《贵女联盟》 分段阅读_第 1 章 《贵女联盟》作者:沐清公子 文案: 梁宜贞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墓都敢挖! 梁宜贞:刺激吧? 某人jiān笑:没有你刺激。 梁宜贞:…… 有女其贵,谁与同盟?开万世太平,盟一生白首。 作品标签: 宠文、千金、独宠、重生、斗智斗勇 第一章 挖自己的墓 春风三月天,空旷的山上天色灰蒙,零星几棵垂柳,枯枝吐出点点嫩绿。 女子大多已换上轻薄的春衫。 而梁宜贞却还裹着半旧小袄。 坟场上的气候,总是更yin冷些。 她半蹲着,一面翻腿上的书卷,口中念念有词。 “贞启元年,安南长公主淑慎嘉敏,赐和亲于……” “又缺字了!”她啧啧抱怨了句,急急向后翻过几页,“果然是本破野史!” 她爹蹲在一旁呸了句: “别看了,看这个!” 他抖着一把沾土的洛阳铲,嘿嘿笑两声,一脸神秘。 梁宜贞白他一眼。分明是个研习古墓的史官,神态却总跟盗墓贼似的! 她摇摇头,抹了点铲上的土,在指尖来回搓,又嗅了嗅。 一瞬怔住! 脚下的墓xué太怪了。 四周山水呈天子之象。不出意外,这是座帝陵。 然,辨墓土成色气味,不过百年。百年内唯有先皇驾崩,陵寝远在长安,必然不是。 地底亡魂,究竟是谁? “明日下墓吧。”梁宜贞拍了手上的灰。 这样的墓很讲究,下墓的五行方位、时辰丝毫错不得。次日,父女二人算着时辰,便来到打好的墓洞。 梁父朝梁宜贞丢了个鼓胀的挎包,自己倒打空手。包中装满奇怪的工具,还塞了把盐炒花生。 古书说花生能辟邪。 梁宜贞先剥一颗,吃到肚子里最辟邪! 父女二人又紧紧腰间绳索,便自墓洞而下。这回运气很好,一下来便到了主墓室附近。 惊人的辉煌! 四周壁画灿烂,守灵人俑排开。冠带齐整,朝服俨然,是百官的模样。 再往后,是几队兵马俑,威严神色,震得梁宜贞一哆嗦。 还真是帝陵! 史书未记载的帝陵! “爹,”梁宜贞惊诧,“新的帝陵!你要青史留名了!” 一向爱chā科打诨的梁父却不苟言笑: “进主墓室看看再说。” 主墓室的门不重,用梁家的独门法子很容易便开了。 “不是个穷皇帝吧?”梁宜贞自语,又丢一粒花生米入口,“半个机关也没有!” “这个帝陵有些怪。”梁父沉声道,“丫头你当心些。” 进得主墓室,如所有帝陵一般,两方精致石棺,雕花丝丝入扣。应是帝后的。 “大楚孝仁皇帝……”梁宜贞念道。 皇帝的姓名似被湿气滴水磨损,看不大清。不过,大楚哪来个孝仁皇帝? 她又转向皇后棺椁: “大楚安南长公主……” 不是皇后,竟是位公主么?合葬的怎会是公主?安南长公主……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梁宜贞猛一个激灵,父亲那本野史!那位和亲公主! 不是和亲去了么?棺椁怎会在此? 无数的疑问飞入她的脑袋,越发令人兴奋。 刚要掏出那本野史,梁父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丫头,你……你看……” 梁父声音发抖。 “不就是大楚安南长公主……”梁宜贞蓦地顿住,“梁宜贞?” 大楚安南长公主梁宜贞! 忽而四下yin风阵阵,地面剧烈抖动,站将不稳。黑暗中,主墓室的门渐渐落下。 “丫头快走!”万不敢耽搁,梁父已奔出主墓室 梁宜贞却似钉在地上,焦急看着父亲的背影,丝毫动不得。 哐! 墓室大门一瞬落下。 ………… 漆黑的夜里,唯有一方厅堂亮着阑珊灯火。风悄然钻入窗,吹动排排雪白的丧幡,长明灯火苗微动,将灭不灭,看得人心惊胆战。 女人神情哀楚,朝铜盆中撒下一把纸钱: “其实,这长明灯有何用呢?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你说是吧?尊贵的懿德公主。噢,我忘了,死人是听不见的。” 分段阅读_第 2 章 她的侧脸掩在yin影中,与灵堂的yin森不谋而合。女人拍了拍手掌的香灰,抬手拂过眼前两副棺椁。一大一小,朱漆描绘,精致无方。 她掩面轻笑,又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怜悯: “可惜啊!公主那小女儿倒是贞烈,见你自尽,竟殉母而亡。十三岁的孩子,可惜可惜!” 她故意加重了自尽二字,指尖停在小棺椁上。 咚! 忽闻一声闷响。 何处来的声音? 不及反应,第二声、第三声接踵而至。女人一瞬僵直,急转着四处看。 灵堂中声响回dàng不绝,似乎是…… “啊!” 她一把收回手。 那个小棺椁……竟然在响! 女人咚地跌坐在地,面色煞白。 “诈,诈尸了!” 随着一声高喊,女人连滚带爬出了灵堂。 再回灵堂时,此处已围满了人。众人皆着素衣戴孝,神色惊恐,颤栗不停。 没人知道谁喊了那一声,也无心顾及。 因为眼前的画面,实在太可怕了! 小棺椁哐当直响,众人动也不敢动。 忽见一位十一二岁的锦衣少年愤然上前,猛朝棺椁踢了一脚: “活着的时候就不安分,死了还来装神弄鬼!” 棺椁的响声果然顿住,只一瞬,却响得更急促。众人吓坏了,再忍不住狂喊,乱哄哄地四处窜,尖叫声此起彼伏。 三夫人薛氏面色惨白,混乱中一把抱住少年往回拖: “梁南清你回来!要吓死娘么!” 少年不服,还要往前凑: “怪力乱神,看我降妖除魔!” 正要补上一脚,却霎时怔住。 那棺材板,竟自己动了! 少年出脚难收,一时不稳摔个四脚朝天。他早已面如土色,手脚并用直往后退。 “娘!它开了!它自己开了!” 少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腔并着颤抖,早没了降妖除魔的神气。 “不是自己开,是我开的。” 谁在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 只见一华服少女自棺中探头。 诈尸啊! 一屋子人忙朝门外挤。绊的绊,摔的摔,乱作一锅粥!哪还顾得什么主仆之分,高低贵贱? 棺材中的梁宜贞见着这场面,着实一惊。 什么境况? 多少年没见过这样多的活人了!自己似乎下墓时掉棺材里死了,此处莫不是阎罗殿? 那时,隐约中闻着yin阳怪气的女声,说些听不懂的话,她这才又恢复意识。 对于棺材,梁宜贞再熟悉不过,适才敲了几下,便知被闷在棺材里。凭着梁氏独门开棺法,三两下也就轻松出来。 不过,自己本是在地宫啊!莫非人俑都活了? 她猛地一个哆嗦。 下墓多年,还从未见如此奇事! “喂!”梁宜贞亦有些发抖,蹿地起身,“你……你们是人是鬼?” 闻听此语,众人更是惊慌。 他们自是活生生的人,就是不知棺中窜起的是个什么东西! 慌乱中已有人双手合十: “宜贞啊!你可是自己殉母而亡,别吓家里人啊!” 梁宜贞一愣,她们怎知自己的名? 都说鬼魂有神通,这群人不会真是鬼吧? 她双腿发软,霎时扶紧棺木。 不及反应,一记闷棍直砸向梁宜贞后脑。她只觉眼前重影模糊,直直跌出棺椁。 圆眼少女手执桃木棍,一脚踏在掀翻的棺材板上: “呸!装神弄鬼!” 四下一片僵色,不知所措。 第二章 敢敲敢当 “这叫什么事啊!”晋阳侯夫人摁着头,花白头发下是张疲惫不堪的脸。 已是后半夜,天空将白未白。内室坐满了女眷,灯火悠悠,烛心换了一回又一回。 三夫人薛氏看了看晋阳侯夫人,只道: “母亲,好在是虚惊一场。宜贞那孩子大夫已看过,说du已解过,眼下正睡着。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晋阳侯夫人鼻息哼了声,颇觉无奈: “一家人吓得够呛,她倒睡得安稳!” 坐在她身边的圆眼少女亦跟着哼了声: “祖母,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分段阅读_第 3 章 平日怂成那样子,怎就真敢殉葬了?原来不仅服了du,还自备了解yào。这是诚心演一出诈尸的戏码吓咱们呢!什么东西?” “宜萱,”二夫人郑氏低声道,“不好胡说的。” 郑氏是续弦,对原配留下的梁宜萱想劝又不敢劝。只一副唯唯诺诺,进退两难的模样。 “好了宜萱,你是大姐姐,少说两句。”三夫人薛氏忙打圆场。 众人虽不说,大抵也是这般想。梁宜贞仗着母亲的公主身份,一向不大将晋阳侯府放在眼里。 在她心中,虚有富贵的武夫之家本配不上母女二人的身份。 此番“诈尸”行径,震慑众人,原也是她做得出的。 晋阳侯夫人一脸无奈,问身后的刘嬷嬷: “爷们儿那处都去说了?” 刘嬷嬷年纪大了,有些发福,看上去是个老实稳重的人。 她应声: “都支会过了。二老爷、三老爷敷衍着外头的丧礼人情,听闻二小姐死而复生,这会子正忙着修正出殡礼数。老侯爷在观中清修,已安排小子上山去说。世孙那头也派人上京城送信了。” 晋阳侯夫人点点头,因想到梁宜贞,又无奈叹一声: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那是她母亲的灵堂,闹成这般何谈敬重?” 梁宜萱急急点头附和: “大伯母公主之尊,在世时对家中还客客气气的呢!梁宜贞凭什么这般戏弄?咱们家也不欠她的!” 晋阳侯夫人沉吟。 怎么不欠呢? 她抬起圆乎乎的手,摆了摆: “宜贞对家中的误会也不是一日两日。也罢,宜萱你去给她赔个不是,打人总是不对。” 梁宜萱一愣,霎时满脸不服: “我不去!” 她唰地起身: “梁宜贞装神弄鬼,倒成我的不是了?” 郑氏吓得一哆嗦,也不敢说话。还是薛氏强拉着梁宜萱坐下。 “动手的是谁?”薛氏嗔道,“她若闹起来,你不也不占理么?况且公主的丧事刻不容缓,宜贞那孩子又没个轻重,再闹出什么可不是玩笑的!” 梁宜萱撇撇嘴,别过头去。 薛氏摇头笑了笑: “说来,南清也踢了那棺材。不如让弟弟陪你去?” 梁宜萱转头看向薛氏,嘴撅得更高。 笑话!梁宜萱会是怕见人,还要弟弟陪着背锅的么? “去就去!”梁宜萱哼了一声,方屈膝告辞。 郑氏记挂着她,遂也告辞追出去。一面还不停喊着梁宜萱的名字,只是并无半声回应。 薛氏收回目光,面色添几分凝重: “母亲,那些事总瞒着宜贞,只怕日后误会更深。” 晋阳侯夫人叹了口气,紧锁眉头: “误会总比丢了xing命强!如今她父母都不在了,也只得咱们能护一护她。对了,西角楼那边可还安分?这些日子看紧些。” 薛氏点头应声是。 日光渐渐上来,诈尸的传闻依旧不绝,昨夜的yin森诡异却已然驱散。早春二月,芽嫩红浅,零星几声莺啼,乱煞年光遍。 ……………………………………………… 醒了半日,梁宜贞打发了伺候的丫头们,静坐良久,已将原主的记忆理了个七七八八。 大楚懿德公主与晋阳侯世子之女,真是个体面的身份。 从前的自己是独女,父亲为传承衣钵,自梁宜贞懂事起便带着她四处下墓研习。 她虽为官家之后,除了学习必要的礼数,还真没过过官家闺秀的安稳日子。 更莫说与皇亲国戚沾边! 不,是活的皇亲国戚。 想她下墓多年分毫未取,此番重生于显贵之家,算不算是福报? 即是福报,总要惜福才好。 见惯了黄土垄中森森白骨,才更明白生命之可亲可贵。 梁宜贞伸了个懒腰,打量着将要生活的地方。 四下装饰华美,紫檀的桌椅、樟木的大柜,瓷器玉器一看便知是宫里出的东西。尤其一株深海红珊瑚,梁宜贞也只在为数不多的地宫见过。 当年本着“我看过便是我有了”的心,虽万分喜欢,却不曾动过贪念。 如今这些都是自己的?能肆无忌惮 分段阅读_第 4 章 观赏把玩了?爹若知晓,定然骂她吃独食。 只可惜,他不会知晓了。 一时有些伤感,梁宜贞抓了把案头甜白瓷盘中的花生米,仰头一把嚼了。 “嘶!” 仰头间,忽觉后颈吃痛。 她一把捂住,昨夜那记闷棍还记忆犹新。谁敲的啊?下这样重的狠手!想来这副新皮囊娇弱得紧,往日下墓摔跌更重,也不见痛成这般。 正思索,忽听屋外闹起来。 “你们来作甚!”丫头穗穗叉腰怒目,“谁害我家小姐这般,心里没数么?” 二夫人郑氏亲手挽着提篮,只赔笑道: “穗姑娘,你劝劝宜贞,宜萱这不赔不是来了么?我还亲自做了些点心,好歹也让宜贞尝尝啊!” 郑氏这两年身子不好,也不大下厨。此番为着梁宜萱的赔礼,熬了一夜做点心,也算费心周全了。 穗穗看她这副可怜样,白了一眼: “谁知你安的什么心思?下没下du?” 郑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满眼的冤屈,就差掉眼泪了! 穗穗一怔,眼中闪了半分心软。左右,那记闷棍也不是郑氏敲的。不过,养不教母之过,她也别想往外摘! 身旁的梁宜萱双臂环抱,亦朝郑氏翻个白眼,呸道: “一个丫头也能拿捏你,也不知父亲看上你什么了?” 她轻蔑一笑,一把推开穗穗,踹门进去。 “这不就进来了么?” 梁宜萱回头斥了声。空气忽然安静,穗穗与郑氏皆愣然。 “原来是你啊。”梁宜贞咯咯笑了两声。 敲自己闷棍的,竟是个女孩子。力气可真大! 郑氏与穗穗不及回神,又愣住了。 梁宜贞笑什么?难道不是该发脾气,文雅又不带脏字地奚落二房一顿? 郑氏本做好挨骂的准备,这一笑,反倒令人猝不及防! 梁宜萱亦不知所措: “你,你什么意思啊?” 你又什么意思?梁宜贞偏头,似乎不懂她的话: “不是你打的我么?敢敲不敢当?” “呵!”梁宜萱仰头一声冷笑,“不敢当?在川宁还没我不敢当的事!你听好了,我来给你道歉,并不是我错,那是懒得和你计较!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敲你一闷棍还是轻的!” 郑氏在一旁尴尬的白了脸。 不是道歉来的么?怎么又吵起来了? 梁宜贞将梁宜萱打量一番,活人真有意思! 她微笑屈膝,行礼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 四下瞪大了眼,一片默然。可每个人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这大白日的,见鬼了? 第三章 有一个疯子 “这大白日的,见鬼了?”梁南清听梁宜萱说起前日道歉之事,直不敢信。 他一身葱白锦袍,约莫十来岁的年纪,生得富贵又白净。一双黑眼滴溜溜地转,颇得灵气,瞧来是位好动的小少爷。 梁宜萱撇撇嘴,半靠在假山上: “小弟,我当时亦是你这副神情。” 她勾了勾手指,向前倾身,将声音压得很低: “我同你讲,这多半又是梁宜贞在打什么主意。故意装大度,指不定有后招呢!” “着实怪了些。”梁南清手握折扇在掌心敲打。 若在往日,梁宜贞怎么也得闹起来。她素以皇亲国戚自居,此番受恁大委屈,不让梁宜萱受一顿罚如何甘心? 梁宜萱哼了声: “我看你那临棺一脚是踢轻了!” “大姐,”梁南清忽抬头,“你不会毫不作为,等着她整你吧?” “呸!”梁宜萱白了弟弟一眼,“我是那样好欺负的?” 梁南清偷笑: “你待怎的?” “打人是我不对,我认,也道歉。”梁宜萱眼波一转,狡黠一笑,“可一码归一码,有人装神弄鬼害全家担心,总该自己吃点苦头。既然祖母坐视不理,咱们便让她长长记xing!” 梁南清凑上前: “姐,怎样长?” 梁宜萱一指戳上弟弟的小脑袋: “这不与你商量么?你平日鬼主意最多,这会子没办法了?” 梁南清护住头,嘿嘿笑两声: “她嫌弃咱们 分段阅读_第 5 章 是武夫之家,咱就武夫给她看呗!” 他扯着姐姐的衣袖,耳语几句,不时发出嗤笑。 梁宜萱听罢,一掌拍向他的脑袋: “会不会太过?被发现怎么办?” 梁南清闷声笑了笑,自怀中摸出几枚琉璃弹珠,摊在手上: “看见了么?你又不止我一个弟弟,咱们做事他背锅。完美!” 梁宜萱一愣。他说的是二夫人郑氏生的梁南淮。那小子呆呆愣愣的,和郑氏一样讨人厌! 她呸了声: “续弦生的小子,算我哪门子弟弟!别说这个惹我不快,当心我连你也不认!” 梁南清啧啧摇头: “姐,我可是帮你报仇啊!你就说这法子如何?” 他负手仰面,很是得意。 有梁南淮背锅,姐弟二人自能放大了胆子闹!一箭双雕的事,也亏梁南清小小年纪有这等智谋。 梁宜萱亦咯咯笑起来,又嘱咐了句: “那二人虽可恨,也别闹太过,又不是真要伤人,不过吓唬吓唬。” 梁南清故作大人模样,摆摆折扇: “大姐放心,小爷自有分寸。” ………… 点点桃花成阵,似团团烟霞。偶有画眉声声,隔着雕花窗棂看来,别有一番风流。 梁宜贞斜卧在贵妃榻上,一手支着软枕,一手懒散翻书页。 懿德公主前些日子已下葬,身为人女,梁宜贞免不得遵照规矩敷衍一番。好歹占了人家的身子,也总该替人全一回孝道。 这几日闲下来,被好吃好喝地伺候,不时还有亲人探望。自不必遁地挖土,躲避墓xué机关,真是从未有过的安稳日子啊! 加之丫头穗穗总bi着自己吃这吃那,人也养胖一圈。 “小姐小姐!”穗穗噔噔跑来,捧着一只汝瓷盅儿,“老夫人让送的参汤,快吃了补补。” 梁宜贞蹙眉。连日参汤丸yào不断,再补就该上火了!晋阳侯府待原主这般上心,真是个好命的姑娘! “小姐可别谢他们!”穗穗哼道,“他家娶到公主是晋阳侯府的福气,是整个川宁的福气!他们待小姐再好也是该的。” 梁宜贞一听却笑了。 穗穗盛了盏汤递来,香气阵阵,又勾得馋虫。 “小姐别替他们省!”穗穗道,“吃穷他们!过些日子挑衣料咱们也要最好的!” 梁宜贞正送入一口汤,险些尽喷出来。这丫头与晋阳侯府究竟何愁何怨?怨怼起来颇是可笑。 “府中谁惹你了?这冲天的火气!”梁宜贞打趣。 穗穗一愣: “小姐不会被敲坏脑子了吧?我可是替你不平啊!” 堂堂公主之女,困在川宁府这边陲小地,从不许上京城。可不是作践嫉妒么? 见梁宜贞一脸不解,穗穗急得直跺脚,双鬟上的小铃铛玲玲作响,眼圈都憋红了: “不依不依!敲坏小姐的脑子,要她们赔!” 梁宜贞憋笑。 脑子要怎生赔?想是要那没用过的,簇新簇新的,才更值钱! “好了,”她拉过穗穗的手,“我自棺中醒来,有些事本就不大记得,不怨那一棍。你日后慢慢与我说就是。” 穗穗耷拉着脑袋,委屈地点点头。 梁宜贞笑笑,捧着参汤吃起来。事实上,对于眼下的日子,她还是顶满意的。 “对了小姐,”穗穗四下看看,忽压低声音,“那些yào,咱们还留着么?” 梁宜贞愣然: “什么yào?” 穗穗忙趋步至妆台前,藏了个白玉小瓶在袖中,至梁宜贞跟前方取出。 梁宜贞一把夺过,又狐疑地看穗穗几眼。这丫头神情闪烁,想来必有古怪。 刚拔下筛子,一股浓香扑鼻而来。梁宜贞下意识地避了避。yào丸颜色嫣红,不似寻常补品yào品。 这是……百日醉! 梁宜贞猛一个哆嗦。难怪觉着气味熟悉,原来是它! 百日醉本是种诈死之yào。 前朝皇亲贵胄喜以活人殉葬,传说有一回正巧一位御医在列,他心有不甘,故而倾尽毕生所学研制出此yào。 百日醉服之闭气,似亡故之象;若服yào前或服yào百日内吃下解yào,便可起死回生。故称“百日醉 分段阅读_第 6 章 ”。 从前下墓遇着空棺,多伴有此浓香。只是百日醉早已失传,史学医学研究多年皆不得其法,不想今日倒叫她见着了。 “何处来的?”梁宜贞收好百日醉。 穗穗摇头: “那夜我见小姐自西角楼来,魂不守舍的,手里就多了这个。似乎还有颗不同的丸yào,不过公主自尽那晚小姐便服了。” 想来,应是解yào了。 如此说来,原主本打算诈死,却被自己鸠占鹊巢。不过,她是想吓唬家人,还是另有隐情? 梁宜贞蹙眉: “西角楼住的何人?” “不过一个老疯子。”穗穗不屑一提。 第四章 谁家烟云出岫来 疯子?! 那瓶百日醉,敢是这疯子给的? “那疯子是谁?”梁宜贞问。 便是疯子,也总该有个姓名来历。 穗穗却摇摇头: “似乎住了许多年,我入府时已在了。都说吓人得很,谁也没见过,想是从前的下人吧。” 穗穗今年十二岁,六年前被梁宜贞买下带回。如此说来,那疯子住得更长。 这么多年养着个疯子,还独避出西角楼供其居住,究竟什么来历? 梁宜贞紧握袖中的百日醉,倒吸一口凉气。百日醉若无解yào便是致命之du,而唯一的解yào已被原主吃了。 她将百日醉放入妆奁锁好,这瓶剧du,或许日后可以防身。 现下想来,公主自尽,小姐诈死,还有个会用百日醉的疯子……这个晋阳侯府,远不像表面这般风平浪静。 “穗穗,”梁宜贞唤道,“咱们上院外走走吧。” 先熟悉地形,夜里上西角楼一探究竟。 穗穗闻声噔噔跑来扶着她,笑道: “正春日里呢,是该出门活动活动筋骨,对小姐的身子好。” 梁宜贞含笑点头。 春风浮动,正至院门,迎面却来了个着水蓝春袍的少年。他十四五的年纪,发髻半束,骨骼消瘦,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 “是二哥啊!”梁宜贞迎上去行了一礼。 这人她认得,前些日子来看过她。二夫人郑氏之子,梁南淮。听穗穗说,兄弟姊妹中,梁宜贞与他更要好些。 “贞,贞妹妹。”梁南淮拘谨行礼,“这是要出去?” 梁宜贞点头: “躺久了,上园子逛逛。二哥有事?” “是大姐和小弟,他们在西亭赏春,问咱们要不要去。” 梁南淮说话轻声细语的,对梁宜贞一副又敬又畏的姿态。想来她总以皇亲国戚自居,吓着这老实孩子了。 西亭…梁宜贞心中喃喃念。她转向穗穗,耳语: “西亭近着西角楼?” 穗穗噔噔点头。 梁南淮见梁宜贞不置可否,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又道: “贞妹妹这般娇贵身份,若不愿一处混也无妨。或是想去别处?” “不会啊!”梁宜贞却仰面一笑,似二月初阳,“兄弟姊妹们一处,才见得比别家热闹。” 她从前常年下墓,见的死人数不胜数,可相jiāo的活人却寥寥无几。除了父亲,便是兵丁。最羡慕的,正是兄弟姊妹济济一堂的天lun之乐。 此番重活一世,岂能辜负上天的福报? 梁宜贞步伐轻快,哼着歌便去了,一面道: “二哥也快些。” 梁南淮心下生奇,她与那姐弟二人素来积怨,今日敢是吃错yào了?还是敲坏了脑子? 前头传来梁宜贞不住的催促,他摇头不解,只得跟上。 ………… “行不行啊?”梁宜萱躲在树后,额角冒汗。 “姐你别虚啊!” 身旁的梁南清年纪虽小,却更沉稳些。 他朝西亭努嘴: “喏!他们来了。” 只见梁宜贞与梁南淮并肩而行,一路说说笑笑。二人衣衫飘逸,穿过桃枝柳枝,直见出少年人的青春姿态。 梁南淮怕她热了,还不住替她打扇,比穗穗还周到。 “呸!”梁宜萱隔着树干白一眼,“狗腿样!” “姐姐姐!”梁南清压着声音,忽屏息凝神,“快到了!快到了!” 姐弟二人趴在树后,兴奋并着紧张,直望向行过的梁宜贞。 分段阅读_第 7 章 还未至西亭,梁宜贞已然觉出不对。长年下墓之人,对所处环境有着本能的敏感。 她脚步渐缓,忽在一方鹅卵石前顿住。 古怪! 此处青砖小径,怎会有鹅卵石? 却是梁南淮不提防踏了一脚。梁宜贞一惊,唰地蹲下,只见一枚琉璃弹珠自头顶飞过。 弹珠飞太快,梁南淮一心盯着梁宜贞,却不曾见得。 “贞妹妹,可是脚疼?”他关切道。 “裙角绊住了。”梁宜贞冲他一笑,这才起来。 她四下扫过一眼,此处原是机关重重。鱼线、弹弓、墨丸……因地制宜,布置精巧。 若遇着旁人,只怕一环扣一环不得逃脱。 偏偏眼前是梁宜贞! 从前下墓,怎样高明的机关没见过?对她而言,眼前这些不过孩童把戏,她五六岁玩剩下的! 她轻勾嘴角,这些活人真有意思! 一路上,梁宜贞似不经心,带着梁南淮左窜右窜,竟避开亭下所有机关。 树后的姐弟二人却看得着急。 “不是说万无一失么?”梁宜萱打弟弟一把,“一个也没中!” 梁南清蹙眉: “是巧合么?她有这等运气?” “她那脑子,难不成还懂啊?”梁宜萱嗔道,“你看她嬉皮笑脸的样!” 梁南清点头。若真识破,必定已闹起来。 “姐你别急,”他轻笑一声,“大礼在后头呢!” 梁宜贞含笑前行,缓步顿在西亭下张望。亭檐隐了满满一排墨丸,连着石梯上一根极细的鱼线。 寻常人再仔细也不定能察觉,只可惜鱼线光滑,映照得四周光线略有不同。若非长年与机关打jiāo道,又多在黑暗墓xué中,梁宜贞也练不成辩光的本事。 她心头暗笑。 那姐弟二人真有趣,多少年没人敢同她玩这个了! “贞妹妹,”梁南淮忽道,“怎么不走了?咱们上西亭歇一歇吧。” 梁宜贞却不动,只道: “不是大姐与小弟相邀麽?却不见人。不如,等他们一同上亭。” 梁南淮险些惊掉下巴。 梁宜贞放下架子等他们?!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又看一眼亭子: “贞妹妹金贵,还是先上亭吧。” 从前的梁宜贞对这般话最是受用,眼下却无动于衷。 梁南淮说着便要上去。 眼看他足尖就快触到鱼线,梁宜贞忙伸手拦。谁知他却反手扯住她的衣袖,直往下拽! 梁宜贞不防,一个踉跄,脚跟直踩鱼线。 不好! 眼看鱼线已断,墨丸将shè。忽见一云头手杖,拦腰伸来。梁宜贞一把抓紧,借力转身,恰撞入一个怀抱。 白衣翩然,衣袖自她鼻尖拂过,似有青草香气。 一时醉然,天地静默。 忽闻噼啪几声,墨丸连发,尽打在他飘飞白衣上,乍开一幅泼墨山水。 第五章 凌波公子 梁宜贞似飘落回地面,待站稳,那人才松开。只见他落落白衣,面似皎月,令人见之忘俗。 可惜,是个瞎子。 他双眼束了根雪白丝帛,似乎刻意提醒众人。他是个瞎子! 可这般人物,要怎样的双眼才能相配呢?梁宜贞想着,不觉已痴了。 “凌波哥,”梁南淮惊道,“你怎么来了?这……这怎么回事?你的衣衫……” 衣衫已然墨迹斑斑。 “是墨丸吧?”他含笑道,鼻尖微动,没有丝毫火气。 若是旁人,白衣染墨定然狼狈。 可他,依旧好美啊!泼墨山水中,正一位如玉如月的翩翩佳公子。 原来,他叫凌波啊,名字也那样美。《洛神赋》有云: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可不正是说他么? “原是位男洛神。”梁宜贞自语。 她正兀自含笑,不知何时梁南淮已至身边,围着她打量: “贞妹妹,可伤着了?此处怎会有墨丸?好在凌波哥仗义相救,这些墨丸若真打在你身上……” 他一把捂住眼,不忍直视。 梁宜贞看他一眼,心下冷笑。 若非他故意扯一把,这个机关本可以避过!现在她怀疑,此前鹅卵石上的机关也是梁南淮故意触发 分段阅读_第 8 章 ! 这些活人心思弯弯绕绕,就是麻烦! 瞎眼男子久不闻她说话,遂道: “宜贞,可是吓着了?” 梁宜贞一怔。这声音如春风化雨,太美了! 迷醉间,原主的记忆也回来些许。 “凌波哥,我没事。” 她仰面一笑,贪婪直视眼前的姣好容颜。他看不见,她也更加肆无忌惮。 鄢凌波,十五岁至川宁做古玩起家,三年已成川宁首富,与晋阳侯府jiāo好多年。 至于来历背景,似乎从未听人提起。 “没事就好。”他微笑,“且将手杖放下吧。” 梁宜贞愣然。 这才发觉,鄢凌波用于行走的云头手杖,一端还被自己紧紧握住。 她忙松了手: “凌波哥,抱歉。” 盲人没了手杖可不是玩笑的。 盲人?! 梁宜贞脑中一闪,盲人怎么能分毫不差地救她? “凌波哥方才……”她话至嘴边却猛闭了口。 提起人家的缺陷总不大好。 “我能听啊。” 鄢凌波笑说着,双耳顺势动了动,竟见出一分俏皮。 梁宜贞掩面一笑,看他满身墨迹,又有些懊恼: “可惜未躲过恁多墨丸。” 鄢凌波咯咯笑两声: “不打紧,左右我是看不见的。” 他说来只当寻常玩笑,并不是酸话。 “凌波哥!” “凌波哥!” 两个声音一先一后,带着兴奋与激动。 只见梁宜萱与梁南清已自树下出来,见了鄢凌波的模样,眼中闪过尴尬。 梁南清四下看看,忽提高嗓门,冲上前去: “哎呀凌波哥啊!怎成了这副样子?哪个杀千刀的干的?这还是我那温润如玉,白衣似雪的凌波哥吗?” 他言辞恳切,再没比他更无辜的了。 梁宜贞笑容凝滞。 这么理直气壮吗?那个杀千刀的,不就是小少爷你! “凌波哥!”梁南清似抱不平,“到底是谁干的?我们找祖母评理去!要祖母罚他!” 他说着便朝梁宜萱使眼色,也不避人。 左右鄢凌波看不见,梁宜贞又傻。至于梁南淮,一个背锅的怂货,还用顾忌他? 梁宜萱忙附和: “对对对!凌波哥那样好的人,谁这般整你,当真是坏透了!” 虽是胡话,可她脸上的气愤不平却不是装的。 本是整梁宜贞,yin差阳错竟害了鄢凌波。凌波哥待他们最好最和气,与亲兄长无异,到底过意不去啊! 鄢凌波笑了笑。 小孩子的把戏他如何不知?眼虽瞎了,心头却明镜似的。尤其这姐弟二人,向来无法无天惯了。 他们哪里是要整他,分明是整梁宜贞! “宜萱,南清,当真要罚?” 鄢凌波语气温柔,似乎被他惩罚并不可怕。 姐弟二人直嗯了几声。 鄢凌波头微侧,只道: “是谁做的,最好现在认下。若真闹到老夫人那处,我可护不得你们。” 梁宜萱心头紧张,反而越发高声: “对呀!是谁做的快站出来,别连累人!” 梁宜贞心头暗笑,此地无银三百两,真当旁人看不出么? 梁南清一把扶额。姐姐这直肠子,连说谎也不会!再由她说下去,只怕人人都知是他们干的。 他只得眼波一转,指向地上: “这是什么?” 草地隐隐泛着幽光,梁南清一把捞起,正是几枚琉璃弹珠。 众人齐齐看去,唯有梁南淮一脸惊讶。 “这……这不是我的弹珠么?怎在此处?” 他正要伸手,梁南清却一把握住,藏在身后。 “原是你啊!”他勾着嘴角,“这可是证据,二哥别想拿去!将凌波哥戏弄成这般,祖母那头看你如何解释!” “不是我啊!”梁南淮急得直跺脚,“小弟怎忘了?前些日子你不也找我要过么?怎偏说是我的?” 梁南清故作生气,步步bi近: “你的意思是我咯?” 梁南淮直直摆手: “小弟误会了,我只是想说不是我。” 梁宜萱见他越发势弱,心头大喜,忙附和: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分段阅读_第 9 章 ,跟着你母亲不学好,心眼坏透了!” 姐弟二人一唱一和,bi得梁南淮退无可退。他憋红了脸,委屈万分,一副有冤无处诉的模样。 梁宜贞环抱双臂看了半晌,此时要有一把盐炒花生就好了。 这几人小小年纪你来我往,比皮影戏还好看! 活人果真有意思。 “好了!”鄢凌波微斥,语气依旧温柔,“争来争去作甚?好在宜贞没事,谁做的道个歉也就是了,可莫要在品xing上落了下成。” 他一发话,梁南清霎时闭嘴。看来凌波哥是知晓了,可姐弟二人已骑虎难下,如何好认? 况且梁宜贞在此,知晓真相指不定怎样闹呢! 不待他想明白,却是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来了。 “凌波少爷。” 刘嬷嬷慌张上前,望着他染墨的白衣,起了一身冷汗。这些小祖宗也太能折腾了! “老夫人刚听闻少爷小姐们闹事,竟将你……这一身的墨,老夫人该心疼了!” 鄢凌波眼睛不方便,刘嬷嬷遂忙搀扶: “且先更衣梳洗一番吧,老奴已让人去备热水了。前儿府里给世孙做了新袍子,还不及寄到京城去,凌波少爷先穿着?簇新的。” 第六章 戏精的诞生 鄢凌波轻点一下头: “有劳嬷嬷,晚辈自己走就是。” 他依旧含笑,对待下人是同样的客气知礼。他颔首告辞,自有婢女引路,只见云头手杖悬握,从容而去。 衣摆拂过梁宜贞身侧,因沾了墨,青草香夹杂着墨香,更添一分书卷风流。 只可惜,是个瞎子。 梁宜贞暗自叹了声。大抵是眉眼横波太好看,老天爷怕迷惑众生,故而收回去了? “喂!”忽一声喝,“你发什么楞?走了!” 梁宜萱瞪着她,头一扬便紧跟着刘嬷嬷而去。 穗穗在后头跺脚叉腰: “凶什么凶?我们小姐委屈着呢!今日之事,你们都别想往外摘!” 梁南淮似乎更委屈,缩在梁宜贞身侧: “贞妹妹,祖母让去呢!咱们走吧。” 他垂头丧气,含冤之态毕露无疑。 梁宜贞心头呵呵两声,越过他便走,又提高声音: “穗穗,走!让祖母评理去!” 穗穗噔噔跟上,一脸得意。这才是二小姐嘛!谁做的就等着被收拾吧! 梁南清与梁宜萱相视一眼,心下打鼓,一时将琉璃弹珠握得更紧。 梁宜贞紧跟刘嬷嬷,虽气势汹汹地行走,却三步一回头,直至鄢凌波的身影消失不见。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真是好美啊! ………… 鄢凌波行出西园,早有小厮候着,见他衣衫斑斑,直吓一跳。 “少爷,这是掉坑里了?”他十分懊恼。 鄢凌波一向爱干净,绫丝白鞋亦能纤尘不染。眼下的模样,还从未见过! 小厮挠头: “我早说跟着,偏少爷不让。纵使晋阳侯府熟门熟路,不也有意外的时候么?” 少爷眼睛不方便,到底不似旁人。 鄢凌波却笑笑,云头手杖敲了他一下: “小宝,还不扶我沐浴更衣!” 一路行来,夹道花香浮动,早莺声声。时有微风暖软拂过,传来过路婢子的嬉笑之声。 对于鄢凌波而言,春日便是这些,并没有桃红柳绿。 几人行入一座空院子,嬉笑声渐弱,仆婢清闲得很,似乎并无主家在此。 “他的梨花院落还是老样子啊!”鄢凌波笑道。 跟着的婢女见他一笑,心神dàng漾,面色绯红: “凌波少爷说的是,我们世孙在京城念书,一应陈设皆不敢动。唯有日日勤拂拭。” 鄢凌波拿手杖四处点了点,触到门槛,方跨进去。 又道: “算来,快回来了吧?” “是。”婢女低头应声,“报丧信已快马加鞭往京城送去,至多月余也就回来了。” 鄢凌波欣慰点头。待他回来,孩子们有大哥管束,想也不会惹出这许多的事。 他又在肩头嗅了嗅,好重的墨香,也不知脏成什么样子! 鄢凌波微蹙眉: “伺候我沐浴吧。” 伺候…沐浴啊! 分段阅读_第 10 章 婢女面上的绯红直漫向耳根。 鄢凌波说着便将外衣抖落,向内室行去。 开始脱…脱了… 婢女掌心出汗,呼吸越发急促。 凌波少爷眼盲,沐浴自然需人伺候。可她不盲啊!他那样的美人,真是…真是羞煞人也! 小宝见婢女愣着不动,只道: “姐姐怎还站着?想看我们少爷?” 婢女一愣。 小宝忽上前一步,挡在她眼前: “烦姐姐备些热水,小弟我要伺候少爷沐浴。” 他故意加重“我”字。 婢女恍然大悟,那句“伺候”原是说给小厮听的啊!她霎时只觉没脸见人,忙捂着脸跑开。 小宝哼声嘟哝: “哼!我们少爷那般人物,想揩油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鄢凌波听见动静,背脊一僵: “适才人没走?” 小宝邀功似的上前,大拇指朝外指,还不住抖腿: “少爷放心,小宝当关,万夫莫开。才不让她看!” 鄢凌波霎时黑了脸,手杖直敲他脑袋: “狗才,外衣拿来!” ………… 老夫人的正堂中向来冷清安静,今早新寻了个粉彩瓶,chā了方折枝春梅,就着春阳斑斑,才见出恰好的热闹。 这会子侯府几个孩子跟着刘嬷嬷一拥而入,就越发热闹了。 太热闹! 热闹得教人心烦! 老夫人揉着太阳xué,怎就得了这几个孽障!一天天的,没有一刻不在闹事! “凌波呢?”老夫人开口便问。 刘嬷嬷俯身行礼: “回老夫人的话,凌波少爷正在世孙的屋中沐浴,说让您老放心。” 沐浴啊… 梁宜贞侧头晃神。所谓清水出芙蓉,当真成了个洛神。 “凌波那孩子最爱干净,你们这群泼皮真是胡闹!”老夫人指着自家孩子们,“凌波在你们这个年纪,已学着经商理事。在宜萱的年纪,已是大掌柜了。再看看你们……” 老夫人一个个看去,懦弱的懦弱,滑头的滑头,只觉孺子不可教也,说也懒得说。 “老夫人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穗穗忽叉腰上前,“二小姐可与这事没关系!若非凌波少爷相救,那些墨丸就俱打在二小姐身上了!” 老夫人蹙眉,一脸嫌弃。 这丫头所言虽不错,却也太嚣张了。偏梁宜贞从来纵容不管! 薛氏与郑氏陪坐两侧,无奈又尴尬。 薛氏xing子急,一把拉过梁南清便要打: “臭小子,成日抱着本《鲁班书》,那些机关可是你弄的?” 梁南清哇地一声大嚎,奔上前抱住老夫人的腿: “冤枉啊!冤枉啊!祖母救我!” 这反应快的!连知晓真相的梁宜萱亦愣了愣。有一瞬,她觉得小弟真是冤枉的! 老夫人抚摸小孙儿的头,只道: “三媳fu你稳重些,看把孩子吓的!” 薛氏瞪梁南清一眼,只得行礼道: “母亲教训的是。” 梁南清一双大眼,水溜溜地望着老夫人,似受了天大的冤屈。 “祖母啊!”他紧抱老夫人不放,“士可杀不可辱,孙儿冤枉啊!” “是啊祖母,”梁宜萱上前附和,“小弟才多大年纪,哪懂这些?” 梁宜贞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头发笑。演的真好!从前墓中的古尸冷冰冰的,哪有活人有趣? 老夫人却不觉有趣,只觉头疼: “好了!清者自清,谁也不能冤了谁!” 梁南清察言观色,这才渐渐止了大嚎,只啜泣道: “祖母,你看这个。” 他一面说,一面将小拳头摊开。 不出所料,正是那几枚琉璃弹珠。 第七章 戏精的组团诞生 “这是何物?”老夫人凝眉。 梁南清抽两下鼻子: “在西亭捡着的。本要打二姐身上,好在二姐机智避开了。” 梁宜贞暗笑。 哟!还会夸她机智!这是要拉拢人证? 老夫人一瞬黑了脸,正色看着几个孩子: “谁的?” 梁宜萱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嘴角隐着一丝嗤笑。 梁南淮四下看看,自知避不过,方颤颤巍 分段阅读_第 11 章 巍上前: “祖…祖母,是…是南淮的。” “你?”老夫人一时不敢信。 这孩子一向老实,又与梁宜贞jiāo好,怎会如此行事? 他急于解释,手脚也不知往何处放。 “祖母,不是我。”他道。 不待老夫人问,却是梁宜萱上前: “一会子说是,一会子说不是,盘算着诳骗祖母呢?” 她神色嚣张,梁南淮吓得直直摆手: “不是不是!大姐,东西是我的,可机关不是我做的。” 这是什么意思? 家长们不解,尤其郑氏,越发担心。 他缓缓神色,接着道: “这东西此前送过小弟一些。” 梁南清心下猛紧,一眼瞪来。 梁南淮立马怂了,只补充道: “也…打赏过下人,不独我和小弟有。” 下人哪敢做这个? 此话既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梁南清身上。这孩子还委屈地抱着祖母,怎么看也不像是罪魁祸首。 要说,正嚣张的梁宜萱倒更像些。 郑氏见儿子被吓得手足无措,直要哭了,忙拉着梁南淮朝老夫人磕头。 “母亲,南淮向来胆小怕事。宜贞身份尊贵,他哪有胆子整她啊!”她道,“况且南淮与宜贞素来要好,作甚么整她来?” 这话点到为止。 与梁宜贞jiāo恶的,是另外姐弟二人! 老夫人蹙眉,郑氏这一跪,也太不体面了。小孩子闹事,值得她如此? 老夫人遂道: “你先起来!多大的事?冤不了你儿子!” 郑氏见她不吃这套,忙拉了儿子起身。 一屋子说得热闹,话题中心的梁宜贞却一语不发,直像个局外人。 似乎,像是在看戏! 就差一把盐炒花生。 老夫人蹙眉,这样的氛围真奇怪! 她遂道: “宜贞啊,你也说说,是谁要整你?” 梁宜贞忽低头一叹,再抬起头时,已然泪眼朦胧。 “祖母,”她委屈撇嘴,“父亲不在了,母亲亦不在了。宜贞如今孤身一人,任人欺凌了。” 老夫人一怔。 这孩子从来都是盛气凌人,不服软的,何曾这般可怜过?倒越发惹人心疼。 老夫人坐直身子,招手道: “来祖母这里。纵然你父母不在,总有祖母护着,看谁敢欺负我们宜贞!” 梁宜贞直直点头,感动得就快哭了。 她上前倚在老夫人怀中,像只温顺的小nǎi猫。 同时倚在老夫人怀中的梁南清防备地望向她。梁宜贞暗笑,朝他做个鬼脸。 梁南清背脊一僵,忽一身冷汗。 “好孩子,”老夫人抚摸梁宜贞的发髻,“有甚么委屈只同祖母说来,祖母给你做主。” 梁宜贞直直点头,一副jiān计得逞的表情看着梁南清: “祖母,宜贞知道是谁。” 不好! 梁南清与梁宜萱面面相觑。 就算不是他们,梁宜贞也能凭空冤枉。何况此番就是他们,如何混过? “是二哥呀!”梁宜贞道。 什么? 梁南清与梁宜萱直要惊掉下巴。 这梁宜贞是真傻啊! 他们自然不知梁南淮故意触发机关之事。 “贞妹妹,”梁南淮亦惊了,“不关我事啊!” 梁宜贞撅嘴瞪眼: “你是说我故意冤枉你咯?” “不…不…”梁南淮慌了,“怕…怕是误会了。” 老夫人看了看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方道: “宜贞,怎就肯定是二哥了?” 梁宜贞搂上老夫人: “祖母,一来,琉璃弹珠的确是二哥的,我见他玩过。二来,是二哥引我去西亭。祖母说,若不是他,作甚骗我去那处?” 这倒像铁证了。 梁南淮忙分辩: “贞妹妹,你怎忘了?是大姐与小弟相邀,我不过传个话。” 梁南清与梁宜萱才放下的心又揪起来。 “这都是你说的。”梁宜贞道,“你问问大姐和小弟,有没有相邀一事?” 那二人忙摆手摇头: “没有没有!决计没有!” 梁宜萱又道: “我与小弟路过之时,墨丸 分段阅读_第 12 章 已打在凌波哥身上,我们还吓着了呢!” 梁南清噔噔点头,又卖惨来: “可怜我凌波哥,天仙般的人物!心疼啊心疼!” 老夫人叹气。 凌波那孩子,的确令人心疼。 “不是啊!”梁南淮就要急哭了。 “怎么不是?”梁南清噌地窜起,“那些琉璃弹珠你从未赠过我,可见也是说谎!” 他又转向老夫人,哭号道: “祖母,孙儿也要被人冤枉了!真凶逍遥法外,孙儿替凌波哥不平啊!” 薛氏翻了个白眼,一把打向儿子,拉他至一边。 傻小子,戏太过了! 一向柔弱的郑氏也不得不拉着梁南淮打: “叫你不学好!贞妹妹何等人物,岂是你能欺负的?” “母亲,我……” “闭嘴!”郑氏斥道,“贞妹妹还会冤枉你不成?今日我不打你,如何给贞妹妹出气!” 梁宜贞冷眼看着。 郑氏一口一个“身份”,一口一个“出气”,满脸的诚惶诚恐。 梁宜贞笑了笑,捧杀啊。 从前的她,总因母亲的公主身份看不上晋阳侯府,只怕老夫人也不高兴吧。郑氏还真会打蛇打七寸! 老夫人蹙眉: “小孩子不懂事,好好教也就是了,作甚么动手?” 郑氏唯唯诺诺的,方才住手,只道: “到底委屈宜贞了。” 梁宜贞一愣。 郑氏想收手混过了? “不委屈啊!”梁宜贞忽道,“道歉就好。” 道歉便是坐实这件事,再想“翻案”就难咯! “那怎么行?”郑氏一副替梁宜贞报仇的样子,“不赏他几板子,他如何知道敬重妹妹?” 老夫人四下扫一眼,摇摇头: “行了!依宜贞所言吧。” 梁南淮与母亲四目相对,一时尴尬至极。 他咬着牙,憋了一脸委屈,只行礼道: “贞妹妹对不起。” 梁宜贞抹了眼角残泪,忽明媚一笑: “我原谅你了。” 众人一愣。 呵呵,转变可真快。 *************** 感谢梓枫儿、洛道小宝贝的打赏~是赏给凌波哥的么~哇咔咔~ 第八章 戏中有戏 一场闹剧落幕。 郑氏带着梁南淮落荒而逃,几个孩子也俱被打发去了。 唯有薛氏留下。 她见孩子们走远,方掩面笑道: “母亲也太偏心了!那些机关摆明了是南清那混小子做的,偏母亲帮着冤枉南淮!” 老夫人白她一眼: “母亲是那等不公之人?” 薛氏忙闭口,却忍不住又笑几声。 老夫人方道: “触发机关时,南淮故意拉了宜贞一把。刘嬷嬷俱看在眼里。” 薛氏大惊: “有这事!那孩子不是挺老实吗?” 老夫人冷笑两声: “老实?这一府的小祖宗,没一个老实的!” 薛氏想起梁南淮懦弱胆小的样,怎么也不像会故意整人的。这些孩子真不省心! 老夫人看她一眼,又道: “我这厢没罚南清那小子,可你……” 薛氏忙赔笑: “我罚!重罚!母亲放心!” 她倒会讨好,自己的孩子,哪舍得重罚? 老夫人又道: “还有……” “还有宜萱,”薛氏接道,“二嫂不好管,我也多劝着。” 老夫人笑笑摇头。儿媳fu之中,也只有薛氏最机灵,最懂讨老人家开心。 “不过,”老夫人若有所思,“总觉今日之事,宜贞心里是清楚的。这孩子自打棺中醒来,就有些不同了。” 薛氏回想梁宜贞近日种种,不住点头称是: “那回宜萱给她道歉,听说态度不大好,她竟也没闹!想来公主去了,这孩子总能更懂事些。” 老夫人点点头,似乎也只得这个解释。 因想到什么,又补了句: “西角楼看紧些。” 薛氏应声是。 ………… 行出老夫人的院子,梁宜萱与梁南清到底做贼心虚,赶在梁宜贞前头疾步跑开。 梁宜贞倒悠闲,跟在后边看着他们咯咯笑。 “穗穗,”她道,“他们 分段阅读_第 13 章 从前总欺负我么?” 穗穗一副备战状态,急点头: “他们总寻小姐的麻烦,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梁宜贞又笑一声。 小孩子能有什么恩怨?不过是兄弟姊妹们一处玩闹。虽稀松平常,却令人羡慕。 想自己幼时,别人都与同龄的孩子玩,她却只能与古尸玩。 现下想来,还有些后怕! 梁宜贞遂追上姐弟二人,唤道: “喂!你们走这样快,敢是躲着我?” 姐弟二人一怔,到底心虚。 梁宜萱最沉不住气,只道: “作甚躲你?你走远些!别再遇着什么事,没来由地冤枉我们!” 冤枉? 似乎不冤枉吧。事总是他们做的,反倒是她包庇了。 梁宜贞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二人。还真能睁眼说瞎话! 梁南清被她看得心下发麻,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说。可她不像这样的人啊! 他后退一步,呵呵两声: “二姐你高贵,你是皇亲国戚,我与大姐惹不起。” 但躲得起。 “我是高贵。”梁宜贞认真点头,“你们也不低贱啊。” 什么? 姐弟二人差些没被噎死。 梁南清当即咳了几声。这是什么路子?听不出在讽刺她? 梁宜贞嘛,听不出也正常。不过,从前多是奚落他们一顿。她虽兀自得意,可旁人见着只觉蠢笨又滑稽。 可今日的回答……似乎,还挺机智? 呸!机智个锤子! 梁宜贞只觉有趣,有心一逗: “哎!你们两个真是不识好人心,一声谢也没有。权当我热脸贴了冷屁股吧!” 说罢,她遂摇摇头,越过他们而去。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穗穗也学着她的样子,回头朝姐弟二人哼一声。 二人愣然。 “不对!”梁宜萱忽睁大眼,“她骂谁是屁……” 她猛闭口,羞愤跺脚。 梁南清却没在意这个。他握着折扇在手上敲,若有所思: “的确不对劲。” ………… 适才与那姐弟二人一闹,梁宜贞心情大好。这是前所未有的有趣啊! 她哼着曲,脚步也更轻快。 穗穗紧跟着,瞧不懂她: “小姐,你从前见了那两个小泼皮不都绕着走么?今日还亲自打招呼,有失身份啊!” “不会呀!”梁宜贞揪了揪她的双丫髻,“活人很有意思。” 活人? 穗穗一惊: “小姐还与死人打过jiāo道呢?” 梁宜贞噗嗤笑了,点头道: “不过死人很无趣。” 穗穗忽顿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梁宜贞一怔,这丫头不会是吓到了吧?死人有这么可怕? 谁知穗穗忽竖起大拇指: “小姐真厉害!” 人说皇帝是天子,小姐身为皇亲国戚当然是神仙了!鬼神本一家,没毛病! 梁宜贞是头一回被人如此捧着,笑得更开心: “穗穗跟着我,日后也会很厉害啊!” “小姐真好。”穗穗拍手围着梁宜贞转。 梁宜贞被她转得头晕,忙打断道: “对了,方才西亭后边的阁楼可是西角楼?” 穗穗霎时白了脸。 比起鬼魂,西角楼的疯子更可怕。 丑陋不堪、夜班哭嚎、半人半鬼……府中皆如此传,似乎一切可怕的词都能堆在他身上。 “咱们再上西亭一趟。”梁宜贞说着便走。 方才被那些机关坏了事,地势环境还不曾看清呢! “小姐,”穗穗心下害怕,挪不动腿,“不如咱们回去吧。” 梁宜贞笑道: “穗穗别怕,不去西角楼。只在西亭看看整我的机关,日后好算账。别忘了,我很厉害啊!” 算账! 穗穗眼睛一亮,立刻燃气战斗之魂。 整小姐的人是该收拾收拾!况且小姐是神仙,即使去西角楼,还怕疯子不成? 刚至西亭,梁宜贞打着查漏网机关的名义,将四下看了个遍。 “糟了!” 她脑中一闪,噌地起身。 “小姐怎么了?”穗穗一脸紧张。 梁宜贞一跺脚: “把凌波哥忘了!他人呢? 分段阅读_第 14 章 还在沐浴么?洗掉墨迹的他该美成什么样子呢?如此好看的活人不多见啊! 虚惊一场,准备战斗的穗穗似放了气的皮球。 “前头不就是么?”她抬手一指。 只见得一个背影,沁蓝衣袍,云头手杖悬握。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好美啊!梁宜贞不自主勾起嘴角。 不对! 那个方向,不是西角楼么? ****************** 多谢憜落dē兲枾小宝贝的打赏~~嗷嗷~ 第九章 传说中的西角楼 莫非只是路过? 可怎么看,怎么像是自西角楼出来。 晋阳侯府有秘密,凌波哥亦有秘密。 梁宜贞本觉得自己借尸还魂已是了不得的秘密,现下看来,她的故事一文不值。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灯火幽微,外屋的穗穗睡得死沉。 梁宜贞胸有成竹地一笑,打个空手,轻装上阵。 到了夜里,西角楼的守卫更多了。一个个手持重兵器,来回巡逻,丝毫缝隙也不留。 梁宜贞蹙眉,地宫的守卫都不会动,她哪里会对付活人? 对,活人会动啊! 她摸出一枚闷弹,丢向另一头。这东西动静不大,几乎无声,却能使草丛微动。从前她用这个吓唬盗墓贼。 眼前的侍卫机警,动静太大必知是调虎离山之计,偏要这样的小动静才好。 果然! 闷弹一zhà,侍卫们相互使眼色,去了几人。 梁宜贞立在月色yin暗处,将裙带一抛,缠紧楼中大树。嗖地一声便上去,似鸟飞过。 “天上似有动静。”一侍卫忽仰头。 梁宜贞一惊,忙取出鸟哨吹了口。 另一侍卫笑笑: “春来多禽鸟,兄弟你草木皆兵了。” 梁宜贞舒口气。 她俯瞰一回,才跳下树来。此处十分空dàng,每扇门都挂了锁。几进院落更是重重大锁。 梁宜贞抬手掂了掂: “这也能叫锁?” 她拔下头上金簪,对准锁眼。刚要chā进,却一个激灵,蓦地顿住。 不对! 旁边分明是些空屋子,为何也要落锁? 莫非……是连环机关锁! 梁宜贞猛收回手,吓得一身冷汗。还好,还好犹豫了一下。 这种机关,她在大墓中也见过。 对于有经验的下墓者,单开每一个锁都很容易。只是这些锁相互关联,一环扣一环,开锁顺序、方式丝毫不敢错。 一旦触发机关,羽箭、飞镖、瘴气……怕什么来什么。 而眼前的锁阵,只怕能引来门外的侍卫。 梁宜贞心有余悸,却越发好奇。这个晋阳侯府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果真跟原主的死有关? 她沉下心一一看来,那些锁并非完全相同。 有的刻有雕花,是八卦纹样,下锁之后需重新排列。有的没有雕花,位置却成五行之势,需对应材质的钥匙方能开。 好精巧! 梁宜贞也算见过世面,却不由得感慨。 她再不耽搁,仔细查验一圈,又抬头观月色,已然辨出八卦方位。 其实,春夜的月色很美啊!墙外槐花拥着琉璃瓦,映衬月光清润。 可自打跟随父亲下墓,就再没赏月的心境。每每抬头,脑中想到的都是星斗风水。当真少了许多乐趣。 本当重生于侯府,能过些风花雪月的日子,眼下看来却不能够了。 梁宜贞叹口气,三下五除二便将八卦锁重新排好。 至于五行锁……她开始盘算随身之物。 金、木、水、土都容易,金簪、树枝、形态似冰的琉璃耳坠、白瓷土烧成的耳挖子。 可火…… 火锁最麻烦,需融掉第一层锁芯才能开。从前下墓是用烧红的细火钳,眼下哪里有? 梁宜贞四下张望,忽见梁上排排灯笼。因着无人往来,故而不曾点亮。 她忙从中取了支蜡烛,拿金簪割下一方细蜡条,再将金簪chā入其中,又用随身的火折子点燃。 蜡烛融化快,梁宜贞聚精会神,快燃到尽头时终于开了锁。不察觉间,竟是一头的汗。 活人太能折腾了! 一时八卦归位,五行重列,重重院门缓缓打 分段阅读_第 15 章 开。 梁宜贞小心翼翼地探头。奇怪,里面似乎没有机关了! 转念一想,倒也合理。 五行八卦锁本就难解,前朝多少人死在这上。真正的破解之法,也是她与爹近几年研习所得。 百余年前的晋阳侯府自然觉得万无一失,不承想遇着梁宜贞! 她吐了口气,四下看来,唯有最里一间屋子亮着灯火。窗间映出一个侧影,隐约传来呜咽之声。 漆黑的夜,在空dàngdàng的院落回响。 梁宜贞打个寒颤。 这人便是传说中的疯子吗?侧影看上去倒挺斯文的。 她轻手轻脚上前,蹲在窗下,在窗间戳个洞。 探身瞧去,吓!猛摔个四脚朝天! 一只猩红的眼也正瞧着她! 不及反应,那人一把推门而出,发疯似的在庭院绕着圈狂奔。 梁宜贞一把揪紧心。 楼外的侍卫倒无甚动静,似乎习以为常。 那疯子发髻规整,穿戴也体面,像是才梳洗过。他又开始狂笑,夜里狂奔,根本看不清脸。 梁宜贞手脚并用缩在朱红大柱之后,不敢出声。 活人真可怕! 她垂眸缓了缓,再抬头时,疯子已然不知所踪。四下空dàngdàng,yin森森。 人呢? 梁宜贞惊诧。刚一回身,那疯子正悄无声息蹲在自己身后,直盯着她。 她一瞬瞪大眼。 太怕,故而叫不出声。 他……不仅是个疯子。 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毁了容的疯子! 那张……勉强称作脸的东西,五官扭曲,腐肉揪作一团。 这是地狱来的人! 梁宜贞强捂住嘴,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 疯子又凑近一分,半眯半睁的眼,竟……似有泪光? 一定是眼花了! 梁宜贞紧贴朱红大柱,甩了甩头。 下一刻,疯子却笑起来,低沉又yin森: “嘿嘿……那yào好吃么?你母亲死了!你母亲也死了!我们都死了,冤枉啊冤枉啊!” 笑着笑着,又一番呜咽。疯子似乎很灵活,一转身又回到屋中紧闭房门。猩红的眼还自窗中向外看。 梁宜贞的冷汗浸透衣衫,嘴唇也发白。 太可怕了! 直到出了西角楼,她依旧双腿发软。但可以确定,百日醉就是疯子给的。而他提到懿德公主的死,似乎也另有蹊跷。 梁宜贞脑中一闪,忽想起在棺中听到过一个女人的声音。当时听不懂,如今联想起来,莫非,懿德公主并非自尽? 而是,谋杀! 她猛一个寒颤。杀害懿德公主的凶手潜藏府中,自己为其遗孤,岂非危险重重? 原主诈死,莫非是为了避祸? 梁宜贞心下发毛,越发加快脚步。冷不丁撞上一人。 那人踉跄几步,回头道: “不长眼啊!” 竟是梁宜萱! 第十章 大姐的秘密 二人瞧清彼此,皆是一愣。 “怎么是你?”她们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只见梁宜萱手挽提篮,其上盖了一块布,神情闪烁,似乎有意遮掩。 梁宜贞狐疑打量,自打西角楼出来,便有些杯弓蛇影了。四下寂然,凉风习习,提篮中飘出奇怪的气味。 梁宜贞再熟悉不过。 是香烛! 梁宜萱被她看得心下发麻,不经意间,将提篮背在身后。 “你要祭奠谁?”梁宜贞开门见山。 梁宜萱一惊,又掩了掩提篮: “你管得着么?” 说罢,转身便走。 果然有问题! 梁宜贞三两步上前拦住,朝西角楼努嘴: “你不说,我便喊人了。” “喊人?”梁宜萱却一声嗤笑,又压低声音,“西角楼附近确是不让来,可你这位皇亲国戚不也在此么?喊人来,你能落着好?” “我无所谓啊!”梁宜贞负手偏头。 她围着梁宜萱踱步,只道: “反正被你敲过闷棍之后,我就有些不记事。此刻不过是天黑迷路,但你……” 她指尖对准提篮: “你是有备而来。” 梁宜萱背脊一僵,这憨货学会威胁人了?小弟总说她不对劲,不会是那一棍把她任督二脉 分段阅读_第 16 章 通了吧? 竟……变得机灵许多! “你不说,我告诉祖母去。”梁宜贞已然抬脚。 “诶诶诶,服了你了!”梁宜萱一把扯住,又嘟哝声,“呸!小人,无赖!” “听见了哦。”梁宜贞半含笑意,“无赖不敢当,不过我的确比你小啊,大姐。” 呵呵。 梁宜萱扯了扯嘴角,反手拉着她朝花木深处去。在一方青石假山后,梁宜萱一脸正色,竟缓缓跪下。 “大……大姐,何须行此大礼?”梁宜贞吓着了,“我哄你呢!不去告诉。” 梁宜萱白她一眼,并不言语。 她兀自铺陈,清香一柱,红烛两支,映照少女的侧脸,竟见出几分伤感。 “今日是我母亲生祭。”她冷着一张脸,“你去告诉祖母吧,公主丧期私自祭祀,最好将我在大牢里关几日!” 梁宜贞一瞬默然。所有打趣揶揄的话,都卡在喉头,再说不出。她叹口气,跪下拜了三拜。 “你……”梁宜萱微惊。 她不是该怪自己大不敬么?不是该闹上天么? 梁宜贞望着闪动的烛火: “大姐,我如今亦是没有母亲的人。” 不管是从前的史官之女梁宜贞,还是如今的侯府小姐梁宜贞,俱是丧母之人。这般伤怀,自是同病相怜。 梁宜萱焚了把纸钱: “总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今日竟有这等好心。敢是往日里我看错了?” “自然是大姐看错了。”梁宜贞正色点头,“宜贞很好的。” 梁宜萱一口气梗住,眼前这家伙还真是给点颜色就上天。悔不该说那一句哟! “不要脸!”她撇嘴摇头。 “正是要脸,才不能任由人看错看轻啊!” 梁宜贞充满稚气的小脸满是认真,竟有些好笑。 “得得得,你有理!”梁宜萱扶额,“我不与你争辩,你只别将今日之事告诉旁人。” 梁宜贞点点头: “既答应大姐,自不告诉。只是,想来二叔亦有哀思,为何不在自家院中祭祀?出来提心吊胆的,还总防着人。” “呸!”梁宜萱一瞬黑了脸,“他眼里除了姓郑的还有谁啊?母亲在世时就勾勾搭搭,枉作母亲的手帕jiāo,当我年幼无知呢!” 梁宜贞一愣,难怪她那样厌弃郑氏。也难怪,她总一副咄咄bi人的模样。 且不说别的,如今郑氏为二房添了一子,她父亲必定更加偏私。想来,不养成这火辣xing子,少不得被人欺负。 富贵之家,原也有许多不易啊! 想自己从前虽然四处漂泊,倒也自在。哪像这侯府的小姐,一腔辛酸事,万般不由人。 梁宜萱见她发愣,兀自甩头: “没来由的,与你说这个作甚!” 她拍手起身,拿手帕掸了裙角的泥灰: “喂,都燃尽了,回去吧!” 梁宜贞方起身相对,朝她明媚一笑。分明深夜里,却似见了一丝初阳的光。 “大姐,别总吃了火yào似的。”她道,“二婶母泉下有知,总想看你笑一笑的。” 她是在……关心她? 梁宜萱目光微闪。 自打母亲去世,还从未有人说过这般话。 祖母与薛氏虽疼她,但到底是长辈,总像隔着一层。小弟虽亲近,却是个不懂人情的孩子。 梁宜萱一时不知所措,吞吞吐吐,想说话却不知说什么。 梁宜贞拍拍她的肩头: “我知道大姐感动,不用谢。” 梁宜萱一梗。 呸! 果然还是那个没皮没脸的梁宜贞! “我祭我母亲,谁谢你来!”她抛个白眼。 “我说的不是此事。” 梁宜贞偏头看她,若有所思地含笑,半晌方才转身而去。 “站住!”梁宜萱忽唤,yu语不语,“那个……有件事,我的确对不住你。西亭的机关……” 梁宜贞一笑,负手回身: “你和小弟做的,我知道。” 知道?! 知道还帮着他们冤枉梁南淮? 梁宜萱大惊。 难怪总说要谢她,原是为着这个! “我……我不大明白。”梁宜萱满脸茫然,“你与梁南淮不是顶要好么?为 分段阅读_第 17 章 何……” 梁宜贞却不打算据实相告。大姐与二房众人的关系本就复杂,这一说,岂不更麻烦! 她仰着头,方道: “我身份尊贵啊,想说是谁就是谁。” 她又嬉笑两声: “所以,大姐可不要得罪我哦!”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梁宜萱哼道,转身便走。 “对了!”梁宜贞道,“转告小弟,他那些机关太幼稚了!” 梁宜萱一顿,压着脾气快步走开。可除了脾气,心头似乎还升起一股暖意。同病相怜的安慰,总比旁人更有效些。 她轻勾了一下嘴角,待反应过来,又忙收起笑。 次日,她与梁南清说起,只道奇怪。 梁南清一脸不自在,猛从座位跳起来: “竟然说我的机关幼稚!” 那可是他费了许多心血而成!梁宜贞连《鲁班书》都看不懂,凭什么瞧不起他? 不过,若真不懂,如何避开西亭下重重机关?为何说知道二字? 梁南清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梁宜贞,与从前不同了。 ****************** 多谢odiesun老铁的打赏~爱你_ 第十一章 拜师 几声莺啼透过茜纱窗,花影映在窗前,香气袭人,直要破窗而入。 梁宜贞窝在被子中不愿起身。春眠不觉晓,况且昨晚折腾一夜,着实疲累。 穗穗早起了,摆弄着餐食衣裙,对梁宜贞夜里外出丝毫不知。 “小姐,都日上三竿了。”穗穗笑道,“平日不都早起练习宫廷礼仪么?过两年及笄时要拜见太后呀!” 原主的记忆里确有这么回事。 怎会有人时时想着进宫呢?从前在墓xué中,见过无数为皇家陪葬的女子,身份高的也不计其数。 那个太后,年纪也不小了吧? “不练了不练了!”梁宜贞直甩头,“咱们不进宫。” 穗穗虽不懂,却噔噔点头: “好!小姐厉害,是神仙,不进宫也能出人头地。” 梁宜贞刚坐起,又向后一仰: “我才不要出人头地呢!好吃好喝好睡,不比神仙自在?” 只可惜,晋阳侯府中有隐患,懿德公主的死因像待燃的火yào,不查清楚如何放心? 想要当个米虫,也不容易啊! 穗穗只道她说话有趣,咯咯笑两声: “小姐现在睡醒,就该好吃好喝了。凌波少爷一大清早就让人送了新采的露水与桃花,要给小姐煨桃花羹吃。我才自厨房取来呢!” 桃花羹易做,清晨的露水难得。又借鄢凌波之手,更添一分清雅。 梁宜贞窜地起身,托腮望着桌上一盏白瓷盅儿。羹汤用银耳、枸杞、冰糖熬制,桃花片片洒在面上,香气幽微,竟舍不得吃。 “好精致!”梁宜贞又惊又奇。 从前为下墓方便,吃得粗糙,这等吃食也只在文献中见过。 穗穗又道: “这有什么?小姐忘了,这银耳可是凌波少爷万里挑一得的,剔透似水晶,比燕窝还珍贵许多。” 梁宜贞一面吃一面问: “如此说来,凌波哥待家里人极好?” 其实晋阳侯府也不是鄢凌波的家,亲近如斯,难免好奇。 “可好了!”穗穗道,“待小姐尤其好。小姐幼时还说,要嫁给凌波少爷。” 梁宜贞猛咳两声。 原主也真敢说!那样天仙般的人物,自然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她方嗔道: “幼时玩笑,怎当得真!” 穗穗附和点头: “也对。小姐是皇亲国戚,凌波少爷再好也不过一介商贾。” 梁宜贞呵呵扯嘴。 商贾?那可是川宁首富啊!生意做到他这个份儿上,政商联系千丝万缕,岂可同日而语? 穗穗单纯,倒犯不着与她说这个。 再说,梁宜贞着意打听鄢凌波,一来是因他生得好看。二来么…… 他入过西角楼! 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但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要亲自查验懿德公主的尸身,寻些线索才好。 不过身为侯府千金,有甚借口去买下墓工具呢? “二姐!二姐!” 门外少年郎殷勤高唤 分段阅读_第 18 章 “是小少爷!”穗穗立马绷紧神经,“他又来捣乱!” 梁南清摇着折扇,额发飘飞,一股清新之气。 从前只觉他是个捣蛋的小鬼,此刻一见,少年郎倒生得很好看。 “你来作甚?”穗穗叉腰挡在前面,“别想欺负我们小姐!” 梁南清笑得人畜无害: “我哪敢啊!” 他打下穗穗的手,直凑到梁宜贞跟前: “我是二姐的手下败将,特来负荆请罪。” 穗穗捂着手,虽听不懂,对这样的话却很是受用。小少爷也会认怂,小姐真厉害! 梁宜贞打量他一眼,无事献殷勤,必有蹊跷。 不过,好看的人说好听的话,总是让人招架不住。 她笑了笑: “未必是手下败将。最后一个机关,若没有凌波哥,不也尽是我中了么?” 梁南清嘿嘿两声: “二姐知道是我做的,我自然也知二姐为何包庇我。至于二哥嘛,说冤也不冤。” 梁宜贞一怔,莫非他看见梁南淮使坏? “我倒没看见什么,但二姐不会无缘无故地包庇。”梁南清道,“除非,有更想惩罚的人。” 他有些抱歉地笑笑: “其实,最后一个机关,二姐原本也能避过的吧?” 梁宜贞送一勺桃花羹入口,笑道: “看来是大姐把话带到了。” 这个少年人好细心,好聪明,不过只言片语,已将事情原委理得清楚。想来,能做出那些机关,也必不会蠢笨。 梁宜贞自来喜欢机灵又好看的人。 “二姐说我的机关幼稚,”梁南清道,“不过,那是我废了好些功夫做出的,真是顶伤心呢!” 说着又见出些委屈。 好看的人委屈,就比寻常人看着更委屈。 梁宜贞一下子心软,早忘了这孩子演技好。 “只是我看着幼稚,其实你能做出已是难得。” “不知怎样才算不幼稚?”梁南清一脸认真。 “这个啊……”梁宜贞点着下巴,“一言难尽啊。” “那二姐教我吧!”梁南清目光发亮,十分真挚,“我拜师。” 正说着便起身行了一礼,又连忙递上一盏茶。 这小子,原来在此处等着她呢! “这个嘛……”梁宜贞面露难色,原主的记忆中可没有精通机关术一说。 她起身踱步,已将房中的书架扫过一遍。 还真有《鲁班书》! 簇新簇新的,想来不过摆着好看,并不曾研读。寻常闺秀,又学它作甚? 梁宜贞方道: “其实我不大懂,不过纸上谈兵,昨日恰撞着了!” “二姐不肯教,是不原谅小弟了!母亲说二姐不原谅,要打断我的腿啊!”梁南清委屈更甚,又拍桌子又跺脚,直耍起赖来。 “你你你……”穗穗指着他,“自己学艺不精,讹我们小姐呢?教会你,又来欺负我们小姐不是?” 梁宜贞又想发笑。活人真有意思,随时能唱大戏,比戏园子还精彩。 “教你也行。”她方道,“我读过书,却不会用,还是要外出买些东西,咱们一同实践才好。” 梁南清立马破涕为笑: “好,我备马车去!” 说着便三步并两步,带着风奔出去。 梁宜贞遂含笑梳妆。买工具嘛,顺水推舟,也挺容易的。 第十二章 试探 梁南清风风火火至马厩安排,却见梁宜萱早已双臂环抱,候在此处。 “姐!”他扬了扬折扇,“今日没空陪你,有要紧事呢!” 梁宜萱蹙眉,将他拉至一旁: “见你从梁宜贞那里出来,可是又打什么鬼主意?上回的事,祖母正气头上呢!你别惹事!” “再说……”她顿了顿,“她母亲才去,也挺可怜的。” 梁南清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姐,你可怜她?”他哈哈捧腹,又掏耳朵,“我没听错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呸!”梁宜萱白他一眼,“我是怕你受罚。不识好人心!” 梁南清笑意未散,摆着折扇: “没事,大姐放心。我就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从前总埋汰我看闲书杂 分段阅读_第 19 章 书,想不到她也看,还藏得这样深。假正经呢!” 他压低声音,凑上前: “姐,我同你讲,没几年的功夫,定然看不破我的机关。” 梁宜萱呵呵两声: “你就吹吧!你们两个小屁孩,再精通能精通到哪里去?还什么好几年的功夫!呵,小打小闹!” “你别不信,咱们走着瞧!” 说罢,梁南清打个响指,摇扇而去。 他此刻卖乖认怂,待学会梁宜贞的东西,青出于蓝,也就不怕她算计报复了。看谁还敢说他的机关幼稚! ………… 春日的集市尤其热闹,人潮涌动,叫卖声声。川宁府虽远离京城,又多山闭塞,可因晋阳侯坐镇,自有一番繁华。 梁宜贞自小便喜欢逛集市,大抵因为不常来,见着新鲜。对于十来岁的少女,街上活生生的人总比人俑古尸有趣。 她与穗穗一人握个糖人,笑嘻嘻地挽着走。穗穗拿的是大美人嫦娥,梁宜贞举着的,却是《西游记》中的妖怪小钻风。 “小姐怎么喜欢这个?好丑啊!”穗穗对小钻风很是嫌弃。 梁宜贞一口咬掉小钻风的头,边吃边道: “不懂了吧?小钻风通身黑色,黑色的糖最甜!” 穗穗恍然大悟: “小姐懂得真多!那我也去要个小钻风。” 她噔噔几步跑回糖人摊,又伸长脖子唤: “小少爷,小少爷,来付钱了!诶,小少爷呢?” 只见梁南清大汗淋漓,自人群中艰难挤出头。左手几捆不同的木材,右手几匹丝绸三五根革带,背上还有一个大包袱,装着不知名的铜器铁器。 他大喘几口气,没好气道: “二姐,你耍我吧?为何不让小厮来搬?” 梁宜贞抿着糖人,悠闲上前,扯下他腰间钱袋给穗穗买糖。 一面道: “小弟你轻声些。机关术可是你硬要学的,我是防着旁人偷师才让你亲力亲为。却怪我来!” 梁南清吃瘪: “眼前的糖人也与机关术有关系不成?” “有啊!”梁宜贞点头,“小弟真笨,糖人会融化,岂不能做定时机关?”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梁南清差些背过气! 他呵呵两声: “二姐,定时机关都被你吃干净了。” 梁宜贞看着手中的秃棍子,一把抛开,尴尬笑笑: “没事没事,嘿嘿,吃饱才有力气做机关嘛!” 梁南清无奈扯扯嘴角。你是一路吃饱了,连你的丫鬟也吃饱了!偏让本少爷做苦力! 赌气间,梁宜贞与穗穗已走过半条街。 “小少爷,快些啊!”穗穗边走边招手,“一个大男人,还没女孩子行得快呢!” 梁南清跟在后边哼哼唧唧,梁宜贞却憋笑到不行。上回整她的事也算罚够了,顺便替原主报了个陈年旧仇。 “小弟,让街口等着的小厮们把东西送回府吧。”她回首笑道,“咱们还缺一枚玉珏。你带我去上好的玉器店。” 梁南清如释重负,忙卸下东西,又道: “买玉自然去凌波哥的古玩铺子,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鄢凌波啊。 梁宜贞想起他那日满身墨迹的样子,又看看眼前气喘吁吁的小弟。 虽然小弟也好看,可同处狼狈境况时,啧啧,真真的天壤之别。 “你那是什么表情?”梁南清向后缩脖子。 她摇头自语: “白衣还真不是谁都能穿的。” “莫名其妙!”梁南清白她一眼,“走啦!” 话音未落,他又打开折扇摇。狼狈也罢,街上女孩子都看着,梁小少爷的风度可不能丢! 这笔账,全当与梁宜贞记下了。 他看了看身侧的梁宜贞,悄悄勾起嘴角。她正饶有兴致地边走边逛,殊不知梁南清正故意引她去鄢凌波的铺子。 她今日买的东西奇奇怪怪,路过铁匠铺时,又照着图样订了些物件。梁南清见所未见,倒不像平日做机关用的。 梁宜贞一定有事瞒着他!自己猜不透,不如jiāo给凌波哥猜。 ………… 暗房之中,鄢凌波正拂过满是凹槽的账本。千金万金,尽在这些一笔一划的小凹槽 分段阅读_第 20 章 中。 他侧身隐在黑暗里,看不清面貌。自然,一个瞎子,又需要什么光亮呢? 管家在一旁低垂着头,账册之事对答如流。 见鄢凌波合上账本,他方道: “少爷,南街柜上有人来报,宜贞小姐与小少爷去了。说要买玉,问少爷……” “怎不早说?”鄢凌波打断。 他一向温和,难得有急的时候。 管家额角已冒汗: “适才对账,故而……” “要我说多少回?什么事也没宜贞小姐的事要紧!备车!” 话音未落,他自行出暗房,门边的小宝机灵递上云头手杖。 依旧是那个和和气气的雪白背影,管家却不由得一个寒颤。 众人皆想往鄢府挤,殊不知鄢凌波的差事虽肥,却不好当。还摊上宜贞小姐这个任xing又刻薄的主,更教人把不准少爷的脾气了! 得! 日后与梁宜贞有关的事,还是jiāo给旁人来报吧! 不过眼下,少爷出门也是件麻烦事。 他遂招手唤了小厮: “少爷要出门,去告诉车夫多备些竹筐。” “竹筐?”小厮挠头,嘿嘿两声,“周爷,什么意思啊?” 管家笑笑: “你小子面生,新来的吧?跟去见识见识,什么叫掷果盈车!” 第十三章 爱的供养 “是凌波少爷的车!” “啊啊啊!凌波少爷!” “这是我们蒋家准备进贡的果子,凌波少爷要吃啊!” “来了来了来了!” …… 小宝放下车帘,对鲜果横飞,少女成群的场面早已习惯。 他憋笑: “少爷,日后咱们靠卖鲜果也能发家致富!” 鄢凌波不动如山,抄起云头手杖便敲他的头: “蒋家小姐上月不是嫁人了么?竟还在?” “她追着少爷好几年,岂肯罢休?少爷这些年得的供果比皇上还多吧?”小宝笑道,又朝竹筐瞧,“哟!还拿了夫家的绸缎贴补少爷呢!” 鄢凌波无奈摇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宝嘿嘿两声: “少爷,我看追着的小姐中也有不少青春貌美的,说不准真能寻着个少夫人!” “姓宋的,皮yǎng了是不是?” 眼看鄢凌波又要打,小宝忙护住头: “谁叫少爷好看,惹得她们痴情嘛!” “我一个瞎子,有甚好看的?她们不过是觉着新鲜。”鄢凌波道,“前些年世孙在的时候,她们不一样追着跑么?” 小宝回忆起那场面,也算万人空巷了。 “对了,宜贞来得突然,我没准备。蒋家的供果难得,你挑出来给她,旁的物件便赏你们了。” 鄢凌波说得云淡风轻,小宝却暗自撇嘴憋笑。 那些小姐要知他借花献佛,不定哭死过去呢!少爷啊,jiān猾之人! “你在骂我?”鄢凌波侧头。 “不敢!”小宝立马正色。 奇怪了!少爷眼瞎,又绑了根丝帛,敢是会读心术么? 不待他想明白,马车已扬尘而去。 后边一群女孩子被甩得老远,巴巴望着,果子丢了满地。有穷苦之人正跟着捡,一个也不浪费。 对于他们而言,求老天爷赐食物,不如求鄢凌波日日出门。 ………… 梁宜贞在鄢凌波的铺子中坐了一阵。好吃好喝好伺候,偶尔还打趣几句梁南清,倒也不觉得无聊。 梁南清看着案上近百枚玉玦,有些不耐烦: “你挑好了没有?” “这些不行啊。”梁宜贞道,“掌柜的,还有好玉藏着?” 掌柜连忙作揖: “二小姐这话说的,小人哪敢啊?这都是上上等的玉玦,就没一个能入二小姐的眼?” 他的话不假,玉玦色泽各异,都是极名贵的玉种。 可梁宜贞要的不是名贵。 是能下墓验尸的“通灵玉”! 通灵玉是后世史学界的戏称,其实就是一种能辅助验尸验du的特殊玉石。它似乎在帮助尸体说话,故称“通灵”。 “宜贞小姐是什么人?这些俗物自然看不上眼!”小宝跳着进来,一面回头搀扶鄢凌波。 “凌波哥来了!”梁南清 分段阅读_第 21 章 迎上去,又看一眼梁宜贞,“不知为何,二姐看玉挑的很呢!” 梁宜贞见他依旧落落白衣,未染烟火之气。比之上回,更好看了。 他只拂上玉玦,道: “宜贞,这都是新收的,不喜欢么?” “喜欢喜欢,凌波哥的东西自然是好。”梁宜贞直直点头。 一旁的梁南清与掌柜眼珠子都快掉了。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 鄢凌波也一惊。她怎么忽然懂事了? “掌柜,取古玉来。”他又向梁宜贞含笑,“眼前这些也带回去玩吧。” 梁宜贞放肆欣赏他的脸,压根忘了这些玉玦件件价值不菲。 掌柜却面露难色。 穗穗哼了声: “舍不得呀?” 掌柜蹙眉: “少爷,古玉邪气,女孩子戴着不好。” “你去就是。”鄢凌波依旧含笑,“咱们宜贞不一定看得上呢!” 古玉啊。 梁宜贞回神,探墓验尸,古玉是最好的,有年份的通灵玉会更准! 最近想什么来什么,凌波哥真是她的大福星。 掌柜很快便取了玉来,心头却依旧不安。 玉玦排开,梁宜贞眼睛都直了。乖乖!这么些好东西,难怪掌柜藏着掖着。 她一眼便看中两枚,刚要伸手,忽闻耳边泠泠清响。 鄢凌波已行至她身侧,那响声……竟是他腰间玉佩。 真正的好东西! 梁宜贞下墓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清灵的通灵玉,一时只挪不开眼。 她越凑越近,不提防间,咚地撞上他的手杖。 鄢凌波眼盲,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梁南清忙一把拽起梁宜贞。 “你看什么看!”他道,“凌波哥的玉佩也想黑下啊?” 梁宜贞额角吃痛,鄢凌波却哈哈笑起来,一面解下玉佩: “你喜欢便拿去。额角还痛不痛?” “不痛不痛!”她兴奋接过,“多谢凌波哥,凌波哥最好了!” 说罢便拽了穗穗,一溜烟跑掉。 “你跑什么?”鄢凌波不及反应。 “怕你后悔!”窗外传来梁宜贞的声音,看来,她是真的开心欢喜。 她欢喜,就很好。 “南清快跟着,”鄢凌波轻抬手杖,“她身子才好,你看着些。” 梁南清隐约觉得不对,却不及多想,便匆匆追出去。 孩子们一走,古玩铺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掌柜依旧蹙眉,不安又多添一分。 “少爷,”他扶鄢凌波坐下,“那枚玉佩可是世孙所赠,给少爷避du保命用的。怎就随手给人呢?” “宜贞喜欢。”鄢凌波温和一笑。 但她这份喜欢太奇怪。 玉佩并非名贵,也没有精致雕花,寻常女孩子看也不会看一眼。 只有验du的人,才会无比喜欢。 鄢凌波侧头: “那堆古玉,可有她看上的?” 掌柜忙递上: “似乎看上这两枚。” 鄢凌波握在手中把玩。两枚俱是西汉古玉,也不是用来寻常验du的。 它们能验的,是尸体上的du。 莫非梁宜贞知道些什么?她要验谁?还是巧合? 鄢凌波方道: “近日派些人跟着宜贞小姐,我怕她出事。” 或者说,怕她惹事。 掌柜应声,自不问缘由。总之,家事国事天下事,不如宜贞小姐的事! ………… 自打回府,梁宜贞白日被小弟缠着做机关,夜里便偷偷赶制下墓工具。 时至上巳节,终于大功告成。她再不耽搁,准备下懿德公主墓一探究竟。 第十四章 公主之死 嫩柳丝丝,浅草殷殷,近郊的山上风水好,风景也好。若非公主陵寝有忌讳,倒顶适合游春。 穗穗背着鼓胀的挎包,一面把玩不知名的收缩工具。 而梁宜贞,只将鄢凌波的玉握紧。 “你是说,这玉佩凌波哥带了许多年?” 穗穗点头: “听说辟邪的,小姐拿着也好。” 的确好。 鄢凌波待她太好了。 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正发愣,忽闻唏窣两声,四周杂草隐有颤动。 有人跟踪! 梁宜贞瞬 分段阅读_第 22 章 间打起十二分精神。从前与父亲下墓,常有盗墓贼跟着想捡漏。这是她最痛恨的人! 可新墓一向邪气,盗墓贼轻易不敢来。 那么眼下,是什么人? 不论什么人,总不会是冲着穗穗来的。要么看中懿德公主墓中的秘密,要么,便是冲她梁宜贞。 她缓了缓气息,一把抓住穗穗: “哎哟!肚子好痛!” “小姐怎么了?别吓我!”穗穗是真急了。 梁宜贞一脸痛苦,摆摆手: “想是吃坏了肚子,不碍事。你扶我去方便。” 方至隐蔽处,穗穗满脸忧色,梁宜贞却如释重负。 她四下看了看,方道: “来不及解释了,你我换身衣裙。我去祭奠母亲,穗穗去树下闲逛,等我好不好?” 说罢,只接过鼓胀的挎包。 穗穗扛了一路,早就叫苦连天,这会子给她放大假,自然求之不得。 不过,为何换衣裙呢? 管他呢!小姐的衣裙那样好看,穿着不亏。 穗穗方应声: “小姐去吧!小姐的祭品真有分量,公主定然欢喜。” 梁宜贞穿着穗穗的衣裙,已然走远。她十分谨慎,但这回,身后并无跟踪之人。反是穗穗身后,多了两个暗影。 梁宜贞回身吐口气,果然是冲自己的,还好反应快。 她再不耽搁,直朝墓xué去。这是有生以来头一回,不必辨认确定方位,就直接下墓。 梁宜贞手握闷火球,双手合十,喃喃道: “懿德公主,民女无意冒犯,如今借用你女儿身子里,便当你是母亲了。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真有冤屈,还请明示。” 说罢,她拿出小铲刨了个坑,埋下闷火球。不多时,只听细小一声闷响,墓洞俨然出现。 闷火球,本是土制zhàyào改良而成。顾名思义,动静小,效果好。这可是她当年的得意之作。 梁宜贞绑好腰间绳索,身子泥鳅似的滑下墓xué。 说来也奇怪,墓洞似乎并未封死。按理说,墓洞未封死,无非是等待未亡的配偶。 可晋阳侯世子去世多年,本就躺在公主墓中。懿德公主一死,正好合棺。 但为何不封死呢? 不会是……等着梁宜贞这个女儿吧?她脖子一缩,不由得打个寒颤。 呸呸呸!自己好不容易重生,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梁宜贞四方点上蜡烛,瞬间将主墓室看得一清二楚。 壁画灿烂,人俑鲜活,一方双人棺位于正中央,很是醒目。 这个公主墓……气派是气派,华丽也算华丽,但似乎不如寻常公主墓的规格啊! 梁宜贞四下看来,汉白玉墙壁上似有文字。她一瞬了然,与许多贵族墓一样,这是记载墓主人的生平。 左边是晋阳侯世子的,他死于一场大火。 而右边,则是懿德公主。 梁宜贞细细读来,不时点头,懿德公主墓规格不够原来是有缘由的。 懿德公主本非先皇血脉,是开国将军之女。因一家人俱为国捐躯,故而封了公主,自小养在宫中。 而后崇德太子造反弑父,五皇子平乱登基,也就成了如今的陛下。 懿德公主身为同辈,本该抬为“懿德长公主”,却因血脉之故,未曾受封。 如此看来,公主二字,倒颇是尴尬。 就连原主引以为傲的皇亲国戚身份,也显得可笑至极。 梁宜贞摇摇头,对公主之死越发好奇。她忙从挎包中取出铁锥与撬棍,立刻开棺。 咦? 这口棺材同墓洞一样,并未封死! 什么情况?她一把掀开棺材盖,不及朝里看,扑面便是一股浓香。 百日醉! 又一个诈死的? 她下意识翻身入棺,定睛一看,霎时目瞪口呆。 懿德公主已出现尸斑,是个确确实实的死人。 而她身旁…… 并未见晋阳侯世子! 百日醉的气味在yin湿之处能百年不散,所以,是晋阳侯世子用的? 可为何呢? 会与懿德公主的死有关吗? 太多疑问涌入大脑,梁宜贞只无奈扶额。自己不就是想保条命,怎就这么麻烦啊! 她深 分段阅读_第 23 章 一口气,也罢!当务之急,先查出公主的死因。 从尸身上看,并无外伤,也无中du之相。可有的du肉眼辨别不了,否则何须通灵玉? 梁宜贞取出鄢凌波的玉,放在懿德公主口中。 莹白美玉霎时乌黑! 果然是中du! 通灵玉越黑,证明duxing越烈。黑成这样,她垂死时该多痛苦啊!而真正自尽之人求的是往生安宁,断不肯用它。 除非,死于非命。 梁宜贞将玉收好,又仔细查验一番。只见懿德公主双手呈握拳状,指缝露出线头。 想来她临死紧握,因着新尸有尸僵,不易被人发现。眼下尸体瘫软,拳头微微松开,这才见得。 梁宜贞屏息凝神取出,竟是半截嫣红的璎珞穗子! 女人的东西。 会是谁的? 她脑中忽一闪,那个女人! 灵堂中说话的女人! 那个……凶手…… 梁宜贞忽觉一阵yin风,背脊发凉。她胡乱收好穗子,忙将棺材盖复原。 害人无非两种心思。一是泄愤,二是杀人灭口。而在一个充满秘密的晋阳侯府,杀人灭口的可能xing自然更大。 可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竟值得杀人!还是一位公主! 梁宜贞托腮靠着棺材,百思不得其解。 咚咚咚…… 她猛吓一跳,惊惶四顾,似乎……有人在敲主墓室的门! 这个墓xué中,竟还有旁人? 梁宜贞一瞬揪紧心。她是知晓方位,直接下到主墓室的。而门外之人应是不知,遂打了其他墓洞,从一旁的耳室来。 那便不是府里人。 是谁? 是敌是友? ****************** 感谢在乡下大佬的鼓励赏~ 第十五章 神秘人 梁宜贞不动声色将手伸进挎包,紧握铁锥,蹑手蹑脚朝石门去。 声音断断续续,不是敲门,而是……开墓门! 她躲在墓门之后,身子微微发颤。这样的情况是逃不掉的,要么被人抓,要么制服他! 墓门渐渐推开,发出嗞嗞的摩擦声。 刚开一个缝,骤然顿住。 糟了! 梁宜贞心下一沉。适才的蜡烛未灭,见着光亮必知主墓室有人。 果然,门外之人转身便跑。 这么怂?! 梁宜贞来了胆子,撒腿便追。 那男人一身黑衣,束发蒙面,速度如飞。梁宜贞冷哼一声,自挎包中抽出灵擒爪。 这是个机关鞭。前边如同虎爪,关节可松可紧,后边坠着长索。 她用力一抛,正抓住男人的蒙脸布。男人费力挣扎,梁宜贞一把扯下。 只见男人手掌掩面,竟来了个金蝉脱壳。他三两步奔至墓洞,蹭着壁岩,似乎飞上去的。 好厉害的轻功! 梁宜贞再追不上,只握着那块蒙脸布不甘跺脚。 不过,虽不见脸,他耳垂一颗红痣倒醒目得很。 待她将墓xué恢复如初,已是午后。骄阳洒下点点光斑,穗穗正倚着大树打眠。 她口中含含糊糊,似在说梦话: “小姐,打他……” 梁宜贞噗嗤一声。这丫头,做梦也在战斗啊! “穗穗,穗穗。”她推了推,“咱们走了。” 穗穗猛一歪,这才醒了。她看向梁宜贞,渐渐回神。 “小姐可算回来了!”穗穗立马来了精神,邀功似的望着她,“小姐走后有二人跟我打听你。嗯……看着像小姐的仰慕者。不过小姐放心,都被我骂跑了!” “骂走的?”梁宜贞一愣,“穗穗真厉害!知道什么来历么?” 穗穗抱歉笑笑: “光顾着骂人了,倒没听清他们讲什么。” 梁宜贞揉了揉她的发髻,只觉无奈又好笑。 倒也对了!之前跟踪的人果然是冲着梁宜贞来的。 不过他们跟了一路却无甚行动,显然不会对她们下手,更像是暗中保护。故而,她才放心让穗穗调虎离山。 而对于跟踪者的身份,她心中早有几分数。 梁宜贞振了振精神,方道: “穗穗,咱们下山吧!我饿了。” ………… 酒足饭饱,主仆二人遂在街市闲逛。 这条街 分段阅读_第 24 章 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比冷冰冰的墓xué有意思多了。 梁宜贞随意晃dàng着通灵玉,其颜色已恢复如常。今日下墓,解决了一些秘密,又添了新秘密,脑子都快想废了。 她甩甩头。总之,凶手定然是晋阳侯府的女人,先揪出来再说! 不过,就这么回去,如何解释今日行踪?一旦提起公主墓,怕是要打草惊蛇了。可若囫囵搪塞,又不足以取信于人。 梁宜贞锤头懊恼,不觉间,竟停在了糖人摊前。 也好,吃个“小钻风”冷静冷静。 刚付过钱,忽闻街角一片喧闹,银楼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人。 梁宜贞眼眸一闪,趋步过去凑热闹。 “小姐!咱们的小钻风!”穗穗举着糖人跟在后面追,“小姐等等我!” 梁宜贞回身抽走一个,笑道: “小钻风啊小钻风,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 她看向被团团围住的梁宜萱,勾起嘴角。她的不在场证明有了! 只见梁宜萱一脸气呼呼的,朝对面的锦衣少女斥道: “这枚玳瑁簪分明是我先订下的,你凭什么半路杀出来抢?” 那少女拿团扇掩面,嗤笑一声: “买定为准,却是我先付的钱!还有,宜萱小姐成日把杀啊打啊挂嘴边,生怕旁人不知你武夫粗鲁么?” “蒋盈!你不讲道理!”梁宜萱说着便要上前抢。 掌柜一脸焦头烂额,帮谁也不是!哪一位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主! “大姐!”梁宜贞忽兴奋一唤,一把拥抱梁宜萱。 四下一片愕然。 又来一个! 蒋盈也愣了半晌,什么情况?梁宜贞居然拥抱梁宜萱!她不是最嫌弃她大姐么? 最惊讶的当然是梁宜萱本人。 “你干什么!”她嫌弃推开。 梁宜贞仰面一笑: “见到大姐高兴嘛!” 围观百姓不知二人关系,可对面那群女孩子都惊掉了下巴。 “宜贞,”蒋盈唤道,“你看你大姐,抢我东西呢!” 梁宜贞方转头打量她。 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是个顶好的手帕jiāo。只是梁宜贞养病这些时日,她却从未来探望。可见不过敷衍的jiāo情。 况且蒋盈方才的无赖言语,直教梁宜贞看不上。 “不是啊!听你们言语,分明是你抢我大姐的。”梁宜贞一脸正色。 什么! 帮着梁宜萱说话! “喂!”梁宜萱手肘怼她,“你吃错yào了?” 她笑了笑,耳语道: “大姐占理,不必怕她。” “梁宜贞你疯了吗?”蒋盈难以置信,“你知不知我这簪子买来给谁?我表姐若是恼了,你一辈子别想进鉴鸿司!” 鉴鸿司……梁宜贞知道啊! 史书记载有名的女学,与国子监并立。只是百年后却没落了,到底可惜。 记忆里,蒋盈的表姐是在鉴鸿司求学的大才女。原主心向往之,一心结jiāo。 蒋盈轻哼一声: “你大姐是年年考,年年不中,你可别做一丘之貉!” 这话说到了梁宜萱的痛处。 公侯贵女,多是十二三岁便入京城鉴鸿司求学,及笄方归原籍。 可梁宜萱屡考屡败,如今已十四了。今年若不中,便再没机会。大楚尚文,没什么比这更耻辱了。 蒋盈身旁的小姐们也跟着起哄,一个个掩面嘲笑。 “够了!”梁宜萱yin沉着脸,“我不要就是!” 蒋盈冷笑一声,满脸得意。她正要奚落,却见梁宜贞二话不说,一把夺过玳瑁簪。 她塞到梁宜萱手中: “大姐你拿着!” 这也行?什么路子! “你……你这个土匪!”蒋盈气急,却强压着火,极力维持窈窕淑女的风度,“我表姐信中说了,‘何用通音信,莲花玳瑁簪’,这簪子我定要的。噢!我忘了,这是首古诗,你们这样的人不懂诗的……” “汉代无名氏的诗嘛!”梁宜贞打断,“全诗为‘日暮秋云yin,江水清且深。何用通音信,莲花玳瑁簪。’” 她可是要下墓的人,读的书和史料岂是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蒋盈她们一脸愣然,不及反应。 分段阅读_第 25 章 梁宜贞负手踱步,至她跟前,忽倾身一笑: “蒋盈,你确定明白你表姐的深意?” ****************** 感谢在乡下大佬的打赏~ 第十六章 醉翁之意 蒋盈满脸茫然,与身旁的小姐妹们面面相觑。 梁宜贞方直起身子,同情地上下打量她: “啧啧啧!还好你今日遇着我,否则送错了东西,都不知找谁哭去!” “你……你什么意思?”蒋盈狐疑相视。 “还读书人呢!”梁宜贞嫌弃摇头,“这都不懂?” 蒋盈与小姐妹们你看我我看你,十分气恼,却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梁宜贞遂道: “唐人张九龄有诗云:遗我龙钟节,非无玳瑁簪。” 所谓龙钟节,便是竹簪。 以竹簪为礼,并非因着没有更贵重的玳瑁簪,而是君子爱竹,以显清高气节。 “哼!就你会念诗,骗谁呢?”有几个小姐很是不服。 诗念得是不错。可谁会千里迢迢没事寄信,要随处可得的竹簪? “川宁府盛产竹,自是别处不可比。”梁宜贞接着说,只看着蒋盈,“你表姐是要做落俗的女子,还是高洁的君子,你可想好了哦!竹簪还是玳瑁簪?” 被她一解,玳瑁簪的确落了下成。 蒋盈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势也去了一半,揪心犹豫尽写在脸上。 她也是想入鉴鸿司的人! 若送错了,表姐定会觉得她不解诗意,是个俗人,才不会让她上京城去丢脸,更不会为她给鉴鸿司写推荐信! 正犹豫间,梁宜贞却不动声色朝穗穗耳语几句。 穗穗眼睛一亮,忙拽着掌柜往店里走。 “你做什么!”蒋盈惊呼。虽不知梁宜贞打什么主意,总归不是好事。 梁宜贞憋笑半晌,见穗穗出来,才开口: “这下好了,我的丫头已将竹簪尽买下。” 她又转向梁宜萱: “大姐,你往京城寄竹簪去,看谁能入鉴鸿司!” 梁宜贞胸有成竹,一副大势已定的模样。拉着梁宜萱就要走! 穗穗握着一大把竹簪在蒋盈眼前得意晃了晃。 “等等!”蒋盈相拦,“留下竹簪,玳瑁簪……玳瑁簪归你们就是!” 梁宜贞顿住,蹙眉委屈: “你真会打如意算盘!玳瑁簪,鉴鸿司,当然鉴鸿司要紧。我们才不换!” 蒋盈撇嘴,白她们一眼: “那是我表姐!我寄竹簪有用,你们寄有什么用?我表姐那样的大才女,真为着一根簪子不成?” “这样啊……”梁宜贞一瞬泄了气,“可是,玳瑁簪你付过钱,竹簪我们付过钱。如此jiāo换,是否太坑你了?” 玳瑁簪嵌满了宝石,可比一把雕工精细的竹簪值钱多了。 蒋盈见她一味拖延,生怕反悔,忙道: “便宜你们了!拿来!” 说罢,她的丫头已向穗穗摊开手。穗穗护住竹簪,丝毫不让。 梁宜贞暗笑,使了个眼色,穗穗才不甘心地扔给那丫头。 买卖成jiāo,银货两讫,双方自是分道而行。 一时散了,掌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抬手擦额头的汗,总算送走这些祖宗。 女孩子们年纪不大,破事最多!偏他做的是女孩子的生意。无奈啊无奈! 梁宜萱手握玳瑁簪,与梁宜贞并肩而行。一个心事重重,一个左顾右盼,看尽热闹。 “喂!”梁宜萱忽顿住,举起簪子,“为何帮我?” 还坑了蒋盈! 记忆中,她与蒋盈还一起嘲笑过自己。 “大姐占理啊!”梁宜贞说得理所当然,还一面把玩着地摊小物。 “况且,”她狡黠一笑,“我也帮了蒋盈啊!寄竹簪而入鉴鸿司。大姐知道,我一向助人为乐。” 梁宜萱白她一眼: “要是一根簪子有用,我还用考这么多年?” “大姐是个明白人。” 梁宜贞嘿嘿两声,一把挽上大姐的胳膊。 梁宜萱一僵。如此亲近,她吃错yào了? 可转头看去,她笑靥自然,似寻常姊妹一般。 “那个……”梁宜萱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啊!” 并非谢那枚 分段阅读_第 26 章 玳瑁簪,而是受人羞辱之时,她的挺身而出。 “不客气呢!你是我大姐嘛!” 梁宜贞挽得更紧。这是她头一回体味姐妹同心,感觉真好! 梁宜萱微微含笑,又嗔道: “我想,她表姐的意思还是要玳瑁簪的。她寄了竹簪去,再附上张九龄的诗,只怕当蒋盈故意拂她脸面呢!待她反应过来,迟早寻你麻烦!” 梁宜贞咧嘴一笑: “谁说大姐不懂诗?依我看,比那蒋盈强上太多!” 梁宜萱扶额,这人又开始不正经了! “别拍马屁!”她道,“你日后如何与她解释?” 梁宜贞侧头靠上大姐的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反正我还有大姐当靠山嘛!” “油嘴滑舌!”梁宜萱白她一眼,嘴角却不自主地勾起笑。 梁宜贞亦含笑。想要不在场证明是真的,为姐妹出头亦不是假的。 一举两得,甚好! ………… “盈盈,玳瑁簪的价钱换了这堆破东西,总觉得不舒服!” 蒋盈的小姐妹看着丫头手中一把竹簪,蹙眉道。 另一人附和: “依我看,适才就不该让。竹簪还不好买么?哪家没有?” 蒋盈撇撇嘴: “有是有,雕工能比么?我表姐那样人物,即使竹簪,自然也要最好的!” 那二人吃瘪,忙赔笑讨好: “是了是了!素问姐学问高,人也美,什么时候能带着我们见识见识就好了!” 蒋盈敷衍笑笑。 这些小姐们,还不是都想入鉴鸿司!学问不够,也只能想些旁门左道。 别的不说,当朝皇后、王妃、一品命fu,皆是鉴鸿司出来的。如何叫人不心向往之? 便是入不得鉴鸿司,能与其学子结jiāo,也是极有脸面好处之事。 蒋盈扬了扬下巴,遂道: “行了,你们的话,待我入了鉴鸿司自会带给我表姐。” “真的吗?盈盈太好了!”女孩子们满面堆笑,拥着她前行,就差捧到天上。 蒋盈带着一抹轻蔑的笑,从丫头手中抽出一支竹簪,细细端详。 玳瑁簪的价,买了这么个破玩意!虽不在意银钱,可心中一口气总是咽不下。 “梁宜贞这个叛徒,有些太嚣张了。”她不悦道。 “既是叛徒,咱们就别客气呗!”女孩子们附和,“盈盈放心,咱们是一辈子的姐妹,定然帮你出气!” 她们嘻嘻笑起来,笑声天真无邪,银铃般脆生生的。似乎只是闲话家常,并不曾算计害人。 第十七章 聪明人 翡翠的算盘珠子碰撞之声不绝,在空dàngdàng的暗房中回响,格外清脆。鄢凌波手指微动,珠玉上下来回,一切账目了然于胸。 “怎么会跟丢呢?”他语气温和,却不怒自威。 这句话,显然不与账目相关。 侍从抱拳道: “少爷赎罪。宜贞小姐怕是知晓有人跟踪,与丫头换了衣裙分道而行。小人寻遍了,总不见小姐踪迹。就差将公主墓翻过来……” “放肆!”鄢凌波忽厉声打断。 侍从猛闭嘴,不自主地一哆嗦,才惊觉自己失言。公主墓翻过来的话,是大不敬! 他试探着看鄢凌波。明知他眼盲,却越发小心翼翼。温和之人一旦发火,便是真生气了。 空气安静得令人发慌,只闻得侍从粗重的呼吸。 过了许久,鄢凌波方道: “你接着说。” 言语温和如常。 侍从暗自吐口气,抬手揩汗,方道: “虽跟丢了小姐,小人却发现别的蹊跷。” 他心头揪紧,说话小心翼翼: “公主墓上,有个墓洞。” 鄢凌波手指一顿,翡翠珠子的碰撞声戛然而止。 “什么位置?”他问。 “耳室之上。”侍从如实答道。 鄢凌波蹙眉。 从耳室入墓,显然是不知主墓室的位置,那便是外人了。 竟不是梁宜贞么?她要了他的通灵玉,果真只是巧合? 正思索,管家捧着托盘进来,其上盛满了奇形怪状的铁器铜器。 “少爷,铁匠铺将东西送来了。”他在帘外唤,要讨示下。 分段阅读_第 27 章 “我看看。”鄢凌波语气虽平和,却有几分莫名的急切。 这些都是梁宜贞在铁匠铺订的,鄢凌波查到后,让铁匠照着原样复制了一批。 管家将物件一个个放在他手中,他把玩摩挲,面色越发紧绷。 这是下墓的工具! 鄢凌波是做古玩起家,盗墓贼的门道自然知晓几分。对这些东西,不说十分精通,也知是做什么用。 他挥手打发了管家,又问侍从: “你们果真寻遍了都不见小姐?” “是。”侍从道,“当时担心,怕小姐出事,还唤了附近的弟兄一同找。” 人若在地底,他们自然寻不见。 侍从接着道: “后来小人又下山找,恰撞见了小姐们在银楼争吵。这才放心回来复命。” 话及此处,他又将梁家姐妹与蒋盈争簪子的事说了一遍。 鄢凌波沉吟半晌,忽扬了扬嘴角。宜贞这孩子,如今倒是很聪明,知道借着梁宜萱转移重点。 他方道: “你再去公主墓仔细查探,是否有填补过的墓洞。尤其主墓室之上。” 侍从向来不问因由,只应声去了。 “小宝!” 闻听少爷的声音,小宝甩着袖子小跑进来。 鄢凌波整了整衣襟,道: “去晋阳侯府。” 小宝递上云头手杖,上前扶他,打趣道: “又去晋阳侯府,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处才是少爷的家!” 鄢凌波一把敲他的头,笑了笑: “去看热闹。” ………… 此时的晋阳侯府的确很热闹。 川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总能将市井闲话及时传遍大街小巷。 梁家姐妹与蒋盈的意气之争何其精彩!一层传一层,晋阳侯府早已人尽皆知。 老夫人的堂屋中飞出薛氏咯咯的笑声: “宜贞这孩子也太逗了!坑得蒋小姐一愣一愣,还信以为真了!” 老夫人撇嘴: “坑蒙拐骗,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为着小小首饰闹得街知巷闻,到底失了侯府体面。教百姓看笑话!” “母亲说的是。”一旁的郑氏惶惶不安,“说到底,宜贞帮着亲姐姐不过是孩子们的情分。事情总是宜萱惹出的,母亲莫怪她xing子冲,不稳重才好。” 老夫人方道: “我几时说要怪她?” 郑氏吃瘪,讪讪闭嘴。 薛氏看看二人,打圆场: “要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们的意气之争,二嫂还当真起来?” “那倒也是。”郑氏点头,一副人云亦云没主意的模样。 “是什么是!”梁宜萱拽着梁宜贞,大步流星跨进来。 “你少在那里放……”她直指郑氏,喉头咽了咽,“厥词!” 老夫人扶额。 薛氏看看老夫人,忙拥着那姐妹二人坐,又朝梁宜萱嗔道: “怎么说话呢?在祖母跟前大呼小叫!” 梁宜萱自然不服。遇着郑氏的事,她是一点就着。 她道: “三婶母你也听见她的话了!什么叫我惹出的?明里暗里朝我身上甩锅,她凭什么?” 郑氏满脸委屈,就差憋出泪来。正一副良苦用心的慈母像。 “好了!”老夫人斥道,“外边吵不够,还要回家吵是不是?” 屋中霎时安静。 梁宜贞朝大姐使了个眼色,低声耳语: “祖母护着你呢!你有理你怕啥?” 梁宜萱撇撇嘴,这才压下火。 老夫人看着两个孩子直摇头: “一个不省心,另一个也不省心!宜贞你此前去了何处?怎么忽去chā一脚?” 所有人的目光俱落在梁宜贞身上。 她心下一沉,却并不大惊讶。果然,训斥两个孩子是假,打听她的行踪是真。 “我从山上下来,”梁宜贞道,“见蒋盈故意为难大姐,我便唇舌相助了!此番是蒋盈没道理,不怨大姐!” 她注视着老夫人,故意抛出“山上”二字。 “山上?”老夫人微惊。 寻常人听到她的话,必定问蒋盈事件始末,而老夫人却独独记住了“山上”。 梁宜贞更加确信,懿德公主的死与府里的秘密有关。 分段阅读_第 28 章 她方笃定点头: “是,山上。我去祭拜母亲。” 谎话要让人相信,必须真假参半,虚实相依。上山是真,祭拜是假。 老夫人沉吟半晌,蹙眉道: “怎的忽想去祭拜?” 梁宜贞一时沉默,只见肩头微颤,竟隐有啜泣之声。 “我想我母亲。” 她的声音很微弱,娇气带着伤感,我见犹怜。 旁人皆默然。 她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初初丧母,思念心切。这般可怜样,如何教人不动容呢? 梁宜贞接着道: “我自下山来,越发难过。见大姐被人欺负,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那蒋盈,不就是欺负我们没有母亲护着么?” 不知觉间,又将话题扯回蒋盈事件。 梁宜萱闻言,一向坚强刚烈的她,眼圈也红了。同病相怜,最是感怀。 老夫人颇是心疼,一时无心审问。也难为两个孙女,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 不提防,她也红了眼眶。 眼看屋中几个女人就要哭作一团,只见鄢凌波一身白衣翩然而至,云头手杖更添一番风流。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 卖萌打滚~求票求赏求评论~来呀~一起讨论剧情啊~ 第十八章 我也不笨 “凌波给老夫人请安。” 鄢凌波声如清泉,行了个标准的揖礼。他身姿俊挺,一根束眼的雪白丝帛便将人隔于尘世之外。 老夫人抬眼,闪过一丝安心: “凌波来了,坐吧。” 这样的氛围很奇怪。方才还一片伤情忧郁,鄢凌波一到,就变得安宁祥和。 似乎,每个人都很信任他,又带着股莫名的亲近。 “银楼的事凌波听闻了。”鄢凌波呷一口茶,“宜贞与宜萱此番行事,倒有趣得很。” “有趣?”老夫人无奈一笑,“她们要有你一半懂事,我怕还能多活几年。” “老夫人长命百岁!”鄢凌波笑道,“宜贞与宜萱年幼,慢慢教也就是了。谁也不是生来就知进退的。” “况且,”他接着道,“来龙去脉凌波已打听过,的确是蒋小姐挑事,还是她主动换的簪子。仗势欺人的话,也说不到咱们头上。” 这话听着奇怪。 仗势欺人,不说到晋阳侯府头上,还说到蒋家头上不成? 蒋家再有名望,不过是徒有一官半职的文人之家,岂能与世袭侯府相提并论? 梁宜贞拿手肘轻怼梁宜萱,低声道: “蒋家什么来头?在他们面前知进退?” 梁宜萱白她一眼。亏她从前与蒋盈走得那样近,连蒋家仗的谁的势也没弄明白!也不知是聪明还是傻! 梁宜萱遂悄声道: “蒋氏一家子酸文人,的确没什么可忌惮。但蒋家的表亲是京城姜氏,姜氏的靠山可了不得!” “是谁?”梁宜贞越发好奇。 梁宜萱故弄玄虚,磨了半晌,方道: “当今太后娘娘!” 梁宜贞一怔,果然好大来头。 难怪蒋盈如此嚣张,难怪她口口声声便搬出她表姐,说起鉴鸿司就跟探囊取物一般。 除了她表姐是鉴鸿司的大才女,更要紧的,是太后这座又大又稳的靠山。 “又嘀咕什么呢!” 老夫人的声音自上座传来,看她们的眼神直在说“孺子不可教也”。 梁宜贞吐一下舌头,猛然闭嘴。梁宜萱只撅嘴朝她捶一下。 老夫人整了神色,又道: “也罢!此番不是你们惹事,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你们虽占理,却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咱们府上深受皇恩多年,也该有些世家气度,总不能丢了陛下的脸面。” 众人点头应声是,事情也算揭过去。 原本不过小孩子的意气之争,这边又占着理。不过是事情闹太大,有些不体面,敲打两句也就是了。 加之鄢凌波也口口声声护着,他的脸面总还是要卖的。 见老夫人没再说要罚她们的话,鄢凌波遂起身告辞,只道: “眼睛不方便,宜贞送送我吧?” 梁宜贞一愣。这突如其来的求助,好奇怪! 纵使眼盲,可鄢凌波对晋阳侯府熟 分段阅读_第 29 章 门熟路,身边还带了小厮,哪就需要她送了? 怕是有些话,不便人前言说。 梁宜贞遂朝老夫人匆匆行一礼,趋步跟上。 ………… 青石小径,柳枝吐绿,暖风过处,拂起他身上的青草香气。 小宝远远跟在后面扯柳枝,不时与穗穗打闹。前头是另两个并肩的背影。 鄢凌波手握云头手杖,根本不需梁宜贞的搀扶。 “凌波哥有话要说吧?”梁宜贞开门见山,仰面而视。 他看不见,可她要看他的表情。既然有话说,她要知己知彼。 鄢凌波咯咯笑两声: “宜贞果然变聪明了,那我也不兜圈子。我问你,你可是上过山?” 她自然知晓他所言是哪座山。 “是。”梁宜贞道。 “下过墓了?”鄢凌波又问。 梁宜贞心下一紧。 她自问并不曾露出下墓的端倪,唯一可能的破绽,便是在鄢凌波的古玩铺子买玉。 他看出了蹊跷,并派人一路跟踪。 梁宜贞默了一瞬,眼珠一转,方道: “你怀疑我下墓,故而派人跟踪?” 跟踪行径总是不对,她要先倒打一耙,兴师问罪。忙于解释的人,哪还顾得上问下墓的事? 可鄢凌波本就不是寻常人。 他方道: “不是怀疑,是确定。你去过什么铺子,订过什么铁器,我都复制了一份。别忘了,我是做古玩起家的,下墓的工具还是略知一二的。” 梁宜贞怔住。 鄢凌波是铁了心要她承认,查探这般清楚,如何也混不过了! 索xing认下! “是。”梁宜贞咬着牙。 鄢凌波点头笑笑。这孩子,也算个有胆量的。 他再次开口: “我的玉派上用场了?” 本是他的玉,他自然知道是做什么用。 梁宜贞蓦地顿住脚步,直视鄢凌波。 他一连三问,循序渐进。面色云淡风轻,语气温和,却生bi得人毫无招架之力。 梁宜贞心口一沉。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很多。 她身子紧绷,双手窜成拳头,只道: “我母亲死于非命,凌波哥早知道吧?” 鄢凌波嘴角绷了绷: “没同你讲,是怕你冲动惹事。” “你知道凶手?”梁宜贞的眼睛一瞬亮了。 鄢凌波却摇摇头。 “是府里人。”她沉吟,“是个女人。” 她遂将在棺中听到的话告诉鄢凌波,又抽出那半截璎珞穗子,塞到他手中。 鄢凌波半晌不语,手指摩挲璎珞穗子: “你就如此信我?虽说凶手是个女人,但敢du害公主,保不齐有同伙的。” 梁宜贞收回穗子,垂眸一笑: “凌波哥聪明,宜贞也不笨。通灵玉能验尸身之du,亦能验活人、物件上的du,你若做贼心虚要害我,又何必大方相赠?” 鄢凌波饶有兴味地笑两声: “这只能说明我与此事无关。若我管不住嘴,当闲话传出去,该当如何?” “传出去……不会啊!”梁宜贞面带得意,笑得有些狡黠,“你不是凶手,也不会害我,但并不能说你与此事无关。我也知道凌波哥的秘密呢!” 她近前些,压低了声音: “你入过西角楼。” 鄢凌波背脊一瞬僵直。 “放心!”她忽灿烂一笑,“想来我与凌波哥都不是爱传闲话之人。只是宜贞一人势单力薄,要揪出真凶,少不得烦凌波哥相助。” 鄢凌波蹙眉: “我还有个疑问。” “嗯?”梁宜贞轩了轩眉。 “你为何懂下墓之事?” ****************** 感谢在乡下大佬的打赏~ 第十九章 她知道的太多了 梁宜贞早知会被问及此事。就像前些日子,梁南清问她为何精通机关术。 她食指轻点下巴,勾起一个笑: “凌波哥看上去很聪明,你猜咯!” 说罢,梁宜贞嗤笑一声,转眼便跑得无影无踪。落在后面的穗穗一惊,忙赶着追上。 “怎么跑了?”小宝在后边一面挠头一面抱怨。 鄢凌波却低头笑笑,只道: “对了, 分段阅读_第 30 章 闻厨房给老夫人炖了ru鸽,这会子倒有些馋。咱们不走了,上老夫人那处讨食去。” 小宝嘿嘿两声: “老夫人向来最喜欢少爷陪着的,定是特意炖了ru鸽留少爷呢!” 鄢凌波但笑不语,抬腿便回老夫人的堂屋去。 堂屋早已人烟散尽,桌椅茶盏还残留着热闹的余韵。 见鄢凌波来,老夫人愣了愣,只向身旁的刘嬷嬷吩咐: “把ru鸽炖上。” 鄢凌波憋笑: “ru鸽可真是个好东西。” 老夫人一脸慈祥,故意嗔道: “这孩子!你说你也不爱吃,还回回拿它当托词。” “想着世孙爱吃的。”他笑道。 老夫人含笑摇摇头,上前拉着他的手,又对着那双已瞎的眼上下打量。 “还是老样子么?” 她蹙眉,眼圈不自主地发红。苍老的手靠近他的眼,想碰又不敢碰。 鄢凌波的神色却很轻松,不见丝毫悲戚。 他拉下老夫人的手,握在掌心,安慰道: “yào是每日上着,能不能好,便看天意了。老夫人宽些心,这些事都是凌波心甘情愿的。” “好孩子,难为你了。”老夫人叹气,“若不是宜贞……” 她一瞬哽咽,只无奈摇头。 “老夫人,都过去了。”鄢凌波好言相劝,“要紧的是当下。” 他四下听了听,遂搀着老夫人,一同往内室去。 老夫人的内室是不大进人的,除了懿德公主、晋阳侯世孙,也只鄢凌波一人。 内室质朴又素简,一改晋阳侯府的奢靡气息,不由得让人疑惑。尤其四面墙壁,无半丝妆点,却是这座内室精华所在。 隔音极佳,非破墙不能闻声。 老夫人坐定,方道: “适才你让宜贞相送,我就多留了几分心,想着你是要回来的。宜贞她……果然有事瞒着咱们?” 鄢凌波虽看不见老夫人的神情,但也听出声音里的忧心。 他沉住气,道: “她不知从何处学来下墓验du的本事,知道公主死于非命。也知真凶藏在府里。” 老夫人一瞬绷紧了脸,手指紧扣住桌角。 鄢凌波接着道: “她还确认了一件我们一直起疑的事——凶手是个女人。” “什么!”老夫人紧促双眉,“会打草惊蛇么?宜贞会不会有危险?” 鄢凌波嘴角绷紧,却依旧宽慰道: “老夫人放心,宜贞那里我会派人看着。至于打草惊蛇……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怎么?”老夫人一惊。 鄢凌波遂将公主墓耳室上的墓洞说了。 “墓洞未填补,看样子是走的匆忙。”鄢凌波道,“凌波有个大胆的猜测,那人与宜贞打过照面,以为咱们守株待兔,故而仓皇逃窜。” “不过……”他顿了顿,“宜贞没提起此事,想来并不完全信我。” 老夫人紧抿着唇,思索良久: “宜贞不会有事吧?” 既打过照面,最怕的是那些人缠上梁宜贞。 “我不会让宜贞有事。”鄢凌波正色道。 老夫人这才略好些,道: “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只是,宜贞这孩子闷声不响,竟查出这么多东西!” “恐怕,她知道的不比咱们少。”鄢凌波沉吟,“她知我入过西角楼。” 老夫人才放下的心又猛然提起。 她默了半晌,心中憋闷,寂静的内室渐渐闻得悲悯的声音: “不如将那些事同她讲了吧?猜来猜去,怪可怜的!” “万万不可!”鄢凌波忙道,“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宜贞自幼冲动傲气,世孙的意思是能瞒一阵是一阵。待瞒不住的时候,大抵也是不需要瞒的时候。” 老夫人听得仔细,只得无奈点头: “既是他的意思,咱们照做就是。只是委屈宜贞,蒙在鼓里。” “也不是全无好处的。”鄢凌波道,“咱们当局者迷,宜贞或许看得更明白,更能及时抓出真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老夫人自然明白。 她遂道: “事是要做的,但最要紧的,是人要保全。” 老夫人又接着嘱 分段阅读_第 31 章 咐: “他们敢对公主下手,也算破釜沉舟。世孙就快回来了,找寻真凶的事还需尽快。他不能有丝毫危险。” “凌波明白。”鄢凌波点头。 老夫人舒了舒手臂,深吸一口气,一扫方才的焦虑愁苦,换了个慈祥又温馨的笑: “厨房的ru鸽汤怕是好了,咱们趁热吃。” 鄢凌波亦笑道: “给宜贞也送些去吧,她逛了一整日,也该养一养。” 老夫人点头: “是了,你总是记挂着她。” 她咯咯笑两声,已然起身,与鄢凌波相互搀着出去,俨然一幅祖慈孙孝的景。 ………… 自逃开鄢凌波,梁宜贞便同穗穗漫步在青石小径。她们一会子折朵花,一会子折枝柳,待回房时,手中已握了红红绿绿一大把。 “总算回来了!” 隔着花草,梁宜贞见一个身影焦急上前。那声音,不是梁宜萱是谁! 她遂将花草尽丢给穗穗,笑道: “大姐来了。才分开半刻就想我了?” 穗穗哼了一声: “小姐帮她恁大忙,可不该来道谢么?” 梁宜萱白了主仆二人一眼,没好气道: “那个,凌波哥跟你说什么了?可是怪我们惹事?” “没有啊!凌波哥很好的。”梁宜贞明媚一笑,坐下吃口茶。 这才发现梁南清也来了。 “小弟也在啊!” 自打上回被骗去抗包做苦力,他就有些怵梁宜贞。况且这些日子跟她学机关术,知她有些真本事,遂变得越发谄媚。 梁南清嘿嘿笑两声,又替她添茶: “二姐,凌波哥可有问别的?” “别的?”梁宜贞一愣,“比如呢?” 这小子,像是又在套她的话。 梁南清眼珠转了转: “比如……咱们上回讨了他的玉,他可有生气?听说,那枚玉玦是大哥送的。” ************ 多谢姒糖q7小宝贝的打赏~ 第二十章 兄弟姊妹 梁宜贞审视半刻,心中一瞬了然。 梁南清这小子,定是看她买的东西奇怪,自己又瞧不出端倪。遂将她引到鄢凌波那处,让鄢凌波去查。 滑头小子! 但,也很聪明。 她喜欢的。 梁宜贞顺水推舟,遂装傻道: “凌波哥那样好的人,怎会生气?小弟做什么这样问?” 梁南清讨好笑道: “关心二姐嘛!” “哦?那要多谢小弟。”梁宜贞凑上前,勾唇一笑,“二姐真是越发喜欢你了!” 梁南清一愣,对着她的笑只觉心下发麻。他讪讪笑笑,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梁宜贞憋笑,收回目光不再逗他。 梁宜萱看了看她,心下暗自松了口气。她没因自己受罚受训斥,倒也放心了,省得跟欠人似的。 梁宜萱撇撇嘴,起身道: “行了,没事就好,两两清静。小弟,咱们回去!” “大姐关心我呢?”梁宜贞仰面看她,一脸朝阳满满的笑。 “少自作多情!我是不想欠人!”梁宜萱哼道,又转向弟弟,“小弟还磨蹭什么?” 梁南清托腮坐着,似黏在凳子上不动。 只见他鼻尖微耸: “二姐这里有ru鸽汤?” 梁宜贞询问的眼神看向穗穗。穗穗双手紧握,五官都快凑到一处。 “没有!”她别过头去。 此地无银三百两,梁宜贞扑哧一声笑了: “想来是有的,小弟好灵的鼻子。” 她抬头看一眼窗外,夕阳西下,黄昏的暖光在窗棂间浮动流连。 “正饭时了,”她笑道,“大姐与小弟不如一同享用这ru鸽汤?” “甚好!”梁南清一瞬坐直身子,等待开饭,“多谢二姐盛情!” 梁宜萱狐疑看他,又扯扯他的衣袖,低声道: “作甚么蹭饭?你也不爱吃ru鸽汤。” 他却不避人,高声道: “谁说的?二姐的饭,爱吃的!” 与此同时,穗穗亦小声朝梁宜贞嘀咕: “这可是凌波少爷与老夫人特意吩咐给小姐的,作甚么便宜他们!也没见给他们送!” 梁宜贞轻捶她,嗔道: 分段阅读_第 32 章 “哪里学来的小家子气?还不快摆饭去!” 她既开口,穗穗再不情愿也只得去了。谁叫小姐是神仙呢?神仙总是没错的! 梁宜萱望一眼穗穗的背影,酸道: “谁家也不缺一口吃的,既受白眼,我走就是。” 梁宜贞忙上前拦,一把抱住大姐往桌边拖: “大姐与丫头计较作甚?咱们是姐妹,同吃同睡自是情分。” “呸!谁要与你同睡?”梁宜萱白她一眼,又偷笑一声。 梁宜贞掩面: “好!只同吃就是,日后寻个姐夫同睡!” 梁宜萱唰地一瞬面似火烧。她xing子再厉害,到底是闺阁女子。 只一面打一面嗔: “不正经!吃你的去!” 夕阳的余晖渐渐溜下轩窗,一时饭食齐备,汤糜俱全,兴起之时,又唤人烫了两壶青梅子酒。 姐弟三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觉竟到了掌灯时分。 梁宜萱有些微醉,面色浅红,扶着桌角起身: “不行了,这酒恁醉人。月上柳梢头,我们也该告辞了。” 梁南清忙起身相扶,还不忘再吃一盏: “二姐的酒好喝,记得给弟弟留着啊!” “这是自然。”梁宜贞笑道。 眼见接人的嬷嬷已至,梁宜贞不再挽留,遂亲自送至院门。 春夜的风乍暖还寒,吹动重重灯火忽闪忽闪,似星光璀璨。 “阿嚏!”穗穗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头,“小姐回吧,起风了。他们两个还麻烦你亲自送?” 梁宜贞望着姐弟二人摇晃的背影,笑了笑: “不麻烦啊!他们很有趣,活人很有趣。” 从前原主自持身份,傲气非常,很不屑与兄弟姊妹们打jiāo道,便积下了长年的疏远误会。 可在梁宜贞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孩子的事说破天,也大不过生死。 还有一桌知心酒解决不了的误会么?如果有,就两桌! 她舒展双臂,含笑回房。有兄弟姊妹的感觉,真好! 而微醺的姐弟二人执手前行,风一吹,倒去了几分酒意。 跟二人的嬷嬷皆低着头,面有忧色。晋阳侯府虽是武夫之家,可教养极严,孩子们吃酒多也只在年节下。今夜的境况,还不曾遇到过。 况且,他们与梁宜贞吃酒……真是活见鬼了! 梁宜萱捻着手帕按压太阳xué,只道: “小弟,咱们这是……与梁宜贞吃酒了?” 梁南清倒没怎么醉,只是被姐姐倚靠着,难免跟着晃。 他笑道: “不错啊!不想,二姐在酒桌之上倒是个爽快之人。” “呸!”梁宜萱白他一眼,“一桌酒就将你收买了?你快说,适才为何执意留下用饭?我才不信什么ru鸽汤!” 梁南清嘿嘿两声: “大姐醉了还这样聪明呢?实不相瞒,我觉得她很厉害,人也不坏,真心要认她这个二姐!” 梁宜萱惊得猛顿住,什么酒也都醒了。一双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梁南清。 这家伙,从前不整梁宜贞就罢了,还认姐?! 他接着道: “大姐可记得,那回我同她上街,她买了些奇奇怪怪的工具。” 梁宜萱点头: “你不是还故意引她去凌波哥那里,让凌波哥瞧出端倪么?” “我想,今日凌波哥单独带走她,就是问这个。”梁南清道,“不过,她什么事也没有。那只得两种可能。” 梁南清顿了顿,凑上前耳语: “一是她厉害到让凌波哥也发现不了。” 梁宜萱一把打他的头: “呸!凌波哥什么人?你都能发现,他还不知?” “你听我说完!”梁南清护住头,“那便只能是第二种可能……凌波哥有意替她隐瞒。至少,瞒着我们。” 梁宜萱紧抿着唇,一时不知言语。凌波哥向来说一不二,能让他帮着隐瞒,那是很厉害的人啊! “况且,”梁南清接着道,“上回西亭设机关的事,是她帮咱们兜着,此番又替你解围。就连这些日子教我机关术,也并非敷衍行事。我想,大姐那一棍是真把她敲转xing了!她很厉害,我惹不起,也不想惹了。” 梁宜萱轻点 分段阅读_第 33 章 巴,狐疑看向小弟。能让他服软,真难得啊! 第二十一章 另一个兄弟 梁宜萱默了半晌,道: “其实,她能替我解围,我心里是开心的。若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好,只怕她一时兴起,不过拿咱们逗着玩。” 言及此处,她又垂下眸子,厥起了嘴。 梁南清拍拍他的肩,深吸一口气: “试试无妨啊!大姐也别总端着刚强的架子,小弟知你的。” 这话说到了梁宜萱的伤心处。她丧母多年,在继室手下讨生活,也没个亲兄弟姊妹。若非这刚强xing子,怕也只得任人拿捏的份。 她叹了口气,借着酒劲,只道: “若能一直与你们醉酒下去,倒也是美事一桩。如今又要回那满是软刀子的窟子,当真心焦!” “大姐莫说醉话。”他凑近低语,“她到时又拿这些装可怜编排你!” “我怕什么?”梁宜萱冷笑一声,“小人行径,还不如梁宜贞坦dàng!” 梁南清摇摇头,说话时不觉,抬眼间竟到了二房的院子。明月清朗,夜云朦胧,映衬出新生枝丫的影。 他送至廊下,看她进了闺房方才转身。余光瞥见另一边亮灯的小院,呸了声才走。 小院微启的窗渐渐掩上,温柔怯懦的郑氏,眼中竟闪过一丝yin冷。 “醉醺醺的,像什么样子!”她语气无奈又尖酸,全然不似平日。 一旁的梁南淮凑上去,探头探脑地看: “哼!还以为多大本事,不过是攀高枝去了!从前不是不屑与梁宜贞一处么?装什么清高!” 郑氏添了盏茶,冷笑一声: “你怎么没攀稳?近日可不见你与贞妹妹一处!怎么,世孙的位置不想要了?” 梁南淮双眉一缩,咬着牙: “世孙的位置本就该是我的!如今那位不过是大伯父的外室所生,也不知公主发什么失心疯,当个宝贝宠着!否则哪轮到他?” 郑氏呵呵两声: “偏就轮到了他。” “不过,”她声音一瞬yin冷,“如今公主已死,她的宠爱不做数了。而梁宜贞与他的关系一向势同水火。” 郑氏点到即止,梁南淮一瞬反应过来: “梁宜贞若以公主之女的身份替我参他一本,或说不孝或说不尊……他没了靠山,世孙之位如何坐得稳?” 郑氏含笑: “还不算太笨。” 梁南淮双眼滴溜溜地转,瞥向梁宜萱的院子,鼻中冷哼一声: “母亲放心,我与贞妹妹jiāo好多年,她定会向着我。” “不尽然吧。”郑氏摇摇头,“她在西亭中机关的事,可不就冤到你头上了?自那以后,你们似乎也不大往来。” 这话戳到梁南淮心尖上,他紧绷着脸,委屈与不服皆不是假的。 郑氏拉他身旁坐了,抚上他的发髻: “委屈么?” 他犹疑半刻,终是点点头。 谁知,郑氏的目光一瞬厉色,忽斥道: “那也得忍着!” 梁南淮身子猛颤,瞳孔闪动,一脸不知所措。 郑氏直视他: “这点委屈与世孙之位孰轻孰重,还用母亲教你?你再委屈下去,那姐弟三人抱作一团,日后可有你立足之地?” 梁南淮紧咬着牙,强行沉住气: “儿子明白了。明日便去探望贞妹妹。” 郑氏拍拍他的肩,露出欣慰的笑: “这就对了。要做人上人,先要学会伏低做小。如今没有倚仗,纵然你父亲再疼你,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个衣食无忧的后半生。说到底,也是看人脸色过日子。但世孙就不同了,日后继承侯府,什么委屈不能讨回来?” 梁南淮双目定神,听得仔细: “母亲说的是,是儿子眼浅了。” 郑氏见他受教,心头也欢喜。她步向一个樟木大柜,拿金钥匙开了锁,取出几匹上好的五彩锦缎。 锦缎绣线jiāo织,流光溢彩,是不可多得的上品蜀锦。 她推到梁南淮眼前: “这是从前宫里赏下裁春衣的,整个川宁也没几匹,我向来舍不得用。你明日给宜贞送去,她xing喜奢靡,必定喜欢。” 梁南淮不由得一惊: 分段阅读_第 34 章 “这样的蜀锦难得,母亲也只得这些,竟俱给她么?” 郑氏面上又添了几分不悦: “有舍,才有得。” 舍小得大。日后做了世孙,还在乎几匹蜀锦? 梁南淮深吸一口气,郑重接过: “母亲放心,南淮定不辜负母亲的苦心。” 郑氏点点头,又看一眼窗外。她打个呵欠: “你早些回去歇下吧,你那个大姐,我得去看一眼。” “看她作甚?”梁南淮嗤之以鼻。 郑氏呵呵笑了笑: “小小年纪含醉而归,母亲总该关心一番。也好叫你祖母知道,她的大孙女可不止是xing子跋扈!” 梁南淮亦笑起来。 春夜微凉如水,郑氏踏月至梁宜萱房中。轩窗上的影子忙前忙后,折腾许久方才离开。熬夜照顾醉酒的继女,本就是个贤良名声。 ………… 昨夜送走大姐与小弟,梁宜贞心中欢喜,回房后又兀自吃了几盏酒。睡到此时,已是日上三竿。 屋中酒气未散,穗穗剪了两枝新开的海棠chā屏,花香并着酒香,自是一番春眠不觉晓。 梁宜贞自被中伸出胳膊,留些残醉神态,迷蒙睡眼睁睁闭闭,盈盈可爱。 “穗穗,什么时辰了?”她初初醒来,口齿不清。 穗穗咧嘴笑了笑: “已过辰时了,小姐还睡呢!不是说今日有要紧事么?” 要紧事! 梁宜贞一惊,噌地起身。 是了!昨日在公主墓得了半截嫣红璎珞穗子,该顺着线索查明的。 她自枕头下摸出穗子,细细审视。穗子的丝线不像市井之物,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她扯下一根丝线,唤道: “穗穗,你往凌波哥府上去一趟,将这丝线给他。就说……我想打璎珞玩,问他这丝线哪里产的?” 说罢,梁宜贞又匆匆取了纸笔,画下璎珞的编织方式。 她塞入信封,并丝线一同装了,又道: “这结子我也不会打,让他找人帮我看看。” 她递给穗穗,压低了声音: “不许给旁人看噢,省得人家笑话我手笨!” 穗穗立马将信封揣在怀里,郑重点头,噔噔便跑着去了。 小姐吩咐的事,自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等待的时辰过得很慢,近午时了,穗穗才带着鄢凌波的消息回来。 第二十二章 凶手的痕迹 梁宜贞兴奋迎上去,想不到鄢凌波真会帮她! 他们不过是知晓彼此的秘密,做了个守口如瓶的jiāo换,即使不帮她,她也不会出去胡说。 但他帮了!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鄢凌波的确仗义,对梁宜贞超乎常人的好;二是,他也想知晓真相。 不论哪种可能,在梁宜贞看来,都很蹊跷。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命案好奇。 鄢凌波,一定与晋阳侯府有着某种联系,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梁宜贞迫不及待拆开信封,细细看来。 据鄢凌波所言,丝线并非外边买的,而是三年前宫里赏下,晋阳侯府各房都分了些。当时还是经他的商队护送入川宁,故而印象极深。 这也再一次印证,祸起萧墙,凶手是府里人。 至于那个穗子,编织方式为汉中特有,川宁倒是少见。 “穗穗,”梁宜贞就着蜡烛烧掉信笺,“我记得,三婶母是汉中人?” 穗穗思索半刻,点了点头: “似乎是呢!前些年还带小少爷回过娘家。对了,小姐案头那只蓝田玉的毛笔,就是三夫人当时带回来的。小姐忘了?” “时日一长,大概是忘了。”梁宜贞蹙眉,目光落在蓝田玉毛笔上。 穗穗亦看了眼,仰头撅嘴道: “也是!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屋里宫中赐下的还一大堆,谁有心思在意这个?也不用这笔学写字!” “学?”梁宜贞猛地抬起双眼,一把抱住穗穗,“穗穗真聪明!” 穗穗莫名地开心激动,却一脸不明所以。 梁宜贞道: “近花朝了,咱们去三婶母那里,要她教咱们打春穗!” “好啊!好啊!”穗穗拍着手,“到时候挂 分段阅读_第 35 章 出来,小姐的春穗定是最好看的。” 梁宜贞笑了笑,又蹙了蹙眉。 好不好看不要紧,她只盼是自己多心。否则南清那小子,日后该如何自处?如何在晋阳侯府立足呢? 她整了整神色,尽量让自己显得朝气蓬勃。 一路之上,桃李芬芳,春色比前日更浓更艳,她却无心赏春了。这是她第一回,为了家人而心情沉重。 这感觉,不大好。活人,也很麻烦啊。 三房这里才用罢午饭。三老爷自是公务缠身,留下薛氏母子,在紫藤架下吃茶闲话。 听报梁宜贞来,薛氏还不曾说话,却是梁南清噌地蹦起。 “二姐来了!”他眼睛一亮,“我去迎她!” 眨眼的功夫,只见梁南清一脸崇拜,拥着梁宜贞往院子去。 梁宜贞看他天真机灵,心情复杂。她递上两壶青梅子酒,只道: “小弟昨日说好,便给你带了些。也不多,你吃完了,再来找我就是。” 梁南清开心接过,拎到母亲面前: “母亲你看,二姐给的酒呢!” 薛氏揽他坐下,笑道: “瞧你一脸狗腿样!还是宜贞有办法,一顿酒就将你小子喝懂事了。看你日后还寻不寻二姐的麻烦!” 梁南清又起身,拉着梁宜贞坐: “如今二姐是我师傅呢!我师傅很厉害的!” 梁宜贞亦笑道: “小时候打打闹闹才见得亲近,三婶母莫怪小弟。” 薛氏一惊,旋即又拉着她上下打量: “宜贞自棺中复生醒来,还真是不同了啊!听南清这小子说,昨日你们三姐弟吃酒,还怕我生气。要我说,吃酒有什么?你们如今亲亲爱爱,可不比什么都强!你们祖母也能省些心不是?” 她含笑,接着道: “得了!我这里是没忌讳的,他老子又不在。我这会子就去厨房吩咐一桌酒菜,宜贞留下吃饭。” 薛氏向来热情圆滑,倒并未见出什么异样。 梁宜贞心下着急,一把拉住她,只撒娇道: “三婶母别走!我今日有事求你呢!” 薛氏佯装生气,嗔道: “这孩子,说什么求不求的?想要什么,只管与三婶母讲!”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沉在沉底,方道: “眼看就要到花朝节,宜贞手笨,想同三婶母学打春穗呢!” 薛氏噗嗤一声笑了: “这有什么难的?你们姐弟先玩,回头得空教你。不如,将宜萱与南淮也请来?” 梁南清撅嘴跺脚: “请什么梁南淮?白白扫兴!”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薛氏无奈,“都是一家子兄弟!” “谁跟他是兄弟?” …… 母子二人你来我往,争吵了大半刻,似乎早忘了梁宜贞的存在。 她蹙眉看着他们。是无意的,还是刻意回避? 线索才刚有方向,她可不愿停下。 “三婶母!”梁宜贞忽高声唤,“我想现在学!” 母子二人闻声一愣。 如此高声,在欢愉的氛围中着实不大合适。果然,她虽不与家人作对了,可骨子里还是那个人xing高傲,不顾旁人感受的梁宜贞啊! 薛氏扶额,安抚笑笑: “你看,三婶母一教训这小子就给忘了。学!咱们现在就学!” 梁宜贞若真闹起来,她才懒得招架! 一时,只吩咐丫头取了粗细不同的丝线、金剪。梁南清看了一阵,只觉无趣,遂回房研究他的机关,时不时出来问问梁宜贞。 一下午过去,梁宜贞自然学不成,却讨了许多薛氏打的穗子,说要回去照着学。连晚饭也不曾用,便忙赶着回去用功。 薛氏望着她匆匆的背影,只疑惑自语: “这孩子从前也不爱这些,真是转xing了?” 梁南清自窗间探出头: “许是做机关要用。” 薛氏黑了脸,靠近儿子,一把拍向他的脑袋: “机关!机关!成日研究这些没用的!书可背熟了?你老子夜里回来要查的!” 梁南清猛护住头,急忙关窗: “都说了别打脑袋!会笨的!” “不好好念书才会笨!”薛氏又朝窗户 分段阅读_第 36 章 打一下,无奈摇头去了。 梁宜贞一路上不言不语,捧着一排薛氏打的春穗发愣。 像! 这手艺,实在是太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 她忽觉掌心冒汗,背脊一阵凉意。是她么?可为何呢?她不自主地加快脚步,想快些拿半截璎珞穗子再比对一回。 “贞妹妹回来了。” 刚至院门,便见梁南淮迎了出来。 像是等了许久,他来作甚? *************** 感谢梓枫儿老铁的打赏~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无事献殷勤 多日不见,梁南淮依旧一副清瘦模样,笑得怯懦又卑微,看着梁宜贞,总是一番讨好神情。 “是二哥啊,进来坐吧。”梁宜贞敷衍笑笑,薛氏的穗子像无数疙瘩结在她心里,没什么心思应付。 梁南淮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她坐下,只道: “上回西亭的事,是我没护好贞妹妹,你还生我气吧?” 梁宜贞一愣,这都多久的事了?他还记得! 她遂摇头: “没啊!这都是小事,罚过就过了。咱们是一家子,还能别扭一辈子?” 梁南淮看她一眼,笑道: “是了,从前大姐与小弟那样欺负你,贞妹妹也能不计前嫌。咱们一向要好,又说这个作甚?怪我怪我!” 梁宜贞斟茶的手顿了顿。 这话……挑事啊。 她垂头笑了笑,自己这么抢手?两位兄弟争着与她jiāo朋友! 梁南淮见她手顿住,很有眼色地接过茶壶斟茶,只当梁宜贞又耍皇亲国戚的娇贵脾气。 梁宜贞一怔,这才发现桌上多了几匹上好蜀锦。 梁南淮余光瞥见她,轻勾嘴角: “这是我母亲存了多年的春衣料子,想着贞妹妹穿上好看,尽留给你了。” 这些料子很名贵啊! 她伸手抚摸,似水柔滑。从前在墓中倒也见过,多是高门贵府的陪葬物,数量也不多。精致是精致,怎奈百年之后许多技法失传,是没有这手艺了。 这还是梁宜贞第一回见这新崭崭的手艺。若能带回去,织造局那帮人铁定会疯! 还想着,竟噗嗤笑出声。 “贞妹妹可喜欢?”梁南淮一脸期盼。 梁宜贞半收起笑,只道: “二哥与二婶母有心了,只是这样贵重,宜贞受之有愧。” 小孩子间,若赠些寻常玩物倒也无妨。可如此贵重的东西,早超出孩子们的情谊。 超出情谊的礼物便是贿赂,是非jiān即盗。 可自己不过是位父母双亡的侯府小姐,有什么值得郑氏母子贿赂呢? 但不管为何贿赂,收了东西就一定要替人家办事,她可不想帮不明不白的忙。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自小就明白,不该她的,她也分毫不会动。 从前跟着父亲下墓,为着墓中财宝,也常有偷懒的盗墓贼贿赂她。 眼前的梁南淮,神色闪烁,全无坦dàng可言,与偷懒的盗墓贼别无二致。 不过,他要盗的可不是财宝,只怕更难更险。 梁宜贞抬了抬下巴,神情中闪过一丝不满。 她会经不住诱惑?笑话! 若真是,从前下过的古墓岂不都被她搬空?与盗墓贼有何区别?她可是做学问的人! 梁宜贞又扫一眼蜀锦。这技法的确难得,若能记载保存,对后世许是一大幸事。 她遂道: “二婶母疼我我明白,只是长辈的东西我怎好争抢?这料子华丽富贵,宜贞孝中也用不上,心领了。二哥拿回去吧。” “这……”梁南淮一脸为难。 别的理由便罢了,说起戴孝,他还真无法反驳。 梁宜贞看他一眼,又道: “不过,到底是二哥的心意。回头二婶母裁过春衣,若余得些边角料子,烦替我做个荷包就是。” 如此一来,研究织造工艺的布样有了,不至得罪人,也不至框住自己。、 一举三得,甚好! 梁南淮讪讪,东西没送出去,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只是,一想到母亲焦虑锁眉的模样,他就心下发麻。 见他额间冒汗,梁宜贞推了推: “二哥……是在怪我?” 分段阅读_第 37 章 梁南淮一个激灵,忙道不敢。 他笑了笑,又一副捧人姿态: “贞妹妹放心,荷包这两日便做好,回头花朝会时就能戴了。” “花朝会?”梁宜贞好奇。 自己从前也过花朝节的。在坟场,与父亲、侍卫和古尸。 梁南淮微惊: “怎么这也忘了?咱们晋阳侯府是川宁爵位最高的家族,照例每年都要举办花朝会的。广邀各府贵女才俊,一同赏春游府。” 这个习俗,梁宜贞在史书上读到过。 起先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勋贵之家积财腐.败,世家众人汇聚参观,有监督检察的意思。而后逐渐演变,便成了各地游春的盛事。 这样的盛况,梁宜贞还不曾见识过呢! 她一瞬变得兴奋: “倒将此事忘了,是该用心准备一番。” “不过,”梁南淮吞吞吐吐,“我也知道,你才与蒋家小姐闹了不愉快。那日难免碰上。” 梁宜贞却哈哈大笑: “都是小事,我没放心上!” 梁南淮一愣。她心可真大!从前傲气刻薄,半分委屈也受不得,如今怎成这样了? 女人真是麻烦! 而梁宜贞觉得,眼前这个活人才麻烦! ………… 春到花朝染碧丛,啼莺声声,暖香阵阵,一年一度的花朝会果然热闹非凡。 晋阳侯府的亭台水榭早已站满了人。男子个个摇扇,女子无不簪花,青春洋溢,风流无边。 梁宜贞一身清素衣裙,因在孝中不宜张扬,于鲜衣环佩的人群中反倒出挑。 况且原主的皮囊生得极好,眉目清秀,是细水长流的美,裙裾飘然不落俗流。 有相熟的小姐们经过,遥遥看着她议论: “宜贞一身清雅,倒也配得上竹簪一枚。” 这自是打趣她坑蒋盈一事,小姐们闻言,无不低头嗤笑。 “宜贞平日端着皇亲的架子,不想却是个爱胡闹的!”少女以团扇掩面,笑声透过扇面传出,比黄莺还好听。 一人附和笑道: “整整蒋盈也好!你们是没见她的样子,听闻她而后反应过来,还说要砍了宜贞!” “这也太粗俗了!”又有人忍俊不禁,“就这样还妄想进鉴鸿司呢!” “人家有个好表姐,你有么?”有人酸道。 “我是没有啊!”少女摇着团扇,“你不也没有么?” 蒋盈隔着垂花门听了半晌,心头憋火。被梁宜贞当众摆一道,还是从未有过之事! 她行出垂花门,一双大眼直瞪着人群。女孩子们猛然一惊!可见不能背后说人! “盈盈啊……”她们尴尬扯着嘴角笑,“我们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蒋盈一声冷哼: “是也无妨!今日就叫你们看看,是她梁宜贞聪明,还是我蒋盈厉害!” 第二十四章 薛氏还是郑氏 说罢,蒋盈下巴一抬,径直去了。留下一群女孩子心下打鼓,毕竟蒋盈也不是好惹的主。 不过,这样的忧心没维持多久,女孩子们的注意力便全落在另一人身上。 只听院门人声嘈杂,女孩子们围了好几圈。 不必猜也知道—— 鄢凌波来了! 他嘴笑挂着微笑,依旧白衣翩翩,云头手杖悬空握着,行路间自有一番温和从容。 女孩子们比在街上收敛些,不过唏窣议论,并未大喊大叫。 一来父母皆在,二来,鄢凌波离得更近,难免令人矜持些。 女孩子们心潮澎湃,世家的少爷们却多有不满。他们也是精心打扮过的,每年都被一个瞎子抢风头!任谁也不痛快! 有人扯扯嘴角,摇着折扇: “不就一个瞎子,有那么稀罕?” “就是!成日里眼睛上绑条布,生怕人不知他眼瞎么?” “我看眼瞎的是那些女孩子!” …… “说谁眼瞎呢?”只闻女子尖利的声音。 男孩子们说闲话从不知避人,一转眼就见几位小姐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那神情,直要吃人!教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其中瘦高的小姐道: “眼瞎又如何?你们几个倒是长着眼睛,还不如不长 分段阅读_第 38 章 呢!” “人家凌波少爷说了,绑条丝帛,是于人方便于己方便。路人知他看不见,也不会挤挤撞撞,省得人家心感抱歉!多贴心啊!” …… 双方争吵斗嘴不绝,高台上的梁宜贞只看得咯咯发笑,盐炒花生撒了一桌子。 “想不到凌波哥看着正经,却勾了这么多女孩子的芳心啊!”她捂着肚子,边吃边笑。 穗穗点头附和: “是啊!女孩子们都喜欢凌波少爷。” “穗穗喜欢么?”梁宜贞憋笑看她。 谁知穗穗无半分羞涩,一脸坦dàng: “穗穗喜欢小姐啊!” 咳咳! 梁宜贞猛呛几声,喷出些花生碎屑。 穗穗忙拿茶给她吃,一面顺气: “小姐开心归开心,别呛着啊!” 梁宜贞失笑,敷衍扯了扯嘴角。穗穗这个情窦未开的孩子,此“喜欢”非彼“喜欢”啊! “似乎有人说我坏话?” 忽闻人声,梁宜贞才顺过气,又猛呛一番。 她伏在穗穗身上,大半刻才好: “凌波哥,作甚背后吓人?” 鄢凌波噗嗤一声,替她顺气,倒比穗穗专业许多,像是有些医学底子。 他方笑道: “你又作甚背后说人?” 他一顺气,梁宜贞忽觉好多了,遂谄媚笑笑: “夸你呢!说来,凌波哥怎样脱身的?过会子她们追上来,我可招架不住!” “小宝应付着。”他又转向穗穗,“穗穗一同去拦吧,当心她们来闹宜贞。” 闹小姐! 穗穗立刻充满斗志,噔噔跑下去。 梁宜贞愣然。这丫头,还真是谁都能骗她! 她收回目光,打量鄢凌波: “凌波哥又有话说?” “你去找过薛氏?你怀疑是她?”他直言。 梁宜贞一惊: “你怎知道?” 莫非晋阳侯府还有他的眼线?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鄢凌波似没听见,接着道: “不是她,你别白费时间。” “为何?” “有些话,眼下不方便说。”他顿了顿,“我只告诉你,她若有问题,死的就不只是公主。整个晋阳侯府,都将不存。” 嘶!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背脊隐隐发麻。 “可你也说了,那枚璎珞穗子的确是汉中的手艺。”她道。 “这些小东西,她能送你,就不能送旁人么?” 鄢凌波话音未落,穗穗与小宝已跑上来。 他一瞬闭口,由小宝搀着去了。 梁宜贞呆愣望着他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鄢凌波说得对,东西是薛氏做的,却不一定是她的。 梁宜贞叹口气,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又断了! 不对! 也没断! 薛氏那样的身份,她打的穗子总不可能送给下人。如此算来,晋阳侯府也就这么几人了。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朝下扫了一圈: “穗穗,今日二婶母没来?” 穗穗亦探头看了看: “是没见着。” “咱们寻她去吧!她说今日要给我荷包的。”她一脸焦急,再等不得,拽了穗穗就跑。 刚下两步楼梯,恰撞上个丫头,瞧来面生。 梁宜贞与穗穗相互搀扶,踉跄两步。 “没长眼啊!”穗穗叉腰道,“怎么走路呢?知道这是谁吗?” 那丫头忙跪下磕头: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你是我们家的?”梁宜贞打量一回。 “回小姐,我是蒋家新来的丫头,寻不见我们小姐,心下着急,这才冲撞了小姐。”丫头低着头,满脸诚惶诚恐。 蒋盈的丫头啊。 梁宜贞遂道: “穗穗,你带她去寻蒋盈,别叫她跑丢了。” “小姐!穗穗要陪着你!”穗穗一脸不情愿。蒋盈可是得罪过小姐的人! 梁宜贞摇摇头,凑近低声道: “我眼下有要紧事,替我看着她们,别叫生事。” 穗穗恍然大悟,如临大敌般正色应下。 甩掉穗穗,梁宜贞便匆匆朝二房去。二房大门紧闭,与大房、三房无异。花朝会来了许多外人,故而主家出门时,便照例关上院门。 可郑氏并 分段阅读_第 39 章 未去花朝会啊! 一路问来,也无人见过她,想是不曾出门。 既有人在,为何紧闭大门? 梁宜贞有种莫名的直觉,郑氏也有秘密! 而对于下墓的人,秘密的诱惑太大了。况且,这个秘密极有可能与懿德公主之死有关! 梁宜贞沉住气,来到隐蔽的侧墙,自小挎包中取出灵擒爪。 咯噔! 挎包中带出一枚竹簪,落在草地。 梁宜贞一愣,那不是自己的东西! 她没工夫多想,灵擒爪攀上院墙,顺势一跃而入。 俯身一看,着实惊讶!院落空dàngdàng的,连寻常伺候的丫头也不见半个。 太奇怪! 她蹑手蹑脚靠近主屋的房顶,缓缓蹲下,耳根贴着瓦片。 “事情我已按吩咐做了,如今只有这一个请求,为何不答应?” 是郑氏的声音。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男子的声音低沉而yin冷。 “我明白。可南淮是正正经经的侯府血脉,又是我的儿子,是咱们的人啊!当这个世孙不是天经地义么?” “这不是你该想的。”男子道,“公主的死已有人生疑,上回墓中遇到的女子身份不明,你最好祈祷她不是侯府的人。” 梁宜贞脑中一轰! 这是……墓中遇到的,耳后有红痣的男人! *************** 感谢憜落dē兲枾小宝贝的推荐票红包,感谢odiesun老铁的打赏~ 第二十五章 冤家路窄 为打赏投票红包支持我的大家加个更~么么哒~ ************ 梁宜贞屏住呼吸,掌心噌噌冒汗。 不及细想,又听郑氏道: “说起公主墓,那日府上倒是有人去过。不过,她一个孩子,不该懂下墓啊!” “孩子?”男人玩味道,声音充满yin戮与血腥气。 郑氏唇角绷紧: “懿德公主之女,梁宜贞。” 屋顶的梁宜贞背脊一僵,足尖打滑。 咯噔! 空dàng死寂的院落,琉璃瓦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屋中霎时无声,郑氏与男人相视一眼,使了个眼色。 梁宜贞再顾不得,转身便跑。灵禽爪牢牢抓住房檐,她正顺外墙而下…… 男人闻声立刻追出。 院门外,只见浅草唰地一晃,草动风过,无半个人影。 郑氏趋步追上来,满脸忧色: “是谁?” 男人摇摇头。 他轻功了得,若真有人,总不会连个影子也看不到。或许,是猫,是风? “别草木皆兵了。”男人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郑氏吐口气,刚要转身,只觉脚下硌得慌。 一根雀头竹簪渐渐露出,质地上乘,雕工精细。 郑氏蹙眉: “不是我的。” 二人相视一眼,再不多言。 ………… 直到逃回喧闹人群中,梁宜贞依旧心有余悸。 若非灵禽爪叩住不远的大树,借力逃开,以那男人的轻功,她怕是凶多吉少了。 没承想,自己查来查去不得结果,却是无心chā柳听到了真相。 不是薛氏。 而是,郑氏! 为何呢?为世孙之位残害公主?这有些荒唐啊! 还有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与晋阳侯府有什么恩怨? 啪! 一只手掌拍向梁宜贞后肩。 她惊惶转身,气息提到嗓子眼。 虚惊一场,原是穗穗。 穗穗也吓一跳: “小姐脸色不大好。” “有么?”梁宜贞抚上自己的面颊。 穗穗噔噔点头: “煞白煞白,就跟那日棺中醒来似的。” 梁宜贞勉强笑笑,尽量显得与往日无异。 她四下看看,忙转移话题: “诶!下边怎么这样吵?凌波哥又下去了?” “不是呢!”穗穗偷笑,“听说蒋家小姐丢东西了,正急着找!” 梁宜贞白她一眼: “你且笑呢,还不去帮忙?” “帮她作甚?”穗穗哼唧,一脸不服。她可是与小姐做过对的! 梁宜贞轻捶她一下: “东西是在晋阳侯府丢的,这么些人看着,别叫人以为咱们府上有贼。” 穗穗恍然 分段阅读_第 40 章 大悟,直直点头。 “我看是家贼吧!” 只见蒋盈一身橙红衣裙,气势汹汹,身后一群女孩子直跟着涌上来。本就不宽敞的廊桥水榭显得更加局促。 临水岸边的少爷们也朝这处看来,隔着栏杆,头挨着头身叠着身,不时好奇议论。按照以往的经验,女孩子们打堆成群,总要惹出些事。 梁宜贞四下扫了一眼,长辈们都不在啊,难怪这般嚣张。 “蒋小姐丢了何物?我让家仆帮着一道寻。”她含笑道。 自己身为主人家,这是待客之道。 蒋盈哼笑一声: “跟我玩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梁宜贞蹙眉。这个客人,却不懂做客之道。 自己从前下墓,虽知里面是死人,可到了人家的地盘也总是客客气气,诚惶诚恐的。 这些活人真不懂规矩! “冲谁吼呢!”穗穗忽叉腰上前,“你自己丢了东西,还要讹我们小姐不成?” 蒋盈却不生气,反而掩面一笑: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还用我讹?谁做贼心虚,自己没数么?” 梁宜贞打量蒋盈一番,有些不耐烦: “你究竟丢了何物?你不说,如何帮你找?” 她心头乱得很,懿德公主之死还没完全弄明白,谁有心思管蒋盈的幺蛾子? “好!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蒋盈负手踱步,神情带着若有若无的得意,“我的雀头竹簪丢了,有人看见是你拿的!” “啊?”梁宜贞一脸茫然,旋即哈哈大笑,“我拿你一根竹簪作甚?我可没个在鉴鸿司的表姐。没个人堪寄哟!” 话音刚落,挤在廊桥上的女孩子皆捧腹笑起来。笑声清脆恣意,听得对岸的少爷们心神dàng漾。 蒋盈霎时涨红了脸,神情一沉: “想来你是嫉妒。不论玳瑁簪或是竹簪,你都不愿我寄到京城去!也难怪,鉴鸿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提起鉴鸿司,她立马换了副得意又轻蔑的神情。 “好好好!”梁宜贞扶额,“你说有人看见,谁啊?对峙呗!” 蒋盈胸有成竹,打个响指。 只见一小丫头地垂着头,自人群中碎步挤出。 蒋盈遂道: “果儿,将你方才与我说的,在给宜贞小姐讲一遍。” 果儿朝蒋盈行一礼,又朝梁宜贞行一礼,方道: “那枚雀头竹簪本是小姐亲自收着的,待花朝会结束便让我拿去寄。小姐适才正要给我,却寻不见了。” 有女孩子道: “花朝会人多,玩乐时不小心掉了也是有的。” 果儿点点头: “起先也是如此想的,我便悄悄地寻,也不敢惊动人,怕伤了体面。谁知,就在此处冲撞了匆匆行路的宜贞小姐。”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梁宜贞身上。 方才她已仔细瞧过,的确是冲撞她的丫头。 “不错,”梁宜贞道,“我见过她。” 果儿吐了口气,接着道: “那时,我见宜贞小姐手里握着个物件,像……像是……” “雀头竹簪?”有女孩子焦急接道。 果儿一颤,愣愣点头: “宜贞小姐见到我便行色匆匆的,东西塞进挎包中。我那时也惊了,也不敢问,便回去请我们小姐的示下。” 她刚说完,梁宜贞显得更加不耐烦。蒋盈又在没事找事呢! 她见过这丫头不假,行色匆匆也不假。可哪有雀头簪什么事啊? 有好事者连忙附和: “既说在宜贞的挎包中,看看不就好了。” 梁宜贞一惊,搜身啊! 她从前虽未养在深闺,但也是官家贵女,还从未受过搜身之辱! 一旦搜身,不论有无罪名,那都是被人质疑过品xing的女孩子。这事可就大了! 梁宜贞刚要辩白,却听身后一声怒喝。 “我看谁敢!” 第二十六章 峰回路转 廊桥另一头,一个高挑身影渐渐出现。女孩子们探头看去,无不惊愕万分。 不是别人,正是梁宜萱。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机灵的少年,梁南清是也。 姐弟二人跨步上前,护住梁宜贞。 梁宜萱方道: “适 分段阅读_第 41 章 谁说的搜身,给本小姐站出来!” 小姐们吓得一哆嗦,直朝后缩。只见她立眉横目,虽未执兵刃,却一副能横扫千军万马的神情。 看着姐弟二人,梁宜贞心潮澎湃,直有些想哭。 她从没有过兄弟姐妹,父亲又全身心献给古墓与古尸。如今重活一世,她才第一回感到,被亲人护着是如此幸福。 梁南清忙扶住她,低声安抚: “二姐别怕,大姐打人厉害着呢!况且……” 他悄悄摊开手,正是几枚木球臭弹。其上小小机关还是梁宜贞教的。 这小子,真是学以致用啊! 梁宜贞哭笑不得,感动之情填满了整颗心。 “又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呢?”蒋盈忽嗤笑,“宜萱小姐想在自己家中打人么?鉴鸿司你是入不得了,改行考武状元么?” 梁宜萱霎时白了脸,四下一片哄笑。 “找东西罢了,也不是非要搜身的。” 声音是对岸传来的。众人闻声看去,男子身着轻衣黄裳,一把折扇半开握着,书卷气隔着对岸就传来了。瞧来倒是脸生。 真好看啊。 他作揖接着道: “梁大小姐不过为姊妹说句话,蒋小姐找东西罢了,何必出口伤人?想来,这也不是书香世家的礼仪。” “哪里来的混小子?”蒋盈支着栏杆怒道,“本小姐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既问了身份,他自报家门就是。 陌生男子又行一礼: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在下,京城苏敬亭。” 京城苏氏! 国子监的苏敬亭!大理寺卿之子。 四下一片默然,皆愣着不说话。站在苏敬亭身旁的少年们,亦免不得对他上下打量。 梁宜贞挑眼看着众人,手肘怼了怼梁南清: “这个苏少爷,很厉害么?” 梁南清扶额: “他是大哥在国子监的同窗,苏家世代供职于大理寺,断案无双,名望大着呢!” 梁宜贞点点头,倒是个人物。 梁宜萱看向苏敬亭,又瞥了蒋盈一眼,道: “多谢苏少爷的公道话。蒋小姐丢的东西我已派人去寻了,不就是个雀头簪么?若真带来了,必能寻到。” 蒋盈冷笑: “若寻不到雀头竹簪,梁宜贞的身我搜定了!” 等等! 丢的是雀头竹簪?! 梁宜贞猛然一惊。 适才在二房门前,抽出灵擒爪时似乎带出一个物件。那时情况紧急,因不是自己的,她也不曾多想。 眼下看来,那雀头竹簪若真是蒋盈的,便只能是果儿冲撞梁宜贞时,趁其不备放入挎包。此时故意演这一出,要害她呢! 谁知yin差阳错,竹簪还真不在梁宜贞身上。 不过,若在二房门口寻到雀头竹簪……梁宜贞猛一个哆嗦。今日闹这么大,长辈们过会子也知了,郑氏自然也知。 那蒋盈岂不麻烦了? 这是人命案,事关重大,不能将她也牵扯进来。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心一沉,只道: “大姐不必寻了。”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梁宜贞身上。 她道: “侯府太大,寻到明日也不定能寻见。还是,搜身吧!” 众人无不讶异。 不待人反应,梁宜贞已然取下小挎包,往外抖东西。 灵擒爪、yin阳镜、司南……这些东西寻常闺秀见所未见,廊桥上唯有梁南清懂得些门道。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堆奇怪物件中,并无雀头竹簪。 四下一片哗然,蒋盈无疑又闹了一次笑话。 她惊得不知所措,扑上前去翻,终究是不得。 蒋盈气急转身要走,梁宜萱却一把拦住,道: “想走?冤枉我妹妹,就这样算了?” 人群正yu散,霎时又围上来。 蒋盈扯拧嘴角,极不自在: “你真想动手?不论如何,我的东西是在晋阳侯府丢的!” 梁宜萱哈哈大笑: “这样说,你若死了还得晋阳侯府负责埋啊?” “你!”蒋盈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粗鄙!” 梁宜萱看她这样就解气,笑道: “你放心,东西我一定帮 分段阅读_第 42 章 你寻到。但一码归一码,冤枉我妹妹,你要道歉!既然你自诩文采斐然,写封道歉信吧!在几条主街口张贴十天半个月便是。” “土匪!”蒋盈气得直跺脚,“你们这群土匪。” 梁宜贞两下看来,无奈扶额。这个蒋盈还真不知自己身处怎样的险境! 她方上前道: “大姐,咱们凭什么帮她找?” 千万别找到,过会子梁宜贞自去收拾了就是。 蒋盈就要跳起来,怒道: “东西是在你家丢的,自然要帮我找。” “找什么找!”梁宜贞也怒了,“你先把道歉信写了!我看了过关再替你找!” 什么? 这什么路子? 蒋盈一瞬瞪大眼,通红通红,就要被这姐妹二人bi哭了。 道歉信!还过关!也太丢人了! 四周的女孩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也陆续附和。 “写吧盈盈。” “的确是你冤了宜贞。” “快写吧,人家委屈呢!” “你别哭呀!” …… 女孩子叽叽喳喳,直闹得人心烦。梁宜贞只想赶快脱身,解决掉那根簪子! “找到了!找到了!” 廊桥下传来少女的声音。 只见一小丫头提着裙子奔上来,一手高举着那枚雀头竹簪,质地上乘,雕工精美。 梁宜贞心下一沉。蒋盈啊蒋盈,你可真倒霉! 梁宜萱却大笑起来: “何处寻到的?” 丫头笑道: “近二房的草地,寻了好一阵呢!” 梁宜萱笑出声: “好了蒋盈!如今你可以安心写道歉信了!” 蒋盈满脸羞恼,只看着丫头将雀头竹簪丢在她面前,再无可辩驳。 不知何时,穗穗已取来文房四宝,在廊桥上的桌案铺开。 “写吧!”穗穗叉腰仰面。 梁宜贞趋步上前,一巴掌拍向桌案: “蒋盈!快写!” 蒋盈吓得一哆嗦。梁宜贞却又气又烦。竹簪寻到了,少不得想法子替蒋盈脱身,这封道歉信可不是该写么! 活人真是麻烦! ************ 感谢在乡下、憜落dē兲枾小宝贝的打赏~顺便,一会儿有加更~ 第二十七章 你们要负责 劳动节就要劳动,为大家加个更~么么哒~ ************ 被梁家姐妹bi着写罢道歉信,蒋盈捂着脸便跑开了,还伴随着呜咽的哭声。 一路上,她对着果儿又打又骂,直怪果儿不中用。果儿心头也委屈,分明将竹簪放进梁宜贞的挎包里,怎么又不见了呢? “哼!”蒋盈瞪着一双含泪的眼,“梁宜贞,咱们走着瞧!” ………… 廊桥水榭上,女孩子们将蒋盈写的道歉信传阅一番,也哄笑着散去。 梁宜萱叠好收入袖中,道: “过会子我让丫头誊抄几份,明日便张贴在主街口。” 梁南清嘿嘿两声: “我看,不止主街口,小巷子里也要贴!否则二姐也太委屈了!” 梁宜贞本满面焦色,听姐弟二人一说,想着明日的场面,竟噗嗤一声笑了。 “大姐,小弟,谢谢你们。”她正色道,行了一礼。 “二姐客气!”梁南清忙嬉笑着上前扶她。 梁宜萱却有些不自在,这样正经的梁宜贞,真是少见啊! 她遂道: “那个,我不是帮你啊!我……我只是……不想你给咱们府上丢脸。那蒋盈是外人,不能由她欺负!只有我能欺负你,明白么?” 梁宜贞憋笑,一把搂住她。 “明白!”她笑得眉眼弯弯,“大姐待我真好。” 梁宜萱看她一眼,摇摇头,亦勾起一个笑。 梁南清凑到梁宜贞耳边: “二姐,大姐若欺负你,你心里委屈,只管欺负我出气就是。” 梁宜贞哈哈笑出声: “真是我的好弟弟,你生得好看,我可舍不得!” 姐弟三人笑作一团,其乐融融。 “不好了!出事了!”一丫头连滚带爬奔上廊桥。 三人一惊,面面相觑。 ………… 孩子们那处演着精彩大戏,夫人们也没闲着。 晋阳侯府独辟了座 分段阅读_第 43 章 庭院供她们听戏宴饮,水榭玲珑,花影阵阵,见出一派和乐欢愉。 夫人们各自闲话,只闻锣鼓开鸣,丝竹渐起,台上的戏子们咿咿呀呀。 正听到妙处,只见一丫头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就进来了。 夫人们皆一惊。 别说晋阳侯府世袭之家,便是旁人府上,也没有这般不懂规矩的丫头! 薛氏看了看老夫人,见她不悦,忙让人拦住丫头,斥道: “毛毛躁躁的,不知今日都是贵客么?冲撞了怎生了得?” 那丫头面色煞白,身子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 薛氏扶额: “你是哪房的?有话要回么?没有就下去,丢人现眼!” 蒋夫人笑着凑上来,打量丫头一回,道: “三夫人莫生气,丫头平日里没规矩,日后调教也就是了。” 薛氏闻声,心下不是滋味。明里暗里,可不就是说晋阳侯府没规矩么? 丫头看见蒋夫人,却蓦地惊恐,猛然跪下。 她霎时呜咽,声音颤抖: “回老夫人,回三夫人,出……出事了!” 老夫人见她的反应,竟被逗笑: “知道。孩子们又闹事了对不对?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她又转向蒋夫人,笑道: “孩子们胡闹,过会子我就让宜萱把道歉信jiāo出来。想出这法子,也太不体面了。” 这句话,不知是说梁宜萱,还是说设局冤枉人的蒋盈。 蒋夫人心头发酸,正yu说话。 “不是!”那丫头忽一声。 “不是!”她又道,“是……是蒋小姐……” 众人不明所以,目光俱落到她身上。 丫头依旧颤抖,紧绷着嘴角,挤出字来: “蒋小姐……死……死了……” 话音刚落,她猛埋下头不敢抬起。 四下骤然寂静。 蒋夫人愣住,面色无悲无喜,似乎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戏台上传来戏子的声腔,顺着水面传来,从未听得这般清晰。 老夫人与薛氏面面相觑,皆紧蹙双眉。 “你说清楚!”薛氏忽拉起丫头,“好好的一个人,什么叫……” 她心中不信,那个字说不出口。 “真的!”丫头直直点头,哭得脂粉尽褪,“真死了!断气了!” 争执声将蒋夫人拉回现实,她脚一软,直要倒下。所幸有丫头扶住。 “人呢?”蒋夫人呼吸粗重,“不可能……她方才还在……我要见她。盈盈呢?盈盈呢?” 她的双眼猩红一片,早已失去理智,整个人显得有些疯癫。 老夫人这才上前,四下扫了一眼,又向蒋夫人道: “你别急,多半是丫头们讹传。弄清楚先!” “对……对,”蒋夫人愣愣点头,“讹传,一定是讹传。” 不及多言,夫人们恐惧并着好奇,一拥而上赶着让丫头带路。 有时候,人深信不疑的事实,到头只是讹传;而自以为是的讹传,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夫人们到时,小姐与少爷们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人心惶惶,窸窣议论,围得密不透风。 蒋夫人再顾不上体面风度,手脚并用拨开人群慌忙往前窜。 霎时顿住。 蒋盈倒在草地上,面色煞白,浑身湿漉。瞧着不过一个溺水的孩子,却再无丝毫呼吸。 与她相熟的小姐妹早哭作一团,有人取了外衣替她盖上。 “盈盈!盈盈!”蒋夫人一瞬扑倒,拍打蒋盈的脸,“大夫呢?大夫!” 有女孩子哭啼上前: “伯母,适才大夫来过,说……说盈盈去了,尸身还不让动。这会子正往前厅回李知府去。” 花朝盛会,李知府一向被奉为上宾,眼下出了人命案子,自当报与官家。 不过,一个大夫不等主家,竟兀自去回知府,总觉得有些怪。 “怎么会出事?怎么会出事!”蒋夫人捶地,“晋阳侯府是什么地方?我女儿怎么白白没了!” 老夫人紧绷着脸,觉出事情的麻烦。 薛氏亦满脸焦色,只上前安抚: “蒋夫人节哀啊!” 蒋夫人闻声,面色一沉: “你们晋阳侯府出了这等事, 分段阅读_第 44 章 一句节哀就算了么?我家盈盈鲜活的一条命,你们要负责!” 此话一出,四下无人敢接,数百之众霎时鸦雀无声。 适才梁家姐弟与蒋盈起争执的事,是多少人亲眼看见的。眼下蒋夫人将矛头直指晋阳侯府,其意思不言而喻。 “听说蒋盈死了?” 突兀的声音。 梁宜萱拽着梁宜贞与梁南清挤上前。 蒋夫人眼刀直看过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为三个孩子捏一把汗。 第二十八章 杀人偿命 薛氏心下咯噔一声,忙上前挡在孩子们身前。 “南清!”她斥道,“还不带姐姐们下去!又不是什么热闹,跟着往上凑!” 梁南清看着眼前的场景,聪明如他,自知何意。先远离是非,免得蒋夫人死咬不放。 “站住!” 正要转身,蒋夫人噌地上前。 梁宜贞忽觉手腕吃痛。 蒋夫人正一把抓住,蔻丹染的指甲就要陷入经脉。一双怒目愤然相视,恨不得将梁宜贞捏碎! 所有人都揪着一颗心。 梁宜贞叹口气,手腕一转,竟如泥鳅般脱身。 一个下墓的人,若被深闺fu人制住,还混什么混! 蒋夫人踉跄几步,含泪的眼腥红可怕。 那是杀人的眼。 梁宜贞背脊一凉,紧蹙眉头。这个蒋夫人,很麻烦啊。 老夫人看梁宜贞一眼,以为孩子吓着了。她上前一步,带着压迫的气势,恰挡在蒋夫人身前。 只道: “蒋夫人节哀。” 声音厚重又充满权威。四下之中,晋阳侯老夫人的身份最高,无人不敬她三分。 她接着道: “蒋小姐骤然丧生,调查死因,晋阳侯府责无旁贷。可府上做主的是我,夫人何必拉着小孙女说话?” 四下又是一惊,面面相觑。 明摆着护犊子啊! 梁宜贞也惊了。 平日只当祖母烦透了他们,训斥严厉,恨不得都赶出去才好。谁知真出了事,祖母却似一座大山挡在姐弟三人身前,护得严严实实。 梁宜贞自然知道自己的清白,可祖母不知啊!信任也好,护短也罢,只有家人才会如此。 一时鼻尖有些发酸。从前她祖母去得早,不曾见过。这是梁宜贞第一回深切感受到祖辈的慈爱。而这样的慈爱,原主自打出生就拥有,真是个好命的姑娘啊! 蒋夫人看在眼里,越发心伤至极。她们祖孙情深,她却只能母女永诀。 她死咬着牙,直指梁宜贞,嫉妒并着悲痛,随时都有发疯的可能。 “你们也知道责无旁贷!那就杀人偿命!” 说时迟,那时快,蒋夫人一把拔下头上金簪,厉光一闪,直向梁宜贞扑去,也不顾老夫人与薛氏在前。 梁宜贞猛惊,却不退反进。她反护着老夫人与薛氏,大喝一声: “住手!” 霎时,双手已擒住蒋夫人的手腕,反手一掰,竟将她制住! 金簪叮咣落地。 这女孩子力气这样大? 梁宜贞似没看见众人的目光,自顾自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众人一惊未平,一惊又起。 蒋夫人也惊诧,竟忘了挣扎。 这女孩子脑子有病吧?蒋夫人正要她的命啊,她还说天经地义? “自然天经地义。”梁宜贞渐渐放开蒋夫人,“但偿命的是凶手,不是我!” 她接着道: “且不说蒋盈是否是自己失足落水,便是有人暗害,也总该凭证据说话。方才听闻,大夫已去禀明李知府,想来知府大人自有英明判决。杀人者,也定会偿命。我很信任大楚的律法,难道夫人不信么?非要在此刻动用私刑?” 众人倒吸一口气,目光俱落到这个十三岁的女孩子身上。 尤其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像是不认得了。 蒋夫人不过丧女心痛,逮着人乱咬,可经梁宜贞的口一说,竟成了藐视大楚律法! 往大了说,这是欺君之罪。 蒋夫人也被唬住了,粗喘几口气,方才恨恨道: “我自是信大楚律法的,就怕有人知法犯法,不仅草菅人命,还企图包庇窝藏!” 分段阅读_第 45 章 梁宜贞看她一眼。嗯,比方才冷静些了,至少不会再动手。 “你说谁?”梁宜贞偏头,“有证据么?若是没有,我可要告你哦!” 蒋夫人大惊,猛退几步。 告她? 那个疑凶要告她? 这什么路子?! 梁宜贞又扫蒋夫人一眼。 这就震住了?古籍说的法子果然很好用,先发制人,加上偷梁换柱,很完美啊。 梁宜贞接着道: “别惊讶啊。夫人口口声声说草菅人命,其实,草菅人命的,就!是!你!” 话音未落,她抬起手臂,食指正直指蒋夫人的鼻尖。 蒋夫人惊得目瞪口呆: “小小年纪,胡说什么!” 梁宜贞耸耸肩: “喏,证物。” 她指向草地上的金簪,又指了一圈四下之人,道: “喏,证人。” 蒋夫人面色一瞬煞白,众人亦相互递眼色,尴尬得紧。 这女孩子若真要告,他们该帮谁?都不像善茬啊! 蒋夫人气得身子发颤: “你不还好好站着么?” 话刚出口,她又猛闭了嘴。这般不死不休的语气,岂不正应了那句草菅人命? 梁宜贞打量蒋夫人,方才的冷静又不见了啊。 她摇摇头,又道: “我眼下是站在此处,可人有旦夕祸福。若是下一刻,我不当心撞树上死了,是否该夫人偿命呢?你我方才的冲突,可比我与蒋盈的大多了。” 蒋夫人刚要开口,又不知如何辩驳。只张着唇,却哑口无言。 嗯,这回看上去是真平静多了,应是不会再闹,愿意仔细听她说话。 梁宜贞方换了正色,屈膝行礼,道: “夫人节哀,但也请放心。此事若非意外,宜贞必定全力协助,查个水落石出。” 一来,事情出在晋阳侯府,她身为其中一员,正如祖母所言,责无旁贷。 二来,她心里还有别的怀疑。说不定,蒋盈的死真与自己有些关系。 故而,此事还真不能不管。 被梁宜贞绕了半日,蒋夫人像是累了,这才渐渐褪去疯癫之态。她看向蒋盈的尸身,悲戚沉痛犹在眼底。 “查吧。”蒋夫人叹口气,“谁是真凶,总要偿命。” 可偿命又如何呢?她的女儿再换不回来了。 蒋夫人不再闹,却开始隐隐哭啼。 生离死别,活人很麻烦。 但活人,也很可怜。 梁宜贞垂下眸子,纵使见惯了墓xué尸身,可生命逝去依旧令人伤感。尤其是年轻的生命。 一片悲情氛围中,忽一个声音打破: “知府大人到。” 悲情霎时变为肃穆,众人自觉为其让出一条道。那一队整齐划一,浩浩dàngdàng而来,皆是府衙的人。行走间,带起脚底清尘。 唯有一黄裳少年手握一把半开折扇,在其中尤其突兀。 梁宜贞记得他。适才蒋盈挑事时,他为她们姐妹说过公道话。 大理寺卿之子,国子监苏敬亭。 一哭啼的女孩子望见他,道: “这就是方才为盈盈诊脉的大夫。” 大夫? 梁宜贞好奇看去。 ************ 感谢憜落dē兲枾、草长莺飞的小妮妮的打赏~ 第二十九章 大夫不治活人 黄裳少年与李知府并肩而行,李知府少见的客气又周到,惹得周围许多议论。 众人并非都认得他,一位年轻后生,凭什么与知府大人并肩?还受这等礼遇? 疑惑中,人群已让出一条道。没有半句话,黄裳少年越过李知府,直行向蒋盈的尸身。 一脸正气,不苟言笑,无丝毫人情可言。但他眼底隐藏的一丝兴奋,旁人注意不到,梁宜贞却看得明明白白。 那是对尸体的兴奋,如同她下墓时看到古尸。 她指尖点着下巴。如此,倒与方才解围的翩翩少年判若两人。 蒋夫人一脸不知所措,憋了满腔的“请李知府做主”,竟被这少年的怪异行为梗得堵在喉头。 “你……你要作甚!” 蒋夫人忽大叫,慌忙拦在蒋盈尸身前。一双眼惊恐却坚毅。 “验尸。” 少年眼底波澜不惊, 分段阅读_第 46 章 似乎对这样的态度早习以为常。 蒋夫人愣了半晌。 验尸? 验尸! 她自然知道验尸意味着什么。除去衣衫,开膛破肚,掏心挖肺,怎么恐怖怎么来! “不行!盈盈已去,死者为尊。”蒋夫人厉声阻止,“你一个男人怎可碰她,毁她清白,扰她安宁?” 少年却似听不见,并无止步的意思。反是蒋夫人,被几个衙役强赶到数尺之外。 府衙的人不是梁宜贞,她如何敢耍赖撒泼?况且李知府还在,便是闹到太后那里,藐视朝廷命官,也是她没道理。 “夫人放心,我不碰她。”却是黄裳少年开口,“死者为尊。” 他自袖中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套,便开始查验尸身。 这叫不碰她? 不过隔了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 四下众人惊掉下巴。 什么路子?就这么理直气壮?还说死者为尊! 黄裳少年接着道: “还死者一个真相才是死者为尊。” 四下众人如鲠在喉。态度嚣张了些,可他这样说,似乎也很有道理。 本来就是这道理。 梁宜贞点头赞同。 不过,蒋盈的尸身明显是溺水之状,又能验出些什么呢?左不过是自己失足,或是歹人推入。 “口鼻流水,咽喉亦有水气,是溺水而亡。”黄裳少年道。 众人心底呵呵。 谁不知道是溺水而亡,还用你说? 看来,川宁府的仵作来路不正啊,铁定走了后门谋个公职度日。否则,李知府为何那样客气? “但生前似乎中过du。”少年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 中du?! 围观众人蓦地惊呆!他们前一刻还在心底冷笑,一时反应不过来。 黄裳少年接着道: “此du无色无味,尸体亦不会留下中du迹象。应是du发后推入水中,造成溺死的假象。” 话音刚落,众人倒吸一口气。 好精细的手段,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了。可蒋盈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什么仇什么怨,值得用这样的手段? 梁宜贞思索半晌,这少年的话有些怪啊。 她忽道: “既然那du无色无味,尸体亦无中du迹象,你如何判断蒋盈生前中du?” 黄裳少年微微顿步。 质疑他? 他勾了勾嘴角,一大群人中,总算有个清醒的。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难拐的弯,话一说出,众人也反应过来,纷纷窃窃私语。 少年扫梁宜贞一眼: “直觉。” 验尸无数积累的直觉。 众人再一次惊掉下巴! 这也行? 什么时候仵作验尸靠直觉了?糊弄人的吧!果是个走后门的。 可梁宜贞信他。 她从前下墓,很多时候也靠直觉。这种直觉并非空xué来风,确切地说,是多年下墓经验的潜移默化。 有这种直觉,那很厉害啊! 她正yu再问,少年却先道: “但回去还需验证。” 咦…还很严谨嘛。 梁宜贞正兀自点头,忽觉一个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黄裳少年眯了眯眼: “你的嫌疑很大。” 梁宜贞一怔,旋即又了然点头: “你说得对。” 她与蒋盈的过节众所周知,今日又才吵了一架,说她有嫌疑也没毛病啊。这很公允,不像蒋夫人,一上来就认定她是凶手。 围观众人有些恍然。奇葩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这女孩子脑壳有病吧? 一旁的梁宜萱与梁南清相视一眼,无奈的目光投向梁宜贞。 平日不是很厉害么?这会子怂了? 梁宜萱狠叹一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上前道: “那个……那个谁……苏……苏什么来着?” 她摆摆手: “那不重要!你小子在廊桥上替我们解围,我本心存感激,作甚平白冤枉人?” 黄裳少年依旧冷静,抬起手臂,食指比个一,道: “第一,不是‘平白’。你们与死者多次冲突,有动机。” 他又噌地弹出中指: “第二,没有冤枉。我只说是嫌疑,一切有待调查。” 他的目 分段阅读_第 47 章 光落向梁宜萱: “第三,你的嫌疑也不小。” 梁宜萱的嘴皮子也算厉害,却被他这一二三弄得愣头愣脑。 “还有,”他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我不叫那个谁。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我叫苏敬亭,很好记的。” 说罢抬腿便走,一面低头与李知府讨论案情。 衙役半刻也不耽搁,当着蒋夫人的面就抬走蒋盈,任她哭嚎也无济于事。 而围观众人的兴趣早从蒋盈之死转到了苏敬亭。 原来不是仵作,是京城苏氏! 难怪李知府那样客气,也难怪他准那少年肆无忌惮地验尸。京城苏氏素以断案闻名于世,大理寺卿之子苏敬亭更是堪称验尸一绝。 看来,这个案子很快就会破了! 望着苏敬亭嚣张的背影,梁宜萱气得直跳脚: “姓苏的!验个尸了不起啊!姑nǎinǎi不吃你这套!” 梁南清扯扯大姐的衣袖: “的确很了不起啊。” 梁宜萱一巴掌拍向他的头: “呸!你哪头的?帮着外人欺负你姐!我告诉你,下回再见,我要让他哭着叫姑nǎinǎi。呸!苏敬亭!” 诶? 他的姓名怎么脱口而出?果然是很好记啊。 “很快就能再见了。”久不说话的梁宜贞悠悠道,“依他所言,咱们等着上公堂吧。” “哼!”梁宜萱下巴一扬,一手揽弟弟一手揽妹妹,“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上就上!” 梁宜贞点点头,朝大姐咧嘴一笑: “我还没去过公堂,游览一番也好。” 梁南清立马附和。 一旁的老夫人与薛氏早黑了脸。 这群熊孩子! ****************** 感谢odiesun、在乡下、冷月秋霏、憜落dē兲枾小宝贝的打赏~ 第三十章 川宁多奇葩 天窗洒下月光,昏暗密闭的小隔间点满了灯。尸床上躺着一具女尸,安静冰冷,再不见平日的牙尖嘴利。 苏敬亭摘下手套,转了转脖子,舒展胫骨。他抬头看一眼,窗外春月朦胧,晚风拂动枝叶。 不觉竟夜里了。 一旁的李知府微蹙眉,满脸认真: “敬亭少爷,确定是中du?” 可从白日验到晚上,各种法子都试过了,的确无中du之状啊! 李知府的眼神变得疑虑。虽说苏敬亭名气不小,也不免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吧? “不确定。”苏敬亭目光不离尸体,“我猜的。” 猜的? 又是直觉? 李知府霎时愣住,一动不动。 断案岂能靠猜?验尸岂能靠猜?口口声声说要真正以死者为尊,现在如此敷衍算怎么回事? 李知府沉着脸,负手道: “敬亭少爷,这是一条人命。” 苏敬亭点头。 与其说“猜”,不如说是顺便试探。人群面前说出中du,看看众人的反应。 “人命至贵。”他道,“所以才要更加谨慎,将一切可能xing都猜一猜。” 李知府一怔,旋即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意思。这少年说话大喘气,吓死个人! 苏敬亭接着道: “这du很高明,但有一个弱点,必须口服。我也只在古籍上见过。眼下验不出,是我的问题,但并不能说她没有中du。” 他顿了顿: “今日晋阳侯府花朝盛会,里里外外全是人。纵使湖水偏僻,大声呼救总会有人注意。便是施救不及,也不至于尸身浮起才有人打捞。” 李知府正色点头: “若是强行按至湖中,蒋小姐本能挣扎,也会有不小的动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意识不清,或昏厥状态落水。故而,敬亭少爷说中du。” “但眼下的问题是,查不到中du的迹象。”苏敬亭说话有条有理,“我大约猜到是哪种du,但没验证过的事,不能下定论。” 中du无法验证,案子将会走入死局。 若是寻常案子,慢慢查也就是了。可死的偏偏是蒋家小姐,还死在晋阳侯府中。蒋家的靠山是京城姜氏,是太后娘娘! 如今双方都等着他出结论,如何拖得? 所幸苏敬亭游历至此,本当是根救命稻草, 分段阅读_第 48 章 眼下看来……似乎靠不住啊! “别无他法么?”李知府面带急色。 “也不是没办法。”苏敬亭道。 李知府才被泼了冷水,霎时又燃起希望。 “李大人听说过通灵玉么?”苏敬亭道,“可验天下奇du,尤其是尸身上的。家父便有一枚,只是京城来回尚需时日,这件案子,怕是拖不起。” 听苏敬亭这样说,李知府自知通灵玉难得,只怕翻遍川宁也寻不出一枚。 一时捶胸顿足,满脸无奈。这件案子办不好,他的乌纱帽怕也不稳了。 苏敬亭摇摇头,已然行出小黑屋。 屋外搭着棚子,放满大大小小的棺材,一对队衙役守着唯一的大门。 此处原是座义庄。 见李知府跟出来,苏敬亭方道: “李大人先宽心,我回驿馆想一想,说不定有别的法子。” 李知府无奈,只得点头,又道: “敬亭少爷既来川宁,还是住府衙里吧。驿馆到底委屈些,也没个丫头伺候,日后苏大人该怪下官怠慢了。” “驿馆清净些。”苏敬亭笑笑,举步而去,撞了一怀清润月光。 事实上,驿馆并不清净。 他哒哒的脚步停在驿馆窗下。已深夜了,屋子里还传出若有若无的哼唱声。 这都死人了,他心情是有多好? 苏敬亭摇摇头,如平日一般,随意踹门进去。 只见一少年横躺榻上,翘着腿,双臂枕着头,一副懒散闲适的模样。 这家伙,还真是心大! “喂!”苏敬亭踹了踹他,“花朝盛会出事了。” “知道。”懒散少年道,“街上都传遍了。” 说罢他翻身坐起,忽身子前倾,挂了抹jiān邪的笑: “死人了你开心吧?” 苏敬亭一愣,旋即甩甩广袖,白他一眼: “呸!老子喜欢验尸断案,也总不会盼着死人啊!” 懒散少年上下打量一眼,一声嗤笑: “老苏,你平日看着尸体不都挺兴奋么?今日却一身颓然,什么鬼样子!嘿嘿,不会还有你验不了的尸吧?才名要崩塌咯!” 苏敬亭心头一梗,立刻跳起: “谁说验不出!” 懒散少年憋笑。这家伙平日挺沉着,但若被质疑验尸能力,他能跟你拼命。 苏敬亭接着道: “只是差一枚通灵玉,回京城取有些麻烦。” 通灵玉啊。 懒散少年不以为意,甩甩手: “找鄢凌波借,他有。” 鄢凌波? 苏敬亭心头默念。这人他见过,一个瞎子,却在花朝盛会上引得众少女追捧。 他看向懒散少年,撇撇嘴: “你们川宁,都是些怪人!” ………… 今年的花朝夜,偌大的川宁没几个睡得安稳。 但梁宜贞是个特例。 从前下墓遇到更惊险,更离奇的事多了去了,难不成还都不睡?睡饱才有力气查案嘛! 她伸个懒腰,昨日种种又陆续回到脑中。 一切都太蹊跷了。 “小姐小姐!”穗穗噔噔跑进来,“你醒了!府外有人闹事呢!” 梁宜贞揉揉惺忪睡眼。有事可闹?现在还有什么事比蒋盈之死要紧么? “就是那个谁……”穗穗急得直跺脚,“昨日说你有嫌疑……那个……那个敬亭山……” “苏敬亭啊。” 梁宜贞一面穿鞋一面道,穗穗说话多有夸张成分,她才不信什么闹事呢! “对对对!就是他!”穗穗狠狠点头,“他说要求见小姐,被我骂了一顿,却赶不走!脸皮真厚!” 梁宜贞噗嗤一声笑了: “要见就见呗,正好我也想见他。” 验尸的结果也好问一问。 “小姐疯了?”穗穗嘴要噘到天上去,“他怀疑你呢!” 梁宜贞揉揉穗穗的头: “那岂不更要好好与他理论?” 穗穗眼睛一亮,周身似燃起战斗之火。 “小姐势单力薄,我去把大小姐、小少爷请来!”穗穗一脸任重道远。 梁宜贞哭笑不得: “对付他,小姐我一人足矣。” 穗穗应声点头。也对,小姐是神仙嘛! ………… 而此时的 分段阅读_第 49 章 敬亭正站在晋阳侯府门口,黑着一张脸。他手握两封书信,心中骂娘。 妈的!川宁都是些怪人! ************ 感谢在乡下、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三十一章 我有个条件 说到底,这个案子也不关苏敬亭的事。怎么到头来,跑腿的都是他? 苏敬亭看向两封书信,无奈扶额。 一封是驿馆那家伙写的引荐信,要他跟鄢凌波借玉。另一封,则是鄢凌波写的引荐信,说通灵玉已转送给梁宜贞。 跟个皮球似的踢来踢去! 老子是被请来验尸的,又不是跑腿!况且那家伙也不是不能借,还非要他来! “喂!进来吧!” 忽闻一声喊,苏敬亭吓一跳。 只见穗穗一脸嚣张,在台阶上chā着腰俯视他。为了显得更高更有气势,她站在门槛上,勉强保持平衡。 看着她摇摇晃晃的样子,苏敬亭呵呵两声。 果然,川宁人都神叨叨的。 见到梁宜贞时,她正自顾自用早饭,身上一件雪青春衫,袖口用白丝带束了,干净利落。 苏敬亭一愣。 寻常闺秀,见到陌生男子不都该正襟危坐么?至少……至少不会当着人用饭吧!鉴鸿司那些女孩子都这样啊! 偏眼前这个如此随意? 是川宁的风俗? 真是个神叨叨的地方! “我饿了,你别介意啊。”梁宜贞道,头也不抬。 不待人反应,她又招手道: “你吃饭了么?坐下吃点?” 苏敬亭喉头一梗,面色僵住。 呵呵。 梁宜贞似未察觉他的不自在,慢悠悠用完最后一口羹汤,才仰面一笑,道: “你来寻我必定有事。我想,事情一时半刻也说不清,饿着肚子可不行。” 苏敬亭一怔。 原来盘算好了啊。 他行个标准的揖礼,仍是廊桥对岸的翩翩少年: “梁二小姐,在下要说的事很简单,不会扰小姐太久。” 借一枚玉玦,三言两语而已。 “可我要说的不简单啊。”梁宜贞一面说,一面挥手让穗穗收走碗筷。 苏敬亭吃瘪。 她还要说?自己有多大嫌疑心里没数么!要辩白也该在公堂上,眼下不是该避嫌,离涉案之人远远的么? “别紧张,”梁宜贞笑笑,“我清白我怕啥!请坐吧。” 苏敬亭扯了扯嘴角,寻了处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梁宜贞又开口: “既然你的事简单,你先说吧。” 正要说话,他却微怔。今日怎么像被牵着鼻子走? 苏敬亭顿了顿,似乎故意不说话,只递上鄢凌波的引荐信。 梁宜贞笑笑,接过浏览,心中啧啧感慨。凌波哥不仅人好看,心xing好,文采与字迹也极好。 “借玉啊。”梁宜贞喃喃道,“没问题。” 苏敬亭再次一愣。 这么好说话啊!还是说,鄢凌波不论说什么,这些女孩子都会照做? 他心头暗笑。这一点倒与鉴鸿司的女孩子无异。 他方起身作揖: “多谢小姐。” “坐下坐下!不是要走吧,我的事还没说呢!”梁宜贞忙道。 苏敬亭垂头笑笑: “恕我直言,小姐如今身处风口浪尖,这件案子还是别问的好。” 他顿了顿: “别忘了,你有很大的嫌疑。” “可我也有玉啊。”她道。 这算什么? 威胁他? “这玉是我厚着脸皮朝凌波哥讨的,总不能白借你。”她说得认真,道理也对。 “我可以付租金。” “也行。”她道,“不过,我的事还是要说。” 苏敬亭早黑了脸,却发作不得。谁叫自己有求于人? 有求于人便是受制于人。得!又白搭上银子。 梁宜贞接着道: “我要你的验尸结果。若不方便给,直接带我去义庄看尸身也行。” 苏敬亭下巴都快惊掉了,面色却紧绷,强压着不让自己跳起来骂人。 义庄那地方是随意去的么? 何况一个有重大嫌疑之人! 梁宜贞审视一番,撇嘴道: “你明知不是我,也不曾怀疑过,为何去 分段阅读_第 50 章 不得?” 苏敬亭微眯着眼审视,她怎么知道? 梁宜贞讪讪: “你若真将我列入嫌疑犯名册,还会找我借玉?就不怕打草惊蛇?” 苏敬亭默了半晌。 驿馆那家伙分明说梁宜贞是个蠢货,就差骂出智障二字。正因如此,他才从未怀疑梁宜贞。 短时间内下高明的du掩盖死因,岂是一个智障能想出的? 可眼前的女孩子不蠢啊! 不仅不蠢,还很聪明。懂得讨价还价,懂得辨别人心。 “我现在开始怀疑了。”苏敬亭道,一脸不苟言笑,与昨夜验尸时无二。 梁宜贞白他一眼: “随你便。我只要验尸结果。你有你的怀疑,我也有我的。这件事很麻烦,还是早些结案的好。” 这不仅事关姐弟三人的清白,更事关懿德公主之死。 “成。”苏敬亭道。 告知验尸结果,总比借不到玉,让案子陷入僵局强。 “不过,事关重大。”他接着道,“我最多能在公堂上临时给你看。” 这倒不难理解,为的是防止嫌疑人提前准备说辞。 “那何时上公堂?”梁宜贞身子不自主前倾,“我很急。” 苏敬亭正yu喝口水压惊,险些全喷出来。 她脑子有病吧?还第一次见人急着上公堂! 他呛了两声,摆手道: “快了,快了。越快拿到玉,就越快升堂。” 梁宜贞二话不说,立马解下腰间通灵玉朝他抛去。 苏敬亭还不及接,忽一个身影闪过,半路杀出个夺玉人! “这么容易给他么?”梁宜萱瞪着一双圆眼,将通灵玉紧紧拽在手心,“他怀疑咱们,还有脸上门借玉!” 梁南清也跟着跑进来,追得满头大汗。 他委屈看向梁宜贞: “二姐,我拦不住她。” 梁宜萱白弟弟一眼,上前道: “梁宜贞啊梁宜贞,从前与我们作对的时候不是很厉害么?外人面前怎的这样怂?他要借你就给啊?这个人可是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怀疑咱们!” 梁宜贞忙将大姐拉到一旁: “给他又如何,你清白你怕啥?到时候他验不出什么,自己打自己的脸,岂不大快人心!” 梁宜萱一愣,眯起眼看她: “好你个jiān猾之徒!不过我喜欢。” 说罢,梁宜萱便上前,对着苏敬亭一张又黑又臭的脸,道: “给你可以,我也有个条件。” 苏敬亭冷笑两声,今日果然就不该来。 “你说!”他咬牙道。 “叫声姑nǎinǎi。”梁宜萱偏头一笑。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三十二章 你为何来川宁 苏敬亭哭笑不得。 这些女孩子自己嫌疑未清,就不担心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叫“姑nǎinǎi”! “苏某借玉是为了调查案子,也替小姐们洗刷嫌疑。大小姐可否莫要为难?”他强忍着火气。 “我清白我怕啥?”梁宜萱说罢,朝梁宜贞眨下眼,“记得么,我可说过,再见之时要他叫我姑nǎinǎi!” 你还真不嫌年纪大。 一旁的梁南清也无奈扶额。怎么自从与梁宜贞jiāo好,大姐的路子也变得奇奇怪怪? “姑nǎinǎi!” 一声急促短暂却清晰的称呼。 看着苏敬亭扭曲的表情,梁宜萱忽捧腹大笑,一面递上通灵玉: “乖!拿好了。” 苏敬亭接过放好,整了整仪容,又变得温和有礼。似乎根本没有“姑nǎinǎi”一事。 他含笑道: “其实,这一屋子最值钱的不是通灵玉。” 他顿了顿: “是大小姐的脑子。” 说罢便拂袖而去。留下憋笑的梁宜贞与梁南清,还有一脸茫然的梁宜萱。 “他什么意思?”她愣住。 “夸你聪明呢!”梁南清憋笑道。 梁宜萱蹙眉: “总觉得不是好话。” 梁宜贞背身偷笑。什么最值钱,自然是没用过的新东西! 她故作正色: “他对大姐脑子的估价还是低了。” 梁宜萱一愣,霎时反应过来。 立刻火冒三丈。 敢说 分段阅读_第 51 章 她脑子没用过! “苏敬亭!你给我等着!”她跺脚狂指门外。 话音未落,又噌地转身,眼刀直砍向姐弟二人。 屋子一瞬冻结。 不到半刻,霎时鸡飞狗跳,胡乱追打。 ………… 这几日,晋阳侯府上下无不悬着一颗心,偌大的侯府笼罩着一层焦虑。 唯有二房,因郑氏养病的缘故,与世隔绝,倒见出一番安宁平和。 只是,显得有些怪异,也有些刻意。 屋中的yào气比寻常生病时更重些。梁南淮侍yào榻前,也免不得掩了掩口鼻。 “若是没有大碍,母亲便将yào停了吧。”他蹙眉道,“是yào三分du,吃多了伤身啊!” 郑氏勉强笑了笑,道: “本就是老毛病,加上府中出事,心头惊惶,如何敢停yào?” 她五官揪作一处,强忍着将苦yào吃尽。 又道: “蒋小姐的事如何了?可有个定论?” 她似不经意地垂眼,耳朵却仔细竖着听。 梁南淮遂将那日之事又细细与郑氏说了一回。 他只丧气道: “好不容易与贞妹妹缓和些,出了这等事,她自己是个泥菩萨,又哪来心思替我谋得世孙之位。” 郑氏看儿子一眼,紧蹙双眉。 她如今考虑的可不是世孙之位,那都是来日方长的后话。而眼下,最棘手的,是苏家的人掺和了进来。 花朝盛会那日,当她看到脚下的雀头竹簪,又听闻是蒋盈丢的。郑氏知道,没有选择,她必须杀人灭口。 公主都杀了,岂会在乎多一个小姐? 而最掩人耳目的方式,便是先下无色无味无痕迹的剧du,再伪装成溺水而亡的假象。 那是上古传下的du方,极高明的仵作多也验不出。 到最后,不论判作失足溺水,或是梁氏姐弟的报复,皆与她无关了。 谁知,半路杀出个苏敬亭! 京城苏氏,是令所有凶手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尤其苏敬亭,不过粗略一验,便对蒋盈的死因提出疑点。 这太可怕了! 郑氏倒吸一口凉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 她道: “你方才说,苏少爷今早来拜访你贞妹妹?” 梁南淮点头: “后来梁宜萱与梁南清也去掺和了一把。不知是否惹急了苏敬亭,我远远瞧见,他黑着一张脸离开的,口中似乎不停咒骂。说什么,不能栽女人手里……公堂什么的……” 郑氏默了半刻,又道: “上公堂……意味着,他怀疑他们了?” “儿子想也是。”梁南淮道,“他们与蒋盈的冲突是所有人都看见的,自然嫌疑最大。只是苦无证据,又有侯府撑腰,故而不敢抓,只好上门审问。” 郑氏垂眸思索。 如此一来,就好办了。 既然苏敬亭不信失足落水的说法,为他寻个合理的凶手就是了。他没证据,她倒是能帮一把。 懿德公主已死,留着梁宜贞始终是个祸患。倒不如趁此良机,借刀杀人。 郑氏紧绷嘴角,目光落向妆台上的樟木匣子。 一把雕花小锁扣在拉环上,里面装的,正是那种duyào。 要了蒋盈的命,亦要了懿德公主的命。 接下来,还会要了梁宜贞的命。 郑氏对着樟木匣子定了定神。有些事,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了。 ………… 街市上的叫卖一声高过一声。铜锤砸向煮熟的糯米,粘腻软糯,香气喷涌,再撒上一把豆面,一碟新鲜的糍粑便递到少年眼前。 苏敬亭胡乱扒两口,便逆着人群窜行。此时此刻,再好的美味,都不及他手上一纸尸检录。 他另一只手紧握漆黑的通灵玉,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是中du! 果然是中du! 他没猜错! 苏敬亭拽着新的尸检录越行越快,但方向并非府衙,而是驿馆。 驿馆的窗户依旧紧闭,却不闻哼唱之声。 他顿了半刻,忙疾步行上去,一脚踹了门。 懒散少年睡得死沉,紧裹着棉被,似乎天塌下来也不为所动。 苏敬亭一把扯下被子,兴奋道: “验出了 分段阅读_第 52 章 !验出了!果然是中du!我这双眼睛堪比通灵玉了!” 少年一脸不耐烦,夺回被子掩住头: “是是是,了不起!春眠不觉晓,别扰我睡觉!” “你还有心思睡觉?”苏敬亭无奈又愤怒,“老子大清早的各方奔走是为了谁?你倒好,也没声谢,还睡觉!” “老苏,”少年翁在被中道,“老子睡着觉也比你查得多。” 苏敬亭一愣。 睡觉也能查案? 少年依旧闷在被中: “你昨日放在案头的尸检录与现场记录老子看过。至于真凶是谁,我心里有数了。” 有数? 自己折腾一早上还没数呢!他睡一觉就有数了? “这件案子没那么简单,”少年的声音带着倦意,懒洋洋的,“只怕要牵扯出另一桩案子。” “什么案子?”苏敬亭定睛直视鼓起的被褥。 忽而! 少年噌地坐起,耷拉着眼皮,不耐烦道: “什么案子?!我问你,你为何来川宁?” ************ 感谢在乡下的打赏~ 第三十三章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苏敬亭白了少年一眼,拉过梨木凳坐下,讪讪道: “受你之托,忠你之事呗!” 话音刚落,他猛然顿住。 默了半刻,又道: “你是说,这件事与懿德公主之死有关?” 少年强撑着惺忪睡眼点头: “你适才也验出来了,中du对不对?” 苏敬亭霎时不语。 的确是中du,与懿德公主同样的du。 无色无味,亦无中du迹象,非通灵玉不能验。 他受人之托来到川宁调查懿德公主的死因,此前看过尸检录便觉蹊跷,只是苦无通灵玉,无法验证。 眼下想来,不那么简单啊! 前后二位死者死因相似,又都死在晋阳侯府。怪哉,怪哉…… 苏敬亭眉头紧蹙,不自主地啃指甲: “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 少年干抹了一把脸,懒散坐着: “我问你,蒋小姐不过是个小姑娘,虽然嘴贱,谁会因为这个杀人?便是要杀,非得挑在人山人海的花朝盛会?何况还牵扯着晋阳侯府,岂不白惹麻烦?” 苏敬亭沉吟。 少年又道: “如此急切,不挑时辰地点,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一时冲动,激情杀人。要么……” 他顿了顿,嘴角一勾: “急着杀人灭口。” “绝非冲动。”苏敬亭依旧啃着指甲。 短时间内完成下du、溺水、脱身,行事周密,严丝合缝。凶手定然对晋阳侯府极其熟悉,也绝非头一回杀人。 “如此说来……”苏敬亭喃喃,“宜贞小姐的嫌疑更大了。她有能力做此事。” 少年正下床,一瞬踩滑,咚地摔个四脚朝天。 “你他妈逗我!”他一面喊痛,一面看怪物似的看着苏敬亭。 苏敬亭白他一眼: “我认真的,她很聪明。” 少年一口气提不上,猛呛几声: “聪明?她那脑子可值钱着呢!” 苏敬亭摇摇头,只将在晋阳侯府的遭遇说了一回,偏将“姑nǎinǎi”的事隐去。 少年听罢,冷笑一声: “她要尸检录作甚?难不成真看得懂?只怕是闺阁无聊,抱着玩耍之心罢了。也就老苏你当真,呵,迟早栽女人手里。” 苏敬亭撇嘴讪讪,忽而一怔,眯着眼看他: “你小子不会是在替她开脱吧?我警告你,查案要公正啊!我苏家世代供职于大理寺,刚正不阿,从未徇私枉法。上承天地正气,下秉……” “得得得!”眼看他就要滔滔不绝,少年立马打断,“老苏,我看你这脑子也该升值了!” 他一脚踏上床沿,手臂搭在膝盖上,未梳的长发乱蓬蓬的,痞里痞气。 他道: “且不说梁宜贞到底聪明还是傻,也不说公主案与蒋盈案是否一人所为。单看你的尸检录,便不可能是她。” 苏敬亭整了神色,腰背挺直些,知他要说正经话了。 少年方道: “蒋小姐的尸体上可有淤痕?” 苏敬亭摇头,又道: “我知你要说什 分段阅读_第 53 章 么。宜贞小姐与蒋小姐不和,蒋小姐防着她,不会乖乖被推入水中,必有肢体冲突。可是,蒋小姐不是中du了么?” 懒散少年抬抬眼皮,默默看着苏敬亭不说话。 苏敬亭愣了半刻,恍然大悟。 二人既不和,又如何能在不动手的情况下哄人服du?鬼才会吃死对头给的东西! 那么,梁宜贞与蒋盈的冲突,反而证明了梁氏姐弟的清白。 苏敬亭朝大腿猛拍一巴掌。 这也没想到,丢人! 定是那句“姑nǎinǎi”闹的!他心中膈应,分析之时总会心神不宁。 妈的!栽女人手里! 懒散少年见他神情奇怪,抬脚踢了踢: “老苏,你没事吧?” 见苏敬亭不语,他哈哈大笑: “觉得丢人就哭出来,老子又不会笑你!” 苏敬亭一脚蹬开: “你小子少说风凉话,不是你缠着我不放,老子会来这鬼地方?” 懒散少年嘿嘿笑两声: “我们川宁山美水美,妹子更美,还亏了你不成!” 苏敬亭心头呵呵。 山美水美倒是真的。 妹子嘛…… 神叨叨,怪糟糟! 苏敬亭甩甩头,抛开乱七八糟的思绪,方道: “行了!你也别绕圈子,不是说心里有数么?凶手究竟是谁?” 懒散少年似没听见,抓了抓头发,揉揉睡眼,便兀自起身梳洗。 “说话呀!”苏敬亭跟着行了两步。 “说什么?”少年双眼茫然。 “凶手啊!”苏敬亭差些背过气,“你自己说的有数,别转眼就忘了吧?” 少年耸耸肩: “可我没证据啊。” 苏敬亭一愣,旋即干笑两声。没有证据说个球! “不过,”少年一面洗脸一面道,“俗话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没有证据嘛……” 他忽而回头,灿烂一笑: “制造证据也要查。” 制造证据? “你什么意思?”苏敬亭微眯双眼,一丝紧张埋在眼底。 少年勾了勾手指,倾身道来。 ………… “你觉得是谁?” 冷冷清清的内室,飘dàng着苍老厚重的声音。老夫人端坐太师椅上,双眉紧锁。 鄢凌波指腹敲打着扶手,一声一声,不紧不慢,四平八稳。 蓦地停住。 “只怕与从前猜测无二。”鄢凌波道,“雀头竹簪是在二房附近寻到的。况且,花朝盛会那日,二夫人称病未至。这其间,总像有些关联。” 老夫人扯嘴笑了笑: “你不好直说,我心里却清楚的很。连公主也敢下手,世家小姐亦是说杀就杀,胆子也太大了!” 鄢凌波点点头: “世孙的意思是,不如趁此机会,将府中du瘤连根拔起。” 他顿了顿,接着道: “公主遇害之后,未免打草惊蛇,咱们只能防备,并不能有所动作。而此番蒋小姐之死闹得太大,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是我们说不查便能不查的。” 一旦深入调查,必会带出懿德公主之死。 那些暗害晋阳侯府的人,也该吃些苦头,折兵损将了! “照他说的去做就是。”老夫人道,“至于几个孩子那里,倒也不怕他们折腾,你让他放心。明日就上公堂了,我看他们三个都躲着不敢出门。到底是孩子,想来真怕了。” 鄢凌波应声是,却暗自留心。 怕是不可能怕的,至少梁宜贞不会怕。一个连墓xué都敢闯的女孩子,会怕公堂? 至于躲着不出门……只能祈祷他们没有别的计划。 ************ 感谢odiesun、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三十四章 私相授受?可以的! 哒哒的马蹄悠然行过,车轮上还残着清晨的雾气。街市的叫卖声有一搭没一搭,充满倦意与懒散。 梁宜萱掀开车帘,一双圆眼滴溜溜地转。懒散街市上,显得尤其青春活泼。 不合时宜的活泼。 老夫人干咳两声,一脸的不耐烦。 梁南清见状,扯了扯大姐的衣袖。 “小弟别拉我!”梁宜萱抽开手,“还从未这么早上过街。” 梁宜贞点 分段阅读_第 54 章 头附和: “早晨的街市也顶有意思呢!” 没睡醒的活人成群结队,呵欠连天,更有意思。 她抬手一指: “过会子咱们吃那家?” “旁边的比较好。”梁宜萱认真道,“小弟请客吧。” “为何是我?”梁南清一愣。 “你是男孩子啊。”梁宜贞道。 …… 姐弟三人又兴冲冲讨论起川宁的点心,马车中充满游春的兴奋。 老夫人的脸却似一块寒冰。 “你们当是逛街来的!”她神情紧绷,不苟言笑。 上公堂,就这么兴奋吗? 三个孩子脑子有病吧?回家还是得请大夫瞧一瞧。 三人一瞬闭嘴,看看老夫人,又面面相觑。 马车中一时不闻半丝声响。 半刻,忽听三人齐声道: “我们清白怕啥!” 老夫人一愣,嘴角抽搐,哭笑不得。 长辈们费心盘算许多事,几个孩子倒看得开。也不知是否算少年不识愁滋味! 一时竟有些想笑。 不过,坦dàng点倒也好。谁说上公堂非得畏畏缩缩,咱们晋阳侯府的孩子偏不。将门气度,别家孩子能比么? 老夫人微扬起下巴,虽不说话,心中却是隐隐得意。 马车渐行渐缓,不待停稳,姐弟三人便陆续跳下来,一字排开,对着府衙大门上下打量。 “这条街好偏,也没几个人!”梁南清咂嘴。 梁宜萱点头: “从前一晃而过,现下仔细看了,府衙也没传说中那样气派。” 守门的衙役如木头人般,一动不动,却将孩子们的言行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早觉头顶一片乌鸦飞过。 老夫人扶额,清了清嗓子,三个孩子忙拥着上前搀扶。 后边车中的郑氏与薛氏也陆续下来。老爷们自然是不来的,否则显得太过重视,倒有些仗势欺人的意味。 一行人正要进去,梁宜贞却骤然顿住。 “敬亭少爷,早啊!” 她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 众人闻声看去,角门边上正一位少年僵直的背影。 其实,苏敬亭早见着晋阳侯府的人,本yu避开从角门进去,谁知竟被逮个正着! 他整了整神色,回身之时,已是风度翩翩: “老夫人早,夫人小姐少爷们早。” 行过揖礼就要开溜,梁宜萱却一瞬探出头: “哟!大孙子!” 四下一惊。 这什么情况? 苏敬亭笑容一滞。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看一眼府衙,又慢悠悠回过眼神,嘴角一勾: “宜萱小姐,有何指教?” 梁宜萱肩头微僵,脖子向后缩了缩,眯着眼打量。本yu用“姑nǎinǎi”的事羞辱他一番,他怎么不怕? 看府衙一眼什么意思?要故意在公堂上冤枉她? 那眼神……似乎是威胁?挑衅? 梁宜萱默了半刻,不知为何,反倒不敢开口。 见二人博弈,梁宜贞竟噗嗤一声笑了。这二人如临大敌一般,当真幼稚得很。 说起来,那句“姑nǎinǎi”也不是大事,不过一时丢脸,又不是要命。至于丢下的脸,日后挣回来也就是了。 “大姐玩笑呢!”她打岔道,“倒是我有些话要说。” 话音未落,她便拽着苏敬亭往一旁去。 长辈们一脸茫然。 “大孙子”的典故还没弄清,怎么又将那“大孙子”拐走了? 这些孩子,到底藏着多少小九九? 没走几步,苏敬亭一脸被欺负的模样,忙抽回袖子。 “干什么干什么?”他蹙眉道,“男女授受不亲,别拉拉扯扯!” “就是要授受啊!”梁宜贞咧嘴一笑。 她自幼下墓,与兵士为伍,于男女大防上,自不如别的闺秀谨慎。 苏敬亭哪见过这阵势?平日所见,尽是鉴鸿司的女孩子,哪个不是规规矩矩仪态万千! 这个梁宜贞,什么路子啊? “你别乱来啊!”苏敬亭退后半步,“授什么授!” 梁宜贞一听,忽立起双眉: “当然是尸检录了!你不是想耍赖吧?你要不给,‘姑nǎinǎi’的事我可传出去了!” 尸检 分段阅读_第 55 章 录啊。 苏敬亭松了半口气: “着什么急,我总不能明着给你看吧?” 说的也是。梁宜贞点头。 “这样,”他白她一眼,“你给我个能写字的东西,待下了公堂,我就说是还你的。” 倒是个办法。 梁宜贞在身上找来找去,只从袖间抽出一条雪白丝帕。 “似乎只有这个能写字。”她一把塞在苏敬亭手中,正色道,“人命关天,你可别写错了!” 苏敬亭一声轻蔑冷笑。 姓名能写错,但是尸检录——不会! 不过,尸检录写在丝帕上,总觉得有些奇怪。至于何处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苏敬亭摊着丝帕,不知该不该接。 忽闻街口喧闹起来,他心下一紧,连忙收好,转身进了府衙。 只见街口的华丽车驾哒哒停驻,后面跟着一群衣饰光鲜的少女。有高叫低唤的,也有不停挥手帕的。府衙门前,还从未这般热闹。守门的衙役都看呆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鄢凌波的车。 老夫人霎时眉开眼笑: “凌波也来了。” 鄢凌波依旧一身白衣,丝帛覆眼,手中云头手杖悬握,在小宝的搀扶下含笑行来。 “给您老请安。”鄢凌波行礼,“宜贞可还好?” 听见自己的名字,梁宜贞立马迎上来: “好着呢,凌波哥。就是……” 她顿了顿,望向他马车的方向: “有点渴。” 马车旁的竹筐中装满了新鲜多汁的果子,bi得人直流口水。 鄢凌波笑了笑。小宝会意,忙搬来给梁宜贞挑。 老夫人摇摇头: “还吃果子,真当来游春的!” 梁宜贞吐一下舌头,忙捞了三个,与大姐小弟分了。 老夫人依旧黑着脸,梁宜贞咬唇偷瞧。也不知怎么变的,她忽就捧了个大果子在老夫人眼前。 “祖母,借花献佛。”她笑道。 老夫人一愣,强忍着笑,忙赶了孩子们进府衙。 见鄢凌波渐行渐远,女孩子们只伸长了脖子,面色中除了不舍,还有不平。 “咱们给凌波少爷的果子,凭什么梁宜贞吃了!” “大抵是见她要上公堂了。凌波少爷那样心善,是可怜她吧?” “凌波少爷总是待她尤其好!他再这样,我也不要日日追着他了!左右世孙也快回川宁了。” “那咱们一起,也追世孙好了!” “你们几个叛徒,我可要一直站凌波少爷这头!” ……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只觉事比天大。 而府衙之中,才是真正腥风血雨,人命关天的大事。 第三十五章 公堂,到此一游 因着鄢凌波的到来,女孩子们堵了半条街,一时议论纷纷,又引得市井百姓围观。 川宁的氏族并不多,这回晋阳侯府与蒋家皆牵扯其中,百姓没有不好奇的。 府衙外越发热闹,日头上来,人群肩贴肩,头挨头,挤得汗流浃背。 几个机灵的货郎找准商机,挑了冰糖绿豆水来卖,又撑起个个马扎。围观之人似久旱逢甘霖,皆趋之若鹜。府衙外霎时成了茶棚。 “大叔,来一碗!” 话音未落,几个铜板已越过人群,叮铃一声,精准投在货郎的钱罐子中。 一粗布衣衫的懒散少年,见缝chā针,取一碗一口饮尽。 货郎余光扫了眼,笑道: “小哥,当心啊!” 少年并未理会,在没人注意时,已回到角落。 目光,却一直不离府衙。 一缕阳光划过,他瞳孔颤了颤。最是一年春好处,这个案子,是该结了。 ………… 与门外的热闹不同,墙内的府衙却庄重肃穆,带着压迫人的死寂。 梁家姐弟的游春之心一瞬凉下来。他们虽心中坦dàng,却依旧被这样的氛围震慑。 原来,这才是府衙的气派。 李知府一身官袍,冠带齐整,正襟危坐,与花朝盛会那日的和蔼长者判若两人。 衙役两边排开,高大威武,不苟言笑。 蒋老爷与蒋夫人亦早早到来,坐在陪听的席位,见着晋阳侯府的人,虽不至扑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分段阅读_第 56 章 却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 老夫人却一派从容,目不斜视,由鄢凌波扶着落座。 这样的气氛不至于多可怕,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yin森森的,跟墓xué一般。”梁宜萱暗自嘟哝。 梁宜贞看她一眼,心头冷笑。这可比墓xuéyin森多了! 墓xué中的尸身安静躺着,既不会动,也不会害人。寻常歹徒连墓也不敢下,安全着呢! 可公堂上的活人,眉目各异,各怀鬼胎,谁知都在盘算些什么呢? 咚! 惊堂木一霎拍下,打断梁宜贞的思想。 李知府不紧不慢地开口: “梁二小姐,有人来报蒋小姐生前与你有过激烈冲突,可有此事?” “不错。”梁宜贞上前行礼点头,一副坦然神情,“不过,蒋盈生前与我有过两次冲突,李大人是说哪一次?” 李知府愣了半刻。 审案多年,还从未见过自曝其短的!说你的动机,你认就是了,还平白添上一层。 这什么路子?脑子有病吧! 李知府又道: “既承认冲突,本府再问你,蒋小姐遇害之时,你身在何处?” 想来,蒋盈遇害的时辰,正是梁宜贞离开二房,回到廊桥期间。 实话是不能说的。 蒋盈若真是被郑氏杀人灭口,她的实话岂不让自己陷入险境。况且,这么短的时间做出杀人的决定,该是多狠的人啊! 重生不易,这条命定要好好珍惜。 梁宜贞方道: “盛会热闹,四处闲逛。” 李知府一梗: “可有人证?” 那时虎口脱险,本就刻意避着人,哪里会有人证? “没有。”梁宜贞道,“民女一人独行。” “没有啊……”李知府捻须沉吟。 咳咳。 老夫人似无意地清了清嗓。 李知府手一顿: “梁二小姐,你再好好想想。” 梁宜贞一愣,余光偷瞧老夫人。那声咳嗽分明是震慑李知府,如今护犊子都这般明目张胆么? 还是说,川宁天高皇帝远,晋阳侯府称霸一方,连朝廷命官也不用给面子的? 李知府见她不语,又道: “再想想,不急。” 老夫人深蹙的眉略舒展些,一旁的郑氏却瞬间抓紧扶手,青筋凸起,骨骼分明。 梁宜贞若不背这个锅,她便更危险一分。 “真没有。”梁宜贞正色道。 郑氏的手渐渐放松,人也缓缓靠上椅背。 “但也没人见我杀人啊!”梁宜补充。 郑氏的手又一瞬紧握。 而这些,梁宜贞有心注意,皆看在眼里。 她绷了绷嘴角,方道: “大人也知道,我与蒋盈不过是小孩子的意气相争。况且,那日廊桥之上本就是她吃亏,我何必报复呢?想来,蒋盈负气而走,是否是那之后遇到了什么事?误食了什么东西,或是,听到了什么秘密被人灭口?” 一连串的话逻辑严密,既为自己开脱,无意间也提出杀人灭口的可能。 陪听席的苏敬亭眯了眯眼,谁说她蠢了! “杀人灭口?”李知府捻须道,“可有凭证?” “我胡猜的。”梁宜贞一脸理所当然,“我只负责自证清白,至于谁是凶手,要什么证据,是大人您的事啊!左右拿朝廷俸禄的也不是我。” 李知府心头一梗,嘴角扯了扯。要不要把本府的俸禄给你啊? 这些伶牙俐齿的女孩子,比大牢里的囚犯还难对付。偏还有个好家族撑腰!麻烦啊麻烦! 这话的确招人烦,但梁宜贞自己也危险重重,实在无法据实相告。 昏暗公堂上,一个寒冷的目光正自角落shè来。 “梁二小姐这样说,怕是不妥吧。” 说话的正是蒋老爷。他身形魁梧,不见文人的书卷气,却周身染着戾气。教人望之生畏。 他接着道: “人,总是在晋阳侯府没的。我记得,有人说过责无旁贷。” 老夫人闷笑两声: “难不成,我们宜贞找不出凶手,还要替凶手偿命么?蒋小姐尸骨未寒,蒋老爷还有心思说笑话!” 蒋老爷沉着声音: “谁是凶手, 分段阅读_第 57 章 还未可知。诚如梁二小姐所言,她与盈盈不过孩童间的意气之争。可是……” 他顿了顿,声音越发渗人: “动机不分大小。人一旦发起疯来,谁知会做出什么呢?谁不知道,晋阳侯府本就是个出疯子的地方。” 疯子,西角楼的疯子。 梁宜贞蹙了蹙眉。 “蒋老爷,”鄢凌波悠悠开口,手指有韵律地敲打扶手,“一码归一码。宜贞年幼,适才的话确有不妥之处。只是蒋老爷身为长辈,口出恶言,是不是有些倚老卖老了?” 梁宜贞转头看向鄢凌波。 他面似寒冰,愤怒与不满虽未bào发,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真是那个时时带笑的凌波哥么?似乎,每每提及西角楼他就变了个人似的。 他与那疯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三十六章 我不懂 “鄢先生,”蒋老爷冷笑,忽而厉声,“与你何干!” 这简直不像书香家的礼教。 鄢凌波面色一滞。 老夫人不苟言笑,按了按鄢凌波的手臂。他这才缓和些,不再说话。 梁宜贞撇撇嘴,转向蒋老爷行一礼: “凌波哥说得没错啊!一句公道话而已,蒋老爷作甚咆哮公堂?” 咆哮公堂?! 众人心头一惊。自然,也有暗自憋笑的。 比如苏敬亭,比如梁南清。 蒋老爷火气噌地上来,霎时拍案而起: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样与我说话!” 蒋夫人也窝火,却不似丈夫般发作。上回还说她欺君之罪呢!这句“咆哮公堂”,实在算不得什么! 老夫人看着蒋老爷,一脸嫌弃: “她母亲是公主,她自然算皇亲国戚。蒋老爷这般态度,是藐视天子么?” 蒋夫人心头一沉,果然是一家人,扣帽子一个比一个厉害。她遂扯了扯丈夫的衣袖。 蒋老爷愣了一瞬,却不似蒋夫人般畏缩。 他倒聪明,怒气未消,却旋即转了话题: “我家盈盈素有文才,眼看就要入鉴鸿司,多优秀多有前途的孩子啊!偏偏小小年纪遭此横祸,将心比心,做父母的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这是要卖可怜了? 梁宜贞与老夫人不约而同地嗤之以鼻。 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不想着好好调查真相,反而还有心思演戏!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活人真麻烦! 薛氏看不过,也站出来说话: “你家孩子的命是命,我家孩子的命就不是了么?仗着丧女之痛,平白欺负冤枉我们宜贞是不是?” 蒋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案发之时,她自己也说不清去了何处!怎么?这也是我们平白冤枉?” 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看得孩子们一愣一愣的。 原来,大人不讲理起来不比孩子差啊! 梁宜贞左右看看,心下生疑。蒋氏夫fu闹也就罢了,可祖母与薛氏不像是沉不住气的人啊!怎么也跟着吵起来? 李知府无奈扶额。 庄严肃穆的公堂竟霎时成了吵闹市井? 他强压着火气,拍了几下惊堂木: “肃静!肃静!” 过了大半刻,堂中才渐渐安静下来。李知府也不至自己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桩案子! 他整了整神色,方道: “最初,大家皆以为蒋小姐是溺水身亡。幸而大理寺卿苏大人的公子云游至此,出手相助,才确定了死因——中du。” 说罢,李知府目光转向苏敬亭。 苏敬亭自座中起身,一把半开折扇横在腹前,面带若有若无的笑,神秘又沉着。 与喊“姑nǎinǎi”吃瘪的少年还真是天壤之别。 他方道: “此du无色无味,du发甚快,亦不会留下寻常的中du迹象,是凶手yu掩盖死因而为。此前,我们已询问过从前与蒋小姐有过节的女孩子。案发之时,她们皆在廊桥下观花,人人都有人证。唯独宜贞小姐……” 他顿了顿: “只有你,有动机,亦有作案时间。” 蒋氏夫fu听罢,咬着牙来回磨,恨不得吃了梁宜贞。 梁宜贞直视苏敬亭 分段阅读_第 58 章 ,心头疑惑。 想来,他断案多年,说出的话不该这么不严谨啊!半点证据也没有,就敢在公堂上指证? 她遂道: “你说的都对,但我没做过。” 你能胡乱指证,我也能死皮赖脸地不认。这些人一味地追着她不放,怎就不能想想她此前说的“杀人灭口”呢? 梁宜贞深吸一口: “死的是蒋盈,你们为何总问我去了何处,不想想蒋盈去了何处呢?说不定,她就是当日得罪了人,并不是从前的积怨呢?” 四下一片默然。 苏敬亭微蹙眉头看她。 太聪明了! 此前她索要尸检录一定不是为着好玩,她对这件案子,有她自己的思考。 她与他说的不一样,她是真聪明。 把聪明人当傻瓜,是容易坏事的。看来,他该换个玩法。 苏敬亭方道: “我记得,那时你们起争执,是因为蒋小姐丢了一根簪子。后来是在……何处寻到的?” 四下无人答话。 堂中安静得如同死寂。郑氏手指紧绷,掌心渗出汗来。 她依旧如往常一般怯懦可怜,只柔声道: “听说……是在我们二房附近。不过,当日我卧病在床,并不曾见过蒋小姐。” 蒋夫人看了郑氏一眼,目光又落在梁宜贞身上: “这我记得,二夫人那日的确病了,连花朝盛会亦未露脸。你自己讲不清楚,就想往别人身上推?” 梁宜贞扯扯嘴角。 这要是在墓中,她指定一个棺材板就砸去了! 害你女儿的凶手不要抓啦?! 她一脸讪讪,一句话也不想说,只觉心好累。 可旁人见着,却像是她理亏。 苏敬亭打量两眼,道: “宜贞小姐,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她冷冷一句。 她还不信了,府衙敢没有确实证据就敢抓人!还是晋阳侯府的人! 苏敬亭轩了轩眉,一个飘逸转身,又坐回椅子。 他坐得端直,翘起二郎腿,又理了理长袍的前摆。 梁宜贞白他一眼,呸!装腔作势! 苏敬亭方道: “既然你不说,我便说了。不论从尸检结果,还是你的行动线来看,你梁宜贞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他转向李知府: “敬亭有个请求。宜贞小姐身份尊贵,贸然收监想来也不妥。不如让晋阳侯府好生看管,结案之前随时听候传唤,不得随意出入府门。” 软禁啊。 梁宜贞绷着神情。 若说收监,她能找出无数个理由反驳;可在自己府中软禁,就不关府衙的事了。 默了许久的老夫人忽开口: “好。” 好? 这算是认怂么?方才不是挺硬气么?难道就因她始终拿不出不在场证明,老夫人就怀疑她了? 觉得在府中待审总比收监强,退而求其次? 郑氏倒是松了口气。 不待梁宜贞反应,李知府啪地一声拍下惊堂木: “依苏少爷所言。” 直到行出公堂,梁宜贞依旧对最后这一幕心存疑虑。都已经牵扯出二房了,怎么又回转到她身上? 这案子审得太奇怪了! 似乎……故意朝她身上推。 ************ 感谢梓枫儿、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三十七章 我懂的 自堂中出来,老夫人的脸色便不大好,鄢凌波与薛氏一人扶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快至府衙门前,老夫人才向郑氏道: “你去盯着些车马,下人们不利索,看着就心烦。” 郑氏唯唯诺诺应声,方朝角门拐去。 行得远些,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太惊险了! 今日险些就推到二房这里。好在梁宜贞那傻子不知辩驳,以为自有晋阳侯府撑腰便万事无忧。谁知所有疑点都指向她,落得个软禁的下场。 不过,罪名没坐实,郑氏到底有些惶惶不安。 忽闻林下唏窣几声,两个小皂隶似乎在嘀咕些什么。郑氏做贼心虚,也顾不得老夫人的jiāo代,忙凑上前去听。 “听说,真是梁家那小姐干的?挺文静的女孩子,看着不像啊!” “ 分段阅读_第 59 章 这话糊涂,哪有将杀人写脸上的?”一皂隶四下看看,道,“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了。我才听李大人与苏少爷说话,眼下万事俱备,只差个证据。” “什么证据?” “duyào啊!我听说,最迟明日便要准备搜查晋阳侯府。” “咱们大人胆子不小啊!侯府也敢搜!” “那不是有苏少爷在么?他已给大理寺去了书信,有大理寺撑腰咱们大人怕啥?” “这倒是,还能得个不畏权贵,刚正不阿的名声!” …… 后边说的多是府衙内的闲话,没什么好听。 郑氏敛了神色,yin冷沉在眼底,轻手轻脚地走开。 出府衙时,老夫人已然等在车上。一大群人等她一个,郑氏心下一紧,忙趋步上去赔罪。 薛氏忙朝她使眼色,一面拉着她的手: “二嫂,怎么去了这许久,母亲等着呢!想来是人有三急?快去与母亲赔个不是吧!” 郑氏忙凑上老夫人的车窗: “母亲,三弟妹说得是,媳fu失态了。” 老夫人不置可否,只道: “行了,上车吧。” 郑氏连连应声,一面朝薛氏投去感激的目光。充满侥幸,却谈不上多真诚。 梁宜贞挑起车帘看一眼。 这个郑氏,前言不搭后语的。有事啊! 她吸了口气,也不说话,心中的疑惑却多了一层。 正要出发,迎面却奔来一脸生的小厮,生得白白净净,倒是读书人家的样子。 “宜贞小姐留步!”他奔上前,“宜贞小姐留步。” 才放下的车帘又被梁宜贞挑起。 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咧嘴笑道: “小姐适才走的匆忙,掉下丝帕,我家少爷要小的送来。” 他手中举着的雪白丝帕隐隐见得墨迹。梁宜贞目光一滞,连忙收好。 这个苏敬亭,倒是说话算话。 她随手摸了两粒银果子,笑道: “替我谢谢你家少爷。” 小厮拿了赏钱,欢天喜地地跑开。 马儿一声嘶鸣,车轮终于滚滚而动。咯噔咯噔,扬尘而去。 “你何时与苏家少爷这样熟络?” 老夫人闭目养神,悠悠开口。 梁宜贞笑了笑: “拾金不昧本是该的,哪称得上熟不熟?” 老夫人默了许久,再未说话,似乎是……睡着了。 围观的民众依旧未散,见着晋阳侯府的车架都挤破了脑袋要看。只是,人群中早不见那个懒散少年。 女孩子自然跟着鄢凌波的车驾跑。 虽然给梁宜贞吃果子的事让她们很不愉快,可一见鄢凌波一袭白衣十分姿色,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 回到侯府,梁宜贞迫不及待地就回了院子。 四下皆称奇。软禁还这么积极? 他们哪里知道,一张尸检录在手,足以勾起她所有的兴奋。 “小姐小姐,”穗穗早等得不耐烦,“公堂上怎么说?他们是不是都被小姐制服了?” “没有啊。”梁宜贞含笑道。 穗穗撅起嘴: “早说了陪小姐去!小姐若被欺负,穗穗骂他们!” 梁宜贞噗嗤一声,揪了揪她的发髻: “别担心,早晚制服他们!穗穗忘了么?本小姐是神仙啊!” 穗穗恍然大悟,噔噔点头: “那,神仙小姐,我们现在作甚呢?” 梁宜贞嘴角一勾: “关门!放狗!” “放狗?”穗穗惊愕。 梁宜贞已然倒在榻上: “我是说,别让人进来。非要来的,放狗咬就是!” 穗穗立刻燃起战斗之魂,一转眼就冲出去了。 梁宜贞笑了笑,这才慢悠悠取出苏敬亭送来的丝帕。研读尸检录,她可不希望有人打扰。 软禁嘛,正好。 丝帕缓缓张开,一股清浅墨香扑面而来,似春风化雨。 若非见过苏敬亭吃瘪的模样,还真当他是个文才飞扬的翩翩少年。 她又噗嗤一声,细细读来。 越往下读,越收敛笑意。梁宜贞眉头拧了拧,猛然弹坐而起。 依照尸检录所言,蒋盈身上无伤,亦无淤青,是不该怀疑到有冲突的梁宜贞身上。 分段阅读_第 60 章 可今日公堂上,苏敬亭与李知府的所有言行,都直指梁宜贞。 这是怎么回事? 故意让她背锅么? 可那又有什么必要呢?她与苏敬亭、李知府无冤无仇的。 最奇怪的是,既然有心冤枉她,为何又给她看尸检录?存心戏弄? 可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验尸高手,何至于戏弄一个小姑娘! 还有老夫人…… 就这样接受了他们的怀疑,还同意软禁! 梁宜贞紧抿着唇,许久呆坐不动。 忽而, 脑中一道白光闪过! 旋即,脸上浮起一个柔和的笑。 原来如此啊。 ………… 春日的夜,乍暖还寒。 二房的院子燃着几盏微弱的灯,郑氏一身轻便衣裙,在廊下来回踱步。 梁南淮的读书影还印在窗间,里面传来轻柔的声音: “母亲,夜深了,且歇下吧。” 郑氏一怔,旋即笑道: “知道了,南淮也快歇下。读书要紧,也莫熬坏了身子。” 梁南淮应声,又读了半刻,方才熄灯歇下。 郑氏紧盯着儿子的窗,舒了口气。平日里,她是巴不得儿子挑灯苦读,今夜却数着滴漏盼他早睡。 她tiǎn了tiǎn起皮的唇,垂头摊开手掌,握着的是一个青玉小瓶。 郑氏定神,将青玉瓶子紧握。 目光,转向二房的屋檐。 这件案子,是时候了结了。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三十八章 她来了请睁眼 天上疏星几点,清风吹动树叶沙沙轻响。 梁宜贞趴在窗前,隔着茜纱窗数星星。 “今夜好静啊。”她没来由地说了句。 一旁的穗穗一脸茫然,看看星星,又看看她,只道: “小姐,夜深了,没人自然就静。” 没人么? 平日还偶有几个守夜的丫头来回,不似今夜,安静得有些过头。 有些,刻意。 梁宜贞探了探头,指着角落: “近来春深,应是有落花了。逢春平日不是最爱在夜里扫残花么?今夜落花阵阵,倒不见她了。” 穗穗随她看了两眼,不在意地打呵欠,一面道: “谁知道!大抵是春眠不觉晓,偷懒去了吧。小姐放心,穗穗明日骂她!” 梁宜贞紧绷嘴角,对穗穗的话充耳不闻,只将手中写了字的丝帕握得更紧。 “小姐,”穗穗又打个呵欠,“睡了吧。这星星也数不完啊!” 梁宜贞一愣,抬头看月色。不觉竟坐了大半个晚上。 她笑了笑: “好,熄灯,睡觉。” 这一发话,穗穗的瞌睡虫全被放出来了,忙噔噔钻进被窝。 “穗穗!” 还不及躺下,梁宜忽一声唤,憋得她噌地坐起。 只见梁宜贞蹙着眉,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即使充满压迫感的公堂,也不至于让她如此。 穗穗审视半刻,这才觉出不对。 她外衫也不及披,光着脚就奔至梁宜贞跟前: “小姐是不舒服么?穗穗去叫大夫。” 说着就要朝门外跑。 “不必。”梁宜贞一把拦住。 转眼间,她已取下平日背的挎包,掏出一把匕首,一枚烟雾弹。 穗穗一愣,吓得缩了缩头: “小姐,这……这是作甚……” 梁宜贞二话不说,举着匕首就朝穗穗行去。穗穗一瞬瞪大眼,连连后退。 猛地撞上墙壁。 眼看就要吓哭,梁宜贞也不说话,忽将匕首与烟雾弹塞她怀里。 穗穗一怔,更不明所以。 梁宜贞一脸正色: “我接下来的话不是玩笑,你听好了。” 穗穗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点头。 梁宜贞眯了眯眼,倾身道: “这屋子有鬼,半夜会出来,我怕它找上你,拿着这些东西好防身。明白么?” 鬼? 鬼! 穗穗一个哆嗦。 梁宜贞遂抱着挎包转身入内室、上床,根本不给穗穗问话的机会。 她怯怯唤了几声,见梁宜贞不应,也只得乖乖上床。只是经此一吓,哪里睡得着?不过假寐罢了。 梁宜贞要的,就 分段阅读_第 61 章 是这效果。 看情形,今夜是不会太平了。穗穗又傻又愣,不让她防着点,还真怕出事。 偌大的闺房,漆黑静谧,只闻得滴漏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不敢睡,只能清醒。 似乎捱了半个时辰有余,门外终于有些细微的动静。窗上一个若有若无的黑影,直对着梁宜贞的床。 该来的,总是会来。 梁宜贞的手伸入挎包,下意识地握紧灵擒爪。而穗穗因着害怕,一直紧闭双眼,哪里知晓这些? 嘶…… 一根细竹管戳破窗纸缓缓伸入,丝丝青烟散开来。 异香扑鼻,香甜迷人。 不好! 梁宜贞一瞬捂住口鼻。 是“沉醉东风”,来自北邙的迷香。从前下墓时还见过它的香灰。 她揪紧眉头,失策啊! 思索整晚,也没想到对方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她也顾不得许多,下床要去叫穗穗。 刚一起身,梁宜贞只觉气血上涌,手脚发软站将不稳。哐当!猛地跌坐床头。而外屋的穗穗已然熟睡。 怎么办? 嘎吱……房门渐渐推开。 黑衣人踮着脚闪入,竟不闻半丝脚步声,是极了得的轻功。 最要紧的是,她身量纤细,是个——女人。 那个在懿德公主棺椁前yin阳怪气的女人,那个残害蒋盈杀人灭口的女人。 那个女人——郑氏! 而她,正立在梁宜贞妆台前。 梁宜贞心跳加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紧握灵擒爪,目光厉色直视。 她深吸一口气: “这么晚了,何事光临?二。婶。母。” 黑衣人背脊一僵,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掌心还握着个青玉瓶子。 只半刻,黑衣女人放下瓶子,转身便要跳窗跑。 梁宜贞强撑着,却依旧起不来身。 来人……来人…… 精疲力尽,实在喊不出。人呢?难道她要任由凶手冤枉吗?人呢! 轩窗半开,眼看黑衣女人就要逃脱。 啪! 外力惊人,一把关死窗户。 出力的,正是今夜不见的逢春。 黑衣女人见此路不通,忙朝大门跑。以她的轻功,摆脱逢春不是难事。 谁知大门更凶险! 一群精壮少年破门而入,一个个人高马大,手持刀剑。光是一字排开,也堵得黑衣人进退两难。 门窗皆不通,俨然是瓮中捉鳖,尘埃落定。 梁宜贞舒了口气。 埋伏了一整夜,这些人总算现身了。 黑衣人一身冷汗,已浸湿的后背,勾勒出女子柔媚的轮廓。 她步步后退,惊慌四顾。 霎时, 眼神落在梁宜贞身上。 不及思考,她一个箭步拐入内室,直冲梁宜贞去。 梁宜贞猛惊,灵擒爪就在手边却丝毫用不上劲。 这迷yào,未免太厉害了! 而这样的梁宜贞,正是黑衣女人的救命稻草。她凝神屏气,似一团黑雾,手指探出,嗖地扣住女孩子的咽喉。 梁宜贞闷咳一声,无力反抗,被她拎小鸡似的拎起,不费吹灰之力。 “二婶母,你逃不出去的。”梁宜贞虚弱的脸上挂着一抹讥笑,“机关算尽,你还是输了。” 掐咽喉的手指一霎收紧,梁宜贞吃痛猛咳。 黑衣女人冷哼一声: “输赢?哼!你就是我翻盘的筹码。” 言罢,梁宜贞闷声笑起来: “我适才唤你二婶母,你并未反驳。算是承认了吧?” 黑衣女人一僵。这女孩子,临危之时还想着给人下套了! 她不再说话,只一脸冰冷,拎着梁宜贞朝外去。 怎么变成这样了? 精壮少年们一愣,心脏提到嗓子眼。逢春也自窗间绕过来,见着梁宜贞,吓出一身冷汗! 主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宜贞小姐需得毫发无损。 “让我走,我就放她。”黑衣女人提出条件,干净利索。 逢春与少年们皆不敢贸然应答,双方僵持着,憋了一身的汗。 “放了她。” 忽闻一清冷声音,似天外飘来。少年们与逢春自觉让出一条道,玉人白衣,翩然而至。 嚓。 折扇 分段阅读_第 62 章 一收,只道: “但你也别想走。” ************ 感谢梓枫儿、憜落dē兲枾、在乡下的打赏~ 第三十九章 局中局 “怎么是你?” 黑衣女人语气惊疑,眉头拧作一团。 梁宜贞只觉脑袋越发沉重,微眯的眼忽闪忽闪。眼前只一抹掀长白影,隐约飘来熟悉的青草香气。 从前在西亭救她躲避机关时,亦是这种香气。 凌波哥……救命…… 心底拼力呐喊,嘴上却无半丝声音。只见得她唇角微启,不知说些什么。 鄢凌波依旧一条丝帛覆眼,只道: “怎么不能是我?” 他面色如往日平静,语气仍是温和。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掌紧握,骨节似要破皮而出。 黑衣女人冷笑,手指又收紧一分: “你以为,这么几个人能拦住我?” 她故意将梁宜贞向前推了推,以作威胁。 鄢凌波垂头笑了两声: “既然安心瓮中捉鳖,这个瓮,自然要够结实。” 话音刚落,只闻院中一片整齐沙响。捕快成群,自草丛花木小跑而出。不消半刻,已将小小闺房围得水泄不通。 屋外传来高唤: “二夫人,释放人质,莫做垂死之挣了!” 是苏敬亭的声音。 黑衣女人看了一圈,强bi着自己镇定。 她深吸一口气,言语有些发颤: “看来,她的命你们是不在乎了!” 一面说,手指越发缩紧。 众人一惊,霎时绷紧脑中的弦。 不论是屋中的鄢凌波,还是屋外的苏敬亭,也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他们要的,都是梁宜贞毫发无伤。 而眼下的境况,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二……婶母。”忽闻梁宜贞微弱的声音。由于被掐住咽喉,声音断续撕扯。 她接着道: “你以为你有筹码,他们就没有么?” 此话既出,屋内外的二人立刻会意。只一个手势,众多捕快中已悄然离了两个。 黑衣女人心下一沉: “你们把南淮怎样了?” 鄢凌波屏气,捏着手指的关节。他虽眼盲,可凌厉的神色却比眼刀更厉害。 “没怎样。”他笑一下,“宜贞好,他便好。” 梁宜贞缓了口气,又道: “二婶母,你自知败露,便想用我作要挟。这很蠢!” 黑衣女人背脊一僵,未蒙住的双眼,瞪大了看她。手指竟无意识地松了半分。 梁宜贞暗自舒气,接着道: “诚然,凌波哥待我好是人尽皆知的,你或许可以威胁住他。可苏敬亭呢?他与我非亲非故,是直接受命于大理寺。他会为了一个小小人质放走凶手?想来你自己也清楚,即使走出这间闺房,也走不出外院!” 黑衣女人刚要开口,梁宜贞立即打断。 越危急的时候,越不能给对方思考的机会。 她道: “我知道你的心思。拉我垫背,总好过黄泉路上一人独行。我自是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死了也就死了。但二婶母不同。一旦你拒不认罪,还要了我的命,承担后果的就是二哥,你的亲儿子!” 黑衣女人一颤,不提防地踉跄一步。 死的蒋盈是个外人,而梁宜贞是晋阳侯府的人,儿子的血亲妹妹。这叫儿子日后如何自处,如何在晋阳侯府立足? 可放了梁宜贞,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但不放她,也未必是活路。她说的不错,鄢凌波会心软,但苏敬亭不会。 正左右为难,黑衣女人忽觉心跳加速。 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就要不能呼吸! 她忙捂住心口,一瞬跌倒在地。 众人猛惊。 怎么回事? 鄢凌波面不改色,拖的就是这个时间。 只见黑衣女人蜷成一团,浑身颤抖,极难受的样子。 梁宜贞霎时没了支撑,周身瘫软就要下坠。忽一云头手杖拦腰而来,梁宜贞拼力扶住,又倒在鄢凌波肩头。 他蹙了蹙眉,自袖间取出个琉璃鼻烟壶,放在梁宜贞鼻尖晃了晃。 半刻,梁宜贞才渐渐恢复力气,自己站稳。 她垂眸看 分段阅读_第 63 章 着蜷缩的郑氏,问: “她这是怎么了?” 鄢凌波依旧半扶着她: “这就要问苏少爷了。” 苏敬亭闻着动静进来,恰听见了梁宜贞的话。 他笑了笑: “你不是很聪明么?猜咯。” 说罢,他又蹲身转向黑衣女人。折扇一挑,漆黑面巾簌簌滑落。 郑氏的脸不出意料地出现。 只是,脸上的痛苦狰狞,却是从未见过的。 “你下了du?”梁宜贞蹙眉,“何时下的,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苏敬亭回头: “你与郑氏适才贴得那样近,若真是当即下du,你为何没事?” 梁宜贞垂眸。 那便是,只针对郑氏的du。 那是…… 过敏! 这个屋中,唯一与苏敬亭有关的东西便是那条写了尸检录的丝帕。梁宜贞打开时还奇怪,为何墨香如此浓郁。 莫非,郑氏对这种烟香墨过敏?! 梁宜贞一瞬瞪大眼: “你把‘du’下在我身上!” 苏敬亭微愣: “这么快就想明白了?真挺聪明啊!” 梁宜贞身上的迷香劲早已去了大半,她强行稳住气息,道: “若是我也过敏,岂不死你手上了?” 苏敬亭摇摇头: “你不过敏,我知道。” 知道? 谁说的? 梁宜贞转头看向鄢凌波,扯了扯他的袖子。 “不是我。”鄢凌波含笑道。 说含笑,也不对。 似乎是……憋笑。 梁宜贞蹙紧了眉,不明所以。 不过,这是件好事。既然已知她不过敏,故意用烟香墨写字便是保护她了。 郑氏若不抓梁宜贞,自然不会过敏,但一定顺利被擒;若是抓了,只用等她过敏发作,梁宜贞便可全身而退。 而拖这点时间,不论鄢凌波还是苏敬亭,都能做到。 梁宜贞倒吸一口气。 好精巧,好严密的计划!不使行凶者逃脱,亦不使无辜者枉死。 “这是谁的主意?”梁宜贞问。 那二人一愣,皆笑笑不语。 苏敬亭又唤了两个捕快架起郑氏,只道: “二夫人,怎样?认不认罪。” “认。”郑氏出乎意料地爽快,“蒋盈小姐的确是我所杀。” 蒋盈的死是小事,能认。而懿德公主之死牵连甚大,是丝毫不敢认的。 她顿了顿,接着道: “那时她路过二房,正巧遇着我要去赴宴。她因着我的继室身份出言羞辱,我一时气不过,又想着她从前为难宜贞。抱着报仇之心,这才将她杀害。” 梁宜贞怔然。 死到临头还不忘拖她下水! 不过,杀一人与杀两人,郑氏都只偿一条命,为何还隐瞒动机? 眼看苏敬亭就要出门,梁宜贞忙道: “她说谎!” 众人亦怔然,目光俱落到她身上。 梁宜贞直视郑氏: “蒋盈根本没去过二房。二婶母她……” 她顿了一瞬: “杀错了人。” ************ 感谢梓枫儿、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四十章 案中案 杀错人? 何为,杀错人? 众人僵住,屋中霎时沉寂,正如前半夜。 梁宜贞近前两步,脚步每一声细响,便牵动人心揪紧一分。 她直视郑氏: “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那日门外并非蒋盈。” 身子前倾: “是。我。” 惊惶、不解、恐惧杂糅一团。郑氏原本就痛苦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怎么会? 怎会是她? “就是我!”梁宜贞道,“那枚雀头竹簪,是蒋盈为了冤枉我放我身上。谁知yin差阳错,无意间落在了二婶母那里。” 众人愣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连鄢凌波与苏敬亭亦添了几分诧异。 这么说,蒋小姐算自作自受,还是无辜枉死? 郑氏瞪大眼,哑口无言。 冒了恁大风险,正是为了掩盖懿德公主之死。如今兜转一圈,反倒自己暴露了?! 思及懿德公主,墓中那具绝美的尸身便出现在梁宜贞脑中。生命诚可贵,她不该死去得不明不白。 分段阅读_第 64 章 她紧绷着唇,目光变得悲愤而强硬: “要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郑氏目光闪烁: “我不知你要说什么。我没骗……” “为何杀我母亲?”梁宜贞蓦然打断。 死寂,无声。 屋中从来没这般过,除了呼吸,便是心跳。 所有人的心绪像绷在一根弦上,似乎稍微一弹,便可崩断。 苏敬亭眸子一沉: “收监再审吧。” “怕是不妥。”鄢凌波上前一步。 他言语温和,在眼下的境况中亦能不急不躁,莫名叫人安心。 他又道: “此时夜深,依照国法,总要天亮才能升堂。但事关重大,丝毫闪失不得。收押后半夜,等郑氏编胡话么?” 梁宜贞一愣,回头看他。 想不到,凌波哥还深谙律法啊?如此面面俱到,看来,三年做到川宁首富也不是没道理的。 “敬亭少爷,在下有个拙见,不知可愿一听?”鄢凌波依旧彬彬有礼。 苏敬亭蹙了蹙眉,犹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半刻: “请讲。” 鄢凌波先让人捆了郑氏,又打发了闲杂人等,屋中本就安静,此时更添一分神秘。 他方道: “晋阳侯夫人身份尊贵,不如请她坐镇,咱们当即审了,明早将供词jiāo往府衙。倒也…省些麻烦。” 吓! 这是要……私设公堂! 梁宜贞倒吸一口气。凌波哥胆子不小啊,还当着苏敬亭的面!他可是大理寺的人! 不过…… 她脑中一闪。正因苏敬亭那样的身份,有他在,便是有了大理寺的耳朵,便不能算私设公堂。难怪凌波哥要问他一问。 苏敬亭沉吟半刻,拇指摩挲扇骨。说到底,这样的事他是要担责任的。 “是他的意思?”他问。 鄢凌波颔首。 苏敬亭默了一瞬: “好。” 梁宜贞蹙眉。 郑氏手握duyào被抓个正着,蒋盈之死是如何也躲不过的,况且她自己还认了。 要审的,自然是懿德公主之死。 可听二人言语,怕郑氏有时间编口供不过是敷衍的说辞。真正怕的,似乎是在公堂上审出点别的。 那是什么呢? “他”…又是谁?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秘密…这个晋阳侯府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 一夜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二房、三房早已惊动。 梁南淮赶到老夫人处时,梁宜萱与梁南清正被一排官兵拦着不让进。 二人讪讪回首,恰见着面目慌张的梁南淮,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尤其梁宜萱,惯了的奚落他。真到了能狠狠奚落之时,反倒说不出口。她只看了梁南淮一眼,又别过头,张望老夫人的正堂。 灯火通明,在漆黑的夜里显得突兀。 老夫人端坐上位,垂眸睨着跪得歪斜的郑氏。适才让人送了yào,她的过敏之症显然好了许多。 梁宜贞靠着薛氏,陪坐于下手方,像个受惊的孩子。薛氏轻轻搂着她,安抚的话也不敢多说。 因为堂中的氛围,着实太压抑了。 没人说话,都在等第一声开口。 苏敬亭扫了一圈,清了清嗓: “忙碌一夜,倒有些乏了。”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刘嬷嬷忙上前,恭敬道: “敬亭少爷往后堂歇息片时吧,请随老奴来。” 苏敬亭遂颔首去了。 梁宜贞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直到他消失不见。 有秘密。 不能让苏敬亭知晓的秘密。 不过,苏敬亭也很知趣,竟自己寻借口离开了。是不想蹚晋阳侯府的浑水?还是说,信任那个“他”? 又过了半晌,老夫人才悠悠开口。 她呷一口茶: “你受谁指使?” 梁宜贞一怔。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通常情况下,不是该先问如何杀人,为何杀人么?老夫人这样问,显然早认定郑氏是凶手。 郑氏扯嘴笑了笑,人之将死,大抵也没什么畏惧了。 她道: “yu望。” “yu望?”老夫人也笑了,“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了不得的yu望,值得残害两条人命。” 分段阅读_第 65 章 两条? 郑氏一慌,一瞬跪直: “我说过,公主之死与我无关!至于蒋小姐,真是忽来的恩怨。” “还要狡辩?!”梁宜贞怒道。 若非薛氏拉着,她早窜起来。 一旁的鄢凌波亦按了按她的肩。 他握着云头手杖行上前,自袖中取出两份尸检录、方才缴获的duyào,还有……半截璎珞穗子。俱丢在郑氏面前。 梁宜贞一惊。 别的倒罢了。可这穗子…她是收好在妆奁中的。何时被凌波哥拿去了? 鄢凌波方道: “两份尸检录,一份是蒋小姐的,一份是公主的。二人所中之du一模一样,正是二夫人今夜放宜贞房中的。” “此其一。”他顿了顿,“其二,这璎珞穗子可还眼熟?” 郑氏的脸色越发铁青,一语不发。 薛氏遂道: “二嫂不记得不要紧,我来帮你想。这是前年你生辰,我送你玉佩上的穗子。汉中的春穗手艺,全府上下独一份。” 鄢凌波接着道: “奇怪的是,这是在公主死前紧握着的。” “二夫人,”他居高临下,“还有话说么?” 郑氏一瞬跌坐在地。一地的物证,还有梁宜贞这个人证,看来是辩无可辨了。 “我认。”她道。 郑氏的眼神有些yu说还休的味道,似乎这个“认”,也不那么单纯。 ************ 感谢憜落dē兲枾、在乡下的打赏~ 明天开始上青云榜,将会有一周的加更~爱大家,比心~~ 第四十一章 du中du “说吧。”老夫人沉吟一声,又开始饮茶。 郑氏深吸一口气,忽而垂下了眸子。细长的眼中,霎时泪光闪闪。 这副可怜相,在座谁不是见过无数次?可这一回,竟让人觉得心酸。 郑氏叹了口气,方道: “不错,是我给公主下的du,但我都是为了南淮!” 梁南淮! 众人的目光聚在她身上。 郑氏抽了抽鼻子,眼神竟是发倔。 她接着道: “我就是觉得不公平,就是不服!凭什么,一个外室生的儿子能坐上世孙之位,还能在京城国子监求学?而我们南淮,正正经经的侯府嫡子,却什么也得不到!你们摸着良心说,这公平吗?” 的确不公平。 梁宜贞眉头颤了颤。 但不公平的事持续了这么多年,就很奇怪了。 郑氏继续: “他凭什么?凭的不就是溜须拍马,哄得公主的宠爱吗?如今我除了懿德公主,他还有人护着么?世孙之位,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了?!” “公主大度。”老夫人中气十足,“自公主决定收养世孙的那天起,他便不再是外室之子。而是,懿德公主与晋阳侯世子的嫡长子。其身份尊贵,南淮不可比。” 呵! 郑氏一声冷笑,眼中的愤慨不是假的。 “这不过是你们自欺欺人的说头!”郑氏道,“论身份、论才华,南淮哪一点比不上他?” 老夫人缓缓抬起眼,看了郑氏半晌: “大抵,是南淮的母亲比不上他。” 既使那个外室再低贱,亦不曾手染血腥,还觉得理所当然。 梁宜贞紧咬着牙,说不清什么感觉,心中只觉奇怪。 郑氏是着了魔,还是犯了傻? 一位所有人都认定多年的世孙,凭的怎会仅仅是懿德公主的宠爱呢? 郑氏低垂着头,乍一声笑: “也罢。我自己做的事,一力承担就是了。要杀要剐,俱听母亲的。只是……” 她的眼神柔软下来: “二老爷与南淮皆是毫不知情,还请母亲不要为难他们。” “这我知道。”老夫人鼻息哼了声,“可你不觉得,真正为难他们的人是你吗?” 郑氏一怔。 老夫人闭目养神,再不言语。 鄢凌波看了眼,遂接过话头: “二夫人,事到如今你还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可不正是为难他们吗?” 觊觎世孙之位的确不假,可得到那个位置,并不一定非要杀死懿德公主。况且,一旦东窗事发,梁南淮便再无可能登上世孙之位。 风 分段阅读_第 66 章 险太大,一点也不划算。 故而,这只能是个掩人耳目的假动机。 鄢凌波在郑氏面前蹲下身。虽覆着丝帛,可那双眼睛随时要shè出寒光。 他勾唇道: “要为难他们,办法多的是。” 郑氏脸色一白,心下猛一沉。 愣了半刻,她唰地转向老夫人: “他们是你的亲儿子,亲孙子!” 老夫人依旧闭着眼,不动声色: “整个晋阳侯府都是我的亲人。你觉得,是一两个人要紧,还是整个晋阳侯府要紧?” “当然,”老夫人睁眼,“这取决于你。” 郑氏粗喘着气,只觉喉头火辣辣的疼,嘴唇发干起皮,又不住颤抖。 鄢凌波直面她: “说吧,是谁指使你?” 郑氏吸气,方道: “有这样的怀疑,不是一日两日了吧。我想知道,你们是何时对我防备的?” “你进门的那一日起。”鄢凌波道。 郑氏一惊,旋即自嘲一笑。 原来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防了十几年。看来他们所谓的相亲相爱,大抵也虚假得很! 郑氏抬眼,带着一丝挑衅: “防了十几年,公主不还是死了么?” 屋中几人心头一滞。 防不胜防,公主的命依旧没能留住。 鄢凌波喉头哽咽,只道: “公主的命,总要还的。” 郑氏深吸一口气: “幕后之人,我可以告诉你们。只是我知晓不全,或许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但为了二老爷与南淮,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最好了。” 鄢凌波这才起身,又在梁宜贞身边的椅子落座。白衣翩然,温润如初,哪里是方才狠心威胁的人呢? 还未坐稳,身旁忽来大动静。 “宜贞!”薛氏惊惶,“宜贞你怎么了?” 鄢凌波与老夫人皆窜地起身,瞪大了眼。 梁宜贞浑身抽搐,嘴角不自主地发颤,。 “冷……好冷……”她声音虚弱颤抖。 不及思索,鄢凌波一把扣上她的脉。不到半刻,猛抽回手,向后踉跄几步。 “怎么?”老夫人不及杵拐,蹒跚着自上座而来。 鄢凌波扶着案角,心脏不规律地跳,极力稳住心神。 “是寒du。” 说出这句话,似乎用尽他所有的力气,覆眼的丝帛浸出水渍。 “凌波!”老夫人也慌了神,“你别……快别……你的眼伤不能流泪!” 薛氏紧抱着梁宜贞,语无lun次: “我……我去请大夫!” “没用的!”鄢凌波阻止,“寻常大夫治不了这个。” 他转向郑氏: “解yào。” 郑氏亦满脸惊惶: “不是我。是他们……定是他们怕我嘴不严,这…是震慑!” 能如此对梁宜贞,亦能如此对梁南淮。 鄢凌波咽了咽喉头: “老夫人,我立刻上山,请薛神医。” “好,好!”老夫人急切,“凌波,也要当心自己的眼啊。万万不可再落泪。” 鄢凌波嗯了声,再不耽搁,转身便去。带起一缕青草香。 ………… 天边已开始泛白,星辰稀疏。马蹄哒哒急促,而马车中鄢凌波仍觉不够快。 “宋小宝!你没吃饭吗?再快些!”他一声怒喊,双手撑着额头。 小宝一背的冷汗。记忆中,还从未见过少爷这个模样。 但这是山路,不敢再快了。宜贞小姐的命要紧,少爷的安危同样要紧啊! 他紧握缰绳,不停吞咽口水。马车渐渐消失在山林间。 ………… 一队官差已然侯在晋阳侯府门前。 出了这样的事,再无人顾得上郑氏。她只由官差带走,先行收监再做打算。 苏敬亭亦迈出门槛,刚落脚,又回身问: “宜贞小姐可见好些?” 送他的正是刘嬷嬷,她蹙眉摇头: “寒du烈xing,也不知宜贞小姐……” 说着便不住啜泣。 苏敬亭叹了口气,回望一眼府门: “我…天亮再来。” ************ 感谢憜落dē兲枾、在乡下的打赏~ 第四十二章 保卫宜贞 分段阅读_第 67 章 “怎样了?” 梁宜萱一把拽住换水的丫头。 四周仆婢成群,不停来回,谁也没注意天已大亮。 丫头吓得直哆嗦,只看了眼手中的铜盆,不敢说话。 盆中漂浮几片霜花,面巾搭在上面,隐隐冒着寒气。眼下正值阳春三月,这样的寒意,太触目惊心了! 梁宜萱朝屋中张望一眼,急不可耐: “你倒是说话呀!醒了么?” 梁南清叹了口气,上前扯下梁宜萱的手,打发了丫头去忙。 “大姐,”他无奈,“若是醒了,自然有消息出来。你这般没头没脑地问,吓着丫头们,还怎样做事?” 梁宜萱跺脚: “可我就是急嘛!” 她在门边来回踱步,抬起手臂直指房中: “她那小身板,从前尽由着我们欺负,经得起什么?那可是寒du啊!适才我问过人,凶…凶多吉少…” 梁宜萱越说越没底气,手中丝帕已拧成一个麻花。 梁南清拍拍她的肩: “凌波哥不是去请薛神仙了么?她来了就好了。” 他顿了顿,又道: “大姐,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咱们自己不能慌啊。祖母与母亲照顾着二姐,旁的事自然顾及不到。这些仆fu们来来去去,咱们可不得帮忙看着。还有……” 梁南清目光转向角落的梁南淮,蹙了蹙眉。 他缩在一角,双目无神,呆呆愣愣的,似乎往来的一切俱不与他相关。 自然,也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梁宜萱本就着急上火,见他丧声歪气的模样,一口气上来三两步就过去。也不知说什么,一双圆眼只狠狠瞪着他。 突如其来的压迫使梁南淮抬了抬眼皮: “贞妹妹醒了?” “你们不是希望她醒不了么?装什么装!”梁宜萱俯视。 梁南淮的眸子添了分惊恐,双肩微微发颤。 “大姐,”梁南清拉扯姐姐的衣袖,低声耳语,“罢了。看着就行,少说两句。” 梁宜萱一把拂开,黑着一张脸看向别处。 梁南淮颤颤巍巍起身,似乎也不在意他们的对话,只自语道: “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转身,落寞又可怜。 梁南清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怪可怜的。不留在此处也好,大家清净。” 梁宜萱扯了扯嘴角,又趋步至窗下候着,一面不住探头。 屋外一片忙碌喧闹,屋中却出奇的安静。 穗穗领着几个丫头用热水擦拭梁宜贞的身子,只是没擦几下,帕子已凝了一层霜,需得不停换。 除了帕子,她的眼耳口鼻无不结霜。只怕再拖下去,人就活活冻死了。 丫头们心头害怕,大气也不敢喘。就连平日聒噪的穗穗,也只是默默淌眼泪。 老夫人坐在床头的圈椅中,眼眶红了一回又一回,却强忍着不落泪。 “这孩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她拍着大腿,“上回服食百日醉,好不容易抢回一条命,眼下又这等模样!叫老婆子如何对得起她死去的母亲?” 薛氏抽了抽鼻头,又抹过一回眼角: “母亲,宜贞上回大难不死,是个有后福的孩子。您别急,过会子薛大夫到了,没有治不了的病!” 也不知,她能否撑到那时候。 老夫人叹口气: “也怪我,计划若周详些,混入的歹人如何有机会下du!” “宜贞这事…真不是二嫂?”薛氏问。 老夫人点点头。 薛氏又道: “不过,那些人若想让二嫂闭嘴,直接给二嫂下du不就好了?何必……” 她看向浑身颤抖的梁宜贞。一时哽咽。 老夫人方道: “他们要的不是郑氏闭嘴,而是说该说的话。说白了,郑氏若在众目睽睽之下中du身亡,岂不正说明了她上面有人么?他们要的,是郑氏一力承担,他们全身而退。” 薛氏蹙紧了眉: “寒du发作,是要些时间的。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众人撤出这间闺房时,趁机下宜贞身上。凌波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 那么,有问题的便只剩下衙门的人。 薛氏倒吸一 分段阅读_第 68 章 口凉气。 官兵出兵前皆需验证户籍,能混入官兵的,绝非等闲之辈。 可笑的是,他们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这才是最令人毛骨悚然之处。 老夫人沉住气,绷着唇: “既然他们坐不住了,我晋阳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从这一刻起,咱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宜贞,这个家,不许再有丝毫闪失!” 她眼神坚毅,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气度。 薛氏郑重点头: “是,媳fu明白。” 明白…… 半昏半醒的梁宜贞隐约听到屋中的动静。 这时候除了冷,唯一可感的就是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嗡嗡的,听不清,却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很好。 碎片化的信息告诉她,自己中了du,及其烈xing的寒du。 梁宜贞哭笑不得。 这种du她知道。 墓xuéyin暗,多是积了寒du,只是duxing不同。故而,每回下墓前她皆会服上一丸解yào,以防万一。 寒du解yào在她的年代不过是司空见惯之物,几乎每个yào堂都有卖。 可百年之前,这还是无解之du。 她屏住气息,极度的寒冷冻得她嘴唇发颤,无法言语。 “包……” 梁宜贞拼力说出一个字,从未觉得说话如此消耗真气。 一瞬间,她泄尽了力气,直昏死过去。 丫头们一惊。 梁宜贞方才虽痛苦,总还有点气息。这会子,怎么如死人一般? 穗穗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一声大叫,哇哇直哭。 老夫人与薛氏亦立刻凑过来,不住唤着梁宜贞的名字。 “哭什么哭!”薛氏斥道,“宜贞没事的,没事的…只是duxing太烈,她太辛苦。” 穗穗被吼得一愣,只隐隐啜泣: “小姐都不动,她方才说的话,不会是遗言吧?” “开口了?”老夫人惊诧,“说了什么?” “我也听不清,”穗穗亦焦急,“似乎…是…包?” 包? 众人一脸莫名。 老夫人记得,梁宜贞自打棺中醒来,就总背着个小挎包,里面装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问她,还故意不说。 “取来看看。”老夫人凝眉,目光不离小孙女。 第四十三章 救命恩人 老夫人的话,似乎又让众人燃起希望。除了绝望地擦身子,能做些别的事总是好的。 穗穗抹一把眼泪,忙噔噔取来挎包。 老夫人二话不说,一把夺过,包中之物一件一件抖落在床头案几上。 灵擒爪、折叠洛阳铲、南镜、闷火球…… 这些东西见所未见,老夫人不由得蹙了蹙眉。 而其余的人则是目瞪口呆。早好奇宜贞小姐的挎包了,本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不想竟是些破铜烂铁。 穗穗心焦,随手拿了南镜在梁宜贞身上比划。好似那是照妖镜,能驱赶小姐身上的厄运。 丫头们只当她魔怔了,虽忧心,却无法理会。 看来,梁宜贞这回是真没救了。 一时,又有些伤感。 哐当! 一个蜜色瓷瓶自包中滑落,滚了两圈,停在案几一角。 老夫人与薛氏对视一眼,忙打开来。 雪白的丸yào指甲盖大小,塞满了瓷瓶,隐约飘着石榴花的香气。 女孩子们贪嘴,将百花制成香丸,平日里当零嘴吃也是常事。可这个,也不像啊…奇奇怪怪的…究竟是何物? 这些东西穗穗自是见过的,她拽着薛氏啜泣: “这些东西都是小姐不离身的,她是想要陪葬吗?不行啊!要救小姐!你们都要救小姐!大夫呢,为何没有大夫?” 薛氏扶额。寻常大夫若有用,他们又何至于愁成这般? 但穗穗有句话却说到了点上,她们也许真能救梁宜贞。 临死之人的话,定然是为了自救。她说了“包”,而包中唯一能救命的,似乎只有这瓶丸yào。 老夫人沉吟半刻,眸子定神: “用yào。” 四下一怔。 “母亲…”薛氏试探道,“这个…想来薛神医就要到了。” “等不及。”老夫人斩钉截铁。 决不能干等着人来救,人要懂得 分段阅读_第 69 章 自救。 梁宜贞自打棺中醒来就不同了,这一回,她选择信任小孙女。 眼见梁宜贞脸色越发苍白,气息轻若游丝,只怕再拖下去这捡回来的命也没了! “还不快!”老夫人厉声一斥。 薛氏虽揪着心,却不敢再劝。况且宜贞眼下的样子,死马当活马医吧! 一眨眼的功夫,小婢已取了盏温水。 老夫人亲自接过,化开yào丸,一勺一勺喂她吃了。说来也怪,竟都喂了进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梁宜贞面上的霜也褪了,脸色也好些。四下这才松了口气。 换水的小婢看得惊奇万分: “老夫人真神医也!” “宜贞小姐就要醒了吧?” “适才可吓死了!” …… 众婢子叽叽喳喳,沉浸在小姐好转的喜悦中。 啊! 不知谁忽一声尖叫! 只见梁宜贞剧烈抽搐,手脚皆不受控,眼圈青紫,嘴角流出奇怪的浓浆。那样子,比满脸霜花更可怕! 丫头们吓到了,不住朝后缩。薛氏亦捂着嘴不敢说话。 老夫人死死盯着她,心中七上八下。别是自己害了这孩子吧?那句“包”,果真不是自救之意? 她急促呼吸,双手攒成拳,陈年的皱纹绷得笔直。 “薛神医到了!” 门外一声高唤。 鄢凌波一脚踹开门,与薛神医疾步而入,带起一阵风。 不知是否太急,他猛绊了一下,叮铃哐当,撞上身旁的花几。 “自己眼睛还伤着,又急什么?”薛神医冷言,也不去扶,越过鄢凌波直抵床边。 她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一身水蓝袍子冷冷清清,眉眼也带着股冷清,瞧着不大好亲近。 见着她来,众人皆恭敬让开,连老夫人亦客客气气的。 薛神医先看了眼病人,将她嘴角浓浆抹干净,细细端详一番,这才不急不缓搭上脉。 默了半刻,只道: “的确是寒du。中du后可吃过什么?” 老夫人遂让薛氏递上丸yào,一面道: “是这个。老身在宜贞的包里寻得,也不知有用没用,喂了一粒。薛神医,该不会害了这孩子吧?” 薛神医接过嗅了嗅,再用银针挑了一点尝。 甜甜的,有股石榴花的香气。 “脉象倒不乱,duxing已解了些。”薛神医颔首,又转向yào丸,“只是,不知此是何物?” 老夫人摇头: “怕是宜贞才知。” 薛神医看向梁宜贞,冷清的脸上添了一丝玩味。 寒du,她研习多年不得解法,此前听鄢凌波说是寒du,心头早已没底。 不想,这瓶石榴花香气的丸yào,竟能中和duxing!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啊。 薛神医接着道: “方才她嘴角浓浆,正是寒du在体内凝成的duyè。虽去了大半,观其脉象仍有余du。我替她调养三五日,后面的事,凌波应能应付。” “如此说来,宜贞又活了?”薛氏又惊道。 “xing命无虞。”薛神医道。 薛氏遂常常呼出一口气,双手合十: “谢天谢地,这大半夜过来,可吓死人了!” 丫头们亦松口气,露出安心的笑来。 唯有老夫人,一直默着不说话。 xing命无虞…也就是说,会留下别的后遗症? “薛神医,”老夫人终是开口,“这孩子,还能恢复如初么?” 众人笑容一滞,这才明白“xing命无虞”的真正含义。 薛神医亦沉默一晌。 “我尽力。” 说罢,又转向鄢凌波: “凌波,你跟我出来。” ………… “师傅。” 绿杨yin里,鄢凌波紧握云头手杖,语气中是掩饰不了的焦虑。 薛神医叹口气: “我不过是替你治眼睛,顺道带着你认些医书,实在当不得一句‘师傅’。日后别如此唤了。” 这句“师傅”他唤了许多年,她也辞了许多年。他改不过来,她也听不进去。 薛神医又道: “宜贞为何会搅进去?所有事不都该瞒着她么,怎会让她一同审郑氏?” “师傅有所不知,”鄢凌波道,“宜贞自打棺中醒来 分段阅读_第 70 章 ,便有些不同了。她探过公主墓,还会威胁敬亭少爷,还真不是咱们想瞒就能瞒住的。” 薛神医一愣。这些事,还真未听他们提过。 鄢凌波又道: “世孙的意思是,不必刻意瞒她。她要猜便由她猜,合适的时候,世孙会亲自同她讲。” 薛神医点点头: “既是他的意思,你照做就是。只是,宜贞此番中du,你要多费些心了。” 鄢凌波心头猛一阵酸痛: “那些余du,果真没有办法么?” 薛神医回望梁宜贞的闺房: “或许等她醒过来,会有办法。” ************ 感谢憜落dē兲枾、odiesun、在乡下的打赏~ 第四十四章 你好,诸葛大婶 梁宜贞醒了一整日,穗穗才将来龙去脉都与她讲清楚。 原来自己果真中了寒du。若非习惯xing地备着解yào,祖母又胆大果决,只怕新得的这条命又丢了。 只是,这解yào是按照百年后的方子配的,其中几味草yào,在百年之前还没培育出来呢!故而,这只能算半个解yào。 梁宜贞紧了紧身上的秋袄,因着余du,现在还觉得冷飕飕的。 真丢人啊!一个下墓者居然栽在寒du上!还险些丢了小命! 穗穗端了新yào噔噔跑来: “小姐怎么起身了?被子需盖好啊!薛神医特地吩咐的。” 她递了yào,便跪在床沿替小姐掖被子。 梁宜贞哦了声,倒也听话。 听说,她昏睡两日,是这位薛神医瞧的病。 重生数月,这大概是唯一一位在百年后的正史上出现过的人。 大楚第一女神医——薛诸葛。 据史书记载,寒du的解yào正是她配置的,当年救活不少人。 梁宜贞转头看向案前的蜜色瓷瓶。莫不是,薛诸葛配置的解yào,还与自己的“假货”有些渊源? 思及此处,竟噗嗤一声笑了。 不论百年前还是百年后,她梁宜贞都是为历史做出过贡献之人啊! “小姐笑什么?”穗穗偏头不解,这yào也不好喝啊。 梁宜贞揪了揪她的双丫髻: “穗穗很听话,我高兴啊!” 穗穗丝毫不谦虚,只噔噔点头: “穗穗很听小姐的话呢!小姐,我同你讲,当时他们都以为你快不行了,可穗穗才不信呢!小姐是神仙嘛!即使去了yin曹地府,不还能与阎王爷打个商量么?” 穗穗凑近些,压低声音: “小姐放心,你的神仙身份我可没告诉他们。这是…秘密。” 穗穗食指压在唇上,做禁声手势。 梁宜贞憋笑: “穗穗最乖了!” 听小姐夸她,穗穗咧嘴一笑,开心得要飞到天上去。满屋子都回dàng着主仆二人的笑声。 “病中宜静养,笑什么笑?” 清冷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屋中霎时冻结成冰。那人目光扫过梁宜贞,便去关紧窗户。 中了寒du,是受不得风的。 穗穗猛地住口,讪讪滑下床,只垂手站着,怯生生道: “薛神医。” 梁宜贞眼睛一亮,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个大名人。 “看什么看!”薛神医蹙眉,“中了寒du还笑得出,你可真是我见过心态最好的病人。” 梁宜贞嘻嘻一笑: “托您高明医术,这不好了么?诸葛婶子。” 薛神医正要吃水,险些全喷出来。 除了世孙,还从未有人敢唤她“诸葛婶子”!这小丫头,什么路子? 薛神医敛了神情,冷语道: “不敢当。二小姐是自救,你的丸yào可比我的医术高明多了。” 她近前几步: “穗穗,去后厨盯着yào,别误了时辰。” 穗穗本就怕她,与梁宜贞确认个眼神,便噔噔跑出去,恨不得离薛诸葛越远越好。 这个薛神医冷冰冰,她自己就像寒du本身。 还解du呢!小姐真可怜。 见穗穗去了,梁宜贞收回目光,笑道: “诸葛婶子有话说?” 薛诸葛一愣,旋即点点头。要说的话,总觉得难以启齿。 梁宜贞打量一番,方道: “诸葛婶子想要我那瓶丸yào的yào方?” 分段阅读_第 71 章 薛诸葛怔然,抿了抿唇,方道: “我知道,医家的yào方是不会轻易示人的。你若有顾忌,当我没说过。” “诸葛婶子自然没说过。”梁宜贞一双眼从秋袄中探出,“是宜贞要主动赠你。” “主动赠我?”薛诸葛依旧一张冷脸,“我救你,是收过诊金的,你不必……” “您多虑了。”梁宜贞打断。 她自枕头下摸出yào方,又道: “诸葛婶子与凌波哥相熟,想必也知道,我是不懂医术的。” 薛诸葛接过瞧了,道: “配出这般丸yào,可不像不懂医术之人。” 梁宜贞笑笑: “实不相瞒,这是从前庙子上算命,一位老神仙赠的,说这个yào方能助我躲过一劫。我原也不信,不过配了好玩,谁知果真应验了。可见老天有眼,再不敢不信这些。” 薛诸葛平日最烦怪力乱神之说,若都靠那些神棍,还要大夫干嘛? 见梁宜贞年纪轻轻,却一副神叨叨的样子,她心头只呵呵两声。 梁宜贞接着道: “我想,这yào方若真对寒du有用,不如jiāo给诸葛婶子,广惠大众。” 她嘿嘿两声: “也好叫神明看见我的善心,日后多多保佑。” 这一番言论,薛诸葛也不知说什么好。 的确是做善事吧,又夹杂着私利。说是感谢神明吧,又给神明开了条件。 这女孩子,真奇怪! 薛诸葛方谢过,道: “你那丸yào若真想解尽寒du,我还需回去研习一番。不论如何,多谢你了。” 她收好yào方,顿了顿,又道: “对了,我午后便回山里,凌波会看着你后续的汤yào,你听话就是。” 梁宜贞一惊。 倒不是因着鄢凌波懂医术,之前他替她顺气,指法皆在xué位上,梁宜贞本留意过的。 惊讶的是,鄢凌波平日待她这样好,此时鬼门关走了一遭,却不见他在身边。 这,有些奇怪啊。 她沉了气息,遂问: “醒来许久,却不见凌波哥。” “他还有事,午后便来。你听话就好。” 说罢,薛诸葛再不逗留,背上yào箱出门。 梁宜贞望着她的背影,将中du前的事捋了一回。 苏敬亭、官兵、郑氏、鄢凌波、中du…… 剪不断,理还乱啊! ………… yin冷,潮湿,漆黑一片。 这是鄢凌波头一回踏入府衙的牢房。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 对于黑暗,他是习以为常的。 苏敬亭递上一盏灯: “前头就是关押郑氏之处,牢房地面湿滑,你当心些。” “是灯?”鄢凌波侧头,感受到身旁的温度。 他笑了笑: “敬亭少爷忘了?我是不需要灯的。” 苏敬亭手一顿,觉得有些唐突,又道: “倒不是为着照路。他说凌波少爷爱干净,特地关照的。牢房多鼠蚁,见着光亮就不敢近身了。” “有心了,多谢。”鄢凌波礼貌点头,一手提灯,一手杵着云头拐杖,朝牢房深处行去。 第四十五章 说出你的故事 每间牢房的宽度都是相同的,鄢凌波数着脚步,在最里面的一间停下。 白衣带过青草香气,郑氏肩头一颤,缓缓抬眼。 她蹙了蹙眉,鄢凌波的灯火虽微弱,但黑暗的牢房中,尤其刺眼。 这间牢房很安静,最近的囚犯离她也有三五间远。她笑了笑,原是为了方便说话。 “凌波少爷好雅兴啊!”郑氏道,“若没记错,你是最爱干净的。今日为我来此,当真不胜荣幸。” 鄢凌波依旧谦和有礼: “二夫人说笑了。你知道自己很要紧,也值得我走这一遭。” 郑氏自木凳上起身,自然,这凳子是晋阳侯府特地关照的。 她近前几步,道: “我真不明白,你与晋阳侯府非亲非故,为何府上的事你跑得这样勤?” 郑氏顿了顿: “尤其宜贞那个小丫头,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口里怕化。怎么,晋阳侯府是许了你婚约么?” “也不对呀。”郑氏自语,“你凌波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孩 分段阅读_第 72 章 子,人家不都上赶着来么?何至于在乎一纸婚约!” 鄢凌波面色一沉: “这是宜贞的闺誉,二夫人说话还是掂量些。” 郑氏一笑: “看,一提起她你就不大对劲。” “二夫人,”鄢凌波的语气忽充满寒意,“你的问题太多了。而我,只有一个问题。” 郑氏一瞬僵住。 本就安静的牢房,显得更加安静。 她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可幕后之人,她怎么敢说?梁宜贞的中du已是赤luoluo的震慑,她不敢拿儿子的xing命冒险。 “凌波少爷,我什么也不知道。”她道,声音平如止水。 “我们当然知道你在怕什么。”鄢凌波道,“南淮是晋阳侯府的人,老侯爷与老夫人自会护他周全。况且,幕后之人不落网,南淮始终面临着危险。倒不如一网打尽,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郑氏一声嗤笑,似乎听了个笑话: “凌波少爷,恕我直言,你根本不知他们有多厉害。说不定,这间牢房的墙壁后,就有他们的耳朵。” “这你放心,府衙是信得过的。”鄢凌波保证。 “信得过么?”郑氏质问,“为何宜贞还会中du?” 鄢凌波一梗,霎时说不出话来。 郑氏叹了口气: “凌波少爷,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说的。所有事情,我一力承担。” 鄢凌波握云头手杖的手紧了紧: “你若说实话,许能留得一命。你就不想再见南淮,再见二老爷么?” 郑氏一怔。 如死灰般的瞳孔竟似有星星火苗。 她咽了咽喉头,闭上眼: “不想。” 不想,也不敢。 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来,也自觉无颜以对。 当年,郑氏嫁入晋阳侯府本就是个精心设计的局。谁知,匆匆十几载,这个局却换来了父子二人的真心。 真是好可笑啊! 好…可惜啊… 郑氏长长叹了口气。 不言不语,也许是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只有守住秘密,他们才能更安全。 郑氏转身坐回凳子,闭目假寐。 鄢凌波沉吟一阵,道: “我还会来。不过,等到我不来的时候,你便是想说,也没机会了。你,再好好想想。” 说罢,他拂袖转身。 一点微弱灯光渐渐消失在悠长又黑暗的过道。 ………… 梁宜贞午睡刚起,听着窗外莺燕声声只蹙了蹙眉。 春日大好时光,她却只能窝在房中养病,当真好没意思啊! 她盘腿坐起,四下扫了一圈。 因她寒du未清,丫头们把开春时收起来的铜炉又重新燃上。一个个汗流浃背,唯有梁宜贞还将被子裹得严实。 “穗穗,”她唤了声,“你去灭两个炉子,再取一床棉被来。” 穗穗噔噔赶来,抹一把汗: “不行!薛神医说了,小姐不能着凉,炉子是多多益善的。” 梁宜贞撇嘴: “这就不听话了。” 穗穗撅嘴: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丫头嘛…有所听有所不听!” 梁宜贞噗嗤一声: “谁教你的?” “凌波少爷啊!”穗穗正色,“他料到小姐会如此,让我这样回话。” “凌波哥啊…带坏我的丫头。”梁宜贞点头,“算了,我也不计较。” 谁让他生得好看呢?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她又道: “说来,凌波哥不是午后到么?怎不见人?” 穗穗笑道: “适才来过一回,见小姐睡着,便陪老夫人说话去了。我这就去叫他?” “不急!”梁宜贞阻止。 她缓了缓,眼睛一转,忽勾起嘴角: “逢春何处?” 穗穗朝窗外努嘴: “还在扫花呢!” 梁宜贞探头,狡黠一笑: “把她给我叫来。” 穗穗有了任务,立刻来了精神。一眨眼的功夫,便拖着逢春至梁宜贞面前。 逢春年纪大些,比穗穗高出一个头。因常年在室外做事,皮肤更黑几分。她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显得有些呆楞。 梁宜贞上下打量,目光在她的手掌上顿了顿 分段阅读_第 73 章 。 右手虎口有层厚茧,原是个使剑的。 梁宜贞托腮: “你是凌波哥的人?” 逢春一怔,却依旧面无表情: “婢子是小姐的人。” 梁宜贞扶额: “那日抓郑氏,是你带的头,一切又都是凌波哥安排的。怎么说不是他的人呢?” “况且,”她身子前倾,故意逗逢春,“你偷我的东西,还敢说是我的人?” 逢春还不及辩解,穗穗却立刻跳起来。 “什么!敢偷小姐的东西!”她怒目而视,“小姐,我报官去!” 梁宜贞憋笑,摆了摆手,又道: “那半截璎珞穗子,怎么到的凌波哥手上,你不会忘了吧?” 逢春被堵得哑口无言。 主子总说她聪明,从前不觉得,近来倒是越发感受到了。 逢春自知瞒不过,方道: “小姐要怪就怪婢子,主子他是为了小姐好。放婢子在小姐身边,也是为了小姐的安全。” 她分明着急为鄢凌波辩解,却依旧板着一张脸,那样子奇奇怪怪的。 “我也没说要怪谁。”梁宜贞道,“我问你,此前我的行踪,是你告诉凌波哥的?” 买工具、下墓,鄢凌波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 感谢憜落dē兲枾、梓枫儿的打赏~ 第四十六章 余du 逢春咽了咽喉头,一时尴尬万分。 梁宜贞笑笑: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待凌波哥,分明……”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一脸jiān猾的笑。 逢春一瞬僵直,面色唰地绯红。她双手在袖中紧紧攒成拳,一句话也不敢说。 啪! 梁宜贞猛一拍床沿,撅着嘴: “分明比待我忠心!” 逢春身子一颤,旋即松了口气。 小姐脑子里想的,原来是这个啊!真是吓死人! 她又绷起脸,方道: “待主子的忠心与待小姐的忠心是一样的。若不是主子时时护着,虎狼环伺,小姐哪能这等悠闲?” 这样一说,倒也是。 既然晋阳侯府有危险的秘密,那自己总免不了置身险境。有个功夫高强的丫头,总能稳妥些。 虽不愿时时被人看着,但这条总归是更要紧。 梁宜贞讪讪撇嘴: “那咱们打个商量,你别什么事都同凌波哥讲。他贵人事忙,别总烦他。” 虽知逢春答应的可能xing微乎其微,但梁宜贞还是勉强挤出个笑,尽管难看又尴尬。 “不行!” 逢春铁面正色,像个门神。 “小姐放心,这是老夫人应允的,况且逢春说的也不多。”她接着道,“不过是小姐的吃穿用度,每个时辰在院子里都干了些什么,夜里说了什么梦话,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 这还少了么? 你逗我吧! 梁宜贞越听越惊讶,下巴都快落到地上。穗穗更是目瞪口呆,嘴里能塞下三个咸鸭蛋! 嗯,双黄的! 逢春依旧冷脸,道: “不过今日起,就不用报给主子了。” 梁宜贞一愣。 善心大发放过她了? 逢春道: “今日起,主子亲自照料。” 不经意间,却是微蹙一下眉头。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不提防,又猛被自己呛了两声。 “又着凉了么?关门关窗!” 一声轻斥,白影翩然入室内。 鄢凌波手握云头手杖,行动间,带起一股青草香气。 “再起两个炉子,添床棉被。”他道。 梁宜贞连忙摆手: “不必不必,我是被自己呛着了。” 不对,分明是被他吓着了! 鄢凌波侧头: “还是添上吧,你如今病着。” 他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丫头已愁眉苦脸。已经够热了,凌波少爷是要把屋子变成蒸笼么? 不过,凌波少爷生得好看,他若时时在此,便是再添十个炉子也无妨啊! 梁宜贞四下扫了一眼,又看向鄢凌波。 屋中似盛夏,汗珠划过他俊美的轮廓,让人不由得咽了下喉头。 他行近几步,精准在床沿坐下。看来,从前是经常在此出入的。 分段阅读_第 74 章 “你是病人,要听话,不要任xing。”鄢凌波含笑。话虽严厉,语气却舍不得加重半分。 他微微倾身,很自然地替她掖被子。 梁宜贞一怔,身子不经意向后缩了缩。她双手抱膝,只愣愣点头。 这样好看的人,又靠得这般近,总有些难为情啊。 “凌…凌波哥,”她轻咬着唇,“你待宜贞真好。” 鄢凌波只笑笑不语。 梁宜贞挑眼看他,默了半晌,终是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 “我不懂,凌波哥…为何待我这样好?” 非亲非故,他待她的好的确过头了。 鄢凌波双手一顿,旋即含笑: “宜贞不喜欢?” 梁宜贞来回甩头。 “那有什么不好呢?”鄢凌波道,“宜贞值得天下所有的好。” 这话,说得好自私,好没道理啊。 梁宜贞蹙眉,只觉越发看不透眼前之人。 “好了,”鄢凌波柔声打断她的思绪,“别胡思乱想,好生养病。寒duxing烈,师傅千丁玲万嘱咐的,你可别忘了。” 梁宜贞一楞。 也是,在他们的年代,寒du还是无解之du,自然万分上心。 况且这条命两次失而复得,自己也该万分上心啊。 梁宜贞紧了紧被褥,笑道: “凌波哥说的是,我听你和诸葛婶子的。只是,长日闷在屋中也无趣。诸葛婶子是神医,想来我很快便能痊愈出门吧?” 梁宜贞自幼研习史学,对于史书记载之人有股莫名的信任。 鄢凌波的笑容却一滞。 痊愈…谈何容易啊… 他笑容更深些,道: “只要宜贞听话,乖乖吃yào,乖乖静养,很快便好的。” 这番话,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梁宜贞点点头,也很信任他。 一时又闲话家常。比如薛诸葛的姓名怪糟糟的,原来也只是因着她父亲姓薛,母亲姓诸葛。 诸如此类,竟聊了大半日。 ………… “薛神医回山上了?” 老夫人在堂上坐得端直,面色却是掩不住的焦虑。 薛氏点点头: “午后便上山了。宜贞那处凌波照料着,想来要住些日子。媳fu在世孙院里收拾了一间房,还是他惯住的那间。” “你办事向来妥帖。”老夫人赞许,“只是宜贞的身子那样,凌波见着难免伤心。我是担心他的眼睛,薛神医嘱咐过,若再流泪,怕是不好治了。” 这些孩子,每一个都担心不完啊! 薛氏方劝道: “母亲宽心些。凌波本就精通医理,他有分寸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 “宜贞可不在他的分寸之内!凌波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别看他平日雷厉风行,端得首富架子,可内里却是个极重感情之人。否则着双眼也不会……” 老夫人蓦地哽咽,鼻尖一酸,拽着手帕掩了掩。 薛氏见此,心中也不好受。 她赔笑一番,故作情绪高涨: “母亲快别愁了,咱们凌波就算看不见,不也是一群小姑娘追着跑么?凌波适才入府,我特意去大门便绕了一圈。那些个小姑娘,成群结队的,站了许久才走。” 老夫人鼻息哼了声,无奈笑笑: “如今的年轻人,是越发胆大了。别说她们,就是府上的丫头,每每凌波来时,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凌波又看不见,也不知费那番功夫作甚?” 薛氏掩面: “想来她们中间也是有攀比的。” 老夫人扶额: “只怕过些日子,门口的小姑娘就更多了。你让人看这些。” 薛氏一愣。 半晌,便反应过来,只笑笑: “是了,世孙就要回来了。” 他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第四十七章 下du人 他快回来了…待他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鄢凌波心头默念,拐出梁宜贞的闺房时,天边已是残阳如血。 庭院几丝柳枝映衬着夕阳浮动,风过白袍,生了些许晚来凉意。 窗间传来梁宜贞与穗穗的说笑声。鄢凌波叹了口气,鼻尖发酸。 这孩子,还不知余du的厉害吧?不过也好,成日 分段阅读_第 75 章 提心吊胆的也于事无补。 小宝见他出来,忙甩着袖子上前搀扶,一面说些笑话缓和他的情绪。 “好了,”鄢凌波冷言打断,“我没流泪。这双眼睛,我还是珍惜的。” 小宝一时尴尬,却舒了口气。 他扶鄢凌波在石凳上坐下,又恭敬递上这几日的账本。 鄢凌波手指拂过凹陷的笔画,成千上万的账目了然于胸。 只道: “明日,你让西街古玩铺子,南街酒楼的二位大掌柜来晋阳侯府回话,有几处账目我还要再问问。这些日子我住此处,他们有急事便来这边回。” 小宝应声: “不消少爷说,已吩咐下去了。” 鄢凌波侧头: “此番倒机灵。” 小宝嘿嘿两声: “少爷说过嘛,万事也没有宜贞小姐的事要紧。只是……” 听他yu言又止,鄢凌波卷了账本一把敲去: “狗才!学会支支吾吾了?” 小宝护住头,委屈道: “小的是怕外边说闲话!少爷为了宜贞小姐住在晋阳侯府,总觉得有些怪啊!” “怎么,你也学人嚼舌根?”鄢凌波道,“若什么闲话都去在意,少爷我哪来的时间做生意?如何养你们这群狗才?” 小宝讪讪: “那是那是。” 谁叫少爷是发工钱的人呢!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这样的话,日后不许再说了。”鄢凌波正色嘱咐。 小宝积极应声。 “对了!”他一拍脑门,“适才敬亭少爷差人来,说给宜贞小姐下du之人揪出来了,问少爷是否此时去看?” 鄢凌波一听,一瞬黑了脸。 小宝背脊一僵,霎时一身冷汗,忙道: “少爷别生气,我这就备车!” 话音未落,小宝足尖带起尘土如烟,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行得远些,他方吐了口气。自己也是蠢,瞒着他备好车也就是了,偏提一句,惹他不快!审问给宜贞小姐下du的凶手,岂是能耽误的?只怕半夜也得爬起来! 小宝扶额摇头。 这才深刻体会,什么叫万事都不如宜贞小姐的事! ………… 再次踏入牢房,倒没了之前的陌生感。 潮湿yin暗之下,真相正跃跃yu试地探头。 既然撬不开郑氏的嘴,便只得另辟蹊径。这个下du人,或许是个关窍。 苏敬亭依旧递上灯,鄢凌波颔首谢过,从容而入。 这不是关押郑氏的那座,牢房的气息与氛围是大不相同的。这也是鄢凌波失明多年练就的机敏。 常人靠眼睛,他只能靠感官。 “来人了么?” 只听一声喃喃,细如蚊虫。 霎时,黑影直扑上来,撞上铁栅栏,一声剧烈的回响。 “杀了我吧!”他抓着栅栏直晃,“别折磨了,杀了我吧!” 鄢凌波脚步一滞,不由得退了半步。 “你就是常三?”他侧头道。 常三也不说话,一身衣裤不整又肮脏。他缓缓蹲下,不停抓头发。 据苏敬亭说,此人的确是多年的衙役,出身寻常市井人家。 家中人口也简单,一妻一女。他媳fu常年在东街口替人做针线补贴家用,女儿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也帮着做事。 揪出常三时,府衙众人皆觉不可思议。常三平日里最老实懦弱的,不想竟会行凶! “杀了我吧。”常三喃喃,“我该偿命的。” “你先答我的话。”鄢凌波凝眉,“至于你的罪,衙门自会审判。” 他顿了顿: “我问你,为何给梁家小姐下du?” “我不是有意的,我没得选。”常三显得懊恼又痛苦,“我需要钱,我需要钱!” 原是买凶啊… 鄢凌波沉吟半晌,又道: “谁给你的钱?” 至于常三为何要钱,他不感兴趣。 “二夫人。”常三抓着头发。 说谎! 给梁宜贞下du本是为了震慑郑氏,又怎回是她自己? 他手指点着云头手杖: “二夫人亲自吩咐的?” 常三摇头: “是一个黑衣男人,蒙着面不知其貌,说是受了二夫人的吩咐。” 分段阅读_第 76 章 鄢凌波手指一顿。 黑衣男人……宜贞说过,当日房檐偷听,与郑氏对话的正是一个男人。 这就说得通了。 对方很聪明,也很谨慎。不论出了什么事,俱推到郑氏身上,幕后之人便可全身而退。 好一招金蝉脱壳! 而郑氏,恰成了废弃的壳。 看来,这条线索又断了。 鄢凌波蹙眉转身,只觉脑中一团乱麻。 “鄢先生!”常三忽唤住他,“你…不问我为何收那钱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司空见惯。”鄢凌波道,脚步却不停。 谁知,常三竟噗通一声跪下! 他将头埋进手掌,不自主地啜泣: “对不住,我不知那是寒du。若是知晓,即使我家婆娘没钱治病,我也不会害人。对不住,对不住,我该死……” “鄢先生,”他言语囫囵,“那日黑衣男人说,要救我婆娘须得一命抵一命,他给我的钱,是买命的。那时我只当是买我的命,自然想也没想就应下。如今才明白,一命抵一命,是说梁家小姐的命。” “鄢先生,”常三又唤,眼角尽是泪痕,“梁家小姐她…如今可还好?” 鄢凌波不语,脚步也不曾停下。唯有心头一阵酸楚,隐隐幽幽,挥之不去。 刚出牢房,他便向小宝吩咐: “查一查常三的家人,不要打草惊蛇。” 既然说了一命抵一命,如今梁宜贞没死,常三又落网。对方为保险起见,是一定会对常三的家人下手。 或许顺藤摸瓜,能逮个正着。 鄢凌波敛了神情,拂袖上车。街边一群女孩子鲜衣浮动,自追在后边叽叽喳喳。 ………… 梁宜贞的身子渐渐好转,虽还裹着棉被,却已不需炉子。 窗外柳丝莺啼,正一番大好春色。 穗穗捧了yào来,一面噘嘴抱怨: “东街口的常婶子好几日不见摆摊。本想买她的绣果子给小姐玩的,又扑个空!” ************ 感谢憜落dē兲枾、在乡下的打赏~ 第四十八章 小姐哪里跑 梁宜贞咯咯笑两声,向后一仰,双手枕着头: “大抵是人家发财了,不需要做辛劳营生。穗穗该替人家高兴啊!” 穗穗噔噔点头,转而又摇摇头: “不对啊!我听东街的丫头说,她家男人前阵子才被抓入狱。没了丈夫,她岂不更缺钱么?况且她身子不好,吃yào也费钱啊,怎就不做生意了呢?” “入狱?”梁宜贞一瞬惊坐起,“所为何事?” 川宁一向太平,如今出了晋阳侯府的事,府衙看管更严。 谁还敢顶风而上? 穗穗再次摇头: “大家都不知呢!说来,她丈夫还是个衙役,知法犯法真是蠢!” 衙役! 梁宜贞一瞬瞪大眼。 自打她解du醒来,对案子的事就刻意留心过。衙役入狱本就是极为罕见的事,而近来入狱的衙役也只有一位。 那便是,给她下寒du的常姓衙役! 穗穗又说常婶子…… “是姓常么?”梁宜贞一脸焦急。 穗穗咯咯笑道: “小姐真逗!常婶子的丈夫不姓常,还姓婶子啊?” “果然是他。”梁宜贞垂目喃喃。 穗穗一惊: “小姐竟认得?” 梁宜贞敷衍摇头,若有所思。 依穗穗所言,常婶子母女骤然失联,很是古怪啊。 照理说,男主人入狱,母女二人不是该各方求情托关系么?虽不一定有用,可亲人间该做的也总会做。 但她们却失踪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了… 会是郑氏的同伙所为么?那个耳后有红痣的黑衣男人。 他轻功了得,下过懿德公主墓,也来晋阳侯府寻过郑氏。看上去,是个顶厉害的人。 可他为何要对常氏母女下手呢? 莫非…她们知道些什么? 梁宜贞一瞬揪紧了心。 若真如此,那母女二人的xing命怕是…… “穗穗!”她猛地坐直,“凌波哥何在?” 穗穗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只愣然答话: “出…出去了…一大早就走了。” 梁 分段阅读_第 77 章 宜贞狠叹一口气,手掌拍上床沿。 偏偏寻他时不见人! “穗穗!”她一面说一面下床更衣,“咱们往东街口去一趟。” “不行啊小姐!”穗穗吓坏了,连忙摆手,“小姐还病着,厨房还坐着yào呢!况且外头乱得很,凌波少爷不许小姐出门的!” 梁宜贞唰地回头,眼神凌厉: “晋阳侯府姓梁,何时轮到鄢凌波做主了?!” 穗穗背脊一麻,不自主地仰面望她,只觉小姐瞬间高大伟岸了不少。 这样的小姐,她可从未见过。 不过,这样的小姐也好让人安心。似乎在她身边,便没人敢欺负。 那句话怎么说的…嗯!背靠大树好乘凉! 穗穗兀自点了点头,立马站直,噔噔上前帮她。 主仆二人刚至门边,梁宜贞却蓦地顿住。穗穗紧跟其后,险些撞她背上。 “小姐要出门么?” 只见逢春立在正门中央,板着一张冷脸,语气也冷冰冰的。 穗穗一脸嫌弃地看她,这个活寒du! 双方僵持了半刻,梁宜贞的气势立马弱下来。 她嘿嘿两声,上前挽着逢春,一脸赔笑: “逢春姐,我不过想出门透透气。成日闷着,也不利于养病不是?” 逢春看她一眼,心头呵呵。 适才不是挺厉害么?这会子怂了! 穗穗瞪逢春一眼。 我家小姐才不是怂,这叫能屈能伸!你那呆板脑子能懂么?蠢货! 逢春哪知穗穗已骂了她千万遍?她只看着梁宜贞,指了指她身上的挎包: “透透气…需要带这个?” 梁宜贞一怔,立马将挎包随手一抛,旋即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 逢春瞥了挎包一眼,道: “主子说了,也不是不让小姐走动,不出府就是。” “谁说我要出府了?”梁宜贞一脸坦dàng,“我不仅不出府,还让你时时跟着,总行了吧?” 逢春缓缓转头,狐疑地看她。那张木板脸上,难得多了一丝表情。 梁宜贞倾身: “这样你还怕啊?” 逢春撇嘴: “那…小姐要去何处?” 梁宜贞一笑,挽着穗穗就出门: “去小弟那里!” 逢春摇摇头,立马跟上。 小少爷是个逗趣的人,多与他来往,对宜贞小姐病中的心情也好。这是鄢凌波说过的话,逢春记得很牢。 她跟在梁宜贞主仆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至惹人厌烦,也能随时保护。 这一点,倒很是知趣。 穗穗回头瞧一眼,低声撅嘴道: “小姐作甚怕她?她拦着你,穗穗打她!” 穗穗举起拳头,试图说服梁宜贞。 梁宜贞却噗嗤一声,揪了揪她的发髻: “打她?就她那样的纯爷们儿,你打得过么?不寻个帮手?” “打不过也要打!”穗穗正色,“穗穗要保护小姐嘛!况且……” 她jiān猾一笑: “不是还有那些小武器么?闷火球、臭弹、烟雾弹、奇yǎng珠……” 穗穗掰着指头如数家珍。 说的兴起,她又叹口气: “可惜都在挎包里!” 梁宜贞打量她一眼,越发憋笑。看来这丫头是与自己待的时日长了,也学会用小机关整人。 “不可惜。”她揽过穗穗,“小弟那里也有。” 穗穗一惊,恍然大悟。 难怪要去小少爷那处!原来他就是“打”逢春的帮手啊! 穗穗偷笑: “小姐真聪明!” “穗穗也不笨啊!” 主仆二人踏着青石板路,哼出轻快的调子,四周莺燕也一同唱和。可她们的说笑声却总叫逢春心头发麻。 看着梁宜贞,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 “什么?你要出府!” 梁南清噌地从凳子上弹起。 梁宜贞忙作噤声手势。 他缓了气息,四下看了看。逢春的影子还印在门上。 “二姐,”梁南清压低声音,“不是我不帮你啊。且不说凌波哥让不让我脱层皮,你如今的身子也不适宜出门啊!反正没急事,再等几天吧?” 话音未落,穗穗跺脚抢道: “ 分段阅读_第 78 章 可急着呢!” 梁南清白她一眼: “茅房出门右拐。” “好了,穗穗别闹。”梁宜贞道,“小弟,我是说正紧的。事态紧急,我回头再与你解释。事关我中du的案子,还有两条人命,我想要查清楚。” 第四十九章 有一双眼睛 “这么严重?听上去很危险啊。”梁南清自语喃喃。 梁宜贞沉吟。 危险是一定会有的。但要一时的危险,还是源源不断的危险,自己却可以选择。 她方道: “小弟放心,我既捡回这条命,必当万分珍视。咱们这样……” 梁宜贞倾身,与弟弟耳语几句。梁南清蹙了蹙眉,思索半晌,终是点头。 春风流连,一柱香的功夫过去,屋中的情形变得怪异 梁宜贞、穗穗、梁南清一字排开,低头看着正在牛筋网中挣扎的逢春。 她适才刚一推门,一张大网便从屋顶急速而下。直到现在,逢春依旧没太反应过来。 “别挣扎了。”梁宜贞道,“知道你力气大,但牛筋网可是越挣扎越紧的。” “贵着呢!”穗穗哼了声。 逢春刚想说话,梁宜贞便打断: “我知你要问什么。没错,我现在要出府。” 这么理直气壮么? 逢春又yu张口,梁宜贞再次打断: “我去东街口的常家。别惊讶,你想的没错,就是下du人的家。” 她顿了顿,仍然不给逢春说话的机会。又道: “你听好了,我不是真要甩掉你。我此刻出门,过会子小少爷便会放你。逢春,那处不太平,你定要迅速赶来保护我。” “我说完了。”她转向梁南清,“塞住逢春的嘴,把人捆了。我先走了。” 梁宜贞挥挥手,拽了穗穗就跑。二人乘着梁南清的马车掩人耳目,一眨眼便出了晋阳侯府大门。 逢春反应过来时,已被梁南清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梁南清抱歉笑笑: “逢春姐,你别急。我二姐说了,再过半刻就给你松绑。” 逢春的木板脸早就皱成一团。 失策啊!竟栽在两个小孩子手里! ………… 破败的小巷冷冷清清,烂菜叶粘着满地油渍,整片空气都油腻腻的。 巷子中零星几户人家,皆是老弱病残,张示着人间的苦难。 小宝抬手赶走嗡嗡的苍蝇,五官就要缩在一处: “这什么破地方啊!少爷当心行走。” 鄢凌波白衣翩然,绫丝白鞋从容踏下。一向爱干净的他,竟无半分不适。 东街口的无声巷,他太熟悉了。 此处居住的多是身处底层或残障之人,聋哑者居多,故称“无声巷”。鄢凌波在此处度过了他的童年时光。 他一时感慨,心尖发酸。若非世孙与晋阳侯府,只怕他如今也同巷中众人一样吧。生命,只是等死罢了。 小宝小心翼翼搀扶,一面道: “前头就是常三的家,我们的人守了三日,却不见半个人影。” 面前柴扉虚掩,还挂着把于事无补的生锈的铜锁。 屋后一座空dàng院子,是几户人共用的,中间立着无声巷中唯一一口水井。 嘎吱推门而入,让人不由得一惊。 小屋十分局促,只能容二三人行走。两个马扎倒在地上,一张破旧不堪架子床靠墙放着,灶台架在床边。其余陈设虽简陋,倒也整洁有序。 小宝遂将这些与鄢凌波一一描述。 鄢凌波伸出手指,似乎碰到案几,带过一层薄灰。 他道: “此处yào气浓重,可有yào罐yào草?” 小宝打量一眼: “奇怪…并不曾见啊。” 鄢凌波舒了口气: “还好。” 小宝一愣: “人也没找见,好什么好?” 鄢凌波的云头手杖敲上他的头: “我此前担心被对方捷足先登,眼下看来,是母女二人是自己跑了。一来,屋中并无挣扎痕迹。二来,若为杀人,何须带走草yào?” 小宝点头: “常三一副老实倒霉样,没想到他婆娘和女儿还挺机敏的!” 不过,她们躲得了一时,待银钱用光也总会外出谋 分段阅读_第 79 章 ,只怕对方也正守株待兔呢! 鄢凌波侧耳扫了一圈,不闻动静,只道: “咱们上院子看看。” 听闻脚步声渐行渐弱,铁锅底下灶台之中,正探出一双眼睛。 ………… 梁宜贞与穗穗相互挽着行在无声巷。 她们衣饰华丽,在无声巷中尤其乍眼,引得人侧目。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些有钱人接二连三地来,还一个比一个古怪。 才来了个俊美瞎子,又来个裹着厚衣裙的小美人。是为了炫耀衣服多才都套身上?有钱人就不怕热么? “常三不是衙役么?竟这般落魄?”梁宜贞四下看去,很是不解。 在川宁,衙役的俸禄不低啊!不说大鱼大肉,一家三口的温饱总是够的。 穗穗耷拉着脑袋: “这不因着常婶子的病么?我也是见着可怜,才时常来照顾生意。” 梁宜贞揪揪她的发髻: “穗穗是个心善的孩子。” “不过,我如今不可怜他们了!”穗穗忽义正言辞,“害小姐的都是坏人,哼!” 话音未落,已至常三家门口。 穗穗刚要推门,梁宜贞忽一把拦住,又忙作噤声手势。 她使了个眼色,穗穗一惊。 门锁是开的啊! 梁宜贞垫脚张望,低声道: “算来,逢春已在路上了吧?” 穗穗点头,学梁宜贞的样子猫着腰: “我留了地址给小少爷,应是快到了。” 梁宜贞又嘱咐: “里头或许有歹人。穗穗不会功夫,就留在此处等逢春。若有危险,撒腿就跑,明白么?” 歹人! 穗穗一个激灵: “我不留下!我要保护小姐!我虽不会功夫,可我有武器啊!” 说罢,她便从袖中掏出几枚指甲盖大小的弹珠。 这是…烟火弹! “你何处得的?”梁宜贞一惊。 “嗯…”穗穗低着头,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小少爷那里顺的。” “做得好!”梁宜贞噗嗤一声,“穗穗真机灵!” 这丫头脑子越发灵光,说不准真能帮上什么忙。主仆二人确认一下眼神,遂轻手轻脚进去。 梁宜贞扫了一圈,屋中覆着薄灰,应是三五日无人居住了。但案头一抹指印很醒目。 果然,有人来过。 她目光流转,又落到灶台上。下墓之人,对于能钻爬的地方总是更敏感些。 梁宜贞今拽着穗穗,步步靠近。四下安静,只闻得二人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手指伸向铁锅,刚掀开一个缝,一道冷光shè来。 嗖的一声,匕首自缝中刺出。 ************ 感谢梓枫儿、安歌、憜落dē兲枾、在乡下的打赏~ 第五十章 海燕呐! 梁宜贞瞳孔一瞬放大,猛退一步。 霎时间,只觉天地无声,眼中的画面像放慢的皮影戏。 握匕首的是一只消瘦胳膊,青筋暴起,正自锅底探出。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瞬间,梁宜贞侧身,一手拍下翘起的铁锅。夹住消瘦胳膊。 啪! 啊! 啪当! 一声吃痛尖叫,一声匕首落地的声音。 穗穗一怔。 这…也行? 她竖起大拇指: “小姐真神人也!” 闻着动静,鄢凌波耳根微动,与门口的逢春几乎同时进来。 大吃一惊! 屋中的场面真是…一言难尽啊…… 只见穗穗正按着铁锅打,发出哐当巨响,口里念念有词: “叫你刺杀小姐!叫你刺杀小姐!” 梁宜贞则双臂环抱,偏头看戏。 逢春蹙眉。 锅底的便是刺客?就…就这么容易制服了? 梁宜贞朝她眨眼一笑: “逮刺客,有时就这么简单!” 咳咳。 鄢凌波清了清嗓。 梁宜贞心头一紧,忙凑上前讨好,赔笑道: “原来案头是螳螂的指印。” 鄢凌波扯了扯嘴角: “我们的小黄雀很得意嘛!” 这是…真有些生气了… 一旁的小宝不由得打个哆嗦。 梁宜贞吐一下舌头,心惊胆战地躲远些,又忙去指挥穗 分段阅读_第 80 章 穗: “穗穗别打了。这样的粗活,让逢春来干。” 逢春也不动,悬着一颗心,只等鄢凌波的示下。 鄢凌波轻叹一声,方道: “你是谁的婢子?宜贞小姐都开口了,还不快去!” 逢春愣愣点头,学着穗穗的样子捶了几拳,这才掀了铁锅,拽出刺客。 竟是个女孩子! 她约莫十五上下的年纪,因躲在锅底,浑身沾满了煤灰。只一双大眼猩红,在花脸上尤为显眼,让人不由得一个寒颤。 穗穗揉了揉眼,霎时惊呼: “海燕姐!” 众人一惊。 “穗穗认得?”梁宜贞问。 穗穗点头: “常婶子家的姐姐,从前她家摊子总见的。” 常三的女儿,常海燕! “杀了我吧。”常海燕忽沉声道。 “呵。”鄢凌波轻笑一声,“你们常家的人,是不是都一心求死啊?” 常海燕一怔,充满防备: “你是谁?” 众人目瞪口呆。 没听错吧?是常海燕眼瞎还是他们耳朵有问题?川宁还有不知鄢凌波的女孩子! 小宝蹙眉,这不是对少爷的侮辱么! 他上前道: “活生生的鄢凌波在你面前,你不认得?兴奋过头了吧!还是说,想以这种方式吸引少爷的注意?挺独特啊!” 鄢凌波微抬云头手杖,阻止小宝说下去。 掷果盈车,是富家小姐们的雅兴。对于吃饭都难的常家,实在没心思顾这些。 但身处川宁,鄢凌波的名号总是听过。 常海燕的神情霎时变复杂,不提防间,竟噗通一声跪下。 众人不及反应,她又猛磕起头: “凌波少爷救命!” 吓! 这转变够快啊。 鄢凌波手指轻点云头手杖: “给我个理由。” “我知道,收买父亲的黑衣人的身份。” 鄢凌波手指一顿: “继续。” 常海燕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情绪,方道: “其实,那人收买父亲之时,我是偷偷瞧见的。自父亲去了晋阳侯府,我总觉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遂带着母亲躲起来。” 她接着道: “只是连日躲藏,银钱粮米已尽,母亲的yào也不剩。想起当日匆忙逃离,忘了些碎银子在灶台底下,这才……” 小宝会意,忙去灶台底下掏。果然有些散碎银钱。 鄢凌波点点头,云头手杖一抬,指向梁宜贞: “你知她是谁么?为何要杀她?” 常海燕惊慌,又磕两个头: “我以为是那些歹人,故而出手。此时见着穗穗,才反应过来。这位…莫不是此前中du的宜贞小姐?” 看她神色,不像说谎。 常海燕身上没功夫,也不知梁宜贞的行踪。若说有心埋伏,那也太牵强了。 “宜贞小姐,”她跪行至梁宜贞身前,“抱歉,抱歉…我父亲是关心则乱,害了你,抱歉,抱歉……” 说着已眼泪汪汪。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伤害无辜者是无法被原谅的。 但这一切,也不关常海燕的事。 她遂道: “你别哭了。du也下了,人也抓了,这份道歉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想要赎罪,快将黑衣男人的身份告知。” 常海燕抹了眼泪,连连点头: “其实,他具体什么身份我也不知。不过,有个特征……” “耳后有颗红痣。”梁宜贞接道。 她怎么知道? 所有人都惊诧望着梁宜贞。 她也不理旁人,只将鄢凌波扶远些,低声道: “凌波哥既知晓我下过公主墓,想必也该知道,当日下墓的并非我一人。” 她顿了顿: “我与那人jiāo过手,他的耳后亦有红痣。” 鄢凌波一怔。 这件事她若不说,还真没人知晓。 “你这么信我?”鄢凌波道。 梁宜贞笑笑: “宜贞不是傻子,谁真心待我,我是分得清的。” 鄢凌波心头一颤,忽觉脚下开满一片花田。 他噙着一抹笑,方道: “既如此,凌波哥也信你。常家那女孩子,你打 分段阅读_第 81 章 算如何处置?” jiāo给她处置么? 梁宜贞愣了愣,看向常海燕: “留下吧。” “留下?”鄢凌波侧头。 “嗯。”梁宜贞道,“留下常家母女,那些人多少有点忌惮。” 鄢凌波低头一笑: “我看,你要留的不是人,是她们的命。” 他们若不管,常家母女早晚死路一条。 梁宜贞亦笑笑: “她们死了对咱们也没好处,反而让对方安心。生命诚可贵,多留些总是好的。” 只有失去过生命的人,才知道它到底有多珍贵。 鄢凌波遂点头: “依你就是。” 常海燕闻声,连忙磕头道谢,菩萨圣人的满嘴叫。 小宝咂嘴: “这会子嘴甜,方才还差些伤了你的‘菩萨’呢!海燕呐,你可长点心吧!” “是是是,”常海燕点头,“小宝哥教训的是。” 鄢凌波扶额: “小宝别闹了,快将她母亲接来。别让人捷足先登。” ………… 长风呼啸过山林,杂乱草木中,山洞若隐若现。 “呵!够隐蔽啊。”小宝自语。 这是常家母女藏身的山洞。 奇怪的是,竟不闻半丝声响。 他拨开重重杂草,霎时一惊。 一滩血迹直入双眼,触目惊心! 第五十一章 一把钥匙 窗外的柳枝越发青绿,小蝶扑上窗棂,扇着翅儿来回,只不肯飞去。 梁宜贞指尖纤细,隔着纱窗,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 “凌波哥与这蝶儿一样,赖着就不走了!”她噘嘴抱怨。 自打梁宜贞捆了逢春,私自出门,鄢凌波便决定亲自守着。除了夜里睡觉,就没离过她的院子。 “先吃yào。”他含笑递上琉璃盏,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 梁宜贞撇撇嘴,却依旧乖乖吃了。 又道: “这些日子已不觉冷了,凌波哥放心吧。” 鄢凌波点点头。对于吃yào这件事,她的确很听话很配合,也让他省了不少心。 他遂道: “如今身子见好,也不是不许你出去。只是事情接二连三地来,我…不想你出事。” 梁宜贞默然,神情忽而凝重。 那日小宝去接常婶子,竟在山崖下发现她的尸身。瞧着是失足,摔作一团肉泥,连苏敬亭也没办法验。 可他们几个都明白,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梁宜贞叹一口气: “海燕姐如何了?” “小宝带着她做些杂事。”鄢凌波道,“总算没再成日念叨报仇。” 多做些事,才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只是,才见点希望,却又回到原点了。”鄢凌波蹙眉,那份担心是真真切切的。 梁宜贞与他对坐,只觉今日的春色蒙了一层灰。 她默了半晌,方道: “看来,还是要从二婶母下手。” 可郑氏的嘴太紧,如何能撬开呢? 正懊恼间,穗穗噔噔跑进来。 她憋着一股劲,语气神秘: “小姐,凌波少爷,我才见墙根底下有人鬼鬼祟祟,绕了许久也不进来。要叫逢春打他么?” 二人一愣。 光天化日的,怎会有人“鬼鬼祟祟”? “凌波哥,我去看看。”梁宜贞道。 鄢凌波点头应允: “让逢春跟着。” ………… 穗穗紧拽着梁宜贞,脑中忽钻出一个个闹鬼的画面。 命案一桩接这一桩,看来这丫头是吓坏了,如今有些草木皆兵。 可眼下春风正好,莺声燕语,梁宜贞还真提不起惊恐之心。 一时逢春也跟上,三人遂将角门推开个缝。 只见那少年一身雪青袍子,在院门前来回踱步,步态急躁,不时又顿下看一眼大门。 是他啊。 梁宜贞扶额,轻拍穗穗的头: “又危言耸听了,那不是二哥么!” 穗穗一愣,满脸茫然。她定睛看去,似乎…还真是梁南淮!怎么适才不认得了? 梁宜贞摇摇头: “真是被吓傻了。” 她遂打发了逢春,又看了半晌,才唤: “二哥。” 梁南淮闻声,背脊一僵,急忙转身相对 分段阅读_第 82 章 。只见他神色惊慌,yu语不语,连手也不知往何处放。 “贞…贞妹妹…”他挤出几字,“你…身子可好些?” 梁宜贞打量他一圈,也不答话,只行上前几步: “二哥既来了,为何不进来坐?” 梁南淮却后退,似乎刻意保持距离。 他作了一揖: “母亲的事,我怕贞妹妹心中芥蒂,不想见我。却…又担心贞妹妹的身子,想来探望。” 对于他的担心,梁宜贞没有丝毫怀疑。 但梁南淮担心的不是她,而是郑氏。梁宜贞若不好,郑氏只会更不好。 她直言惯了,遂道: “二哥是想问二婶母的消息吧。正好凌波哥也在,你随我进来吧。” “贞妹妹!”他又唤住,解释道,“其实,我也担心妹妹的。” 梁宜贞嗯了声,转身进院子。 真与假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是撬开郑氏那张嘴的钥匙。 闻着梁南淮的脚步声,鄢凌波怔了一瞬,旋即会意。 钥匙来了。 梁南淮低着头,不敢看他。凌波哥平日虽温和好xing,可一旦涉及二姐,他便不同了。 何况,此番这样大的事。 “是你啊。”鄢凌波道,呷一口茶。 清茶烟香掠过俊美的唇角,见之忘俗。难怪川宁的小姐们都争先恐后地追赶。爱美之心,也无可厚非。 “凌波哥。”梁南淮嗓音紧绷,直到梁宜贞请,他才敢坐下。 鄢凌波默了半刻: “你何时变得这般拘束?门外逗留许久也不进来。从前,不是与宜贞顶要好么?” 梁南淮抿一下唇: “出了这样的事,南淮自觉对不住贞妹妹,心中有愧。” 他挑眼看了看鄢凌波与梁宜贞,又道: “也…不敢奢求妹妹原谅。母亲都是为了南淮,定是迷了心窍才敢觊觎世孙之位,害公主,害…贞妹妹。” 在旁人看来,郑氏的动机的确是世孙之位。 毕竟受人指使之事晋阳侯府只想暗中调查,图个知己知彼。梁南淮自然也被蒙在鼓里。 “凌波哥,”梁南淮又道,“你要信我。天地可鉴,南淮是决无觊觎之心的。大哥他……” “这不要紧。”鄢凌波打断,“是谁的就是谁的,想也没用。” 梁南淮语塞,霎时闭嘴。 鄢凌波接着道: “你母亲糊涂,但你是个聪明的。老夫人说了,这件事你也委屈,要尤其待你好。你也别多忧思了。” “那母亲呢?”梁南淮脱口而出,又猛顿住。 梁宜贞转头看他,心下唏嘘。 血浓于水本是人之常情,即使待旁人再虚伪圆滑,事关母亲大抵也见得一片赤诚。 而这样的常情,梁宜贞再也感受不到了。 梁南淮看看二人,见他们不语,一时心头自跳,终是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我如今不该问,也不该求情。可贞妹妹,那是养育我十几年的母亲,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好在你眼下已大好了,能否替母亲求个情?你若开口,祖母必会听的。” 所谓“求情”,便是找人顶罪了。 公侯王府家本就是常出人命的地方,有打破砂锅查到底的,自然也有按住不让查的。 梁宜贞沉吟,酸楚忽往脑上涌: “二哥说这话,还有良心吗?” 那都是人命啊!来之不易的人命。 鄢凌波蹙眉,按了按梁宜贞的手。 眼下不是与梁南淮讲道德的时候。 鄢凌波方道: “你是晋阳侯府的血脉,老夫人自然是顾要及着你的脸面。有个杀人的母亲总归不是好事。” “南淮,”鄢凌波顿了顿,“宜贞是否原谅,那是后话。在老夫人做决定之前,二夫人要懂得自救。” 梁南淮瞳孔微颤。 凌波哥的意思是…有希望! 梁南淮急切: “何为自救?” ************ 感谢odiesun的打赏~ 第五十二章 多事之春 鄢凌波故意缓了缓,隐约能感到梁南淮急促的气息。 他遂道: “听敬亭少爷说,审问之时,二夫人不大配合。” “甚么意思?”梁南淮 分段阅读_第 83 章 不解,言语中带了一丝防备,“莫非…他们动刑了?他们怎敢动刑?母亲好歹也是晋阳侯府之人,他们……” “没有。”鄢凌波打断,“人家是衙门,不是恶霸。” 梁南淮一怔,旋即松了半口气。 鄢凌波又道: “二夫人不肯说话,什么也不说。这叫人家如何审理呢?为着此事,衙门也没少来烦老夫人。若非老夫人坚持不能动刑,只怕二夫人早已……” 他顿了顿: “只是,若再僵持下去,也总有老夫人应付不了的时候。听闻,京城已派了钦差来。到那时……” 他不再说下去,此时无声胜有声。 梁南淮双手攒拳,兀自摩挲: “凌波哥,我去劝劝母亲吧。” “有用么?”鄢凌波故作疑问。 梁南淮叹口气: “是否有用,也总要试一试。我想,我的话母亲多少要听几分的。” “只得如此了。”鄢凌波点头,“你好生劝劝,要她该说的都说,知无不言。” 梁南淮应声。 这句话的真意,他自然不知,可郑氏却明白。 这就够了。 况且,让梁南淮带话,除了规劝,也让威胁更直观更可感。 那是她的亲儿子。她真愿意儿子每日提心吊胆,在侯府被人指指点点么? 舐犊情深,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 虽非君子行径,可人命关天,又事关晋阳侯府安危,也就顾不得许多。 事不宜迟,几人遂备了马车往府衙去。 沿途的街道依旧热闹。旌旗成排,人烟穿行,叫卖声,嬉笑声透过车帘传来,此起彼伏。 而车中的三人却都一语不发。 沉默,总能避免很多麻烦。如此就很好。 ………… “怎么会这样?” 苏敬亭在府衙偏厅来回踱步,手指点着下巴。 窗外雏鸟叽喳,叫的人心烦。 椅子中的小厮打扮的少年翘起二郎腿,呷一口茶,神色却不似平日懒散。 “偏就这样了。”他略沉了沉眸子,若有所思。 苏敬亭顿住,将这话玩味一番。再不合常理的事出现,也总会找到合理的解释。 他四下扫了一圈,道: “这个府衙也无法让人安心,咱们先走吧,还有事要做。至于侯府,我派人去说。” 少年起身点头,并不多言。 他低垂着头,头巾压得很低,只随苏敬亭出门。 府衙四周充斥着隐隐的慌乱,暗流涌动,似乎随时能bào发些什么。 “敬亭少爷。” 梁宜贞一声唤,大门口的两拨人几乎同时转身。双方皆行色匆匆,险些擦肩而过。 “你们怎来了?”苏敬亭一惊,目光落向梁南淮半刻,又转开。 鄢凌波耳根微动,此处除了苏敬亭的脚步声,还有另一个。 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他心头一滞,道: “出了何事?” 苏敬亭绷着嘴角: “你们晚了一步,二夫人死了!” 死了? 怎么会死了? 这是在府衙啊! 梁宜贞与梁南淮皆惊得说不出话。梁南淮一个不稳,猛向后踉跄几步。 鄢凌波蹙眉: “怎么回事?” 苏敬亭摇头: “很蹊跷。我正要去义庄,先看过尸身再说吧。” “费心了,注意安全。”鄢凌波道,不再耽搁他。 苏敬亭一脸凝重,拍拍他的臂膀,遂转身去了。 注意安全? 梁宜贞偏头,这话听着有点怪啊。 苏敬亭只是帮忙验尸。至于怎么查,查到谁,那也不关他的事。又怎会刻意嘱咐一句“注意安全”? 除非,不是说给他听的? 苏敬亭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街道尽头,梁宜贞收回目光,转向鄢凌波: “那个小厮…似乎不是上回送丝帕的人。” “苏家富贵。”鄢凌波道。 也是,富贵之家,一个少爷跟三五个小厮实在是稀松平常。 “回去吧。”鄢凌波又道,“此时府衙必定大乱,咱们别杵在这里。” 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马蹄咯噔咯噔,梁宜贞趴在车窗叹了口气。 活人就是麻 分段阅读_第 84 章 烦。 ………… 府衙厅堂中,李知府坐立不安,急得直冒烟。 皂隶三步并两步跑进来,抹一把汗,后背已然湿透。 “大人,”他粗喘几口,“敬亭少爷说急不得,他还要细细验一验。” 李知府垂手顿足,颇觉无奈。 他苏敬亭倒是不急,可李知府急啊! 懿德公主的死因曝出,本就惊动了京城那边。眼看钦差就要到,凶手却莫名其妙死了! 要他如何jiāo代? 况且,还牵扯一个蒋家。这件事若办不好,得罪一干人等,川宁还混不混了! 他大手一摆,没好气道: “再去看!” 皂隶猛地哆嗦,不敢惹他。 刚要转身,李知府又道: “罢了!我自己去。” 跨出门槛,又转身嘱咐: “那间牢房也再查查,你们再查不出东西,就都给我滚!” 说罢,李知府卷着一腔怒火,拂袖而去。门框还有冒着硝烟的错觉。 皂隶伸长脖子探头,见他走远,才一甩手瘫坐在椅子上。 “呸!”他朝门边白一眼,“成日就知道吼咱们,还不是担心自己的乌纱帽!什么人呐!” ………… 老夫人的厅堂换了几枝胭脂木兰,不至太冷清,也不至太热闹。与这厅堂,是恰好的相得益彰。 鄢凌波坐在下手方,言语温和而孝顺: “白日府衙太乱,小宝这才打听清楚。凌波不敢耽搁,所幸老夫人还未歇下。” 老夫人垂眉: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哪里睡得着?她怎么死的?” “像是中du。”鄢凌波道,“至于有没有别的蹊跷,敬亭少爷还需再验验。” “又是du!”老夫人紧绷唇角。 “还有件事,”鄢凌波顿了顿,“京城的人要到了。” 嘶… 老夫人倒吸一口气,越发紧握扶手。 “莫不是,与京城有关?”她声音微弱,却铿锵有力。 鄢凌波沉声: “眼下,不好说。” 老夫人点头,又道: “来的是谁?” “徐铁拐,徐故。” 第五十三章 等待钦差 这个人啊…… 老夫人沉吟半晌,道: “那个鳏夫?” 鄢凌波颔首。 若是旁人,老夫人不一定知道名号。可是徐故,在女人的圈子里实在太有名气了。 正是那个鳏夫,天下最有名的鳏夫。 状元及第之时,却毅然决定为亡妻守孝三年。此后也并未再娶。 这件事在命fu圈子里一时传为佳话。算来,已十年有余。 而男人的圈子里,他同样有名。 很少有人像徐故这般,守孝归来十年之久,也没个正经的官职。十年间只是不停做钦差,于各地寻访视察。 听闻,他这个人铁面无私,不近人情,栽他手上的官员不计其数。 像是…皇帝的拐杖。 替皇帝走遍天下山河,替皇帝收拾贪官污吏。 故而市井之上有了“徐铁拐”的戏称。是敬,也是畏。 老夫人遂道: “若是这个人,倒不大好应付。” “出了这么多事,想来他一时也不能理顺。”鄢凌波道,“咱们如常应付就是。案子归案子,我倒想看看他如何查!” “这话没错。”老夫人点头,“只是郑氏一死,我这心也乱了。事情越扯越大,总不得安宁。” 鄢凌波温和笑笑,像是安抚老人家的任xing: “再乱的事也有理清的一天。老夫人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老夫人也很听他,神情自放松了半分,又道: “你这孩子总能哄人高兴。只是你为府上忙前忙后,有空也多在意在意自己。上回流泪,可伤着眼睛?” 鄢凌波面色如常,含笑道: “师傅看过了,不碍事的。日后凌波当心些就好,您别担心。” 可他越是如此,老夫人就越发心酸。这孩子,吃过太多苦了! 她轻叹一声: “但愿事情早些结束吧。” 鄢凌波笑笑: “事情才刚刚开始。” ………… 春日的天逐渐热起来,义庄的味道也越发不好闻。 分段阅读_第 85 章 苏敬亭倒是习惯,穿行在尸床之间来去自如。 “此处倒是比大理寺的义庄好闻多了,你们川宁果然人杰地灵。”他笑道,再次带上验尸用的手套。 懒散少年枕着头,仰面躺在一张空尸床上。他翘起腿,足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他微蹙一下眉: “老苏,你给老子快点。真不懂,你为何会喜欢待在这地方。” 对于他的嫌弃,苏敬亭早习以为常,只呵呵两声: “你少给老子说风凉话!不是因为你,我犯得着来这小地方验尸?我同你讲,我们大理寺的尸体虽多,味道不好,但验尸条件不要太好哦!要什么工具有什么工具!哪像此处,借一块通灵玉也能周折好几圈!” 一想到那句“姑nǎinǎi”,他就如吃了黄连一般,浑身不自在。 苏敬亭哼了声,忙转话锋: “你也不想想,我什么身份?我苏家可是……” 眼看他就要滔滔不绝,懒散少年忙举起双手: “得得得!我输了,你别絮絮叨叨!” 苏敬亭白他一眼,又看向郑氏的尸身,直直摇头: “本是为调查懿德公主之死来的,谁知接二连三死了这么些人!蒋盈、常婶子,现在又是郑氏…事情越扯越大,麻烦啊!” 懒散少年无所谓地笑笑: “你只管验你的尸便是,也麻烦不到你头上!你们大理寺不一向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么?” 若非如此,又怎敢放心让苏敬亭来查。 苏敬亭耸肩,转一把手中小刀,一面解剖一面道: “那倒是。左右徐铁拐快到了,到时对公主之死总会有个jiāo代。” 少年晃动的足尖一顿,旋即撇撇嘴: “是他啊…无趣!” 无趣? 苏敬亭反笑起来: “天下可没有哪个官员不怕他的!一旦被他盯上,管你芝麻小官还是官居一品,总能查出些事。说来,我们大理寺这几年蒸蒸日上,许多都是他送的业绩啊!” 少年嗤笑一声: “身在花花名利场,谁都不干净,还怕查不出点事?不过是要不要查,要查谁罢了!” 苏敬亭讪讪: “你这人,嘴太du。” 他将郑氏的腹部划开一条缝,又笑道: “也不知他此来川宁,轮到谁遭殃?”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哒哒哒…慌乱无章。 懒散少年呵呵一声: “说曹cāo曹cāo到,遭殃的人来了。” 说罢,他翻身坐起朝内室去。 苏敬亭回转过头,只见李知府大汗淋漓直冲进来,连官服还不及换下。 “敬亭少爷,敬亭少爷!”他一面摆手,一面咽喉头,“验得怎样了?” 苏敬亭失笑,忽起了尊老之心。李知府也四十好几的人了,这般奔走,着实狼狈。 他正待搀扶,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眼下自己满手血腥,岂不该吓着人了? 他遂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大人亲自看看?” 李知府下意识地探头,呀! 血肉模糊! 他一瞬抬手遮住,又一身冷汗: “这这这……” 苏敬亭笑笑: “李大人别怕,人不过是两脚羊。你吃的那些羊肉,不也是这样来的?” 李知府喉头一呕。 苏敬亭你大爷!老夫怕是再也不想吃羊了! 李知府背着尸体行远些,道: “还是敬亭少爷说罢!” 苏敬亭方道: “我又仔细查了,除了中du,并无其他死因。身上也没有强迫束缚的痕迹。” 李知府蹙眉: “你上回说,她所中之du与懿德公主、蒋小姐的一样?可那du本就是她的,那她是…畏罪自尽?” 李知府捻须,yin云密布的脸上总算见得些笑。 自尽好啊! 自尽就不会牵扯出其他,案子就该了结了。 苏敬亭却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验尸的,只能给出我的验尸结果。” “是是是,”李知府连连点头,“我去查,我去查!” 说罢,又急匆匆地去了。 少年自内室露出半个身子,神情黯了黯。 看来,李知府是想结 分段阅读_第 86 章 个糊涂案啊! 苏敬亭转身,猛吓一跳: “站在那里作甚?吓死人!” 他又撇嘴道: “咱们也走吧,我收拾收拾。” 少年点头,又躺回尸床等他。 因想起什么,又道: “对了,今日在府衙门口遇着鄢凌波他们。那个梁宜贞,如今活蹦乱跳了?” “哪那么容易?那是寒du!”苏敬亭道,“听鄢凌波说,只是暂时压制住余du,后边慢慢治吧。” 少年鼻息哼了一声: “祸害!没死就行。” ************ 感谢憜落dē兲枾、在乡下的打赏~ 第五十四章 总有人不待见你 “阿嚏!” 梁宜贞蹙眉,揉了揉鼻头。 “小姐又冷了?” 耳畔一声惊呼,穗穗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她一脸紧张,盯着梁宜贞上下打量。 不待梁宜贞答话,穗穗忙随手抓件床头的衣服裹住她: “凌波少爷嘱咐过,小姐如今不能受凉。” 梁宜贞无奈笑笑,又扯下衣服: “不是冷。也不知为何阿嚏,或许有人骂我吧。” 穗穗又看她一阵,见是无恙,这才放心将衣服收好,只撅嘴道: “谁敢骂小姐?” “这话说得好笑。”梁宜贞掩面,“哪有不敢骂的人?不敢当面骂,也总敢背地骂。” 穗穗撇嘴: “哼!原来小姐知道有人背地骂你啊。” 梁宜贞一愣。 骂她?吃饱了撑的吧! 近来安心养病,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没有什么惹祸的机会。穗穗的话又从何说起呢? 她遂道: “我待人很好啊,有甚么可骂的?” 穗穗一副抱不平的模样: “是啊!穗穗也想不通。二夫人在牢里死了,又不关小姐的事。可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说小姐是知道二夫人已死,才答应二少爷去求情。说你……” 穗穗一跺脚,背过身去。 梁宜贞笑笑,身子前倾,下巴靠上她的肩头: “说我虚伪啊?” 穗穗兀自赌气不说话。 梁宜贞摇摇头,道: “一,二婶母是死在大牢,我怎会知晓?二,我也没答应求情啊。再说,她取我母亲xing命,又害我身中寒du,那些人凭什么觉得我会求情?” 所谓有保郑氏的希望,也不过是梁南淮自己的以为。梁宜贞为了让郑氏开口,并未戳破罢了。 所谓言必行,行必果,不想做的事,梁宜贞可不会做出任何承诺。 “穗穗自然明白,可她们说是你先应下再反悔的。”穗穗忽转身拉着她,“我讨厌她们那样!又……又不知怎么争辩……” 梁宜贞失笑。 这丫头满腹委屈,原来是说不过人家,到这里来讨对策! 她嘴角轻勾,一把搭上穗穗肩头。 自己的丫头当然要自己护着,别人想欺负,没门! 梁宜贞遂道: “穗穗,你可听好了。她们若再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你就说第三。” 穗穗半带委屈半带不解: “第一第二小姐已说过,第三是什么?” “第三么……”梁宜贞顿了顿,“穗穗啊,你可知天下之事那么多,说穿了,也就只有两件事。” 穗穗仰面,眨巴眼睛望她: “何事?” “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说罢,梁宜贞忍不住噗嗤一声。 这般粗话,从前听一起下墓的兵士说过。没想到,自己说起来竟如此过瘾。 不由得又偷笑一声。 穗穗似恍然大悟,将梁宜贞拉得更紧: “我明白了。嘴长在小姐身上,小姐爱说什么说什么,爱给谁求情给谁求情。别人管不着!” 梁宜贞点头。穗穗机灵,是这个理。 穗穗眼珠转了一圈,退后半步,立得笔直: “小姐,那我去了。” 她一脸正色,模样有些可笑! 梁宜贞失笑: “这是作甚?你上战场啊?” 穗穗叉腰: “我去骂她们!” 她气冲冲的,刚至门边,又转回身: “按小姐说的骂!关她们屁事!” 说罢,一眨眼的功夫,人便无影无踪。 梁 分段阅读_第 87 章 宜贞扶额。这个穗穗,还真是较真啊! 不过,这样也好。 任何流言蜚语都不是无缘无故传出的。所谓无风不起浪,而这个吹风的人就很要紧了。 而有心吹这风的,只有一人。 认为梁宜贞有必要救郑氏的,也只有一人。 ………… 梧桐树的枝叶洒下树荫,恰遮住午后灼人的阳光。还在春日里呢,竟见出夏日的燥热来,这午后着实难挨了些。 几个小丫头凑在一处,看了看树荫外的阳光,越发不想干活。 “诶,听说宜贞小姐故意不求情呢?” “二夫人将公主害那样惨,又给宜贞小姐下du,会求情才怪呢!脑子有病才会求情吧!” “话是没错,可听闻是她自己答应的,言而无信总不大好。” … “关你屁事!” 几个丫头正说得热火朝天,闻声猛然一愣,四下张望,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 周围无人,唯有不远处,穗穗正挽着提篮从容行过。 丫头们讪讪。 “好像的确不关咱们的事。” “主家的恩怨,咱们说一通也没用。” “干活吧,领赏钱呢!” “是啊是啊,干活吧。” “干活吧。” … 穗穗立在桥头回看她们,鼻息冷哼一声,头一甩就大步走了。 行过回廊,又有一群丫头正说闲话。她也不管人家说什么,只丢下一句“关你屁事”便扬长而去。 见着假山下的几个婆子,亦是一句“关你屁事”。 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晋阳侯府似乎随处都能听见“关你屁事”。 奇怪的是,说闲话的却少了。不论是梁宜贞的,还是旁人的。 看来歪打正着,“关你屁事”适用于所有闲话。 ………… “近来府上真是安静,连鸟都不叫了。”梁南淮手握书卷,于西窗下伫立。 窗外海棠正红得娇艳,他不由得蹙一下眉。 “关……”丫头一顿,“少爷用心温书,莺燕花鸟都不消费神的。” 话音刚落,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近来府中常说“关你屁事”,险些脱口而出。 梁南淮点点头: “那日府衙的人来,你打听了,母亲真是中du身亡?” 丫头的情绪霎时低落,只点了点头: “与懿德公主同样的du。” “中du?” 西窗下忽来声音。 一个人影行过海棠树下,又倒回来。 只听一声冷哼: “报应!” 说罢,又行不见了。 梁南淮面色不改,握书卷的手却紧了紧。 丫头满脸委屈: “二少爷,大小姐怎能那样说话?人都没了,这不嘴上缺德么?” 梁南淮不语。 报应?只怕是报复吧? 郑氏du杀懿德公主,又用duyào嫁祸梁宜贞。如今她死于中du,难道不是有人在为那对母女报仇么? 鄢凌波、苏敬亭,每一个都能轻松出入府衙。 梁南淮神情黯了黯。既然流言这么快被压制下去,bi不出真相。那只得从长计议,另寻他法了。 他缓缓看向西窗,又道: “窗前海棠坎了吧。红若云霞,太耀眼了。”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各种红包~ 感谢梓枫儿、安歌的打赏~ 第五十五章 黑云压城 闷热。 汗水贴着衣衫,黏乎乎的,直叫人烦。 几个官兵驾着马,有些疲乏。 “川宁的气候真糟糕。”一官兵抹了把汗。 “边陲小地,忍一忍吧。”另一官兵摇头,拍拍马儿。 行在前头的紫袍男子似乎充耳不闻,衣衫湿了大半,却无半句抱怨。 他抬眼望天,没有阳光,只有层层积云,压住整个川宁府。 零星几只蜻蜓在半空盘旋。 川宁的气候真怪,与川宁的事一样怪。 “快下雨了。”他眯着眼,一只蜻蜓正停在马蹄上。 官兵忙趋马上前: “大人有何吩咐?” “盘桓月余,进城吧。”说罢,紫袍男子脚一蹬,马儿哒哒小跑起来。 一众官兵应声跟上,带起一片尘土。 分段阅读_第 88 章 一只蜻蜓躺在尘土中,尾巴已被碾作泥,扑腾着翅膀垂死挣扎。 ………… 鄢凌波的车驾正往晋阳侯府去。小宝趴在窗前探头,不禁蹙了蹙眉。 “少爷,今日跟车的女孩子少了许多。”他道,“果子也没装满。” 鄢凌波笑笑: “这不好么?” 小宝撇嘴: “当然不好!这不说明女孩子们对少爷不那么喜欢了么?” 跌落神坛的感觉,自然是不好的! 鄢凌波含笑摇头: “我要那么多喜欢作甚?又不能当饭吃。人生在世,只得一人的喜欢足矣。” “可就是能当饭吃啊!”小宝盯着竹筐中的果子,很是懊恼,“说来也怪,我跟少爷许久,还是第一回见女孩子们收敛。忽然就这样了,也不知中什么邪?街市似乎都冷清了。” 鄢凌波敲他一棍云头手杖: “过会子车停了,你去劝劝那些小姐们。近日别再跟着了,都回家吧。” 都回家吧,回家安全。 徐故要来了,川宁的官员自然紧张万分,生怕自家孩子出格惹祸。若被徐故揪住,谁知他能给你扣什么帽子? 这些无法无天的孩子,还是严管的好! 鄢凌波的车驾在侯府巷口缓缓停下,女孩子们挨挤着探头,直到白衣消失在朱门之内,依旧不肯离开。 小宝无奈,转身面对她们时,已换了个灿烂无比的笑。 “又是几位小姐啊!”他赔笑寒暄。 女孩子们自然也认得他。鄢凌波身边最常出入的小厮,这都不认得又哪好意思说追过鄢凌波的车? “小宝,是凌波少爷让你来的?”女孩子们难掩兴奋。 小宝嘿嘿两声: “正是正是,少爷让小姐们别跟着了。近来天气闷热,不知何时会下雨,淋湿生病就不好了。” 女孩子们一愣,霎时满脸感动: “就说凌波少爷最好了!这么些年不是白跟的,凌波少爷也惦记咱们呢!” “不枉我今日背着父母偷跑出来!” “近来姐妹们都被家里管着出不来,咱们可得尽量撑住。别叫凌波少爷以为我们三心二意!” 女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小宝总算听明白。 原来不是少爷的魅力下降,这样他就放心了。 小宝遂道: “既然是家里的意思,别与父母作对才好。少爷也是极重孝道之人,可不愿你们为他忤逆父母啊。” “这样啊……”小姐们道,失落中又再添一分感动,“你让凌波少爷放心,咱们是不离不弃的。” 说罢,女孩子们又讨论起外出带伞,怎样说服父母。叽叽喳喳的,渐行渐远。 小宝舒了口气,总算打发走她们。 ………… “快去把小姐给我找回来!” 李知府大袖一挥,火气噌噌往外冒。所谓焦头烂额,应是眼前的模样了。 捕快身子一颤,应声而去。 一捕头倒机灵,盛了盏热茶送上: “大人消消气。” 李知府鼻息一叹,接过饮尽,只道: “追追追!也不知那鄢凌波有甚好追的!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么!不对,他还没眼睛呢!真不知追什么!” 李知府来回踱步,又道: “那丫头不知现在什么情况么?成日的出去出去,惹下事可怎么好?” 捕头赔笑: “这不派人去寻了么?咱们川宁不大,过会子小姐就回来了。” “况且,”捕头压低声音,“徐大人这不还没到么?大人也别太紧张,教人抓着不放。” 别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 那可是徐故啊!徐铁拐啊! 公主一条命,贵女一条命,侯府夫人一条命,偏偏还接二连三地来,徐铁拐哪里会放过他? 就是想想,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李知府来回踱步,又招了招手: “徐大人几时到?” “明日午后。”捕快道。 李知府蹙眉点头: “行了行了,你们将这几件案子的卷宗备好,还有敬亭少爷出的尸检录。徐大人是一定会看的,准备齐全,要什么给什么,别叫他说咱们消极断案。” 捕快 分段阅读_第 89 章 应声,刚至门边,忽顿住回头: “对了大人,我听说,明日蒋家也准备去城门迎徐大人。” 李知府一怔: “蒋家?” 他们又来添什么乱? 捕快道: “我亲戚在他家做工,说蒋家连日准备,很是气派。要…要请徐大人为他家亡女做主。” 李知府的眉头霎时拧成一团: “本府没给他们做主么?谁才是川宁的父母官!他们这样做,是诚心打我的脸么?!” 还故意在徐故面前。 他顿了顿,方道: “卷宗我让旁人准备,你去将此事给我打听清楚。” 按理说,蒋家扎根川宁,即便死了家人心头不平,也没必要得罪一方知府啊! 就算铁了心得罪,总不会明刀明qiāng地来。 现在他们敢这样做,有些奇怪啊。 除非…他们不想在川宁混了。 或者说,他们知道,李知府不会在川宁混了。 李知府背脊一僵,霎时一身冷汗。 好几个时辰过去,他依旧坐立不安。滴漏滴答又滴答,从深夜滴到白日,竟是一夜未眠。 天亮了,却依旧压着厚厚层云,透不出光,越发闷热。 轰! 府衙大门一瞬打开。 等来的,却不是徐故。 而是一道圣旨。 罢免李知府川宁知府之职,由徐故接任。 突如其来,毫无准备,川宁府一时zhà开了锅。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五十六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穗穗疾步跑来,在门槛又绊了一下。 梁宜贞正擦拭她的灵禽爪,也不抬头,懒懒道: “又是何事啊?” 穗穗惯了的大呼小叫,她早习以为常。况且连日来死了那么些人,便是再大的事,也显得没那么要紧。 还有什么比人命要紧呢?人命,是关天的。 穗穗憋足了劲,心头暗笑。小姐这会子淡定,待她听到消息,只怕能惊摔了吧? 她悄悄扶住梁宜贞的椅子,遂道: “小姐,新鲜的消息!李知府被罢职了,新知府午后就入城!” “哦。” 梁宜贞应声,又拿起钳子整修灵禽爪。 哦? 只是一句“哦”? 穗穗一瞬泄气,满脸掩饰不住的失落,只道: “小姐怎么不惊讶?” 梁宜贞回头笑笑: “意料之中的事啊。” 穗穗偏头看她: “小姐果然是大神呢!” 梁宜贞揪揪她的发髻: “穗穗也是小神嘛!知道此事要紧,特来与我讲。” 穗穗眼睛一亮,很是得意: “我跟着小姐,自是比旁人更机灵!不过,小姐如何料到的呢?掐指一算么?” 她学着街边神棍的样子,作掐指状。 梁宜贞噗嗤一声,轻打下她的手,笑道: “哪那么神!你想啊,先死了公主,又死了蒋小姐,好不容易抓到凶手,凶手又死了。这几条命,可都是有身份的人,前后死亡时间不过月余。李知府身为一方之长,是不是该负些责任?” 穗穗点头: “这样一说倒也是。不过,人也不是李知府杀的,却有些冤。” 梁宜贞摆摆手: “一次凶案可以说是意外,但接二连三地来,还让人在府衙里死了,那就是治理不严!就拿蒋小姐的死来说,那日花朝盛会人山人海,府衙虽派了官兵维护秩序,可零星几个到底敷衍。否则,蒋小姐也不至枉死。” 梁宜贞说罢,穗穗也明白过来,又道: “可惜咱们府上没那么多兵,不然也能保护游人了。” 梁宜贞一惊,忙捂上她的嘴,又瞪一眼: “这话别胡说!养私兵犯法呢!” 穗穗被吓得一缩,只愣愣点头。 梁宜贞这才松开手,又指向案几旁的书架: “穗穗若是得空,多看看那些史书就明白了。公侯王府之家,有的话能说,有的话纵使心里明白也不能说的。知道么?” 祸从口出,史书上记载了太多这样的事。 穗穗似懂非懂地应下,噔噔跑去随手取了几本,正色道: 分段阅读_第 90 章 “小姐,那我读书去了,你有事唤我。” 还不急反应,穗穗已跑没影。 梁宜贞摇头笑笑。这丫头,还真把她的话当圣旨了! 圣旨? 她噗嗤一声。这也是只能想不能说的话啊! ………… “母亲屋里的花换得勤啊!”薛氏一面进屋一面笑道,“近来春意浓浓,当是百花争妍的时节了。” 老夫人笑着指她: “这张嘴越发伶俐!这是凌波让人每日换的,说我这屋子冷清,添些趣味。” “就知道凌波是最有孝心的。”薛氏道,“咱们府上这么些孩子,没一个及得上他!” 老夫人点点头,又想起孙子孙女们,满脸的慈爱宠溺。 只是,有一人…… 她叹了口气: “南淮可还好?郑氏出了那样的事,近日也不见他来请安。这孩子心思细,我倒怕他钻牛角尖,一时伤心出不来。” 薛氏亦叹气摇头: “那孩子没日没夜地看书,我去看他时,他也只敷衍应付。到底血浓于水,人之常情。” “看书也好,总有些事做,不至于想不开。”老夫人道,“叫宜萱那孩子别去闹弟弟,收敛着些!否则我打她!” 薛氏应声: “宜萱那孩子虽皮了些,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况且我让南清看着呢,母亲放心。” 老夫人点头: “这就是了,兄弟姊妹们总要相亲相爱才好。只是南淮总不能一直消沉下去。你别看宜贞是个女孩子,就这一点的心xing,比南淮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薛氏脑中一对比,点头附和。 同样是死了母亲,除了最初的为母殉葬,那小丫头似乎还真没什么过激行为或消沉姿态。 老夫人又道: “出事见真知。侯府的孩子,当是这般气度。” “不过,”薛氏顿了顿,“新知府午后就要进城,蒋家又做出迎接的大阵仗。宜贞是个爱热闹的,定会凑去看。眼下多事之秋,是否让人看着不叫她出门?” 老夫人从容笑笑: “自然不能让她出门。你放心,凌波亲自看着,出不了事。” 薛氏一愣,正yu开口,老夫人便抬手制止: “他近来与咱们府上走得太近,旁人看着不好。那些大张旗鼓的事,就不要一道了。” 薛氏点头: “那午后……” 老夫人道: “午后……京城来的人自然怠慢不得,还有一场大戏要演呢!你先回去歇一歇,怪累人的。” 薛氏看着老夫人的模样,一时憋笑: “那有什么?母亲是多年的老戏骨,有您带着也就不累了。” 老夫人黑脸一嗔: “猴儿!惯爱贫嘴!” ………… 府衙办案的效率堪忧,可腾地方的效率却出奇地快。不过一个早晨,李知府已举家搬离,空dàngdàng的府衙正等待它的新主人。 天气依旧闷热,城门夹道围满了人。背脊额间汗湿一片,却依旧挤破了头要看。 突如其来的调令,让徐故比任何一任知府都令人好奇。 蒋家倾家出动,除了老爷少爷们,连夫人小姐亦跟在后边。每个人都身着麻衣,一脸愤恨,一举一动都提醒着蒋盈的死。 百姓们侧目,自有许多议论。 “蒋家这是搞事啊!” “摆明了针对晋阳侯府。” “嘿嘿,这新知府一上任就有大业务,也是倒霉!” “人家可是京城来的,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闲话传得不亦乐乎。忽闻一声惊呼,众人随声转头,瞬间一片哗然。 不远处,仪仗威严车驾华丽,竟是……晋阳侯府! “此前没听说晋阳侯府要来啊!” “新知府面子真大!” “我去!这下有好戏看了。” …… ************ 感谢youkersu、梓风儿、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五十七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为最近大家的打赏红包推荐票加更~ ************ 晋阳侯府的车架来势汹汹,颇有种当仁不让之势。 扎根川宁十多年,侯府向来低调, 分段阅读_第 91 章 今日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瞧来又是两家对垒的阵势,百姓们霎时兴奋无比,越发哄闹。 蒋家人亦回头看来,面色不大好。映衬着麻衣,显得更加苍白。 “他们怎来了?”蒋老爷眯了眯眼。 蒋夫人鼻息一哼,又酸又冲: “砸场子的吧!盈盈不明不白死在晋阳侯府,见咱们来此请命,心虚坐不住了?” “哼!”蒋老爷大袖一甩,“就怕他们不来。咱们明明白白的冤屈,却虚他们?!” “伯父说的是!”胖小子蒋貅凑上来,朝晋阳侯府的车架探头,“咱们人多不虚!我看他家孙辈的少爷小姐们都没来,没什么气势!” 蒋貅是蒋盈的堂弟,因着长日养尊处优,越发发福。 蒋老爷瞥他一眼,打一把他的头,斥道: “人多有个屁用!晋阳侯夫人一人就足够镇场子了!” “这样啊……”蒋貅抬起胖乎乎的手挠头。 “但貅儿有句话说对了。”蒋老爷沉了沉气,不再看向晋阳侯府,“咱们占理,不必虚他们;况且有徐大人在,虚个球啊虚!” 蒋家人闻声,皆直了直身子,雄赳赳气昂昂。 薛氏放下车帘,掩面一笑: “母亲,蒋家人蓄势待发呢!跟要打架似的!” 老夫人嗔她一眼: “失去亲人到底可怜,你别因着人家蠢笨就笑话。脑子是娘胎里带来的,谁也不能选。若都跟咱家孩子一样机灵,可不乱套了?” 薛氏强忍着憋笑。 若论揶揄人的功夫,老夫人称第二,还真没人敢称第一。 她遂附和: “是。可不都因着母亲您的血缘好么!” “就你嘴甜!”老夫人笑嗔,又道,“老二与老三的车都紧跟着?” 薛氏点头: “撑场子嘛,自然都来了。” 老夫人欣慰一笑: “老二做得不错。他虽对郑氏宠爱万分,可一旦出事,孰轻孰重到底是拎得清的。” 她顿了顿,又补一句: “老子比儿子强啊。” 薛氏拉着老夫人的手: “南淮还小,慢慢教也就是了。” 老夫人点点头。 一时车马停下,晋阳侯府众人却不下车,皆在车上闭目养神。 蒋家人站得笔直,正对城门目不斜视。却依旧有人忍不住偷视晋阳侯府。 蒋貅拿手肘怼了怼身旁的兄弟: “他们什么意思?车也不下,故意摆谱呢!” 他兄弟翻个白眼: “徐大人是京城来的,据说陛下及其信任,是了不起的人物!到时候看他们能怎么装?难道要藐视朝廷,藐视陛下么?” 蒋貅一愣。 他兄弟又道: “嘿嘿,扣帽子的事,也不止他们一家会干!” 咳咳! 蒋老爷蹙眉清嗓。 孩子们一顿,忙闭嘴低头。 ………… 相比城内的喧闹,城外几乎安静得有些过头。 徐故端坐车中,不时整一整自己的官服官帽。 侍从驾着马,自车外探下身: “大人,前头就是城门了。晋阳侯府与蒋家都候着,百姓们亦夹道欢迎。” 徐故心头暗笑。 夹道欢迎? 怕是夹道看戏吧! 他又整一下腰间玉带,沉声道: “走吧。” 走入那座城门,自己亦是戏中人了。 ………… “来了来了!新知府的车架!” “哪儿呢?怎么看不见?” “那个那个!” 一阵喧嚣后,百姓总算看清,霎时一片安静。 并非因着气派威严,而是……太不起眼了! 尤其晋阳侯府与蒋家恁大阵势,几乎举家出动。新知府的队伍夹杂其间,总显得有些可怜。 薛氏挑帘看了看,向老夫人笑道: “徐知府好清廉。” 老夫人这才缓缓睁眼: “是个聪明人。” 只见知府车架缓缓顿住,徐故从容下车,先向百姓行礼,然后才是两户气派人家。 一时抬头,众人皆挤破了头要看。 只见他立身端直,不似寻常文人孱弱。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轮廓明晰锋利,眸子似一把利剑,叫人背脊一寒。 分段阅读_第 92 章 徐铁拐,如铁刚直,如铁冷漠。 “蒋姓氏族。”徐故四下扫一眼,停在蒋家上下打量,“这是何意?” 蒋老爷上前,白一眼晋阳侯府的车架,只行礼道: “请知府大人做主。我家小女前日……” “这件事啊……”徐故打断,一番沉吟,“我听说过。凶手是晋阳侯府的二夫人,不过……死了。” 蒋老爷恨恨,死盯着晋阳侯府: “关在府衙也能死,只怕当日她杀我小女便是受人指使。如今败露,某些人要杀人灭口吧!” 四下闻声,一片哗然。 晋阳侯府二老爷与三老爷亦下车来,与徐故相互见礼。 三老爷遂道: “鄙府此来本是为了迎接大人,怕您初来乍到认不得路。谁知遇上蒋老爷喊冤!” 他笑了笑: “既说到那事,我们免不得解释一番。实在是二嫂迷了心窍,为夺世孙之位暗害公主。好巧不巧,她又以为蒋小姐将真相偷听了去,这才害了一条xing命。” 三老爷顿了顿,换做正色: “大人知道,咱们府上一向是遵纪守法的。真相大白,二话不说就将二嫂送进府衙。不过……如今不明不白死了,我们也纳闷呢!” 他余光看向蒋老爷: “也不知,是否有人报仇心切,贼喊捉贼?” 蒋家人一惊。 四下百姓也一惊。 双方这般互咬,真相越发扑朔迷离了! 不待反应,老夫人的车架中竟传出呜咽之声。 二老爷与三老爷忙迎上去相劝,孝子之心可见一斑。 “老三你闭嘴!”车中苍老声音忽斥道,“蒋家孩子去了,老婆子是感同身受的,你怎能这般说话?” 老夫人抹了抹眼泪,又道: “这匆匆月余,先是公主,再是二媳fu,连我那小孙女也险些丧命!老婆子都这把岁数了,成日提心吊胆,怎么尽遇着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事到如今还不完,府上竟受小人言语冤枉。” 二老爷与三老爷俱摇头叹息,四下百姓也有跟着哭起来的。 “那个新知府,”老夫人哽咽两声,“你叫什么来着?” 徐故面无表情,只行一礼: “徐故。” 老夫人继续啜泣: “徐大人,你要给蒋家做主,也要给我们做主啊!二媳fu总是在府衙没的,不查清楚,让两家人相互冤枉,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吓! 这招移花接木好漂亮! 三言两语间,将责任尽说道府衙身上。 而蒋家今日的行径,自然就成了bi迫新知府,而并非晋阳侯府。 徐故眸子沉了沉。 传闻中的晋阳侯夫人,宝刀未老啊,还未完全入城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他默了半刻,向老夫人的车架行去。 ************ 感谢梓风儿的打赏~ 第五十八章 如此断案 二老爷、三老爷皆朝他看去。 徐故彬彬有礼,可一身气度,却是如钢铁一般,与四周众人尽是冷漠疏离。 “晋阳侯夫人节哀。”徐故行礼,“徐某既来川宁接任知府,自然不会对此事放任不管。” 他退后几步,又兼顾着蒋家众人,道: “还请各位放心,徐某必定给出满意的答复。” “只是……” 徐故忽顿住。面色一瞬yin沉,眸子似一把出鞘利剑,噌地刺向人心。 四下氛围霎时冻结成冰,他接着道: “二府这样大的接迎阵仗,徐故小小知府消受不起。徐某的俸禄虽不多,却足以行路,随行之人也认得路。晋阳侯夫人、蒋老爷,都请回吧。” 说罢,他也不再上车。两袖一拂,清风徐来,徒步朝府衙行去。 在重重人群排排仪仗中,再没了初入城门的渺小。此时只身一人,反倒高大许多。 “徐知府清廉啊!” “铁面无私。” “年轻有为。” …… 百姓们议论四起,再没心思看晋阳侯府与蒋家互咬的戏码,注意力全转移到了新知府身上。 说白了,贵人们的恩怨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与他们没什么切实的利益关联。 而一 分段阅读_第 93 章 方知府的个xing,却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 人群的角落中,懒散少年抱着一包板栗边剥边自笑: “厉害啊,还没进府衙就收买了大片人心!” 苏敬亭抓一把剥好的板栗仁: “徐铁拐是真清廉。他有多少家底,大理寺还能不知?” 懒散少年呵呵两声: “清廉与收买人心不矛盾啊。有些人的yu望不在钱。” 苏敬亭转头: “比如你?” 少年轻笑: “我的yu望嘛,在板栗仁……诶!我刚剥好的板栗仁呢?” 他强压着火气,缓缓转向苏敬亭,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苏敬亭背脊一麻,抬腿就跑。 “老苏!你给老子站住!” 只闻一声怒喝,周围人左瞧右瞧,却不见半个人影。 见鬼了啊! 众人不解。 自然,也没人在意深究,左右还是新知府的事更吸引人。 ……………… 徐故一脚迈进府衙,大门一关,将街道的喧嚣霎时隔绝。 他暗自舒了口气。 果然,还是喜欢安静之地啊。 冷冷清清,对于旁人来说是寂寞;可对于他,却是离不开的安全感。他的世界,不需要太多人。 “大人。”亲随赵阿四奉茶而来。徐故不习惯丫头伺候,故而这些事皆是侍从代劳。 徐故抬了抬眼皮,接过吃茶。 赵阿四只笑道: “一路之上尽是百姓夸赞。看来,大人在川宁的第一步是稳当了。”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的事,是最不能掉以轻心的。”徐故沉声,又问,“晋阳侯府与蒋家都散了?” 赵阿四撇嘴,一脸嫌弃: “都散了。这两家也真是的,来城门堵大人,不是诚心给大人难堪么?一家子披麻戴孝,另一家子连车也不下,看着就烦人!” 徐故哼笑一声: “晋阳侯府不下车相迎,那是公侯家的傲气。他们若对小小知府恭敬客气,反倒惹人猜疑。那样的人家,最怕猜疑。” 更怕来自京城的猜疑。 “至于蒋家,”徐故又道,不自主地冷笑一声,“那是真蠢!” 对于蠢货,就不能让他们拖自己的后腿。 赵阿四忽压低声音: “大人的意思是……不管蒋家死活了?可太后那边,是否……” “太后哪有这闲心?”徐故呷一口茶,“来此之前不是让你查过么?蒋家狐假虎威之事还少了?此番吃点教训也好,省得成日打着太后的名头鱼肉百姓!” 赵阿四应声,心头自明白,遂道: “那我去取卷宗,大人先看看案子。” 正要转身,徐故忽抬手: “不必了。压两日,判郑氏畏罪心虚,藏du自尽便是。” 赵阿四愣住。 徐故又道: “这件案子,是两家人的私怨,偏把府衙套进去。我来川宁,可不是为人解决私怨的。一切的人力物力财力,都要用到民生社稷上才好。至于他们的恩怨,他们自己解决吧。” 赵阿四这才了然,旋即施礼告退。 “等等,”徐故声音轻,语气却重,“我的规矩都忘了?” 赵阿四一颤,蓦地一背冷汗: “不敢。空屋已打扫出来,大人您看,是这会子将夫人的牌位迎入?” 徐故点头起身: “走吧。” 赵阿四吐气,抹一把汗,恨不得扇自己大巴掌。 怎就偏偏先提了案子呢?大人每到一处,做的头一件事便是迎入夫人的牌位,十年来无一例外。竟险些忘了! 定是被那两家人的阵势祸害的!真是烦人! ………… 两日后,几桩案子的判决书下来。除了晋阳侯府与蒋家各送了一份,街市的公告栏亦有张贴。 霎时真相大白,百姓们只称赞新来的徐知府断案如神。 判决书传到蒋家时,一屋人又惊又疑。徐知府是京城来的,与表亲姜家也相熟,不是该帮蒋家么! 可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又附了苏敬亭的尸检录佐证,言语逻辑严密,实无半分漏洞。 便是想申诉,也无从下手。 又或者,这的确是真相,自家冤枉了晋 分段阅读_第 94 章 阳侯府? 即便如此,蒋家人依旧心头不平。只当吃了一记闷亏,信错了人,有苦说不出。 而晋阳侯府收到消息后却没什么波澜。 所有人只当耳旁风,过了也就过了,不再提起。 穗穗来报时,不再像之前一般咋呼。反正小姐是神仙,什么都知道,无惊无诧。 “这事我此前还真不知。”梁宜贞笑道,“不过呢,……” “是一定会这样判的。” 主仆二人几乎同时脱口。只见穗穗学着梁宜贞的样子,被发现后,又尴尬吐了下舌头。 梁宜贞憋笑: “穗穗真聪明。那你来说说,这是为何?” 穗穗尬笑两声: “穗穗哪里知道?我不过是猜小姐要如此说。” “那也很聪明了。”梁宜贞咧嘴一笑,又道,“其实,不论二婶母是否自尽,只有这样判,才能让案子结束。否则,又要查另一个凶手。到时,是去蒋家抓人,还是来咱们府上抓人?那个新知府啊,不想惹麻烦!” 穗穗若有所思地点头。 话虽这样说,但梁宜贞心中清楚。郑氏哪里是畏罪自尽,分明是被杀人灭口。 一定是他,那个耳后有红痣的男人。 ************ 感谢憜落dē兲枾、梓枫儿的打赏~ 第五十九章 归来吧 为近期打赏、红包、投票的小伙伴加更 ************* 但他是谁呢? 与郑氏勾结多年,几次三番杀人灭口,定然不止为了世孙之位。 而家中对他的调查也讳莫如深。 他们,都在隐瞒什么? 梁宜贞兀自揉了揉太阳xué。 秘密,全是秘密!自打棺中醒来,她身边就充斥着无数秘密。 眼看就要真相大白,谁知郑氏又忽然死了。一切似乎戛然而止,随着郑氏的死亡而重归平静。 但梁宜贞有种隐隐的直觉。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 “前前后后拖了月余,这案子总算结了。” 鄢凌波含笑,捻着一株嫩芽柳枝,chā入白瓷净瓶中。清清白白,纤尘不染,正如他这人一般。 “是啊,总算结了。”老夫人亦笑,兀自揉肩,“前两日演了出大戏,这会子还累呢!若再拖下去,也不知还能折腾些什么!” “好在徐知府不是折腾的人。”鄢凌波行向老夫人,“老夫人肩疼?凌波替你揉一揉吧。” 说罢,顺势扶着老夫人入内室。 一时隔绝,再无半点声响。 老夫人收敛了笑,坐下道: “是他有话说?” 鄢凌波亦正色,神态之中自有一番尊敬: “是。对于此事,他有些不同的看法,要我与老夫人商量商量。” 老夫人沉吟半晌,缓缓抬起眼皮: “关于那个徐故?” 鄢凌波点头: “看来,老夫人心中亦有疑问。” “知府的调令这样急,此前一点风声也没有,能不蹊跷么?”老夫人轻哼一声,“咱们是被人盯上了吧。” 她语气淡然,波澜不惊,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鄢凌波垂头一笑: “老夫人倒像在说家常琐碎。” 老夫人也笑起来,: “本就是些家事。” 家事么?似乎也是。 老夫人又道: “想来,没了郑氏,总要派别人。晋阳侯府…离不得眼睛。” “世孙亦是如此说。”鄢凌波道,“不过,对方目前只是忌惮,还无法正大光明地动咱们。自然,他们也怕打草惊蛇,这才急匆匆灭了郑氏的口。殊不知,出了这么些事,咱们心中是有数的。” 老夫人眸子沉了沉: “知己不知彼,兵家大忌啊。看来,如今是咱们在暗处了。这很好。” 她顿了半刻,又道: “不过…原本还想顺着郑氏,先灭他们一股势力。眼下徐故一来,怕是更难了。” “世孙的意思是,先自保,别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鄢凌波道,“至于徐故……” 他默了一阵,才道: “他的身份如今还两说,待世孙回来,再从长计议。” 老夫人沉吟一晌,只得点 分段阅读_第 95 章 。 又道: “他终于准备回来了?” “是。”鄢凌波应声,“如今好不容易平息,对方近来应该不会有甚大动作。而徐故新官上任,也不会允许出事了。此时回川宁最安全。” 老夫人直直点头,一时鼻尖发酸: “好,回家就好。多事之秋,回家还要提心吊胆算着日子!这叫什么事啊?” 这番话,又见出寻常老人的任xing来。 鄢凌波含笑安慰: “老夫人宽心,如今的提心吊胆,不正是为了日后的自在么?世孙说了,他先去老侯爷修行的道观住几日,很快就来您跟前尽孝。” 老夫人嗔一眼,哼道: “到底还是他爷爷更要紧啊!” 鄢凌波笑起来,对于老人家使xing子,他还真是没办法。 只道: “这是正事,您还吃醋?” “哼,随口说说还不行?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都不省心!”老夫人哼道,“对了,宜贞近来还好?可听话?” 一提起梁宜贞,鄢凌波不自主地挂了一抹笑: “宜贞很好,向来很好。” “你就护着她吧!”老夫人白他一眼,无奈摇头,“新知府徐故是京城来的,不管什么身份,咱们不得不防。这些日子,宜贞还是待在家中的好,别出去引人注目了。” 鄢凌波笑容一滞: “老夫人是怕…那件事……” 一件令老夫人每年都提心吊胆的事。 一件终究会来,却迟迟未来的事。 春鸿会。 那是鉴鸿司选拔才女入京的考试,一年一度,盛况堪比科举。却可供人围观。 从前,梁宜萱一心考鉴鸿司。家里自然不能明着阻拦。为了令她落选,晋阳侯府想了无数法子。 要么买了考题,让她往不考的典籍复习;要么向薛神医讨些yào,直接错过考试。 而今年,梁宜贞也到了应试年纪。 娉娉袅袅十三余,是最美好如花的年纪,也是最令人担心的年纪。 晋阳侯府的人,不能入京啊。 太危险了。 鄢凌波瞬间明白,深吸一口气: “我看着她,不会有半丝入京的机会。” 出得老夫人内室,庭院花香越发浓郁,拂面春风越发暖软。春深了,春鸿会也近了。 鄢凌波蹙眉,从未这般厌烦春日。 小宝讨好地递上云头手杖,笑道: “少爷,春色正好,不如上街闲步一回?那些女孩子许久未见少爷,一个个盼星星盼月亮似的。” “春色…一点也不好。”鄢凌波道,旋即转身,“去宜贞那里吧。” 小宝满脸不知所措,愣了半刻,又巴巴跟上。 ………… 驿馆之中,苏敬亭砸下一大包糖炒板栗,一脸不耐烦地剥。 正收拾行礼的懒散少年抬了抬眼皮,嘿嘿两声: “老苏,别愁眉苦脸的!吃了老子的板栗仁可不得赔么?这还没算利息呢!” 苏敬亭呵呵: “是,你还真大度!” “喂!”少年轻踢他两脚,“不是你天天赶我搬走么,怎么哭丧着脸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你哭丧呢!” 少年又笑了笑: “我不过上山住几日。怎么,舍不得老子啊?” 苏敬亭白他一眼: “滚吧滚吧!你走了我才清静。” 少年轻笑,一手抡包袱,一手抓了把板栗仁: “老苏,说好了,回头春鸿会见。” 说罢转身,一溜烟便不见了影。 苏敬亭收回目光,摇头自笑。 春鸿会,京城也有的。 只是京城才女众多,渐渐的,春鸿会就成了鉴鸿司内小圈子的文学聚会。 而川宁地处偏远,就不知是怎样的盛况了! 一时,竟有些期待。 第六十章 粉丝效应 川宁下了一场雨。 连日来的闷热,都随雨水冲散。 那几桩人命案,也渐渐被人们遗忘。百姓更津津乐道的,是新知府,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听说了么?从前的师爷因为收受贿赂下马了!” “这有什么!李知府都走了,他还留得住?我听说,川宁好些高官都被撤职,一点余地也不 分段阅读_第 96 章 留!” “似乎上了些没什么背景的寒门子弟。” “你倒清楚!” “要我说,谁上谁下与咱们何干?徐知府降低咱们穷人的赋税,提高富豪的赋税,这就很好很公平。” “还有西凉河的河堤!徐知府批了一大笔整修银子,这下子就不怕夏日涨水淹庄稼了。” “捕快的巡逻管制也越发严,如今川宁安全着呢!” 马蹄哒哒经过,百姓的议论声不绝。 梁宜贞趴在车窗上,断断续续听了好些。一路之上,全是关于新知府的溢美之词。 “收买人心啊。”她喃喃道。 对坐的鄢凌波一愣,旋即道: “也做了实事。” 梁宜贞点头: “实事是一定要做的。做实事得的人心,才会长久。” 长久到千秋万代,青史留名。从前读的史书中就记载了许多。 历代勤政爱民的官员,多是这个路子。大概是见多了,也就不像百姓们那样惊喜。 鄢凌波笑笑: “宜贞通透。” 以史为鉴,自然通透。 梁宜贞含笑放下车帘,转身耸耸肩: “不过,凌波哥就遭殃了。” “哦?”鄢凌波侧头。 梁宜贞噗嗤一声: “提高豪富的赋税,凌波哥不是首当其冲么?” 鄢凌波背脊一紧。 半刻,他咯咯笑起来: “怎么,怕我上税上穷了,要赖在府上蹭吃蹭喝?” “只管的蹭,我可是要收利息的!”梁宜贞哈哈几声,又点着下巴,“你是豪富嘛,几分利好呢?” 她言语俏皮,鄢凌波也笑得越发厉害,肩头微抖: “如今是个小债主了!放心,你若想要,金山银山都是你的!” 一时之间,二人的笑声充满整个车厢。 小宝亦在一旁跟着笑,不时挠挠头。算来,少爷多少年没笑得这样开心,宜贞小姐可真是个大福星啊! 他赔笑道: “薛神医说过,少爷的心情好了,眼睛也能好得快些。依小宝看,宜贞小姐才是一剂良yào。” “我不是yào。”梁宜贞含笑摇头,“海燕姐才是。” 小宝一愣,不明所以。 一声噗嗤,鄢凌波与梁宜贞同时脱口: “治你的yào!” 小宝讪讪撇嘴。 一想起常海燕,他只觉懊恼。自打将海燕送上山随薛诸葛学医,长日不见,还真有些想。 小宝遂道: “也就是我好欺负!海燕不过下山送yào,少爷小姐还亲自去看她,却抵着小宝欺负!” 梁宜贞憋笑,抄起身旁的云头手杖一把敲上小宝的头: “她是女孩子嘛,又没了父母,自然多关心些!这醋也吃!” 小宝护住头,一脸委屈。从前只是少爷敲,如今宜贞小姐也学会了,真是四面楚歌防不胜防啊! 他求救地扯扯少爷的袖子。 鄢凌波只道: “宜贞小姐可是债主,我管不了。” 小宝摇头,无语望天。少爷要被宜贞小姐带坏咯! 鄢凌波垂头,又向梁宜贞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有的情绪,他看不见,但能感觉到。 她语气中的落寞,那样虚幻,又那样真切。 父母双亡,不仅是海燕心里的痛,也是宜贞的长痛吧。所以,她才会对海燕尤其好。 这些痛处,宜贞不说,但他不能不明白。 世人都说他待宜贞好,但那不够。他的小宜贞,值得所有的好。 ………… 近着鄢府,马车拐入角门,便不见了影子,只在巷口留下车辙的痕迹。 车后一群女孩子还挤在一处,伸长了脖子要看。 她们面容姣好,身姿绰约,一个个锦丝春衫,煞是好看。 这样多的美人,若在别处,只怕路人们又有一番围观。但鄢府周围的人早已见怪不怪。 每日不都是这般美女成群么?没人才奇怪呢! 一红衣女子轻摇团扇,一脸不满: “这回人也没见着,只见车了。” 有女孩子安慰: “别抱怨了,你好歹身居川宁,来日方长。后边那几个可都是从外地赶来的,今日没见着,只怕要多待些时候了。” 分段阅读_第 97 章 “左右也近着春鸿会了,”川宁女孩子道,“凌波少爷总会去的。” “真的么?那太好了!总算能一睹芳容。” “方才隐约听见他的声音,好美啊!”外地女孩子一脸向往。 “那是!你们没见过,他zhēn rén更美!”川宁女孩子得意道。 “不过……” 一瘦弱女孩子打断,又羡慕道: “车里似乎还有女孩子的声音,也不知谁那样好命?” 话音未落,女孩子们的目光齐刷刷shè过来。 与凌波少爷同行,还能一同去鄢府,这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瘦弱女子蓦地一颤。 女孩子们真可怕。 “哼!”红衣女子翻个白眼,摇扇更快,“还能是谁?不就是晋阳侯府的梁宜贞么!” 川宁女孩子撇嘴: “也不知有什么好的,凌波少爷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是比咱们好看,还是比咱们机灵啊?” “上回就是她,当街与蒋盈抢簪子,也太没体面了!” “后来死了的蒋盈?” “什么死了活了,那不是重点!”女孩子道,“重点是,都是川宁府的贵女,总不能她吃肉,咱们连口汤也喝不着吧?” “就是就是,不公平!” “不公平!” …… 在十来岁的女孩子眼里,这就是天大的事。不能有人说凌波少爷不好,也不能有人独占凌波少爷。 霎时间,巷口怨声载道,愤怒四起。 抱怨声随着院墙飘入鄢府,梁宜贞不及下车,只掩面一笑: “凌波哥,外面…好热情啊。” 鄢凌波摇头笑笑: “女孩子们闲得慌,不必理会。” 梁宜贞亦笑笑。 女孩子们很有趣,活人很有趣。 又道: “适才隐约闻着‘春鸿会’,那是什么?凌波哥会去?” 鄢凌波正下车,脚步一滞,不由得蹙紧了眉。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六十一章 其实咱很穷 春鸿会,去不得。 京城,更去不得。 鄢凌波整了神色,又转身扶梁宜贞下车。 只含笑道: “女孩子的聚会,顶没趣的。宜贞安心养病,莫要理会。” 女孩子的聚会啊…梁宜贞脑中出现五彩裙钗过眼的画面。 好美啊。 一时有些迷醉。从前将青春都付与了墓xué,这样的聚会还从未参加过呢! 川宁的女孩子们又好看又爱说笑,应是极有意思吧,怎会无趣呢? “少爷,少爷!出事了!” 一声高喊打断思绪。 只见一家院大汗淋漓,粗喘着气,在额间抹一把汗。 见梁宜贞在,刚到嗓子眼的话又忙咽回去。 梁宜贞一怔。 瞒着自己?不会又是秘密吧? 她都快被秘密折磨疯了! 梁宜贞眼珠转了转,遂道: “凌波哥去忙正事吧,我自己找海燕姐取yào。” 鄢凌波也不见慌张局促,只道: “那不是正事。” 唯有宜贞的事,才是正事。 梁宜贞笑笑: “那也是要做的事嘛!鄢府我熟门熟路的,凌波哥还怕我丢了不成?” 说罢便推着他走。 鄢凌波一瞬被她逗笑,无奈摇摇头,只得依她。 待行远些,他方问道: “何事这样急?” 那家院一脸无奈,直直甩脑袋: “还不是咱们川宁府那几位富商老爷!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加税一事,闹得厉害。这会子堵在厅堂,要找少爷商量对策!” 鄢凌波听得认真,不时蹙眉点头。 一旁的小宝暗自嗤笑。 何处听说?不就是咱们少爷传出去的么! 他又看向鄢凌波,只见少爷满脸震惊,小宝不由得啧啧佩服。少爷演技真好,撒起谎来也脸不红心不跳。 ………… 才下过雨,青石板路湿哒哒的,绫丝青鞋踏上水渍,溅起细小的水花。 梁宜贞垂眸看一眼翘起足尖,勾了勾嘴角。 她的轻功虽比不上耳后有红痣的男人,可隐藏脚步声却也绰绰有余。 她微探出半个身子,不远处,正一个雪白背影顿步 分段阅读_第 98 章 在厅堂门口,手中还悬握云头手杖。 梁宜贞憋笑,此番又做了一回小黄雀。 只闻厅堂中传来一群男人的声音。 “提高这么多,徐铁拐也太过分了!” “打着为百姓谋福祉的旗号,咱们不是百姓啊!” “苛税猛于虎,我算是见识了!” 男人们的声音此起彼伏,鄢凌波似乎听了许久,方才进去。 梁宜贞探了探脖子,正yu上前,忽觉肩头一热,一只手正搭上来。 背脊霎时发麻。 “小姐,你看什么呢?”穗穗压着声音猫着腰,跟着探头要看。 梁宜贞心下一抖,旋即舒了口气: “穗穗啊!不是留你看家么?怎来此处了?” 穗穗抬起手中的精致食盒,嘿嘿笑道: “小少爷订的点心,说要孝敬二姐。听闻小姐来鄢府,便央着我送来,怕凉了不好吃,还说连凌波少爷也能一同孝敬了!” 梁宜贞看看点心,又看看穗穗,无奈扶额。 这个理由,也只穗穗会信。 她遂沉着脸,轻声唤: “小弟?” 只见梁南清挠着脑袋,自不远的大树后出来。 “嘿嘿,二姐。”他比个二的手势,“我是第二只黄雀。” 话音未落,不知何处又出现梁宜萱的身影: “那个…我是第三只。” 呵呵,敢情鄢府成了个黄雀窝! 穗穗蹙眉哼道: “什么黄雀燕子,你们都成鸟了?” 那姐弟二人撇开穗穗,凑上前去,笑道: “看凌波哥带你出来玩,我们也想来嘛。都是兄弟姊妹,总不能只带你不带咱们啊?” 梁宜贞上下打量小弟一眼,呵呵两声: “大姐说这话我信。你?只怕是在意凌波哥身后那群姑娘吧?” 梁南清一怔,旋即嘿嘿几声,又道: “不过,来此偷听大人们讲话,似乎更刺激!” 梁宜萱附和: “大人们总打听我们的秘密,咱们也听听他们的!” 穗穗也跟着噔噔点头。 梁宜贞轻拍一下她: “你点什么头?” 穗穗一个激灵,旋即正色。 梁宜贞又扫了几人一眼,扶额道: “那咱们悄悄的,凌波哥耳朵灵着呢!” “明白。” “放心。” 几人遂猫着腰,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行至窗下。似乎在干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庄严又神秘。 ………… 可厅堂之中,却无甚神秘可言。 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见鄢凌波进屋,众人一股脑便围上去。每个人都似冒着一团火,直要把屋子烧了。 鄢凌波一袭白衣,含笑行过,却为染丝毫火气。 他很自然坐在了上座,笑道: “这么多大掌柜大老爷一齐来,晚辈有些惶恐啊。” 说着惶恐,却无半丝惶恐之态。 茶商潘老爷摩拳擦掌,见他坐定,忍不住开口: “凌波少爷,我们此来……” “潘老爷,先坐吧。”鄢凌波含笑,“诸位也坐吧。新收的竹叶青,去去火。” 每人手边一盏热茶,正冒起腾腾清香。 潘老爷本是茶商,自然知道这是极上品的竹叶青。可眼下却没有一点品鉴的心思。 “好茶啊!”他敷衍一声,转而又叹息,“也不知日后是否吃得起!” 此话既出,四下哀叹连连。 这哪里像一群富商,简直是一群难民! 鄢凌波笑笑,这才开口: “你们的来意我是知晓几分的。不过,徐大人既做了这样的决定,自然有他的考虑。府衙近来做了许多事,修堤坝、开官田,可不都得花钱么?” “那凭什么搜刮咱们!”有人拍案而起,“从前上的税还少么?都进狗肚子了?” “咱们虽多些产业,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有人附和,“在座的掌柜老爷,哪个不是兢兢业业起早贪黑?这才有了一份薄产。难不成皆是为府衙赚的么?” “还有啊!”有人chā嘴,“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说咱们搜刮民脂民膏!咱们不是民啊?铺子里的伙计,家里的下人,是咱们养还是赋税养啊?” 一 分段阅读_第 99 章 直想要chā嘴的潘老爷紧抓扶手,噌噌yu试,都急出汗了! 见众人稍稍一停,他忙chā空道: “外人看咱们豪富,其实比谁都穷!就说我那茶叶生意,今年气候不好,收上的好茶自然不多。可钱都投出去了,伙计的工钱自是不能亏待,减少的利润还不得自己担着。” 潘老爷无奈叹一声,又道: “我想着,能赚回成本就不错了!眼下赋税一涨,不还得倒贴么?那厢一大群茶农等着结工钱,此番一闹,流水一紧,又何处去筹啊!” 座中之人连连点头,一个比一个感同身受。 众人心中苦闷,一时又默然,只将目光都投向鄢凌波。 川宁首富,是否该说句话了? ************ 感谢梓枫儿、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六十二章 大眼瞪小眼 安静厅堂中,只闻鄢凌波一声轻叹: “这该如何是好呢?” 众人心头一颤。 凌波少爷本就生得俊美,美人的叹息,总是更让人难过。即使一屋子大男人,在如此氛围中,也不由得心生怜惜。 鄢凌波默了半刻,方道: “此番之事来得突然,适才听各位言语,凌波心头也不是滋味。可咱们是民,又有甚做主的权力?” “这样吧,”他缓缓直起背,“大家不过是担心手上的流水不够,我那钱庄倒能先出借些许。各位放心,晚辈不是趁火打劫的人,这回不要利息。” 此话既出,四下怔怔。 半刻,又唰地一片哗然。 门外的梁宜贞垂眸细听,不由得笑了笑。 梁宜萱弓着背,侧目看她: “凌波哥要亏钱了,你还笑!” 对于生意人来说,不赚钱就是亏。尤其钱庄这样的生意。 “亏不了。”梁宜贞道。 梁南清附和点头。 梁宜萱蹙眉,投出一个疑问的目光。 穗穗一脸嫌弃: “大小姐又不懂做生意,瞎掺和什么!” 梁宜萱一梗,险些踉跄。她不懂,梁宜贞难道懂啊? 穗穗白她一眼: “我家小姐什么都懂!” 梁宜贞扶额,轻拍她一下,做了个噤声手势。穗穗吐舌,这才闭嘴。 孩子们又定了神,继续贴着门听。 只闻唰地一声,潘老爷忽站起: “增长赋税,凌波少爷你首当其冲,必定比我们更不好过。咱们川人重义,川商一体,不能落井下石。” 话音刚落,四下便此起彼伏: “正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能让凌波少爷一人吃闷亏!” “赋税甚重,借债度日也不是长久之计。” …… 富商们义愤填膺,一时间像打开了话匣子。就连平日闷声闷气的几个富商,也叽叽喳喳说不停。 鄢凌波扶额摇头: “那该如何是好呢?” 这句话,第二回说了。 听着他焦虑的语气,梁宜贞直想发笑。凌波哥不停挖坑,等着富商们自己往里跳呢! 梁宜萱轻推她一下: “你又笑什么?” “凌波哥不仅不亏,还能赚!”说话的是梁南清。 “小弟真聪明。”梁宜贞道。 毕竟人心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而富商的人心与义气,不就等于金山银山么? 太值钱了! 梁宜贞一怔,忽想起适才凌波哥说,她若想要,金山银山都是她的。 女孩子不由得一笑,好荒唐的话啊! 正出神间,屋中越发喧闹。 “不能坐以待毙!” “要闹!” “找徐铁拐谈判!” 鄢凌波听了一阵,才道: “这不好吧?” 潘老爷大袖一挥: “凌波少爷年纪轻,以为他们当官的真是为民做主?” 这孩子做生意颇有天赋,到底还是年轻胆子小! 众富商又附和: “他要政绩,不能用咱们的钱铺路啊!” “吃相太难看!” “走!上府衙去!” …… 混乱中,不知谁振臂一呼,富商们一拥而上就朝门外去。 一个个穿戴华丽,周身闪着金光,猛然开门… 刺眼! 不稳! 分段阅读_第 100 章 门外四人忽而踉跄,三两步跌入门中。点心洒了一地。 孩子们摔作一团,高声喊痛,富商们却一瞬愣住,呆看着不说话。 什么情况? 这几个孩子也不像下人,哪里蹦出来的? 鄢凌波有孩子了? 他才十八岁啊,莫不是隐瞒年纪? 富商们脑中冒出各种奇怪的想法,豪富之人,总是与众不同。 孩子们只哎哟叫痛,忽一个暗影压下来。 严肃,又温和,还带着青草香气。 鄢凌波轻掀白袍,缓缓蹲下,霎时白衣曳地,似流水温柔。 “宜贞,痛不痛?” 梁宜贞一愣,一只大手已摊在自己面前。五指纤长,掌心白皙,好美的手啊。 比最好看的古尸还好看。 她似着了魔,不自主地伸出小手。 刚要放上…… “我来扶小姐!” 穗穗一脸积极,三两下就扶起梁宜贞,又抬起邀功的脸。 鄢凌波手掌一滞,很自然地起身。 到底人好看,做任何事都不显得尴尬。 他又朝南清姐弟道: “还不起来?!” 梁南清与梁宜萱相互搀扶,噘嘴拍拍衣袍。原来,凌波哥的温和是给宜贞的,严肃才是他们的! 富商们看了半晌,越发莫名其妙。 潘老爷遂道: “凌波少爷,这是哪家孩子?” 鄢凌波笑了笑,温和如初: “晋阳侯府的弟弟妹妹,惯爱胡闹。” 晋阳侯府的孩子啊! 潘老爷点点头,又嫌弃看一眼。早听自家孩子说,梁家孩子皮得很,今日算是见识了。 不过,鄢凌波与晋阳侯府的关系极好,他却温和好xing。 潘老爷转而慈爱笑笑,摸摸梁南清的头,道: “孩子嘛,活泼些好。可爱,哈哈,可爱!” 梁南清暗自呵呵两声,抬起头来,竟挂了一个灿烂的笑: “谢谢伯伯!” 天真又充满活力。 梁宜贞与梁宜萱对视一眼,两两失笑,笑而不语。 ………… “他们还真去府衙了!”梁南清惊呼。 自被鄢凌波送了回来,三人就更好奇富商之事了。 梁宜萱与梁宜贞正对坐吃茶,见匆匆而来的小弟,忙放下茶盏,一齐双手托腮。 梁南清清了清嗓,摆开说书架势: “那些叔叔伯伯们皮起来真要命!府衙都鸡飞狗跳了!” 他手舞足蹈,自说自话,一会子演富商,一会子演衙役,左手打右手,右脚踢左腿。 梁宜贞看得目瞪口呆,这要到勾栏瓦舍演出,能赚不少钱吧! 梁宜萱却无精打采地摇着团扇: “这一闹,春鸿会要推迟了吧。” 春鸿会。 梁宜贞一怔,鄢凌波避而不谈的春鸿会。 她默了半刻,才道: “春鸿会与富商闹事有关系?” 梁宜萱啪地拍下扇子,没好气道: “当然有!富商的事不解决了,谁出钱办春鸿会啊?” 富商们赞助哦。 但女孩子们寻常的玩乐聚会,也没什么广而告之的效用。白白花钱,不像生意人啊! 梁宜贞蹙眉半晌,忽一激灵: “春鸿会究竟是作甚的?很要紧么?” “真是脑子坏了!”梁宜萱白她一眼,像看怪物,“考鉴鸿司的盛会啊,你说要不要紧?你这人,从前不是还盼星星盼月亮,等着适龄参考么?” 梁宜贞倒吸一口气。 鉴鸿司…进京啊。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六十三章 宜贞的女神 那很厉害啊! 百年前的鉴鸿司,太厉害了!与国子监并驾齐驱,大楚第一女学。 梁宜贞沉吟半刻,遂问: “今年…是哪一年?” 梁宜萱正吃茶,险些一口喷出: “你傻了吧?正永十五年啊!” 正永十五年…… 据史书记载,这一年,鉴鸿司的创立者谢蓼谢夫子还健在,是鉴鸿司女学的鼎盛时期。 此后谢夫子去世,鉴鸿司才渐渐衰落。到梁宜贞的时代,早已不能与国子监同日而语。 可于女学之中,仍是一等一的。 重生 分段阅读_第 101 章 之前,梁宜贞本也考上过鉴鸿司。奈何爹爹恰发掘了一座千年墓葬,其间还保存着千年古尸。她只得下墓帮忙,从此再未入学。 如今想来,颇觉可惜。 而眼下面对的,是百年前最鼎盛的鉴鸿司! 说不定还能受教于谢蓼夫子,那可是被历代文人当作天神供着的人物啊!当初为收藏她一幅字,梁宜贞可没少跟人装孙子! 她心脏扑通直跳,难抑激动,忽一把抓住大姐的手臂: “我也能去考?” 梁宜萱一惊,转而讪讪撇嘴: “如今不能咯!富商们再闹下去,拖过春日,鉴鸿司哪里还收人?” 梁宜贞蹙眉: “按理说,各州县应都有名额。咱们川宁若空缺,岂不惹人笑话?这样大的盛会,府衙自己出钱也会撑吧?” 梁南清摆手,凑上前道: “鉴鸿司与国子监不同,说到底还是女学,选拔的才女也不能做官,于朝政没什么直接效用。” 可间接效用总该有吧! 历代皇后、命fu多是鉴鸿司出身,其地位可见一斑。朝廷何至于一毛不拔? 梁宜萱挥挥团扇,压低声音: “我听从前李知府家的小姐说,朝廷其实三番五次想拨款,可那谢夫子硬是不要。脾气古怪呢!” 原来如此,梁宜贞恍然大悟。 史书中也讲,鉴鸿司的花销多是文人、商人资助,即使官员要捐,也只能以个人之名。 唯有如此,才能让治学不受朝政牵制。 梁宜贞暗自点头。谢夫子虽为女子,却是难得的有大抱负大胸怀之人。 越发令人心向往之啊! 见她兀自发呆,久不言语,梁宜萱猛怼她一下: “你有没有听啊!” 梁宜贞猛回神,咧嘴一笑: “当然有!” “那你想什么这般入神?”梁宜萱狐疑打量。 “富商伯伯们的事啊。” “还骗我,你根本没听!”梁宜萱哼道,越发不满,“都讲到考鉴鸿司的事了,你怎么还在想富商们?” 梁宜贞偏头: “是一回事嘛。” 一回事? 梁宜萱脑中飞速旋转,眼神有些飘忽。 梁南清猛噗嗤一声: “二姐的意思是,两件事相互关联,解决了富商之事,春鸿会的事自然就迎刃而解。而咱们,或许可以做一些事。” 做事? 是搞事吧! 梁宜萱防备地看着弟弟妹妹,脖子后缩,团扇遮掩下只露出一双圆眼: “你们…你们又要干什么?别看着我呀!我是大姐…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 梁宜贞与小弟对了个眼神,又倾身直视大姐,一脸成竹在胸的笑: “大姐,今年可是你入鉴鸿司的最后机会哦!” 梁宜萱背脊一僵,瞳孔微颤。 她耷拉下团扇,浑身上下都染着失落。过了及笄,就不能再参加春鸿会应试了。 那可是每个女孩子都向往的鉴鸿司啊! 考不上也就罢了,可若考的机会也没有,那就太冤了。 “最后的机会哦。”梁南清冷不丁补了句。 梁宜萱微撅着嘴,看看弟弟,又看看妹妹,犹疑道: “这是大人们闹事,咱们也管不了啊。” 这话蓦地教人丧气。 但大人闹事,入不了鉴鸿司,承担后果的却是孩子们。这不公平。 梁宜贞似充耳不闻,依旧含笑: “不打紧的。只要想管,总会有办法。” 她什么意思? 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么?这也太狂了吧! 姐弟二人将目光齐齐投向她,怀疑中,又带了股莫名的信任。怪糟糟的! 梁南清转了转眼珠: “莫非…二姐已有主意?” “没有。”梁宜贞嘿嘿两声,“但总会有。” 姐弟二人失笑,一口气梗在心头,又不知如何发作。 ………… 老夫人的厅堂中传出一阵突兀的笑。孩子们不在的时候,还没这般热闹过。 “你笑够了就说正事。”老夫人蹙蹙眉,看着捧腹不已的薛氏,“说一句笑一句,半炷香了还没听出个所以然。” 薛氏一面捧腹一面摆手: “母亲 分段阅读_第 102 章 ,实在是南清说的太逗了,一想到他我就忍不住笑啊!不如,还是让他来给您演一遭吧?” 老夫人讪讪: “不就是富商们闹事么?一群大男人熙熙攘攘,有甚可笑的!你再不说,我动家法了啊!” 薛氏一怔,这才渐渐敛了笑。虽知老夫人不过故意吓唬,也免不得一惊。 她方道: “这般闹下去,越来越大,只怕不好收场。若闹到京城去,引人注目就有些麻烦了。” 老夫人点头: “凌波也不是不稳重的孩子。让他见好就收,左右拖过春鸿会就是了。徐知府新官上任,日后有的周旋,还是别闹僵的好。” 薛氏应声,又道: “要我说,哪有必要闹恁大动静?按着从前的法子,不让孩子们应试也就是了。” 老夫人摇头: “你年纪轻轻的,又糊涂了不是?徐知府提高赋税,摆明了是冲着凌波。” 鄢凌波与晋阳侯府jiāo好,冲着他,自然就是冲着侯府。 老夫人接着道: “傻孩子,还没明白么?徐故上任后的举措,无不在说,他就是盯着咱们的那双眼睛!不让孩子们应试?躲得掉么?” 薛氏心口一沉,霎时绷紧手帕,面色再无一丝笑意。 半晌无声。 她叹了口气: “送了个世孙去国子监,还不够么?” 老夫人沉吟: “防人之心大抵如此。又哪会够呢?” 薛氏一声冷笑: “都道国子监、鉴鸿司是人人向往之处。只有咱们才知,那是刀山火海!” 老夫人不再言语,抬头看一眼,窗外已是乌云沉沉。 地还未干呢。看来,又要落雨了。 ************ 感谢安歌、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六十四章 制造问题 轰隆! 一声惊雷,骤雨倾泻而下。 窗外噼啪不绝,在黑暗中乍开朵朵水花,映着灯火幽幽,一闪一闪。窗棂亦弹了水渍进来。 穗穗噔噔几步,忙领着小丫头们关窗。 她一脸正色回头: “川宁的雨说来就来,小姐不要出门了。” 梁宜贞看看窗外,点了点头,收回出门的脚步。寒du未请,是最忌讳受凉受湿气的。 左右,她还是一个惜命的人。 梁宜贞耸耸肩,遂托腮坐下,却闭着眼不说话。 穗穗看了半晌,觉出些奇怪,忙凑上前好言道: “小姐莫恼,川宁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过会子停了就能出门寻小少爷他们。” “我没恼啊。”梁宜贞含笑,做了个噤声手势,“我在赏雨。” 赏雨啊。 穗穗一愣,上下打量她,又看看窗外: “闭着眼如何赏?” “留得残荷听雨声。”她道。 穗穗蹙眉,更摸不着头脑: “春日里呢,哪有残荷?” 这…… 梁宜贞忽呛两声,一时失笑。这丫头倒实在! 她尴尬笑笑,摆摆手: “意至即好,意至即好。” 白日里总提鉴鸿司,本想装一回名士风雅,却被穗穗一语戳破。丢脸啊。 “留得机关听雨声才好!” 忽闻人声,才关上的窗蓦地推开,探入一个头。 湿气! 穗穗警觉,一个激灵飞奔而去,“啪”地关上: “走走走!别带进湿气!” 话音未落,来人已转至门边,一手掸雨一手揉撞红的鼻头: “穗穗丫头,眼里没主子啊!” “小姐才是我主子,小少爷又不是!”穗穗叉腰直视,一脸坦dàng。 梁南清气得直跳脚,却强忍着委屈乖乖在门外脱蓑衣。罢了又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确认不带雨气才进来。 “行了吧?”他瞪穗穗一眼。 穗穗点头,他才讪讪坐下。 不对! 他是少爷啊!作甚听一个丫头的! 梁宜贞看着二人憋笑: “恁大雨,小弟可淋着了?” 梁南清嘿嘿两声,挠挠头: “不碍事,实在是想二姐的话想得头疼,倒不如来寻你。” “我的话?”梁宜贞一脸茫然。 梁南清点头: “你说富商的事总会有办法,我 分段阅读_第 103 章 回去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办法呢?” 梁宜贞哈哈笑起来: “不是说还没想出来么?” “二姐不是没谱的人。”梁南清抿嘴一笑,“大致的方法总是成竹在胸吧?否则二姐不会说那话。”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对着聪明人,自然要说聪明话。 梁宜贞遂道: “不过灵光一闪,是否能成,还要看小弟啊。” “我?”梁南清忽而兴奋。 梁宜贞噗嗤一声,到底还是孩童心xing啊! 她点点头,又倾身向前,压低声音: “不过,要瞒着凌波哥哦。” 梁南清一愣,旋即打个响指: “弟弟我最擅长的就是瞒着大人们!” 梁宜贞狡黠一笑,勾勾手指,二人遂凑在一处叽叽咕咕。 ………… 哒哒的木屐踩过街道的残水,纸伞之下富贵少年举目四顾。 不知是否因着小雨,往日热闹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连铺子也关了半条街。 “这不是晋阳侯府的孩子么?” 正行过的潘老爷喃喃道。那个熊孩子! 他蹙了蹙眉,将纸伞压低些,加快了脚步。 “潘伯伯!” 一声高唤。 潘老爷脚步一滞,无奈抬起纸伞。 “呵呵,”他扯嘴笑了笑,“晋阳侯府的小少爷啊!可爱可爱。” 梁南清咧开一个天真的笑: “潘伯伯是做大生意的人,竟有时间闲逛呢!” 潘老爷失笑。 你以为老子想啊! 他忍着气xing,笑道: “这几日不做生意,歇一歇,歇一歇。” “歇一歇啊。”梁南清点着下巴,“亏了不少吧。” 亏钱。 潘老爷心头一梗。这孩子没点眼力见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与小孩子计较。 梁南清眨着天真的眼,四下看看: “似乎亏钱的也不止潘伯伯啊。好些叔叔伯伯的铺子都关着。” “是啊是啊。”潘老爷耷拉着眼,讪讪抱怨,“赋税太重,谁还敢做生意!” 原是罢市啊。 川商们的气xing果然大。 凌波哥也很厉害,竟能鼓动这么多大叔与府衙作对。看来商人重利,惹急了也不是好对付的。 梁南清遂道: “赋税太重,找徐知府商量商量不就好了。嘿嘿,做大生意的伯伯最会讨价还价!” 潘老爷翻个白眼。 你以为是菜市场卖白菜呢! 徐故要是能商量的人,他们何至于罢市!这般伤人三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显然不是生意人的路子。 倒像是…战场上孤注一掷的气魄! 梁南清脑中一闪,不知为何会有如此错觉。 潘老爷再不理他,摸摸他的头,又嘱咐了几句好好念书,将来当官,别做生意之类的话,便匆匆去了。 梁南清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蹙了蹙眉。 雨滴稀稀拉拉自伞上滴落,他踏着木屐,又朝下一条街市去。 ………… “罢市!” 梁宜贞噌地起身,一脸难以置信。 梁南清点头,委屈道: “伯伯们脾气好大,说话都跟吃火yào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让他们亏钱的是我!二姐你看,弟弟受了恁多委屈,是不是该多教我些机关以作补偿?” 梁宜贞噗嗤一声,又白他一眼: “小弟才像生意人,真会打如意算盘。” 梁南清嘿嘿笑道: “跟潘伯伯学的,雁过拔毛。” 梁宜贞摇摇头: “如今雁都没了,他还想拔毛呢?” 商人逐利,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罢市。梁宜贞的两辈子中,这还是头一回遇着。 很严重啊。 但凌波哥为何这样做? 仅仅因着赋税增长?纵然徐故强硬,可短短几天就决定罢市,得不偿失啊。 这道理梁宜贞都能想明白,没理由凌波哥不知! 但若不是为了赋税…… 梁宜贞忽而背脊一凉,脑中白光一闪。 他还有别的目的! 鄢凌波从一开始就在煽动商人们。而这种煽动,显然不是在解决问题。 而是……制造问题! 分段阅读_第 104 章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六十五章 解决问题 这很奇怪啊。 煽动如此大事,凌波哥是亏损最多的,于他有甚好处? 况且富商们也不傻,答应跟着闹,一定是鄢凌波许了不少好处。 大费周章,不计成本,究竟是为何? “二姐,”梁南清推了推她,“怎么愣住了?” 梁宜贞蓦地回神: “事情很怪。” 梁南清望着她,屋中一时陷入沉默。 “再怪总要解决啊!”梁宜萱大步闯入,摇着团扇,“春鸿会没几日了!大人们再闹下去,咱们怎么办啊?” 春鸿会! 梁宜贞一怔。 罢市的唯一作用,似乎就只有错过春鸿会了。而鄢凌波对春鸿会的态度…也很怪。上回提起,他还故意避而不谈,好像防着梁宜贞打听。 难道…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她错过春鸿会? 梁宜贞忽一声嗤笑。 怎么可能?这太荒唐了! “又笑!”梁宜萱蹙眉看她,团扇不住朝案头拍,“你认真点好不好!” 梁南清笑笑安抚: “大姐别急!你听二姐说完嘛,到底何处怪了?” 梁宜贞摇头: “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说不上来就是没有!”梁宜萱白她一眼,“不就是府衙与商户的利益纠纷么?古来有之,有甚好大惊小怪的?” 梁宜贞默了半刻,问: “凌波哥身为川商之首,为何不去调停呢?” “他去了啊!”梁宜萱辩道,“未果罢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没办法。”梁宜贞叹了口气。 是根本不想做。 但凌波哥不像没分寸的人啊!罢市时日一长,对整个川宁的经济命脉都是极大的伤害。民生社稷可不是用来赌气的! 除非,他真的只想撑过春鸿会。罢市尚短,以川宁首富的财力,补救不是难事。 可那太荒唐了! 啪啪两声,梁宜萱拍几下团扇: “有办法你就快说!” 梁宜贞一怔,飘远的思绪又被扯回来。 她犹疑半晌: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我不知该不该用。毕竟,这件事有些麻烦。” 鄢凌波的怪异行为,到底让她心有惶惶。 “婆婆妈妈!”梁宜萱撇嘴,“平日见你挺聪明的,怎么做决断的时候就犯蠢了?事情很简单,一点也不麻烦!” 梁宜贞怔然,与小弟齐齐看她。 梁宜萱接着道: “我问你,你想不想去春鸿会?想不想入鉴鸿司?” 梁宜贞思虑半刻,点了点头。 梁宜萱又问: “富商们闹事是否影响了春鸿会?” 梁宜贞依旧点头。 “你能不能解决?”梁宜萱直视她。 “能!” 梁宜贞眼睛一亮,噌地拍案而起。 大姐说的对啊!哪来那么些复杂心思?各人干各人的罢了。 凌波哥做他要做的事,梁宜贞做自己要做的事! 豁然开朗,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视梁宜萱,忽一个拥抱: “大姐最聪明了!” 梁宜萱身子一僵,脸都白了: “你…你别动手动脚啊!我自然是很聪明的!” 过了好一刻,她才想起拿团扇打梁宜贞的手臂。梁宜贞缓缓松开,咧嘴一笑。 梁南清玩味看着,吃一口茶,低声自语: “的确很聪明。大智若愚嘛。” “小弟在说什么?”梁宜萱闻声看来。 “夸大姐呢。”梁宜贞笑道,又嗔小弟一眼。 梁宜萱才懒得管他们,一门心思都在春鸿会上。 她正色道: “你的办法能说了吧?” 梁宜贞点头: “能是能。不过,还要大姐小弟帮个忙。” 又要帮忙啊! 准没好事。 二人打量她一眼,遂道: “你先说。” 梁宜贞偏头一笑: “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件事的关窍在于凌波哥与徐知府。凌波哥咱们很熟了,可徐知府嘛……” 她顿了顿: “大姐与小弟帮我查一查呗!” 二人一梗,瞪大眼睛看 分段阅读_第 105 章 她。 查知府,这人疯了吧!他们还是孩子啊! 不过…她发的疯还少么? “不要推辞哦。”梁宜贞摆摆手指,“我知你们做得到。” 做得到么? 似乎也能。 梁南清平日jiāo往的官宦子弟们,总会有意无意传出父辈的谈话。新知府上任,川宁官员们必定多有议论。 以梁南清的聪明,周旋些时候不怕听不到真话。 至于梁宜萱,自然在闺秀fu人中打听。 徐故顶着为亡妻守孝的美名,在命fu圈子中传得神乎其神,要打听他实在不难。 朝上朝下的他都了解清楚,才是知己知彼。 梁宜萱讪讪: “原来是跑腿的活,你怎么不自己去?” 梁宜贞无奈,只朝窗下努了努嘴。逢春依旧在树下日复一日地扫花,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原是怕被凌波哥逮着啊。 梁南清遂道: “查不是问题。之后呢?二姐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见徐大人啊!”梁宜贞抿一口茶。 二人也正吃茶,险些一齐喷出。 哪个知府大人会见小孩子?难不成也疯了么? 梁宜贞又道: “我的法子,大概闻所未闻。我怕书信说不清楚,非得见一面,亲自说说才好。” 梁宜萱扯扯嘴角: “你就吹吧。” 梁宜贞笑笑。 不是吹啊。百年后的法子,你们这里的人又怎会知晓呢? “我信二姐。”梁南清道。 梁宜贞点头: “那我写个小笺,小弟想法子送到徐知府手中就好。” “只是,”梁南清蹙眉,“逢春守着,你怎么出去?” “出去是麻烦了些,不过见徐知府的事还真不能假手于人。”梁宜贞说罢,目光转向装满机关的挎包。 姐弟二人旋即了然,原是老办法啊。 默了一晌,三人忽齐齐大笑。 逢春啊逢春,最可怜的就是你了! ………… 雨后的川宁洒下清冷月光。 哒哒…哒哒… 马车穿过悠长小巷,只遗下一串若有若无的蹄声。 长巷尽头的男人隐在暗夜中,一方玄色斗篷将他紧紧包裹,周身都是yin冷。 闻蹄声渐缓,他才慢慢转身: “敢让本府等这么久,除了陛下,你是第一个。” 梁宜贞缩紧自己的青玉斗篷,轻快跳下车。 “我是孩子嘛。” 她仰面一笑,似暗夜中照入骄阳。 ************ 感谢青芜yo、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六十六章 小女子大智慧 为上周的打赏投票加更~感谢大家支持~ ****************** 徐故微蹙一下眉头。 孩子? 从给他的书信看,可不像一个孩子。对双方局势分析之透彻,于解决之法,还故意卖关子吊胃口。 徐故还当是什么人假借孩子之名掩人耳目,这才出来看看。 不想……还真是个孩子。 一个女孩子。 他又迅速打量梁宜贞一回,问: “那封邀约书信,果真出自小姐之手?” “自然是。小孩子不说谎的。”梁宜贞依旧一脸天真笑靥,“只有大人们才说谎。” 大人…… 徐故一时失笑。 这个“大人”,可以说是成年人,也可以说是官场人。不管哪一类,的确都擅长说谎。 而徐故,两样都占了。 “小姐好口才。”他夸了句,又扫一眼四周。 空dàngdàng的长巷,除了赶马车的梁南清,再无旁人。女孩子也算只身夜赴,不知是胆识过人,还是小儿轻狂。 梁宜贞随他的视线扫一圈,嘿嘿两声: “自古英雄出少……女,大人不必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 这些孩子! 徐故清了清嗓: “天色太晚,本府送小姐回去吧。既知自己是小孩子,就莫要暗夜出游。” 梁宜贞看他半晌,扯扯嘴角: “徐大人还是不信我啊,正事没说呢!” 相信她真有办法么? 荒唐! 眼前人只是个孩子,那封书信怕也只是孩子的恶作剧。 梁宜贞看着他,一 分段阅读_第 106 章 瞬挺直腰板,道: “秦朝甘罗十二岁拜相,我比他还年长一岁呢!” 徐故一愣,还是个读史书的女孩子。 他无奈摇头,抬了抬手: “小姐讲吧。” 这语气…好敷衍啊。 梁宜贞遂扬起头,整整发髻,又整整衣衫,磨了好一阵才开口。自然,面对大人的质疑,气势上决不能输。 她遂道: “大人是个好官。” 这是冷落之后发一颗糖?徐故眉心微颤,板着一张脸。 “却不会做官。”她道。 徐故本就冰冷的脸,霎时又冷了几分。 梁宜贞接着道: “大人新官上任,修堤坝、整社学、减轻平民赋税,这都很好。但也很花银子。川宁的税款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骤然拿出那么大笔钱,国库进账减少,户部怕也是不依的。” 她噙着一抹笑: “故而,大人打算劫富济贫,从富商们身上找补。如此一来,又能做政绩,又不得罪上边,真是个如意算盘啊!” 徐故依旧沉默,神情却比方才专注了些。 梁宜贞接着道: “可大人忘了一件事。富商们积累财富,把握的是川宁的经济命脉。大人提高赋税,他们又承受不起,最严重的结果就是危及川宁经济秩序。如今,不是已初见端倪了么?” 罢市不过几日,徐故已倍感压力。 若非如此,怎会见书信说有办法,便亲自夜会? 梁宜贞顿了顿,又道: “其实,大人想要钱,不外乎开源与节流两种方式。大人用川宁富商的钱,填补川宁民生建设的洞,只能算节流。既然行不通,为何不试试开源呢?” 开源? 如何开? 徐故定了定神,屏住气息。 梁宜贞却不再说话。 静了一晌。 “小姐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徐故试探。 梁宜贞绷着嘴角,似笑非笑: “大人不是不信小孩子么?” 徐故一梗。 还记着仇呢!果然孩童心xing。 他依旧冷脸,语气却没那么生硬,学着哄孩子的模样: “秦朝甘罗十二岁拜相,小姐不是比他还年长一岁么?” 梁宜贞一愣,噗嗤一声。 现学现卖啊。 她笑道: “徐大人善于纳谏,知错能改,会是个好官呢。” 徐故黑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梁宜贞遂接着道: “开源,自然是赚更多钱。即使徐大人恢复从前的赋税,依旧能支撑民生建设。” 这女孩子,说得好轻巧! “咱们成立商会。”梁宜贞道,“川宁商会。” 川宁商会? 那是什么? 徐故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疑问,车上的梁南清也忍不住探出头。 真是闻所未闻的东西啊,难怪二姐要亲自说。 梁宜贞一脸得意,毫不掩饰,道: “所谓商会,便是将各类商人聚集起来。在商会内部实行优惠举措,互利互惠,如此便降低了商人们的成本;而对外,川商抱团取暖,令现有资源产生最大利益,同时也能更快开拓新资源。” 商人们赚的多,税款自然也就上来了。 梁宜贞又道: “进入商会,府衙还可以适量收取会费。不过,大人可不要指望会费能支撑民生建设。” “那靠什么?”这是徐故今夜头一回发问。 梁宜贞怔了怔,转而笑道: “会费不是税款,不存在私自挪用一说。自然是用会费赚更多的钱!” 这话…好没体面。 徐故负手: “府衙又不是商户!” “但能让商户帮你赚啊!”梁宜贞含笑,“投给商户,年底分红就是。” 徐故默声不语,将她的话梳理一回。 真是好奇巧的心思。 其实,商人们也常有三五成群,联手经营的,却只想着自己吃甜头,无人去想“商会”这一层。 梁宜贞含笑。此时的三五成群不过是商会的萌芽时期。据史书所载,大楚第一个完善的商会体系,还要十来年呢! 而到了梁宜贞的时代,大楚早已是商会林立,经济空前繁荣。 “不过……”徐故一 分段阅读_第 107 章 又沉吟,“以降低赋税为条件,让商人们加入商会,多少人会愿意呢?商人狡猾,不一定信府衙的。” 只怕,商人们还以为这是府衙为解决罢市的手段。待停了罢市,又靠着商会要他们的钱! 梁宜贞撇撇嘴。 府衙失信,还不是因为大人你的铁腕之治! 她遂道: “大人太不懂人心了。” 徐故背脊一紧。 幽长的小巷本就yin冷,此时的寂静便显得越发可怕。 活了三十来年,竟被一个小丫头说不懂人心? 徐故气急反笑: “愿闻其详。” 梁宜贞耸耸肩,接着道: “其实这也不怪大人。自打你进士及第,便一直作为钦差周旋于各州府,干的都是找茬的事。彼时处于高位者,着实没必要揣度人心。” “可做知府却不同。”她忽换了正色,“权衡各方利益,稳定川宁事态,不能光靠强权。” 话音刚落,徐故已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女孩子,竟调查过他。 知己知彼,才来赴约谏言。 谨慎啊。 他暗自缓缓,才道: “依小姐看,商会之事如何能成?” “会长。”梁宜贞道,“商人们不信任府衙,自然要找个他们信任之人做会长。” 徐故眸子一沉,语气越发冰冷: “你是说……鄢凌波。” 第六十七章 深藏功与名 梁宜贞猛打个寒颤。 那双眼睛,似沉在寒潭中,恰一把锋利冰刀。 她双手在斗篷中攒成拳,咽了咽喉头: “有何不妥么?” 凌波哥身为川商之首,是最合适的人选。 徐故不语,只玩味地打量梁宜贞。 黑暗的小巷陷入死寂,偶有春蝉微弱的声音。 吱吱……吱吱…… 越发教人毛骨悚然。 “呵!”徐故乍一声冷笑,“小姐饶了许久,原是在为鄢凌波讨利益啊。” 他死死盯着她,梁宜贞背脊一麻,越发觉出寒意。 那样的眼神,不该对着一个孩子。 梁宜贞眯了眯眼,上前一步,仰面回视。 记得父亲说过,当有人盯着你时,你就盯回去。反正尴尬的是别人! 果然,徐故瞳孔颤了颤。 她这才道: “没错啊,大人说得对。” 女孩子一脸坦然,没有半点私心被戳穿的窘迫。 不待徐故开口,她又道: “我说过,这是互利互惠的事。难道我没有给府衙、给大人谋利么?怎么,只许你们得好处,就不管商人们的死活?” 牙尖嘴利! 徐故一时语塞。可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刻意为鄢凌波讨什么,的确人人都有好处。 除了…… “你的好处呢?”他忽道。 人生而自私,对自己无益的事是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 梁宜贞一怔,难为情地笑了笑。这会子,又像个被大人抓包的孩子。 “我自然也有好处。”她道,“富商与府衙闹,耽误的是春鸿会,而我想入鉴鸿司。” 鉴鸿司啊…… 徐故沉吟,神情渐渐复杂。无关罢市,也无关今日的谈话,那是梁宜贞看不懂的东西。 “你竟想入鉴鸿司?”徐故道。 查知府、送书信、夜赴约,搞了一大串事,就是为了春鸿会如期举行? “谁不想呢?”梁宜贞眨两下眼睛,“虽说未必考得上,但试一试的机会总要自己争取。况且……” 她顿了顿,狡黠一笑: “我占了先机。” 先机? 徐故蹙眉。 梁宜贞道: “我替大人解决了这样大的麻烦,是不是该加一些印象分?” 徐故失笑。 这女孩子……邀功呢。 不过,也好。 他遂道: “既然有心进学,当兀自用功才是。有真本事的人,鉴鸿司一个也不会落下。” 话是好话,听着却有些怪怪的。 梁宜贞绷了绷唇角,又咧嘴一笑: “我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女孩子一脸意气风发,徐故有些想笑。这孩子,还不知道入鉴鸿司意味着什么吧! 他摇摇头,又打趣道: 分段阅读_第 108 章 “你凌波哥若知晓你为他揽了会长的好差事,想必也会对你另眼相看吧?” 川宁女孩子对鄢凌波的热情,徐故也是亲眼见过的。眼前的女孩子十来岁的年纪,只怕不能免俗。 谁知梁宜贞一瞬揪紧心,连连摆手: “别同他讲!” 若被凌波哥知晓她夜半出府,不知该怎样担心。 她微微倾身,做一个噤声手势: “徐大人,要保密哦。” 徐故微怔。 不在意鄢凌波的青睐么?小女孩子不是都爱炫耀么?恁大功劳,要深藏功与名? 这孩子奇怪啊。 绝顶聪明,却行为怪异。莫非,还有别的算计? 梁宜贞笑笑: “天才都是奇怪的。” 徐故猛然一梗。 ………… 马蹄与车轮的声音又渐渐在小巷响起。 梁宜贞挑开车帘,回首已望不见徐故的背影。唯有青空一片,小巷幽深,月明云淡露华浓。 “这个徐大人……有些眼熟。”她喃喃自语。 车帘外梁南清笑道: “官大人不都那样么?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尽吓咱们孩子!不过二姐好厉害,都不怕他!” 怎么会不怕呢? 天下没有不会怕的人,所有的从容淡定,也只是因为有备而来。 梁宜贞垂眸笑笑,拍拍自己鼓胀的小挎包。 方至拐角处,马车忽停了。 蹄声再次响起时,梁南清已坐回车内。而驾车的,是闻讯而来,躲在巷口暗中保护的逢春。 只见逢春手执马鞭,板着一张脸,强压着愤怒又不敢发作。 梁宜贞憋笑: “每回都绑了逢春,再让她稍后赶来,好像也挺不地道的。” 梁南清亦憋笑附和: “安全第一嘛。再说,她每回都中招,能怪谁?” 逢春听着二人叽叽咕咕的谈话,心头跟猫挠似的,又痛又得忍着。 不行! 回去一定要告诉凌波少爷,她要回鄢府去,这差事干不了! “逢春,”忽闻梁宜贞轻唤,“可别想告状哦。没看住我是你的责任,依照凌波哥的xing子,你会被遣散,而不是回鄢府。” 逢春一慌。 宜贞小姐是妖怪么?怎知她在想什么? 她面色不大好,只道: “婢子没想那些。婢子是小姐的人,小姐让作甚就作甚。” 梁宜贞向后一靠,笑道: “那最好了。” 梁南清偷笑一声,又转向梁宜贞。压了一夜的激动之情,终是bào发出来。 “二姐二姐!今夜好刺激啊。”他就要跳起来,“那个徐大人还真来赴约了。我觉得咱们做了件大事呢!” 梁宜贞噗嗤一声: “他当然要来,是他求咱们嘛!” 梁南清点头: “二姐好厉害,二姐的法子更厉害!” “小弟也很厉害啊。”梁宜贞笑道,“面对那样凶巴巴的人,还能面不改色地赶车。” 梁南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道: “不过,富商们闹事是凌波哥煽动的。二姐帮着压了下去,会不会对他不利啊?” “可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啊。”梁宜贞托腮撑在膝盖上,“提议凌波哥担任商会会长,就是怕徐大人找他麻烦!” 她顿了顿: “凌波哥上任,只会在川宁商界有更大的权力,赚更多的钱。也更有资本与徐大人叫板。这……也算是我同他赔罪了吧?” 她试探着看向小弟。拆人台的事还真是头一回干,对方还是那样好的凌波哥。 “二姐别担心,”梁南清安抚一笑,“不论你做什么凌波哥都不会责怪。” 说罢,他又替梁宜贞紧了紧斗篷。 夜里更深露重,二姐寒du未清,最受不得凉。 梁宜贞一怔,半晌,才冲他笑了笑。 有亲人,真好。 ………… 天边明月映着疏星,杨柳暗影幽幽晃动。 晋阳侯府的夜,从未这般静谧。 梁宜萱裹着绛色斗篷,在侯府后门来回踱步。她双手合十,囫囵念着阿弥托佛,眼睛却盯着后门挪不开。 殊不知,树影之后,一双眼睛也正盯着她。 ************ 分段阅读_第 109 章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六十八章 成事在天 嘎吱。 侯府后门缓缓推开,声音细小似虫鸣。 梁宜萱一怔,忙趋步迎上去。只见梁宜贞与梁南清低声说笑着进来,身后跟着木板脸的逢春。 “快进来!”她神色紧张,一把拽过弟弟妹妹。 梁南清笑笑: “巡夜嬷嬷不都被支走了么?” 梁宜萱一掌拍向他的头: “那也得当心!” 说罢,她又从袖中掏出个手炉,直递给梁宜贞。镂空手炉冒出轻烟,正温温热。 “拿着!”她语气霸道,“不是心疼你啊!怕你寒du发作倒在这里,我与小弟不好收拾。” 梁宜贞心头一暖,含笑接过: “遵命。” 跟进来的逢春看看他们,依旧板着脸,也不说话,只默默将后门掩上,恢复如初。 梁宜萱挑眼看去,嘀咕道: “这丫头如今挺上道啊。” 逢春背脊一僵,嘴角微拧了拧,只退得稍远些。 既听不见他们说话,也能及时近前保护。 梁宜萱收回目光,换了正色,将梁宜贞拉得更近。 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 “事情成了?” 梁宜贞勾起嘴角,眨了下眼。 梁南清亦凑上来: “二姐都亲自出马了,自然能成!” 梁宜萱白他一眼,狗腿样! 梁宜贞笑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徐大人和凌波哥的。” “还有凌波哥的事呢?”梁宜萱一惊,“你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梁宜贞一把挽上她,亲昵靠着: “此处说话不便。去我那里,慢慢讲给大姐听。” 说着已行了几步。 “我也去我也去!”梁南清急急追上。 梁宜萱撇嘴: “她虽然举止怪异,但到底是女孩子。大半夜的,小弟不许去!” 梁南清不服,瞬间撅嘴: “我就隔着帘子在外室坐。你拐了二姐说悄悄话不带我,敢是不把我当兄弟?”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又绊起嘴来。 梁宜贞看看姐姐,又看看弟弟,只觉好笑又心酸。 这是头一回被兄弟姊妹粘着。天lun之乐,原是如此,当真好动人啊。 她抬手摸摸小弟的头: “不妨事的,一道吧。我让穗穗备些宵夜茶点,咱们就在院子里,一面说书一面赏月。” 梁南清眼睛一亮,拍手称好。 “嘘!”梁宜贞比噤声手势,“小声些,咱们悄悄的。” 三人对看几眼,点了点头,便相携而去。 一路踏着月光落花,唏窣谈天,其乐融融。 逢春跟在后头,一向木楞的脸上,竟瞧出一丝笑意。 大抵,人之常情最能动人。 脚步与欢笑渐渐不闻,树影后的眼睛却一直望着那个方向。 喀喀……喀喀…… 梁南淮掰着指节,静谧夜色中,声响尤其刺耳。 “兄弟……”他一声冷笑。 他们才是亲人,而他不是。他与母亲,早就被晋阳侯府排斥在外。 至于父亲,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 如今母亲撒手人寰,留他于此,算寄人篱下么? 他鼻尖一酸,深吸了口气。 寄人篱下,最苦。 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他还没到绝境。懿德公主已死,若好好利用梁宜贞与大哥的矛盾,世孙之位,是可以争一争的。 他眸子沉了沉: “贞妹妹,明日起,我要加倍待你好了。” ………… 府衙的后院一片漆黑,唯有一扇窗亮着,灯火微晃,显出倦意。 徐故搁笔,舒展几下肩颈。案头铺着数张宣纸,其上是密密麻麻又混乱的字迹。 他满意地点点头,取了手边盏儿吃茶。 蓦地一惊,好凉! 他抬头向窗外探了探。明月疏星,不觉已四更天了。 回想前半夜,梁家小姐的法子的确很聪明,也很新奇。但她所言只是框架,要想真正投入实施,还需要更细致的章程。 于徐故而言,商人的罢市自然是越早解决越好。故而一回府衙便迫不及待要 分段阅读_第 110 章 动笔。 川宁经济千头万绪,这会子写个大概,思路便更清晰。 川宁商会yu成,最要紧的还是会长人选。几番对比,似乎除了鄢凌波,还真没谁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那个女孩子言及的一切细节,果然不是随口说说。 “大人,”窗前忽映上淡淡侧影,原是侍从提灯而来,“打过四更了,且歇下吧。” 徐故就着凉茶一口饮尽,又“嗯”了声。 他推门而出,月色清冷,夜风尤凉,不由得打个寒颤。 “月移影动,孤影孤衾。”徐故蹙了蹙眉,“又睡个甚么呢!” 他举手接过琉璃灯: “四更正好,我去陪陪夫人,你下去吧。” 夫人…夫人的灵位吧。 侍从跟他许久,自知他的规矩,也不敢多劝多问,只应声而去。 徐故遂执灯而行。 灯火一点,盈盈幽微,渐渐消失在深沉夜色中。 ………… 哐! 一声响锣。 天色半亮,早市已应声而起。 “听说了么?府衙贴了告示,说咱们川宁要成立什么商会?” “是川宁商会。” “商会是什么?” “不懂啊。富商们一起开会?说什么呢?总不能看账本吧!” …… 鄢凌波的马车缓缓行过,眼虽不明,却将这些言论一一听在耳中。 “少爷总起这样早,却从未这样早出门!”小宝打着呵欠,“追车女孩子也只零星几个,怕是都未起床呢!少爷你听,跟着的那几个跟捡到宝似的……” “小宝,”鄢凌波打断,“安静些。” 小宝一怔,忙讪讪闭嘴。 自打昨夜收到徐知府的拜帖,少爷就一直忧心忡忡,也不说话。 直到听闻府衙贴出关于成立商会的告示,他便立刻让备车,往晋阳侯府去。 自小宝来鄢府,还从未见过少爷这般急切。连带着车中也满是紧张氛围。 他怯怯看向鄢凌波,试探道: “少爷,那个商会…和咱们有关系?和晋阳侯府有关系?” 鄢凌波握紧云头手杖,掌心微微发汗: “可以有。” 小宝愣然。 可以有……这什么意思?他摸不着头脑,只撇撇嘴,又不敢再问。 而鄢凌波只希望马车再快些。 商会的提议来得突然,毫无征兆,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深吸一口气。今日见徐故之前,定要与老夫人先见上一面。 川宁商会……也不知谁想的法子!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六十九章 两难(为天使大佬加更) 感谢憜落dē兲枾长期的打赏和红包~ **************************** 清晨的天有些微凉,春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急促又乱人心神。 鄢凌波刚跨入老夫人的庭院,便被一股紧张气息包围。 看来,老夫人的消息也很灵通。 “总算来了。”老夫人近前几步,拉着鄢凌波,也不及坐,“那个商会怎么回事?” 她双眉紧锁,近年来少有这般焦急姿态。 鄢凌波安抚一笑,先扶老人家坐了: “有些蹊跷。” 他顿了顿,又道: “昨夜徐大人送了拜帖,今早又出了商会一事,我想……他的来意八九不离十。” 老夫人tiǎn了tiǎn干涩的唇: “你为川商之首,成立所谓的商会,自然要得到你的支持。” “不是寻常支持。”鄢凌波眉心微蹙,“既是商会,必有会长。” 嘶。 老夫人一怔,倒吸一口气: “你是说…他要你做这个会长?好bi人的法子。” 鄢凌波沉吟: “进退两难。” 屋中霎时陷入静默,唯有一二盏晨灯,零星bào几声灯花。 尖利刺耳,直扎向人心。 “去做吧。”忽闻老夫人一声叹息,“其实你也明白,你必须做这个会长。” 他不做,总会有别人做。 在川宁多年经营,一为积累财富,二为富商们的人心;一旦旁人上位,这些人心岂不都要拱手相让? 可是…做这个会长,罢市迅速被解决,又如何拖过 分段阅读_第 111 章 春鸿会?难道要眼看宜贞陷入麻烦? 鄢凌波撑着桌角扶额,白衣落落,周身都是疲惫。 “凌波,”老夫人柔声道,“我是宜贞的亲祖母,又岂会不疼她?但你要明白,事已至此,宜贞也需有自己的担当。她不能一辈子做个孩子!” 她顿了半刻,又道: “很显然,徐故是盯着晋阳侯府的。即使没有春鸿会,他不会想别的法子让宜贞进京么?拖过春鸿会,也会有秋鸿会、冬鸿会……你能拖到几时?一味地拖,不会惹人生疑?” 鄢凌波不语。 总之,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老夫人缓了缓,拍拍他的手: “当年国子监选拔,是府衙的一家之言,世孙避无可避。但鉴鸿司不同。鉴鸿司并未受朝廷牵制,除了府衙社学,更有当地大儒品评。宜贞那样子,也未必入选!” 但总有入选的可能吧。 光这一点,已让他揪心万分。 鄢凌波深吸一口气: “宜贞很聪明,比宜萱更聪明。” 这话旁人听不懂,但老夫人是明白的。 这些年若非家里引着梁宜萱往错误的方向备考,只怕她早已在鉴鸿司念书。 因着年年落选,她还总被川宁的女孩子们嘲笑。现在想想,这孩子也不容易。 老夫人看向鄢凌波,心头一酸。对他的担忧,自是感同身受的。 她整了神色,方道: “咱家孩子都聪明,也识大体。即使身处险境也不会任人宰割。世孙在京城不一样没人敢欺负么!” 提起世孙,鄢凌波这才松了半口气。 就算到了最坏的一步,有世孙在,也总会好些吧。 鄢凌波点点头,起身行一礼: “此番之事,是凌波鲁莽了。老夫人放心,侯府多年经营,不能毁在凌波手里。”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出门。 天已大亮,但于鄢凌波而言,白日与黑夜的区别不在此上。 杨柳的清气更加浓重,往来仆婢渐渐多起来,路过他身边只道句“凌波少爷好”。 鄢凌波也一一点头,彬彬有礼与往日无异。 只是路过梁宜贞的院子时,他蓦地顿了半刻。 川宁商会会长,他不仅要当,还要当得好,坐得稳。 一味避让不是办法。只有将财富与权力紧紧抓在手里,才能长久地护着宜贞。 他握紧云头手杖,白衣翩然,飘飘而去。 ………… 穗穗猫着腰,自角门缩回脑袋,噔噔奔回屋中。 “小姐小姐,”她道,“放心吧,凌波少爷走了。” 梁宜贞盘坐在床上,吐了口气。 自上回见过徐故,她便有意无意地避着凌波哥。到底是自己拆人家的台,心中多少有愧。 “说来,天色这样早,凌波哥来给祖母请安?”梁宜贞翻身下床,对镜梳头。 穗穗点头: “是从老夫人那里出来的。” 梁宜贞笑笑: “看来,我这个亲孙女还不如凌波哥有孝心呢!咱们过会子也去祖母那里吧,叫上大姐与小弟。” 穗穗刚转身,她又道: “也叫上二哥。” 近来,梁南淮每日都来坐上一阵,嘘寒问暖,时不时送些小玩物,只道他家对不住贞妹妹,倒也可怜。 郑氏的事,到底不该迁怒于他。 只是穗穗不大喜欢他。二少爷瘦弱弱干巴巴的,还总缠着小姐,端茶递水聊天说笑,害得她都没事做了! 一点也不好! 梁宜贞见她愣着,笑了一声: “都是一家子兄弟,纵然跟小弟亲近些,也不能太厚此薄彼啊。” 同龄的兄弟姊妹,都太难得了。 穗穗不情不愿应了声,方才去了。 梁宜贞转回头,忽对镜哼起轻快歌谣。 商会的告示已贴出,想必春鸿会也近了。尘埃落定,一切都越来越好,越来越顺心。 梁宜贞伸个懒腰,百年之前的川宁,真是太令人喜欢了。 ………… 鄢凌波前脚刚回府,徐故后脚就来了。 记忆中,川宁还没有这么早就办公的知府。这徐铁拐,也算占得勤勉二字。 二人闷在堂屋中,一边谈论,一边写写 分段阅读_第 112 章 画画。再抬头时,窗外已是艳阳高照。 徐故方道: “正午了。叨扰凌波少爷这样久,是本府的不是。” “不对,”他顿了顿,又道,“如今是鄢会长了。” 鄢凌波含笑: “大人客气。在其位谋其政,为商会出谋划策,鄢某义不容辞。” 他搁下笔,整整衣衫,又道: “正好饭时,不如大人留下用餐,只不嫌我鄢府菜淡酒浊就好。” “不敢。”徐故哈哈两声,摆摆手,“鄢会长的饭是玉粒金莼,一口千金。本府怕有受贿之嫌,还是告辞吧。” 鄢凌波也不再劝,只行礼道: “大人清廉。” 说罢,又亲自送了徐故出府。 刚至府门,徐故忽顿住脚步。 默了半刻,他才转身,试探道: “晋阳侯府的二小姐……” 鄢凌波心下一紧,不由得握紧云头手杖。 徐故扫他一眼,接着道: “心思灵巧,是个人才。你们亲近,替本府好好谢她。” 说罢,徐故转身上马。 马蹄声早已淹没在喧闹街市中,唯余鄢凌波一人伫立,久久不能动弹。 谢她?为何? 第七十章 五年鉴考三年模拟 莫不是,宜贞与徐故还有联系? 为何自己不知? 鄢凌波背脊一僵,不安的感觉周身游走,霎时一身冷汗。 “小宝!”他厉声高唤,“备车!” 小宝闻声跑来,蓦地一怔: “少爷又要出门?菜都上桌了,吃些再走吧。厨房做了少爷爱吃的芝麻核桃糕。” “包上。”鄢凌波前脚已跨出门槛,“去晋阳侯府。” 又去晋阳侯府?! 小宝目瞪口呆,越发摸不着头脑。 “站着作甚?”鄢凌波蹙眉,“要我自己走着去?” 小宝一惊,忙道不敢,立刻跑去牵马车。 鄢凌波紧握云头手杖,掌心的汗越渍越多。 眼下的境况,能让徐故亲口道一声谢的,似乎也只有商会一事。 但宜贞怎会与此有牵扯?她还是个孩子啊! 这太荒唐了! ………… 酒足饭饱,梁宜贞与梁宜萱拍拍鼓胀的肚子,一人占个摇椅,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团扇。 “美味啊!”梁宜贞满意一笑,“可惜小弟与二哥被先生留下写功课,饭都吃不成!” 梁宜萱白她一眼。好好的,提什么梁南淮?! 又道: “诶,你从前不是顶爱吃芝麻核桃糕么?今日倒没动。” 梁宜萱看着正收拾的饭桌,一面拿团扇戳她。 梁宜贞半眯着眼,一脸惬意,笑道: “我换口味了呗。” 梁宜萱笑了两声,又打趣: “何止换了口味,我看连脑子也换了!” 梁宜贞一怔。 虽是玩笑话,却让人莫名心虚。 “大姐胡说什么呢!”她讪讪,“我一向很机灵的。” 梁宜萱正吃茶,猛呛了几声: “不要脸!” 她缓了几口气,又道: “既然机灵,做几道题给我看看啊!春鸿会近了,咱们也该用心备考。” 说起“备考”二字,梁宜贞忽想起从前自己考鉴鸿司。 她猛地一个寒颤。 备考,还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除了寻常书籍,更要紧的是历年考题。挑灯夜战是常事,废寝忘食也不在话下。 只可惜,自己分明考上,却为着下墓,白白放弃了入学机会。 她叹了口气,一时又想起父亲,蓦地心酸。 “想什么呢?”梁宜萱一团扇拍向她。 梁宜贞猛地回神,眼前已多了几份试卷。 梁宜萱噙着一抹笑,故意压低声音: “这可是三婶母帮忙弄来的题,今年的重点八九不离十了。” 春鸿会临近,总有人会总结重点,预测考题。历来有之,也不是鉴鸿司所出,故而算不得舞弊。 梁宜贞狐疑接过。 这样的东西她自己倒也买过,只是质量参差不齐,后来索xing自己总结了。 不过,这份…… “不太对啊。”梁宜贞蹙蹙眉。 不靠谱的预测题她见过太多,可像这份这么不靠谱 分段阅读_第 113 章 没有一题押上的,还真是头一遭。 正永十三年的考题,她怎么可能忘? 当年她收藏的一幅谢蓼夫子的字,正是写于正永十三年。故而,这一年的考题她格外上心。便是重生之后,也能记个七七八八。 可这份…… 梁宜萱一把夺回,护在怀中: “怎么就不对了!你别看出题偏,可统共才录取几人?不出偏一些能行么?” 梁宜贞有些无奈,也不知如何解释,只道: “我能看看大姐从前备考的试卷么?” 梁宜萱朝书桌努嘴: “想着你过去不学无术,这都给你搬来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应考机会,要好好用功啊!” 书桌上试卷高高垒砌,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大姐也是个勤勉之人啊。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便一头扎进去。 她粗略看了几张,已觉出蹊跷。再往下看,越发瞠目结舌。 梁宜萱的备考,竟从未在点上! 难怪这么多年也考不上! “大姐,”她怯怯抬起头,“你从前就如此备考的?” 梁宜萱点点头。 “没觉得不对?”她追问,“你做的题,与历年的考题,可是南辕北辙啊。” 梁宜萱默了半晌,忽垂下眸子: “我知道啊。可自己运气不好能怪谁?大抵,是我没有求学鉴鸿司的命吧。” 梁宜贞摇摇头,正待安抚,只见大姐猛一巴掌拍向书桌,似乎屋子都跟着抖。 她方才的颓态早一扫而光,正色道: “不过,今年最后一次机会,我说什么也得拼了!” 梁宜贞怔然失笑。 这还真是个不需人安慰的女孩子啊! 不过,她照这桌试卷拼下去,只怕又得竹篮打水。 梁宜贞勾勾手指,靠近些: “大姐,这些备考资料谁给你的?” “三婶母啊。”梁宜萱道,“她从前也是鉴鸿司出来的,自然更懂考题。” 梁宜贞了然。 难怪大姐能被坑这么多年,原是亲近之人啊! 梁宜萱为人率直,对待亲近之人更不会设防。否则,也不会拿出珍视的试卷,与同考鉴鸿司的梁宜贞分享。 可三婶母薛氏是鉴鸿司出身,怎会不懂考题? 只能是故意了。 这样的话……很奇怪啊。 不独此事,整个晋阳侯府对春鸿会的态度都很奇怪。 梁宜贞拧了拧眉,遂道: “大姐信不信我?” 梁宜萱一愣: “自然信。为何这样问?” 梁宜贞不语,只举起方才的试卷,嘴角一勾。 嘶!嚓!嘶! 她抬手一抛,试卷的碎片似雪花飞落。 梁宜萱彻底懵了! 这人疯了么? 她的试卷啊!试卷! “要想考上,就别做这种试卷了!”梁宜贞轩眉,“我们自己出题,自己备考。” ………… 梁宜萱捧着几张写了字的纸出来。直到此刻,仍旧一语不发,满脸惊恐。 她竟敢撕试卷! 想起那细碎的试卷的尸身,梁宜萱又瘪嘴委屈。 她低头看怀中的纸。这都是梁宜贞写下的考点,还有几道她自己出的题。说什么一定会考。她何时成神仙了? 梁宜萱一跺脚,心头不满。 可……说信她,总是自己亲口所说。 也罢也罢,总比没题做要强。 她抬眼看一眼天,光yin不待人,越发加快脚步。 ………… 送走大姐,梁宜贞又仔细将残留的几张试卷看一回,眉头越蹙越紧。 “小姐小姐!”穗穗噔噔跑来,气喘吁吁,“凌波少爷又来了,刚进角门。你快躲起来!” 啪! 梁宜贞一把合上试卷: “正好。” 穗穗一愣: “不是说做了对不住凌波少爷的事,怕见他么?” 梁宜贞扬起下巴: “谁对不住谁,还不一定呢!” 试卷,春鸿会,罢市,鄢凌波。 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七十一章 真的猛士 春风吹动,一丝青草气息拂过鼻尖。 梁宜贞鼓胀着 分段阅读_第 114 章 腮帮子,猛地转头。 只见鄢凌波白衣如故,手握云头手杖,周身都是温和气度,带着仙气而来。 一下子,火气竟去了半分。 他很自然地跨进来,手提一包点心,闻着是芝麻核桃糕的味道。 记得大姐说,原主是爱吃这个的。这一闻,剩下的半分火气也没了。 梁宜贞无奈冷笑,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真没用!明明可以理直气壮地生气!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咯噔。 鄢凌波将芝麻核桃糕轻搁在案头,人已然坐下,也不说话。 这姿态……分明在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梁宜贞不由得蹙了蹙眉。 鄢凌波闻不见她说话,也不急,只屋子摸了茶盏茶壶。 正要倒,穗穗一把夺过。 她紧抱茶壶,瞪着眼鼓着腮,活像一条鱼: “凌波少爷对不住小姐,不许吃茶!” 鄢凌波手一顿,笑了两声,遂缓缓放下。 宜贞学会倒打一耙了? 梁宜贞一脸尴尬,忙去拉扯穗穗。 索xing凌波哥眼盲,否则看到穗穗的模样,岂不能气晕过去! “宜贞,”鄢凌波轻唤,“我对不住你?” 梁宜贞干笑两声: “那个……穗穗没睡醒,胡言的。” 她又转向穗穗: “还不去醒醒瞌睡?我与凌波哥说会子话。” 穗穗看看鄢凌波,面色犹疑,又朝梁宜贞耳语: “他欺负小姐怎么办?” 咳咳! 梁宜贞差些被她噎死: “我那么厉害,谁能欺负!” 这话…… 很有说服力! 穗穗噔噔点头: “小姐是神仙嘛。” 说罢,她又很高兴,蹦蹦跳跳就去了。 见她走远,梁宜贞才舒了口气,径自掩上门。 “凌波哥匆匆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梁宜贞也坐下,亲自斟了盏茶推过去。 “受人之托,来谢你。”鄢凌波笑道。 笑虽温和,却总觉得与平日里不太一样。 他接着道: “今晨见了徐知府,与他谈论过商会之事;他要我谢你,宜贞说,是所为何事呢?” 梁宜贞背脊一麻。 徐故! 你个骗子! 果然,政客的话不能信。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左右今日要说开,豁出去了! “凌波哥猜到了吧?”她道,“徐大人为官清廉,能让他道谢的,只有一事。” “商会…真是你的主意?”鄢凌波侧头。 梁宜贞一下泄了气,绷着嘴角,道: “抱歉,的确是我的主意。宜贞不是故意拆凌波哥的台,实在是不想因此错过春鸿会。况且,提议凌波哥出任会长,也算……补救了?” 她怯生生的,明知他看不见,却依旧不敢抬头。 鄢凌波一愣。 她这般语气,是怕坏了他的事?但他做的一切,不都是为她么? 他摇摇头,只觉好气又好笑。 “宜贞好聪明啊。”鄢凌波道,“却不仅仅是聪明。” 想出商会的法子是聪明,但能联系上徐故,并说服他在川宁施行,就不仅是聪明了。 更需要勇气与智慧。 鄢凌波沉吟半晌: “大费周章,真的这么想去鉴鸿司?” 鉴鸿司…… 梁宜贞渐渐抬起头,直视鄢凌波: “凌波哥更大费周章吧。你就这么不愿我去?” 她顿了顿: “应该说,家里不愿孩子们去。不论我,还是大姐。” 梁宜贞忽而倾身: “为什么呀?” 鄢凌波面色一瞬铁青,僵直着一动不动。 她竟然知道! 竟然…猜到了么… 他的眉心渐渐紧蹙,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知道,而瞒着他的。 这就更不仅仅是聪明了。 这……也很危险。 “宜贞,”鄢凌波抿了抿唇,“家里不是不愿你们入学,实在是……” 他渐渐顿住,不知如何启齿。 “又是秘密?”梁宜贞轩眉。 和懿德公主之死一样,和西角楼一样,都是秘密。 她沉了沉气息: “可是凌波哥,掩藏再深的秘密, 分段阅读_第 115 章 总有揭开的一天。” “但不是现在。”鄢凌波道,“我能告诉你的,唯有一处。一旦入选鉴鸿司,你或许会有危险,比宜萱入选更危险。” 梁宜贞蓦地怔住,半刻,又缓缓倒吸一口气。 她遇到过很多危险。 每一次下墓,都危险重重。 对于危险,她并不陌生。 “我是个惜命的人。”梁宜贞道。 鄢凌波紧蹙的眉渐渐舒展。 “这就是了。”他道,“念书也不一定非去鉴鸿司的。虽请不来谢夫子,可天下有名望的女夫子也不止她一人,总有愿意来川宁的。我替你寻就是,你……” “凌波哥!”梁宜贞打断。 鄢凌波一愣。 宜贞虽任xing,却从未在他面前如此无礼。 她接着道: “正因着惜命,我才要去春鸿会,才要考鉴鸿司。” 鄢凌波的眉头又开始缩紧。 “真正的惜命,是要将这条命活好,活得精彩。”梁宜贞顿了顿,“我想要领略春鸿会的盛况,我向往鉴鸿司的治学之风。难道因着可能的危险,我就要放弃想要的一切?那这条命,岂不是废了!” 危险,从来不是让人止步的理由。 她这条命,来之不易。 而梁宜贞,是个惜命之人。 鄢凌波的心头一滞,似猛砸下一记重拳。 一晌无声。 “晋阳侯府的孩子,当有如此气度。” 他轻声而道,深吸一口气,不住点头。覆眼的丝帛雪白,似渍出水来。 他是在……流泪? 梁宜贞一下子慌了。 薛神医说过,凌波哥的眼睛是不能流泪的! “凌波哥!”她起身慌手慌脚,“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你别吓我啊!” 鄢凌波却摇头,给了个安抚的笑: “凌波哥是高兴。宜贞长大了。” 他敛了眼泪,又道: “想去就去吧。至于能不能考上,宜贞要努力啊!” 早晚……都有这一天的。 不论如何,他会拼力护着,家中也会拼力护着。 只要宜贞好,一切就很好。 梁宜贞扶着他,一脸郑重: “凌波哥放心,宜贞不是从前的宜贞了,我会自己当心。至于那个秘密,若你不说,我也不问,好不好?” 鄢凌波点头,又道: “不是不愿同你讲,实在是我做不得主。待世孙回来,让他亲自告诉你吧。” “世孙?”梁宜贞喃喃,“你是说……我大哥?” 鄢凌波一怔。 梁宜贞自记事以来,可从未唤过一声大哥。 他旋即笑笑: “是啊,大哥。” 第七十二章 心理不平衡 噼啪噼啪! 鞭pàozhà了一地,混杂着人声喧闹,响彻天际,震耳yu聋。 又一家商铺复市,百姓们围了一层一层,皆拍手称好。 人群中心的徐故与鄢凌波受邀剪彩,笑得客气又热情。 连日来,他们奔走于各街市商铺,已数不清这是第几家了。总之,川宁的商业一夜之间又恢复了热闹繁荣,总是好事。 蒋老爷远离人群冷眼看着,鼻息哼了声。 “什么川宁商会!老爷我偏不稀罕!”他广袖一甩,负手而去。 管家唯唯诺诺追在身后,yu语不语,不时试探看他一眼。 “老爷,”他吞吞吐吐,“那个商会……似乎挺好的……我才听几位大掌柜说,川宁府内做生意省了不少成本,去府外jiāo易还有贴补奖励。年底府衙还会评选优秀商家,减免部分赋税。还有啊……” 蒋老爷一眼瞪去。 管家猛地闭嘴。 “我蒋家稀罕么?”蒋老爷怒斥。 管家讪讪。 您老是不稀罕,可下边人稀罕啊!那是钱啊,钱!白澄澄的雪花纹银! 蒋老爷立起眉峰,接着道: “你也不想想,川宁商会会长是谁?鄢凌波!那是晋阳侯府的人!杀女之仇,不共戴天!一旦咱们入商会,能落着什么好?” 管家无奈: “可川宁富商皆入商会,如今就剩咱们一家,只怕他们会排除异己啊。况且有府衙坐镇,想必鄢凌波也不敢乱来。” “排呀!我 分段阅读_第 116 章 怕么?!”蒋老爷抬手一挥,“我蒋家做着川盐生意,却怕他来?” 鄢凌波虽是豪富,但食盐是战略物资,一国的维稳、征税与之密不可分。有了这份行政关联,也难怪蒋老爷敢说这话。 “可替官府做川盐生意的,也不止咱们一家啊。”管家蹙眉。 事实上,鄢凌波手中亦有些,只不如蒋家多罢了。 “休要再提!”蒋老爷怒喝,“要老爷我入商会?不可能!” 话音刚落,蒋老爷急急加快脚步,只觉周身都冒着火气。掌柜摇摇头,连忙趋步跟上。 ………… “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人骂凌波少爷?” 女孩子摇着团扇,一面朝蒋老爷离去的巷子张望。 “没人啊。”一群女孩子围上去,“凌波少爷生得好看,xing子也好,怎会有人骂他?” “就是!便是真有,也是嫉妒,咱们能放过么?” “凭他是谁?敢骂凌波少爷,揭了他家的瓦!” “诶诶诶,快别说了!”女孩子扑腾着团扇,“凌波少爷都上车走了!” 女孩子们闻声一转,齐齐伸长脖子,直到鄢凌波的车驾消失在人烟中。 “哎!”女孩子一声叹息,“近来他总是来去匆匆,追车的姐妹也少了,好没意思。” 一人笑笑: “这不是因着春鸿会么?都备考呢,总不似咱们这样闲啊!” 女孩子撇嘴: “也不能因为春鸿会不追凌波少爷吧?几日不见那几个,还怪想的。” 另一人拿团扇拍她肩,笑道: “你想啊,春鸿会上若能出风头,岂不更好?她们忍得一时相思,博的是凌波少爷的另眼相看!是不是比咱们聪明?” “真有心机!”女孩子翻个白眼,“左右咱们是学不动的,那就一直追着呗!” 另一女孩子一声冷笑: “学不动?也有那不学无术,还能得凌波少爷温柔相待的。” “你说梁宜贞啊。”女孩子鼻息一哼。 “听说在家备考呢!” “逗我吧?就会作些酸诗,她能考上,岂不全川宁都考上了?” “她要能考上,我徒手劈榴莲给你们看!” “呵呵,那我就胸口碎大石!再押个五十两。” “我押一百两。” ……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团扇衣摆翩然,笑得前仰后合。行人们无不侧目,只道青春真好。 ……………… 梁宜贞咬着笔管,托腮坐在庭院石案旁。柳丝垂下拂过睫毛,她yǎngyǎng的眨了眨眼,侧头避开。 梁宜萱执笔敲她一下: “发什么呆?做题啊!” 梁宜贞回神笑笑: “总觉得会发财,还能看有趣的表演。” 梁宜萱白她一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从前自视甚高不屑温书,大好时光都荒废了。如今临近春鸿会,还不用功,可怎么了得?” 梁宜贞放下笔管,抱歉一笑: “我这情况,再用功,岂不太欺负人了?不公平啊。” 梁宜萱一怔。 看她满脸真诚,似乎真心抱歉。这人…脸皮厚起来,还真梗得人说不出话。 “是是是,天下你最机灵。”梁宜萱讪讪嘀咕。 梁宜贞憋笑自语: “也不是机灵,闻道有先后罢了。” 她又探头看梁宜萱的试卷,道: “我给的这些题,大姐可要牢记于心啊。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又有神仙托梦,才写出的神来之笔。” “知道了!”梁宜萱撇嘴,“快做你的题吧!” 梁宜贞看大姐伏案,从前自己备考的情景犹在眼前。 春鸿会,鉴鸿司,当真好令人兴奋啊! 她随手抓了本书,枕上椅背,任柳丝拂弄自己的面庞。春景春风,一切都如此美好。 至于危险…… 没来之前又何必去管? 她闭上眼,又将春鸿会的流程在脑中过了一遍。 上午的笔试自不必担心,午后的试才典才是梁宜贞备考的重点。 虽说知晓考题,可试才典是活人面对面问答。活人的变数,总是出乎意料。 最要紧的,便是考官。 她睁开半只眼,戳了戳大姐。 分段阅读_第 117 章 梁宜萱撇撇肩,不耐烦道: “作甚啊!烦不烦?” “大姐,”梁宜贞趴上石案,“听说鉴鸿司的夫子们已到川宁了?来的是谁啊?” 听闻“鉴鸿司”三字,梁宜萱才停下笔。 “这事我听说了,似乎姓王吧?”她道,又摇摇头,“问这作甚,哪位夫子来不一样?鉴鸿司可是出了名的公平,你别想歪道啊!快做题!” 梁宜贞点头,又靠回椅背。 姓王啊…… 莫非…是王绍玉! 她一瞬坐直。 那个数次拒绝国子监邀请,在鉴鸿司留了一辈子的王绍玉! 那个骂天骂地骂皇帝的怪老头! 那……很厉害啊。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若他主持试才典,就不能以常理论之了。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大家儿童节快乐~~ 第七十三章 我只想赚钱 “来来来!最后一日,买定离手!” 小童攀上木椅,一脚踏在案头,双手不停挥舞吆喝,脖子都挣得发红。 桌边一群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皆挥手呐喊,散碎白银满天飞。映衬着幌子上一个大大的“赌”字,越发令人血脉偾张。 梁宜贞掀开车帘,眼睛都快掉进去。 这般热闹,还是头一回见啊。 “大姐!”她一面探头,一面拉扯梁宜萱的衣袖,“那赌坊水牌,怎么还有咱们的姓名?” 梁宜萱扫了一眼。 水牌上依次是杨淑尔、梁宜贞、张宝珠……至于梁宜萱,已在十位之后。 她讪讪收回目光,一脸嫌弃道: “今日春鸿会大考,赌坊开局押魁首呢!年年如是,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 “当然奇怪!”穗穗忽道。 她倚靠着梁宜贞,抱了罐炒瓜子嗑: “大小姐年年不中,居然还有人押你。白白亏钱,真是笨死了!” 梁宜萱噌地火气直冒,面色青一阵白一阵。若非想着今日大考不宜发火,她早动手了! 梁宜贞忙瞪穗穗一眼,耳语道: “显然是大姐自己押的!这还问!” “原是大小姐自己押的啊。”穗穗倒不知避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梁宜贞霎时愣住,空气中不闻半点声响,只隐约感到背脊一凉,梁宜萱砍来眼刀。 她干笑两声: “大姐,穗穗瞎说的。那个……” “我就押自己,花你钱了?”梁宜萱没好气道,“还好意思说我?你梁宜贞几斤几两,川宁人不知?这都自己买到第二了,过不过分?!” 梁宜贞笑笑: “我哪有那么多钱?” 梁宜萱挑眼冷笑: “你是没有,可凌波哥有啊。” 梁宜贞一愣,又看向赌坊。 熙熙攘攘,金银横飞,人群中也有不少考生的家仆。与其说这是赌坊敛财的赌局,不如说是川宁贵女的脸面。 为她一掷千金,的确像是凌波哥会做的事。 虽不知他为何如此待她,但有人真心待你好,总是令人愉快的。 梁宜贞不由得垂眸一笑。 穗穗亦看了看,有些不满,道: “凌波少爷真抠门,为何不买个第一?” 梁宜贞噗嗤一声,轻敲她的脑袋: “那就太假了!” “不假啊。”穗穗仰面道,“小姐最厉害,投进去只会赚更多。亏得凌波少爷还是做生意的,这点账也算不明白!” 梁宜萱翻个白眼,不住扑腾团扇。 一时火大,又高唤: “梁南清,让你买的杏脯呢?” 只听马蹄哒哒,一包杏脯自车窗扔进来。 “大姐应考还是游春?这么多事!” 梁南清今日一身枣红春袍,头戴紫金冠,胯下一匹雪白马驹,俨然一位金玉容颜的贵公子。 只是因着骑马,少不得被姐姐们支使做事。 况且那二人今日应考,还真不敢得罪。 梁宜萱才不理他的抱怨,一副我是考生我最大的模样,摊开杏脯与梁宜贞分食。 梁宜贞抓了一把,又分给穗穗几个。 穗穗欢喜接过,半刻,梁宜贞猛地坐直。梁宜萱与穗穗一怔,一脸莫名其妙。 只见梁宜贞 分段阅读_第 118 章 一把掀开车帘: “小弟小弟!” 她迅速解下腰间钱袋,精准抛出: “押我自己!” 梁南清一愣,这还是头一回被钱砸,有些摸不着头脑。 梁宜萱哼笑: “还真想买到第一去啊?” 梁宜贞摇头: “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是想赚钱而已。” 赚钱? 岂不是说她自己稳赢了? 这人……还真是不要脸啊! 梁宜贞又自袖中摸出两锭银子,抛向小弟: “这是押大姐的。” 嗯? 梁宜萱一怔,转头看她,忽觉心头一暖。 她撇撇嘴,白她一眼: “这还差不多。” 说罢,不自主地挂了个笑。 ………… 送考的队伍大多如此,声势浩大又其乐融融。 晋阳侯府的车马渐渐停下,过了这条巷子,就是作为考场的畅园。为了考场安静,这条巷子从昨日起便只能步行。 所有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锦衣丝裙,看得人眼花缭乱。 梁南淮冷眼看着一切,只觉这些热闹与自己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他着了件冰蓝袍子,牵着红棕马儿,颓然跟在更后面的地方。姐弟三人的每一声欢笑,于他而言皆是刺痛。 他,永远像个外人。 “梁南淮!”忽闻有人低声唤,“梁南淮!” 这声音…… 他心头一沉,忙将马儿jiāo予小厮。又四下看看,这才谨慎溜开。 角落之中,只见一锦衣胖少年正不住朝他勾手臂。 梁南淮蹙蹙眉,疾步上前,将他拖得更远些: “蒋貅,你疯了!这时候喊我?” 蒋家的小胖子蒋貅,死去蒋盈的堂弟。 蒋貅哼了声,朝巷子外探头: “怕你做事不靠谱嘛!” 女孩子们已自觉排成两行,皆手捧樟木匣子,其间放了自家笔墨,正受府衙的查验。 眼看快到梁宜贞,蒋貅的心嗖地提到嗓子眼。 他紧盯樟木匣子: “你都换好了?她没察觉吧?” 梁南淮嗯了声。 蒋貅看着梁宜贞过了查验口,这才吐口气,一时又抬手擦擦额角冷汗。 他打量一回梁南清,笑道: “你也真有意思!我整她是替我堂姐蒋盈出气。你又是为何啊?” 梁南淮不苟言笑,瞥他一眼: “自然是我与贞妹妹感情好,舍不得她去京城。” 她若去了京城,谁替他争世孙之位呢? 蒋貅嘿嘿两声: “你说,梁宜贞若知道你整她,会不会和你绝jiāo啊?” 梁南淮背脊一紧。 他半眯着眼,直视蒋貅: “你敢说?” 寒意bi人。 还有股……杀气。 蒋貅猛退一步,咚地撞上墙。分明自己更年长,也更壮实,为何蓦地一身冷汗?连腿也软了? “说也不怕,”梁南淮扯扯嘴角,“东西是你的,我可没留半点痕迹。” 说罢,他留下个诡异的笑,一瞬转身。 猛撞上一人。 “哎哟!” 只见一农夫打扮的老者跌坐在地,胡须花白,斗笠老旧,抱着自己的腿直直哀嚎。 梁南淮一惊,与蒋貅面面相觑。 “赔钱!” 老者忽高举手掌,也不嚎了,一脸坦然看着二人。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七十四章 祸兮? 碰瓷啊。 梁南淮蹙眉退后半步,生怕碰着簇新衣袍。 蒋貅却双臂环抱,一副看戏的模样。左右人不是他撞的,恰好杀杀梁南淮的威风! 老者一身半旧农家裋褐,草鞋上还沾着新鲜春泥,像是才下田来。 种地农人,怎跑到此处了? 梁南淮无奈,四下看看,抛下一二两碎银子就要走。他可不想闹大,原本与蒋貅见面就避着人,这老头又不像个好讲理的! 叮铃。 散碎银子落在脚边,滚了两圈,泛着微弱的银光。 老头看也不看,依旧仰面: “不够。” 蒋貅憋笑,还是个大胃口啊。 梁南淮拧了拧眉,蓦地转身,厉声道: “老人家根本没伤着,这些钱已是 分段阅读_第 119 章 惜老怜贫!想要更多,先摔到值那个价吧!” 老头一怔,霎时黑了脸。 “小小年纪,不留口德!” 他一面哼道,一面利索地拍屁股起身。 这……不碰瓷了? 什么路子? 梁南淮嗤笑: “还能走嘛,那这碎银子也不需要了。” 说着便躬身拾银子。 谁知老头鼻息一哼,嗖地踢开银子,又一脚狠踹上梁南淮胸口。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待反应过来时,梁南淮已缩在墙角猛咳。 蒋貅的小眼霎时瞪如铜铃,浑身肥肉跟着抖了三抖。他退后几步,双手举在胸前,一副防御姿态。 “快!赔钱!”老头摊开大掌,一脸坦然。 什么意思啊? 人都被他打了,怎么还好意思要钱? 该老头赔钱吧! “呵!”老头一声冷笑,仰头蔑视,“蠢货!连爷爷要什么钱都不知道!老夫何时说过是赔伤痛钱?” 不是碰瓷么? 蒋貅与梁南淮又惊又怕,唯恐惹了江湖老无赖。 老头又抬脚踹了踹梁南淮,道: “你方才撞了老夫,又不留口德,这一脚是还你的。也算两清了。接下来,咱们聊一聊封口费。” 封口费?! 几个意思? 老头扶额: “你们的脑袋是摆设么?我可都听见了,你们要害春鸿会的考生,叫……什么宜贞?” 老头抓着脑袋。 什么……宜贞? 梁……什么贞? 梁宜……什么? 他感叹一声人老耳背,甩甩头,不再去想。 只道: “总之,封口费!速度速度!老夫赶时间。” 二人心头咯噔一声。 千防万防,却被一个糟老头子给听了去。 “不给没关系啊。”老头嘿嘿两声,“老夫现在就去畅园门口喊,那位考生的家长捶不死你们!” 梁南淮还窝在地上,蒋貅也真吓到了。 他抬手挡脸,又道: “那个……爷爷,您要多少啊?” 老头唰地指向梁南淮。 蒋貅二话不说,一把扯下他的钱袋,双手奉上。 老头抬手颠了颠,刚要指蒋貅,只见他已将自己的钱袋高高举起。 老头一指勾过,一边转一边哼着歌谣扬长而去。 蒋貅肉脖子一伸一缩地探头,待他走远,方才舒了口气。 又去扶起梁南淮: “你怎样了?今日可真是倒大霉啊!” 梁南淮拍拍胸前的脚印,泥渍牢牢贴在新袍子上,还散发着新鲜的泥土气。 他眉头缩在一处: “晦气!” 大袖一甩,与蒋貅分道而行。 ………… 回到畅园大门时,考生已陆续进去,整条街空dàngdàng的,唯有梁南清手握马鞭来回踱步。 斜上方的茶坊厢房中,祖母、薛氏、凌波哥正相谈甚欢。街边茶肆亦有人低声jiāo谈。声音若稍大,自有府衙的人前来制止。 “小弟是在等我?”梁南淮上前道。 梁南清本就不耐烦等他,一脸要杀人的表情,却在转身的那一刻…… “哈哈哈!” 笑声像一枚zhà弹,家长、衙役……整条街的目光唰地聚集。 他猛然闭嘴,拽着梁南淮低声道: “二哥,别笑。考试呢!” 明明是你笑的好吧? 梁南淮面色一白,低头避开那些杀人的目光,灰溜溜地上楼。 梁南清推着他走,偷着大笑耸肩憋都憋不住。 “平日在家闹也就罢了!考场重地还胡来!”薛氏抓过他打了一把。 老夫人摇摇头,转向梁南淮,猛地一惊。 “你这是……”她盯着他胸前的泥渍,蹙了蹙眉。 梁南清再忍不住,捶地笑起来。眼泪都出来了,却又强忍着不发出声。 叫你平日在大人面前装乖装稳重,衣服脏成这样,解释啊解释啊! 梁南淮憋着气红着脸: “是…摔了一跤。” “沉稳如二哥,也会摔跤啊?”梁南清凑上脸,“别是跟人打架不敢认吧?我看着像脚印子。” “你怎也学会打架了?”老夫人蹙眉。 梁南淮深吸一口气: “是蒋貅,缠着说 分段阅读_第 120 章 贞妹妹的不是,我没忍过。就…就过了几招。” 这样啊…… 梁南清哼了声: “连蒋貅也能踢到你,真丢人!” 薛氏一掌下去: “臭小子,谁都如你这般皮啊!” 老夫人瞪了梁南清一眼,又挥挥手: “快回去换一身吧,午后咱们入畅园给姊妹们撑场面,别再不稳重了。” 梁南淮方应声去了。 梁南清一脸不服: “摆明了说谎!他胸前是春泥的气味,蒋貅常年行走于街市,怎会是他踢的?” 薛氏又打一掌: “就你能!就你聪明!” 梁南清护住头,一脸委屈。 老夫人方道: “南淮的母亲做下那等事,如今又去了,他心头自然不好受。不过是孩子们闹事,不想说就不说吧。他成日提心吊胆,不就是怕咱们拿他当外人么?这孩子,心细如发啊。” 薛氏点头: “母亲说的是,我管着南清。” 鄢凌波亦朝南清笑笑: “你听到了,不许欺负二哥。” 梁南清讪讪点头,又趴在窗口张望。 咚—— 悠长又沉稳的钟声传来。 春鸿会的笔试终于拉开序幕,所有人的心瞬间提起半分。 ………… 随一声钟鸣,梁宜贞排队行入自己的考场,四下乌压压的一片,早看不见梁宜萱在何处。 考场威严,她不敢张望,却依旧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春鸿会的盛况,从前在史书中也是看过的。但身临其境,成为上千考生中的一员,那份震撼自不可同日而语。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七十五章 置之死地 且说征作考场的畅园。 本是前朝贪官污吏兴建,占地颇广,山明水秀。自大楚执政,便划为应考之所。春鸿会、国子监大考,甚至一些有名社学的入学考,皆在此处。 无考之时,又因风景秀丽,屋舍华美,未免荒废,便做了百姓、文人的赏玩之所。 这是梁宜贞头一回踏入此处。 从前图画、文字中的畅园,竟跃然眼前。房屋巍峨,琉瓦盈盈,千余考生如蝼蚁行走。 她含笑仰面,如朝拜般,对治学之所自有一番虔诚。 畅园的厅堂皆已腾出做考场,约十余间。每间厅堂百名考生,梁宜贞恰在甲厅。 一甲夺魁,还挺吉利的。 一时落座,她目不斜视,深呼吸以平稳心绪。恍然间,似回到了百年后她初考鉴鸿司之时。 年光流转,竟有些莫名心酸。 父亲是否知晓,她又来考鉴鸿司了? 咚—— 又一声撞钟,思绪打断。 考生们一瞬坐直,凝神屏气。 十名考官如端坐的神像,他们一齐起身,宽袍大袖自有威严。每人身后皆跟着一位清秀小童,托盘中捧着试卷,由考官亲自分发。 梁宜贞垂眸,恭敬接过试卷。 翻了一回,心中大喜。果然是正永十五年的那套题啊!看来是不会坑大姐了。 可于她自己,却没有太多轻松之感。 一来,鉴鸿司的题也并非固定答案,就算你好,保不齐有比你更好的。 二来嘛……也不知是否因着考场的紧张氛围,眼下一切太顺利,反而令人心慌。 她深吸一口气。 罢了,先填姓名要紧。从前学里考试还真忘过,那可是一辈子的教训! 只是…… 梁宜贞刚打开樟木匣子,蓦地一怔。 这笔墨…… 她心头猛沉,一把抓过墨块。 手掌颤抖。 这…根本不是墨!怎么回事?入睡前分明检查过啊! 她强忍着平息心境。 不怕不怕…砚台中尚有余墨,遣词用句谨慎些,答完一张试卷应不是问题。 梁宜贞缓了缓,却在拿起笔的那一刻,整个人彻底懵了。 竟然……断了。 还断在笔头!笔毛已散了一桌,触目惊心,一根根直扎向梁宜贞的心脏! 这显然是故意的。 就这么不想让她应考么? 考不上就罢了。要紧的是,她还押了一笔钱啊! 一时扶额,有些焦虑。 最 分段阅读_第 121 章 不愿她应考的自然是凌波哥。但这手段太下作,凌波哥是个君子,断不会有此行径。 究竟是谁? 夜里是不可能来调换的。自打出了郑氏的事,梁宜贞每夜都在自己闺房布满机关。别说入室,常人连靠近都难。 出门之后便上了马车,樟木匣子一直抱在自己手上,也无可乘之机。 那么,唯一有疏漏的,只能是闺房到府门的一段路。 记得……梁南淮递过一手…… 脑中白光一闪,气不打一处来! 又是他! 梁宜贞拽紧半只笔管,没心思想二哥为何害她。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考试应付过去。 笔墨已毁,勉强答题必落下乘。 看来……只能剑走偏锋了。 她深呼吸,就着半截笔管在试卷上填了姓名籍贯,抬手一抛,竟压着试卷打瞌睡。 考官负手经过,顿了顿,蓦地一惊。 睡觉也就罢了,还毁了笔墨。这孩子跟谁叫板呢?有辱斯文。 另一考官亦投来目光。 这年头…孺子不可教也。 ………… 咚—— 第三声钟鸣。 梁宜贞一颤,蓦地惊醒,顺势伸个懒腰。 考官们已赶着女孩子离场。有意气风发而去的,也有依依不舍,临出门还盯着试卷的。 但唯有一人,睡眼惺忪,拖着懒散的步伐打呵欠。 “白卷啊。” 考官掩上门,目光落在一张干干净净的试卷上。 其余试卷的字迹密密麻麻,这张白卷就尤为打眼。 另一考官嗤笑: “也算创造历史了。春鸿会这么多年,独一份!” “此女真猛士也。”一考官憋笑,竖起大拇指。 考官们愣了一瞬,霎时哈哈大笑。 ………… 而厅堂之外,考生们似流水涌出,却不似这般玩笑氛围。 女孩子三五成群,叽叽咕咕,搅着手帕蹙着眉,比在考场中还紧张。 “第五题写的什么?说是四书中的句子,怎么没读到过?” “我也不会,没写呢!” “这我就放心了。” “你什么意思啊?!” …… 梁宜贞看了一眼,径自下台阶。 jiāo了白卷,反而比她们谁都轻松。不必担心谁对谁错,也不必担心分高分低。 反正,一个鸭蛋! “喂!”忽觉肩头一沉,“你神了啊!” 不必想,果是梁宜萱。 “大姐考得开心吧?”她笑了笑,回身挽上姐姐的手臂。 梁宜萱一脸回味,沉浸在考试的美妙中,只道: “平日看你奇奇怪怪,竟全押中了!真神人也!” 她说话嗓门本就大,眼下又兴奋。话音刚落,一群女孩子霎时围过来。 “谁押中了?” “别吓人啊!” “第五题到底答什么?” 女孩子们一个个红着眼,如狼似虎,就差扑上来。 梁宜萱忙将妹妹护在身后,戒备一扫: “让开让开!押中是本事,你们等着看我妹妹夺魁吧!” 说罢,拉着梁宜贞左窜右窜,挤出人群。 女孩子们还不及反应,二人早没影了。 “怎么跑了!” “几个意思啊?” “似乎…梁宜贞押中了所有考题?” “骗人吧,就凭她?” “哼!她惯爱吹牛,赌坊的水牌排名还是凌波少爷给她买的呢!就算押中又如何?肯定没淑儿的好!”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呼声最高的杨淑儿。 人群中的她一身鹅黄衣裙,团扇掩面微微颔首。一位处变不惊的大家闺秀。 “大家莫要这般说宜贞。”她轻言细语的,“都是凭本事押的题,孰优孰劣自是鉴鸿司的夫子们说了算。咱们莫要瞎猜了,午后还有试才呢!” 提起午后试才,女孩子们一慌,霎时作鸟兽散。 ………… 茶坊包厢中,姐妹二人正吃茶水点心。 家人们围了一圈,嘘寒问暖。又怕孩子累着,又怕孩子紧张。 对于梁宜贞押中考题之事,梁宜萱自然大肆宣扬,还不自主地添了夸张成分。 薛氏惊道: “宜贞如今这般厉害,当真刮目相看啊!” “ 分段阅读_第 122 章 姐一向厉害!”梁南清纠正。 鄢凌波亦含笑: “想来能争一争魁首了。” 梁宜贞却气定神闲充耳不闻,先吞了口中的点心,又吃一盏茶。 才道: “想多了,我jiāo的白卷。”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七十六章 而后生 “就是嘛,我妹妹的卷子可是……” 等等。 白……白卷! 空气忽然一滞。 众人一脸怔然望着梁宜贞,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会jiāo白卷? 分明押中了所有题,再怂,也不至于啊! “大惊小怪。”老夫人平静扫众人一眼,吃口茶,“白卷就白卷,春鸿会落榜的,说出去也不丢人。先用午饭,凌波特意寻了大厨来犒劳你们。宜贞多吃些,考了一上午想必颇是辛苦。” 她辛苦? jiāo白卷有什么好辛苦的?只怕在考场睡大觉吧! 梁宜萱撇嘴,扑腾着团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鄢凌波垂头轻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宜贞乖,白卷也是好的。” 什么! 梁宜萱猛呛两声,转向小弟嘀咕: “凌波哥也太没原则了,什么叫白卷也好?这样下去,二妹迟早被养废了!” 她深蹙眉头,满脸焦虑,比长辈们还cāo心。 梁南清挠挠头: “大概…jiāo白卷也很厉害吧?古往今来,还没听说敢在春鸿会上jiāo白卷的。” “厉害个头!简直有病!”她一巴掌拍向小弟。 又拿团扇戳戳梁宜贞: “你搞什么?” “我呀……”梁宜贞明媚一笑,“置之死地而后生。” 有后招! 鄢凌波与老夫人一怔,才放下的心又猛然提起。 这孩子…大喘气吓死个人。 “梁南淮呢?”梁宜贞忽伸长脖子左右张望。 梁南清哼声摆手: “跟人动手,被踹的惨得很,回家换袍子去了。” 梁宜贞点头,顿了半晌: “活该!” ………… 没有考生的畅园陷入安静,紧张氛围却丝毫不减。 婢子们衣裙流光,步摇泠泠,捧着托盘成排穿梭,恍若云霞灿烂。 山院门边二位小童却没半分欣赏的心思。 他们垂首跺脚,焦急来回,脑袋就要冒烟。 “这都什么时辰了?王夫子却还不回来!”高瘦小童伸长脖子探头,“川宁监考的夫子们都来问过好几回了!” “平日讲学磨叽就罢了,今日可是春鸿会大考,过会子指着他试才呢!”矮胖小童鼓着腮帮,“眼下半个人影也没有,不会是跑了吧?” 瘦高小童心头一沉: “这事他绝对能干出来!” “那该如何是好?”矮胖小童摊开胖手,满脸无可奈何。 “猴儿,说老夫甚么坏话呢!” 忽闻一个熟悉声音,眼前老头闪过院门。身着裋褐,脚踏草鞋,鞋底还沾着新鲜春泥。 二小童忙追进去: “夫子可算回来了,一上午不见人,吓也吓死!” 王夫子哼一声,白须跟着颤动: “那是你们心态不好,老夫执教多年,何曾误过事?” 二小童面面相觑。 的确没误过事,但回回被你吓半死! 瘦高小童瞧着机灵,只故意道: “您老再不现身,我们就盘算着去请谢夫子了。” 王夫子背脊一紧,方才的神气早去了一半。 “打住啊!”他厉色嘱咐,“谢夫子此番同来本就避着人,要是被你们泄露出去。她回头一问,老夫还活不活了!” 高瘦小童暗自呵呵两声。 看来,治这个老顽童,还得是谢夫子。 “我看你活得滋润哟!” 耳后传来老fu的声音。 王夫子一瞬顿住,额间噌噌冒汗。 小童们更是怂着不敢动。说曹cāo曹cāo到,也太灵验了吧! 王夫子干笑两声,回身道: “下田看看,也不误事。” 他手脚无处放,只得摸摸白须,又道: “六十多的人了,近年来你身子本就不好,还非要跟着跑川宁。来就来吧,又cāo这份心。你摸着良心 分段阅读_第 123 章 说,我哪回掉链子了?” 王夫子又是担忧又是不服,那模样俨然是个少年,着实好笑。 谢夫子掩面笑笑,白发苍苍,手背已满布皱纹: “要不是川宁监考的夫子们急着寻你,我也不来唠叨了!” “那群酸腐老不死的。”王夫子蹙眉。 不过,他们虽又酸又迂,却也不是闲着无事做。这个节骨眼上寻他,必有要事。 谢夫子打量他一回,摇头道: “你还是先沐浴更衣吧。真成个农夫了!” 王夫子嘿嘿两声: “本就是个种地的嘛。” 当年辞官陪她云游,还真种过几年地。 他垂头一笑,转身进屋,霎时不见踪影。 再出现时,王夫子已是头戴玉冠,一身鸦青礼衣,广袖垂垂。 他白须落落,风度气派尽是世家教养,与方才穿草鞋的农夫简直判若两人。 谢夫子早已离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最不耐烦的那群人。 川宁的老夫子们! 几个老头子满身儒雅之气,聚在一处不知说些什么。见王夫子出来,忙一拥而上,齐齐行礼。 如此礼遇,王夫子本就司空见惯,只敷衍回了一礼。 “王夫子,”一人上前,五官皱在一处,本就皱纹满布的脸更加皱巴巴,“有件事…不大不小,不知当不当讲?” 这就是句废话! 王夫子心头干笑两声。问这种话的人,大多是想讲,又怕听者嫌他多事。 想讲你就讲啊!多此一问! 王夫子扫了众人一眼,故意不说话。 那人无奈吃瘪,遂道: “说来是我川宁教导不严,上午的考试,有考生jiāo了白卷。” 白卷?! 王夫子眼睛一亮,忽而来了兴趣。 另一人接着道: “自鉴鸿司在大楚建立,还从未遇到此般消极待考的。说到底,这也是对春鸿会,对鉴鸿司的不敬。故来请教王夫子,这般考生,是否该需取消试才会的参考资格?” 王夫子却不见怒色,只眯眼捻须: “哪家孩子?” 川宁夫子施礼: “晋阳侯府的二小姐,梁宜贞。” 这个名字……耳熟啊。 梁什么贞…… 王夫子一个激灵。不就是被巷口两小子暗害的孩子么? 真行啊! 破罐破摔jiāo白卷! 川宁还真个是有趣的地方,难怪谢夫子非嚷着同行。 “老夫瞧瞧试卷。”王夫子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川宁夫子们面面相觑,心头打鼓。 鉴鸿司在学界的地位不言而喻,梁家小姐这么做…着实太嚣张了!连带着将川宁学界的脸也丢尽。 白卷?! 呵! 开天辟地头一遭。 午后的试才会,王夫子怕是要“另眼相看”咯! ************ 感谢安哥、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七十七章 最是一年盛景时 “豆面糍粑,黄豆面,红糖心!” “香干、卤煮、炝牛肉粒!” “蜜果、糖水、冰碗儿!” …… 叫卖声声,午时刚过,畅园外的巷子便换了一番喧闹,与早晨的安静天壤之别。 书生、百姓、孩童都涌了进来,挤在各摊子上买小食。 梁宜贞左瞧右瞧颇是兴奋,原主的记忆里似乎还残留了些相似画面。 春鸿会的试才典为彰显公正,允许百姓观摩。恰逢春日,又有那么些美人看,百姓们自然爱凑热闹,跟过年似的! 穗穗一路吃一路买,手挽的提篮都快盖不住了,还不忘让梁南清到处付钱。美其名曰,给小姐买的。 “小姐累不累,饿不饿?”穗穗捧了碗豆面糍粑,噔噔跑来,“小姐头一回参加试才典,可别没力气。” 梁宜贞憋笑摇头。 穗穗遂自己吃起来。 梁宜萱一把团扇拍向她的头: “又不是考武状元,比什么力气?!你这丫头吃了一路,午饭没吃饱?” 穗穗瞪她一眼,已没手再护着头。 梁宜贞方拦道: “穗穗长身体嘛,咱们家又不缺一口吃的。” “怕外边的吃食不干净嘛。”梁宜萱又嘱 分段阅读_第 124 章 咐几句,自知无果,也就作罢。 后边的大人也看着他们发笑。 青春少年,总是令人愉快。 老夫人推推鄢凌波: “此处人多,不必总搀着我,有你薛婶子呢。凌波你自己当心走路,别可磕着摔了。” 不待鄢凌波应声,薛氏忙笑道: “母亲还cāo那份心!后面那群女孩子,个个都等着为凌波开道呢!唯一要担心的,便是人太多挤坏了!” 后边熙熙攘攘,一群女孩子兴奋地叫喊。 这恼人的、熟悉的声音。 鄢凌波无奈扶额,打岔高唤: “宜贞宜萱回来,人多车多当心些。” 话音刚落,梁宜贞耳边忽一声马鸣。她一颤,吓得猛退几步。 “倒!倒!对…好,停!” 只见一排衙役正指挥着马车靠边停。 一衙役抹把汗: “畅园没车位了,非考生的马车都停路边啊!依次排好了!” “怎么还要停车费?”一车主不情不愿地掏出银子。 衙役收好,哼一声: “府衙又不赚钱,这都是成本。一大下午,你家马儿不吃草吃水?再说,府衙不出人看着,你不怕丢车啊?” 还没说完,衙役的视线又落到另一边: “那个谁…说你呢,别乱停靠,那边没画线!” 说罢便掏出小本,冲过去罚款。 梁南清嘿嘿两声: “徐大人又在开源咯!” “果然善于纳谏。”梁宜贞扑哧一声,又向小弟耳语,“说起徐大人…小弟,我jiāo代你的事,可别掉链子啊。” 梁南清唰地收了折扇: “我办事,姐姐放心。”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梁宜萱的目光忽shè来,“有事瞒我?” 穗穗闻声,迅速凑上一张脸,一手里握着半块蜜瓜,一手举着半个糖人。嘴里还咀嚼不停,神色却一脸认真。 梁南清扶额: “你们两个大嘴巴,谁敢告诉啊?过会子就知道了。” “二妹——”梁宜萱蹙眉bi视,故意拖长尾声。 “小姐——”穗穗亦有样学样。 梁宜贞干笑摆手,被他们bi得直直后退。 忽而不稳,脚下一滑,像是撞着什么。 “贞妹妹,没事吧?” 这声音…… 梁宜贞一怔,唰地起身,还故意退开几步。 眼前的梁南淮已换了身干净的水绿锦袍,身形瘦弱,手握折扇,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可是磕着了?热着了?”他就要打开扇子替她扇。 “别!”梁宜贞高举手掌,退得更远,“你离我远些,万事大吉。” 梁南淮尴尬顿住,一脸懵。 什么情况?回家换身袍子的功夫,这女孩子又变脸了! “贞妹……” 梁宜贞头一甩,又蹦到老夫人身边: “祖母、三婶子、凌波哥,我与大姐先进去了,祝我们好运!” 说罢,拽着梁宜萱直奔专供考生出入的侧门。 经过梁南淮身旁时,未有半刻停留,直将他当作空气。 梁南清憋笑,于二哥身旁吹着口哨踱步,一面哼起奇怪曲调: “马屁拍马腿上咯!” 穗穗亦跟着学: “马屁拍马腿上咯!” ………… 考生们在侧门排起长龙,待看过府衙文书,验过身份,方可签到入内。 进得园来,又是不同的热闹。 与早晨的庄严肃穆不同,此时的畅园,更像一场盛宴。 四周看台林立,雕花精致,竹帘垂挂,应是供富贵人家观看之处。梁宜贞扫了一圈,晋阳侯府的看台恰在极好的位置。 眼下看台还空着,而混不上看台的百姓,早围了好几圈占位置。人贴着人,密不透风。前排有自带小马扎的,靠后的索xing就不坐了。 梁宜贞姐妹行入歇息的庭院,不远处传来悠的闲马蹄声。 “又有人要被罚款咯!”梁宜贞摇扇一笑。 徐大人看管颇严,也不知是谁,还敢骑马进来。 “没见识!”梁宜萱白她一眼,“你自己看。” 歇息的庭院隔着一弯流水,对岸一排柳枝柔嫩,成阵飘拂。 掩映着的少年郎一个个风姿俊逸,锦衣 分段阅读_第 125 章 玉面,皆是风流无方。他们多是驾马,见有女孩子瞧来,也只施礼含笑。 梁宜萱接着道: “你第一回参加试才典,难怪不知。那些皆是川宁未定亲的男孩子,府衙特许策马入内。” 她压低声音: “我听说,这流水两岸成过许多对呢!” 梁宜贞恍然大悟。 相亲啊,难怪fu孺们也上赶着来春鸿会。光是试才,哪能这般热闹! 她忽勾起嘴角,偏头看大姐: “大姐可有相中的?” 梁宜萱一怔,猛打她一团扇: “我想着进京呢!男孩子算个球!” “嗯…”梁宜贞正色点头,“算个绣球。” 说罢哈哈大笑,不住闪躲。 两姐妹你追我打,惹得庭院中的女孩子惊讶侧目。 “不就是押中了题么?有甚么了不起!” “嬉笑无度,也太嚣张了!” “两个草包,过会子试才典有的好受!” … ………… 徐故收回看庭院的目光,一身暗青广袖礼衣,显出面颊锋利的轮廓,越发肃穆。 刚要掀袍上看台,忽闻人声。 “徐大人,别来无恙啊。” 梁南清环抱树干,含笑偏头一探。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七十八章 好戏 “这孩子,试才典都快开始了还乱跑!”老夫人冲着正上看台的梁南清摇头,“瞧瞧二哥,可不老实坐着么?” 梁南清蹦到祖母身旁,撒娇道: “孙儿遇见个老朋友,多聊了几句。二哥嘛…自然坐着,他又没朋友!” 梁南淮丧着一张脸,心头骂娘,却不好发作。 薛氏嗤笑一声: “老朋友?黄毛小子,你那些狐朋狗友能有多老?” 梁南清一怔,旋即憋笑。 徐大人都三十多了,的确是“老”朋友嘛。 不过,他那样正经的人,却被母亲划归狐朋狗友。也不知知晓后是怎样一张黑脸? 他噗嗤一声,拽了个小马扎便至看台最前,一面招呼着穗穗拿零嘴。 香炒瓜子、桂花板栗、卤煮花生…… 穗穗一件一件地给,不情愿又舍不得,只噘嘴试探: “小少爷能吃得了么?” 梁南清一把抢了: “你管我!看好戏,自然要配零嘴。” 穗穗一愣: “试才典还演戏呢?” 奇怪了…怎么前些年没见过… “什么戏什么戏!”穗穗满脸好奇,一把拽上梁南清的手臂。 梁南清生涩抽开,头一甩,眼中又闪出骄傲: “二姐的戏。” 穗穗眼睛一亮: “演什么?我要听我要听,小少爷快讲!” “不说。”梁南清侧向一边。 穗穗忽嘴角下撇,满脸委屈: “小少爷拿了我们大房的零嘴,却不讲戏给我听。待小姐回来我告状去!” 说罢又哼一声。 梁南清扶额,分了把瓜子给她: “罢了罢了,你俯耳过来。” 薛氏朝前边探头: “南清与穗穗丫头叽叽咕咕说什么呢?” 老夫人笑笑: “孩子嘛,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一旁的梁南淮闻声坐直了些,他也是个孩子,却不似那等小儿多话。 梁南清余光偷视大人们,又低声嘱咐: “都同你讲了,不许告诉长辈们。” 穗穗郑重点头,鼓胀腮帮子强憋着一嘴话。 咚—— 一声撞钟,四下安静。 顷刻,礼乐四起。丝竹钟磬,高山流水不染俗。 王夫子一身鸦青礼衣,在众人簇拥下端然出现。白须齐整,冠带一丝不苟,端端的高门世家之风,一身气度,无处不彰显着大楚的治学严谨。 四周百姓已然欢呼,鉴鸿司年年来人,却没来过王夫子王绍玉这样的大人物。 连知府徐故亦率领川宁众官员,起身施礼相迎。 往年都及不上的热闹啊。 梁南淮心头感慨,忍不住向前倾身。 蓦地一怔。 这个王夫子…似乎有几分眼熟。 他蹙了蹙眉,一时又觉着荒唐,也再不去想。 ………… 歇息的庭院中 分段阅读_第 126 章 ,考生们陆续行出,衣裙流光,盈盈婉转。对岸的少年眼睛都看直了,不停朝前挤,还有几个噗通掉水里。 梁宜贞又乍开一声笑,只觉万分有趣。 “还笑呢!”梁宜萱打她一下,不停翻看分组名册,“有些不对啊。” 梁宜贞这才回神,轩了轩眉。 这名册是将千余考生分作二十来组,由鉴鸿司的夫子先出题作诗,每组的魁首才能到王绍玉夫子跟前试才。 于女孩子们而言,不论是否选上,能受王绍玉几句教导已是三生有幸,说出去涨不少脸面呢! 梁宜贞探头看看名册,笑道: “怎么不对?难不成我的名字飞了?” 梁宜萱心头咯噔一声: “你个乌鸦嘴,还真是!” 说罢她又一页一页翻,重重拍几下名册,一脸懊恼。 “没有就没有呗。”梁宜贞压低声音,“我jiāo了白卷嘛,大概是被除名了。” 这是什么话? 如此理所应当,如此坦然么? 梁宜萱噌地就来了火气,把名册狠手一砸: “你也知道自己jiāo了白卷啊?听语气还挺得意是不是?春鸿会大考机会难得,不行,我带你去理论!总不能考也不让人考了!” “白卷?!” 身边一女子双眼瞪如铜铃。 “谁jiāo白卷了?” “宜贞你真行啊!” “不是说猜中考题了么?” “果然是吹的吧。” …… 一群女孩子瞬间围过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梁宜贞扶额,拽了大姐悄悄退到一边。那群女孩子挤作一处,不知话题中心的人早就溜之大吉。 “让你不争气jiāo白卷!你看,大家都知道了,丢脸吧?”梁宜萱白她一眼。 呵呵。 梁宜贞干笑,不是大姐你嚷嚷的么! 她又瞧一眼王夫子的看台,勾唇一笑: “你们考你们的。而我这样的天才,自然要按我的规矩考。” 梁宜贞一脸傲气,却又带着志在必得的沉稳。 梁宜萱似被镇住,愣了好一阵。 半晌才道: “把你能的!按你的规矩,凭什么啊?” 梁宜贞负手,明媚仰面: “就凭我是——梁,宜,贞。” ………… 王绍玉打了个呵欠,看着台下万分紧张的女孩子,垂了垂眼皮。 “第几个了?”他问身旁小童。 小童俯身道: “最后一人。” 王绍玉眼睛一亮,撑了撑酸疼的腰,胡须都精神了。 遂向周围夫子道: “那个梁宜萱,晨间的试卷极好,诗作与方才问答却是平平,怪哉。还有位杨淑尔,三项皆是上佳,可造之材。” 众人应声,纷纷点头称是。 一夫子道: “王夫子的意思是,二人皆录,还是从中取一?” 王绍玉看向手中名册,捻须不语。 众人屏息等待,心脏噗通直跳。 “还有一人…”他忽顿手,“老夫想见一见。” 还有机会? 是谁? 众夫子脸都憋红了,皆盼望是自己的学生。毕竟,有个入鉴鸿司的学生,身价自不同往日,明年的学费也能涨一涨了。 “晋阳侯府,梁宜贞。” 王绍玉的嘴角勾起有趣的弧度。 众夫子怔住。 那个…jiāo白卷的梁宜贞! 惨咯惨咯,不是要当众训斥吧? 晋阳侯府的脸丢大了! 听到这话,刚要张口的徐故,默默咽了回去。 这女孩子,本事还真不小。 ………… 梁宜贞出现在台下时,四周霎时哗然。 因着女孩子们的缘故,她jiāo白卷之事已人尽皆知。 这样的人,出现在王绍玉的试才典,真是四千年难见奇而又奇、怪而又怪之事。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七十九章 才不是白卷! 人群中央的女孩子却目不斜视,端然而立。任由台下百姓与看台上的目光密密麻麻砸向自己。 在jiāo白卷时就已经预料到的场景,的确没什么好惊奇的。唯一不同的是,人比想象的更多。 王绍玉捻须,听梁宜贞自报家门后, 分段阅读_第 127 章 沉吟了一阵。 jiāo白卷是故意的,眼前的场景似乎也在这女孩子意料之中。 很有趣。 他轻轻挥手,台下小童会意,捧着托盘至梁宜贞面前。 无数人的目光都跟随托盘,小童绷着身子和脸,只觉托盘从未如此沉重。恼人也! 梁宜贞探头一愣。 这……是那张白卷! “梁二小姐,解释解释吧。”王绍玉带着玩味的笑,说话时胡须也跟着颤动。 梁宜贞抿了抿唇,抬眼审视他。 虽一高一低隔了老远,却依旧能感到他故意搞事,看笑话的顽童之心。 王绍玉脾xing古怪,史书诚不欺我。 梁宜贞心头暗笑,怪人自有怪招治,就怕您老太正经! 她眯了眯眼,勾唇一笑。 王绍玉心头一瞬发麻。又是这个表情,从前谢夫子也总这样笑啊! 像在说…准备好了吗? 不待他回神,梁宜贞粗暴抓起试卷,“嚓”地撕成两半。 以为结束了? 并没有! 她将两半试卷揉成球,向后一抛,恰入流水。 一张试卷向东流。 四下鸦雀无声,数千民众目瞪口呆。 这女孩子疯了吧? jiāo白卷这么嚣张? 这就是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 对岸柳枝后的少年们更是伸长脖子要看。春鸿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敢如此叫嚣的女孩子! 青史留名,青史留名… “放肆!” 一川宁夫子忽拍案而起。 这震天一吼,像是在寂静氛围中撕开一条缝。怨声怒声喷涌而出,川宁夫子亦开始纷纷指责。 少年们亦哗的一声起哄,四周百姓更是窸窸窣窣议论不绝。 王绍玉与一众鉴鸿司夫子却稳如泰山,看怪物似的看着川宁的夫子们。 他们作甚大惊小怪? 女狂士也很正常嘛。 这女孩子很有趣啊。 徐故端坐一旁的看台扫视一圈,只笑了笑,像个局外人。 这女孩子,总是出人意料。 他使了个眼色,不到半刻,闻得衙役高唤。 “肃静!肃静!” 一个个魁梧身形,绕了好几圈,场子才渐渐安静。 王绍玉清了清嗓,打量梁宜贞几眼: “这又是几个意思?” 她也不怯,上前一步恭敬施礼: “鸟尽弓藏。字面意思。” jiāo白卷原非她的本意,但依着王绍玉的故怪脾气,要引起他的关注,只能剑走偏锋,越出格越好! 故而,那张白卷,不过是打鸟的弓箭。眼下没用了,自然不必留着。 王绍玉呵笑一声,吹吹胡子: “老夫是个鸟?” “君不闻,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大鹏也是个鸟。”梁宜贞含笑自若。 yu扬先抑,变着花样拍马屁呢! 这丫头脑子蛮灵光。 王绍玉道: “大鹏振翅也需借风。你连大考的试卷也不做,何来东风?如何扶摇直上?” 梁宜贞定了定神,正色道: “回夫子的话,试卷上的题学生都会,勉强答了也能得个上佳的成绩。但依卷答题,实非逍遥。” “逍遥?”王绍玉眯着眼,忽一吹胡须,“我看是嚣张吧!”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扎实一掌落在案上。 川宁夫子们下意识地颤了颤。 不论台下是谁,传出去都是川宁学子顶撞鉴鸿司,日后川宁在学界还怎么混?有什么脸去各州府游学? 百姓们眼睛都直了,心直提到嗓子眼。 同是川宁人,梁宜贞什么德行,众人大抵也知道一二分。这孩子办事没分寸了些,却也不曾当众顶撞师长啊! 光天化日,不会中邪了吧? 看着众人的神情,王绍玉隐隐得意,心头满足一笑。川宁人真好玩,这女孩子该没招了吧! “我不嚣张啊。” 女孩子的声音打断思绪,得意去了一半。 梁宜贞仰起一张天真的脸,似乎看不懂看台上夫子的火气,只是在平心陈述一个事实。 她接着道: “试卷也不是全没答啊,最要紧的我都答了。” 众人一愣。 就连鉴鸿司的夫子亦面面相觑。 分段阅读_第 128 章 那分明是张白卷! 莫不是,这孩子对“答题”二字有什么误解? 看着不像脑子有病啊。 王绍玉哼笑,这孩子竟还有招呢。 他忽玩心大起,大手一抬: “你瞎还是我瞎?来说说,说说,你都答什么了?” “梁宜贞。”她郑重说出自家姓名。 一川宁夫子扶额起身: “梁小姐,不是让你让你自报家门。” 这孩子不仅瞎,还聋! 众人无奈,四周又陷入安静。同情、鄙夷,各种目光俱落向她。 梁…宜…贞… “哈哈哈!” 忽闻大笑,猛地惊人。 转头一看,只见王绍玉白须颤颤,已趴在案上笑得前仰后合。 一面拍案叫绝: “答得好!答得好!” “王夫子,”有人蹙眉扯他的衣袖,“答什么了就答得好?” 王夫子是疯了么? 身旁二位小童亦吓得脸僵。 王夫子平日不稳重就罢了,这可是春鸿会试才典啊!为人师表,就这副样子? 他们一人一边,忙架起人,不住耳语提醒。 王绍玉一怔,笑声戛然而止,这才惊觉自己还在试才典上。 他干咳两声,自以为很自然地恢复了端然姿态。 四下皆如呆雁。 今天什么日子?都疯了! 王绍玉方道: “以人为本。最要紧的是人,并非死板的试卷文章。梁二小姐,老夫这样解,可还对?” “王夫子是知音啊。”梁宜贞咧嘴一笑。 众人呵呵。套近乎不要太明显哦! 她又道: “唯有立足本心,以我坦dàng立于天地之间,俯仰皆无愧,才是行事之道、为人之道。” 王绍玉一顿,神色添了半分激动: “这是谢夫子的策论。此句出自《从师论》,记载了谢夫子的先生对她的教导。这可不是广为流传的名篇,你竟读过?” 提起谢夫子谢蓼,梁宜贞肃然起敬,恭敬施礼: “慕谢夫子才名久矣,鲜有未读篇章。” 王绍玉捻须点头,又重新打量一回。 看来,这孩子不仅是小聪明。自jiāo白卷,一步一步严丝合缝,直到一句《从师论》,既彰显学识,又表明求学之心。 算得艳惊四座。 王绍玉的语气忽变得慈爱温和: “孩子,谢夫子的文章自然极好,可这不足以上鉴鸿司。你的试卷空空如也,若破格录取,只怕对旁人不公。” “纸上谈兵,不如实践一回。”梁宜贞道,“王夫子,学生要jiāo的试卷不在纸上。” 说罢,目光缓缓转向一位“老”朋友。 ************ 感谢大林木牛牛的打赏~ 第八十章 有黑幕 徐故迎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顿了顿,却并不惊讶。 此前梁南清在看台下拦他,可不正是为了此刻么? 这女孩子年纪轻轻心思奇巧,笑起来又见得一丝狡猾。 聪明,又严谨。 他缓缓起身,先朝王绍玉施礼,又向鉴鸿司众夫子行了礼。 四周目光的焦点霎时落在徐故身上。 知府向来端重,此时起身,有些奇怪啊。 只见他负手而立,盈盈官威铁面无私,身形挺拔又不似寻常文人。 绕是如此,百姓们却丝毫不怕。因着减免赋税与商会之事,徐故各方吃香,在百姓们心中俨然一位心系民生社稷,可以亲近的父母官。 徐故目光扫过梁宜贞,又回转到王绍玉处,道: “王夫子,此事未先同你讲,是下官疏忽了。” 王绍玉在学界的地位颇高,身上却无半点官职。徐故自称一声“下官”,已是天大的尊敬。 他打量徐故一眼,余光又看向梁宜贞。 这丫头行啊,一方知府也掺和进来! 主持多年春鸿会,还从没见过应试的阵势这般大的。 徐故接着道: “想必王夫子也有所耳闻,前阵子因着调整赋税之故,川宁闹过一回罢市。而后因成立商会,皆大欢喜。” 提起罢市,看台上的富商们如今还热血沸腾。 与府衙周旋,闹中取利,成立商会,现在可是翻倍地赚! 分段阅读_第 129 章 王绍玉捏眼看徐故,这货是来炫耀政绩的? 他哼声吹胡须,官场之态不可取。 不过话说回来,商会之举的确是难以想象的巧思,鉴鸿司内还多次分析探讨。 但更难以想象的,是此举竟是从未真正治理过州府的徐故提出。 实在令人费解。 王绍玉方道: “此事谁人不知?徐大人厉害啊!据说,川宁商会的举措已传开了,各地纷纷效仿,京城也不例外。” “下官惶恐。”徐故恭敬有礼,却无傲气,“商会的确很好,但下官不敢居功。” “这一功,”他顿了顿,“是梁二小姐的。” 梁宜贞! 什么意思? 偌大的畅园,乌压压的人群,没有一个反应过来。 王绍玉也愣住了。 他的意思该不会是……但这太匪夷所思了! “你们大人说话真啰嗦!”梁宜萱不知从何处蹦出来,“川宁商会的法子是我妹妹提的!多简单的事,绕这一大圈!” 众人看看中央的两姐妹,又与周围人茫然相对。 顷刻,瞬间zhà锅。 这怕是今年春鸿会最猛的料了! ………… “黑幕!这绝对是黑幕!” 蒋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掌猛拍栏杆。 蒋家人冷汗直冒,下意识扶住柱梁,生怕他把看台给拍垮了。 “大……大伯,消消气。”胖小子蒋貅也凑到栏杆前,“她这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 蒋老爷鼻息冷哼: “上不得台面?徐大人都亲自开口了!” 蒋貅讪讪,面色也不好。 本想替堂妹报仇,换了她的笔墨。这下好了,弄巧成拙,一张白卷反倒让她脱颖而出! 也怪那个梁南淮! 同住一个府里,川宁商会这般要紧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呸,废物! 他狠狠跺脚: “早知道我就不……” “貅儿!”蒋夫人忽打断,悄悄使个眼色,又将他朝身后拽,“老爷,我早说了,这女孩子不简单!咱们盈盈哪是她的对手?” 提起蒋盈,蒋老爷针扎似的心痛。 “咱们盈盈用功念书,不就是为了春鸿会大考么?如今长眠黄土,梁宜贞那个草包却靠着黑幕出风头!”他咬牙切齿,“凭什么!” 且不说她一介深闺女子是否能提出商会之法,单看徐故与王绍玉的态度,也太奇怪了。 似乎所有人都在纵容她的荒唐任xing! 一定有黑幕! 看台上的贵人们神情各异,凑在栏杆前围了满满一圈。 唯有晋阳侯府气定神闲,正一脸得意,毫不在意四下的目光。 羡慕、怀疑、嫉妒……都无所谓。咱们府上的孩子就是这般优秀,不服也没用! 连穗穗也将腰板挺直,还正对蒋老爷瞪回去。 蒋老爷面色一滞,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丫头也敢瞪他?! “徐大人!王夫子!”他忽大手一挥,迅速施礼,“此时提商会是何意?难道要以此为试,录用考生么?” 说罢一声冷笑。 话不必说透,众人也懂。春鸿会大考向来严肃公证,录用条件岂是说改就改? 说到底,jiāo白卷的考生如何令人信服?这也是对其他考生的不公。 徐故默了半晌,缓缓坐下不再言语。该说的已说了,若再开口难免落个偏袒之嫌,反倒害她。 王绍玉捻须看看徐故,了然轻笑,又将目光落在蒋老爷身上: “你是何处冒出来的?哪只耳朵听见老夫说,鉴鸿司要录取这孩子?” 蒋老爷愣然。被王夫子呛白,总不是什么得意的事。 王绍玉鼻息一哼: “鉴鸿司有鉴鸿司的规矩。但是我王绍玉……” 他加重语气: “有王绍玉的规矩!” 他指向梁宜贞: “这个学生,我收了!” 四下唰地哗然。 蒋老爷一脸茫然,呆着说不出话。 几个意思? 就算入了鉴鸿司,也鲜有人能拜在王绍玉门下! 这般直接收徒算什么? 不待平息,只闻不远处看台上飘来苍老女声: “你要收,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分段阅读_第 130 章 ” 声音虽弱,在纷纷攘攘中,却有立于高处的气势。 只见一青衣fu人白发苍苍,虽以纱巾掩面,却掩不住浑身的世家气度,大儒之风。 “谢夫子!” 鉴鸿司的夫子们惊呼。 谢夫子谢蓼,谢灵运之后,当年汴京名门谢氏第七女。 夫子们清一色的恼态。不是说好隐匿行踪么?这会子忍不住凑热闹了? 四下众人更是摸不清情况,脑中早一团浆糊。 王绍玉蹙眉挠挠头,高唤: “七娘,收个学生嘛,不行啊?” 众人呵呵。 王夫子你方才的气势呢?怎么瞬间怂了? “行啊。”谢夫子含笑,“我收。” “又抢?”王绍玉满脸无奈。 谢夫子垂眸,缓缓看向梁宜贞: “孩子,你挑个先生吧?”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八十一章 星辰之眸 谢…谢夫子! 活…活的! 梁宜贞的心脏一瞬提到嗓子眼,梁宜萱的胳膊都快被她捏青。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能见到谢夫子!这太突然,太惊喜了!那是被史书奉为神明之人啊!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裙,仰面对着谢蓼,激动之情噌噌往外冒。 “谢夫子,学生川宁梁宜贞,慕谢夫子才名久矣。”她紧张施礼,“自识字以来,不仅熟读谢夫子著作,连陈先生的文章亦篇篇不落。每每读来,茶饭不思,口齿生香……” 见她语无lun次,谢蓼笑了笑,满面皱纹显出慈爱: “陈先生的文章你亦懂?” 这位陈先生名唤陈酿,不仅是谢蓼的先生,亦是她的亡夫。 梁宜贞又施礼向前: “学生年幼,似懂非懂,若得谢夫子指点一二,或可进益。” 谢蓼点点头: “宜贞,我记住了。咱们来日方长。” 她唤她的名字了! 真打算收她了? 梁宜贞愣愣点头,愈行愈前,就差扑向看台。 王绍玉怀抱双臂,吹着白须,一面朝周围低声抱怨: “明明是老夫先发现的苗子!” 怎么她们聊得兴起,自己成了局外人? 夫子们投来同情的目光。 谢蓼又道: “不过,如此入我门下,只怕难以服众。” 说罢,目光落向蒋老爷。 只见他黑着一张脸,又惊又恼。任谁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谢夫子会出面说话。 这黑幕也太大了吧! 谢蓼扫一眼,接着道: “解决罢市、成立商会,自然是比试卷更难的考题。就算作试卷成绩吧,宜贞你让让她们。至于试才典,王夫子已试过,若非上上佳的成绩,他不会提出收你。” “那么,”谢蓼顿了顿,“较之旁人,只缺一首诗了。” 此前王绍玉想亲自会一会梁宜贞,故意将她从分组名册中除名,跳过了其他夫子试诗的环节。眼下看来,的确少考了一门。 王绍玉清清嗓,朝梁宜贞努嘴: “诶,学生!来我门下不必作诗。” 谢蓼一眼瞪来,他霎时闭嘴。 梁宜贞抱歉笑笑,朝王绍玉行礼: “多谢王夫子抬爱,夫子是个好先生,但宜贞不惧作诗。” 这是赤luoluo地拒绝了。 他撇撇嘴,好先生有什么用?收不到好学生! 谢蓼却露出满意的笑。 梁宜贞遂道: “还请谢夫子出题。” 她的诗词虽不佳,但见到谢夫子,又有入她门下的天赐良机,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若实在写不出…… 反正百年后好诗多着呢! 再不济,墓葬里边那么些诗词铭文,只要是百年后挖开的,历史无记载的,她还不信唬不住人了! 谢蓼哪知她心中所想,只道: “畅园春景甚好,考生们的题也多是与春有关,便以春为题吧。” 这样的题,作诗容易,出彩却难,也最见水准。 梁宜贞倒吸一口气,果然是名师,这才是一针见血地试她呢! 此前在歇息的庭院,也听女孩子们谈论过诗题。 咏繁花、咏流水、咏彩蝶……能写的景都写了,恨不 分段阅读_第 131 章 得将川宁春日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也有另一派,伤春伤情,看着就觉心绞痛。 梁宜贞沉吟片时。 若要脱颖而出,首先需与众不同,在立意上必须高人一等。 其次,文辞无需刻意炫才,大儒面前,质朴最佳。 梁宜贞脑中晃过无数诗作,忽一道白光,定格在一首五律。 出自一位秦姓女子的墓葬,陪葬轻简,似乎是位芳年早逝的fu人。最要紧的是,史书无载。 梁宜贞嘴角一勾,昂首上前放心念来: “何年归隐去?闲话自桑麻。 不必勤追蝶,何须学葬花。 晨时依米酒,日落睡篱笆。 若有怜春意,樽樽付落华。” 话音刚落,不必谢蓼开口,夫子们便一声一声的“好诗”。 一来,此诗虽不算极好,胜在新颖清新,不落俗套;二来,谢夫子亲自挑中的学生,自然要护着她的脸面。 四下一时又zhà开gāocháo。 唯有徐故,纹丝不动。 他身形紧绷,扶手就快抠出指印。双眼猩红似血,一张铁面竟见出半分柔软。 这首诗…… 她怎知晓? 她…究竟是谁… 梁宜贞挽着大姐的胳膊,丝毫没注意到徐故的反常。她只是难为情地笑笑,对突如其来的赞美有些招架不住。 众人适才还鄙夷她的白卷,这会子变脸跟换了魂似的。 “太长脸了!” 喧闹中,梁宜萱忽而紧抱住她,又不住朝晋阳侯府的看台挥手。 薛氏正要挥手呼应,老夫人却一把扯下: “矜持。气度。” 薛氏一愣,忙换个长辈的微笑。老夫人亦含笑,虽端坐着,嘴角却难掩激动。 梁南清早按捺不住,一把拽了穗穗噔噔下楼,直往姐姐们身边去。 人群拥挤,他一面拨开一面高喊: “借过借过,我是梁宜贞的弟弟!” 穗穗亦附和: “借过!梁宜贞是我家小姐!” ………… 柳枝后的少年们更是一片沸腾。 方才的诗作已写上笺纸,少年们争相传阅,不时又挤上前看梁宜贞。肩错着肩,头挨着头,见缝就钻。 流水对岸的美人出尽风头,众人都恨不得游过去结识。 于是…… 咚,咚,咚! 又几人落水,渐起巨大水花。 苏敬亭驾骏马退开一步,玩味看向落水少年们,自语道: “宜贞小姐厉害啊。我都想追了。” 话音未落,忽一道目光shè来。 苏敬亭一愣,笑了笑,只将诗笺递给目光的主人。 那少年驾着白马,一身月光色锦袍,玉冠束发。又见眉目俊雅,清贵之气不可说也。 他二指夹过诗笺,下巴微扬,垂眸扫一遍,懒散抬起眼皮。 忽而一滞。 串串柳枝间,正对上梁宜贞的眸子。 不知怎的,竟凝视半晌。 “喂!发什么呆?”苏敬亭轻推。 少年猛一个激灵,懊恼蹙眉: “她厉害个锤子。” 说罢,马缰一勒,扬长而去。 ………… 梁宜贞趋前几步,柳枝后的人影早已消失无踪。 如梦,亦如烟。 那双眼,湖底流波,映衬青青柳枝一串。 明似珍珠,璨若星辰。 好美啊…… 第八十二章 原来是你 春鸿会散去,畅园的热闹却持久不散。 街道喧闹哄哄,百姓们jiāo头接耳,手脚并用,一个比一个说得夸张。 今年的春鸿会,简直太精彩了! 几个女孩子拥着杨淑尔出来,望着梁宜贞远去的马车,只扑腾团扇。 “适才分明宣布淑尔才是魁首,是鉴鸿司今年唯一录取之人,怎么转眼都去追梁宜贞的车了?” 女孩子一脸不服。 另一女孩子撇嘴: “她虽不占名额,却是谢夫子亲收的弟子,能一样么?淑尔啊,你可真是春鸿会有史以来最窝囊的魁首了!” “我看着也来气,梁宜贞什么底子咱们不知么?凭什么搅淑尔的局?”女孩子附和。 杨淑尔轻摇团扇,四下扫了一圈,的确冷清了些。往年的魁首皆是前呼后拥,唯有今年,只 分段阅读_第 132 章 得几位相熟之人敷衍道贺。 她含着浅笑: “各凭本事,哪里算搅局呢?鉴鸿司一向不拘世俗,宜贞能出奇制胜我亦佩服的。” 能提出商会之策的人,断不是泛泛之辈。又得谢夫子青睐,那便是有真本事了。 杨淑尔望着人烟点头: “原是我往日轻看了她,日后在京读书少不得多多请教了。” 女孩子们嗤之以鼻。 “淑尔真是书呆子,太给她脸了!” “她不过一时的小聪明,真去鉴鸿司念书哪里比得上你?” “淑尔去了鉴鸿司可要记得提携咱们啊!” …… 说到鉴鸿司,女孩子们兴致高涨,停不下来。杨淑尔只垂头笑笑,并不太将女孩子们的闲话放心上。 有时间听闲话,不如多做些学问,以求进益。 ………… 咯噔咯噔… 马蹄声淹没在追车人群的欢呼中。 梁宜贞双手掩着心脏,半柱香还不能平静。 “谢夫子真收我了么?”她张着一双激动的眼。 “一百遍整。” 梁宜萱讪讪道。原本她还跟着兴奋,这会子早被磨得精疲力尽。 鄢凌波却越笑越深: “是真的,如今是谢夫子的弟子了,宜贞要稳重些。” 虽是嘱咐,言语却万分温柔。他从不知道,鉴鸿司与谢夫子会让宜贞这般开心。 从前只当她是与别家贵女攀比,才要去鉴鸿司念书。如今看来,这份求学之心倒至真至诚。 梁南清掀开车帘一角,又急忙掩上,笑道: “后面人山人海,男男女女都有,就快将咱们的车挤zhà了。” 梁宜萱打他一团扇: “就你聪明,非坐车不骑马!挤着咱们呢!真想让小弟滚出去挤一挤。” 梁南清讪讪,想起车外狼狈骑马的梁南淮,又忍不住大笑。 又道: “要我说,就该怪二姐与凌波哥。” “你说什么?”穗穗噌起脑袋。 敢怪小姐?小姐才没错! 梁南清故作无奈,大拇指朝后指: “他们若不一处乘车,人群尚能分散些。哎!你们看看,是不是又给徐大人添麻烦了?” 街道拥堵,自需衙役维护秩序。提刀又不敢真砍,一个个劝得汗流浃背、焦头烂额。 鄢凌波敲他一手杖: “你倒会扣帽子!” 梁南清护着头,眼珠转转: “也不知追凌波哥的女孩子多,还是追二姐的男孩子多?” “自然是追小姐的多!”穗穗正色辩白,“女孩子也能追小姐啊!我要不在车上,就跟着追了!” 这丫头! 梁宜贞猛呛两声,总是被穗穗的惊人之语拉回神。 她缓了缓,又道: “适才光顾着避人,也不知祖母他们可上车了?这样多人,别挤着吧?” 鄢凌波遂道: “家中有些急事,老夫人与三夫人先回了,这才让我等着接你。” “急事?” 梁宜贞一愣,多急的事能急在这一刻?长辈们都回去了,显然很要紧吧。 鄢凌波点头,笑道: “老夫人说了,咱们回家直往正堂上去,到时宜贞就知晓了。” 故意卖关子啊。 梁宜贞微蹙一下眉,并不在意,又沉浸在随谢夫子念书的完美幻想中。 ………… “大人,人都走了。”侍从赵阿四抱拳。 马车扬起的尘埃渐渐散开,空dàngdàng的街道似乎还残余着人们的欢呼声,让人觉得她并未走远。 徐故手握马缰绳,半隐在小巷之中,眼神悠远又哀楚。 “走了么…”他似问非问,似叹非叹。 赵阿四愣了一瞬,又道: “大人,走许久了。” “走许久了…走许久了……”徐故喃喃,“总会回来吧…” 回何处? 畅园么? 赵阿四满心莫名,悬起一颗心,硬着头皮回话: “按照惯例,三日后春鸿会大宴。宜贞小姐虽非魁首,却出尽风头,大抵…会来吧…” 徐故似是不闻,叹了一声,调转马头径直回府。 ………… 至晋阳侯府大门,梁宜贞激动的心情总算稍稍平静。 分段阅读_第 133 章 姐弟几个说说笑笑,相携着入府,似乎故意将梁南淮甩在后边。 “贞妹妹,恭喜你了!不想竟这样厉害,当真刮目相看啊。” 梁南淮追上来,却被梁宜萱、梁南清一左一右隔着,近不了梁宜贞的身。 他有些懊恼,一脸可怜相。 梁宜贞看也不看,脚步亦不停,只抬高了下巴: “那还不是得谢谢二哥!” 梁南淮一愣,边追边笑: “妹妹哪里话?自是妹妹才学好,我又做什么了?” 呵! 这人还要脸么? 梁宜贞蓦地顿住,眯着眼: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啊。别把旁人都当傻子,也别成天一副可怜样,没人欠你的!” 说罢,携着梁宜萱、梁南清,三人齐齐甩头。 鄢凌波跟在后边,无奈摇头: “别闹了,老夫人还在正堂等着呢!仔细她老人家生气。” 三人吐一下舌头,加快脚步。 近着正堂,隐隐传来老夫人的笑声。堂中虽只几个人,却是十足的热闹愉快。 这就是所谓的“要紧事”? 梁宜贞定睛看去,老夫人与薛氏都笑吟吟的,正与二位少年正谈笑风生。 一位隐见着侧脸,像是…苏敬亭! 奇怪,他怎么来了? 而另一位…… 一身月光锦袍子,玉冠束发,背脊挺拔而宽阔。 他闻声回头。 一瞬。 恰撞上梁宜贞的双眸。 明似珍珠,璨若星辰。 原来…是他啊……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八十三章 不做大哥好多年 “大哥!” “大哥!” 两声高唤,梁宜贞忽觉左右一凉,梁宜萱与梁南清早撒开手朝少年奔去。 少年含笑轻抚弟妹的头,眼神却冷冰冰划过梁宜贞,直落到更后的鄢凌波身上。 “凌波哥,别来无恙。” 他举步而去,经过梁宜贞身旁时未有半刻停留。只觉袍服扫动,带起一股清冽气息。 鄢凌波笑意盎然,先退后行一礼: “世孙与我同岁,当不得一声哥。如今平安归来,凌波心甚喜。” 世孙?! 梁宜贞闻声一怔。蓦然回头,只见少年正扶起鄢凌波,二人抱在一处,亲昵似兄弟般。 她蹙了蹙眉。 鄢凌波又招手唤道: “宜贞来。多年不见,不认得你大哥了吧?” 大哥? 梁宜贞磨着步子向前,将“大哥”打量一番。 原主的记忆里,实在没太多关于他的,且年岁久远,多已模糊。不过,自来晋阳侯府,他的名号便一直萦绕耳边。 晋阳侯世孙——梁南渚。 眼前之人长身玉立,气度清贵,尤其一双眼,似能照亮整片暗夜。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啊。 她心中欢喜,忍不住又看了半晌。 梁南渚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紧了紧衣襟。 见她似要张口,忙道: “别,我受不起。” 他旋即一声冷笑,别过高傲的头,不愿理她。 什么情况? 梁宜贞一瞬呆愣,一腔热情撞了个冷口冷面! 她又没得罪他! 鄢凌波干笑两声,忙打圆场: “当年宜贞还小,不懂事,你这个做大哥的又与她计较作甚?” “她现在也不见得懂事。”梁南渚冷脸道。 远的不说,懿德公主去世那夜她诈死吓唬家人,就不是正常人干的事!他收到信后当真气了个半死! 老夫人与薛氏面面相觑,亦行上前来要劝。 薛氏笑笑: “阿渚你看,宜贞从前虽不着调,眼下不也出息了么?春鸿会上谢夫子亲收的弟子,也算光耀门楣了。” “春鸿会?”梁南渚目光转向薛氏,“三婶母还跟我提春鸿会?” 薛氏一脸尴尬,闭了嘴左瞧右瞧不再言语。 的确,宜贞参加春鸿会、考入鉴鸿司,还出了这样大的风头。一切的一切,全然未在计划之中。 世孙一向有条有理,鲜有脱离轨道之事。可这一回,脱轨已脱到姥姥家了! 梁南渚扫一眼梁宜贞,越发扎心。正经本事没有,捅 分段阅读_第 134 章 娄子的本事却越来越大!最后不还得家人来擦屁股,来护着她么? “春鸿会为何提不得?”梁宜贞正对他的脸,“大哥?” “谁是你大哥,别乱叫!”梁南渚冷言斥道。 梁宜贞怔然。 这人什么毛病? 仗着好看就能随便欺负人? 有病吧! 她也来了气xing,上前一步叉腰仰面: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嘴长在我身上,你管得着么?” “呵!谁稀罕管你?你不会真以为入鉴鸿司是什么好事吧!” 梁南渚一声嗤笑。 他本就生得高,只扬着下巴俯视,轻吐一声: “祸害。” 说罢便举步要走。 “站住!”梁宜贞追了一步。 梁南渚不自觉一顿。 她道: “祸害骂谁呢?” 他憋住一口气。还能说谁,这女孩子还要点脸么? “你呀!”他没好气道。 梁宜贞勾唇一笑,双臂环抱: “哦…原来是个祸害在骂我啊。” 梁南渚一梗,气堵在重口,黑着脸拂袖而去。 “阿渚!”苏敬亭憋笑高唤,又转向梁宜贞,“这么些年,终于有个能制住他的人。宜贞小姐,厉害啊!” 说罢比个大拇指,便追梁南渚去。 老夫人蹙眉,看看梁南渚的背影,又看看一脸不服的梁宜贞。 两个孽障! 上回听鄢凌波说,宜贞竟主动称呼大哥,心中还高兴了许多时日。 谁知眼下才见面,又成这样了。真是一日不闹浑身难受! 梁南清伸头看看,朝大姐咬耳朵: “二姐从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其实也不怨大哥生气。” 梁宜萱一脸无奈,噔噔点头。 鄢凌波叹气,悄悄打梁南清一杖,又温和笑向梁宜贞: “宜贞别怕,你大哥才回府,只当你还与从前一般不懂事。他并非有意凶你的。” 梁宜贞噘着嘴,望着大哥离去的眼神却若有所思。 什么叫…入鉴鸿司不是好事? 哼!又凶又怪。 她耸鼻哼声: “梁南渚,蛇蝎美人!” 众人满脸莫名,不知何意。 ………… 暮春时节,飞花夹杂着蝉鸣,直教人心烦。 “小姐理他作甚?”穗穗鼓胀着一张脸,“不过是个外室生的,有什么资格凶小姐!” 梁宜贞一手托腮一手敲着茶盏。 自打回房,那位“蛇蝎美人”的身影便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梁宜贞无奈,索xing就同穗穗打听起来。 原主仅剩的记忆就是“父亲的外室生的”,可见二人关系的确疏远得很。 “母亲是公主,父亲竟敢另寻外室?”梁宜贞微惊。 穗穗跺脚: “所以小姐才生气嘛!世子本就对不起公主和小姐,他去世后,府里竟让那外室生的做世孙,可见并未将公主与小姐放在眼里。” 梁宜贞是下过懿德公主墓的,据墓中记载,懿德公主并非皇室血脉。那个公主头衔,也就那么回事。 可在原主眼里,“公主”二字可是了不得的身份,是皇亲国戚。 也难怪原主那般看不上晋阳侯府,还与梁南淮jiāo好,想让他做世孙。 如此看来,一切并非毫无缘由。 “不过说来奇怪,”穗穗又道,“那外室死后,他就被接回府里。公主不但不计前嫌,还将他当亲儿子一般对待。小姐你说,这个晋阳侯府是不是欺人太甚?” 梁宜贞蹙眉。 的确有些过分啊。外室生的,本就登不上台面。虽是丈夫的骨血,懿德公主又该多委屈呢! “他待我母亲好么?”梁宜贞问。 穗穗撇嘴: “好是好……白白捡个公主嫡母,但凡有点良心,敢不好么?” 这话倒不错。 梁宜贞又道: “对了,他今日同我说,不要以为入鉴鸿司就是好事,你知道为何么?” 穗穗一愣,旋即叉腰哼道: “嫉妒吧!小姐出恁大风头,谁不嫉妒?” 梁宜贞噗嗤一笑,早知道问这丫头没什么大用了! 她摇摇头,又陷入沉思。 梁南渚的话……鉴鸿司…… ************ 感谢 分段阅读_第 135 章 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八十四章 找你妹啊 苏敬亭朝后一仰,陷入柔软的被褥丝枕中。 举目看去,床帘无花,四周柱梁亦无雕刻妆点,却都是极珍贵的木材。 他轻笑一声: “简朴其外,金玉其中。阿渚真会享受啊。” 梁南渚白他一眼,一脚踹过去: “起来起来!回你自己的屋去,别睡老子的床!” 苏敬亭翻身而起,撑着膝盖坐在床沿,一脸不爽: “跟我挤驿馆的时候老子还没嫌弃你呢!你有没有良心啊!” “对你真没有。”梁南渚呵呵两声,“快滚快滚!” 苏敬亭上下打量一眼,这家伙今日这么别扭,事出必有因嘛。 他环抱双臂,倾身勾唇: “阿渚,不会是被宜贞小姐反骂,这会子还憋着气吧?” “怎么可能?”梁南渚大手一挥,不自主提高声调。 苏敬亭憋笑: “你别这副死样子!我看宜贞小姐就挺好的,人又机灵又标致,哪像你说的什么祸害惹事精?” 梁南渚哼笑摇头: “老苏啊,你真是太年轻太天真!就梁宜贞那演技,比戏园子的角儿还好!最擅长的呢,就是表面装得贤良淑德,背地里坑害家人。” “人家也没装贤良淑德啊。”苏敬亭辩白。 “换路子了呗!”梁南渚一脸不屑,“人生在世,总是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我还不信她真改好了,除非换个魂儿!” 苏敬亭一梗,吃瘪摇头。 挺好的女孩子,你这做大哥的不心疼,总有旁人以星辰日月相捧。 “诶,”他踹踹梁南渚,“你虽不待见,我总能去找你妹妹玩吧?” “你就作死吧!”梁南渚脸一黑,“还有,我没她这个妹妹。” 苏敬亭玩味看着他: “你有两个妹妹,怎知我说的一定是宜贞小姐?可见心中藏之,无日忘之。” 梁南渚一愣,一张俊容霎时绷得僵直。 “我呸!”他道,“老苏你故意的吧!” 说着便一靴子砸去。 ………… “这孩子,脸色不大好啊。” 老夫人蹙眉疑惑。 偌大厅堂已掌了灯,鄢凌波与薛氏皆在侧。唯有梁南渚,一张臭脸黑得跟煤灰似的。 “要不请薛神医下山瞧瞧吧?”老夫人面露担心,上下打量梁南渚。 鄢凌波憋笑: “心病,世孙还与宜贞较着劲呢。” “我犯得着么?”梁南渚哼声,“不过是怕那祸害再生事端。” 他顿了顿: “她怎么又跟徐铁拐扯上关系了?” 今日春鸿会,若非徐故提起川宁商会一事,她怎么可能入选?还引得谢夫子亲自收徒,好大阵仗! 鄢凌波摇头: “宜贞如今鬼主意大着呢!咱们有事瞒着她,她自然也瞒着咱们,故意赌气似的。不过,徐大人初来川宁,应是商会一事才有的联系,再早断不可能的。世孙放心。” 梁南渚不语。 徐铁拐是什么人!如何放心?那个祸害还偏去招惹! 老夫人看了半晌,拉过梁南渚的手,道: “你成日地骂宜贞,不还是关心她么?” “谁关心她?”梁南渚撇嘴,一时又伤感,“公主生前待我恩重如山,只留下唯一的女儿。阿渚只是不想公主死不瞑目。” 提起懿德公主,屋中的氛围一瞬低沉。 灯火微晃,似为远去的魂灵恸哭。 老夫人叹了声,问薛氏: “阿渚本是奔丧而归,一应祭祀礼仪可都妥帖了?” 薛氏颔首应声: “母亲放心,皆齐备了。待道士们算过日子,不日就能上山祭祀。” 老夫人点头,拍拍梁南渚的手: “母子一场,也算你尽孝了。莫太难过。” 他垂下眼,深吸一口气: “祖母放心,阿渚有分寸。只是有些遗憾,公主去时未能榻前侍奉,到底心中有愧。” 老夫人抚上孩子的发髻,满眼心疼: “只要你用功出息,也就不辜负公主全心栽培了。” 梁南渚凝眸,神情不自主地坚定了几分。 “还有,”老夫人又道,“ 分段阅读_第 136 章 宜贞如今入选鉴鸿司,进京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有些事,该同她讲的就讲了吧。总好过两眼一抹黑,也没个防备。” 鄢凌波亦打边鼓: “从前世孙瞒着,不过是怕宜贞行事无度,惹出大祸。可自打棺中醒来,我瞧着她像懂事了许多,做事说话也颇有分寸。想来,经历了丧母之痛,真改好了吧。” “凌波哥你别替她说好话,忘了她从前做的混账事么?!” 梁南渚厉声,看向鄢凌波覆着丝帛的双眼,心头一阵绞痛。若不是她,凌波哥何至于是现在这幅样子! 那双眼日日上yào,毫无起色,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鄢凌波笑笑,并不见生气: “都过去了。孩子嘛。” 孩子就能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么?造成的后果就该无辜之人来担着? 天下没这道理! 梁南渚道: “凌波哥你别说了。她能跟徐故扯上关系,鉴鸿司还牵涉其中,就不是件简单的事。” 他顿了顿: “过些日子春鸿会大宴,我少不得亲自会一会那位新知府。至于梁宜贞……该说什么、该怎么说,我自有打算。” 他看看满脸忧色的家人,又道: “还请祖母、三婶母、凌波哥放心。她是公主唯一的骨血,她的命我会拼力护着。” 老夫人含笑: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是个稳重知大局的孩子,祖母信你。” 咚——咚,咚! 话音未落,窗外传达打更声。 梁南渚抬头看一眼天色: “子时,好快啊。” 鄢凌波遂起身,一手握云头手杖,一手理了理衣袍: “想来四下已无人烟,世孙请吧。” 梁南渚点头,起身向老夫人与薛氏告辞。 老夫人又嘱咐: “西角楼背光,附近的青石板多苔藓。更深露重,花影之间仔细打滑。” 二人应声,又行一礼方才去了。 …………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徐故负手望月,蓦地叹息。 听说晋阳侯世孙回来了,别家团团圆圆,他这里却是孤影凄凉。 眼前的牌位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映在墙上,恍若女子的侧影。 秦娘,是你回来了么? ************ 感谢梓枫儿、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八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 一阵风过,烛火微晃,只一闪,那暗影又碎作一地月光。 徐故引一炷清香,对着秦娘的牌位喃喃: “晨时依米酒,日落睡篱笆。若有怜春意,樽樽付落华……那时向往的日子,如今都过不得了。” 烟香袅袅,思绪似乎被拉得很远。 那时他还是个年方弱冠的少年郎。小雨初霁的午后,窗间还氤氲着湿气,秦娘捧着一盏新煮的茶,随口念了这几句。 那句“樽樽付落华”,还是他信口续上的。 而后秦娘死于非命,尸骨不存。衣冠冢之上,他亲手雕刻了此诗。 那些记忆鲜活似昨日,可目光一触到牌位,不由得惊惶。 太久远了……记忆在心底碾成了古旧的黄,不时又飘出发霉的气息。 但今日, 有人将一切都翻了出来。 当梁宜贞在春鸿会上念出第一句时,徐故早已气血上涌。惊愕、失措、五味杂陈。 她,怎会知晓? 秦娘去世时,那女孩子还未出生啊! 徐故双手撑住香案,头垂得很低,似要低到尘埃里。 他双肩微颤: “秦娘,是你回来了么?” 再抬头时,泪眼婆娑,猩红似血。 他痴然望着牌位——爱妻徐秦氏之灵位,有愧夫徐故立。 “我不信鬼神。”徐故轻叹,“但唯有你,我盼望着转世轮回。” 又一阵风,窗户微摆,发出轻微的敲打声,飞入几丝小雨。 朦胧月色,微微细雨,人间自有伤心客。 ………… 昨夜下过雨,青石板路湿哒哒的。梁宜贞抱膝坐在西亭中,一张小口咬着丝帕发愣。 前头就是西角楼了,来此许久,虽解决了几桩命案,但晋阳侯府的秘密她仍然一无所知。 分段阅读_第 137 章 要上京城,心头没着美落的,要说丝毫不怕,那也不是她梁宜贞了。 左右,她是个惜命的人。 凌波哥说,那些秘密世孙会告诉她。可一想起梁南渚对她的态度,傲慢又轻蔑的眼神,梁宜贞唰地一身鸡皮疙瘩。 他对她没有丝毫信任! 指望梁南渚开口,还不如自己查。 梁宜贞一把扯下口中丝帕,撸袖子起身。 “小姐要打人么?”穗穗不知从何处探出头。 不远处的逢春闻声一怔,板着一张脸,却悄悄扫来余光。 梁宜贞憋笑: “不打人,做事。打人这种粗活有逢春嘛。” 逢春一张黑脸更黑成锅底。 梁宜贞向穗穗耳语: “咱们回去玩机关,前日做的好几处要改。” 想起西角楼的五行机关锁,复杂麻烦,这回应能更快打开。 穗穗拍手叫好,挽着梁宜贞蹦蹦跳跳下亭子。 “贞妹妹。” 忽一声唤,梁南淮踏着木屐小跑而来。他提着袍子,木屐溅起细小水花。 “这会子倒想打人了。”梁宜贞嘟哝。 “让逢春去!”穗穗凑上脸讨好一笑。 逢春一张木脸看过来,旋即缓缓转开。 梁宜贞轻笑: “杀鸡焉用牛刀?” 她转回身,抱臂打量梁南淮: “你来做甚?” 梁南淮越发瘦了,似撑不起袍子。他先行个礼,又赔笑: “先前贞妹妹对我发脾气,我这心里就一直悬着,吃不下睡不着的,终日惶惶。思来想去,实在没什么得罪妹妹之处,敢是有什么误会?” 梁宜贞偏头含笑: “终日惶惶……怕是做了亏心事吧?” 梁南淮一惊: “贞妹妹这是哪里话?你我自幼要好,也不知为何这些日子疏远了,却是听了些风言风语么?我待妹妹如何,想来你是清楚的。若真有事,妹妹只管拿出凭证来,我也好与你分辩分辩。” 真是人不要皮,天下无敌! 这一句两句不仅将大姐与小弟拉沟里去,还诈她有没有证据! 梁南淮又道: “我知道,大哥归来你心情不好。他那人是凶了些,你有脾气发一发也就是了,只别气坏了身子,却是二哥我心疼。” 什么? 我呸! 脸呢?脸呢! 梁宜贞心下作呕。可惜手里没东西,否则早一壶滚茶泼过去。 她深吸气,近前一步,仰面笑道: “光心疼可不行啊。” 梁南淮一怔,霎时背脊发麻。那个眼神似是天真,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啊!这是何物?” 呼一声尖叫,只见五六只机关甲虫已慢慢趴入梁南淮的袍子、衣袖,噌地一口,利齿啃咬。 什么鬼! 也不知虫子上涂了什么,竟奇yǎng难耐。 他初时还为了风度仪态强忍着。此时已双脚乱蹦,四肢狂舞,虫子没赶掉,身子却扭成奇怪的线条。 梁宜贞搂着穗穗哈哈大笑。 穗穗竖起大拇指,眼睛闪光: “小姐好厉害!小姐的虫子也好厉害!穗穗也想养呢。” 不远处的逢春蓦地瞪大眼,一张木板脸上竟然有了些憋笑的神情。 “有趣吧?”梁宜贞冲她眨眼。 逢春面颊一滞,又呆若木鸡。 梁宜贞收回目光,对梁南淮咧嘴一笑: “二哥,嘴上说的心疼算什么?这才是真的疼人。” 说罢,她朝他肩头狠狠一撞,负手而去,留下一身狼狈的男孩子。 “小惩大诫,好自为之。” 她含笑高喊。几只机关甲虫自袍中溜出,在她身后整齐跟了一串。 ………… 转过花荫,穗穗兴奋拍拍身上小姐同款的小挎包,机关甲虫已收入囊中。 看来,她对新玩具很是满意。 梁宜贞揪揪她的发髻,嘱咐道: “自己玩便是,但不许故意整人。玩坏了拿来我修理。” 穗穗噔噔点头,满脸郑重: “小姐放心,穗穗只对付坏人!” 梁宜贞笑着又揉揉她的发髻。 谁知脚步还没迈开,她后颈一滞,双脚腾空,冷不丁被人拎回原地。 “长本事了啊 分段阅读_第 138 章 !” 傲慢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这声音…… 不会这么倒霉吧…… 梁宜贞心中一紧,不敢转身,只试探着仰头。每仰一分心就猛跳一下。 不提防,他眼神shè下,正四目相对。 冷冽、傲气、凶巴巴……却…还想看… 脑子大喊开溜,脚底却挪不动道。 挣扎间,忽后腰一倒,重心不稳。 他不动如山,眼看着她一寸一寸靠近。就差毫厘之时,他嘴角一勾,不疾不缓退开半步。 发丝拂过胸膛。 啪唧! 梁宜贞一屁股摔在青石板上。 眼前之人长身玉立,正扬着下巴垂着眼,傲慢中带几分讥笑。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八十六章 你个混账 一晌无声。 “世孙。”逢春板着一张脸,先行了礼。 穗穗本愣着,此时猛地回神,一团火气就要开骂。可刚指着梁南渚,冷不丁一颤,到底有些怕他。 她蹭着足尖,进两步退一步,只道: “你你你……怎么不扶住小姐!” 梁南渚头侧向一边,根本不理。 “小姐快起来。”穗穗蹲身去扶,满脸委屈。 梁宜贞黑脸,憋了一肚子气,屁股还火辣辣地疼。 他分明是故意的!还一家子亲兄妹呢,这人有病吧!就这么讨厌她?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推开穗穗的手,面对梁南渚盘膝而坐。 “起不来了。” 梁宜贞仰面,满脸写着“你奈我何”。 梁南渚扫一眼: “那就坐着。” 说罢,脚步轻台,擦身而过。 什么路子? 梁宜贞猛怔,也不及思索,回身一把抱住他的腿: “不许走!” 梁南渚脚下一滞,拔了两下,未果。 妈的,这要不是个女人,早一脚踹飞了! “放手。”他一张俊脸黑如煤灰。 梁宜贞哼声,不但不放,反而抱得更紧。平直的袍角压出一团褶皱,梁南渚的眉头也跟着皱起。 梁宜贞忽仰面: “说清楚!我走路好好的,作甚逮我?” 他气急反笑: “你不是很机灵么?猜猜咯。” 梁宜贞脑中过了一圈。他昨日才归家,自己根本没时间得罪他。 除非…他还为昨日那句“祸害”记仇! 不是如此没度量吧? 逢春见二人形态怪异,扶额上前,低声道: “小姐,你适才欺负二少爷时,世孙看着呢。” “你不早说!”梁宜贞瞪过去。 逢春摇摇头,起身回到原地,依旧一张木板脸。 梁宜贞只觉心累,无奈道: “梁南渚,你不会要替他抱不平吧?知不知道他为何总缠着我?还不是为了和你争世孙之位!你不谢我就罢了,还要教训我!” 她气急,朝他小腿猛一巴掌。 嘶…手疼,还挺结实! 梁南渚小腿一紧,虽绷着脸,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老子多年习武,哪儿不结实?更结实的你还没见识过呢! 不自主又将下巴抬高一寸。 “不对!”梁宜贞噌起脖子,“你眼睁睁看我欺负他,却不现身阻止…你根本就不是护着他,就是想教训我!” 他睨她两眼。 “对呀。”梁南渚转身蹲下,看一眼被紧抱的小腿,手肘搭上膝盖,“我为何要护着他?他是什么人我清楚的很。而你是什么人,我更清楚。” 这话…什么意思… 他清楚什么…… 梁宜贞面色一紧。毕竟,此梁宜贞非彼梁宜贞,是她鸠占鹊巢。 梁南渚凝着她: “怎么,想起来了?心中有愧?” 梁宜贞绷紧唇角,心脏提到嗓子眼。 他忽凑近: “你今日敢对他放虫子,明日就敢对旁人下du吧?反正也不是没干过。” 嗯?不是质疑身份么? 她一瞬松气,气势顷刻回来: “我干什么了我?” “你还想干什么!如今不玩duyào玩机关术了?还学会招惹朝廷的人了?”他厉声,“听着。我回来了,家里、外边,你休想再惹事!” 玩duyào?惹事? 分段阅读_第 139 章 梁宜贞满心懊恼,比窦娥还冤。 原主啊原主,你到底捅过多大的娄子! “还有…”他目光落在穗穗的挎包上,一把扯下,“这个没收。” 穗穗惊愣,不及反应时,梁南渚已然起身,又成居高临下之势。 他小腿一缩,梁宜贞骤失重心,啪唧一声。 方才是四脚朝天,现下正个大马趴。 她把头埋进臂弯,大庭广众连摔两大跤,只觉委屈又丢人。 梁南渚拧眉,打量半晌: “诶,别装死啊,自己起来。” 嗯? 担心啊。 梁宜贞眼一亮,抬起头来抱膝而坐,堆了满脸的可怜相。 她噘嘴,伸出一只手,水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 “大哥,宜贞起不来。” 梁南渚心头一梗。 她还会卖可怜? 这什么神态,怎么怪糟糟的。 她又眨巴两下眼睛,指尖摆了摆: “腿疼。” 梁南渚绷脸负手,指甲却不住抠掌心。 扶?不扶? “大哥——”她故意拖长尾音,咬唇看他。 真个祸害! 也罢! 他深吸一口气,倾身向前缓缓伸出手掌,越来越近…… 梁宜贞目光一定,瞬间握住,向下猛拽。 啪唧! 又准又快。 他一个不稳,跌坐如山。锦灰袍子沾满水渍与泥点,与身旁女孩子无二。 “哈哈哈!” 梁宜贞一面捧腹一面狠拍青石板,泥点子溅得到处都是,还沾了满手泥。 她一愣,手掌翻覆看两眼,很自然在身边人的锦袍上蹭了蹭。 什么! 梁南渚双眼瞪如铜铃。 路子太野了吧? 这个混账! 他嫌弃拎起她的手腕,脸已黑如锅底。 “嘿嘿。”梁宜贞干笑两声。 还笑? 妈的! 噌。梁宜贞忽觉面颊一凉,说时迟那时快,梁南渚已在她脸上抹下几道泥。 还丢来一个傲慢的眼神。 这人! 梁宜贞岂是好服输的?! 她心一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不到半刻,只见两个泥人“扭打”一团,惨不忍睹。 穗穗没躲太远,也溅了一身泥。 她倒不恼,托腮四顾,唯有…逢春干净着。 不合群啊。 心下认定,拔腿就去追逢春。 原本安宁惬意的春日花荫,乱七八糟哄乱一片,惊得春鸟四散横冲直撞。 ………… “你们干嘛呢?” 正路过的苏敬亭一脸茫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那家伙…在跟宜贞小姐…打架? 众人闻声一怔,四周看看,又兀自审视一番。 什…什么情况? 梁南渚缓了缓,最早起身。 他轻拍袍子,不疾不缓气度从容,向苏敬亭轻点一下头: “老苏,告辞。” 说罢举步而去,在众人不及反应之时,已消失无踪。 梁宜贞愕然。 这是…溜了? 她梗得猛咳两声,跌跌撞撞起来。 苏敬亭正待相扶,可这一身泥…又不知如何下手。 梁宜贞干笑两声。 她四下扫了一圈,一句话不留,灰溜溜逃走。穗穗与逢春忙跟了一串。 花荫下只是一片空dàngdàng的狼狈,再无半个人影。 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啊! 苏敬亭怔然,又蹙眉。 我是谁?我在哪?刚刚发生了什么? ************ 感谢kannnicht、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八十七章 混账事 水气氤氲,沉香袅袅,在浴池中蔓延似薄云。 梁南渚光脚踏上池沿,披一挂白绸短衫,小腿的线条在水汽中若隐若现。 长发倾泻而下,半挽一支素玉簪,恍若腾云驾雾之仙。 他肩头轻抖,绸衫顺势滑落。天窗洒下月光,正映衬他的寸寸肌肤,柔和而皎洁。 脚趾试了试水温,便缓步下去。 谁知水刚没过小腿,他肌肉一紧,不由得拧眉。 满是泥泞的外袍胡乱丢在角落,时刻提醒着今日的“壮举”,刺眼又扎心。 “祸害!” 他鼻息一哼,宽阔的背脊靠上池壁,双臂架在池 分段阅读_第 140 章 沿,仰头枕着。 怎就跟她闹了起来? 妈的! 顶天立地十八年,还从未如此丢人过。 起初听鄢凌波与苏敬亭说她好话,还怀疑是自己带了成见,抱着几分她能改好的幻想。 如今看来…改好是不可能改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好!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祸害更祸害,混账更混账! 梁南渚面色难看,就着池水抹一把脸。水珠顺着俊美轮廓滴落,滑过凸起的喉结、白净的胸膛,又归入池中。 “腾子!”他没好气,高唤小厮,“挎包!” 腾子心头一抖,这祖宗一回来就不对劲,可不敢惹。 他三两下取来梁南渚带回的挎包,隔着屏风颤声试探: “世…世孙…” 世孙的老规矩,浴室与寝室都不许进人,腾子蹭着脚步左右为难。 只听里边厉声: “废什么话!丢过来啊!” 腾子双肩一怂,丢过挎包就疾步溜走。世孙正抽风,此地不宜久留。 梁南渚睨一眼,噌地起身,水花倾泻。 他扯过白绸衫松松系了,薄衫子紧贴水湿的身,若隐若现勾勒出男子俊美又流畅的线条。 他甩了一把发丝的水,掏出机关甲虫细细打量。 蓦地一怔。 好精巧。 虫腿转动数圈后,机关甲虫便能行动自如。yǎngyào存在甲壳翅膀之下,一开一合释放yào物。 这样的机关倒不难做,但做得这般细小精致,足见功夫了。 他拧了拧眉。 家里不会是拉梁宜贞去爷爷的道观,给她脑子开过光吧? 祸害本不可怕,最怕祸害长脑子,那就不知能闹出多大的事了。 ………… 回到房中,梁宜贞忙沐浴更衣,此时已换了套清爽衣裙,坐在院中打扇。 晚风轻轻,低髻松松挽,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辰。 梁南渚说的“混账事”还萦绕脑中,百思不得其解。 问穗穗,她只说小姐从未做过混账事,混账的都是别人。 问梁南渚…… 梁宜贞猛一个寒颤。 那个傲慢的人,才不要再跟他讲话! “穗穗,”她忽唤,“咱们去看看大姐吧。” 逢春在院角扫花,看一眼天,chā嘴道: “这时辰,怕是睡了吧。” 穗穗跑出: “不碍事,拉她起床就好。” 梁宜贞笑笑,刚要起身,只见梁宜萱便带着梁南清横冲直撞进来。 她笑向穗穗: “日后叫大姐曹cāo好了。” 穗穗噔噔点头,又冲着姐弟二人: “曹cāo小姐好,我去给你们煮茶。” 说罢又匆匆跑开。 梁宜萱蹙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疾步上前,拽了梁宜贞坐: “你今日搞什么?听说和大哥打起来了?” “二姐你行啊!”梁南清凑上来,又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她,“打得过大哥?” 梁宜贞一怔。 这就传出去了?谁这么无聊啊! “也不算打吧,就是闹闹。”梁宜贞打着团扇,“谁让他先招惹我?” 梁宜萱撇嘴: “怕是你惹事吧。我还不知道你?大哥那样好的人,与你虽非一母同胞,你也别总揪着外室二字不放。” 梁南清附和: “二姐,这回我也不帮你了。大哥可不是没有分寸之人。” 梁宜贞看看大姐,又看看小弟,扯扯嘴角。 倒戈可真够快的!梁南渚有甚了不起? 她蹙眉摇头,道: “你们也知道,我自棺中醒来,许多事就记不得了。他满口说我从前做了混账事,我心头莫名,自然和他闹。” 梁宜萱怔然,咂嘴摇头: “你的心可真够大的,这也能忘?” “到底何事?”梁宜贞追问,心下紧张,已然觉出此事不小。 “真不记得?”梁宜萱试探。 见妹妹甩头,她抿唇默了半晌,又与梁南清相视几眼。 二人相互推搡使眼色,都不愿自己说。 “不说我问祖母去。”梁宜贞说着便起身要走。 梁宜萱一把扯住: “说说说!” 她按着妹妹坐下: “这件事,家里原 分段阅读_第 141 章 本不让提的。尤其凌波哥,怕你心里负担重,从来只当做没发生。” 四下一时安静,唯有几声蝉鸣,如心跳般挠人。 “二姐可还记得,凌波哥的眼是如何失明的么?”梁南清问。 梁宜贞心下一紧: “不会…是我吧…” 梁南清叹气: “是你,也不是你。” 什么意思?梁宜贞拧眉。 “行了行了!”梁宜萱啪的拍下团扇,“别绕弯子,我说!” 她咽一口茶,才道: “自大哥被接回府,你不是一直扬言要收拾他么?你十岁那年,借口去薛神医的yào庐取yào调理身子,趁其不备,竟偷来一瓶剧du,当天就下到大哥的茶里。 那时你乖乖巧巧去敬茶,大哥还感动呢,以为你真心接受了他,二话不说就吃个干干净净。 谁知半刻不到,当场du发,气都快断干净了!” 话及此处,梁宜萱蓦地哽咽。她眼圈唰地绯红,一汪热泪直打转。 那时的场景没人忘,却都不敢回忆。晋阳侯府像是天塌了,全府上下一片绝望。众人鸡飞狗跳,连祖母都险些背过气。 懿德公主更是哭天抢地,直道生下个祸害,愧对列祖列宗。 梁宜贞的面色早一片煞白,握着扇柄的掌心噌噌冒冷汗。 何止混账? 这…是谋杀啊。 面对活生生的人命,原主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如何就下得去手? 她咽了咽喉头,一口气堵在心头,沉闷发酸。 不过…… 惊诧归惊诧,事情却有些奇怪。 如今的梁南渚生龙活虎武艺高强,是怎么回事? 他们还提及凌波哥的失明,他与此事又有怎样的关联?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八十八章 你是我的眼 梁宜贞嘴唇微启又闭上,默了半晌,只试探道: “大哥他…如今倒也无碍了。” “你道他如何活过来的?”梁宜萱厉声斥道,背转过身偷抹眼泪。 梁南清蹙眉,抚了抚大姐的背,接道: “当年大哥吊着半口气,被剧du折磨得不chéng rén形,才勉强撑到薛神医来。” 薛神医啊。 梁宜贞松半口气: “还好,还好。” 毕竟,薛诸葛是名留青史之人。前阵子她身中寒du就快拿过去,亦是靠薛诸葛起死回生。 “还好?你有没有良心!”梁宜萱猛回头,“你也真会挑,那剧du本无解yào,薛神医将大哥带回山上,治了整整三月未见起色。你还说风凉话!你真是……” “可大哥活过来了!”梁宜贞焦急打断。 她急于知晓真相,实在没心思去听大姐的责备,也来不及替原主忏悔。 梁宜萱蓦地一愣。 是啊,大哥活过来了。 活着,不就是还好么? 她缓了缓心绪,接着道: “其实,那三月里薛神医寻着个古方。只是年岁久远,又无医案参考,怎敢贸然给大哥用?稍有差错,谁也担不起这份责!就在家人束手无策之时,凌波哥挺身而出,要为大哥试yào。” “什么?!” 梁宜贞惊地弹起,背脊僵直,动弹不得。 梁宜萱的眼更红更酸: “结果如你所见,为了试yào,凌波哥双眼废了;而大哥,用过调整后的解yào得以痊愈。” 她深吸一口气: “我想你也忘了吧。凌波哥初初失明时的无助,大哥清醒后得知真相的痛苦。你都不记得了吧?” 梁宜贞哑口无言,呆愣望着大姐,眼神却空洞无比。 难怪,那二人分明同岁,梁南渚却也称鄢凌波一声“哥”。 也难怪,他防贼似的防着她。 这一切…都是她的冤孽,太真实,太可怕。 梁宜贞声音颤抖,挤出几个字: “凌波哥他…为何这么傻…” 她眼圈亦发红,心中隐隐猜到答案,却倔强地不愿承认。 答案,只会加重她的愧疚。 “能为什么!”梁宜萱噌地起身,“du是谁下的?他在为谁赎罪?你心里没数么?” 梁宜贞猛退两步。 一连bi问之下,她低垂着头,再不敢看大姐的 分段阅读_第 142 章 眼。 梁宜萱步步近前: “我如今还记得,他失明后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害人都会有报应的,这就算是报了,日后不会报应在宜贞身上了。” 一晌静默。 梁宜贞双手紧攒成拳,周身都是冷汗。一口气堵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梗成一块重石深压心底。 咚——咚咚! 清脆打更声,梁宜贞猛地一颤。 月色朦朦,只有晚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角落靠着一把逢春平日扫花的笤帚,有些孤零。 偌大庭院,无半个人影。 面颊的泪痕早干了,她也不知何时送走的大姐与小弟,只是独自呆坐良久,似想了许多事,却什么也想不透。 “小姐,还不睡呢?” 穗穗揉着惺忪睡眼,倚在门边囫囵道。 梁宜贞见她穿着寝袍,道: “不是睡下了么,怎又起来?” 穗穗噔噔跑过去,因着昏沉,歪歪倒倒的。 她一把抱住梁宜贞: “穗穗想陪着小姐。” 梁宜贞一愣,眼圈不自主红了半分。 她回身搂着穗穗,摸摸她的额发: “有你们如此待我,这辈子很值得。” 正要举步,穗穗已在她怀里打起瞌睡。梁宜贞不由得微微含笑。 ………… 连日yin雨,川宁终是晴空大放。 晋阳侯府一片忙碌,仆婢们排排往来,流水似的出入。 薛氏挽着老夫人,笑道: “可见老天爷是有眼的,知咱们今日上山祭祀公主,可不就放晴了么?” 老夫人含笑满意点头: “世孙的孝心是天地可鉴的。” 梁南渚今日一身素衣,发髻亦无妆饰,干干净净,不落俗流。胯下一匹雪白马儿,昂首挺胸,亦染着股傲气。 “凌波哥,”他俯身对着车窗,“山路颠簸,小宝不靠谱,过会子我扶你。” “大哥辛苦,我来扶凌波哥。”梁宜贞忽凑上来,冲梁南渚明媚一笑,“大哥早!” 话音未落,她又端端施礼。 梁南渚默默看着,不由得拧眉。 什么情况? 这祸害,不会又在盘算什么吧? 他清了清嗓,一脸傲慢俯视: “今日祭祀公主,你要敢乱来,看我不收拾你!” 梁宜贞竟乖乖点头,一身素服显得越发乖巧听话,只道: “大哥说的对,宜贞听话呢。嗯…最听大哥的话,好不好?” 梁南渚小腿一紧,目光越发狐疑。 这祸害吃错yào了? 鄢凌波呵呵笑起来,挑帘探出头: “那就多谢宜贞了。” 又冲梁南渚道: “世孙你看,宜贞是可以改好的。” 梁南渚睨她一眼,鼻息哼声,调转马头走开。 鄢凌波摇头笑笑: “宜贞快上车吧,要做好凌波哥的眼睛啊。” 梁宜贞一瞬站直,郑重点头: “是!凌波哥放心。” 她深吸一口气,转而明媚一笑。 凌波哥的眼已然如此,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赎罪。她鸠占鹊巢,这也算是对原主的报恩吧。 ………… 上山的路不大好走,至半山腰便需下车步行。 梁宜贞从前多下墓,对山路自是驾轻就熟,将一旁的鄢凌波照顾得无微不至。 梁南渚带领家人行在前头,不时朝身后瞥两眼,神情复杂。 人是祸害了些,还算有点良心。 “大哥看甚呢?”梁南清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心下奇怪。 梁南渚小腿一紧,一掌拍他脑袋: “不四处看看,怎知有无山贼?” 梁南清护住头,一面嘟哝: “举家出动,还带了府兵,哪有山贼敢抢?” 梁南渚扫他一眼: “就你话多!” ………… 浅草微动,两个黑影晃过,霎时掩在大树之后。 “浩浩dàngdàng,晋阳侯府动静不小啊。”一男人沉着声,耳后一颗红痣。 另一人恭敬请示: “那个世孙一直探头,该不会有所察觉吧?” “跟远些就是。”红痣男人吩咐,“这样大的阵仗,难道是故意为下墓做遮掩?” 另一人倒吸一口气: “您的意思是 分段阅读_第 143 章 …那东西还在公主墓中?可您上回探过,并无收获。” 红痣男人哼声: “上回半路杀出个女人,面貌也不曾瞧清。想来,那东西极有可能在内棺之中,不可掉以轻心。” 另一人颔首应声。 二人目光如炬,紧盯着晋阳侯府的队伍,屏住呼吸,脚步无声。 第八十九章 私信 懿德公主的祭祀按部就班,庄重而肃穆。 没有梁宜贞闹事,也没有所谓的下墓。就连回程路上,梁宜贞亦安安分分,直至晋阳侯府,又小心翼翼将鄢凌波搀下车。 鄢凌波虽眼盲,但一应生活俱能自理,下车是从不需人搀扶的。 但此刻,他却很享受。 梁南渚的目光远远落去,凝了半晌。 “世孙。” 耳畔忽有侍从低唤,他瞬间被拉回神。而目光,却不变方向。 “说。”他道。 侍从四下看看,人多已散尽,但他依旧压低声音: “的确有人跟着,带头的轻功极好。照您的吩咐,不动声色,放了。” 梁南渚点头,见梁宜贞已送走鄢凌波,又道: “公主墓附近留意着。你随我回院子,还有事jiāo代。” 侍从侧身让路。 “小姐小姐!”穗穗一面跑来一面高声唤,“有你的帖子。” 梁南渚刚转身,蓦地顿住,默了半刻,朝侍从道: “先去等我。” 侍从余光扫了眼那头,方应声去了。 ………… 花影之下,穗穗一脸兴奋,举手摇着帖子噔噔跑来: “小姐猜猜是什么?” 梁宜贞嘴角一勾,轻松抽走: “学会卖关子了?让我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 她霎时一怔。 这是…春鸿会大宴的请帖! 按照鉴鸿司的规矩,帖子从来只下给各府,是不会单独给个人。史上唯有个别春鸿会魁首才有此待遇。 看来,谢夫子是另眼相待了。 梁宜贞心口噗通直跳,难掩兴奋。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我是不是顶厉害的?”她拉着穗穗,双眼闪着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穗穗自是坚定点头: “小姐最厉害了!” 因想起什么,又道: “对了,厉害的小姐,还有一封帖子呢。” 穗穗举在她眼前。 这封帖子看着素简,倒不似宴请。细细一看,帖子上还有府衙标致。 梁宜贞蓦地一惊。 偌大府衙,她也只认得一人。按理说,商会之事早了干净了,他为何还寻自己? 梁宜贞思索半刻,打开瞧来。 噌! 还未看完,忽觉手中一空,一个黑影自背后压下。 还伴随着熟悉的声音: “宜贞小姐玉启:春鸿会之上,小姐以商会之功博录取之名,原非鉴鸿司规制。而今川宁学界多有微词,又有占卜者传不祥之语于街市。余为一方知府,甚是惶惶。还望一会玉面,以作商讨……” 话音还在继续,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压着脾气转身: “大哥,这是我的东西。” 梁南渚二指夹着帖子,目光向下睨她: “写那么多废话借口,不就是想约你么?” 梁宜贞偏头一笑: “很明显啊,大哥看不出来?” 梁南渚喉头一梗,准备骂人的话也都堵了回去。 他黑着脸,晃晃帖子: “他一大把年纪了,为何约你?” “我哪知道?也不是我让他约的。”梁宜贞一脸坦然,“大抵,是你妹妹天生招人喜欢吧。” 梁南渚手指一滞,险些呛出声。 这祸害,脸皮越来越厚了! 他微扬下巴,二话不说就将帖子撕个粉碎,一捧的碎屑举在她眼前。 “不许去。”语气傲慢而不容置喙。 梁宜贞怔然。 这人什么路子?太野了吧! 纵然原主有愧于他,总不能事事揪着不放吧。新的梁宜贞可没半分对他不起! 她步步靠近仰面直视,一脸正色: “这是我的东西!” 呼。 梁南渚轻轻一吹,碎屑似雪花扑面飞来。清冽的气息滑过耳畔,梁宜贞蓦地心尖一 分段阅读_第 144 章 ,愣着不知言语。 “还你。” 梁南渚说罢,留下个傲慢的余光,负手而去。 一路上又吩咐小厮腾子: “去府衙回个话。” 腾子应声挠头: “世孙要回什么?说宜贞小姐没空?” “老子是那么客气的人?”梁南渚鼻息一哼,“回他‘自重’!” 腾子乍然一个寒颤。 怎么春日的天,却有些凉丝丝的? 梁宜贞在原地愣了大半晌,发髻肩头尽是雪白碎屑,穗穗在一旁仔细清理。 她一面拍一面试探梁宜贞: “小姐,徐大人的邀约,咱们还去么?” 梁宜贞一瞬回神,默了半刻。 此前家人费心阻止她上京城,也担心她与徐故有牵扯,这些鄢凌波都警告过。 “原本不想去的……”她道。 可这会子梁南渚又来提,可见徐故此人不简单。他身上,说不定有她想知晓的秘密。 梁宜贞四下看看,压低声音: “梁南渚防着我,我也犯不着往qiāng口上撞,谁叫我有愧于他呢。见面嘛,何时不能见?春鸿会大宴就极好。” 那时人山人海,是正当jiāo际,梁南渚想防也防不住,岂不比偷跑出去强? 不对! 为何要用“偷”? 梁宜贞光明正大,才不会偷偷摸摸! ………… 畅园各处已换上了窗纱,谢夫子怕热,总不喜闷着。 王夫子四下看看,满意地点点头,又大吃一口水果冰碗。 “三郎,宜贞的帖子可送去了?”谢夫子人还未至,先闻其声。 王夫子惊地一滑,手忙脚乱藏冰碗。就在谢夫子跨入的前一刻,他一把将冰碗塞到书堆里,装作看书模样。 谢夫子打量一眼,见他白须上还残着果汁,遂道: “别藏了,书弄湿了算谁的?” 她摇头坐下: “也不是不让你吃。都这把岁数了,总要知道保养才好。” 王夫子嘿嘿两声,抽出冰碗丢到一旁。 又道: “帖子早送了。你的爱徒嘛,自然亏待不得。” 谢夫子点头,又道: “她可是懿德公主唯一的血脉,也不知让她上京城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可我看,这女孩子是有求学之心的,我也着实喜欢。故而……” “你不必自疑。”王夫子道,“我就觉着你对!晋阳侯夫人这些年闷在川宁,倒把胆子给闷小了。说什么京城危险,依我看,川宁也不见得安全!” 谢夫子倒吸一口气: “此话怎讲?” 王夫子四下看看,自袖间掏出两个钱袋: “你以为梁宜贞的白卷是怎么来的?” 他将那日的事一一说来,又道: “她在川宁得罪了人,能太平么?况且,徐铁拐当日的行为,显然是在保她入京。此次不成,还有下次。好在此番是借着鉴鸿司之故,咱们能chā点手。若有下回,可就说不准了。” 谢夫子沉吟片时,点头道: “三郎所言甚是,最危险之处或许也最安全。既然入了那些人的眼,倒不如先顺了他们的意。兀自保全,再探后路。” ************ 大家端午安康~沐清已经吃粽子了,乃们呢~~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九十章 站个队吧 川宁的夜落下帷幕,四处灯彩熠熠,喧闹与繁华比白日更甚。 尤其今夜,春鸿会大宴。 晋阳侯府的车驾是最醒目的。一来身份高贵,二来,梁宜贞在春鸿会上的表现,也值得这般张扬。若遮遮掩掩,反倒不大对劲。 “那是世孙么?” “世孙回来了!” “我们的世孙!终于不必听凌波党炫耀了!” …… 只见梁南渚跨一匹白马,身姿挺拔。一身月光锦袍子,玉冠束发。灯彩辉映下,他微扬起下巴,越发显出清贵俊美。 一旁的苏敬亭身着绛色衣袍,便显得亲切许多。 梁宜萱挑帘看一眼,手执团扇掩面轻笑: “这才是川宁嘛。也不能只有凌波哥一人独大。” 梁宜贞亦顺着她的目光瞧去。 梁南渚是傲慢了些,可这脸蛋、这身姿,也算是万里 分段阅读_第 145 章 挑一的美人了。 尤其那双星辰之眸,到底赏心悦目。 正端详,忽一张脸挡住视线: “姐姐们只管夸哥哥,我梁南清也不差的!过几年哥哥们岁数大了,女孩子们可不该追着我跑!” 姐妹二人噗嗤一声哈哈大笑。 梁宜萱一把团扇打去: “你个小屁孩,才多大就想着女孩子!” “非也,”梁宜贞笑道,“到时小弟出息了,咱们就拿他用过的旧物卖给女孩子们,发家致富!” 梁宜萱憋笑: “照你这样说,如今就该卖大哥的旧物了?” 梁宜贞扑腾团扇: “正是这个……” “理”字未出口,不远处一道寒光shè来,霎时闭嘴。 她吐一下舌,掩紧车窗: “大哥好凶。” 梁宜萱打她一团扇,嗔道: “自己造的孽,还好意思说!” 梁宜贞赔笑: “那是那是,这不正改么?” 正yu再聊,转角的巷口又唰地喧闹。一群女孩子鲜衣明艳,团扇手帕漫天飞,“凌波少爷”的喊声此起彼伏。 梁宜贞眼睛一亮,摇着团扇: “有好戏看咯。” 梁宜萱睨她一眼,旋即噗嗤一声。 马车缓缓停下,晋阳侯府的少爷、小姐们下马与鄢凌波打照面。 女孩子们瞬间欢呼!在她们眼里,这个“照面”堪比两国邦jiāo。 世孙梁南渚与首富鄢凌波,川宁最受欢迎的男孩子,竟在这一刻并肩而立。旁边还有京城的敬亭少爷,丝毫不逊于二位。 今夜看得太值了! “凌波少爷!” “世孙!” …… 女孩子们纵情欢呼,鄢凌波颔首微笑,礼仪周全。而梁南渚只扫了一眼,仍是那个清贵世孙。 苏敬亭手肘怼他: “难怪你说川宁山好水好妹子好,原来好在此处啊!” 梁南渚睨他一眼,带着坏笑: “那边还一群叫‘敬亭少爷’的呢,暗爽吧?” 苏敬亭凑近: “老子是明爽!” 说罢哈哈大笑,引得众人也笑起来,整条街都充满了爽朗。 马蹄咯噔咯噔,二府车驾又渐渐启程,一同朝畅园去。 女孩子们随车驾自巷口汇入,两拨人混做一拨,声势浩大,过年也不曾这般热闹。 “真羡慕宜贞啊。一个是她哥,一个天天围着她转。”女孩子探头道。 “可不是么?不过宜贞自己也很厉害啊,春鸿会上的事,我就没那样的胆量。” “听说商会也是她的主意,这我是服的。” “可惜世孙是她哥,否则谢夫子亲收的徒弟,也算配得上,我就不为我家世孙cāo心咯。” “你那是空想,我还是站宜贞与凌波少爷。” “其实敬亭少爷也不错嘛。” “你们真俗。我站世孙与凌波少爷!” 众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又相互打趣起来。 “还站队呢,别站了个妖孽吧!” 忽一声嗤笑。 不知何时,队伍里凑进来个男孩子。胖乎乎贱兮兮的,不是蒋家的蒋貅是谁? 一女孩子嫌弃打量一眼: “说谁是妖孽呢!就你这模样,有资格说我们川宁美男之首么?” “就是!你连世孙与凌波少爷的汗毛都比不上!”一女附和。 蒋貅憋着一张胖脸哼一声: “我哪有胆子说你们的神啊!我是说,小心你们的神身边有妖孽。” 他眯着眼,又yin森森补一句: “真正的妖孽!” 女孩子一惊: “妖孽?你…你什么意思?” 少女们总是害怕鬼神之说,骤然听闻,连追车也顾不上了。 蒋貅故意熬着不语,女孩子们却越发焦急。 “你倒是说啊!” “别吓人!” “好担心凌波少爷啊!” …… 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xing子弱些的,吓得都快哭了。 此时蒋貅才慢悠悠道: “天机不可泄露。我若说了,你们信么?” 女孩子们靠在一处面面相觑,愣然点了点头。 蒋貅方道: “这是西凉河畔算命的同我说的,可别外传。” 一女忙道 分段阅读_第 146 章 : “这人我知道,川宁就属他算得最准了!” 蒋貅得意,越发来了气势: “晋阳侯府的梁宜贞被谢夫子破格录取,还亲自收徒,你们不觉得奇怪么?鉴鸿司向来有章法可依,为何到了梁宜贞,就通通不作数了?” 他也不多言,只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 女孩子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宜贞会妖术,蛊惑了鉴鸿司的夫子们?” 蒋貅扫一眼女孩子们,加重语气: “蛊惑的可不止夫子们哦。” 女孩子们一怔,恍然大悟。 难怪她与川宁两大美男都那样亲密,就连敬亭少爷都住到她家去。 春鸿会上,不仅得王、谢二位夫子垂青,知府徐大人亦帮她说话。 若说是妖术…那就太顺理成章了! “竟然是这样!”女孩子义愤填膺,“那世孙与凌波少爷岂不正身处险境?” “我们要救他们啊!” “要揭穿梁宜贞!” …… 蒋貅心下满意,却故作心慌: “你们答应过我,不外传的!” 女孩子嘛,越不让她们传,她们就越忍不住。 不过,他也不想女孩子们闹到与梁宜贞直接对峙的地步。毕竟子虚乌有的事,更适合暗悄悄地渗透。 只求传播,不求真假。 一女孩子挥扇保证: “绝对不‘外传’!” 一起追车的女孩子可不算外人,都是姐妹。 说罢,女孩子们四散而去。 闲话传播的速度总是惊人的快,刚至畅园大门,梁宜贞便已有耳闻。 ************ 感谢安歌、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九十一章 你有凶兆 梁宜贞轻笑摇头。如今的人真是闲得慌,再不靠谱的闲话都能传上许久。 不过这也不奇怪。 闲话能传播得多快多广,从来不在于它的真实xing,而是刺激xing。 妖孽…的确挺刺激的。 梁宜萱朝她打一团扇: “都快被谣言戳成筛子了,还笑!” 梁宜贞嗔道: “这大好的日子,我正风光呢!难不成还哭啊?” 举目望去,夜幕下的畅园灯火重重,流光溢彩。前有丝竹歌舞,后有文人题诗,宾客相互jiāo谈,其乐融融。 千般风雅,尽在这一夜了。 “宜贞小姐。” 忽闻人唤,姐妹二人相互挽着齐齐转身。 徐故一身家常袍子,头戴襦巾。除去官服的他,并没有少半分官威,却多了一丝烟火气。 二人施礼,梁宜贞打量一回: “徐大人来的好早。” 徐故含笑不语,只看了一眼梁宜萱。 梁宜贞会意,方道: “大姐去前头亭子等我,过会子来寻你。” 梁宜萱看看徐故,又狐疑看梁宜贞,耳语道: “你确定?” 梁宜贞点头,推着大姐行几步,才又至徐故面前。 月明星稀,二人并肩踱步,拐过回廊,已鲜有人烟。 “徐大人有指教?” 梁宜贞缓缓停下仰面而视。不见怯懦,也无甚惊喜,正与那夜小巷会面无异。 徐故含笑打量。 她今日着了青碧衫子,下系一条五彩文绣裙,配上一套新打的翡翠首饰,衬得人清丽灵xing,碧海青天尽失颜色。 “指教不敢当。”他道,“恐令兄找我麻烦啊。” 想起那句“自重”,徐故不由得一笑。这些少年人,总是意气满满。 梁宜贞噗嗤一声,梁南渚那傲慢样已跃然脑海: “家兄的确严厉了些。” 又道: “不过,徐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给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下私贴,也不大好吧?” 她带着审视的目光。 徐故笑笑,并不多辩白,只道: “近来听了些传言,故而想要问一问小姐。” 梁宜贞微怔,旋即垂眸一笑: “徐大人也信鬼神之说?觉得我是妖孽?” 他摇头,语气有些神秘: “我不信鬼神,只信轮回。宜贞小姐…自然不是妖孽,而是有凶兆。” 凶兆? 这个词,梁宜贞丝毫不陌生。 下墓之人,随时都在占卜,也随时 分段阅读_第 147 章 面临着凶兆。 她不怕凶兆,却万分敬畏。 “徐大人想说什么?”梁宜贞轩眉,渐渐收敛了笑容。 徐故也不说话,只从袖中抽出一枚木签。 梁宜贞接过,瞳孔猛放大。 下下签! 大凶之兆… 她自己也精通周易之术,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为谁卜的?”梁宜贞死盯着他。 徐故默了半刻,方道: “为小姐。卜的是你入选鉴鸿司一事。” 梁宜贞猛退半步,手掌紧扶住栏杆。 徐故接着道: “上回给你下私贴,本想同去道观占卜。近来流言颇多,算出个结果也好平息。谁知你兄长管得紧,我便自作主张占卜了。不想,竟算出这个。” 梁宜贞深吸几口气,手中摩挲着木签。 这一卦…很奇怪… 徐故…也很奇怪… 她缓缓抬眼,举起木签: “是天意不让我入鉴鸿司,还是徐大人不让?” 徐故负手不语。 梁宜贞屏住呼吸,近前一步: “我很好奇,此前春鸿会上大提商会之事,助我入鉴鸿司的是你。而此刻,拿出这下下签,阻止我入鉴鸿司的还是你!徐大人,这说不通吧?” 恐惧并未支配理智,果然是顶聪明的女孩子。 徐故方道: “的确,我可以藏下此签。但我现在改主意了。宜贞小姐最好也想想,要不要改变主意。今夜必会写诗填词,小姐有很多机会废掉自己的名额。惹怒夫子、jiāo白卷,你都很擅长,不是么?” 只要她想,她能赢得轻轻松松,也能放弃得毫无痕迹。 “为什么?”梁宜贞蹙眉。 在所有人都告诉她京城危险时,徐故助她入京。而此刻她得以入京,家人都想通了,反是徐故阻止? 这转变…太诡异了! 诡异得可怕。 但为何呢… 徐故亦扪心自问。 他鼻尖一酸,忽抬头望月: “为何呢…大概,是宜贞小姐的诗作得好。” 说罢负手而去。 晚风吹拂柳枝,湖面粼粼波光,廊上唯梁宜贞呆站着,手中握一枚木签。 ………… 春鸿会大宴之所以受年轻人喜欢,极要紧的一点便是可以男女同席。 鉴鸿司提倡,治学无分男女、无分高下、无分贵贱。 故而,男女只需分坐两侧,不必隔着院墙。彼此都能瞧清,更便于学术探讨。 梁宜贞托腮呆坐,直到宴会开始仍旧心不在焉。 四周热情高涨的少男少女们,眼前是新鲜的瓜果美酒,她像一个异类,突兀又不合时宜。 梁宜萱手肘怼她: “诶,该吃吃该喝喝,你装清高可不像啊!你又不像人家杨淑尔。” 梁宜贞白她一眼: “大姐,我想静静。” 梁宜萱一愣。 静什么静?起来闹啊!这家伙不是最爱热闹么? 她打量一眼,觉出些不对: “不会是…徐铁拐同你说了什么吧?不就是帮他出过商会的主意么?怎么,商会遇着麻烦,讹你啊?” 梁宜贞猛呛一声,又往大姐嘴里塞个苹果。 抬头之时,似触到个目光,定睛去寻,已四散不见。 梁南渚惊的收回目光,看一眼正吃酒的苏敬亭。 “喝喝喝,醉了可没人送你!”他白一眼。 苏敬亭酒盏一顿: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来只有你灌我酒的,今夜装什么阿弥陀佛?” “大晚上哪来的太阳?”梁南渚四下看看,又朝梁宜贞处瞥一眼。 苏敬亭看在眼里,摇头笑笑: “你这没良心的兄长,也看出你妹不对劲啦?” 梁南渚哼声: “她一向就不是个正常人。” 只是,宴会之上这般沉默,倒是头一回。 他拧了拧眉,桌下偷踹苏敬亭一脚: “老苏你少吃些酒!我总觉得今晚要出事。” 苏敬亭手一抖,洒了半盏,撇嘴道: “是是是,世孙大人。谁叫老子寄人篱下呢!” “知道就好!” 梁南渚又扫一圈。 鉴鸿司、徐故、梁宜贞……今夜的宴会,能出之事挺多啊。 分段阅读_第 148 章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九十二章 一品兄妹 鉴鸿司…京城…果真这样可怕么? 梁宜贞托腮轻叹,最受不了的就是秘密。 家人担心自己就罢了,徐故横chā一脚算怎么回事?这么多人牵扯其中,应该不是小事吧。 那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那个不是梁宜贞么?” 不知何处传来女孩子唏唏窣窣的声音。 “是啊,听说会妖法。” “难怪jiāo白卷也能入鉴鸿司了。” “前阵子罢市不会就是她施展的妖术吧?” “我总觉得她与从前判若两人,原是学了妖术啊。” …… 传来传去,这些人也总猜不透她真正的身份。谁会相信,这具身子里,是个百年之后的魂呢? 梁宜贞不再费神去听,目光不自主地落向了端坐高处的谢夫子。 曾经那样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神,竟成了自己的师傅。 她抿着唇,一阵心酸。 若真不去鉴鸿司,做不了谢夫子的弟子,怕也是不甘心吧。可若不管不顾地去,徐故算出的凶兆,又会如何应验呢? 正思索间,只见梁南渚忽起身施礼,自有一派清贵气度。 他本就是全场焦点之一。一时众人安静,齐齐看向梁南渚。 “问谢夫子安,问各位夫子安。”他恭敬道。 谢夫子含笑: “老身认得你。晋阳侯世孙,在京城国子监念书,是也不是?” “难为夫子记得。”他又施一礼,颔首一笑似化在春风中。 女孩子们人都酥了。 他又道: “尝闻夫子墨宝难请,好不容易来我们川宁,晚辈斗胆,想为川宁求一幅字。” “你这孩子有趣。”谢夫子饶有兴味打量他一眼,“写几个字不值什么,要紧的是写的内容。” 有人附和: “谢夫子诗文冠绝,随手题来亦是佳篇。” 还有人已取出纸笔竖起耳朵,准备誊写。 梁南渚扫一眼众人: “谢夫子作诗…那多没意思。” 四下蓦地一怔,没转过弯来。 普天之下,谁敢说谢夫子的诗没意思?皇帝也不敢吧!不怕被人嘲笑不懂风雅么? 梁南渚依旧含笑。言语中虽带着天生的傲气,却并无半分不敬。 他道: “谢夫子的诗是有目共睹的好。可为人师者,最要紧的是青出于蓝。晚辈有个提议,不如让夫子的弟子出一对句子,夫子手书,可好?” 谢夫子笑意更深。 这孩子,原是在此处等着啊。 她的弟子都在京城呢,此处唯有一个才收的梁宜贞。新弟子若作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若作不好,毕竟还未入鉴鸿司教导,也扯不上“师之过”。 梁南渚这孩子滑头。既不连累谢夫子的名声,又想让妹妹出风头呢! 少年意气啊。 谢夫子看一眼梁宜贞,遂道: “这个法子的确有意思。宜贞,你兄长的提议如何?” 被谢夫子点名,梁宜贞才猛然回神。 她方起身施礼,望着梁南渚拧了拧眉。 这人想要作甚啊?知她文采不佳,想看她出丑?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故意不看他: “但凭夫子吩咐。” 话才出口,倒是梁宜贞自己愕然了。 其实,她那里需要纠结是否去鉴鸿司呢?毫不犹豫的起身,毫不犹豫地准备作句子,这都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反映。 她割舍不下鉴鸿司,割舍不下谢夫子。 既然如此,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那些传流言讲闲话的人,也是时候闭嘴了。 梁宜贞挺直腰板,再不似方才一般颓然,又补了句: “请夫子出句。” 谢夫子看着她,怎么转眼间,这孩子的气势又回来了? 她笑了笑,转向梁南渚: “晋阳侯世孙,既是你的提议,你来出句吧。鉴鸿司对国子监,倒比我出句更有意义些。” 这等拔高,很为梁宜贞长脸啊。 梁南渚朝梁宜贞看一眼,也不推辞,依旧微扬傲慢的下巴。 他出句道: “晓风淡月清明 分段阅读_第 149 章 处。” 话音刚落,四下愣了半晌。挺普通的出句啊。可细细品来,方才惊觉其间巧妙。实在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佳句。 随意接个句子也不至于出大错。但想要出彩,却十分不易,处处是坑。 若以对联的手法续一句,极易落入俗套;若以诗词的手法来续,立意又是个问题。 梁宜贞倒没想这些。 因为…这一句…她太熟悉了。 百年之后的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收藏了一幅谢夫子的字。其中一句不就是“晓风淡月清明处”么? 她心脏霎时扑扑直跳,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巧合,还是天意? 这传世名句,居然要靠她成就?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看看谢夫子,又看看梁南渚。历史的真实感从未这般强烈。 她深吸一口气,接道: “我接…品鉴春鸿第一流。” 晓风淡月清明处,品鉴春鸿第一流。 话音刚落,誊抄之人飞快下笔,已四方传阅起来。 “上佳之句啊。” “妙手偶得,足以传世。” “才情最是少年时啊。” …… 喧闹之中,梁南渚的目光落向梁宜贞。凝了半刻,在她看过来之前,又悄然转开。 谢夫子满意颔首,大笔一挥,字迹清丽而不失厚重。 小童举着展示,梁宜贞只呆愣望向那幅字。 眼下墨迹未干的,正是她曾日日夜夜赏玩的那幅。每一处运笔,每一个笔锋,她都熟悉无比。 世界、时光…真是好奇妙啊。 句子传开,传流言之人无疑被打了脸。 一次是妖孽,两次是妖孽,三番五次呢?真要是妖孽,早带着银子风流快活去了,哪还在此处傻乎乎考鉴鸿司? “妖孽”之声渐弱,梁南渚把玩酒盏,唇角勾起浅笑。 苏敬亭眼尖,笑道: “看着你妹情绪不好,心疼了?所以帮她出风头平流言呢!看起来效果不错嘛。” 他四下看去,流言也淡了,梁宜贞也精神了。 梁南渚白他一眼: “谁帮她来?给她找点事做,省得闲着给老子惹事!” 苏敬亭憋笑: “那容易。找人接着去传一波流言,你接着平。一直有事做,一直不惹祸。” “你脑子进水啊!”梁南渚瞪过去。若非在外边,他早上手了。 “还找人!”他语气傲慢,“那混账做错事,自有晋阳侯府管教,还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不好了!走…走水了…南院!” 只见南门边上一小童大喘着奔来,小脸熏得发黑,衣摆还沾着火星子。 众人齐齐望去,隐见浓烟,天耀得发红。 忽而,一道火光唰地飞过,落在南院,火势更大。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九十三章 有妖气 “那是什么?” “怎么回事?” “可蔓延过来了?” 贵人们霎时喧闹惊慌,一连串问题堵得小童不知所措。他半张着口,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肃静!肃静!” 衙役们纷纷出动维护秩序。 稍见平息,徐故立刻站出来: “各位稍安勿躁!南院到此处还隔着一弯水,不至蔓延。府衙的人已前往救火,各位稍候片时,切莫慌乱。” 听知府大人一席话,众人才稍稍安心。 还没坐稳,几个衙役一身灰扑扑的,周身飘着呛人的烟灰,像是才从火场里出来。 众人一瞬绷直背脊,瞪大眼睛,向前探身。 领头的方抱拳道: “大人,火势已制住。无民众伤亡。” 徐故点点头。所幸今夜春鸿会大宴,南院空无一人。 他又问: “因何起火?” 衙役们眉头一紧,四下看看,吱吱唔唔不肯言语。 众人才放下的心又猛然提起。 衙役的态度…不是诚心教人恐慌么? 徐故默了半刻,忽抡起酒盏朝桌上一拍,恰似惊堂木之声。 四下一抖。 “吞吞吐吐,谁教你们的办案规矩!”他厉声呵斥,“究竟是何因由?还不速速道来。” 衙役们面面相觑,已冒冷汗。 分段阅读_第 150 章 领头的无法,只得上前一步,道: “启禀大人,是…是天火。” 四下霎时哗然。 川宁向来风调雨顺,怎会忽降天火? 降天火,必有天谴… 众人倒吸一口气,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再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安抚。 “荒唐。” 梁宜贞摇扇低语,蹙了蹙眉。 百年后的人早已得出规律,天火不过是一种极端的自然现象,而川宁的气候条件根本不可能有天火。 既非自然,只能是人为了。 梁宜萱凑上她耳边: “有些吓人啊,川宁不会要倒霉了吧?” 梁宜贞摇头: “川宁倒不倒霉我不知道,可这些人中,应有一人要倒霉了。” “什么意思?”梁宜萱屏住呼吸。 “大姐且看吧。” 一时间,二人的目光又落回正审案的徐故。 “天火…”他喃喃,四周扫一眼,“何以见得?” 领头衙役抱拳道: “南院四周并不见可疑之人,也无甚助燃之物。唯一可疑的,只有一处…” 话及此处,他又沉默了,只轻挥手臂,另一衙役方呈上物件。 嘶… 徐故倒吸一口气。 手中是一张符纸,黄底红字,边沿有燃烧过的痕迹。眼下看来,已残缺不全。 “现场找到的?”徐故问。 衙役齐齐应声。 “这东西我知道!”忽一人窜起来,“西凉河畔那算命的就有这种符!据说妖孽现,灵符现。他很准的!太可怕了,咱们中间有妖孽!” 话音刚落,霎时惊惶一片。 众人左看右看,也不见了平日的温和亲近,看谁都充满防备。 妖孽… 梁宜贞凝眉,很熟悉的词啊。 今日的倒霉鬼,不会是自己吧? 不及回神,已有人嚷嚷: “梁家二小姐嘛!过去刁蛮任xing不学无术,如今jiāo白卷也能入鉴鸿司,不是妖孽是什么?” “西凉河那算命的最准了!” “定是算出有天谴,才现了符提醒咱们!” “川宁可不能被她一人害了!” …… “你才是妖孽!你全家都是妖孽!” 梁南清是个暴脾气,冲上去就要与人动手。梁宜萱亦跃跃yu试,随时要冲。 唯有梁宜贞,不动声色,似在观察什么。 忽对上老夫人的眼睛,凝了半刻,彼此确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老夫人朝她使个眼色,方起身笑道: “挺有趣的。如今府衙办案不讲证据,尽凭流言了。” 梁宜贞笑笑,起身去打小弟一把: “小弟动手就不对了!又不是牲畜,怎能乱咬乱叫,平日的礼数都哪里去了?” 梁南清一怔,旋即会意,白了眼传流言之人: “二姐教训的是。” 众人一时撇嘴讪讪。 徐故打量她们一回,方道: “老夫人莫动气,这不正查么?” 又转向衙役: “算命的何在?来带问话。” 半刻功夫,算命的已至眼前。他穿一身褴褛道袍,身形佝偻,山羊胡须,瞧着也有些岁数了。 的确是标准的神棍模样。 梁宜贞负手至他身边,绕着看一圈,笑道: “来得真够快啊,倒像是…故意等着。” 她含笑指了指门边。 算命的面色一紧,抚摸胡须以做掩饰。 他清嗓道: “此宅今夜有凶兆,贫道是顺着灵符而来,自然在门外。本想做些功德保川宁平安,谁知还是遭受天火。这是预示啊!” 说罢又道句“无量寿佛”,施了个道礼。 “宜贞小姐急什么?”徐故忽抬起眼皮,“审案的是本府。” 众人目光又落在梁宜贞身上。这女孩子…果然是做贼心虚吧。 梁宜贞仰面一笑: “徐大人客气什么?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帮你了,别不好意思开口嘛。” 身旁梁宜萱与梁南清憋笑,老夫人与薛氏也忍不住偷笑。 这般打趣,只怕徐大人脸都绿了。知府嘛,倒不如让梁宜贞来做。 徐故不气反笑,又问算命的: “你口口声声又是妖孽又是凶兆。我问你,凶在何处?妖 分段阅读_第 151 章 在何处?” “凶,你们已然看到了。”算命的直指南院,“至于妖孽,大人可容贫道验一验?” 梁宜贞抱臂打量,心头嗤笑。 还验一验!是要徒手下油锅,还是干嚼鬼骨啊?都是神棍们的老把戏了!百年后早不稀罕。 算命的看一圈,道: “贫道要圣水辨妖骨。” 圣水辨妖骨?这倒没听过。 梁宜贞偏头,来了些兴趣。 “如何验?”徐故问。 算命的忽自信起来,方道: “前日贫道求得圣水一瓶,滴于妖孽食指,方可现形。” 周围议论四起。 神叨叨的事听过不少,可谁也没亲眼见过。众人不由得好奇,纷纷探头。 梁宜贞默然。 对方步步紧bi,一环扣一环,显然是有备而来。 想验她?一定有猫腻。 她警觉地扫视一圈,家人都在,众人也在,没什么异常。 除了… 梁宜贞猛惊愕。 梁南渚何时不见的?连带着苏敬亭,都不见了! 第九十四章 现原形 这种时候,他们能去哪呢? 为何不在? 莫非此事与他有关? 梁宜贞脑中闪过无数猜测,还没回过神,只听算命的嘿嘿两声: “宜贞小姐,敢不敢试一试?” 她微怔,厌恶地退了半步。 这些神棍,根本不懂真正的占卜,没一个好东西!她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可这一退,有心之人捕风捉影,皆道她是心里有鬼。 梁宜贞也不急,转向徐故: “徐大人怎么看?” 徐故手指轻敲桌案,忽一顿: “验一验,也无妨。宜贞小姐真金不怕火炼,不过安众人的心罢了。不是才说了,要帮本府的忙么?” 梁宜贞一梗,想不到他会如此说。 徐故老谋深算,就看不出有问题?还是说,他也牵扯其中? 梁宜贞不由得凝视半晌。 “徐大人。”老夫人忽开口,“不妥吧。” 她语气压迫而强硬,说罢,只端坐吃茶,一派高门贵府的傲气。 陪坐的二老爷与三老爷亦投来压迫的目光。 三老爷道: “我晋阳侯府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小侄女身为晋阳侯世子与懿德公主之女,这等身份,也不是说验就验的吧?” “自然。”徐故也不动怒,“不过是人心惶惶,请小姐帮个忙,也没别的意思。” “既如此…”一直未开口的鄢凌波忽接过话头,“宜贞,这个忙咱们不帮。” 这是耍无赖了。 梁宜贞含笑应声,挑眼看向徐故。 徐故默了半刻: “鄢会长…这是为难本府啊…” “不敢。”鄢凌波道,始终噙着一抹笑。 算命的四下看一圈,忽上前施礼: “贵人们息怒。贫道并非说小姐是妖孽。只是宜贞小姐看着身子虚,听闻此前还大病一场,极易被妖孽利用啊。” 他接着道: “妖孽通过小姐行怪异之事,搅乱川宁,这才让老天爷都看不过,故遣天火警示啊。比如小姐入鉴鸿司,可不就是不合规制的?” 听到这里,四下又开始窸窣不绝。 那女孩子的行径,都不止是怪,简直惊世骇俗! 梁宜贞有些懊恼。 再如此下去,人们的猜测只会越发离谱,自己也会越发陷入麻烦。 流言是不可能压制的,晋阳侯府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富贵的壳子,哪有压制流言的权力? 解决此事,只能自己来! 梁宜贞一咬牙: “验就验!” 即便有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不是全无防备。 家人皆一惊,可下意识里,又有股莫名的安心。 这孩子自打棺中醒来就做出许多惊人之举,过程惊险万分,结果却都是好的。 梁宜贞摊开双手,扬起下巴,一脸傲慢对着算命的。 她斜勾起一个笑: “先说好,验不出来该当如何?” 正掏圣水的手一顿,算命的看着梁宜贞的笑,竟有些毛骨悚然。 “你想如何?”算命的狐疑道。 梁宜贞点着下巴: “现在想不出,先 分段阅读_第 152 章 欠着呗。” 算命的蹙眉,正待讨价还价,只听徐故的声音传来: “你快验吧,验过大家安心。” 这是在催他?梁宜贞微怔,目光又添了几分怀疑。 嘶… 忽觉指尖一凉,算命的已滴下圣水。 梁宜贞看着指尖水珠散开,似雨水般,并不见异样。 她讪讪,刚晃个神,周围乍然惊呼起来。 晋阳侯府的人亦纷纷站立。 “天!你自己看!”梁宜萱推了推妹妹,惊的拿团扇掩面。 目光落下… 竟然…变红了! 梁宜贞也惊的一颤。 指尖变红了!如鲜血般的红!刺眼,又心惊。 另一只手霎时掩上微张的口,试图平静心绪。 她深呼吸,一把夺过圣水,滴在周围几个侍女手上。 毫无异常。 侍女们惊慌尖叫,一脸畏惧。梁宜贞却越发平静。 从前在古墓中也遇到过类似情形。yào水遇到特制的yào粉,像鲜血一样喷涌,以此警告盗墓贼。 既然遇水显色,那一定是自己此前碰过什么东西。 桌案、餐具、水果……梁宜贞脑中闪过排排物件。 “妖孽啊!妖孽!” 已有人惊呼。 “大师快做法啊!” “咱们还出得去么?” …… 原本不大担心,但人群的氛围让人不由得紧张。 梁宜贞屏息不语,等着看此人的目的。 “贵人们稍安勿躁。”算命的一挥拂尘,望着梁宜贞隐现得意,“宜贞小姐也别怕。” 他接着道: “妖孽见红自去,宜贞小姐已安全了。” 这是何意? 装神弄鬼兜一圈,耍着她玩? 梁宜贞凝眉。 算命的又道: “只是此前妖孽作祟,大闹春鸿会,破坏了人间规制才遭了天火天谴。如今只需恢复规制,天地太平。” 规制… 她破坏的,是春鸿会原有的规制… 有人起哄: “那梁家小姐不入鉴鸿司不就是了!” “是啊!不去就不算坏了规制嘛!” …… 呵! 梁宜贞一声暗笑。 原来如此啊。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人阻止她上京城。 这般大张旗鼓,果真值得? 她下意识看向徐故,他亦回视过来,只冲她一笑。 “我凭什么不去?”梁宜贞忽厉声呵斥众人,眼睛却死盯着徐故,“我梁宜贞凭本事入的学,何时轮到你们做主!” 众人怔了半刻。但很快,她的声音又淹没在议论之中。 “这才是梁宜贞嘛,又凶又任xing。” “这下子总算正常了。” “可见算命的准得很。” “那就让她放弃啊,本就不是正经考的。” “没必要咱们跟着她遭天谴!” …… 梁宜贞四下看去,深吸一口气。 活人,不仅麻烦,而且自私。 不论天谴一说多荒唐,只要有半分危及自身利益的可能,他们都会不遗余力阻止梁宜贞上京。 何况,天谴危及的是众人的命。 这…像个死局。 唯一的破局之法……梁宜贞微怔,目光落在鲜红的食指上。 周遭的议论斥责依旧不绝,嚷得人沉不下心,每一句都难听到想要杀人! “都给老子闭嘴!” 呼闻斥声,众人望去,不自主让出一条道。 锦灰的斗篷、月光色的袍服,灯影人群间,清贵玉人来。 众人正纷纷沉醉在雅贵气度中,他忽一脚踹上算命人的屁股: “天谴个锤子!” 梁宜贞凝眸一笑。 消失之人,总算出现了。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九十五章 厉害了我的哥 似乎是晚风吹动灯火,霎时间,所有灯光都照在他身上。俊美的轮廓似勾了一层金边,他是一切目光的中心。 “是世孙!”有女孩子欢呼。 “我家世孙威武!” “世孙好帅!” 隐在高处的腾子与小宝抹一把汗,正了正手中的灯。打光是个技术活,世孙是帅了,可他们手酸啊! “沈大哥,”小宝唤腾子,一脸苦相,“ 分段阅读_第 153 章 还有多久啊?” 腾子认真盘算半刻,道: “看世孙兴致高涨,一时半会儿怕是完不了。” 小宝愕然,一下子没了力气。 “欸欸欸!”腾子一把扶住小宝的胳膊,“专心些,主意角度。” 小宝无奈应声,心头感慨。有个眼瞎的主子可真好啊,从不会有打光的要求。 而事件中心的氛围,却不似这般轻松。 算命人踉跄几步,捂着屁股回身: “你这少年,怎么随便打人?” 梁南渚哼笑一声,食指比个一: “第一,老子是踹不是打;第二,并不随便,踹的就是你!” 说罢又一脚下去。 梁宜贞看得一愣一愣的,早忘了自己身处险境,想着手边要有一把盐炒花生该多好! 想当日棺中醒来,小弟亦朝棺材踹过几脚,脚力不弱。 原来,一切都是家学渊源啊。 “梁世孙,”徐故看了半晌,这才起身,一张脸面无表情,“本府还在呢!” 梁南渚还yu再踢,闻声忽一顿,缓缓收回。 “天太暗没注意。”他下巴一扬,敷衍施礼,“徐大人好啊。” 说罢又要动手。 算命人霎时惊慌,四下闪躲。这少年看着斯斯文文,行事竟这等野蛮! 一旁的苏敬亭摇头笑笑,见这家伙玩闹够了,方上前去拦: “世孙高抬贵手。” 梁宜贞憋笑。 苏敬亭的演技可不怎么样,拦得一点也不自然。还是晋阳侯府的孩子会演! 苏敬亭又看一眼徐故,接着道: “徐大人不知真相,难免误会世孙。世孙,咱们与他说清楚,与府衙说清楚。” 哇! 梁宜贞微微张口。这是公然质疑府衙的办案能力了。 二人好嚣张啊。 不过,也好刺激。 梁宜贞伸了伸脖子,抱臂观看,牙齿不自主咀嚼两下。 这祸害怎么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梁南渚余光瞥见,拧了拧眉: “老苏,你来说。” 苏敬亭应声,翩翩少年向前一步,施礼道: “徐大人,南院忽生大火实在蹊跷,只怕大人连天火还是人为都没弄明白吧?” 徐故不语。 他接着道: “大人之所以认为是天火,一来,据衙役的证词,现场不见助燃之物;二来,因着春鸿会大宴,南院今日封锁,看门人也说了,不见半个人影出入。” “敬亭少爷的意思是,他们说谎?”徐故身子前倾,质问。 苏敬亭摇头: “我相信他们没说谎。衙役不止一个,而看门人守在畅园几十年,忽见大火,人都快拿过去了,他没有说谎的必要。” 徐故轻笑一声: “既如此,你们闹什么?” “闹?这话我不爱听了。”梁南渚侧侧耳朵,负手上前,“徐大人,放火可不一定要在现场。” 苏敬亭接道: “大火一起,我与世孙便觉着蹊跷。‘天火’来的方向是西南,而我们在西南角的碉楼发现了火油痕迹。徐大人,你说巧不巧?” 徐故抬眼含笑: “恐怕要让二位失望了。今夜春鸿会大宴,府衙提前清场,碉楼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已无人出入。又如何能在那时制造‘天火’?” 他看一眼梁宜贞: “难道还真有妖法不成?” “的确有妖法。”梁南渚嘴角一勾,又迷倒一大片,“这个妖法,叫机关术。” 机关术… 梁宜贞恍然大悟。这个她熟啊! 不是触发式的机关,而是定时机关。 那么,放火之时完全不需有人在场。发shè‘天火’之时正是众目睽睽,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但这个手法并不完美。”梁南渚道。 梁宜贞猛呛两声,不知怎的,忽觉脸颊火辣辣的疼。 梁南渚接着道: “只要做过,必然留下痕迹。我与敬亭少爷去西南碉楼看过,除了滴落状的火油痕迹,还有木屑、滴蜡、铁钉、牛筋。” 他顿了顿,放慢语速: “这些东西,不大合时宜吧?” 四下惊愕,这些寻常之物能组成机关?虽不懂其间的玄机,人群之中却已 分段阅读_第 154 章 有些不同的声音。 徐故心下一紧,面色却依旧平淡如水,只道: “世孙的设想很有趣。不过办案是讲证据的,除非你能让所谓的机关还原,否则未经验证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此话不错。 众人才提起的兴致又淡了下去。 梁宜贞却眼睛一亮。 不待梁南渚言语,她三两步冲上前: “还原机关也不是难事。” 四下先愣半刻,瞬间哗然,一院的兴奋被重新点燃。 梁南渚回眸睨她一眼,嘴角暗暗浅笑。 苏敬亭手肘轻怼,低声道: “阿渚,你真不上?宜贞小姐靠不靠谱啊?” “这样的粗活让那祸害来就行,老子才不稀罕显摆!”梁南渚道,目光落向梁宜贞,脑中浮现被他没收的机关甲虫。 苏敬亭呵呵两声,就您老还不显摆? 他抬头看一眼打灯的腾子小宝,咂嘴摇头。 徐故凝着梁宜贞,一位侯府小姐,怎会懂机关术? “徐大人,让我试试呗!”梁宜贞负手仰面,冲他一笑,“你又不吃亏。” 众人好奇心大涨,皆跟着起哄。 “是啊徐大人,让梁小姐试一试吧!” “京城苏氏与咱们世孙都说有蹊跷,一定不简单。” “苏氏历代供职于大理寺,我是信的。” …… 梁南渚与苏敬亭对视一眼,请他同归川宁果然是明智的决定。 不知何时,徐故已至梁宜贞身旁: “宜贞小姐,请吧。” 他微微抬手,侧身让出一条道。 梁宜贞却不动。 她四下看看,勾起唇角,跳过去一把抱住梁南渚的手臂: “大哥先请。” 梁南渚一僵,什么鬼?! 垂眸看去,梁宜贞正对着他咧嘴笑。 他头皮一麻,忙三两下拔出手臂。待站直,又傲慢扫她一眼,凝眉负手而去。 手臂和小腿都很结实啊…梁宜贞轻笑,旋即跟上。 众人兴奋并着好奇,一涌而去。 反倒徐故与苏敬亭落在后面。 苏敬亭含笑: “徐大人,站得腿软了?” 徐故打量一眼。京城苏氏,断案无双,名不虚传。 他亦笑: “敬亭少爷说笑,请。”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九十六章 名侦探宜贞 【友情提示:阅读本章请自配柯南bgm】 ***************************** 碉楼是川宁极具特色的建筑,高耸入云,用于侦察与防御。大户人家几乎都有,晋阳侯府就足有七八座。 畅园共四座碉楼,分别在园子四角。西南这座是最大最高的。 碉楼yin暗,梁宜贞缓步上螺旋的阶梯。前有衙役点灯开道,后有宴会众人跟随。 她好奇地左右打量,这还是两辈子头一回上碉楼。从来都是往地底去,不想有朝一日也会朝上走。 梁南渚侧头睨她一眼。 这祸害看什么呢?没见过世面似的,丢不丢人! 他遂冷语: “没什么好看的,可疑的都在顶层。” 梁宜贞忽噗嗤一声: “我知道啊,不是看这个。” 他拧眉: “那你看甚?” “看你啊。” 梁宜贞微微向他倾身,双手背在身后,噙着一抹笑,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梁南渚胸膛一紧,垂着眸后仰半分。 她笑意更深: “大哥真好看。” 说罢一瞬收回身子,加快脚步。 ………… 碉楼的顶层又是另一番景象。 满壁弓弩、角落的瞭望镜、木架上的信号弹、成捆的牛筋…一切都在张示着碉楼的用途。 多年的下墓经验告诉梁宜贞,此处不寻常。 她绕着房间走了圈。 目光忽凝住。 屋中立着一根半人高的铁片,其上有一道道白痕。她抹过一指搓了搓,像是划粉画上去的。 “这是何物?”梁宜贞问。 徐故踱了两步,方道: “碉楼的人jiāo班,以此做记号。怎么,身为川宁人,宜贞小姐不知?” 梁宜贞对上他的目光: “我本闺阁女儿 分段阅读_第 155 章 ,哪懂这些?” 徐故轻笑。 闺阁女儿…却懂机关术。 众人探头道: “铁片很正常啊,谁家没有!” “可其上有蜡痕,还正常么?” 她道。众人一怔。 梁宜贞从挎包中掏出水晶片,蹲下身,放大来看。 方才触摸划粉痕迹时,已触到有蜡。此时不过再验证一番,只是夜晚昏暗,有些费神。 忽来光亮。 梁宜贞微愣,缓缓抬头,只见苏敬亭正举着灯照来,含笑望着她。 她点头致谢,目光却越过苏敬亭肩头,落向梁南渚。 他一瞬闪开眸子,看向别处。 梁宜贞勾唇收回目光,继续研究铁片。 除了蜡痕,铁皮亦有灼烧痕迹。她脑中一闪,忽起身朝窗口奔去。 窗角外侧分别钉着两颗铁钉,其上还缠绕几截打结的牛筋,似被烧断。夜晚昏暗,不仔细还真不易察觉。再朝中间看,窗棂似有摩痕,地面落得些细小木屑。 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徐大人,”梁宜贞回身道,指向架子上整捆的牛筋,“我能借用一下么?” 徐故凝了半晌: “小姐自便。” 看这架势,真要还原机关啊! 众人屏住呼吸,议论也停止了,目光俱落在梁宜贞身上,心头莫名揪紧。 梁宜贞取过牛筋,又在墙上拔下一支箭: “这是个很简单的定时机关。” 她怕众人不懂,又解释: “一旦启动,即使人不在此处,南院亦能按时着火。” 满屋哗然。 梁宜贞却不被影响越发从容。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总是更如鱼得水。 “敬亭少爷,”她忽道,“借你的灯一用。” 苏敬亭含笑递上,她却一口吹灭,取出蜡烛。 又朝梁南渚道: “大哥替我照个光。” 骤然被点名,梁南渚拧眉。老苏本打着光,她要用蜡烛,另取一只不就好了,作甚这般麻烦! 故意折腾他吧!这祸害,又在盘算什么? 正犹疑间,徐故忽上前一步: “我来。” 灯笼再次将四周点亮。 梁宜贞偏头耸耸肩,道声谢,便开始干正事。 她先将蜡烛戳在竖立的铁片上,再将一支支箭横穿过蜡烛,蜡烛似穿孔的笛子,一孔一箭,足足穿了五六支。 接着,她又将牛筋拴上窗角的铁钉,拉至箭尾,似弓弦卡住。另一头栓上窗户另一角的铁钉。以此类推,所有利箭都固定住。 “好了。”梁宜贞拍拍手,打量还原好的机关,满意点头。 而四周都是惊愕又不解的面孔。 “这是什么啊?” “几个意思?” “这就能放火?唬谁呢!” …… 梁宜贞扶额,活人就是麻烦。 她遂解释道: “大家仔细看看,这个机关像不像一把弓箭?” 众人伸长脖子打量,霎时恍然大悟。牛筋即是弓弦,蜡烛便是弓,此刻俨然箭在弦上之势啊。 梁宜贞接着道: “如今利箭未发,是因为蜡烛将它卡住。可你们别忘了,蜡烛是会燃烧的。一旦点燃,烧至穿孔处,失去束缚的利剑自然被牛筋弹出。” 她顿了顿,指向窗外: “shè去南院。” 而牛筋收缩,必然经过火苗,得以燃烧干净。理论上而言,不会留下痕迹。只可惜今夜风大,烧至铁钉处火星灭了,留下证据。 好事者冒出头: “shè箭是shè箭,就凭这点火苗如何让南院起火?我们看见的天火,可是在半空中一瞬燃起的。” 众人齐声附和。 “这个容易。”梁宜贞轻松道,“先用火油浸透棉布包裹箭头,同时埋进去一根引线。引线的另一头缠绕箭身,等蜡烛烧到的时候,不是自动点燃了么?shè到半空之时,恰好引线燃尽,点燃火油,这不就是所谓的‘天火’?” 她指向地板: “你们看,地上还残留着火油痕迹,气味也不小呢!还要蜡痕、铁钉,都是证据。至于窗棂的磨痕与木屑,应是利箭飞出时无意刮蹭。” “至于发shè的时辰,可以调整蜡烛的大小长短;而 分段阅读_第 156 章 大家看到天火的时间,则需要控制引线的长度。” 她吐一口气,许久没说这样多的话了。与活人jiāo流,还真挺累的。 众人却早已目瞪口呆。 寻常人本就不大接触机关术,骤然听到言论已觉不可思议,而梁宜贞竟将机关还原了! 不仅如此,现场的种种迹象都在验证她的话。 有理,亦有据。 “适才谁说我二姐是妖孽的?”梁南清自人群中窜出,摇扇抖腿一脸得意,“怎么不说了?” 梁宜萱亦附和,拿团扇挨个戳女孩子: “是你,还是你?” 众人一时尴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梁南渚半倚着墙,作壁上观。 此时才开口: “徐大人,这摆明了是故意害人。你说…是谁啊?” 第九十七章 二上公堂 梁南渚态度懒散,似乎再说一件寻常家事。 可谁不明白其间分量? 故意陷害侯府小姐,此事可大可小。况且梁宜贞身份特殊,不仅是公主之女,还是鉴鸿司谢夫子的新弟子。 鉴鸿司、晋阳侯府、皇家,哪一个都不是好得罪的! 而质问的话又出自世孙之口,足见重视。 围观众人默然不语,朝徐故投去同情的目光。 可怜徐大人新官上任,先有蒋家城门哭丧,后有川商罢市,眼下又遇着这棘手事。当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徐故看向梁南渚,凝半刻,正要开口,忽见衙役匆匆奔来。 “大人,”他抱拳道,“招了。” 谁招了?招什么? 众人目光俱落向衙役。 “是算命的。”衙役道,“听闻宜贞小姐破得机关,自证清白,他心中有鬼,全都招了。” 徐故点头,波澜不惊,一如既往的沉稳。 他转向梁南渚: “世孙的问题,大概可以解释了。要一同去审么?” “自然。”他睨一眼梁宜贞,“本世孙也学学,徐大人究竟是如何审案的。” “不敢当。”徐故抬臂,“世孙先请。” 他含着笑,只当尊贵傲慢的少年人是个孩子。 梁南渚却毫不客气,下巴微扬,袍服一掀就转身下楼。袍角都染着嚣张的气息。 梁宜贞抱臂偏头,嘟哝道: “其实,大哥待我也挺好的嘛。” 身旁的梁宜萱与梁南清相视一眼,神情尴尬,都不忍心提醒她。 大哥的路子,他们可是熟悉得很。 梁南清凑上来: “那个…二姐,你这话…还是回家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说吧。” 梁宜贞轩眉,耸了耸肩。 ………… 回到宴会处,人还是那些人,可说的话与之前完全背道而驰。 没有人再骂梁宜贞是妖孽,也没有人再bi她放弃鉴鸿司,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西凉河的算命人。 众矢之的,算命人脸都绿了,却又不敢抬起。 徐故端坐正位,晋阳侯府与鉴鸿司各坐左右,以作陪审。下边衙役两排站立,畅园俨然成了公堂。 真是有模有样啊。 梁宜贞腹诽。 她上过公堂,并不惧怕这样的氛围。上一回是被冤枉谋杀蒋盈,这一回又是放火,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不同,只是换了知府。 徐故以折扇作惊堂木,啪地拍下。喧闹的议论骤停,四下肃然。 他方向算命人道: “是你放的火?” 算命人被骂得一脸丧,点点头,方道: “大人恕罪,的确是小人。小人在大宴开始之前偷偷溜进畅园,上了碉楼,布置好机关。以求…以求栽赃宜贞小姐。” 说着,他偷瞧一眼身旁的梁宜贞,畏缩退远几步,手不自主掩上屁股。方才的脚印还在呢! 梁宜贞却近前一步,算命人浑身一抖。 她眯着眼,方道: “我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为何冤我?” 算命人退得更远,又不住朝梁宜贞身后探头,生怕又出来个什么人。 他连连行礼: “并无仇怨,实在是小人鬼迷心窍。春鸿会之后,宜贞小姐声名大振,想着算些与你有关的,我也能沾沾名气拉拢生意。就…就编造了这个胡话。” “谁 分段阅读_第 157 章 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道,“谣言越传越大,信我的人越来越多,但质疑我的人也越来越多。这…自己挖的坑,不还得自己填么?” “小人为保住招牌,不得不出此下策,印证自己的预言。”算命人抹把冷汗,眼圈忽红了,“其实小人从小家境就不好,就指着这门手艺做些营生.记得那年……” “停!” 梁宜贞骤然打断,又添一声冷笑: “追忆个锤子!” “看你衣能果腹,食能蔽体,”她打量一眼,“比你可怜之人多了,你算老几?家境贫寒,才不是你贪得无厌、作jiān犯科的借口!” 四周有女孩子险些被算命人感动,听罢梁宜贞的话,一瞬憋回眼泪,愤然看着算命人。 算命人哑口无言,脖子都快缩没了。 徐故又敲一下折扇: “既然供认不讳,依律……” “徐大人且慢。” 梁南渚忽开口。 他与老夫人同坐,看了一阵,只朝梁宜贞甩个白眼。 就知道这祸害问不到点子上! “徐大人,”他起身,却不施礼,“我有个疑问,想要请教。” 老夫人一脸端然,暗地却扯他衣袖,低语: “阿渚,适可而止。” 梁南渚轻声应道: “祖母放心,阿渚有分寸。” 徐故看过来: “有什么话,世孙但说无妨。” “好啊。”梁南渚嘴角一勾,“我就想知道,这死算命的是如何进入畅园,上的碉楼?” 他顿了顿,待到女孩子的欢呼与其他人的议论四起,方才接着道: “今夜春鸿会大宴,往来皆是川宁贵胄,学界翘楚。按理说,宴会前夕应当戒备森严。这死算命的既非畅园仆从,又非府衙之人,如何能来去自如呢?” 四下恍然大悟,议论纷纷,各有各的猜测。 梁宜贞看向大哥。 这个问题,她自己心中也有猜测。 一个算命的,要印证自己的预言办法很多,却偏要费恁大功夫,着实蹊跷了些。 “世孙细心,是本府疏忽了。”徐故道,转向算命人,“还不从实招来!” 算命人看见梁南渚,只觉屁股还火辣辣的疼。 他方颤颤道: “是…是一个衙役头子,他长期在我这里算命。我同他说今夜畅园大凶,我需得进去看看,还随手在南院贴了几张符。” 徐故听罢,吩咐侍从: “去问问是否有此事。” 侍从应声,不到半炷香便回来: “启禀大人,确有此事。衙役头子已收押于府衙大牢。” 徐故颔首,忽起身施礼: “府衙出了歹人,是本府治理不严,对不住川宁百姓。本府愿自罚半年俸禄,尽用于民生建设、府衙治理,此错绝不再犯。还望诸位做个见证。” 四下霎时哗然。 府衙的人犯事,知府通常百般推脱,但求速速撇清。 偏偏这位大人,不仅不避嫌,还主动认错认罚。于百姓而言,刚正清廉之官,不但是惊,更是喜。 徐故周唯扫一眼,又向梁南渚道: “这般处置,世孙还满意?” 梁南渚轻笑,忽向后一仰,稳稳坐在太师椅上。 他双臂还枕着头: “徐大人高明。”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九十八章 过分了吧 徐故摩挲扇骨: “寻常断案,有甚高明不高明,世孙抬举。” 梁南渚笑了笑。徐故明知,自己所谓“高明”,并非指断案。 他不再言语,兀自吃口酒。 “我也有疑问。”座下传来梁宜贞的声音。 他手一顿,缓缓搁下酒盏。 梁宜贞冲着算命人: “此前你嚷嚷着圣水辨妖骨,我的指尖果然变红。是怎么回事?” 余光却瞥向徐故。 算命人方道: “那是苏红粉,遇着这显色水会显色罢了。” 这点梁宜贞自然知道。 “那就奇怪了。”她眯眼道,“你此前从未近我的身,也不曾碰过我的物件,究竟是何时将yào粉洒在我指尖呢?” 算命人一怔,支支吾吾,说不 分段阅读_第 158 章 个所以然。 “你是不是傻?”梁南渚忽道,这是今日第一回当众训斥梁宜贞,“他滴水之前你正发呆,定是那时洒上,又立刻滴了yào水,一气呵成。” 算命人忙附和: “世孙英明。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什么情况? 梁宜贞一懵。 方才他自己还问算命人如何进的畅园呢!他分明知道此事有蹊跷,却帮算命人找台阶下! “大哥…”梁宜贞上前一步,试图解释。 “哥什么哥!”梁南渚斥道,“闭嘴!别扰大人审案!” 梁宜贞一梗。 刚要辩驳,一触上他的眼,又生生咽回。 他这个样子…莫非…此间蹊跷不能当众说? 徐故看看二人: “世孙,宜贞小姐本受了惊,莫太苛刻,仔细吓着女孩子。” 梁南渚垂眸睨着梁宜贞: “她脑子笨。本世孙身为长兄,却说不得了?” “说得,说得。”梁宜贞抢道。 她忽狡黠一笑,负手倾身,仰面对着座上之人: “大哥待我真细心,连我何时发的呆亦记得清清楚楚哦。” 梁南渚一滞,白她一眼,别过头去。 最后的处置自然是意料之中。算命人蓄意纵火,陷害无辜,依律没收家财,判了整整二十年。 而梁宜贞破解机关自证清白,众人自觉打脸,从满口妖孽变作了兴奋吹捧。 ………… “这孩子,真有点意思。” 王绍玉捻须,望向被众人簇拥的梁宜贞,眯了眯眼。 谢夫子向椅背轻靠,吃一口茶: “早说了,她非池中物,困在川宁的确委屈。” 王绍玉点头: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原本厌烦这些宴会,眼下出些事,倒不想散了。” “三郎自小便是好事者。”谢夫子笑笑,“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也是时候回京城了。” “你说的是。”他看向谢夫子,眼前的人已然白发苍苍,“只要人不散,就是万幸。” ………… 春鸿会大宴散去,灯火未灭,人烟却逐渐稀少。 晋阳侯府的马车停在院子口,不少人上前打招呼。 “老夫人恭喜啊,你家孩子真是出息!” “自证清白,不愧是谢夫子的弟子啊!” “回头让宜贞多去我府上玩,我家丫头也好近朱者赤。” …… 一家人笑呵呵地一一应承,拖延至此时也不曾上车。 “近朱者赤?只怕是近墨者黑。”梁南渚抱臂靠在马车边,冷言望着人群。 “那你最黑了。”苏敬亭打趣,“近泥者黑。” 他想起那日泥地中打闹的兄妹二人,噗嗤一声。 梁南渚脸一黑,看似不经意地扫周围几眼。目光顿了顿,又反复看了几回。 “南清。”他唤道。 “大哥,我在。”梁南清咧嘴凑上来,“有何吩咐?” 梁南渚负手: “我看人都齐了,怎还不上车?” “哪里齐了?二姐还没到呢。”梁南清忙道。 梁南渚嗯了声,也不生奇,只严肃: “那祸害人呢?还让祖母等她不成?” 梁南清肩头一抖,不敢讲实情: “二姐说…要与鉴鸿司的夫子们道个别。” 这理由够正当了吧。 梁南渚却鼻息轻哼。 祸害!满嘴谎话! ………… 畅园人群散尽,满园的灯火显得越发寂寥。 徐故负手望着一片莲花河灯,不自主勾起唇角。依稀往事重现,某年七夕他与秦娘初遇。 她正放河灯,而他先见到的,是她在水中的倒影。 “大人。”侍从赵阿四忽抱拳道,记忆惊得一瞬四散。 徐故微蹙眉: “收押了?” “是,等大人示下。” “动手吧。”徐故淡淡道,“干净些。” 赵阿四应声,利落而去。 徐故又转头望向水面,莲灯依旧,人影却……等等! 水面忽多了一抹倒影。 他怔然抬头,梁宜贞恰在身边。 “徐大人独自观灯,好雅兴啊。”她冲他一笑,却无笑意,是皮笑肉不笑。 徐故心直跳,又狠眨一下眼 分段阅读_第 159 章 ,好半日才回过神。 “人都散了,宜贞小姐还不回家?” 梁宜贞仰面: “徐大人这般看得起我,就算回家,我也甚是惶恐难以入睡。不如陪大人看一回灯。” 徐故沉吟半刻: “小姐何意?我不大懂。” “不懂的是我。”梁宜贞盯着他,“大人为何还能安然赏灯呢?今日出了那样大的事,也不知世道怎么了,总有人大费周章阻止我一个小孩子上京。” 她偏头看他: “大人你说,奇不奇怪。” 徐故默了一阵: “小姐上京是有凶兆的。” 梁宜贞挑眼: “凶兆与旁人何干?又不是我家人!” “家人?”徐故忽笑了,“小姐以为,你的家人是什么好东西?” 梁宜贞一怔。 徐故接着道: “京城有凶兆,晋阳侯府未必没有。” 他顿了顿,眸子凝住,泛起一层不为人知的情绪。 却…万分真挚。 “听我一句劝。你不要上京,也不要待在晋阳侯府。”徐故道,“而我…会帮你。” 梁宜贞僵住,嘴角渐渐紧绷。 “帮?”她凝眉,“今日的谣言、大火,也是你在帮我?” 徐故近前垂眸: “小姐何出此言?纵火的真凶已缉拿归案,这个罪名,本府当不起。” 他步步靠近,梁宜贞呼吸渐紧,双手在袖中攒成拳。 她道: “大人是朝廷命官,没切实的证据,我有胆子来问么?” 说罢,她伸手往腰间摸索。 一瞬惊慌。 哪里去了? 徐故轻笑: “你诈我?真是顽皮。” 梁宜贞咬牙,一时手足无措。 “徐大人,过分了吧!” 忽闻人声。 少年抱臂靠着树干,周身傲气。他打个呵欠,似乎看了许久的戏。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九十九章 老男人 不是梁南渚是谁! 他独步行来,阑珊灯火掩映下,比适才大宴更加耀眼。 梁宜贞忽觉腰间一扯,向后踉跄几步。梁南渚恰挡在身前,将她遮个严严实实。 “徐大人,深夜引逗良家女子,我是不是能告你了?” 梁南渚负手,少年人的气势丝毫不弱于多年为官的徐故。 徐故退开一步: “世孙,听人墙角实非君子行径。” 梁南渚轻笑: “老子不是君子,徐大人又不是第一回知道。” “可徐大人是个君子。”他微微倾身,笑得jiān邪,“我若告到京城去…你说,陛下与太后会如何想?” 京城… 徐故背脊一僵。 不及回神,梁南渚自袖中抽出“下下签”,一把丢向徐故胸膛。 “下下签”坠地弹两下,发出细小声响。在安静的夜里尤为刺耳。 其上,正沾着苏红粉。 梁南渚向后一捞,拽过梁宜贞的手腕拖拽而去。 ………… 梁宜贞踉踉跄跄,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好半晌才回神。 “你放开我!” 她费力挣扎,他紧握不放。 忽而一松,梁宜贞后倒几步,险些摔跤。 “痛!”她揉着手腕鼓着腮帮,一双大眼直瞪他,却无怒气。 梁南渚垂眸睨她,并不言语。 她又趋步上前: “那支签你何时拿的?” 竟丝毫未曾察觉。 梁南渚不理她,兀自行路。 梁宜贞追上: “你早知一切是徐大人做的,对不对?” 梁南渚继续走,一面道: “你这么蠢都能想到,我凭什么不知?” “他为何这样做?”梁宜贞紧追不放。 “你问他啊!”梁南渚没好气,又拧了拧眉。 的确很奇怪。 徐故本是京城派来看着晋阳侯府的。按理说,他该极力蹙成梁宜贞上京,他此前的行为也印证了这一点。 但为何,今夜他忽然改变主意? 应该不是京城的意思。 又是谣言,又是算命,又是大火,如此迂回,显然是为了在京城那头撇清自己的干系。况且方才提起京城,他并不坦然,甚至有些畏惧。 分段阅读_第 160 章 梁南渚看一眼梁宜贞。 月光映着额发,眉眼越发清灵。 不会是,徐故有私心,看上她了吧? “真是个祸害!”他自语。 梁宜贞撅嘴,扯住他的衣袖,有些微喘。他越走越快,实在是跟不上了。 她道: “大哥总说我是祸害,徐大人还说你不是好东西呢!” 梁南渚一顿,嫌弃抽回衣袖: “那你别跟着我,去找那个老男人!” 老男人? 梁宜贞忽噗嗤一声,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不不!”她一手捧腹,一手直摇,“我还是喜欢年轻俊美的。” 梁南渚轻哼: “不要脸。” 不知不觉,却放慢脚步。 行至畅园正门,悠长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零星几点灯火,与方才的热闹天壤之别。 “家里人呢?” 梁宜贞四处张望,没车可怎么回家啊! “都回了。”梁南渚冷语,“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还有脸让长辈等你?” 梁宜贞嘿嘿摇头: “我是说小弟他们,说好……” “孩子们长身体,熬不得夜。”梁南渚打断。 咯噔咯噔… 长巷尽头马蹄声渐近,一匹雪白骏马踏月而来。停在他们身旁甩了甩尾巴与鬃毛,月光下毛色泛着清光。一身傲气与主人无异。 梁宜贞一拍手: “原来大哥备了马啊。我还担心要走回…” 话音未落,梁南渚翻身上马,兀自前行几步: “还不走?” 梁宜贞一愣,忙趋前追上,仰面: “你不带我?” 他不理她,驾马悠然。 梁宜贞接着追: “好长的路,你不会让我走回去吧?” 他顿住,俯视: “你不是很能么?要么跟着走,要么自己想法子。” 想法子?这月黑风高的! 梁宜贞慌了,一把抓住马鞍。白马一滞,回头瞪她。 梁宜贞微颤,渐渐松开。她幼时被马摔过,最怕马儿瞪她。 梁南渚似笑非笑,拍拍马脖子: “白虹,别理她。” 白虹一声长啸,高傲转回头,悠哉而去。 梁宜贞鼓着腮帮,抱臂跺脚: “哼!不带就不带。回头祖母问起,我看你如何jiāo代!” 说罢头一甩,竟换了条路。 梁南渚行了一阵,缓缓停驻。见她果然不曾跟上,只拧了拧眉。 ………… 繁华散尽,街上没半个人影。唯有清冷月光洒下,时有凉风习习。 梁宜贞踢一脚路边石子。 臭梁南渚!坏梁南渚! 夜路她能怕么?连夜墓都下过,也不见半个鬼! 哒…哒… 脚步声在巷子中回dàng。 梁宜贞心一紧,除了自己的,似乎还有另一个。 脚步很轻,轻功极好。 若是真正的深闺小姐,定然分辨不出。但她是下墓人,对于黑暗中的动静尤其敏感。 她再不敢逗留,急急加快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跟着加快。 她一震,又故意放缓脚步。谁知,身后脚步也渐缓。 跟踪! 是谁? 她屏住呼吸,拔腿就跑。 巷口隐见光亮,梁宜贞似看到希望。心头默念:有人就好,有人就好… 忽听“啪唧”! 她脚下膈着石子,摔个五体投地。 身后脚步渐紧,梁宜贞忙挣扎起身。刚一用力,脚踝猛吃痛。 真背啊! 这时候扭伤! 她一咬牙,强撑着起来,一瘸一拐地逃命。模样滑稽可笑。 “你跑什么跑!” 话音未落,梁宜贞忽觉脚下一空,被人拎着后领提回去。 这动作…好熟悉… 梁南渚正一脸玩味俯视她: “不是挺硬气么?这会子怕歹人?” 梁宜贞一怔。 原来,一直都是他在跟着啊。他故意耍她! 梁宜贞神情回转,眯着眼打量他: “大哥不是也挺硬气么?不管我?到底还是不放心啊。” 梁南渚不语,扫她脚踝一眼,拎起她侧坐在白虹背上。白虹甩着尾巴,不情愿地别过头。 梁宜贞拍拍马脖子: “别不服,可是你主人主动让我坐的 分段阅读_第 161 章 哦。” 她加重“主动”二字。 “闭嘴。”梁南渚单手拖起她的脚踝,“这只?” 梁宜贞刚要开口,又一瞬咽回去。 梁南渚抬眼看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梁宜贞委屈道: “你不是让我闭嘴么?” 梁南渚一梗,三根手指一捏,轻转她脚踝。 “啊!”梁宜贞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震天嚎叫中,他单手一拉一推,已将她踝骨接好。 “脱臼而已,叫个锤子!”他冷眼。 梁宜贞似痛出泪花,只道: “不是。我饿了。”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一百章 自助餐 梁南渚被她气得哭笑不得,黑着一张脸: “饿就忍着。” “我是病人!” 梁宜贞的腿轻轻一甩,顺势搭上他肩头。 肩膀也很结实嘛,可比悬着省劲多了。 梁南渚面色忽凝。 只见她撑着马鞍一脸享受,又朝颈窝挪了挪,挑个最舒服的位置。小小足尖离脸不到半寸。 他下颌紧绷,喉头微动。一滴冷汗自额角缓缓滑落。 余光瞥过她鞋头绣的蝴蝶,月光下丝线流光,似扑腾翅膀,顽皮扫过他俊美的轮廓。 凉风忽来,激得回神。 梁南渚一口气直往上冲,却发不出咽不下,只得肩头轻抖,嫌弃拎开她的足: “大半夜的,老子哪里给你找吃的?” “喏。”梁宜贞朝巷口光亮处努嘴,“我闻着香味了,是个抄手摊子。” 梁南渚狐疑看她。 牵马过去,果然一口铁锅热气腾腾,正一个抄手摊。 这祸害是狗鼻子么? 他拎她坐下: “老板,两碗抄手。一碗红油一碗清汤。” 梁宜贞偏头: “你一个川宁人,不吃辣啊?” 梁南渚一梗: “清汤是你的。” 梁宜贞微愣,看看自己扭伤的脚踝,只笑了笑。 老板笑嘻嘻过来,看二人衣着富贵,着实愣了半晌。 有钱人真会玩。大半夜约会吃路边摊,很刺激么? 他方上前道: “对不住了二位,临近收摊只剩一碗。” “那个…”他躬身,抱歉笑笑,“人有三急,小的去去就来。你们要是饿了就自己煮吧,抄手和佐料都在灶台上。” 说罢,一溜烟闪没了影。 这什么老板啊! 梁宜贞瞪大眼。活了两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真是川宁多奇葩。 “吃不成了,走吧。”梁南渚已然起身,就要去拎她。 “诶诶诶!”梁宜贞闪躲,“不是还有一碗么?我真饿了。” 梁南渚白她一眼,无奈又坐下: “自己去煮。” 她抿唇嘿嘿两声,小脸凑上: “大哥,我是病人。” “我不会。”梁南渚别过头。 “这都不会,大哥真笨!”梁宜贞撇嘴。 他黑脸: “君子远庖厨。” “你才说你不是君子。” 一晌尴尬的沉默。 “况且…”梁宜贞眯眼晃脑,忽一惊,“人呢?” 只见梁南渚已至灶台旁,以执剑的姿势举着大勺指她,铁青着脸: “吃几个?” 梁宜贞一怔,瞬间噗嗤。他眼刀迅速扫来,她顿住,忙将未笑出的半声咽回。 又吐吐舌: “一夜未进食,自然多多益善。” 他白她一眼: “难怪那么胖!” 什么!胖? 梁宜贞表示质疑,又打量自己一眼。这副皮囊已经够完美了,总比上辈子晒得黑黑瘦瘦要好。虽体质健硕,看着却跟营养不良似的。说亲都被嫌弃! 她切了声: “干巴巴的谁要啊?” 梁南渚铁勺一顿,呵笑: “哟!你也知道自己不好嫁啊?” 就这祸害的xing子,无法无天目中无人,谁娶谁倒霉! “无所谓啊。”梁宜贞托腮一笑,眉眼弯弯,“嫁不出去你养我呗。” 梁南渚心口一堵。 她嘿嘿两声: “你是我大哥嘛,这是你的责任。” “不想认就别乱叫。”他冷语。 说话间,已将十来个抄手下锅 分段阅读_第 162 章 。抄手在沸腾的水中翻滚,冒起白蒙蒙的浓烟。梁宜贞早饥肠辘辘,咽了咽口水。 她一瘸一拐行至灶台边,眼睛都直了: “大哥别分神,仔细煮烂了。” 还嫌弃?! 梁南渚憋气,忽铁勺一丢,拎起她就拖回座位。 “滚回来坐着。”他斥道,“再脱臼可没人帮你接。” 梁宜贞委屈哦了声,怯怯指向灶台,提醒: “别煮烂了…” 梁南渚瞪她一眼,她尴尬收回手,扯了扯嘴角。 他方回去掌勺,丝毫不想再理她。 梁宜贞却完全不受影响,tiǎntiǎn唇,只担忧地盯紧她的抄手。 哐! 眨眼间,一碗抄手狠狠放下,溅出汤汁。 梁宜贞喉头一紧。 抄手皮开裂黏在一起,一坨坨肉泡在黑乎乎的汤汁中。 “吃。” 梁南渚得意坐下,跷起二郎腿,大手一指: “尝尝本世孙绝世无双的手艺。” 梁宜贞蹙眉。 真是“绝世无双”啊。 这家伙故意的吧? 梁南渚扬起下巴睨她: “你那是什么表情?本世孙头一回下厨,川宁多少女孩子求都求不来。今日便宜了你这祸害,还不感恩戴德地吃完!” “你的第一次啊。”梁宜贞撇嘴。 看着就难以下咽,我还得谢谢您老哟! 她颤抖着朝勺子伸手,就要碰到,忽方向一转,手指划过他胸膛,嗅了嗅: “呀!袍子沾上佐料了。” 梁南渚前胸一紧,向后仰了半分。低头看去,果然一片油。 他蹙眉,胡乱抹一把,又很自然在她衣袖上蹭了蹭。然后满意笑笑。 “蹭泥之仇”终得报。 梁宜贞垂眸看两眼: “活人真幼稚!” 梁南渚一梗,瞬间黑脸: “快吃!吃完回家。” 梁宜贞缩肩。自己造的什么孽啊!嚷嚷吃抄手,现在落个骑虎难下的地步。 她扶额,迅速生咽下一个,轻呛两声。 “来说说,有多好吃?”梁南渚斜眼看她。 “没…没嚼…”梁宜贞心虚。 梁南渚不快。 她又道: “大哥都放了什么佐料?” 梁南渚没好气地朝灶台努嘴: “除了辣椒都放了。” 什么! 梁宜贞双眼霎时瞪如铜铃,险些没吐出来。 她望向剩下的一大碗,只觉人生充满了绝望。 “可以不吃么?”她可怜巴巴的,试图垂死挣扎。 他邪笑: “细。嚼。慢。咽。” 话音未落,梁南渚舀起一个递至她嘴边。她后缩,他bi近,一股老子要你吃你就得吃的霸气。 梁宜贞无奈,就着他的手勉强咬一小口。 嗯? 熟的! 又嚼两下,还挺好吃。 她一把夺过碗,三下五除二吃完,然后打个满足的嗝。 想不到,他的抄手卖相难看,味道却极佳。倘若不敢尝试,真就错过了呢! “你是猪吗?”梁南渚无语。 梁宜贞傻笑,正要说话,却听那头一声尖叫。 “我的抄手摊!你们做了什么?!” 是老板回来了! 他望着一片狼藉的灶台,提起菜刀就冲。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 第一百零一章 拐回家 梁宜贞张大嘴。川宁人都这么生猛吗? 不及反应,她忽觉后腰一紧,双脚腾空。梁南渚圈她入怀,飞身上马。 留下的银两还在桌上打转,人影却早已不见,唯有渐弱蹄声。 咔嚓! 菜刀扎实剁入木桌,老板怒目圆睁: “哈批!简直他妈的侮辱抄手!” 他气呼呼望着二人遁走的方向。少年男女无聊惹事,不就是求刺激么!这把菜刀够不够刺激啊?! 他又呸了声: “闯你妈个鬼哟!” ………… 拐入一条巷子,马蹄才渐缓。巷子幽长又静谧,月光洒落青石板,疑是地上霜。 梁宜贞吐了口气,放松一靠,恰抵着梁南渚胸膛。 他胸口一紧: “坐好!” 他紧握马缰,原本圈住她的臂膀,缓缓撑开半分。 梁 分段阅读_第 163 章 宜贞回头看他,斜勾唇角: “大哥对我那么凶?怎对一把菜刀怂了?” 梁南渚别过头,下颌轮廓高傲划过她眼前: “老子不像你,不想惹麻烦。” 梁宜贞嘴角更翘: “是不愿给抄手老板惹麻烦吧?” 她回过头,把他的胸膛当椅背,结实又舒服。 接着道: “你是晋阳侯世孙,并非一般的富贵人。那老板敢对你提刀,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家中且不论,光是世孙党的女孩子,就能让他在川宁消失。” “那是本世孙魅力大。” “嗯。”梁宜贞点头,“不以强权欺贫弱,大哥也很良善。” 梁南渚睨她一眼。 这祸害,竟也有通透之时? 他凝眉。 其实,她jiāo白卷、破机关、问徐故,哪一件事不通透呢?多年不见,跟换了个人一般,莫非真转了xing子? 一阵风过,胸口微凉。 梁南渚被激回神,只觉生凉处有些濡湿,粘粘腻腻的。 低头看去… 这祸害…居然睡着了! 还流口水! 睡梦中,梁宜贞脑袋蹭了蹭,寻个更舒服的位置。额发毛茸茸的,有一搭没一搭朝他喉头扫。 梁南渚下颌收紧,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生怕扫着。 “喂!”他手臂怼她,一双眉拧成锁。 梁宜贞没反应,小脑袋惯xing地晃晃。 他黑着脸恨恨扶额。 什么死德xing?! 还天真地指望这祸害转xing子!转xing是不可能转xing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转xing。 祸害就是祸害! ………… 自兄妹二人去后,徐故呆站在水边已近一炷香。 沾了苏红粉的下下签还在脚边,河灯一闪一闪,映衬水波夜光粼粼。 水面唯有他的倒影,相对看着,兀自成双。 “像么?”徐故声音很轻。 侍从赵阿四面无表情,立在不远处: “像。” “何止是像?”徐故心头一酸,“她也从不会听我的…当年不让她上京,她不听;眼下不让她上京,她还是不听。” 赵阿四恭敬听完,道: “大人想保她,只怕很麻烦。” 京城的人不是傻子。一旦察觉,还会对徐故信任如初? 今日的事能找算命人背锅,接下来呢?一而再再而三,狼来了的故事,谁没听过? “大人,”赵阿四道,“您是有大抱负的人,为一个女人冒险,这不值得。” 可值不值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见他不语,赵阿四接着道: “大人听我一言,让她上京也是离开晋阳侯府,或许并非坏事。大人也说了,晋阳侯府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秦夫人的死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秦娘… 徐故深吸一口气,手掌在袖中成拳。 世间安得双全法?既让她远离晋阳侯府,又不陷入京城的危险? 他搓着拇指上的扳指: “京城…不过是想通过孩子牵制晋阳侯府。若不上京就能有这份牵制,并且这份牵制能更让京城放心…” 徐故沉吟。 半刻,豁然开朗。 赵阿四似懂非懂: “大人的意思是…” 徐故垂眸一笑,眼神顺着莲花河灯,探向更悠远之处。 “秦娘,该回家了。” ………… “回来了!” “回来了!” “世孙带着宜贞小姐回家了。” …… 晋阳侯府的传报一个接着一个,从外院、花园、内院,直到老夫人的厅堂。 老夫人慈祥笑呵呵: “回来就好。往各房说一声,别等了,都去睡吧。” 刘嬷嬷尴尬应声。 出了院子方嘀咕: “看那情形,今夜怕是睡不好咯!” 话音未落,只见花影后梁南渚扛麻袋般扛着梁宜贞,自刘嬷嬷眼前一晃而过。 刘嬷嬷耸耸肩,疾步走开,躲得越远越好。 梁宜贞瞌睡还没醒,就莫名被他扛下马,这会子还揉眼睛。 她手臂微抬,囫囵道: “反了。我院子是那边。” 梁南渚根本不理她,脚步反而更快。 她这才惊觉,他根本不是送她回房 分段阅读_第 164 章 。记忆中,今夜没得罪他吧? “你拐我去哪?”梁宜贞朝他背脊捶一拳。 嘶…吃痛。 好结实。 “你有病啊!”她大叫,“我困了,我要回房睡觉!” 方才都流口水了,还没睡醒吗?! 梁南渚没好气: “再咆哮就捆了你!” 她一瞬闭嘴。 她自知此刻是刀俎下的鱼肉,硬碰硬肯定是行不通的。 梁宜贞眼珠一转,换了个软软糯糯的语气: “好——大——哥——” 梁南渚脚步一滞,面色铁青: “老子不吃这套。” 说着一掀袍服就跨进院子。 这是… 梁宜贞瞪眼张口,瞌睡瞬间醒了。 梨花院落月溶溶,是他住的院子! 还不及看清,院子的花叶与灯影在她眼角飕飕而过,根本停不下来。 绕过回廊,梁南渚一脚踹开门。 咚! 她被丢在软床上。 前一刻还高速运转的世界,在这一刻戛然静止。 梁南渚负手俯视她。 半晌,他开始宽衣解带。 什么情况? 他要干嘛? 梁宜贞反应不过来,不自觉吓得脸都白了。 她肩头缩紧,呆愣愣望着梁南渚: “你…你别过来,别乱来啊。我可…是你…亲妹妹。” “你怎么还过来?!” “我…我叫人了啊。” “你叫啊。”梁南渚一声轻笑,“我就是人。” 她咬紧牙关,眉头拧成一团。忽对上他的眼,心头漏一拍。 活人这么刺激吗?! 梁南渚步步靠近,外衣正虚披在肩头,透过里衣能隐约看见胸肌结实的线条。 ************ 感谢憜落dē兲枾、姒糖q7的打赏~ 第一百零二章 洗洗更欢乐 梁南渚扯下外衣一抛。 这是梁宜贞看到最后的画面。 而后她眼前一黑,袍子自头顶盖来,切断视线。 “洗干净。” 一个冷清傲慢的声音。 梁宜贞双臂乱舞,好不容易拔开袍子,狠喘几口气: “你什么意思?” 自打畅园出来,二人的关系一直在往和谐的方向发展。怎么刚一到家,他又别扭起来了?闹什么呢?难道自己瞬间失忆错过了什么? “听不懂人话?自己作的孽自己负责,”他抱臂,“此时,此地,洗干净。” 梁宜贞一脸懵,胡乱抓起袍子打量。名贵的月光锦被揉得皱巴巴,不像样子。 梁南渚微微拧眉,目光在她脚踝顿了顿。 梁宜贞不服,一副起义架势: “我凭什么就…” 话音未落,只听哐的一声,梁南渚已甩门而去。不及回神,又一声“吭”,一把铜锁落下。 梁宜贞瞪大眼。 这是防止她逃窜? 她一个下墓人,大锁于她算个锤子!只是如今的腿脚…要逃窜还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梁宜贞无奈摇头。 衣物也不是没洗过,但她现在好歹是个侯府小姐,怎么突发奇想让她洗袍子? 活人真奇怪! 她只得抓过袍子细看,忽而一顿,只觉掌心略湿。展开来看,竟是胸口的位置。 什么东西? 她捧至鼻尖好奇嗅嗅。 这是下墓时养成的习惯,不同年代的古物有自己独特的气味。除了看,最好要嗅一嗅。 蓦地一惊,面色紧绷。 不会是…口水吧? 她忙再嗅两下以作确认,瞬间一脸尴尬。 有这个作案机会的,只有她自己。此刻证据确凿,她不由得咽了咽喉头。 丢脸啊! 多大的人了?睡觉还流口水。 她扶额,一面想着怎么跟梁南渚解释,获取减刑机会;一面无聊打量他的房间。 一切陌生又新奇。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丝毫是关于这个房间的。若非一层血缘,只怕二人早已从彼此的生命中消失。 但梁宜贞对这个房间,却有一丢丢亲切。 她目光落在书案,案头之物再熟悉不过。 不正是那几只机关甲虫么? 它们整齐排列,倒见得些军队的架势。他的战利品,与他一般傲慢。 梁宜贞撇撇嘴 分段阅读_第 165 章 。还是要找机会把穗穗的玩具要回去啊。 ………… “老苏!” 梁南渚提溜开被子,一脚踹上苏敬亭。 睡梦中的他忽觉后背一凉,蓦地激醒: “你丫抽什么风?这大半夜的!” “起来。”梁南渚负手道,又将被子踢更开,“你会医死人,也会医活人吧?” 苏敬亭睡意仍在,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盘腿闲散坐着。 “死医也是医。”他眼皮一搭一搭,“你病了还是受伤了?感谢老天开眼。” 梁南渚白他一眼,顺手提了他的yào箱: “走吧。” 苏敬亭不及反应,莫名其妙被他拽着行了一路。至他房门才顿住。 “丫的!”苏敬亭一惊,“你要治什么人?还锁上了!” 梁南渚淡定开锁。 大门推开的一刻,苏敬亭恨不得自己眼瞎了! 梁宜贞一脸无辜呆坐他床上,四目相对,双双惊愕。 他第一反应,啪地关上门。 天地静默半晌。 苏敬亭深吸气,一瞬背身顺头发,整衣襟。 梁南渚斜眼睨他,鼻息冷哼,食指轻轻怼开门。 苏敬亭倒没注意,猛将梁南渚拉至一边,低声道: “什么情况?你不是接她回家么?怎接来了此处…” 说着不自主向后瞧一眼。 梁南渚一把掰回他的头,将今夜之事删繁就简说了一遍。 苏敬亭扶额,用看非人类的目光打量梁南渚: “你也太没分寸了。她脚还伤着,怎么生生往床上丢?” 梁南渚扯扯嘴角: “总不能扛着不撒手吧?” 床上最软,不往床上丢,还往硬椅子上丢不成?那祸害岂不就散架了! 苏敬亭呵呵望天,实在无语。 “行了,快去上yào。”梁南渚催道。 “诶。”苏敬亭拦一把,“说来,那位鄢凌波少爷师从薛神医,医术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又是个将宜贞小姐捧在手心的。你怎么不请他来?” “那还了得!”梁南渚瞥一眼内室,“凌波哥的眼伤受不得刺激,明早好些再同他讲。况且,脱臼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你足矣。” 苏敬亭哦了声。 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什么叫足矣?自己好心帮忙,却反倒被人看轻医术? 也罢。他倒不需要医治活人的名声。 “不过,”他又道,“你不怕你家那群熊孩子去告密?我看他们与宜贞小姐好着呢!” 梁南渚轻笑,胸有成竹: “这你放心。” ………… 穗穗不知从何处翻出了夜行衣,扯块布蒙面,在鼻尖下打个结。她猫着腰左看右看,手中紧握小姐的灵擒爪。虽不会用,到底能壮壮胆。 “你不必如此。”一旁的逢春抱臂无语,“我一眼就看见了。” 穗穗一愣,直起背: “那你别看!自己没胆子救小姐,就不许拦我!” 逢春木着一张脸摇头,挡在穗穗身前。 “凌波少爷不是要你保护小姐么?”穗穗鼓胀腮帮,耍赖似的跺脚。 逢春并未否认: “是。不过凌波少爷还说,一切听世孙吩咐。” 穗穗恨恨叉腰: “他对小姐那么凶,还说在照顾小姐,你信吗?!” “信。” 逢春点一下头,抱起穗穗就朝屋中去。 穗穗挣扎,手脚并用大喊大叫,嘴角却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 月黑风高,梁南清贴着墙根,小心翼翼挪步。 也不知穗穗那丫头将逢春拖住没有? 逢春那个死脑筋,他也不指望说通了。眼下祖母吩咐睡觉,摆明了是不让家里管。 那么…能救二姐的唯有凌波哥。 想起方才大哥扛着二姐那股别扭劲,梁南清不由得打个寒颤。 “小少爷,梦游呢?” 梁南清头皮一嘛,僵硬转身。 “腾子哥啊!”他尴尬大笑,拍上腾子肩膀,“起夜…起夜…这就回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啊!” 说罢,一溜烟进屋钻上床。 不到半刻便闻得打呼声。 ************ 感谢憜落dē兲枾、odiesun的打赏~ 分段阅读_第 166 章 第一百零三章 别忘了西角楼 外面暗流涌动,而梁南渚的院中竟是风平浪静。 梁宜贞看了看裹脚的绷带,套上云袜: “敬亭少爷,谢谢你啊。” 她咧嘴一笑,眉眼弯弯。 “举手之劳,宜贞小姐客气。”苏敬亭尴尬笑笑。 他依旧为自己的形象懊恼,刻意回避她的目光。 都是阿渚那家伙!大半夜扯人起来,什么翩翩少年玉树临风全没了! 梁宜贞偏头看他: “这是头一回见敬亭少爷披发,很是好看呢。” 苏敬亭正收yào箱,手一顿。 他唇角微扬,一指挑开搭下来的发丝,转头看她: “宜贞小姐过誉。” 梁宜贞忙摆手: “不过不过,句句属实。这个角度就甚好。” 苏敬亭笑: “这样么?” 她噔噔点头。 苏敬亭遂保持了半刻,才继续收拾。 梁南渚全程一张无语脸,三两步上前,将苏敬亭的东西胡乱塞进yào箱。 啪的盖上。 “你可以走了。”他道。 苏敬亭一梗,呵呵两声: “阿渚,过河拆桥能不能做得隐晦点?” “不能。” 梁南渚说着就将yào箱绳子搭上他的肩,冷脸赶人。 梁宜贞抱歉笑笑,一面冲苏敬亭挥手: “敬亭少爷再…” “见”字未出口,门哐当关上。她只得咽回,尴尬收手。 梁南渚回身睨她两眼,朝门外努嘴: “喜欢年轻俊美的?” 梁宜贞干笑。 适才在畅园,他骂徐大人是老男人,她玩笑说了句“喜欢年轻俊美的”。不想梁南渚记xing这么好! 她方打趣: “我这腿脚,再喜欢也追不上啊!” 梁南渚一梗。 她什么毛病?这是一位侯府小姐该说的话?她不是最重身份礼仪么! 他鼻息轻哼: “不要脸。” 脸?哪年出土的?值几个钱? 梁宜贞笑了笑: “我是个祸害,自然不要脸。那么要脸的大哥,是不是该送我回去了?” 梁南渚抬臂撑着床框,嘴角轻勾: “真不巧,我也不要脸。” 说罢,他打个响指。 只见腾子端着一盆清水,一罐皂角粉,躬身行礼: “世孙,宜贞小姐。” 梁宜贞张大嘴。 梁南渚朝她一指: “老子罚人还自备工具的,你是头一个。” 说罢便拎她坐上小马扎。受伤的脚踝恰垫在早备好的软垫上。 梁宜贞仰面不服: “我是病人。” “你用脚洗衣服?”梁南渚俯视她。 不待她辩驳,又问腾子: “梁南清呢?” 腾子道: “在院子里候着,不敢进来。还…还有意外收获。” 梁南渚心下了然,跨门而去。 再回来时,左手拎个梁南清,右手拎个梁宜萱。 原来,大姐就是“意外收获”啊。 梁南渚看看弟弟,又看看妹妹,冷笑: “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年,你们都敢伙同犯案了?” 梁南清一脸委屈: “英明神武的大哥,小弟不过起个夜,都躺回床上了。腾子哥偏抓我起来,也不知为何。” 梁南渚根本不与他啰嗦: “在畅园谎报你二姐的行踪,罚!试图通风报信刺激凌波哥,再罚!” 他又睨着梁宜萱,问腾子: “她是怎么回事?” 腾子应声: “他们的保险计划。穗穗失败,小少爷上。小少爷失败,大小姐上。” 梁南渚气极反笑: “哟,挺周密嘛。这么团结,那就有罚同享咯!” 说罢大袖一甩,扬长而去。 腾子还在屋中善后,恭敬道: “大小姐、小少爷,多年未见,应该还记得罚什么吧?若错了,当心世孙加刑哦。” 见他带上门,梁宜萱与梁南清四目相对,叹了口气。 “你们要被罚什么?”梁宜贞道,已将袍子胡乱丢盆中。 “《春秋》。”梁宜萱道。 “《左传》。”梁南清道。 “就抄书啊。”梁宜贞讪讪,“那我不必为你们内疚了,抄吧 分段阅读_第 167 章 。” 梁宜萱呵呵: “抄书?你太小看大哥了。” 梁南清附和: “是写!仿照《春秋》《左传》的笔法写检讨。文辞优美,立意新颖,诚心悔过。最变态的是,还要悔过出思想高度。否则重写!”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啧啧摇头: “那…我还真是连累你们了。” 梁宜萱手腕一挥,颇是大气: “算了,我们讲义气自己要救你的。有罚就认吧。” 梁南清亦无奈垂头: “风萧萧兮易水寒,南清一去兮写检讨。” 梁宜贞噗嗤一声,看着二人直憋笑: “别怂啊!你们真打算认罚?” “不然呢?”梁宜萱白她一眼,已经开始挑选毛笔,“我还想保命呢!” “保命是要保。”梁宜贞点着下巴,“但也不能任人宰割啊。” 说罢,她手指轻勾,泛起狡黠的笑。 三人凑在一处。 ………… 小厨房中弥漫着浓烈yào气。深夜的晋阳侯府,唯有世孙的院落还灯火通明。 苏敬亭坐在小马扎上扇火: “阿渚,这yào一个时辰吃一次,有助于宜贞小姐脚踝消肿。你别让她睡着了啊。” 梁南渚捻一片卤豆干嚼了,笑道: “放心,睡不着。方才已把她房里的穗穗抓来送yào了。” 况且还抓了两个小的来闹腾,不仅睡不着,只怕越熬越兴奋。 他满意笑笑,又催道: “熬好了没?” “催个锤子!”苏敬亭白他一眼。 梁南渚呵笑: “老苏也学会川宁话了?” 苏敬亭呵呵两声,继续扇火。 ………… 次日天还没亮,鄢凌波闻讯而来。刚准备“施救”,便听着梁南渚在里头大发雷霆,几个小的被数落的灰头土脸。 梁南渚的寝室早已被重新“装潢”。 梁宜贞不仅洗了他的袍子,连带着被褥毯子一齐洗了。柜子里屯的实在洗不动,索xing先打湿再说。 而梁南清与梁宜萱则将文章写在墙壁、床帘上,还说效仿古人“题壁”的雅事。 鄢凌波原本还蹙眉担心,置身这场面,霎时哈哈大笑。 他握着云头拐杖而入: “世孙,宜贞伤着呢。还请你大人大量。” 他又转向梁宜贞: “适才与敬亭少爷问过伤势,他的处理很好。怎么样,还痛不痛?” 梁宜贞委屈应声: “是心痛。大哥好凶。” 鄢凌波就是救命稻草,几个小的相互jiāo换眼神,暗自舒口气。 “凌波哥,”梁南渚回身搀扶鄢凌波,脸还黑着,“再不管教,只怕日后无法无天!” 事实上,已经非常无法无天了。 “多谢世孙。”鄢凌波恭敬感谢,又道,“来日方长,孩子们不懂事世孙慢慢教。先办正事要紧。” 他上前一步,又压低声音: “世孙忘了?今日十五。” 十五… 梁宜贞凝视他的口型。 梁南渚闻声微怔。 被这群孩子气得,险些真忘了。 十五…月圆之夜…去西角楼的日子。 第一百零四章 二探西角楼 “腾子!”梁南渚一声高唤。 腾子颤颤进来,强撑着不露怯色: “请世孙吩咐。” 梁南渚瞪着孩子们,道: “关书房去,我晚些再来收拾他们。” 又扫房间一眼: “找人把房间弄干净。” 说罢转身,刚要跨出门槛,忽而顿住。 “对了,”他道,“去梁宜贞那里抱床被褥来。要最好的那套!” 衣袖一拂,扬长而去。 鄢凌波摇摇头,给个安抚微笑: “你们安心待在书房,我会同世孙求情。宜贞,记得吃yào换yào。” 孩子们只得应声。看着大魔王与救命稻草都越走越远。 ………… 书房之中,孩子们早已摩拳擦掌,坐立难安。 唯有梁宜贞,端坐看书,还毫不客气地要了茶与点心。 龙井酥、小梅饼、竹叶糕…摆了满满一书桌,似乎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 梁宜萱一把抽走她的书: “还看上书了!你打算把牢底 分段阅读_第 168 章 坐穿啊?” 梁宜贞笑笑,又拿起另一本: “既来之则安之。书房嘛,自然做读书的事。” 若非今日的窘境,她倒爱在此处待着。梁南渚藏书颇丰,许多都是绝版的善本,百年后根本见所未见。 梁南清探出头: “要不,再‘题壁’一回?” 梁宜萱一巴掌拍他的头: “不要命了?!” “书房就别题了。”梁宜贞呵呵两声,又咬一口点心,“昨夜毁的都是无关紧要之物,大哥教训两句也就过了。凌波哥护着,他还能与咱们较真?可这书房…还是算了。” 她仔细打量。 书房一看就是梁南渚精心布置,爱护有加,毁了多可惜。 这么多藏书,找个机会占为己有才是上策。 梁南清蹙眉。二姐的神情,怎么跟算计的狐狸似的? 他方道: “二姐有对策?” “没有啊。”梁宜贞嘿笑,“你们放松些,大哥哪有那么可怕?他挺好的。” 那厢姐弟二人猛咳几声,齐道: “你说什么?!” 配合着掏耳朵的动作,只觉自己听觉抽风了。 梁宜贞不是最嫌弃大哥生母的外室身份么?为着这个,小时候没少酸言酸语,懿德公主也劝不住。 “他挺好的。”梁宜贞又补了句。 姐弟二人完全愣住,目瞪口呆。 大白日的,见鬼了! 梁宜贞气定神闲吃口茶: “你们什么表情?昨夜春鸿会大宴上,可不正是大哥帮我出头么?” 姐弟二人挠头。 话是没错,但总感觉怪怪的。 “这样说,”梁南清道,“大哥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二姐。” 梁宜贞摇头: “他不是不讨厌我。而是太爱晋阳侯府。” 原本,梁南渚是不必帮她的。 既然家里不不愿她上京城,昨日顺着徐故的局,不动声色就避免所谓的“京城危险”。 但他没有这样做。 委屈,有时候并不能求全。 他的挺身而出,并非为了帮她入学;而是晋阳侯府的人,不能被冤成妖孽! 这是晋阳侯府的体面,也是晋阳侯府的骄傲。 一个世孙应尽之责。也是身为世孙,面对京城危险的胆气。 光这一点,一直觊觎世孙之位的梁南淮就没有。只要世孙的荣光,却拒绝世孙的责任,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yu戴桂冠,必承其重。 “大哥…”梁宜贞沉吟点头,“很勇敢。” “可咱们怂啊!” 梁宜萱摊手,白她一眼。 笼中之鸟,没什么比这更怂。还三只全军覆没! 不对,四只。还有个穗穗。 梁宜贞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只笑笑: “不用怂。大哥英勇,咱们得学习啊。等到天黑,我带你们逃出去。” “逃?!” 姐弟二人瞪大眼。 且不说重重大锁能不能逃出去,被大哥知晓,死得更惨吧? 梁宜贞却笃定点头: “我一个破得了畅园机关的人,这些小锁能拦住我?” 梁南清随她学机关术也一月有余。对于这一点,他无疑虑。 只是…… 梁宜贞挑眼: “至于被发现…那就更不担心了。凌波哥是他救命恩人嘛,这根救命稻草还是很好用的。” 梁南清叹气: “就怕连凌波哥都劝不住,那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梁宜贞轻笑: “也总不能一辈子被他牵着鼻子走吧?” 孩子们也总不能一辈子被大哥护在羽翼之下。同担责任,才是家人。 “哪会一辈子?”梁宜萱抿嘴笑,“姐姐我早晚要嫁人,他就管不住了。” 梁南清呵呵: “先找到人愿意娶吧!” “你说什么!”梁宜萱挣红脖子,“梁南清你皮yǎng吧!” 话音未落,就追着要打。 姐弟三人玩玩闹闹,不觉已是月上柳梢头。 梁宜贞看一眼月色。 十五月圆…是时候了。 ………… 月光之下。 “世孙,都齐备了。” 鄢凌波拎着竹编提篮。其中洗漱之物、锦衣玉带、饭食汤羹俱全。 梁南 分段阅读_第 169 章 渚接过,一手搀扶鄢凌波: “辛苦凌波哥,登楼吧。” ………… 世孙院外草丛微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耗子钻过。 梁南清拍拍心口,舒口气: “二姐真行啊!脚瘸着还能翻墙。” 梁宜贞收起灵擒爪揣入挎包: “我是神仙嘛。” 从前下墓也有带伤的时候,为了大楚的考古事业不也得上么。相比之下,此番及时就医歇了一夜,已是好太多。 “神仙也得睡觉!”梁宜萱打个呵欠,“我是撑不住了,先走一步。” 梁南清点点头,也告辞回房。 见人走光,梁宜贞方看向穗穗: “你也回去睡觉吧。神仙小姐我…要去吸月光之精华。” “带上穗穗。”穗穗倒是不困,对于出逃的奇遇意犹未尽,“穗穗帮小姐抗包。” 梁宜贞笑了笑,拍拍挎包。说来,这些东西还是这丫头送yào时偷偷带进来的,否则还真出不去。 她摸摸穗穗的头: “我也想带你啊。不过逢春独自在家,万一无聊闲逛见着我的仙法…见着不要紧,就是怕她偷学…” 话音未落,穗穗自告奋勇: “我回去监视她。” 说罢一溜烟跑没影。 梁宜贞垂眸笑笑,抬眼望向西角楼的方向。 都是秘密啊。 为何不能上京、公主墓有何秘密、郑氏背后又是什么人?一切的一切,关键点都在晋阳侯府的秘密。 而晋阳侯府的秘密,正是西角楼。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十五月圆…似乎大哥与凌波哥有要事。 山中无老虎,正好容她二探西角楼。 第一百零五章 好巧啊 西角楼下,还是一样的月色,一样的守卫,一样的草丛。 梁宜贞蹲在从前蹲过的地方,等待可乘之机。 她依旧抛出一枚闷弹,引开守卫后,按照从前的路线跃墙而去。 路线驾轻就熟,一瘸一拐却有些麻烦。 西角楼的五行机关锁已不是难事,轻松进来后,她习惯xing地拍拍手上的灰。 蓦地一顿。 梁宜贞翻覆手掌瞧一回,一点灰都没有啊。 近期有人来过? 她拧眉,不由得越发谨慎。 此番与上一回的情景大不相同,今夜的西角楼太安静了。疯子并未大叫,也没四处乱跑。她甚至怀疑自己入了座假楼。 装饰倒与从前无异。偌大的庭院依旧布满了大红灯笼。暗红光影之下,时有夜风拂过,凉丝丝,yin森森的。 梁宜贞抱臂搓了搓。 不是怕黑,也不是怕鬼。 而是…怕人。 人的可怕,更甚于恶鬼。 梁宜贞屏住呼吸,四下扫过几眼。 那方朱红大柱,她曾吓得缩在那里。喧嚣、惊恐、五官扭曲的疯子…每个情景对应着庭院一处,在脑中不停闪过。 现在虽空空如也,仍心有余悸。 对楼的屋子依然灯火昏暗。那是疯子的住所。 那时她好奇偷看,恰对上疯子的眼睛。 梁宜贞猛一个寒颤,深呼吸,渐渐朝窗边探身。 ………… 疯子端坐案头,一张被烧毁的脸扭曲而狰狞。 这是一张来自地狱的脸。 而梁南渚与他相对,却无丝毫惊惶。甚至,有些习以为常的亲近感。 “想我了吧?” 梁南渚含笑摆开菜肴。 疯子点了点头,不吵不闹,温顺又亲和。 鄢凌波正替疯子梳头,道: “世孙外出求学多年,世子虽不能说话,但凌波看得出,他心中最记挂你。每每说起你,他就不闹了。” 世子?! 窗外的梁宜贞一瞬捂住嘴,心脏就要蹦出嗓子眼。 梁南渚起身接过梳子: “凌波哥,我来吧。” 他梳得小心翼翼: “这么多年,全倚仗凌波哥cāo持。阿渚有愧。” 鄢凌波摇头: “世孙,这是凌波该做的。不论为你,还是为宜贞,都是凌波心甘情愿。” 咯噔。 听到自己的名字,梁宜贞脚下一闪,踢到门框。 原本扭伤未愈,这下更吃痛。 她的心一瞬提到嗓子眼,摸出 分段阅读_第 170 章 灵擒爪就要翻屋顶。 “进来吧。” 门内响起不重不轻的声音,那分万事都在股掌之间的傲气。 梁宜贞僵住不敢动。 梁南渚继续梳头: “瘸着腿还打算翻墙吗?” 梁宜贞眼一闭,深吸一口气,这才完全确认自己早暴露的彻彻底底。 她一瘸一拐推门而入,鄢凌波的云头手杖恰递过来。 他摇头道: “快撑着,受伤还乱跑。” 梁宜贞一脸尴尬。 “啊…啊…” 忽一阵怪叫,是疯子! 不及反应,他已朝梁宜贞扑来。 她惊惶,一瞬闪到鄢凌波身后。脑袋深深埋在他背脊后,瑟瑟发抖。 呜…呜… 嚎叫变作呜咽。 梁南渚安抚着疯子: “是她,是她,你别急。” 感到疯子情绪渐缓,梁宜贞才缓缓探出头。 梁南渚与疯子似乎很亲密,她好像有些明白“世子”二字的含义。 懿德公主墓缺了男主人的棺材、多年前那场意外的大火、眼前毁容的疯子…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就是西角楼的秘密! 这就是晋阳侯府的秘密! 晋阳侯世子,她的父亲,根本就没死! 梁宜贞踉跄几步,撑着鄢凌波的云头手杖,却下意识与几人保持距离。 秘密,总伴随着危险。 但危险是不是他们,她不知道。故而谨慎。 “跪下。”梁南渚忽冷语。 梁宜贞一颤。 他接着道: “你不是都听到了么?这么多年,是不是该给父亲磕个头?” 梁宜贞深深喘气: “什么意思?” 自然不是问磕头之事,而是将晋阳侯世子囚禁多年,是什么意思? 梁南渚凝着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何家中阻止你入鉴鸿司,阻止你上京么?” 她一怔。 因为晋阳侯世子? “明白什么叫‘质子’么?” 梁南渚声音冷清,钻心刺骨。 质子… 梁宜贞一惊。 王公贵族中,送去敌方的人质。多是…有去无回。 他为何提这个? “谁是质子?”她声音有些发颤,指着疯子,“他么?” “你。”梁南渚打断,“还有我。” 梁宜贞浑身僵住。 一个研究史学的人,更知道“质子”二字的重量。 可为什么,她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质子”? 为什么她知晓了西角楼的秘密,反而更乱了? “你以为你已知晓了秘密?”梁南渚冷笑,“你什么都不知道。” 梁宜贞直视他。 屋中的氛围似绷了一根弦,随时可能断。 “宜贞别怕。”鄢凌波开口了,“你大哥让你进来,就是想要好好同你讲。先坐下,不要急。” 梁宜贞看向鄢凌波。 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这一回,却无法令人安心。 她缓缓坐下,深吸一口气: “你说吧。” 梁南渚亦坐下: “凌波哥,烦你扶父亲去内室,我怕他…” 怕他听这些话,又受刺激发疯。 鄢凌波点头。 多年以来,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刚挑开帘子,他又回头,有些担忧: “世孙慢慢讲。宜贞还带着伤,莫对她发火,莫吓着她。” 梁南渚点头,回过眼神上下打量梁宜贞。 吓着她? 她不吓人就不错了。 他方道: “事情说来话长,你听仔细了。” 梁宜贞一愣。 记忆里,这是梁南渚头一回如此正色。 她亦郑重点头。 “事情要从十三年前说起。”他道,“也就是你出生那一年。” 梁宜贞掰着指头,忽而一顿。 今年是正永十三年。十三年前,岂不是新帝登基! 那一年,前半年是天眷五年,后半年是正永元年。 她屏住呼吸,听他娓娓道来。 “当年崇德太子弑父造反,五皇子平乱登基,也就是如今的圣上。你虽还未出生,想必也听说过吧。” 梁宜贞点头。 当年先皇在位,大皇子被册封为崇德太子,同年太子妃产子。可谓双喜临门,一 分段阅读_第 171 章 时风光无两。 先皇龙颜大悦,改年号为“天眷”,寓意上天眷顾。 谁知五年之后,也就是天眷五年,崇德太子起兵造反,最终自食恶果。 史称“天眷政变”。 天眷政变何其惨烈,是史书之上不可避免的一笔。 她身为学史之人,何止是听说过?翻看无数次,研习无数次,早已烂熟于胸。 此时梁南渚骤然提起,莫非此事与晋阳侯府的秘密有关? 第一百零六章 我们都是历史(为天使大佬一加更) 梁宜贞从未觉得历史离自己这般近。 历史像一个漩涡,自己似乎正处于边缘。只差一个契机,便能奋不顾身跳进去。 对于学史之人,没什么比与历史并肩更让人兴奋。 显然,她很幸运。 但幸运,伴随着风险。 她试探道: “天眷政变,晋阳侯府也有份?” “没有。”梁南渚斩钉截铁,“晋阳侯府一门忠烈,忠君爱国,不会做忤逆犯上之事。” “只是…”他沉吟,“运气不大好。” 运气? 梁宜贞蹙眉。 梁南渚道: “当年,父亲初被封为世子,才学颇高,又武艺过人。先皇看重,敕封为太子侍读。” 太子侍读…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 近臣啊… 梁南渚接着道: “当年造反之事,父亲毫不知情。然而东窗事发,依然深受牵连。” “大理寺不查么?”梁宜贞急切道。 “查啊,怎么不查?”梁南渚道,“正是因为查无可证,朝廷不得不放了父亲。但律法放过了父亲,人心却放不过。” 梁宜贞紧抓衣袖: “所以…是皇上的人,放火将父亲活活烧死!” 话刚出口,她一把捂住嘴。 梁南渚看她一眼: “不必担心,隔墙无耳。” 梁宜贞这才渐渐舒口气。 梁南渚继续: “后来,是父亲的侍从冒死救出他。父亲苏醒后神志不清昏昏沉沉,就成了你如今所见的模样。” 梁宜贞点头: “所以府上制造父亲被烧死的假象,喂了百日醉诈死,还入葬公主墓。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保父亲xing命。” 梁南渚默半晌,道: “还不算太笨。接着说。” 梁宜贞方道: “古往今来,排除异己都要斩草除根。既然父亲被怀疑,晋阳侯府也摘不干净吧? 故而,从京城贬至川宁,再无法干政。连爷爷也不得不以上山清修为名,避开权力,避开祸端。 至于为何还留着侯府…” 梁宜贞思索一阵,接道: “一来,大楚勋贵众多,皆是在朝为官,或多或少与崇德太子有些来往。留着晋阳侯府,是未免人人自危,新政不稳。 二来,怕是因为母亲。母亲懿德公主为开国大将之后,又是先皇亲封的公主。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就端了她的夫家,违背仁义,也违背忠孝。 而这两点,是每位新帝的大忌。” 梁南渚原本有些飘忽的目光渐渐落在她身上,再挪不开。 这真是那个只懂刁钻耍xing子的梁宜贞么? 他方道: “既如此,你也应该知道,我说的‘质子’是何意。” “明白。”梁宜贞绷紧唇,“皇上既对晋阳侯府心存疑虑,就不会放任在川宁不管。对于看不惯又除不掉的,只能牵制。 二婶母郑氏也是他们的人吧。而如今,徐大人入川是一个牵制,我们上京是另一个。” 上京,在皇权的眼皮子底下,一旦晋阳侯府有异动,杀之…而后快。 即使这个“异动”,只是有心人的曲解。 所以,这些年晋阳侯府过得小心翼翼,过得富贵闲适,不仅是保证在川宁的安全,也是在保梁南渚的命。 她终于明白,为何家人千防万防不让她上京,终于明白“危险”是什么。 梁宜贞,是比晋阳侯府的其他人更特别的存在。 她是懿德公主之女。 如今懿德公主已死,她是公主与侯府唯一的关联。若没了这层关联,晋阳侯府又会少一层保护伞。 上京,她危险 分段阅读_第 172 章 侯府亦危险。 一晌静默。 “怕么?” 梁南渚忽道。 很轻,却掷地有声。 质子…是把脑袋悬着的人。 “怕。”梁宜贞道,“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吧?” 她食指敲桌子: “鉴鸿司的录取已下,如今再找各种借口推脱,只会让京城觉得咱们刻意,更有理由置晋阳侯府于死地。 这也是大哥为何在春鸿会大宴上替我洗刷冤屈,力保我入学的原因吧。” “只是…我还有一处不大明白,”她对上梁南渚的眼,“既然要让京城放心,大哥为何还要与徐大人摊牌?让他知道,我们看穿了他的冤枉之计。” “这件事…他不敢同京城讲。”梁南渚道,“他该助你上京的。不知为何,却百般阻止。这已经违背了京城的意愿。得让他知道,我们也能牵制他。 况且,一味退让只会退无可退。有时候,委屈并不能求全。” 委屈,并不能求全。 这话梁宜贞也如此想过。 那么…如何才能求全呢? 她没有再问,他也没有再说。 二人静坐一晌,各有心事。 寂静的小屋中灯火昏暗,火苗一闪一闪,渐渐定格成一幅画。 “你不要怕。” 梁南渚道。 声音若有若无,却似黑暗中的星星之火,让人看到希望。 梁宜贞一瞬对上他的眸子。 呆了半刻。 不仅有星辰之语,亦存着星辰之眸。 油灯火苗忽闪,透过看去,只觉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自我生母离世,是公主一手将我养大。她待我恩重如山,你是她唯一的骨血。不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故而…你不要怕。” 梁宜贞心头微颤。 半晌,她仰面一笑,明媚灿烂: “我虽怕,却不会怂。” 入京念书,是圆自己多年心愿。 入京为质子,则是护家人周全。 不论哪一样,都不是一个“怕”字可以抵消的。 “大哥也不要怕。”她道,“宜贞会护着你。” 护着他? 梁南渚一瞬怔住。 半刻,他猛呛两声。 方才还紧张的氛围,霎时破碎得连渣都不剩。 这祸害…还真是无半点自知之明! 他清嗓道: “管好你自己,别给老子添麻烦就是!” “怎么会?”梁宜贞笑笑,“我还能帮大哥洗被褥呢!” 洗被褥… 梁南渚脑中闪过今早的场景,自己的房间简直惨不忍睹。 这群熊孩子! 见他正要教训,梁宜贞忙打断: “咱们去给父亲磕头吧。” 说罢,挽起梁南渚就往内室冲。 呵,祸害! ………… 梁宜贞回到房间已是三更。 穗穗手指撑着双眼,趴在窗边死盯逢春,却不自主地打呵欠。 梁宜贞含笑,透过窗揪揪她的小发髻: “别盯她了,快睡吧。” 穗穗见她回来颇是兴奋,一瞬窜起,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户: “小姐练完仙法了。腿伤还疼么?可是飞回来的?” 飞? 嗯…似乎也是。 梁宜贞垂眸一笑: “是飞回来的,我有翅膀嘛。” 她又回头看一眼,隐约还能见着梁南渚的背影。 背影后,是星星点点的川宁的天空。 他的背影,傲然而立,是世家子弟的高傲。 经了今夜之事,梁宜贞隐约感觉到,以后的路以后的天空,只怕都不同了。 但那不要紧。 历史,从来就不是风平浪静。 第一百零七章 风水宝地(为天使大佬二加更) “香辣油茶!” “葱香小面!” “笋尖包子!” …… 早餐的声声叫卖,叫醒了川宁的清晨。人流涌动,热闹又寻常,有一搭没一搭摆开龙门阵。 春鸿会大宴后,梁宜贞自证清白的事迹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有缺钱的书生紧跟热点,写成话本来卖,一夜暴富,连科举都不想考了。 诸如:《梁家有神探》《我学机关术的那些年》《这对兄妹不寻常》《一个女人在畅园不得不说的故事 分段阅读_第 173 章 》… 这些皆是市面上已脱销的,据说黑市炒到近十倍的价格。 更有甚者,编成了评书。 南街茶坊正传出伯清先生的声音。此人姓李名贝字伯清,是川宁最有名的说书人。 只听刷的一声,伯清先生开扇: “只见宜贞小姐指尖果然变红,仔细一闻,竟是狗血!众人大呼妖孽,唯有宜贞小姐不动如山。小小年纪,这是怎样的气魄?你道她……” 徐故收回目光,端坐在不远处的桌边,兀自吃口茶。 “狗血?”他笑了笑。 以讹传讹,的确够狗血的。 旁桌的女孩子却说得比伯清先生更热闹。 “淑尔,你说什么?宜贞受伤了?”一黄衫女子睁大眼。 杨淑尔手执团扇,点了点头: “前日家父拜访凌波少爷,听管事的说,他近来每日清晨去晋阳侯府为宜贞小姐换yào,故而不在。这才知晓了。 我昨日去探望过,索xing只是扭伤脚,多休养几日就是。” “你们从前没什么jiāo情啊,这会子倒去看她!”一女孩子斜眼看过来,又嘀咕,“春鸿会魁首被人抢了风头,装什么大度?!” 杨淑尔隐约听见,只低头笑笑: “我与她都是要上京城的。到了那处就是同乡,日后也好相互照应啊。” 一女孩子点头: “淑尔最知相互扶持了。况且宜贞如今这般厉害,与她jiāo往不吃亏。” 黄衫女孩子附和: “的确不吃亏。不如我们也去探望吧!” “啊?”女孩子质疑,“你与她统共没见几次,这般殷勤?” 黄衫女孩子笑笑: “谁为她殷勤?你且不看看,如今的晋阳侯府可是块风水宝地!” 众人笑: “你何时学会看风水了?” 黄衫女孩子接着道: “没听淑尔说么?近来凌波少爷每日清晨都往晋阳侯府跑,咱们算准时辰探望,还怕不能偶遇么?” 女孩子们恍然大悟,激动地扑腾团扇。 “凌波党,呸!”一女孩子白一眼,“我还是喜欢世孙。” 黄衫女孩子笑道: “那就更容易了!世孙可是她哥!” 她仰起头,得意笑笑: “还有敬亭少爷,如今也住在晋阳侯府。你们说,探望宜贞是不是一举多…” “人呢?” 黄衫女孩子猛一震。方才还围了一桌,怎么霎时不见踪影?! 唯有杨淑尔还端坐吃茶。 她摇扇笑笑: “买礼物,看病人去了呗。” “哼!”黄衫女孩子一丢团扇,“这群没良心的!” 说罢抓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翻开《这对兄妹不寻常》。 徐故看了半晌。 “她受伤了?”他微微凝眉,问赵阿四。 赵阿四恭敬应声: “似乎是的,多日不见出门了。” 徐故沉吟片刻,道: “本府记得,还存着瓶凝脂丸,舒筋活血最好。你让人送去。” “大人,”赵阿四微惊,“这yào珍贵难得,宜贞小姐不过是崴个脚…” 徐故目光扫去。 不怒自威。 赵阿四立马闭嘴。 徐故方举起茶盏,摩挲一回: “再珍贵的yào,也及不上值得的人。” 赵阿四再不言语,抱拳遵命而去,湮没在茶坊外涌动的人群中。 四面八方,都是梁宜贞的传说。 蒋老爷负手行出巷子,一面掏耳朵: “呸!出个门耳根子还不清净。” 胖小子蒋貅跟在伯父身后,挥着一双胖手: “晋阳侯府那帮人,就爱个沽名钓誉。伯父别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得。” 蒋老爷哼一声,提高嗓门: “我有生气吗?!” 蒋貅周身赘肉一抖,咽了咽口水。 “屋漏偏逢连夜雨。近来生意不好做,全靠井盐生意吊着。好不容易出门散个心,又听这些糟心事!”蒋老爷呸了声。 蒋貅趋前两步,侧头看他,试探道: “伯父啊…要不…咱们考虑考虑入商会?做生意嘛,过什么别跟钱过不去啊。” 蒋家生意下滑,一大半是不入商会之故。 川宁商会内部互有优惠 分段阅读_第 174 章 ,抱团取暖。而蒋家形单影只,除了井盐也没别的垄断生意,自然落了下乘。 蒋貅接着道: “我跟徐大人打听过了,鄢会长亲口说的,川宁商会的大门永远为蒋家敞开。” 蒋老爷一巴掌拍过去,竖眉瞪眼: “你小子糊涂了!盈盈死得那样冤枉,罪魁祸首仍在得意,咱们岂能为几个钱折腰?!” “不入!”蒋老爷大手一摆,颇有气势,“盈盈冤屈一日不申,我蒋家一日不入川宁商会!” 蒋貅胖脸皱成一团: “可姐姐已故,怎样才算伸冤呢?” 蒋老爷鼻息一哼: “不至于以命抵命,总该生不如死吧!” 说罢衣袖一拂,连背影都噌噌冒火气。 生不如死… 蒋貅心中喃喃,呆站半刻,忙拔腿追他大伯。 ………… 梁宜贞端坐写字,好一阵,才搁下手中的笔。 书册上墨迹半干,她轻轻合上,封面一列醒目大字“一个女人与畅园不得不说的故事,第二卷”。 她扶着脖颈转了转。 写这些东西比写史学著作还累。偏偏川宁那么多人每天等着看,你就得每天不停地写。若敢断一天,还有人寄菜刀! 至于收入嘛,全让黑市的赚了,自己也没几个钱。 好在她不愁吃喝,想着不能出门,也发挥发挥些余热。 梁宜贞满意笑了笑,目光落在案头书页上。 “小姐小姐!不好了!”穗穗噔噔跑进来,气喘吁吁。 梁宜贞一愣。 穗穗猛地上前,抓住她手腕: “小姐快逃命!” 梁宜贞噗嗤: “究竟何事?” 穗穗着急直跺脚: “门外来了许多女孩子,都说是来探望小姐的。不过穗穗不信!她们气势汹汹,好几个我都认得。从前小姐狠狠骂过她们,怕是约着打你来!” 她一面说一面拽梁宜贞,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小姐快逃命,穗穗断后!” 梁宜贞哭笑不得,摇摇头,一把将穗穗揽在怀里: “不哭不哭。穗穗放心,她们才不是来打我呢!” 穗穗一愣,哭号戛然而止。 梁宜贞顺手抓过案头的《一个女人在畅园不得不说的故事,第二卷》,道: “先把这个卖给她们。然后…” 她嘴角斜勾: “卖门票。” 第一百零八章 可卖(为梓枫儿加更) 梁南渚正端坐书房读书,蓦地一个寒颤。 怎么回事? 分明还在春日里啊。 他摇摇头,目光却不自主落向案头的机关甲虫。它们排排并立,虽不曾动,却莫名叫人心下发毛。 “腾子!”梁南渚唤。 腾子深吸一口气,心下打鼓。 世孙读书时从不让人打扰,这会子唤他进去,准没好事。 他恭敬道: “世孙请吩咐。” 梁南渚看他一眼,道: “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腾子一愣: “没什么事啊。” 他又想了想,笑道: “倒有件好事,关于宜贞小姐的。” 梁南渚心下一紧,瞬间绷着脸: “细细道来。” 腾子笑得喜庆: “是川宁的女孩子们,成群结队要来探望宜贞小姐。世孙您看,宜贞小姐是真改好了,从前处处jiāo恶,如今都成了亲近的好姊妹。世孙也该放放心,您说,是不是挺好的事?” 梁南渚心里咯噔一声: “好个锤子!” 他噌地起身: “凌波哥何在?老苏何在?” “啊?”腾子一脸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梁南渚已然举步而出: “救人啊!” ………… 晋阳侯府大门口停满了马车。女孩子们鲜衣明丽,皆是精心装扮过了,围着大门直朝里挤。 “别挤我!发髻乱了!” “排队啊,先来后到懂不懂!” “你踩着我裙子了!” …… “都给我闭嘴!” 穗穗叉腰站上门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逢春被她拉来,依旧板着一张脸,捧个空本子登记造册。 女孩子们一怔,讪讪闭嘴。 穗 分段阅读_第 175 章 晃晃发髻上的小铃铛,方道: “你们都是来探望我家小姐的?” 女孩子们噔噔点头,只见着脑袋此起彼伏。 穗穗撅嘴懊恼: “可是你们这么多人怎么放进去?我家小姐需要静养,头晕无力、气血虚浮、百无聊赖……” “我带了千年人参给宜贞,补气神品!” 女孩子高举人参。盒子都是云锦做的,可见真是“神品”。 穗穗点头: “逢春收着,这个放进去。” 女孩子大喜过望,提着裙子如泥鳅般钻进去。 四下愣了半刻。 霎时zhà开锅。 “我带了八宝簪花,宜贞戴上心情好,病也好得快!” “我带了上等阿胶,补血的!” “我带了和田玉紫豪笔,宜贞带去鉴鸿司绝对拉风!” …… 女孩子们一句接一句,穗穗听得头都大了。 小姐只让她挑喜欢的,控制一下放进来的人数。可这些东西她都喜欢啊! 怎么办呢? 真是恼人。 穗穗轻怼逢春: “不如…你替我选啊。” 逢春面无表情: “不。” 穗穗扫一眼女孩子们高举的礼物。琳琅满目,件件都舍不得啊。 她兀自嘀咕: “不如都放进来吧。反正小姐只说控制,放进来在围墙内岂不更好控制?” 这般想着,扬起一抹满足的笑。 ………… 梁宜贞躲在附近的回廊后,坐着甩甩腿,不时发出吃吃的笑。 川宁的女孩子,还真有钱啊! 她啧啧摇头,抛起一颗盐炒花生。刚要入口,忽觉头顶压来重重yin影。 梁宜贞蓦地一颤,花生米恰砸在她脑门。 嘶…好痛。 但更恐怖的是,梁南渚、鄢凌波、苏敬亭,正围了一圈俯视她。 梁宜贞的脸唰地白了,一口气直提到嗓子眼。她左右看看,转身就要逃。 忽而后颈一滞,挣扎两下,未果。 一如既往被拎回原地。 “嘿嘿。”梁宜贞干笑两声,“大哥、凌波哥、敬亭少爷,早啊。” 一晌尴尬的沉默。 梁南渚朝大门看一眼,轩眉: “不想解释解释么?” 梁宜贞眼神飘忽,不住抿嘴唇,又咽了咽喉头。 “那个…”她尬笑,“看来女孩子不止追你们,也追我哈。” “还回去。”梁南渚冷语。 “还什么?”梁宜贞傻笑,“我听不懂。” 苏敬亭蹙眉: “宜贞小姐,别以为我们看不明白。你这分明是在出卖…” 他一顿,说不下去。 “出卖色相?”梁宜贞偏头。 嗯,他们的色相。 鄢凌波沉沉叹出一口气,摇头道: “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就是了,岂不比门外的东西好?作甚撩拨女孩子们呢?” “凌波哥,犯不着跟她废话。”梁南渚垂眸睨她,“老子只给你半炷香的时间。” 梁宜贞一脸无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都这么好看,为何不让女孩子们看呢? 色相嘛。能愉悦人心就很好啊。 她摆摆手: “你们放松些,别一个个跟贞洁烈女似的。看一看能少块肉?” 三人一梗,险些吐血。 梁南渚呵笑一声,拎起她就朝大门去。 鄢凌波忙劝阻: “世孙你慢些,她脚还伤者。” “阿渚别去!”苏敬亭亦拦,“门口危险。” 危险… 梁南渚脚步一滞。 梁宜贞却已哈哈大笑: “危险?哈哈哈!你们三个大男人,竟被女孩子们吓住。三位长老,敢是头一回下山,女孩子是老虎么?” “你给老子闭嘴!” 梁南渚斥道,面色黑如锅底。 “好了好了,服了你们了。”梁宜贞撇嘴,“此刻她们的期望值太高,要打发她们,还真不是我一人可以做到的。” “那要如何?”苏敬亭问。 他就不该问! 下一刻,梁宜贞已拽着三人来到朱红大门前。 每一个都长身玉立,衣摆飘飞,细细看来,又各有各的好。 女孩子们瞬间沸腾。 三人同框,历史xing的时 分段阅读_第 176 章 刻啊! “世孙世孙,唯尔独尊!” “凌波凌波,dàng我心波!” “敬亭敬亭,断案最行!” …… 晋阳侯府的侍卫们翻个白眼,横过长qiāng抵挡涌来的女孩子。又要控制又不能伤害,这么多年,还没如此艰巨的任务! 心头暗暗骂娘。 梁宜贞倒淡定,双臂一抬,四下渐渐安静。 她方道: “多谢川宁姐妹们来探望,待上京城,宜贞会想你们的。不过宜贞的脚伤已经痊愈了,怕你们担心,还特地带了三个证人来。你们有甚么想问的,都可以问。不过切莫拥挤,注意风姿哟。” 风姿! 女孩子们猛地清醒,看看那三人,立刻变作端端淑女模样。 梁宜贞一惊。 女人…善变啊。 女孩子们的问题如诸葛连弩,一直不停。都快日落西山,才勉强劝着回去。还有几个仍不肯走,只在门口呆站着望。 大门渐渐关上,梁宜贞一路憋笑,吹着口哨行在前头。 三个大男人跟在后面,显然被女孩子们的问题折磨得焦头烂额。 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就问了不下八百遍! 大姐啊,你是听觉有问题,还是理解有问题?! “梁宜贞你站住!”梁南渚忽道,“一天不惹事,你浑身难受是吧?” 鄢凌波忙上前打圆场: “世孙算了。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要再责备宜贞了。她还小。” 还小就能胡来么? 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放心让她上京城!道理都说过了,怎么还是这副死德xing! 他冷笑: “凌波哥在她这个年纪,已是大掌柜了。” 鄢凌波被堵,语塞。 梁宜贞口哨骤停,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回身道: “大哥真觉得这是胡来?” 第一百零九章 胡来 梁南渚正要发火,蓦地一梗。 他凝上她的眼,默了半刻。 胡来…似乎也不是。 梁宜贞咧嘴一笑: “我在做功德啊,为上京做准备。” 上京… 梁南渚忽一怔。 一面传扬自己的美名,一面让川宁女孩子念她的好。的确是在做功德。 这份功德,叫民心。 即使日后飞来杀身之祸,有了这道护身符,总能多些胜算。 梁宜贞趋前几步,垫脚凑上他耳边: “大哥说过,委屈,并不能求全。” 顿了半晌,她才背身一笑,挥挥手中的书卷: “忙了一整日,回去歇下了。” 话音未落,忽觉手上一空。 梁南渚正邪笑俯视她: “没收。” 梁宜贞拧眉,满脸大写的不服: “我没犯错,凭什么…” “凭我是你哥。” 说罢,如她一般挥挥书卷,扬长而去。 ………… “哈哈哈!” 畅园。 王谢二位夫子对坐。 “哈哈哈!简直是胡来!”王夫子猛捶桌子,笑得胡须一颤一颤,“不按套路出牌,像我。” 谢夫子亦掩面大笑,又纠正: “是机智可爱,像我。” 王夫子嘿嘿两声: “像你。你说是就是。” 梁宜贞带着川宁女孩子看美男的壮举已然传开,二位夫子早笑得前仰后合。 王夫子又道: “这孩子爱搞事,老夫也爱搞事。或许还能在搞事事业上帮她一把。” 谢夫子打量他一眼,轻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 “哈哈哈!妙句,妙句!” 月明星稀,梁南渚屋中泛着幽微灯火,不时传出他魔xing的笑声。 床上被褥拱起,笑一声就颤一下。 门外的腾子探头看一眼,不知世孙抽什么风,好奇担心又不敢进去。 已过四更天。被褥中,梁南渚依旧捧着《一个女人在畅园不得不说的故事,第二卷》,笑得不亦乐乎。 看手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他唇角轻勾,明早去给老苏透透剧情。 ………… 川宁已入暮春时节,处处飞花。 花影中车队浩dàng。 谢夫子掀开车帘看几眼: “人杰地灵, 分段阅读_第 177 章 真有些不舍。” 同车的王夫子捻须笑: “我倒想快些回去。川宁的粮田对我颇有启发,回去咱们研究研究。比对着鉴鸿司的田地,或许能论增产增量的对策。” 谢夫子点头: “民以食为天,农耕自然是最要紧的。” 说罢又朝帘外探头。 “你放心。”王夫子替她掩上车帘,“那孩子知晓咱们的行程,会来的,我还带了礼物给她。你就别总掀帘子了,近郊风大,又不比年轻的时候。” 谢夫子不服一嗔,又道: “我这个正经师傅倒没备礼。三郎…不会又想抢学生吧?” 王夫子一愣。 讲道理,分明是你抢我的。 他嘿嘿两声,白须颤动: “不抢你的。我送的,是搞事的礼,你也没有啊。” 谢夫子狐疑睨他一眼,垂眸笑笑。 梁南清驾着马车狂奔,已隐约看到车队的尾巴。 “前头就是吧!”他兴奋朝前指。 “你别分神!”梁宜萱从车中窜出头,“快些快些!” 梁南清扬鞭,又撇嘴: “还不是等你磨蹭!又要挑衣裙,又要挑发簪,不知道的还以为入鉴鸿司的是大姐!” “你懂个锤子!”梁宜萱白眼,“那是谢夫子啊!” 跟她说上一句话,就够得意一辈子的谢夫子啊! 梁宜贞亦探出头,笑道: “大姐放心,赶得及。” 说罢,她一把抛出灵擒爪。 改良后的灵擒爪更长更结实,爪子攀上树干,梁宜贞嗖地飞出。 花影重重,衣袂飘扬,天外飞仙。 好美啊。 姐弟二人痴痴望着,竟忘了赶车。 “谢夫子!” 一声大嚎,只见梁宜贞蹲在树梢。 凝聚的仙气一瞬破功。 姐弟二人相视一眼,呵呵两声,兀自摇头。 马车渐渐停下,鉴鸿司众人左看右看,目光不情不愿地落在树梢上。 倒吸一口凉气。 生猛啊。 不过…jiāo白卷、玩机关,哪一件不生猛了? 王、谢二位夫子方相互搀扶着下车,见着梁宜贞的造型也着实愣了愣。 王夫子只得耳语: “我说过,这孩子会来吧。” 谢夫子憋笑: “何止来,还讲了段一个女人在树梢上不得不说的故事。” 见着人,梁宜贞才一跃而下,身如脱兔。 她端端行万福: “谢夫子,王夫子,学生失礼了。” 谢夫子打量一番,摸摸她的头: “听闻扭伤了脚,看来已痊愈了。” 梁宜贞偏头一笑: “怕一瘸一拐谢夫子不肯要我,但宜贞是文武双全的。” 夫子们皆笑起来。 被她一逗乐,离别的氛围霎时轻松不少。 梁宜萱却轻松不起来。 她半藏在梁南清身后,不停咽口水,挪着小步子过来。 二人一同行礼,谢夫子温和笑笑点头。 这一笑,梁宜萱兴奋地就要飞起来,掐着小弟的手臂强装镇定。 梁宜贞看她一眼,自己初次与谢夫子相对,不也是这般么?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又转向谢夫子: “真是舍不得啊。与夫子不过数面之缘,倒像认识了一辈子。” 的确…认识了一辈子。 但那是史书之上的。而眼前,是活的。 活人真幸福。 “鉴鸿司事多,只得先行一步。”谢夫子道,端端一位慈爱老者,“咱们京城见,来日方长。” 说罢,她又拍王夫子一下: “你的礼呢?还不拿出来?” 王夫子这才上前,藏着掖着,满脸神秘。 “学生,”他从袖中取出两枚空钱袋,“春鸿会大考jiāo白卷,不是你的本意吧。” 梁宜贞看向钱袋,又看看王夫子: “王夫子知道有人害我?两个钱袋是证据。” 王夫子本憋了一肚子的话,现在被梗得一句也说不出。 说好的要让她恍然大悟呢? 说好要让她惊讶万分呢? 憋死人啊! 他吹胡子,将钱袋塞她手中,无奈道: “女学生,你说得对。” 梁宜贞看着钱袋,蹙了蹙眉: “不过 分段阅读_第 178 章 …” 不过? 她有疑惑! 王夫子老眼一亮,搞事之心大起。 他耸耸肩: “不过,老夫不知钱袋主人的身份。” 他遂将那日的事说了一回,又道: “你挺厉害的,自己查查咯。” “我不是问这个。”梁宜贞道,“既是钱袋,钱呢?” 啥?! 王夫子猛呛两声,白须跟着飘。 “那个…”他眼神飘忽,“再穷不能穷教育,支援大楚教习事业了。” “真的?”梁宜贞负手倾身。 王夫子老肩一缩,顿了顿,才挥挥衣袖: “走了走了。再晚到不了驿站了!” 离愁别绪的师徒送别,最终演变成落荒而逃。 ………… 近郊的小径悠长,夹道都是参天大树,郁郁葱葱。 梁宜贞掂着两个钱袋,呵笑一声: “还有同伙啊。” 眼波流转,又似在盘算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惨了 其中一个钱袋,姐弟三人都认得,无疑是梁南淮的。 但另一个,是谁的呢? 梁南清凑上脑袋: “看着有些眼熟啊。” 梁宜萱细看一回: “这料子…像是宫里的织造。川宁除了咱们府里,还有谁用得上?” 梁宜贞一怔。 还真有。 不仅有这料子,还有恩怨呢! 她道: “过会子回城里,小弟还是多打听打听,也别冤枉人。不过,八九不离十。” 梁南清应声,带着股莫名的兴奋: “姐,多半就是蒋貅了。蒋家通过京城姜家,辗转得到宫里的料子也不稀奇。况且,蒋貅与梁南淮素来jiāo好。” 他转转眼珠: “回头揪住真凶,二姐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梁宜贞喃喃,轻点下巴,忽而一顿,“往狠了办呗!” 就要上京了,川宁的幺蛾子也该解决解决。三番四次与她过不去,总要吃点教训才好。 梁宜萱亦附和称是。 她转了转脖子与手腕。许久不动手,可别手生才好。 ………… 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微微蠕动。 蒋貅带着两名壮汉,蹲得腿都麻了。 “蒋少爷,还有多久啊?”一壮汉缩了缩腿,“人再不来,我们的腿就废了。” 另一壮汉道: “蒋少爷,我再提醒一句,咱们兄弟是按时辰收费。” 蒋貅身形臃肿,费力蹲许久早已汗流浃背。 他抹一把鼻头的汗,道: “小爷是缺钱的人吗?只要事情办漂亮,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不过,”蒋貅伸长脖子,“你们下手也别太狠,也不是要她的命。弄折她一根手指,不能读书写字就是了。” 女孩子嘛,不读书写字也死不了。要紧的是,不能读书写字就去不了鉴鸿司。 于梁宜贞而言,算不算生不如死? 如此…九泉之下的蒋盈,是不是也能好过些? 思及蒋盈,蒋貅的心更加坚定。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欸欸欸!”壮汉拍一掌蒋貅,“是那个么?” 蒋貅不受力,一个踉跄险些滚出去。本就蹲麻了的腿,霎时触电一般。 他皱眉瞪壮汉: “我雇你打我来的?” “失误,失误。”壮汉咧嘴嘿嘿两声,不像凶徒,倒像淳朴的农人。 他又拿肩头怼蒋貅: “你快认一认。我们时间很宝贵的!” 蒋貅白他们一眼,方才定睛看去。 不是梁宜贞是谁! 还哼着小曲儿,悠哉摇哉。 我呸! 蒋貅恨恨。 早晨接着梁南淮的线报说她今日出门,果然逮个正着。旁边两姐弟,算是意外收获,顺便替梁南淮出口气好了。 他方吩咐: “她身旁的一男一女,也打一顿吧。” 壮汉蹙眉: “加人…要加钱啊。” 对于孩子们来说,请打手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梁南淮咬牙: “加!” 壮汉又道: “这两人看着像会功夫,不能以寻常价钱论。” 眼看梁宜贞一行越走越远,蒋貅急了: “你们上不上?再啰嗦,一厘钱 分段阅读_第 179 章 没有!” 壮汉无语: “先说好后不乱嘛。” “加加加!”蒋貅挥手,忽而凝神,“给我上!上啊!” 二位壮汉相视一眼,噌地站起,上衣撕开露出结实肌肉。 “站住!” 一声怒喝。 二人扛着红绸大刀,从烈烈风中气势汹汹而来。红绸拂上右脸的刀疤,更添一分血腥气。 当然,这只是壮汉自己眼中的画面。 而梁宜贞他们看来,两位赤膊壮汉龇牙咧嘴,不知所谓。 二人站定,嚎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 “留下买路财!” 孩子们齐声抢过话头,用朗读课本的语气大声念一遍。 姐弟三人相互看看,又打量壮汉一眼。 “唱大戏呢。”梁宜萱一脸嫌弃,“有病吧。” 说着三人就要走。 二位壮汉猛愣住。 这什么路子?!被…被无视了? 是刀疤不够吓人,还是大刀不够猛?怎么就…被三个孩子无视了! 姐弟三人已趋步。 三人方才不过是演戏,就在转身的瞬间,紧张全写在脸上。他们只想快走,耳边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再快些。”梁宜贞屏住呼吸行路,压低声音,“待他们反应过来就惨了。” 梁宜萱与方才判若两人,紧绷着脸: “你不是随身带机关么?动真格的时候怂了?” “我是说…”梁宜贞声音压更低,“他们惨了。” 话音刚落,忽觉刀光一闪,三人蓦地顿住。 二位壮汉已举刀拦在面前。 梁宜萱心都快跳出来,一把扯住梁宜贞,耳语: “真刀!开过刃!” 说不定还喂过血。 梁南清凝半刻,一步拦在姐姐们身前: “二位大哥哥有事么?” 大哥哥? 壮汉一梗,方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 “行了。”梁宜贞冷语打断,“你们要什么?” 这女孩子倒直接。 “嘿嘿。”壮汉搓手,步步bi近,“要想过此路,留下大指拇!” 二位壮汉竖起大指拇示意。 梁宜贞打量两眼: “二位就这么不想要大指拇?” 壮汉呸了声: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是要你的!” “是么?”梁宜贞向前一步偏头一笑。 话刚说完,二位大汉的大拇指开始红肿,奇yǎng无比。渐渐蔓延至整个手掌,刀也拿不稳了。 梁南清顺势捡起,递了把给梁宜萱,有板有眼的。 局势瞬间反转。 “怎么回事?!”壮汉惊呼,失控地抓挠。 梁宜贞看看四周喂过du,以假乱真的机关蚊子,满意地召唤它们回挎包。既然上京有危险,更应随身带着护身之物。 不想演练第一天,便有人往qiāng口撞。 “说吧,谁指使的?”梁宜贞拍拍挎包,斜勾嘴角,“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开口吐真言。” 梁宜萱愣然: “你怎知是受人指使?” 梁宜贞扶额: “寻常山贼要么劫财,要么绑票勒索,他们竟然要我大拇指!若非指使,大姐给个理由?” “也有山贼劫色嘛。”梁宜萱嘀咕。 梁宜贞扫一眼大姐的身材,道: “不会。” “你们说够了没有?!”壮汉大呼小叫,“解yào啊!解yào!” 梁宜贞这才回神看他们,抱臂道: “说出幕后之人我就给。” 二位壮汉面面相觑,手掌再痛苦,始终咬紧牙关。 梁宜贞轻笑: “挺有职业道德嘛。他给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 “蒋貅。”二位壮汉脱口而出,齐齐指向灌木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缙云山上人 锤子! 灌木丛后,蒋貅的胖脸唰地白了。 真不该轻信这群死山贼!传说中缙云山的山贼穷凶极恶,当听到二位壮汉的要价高于市价时,他满心欢喜信以为真。 谁承想,穷是真穷,恶也是真恶。但没半个人告诉他,这群山贼见钱眼开,毫无底线! “蒋貅,聊聊呗。” 蒋貅闻声猛回神,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分段阅读_第 180 章 。身上的肉跟着抖了三抖。 只见梁南清正蹲在身旁,一脸天真拔杂草玩,似乎真是朋友相见随意“聊聊”。 不及反应,梁宜萱提刀上来,冲蒋貅咧嘴笑。 这个笑…蒋貅肩头一缩,脖子都快缩没了,心中越发发毛。 “看紧他。” 梁宜贞唤,收回目光转向身边两位壮汉。 手掌的红肿已蔓延到整个手臂,他们抓抓挠挠,浑身健硕肌肉都跟着颤。 她倾身jiān笑: “怎么样,要钱要命啊?” 壮汉满脸焦躁,奇yǎng难耐: “说好双倍价钱加解yào,小孩子怎能骗人?守不守信用!” 话音刚落,他们自己也觉得站不住脚,又道: “孩子,不是吓你,咱们山口还有百八十弟兄,”说着狠挠几下,又疼又yǎng,“你是个聪明孩子,自己掂量掂量!” 梁宜贞暗笑。 都这步田地了,还威胁人呢。他们不掂量的么? 既然给了机会不要,那就别怪她咯。 梁宜贞看看二人,故作懊恼: “那该怎么办呢?我一个孩子,也没几个钱啊。而且出门匆忙,并不曾带解yào呢。” 二位壮汉险些气晕。 红肿继续蔓延,莫说砍人,现在拎只鸡都成问题。 一壮汉神情扭曲,无奈道: “你有多少是多少?兄弟自己请大夫!” 梁宜贞比个一。 “十两?” 她摇头。 “一两?” 她又摇头。 二位壮汉心头一凉,声音越来越弱: “一…一文?” “哎!”梁宜贞叹息,怜悯地望着他们,“真没见过世面。” 她将食指举至二人眼前,二人霎时成对眼。 “一千两。”她道,“只有这么多了。” 只…只有… 二位壮汉又惊又梗。 果然,在川宁做山贼还是很有前途的! 梁宜贞自袖中掏出银票,缓缓展开,在他们眼前展示一圈。 nǎinǎi的!一千两雪花纹银啊!是他们见过最美的风景! 梁宜贞打量他们。 二位壮汉赤膊上阵,也没地方放银票啊。 忽而,目光落在一壮汉鲜红的裤腰带上。 二位壮汉一怔,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眯眼斜笑,手指一瞬勾上裤腰带,将银票卡住。 壮汉猛退一步: “你干什么!” 梁宜贞扫一眼他们的肌肉: “放心,我不劫色。” 她又朝胸肌上戳了戳,摇头道: “不好。” 二位壮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带着银票落荒而逃。 就这胆子,还做山贼?日后压寨夫人也抢不到吧,真可怜。 梁宜贞啧啧感慨,眨眼间,壮汉已消失无踪。 她忽而一怔。 轻功这么好?不像山贼啊…… “二姐,这货怎么处置?” 梁南清的声音打断思绪。 蒋貅已被五花大绑踹至眼前。 “山贼呢?!”蒋貅大惊。 原本揣着一百两打算再次策反山贼,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一千两打发了。”梁宜贞讪讪道。 蒋貅一梗,再不说话。 “你有病啊!”梁宜萱跳起来,“干嘛白白送钱?” 不是已制住山贼了吗?这货又犯蠢了是不是! “无所谓啊。”梁宜贞笑笑,“他又兑不出钱。再说,他们敢去兑,就该上徐大人那处喝茶了。” 原来,鄢凌波为她在自家钱庄存了个小金库,银票也是特制的,还染上了少女喜爱的粉白海棠。 专款专用,实人实名,兑换岂是那样容易? “海棠银啊。”梁宜萱了然。 她撇撇嘴,自己与梁南清就没有! 梁南清又踹蒋貅两脚: “他怎么办?” 姐弟三人为着蒋貅俯视。 怎么办… 梁宜贞轻笑: “揍呗!” ………… 山路崎岖,夹道竹林茂密,二位壮汉行至隐蔽处方停下。 手臂的红肿已渐渐退散。 “薛神医的万用解du散还真行,一炷香不到就不痛不yǎng了。”一壮汉笑道。 另一壮汉扯出裤腰带中的银票,撕个粉碎: “以后这破差事换人!保护宜贞小 分段阅读_第 181 章 姐?你看她那样子是需要保护的吗!” 他望着银票碎屑: “还试图引咱们自投罗网,好让府衙抓人!” 比猴还精,只有她害别人的份吧? “你还抱怨上了。任务结束,早些回山上不好?还有道场要做呢!” 二人撕下脸上刀疤,掏出藏在竹林中的袍子穿好。 青袍翩然,道骨仙风。 又自树洞中抽出各自佩剑。指尖轻弹,锃的一声,铿锵悠远。 长剑,比方才的砍刀顺手许多。 二人剑影飒然,转眼消失在竹林深处。 ………… “别打,别打了!别打脸!” 蒋貅鼻青脸肿,哀号连连。本就胖的脸,如今已与猪头一般。 “叫英雄!” 梁宜萱提起裙子,一脚瞪上蒋貅肩膀。 “女…女英雄。”蒋貅已然口齿不清。 梁南清扛着红绸大刀,学着山贼的凶狠: “还敢不敢使坏了?” “不敢了不敢了!”蒋貅哭嚎应声,“打死我也不敢再惹你们!都是梁南淮的主意,好汉饶命!” 梁宜贞在一旁呵呵笑,看得不亦乐乎。 “行了行了,点到即止。”她捧腹摆摆手,那二人才停住。 又向蒋貅道: “蒋盈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就算信不过我,也得信徐大人的英明断案啊。不服可以去告嘛,作甚使yin招?” 提起蒋盈,蒋貅怂下去的气焰又噌噌往外冒: “那是人命啊!” 她为何轻轻松松脱口而出?! 那是他亲人的命。一位少年人…还没完全开始,就结束得彻彻底底的命。 这口气,他咽不下。 梁宜贞蹙眉。生命诚可贵,她这个天天与死人打jiāo道的人,更明白这个道理。 但一命抵一命,实在是荒谬。就算十命抵一命,逝去的生命也不可能回来。 况且,那条命本不该算她身上。 梁宜贞亲自踹一脚: “你再这样下去,一命抵一命,抵的就算你自己的命!” 不好好珍惜,使坏作恶,虽生犹死的命。 此时的蒋貅听不明白,但多年后每每回想,颇是感怀。 姐弟三人再不理他,拍拍手扬长而去。 刚转过竹林,忽闻人声。 “宜贞小姐,打架斗殴有违大楚律啊。” 三人一顿。 只见徐故负手立在他们身后,一身靛蓝袍子见出成年人的稳重。 第一百一十二章 府衙的茶喝不得 他怎在此处? 梁南清与梁宜萱潜意识吓一跳,面面相觑,似被抓赃的贼。 “徐大人啊。”梁南清装熟笑两声,“什么打架斗殴,小孩子们活泼而已!咱们是老朋友了,你还不知道我?” 徐故轻笑: “的确很活泼啊。” 他举目远望去,蒋貅正歪歪倒倒落荒而逃。发髻三散乱,屁股处的袍子破开一块,双手不停薅,想尽办法也遮掩不住。 这境况…梁南清一脸尴尬,抠了抠眉心。 梁宜萱没同徐故打过jiāo道,偷偷打量几眼,只拉着小弟耳语: “他作甚管我们?又不是家长,也不是亲戚,大人们这么闲?” 梁南清懊恼: “老朋友嘛。大抵…只是打个招呼?” 才不是打招呼。 梁宜贞审视半晌,下巴一扬: “就是打架斗殴啊。” 姐弟二人猛惊。 打架是能承认的事吗!别以为不是自家家长就脱口而出,家长们都会互通有无的好吧? “就是打蒋貅啊。”梁宜贞一脸坦然,“我梁宜贞动的手。” 这是要顶包? 姐弟二人yu语还休,忙一人一边扯她袖子。 谁知她非但不听,反是轻轻挣开,上前一步: “有违大楚律嘛。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抓我去府衙?” 公堂嘛,熟门熟路。 “按律,的确如此。”徐故道。 另外两个已然吓坏了。不就是打架么?怎么还要去府衙?会坐牢么? “不过,”徐故近前一步,“法理之外,尚有人情。” 人情? 梁宜贞侧头。 徐故垂眸一笑,接着道: “春深闷热,本府在前头竹林置了个茶席乘 分段阅读_第 182 章 凉,不知宜贞小姐可否赏脸?” “大人什么意思?”梁宜贞对上他的目光,没丝毫孩子的畏惧。 “去竹林吃茶,还是去府衙吃茶,宜贞小姐可以自己选。” 他负手,浑身淡然之气。似乎只是个建议,而非bi迫。 梁宜贞笑笑: “宜贞虽年幼,却也知道,府衙的茶吃不得。” “如此,宜贞小姐请吧。” 徐故已侧身让出一条道。 梁南清猛抓住梁宜贞,凑前嘀咕: “鸿门宴啊。” 梁宜萱亦耳语: “你别怕,就算真要抓我们,还有家里人撑腰呢!再不济,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不行啊。”梁宜贞回眸一笑,“被抓个正着,躲不掉的。” 她又点着下巴,道: “不过,大姐和小弟要记住,我是为你们赴鸿门宴。日后记得报答我的恩情就好。” 梁宜萱蹙眉,拍她一下: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笑!” 梁宜贞嘿嘿,又道: “别告诉家里哦。” 说罢就催着徐故走,一面朝姐弟二人挥手告辞。 眼看二人背影越来越远,梁南清与梁宜萱忽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还有无所适从。 “怎么办?”梁宜萱蹙眉。 “跟着。”梁南清定神。 ………… 竹林深处,微风拂过,带起竹叶的清冽气息。 梁宜贞与徐故对坐,他亲自煮茶,茶席的净瓶中正一枝山寺桃花。 “竹风千万缕,桃气两三枝。徐大人原是风雅之人。” 梁宜贞正吃茶,打量四周,点了点头。 “懂的人才叫风雅,”徐故含笑,“不懂之人,再美的景,再好的茶,也只是对牛弹琴。” 他慢悠悠地煮茶、分茶,那是成熟男子的沉稳,时间与风都惊不起心中的波澜。 但梁宜贞并不是个耐烦的人。 “徐大人,”她又吃一盏,“有话直说吧。” 出了畅园的事,想来他有许多话要讲。 徐故笑笑: “宜贞小姐,只是吃茶,你不要多心。心不静,茶无味。” 梁宜贞眉心微蹙。 徐故与她拼情cāo来的? “徐大人,”她故意挑衅,“我打了人,你却请我吃茶,算不算徇私枉法?” 徇私枉法… 徐故手臂微顿: “是徇私啊。” 这个“私”字,他很受用。 他是个正直的官员,但有的人,是值得徇私的。 徐故又替她斟一盏: “川宁的明前竹叶青,你喜欢么?” 梁宜贞蹙眉。 难道真的只是吃茶?可为何觉得怪怪的? 她吃一口: “不错啊,挺好的。” 徐故笑意更深: “她也喜欢。” “谁?”梁宜贞怔然。 “我的妻子。” 徐故眼底温柔似水。这样的他,全不似公堂之上那个正直不阿、说一不二的知府大人。 此时的他,是个男人。 “想听她的故事么?”徐故问。 梁宜贞微愣,转而含笑: “我虽不懂男女之情,但也愿意听一听。” 徐故点头,娓娓道来。 ………… “真喝茶啊。”梁南清缩在竹林后,举着竹叶挡脸。 “跟大人有什么好聊的?”梁宜萱探头,“聊这许久,我腿都酸了。” 她兀自捶腿,有生以来还没受过这般罪! “大姐很紧张我啊。” 不知何时,梁宜贞已从二人中间窜出头,咧嘴一笑。 二人吓一跳,左看右看,惊觉徐故也已不在了。 “谁紧张你?!”梁宜萱哼道,“大白日的吓人,呸!” 梁宜贞一把揽住二人: “咱们回家吧。总之,谢谢你们。宜贞很爱你们。” 啊? 二人怔住,脸颊微红。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人猝不及防。 梁宜贞搂更紧。 徐故有他的秦娘,虽死犹生。她也有自己的家人啊,活生生的,还能万分珍惜的家人。 活人…值得被好好珍视。 姐弟三人遂并肩下山。穿过竹林、街市,哼起小曲儿。 但至家门时,梁宜贞才发现,并非所有家人都是温柔溪流。 还有… 分段阅读_第 183 章 石流! 晋阳侯府,朱红正门。 只闻叮铃哐啷,瓷器、绸缎、茶叶…一件件不停朝外飞。 尤其瓷器,呯!砰!铛! 乍开满地碎片。 梁南渚衣袍一掀,自乱物横飞中而来,气势汹汹,抡起一个瓷瓶就砸。 百姓跟着起哄,围观的女孩子还在高喊“世孙霸气”。 姐弟三人目瞪口呆,挤过人群望着梁南渚,一句话也说不出。 梁南渚一身傲气,踹开脚边绸缎: “老男人!引逗谁呢?呸!” 老男人…什么意思? 姐弟三人面面相觑。 “锦绣金玉…可惜啊。”梁宜贞啧啧感慨。 梁南渚闻声一顿,眼刀瞬间砍来。 他大步流星上前,黑着脸,没有一句话,拎起梁宜贞就往府里去。 围观之人一愣一愣,霎时脑补无数。 世孙要赶走宜贞小姐? 宜贞小姐勾搭已婚男子? 世孙和宜贞小姐有一腿? … “什么情况?她又得罪大哥了?” 喧闹人群中,梁宜萱心下一紧。 梁南清已然转身。 她一把揽住: “你跑什么?不管啦?” “搬救兵啊!”梁南清急切,指着鄢府的方向。 姐弟二人遂拔腿就跑。 而晋阳侯府中,正一片腥风血雨。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气哦 “梁南渚你放开!” 梁宜贞嚎叫,声音穿透晋阳侯府。 假山柳枝间,梁南渚拎小鸡似的快速闪过,似一个影。 丫头仆fu穿行往来,越发疾步,一个个低着头,只想快些远离二位小祖宗。 “阿翠救我!” 梁宜贞看见相熟的厨娘,一面挣扎一面唤。 阿翠心猛惊,头埋得更低,口中念经: “我瞎我瞎我瞎…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二萌!”梁宜贞又唤相熟的杂役,“去找老夫人!” 谁知二萌拔腿就跑: “我聋我聋我聋…” …… 远处的老夫人望着他们,带着老祖母的微笑。 “青春啊。”她感慨。 身旁的薛氏亦探头: “母亲,又闹上了,要不要劝劝阿渚?” “劝什么劝!”老夫人嗔道,“你看他们相亲相爱,老婆子欣慰啊。总算对得起公主。” 薛氏一懵。 相亲相爱?这话…她怎么听不明白? 老夫人笑笑: “相亲相爱,不在表面上。阿渚那xing子,连我也管不了,也只有宜贞那样无知无畏的能治一治。所以世间万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她笑意更深,望着兄妹二人的背影,越看越心满意足。 ………… 外院。 琳琅满目的瓷器、绸缎、金玉玩物,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是奇怪,这些好东西为何不抬入后宅? “解释。” 梁南渚冷语,放下梁宜贞。 她大喘几口气,双手还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飞那么快,赶着去投胎么?! “解释锤子?”梁宜贞白他一眼。 梁南渚冷笑: “有胆子撩拨,没胆子认啊?” 撩拨? 梁宜贞一愣,目光缓缓落在他胸前。衣襟早被她扯得松松垮垮,手指还半陷在里面。 她嘿嘿两声,尴尬抽回手,又笨手笨脚整理衣襟。 梁南渚无语,绷着脸退半步: “不是这个。” “啊?”梁宜贞仰视,“哦。” 说罢又把刚掩上的衣襟扯开。 呀!扯多了。 她尬笑两声。 梁南渚早已忍无可忍,憋着气一把拽回衣襟,胡乱理了。 又严肃道: “你给老子装傻是吧?” 梁宜贞一脸懵。 “今日去了何处?”梁南渚板着脸。 “送谢夫子啊。”她道。 “谢夫子?”梁南渚勾着冷笑,一步一步靠近。 梁宜贞对上他的眸子,霎时定住。那一刻,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僵直身子咬着牙。 他忽而倾身,鼻尖滑过她肩头,狠吸一口气。 “明前的竹叶青。”他气声耳语,“谢夫子行路匆匆,还请你吃茶?” 梁宜贞呆住。 分明是质问的话 分段阅读_第 184 章 ,不过真好听。他是妖怪么? “呼。” 他朝她吹一口气,拧眉。 梁宜贞激得猛回神。又呆了半刻,再抬眼时,他已然负手俯视她。 她方整色道: “茶是徐大人请的。” 梁南渚哼笑点头,啪嚓!又踹倒一个瓷瓶: “又是吃茶又是送东西!徐铁拐老不正经,你也拎不清吗?” 梁宜贞大惊: “你是说,这些都是徐大人送的?” “装。”梁南渚道,“接着装。茶都吃了,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些?” 梁宜贞一脸莫名,也来了脾气: “吃个茶而已,无伤大雅吧!再说了,人家要送礼,关我什么事?” “而已?无伤大雅?”梁南渚只觉胸口一团气直往上涌,“别告诉老子,你一个川宁人,不知道吃茶的意思!” “吃茶能有什么意思?!梁南渚你有病吧!”梁宜贞亦bào发了,“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凭什么拎小鸡似的拎我?我又没犯错,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随便发脾气!” 梁南渚衣袖一振,颇有气势。 回来了,那个无法无天,只知伤害家人的梁宜贞回来了! “我告诉过你,徐故招惹不得吧。”他沉着脸,“原以为你改好了,看来是我太乐观!” 说罢,一把扣住她的手。 “宜贞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一丫头急匆匆跑来。 见着梁南渚,着实一惊,yu语不语。 “说!”梁南渚怒道。 丫头一颤,语速如飞: “穗穗姑娘要我来给小姐报个信。蒋家…蒋家人上门了,说…说小姐把人家孩子给打了。来…来讨个说法。” “呵。”梁南渚冷笑,狠狠指了指梁宜贞,“一件一件算。” ………… 正堂之中,家长们坐满了整个屋子,鼻青脸肿的蒋貅尤其突兀。 老夫人先问过伤势,吃口茶道: “孩子的母亲怎么没来,倒要蒋夫人这个伯母亲自出马。” 蒋夫人翻个白眼: “老夫人,孩子的母亲都心疼出病了,孩子的父亲照顾着呢。怎么,贵府的宜贞小姐还嫌下手不够狠吗?” 话音未落,蒋貅配合着哎哟连天。 老夫人笑笑: “这话说的!看蒋少爷高高壮壮的,我们家宜贞一个女孩子,哪里是他的对手?只怕有误会吧。” “还有梁南清与梁宜萱!”蒋貅向上一窜一窜。 “那小子!”薛氏忽道,一脸火气,“他要敢作恶,婶婶给你撑腰。不过…” 她顿了顿,又赔笑: “孩子们的事情没准的,打打骂骂不要紧,总别冤了孩子啊。蒋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蒋夫人鼻息一哼: “貅儿身上哪处伤不是证据?要说冤枉,我们貅儿最冤枉。” 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好好的孩子,肿成这样,怎会有人如此狠心呢? 不过话说回来,连人命也不当回事的人,又哪来的心? 要不是貅儿平日里身体强壮,只怕这条命也去了!我又该如何与他父母jiāo代啊!…” 要不要这么夸张? 老夫人与薛氏不约而同打个呵欠。 “哟!哪里来的小腊肉啊?快让哥哥看看,伤到哪里了?” 梁南渚一脸关心,疾步而入,身后跟着面色不大好的梁宜贞。 她白梁南渚一眼。 转变真够快的!方才还义正言辞地教训她,这会子却在蒋貅面前装好人。 蒋貅被梁南渚揉过去揉过来,霎时叫苦连天。 蒋夫人急了: “梁世孙你作甚!他受伤了,你有点分寸好吧!” “哎哟,失态了失态了。” 梁南渚笑呵呵,又摸摸蒋貅的头。头上正好有个红包,痛死个人。 蒋夫人揽过蒋貅,恨恨瞪一眼,又转向一旁梁宜贞: “你还敢来?” “这话应该我说吧!这是我家!”梁宜贞没好气,冲蒋貅道,“居然找上门来,是谁给你的勇气?” “我是受害者,自然要来讨公道!”蒋貅竟理直气壮的。 她抱臂撇撇嘴。 自己才被梁南渚冤枉,心情不好,哪有耐心与蒋家周旋? 分段阅读_第 185 章 她遂道: “要公道?” 她看着蒋貅,打算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蒋貅却点头。 机会…你不珍惜啊。 梁宜贞三两步跨至他跟前 “就是我打的蒋貅,怎么样?” 她又朝他凳子猛踢一脚: “要公道去府衙啊!告家长算什么本事?走,你跟我上公堂去!” 梁宜贞拽着蒋貅就要走。 蒋貅高唤“伯母”,蒋夫人却惊得一动不动。 满屋子的人亦目瞪口呆。 梁宜贞,这路子简直太野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吃茶 “你干什么!” 蒋夫人反应过来,就要去掰梁宜贞的手。 谁知梁宜贞个子不大,力气却惊人,怎么掰也掰不开。 “真是粗鄙,匪气!”蒋夫人破口大骂,“你放开貅儿!没人管么?” 梁南渚作壁上观。 而老夫人与薛氏慢悠悠吃茶。见闹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开口。 只闻老夫人道: “蒋夫人,你身为长辈,这样说孩子不妥吧。” 薛氏听得认真,向身后丫头嘱咐: “蒋夫人骂小姐,记下来。” 丫头捧着册子,俨然府衙的师爷。 “她写什么!” 蒋夫人冲的起身,一瞬慌了,也顾不得护着蒋貅。 薛氏笑道: “不是要去府衙么?咱们也得留些证据啊。” “你…”蒋夫人气急败坏,“一屋子土匪窝!” 薛氏也不生气,向丫头笑道: “这句也记下,漏了罚你哦。” 丫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好。”蒋夫人指一圈屋中众人,“你们要纵容包庇,我们就上府衙去!谁怕谁啊!让徐大人端了你们这群悍匪!” “匪?”梁宜贞哼笑,“匪不匪我不大知道,但说起山贼,倒是跟蒋少爷很熟哦。” 蒋貅心下一紧: “你胡说什么!我堂堂社学里的学生,怎会跟山贼有关系?你别血口喷人,倒打一耙啊!” “就是!”蒋夫人附和,“我家貅儿品学兼优,哪像你家孩子那么野?” 她转向蒋貅: “貅儿不怕。上府衙就上府衙,咱们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怕!待去了府衙,我要把盈盈的事也重新论论。再不能容恶人猖狂了!” 梁宜贞哭笑不得。 原来蒋貅将山贼之事瞒下了啊。难怪蒋夫人敢这般嚣张,以为真抓到了他们的小辫子。 蒋貅一脸紧张,左看右看,生怕梁宜贞将事情说出。 她才不会说呢! 这么劲bào反转的料,当然要到府衙去说了。他们如今多嚣张,多理直气壮,到时候就会被打脸多惨。 想想都觉得解气。 蒋夫人看着一屋子的人,只觉半刻也呆不下去。 她拽起蒋貅,只狠狠道: “你们等着,府衙见!” “好啊。”梁宜贞偏头一笑,“要快些哦。我才同徐大人吃过茶,要不要帮您老预约个升堂时辰?” 吃茶! 吃茶… 屋中瞬间鸦雀无声。 这女孩子,为何每次做的事、说的话,都这样吓人! 蒋夫人趋前两步: “你说什么?你与徐大人…吃茶?” 她下意识地掰手指头,只觉算不过来。 “很惊讶么?”梁宜贞打量她,“你也可以约啊。” 蒋夫人一怔: “呸!小小年纪留点口德吧!老娘都生过孩子了,还吃茶!” 她扫视一圈: “你们心机太重,以为这样我就不告了?你们也不想想,是大楚律厉害,还是徐大人徇私厉害!” 说罢衣袖一拂,连拖带推弄走蒋貅。 外人去了,屋中的沉静依然。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我可以解释。” 屋中众人脸色难看,不知如何言语。 梁宜贞方道: “是蒋貅请了山贼来劫我的道,我才动的手。我主使的,不关大姐和小弟的事。祖母不要…” “你与徐故吃茶…” 老夫人喃喃,现在还回不过神。 薛氏愁眉深锁,勉强开口: “宜贞你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宜贞满脸茫然: “就 分段阅读_第 186 章 今日在山上啊。他看见我们殴打蒋貅,问我与他吃茶,还是吃府衙的茶。那我当然…” “卑鄙!”老夫人在桌边狠拍一掌。 梁宜贞真惊了。 自打来到晋阳侯府,还没见老夫人发这样大的火。 她这才觉出事态的严重。 试探问: “吃茶…究竟是何意?” “宜贞,”薛氏送上疑惑的眼神,“你真不知?” 梁宜贞抿唇: “自打棺中醒来,许多事都记不得了。” 梁南渚上前,一个黑影压下来: “你还在装吗?” 梁宜贞看他一眼,因着适才在偏院的事,一点也不想理他。 “你说是就是吧。”她摆摆手。 “好了阿渚。”老夫人道,又转向梁宜贞,“你果真不记得了?” 梁宜贞摇头。 老夫人摇头叹息,头痛症似乎也犯了。 梁南渚遂冷语: “好,你要装就装。我现在告诉你,吃茶就是求亲。” 求…求亲? 梁宜贞猛咳两声。 “求亲”二字于她而言不过是书本上的礼仪。落在自己头上,却只剩惊惶。 她狠跺一脚。 哪本史书上写了“吃茶”就是求亲?!《川宁风物志》也从不曾提及啊! “你骗我的吧?”梁宜贞直勾勾看梁南渚,“怎么会有人吃口茶就把亲事给定了?” 他一脸严肃,并不言语。 这沉默…真实的沉默。 所以,梁南渚砸的瓷器、绸缎、首饰,其实是聘礼! 难怪他那般生气。 梁宜贞粗喘着气,双手攒成拳: “我去跟徐大人说清楚。” 话音未落就要冲出门。 梁南渚横腰拦住,胸膛抵上她的背: “你现在哪里都不许去!” 说罢,扛起梁宜贞跨门而去。 老夫人与薛氏对视一阵,又各自低头叹气。 “母亲,宜贞的事有阿渚在,我相信总有办法的。”薛氏宽慰道。 老夫人又叹一声: “我现在担心的是凌波。” 鄢凌波受不得刺激。他的眼,是不被允许流泪的。 正堂重归寂静,甚至死寂。天色渐渐暗下来,似人心,也渐渐沉重。 ………… 鄢府。 “什么?吃茶!”鄢凌波一瞬站起,肩头颤抖。 梁南清与梁宜萱忙摆手: “不是那种吃茶,只是权宜之计。” 二人懊恼又无助。本是来搬救兵来的,怎么将这事说了呢?! 鄢凌波只觉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呼吸越发急促。 “小宝,小宝!快备车!” 他踉跄而出,云头手杖都遗落屋中。 两个小的只在后面追。 ………… 朦胧月色,花影迷离,一把铜锁重重落下。 “你给老子好好反省!” 梁南渚朝门上踹一脚,扬长而去。 嘴里还不住咒骂: “老男人!臭不要脸!我呸!” 梁宜贞听着咒骂声渐渐消失,心头空落落的。 梁南渚对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顷刻间dàng然无存。 而自己,此刻被禁足在房间,什么事也做不了。 “穗穗,”梁宜贞揽过她,像抱一个布偶,“我闯祸了。” 穗穗一愣,撅嘴噔噔摇头: “小姐才不会闯祸,是祸闯了小姐!” 是祸闯了小姐… 梁宜贞微怔: “穗穗真聪明。”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耍流氓 穗穗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件事与从前商会之事、春鸿会之事都不同。此番梁宜贞并没有故意招惹,而是…有心人有心为之。 祸端主动找上门,避是避不掉的。 那便只能迎难而上。冲自己来的,就自己解决。 梁宜贞回忆起今日吃茶的场景。难怪觉得哪里不对,难怪徐故要向她一个外人告知秦娘的事。原是在自报家门。 但他有什么目的? 总不会真看上她吧? 这很荒唐啊。 “穗穗啊,”梁宜贞叹了声,“我这回是遇着流氓了。” 一个斯斯文文,套路深深的流氓。 “小姐别怕!”穗穗一把环住她的腰,“谁敢欺负小姐,穗穗捶他 分段阅读_第 187 章 !” 梁宜贞摸摸她的头: “我不怕,你家小姐是神仙嘛。” 耍流氓而已,谁不会啊?! ………………………… 老夫人的厅堂中,烛火一明一灭。偌大的屋子,昏暗又沉重。 薛氏与鄢凌波陪坐在下手方,没有人说一句话。 寂静维持了许久。 “最不济,我带宜贞走。”鄢凌波蹙眉,手掌紧握扶手。 老夫人忙劝: “凌波你别急,说这话作甚?那就到了那一步?你宽些心,世孙在,总会有办法的。” 世孙… 是啊,有世孙在,总会有办法。 可这一回,与徐故牵扯太深。徐故可是京城来的人,只怕给世孙添了大麻烦。他是否会就此不管宜贞? 鄢凌波倒吸一口凉气,焦虑担忧充斥全身。 不行!就算世孙不管她,自己也要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那是宜贞啊!唯一的宜贞,她不能落在京城人手里。 “凌波哥。”梁南渚掀袍而入,趋步至鄢凌波身边,言语中满是急切担忧,“眼睛可还好?” 许是因着行太快,他额角冒汗,有些微喘。 “世孙!” 鄢凌波双手摸索。 梁南渚忙一把握上: “我在,凌波哥别着急,我在。” “凌波知道宜贞闯了祸,给世孙添恁大麻烦,但她定然不是有心的。”鄢凌波急切道,“世孙若真觉得欠我一双眼,那就不要置宜贞于不顾。她还小啊,她…是公主唯一的孩子啊。” 公主是梁南渚的恩人,而她,是公主唯一的女儿。 还有鄢凌波的眼睛,亦是梁南渚的死xué。 这样的言语,是挟恩图报,绝非君子行径。但他说了,就是要bi一bi世孙。温润如玉、好心好xing的鄢凌波,为了梁宜贞,做了回小人。 但那不要紧,只要宜贞安好,一切都不要紧。 “不会的凌波哥,我不会,你放心。”梁南渚握紧鄢凌波的手,“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是我没看住她,是阿渚对不起凌波哥。” “世孙…” 鄢凌波怔住,焦虑夺走了他的理智。 世孙,本就不是个只顾自身安危,过河拆桥之人啊。 鄢凌波躬身行礼: “是凌波小人之心了。” 梁南渚摇头,扶他坐稳,见他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松了半颗心。 “阿渚,”老夫人道,“宜贞呢?” “锁…”他看一眼鄢凌波,“安顿在闺房了。” 老夫人点头: “她怎么说?” “我…”梁南渚顿了顿,“没让她说话。” 老夫人一声叹息: “这件事,阿渚对宜贞做得也太过了。” 梁南渚一怔,有记忆以来,这是老夫人头一回为梁宜贞训斥他。 老夫人又道: “宜贞自打棺中醒来,跟换了个人似的。别说‘吃茶’,许多人事也都不记得了,有时还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活人就是麻烦’,吓死个人。 你前些日子还在京城国子监,自然不知。回川之后秉着从前的偏见,只当宜贞做什么都不对。 就拿今日之事来说,她不过与徐大人有些私jiāo,你见着聘礼,下意识就冤枉她故意撩拨玩闹。是不是武断了些? 阿渚啊…看人,除了用理智,还要用心的。” 用心… 梁南渚愣然。 真是偏见么? 她与从前的确不同了,但他的印象还停在当年,那个狠心对亲人下剧du的女孩子。 陈年的印象太深刻,不是说抹就能抹掉的。 其实,当梁宜贞说不知“吃茶”之意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信的。 但理智告诉他,她生在川宁长在川宁,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习俗。 “祖母,”他道,“您说的对,阿渚错了。这件事,我愿意信她。” 四下猛惊。 梁南渚…认错了?!从小到大,他认错的次数屈指可数。眼下居然认错! 老夫人颇是欣慰,点了点头。 薛氏没大听他们说话,一直紧绷着脸心里有事,只道: “想来想去,此事事出突然,会不会是京城的意思?” 才稍稍轻松的氛围 分段阅读_第 188 章 霎时回归紧张。 “不像。”梁南渚道,“梁宜贞已经入选鉴鸿司,不日就要启程上京。纵然徐铁拐是他们的人,也没必要再将她留在川宁,留在他身边。放在京城,于他们而言,总是更稳妥些。” 鄢凌波点头: “也就是说,此番是徐故自作主张。” 梁南渚哼笑: “第二次自作主张。” 徐故的自作主张,会成为他的把柄。但他为何自作主张,依旧是个谜。难道真想娶梁宜贞? 荒唐啊。 老夫人端坐,看看孩子们,遂道: “既然如此,咱们晋阳侯府就一致对外。徐知府,就算是京城的人,想踩在咱们头上,那就吃不了兜着走!” “祖母英明。”梁南渚道,“那个老不正经的,不就是耍流氓吗?还想娶梁宜贞!那就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流氓!” 鄢凌波倾身: “世孙有对策?” 梁南渚嘴角一勾。 对策…没有对策,怎能在京城混这么多年? 徐铁拐嘛,老男人!那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咯。 ……………………………… 老夫人堂中人群散去。有了梁南渚的定心丸,每个人都能睡得稍稍安稳些。 晋阳侯府,又陷入往日的安宁。 已是三更天,月色朦胧,时有树影沙沙。仆fu婢子早已安寝,唯有轮班巡夜的嬷嬷,举着大红灯笼排排行过。 梁南渚负手,在青石小径踱步。杨柳拂动,一侧头,便看到了梁宜贞的院子。 紧闭的院门,还有…他亲自落下的大锁。 微怔。 关了这么久…这家伙…还没吃饭吧。 不知为何,竟有些愧意。 他调转个头,下意识行向厨房的方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按理说,这个时辰厨房早已落锁,厨子也睡了,就算来了也没什么意义。 可不知不觉,就是到了这里。 也好巧不巧,就有个粗心厨子忘了锁门。 梁南渚轻笑摇头,举着灯笼推门而入。 这个地方,他从未来过。 一是不喜油烟。二来,梁南渚是生母去世后才入的晋阳侯府,那时他已十岁了,自然明白君子远庖厨的道理。 灯笼四下照了一回。墙壁上的辣椒串、排排摆放的蔬果、肉糜,整齐有序的调料,一切都新奇而陌生。 不过,似乎没什么现成的能吃。 他一会子揭蒸屉,一会子翻锅碗,空空如也,半粒米都没有。 “饿一顿…也死不了吧。”梁南渚喃喃。 说罢就要转身。 吱吱…吱吱… 他一顿,什么声音? 耗子磨牙? 他顺着声响,猫着腰,故意隐藏灯笼的火光。他也不知为何,堂堂世孙竟然要在厨房里抓耗子? 今天的一切都怪遭遭的! 更近前些,只见米缸后的竹编簸箕似盖着什么,微微颤动。 小耗子,教你危害晋阳侯府的食品卫生!今日落在本世孙手上,自求多福吧。 他眯眼勾唇,已拔下一只鞋,对准簸箕。 一把掀开。 刚要打下,艰难刹住。 “怎么是你?” 灯笼照上,只见梁宜贞蜷在米缸后,双手握着一块比脸大的玫瑰米糕。一双眼大写的懵,腮帮子鼓着又嚼两下。 啪! 梁南渚将鞋子砸在地上,蹭着穿好。 “我饿。”梁宜贞道,口中塞满了米糕,有些囫囵不清。 梁南渚手肘撑上米缸,懒散看她: “不是抓老鼠,还真发现不了你啊!” 本以为她老老实实待在闺房,没吃没喝的,心中还有些过意不去。 现在不会! 完全不会! 梁宜贞怎么会让自己挨饿呢?她是个大街上都能bi人煮抄手的人啊! 祸害! 梁宜贞迅速嚼几口,咽下口中米糕: “天大的事,你锁归锁,别不让人吃饭啊。为了不被饿死,我夜半开锁觅食,大耗元气,多可怜。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 他静静看着不说话,环抱双臂,灯笼chā在臂弯。 灯火一晃一晃,映上他下颌的轮廓,又晃开。想抓住又稍纵即逝的俊美 分段阅读_第 189 章 。 梁宜贞呆看半晌,不忘再咬一口玫瑰米糕: “你的确很好看,没有同情心就没有吧。” 她伸了伸腿,蹲得有些麻了。 小足轻晃,朝他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靠,足尖依旧是那只丝线绣的蝴蝶,扑腾翅膀,似飞上他的小腿。 “让一让啊,”梁宜贞偏头,“这就跟你回去认罪伏法,继续坐牢。” 梁南渚小腿肌肉一紧,扫一眼,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米缸、墙角、他,梁宜贞被牢牢锁住。 他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渐渐向下倾身。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梁宜贞呼吸急促,玫瑰米糕捏出指印。 还有半寸,梁南渚瞬间定住,邪笑: “我喜欢就地正法。” 梁宜贞一愣。下一刻,又被他拎起,后颈的感觉无比熟悉。 梁南渚将铁勺朝她一丢: “我饿了。” 是真饿。为着她的事折腾了一整日,他也没吃饭呢! 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梁宜贞呆愣愣接着铁勺,拿也不知怎么拿,对异物有种莫名的恐惧。 “我不会啊。” 她脖子向后缩,尽量离铁勺远些。 梁南渚笑容一滞。 上回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不会煮抄手,她还说他笨,哪来的自信? 他方道: “不管,我饿。” 梁宜贞懊恼,看看手中的米糕: “要不,分你一半?这头没咬过。” 她翻转着米糕,试图显得更加真诚。 梁南渚一梗: “你恶不恶心,吃剩的给老子!” 他双手一撑,坐上灶台,又狠拍两下铁锅: “少废话,快烧火!” 梁宜贞无语,望天一叹,只得认命。 ………… 咚——咚咚咚! 厨房的时光过得很快,外面已敲过四更,里面却还在为生火懊恼。 “你脑子被驴踢了?”梁南渚夺过柴火,“你要烧房子啊!” 梁宜贞噘嘴: “那人家不会嘛。” 梁南渚扶额,摸索着将火给生好了。 他半生气半得意: “老子也是第一次。” “哦。”梁宜贞讪讪,有什么了不起,又道,“那你烧水啊,愣着作甚?不是很能吗?我看案头有几个现成抄手,不信你还能煮成了!” 梁南渚轻蔑一笑: “那你看好了!” 水已然烧上,他又道: “本世孙那是不屑于下厨,一旦认真,不知胜过多少大师傅!” “是是是,大哥最厉害了。” 梁宜贞含笑,忽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梁南渚腰身一紧,惊恐: “你干什么!” 梁宜贞垂眸不语,手已然退开。 而他的腰间,多了条围裙。 她低语: “月光锦很好看,别再染上油污了。” 梁南渚怔住。 上回…的确染了佐料在袍子上。也是给她煮抄手啊。 他半晌方回神,清了清嗓: “那个…水开了,把抄手拿来。” “是!”梁宜贞积极应声。 大概只有在吃的时候,她能这么听话。 他垂眸笑笑。 忽而一顿。 不对啊!不是该罚她做饭么?怎么铁勺还是握在自己手中? “梁宜贞!”他高唤。 “在。”梁宜贞已然捧着生抄手,一双大眼望着他眨巴。 算了。 他叹口气: “丢下去吧。” 抄手又开始在水中翻滚,铁锅中升起浓浓白烟,同样的香气,同样的人。 新月高悬夜空,零星几点疏星。厨房的小窗上,正两个对坐吃东西的影,不时听到梁宜贞咯咯的笑声。 ………… 清晨。 厨子打着哈欠进厨房,瞌睡一瞬醒了。 “谁动了老子的厨房!” 嚎叫之声穿墙而出。 行过的二三婢子嘀咕: “听闻厨子的兄长在畅园附近摆抄手摊,前阵子也被人砸了呢!” “得罪人了吧?不对,人也不会抵着厨房毁啊。” “你什么意思啊…青天白日的,要不要这么邪门?” “你们少传闲话多做正事。”领头的婢子道,又向厨房唤,“聂 分段阅读_第 190 章 大厨,做几个点心,有客来访。老夫人说了,就上你新研制的黑暗点心。” 黑暗点心! 婢子们又来了精神: “谁啊?老夫人上这个招待,吃不死他啊!” “还能是谁?徐大人呗。” “那该!妄图娶宜贞小姐,吃饱了撑的吧?咱们一会子再加点料!” 第一百一十七章 聊聊婚事(为笙沫笙筱加更) 徐故一生清廉,出门难得乘车,但今日他觉得,乘车会显得正式些。虽然只是一辆一马拉的简陋马车。 “阿四。”他唤侍从。 赵阿四驱马至窗前,俯身: “大人请吩咐。” 徐故笑笑: “不是吩咐,就是问问,今日这身袍子如何?这料子比往日贵重些,不知会不会吓着她。” 赵阿四一愣。 记忆中,自打秦夫人去世后,大人还没这般紧张过。 他方道: “袍子很好,大人的诚心更好。日后宜贞小姐定会明白大人的苦心。” “但愿如此吧。”徐故道,“总之,先回家就好。” 不能让她再次落在晋阳侯府手中了。 至于其他事,有的是时间解释。 一辈子的时间。 ………… “快快快!张罗起来!”薛氏风风火火嚷嚷,“都给我麻利些。” 梁宜贞带着穗穗,半靠树干: “谁来啊,这样大阵仗。” “你未婚夫啊。” 神不知鬼不觉,梁南渚已站在她身后。 穗穗有些怕他,急得跳脚也不敢动手: “小姐没有未婚夫!没有!” 梁宜贞呵笑,抱臂: “真打算让我嫁啊?” “不然呢?”梁南渚微微倾身,“你自己应下的事,自己负责。而晋阳侯府呢,别的不敢保证,但一定会让你风光大嫁。” 穗穗恨恨盯着他,抱着向死之心上前一步: “小姐没要嫁人!没有没有没有!” 梁南渚充耳不闻,一把推开穗穗,手臂撑上树干: “挺凶啊。” 梁宜贞扫一眼周围忙碌的仆fu,目光回道梁南渚这里。 轻笑: “这么隆重,好像嫁了也不亏。” 她点着下巴: “至于徐大人嘛,好歹是位朝廷命官,我混个命fu做做也不错。不过…大哥可得多备点嫁妆,未婚夫清廉,我若败光家底,不还得靠娘家嘛…” “算得挺精啊。”梁南渚一把扣住她的手,“早盘算好的吧?” 梁宜贞手腕一转,泥鳅似的滑开,顺势朝他下巴挑一指: “你吃醋啊?” 她斜勾一个笑,趁他发愣,早溜了老远。 一面回身挥手,憋笑: “长老别怕,我是你亲妹!” 梁南渚憋气,朝树干猛捶一拳: “祸害!谁是你哥?!” “腾子!”他没好气唤。 腾子不知从何处窜出来,颤颤巍巍: “世…世孙…” “送她去凌波哥那里,让凌波哥看紧了。”梁南渚吩咐。 看着宜贞小姐,还真是颇有难度啊。似乎也只有鄢凌波做的下来。 梁南渚又道: “她要敢反抗,给我往死里揍!” 说罢拂袖而去,刚行两步,又顿住: “那是夸张,你有点分寸。” 腾子这才舒一口气。 谁不知道是夸张?不用您老专门说! ………… 待客厅中,仆婢成排,捧着茶点瓜果,流水似的出入。 晋阳侯府本也素简,难得一次这等气派。 徐故冷眼看着,茶也不喝,点心也不吃,食指有节奏地轻敲扶手。 老夫人翻出压箱底的衣裙,是除命fu服制外,最华丽的一套。 平日都不戴那么重的发冠,她还有些不适应,却依旧保持着高贵的笑。 只道: “徐大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老夫人客气。”徐故道,“徐某的来意,想必老夫人是清楚的。” 老夫人笑笑: “清楚。宜贞连你的茶都吃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徐故点头: “既如此,咱们定个日子吧。” “不急。”薛氏笑道,“日子要合过八字慢慢算的。咱们 分段阅读_第 191 章 贞可是家中的宝贝,文定六礼一个也不能少,咱们先把细节论论,日后不乱啊。” “三夫人所言甚是。”徐故亦赞同,“徐某是个读书人,礼仪只会更周全。” 读书人。 薛氏心头呸了声。读书人耍起流氓来,更叫人恶心。 她又挂起热情的笑: “这倒不担心,只是…” 她尴尬笑笑。 徐故淡然,早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三夫人有话请直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她欠欠身子,“徐大人,川宁人都知道,府衙是个清廉衙门,你也是个清廉官员。可我们宜贞自幼娇生惯养,实在过不了清贫日子啊。” 薛氏顿了顿,又道: “先说衣。徐大人今日特意打扮过的吧,可这样的袍子,宜贞看也不会看一眼。 再说食。案头的点心,只怕徐大人府上都不曾有吧;至于茶,或许偶有宫中赐下的,可大人有的赏赐,晋阳侯府都有,大人没有的赏赐,晋阳侯府也有。 再说住…” 薛氏扫了一眼屋子,笑而不语。 “欺人太甚!”赵阿四上前一步。 薛氏故作惊惶。 徐故拦: “让她说。” 薛氏拍拍心口,又道: “最后说行。远的不说,就说徐大人的马车。旧棚瘦马,也太寒酸了些。我们宜贞出门,至少也是两匹马拉的车,更莫提车帘锦缎了。 衣食住行样样不配,我们怎么放心把孩子jiāo到你手上呢?” 徐故默了许久,才开口: “贵府不想认?” 薛氏笑笑: “不是不想认。要不话先说在这里,等徐大人发达了,你们再完婚如何?” “不可。”徐故斩钉截铁。 他四下扫一眼: “宜贞小姐何在?” 老夫人哼笑,就怕你不问! 她笑道: “去鄢府玩了。徐大人也知道,凌波对宜贞一向关怀备至,什么都给她最好的。买什么、玩什么,从来没有不答应。 对了,凌波还在钱庄给她设了个小金库。若不是家里劝着,只怕把钱庄的给她了。” “那要多谢凌波少爷。”徐故道,“日后,宜贞由我来照顾。” 老夫人垂眸,把玩玉扳指: “徐大人,是听不懂,还是故意听不懂?” “懂。”徐故正色,“徐某虽非大富大贵,但也亏待不了小姐。” 他顿住话锋,只觉多说无益。 不论徐故说什么,她们都会找到理由推脱。而他也会找到理由坚持。 这样的僵持,没有任何意义。 徐故方摊开手,赵阿四立马放上一卷轴。 他遂道: “既然老夫人不想聊私事,那咱们聊聊公事吧。” 老夫人与薛氏相视一眼,没料到还有这一茬。 徐故接着道: “我手中是一份状纸,告的就是晋阳侯府,告的就是宜贞小姐。” 蒋家啊… 当日蒋夫人扬言要上府衙告状,原来不是气话,是真的。 原本也不必怕。 可徐故将两件事搅成一件事,就有些难办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聊聊公事 老夫人靠上椅背,慢悠悠呷一口茶: “徐大人什么意思?老身不是很懂。” “蒋家状告宜贞小姐殴打蒋貅少爷。”徐故递上状纸,由丫头呈给老夫人,“蒋夫人还特意提了句,宜贞小姐与本府吃过茶,可不能徇私枉法啊。” “徇私?”老夫人呵呵笑,“有甚私可徇的。” 谁稀罕你的徇私?!你还不是宜贞的私! 徐故亦笑笑。 这个老太婆,表面永远和善。可背地里,又纵容晋阳侯府做了多少恶事呢?佛口蛇心的典范。 他方道: “老夫人长居深宅,不明大楚律也是情理之中。徐某耐心很好,就与您说道说道。” 老夫人依旧含笑,心中却呵呵。 不懂大楚律?我呸! 老身好歹也在鉴鸿司任过教好吧?教的就是大楚律! 这件事,徐故自然知道。 当年秦娘于鉴鸿司求学,正是老夫人任教之时。 不过,教大楚律的又如何?杀人放火,知法犯法的事 分段阅读_第 192 章 也没少做吧。如何能叫“懂”? 为人师表…呵。 徐故接着道: “其实,状纸所言之事可大可小。” “何为大,何为小?”老夫人道。 “小孩子言语不和,打架斗殴是小。”徐故顿了顿,“蓄意伤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大。” 老夫人轻笑。 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耍流氓不带脸红。 她道: “徐大人觉得…此事是大是小?” “那要看府上了。”徐故道,“若是我的妻子,我自然相信她的品行;若只是晋阳侯府的人,本府不敢打包票。” “徐大人倒是真懂大楚律。”薛氏摇头笑道,“很会钻空子嘛。官员啊。” 徐故保持着读书人的礼仪: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老夫人笑。 还是宜贞说得对,活人就是麻烦。 “既然这样…”老夫人慢悠悠开口,“送客吧。” 她语气温和,仪态慈爱,全然不像在赶人。 徐故默了半晌。 这是…要开战了…可他们,哪来的胆子? 他方起身,整一回衣袍: “本府告辞。” 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 已看不见他的身影,薛氏才凑上前: “母亲,看着不好对付啊。他不会捅到京城去吧?” “他没那么蠢。”老夫人道。 捅到京城,徐故自作主张的事首当其冲。 薛氏方舒了口气。 “快快快!别愣着。”老夫人忽托着头冠,“快给我摘下。一大把年纪了受这罪…” 薛氏憋笑,忙去帮忙。 ………… 马车咯噔咯噔,驶出晋阳侯府。 “大人,晋阳侯府太嚣张了!”赵阿四怒目。 “他们何时不嚣张?”徐故淡淡道,“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忽本府?逆贼…什么事做不出来? 当年崇德太子弑父造反,晋阳侯府若真脱得了干系,陛下岂会派我来此?” 不过是根基太深除不掉。 那么就嚣张吧…嚣张久了,总会有连根拔起的时候。 赵阿四抱拳: “大人英明。” ………… “诶诶诶,那不是徐大人的车么?” 巷子中围观的众人纷纷探出脑袋。 自打徐故进了晋阳侯府,他们就一直蹲守,准备拿到第一手的消息。有的怕忘,还备了纸笔边走边记。 “没见人相送,不会是被赶出来的吧?” “我就说嘛,宜贞小姐年纪轻轻,怎么会嫁给徐大人?他还是个二婚呢!” “对对对,昨日世孙不是还把聘礼给砸了么?我还捡了几匹绸缎回去。” “对什么对?宜贞小姐吃茶是实锤,晋阳侯府这是背信弃义不想认啊。” “徐大人可怜啊。” “宜贞小姐可怜。” …… 而巷子另一头,一群人侧耳细听,奋笔疾书。 一页纸正好一篇稿子,洒在人群中。 《而立知府情陷豆蔻少女,旷世畸恋何去何从》 《怒怼知府?豪门恩怨升级,揭秘晋阳侯府不为人知的秘密》 《深情首富、正义知府,为何同时沉迷梁宜贞?东街胭脂铺新款水粉,帮你锁住迷恋》 最后一个,是广告啊。 传看之人讪讪,接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传播。 ………… 鄢府。 书房之中,刻意多掌了几盏灯。 鄢凌波端坐案头,伸手探了探滴漏的水,道: “这个时辰,徐大人应该已从你家走了。” 梁宜贞托腮坐在他身旁,把玩他的碧玉算盘: “徐大人还真敢去啊,真壮士也。想是被祖母赶出来的吧。” 鄢凌波笑笑,不自主地揉揉她的发髻: “还不是为了你。cāo碎了心。” 梁宜贞抱歉笑笑: “不过,这也不是一劳永逸之法啊。今日赶出去,明日不会来么?总不能让他每日都去烦祖母吧。还是要彻底解决才好。” 她又嘿嘿两声: “其实哪有那么麻烦?徐大人乘人之危耍流氓,我们也耍呗。” 鄢凌波听了半晌,憋笑,朝她额间敲一记: “你还会耍流氓了?” “会 分段阅读_第 193 章 啊。”她一脸坦然,“不过,要凌波哥帮个忙。” 鄢凌波侧头,俯耳过去。 一晌耳语。 “这法子…世孙告诉你的?”鄢凌波微怔。 “不是啊。”梁宜贞愣然,“怎么提他?” 鄢凌波垂眸一笑,自语: “竟想到一处去了。” “凌波哥?”梁宜贞一脸懵。 他笑道: “我是说,世孙也是这个法子,昨日已安排妥当了。你放心。” “他这么好心?”梁宜贞撇嘴,“早上还扬言要我嫁呢!” 鄢凌波又摸摸她的头,一如既往的温和: “世孙也就嘴贱些,心是好的。一家人嘛,还能真不管你?” 梁宜贞默然。 道理…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总感觉梁南渚与晋阳侯府其他人不同,不能以常理论之。 “能想出这个法子…”她沉吟,“他真是…” 真是很厉害吧。 鄢凌波含笑端起茶盏。宜贞,总算有些认可世孙了。 “真是个臭流氓!”梁宜贞道。 鄢凌波猛呛两声,险些喷茶。 ………… 呜呜呜…呜呜呜… 女孩子的哭声响彻茶坊。 “凌波少爷待宜贞那样好,她怎么能随便嫁人呢?” 女孩子一面说一面揩眼泪,手帕都湿了半张。 “我今早见她去鄢府,解释去了吧?” “凌波少爷一定伤心透了!” “咱们身为凌波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要为凌波少爷做些什么!” 杨淑尔混在其中,摇摇团扇: “才碰见鄢府的宋小宝,给凌波少爷买茶。说是唯有清茶能稍解苦闷。” 茶? 女孩子们眼睛一亮: “咱们为凌波少爷办个茶会吧。热闹热闹,好过他一人憋闷。” 其他女孩子齐声附和。 “且慢!” 茶坊外一女孩子高唤,大跨步而来。 围坐的女孩子们翻个白眼。这么不讲究,一看就是世孙党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关爱凌波,人人有责 “你来作甚?” 凌波党的女孩子们瞬间直起背。 “办茶会的事,算我一个!”那个世孙党的女孩子高声道。 什么情况? 她们两边不是一向水火不容么? 不及想通,茶坊门口又涌入一群女孩子: “还有我们!” 气势汹汹,义正言辞,世孙党无疑。 领头的道: “你们这群人虽然讨厌,但凌波少爷与世孙亲如兄弟。世孙昨日砸聘礼,就是把态度摆在面上了。他看不下去的事,我们也看不下去。” “对!”世孙党附和,“我们帮着办茶会,那也算世孙的心意。我们家世孙,可是极重兄弟情义的。” 凌波党狐疑看着她们,又有些感动,又不敢应。 她们跟她们的世孙一样,滑头得很,谁知有没有坑? 杨淑尔藏在人群中摇扇围观,此时方上前: “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我看是挺好的事。你们两边,也该冰释前嫌了。”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杨淑尔人缘好学问好,她的话,她们是愿意听一听的。 “也对,淑尔既不是凌波党也不是世孙党。咱们就听她的,公平。” 女孩子们纷纷附和。 有人窜出头: “不过,两党都不是,淑尔是敬亭党?” 杨淑尔摇扇一笑: “宜贞党啊。” ………… 从晋阳侯府回府衙的路很长,徐故端坐车中,闭目养神。 忽而惊醒。 车外喧嚣声骤起,即使是主街,也比平日闹腾许多。 “出什么事了?”他沉声,微蹙眉。 “是女孩子们。”赵阿四躬身道,“发些传单,瞎闹腾。” 说着递了几张进去。 徐故接过看一眼,又挑帘望去。 女孩子们很卖命啊,更有甚者声泪俱下同路人哭诉。 “请看一看。”女孩子拦着路人,“青梅不再,徒留竹马。我们的凌波少爷只是个受伤的孩子,请了解一下这个茶会,他需要大家的支持与安抚。” “钱买不来快乐,yào医不好心痛,他需要我们。” “请看一看 分段阅读_第 194 章 请签个名,让他知道我们一直在他身边。” “凌波少爷真可怜,我能去茶会么?”大婶边叹边哭,“大婶可是东街第一劝!人生有什么过不去的砍,大婶都能给劝好!” “当然能去,谢谢大婶。我们会记住你的。” “也欢迎你的家人。” …… 徐故掩上车帘。 孩子们啊。 太容易被煽动了。 “如此规模的茶会,女孩子们破费了啊。”徐故轻笑摇头。 赵阿四鼻息一哼: “都是些败家女,还不是花家里的钱。” “那也要看看,家长们敢不敢出这个钱。”徐故闭目道。 赵阿四一瞬会意,抱拳: “属下这就去。” 说罢马头调转,消失在人群之中。 ………… 深夜。 富商潘老爷在庭院中来回踱步。自打参与了川商罢市的事,川宁就没安生过。 先是春鸿会一闹,所有注意力都在梁家小姐身上,没人去看现场的横幅。他只觉自己的赞助都打了水漂。 接下来又是这一桩荒唐的婚事。梁家小姐与徐大人?这都什么事啊! 这还不算完。 人家的姻缘纠葛说破天也是私事,偏偏那群女孩子弄了个什么“关爱凌波”的茶会。这不故意打徐大人的脸么? 最要命的是,他家潘小姐还参与其中,摇旗呐喊。 潘小姐才与组织茶会的姐妹开完会,这会子躲在院外。见潘老爷脸色不好,正打算从后门溜进去。 “滚出来!”潘老爷一声怒喝。 潘小姐娇躯一颤,只得一小步一小步挪出来,手指扯着裙带打转: “父…父亲…” “都什么时辰了!你去何处浪了?!”潘老爷本就生气,看到她更是心烦。 潘小姐撇嘴嘀咕: “女孩子们的事。” “茶会的事吧!”潘老爷吹胡子瞪眼。 潘小姐眼睛一亮,噔噔上前: “父亲也知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可见传播够快够广。 “速速停手!”潘老爷不想废话,“你那个茶会,我一分钱也不会出。这个月的零花也没了!还有,当铺都打过招呼,敢当首饰,提头来见!” 什么?! 潘小姐手中还握着传单,只觉“咔嚓”一声, 晴天霹雳。 川宁的另一处宅子,灯火通明,院子中的女孩子满脸委屈,亦感受到了晴天霹雳。 咔嚓!咔嚓!咔嚓! 霹雳不停。 东街的、西街的、南街的…几乎有女孩子的人家,今夜都是这般境况。 一夜之间,富贵小姐们成了穷光蛋。 ………… 清晨。 川宁的街市异常安静。 没有钱,昨日的热情,早被碾压得渣都不剩。 人称“东街第一劝”的大婶拦住女孩子: “姑娘,茶会的日子定了么?我还准备了好多说辞呢,定能把凌波少爷说开心。” “辛苦大婶。”女孩子没精打采,“没茶会了。” 大婶一脸懵: “没茶会?敢情你们耍着大婶玩啊?多少人都等着,你们这会子说没茶会!” 女孩子也无奈,摊手: “没钱啊。” 钱啊…大婶沉吟。 要钱的话,她也不去了。 “谁说没有茶会?谁说没有钱?” 清晨薄雾中,小宝打马而来。 女孩子发誓,这是她见过小宝最帅的时候。 高楼上紧闭的窗户纷纷推开,角落里的人也一个个探出头。 小宝“吁”声停马,道: “凌波少爷感谢小姐们的关心。他说了,你们的关心已经很贵重,不能再让大家破费。这个钱,鄢府出。” 说罢,马鞭一挥,又朝下一条街疾驰而去。 “哟呼!” 女孩子一声欢呼。 “哟呼!” “哟呼!” …… 一条街的人跟着欢呼起来。 她们的茶会回来了!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更让人珍惜。 ………… “什么?!”潘老爷气得直跳脚,“鄢凌波出钱!” 一起约饭的老爷们都跳起来。谁家还没个不省心的女孩子呢! “鄢会长…”一老爷 分段阅读_第 195 章 扶额,“也得罪不起啊。” “徐大人就得罪得起么?”潘老爷道。 “两难啊两难。” “也不难。”一老爷道,“我听说,宜贞小姐是自愿与徐大人吃茶的,是晋阳侯府嫌人家不如鄢会长富裕,不想认。这群孩子又不知是非瞎起哄!” “那就是晋阳侯府没理了。” “我怎么听说,是宜贞小姐脑子伤了,不记得‘吃茶’的含义?” “管他们谁有理,反正咱们不出钱,态度在了,徐大人也不好说甚。孩子们就别管了。不过是关心她们的凌波少爷,又不是去抢亲,不犯法嘛。” 众人附和,烫手山芋,甩手不管才是正道。 第一百二十章 众乐乐(为蔡问鼎加更) 府衙之中,依旧庄严肃穆。但隐约还能听见些窸窣议论。 “咱们大人怎么想的?” “与宜贞小姐…总感觉很奇怪啊。” “鄢大老板又是几个意思?办茶会变相抢亲?” …… 赵阿四行过,掩唇咳两声。 衙役们猛惊,缩着脖子作鸟兽散。 他摇摇头,方往徐故书房回话。 书房倒是安静得很,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徐故像一座雕像,半掩在光影yin暗处中看文书。 “大人,”赵阿四声音很沉,“家长们管不住了。茶会的钱,鄢凌波出了。” 徐故点头。 早料到的事,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一政一商,家长们都不敢得罪,所幸甩手不管。 “宜贞小姐呢?”徐故问,语气忽而温柔,“流言纷纷,她可还好?” 赵阿四应声: “自打那日从鄢府回家,就再没出门了。” “也好。”徐故道,“流言对女孩子不好,她少听些是对的。” 顿了顿,又道: “每日的请安帖子都给老夫人送去了么?” 赵阿四抱拳: “大人吩咐,不敢耽搁。只是…” 徐故笑笑: “你说吧。” 赵阿四深吸一口气,方道: “每回还没送进府,就被晋阳侯世孙撕碎丢出来。” “嗯。”徐故很平静,“明日还是继续送。收不收是他们的事,而本府作为晚辈,不请安就是本府的不是了。” “属下明白。还有一事…”赵阿四tiǎntiǎn干涩的唇,“那个茶会…” “让他们办吧。本府倒要看看,这些孩子有什么本事。” 徐故合上文书,正是蒋家正式的状纸。 ………… 茶会的消息越传越广,许多临近州县的人也来凑热闹。 听说有富商请客,有美食吃,有美男看。反正不花钱,权当来川宁游览一圈了。 至于茶会是谁办的、为何有这场茶会,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在意了。 茶会设在鄢凌波的别院,气派恢弘,比皇家的别院也不差的。 人群涌动,自四面八方而来,其中不少陌生面孔。 鄢凌波端坐高楼,依旧丝帛覆眼,侧耳听着人来人往。 “四海之内皆兄弟,真热闹。” 他含笑举杯,吃一口茶。 梁宜贞托腮趴在窗前,啧啧摇头: “我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真是很厉害的东西。 不过,短短数日,聚集这么大一群人…招兵也没这速度啊。 那就不光是厉害了。 还很可怕。 这些人不问因由聚集,如今是吃茶,若是教他们造反杀人,他们会不会去? “钱是个好东西,但也要钱用在刀刃上,这群鬼才能尽心推磨。” 身后的梁南渚朝她脑袋弹一下。 梁宜贞立马转头护住: “发髻乱了!” 梁南渚俯视,呵笑: “反正也不好看,还指望着艳压全场啊?谁给你的自信?” “你啊。”梁宜贞也不气,反是偏头一笑,“你是我亲大哥嘛,你这么好看,无数女孩子追着跑。我自然也不会差咯。” 呵呵。 梁南渚哭笑不得,又把目光落向密密麻麻的人群。 有书生、有少女、有老秀才、还有农人…… 鄢凌波遂道: “世孙,时机差不多了?” “就现在吧 分段阅读_第 196 章 。”梁南渚勾唇,“要办喜事嘛,大家一起办咯。” ………… 庭院中,几个凌波党的女孩子聚在一处。此时尚不知鄢凌波他们盘算之事,一个个正捻着丝帕揩眼泪。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 “想不到大家都这么善良,来为凌波少爷打气。” “还有不少外地人呢!那个是丰州来的。” 女孩子指着一老秀才。秀才正左手一个绿茶酥,右手一个玫瑰糕,吃得不亦乐乎。 “那个是夔州的。” 只见一青袍书生,对着庭院美景写诗作文。 女孩子们点头,心中又欢喜又感慨。 “啊!” “你们干什么?!” 忽来嚎叫,打破温馨善良的氛围。 晋阳侯府的府兵鱼贯而入。 一个个英武飒爽,提刀扛qiāng,将庭院围了个团团转。 女孩子们呆愣站着,反应不过来。有的宾客早已四处逃窜。 “都不许动!” 领头大喝一声。 什么情况? 怎么有兵? 庭院中的宾客皆手无寸铁,每个人都吓傻了,脑中各有各的想法。 “都不许走!”领头的道,“就地成亲!” 成亲?! 什么鬼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茶会? 当时就不该贪图小便宜! …… 领头的接着道: “咱们川宁有个习俗,一起吃过茶的男女都要成亲!你,过来!” 领头的一把抓住夔州书生,拖至中央。 书生身板瘦小,颤颤巍巍的,脸都白了。 “官爷…在下…并非川宁人士,这个习俗…”书生作揖,恨不得将头埋到地底去。 领头的府兵根本不理他,就着长qiāng有赶过来一中年fu女。 “来,跟他成亲!” 中年fu女也一脸惊恐,人群中还有小儿在哭号唤娘。 “官爷…民fu亦非川宁人啊。”她声音都在颤抖。 有胆大的青年看不过: “咱们都不是川宁人,作甚守你们川宁的习俗?!” 一人发声,四下也跟着附和。 “好啊!”领头的府兵大喝一声,“那哪些是川宁的?站出来成亲!” 四下霎时鸦雀无声。 尤其女孩子们,相互拥着颤颤发抖。 凌波党那几个女孩子拥在一处,感动的眼泪早变作惊恐的眼泪。 怎么会这样? 川宁的习俗是私下邀约啊!怎么随意吃口茶就要成亲?她们还等着好运来临,要嫁给凌波少爷呢! 一女孩子吞吞吐吐: “川宁…川宁哪有这个习俗?” 习俗不是没有,但总要两情相悦,才能成就“吃茶”的佳话。现在这样胡乱配,算什么! “没有?”领头府兵眉峰一竖,“那你们为凌波少爷开什么茶会?没有宜贞小姐与徐大人吃茶定亲的事,你们办茶会安慰鬼呢?” 还要说话的女孩子面色僵住,生生咽回。 “原来是个安慰人情伤的茶会啊。” “不会是被伤太深变成了死变态,喜欢看人成亲玩吧?” “你别吓人!” …… 宾客众说纷纭,府兵不置可否,恐慌的氛围越来越深。 “咱们川宁没府衙么?到底该不该成亲,不如请官府定夺。” 人群中响起轻柔女声。 声音不大,但在一片恐慌中,掷地有声。 众人看去,只见杨淑尔摇扇而出,不惧不怖,不怒不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事找府衙(为odiesun加更) 府衙! 四下众人恍然大悟。 眼前这群像官兵又不是官兵的,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bi着他们成亲?国有国法好吧! “这位小姑娘说的对,我们要找府衙!” 有高大汉子应和。 “找府衙做主!” “我们要报官!” …… 宾客愤慨高涨。 既然不是官兵,那怕什么?让官兵来治他们。 楼阁之上,梁宜贞微微怔住。 这些宾客手无寸铁,方才还战战兢兢,怎么一反应过来不是官兵,反而敢叫板了呢? 不是官兵,又全副武装的队伍,才更可怕吧。 她一晌不语。 “你 分段阅读_第 197 章 什么呆?”梁南渚又弹一下她的发髻,“快该你出场了,给老子认真些!” “大哥…”她直直望着庭院,“官兵…真有那么可怕?” 梁南渚一怔。 鄢凌波手握茶盏,也一顿。 “蠢货!”梁南渚一巴掌拍她脑袋,“官兵有甚么可怕的?他们是找官兵求救。” “不是求救。”梁宜贞默了一阵,又道,“是以恶制恶。” 她蹙眉。 徐故对她的态度虽然奇奇怪怪,但不失为一个好官。 自上任以来,兴水利、整社学、办商会,做的都是有利民生社稷的好事。 怎么会…是以恶制恶呢? 梁宜贞又举目看一圈。 往来宾客许多是近处州县的,并未在徐故管辖。看来,是他们那里的治理不佳,府衙失信。 梁南渚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她。 梁宜贞…何时变得如此通透? 这…真的是她吗? 梁宜贞又看一阵,刚转回头,恰撞上他的眼。 星辰之眸,四目相对。 半刻,他惶然转开。 板了脸道: “什么以恶制恶,吃饱了撑的管那么多!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是不是真想嫁那老男人?” 梁宜贞讪讪: “有把握不嫁嘛,大哥放松些。” “老子没紧张!”他白她一眼。 ………… 府衙中,赵阿四如风而行。 紧张,又带着期待已久的窃喜。 “大人,晋阳侯府用兵了。” 徐故握笔的手猛一晃,纸上落下硕大墨点。 “什么兵?”他道。 赵阿四抱拳: “府兵。” 徐故凝眉: “只是府兵?可惜啊。” 侯府配有府兵,大楚律中本有明文规定。出个府兵,还真不能拿他们怎样。 “不过…”赵阿四道,“浩浩dàngdàng,去了鄢凌波郊外的别院。” 他四下看看,压低声音: “还聚众…顶着茶会的名。” 聚众啊。 徐故沉吟。 难怪鄢凌波自己出钱也要办茶会,目的不是茶会,而是聚众。 徐故冷笑: “是聚众,还是屯私兵啊?” 一个梁宜贞,就bi出他们的私兵来了?看来她对他们真的很要紧。 可她对他,更要紧。 徐故遂道: “咱们府衙也有兵,走一趟吧。” ………… 鄢凌波别院中,宾客与晋阳侯府兵僵持许久,闹得越发厉害。 一方凶神恶煞,强bi着人成亲,却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制造恐慌,没什么实际的行动。 一方高喊着要报官,却无人能冲出府兵包围。 直到官兵到来。 “川宁官兵再次,谁敢造次!” 赵阿四一马当先,领着一众官兵浩浩dàngdàng而来。 马蹄扬起尘土,浓尘滚滚,气势甚大。 宾客们瞬间安静,向后退几步,带着习惯xing的畏惧。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聚众在此?” 赵阿四双眉锋利,shè出碾压的目光。 宾客们吓呆了。 鬼知道自己为何在此! 不就是想凑个热闹吗?怎么感觉招来了杀身之祸? “哟!这是怎么了?” 鄢凌波手握云头手杖,自小径而来,带着温和有礼的笑: “午休的功夫,我这别院,成军营了?” 他语气玩笑,却没人敢笑。 宾客们更加紧张。 眼前的场面已然够乱,忽然出现的几位少年人,又要搞什么事?! 那个白衣瞎子,竟是庭院的主人么? “世孙,凌波少爷,宜贞小姐。” 府兵齐声道,又齐齐行礼。一排排低下头,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宾客们恍然大悟,少年人是府兵这伙的啊。 鄢凌波又唤: “徐大人,带这么多官兵来鄢某庭院,鄢某惶恐啊。” 闻声,官兵队伍中忽让出一条道。 徐故驾马而来,风姿仪态,全不似羸弱文人,像是有些武学底子的。 “晋阳侯府忽然出兵,本府也很惶恐啊。”徐故道。 梁南渚笑笑,上前一步。虽未驾马,气势不减。 他道: “今日茶会人多,晋阳侯府出府 分段阅读_第 198 章 兵,是为了维护秩序,保证宾客的安全。怎么,徐大人这也要管?” 徐故轻笑,道: “聚众在此,还有兵,梁世孙让本府怎么想?” “他说谎!” 话音未落,宾客中已有人指着梁南渚。 正是夔州的书生。 他犹疑上前,打量徐故: “你…真是府衙的?” 徐故点头: “川宁知府徐故,如假包换。” “知…知府,”夔州书生颤了颤,“大官啊。大官,我同你讲,他们聚众才不是为了茶会…” 徐故看梁南渚一眼。 养私兵,太明目张胆,有人嘴不严了吧。 他身子倾向书生: “那你说说,他们是为了什么?” 书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 “他们…他们是要bi人成亲!”他又忙施一礼,“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bi人成亲? 徐故一怔。 搞这么大阵仗,不是私兵的事? “你细细说来。”徐故道。 书生四下看看,目光在差点被bi与他成亲的fu人身上顿了顿,颇觉羞愤。 遂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荒唐!” 徐故一声斥。 四下又陷入紧张的安静。 梁南渚呵笑一声,此时才上前: “徐大人也觉荒唐?” 徐故默着含笑,下马,目光不离梁宜贞。 “本府与宜贞小姐,与他们不同。” “有何不同?” 说话的是梁宜贞。 所有人都看向她。 在场的川宁人,都知道她与徐故吃茶的事。而外地人,也隐约感到她是一切的关窍。 这样的目光,梁宜贞渐渐习以为常。 很巧啊,每回都是焦点。 她接着道: “宜贞与徐大人不过数面之缘,也没什么jiāo情。你我是写过婚书了?还是两情相悦了?” 徐故看着她,笑得温柔而宠溺。 “都不是。”他道,“是缘分天定,命中注定。” 梁宜贞呵笑: “那不巧,我不信命。” 她扫周围一眼,又道: “不是说吃过茶就要成亲么?今日是几喜临门呢?还请徐大人赐教。”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不对 很嚣张啊。 徐故不气反笑: “别胡闹。” 他凝视她,笑意很浅,似要把她揉进瞳孔深处。 热枕藏在波澜不惊的双眼之下… 越看…越像… 这眼神,让梁宜贞很不舒服。 她退后一步。 徐故方收回目光,兀自含笑,对于她刚才的每一举每一动都意犹未尽。 宾客们一脸莫名,也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各位,抱歉。” 徐故忽道,朝四方都行了揖礼。 宾客们一惊,还没见过上来就道歉的官员,他做错什么了?难道是说的反话,要整治众人?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跳更快。 徐故却满面轻松,似闲话家常: “是本府的未婚妻顽皮,与本府使xing子。扰了各位参加茶会的雅兴,实在抱歉。川宁府衙不会bi你们成亲,大家放心。” 说罢,看着梁宜贞摇头笑笑,不予计较。 亲昵的神情浑然天成,渗透于一言一行,是成熟男子的撩拨。 众人这才长长舒口气。 果然是大人物,使个xing子也能赔上这么些人,还引来官兵与府兵。 吓死个人。 鄢凌波听着徐故言语,一向温和的他,面色渐渐yin沉。 未婚妻… 他紧握云头手杖,上前一步。 梁南渚一把拦住: “凌波哥,让她自己解决。” “世孙…”鄢凌波挣了挣。 梁南渚抓更紧: “她可以。” 也只有她可以。 这种事,想要断干净,就不能假手于人。 梁宜贞一直抱臂观看,像个局外人。听着“未婚妻”三字,只笑了笑,不似寻常闺秀羞愤。 “未婚妻…”她喃喃,“徐大人,谁同意了?”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众人侧目。 这位官爷的未婚妻年纪挺小啊,又在使xing子吧。 徐故很耐心: “咱们吃过茶。我素来放纵 分段阅读_第 199 章 你的顽皮,那是因着你年纪小不懂事。但婚姻大事,可不是你能顽皮的。” “婚姻大事,的确不能顽皮。”梁宜贞点头,“可大人方才说了,他们吃过茶不用成亲。如此前后矛盾,是大人在顽皮吧?” 她负手踱两步: “况且,此为川宁习俗,大人也并非川宁人士啊。” “可小姐是。”徐故冲她笑,“入乡随俗,娶妻随妻。” 梁宜贞噗嗤,摆动食指: “不对。看来,大人的确不明白吃茶的真正含义啊。” 真正含义? 四下一怔。 还能有什么含义?吃茶不就是定亲么? 在场的川宁人已然懵了,外地人就更懵了。 梁宜贞扫一圈道: “你们只知吃茶是定亲。可习俗由来已久,你们知道是起源吗?” 众人再度懵住。 约定俗成,似乎从未有人问过起源。 梁宜贞接着道: “我也好奇啊。自打棺中醒来,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那日的茶,分明徐大人骗我吃的。你们说,这是不是太好骗了?” 有胆大的好事者附和: “莫说是骗,若看上哪个妹子,强灌一壶茶就能扛回家了?川宁的妹子们很危险啊!” 话音未落,议论四起。 而此时的梁宜贞,正伸长脖子左看右看,似在找寻什么。 “拿去。” 梁南渚道,一把象牙折扇递她面前。 梁宜贞勾唇,抽走: “大哥知我。” 四下议论越发沸腾。除了惊恐,更多的是好奇。 好事者又道: “川宁为何有这么奇怪的习俗?” 嚓! 梁宜贞一把打开折扇: “这就要追溯到上古时期了。” 她学着东街伯清先生的样子,道: “话说上古年间,川宁城西街西巷西凉河,有位开茶棚的少年,为人勤勤恳恳,生得白白净净,多年经营存下些不错的家底。 可就是这位勤奋少年,遇上件怪事。不知什么缘由,他若相亲必然失败。即使女方又丑又穷,也绝对看不上他。如此,拖至而立之年仍单身一人。” 有这怪事? 少年够倒霉的啊。 众人凝神屏息,等待下文。 梁宜贞接着道: “那一日,少年如往常一样撑起茶棚。忽而一股白烟,一白须老者袍服飘飘,仙风道骨。 见着少年,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葫芦,晃了晃,叮当直响。 老者只道: ‘你多年相亲未成,实则是姻缘未到。今日第一位来吃茶的女子,你把这一葫芦快活水放她茶中,姻缘必成。’ 说罢,又见一股白烟,老者消失不见。”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神仙相助啊。” “怕是月老下凡。” “果然有女子?” “果然有女子。”梁宜贞执扇道,“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比少年所有相亲的女孩子都好看。 少年春心大动,便依老者所言,下了那葫芦中的水到她茶中。女子霎时昏昏沉沉,当晚就与少年成其好事。 次日清晨,女孩子的母亲寻来。气度不凡,比昨日老者更胜一筹。见这场景,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大骂少年。 原来,这母亲便是王母娘娘,而这女孩子,正是天上的小仙女。昨日的老者根本不是神仙,而是地狱的魔王,因求娶小仙女不得,施计要害她。 然木已成舟,王母娘娘无法与众仙jiāo代,故而只得让二人成亲。还得说:吃茶是人间川宁的习俗,小仙女吃了少年的茶,就是与他订亲,不算无媒苟合。 可小仙女一身仙骨委身凡人,终日苦闷,最终自毁神元香消玉殒。 这!” 梁宜贞折扇一收: “就是吃茶定亲的由来!” 收扇声似惊雷,四下恍然大悟,唏嘘不已。 原来,被川宁人奉为佳话的“吃茶定亲”,背后竟是欺骗与陷害的故事! 有女孩子已抹眼泪: “宜贞如今就是小仙女啊,被骗上了贼船。” “还好未过六礼,有机会救。” “对呀对呀,”女孩子拭泪,“不过…怎么觉得这个故事挺耳熟的?” 梁南渚呵 分段阅读_第 200 章 笑一声,白梁宜贞一眼。 牛郎织女的故事稍作变通,能不熟吗? 夔州书生忽道: “这是牛郎织女的故事吧?” 编的啊! 骗人啊! 众人反应过来,目光如箭阵,唰唰shè向梁宜贞。 “真真假假有那么要紧么?” 梁宜贞挥挥手,满不在乎。 这态度! 众人更加气愤。 她不理,接着道: “要紧的是,你们听过这个故事愤怒了、同情了、打抱不平了!” 她顿了顿: “你们觉得,这件事不对!吃茶订亲的习俗,不对!” 众人怔住,鸦雀无声。 不对么? 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成亲,我是拒绝的 “的确不对。” 杨淑尔摇扇上前,朝梁宜贞欠身一笑。 “不是吃茶不对,也不是定亲不对。而是二者合一,就不对。” 她娓娓道来,在官兵与伏兵面前毫无闺阁弱态。 四下微愣。 这女孩子,不就是方才提议找官府的人么? 怎么又是她? 梁宜贞朝杨淑尔点头: “淑尔小姐说的好,我也是这个意思。吃茶,是附庸风雅;定亲,是两情相悦;二者岂能混为一谈。” 她踱步,行过少男少女们,又道: “大楚民风本就比前朝开化,男女寻常来往并不新奇。我敢说,在座有不少男女私下约过茶吧?尤其是学生们。” 孩子们嘛,总是会去挑战约定俗成的规矩。 年轻人皆闭了嘴,目光时不时瞟向与自己约过茶的人。 梁宜贞笑笑: “不是说你们有私情,谈天说地、请教文章,渴了不也得喝口茶么?莫非这就要论亲事?” 杨淑尔附和: “不瞒宜贞小姐,这里与我约过茶的,就好几位。切磋文章,光明正大,也没人说成亲不成亲的事。” “我亦是。”梁宜贞道,“我吃过凌波哥的茶,也吃过敬亭少爷的茶,还有我大哥小弟的茶。难不成,都得嫁一次?” 众人被她逗笑。 梁宜贞接着道: “就算我想嫁,你们也不答应吧?” 她对着凌波党的女孩子。 “还有你们。”她又转向敬亭党的女孩子。 女孩子们哭笑不得,这话说得太野。 不过,也挺有趣的。 “其实我也吃过。”一女孩子小心翼翼道。 “我与张家七郎吃过。”又一人站出来。 “我们也吃过茶。” …… 孩子们纷纷站出来,“吃过茶”的声音此起彼伏。 来此也有不少家长,惊得下巴都掉了。茶都敢随意吃,还有多少事瞒着家里! 他们忙上前拦孩子,打的打,捂嘴的捂嘴。 孩子们哪管? 一个个血气方刚的。 “吃茶定亲是不对的!” “我们凭什么不能吃茶?就不想吃水怎么了?” “吃茶的风雅有许多种,不该限定在男女之情。” …… 家长们听着,又想起梁宜贞讲的故事。 吃茶定亲…是有些没道理啊。于是不再阻拦孩子们,不少还跟着起哄。 人群的话锋,渐渐从梁宜贞与徐故的亲事,变成了对风俗废除的探讨。 有读书人已席地而坐,三三两两论道。 梁宜贞一看,不行啊,这么跳脱么? 要收回来,她话还没说完呢! 遂道: “故而!” 声音不小,众人纷纷看过来。 她吐了口气,方道: “故而,吃茶不是重点,重点是两情相悦。唯有两情相悦才能定亲。” 徐故站立不动,静静听她说完所有的话。 真是很聪明又很奇怪的女孩子啊。 和她一样。 “相悦…”他道,“心悦卿兮,天地可鉴。本府的诚意,难道小姐还在怀疑么?” “我没怀疑啊。”梁宜贞笑道,“我挺好的,有人倾慕实属正常。不过…” 她顿了顿: “说好听点,徐大人的爱慕,我无福消受。说难听点嘛…我不喜欢你。” 这么直接吗? 众人还没太反应过来。 而徐故,竟没半 分段阅读_第 201 章 点不快,只淡淡道: “不急,我们有时间。” 她不喜欢,只是因为记不起,喝孟婆汤时,把前尘往事尽忘了。 但不要紧,他可以等。 即使一辈子想不起,守着她,也是好的。 跟一方牌位一样,守着她。 “但我不想跟你耗!” 梁宜贞忽道。 “今日借着这个茶会,上演了一出吃茶成亲的戏,还让大家虚惊一场,实在是抱歉。 不过,宜贞只是想让大家感受一回,让大家明白,也作个见证,吃茶定亲是多么荒唐的事! 何况,我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的。” 徐故用“吃茶定亲”套住她,就是因为在川宁有这一层道德压力。 如今大家对“吃茶定亲”的习俗颇有微词,这份道德压力自然也随之散去。 没人再觉得晋阳侯府背信弃义,只会可怜梁宜贞。 反而徐故,多了份巧取豪夺的意味。 “宜贞小姐不要嫁!”有川宁少年忽高喊。 “既然无情,何必相bi?”有人附和。 “照那习俗,今日吃过茶的男子,是不是都可以护着宜贞小姐了!” 一生二,二生三,不少人挺身而出。 “宜贞不能嫁!”女孩子们也上前。 “川宁女子的婚姻,不该在一盏茶上!” “川宁女子,追想追的车,嫁想嫁的人!不喜欢,坚决不嫁!” …… 情绪啊,煽动起来了。 徐故默然。 能煽动这么大一群人,其实是不小的本事吧。 一时又有些心惊,如果不是“吃茶定亲”,而是煽动其他事呢? 很可怕啊。 晋阳侯府,到底还有多大的能耐? 徐故的目光渐渐落到梁南渚身上,半晌方移开。 “徐大人,”梁宜贞唤道,“你的闹剧,是不是该到此为止了?” 她看一圈官兵,笑道: “他们…是不是也该休沐了?” 徐故垂眸一笑,翻身上马。 梁宜贞正要挥手相送,他忽道: “还不行啊。” 梁宜贞的手臂顿在半空。 他含笑: “宜贞小姐,跟本府走一趟吧。” 她愣住: “民心所向,你还敢抢?” “本府说过,要么吃我的茶,要么吃府衙的茶。”徐故道,“既然宜贞小姐不愿吃本府的茶,那便只有府衙请了。” 梁宜贞哭笑不得。 读书人,好**猾。jiān猾又无赖。 徐故一声令下: “带走!” 众人自然不知二人对话,只听一句“带走”,霎时点了火yào桶。 “徐大人是恼羞成怒了么?” “强抢贵女?!” “《大楚律》呢?” …… “嚷什么嚷!”赵阿四上前怒喝,“府衙依法办事!” 说着,举出蒋家的状纸示人。 四下一惊,蒋家告宜贞小姐蓄意伤人?还真有其事啊。 赵阿四又至梁宜贞跟前: “宜贞小姐,请吧。” 梁宜贞犹疑半晌,看向梁南渚。 他朝她轻点一下头,接着向众人高喊: “我们家梁宜贞清清白白,去府衙就去!大家且看吧,到时错抓好人,府衙怎生jiāo代?” 鄢凌波面色紧张,却依旧附和: “宜贞清白,不惧调查。鄢某倒要看看,府衙是秉公办理,还是公报私仇。” 四下之人或是附和,或是嚷嚷议论。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踏上去往府衙的路。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按部就班 “什么?她被抓进去了!” 梁宜萱噌地跳起,手中团扇也拿不稳。 梁南清风尘仆仆,一面解外袍一面将马鞭递给小厮: “社学里的同窗去了茶会,亲眼所见!” “就说了别听大人的,咱们跟着去。这下子好了,竟被关进去!那个徐大人提亲不成,来硬的吗?呸,狗官!” 梁宜萱来回疾步,扑腾团扇。 “不是为着这个。”梁南清拉她坐下,“是…殴打蒋貅的事。蒋家果然告去府衙,状纸都拿给众人看了。” “这个龟孙子!” 梁宜萱猛摔团扇。 团扇弹起,恰砸着身旁穗穗 分段阅读_第 202 章 的头。她本摇头晃脑吃点心,不提防吃痛。 “你干什么!”穗穗捂住起包的头,“什么了不起的人被关进去了?我家小姐是神仙,一定能救他出来。只有你们凡人才着急!” 姐弟二人相视一眼,皆是一梗。 梁宜萱翻个白眼: “被关进去的,就是你家神仙小姐!” 小姐! “哈哈哈!”穗穗忽捧腹大笑,“怎么可能?小姐那么厉害,你们骗不到穗穗!” 姐弟二人无语,只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你们就是吓着我玩,就是…” 穗穗的笑容渐渐凝住,收敛。大小姐与小少爷…似乎…不像在说笑啊。 “真…真的?”她问。 梁宜萱呵呵。 穗穗愣半刻,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我要小姐!我要小姐!还我小姐!” 梁宜萱冷眼看着,一脸嫌弃: “难怪宜贞临走前要我看着你,真没用!” 梁南清蹙眉挠挠头。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最见不得小姑娘哭的。他一会儿递帕子,一会儿递茶水,搞的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穗穗啊,”他小心试探,“你别哭了好不好?” “哇!”穗穗变本加厉,如疾风骤雨。 啪! 梁宜萱一巴掌拍桌子: “哭个锤子!闭嘴!” 哭声骤停,穗穗似被吓傻。 梁南清忙顺顺她的额发: “你别怕啊。穗穗,你还记不记得,你家小姐临走跟你说了什么?” 穗穗一脸委屈,嘴角下撇,又啜泣两声: “穗穗记得。小姐说,她不在,万事都听小少爷的。” “这就对了。”梁南清舒口气,“头一件事,别再哭哦。” 穗穗鼻子抽了抽,噔噔点头。 梁宜萱冷笑: “头一件…难不成还有第二件?小屁孩,做什么说听你的?” 梁南清方道: “二姐临走之时也与我jiāo代了,若她有不测,咱们…或许可以救她。” “她料到了?”梁宜萱惊。 穗穗窜出头,依旧红着眼: “我就说了,我家小姐是神仙嘛。” 梁宜萱眼刀扫来,她又渐渐缩回头。 “行了!”梁宜萱团扇一挥,一副主持大局的架势,“既然她有安排,咱们便按部就班。” 说罢,双臂一揽,三头凑在一处。 ………… 老夫人庭院中,小宝与腾子面面相觑,来回踱步,一脸忧色却不搭话。 世孙与凌波少爷一回府就直奔老夫人的院子。几人关着门说话,半点声音也听不见,都一个时辰了。 “不要脸!”老夫人听过事情始末,遂道,“徐铁拐这样做,不怕京城怪罪么?他这是…为了宜贞破釜沉舟?!” “的确臭不要脸。”梁南渚道,“但不算破釜沉舟。” 他沉吟一阵: “只要咱们动过兵,他与京城就有的解释,哪里会破釜沉舟?” “兵…”鄢凌波轻笑一声,“如今,只怕他们是草木皆兵。” 今日官兵到达很快,一定不是民众起哄才去请的。 可见,徐故无时无刻都在盯着晋阳侯府。一旦有甚动作,他必了如指掌。 “何必呢?”老夫人摇头叹息,“天眷政变都过去十三年了,晋阳侯府府兵也不过区区数千人,怎就不肯放过?” “何止不放过?”梁南渚冷笑,“今日徐大人的架势,怕是怀疑咱们养私兵。” 私兵… 老夫人的茶盏停在唇边,半刻,才抿了一口。 “这就荒唐了。”她道,面色沉下,“咱们在川宁安居乐业,养私兵作甚?” 梁南渚与鄢凌波皆点头称是。 梁南渚又道: “既然不放过,咱们也按部就班地来。 祖母,我想,我还是再上山一趟。今日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该与爷爷禀告一声。” 梁宜贞的事说大不大,被怀疑养私兵的事说小不小。 老夫人方点头,又撇撇嘴: “他成日修仙问道,俗事不理。也该让他这个正经侯爷看看,如今府里是个什么境况!小孙女还在牢里,家中又被人怀疑,多事之秋啊。” “不过…”老夫 分段阅读_第 203 章 人沉吟,“你上山去了,宜贞的事怎么办?蒋家和徐故可都不是善类啊。你…是不是又不管她了?” “老夫人放心。”鄢凌波被老夫人逗笑,上前,“世孙都安排妥帖了,城里凌波照应着。况且,世孙说了,宜贞是可以自救的。” “她?”老夫人目光狐疑,“阿渚当真?” 梁南渚含笑点头。 这个祸害,不仅能自救,还能打徐故一耙。 老男人,喜欢上梁宜贞,算你倒霉! ………… 再一次踏入府衙,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人还是那些人,看梁宜贞的目光却多少有些不同。 上一回,她被冤枉作杀害蒋盈的凶手,衙役们的眼神多是为小姑娘扼腕叹息。 而如今,经了春鸿会,梁宜贞在川宁已是大名鼎鼎,fu孺皆知。 她此刻来府衙,又跟他们的知府扯上那种关系,衙役们的眼神自然复杂许多。 而梁宜贞却丝毫不在意,在徐故陪同下左看右看,似来游览。 “徐大人,你们府衙的花草不够鲜啊。”她道,“是不是徐大人平日太凶了,吓得花都不敢开?” 徐故负手含笑。并肩踱步的时光,原本好远好远。却在这一刻,瞬间拉回眼前。 他柔声: “我对你凶过么?” 梁宜贞轻笑: “我都被你抓来坐牢了,还不够凶啊。” “那是因为你太顽皮。”徐故笑意更深,语气带着纵容。 这语气,梁宜贞很不舒服。 只道: “我的确顽劣,所以徐大人最好别搭理我。” “那可不行。”徐故被她逗笑。 怎能不搭理?这一生,都要好好守着她啊。 他又道: “窈窕淑女,我心悦之。而宜贞小姐来府衙做客,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做客? 梁宜贞呵呵。 是坐牢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坐牢 牢房,是梁宜贞从未到过的地方。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破天荒头一遭。 川宁府衙的牢房在地下,越往下走,灯火越幽微,越见出yin森恐怖。 与下墓…很像啊。 相似的环境,梁宜贞反而轻松。 “一路行来,不见半个囚犯,看来川宁在徐大人的治下很安稳。”她四处看看。 徐故笑了笑: “再安稳,也总有人作jiān犯科以身试法,岂会没有囚犯?”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耐心解释: “这座牢房本是关押重大疑犯的,常年空置。我想着,你在此处没人打扰,会清净些,也可以安心思考一些问题,比如…我们的婚事。” 梁宜贞噗嗤一声,故意避开“婚事”二字: “原来,我已成重大疑犯了。那很厉害啊,徐大人真是看得起我。” 徐故含笑不语,只领着她往牢房深处去。 过道狭窄幽长,深不见底。 却在尽头时,梁宜贞蓦地一顿。 牢…房… 这是…牢房? 大理石的地板、正红合欢花的帷帐,妆台亦铺满红绸,四面的喜字在黑暗中尤其刺目,椒汁涂的墙扑出淡淡香气。 这不是牢房! 是…婚房。 她怔怔看向徐故。 “我说了,你不是来坐牢的。”徐故道,目光打量地牢里的婚房,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 这神情…恶心! 梁宜贞一瞬反胃,撑住牢房大门掩着心口。半步也不踏进去。 “大人什么意思?”梁宜贞深呼吸,“提亲不成,要用强么?” 徐故见她反应过大,只垂眸一笑: “那是成亲后的事,你急什么?” 成亲,总是要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他怎么可能委屈她呢? 呵! 梁宜贞转过身,直视,斩钉截铁: “我不会跟你成亲。” “真是顽皮啊。” 徐故也不生气,就像她不过撒娇闹脾气。 又道: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话别说太早。宜贞小姐难道看不出来,我是真心爱慕,并且一直在帮你吗?” 爱慕? 帮她? 锤子! 梁宜贞呵笑: “我还真没看出来。” “你那 分段阅读_第 204 章 嘴硬。”徐故依旧不气不恼,“你只当我是在强娶,可知我也有不得已之处?” 若时日可待,谁不愿循序渐进,细水长流?他徐故不是不懂感情,不讲道理的人。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梁宜贞上京日程渐近,他必须在此之前与她成亲。 时间…真的不多了。 “不得已?”梁宜贞蹙眉,只觉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强娶就是强娶,还有什么不得已的?! 骗鬼呢! 徐故看着她摇摇头: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告诉你,京城有大凶。” 京城大凶,梁宜贞何尝不知? 上京为质子,自然是危险重重。但…她不得不去。 拥有这条命,就要担上这条命的责任。 徐故又道: “但更危险的,是晋阳侯府。也许你不信,但这是事实。晋阳侯府…没一个好东西。 上京,或是留在晋阳侯府,早晚会陷入死路。 只有我… 嫁给我,我会用我们的关系护你一世周全。” 他的牵制,与京城的牵制是一样的。 但他,不会害她。 梁宜贞咬着唇默了半晌。 “徐大人…为何要诋毁我的家人?”她道,“你觉得他们不是好人,是否因为…天眷政变?” 天眷政变! 徐故心一紧,眸子渐渐yin沉: “你知道天眷政变?” “略有耳闻。”梁宜贞一面道一面审视他,“当年父亲身为崇德太子侍读,晋阳侯府倍受牵连。好在陛下英明,终于还我一门清白。” “清白?” 真要清白,秦娘就不会死在他们手上。 而逆贼…永远不可能清白。 徐故冷笑,扫了一圈布置喜庆的牢房,没有再说话。 一晌静默。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做过什么。” 徐故的声音在漆黑牢房中响起,低沉,还有些沙哑。 梁宜贞渐渐转头看向他。这样的徐故,很痛苦,很陌生。 “他们什么也没做。”她辩道。 一场政变中,什么也没做才是清白。 徐故眯了眯眼: “若是一个人,因他们而丧命,这也算什么都没做?这也算清白?” “谁?” 梁宜贞脱口而出。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或许是一切的关键。 徐故为何恨透了晋阳侯府?为何对梁宜贞几近疯狂地追求? 都是因为那个人吧… 那个他口中,因为晋阳侯府而丧命的人。 那个对徐故而言,重于一切的人… “是秦娘吧。” 梁宜贞忽道。语气淡淡,却足以直击人心。 秦娘… 徐故双手攒拳,负在身后,手臂与脖颈都泛起青筋。 梁宜贞看他一眼,接着道: “你为妻守孝的美名传遍了大楚闺阁,都道是大楚第一痴情种。却偏偏为我破了例。 这很奇怪。 从前你四方为官,见多识广,比我好看的,比我聪明的,比我有才的定然比比皆是。 她们样样比我好,却没有一个人…” 梁宜贞顿住,上前一步: “比我更神似秦娘。” “徐大人,你不是要娶亲啊。”她道,“你是要招魂。” 娶一个相似的人,自欺欺人是秦娘回来了。 梁宜贞凌厉直视,徐故沉默不语。 女孩子,聪明是好。可太聪明了,就难免令人防备。 “你怎么知道?” 他看着她,第一次用了疏离的目光。 梁宜贞笑笑: “大人上回约我吃茶,提起秦娘的习惯爱好,我就觉得很奇怪。你说,她也喜欢竹叶青。其实,这个也字,不是她与我相同,而且我与她相同吧? 你试图寻找我们的共同点,越看越像。” 她又抬手指向牢狱中的婚房: “这是秦娘喜欢的布置吧。妆台上还有一本诗稿,字迹清丽,是女子的笔记。她的诗稿? 你料定我狱中无聊,习字是唯一的消遣。你这是在引导我学她的字,引导我养成她的习惯。 你想让我…变成她。” 徐故眉心颤了颤。 心思被看穿,有些惶然,又有几分惋惜。 “你真的很聪明。” 分段阅读_第 205 章 他叹口气。 梁宜贞心中亦暗叹。 不是她聪明,而是她终于想起,当时春鸿会上抄的诗,墓主人姓秦,是位状元妻。 徐故,正是正永元年的状元郎。 而他对她另眼相看,也是春鸿会念过那首诗之后。 一切关窍不言而喻。 梁宜贞摇头。 世间之事,怎就这般巧呢?在下过的墓xué中,好诗千千万,怎就偏偏挑了那一首? 如今惹上人家夫君…报应啊。 “宜贞小姐,”徐故沉吟一阵,忽道,“你既明白我的心思,那也该知道,我是真心保你的。京城与晋阳侯府,可都不是你的好去处。” 梁宜贞对上他: “徐大人明示吧。秦娘的死,与我家究竟有何关系?”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秦娘 秦娘之死… 徐故叹息。他望着牢中的新房,红烛摇曳,红字依旧,眼眶泛起雾气。 “咱们坐下说。” 他推门而入,梁宜贞却似钉在地上,半步不移。 徐故顿步,回首: “进来吧,我还没禽兽到那地步。” 梁宜贞摇头: “这间屋子有特别的含义,不同于吃茶,宜贞不能进。” “这么谨慎啊。”徐故自嘲一笑,递出来一张小马扎。 梁宜贞道过谢,方坐下听他娓娓道来。 “说来很巧,我的秦娘,亦是鉴鸿司出身。当年你祖母身为晋阳侯夫人,才学颇高,尤其精通《大楚律》,闲暇之余遂于鉴鸿司任教。而秦娘,正是你祖母的得意门生。” 梁宜贞一怔。 祖母从前竟是鉴鸿司的夫子!还与徐故的亡妻有这层渊源! 晋阳侯府…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你们的关系,祖母可知晓?”梁宜贞问。 徐故摇头: “秦娘嫁我之时早已离开鉴鸿司,况且我当年还未高中,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举子。大名鼎鼎的晋阳侯夫人,又岂会知晓?” 他冷笑,陈年的怨气似寒冰,牢房更加yin冷。 徐故接着道: “我们是天眷五年成的亲。同一年,她陪我上京赴考,顺便回鉴鸿司探望师长,也就是你的祖母。至此…再没回来过。” 天眷五年…不正是天眷政变的那一年?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 “她人呢?” “不知道。”徐故语气很轻,这三字的重量都沉在心底,“她只让丫头给我带了话,说去替师长做一件事。让我不要问,也不要管。” 不问?不管? 这…很莫名其妙啊。 “就在那时,天眷政变bào发,全京城陷入混乱。我…”徐故忽一梗,“我再也联系不上她。” “怎么会这样?”梁宜贞惊,“那她的…” 猛然咽回。 那她的墓,又是谁建的?梁宜贞当时虽未开棺,但也知道并非空棺。莫非是衣冠冢? 她缓了缓: “还有后来么?” “后来…”徐故沉吟,悲伤充斥整个婚房,诡异的热闹感。 “后来…有场大火。再见到她时,已是一具焦灼的尸首。”他道,“那场大火…你不会不知吧。” 梁宜贞双肩微颤,紧握牢房的铁栏: “是我父亲丧生的那场大火?” 不对啊。 那火不是皇帝派人放的么?徐故为何恨晋阳侯府? “很吃惊么?”徐故冷笑,“还有让你更吃惊的。” 梁宜贞似乎已猜到,浑身绷紧一动不动。 “放火的不是别人,正是…晋。阳。侯。府!” 徐故一字一字,铿锵有力,恨意从唇齿间喷出。 “晋阳侯府与崇德太子狼狈为jiān。为了自保,摆脱你父亲的牵连,竟卸磨杀驴,将他活生生烧死! 而我的秦娘,只怕是探望之时,无意卷入了天眷政变的秘密,亦葬身火海,被你的好家人们无情灭口! 宜贞小姐,你说,他们算什么好东西?” 逆贼…杀人凶手…天理不容… 牢房中陷入沉默,压抑的沉默。 徐故的版本,与晋阳侯府的版本简直是天壤之别。 火是谁放的? 有什么目的? 是谁要将晋阳侯世子置于死地? 分段阅读_第 206 章 他如今还活生生待在西角楼,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些话,梁宜贞不能说。 她缓缓抬头,恰撞上徐故一双猩红的眼。 拧了拧眉: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秦娘是为你祖母办事而死,这总不是误会吧?” 徐故目光一瞬凌厉。 对上她,又渐渐温柔下来: “你不要怕,我会救你离开那虎狼窝。最好最快的法子,就是咱们成亲。你不能…再落入他们手中了。” “我不能,还是秦娘不能?” 梁宜贞轻声问,在寂静的牢房中,女子的声音尤其突兀。 “没什么不同。”徐故道,不容置喙。 “相似即不同。” 梁宜贞轻笑一声,摇摇头: “徐大人,你不是想要救我,是想要救秦娘。或者说,也不是救秦娘,而且你的愧疚,你的遗憾。 你想要弥补。虽然逝者已矣,我觉得这很荒唐,但这是你的事,你若愿意,也没人管得着。 不过,你扯上了我,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 你的求亲,你所谓的对我好,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可我是梁宜贞啊徐大人,我是梁家人,我该站的位置,是与我家人在一起,我信他们。 而你,也该相信你的秦娘啊。她不要你问,不要你管,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或许…还有别的真相。” 一席话毕,徐故垂头默然。 梁宜贞的话在脑中嗡嗡打转,他无心去听,也听不真切。 但唯有一句, 相似…即不同。 徐故举目四顾,这间牢房,纵使再像,也不是当日的新房了吧。 案头红烛已燃了半支,火光微闪,映在红帐一明一灭。 何当共剪西窗烛? 如今徒留巴山夜雨,人却不在了。 “大人。” 赵阿四的声音似刀,在沉静的氛围划开一道口子。 “说。”徐故起身,拍了拍衣袍。 “鄢会长求见,说想…”赵阿四看一眼梁宜贞,“说想探视宜贞小姐,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徐故点头,转向梁宜贞: “本府会让人把这些撤了。不过,牢狱之灾并不好受,宜贞小姐娇生惯养,确定受得了?” 娇生惯养?她才不是。 这里再恶劣,已比墓xué中好太多了。 梁宜贞行个万福,转身走入旁边的牢房: “大人依法办事就好。” “有气xing。”徐故道,“宜贞小姐放心,这个案子,本府必会秉公办理。” 说罢,整了整官帽,负手而去。 梁宜贞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吐一口气。 进来之前,梁南渚曾对她说过,人们的同情是治标,废除吃茶的习俗是治本。 而只有她自己,才能治根。 ………… “宜贞!” 鄢凌波手握云头手杖趋步而来,身后的小宝扛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 “凌波哥,”梁宜贞趴在牢房栅栏上张望,“这里,这里!” 身陷牢狱,见着熟悉之人总是更兴奋。 牢头翻个白眼开了门。头一回见人坐牢还跟会客似的。 鄢凌波有些微喘,轻挥手杖: “小宝,快!” 小宝应声,虽十分疲累,却一刻也不敢耽搁。 直到他打开大包小包,梁宜贞彻底惊了! 牢头也瞬间瞪大眼,四周狱卒围上来,把监狱堵个水泄不通。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就是有钱 “豪气啊!” “我靠!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老子今日开眼了。” …… 狱卒们肩接肩,头挨头,一个个伸长脖子。 大包小包似百宝箱。波斯毯、琉璃尊、鎏金炉、锦丝帐…变戏法似的,眼花缭乱。 “凌波哥…这是…”梁宜贞愣住。 “哪能真让你真坐牢了?”鄢凌波含笑微嗔,又转向狱卒们,“鄢某探监是徐大人准了的,各位兄弟,我家小子一人忙不过来,可否搭把手?鄢某自有答谢。” 姓鄢啊…这女囚又唤凌波哥… 是个瞎子…又这么豪气… 来人不会是川宁商会会长、川宁首富鄢凌波吧! 狱卒们面面相觑,瞬间提起见大人物的紧张。 分段阅读_第 207 章 鄢凌波却没半分架子,嘴角挂着温和的笑,轻挥手杖: “小宝。” 小宝闻声知意,抱了一怀钱袋开始分发。虽颜色纹样各异,却都是沉甸甸的。 狱卒们愣愣然接过,忍不住颠了颠。 nǎinǎi的! 这一袋,抵他们一年俸禄了! 牢头也看得眼睛发直,只是自己手中空空如也,脸却有些发绿。 “牢头大哥,”是鄢凌波的声音,“这是感谢您的。” 他亲自递上一袋钱,比狱卒们的更大更沉。 “鄢大老板,你这是干什么?”牢头立马嘿嘿两声,嘴上说着不要,却依旧将钱袋收好。 又道: “您放心,有我在一日,定会将小姐伺候好。半分委屈也不让受!” 转头又向狱卒们道: “兄弟们!给那位小哥搭把手啊,快些布置出来!鄢大老板的生意每时每刻都是千万两上下,耽搁不得!”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梁宜贞再次为金钱的力量感慨。 她遂拽着鄢凌波钻出人群,低声道: “凌波哥何必破费?也待不了几日。” “破费?”鄢凌波微怔。 梁宜贞扶额。川宁首富,大概不知道何为破费。 她又道: “凌波哥这样大张旗鼓,徐大人可有为难?” “他不会。”鄢凌波道,“大楚律明文规定,你还未被定罪,允许家人送来简单的日用之物。” 简单?日用? 梁宜贞转头看向初见雏形的牢房,不对,是豪宅! “倒是你,”鄢凌波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想必徐铁拐不会善罢甘休,你羊入虎口,家里都担心呢。” 梁宜贞搀扶他: “凌波哥放心,也让家中放心。订亲的事已解决了。” “解决了?”鄢凌波微微侧头,转而垂眉一笑,“世孙说的果然没错。” “大哥啊…”梁宜贞喃喃,“他人呢?” 鄢凌波耳朵微动四下听听,拉她到一边,压低声音: “上山去了,你出这么大的事,总该禀报老侯爷。” 晋阳侯…她素未谋面的爷爷… 梁宜贞点点头。 此番之事,恐怕会引起京城的注意。 虽然徐故为了不把自己扯进去,会刻意压制着,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晋阳侯身为一家之主,的确该问问他的意思。 梁宜贞亦压低声音: “凌波哥,你让大哥安心应付京城那边。宜贞的事,自己会解决好,让他不要分心。” “好,”鄢凌波含笑揉揉她的发髻,“我会转达。” “还有件事。”梁宜贞四下看看,凑上他耳边,“凌波哥替我问问祖母,当年她在鉴鸿司任教时,是否有个叫秦娘的学生?” 秦娘… 鄢凌波愣了一瞬,牢牢记下。 “问这作甚?”他道。 梁宜贞蹙蹙眉: “事情有些复杂,还是待我出狱,亲自说与你们知晓吧。” 鄢凌波颔首,不再问,只领着她往布置好的“牢房”去,又从小宝手中接过食盒: “饿了吧?吃些东西。” 佳肴一件件摆上桌。 芦笋奇珍荟、夫妻肺片、红糖糍粑……还有,一碗红油抄手。 梁宜贞垂眸笑笑,大快朵颐。 ………… 社学里,一群少年围着梁南清。 “南清,你姐姐真因拒婚被关进去了?” “我怎么听说是蓄意伤人啊?打蒋貅嘛。” “打蒋貅还会被抓?跟谁没打过似的?” “不是啊,真有拒婚,我也在那茶会上,当场带走的。” “南清怎么不说话?说说啊,说说!” 梁南清愁眉苦脸扶着额,不时透过指尖缝隙挑眼看他们。 “哎!”他哀叹连连,“徐大人求亲被拒恼羞成怒,又恰巧遇着蒋貅诬陷,这不是顺水推舟的事么?” “也就是说…徐大人公报私仇?”一少年窜出头。 梁南清一脸惶恐忙摆手: “可不敢这么说啊!回头把我也抓进去!” “你没犯事你怕啥?”要好的同窗道。 “我二姐也没犯事啊。”梁南清摊手。 有人道: “你们看蒋貅那个大块头,南 分段阅读_第 208 章 清的姐姐娇娇小小的,打得过他?” 梁南清噔噔点头: “我姐姐没打他,是正当防卫。分明是蒋貅寻了山贼找我们麻烦,又不给人家钱,他自作自受还怪我姐!” “山贼!”少年们大惊失色。 对于读书人而言,山贼是很可怕的存在。 从前上京赶考的学长们,说起山贼无不捶胸顿足。抢钱就算了,抢书算怎么回事?没书怎么复习,怎么应试?前途啊! 故而,一听蒋貅勾结山贼,霎时群情激奋。 “还是缙云山的山贼。”梁南清补了句。 众人更是拍桌子。传说中凶神恶煞的一群人啊。 梁南清接着道: “我姐姐清者自清,倒不担心。我现在担心的是你们。” “关…关我们什么事?”少年们一脸懵,心头有几分发毛。 梁南清叹口气,摇头解释: “你们想想,蒋貅不过是因为他妹妹死在我家,就要找山贼报复我姐姐。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仇啊!可你们呢,你是不是打过他?还有你,上个月我才见你们动手…” 梁南清一一指过去,竟无一人漏网。 少年们面面相觑,神色不由得紧绷。 蒋貅会勾结山贼打一个女孩子,会不会报复他们啊?蒋貅怎么会认识山贼呢?学生与山贼有关系,总是挺可怕的吧? “这龟孙!”一少年拍案,“买凶也是罪,凭什么他不坐牢?” “南清你放心,哥几个一起帮你找证据!” “我这就告诉夫子去,敢勾结山贼?不想读书了吧!” 梁南清满怀感激,握着众人的手: “谢谢同学们,回头让凌波哥好好感激大家。云烨,你上回不是说想要汉本的《论语》么?” 少年们霎时兴奋,皆凑上前,叽叽喳喳商量起来。 ………… 茶坊中,川宁贵女们依旧围坐吃茶。只是,梁宜贞虽不在,可谈话之间又尽是她。 “宜萱,你说的是真的?蒋貅真勾结山贼啊?” 女孩子们团扇掩面,缩在一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贼出没 “比珍珠还真!”梁宜萱挥舞团扇,“告诉你们,我可是亲眼见过的!” “那…山贼长什么样啊?”一女孩子从团扇后试探着探出头。 “山贼!”梁宜萱一声冷笑,“呵,山贼!山贼…” “你…你倒是说啊!”女孩子们又怕又好奇。 梁宜萱摸摸鼻子。什么样呢?还真有些记不得了啊。似乎与路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她看看女孩子们,只听“啪”!团扇往桌上猛一拍。 遂道: “不是吓你们啊,山贼魁梧,比两三个你们还高。膀大腰肥,诶,跟茶坊门板似的。” 女孩子们惊呼,已有人嘤嘤想哭。 梁宜萱来了感觉,接着道: “还有啊…满脸胡子像头大狮子。瞳孔嘛…奇奇怪怪的颜色,总之和咱们不同。” “你说的是妖怪吧?”一女孩子双肩缩紧。 另一人道: “山贼那么凶,不就是妖怪么?” “蒋貅怎么跟这样的人勾结?” “要抓起来啊。” “我要回家告爹娘,太可怕了。” …… 梁宜萱越说越夸张,甚至融合了《山海经》,女孩子们的惊呼也越来越大,邻桌的fu人也加入进来。 台上说书的伯清先生渐渐安静,眼睁睁看着听众都聚到梁宜萱那处。 他哼一声,这么会吹,你来说书好了! 自己也不自主凑上去。 ……………… 潘老爷风尘仆仆,才押着货上船,又赶回川宁商会议事厅。 老爷们已围坐一处,摊手的摊手,吹胡子的吹胡子,闹哄哄的。 “我家儿子回来说,宜贞小姐的事,是蒋家小子勾结缙云山山贼而为。” “我家女儿也是这么说。” “我家甄富贵回来也哭呢,孩子吓坏了!” …… 潘老爷凑上去听了一阵,微怔了怔。 昨夜他女儿小潘也提起这件事,说得太夸张,他只当小孩子危言耸听,并不大在意。 眼下看来,事态有些严重啊。 “诶诶诶,老纪,” 分段阅读_第 209 章 老爷抓住纪老爷,“我家小潘也回来说了,不过,蒋家孩子小小年纪,怎会跟山贼结识?这说不通啊。” 老爷们一怔。 是啊。孩子结识山贼,首先得胆大,其次要有途径。就蒋家那小子,不像啊。 “那肯定是大人先结识的。”纪老爷拍案。 “对对对!一个孩子岂会知道怎么联络山贼?一定是跟大人学的!” “蒋家联系山贼作甚?” 纪老爷鼻息一哼: “放眼川宁,只有蒋家未入商会。看着咱们赚钱,眼红了呗,嫉妒了呗!” “老纪的意思是…他们雇山贼是害咱们?” “没差了!劫咱们的货,坏咱们的生意,他家正好去抢啊!” “抢生意的龟儿子!还雇山贼,我看他们就像山贼!” “老纪上个月不是才被劫过货吗?” “不会就是他们吧?!” 富商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恨得牙yǎngyǎng。 “糟了!”潘老爷猛一拍脑门,“我的货才出西凉河。不行!我得去多雇几个镖师。” 话音未落,招呼也不打,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镖师有个屁用!”纪老爷吹胡子,“治标不治本。” “如何治本?”有人问。 纪老爷大手一挥: “查清楚,剿山贼。走,找鄢会长和徐大人去!” “走!” “哥几个走着!” ……………… 缙云山上,两个穿道袍的壮汉齐声阿嚏。 李云机揉揉鼻头: “什么鬼,没降温啊。” 陆玄机扫扫浮尘: “谁知道?自打那日装了回山贼,就感觉一切怪怪的。难道还有人成日念叨咱们?” “也罢,也罢。”李云机怼他手臂,“快送茶进去,世孙久等了。” 陆玄机这才惊觉,再不敢耽搁。 道观厢房中,梁南渚正端坐写字,不时端起才送来的茶吃一口。 吃茶…他垂眸笑了笑。 鄢凌波手握云头手杖,自回廊中转进来: “缙云山上风景宜人,天朗气清,难怪侯爷不愿回川宁城了。” 梁南渚遂搁笔,上前扶他: “凌波哥也该多上来走走,屋前那片竹海对你眼睛好,薛神医特意嘱咐过的。” 鄢凌波忙行一礼: “世孙每每以礼相待,凌波已经很感激了。眼睛的事…凌波说过,是心甘情愿,世孙不要放在心上。” 梁南渚默了一刻,二人坐下,又笑道: “听说山下已闹起来了?” 鄢凌波咯咯笑: “宜贞还真有一套,运筹帷幄之中,都闹起来了。学生们、女孩子们、市井民众,就连商会的人也不消停。” “长本事了啊。”梁南渚轻笑。 鄢凌波点头: “如今人心惶惶,都畏惧着山贼。一旦证明蒋貅与山贼有联系,诬陷不攻自破。” “只是…山贼嘛,”他顿了顿,“咱们也不能把道观中人推出去啊。” “不用。”梁南渚靠上椅背,“道观在山南,山北不是就有一群山贼么?” “世孙的意思是…” “剿匪啊。”梁南渚笑笑,“徐大人身为父母官,也该为百姓做些实事了。” 这样啊… 鄢凌波蹙眉: “如此…官兵会上缙云山…” 梁南渚笑意未消,眸子却沉了沉: “让他们来。 凌波哥别忘了,此前茶会,徐故带兵而来气势汹汹,摆明了是怀疑咱们养私兵。 怀疑不会凭空消失,这回查不到,他定会找别的机会。你觉得,他会放过缙云山? 祖父清修于此,本就图清净,哪能时时陪他折腾? 既然徐铁拐好奇,那就让他来。也让他看看,这偌大的缙云山上,藏的到底是私兵,还是山贼!” 鄢凌波方会意: “正好,山北那帮贼人作恶多端,如此…也算死得其所。” “不过…”他沉吟一阵,“闹到剿匪的地步,京城必然有反应。我是怕,你们上京有危险。” “何时安全过?”梁南渚无所谓地笑笑。 安全…竟不是常态么? 不免让人心酸。 梁南渚拍上鄢凌波肩膀: “凌波哥 分段阅读_第 210 章 ,多大点事!就算京城知晓,打的也是徐铁拐的脸,关老子锤子事?!” 鄢凌波暗叹,却不教他察觉。 岔开道: “对了,我去看过宜贞,已将她的牢房重新布置过。她让我带个话,说大哥不要担心她,专心应付京城的事。” 梁南渚一怔,背脊挺了挺: “老子才没担心她。” 鄢凌波只笑笑。 缙云山的日子总是更加闲适。竹林中,道士们清早起就开始舞剑,剑气穿过片片竹叶,恣意逍遥,仙风道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鸡哥(为络道加更) 山贼的传言越来越可怕,话题中心的蒋家自然也zhà开了锅。 蒋夫人气急,半刻也坐不住: “什么情况?怎么冤上咱们家了?咱们蒋氏世代为官,一门清白,怎会与山贼有勾结?这群人吃饱了撑的吧!” 蒋老爷亦不好受。 他近日闷在家中门也不敢出,一出门便被其他老爷拉着质问,不胜其烦。 “貅儿,”蒋老爷打量蒋貅,“你和山贼没关系吧?” 蒋貅站在正堂中央,四周围满了家长,额间只噌噌冒冷汗。 他缩着脖子道: “大伯父,自然是无关的。一定是梁家人冤枉我,一定是梁宜贞!” “当真?”蒋老爷目光bi视。 蒋夫人微怔,狐疑的目光也shè过来。 事实上,他们对这个侄儿的行事品行,多少也有些判断。 若是梁家一家传闲话也就罢了,可如今满城风雨,总是有风才起浪。 “不敢…不敢欺瞒大伯父。” 蒋貅低着头,不时挑眼看蒋老爷蒋夫人,又渐渐朝自家父母那头挪步。 “大哥你什么意思啊?”蒋貅的母亲心头不快,上前揽过蒋貅,“是不信貅儿咯?他已然被打成这样,还要受冤屈吗?” 蒋貅的父亲忙赔笑打圆场: “媳fu心疼孩子,大哥大嫂别放在心上。不要人家还没找上门,咱们先乱了。” 蒋夫人一声轻笑,翻个白眼: “乱?到底是谁想乱?就是你们时时纵容,才养得貅儿无法无天!不像我们家盈盈,本是要入鉴鸿司的,怎奈盈盈她…” 说着又哽咽了。 蒋貅母亲心头呵呵。 卖可怜算什么本事?婆婆跟前卖可怜、丈夫面前卖可怜、家人面前还卖可怜! 她可不吃这一套! 只道: “貅儿是比不上盈盈啊,可如今蒋家只有貅儿。你再打再骂又能如何呢?就算他真的勾结山贼,咱们家还能把他给推出去?” 话音刚落,蒋貅瑟瑟发抖。脑中嗡地一声,彻底吓懵了。 什么叫就算是他?母亲怎么知道的?他明明做得很隐秘啊! 蒋貅做贼心虚一瞬慌了,忙怔开母亲,又连连行礼: “貅儿错了,貅儿错了,我没有与山贼勾结啊,只是想让他们教训一下梁宜贞。” 什么? 四下霎时安静。 家长们皆愣住,只有蒋貅还在厅中不停作揖。 “貅儿,你在说什么啊?”蒋貅母亲瞪大眼,“吓傻了吧?” 蒋夫人蓦然起身,趋步至蒋貅身边,狠拽过来: “果然是你啊!你知不知道勾结山贼给家里添了多大麻烦?日后谁还敢与咱们做生意?” 蒋貅母亲一把拨开蒋夫人: “他还是个孩子。” 偏偏孩子,是最容易惹祸的。 女人们争论不休,蒋老爷早看不下去,怒喝一声: “都给我闭嘴!” 瞬间无声。 蒋夫人愣住,蒋貅母亲亦吓了一跳 蒋老爷缓了缓,又朝蒋貅道: “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不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说清楚? 所以说…还是会救咯。 蒋貅方长长舒了口气。只要有人兜着,他就不会怕。 蒋貅遂道: “其实我没联系山贼。一切…都是南巷口的山鸡哥帮忙牵线搭桥。” 山鸡? 还叫哥? 那可是川宁出了名的恶霸啊,蒋貅怎会认得他们? 蒋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蒋貅父亲的鼻子就骂: “看你养的好儿子!都结jiāo些什么乱七八糟 分段阅读_第 211 章 的人?不是说在社学里念书很用功么?我看功夫全用来混市井了!” 蒋貅父亲一脸和善,作揖赔笑: “大哥息怒,弟弟回头教训,回头教训。” 说着抹一把额间的汗,又转向蒋貅: “事到如今,你快一一jiāo待,不得遗漏隐瞒。” 蒋貅依偎在母亲怀里,都快被大人们吓哭了。 他又啜泣两声,方将如何联系山鸡,山鸡又如何去找山贼,山贼如何堵梁宜贞一行,皆一五一十说了。 蒋夫人与蒋貅母亲面面相觑: “梁家那小丫头这般厉害?竟制住山贼?” 她咬着牙心头不爽,也不愿信。可蒋貅身上的伤,让她不由得不信。 蒋老爷听罢却沉吟,捻须: “也就是说,除了打人之时,你从未与山贼直接接触过?” 蒋貅细细思索一阵,不住点头,腮帮子的赘肉跟着颤。 “可有留下什么物件字据?”蒋老爷又问。 蒋貅摇头: “这是万万不敢的。” 蒋老爷方松一口气: “算你小子还有点脑子!” 蒋夫人上前试探: “老爷何意?” 蒋老爷嘴角斜笑,胡须也跟着扬起: “没实锤嘛。没有实锤的事就只能是流言,传得再厉害,总有散的一天。况且他们能传,咱们就不能传么?” 蒋夫人点头会意,笑道: “八卦之人倒是最期待反转之事。” 一屋子家长渐渐放松,露出舒心的笑。 蒋老爷又道: “当务之急,赶快找到山鸡,封他的嘴。老二,你儿子惹出来的事,你去办。” 蒋貅的父亲连连应声,又拉过蒋貅护在身后。 ………… 府衙依旧陷在一片焦头烂额之中。 连日来,徐故埋头办公办案,案子却似卡住,没有丝毫进展。 他搁笔,问: “宜贞小姐的口供可有了?” 赵阿四应声: “是,与街市传闻无异。” 无异…本身就很可疑啊。 “对于街市的传闻,她如何说?”徐故道。 赵阿四抱拳回话: “宜贞小姐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蒋家少爷做了亏心事,消息不胫而走,也不是她能预料的。还说…” “说什么?”徐故挑眼。 “说这是老天爷帮她,也是帮大人尽快结案,还她…自由。” 呵。 徐故轻笑: “伶牙俐齿。” 又道: “蒋家那头怎么说?” 赵阿四摇头: “还是老样子,不知道、听不懂、不明白。蒋夫人还说,再去问话时,让咱们拿出证据。还请大人莫要拖延,莫要包庇宜贞小姐那个…那个…” “说吧,本府不怪你。” 赵阿四吸一口气: “那个贱人。” 徐故摇头笑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案头。 慢悠悠道: “他们的你来我往,来来回回也翻不出新花样了。查案,还是要靠咱们府衙的。” 顿了顿,又道: “传说中,山贼是缙云山的?” 赵阿四颔首应声。 “那很好。”徐故手指停住,“咱们就顺藤摸瓜地查。” 查出点别的,可比山贼有意思多了。 第一百三十章 山鸡去哪儿 南巷口。 两个男人胡子拉碴的,半卷起衣袖和裤腿,扛着手臂粗的棍棒,蹲在巷口张望。 此处远离闹市,又因常有恶霸出没,平日根本没什么人。 而两个男人目光专注,紧锁空dàngdàng的巷子,似在等待什么。 哒…哒… 声音回dàng在幽长的南巷,破旧的布鞋从容踏过巷子,大脚趾翻在外面。 斗笠压得很低,面目不辨,神秘莫测。 蹲守的两个男人立马起身,凑上去压低声音: “山鸡哥,怎么样?” 山鸡不语,双臂揽过他们,拖到巷后。 一把摔下斗笠: “格老子的!” “哥!”两个男人满脸焦急,“什么情况?” 山鸡瘦高身材,撑着墙: “城里全闹开了!一片人心惶惶,府衙也惊动了,条子们怕是已准备上山剿匪!” “剿 分段阅读_第 212 章 !”一男人惊呼,“上个月统共才抢两笔,这个月还没开荤,哪经得起府衙剿匪?” 另一男人问: “怎么突然就闹起剿匪来?” “呸!”山鸡狠吐口水,“还不是蒋家小子!” “不对呀。”男人换个肩头扛棍棒,“咱们不是没接他的活吗?” 另一男人附和: “咱们都是跟昊男哥混的,他一贯教导不要管富贵人家的恩怨。咱们的确收了钱,可是也水了蒋家小子啊。怎么还是闹起来了?” “鬼他妈知道!”山鸡一拳捶向墙壁。 又愤愤道: “最棘手的是,条子上山剿匪,昊男哥的巢岂不完了?他一完,我不也跟着完?” “山鸡哥,昊男哥他妈的厉害啊!多少次剿匪都剿不到他,你就放心吧,完不了!”两个男人颇有信心。 谁知山鸡一掌猛拍他们后脑勺: “完不了更锤子!他若逃过一劫,事后追究起来,老子还有命?!” 两个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现在怎么办?” 山鸡一脸无语。老子就是来找你们商量对策的,你他妈问我?! 咚! 一声闷响,山鸡眼前一黑直直倒下。 “山鸡哥!山…” 两个男人亦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 缙云山北。 一阵风过,竹叶簌簌,绿浪翻涌。竹林中的山寨笼罩一股紧张气息。 探子疾步往来,站岗之人也比往日谨慎几分。 竹林深处一座简易竹楼,内里却是富丽堂皇。高处一架虎皮座椅,俊秀男人端坐其上,在四周的匪气中显得不lun不类。 “昊男哥,”有探子急冲进来,“山下流言四起,全乱了。看样子,条子随时会上山! 成昊男抚摸光洁的下巴: “山鸡呢?” 探子抱拳: “还是没消息。” 没消息… 成昊男缓缓撑起身,书生气的脸上渐露凶光: “这小子,躲起来了吧?” 话音未落,妖娆女人自虎皮椅后出来,勾住成昊男的脖颈,鲜红的唇贴着他耳畔吐气: “昊男哥一世威武,山鸡那鸡胆子定然吓怕了,不敢现身。” 成昊男闻声哈哈大笑,身子一转,粗暴地将女人横揽入怀: “有多威武?” 女人横躺他腿上,噙着若有若无的笑,血红的指甲在他喉结周围晃,却偏偏不碰上。 成昊男死盯着她,双眼发红,心火难耐。 “妖精!” 他咬着牙笑,狠吻上女人脖颈,舌尖打圈牙齿啃咬。 女人发出嗯嗯唧唧的叫声,叫得下面的探子头皮发麻。 探子低垂着头,不敢问也不敢走。 成昊男喉头发出低吼: “再探,滚!” 探子如释重负,一溜烟便跑没影。 “昊男哥…”女人撒娇着呻吟,“探什么啊?” “探你。” 成昊男一面啃,一面伸手入她下裙。 女人满目娇嗔,隔着裙子的薄纱,握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啊?光天化日的。” 成昊男直视: “一男一女,你说我干什么?” 说罢,也不听女人娇吟,粗暴伸入手。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只觉腰间一拽,一方青玉腰牌正握在成昊男手中。 他带着撩拨的笑,举至她面前: “说说,这是你为哥准备的道具么?” 女人一瞬绷住脸,身子僵直。 成昊男压在她身上,把玩青玉牌: “还有字呢。川宁府衙密使,红绡。” 他呵笑一声: “老子的女人千千万,还从没干过条子!美人,准备好受刑了吗?” 红绡凝眉,鼻息微喘,一句话也说不出。 窗外助竹浪滚滚,风越刮越大,竹叶的沙沙声越来越重。 简易竹屋中,只闻得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长久不绝,震破天际。 ………… 坐牢,对于旁人来说是受罪。 但对于梁宜贞,好吃好喝好伺候,还远离街市的传言喧嚣,落个清净自在。 狱卒们也常在梁宜贞牢房中围坐闲话,分享美酒佳肴,不亦乐乎。 牢头啃一口鸡腿: “宜 分段阅读_第 213 章 贞小姐,别人坐牢我们只觉看守疲累。唯有你,跟着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连休沐都不想了。” “宜贞小姐放心,咱们都是信你的。这回徐大人亲自带兵上山剿匪,抓回来也能还宜贞小姐清白了。”狱卒们道。 “是啊是啊!”又有狱卒附和,“不过宜贞小姐要走了,咱们还真舍不得。” 梁宜贞笑了笑,这可不能舍不得。 她看着他们吃喝: “谢谢你们啊。不是你们照顾,只怕真成牢狱之灾了。” “宜贞小姐客气什么?”牢头挥挥手,“你没看不起我们,还与我们同桌吃酒,别的富贵小姐们哪会如此?” “还有鄢大老板,”狱卒们道,“本当他高高在上十分傲气,谁知竟是个平易近人的。” 梁宜贞看了一圈,依旧含笑: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们。还有…” 她顿了顿: “对不起。” 对不起? 牢头与狱卒们皆愣然: “好好的,说什么对不…”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渐渐模糊。哐哐哐!一个接一个倒下。 梁宜贞吐一口气,对着熟睡的他们: “对不起,我会在徐大人下山之前回来的,希望不会连累你们。” “小姐,小少爷在门外把风呢。”穗穗不知从何处探出头,猫着腰压低声音。 梁宜贞接过她抛来的男式衣袍,摇头笑笑。穗穗这模样,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她再不耽搁,换了装束便直往外去。 剿匪嘛,所有人都上缙云山,怎么能少得了她这个“焦点”? 况且她也想看看,当日那两个山贼到底是什么人,看着…可不像是寻常的山贼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缙云山剿匪记 缙云山腰,绿竹夹道成荫。官兵们整齐排列,虽坐下歇息,队伍仍旧不乱。 一老兵环视,感慨道: “这般齐整的队伍,多少年不曾见过了。 记得上一回剿匪,还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先皇还在,队伍也像如今这般意气风发。那年,我还是个才入伍的新兵蛋子!” 一新兵正斗志昂扬: “老大哥这回也算再偿心愿,没白当兵。” 老兵点头: “从前都说川宁安稳,可山贼之祸从未曾彻底清除。焉知不是前知府为着政绩,欺上瞒下? 也就是徐大人到任,勤于练兵,日夜不辍。看着虽是铁血之治,严厉了些,可兵到用时,方才觉出其间好处。” 新兵点头: “老大哥说的是。当兵没点血xing,成日窝在川宁城里浪,算什么本事?” 老兵一腔热血更燃,连连称是。 徐故收回目光。 他一身军装,身披鸦青斗篷,手握水囊吃水。 “那人是谁?”徐故问。 身旁的赵阿四看一眼,回道: “张勇,家中是白马村的农户,入职三月有余。” “底子干净么?”徐故关上水囊。 “大人请放心。”赵阿四道,“大人入职之前,阿四已将人事卷宗都排查过,疑似有问题的都打发了。这支官兵是精锐,已反复核实过,人人可信,人人干净。” 徐故点头: “好。张勇年纪轻轻一腔热血,实在难得。今日,就给他个立功的机会。” 赵阿四抱拳: “请大人吩咐。” “让他做前锋。”徐故淡淡道。 罢了,只站起身,长qiāng一挥大喝一声: “上山!剿匪!” ………… “上山…剿匪…”梁宜贞点着下巴喃喃道,“徐大人的声音啊。” 她作少年打扮,一身淡青袍子,发髻高高束起,飘带随着竹林间的风起伏。 梁南清带着穗穗跟在身后,一齐朝方才声音传来之处伸脖子。 梁南清啧啧: “这么大阵仗,府衙真没用!” 又转向穗穗: “穗穗不知道吧,那日你家小姐一人单挑一群山贼!” 梁宜贞面色忽尴尬,暗自呵呵。真能吹啊,她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两个山贼,就是一群? 梁南清心中却想,不是单个,就是一群嘛。 而穗穗闻声眼睛霎时一亮,只半刻,又 分段阅读_第 214 章 压下情绪: “小少爷真没见识,小姐本来就很厉害,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罢,轻哼一声,噔噔追到梁宜贞身边。 梁南清挠挠头,耸耸肩,亦忙跟上。 “二姐,咱们在牢里吃东西等着就好了。”他扯一把道旁竹叶,“区区笨贼,用得着你亲自出马?” “用得着啊。”梁宜贞边走边道。 徐故上山,抓山贼本就是个幌子。他是要为京城调查晋阳侯府,调查爷爷的道观。 调查…晋阳侯府有无私兵! 如今只大哥一人在山上应付,她若在,多少也能帮些忙吧。一家人,总是该站在一起的。 梁宜贞笑笑,亦扯下一片竹叶,chā在穗穗发髻间: “就当上山游春嘛。牢里呆久了,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她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 “真清新啊。” 穗穗亦学着她的样子深呼吸,吸气急了,呛得猛咳两声。 梁宜贞忙拍她的背,笑道: “慢些,又没人跟你抢。” 穗穗点头,咳声渐缓,又扶了扶发髻上的竹叶,生怕掉了。 “小弟,”梁宜贞揽着穗穗道,“不如你在此处照顾穗穗,我上山去看看,很快就下来。” 梁南清一愣,旋即摇头: “不行啊。缙云山山大地大,二姐又不常来,恐会迷路。” 梁宜贞将穗穗推到小弟身边,一面道: “不妨事,我沿途做记号。” 认路而已,对于长期下墓之人简直小菜一碟 梁南清蹙眉: “可是,前有山贼,后有官兵,都很危险啊。” 别忘了,她如今本应关在牢里。山贼诚可怕,越狱被徐大人撞见,就更可怕了。 梁宜贞呵呵笑: “我哪有那么笨?等着被他抓啊!” “可是…”梁南清试图找更多的理由劝阻。 “别可是了!”穗穗打梁南清一掌,“小少爷胆小就留下吧,但穗穗要跟小姐去!” 梁南清闻声扶额。 小祖宗,您就别添乱了好吧?! 梁宜贞向穗穗微嗔一下,将梁南清拉至一旁: “小弟,爷爷的道观也在缙云山。徐大人剿匪必定引得山贼窜逃,他们会不会去扰爷爷清静呢? 虽说大哥带了府兵上山,可拿主意的只大哥与爷爷,凌波哥也没在帮衬,真出了事,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我得去看看才放心。”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她一个女孩子只身前往,教人如何放心? 梁南清方道: “不如我去。二姐与穗穗先回去。若真发现你越狱,可不是玩笑的。” “你还有别的任务呢。”梁宜贞故作正色,“一个时辰之内,我若没回来,便是真有危险。到时候你要找人来救我,懂不懂?沿途我会做记号,你仔细些。” 她顿了顿,又补道: “莫让我有后顾之忧啊。” 梁南清有些愣。 所以…真有危险么… 缙云山上有个山贼窝,总是很危险的吧。 二姐…真是个无所畏惧的女英雄啊。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 “二姐放心,小弟一定掐准时辰,认准记号,护你周全。” 梁宜贞这才放心些。 穗穗又委屈凑上来: “小姐,那穗穗呢?” 梁宜贞摸摸她的头: “还记得,我坐牢之前跟你说什么?” 穗穗看梁南清一眼,嘴唇下撇: “万事都听小少爷的。” 她腮帮越鼓越大,渐渐放开梁宜贞的衣袖。 梁宜贞一笑,不再流连,转身而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宜贞一去兮,一定回来。” ………… 山南道观,梁南渚正擦拭佩剑,光洁尖厉,吹毛可断。 “徐铁拐已动身了?”他道。 陆玄机执剑抱拳: “回世孙,已至山腰。” 噌!梁南渚的利剑回鞘,又问: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 “山北土匪窝,并未直接往道观来。” 梁南渚了然点头。 看来,徐铁拐真以为那帮山贼是晋阳侯府的私兵啊。 他轻笑,吩咐道: “多备些茶水点心,过会子有 分段阅读_第 215 章 不少不速之客。” 陆玄机颔首,还未应声,只见李云机匆匆奔进来。 “世孙,小少爷来了!” 梁南渚一愣,握佩剑的手紧了紧。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一个书生 上山的路幽长僻静,弯弯拐拐,夹道秀竹林立,越发郁郁葱葱。 梁宜贞手握石子,每走一段,都在竹子上做下记号。 这是多年下墓养成的习惯。 那些大墓通常都在偏僻之处,草木栽种又自有阵法,极易迷路。做下记号,也免得走冤枉路。 而今日的记号,她做得更密,也更谨慎。 此处山贼出没。活人,总比死人更可怕。 “救命!救命啊!” 声音颤颤巍巍,自竹林间传来。一人影跌跌撞撞,正奔向梁宜贞的方向。 “小哥,救救小生!救救小生!” 那人渐行渐近,不时慌张回头。他面容俊秀斯文,肩头挎一个半旧书袋,身上衣袍被植物钩挂,破破烂烂,还不住朝男装的梁宜贞挥手。 梁宜贞偏头看了一晌,渐渐顿住脚步。 “小哥,”那书生停在她面前,佝着腰大喘几口气,“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朝那头去了。” 他伸手一指,人却已朝另一边转身。 “诶!”梁宜贞一把扣住他手腕,“先说清楚,我不随便帮人。” 书生一愣,看向她的手,又打量几眼。 他遂将她拽到一边: “看你也是读书人,小生便多奉劝一句。实不相瞒,小生是川宁西南社学的学生,本想着山上清净正好温习,谁知竟被一帮山贼掳走!” 书生又朝山上探头,道: “方才有人攻入山寨,小生趁乱逃出来的。小哥,看你身板瘦小弱不禁风的,我劝你也快下山吧,省得被他们抓到!” 话音未落,书生拖着梁宜贞就要往竹林深处逃。 “等等,等等,”梁宜贞甩开手,“你所谓攻入的人,是否是川宁府衙的?” 书生作回想状,挠挠头: “似乎是吧。我听人叫大人的。” “既是府衙…”梁宜贞默了半刻,抬眼看他,“你怎不找他们求助?” 府衙护送,总比逃窜下山安全得多。 书生摸摸鼻头,又不在意地挥挥手: “小生心下慌乱,哪管那许多?逃命都来不及了,我们还是快逃吧!” 说罢又去拽梁宜贞。 梁宜贞侧身避开,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书生忙缩回去。 她又打量他几眼,一晌默然,氛围霎时显得僵持。 空dàngdàng的山路上,只闻清风穿过竹叶的沙沙声。 梁宜贞缓了缓神色,方道: “你先逃命吧。只是我上山还有要紧事,多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她说罢转身就走,心脏扑扑直跳,步伐越来越快。 那个人…根本不是逃命的书生。 他身上衣袍虽破烂,书袋却完好无损。脚下书生们常穿的青布鞋,更是崭新。 最要紧的一点是,这书生面容虽斯文俊秀,但在伸手拽她之时,手腕上几条刀疤在袖口下隐现。 一个读书人,怎会这么多陈年之伤? 也没有一个读书人,见到府衙打来会不先求救,而是四处逃窜。 会逃的…不是读书人,而是…贼人。 梁宜贞不敢朝后看,一味地疾步行走。 眼下不论是遇到晋阳侯府府兵,或是川宁府衙官兵,她都谢天谢地。至于越狱之罪,早已抛诸脑后。 “小哥,你跑什么呀?” 这声音… 梁宜贞脚步一顿,心“咚”一声沉下。猛抬头,只见那书生正拦在眼前。 她退后两步: “我有急事嘛。” 书生哈哈大笑,抡起书袋丢一旁,步步bi近: “大爷我万花丛中过,第一次见女人着急的。” 说罢一个跨步上前,抽走她的发带。 长发霎时倾泻如瀑,清风带着竹叶拂过,发丝柔软又绵长。 书生眼一红,双臂一环,将她手腕扣在身后。 他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俯视打量: “还是个美人啊。” “你放开我!”梁宜贞咬牙挣几下,“我一介女子敢只身上山, 分段阅读_第 216 章 以为没埋伏么?我的人想必已在路上,你若知趣放我,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书生正靠近的身子忽而一滞,谨慎朝四周看一圈。 轻笑一声: “何处啊?” 他又挑起她的下巴: “来就来嘛。我成昊男连条子都不怕,怕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的人?” 说罢,他打个响指,四周窜出十来个山贼。提刀怒目,凶狠万分。 梁宜贞心口喘息,猛挣开下巴,浑身直冒冷汗。 “既然做山贼,那就讲规矩。”她四下扫一眼,强装镇定,“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喏喏喏,”成昊男啧啧摇头,“春宵一刻值千金。而你这般的” 一双红眼直在她身上游走: “是大家闺秀吧…无价哦。小美人,无价给得起吗?知道无价怎么还么?” 梁宜贞浑身紧绷,心脏提到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 “好,既然你看得起我。此处荒郊野外,不大合适吧。不怕暴殄天物?” “缓兵之计啊。”成昊男挑眉,“你们这些小雏儿,能不能有点新套路?看来昊男哥要好好调教调教,你也好好享受享受荒郊野外的刺激!” 成昊男狠推一把,梁宜贞猛撞向一根粗竹,竹叶枝丫唰唰晃动。 他身子压下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梁宜贞脖颈憋出青筋,别开头,霎时紧闭双眼。 噌! 哐! 利剑划过成昊男后背,接着又临胸一脚。 梁宜贞不及反应,只觉后腰一紧,双腿腾空。 四下刀剑之声渐渐强烈,竹叶清气中夹杂着细微的血腥气。 “放开我!放开我!你别乱来!救命啊!…”她紧闭眼,手脚并用不停挣扎。 “是我。” 一抹低沉气声划过耳畔。 她微怔,天地默然。 梁宜贞缓缓睁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正是梁南渚的侧颜。 下颌的轮廓明朗而傲慢,星辰之眸坚毅沉着,足以安抚人心。 她凝着他,微微侧头。 “别乱动。”他目光平视前方,“摔死了,老子不负责。” “啊!” 梁宜贞惊呼,这才惊觉自己正在半空中,被他牢牢束在怀里。 她有些怕高,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梁南渚面目一滞,目不斜视,带她落在几竿修竹后。微风阵阵,送来竹叶清气,冰凉凉,甜丝丝的。 梁宜贞垂眸不语,手也不放,显然余悸未平。 他低头打量一回。 女孩子,遇着这样的事,总是惊怕的吧。即使是梁宜贞。 忽而,梁南渚的目光在她肩头一顿。半刻,忙解下自己的月光锦斗篷,唰地一抡,斗篷飞舞,轻轻盖在她肩头。 只道: “袖子破了,自己裹好。” 梁宜贞点点头,环腰的手依旧不愿撒开。罩着月光锦斗篷,便似二人拥在一处。 “世孙…” 腾子忽至。 一愣。忙捂眼转身。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梁南渚白他一眼: “说事。” 腾子的手不放下: “就是…那个狂徒,如何处置?” 第一百三十三章 劫狱? 狂徒… 梁宜贞闻声一颤。 刚才的画面似皮影,一幕一幕闪回她脑中,成昊男的脸不断放大。 她紧蹙眉,又怕,又恶心。 梁南渚看她一眼,紧了紧斗篷。 又冲腾子道: “留活口。” 腾子应声,方捂着眼溜走。 怀中的梁宜贞仍在发抖。 梁南渚蹙眉凝视,印象中的她,永远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仗着母亲的公主身份,谁也不放在眼里。 竟还有这可怜兮兮的时候? “喂,”他轻唤一声,“没事了。” 梁宜贞蹭着他的胸口点头,长发倾泻,遮住半张脸: “有大哥…真好。” 她的睫毛微微扇,似一双蝴蝶,直朝他胸口扑腾。 梁南渚怔怔,蓦地心软。 他拍拍她的背: “好了,大哥在,别怕。” “不用怕么?”梁宜贞轻声道,委屈又可怜。 “不怕。”梁南渚笃定。 梁宜贞埋在他 分段阅读_第 217 章 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下撇的嘴唇渐渐上扬。眸子中见出侥幸的意味 她又道: “是不是我越狱的事,也可以算了?不用怕了?” 越狱… 越狱! 梁南渚猛清醒。 这祸害,不是应该在府衙地牢中么?自己赶过来,不正是听了梁南清报信,要抓她回去吗? 他一把撑起她: “长本事了啊。敢跟我讨价还价?” 梁宜贞撇嘴,裹紧他的斗篷: “你说不用怕嘛。” 话音未落,只闻竹林外马蹄渐近,掺杂声声大喝: “川宁官兵在此,山贼速速就擒!缴械不杀,投降不斩!” 兄妹二人一齐朝那处看去。 梁南渚哼笑: “老子把山贼头子抓了,他们倒会捡漏!” 梁宜贞凑在他身边,笑道: “我们不去看看么?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用怕。” 梁南渚瞪她一眼,已然举步: “怕是不用怕。但越狱的事…” 他顿住,回眸邪笑: “咱们回家单聊。” 说罢袍服一掀加快脚步,梁宜贞紧裹斗篷噔噔跟上。 ………… 川宁官兵整齐划一,气势浩大,占满了山间的小路。 十来个山贼加上成昊男,被灰溜溜捆在中央,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们。 相较之下,晋阳侯府的几个府兵就显得更加懒散。 “出对子啊!” “这张老王要不起!” “废锤子话!zhà啊!” …… 桥牌一张一张甩出,几人围坐地上不亦乐乎。 赵阿四斜眼睨着他们: “什么庸兵,这副样子!耻辱!” 徐故默然,扫一眼,又收回目光。 “世孙来了!” 忽听腾子一声唤。晋阳侯府兵唰地站起,整队集合,眨眼间已排成一条线。 齐声行礼: “请世孙指示。” 桥牌依然躺在脚底,却不得不让人生疑,这真是方才打牌之人? 徐故眸子沉了沉。 梁南渚在府兵夹道中执剑行来,从容沉稳,一脸傲慢不改。梁宜贞跟在身后,安安静静。 噌! 剑气忽起,剑光一闪,剑尖直指徐故: “徐大人,你的府衙,光拿俸禄不做事吗?” 官兵一惊,忙抄起武器,一排挡在徐故身前。 徐故拂开他们,看一眼山贼: “梁世孙何出此言?世孙帮忙抓山贼是忠君爱国,府衙心怀感激。 只是,我川宁府衙做什么事,怎么做事,如今需要晋阳侯府咄咄bi问?”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众人看向梁宜贞: “还是说,晋阳侯府已经无视府衙,无视朝廷,无视大楚律,敢随意在府衙地牢带人走?” 梁南渚放下剑,睨一眼身后的梁宜贞。 “徐大人的意思是,梁宜贞是晋阳侯府带走的?”梁南渚轻笑。 徐故抬手,对着梁宜贞的斗篷从上到下比划: “不明显?” 梁南渚闻声,忽呵呵笑起来,肩头微抖: “徐大人啊…你可真会倒打一耙。” 徐故眉心微凝: “世孙的意思…本府不大明白。” 梁南渚点头,上前踹成昊男一脚: “看见这个畜生了么?本世孙没闲心帮你们抓山贼,那也不关老子的事。 可是这畜生,不知从哪里听说,我们家梁宜贞貌若天仙沉鱼落雁,于是色心大起,竟去府衙大牢劫人!” 他又踹一脚成昊男: “傻缺,是不是挺失望的?” 梁宜贞暗暗翻个白眼,夸她几句会死么?!还吃了吐! 成昊男被塞了嘴,狠狠挣扎却说不出话。这辈子也没如此憋屈过! 徐故看看他,又看看梁宜贞,问: “去府衙劫人…据本府所知,世孙近来都在山上陪老侯爷,府衙的事,你如何知晓?” “梁南清!”梁南渚唤。 “在!” 梁南清带着穗穗,不知从哪里窜出头。 他对着徐故行过礼,方道: “徐大人容禀。南清今日带着丫头去探望二姐,谁知刚到大牢,便见看守的牢头狱卒齐齐晕倒在地,我二姐也不见了! 南清知道,一 分段阅读_第 218 章 定不是徐大人不尽责啊! 我想起,近来街市多有缙云山山贼横行的传闻,不由得心惊。南清半刻也不敢耽搁,便上山找我大哥。大哥只得出动府兵四处找。 还好老天保佑,我们找到二姐留下的记号,一路寻来。 徐大人不知道,若是晚来一步,只怕二姐早已落入贼人之手!我二姐年纪轻轻,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怎么能…” 说着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身旁的穗穗愣愣看他,也跟着哇的一声,哭声更大。 众人只当小孩子易感。有安慰几句的,也有蹙眉旁观的。 “你们闭嘴!”梁南渚故意斥道,“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咱们要让川宁知府,咱们的父母官,给晋阳侯府做主啊!” “徐大人,”他拖着剑上前,“是不是该给个说法啊?府衙到底可不可靠,这个禽兽又该怎么处理?” 徐故听了半晌,怔怔,已然一身冷汗。 他看向梁宜贞。她披散着发,只作惊怕模样,严严实实缩在梁南渚身后,不时把身上的斗篷紧了紧。 这状态…看来错不了了… 她竟险些被… 竟是在自己手上丢的吗? 徐故半惊半恼,只觉心口发酸又发痛。 梁南渚见他良久不语,上前一把扯下成昊男的塞嘴布,脚底踏上他肩头: “说!是不是觉得我们家梁宜贞好看,心怀不轨?” 成昊男粗喘几口气,状似点头。 梁南渚又一把塞回,补一脚: “徐大人,看着办吧!” “世孙放心,这件事,本府必定彻查,从严处置。”徐故道。 不管梁宜贞是怎么出的府衙大牢,这个山贼头子欺负她,也总是不争的事实。 他又转向梁宜贞: “宜贞小姐,可是吓着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路见不平(为笙沫笙筱加更) 不待梁宜贞答话,梁南渚转身挡在她身前。 他垂头冲她低笑,手指轻撩开她搭在额前的一缕发丝。 梁宜贞只觉yǎngyǎng的,麻麻的。 他只道: “梁宜贞的情绪自有家人照顾,不劳大人费心。徐大人,是不是该把更多心思用在案子上?” 徐故看着兄妹二人半晌。 自出了提亲一事,晋阳侯府防他跟防贼似的。 也不对… 自打徐故任职川宁,他们何时没防?从前是暗防,如今是明防,大家心里都有数。 徐故方道: “宜贞小姐,保重。本府会给你一个满意的jiāo代。” 说罢,他一声令下,府衙官兵压着成昊男等人,以及适才抓获的一众山贼,浩浩dàngdàng回川宁城。 ………… 闻得马蹄声渐远,梁南渚立刻后退一步,尽量离梁宜贞远些。 梁宜贞忽觉眼前一空,这才回神。 她顺顺自己的额发,上前一步: “大哥翻脸真快。” 梁南渚垂眸睨她,哼笑: “哪有你梁二小姐惹事的速度快?” 今日若非他及时赶到,只怕真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现下回想起来,还心惊胆战。 这个祸害,真是一天不惹事浑身难受。 梁宜贞嘿嘿两声,讨好道: “那不是因为有个好大哥宠着么?否则我哪敢嚣张?” 身旁的梁南清扶额,扯扯她的衣袖,又不停使眼色,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都不敢回想,在道观说出二姐越狱上山的消息时,大哥的脸黑成了什么模样! 现在她这么多话,不是存心招惹大哥么? “梁南清。”梁南渚看向他,“你是以为自己不用受罚?还好意思给她使眼色!” 梁南清闻声立马站直,摇头道: “不是不是,大哥误会。我有错,我检讨。” 梁南渚鼻息轻哼: “态度还算端正。你不是主谋,我会斟酌量刑。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shè来让人无法闪躲: “再让我知道你着帮梁宜贞惹事,你知道后果。” 梁南清吓得全身发麻,动也不敢动,只颤颤道: “再不敢了,大哥放心。” “大哥,”梁宜贞凑上来,偏头问,“那主谋罚什么啊?” 梁南渚 分段阅读_第 219 章 梗,险些猛呛几声。 这个主谋还好意思问! “那请问,你想罚什么啊?”他负手凝着她,不苟言笑。 梁宜贞轻点下巴: “要不…算了吧?” 算…算了? 梁南渚一懵,有些没反应过来。 强权之下,要么顺从要么反抗,她却说算了?! 他梁南渚就不可能算! 梁宜贞笑笑,朝他胸膛戳两下: “我怕你心疼啊。” 梁南渚拧眉,别开胸膛: “完全不会。” “不是啊。”梁宜贞仰面看他,“大哥明明很紧张宜贞的。你又不知我是否真的出事,却依旧马不停蹄赶来。还那么及时。” “老子是路见不平。”梁南渚下巴又扬高一寸。 梁宜贞憋笑。 也不知他死不承认个什么劲?分明对弟妹们都很好,却总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她摇摇头,换了正色: “不论如何,今日多谢大哥。” 说罢,端端行一万福。虽披散头发,搭着斗篷,却是极其端庄标准的一次。 梁南渚脚步一顿,愣了好一晌。 他有些不自在,摆摆手: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不想受罚么?搞这一出!我同你讲,不。可。能!” “哦,”梁宜贞乖巧点点头,“那也没关系。不过…大哥要罚我,也得我有命受罚啊。蒋貅的事先不提,越狱可是实打实的罪名,大哥留成昊男的活口,是确定他会背锅?” “你傻啊?”梁南渚道,“yu加之罪你会认?” 梁宜贞摇头: “那我就不明白了。” 梁南渚睨她一眼: “你才几岁,还能什么都明白了?” “嗯?”梁宜贞侧头。 “放心吧,”他转身踏上下山的路,成竹在胸,“老子要留你受罚,你就不许坐牢!” 而成昊男的活口…是一定要留的。 徐故上山最大的目的,不过是打着剿匪的幌子,清查晋阳侯府私兵。 既然抓到成昊男,就定然要让徐故审个明明白白。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至于梁宜贞越狱的事,留成昊男这个活口的确麻烦些。虽说他落草为寇为祸川宁已是死罪,不在乎多认一条,但保不齐想拉人垫背。 不过活口…也有让活口背锅的方式。 梁南渚兀自整一回思绪,几个小的已经跟上来。 梁宜贞依旧没皮没脸对着他笑: “那我就当大哥在包庇我,在护短咯。” 梁南渚呵呵,厉声: “少跑来跑去,斗篷裹好。” 梁宜贞看向斗篷,想起衣袖的裂口。不是他,还不知自己怎样狼狈,受人嘲笑。 大哥,其实是个很细心温暖的人吧… 她又自语: “大哥真好。” 梁南清与穗穗并排跟在后面,看着那二人凝眉思索。 梁南清嘀咕: “怎么觉得,大哥与二姐都怪怪的,与平日不同了。” 穗穗噔噔点头: “世孙好像也没那么凶了。” 梁南清一愣,忙摆手: “这话不敢乱说,过会子回家他罚我,你会打脸的。” 穗穗忙双手捧住脸颊,一脸委屈。 ………… 鄢凌波伫立在晋阳侯府大门良久。自打知晓梁宜贞越狱,还险些被人欺负,他没一刻不在担心。 四周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除了看美男子的女孩子们,寻常百姓也不少。 毕竟,这些事与山贼都息息相关,而百姓最怕山贼。 小宝四下扫一圈,扶住鄢凌波: “少爷,进去等吧。你不能久站,对眼睛不好。” 他抬起云头手杖拂开,趋前一步: “不要紧,应是快到了。” 小宝小心翼翼看他,生怕眼睛有闪失,又道: “少爷不要担心,不是说宜贞小姐没事么,只是虚惊一场。” “我知道。” 鄢凌波道,手掌冷汗依旧噌噌冒,握得更紧。 “到了!到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四下霎时沸腾。 只见梁南渚圈着梁宜贞驾马而归,十来位府兵相护,很是气派。 她长发倾泻,裹着他的斗篷。一看就知道,山上发生的事不寻常。 而 分段阅读_第 220 章 眼见的这些,小宝都不敢讲给鄢凌波听。 “是宜贞么?” 鄢凌波一瞬激动,点着云头手杖上前,担心焦虑全写在脸上。 梁南渚方抱她下马,鄢凌波迎上来: “宜贞可吓着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摸索。 梁宜贞的头凑上去: “凌波哥放心,宜贞没事。” 而鄢凌波手一顿。 她的发髻…是散了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家人(为笙沫笙筱二加更) 鄢凌波心尖一酸,强压着浮上的情绪,顺了顺她的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梁南渚仔细审视他的眼,舒了口气,道: “凌波哥,是阿渚不周到。” 鄢凌波摇头: “腾子已快马加鞭来报,若不是世孙,只怕宜贞早已…” 一时哽咽,酸楚渐重。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 “世孙的恩情,凌波会记一辈子。” “凌波哥言重了。”梁南渚道,又朝四下看看,“此处人多眼杂,咱们进去说吧。” 鄢凌波这才惊觉一行人正在大街上,遂道: “想必老夫人她们也等急了。” 说着就去扶梁宜贞。手掌触到月光锦斗篷,微顿了顿。 只向梁南渚颔首: “世孙有心了。” 望着他们入府的背影,女孩子们伸长脖子。 羡慕的、嫉妒的、好奇的…比比皆是。 “宜贞真是好命啊。有世孙护送,还有凌波少爷时时担心。” “不过,她本该收押在府衙。这样大张旗鼓的回府,果真没事么?” “府衙任由山贼出入,连女囚的安全都护不了,怎么可能再放心送回去?” “也是哦,世孙没端了府衙已是客气。” “凌波少爷没罢市,也很客气了。” ………… 老夫人的正堂中,女人们也等得颇是焦急。 薛氏挥挥手: “宜萱你别走来走去,晃得三婶母眼睛都花了。” 梁宜萱噘嘴叹气: “我着急嘛。也不知她怎样了?怎么就遇到山贼了呢?上回不是挺会对付山贼么?这回怎么…” “行了行了!”老夫人打断,“都给我坐下闭嘴,安安静静地等。” 她虽如此说,依旧忍不住探头,目光片刻不离门外。 梁南淮打量三个女人,咽了口口水,向圈椅中缩了缩。 这次的事闹这么大,归根到底是梁宜贞与蒋貅的纷争引起的。而这件事,他脱不了干系啊。 “那是他们么?” 梁宜萱早摩拳擦掌,见着人影,噌地窜起。 “是他们是他们,总算到家了。”薛氏拍拍心口,吐出一口气。 梁宜萱再坐不住,提起裙子就冲出去。 一路狂奔,恰与梁宜贞撞个满怀,顺势紧紧抱住,直捶她的背: “叫你少惹幺蛾子!叫你少惹幺蛾子!怎就听不进去呢?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说着说着,拳头渐软,只抱着梁宜贞哭起来。 梁宜萱的眼泪哭了一脸,斗篷湿了一大片。 梁宜贞蹙眉,有感动又好笑: “大姐,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完好无损,精精神神的。不信你看。” 她放平双臂,冲她笑笑。 “呸!”梁宜萱又一把推开她,“精精神神…我看是神经!” 说罢一个转身,裙带衣摆dàng过,快步回了堂中。 回来的三人也跟着进屋。 梁宜贞的面色与平日无异,只是披散着发,缩在月光锦斗篷中,显得可怜兮兮的。 老夫人本就焦急,这会子更加心疼。 她目光不离她,蹙眉招手: “快来祖母这里,祖母好好看看。” 梁宜贞一怔。 长辈的慈爱,竟能如此炽烈?上辈子,祖辈在她出生前就已离世,这样的感情她从不曾体会过。 “还不快滚过去。”梁南渚耳畔低语。 她一瞬回神,拔腿就朝老夫人奔去。撞入祖母怀中,竟觉得十分温暖舒服,不愿离开。 “让祖母担心了,是宜贞不对。”她道。 这句话是真心。 越狱这件事,自己的确做错了吧。 梁宜贞埋在老夫人怀中,回想起梁南 分段阅读_第 221 章 渚在救她时的急迫,鄢凌波在侯府门口等待的焦虑,还有大姐的眼泪,小弟与穗穗的担心… 其实,这些都是自己不曾考虑的吧。 上辈子,她随父亲下墓,日日相处的只有他们两人。父亲又常年醉心史学研究,并不大管她。 从小到大,梁宜贞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全凭自己开心。她从不需要考虑旁人,也从不需要向任何人jiāo代。 但今日,此时此刻,她觉得一切都不同了。 她的一举一动,原来会让人担心。冒险,原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也有人会替你的冒险付出代价。 而这群人…是家人。 真正的家人… “祖母,对不起。”梁宜贞憋着气声,一时哽咽。 “傻孩子,”老夫人搂她在怀中,摸摸头,“回家了,就不用怕了。” “嗯。” 梁宜贞蹭着祖母点头。 不用怕…有家人的梁宜贞,无所畏惧。 “不过…” 梁南淮怯怯出声,打破温馨的氛围。 他试探道: “就这样把二姐接回家中,会不会不妥?府衙可会再加罪名?家中…是否会受牵连?” 老夫人将梁宜贞搂更紧,鼻息一哼: “看个人都看不住,还指望把宜贞送回去么!罪名?就是告到陛下那里,也是咱们有理。就算没理,老身身为晋阳侯夫人,护着梁家孩子就是理!” 气势浩大啊。 梁南淮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解释: “祖母误会了,南淮主要是怕蒋家,会不会…” “怕锤子!”老夫人厉声打断,“区区蒋家,本夫人还从未放在眼里!三番五次找不自在,宜贞打他还有错了?” 老夫人撑起梁宜贞: “宜贞别怕。这一回,祖母替你打!” 梁南淮一惊。 一屋子的丫头亦惊诧。 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竟有如此霸道蛮横之时! 唯有梁南渚与鄢凌波,相对一笑。 如此…才是祖母的本xing吧。 “三媳fu!”老夫人声如洪钟。 薛氏忙上前,斗志昂扬: “母亲请吩咐。” “先带南淮关一月禁闭。”老夫人道,不苟言笑。 话音未落,薛氏已抓着梁南淮的手。 他一瞬慌了: “祖母,南淮犯什么错了?” 老夫人别开头。 薛氏方道: “你这孩子,真以为你做的事祖母不知?蒋貅找山贼拦截宜贞之时,正是宜贞送别谢夫子之后。但蒋貅怎知她会上山?还有时间埋伏?谁去通的风报的信? 我?凌波?你大哥大姐小弟?还是你祖母啊?” 梁南淮怔然: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夫人再不想听,挥挥手,薛氏便带着梁南淮退下。 梁宜贞看得目瞪口呆,原来,祖母都知道啊。 老夫人冲她道: “宜贞,本想着一家子兄弟姐妹,祖母总想给南淮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今日闹这样大,是祖母纵容了,你不要怪祖母。” 梁宜贞忙摇头: “祖母是天下最好的祖母。” 老夫人呵呵笑: “好,那咱们把蒋家也一并收拾了,好不好?” 梁宜贞狠点一下头,一腔热血直往上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欠收拾(为笙沫笙筱三加更) “祖母英明。”梁宜贞认真道,“我今日越狱而出,蒋家必定大做文章,揪着不放。纵使大哥抓了个成昊男进去,他们也一定不会信。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未雨绸缪…”梁南渚睨她一眼,“用得着你说?” 梁宜贞微愣,转头看他: “大哥已有对策?” 所以,他下山时才会说,他要罚的人,不许坐牢。 其实不是少年意气,而是胸有成竹。 鄢凌波至她身边,温柔道: “宜贞就别费心了,万事有我们。你回去梳洗一番,好好歇下,夜里我陪你用饭?” 梁宜贞看看他,又看看梁南渚。 梁南渚只随意别过脸。 她掩面轻笑,方道了声“好”。 鄢凌波大喜: “宜贞想吃什么呢?八宝鸭?绘河虾?金玉粥?…我让小宝吩咐大师傅 分段阅读_第 222 章 。” 梁宜贞默了一阵,含笑道: “吃抄手吧。” 抄手? 受了这么大委屈,竟只想吃抄手么? 鄢凌波愣了愣,旋即笑道: “好。” 只要她喜欢,就很好。 梁南渚面色微滞,目光依旧看向别处。 梁宜贞垂眸一笑,向众人行个万福: “如此,多谢祖母,多谢凌波哥,宜贞先去歇下了。” 行过梁南渚身旁时,她顿了顿,踮起脚尖耳语: “也多谢大哥。” 说罢,便牵着穗穗出门,并不逗留。对于他的对策,她很放心。 梁南渚面色不改,耳垂绯红,暗自呸了声。 “阿渚,”老夫人唤,“阿渚?” 好几声,梁南渚方回神: “祖母。” 老夫人摇头笑笑: “收拾蒋家的事,咱们合计合计吧。” 她一手拉起梁南渚,一手拉起鄢凌波,三人一齐点了点头。 ………… 梁宜贞下山回府的事许多人都亲眼见着,早已传遍川宁城。 蒋家亦不例外。 蒋夫人摇扇冷哼: “什么山贼为了美色劫狱?我看就是她自己越狱去找汉子吧!看着人模狗样正正经经的小姑娘,还以为只是心眼多些脾气大些,原来,不过是这种贱货!” 蒋老爷吹胡子瞪眼: “梁世孙也太能编了,这种理由骗鬼呢!山贼本是畏惧府衙,才僻居缙云山,岂会去府衙劫人? 就算贪恋美色,又岂会劫个不懂人事的小姑娘?哪家青楼的姐儿不比她媚,不比她娇,不比她功夫好?” 蒋夫人一怔,冷笑渐渐收住,目光落在蒋老爷身上: “你懂得挺多啊。” 蒋老爷面色一滞: “听人说的,听人说的…” 说罢抹一把冷汗。 蒋夫人白他一眼,扑腾团扇: “好在那山贼头子是个活口,应该不会白白认罪。人都要死了,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吧。” “对了,”她又道,“貅儿口中那个‘山鸡哥’可有消息了?” 蒋老爷摇头: “咱们日日派人在南巷蹲守,但山鸡竟似人间蒸发,半个影子也不见。他那些小弟亦没个踪影。” “怎么会这样?”蒋夫人握紧团扇。 蒋老爷捻须: “大概是见事情闹大,躲起来了。其实…人间蒸发也好。” 他们的目的,不就是希望山鸡人间蒸发么?查无此人,自然也没人证明蒋貅与山贼勾结。 谣言,依旧是谣言。 蒋夫人回过神,吐了口气,靠在椅子上: “蒋家人丁稀薄,已没了个盈盈,别把貅儿搭上才好。” 提起蒋盈,夫妻二人相视一眼,不免又一番叹息。 ………… 大牢中,牢头与狱卒们纷纷醒来。 还是同样华丽的牢房,同样可口的佳肴美酒,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牢头拍拍太阳xué,狠眨几下眼: “年纪大了,酒量不行啊,才几杯就吃醉了!” 狱卒亦摇头: “酒是好酒,忒烈了。” “听说是杏花村的汾酒。” “咱们粗人吃不得细粮。是不是能跟鄢大老板说,还是换寻常米酒吧?” “嗯嗯,这得跟宜贞小姐说一声。” “宜贞小姐…” “我去!宜贞小姐呢!” “人呢?” “宜贞小姐!” …… 狱卒们瞬间清醒,总算明白少的是什么! 牢头望向打开的门锁,立马提刀: “走!” 一众狱卒鱼贯而出。 冲着府衙四周大喊: “来人啊!有人劫狱!宜贞小姐不见了!快来人!” 其他人忙碌往来,没半个人理会。还有些三两成群嘀咕憋笑。 牢头又气又急,忙抓个做文职的人: “是老子哑了还是你们聋了?” 做文职的人掰开他的手,拍拍衣袍: “大呼小叫!宜贞小姐早回府了。” 回…回府? 众人挠头不解。 做文职的遂将事情解释一番,又打量着冷笑: “你们就等着大人问罪吧!” 牢头双眉拧在一起,转向狱卒们: “你们 分段阅读_第 223 章 有印象么?有人劫狱?” 狱卒们也摸不着头脑: “似乎有吧。” “咱们不是被下yào了么?” “我记得我没醉死,隐隐约约是见着一书生拽着女孩子逃走。我还当是做梦!” 牢头恍然大悟: “那就没错了。没听他说吗?那个山贼头子就是书生样,女孩子定然是宜贞小姐了!” 狱卒们又恼又悔: “我们没保护好宜贞小姐啊!” “怎么这样大意!” “酒里下yào,太狡猾了!” “还辜负了鄢大老板的上好汾酒啊!” “好在宜贞小姐没事。” 牢头方道: “咱们去探望她,陪个罪吧?” 狱卒们纷纷点头附和。 “先管好你们自己吧。” 赵阿四负手站在不远处,一张冷脸着实可怕。 狱卒们面面相觑,自知罪责难逃。 牢头方上前一步: “四哥,是我带着兄弟们玩忽职守。我是牢头,一应罪责我来担。至于兄弟们,还请四哥在大人面前求个情,从轻发落。” 赵阿四不语,只抬手。 官兵们上前,已扣住牢头与狱卒们: “兄弟,得罪了啊。” 赵阿四接着道: “大人会秉公办理。压下去吧。” ………… 日暮降临,本就肃穆的府衙,更添一层肃杀之气。 赵阿四抱拳: “大人,狱卒们已扣押,等候处置。还有成昊男,也审过一遭。” 徐故正批阅文书,手一顿: “他怎么说?” 赵阿四拧眉: “似乎…真是山贼,并非晋阳侯府私兵。” “这样啊…”徐故合上文书,“那只能说明,他们藏得更深。” “大人英明。”赵阿四应声。 徐故又道: “宜贞小姐越狱一事呢?他怎么说?” “抵死不认,直说梁世孙冤枉他。”赵阿四道。 徐故沉吟一阵: “这个…可以认。”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个可以有(为笙沫笙筱四加更) 这个…真没法认。 赵阿四抹一把额间的汗: “大人,据调查,成昊男当天都在山上。实在是…没有下山的证据。” “我知道。”徐故点头,“证据…梁世孙会有。” 赵阿四微惊,旋即有敛了神色,并不说什么。 “成昊男的户籍资料,可调出来了?”徐故又问。 赵阿四道: “他并非川宁人士,成昊男亦是化名。至于户籍,已派人快马加鞭去夔州取,最迟明日天黑前jiāo到大人手中。” “夔州啊…”徐故兀自念一回,“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方起身,踱步至窗下。月光洒进窗棂,花影亦映上窗,一颤一颤。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他叹息,“知多少…” “阿四啊,”他轻唤,“记得我与秦娘最后的一夜,亦是这般的花,这般的月。” 赵阿四微抿唇,有些担心,试探道: “大人…那夜是冬日…无花,也无月。” 徐故垂眸摇头: “你不懂。” 花月本无情,人心强加之。 他负手行出,已是给秦娘上香的时辰了。 ………… 临近夏日,川宁的天气越发闷热,闷沉沉的太阳晃得人晕乎乎的,街市往来之人也比平日更少。 但今日不同。 大妈们摇着蒲扇,稚童也纷纷出街,女孩子、市井百姓,更有伯清先生一类的说书人,手握纸笔全神贯注,都是素材啊。 众人聚集在府衙门口,等待一场大戏。 人群之中,晋阳侯府与蒋家的马车相对行来,几乎同时停在府衙门口。 双方皆声势浩大,不由得人心一震。 适才的喧闹渐渐安静,百姓们皆屏住呼吸看他们。 双方家长下车,后面跟着一群孩子,傲气非常,谁也看不上谁。 头一甩,齐齐走入府衙。 看门的衙役身子绷紧。记得上回这两家来时,还不是这般状态。 他们拧了拧眉,大热的天,怎觉出一丝凉意来? 见梁、蒋两家人影消失在府衙中,百姓们立刻躁动起来。 “今日 分段阅读_第 224 章 有好戏看了!” “好在山贼落网。不过,这两家的事似乎更有意思啊。” “到底是不是蒋家雇的山贼啊?” “听说是晋阳侯府报复栽赃。” …… 四周卖瓜子花生租板凳的亦开始叫卖。 “买张家瓜子,支持蒋家!” “买李家花生,支持晋阳侯府。” “板凳出租,八卦清楚!” …… 小宝与腾子抱臂看一回,大手一挥: “这些都包了,凌波少爷请大家的。” 百姓一听,忙上前疯抢,一面又说鄢凌波xing子好,与他jiāo好的晋阳侯府一定也错不了。 另几人围在一处,始终不过去。 “哥,他们也没说,吃了就必须支持晋阳侯府。咱们就拿两袋瓜子?” “呸!收了蒋家的钱,就要为他们喊!你以为晋阳侯府没雇人啊?” “不过,鄢大老板似乎更有钱些。早知道,就拿他们的钱了。” …… 百姓们议论不绝,越发乱哄哄。只是看热闹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 公堂之上,两家人齐齐入座。衣衫华美,来势汹汹。 徐故端坐堂上,四周围满了举棍的衙役。 唯有成昊男,跪在正中央。四下乌压压的人,所有目光都死盯着他,直教人不寒而栗。 徐故看了看两家人,方道: “今日本是堂审缙云山山贼成昊男,只需晋阳侯府在场即可。蒋家,待审蒋貅少爷与宜贞小姐一案时,再来就是。 今日把你们请来,是梁世孙的意思。” 蒋家人面面相觑。 耍他们呢?! 一腔怒火就要发。 梁南渚无语。 徐铁拐明知蒋家是不讲道理的人,故意把他供出来吧! 梁南渚遂起身,根本不给蒋家人发火的机会,直指他们: “老子先说!” 又道: “徐大人所谓的两桩案子,原本就是一桩。今日本世孙帮帮徐大人,一天之内给你解决了。” 他轻笑,抬眼看徐故: “这般效率,川宁府衙最好也学一学。本世孙不会轻易教人,机会很难得,还望徐大人好好珍惜。” 徐故指尖敲打惊堂木: “那本府就坐等世孙赐教。” 梁南渚轩眉,方坐回原位,翘起二郎腿,懒散嚣张。 后排的梁宜贞凑上脸,耳语: “大哥真帅。” 梁南渚面色一滞,耳垂绯红,丝毫不想理她。 徐故余光看向这边,握惊堂木的手紧了紧。 啪! 重重拍下。 “堂下之人,速报家门。” 徐故一声令下,官威俨然。 成昊男不由得一颤。 他一身囚服,发髻散乱狼狈。身上新伤混杂着旧伤,看来是受过刑了。 他道: “回禀大人,小人川宁成昊男,因家道中落白有一身武艺,遂招揽弟兄,歃血为盟,于缙云山北落草为寇。” 徐故方道: “本府问你,你需如实作答。 上个月纪老爷的货物在缙云山被劫,于你山寨搜出;西南镖局的镖车亦在缙云山被劫,其中两位镖师身亡,随身之物与押镖之物均出现在你的山寨。 杀人越货,是否皆是你所为?” 证据确凿,如何推脱? 成昊男恨恨: “是!” 徐故身旁的师爷奋笔疾书,心头骂娘。杀千刀的,锤子山贼!这么多罪行,老子手都写废了! 徐故接着道: “本府再问,川宁府衙秘使红绡被凌虐致死,尸身埋在你山寨附近,是否亦是你所为?” 成昊男咬牙: “是!” 这回骂娘的,是在场一众衙役。 那是官兵,是府衙的人!竟枉死在山贼之手,还是凌虐致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定要劝徐大人从重判处! 啪! 惊堂木落下,徐故愤然起身,直指成昊男: “你在说谎。” 四下一惊。 杀人越货的事,没必要冒认吧?会砍头的啊! 徐故缓缓坐下: “杀人越货、残害官兵都是事实,但你根本就不叫成昊男,也不是川宁人。” 话音刚落,赵阿四 分段阅读_第 225 章 捧着户籍而入: “正永五年,先崇德太子余孽于夔州挑起兵变,拥兵万余,无恶不作。陛下英明,于次年春尽数剿灭,一百五十三人在逃。 而你为寇多年,鲜少有人见过你的真面目。只知昊男哥其名,不识昊男哥其人。” 成昊男已然瑟瑟发抖。 徐故道: “你,就是那一百五十三人之一,在逃的领头人——袁。浩。楠!” 这件案子…竟如此之深… 梁宜贞惊愣。 还是…与天眷政变有关啊。不由得揪紧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夔州兵变 查夔州兵变,再到天眷政变,如若一直查下去,会不会查出父亲其实还活着? 如若朝廷知晓,又会如何呢? 梁宜贞抓紧负手,咽了咽喉头。 她抬眼看向晋阳侯府众人,一个个却神情自若,似乎并不曾联想到此。 他们…竟丝毫不担心么? 与此同时,成昊男霎时变作袁浩楠,他只抬起一双怒目: “徐大人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徐故倒是平静,只道: “阿四。” 赵阿四应声,捧起户籍接着念: “袁浩楠,夔州南城人,家中世代读书。因父亲欠下巨额赌债,卖母弑父,沦为为流寇。”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这人生得不似山贼,也有学子说过他会抢夺书本。也难怪,那日他会扮作逃命书生。 原来,对读书仍有执念啊。 不过这样的人,倒是枉费了圣贤教导。 赵阿四继续道: “而后逆贼攻上山寨,你与你的弟兄被征召入伍,做起了改朝换代的美梦。再后造反失败,流落川宁缙云山,重cāo旧业, 是也不是?” 袁浩楠愣在那处,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的底,就这么被揭了么? “不是!”他忽道,“我不是袁浩楠,我是成昊男!都是死路一条,我没必要骗你们!” “死路…”徐故沉吟,“也各有各的不同啊。” 死路…也会不同么? 四下有些莫名。 徐故道: “杀人越货是一人处死。而谋逆造反,株连九族。” 袁浩楠一身冷汗,脸都白了: “父母已亡,我没有父母!没有九族!” “有儿子吧。” 徐故淡淡道,举重若轻。 袁浩楠僵住。 一瞬寂静,他忽地窜起: “不是这样的!夔州兵变根本不是这样! 根本没有逆贼,只有流寇!是当年的错,我要翻案,翻案!这不是株连九族的罪,不是啊!不是! 我儿子不该死啊!” 袁浩楠几近疯狂,一味地捶地哭号,涕泗横流。发丝又乱又脏搭在脸上,比之此前更加狼狈。 “疯子!” 徐故摇头。 梁宜贞眸子颤了颤,这个人…好可怕啊。 他的话,又是何意?真是疯了么? 蒋家人冷眼看着这一切,有些不耐烦。 蒋夫人打个呵欠,撇嘴道: “我说徐大人,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的。你审了大半日,与我们貅儿没半点关系,就让我们看这山贼发疯?他死不死,他儿子死不死,关我们何事?” 徐故看袁浩楠一眼,笑了笑: “本府要审的已审了。而你们,是梁世孙请来的。” 他又转向梁南渚: “世孙,不是说要提高府衙的办案效率吗?本府洗耳恭听。” 梁南渚一直默着不说话,此刻才放下二郎腿,掀袍起身。 他踱步至袁浩楠面前,神情不似初时凌厉,只道: “劫狱之事,你认不认?” “不认!”袁浩楠怒道。 梁南渚默半晌: “这不是诛九族的罪。” “不认!”袁浩楠越发坚决,“府衙枉法,yu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子现在什么罪都不认!” 梁南渚忽笑了。 府衙枉法…其实,说的也没错。 可枉法的,又何止是府衙。 蒋老爷冷笑,打量梁南渚。都说晋阳侯世孙嚣张,去京城磨xing子了。可这xing子,怎么越磨越嚣张? 蒋老爷遂道: “梁世孙,人家不认了。不会是你此前买通,这疯子此 分段阅读_第 226 章 时被bi急,反悔了吧?” 梁宜贞轻轻摇头。 买通一个罪犯,是最不靠谱的手段,何况是个随时有变数的活口。 大哥才不会这么笨。 梁南渚看向蒋老爷: “蒋伯伯,徐大人在此,你这般倚老卖老,我告你诽谤很方便啊。” 蒋老爷一梗,面色不大好看。 这个梁世孙,行事向来乖张没分寸。这样不体面的话,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梁南渚哼笑,转过头,不再理他。 又冲门外道: “老苏,教教川宁府衙,你们大理寺是如何办案的。” 正此时,苏敬亭握一把折扇,出现在门外。 一身蛋壳青春袍,佩玉挂绦,自有一番少年风流。 梁宜贞探头。 敬亭少爷,许久不见了啊,还是很好看呢。 苏敬亭遂举步行入,一一行过礼: “办案,礼为先。” 折扇唰地打开,其上四个大字——大公无私。 他摇扇道: “带上来。” 只见门边几人,架着一瘦高男人进来。衣衫褴褛,大脚趾头露在布鞋外。 蒋家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尤其蒋貅,后被已一片汗湿。 这…不正是山鸡么?! 苏敬亭方道: “来,给大人自报一下家门。” 山鸡余光看见梁南渚,肩头一抖,忙匍匐在地,道: “小的川宁陈大春,诨名山鸡,兄弟们看得起,也叫一声山鸡哥。是…是跟着昊男哥混的。诶!” 他忽见同样跪地的袁浩楠,大惊: “昊男哥,你…你也进来了?” 袁浩楠白他一眼,完全不想说话。 死山鸡,找他的时候找不到,偏偏此时出现!锤子! 徐故身子前倾: “你为何在此?与蒋少爷被殴打之事有关?” 梁南渚踹一脚: “快说。” 山鸡看他一眼,忙垂下头。这个祖宗,就是死也不敢惹啊! 他方道: “徐大人,蒋少爷雇兄弟们打宜贞小姐,确有其事。小的…小的就是中间人。” “什么?”袁浩楠眼刀扫向山鸡。 山鸡脖子一缩,本能畏惧: “只是这件事,小的想自己赚,就没禀告给昊男哥。” 山鸡语罢,徐故的目光看向蒋貅: “蒋少爷,可有话说?” 蒋貅脸挣得通红,起身直指山鸡,道: “这是诬陷,没这回事!你说是我就是我?你有证据吗?” 蒋貅一脸得意。 这一回,他可是半点痕迹也没留! 苏敬亭扫他一眼: “蒋少爷,小小年纪莫要撒谎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山鸡又磕头,接着道: “的确没什么字据之类。不过,蒋少爷给的定钱就是证据。” 定钱?! 众人不解。不就是银子吗?银子都一样,还能成为证据? 山鸡遂自怀中摸出,双手奉上。 原来,并不是银子,而是几个铜板。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证人 端坐的梁宜萱忽伸长脖子,团扇掩面笑起来: “哟,蒋少爷,这么点定钱也拿得出手啊?” 蒋貅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 蒋夫人扯过他,耳语: “不是说没留证据么?这是什么?” 蒋貅也无奈: “不知道啊。就是赏他们的零钱,这怎么是证据?” 蒋夫人方舒了口气,又道: “镇定些,只怕是故意试你。” 蒋貅恍然大悟,缓了缓,很快恢复正色。 道: “梁哥哥,你们说吧,这是什么证据?我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事,还不信能翻出花了?” 梁南渚朝苏敬亭使个眼色。 苏敬亭会意,方道: “山鸡,我问你,这是当时蒋少爷给你的定钱么?” 铜板已呈上给徐故。 山鸡道: “是,也不是。其实不算定钱,定钱是五十两纹银。而这个,是兄弟们向蒋少爷讨的赏。 当时蒋少爷说出门急,没带多少零钱,就都赏给了咱们兄弟。” 徐故看他: “许多天了,怎么也没花出去?” 山鸡道: 分段阅读_第 227 章 “的确许多天,不过市井上关于山贼的传闻越来越多,我们到底做贼心虚,不敢花。 大人有所不知,小的虽是提起刀吃这碗饭的,但其实是个鸡胆子。故而诨名‘山鸡’。” 梁宜萱与梁南清喷笑。 原来,山鸡是指鸡胆子啊!听上去还挺霸气! 梁南渚清了清嗓,瞪他们一眼,二人方才缩回脖子。 徐故将铜板把玩一回,二指夹起: “这铜板,能证明是蒋少爷的?” 梁南渚颔首: “钱的事,还是请凌波哥说吧。他是专业的。” 鄢凌波握着云头手杖起身,白衣翩然,落落仙气。与这肃穆yin森的府衙,实在不相配。 他遂道: “请徐大人仔细看。这是正永元年铸造的红花币,寓意新朝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徐故又细细看了,点头: “你一说,本府倒有些印象。” 鄢凌波接着道: “那徐大人应该也知道,当时这批铸币出了些岔子,杂质颇多,根本无法发行。” “记得。”徐故道,“本府是那年高中的,关于时事的考题中正好提到这个,故而印象极深。” 鄢凌波又道: “当时陛下未免浪费,遂将这些铸币赏赐给京城的几户人家,并嘱咐不可入市流通。巧的是,受赏的人家屈指可数,其中一家,正是蒋家的表亲,京城姜氏。” 这样啊…原是赠送表亲,从而传入川宁。 蒋夫人跳起来: “这能说明什么?说不定那几家就有人来过川宁,就丢了这几枚红花币,又恰巧被山鸡他们捡到!” 这样的可能xing太荒唐了些。 不过,也并非绝无可能。 鄢凌波却摇头: “更巧的是,那几户人家与凌波都有生意往来。多年以来,从未入川。” 既未入川,自然不可能丢在川宁。 蒋夫人不服: “你只说是姜家送的,别家不能送么?” “能。”鄢凌波道,“但御赐之物,又事关经济,每一个红花币的赠送流通都会登记造册。 自打川宁商会成立,这些记录也移jiāo给商会保管。 凌波不才,前些日子出任川宁商会会长,jiāo接之时恰好发现,川宁境内,唯有姜家赠送蒋家的记录。 蒋夫人,是不是很巧?” 一席话毕,蒋夫人脸都绿了。 这…是实锤啊。 梁南渚含笑: “多谢凌波哥,多谢老苏。” 又看向徐故: “徐大人,别看钱了。那是证据,又花不出去!” 徐故将红花币jiāo给赵阿四,方道: “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蒋家人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今日这府衙,简直就是现形记! 蒋貅一瞬慌了,家人来时气势汹汹,此时却没一个敢站出来说话。 他咬牙,上前一步: “那梁宜贞还越狱呢!是不是也得判?!” 既然无法脱罪,那就拉一个垫背的。 梁南渚倾身看他,带着玩味又可怜的目光: “可惜啊,我们家梁宜贞不打算给你做垫背。山鸡!梁宜贞怎么越狱的,也一道jiāo代了吧。” 一听到他的声音,山鸡就头皮发麻。 他连连磕头,只道: “不是越狱,是劫狱。是昊男哥!他贪图宜贞小姐的美色和名声,已跟兄弟们提了好几回。 那日,他带着小的给他把风。不过,小的害怕府衙,在他劫出宜贞小姐之后,小的当场就溜了。” 鸡胆子嘛,说得通。 “你放什么屁!”袁浩楠抡起拳头。 衙役们立刻上前,刀架着他脖子。 蒋貅更加慌张: “一个人的证词,岂能轻信?” 蒋家人懵了好一阵,此时也反应过来,皆闹着不依。 “报!”忽有衙役小跑进来,见着这哄乱阵势,着实一惊。 什么情况?公堂成菜市了? 他整了整神色,方道: “徐大人,李牢头等人求见,说关于越狱之事,有重要人证。” 李牢头… 梁宜贞猛惊。 不正是她住的那幢地牢的牢头,老李么?不会是…他们发现酒里的问题了吧 分段阅读_第 228 章 … 梁南渚亦愣半刻。 李牢头…计划之外的人啊… 兄妹二人皆提起了戒心,jiāo换一个眼神,各自盘算着如何应对。 徐故看了他们一眼,遂道: “传。” 李牢头与狱卒们本还被关在牢里,一身汗臭脏兮兮的,但从前的官兵气势仍旧不减。 几人小跑而入,整队排列,齐声道: “大人好!” 徐故鼻息哼笑: “你们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本府能好的了么?” 李牢头等人面露尴尬,羞红脸低下头。 徐故看着他们,道: “说吧,或可将功折罪。” “是!”李牢头抱拳道,“启禀大人,劫狱之事,我们也可以作证。” 蒋夫人冷笑: “听说你们醉得跟死猪一般,还指望作证?” 李牢头一梗。 这婆娘什么毛病?自己又没惹她,说话夹qiāng带棒的。 他遂道: “当时睡得沉,是因为酒被人下yào。而这种强力蒙汗yào,听说在山贼窟里也有吧。” 李牢头看向袁浩楠。 袁浩楠撇嘴,这倒是不争的事实。 李牢头又指向二三位狱卒: “他们年轻力壮,当时并未完全被蒙汗yào放倒。隐约间,见过一个书生拽着女孩子跑。据说,这位昊男哥落网时,正是书生打扮吧?” 袁浩楠一怔。 书生打扮是没错,不过劫狱是怎么回事?有人故意扮成他?想不通啊想不通。 听到此处,梁宜贞方松了口气,缓缓靠回椅背。 所谓劫狱的书生,不就是男装的自己么?那个被拽着的女孩子,定是穗穗无疑。 当时劫后余生见到官兵们,正披头散发,裹着梁南渚的斗篷。 自然无人知晓,斗篷下的梁宜贞,是一袭书生男装。 她暗自吐口气。 好险啊…好险… 第一百四十章 就要计较 徐故看了狱卒们几眼,又看看梁宜贞: “看来,这件事情也很清楚了。” “蒋少爷,”他面向蒋貅,“李牢头与狱卒是府衙的人,他们的证词,你总该信了吧?还有何话说?” 蒋貅面色惨白,僵直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后面的蒋家人已然坐不住,,一个个铁青着脸,不断紧握着扶手转。 想辩驳,却又实锤在前,无话可说。 啪! 一声惊堂。 徐故整容端坐: “川宁蒋氏男蒋貅,诬告晋阳侯府二小姐梁宜贞蓄意伤人,其罪一;经堂审,证实其勾结山贼,意图行凶,其罪二;二罪并罚。 判收押牢狱半年,罚银五百两。” “半年!”蒋貅母亲窜起,“梁家孩子毫发无损,大人竟还要判半年?!凭什么!” 晋阳侯府的人蹙眉,满脸厌恶,怒气渐起。 毫发无损? 这是人说的话吗! 不是蒋貅先惹事后诬告,宜贞怎么可能坐牢?不坐牢就不会越狱,更不会险些被山贼头子欺负! 老夫人默了一晌,缓缓抬起眼: “你说什么?” 语气淡淡,不是平日的温和慈爱,而是不怒自威,气势bi人。 蒋貅母亲身子颤了颤: “我…我说的是事实。” “老身的孙女毫发无损,夫人觉得挺不划算?” 老夫人不动如山,语气依旧冷淡。 蒋貅的母亲慌了: “我…” “徐大人,”老夫人打断,“半年…挺短啊。” 她接着道: “依照《大楚律》第二卷第二十三条,蓄意伤人未造成严重后果者,或坐牢或赔钱。不过,不是由凶徒选,也不是由府衙判,而是受害者说了算。 徐大人,老身所言可有差错?” 徐故微顿,旋即轻笑: “老夫人宝刀未老,不愧是于鉴鸿司教授《大楚律》的夫子。” 蒋家人的脸早已扭曲得不成样子。 蒋貅冷汗淋漓如雨下。 从前学的《大楚律》早忘完了,竟有这一条么? 吃了不用功念书的亏啊! 老夫人方道: “徐大人,我们晋阳侯府不缺钱,缺个公道。” 徐故点点头,方道: “既如此,赔款可免,加 分段阅读_第 229 章 刑至一年。老夫人可还满意?” 不待老夫人答话,蒋夫人与蒋老爷匆匆对视一眼,忙上前赔笑: “老夫人啊,您这不是存心吓我们么?您德高望重,跟我们貅儿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老夫人冷笑: “你们诬告宜贞之时,可没当她是个孩子啊。” “哎哟老夫人,多大点事?原本就是孩子们闹事,也怪我们大人没弄清楚内情,冤枉了宜贞。 所以说啊,孩子的事,大人们就不该chā手。就让他们用孩子的方式解决吧。”蒋夫人揽过蒋貅,“貅儿,来,快去给宜贞妹妹道个歉。” 蒋貅会意,踉跄着上前行礼: “宜贞妹妹对不起,我是鬼迷了心窍,并非有意加害妹妹。还请宜贞妹妹原谅我吧,妹妹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晋阳侯府众人静静看着他赔礼,再齐齐甩去不屑的目光。 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人不要皮,天下无敌! 梁宜贞靠在椅背,看蒋貅作揖都快作到地上,方道: “赔礼我受下了。” 晋阳侯府众人霎时瞪大眼,齐刷刷看向梁宜贞。 怎么可以受下!受委屈的是你自己啊!你还是梁宜贞么?弄回去啊! 唯有梁南渚,摇头呵呵两声。 梁宜贞偏头一笑: “赔礼是受下了,可我就是想计较啊。” 晋阳侯府众人这才松口气。 这鬼灵精,原来是道歉要,惩罚也要。 干得漂亮! 蒋家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梁宜贞接着道: “这的确是孩子闹事,不过孩子闹事就可以不负责任么?‘还小’‘不懂事’,是纵容恶行的理由么? 我年纪不大,却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蒋伯母比我多活二十来年,却还没一个孩子活得明白? 你们这般‘以身作则’,迟早把蒋貅养废了!哦,不对…” 梁宜贞顿了顿,上下打量蒋貅: “已经废了。” 她接着道: “眼下我毫发无伤,蒋伯母居然有脸恶语相向!你难道不是该日日烧香拜佛,庆幸我没事么? 若当时山贼发狠,我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蒋貅现在还有命站在公堂之上?! 还想要我不计较? 我凭什么不计较?! 我的计较合情合理合法。而你,蒋伯母,蒋夫人,只能干看着!” 蒋夫人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完全还不上嘴。好半晌也不曾反应过来。 正要开口,却是梁南渚抢道: “凌波哥,你不是也有事要禀告徐大人么?趁着人多热闹,一起说了吧。” 鄢凌波点点头,朝徐故行礼: “徐大人,因着蒋家未入商会,你我曾放出话,川宁商会的大门永远为蒋家敞开。” 徐故亦颔首: “有这回事。” “凌波反悔了。”鄢凌波道,一脸坦然,“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凌波身为川宁商会会长,需要对所有入会的商家负责。 而蒋家与山贼有过牵扯,我想,商会之中已无人再愿与他们做生意。我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赚钱是小,沾了黑道,怕是就不好收拾了。” 徐故扫一眼蒋家众人,那处已然yin霾一片。 他道: “你是会长,你说了算。” 蒋老爷闻此,身子一僵。 不入商会,本来只是少赚些的事。可如今这一闹,鄢凌波摆明了封杀他们,生意直接没法做! 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蒋老爷愤然起身,直指蒋夫人与蒋貅: “败家娘们!败家子!” 说罢大袖一甩,扬长而去,周身都冒着噌噌怒火。 蒋夫人的脸唰地白了,腿一软,直直跌坐在地。 蒋貅母亲只抱着蒋貅哭,一面指着蒋夫人骂: “都是你!小孩子打架的事,非要告到官府来!这下满意了?你家盈盈死了,你心里不平衡啊?故意害我家貅儿坐牢吧!” “你敢说盈盈!”蒋夫人挣扎起身,“蒋貅哪里配和盈盈比?!” 二位夫人双双怒目,一言不合就扭打在一处。 衙役们瞪大眼张大嘴,足能塞下三个鸡蛋。 公堂重地,还没 分段阅读_第 230 章 见过哪家泼fu敢在此处打架的! 老夫人冷眼看着,打个呵欠: “走吧,辣眼睛。” 小辈们忙在老夫人身后跟一串,大摇大摆,得意洋洋。 ………… 百姓们在府衙门口等了许久,热情依旧不减。 直到看蒋老爷怒气冲冲地出来,掀起一片喧哗。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的话 等到晋阳侯府一行人齐齐现身时,再不必多说,判决结果一目了然。 此事前前后后闹这么大,百姓们自然奔走相告,也有府衙的人传出审案过程。 世孙是如何摆出一桩桩证据、一个个证人,蒋家是如何自己打脸,凌波少爷又是如何为宜贞小姐出头…诸如此类,百姓们传得沸沸扬扬。 说书人也抢着摆开书场。各自加工润色后,版本虽不尽相同,但对于审判的结果,皆是殊途同归。 如此,不到午时,川宁城中fu孺皆知。 东街茶坊中,伯清先生说罢收扇: “yu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底下有听众闹起来: “还分什么解啊!谁不知道结果?” 一大婶还挎着菜篮: “我前两年给晋阳侯府送菜,远远见着过宜贞小姐。挺文静的女孩子,不想这么厉害!” “那是!公堂舌战蒋夫人,对方嘴都还不上。”掺茶水的小二搭句嘴。 “也不怪人家骂。蒋家做的事太缺德了!”一微胖商人撇嘴,“去年找他家做生意,还好他们看不上我。跟山贼勾结的人,我现在想想还后怕。” “可不是!”一休沐的衙役凑上来,“我可是亲眼见着的,公堂上凌波少爷直接扬言封杀蒋家。” “这好。”微胖商人忙附和,“省得祸害旁人。” “不过,他家有朝廷关照的井盐生意,那才是大头。”有书生chā嘴。 “没用。”衙役摆手,“剿匪这么大的事,徐大人必定上报京城。该封的封,该查的查,到时候井盐生意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让他们勾结山贼,该!” “呸,该!” “该!” …… 百姓们的议论发泄不断,夹道鳞次栉比的房屋中,说书声又渐渐响起。 川宁的话题传说,总是源源不断的。 ………… 入夜时分,天气转凉。 几声蝉鸣,一怀月光。 经了一日的热闹,府衙见出前所未有的冷清。原来,极热闹至极冷清,也不过一瞬的事。 徐故一身家常袍子,就着月光看文书,赵阿四匆匆回来。 “大人,”赵阿四抱拳,“缙云山山贼已尽数清点,袁浩楠明日清晨菜市口问斩,另几个山贼头子一并问斩;诸如山鸡之流,已收押入狱,等大人示下。” 徐故点头: “依律处置就是。” 刚说完,翻册页的手顿了顿: “对了,袁浩楠的儿子…可抓获了?” 赵阿四面露难色,只道: “他儿子今年五岁,原本寄养在近郊一户农家。但我们赶到之时,却不见活人,只见坟包。” 徐故抬眼。 赵阿四接着道: “一月之前,农户出门务农,将孩子独自留在家中。谁知孩子玩火,不慎烧了房子,葬身火海。农户害怕袁浩楠,瞒了下来。” 徐故沉吟: “是否是农户舍不得孩子,故意诓骗?” “起先属下亦如此想。”赵阿四道,“为不出差错,属下带人掘开坟墓,其中果有一具烧焦的孩童尸身。仵作验过,五岁男孩无疑。” 仅仅五岁…还掘了墓啊… 徐故叹口气: “稚子本无辜。将孩子的坟依样还原,清香以奉,日后莫再叨扰了。” 赵阿四称是。 抬眼间,竟隐见徐故眼角似有泪光讪讪。他蓦地一惊,又低下头去。 徐故再不言语,继续翻文书。 却不论如何,也再聚不起精神。 孩子…原本他也有个孩子啊。 当年火海之中一尸两命,他的孩子,也是被活活烧死。 而晋阳侯府,如今还逍遥法外。 呵。 他乍一声闷笑。 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的恶行付 分段阅读_第 231 章 出代价。 “大人?”赵阿四试探着唤,只觉徐故状态有些不对。 徐故方回神,收敛了神色,又问: “袁浩楠曾在公堂上说起夔州兵变,我要的记录,可取来了?” 夔州兵变听起来厉害,其实也不过是川宁府下面的州县作乱,没搅起什么风云。 况且镇压及时,当年徐故在外为官,也就没过多留意。 但这件事,记载的是崇德太子残部所为,那就会扯上天眷政变。 扯上…晋阳侯府。 而听袁浩楠言语,说夔州兵变并非那么回事,似乎有蹊跷啊。 赵阿四遂自怀中取出记录,恭敬奉上。 薄薄一张纸。 徐故凝眉: “只这些?” 赵阿四颔首: “是,翻遍堂审记录,史官之书,只得这些。” 徐故看向那一页纸。 所谓堂审记录,不过寥寥数语。而史官记载,也知二三句而已。 果然…很蹊跷啊。 他收好那页纸: “你下去吧。” 又补道: “这件事,别和人讲。” “属下明白。”赵阿四如常应声,不问不说,只是遵从。 月儿依旧高挂,姣姣如玉盘,映衬柳枝串串,不安地摆动。 ………… 烛火微晃,月影朦胧,晋阳侯府的夜闲适许多。 梁宜贞沐浴毕了,披了件家常的水绿衫子。穗穗替她用苓竹香和柚子叶熏过头发,只拿一只竹簪半挽起,清清净净,不染烟火。 鄢凌波正坐在她院中煮茶,身旁案几上是几碟清淡小菜。月光洒下,背影沾着仙气。 闻得脚步声,他舀了一盏: “宜贞,饿了吧。” 声音温柔绵软,教人舒心。 梁宜贞立在门边看了半晌,方举步过去,也温温和和的,不似平日张扬。 这般安宁温柔的氛围,是不能被惊破的吧。 她含笑道: “方才不觉,此时见着美味,的确饥肠辘辘。” 鄢凌波垂眸笑笑,遂夹了块水晶蒸糕给她,又推去茶盏: “就着茶吃。” 梁宜贞点头。 每每与鄢凌波一处,她都觉得轻松舒适。他似乎有种魔力,让人放下烦恼,只是享受清风明月。 大概,这就是所谓如沐春风。也难怪那样多的女孩子追着他跑。 梁宜贞咬一口,又道: “这么晚了,凌波哥还陪宜贞用饭,我有些过意不去呢。出了蒋家的事,商会上下必定忧心忡忡,凌波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吧?这般闲陪着宜贞…” “那不要紧。” 鄢凌波含笑,又替她添茶。 商会而已。 天大的事,都不如她的事。 月色之下,二人对坐,低声细语。这样的景,温馨又安宁。 穗穗倚着逢春,偏头看得如痴如醉。 岂料… 总有人打破! “宜贞小姐,”小宝忽出现在庭院,“凌波少爷也在啊。” 他整色,又道: “世孙吩咐,要你立刻歇息,明日早起cāo练。” cāo练?! 梁宜贞一脸莫名。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起来嗨 窗前燕子喃喃细语,晃过窗棂的流苏,又在碧绿柳枝间穿梭。 日光洒进屋子,暖洋洋,也懒洋洋。 梁宜贞窝在绣花丝被中扭了扭身子,时不时呵呵傻笑。 睡梦中,是昨夜与鄢凌波品茶的场景,月光柔美,石案佳肴,静谧安宁。 忽而, 一声“世孙吩咐”惊得她面色一紧。 梁南渚的脸渐渐出现在夜空,挂着抹黄鼠狼吃鸡般的邪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啊!” 她惊醒。 梁南渚一张大脸正在眼前,带着梦中相同的邪笑。 梁宜贞紧蹙眉头,猛眨几下眼。不会还在做梦吧? “你叫什么叫!” 梁南渚的声音很清晰,一如既往的傲慢。 是他!就是他! 什么情况? 不是梦?这个是活人?! 她深呼吸,拍拍自己的脸。 不对啊… 这是不是自己的闺房么?他怎么进来的? 梁宜贞唰地坐起,手脚并用向后缩,又胡乱抓起丝被掩在胸前。 一 分段阅读_第 232 章 双大眼半惊半恐: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梁南渚朝门边努嘴: “走进来的。” 梁宜贞一梗,憋红了脸,朝床铺狠狠一捶: “噩梦成真!” “噩梦?”梁南渚撑着雕花床梁,“梦见我?” 他轩眉,微勾唇角,一双眼目不转睛凝着她,身子却慢慢向下探。 他的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根根分明,微颤的睫毛。 好…好美啊… 梁宜贞紧绷唇角,也不敢动,只觉心头yǎngyǎng的,麻麻的。 他的脸向她凑来,一寸一寸接近,近在咫尺之时… 忽而顿住。 拇指抹过她嘴角。 似无意,似一阵风。 “原来,梦见我会流口水啊。”他呵笑,看了看手指上的口水。 梁宜贞愣住,尴尬抿唇。忽想起上回睡着,口水滴了他一身,她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南渚停了半晌,方直起身子,勾过她的刺绣帷帐,优雅擦手指。 下巴微仰,眼神俯视。 没了他身子的压迫,梁宜贞紧耸的肩这才渐渐放松。 她抬手抹干净唇角口水,瞪他一眼: “你还站在此处作甚?要看着我更衣啊?!” “说对了。” 梁南渚轩眉道。 还不待梁宜贞惊讶,一套轻便衣裤啪地丢到她脸上。 “你已经整整误了一个时辰,”梁南渚举起食指,“给你一炷香的功夫更衣梳洗用饭,我在外面数着。晚一刻…后果自负。” 说罢高扬着头,掀袍而出。 一面传来声音: “出来时给我打盆水净手。” 尾音还在屋中回dàng,本该在院中扫花的逢春不知何时进来了。 她依旧板着脸,只道: “婢子觉得有必要提醒小姐一声世孙净手的习惯。清泉水一盆、加上半把白芷、半钱白茯苓、几丝福州白茶…” 穗穗不知从何处窜出,忙捂住逢春的嘴,强拖了下去。 梁宜贞的美梦惊醒,本火气直冒。逢春这般絮絮叨叨,她才不要听! 洗个手比女人还麻烦,谁爱伺候谁伺候! 她撇撇嘴,收回怨念的目光,捻起砸她脸上的衣衫、长裤打量。 这才想起,昨夜腾子来说的“cāo练”一事。 她根本就没答应好不好?! 昨夜腾子来去匆匆,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今早梁南渚又来床边守着,到底要她cāo练什么啊! 梁宜贞扶额,此前救她时还觉他温暖细心。当时怎么想的?脑子坏了么? 梁南渚,还是那个傲慢之人啊。 “你还有半炷香。” 门外传来忽梁南渚的声音。他负手而立,挺拔的背影映上窗纸。 梁宜贞本能地紧张,手脚一伸,三下五除二开始更衣。 ………… 窗外,梁南渚已坐在石案上,一只脚踏上石凳。眼睛斜盯着香炉。 一炷香,就要燃尽。 咚! 满满一铜盆水垛在梁南渚眼前,水花四溅。 他忙跳起避开: “会不会打水啊?!” 梁宜贞站在身边,穿着他送来的粉白衣裤,长发用发带挽成丸子,干净利落。口中还叼着半个香菇包子。 这个样子,英姿飒爽,与平日判若两人。 梁南渚不由得愣了半刻。 梁宜贞咬口包子,发带一抛,道: “不是泉水是井水,没加中yào加了盐。爱洗不洗!” 说罢坐上石凳,托腮朝香炉吹一口气,香灰轻飞。 “不多不少,刚好一炷香。” 她转眼望他,又挑一下眉: “大哥请洗手啊。” 梁南渚睨她两眼,轻掀袍子坐她身旁: “当然要洗。” 他伸出手: “你帮我洗。” 梁宜贞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霎时连连呛声: “什么?” 梁南渚依旧举着手: “第一,逢春没跟你说我的习惯么?自己没准备好,不需要付出点代价么? 第二,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知不知这一个时辰对我多宝贵?做这点补偿过分吗?” 梁宜贞呵呵。 您老有理!谁叫您老救过我呢! 她抓过他的 分段阅读_第 233 章 ,放在盆里搓,又道: “等了一个时辰,大哥对我挺耐心啊。” 梁南渚亦呵呵。 耐心?还不都是被磨出来的。 梁宜贞抬眼看他,又道: “大哥,你说的cāo练到底是什么啊?还要穿成这样。” 梁南渚上下打量她一回。 穿成这样不好么?不是挺好看,挺英武吗?比那些拖拖拉拉的衣物强。 他遂道: “你是猪吗?cāo练,当然是教你武艺。” “教我武艺?你?”梁宜贞手一顿,水珠顺着指尖滑落,一滴一滴打在他手臂。 梁南渚被水激得手臂一紧,蹙眉: “你还嫌弃?” 梁宜贞忙噔噔摇头: “不过,为何突然要教我武艺?其实…我会一点点的。” 她举起手,似捻了一粒米。 “呵!”梁南渚似听了个笑话,“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不知在何处学的野狐禅。好意思叫武艺?” 梁宜贞一梗。 从前一身功夫都是下墓时跟父亲学的。且多是轻功一类,为的是墓xué忽然坍塌或遇着机关,好及时逃命。 梁南渚接着道: “自打出了缙云山的事,我便生出教你习武的念头。你若有些真功夫,不求打过山贼头子,脱身总不成问题。 眼看上京的日子渐近。你也知道,路上的凶险只会更甚于缙云山。况且京城遥遥,难免有我顾及不到的时候。 你多学些,总不是坏事。” 梁宜贞微愣,半刻,又垂眸一笑。洗手的力道倒是更轻更柔和了。 她含笑: “原来,大哥是为我忧心…” “并没有。”梁南渚打断,下巴一扬,“我可不想有人拖后腿。”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是叫你摸 “好——”梁宜贞拉了长长的尾音,“宜贞一定好好学,定不辜负大哥的心意。” 说罢,她捧起他的手,淋了些水,徒手轻轻擦拭,再没狠狠搓。 水波dàng漾,晕开一圈一圈水纹。 梁南渚正要开口奚落,忽觉手背yǎngyǎng的。 低头看去,面色一滞: “不是叫你摸!” 他黑着脸一把抽回,在手巾上蹭两下,骤然起身。 梁宜贞讪讪,望着洗手盆嘟哝: “上回洗衣服不认真,你要罚我;这回人家好好洗,你又不乐意。” 梁南渚睨她: “你在不满?” “不是不是。”梁宜贞忙摆手,嘿嘿两声,“我是说,我们如何cāo练呢?就在家么?” “去郊外。”他道,又问,“我记得你会骑马。” 梁宜贞点头。从前下墓,几乎每日骑马。难得啊…有项自己擅长的。 “很好,马车省了。”梁南渚已然举步,“先练骑马,你我一起骑到郊外去。” 打马郊外啊。 蓝天白云青青草,还有大哥这个美人在侧。梁宜贞霎时兴奋,忙两三步跟上。 只是,待她上了马才知道… 什么打马闲情,美景美人,全都是梁南渚挖的坑! 她总算知道,什么叫“你我一起骑”。不是同乘一骑,也不是他护着你行马。 而是他死命地跑,你就得在后面死命地追! 一路尘土飞扬,方至郊外。 川宁多竹,此处也不例外。竹林成阵,竹叶飒飒,清风自来。 梁南渚跑得酣畅淋漓,汗yè顺着下颌轮廓滴落,比平日更见男子气概。 梁宜贞已然摊了,趴在马脖子上侧枕着头,小脸微微泛红,轻轻喘息。 这不是cāo练,简直是玩命! “这不是cāo练。”梁南渚取出汗巾擦汗。 梁宜贞一动不动,只身子微抖,呵呵两声。 您老也知道没这样cāo练的啊! “真正的cāo练现在开始。”梁南渚负手看她,“下来。” 梁宜贞震惊,从手臂中露出两个眼睛: “能歇歇么?” “凶徒会让你歇?”梁南渚一脸严肃,“不要bi我动手啊。” 梁宜贞一把捂住后颈,翻身就下来: “你说了算。” 看她站得笔直,梁南渚轻笑,又道: “你既有武学底子,马步站桩便免了。平日有趁手的兵器么?你那个机关鞭? 分段阅读_第 234 章 ” 梁宜贞撅嘴: “它叫灵擒爪。” “好的,机关鞭。”他随手折下一枝竹,“你那鞭子虽好,却只是逃命之物,根本不具备攻击xing。一旦遇到狠角色,比如上回的山贼头子,是不是觉得没用武之地了?” 这样一说,倒也是。 她那些机关,大多数是以防御为目的。就算攻击,从前也只针对盗墓贼,还能往死里弄不成? “女孩子,练剑吧。”梁南渚道,遂将竹枝递到她面前,“以竹为剑,试着攻击我。” 啊! 这就练上了? 梁宜贞颤抖接过,举起竹枝打量。 剑术啊…她可半点不会,不由得蹙紧了眉。 “知道你不会。”他道,“我先看看。若实在太蠢,再换容易的。” 蠢? 她精通机关术,能蠢? 梁宜贞望天,这家伙好好说话会死么! 她遂倾身,拿竹枝戳戳他胸膛: “那我出招咯?” 梁南渚无语: “傻不傻,出招不用说。” “哦。”梁宜贞讪讪,委屈垂下头,竹枝也耷拉着,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梁南渚一愣。 什么毛病,琉璃心啊? 不过,她从未接触过剑术,本就一窍不通。这样说她,是不是也太过了… 他神色缓和些: “那个…我的意思…” 嗖! 话音未落,竹枝迅速刺来。 梁宜贞的目光透过竹叶对视,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忙侧身,竹叶扫过下颌轮廓。 而竹枝,竟丝毫不曾碰到他。 梁宜贞适才发了狠力,根本收不住,眼看就要飞出去。 梁南渚勾唇,叩住她手腕往回一拽,反手锁在怀中。坚实胸膛正抵着她背脊。 熟悉的触感啊。 他就着她的手握紧竹枝,抬起她下巴: “长本事了啊,还会偷袭。” 圈住她的臂膀孔武有力,梁宜贞挣了挣,咬唇: “兵不厌诈。” “说得好。” 梁南渚轻笑,朝她额头一记bào栗,这才放开。 他抬臂: “再来。” 梁宜贞凝眸,握紧竹枝,看准时机再次进攻。 一来二去,日光高照,匆匆已过午时。 梁南渚给爱马白虹喂了把草,站在它身边优雅擦汗,白色汗巾拂过脖颈的线条。 梁宜贞却狼狈至极。 她撑着竹枝,踉跄过去,只觉四肢都废了。 又指自己的额头: “我也出汗了。” 梁南渚垂眼看她。这货弓着背,嘴角下撇,可怜兮兮的。 他目光移开: “知道了。” 知…知道了? 只是…知道了? 梁宜贞无语,戳戳他胸膛: “我没带汗巾。” 半晌,见他不语,她又道: “嗯…借我也用用呗。” 梁南渚睨她一眼,嫌弃地向后缩半分: “恶不恶心?不借!” 梁宜贞撇嘴: “你看,我是为你好啊。不擦汗就会着凉,着凉就会惹祖母担心。是你带我出来的,你说,她怪不怪你?我母亲的在天之灵怪不怪你?你的良心过不过得去?” 说罢,又顺毛般摸摸他的胸膛,一双大眼无辜地眨巴。 梁南渚立马侧开,耳垂一红: “摸哪儿呢你!” 话音刚落,汗巾朝她一丢,走远几步。 “谢谢大哥。” 梁宜贞高唤。汗巾擦过额角、微红的面、白皙的颈…少女的脖颈纤长柔美,散发着女子独特的气息。 梁南渚愣半刻,缓缓转开头,冷着脸看别处。 “大哥。”梁宜贞又唤。 他心一紧,防着她又提什么幺蛾子。 “我饿了。”她道。 “马背上有干粮。”梁南渚朝白虹抬下巴。 梁宜贞却摇头: “不行啊。cāo练的消耗太大了,我想吃鸡。嗯…一整只。” 梁南渚白她一眼: “荒山野岭,老子还去给你抓啊!” 梁宜贞嘿嘿,反手一指: “那边有农户,我早就见着冒炊烟了。咱们去蹭个饭呗?” 梁南渚举目看去,猛一怔。 是…那家农户… 怎么还在? 分段阅读_第 235 章 “好。”他凝眉,“去蹭饭。” 梁宜贞一惊。 这么爽快? 那是不是意味着,今日可以得寸进尺? 她含笑凑上头,语气绵软: “大哥——宜贞cāo练半日,已骑不动马了。你带我好不好?” “不好。” 他甩一张冷脸,跨上白虹。白虹亦摇摇尾巴,高傲别过头。 “求求你。”梁宜贞拽上马缰,小脸委屈仰视。 梁南渚无语,方叩住她的手腕: “上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蹭饭不容易 竹林小径,白马穿行。 “喂,坐直别靠着。” “……” “靠着也别睡。” “……” “睡也不许流口水!” “……” 梁南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梁宜贞只做耳旁风。 她向后一仰,丸子发髻恰抵住他喉头。 毛绒绒的,刺刺的yǎng。 他喉头咽了咽,下颌抬高,尽量避开。 俯视: “什么毛病?没骨头?!” 梁宜贞脑袋蹭了蹭: “女孩子是水做的骨肉,不就是要柔若无骨才好么?我看淑尔就是这样啊,很是惹人怜惜。大哥怎么还嫌弃?” “怜惜?”他呵呵两声,“你不需要。” 机关术玩得如此溜,小脑袋里随时各种诡计,还最会给他找麻烦。怜惜?她怎么可能需要怜惜?! 梁宜贞撇嘴: “大哥还真是不懂女孩子啊。” 说话间,梁南渚已停驻下马。 农舍近在眼前,贫穷简陋,却又充满生活的气息。 烟囱冒起一炷浓浓炊烟,篱笆围了二三只芦花鸡,鸡窝中正几个新下的蛋。屋中传出听不清的说笑声。 不知何时,梁宜贞已凑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 “好香啊,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呢。” 梁南渚看她一副饿鬼的模样,只嫌弃摇摇头,转身叩门道: “请问有人吗?” 话音刚落,屋中的说笑声戛然而止。许久…不闻动静。 梁宜贞微怔。 什么情况?要拒绝,也不至于门也不开吧? 后又闻见碗筷碰撞之声,过了好一晌,才有脚步朝门边来。 大门打开,只见一白发老妪衣着穷酸,笑脸相迎: “老婆子年纪大了耳背。方才还在想是不是有人敲门。我与老头子争论许久才说开门看一看,不想真有人!” 梁宜贞微拧眉。 适才安静得不闻任何声响,可不像是在争论啊。 老妪又打量他们一眼,神情奇怪又紧张: “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啊。有事么?” 梁南渚刚要开口,梁宜贞忽一把挽住他,垫脚凑至他耳边: “大哥,不大对劲啊。黑店吧?” 梁南渚斜眼看她,心头呵呵。该谨慎时不谨慎,不该cāo心时瞎cāo心! 他也不理她,只道: “打扰老婆婆了。在下与家妹游玩至此,见此处炊烟袅袅,想讨口饭吃。不知是否方便?” 说罢,遂从钱袋中取出个银锭,递到老妪手上。 老妪微惊,忙赔笑相迎: “此处只有我们老两口,当然方便。” 一面进屋一面唤: “老头子,多取两副碗筷,加几个菜,再杀只鸡!” 梁南渚道过谢,便拽着梁宜贞进屋。 她满心不情不愿,脚步蹭着地上挪。 放眼望去,四壁挂着辣椒,墙角摞着几个竹编筐儿,与寻常农舍无异。 只是…角落的木桌上随意扔着两个虎头帽、一个拨浪鼓。 奇怪啊… 老妪说此处只有老两口居住,可这些分明是孩子的东西。 不会是…人贩子吧! “我不饿了。”梁宜贞忽道,有些急噪,“咱们走吧。” 梁南渚回眸,对于她的别扭很不耐烦: “我饿了行吧?你看着我吃。” 梁宜贞无语扶额。 这个人,平日不是挺厉害么?怎么连人贩子窝也看不出?还世孙呢!真不敢想象他是怎么从京城平安回来的。 “来咯来咯!”老汉一手端一盘菜,笑吟吟出来,腰上还系着破旧围裙。 他打量兄妹二人一眼,神色顿了顿,旋即又笑得更开 分段阅读_第 236 章 “老汉再去杀只鸡,炖个汤。” 说罢遂转身去了。 梁宜贞看着老汉的背影,只觉背脊一阵发麻。 那个笑,看着热情万分,可笑容里的紧张与谨慎藏得并不好。 她一瞬揪紧了心。 谁知梁南渚已然坐下,悠哉摇哉,眼看一夹青菜就要入口…梁宜贞霎时瞪大眼,不及解释,一把打下。 什么情况? 老妪吓傻了,一张懵脸对着梁宜贞。 有钱人…吃饭都这么刺激吗? 梁南渚的手还顿在半空,筷子上却空空如也。反而袍子上多了几根青菜。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显得和颜悦色: “你有病吧?!人家练武耗体力,你练武耗脑子啊!” 梁宜贞满脸焦急,就差跺脚。一句话憋在嘴里,咽不下也说不出,只得不停朝他使眼色。 梁南渚看她的脸扭来扭去,啪地放下筷子,拎她坐下: “爱吃吃,不爱吃看着。” 老妪呆楞着回不过神,见兄妹二人要打架的架势,下意识朝后挪了挪。 又道: “不就用个饭么?不至于吵起来。小姑娘,可是觉得这菜不合胃口?不如,另给你做几个?” 不待梁宜贞回话,梁南渚立刻抢过话头: “别惯着她!臭毛病一身。” 老妪一梗,有种自己也被骂了一顿的错觉。 梁南渚又夹起几片土豆,顿了半晌,终是放下。被梁宜贞一打,胃口全无,气都气饱了! 而梁宜贞只紧盯他的筷子,随时准备再次出击。 农舍霎时陷入沉默。 老妪在这样的氛围中很是尴尬。她离他们更远些,只道: “那个…老婆子去看看鸡杀好了没。” 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不见踪影。 梁宜贞方松了口气,见她完全出去,才低声道: “大哥,我不是故意打你的菜。这个菜…吃不得…” 梁南渚呵笑: “是有砒霜还是蒙汗yào啊?” 梁宜贞忙捶他一下,四下看看,又比个噤声手势: “小点声!可能都加了。大哥,这是个人贩子窝啊。” 梁南渚一脸惊疑。 她接着道: “你看,我们叩门时,里面分明有说有笑,为何忽然没声了?还过了这么久才开门,一定是在藏什么吧。 还有,他们说只有老两口居住,但桌上为何有拨浪鼓和虎头鞋? 我猜,他们藏的东西就是被拐来的孩子。 另外,别看他们热情相迎,这两个老家伙,浑身可都上下流露着紧张不安。 大哥难道不觉得有问题?” 梁南渚安静听她说完,默了半晌。 “没问题啊。”他忽轩眉。 “啥?”梁宜贞不敢相信,“你在逗我么?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咱们势单力薄,快报官端了人贩子窝啊!” 梁南渚哭笑不得: “你想多了。这么会编,怎么不写话本去?” 说着便朝梁宜贞脑门戳一指。 梁宜贞护住: “你怎么就不信呢?” 话还没说完… “哇!呜呜呜!” 内室忽一阵哭号! 是…孩子的哭声!果然是人贩子啊! 梁宜贞抓住梁南渚的手臂,目光急切: “总该信了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娃不是我的 梁南渚抽回手,白她一眼: “大惊小怪。” 说罢,只朝厨房行去。 刚举步,便见老妪与老汉冲出来。四人一个照面,皆怔了半晌。 老妪神色紧张,眼神飘忽,只尬笑道: “那个…许是猫叫,吓着你们了吧?” 老汉亦回神,忙咧嘴笑着附和: “是啊。郊外多猫,春日里总爱乱叫。跟…跟小儿啼哭一般。” 内室的啼哭还在呜呜继续。 梁南渚不语,静静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 老两口又说了几轮,只觉该用的借口都用了,该打的岔也都打了。一时支支吾吾,万分尴尬。 “你们怎么还不走?” 沉默的农舍中,忽闻梁南渚的声音。 余下三人皆愣住。 尤其梁宜贞,完全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们,竟是 分段阅读_第 237 章 认识的么? 老妪神色畏缩又防备,只道: “你是谁?” “帮你们瞒下孩子的人。”梁南渚道。 老妪惊愕,不由得上前打量: “你是敬亭少爷的兄弟,腾子小哥的主子?” 老汉亦颤抖: “晋…晋阳侯世孙!” 梁南渚也没心思理他们的惊讶,袍服一掀直往内室去。 只见一小男孩趴在地上,圆圆的脸圆圆的眼,泪眼朦胧委屈万分。 竹篾散了一地,有一两滴血迹,似乎他的手掌被划破。 梁南渚看了半刻,方过去抱起孩子,一面轻声哄: “不哭哦,小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知道吗?” 他带着温暖的笑,轻揉孩子圆乎乎的脸,眉眼弯弯,与平日的傲慢世孙判若两人。 梁宜贞惊得下巴都掉了。 怎不见你对我这么温柔?! 她看看老两口,又瞪梁南渚,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人蒙在鼓里,梁宜贞脾气自然不好。小男孩看着她,呆半刻,霎时哇的一声哭更厉害。 梁南渚微斥: “干什么呢!吓着孩子了。” 梁宜贞挑眉: “这么紧张——你的娃?” 什么?! 梁南渚暗自呛两声,方放下孩子,对她黑着一张脸: “你脑子里成日都装些什么龌龊思想?老子洁身自好得很!” 梁宜贞吐一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未及笄就要升辈分呢!” 梁南渚无语,道: “他是袁浩楠的儿子。” 袁浩楠! 缙云山的山贼头子! 夔州兵变的余孽! 这…怎么可能? 太突然了,梁宜贞有些回不过神: “这孩子…不是上个月葬身大火么?因着袁浩楠的牵连,府衙昨夜本出动逮捕,见着尸骨方才作罢。既然没死,那…墓中烧焦的尸骨又是谁?” 老妪见二人的反应,果然不是来抓人的,方才放下芥蒂。 遂道: “小姐莫急,且听我说。 上个月家里的确着火了,可孩子的父亲正好来探望,他武艺高强,把咱们连同孩子都救了出来。孩子本来就没死。 至于烧焦的尸骨,那是敬亭少爷拿羊骨羊肉伪造的。为的就是瞒天过海,保住小儿。” 梁宜贞恍然大悟,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说,你们就是袁浩楠托付的那户农家。原本,你们昨日便该远离川宁避祸,今日却还在此处。故而,大哥适才问了句,你们怎么还在。” 老妪与老汉齐齐点头。 她方转向梁南渚。 他对上她的目光: “稚子本无辜。株连九族…这不对。” 不对… 就像她说“吃茶”的习俗一样,他觉得这不对。 株连九族不对! “出来。” 他淡淡一句,举步而出。梁宜贞忙跟上。 ………… 农舍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竹林。偶有雀鸟,人迹罕至,正适合说些不便人听的话。 “你会觉得委屈么?”梁南渚缓步,声音在竹林间低低回dàng,“险些伤害你的大恶之人,我却救他儿子。” 梁宜贞与他并肩而行,摇头道: “大哥救那孩子,不仅是因为稚子无辜吧…毕竟,无辜之人太多,也并非一己之力可以拯救。” 她顿了顿: “其实,夔州兵变果有蹊跷吧?大哥…是在为夔州兵变留活口。” “还是留公道。”他道。 语气轻如鸿毛,公道二字却重于泰山。 公道… 梁宜贞暗自喃喃。 “夔州兵变的处决不公道么?”她问。 梁南渚顿步,侧头看她: “世间很多事都不公道。” 一时凝着她,又不知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梁南渚遂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踱步: “吃茶定亲的习俗不公道,故而我帮你;你未定罪就入狱不公道,越狱便是理所当然,所以帮你隐瞒。 而如今,让五岁小儿送死,同样不公道。” 若夔州兵变没蹊跷,这不公道;有蹊跷,更不公道。 梁宜贞看向他: “一身赤胆,路见不平。这样求公道… 分段阅读_第 238 章 很难。” 很难…杯水车薪而已。 梁南渚目光平视,凝了凝,看向更幽远之处: “大道至公,不是这样求的。” “那是怎样?”她问。 梁南渚脚步顿住: “公道立于法、立于理、立于情。如此,公道才能自在人心。” 梁宜贞细细听来,默念一回,方点头。 又凝眉。 这句话…有些耳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 “好了,”梁南渚打断她的思绪,“此事事关重大,你不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梁宜贞点点头: “明白。不过,夔州兵变到底蹊跷在何处呢?你告诉我,我也好酌情应对,不至于万事不知被人套住。况且…” 她压低声音,垫脚道: “既然夔州兵变是崇德太子余党所为,那就与天眷政变脱不了干系。我是担心父亲的事…所以,大哥最好与我说清楚。” 梁南渚看她两眼: “好。” 他四下看了看,方拉着她拐入竹林深处。 清风飒飒,竹叶微颤。秘密,随风而来,也将随风而逝。 梁南渚靠着一竿修竹: “一切的源起,是夔州一座‘三王碑’。” “三王碑?”梁宜贞微怔。 所谓“三王”,是指树中之王梧桐,花中之王牡丹,鸟中之王凤凰。三王碑,正是将三者融入一个画面,取万物至尊之意。 梁南渚接着道: “正永五年,咱们川宁府下属的夔州,惊现一座三王碑,民间有传言‘王碑出,天子现’。” “正永五年…”梁宜贞喃喃,“就是大哥回府那年?” 梁南渚点头: “当时,陛下平崇德太子之乱,已登基五年。他人还远在京城,夔州却出现三王碑。 你说,他怎么想?”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王碑 怎么想… 想都不用想! 三王碑不可怕,可怕的是皇权初立民心动摇。更可怕的是,有人挑衅皇权。 梁宜贞凝眉: “三王碑,是袁浩楠他们安排的?为了谋逆造势?” “不知道。”梁南渚道。 他顿了顿: “三王碑出现之前,夔州一直风平浪静。虽偶有山贼出没,但那跟谋逆二字,实在半点关系也沾不上。” 寻常的山贼之乱、土匪之祸,的确不可能与谋逆相关。 梁宜贞追问: “三王碑出现后呢?” 之后啊… 梁南渚默半晌: “其实,直到官府出兵镇压,百姓们才知晓山贼原是逆贼。” 梁宜贞眉头紧了紧。 怎么会这样? 这…很奇怪啊。 自古起兵谋逆者,为了名正言顺,总是要传出些舆论造势。既然三王碑已出现,为何没有后续动静呢? 这一切,似乎不像在谋逆。 反而,像个yin谋… 她沉吟一阵,道: “其实,袁浩楠他们真的只是山贼,不是逆贼吧? 所以,公堂之上他才敢说他要翻案,说自己犯的不是诛九族的罪。说他的儿子,其实不必死。” 梁南渚散漫的目光渐渐聚拢,落在她身上: “我没这么说。” 这种话…不必说,也不能说。 皇帝的忌惮,说不得。 王碑出,天子现。皇帝要杀的,不只是逆贼,而是一切谋逆的可能。 所谓的“逆贼”一旦被剿,日后再有人利用三王碑造势,也会不有说服力。 好狠…好绝… 不过,为何要如此防备川宁府,连其下州县也不放过? 前有夔州兵变,后有徐故监视。 如果不是蒋貅闹事牵扯出山贼,缙云山的贼寇之乱,会不会演变成另一个夔州兵变?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背脊隐隐冒冷汗。 梁南渚已然举步往回走,竹叶簌簌落,只闻得细碎脚步声。 “大哥!”她忽唤住。 梁南渚顿步,回眸。 梁宜贞抿唇,噔噔跑上前: “咱们继续cāo练吧。” 梁南渚打量她: “你不是嚷嚷要吃鸡么?” 梁宜贞正色: “我更要命。” 她忽然意识到,上京的路,或许比想象中更 分段阅读_第 239 章 险。 梁南渚肩头抖两下,竟是…笑了?! “原来你这么怕死啊?”他玩味看着她。 梁宜贞气得哭笑不得。 平日不见你笑,偏偏说正经话时,笑这般厉害! “我就是怕死啊。”她撅着嘴,“死过一次的人,你又不懂。” 他轻蔑一笑: “谁还没死过?” “嗯?”梁宜贞一怔。 梁南渚不理,只加快步伐: “急功近利成不了事。你每日练什么、练多久,我都做了详细计划。而现在,先给我歇息、吃饱!” “多练一刻是一刻嘛。”梁宜贞追道。 “饿死累死算谁的?” “你的啊。” …… 竹林深处,两个身影一个走一个追,渐渐消失在片片竹叶中。 ………… 老两口在农舍中等得焦急。 饭菜已凉透了,孩子又不停问方才的大哥哥何时回来,搅得人心头发慌。 老妪紧抱孩子: “是不是晋阳侯世孙后悔了,心虚了,要带小袁去报官?” 老汉窝在角落编竹篾,面色同样紧绷: “你别自己吓自己…” 咔! 话音未落,竹篾忽断。 老两口相视一眼,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嘎吱—— 柴门推开。 小袁眼睛一亮,挣开老妪,冲向跨门而入的梁南渚。 “大哥哥!” 梁南渚顺势将他抱起,摸摸头。 梁宜贞嘀咕: “难道不是叔叔么?” 梁南渚眼刀扫来,她立马闭嘴。 老两口见着他们,心下一沉。老妪磨着步子上前,吞吞吐吐: “世孙,您身份尊贵,怎么忽然来农舍?是不是小袁的事…” “是凑巧。”他道,又看一眼梁宜贞,“方才带着个麻烦,还没问你们,昨夜为何不走?” 老妪拉过小袁,叹一口气: “不是不想走,实在是心疼小袁。” 老汉放下编一半的竹篾,亦上前: “小袁自打出生,就没见过他爹几面。他爹做下的混账事,我们也是近日听人说才知晓。 只是,他爹虽大恶,好歹有生的恩情。如今人头落地,头七还是不要断了香火的好。 省得日后怨气深重,害了小袁啊。” 梁南渚看向小袁。 那孩子一脸天真,对眼下的情况没有丝毫不安。 梁宜贞摇头叹了声: “如今要紧的是活人,不是死人。老婆婆,你们再不走,只怕就走不掉了。 府衙一旦察觉蛛丝马迹,不仅孩子,你们也保不住xing命!” 老妪与老汉双双一惊,畏畏缩缩望着梁宜贞。 真有那么可怕? 梁宜贞无语,又待开口,梁南渚方抬手制止。 他转向老两口: “今夜必须走。再不走,我就报官。” 老两口一瞬惊恐,将小袁抱得更紧。 梁南渚又道: “腾子会来送你们。安顿之后,不要擅自与川宁联系。” 原来,是吓他们啊… 老两口才松口气。 他们看看小袁,又看看梁家兄妹,眼圈一瞬泛红。 只听噗通! 老两口齐齐跪下。 兄妹二人一怔,忙去搀扶。 “世孙与小姐都别扶,我们山野农家,没什么可报答的。只有一跪。”老汉道。 老妪附和: “小袁与我们虽非血亲,可五年来,我们已把他当做亲孙子、命根子。世孙的救命之恩,救的何止小袁?” “小袁,来!”老妪揽着小袁也跪下,“给恩人磕头。” 小袁学着庙上人拜佛的样子,万分虔诚对着梁南渚: “大哥哥是神仙啊。” 老妪打他一把: “什么大哥哥!是大恩人!” 梁南渚摇摇头,朝梁宜贞使个眼色,二人再次去扶。 “世孙小姐且慢,”老妪道,“听老婆子说完。” 她遂将小袁的头揽入怀中,眼神温和而悲悯: “这孩子命苦,如此身世,日后免不得隐姓埋名。他爹取的名是袁富国,说是富可敌国的意思。” 老汉在一旁恨恨嘀咕: “呸!人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老妪又拉着小袁磕头 分段阅读_第 240 章 : “世孙若不嫌弃,还请赐个名。一来,小袁重获新生,世孙与小姐就是再生父母;二来,让他时时记得晋阳侯府的恩情,日后出息,必定报答恩人。” 兄妹二人一时感慨,强扶起他们。 梁南渚遂道: “生而为人,存浩然正气,于天地立身。改名‘袁正’吧。” 圆于世情,正于筋骨。俯仰之间,莫失本心。 梁宜贞转头看向他。 星辰之眸璀璨清亮,似暗夜的明灯。 他好美…散发光芒的他,更美…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弃子 自那日送走小袁与老两口,已有是来日光景。 连日来,兄妹二人日日往郊外cāo练。回到晋阳侯府时,多是掌灯时分。 梁宜贞今日使了真剑,尤其疲累,只与梁南渚同骑白虹马,靠在他胸膛闭目养神。 “别流口水啊。” 梁南渚道,也只是顺口一说,不指望她会听。 梁宜贞喃喃: “我没睡,想事呢。” 他睨她一眼: “你有何事可想?” “那可太多了。”梁宜贞依旧闭着眼,“近来事情连连发生,大哥说,徐大人会不会上报京城?” “当然会。”他道,“剿匪是件大事,相比之下,他强娶你的事根本不值一提,他为何不敢报?” 梁宜贞微叹: “这很麻烦啊。” 他轻笑: “哪有你麻烦?” 梁宜贞一愣,瞬间睁眼,只撅着嘴回头瞪他。 梁南渚下颌微扬,道: “你别怕麻烦。麻烦中,总是蕴藏着机会。” “怎么说?” “你且看吧。” 说罢马缰勒紧,白虹加快脚步。咯噔咯噔,消失在夜色中的小巷。 ………… “陛下还气着?” 大殿之中金碧辉煌,青铜嵌金仙鹤香炉吐出丝丝轻烟。重重帘帷后,一个妖娆侧卧的影,嗓音却暴露了苍老。 华服宫女低垂着头,恭敬行礼: “是,又砸个瓷瓶。” 帘帷后的声音沉吟: “还是为川宁蒋氏勾结山贼一事?” 宫女颔首: “回太后的话,正是。陛下骂川宁人目无王法,婢子才见段总管去传召宰相大人。这蒋家,怕是保不住了。” “废物。”太后轻轻吐出二字。 宫女心下一紧,忙俯首跪下,丝毫不敢动。 “废物,不必保。”声音自帘帷的缝隙钻出,yin冷刺骨。 宫女不由得瑟瑟发抖。 太后又道: “你去同陛下说,哀家身子不适,请他来看看。处理废物的话,还是要哀家自己说才好。” 宫女应声而去。 大殿之中,又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太后只撑着头闭目养神,似乎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风平,而浪静 ………… “快些走啦!” 女孩子身着青粉衣衫,笑吟吟去拉小伙伴。 “慢些,人家簪花呢!”女孩子对镜比划。 “又不是见情郎!”女孩拽她,“谢夫子就要到京城了,你别误时辰!” “知道了知道了!”女孩子一面被拖着走,一面回头看镜子。 …… 姜素问立在窗前,看着匆匆奔往大门的人群,掩面咳了两声。 茯苓忙掩上窗: “小姐大病初愈,就别抵在风口了。” 姜素问退开一步,并不争辩。她自己的身子什么样,自己总是清楚的。 茯苓又道: “鉴鸿司都空了,全挤在大门口。小姐怎么还不动身?” 姜素问悠闲坐下: “再等等吧” 茯苓笑嘻嘻递上茶: “也对!小姐是谢夫子最喜欢的学生,自然更高贵些,不用和她们挤。回头直接去谢夫子书房!” 姜素问下巴抬了抬,又道: “川宁来信了?” “是呢。”茯苓拍脑袋,“晨间到的,险些忘了。” 她含笑呈上: “小姐快看看。虽说盈盈小姐不在了,不能来鉴鸿司陪您,可蒋貅少爷是越发出息了,日后来京城也是一样照拂。” “蒋盈?”姜素问轻笑,眼皮也不抬一下,“本也没打算让她来啊。那般草包 分段阅读_第 241 章 ,让她来拖我后腿么?” 茯苓自知说错话,一脸尴尬。 她又讨好笑两声: “信上说些什么?可是蒋貅少爷长进了?” 近来的信件,多是说这个。 “蒋貅坐牢了。”姜素问将信一折,面色无悲无喜,“还让我把信转jiāo哥哥,看能不能帮一把。” 茯苓一惊: “茯苓现在就去禀报姜大人。” “不必。” 姜素问从容将信塞回信封,借着蜡烛火苗点燃。 噼呲噼呲,火圈渐渐晕开。 茯苓失色: “小姐作甚啊!” 姜素问不语,默默等着信纸烧成灰烬,方才作罢。 这件事,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蒋家…弃子而已。 她又转向茯苓,含笑道: “哥哥为官辛苦,这点小事不要打扰他。我相信,姨妈他们会处理好的。” 茯苓愣愣点头,目光扫过那团灰烬,又有些不服: “到底谁这么大胆?不知蒋家是姜家的表亲么?这也敢得罪!” “的确很大胆啊…”姜素问自语。 “小姐认得?”茯苓瞪大眼。 怎么会不认得? 春鸿会史上jiāo白卷第一人,谢夫子亲收的入室弟子。 姜素问抬眼,目光悠远,望向窗外: “梁。宜。贞。” ………… 闷热。 连日的闷热。 川宁上空黑云片片,整个城市都黏腻腻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暴雨倾泻而下。 雨水落在地上,乍开密密麻麻的水花。 官靴踏过,哒哒…哒哒…整齐而急促。一队黑影在暗夜的暴雨中穿行,腰间佩刀。雨水顺着刀刃滑落,染上陈年的血腥气。 “啊!” 睡梦中的蒋夫人一瞬惊醒。 “怎么了?”蒋老爷被吵醒,不大耐烦。 蒋夫人满头冷汗,看向窗外。大雨噼里啪啦,窗纸湿透了,窗棂亦渗入水渍。 她心一提: “下雨了…” 话音未落,门外亮光一闪,忽喧闹起来。 “府衙办差,都不许动!” “跑什么跑!你很可疑啊!” “抄家抄家!都给我老实点!” 接下来的一瞬…脚步声,丫鬟的尖叫,骤雨的噼啪…一齐涌入耳朵。 蒋老爷与蒋夫人相视一眼,直冲出去。 没有外衣,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若大庭院中,官兵举着火把大刀,驱赶惊慌的蒋家人。一张张封条落在每一处房门。 “老爷,这…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写信…快写信…他们怎么还不回呢?快再写信给姜家!给太后!” 刚转身,官兵的大刀架上: “走!” 屋檐的滴水如注而下,隔成一道帘幕。一切像一场皮影戏,不真实不愿信,却又幕幕打在心上。 人群排成串,由官府押解出门。男子长啸,fu人相拥,震天哭嚎消融在骤雨声中。 徐故撑一把漆黑的油纸伞,立在小巷另一头。雨势太大,已湿了半面袖子。 他压低了伞,转身往回走。 忽闻马蹄。 “非要练这么久,这下好了,下雨了吧!” “大哥快些!成落汤鸡了!” “你给老子闭嘴!” “诶,那边是什么?” 梁宜贞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指向人群与火光处。 那个方向…似乎是蒋家啊。 “宜贞小姐,好巧啊。” 徐故站在小巷一侧,微抬了抬伞。 第一百四十八章 良心不会痛吗 梁南渚闻声勒马。 白虹马蹄刹住狠狠一踩,又甩甩鬃毛,溅了徐故一身 少年人啊。 兄妹二人方下马。 远处火把晃晃,哭嚎惨烈。就算隔着重重骤雨,悲惨亦不能削弱半分。 梁南渚扫一眼蒋家,目光落回徐故身上,在他的伞沿顿了顿。 眨眼间,未湿里袍已脱下,粗暴盖向梁宜贞的脑袋。 徐故撑伞的手一顿,遂缓缓收回: “骤雨倾盆,世孙与小姐还在外游dàng?” 雨势太大,徐故虽近在眼前,面目仍旧模糊。 “人年轻,淋点雨没事。”梁南渚道 分段阅读_第 242 章 ,下巴微微扬起。 徐故含笑颔首: “年轻,总是无所畏惧的。这也不大好。” 他望向蒋家。 梁宜贞从衣袍中挑一条缝,露出两个眼睛。 只见蒋家男女捆在一起,正被粗暴驱赶,与牲畜无异。一箱箱金银往外拉,拉走往昔的荣光。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徐故淡淡道,“这可都是拜年轻人所赐。” 梁南渚鼻息轻笑: “不是拜徐大人所赐么?” 徐故背脊挺了挺: “本府不过据实上报,为百姓除害。本府…问心无愧。” 梁南渚轩眉,点点头: “蒋家这般人品,占据川盐生意多年,的确不是好事。不过…” 他身子微微前倾: “弄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徐大人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手背拍拍徐故的胸口。 徐故垂眸看一眼,道: “为祸百姓,罪同谋逆,都该死。” 皇帝要仁慈,可仁慈之外的事,总得有人做。 故而,皇帝不便说的话,他说。 皇帝不便做的事,他做。 “徐铁拐…”梁南渚喃喃念,“果然,人如其名。” 皇帝的武器,皇权赖以支撑的坚实铁拐。 徐故含笑: “梁世孙过誉。” 他又看向梁宜贞: “宜贞小姐,难得偶遇。我再问一回,我的建议,你果真不再考虑么?蒋家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梁宜贞的目光透过袍子,凝了凝。 他什么意思? 是说…晋阳侯府也会有如此下场? 她抿唇,方道: “徐大人,我想我的意思已说得很明白。你在狱中的话,我也会原原本本告诉家人。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尊夫人的死是个误会。” 徐故凝着她,微摇头。 一时半刻可以说是误会,但十三年了,没有什么误会能持续这样久。 年轻人,很天真啊。 “徐大人,”梁南渚沉着脸,把梁宜贞往身后一拽,“你若再纠缠,我不介意端了府衙。反正闹到京城去,我是死皮赖脸不怕的。徐大人就不同了。” 皇帝的铁拐,只能解决麻烦,而不能制造麻烦。 徐故看他半晌。 年轻人,晋阳侯府的年轻人,很危险。 他遂笑笑,纸伞挪向梁宜贞: “雨势越发大了,宜贞小姐曾染寒du,还是撑把伞吧。” 梁宜贞看梁南渚一眼,正要拒绝。 梁南渚却一把接过,替她撑着: “多谢。” “不过,”他打量徐故一眼,“徐大人回府记得喝姜汤,别和年轻人比身体。这把岁数了…不值!” 说罢带着梁宜贞上马,扬长而去。 梁宜贞还不及回神,白虹已跑出好长一截。 她不情不愿举着伞,手肘怼梁南渚: “喂!怎么随便要别人的东西,万一是什么鬼习俗,岂不又套进去了?” 梁南渚嘴角轻勾,看她一眼。 只道: “老子在,你怕个锤子。” 梁宜贞讪讪。 梁南渚又道: “老男人说对了一点,我带你出来,若寒du复发,我是不是被讹上了?” 哦——这样啊—— 梁宜贞了然点点头: “原来大哥担心我的寒du啊。” “废话多!给伞不要,你是不是傻?”梁南渚双臂夹紧,双腿一蹬,“坐稳了!” 白虹瞬间疾驰,夜雨中渐渐模糊。 ………… 雨越下越大,晋阳侯府明晃晃的,大门屋檐下站了长长一排人。 有举灯笼的、捧衣物面巾的、捧熏炉的、奉姜汤的… 薛氏自回廊而来,掸了掸沾到的雨水。 刘嬷嬷忙迎上去: “三夫人,老夫人可劝回去了?” 薛氏点头: “已伺候歇下,两个小的也赶回去了。” 她又垫脚张望: “还没回来么?再过半炷香,只怕要着人去寻啊。” 一时又摸摸丫头手中的姜汤碗,蹙眉: “都凉了,去换热的。” 话音刚落,白虹嘶鸣,前蹄一抬自暴雨中奔跑而来。 “到了到了!” “可算回来了!” “ 分段阅读_第 243 章 快快快!干衣、熏炉、姜汤,都麻溜着。” 薛氏井然有序吩咐丫头们,已有丫头撑伞去接。 刘嬷嬷也舒了口气,笑道: “世孙与小姐回来就好。三夫人照应着,老仆这就禀报老夫人。” 说罢告辞而去。 梁宜贞吓了一跳。自打出生,还没见过雨夜回家这么大阵势的。 一众丫头霎时向自己涌来。又是擦头发,又是熏衣服,还催着她吃姜汤。 她看向梁南渚。 他倒一副习以为常、理所应当的模样。 薛氏忙将二人打量一番,道: “可怜见的,怎么不带下人不带伞?这里先粗略擦擦,赶紧回房换干衣。” 众人拥着兄妹往里走,梁南渚遂随手将徐故的伞丢出去。 梁宜贞回头看一眼,嗔道: “怎么丢了?不还啦?” “还伞?”梁南渚哼声,“你还想唱出《白蛇传》?” 梁宜贞无语。 正要开口,梁南渚抢道: “三婶母,大夫可如常请了?” “大夫?”梁宜贞chā嘴,“谁生病了?” 薛氏一面带着他们疾步走,一面道: “宜贞怕是又忘了。你们都是千金之躯,闪失不得。这是防患于未然,让大夫看看是不是着了风寒。” 见梁宜贞一脸惊讶,她又道: “大夫在阿渚院子里候着。他那里地方大,你们一起去。嗯…宜贞先穿着你哥的衣服,你的衣物我再让穗穗送来。” 梁宜贞一怔。 她对梁南渚的院子有yin影啊!上回被捉弄得那样惨,瘸着脚逃出来的! “三婶母,我身体好得很,不必看大夫。”梁宜贞抬起臂膀,尽量显得强壮。 “你在嫌弃?”梁南渚斜眼睨她,“老子还没嫌弃你呢!” 梁宜贞忙摆手。 梁南渚鼻息一哼,忽加快脚步: “大夫是一定要看,未免她寒du复发。三婶母,烦你安排一架屏风一张床。这样大雨,梁宜贞身娇体弱,今夜也别再走动了。” 梁宜贞猛惊,倒吸一口凉气。 yin谋啊…一定有yin谋! 薛氏却笑起来,好半晌才道: “不消阿渚说,你们祖母也是如此吩咐的。屏风与小床早备好了,就等着宜贞呢。” 她看向两个孩子: “你们祖母不放心,如此安排,方便她亲自照顾。不至于顾了这个,失了那个。”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全家的希望 “亲自照顾…”梁南渚面色一紧,脚步渐缓,“不必了吧。更深骤雨,祖母年纪大了,还是兀自休息的好。不过淋点雨,没事的。” 薛氏摇头,像对着不懂事的孩子: “你们祖母的xing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大地大大不过你身体康健。淋了一夜雨,她必亲自看过才放心。” 梁宜贞蹙了蹙眉。 梁南渚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他淋个雨,阵仗跟自己中寒du时一样大? 她遂道: “祖母还真是紧张大哥啊。大哥你就别拒绝了,事情都是丫头做,祖母不过想见着你放心。天色还早,也不耽误休息的。” 薛氏附和: “这一回,宜贞可比阿渚懂事多了。” 梁南渚扫梁宜贞一眼: “她懂个锤子!” ………… 世孙院落灯火通明,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既然老夫人亲自来了,别人自然不敢睡下。梁宜萱与梁南清陪着祖母在内室,二老爷与三老爷则在外堂等消息。 远远见着火光,丫头们簇拥兄妹绕过回廊。 三老爷收回目光,这才舒一口气: “还好没什么闪失。” 二老爷附和: “川宁多山,这般大雨,他们又从郊外回来,就怕有个滑坡什么的。吓都吓死了!” “是啊,世孙的身子要有半点闪失,谁担待得起?”三老爷朝内室打量,微愣,“诶,不见你家南淮?禁闭不是到期了么?” 二老爷一肚子气,只狠叹一声: “又被我禁足了!” “怎么回事?”三老爷惊。 二老爷愤愤: “我也是那日才知,他竟做了许多坑害家人之事! 也怪我,自他母亲去 分段阅读_第 244 章 ,的确更偏爱他些,不想养成这吃里扒外的烂xing子! 事到如今,母亲的态度已在,再不来点狠的,我如何对得起宜贞,对得起大哥的在天之灵?” 三老爷拍拍二老爷的肩: “孩子顽劣,好好教就是了。” 二老爷点点头,又颇觉无奈。 ………… 内室之中,一众人全围着梁南渚打量,生怕有甚闪失。 他无奈笑笑: “祖母,不过淋个雨。适才大夫都说了没事,梁宜贞的寒du也没事,你别担心了。” 老夫人又仔细看一回,紧蹙着眉: “下回不许了!自己有多金贵自己不知么?你这是…” 她猛一顿,看了眼四下的人,又道: “你这是玉体啊。晋阳侯世孙,是全家人的希望。万一有个好歹呢?岂能如此不在意?” 梁南渚含笑望着老夫人: “祖母教训的是,孙儿知错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渚诚不敢忘。” 他眸子凝了凝: “祖母…放心。” 放心…真能放心么… 这颗心,都提起十几年了,要放下谈何容易? 老夫人看他两眼,摇了摇头。 “宜贞呢?怎么还不出来?”她又朝朝浴室的方向望去。 薛氏赔笑: “女孩子总是麻烦些。” 老夫人鼻息一叹,: “我看宜贞近来沉迷舞剑,是不是她缠着阿渚练剑,这才耽误了回家的时辰?” 这是…打算兴师问罪了? 梁南清与梁宜萱立在祖母身后,面面相觑。 梁宜贞那xing子,多半就是了。 不过,后果也就是淋个雨而已,祖母至于么?况且梁宜贞也淋雨了啊。 二人正待分辩,梁南渚先开了口: “祖母,是阿渚的意思。梁宜贞那个笨脑袋,练剑完全不上道,是我督促她多练些时辰。她还不情不愿哼哼唧唧呢!” 他又看一眼窗外,雨水噼里啪啦: “早知这样大雨,我才懒得督促她呢!” 老夫人狐疑看向梁南渚: “真的?不是她硬要练?” 梁南渚轻笑: “我是谁啊?晋阳侯世孙,全家的希望!我能听她的?” 老夫人又打量两眼,暗勾一下嘴角: “也是这个理。” 话音刚落,只见梁宜贞已沐浴出来。她拖着梁南渚的宽大衣袍,发髻松松挽在脑后。 奇怪…平日也不见梁南渚多胖,怎么衣服这样大? 梁宜贞蹙眉,拖着袖子打量,颇是懊恼。 “哎哟!”薛氏摇扇上前,看稀奇般围着她绕圈,“宜贞穿这样还挺好看嘛。” 梁南渚闻声看来,目光顿了顿。 都拖地上了,有什么好看的?! 老夫人朝她招手,道: “怎么样,冷不冷啊?寒du可安分?” 梁宜贞乖巧行去,笑道: “大夫都说了没事,日后莫再受寒就是。祖母别担心。” 老夫人摇摇头,朝她脑袋戳一指: “我看你是自作自受。” 她看梁南渚一眼,又低声道: “是不是缠着你大哥练剑了?” 梁宜贞一愣,吐了吐舌头。 老夫人瞪她一眼,又怜又嗔: “不是不让你缠,注意点分寸,身子是大事。不可胡来了,知不知道?” 梁宜贞看看梁南渚,点点头。 众人一脸好奇,也不知祖孙二人说些什么。窸窸窣窣的,根本听不清。 “好了。”老夫人忽起身,孩子们忙搀扶,“都散了吧,明日再来探望。阿渚…” “孙儿在。”梁南渚迎上来。 老夫人含着慈爱的笑: “老规矩,你懂的。” 梁南渚扶额,扯出一个笑: “阿渚明白,祖母慢走。” 梁宜贞听得一愣一愣的,凑上他耳边: “什么是老规矩啊?” 梁南渚转向她,僵硬一笑: “无故伤身,养病两日。每日大夫来诊脉,而咱们,哪也不许去!” 梁宜贞蹙眉: “可我们没病啊。” 梁南渚敲她额头: “祖母是关心则乱,以防万一。身体是大事,谨慎些好。” 尤其这家伙还寒du未清。 分段阅读_第 245 章 “还能这样啊…” 梁宜贞一瞬泄气,原来这才是所谓的“亲自照顾”,无异于禁足啊。难怪他不愿。 “行了,”梁南渚道,“连日练剑你也受不住,就当歇两日。祖母从前在鉴鸿司任教,管学生管惯了。你顺着她,别惹事!” “嘀咕什么呢?” 老夫人回眸,众人都已行出,侯在廊下。 “没事,祖母慢走。” 梁南渚拉着梁宜贞行礼。 老夫人看二人一晌,正要转身,只见梁宜贞忽抽身奔过去。 鉴鸿司…梁南渚倒提醒了她。 她方拉着祖母: “祖母,你从前任教于鉴鸿司,宜贞想跟你打听个人。” 老夫人看她两眼,点头。 “秦娘。”梁宜贞道,“祖母认不认得?” 秦娘。 老夫人面色一滞,目光渐渐深邃。 这个名字,似乎早埋入森森黄土。她怎会知晓? 第一百五十章 不眠 梁宜贞一脸期待望着老夫人。 “不记得了。”老夫人淡淡道,“学生很多,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 算是认得,还是不认得? 梁宜贞凝眉。据徐故说,秦娘是祖母的得意门生。若是真的,不可能想不起来啊。 到底是徐故心有偏私,故意拔高秦娘的才华。 还是… 祖母在说谎? 梁宜贞绷了绷唇角,要出口的话生生咽回。 “这人是谁?”老夫人反问,“你为何打听?” 梁宜贞咧嘴一笑,摇摇头: “没谁,嘿嘿,瞎打听。听女孩子们说,是个大才女,所以想问问祖母。说不定,在鉴鸿司还能遇见呢!” 遇见…只怕是不能够了… 老夫人嗔她一眼: “女孩子们闲话最多,你有闲心思,多用在学业上。” 梁宜贞吐舌,行礼: “谢祖母教诲。祖母慢走。” 老夫人看着这些不省心的孩子,只觉心累。再不言语,拂袖而去。 ………… 川宁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眼下已停了。 风一吹,花叶上的雨珠簌簌而落,和着房檐滴水。地面一片湿漉漉,黏腻腻的。 回廊上回dàng着薛氏的低笑: “母亲也太爱玩了,故意做出要惩罚宜贞的样子。想不到,阿渚那傻小子竟自己扛下来。 这到底是谁耽误了归家时辰,还不是一试就试出来的事。 少年心xing啊。” 薛氏微笑摇头,回想孩子们的模样,只觉颇是有趣。 又道: “还是母亲有办法。接着让两个孩子同吃同睡两日,由他们闹去!适应适应上京路上的状态。 孩子的感情嘛,还不都是闹出来的。日后上了京城,也更能相互照应。” 薛氏本就一张巧嘴,吧啦吧啦不停,还夹杂声声闷笑。 老夫人却一直默着不说话,只拧眉行路,偶尔一声低微叹息。 薛氏微怔,笑声渐渐不闻,转头看向老夫人。 “母亲…有心事?”她试探。 老夫人垂着眸,脚步榻上未干的水渍。 哒…哒… “宜贞问起秦娘。”老夫人道。 薛氏有些懵: “秦娘?谁啊?” “我的学生。”老夫人沉吟,“十三年前的…那个学生…” 薛氏面色一僵,一瞬捏紧手帕。 十三年前,与晋阳侯世子一起困在火海,最后不幸丧生的女学生! “宜贞怎会知道她?”薛氏声音颤抖,脸都白了。 老夫人哼笑,低语: “说是听女孩子们提起,你信吗?” 薛氏攒着手帕绕圈: “会不会…世孙或者凌波已同她说了?” 老夫人摇头: “那她就不会再问我。” 薛氏点头,额角紧绷: “那会是谁呢?谁还知道此事?这…很危险啊。” 知道这件事,很危险。 知道这件事的人与宜贞有来往,更危险。 老夫人紧蹙双眉,眼圈有些微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也总会有人时时不忘。秦娘那孩子,说到底,是我对不起她。” 薛氏忙扶住: “母亲,你也 分段阅读_第 246 章 不想的,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能救出世子,亦是千难万险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都是冤孽啊…” 夜色深沉,房檐滴答、滴答……细微的脚步声沉重,渐渐消失在悠长的回廊。 ………… 梁宜贞倚在门边,望着老夫人离去的方向愣了好半晌。 “你跟祖母说什么了?” 梁南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梁宜贞一惊,不知不觉,他已在身后。 她吐了口气: “神出鬼没,吓死个人!” 她蹬掉绣鞋,过去坐在床边。 梁南渚跟上,撑着雕花床檐: “你到底说了什么?我见祖母脸色不大好。” 梁宜贞眼珠转转,一瞬对上他,勾唇: “想知道?” 锤子! 又是这害人的表情! 梁南渚垂眸睨她,忽一愣,脚边怎么有些yǎng?只见她足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恰好扫过他的袍边。 他一口气堵在心口,朝她足尖踢一脚: “快说!” “哎!是你自己要听的哦。”梁宜贞望着他摇头,一副怜悯神情,足尖依旧晃,“我说你坏话了,祖母脸色能好么?” “什么?!” 梁南渚一口气提起。 梁宜贞噘嘴: “都说了不告诉你你偏要听,自己找不自在嘛。” “找不自在?”他双手撑上床檐,身子向下倾,目光凝视,“我看是你在找不自在!” 说罢,梁宜贞忽觉领口一提。 熟悉的感觉…她都有些麻木了。 梁南渚将她往旁边拎了拎,自己并排坐下。 “来。”他翘起二郎腿,袍服优雅搭下,“老子到底哪里对不住你?要在祖母跟前黑我。你一件一件摆开说!” 梁宜贞缩在一边,缓缓抬眼看他。 侧脸的轮廓在火光映衬下越发明晰,似一层金边。高傲下颌微微上扬,目光斜睨着她。 梁宜贞撇嘴。 还真计较啊… 遂道: “也没说什么。就是平日太凶、太暴力、太傲气,还不懂怜香惜玉,还没收丫头的玩具。嗯…除了长得好看,厨艺也不怎么样…还有啊…” “你有完没完…” 梁南渚沉着声音,一股力量在喉头打转,随时都能喷发。 “没完啊。”梁宜贞掰着指头,“诶,我说到哪儿了?” 咚! 一声巨响,梁南渚一拳砸向床板。 梁宜贞肩头一颤,向后缩了缩。 “接着说啊。”他挑衅一笑,倾身而来。 梁宜贞咬唇,脖颈僵直。 “那个…我…我开玩笑的。”她尬笑两声,“你看,太凶太暴力是事实吧…” 她颤颤巍巍抬起指尖,朝他臂膀戳了戳。 他勾唇,却并不打算挪开: “很巧啊…这一拳,我也是开玩笑。” 梁宜贞只得嘿嘿傻笑,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好端端的,作甚惹这祖宗! 她转着眼珠四下看,忽脖颈一缩,钻出他的臂膀,翻身上床。 “大哥晚安。” 梁宜贞一把扯过被子,盖个严严实实。 梁南渚愣了半刻,才缓缓靠上床框。一只脚蹬了鞋踏上床沿,手肘搭在膝上。 “骂了老子,你还敢睡?” 梁宜贞缩在被窝不敢出来,索xing装睡着。 谁知,梁南渚竟一脚踢开被褥: “你给老子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梁宜贞将脸埋在臂弯。 梁南渚弹她发髻: “起来说!谁不凶?谁温柔?谁会怜香惜玉?谁厨艺好?一一给我说清楚!” 梁宜贞狠叹一口气。 苍天啊!我只想睡觉! 第一百五十一章 川宁一夜(为笙沫笙筱加更) 梁宜贞狠蹙一下眉,一瞬转身,撑着脑袋半支起身子。 “说就说!” 少女的身姿纤纤,线条柔美,长发泻下,有种清新的妩媚。 梁南渚喉头紧了紧,目光挪开: “洗耳恭听。” 梁宜贞噘嘴。 要哄好这祖宗,还真不是个容易事。说出的人,既要让他心服口服,还要是他没法生气的。 梁宜贞暗叹一声,遂 分段阅读_第 247 章 : “自然是凌波哥啊。” 她探了探他的神情,接着说: “凌波哥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每回出了事,总是最紧张我的,还鼓动喜欢他的女孩子来帮我。 大哥说,他是不是比你温柔,比你会怜香惜玉?” 凌波哥是你的救命恩人,看你如何发火?! 谁知梁南渚竟一丝火气也没有,反是松了口气。 就这样哄好了? 梁宜贞也跟着舒口气。 “不对!” 梁南渚道,一瞬挺直背。 她一口气刚送到喉头,猛呛两声。 “凌波哥可不会厨艺。厨艺好的是谁?是不是老男人?你吃过他煮的茶,就觉得他厨艺精湛了?” 他倾身睨她,不待梁宜贞说话,又哼一声: “没见过世面!” 梁宜贞扶额: “这话说的好,我哪有大哥见的世面多啊?大京城都混了那么多年,皇城啊!美女如云吧?风流韵事不少吧?” 她轻点下巴: “此前你总是阻止我入鉴鸿司,是不是怕我到了京城摸你的底啊?回到家里一报,大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咯!” 梁南渚凝着她,身子又下倾一分: “行啊,学会倒打一耙了。那回头到了京城,你可要看仔细,仔仔细细抓我的小辫子。省得自己打脸。” 梁宜贞偏头一笑,朝他胸膛戳两下: “大哥放心,我是你亲妹妹嘛,当然站在你这头啦。别说没什么,就是有什么,妹妹也会替你瞒得严严实实。” 梁南渚哼笑: “老子才没你这样的妹妹。” 梁宜贞撇嘴: “这就六亲不认了啊。真没意思。” 她打个呵欠: “好了好了,睡觉吧。” 说罢翻身一趟,额头恰撞上他手臂。 梁南渚惯xing一缩,霎时失去重心。 哐当! 半身侧倒在床上,一瞬四目相对。 心,猛揪紧。 他发簪亦滑落,长发散开,与她的jiāo织在一起。 这种情况… 好突然…猝…猝不及防… 二人干瞪眼,都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万分尴尬的事,竟让自己赶上了! 梁宜贞面颊绯红,梁南渚耳垂亦火烧似的。 好一晌,他方撑起身。 “那个…手滑。” 目光有意无意回避她。 “哦。”梁宜贞愣点一下头。 “那…睡吧。”他道,“我…去屏风后的小床了。” “嗯。”梁宜贞颔首扯过被子。 刚起身,他又道: “会厨艺的,是不是老男人啊?” 梁宜贞一愣。 怎么还惦记这个? 她遂道: “其实都是我瞎说的。大哥…挺好的。” 说罢紧闭上眼,佯装睡着。 梁南渚背影顿了顿,勾唇轻笑。 ………… 次日,骤雨过后,晴空万里。 梁南渚的房间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 他蹙眉睁眼,隐约见屏风后有人往来。 接着便听到穗穗的声音: “小姐真没事么?都怪世孙,非要跑那么远去练剑!成日就知道折磨小姐,他病两天才好呢!穗穗给小姐做好吃的,补回来。” 梁宜贞不语,一脸尴尬地使眼色。 “小姐怎么了?”穗穗瞪大眼左瞧右瞧,“脸色不大好啊。” 梁宜贞扶额,抬手指向穗穗身后。 梁南渚正黑着一张脸,负手而立。 “谁准你进来的?” 他的声音带有强大的压迫。 穗穗一惊,忙缩到梁宜贞身边。世孙最可怕了! 梁宜贞尬笑: “大哥,我让她进来的。穗穗一大清早守在门外,为的是伺候我梳洗,不…不过分吧?” 梁南渚将屏风一扯,把梁宜贞完全遮掩。 才唤: “腾子!” 腾子像是突然出现: “世孙吩咐。” 梁南渚使个眼色。 腾子方道: “穗穗姑娘,请吧。” 穗穗鼓胀腮帮抱着梁宜贞: “不走不走,我要小姐!” 腾子解释: “姑娘,世孙的屋子一向不许丫头们进,连只母蚊子都没有。你在此处,是不是不合适?” 梁宜 分段阅读_第 248 章 贞憋笑。 难道是被女孩子追多了,怕人看他,揩他油啊? 穗穗不服,抱得更紧: “我又不看他,我只看我家小姐。” 腾子润润唇,接着道: “姑娘,世孙没说惩罚的话已是开恩,你再这样,小的只好上手了。” “不干不干!”穗穗大叫,脚尖直刨地,“小姐救我!” 梁宜贞摇摇头,将她揽在怀中: “不怕啊,我在呢。” 她抬眼看梁南渚: “大哥,你看…” “不行。”梁南渚斩钉截铁。 梁宜贞无奈,只好撑起穗穗: “去院子等我吧,很快就出来的。” 穗穗嘴角下撇: “穗穗不在,小姐的洗脸水、桂花头油都谁来伺候啊?” “我自己可…” 话音未落,一盆温水垛在眼前。 梁南渚收回手,白穗穗一眼: “现在可以滚了吧?” 穗穗惊怕又委屈,只觉梁南渚要吃了她,遂抓住梁宜贞不放。 “好了。”梁宜贞嗔道,凑上耳语,“你先出去,过会子送你礼物。” 穗穗眼睛一亮。 梁宜贞道: “上回被世孙没收的机关甲虫还想不想要?” 穗穗撑起脖子,噔噔点头。 梁宜贞笑笑: “那还不快出去?” 穗穗一脸兴奋的笑,转着圈就出去了。腾子亦告退。 梁南渚狐疑看她, “你说什么了?这等管用?” 梁宜贞嘿嘿两声,凑上前。 梁南渚背脊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道: “上回大哥没收的机关甲虫,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我适才答应穗穗,要还她的。” 梁南渚一梗: “不给。” “没收的东西就是老子的,谁许你自作主张?”他垂眸俯视,下巴微台。 梁宜贞噘嘴: “可东西在我手里,你说算谁的呢?” 她摊开手,掌心正是那几只机关甲虫。 梁南渚睁大眼: “你何时拿的?” “昨夜啊。你睡着后。”她狡黠一笑,负手倾身,“大哥的睡相也很好看啊。” 梁南渚面色一滞,哭笑不得。 她收好甲虫,又道: “祖母不让咱们出去,今日就在院中练剑么?” “不练,等大夫。”他蹙眉。 “大夫没来之前能练吧?” “我累了。”梁南渚一脸冷漠,倒回自己的床。 “你陪陪我呗。”她蹲在床边,咬唇扯他衣袖,“你也不想我拖你后腿吧?” “你还拖不动。”他枕着头。 这样啊… 梁宜贞起身,抱臂凝视他。 忽而,剑光一闪,利剑正架在梁南渚脖子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裙裾飞梨花(为笙沫笙筱加更) 梁南渚眉心微蹙一下,却并不睁眼,只淡然假寐。 忽而,抬手一弹,梁宜贞与利剑都飞了出去。 她踉跄撞上屏风,扶稳喘两口,朝脚下利剑踢一脚: “呸,欺负人!” 他呵笑: “谁欺负谁啊?偷袭的事,一次有效,再次就是蠢。” “你就让我欺负欺负呗!” 梁宜贞看他两眼,抓起剑柄戳戳被褥。 “你还要不要脸?!”梁南渚翻身朝里,“我说不练就不练,你急锤子急!” “……” 似乎过了许久,依旧不闻梁宜贞开口。 梁南渚拧眉。 不纠缠了?不像那祸害的xing子啊。 他遂缓缓睁眼,翻身一看, 人呢? 剑也没了! 梁南渚噌地起身,不及反应,只听屋外传来剑啸之声。 春深时节,梨花纷纷。梁宜贞一身淡青衣裙,飞在半空舞剑。剑气飒飒,女子腰身纤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他呆愣在门边,好半晌才回神。 遂脚一蹬,负手飞去。 她执剑,他徒手,竟过起招来。 “放下剑,小心老子的树!”梁南渚伸手去抓。 梁宜贞一侧,灵巧避开: “那你陪我练剑。” 她轻盈停在枝丫上,长剑比着树枝作威胁,一脸得意。 梁南渚衣摆飘飘,亦停上那棵枝丫,手撑上树干, 分段阅读_第 249 章 将她圈在梨花枝丫间。 “你敢?!”他轩眉。 梁宜贞把剑柄握更紧: “我有什么不敢的?” “那就试试。” 他斜勾唇,朝她手腕xué位一捏。梁宜贞吃痛,瞬间松手。 啪。 又将她手腕按在树干上。 花树一抖,梨花似雪漫天飘飞,笼罩二人的身影。 枝丫太窄,二人凑得很近。四目相对,只觉睫毛都快碰上。 梁宜贞忽想起昨夜床上那一幕,霎时咬紧唇: “你…你干什么?” 他似乎并没有挪开的意思,只压着嗓音: “说,还敢不敢了?” 梁宜贞面颊火烧似的,两辈子都没跟男人靠这样近过! 她心脏扑通扑通,脚步磨着朝后缩。 他胸膛靠过来,呼吸扫着她鼻尖: “畏畏缩缩,你在怕什么?” 梁宜贞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已然退无可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深呼吸,忽一咬牙: “怕你太好看!” 说罢,额头朝他下颌猛一撞。 梁南渚吃痛,霎时松手。梁宜贞随即失去重心,足尖一滑,直跌出去。 青衣长裙飘在溶溶梨花中,只觉后腰一抬,被人横抱而起。梁宜贞心惊,立马攀上脖子,紧抱不放。 “你们干什么呢?” 树下不远处传来老夫人的声音,身后跟着鄢凌波与昨日诊脉的大夫。 只见梁南渚横抱梁宜贞,于阵阵飞花中缓缓落地。 好美… 却也…好奇怪… 忽而,他一把放手,从容行礼: “祖母早,凌波哥早。” 梁宜贞不及反应,脚一空,手臂还牢牢挂他脖子上。 想摔她,没门! 可在旁人眼中,这个模样…更奇怪… 梁宜贞缓缓神,瞪梁南渚一眼,遂蹭着他起身。 亦行礼: “祖母早,凌波哥早。” 那边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懵。 大夫尬笑两声: “贵府…世孙与小姐…兄妹感情真好啊…” 老夫人与鄢凌波皆呵呵,哭笑不得。 老夫人遂摇头: “大清早的就闹!阿渚如今也不稳重了。” 鄢凌波笑笑,先向梁南渚行过礼,又朝梁宜贞招手。 “宜贞,来。让我看看。” 梁宜贞朝梁南渚哼一声,乖巧走过去。 鄢凌波遂搭上她的脉: “适才已与大夫jiāo接过。嗯…果然无碍。不过,驱寒的yào还是多吃两日,知道么?” “宜贞知道。”她点头,“多谢凌波哥。” 鄢凌波含笑揉揉她的发髻,忽触到花瓣,笑意深了两分。 他吸气: “梨花清甜,与宜贞无二。” 梁宜贞嘿嘿笑,方才的恼意一瞬烟消云散。 他又行上前搭梁南渚的脉,一面低声: “看来,世孙与宜贞相处不错。凌波瞎担心了。” 梁南渚轻哼: “这个祸害,一天不惹事浑身难受。迟早收拾她!” 鄢凌波摇头笑笑,又转向大夫: “多谢您,我已诊过脉,没什么要问的了。小宝,送大夫去吧。” 大夫挠挠头,看着奇怪的一家人,实在也不想多待。 见他们走远,老夫人才唤: “阿渚。你过来。” 她面色严肃,一改往日温和。 梁宜贞摇头晃脑,负手行过梁南渚身旁,顿步: “怎么样?欺负妹妹被抓正着,要被祖母骂了吧。” 说罢吹起口哨,拉着鄢凌波拾落花。不远处的穗穗亦凑上来玩。 梁南渚看他们一眼,搀扶老夫人行更远些。 道: “祖母,可是她昨夜说了什么?” 老夫人一怔,旋即笑笑: “我们家阿渚真是神机妙算。” 她又看梁宜贞一眼,敛了神情: “她问起秦娘。” “谁?”梁南渚对秦娘二字很是陌生。 老夫人叹气: “十三年前,葬身火场的学生。” “她…”梁南渚沉吟,脑中闪过梁宜贞近来做的事,见过的人,“梁宜贞是昨夜问的?” 老夫人点头。 昨夜…他们遇见过徐故。 老夫人接着道: 分段阅读_第 250 章 “倒也没说别的,只问我认不认得秦娘。” 老夫人又叹,难掩焦虑: “也不知她如何晓得此人。还没上京城呢,就惹出这么多事!” 梁南渚静静听完,倒吸一口气: “我大概…知道是谁告诉她的。” “谁?”老夫人一惊。 “徐故。”梁南渚吐出字。 老夫人拧眉。 秦娘是鉴鸿司的学生啊,当时并不起眼,徐故怎会知道她? 梁南渚抬眼,看向梁宜贞: “或许,秦娘除了是祖母的弟子,还有另一个身份。” “另一个身份?” 老夫人疑惑望向梁南渚。 他深吸一口气: “让梁宜贞亲口告诉您吧。就要上京了,咱们都尽量开诚布公的好。能说的,也都告诉她。” “不能说的呢?” 梁南渚目光更悠远: “那就还是秘密。” 说罢,他立刻高唤: “梁宜贞,晚上去祖母那里用饭。” 梁宜贞一愣,看过去,只嘀咕: “原来不是教训大哥啊。” 鄢凌波笑笑: “世孙文武双全才思过人,又岂会需要教训?” 梁宜贞甩头: “不是啊,他脾气不好,不像凌波哥。” “我们不同的。”他含笑揉揉她的发髻。 ………… 月上柳梢头,夜空朗朗,夜云在天空慢悠悠地游移。 老夫人的饭桌上,有个秘密…就要揭开。 她吃一口菜: “秦娘,是我的学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下伯仁(为笙沫笙筱二加更) 梁宜贞夹菜的手一顿,缓缓收回。 原来,这不止一顿饭啊。 原来,昨夜祖母面色奇怪,果然另有原因。 鄢凌波朝梁宜贞碗中夹块回锅肉,笑道: “此前宜贞在狱中托我问老夫人,只是进来连连大事,倒忘了。今早正想起,不料宜贞已等不及自己开口。” 梁宜贞愣然,屋中霎时很安静。 唯有梁南渚还自顾自吃菜,又盛一碗汤,似乎他们所言不过家常碎语。 梁宜贞看他一眼,脑中飞速运转。 昨夜见过徐故,以梁南渚的聪明才智,必已猜出她为何问秦娘。 眼下这样子,是在让她坦白从宽?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方道: “祖母,秦娘…也是徐大人发妻。” 老夫人瞳孔微颤,一瞬握紧筷子。 当年秦娘入京看她,只说夫君是个很好的人,日后要带来拜见夫子。 但谁能想到,她的夫君竟是后来的状元郎徐故! 而大楚上下都道徐故爱妻如命,却也鲜为人知,他的妻子竟是秦娘! 老夫人缓了缓神色: “是他叫你来问的?” 梁宜贞摇头: “是我自己要问。” 老夫人目光落向她。 梁宜贞接着道: “他说,是咱们家杀害了他的妻子。还说,是咱们家为了撇清嫌疑,放火烧父亲。” 这样啊… 老夫人默一阵: “你信了?” “不。”梁宜贞眉目从容,“父亲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据。但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是个明白的孩子。”老夫人点头,叹一口气,“难怪,他对晋阳侯府恨意那样深。 初时,我还只当他是听差办事,可久而久之才发觉,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听吩咐的范畴。 今日,是宜贞为我解惑啊。” 梁宜贞望着老夫人: “祖母,真实的事情是怎样呢?是否能解释清楚?徐大人的误会越来越深,不论对咱们家,还是对他自己,都不是好事啊。” “解释不了。”老夫人无奈摇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徐大人说的没错,秦娘的死,我脱不了干系。” 梁宜贞一瞬僵住,满脸惊疑。 自打昨夜问出口,她想过无数种误会的可能。但没有一种可能,是老夫人直接承认。 她声音有些发颤: “祖母,不会的,我们家人都那样好,怎么会…” “宜贞。”鄢凌波温柔打断。 这样的氛围,似乎只有他的声音足以安抚人心。 他遂道: 分段阅读_第 251 章 “老夫人当年也不想的,那是个意外。” 梁宜贞面色不肯放松。 既是意外,为何说跟晋阳侯府脱不了干系? 鄢凌波接着道: “当年,因着你父亲太子侍读的身份,晋阳侯府被视为崇德太子一党。天眷政变后,自然被困京城。 而你父亲身为漩涡中心之人,留在京城必定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梁宜贞接道,“当年全家拼力将父亲送出京城。 为的是,朝廷抓不到人无法审判,自然不能随意处决晋阳侯府。这不仅是保父亲,也是在为洗清冤屈争取时间。” 鄢凌波点头。 梁宜贞却蹙眉: “可这跟秦娘有何关系?” 梁南渚接过话头: “想要洗冤,光靠《大楚律》可不行,需要有人为之奔走周旋。父亲虽已逃离京城,却仍是戴罪之身。他不能露面,不合适。” 梁宜贞这才了然: “所以,当年请了非亲非故的秦娘帮忙?学生毕竟比外人靠得住,况且并非亲戚,也不会惹人怀疑。” 梁南渚点头: “当年,她以返乡为由,带着祖母的手书离京,在约定的客栈与父亲互通消息。也就是那一夜…” 他顿了顿: “客栈起火,父亲身边只有几个亲信,根本来不及救她。” “故而…”梁宜贞喃喃,“这就是祖母所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几人的声音都不大,堂屋很安静。 老夫人的叹息显得幽深,只道: “伯仁很多…” 梁宜贞一怔,旋即鼻尖一酸。 伯仁的确很多。一座客栈,岂会只有两位住客? 火势能将父亲烧得面目全非,可见其惨烈。只怕更多的,便是如秦娘一般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老夫人又叹一声,摇摇头: “太惨烈了。” “祖母,”梁南渚忙扶住,“都过去了。” 过得去吗? 老夫人眉心微颤。 至少,在徐故心里就从未过去。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么多的伯仁…都过不去啊… 梁南渚凝眸: “过不去,是因为不公道。但这不是祖母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 天眷政变? 还是…放火的人?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可在徐大人眼里,伯仁并非因我们而死。而是我们,杀了伯仁。他认为…是我们放的火!” 梁南渚看她一眼,淡淡道: “很显然,有人想甩锅。” 四下怔住。 “徐铁拐是把利刃。”他道,“有人,想要利用他。” 他眸子微凝: “砍死我们。” 而且,已经利用了整整十三年,并且十分得心应手。 梁宜贞握紧桌角,轻喘气: “会是谁?” 十三年…很大的局啊…什么局值得做十三年? 正紧张时,梁南渚忽向后一仰,靠上椅背: “我怎么知道!” 说罢,他又拿起筷子: “吃饭吃饭。天大的事也不能饿肚子。” 鄢凌波安抚老夫人一回,也拾起筷子。一面又给梁宜贞夹菜。 她却愣着不动,目光分毫不离梁南渚。 他是在…举重若轻么? 她蹙眉,一把抱住他手臂: “我觉得,有必要给徐大人提个醒。对他,对咱们,都好。” 梁南渚扫手臂一眼,一把挣开: “提醒他?有用吗?你是不是傻!” 他是愿意相信一个坚守十三年的谎言,还是一个刚刚知晓的真相? 况且,晋阳侯府于他而言,是没有可信度的。 梁宜贞轻叹一声: “徐大人,也挺可怜的。” 梁南渚筷子微顿,转头看她: “真相就是真相,不会随时间消逝,也不会因谗言扭曲。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真有这一天么? 万一…他等不到呢? 梁宜贞甩甩头,思绪被扯得很远。 那一夜,明月高挂,明亮又浑圆。它明亮得相永恒的真相,就在那里,却被彩云遮挡,看不真切。 “大哥,”梁宜贞侧卧,隔着屏风唤,“睡着了吗?” “睡着了。 分段阅读_第 252 章 ”梁南渚没好气。 “哦。可我睡不着啊,”她翻个身,“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你几岁了!” “讲个狼来了的故事吧。” 梁南渚一怔。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狼来了(为笙沫笙筱三加更) 狼来了… 一群狼来了… 是凶残,也是谎言… 她…故意的么? 梁南渚眉心微颤: “不会讲。” 梁宜贞垂眸,轻笑: “大哥真会说话。” 不会讲…可以说是能力不够,所以不会;也可以说是不愿意,所以并不会讲。 “大哥,”她又唤,“你看窗外的月影,总有拨云见月的一日吧。” 梁南渚半撑起身子看一眼。 几丝薄云飘过,月色朦胧。 会的,会有那一日。 真相大白,大道至公。 他又躺下,斥道: “快睡!明夜给我滚回自己闺房,珍惜老子柔软舒适的床吧!” 梁宜贞噗嗤一声: “大哥真好。” 梁南渚背转过身,被褥捂住头,丝毫不想再理她。 ………… 川宁城北,杨府。 杨淑尔的母亲正借着灯火替她打点行装。 杨淑尔搁笔,微笑行来: “母亲,夜深了,这些都有丫头收拾。况且离出发上京还好几日呢。” 杨母拉起她的手,又抚了抚孩子的发髻: “你自小在母亲身边,又从未独自出过远门,母亲不放心啊。” 杨淑尔倚着母亲坐下,反握住她的手,呵呵笑: “我这身手您还不放心?” 杨母蹙眉: “毕竟…危险啊…” 说着叹口气,眼圈不自主红了。 杨淑尔捻起丝帕替她拭泪: “母亲,咱们家没有兄弟,亦无姊妹,一身指望全在我一个女孩儿身上。 说句不好听的,别看如今家中富贵,我若不知上进,咱们家迟早没盼头!” 她深吸一口气: “我此去京城,是去谋锦绣前程的。从来富贵险中求,只要跟对了人,也会有求必应。这个险,是不是值得冒?” 杨母一瞬泄气,摇头: “就在川宁平安一世不好么?” “fu人之见!”杨父在外听了半晌,吹胡子而入,“淑尔非池中物,真要如寻常女子般老死闺中么?” 杨母白他一眼: “就怪你!要锦绣前程你自己挣去,作甚非拖上女儿?” 杨父袖子一甩: “父辈的荫蔽算什么?自己挣的才是最稳妥安稳的!” 杨淑尔忽起身: “父亲所言极是。淑尔必不负家族重托。” 杨母看着父女二人,无奈摇头,烛光摇曳下兀自打点行装。 杨父不再理她,只向女儿道: “护你上京的镖师已安排妥当,皆是个顶个的高手。” 他压低声音: “世孙他们被人盯着,不敢带太多府兵,以免招人非议。你记住,此次上京的第一要务就是护世孙与宜贞小姐周全。” 杨淑尔目光坚定: “淑尔明白。” 杨父点头,又道: “上回茶会之上,你替宜贞小姐解围,世孙颇是赞赏。 我想,日后在鉴鸿司,除了暗中护她,也尽量与她结jiāo。依为父看,世孙很是在意这个妹妹。” 杨淑尔颔首称是,笑道: “宜贞小姐虽是公主之女,却随和没架子,淑尔也爱同她说话的。” 杨父微蹙眉: “不是你爱不爱的事,就算日后她千不好万不好,你也得忍着。与她jiāo好,就是向世孙示好,你不要忘了自己为何上京!不要忘了自己的前程!” 杨淑尔才提起的劲一瞬又消下去。 父亲啊,总是习惯xing泼冷水。 她遂撇嘴: “知道了。” 一面又推着父亲出去。 杨父无奈,不住回头道: “记住啊!别晃神!” “知道了,知道了…” ………… 还是同样的夜,朦胧月色,孤影孤衾。 徐故在灵堂燃上一炷香,对着秦娘的牌位发愣。 “还是…要上京城了啊…” 呵! 他一声自嘲的笑。 不论是秦娘, 分段阅读_第 253 章 还是梁宜贞,他都无法阻止她们上京城。 那是繁华窟,亦是胡狼xué。 “阿四。”徐故轻唤。 赵阿四抱拳而立,一张脸如夜冰冷。 “她何时动身?”徐故问。 赵阿四应声: “明早辰时。” “这样早啊…”徐故沉吟,“果真,让她去么?” “大人,我们无能为力。”赵阿四道。 徐故看他一眼。 无能为力…他倒敢说真话。 十三年前,十三年后,他都无能为力。 “大人,”赵阿四道,“她与梁世孙、敬亭少爷一同上路,想来不必忧心。” “是么?”徐故轻笑,“明日还是去送送吧。”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眼了。 赵阿四微怔,看徐故一眼,方应声而去。 徐故又暗自叹一声,抬头望月,只觉百无聊赖。 ………… “快快快!” “干什么呢?放这边!” “香茄盒子是路上吃的,你往哪儿搁呢?” “那是坐人的车子!” 晋阳侯府大门一片喧闹。 四周围满了人,头挤着头,皆伸长脖子,窸窸窣窣议论不绝。 梁南渚与苏敬亭一人跨个包袱,作壁上观。 “阿渚,你们家梁宜贞够麻烦的啊。”苏敬亭打量马车,“整整五个车,咱们俩只占了半车不到。” 梁南渚白一眼: “再不走,老子怕连坐的地方都没了。” 梁宜贞端根小板凳,与穗穗坐在门边嗑瓜子。 只啧啧摇头: “活人真麻烦啊。” 回想上辈子,她也是穿行于大楚境内,四处下墓,通常只带一个小挎包外加一个小包袱。哪里享受过几大车行礼的待遇? 穗穗递几颗瓜子仁过来: “小姐,还有什么忘带了?嗯…上回世孙房里的屏风不错,要不带上吧?” 梁宜贞猛呛两声: “别别别!” 她朝梁南渚努嘴: “你看他脸都黑成锅底了,再带,他还不吃了我!” 穗穗噔噔点头: “不带也行,回头上京城买去。反正凌波少爷在京城也有许多票号,小姐随便花。” 穗穗兴奋挥手,似乎钱是她的。 梁宜贞哭笑不得,揪一下她的发髻: “跟着我啊,你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穗穗吐舌,只抱着梁宜贞噌脑袋。 “宜贞,”薛氏在不远处招手,“你也过来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梁宜贞噌地起身,看也不及看就摆手: “真不缺了。” 她拉着薛氏: “这几日真是辛苦三婶母,再添下去,只怕天黑也走不了。” 老夫人在一旁噘嘴赌气: “走不了就留下!一路之上不知道又要受什么委屈。” 她抚上梁宜贞的发髻、衣襟、袖口。看着没什么毛病,却总觉得孩子委屈。 鄢凌波亦行至她身边: “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与鄢氏钱庄的掌柜说。我已打点好了,万万不要委屈自己。” “知道了。”梁宜贞撒娇嗔道,“不过,你们再不放我,路上大哥该欺负我了。” 众人看过去,梁南渚与苏敬亭早等得不耐烦。 鄢凌波又嘱咐: “还有,万事听大哥的话。” 梁宜贞朝梁南渚看一眼,偏头一笑: “我虽不大听他的话,但我很听凌波哥的话。凌波哥放心。” 鄢凌波点头,又揉揉她的发髻。 梁南渚看了半晌,耐心耗尽,过去一把拎起梁宜贞,丢入马车。 “走了!” 他与苏敬亭皆跨上马,背身与众人挥手。 晋阳侯府的人一惊,追了两步,见马车渐行渐远,方才作罢。 老夫人瞪一眼: “这孩子!越来越皮了。” 鄢凌波上前搀扶,笑道: “老夫人放心。有世孙在,一切放心。” ………… 不远处的巷口,徐故顿了半晌。 人群散去,他亦转身,消失在幽长的巷子尽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她拐了男神 “什么?世孙已启程了!” 睡梦中的女孩子噌地坐起,抓住丫鬟 分段阅读_第 254 章 手不放。 “是的小姐,眼下应到郊外了。” 丫鬟只一脸无奈,双肩缩到一处,生怕受罚。 今早的川宁闺阁多是如此景象。 女孩子们连忙梳洗,去城头张望一回,方才回茶坊聚众。 “此前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不知道啊!今早我家丫头早起买鲜花,见着晋阳侯府围了许多人,一打听才知。”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不会是故意避着咱们吧?” “哟!你们世孙党不就喜欢这份傲气么!说什么与凌波少爷不一样,哈哈哈!” “呸!你们凌波少爷今日也在晋阳侯府门前相送哦,怎么不见你们得到消息?” “我们凌波少爷又不走!” 年长些的女孩子忙劝: “行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宜贞走了!” 女孩子们一怔,一时反应不过来。 年长女孩子道: “你们想啊,世孙是个傲气xing子,凌波少爷是个清淡xing子,敬亭少爷远在京城,三个都不容易见的。 那么,他们什么情况最爱出门,咱们见得最多?” 一女孩子忙举手: “事关宜贞的时候。” “这就对了。”年长女孩子点头,“记得上回三人一起出现,还是宜贞帮的忙。如今她一走,带走两个,剩下的一个也难得一见了!” 女孩子们鼓着腮帮,有气无力地扑腾团扇: “这样啊…好没意思。” “宜贞也太不地道了!”女孩子撅嘴,“一拐就拐走两个!” “咱们还是期盼鉴鸿司休沐多些,宜贞常带他们回来。” “这话不错。” “要不咱们先去烧个香吧?” “好啊好啊,上香的路和出城的路是一个方向,说不定能踏着世孙他们的车辙呢!” “走吧走吧!” “那我们去鄢府蹲守了。” “好,回头我们也来。” “不许!世孙一走你们又来抢!” ……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热情并未因为他们的离去而削减半分。少女情怀,真是用不完的精力,洒不尽的青春。 ……………… 马蹄咯噔咯噔急速前行,车轮嗖地滚过,留下车辙。 梁南渚回头看一眼: “没人追上来吧?” 苏敬亭亦打一眼: “放心放心,没有。半个人影也没有。” 说罢,二人齐齐吐口气,遂吩咐队伍放缓。 梁宜贞在马车中被颠得上气不接下气。穗穗已然大喊大叫,说什么世孙要用马车杀人。 梁宜贞大喘几口气,安抚好穗穗,只卷帘道: “你们至于吗?不是提前隐瞒了么,哪有什么女孩子?” 苏敬亭正色摆手,打马至她身边: “宜贞小姐人见人爱,当然不知道她们有多凶残!” “切,”梁南渚向后瞥一眼,“油嘴滑舌!” 他也不过来,只兀自行路,唯把耳朵竖起。 梁宜贞朝他探一眼,又转向苏敬亭: “敬亭少爷说真的么?这般夸赞,我有些不好意思呢!” 苏敬亭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 “句句属实。咱们也相识一阵了,我不是说谎的人吧?” “那可说不准啊。”梁宜贞狡黠一笑,压低声音凑上头。 苏敬亭很知趣地俯身。 她遂悄声道: “敬亭少爷不说小谎,你这样本事,玩的都是弥天大谎!小袁的尸身,真是谢谢你,你很良善呢。” “这事啊…举手之劳。”苏敬亭挠挠头,“听阿渚说,你也一起送了他们。” 他比出大拇指: “宜贞小姐,胆够大。女中豪杰啊!” 她的胆子自然大,否则敢下墓么?! 梁宜贞咧嘴笑: “那是,我是做大事的人嘛!” 梁南渚握紧马缰,脑后传来二人叽叽咕咕的说笑声。至于说的什么,真是半个字也听不清! 他又侧了侧耳,依旧无果。 “聊什么聊!”梁南渚斥道,“赶路还是游玩?再不快些,天黑就到不了驿站了!” 梁宜贞一惊,忙催苏敬亭: “那可要快些了。我可不想露宿荒野。” 上辈子已经受够了露宿 分段阅读_第 255 章 荒野的罪。现在她是个大小姐嘛,要住驿站!最好的驿站! 要快些的话梁南渚可听清了。他嘴角轻勾,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苏敬亭却摇摇头: “你听他吓你呢!驿站近的很,咱们边玩边走,晚饭前就到了。” “这样啊…”梁宜贞挑眼看向梁南渚,高唤,“大哥可太不地道了!” 霎时, 梁南渚眼刀shè来: “别仗着外人在我就不敢收拾你啊!” 梁宜贞脖子一缩,吐下舌头。 苏敬亭嘿嘿两声: “我又不是外人。” 说罢他驾马向前,一把搂过梁南渚肩膀: “我是你兄弟嘛。” 梁南渚白他一眼,肩头抖开: “谁是你兄弟!” 后面跟着的一串府兵只扶额,几个小主子真是太皮了。 还保护他们呢!瞧这样子,他们不害人就谢天谢地吧! 孩子们的打趣仍在继续。一众人行在乡间小路,夹道立起排排陡峭青山,高耸入云,数百里连绵不绝。 ……………… 杨淑尔抱起水囊吃水,丫头在一旁替她擦汗。 “小姐,这附近都探过了,安全得很。” 杨淑尔点头: “这就好。咱们在这间驿站歇下吧。” 丫头应声: “不过,放眼望去,却不见世孙他们的车影,怎么这样慢?” 杨淑尔放下水囊,噗嗤一声: “大抵是宜贞贪玩,耽误了时辰。不过别担心,沿途两伙山贼咱们已清理干净,让他们放松游玩一番吧。” 丫头叹口气: “宜贞小姐真是麻烦啊。” “不会啊。”杨淑尔含笑,“她很可爱的。” 丫头蹙眉,用质疑的目光看向杨淑尔。 ………………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梁宜贞摇头念道。 她握一把刚摘的狗尾巴草,车帘全掀开,欣赏沿途美景。 青山野花,这在川宁城中都是难得一见的。 一时看见一山头,只暗道: 这处风水好,适合建个墓。 那处有聚财之势,有座大墓吧。 百年前的史官们快些啊,可别被盗墓贼捷足先登! 苏敬亭见她兀自做着奇怪表情,笑道: “宜贞小姐想什么呢?又要摘花?” 梁宜贞闻声,方回神,笑了笑: “不是啊,只是觉得此处山川眼熟,却一时想不起。” 梁南渚哼笑一声: “缙云山!你是不是傻?” 梁宜贞恍然大悟: “缙云山啊。此处易守难攻,上回剿匪之后,没集结新的山贼吧?咱们可要当心啊。” 梁南渚呵呵,驾马回头。 手掌啪地一声撑上她的车顶: “老子在,你怕锤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夫妻?骂谁呢! 梁宜贞钻出车窗对上他的眼。 咧嘴一笑: “当然怕啊,怕你把山贼伤太重背负人命嘛。” 梁南渚鼻息一哼: “巧舌如簧。” 梁宜贞托腮,一脸笑呵呵: “我当大哥夸我咯!” 梁南渚倾身: “缙云山安全得很。你有那闲心,担心担心后面的路吧。” 梁宜贞看他两眼。虽不知他为何这样说,但私心有股莫名的信任。 她点了点头,遂从袖中抽出舆图,举至梁南渚眼前: “咱们走的是这条路吧?” 梁南渚一怔,又仔细看两眼。 这可不是市面上普通的舆图,而是更细致的军用舆图。一来需要门路,二来要花大价钱。 她哪里搞的! 梁宜贞笑笑: “凌波哥给的啊。” 梁南渚扶额,他就知道! 她又道: “凌波哥说,让我有备无患。万一遇到无路可走的境地,方便逃命。” 梁南渚呵呵: “但愿你用不上这张图。” 梁宜贞点头: “有你在嘛,我指定用不上。” 她几乎脱口而出。 梁南渚面色一滞,握马缰的手紧了紧。 只道: “你…就这么信我?” “不然呢?”梁宜贞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是我亲大哥嘛。” 梁南渚微怔, 分段阅读_第 256 章 旋即摇摇头,打马向前。 嘴角暗暗轻勾: “蠢货。” ……………… 时近夏日,缙云山的竹林越发郁郁葱葱。山风呼啸而过,卷起一片绿浪。 老晋阳侯正于竹林间打坐。 他一身飘逸道袍,长须雪白,与手中拂尘一般。端端的一派仙风道骨之气。 “侯爷,”道士陆玄机行个道礼,“世孙他们已安全过缙云山。” 老晋阳侯气沉丹田,缓缓吐气。 方道: “出了缙云山,咱们的手就伸不到咯。儿孙啊,自有造化。” 陆玄机颔首应声: “世孙的造化大着呢。” 老晋阳侯捋捋胡须: “但愿吧。” 说罢,他手臂画个大圆,深吸一口天地灵气,又接着打坐。 ……………… 转眼夕阳西下,山林间,人影被拉得很长。 正如苏敬亭所言,晚饭前,他们到了最近的驿馆。 府兵们忙着喂马吃水,小厮与丫头们则忙着替众人安顿。 腾子正捧着本册子来,口里还叼着未干的毛笔: “世孙,房间已妥当。世孙与敬亭少爷、宜贞小姐各一间,宜贞小姐的两个丫头随她同住,方便伺候; 我则与敬亭少爷的小厮一间;至于府兵,共二十人,五人一间共四间。 众人房间皆在一层楼,便于应急调度。世孙看,还有何不妥?” 不待他开口,梁宜贞接过话头: “腾子,看不出来啊。平日吊儿郎当的,做起事来还挺像那么回事,有条有理。” 腾子嘿嘿两声: “小姐过誉。都是世孙栽培。” 梁南渚扫梁宜贞一眼,方道: “行了,安排得不错。再备桌饭菜,你们也歇息吧。” 腾子忙应声: “不消世孙说,都吩咐了。各位的忌口也都记下了,世孙放心。” 梁南渚点头,方挥手打发他下去。 他四下看一看,又道: “我想四处走走,老苏一起么?” 苏敬亭打个哈欠: “算了,我先睡一觉,晚些再逛。” 说罢已朝楼上行去,一面传来嘱咐: “晚饭叫我啊。” 梁宜贞看他走远,亦打个呵欠,笑道: “那我也…” “你不许睡。”梁南渚垂眸睨她,“跟我去逛。” 梁宜贞蹙眉: “行了一整天的路啊,很累的。” 他也不多解释,拎起她就往外走。 梁宜贞挣扎: “好了好了!我陪你就是。你放我下来,又不是家里,人看着呢!” 梁南渚一怔。 这才惊觉,驿馆中无数双眼睛正直直盯着他们。晋阳侯府的下人们不敢看,驿馆中的人可不怕,还生怕没有稀奇八卦呢! “两口子闹别扭吧?” “我听着什么家里。” “人家少年夫妻,情趣多着呢!你懂个屁!” “哟!你很懂啊。” “《银瓶梅》不是都写了么?” “我去!书友啊,来来来,我那里还有些别的。一起探讨探讨?” …… 众人的议论声很小,可驿馆正堂地方更小,所有闲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梁南渚一脸尴尬,这才将她放下。 梁宜贞抬眼看他,不仅黑着脸,手都僵了。 她噗嗤一声,身子一缩窜进人群。 “像夫妻啊?”梁宜贞仰面一笑,朝众人道。 众人一惊。 这一回,换他们尴尬了。 这女孩子,听见说她闲话还往上凑,是有病,还是不要脸啊? 梁南渚扶额,一面暗暗招手: “给老子回来。” 谁知梁宜贞视若无睹,只朝众人看一圈: “怎么?你们敢说,还怕人听啊?” 众人撇嘴,面面相觑,一时无颜以对。 一人忽窜出头: “大庭广众,你们敢做,还怕人说啊?” 此话既出,四下立刻附和。 说闲话嘛,世上谁不说闲话? 偏偏这女孩子较真! 就算这些闲话不是真的,大家玩笑玩笑,忍忍也就过了。谁还说一辈子不成? 可是…有的闲话,的确能传一辈子啊。 多少女孩子毁在一句闲 分段阅读_第 257 章 话上。 故而,不是自己控制内的闲话,一定要遏止。 “让开!” 不知何时,梁南渚忽出现在人群中。 一声怒喝,众人一抖,竟不自觉让出一条道。 梁宜贞打量两眼,袍服飘起,好有气势啊。 他行至她身边,一把揽过她的肩: “少年夫妻不检点是谁说的?《银瓶梅》又是谁说的?这么没口德,都给老子站出来!” 这两句,的确有些侮辱人。 众人面色都不好看,相互推搡,眼神乱晃。 有中年fu人道: “哎哟!知道你们年轻人你侬我侬,还不就是那点事。 方才那两句话的确没口德,不过也是羡慕你们夫妻恩爱嘛。 年轻人,别计较了。” 梁南渚哭笑不得。 “大婶,”他冷笑一声,“你看我们的样子,像夫妻?” “不像啊。”中年fu人道。 兄妹二人这才舒口气。 fu人又补道: “不是像,明明就是嘛” 二人心头一梗,相视一眼,双双扶额。这是头一回,眼神和动作都如此统一。 “看看看,不是夫妻能这么默契?” “还是那两个没口德的害的,快给人家道个歉。” “你看搂那么紧。” …… 梁南渚彻底无语了。 搂她不是让你们说这话的! 他吸一口气,方道: “你们智障么?兄弟才搂肩。而夫妻,” 他顿了顿,手掌停在她腰间: “这样搂!”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给个机会 看明白了么?! 一群智障! 梁宜贞面色一紧,腰间一僵,缓缓看向他。 刚触上他的目光,霎时又避开。 只觉面颊火烧似的,额间噌噌冒冷汗 他…这等举动…是被bi急了吧。 “梁…梁南渚,”梁宜贞声音微颤,“你跟他们…说清楚啊。” 他凝眉看她: “还不够清楚?” “清楚清楚。”中年fu人打量她们,带着洞悉一切的微笑,“搂腰嘛,清楚的很。” 她朝梁南渚的手努嘴。 梁南渚一怔,瞬间收回,负在身后。 本是尴尬万分,却还强撑着一脸正气。 “哟!害羞了啊。” “少年心xing啊。” 周围人又开始指指点点低声嗤笑。 忽而, 梁南渚一声响指。 腾子立刻出现在人群中: “世孙吩咐。” 梁南渚垂眸扫众人一圈: “他们骂我,你看着办。” 说罢拎起梁宜贞拂袖而去,背影十分潇洒,却让人生畏。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懵。 “什么意思?” “骂他什么了?” “光天化日打情骂俏,的确不检点嘛。” …… 腾子静静听众人说好一阵,才悠悠开口: “真没见识!他们是川宁晋阳侯府的世孙与小姐,一个爹生的亲兄妹。还敢诽谤侯府,你们有几个脑袋?” 众人猛惊,恍然大悟。 难怪那二人这么别扭,原来是兄妹啊! 那这般说人家真是不对。毁人清誉的事,搁旁人身上早动手了吧。 中年fu人遂赔笑上前: “小哥,都是误会。咱们也不知是那样大的人物,嘴贱嘴贱。” 腾子抱臂踱步: “可我们世孙说,你们骂他。” “误会是夫妻而已,没骂啊。”众人辩解。 一男人不耐烦,道: “还跟他理论什么?都这么闲?散了散了!” 众人撇嘴点头。 大人物又怎样?还没见过这么计较的大人物! 刚要走,霎时又顿住。 只见二楼栏杆上整齐倚着二十位高大威猛的男人,正俯视着堂中众人。 那是晋阳侯府府兵。 众人背脊一紧,再不敢动。 “那…你说怎么办吧?”刚才的男人道。 腾子思索半刻: “嗯…世孙说骂人,就一定是骂了,你们谁也别不认。 至于怎么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给我家世孙与小姐造成了伤害。 那就…赔钱吧。” “这是明目张胆抢钱吧?”有人不服。 分段阅读_第 258 章 看向晋阳侯府府兵,声音又渐渐弱下去。 腾子接着道: “也不多,一人一二文,是个意思。表示你们知错了,我们世孙也就不再狠罚咯。” 只要…一二文?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搞笑来的吧?这些大人物这么无聊? 少年人啊。 还真是幼稚。 ………… 堂中闹哄哄地排队jiāo钱,梁南渚置若罔闻,已在院子里转了大半圈。 马房、厨房、几个大门、几个小门…都牢牢记在脑中。 梁宜贞趋步跟在后面,初时的羞涩紧张早已褪去,反有些气呼呼的。 “你说,什么叫他们骂你?”她紧追不放。 梁南渚悠闲踱步,一声轻笑: “哟!反应过来了啊。” 说他们像夫妻就是骂他,梁宜贞又白白被奚落一回,心中自然不服。 她白他一眼: “我还觉得他们骂我呢!” 顿了顿,瞪他: “我配不上你么?” “你?”梁南渚顿步,摇头上下打量,“留着你的气焰,祸害未来夫家吧。” 刚要举步,梁宜贞身子一扭,挡在面前。 她负手仰面,带着充满yin谋的笑: “不行啊。” 梁南渚垂眸睨她。 “我如此善良,怎么能嫁出去祸害别人呢?”她偏头,“反正咱家也不缺钱,你养我呗。谁叫你是我大哥,我就祸害你一辈子!” 梁南渚哼声,越过她: “谁是你大哥!” 梁宜贞噗嗤,旋即无奈摇头: “活人真幼稚。” 唰。 梁南渚眼刀扫来。 梁宜贞撇嘴讪讪: “不幼稚,作甚和堂中众人计较?” “分明是你先计较。” “我逗他们呢。”梁宜贞追上他,“你又是为什么?为了我?” 梁南渚一梗,拧眉看她: “怎么你的脸皮比猪皮还厚?” “因为我优秀啊。”梁宜贞明媚一笑。 “傻不傻?” 梁南渚别开头,只觉这祸害的死德xing又回来了。 “大哥才傻。”她又扯上他的袖子,“逛了这么多圈了还在逛。是紧张了,还是害羞了?” 梁南渚一把扯回袖子,声音沉了些: “少废话!不仅我逛,你也要逛。每个房间的方位、物件的摆放、哪里有出口,都给我记仔细了。” 梁宜贞一愣,咽回要打趣的话。 他这样说…很严肃啊… 她立刻收了嬉皮笑脸,凑前耳语: “此处…不对劲么?” 梁南渚带她行至角落,才道: “此处并非jiāo通要塞,一间小驿馆,怎会这么多人?” 他是说…堂中的人。 “他们说个闲话还故意让咱们听见,你说是为什么?”他道。 梁宜贞微愣,倒吸一口凉气: “此地无银三百两,让我们知道,他们只是说闲话,不为别的…从而…明目张胆地监视。所以你闹了一出,为的是让他们放松警惕。” 话音未落,梁宜贞忽觉后腰一紧,整个人贴上他的胸膛。 盘成丸子的发髻正抵着他喉头。 “大…大哥…”一瞬惊惶。 “嘘。”梁南渚气声道,远远看去,二人抱在一处,引人遐想,“给他们一个监视的机会。” 院中零星几人往来,见少年男女如此,纷纷侧目。 梁宜贞紧贴着他,只觉头顶划过他细微的呼吸,还感到他喉头的律动。 她遂抓紧他腰间革带,不敢放开,也不敢环上。 ………… 夜晚,梁南渚房内。 烛火一晃一晃,兄妹二人凑在一处,盯着一桌子铜板。 “这是大哥白日让腾子讹的?” “不是讹,是搜集。” 梁宜贞呵呵,又拾起一枚: “有什么不同么?难道又是什么特殊的钱币?” 梁南渚摇头: “特殊倒不特殊。你看。” 他挑了五六枚: “朝廷通常不会随意铸币。但自正永年来,边陲动乱,经济不稳,这几年多有铸币。而今年,在上个月恰铸了一回。 为防止物价增长过快,新币只在京城发行。这样短的时间,通过贸易往来,根 分段阅读_第 259 章 本流通不到川宁。 而这几枚…” 他挪近些: “明明白白铸了年份,是今年的新币。” 梁宜贞又凑近,眼睛都快贴上: “正永十三年铸。” 她面色一滞: “是…京城的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得罪了 话音未落,梁南渚食指落在她唇上。 少女的嘴唇软软的,腻腻的,这样紧张的时刻,偏偏教人心神dàng漾。 他定了定神,只凝着她不说话。 手指,并未挪开半分。 梁宜贞对上他的目光,又垂眸看一眼,方明白过来。 隔墙有耳啊。 她眼珠转了转,屏住呼吸: “真是京城的人?” 梁宜贞声音很低,是弱弱的耳语。 他微微颔首,渐渐放下手指。 京城…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自打棺中醒来,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京城凶险,京城去不得。 她虽牢记于心,但口头的告诫终究是单薄的。凶险于她,是不可感的。 但今夜不同了。 那些说闲话的旅人是危险,门外窗外也是危险。 危险…充斥在四周,无处不在。 它们像黑夜中无数的手,直向她伸来,要将她吞噬。 梁宜贞缓了缓心神: “看样子,他们要的不只是监视吧?” 这座驿站的人加起来,可比二十位府兵多了五六倍不止。这还只是他们看到的。 监视…这么多人? “他们要的,是咱们的命。”梁南渚语气很淡,无半丝波澜。 梁宜贞只是沉默,也无甚惊讶。 命。 质子之命。 那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杀,或者留,都不会让人惊讶。 “大哥,”她几乎用气声,“自我们落脚于此,动手的机会也不少。他们在等什么?” “确认。”他道,“确认我们的身份,以免打草惊蛇,让正主金蝉脱壳。” 不对啊… 梁宜贞提起一口气: “适才,你让腾子明确说出我们的身份…岂不是自己…” 暴露二字未出口,梁宜贞一瞬咽回。 她缓缓抬眼看他: “你是在…将计就计!” 梁南渚默了半晌,方道: “李太白《侠客行》有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手握屠刀者,讲究的是快准狠。但京城人多疑。” 梁宜贞接道: “他们的多疑,就是我们的机会。” “还不算太笨。”梁南渚凝视她,“既如此,得罪了。” 他说罢,一瞬将她横抱起,大步流星朝床边去。 梁宜贞只觉身子一悬,搂紧他脖颈,半带惊惶: “你…你做什么?” 他目不斜视,丢她上床: “做夫妻。” ………… 月影模糊,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似紧张的心跳。 临近的客房闪着细微灯火,小小房间挤了二十余人。 擦刀的、磨刀的,都围着一位中年fu人。 她身形微胖面目和善,眼角却shè出寒光: “据收到的画像,是那二人无疑。但二人的关系,怎么看怎么不像兄妹。” 一人道: “晋阳侯府狡猾,大有可能派戏子鱼目混珠。大人知道,顶尖的戏子学个七八分像并非难事,况且咱们从未见过二人。” 一人附和: “的确蹊跷。按理说,他们该隐姓埋名躲避祸端,却毫不遮掩地透露了身份。 要么就是毫无戒备。要么…就是心机深沉,引我们上钩。” 中年fu人握紧杯盏: “毫无戒备?晋阳侯府又不傻!明知山有虎,还傻愣愣地冲?” “正是,”又一人开口,“在正堂说他们是夫妻的时候,他们特意过来解释。若只当闲话,他们至于么?” “他们…是想让我们觉得,他们是真正的兄妹,真正该杀的人。”中年fu人越捏越紧,“他们只是饵!” “大人所言极是。”忽闻人声,一人影飞闪而入,又转身关紧门。 才道: “那二人,根本不是兄妹。” “你看到什么了?”中年fu人忽前倾,眼神是嗜血的兴奋。 “所谓的晋阳侯府的小姐 分段阅读_第 260 章 进了世孙的屋子,整整两个时辰还未离开。”他顿了顿,“而那屋子,已经熄灯。” 那就是…睡在一起咯… 中年fu人冷笑: “一晚上都把持不住,如何做饵?” “你,”她指向刚才的人,“继续去监视那二人。看看是不是真睡一起了?未免是个连环套。” “你们几个,”她又指向另一拨人,“把晋阳侯府的府兵盯紧了!不论是否有替身,有人要逃,他们不会毫无动静。 还有,告诉所有弟兄,半刻不要放松。我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 众人恭敬应声。 “不过,”一人忽道,“此处还有其他旅人。咱们阵势有些大,会不会…” 毕竟,是晋阳侯府的孩子,他们又在众人面前自bào过身份。一旦出事,路人必会疯传吧… 传到朝堂上…暗杀晋阳侯子嗣,也不是小事。 中年fu人却不见为难。她舒适靠上椅背,摩挲手上扳指: “上头让咱们暗中进行。知道什么叫暗中么?” 四下无人应声。 fu人接着道: “暗中…就是避免人知道。不是畏畏缩缩瞻前顾后,而是知道的人… 都得死!” 屋中霎时笼罩一片寒意。 磨好的刀亮出刀刃,寒光粼粼,冰冷无情。 ………… 但并非所有人都陷在紧张中。大多数旅人还是按部就班地生活。夜很静,月儿很明,生活很惬意。 杨淑尔的丫头端着烧好的洗脸水,哼着歌谣行在回廊。 忽而, 只觉背后一撞,铜盆哐当落地,水都洒了。 “谁啊!敢撞姑nǎinǎi?!” 她气呼呼回头,腾子正挠头抱歉。 她目光顿了半刻,旋即推他一把: “走路长不长眼啊?” 腾子赔笑,忙甩着袖子替她掸裙摆: “一时没看见,姑娘见怪,见怪。” 说罢耸耸肩,一溜烟便没影。 丫头凝了凝,双手紧握成拳。只气冲冲一路走一路骂,进了房门还能听见声音。 写字的杨淑尔见她,蓦地一惊: “你这是掉水里了?” 丫头摇摇头,使个眼色将她拽到一旁。 压低声音: “小姐,世孙有吩咐。” 说罢,她摊开手。 掌心正一张叠得很小的笺纸,是腾子掸裙子时塞来的。 杨淑尔心头一沉。 此次护送本是暗中,双方能不联系尽量不联系,以免惹人怀疑。 故而,她眼看着他们入住,也并未上前打招呼。 可偏偏这种时候,世孙送来笺纸… 那就一定不是小事! 她深呼吸,四下看一圈,方才打开笺纸。 一眼扫过,只就着烛火烧了。 “怪我不大出门。小小驿馆人满为患,这样大的破绽竟未察觉。”杨淑尔叹一声,“险些酿成大祸啊。” 这…很严重了吧… 丫头一脸紧张: “该怎么办?世孙可会怪罪?” 杨淑尔眼神定了定: “戴罪立功。” 第一百五十九章 做运动 “我去!刺激啊。” 高大男子趴在梁南渚门边,死死盯着屋中。 另一人推搡: “去去去,让老子也看看。” 经过的同伙白一眼,鼻息发出不服的哼声: “呸!什么好差事都分到他们!” 同行的人搭上他肩头: “别抱怨了。咱们去房顶监视府兵,哥们儿藏了本《银瓶梅》。正好一起看。” 又嗤笑两声: “带图的哦——” 他故意拉长尾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同伴抖开他的手: “咱们看图,人家看zhēn rén,能比么?” “兄弟,咱们出任务来的,有图看就不错了。你忍两天,回头回京城,哥请你丽春院走起!” “你说的啊,到时别赖账。” “哥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他顿了顿,“那谁是?这一回,有命回去再说吧。” 兄弟二人勾肩搭背,低声打打闹闹,不时回头看一眼门边聚头嗤笑的人。 ………… 做夫妻! 梁宜贞瞪大了眼。 虽然,被梁 分段阅读_第 261 章 渚“咚”地丢到床上,也不是头一回了。他语出惊人,亦不是头一回。 可骤然听到“夫妻”二字,还是浑身一颤。 不待回神,梁南渚已缓缓倾身。 幽微月光下,他眸子显得迷离,鼻梁与下颌的轮廓颇是厉朗,那是高傲少年独有的气质。 压迫,却也撩人。 梁宜贞轻喘,心口起伏,蹭着身子往里挪。 目光似定住,无法离开他。 “你…你干什么…”她气声道,微微发颤。 他不语,双手撑在床上,一只脚已瞪了靴子上来。 “别乱来…你…你是我亲大哥啊…” 即使这个灵魂不是他妹妹,这具身子总是吧。 梁宜贞揪紧心,紧咬着唇,晕染出娇艳的嫣红。 “那又如何?” 梁南渚凝着她,睫毛颤动,声音若有若无。像一缕细微春风,挠的人心尖生yǎng。 梁宜贞霎时慌了,胸口起伏更甚。 “那个…你的确很好看…我是说…若我不是你妹妹…我本来也不…可是现在这样…” 她的话断断续续语无lun次,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 梁南渚的身子越靠越近。他顺手解了革带,丝质衣袍垂下,轻垂她腰上。 腰间一紧,丝袍后隐见肌肉线条。 每靠近一寸,都是更深的撩拨。 他笑了笑,指尖一勾,纱帐顺势垂下。 “你…” 梁宜贞霎时抓紧被褥,一口气上来就要不能呼吸。 怎么办…自己快把持不住了! “嘘。”他吐气,“听话。” 忽而! 她眼前一黑,被梁南渚的大手蒙上。 接着,只听见床铺嘎吱嘎吱地摇。至于发生了什么,梁宜贞一脸懵。 ………… 门外蹲守的人脑袋凑在一处,身子一上一下地蹲。 屋中漆黑一片,唯有幽微月光。隐约见着梁南渚上下起伏的身影。 门外二人一会儿轩眉,一会儿皱鼻头,表情十分丰富。 “这哥们儿行啊,这么久!” “果然不是兄妹吧。” “你快去报告大人。” “哎呀,你去。” “那再看会儿?” “行。” 啪! 一双手忽拍向二人后脑勺。 二人吃痛,抱头回首。 “看什么看!出大事了!” 身后的人一脸焦急,正是他们一伙的兄弟。 他叩住二人手腕,边拖边道: “刚在房顶抓了两个看《银瓶梅》的,现在又抓到你们看zhēn rén!都这么饥渴?! 如此办差,看大人怎么收拾你们!” “哥,我们的差事就是看着啊。你行行好,别告发啊。” “哥,我们错了。真的真的!” …… 窸窸窣窣的求饶声中,二人被拽至屋顶。 原本空dàngdàng的屋顶,此刻站满了人。 中年fu人站在最前,已换了身夜行衣。 她微微侧头: “就是他们几个?” 声音yin冷刺骨。 黑暗中有人应声,只见五六个人蹲在一角,神情畏缩。 “你们知道怎么做哦。” 中年fu人回转过头,留下个决绝的背影。 呲,刀声。 噗,鲜血喷涌。 五六具新鲜的尸体倒在屋顶,脖颈还在抖,鲜红血yè顺着房檐滴落。 滴答…滴答… 屋顶众人面色紧绷,不寒而栗。 中年fu人一脸淡然,摩挲扳指,慢悠悠道: “办不好差的自己人,更甚于敌人。” 说罢,她目光落向驿馆后门。 一男一女裹着深色斗篷,正被晋阳侯府府兵拥着出门。 人虽多,却训练有素,悄无声息。 “大人,动手么?” 中年fu人目光凝了凝: “驿馆人多眼杂。瓮中之鳖,掌中之鼠,没玩够,又怎能让他们死呢?” 到了荒山野岭,才更适合杀人。 翻车、野兽、土匪…死因多得很,总比在驿馆便利。 她上前两步,勾起yin冷的笑: “跟上。” ………… 房中。 床板的嘎吱声、梁南渚的喘息…这些声音好奇怪。 他手掌还盖在她眼上。梁宜贞眼 分段阅读_第 262 章 前依旧一片漆黑。 “大哥,”她轻唤,黑暗中的声音微微发颤,“你在拆床么?” “在做运动。” 梁南渚单手撑着床做俯卧撑。实际上,身子是与她错开。 似乎又过了许久,他朝门边看一眼,才渐渐停下运动。覆眼的手掌也放松下来,轻轻搭着。 梁宜贞双手握住他手掌,缓缓掰下。 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指节分明,莫名的可靠。 只见他依旧撑着,额间冒着细细汗珠。碎发打湿,贴在侧脸与脖颈,与下颌轮廓重合。 梁宜贞呆看,一瞬抓紧被褥,咽了咽喉头。 一抹红晕直从唇角飞到耳根。 梁宜贞…把持住啊…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只怯怯道: “这是…什么运动啊?” 梁南渚喘息一滞,侧头睨她: “不懂?” 梁宜贞噔噔摇头。 又问: “对练剑有好处么?” 他打量她一眼,轻勾嘴角: “有。想学?” 梁宜贞愣愣看他,咬了咬唇,犹豫着点一下头。 “日后有的是机会。”他含笑拍拍她的脸蛋,“起来吧。” 嗯? 梁宜贞一怔,手指拂上被他拍过的脸颊。 竟在发烫! 敢是被他拍肿了么? 她心绪有些乱。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为何在这里。 梁南渚耸肩笑笑,一个转身,撑着头侧卧: “又失忆了?” “不是。”梁宜贞努力深呼吸,“我在想一件事。” 也想做一件事… 她双眼微眯,半撑起身子凝视,渐渐朝他挪。 这祸害…要干什么?! 少女的身体越来越近,梁南渚面色紧绷,撑头的手肘一软。 咚。 倒在床上。 第一百六十章 都是什么人 巨大的声响并没有让梁宜贞停下。 她顺势扑上梁南渚,手肘抵着他胸膛。 他霎时浑身紧绷,只见梁宜贞的脸越来越近,眼神凝住,颇是认真。 忽而, 她衣袖贴上他额角。 梁宜贞小手紧拽着袖口,拂过鬓边,拂过下颌。 “都出汗了。”她低语,“大哥好辛苦。” 女孩子的声音俏皮灵巧,梁南渚猛一怔。 尴尬…尴尬充斥着整间屋子。 他深吸几口气,一把叩住她手腕。 嘶。 梁宜贞吃痛。 他沉声道: “你再不起来,就没命起来了。” 梁宜贞蹙眉: “你抓着人家,怎么起来嘛?” 她粉唇微翘,大眼睛眨巴两下。 梁南渚面色一滞,一把甩开翻身下床,心头暗骂几声祸害。 梁宜贞笑了笑,亦跟着下床,越过他肩头朝门口探: “坏人走了?” “嗯。” “为何会走呢?”梁宜贞偏头,“因为大哥做运动?” “是。” 梁南渚面色不大好,只没好气地应声。 他行至案头,已三两下打好包袱。大叠的银票、日用梳洗之物、轻便衣袍,还有… 梁宜贞眼猛惊,噔噔上前: “为何会有女子衣裙?谁的啊?” 梁南渚手微顿,侧头看她,勾唇: “你管得着吗?” 梁宜贞撇嘴,不悦全写在脸上。 哼一声: “我也回去收拾。我还有男装呢!” 刚举步,只觉后颈一滞。 这…熟悉的感觉啊… 梁南渚一手拽着她,一手扛包袱: “这几套够你穿了!快走!” 原来,不是别的女孩子的,是给她的衣裙啊。 所以,自打出发他就一直带着?危急时刻,好带她逃命? 原来,他一直都在护着自己啊。 梁宜贞垂眸一笑,反身抱住他手臂。 又仰面: “大哥真好。” 梁南渚凝眉。这幅样子,像极了她方才在床上一惊一乍没脸没皮的模样。 他撇撇嘴,抽开手臂: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不体面!” 说罢,又一把叩住她手腕,谨慎朝外行去。 ………… 咯噔…咯噔… 车轮的声音回dàng在山间小路,在寂静 分段阅读_第 263 章 的夜里显得越发空灵。 山野的路,比城里难行许多。尤其夜里,草木丛生,暗悠悠的,月色是唯一的光亮。 长草中的马蹄微顿,中年fu人目光凝了凝。 身旁黑衣人凑上前: “大人,月黑风高了无人烟,动手么?” 中年fu人沉吟半晌: “总觉得不大对劲。” 夜半出行,必然是察觉了什么,要趁着夜色逃命。 可这群人…为何慢悠悠的? 似乎故意在等他们,生怕他们跟掉了。 “晋阳侯府的人都离开驿馆了?”中年fu人问。 黑衣人应声: “世孙与小姐、两个丫头一个小厮,连同二十府兵,都在此处了。大人,是时候一网打尽了。” “等等。”中年fu人忽抬手。 又掐指一算: “少了一个人…” 黑衣人惊。 中年fu人幽幽开口: “他不是晋阳侯府的人,却是与世孙同路而行。” 黑衣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是说…苏家的小子!” 国子监的苏敬亭…他去了何处? 中年fu人一瞬抓紧扳指,目光死盯前方马车: “车中人若不是梁世孙与小姐,而我们出了手…会如何?” 黑衣人微怔。 车中不是他们么? 思索间,中年fu人已调转马头: “回驿馆!” 一声令下,行色匆匆,草丛翻起一片暗浪。裹了棉布的马蹄发出细小的声音,渐行渐远隐匿在暗夜之中。 前方的车马队伍遂慢慢停下,山间埋伏之人也收起刀剑。 车中一男一女裹着深色斗篷下来,似融在夜色中。 男子望向中年fu人离去的方向,缓缓揭下风帽。 侧脸明朗,一眼便知是心无杂念的少年郎。 他叹一声: “但愿他们没事。” 女子依旧隐在斗篷中,戴了漆黑面纱,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她行礼道: “多谢敬亭少爷仗义相助。世孙洪福,必定吉人天相。” 苏敬亭收回目光,落在神秘女子身上。 身姿亭亭,语态端秀,不知为何,却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他方道: “我自是为我兄弟,不足挂齿。小姐呢?你是阿渚的人?” “不敢。”女子行礼,“敬亭少爷只需知道,我不是恶人。至于别的,恕小女子无可奉告。” 甘做替身,舍身救梁南渚兄妹,自然不是恶人。 那会是什么人呢? 苏敬亭笑了笑: “我要带他们与阿渚汇合,小姐怎么走?” 女子看了眼晋阳侯府府兵,俯身一福: “莫问来路,莫问去路。告辞。” 说罢转身,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敬亭追了两步,终究无果,只蹙了蹙眉。 逢春搂着熟睡的穗穗,从车窗探出头: “敬亭少爷,快些行吧。过会子这丫头醒来找小姐,我怕劝不住误事啊。” 苏敬亭嗯了声,目光才渐渐收回。 阿渚啊…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 ………… 山岭之上,月光发白。 神秘女子缓缓转身,见苏敬亭他们走远,方吐了口气。 丫鬟凑上来替她摘了风貌、面纱: “小姐,敬亭少爷与世孙同窗多年,此番也算舍命相救。你的身份,连他也要瞒着么?” 神秘女子亭亭而立,一张文秀侧颜缓缓露出,正是杨淑尔。 她道: “世孙未吩咐,半个字也不能说。” 丫头撇撇嘴,轻哼: “世孙的话是圣旨么?” 杨淑尔凝眉,目光凌厉扫过,斥道: “掉脑袋的话,瞎说什么!” 丫头双肩一抖,吓得连连摇头。 杨淑尔方收回目光,又看向山间埋伏的众人: “告诉他们,启程了。” “去哪儿?”丫头有些恍惚。 “上京。”杨淑尔道,“我难道不是上京念书的吗?” 丫头瞬间回神,趁着夜色忙去打点。 ………… “人呢?!” 哐的一声,驿馆某间房门被踹开。 “那对狗男女呢?” 中年fu人面色急切,四 分段阅读_第 264 章 下张望。她的手下也慌了,满屋子搜。 果然…果然中计了! 这招金蝉脱壳玩得真漂亮。 屋中的狗男女,才是真正的晋阳侯世孙与小姐! 而现在,真的假的都没了。 “走!”中年fu人气急,“搜驿馆!搜山林!就算将此处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搜出来!” “底朝天?” 屏风后传来冷笑,像是地狱来的声音。四下一瞬安静。 “好大气势啊,谁给你的勇气?” 一黑衣男子蒙面,自屏风后负手而出。 耳后,一枚红痣。 第一百六十一章 影门 是他! 中年fu人愣住,半晌才行礼: “大人,您怎么来了?” 屋中的手下见此,忙跟着中年fu人行礼。 红痣男人踱了两步,眼神一一扫过他们,在一根太师椅上坐下。 被扫过之人周身生寒,屋中一片沉默,只闻得众人谨慎的呼吸声。 好一晌,红痣男人才开口: “我去哪,需要向洪大人jiāo代?” 中年fu人一颤,瞬间跪下: “属下失言。” 声音,掩饰不住的颤抖。 其余人亦随即跪下屏住呼吸,头也不敢抬。 “失言是小。”红痣男人身子前倾,带着玩味的语气,“失职…是大。” 中年fu人的脸一瞬白了,嘴唇细细颤抖。 红痣男人轻笑: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大人饶命!”中年fu人猛磕下头,“请大人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红痣男人审视一阵,咂嘴摇头: “机会只有一次。自己没把握住,怪我咯?” “属…属下不敢。”她颤抖得更厉害。 红痣男人瞥一眼,没有半丝动容,只朝她摊开手掌: “拿来吧。” 中年fu人霎时抬眼,一把捂住扳指: “不!不要!” 红痣男人啧啧两声: “怎么不讲道理呢?” 中年fu人颤颤巍巍: “大人,血扳指是身份高低的象征。入影门者,血扳指不离手。一旦jiāo还,便是取命。大人,属下从前也功绩赫赫,属下不想死啊!” 红痣男人有些不耐烦: “哎呀,功不抵过嘛。来来来,快给我。” 他的手越伸越近,中年fu人霎时跌坐,手脚并用磨着后退。一双眼满是惊恐,颤抖着摇头。 呲! 利剑出鞘,一晃而过。 中年fu人瞬间倒地,颈间鲜血喷涌。人未死透,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搐。 恰似屋顶上的尸身。 而她的眼,直瞪着利剑的主人,直到呼吸停止。 执剑人抱拳上前: “大人,废物不应该活着。” 红痣男人默声打量两眼,含笑起身。 官靴踏过血迹,在血泊中拾起扳指。浸染过鲜血的扳指更艳丽,更剔透。 他俯身,血也没擦就套上执剑人的拇指: “可造之才。” 执剑人见扳指一寸一寸套上自己的拇指,眼中尽是嗜血的兴奋: “谢大人信任。” 红痣男人笑笑,方挺直身子,朝众人道: “都看见了么?高位并非永远坐得稳,低位也并非永远翻不起身。 影门之人,不论出身,也不论资历,只看你们的能力。 差事办好了,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办不好,别说让人动手,你们自己也没脸活着,是不是?” 众人应声,深吸一口气,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红痣男人四下扫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中年fu人的尸体: “蠢货!” 又道: “死人是不能将功补过了,但你们可以。我此番前来,正是亲自带你们。 不过,我这个人有个毛病,该杀的人没杀掉,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非要先杀个别的泄泄火。 所以,大家最好齐心协力尽快完成任务,否则我不保证半夜误伤兄弟们哦。” 众人瞬间失色。 只得齐声道: “必不负大人教导。” ………… 天色渐渐发白,马车仍哒哒前行。 晋阳侯府府兵已换上了随从装扮,一行人便似上京 分段阅读_第 265 章 生意的富贵人家。 “小姐呢?小姐呢!” 车窗中传来吼叫声。 苏敬亭骑着马探头,扶额。看来是穗穗醒了。 “呜呜呜!你们把小姐拐何处去了?你们赔我小姐,赔我赔我!” 穗穗满脸泪痕手脚乱舞,马车的颠簸也不及她半分厉害。 一旁的逢春紧蹙眉头。她可以轻易拿下武林高手,却偏偏对这丫头束手无策。 加之逢春嘴又笨,这下慌手慌脚的,更不知如何解释了。 “你别哭了。”她万分懊恼,试图圈住穗穗手脚,但根本没用。 马车颠簸越发厉害,女孩子的尖叫也越发刺耳。原本淡定的府兵都不由得侧目。 领头的双眉拧成一团,低声道: “敬亭少爷,这如何是好?” 苏敬亭摇摇头,趋马过去,只拍拍窗门: “宜贞小姐回来了。” 声音不大,完全淹没在穗穗的尖叫中。 但穗穗却一瞬安静。 她花着脸探头: “小姐!小姐!” 她转脖子四处看,但梁宜贞的影子也没有。 一瞬瞪上苏敬亭。 苏敬亭含笑: “你要乖哦。我们正是去与你家小姐汇合的,她说了,此番是考验你。你若不乖,她可就不回来,不要你了!” 穗穗狐疑打量苏敬亭,渐渐鼓起腮帮: “你骗人。” “没有!”苏敬亭故作正色。 “哼!”穗穗瞪他,“小姐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小姐最疼穗穗了,才不会不要我!” 苏敬亭耸耸肩: “那过两日你自己问她咯。不过…” 他倾身,压低声音: “你若再闹,宜贞小姐会有危险的。” 什么?! 危险?! 穗穗一把捂住嘴,唰地钻进车窗。 一路之上再不闻她闹出半点声响,就连寻常说话也压着声音。 ………… 梁南渚一手扛包袱,一手扛梁宜贞,见没人追上了,这才放缓脚步放她下来。 梁宜贞吐一口气,舒展四肢: “被你扛一夜,腰都快断了。” 梁南渚呵呵。 是老子的腰快断了。 梁宜贞见他表情,忽噗嗤: “不会啊,大哥的腰很好的。” 梁南渚一梗。 她接着道: “昨夜做那运动很费腰力吧,还坚持那么久!” 她踱步至他身旁: “其实啊,你作甚蒙着我的眼呢?我还能替你擦汗对不对?” 说罢,捏着袖子朝他额间去。 梁南渚忙退开一步。 想起昨日床上种种,他满心满意的后悔。 当时怎就想了这种法子?流氓啊!还是和梁宜贞!脑子抽了么,丢不丢人啊?! 梁南渚甩甩头,包袱一丢便靠着大树坐下,一只手臂枕着头。 梁宜贞偏头看两眼,过去靠着他坐。 他身子绷紧,故意挪开半分。谁知梁宜贞跟着靠上来。 又挪开,又靠上来。 梁南渚憋火,深吸一口气: “什么毛病!” 梁宜贞又靠近一分,只抱膝垂眸: “的确有毛病。相思病。” 他表情一滞,忽盯着她: “思谁?” 梁宜贞耸肩: “大家啊。也不知昨夜分头走,他们那头是什么情况。” 原来是大家啊。 梁南渚方道: “放心吧。我既要这么做,就会保证他们十二分的安全。” 梁宜贞点头,见他不再挪开,满意笑了笑: “我自然是最信大哥的。” “不过,”她忽想起什么,“咱们入京为质子,为何要杀我们呢?死去的质子,对牵制晋阳侯府的意义并不大吧。” 死人,是没用威胁价值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很难吧 “你懂个锤子!” 梁南渚扫她一眼。 梁宜贞仰面,明媚一笑: “就是不懂才要你教嘛。”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把人的脾气也磨没了。 梁南渚斜眼睨她,方道: “咱们一死,晋阳侯府都后继无人了,还需要忌惮么?” 质子,不是杀不得。而是要杀得合情合理,杀得恰到好处。 这才是质子最 分段阅读_第 266 章 大的用处,也是最大的险境。 他接着道: “他们不是不敢杀我们。川宁境内,侯府根基颇深,他们杀不掉。而一旦抵达京城,他们也杀不掉。” 梁宜贞抱膝望他。 梁南渚吸一口气: “京城是他们的地盘,咱们若死在京城,他们有责任。侯府也有正当理由带兵上京问责。” 带兵入京,这就不是小事了。 “所以,”梁南渚敲她脑袋一下,“咱们抓紧赶路,到了京城反而更安全。” 到了京城,只要晋阳侯府无异动,他们就是安全的。 至少,不会有野蛮的追杀。 梁宜贞吃痛回神,盯着他看半晌。 时光慢悠悠地过,只闻她一声轻叹: “这些年,大哥很难吧。” 语气有些沉闷,不似以往伶俐俏皮。 梁南渚怔了半刻。 难… 但这种难,不是她能明白的。 久居深闺的少女,忧心的是衣料是否华美,饰物是否精致。 至于他的处境,没人能感同身受。即使祖母,即使凌波哥。 梁南渚摇头笑笑,神情略显疲惫。 梁宜贞望着他蹙了蹙眉,接着道: “五年前大哥离川时,正是我如今的年纪。我尚且有你护着,可你…那时的你形单影只,只怕更凶险吧。 熬到今年,奔丧回川,一路又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刀剑相向。 好不容易抵达川宁安全了,不到一月,竟又踏险路。” 她喉头微酸: “大哥…果然很艰难吧…” 艰难啊… 梁南渚眸子微闪,看向她,眉心颤了颤。 所有人提到他,都是尊贵的晋阳侯世孙。就连家里,也把他当做主心骨,当做寄托与希望。一切事情不管再难再险,只要他在就足以放心。 但众人都忘了,他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只是国子监众多学子之一。 在同窗们打马倚斜桥,一心只读圣贤书之时,他却承受了太多超越年龄的压力。 他很累,很累,但从不说半个字。 也不能说。 梁南渚,是晋阳侯府的希望,是很多人的希望。他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说累呢? 但偏偏,梁宜贞看到了他心底去。 这种感觉…惊惶,又心酸。 “很难。”他吐气,眼睛眯了眯,“迎难而上。” 语气淡然,却颇有重量。 一字一字,似深深烙在心底。 那,是信念。 梁宜贞对上他的目光: “难。但相携而行,就不难了。” 不难了么? 相互扶持,守望相助,就算再难再险,至少都不是一个人了吧… 不及多思,一瞬破晓。 天空洒下第一缕阳光,缓缓移上梁宜贞的面颊。粉扑扑的,微微发红,笑容明媚到骨子里。 梁南渚垂眸笑笑,轻拍她的面颊: “走吧。” 梁宜贞微愣,手掌抚上侧脸。 又有些烫啊…是阳光的缘故么? “傻愣着作甚?”梁南渚已然起身,“再耽搁,小命就没了!” 梁宜贞这才翻身而起,拽着他往前行。 他垂眸: “别动手动脚。” 正要往回缩,她却抱更紧: “相携而行嘛,才说就不作数了?” “男女授受不亲。” “可你是我哥啊!” …… 叽叽喳喳脚步轻快,两个年轻身影渐渐消失在晨光氤氲中。 ………… 晋阳侯府家祠中,香烟袅袅。 排排灵位整齐,是一个个值得骄傲的先祖。 还有…那些可怜的黑发人… 比如诈死的晋阳侯世子,比如枉死的懿德公主。 薛氏扶着老夫人一一上过香,又垂眸叹息: “也不知,世孙他们走到哪里了。是不是…还安全…”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忧色藏在眼底,显露出的是晋阳侯夫人的威严。 她道: “老不死的不是才传来消息么?阿渚他们已安全离开缙云山。” “父亲是说了。”薛氏颔首,“不过,离了咱们的眼睛,才是真正的危险啊。我…到底担心。” 谁不担心呢? 只是,担心也于事无补 分段阅读_第 267 章 。 老夫人蹙眉,看向排排灵位: “宜贞有先祖保佑,自是吉人天相。而阿渚…阿渚在,总会化险为夷的,总会…有办法。” 阿渚…是晋阳侯府的希望啊! 他,不能轻易去死。 晋阳侯府明白,他自己更明白! “母亲,”薛氏垂眸,“不论如何,阿渚也还是个孩子。” 孩子,就总会让人担心,让人不安。 “但他不是普通的孩子。”老夫人忽正色,“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承受这些,也必须扛得起。” “而我们,”老夫人神色坚定,“也要跟他一起扛!” 一起扛。 是吉是凶,都一起扛。 一晌安静,薛氏点点头。 老夫人又望向牌位。 晋阳侯府的百年荣耀,他们扛得起。 “老夫人,”门外忽传来刘嬷嬷的声音,“凌波少爷来了,有世孙的家书。” 家书! 老夫人与薛氏相视一眼,一瞬揪紧心。 这么快就寄家书,一定是出事了。 但他还有能力寄家书,也就意味着事情解决了。 老夫人深呼吸缓了缓,才由薛氏扶着出去。 刚至正堂,便见鄢凌波急匆匆迎上来。 他脚下带风,雪白衣角飘动,竟显出凌乱之感。 “老夫人,”他粗喘两口气,“出事了。” 老夫人微顿了顿,示意他坐下: “你别急,慢慢说。” 鄢凌波点点头,方递上家书。其上所言,正是前阵子险被追杀,又金蝉脱壳之事。 “知道了,”老夫人看罢,“没事就好。” 是啊,再大的事,最终没事就好。 薛氏与鄢凌波也渐渐平静。 老夫人又道: “他还有别的话吧?” 依照梁南渚的xing子,已解决的事,是没必要特意告知家里的。 鄢凌波点头: “是,他还是老规矩。” 老夫人颔首,遂将家书递给薛氏: “你来吧。” 薛氏接过,熟练地泼上一盏茶,又放置烛火上烤。 顷刻间,排排字迹逐渐显现。其上有“蒋家”“徐故”等字样。 薛氏恭敬递上,老夫人又将家书看一回。 霎时鼻尖一酸。 他都险些落入敌手,竟还在为川宁的事盘算! 阿渚啊,果真是无所不能的吧。 鄢凌波倾身: “老夫人,世孙有何吩咐?” 第一百六十三章 狡猾啊 “凌波,你过来。”老夫人招手唤。 鄢凌波闻声而去,自知不是小事,神情也越发正色。 偌大堂屋中,只老夫人、鄢凌波、薛氏三人。晋阳侯府,太多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老夫人方压低声音: “他与宜贞在外涉险,咱们也不能拖后腿,要让阿渚无后顾之忧。蒋家虽已倒,徐故还在,不可掉以轻心。” 薛氏与鄢凌波点头。 老夫人接着道: “头一件事,便是川宁经济。蒋家一倒,原本在蒋家代理的官盐生意便悉数收回府衙,如今正寻可靠的商家。” 鄢凌波了然: “世孙的意思是…凌波接过来?” 他顿了顿: “这是块肥肉,商人重利,必定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凌波自然可以争,但徐大人心怀芥蒂,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至多…” 鄢凌波比出三根手指: “争取三成。” 老夫人点头,又看一眼梁南渚的信: “想来,府衙也不会让一家独大。这一点,阿渚亦想到了。他的意思是,这三成你要确保无虞,这是明面上的。” 有明面,就有暗里。 鄢凌波更凑近一分,微微侧耳。 “至于暗里…”老夫人道,“依你看,剩下的七成哪几家更有机会?” 鄢凌波凝眉盘算。 官盐是大生意,却又不仅是生意。 这等垄断xing的战略物资,对商家的要求极高。除了可靠的信誉,也需要极大的经济体量。 故而,寻常商家根本吃不下,只能有心无力眼红望着。 鄢凌波遂道: “潘家必占一份,纪家、甄家、贾家,还有城北三族,必然在列。” “他们吃得 分段阅读_第 268 章 下么?”老夫人问。 鄢凌波脑中算一回,垂眉含笑: “勉强。” “让他们吃。”老夫人握上他的手,“阿渚的意思,不仅让他们吃,你还要帮他们。” 鄢凌波忽怔住。 旋即,呵呵笑起来,肩头轻抖。 “世孙啊世孙,太狡猾了。”他笑道,又一滞,“是机智。” 老夫人含笑摇摇头。 孩子们啊。 唯有薛氏一脸茫然。她方才还不及看信,就jiāo给老夫人,这会子听得云里雾里。 只嗔道: “老夫人嫌我笨就罢了。凌波你是小辈,也看我笑话!” “三夫人赎罪。”鄢凌波含笑行个礼,“世孙的意思是,让我出钱给他们,帮他们吃下剩余的几成。” 薛氏一愣: “借钱啊…何时还?” “不还。”鄢凌波道,“不是借,是给。” 啊?! 薛氏瞪大眼: “白给?阿渚是嫌你钱多么?都是血汗钱,金山银山也不能如此糟蹋啊。” 鄢凌波笑起来: “三夫人放心,不白给,是入股。日后赚了钱与他们分红,只会越赚越多。” 待薛氏反应一阵,他接着道: “三成之外,徐大人是不可能给我更多了。若川宁商家吃不下,府衙定会招揽外地商家落户川宁。 真到那一步,于我们,于川宁商会,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倒不如出钱入股。商家们怕府衙质疑他们承接的能力,自然不会把我这个股东供出去。互惠互利,皆大欢喜。” 哦—— 薛氏长长哦了声,恍然大悟: “如此,凌波占了就不止三成了。” 鄢凌波勾起嘴角,比出一个手掌: “至少。” 薛氏倒吸一口气。 至少五成!那么官盐往来,岂不尽在鄢凌波掌握之中! 这是战略物资啊… 一人掌控,是很可怕的事。 但,不是对于他们。 该怕的,是对手是敌人;而对手敌人更该怕的是,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该怕。 薛氏遂沉下气,扑腾团扇: “这个阿渚,蔫坏。这招够狠够干净啊。” 老夫人笑笑: “阿渚从小就这xing子。谁敢惹他,必定双倍奉还。此番路遇追杀,不小的事啊,他不讨回来才怪!” 薛氏噗嗤一声,团扇掩面。 老夫人看她: “很好笑么?” 薛氏憋笑: “我是想起宜贞。也不知是否与阿渚混久了,也养成了这个xing子。您就看她收拾蒋貅,那睚眦必报的样。” “那敢情好!”老夫人也笑起来,“从前的宜贞虽任xing,却是窝里横,外强中干。现在这样倒极好,报复到点子上才是聪明!我也少cāo些心。” 薛氏附和: “两个孩子都机灵。宜贞啊,是棺中醒来开的窍。至于阿渚嘛…许是娘胎里就在高瞻远瞩了。” 老夫人捧腹,又稍稍正色道: “阿渚不一样,他必须看得远。” 远到在敌人之前,占得先机。 这不仅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责任。 鄢凌波颔首: “世孙一向如此,宜贞跟着他,我也稍稍放心。” 老夫人点点头,慈爱看向他: “阿渚知你担心,最后一段说了宜贞的近况。凌波,我念给你听。” 鄢凌波微怔,眉心颤颤,神情动容。 老夫人亲自念信,这还是头一回吧。 他深呼吸,靠更近些,便似聆听祖辈教诲的孩子。 老夫人念出的每个字都充满慈祥。还有那些文字,寥寥数语,宜贞的一颦一笑都跃然纸上,好似她也在身边。 这样的感觉…真好啊。 鄢凌波笑意更深,眉间是浅浅的迷醉。 原来,不论多么紧张凶险,只要有她的消息,只要她平安,便能岁月静好。 ………… “大哥!”梁宜贞追上梁南渚的脚步,“你等等我嘛。” 他头也不回: “装什么装?你的轻功这么好,脚力会差?” 梁宜贞撅嘴: “每日换一间驿馆,再好的脚力,这么折腾也会累的。” 她嘴上虽这样说,可一切却听从他的安排 分段阅读_第 269 章 。除了偶尔的玩笑,并无半句怨言,也丝毫没有耍贵女脾气。 梁南渚心里也明白,对于久居深闺的女孩子,这一路已是太艰辛了。 他遂放缓脚步: “磨磨唧唧,麻不麻烦!” 梁宜贞冲他笑笑,抓紧他的衣袖: “别跑了啊。” 梁南渚无语扶额。 老子又不是鸟,还能飞了不成?! “大哥,”她无知觉,又唤,“前两日我见你给家里写信,都写些什么啊?” 梁南渚睨她一眼,神情懒散: “近来之事啊。遇刺、逃脱,嗯…还有你怎么折腾我的。” 梁宜贞讪讪。 写遇刺,并不是为了让家人担心,而是让他们放心,并且有所提防。 至于写梁宜贞的坏话…大抵只是他的恶趣味! 不过,她问的可不是这些。 梁宜贞将他拽近一分,垫脚耳语: “我是说,那封看不见的信…” 她语气轻若游丝,似春风,只在他耳边微弱地挠。 yǎngyǎng的,怪怪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想不想做运动 梁南渚顿步,一手掰正她的头: “说话就说话,我又不聋!” 梁宜贞方收回脑袋,耸肩笑笑: “怕你装没听见嘛。嗯…那你告诉我呗?” “凭什么?” 梁宜贞偏头看他,轻点下巴: “凭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梁南渚呵笑,倾身凝她: “小蚂蚱,脑子挺jiān猾啊。” 梁宜贞也不恼,只明媚一笑: “那些人一回杀不成,必然还有下一回。上京路途遥远,不机灵点,怎么面对日后的大风大浪?” 她顿了顿,笑容渐渐变得狡黠: “不jiān猾些,又怎么还击回去?” 梁南渚微眯眼: “你想还击?” 她坦然点头: “你说过嘛,委屈并不一定能求全。那就不要委屈咯!” “你有那本事么?”梁南渚轩眉,摇摇头,“还击,是需要筹码的。” “所以…”梁宜贞看他半晌,“你寄回去的信,是在为咱们谋筹?” “你怎么知道?”他又挺直背,垂眸睨她。 女孩子近在咫尺,发髻松松绾,绒毛染着微弱逆光。熟悉的脸,却是陌生的灵巧。 梁宜贞摆摆手: “哎哟,你搞得神神秘秘的,难不成还是写家常啊?” 梁南渚笑,双肩微颤。 “既然这么聪明,”他勾唇,“你猜咯。” 能让她猜,那就是没打算刻意隐瞒。 大哥…似乎开始信她了。 梁宜贞咬唇一笑,来了胆子,只垫脚凑近: “猜可以啊。不过,猜对了有何奖励?” 梁南渚面色一绷,脖子后缩半分。 这祸害…又在得寸进尺! 他下颌微扬: “是你求我,还想要奖励?” “当然想要啊。”梁宜贞噔噔点头,身子更前倾,“你把我的丫头都赶走了,又让我旅途劳顿,没能好好照顾,是不是该有所补偿? 况且出川之前,凌波哥可是亲自把我托付给你的,照顾不好,是不是觉得愧对救命恩人啊?” 她挑眉,指尖戳他胸膛,一脸jiān计得逞的得意。 梁南渚胸膛被她戳得生yǎng,心头暗呸! 歪理一大堆,还搬出凌波哥。 jiān猾!祸害! “你先猜。”他又退后一步,背脊靠上树干,丝毫不想理她。 梁宜贞哦了声,遂道: “首先,你的信不是寄回府里,而是寄到鄢府。 凌波哥是个商人,生意遍布大楚消息灵通,有驿馆的地方就一定有他的寄信渠道。想来比官道更快。 其次,信的内容嘛…你寄回川宁,必然是让家中帮忙cāo持。如今川宁唯一有的变数,就是蒋家留下的官盐生意。 官盐是战略物资,你让凌波哥去争,的确是很大的筹码呢。 只是…” 梁宜贞顿了顿,一双明眸忽闪忽闪: “徐大人明知凌波哥与咱们府上的关系,怎么可能给他大头? 大哥打算要几成呢?不过就算一成,也赚得盆满钵满了吧。买卖总是亏不了。” “一成?”梁南渚 分段阅读_第 270 章 笑,似听了个笑话。 他凝神: “我,全要。” 一瞬安静。 全要?! 胃口这么大! 梁宜贞有些反应不过来,踮起的足尖一颤,一滑,直往前倒。 眼看就要贴上他胸膛,梁南渚一把撑住她腰身。 凝眉: “没见过世面!” 梁宜贞深呼吸: “全…全要…” 这话,很吓人啊。 也很不可思议。 梁宜贞博览古籍,从古到今,官盐生意可没谁拿过十成十。 “不是十成。”梁南渚嫌弃看她一眼,“五成之上,足矣。” 梁宜贞猛怔。 事实上,五成之上,也无人拿过。 这不是钱的事,而是控制。战略物资,经济命脉。 这个筹码,比想象要大。 大很多。 梁宜贞咽一下喉头: “这…才是还击啊…” 闷声不响,厚积薄发。 她抬眼凝他: “可能么?” 毕竟,五成太难,从古到今无人拿过。 “不是可能,”他道,“是要拿,就一定拿得到。” 语气不容置喙。 “怎么拿?”她认真凑近,气息吐上他的面颊。 梁南渚撑她腰身的手更用力,额角细细发汗。 他强撑着将信中办法跟她说一回,眉头又拧了拧。 这祸害,还能不能起来了! 梁宜贞听罢,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思绪还沉浸在惊讶中。 这个办法,就算在百年后也是绝妙。 “大哥…”她喃喃,“你待凌波哥是真好啊…” 梁南渚微怔。 为何忽然提凌波哥?她脑回路怎么走的? 梁宜贞吸一口气: “你没有涉足川宁商业,就是对凌波哥最大的好啊。” 他若上心,只怕川宁的生意就没旁人什么事了。 梁南渚白她一眼: “油嘴滑舌。” 嘴角,却不易察觉勾了下。 他下颌抬了抬,又道: “老子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梁宜贞眨巴眼睛,认真点头: “我信的。所以…她哥的奖励,是不是也是最好的?” 梁南渚一梗,倒吸一口气。 祸害! jiān滑! 他凝眉: “你先起来!” 他从上到下扫她一眼,二人的姿势着实太奇怪。 “我不。”她下巴前倾,“先要奖励。” 梁南渚无语。 他尽力撑住她,忽而一顿,嘴角缓缓上扬。 “诶,”他轩眉,“你不是总缠着我练剑么?” 梁宜贞惊喜: “你陪我啊?” “我是说…”梁南渚眸子眯了眯,微微凑前,“你,想不想做运动啊?” 梁宜贞一愣。 哦—— 昨日在床上他做的运动么?说是对练剑有好处吧。 她绷紧唇角,兴奋点头。 瞬间, 一把抹下他放在腰间的手,直扑上去。 梁南渚霎时瞪大眼,不急反应,已被她扑个满怀,整个后背贴在树干上,已然冷汗湿透。 两张脸相隔不到半寸,还能感到她睫毛扫出挠人的风。 梁南渚深呼吸,一团火气直往上冲。 他一把掐住她的腰,轻轻一抬,二人换了个位置。 “啪”! 树枝颤动,树叶沙沙。 梁南渚拍上树干,将她锁在手臂与树干之间,动弹不得。 只是… 梁宜贞竟还在笑! 她似乎并未察觉他的火气,咯咯笑两声,抬手捂住他的眼,偏头: “是不是这样?” 梁南渚憋火不语。 “大哥站着作甚?先躺下啊。” “……” “这是练腰力的吧。恰巧我腰软。” “……” “大哥怎么不说话,你教教我嘛。” 梁南渚被她捂着眼,胸口剧烈起伏。这祸害活腻了么!从来没人敢这么调戏他! 不对…调戏? 我呸! 他扣上她手腕,语气中压抑着巨大能量: “梁。宜。贞。你。闯。祸。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闯祸了 梁宜贞还沉浸在做运动有利于练剑的兴奋中,完全没注意梁南渚的情绪起伏。 直到手腕被他狠 分段阅读_第 271 章 叩住。 嘶… 钻心的疼。 她知道,他怒了。 氛围一瞬冷到冰点。梁宜贞咬唇,试探着看他一眼。 一张脸黑如锅底,面颊耳垂却泛着微微红晕。 这是什么鬼?! 但她没心思细想。因为最要命的是,自己的手还盖在他眼睛上,手腕被他叩住动弹不得。 梁宜贞深呼吸,大着胆子分开手指,缝隙间,双目寒光霎时shè出。 激得她猛一颤。 手指连忙并拢。 怎么回事?又惹到他了么?他不也是这样做运动的,是自己没学对么?可他也没教啊! 梁宜贞仔细回想那夜的场景。唯一的不同…就是二人还站着,还没有床。 可荒山野岭,谁还给他找张床啊! 事儿真多! 她深吸几口气: “那个…要不…你先躺下?床是没有…但古有天为被地为床之说,就…将就将就?” 话音未落,梁宜贞只觉手腕更痛。 梁南渚一把扯下: “这么想做运动?” 他顺势将她的手搭上自己脖颈,眸子凑近,凝住她不移开。 寒意、愤怒,竟还有点…撩拨? 梁宜贞面色一紧,有些懵。 他轮廓分明,下颌骨的线条尤其好看,那是男子的气息。 只见他唇瓣轻动,朝她吐气: “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做运动么?” 梁宜贞一瞬咬紧牙关,心中像放了只猫,挠得慌。却不知缘由。 做运动…不就是做运动么… 不及再想,只觉腰间一紧,随着他转离树干,脚下腾空直向后倒。 她下意识搂紧他脖颈。 霎时坠落草地。 春草绿油油的,又软又深,倒并不痛。 少女瘫软的身子被他半抱着,隐约能感到他身体的重量。但睁眼看过才知,除了圈住她的手臂,身子其他部分却并未触碰。 即便如此,也…太近了些… 梁宜贞鼻息轻喘,下意识回避他的目光: “做运动…好像…不是这样的…” 见她惊惶,梁南渚嘴角斜勾,一寸一寸凑近。 唇瓣至她耳畔方顿住,呼吸细微,有男子的气息。 他气声道: “男人与女人一起,才是做运动。” 梁宜贞怔住。 愣了好一晌,忽恍然大悟,霎时耳根绯红呼吸急促。 男人…女人… 他说的…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从前发掘的陪葬品中,她是见过的。男女合欢,身躯缠绕,那画面真是不忍直视。 梁宜贞颤颤看向他,这家伙还勾着玩味的笑,凝着她动也不动。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 “臭流氓!” 梁南渚顺势躺上草地,一手枕着头,一只腿躬起。周身懒散,竟开始…哈哈大笑。 “都十三了,还有两年就及笄,连什么是做运动都不知道!”他笑声不停,“看来是嫁不出去咯!” 梁宜贞揪一把草,狠狠向他砸去: “梁南渚你故意的吧!欺负人!” 他也不恼,叼了根在嘴里嚼: “谁欺负谁啊?老子问过多少回了,是谁坚持要做运动?这种事还要我明说么?尴不尴尬!” “现在就不尴尬?!”梁宜贞白他一眼。 梁南渚笑笑: “我不尴尬啊。” 梁宜贞气得发抖,一瞬坐起,朝他猛踹一脚: “你等着!你做的这些好事,我一定尽数告诉祖母,让她收拾你。也要告诉凌波哥,让他谴责你!” “随便。”梁南渚一脸无所谓,“谁让你这么大了还什么都不懂,怪我咯?” 他把腿翘起抖两下。 也不知为何,今日整治梁宜贞,心情尤为舒畅。 “谁说我不懂?”梁宜贞忽瞪他,“我见的可比你多!” 男人身上有甚么,她早就看了个遍。虽然不是活人。 但,怎么能说她不懂呢! “你见过什么?” 一个严厉的声音。 低头看去,梁南渚已换了正色。 梁宜贞哼一声,拍拍衣裙起来: “不告诉你。” 说罢只朝他做个鬼脸,大步流星向前去。 “站住!”他呵斥,追上前。 她不理 分段阅读_第 272 章 。 梁南渚无奈,只得又扣住她手腕: “反了啊!” 梁宜贞气呼呼地没好脸,头转向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梁宜贞,”他蹙眉,“我只是要提醒你,‘做运动’的话不要随便说。白惹人笑话!也…惹人坏心。” 梁宜贞眸子一颤。 他几时怕人笑话? 真正担心的,是有人对她动坏心,怕她被人欺负吧。 她抿唇,目光落在被他扣住的手腕上: “知道了。” 一面说,一面含羞褪开他的手,声音却是难得的轻柔。 梁南渚手中一空,顿了半刻。 “那…行路吧。” 他收回手,负在身后。 梁宜贞不语,只点了一下头。 绣鞋、皂靴踏上草地,软软的,沾着夕阳金色的光辉,正似方才摔跤的感觉。 二人的脸都有些微红,夕阳西下,将两个并肩的影拉得好长。 ………… “消息呢?” 月黑风高,屋顶上传来冰冷刺骨的声音。片片瓦砾亦泛着寒气。 一黑衣人抱拳: “大人恕罪,暂时…还没有。” 被唤作大人的蒙着面,背影如鬼魅,耳后一枚红痣。消瘦身影在月光之下显得薄凉。 “很久了啊…”他叹道,摩挲姆指上的扳指。 黑衣人有些腿软,却强撑着: “是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责罚,有可能就是命。但这话,他也不得不说。 “这有什么好罚的?”他笑起来,笑声尖利,“晋阳侯府的人,万分狡猾,凭你们几个自然不是一时就能找到。” 不罚啊…黑衣人方吐一口气: “多谢大人体谅。那接下来,还继续找么?” 红痣你男人摇摇头: “算了。” 算了? 黑衣人一惊,部署这么久的计划,竟然算了! 红痣男人接着道: “他们好不容易逃脱,这个节骨眼上,必定防备甚严。眼下去找,是大海捞针,费人费力。 倒不如…守株待兔。” 嘶… 黑衣人倒吸一口气: “大人是说…在洛阳?” 洛阳,是从川宁上京的必经之地。不论他们绕多大的圈子迷惑人,这个地方是一定绕不过的。 洛阳,就是他们要守的株。 而晋阳侯府的孩子,就是他们要待的兔。 洛阳,真是个好地方啊。 红痣男人满意笑笑,又打个呵欠: “天晚了,你还没吃饭吧?” 黑衣男人应声。 “我请你吃饭吧。”红痣男人笑道,“吃兔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兔肉真鲜美啊。” 梁宜贞围坐火堆旁,抱着一只炙烤兔腿。一面烫得吐舌头,一面又忍不住啃。 梁南渚白她一眼,盘腿而坐,正举着竹竿烤兔子。 天气渐热,火星子一蹦一蹦的,二人额角都微微发汗。 他又撒一把调料: “这天气吃烤兔,你热不死老子!” 梁宜贞嘿嘿两声: “我饿嘛。” 练了一上午的剑,半口水都没喝,可不是该补充补充体力? 她直直盯着还在烤的那只,顺手将啃干净的骨头抛开。 咽了咽喉头,鼻尖深吸气: “这只似乎更香。大哥何时学会的?还随身带着五味瓶。” 所谓五味瓶,其实是把几种调料放一起,便于旅途携带。 可他是个不做饭的人啊。上回在畅园外煮抄手,还是他第一回下厨呢。 梁宜贞笑笑: “这是为谁洗手作羹汤了?” 梁南渚一梗,将兔子翻个面: “这还用学?只有蠢人才学。” 他看她一眼: “学还学不会。” 梁宜贞吐舌,吃人嘴短,也不能跟他叫板。 她遂咧嘴一笑: “我虽不聪明,但我有口福啊。这也是大哥没用心学,否则早赶上酒楼的大师傅了!毕竟,大哥做什么都是最厉害的嘛。” “油嘴滑舌。”梁南渚哼笑,“就为一只兔子,你有必要么?” “当然有!民以食为天。”她道,“况且,我的话绝对真心。” 梁南渚打野兔、 分段阅读_第 273 章 野兔,还烤得这般美味。在一个饿极的人眼里,他自然是最厉害的。 他睨她一眼,不耐烦递上兔子: “快吃!下一个驿馆还有的走呢!” “好!”梁宜贞兴奋扯下兔腿,“大哥也吃吧。” 一把递到他眼前。 梁南渚别过头: “我又不是猪。” 梁宜贞憋笑,拿手帕包好兔腿。还有一下午的路要赶,他总会饿吧。 一时又想起他书房的《食经》,含笑摇头。 世上哪有不用学就会的技艺呢? 难为他,一个大男人,为了让她出远门少受些苦,竟然亲自下厨。 她将兔腿塞进挎包,只觉颇有重量。 ………… 入了夜,郊区越发生凉,不似白日的闷热。 月儿高挂,路上也没什么人,冷冷清清。 穗穗倚着驿馆大门张望,不时踮起脚尖。 逢春板着脸,正从里面出来: “大家都回房了,你怎还站着?敬亭少爷要清点人数,你别给他找麻烦。” 穗穗噘嘴,没有要走的意思。 逢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黑漆漆,空dàngdàng。一连两日了,也不知在看什么。 “敬亭少爷是坏人!”穗穗嘟哝。 逢春一怔,一脸莫名。 “他是个骗子!”穗穗跺脚,“骗我说到了驿馆就能见到小姐,昨日没见到,今日也要过了。” 逢春摇摇头: “许是路上耽搁,世孙与小姐会来的。” “不要世孙,”穗穗哼一声,“穗穗只要小姐。” 逢春依旧木着脸,只将手中衣衫替她披上,便转身回屋。 穗穗肩头一滞,垂眸看两眼。 “谢谢逢春!” 她高唤,旋即一把扯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风露重了,小姐身上寒du未清,正好给她备着。想不到,逢春那块木头还挺周到嘛。 “穗穗。” 漆黑夜色中,忽闻人声。 穗穗一瞬抬头。 左右看看,灯火阑珊处,只见两个身影渐行渐近。 那不是… 穗穗猛抓紧衣衫,撒腿就冲: “小姐!小姐!小姐回来了!” 没刹住,一头撞入梁宜贞怀抱,撞的她直直后退。 梁宜贞又惊又好笑,轻抚她的发髻: “莽莽撞撞的,有没有想我啊?” “嗯嗯嗯!”穗穗蹭着她点头,再抬起时,已是泪眼婆娑。 她手忙脚乱替小姐披上衣衫,还不住道: “夜里凉,小姐当心。” 梁宜贞一怔,抹上她的泪眼: “怎么哭了?受委屈了?” 穗穗噔噔摇头: “没有。穗穗是怕我不在,小姐受委屈,被…被坏人欺负…” 泪眼眨巴,偷瞄一旁的梁南渚。 他负手立着,一脸无语,实在无法理解女孩子们哭哭啼啼的感情。 梁宜贞憋笑,向穗穗耳语: “怎么会委屈?我喜欢大哥呢!” 穗穗腮帮一鼓,瞪大眼,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她蹙了蹙眉,只窝在梁宜贞怀抱里悄悄打量梁南渚,畏惧又嫌弃。 梁南渚肩头扭动,被她看得很不舒服。 “梁宜贞,管好你的丫头!”他斥道,“再看,就挖了她的眼珠!” 穗穗一惊,一把捂住双眼。 “叫你乱看!”梁宜贞轻拍她的发髻,又转向梁南渚,讨好笑道,“要怪就怪大哥生得太好看,女孩子们自然忍不住。你说对不对?” “油嘴滑舌。”他鼻息一哼,掀袍举步。 刚抬脚,却见前方有异物奔来。 “阿渚!” 苏敬亭自夜色中一冲而出,朝他胸口猛一拳: “吓死老子了!还好活着!” 梁南渚不防,向后踉几步。待站定,方转了转脖子: “要不要证明一下,老子还活着?” 苏敬亭笑,已扎起马步摆开架势。 他勾手掌 “请。” 下一刻,二人已扭打成一团,也不是什么正经招式。 “靠!你小子命大啊!”一脚踹去。 “多谢帮老子金蝉脱壳!”又一拳捶去。 “打到脸了!” “失误失误。” …… 梁宜贞看得目瞪口呆,穗穗也早止 分段阅读_第 274 章 了哭。二人面面相觑,对男孩子们打出来的感情也是惊奇万分。 穗穗已开始呐喊加油,天上的月亮仿佛也被震得颤了颤。 梁宜贞笑了笑,重逢,荒唐又美好啊。 ………… 兄弟二人打得酣畅淋漓,待安顿好梁宜贞,遂一人一个桶,泡起澡来。 屋中水汽氤氲,男子的肌肉与线条若隐若现,喉结沾上水珠,又顺着脖颈滑落。 “老苏,多谢了。”梁南渚的声音散在水汽中。 苏敬亭擦一把手臂: “又死不了,你谢个屁!” 梁南渚垂眸。 安排虽很周全,但所有的计划,难免会有意外。苏敬亭能挺身而出,就算过了命了。 “总之,这份情我记下了。”梁南渚道。 苏敬亭擦手臂的巾布一顿,半晌方道: “既然是值得你提一句的情分,有些话,我能不能问一问?” 梁南渚眸子一滞: “你要问什么?” 水汽在二人眼前游移,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这种感觉,又亲近…又陌生… “阿渚,追杀你的…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暗杀 梁南渚默然。 呼吸散在水气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温度。 苏敬亭望着他模糊的脸,道: “不止这回。自打离京,便有股势力一直跟着你,那是有杀气的。 回川宁时,你故意扮作农家少年,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有趣,而是掩人耳目。 否则,你也不会身在川宁,却跟我在驿站挤这么久吧。” 他缓了缓气息: “阿渚,到底是谁要你的命?” 热气中,梁南渚喉头微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打桶沿。 忽而一顿,沉声: “京城人。” 京城人… 苏敬亭沉吟。 这话,很模糊啊…京城的人不少。或者说,京城的势力不少。 他遂道: “是朝中的人?” 梁南渚笑笑,垂眸擦身子: “我不知道。” 苏敬亭凝眉。 梁南渚何等聪明!三番四次被追杀,会不查清楚对方的底细? 若真不知道,又怎能对对方的行事习惯如此熟悉,能如此周密地安排一出金蝉脱壳的好戏? 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更或者,不能说… 堂堂晋阳侯世孙都不能说…不是小事啊。 苏敬亭倒吸一口气。遂不再问。 一句“京城人”,一句“不知道”,看似什么也没说,但已给他透露了太多信息。 这是默契,也是无可奈何。 苏敬亭垂眸轻笑: “那说点我知道的吧。” 既然他有说不出口的话,说明他的处境比自己想象的更凶险。 让他多获得些信息,总不是坏事。不管对方是谁,京城神探苏敬亭,从来就没什么好畏惧的。 他遂道: “我看过大理寺的卷宗,那群人的行事,似乎和影门很像。” “影门…”梁南渚沉吟。 “一个很神秘的组织啊,谨慎狠辣,训练有素。”苏敬亭眼皮微抬,“你还记得吧,去年冬天,几位官员接连被暗杀的事。” 梁南渚颔首。 此事轰动京城,谁人不知? 他还记得,那几日大雪纷飞,原本宁静的京城,被一桩桩命案搅得人心惶惶。 因为死者身份特殊,皆是朝廷命官 但奇怪的是,一连数案,揪出的凶手大多是心存怨恨的家仆,或是外室纠纷。并且很快,京城再无人提及此事。 似乎…有股力量在暗中控制。 苏敬亭接着道: “其实,在前礼部侍郎被暗杀的现场,我找到过他们的信物。” “是什么?”梁南渚声带略紧。 “血扳指。这也是唯一搜寻到的证据。但…” 苏敬亭顿了顿: “我不敢上报。” 能接连暗杀朝廷命官,并且很快平息,这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此间牵扯有多大,谁也说不清。 凶手是家仆?外室? 敷衍百姓的说辞,他不会信,梁南渚亦不会信。 “你在暗中调查?”梁南渚问。 苏敬亭点头。 “有 分段阅读_第 275 章 线索么?” “藏得很深。”苏敬亭道,“山重水复疑无路,不想,那夜又见到了。” “所以,那夜你爽快答应我的计划,不仅是兄弟之情,你还想继续追查。” 梁南渚的目光穿过层层水雾,凝住他。 “不错。”苏敬亭道,“现在看来,你是下一个。” 下一个目标…下一滴喂扳指的血。 只是,朝廷命官、晋阳侯世孙,他不明白其间的联系。 “阿渚,”苏敬亭隐有叹息,“我担心你。” 毕竟,影门不是寻常杀手。他若真牵扯到朝中之人,那就不是躲避追杀能躲掉的了。 梁南渚默了半晌。 他本就没想躲。 “老苏你放心。”他呵笑两声,“老子的血那么珍贵,岂能去喂个破扳指?” 苏敬亭凝眉。 每回遇到棘手之事,阿渚总一副毫不在意、轻松带过的模样,直让人悬心。 但事实上,每一回他都完美解决了。 久而久之,这样轻松的态度反而像一颗定心丸。 那是阿渚啊。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吧。 苏敬亭吐了口气,缓缓靠上木桶。 水汽又渐渐涌上来,房中越发模糊。二人皆泡在温水中闭目养神,各怀心事。 …………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清晨的阳光也洒下来。 苏敬亭紧抱被子,蹙了蹙眉: “谁啊?” 他有些不耐烦,昨夜想影门的案子想不通,天快亮才睡着。 “是我,梁宜贞。” 梁宜贞! 苏敬亭一个翻身下床,拉开门时,已是梳洗完毕清清爽爽的少年郎。 “宜贞小姐早啊。”他给个温暖的笑。 梁宜贞打量他一眼,笑道: “听声音,还以为我扰人清梦呢。” “怎么会?”苏敬亭摆手,“我一向自律,从不睡懒觉的。” “哦——”梁宜贞点头,“那可真是个好习惯,不像大哥…” 话音未落,梁南渚正端着脸盆出来。衣服随意裹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一见梁宜贞,猛然顿步。 “你来干什么?”他睨她,又看一眼苏敬亭。 梁宜贞吐口气,祈祷他没听到。 又嘿嘿两声: “找敬亭少爷有事。嗯…大哥先洗漱吧,不用管我。” “谁稀罕管你?” 他下颌一扬,擦身而过,一面道: “老苏,起这么早不容易啊。” 苏敬亭面色一滞,骤然尴尬。梁南渚你大爷! 他笑笑: “宜贞小姐别听他胡说。” 梁宜贞憋笑: “我知道,他故意黑你嘛。” 苏敬亭尬笑,摸摸鼻头,只想赶快转移话题。 “那个…宜贞小姐这样早来,不知所为何事?” 梁宜贞眼珠提溜转,四下看看压低声音: “能进去说么?” 她指了指房间。 苏敬亭周身一紧: “自…自然…不过,有些乱啊,小姐若不嫌弃…” 话没说完,梁宜贞如一条鱼钻进去,啪的关上门。 “嘘。” 她食指放在唇上。 嘘? 苏敬亭学着她的样子回应,蹙了蹙眉。 梁宜贞又贴着门听一阵,确定无人,才拽着苏敬亭朝里去。 “宜贞小姐,你这是?” “敬亭少爷,我想请你帮个忙。”她一脸真诚,行个万福。 苏敬亭遂长长吐出一口气: “就帮忙啊。小姐方才的样子,我还以为出天大事了!” 说罢一顿。 不对啊… 他眯着眼审视她: “什…什么忙?” “我想去采明目草,听说后山甚多。”梁宜贞一脸期盼,“敬亭少爷能陪我去么?” “就这个啊。”苏敬亭这才放下心,“自然可以,陪着宜贞小姐是在下之幸。你等等,我先去与你大哥jiāo代一声。” “不行不行!”梁宜贞一把拦住,“要瞒着他。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惊,喜(为笙沫笙筱加更) 惊喜? 苏敬亭狐疑看向她。 这女孩子在川宁做过许多事,惊倒是挺惊的。 梁宜贞接着道: 分段阅读_第 276 章 “是这样,前几日他独自带着我,白日陪我练剑,夜里防备追杀的人,定然是睡不安稳的。你瞧见没,他眼圈黑得跟锅底似的。” 苏敬亭回想。 昨夜黑得很,倒不曾在意。反是方才一见,的确精神不大好。 “小姐想做什么呢?” 梁宜贞不好意思笑笑: “前阵子我身中寒du,夜里也睡不好,薛神医就给了个方子。将明目草碾碎,做成泥膏敷眼,不仅能消除疲劳,还能去黑眼圈呢!” 她微微凑近,指着自己的眼睛: “你看,是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苏敬亭也凑近半分,仔细看了。 忽而一顿。 那双眼睛颇是明亮,一眨一眨的,睫毛像扑腾的雀羽扇。 他喉头紧了紧: “宜贞小姐…真有心思啊。” 梁宜贞明媚一笑: “那你帮不帮我?你知道,眼下的境况,他肯定不让我独自出门。” 苏敬亭愣愣点头,又道: “只是,就算我带着,他也不一定准你上山啊。毕竟你们才躲过追杀,随时都有危险。” “那就瞒着他呗!”梁宜贞偏头,“明目草不是什么稀罕物,遍山都是,很快就好的。” 见苏敬亭不语,她又垂下头戳手指: “大哥为我吃了这么多苦,我也想为他做些什么啊。可我只会这个了。” 梁宜贞鼓着腮帮,一双大眼水汪汪的,看得人心疼。 苏敬亭摇摇头: “我带你去就是了。” 心头又暗骂自己没用,总栽女人手里。 啪!啪! 剧烈的拍门声。 二人一怔。 “梁宜贞,给老子滚出来!”门外传来梁南渚的怒斥。 二人的心猛提起,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他…不会听见了吧… “梁宜贞!” 门外又狠拍两声。 苏敬亭深吸一口气,方开门,露出一脸灿烂的笑: “阿渚,一大清早吃火yào了?别对女孩子那么凶嘛。” 梁宜贞缩着脖子,直躲在苏敬亭身后探头。 梁南渚一手挎脸盆,一手撑门框,寒光定在她身上: “你哪儿学的规矩?在外男屋里待这么久!” 嗯? 梁宜贞一愣。 这个老古董,原来没听到她的计划啊。 她长长吐口气,赔笑道: “那个…敬亭少爷不算外男啊。他是你兄弟嘛,自然也是我哥咯!” 手肘怼一下苏敬亭: “是不是啊,敬亭兄?” 苏敬亭猛回神,嘿嘿道: “是啊是啊,我又不是外人。” 梁南渚抓紧门框,指节绷得发白。 这家伙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一早上就变“敬亭兄”了?还是啊是啊!要不要脸? 呸! 梁南渚撇嘴,又睨她: “梁宜贞,你练不练剑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心里没数吗!” 梁宜贞吐舌,拽了拽苏敬亭的衣袖。 梁南渚哪管她,伸手就要抓人。 忽而,苏敬亭一步上前,手掌抵住他胸膛: “有话好好说嘛,动什么手?” 梁南渚一把拂开: “你丫斯文?!” “嘿嘿。”苏敬亭转手拍拍他衣襟,“行了!你连日赶路辛苦,今日我带宜贞小姐练剑,如何?” 梁宜贞噔噔点头,附和: “我正是来找敬亭兄练剑的,大哥好好歇一歇嘛。” 梁南渚拧眉,吸气。 这祸害,缠着他练剑时万分殷勤,这会子有了新陪练,就把他一角踹开了? “梁宜贞,长本事了啊。”他下颌微扬,俯视,“敬亭兄这么好,你以后也别找老子练。” 梁宜贞一梗,目光狐疑打量他: “大哥是在…吃醋?” “什么?!” 梁南渚啪的拍门框,旋即来回踱步,不时摆手哼笑。 “我吃醋?呵!你凭什么让老子吃醋?你算老几啊?呵!吃醋?!” 梁宜贞扯扯嘴角。 苏敬亭亦愣了。 额角发汗,面色微红,还语无lun次!这还是阿渚么? “真不吃醋?”苏敬亭拧眉。 梁南渚大手一挥: “她脑子抽,老苏你脑子也抽啊!” 苏 分段阅读_第 277 章 敬亭试探着: “那我带她练剑咯。” “练啊!谁稀罕?!”梁南渚鼻息一哼,一面来回趋步一面指,“老子早烦透这祸害了!天天缠天天缠。你带她练老子求之不得!练啊!” “哦。”苏敬亭愣愣道,“好。” 说罢,二人已越过他出房门。 梁南渚脚步一顿,言语骤停,四下霎时安静。 只见梁宜贞与苏敬亭的背影并肩,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心头咯噔一声,一脚踹上房门: “小白眼狼!祸害!呸!” ………… 山间小径弯弯,夹道植被青葱茂密,成片的小白花飘来幽微香气。 “阿渚…有些不对劲啊?” 苏敬亭负手喃喃,于小径踱步。 梁宜贞蹦蹦跳跳行在前面,手中已握了一大把明目草。 她回眸: “大哥不一直都那样么?” 活人嘛,总是幼稚一些。 苏敬亭摇头: “那不一样。” 梁宜贞笑笑: “怎么不一样?脾气坏,咋咋呼呼,还霸道吃醋!” 吃醋?! 对,就是吃醋! 他三两步近前: “吃醋就不对劲。阿渚多骄傲的人啊,哪里会吃醋?” 梁宜贞又拔一根明目草: “嗯…哥哥吃妹妹的醋,不是很正常吗?” 苏敬亭咂嘴: “那倒也是。” 不过,还是觉得奇奇怪怪啊。 梁宜贞偏头审视他,忽噗嗤一声: “敬亭少爷别恼了。等我采了明目草回去,再亲自替他敷眼,指不定能感动成什么样呢?到时候,再大的气也消了。” 她轻咬嘴唇,幻想替他敷眼的情景,直直憋笑。 “哎!”苏敬亭摇头,“有妹妹的男子像个宝啊。可惜,我是个孤家寡人。” “你没有兄弟姊妹?” 苏敬亭比个一,嘴角向下撇: “独一个,孤零零。” “那有什么?!”梁宜贞一掌拍上他的背,“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大哥是你兄弟,我是你的姊妹啊!” 她轩眉: “敬亭兄?” “小宜贞?” 二人相视一眼,噗嗤笑在一处。 嗖! 一道寒光划过,梁宜贞虚了虚眼。 同时,她腰间一紧,双脚腾空,被苏敬亭抱紧一转。 下一刻,只见他肩头渗出一团殷红,染上衣袍蔓延开。一枚银色飞镖正chā其上。 梁宜贞愣住。 一切太快,不及反应。 “快走!” 苏敬亭拼力一喊,瞬间瘫软。 梁宜贞下意识架住他,一张脸煞白。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祸害(为笙沫笙筱加更) 怎么办? 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她自挎包中摸出几枚烟雾弹排排zhà开。 烟雾浓烈刺鼻,灵擒爪唰地探出,拖着二人瞬间消失。 两个黑衣蒙面人追上来,笼罩在烟雾中挥臂呛声。 “咳咳!人呢?” “咳!这什么味道,眼也睁不开!” “少废话,快追!” …… 此刻的梁宜贞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扛着苏敬亭死命地跑。 “大哥!大哥!”近着驿馆她高唤,“救命啊!” 正生闷气的梁南渚面色一滞,立马踹门而出。 猛惊。 梁宜贞手握灵擒爪粗粗喘气,苏敬亭正靠她肩头,奄奄一息。后肩一团腥红触目惊心。 他迅速飞身而下,袍服飘飞,接过苏敬亭又四周打量: “进去再说。” 进得屋中,梁宜贞霎时瘫软在角落,脑中一片空白,人群晃得眼花。 腾子与二三府兵进进出出,苏敬亭躺在床上将醒未醒。 而梁南渚,正满头大汗守在床边。 她不由得一个哆嗦。 危险,从未像此刻一般清晰可感。 从前长日下墓,她不是没被攻击过。墓中的机关比这厉害的也多的是。 但那不是活人。 活人…才是最可怕的。 “过来。”梁南渚的喉咙发出低音。 梁宜贞双手攒拳,紧张走过去。 “怎么回事?”他低问。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是我的错,我骗 分段阅读_第 278 章 了你。我们没有练剑,而是…去了后山。他…替我挡的。” 梁南渚紧绷唇角,面色越发冷厉。 不是平日被她惹怒的那种生气,而是…真生气了。 “祸害。” 他轻吐二字,起身撞开她,又将苏敬亭的伤势检查一番。 梁宜贞踉跄两步,撑住案几,心脏扑通直跳。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苏敬亭的肩头已简单上过yào,银色的飞镖也不见了。 是方才呆愣时,大哥做的吧。 她舒半口气,试探道: “大哥,敬亭兄他…没事吧?” “你瞎么?”梁南渚冷眼。 梁宜贞抿唇,垂下眉眼。 其实,人们问出“没事吧”,并不是要问对方到底有事没事。而是明知有事,却依然希望没事。 她不再说话。屋中只闻得二人紧张的呼吸。 “大夫来了!” 腾子的声音打破死寂。 白须老者疾步而入,他紧跟其后扛着yào箱。 梁南渚立马让开: “有劳大夫。” 老大夫摆摆手,刚要搭脉,蓦地倒吸一口气。 只见床上少年郎嘴唇发紫,眼眶凹陷,面上一块一块青紫的斑。就像死了几日的尸体,早不见平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么重的du!” 老大夫立刻搭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又翻看伤口,才渐渐缓和。 “谁处理的伤口?”他问。 “是我。”梁南渚道,“这是尸du?” 大夫点头: “年轻人,还好你及时用yào压制。再晚一步,只怕这条命就去了。” 尸du? 梁宜贞凝眉。 尸du她见多了,自己也中过,哪里会这样厉害? 梁南渚亦凝眉: “不瞒大夫,我这兄弟是位仵作,竟也会中尸du么?” 老大夫摇头: “老夫也疑惑啊。按理说,寻常尸du反应不会这样大,何况他还是个仵作,成日与尸体打jiāo道。这就很怪异了啊。” 梁南渚默然。 寻常尸du做不到,不寻常的呢?若是特意提炼,专门用于杀人的尸du呢? 他缓了缓神情: “许是他近来疲累所致。您开方子吧。” 疲累…倒也是种可能。 大夫遂颔首不再问,由腾子领下去开方子抓yào。 一晌无声。 “尸du…”梁宜贞忽喃喃,“也有这么厉害的。” 梁南渚目光一滞: “你说什么?” 她上前一步: “我说,我知道这种du。敬亭兄的症状,就是这种du。” 父亲所著《入墓须知》有云,大量尸体在特定的环境中可提炼duxing极强的尸du。 这种情况多出现在战争时期的万人坑,疫病、血腥、死亡,久而久之酿成尸du。 此du本是前朝史官下墓时偶然发现,正因duxing太强,还掀起过一阵焚烧万人坑的浪潮。 据传,后世也有心术不正者用此法练du,只是鲜为人知。 梁宜贞本以为这就是个传说,是父亲为了增加销量胡编乱造的,故而一时想不起。 如今看来,直觉毛骨悚然。 她顿了顿,接着道: “炼制这种du,需要大量尸体,动辄上千。如今太平盛世,寻常州府的义庄根本满足不了。” 梁南渚仔细听过,默半晌,抬手: “拿来。” 他指着案头一方碧玉瓶。 梁宜贞不知所措递过去。 他抖出两枚雪白丸yào,给苏敬亭服了,道: “这是凌波哥特意配置的。” 又将玉瓶递给梁宜贞: “放回去。” 梁宜贞听话过去,原来案头还放着一个小匣子,里面塞满了类似的瓶瓶罐罐。 她一瞬了然。 这些是各种du的解yào吧。凌波哥真是cāo碎了心啊。 她合上匣子,回头: “所以,大哥请大夫来,只是为了确定是否是尸du,好对症下yào。” 难怪了,寻常大夫的医术怎能比得过薛神医的爱徒鄢凌波? 梁南渚点头: “看着像尸du,却来得太烈,我不敢确认。故而,先只上了外伤的yào。” 梁宜贞朝苏敬亭探头。 似乎解yào起了作用,面色稍缓了些, 分段阅读_第 279 章 尸斑也在渐渐淡化。 “抱歉。”她垂下头,“都是我不好。我只是想…” “闭嘴。”梁南渚沉声打断,目光凌厉,“后山好玩吗?” 梁宜贞掌心发汗: “对不起。但我不是去玩,我…” “我们的境况,你真拎不清?”他道,“你一辈子,就只顾自己爽么?!” 他拎着她丢出去,啪一声关房门。 “大哥!”梁宜贞急得猛拍门,“你听我说!” 他负手沉声: “留着你的唇舌,跟老苏解释吧。日后,别指望我再信你。” 又顿了顿: “祸害。” 梁宜贞一瞬心慌,又委屈又愧疚,啪啪直拍门,却不闻半丝回应。 “宜贞小姐。”腾子忽出现,“世孙说,敬亭少爷需要静养。你…还是回房吧。” 梁宜贞望着紧闭的门,垂下眸子。 挎包鼓胀,一大把明目草散发清幽香气。可此时,却熏得人眼圈发红。 “小姐,走吧。别为难下人啊。”腾子紧蹙眉头。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只得点头。 长长过道中,背影有些凄凉,不时回头望。 第一百七十章 你误会了(为络道加更) 月上柳梢头,桌上饭菜已凉透了。 梁宜贞托腮望着窗外,不时一声叹息。 穗穗学着她的模样,也叹一声。 逢春凝眉,拽她到一旁,依旧一张木脸: “你别去烦小姐。听说,她和世孙又闹别扭。” 穗穗眼一瞪: “世孙又欺负小姐!” 在她看来,闹别扭就等于世孙欺负小姐。整天凶巴巴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小姐!”穗穗叉腰上前,“咱们欺负回去,我…我打他!” 她犹疑着伸出拳头,明知打不过,却还跃跃yu试。 梁宜贞看她一眼,摇摇头: “他没欺负我。这一回,是我闯祸了。” 她又叹一声: “也不知道敬亭兄的伤势如何。大哥…怕是不让我探望吧。” 苏敬亭受伤的事,她们也听闻了。只是其间与梁宜贞有何关系,却都不清楚。 穗穗挽着梁宜贞: “小姐是神仙嘛,总会有法子的。” 梁宜贞讪讪。 忽而,门边晃过一个急匆匆的影。 她忙开门唤住: “腾子!哪里去?是不是敬亭兄的伤势…” 腾子顿步回身,笑道: “小姐放心,是敬亭少爷醒了,世孙吩咐煎yào去。” “醒了!”梁宜贞惊喜,“不过,他不是吃了凌波哥的yào么?” 腾子回话: “敬亭少爷看过yào方,说不冲撞的。此番的du太厉害,双管齐下好得快些。” 梁宜贞点点头,上前低声: “出了这般大事,你有的忙吧?” 光是查找凶徒痕迹,就能累死人。 腾子抹一把汗: “这不才急匆匆的么?为世孙效力,再忙也甘愿。” 梁宜贞撇嘴。 这还不忘拍马屁呢! 她勾勾手指: “不如,你去忙,煎yào的事jiāo给我呗!” 腾子一梗,狐疑打量她: “你?” “不行不行!”他忙摆手,“世孙知道还不扒了我的皮?!” 梁宜贞垂下头: “你也知道,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这不是想赎罪么? 腾子哥,你就给我个机会吧。兴许大哥见我有悔过之心,一高兴就原谅我呢? 你也不想我们兄妹就这般僵持下去,对吧?” 腾子紧绷着脸,心中自做一番挣扎。 不过…一声“腾子哥”,还真让人心软啊… “好!”腾子狠下心,“反正也派了个府兵煎yào,小姐看着就是。” 他打量她一眼: “就…就不要自己动手了。” 千金大小姐,哪有会煎yào的? 梁宜贞也懒得理论,只噔噔点头,赶忙送走他。 “走吧!” 她轻快唤。 也不知是不是听闻苏敬亭醒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穗穗积极应声,拽着逢春一起往府兵处去。 ………… 嘶。 苏敬亭正翻身,有些扯着伤口。 “你慢点。”梁南渚扶他,“ 分段阅读_第 280 章 伤就别乱动。” 苏敬亭虚弱笑笑,面色是病态的白: “想不到这么快就两清了,老子还想让你还人情呢!” 此前他帮梁南渚金蝉脱壳,现在梁南渚又救他一命。 梁南渚白他一眼: “你干嘛由着她上山玩?她脑花散,你也散啊?” 苏敬亭打量: “怎么,你怪她了?” 眼睛眯了眯: “还吵架了?” 梁南渚冷哼: “你就不该替她挡!让她受伤躺着,惹不了祸,老子也省点心。” 苏敬亭憋笑: “我可不敢。那样的话,我没被恶人干掉,也得被你杀去半条命!” “老子才懒得管她!” 梁南渚嗤之以鼻,又从怀中掏出银色飞镖。 “你看看,和上回是同一拨人么?” 苏敬亭借着灯光仔细瞧了,眸子凝住: “这种飞镖,与礼部侍郎遇害时的一样。” “还是影门啊…”梁南渚沉吟,“有些怪。” “怎么?”苏敬亭瞬间撑起身子,伤口不由得一痛。 梁南渚嫌弃看一眼: “线索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苏敬亭讪讪。 他遂接着道: “上回我们逃脱,于他们而言,已是打草惊蛇。最聪明的做法,应是在洛阳埋伏啊。 另一点,就你伤势而言,他们最多二三人,否则你们根本逃不掉。 那么他们,又为何会落单呢?” 苏敬亭点头: “这样一说,是有些怪。” 梁南渚又道: “要么,是他们分散了人力,一部分人埋伏,一部分人继续往不同方向追杀。要么…是他们之中有人急于立功,擅自行动。” 苏敬亭咂嘴: “这很好啊。不管哪一种,都是对你们有利。” 梁南渚垂眸一笑,的确如此。 “诶。”苏敬亭轩眉,“这样看来,这件事带来这么多有利信息,你是不是还该谢谢宜贞小姐啊?” 梁南渚的脸瞬间垮下来: “她害你受伤是事实。” 那些信息,总不能用老苏的命去换。 “阿渚,你就是太固执了。”苏敬亭道,“若不是宜贞小姐冒死扛我回来,我是不是也就死了? 我那时虽中du不清醒,可也知道她是多么智勇双全,才能救我回来。 况且,她上山是有缘故的,你别怪她了。” “缘故?”梁南渚狐疑看他。 什么缘故,老苏知道,他这个做大哥的却不知道? 一时只觉更生气。 “嘘。”苏敬亭笑笑,“这是秘密。” 惊喜嘛,自然不能破功咯。 梁南渚的脸垮得更厉害: “你们还有秘密?说出来!” 苏敬亭只憋笑摇头。 梁南渚睨他: “老苏,认清现实吧。你现在是病号,不怕我把解yào换成duyào?或者,老子直接就捶死你!” “喂!”苏敬亭不服,“你乘人之危啊!” 梁南渚一脸赖皮: “你说不说?” 苏敬亭无奈,白他一眼: “好好好。不过你得答应我,回头宜贞问起,千万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梁南渚面色一滞: “谁准你叫宜贞的?” 苏敬亭呵呵,只勾手让他凑过来。 ………… 且说梁宜贞带着穗穗、逢春去了府兵的屋子,连着几间屋子一瞬zhà开锅。 “宜贞小姐坐啊。” “穗穗姑娘请坐,好可爱啊,要不要吃糖?” “诶,逢春姑娘怎么不坐?” “怎么板着脸,是不是我们不周到?” …… 女孩子们骤然光临,总能得到殷勤对待。 穗穗捧了满怀的糖果点心,有人将私藏的家乡特产都供出来了。 她笑呵呵: “你们对穗穗真好,不像世孙凶巴巴的。” 府兵们围着她,只不好意思挠挠头。脸也红了,手脚也不知何处放。 梁宜贞憋笑,遂道: “不知敬亭少爷的yào是哪位在熬,我…想帮忙。” 众人一怔,有情况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该吃yào了 “小程小程!快来!” 众府兵起着哄推出一少年, 分段阅读_第 281 章 又憋笑。 少年瘦瘦小小,约摸十五六的年纪,只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看女孩子们。 “宜贞小姐,就是他!” “就是他!” “你哑巴了?小姐问话倒是答啊!” 小程颇是紧张,双手不停搓: “小…小姐…有何…吩…吩咐…” 穗穗打量一眼,这个人没给她送糖果啊。 她哼声: “没见过世面!我家小姐又不吃人!” 小程愣愣点头。 梁宜贞噗嗤: “你别紧张,我不过想帮忙。” “我…我…没…紧张…” 小程说罢,似乎费了大力。 一众府兵已憋笑得不行。一个个勾肩搭背,捧腹抖肩。 小程无奈笑笑,又低下头: “小姐,我…我结巴…” 此话既出,府兵们霎时哈哈大笑。 梁宜贞扫一圈,只向小程含笑: “你不要妄自菲薄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小程挠头: “听…听不懂…” 梁宜贞笑笑: “比如,把敬亭少爷的yàojiāo给你,就是世孙的信任啊。你看,现在我也来帮忙,是不是足见重视?” 小程恍然大悟,噔噔点头,神情颇是兴奋。 他从未想过,大家都不愿干的活计,原来如此要紧。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带我去煎yào吧。” 梁宜贞已起身向外,小程忙跟上。 四下府兵们面面相觑,哪里听不懂梁宜贞的言下之意? 一时颇是尴尬,只觉对小程的确过分了些。 穗穗一一看过他们,一把放下糖果点心,噘嘴道: “原来你们也欺负人!和世孙一样讨厌!” 她腮帮鼓起,像一条胖乎乎的鱼,拽着逢春就要走。 府兵们一瞬慌了。 “穗穗姑娘别走啊,我们错了。” “我还有红豆沙,你要不要吃?” “我会缝布偶,你要不要玩?” …… 穗穗哼一声: “不走也行。那…你们说,小姐好不好?” “好!”府兵们齐声道。 “你们要不要跟穗穗一起听小姐的话?” “要!” 众人又道,比平时练兵还整齐。 穗穗满意点点头。逢春的木板脸上露出一丝无语。 被穗穗抓个正着。 她凑上脸,得意耳语道: “呆逢春,这是小姐吩咐的!” 逢春面色一滞,嗅到了yin谋的气息。 她就知道,小姐才不会无缘无故带她们来府兵这里! ………… 天边疏星几点,廊下暗绿的梧桐叶子耷拉下来,四周yào气淡淡。 小程正偏着头煽yào炉。他煎yào很仔细,火候水量都把握得极好。 梁宜贞在廊下看着笑了笑。 记得父亲说过,任何一件小事做到极致,都是会有大出息的。也不知煎yào这种小事算不算? “小…小姐…好了…” 小程的结巴声将她拉回神。 黑漆漆的汤yào用琉璃碗盛着,还冒着腾腾热气。一旁同色的琉璃小碟中放了几粒杏子蜜饯。 “这是何意?”梁宜贞指着蜜饯。 小程不好意思笑笑: “黄…黄连…苦…” 梁宜贞会意。 原来是苏敬亭的yào中有一味黄连,虽是解du良物,却苦不堪言。故而小程配了酸甜的杏子蜜饯,不至于太甜腻,又可解苦。 梁宜贞接过yào: “小程你真周到。日后,会有大出息的。” 小程嘿嘿两声,只当梁宜贞随口说着玩,并不大放在心上。 “对了,”梁宜贞行两步,又顿住,朝一个捣yào罐努嘴,“这个我有用,你jiāo给穗穗。” 小程应声,立马老老实实去洗捣yào罐。 梁宜贞微怔,真是个认真勤恳之人啊。 她不再逗留,遂踏着月光上楼。 苏敬亭屋中灯火敞亮,隐约能看见梁南渚忙前忙后的身影。 她顿住脚步,刚要敲门的手也不由得放下。 他…还在生气吧。 毕竟苏敬亭险些丢了一条命,还是为了救她。 “滚进来。” 屋中传来低斥。 梁宜贞怔住,有些反应不过 分段阅读_第 282 章 来。 “你聋了么?”梁南渚又一声。 “你温柔些!”苏敬亭低声,又道,“宜贞…小姐,是你么?快请进吧。” 听着苏敬亭的声音,梁宜贞吐一口气,遂推门而入。 只见她捧着托盘,瘦瘦弱弱的,神情很有认罪的自觉。 “你傻站着作甚?等yào凉啊!”梁南渚看也不看她。 梁宜贞咬唇,低着头过去: “敬亭兄,抱歉啊。要不是我缠着你去后山,你也不会因为救我受伤。你…你罚我吧。” 苏敬亭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罚?你不也没丢下我么?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宜贞,咱们说过啊,落地为兄弟,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梁宜贞蓦地感动,抛出感激的眼神: “敬亭兄真好。” 梁南渚坐在床沿,斜眼睨她: “人家不计较,你自己也没数么?” 说着便要去接yào。 梁宜贞立马避开: “我知道我不对!这不来伺候病号了么?” 她亦在床沿找个空位坐下,递一勺yào: “敬亭兄,吃yào。” 苏敬亭一愣,看梁南渚一眼。他只冷着脸望天。 苏敬亭轻笑,遂吃了那一勺: “谢谢宜贞啊。你来喂yào,黄连都不苦了。” 梁宜贞眼一亮,又递一勺: “真的么?那我每顿都来。” “好啊。” “明早还来帮你换yào,好不好?” “那太谢谢了。”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早忘了梁南渚的存在。 他脸色不大好,哼声: “你还谢她!老苏你有病吗?” “是啊。”苏敬亭一脸坦然,“看不出来吗?” 梁南渚讪讪。 梁宜贞看他两眼,只觉大哥的神情很是可爱,遂憋笑道: “要不大哥歇息吧?你守了一整日,让宜贞接你的班。” 梁南渚看看二人: “你?只怕又要了老苏的命吧!” 梁宜贞还要劝,苏敬亭忙使个眼色,道: “阿渚,我就是中个du,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你放心吧,宜贞挺细心的。” 梁南渚拧眉。 还敢眉来眼去?! “你再不走,我不吃yào了啊。”苏敬亭威胁,“一张臭脸,没病也看出病了。” “好!”梁南渚起身,“祝你早日康复。” 说罢鼻息一哼,掀袍而去。 大门关紧,梁南渚却顿在门边,只觉心中堵得慌,颇有一番挣扎。 走? 不走? 他四下扫一圈,夜深了,并无人往来。 那就… 他遂挺直背脊,退后两步,侧耳对着门。 听墙角的行径,却是坦dàng君子的姿态。 第一百七十二章 白·敬亭 天边破晓。 近郊的日光明朗,梧桐叶子映上窗棂,唤醒沉睡的人。 除了梁南渚。 没有睡的人,是不能被唤醒的。 昨夜他在苏敬亭门外立了好一晌,见有人经过方才作罢。可气的是,竟什么也没听到! 回来后,他只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想不通。 谁知,一夜就这般过去,猝不及防。 他顶着黑眼圈,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只觉心头堵得慌。 “腾子!” 一声高唤,腾子立马出现,手中捧着铜盆面巾: “世孙请吩咐。” 他比平日紧张,没睡醒的世孙可惹不得。 梁南渚耷拉眼皮: “梁宜贞呢?起了么?” 腾子心头咯噔,更紧张。世孙不会又要找小姐的麻烦吧? 他绷着声带: “小姐早起了,正在捣yào。” 这样说,是不是显得宜贞小姐乖一些? 梁南渚轩眉: “捣yào?什么yào?” 腾子一愣: “自然是给敬亭少爷敷伤口的yào。小姐似乎知错了,很是勤快殷勤。” 勤快? 还殷勤?! 梁南渚扯扯嘴角: “只有老苏的yào?” “不然呢?”腾子一脸茫然,“还有人受伤?” 梁南渚锁眉不语。 那他的明目草呢?不捣了么?还是说…本 分段阅读_第 283 章 就是老苏骗他,想为梁宜贞脱罪! 其实,她上山根本就是为了玩,才不是什么明目草吧!她能对自己这样上心,鬼才信! 思索间,梁南渚已束好衣袍发髻。 又问: “凶徒可留下痕迹?” 腾子很有眼色地递上面巾,道: “昨日放了排烟雾弹,痕迹多已被zhà毁,留下的线索…不多。只知遁走的方向是洛阳,别的…就没了。” “谁放的?” “宜…宜贞小姐。” 腾子试探着看梁南渚,生怕他发火。 本就是宜贞小姐闯下的祸,线索又被她zhà没了。世孙更堵得慌吧。 梁南渚抹一把脸,面巾朝他一丢,轻笑: “怕我发火?” 腾子埋头: “不敢。” “这有什么好发火的?”梁南渚起身,手臂微抬。 腾子会意,忙替他束革带。 他又道: “她不靠谱之时,我才生气。命悬一线还顾及线索,那是脑子进水!才该气!” 腾子吐口气,嘿嘿两声: “就知道,世孙是刀子嘴豆腐心。想来宜贞小姐也是鬼门关走一遭,世孙不会真怪她。” “谁说的?” 梁南渚下颌一扬,跨们而去。 背影一如既往潇洒,却总觉得怪怪的。腾子挠头,世孙今日变脸有些快啊。不对,不止今日,近来都有些怪。 莫名其妙,yin晴不定。 他思索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摇头。 ………… “世孙早。”二三位结伴cāo练的府兵边走边打招呼。 又聚首道: “想不到,宜贞小姐人很好啊。” “是啊,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 “昨日怕世孙顾不过来,她还特意慰问咱们。” “不过世孙对她好凶。我要有妹妹,可舍不得。” 梁南渚缓缓顿步,耳根微侧。 转眼,又行过几人: “世孙早啊。” 他们相互低语: “宜贞小姐真心善啊。” “听说还亲自给敬亭少爷喂yào。” “哪只这些啊?听说她亲自捣yào,还要亲自上yào呢!” “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啊。” “和敬亭少爷门当户对,挺配的。” 梁南渚眉头渐渐紧锁。 什么鬼?一大清早,耳边萦萦绕绕全是梁宜贞。府兵们跟她很熟吗?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说跟老苏相配? 配个锤子! 他眯了眯眼,望向梁宜贞的房间。 ………… 咚咚咚… 捣yào声微弱且细密。 穗穗握着绫丝帕替梁宜贞擦汗,骄傲笑道: “小姐听到了么?府兵们都夸你呢!” “那要多谢穗穗与逢春啊。”梁宜贞放下yào杵,拍拍她的面颊。 穗穗得意甩甩小脑袋。逢春依旧一张木脸,对她们的谈话充耳不闻。 “不过…”梁宜贞顿了顿,“为何还有传我和敬亭兄的?我只是让他们夸我而已。” 穗穗大眼眨巴: “我说的啊。小姐对敬亭少爷那么好,要让他们知道啊。这才更能说明小姐人美心善啊,传到世孙耳朵里,就不生小姐的气了。” 梁宜贞一梗,无奈扶额。 她是让众人帮忙求情,不是让他们八卦啊。 她摆摆手: “算了算了,你把桌上白瓷小罐给我拿来。” 穗穗听话照做,又朝捣yào罐嗅了嗅: “似乎不像敬亭少爷的yào。” 梁宜贞朝案头努嘴,一面装一面道: “敬亭兄的yào小程早捣好了。” “那这是谁的?”她偏头,眼睛一亮,“给穗穗么?” 咳咳! 梁宜贞猛呛两声,弹她发髻: “你活蹦乱跳,哪用这个?” 穗穗捂着发髻不解,一双求知的眼睛水汪汪。 梁宜贞勾唇,将yào瓶塞进挎包: “不告诉你。” 说罢,端起苏敬亭的yào便出门。穗穗忙噔噔追上,不停缠着她问。 至苏敬亭房中,她才闭嘴,却心不甘情不愿。 窗间shè入一缕阳光,苏敬亭半靠枕屏冲着她笑,就如阳光一样温暖。 “宜贞好早啊。” 梁宜贞亦回个明媚的笑: 分段阅读_第 284 章 “说了要给你上yào,自然耽搁不得。我问过小程,上yào是讲究时辰的。” 苏敬亭有些不好意思: “还以为你是故意气阿渚。” 他顿了顿,只见梁宜贞已开始准备纱布、剪刀、抹yào的玉片… “宜贞,”他道,“要不我自己来吧。你一个女孩子,会不会不大方便啊?” 梁宜贞一愣: “不会啊。你怕我看?” 苏敬亭一梗: “不…不是。” “活人就是麻烦。”梁宜贞憋笑嘀咕。 她什么没看过啊!活的没看过,还没见过死的啊。 “你说什么?”苏敬亭探头。 “没有啊。”梁宜贞已捧着yào盘过来,不再chā科打诨,“敬亭兄,其实你我非亲非故,此番为救我受伤,我心里很感激你的。我总想着做些什么,才好安心。” 她言语真挚,苏敬亭目光有些动容。 发愣间,梁宜贞已坐下。 她垂眸笑笑,抹满一玉片的yào: “你放心,我不像川宁那些追车的女孩子。我不揩你油的。” 什么?! 苏敬亭猛呛两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梁宜贞偏头,“那…请吧。” 苏敬亭深吸一口气,松开一边系带,露出受伤的肩头。 他皮肤白,伤口看着更明显。肌肉线条柔和,不似梁南渚壮实,却充满少年人的朝气。 梁宜贞眨眨眼: “敬亭兄…好白啊。” 穗穗一瞬捂住眼。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是时候 梁南渚上楼时,梁宜贞早去了苏敬亭那处。空dàngdàng的房间,只有如石像般的逢春和一个沾有残yào的捣yào罐。 梁南渚负手踱步,目光时不时瞥向捣yào罐。 “你家小姐呢?” “去了敬亭少爷那里。”逢春应声,冷冰冰的。 他朝yào罐努嘴: “老苏的yào?” “我不知道,世孙。” “只捣了这种yào?” “我不知道,世孙。” 梁南渚一梗,打量她两眼,嫌弃摇头。 梁宜贞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片子,又来一个面瘫! 他扶额,也不指望逢春了,自己捧起捣yào罐审视。 yào渣青悠悠的,气味淡雅,还带着露水的清甜。老苏的yào是一团黑,不像啊。 他看向逢春: “她走多久了?” “半炷香,世孙。” 梁南渚一惊。 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真在上yào吧? 他袍子一掀,趋步朝门边去。 蓦地顿住。 “那个谁…别跟她说我来过。” 不待逢春应声,他疾步消失无踪,似乎朝苏敬亭的屋子去了。 “世孙。世…” 逢春不疾不缓地唤,最终没能叫住他。 她闭门,微蹙眉: “可我不会撒谎啊。” ………… 太阳的光斑映上男子的肌肤。苏敬亭衣衫半垂,露出半个雪白的背。 怎会有男子这样白呢?尸体也不带这样白的。 真好看啊。 真…令人羡慕。 只可惜,有个伤口。 梁宜贞轻叹一声,小心翼翼揭下旧纱布。 伤口中du的青紫色几乎没了,唯有一圈红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养好的。 “美玉有瑕啊。”梁宜贞感慨。 苏敬亭一怔,半回头: “宜贞?若是做不来,还是jiāo给旁人吧。我明白你的好意就是。” 梁宜贞一个激灵,回神: “不是啊。敬亭兄很白很好看,我在羡慕,嗯…有些呆。” 她倒坦dàng。 思无邪,自然坦坦dàngdàng。 苏敬亭噗嗤: “宜贞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梁宜贞勉强笑笑,目光不离他的伤口: “只可惜,有了伤…不完美了。” 她垂头: “都怪我。”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发掘一座完美的墓葬,有完美的棺椁,完美的陪葬品。 然后其中一件被自己失手砸了。 见她这副样子,苏敬亭却呵呵笑起来,肩头微抖,伤口有些阵痛。 梁宜贞紧张,似捧着摇晃的瓷瓶: “你别动 分段阅读_第 285 章 !” 苏敬亭笑道: “放心,不会留疤的。” 梁宜贞微愣,又仔细审视伤口: “挺深啊…敬亭兄确定?” 苏敬亭压低声音: “我有秘方嘛。不然,你以为天生白啊?” 梁宜贞眼睛一亮。秘方、秘密,她都万分感兴趣啊。 苏敬亭接道: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有时尸体需要保鲜,必须泡在特制yào水里。又白又嫩。” 梁宜贞点头。 她是一个下墓人,也与尸体打jiāo道,多少懂些。也的确挖到过用yào水保鲜的。 他继续: “同理,用在活人身上会如何?” 梁宜贞拧眉。 活人是会衰老的,哪有这个福气? 苏敬亭憋笑,以为她怕,遂道: “不是直接用。自然要换掉许多味yào,斟酌剂量,重新调配。不瞒你说,可比胭脂铺的东西好用多了!” “哇!”梁宜贞眼睛发光,这对女孩子来说,诱惑太大了,并且她也看到了成效。 她兴奋道: “敬亭兄能教我么?” 一向好xing子的苏敬亭却摇头: “不是我吝啬,实在是有圣旨。” “圣旨?!”梁宜贞大惊。 苏敬亭朝北抱拳: “自打陛下听闻,孝心大起,特命我调配给太后娘娘,旁人都不许用。就这…” 他指自己的背: “还是我偷偷调的。” 这样啊… 梁宜贞摇头: “真是可惜…供着老nǎinǎi,不能造福美人们咯。” “嘘!”苏敬亭偷笑,“这话别说,大不敬啊!你若喜欢,到了京城我送你些,不要张扬就是。” “真的么!”梁宜贞大喜,“那我更要好好照顾你了。” 她剜一抹yào膏,正要涂,只觉背后阵阵yin风,不由得打个哆嗦。 门像是自己开了,梁南渚负手而立。一身月光锦十分俊逸,目光冷冽直shè来。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他不急不缓进来,随意坐了。 梁宜贞愣住。 这是什么路子?她头一回见人,一面说着不是时候,一面却继续干着不是时候的事! “的确不是时候。”她道。 屋中二位男子皆一惊。 尤其苏敬亭,只觉背脊发麻,生像个被捉jiān的登徒子。 “宜贞,话不能乱说啊。”他声音都在抖。 梁南渚只端坐着。暴风雨前的平静,所有情绪都层层积压,蓄势待发。 “没胡说啊。”梁宜贞坦然,握着玉片朝苏敬亭肩头一抹,“敬亭兄是病号,受不得风。大哥还故意开门!” 原是怕风啊… 苏敬亭长吐一口气。 梁宜贞一心在伤口上,哪知二人内心这么多戏! 她伸出指尖,要抹散肩头的yào。 忽而吃痛。 已被梁南渚扣住。 “我来。”他一把拎开她,“笨手笨脚。” 说罢粗鲁一抹,只折磨得苏敬亭面色扭曲,有口难言。 梁宜贞脖子后缩,五官都快凑到一处。 这才是笨手笨脚吧! 她挣扎一番,跨步上前: “还是我来吧?” 梁南渚一顿,冷光渐渐扫来。 她猛捂住嘴,只朝苏敬亭投向同情的目光。 梁南渚方转回头,一面抹还一面道: “敬亭兄,力道够不够啊?” “你轻点!”苏敬亭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抽什么疯?” “哪有?”梁南渚眯眼笑,“兄弟帮你上yào还嫌弃!老子可从来没为谁上过yào啊。” 梁宜贞忍不住拆穿: “凌波哥不是人啊?” 自打梁南渚回川宁,都是他在给鄢凌波换眼yào。 梁南渚一梗: “那不同。” 她无语。 房中还回dàng着苏敬亭的嚎叫,梁宜贞憋着一股气,再看不下去了。 “梁南渚!” 她大喝一声。 四下瞬间安静,时光似定住。 “你叫我什么?”梁南渚的声音幽幽。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我不就是帮敬亭兄上个yào,你至于吗?” “你是个女孩子。”他冷语。 梁宜贞迎上他的目光: “敬亭兄于我,便是凌 分段阅读_第 286 章 哥于你。救命之恩,只许你报么?!” 梁南渚憋着一团火,噌地起身,高大身影形成压迫。 “你是不是还要以身相许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以身相许 一瞬安静。 三人呼吸声轻微,却听得分明。 以身相许…很严重的话啊。 苏敬亭满脸尴尬,看看梁南渚,又看看梁宜贞。气氛一度僵持,只觉兄妹二人是为自己争执,却又不完全是。 他清嗓: “那个…都是兄弟姊妹,气头上的话…少说两句。” “你闭嘴!” 兄妹二人异口同声。 苏敬亭一梗,扶额。 梁宜贞憋着气,直视梁南渚: “你莫名其妙!” 说罢,从挎包中掏出个白瓷yào罐,直砸向他,转身跑出门。穗穗噔噔追上。 梁南渚被yào罐砸得胸口一颤,慌乱接住。 瓶中是青悠悠的yào泥,隐有青草香气。 他凝眉,不知何物,也不知何意。 苏敬亭白他一眼: “明目草啊大哥!” 明目草… 她上后山去采的…明目草… ………… 梁宜贞气冲冲回到房中,一屁股坐在床沿: “梁南渚他是不是有病啊!上个yào跟我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他自己还跟我在一张床上躺过呢,那时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再说了,她和苏敬亭是有男女之别的人吗? 他们对人的分类不是男人女人,而是死人和活人! “有病!”梁宜贞踢一脚捣yào罐。 忽凝眉。 捣yào罐的角度…有些不对啊。 她一眼看向逢春: “有人来过?” 逢春早习惯了她们的闹腾,波澜不惊回过头: “有。” 梁宜贞心下一紧: “是谁?” 逢春默半晌: “世孙不让告诉小姐。” 是他啊… 梁宜贞白逢春一眼,又踢一脚yào罐: “早知道就不给他捣yào了!” 一时足尖吃痛,拧眉委屈。 穗穗摸摸梁宜贞的额发: “不捣不捣,小姐别难过。他凶巴巴的,咱们不理他。嗯…只和敬亭少爷玩,大家都说你们配。” 大家? 梁宜贞眉头紧锁,楼下似乎还有府兵往来的声音。 等等… 梁南渚今日发脾气,不会是听了风言风语吧? 有了先入为主之心,所以他来她房间,误会了yào是捣给苏敬亭的,而后又见了抹yào那一幕… 在他看来,背脊**,玉指纤纤,很是缠绵吧? 梁宜贞扶额,心中已将他骂了千万回。 “小姐,”逢春盯着滴漏,“到练剑的时辰了。” “练锤子!” 梁宜贞一哼,翻身上床。 ………… 明月高悬,府兵们围坐在廊下闲话。 层层梧桐叶子轻抖,凉风哧溜过,激得几人抱臂搓了搓。 “都快入夏了,怎的忽然生寒?” 一人缩脖子四下看看: “不是天气的冷,是yin冷。” “可不是吗!”一强壮府兵朝楼上努嘴,“听说吵架了,冷死个人!” 众人朝楼上看去。 两间屋子窗户紧闭,一整日了,谁也不理谁。 “不是说,咱们都说好话,世孙就原谅宜贞小姐吗?别是弄巧成拙吧?” “你们说什么了?” “就说宜贞小姐善良好心啊。嗯…还说和敬亭少爷般配。咱们世孙与他是兄弟嘛,应该会爱屋及乌,更快原谅宜贞小姐吧?” “那就怪了啊,怎么还在生气?似乎更甚于昨日。” …… 腾子正疾步行过,见着他们又退回两步。 拧眉: “你们就闭嘴吧!” “腾子哥,什么情况?”府兵们凑上来。 腾子扶额: “你们也太放肆了!世孙与宜贞小姐的事岂是你们能置喙的?别说你们,…” 他压低声音: “我都搞不清楚!” 腾子长日跟着世孙,他都不清楚,旁人更加满脸懵。 他又道: “总之,给你们一句忠告。搞不清楚就别跟着瞎闹腾! 干好自己的事,练好自己的兵,别成天磨嘴皮 分段阅读_第 287 章 子!世孙正憋着火气,你们谁要敢往qiāng口上撞,谁就去!” 府兵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应声。 腾子遂拨开人群上楼去,越往上走腿越软。 其实,别说府兵们,就梁南渚那样子,他也不敢去惹啊! 可有什么办法呢?谁都能躲,偏偏他躲不掉。 腾子深吸一口气,紧张叩门。 笃…笃…笃… “世…世孙,”他唤道,“有话要回。” 门内梁南渚不语。 腾子舒口气,这是默许他进去了。否则,直接一个“滚”字。 一进房间,陈设还是驿馆的陈设,没什么不同。只是yin飕飕的,背脊发凉。 腾子定了定心神: “世孙,川宁传来消息,凌波少爷那头,成了。” 梁南渚端坐案头: “拿到几成?” 腾子压低声音: “先祖庇佑,比预计的要好。八成。” 梁南渚颔首,面色如常,并不见丝毫波动。 意料之中的事,无需激动。意料之外的事,更不能激动。 如今川宁官盐掌握在手,许多事就好办了。 这是筹码,也是武器。 梁南渚沉吟半晌: “杨家的人快到洛阳了吧?” 长远的事要解决,当下的事亦要解决。 腾子应声: “已在洛阳近郊等候。淑尔小姐听闻此处遇刺,还问要不要过来。” “让她等着,动静太大不好。”梁南渚道,“老苏再养几日伤,咱们就启程。” “是。” 腾子说罢就要退出去。 “站住。” 梁南渚忽唤住,目光却落在案头一个白瓷小yào罐上。月光映衬下,白瓷闪着微弱的清光。 “那个…”他顿了顿,“她还关着门?” 虽未指名道姓,腾子心里却明白。 “自打回房,就没出来过。” “吃饭了吗?”他问。 “送是送进去了。”腾子试探看他,“吃没吃…小的不知。不如,世孙亲自去问问?” “不必了。” 他拿起白瓷yào罐: “你把这个给她,让她过来一趟。” 让她过来? 腾子一脸懊恼。 宜贞小姐那xing子,吃软不吃硬,让她过来她就过来?还有穗穗那丫头守着,只怕连门都不让进吧! 腾子无奈,硬着头皮去接yào罐。 梁南渚却一瞬握紧: “算了,我自己去。” 说罢跨步出去,月白衣角在门边一晃而过。 腾子松了口气,不到半刻,又猛提起。 二人的气都没消,不会又吵起来吧?一时颇是头疼。 ………… 梁宜贞在屋中窝了一整日,穗穗也帮她骂了一整日。这会子嗓子冒烟,大口灌水。 她哑着嗓子: “逢春也不帮忙骂,我喉咙都快烧起来了!” 梁宜贞原本还生气,却被穗穗弄得哭笑不得: “穗穗,跟你说了多少回,别骂了!就梁南渚那xing子,骂他没用。他只会变本加厉,自大狂!” “自大狂说谁?” 门外传来男子冷冽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五章 悄悄蒙上你的眼睛 屋中人一惊,像是被捉赃的贼。 梁宜贞目光闪烁,看向别处: “说谁谁心里清楚。” 嘎吱。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 “我还真不清楚。”梁南渚冷语。 他大摇大摆走进来,就像出入自家卧房一般,还四处打量。 梁宜贞窝火,正要上前阻拦,忽而一顿,又缓缓坐下。 她靠着床框,晃着足尖: “哟,私闯女子闺房啊。” 梁南渚不语,依旧负手打量,目光在空碗碟上顿了顿。 “怎么不说话?这会子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了?”梁宜贞哼笑,“心虚了吧?” 梁南渚在案前坐下,目光凝向她。 梁宜贞面色一滞,向后缩了缩: “你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啊。” 他扯扯嘴角: “美人?还真没见着。” 梁宜贞一梗: “那你去别的地方见美人啊。自大狂,出去!” 梁南渚不动。 他是要耍赖啊… 梁宜贞嗤一声,谁还不会? 分段阅读_第 288 章 她眯了眯眼: “你再不走,我就喊非礼!” 梁南渚方起身,却并非往门外去,而是朝她来。 一步…一步… 高大的身躯投下影子,渐渐压迫。 梁宜贞猛抓紧床沿,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他又要干什么?! 他渐行渐近,手伸入胸膛。 梁宜贞的脸唰一下红了。想起从前种种,整个人发烧似的。 “你别过来啊!”她咽了咽喉头,“我还在生气呢!你你你…再过来,我真喊非礼了啊!” 她提起一口气: “非——” “我不会用。” 梁南渚淡淡打断,白瓷yào罐举在眼前。胸口掏出的正是它,还散发着青草气息。 梁宜贞愣住。 躲在角落的穗穗探出头: “这不是小姐晨间捣的明目草么?你抢去了啊?” 梁南渚余光扫过,穗穗瞬间又怂了。 梁宜贞一把夺过yào罐,塞在枕头下: “那就别用。反正也不是给你的!” 她背转过身。 “给谁的?”他垂眸看她,添几分玩味。 “敬亭兄啊。中du睡眠不好,伤眼。”梁宜贞下颌一扬,“哎呀,男女授受不亲呢!你咬我啊。” 梁南渚目光不动: “老苏中的是尸du,所用yào物与明目草相冲。况且,明目草生长在后山,自老苏受伤,你再没去过后山。 请问,你是未卜先知,还是故意害他?” 梁宜贞一怔,喉头堵着话,想说说不出。 梁南渚已摊开手。 梁宜贞回头: “干什么?就算不是给敬亭兄的,我自己用行不行啊?” “行。”梁南渚的手忽捞向枕头底,白瓷yào罐又捧在他手上,“我帮你。” 梁宜贞瞪大眼,下意识闪躲。 眼见梁南渚就要掀盖子,她忙道: “别用手!” 她夺过: “暴殄天物!” 梁南渚凝眉,已挨着她坐下: “那你教我。” 梁宜贞扶额: “眼睛闭上!” 这一回,梁南渚不再叫板,安安静静靠在床框。双眼微闭,轮廓越发俊朗。 梁宜贞呆了一晌,才掏出玉片敷yào。 捣碎的明目草青悠悠的,刚敷上眼,只觉凉丝丝,很舒服。 yào泥很细腻,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心思。先捣yào,再用纱布筛,循环往复,直到yào泥细腻如尘。 她又抹上一道,手很轻,很认真。 “谢谢。” 梁南渚语气淡淡。 梁宜贞一惊,抹yào的手不自主顿了顿。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晨间积压的火气似乎一瞬散了。 “我…”他沉吟半晌,“误会你了。嗯…抱歉。” 抱…抱歉?! 梁宜贞险些呛出声。她刚刚听到了什么?抱歉?梁南渚说的?确定没幻听么? 梁南渚,居然会道歉?! 见鬼了吧! 她深呼吸: “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梁南渚眉心微蹙: “抱歉。” “什么?”梁宜贞大惊,“我没听错吧!” 这回是听清了,却不敢信。 梁南渚憋气: “你别得寸进尺啊。” 梁宜贞缓了缓,试探道: “我是不是该说,我…原谅你了?” 梁南渚心一梗。 还第一次有人敢说原谅他! 见鬼了啊! 他甩甩头: “那个…跟你说件正事。” 梁宜贞被他憋屈的样子逗笑,只强忍着不出声。 一面上yào一面道: “你说,我听着呢。” 梁南渚方道: “再过几日,老苏的伤养的差不多,咱们就动身去洛阳。” 梁宜贞眼睛一亮: “洛阳好啊!洛阳好多大…” “墓”字未出口,生生咽回。 她又嘿嘿两声: “好多大牡丹。这时节,正繁盛吧?” 梁南渚无语: “你该关心的是好多凶徒,而不是好多牡丹。” 凶徒… 一直追杀他们的凶徒啊… 梁宜贞渐渐收敛笑意: “大哥的意思是…他们会在洛阳埋伏?” 梁南渚颔首。 “有多少人?”梁宜贞忽而 分段阅读_第 289 章 紧张。 “不知道。”他道,语气隐有沉重。 有多少人都不怕,最怕的是不知道有多少人。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旋即笑笑: “好,我明白了。” 出了这座驿馆,后面的路只会更难更险。他们都需要明白,守望相助,相携而行。 “但你别怕。”他道。 “我不怕。”梁宜贞仰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知道有埋伏,总会想到法子应对。毕竟,我和大哥都是很厉害的人。对不对?” 梁南渚纹丝不动,似充耳不闻。 “大哥?”梁宜贞凝眉。 他依旧不动。 “大哥?” 又唤几声后,隐隐闻得鼻息声。 睡…睡着了?! 梁宜贞仔细审视他,青悠悠的明目草yào泥在眼上覆了厚厚一层,却依旧掩盖不了倦意。 这些日子,的确很辛苦吧。 如今虎狼环伺,都靠他一人cāo持着。当所有人的命都压在你一人身上,本就是不堪重负的。 但他一句怨言也没有,也从未说过不要上京的话。 上京是险,不上京是等死。 大哥,果然好不容易啊。 门外的腾子等了许久,见已过三更,里面也无甚动静,终于忍不住问: “小姐,世孙还在么?” 梁宜贞微愣,才想起这小子还等着,方招他进来。 腾子猛一惊,压低声音: “睡了啊?” 他挠挠头: “那…小的扶世孙回去?” 梁宜贞摆手,做噤声手势: “别吵醒他,就睡这里吧。” “这…”腾子为难,“那小姐怎么办?” “你去吧,我照顾他。”梁宜贞含笑,又轻手轻脚扶梁南渚躺下。 忽而,只觉手被拽住,瞬间重心不稳。 她被他抱个满怀,那人嘴里还喃喃: “大枕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安眠 大!枕!头?! 屋中众人惊掉下巴,连逢春的木板脸也不由得一抽。 梁宜贞面色绯红,扭身挣扎。谁知他的怀抱却束更紧,还不时蹭一蹭面颊,睡得又香又沉。 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动,偌大房间只闻得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这场面,太诡异了! “腾子!”梁宜贞挣脖子,“快弄醒他!” 腾子不语,只朝梁南渚探头,渐渐拧眉: “奇怪啊…” 梁宜贞白他一眼,有些怒: “知道这样子奇怪就快帮忙!” “小的不是这意思。”他上前审视梁南渚,却不像要叫醒他。 “宜贞小姐,”腾子道,“我们这么大声都吵不醒他,很奇怪啊。” 奇怪?! 梁宜贞呵呵: “的确够奇怪的!睡得跟死猪一样还这么大力气!” “不是啊小姐,”腾子的脸上慢慢露出惊喜的笑意,“多少年了,我是头一回见世孙睡这么香啊!” 梁宜贞面色一滞: “什么意思?” “意思是…十多年来,世孙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腾子压低声音,小心翼翼打量梁南渚。他眼中惊喜未散,鼻尖又猛一酸。 只接着道: “世孙的睡眠浅,稍有动静便会醒。这些日子越发严重。” 梁宜贞蹙眉: “他历来如此么?” 腾子一声叹息: “谁也不是生来就睡不好的。太多人要防备,太多事要考虑,世孙半刻也歇不得啊。” 连睡觉,也歇不得么? 竟这样辛苦么? 梁宜贞心尖一酸,目光转向他。 只见他额头埋在她颈窝,月光下的面容清俊而安宁,连轮廓也显得柔和。 哪里还是那个凶巴巴,满口锤子的梁南渚呢? “宜贞小姐,”腾子忽抱拳行礼,“委屈小姐,让世孙安睡一夜吧。” 让他…安睡一夜… 梁宜贞沉吟。 腾子接着道: “为了让世孙安眠,凌波少爷与薛神医都想了许多法子,也开过不少yào。至多前两日见效,而后也就无果了。凌波少爷说,世孙是心病。” 所以…她是心yào么? 这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就钻进脑子里了。 她深吸一口 分段阅读_第 290 章 气,点一下头。 腾子怔了一下,揉揉眼,一时激动: “多谢小姐。那…我明早来接世孙。” 梁宜贞点头。 腾子这才拍拍胸口安心离开。 下楼时,脚步轻快,心中似放下大石头。 不过,也有一丝奇怪。 怎么抱着宜贞小姐就能睡着?今日睡着了,那明日怎么办? 一时又觉懊恼。 ………… 烛光微闪,滴蜡重重,整个屋子温暖而静谧。 梁南渚紧抱梁宜贞,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松开。 梁宜贞吐口气,轻手轻脚扶他睡下,脱了靴,又盖上被子。 穗穗已然撑不住,倒在自己的小床呼呼大睡。 逢春正乐此不疲地剪灯花,不过她板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和当共剪西窗烛的意境。 梁宜贞轻声招呼: “逢春,你也去睡吧。” 逢春木楞转过脸: “小姐睡我的床吧。” “不用。”梁宜贞摆手,“眼下的境况,你要歇息好才能保护我们啊。况且…” 她指指梁南渚: “我得看着他。” 让他一夜安眠。 难得一次的安眠。 逢春也不劝,兀自去睡了。小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是凌波主子的安排。 月光透过纱窗,暮春的夜依然有些冷。 梁宜贞披了件衫子,在脚踏边侧身坐下,双手恰撑着床沿托腮看他。 微弱月光映上他面颊,似一方精心雕琢的美玉。 坚韧,又温柔。 温柔? 梁宜贞微愣,旋即自嘲一笑。这个词,怎么会与梁南渚沾边呢? 大概是夜深了,脑子不灵光。 不过,不论xing子如何,这张脸的确是很好看的。 她不自主伸出指尖,轻轻抹过他鼻梁。 ………… 洛阳,深夜。 月色还是同样的月色,只是站在屋顶上看,更见出冷清来。 红痣男人摩挲拇指的扳指,微微仰头望月。 “大人,这两个蠢货怎样处置?”男人声音深沉,与夜色很和谐。 他压着二人跪在屋顶的瓦楞上,二人颤颤巍巍,膝盖渐渐渗出血。 “他们不是蠢,是野心太大。”红痣男人呵笑,“着急立功嘛,对不对?” 跪在瓦楞上的二人声音发抖: “属下知错。” 红痣男人半回头: “你们赶着立功,是想坐我的位置?” “属下不敢。”二人猛颤抖,瓦片滑落。 啪。 下面巷子传来回响。 “没用不敢。”红痣男人钩唇,“实力不够的人用‘不敢’来掩饰。事实上,谁不想往上爬啊?” 他咂嘴: “不过…可惜了。你们最大的蠢,不是背着我打草惊蛇,而是在我面前自曝其短。” 二人面色铁青,强忍着膝盖的痛。 红痣男人接着道: “你们自己说,你们杀个小丫头片子也杀不掉,我怎能指望你们刺杀梁世孙?而去你们打草惊蛇,我不得不改变计划,这…很麻烦啊。” 红痣男人摇头懊恼。 二人倒吸一口气,连连磕头。咚咚咚!额角已见血迹。 “大人,属下真知错了。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红痣男人摇摇头: “吵死了,打扰本官赏月的雅兴啊。” 押他们的人忙道: “大人请吩咐。” 红痣男人沉吟,把玩扳指: “今夜的月色不够红啊。” 二人一愣。 红? 月色怎么会是红的呢? 呲! 不待反应,押解之人已抹了他们的脖子。鲜血似细泉喷涌,喷满红痣男人的扳指。 他这才取下扳指,对着明月,其上还在滴血。 一滴,一滴…打在斑驳瓦片上,散开血腥气。 他眼睛眯了眯,目光透过扳指的洞: “这才是赏月嘛。梁世孙与宜贞小姐都是读书人,他们应该能明白,红色的月亮…好美啊。” ………… 近郊一声鸡鸣,晨光破晓。 梁宜贞蹙了蹙眉,才缓缓睁眼。她在床上翻了一圈,抱紧被褥。 忽而睁大眼。 不对啊! 她怎么在床上?梁南渚呢? 分段阅读_第 291 章 左看右看,竟不见他身影。昨日的一切,难道是个梦吗? “醒了啊。” 这声音…梁南渚! 只见他已穿戴齐整,发髻一丝不苟。整个人神采奕奕。 梁宜贞有些发懵: “你不是…在…我床上…” 她挠挠头。 梁南渚睨她一眼,已转身端坐案头,咬一口糕饼: “吃早饭吧。” 梁宜贞凝眉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被子,渐渐回过神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分道 梁宜贞蹭着穿上鞋,噔噔跑到他身边坐好,只凝着他不说话,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梁南渚背脊一麻: “你看什么?” “看你啊。”梁宜贞托腮打量,“的确精神多了。” 她点点头: “嗯…也更好看了。” 梁南渚呛两声,推过去一叠玫瑰酥: “吃你的饭。” 梁宜贞看一眼,偏头: “不慌嘛。我问你,我这个‘大枕头’如何啊?” 梁南渚正要喝粥,手一顿,僵直不能动。 对于昨夜的行为,就跟喝酒断片一般。 要不是醒来看到梁宜贞趴在床沿,他打死也不敢信,自己居然在她床上睡着!还抱着她小半夜! 梁南渚面色发青: “近来太疲累,怪我唐突。” 梁宜贞憋笑: “睡过之后才说唐突啊?下次可不行。” “没有下次。”他绷着脸。 梁宜贞轩眉: “那就拭目以待咯。” 这样丢人尴尬的事,怎么还会有下一次?!虽然兄妹相称,但那也是男女授受不亲。 这祸害,要不要脸!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 梁宜贞目光不离,他的一切情绪都看在眼里,只笑道: “我若是要脸,你能安稳睡一夜么?” 梁南渚一顿,渐渐搁下粥碗。 多少年,没有这样安稳睡过了?他自己也记不清。 “所以说,”梁宜贞凑上脸,“我要奖励。” 梁南渚一梗。 果然还是没正经啊。 他饮一口粥: “我陪你练剑。” 梁宜贞眼睛一亮。 不待说话,他已起身朝门外去。 至门边一顿,犹疑半晌,道: “嗯…你没觉得…今日的早饭不同?” 嗯? 梁宜贞看向早饭,清粥、油条、米糕…霎时一怔。不说没注意,原来都是川宁风味啊。 他是思乡了么? 不对啊,前些日子也吃川菜,怎不见他单独提一句? 难道… 梁宜贞张大嘴: “这些…不会是大哥亲自下厨吧?” 梁南渚并未回头,嘴角轻勾,下颌一扬,跨门而去。 只余梁宜贞,在屋中愣了好一晌。 原来…这才是他的奖励啊。 费了心思的奖励。 梁宜贞一瞬笑了,端起饭碗大快朵颐。 穗穗正打来洗脸水,她隔着门缝探头,见梁南渚不在才敢进来。 “小姐洗漱吧。”穗穗拍拍心口。 梁宜贞噔噔点头,却顾不上与她说话,一心只在丰盛早餐上。 穗穗凝着她,咽了咽喉头: “小姐吃什么呢?是不是很好吃啊?” 梁宜贞依旧点头,却不说别的。 穗穗近前两步,眼巴巴比个一: “穗穗能要一个么?” 梁宜贞一顿,胳膊一伸全圈起来: “我的。” 穗穗愣然,腮帮渐渐鼓起。 梁宜贞侧头看她: “这是大哥给我的奖励,不能给你。回头带你吃大师傅做的菜,好不好?” “原来是世孙做的啊。”穗穗一脸嫌弃,“那我才不要吃,一定很凶!” 梁宜贞噗嗤。 哪有说饭菜很凶的? 她揪揪穗穗的发髻: “是啊,可凶了。” 川宁话的“凶”,也有“很厉害”的意思。 梁宜贞笑笑,又朝窗外探头。 暮春落花重重,梁南渚穿梭其间,剑气飒飒。这般神采奕奕,都是她的功劳啊。 不由得勾起嘴角。 ………… 咯噔,咯噔…车轮压过深深春草,压平,又扬起。 离苏敬亭受伤已近一月,一行人就 分段阅读_第 292 章 要到洛阳。过了前面那座城门,是洛都繁华,也是凶险重重。 苏敬亭缓缓下车,日光映衬下,面色依旧发白。伤口的确愈合很快,但剧du却需要慢慢解。 “阿渚,”他道,“你真的想好了?” 梁南渚点头,拍拍他的手臂: “老苏,拜托了。” 苏敬亭颔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自当尽心尽力。只是…” 他顿了顿: “我一走,你自己应付的过来么?” 梁南渚看一眼不远处的梁宜贞,她正在跟穗穗、逢春话别。 他默半晌,收回目光: “你放心。” “好,京城见。” 苏敬亭抱拳,没用多余的话。 京城见,是盼他平安归来,也是自己会不负所托。千言万语,一句“京城见”足矣。 而另一头,女孩子们的分别更麻烦些。 穗穗紧抱梁宜贞,已哭成个泪人: “让我跟着小姐嘛!穗穗要伺候你啊,要是你被世孙欺负怎么办?夜里渴了怎么办?小姐,不要赶穗穗走,好不好?” 她埋在梁宜贞怀里蹭,眼泪把她衣衫都打湿了。 梁宜贞摸摸她的头: “咱们在驿馆不是说好了么?你先上京城是替我打探鉴鸿司的形势,省得我吃闷亏啊。” 她压低声音,耳语: “这可是jiāo给穗穗的机密任务,逢春也不知呢!” 穗穗啜泣,偷瞄一眼逢春,又道: “我知道。可我还是舍不得小姐啊,怎么办呢?” “那你希望我在京城被欺负?” 穗穗噔噔摇头。 “我啊…需要穗穗的保护呢。”梁宜贞笑笑,褪了只碧玉手镯,“拿着吧,睹物思人。” 保护! 穗穗慎重接过握紧,先拿丝帕擦了,再包好塞包里。 她抹一把眼泪: “好的小姐,我会保护好你。穗穗听话的。” 梁宜贞揪揪她的发髻: “这就乖了。” 她又看向逢春: “你们要平安入京,一切拜托了。” 逢春木着脸应声,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不舍的神情。 梁宜贞冲她笑笑,又转头唤: “敬亭兄,两个女孩子和我几大车家当,都拜托你了。” 苏敬亭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没问题。等到京城,我为你们接风!” 说罢,袍服一掀,翻身上马。穗穗也在逢春的监督下盛上马车。 逢春回头,见梁宜贞与梁南渚并肩而立。瑟瑟晨风中,她就像大树旁一颗摇曳的小草。 但她知道,小姐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草。 “小姐。”她忽唤。 梁宜贞一愣。记忆里,逢春与她说过的话,掰着指头都能数清。 “保重。” 逢春道。 她转身上马押着车队,与苏敬亭、穗穗、一半的府兵,一齐消失在茫茫春草中。 梁南渚收回目光: “咱们也走吧。” 待苏敬亭他们出了洛阳,自己也该带着梁宜贞入城了。 梁宜贞又默然站一晌,才颔首转身。 “一下子只剩咱们二人,加一半府兵。有些冷清啊。”梁宜贞轻叹。 梁南渚不语。 她微微仰面: “现在他们走了,大哥总该告诉我,为何要分道而行了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更重要的事 分道而行,分散了府兵的保护,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除非… “老苏还有更重要的事。” 梁南渚负手,目光望向悠远之处。 果然啊…梁宜贞凝视他。 他脚步渐缓: “你也说了,那些尸du,并非普通的尸du。” 大量的尸体、炼制、提纯,不论所需人力还是器物,都不是寻常的凶徒杀手能做到的。 “所以,你让敬亭兄先上京,就是为了调查尸du,好查出幕后之人?” 不对啊… 梁宜贞凝眉。 幕后之人还用查吗? 怀疑晋阳侯府的是皇帝,忌惮晋阳侯府的是皇帝,要兄妹二人入京为质子的,也是皇帝。 这不用查。 那他要调查的,到底是什么? “我要知道,哪些人是幕 分段阅读_第 293 章 后之人的人。”他语气淡淡。 幕后之人的人? 皇帝的人。 梁宜贞眉头蹙更紧。这话…就更奇怪了。 满朝文武、普天百姓,不都是皇帝的人么?否则,还能是谁的人呢? “不仅要揪出来。”梁南渚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偿命…梁宜贞屏住呼吸: “你要…反击?” 就像垄断川宁的官盐生意一样,他要反击。 但又不同。杀人偿命不能暗悄悄地进行,出人命就一定会引来关注。 但他们是逃命的人,逃命的人最怕被关注。 “这有些难。”梁宜贞喃喃自语。 梁南渚缓缓顿住脚步,目光落在她身上,: “老苏不能白受伤。而你,也不能一直置于危险之中。” 难,不是不做的理由。需要清楚的,只有想不想做,要不要做,怎么做。 梁宜贞对上他的目光,星辰之眸,明亮又坚毅。 她嘴唇颤了颤: “你是在,担心我吗?” 梁南渚眸子微凝,目光划过她额角,转开: “想多了。你出事,没面子的是我。” “就为了面子啊——” 梁宜贞故意拖长尾音。她眼神玩味,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 “也不止。”梁南渚忽看向她。 这个眼神,直让人心脏扑通扑通。 他勾唇: “你本来就够麻烦了。死了倒也干净,若是缺个胳膊,少个腿儿,岂不更麻烦?” 梁南渚顿了顿,倾身: “岂不…更是个祸害?” “没事啊,”梁宜贞偏头一笑,“我只祸害你呗。这可是你作为大哥,保护不周之责。嗯…要养我一辈子的!” 梁南渚鼻息哼笑,加快脚步。 梁宜贞蹬蹬追上: “你快说说,要怎么给我报仇?” 梁南渚拧眉,怎么就成了给她报仇? 他遂道: “不觉得难了?” “还是难。”她道,“但有大哥在,就不难了。” “油嘴滑舌。”梁南渚睨她。 梁宜贞嘿嘿两声: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手?需要我做什么?” “不急。”梁南渚忽正色,“影门的牵扯很大,不是官盐之事那样简单。待咱们入京,再从长计议。这个仇…” 他轻哼: “咱们在明面上报。” 明面上…更难啊… 梁宜贞倒吸一口气,怔怔望着他。 “发什么呆!”他弹她发髻,“现在好好养精蓄锐,好好给老子保命!” 她方回神,愣愣点头: “养精蓄锐…那你还要不要‘大枕头’?” “闭嘴!”他斥道,“欠收拾!” 梁宜贞憋笑,一面追他,一面唤大哥。 ………… 洛阳郊外的驿馆,杨淑尔正如其他女孩子一般,轻摇团扇赏花。 洛阳牡丹繁盛,就连小小驿馆也是花团锦簇,这时节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一丫头半掩在墙角探头。杨淑尔余光扫过,渐渐退出人群。 “说。” 她手执团扇掩面。并不是羞怯,而是怕有人会唇语。近着洛阳,不得不更加小心。 丫头凑上她耳边: “世孙与宜贞小姐已至附近。只是…不见敬亭少爷,宜贞小姐的丫头也不见。还…” 她深吸一口气: “还少了一半府兵。” “小姐,”丫头很紧张,“难道说,他们已经遇险?那小姐…岂不也很危险?” 杨淑尔握紧团扇: “本就是冲着危险来的,你现在怕什么?” 丫头眉头紧锁: “小姐,我不是…” “别说了!”杨淑尔斥道,“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世孙没别的吩咐,就不要管多的闲事。世孙的心思深沉缜密,岂是你我能窥探的?” 丫头脖子微缩,道声“知错”。 又道: “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杨淑尔四下扫一圈: “做好准备,掩护他们入城。” 丫头应声,走开。杨淑尔轻摇团扇,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人群之中。直像个没出过远门,看什么都新鲜的女孩子。 ………… 靴子黑影如飞,在人群中迅速闪过 分段阅读_第 294 章 洛阳城的街道,却不闻半点声音。 至一间茶舍方顿住。 “大人…” 话音未落,红痣男人抬手打断。 他正端坐茶桌前,烹一盏牡丹花茶。案几是黄花梨的,茶具是龙泉青瓷,再配上茶香悠悠,花香清甜,极是风雅。 “粗人。”他摇头微斥,新舀一盏茶吃了,才道,“说吧。” 来人抱拳: “上回那两个蠢货行刺失败,我们回过那家驿馆。听人说,他们刚走不久。” 红痣男人手一顿。 不是因为没抓着人。打草惊蛇,蛇又不傻,抓不到人才是合情合理。 但…刚走不久… 就很值得玩味了。 这是算准了他们返回的时间,故意吊着他们玩儿啊。看来,这个梁世孙对他们也很了解,并且… 没有丝毫畏惧。 这很令人不安啊。 红痣男人握紧茶盏。他走到今天的位置,不是靠人尊敬,也不是靠人爱戴,而是让人怕。 你无法让所有人都尊敬你,但你能让他们都怕你。 可没有畏惧的人,该怎么办? 他凝眉: “这个梁世孙,还真是扫兴啊。” 扫他的兴,他就要人的命。 红痣男人轻笑,嘴角尖利,神色yin冷: “附近的兄弟都调过来了吧?” “是。”来人低头应声,“全凭大人差遣。” “那就盯紧了。”他道,“洛阳城…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要布置我们的人。驿馆、酒楼、街市,甚至青楼… 这一回,我要他们chā翅难逃。” 他抬眼,透过窗户能看到洛阳城大片街景。 叫卖声声,熙熙攘攘,他的目光像是洒下一张网,网住来往众人,也将网住那些扫兴的人。 他又含笑添一盏茶,向来人笑道: “记住了。这叫…请君入瓮。”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入瓮 清晨的阳光唤醒万物,青草伸着懒腰,庭院牡丹竞相绽放,颜色各异,俱是国色天香。 梁宜贞身着绾色春衫,雪白面纱遮住脸,只露出两个大眼睛。 梁南渚打量她一眼,满意点点头。 他自己换了件深色袍子,许多日未剃胡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五六岁。 梁宜贞望着他憋笑。 忽一蹦上前,揪他胡须: “夫君。” 她偏头,明媚一笑。 梁南渚侧头躲开,眼角投来嫌弃的目光: “老实点。” 她近前: “可你是夫君啊。” 他退后: “出门再喊。” 梁宜贞才不听他,只一步步负手上前: “我总得提前适应适应吧,万一说漏嘴,叫出一声‘大哥’,人家还以为咱们不正常呢!对不对?” 梁南渚侧身越过她,拂袖: “歪理。” 她跟过来,倾身审视: “大哥不会是害羞了吧?那你还好意思跟人家装夫妻!” 梁宜贞又点一阵下巴: “说来,上回装过夫妻了,他们真的不会识破?我看你这么别扭,还不如装兄弟呢!” 兄弟? 梁南渚嫌弃打量: “死娘pào。” 梁宜贞撇嘴。 他又道: “正是因为装过夫妻,他们定然以为咱们不会再装。故而,更容易蒙混。” 其实,两个大活人,仔细辨认岂会认不出? 所谓蒙混,只是让对方更慢认出,争取更多时间。 “我懂。”梁宜贞一把挽上他,“走吧,夫——君——” 梁南渚扶额,被她拖着下楼。 楼下府兵已做随从打扮,站列一排。看着二人相携而行,他们发出欣慰的微笑。 难得一日不闹,真好啊。 梁南渚清了清嗓,俯视府兵们: “夫人不慎毁容,奇丑。本老爷遍寻名医,恰至洛阳。明白了么?” 府兵齐整抱拳: “谨遵老爷吩咐。” 梁宜贞一愣,这群人反应够快的啊。 不过… 毁容是什么鬼!奇丑是什么鬼! 她转眼瞪向梁南渚: “原来,让我戴面纱,是在这里等着呢!” 梁南渚憋笑,眼神飘忽: “遮住脸,自然更难认。况且,众人 分段阅读_第 295 章 丑女都是避而远之的。这是为你好。” 梁宜贞撅嘴: “你怎么不也毁容?还更安全呢!” “夫妻双双把容毁。”他呵笑,“太假了。况且…” 梁南渚下颌渐渐扬起。 这个动作…梁宜贞知道,这是他自夸自大的前兆。 他道: “我这般玉树临风,说毁容?很没有说服力啊。” 梁宜贞憋气,刚要出拳,他一把握住,又将她一揽。 “入城吧,夫人。” 他嘴角勾笑,一脸得意。 府兵们呵呵。 这两人,一日不闹浑身难受! ………… 洛阳城门。 晨光划过,城门缓缓打开。兵士门整齐小跑,在城门口渐渐停驻,一字排开。 人群一拥而上,出城的、入城的,就要挤垮城门。 “挤什么挤!”兵士们维持秩序,“都去排队!排队!” 一兵士拦住老汉: “说你呢!鱼符呢?” 鱼符,是大楚证明身份之物。大楚国民人手一枚。 老汉懊恼,满脸皱纹更深: “忘带了。” “没鱼符还想入城?!滚滚滚!” 老汉一把抓住兵士,哀求: “官爷行行好,小的奔丧来的,耽搁不得啊。” 兵士一怔,目光渐渐落在手臂上。 好大力气… 老汉心一抖,盯着兵士,渐渐松手。 谁知,兵士反手一握: “抓细作!” 四下怔半刻,旋即有兵士蜂拥而上。一番拉扯后,老汉假发也掉了,皱纹也散开了,被兵士们押解而去。 众人的目光纷纷收回。 洛阳城是大都邑,这样的事常常有,见怪不怪了。 “来来来,继续过啊。” “诶,你也没鱼符?你很可疑啊。” “谁说没有,这不是么?眼瞎啊!” “走走走!下一个。” …… 梁宜贞挽着梁南渚,缓缓放下车帘。 “鱼符啊…”她喃喃,“咱们有么?” 梁南渚白她一眼: “等你想起来,咱们还入不入城了?” 他摊开手,正两枚鱼符,以假乱真。 梁宜贞了然一笑。 这种鱼符还算容易仿制,百年后已不用了,她遂一时没想起。 不过,仿的这么真的,也是难得啊。 “想不到,大哥…”她一顿,笑笑,“夫君还有这手艺。” 梁南渚睨她一眼,收好鱼符。 又道: “适才看清了么?” 看清了城门很乱,管控很严。但他让她看的,不是这个。 梁宜贞遂道: “西南角十人、东南角五人、城楼上三十余人,混在人群中的至少二十人。” 他们都对刚才的细作漠不关心,在众人围观时,他们却四处乱看。 似乎,在寻找什么。 “很好。”梁南渚道,“记住他们。” 梁宜贞颔首,又道: “还有些人。” 梁南渚面色一滞,目光落向她。 她缓了缓,道: “那些人,离得更远。有在城楼游玩的,有在城中高楼吃茶的。但他们,都盯着咱们的车。” 不是一直盯,但她能感觉到。 下墓之人,对于四周的环境有着别样的敏锐。 梁南渚看她半晌: “那些你别管。” “是我们的人?”她渐渐睁大眼。 梁南渚默一阵,颔首。 人更多,也就更安全。 但她的紧张没有丝毫减缓,心反而揪更紧。 到底还有多少梁南渚的人,是她不知道的。那些人,又是什么人呢? 她看向他。显然他不愿多说,她遂不再问。 “车上什么人?” 车外忽闻兵士的呵斥,正是方才抓细作的那个。 很细致谨慎的人啊。 有府兵应声: “这是我家老爷与夫人。夫人有病,听闻洛阳名医遍地,特来求医。” 兵士打量他几眼,长qiāng指向车子: “让他们下来。” “这…”府兵为难,“怕是不便…” 兵士的目光更狐疑: “下来!” 梁南渚这才睁开梁宜贞的手臂,掀帘而出。 墨袍玉立,胡须俨然,气度端重又沉 分段阅读_第 296 章 稳。好一位年纪轻轻的掌家人。 “鱼符呢?”兵士没好气。 梁南渚恭敬奉上。 兵士看了好一阵,又道: “车中还有谁?为何不敢出来?你们很可疑啊!” 梁南渚作揖: “官爷这话说的,我家世代书香,哪里就可疑了?” 兵士鼻息一哼: “读书人屁事儿最多!” 梁南渚方道: “车中是内子,因染顽疾不便见人。还望官爷通融。” 通融? 要求通融的,都很可疑啊。 兵士上前一步: “要么出来,要么府衙见。你自己选。” 梁南渚摇摇头,做出一副酸儒样: “fu人本就不宜抛头露面,这是书上写过的,是礼义廉耻!” “听不懂。”兵士摆手,“让开!” 梁南渚拦在车前: “你不讲道理,那就府衙见!” 第一百八十章 如此护送 兵士一震,上下打量他。 城门每日来来往往许多人,邻国细作、私盐贩子、越狱强盗…他们都期待“通融”,可没有一个人敢主动要求去府衙。 这个人也太嚣张了! 真是读书人吗? “带走!” 他一声令下,四周兵士迅速围过十来个。个个手持长qiāng,押着他们的马车和随从入城。 围观百姓只是看几眼,倒没引起什么议论。 这样的事日日都有,实在算不上新鲜。况且此前抓了个乔庄的细作,没人愿意讨论无趣又酸腐的读书人。 梁宜贞拽拽他的衣袖,大眼眨巴: “你在干什么?” “入城啊。”梁南渚靠上车壁,跷起二郎腿,“洛阳官兵护送,谁敢造次?” 梁宜贞狐疑,挑帘看一眼。在城门守株待兔的人的确没跟上来,还傻愣愣地四处张望。 她吐一口气: “原来是反其道而行之。闹出动静会引人注目,他们料定咱们会低调行事,反而不会在意城门边的小打小闹。” 搁在平日,城门拒检也不算小打小闹。只是前有细作被捕,他们的行为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细作是意料之外的事,梁南渚借此顺水推舟,反应够快的啊。 梁宜贞咂嘴: “大哥真狡猾。” 他哼笑: “是机智。” “不过,”她偏头看他,“入城之后怎么办?真去府衙啊?” 梁南渚忽倾身: “你不是惯爱去府衙的吗?怎么,不是那老男人的府衙,你就怕?” 梁宜贞面色一滞,半刻,嘴角勾起狡黠的笑: “不怕啊…” 她小脸凑近: “夫君在,为妻怎么会怕?” 梁南渚一梗,收回身子挺直端坐。 ………… 洛阳城比川宁更繁华,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夹杂着高低起伏的叫卖。 “小姐,买朵新鲜牡丹簪鬓发吧。”年轻勤劳的货郎捧着新采的牡丹叫卖。 杨淑尔含笑念过,凑近鼻尖轻嗅。 目光,透过花瓣追随远去的马车。 “我要了。”她让丫头付过钱,拈花缓步,行向巷子后。 “小姐,”丫头追上来,“世孙他们怎么被府衙的人带走了?要不要去救?” 杨淑尔拿花轻敲她一下: “又妄自揣测了不是?世孙的吩咐是保他们平安入城。如今入城了,也很平安,说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丫头挠挠脑袋: “原是这样啊。不过,小姐连日本就辛苦,还要猜世孙的心思,也不知为个什么!” 杨淑尔含笑,目光落向手中牡丹: “为了杨家的荣耀,为了锦绣前程。” 如手中牡丹一般,灿烂光华的锦绣前程。 ………… 辰时一过,天气就越发炎热。出城入城的人都少许多,稀稀拉拉,不再拥挤。 这是守城兵士的日常。 他们抹一把汗,依旧兢兢业业。 城门附近,也有人抹一把汗。 “人呢?不会已经混进去了吧?” “咱们看得仔仔细细,什么动静都不为所动,不可能看丢啊。” “都这个时辰了,入城人零星几个,太容易被发现。他们又不傻, 分段阅读_第 297 章 不会这么晚入城。” 领头的虚汗直冒,蹙眉道: “吩咐城中的弟兄,都盯紧了。” “头领的意思是…” 领头的狠叹: “只怕二人早已入城。”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可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生生溜走,太侮辱人了! 他们一瞬抱拳: “头领放心,兄弟们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罢转身。 眨眼间,四散在人群中。 ………… 洛阳府衙中,官员与兵士往来纷纷,忙碌一片。 新发生的纠纷、积压的案子,上报的文书…每个人都有做不完的事。 没人在意一辆被押解,缓缓行入的马车。 这太平常了。 癞头师爷捧着一大摞文书,擦身而过。 无意间拦住领头的,嗤笑: “诶,又是哪个倒霉的犯事?” 领头的一脸不耐烦: “外乡人,城门拒检的。” 拒检啊… 癞头师爷朝马车探了探头,低语: “还带着随从。大户人家没事找事吧,烦死个人!” “可不是!”领头兵士深有同感,手臂搭上师爷的肩,“说他婆娘有病,不便见人。赖师爷你说说,矫情不矫情?” 赖师爷嘿嘿两声: “倒是个疼老婆的。不过…” 他撇嘴: “这种故意挑事的年轻人我见多了。求刺激嘛,不成体统!” 领头的呸一声: “尽给府衙添麻烦。” 说罢扛qiāng押车而去。赖师爷目光追随,看了一晌才走开。 马车哒哒拐过一个弯,领头兵士挥抢敲车窗: “下来下来!” 梁南渚理了理袍子下车,像个老实的读书人,谦逊而温和。 领头的蹙眉: “叫你婆娘也下来!” 他挥qiāng指一圈,无奈道: “这是洛阳府衙,没几个人。用不算抛头露面了吧?” “夫君,”只听车中传来柔弱女声,“为妻不打紧的,夫君扶我下车吧。” 这声音…娇恰恰,软绵绵… 梁南渚一梗,险些呛出声。这祸害真能装! 他暗自吸口气,换了极温柔的面目,遂扶她下车。 手搭上的一刻,梁宜贞触了下。他大手温暖,星辰之眸含情脉脉,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子。 一时面色微红,只是面纱之下,不为人知。 只见少fu弱柳扶风,半倚着男人,很是亲昵。 洛阳兵士们打个寒颤,这般恩爱膈应谁呢?欺负他们没老婆么! 领头的也看不下去,挥qiāng驱赶: “去去去,到里面喝杯茶。待我回禀知府大人再做处置。” 他又嫌弃打量一眼: “就秀吧!有你们好看!” 梁宜贞可怜兮兮的,又朝梁南渚靠更近。 洛阳兵士再看不下去,留下几人看守,其余的就差拔腿跑。 梁宜贞憋笑,耳语: “夫君,如此宠溺,你把他们都吓跑了。” “吓跑?”梁南渚钩唇,“还会吓回来的。” 梁宜贞凝上他,这个表情…像是一切尽在掌控。 她忽倒吸一口气: “洛阳知府…不会有猫腻吧?” 他但笑不语,搀她转身: “夫人辛苦,进屋吃茶吧。” ………… 洛阳知府柳荀手握鱼符,眸子凝了凝。 他是位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三撇小胡子看着有些滑稽。 只听领头兵士抱怨: “也不知是恶作剧还是有真问题,大人看,该如何处置?” 柳荀握紧鱼符,撇撇嘴: “你们这群蠢货,他们是本府的亲戚!”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亲人呐! 亲戚! 兵士们一个个瞪大眼张大嘴,下巴都快掉了。 领头的一脸尴尬。 自己在洛阳府衙任职多年,没听说过柳大人有这亲戚啊! “让开让开!”柳荀大袖一挥,拨开人群就冲出门去。 兵士们挠挠头,只得跟上。 梁南渚正带着梁宜贞吃茶。所有人都知道,府衙的茶吃不得。但这一回,他们却吃得很安心。 梁宜贞搁下茶盏,凑到他耳边: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该不会…又是 分段阅读_第 298 章 的人吧?” 梁南渚气定神闲吃口茶: “不是。” 梁宜贞投去狐疑的目光,正凝眉,屋外想起哒哒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大侄子!” 门啪地推开。 柳荀张开臂膀,趋步而入,衣摆大袖朝后飞。 梁南渚面目一滞,侧身躲开。 柳荀扑了个空。 这模样…很是狼狈啊。门边堵着的兵士们都看呆了。 柳荀扶了扶案几,尴尬笑笑,手掌不停拍打椅背: “大侄子,多年不见啊!” 梁南渚隔远一步,嫌弃睨他: “分明两月前才见过。” 柳荀摸摸官帽,嘿嘿两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他又转向吃惊的兵士们,摆手: “滚滚滚!我与大侄子说话,你们该干嘛干嘛。” 兵士们这才回神,赶忙逃开。 出了门却不住往回看。 “真是柳大人的侄子啊?这下闯祸了!” “咱们方才押犯人似的,不会被参一本吧?” 领头的咽了咽口水,面色不大好: “咱们依律办事,柳大人也不能存私心。你们放心,一定…没事的!” 他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打鼓得厉害。 果然啊,敢嚣张的人都有嚣张的资本。他抓脑袋,想着如何赔罪。 ………… 屋中一片其乐融融。 或者说…怪异重重。 柳荀十分殷勤,打量完梁南渚又打量梁宜贞。 他露出慈父般的笑: “这是侄媳fu?安安静静的,看着很是贤淑啊。” 贤淑?! 梁南渚猛呛两声。 “你爷爷总念叨你老大不小,这回该放心了。”柳荀点点头,很是欣慰。 梁南渚斜眼睨他: “喂,你瞎么?这是梁宜贞。” 柳荀一惊,又仔细打量一回: “是宜贞啊。我听你们互称夫妻,还以为…” 梁宜贞噗嗤。 听二人的对话,她大概理清了关系。 这位洛阳知府柳荀,应是老晋阳侯的故人,对于晋阳侯府的事,也多少知道。 最要紧的是,梁南渚信任他。 她遂甜甜一笑,上前行个万福: “柳叔好。” 柳叔…叫的真好听啊,柳荀喜上眉梢。 “好个锤子!”梁南渚哼声。 梁宜贞好奇,低声问柳荀: “柳叔,大哥好别扭啊?” 柳荀憋笑: “我们的仇结了很多年了。” 他压低声音: “你大哥小时候可爱着呢!我悄悄告诉你啊,他五六岁还尿床。 有一回在你们爷爷的道观被我撞见,这小子从此恼羞成怒,见我就怼!” “哈哈哈!”梁宜贞没憋住笑,“真的?大哥尿床啊!” 梁南渚一张脸已黑成锅底,眼角shè来寒光。 “说不说正事了?” 他沉声,颇有威严。 梁宜贞捂紧嘴,不时还扑哧闷笑。 柳荀只尴尬耸耸肩,三撇小胡子跟着一翘一翘: “什么正事?不就是有事求叔叔吗?大侄子啊,你知道叔叔的规矩哦。你回川宁时经过此处,我跟你说得清清楚楚。” 梁南渚白他一眼: “鱼符你没打开看么?眼瞎!” 柳荀一怔,忙就着案几砸开鱼符。其中正一对小金铃。 梁宜贞围着看半晌: “这是何物?” “宝贝。”柳荀笑呵呵收好。 梁南渚摇摇头: “这是爷爷修道的法器之一。这老东西亦是修道之人,觊觎多年,爷爷从不松口。” 但今天,爷爷拱手相让了。 柳荀抬抬衣袖,里面有小金铃的重量。 他满意笑笑: “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梁南渚倒不急着说,行至上座坐下。袍服一搭,翘起二郎腿。 梁宜贞微愣。 他为何挑上座坐?不论长幼关系,还是主客关系,那个位置都不该是他的。 梁南渚道: “送我们出城。” 这语气…是命令。 柳荀也不再chā科打诨。 梁南渚的言外之意他自然懂。必是危机四伏,才需要人护送。 他道: “平安出城不 分段阅读_第 299 章 难,难的是出城之后。出了洛阳就不是我能掌控的范围了。” 梁南渚颔首: “所以,不能明着送。” 暗送? 梁宜贞凝眉,何为暗送? 梁南渚接着道: “听闻,三日后洛阳举办牡丹花会。” 牡丹花会,洛阳城春日里最大的盛事。许多文人墨客慕名而来,留下千古诗篇。 届时,人群窜动,熙熙攘攘,也是最混乱之时。 乱,则利于逃。 柳荀点头: “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你们万事当心。” 说罢,健步如飞,一刻也不耽搁。 梁宜贞收回目光,狡黠转向梁南渚: “还说不是你的人?” “本来就不是。”梁南渚道,“他的帮助,我是付出了代价的。” 金铃虽小,但绝非凡品。 这代价其实并不小。但能换取二人xing命,却是千值万值。 梁宜贞在他身边坐下,仰面: “就算不是你的人,也是你信任的人。” jiāo了命的信任。 梁南渚笑了笑。 现在似乎不用多说,梁宜贞也能明白很多事。与从前判若两人啊。 他目光落向她: “夫人,不是想看牡丹么?三日后,记得把脸遮严实了。” 梁宜贞偏头: “夫君是怕别人为我的容貌倾倒,你没有立身之地么?” 梁南渚呵笑: “别忘了,夫人有疾,奇丑。” “就算是个丑无盐,”她眨一下眼,“不还有夫君宠着么?” 梁南渚一梗,别开头去。 ………… “废物。” 茶舍中,红痣男人的牡丹花茶茶洒了一桌,杯盏倾倒,花瓣黏在桌面。 “这么小的城门,竟也能丢?”他哼笑,“影门的招牌可经不起你们如此践踏。” “大人息怒。” 随从抱拳,身子发颤。 这已是他本月换的第三个随从了。至于前面二位,早喂了血扳指。 随从吸一口气,定神道: “弟兄们已在全力追查。他们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要住旅店驿馆,就必然留下痕迹。不出今夜,定有消息。” “若他们不投宿呢?”楼梯口传来尖利yin冷的声音。 红痣男人与随从皆看去。 佝偻上楼的人渐渐抬起头,目光yin冷,长袍洗得发白。 正一个癞头的秀才。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将计就计 “投宿?”癞头秀才冷笑,斜眼看随从,“等着你们抓么?” 随从心下一抖,背脊发麻。 红痣男人收回目光,新斟一盏茶: “赖师爷,别来无恙。” 赖师爷恭敬行礼,坐下: “我是无恙,大人有恙吧。” 红痣男人呵呵笑: “不愧是影门的老人,晚辈盼着师爷指点迷津。” “不敢。”赖师爷含笑,倒没有半丝不敢的神情,“下官只是提醒大人,目光放宽些。” 红痣男人斟茶的手一顿: “师爷的意思是,他们并未投宿?” 十来个人…睡大街睡破庙么?那更乍眼! 况且,其中还一位娇滴滴的侯府小姐。男孩子们能吃苦,她如何受得了? 但这么多人,不会凭空消失。 赖师爷目光一扫,似乎看透他的心思: “他们才不会吃苦!” jiān猾之人,即使正在逃命,也不会让自己吃半分苦。 红痣男人搁下茶壶,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们在府衙。” 赖师爷轻描淡写。 但这个信息分量并不轻,它像一枚火yào闷声zhà开。 影门的人可以监视整个洛阳城,唯独监视不了重兵把守的府衙。 况且,那是朝廷的地盘。一旦动手,事情就会闹大。 但暗杀,就是不希望人尽皆知。 红痣男人摩挲扳指好一晌,忽笑了: “这也好。” 他继续斟茶: “这个洛阳知府,果然有问题吧。” 许多年来,藏得够深啊。 洛阳是入京的要塞,故而影门派了经验丰富的赖师爷在此。并非大材小用,而是此处太重要。 重要的地方,自然不能jiāo给有异心的人。 柳荀… 分段阅读_第 300 章 红痣男人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他们有什么计划?”他问。 赖师爷方道: “柳知府很谨慎,半个字也不曾透露,只说是亲戚,留他们住下。” 红痣男人沉吟: “住下不是目的,送他们走才是。师爷熟悉洛阳,已有猜测了吧?” 赖师爷眼睛眯了眯,凶光自眼角泄出: “三日后,国色园牡丹花会,就是最好的时机。” 国色园临近洛阳边界。盛会熙熙攘攘,游园之人都可作为掩护。届时悄悄消失,神不知鬼不觉。 “此前果然小看了他们。”红痣男人冷笑。 从入洛阳,到离洛阳,一气呵成的计划啊。 但影门,专掐咽喉。 在他们眼里,气,不能呵成。 只能断! 红痣男人勾起一抹yin笑: “早就听闻洛阳牡丹国色天香,牡丹会风雅至极,我自当附庸。” 小东西们想玩,那就将计就计吧。 ………… 春风吹动花枝摇曳,哒哒马蹄越过牡丹花丛,长袍少年翻身下马。 三五同伴涌上来,人手一把折扇。或合拢或半开,摇曳生风,少年意气。 “怎么才来?”同伴们扯拽少年。 少年嘿嘿: “路上人多,堵了好几里呢!” “别废话,咱们快过去!听说今日有牡丹仙子进献花王,可热闹了!” “那赶紧的,晚了都挤不进去了!” 少年们挥舞折扇呼朋唤友,勾肩搭背地涌入人群。 梁宜贞收回探头的目光,仰面笑道: “年少时光真好啊,比咱们府上的花朝盛会还热闹。” 她依然戴着面纱,一双大眼冲着梁南渚眨两下。 梁南渚垂眸,指尖撩过面纱: “稳重些,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梁宜贞一把抱住他臂膀,“夫——君——” 声音甜腻腻的。 不对!应是病态啊。 她一怔,立马换个柔弱嗓音: “咳…咳咳…夫君,为妻站不住了。” 说罢便朝他胸膛一靠。 梁南渚面色一滞,咽了咽喉头,只缓缓搂住她腰身: “戏太过了。” 梁宜贞吐舌。 他又搂紧些,朝府兵们道: “本老爷带夫人去看花王,你们四处赏花玩乐,记得接我们就是。” 四处赏花是观察可疑之人,接他们自然是接应之意。 府兵们应声,一时四散。 兄妹二人四周扫一圈,也行入人群。 洛阳人口颇多,加上外地慕名而来的,人挤人,都快走不动道。 梁南渚只紧搂着她,用臂膀与身体将人群隔开。 “夫君,”梁宜贞眼珠提溜转,“洛阳多美人,你可要多看看啊。” 多看看,哪些是隐藏在人群中的可疑之人。 梁南渚含笑倾身,在她耳畔低语: “为夫这一生,只看夫人足矣。” 他态度亲昵,言语暧昧,与真夫妻无异。自然到没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唯有梁宜贞,面颊的殷红飞上眼眶。 “你不看,我要看。”她嘟哝,“少年们都很好看呢。” 梁南渚钩唇,目光扫过人群: “那夫人可要一个一个看清楚,看一看,是不是真有人比为夫还好看?” “美人很多,夫君只有一个。” 她明媚一笑,环住他的腰,眸子又凝了凝。 歹人很多,全心信任的却只有彼此。 越过重重人群,杨淑尔收回目光,团扇掩面一笑。 “小姐笑什么?”丫头还在垫脚探头。 杨淑尔摇扇: “少年夫妻,当是如此。宜贞啊,还真是个有趣之人。” 丫头撇嘴嘟哝: “什么少年夫妻啊,都是演的!骗人的!小姐还当真呢?” 杨淑尔憋笑,敲她一团扇: “我是在想,他们兄妹感情那么好,日后谁做了她嫂子可有的受!” 丫头哼声耳语: “那有什么!世孙喜欢不就好了,小姑子还能掺和人家夫妻的事?况且,若姑嫂在闺中时感情就好,就没那些顾虑了。” “小小年纪,你还挺懂。”杨淑尔轻笑。 丫头笑笑: 分段阅读_第 301 章 “说来,小姐与宜贞小姐的关系就挺不错嘛。” 杨淑尔手一顿,摇扇停驻。 她白一眼: “胡说什么呢!” 丫头凑上耳语: “小姐,这样的前程才是最稳、最锦绣的。” 一个女人的前程,大抵如此吧。 杨淑尔默半晌,撇嘴: “好了,别说了。再不快过去,花王都看不着了。” “哦。”丫头憋笑点头,“我看,是怕看不着世孙吧?” 杨淑尔一怔,面色微红: “是怕看不着啊。你别忘了咱们来做什么的?再这样,小心我打发你回川宁。” 丫头一惊,连忙赔罪: “不敢了不敢了,小姐别生气。” 话音未落,前方隐见喧闹。 “出什么事了?” “怎么不走了?” 人群渐渐不安,一传十十传百,越发躁动。 “花王毁了!” 一声高嚎,人群瞬间被点燃。 第一百八十三章 摧花贼 花王被毁?! 游客面面相觑,满脸写着懵。 一队洛阳府兵艰难越过人群,朝前小跑。 “什么情况?” “花王是特地培育的品种,珍贵至极。怎么会毁?” “今日就是看花王来的,这下看花瓣啊?” 人群喧闹起来。好奇的、抱怨的、猜测的…四下闹哄哄,讨论声此起彼伏。 杨淑尔凝眉,朝前探头: “去看看。” 牡丹是花中之王,花王自然是王中之王,骤然被毁,怕不是毁朵花这么简单。 这是能引起sāo乱的。 是世孙他们搞出来的么? 她深吸一口气。不管是不是,自己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他们。 ………… 人群sāo动,进献花王的高台附近更加混乱。 各色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伸长脖子,挤来挤去。 扮作牡丹仙子的女孩子只蹲在地上哭,步摇颤动,五彩裙蹭在地上。 她身旁一盆残花,花瓣洒了一地,连枝桠都折断了。 想来正是花王。 “让开让开!怎么回事?” 柳荀在兵士的簇拥下急匆匆赶来,气喘吁吁,三撇小胡须跟着呼吸上下。 见着花王残枝,瞬间怔住。 “谁干的?”他目瞪口呆,伸出颤抖的手,“谁这么大胆?是谁!” 柳荀忽咆哮,气得青筋暴起。 “给我查!”他四下指一圈,“本府倒要看看,谁敢在洛阳城惹事!” 领头的兵士满头冷汗: “大人息怒,属下已封锁国色园。” “息怒?息得了怒吗!”柳荀大喘气,抱拳向北方,“花王是进献给京城的珍品,仪式过后就要快马加鞭送去。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上头怪罪下来,是整个洛阳城遭殃!国色园这么多人,谁都脱不了干系!” 四下百姓大惊。 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这下涉及自身,全都慌了。 “哪个孙子干的?站出来啊!” “别连累人啊!” “柳大人给大家做主啊!” …… 百姓的呼声越来越大,惊惶的情绪不断发酵。 人群中,梁宜贞倚在梁南渚怀里,低声咂嘴: “柳叔演技真不错啊。比戏园子的大戏还好看。” 梁南渚钩唇耳语: “只可惜,咱们快谢幕了。” 梁宜贞转转眼珠: “有观众可盯着咱们看呢!” “那就让他们干看着。”他搂紧她。 红痣男人的目光锐利,越过人群,早已分辨出兄妹二人。只是人多不好动手。 他眯了眯眼: “他们又搞什么?” 花王被毁引起sāo动,可他们还在现场。 不像是声东击西啊。 随从看向发怒的柳荀。那副样子,比珍珠还真。 他蹙眉: “或许…真的是个意外?” 高台上又传来柳荀发狂的声音: “什么叫你不知道?你就站在这儿你不知道?” 他指着牡丹仙子一阵狂斥: “是不是你干的?故意的还是不当心?你很可疑啊!” 那女孩子丰满身材,装扮艳丽,此时却委屈得像个瘦瘦小小的小动物。 她不住 分段阅读_第 302 章 泣,哭得妆都花了: “柳大人,不是我啊!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我也好怕的。会不会杀头啊?” 杀头?! 听着这个字眼,四下更加人心惶惶。 有兵士小跑上前: “大人,有线索。” 柳荀眼睛一亮。四下瞬间安静,屏住呼吸。 兵士接着道: “花房门锁有撬过的痕迹,屋顶、庭院、花房之中都看到不同脚印。柳大人,这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团伙作案。” “团伙?”柳荀气得头顶冒烟,“这是要造反,是要陷洛阳于不义啊!这是yin谋,yin谋!” 四下一片哗然。 京城的皇帝生xing多疑,听说夔州惊现三王碑,便怀疑有人谋反。 如今花王毁在洛阳,岂不更是凶兆? 今日在场的,会不会都被打成逆贼? 人们的惊恐已达到顶点,稍稍一触,便能喷发。 红痣男人四周看看,疑惑更深。 不过…洛阳兵士的排布,怎么有些奇怪? 似乎,在影门众人与梁家兄妹间隔了条若有若无的线… “不好!”他猛惊。 他们不是要声东击西,而是… 引蛇出洞。 不及思索对策,只见人群中刀光一闪。 有人高喊: “拦住他们,摧花人暴露了!” 话音未落,两家兄妹已隐匿在人群中,悄悄退开。 红痣男人急了: “快追!” 一声令下,影门众人齐齐亮刀。 “等…”他一拍脑门。 第二个“等”字未出口,影门众人已飞身而出。 糟了。 第一缕刀光、有人带节奏地高喊…他们就是要他慌,就是要引影门的人亮刀。 百姓们见刀锋林立,瞬间对摧花贼的事深信不疑。 “抓贼啊!” “都帮忙抓!不能被他们连累!” “摧花抵命!” …… 洛阳兵士、百姓,纷纷阻拦影门之人。人群涌动,他们被挤得无法施展。 隐在人群中的杨淑尔也看明白了,忙吩咐: “都去帮忙抓人。” 会武的人一多,影门众人自然更脱不开身。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梁家兄妹出了国色园。 红痣男人握紧双拳,指节绷得发白,目shè凶光: “小兔子,以为就这样逃掉了吗?” 影门的能耐,永远不是你们这些小兔子能想象的。 红痣男人沉住呼吸,在脸上从容蒙上黑布,飞身一跃而去。 ………… 梁南渚拽着梁宜贞狂奔,风在耳畔呼啸而过。 晋阳侯府兵们早在国色园外等候接应,见着兄妹二人的身影,不用停下,直接跟上。 千钧一发,慢一刻都关乎xing命。 国色园的喧闹渐渐不闻,入了山林间只有排排树木眼前飞过。 “小兔子,去哪儿啊?” 眼前忽闪过黑影,霎时站定,一个黑衣人挡住去路。 府兵们瞬间成排挡住,拔刀相对。 兄妹二人脚步一滞,梁南渚握紧她的手。 “哆哆哆…”黑衣人咂嘴摇头,“挺聪明啊,利用百姓脱身。可惜,猎人太多,兔子是逃不掉的。” 他一个响指,周围草木沙沙,四面八方窜出一片一片的黑影。 足有…百人。 黑衣人负手踱步: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低走…都得死。” 兄妹的心一瞬提到嗓子眼。二人牵手紧握,不住渗出汗。 梁南渚凝视: “那你就试试。” 说罢将梁宜贞一揽,腰间抽出利剑,飞身砍去。 黑衣人本能一闪,他们正好越过飞奔。 “给我追!” 黑影如浪,自四面八方涌来。府兵们大喊一声,刀剑相接对抗厮杀。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是他 兄妹二人手牵手,衣袍飒飒,脚下如生风火轮,拼尽一身轻功。 身后厮杀之声噌噌,每一声,都心惊肉跳。 红痣男人紧追不舍,黑浪翻涌似要吞噬。 忽而一顿。 梁宜贞踉跄两步,紧紧环住他的腰,面色煞白。 前方, 是悬崖。 心一瞬揪紧,兄妹二人屏住呼吸,嘴唇发颤。 分段阅读_第 303 章 剩余的五六府兵挡在身前,个个伤痕累累,满身血污。 黑衣人围了大半圈,唯一的出路只有悬崖。 是出路…也是死路。 红痣男人自黑衣人群中行出,负手踱步,玩味打量兄妹。 “两只小白兔,还跑不跑了?” 他含着yin冷的笑,摩挲拇指的扳指。 梁南渚他们被bi得步步后退,后跟忽一滑,崖边石子纷纷坠落。 深不见底,不闻回音。 他束紧梁宜贞,回头看一眼,有些眩晕。 崖底噌噌冒着寒气,就算不摔死,也会冻死吧。 二人面面相觑,面色僵直。 红痣男人朝悬崖探头: “忘了同你们讲,这是洛阳著名的‘死潭’,寒气bi人万物不生。你们…” 他轻笑: “可以选个死法。” 挡在前面的府兵心一沉,立眉凝目: “世孙,请吩咐。” 要跳崖,不辱使命生死相随;要撕杀,大家拼尽xing命杀个酣畅淋漓。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握紧梁宜贞的手: “后悔么?” 梁宜贞凝神屏气: “从不。” 不论是上京求学,还是一路与他相随。她都不后悔。 梁南渚默半刻,忽挺直背脊,下颌微扬: “晋阳侯府兵听令!” “属下在!”五六府兵齐声震天,倒见出千军万马之势。 “回川宁,报死讯。” 死讯?! 府兵大惊,回头看他。 红痣男人呵笑,扬手转身。一片黑浪呼啦涌上来。 唯有耳后红痣,在一片黑暗中尤为明晰。 是他… 梁宜贞凝眉。 “准备好了么?”梁南渚道。 她一怔,这才回神: “是。” 二人双手遂紧握,纵身一跃。 袍服飘飞,长发jiāo缠如波。霎时坠落无踪。 “世孙!” “小姐!” 府兵们惊惶,影门之人已纷纷进攻。 没时间难过,也没时间哀悼,他们唯有拼力厮杀。 因为他们记得, 要回川宁,要报死讯。 这是世孙最后的jiāo代。 不能负! 旋即大喝一声,奋勇拼杀。 “就是他们!摧花贼!给我上!” 柳荀带着洛阳官兵匆匆而至,奔跑声震天。 红痣男人一怔,扫一眼,晋阳侯府兵已奄奄一息。 遂道: “快解决,撤!” 该死的人已死,没必要惹上官兵。不是怕,而是不想闹大。 柳荀冲锋在前,三撇胡须跟着呼吸起伏: “快去追,别让他们跑了!” 说罢便去搜寻地上的活口。 “大人…”一晋阳侯府兵奄奄一息,颤着干裂的唇,血肉模糊。 柳荀耳一侧,忙至身旁: “世孙呢?小姐呢?” 府兵气若游丝: “回川宁,报死讯…” 气息忽断,撒手人寰。 死讯… 柳荀喘气,大步流星至悬崖边,身子还踉跄。 悬崖陡峭,寒气bi人。崖边有脚印,有滑痕… 柳荀倒吸一口气: “来人…来人!” 领头的官兵小跑而来: “大人。” 他也慌了。记忆中,没见过柳荀这般失魂模样。 果然是个很要紧的亲戚吧。 “下崖寻人。要快!”柳荀眼眶挣得发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疾风呼啸,吹动山林沙沙作响。今夜,怕是有一场雷雨。 ………… 红痣男人奔至山林深处方停下。 他倚靠大树坐了,扯下蒙面巾。鼻梁生得长,轮廓锋利硬朗,也不失为俊厉。 “大人,吃口水。”随从递上水囊。 他接过吃一口,忽笑了: “总算成了。” “是。”随从附和,“大人总是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他哼笑: “心想事成…事要付出代价的。” 又道: “你快带人下崖查探,务必赶在洛阳府衙之前。死要见尸。” 随从一怔。 没有“活要见人”么? 也对,大人从来不需要活人。活人一死,不就成了尸体么? ………… 傍晚,月儿初上, 分段阅读_第 304 章 窗外疏影横斜。 洛阳府衙的官员齐聚一堂,每个人都面带焦色惶惶不安。 “柳大人,”一青袍官员上前,“依你看,花王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有何目的?” 柳荀凝眉,手指抚过嘴角胡须: “内鬼。” 四下一惊。 柳荀接着道: “花王的培育、运送路线都是严格保密,除了府衙之人,谁会知晓?还能避开官兵巡逻,定然是对府衙的布防了如指掌。” “布防…”有人喃喃,“对布防最清楚的只有李同知与周通判了。” 一时,众人的目光落向二人。 二人忙叫冤: “我们在洛阳府干了几十年,怎么会做这种事?” 柳荀捻须: “除了他们,还有一人。” “大人是说,管文书的赖师爷?”有官员道。 “带上来!” 柳荀大手一挥,二位官兵押解赖师爷而来。 鼻青脸肿,口眼冒血,显然是动过刑了。 李同知狠狠指他: “畜生!你受谁指使?竟冤到本官头上!” 周通判亦上前: “平日闷声不响的,竟是这等jiān邪肚肠!” 赖师爷青紫的眼皮下依旧shè出寒光,只冷笑: “你们这群蠢货,现在才揪出我,是不是有些晚了?柳大人?” 柳荀抓紧扶手,指节绷得发白。 晚了…兄妹二人双双坠崖,的确是晚了。自己的罪过…大了。 “你幕后是谁?”柳荀审问。 “哈哈哈!”赖师爷仰天大笑,“我就是个疯子啊!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个个天天摆官架子,天天欺压在我头上,我就是要你们犯大不敬之罪啊! 哈哈哈!” 他凝着柳荀: “这条命,已物尽其用,你们想要就拿去。左右,还有二位贵人陪葬不是?” 影门之人的命,从来不是自己的。物尽其用就是他们的价值。 在赖师爷看来,他算寿终正寝。 忽而, 他挣开官兵,一头撞向桌角,鲜血喷涌。 官员们成日舞文弄墨,哪见过这个?纷纷闪开,还有挡眼睛的。 柳荀狠叹,猛捶一下案几。 “柳大人,”有亲随进来,凑上耳畔,“崖下…” 柳荀抬手,示意噤声。 又冲官员们道: “散了散了,写个报告,我明日上疏。” 官员们舒口气,纷纷行礼告退。血腥的场面,真是半刻也不想多待。 柳荀方道: “说吧。” 亲随道: “崖下无人,也无尸。唯有寒潭上飘着…” 他递上一个布包,其中一只湿透的绣鞋、一枚男子的玉簪。 柳荀怔怔,心头堵得慌,久久不能平息。 “大人,节哀。”亲随只当是他亲戚。 “研墨。”柳荀忽起身。 事已至此,惊慌哀悼都于事无补。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做。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死讯 柳荀停笔已是后半夜,就着豆灯,氛围越发诡异。 轰隆! 天边两声闷雷,骤风忽起。府衙的草木狠狠撕扯,窗户被吹得啪啪摇摆。 柳荀看一眼,起身关窗。 他手中一份折子,一份书信。折子,是送去京城的奏折;书信,则是给川宁的报丧信。 他向亲随嘱咐: “书信走鄢氏钱庄的路子;奏折…务必jiāo到杜宾太监手中。” 杜宾,是皇宫四大内侍之一,能直接与皇帝接触之人。 jiāo到他手中,便是直接呈给皇帝,不必经过其他三省六部。 也不能经过。 亲随抱拳: “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又一声闷雷。 jiāo接的手一颤。 “当心些。”柳荀看一眼窗外,“要变天了。” 亲随也看一眼,将折子与书信揣入怀中: “属下办事,大人放心。再难的天气,必按时送达,不辱使命。” 说罢飞奔而去,半刻也不耽搁。 柳荀收回目光,朝窗边踱步。狂风都被阻隔在窗外,只有暗压压的树影张牙舞爪,有些瘆人。 他深吸一口气。 要变天了。 ………… 轰隆! 分段阅读_第 305 章 电闪雷鸣。 川宁瞬间大雨倾盆,与蒋氏被抄家那日一样大。 徐故独自在长巷踱步,撑着的伞,不知道要给谁。一时只觉空落落的。 哒哒…哒哒… 急促马蹄自巷口传来。 他一怔,探头趋前两步。一切惊人的相似,是她回来了么? 快马却如黑影一晃而过。 啪!溅了一袍子水。 他退开,目光追随。那…是鄢府的方向。 出事了啊。 ………… 鄢府。 黑暗的书房中,鄢凌波颤颤巍巍抚过笔画凹凸的信纸,呼吸越发急促。 廊下还侯着湿漉漉的送信人。滴答,滴答…便似心跳。 小宝试探看一眼: “少爷,出事了么?” 鄢凌波面色僵直,指节绷得发白,将信纸渐渐揉成团。 屋中寂静,揉搓信纸的声音越发刺耳。 “备车。”他轻吐二字。 小宝一惊: “现在?!” 大半夜,狂风骤雨。这等湿气,他的眼睛如何受得住! 宜贞小姐临走还特意叮嘱过啊。 小宝劝道: “少爷,不如…” “去晋阳侯府。” 鄢凌波已起身往外冲。小宝大惊,忙去撑伞。 ………… 一盏灯、两盏灯、十盏灯…漆黑的晋阳侯府渐渐灯火通明。 老夫人、薛氏、鄢凌波凑在内室。 老夫人手掌颤抖,双眼睁红: “怎么会这样?” 那是阿渚啊,阿渚怎么会死?! 他是所有人的希望啊!他死了,他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 薛氏的眼泪已在眼眶打转: “早知如此,平平安安在川宁过一辈子就算了。上什么京,筹什么谋?两个孩子命都没了,如何同公主jiāo代?如何…” 一时哽咽,泣不成声。 老夫人憋着眼泪,看向鄢凌波。 他不能流泪。那两个孩子生死未卜,这个不能再出事了。 所幸,鄢凌波这回异常平静。 当然,只是看上去。 心底的波澜看不见,但大家都懂。 他握紧云头手杖: “三婶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还有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 “只是生死未卜。” 还好…只是生死未卜。不确定的事,都蕴藏着机会。 薛氏掩面,双肩颤抖: “可这报丧信都…凌波,柳荀不会骗咱们啊!” “他是不会。”鄢凌波强忍眼泪,“但这封报丧信,是世孙的意思。” 老夫人与薛氏猛怔,满目疑惑。 他遂道: “世孙与宜贞坠崖,柳大人必会全力搜索。一日不见寻两日,两日不见寻三日,就算要确定死讯,也不会这么快。 按照鄢氏钱庄送信的速度推算,报丧信是坠崖当日就送出的。 那只能有一个解释。这是世孙坠崖前的jiāo代。 回川宁,报死讯。” 一语毕了,薛氏啜泣声渐弱,老夫人也逐渐冷静。 若真是阿渚的意思,报丧信就不只是报丧信这么简单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 “我明白了。明日…挂丧幡,办丧事。” “母亲!”薛氏惊呼,“这…” 死亡,到底是让人难以接受之事。而办丧事,就等于和这个世界确认了死亡。 从此,yin阳再无瓜葛。 “你不要慌。他报死讯的目的就是要咱们办丧事。”老夫人沉声,“他不仅要咱们保命,还要咱们还击。” “还击?”薛氏睁大泪眼。 可不论怎样厉害的还击,前提是他还活着,否则一切毫无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 “母亲的意思是…阿渚与宜贞还活着?” “我不知道。”老夫人沉吟,“但如果他们还活着,咱们就一定要配合好,铺好路。” 如果死了…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鄢凌波遂道: “悬崖虽高,但底下是寒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薛氏叹息: “寒潭啊!就算不淹死,也会冻死!那是…” 忽顿住。 她默半刻: “你说…寒潭…是哪个寒潭?” “洛阳…死潭…”老夫人幽幽道。她 分段阅读_第 306 章 看着信纸上的字迹,悲戚的脸上渐渐露出希望。 她咽了咽喉头: “好了。三媳fu你速速同知老二、老三,凌波上山知会侯爷。至于旁人,都不许泄露半个字!我这就给京城上疏。明日…” 老夫人深呼吸: “办丧事!” 鄢凌波与薛氏皆应声。 这一回,只能赌了。 赌兄妹二人的福气,赌老天爷的公道。 ………… 就要至梅雨时节,昨夜才下了雨,整个京城也湿哒哒,yin沉沉的。 天是亮了,却不觉半点曙光。 啪! 一本奏折摔下,直滑到蓝衣大臣脚边。 蓝衣大臣本战战兢兢立着,忽心下一紧。这破奏折,也不关他的事啊! “太大胆了!” 皇帝拍案,怒气冲冲,黑漆漆的胡须也跟着颤动。 “晋阳侯府是开国功臣!竟然敢刺杀世孙,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把不把大楚威仪放在眼里!” 一面说着,眼眶也睁红了,只扶额哀叹。 大臣们齐声行礼: “陛下节哀。” 皇帝叹口气: “朕还记得那孩子,在国子监中也是顶尖的才学。 还有梁家小妹妹,听说今年在春鸿会上拔得头筹,是谢蓼夫子亲收的弟子。 天妒英才啊!” 他广袖挡着脸,肩头颤动,似在啜泣。 大臣们一慌: “陛下保重龙体啊。” 宰相覃欢默半晌,踱步捡起奏折,作揖道: “晋阳侯夫人言辞恳切,到底可怜。陛下定要好好安抚啊。” 皇帝的目光透过衣袖缝隙看向他,渐渐止了啜泣。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死早了(为笙沫笙筱加更) 覃欢拍拍奏折上的灰,躬身递给太监。 皇帝接过又看一晌: “覃相所言极是。晋阳侯夫fu年事已高,早年间送走世子,如今世孙也没了。总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怎生过得去?” 皇帝愁眉深锁,挥笔朱批“厚葬”二字。 “扈爱卿,”他唤礼部尚书,“替朕安排一副奠仪,走皇道送去。朕还要亲自写挽联,另赐金千两。还有…” 他指过排排大臣: “你们都要作诗悼念。这不仅是晋阳侯府的损失,还是我大楚的损失!” 话音未落,哀伤又染上眉梢。 “陛下仁慈,”大臣们齐齐作揖,“臣等遵旨。” 一晌下朝。 大臣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官靴哒哒踏过湿漉漉的青石板。 众人对晋阳侯世孙的离世都感到突然。 但,这不是重点。 更值得讨论的,是皇帝的态度做法。这是天子之心。 蓝衣大臣手肘怼同伴: “赵兄,陛下对晋阳侯府够好的啊!不仅给那么多钱,还要亲自写挽联,命满朝文武悼念。一品大员也没这殊荣啊!” 赵姓大臣摇头: “晋阳侯府危矣。” 蓝衣大臣一懵: “此话何意?” 赵姓大臣拉他至一旁,低声: “咱们是穿开裆裤的jiāo情,我才提醒你一句。你也不想想,晋阳侯世孙与小姐,是在洛阳府死于非命。 这件事,洛阳知府柳荀是不是也上疏了?是不是还详细说了梁世孙与梁小姐遇刺的经过?” 蓝衣大臣愣愣点头。 赵姓大臣接着道: “那陛下为何不查?” 他声音压更低: “不仅不查,连洛阳的奏折也轻飘带过。” 蓝衣大臣倒吸一口凉气。 挽联、金银、悼亡诗,这些都是虚的。真要看重晋阳侯府,就该查清真凶,讨回公道。 但皇帝并没有。 他提气道: “如此说来,皇帝并不在意晋阳侯府?” 赵姓大臣摇头: “不,是很在意。” 这句话蓝衣大臣听懂了。在意又不看重,那就是提防。 赵姓大臣道: “你想想,千金之数是什么概念?” 蓝衣大臣微惊,渐渐捂住口鼻,生怕自己惊叫出声。 前阵子开封府发水灾。黄金千两,可比赈灾银子还多啊! 这…是会引起民愤的。 他一拍脑门,忙行礼: “赵兄提点之恩,无 分段阅读_第 307 章 以为报。” 赵姓大臣搂上他的肩: “你是承袭父辈官职,稳稳当当,自然不必察言观色。但我不同。今日这番话你就烂在肚子里,切莫提起了。” 蓝衣大臣忙称是,二人遂携手朝宫门外去。 不远处,只见一大太监领着一群小太监经过,捧着排排奏折。 大太监约莫二十上下,生得秀气俊美,皮肤奇白。他身姿挺拔而过,目不斜视。 蓝衣大臣收回目光,叹气: “要说最懂陛下脾气的,杜内侍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赵姓大臣只道: “天子之思,从古至今哪有人能看透的?” ………… 太后殿中,火红石榴花沾着昨日余下的雨水,似浇灭的焰火。 房中青烟袅袅,珠帘串串,隔着红绡帐中都能觉出风情。 姜太后对镜描眉,年华虽已逝,风韵依旧。 “太后娘娘,”宫女行礼,“陛下来了。” 姜太后嗯了声,缓缓搁下眉笔,磨了一阵才缓步而出。 见她来,皇帝忙起身行礼,又去搀扶: “听闻母后近来身子不适,儿臣特来探望。” 姜太后笑笑,请皇帝坐下吃茶: “我想着你是要来的。” 她挥手打发了宫女,又道: “陛下要问什么?” 皇帝面色一滞,旋即笑笑: “母后果然料事如神。晋阳侯世孙的事,是母后做的吧?” 姜太后红唇微勾,翘着小指捻茶盏: “是啊。留着始终是祸患,哀家是为了陛下好。怎么,难道陛下还想留着他们?” 皇帝摇头: “留是不能留的。只是,他们死早了些,儿臣担心川宁有变。” 更担心的是,大楚有变。 他沉吟一晌: “毕竟,那东西我们还没找到。若真在晋阳侯府手中,他们一怒,大楚要乱啊。” “母后,”他顿了顿,“到底急躁了些。” 姜太后撇嘴,像是被责备的小姑娘: “人死都死了,陛下是怪我?” “儿臣不敢。”皇帝道,“朕已尽量安抚晋阳侯府,希望能稳住他们。才受了恁大恩典,想来他们也不敢生变。” 恩将仇报,是乱臣贼子才做的事。天下不齿。 姜太后吃一盏茶: “陛下放心。那东西至关重要,影门也会继续搜寻。” “对了,”姜太后越过他探头,“杜宾没跟陛下来?” 皇帝愣了愣,笑道: “朕打发他整理文书去了。” 他顿了顿,看姜太后: “母后寻他?” 姜太后含笑: “不过随口一问。上回他跟着陛下来,落了个八宝玉佩儿,让他得空来取就是。” “好。” 说话间,皇帝已起身朝帘外行去。 刚至门边又顿步,回头: “儿臣知道母后挂心儿臣,只是母后年纪大了,还是安心颐养天年的好。至于朝中之事,儿臣会处理好,定不辜负母后栽培。” 说罢欠身而去。 姜太后执扇轻摇,只望着皇帝的背影笑了笑。 宫女蹙眉,凑上来: “太后,看陛下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满啊。” 姜太后轩眉: “他是怪我给他弄了个烂摊子。哎!孩子嘛…长大了总会叛逆。没事的。” 又妩媚一笑,道: “再替哀家梳妆一回。” 宫女应声,扶着她往内室去。 ………… 且说洛阳悬崖。 梁南渚牵着梁宜贞纵身一跃,咚一声落入寒潭,激起巨大水花。 水花一瞬结冰,四周寒气阵阵,白茫茫的,似入严冬。 梁南渚紧搂着他,眉间脸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霜,手脚冻僵艰难游动。 梁宜贞无力靠在她肩头,浑身颤抖,面色青紫,已是奄奄一息。 “祸害!”他拼力拍她的脸,“不许睡!” 梁宜贞艰难喘气,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梁南渚叹息,呼出的气都结成冰。 他朝前方看去。寒潭宽阔似海,根本望不到边界,满眼都是绝望。 还要游下去吗? 四肢冻得越发不受控…还要游下去吗? 不如…就死了吧。 分段阅读_第 308 章 死了…就轻松了… “大哥。”耳边传来微弱气声。 梁南渚猛怔。 游下去! 游下去,还有一丝活路。 不游下去,只有死。 而他,不能死! 他们,都不能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向死而生 枯草。 一望无际的枯草。 寒潭尽头的岸上,兄妹二人僵直躺着。脸上的白霜渐渐褪去,待梁南渚恢复知觉,已是后半夜。 四下空旷,月光清冷,激得人一颤。冻僵的人心有余悸,似乎一缕风一道光,都能将人冻结。 锥心的冷,太可怕了。 又躺了一阵,梁南渚的意识才慢慢回来。 第一个感觉就是疼。每一寸肌肤都在疼。 浑身淤肿青紫斑斑,他看不到,但强烈灼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的神经。也让他清醒。 “梁宜贞…”梁南渚气若游丝。 却不闻回应。 “祸害,你说话啊!” 依旧无声。 他心一紧,艰难扭过脖颈。 只见梁宜贞脸上仍厚厚一层白霜,气息似有若无,嘴唇黑紫发颤,双眼凹陷。 这显然不是冻的。 这…是du。 她的寒du复发了! 梁南渚倒吸一口凉气,凉到谷底,比寒潭更甚。 啪! 他抬手一巴掌: “梁宜贞!” 没有动静。 啪! 又一巴掌,他喘息: “起来…怼老子啊!生气啊!” 她依旧不动。 不会拌嘴,不会耍无赖,也不会给他难堪。更不会扑上来,仰着明媚的笑,理所当然向他讨奖励。 他曾经万分厌恶的她的样子,如今竟酿作锥心之痛。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但他来不及多想。他要活,也要她活。 梁南渚拼力呵出暖气,剥下她脸上的白霜冰渣。再到脖颈、四肢,一寸一寸,是他从未有过的细致。 不为别的,只为了活。 生而为人,最原始的本能。只是他将自己的本能投shè到了她身上。 梁南渚费力扛起她,半走半爬,踉跄前行。 前方是什么,不知道。 但远离寒潭,就是一条生路。 月落日升,又日落。 所幸,枯草地不远处竟是一片茂密树林。只是与枯草地泾渭分明,很奇怪。 可那不要紧。 重要的是有树林。有树林就意味着有食物,有柴火。 但梁南渚没有绝处逢生的欣喜。他明确知道,想活下去,需要做的事还很多。 何况,是奄奄一息的他们。 几乎折腾一整晚,梁南渚才勉强升起一丛火。 火光微弱却刺眼,枯草枯枝发出噼啪声,不停bào火星子。 他虚弱靠上树干,火光晃得面颊忽明忽暗,呼吸也跟着忽深忽浅。 身旁是僵直的梁宜贞,一整天了,依旧没醒。火的温度对于她,似乎没有丝毫作用。 他小心翼翼拨下她睫毛上新结的冰,又喂一粒寒du解yào。 第三颗了。 这是以防万一随身带的,不想真派上了用场。只是寒潭寒气太重,压制下的du一瞬bào发。 就在喂yào的瞬间,睫毛又开始结冰。 女孩子倒在他肩头,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如尸。整个身子像一块寒冰。 他凝眉,朝火堆挪了挪,将她搂更紧。 梁南渚身上的灼痛还在蔓延深入,但体温已渐渐恢复。 体温! 他猛地恍然。 梁宜贞这块寒冰,若火光无法融化,那体温呢? 古有卧冰求鲤,总能捂化的吧… 他垂眸看她,整个人被冰渣残霜包裹,狼狈又无助。 他深吸一口气: “得罪了。” 说罢,指尖一扯,女孩子的衣带霎时松开。 一层一层剥下,只剩单薄的纱织中衣,隐约透出贴身的亵衣,若有若无勾勒出女子娇柔的线条。 他手一顿,喉头微动。目光平视不再看她。 梁南渚又摸索着解开自己的衣襟。jiāo领敞开,露出一整片胸膛。冻伤青紫斑斑,却依旧坚实可靠。 他揽她入怀,就着敞开的衣衫将她裹了。 嘶… 她好冰啊… 梁南渚咬牙。对于刚刚 分段阅读_第 309 章 恢复体温的他,这块冰这是痛苦,是折磨。 但更折磨的是…她是个女人。 而他,是个男人。 她的嘴唇冰凉凉的,正触着他的脖颈。身体的曲线紧贴他胸膛,软绵绵的,似要将他吞噬。 梁南渚闭眼深呼吸,将她抱更紧。似乎抱紧了,就看不见了。 不知怎的,脑中忽闪过柳下惠的名字,竟开始佩服起此人来。 月光清冷,洒满空dàngdàng的树林。 两个依偎的身影,一丛火光,渐渐变得很小,很小…模糊,模糊… ………… 次日,日光穿过树林,一束一束,树叶间闪烁点点光斑。 梁南渚蹙了蹙眉,只觉脖颈有些濡湿。 这熟悉的感觉… 等等! 她会流口水了,是否意味着…她活过来了! 他发誓,有生之年从未像现在一样希望她流口水。 “梁宜贞!”他抬手拍她脸颊,“醒醒,快醒!” 她面上的冰渣白霜已尽数褪去,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人也十分虚弱。 梁宜贞蹭了蹭脑袋,才缓缓睁眼。见着梁南渚,只眨巴眼睛愣一晌。 “你怎么样?”梁南渚凝视。 “我?” 她气声微弱,眼珠子慢悠悠地转。一瞬愣住。 什么情况? 自己…是被他抱着么? 身旁的柴堆已燃尽,剩一堆黑漆漆的炭渣。 还有…她的衣衫。 凌乱,散落。 一息惊诧,她瞳孔颤颤,直盯着他。 梁南渚唇角紧绷: “你…别误会。” “这不是误会吧?”她微喘,娇弱气息扫他脖颈。 这样的场景…的确无法解释。 衣衫总是他剥下的。人,也总是他抱的。甚至此刻,他依旧能感到她身体的曲线,依旧为之心慌。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 “我会…” “是大哥救了我吧。”梁宜贞忽打断。 她没有误会。眼下的场景,du发时残存的意识,都在告诉她,是大哥用自己的体温救了她。 她没有误会。 梁南渚一梗: “是啊…你这祸害死了,凌波哥可不得找我玩命么?” 说话间,将她抱更紧。 “嘶…”梁宜贞拧眉。 她身上亦有冻伤,只是全程被他护着,并不如他严重。更多的虚弱来自寒du。 他忙松了些: “我是怕你冷。” “好多了。”梁宜贞虚弱一笑,“冷的是大哥吧,昨夜捂化一块冰。” 她指尖微微抬起,抚过他胸膛: “我是不是把你再次冻伤了?” 他胸膛一紧,她的指尖挠的人心慌。 “看来,你的确好多了。” 梁南渚目不斜视,也不敢斜视,心中直不停默念“柳下惠”。 如和尚念经。 “施主饿不饿?”他道。 梁宜贞一愣。 “呸!”梁南渚对自己无语,“我是说,别没摔死没冻死,却饿死了。” 说罢,就要去摘不远处的果子。 “等等!”梁宜贞唤。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盘山卧水 梁南渚刚松开的手又紧紧环住: “还冷?” 梁宜贞微微摇头,说话有些艰难: “你别费劲。我是中过寒du的人,比你更知道寒冷的痛。 你本就没恢复元气,昨夜又被我再冻了一回。竟还要爬树么?” 梁南渚讪讪: “我想啊?难道还指望你爬树?” “不必爬树。”她轻喘,“你摸摸我的挎包。” 摸… 自打昨夜剥她衣衫时,无意触到她的肌肤。梁南渚再不能直视这个字。 虽隔着纱织中衣,可一旦回想,指尖到手臂瞬间发麻。 “快啊。”她催促。 梁南渚沉住气,好一晌才抖开挎包。 叮叮当当掉落,尽是奇怪的工具。 “用它摘果子,不必爬树。”梁宜贞朝灵擒爪努嘴,又朝果子轩眉。 梁南渚将信将疑,一抛一收,果然摘下果子。 野果的卖相不大好,所谓歪瓜裂枣,便是如此吧。 他在衣衫上蹭了蹭,递至她唇边: “吃。” 梁宜贞窝在他胸怀,像只嗷嗷待哺的小猫。 分段阅读_第 310 章 “同患难,一人一口。”她笑道。 梁南渚蹙眉。 这又是什么德xing?!一人一口,像什么样子! “不要。脏死了。” 他别过头,有些吃力。事实上,自摘下果子,手也开始发软。 冻伤,远比想象的厉害。 梁宜贞撅嘴: “那我也不吃了。” 此举骄纵,搁在平日里,梁南渚定会把果子砸了。再说句“饿死活该”。 但此时不同。 能力所及的唯一的食物,她要与他分食,她要与他相携而行。 哧喀。 果子咬碎,又一番咀嚼。 “你吃这头。”梁南渚转过果子给她。 梁宜贞虚弱噗嗤,眼眶忽红了,只含泪咬一口。 野果的汁水在舌尖打转,很酸很涩,但也是无与lun比的美味。 梁宜贞埋首在他胸膛,心头感慨万千。 自己还有机会尝出酸涩,真好。 还活着,真好。 还有…他陪你活着,真的,很好… ………… 一连几日,兄妹二人休养生息。 初时只靠附近野果充饥,但现在,梁南渚已能打些兔子、山鸡。冻伤依然痛,但并不是不能忍。 梁宜贞的du也压下去大半,已能试着走两步。 这些日子,她就安安静静守在火堆边,等待梁南渚带回猎物,然后分食之。 树林时有暖风,树叶沙沙,绿油油的,令人心旷神怡。 心旷神怡到忘了。 忘了他们还有未完成的事,还有未走完的路。 火光晃晃,梁南渚扯下一只兔腿递她: “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吧?” 梁宜贞一怔,接过兔腿: “该找出路了吧。” 是走出这座森林的出路,也是日后重现人间的出路。 毕竟,他们现在是死人。 通常情况下,活人是不会在意死人的。他们只会对死人表达善意,即使这个死,是他们一手造成。 但…死人如果再死,就有些可怕了。 不会有人去追究死人的死。对死人而言,也就更危险。 梁南渚咬一口兔肉: “死不见尸,他们一定会继续寻。” 不论是柳荀,还是影门。 但谁先到,是个未知之数。 他们不能拿命去赌。 梁宜贞沉吟: “森林太大,说不定他们如今就在森林中,只是我们不知。” 故而,不能盲目寻找出路。 “大哥,”她凑前些,“我想…我们还是避一阵子。算着人都走了,咱们再出来。” 梁南渚目光落向她。 偌大森林,哪有可避之处? 她接着道: “大哥你看。此处群山抱水,草木葱郁。寒潭寒气终年不断,也可说是祥瑞仙气。 风水绝佳,必有大墓。” 梁南渚嚼兔肉的腮帮一顿: “草木葱郁?你眼瞎啊!没看见那圈枯草么?” 梁宜贞轻笑。这可是她的专业,怎会看岔呢? 她遂道: “正是这圈枯草,让我确定底下有一座大墓,还是不同寻常的大墓。” 梁南渚凝眉。 “这是障眼法。”梁宜贞抬手比划,“大哥仔细看枯草的形态。连绵起伏,盘山卧水,气势非常。” 盘山卧水… 梁南渚一瞬屏住呼吸。 他虽对风水易术研习不深,但也知道,盘山卧水,那是龙脉之气。 “大哥,咱们下墓吧。” 梁宜贞身子前倾,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下墓… 梁南渚心中喃喃,目光忽对上她。 她怎会懂下墓? 在川宁之时,她也下过懿德公主墓。那可以说是母女情深,特意现学的。 但此番呢? 风水绝佳,必有大墓…这样的话,绝非临时抱佛脚能说。 多少年的功底,才敢说得如此斩钉截铁? 难道她一直深藏不露? 那又是谁教的她?居于深宅大院,她又哪来的机会?怎会这么多年都无人发现?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脑中,梁南渚只觉眼前之人越来越神秘。 而这一切…是自她棺中醒来后。 “大哥?”她眨眨眼,“好不好嘛?” 梁南渚沉吟一阵,并不言语。 分段阅读_第 311 章 他如往日一样,从容扑灭火堆: “吃饱了么?该换地方了。” 这是他们这几日的习惯。每一日都要换一个地方,以免被人发现痕迹,守株待兔。 梁宜贞撇嘴: “换地方,还不如下墓呢!” 梁南渚蹭火星的脚一顿,负手俯视: “掘人墓xué,损yin德的!你梁宜贞有多少yin德可以损?!” “我又不盗墓。”她挣着脖子。 嘶…冻伤还是生疼。 “你别说了。”他神情严肃,“只要咱们不是走投无路,你就别想干这事!” 梁宜贞讪讪。 刚要开口,只听不远处传来人声。 “想不到,悬崖之下别有洞天。” “不是大人坚持,咱们决计寻不到的。” “那就赶快,定要赶在洛阳府的人之前。” …… 是他们。 来了,终于来了。 那个而后有红痣的男人,比他们计算的更早!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心脏一瞬提到嗓子眼。 不及多想,梁南渚一把扶起她,尽量更快。 但此时的他,拼尽全力也只是普通人奔跑的速度。与轻功了得的影门相比,无异于自寻死路。何况还带个她? 梁宜贞一把抱住他的臂膀: “你还在坚持什么?” 他拖着她前行,身后草木唏窣,脚步越来越近。 “不要命了?!”梁宜贞急得就要憋出泪。 命… 经历了严寒、饥饿、伤痛,在阎王殿夺回的命! 还有许多大事要做的命。 一条承满了希望与期许的命。 梁南渚挣眼蹙眉: “下墓。” 第一百八十九章 猜不透的墓 森林草木茂密,几个黑衣人拨开长草窜出,四周打量。 “奇怪啊。”一人左看右看,“林中发现多处残留的火堆,却并不见半个人!兜兜转转,只咱们几个。真是怪事啊。” “会不会是久居山林的野人,并非他们?” “我想也是。那样高的悬崖坠落,又落入寒潭,怎还会有命?” “大人太过紧张了。” 三五人凑在一处,对连日的搜寻已不大耐烦。 空dàngdàng的山林,除了他们了无人烟,唯有山风的回声。这是与世隔绝,久而久之会把人bi疯。 “要不回去吧?就说找不到。”有人提议。 “不行!”有人忙阻止,“你以为咱们是什么人?影门的规矩都忘了?大人说过死要见尸,见不到他们的尸,就得见咱们的尸!” 死要见尸啊… 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额间满是冷汗。 “等等!”一人忽道,排排同伙,“那是什么?” 只见不远处正是一堆燃尽的柴火,还冒起丝丝白烟。旁边几枚果核,零星一些山鸡、兔子的残骨。 “还在冒烟,人定没走远。”一人握紧刀。 “搜!” 言语干脆,几人瞬间散开。 ………… 洛阳府衙。 自打那日雨后,洛阳晴空万里,气温也渐渐升上来。暮春未过,已见出夏日的燥热来。 柳荀负手,急匆匆来回踱步,三撇小胡子跟着呼吸一上一下。急噪得像今日的天气。 忽闻脚步,他忙转身迎上: “人呢?找到了吗?” 进来的亲随吓一跳,忙行礼道: “大人,除了最初在寒潭边上拾到的绣鞋与玉簪,再无其他了。” 再无其他… 柳荀默然。 连其他物件都寻不见,更不要说是人了吧? 他摆摆手,有些无奈: “再寻。” 一日未见尸体,就一日要寻。寻不寻得到是天意,至于寻不寻,就是尽人事了。 但那是寒潭。 亲随亲眼见过,稍稍靠近都觉寒气bi人,何况掉进去? 柳荀那句“再寻”,在他看来不过是遥遥无期的寻找。 “大人,”亲随抿唇,试探看柳荀,“这些日子咱们已寻遍崖底。 虽说森林有火堆,也有人的迹象。但咱们在寻,影门也在寻啊。这些痕迹多半是他们留下的。 不是属下说丧气话,悬崖加上寒潭,的确是…不大可能…” 生还的几率太小了! 分段阅读_第 312 章 这些道理,柳荀又何尝不知? 但那是普通人。 梁南渚,本就不是普通人。 他不能死。 洛阳府衙的寻,本来就不止是寻,更要紧的是替他们防着影门之人。 柳荀眸子凝了凝: “再寻。” 语气很轻,却十分坚定,不容置喙。 亲随无奈,深吸一口气,只得硬着头皮再去。 ………… 漆黑。yin冷。寂静。 漫无边际。 地面将墓xué与森林隔离成两个世界。 梁宜贞伸手摸索,一只大掌忽握上来。 “我在。” 他扶她入怀中,声音低沉,是这片漆黑中唯一的动静。 梁宜贞方吐口气。 想不到,这座墓xué如此之深。适才下坠太快,梁南渚受伤无力,她的手就那么生生地从他掌中滑开。 这感觉…很绝望,比一片漆黑更绝望。 她抱紧他的腰: “你看,我没骗你。的确有墓xué吧。” 梁南渚凝眉: “当心些。眼下什么也看不见,别触动机关。” 话刚出口,他又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cāo心。 机关术,她可比自己懂太多! “就是要触动机关啊。”黑暗中闻得梁宜贞虚弱的声音,“不触动机关哪来的灯火?咱们还要待一阵子的。” “少说些话。”他道,“我不问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她如今的状况,多说一个字都是拼力。 况且… 她又在变冷…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寒du,似乎又开始跃跃yu试。 梁南渚蹙眉: “坐下歇歇。此处不是寻常yin冷。” 说着就要扶她坐。 “坐不得!”梁宜贞忙扣住他手臂。 梁南渚一怔。 她接着道: “这里的砖,不是能随意坐的。” 不能坐,难道这是机关? 好险啊… 梁宜贞又道: “大哥有没有发觉,咱们足下的砖是云纹?” 竟还有花纹么? 梁南渚足尖轻轻扫了扫,微惊。 不说不觉得,脚下果然是朵祥云。只是雕工不太细致,与她所说的大墓相悖。 梁宜贞接道: “我猜,此条甬道应是很长,还有别的砖块雕刻祥云。其排列依照五行之势,分布于甬道各处,共有九朵。” 梁南渚听罢: “祥云片片,想来是寓意往生天堂,扶摇直上九万里。” 梁宜贞颔首: “大鹏一日同风起,墓主人应是位道家信徒。” 梁南渚搂他的手一僵。 “你怎么了?”梁宜贞觉出来。 他方回神: “没事。我是在想,这个祥云机关要如何破?” 这样啊… 梁宜贞虚弱噗嗤: “这个容易。” 她轻戳他的腰: “大哥还使得出轻功么?” 梁南渚腰身一缩。他的腰本就敏感,这一戳被她弄得奇yǎng。 他屏息: “你别戳我就使得出。” 梁宜贞一愣,吐舌,默默收回指尖。 她方道: “既然使得出,那就靠大哥了。我们掉落的方向是西北,此时刚好踏着祥云,足尖顺着尖角的方向。 正好是乾位。依照八卦顺序,下一个该是坎位,也就是北。 大哥只需顺着北方而去,碰壁遂停下。如此,脚下所踏必是第二朵祥云。” 梁南渚会意,心中将八卦方位演算了一回。 好奇巧的机关啊… 自然,运用八卦算不上奇巧。但人自地面坠落,通常会摔跤。一旦坐到不该坐的砖,很可能连墓室都没进命就没了。 他倒吸一口气。 梁宜贞懂得很多啊… 太多了,多到不像是她能懂的。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梁南渚搂紧她的腰: “你抱紧了。” 又道: “若此机关并非如你所言,咱们俩可就都没命了。” 梁宜贞搂紧,面颊贴上他胸膛: “反正都死过一次了,我不怕的。” 相携而行,同生共死。 她不怕的。 “好。” 他道,说罢飞身一跃,果然落在第二朵祥云上。 接着又经过艮位、震位、 分段阅读_第 313 章 巽位、离位、坤位、兑位,最终落在兑位上。 唰! 足尖点地的瞬间,壁上的油灯火光四起。 方才行过的甬道竟依次亮,从远到近,直到将甬道完全照亮。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看甬道。 而是眼前一扇大门。 第一百九十章 谁的墓 大门中央一副太极图,雕刻一个“生”字,一个“死”字。 太极图是极上乘的汉白玉,只是雕工…与祥云一样粗糙。 梁宜贞蹙眉,手掌轻轻触上太极图。 有些凉。 忽而, 太极图竟动了! 它开始缓缓旋转,生死二字亦缓缓旋转。一寸一寸,转得人心惶惶。 墓室中的人是死,而他们是生。但太极图一向意味着变化,生与死,都是有变数的。 她深吸一口气: “这个机关…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梁南渚打量太极图: “什么意思?” 她转头凝他,神情郑重: “这个机关,考验的不是机关术。而是…人心。” 手掌按下,选择生,或是选择死。 选对了能开门,而选错了…万箭齐发?烈火焚烧?都不得而知。 梁宜贞咬唇: “从前遇着这种机关,只要对墓主人够了解,多少能猜出些方向。 可我们还没入墓室,连此墓葬的是谁都不知!有些难啊。” 梁南渚拧眉。 她说从前遇着…从前常下墓吗? 梁南渚又道: “依你的经验,该摁哪个?” 长期下墓的人才会有经验,而新手对“经验”二字通常很敏感。 但梁宜贞却似没听到“经验”二字,只凝视太极图自语: “生?或是向死而生?更或者…” 她不再说。 更或者…一人生一人死。摁对者生,摁错者死。 多年下墓经验告诉她,第三种可能xing最大。 但,也最残忍。 心尖忽一酸。她咬唇,抬眼四下看看。 空dàngdàng的甬道只有两排油灯,甬道壁光秃秃,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等等。 这很奇怪啊。 其实,她早该发现这座墓xué的诸多奇怪。 地上植物呈盘山卧水的龙脉之势,但却是枯草! 还有墓中,建造墓xué的材质都是上上等,为何雕工却如此普通粗糙?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怎会如此奇怪? 墓主人究竟是谁? 更要紧的是,太极图上的生死,究竟是何意?又该如何选择呢? “不要选。” 梁南渚忽道。 梁宜贞一愣,似没听清。 “不要选。”他又道,“只怕不论选哪一个,都会出事。” 梁宜贞屏息看他: “大哥的意思是…” “一起嗯。”他眸子眯了眯,“这个太极图并非要人选择生死。 它在旋转,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在这样的生死之间做抉择没有任何意义。” 梁南渚顿了顿: “他真正想说的是,身处绝境时,能不能同生共死。” 梁宜贞又凝上太极图,恍然大悟。 “好奇巧的心思啊。”她喃喃,“大哥你说,这墓主人究竟是谁?” 这个墓主人很奇怪。 这里的一切都好奇怪。 太怪了。 梁南渚只道: “我怎么知道?” 他默半晌: “不过,应是很了不起的人吧。” 梁宜贞微微偏头,依旧满心疑惑。 “好了,”他道,“开门吧。还不知后面是什么境况。” 她这才回神。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摁下手掌。一生一死,生死相依。 只见石门抖动,顶上的灰如雨而落,呛得人猛咳。 咳…咳咳… 梁南渚搂紧梁宜贞,晃晃悠悠,放在太极图上的手却丝毫不敢动。 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墓室。 兄妹二人猛惊。 排排人俑林立,个个铠甲加身,有执剑的、有扛qiāng的、也有擂鼓的…这就不是普通的人俑了。 这是兵马俑。 暗压压的一片,乍一眼根本数不清。这是千军万马! 二人小心翼翼踏入。忽又见水流顺着地面凹槽 分段阅读_第 314 章 涌出,冒着噌噌寒气,苍白的烟在墙壁上凝成霜。 梁宜贞忽一个寒颤,有些站不稳。 梁南渚忙扶住,臂膀一僵。 她…比方才更冷了… “梁宜贞,”他神色紧绷,“你别吓我…” 话音未落,梁南渚上下摸索,喂了粒寒du解yào。 梁宜贞这才缓了口气,轻喘: “护城河…” 梁南渚侧脸看她。 她死死盯着寒流,胸口一呼一吸起伏: “有龙脉之势的护城河…” 墓xué就是一座城,兵马俑就是守城的兵士。yin阳相对,气势颇大。 梁宜贞发颤,抓紧梁南渚手臂: “你觉不觉得,寒流的形状与地面上的枯草一模一样?还有,这水…” “寒潭。”他道,“是寒潭之水。” 不是墓中的水引自寒潭,而是寒潭之水引自墓xué,循环往复。难怪,寒潭之水能保持终年寒冷,原是借了墓xué的yin气。 这样的机关不仅需要精巧设计,更需耗费大量人力财力。还有兵马俑的规格,绝不是寻常王侯配得上的。 可既然身份贵重,又不怕花钱,为何墓中的雕刻却如此粗糙? 她抬眼四顾。墓壁、兵马俑、河道…光秃秃的,没半个铭文记载,连符号也没有。 这不是一座墓xué该有的状态。 这不合常理。 墓主人的身份,被刻意隐瞒。他究竟是谁? “小心!” 梁南渚忽背身一转,将她护个严严实实。 寒光闪过,梁宜贞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他抵在墓壁。一支利箭戳在壁上,箭尾羽毛还在晃动。 离她耳边…不过半寸。 而他与她紧紧贴着,只隔着薄薄衣衫,心跳清晰。 二人呼吸急促,气息相互扫着彼此。 好险啊… 梁宜贞睫毛颤颤,一口气还没舒出来,故而前头寒光阵阵,千百利箭齐发。 噌噌噌! 梁南渚忙拔出腰间佩剑,箭与剑相接,光影寒凉,如临战场。 “走右边!”梁宜贞高唤,“入城!” 话出口才发觉,梁南渚已揽住她往右去。 密密麻麻的箭在身后追,千钧一发。 这样的场景她也见过,但从未如此惊心。虚弱受伤的两人,她没把握。 但没把握,也要上! 那是命。她好不容易重得的命!他们经历恁多凶险,彼此保下的命! 她凝神: “砍它!” 只见右边墓壁一处凸起,梁南渚没有丝毫犹豫,利剑一挥,石壳霎时破裂。 磕…磕… 片片剥落,露出盈盈玉璧。其上几字: 璧血相和,盟我以命。 几乎同时,身后利箭停止。 只是… 寒气开始上来。不,是喷涌! 苍白寒气喷发,只需片刻,就会将整个墓室填充。 梁宜贞深呼吸: “用血…” 这是个艰难,却没时间犹豫的决定。依照玉璧所言,需要用血与墓主人盟约,方可保命。 但墓主人要盟什么约,要他们什么…都不得而知… “我来。” 梁南渚沉声,利剑已划破手掌,触上玉璧。 鲜血…顺着玉璧纹样蔓延… 第一百九十一章 盟誓(划重点) 梁宜贞一瞬瞪大眼。 未知,是最可怕的…未知的承诺更可怕。 但他无所畏惧。毫不犹豫地割手放血,毫不犹豫地与墓主人盟誓。 即使是个坑,但缔结契约的是他。她可以活。 他要她活。 梁宜贞凝眸,鼻尖一酸。 他总是欺负她、撩拨她、骂她祸害,但每每千钧一发之时,他却不遗余力救这个“祸害”。 她吸一口气,挥掌触上剑刃。唰!雪白掌心,一道红痕乍开。 “你干什么!”他惊道。 梁宜贞覆上他的手背,十指紧扣,含笑凝他: “同生共死。” 女孩子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向玉璧凹纹,二人血yèjiāo融,有那么一瞬间,彼此似溶成一个人。 玉璧凹纹浸了血yè,越发清晰。 竟是…龙纹! 一瞬愣住。寂静墓室,只闻血yè滴答…滴答… 忽而, 脚下的砖块剧烈抖 分段阅读_第 315 章 动,二人相扶摇晃。墓臂缓缓开出东南西北四个暗门,寒流顺着暗门流出,寒气渐收。 而脚下,一条暗道出现。 那是一条向下的阶梯,黑黢黢的,通向更深的地心。 深不见底… 梁宜贞探头看了看,依照八卦方位比划一回: “可行。” 梁南渚也不多问,只探手取一盏油灯,搀着她踏入暗道。 “大哥,”她忽一顿,目光缓缓转向他,“你就这么信我?万一我错了,下面是死路是地狱,该当如何?” 他轻笑,耸耸肩: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入地狱是为了渡人,他们下墓是为了渡彼此的命。 但仅是如此么? 他的话,似乎别有意味。 梁宜贞微微凝眉: “你要渡谁?” “渡个公道。”他道。 声音不大,在空旷的墓室幽幽回dàng。 晋阳侯府常年被监视,不公道。他们入京为质子,不公道。被影门追杀落魄至此,更不公道。 但公道…要如何渡呢? 那不是靠一己之力,也不是一家之力,那是要…合天下之力啊! 梁宜贞提起一口气: “大哥的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他轻吐几字,再不言语,只一手举灯一手搂她,渐渐向下去。 暗道狭窄bi仄,二人蹭着砖墙,行走已是艰难。砖墙粗糙,膈得冻伤的皮肤生疼。 梁南渚将她搂紧些,大掌爬上她的背,尽量隔开砖墙。 梁宜贞一怔,下意识扭了扭身子。 之前机关重重,奔跑不及,加之身子虚弱,根本意识不到彼此这般靠近。 但此时… 又窄又长的暗道只有兄妹二人,也没什么声音,唯闻身子摩擦的细响。心尖yǎngyǎng,恼人又挠人。 梁宜贞这才惊觉,他…不止是大哥,还是个男人。 一时呼吸急促,紧咬下唇。 “乱动什么!”他低斥,步伐不停。 “我…”梁宜贞轻喘,一时语塞,面颊绯红。 气息拂过他耳垂,像棉絮在挠。 女孩子的气息啊…甜甜的,有花草的清香。 他压着一团莫名的心火,气声低斥: “再乱动…我不客气了…” 梁宜贞微颤。 什么叫…不客气… 她睫毛扑腾两下,小心翼翼抬眼看他。幽微火光下,男子的轮廓半明半暗,越发俊朗,英气bi人。 她咽了咽喉头,双手攒拳,竟有些发汗。 好奇怪啊。 分明身中寒du,为何周身火烧似的? 梁宜贞心口起伏,喘息更重: “大哥,我的du…好像解了。” 他一怔。 怀中之人似乎真没那么冰冷了,还有几分炙热。梁南渚是个年近弱冠的男子,自然知道是为何。 只见她汗yè沾湿鬓发,贴着秀气的下颌,发丝延申至脖颈。 女孩子的脖颈修长白皙,黑暗微光下,更似温润璞玉。 他喉头动了动,咬牙: “寒du解了就解了,少废话。” “不是废话啊。”她忙道,“怎么就解了呢?是墓室的特殊环境所致么?下次再du发,是不是可以通过下墓解du?” “不是。”梁南渚不耐烦别开头,蹙眉闭眼,尽量不看她。 梁宜贞思索半刻,狐疑凝他: “那是为何?” 总要搞清楚啊! 寒du莫名其妙解了,比凌波哥的yào丸还管用。弄清原因,下次再du发就不怕了! “你管他为何!”梁南渚急了,呼吸越发急促。 什么? 梁宜贞怀疑自己听错。 什么叫不用管?那可是寒du啊!这个时代还无法医治的寒du!在她身上,随时可能du发身亡! “梁南渚你抽什么疯!”她瞪他,抱怨又委屈。 一双大眼秋水流波,粉唇微翘,直朝心尖挠。分明是个大祸害,怎么竟见出韵致来?! 他锁眉,强压心火: “闭嘴。” “我不!”她嘴唇翘更高,“你什么毛病啊?!” 他深呼吸,只觉她口中每一个字都是撩拨。再不闭嘴,没病也憋出病了! 梁南渚就着握油灯的手,一把将她按在 分段阅读_第 316 章 墙上。 喉头发出低斥: “你闭不闭嘴…” 男子的声音低沉又充满磁xing,梁宜贞面颊唰地绯红。 她颤颤: “大…大哥…” 话音未落,忽觉唇上一暖。 猛抵上来的…竟是… 他的唇! 梁宜贞霎时挣眼,周身火烧。 她的后脑被他托住,紧贴墓壁。他在侵虐她,他锁得她动弹不得,他… 把她骨头都揉酥了… 梁宜贞渐渐没了意识,只缩在他怀里,本能地抓紧他的衣襟。 他低吼,唇依旧贴着她的唇: “松手!” 气息渡进她嘴里,她只觉耳中嗡嗡,什么也听不见。 梁南渚狠闭眼,抵紧她,又一番侵虐。 嘶… 手背狠狠擦过粗糙墓臂,疼痛让人一瞬清醒。 嘴唇猛抽离。 汗yè挂在额角,是方才荒唐的证据。 梁宜贞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心跳扑通扑通,双颊红晕,比适才更加诱人。 天呐!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是兄妹啊! 初时的悸动,已变作眼下的惊惶。那句“大哥”梗在喉头,不知如何出口。 梁南渚亦凝着她,心中的火渐渐压下。 这件事很荒唐,但它就这样发生了。猝不及防,没有丝毫准备。 “我会负责。”他喃喃,似自语。 “什么?”她没听清。混乱的思绪已影响听觉。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 “我是说…你不是要解du么?这就是解du。” 解du?! 梁宜贞咬唇,又猛松开。两片唇瓣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青草的幽香。 她默了好一晌,忽松一口气: “解du啊…吓死我了!” 只是解du就好。 只是解du…就好… 心是安了,可为何,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甩甩头,将所有情绪揉成一团,沉在心底。 再如往常一样,明媚一笑: “大哥好香啊。” 梁南渚一梗。 这祸害,不会还没明白过来吧?这么不负责任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的清誉 梁宜贞眨眨眼: “大哥心中不要有负担,解du而已,妹妹不会放在心上。” 这声“大哥”与“妹妹”都加重语气,也不知是提醒他还是提醒自己。 她又嘿嘿傻笑,试图掩饰尴尬。 梁南渚铁青着脸,双目凝视,依然扣着她手腕: “不会放在心上?嗯?” “是啊!”她故意大声,神情飘忽,“我是个大度的人。你为我解du,我该谢你的。只是…” 她低头戳手指: “这解du的方式有些不体面。虽说咱们是亲兄妹,也不该如此…亲近…” 梁宜贞抿了抿唇,一咬牙,忽道: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更不会让人知道你被自家妹妹吃豆腐,毁你清誉。” 吃他豆腐? 毁他清誉? 梁南渚一时有些懵。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该他说的啊! 这祸害什么意思? 难道还怕自己缠着她,要她负责? “你别这样看我。”梁宜贞别过头,“你可是堂堂晋阳侯世孙,国子监的大才子。你的清誉很要紧的,别不当回事! 要是未来大嫂知道你不纯洁了,指不定怎样嫌弃你呢!” 不纯洁?! 梁南渚倒吸一口气,差些被她气死。 “谁敢嫌弃老子!”他咬牙,“除了你这祸害,谁敢?!” 梁宜贞讪讪: “我嫌弃不嫌弃有甚么要紧?我又不是自己的嫂子!” 说罢她手腕一转,如条小鱼般钻出他的束缚。足尖细碎轻点,噔噔下楼。 好半晌,梁南渚才回神。 分明是她先撩拨他的!现在这样算什么,撩完就想跑?这祸害怎能如此不负责? 登徒子!小白眼狼! “给老子站住!”他喝道,举着油灯追。 梁宜贞一怔,冷汗直冒,不由得加快脚步。 一面叫唤: “du都解了,我不会摔。大哥别追!” 寒du解了就能撇下他是吧?! 梁南渚气得胃疼: “小白眼狼,站住!” bi仄的暗 分段阅读_第 317 章 中,兄妹二人你追我赶。声音在墓室中回dàng,似乎墓xué也没那么yin沉可怕。 ………… 暗道盘旋,很长很长。 黑暗中,也不知时日过了多久。 最初追赶的二人,已喘着气缓步前行。梁南渚在她身后举灯,不至于太贴近,也不至于照不清她面前的路。 这种感觉很奇怪,疲惫又温馨。 但下一刻,他们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地底墓室的场景,太震惊了! 墓室很大很宽阔,两排柱梁雕花措彩。等人高的五彩人俑足有百个。他们手执玉牌整齐排列,竟是百官模样! 一切都不精致,却气势非凡。 所谓非凡,并不是因为地盘大,人俑多。而是因为柱梁共十二根,其上纹样为十二章纹。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依照《周易》之法分别雕刻在十二彩柱上。 十二章纹啊… 是帝王才配享有的。 这难道是座帝陵么?此处是复制的朝堂? 可若仅有这些,是不足以让梁宜贞震惊的。 她下过的帝陵何其之多?穷的、富的、尊贵的、窝囊的…但她发誓,从没见过这样的! 这座墓xué与其他帝陵最大的区别就是—— 没有文字。 从刚下墓的甬道,到眼前的墓室,没有半个文字记载。 初时只是疑惑,以为与墓xué的雕工一样,不大用心所以不写。 但行到此处还没文字,就太奇怪了。 通过方位演算,后边就是主墓室。而此处作为中墓室,通常会有些记载。 除非…刻意隐瞒。 什么样的人需要隐瞒身份? 墓xué的主人,究竟是谁? 梁宜贞紧蹙双眉,就要拧成一团。 “发什么呆?”梁南渚忽道。 油灯照上她的面颊,一切疑惑都显露无遗。 而他只看着她。对于墓xué中的场景既不惊讶也不好奇。 梁宜贞看他一眼,拂开油灯: “看我作甚?看他们啊。” 她指向人俑。 梁南渚撇嘴: “一堆破石头,有甚么好看!” 梁宜贞丢个白眼: “活人真无知。” 果然,不懂的人完全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和趣味吧。 她又斜眼睨他: “那你照着我,是觉着我好看咯?” 梁南渚手一顿,照向别处: “自作多情。” 梁宜贞耸耸肩,嘟哝: “也罢。咱们是避难来的,也不是下墓研习。”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梁宜贞忙摆手: “没有啊。我是在想,要不要去耳室?” 她左右指了指。 梁南渚凝眉不解。 去耳室作甚?此处没有机关,岂不正好休养生息?真当来探墓的吗?! 梁宜贞讪讪: “待在此处咱们睡哪儿啊?我去耳室寻两副棺材,夜里歇息。” 咳…咳咳! 梁南渚瞪大眼,气息不顺: “你冻傻了吧?” 梁宜贞扶额。 她就知道会这样! 活人就是一惊一乍,没见过世面。不对,是墓面。此处已不能算人世了。 她遂耐心解释: “墓xuéyin冷。方才摸墓壁的温度,此时应是午时左右,待到了夜里就更冷了。你冻伤严重,我又寒du初愈,都不能着凉的。 难道,你打算在此处光秃秃地睡?” 梁南渚嫌弃看她一眼: “那也不能睡棺材啊!” 和死人睡…变态啊! 这祸害是寒du太深,脑子进水么?还是说…她又在撩拨他“解du”?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脖子向后缩了缩。 梁宜贞哪知他脑中这么多戏,只接着道: “大哥不懂。像这样的大墓,多半有些衣冠冢,不用与亡者一起睡的。 那些衣衫被褥,咱们走投无路借来用一用,之后多带些香烛纸钱就是。” 梁南渚狐疑看她: “我不懂,你很懂咯?” “当然。”梁宜贞下颌一扬,勾起得意的笑,“我不是吹,就墓xué里的事,整个大楚也没几个比我…” “强”字未出口,蓦地咽回。 梁南渚只抱臂看着,也不说话。 她绷 分段阅读_第 318 章 了绷嘴角,尴尬笑笑: “那个…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书上!书上不都写了么?” 梁宜贞试探看他,忽竖起食指: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没认真念书啊?这都不知!” 呵! 梁南渚哼笑: “谁念这些杂书!” 一晌闲话。最终,二人还是去耳室寻了两副棺材睡。毕竟,活着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梁宜贞遂掏出小挎包中的工具熟练开棺。 梁南渚看着她拧了拧眉,却并不说什么,只沉沉睡去。 ………… 半夜。 墓xué的夜比外面更静。 梁宜贞的棺材忽轻响。她噌地坐起,长发倾泻,缓缓爬出。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开棺 修长白皙的指尖拂过石棺,暗压压,yin森森的。 这样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但梁宜贞丝毫不怕。 一来她看不见自己;二来,墓xué是她最熟悉的环境,没有哪里比墓xué更有安全感,又怎么会怕呢? 她提起裙子,踮着脚尖朝一旁的棺材探头。 只见棺盖半掩,梁南渚呼吸平缓,神情安宁,睡得很沉很香啊。 梁宜贞趴上棺沿看他,足尖微微翘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真是好皮相啊… 她托腮偏头,眼睛微眯,竟似吃醉了般。 不提防,指尖触到自己唇瓣,猛地一怔。 梁宜贞垂眸,抿了抿,似乎…还残着青草香气。她睫毛微颤,缓缓抬眼看他。他的唇软软的,很精致呢。 她屏住呼吸,试探着伸出指尖,好奇、悸动,又带着怕人发觉的惊惶。 轻轻触上,蓦地一麻。 指尖似黏住了,半分也挪不开。 一抹红晕自面颊飞上耳根,火烧似的红,火烧似的烫。 手指顺着唇瓣滑到下颌,轮廓分明,骨骼搁着指尖。 忽轻轻一挑,指尖蓦地收回。 梁宜贞将指尖窝在心头,缩着下巴四面瞧。做了亏心事,总觉得有人看着她,一时有些惊惶。 哎…又吃大哥的豆腐了… 可就是很好吃啊! 她趴回棺沿,噘嘴自语: “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很好看,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活人…就当我没见过世面吧,你就别计较了。” 梁宜贞也不知为何说这话。分明他睡着听不见,可他若醒着,她也不敢说啊。 难道是为了自己的良心? 一时甩甩头。 呀! 她忽窜直身子,愣了半刻,才又看向梁南渚,嗔道: “就是你,害我险些忘了正事!” 自己分明是来看他是否熟睡,好往主墓室探探。谁知道… 呸!没出息! 她朝他的石棺哼了声: “蓝颜祸水!” 说罢衣袖一拂。 刚走两步,还是觉着别扭。梁宜贞蹙了蹙眉,倒回来又挑他下巴一下,方才满意笑笑而去。 脚步声渐渐不闻,棺中之人缓缓睁开眼,抬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 再次来到中墓室,百官人俑依旧,排排而立似一个个鬼影。 梁宜贞方舒了口气。 于她而言,没有活人就是安全。 她又回头看一眼,耳室大门紧闭,梁南渚也还睡着。遂舒了第二口气。 探主墓室,是一定要瞒着他的。 一来他不许她乱跑,若被发现,指不定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但更要紧的是… 他有秘密。 与这座墓xué有关的秘密。 梁宜贞下墓多年,已养成习惯,她在墓中的一切感受都是最敏感的。 而自打入了甬道,梁南渚就很奇怪。 不! 是自打她说此处有大墓,并且要下墓避祸,他就开始奇奇怪怪。 梁南渚并不懂探墓技巧,但他破了太极图的机关。 还有,在万箭齐发之时,梁宜贞那句“走右边”还没出口,他就已抱着她往右。 看见中墓室里的百官亦没有丝毫惊讶。 似乎…他对这座墓xué比她更熟悉。 这就很奇怪了。 非常奇怪! 一个常年下墓的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奇怪和秘密。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目光一凝,朝主墓室去 分段阅读_第 319 章 。 主墓室在百官面对的方向,门上纹样梁宜贞早就注意到了。 是川宁的舆图。 分明是一座在洛阳的墓,为何会雕刻川宁的舆图? 更奇怪的是,墓xué中的一切雕刻都十分粗糙。唯有这副舆图,丝丝入扣,比军用舆图更细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墓主人究竟是谁? 与川宁,与梁南渚又有什么关系? 梁宜贞闭眼理一回。 一团乱麻,千丝万缕,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解开。但这个契机是什么?她不知道。 或许在主墓室中,或许不在。 梁宜贞不再胡思乱想,掏出挎包中的工具开始工作。 这一刻,她不是晋阳侯府的小姐梁宜贞,而是后世史官之女——梁宜贞。 她是她自己。 石门很重,其上机关也有些复杂。在这个时代的大楚,或许除了设计者并没人能开。 但在百年后,这已不算什么。 关于这种墓门,梁宜贞还专门写过一本研习录。原理、破解都解释得清清楚楚,没人比她更熟悉了。 一时墓门滑开。 久无人烟,灰尘扑扑落。 梁宜贞也不闪躲。经验丰富如她,早将脸和头蒙了,用的是衣冠冢中的绢帛。 主墓室…也很奇怪啊。 没有想像的气势,质朴得很。光秃秃,空dàngdàng,唯有一座石棺搁置中央。由于寒气,棺上凝结水珠。 梁宜贞绕着石棺走一圈,仔细查视,没有任何纹样,也没有任何文字。 意料之中。 但有种预感,意料之外的事,就在棺中等着她。 这是下墓人的预感。 她深吸一口气,再不舍耽搁半刻,双手紧握工具开棺。 细锥与小铁锤碰撞,发出铿铿声,细碎却扎实。这样的声音,说明石棺的材质上乘。 沿着石棺敲一圈,梁宜贞又取出不知名的膏状物在缝隙间涂抹。 这是为了保护石棺,未免因人为摩擦而有丝毫损坏。 她越发专注,没有丝毫急躁。 秘密要知晓,棺椁也要保护。不管不顾的那是盗墓贼,与她有本质区别。 一圈涂抹罢,她双手扶紧棺盖,借着巧力渐渐推开。 棺中之物一点一点露出,她心脏一噗一噗地跳。 果然… 意料之外! 梁宜贞的脸一瞬僵住。费了这么大劲,竟是… 空棺! 连衣冠冢都不算!空空如也,除了与周围一样的空气,再无其他。 这算什么? 外面弄得秘密重重,竟是耍她么?也并没有被盗过的痕迹啊。 梁宜贞受了刺激,一跺脚翻身跨入空棺,开始四角查验。 一定还有别的机关吧。 但事实是,并没有。 怎么会这样? 梁宜贞一瞬泄气,枕着头向后一倒,横躺棺中。 身子忽一僵。 等等! 那是什么? 棺盖之上似乎贴着条状物,火折子照着,看起来金光闪闪的。 自己不是躺下,哪里会看到这个? 这不是机关,是盲点。 算计的,是人心。 墓主人啊…果然是很厉害的人吧。 她探身过去,小心翼翼摸索。手一顿,像是绢帛材质。 取来一看, 脸唰地青了。 这的确是绢帛,黄灿灿的绢帛。其上还有字,整座墓xué唯一的字。 这是…圣旨! 第一百九十四章 圣旨(划重重重点) 梁宜贞一口气提上喉头,双手颤颤。 圣旨其实没那么可怕,她见过很多圣旨,哪座帝陵没圣旨呢? 但眼前的不同。 它不仅是圣旨,还是新的圣旨。看绢帛成色,不过十来年。 十来年… 先皇自有陵寝,而如今的陛下正值盛年。 那么这座陵墓…是谁?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屏住呼吸,将圣旨渐渐展开。 是…先皇下的圣旨。 内容… 梁宜贞一瞬捂住嘴。 圣旨中提及的,是崇德太子!那个谋逆弑父,惨死于天眷政变的先太子! 墓主人竟是他! 梁宜贞继续看,越看越惊讶,越看呼吸越急促。 能解释了… 分段阅读_第 320 章 一切都能解释了… 晋阳侯府的秘密、梁南渚的秘密、墓xué的怪异…都能解释了! ………… 耳室中。 黑漆漆,静悄悄。 梁南渚爬出棺材,打个呵欠。一旁的棺材半开,其中空空如也,陪葬的绢帛衣物有些凌乱。 他撑着棺材看一晌,呵笑: “挺机灵啊。” ………… 主墓室的石棺像开一半的盒子,梁宜贞缩在其中,握紧圣旨,周身冷汗直冒。 时间一点一点过,但人陷在震惊中,并不能抽离半分。 “看见了?” 梁南渚的声音忽自棺外来,轻飘飘的。 他手肘撑着棺沿,垂眸看她。还是那副好皮相,星辰之眸,俊朗轮廓。 梁宜贞一惊,圣旨都吓掉了。 她忙拾起护在心口,一双大眼惊恐看他。 梁南渚轻笑一下,手掌一撑坐上半开棺盖,一只脚踏上棺沿。 “小白眼狼,”他轩眉,“敢看,不敢接受啊?” 梁宜贞坐在棺中,与他蹙眉对视。 眼前之人变得陌生。他是谁?晋阳侯世孙?她的大哥?还是…其他人? 她有些莫名的火气,心头发酸。一口气上来,眼圈憋得发红。 “骗子!” 圣旨朝他狠砸去。 梁南渚敏捷接住,把玩一阵,放回棺中。他只看着她,不见生气,也不见惊惶,只是看着她。 梁宜贞狠狠喘气,一双大眼瞪上: “若不是我开棺,你打算瞒我多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不需要那么久。”他道。语气虽轻,却斩钉截铁。 她鼻息哼笑: “你一直都在骗我!从西角楼开始,你就一直在骗我!你们都骗我!你不是你,他不是他…” 梁宜贞一把扯下裹头的绢帛,砸他: “你戴才合适!这样更没人知道你是谁了!” “你是觉着我笨,还是不值得信任?如此大事,一直骗我!”她一把狠拍他小腿,“放尊重些,你怎么坐的!这是你亲爹!” 爹… 他的亲爹。 崇,德,太,子。 梁南渚眸子颤了颤,微微发红。 爹…太久了,他只唤另一人为爹。而亲爹,只能是秘密。 危险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垂眸睨她: “尊重不在这些上。” 语气举重若轻。 梁宜贞周身一僵。 不在这些上,那在什么上呢?他说要渡的公道上么? 她吸一口气,举起圣旨: “这到底怎么回事?” 梁宜贞凝视他,几乎是质问,似乎他们之间不该有秘密。 但这想法很荒唐。他凭什么信她呢?原主可是下du害过他xing命的。 梁南渚道: “你不都看见了么?” 她再次拿过圣旨: “这是先皇的圣旨,禅位于崇德太子的圣旨,还要封小太孙为新太子。这才是真相,对不对?” 有了这道圣旨,崇德太子的谋反就显得很荒唐。 囊中之物,怎会需要谋反? 需要谋反的,是当今圣上! 他急了。 他怕崇德太子一夕登基,他便再没机会。造反的是他,弑父的也是他! 冤枉兄长,枉害人命的, 都是他! 而此处,既是崇德太子的墓葬,也是梁南渚报仇的起点。 所以,此处有弓有箭,有空旷的地盘,还有…精细的舆图。 这本就是为练兵准备的。 徐故说的没错,不过不是晋阳侯府养私兵,而是梁南渚。整个晋阳侯府就是他的私兵,是他的大本营! 梁宜贞怔怔看他,五味杂陈。 她以为,这样的事只存在于史书中,不想竟这般赤luoluo地呈现在眼前。还与自己息息相关。 而自己,再不是个旁观者。 她就是历史。 梁南渚凝她半晌,忽翻身,也坐入石棺。 “你怕么?”他道,身子微微前倾。 梁宜贞心一紧。 怕么?似乎也不怕吧。更多的是迷惘,是不知所措。 她怕的,从来只是未知,而不是事情本身。 二人盘膝对坐,梁宜贞看他好一晌,被蒙在鼓里的火气也渐渐散去。 遂 分段阅读_第 321 章 道: “我想听你解释。这件事,我有知道的权力。” 他们jiāo过命,同生共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必须知道一切。 梁南渚随手拍拍她头上的灰: “我若有意瞒你,就不会让你入主墓室。” 他顿了顿: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慢慢说,你慢慢听。不许急,也不许生气。” 梁宜贞拂开他的手: “别跟我讲条件,这是你该说的。” 梁南渚耸耸肩: “你猜得不错。我并非晋阳侯府的孩子,而是大楚崇德太子的嫡长子。不是世孙,是皇孙,皇太孙!” 皇太孙…气势bi人。 原来,主墓室根本不需要雕刻什么。他在这里,就是气势。皇族的气势。 他接着道: “父亲对大楚忠心耿耿,一生光明磊落。自打被封为太子,他就励志要做一名俯仰无愧,造福百姓的明君。 他怎么会谋反?!天眷政变,本就是五皇叔的骗局。 你总骂我是骗子,五皇叔才是。他骗了天下人,骗了整整十三年。但他骗不过公道,骗不过天理。 他夺走的一切,我都要悉数拿回来。也一定拿得回来。” 拿回来… 不是拿个物件,而是天下,是江山社稷。 说得轻巧啊。 梁宜贞望着他,尽量保持平和,只道: “那为何,你会流落晋阳侯府?” “不是流落。”他道,“是父亲救了我。” 这个父亲,是晋阳侯世子,西角楼的疯子。 梁南渚继续: “天眷政变后,五皇叔登基。 父亲带着五岁的我仓皇离京,一路躲避追杀。一同护送的,还有祖母在鉴鸿司的学生,秦娘。 结果你也知道,我们在一家驿馆被人放火焚烧。父亲与秦娘拼力护我,最终父亲毁容疯癫,而秦娘葬身火海。” 他一时哽咽。 其实,五岁的孩子对火光熊熊、哀嚎遍地都没什么记忆。 有记忆的是心痛。 那些人命、锥心之痛,像是烙在心底。午夜梦回,钻心的疼。 梁宜贞叹息,追问: “后来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真相 后来…梁南渚沉吟。 其实,这场大火梁宜贞是知晓的。在西角楼之时,梁南渚与鄢凌波解释过。 但那是不同的版本。他们只说了晋阳侯世子的毁容疯癫,却半句没提梁南渚。 算来,大火那年梁南渚只有五岁,而他入晋阳侯府之时已十岁了。 中间五年,他去了何处? 他又以什么身份活着呢? 为何不当时就入晋阳侯府? 这些,才是她要问的后来。 后来啊…回忆一点一点涌入脑中,梁南渚蹙了蹙眉,接着道: “后来,他们残杀太子府众人,没留一个活物,就连母妃梁上的虎皮鹦鹉都不放过。” 鹦鹉…也是会说话的。 需要杜绝的悠悠众口,当然也包括它。 “只是,”他道,“他们搜遍太子府都不见我的踪影,于是慌了。” 是慌了! 这种事,搁谁身上不慌呢?梁南渚就是个定时火yào。 他们慌了。慌了才会有丧心病狂的追杀,才会有驿馆那场死伤无数的大火。 慌了的人,是草木皆兵的,任何动静都能引来屠杀。 所以那时,梁南渚不能入府。 那他去了何处?他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梁南渚在她惊讶的脸上凝了凝: “你还记得薛神医么?” 薛神医… 南朝太医薛氏之后,薛诸葛。替梁宜贞治疗寒du的大夫。 她点头。 “那五年,我跟她住在山上。”梁南渚道,“她本不是什么隐居的神医。她,其实是太子府的医女。 当年母妃生我时难产,是她保住了我母子二人的xing命。怎料,五年后薛婶子又救我一次。” 梁南渚还记得,当年jiāo托之时,他与晋阳侯府众人无不心怀忐忑。 人家好好一个医者,只管救死扶伤,向来不涉政斗。如今扯上这些事,是让人家把命悬着。 非亲非故,已是天大的恩情。 可薛神医却毫不介意,只说:小医 分段阅读_第 322 章 医病,中医医人,大医医国。 而她要做的是大医。 是有是非之念的医者。 梁宜贞听得认真,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不过,也有疑虑。 她道: “山上五年,薛神医自能照料你起居。但你的学业,你的六艺呢?” 他可是被无数人拼死救下的,是那么多人的希望。绝不会放任于山野,定是要好生栽培的。 可当时的状况,哪里敢请先生? “是爷爷。”梁南渚道,“缙云山临近薛婶子住处,他上山为道,就是要亲自教导。” 整个大楚都知道,晋阳侯文治武功,才学出众。连他夫人都任教于鉴鸿司,晋阳侯的才学可见一斑。 后世史书中,也的确证实了这一点。 梁宜贞了然点头: “当时才出了天眷政变一事,晋阳侯府被认为是先太子党。 此时,晋阳侯放权避祸合情合理,还会让对方放松戒备。一举两得啊…” 她又道: “可为何,后来还是回府了?” 他眸子凝了凝: “要做事,岂能一辈子藏于人后?” 入京是必要的,入国子监向大儒学习也是必要的。而这些,不能他人代劳。 入京,是看清局势,知己知彼;入国子监,是学着做一个君王。 一步一步,谨慎又周密。 但一切的前提是,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梁宜贞屏息: “所以,你谎称是父亲的外室之子入府。不过,这是很容易被查证的事。皇…他们,他们就不生疑么?” “当然生疑。”梁南渚冷笑,“他们怎么不查?暗地里早就将川宁查了个天翻地覆。” “那为何…” “查不到啊。”梁南渚打断,“父亲本就养着外室,姨娘也本就生养一子,与我同岁。这是事实,怎么查?” 梁宜贞一瞬愣住。 事实么? 梁南渚顶了那孩子的位置,那孩子又去了何处?是否还在人世? 她在川宁时也听说过,父亲的外室正是那年去世的,此间竟还有关联么? “他们人呢?”梁宜贞望着他,微微喘息。 “姨娘是个烈女。”梁南渚忽chā了句,“那场大火之后,她与其他人一样,只以为父亲葬身火海。 一夕病倒。从此,她便带着孩子搬去川宁最穷最苦的无声巷。五年清简,为父亲守孝,坏了一命。” 梁宜贞凝眉。 这事很荒唐啊。 她道: “咱们府上不接济么?她还带着晋阳侯府的血脉,就任由她偏居无声巷?” 梁南渚摇头: “她不愿的。姨娘是个通透之人,与父亲常年相处,自然知道他因何而亡。 父亲一死,她更不愿再与晋阳侯府有牵扯,她要保护她的孩子不再卷入争斗,不再涉险。即使贫穷,即使在居于无声巷。 这期间,公主心有不忍,变着法子派人暗中接济,生怕姨娘心中有负担。 可姨娘又如何不清楚?一面悄无声息地拒绝,一面越发抑郁,撑了五年已是难得。” “可五年后,她还是没了。”梁宜贞喃喃。 人没了,就不能护着孩子了。按理说,孩子该接回晋阳侯府养着,可梁南渚占用那孩子的身份入了府。 那孩子…就凭空消失了么? 她蹙眉道: “孩子呢?” 那个孩子,才是梁宜贞的亲兄长。 梁南渚默一阵,耷拉下的眼皮忽缓缓抬起,深深凝着她。 星辰之眸,似要将她看穿。 “你猜不到么?”他淡淡道了句。 梁宜贞的心一瞬提起,唇角紧绷。 不是猜不到,是她不敢猜。 若真如她所想,那个孩子也承受了太多。这很让人心痛。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眼圈霎时憋得通红,鼻尖酸楚,直往心底去。 她沉吟许久,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是凌波哥,对不对?” 难怪他对她那样好,百般迁就,百般依赖,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给她。 梁宜贞,是他唯一的妹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她一瞬捂住嘴,肩头颤抖,眼泪喷涌而出。便似暴雨的天,如何也 分段阅读_第 323 章 收不住。 梁南渚凝眉看她。小小石棺中,她瘦瘦小小的,显得越发可怜。 她才只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啊! 人家小姐聊吃聊穿聊少年,她却要在一夜之间接受如此巨变。 像当年的他一般,像当年的凌波哥一般, 接受…危险。 而这,才是上京真正的危险。 梁南渚深呼吸,一把揽过她。臂膀结实有力,她的脑袋贴上熟悉的胸膛,哭得他前襟一大片濡湿。 哭吧。 当年他也哭过,凌波哥也哭过,还有父亲、公主…晋阳侯府的人都哭过。 但哭完了, 就该别人哭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德国骨折 梁南渚轻拍她的背,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像个兄长一样。如果凌波哥在,他也会如此吧。 当年,他占用鄢凌波的身份入府,为防止旁人发现蹊跷,鄢凌波遂在山上躲了五年。 五年间,鄢凌波跟随薛神医学习医术,跟随爷爷学习经商。他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年仅十五岁便能回川宁城独当一面。 而回川宁,就是为了做首富。 干什么不需要钱呢?何况他们盘算的大事!真到那一步,花钱只会如流水,多多益善。 凌波哥…为这件事付出了太多,也是顶不容易的啊… 梁宜贞一声叹息,窝在梁南渚怀中不住啜泣。 其实,她也不知为何而哭。为如今的境况么?的确很糟。 但还好,大家都活着。 她是经历过死亡的人,她明白,只要活着就不算太糟。 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机会。 思及此处,梁宜贞才渐渐止了啜泣。脑中又将事情重新缕过一回。 梁南渚是崇德太子之子,鄢凌波才是晋阳侯世孙。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又抹一把脸,泪痕有些花。 她转向梁南渚,蹙眉凝他: “怎么办好呢?” 梁南渚眸子微闪。她是吓到了吧,一下子这么多事,女孩子难免不知所措。即使xing子这么厉害的女孩子。 他给了个安抚的笑,道: “你放心,我在。” 梁宜贞却耸肩摇头,看上去…不是忧心害怕的的模样啊。 “不是这个。”她道,挂满泪痕的脸凑上来,眨巴一双大眼睛,“你是天子啊。我…我竟然吃了天子的豆腐!可怎么办呢?” 咳…咳咳… 梁南渚一口气呛到。 只见她扶额,一脸懊恼。他原本还抱着安抚之心,这下没有了!完全没有! 他压下气,缓缓转向她,轩眉: “你说…怎么办?” 石棺狭小,二人几乎贴着坐。他目光带着玩味,已渐渐倾身过来。狭小空间中,男子挺阔的胸膛更显压迫。 梁宜贞目光闪躲,背脊紧贴着石棺,冷汗噌噌冒。 他又要作甚?! 她只道: “大哥,天子肚里能撑船,对不对?你不会和我计较的,对不对?” 梁南渚根本不理,越靠越近: “第一,我不是你哥,别乱叫;第二…我就是个计较的人…难道这么久了你还没领悟么?” 他顿了顿,嘴角斜勾: “不仅计较,还睚眦必报。” 梁宜贞一瞬瞪大眼,神情僵住,脖子不住朝后缩。 他说得没错。他不是她哥了,这样靠近就更没道理了! 她就…更把持不住啊! 梁宜贞急得直冒汗。 眼看着他的俊脸越靠越近,轮廓分明,星辰之眸摄人心魄,气息轻轻朝她鼻尖扫。而双臂,将她牢牢锁在石棺中。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 “梁…梁南渚…别以为天子了不起啊!你再这样吓我,我就…我就…” 看着她慌乱他就想笑: “你就怎样?” “我…” 梁宜贞呼吸急促,紧咬着唇。 忽而, 指尖朝他下巴一勾! “我就再吃你豆腐!”她气呼呼道,耳根子一瞬绯红。 趁梁南渚发愣,她如泥鳅般滑开,翻身出棺。 巧力一推,石棺唰地关上。 梁宜贞立马背身贴着石棺,狠喘几口气。她浑身发热,背脊全汗湿了。 这种时候,还真 分段阅读_第 324 章 望寒du复发啊! 咚咚咚! 棺中传来急促敲打: “放老子出去!” “祸害!你长本事了啊!” “梁宜贞你个大猪蹄子!” 光听声音,已知他气得不轻。那暴脾气,想想就吓人! 梁宜贞双拳紧握,尽量显得平静: “想出来也行。那你要答应,不再撩拨我了!否则…” 他一拳砸向石棺。 巨大的咚声! 这祸害学会倒打一耙了?!分明是她在撩拨好吧!撩完还跑!这祸害要不要脸啊! 他又猛捶一拳,石棺抖了抖: “否则如何?” 梁宜贞跟着一抖,旋即扶额。否则她把持不住啊!他是不是傻?! 一晌默然,她嘴撅得老高,只狠压着棺盖。 “梁宜贞,”里面的声音显得不耐烦,“老子数到三,再不开,你知道后果。” 她一瞬揪紧心。 只听里面道: “三!” 一二呢?! 她肩头一颤,魂都吓没了,忙噔噔跑出主墓室。 人没影了,梁南渚这才慢悠悠推开棺盖,手肘撑上棺沿,只望着她逃跑的方向,兀自玩味轻笑。 小白眼狼,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么? 蓦地一愣。 呸!自己又不是和尚。 回到耳室时,梁宜贞已然入棺熟睡。面色较之此前好看了许多,粉唇微撅,还发出轻微鼾声。 可她之前从不打鼾。 梁南渚负手看一晌,撑上她的石棺,呵笑: “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罢,他拉起石棺中的绢帛,替她盖严实后才兀自入睡。 梁宜贞抓紧绢帛,嘴角勾出浅笑,笑靥微红。 ………… 上京的路很难,川宁的人也很难。 天刚蒙蒙亮,晋阳侯府门外就围了大片的人。百姓们肩贴着肩,头挨着头,一个个都试图往外冒,却又不大敢。 不是因为晋阳侯府声势浩大的丧事,而是眼前的场景,是天子威仪。 川宁城好多年没见过了。 内侍、京兵、一箱箱赏赐物件,足足占了半条街。 领头的红袍太监白白胖胖,笑吟吟的,很是和善。 晋阳侯府廊下跪了乌压压一排人,连年迈的老夫人亦在其中,还有刚好在侯府作客的鄢凌波。 红袍太监忙去搀扶老夫人: “哎哟!老夫人这是作甚?陛xià ti恤,早说老夫人不必跪的。” 老夫人含笑,又恭敬行礼: “陛xià ti恤是仁慈,老婆子不能不懂规矩。” 红袍太监掩面噗嗤: “老夫人这话说的!陛下金口玉言,老夫人这是抗旨不成?” 老夫人的脸一瞬拉下,惊惶毕露。晋阳侯府的其他人也秉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红袍太监扫了一眼,又一声噗嗤: “老夫人,咱家开玩笑呢!” 抗旨的话,可不是随便能玩笑的。 况且晋阳侯府有丧事,这时候开玩笑…那就不是玩笑。 只有蒙在鼓里的百姓才会觉得那是个玩笑,还有议论京城人亲和没架子的。 老夫人顺着太监的台阶,也笑了笑,却是苦笑。 他能玩笑,而有丧事的晋阳侯府不能。 红袍太监点点头,对他们的反应似乎还算满意。 他只挥挥手,排排赏赐纷纷抬上来。 第一件,便是陛下御笔的挽联。 四下百姓瞬间沸腾惊呼。 第一百九十七章 烫手山芋 开什么玩笑! 那是御笔亲书啊!其上还有皇帝的私章,不是每一家达官显贵都有这般殊荣。何况一位连朝堂都没入过的小世孙? 只见挽联笔锋细腻,勾弯处墨迹圆滑。 老夫人领着晋阳侯府众人齐齐拜下,一面山呼万岁,叩谢天恩。 红袍太监掩面笑,又挥手示意抬上第二件。 是一箱书卷。 红袍太监随手塞了本到老夫人手中,提高声音: “这可是皇上特地命百官作下的悼亡诗文,集结成册,已在京城发行,大楚各地的也都在路上。咱家此番来川宁凭吊,就顺道带来了。” 说罢又招京兵给百姓分发: “世孙德才兼备,小姐淑慎嘉敏,奈 分段阅读_第 325 章 何一个英年早逝,一个芳魂不归。总要让百姓们都念着他们才好。” 鄢凌波低着头,也随老夫人拜下,心头暗暗冷笑。 百官的悼亡诗? 呵! 莫说百官大多不认得世孙与宜贞。便是认得,又怎会为非亲非故又丝毫无功绩的孩子作诗悼亡? 皇帝下这样的命令,是让百官勉为其难,本就不合规矩不合情理。 只怕朝堂之上又有人要记恨晋阳侯府了。 一时他耳根微抬,仔细听一圈,只闻得百姓们莫名其妙接过书。 其中有几个读书人,但更多的,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fu孺。 他们惊惶疑惑,面面相觑,也不知接这东西作甚?却又不敢不接。 只知道,晋阳侯府得了个很厉害的殊荣,是被皇帝另眼相待的。于是个个竖起大拇指。 虽然不懂,但跟着皇帝的路子走总是没错,皇帝夸谁他们就夸谁。天子嘛,怎会有错呢? 老夫人眸子微凝,刚收回目光,街上却传来更大的惊呼。 “那是黄金吧?” “闪瞎眼啊!”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 顺着惊呼声看去,十来个魁梧京兵拥着一大箱子金锭而来,箱盖似乎刻意揭开。金光闪闪,灿烂夺目。 百姓的惊呼愈演愈烈,此起彼伏。相对与挽联与悼亡诗集,黄金对他们的刺激更直接。 不懂诗书的人很多,但没有人不懂钱,也没有人不爱钱。 咚! 沉沉一声闷响。一大箱金锭落在晋阳侯府门,押送的京兵抹了把额间的汗。 不是因为重,而是手抬巨款,心下惶惶。 晋阳侯府众人一齐抬眼,望着这笔巨款,不敢言语。 红袍太监扫一眼他们,暗自轻蔑一笑,转而又去扶老夫人: “老夫人,这是皇上特意贴补的。近来水灾连连,国库实在不顾上这头,所以只得这些,还望老夫人不要嗔怪才是。 皇上说了,世孙是国之栋梁,小姐是闺秀典范,千金之数的确怠慢了。不过左右是皇上的心意,还请老夫人节哀。” 话音未落,围观百姓早窸窸窣窣议论起来,一个比一个窜地高。 “就着还怠慢?晋阳侯府果然天大面子啊!”挑扁担的小哥道。 落魄读书人鼻息哼哼,甩袖子: “开封恁大水患,赈灾银子也不足千金之数,别的州府更不提。真应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京兵闻声,目光瞪过来。 读书人立马缩脖子,绝口不提。可脸上依旧难掩愤愤。 晋阳侯夫人诚惶诚恐: “蔽府受不起啊。” 红袍太监又掩面笑: “老夫人,这是皇上的心意。府上若不收,可就是抗旨了!” 抗旨啊… 又是这话。 红袍太监依旧一副玩笑神情,抬手一挥,京兵抬着黄金鱼贯而入。更有其他奠仪之类的赏赐,不再细说。 老夫人只得行礼: “皇上皇恩浩dàng,晋阳侯府铭记于心。” 一时间,晋阳侯府众人又拥着红袍太监入府,声势浩大。 梁宜萱与梁南清落在后面。因着那兄妹二人的死讯,他们哭了整整一月,至今日方才好些。 只是红袍太监的到来又勾起泪水。 梁宜萱抽两下鼻头,嘀咕: “皇上也算有心了。东西都是好东西,只是人都没了,要这些劳什子有何用?!” 梁南清眼圈微红,却并未落泪。 皇上…的确有心… 有一颗不安好心。 他望着红袍太监的背影凝眸,凑向梁宜萱: “大姐,这可不是好东西。是烫手的山芋。” 梁宜萱一怔,红着一双眼: “小弟何意?” 不待答话,行在前头的二老爷顿步,回头招手: “发什么愣?还不跟进来!” 姐弟二人回神,这才噔噔跟上。 二老爷摇摇头,只道两个孩子太不懂事,恁大丧事也只知凑一处闲话,不像样子。 等姐弟二人都进去,朱红大门才慢慢合上,阻断了百姓们的重重视线。 但看不见的,往往会令人更好奇。 “就这么抬进去了? 分段阅读_第 326 章 ” “死个世孙就恁大阵仗,平日不知赏了多少吧?却是没摆在明面上过。” 一人又摇头: “读书人,你说的没错。朱门酒肉臭,路…什么来着?” “路有冻死骨。” “是了是了!”那人叹息,“我家亲戚不就是开封水患死的么?早拿着这些钱修堤坝治水利,能救多少人命啊!” “哎!世风日下,倒也容得这等骄奢yin逸了!” “从前还当晋阳侯府良善,如今看来也未必。” 百姓们啧啧摇头,议论不绝,各有各的说头。 ………… 红袍太监上过香,捻着绢帕摁了摁眼角,又擦拭指尖香灰。 叹息: “都月余了,怎么还未入葬呢?” 红袍太监目光落向厅中石棺。 “也不怕这尸首…” 他一顿,“腐烂”二字猛地咽回。 坠崖而亡,尸骨无存,哪来的尸首啊…衣冠冢罢了。 老夫人却没有嗔怪,只道: “听闻皇上对两个孩子极是关心,亲命从京城送奠仪来。御赐奠仪未到,又如何敢下葬呢?” 红袍太监掩面,紧绷唇角拼力憋笑。 停棺三日入葬本是大楚习俗,就算等不及御赐奠仪,也无可厚非。 可笑这晋阳侯府未免太怂了些,怕皇上怪罪,生生停棺月余! 可笑…可笑… “好在是衣冠冢。”红袍太监一脸安抚神情。 老夫人面色一滞,却并不说什么。 他哪里是安抚,分明是见晋阳侯府软弱,故意嘲讽。 死不见尸,又有什么“好在”可言? 老夫人暗自深吸一口气,却只得道谢: “宫中贵人一路辛苦,老身安排车马送你们回驿馆吧?” 红袍太监掩面的手一顿: “不急。” 他扫一圈,吩咐京兵: “你们先回去。” 又转向老夫人: “不知可否在府上叨扰一宿?也让咱家再送世孙与小姐一程。这,也是皇上的心意。”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鬼 皇上的心意,就是圣旨。 圣旨,是不可违逆的。 老夫人凝眉: “只怕庭院粗陋,贵人不好下榻啊。” “咱家看不错。”红袍太监笑了笑,“老夫人,不会是嫌弃咱家是阉人,怕污了庭院吧?” 老夫人忙颤颤后退: “贵人代表着天家威仪,老身不敢。晋阳侯府更不敢。” 众人纷纷跟随行礼。 红袍太监又掩面,看着晋阳侯府众人诚惶诚恐的模样就想笑。 这群小蚂蚁,动个指头都能捏死,也不知有甚好监视的。 他眼波一转,有心逗趣,只道: “如今世孙也不在了,他的院子倒是空置,不如…” 话音未落,四下猛惊。 梁宜萱狠狠咬牙。这个死太监,难道还想睡大哥的院子不成?!他配吗! 死阉狗,也太不尊重了! 她攒紧拳头,跃跃yu试。 梁南清一把扯住她衣袖,凝着她摇了摇头。 梁宜萱不服,余光扫过红袍太监,咬牙切齿。但最终,还是压下气,只记住此人样貌,待日后报仇。 红袍太监见众人多是惊恐为难,遂呵呵笑起来: “别紧张,逗你们玩笑呢!世孙的院子哪敢睡?便是皇上也不许咱家放肆啊。” 他含笑顿了顿: “睡小姐的屋子吧。” 一晌默然。 众人僵直,鄢凌波脸都白了。 赤luoluo的羞辱啊… 他握紧云头手杖,刚跨出半步,只听梁宜萱窜的跳出。 “不行!” 她高叫。 鄢凌波半伸出去的脚步收回,云头手杖却越握越紧,掌心噌噌冒汗。 宜萱也是他的妹妹啊。 大人们又气又悔。怎么把这个刺头带出来了?只怕惹祸啊! 红袍太监面目一滞,玩味看向梁宜萱: “小姑娘,为何不行啊?” “贵人,”老夫人凝眉上前,“她小…” 红袍太监抬手打断,含笑朝梁宜萱踱步: “我就喜欢xing子烈的小姑娘。你倒是说说,怎就不许了?敢是嫌弃咱家?” 梁宜萱紧咬嘴唇脸色发白。 分段阅读_第 327 章 只道女孩子的闺房不能容外男留宿,何况是太监?这等极悔闺誉的事,便是死了也不行! 一时感同身受,头脑一热便冲出来。 她十指扣在一起,半捻着素净裙带打转。圆眼鼓着,脸蛋粉扑扑嘟起,焦急模样倒见出些娇俏来。 红袍太监呆看半晌,才温和笑道: “小姑娘,你别怕我啊,我又不吃人的。为何不行,说清楚就是了,我又不怪你。” 梁宜萱缩着脖子,狐疑看他: “真的?” 红袍太监掩面噗嗤: “骗谁也不能骗你啊!这般惹人怜爱的小姑娘,怎么舍得?” 这话听着怪怪的。 梁宜萱眼珠转了转,只道: “她院子里闹鬼。” 她一面说,一面将食指放在唇上,做禁声手势。一双圆眼朝着左右小心翼翼看,演得跟真的似的。 梁南清脑中一转,忙附和: “红衣伯伯,您别不信。我是亲眼见过的。” 红袍太监一梗,蹙了蹙眉。 大人们面面相觑,心脏都提到嗓子眼。 宜贞的院子哪来的鬼啊?这两个熊孩子,骗人也不看场合!这么爱演,戏精么?! 大人们无奈。 不过,大幕拉开,还能不陪着他们演? 戏本也没有,真是恼人! 老夫人看看红袍太监,又看看两个孩子,一把抓过梁宜萱就要打: “胡说什么呢!咱们府上干净得很,你别吓着宫中贵人!” 薛氏见状,也拉过梁南清要打。 孩子们只管吼叫,哇哇呀呀,一时混乱令人头痛。 二位老爷相视一眼,抱拳上前道: “孩子们不懂事,宫中大人见谅。” 红袍太监凝眉,心头隐隐发毛。 晋阳侯府这般遮掩,有些奇怪啊。怪力乱神的事,不见得有多信,却是敬而远之的好。 尤其他们太监,本就yin气重。 红袍太监摩挲腰带,又看向梁宜萱。她只被老夫人骂得哇哇哭。 “宫中贵人要睡何处就睡何处!轮得到你来置喙?” “老夫人,”红袍太监摆手,“罢了罢了,童言无忌。咱家换个院子歇息就是。” 话音刚落,老夫人半刻不耽搁,忙打发小丫头去安置。又让身边的大丫头亲自领红袍太监过去。 红袍背影珠圆玉润,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 老夫人渐渐收回目光,捧上梁宜萱满是泪痕的小脸: “好孩子,委屈你了。” 梁宜萱抹一把泪,甩甩头: “梁家女儿当如是。” 无惧,无畏,有勇,有谋。 老夫人欣慰摸摸她的头。 从前这孩子只知瞎胡闹,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或许日后还能委以重任。但那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老夫人只道: “好孩子,你是怎么想到用鬼神唬他的?他也真中招!” “这个嘛…”梁宜萱喃喃,“他当时走近,我看清了他的革带与佩玉,才急中生智的。” 革带? 众人不解。 她接着道: “他革带上有道家的八卦纹样,佩玉上却是佛家的万字纹。可见并非正经的宗教信徒,而是偏信鬼神之说,相信江湖神棍!” “况且,他提出要住大哥和宜贞的院子,必不是好人。”梁宜萱哼声,“只怕亏心事做的不少,最怕半夜鬼敲门! 所以,宜贞院子里没鬼,是那阉货心里有鬼!” 小人长戚戚,才会畏惧鬼神。 老夫人点了点头: “你倒细致。不过…” 她沉吟一阵: “他终究是要住些时日的,咱们万事小心。还有,伺候他的都换成小厮,叮嘱丫头们别往那处晃。” 红袍太监方才看梁宜萱的眼神,本不是什么正经人。孩子们单纯,大人却都看在眼里。 薛氏了然应声是,方去打点。 一时众人散去,各有各的谨慎。 灵堂中唯余老夫人与鄢凌波,气氛比方才更紧张。 “凌波,你怎么看?”老夫人拉着鄢凌波的手。 鄢凌波抿唇,道: “从前郑氏监视家中良久,传了不少消息入宫。这个太监,只怕是冲着西角楼。” “我 分段阅读_第 328 章 想也是。”老夫人点头,“好在你未雨绸缪,都有所安排。要查就查吧,让他们自己打脸,也省得说咱们遮遮掩掩的。” 默了一晌,老夫人的目光又落向角落堆积的奠仪、悼亡诗集、黄金千两, 冷笑一声: “捧杀啊。” 尤其比赈灾之数还多的黄金。只怕晋阳侯府骄奢yin逸的骂名已在川宁传开。 鄢凌波垂眸一笑: “这好办,花出去就是。” 商人善赚钱,也善花钱。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该死 暮春已过,初夏将至,郊外的天也越发闷热起来。 挑扁担的汉子摇着蒲扇,汗水透过小褂。不远处的茶棚有人招手: “卖酸梅汤的,来几碗!” 汉子咧嘴一笑,快步过去,扁担一晃一晃,酸梅汤却分毫不撒。这也是常年练就的手艺。 “听说皇上赏赐晋阳侯府好些物件,圣眷正隆啊!”茶棚几人闲话。 “据说还有黄金千两,可比赈灾银子还多!” “还有个白白胖胖大太监亲自押送。” 卖酸梅汤的汉子舀了几碗,收下铜板,也chā嘴道: “说来,晋阳侯府也没人做官也没人打仗,凭什么就这般受宠?这运气也太好了些!” “可不是?”有人凑上头,“不就死俩孩子么?这么多钱送去,也不想想开封水患死多少孩子? 偏就晋阳侯府的孩子尊贵,是多一个眼睛,还是多个鼻子?!” 围桌的人纷纷嗤笑: “你倒逗趣,话说的也太不留情面!” 那人嘿嘿笑: “也就是咱们闲话抱怨。人家达官贵人,真到跟前我也不敢说啊。” 买酸梅汤的凑一句: “你不敢说,也总有敢的。不仅敢说,而且敢做! 就看看劫富济贫的游侠,碰到这种事自然路见不平一声吼,晋阳侯府也防不胜防啊!” “那可都是说书的,却是你信了!”有人捧腹。 众人随即又一阵哄笑,几句之后,又换了别的话题。 梁南渚收回审视的目光,压了压帽檐。 劫富济贫的游侠啊…很快就会有了… 他看向身旁梁宜贞。她正捧着本书卷,一面吃茶。 他凝眉: “这有什么好看的?看了一路!” 梁宜贞噗嗤,举着书卷晃了晃: “这可是百官给咱们做的悼亡诗啊,文采上佳呢!” 她又将书卷摊开推向他,手指比划: “你看,这几处我做了记号,赞咱们品xing的,是上品中的上品。我想着以后咱们葬礼上也能用,很有面子的。” 梁南渚差些呛出声,只扶额。 这祸害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 “你想的可真长远!”梁南渚讪讪吃口茶。 梁宜贞白他一眼: “你就由着我吧!看些诗文也能排遣郁闷。” 他哼笑,玩味看她: “老子陪着你,你有什么可郁闷的?” 梁宜贞撇嘴,捻了捻他的衣袖,又抖了抖自己的衣袖: “我可是第一回悄悄从墓中顺东西!” 此前衣衫湿透,不得不用了衣冠冢中的衣物。思及此处,心头又觉堵得慌。 自己多年下墓研习,一向规规矩矩,还义务帮着墓主人防盗墓贼。心头骄傲着呢! 怎么跟他在一处,偏偏做起了盗墓贼的勾当?! 一时只觉心中不平,自己多年清誉毁于一旦。 梁南渚呵呵: “咱们自家的东西,江湖救急,你别扭个锤子!”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毕竟不是下墓人,哪知她的纠结? 梁宜贞只嗔道: “谁跟你是自家人?!” 说罢她又朝对面桌子努嘴: “他们说的,真这么夸张?” 这自然是只皇帝赏赐晋阳侯府一事。 梁南渚哼笑: “只怕更夸张。京城这起子小人,只知玩yin的!” “捧杀啊…”梁宜贞喃喃。 尤其千两黄金,真是个烫手山芋,总要想法子散出去才是。 不过,更令人担忧的,是奉命送礼的太监。 他奉的可不止送礼的命,更有调查之命吧。 “那个太监,也很麻烦。”梁宜贞脱口 分段阅读_第 329 章 。 “不麻烦。”梁南渚道,“杀了就是。” 杀了?! 梁宜贞蓦地睁大眼。 说得轻巧! 杀了那太监不要紧,要紧的是如何向京城jiāo代!大太监可是代表皇权而来,皇上岂不更有借口为难晋阳侯府? 梁南渚摩挲杯沿: “杀他,只是因为他该死。” 梁宜贞偏头。 他接着道: “大太监郭知春,我在京城街上见过两回。第一回,调戏鉴鸿司的小丫头;第二回,强抢商户之女。” 梁宜贞一惊,五官扭了扭: “可他…是个太监啊。” 他耸肩: “死变态呗。”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 “那的确该死。嗯…咱们要不要给川宁送个信,提醒一声?毕竟,大姐还在家里呢!” 况且他们死而复生的消息,还未互通有无。 梁南渚摇头: “现在不合适。” 如今郭知春住在晋阳侯府,任何一个小动静都会引人疑虑。 “你放心,”他道,“家里知道怎么做。” 梁宜贞凝着他。 这就是谋划多年养成的默契吗?在他生死未卜之时,还能如常运转…那很厉害啊。 叮铃。 梁南渚丢下几个铜板,铜板摆了摆,才缓缓停下。 “咱们该上路了。”他道。 梁宜贞回神,颔首。 上路,京城之路,公道之路。 ………… “大人,大人!不好了!”亲随慌张冲入郭知春的院子。 他依旧一袭红袍,正对镜傅粉: “扫兴!说吧。” 亲随缓了缓: “晋阳侯府在城郊设了粥棚和茅屋,救…救济流亡而来的灾民。用的,就是咱们送来的千两黄金!” 郭知春顿了顿手,面色一滞。 旋即,哈哈笑起来,和善可亲: “这是好事啊。怎说不好?” 亲随一梗,不知如何接话。怎说不好?您老人家不是最清楚么?死太监yin阳怪气! 只是这些话不能说,更不能形于色。 “他们全家都去了?”郭知春问。 亲随应声。 郭知春笑了笑,又拿起茉莉香粉擦手: “他家那小姑娘也去了?” 小姑娘? 亲随愣半刻: “大小姐也去了,行在前头,很是积极。” “这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郭知春放下茉莉粉,笑道:“咱们也去看看吧。咱家最喜欢凑热闹了。” 热闹了,就容易乱。乱了,就好做事了。 京城车马华丽,一路引来无数围观。马蹄哒哒,朝郊外行去。 ………… 郊外。 烈日炎炎,汗流浃背。 施粥的人多,逃难的流民更多。汗yè蒸发,整个郊外散发一股恶臭。 潘老爷与李老爷相携而行,刚入粥棚又拿手巾擦汗: “鄢会长,我们那头妥帖了。” 鄢凌波听管事的汇报开支,回首道: “辛苦各位了。” 二位老爷忙憨笑摆手: “做善事嘛,义不容辞的。” 反正也不是花自己的钱,还能博得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鄢凌波笑笑: “这都是皇恩浩dàng。” 二位老爷抱拳颔首: “是啊,还是晋阳侯府妥帖。原来这才是皇上赐金的真正含义。倒是市井之人眼皮子浅了,如今都多有夸赞呢!” 第二百章 齐心 说罢,二人吃一口水,又赶着去忙碌。 郊区空旷,座座粥棚下是川宁商会的老爷们忙碌的身影。一面吆喝吩咐,一面亲自施粥。 潘老爷卷起袖子,怼了怼李老爷: “老李,初时我还抱着博善名的心来,此刻倒真见出干劲!” 李老爷朝那处递一碗粥,回首道: “谁不是呢?都说咱们商人重利,可眼看着饿殍遍野,是个人都心软了。” 潘老爷点头: “别看鄢会长年纪轻,但我觉得他说得对。这是对的事,对的事,就要去做。人生在世,除了钱,总还要个良心不是?” 李老爷颔首: “经此一事,我倒对他和晋阳侯府生出许多佩服。 天下谁不是爱钱的?要说千两黄金 分段阅读_第 330 章 下也就收下了,皇上赏赐,谁还能说什么?有不服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可他们,竟一分不留全拿出来赈灾。贵亦有道,商亦有道啊!” “老爷,”潘家管事来请示下,“那头米面又不足了,还请老爷打点。” 潘老爷停下说话,朝那处探头: “你先开仓,我就去。” 说罢朝李老爷拱手,匆匆去了。 另一头,徐故带着府兵维护秩序。如此声势浩大的赈灾,动用的又是御赐黄金,府衙自然不可能置之事外。 身旁的赵阿四嗤笑: “可真会沽名钓誉。” 徐故目光扫去,默了半晌。 晋阳侯府很聪明,怕成为众矢之的,所以选择消财免灾。 但似乎又不止如此。 当然也不是赵阿四所谓沽名钓誉,更像…真正在赈灾。 沽名钓誉,大把的钱会用在收买人心,买文章颂扬。可这一次,所有的钱摆在明面上,做了实打实的事。 看着商人们不遗余力地奔走,川宁齐心。徐故有那么一刻觉得,晋阳侯府这群逆贼,似乎做了对的事。 一时蹙眉,有些烦躁。 “徐大人,别来无恙啊!”郭知春一身红袍,笑吟吟抱拳而来,身后排场不小。 徐故闻声看去,退开半步: “郭大人。” 他态度冷淡,一向不喜与宦官结jiāo。 郭知春只笑笑,早就习以为常。这帮子文人,清高得很,酸腐得很!他还看不上呢! 他扯扯嘴角: “徐大人也来凑热闹?” 徐故直视前方: “赈灾济困,是一方知府的天职。” “天职?”郭知春掩面低笑,“大人的天职是皇上给的,可不要凑不该凑的热闹啊。” 徐故面色一滞,缓缓转头: “在大人眼中,这是热闹?” 水患、难民,是无可奈何,是灾难!怎么是可以玩笑的热闹?! 郭知春这才知失言。他挥挥手帕,只讪讪打岔: “徐大人也太正经了。” 徐故冷着一张脸默默往一处粥棚施粥,再不与他言语。 郭知春翻个白眼: “得意什么?都是皇上的一条狗,你不就是多条腿么?谁比谁高贵啊!” “不要急,大家都有,慢慢来。乱抢我要打人的!” 梁宜萱扯着嗓子高喊,将馒头递给围着她的难民。身旁跟着她的弟弟。 郭知春闻声,目光一瞬转过去,渐渐含笑。 徐故方才的冷眼早已抛诸脑后。 只见她一身清素衣裙,素面朝天,小脸热得红扑扑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说话,都是青春少女的洋洋恣意。 这张小嘴,也不知伺候起人来是怎样爽快。 思及此处,又忍不住dàng漾一笑,抬腿朝她的粥棚行去。 “都挤什么挤!” 一声怒喝,几个京兵亮刀开道,难民们纷纷散开。 梁宜萱一愣,怀中还抱着一大捧馒头。蓦地回头,只见郭知春渐行渐近,一时蹙紧了眉。 他呵呵笑,向难民道: “你们也是不听话。小姐好心施粥,若被你们挤坏了可怎么好?” 这细皮嫩肉的,哪舍得让人挤啊。 梁宜萱退开一步: “他们都是饿极之人,难免的。贵人莫要怪他们。” 一时京兵收刀,刀鞘摩擦声尖利,吓得人不敢再上前。 郭知春笑着看她,眼珠子转都不转: “小姐说的是,咱家来帮你?” 说着就卷了衣袖要去。梁宜萱一惊,被他吓得直发毛。 郭知春哪管?只道女孩子的一切表情的美得很,青春就是极好的啊。 梁南清四下看看,一步挡在前面: “红衣伯伯,姐姐累了要回去。不如,伯伯帮我吧?” 郭知春一顿,打量他两眼。这个孩子年纪不大,个头也不高,可那双眼睛肿,却是铮铮一副铁骨。 养出这样的孩子,晋阳侯府果然留不得吧。 他笑笑倾身,摸摸梁南清的头,一脸慈爱: “这可不行啊。伯伯不是什么人都帮的。” 梁南清故作天真噘嘴,双手背在身后,不住朝梁宜萱打逃跑的手势。 “伯伯,”他偏头, 分段阅读_第 331 章 “我们都是晋阳侯府的孩子,伯伯是嫌弃我么?” 梁宜萱揪紧心,虽看见他的手势,又不敢丢下小弟就跑。况且周围都是京兵啊。 郭知春看一眼梁宜萱,又转向梁南清: “是的呀。不过,伯伯是宫里的人,是天家的人,不能帮外人的。” 此话既出,姐弟二人皆一愣。 什么意思? 他们都是宫外之人啊,为何梁宜萱帮得,梁南清帮不得? 一时惊慌。 “远远就听着宫中贵人的声音,鄢某迎接来迟了。” 不远处,鄢凌波一身白衣,丝帛覆眼。一手握着云头手杖,翩翩而来。正一个宛如谪仙的男洛神。 郭知春闻声看去,呆了好一晌。 待他走进,又垂眸一笑。可惜了这副好皮相,自己不喜欢男人。 “大名鼎鼎的鄢会长。”郭知春掩面笑,“我正有喜事要同宜萱小姐讲,正好你来,不如做个见证?” 鄢凌波依旧含笑,云头手杖却握更紧。 昨日就知这太监不怀好意,今日他一到便紧紧盯着。果然,光天化日,还是来找宜萱了。 他遂笑道: “宜萱小姐年纪轻轻,不知喜从何来?” 郭知春笑意更深,直了直背,又整一回衣襟,满脸的傲气。 只道: “鄢会长也知道,咱家在宫里是伺候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近来忧思颇重,我也看在眼里。这都因着她身边没个贴心的人。 方才见宜萱小姐仗义施粥,可见是个有见地的。我想着太后娘娘喜欢,要问一问小姐,愿不愿意进宫伺候她老人家?” 四下众人一惊。 尤其梁宜萱,怀中馒头纷纷落地,僵直站着喘气。 她本就生得丰满些,心口一起一伏,郭知春眼珠子都直了。 第二百零一章 如何jiāo代(为笙沫笙筱加更) 梁南清瞪着郭知春,上前一步挡在姐姐身前,拉着她的手安抚。 郭知春看在眼里,鼻息轻哼,又笑向梁宜萱: “晋阳侯府的小姑娘,你愿不愿意啊?” 这自然不是在问她愿不愿意。 进宫去伺候太后娘娘,没有人敢说不愿意。甚至,许多贵女是期盼这样的机会的。 在太后身边,一夕飞黄腾发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可比家族中庸庸碌碌的男子得脸多了! 可晋阳侯府不同。 他们是特别的存在。 梁宜萱紧握小弟的手,身子发颤。 她见着这太监就怵,适才又说出让她入宫离家的话。长这么大,梁宜萱哪里伺候过人?不打人就不错了! 闻着动静,正安排施粥事宜的二老爷、三老爷、薛氏也奔过来。 见这情形直道不好。 二老爷凝眉,立马拨开人群怒气冲冲上前。 “梁宜萱!”他怒斥,拉过她,“你又惹什么祸了?敢是对宫中贵人无礼?” 一面说一面朝女儿眨眼睛。 梁宜萱一怔,四下看看,这才回神。 她似会意,眼一红,眼泪唰唰掉: “我没有!我没有!” 一面不住在父亲怀中扭,像个任xing撒泼的熊孩子,实在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气度。 二老爷横眉一瞪: “今日什么场合?宫中贵人还在,容得你这般胡闹?!” 他拽着女儿就往粥棚外拖: “滚回府去!好好陪祖母说话,少来添乱!” 父女二人拉拉扯扯,眼看就要出粥棚,梁宜萱才算舒了口气。 “二老爷这是做什么?”身后传来郭知春细声细气的声音,“小姑娘娇弱,那容得大老爷们这般拉扯?” 他又朝梁宜萱招手: “小姑娘,来,我给你做主。” 梁宜萱心猛沉,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脚下发软不敢说话。 二老爷蓦地一身冷汗,忙抱拳作揖: “贵人心善。可这孩子自幼缺乏管教,冲撞了贵人,我这就抓她回去面壁思过。” 郭知春捻着手帕掩面轻笑,慢悠悠踱步过来,只在父女二人跟前晃来晃去。 “我看小姑娘挺好的,率真可爱,且逗趣呢。”他捻帕摁了摁鼻尖,“若真觉着管教不好,不如jiāo给太后管教。” 二老 分段阅读_第 332 章 爷面色一僵,拉着梁宜萱退后: “不敢不敢。” 晋阳侯府众人面面相觑,脸都白了,忙齐齐行礼: “不敢。” 郭知春手一顿,扫了一圈,抬手拍拍自己的红袍衣摆。 “哟,这是怎么了?”他笑容渐凝,“不敢…是怕太后娘娘吃了她么?” 众人心下一凉。 二老爷忙道: “贵人误会。小女实在粗鄙,怕给太后娘娘添麻烦,也怕…给贵人您添麻烦。” 郭知春看他两眼,脸色瞬间耷拉下来,冷笑: “二老爷什么意思啊?我看重的人…你说粗鄙,故意与我唱反调吗?” “不敢。”二老爷心都快跳出口。 “哼!”郭知春红袍一掀,眉毛一立,全然不似此前的和善,“我看你敢得很!” 他又踱两步: “皇上对你们晋阳侯府这么好,孝敬一下太后怎么了? 太后娘娘又不是妖怪,是要吃了你女儿,还是煮了你女儿? 旁人要这殊荣还没有呢!我看你们是恃宠而骄,不知珍惜了吧!” 这几句话,直接将晋阳侯府众人打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可在眼前的场景中,就显得很奇怪。 此番施粥,本就是晋阳侯府发起,在川宁众人心中也高看一眼。郭知春现在说这话,等于打川宁众人的脸。 商人与民众投来不悦的目光,虽不敢说,心头到底不痛快。 这些阉党,果然是无理取闹,仗势欺人的主! 一晌默然,郭知春忽反应过来。 这里不是京城,是川宁啊!这些百姓,都向着施粥的晋阳侯府,而非他这个外人! 他一口气上来,四下瞪一眼,呸了声: “沽名钓誉!” 鄢凌波听着,心中好笑,只敲了一下云头手杖。 四下无声,手杖敲地的声音尤为明显。众人看过来。 他才笑道: “的确是沽名钓誉。” 众人一怔。 远处的徐故亦凝眉。鄢凌波…不是和晋阳侯府一伙的么? 鄢凌波接着道: “施粥的千两黄金都是皇上出的。沽的是皇家的名,钓的是皇上誉,莫不是贵人认为,有何不妥么?” 郭知春一梗,骂人的话堵在胸口讲不出。他只瞪着鄢凌波,面色红一阵白一阵。 鄢凌波左右也看不见,转身向北一拜: “谢皇恩浩dàng。” 晋阳侯府众人会意,齐齐向北: “谢皇恩浩dàng。” 商人们见着,相互点头,亦向北作揖: “谢皇恩浩dàng。” 剩下的百姓、难民见此,更是热泪盈眶。他们是真正获得帮助的人,要谢,他们是最该谢的。 “谢皇恩浩dàng。” 一时众人行礼弯腰,暗压压的一片人浪此起彼伏。 郭知春看呆了。 “你们!”他举着握手帕的手,直指众人,气得呼吸急促。 鄢凌波含笑转回头: “贵人觉得,说得不对么?” 郭知春堵得慌。 他哪敢说不对?! 他们谢的是皇上,是皇恩浩dàng,为的是皇家的名声,谁敢说半个不对! 他深呼吸,目光越过几人,落在梁宜萱身上。 她也正随众人向北方行礼,方才的慌张还没完全褪去。 郭知春咽了咽喉头,急得摩拳擦掌: “既要谢,总得有点诚意!宜萱小姐入宫,刚好报恩!” 众人一梗。 见他有些急躁,反而不大怕了。 鄢凌波含笑: “施恩不图报,贵人怕是会错了皇上与太后的意思。” “是啊!” “是啊!” 四周的人已躁动起来,纷纷响应。 梁宜萱在川宁土生土长,她什么样子,没人比川宁百姓更清楚! 那xing子能选入宫,还伺候太后?这太监怕不是眼瞎,就是故意刁难,好让晋阳侯府在宫中出丑。 让,整个川宁出丑! 呸,不可能! 川宁民众一时热情高涨,纷纷应声,商人们也觉一腔热血往上顶。 郭知春慌张四顾,京兵们已作出保护之势。 鄢凌波憋笑: “大家莫激动,宫中贵人不过是玩笑一句,当不得真。是不是,贵 分段阅读_第 333 章 人?” 郭知春面色一黑,瞪一眼,拂袖而去。背影都是蹭蹭火气。 见他走远,民众们霎时欢呼。惨凄凄的粥棚,倒真见出热闹。 ………… 回程的马车咯噔咯噔,窗外风景呼啦地过。 车中郭知春裹紧红袍,孟一个寒颤。 自然不是被他们气的。深宫多年,气或不气,自己怎会控制不了? 发颤,是被吓的。 三言两语挑动民愤,可见百姓心中晋阳侯府的重量。 得了民心…很可怕啊。 第二百零二章 不需jiāo代(为笙沫笙筱加更) 晋阳侯府得了民心,更可怕。 郭知春又一个寒颤,掀帘朝骑马的亲随道: “回驿馆。” 亲随一愣。 昨夜不是他非要住在晋阳侯府么?要查那座被封的楼,还说晋阳侯府的丫头周正,只是不懂规矩,需得好生调教。 怎么床铺还没睡热,就要回驿馆了? “大人,”亲随试探道,“那晋阳侯府,还查不查了?” “当然要查!”郭知春斥道,“但也得有命查。” 晋阳侯府不仅得民心,还在他面前露出民心。这是大胆啊! 大胆之人什么事做不出?今日他如此为难他家女儿,再住那处,方便他们下手取命么?! 一时更加心慌,只催道: “快些收拾回去。” 亲随应声,不敢违逆。一大群人成排,只加快马蹄,越发匆匆。 ………… 太阳越发出来,照的人汗流浃背。 郭知春一走,粥棚运转也恢复如常。 晋阳侯府的爷们儿们都散去打点,只留了薛氏、梁南清、鄢凌波,围着梁宜萱安抚。 她余悸未平,轻喘着气,只咬牙道: “死太监,敢打本小姐的主意!还进宫伺候一个老太婆,我呸!看我没了大哥,就能这等欺负么?!” “不是啊。”鄢凌波安抚,声音似春风化雨。 她不是没有大哥的人。 大哥,虽暂时不能相认,也会为她撑腰。 梁宜萱狠跺一脚,鼓胀着腮帮: “凌波哥,我想杀人!” “好啊。” 鄢凌波含笑,摸摸她的头。 四下一愣。什么叫…好啊?这不过一句气话,难道还真动刀子么? 那可是京城的人啊! 梁宜萱虽历来是个刺头,也知道京城的人惹不得。那代表着天子,代表着皇权。 薛氏心惊,搂住梁宜萱,压低声音: “凌波,你可沉住气啊。” 鄢凌波垂眸,指尖敲打云头手杖。 哒…哒… 忽一顿: “您说,若世孙在,他会如何?” “他…”薛氏语塞。 阿渚那孩子,向来有仇必报。只要他不想,谁也占不了他的便宜。 若是他的话…只怕真会杀人吧… 一时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鄢凌波接着道: “现在不是我动不动手的问题,而是,他必须死。” 薛氏身子一僵,两个孩子更是一脸懵,完全听不懂鄢凌波的话。 平时温润如玉,伤根花草都要蹙眉的凌波哥,怎会说杀人的话? 还说得那般轻巧! 鄢凌波又道: “今日的情形,代表着什么,那太监不会看不出来。京城的眼睛见到这些,不杀他,等着他杀咱们么?” 薛氏凝眉,倒也是这个道理。 “只是,”她道,“郭知春啊,太后跟前的大红人。骤然死了咱们如何jiāo代?” “不需jiāo代。” 鄢凌波轻吐四字,轻的像一缕无足轻重的烟。 薛氏急了: “怎么可能不…” 骤然顿住。 对呀,不需jiāo代。 闹了这么大事,摆明了得罪郭知春,他又岂会再住晋阳侯府? 既然不住在晋阳侯府,他死不死,怎么死,就都与府上无关了。 薛氏这才舒一口气。 身旁的梁宜萱与梁南清都听得目瞪口呆。 怎么?他们是在商量杀人? 这是商量好了? 鄢凌波又弯下腰,温和笑对梁宜萱: “宜萱乖,不要怕。今夜凌波哥就替你报仇。” 梁宜萱怔怔然: “好…好。 分段阅读_第 334 章 他笑了笑,摸摸弟弟妹妹的头: “等我回府啊。有些事,你们也该知道了。” 说罢,鄢凌波掀袍而去。白衣翩然,云头手杖悬握,川宁的男洛神,当之无愧。 徐故收回目光。 远远的,晋阳侯府的人看着就像家常闲话,安抚女孩子。 赵阿四却依旧探头: “人都走了。大人,方才郭太监气急,怎么不帮一把? 说来,他也是京城来的人。阉狗气量又小,也不知是否会记恨大人?待回京参你一本。” 徐故轻笑: “他回不去了。” 回不去? 甚么意思? 他接道: “晋阳侯府示了威,双方已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赵阿四不解: “那为何不是晋阳侯府死?” “因为那个蠢货会搬出晋阳侯府。”徐故道。 赵阿四一愣。 搬出去,不是恰好躲避么? “留在晋阳侯府才能保命。”徐故呵笑一声,“而搬出去,晋阳侯府不必对他的生死负责。动起手来,更得心应手了。” 赵阿四瞬间瞪大眼: “晋阳侯府这群逆贼,胆子也太大了!” “大人,”他抱拳,“咱们可要去提醒一声?” 事情出在川宁,晋阳侯府是摘干净了,可川宁府衙摘不干净啊! 徐故却摇头: “咱们借晋阳侯府的刀,杀jiān邪小人。有何不可?” 这些宦官,真本事没有,只知道凭借皇帝太后的宠幸步步高升,祸乱朝纲。 早该杀了! 清君侧的事,也早该做了。 徐故深吸一口气,道: “这一回,咱们就看着。然后做一只黄雀。” 郭知春是蝉,而晋阳侯府,是螳螂。 ………… 夜深了,明月高悬。偶有几只乌鸦飞过,叫声凄厉,有几分瘆人。 驿馆的窗格零星亮着灯。其中一间传出女人吟吟呀呀的叫声。 “大官人,您就饶了奴家吧!” 女子披头散发,被扒个精光绑在床上。四肢被红绡勒出淤痕,哀嚎阵阵,眼泪豆大不住落。 郭知春手握尖刀,嘴角斜勾,一步一步靠近。 女子心惊肉跳,不住喘息,心口一收一缩,白花花地起伏。 郭知春目不转睛,眼珠子是嗜血的鲜红。 他咬牙狞笑,尖刀抬起她的下巴: “这就受不住了?你们怡春院不是川宁最有名气的么?敢是浪得虚名么?” 话音未落,刀尖经过脖颈,抚过她的身子,渐渐向下滑。 女子本就瘦弱,此时青筋唰地暴起,面色苍白。嘴唇似干枯的橘子,皱巴巴地不停颤抖。 刀尖至小腹忽顿住。 郭知春一头埋进她胸前一片绵软,舌尖tiǎn舐、唇齿啃咬,弄得女子又怕又心慌。 她做这行也许多年,谁知今夜这么背,竟被送来伺候太监! 只怕这条命就断送在此了! 一时惊怕,只不停哭。 “你哭什么?”郭知春狠肯一口,“是爷的功夫不到家,还是你看不起爷!哼!小女昌fu,平日爷可是伺候太后娘娘的,今夜却便宜你!你还哭!” 又一口狠肯下去,刀尖抵入一寸,越发向下。 女子的脸崩成了撕烂的纸。 嗖! 一道寒光。 郭知春瞬间瘫倒。 第二百零三章 众望之死(为络道加更) 郭知春嘴角缓缓流出暗红的血。眼、鼻、耳…皆渐渐出血,染上女人的身子,满胸脯漫着血腥气。 尖刀铿地落地,蹦跶两下,沾着女子的血。 而郭知春一动不动,身子慢慢冰凉。 女子吓傻了。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窗角飘过一片衣摆。翩翩而去,道骨仙风。 ………… 府衙夜色昏暗,灵堂壁上两盏灯微晃,徐故上了一炷香,这才掀袍出来。 “大人,”赵阿四正迎上,抱拳,“驿馆有人报案。” 徐故颔首: “走吧。” 又顿步: “螳螂们呢?” 赵阿四咬牙: “大人恕罪,兄弟们没追上。来人只有一个,飞镖喂了du,一击致命迅速撤离。看着高壮,竟十分灵巧 分段阅读_第 335 章 。” “不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虽未追上,那方向却认得。是缙云山。” 缙云山啊… 徐故沉吟。 缙云山上有道观,老晋阳侯的道观。只是,道观里养的并非普通道士。 轻功如此了得,比府兵们还厉害,那该是什么兵呢?训练了许久吧。 徐故笑笑: “罢了,先办案吧。” 办个糊涂案。 ………… 天刚蒙蒙亮,川宁街市渐渐沸腾。 不是因着叫卖、fu人斗嘴,而是京城来的大太监死了。 “不是好好住在晋阳侯府么?我就说晋阳侯府风水好吧,你看他才搬出去就挂了!” “怎就死了?” 一人四下看看,压着声音嗤笑: “听说是玩女人,身子不行,一下子就挂了。” 众人憋笑: “你就编吧,太监还能玩女人?” 有懂行的凑上来: “是怡春院的翠银。昨夜我就在怡春院,亲眼看她被京兵带走的。死变态太监啊,想想都瘆人。” 有人附和: “咱们平日跟姑娘们玩,也没干过那等混账事!” “我听说,这大太监在京城就这德xing。”一人撇嘴,“报应啊!” 有人附和: “就算是院里的姑娘,凭本事赚钱,都是正经皮肉生意。哪能被这等糟蹋啊!” “变态太监,死的好!” “死的好!” “死的好!” 一时间叫好声连连,越来越多,越传越开。 到最后,川宁百姓也不避讳了,一旦聚着闲话,破口就骂。 尤其院里的姑娘们,成立了个什么会,怒气冲天的,恨不能亲手解决这些人渣! 徐故才去过现场,行过街市,听着这些言论,只觉好笑。 “玩女人玩死了…”徐故喃喃,“倒是个很好的理由,也符合郭知春的xing子。” 晋阳侯府还真会传啊。 只有这样的理由,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人们才会愿意传,才会全城皆知。 正想着,忽见鄢凌波自对街走过。 白衣翩然,身后跟着一群鲜衣明艳的女孩子。即使川宁出了命案,女孩子们依旧热情不减。 徐故遂上前唤住: “鄢会长。” 鄢凌波顿步,对他的出现早有预料。 “徐大人,有何指教?”他彬彬有礼。 身后那群女孩子跟着他停下,看得如痴如醉。 徐故扫一眼,又看向鄢凌波: “京城来的郭大人死了。” 鄢凌波含着安抚的笑: “鄢某听闻了。真是很遗憾啊,昨日还活生生的人。” 他淡定自若,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之事。 徐故凝了凝: “你不好奇郭大人怎么死的?” 郭知春怎么死的,他知鄢凌波心中明明白白。 而他要问的是,鄢凌波想不想知道自己会怎么判。毕竟,他们都清楚,晋阳侯府脱不了干系。 鄢凌波却摇头,温润气度不改: “我与他不熟,为何要好奇?” 他又笑笑: “鄢某是个俗人,脑子里装的就是钱。这些闲话,不值得花时间上心。徐大人也知道,我的时间很值钱的。” 徐故忽笑出声。 川宁首富鄢凌波,时时刻刻千万银钱上下的主。这是怪徐故耽误他赚钱了吧。 徐故道: “鄢会长打算要本府赔钱?本府两袖清风,可比不得尔等豪富。” 鄢凌波亦笑起来: “徐大人原也是会玩笑的。不知是不是讨厌的人少了,心情变好的缘故?” 讨厌的人… 徐故面色凝住。是说郭知春?鄢凌波怎知自己的好恶? “徐大人别紧张。”鄢凌波道,“鄢某猜的。大人自来川宁,秉公办事,为民生尽心奔走,其实是难得的好官。” 好官… 徐故凝眉。 鄢凌波这样说…是糖衣pào弹,还是障眼法?逆贼啊,对立之人,怎会说他是好官? “只是,”鄢凌波顿了顿,“良禽择木而栖。若是朽木倒罢了,没什么建树也不会有危害。但若是从根就烂了的妖木,那就是害人害己了。” 徐故的脸沉下来: “ 分段阅读_第 336 章 你想说什么?” 鄢凌波含笑靠近一步,声音更低: “徐大人总想着清君侧。可世间的道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什么人会重用郭知春这样的人渣? 一个两个是受人蛊惑,十个呢?百个呢?” 徐故凝眉看他。 鄢凌波虽以丝帛覆眼,可明晰坚定的目光就像穿透丝帛shè出,与徐故对上。 徐故深吸一口气: “鄢会长知不知道,你说等大逆不道的话,本府可以立马抓你。” “鄢某学过《大楚律》。”鄢凌波不见丝毫惊惶,“我可是冒坐牢的危险在提醒大人,你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说罢,他含笑举步,白衣翩翩。 女孩子们拥着一晃而过,欢呼声嗡嗡的,扬起一片轻尘。 唯余徐故,呆立街市中央良久。身边是熙熙攘攘,往来不绝的人群,他却似定格,动弹不得。 ………… “什么?郭知春死了?!” 皇帝一瞬睁大眼,呼吸急促。晋阳侯府…这是要反了么?! 一时抓紧龙椅扶手: “凶手呢?” 身旁的大太监杜宾恭敬直立,倒不见紧张: “回皇上的话,没有凶手。” 杜宾压低声音,唇红齿白一开一合: “死于床笫之上。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皇帝一愣,面色铁青。 旋即缓缓靠上椅背,整个人都放松了。 若说别的理由,他可能不信。这个,可能xing还真大!郭知春什么德xing,他是最清楚的。 “废物!”皇帝呵斥。 又道: “听说,晋阳侯府拿朕的赐金去赈灾了?” “是。”杜宾恭敬道,“川宁百姓齐齐感谢皇恩浩dàng。” “哼。”皇帝闷笑,“借花献佛,真是漂亮。不过,其中有一个人…很奇怪啊…” 一个与晋阳侯府非亲非故,却时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人。 皇帝盘一圈手中的核桃: “你查一查鄢凌波。” 第二百零四章 稳不稳 杜宾颔首,没有任何言语,恭敬施礼而去。 一袭锦袍落落,风光霁月,只是周身漫着一股子冷清。 “杜宾,”皇帝忽唤,“郭知春死了,你是不是挺高兴的?” 杜宾脚步一滞,回身行礼,倒是不卑不亢。 只道: “回皇上的话,郭大人是太后心腹,奴才不敢。” 不敢? 皇帝捻须,玩味看向他。 杜宾面上无惊无怖,可不像不敢啊…想来也有趣,宫中太监多是谄媚逢迎,偏偏此人不同。 木秀于林,难怪太后高看一眼。 皇帝盘着核桃踱步过去: “没什么不敢,死了的算什么心腹?” 他含笑,握着核桃轻敲他脑门: “记得去太后宫中取佩玉。” 说罢摆着袖子扬长而去,锦绣绛红袍子华丽无比,渐渐消失在远处。 杜宾一愣,拂上自己的脑门,微蹙起眉。 ………… 出了御书房,皇帝便往太后宫中去。 天子仪仗,即使日常出行亦声势浩大。 皇帝乘着步撵,行过一条条平坦宽阔的汉白玉巷道。经过之人陆续低头行礼,不敢仰望。 这是尊贵,天子的尊贵。 即使是偷来的,它一样尊贵! 皇帝握紧步撵扶手,扬了扬下颌。 皇宫宽广,行了好一阵才到太后殿中。又转过垂花门,才听太后屋中传出呜呜哭声。 宫女好言相劝: “太后,这都是意外。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想的。” 姜太后执帕按鼻尖: “那哀家的人就白白没了?” 她扭了扭身子: “哀家不管。人是在川宁没的,就是要让晋阳侯府负责!” 说罢又掩面啜泣,直像个被恼了的小姑娘。满屋子的宫女面面相觑,都颇是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母后这话可不讲道理了。”皇帝进屋道,随意坐了。 一屋zigong女齐齐行礼,又舒了口气。哄太后,还得是皇帝。 姜太后一怔,这才慢慢止了哭。只是泪痕还挂着,满脸的委屈。若再年轻几十年,也是位我见犹怜 分段阅读_第 337 章 大美人。 皇帝遂扶她上座: “治理川宁的是徐故,母后要怪,也怪不到晋阳侯府头上啊。您说,是不是不讲道理了?” “哀家就不讲道理。”姜太后嗔道,“那皇上让徐故去查啊!哀家不信晋阳侯府真就干干净净!” 皇帝无奈摇头,挥了挥手。 宫女们才纷纷施礼退开,殿中唯余母子二人。 皇帝呷一口茶,又开始慢悠悠盘核桃: “母后,儿臣以为,此番算了吧。” “算了?”太后瞪大眼。 由于年纪大了,眼袋不小,眼皮耷拉下来,可她还是极力睁大眼。 皇帝接道: “朕才厚赏了晋阳侯府,此时为一个宦官向他们问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何况,是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宦官。 不得民心啊… 而民心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姜太后哼声: “那郭知春就白死了?好歹是条人命,可惜啊!” 她自然不是说一个宦官的命可惜。 一个人的死,能发挥大小不同的作用。没有物尽其用咬晋阳侯府一口,自然可惜。 皇帝看向姜太后: “是可惜,但也只能如此。晋阳侯世孙与懿德公主之女双双坠崖,咱们威bi利诱难得安抚住他们,不能再惹怒了。” 他沉吟一阵: “现在,不是时候。” 姜太后本还怄着气,闻听此语,霎时默然。 好一晌, 啪! 姜太后忽拍案几: “要不是他们手中握着两个筹码,早该杀了一了百了!” 皇帝摇头: “母后上回还是太冲动了。bi死了晋阳侯世孙与懿德公主的孩子,不是什么好事。” 晋阳侯府更慌了,更容易被激怒。 姜太后狠叹气: “可哀家就是气啊!” 但更多的,是怕。 怕他们手中有那份莫名失踪的先皇圣旨,怕崇德太子的孩子还活着。 任何一种情况,都是对他们致命的威胁。 “皇上,”姜太后凝眉,眼角的媚气早变作寒光,“你说,会不会他们根本没有圣旨,是咱们想多了? 晋阳侯府、公主墓,任何可能的地方都搜查过了,连圣旨的影子也不见。 还有那个孩子…当年驿馆付之一炬,尸骨焦黑难以分辨。 咱们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出什么,会不会他根本就是葬身火海?只是咱们疑神疑鬼?” 自作聪明么… 皇帝盘核桃的手一顿: “不可能。” 他眸子凝住,隐见狠辣之气。 “绝不可能。”他又道,“在继承人晋阳侯世孙已死的情形下,他们丝毫不乱,还能从容设计杀郭知春。 这心是有多大?出殡在即,分不清孰轻孰重?” 如果不是心大,那就是有更深的谋算。 除了晋阳侯世孙,他们还有更大的倚仗。 那个孩子,那份圣旨… 一定都在。 藏在某处,等着给这个皇位致命一击! 皇帝忽身子一闪,脚掌猛触地,核桃在地板上弹两下,滑向角落。 “皇上!”姜太后惊道。 只见皇帝面色发白,坐在圈椅上摇摇yu坠。 “皇上!”姜太后趋步过去,试他额头,“孩子?好好的,怎么坐也坐不稳?” 坐不稳… 坐不稳… 皇帝猛惊,一瞬弹起: “坐得稳!朕一定会坐稳!” 找出圣旨,毁了它! 找出孩子,灭了他! 还有晋阳侯府,全都去为他们的太子陪葬吧! 这个皇位是他的。他坐了十三年,还会坐第二个十三年,第三个十三年… “皇上…”姜太后扶住他,有些担心。 皇帝却一把拂开,踉踉跄跄行出宫殿,后背已是整片冷汗湿透。 ………… 川宁。 郭知春的死讯并没有激起太大涟漪,不到一日,就散的干干净净。 只因川宁有更值得关注之事。 皇上的奠仪已到,三日后世孙与小姐就该出殡。一切按部就班,丝毫未被郭知春的死影响。 其实有甚影响呢?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人。 徐故一身素服行在街头,在 分段阅读_第 338 章 人群中毫不起眼,身后跟着摩拳擦掌的赵阿四。 “大人,”赵阿四试探,“晋阳侯府本就不待见您,何苦穿这样讨没趣呢?说不定,他们还当您闹事!” 徐故脚步不停: “我穿我的,为宜贞小姐穿,与他们何干?” 赵阿四蹙眉。 这样的素服,大人只穿过两次。第一回是秦夫人过世,第二回便是今日。 他无奈,只得跟着徐故走。 堂堂知府,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戴孝,算怎么回事啊?! 第二百零五章 十里长街送世孙 可越行近晋阳侯府,赵阿四越觉得,自家主子这样实在算不得什么。 一群女孩子身着素服,哭声震天,自对街成群而来。 “世孙去了,丢下咱们可怎么办啊?” “我还没见过世孙几面,谁知就再见不到了!” “我是愿意减寿数换世孙的!”有女孩子一口气上不来,哭晕过去。 也有女孩子直接撞墙: “别拦我,我要随世孙去!” …… 而另一条街,一群少年似读书人模样,鱼贯涌来。口中似乎念着悼亡词,文采飞扬。 “春红魁首,落英诗才。” “无字无句换冰心。” …… 这是赞梁宜贞春鸿会jiāo白卷的事啊。 赵阿四讪讪摇头。什么时候jiāo白卷也能被歌颂了? 少年人啊。 一路向前,人越来越多。除了少男少女,也有市井百姓。 他们自然不似追车女孩子的疯狂,也不是惜才爱才的读书人。可带着御赐奠仪上路的,少不得一番围观。 这在川宁还是头一份呢! 晋阳侯府门前,白晃晃的一片。丧幡飘摇似白浪,人似陷在雪海中。 老夫人打头,晋阳侯府众人排成两列。一个个神情哀楚,泣不成声。 鄢凌波站在角落,扶住墙根,强忍着不落泪。 他始终坚信,他们只是生死未卜,也万分清楚,今日这场出殡,不过是为了配合皇帝的奠仪。 晋阳侯府,没有一个人会承认他们的死亡。 可是… 身临其境,他才知道,其实,他们生还的希望很渺茫吧。 即使寒潭下是可以避祸的崇德太子墓,即使宜贞精通下墓之道… 可那是悬崖啊!是寒潭啊! 晋阳侯府每个人都知道,几乎就是死了吧。可每个人都强撑着,强撑着不愿信。 因为他不能死啊。 他死了,十三年的筹谋就像是一场笑话。 而人生没有几个十三年,也没人愿意变成笑话。 但整条街此起彼伏的哀嚎,看不见确能触摸到的排排丧幡…这不是希望,这是最真实的哭丧,是最真实的葬礼。 最真实的…死亡… 鄢凌波猛吸一口气,紧咬着牙。 “少爷,”小宝一把扶住,早已哭得泪眼婆娑,“你要保重啊。宜贞小姐的在天之灵,定然不希望你如此。” 在天之灵… 她已成在天之灵了么… 心口一阵刺痛,就不能平息。 而两副棺椁旁,梁宜萱与梁南清只抱着嚎啕大哭。 “梁宜贞你再爬起来啊!”梁宜萱一脚踹棺材,“不是诈过尸吗?你再诈啊!拉着大哥一起诈啊!” “梁南清!”她拽过小弟,“你不是会踢棺材么?你踢醒他们啊!” 梁南清扶额痛哭,半趴在棺材上不停抖肩膀。 月余了,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可以平静以对,不再像刚知道噩耗时那般歇斯底里。 但他们错了。 他们做不到,连表面的克制也做不到。 因为他们是亲人。 彼此最亲的人。 梁南淮亦同姐弟二人一起抱着棺材。 大哥去世,世孙就是他的了吧。终于不用争抢,唾手可得。可是,为何还有些心痛,有些想落泪? 是丧礼的氛围么?是众人的哭声带动么? “大妹,小弟,逝者已矣,咱们不能让大哥与贞妹妹担心啊。”他劝道,“这棺中也无人,你们放开,让他们安心上路吧。” 梁宜萱一怔,一把打下他的手: “无人?无人!掉落悬崖尸骨无存,凶手还查不到,连报仇都 分段阅读_第 339 章 不知道找谁!只有你这起子黑心小人,才会巴不得放手!” “我…”梁南淮语塞,“我没有…” 梁宜萱泪眼模糊,白他一眼: “梁南淮,你不就是做着世孙梦吗!我告诉你,即使大哥不在,世孙之位也不会落到你头上!” “大姐,”梁南清拉住她,“今日别吵了。大哥二姐看着呢。” “要看起来看啊!还魂啊!”她甩开小弟,眼泪如雨,“死了看锤子!” “都给我闭嘴!” 忽一声厉吼。 老夫人拐杖杵地: “再闹都给我滚!” 四下一瞬安静。老夫人声音不大,气势却震天。 街边大哭的女孩子、少年也吓得一颤。有人时不时啜泣两声,又猛地咽回。 老夫人包着一汪热泪,四下扫一圈: “出——殡——” 丧乐忽起,哭声霎时bào发。 队伍开始向前,周围相互感染,一个比一个哭声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丧! “等等!等等!” 一小子连滚带爬,挥动手臂挤着人群上前。 “等等!没死!没死!” 没死?! 什么意思? 四下一惊,瞬间鸦雀无声。 哐当! 抬棺材的吓得一松手,纷纷散开。 不会真又诈尸吧? 上回宜贞小姐诈尸,棺材里还有人;这回就一副衣冠冢还能诈? 青天白日的,别吓人啊! 人群纷纷散开,伤心和眼泪中都添了一丝畏惧。 那小子见让开道,唰地就冲出来。 老夫人由薛氏扶着趋步上前,晋阳侯府的人也迅速聚拢。 “你是谁?”老夫人声音颤抖,“谁没死?说清楚!” 一群人似要吃了他,那小子咽了咽口水。话在喉头,一时竟说不出。 鄢凌波蓦地冲上前,站将不闻,所幸小宝扶住。 “洛阳的刘能?” “凌波少爷,是小人。”刘能抱拳道。 他是鄢氏在洛阳道上的人,专门负责消息传递。 鄢凌波粗喘几大口气,忽笑了,还笑出声。 他回身一把握住老夫人的手: “祖…老夫人,他们没死。我就知道,他们没死…” 话音未落,丝帛渗出水渍。 原来真正让人落泪的不是死讯,而是绝望到底,却重燃希望。 “好,好。”老夫人语无lun次,激动坏了,“赏,都赏!” 一时目光晃到鄢凌波。 猛惊,招手: “老二、老三,快请薛神医!” 府中众人霎时反应过来,出殡的队伍又陷入另一片慌乱。 来送葬的少年少女们有些懵,晋阳侯府的人匆匆而去,留下的衣冠冢歪歪放着也不管。 “几个意思?世孙没死?” “宜贞小姐活着?” “应是这样理解…没毛病吧?” “老铁没毛病!”留下的刘能一声高唤。 哟呼! 整个街道陷入欢呼。 徐故淹没在人群中,眼眶一红,偷偷背过身去。 没人在意,渐渐消失。 ………… 大马车咯噔咯噔平稳前行,梁宜贞怀抱水晶盘,其上盛着精致的时令鲜果。 同车的梁南渚白她一眼: “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少给老子丢脸!” 梁宜贞咧嘴一笑,一片鲜桃递到他唇边: “近来可真没吃过,尽吃苦了。你也尝尝呗!谁知道太原府这么有钱,可不得好好敲一笔?” 第二百零六章 吃豆腐 梁南渚垂眸,嫌弃看一眼鲜桃片儿。 鲜桃片儿粉嫩嫩的,新鲜香甜,被少女鲜笋般的指尖轻轻捻着。指尖颤颤,颤到他心尖去。 梁南渚咽了咽喉头,后缩避开半分。 谁知梁宜贞不得寸也进尺,身子撑着坐垫前倾,鲜桃片儿直朝他唇边凑,新鲜汁yè若有若无渗入嘴唇。 偏偏她还一脸明媚笑容,掀长睫毛上下扑腾。像只蝴蝶扑腾进他心里。 梁南渚懊恼蹙眉: “老子不吃。” 梁宜贞身子挪近些,指尖晃了晃鲜桃片儿: “真不吃?” 梁南渚别开头。 她撇撇嘴,轻哼一声,转手就要朝自己口中送。 他 分段阅读_第 340 章 缓缓斜眼睨她。 只见梁宜贞粉嫩双唇似花瓣轻启,眼看那粉嫩嫩的鲜桃片就也要送进去。 梁南渚喉头上下微动,一咬牙,忽拽过她手腕,就着她的手指,将鲜桃片儿叼了去。 口中满足咀嚼,鲜桃汁yè饱满,还沾着她指尖的女儿香。 梁宜贞僵住,手腕还被他握着,只是手中鲜桃片儿瞬间不见,一时不及反应。 他见她呆愣模样,只轻笑一声。又挑衅似的在她指尖吸吮一下,带走残余汁yè。 梁宜贞指尖一颤,这才回神。 一把缩回,报复般蹭他云锦袍子: “都是口水,恶不恶心?” 他凝着她,不怒反笑: “哟,也不知谁先往我身上流口水,老子还没嫌弃你呢!” 梁宜贞一梗,想起在川宁多次靠着他睡着,还流口水沾湿他衣袍,瞬间觉得骂人也没了底气。 她又蹭两下,噘嘴道: “真是的!好不容易不吃苦了,却受你的气!” 梁南渚拽下她的手,举至她面前: “谁让你引逗我?” 梁宜贞瞪他: “还不是怕你饿!” 饿? 以为谁都跟她一样能吃么? 他忽勾唇,微微眯眼,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渐渐凑上来。 越来越近,都能察觉他的呼吸。 他气声道: “我饿…也不是这个能喂饱的…” 梁宜贞一怔,两团红云飞上脸颊。 每每他这表情,准没好事! 她心口起伏,嗔道: “什么挑食的臭毛病!” “的确挑食。”梁南渚深以为然,含笑点头。 这个笑,直叫人心下发麻。 梁宜贞咬牙: “那你要吃什么啊?” 居然问他吃什么?这祸害是蠢还是心大啊?成日装出一副老江湖的模样,偏偏某些事上就像个智障。 他憋笑,有心逗她。结实手臂忽撑上窗框,将她锁在角落。 “我要吃…”他又凑近一分。 忽而马车一顿。 车外传来声音: “世孙、小姐,太原府白鹤楼到了。” 兄妹二人一怔,呆住不动。 梁南渚凝眉,朝窗间白一眼: “知道了。” 梁宜贞愣愣然,戳了戳他手臂的肌肉: “你到底要吃什么?据说白鹤楼可有名了,山珍海味无所不有。” 他呵呵: “吃豆腐。” 啊? 梁宜贞忽噗嗤,一把拂开他的手,捂着肚子: “你就这点追求啊?还说我丢脸,我看你才丢脸!” 梁南渚一梗,侧头睨她。 忽觉后颈一提,又被他生生拎着下车。 只耳语: “白鹤楼的蟹黄豆腐全大楚闻名,有没有点见识?” 梁宜贞一怔,旋即撇嘴。 百年后又没有白鹤楼,况且她史官老爹那点微薄俸禄,哪吃得起这些?! 见兄妹二人下车,太原府知府遂领着一大群府官一拥而上。 又见梁宜贞被他拎着,愣了半刻。 太原知府有些僵硬赔笑: “世孙真是疼爱小姐啊,竟不…不舍得让她…下地…行走?” 梁南渚嗯了声,拎着她入楼,才放在地毯上。 太原府一众官员跟上,一面赔笑逢迎一面夸赞说好话。 “世孙与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一路行来饿了吧?” “早也没说,早知道就去洛阳接你们,也不至遇险啊。” “此前皇上吩咐的悼亡诗,咱们太原府可写了不少呢!” “世孙与小姐得皇上垂青,少年英才啊。” …… 众人拥着兄妹二人上楼。 白鹤楼被太原府衙包了场,极尽华丽。梁柱雕花繁复,四周挂了不少名人水墨,连桌椅也是上等檀木,寻常人家只怕见所未见。 一时坐定,佳肴美酒流水似的上来。 酒器餐具皆是当世名家之作,底有落款。更不提那些山珍海味。只怕小小一盘能抵百姓一年用度。 “这是下血本了啊。”梁宜贞紧挨着梁南渚,低声耳语,“咱们面子真大。” 梁南渚轻笑: “皇帝给的面子,谁敢不捧着?他既然敢给,咱们自然好好享用。” 分段阅读_第 341 章 原是晋阳侯世孙与小姐发丧一事,皇帝赏赐太过,众人都当皇帝万分看重。 如今他们死而复生,各府官员还不得上赶着巴结? 升官发财,可不都靠着体察圣意么? 梁宜贞憋笑。 自打出了崇德太子墓,他们一路向北高调行事。府官们自己就巴巴来了,又是请客吃饭又是护送赠银。 传到京城,只怕要好好恶心一把皇帝。他只得哑巴吃黄莲,自己挖的坑,自己撒的慌,打落牙齿不也得圆么? 仁慈的形象啊。 梁宜贞越发想笑,只紧抓着梁南渚的手臂方忍住。 太原府官们只呵呵赔笑: “世孙与小姐的感情可真好啊。” 梁宜贞终于借此笑出声,头一偏靠上他肩头: “那当然咯,我们是亲兄妹嘛!” 可这话…就更想笑了。 梁南渚睨她一眼,颇是无语,只向府官们笑道: “舍妹坠崖受了惊吓,近来有些疯癫,大人们莫见怪。” 府官们忙摆手: “不敢不敢。女孩子经不得吓,好在有世孙疼爱。小姐很是可爱呢。” 梁南渚呵呵。 可爱么? 可爱的祸害…不还是个祸害?! 梁宜贞这才回神: “说谁疯癫呢?” 梁南渚摇头,趁她说话,塞一勺蟹黄豆腐入她口中: “吃你的饭吧。” 太原府官们看得一愣一愣,心头只觉怪糟糟的。 这个…圣宠隆厚的兄妹…果然不同于旁人吧?嗯,一定是这样。 梁宜贞被他塞了满口,本有些气。可越咀嚼,越觉出美味,微笑渐渐扬起。 太原知府察言观色,笑道: “小姐喜欢?” 梁宜贞噔噔点头: “这是我吃过最鲜嫩的豆腐。” 太原知府一愣,忽笑起来: “这可不是豆腐。” 梁宜贞微怔。 蟹黄豆腐,不是豆腐是什么? 她转向梁南渚,只见他无奈扶额,呵呵扯了扯嘴角。 第二百零七章 往死了凑 梁宜贞眨着一双大眼,又自吃了一勺,吧唧两下。 太原知府见她好奇,直觉长脸,遂热心解释: “小姐与世孙都是皇上看重的人才,下官哪敢用寻常豆腐来敷衍打发?” 梁宜贞端详那碟蟹黄豆腐,依旧瞧不出个所以然。 太原知府遂道: “这是鱼脑。咱们太原府最有名气的碧波鱼,每一只,只取鱼脑中最鲜嫩的一寸,方成就这蟹黄豆腐。” 一旁的府官附和: “小姐可别小瞧这碧波鱼,皆是特意修筑碧波潭饲养,不似外边江河的野物。女孩子爱干净,吃这个最好的。” 府官们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子招呼她吃这个,一会子招呼她吃那个,一道比一道费功夫,一道比一道珍贵。 梁宜贞怔然,只觉脑中嗡嗡,久久不能言语。 每只鱼只取脑髓一寸,这桌上一叠,岂不要耗费一池鱼?更莫提这些鱼儿是如何精心圈养,耗费多少银钱。 她缓缓抬眼,府官们的脸在她眼前直晃悠,笑容灿烂,推杯换盏,似乎并未觉着有何不妥。 可开封才发了水患啊! 紧接着入夏,汛期到来,只怕更多州府受难。 户部天天哭穷,皇帝赏给晋阳侯府千两黄金也惹得举国嫉妒。 可小小一个太原府却奢靡至此,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梁宜贞将象牙筷一放,忽觉食不知味。 太原知府一愣: “宜贞小姐,可是不合胃口?来来来!” 他挥手招呼侍女: “都撤了。” 又笑向梁宜贞: “宜贞小姐见谅,实在是不知小姐的口味。日后多多走动,待熟识了必不会如此。 小姐看喜欢吃什么,只吩咐他们做就是。这箱给小姐陪个礼。” 太原知府一副瘦骨嶙峋的架子,透过官袍都能见着骨架,唇上一层薄薄的山羊胡子,笑起来让人不忍苛责。 只是,堂堂知府向女孩子的任xing赔礼,却是太不体面了。 这些官…都是这么当的么? 与史书记载的却是不同! 梁宜贞凝眉: “不必撤了 分段阅读_第 342 章 。川宁偏远粗陋,我吃不惯这样的好东西。” 府官们一愣,面面相觑。见她似有怒气,却不知因何得罪。 果如世孙所言,受了惊吓,有些疯癫吧? “世孙,”太原知府试探道,“小姐这是…” 梁南渚摩挲杯沿,目光落向她。女孩子初来的好情绪全没了,颓颓然坐着发愣。 他默了半晌,亦放下筷子: “连日奔波,许是累了,我送她回驿馆。大人们慢用。” 说罢,拉起梁宜贞匆匆行礼告辞。 府官们皆是一脸懵,愣了好半刻才赶忙着下楼追。 只是马车早已扬尘而去,只见着一个小小的影。 太原知府扶额: “这两个小祖宗也太难伺候了!” “咱们家底都掏出来,凑得这一桌,竟被晾这儿了?” “仗着圣眷有些过分啊!” “到底是小孩子,明日哄一哄就是了。散了吧。” 府官们摇头叹气,各有各的思虑,只得挥袖告辞讪讪作罢。 ………… 入夜的驿馆十分静谧,偶有两声新蝉鸣叫,透过碧纱窗伴着无眠之人。 梁宜贞呆坐一整天,握着笔管写写画画,不觉已是三更。 她伸个懒腰,小腹忽叫,忙躬身捂住。又四下看看,知无人听见方才舒了口气。 丢人啊。 空空如也,竟一夜未进食。 笃,笃,笃… 忽闻敲门声。 梁宜贞猛一个寒颤,心都快吓出来了。她只屏息朝门边看去,渐渐凝眉。 “快开。”门外人不耐烦道,“老子都听见了,装什么装?” 梁宜贞吐舌,这才不情不愿开了门。 “你来笑我啊?”她看也不看,就转身回去坐着。 咚! 一碗汤羹垛在案头。 “傻不傻?”梁南渚兀自坐下,睨她肚子,轻蔑一笑,“就你还想学人家不食周粟呢?” 梁宜贞撇嘴。 一开始是有些气,可也不至于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啊!直到后来,还真是写东西给写忘了。 “我才没有呢!”她哼声,“我也不是矫情的人。难道人人都要过得如难民一般才是体察民情? 可他们太过了! 从前凌波哥对我也很奢靡,玉器玩物还没个价值千金的?但凌波哥的钱都是他自己赚来的,有《大楚律》为依托。 可他们呢?一介府官能有多少俸禄?大哥只看咱们川宁的徐大人便知。再算算今日那一桌,若非贪赃枉法,只怕得往死了凑吧! 天灾当头还敢如此,良心真真坏掉了!” 一肚子话吐出来,又有些气。 梁南渚不言不语,只托腮听她说完,才慢悠悠道: “他们还真是往死了凑。” “你就说说他们…”梁宜贞忽顿住。 本还要继续吐一番,却蓦地一愣。 “你说什么?” 她睁大眼。 梁南渚倒不像平常一般骂她,只将汤羹推至她面前: “吃着,我慢慢说。” 梁宜贞接过,凝着汤羹半晌,才动了勺子。 梁南渚方道: “真正的贪官,会在你面前露富么?” 梁宜贞手一顿,勺子停在唇边。 梁南渚接道: “他们为何凑那一桌?不过就是想讨好咱们,进而讨好皇帝。 据我所知,太原府前两年闹了回顶厉害的蝗灾,到如今还没缓过劲。 朝廷的赈灾银也是轻飘飘,赋税也不过敷衍着减一减。他们讨好皇帝,不过是想多拿些救济。” 梁宜贞握紧勺子,朝碗中一丢,鼓着腮帮道: “谁知那些救济是不是进了他们自家的腰包?” 梁南渚摇头。 亏她还是个女孩子,却不如他细致。 他又道: “你没注意到么?那位瘦骨嶙峋的太原知府,官袍倒是体面崭新,可隐约见着的里衣袖口,都磨起毛了!” 梁宜贞微惊。 她只有看死人才会如此细致,活人不过一晃而过。想不到,竟还有这些蹊跷。 活人真是很麻烦啊。 她轻咬嘴唇: “那我白日那样,是不是挺伤人的?” 梁南渚呵笑: “你说呢?” 梁宜贞垂下 分段阅读_第 343 章 头,半刻,又蓦地抬起: “可根本原因也不出在我啊! 他们是兢兢业业不曾贪。可一路行来,咱们见过的贪官还少么?我也是忍无可忍,今日才发脾气。” 梁南渚轻笑: “哟,就你还想拯救天下了?” 梁宜贞一哼,学着他的样子扬起下巴: “我以后可是要做长公主的人,要有公主的自觉啊!” 第二百零八章 公主的自觉 咳…咳咳! 梁南渚猛呛几声,差些背过气。 “谁告诉你你要做长公主?”他呵呵,哭笑不得,一掌拍她脑门,“做梦呢!” 梁宜贞护住额头揉了揉,也不生气。 她偏头一笑,双手趴上案几,身子前倾只仰面看他。 低声: “你是要做皇帝的人嘛。我是你妹妹,这很顺理成章啊。” 当初挖到自己的墓,她还为公主的身份奇怪。如今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历史还是很严谨嘛。 正笑得得意,梁南渚垂眸睨一眼: “想得美。” 梁宜贞回神,切一声: “想都不想岂不更没了!况且,我也不是瞎想啊,我有公主的自觉。” 她趁其不备,一把叩住他手腕,直往书案旁拖。 玉指触及,梁南渚手腕一麻一酥,满脸懊恼。 他嫌弃抽开,甩手道: “别动手动脚。” 梁宜贞一愣,颇是不自知。 他默半晌,又低斥: “少动手动脚。” 说罢衣袖一拂,越过她至书案前。 只见案头一张洒金宣纸铺开,其上墨迹密密麻麻,有字有画。 梁南渚遂掀袍坐下,跷起二郎腿,调了个舒适的坐姿。这才将白纸举起一抖,细细端详。 其上有云: “善,人之本xing也。贪,人之本xing也。以本xing遏本xing,轻重难取舍,终不可得也。” 这是说治理贪赃枉法,不能全指望官员的良心。 又云: “制度者,国之本也。束之以法,束之本xing。遂不因恋贪而枉法,不因恋善而沽名。使取舍有度,长治久安,非运也,实制度之功。” 梁宜贞方跟过去,半倚书案,一副等待夸赞的表情。 梁南渚举起晃了晃: “就为这个忘吃饭?” 梁宜贞得意点头,那么多史书可不是白读的。 她拿一双大眼直直看他,每眨一下都似在说“夸我啊”“夸我啊”。 梁南渚冷眼看着,忽啪的一声,拍下宣纸。 二话不说,拎起她就回到案几旁。 命令道: “吃饭。” 梁宜贞愣愣然,好半晌才回神。 看着眼前半凉的青菜豆腐羹,只蹙了蹙眉。 “我写得不好么?”她仰面。 梁南渚朝书案扫一眼: “好不好都得吃饭。” 梁宜贞凝眉打量他,那别扭模样,显然是想夸又抹不开面吧? 她忽噗嗤,冲他眨眼: “那就是写得好咯?” 梁南渚斜眼垂眸: “虽是纸上谈兵,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梁宜贞受了鼓舞,笑意更深,一下子趴到他面前,轩眉: “再夸两句呗。” 梁南渚一梗: “你要上天啊!” 他鼻息一哼: “老子夸你什么?!为那劳什子不吃饭,饿死了我怎么跟公主jiāo代?还有,” 又指着青菜豆腐羹: “老子辛辛苦苦做了送来,你居然不感恩戴德一口气吃完?我还以为书中自有颜如玉呢,原来是看你那狗爬字!吃饭要紧还是看字要紧?!” 梁南渚一瞬别过头去。 适才做羹汤时还想,这祸害饿极,一定感激他雪中送炭。甜甜糯糯一口一个“好大哥”。 谁知她全然不上心! 就敷衍两口,还撇下不管。 这祸害有没有良心啊! 小白眼狼! 梁宜贞悄悄探头,只见他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走,一时心中打鼓。 这家伙,不会是等着她哄吧? 梁宜贞扶额: “大哥,你不会连一张纸的醋也吃吧?” 梁南渚扯嘴角: “老子吃锤子醋!” 梁宜贞笑笑,扯他衣袖: 分段阅读_第 344 章 “好大哥——” 梁南渚下颌一扬。现在叫好大哥,太晚了! 她又凑近两分: “我也没坑你啊。你以为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确给你看了啊。” 他呵笑: “你当老子瞎?” 梁宜贞凳子挪更近,忽双手捧脸,一脸卖乖: “我啊。” 梁南渚一怔,肩头绷紧,身子后仰半分。 梁宜贞接道: “你为我洗手作羹汤,我给你看颜如玉,不算辜负吧?” 这人… jiān猾! 梁南渚后背抵上案几,只觉一口气哽住,上不去下不来。 梁宜贞bi近,小脑袋晃悠两下: “你可看清楚哦,颜如玉啊。可不是谁都能这样盯着看的。” 女孩子粉面渐近,吹弹可破,面颊是桃花般嫩色。一双粉嫩唇瓣开合,似吃过的多汁的鲜桃片儿。 梁南渚喉头微动,星辰之眸直视: “你还想给谁看?” 梁宜贞勾唇: “那你管不着。” “管不着?” 梁南渚微眯眼,扫了一眼青菜豆腐羹。 勾唇角: “吃了老子的豆腐…说我管不着?” 梁宜贞一愣,大眼眨了眨。 默半晌,只嘟哝: “你让我吃的。” 那青菜豆腐羹还剩大半碗,已然凉透了。 梁南渚哼声,一把叩住她手腕,渐渐直起背。 凑近,吐气: “没让你吃的,你不也吃了么?” 他努了努嘴,一脸玩味看着她。 梁宜贞一惊,才想起那日在崇德太子墓中,与他…双唇相接。绵绵的,软软的,带着青草香气。 她只死死盯着他的唇,半晌挪不开眼。 只喃喃: “没让我吃的,可比让我吃的…好吃多了…” 梁南渚只见她唇齿开合,嗡嗡的,也听不清说甚。 他绷了绷唇角: “看什么看!” “看豆腐啊。”她脱口而出,猛惊,“啊呸!不是…那个…看…看你啊。” 梁南渚一梗。 这个小白眼狼,自己在她眼里就是块豆腐么? 他打量她一眼,女孩子天真,却恼人。 又道: “看可以,不能白看。” “你要作甚?”梁宜贞后颈一缩。 梁南渚眼角睨青菜豆腐羹一眼: “赔啊。” 梁宜贞面色一滞。明知她不会下厨,又来这招! 她嘿嘿两声,眨巴双眼: “有我这个颜如玉还不够么?” “可老子饿了。” “秀色可餐啊。” “…” 下一刻,只见梁宜贞手舞足蹈,被他拎起下楼。 “你放开!”她噘嘴,“我挺好看的,难道看不饱么?” 梁南渚压着上涌的血气,冷言: “你再说秀色可餐的话,我不保证我要吃什么。” 梁宜贞转头看他: “吃我啊?” 檀木阶梯上,脚步一滞。 他一把放下她,双手撑住扶手,圈她在其中。 轩眉: “你说呢?” 只见他心口起伏,隔着袍子都能感到心跳。又见他面红耳赤,吐出的气都十分炽热。 梁宜贞后倒半分,忽伸手抵住他额头: “发烧了?”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担忧望着他。 “没有。”梁南渚的目光渐渐凝住,拽下她的手,压在扶手上,“就是饿了。” 第二百零九章 公主怕是做不成了 友情提示,本章车速略快,不是去幼儿园的车,宝宝们稳住! *********************** 梁宜贞一颤。 他的手…好烫啊,似要将她的皮肤点燃。 怎么自己也跟着烫? 一时心慌,只屏息: “饿了…就吃啊…你抓着我…作甚?” 梁南渚半眯双眼,微微侧头: “嗯?” 他的俊脸渐渐凑近,轮廓在月光下泛着清润微光。唇瓣缝隙中,只朝她轻轻吐气。 青草香气啊… 梁宜贞周身一麻,瞬间握紧扶手。掌心背脊渍出香汗,腰身直往后倒。 他双唇微启: “你不是说,秀色可餐?知道怎样可餐么?” 梁宜贞神情绷住,愣愣摇头。 他轻 分段阅读_第 345 章 笑: “要不要教你?”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心脏直跳,眼皮迅速扑腾几下: “吃人…是犯法的!” 她身子一扭,脚下不稳,腰身膈着檀木扶手,整个人就要跌出去。 梁南渚一惊,忙环臂揽过。鞋跟一滑,拥着她就往回坠。 咚的一声! 他背脊膈上楼梯,二人抱作一团,咚咚咚翻滚直下。 ………… “什么声音?” “外面出事了?” “有贼吧!” 庭院的仆fu婢子惊惶起身穿衣。黑暗夜色中,窗户一方一方亮起,零星的人影撑着灯笼出来,渐渐围了一大片。 兄妹二人双双倒地。梁宜贞窝在他怀里,身子紧贴他胸膛,双手只揪紧他衣襟。 仆fu婢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又是咬耳朵又是使眼色,挪着步子不敢上前。 有胆大的上前一照,猛惊: “梁世孙?梁小姐?” 惊呼未平,众人纷纷凑上来。 烛光瞬间照耀,二人蹙了蹙眉。 “这…可是摔了?” 婢子们面面相觑,眼睛一亮,争着去扶。你挤我我挤你,恨不得把旁人齐齐挡在后面。 且不说梁世孙的身份,就这俊朗样貌,女儿家哪个看了不喜? 梁宜贞这才抬头,下巴枕着他胸膛,四下扫一圈: “都给我站住!” 婢子们猛顿,被她忽来的脾气吓一跳。 她说罢又垂眸看梁南渚。 他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正凝着她。 忽拍拍她的腰身: “还要趴多久?” 梁宜贞腰间一紧,一时慌张,手忙脚乱地起身。 梁南渚依旧躺着不动,四下婢子跃跃yu试。 梁宜贞凝眉,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伸手扶他。 余光shè向婢子们: “我的大哥我自己扶。” 婢子们相互看看。这话说的…好生奇怪,谁还跟你抢大哥不成?! 梁宜贞又转向梁南渚,只见胸口衣襟被她抓得半开,又皱又松。她拧眉咬牙,一把掩上,身子挡住不叫旁人看。 梁南渚憋笑。 她忙瞪一眼,低斥: “你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不早被你看过么?还…” 他垂眸睨她,忽噘嘴,指尖点上自己唇瓣: “吃过。” “那不一样!”她一时羞恼,“我可是你亲妹妹!” “噢?”他轩眉,含笑看她。 梁宜贞咬唇,唇心微微泛红,心头慌乱,却又不知如何辩驳。 仆fu婢子们呆愣愣围一圈,也不知兄妹二人说什么,只是这般对立站着,有些怪遭遭的。 有个年长的仆fu挣扎好一阵,才问: “梁世孙,梁小姐,怎么就摔了?可要请大夫?” 梁南渚这才回神,扶住梁宜贞的肩转一圈看过。 “不必了,她好的很。”他挥手,“下去吧,没事。不过是我们兄妹玩闹,一时…” 他目光落向梁宜贞: “失了分寸。” 梁宜贞一梗,一片绯红从脸颊直飞向耳根。 年长仆fu扯嘴笑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世孙与小姐好生歇息,有吩咐直唤仆fu们便是。” 说罢,便招呼着众人散开。 婢子们三三两两去了,不时回头看看,低声议论。 见人散尽,梁宜贞遂猛朝他推一把: “都怪你!像什么样子!” 梁南渚不防,踉跄两步,恰撞上阶梯扶手。 嘶—— 才摔过的背脊蓦地生疼。 梁宜贞一怔,忙趋步过去: “你怎么样?我…我忘了。疼不疼啊?” 一时慌乱,上下打量,手脚也不知何处放。 梁南渚只懒散倚着扶手,并不起来。 她掰着他的肩,不住朝腰后查看: “腰上要不要紧?不然还是请个大夫吧。” 梁南渚转脖子看她: “怕我腰不好?” 梁宜贞手微顿,白他一眼: “你是护我才当了肉垫。” 她又压低声音,凑上耳语: “况且你的身份…大家知道你摔坏了,还不得找我拼命?!” 她神情颇是认真,围着他看来看去。 梁南渚的目光亦随 分段阅读_第 346 章 着她,心中觉得好笑。 “梁宜贞,”他招她停下,“你怕是做不成长公主了。” 梁宜贞一愣,忽拍上他肩膀: “我玩笑的。你别有压力,不过,也要相信自己啊!” 毕竟,她做长公主是有墓为证。这个所谓的哥哥又是皇室血脉,一切很顺理成章啊。 不出意外,当时被磨去姓名的皇帝棺椁,就是他的! 梁宜贞更加坚信,只道: “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的。” 梁南渚见她严肃模样,莫名想笑: “我不是这意思。” 梁宜贞怔怔。 这个逻辑…没毛病啊。 梁南渚憋笑,朝她脑门一拍: “自己领悟吧。” 说罢衣袖一拂,负手上楼去。 梁宜贞愣愣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个梁南渚,近来说的话怎么都听不懂了? 什么秀色可餐,要教她“可餐”?本就是她故意诓他玩笑,难道真吃人? 这会子又说什么她当不了长公主。 百年前的傻瓜,墓都在那处了,还有假么? 历史是最不会骗人的! 梁宜贞又将从前墓xué中所见细想一回,笑得更加得意。 ………… 且说梁南渚回到房内,灯也不掌,香也不熏,只仰枕在褥子上咯咯傻笑。 方才一幕幕在脑中慢慢过,像放慢的皮影戏。 忽而一顿, 思绪停在坠楼之前。 若是没摔,接下来会如何呢? 他们渐渐靠近…渐渐… 越想越面红耳赤,心跳不能自已。额间汗珠大颗大颗往下坠,只觉咽喉发干,火烧似的。 不觉间,竟昏昏睡去。 次日天亮,衣袍还如昨夜般穿戴,只是下身有些濡湿。 梁南渚猛惊,掀开衣袍一瞧,脸都白了。遂忙去寻了条新裤子,又向婢子唤了热水擦身。 他心中别别扭扭,好一晌都不曾擦净。 白帕子抹过长腿间,恰触及某处,手忽一顿, 旋即扇自己一巴掌。 “呸!畜牲!” 这种事就经不得想,越想越糟心。 不过,既然想了… 总要想透彻才是。 第二百一十章 不白看 一时思绪放纵,梁宜贞的脸又出现在脑海。 那张鹅蛋脸儿就冲着他明媚地笑,似三月暖阳。一张玉面生得恰到好处,胖一分便腻,瘦一分又寡淡。 纤长睫毛扑腾,似蝴蝶扇翅,直朝人心尖挠,又yǎng又燥。 梁南渚心中烦躁,帕子一把砸入水盆。水花四溅,湿了半张案几。 他裹衣坐下,双眉紧锁,竟是越想越乱,越想越想不透。 梁宜贞… 恩人的女儿?自己的妹妹?还是… 一时揪着头发发恼: “就是个祸害!” 可纵然是祸害,自己不也轻易被她祸害了? 又思及近来种种,梁南渚只蓦地心发慌,又暗骂自己一声“畜生”! 但转念一想,饮食男女,人这辈子不就这么回事嘛! 霎时心中释然,只觉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一时间,竟也盘算起以后来。 自己这厢是动了心思,可她怎样想呢? 你为她惊醒换裤子,她却把你当亲兄长,一心想着做长公主。 思及此处,又觉心头闷得慌,只胡乱穿好衣袍,在屋中踱来踱去,颇是焦躁。 笃,笃… 忽来敲门声,脆生生的。 梁南渚一怔,只见门上隐隐幽幽映上女子侧影,轮廓蜿蜒似溪流,清清泠泠,直流到人心坎里。 “大哥。”梁宜贞又敲两下。 那声音…也很脆啊,一字一句,把人心都撞碎了。 梁南渚愣愣然不能动,只紧绷着身子,半晌才道: “干嘛?!” 本想温柔勾人些,出口却乍做了凶巴巴的语气。心中暗骂自己蠢材。 “醒着啊。” 梁宜贞笑道,也不多说,直推了门。 梁南渚一慌。 擦身子的巾布还搭在铜盆上,水渍溅了满案几,地上也是零星水花。 他猛跳起,端了铜盆一把塞床下,又dàng出些水。 霎时只觉心头扑通扑通,呼吸急促,脖颈火烧似的红。不时 分段阅读_第 347 章 还朝床底偷瞄一眼。 梁宜贞进来时,只见他正襟危坐,整个人绷成了个拉满的弹簧。 心中奇怪,打量一番,道: “大哥怎么了?” 梁南渚也不敢说话,生怕一说就破功。 憋了好一晌才斥道: “懂不懂礼仪?!” 梁宜贞微愣,朝门边努嘴: “我敲门了啊。” 梁南渚一梗,心跳更快!能不能别噘嘴了! 他别开头,强扯着脖子不看她: “来干嘛?” 梁宜贞咧嘴一笑,指尖捻着丝裙在他身边坐下,只将手中瓷碗向他推了推: “喏,赔你的。” 梁南渚这才慢慢移回目光。只见白玉瓷碗中乘着鲜嫩嫩的白豆腐,其上几粒翡翠般的葱花,几滴香油飘散出香气。 她十指抱着碗,纤纤擢素手,竟是比白瓷还好看万分。 他一时看呆了,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梁宜贞疑惑蹙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大哥是傻了还是呆了?我说过,昨夜我不白看你的。还没用饭吧?这个赔你这个好不好?” 少女的甜甜细细的声音激得他回神,目光自碗外凝向碗中。 忽一个激灵。 赔他这个是何意? 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是说要跟他清清白白,无甚瓜葛么? 梁南渚心头一堵,脸瞬间垮下来: “什么破玩意儿!老子做的是青菜豆腐羹,你故意拿小葱拌豆腐糊弄事啊?” 梁宜贞抱歉笑笑,被当面戳破有些难为情: “你知道的,我不会烹饪。小葱伴豆腐不用过烟火,反正长得也差不多,你就收下呗。” 她不会烹饪倒是实话,莫不是真无它意? 梁南渚狐疑凝她: “真的?” 梁宜贞正色点头,又道: “我知道,川宁那些女孩子排着队要看大哥,当真是一面难求。我与你朝暮相对,已是占了大便宜。 不过你放心,我梁宜贞不白看的。馆子里的姐儿见一面都要不少银钱,大哥收我一碗豆腐,实在太良心了。 放心,我绝对不赖掉。” 话音未落,梁南渚的脸早已由白变紫,由紫变黑。 这个祸害,竟然将他比作馆子里的姐儿! “大哥你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凑过来,“是不是病了?脸色不大好啊。” 见他不语,她又扯袖子: “你说句话啊。不够的话,在给你做一碗?” 梁南渚心头呵呵。 一口气提上脖子,正要开骂,见着她粉嘟嘟的脸颊,心一瞬就软了下去。 心中暗呸,直骂自己没用。 这人…不仅是个祸害,还是个妖精!勾了人的魂,勾了人的心,还恬不知耻地寻上门来,一脸无辜模样! 梁南渚吸气,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这是跟谁置气呢?”梁宜贞审视,撇了撇嘴。 “别撇你那嘴!”梁南渚别过头。 “哦。”梁宜贞应声,又托腮一笑,偏头,“笑总行了吧?” 他余光瞥见,心头猛动,霎时收回目光。 只板着一张脸: “也别笑。” 梁宜贞一梗,白他一眼: “什么毛病?” 她的声音…时而软糯糯,时而脆生生,搅得人心神不宁。 梁南渚双手放在膝上,人坐得板正,双手却攒成拳,不知渗了多少汗。 “最好…也别说话。”他憋出字。 啊? 梁宜贞彻底懵了。 不过一夜,梁南渚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怪糟糟的! “那个…”她试探道,“你不会有事瞒我,心虚吧?” 梁南渚脖颈一紧,余光不自主溜向床底。铜盆恰露出一个边,水渍零星。心猛揪紧。 梁宜贞狐疑,顺着他的余光探视。 “乱看什么?”他忽起身,高大身影挡在她眼前,“出去!” 急了啊。 梁宜贞也不动,只凝着他打量好一晌,才慢悠悠起身。 “好吧。”她转身,又回眸瞟他,“我不白看的,再看就破产了。豪富如凌波哥也养不起我看你。” 梁南渚一直提着气,眼见她行了两步 分段阅读_第 348 章 ,才渐渐放松。 谁知,半口气还没吐出,梁宜贞一个鲤鱼转身,噌地就往床边去。 这祸害! 学会yu擒故纵了! 梁南渚大惊,一把抓住她手腕往回拽。胸膛一挡,她的视线生生切断。 梁宜贞着急,一蹦一蹦地探头。怎奈人没他高,也没他壮,终究不得。 “你藏什么好东西了?” 她不住伸手薅。 梁南渚五官拧到一处,极力架着她的胳膊: “看锤子看!什么也没有!” “我不信!” 梁宜贞死盯着床脚,一窜一窜地扑。 梁南渚心慌,恼态毕露,忽一个不稳, 咚! 被她扑倒在床。 第二百一十一章 藏了女人 褥子软绵绵,人跟着弹了两下。 梁宜贞压在他身上,四目相对,双双愣然。 女孩子的曲线贴着他身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火,又窜出丝丝火苗。一点一点烧他的心。 一时屏息,竟不能动弹。 梁宜贞却嘴角一勾,趁他不备就要起身看床脚。 梁南渚瞬间回神,双臂下意识一环,锁住女孩子纤细腰身。 “不许看!” 梁宜贞鼓胀腮帮,不停扭身子: “放开我!一定有东西!” “没有!”梁南渚不自主提高声音,面颊脖颈皆绯红。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梁宜贞凝他半晌,忽一个机灵,旋即狡黠一笑: “没有东西…别是有人吧?” 她下巴抵上他胸膛,轩眉: “金屋藏娇?” “藏你妹!”他白她一眼。 “我又不用藏。”梁宜贞手腕轻动,拍拍他胸膛,“放心,我不会告诉家里。是不是昨夜哪个婢女?我见有几个还挺好看的。” 梁南渚只黑着一张脸不说话,火气不断积压,随时可能bào发。 “咦——”梁宜贞又嫌弃看他,缩脖子,“不会不止一个吧?大哥啊…你还真是…” 话音未落,梁南渚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将她死死压住。 “小白眼狼,你长本事了啊!”他盯着她,睫毛都噌噌冒火。 这祸害,没心没肺! 自己想她想得坐立难安,她却一脸八卦猜他藏女人! 果然只是自己傻乎乎动了心思。还好没头脑一热说些什么,否则岂不被她笑死?! “恼羞成怒啊。”梁宜贞玩味看他,忽咯咯笑起来,“大哥真可爱。” 可爱?! 梁南渚差些背过气。 老子不是可爱,是眼瞎!看上这么个没心肝的白眼狼,多少罪都不够自己受的! 他兀自气恼,梁宜贞却笑得更欢: “床下的姐姐…们,出来吧,妹妹不会打小报告。” 又看向梁南渚: “大哥可要对人家负责啊。” 梁南渚一口气堵住,话都说不利索,猛一把扣住她手腕。 “老子看你是寒du复发,冻坏脑子了吧!”他瞪她,“需要解du!” 解du… 在崇德太子墓中,他那样解du… 梁宜贞一个激灵,双唇霎时向内抿紧,眼睛睁得老大。 梁南渚哼笑,一张俊脸寸寸靠近。 只道: “这就怂了?适才不是挺硬气么?不是扬言要捉jiān么?” 他凑上她耳畔,呼吸挠得她yǎngyǎng的。 梁南渚只吐气道: “你以为老子看不出来,激将法,好让我主动给你看床底的东西吧?” 梁宜贞面色一滞,霎时被人看穿,颇显窘态。 他钩唇轩眉: “偏不给你看。” 什么! 梁宜贞斜眼瞪他。 不会真有女人吧? 梁南渚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方才的恼怒变作满满的得意。 她咬牙,忽脑袋挣起,撞他额头。 咚! 嘶—— 梁南渚一瞬吃痛扶额。 梁宜贞趁机起身,又推他一把。足尖灵活朝床脚一勾, 叮铃哐当! 竟打翻铜盆。水渍瞬间流出,浸了一地。 梁宜贞一愣,提起裙子弓着腰,朝床底左看右看。竟然空空如也! 没有一个女人,也没有一群女人。 自己不会被耍了吧? 她坐上床沿,猛回头瞪 分段阅读_第 349 章 梁南渚: “坏人!” 梁南渚呵笑,下巴搭上她肩头: “我坏,你又不是第一日才知。” 梁宜贞恨恨咬牙。 这话说得不假。斥责她、戏弄她、撩拨她…都不是好人干的事!凌波哥就从不这样。 果然,大哥这东西,亲生的与非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吧! 她白他一眼,别开头。 梁南渚笑笑,下巴也不挪开,只伸手捏捏她面颊: “怎样,我清白吧。老子屋里的女人,就你一个。” 梁宜贞拧眉。 话是没错,怎么听着怪别扭的? 一时懊恼,只推开他的脸,气冲冲朝门边去。 “喂,”梁南渚唤住,“记得午后上路,你收拾收拾。” 梁宜贞哼声: “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仰头举步。 见她出去,梁南渚才松一口气。 他擦了把额角的汗,这祸害,应该没觉出异常吧…一时目光落向打翻的铜盆,心中火苗又噌噌烧。 ………… 梁宜贞回到自己房间,只觉方才的情景有些奇怪。至于何处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有婢子正打了洗脸水来,笑道: “小姐大清早就起床忙碌,累了吧?天气热了,再洗一把脸?” 梁宜贞点头,接过巾布时忽一顿。 对啊! 梁南渚的洗脸水作甚放床底?这就是最奇怪之处吧! 要真是洗脸水,为何会怕她看呢?定是他自己做贼心虚…那到底是什么水? 梁宜贞眼珠子转了两圈,遂问婢子: “诶,什么水会放床底?” 婢子一愣: “小姐问这作甚?” 梁宜贞撇嘴,塞她两个铜板: “你只答我就是。” 婢子遂道: “洗脸水自然不会了。莫不是洗脚水,或擦身子的水?” “大白日的洗什么脚,擦什么身子?” 婢子想了想: “擦身子,大抵是天热,睡出了汗。至于洗脚,或许是有脚气,要时时擦洗?” 梁宜贞点头会意。 虽已入夏,可太原府不比川宁,初夏的夜里还是十分凉爽。 那就是… 梁宜贞忽噗嗤一声,旋即哈哈大笑: “原是有顽疾啊!哈哈哈!还害羞,我又不会嫌弃他!” 婢子被她这举动吓着,下意识退后一步。 梁宜贞依旧捧腹,兀自笑着停不下来。 说来倒巧。 从前梁宜贞随父亲下墓,有时拼命起来,两三日不得歇息,更莫提洗脚了。父亲是汗脚,难免闷出脚气。 恰巧有回在一位御医的墓中发现个方子,专治脚气。 方子中的草yào也易得,只是寻常人人想不到罢了。这也是这位御医的高明之处。 梁宜贞带着余笑,咂嘴摇头: “看来,是天意让我治你啊。你就等着好生谢我吧!” 一时得意,又憋不住笑起来。 婢子越躲越远,只当这梁家小姐疯了。 ………… 梁南渚哪知她的念想? 他只重新整了衣袍,眼看时辰还早,又想起穷得叮当响的太原府官们。 朝廷把钱拽在手里不肯松,他们也只有干瞪眼,苦的终究是百姓。 那是他的百姓啊。 梁南渚思索一回,遂让人去请太原知府。 谁知人还没出门,太原知府自己先来了。 一面进屋一面陪笑施礼: “知道世孙与小姐今日要启程,特备了践行宴。下官瞧小姐吃不惯白鹤楼,这回换了玉福楼,不知世孙觉得可妥当?” 梁南渚心中暗叹,只起身迎他坐下,道: “饭就不吃了,有些事想同知府大人商量一番。” 太原知府心下一沉。 不吃饭了… 向朝廷讨接济的事要黄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对!就怪你 太原知府不敢坐,一时神情闪烁,只吞吞吐吐: “玉福楼也不好么?不如再换个别的。世孙与小姐总不能饿着肚子启程,回头进京皇上定然心疼,岂非下官的罪过?” 梁南渚已然坐下,又招他落座。 那一招手,身形如山,气度高贵从容,莫名让人敬畏。 分明一位年仅 分段阅读_第 350 章 十八的少年郎,年逾四十的太原知府竟意外觉得可倚靠。 一时间也想不到因由,只是下意识听他吩咐,也就坐下。 只是心中打鼓,依旧有些颤颤巍巍,额间渗出薄汗。 他抬起袖子揩汗,道: “世孙与小姐远道而来,原是我们太原府地小物薄,款待不周。让世孙与小姐受饿了,真是罪过。” “罪过?”梁南渚倒了一盏茶,摩挲杯沿,“让百姓受饿,就不是罪过了?” 太原知府蓦地一愣,茶盏顿在唇边。 一瞬反应过来,忙放下,起身作揖: “世孙明鉴。” 太原知府低头不敢看他,心中疑惑。 常年养尊处优,在京城享乐的孩子们,竟也关心起民情来?还是太原府这等遥远之地。 梁南渚见他惊惶模样,心中暗叹。 好好一个知府,被bi得要点蝗灾接济都诚惶诚恐,可见是常年受欺压,压成个疲软的老弹簧。 他遂扶他坐下,笑道: “知府大人这是作甚?本世孙不过问两句,还能处置你不成?” 太原知府赔笑点头,心头却道: 能处置知府的只有皇上,你小孩子家家自是处置不成,可皇帝看重你,随便一句话也能砸死自己吧! 可话已至此,也管不了处置不处置的事了。 太原知府深呼吸,忽而正色: “不瞒世孙,太原府早已穷得叮当响了。 昨日的宴席,此刻的驿馆庭院,仆婢成群,已是掏空了下官与府官们的棺材本。 原想那这些钱去接济受灾百姓,然而杯水车薪,倒不如赌一把世孙与小姐的欢心。或是一条路。” 他骤然起身,行个大礼: “太原府受灾,赋税未减,百姓多劳苦。更有弃田而去,终日游dàng者甚众。再这样下去,只怕要乱啊!” “这些没同皇上递过折子?”梁南渚问。 太原知府摇头: “递是递了,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说从长计议,而后也没了音信。也不知是否到了皇上手中。下官实在无法,只好求一求世孙。” 他自袖中掏出折子,呈上: “烦请世孙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说一说太原府的难处。下官感激不尽,日后必当报答。” 太原知府说得诚恳殷切,一脸期盼,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梁南渚默半晌,缓缓抬起眼皮: “你以为,皇上真不知道?” 太原知府一怔,瞳孔颤了颤。 梁南渚接道: “大人上了这么多折子都没用,我动动嘴皮就有用了?” 太原知府心一沉,却勉强道: “皇上…看重世孙。” 梁南渚呵笑: “那是钱!还不是小钱!大人,你会听信一个毛头小子的片面之词,借一大笔钱给旁人么?” 太原知府愣然,哑口无言。 “你看,借都不愿意,更莫说拨款。”梁南渚微微倾身,“那是白给!” 太原知府看着他,渐渐凝眉。 这个道理他未尝不知,只是不愿承认,总想着再试一试,再试一试。 否则,这些百姓该怎么办呢? 他忽深深叹口气: “如此说来,太原府只得撑着过日子,没救了是么?” 梁南渚吃一口茶,目光落向他,语气不再似方才一般随意。 只道: “恕我直言,这件事,错在知府大人你。” 太原知府猛怔。 他虽算不得能臣,好歹也是一心为民兢兢业业,怎说错在他? 果然还是年纪小,太狂妄了吧。 太原知府憋着气,也不敢得罪,只作揖: “还请世孙赐教。” 梁南渚看他两眼,也只他心中所想。为官多年,被一个毛头小子指责,多少不服气吧。 他笑了笑,遂道: “据本世孙所知,前两年蝗灾伊始,大人便想着自己解决,不麻烦朝廷。后来越演越烈,瞒不住了,才不得不上奏。” 太原知府忽脸红,羞愧难当。 太原府多年政绩平平,他在同级官员面前总抬不起头,这才想轰轰烈烈干一场,再惊掉他们的下巴。 谁知,天灾之事总不是自己能掌控。至不得不上报 分段阅读_第 351 章 之时,已然凶猛不可遏制。 梁南渚接道: “这是存了私心,罔顾百姓。是为不仁。” “再说灾后。”他道,“蝗灾是太原府的经济一路下滑,知府大人凑请救济,本也无错。 但救济迟迟无音信,大人又不知自救,才使太原府落到如今的境地。是为不智。 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对于太原府的任何境况都要付首要责任。这一点,你摘不开。 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一席话毕,太原知府彻底愣住。 这是十八岁的少年口中说出的话么?少年们,该是之乎者也,诗词歌赋啊。而他,一阵见血。 若非天赋异禀,便是受了不同于常人的教育。 太原知府深吸一口气,深作一揖: “世孙一席话,似醍醐灌顶。枉我二十六岁入仕,至今整整二十载,实在惭愧。” “惭愧有什么用?”梁南渚轻笑。 事情都发生了,所有的惭愧、无奈、后悔…都没用!它们什么也改变不了。 太原知府会意: “下官想要自救。” 自救,是就太原府,也是就自己。如今的境况,不能再墨守成规,只能不破不立。 梁南渚打量他一眼,点头: “大人若真想明白了,我倒有个巧儿方。听上去有些风险,不知大人敢不敢试?” 太原知府提起一口气: “还请世孙明示。” “不急,”梁南渚起身道“我想先看看真实的太原府。” 真实的蝗灾,真实的苦难的百姓。 他的百姓。 他该守护的百姓。 太原知府瞬间来了干劲,方才的懊恼纠结一扫而空,心中满是希望。 也不知为何,这个少年人的话就是很可靠,让人不自主地信任。 他遂施礼告辞,安排车马去。 梁南渚目送,又唤婢子: “去唤小姐,说我带她郊游去。” 婢子应声去了,心中却觉奇怪。 这兄妹二人,成天黏在一起。早晨才分开,又要一同去郊游,当真是如胶似漆啊。 诶? 为何要用如胶似漆? 一时甩甩头,只觉自己书念少了,想不到贴切的词。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你有什么条件 马蹄哒哒,绵软无力,即使行在平坦街道,依然颠簸得厉害。 这才是太原府平日用的车驾。 梁宜贞被颠得有些头晕,一时掀开帘子,吸两口新鲜空气。 两边街市有些颓废。倒也没有什么饿殍遍野的惨象,只是每个人的浑浑噩噩的。 开铺子的得过且过,游走的货郎得过且过,就连零星几个买东西的女子,亦是得买且过。 没有灾难xing的死亡,却尽是行尸走肉。 梁宜贞放下帘子叹口气: “归根结底,一个穷字。” 梁南渚在她身旁正襟危坐,忽一怔,看向她: “哟,看挺透彻嘛。” 梁宜贞摇头笑笑: “我没你那样好头脑,只是以史为鉴,过去太多这样的事了。” 她朝帘外努嘴: “你看那些个游手好闲的人,越来越多,是会出乱子的。” 一旦他们在一个规则中找不到出路,就会想着去打破这个规则。比如动乱。 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最后坑害的还是寻常百姓。 梁南渚看她半晌,打趣道: “你倒忧国忧民。” “小瞧人了不是?”梁宜贞轩眉,扬起下颌,“我可是要做长公主的人!同你说过嘛,公主的自觉。” 梁南渚面色一滞。 她的下巴秀气而莹白,扬起似挑衅。 他一把捏住,凝眉端详: “怎么老想着做长公主?” 梁宜贞眨眼: “我是你妹妹啊。” 梁南渚心口忽一阵酸麻,气息顶上,哼声甩开手: “老子才没你这个妹妹,祸害!” 梁宜贞嘻嘻: “我只祸害你啊。” 梁南渚暗呛两声,唇角紧绷: “白眼狼。” 说罢又坐得板正,压着心火不去理她。只是不时还拿余光朝她瞟。 梁宜贞靠上车壁,憋笑: “想看就 分段阅读_第 352 章 嘛。我又不像你,要赔什么豆腐羹。” 她小脸又凑上: “是不是发现我是个颜如玉了?” 笑容明媚,唇角直朝人心尖勾。 梁南渚斜眼睨她。 颜如玉…那也是个祸害的颜如玉! 他哼笑: “颜如玉又怎样?你这xing子,还不是嫁不出去,得意锤子!” 他又咂嘴摇头: “原本盯着凌波哥吧?呵,现在也嫁不成咯。” 梁宜贞也不恼,只盯着他打量,盯得人心下发毛。 忽狡黠一笑: “我早说过,你养我一辈子啊。我叫了这么多年的大哥,不能白叫吧?这是你的责任啊。” 叫“大哥”? 梁南渚失笑。 好像也就是今年才开始叫的吧?从前她心中芥蒂,可从没叫过! 可偏偏,刚开始叫,他又不想她叫了。 他钩唇: “好啊。” “嗯?”梁宜贞一怔。 “养就养咯。”梁南渚向后一仰,枕着头靠上车壁。 一辈子嘛,可以啊。 梁宜贞却愣住了。 什么情况?从前要么说她能吃养不起,要么说她祸害不敢养。今日他吃错yào了? 这般好言好语,还真有些不习惯啊。 梁宜贞颤颤伸出手贴上他的额头,又贴自己的,来回数次。 梁南渚半躲: “你干嘛?” 她凝眉: “没发烧啊。” 梁南渚无语,一把抓下她的手: “老子说一不二,说养你一辈子就养你一辈子!你给老子等着!” 梁宜贞一梗。 话是好话,却听着像威胁。怪吓人的。 她眼珠转转,试图退一步讨好他: “你别慌啊。万一我嫁出去了,大哥就不必破费。嗯…多添些嫁妆就是。” 梁南渚一瞬瞪大眼,渐渐握紧她手腕: “不可能!” 梁宜贞艰难扭着手腕,撇嘴: “保不齐就是有人作死,喜欢我这样的呢!” 梁南渚恨得牙yǎngyǎng,深深吸气点头,只嘟哝: “老子就是作死才被你祸害!” “你说什么?”梁宜贞一脸好奇,“谁作死?真有人作死?” 梁南渚无奈,一张脸又黑又红,只一把甩开她的手。 斥道: “到了,下车。” 他言语万分厉害,却在下车之后又转身搀她。半抱半扶,力道小心翼翼,重一分怕揉碎,轻一分怕摔了。 总之,一身心纠纠结结惶惶恐恐,被追杀也不见这样! 梁宜贞倒无知无觉,只如常站定,四周看看。 街上零星几人,穿得不至破烂,却很粗糙。铺子关了一半,开着的生意也不好。 脚下青石板染着斑斑点点的污渍,像是许久不曾清理。 如此颓废懒怠的太原府,想要治理着实不易。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钱啊,难怪连皇上也不愿管。 大不了乱了,出兵镇压就是。 养几千兵士,总比养一整个太原府要划算。 可这… 是弄权之道,不是治国之道。 一个真正的君王,是不应放弃自己的子民。所谓爱民如子,哪有父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梁宜贞转头看向梁南渚。 他已走远了些,正同一年轻汉子说话。罢了,又与拾荒的老妪聊几句。 几个不同年纪,不同处境的人谈下来,已将太原府的脉象摸了个七七八八。 太原知府与府官跟在他身后,愁眉深锁。 知府只道: “世孙,这就是最真实的太原府。贫穷,不堪,随时可能面临动乱。” 梁南渚颔首: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太原府也不是大毛病,能治。” 府官们面面相觑,眉头渐渐舒展。 不论少年的话是真是假,这是许久以来第一个说太原府能救,并且要救的人。 太原知府有些激动,一把握住梁南渚的手: “世孙啊,还请细说。” 梁南渚凝眉,嫌弃抽开手,牢牢负在身后。 遂道: “很简单,借钱。” 府官们心一沉。 就这法子? 谁不知道要借钱,可能借到么?谁愿意借?极有可能有去无还的雪花纹 分段阅读_第 353 章 银啊! 看来要完。 梁南渚扫一圈,接道: “当然能借到。川宁鄢氏,富甲一方,撑你们度过难关不成问题。” 川宁,鄢凌波! 府官们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鄢凌波有钱不假,可他的钱也最不好借。于他而言,借出去的钱不翻几翻就算亏! 又不是没试过! 不过… 听闻晋阳侯府与鄢凌波jiāo好,鄢大财主尤其对宜贞小姐好。其间,会不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关系? 梁世孙出马,会不会不同? 可鄢凌波是商人啊,太原府又能许几分利呢? 一时思及,才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瞬间浇灭。 太原知府一直不说话,默了好一晌才道: “梁世孙,有什么条件呢?” 人情不是白给的。 他知道太原府的状况,还说出能借钱的话,那就是不指望还。 或者说,用别的东西还。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借有还(为络道加更) 太原知府凝眸。 眼前之人,是不能再当作孩子看了。 梁南渚垂眸一笑: “痛快。” 太原知府撑着站定,其余府官们亦屏息不言语。 痛快… 也就是说,真有条件。一点侥幸的心理都抱不得了。 但他们是府衙啊。 府衙有很多筹码,也有很多权力。正因如此,并不是什么条件都可以应承。搞不好,便是杀头的罪。 梁南渚噙着一抹笑,俊脸上透出淡定从容,颇有指点江山之势。 这并不是十八岁的孩子能有的。也并不是…世孙这个身份的人能有的。 梁南渚接道: “条件不多,只一个。善待百姓,一年之内我要见到他们的生活明显改善。” 众人愣住,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只是…善待百姓? 梁南渚垂眸扫过他们: “你们以为容易吗?” 治人最难。 太原知府深吸一口气,作揖: “世孙放心,下官等尽力而为。” 梁南渚看着他,默半晌,只摇头: “可本世孙不大放心啊。” 众人一梗,似吃了个棒槌。 甚么意思?要反悔么?不借钱了?! 梁南渚咂嘴: “本世孙不信任你们的能力。” 梁宜贞在他身旁憋笑。 这个大哥,瞎说什么大实话! 府官们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这虽是事实,可当面说出来,总觉得不体面,有失和气啊。 “觉得不体面了?”梁南渚冷笑,“你们的体面在一两句话上么? 你们最大的体面,就是太原府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这是官员的本分,也是为官者最大的体面。 至于别的,在此面前,都不是最要紧的。 府官们一时羞得无地自容。况且,还是被一位少年道出说教,就更加羞愧了。 太原知府又抱拳: “我们虽不是极聪明的官员,却也真心为百姓社稷。请世孙相信。” 梁南渚轩眉点头: “我从未怀疑你们的真心。只是单纯觉得你们笨,不靠谱。白白把钱jiāo到你们手上,凌波哥也不放心吧。 别百姓没过上好日子,你们也没贪污,雪花银又莫名打水漂。” 众人一梗,有人扶额,有人撇嘴,不知如何接话。 他们也承认自己不会做府官。可好巧不巧,圣旨就偏偏将他们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他们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得硬着头皮上! 可惜人不对位,抱着一百二十分的干劲,也只得六十分的成效。 “放松些,”梁南渚道,“你们不会赚钱,我找人帮你们呗。” 府官们一惊,齐齐看向他: “谁?” 梁南渚轻笑: “你们找谁借的钱?” 府官们惊讶更深: “鄢大老板…帮我们?怎么帮?” 梁南渚见他们“上钩”,遂娓娓道来: “凌波哥借钱没问题,何时还也没问题,但他的钱一定要花在刀刃上。 既然你们不懂经济,不如让这笔钱专款专用,由鄢氏钱庄的人记账。 每一笔如何花销, 分段阅读_第 354 章 花在何处,都需经过鄢氏钱庄的审核批示。让鄢大老板把把关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府官们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大楚上下都知道,鄢凌波是整个大楚最会赚钱的人之一,还首开商会先河。 各个州府,想受他指点的人早排到天边去。如今他肯手把手带太原府,这是殊荣啊! 府官们一时兴奋,纷纷点头称是。 唯有太原知府捻须不语。 这件事,表面看着是太原府得了便宜。可实际上,一旦鄢凌波如此深入,太原府的经济命脉就牢牢拽在他手中了吧。 他不过花几个钱,却通过经济控制了整个太原府。 这笔买卖划算啊。 “大人,”有府官凑上耳边,“你说句话啊,世孙等着呢。” 太原知府一个激灵,才看向梁南渚。他也不急,只负手等太原府的答复。 奇怪啊… 他堂堂晋阳侯世孙,为何帮鄢凌波拉这种生意? 这种事很危险啊…难道是皇上授意? 也不对。 皇上若有心管太原府,早该拨款了。 他凝着梁南渚,越发看不透眼前的少年。 但这少年有句话说对了。他们太原府、太原府官最大的体面,是太原府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太原知府举目四顾,行尸走肉的城啊。 他明白,需要这笔钱,更需要鄢凌波帮助。 不论如何,先度过难关吧。这都过不去,有何资格担心以后? 他深吸一口气,向梁南渚正式行礼: “一切依世孙所言。” ………… 吃过午饭,兄妹二人便匆匆启程。 太原府为表谢意,遂将那辆破马车赠予二人。虽是颠簸,但到下一个城市前,还能勉强一用。 梁南渚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闲驾马,不时吹出口哨。 梁宜贞自车中探出头: “大哥且得意呢!一箭双雕的好买卖。” 于经济上,太原府经济疲软,反而蕴藏着许多商机。以凌波哥的能力,好生规划一番,必定赚个盆满钵满。 另一方面,自然是梁南渚的“狼子野心”。这招不战而屈人之兵,简直漂亮之极! 梁南渚下颌微扬。 这祸害难得这般真心的夸他,要牢牢记下。 梁宜贞又拍他的肩: “不过,为何选太原府呢?” 梁南渚回眸看她,含笑: “你想想舆图。” 梁宜贞脑中拼凑。太原府、洛阳府、川宁府…刚好能连成一线啊。 直攻京城的路线! 她猛惊,霎时捂住嘴。 梁南渚哪里是在赶路,分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他攻打京城做好准备。 梁宜贞开始重新审视他。 梁南渚,她白捡的哥哥,不仅人生得好看,脑子还好使。就是…脾气坏了些。 她遂咂嘴打趣: “我看你也不用准备攻了。大哥就指着今日这法子,过一处收一地。等到京城时,我就能做长公主了。” 长公主… 梁南渚近来极不喜欢这个词。 他蹙眉,呸声吐掉狗尾巴草: “你这人…怎么总想着做长公主?” “我是…” “你不是!”他骤然打断,冷哼一声。 梁宜贞讪讪,缩回车中: “好吧我不是。” 小气鬼! 不是亲生的,连个长公主也舍不得!谁稀罕你家皇室血脉?亏得还跟他同生共死,肝胆相照过呢。 她越想越不服气,不到半刻又探出头: “一日兄妹百日恩,大哥真薄情。” “傻不傻?”他白她一眼,“这是形容兄妹,形容咱们的么?” 转念一想… 好像也是。 他遂渐渐勾起唇角,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难不死 兄妹二人自崇德太子墓出来,一路高调行事。加之各州府关爱有加,互通消息,死而复生的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时,正陪姜太后用午膳。宫婢、太监排排而立,一如往常的庄重气派。 “真是机灵啊。” 皇帝鼻息一哼,收回吃菜的象牙筷。 只听“铿”的一声,筷子触碰 分段阅读_第 355 章 沿,宫婢太监们霎时提起心。 碰撞声音虽小,可皇帝压抑的怒气却十分分明。 寻常人或许不易察觉,可他们伺候皇上多年,皇帝掉根头发都要知道是何意,更莫说眼下的境况。 一时人人紧绷着脸,大气也不敢喘。 唯姜太后冷笑一声: “何止机灵,简直恶心人!” 她亦丢了筷子,只道: “高调复活,大张旗鼓让各州府接待,可不就是算准了皇上不会打自己的脸,只能由着他们么!” 更恶心的是,各地府兵因着皇帝此前的祭奠态度,皆派了大批府兵护送。 影门再要动手,是难上加难,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哪还有机会? 姜太后气得双肩颤抖: “就由得他们平安入京么?” “否则还能如何?”皇帝一口气憋得慌,“都说了母后不要急,若非影门出手,传来他们的死讯,哪有后面这些事!” 现在好了! 如果他们再死,就说明有人故意挑衅皇上。那叫谋反!一个仁慈善良的君王治下,怎么会有人想谋反呢? 于统治稳固终不是一件好事。 可若就让他们继续嚣张,心里又觉气不过。 皇帝锁眉,一口气顶上来。怎么被两个小孩子bi到如此境地?! 姜太后撇嘴: “上回的事是哀家冲动了,皇上也别总揪着不放啊。 他们现在嚣张有甚要紧,不是就快入京了么?到时候,两个娃娃可尽在咱们股掌之间了。” 姜太后含笑摊开手掌,忽一把捏紧,掌中空气似破碎。 皇帝目光落向她手掌,凝了半刻,也笑起来。 孩子嘛,要嚣张就嚣张咯。嚣张到失了分寸,就不能怪皇帝不仁慈了。 ………… 京城,苏府。 城里的消息不如宫里传的快,苏敬亭还沉在兄妹二人的死讯中。 不愿信,又不得不信。 前些日子,他可是亲眼见着御赐的奠仪出城。心头似挨了猛一记重拳,现下还记忆犹新。 “敬亭少爷!”穗穗忽趴上他窗口,晃着小脑袋,“小姐到了么?” 苏敬亭思绪被打断,抬手摁了摁眼角。 只见窗口的小姑娘梳着双环髻,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对兄妹二人的死讯一无所知。 苏敬亭遂挂起一个笑: “想来快了。” 穗穗乖巧点头,也不闹,只默默退开。 每一日,她都来问,再乖乖退开。 死讯虽刻意瞒着她,她是否也感觉出了不对劲? 穗穗离了苏敬亭的院子,只扯着裙带踱步,足尖有一搭没一搭踢拦路的小石子。 时有二三婢子经过,悄悄对穗穗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嗤笑。 “也不知这丫头算怎么回事?活也不干,成日游手好闲!” “说是等她家小姐,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 “等什么小姐啊,不是早死了么?也不知赖在此处作甚?” “别是觊觎咱家少爷吧!” “呸!小贱蹄子!” …… “喂,穗穗!”一瘦脸婢子忽唤住她,“又玩呢?” 穗穗心中有事,只覆眼应了声,又继续走。 瘦脸婢子却急了: “欸欸欸,你什么意思啊?跟你说话爱答不理的,当此处是你们川宁呢?” 她死拽住穗穗的衣袖: “同是丫头,大家都各司其职,偏你白吃白住,无所事事。” 穗穗回眸,扯开袖子,下颌一扬: “谁说我不做事?我有要事呢!我等我家小姐。” 瘦脸婢子一梗,其他几个婢子也笑起来。 等小姐算什么正事?! 瘦脸婢子轻哼: “那怕是等不到咯。” 穗穗一怔: “不会啊。我每日都来问敬亭少爷,他说快到了。” 她又打量婢子们几眼: “你们话好多,我不喜欢你们。等我家小姐入京,我就跟她去鉴鸿司,再也不用见到你们了。” 思及此处,又满意笑笑。 婢子们气得牙yǎngyǎng,还从未见过说话这么不体面的!她寄人篱下,有甚资格不喜欢她们?果然川宁偏院小地方,人也粗鄙吧! 瘦脸婢子哼声 分段阅读_第 356 章 : “你家小姐都死了,带你走,是带去yin曹地府么?” 说罢噗嗤一声,一众婢子也跟着呵呵笑。 不知道的,还只当是女孩子们说笑,一片和乐。 “你胡说什么!” 穗穗忽斥一声,小手握紧拳头,火气噌就上来。 “我家小姐是神仙!才不会死!”她挣红脖子喊。 瘦脸婢子掩面: “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晋阳侯世孙与小姐是不是已死了月余了?少爷心善故意瞒着你,你还真信啊?真是蠢得可以。” 说罢又捧腹大笑。 穗穗愣在那处,动弹不得。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她们的笑声也只化作嗡嗡,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对于这件事,她隐隐有些感觉,却又不敢细想。 只要敬亭少爷说快了,那小姐就真的快到了吧。虽然每次也只一句快了。 但她就是愿意信,就是愿意自欺欺人! 一时眼泪包满了眼眶,小脸憋得通红: “你们这群坏人!” 婢子们一愣,见她哭了,倒有些手忙脚乱。 原本只是心中不平斗斗嘴,嘴里没把门,也就将死讯脱口而出。没想把她怎么着啊! 谁知这丫头反应这么大!跟她们要杀人似的。 瘦脸婢子慌了,手指搅着裙带,不住跺脚: “哎呀!你别这样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嘛,大不了不赶你走咯。” 人死…不能复生… 穗穗一腔酸楚直冲脑门,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哭声震天,眼泪似决堤。 “你们干什么!” 忽闻一声怒喝。 逢春站在门边,板着一张脸指向婢子们。 众婢子一惊。 这个活死人啊! 穗穗她们敢热一热,这个人她们可不敢。冷得像块冰不说,偏还没人打得过。 逢春趋步过去,一把揽穗穗入怀,冷言道: “你们谁欺负她了?” 众婢子紧咬着牙,脚步蹭地,不敢上前也不敢就走。 逢春举起拳头,手腕转了转,依旧一张冷脸。 众婢子心下一颤,相互使个眼色,一把推出瘦脸婢子。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入京 瘦脸婢子踉跄两步,脸都白了,只怔怔望着逢春,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逢春板着脸抹一把穗穗的眼泪: “她说你什么了?” 穗穗窝在她怀里噌两下,又抽一抽鼻子: “她说…小姐死了!” 话音未落,又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 她抬起一双泪眼望着逢春,瞳孔颤颤: “她故意骗穗穗的,对不对?小姐是神仙嘛,怎么会死呢?神仙不会死啊!我的小姐,还我的小姐!” 看她语无lun次,逢春也有些乱。自己是最不知怎么说话的,尤其对着一个哭天抢地的女孩子。 她挠挠发髻: “那个…小姐没死。” 穗穗一怔,瞬间止了哭。 “真的?” 逢春木楞点头: “鄢氏钱庄才来的消息,我正要去报敬亭少爷。” 她脑中盘算一番: “大抵十日后入京。” 穗穗瞬间兴奋,眼睛发亮。这一回,有了确切的日子,一定不是骗她的! 她破涕为笑,推着逢春去: “快去快去!你让敬亭少爷好好准备迎接小姐。车要好的,马要好的,吃的用的全要好的!回头我要检查呢。” 逢春扶额。 穗穗这张脸,yin转晴比翻书还快。都说女孩子善变,从前反观自己逢春还不信,今日在穗穗身上算是见识到了。 她指了指婢子们: “饶了她们?” 穗穗眼珠转转,一面赶她一面狡黠一笑: “你别管,去督促敬亭少爷就是。” 逢春微微拧眉,只得随她。不时回头,穗穗还一脸灿烂向她挥手。她摇摇头,这才放心去了。 众婢子见逢春走远,这才舒了口气。 “你们别舒气啊。”穗穗忽转回头,睁大眼睛道,“穗穗这儿还没完呢!” 众婢子摆摆手: “原是误会,活死人都走了,你还想怎样?” “嘿!嘿!”穗穗狠狠笑两声,眯着眼看她们。 分段阅读_第 357 章 这模样…似乎yin谋满满,直教人发慌。 瘦脸婢子下意识缩脖子: “你要作甚?” 穗穗钩唇,忽一把抱住她。 咧嘴笑道: “你真是个小可爱!” 瘦脸婢子愣住,再回神时,穗穗早已一溜烟跑远。 众婢子面面相觑。 “她…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要打人呢!” “这算…调戏你?” 一时想不透,倒越发惊惶,害得人一整日猜来猜去,也无心做事。 她们哪里知道,穗穗压根没将这起子人放心上,也就是单纯开心,想要宣泄一番。 刚好这人离最近。 穗穗蹦蹦跳跳行在苏府,心头似吃了蜜糖般甜。 她可是全府上下第一个知道小姐生还的人。第一个啊,很了不起呢! 一时扬起下巴,小脑袋晃晃悠悠,一日一日算着日子。 ………… “没死?!” 鉴鸿司的女孩子们围坐吃茶,一个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可不是?”一人轻扑团扇,“咱们这位小师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这一路上京,跟话本似的。” 一人哼声: “还没入学就搅起恁大风雨,怕是个祸水吧?!” “川宁春鸿会时就出尽风头,上个京还这等张扬,也不知谢夫子看上她什么?!” 女孩子们你一眼我一语,叽叽喳喳不停。 姜素问摇扇听了半晌,眉眼弯弯,一直含着温和的笑。 此时才道: “大家都是同窗,何必这样说人?” 有人翻个白眼: “也就是素问你单纯,踏踏实实,一门心思用在做学问上。岂知有些人就是喜欢出风头!” 姜素问笑笑: “哪有人拿自己的xing命出风头啊?” “话不能这么说,”有人掩面轻笑,“汉时赵飞燕为博圣宠,用了多少yào物才得一盈盈细腰。可不就是拿命在博么?” 众人一时笑起来。 姜素问亦拿团扇掩面,忽一阵风过,又轻咳两声。 有人目光转来: “这都入夏了,身子还不见好么?” 姜素问摇摇头: “老毛病,不妨事的。你们聊,我少说些话,听着就是。” 那人叹气: “小师妹一来,别的我不担心,就最担心素问。” “这话怎么说?”众人凑上头。 那人道: “听闻小师妹在川宁时xing子跋扈,什么都要争第一,是个吃不得亏的主。 此番春鸿会又开了谢夫子收徒的先河,必又助长她的傲气。我就怕,素问才学甚好惹她嫉妒,她会欺负人! 寻常人倒罢了,可素问身子一向不好,哪经得起她欺负?” 话及此处,众人渐渐凝眉。 只见姜素问斜靠在圈椅中,瘦的骨头都能看到。娇娇弱弱的病西施,我见犹怜啊。 众人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姜素问被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眸咳两声: “人家人还没来,咱们就这般说嘴,总不大好。传到夫子耳朵里,又该训斥了。 我想,她得谢夫子垂青,总是有些真本事的。心里倒很愿意与她jiāo个朋友。” 女孩子们看着她,无奈摇头。 “你愿与她jiāo朋友,人家不定把你当眼中钉呢!” “素问就是xing子太弱。” “早晚被人欺负啊。” …… “你们聊什么呢?” 忽闻高亢人声。 只见一少年模样的人手握嵌宝皮鞭,一身十样锦松竹袍子,倚在不远处的门框。 有女孩子噗嗤: “程爷啊。又要出去?” 少年挥鞭笑笑: “今日无课,小爷出去溜达一圈。有没有美人同行啊?” 女孩子们皆捧腹,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依我看,程爷就该去国子监,来什么鉴鸿司啊?” 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笑得更欢。 那位“程爷”白她们一眼,也不计较,转而笑道: “我也想啊,这不是舍不得你们吗?” 说罢迈着豪迈的步子,大摇大摆而去。 女孩子们挤着探头看,扑腾团扇哈哈大笑。 ………… 天色泛白,京城 分段阅读_第 358 章 的城门渐渐被日光照亮。 梁宜贞与梁南渚并肩立于其下,久久不语。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京城的繁华透过城门都能感受到。 终于到了… 这个凶险重重的地方,这个被人鸠占鹊巢的家。 梁南渚握紧她的手,低声: “要去了。” 梁宜贞的手亦握紧: “那就去。”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颇是正色。 “大哥,”梁宜贞深呼吸,“第一道屏障,只怕就很难。” 梁南渚颔首: “我明白,这不是川宁。” 二人的手越发紧握,刚入城门,第一道屏障…果然来了。 只见女孩子们手捧鲜花鲜果,一个个打扮得仙女似的,乌压压就整片冲上来。 “世孙!” “世孙回来了!” “世孙不许再走了!” 好大的屏障啊… 梁南渚黑着一张脸: “早跟你说了,深夜入城。” 这不是川宁,女孩子只会更多。 梁宜贞看向他,忽咧嘴一笑: “可我就是想炫耀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炫耀 炫耀… 梁南渚一怔,亦转头看她。 女孩子的眸子一眨一眨,似星辰璀璨,明媚又天真。 梁宜贞又道: “是啊。我这辈子没什么可炫耀的,衣裙、首饰、书画…我有,别的女孩子也有啊。 唯有你,天下独一份,女孩子们争破头来看你,偏偏咱们如此亲近。可不是值得炫耀么?” 梁南渚凝着女孩子,神情颇是得意,唇角渐渐扬起。 炫耀… 这是他头一次觉得,这个虚荣的词如此令人受用。 他越发握紧她的手,十指紧扣举到她眼前: “既然是炫耀,这样哪够?” 梁宜贞一愣,双眼微眯审视他: “大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女孩子的眼神透过眼角溜出,叫人蓦地酥麻。 梁南渚钩唇,反手一扣,将她的手锁在她腰后,身子渐渐前倾。 “我怎么觉得,是个极好的主意?嗯?”他故意气声道。 梁宜贞脖颈一紧,腰身渐渐后倒。梁南渚这个表情她熟悉的很!准没好事! 一时心慌,心口起伏,眼神飘忽: “我…我不炫耀了!虚荣,可耻!” “抱歉,”他轻笑,“我就喜欢看你虚荣可耻的样子。” 说罢,梁南渚一把将她横抱上马。梁宜贞只觉脚下蓦地腾空,不及反应,自己已横坐马上,被他从身后牢牢圈住。 他侵身上来,对着她耳畔呼吸: “炫耀,亲昵些才好。” 女孩子毛茸茸的鬓发就要挠到他鼻尖,所谓耳鬓厮磨,便是如此么? 梁宜贞霎时耳根绯红。 她心一紧,双腿不停摇晃扑腾: “我不炫耀了!不炫耀了!” 他双臂蓦地束紧,又将下巴搁上她的肩,: “晚了。” 马缰一拉,双腿一夹,马儿骄傲甩动尾巴,一声嘶鸣,咯噔咯噔小跑入城。 “是世孙!” “我们的世孙回来了!” “世孙大难不死,越发丰神俊朗。” 刚入城,女孩子们的叫声铺天盖地。 于她们而言,眼前的人不止是死而复生,更是失而复得。 失而复得之人,自然更让人珍惜,也更让人兴奋。 她们们尖叫声震天,连绵不绝。一个个鲜衣明艳,挤在街道两旁,夹道欢迎。 不少女孩子挥舞手帕,窜着脑袋。更有甚者,两个脑袋相撞,步摇都搅在一处,还不忘噌噌探头。 这场面…远非川宁可比啊。 梁宜贞窝在梁南渚怀里,都不敢拿正眼看女孩子们。 太疯狂了! 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也不过如此吧。 她早后悔说什么炫耀的话了,这个炫耀还真炫不起!若非是梁南渚的妹妹,只怕女孩子们个个把她当眼中钉吧! 等等, 她的确不是他妹妹啊。 梁宜贞蹙眉,颇是懊恼,只将头埋得更低。 梁南渚垂眸睨她,心中暗笑。原来是只纸老虎,方才信誓旦旦,这会子比乌龟还怂。 “梁宜贞,”他胳膊轻怼她,“别给老子 分段阅读_第 359 章 脸。” 他凑上她耳畔,低声: “你抬眼看看,四周都是羡慕嫉妒恨啊。是不是挺爽的?” 梁宜贞一愣,狐疑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才渐渐扫视周围。 咦—— 女孩子们有看着她发愣的、有抹眼泪的、有咬牙切齿的…千人千面,当真有趣得很。 也…挺爽的。 梁宜贞一时心中得意,看人遂越发大胆。 一女孩子跺脚,团扇狠狠指她,朝同伴道: “她凭什么啊?与世孙同乘一骑,也太气人了!” 同伴咬牙: “凭她姓梁呗!投个好胎怨谁?” “虽是亲兄妹,都这么大了,也太过了些。”有人撅嘴附和。 “哼!日后世孙成亲,指不定嫂子怎样弄小姑呢!” “就是,最烦这些没分寸的小姑!” “哟,这就叫上小姑了?做什么白日梦呢?就你这寒碜模样,世孙能看上你?!” …… 女孩子们争吵不绝,行几步便能闻到不同的叽叽喳喳。 自然,也有仅仅欣赏美色的。梁宜贞含笑点头,只觉她们与自己颇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倒也无可厚非。 不过,那些总想着与梁南渚亲近之人,还为此踩她梁宜贞,就是大大的不好!大大的蠢! 他是她一个人的亲大哥,纵然无血缘,却有同生共死的情分。 她们能比么?能奈她何? 还不是只能干瞪眼呗! 哼! 梁宜贞霎时觉得畅快,才渐渐体会到梁南渚所谓“炫耀的爽”。 她故意将身子朝他蹭了蹭。女孩子们一瞬沸腾,砸扇的砸扇,扯裙带的扯裙带,又气又恼,还拿她没辙。 梁宜贞憋笑,目光渐渐落向梁南渚,笑容也变得狡黠。 “大哥,”她扬着甜甜糯糯的声音,要甜化人的心,“或许,还可以更爽,更刺激。” 更刺激? 梁南渚玩味看她。 从前她这般甜腻地与他讲话,他只满心狐疑,只当这祸害又有什么狡猾陷阱。 而此刻,他却心甘情愿迎合。 陷阱算什么?来吧,越多越好!看最后谁掉谁坑里。 看看最后,是谁祸害谁? 梁南渚遂斜勾嘴角,耳语: “你待怎的?” 梁宜贞偏头凝他,眉眼笑弯弯: “大哥的发髻有些乱啊,缺根簪子固定。” 这话…刺激啊。 梁南渚心下一动,颇是会意。 这个祸害…挺坏呢。 他气声道: “且借妹妹玉簪。” 说罢,唇齿轻启,一口叼住她发髻上横chā的青玉簪。红唇青玉相碰,轻轻一拔,她乌黑发髻松松掉落成环,并未散开,却越发灵动。 梁南渚又凑上脸,叼着她的簪子扬了扬。 一张俊脸沦落分明,丰神奕奕,真是…好撩人啊。 梁宜贞一惊,双拳紧握渗出汗渍。 换簪之情,本就是极亲密的行为,夫妻都少见。 她也就随口一说,过过干瘾。谁知这人还当真了?还来…撩拨她… 一时有些难为情。 可话是自己说的,撩完就跑,也太锤子了些! “要不,你自己簪?”梁宜贞咬唇。 “手不空啊。”他叼着玉簪囫囵道,又夹了夹手臂。 梁宜贞只觉身子被他夹更紧。 她深吸一口气,只得硬着头皮接过玉簪,替他挽发。 刚要chā进去,忽听人群中一声尖叫—— “小姐!” 梁宜贞一怔,手蓦地一快,粗鲁chā上。 “嘶!” 梁南渚被疼痛拉醒,甜腻腻的幻想瞬间破碎。 碎成渣。 “梁宜贞!”他一手护头,“你故意的吧!要谋杀亲…兄啊?!” 梁宜贞肩头一怂,抱歉笑笑,忙伸手揉两下他的头: “大哥不哭,是穗穗的声音啊。” 说罢她侧身一跳,稳当下马。 梁南渚愣半刻,只觉怀中一空。待回神时,梁宜贞已走了十来步。 他火气一瞬上来,双手攒拳: “站住!小白眼狼!” 第二百一十八章 飞来横醋 那厢,苏府的马车流苏摇晃,正挤过重重人群往外窜。 车未停 分段阅读_第 360 章 稳,穗穗早探出半个身子。 小小身板用力挥手,憋着脖子高喊: “小姐!这里啊小姐!” 再等不及,她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苏敬亭,三两步跳下车,直冲冲就朝梁宜贞奔去。 拥挤的女孩子们只觉一道人影飞闪而过,带起衣角裙摆。 梁宜贞还不及反应,忽觉胸口一撞,穗穗一头扎进她怀里,死死抱住不撒手。 “小姐!”她大喊大叫,“小姐活了!我家小姐活了!” 梁宜贞愣住,僵直站着,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穗穗双丫髻左右晃动,小脑袋就在她身上蹭,委屈又可怜。 梁宜贞不自主含笑。这丫头倒越发傻得可爱,也越发黏人。 她眼珠转转,顺了顺穗穗的鬓发,有心逗她: “生死说不准的。你怎知眼前是个活人?你又怎知…自己抱的是什么?” 穗穗手臂一僵,霎时仰头看她,鼓胀腮帮不语。 梁宜贞憋笑,用颤抖的声音: “我…可…是…千年厉…” “穗穗知道啊。”穗穗打断,天真眨两下眼,“你是我的小姐嘛!就算是个死小姐,也是小姐啊。穗穗最喜欢小姐了!” 穗穗咧嘴一笑,又一头埋进她怀里,双臂抱得更紧。 梁宜贞蹙眉笑笑,只得轻抚背脊安抚她。 “偏这丫头快!” 苏敬亭指着穗穗,拨开人群含笑而来。 他一身霁蓝绸袍子,白玉带束腰,发髻用网巾梳得一丝不苟,身后跟着木板脸的逢春。 二人一冷一热,颇是好笑。 女孩子们见他来,纷纷让出一条道,一个个团扇掩面羞怯打量。 “敬亭少爷,别来无恙啊!”梁宜贞唤道,实在腾不出手与他施礼。 苏敬亭抱拳笑道: “前日阿渚来了信,早盼着你们。只是这人山人海,可把我们挤成肉饼了!” 他微微倾身,朝正下马的梁南渚努嘴: “都怨你大哥,回头让他赔罪请客。” 梁宜贞回眸看一眼,噗嗤一声,又低声与苏敬亭道: “就怪他!嗯…不过…” 她四周扫一眼: “敬亭少爷也引起拥堵啊,也怪你哦。” 怀中的穗穗忽噔噔点头,chā了句: “嗯嗯,都怪你们男孩子,尽给我家小姐添麻烦!” 苏敬亭忍俊不禁。 这丫头前些日子跟瘟鸡似的,这会子挤兑起人来,倒像吃了千年人参!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梁宜贞轻拍一下穗穗的脑袋,微嗔: “也怪我。谁让我爱炫耀?” 她又看一圈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嘴上虽说着怪自己的话,脸上心中却无半点悔过之意。 苏敬亭噗嗤: “同你大哥一起算什么炫耀?与我同行才是炫耀!” 梁宜贞正得意,忽一怔: “这是什么道理?” 不都是惹女孩子们嫉妒么?挺好玩的事,有何不同? 苏敬亭方笑道: “与你大哥一起是名正言顺,至多是你大哥偏疼妹妹一些,也丝毫威胁不到她们成为你的大嫂啊。女孩子们不过闲闹几句,不会真嫉妒。 与我同行就不同了。咱们不是兄妹,她们会把你当劲敌。炫耀起来岂不是更爽?” 梁宜贞凝眉思索一阵。 道理似乎说得通,可脑中一想那场面,怎就偏没那么爽呢? 一时又费解。 苏敬亭接道: “如今你来了京城,咱们来日方长。我多带你出来游玩,如何?” “游你大爷!” 一声怒喝。 不知何时,梁南渚已出现在梁宜贞身后。高大身躯压下黑影,似乎情绪冷到极点,脑门又冒着火气。 一时让人猜不透。 他上前一步,将苏敬亭推远些: “我们家梁宜贞是公主之后,金贵着呢!你丫少引着她四处浪!” 他顿了顿: “不是‘少’,是‘别’!” 梁宜贞轩眉撇嘴,对他时不时的抽风早已习惯。 怀中的穗穗本就不待见梁南渚,只嘟哝: “世孙最凶,小姐来就好了,带什么世孙?!” 好巧不巧,梁南渚耳力极好。 他拧眉转头,这才发觉 分段阅读_第 361 章 ,穗穗那丫头紧紧抱着梁宜贞,两个人都快贴成一个。 梁南渚蹙眉更深,一把拎开穗穗: “去去去!抱什么抱,没规矩!” 他自己都还没抱到呢! 穗穗踉跄两步,人虽分开了,双手却还紧抱梁宜贞的手臂。她鼓胀腮帮撅着嘴,满脸委屈。 梁宜贞无奈笑笑: “大哥,穗穗许久不见我,难免粘人些。” “你是她爹还是她妈?” 梁南渚冷笑,一时四顾,忽见了板着脸的逢春。 他随意抬手一指: “喏,抱那块木头去!少粘着梁宜贞。” 梁宜贞无语扶额: “大哥,她是我的丫头啊。” “知道了。” 说罢,梁南渚一把打下穗穗的手,环臂揽过梁宜贞,下颌高高扬起。 梁宜贞翻个白眼。 这家伙什么毛病,大庭广众竟与丫头计较起来?不怕丢人么?还炫耀个锤子啊! 梁宜贞摇摇头,向穗穗比口型: “晚上回去抱个够。” 穗穗眼睛一亮,立刻背手老实站着,认真点几下头。 梁南渚见状,狐疑凝视她: “你给那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就老实了?” “嗯哼。”梁宜贞回视,一脸坦然,“我丫头乖着呢,用不着迷魂汤。倒是大哥…” 她目光落向他的手,正紧紧搂着她手臂。 梁南渚面色一紧,这祸害还好意思说?! 他下颌扬更高,只哼声: “老子都是为你好,怕这些人把你挤坏咯。” 他指指苏敬亭与穗穗,又指一圈女孩子们。 接道: “你以为我想搂你?锤子迷魂汤!” “你想什么呢?谁跟你说迷魂汤?”梁宜贞蓦地噗嗤,“我是说,你吃错什么yào了?今日见人就怼,怪糟糟的。” “有吗?”梁南渚蹙眉睨她。 “有!” 穗穗与苏敬亭齐声道,狠狠点头,连木板脸逢春亦附和了句。 梁宜贞轩眉,得意看他。 梁南渚一梗,只挥手道: “有又怎样?你咬我啊!” 这…梁宜贞呵呵。 活人就是幼稚。 梁南渚一口气堵着,报复似的,忽搂她更紧,又催苏敬亭: “你不是来接人么?愣着作甚?走不走了!” “欸欸欸,”苏敬亭抬手拦,“不急,还有人没到呢。” 梁宜贞一愣,颇是好奇。 梁南渚看她一眼,脸却黑下来。 他瞪向苏敬亭: “老子回去找你算账!” 苏敬亭却不闻,忽兴奋指向前方: “来了来了!” 霎时间,人群窜动,尖叫声再一次震天。 只听女孩子们皆高喊: “春卿少爷!”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春卿 一时手帕纷纷挥舞,似浪花层层,一下一下朝梁宜贞身上打。 她微微探头,来人被人群遮挡,只露出个淡青香云纱的衣角。就那衣角透出的风流,已非常人可比。 梁宜贞颇是好奇,扯扯梁南渚的衣袖: “是谁啊?这样大阵仗,似乎比大哥还厉害呢。” 梁南渚不语,只冷着脸默默看她。 梁宜贞脖颈一紧,扯着嘴角抚抚他胸膛: “我说错了,你别抽风啊。大哥最厉害,行了吧?” 他头别开,哼声: “白眼狼!” 目光不自主瞥向前方。 只见少年胯一匹银灰骏马而来,淡青纱袍飘逸若仙,两袖被清风撑得鼓胀。 他长发半挽,唯一只雕工精细的白玉簪。披发随风飞扬,颇有魏晋名士之风度。 又见他面如玉盘,一双桃花眼眼角微翘,极是勾人。难怪惹女孩子们喜欢啊。 梁宜贞审视半晌,竟看得有些呆。 只喃喃: “真好看啊。” 梁南渚一瞬捂住她的眼: “看锤子看!” 梁宜贞下意识一把扯下,也不理他,直勾勾盯着那人看。 那少年近了,方下马。长腿勾起纱袍,潇洒万分,无丝毫拖泥带水。 他也不急,慢悠悠从艾青色缂丝扇袋中抽出折扇,方握扇而来。 只含笑向梁宜贞作揖: “宜贞小姐有礼。” 分段阅读_第 362 章 宜贞一懵。 怎么还不及反应,这人已在眼前?他在向自己行礼么?他们认识么?女孩子们会很嫉妒吧。 她脑中涌出无数问题,一时竟不及答话。 趁她不反应,梁南渚只将她朝后一拽,上前一步挡她身前。 垂眸睨少年: “就你小子有礼,我们都没礼?” 少年抬眼,方缓缓起身,只半开折扇轻摇,不时朝梁宜贞探头。 笑道: “阿渚,护得够严实啊,都不知你有个天仙般的妹妹。” 苏敬亭上前附和: “他宝贝着呢!” 他又轻笑低声: “春卿,他今日抽风,别理他。” “哟!”少年折扇一收,“巧了,我柳春卿就爱看个抽风。” “还想看抽风?”梁南渚呸一声,“老子看你找抽!” 说罢一脚踢去。 柳春卿侧身一避,折扇抚平飞起的衣摆: “阿渚,仪态啊。” 梁南渚白他一眼,心头呵呵。 这人成日仪态仪态挂嘴边,出个门比女人还麻烦。偏偏女孩子们就喜欢这做派,一个个被他勾的三魂去了七魄。 这会子,还想勾自家梁宜贞么?! “你怎么来了?”梁南渚下颌一扬,冷语道。 柳春卿折扇敲上他的肩: “同窗之谊啊,可不得来接你?顺道…” 他朝梁南渚身后探头: “来看看是什么人,竟能入了谢夫子的法眼。” 梁南渚的心一瞬揪紧,就知道这只花蝴蝶不安好心。他挪了挪身子,将梁宜贞档得更严实。 千防万防,梁宜贞却蓦地探出头: “你叫春卿啊?” 柳春卿闻声一愣,见那小脑袋,只轻轻一笑: “是啊。如沐春风的春,卿卿我我的卿。宜贞小姐以为如何?” 梁宜贞推开梁南渚出来,仰面笑道: “真好听。” 梁南渚被她推一把,一口酸气就上来,只呸道: “好听个锤子!他原先叫柳立学,土死了!自己瞎改的。” “可不是瞎改哦。”柳春卿摇晃折扇。 梁宜贞一瞬好奇: “可有何渊源?” 柳春卿微笑,轻摇折扇,发丝随风飘摆,柔软如春风。 只道: “原是做了个梦,一女子自春日来,便立在梅树边。婷婷袅袅,我心甚悦之。相思良久,终不能平。故而改名‘春卿’,聊表情谊。” 梁宜贞一惊: “这不是《牡丹亭》么?” 《牡丹亭》中的柳梦梅,表字春卿,亦是为了个春梦改名。 “何为牡丹亭?”柳春卿一愣,折扇顿住,“敢是小姐家乡一处景致?” 梁宜贞看看周围几人,他们几乎都一脸莫名。 她一口气瞬间提到嗓子眼。 糟了…竟忘了《牡丹亭》是几十年后的人写的。重生久了,脑子不够用啊! 等等, 眼前这个人,不会就是柳梦梅本人吧? 梁宜贞一时自拍脑门,又兴奋又懊恼,只慌忙解释: “那个…大抵是我也梦到过吧。我瞎说的,春卿少爷别当真啊。” 柳春卿愣了半晌。 待回过神,竟哈哈笑起来: “阿渚,你妹妹可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梁南渚刚放下的心又猛提起: “再讨人喜欢也是我的,跟你没关系!” 柳春卿一梗,呵笑,肩头颤抖: “你的你的。谁还跟你抢妹妹不成?!” 他缓了缓,忽而正色,道: “说正经的,听说你们途径洛阳,可见着家父?他如今怎样?” 见他不再提梁宜贞,梁南渚才放心与他答话: “好得很。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没事还能见证见证我兄妹二人双双跳崖。” 这话说的! 柳春卿忍俊不禁。分明顶严重的事,被他说的如此想笑。 梁宜贞凑上来: “春卿少爷的父亲是谁?” 梁南渚无语: “见证咱们跳崖的还有谁?” 见证…姓柳… 梁宜贞猛一颤,似受了惊吓: “不会是洛阳知府,柳荀…柳大人吧…” “正是家父。”柳春卿含笑抱拳。 梁宜贞脖颈一缩, 分段阅读_第 363 章 上下打量他。 柳春卿的父亲,竟是那个微微发胖,三撇小胡须的柳荀柳大人?! 天呐!柳夫人得是多好看的绝世美人,才能和柳荀大人生出柳春卿啊! “想什么呢?”梁南渚推一把她脑袋。 梁宜贞歪一下,又弹回,只瞪他: “才入京城就欺负我!” “那以后不与你大哥同行,我带你四处转转?”柳春卿举起折扇,四下指一圈。 “想都别想。” 梁南渚抢道,一把牵起梁宜贞,撞开柳春卿就上车。 梁宜贞踉踉跄跄跟着,被他强行塞入车。 “老苏,愣着作甚?”他高唤,“驾车!” 苏敬亭一梗: “你倒会支使人!” 柳春卿望着马车笑了笑: “阿渚有些不对劲啊…回了趟川宁,人就抽风了?” 苏敬亭摇头: “八成是为宜贞小姐闹的。” 柳春卿眼睛一亮: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苏敬亭拍拍他的手臂,告辞上车,一面吩咐车夫。 柳春卿亦跨上马,咯噔驾至车窗前,敲了敲窗框: “阿渚,记得明日的接风宴啊,同窗们盼着你回国子监。” “知道了知道了,”梁南渚不耐烦摆手,“滚滚滚!” 柳春卿垂眸笑笑,这才分道而行。 阿渚…不正常啊。 ………… 苏府的马车拐了几条巷子,女孩子们被远远甩在车后。尖叫渐弱,天地宁静。 梁南渚方吐口气,看向苏敬亭: “说正事。影门的尸du,你可有头绪了?” 第二百二十章 你们变了 此话既出,车中的氛围瞬间严肃。 梁南渚早赶了穗穗出去,让逢春带着骑马,此时车中只他、梁宜贞、苏敬亭三人。 苏敬亭yu语不语,看一眼梁宜贞。 梁南渚遂道: “你说吧,这祸害都知道。” 苏敬亭愣愣点头,有些玩味看向兄妹二人。不过月余未见,他们的关系似乎缓和多了。 也不只是缓和… 苏敬亭一时想不透,只甩甩头,遂将心思放到尸du一事上。 道: “前几宗中du案件,死者有礼部尚书、大理寺少卿等人,几乎都判作家仆、仇人行凶。 我重新查阅过卷宗,其上言辞颇是模糊。此后又走访人证,一个个也不愿多说,避之唯恐不及。 更有甚者,已经失踪良久。我怀疑…他们早已被人灭口。” 如此看来,的确很怪啊。 这群人不仅要刺杀梁南渚与梁宜贞,连朝廷命官也不放过。 胆子很大,手段亦很du。 他当然早猜到幕后是谁,敢接连动朝廷命官的,不会有别人。 只是,那个朝堂…到底哪些人在暗中为他做肮脏事? 梁南渚沉吟半晌: “凶手的线索,就断了么?” 苏敬亭无奈叹一声: “你也知道,我父亲虽为大理寺卿,可我也不是出入毫无禁忌。 况且此案有意遮掩,我也不能大肆调查打听。就这些线索,已是能查到的极限了。 除非…” 兄妹二人眼睛一亮,齐齐看他。 苏敬亭一怔,旋即摆摆手: “算了算了,不可能的。” 兄妹二人提着口气咽不下,颇是着急,蓦地异口同声: “你倒是说啊!” 苏敬亭被他二人吓得一颤,拧眉: “除非让我验尸。卷宗会骗人,证词会骗人,只有尸体不会。不过…” 他又叹一声: “那些官员最少也死了有三四月,早已入土为安,又哪里验得成?” 入土了啊…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相互轩眉。 梁宜贞遂笑道: “这个容易。” “容易?”苏敬亭忽笑了,“宜贞小姐,开什么玩笑?难道你还挖出来?” 梁南渚憋笑: “我们家梁宜贞就是有这本事!” 苏敬亭猛惊,这二人今日都疯了不成? 梁宜贞扶额,朝梁南渚打一把: “说什么呢?我才不是扰人安宁之人。” 她正了神色: “是我们下去。” 梁南渚侧头看着她,含笑颔首: 分段阅读_第 364 章 “你说得对。” 苏敬亭脸都僵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忽猛咳两声: “下…下哪儿去啊?” “下墓啊。”兄妹二人齐声道。 梁宜贞满脸理所当然,眨巴着大眼睛。 苏敬亭瞬间默然,缓了好一阵,才道: “宜贞小姐,你真懂下墓?这不是好玩的事啊。墓下又是瘴气又是机关,搞不好搭上一命,都不知怎么死的!” 苏敬亭满脸焦虑,眉头都快挤成一团。 梁宜贞蓦地噗嗤: “我若说不懂,整个大楚怕是没人敢说懂了。” “啊?”苏敬亭满心莫名。 梁南渚憋笑: “老苏,你信不过她,还信不过我吗?” 苏敬亭一愣,目光落向他。只见梁南渚胸有成竹,似乎对他妹妹的下墓本事很是信任。 苏敬亭撇嘴,一挥手: “行!老子舍命陪君子。” 梁宜贞一把拍上他肩头,仗义又豪气: “放心。你的命我保了!” 苏敬亭扯扯嘴角,尴尬笑笑。 梁南渚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她的手。 一瞬凝眉,一把撩开,俊脸凑上前: “我呢?” 梁宜贞微愣,转了转眼珠: “不保。” 梁南渚一口气提起,心尖噌噌泛酸。 她仰面看半晌,忽咧嘴一笑: “你是大哥,该你保我啊。” 梁南渚一顿,面色渐渐缓和,嘴角不自主扬起。 他下颌一扬,斜眼睨她: “你这祸害,挺会算计啊。” 梁宜贞眯起双眼,柳眉弯弯,抱住他的手臂: “那你说,你保是不保?” 梁南渚轻哼一声,别开头,却并不说话,嘴角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梁宜贞偏头对上他,猛摇手臂: “说话啊。” 梁南渚撇嘴,头又别向另一边。 梁宜贞立马也凑到那边,盯着他的脸打量: “嗯…你若不保我,那我找别人咯?” 话音未落,她一瞬撒手,直起身子。 梁南渚面目一慌: “想都别想!” 几乎是本能反应,连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一时有些难为情,梁南渚只抹了抹额头: “那个…我是说,你别去祸害别人,丢脸!丢…晋阳侯府的脸!” 梁宜贞憋着噗嗤: “知道。我只祸害你嘛!” 她又凑上头: “那你保不保我啊?” 梁南渚心慌更甚,手掌在脑袋上快速摩擦几下: “保保保!保你到死行了吧?!” 到死啊… 这个字,寻常女孩子听着会害怕,偏偏梁宜贞是个下墓人,对这个字很是亲近。 “到死…”她含笑喃喃,“那就是一辈子啊。” 梁南渚被她缠得无法,快速两下头。若非目不转睛看着他,还真不能察觉。 梁宜贞满意笑笑,放松靠上车壁。 一旁的苏敬亭看得一愣一愣的,只抬起双臂不停抖鸡皮疙瘩。 又白二人一眼: “你们兄妹怎变得如此肉麻了?你一言她一语,当老子是空气?” 梁南渚目光落向他,似笑非笑,倒是满脸得意掩不住。 他点头: “嗯。” 嗯?!苏敬亭猛呛两声。 梁宜贞扶额,打梁南渚一把,笑道: “敬亭少爷是宜贞的救命恩人,哪能当你是空气?嗯…不过…你自己不搭话,怎么怪我们呢?” 啊? 苏敬亭一脸懵。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一齐摊手耸耸肩。 苏敬亭呵呵: “得!你们兄妹情深,继续,继续。” 他摆手: “我惹不起惹不起。” 马蹄咯噔咯噔,扬起薄尘,拐过一条条小巷,消失在青砖路的尽头。 ………… 是夜。 梧桐疏影,月色朦胧,正是下墓的好天气。 梁南渚负手,在后院焦急踱步。锦缎鞋子带起衣摆,匆匆飞起,又匆匆落下。 苏敬亭抬手: “你就消停些吧,耐心等等。” 梁南渚凝眉,向天一指: “这都什么时辰了?晚饭都用过这么久,你娘到底拉着我们家梁宜贞说什么呢?” 分段阅读_第 365 章 苏敬亭无奈笑笑: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我娘。” 见梁南渚五官都要凑到一处,他又宽慰道: “大抵是我娘一向喜欢女孩子,自己又没女儿。这好不容易逮着一位,必然一见如故,多说几句。你这做大哥的,稍安勿躁嘛。” 梁南渚脚步一顿,蓦地回头: “一见如故?你娘想干嘛?”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要当心 苏敬亭不答,只上下打量他一回,才道: “阿渚啊,你在这儿上蹿下跳,焦虑万分。担心的…到底是什么啊?” 梁南渚面色一滞,提高嗓子: “当然是…今晚的正事啊!” “真的?”苏敬亭狐疑看他。 梁南渚抬臂一挥: “比珍珠还真!” 半刻,又补道: “我催问梁宜贞,是怕耽误时辰。没有她,咱们谁也别想下墓。” 苏敬亭轩眉,唇角下撇: “是吗?” 梁南渚白他一眼: “你行你上啊,也就不必等她。” 苏敬亭一梗。 这话还真没办法反驳。自己阅尸无数,这墓还是头一回下,心头正打鼓呢! 他嘿嘿两声: “这个…我还真不行。” 梁南渚嗤声: “不行就去催啊!” 说罢抬脚就踹。苏敬亭侧身避开,摇摇头: “抽什么风啊!” 正要举步,只见梁宜贞自梧桐疏影中蹦蹦跳跳而来。 她拍拍鼓胀的挎包,笑道: “久等了。” 梁南渚嫌弃看她一眼: “蹦什么蹦!多大的人了,丢不丢脸?” 梁宜贞耸肩笑笑: “大哥有脸就行,我跟你混嘛。” 梁南渚撇嘴睨她: “那个…苏夫人跟你说什么了?一路笑得如猪一般。” “苏夫人啊…”梁宜贞偏头,“不告诉你!” 说罢,她轻身越过二人,脚步越发加快,又回身朝二人招手: “快些啊。” 梁南渚与苏敬亭相视一眼,遂举步跟上。 一路上,梁南渚心口猫抓似的。苏夫人究竟跟她说了什么呢?怎就偏不能让自己知晓? 不行! 待下墓回来,定要问个一清二楚。 一时做了决定,梁南渚的干劲便更大,早点忙完早点问! ………… 那厢三人匆匆忙忙往郊外墓地去,京城中却静谧安宁,整座城市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灯火。 杨淑尔打个呵欠,又伸个懒腰。自打出了川宁,这是头一回能安安心心睡上一觉。 她丫头正打了水来,低头一笑: “一路护送,小姐也该歇歇了。” 杨淑尔含笑点头,随手拿了案上团扇轻摇: “是要好生歇一歇,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当然要养精蓄锐啊。日后入了鉴鸿司,更有的忙呢!” 丫头递上沾湿的洗脸巾: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今夜小姐只管睡。这眼睛肿的,我都心疼了。也不知那个世孙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小姐如此相护!” “的确了不起啊。”杨淑尔道,“不止是他,宜贞也很了不起。” 死里逃生,本就只有一丁点的机会,偏偏他们做到了。 不论运气,或是实力,都很了不起啊。 杨淑尔扬起嘴角,越发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她只笑道: “我也会很了不起。” 她丫头噗嗤一声,又附和: “是,我们小姐一向了不起。若非是个女儿身,只怕文能提笔考状元,武能扛qiāng上战场。把多少男儿都比下去了呢!” 杨淑尔团扇掩面: “就你嘴甜。” “不过…”她下巴抬了抬,团扇轻摇,“你所言倒也没错。难得生得文武双全,我的锦绣前程,就靠自己一搏了。” 头一件要紧事,便是在鉴鸿司中护住宜贞,好让世孙无后顾之忧。 她接过洗脸巾,抹一把脸: “我去睡了。” 她行向床铺,背影都透着一股意气风发。 丫头咂嘴。这哪是睡觉歇息啊?简直是储备战斗力来的。 她含笑摇摇头,自灭了灯,遂也退出去。 驿馆吹过微风,吹动檐角的风铃 分段阅读_第 366 章 ,叮铃…叮铃… 丫头脚步一顿,望着风铃发怔。 都说风铃寄托思乡之情,故而驿馆多有悬挂。也不知,这一声两声,是不是老爷与夫人送来的惦念。 她看向杨淑尔的房门,月光映照窗户,朦朦胧胧。 千里共婵娟,小姐如今却回不去了。 自打小姐踏上这条路,做了这个选择,那个无忧无虑,天真轻松的川宁,就再回不去了。 ………… 且说下墓的三人。 回去路上,一个个无精打采精疲力竭,月光将三个并排的影拉得很长。 梁宜贞双眼疲倦耷拉着,整个人挂在梁南渚的胳膊上,都快散架了。 这还是头一回,一夜下两座墓。 梁宜贞重重喘气: “没想到两座墓相隔这样远,累死我了。” 苏敬亭狠叹: “墓也下了,尸也验了。除了再一次确定是中尸du而亡,并无任何线索。真是锤子!” 梁南渚的肩一高一低歪着,任由梁宜贞攀吊,只道: “看来凶手比咱们想象的更谨慎。” “影门…”他喃喃,“果然训练有素。” “不怕!”梁宜贞疲惫摆摆手,“死了几个人就有几座墓,咱们一个一个地下,尸体一具一具地验。我就不信,他们没有丝毫破绽!” 苏敬亭点头: “你说的是。不过,明夜又要麻烦宜贞小姐了,与我们男孩子一起受累。” 梁宜贞喘气笑笑: “别的不敢说,下墓一事,倒是越下越喜欢,越下越兴奋,并不觉得辛苦。 若非体力不支,我还能接着下呢!” “下个锤子!”梁南渚微斥,“回去好生歇着,明日不许下墓。歇好再说。” 苏敬亭蹙眉: “你们如今处于危险之中,自然是越快获得线索越好。你别不着急啊!” 梁南渚向他呸一声: “你没看她都累成什么样了?没被影门弄死,先被自己累死!” 苏敬亭无语扶额: “大哥,一整日还不够歇的啊?” “谁是你大哥?”梁南渚鼻息一哼,又转向梁宜贞,“梁宜贞,你给老子听话啊!要敢偷着去,你知道后果。” “我不知道。”梁宜贞喘息渐缓,贴着他手臂仰面。 梁南渚一梗: “你要敢擅自下墓,老子就敢给你‘解du’!” 解du! 梁宜贞双眼猛睁,一把捂上嘴唇。 囫囵道: “不敢不敢。打死都不敢。” 梁南渚蹙眉。 她人倒是老实了,怎么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呢?到底是想让她说敢,还是不敢呢? 梁南渚心乱如麻,只暗自甩甩脑袋。 一时翻墙回到苏府,歪脖树下,兄妹二人遂与苏敬亭分道。 梁宜贞看他两眼,道: “大哥快回去歇下吧,今夜你也累了。” “少废话,我送你回房。”他道,顿了半刻,“还有事要问你。” 梁宜贞一愣: “何事?” 梁南渚的缓缓止步,转身正对着她,双手扶上她的肩: “我问你,苏夫人和你聊了些什么?” 啊? 梁宜贞满脸不解。问这作甚? 梁南渚为她的神情懊恼,遂扯扯嘴角: “你要当心答啊。老实点。”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反咬一口 老实… 梁宜贞垂眸半晌,一瞬揪紧心。 这家伙,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故意来质问她? 梁宜贞抿了抿唇,缓缓抬眼: “没说什么。闲话家常,问了些川宁的事,又问了些一路见闻。也…也就罢了。” 梁南渚狐疑打量,目光死盯着不挪开: “当真?” 梁宜贞被他盯得发毛,眼神闪躲: “真…真的。” 一时心跳极快,呼吸不自主地急促,面颊蓦地染上一片红。 梁南渚睨她一阵,双眉蹙起,双手越发捏紧她的肩: “说实话。” 梁宜贞微微吃痛,咬着嘴唇: “这就是实话!” 梁南渚一瞬心慌,眉头都快拧成麻花。 这祸害,面红心跳,眼神飘忽,分明就是在撒谎,偏偏死不承认! 莫非…真 分段阅读_第 367 章 被他猜中,苏夫人看上梁宜贞了?故而着意打听许多。 她不说实话,必是为此羞怯,难以启齿。 可若心中无感,又羞怯个锤子啊! 一时间,梁南渚越发心慌,一颗心悬悬不定,整个人都觉空落落的。 妈的! 被追杀都没慌乱成这般! 梁宜贞,真是个祸害! 他深吸一口气,凝住她: “苏夫人是不是问了咱们家是否定亲?” 梁宜贞一怔,霎时睁大眼,满脸惊惶,像个被捉赃的贼。 果然啊! 梁南渚心口起伏,呼吸更急: “你怎么说的?老实jiāo代!” 梁宜贞紧抿着唇,一把拂开他双手,背转过身。 她肩头微微起伏,蓦地提高声音: “对,就是问定亲!就是我扰了你的好姻缘,行了吧!” 她鼓胀腮帮,蓦地回头,一双明媚大眼直瞪他: “你罚我吧。” 说罢又一跺脚,嘴唇噘得老高。 梁南渚却一瞬懵了。 他的姻缘? 几个意思? 他默了好一晌才反应过来。一颗心瞬间放下,提起的一口气也缓缓舒出。 遂上前一步: “你是说,苏夫人问的是我…不是你?” 梁宜贞抱臂,白他一眼: “是啊是啊!我们家梁世孙最了不起了,夫人小姐们的眼珠子都盯着你呢!大好年华的青年才俊啊,谁不眼红?!” 说罢一哼,小脑袋别开,眼珠都快瞪到头顶上。 这话听着酸意十足,梁南渚心头却猛一阵甜。 他含笑,戳戳她的肩: “那你怎说的?” 梁宜贞肩头抖开,背过身,哼道: “我就说不知道,打马虎眼晃过去了呗!” 她又撇嘴: “偏偏苏夫人不信。非说我是你亲妹妹,怎么会不知道?越发问东问西,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呢!” 她半回眸,斜眼瞥向梁南渚: “是不是觉得我祸害了你的金玉良缘?明明知道你没定亲,却瞒着你的好媒人。” 梁南渚不停抿嘴唇,强绷住不笑。手指藏在袖中没章法地乱舞,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久不闻他言语,梁宜贞负手拧了拧眉,只道: “要罚就罚,要骂就骂,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祸害!” 梁南渚再忍不住,拉住她手腕一把拽过。梁宜贞蓦地不稳,猛撞上他胸膛。 他笑得爽朗,露出一排白牙: “我的好妹妹,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梁宜贞本撞得有些晕乎乎的,听他言语,瞬间回神。 她心下一抖,试探着看向他。 蓦地心惊。 梁南渚他…是吃错yào了吗?好妹妹…怎么说出口的?还笑?! 还一直笑?! 这人怕是疯了吧。 梁宜贞脖颈绷紧,腰身直直向后仰: “梁南渚,你什么意思啊?我是不对…可你…你也别吓我啊!” “不。”他吐字,“你答得很好。” 梁宜贞正要继续道歉,闻声一愣。 答得…很好? 妈呀!梁南渚什么时候这样夸过她?还夸得如此莫名其妙。 梁宜贞拍拍自己的脸,甩了甩头。 要命的是,梁南渚那张俊脸并未消失,活生生在眼前。更要命的是,二人相隔不过咫尺。 一时又觉奇怪,又觉荒唐。 梁南渚见她这等反应,越发想笑,遂嘱咐: “日后若有人问起你的亲事,也这样说,知不知道?” 梁宜贞抬眼看他,一脸茫然: “为何?我本就没定亲啊。说得不清不楚的,若真有好婆家,岂非错过了?” 梁南渚一梗,一口气猛堵在嗓子眼。 这祸害,一股脑把他的“姻缘”搅和了,自己却学会吃着盆里望着锅里! 呸! 白眼狼! 他方才还腻出糖的笑容一瞬垮下,黑脸道: “哪有好婆家?再好都不如自家好!” 梁宜贞想了半刻,这样说,似乎也对。 婆家再好,哪比得上自家?尤其婆媳之间,各种野史上记载了不少幺蛾子,还有动刀子要命的。光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自家再好,也总不能嫁 分段阅读_第 368 章 啊。 思及此处,噗哧一声,只觉得又可笑又荒唐。 梁南族凝眉: “你笑锤子!难道老子说得不对?” 梁宜贞轩眉撇嘴: “对对对,你最对了。” 梁南渚下颌微扬: “既然对,那就要听话。别到处去说没定亲没定亲!” “不对!” 梁宜贞忽一个激灵,小脑袋蓦地窜起,险些怼到他下颌。 梁南渚下颌一紧,垂眸睨她,颇是没办法。 怎么又不对了?这祸害脑子里是一团麻么?分明对的很彻底! 梁宜贞仰面,微眯着眼审视他: “不对…” 她摇头: “你与敬亭少爷一直在外等候,自我出来汇合,咱们几乎寸步不离。不可能有人给你打小报告啊。” 她目光在他脸上流转,渐渐勾起唇角: “你方才还祝福我,不要说自己是否定亲…其实,大哥是以为苏夫人看上我,想要chā手我的亲事。你…着急了吧?!” 梁宜贞轻笑,一脸等着你承认的表情。 梁南渚面色一紧: “我急锤子!反正你也嫁不出去。” 他看她两眼,又嫌弃道: “你个祸害险些卖了我,现在还来反咬一口,嗯?” 梁宜贞双肩一耸,吐了吐舌: “误会嘛。我不也没把你卖出去么?” 咳…咳咳… 梁南渚暗咳两声,这话听着怪别扭。 她钩唇,趁他不防,一个转身溜得老远。 又回头道: “不卖你是因为‘价钱’不合适,大哥值钱着呢!” 梁南渚一瞬zhà毛,一口气直往脑门顶,大臂一抬: “给老子站住!” 梁宜贞拔腿就跑,一面道: “我明日要去鉴鸿司拜访谢夫子,要早睡早起,你别来闹我!” 梁南渚一声冷笑: “想得美!”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东京梦华 夜已四更,兄妹二人你追我赶,在庭院里飞得不亦乐乎。 至梁宜贞房门口,方才停下。二人皆是气喘吁吁,脸都跑红了。 梁宜贞遂白他一眼,拖着身子推门进去,一头栽倒在床上。 梁南渚在门框边撑了半晌,方才跟进去。 屋中灯火幽微,十分安静。月光清润如水投上窗棂,柳枝的影一摆一摆,颇得闲趣。 穗穗正趴在外屋的案头打瞌睡,等了大半夜,实在是撑不住了,还发出细微的鼻鼾。 梁南渚扫一眼,只嘲笑道: “你那丫头不是忠心耿耿么?成日抱来抱去。怎么夜里等你就等不起了?” 梁宜贞今夜下墓频繁,颇是疲倦。一挨着床,人跟着散架。 她只闭着眼道: “我惹不动你了,大哥请回罢。大不了,听你的就是,不提婚事。” 说罢,她一把拽过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梁南渚摇摇头,在床沿坐下,扯扯被角: “喂,明日我陪你去。” 梁宜贞在被中扭扭身子,囫囵道: “不用。国子监的狐朋狗友们不是要与你接风么?” 梁南渚一拍脑门,差些忘了这茬。 又道: “那我不去了。老苏去说一声就是。” 梁宜贞一惊,蓦地扯下被子。只见她睡眼惺忪,睫毛弱弱地一扇一扇,连头发丝都写着倦意。 倒是…越发迷人。 梁南渚目不转睛凝着,咽了咽喉头。 她语气慵懒,遂道: “那可不行。人家盼你入京,还热情款待接风,这是情谊啊。” “我知道。”他道,“可是…” “你担心我,对不对?”梁宜贞打断,扯扯他的衣袖,“今日下墓并无线索,你是担心,影门的人穷追不舍,我有危险。” “是怕你闯祸,丢我的脸。”梁南渚蹙眉道。 梁宜贞呵呵。 担心就担心嘛,虽无血缘,到底兄妹一场。不知道他又在死不承认个什么劲? 她遂道: “我想,他们不会在京城杀人。况且我们刚入京就遇袭,打的是皇帝的脸啊。大哥别忘了,皇帝可是自愿做咱们的保护伞呢。” 梁南渚沉吟。 杀人的确不至于。但绑个票,威胁一下 分段阅读_第 369 章 ,却是万分容易。 梁宜贞看他仍旧悬心,接道: “我又不会独自出门,有逢春呢!况且我只走大路,苏府到鉴鸿司一路繁华热闹,出不了事的。” 听她安排妥当,也早打听好路线,并不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才放下心来。 只笑道: “你跟从前…的确不同了。” 梁宜贞一怔,讪讪笑笑: “人会长大的。” 长大啊… 梁南渚目光落向她。 此时夜深人静,她也不吵,只含着浅浅的笑意和浅浅的睡意,倒见出几分温婉来。 他目光游移,在她胸口一顿: “你长不大。” “啊?”梁宜贞一脸茫然。 他一瞬滑开目光,清了清嗓,道: “我是说,你不懂人情,蠢得可以。” 梁宜贞撇嘴。平白无故的,怎的又开始挤兑她? 梁南渚接道: “口口声声说去拜访谢夫子,你就空手去?” 这… 梁宜贞猛惊,睡意全无,眉毛垂成八字。 只喃喃自语: “活人…好像是习惯礼尚往来。” 哎哟!怎么把这个忘了? 梁南渚垂眸打量她。 小白眼狼,果然没准备。若非他问一句,明日还不知要怎样被鉴鸿司那群大小姐戏弄呢!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梁宜贞最弄不清活人这些人情世故,只觉活人最麻烦之处就在这里。 她抛个求救的眼神: “大哥,怎么办啊?该送什么?” 一时,他挺起胸脯,唇角jiān笑: “你在求我?” 梁宜贞犹疑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大半夜的,商铺都关了,明早去买又来不及。还真就只能指望他。 不过,见梁南渚一脸得意样,她又隐隐有些的后悔。 梁南渚也不吊着她,见她神情生怕她反悔,自己又被她嘲笑。 他遂道: “给谢夫子的礼物不在贵重,唯有用心二字。你且想一想,谢夫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梁宜贞仔细听着,一晌默然。 后世史书记载,谢夫子的一生跌宕起伏,传奇至极。 她曾陪伴她的夫君陈先生上军营,也曾被俘敌国十年之久,而后又以惊世之才被封为文姬fu人,遵迎归国。 可史书没写,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梁宜贞脑中闪过有关谢夫子的文献。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 “大抵,她想回汴京吧。” 南朝的故都,她的家乡,当年被付之一炬。而她的家人,无一例外被俘北上。 而在此之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在汴京度过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十五年。 梁宜贞一声叹息: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汴京虽好,可谢夫子再也回不去了。” 不独谢夫子。人最想要的,不都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么? “带她回汴京。”梁南渚道。 梁宜贞微怔,旋即反应过来: “大哥是说,画一个汴京?” 梁南渚颔首: “《东京梦华图》。” 汴京又称东京,所谓《东京梦华图》,便是根据《东京梦华录》的记载,让汴京繁华跃然纸上。 梁宜贞一时挠头: “好是好,可一夜的时间也赶不出来啊。况且,我那画技…” 真是连自己都不敢恭维啊。 梁南渚呵笑: “谁要你画了?给老子老实睡觉。” 梁宜贞眼睛一亮: “莫不是,你帮我画?” 他投给她一个嘲笑的眼神: “老子才不。” “白说!还不是没画。”梁宜贞一瞬泄气。 “老苏擅画。”梁南渚缓缓道。 这样啊… 梁宜贞对上他的目光,兄妹二人相视一笑,点头不语。 邻近庭院,熟睡的苏敬亭只觉背脊一凉,蓦地惊醒。 这都入夏了,怎会觉得yin冷? 不会是有人在背后算计他吧… 正想着,忽闻门边动静,梁南渚踹门而入,大跨步而来。 苏敬亭一惊,旋即扶额。总算知道背后算计自己的是谁了。 他迅速躺下,整个人钻进被窝,故意放大鼻鼾声。 谁知梁南渚站定 分段阅读_第 370 章 ,一把扯走苏敬亭的被子,呵呵道: “装什么装,你从不打鼾的。” 苏敬亭惊坐起,双臂jiāo叠在胸前,面色惊惶: “你…你要干什么?” 梁南渚白他一眼: “起来,作画。” 作画?! 这时辰?! 苏敬亭凝眉: “画什么?” “《东京梦华图》。”梁南渚淡淡道。 什么! “你怎么不去死!” 苏敬亭险些一口老血喷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她来了 “快起来。明早就要。” 梁南渚半刻不耽搁,伸手就去拽。 苏敬亭一把挣开: “老子又不是神仙!整个大楚也没一夜能画好《东京梦华图》的人!” 梁南渚踹他一脚: “那你苏大才子岂不正好扬名?” “你滚吧。”苏敬亭拥着被褥,一头倒下,“老子画不了。” 梁南渚垂眸看一晌,忽坐上床沿,一脚踏上他的床: “不画,你今夜也别想睡。” 苏敬亭憋气拧眉,噌地坐起,只耷拉眼皮看他: “算你狠。” 又道: “你要《东京梦华图》作甚?” “自有我的用处。”梁南渚道,“画给我就是。” 苏敬亭白他一眼,遂起身行向画匣子,道: “画是不可能画了,倒有一幅现成的,你先拿去应急。” 他取出一方樟木小匣,一时又觉不舍,只抚摸匣子: “你要爱惜些啊,用完记得完璧归赵。还有啊,这幅画其实…” 话音未落,梁南渚一把夺走,瞬间没影。 苏敬亭不及反应,蓦地两手空空。 一霎回神,只骂道: “梁南渚你大爷!” 转而一想,又一瞬释然。 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反正是柳春卿的画嘛,不过借来一观。真出岔子,他们俩自己闹去呗。 苏敬亭甩甩袖子,倒入被窝呼呼大睡,香甜至天明。 ………… 天色渐渐发白,夜市未收,早市已陆续摆出来。 京城,是一座从来不会停歇的都城。 街边新出炉的京式点心冒着腾腾热气,已有艳装丫头排着队为自家小主人买零嘴。 货郎肩扛扁担,走街串巷,咧着嘴叫卖,满口陌生的京腔。 “卖大小,哎!小金鱼儿,唻呦!” “李大家的木头儿梳哎!” “磨剪子咧哎!抢菜刀!” …… 马车中,穗穗掀起车帘一角,露出两只漆黑的大眼睛。 “小姐小姐,”她回头笑道,“小金鱼——儿——像不像?” 穗穗故意加重儿化音,脖子仰得老长。 梁宜贞噗嗤: “穗穗真厉害。” 穗穗得意晃晃小脑袋,目光又落向梁宜贞怀中的精致长条状樟木匣。 她探头: “小姐,这真是世孙送来的?穗穗怎么觉得,他那么凶,才不会这般好心呢!” 梁宜贞轻笑。 他的好心多着呢。只是死不承认,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 她遂揉揉穗穗的头,道: “大抵,是怕我准备不周,丢他的脸吧。” 穗穗一瞬坐直,噔噔点头: “对对对,世孙不仅凶,还小心眼。” 她靠上梁宜贞: “不过他真傻。我们小姐才不会丢脸,谢夫子最喜欢小姐了,鉴鸿司的女孩子们都羡慕小姐呢。” 提起鉴鸿司,梁宜贞下意识地兴奋。 那可是百年前的鉴鸿司,最辉煌的时期。也是她曾经最向往的地方。 梁宜贞抱紧怀中的画匣子,心中的期盼漫出眼睛。只闻马蹄咯噔咯噔,似乎加快了速度,踏过青石板的街道。 鉴鸿司啊…越来越近了。 街边买花的少女闻声看过来,只见车架气派,流苏排排摇摆,坠了个带“苏”字的玉牌。 “那是苏家的马车?”她伸着脖子看两眼。 “苏家?”同伴一惊,亦顺着目光望去,“那不是咱们鉴鸿司的方向么?” 女孩子一愣: “是哦,苏家人去咱们鉴鸿司作甚?我听我家小姐说,苏家就一个少爷,也没小姐啊。茯苓,你说呢?” “糟了!”茯 分段阅读_第 371 章 苓一瞬睁大眼,一把丢下花儿,“一定是梁家小姐。昨日,咱们可是亲眼见她被苏府的车架接走的。” “是她啊!还不到入学的时候呢,她去作甚?”女孩子大惊,拔腿就走,一面拉扯茯苓,“咱们快抄小路回去报信,小姐们都等着看她呢!听说嚣张得很,哪能让她这么容易就入鉴鸿司的?!” 茯苓被她拖着走,却道: “我家小姐可不干坏事。你只告诉你家小姐就好。” 同伴疾步不停,面色焦急: “都火烧眉毛了还你家我家!” 二人拉拉扯扯,拐过一条又一条巷子,眨眼间就看不见了。 ………… “来了来了!” 鉴鸿司中,丫头们拐过假山,穿过绿杨yin,都奔忙着往自家小姐耳中传话。 几位女孩子凑在一处,一个个衣裙鲜丽,步摇镶金佩玉,只满脸焦急望着来人。 那丫头chā着腰,气喘吁吁: “看见了。她就在大门口傻站着,也不进来,奇奇怪怪的。” 有女孩子嗤笑: “别是临到头怂了吧?自知不是正经考进来的,自惭形秽不敢来。” “到底是谢夫子亲自收的,不至于这点胆量也没有吧?”有人道,“我倒觉得此人有趣,且看看呗。” 有人又问丫头: “你还看见什么了?” 丫头遂道: “她怀中抱了个极精致的画匣子,带了丫头也不假手于人,想来很是贵重。” 女孩子摇扇轻哼: “我说什么了?这是来贿赂的呢!” “咱们鉴鸿司清白名声,大家虽各有各的家世,但哪个不是凭实力考进来的?偏她jiāo白卷也能来!这便见出猫腻了吧?” 有人垂扇叹息: “谢夫子也是老糊涂了。” 女孩子冷哼: “那有什么法子?你没看皇上对晋阳侯府多宠爱么?谢夫子人在屋檐下,还能不认怂?” “可咱们不能怂啊!”女孩子扑腾团扇,指向众人,“都是有血xing的好女儿,打起精神来啊! 趁着没正式入学,让她自己走,也别连累谢夫子!” 女孩子们点头。也不知谁一招手,她们的小脑袋遂纷纷凑到一处。 姜素问收回看她们的目光。 她居高临下,独坐高亭抚琵琶,案头一炉茉莉冰片香烟袅袅。 丫头茯苓立在一旁,笑道: “鉴鸿司传消息的速度可真快。” 姜素问挑弦,道: “人多口杂嘛。” 茯苓朝下面探头,底下的女孩子们已然三三两两成群。 她道: “说来也怪,她们都没见过梁小姐,竟也商量着要整她。” 姜素问继续拨弦: “因为她本事大啊。” 还没见面就把人得罪光了,本事可不是顶大的么? 她又道: “她jiāo白卷入学,女孩子们觉着不公。不公,自然就会不平。不平了,还不得闹么? 又不敢去闹夫子们,如此,闹一个还没入学的小师妹总还是闹得起吧?” 茯苓这才了然: “小姐真聪明。” 姜素问却含笑摇头: “那都是她们的事,我独立高亭,是个置之度外的人。不过看个热闹。” “是。”茯苓笑道,“我们小姐从不做坏事。” 姜素问缓缓闭上眼,十指在琴弦上游移,恰一曲《十面埋伏》。 第二百二十五章 放我进去 鉴鸿司的朱漆大门横跨了半条街,气派非常。牌匾上的字迹清丽工稳,是谢夫子亲题。 梁宜贞立在门下,抬头瞻仰。 从前无数次临摹的字体,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从前万分向往之处,只要一举步,便能踏入。 这里,是鉴鸿司啊。 梁宜贞越发抱紧画匣子,心口起伏,不停深呼吸。 穗穗偏头看她,扯扯她的衣袖: “小姐,怎么还不进去?” 梁宜贞一怔,这才回神。 她看看一脸不解的穗穗,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逢春,只笑笑: “大抵是近乡情怯吧。” “乡?”穗穗眼珠转转,“小姐的家乡是川宁啊,远着呢!” 川宁啊… 梁宜贞渐渐 分段阅读_第 372 章 眸。 其实,川宁也不是她的家乡啊。她的家乡太远了,远在百年之后。 唯有这座鉴鸿司,百年之后依旧矗立,似乎变作与家乡唯一的纽带。 她深吸一口气,抱紧画匣子: “走吧。” 说罢举步。 穗穗很是兴奋,左顾右盼噔噔跟上。 逢春亦朝四周看,却十分谨慎,半刻也放松不得。世孙jiāo代了,刺客身份不明,宜贞小姐或许随时处在危险中。 大门巍巍,主仆三人渐行渐近。看门的书童见着,咧嘴一笑,甩着袖子就迎上来: “小姐有礼,二位姐姐有礼。” 穗穗看他两眼。只见他衣裤利落,发髻梳得齐整,笑起来颇是讨喜。 遂道: “你挺有礼的。” 说罢就要越过他。 谁知书童眉目含笑,抬臂拦住: “这位姐姐留步,咱们鉴鸿司不是随意进的。” 这厢梁宜贞也顿住,只上下打量这书童,道: “在下是谢夫子的学生,前来拜访,有劳小哥放行。” 书童看她两眼,忽笑起来: “谢夫子统共就没几个学生,我在此处看门多年,怎么没见过你?” 他又摇摇头: “你们这些大小姐,一个二个想进鉴鸿司长见识的心情我也懂。只是此处又非菜市,岂能说进就进? 从前撒谎诓我的多了,这位小姐你好歹编个别的夫子。还想见谢夫子,真是…” 他一时也不止该说什么,只摇头嗤笑。 梁宜贞讪讪: “可我的确是谢夫子的弟子啊。新收的弟子,你岂会见过?” 书童一梗,暗自嘟哝: “好生伶牙俐齿。” 他又道: “好,即是拜会谢夫子,可有名帖?或者谢夫子的手书、信物?” 梁宜贞老实摇头。 书童蹙眉,颇是懊恼,面上渐渐显出不耐烦来: “那就请回罢。什么都没有还想让我放你进去,吃错yào了吧?” 他又指向穗穗与逢春: “你们这些做丫头的也真是,也不拉着自家小姐,任由胡闹。若真惊扰谢夫子,你们罪过可就大了。” 梁宜贞看他半晌,又朝里面探头,几片衣摆正露在外面。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衣摆又一瞬掩进去。 梁宜贞遂道: “奇怪啊,小哥你只赶人,却不去通报?” 书童摆手,已呈驱赶之势: “每年都有无数人来冒充这个夫子的学生,那个夫子的亲戚,我还都通报啊?” 说罢又唤了一起看门的书童来,似乎她再不走,就要把她丢出去。 穗穗缩在梁宜贞身后,逢春时刻准备动手,只待一声令下。 谁知,梁宜贞却上前一步,扬头道: “鉴鸿司可没这规矩哦。” 她一个研习史学之人,对鉴鸿司的一切制度规矩早就滚瓜烂熟。 梁宜贞接道: “谢夫子可跟我说过,她这里没有递帖子递信物那一套。 想寻她,直接上门就是。别说入室弟子,就算三教九流皆一视同仁。 至于见不见,全凭谢夫子说了算。她说过,想见之人,放下再要紧的事也要见;不想见之人,闲得慌也不愿见。” “不过,”梁宜贞在他眼前踱步,“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你来决定的哦。 你说,谢夫子要是知道你擅作主张,你还能在此处看门,蹭课学东西么?” 一串话下来,书童早已满头冷汗。 谢夫子的规矩他自然知道,可他不也是被bi的么? 那群女孩子可不是什么弱质女流! 书童下意识回眸看一眼。 猛愣。 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妈的!这群女孩子这会子溜不见了。 一时紧蹙双眉,只转过头笑笑。 梁宜贞抱臂看着,早就觉出不对劲。 书童忙赔笑作揖: “这位小姐,我也是受人之托。你知道,这里面的女孩子个个都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啊。” 梁宜贞轻笑: “你凭什么觉得你惹得起我?” 书童忙摆手: “惹不起惹不起,你们这些女祖宗姑nǎinǎi,小的都惹不起。” 他挠挠头: 分段阅读_第 373 章 “故而,可否请小姐行行好?小的夹在中间,为难啊!” 这个墙头草倒是变得快。 不过,初初来此,倒没必要把人得罪光了。既然有人要整她,总得结jiāo些能帮她的人不是? 梁宜贞默了一阵,遂道: “好,我今日不去了。不过小哥要记得,欠我个人情哟。” 书童连连点头作揖,指想赶快把她送走。 梁宜贞耸耸肩,方带着穗穗与逢春上车,丝毫不拖泥带水。 见马蹄动了,书童这才输了一口气。 不过…这么容易就打发走了,总感觉心慌慌啊。 马车上,穗穗一脸不服: “分明那书童做错事,小姐作甚不进去?!” 霎时间,嘴撅得老高。 梁宜贞噗嗤: “你看看马车的方向。” 穗穗忙掀帘,蓦地一惊: “这,不是回苏府啊…” 马车忽停,穗穗一瞬跳下车,四处打量: “这是鉴鸿司后墙?” 梁宜贞亦下车,轩眉点头: “既然来了,当然要进去。” 听闻此语,穗穗蓦地兴奋。 梁宜贞接道: “从前大哥关我,咱们怎样出来的?” 穗穗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从前怎么出去,眼下就怎么进去。” 穗穗抬起手,试探地指了指梁宜贞鼓胀的挎包。 梁宜贞遂摸出灵擒爪,目光落在高墙上。 ………… 那厢,女孩子们正嘲笑认怂的梁宜贞,连大门都不敢进。 正此时,忽一女孩子不远处冲出来: “你们快别说来!她进来了!” 女孩子们摇扇忽停,面色一滞。 进来了? 不是说走了么? 敢是那看门的书童骗人? 跑来的女孩子有些喘,道: “是翻墙进来的!” 什么! 翻…翻墙! 女孩子们险些惊掉下巴。 此女,真壮士也。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抓个正着 且说梁宜贞那头,翻墙于她自是轻而易举。这厢高高红墙下,小心翼翼放下穗穗,又从容收起灵擒爪。 逢春却在一旁有些别扭: “小姐,翻墙不好。” 梁宜贞手一顿,转头打量她几眼,面色微惊: “逢春,竟知说话了啊。” “不过…”她噗嗤一声,“却是说晚了。我们已经翻了。日后记得有话早说哦。” 梁宜贞故意加重“们”字,牵扯着逢春下不了船。一张木板脸见了些恼色。 “小姐,”逢春接道,“我是说,被人看见不好…” 梁宜贞呵笑转身: “哪有人看…” 蓦地一顿,猛退两步。 只见王绍玉双手jiāo握,广袖垂在腹前,白须跟着呼吸轻微地动。他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王…王夫子…”梁宜贞憋出几字,尴尬行了一礼,“好久不见。” 王绍玉打量她一回,朝高墙努嘴: “哟!晋阳侯府的女学生,才到京城就不走寻常路啊。鉴鸿司的红墙也敢翻?” 梁宜贞尴尬笑笑: “那个…鉴鸿司门禁森严,实在是进不来,才…才出此下策。王夫子不会怪学生吧?” 王绍玉捻须踱步,审视一阵,道: “你来干什么啊?” 梁宜贞知他不责怪,遂咧嘴一笑,噔噔上前。 她举了举怀中的画匣子: “初到京城,自然要先拜访师长啊。” “倒是挺懂事。”王绍玉轻笑,一把接过,“我收下了,你走吧。” 说罢转身,大摇大摆就要走。 梁宜贞一惊。还从未见过谁这般光明正大地抢东西! 她忙三两步追上,一把拽紧他的衣袖: “王夫子留步!这是给谢夫子的。” 王绍玉不理,扯了两下袖子,未果。他回头睨她,这女孩子小小身板,力气倒不小。 他遂道: “老夫也是师长!” 梁宜贞凝眉,死拽着不放: “王夫子,您不会还想着抢学生吧?半路截胡,然后告诉谢夫子,我来拜你为师了是不是?” 王绍玉一梗。被这小丫头看穿心思,他面色只红一阵白一阵。 “女学生 分段阅读_第 374 章 ,你少自作多情!”王绍玉挣着脖子道,“翻鉴鸿司的墙还有理了?老夫没治你的罪,已是格外开恩,拿你点东西怎么了?舍不得啊?” 梁宜贞噘嘴嘟哝: “您这哪里是拿?分明是抢!” “你说什么?”王绍玉吹胡子。 梁宜贞瞪向他: “我说我就是舍不得!还我!” 说罢就伸手去抢。 王绍玉面色绷紧,一把紧抱,半分不放。二人你来我往,来来回回好几遭也不见谁赢。 一旁的穗穗弓着背,紧蹙双眉,双手攒着小拳头,心头暗暗为小姐加油。 逢春只一脸无语,冷着脸扯扯嘴角。 又一番争抢,王绍玉喘了两口气,道: “你撒手!” “不!”梁宜贞亦气喘吁吁。 王绍玉无奈: “你不撒手,老夫就不带你去找谢夫子。” “我自己能找!”梁宜贞不服。 王绍玉呵笑: “你找锤子找?偌大的鉴鸿司,找到太阳落山啊!” 梁宜贞一怔,四下看看。 一切很陌生,东南西北都摸不着头脑。这也不像找墓xué,有风水方位可寻,只怕真要费许多功夫。 她看看画匣子,又看看王绍玉,遂不情不愿松了手: “夫子赢了!” 王绍玉玩味看她,一脸得意: “嘿嘿,小样,跟我斗?!” 梁宜贞轻哼: “我本就是小辈,输了也不丢人啊。倒是王夫子,和学生抢东西,传出去不好听吧?” 王绍玉却哈哈笑起来,衣袖一挥: “名声算个屁呀!” 他拍拍画匣子,咧嘴一笑,胡须扬起: “还是东西实在。” 梁宜贞扶额,暗自尬笑两声。 百年后,关于鉴鸿司的记载她看了很多,也没见哪本说王夫子这么不要脸啊! 不过不要紧,自己既然来了,一定记载下来,一定让后人看见! 思及此处,又不自主扬起笑。 王绍玉狐疑打量: “你笑什么?” 梁宜贞一瞬收住: “没笑啊,夫子年纪大了眼花吧?还请夫子带路。”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朝他甜甜一笑。 王绍玉鼻息一哼: “这不就笑了吗?” 说罢衣袖一拂: “跟上!” “好嘞!”梁宜贞学着京腔,拽了穗穗逢春亦步亦趋。 ………… 行了一阵,方至谢夫子院门。 只见庭外一排修竹,正是青绿的好时节。微风拂过,送来阵阵竹叶清香。 “谢夫子爱竹啊。”梁宜贞喃喃。 王绍玉摇头: “是陈夫子爱竹。” 陈夫子陈酿,是谢夫子的亡夫。此举倒是见出夫妻情深。 梁宜贞遂了然点头。 王绍玉见她模样,呵呵一笑: “小丫头片子,你懂个屁?!” 说罢,他又向看门的女书童嘱咐几声,方转身朝梁宜贞道: “进去吧,谢夫子正闲着。不过…” 他凑上前,压低声音: “别说我带你进来的啊。” 否则谢夫子又该怀疑他截胡抢学生。虽然…也是事实… 梁宜贞拍拍他的肩,眯了眯眼,给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学生懂的。” 王绍玉撇嘴,狐疑看她两眼,这才拂袖去了。 女书童笑笑,遂迎上来: “梁小姐请吧。” 梁宜贞施礼谢过,遂带着穗穗与逢春跟上。 穗穗回头看一眼王绍玉的背影,焦急凑上梁宜贞耳边: “小姐小姐,王夫子那老匹夫把画抢走了,咱们送什么给谢夫子啊?” 梁宜贞负手行路,笑道: “就送画啊。” 穗穗不解: “哪还有画?” “我说有就有。”梁宜贞胸有成竹,“治王夫子还不容易?” 一时,女书童进屋通报,再出来时,只请了梁宜贞入内,穗穗与逢春方在院中等候。 逢春只笔挺着身子,一动不动站在屋外玉兰树下。穗穗却坐不住,强拉了院中的书童侍女踢毽子。 屋中不时传来说笑声,书童侍女们皆有些生奇。这座院子,若非王夫子来,几乎都闻不见声。 这位梁 分段阅读_第 375 章 小姐果真有一套,难怪谢夫子要亲自收徒。 ………… 屋外的人满心好奇,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谢夫子的屋子素简得很,随处可见的大书架上,分类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这哪是书房,整个一个小型藏书阁。 谢夫子吃一盏茶,笑道: “王绍玉他真好意思啊?这把岁数抢小姑娘的东西!” 梁宜贞噔噔点头: “那可是宜贞要献给谢夫子的。王夫子不仅抢,还用告我翻墙来威胁!”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 谢夫子抚了抚白发,轻笑: “翻墙怎么了?为师还要夸你呢!” 梁宜贞正斟茶,蓦地一顿,一双大眼看向谢夫子。 谢夫子接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翻得比我好多了。” 梁宜贞眼睛一亮,凑上一张好奇的脸: “谢夫子也翻墙呢?” 谢夫子点头: “不瞒宜贞你,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翻过太学的墙呢!” 她压低声音,嗤笑: “还是王夫子托着我翻的。可惜,我不像你会功夫,不仅没翻过,还摔了个四脚着地!” 梁宜贞忍不住噗嗤,兴趣更大: “当年南朝并无女学,谢夫子为了学问也真是拼啊。” 谢夫子憋笑,皱纹满布的手摆了摆,只道: “什么为了学问啊!那是为看你师爹,他当年在太学念书,学问是顶尖的好。” 陈酿陈夫子啊… 提起他,年过六旬的谢夫子竟见出少女神色。 梁宜贞微惊,一时眼中变得温柔而羡慕,只托腮道: “谢夫子,想不到你是个xing情中人。宜贞越发崇敬佩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侍女捧了画匣子来: “谢夫子,画讨回来了。” 梁宜贞看去,可不就是被王夫子抢走的画匣子么?一时噗嗤。 谢夫子示意侍女放下,又问: “他可有话说?” 侍女憋笑,道: “王夫子说,不过是帮您保管一时,想着宜贞小姐走后就来还。不想谢夫子误会了。” 谢夫子轻哼: “说到底,还不就是想截胡抢学生么?你同他讲,想都别想!” 侍女掩面: “这话我可不敢说。王夫子是怕您,又不是怕我们。” “油嘴!” 谢夫子摇头笑笑,遂挥手打发她下去。 又转向梁宜贞: “咱们赏画。” 梁宜贞点头,起身收拾了茶具,这才将画徐徐铺开。 一座栩栩如生的汴京城渐渐浮现眼前。游春的车马、街市往来的人群、勾栏瓦舍的南戏、儿童围绕的傀儡戏… 似乎隔着画卷,都能闻见声音。 谢夫子一时怔住,呆愣许久不能言语。 这是她的家乡啊。那个曾经繁华,受过战火,如今落入金人之手,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谢夫子伸出颤抖的指尖。拂过汴河渡口。 她曾在那里盼陈酿归来,曾在那里送王绍玉下黄州。还有张家的点心铺子,有她最爱吃的藕粉桂花糕。 “孩子,有心了。”谢夫子轻叹,一时哽咽,“此画可是出自你之手?” 梁宜贞扶住她,摇了摇头,遂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通。 谢夫子拉她坐下,抚了抚女孩子的发髻: “你有个好兄长啊。” 她又叹一声: “曾经我也有个极要好的五哥,只可惜…” 谢夫子不再说,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慈爱的微笑: “往事休矣,不说这些了。” 一时,她目光又落向《东京梦华图》。 卷轴横展到底,蓦地一怔: “这个落款,似乎不是你说的苏家孩子啊?” 梁宜贞微怔,探头过去。 落款洒脱恣意,颇有魏晋遗风,断然不是苏敬亭的字迹。而且那两字,分明是“梦梅”。 梦梅…梦梅…是谁啊… 忽而脑中一闪。 昨日入城时,那个姿态翩翩的柳春卿似乎提过,他因梦见梅树下的心上人而改名。又见字迹颇如其人,不会是他吧? 柳春卿,柳梦梅,他不会真是《牡丹亭》中那个人吧?! 梁宜贞倒吸 分段阅读_第 376 章 口气,遂道: “谢夫子,我猜…是柳家春卿少爷的。” “柳春卿?”谢夫子又看向画,“的确像他的笔风。” 梁宜贞一惊: “谢夫子竟认得他?” 谢夫子轻笑: “怎会不认得?鉴鸿司的学生们不少追着他跑,成日高喊‘春卿少爷’,为师头都大了!” 梁宜贞憋笑: “他这么厉害啊。” 谢夫子扶额摇头: “可不是?嗯…这样同你说,京城的柳春卿,便似你们川宁的鄢凌波。” 这样一说,梁宜贞瞬间了然。 不过京城的女孩子更多,看上去的气势也就更大。 她偏头一笑: “可我还是觉得凌波哥好。” 谢夫子摇头笑笑,手掌拂过画作,道: “这东西是苏府来的,作者却是柳家孩子。” 她轻点梁宜贞的鼻尖: “只怕,你那世孙大哥办事不牢靠啊。” 梁宜贞吐舌: “谢夫子,我大哥是很好的。大抵是他太心急,抢了就走,自己也不曾细看。” “抢?”谢夫子眼睛挣了挣。 梁宜贞一瞬捂住嘴,尴尬笑笑。 大哥坑敬亭兄也不是第一次了,梁宜贞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全过程。 谢夫子指着画作,道: “这幅画极为精致,运笔、着墨,可见是花了大功夫,又哪里舍得送人?只怕是苏家孩子借来赏玩,你大哥不知,胡乱抢了来。” 梁宜贞抿唇,事情八九不离十,只道: “大哥也是关心则乱。” “就没见过这等宠溺的兄长。”谢夫子笑嗔,“只怕柳家孩子着急,你还是拿回去吧。” 梁宜贞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发髻: “害谢夫子白高兴一场。” 谢夫子摆手: “看一看已是欣慰。为师又不是王绍玉,还生抢孩子的东西不成?” 梁宜贞掩面噗嗤。 谢夫子损起王夫子来,还真是习以为常,一气呵成啊! 谢夫子又道: “只是,这幅画我着实喜欢。不如题词一首,也算感谢柳家孩子了。” 梁宜贞眼睛一亮,连忙帮忙研墨。 谢夫子的可不是随便提笔之人,她一个字千金难求。这一笔落下去…柳春卿可算赚大发了,就等着名声大噪吧! 只见谢夫子题了一阙《满庭芳》: 王谢名姝,吴门才子,俱当春土秋坟。 几多楼宇,不复旧王孙。 料是丛生野草,也还得,如故新春。 却当少,艳妆婢子,摇倒落花痕。 。 当年残梦里,梅生槛外,杏倚朱门。 竹风下,有人把酒盈樽。 往事不堪回首,零落尽,萧瑟黄昏。 伤心事,从今莫寄,灯下断肠人。 。 这阙词啊… 梁宜贞记得,这是谢夫子在被俘金国的十年间所作。满满都是对汴京的回忆,也是梁宜贞最喜爱的一阙。 想不到,今日竟能亲眼目睹谢夫子题词。一时心头激动,老天果真待她不薄啊。 ………… 那厢,王绍玉正为梁宜贞告密之事气得牙yǎngyǎng,只负手在花园来回疾步。 “jiān猾女子,jiān猾女子啊!”他甩袖子。 此处是梁宜贞出鉴鸿司的必经之路,定要堵住她好生质问一番,立一立夫子的威信。 否则,待她来了鉴鸿司,她与谢夫子师徒二人联起手来整他,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忽而,只见假山后又人影鬼鬼祟祟。 王夫子凝眉,一个箭步上前: “是谁?” 山后人一惊,连着出来一串女孩子。 一个个双手紧背身后,面色尴尬又紧张: “王…王夫子。” 王绍玉捻须,狐疑打量: “你们在干什么?要害人?” 其中一个吓得一慌,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们没想真害,不过是想和小师妹开个玩笑。” 摆手间,袖中鱼线也掉了,墨丸也掉了,满地都是。其余女孩子皆扶额,暗骂一声蠢货。一时冷汗直冒,等着受罚。 “她啊…”王绍玉捻须沉吟,忽而,双眼一瞪,“该!” 啊? 女孩子们张大嘴,以为 分段阅读_第 377 章 自己听错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班门弄斧(为天使大佬加更)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待问,只见王夫子已拾起鱼线和墨丸。 他端详一阵,道: “你们也太客气了!” 女孩子们一怔,面色紧绷,咽了咽喉头。 心道梁宜贞真是厉害,不过才进鉴鸿司,把王夫子也得罪了。一般人还真没这速度! 王绍玉遂朝女孩子们招手,指点起来: “鱼线牵那边,墨丸放隐蔽些。还有那个谁…弄盆水来。” 女孩子们被他支使得一愣一愣,皆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该罚她们么?怎么像是王夫子带头整人? “王夫子,”有人带着莫名的心慌,“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二三人亦围过来附和: “是啊王夫子,毕竟人家新来的,您堂堂一夫子…不大合适啊…” 王绍玉哪管她们,鼻息一哼,白须颤动: “女学生们,事情是你们挑起来的,现在你们反倒来劝老夫?这是什么道理?” 带头的女孩子蹙眉: “王夫子,我们犯错最多罚抄书,大不了请父母,谁还没请过啊?可王夫子不同啊,若是被谢夫子知道您带头闹事,您不怕么?” 王绍玉心中咯噔。 他眼神闪躲,挥了挥衣袖,又撇嘴: “我何时怕过她?!” 一时挥舞双臂,驱赶着女孩子们做事。 ………… 梁宜贞自辞了谢夫子,便抱着画匣子,一边闲逛一边往回走。 夹道疏竹几竿,映衬粉墙黑瓦,颇得意境。行在回廊上,透过雕花窗棂移步易景,远处石榴花正开得艳红。 更有二三女子结伴研习学问,凉亭之下烹茶赏花,每一处都是极美的景致。 “有同窗陪伴念书,真是极难得之事啊。” 梁宜贞忽生感慨。从前,她都是跟着父亲一面下墓一面念书。读的书虽不少,到底缺了名师点拨,颇为可惜。 好在,上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光yin匆匆,是不可再荒废了。 一时心中提起一股劲,梁宜贞深吸一口气,一手挽穗穗一手挽逢春,只道: “咱们回去好生打点,我这回要正正经经上学了!” 穗穗噔噔点头,直嚷嚷着要跟她一起学。逢春只板着脸嗯了一声。 下了回廊,眼前便是花园。 王绍玉带着女孩子们躲在假山后,见梁宜贞渐行渐近,已开始偷笑。 这个小丫头,敢在谢夫子面前告状,且吃些教训吧! 梁宜贞哪知他们的算计?她只如常行走,一面摇头晃脑,幻想着此后入学的神仙日子。 “小姐!” 穗穗忽一顿,一把拽住梁宜贞: “有危险!” 她谨慎盯着前方,丝毫不放松。 梁宜贞与逢春瞬间止步,四下扫一圈。 蓦地一惊。 方才幻想太入神,竟连这般粗浅的机关亦不曾察觉。 梁宜贞探了探头,只见假山后隐现衣摆。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好哇! 玩机关术玩到她头上来了?! 逢春凑上头: “小姐,我去把人揪出来。” “不急。”梁宜贞抬手,渐渐勾起唇,“很久没人敢跟我玩机关术了…那就玩玩咯。” “穗穗。”她勾手指,穗穗立刻凑上。 只见梁宜贞耳边说了几句,穗穗眼睛猛一亮,兴奋地噔噔点头,伸手就拿了梁宜贞挎包中的小火石。 逢春凝眉: “小姐,世孙说过,不要惹事。” “我没有啊。”梁宜贞朝她咧嘴一笑,“是有人要挑战我,当然要应战咯。逢春,你去帮穗穗。” 逢春鼻息轻叹: “小姐,世孙与凌波少爷让我跟着你,不是容你胡闹的。” 梁宜贞白她一眼,直推她走: “我有分寸,保证不出事。切磋机关术嘛,点到即止。” 逢春无奈,眉头深锁只得去了。 一时追上穗穗,只见她正蹲在假山后点火。 逢春大惊,一把扣住她手腕,压低声音: “你干什么?” 穗穗转头看她,眨巴着一双圆眼: “放火啊。” 分段阅读_第 378 章 她举起火石: “看不出来?” 说罢,又朝不远处的另一座假山努嘴。 只见几个鲜衣明艳的女孩子挤在一处,肩挨着肩,朝外探头。 逢春眸子凝了凝: “是她们要整小姐?” 穗穗点头,又指对面的假山: “还有那老匹夫。” 逢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王夫子蹲在假山后,一脸紧张盯着梁宜贞。 逢春扶额。 这鉴鸿司里都是些什么人啊?! 哪里像个治学之所? 她遂道: “我揪他们出来给小姐道歉就是。放火,不大好。” 穗穗伸出食指左右摇摆: “逢春你真笨。我不是放火,是放烟。” “什么意思?”逢春狐疑看她。 穗穗狡黠一笑,捧起手中的小型发shè器,对准女孩子们点燃引线。 引线呲呲燃烧,火星子零星几个。忽听砰地一声,弹丸发shè,逢春一口气猛提到嗓子眼。 不仅放火,还指着人烧啊! 谁知弹丸落地,并未见燃火,反是浓烟滚滚,远看着都呛人。 逢春方吐一口气,原是烟雾弹啊。 假山后的女孩子们正聚精会神盯着梁宜贞。 直到有人皱了皱鼻头: “你们闻见什么味儿没啊?” 众人闻声,纷纷皱了皱鼻尖,同时渐渐回眸… “啊!着火啦!” 一声大叫,女孩子们纷纷掩者口鼻窜出,一面挥舞衣袖与团扇。 浓烟滚滚中,衣袂飘飘,扇儿扑腾。众人四周乱窜,早分不清东南西北。 忽听噌的一声, 不知谁碰到鱼线,一时墨丸齐发,假山两边排排水qiāng发出水弹。 噼噼啪啪,qiāng林弹雨,全打在女孩子们身上。 一身身光洁衣裙,黑一团湿一团,打湿的鬓发凌乱贴在脸上,整个人都在滴水。再没比这更狼狈的了。 女孩子们呆站一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越发铁青,越发慌张。 见机关都发尽了,梁宜贞这才慢悠悠走进。 她抱臂打量女孩子们,憋着笑: “师姐们,这是哪一出啊?有大理来的师姐,过泼水节迎接宜贞么?” 女孩子们面色尴尬,紧咬着牙不知言语。 梁宜贞余光看一眼王夫子躲藏的假山,道: “王夫子鼓动你们之时,没告诉你们,我极擅机关术么?在川宁之时,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女孩子们一惊,举起湿透的团扇掩面: “莫不是,王夫子故意耍我们?” 一时群情激奋,指着假山高唤: “王夫子出来!给个解释啊!” 王绍玉懊恼,眼见大事不好就要开溜。 谁知刚起身,逢春已拦在身前: “夫子哪里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与人为善(为天使大佬加更) 王绍玉一梗,挠了挠头,只呵笑着出来。 “大家都在啊。”他嘿嘿笑道,“相亲相爱,好好用功啊。” 说罢就要转身。 “王夫子等等!”梁宜贞忽拦住,“师姐们这样整我,你即在此,是不是该做个见证啊?” 王绍玉扶额。 他就是主谋,还见证个锤子啊! 他只吹胡子: “你不也整回来了吗?息事宁人不好吗?” “不好!”梁宜贞接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谢夫子若知晓,你猜她会说甚啊?” 提起谢夫子,不光王绍玉慌,女孩子们也慌了。 虽说不怕请家长,但那是整人成功后该付出的代价。 哪像此时?人没整到,自己还落个狼狈,也太窝囊了!捅到家里还不知要被姊妹们如何嘲笑呢! 梁宜贞余光扫一圈,轻笑,道: “从来法不责众,也不知你们谁是主谋?” 一女孩子眼睛一亮,再忍不得,忙上前道: “都是王夫子挑唆的,否则我们哪敢?” “就是就是,”有人会意附和,“我们还劝王夫子,他偏不听呢!” 一时间,女孩子们纷纷点头。王绍玉面色铁青,只觉无数个铁锅朝自己砸来。 梁宜贞憋笑,负手行向王绍玉: “王夫子,主谋哦 分段阅读_第 379 章 ” 她顿步在他面前,仰面一笑: “做学问,我不行;机关术,您不行。” 王绍玉面色一紧,胡须都绷直了: “你…你别以为谢夫子宠着你,就能骑我头上啊!要告就去告,我又不怕她!” “我不告啊。”梁宜贞偏头,“我就是要帮王夫子瞒着,让你愧疚,让你觉得你欠我的。” 王绍玉一个梗,呸了声: “jiān猾小儿!” 梁宜贞噗嗤,忙做禁声手势: “话不能乱说,这可是谢夫子教我的。她说了,对付您就用这招,比搬出她来还好使!” 谢夫子教的啊… 王绍玉拧眉,摸了摸脑门: “教的好。” 说罢衣袖一拂,落荒而逃。 湿漉漉的女孩子们还没回过神,只见王夫子已走远。 有人小声嘀咕: “这就算完了?” “她…不告状啊?” “我们小姐才不打小报告呢!”穗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蹦蹦跳跳跑到梁宜贞身旁。 女孩子们相互凝眉,又试探道: “你真不告啊。” 梁宜贞轻笑摇头: “不告啊。我都给你们吃过教训了,为何还要告?那是小孩子干的事,咱们都多大了,自然私下解决就好。” 说罢,她上前行个万福: “川宁梁宜贞,幸会。” 女孩子们一愣,鬼使神差地也纷纷上前打招呼,自报家门。 “京城于娇娇。” “洛阳张巧巧。” “长安刘珠珠。” …… 一圈过后,众人又开始与梁宜贞扯闲话。 “从前听我川宁的堂妹说,你跋扈得很。如今看来,倒是讹传了。” “还以为你身为谢夫子亲收的弟子,高傲得很,这才想给你个下马威。” “却是我们多心了。” “不想你心肠这般好,也不告我们。” 又有人见了梁宜贞怀中的画匣子,一时好奇: “才见你抱着进谢夫子院里的,怎又抱回来了?” 梁宜贞看一眼画匣子,笑道: “说来话长。这是我借的,谢夫子题了字,我还要还人家呢。” “谢夫子题字啊!”众人蓦地一惊,“谁的画?” 梁宜贞拍拍匣子: “柳春卿。” 女孩子们眼睛噌地一亮,梁宜贞忽觉自己置身烈日之下。 “柳…柳春卿的?” “春卿少爷…你没骗人吧?” “你这会子是去找他还画?” 女孩子们的问题从四面八方砸来,梁宜贞应接不暇,只愣愣点头。 “稍等,我换身衣裙陪你去!” 女孩子们齐声道,一转眼已溜不见了。不时还有人遣了丫头折返嘱咐,说怕她初来京城不认路,让她务必等一等。 穗穗看着女孩子们的背影,鼓胀腮帮: “小姐怎么不告她们?还答应带她们玩!” 梁宜贞笑笑: “我白卷入学,鉴鸿司必多有不服。告她们又能如何?一个个养得比花还娇,家里就真舍得罚了?不过是徒添她们的怨气。 说来也是小事,我也没怎么着。她们不过是小孩子斗气,就像从前大姐与小弟一般。所谓斤斤计较,不如与人为善。” 穗穗挠挠头,心中还是委屈。欺负小姐就该罚嘛! 梁宜贞揉揉她的双丫髻: “我在学着做一个活人啊。” 尸身与墓xué只有白纸黑字,是非曲直;而活人,有人情冷暖。 穗穗耸耸肩,虽不懂,但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时也颇为释然。 不多时,更衣完毕的女孩子们趋步而来。梁宜贞猛一惊,霎时站不稳,幸而穗穗与逢春扶着。 “今日过节么?” 她看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似乎穿上了最美的衣裙,配上了最华丽的首饰。 逢春老实,掐指道: “小姐,今日无节。” 梁宜贞猛呛两声。 “逢春真笨。”穗穗晃着脑袋笑笑,“她们是盛装迎接小姐呢!” 梁宜贞一梗,呛得更厉害。 女孩子们见状,五六人一窝蜂涌上来: “小师妹你不舒服啊?我来替你拿画匣子啊。” “我来我来!” 分段阅读_第 380 章 “我先来的!” …… “停!” 梁宜贞大喝一声,气喘吁吁退后一步,画匣子一把塞到逢春怀里。 嘱咐道: “你护好了。” 逢春板着一张脸,微微颔首。 女孩子们讪讪,纷纷白了逢春一眼。逢春哪里在意?依旧一张冷脸,不悲不喜,不笑不怒。 女孩子们切了声,拥着梁宜贞朝外走。一会子嘘寒问暖,一会子又说要带她去吃好的。 梁宜贞心头呵呵。 同在川宁一样,她这辈子笼络女孩子,全靠男人了。 日后不挖墓了,是不是还能开个倌人馆谋生?一时思绪飘远,也不知想些什么。 ………… 竹风细细,清气徐来,三五位女学生结伴跑上高亭。 “素问,还弹琵琶呢!梁宜贞都去拜访谢夫子了,你怎么不着急?她一个jiāo白卷的,配么?你才是谢夫子的高徒啊!” 姜素问含笑抹着琵琶弦: “她亦是谢夫子的弟子,自然该去拜访。” 身后的丫头茯苓轻笑: “拜访有甚用?那礼物还不是原封不动抱出来了!” 女孩子白了茯苓一眼: “没见识的丫头。那是谢夫子题字回赠的!” 姜素问手一顿,音符骤停。 女孩子眼波流转,接道: “我听于娇娇说,那幅画还是出自春卿少爷之手。” 姜素问一时沉吟。 想她昨日才入京,就得到柳春卿的赠画、谢夫子的题字…风头如此,真是好厉害啊。 她暗自吸口气,继续弹琵琶: “咱们的小师妹志气高,想着名扬京城啊。” 第二百三十章 珍品 “她有什么名?不过是些纨绔名声!”女孩子翻个白眼,“哪似你姜大才女,都是美名与才名!” 姜素问放下琵琶,掩面道: “什么才名!也就是我身子不好,才不得不闷在屋中钻研学问。念念,你若肯多花些功夫,早也如此了。” 唤作念念的女孩子忙摆手: “我这榆木脑袋,哪能同你比?” 她叹口气,坐下道: “我也不是要争个什么,就是为你不平。 就说今日,过路的功夫,她就让本要整她的女孩子全捧着她! 你再想想,自打谢夫子收她的消息传来,女孩子们全在传她的消息。只怕愈演愈烈,谁还想得起你?” 姜素问含笑摇头,接过茯苓递来的团扇,轻摇两下: “倒也清静,正好做学问。” “你倒大度!”念念直摇头,“只怕到时,学问也做不好咯!你也听见了,谢夫子是怎样待她好。在川宁时就赠了一幅字,今日又来!你是正正经经考进来的,还一幅没得过呢!” 姜素问不语,一瞬垮下脸。她只拿团扇掩面,兀自吃口茶。 念念见此,蓦地心一紧,赔笑道: “素问啊,我没有奚落你的意思。就是…就是为你不平。” 姜素问默半晌,团扇拿下,挂了个温和的笑,手掌盖上念念的手: “咱们是同窗,哪就这般计较了?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啊。一切,文章学问上见高低便是。” 念念手背一颤,勉强笑笑: “自然了,我也是关心则乱。” 姜素问拍拍她的手背: “我才见小师妹抱着画去了,众人簇拥,亲亲爱爱的,多好啊。 想来那画有谢夫子题字,众人也必会好生护着。等她入学,我也想借来一观呢。” 念念一怔,缓缓抬眼看向姜素问。 谢夫子的题字是珍贵之物,护是会好生护着,若是护不住…便是对谢夫子的不敬啊。还会得罪柳春卿。 到时候,谢夫子还会疼爱她么? 思及此处,念念勾起唇角: “素问,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说罢,裙摆一转,起身告辞。 姜素问看她下了半截楼梯,遂扶着心口追两步,轻唤: “你可别惹事啊。” 念念脚步极快,噔噔下楼,早听不见姜素问的声音。 茯苓扶着姜素问,掩面噗嗤: “周小姐还真是好哄。” 姜素问望着周念渐远的背影,低头嗤笑: “什么 分段阅读_第 381 章 小姐?不过是姜家的一条狗,连你也不敢得罪。” “是。”茯苓行个万福,“还是条会咬人的狗。” 姜素问团扇掩面,主仆二人笑在一处。 ………… 京城街市上,女孩子们簇拥着梁宜贞前行。见她偏疼穗穗,又给穗穗买了好些零食玩具。穗穗捧了满怀,笑得十分满足。 “小姐,”她笑向梁宜贞,“同窗真好,穗穗也想有同窗呢。” 梁宜贞揪揪她的双丫髻: “等穗穗大了,送你去学堂念书,可好?” 穗穗噔噔点头,只当入学堂就意味着零食与玩具,一时颇是兴奋。 “宜贞啊,”鉴鸿司的于娇娇挽着她,“春卿少爷真在东景楼?那地方人多眼杂的,我记得春卿少爷不爱去啊?” 梁宜贞轻点下巴: “我记得,他们昨日是这样说的。” “他们?” 梁宜贞点头: “我大哥啊,还有敬亭兄。说是今日给大哥接风洗尘,国子监的同窗多些,还嘱咐大哥别忘了。” 于娇娇霎时怔住,只觉呼吸急促: “你…大哥…还有,敬亭少爷…” 女孩子们闻声围更紧。 “小师妹啊,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去他的春卿少爷,我最喜欢世孙了!” “小师妹,日后要多带着我们啊。” “这回算是跟对人了。” …… 梁宜贞凝眉看她们,敷衍笑笑。这群人至于么?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甚好看的?要她说,还是凌波哥最好看。 “到了到了!” 女孩子们顿在东景楼门外,兴奋拉扯梁宜贞。 梁宜贞摆摆手示意她们安静,道: “想来他们正聚着,也不好去打扰。咱们包个厢房,先赏画吃茶。 我让小二去说明原委,他们三个都牵扯在这幅画中,必然一起来见我。到时你们看个够呗。” 女孩子们霎时心血来潮,掏出手镜整理发髻妆容。 梁宜贞摇摇头: “逢春,画给我吧。” 逢春颔首。 正此时,街角二位高大汉子贼眉鼠眼的,看准时机蓦地窜出。他们一把撞开主仆二人,抢了画匣子就跑。 梁宜贞踉跄不稳,带倒一众女孩子。逢春忙扶住。 “别扶了,快抓贼!”梁宜贞急道。 女孩子们歪歪倒倒,哇哇尖叫,却吓得不敢动弹。 见那贼人越走越远,梁宜贞忙拨开众人就要追,逢春已行在前头。 忽而, 主仆二人皆顿住,面色一瞬绷紧。 只见抱画的贼人已开了匣子,正在卖葱油饼的摊儿前。一人匕首对着摊主,一人举着画就要往油锅里放。 “站住!”那贼人高喊,“再过来老子毁了这画!” 梁宜贞瞬间僵住,赶上来的女孩子们亦瞪大眼,捂住张大的嘴。 “小姐。”逢春回头,要请示下。 梁宜贞摆手让她退下,自己近前两步,穗穗死命也拉不住。 “小师妹别去!” “那人有刀啊!” “谢夫子不会怪你的。” ……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思及方才种种,这二人显然是冲着画来的。 她遂道: “你们开个价,只要我给得起。我要赎这画。” 贼人一怔,面面相觑。 只听说过赎人质的,今儿还来个赎“画质”的。真是京城之大,无奇不有。 难怪雇主给了他们高价,看来这画比人值钱啊。 他们遂道: “小娘子,对不住了,哥们儿今儿就想油zhà这幅画!” 画下油锅翻滚,每个人都揪紧了心。 贼人笑两声,蓦地手一松。众人霎时屏住呼吸,心脏提到嗓子眼。 眼见《东京梦华图》就要挨着滚油,忽见一只黑靴伸来,足尖尖一挑,卷轴滚滚飞起。 来人一身十样锦袍子,一把接过卷轴,翻个跟斗,稳稳当当立在贼人面前。 他食指夹过发带,朝脑后潇洒一抛。 “光天化日行凶抢劫!还欺负我鉴鸿司的人,活腻了吧?” 说罢抡起卷轴,一对二,朝两个贼人拳打脚踢。 梁宜贞见他把《东京梦华图》当棒槌使,心 分段阅读_第 382 章 都碎成渣了。偏他打人行云流水,嘴里絮絮叨叨,半句话也chā不进去。 鉴鸿司的女孩子们拥在一处,畏畏缩缩望向那头。 “是程…程爷?” 第二百三十一章 程爷来也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程爷抽查腰间五彩嵌宝鞭,三下五除二就将两个贼人捆绑一处。还不忘补上一脚。 两个贼人翻滚几圈,大喊饶命。 围观的民众霎时欢呼,纷纷鼓掌,颇是响亮。 程爷扬起个得意的笑,一脚踏上两个贼人的背: “说!还敢不敢了?” “不敢不敢!”贼人鼻青脸肿低着头,“小爷饶命啊,小爷饶命!” “饶命?”程爷鼻息一哼,拿着《东京梦华图》的卷轴狠抽几下,“去跟府衙喊饶命吧!” 梁宜贞的目光随着《东京梦华图》起起伏伏,心跳一瞬提起一瞬落下,吓得话都说不出。 同行的女孩子们回过神,纷纷拥上去,一人补了一脚: “还好程爷你在,吓死我们了!” 程爷踹开贼人,挽着女孩子们: “平日让你们跟我一起习武,还说什么粗鲁?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平白被欺负!” 梁宜贞一惊。 这…手怎么还挽上了… 程爷正左拥右抱,目光落向她,嗤笑道: “新来的,吓傻了?” 他大摇大摆行过来,一掌拍向梁宜贞的肩: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们!” 梁宜贞肩头一沉,慌乱避开。 于娇娇挽着程爷轻笑: “小师妹你别怕,程爷是女孩子。” 此话既出,其余女孩子们也哈哈笑起来。 程爷面色一滞: “不是男儿胜似男儿。” 她指一圈围观之人: “你们看看那些的大男人,畏畏缩缩,哪个像我这样保护你们?” 女孩子们附和: “是是是,程爷最英勇了。” 程爷轩眉一笑,上前一步,向梁宜贞抱拳道: “京城骠骑将军府程机杼,见过小姐。” 程机杼! 梁宜贞猛呛两声,那个上下三代都战功赫赫的大楚女将! 她深吸一口气,打量半晌。 只见她面色有几分黝黑,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眉宇间更是英气bi人,种种做派与男儿无异。的确是史书记载的模样。 梁宜贞忙行个万福: “川宁晋阳侯府梁宜贞,幸会。” 是真的“幸会”,史书中的人啊。 程机杼眼睛一亮: “你就是梁宜贞啊。” “程爷认得我?” 程机杼摆手: “只是听她们在鉴鸿司多有提及,女孩子家絮絮叨叨,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梁宜贞眼波流转,看女孩子们一圈: “她们说我什么?” “无非就是…”程爷刚要开口,女孩子们一把捂住她的嘴。 又嘿嘿笑向梁宜贞: “你的事迹顶传奇的,自然是好奇,说什么的都有,也没什么坏心的。” 说罢便朝程机杼使眼色: “是不是啊,程爷?” 程机杼凝眉,只好噔噔点头。 梁宜贞噗嗤,心头暗道活人真有意思。 “程爷,”她探头道,“我的画…” 方才接连受惊吓,画倒不知何处去了。 “那棒槌啊。”程机杼伸长脖子四顾,目光一顿,“喏。” 她努嘴,方向正是… 猪,肉,摊! 梁宜贞睁大眼,表情瞬间凝住。只见《东京梦华图》躺在一排油腻腻的生猪肉上,油渍已浸了画边。 正发愣,忽听高楼一声大喝: “梁宜贞,又闹锤子?!” 梁宜贞心头咯噔。这声音… 她渐渐回过头去,只见少年们自窗口排排探出身子,一个挤着一个。 梁南渚窜在最前面,黑着一张脸,身旁紧挨着苏敬亭与柳春卿。 原是他们闻见楼下动静,探出头时,只见鉴鸿司的女孩子们围在一处,旁边两个贼人颇是狼狈。 女孩子们顺着声音看去,纷纷整理仪容,一时颇为紧张,做出娇羞矜持状。 梁宜贞眼珠子溜转,趁机退到女孩子们身后,就要去拿《东京梦华图》。 分段阅读_第 383 章 谁知程爷一把叩住她手腕: “你怎么不上前?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喜欢追着那几个小子跑?” 梁宜贞一梗。 朝夕相处有什么好抢着看的? 眼见少年们衣袍翩翩正纷纷下来,她跺着脚,越发急着拿画。 “程爷,”梁宜贞手腕挣扎,面色焦急,“我的画。” “倒忘了。”程机杼回神,一把抡起画。 谁知手一滑,卷轴蓦地散开滚滚落地,咕噜咕噜铺了老长。 少年们下来时,恰见了这一幕。 《东京梦华图》徐徐展开在眼前,笔法洒脱,画技超群。 只是… 蒙了灰,沾了油。 众人霎时怔住。 柳春卿拨开人群,踉跄两步,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只缓缓回头: “苏。敬。亭。” ………… 东景楼的包厢中,女孩子们闲适吃茶,团扇轻摇。 唯有程机杼,握紧鞭子来回踱步: “不就一幅破画么?他们要拉着小师妹审多久啊?” “程爷,快别怜香惜玉了。”于娇娇白她一眼,“那是春卿少爷的画,千金难求。” “最要紧的是,有谢夫子的题字。”刘珠珠附和。 “毁于一旦,小师妹怎生jiāo代?”张巧巧嗑一粒瓜子。 程机杼挠挠头: “说来却是我毁的。” 她沉下一口气,鞭子一扬: “我去救她!” “诶诶诶!”女孩子们忙群起而拦之。 一时衣袂飘飘,裙摆飞动。 “莽撞货!”于娇娇团扇拍一把程机杼,“人家兄长在那处呢,用得着你护?” 程机杼呸了声: “男人不可信,也不可靠!” 刘珠珠拉她坐下,撇嘴道: “偏你瞎cāo心,小师妹指不定多激动呢!与春卿少爷同屋说话,旁人羡慕不来的!” 程机杼拧眉: “哪有人羡慕这个?我就比那些男孩子强,你们与我说话,岂不是更有面子?” 女孩子们呵呵两声,摇着团扇散开,嗑瓜子闲话。 ………… 而隔壁厢房的情景,与女孩子们想象的相去甚远。 梁宜贞只托腮坐在角落,看三个男孩子争执许久,不时打一个呵欠。 “苏敬亭,过分了啊。”柳春卿捧着《东京梦华图》差些哭出来,“我好好借你赏玩,现在画就只剩尸体!老苏你是多喜欢尸体?画都不放过!” “老子都来不及嘱咐,阿渚硬抢的!”苏敬亭衣袖一挥。 梁南渚呵笑一声: “你不说清楚!早知是春卿的画,老子打死也不要。” 他睨一眼梁宜贞,又垂眸看画: “画的什么破玩意儿?” 梁宜贞试探看向三人,怯怯举手: “那个…好像是我把画毁了…你们应该审问我吧?” 三人一怔,目光齐齐转向她。 梁宜贞脖颈忽后缩,咽了咽喉头,似乎后悔chā嘴。 第二百三十二章 似我这等眼瞎 梁南渚三两步行到她身边,垂眸凝她: “你还好意思说!” 梁宜贞委屈撇撇嘴,轻推开他,向前两步: “春卿少爷,这件事都是误会。大哥也是为了我才去找敬亭兄求画,谁知yin差阳错拿了你的画。” 她咬咬唇: “适才谢夫子说画的好,遂题了一阕词,还叫我还你。不想意外频出,便…弄脏了。真是抱歉。” 柳春卿一愣,捧着画卷趋步至她跟前: “等等,是你要借的?” 梁宜贞愣愣点头,又朝梁南渚与苏敬亭看一眼。合着三人争辩许久,竟没把自己供出来! 她遂抱歉道: “春卿少爷,我就是那个祸首。” 柳春卿蓦地呆了半晌,梁宜贞蹙眉望着,愧疚之感越发膨胀。 忽而, 柳春卿哈哈大笑: “早知是宜贞小姐要,我还可惜什么?便是十幅、百幅,你只管拿去。送人也好,兀自赏玩也好,也都不负这些画作了。” 梁宜贞面色一滞,瞬间僵住。 什么情况? 他不生气么?那卷《东京梦华图》一看就是倾注极多心血。才展开时,他还差些哭出来! “春卿少 分段阅读_第 384 章 爷,”她试探道,“这幅画,毁了啊。” 柳春卿扬手一抛,画卷霎时撕成两半: “那就毁了呗。” 梁宜贞看得目瞪口呆,直道心疼。 柳春卿上前一步,对着她倾身,扬了扬嘴角: “能解小姐燃眉之急,还能为小姐挡一挡凶徒,这幅画啊…死得其所。” 梁宜贞一时反应不过来。 梁南渚在她身后抱臂看一阵,心头噌噌发酸,再忍不得,只一把拽回梁宜贞。 “柳春卿,收起你那些做派!”他将梁宜贞护在身后。 柳春卿轩眉耸肩: “阿渚你也不早说。为宜贞小姐效劳,春卿荣幸还来不及,岂会发火?” 梁南渚牵着她退远一步: “没你的事啊。老子早说过,别引逗我们家梁宜贞。” 说罢寒光一扫,拎起梁宜贞就走。 动静太大,引得鉴鸿司、国子监两个包厢的人纷纷出来。这个梁世孙,还真是丝毫不给他家妹妹留面子啊。 程机杼冲锋在前,见状,火气蹭地就冒上来: “这算什么兄长?欺负鉴鸿司没人啊!” 刚要举步追,忽一把折扇拦在胸前。 苏敬亭看向她: “程爷,你就消停些吧。人家兄妹好得很。” “呵!”程机杼白他一眼,“你们国子监,都是些大猪蹄子,尤其柳春卿那个死娘pào。还没我爷们儿呢!” 说着目光朝柳春卿那处瞥一眼。 只见他含笑施礼,女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早将她们的小师妹抛诸脑后。 苏敬亭收扇笑笑。 春卿啊…万花丛中走,片叶不沾身。佩服啊佩服。 ………… “你放我下来!” 梁宜贞被他拎在手里,皱着一张小脸不停挣扎。 街市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嗤笑的、好奇的、非礼勿视的…什么人都有。 “梁南渚,你又抽什么风!”梁宜贞开始拳打脚踢。 梁南渚也不说话,忽而一抡,将她背在背上。 “丢死人了!”梁宜贞扭动叫唤,“放我下去!” “闭嘴。”梁南渚轻斥,“自己脚扭了不知啊?!” 梁宜贞微怔。 默了一晌,她脚踝轻转,刺骨的痛直冲到心尖。一时下意识抱紧他脖颈。 梁南渚脚步一顿,脖颈唰地绯红。 梁宜贞凑上头,恰抵着他耳畔: “大哥怎不走了?” 吐气如兰,少女的气息似嫩柳丝,直朝他耳畔挠。 妈的!祸害! 他深吸一口气,才又缓缓举步,只没好气道: “你这么重,老子歇一歇不行啊?” 重? 不重吧! 想着入夏要换薄衫,梁宜贞还刻意控制着饮食。这个大哥,尽捡她不爱听的说。 梁宜贞遂讪讪道: “大哥嫌弃我,也总有不嫌弃我的人。” 她将下巴搁上他颈窝: “春卿少爷就待我极好。知道是我要借画,瞬间变得爽快。大哥,” 梁宜贞脑袋蹭了蹭,面带浅笑: “你说,春卿少爷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梁南渚一梗,脸色瞬间黑下来: “你以为谁都…” 蓦地咽回。 他鼻息一哼,你以为谁都跟老子一样眼瞎啊! 到底没说出口,只道: “一见钟情?我看你自作多情。” “不是啊,”梁宜贞脑袋更凑前,“春卿少爷很温柔啊,人也随和。” 梁南渚撇嘴。这祸害,怎么夸起别的男人来这么多词?偏落在他身上没一个好词! 他一时气愤,只呸了声: “柳春卿就是只花蝴蝶,这朵花停一晌,那朵花停一晌,待每个女孩子都一样好。蠢货,你以为他待你特别啊?” 梁宜贞搂紧脖颈,侧眼看他: “不是就不是嘛,你急什么?” 梁南渚轻哼,下颌一扬: “怕你是个散脑花!” 小恩小惠就这等惦记,他还救过她的命呢!小白眼狼! 梁宜贞审视一晌,忽勾起唇: “大哥…是怕我被骗,是在担心我?” 梁南渚眼神闪躲: “担心你丢我的脸!” 脸啊… 梁宜贞扬起唇角,手臂 分段阅读_第 385 章 紧抱他脖颈,指尖悄悄爬上他面颊。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拂过,笑道: “脸不是在这么?” 梁南渚面色一滞。女孩子指尖滑腻腻,还有留得半长的指甲,不太硬,晶莹剔透。 霎时只觉脸颊酥麻麻的,他一时呼吸急促,就要喘不过气。 “梁宜贞,”他喘息,“老实点。” “我这不乖乖待在你背上么?如此老实。”她戳戳他的脸。 梁南渚屏息: “手!” 梁宜贞憋笑,眼波流转,忽双手jiāo叉捧住他的脸。 蓦地一抬: “你不是怕丢脸么?帮你把脸护住啊。” 她偏头,朝他眨一下眼。 梁南渚愣住,一腔热血直往脑门涌。人说血气方刚,今日见识到了。 他深呼吸: “梁宜贞,这是大街上…” “我知道啊。”梁宜贞还揉两下,咧嘴笑道,“大街上更不能丢脸嘛。我得捧好了。” 梁南渚双手紧紧攒成拳,沉下一口气,声音低沉嘶哑: “你bi我的。” 说罢一抡,换了个横抱姿势,掉头拐入无人小巷。 梁宜贞一怔: “这不是回去的路啊。” “我知道。” 梁南渚气声道。 至巷子深处,他一脚踏上砖墙,将她放在大腿上坐着。双臂圈住她,以免不稳摔下。 一时贴得很近,梁宜贞心口忽扑扑直跳。 “大…大哥…”她一脸懵,带着几丝紧张,想着本该捧着他的脸,遂道,“你的…脸…” “不要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要脸 梁南渚为眯了眯眼,手指拨开她的额发,轻轻的,毛茸茸的。 女孩子的发丝柔顺绵软,却似紧紧缠住他的指尖,叫人丝毫不敢挪开。 他索xing游移指尖,自额角直深入发髻。 小脑袋暖暖的,一拢蓬松发髻吞噬手掌,似这等温柔乡,哪里肯抽离?只愿泥足深陷,这辈子都不要出来才好。 “梁宜贞…”他喉头低吟,一张俊脸渐渐靠近,鼻尖正有一搭没一搭朝她鼻尖凑。 梁宜贞一瞬心慌,顺手揪紧他的衣襟。 梁南渚胸口一颤,热血更加翻涌。 梁宜贞向后缩了缩,心跳噗噗: “大…大哥…你干嘛啊…” 女孩子的声音似清泉玲玲,清脆又甜美,直流到人心底,激起一层一层浪花。打上来,又抓不住,闹得人心越发生yǎng。 “梁宜贞,我再说一次,”他气声道,忽凑到她耳畔,“我不是你大哥。” 说罢,鼻尖虚划过她粉嫩嫩的面颊。梁南渚深吸一口气,就要侵略。 恰当时,梁宜贞一把捧住他的脸,猛抬起: “你再说一遍!” 她神色认真,紧盯着他不放。 梁南渚蓦地一梗,面颊被她捏得变形嘟起。方才的暧昧难耐,一瞬化为乌有。 他心头窝火,囫囵道: “梁宜贞!你真是…” 真是不解风情!一时憋气堵着又说不出口。 梁宜贞鼓胀腮帮,双手越发夹紧他的脸: “你就是我大哥!我的!” 她狠喘几口气,咬牙切齿: “你说,是不是见了京城美人如云,打算丢下我?我又不时时缠着你,还怕耽误你找嫂子不成?! 就算耽误了,你还能为了别的女孩子不要妹妹?小心我回家告诉祖母和凌波哥,说你欺负我!” 梁南渚一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话听着…不对啊… 这祸害…难道是见了昨日追车的女孩子们,开始…吃醋了? 梁南渚霎时噗嗤,心头似酿了蜜糖,甜腻腻噌噌往外冒。又似星火游移,扑扑窜火苗。 他束紧她腰身,勾唇: “小白眼狼,懂什么叫欺负吗?” 梁宜贞拧眉,恨恨盯着他,义正言辞道: “为了嫂子不要妹妹就是欺负!” 嫂子…妹妹… 梁南渚暗笑,越发凑近: “这是一回事。” 梁宜贞一愣,莫名眨了眨眼。什么一回事? 不及反应,梁南渚已渐渐放下腿,托她坐在他臂弯。一手捧着她后脑勺,将她身子紧紧抵上砖墙。 这姿势很危险 分段阅读_第 386 章 啊。 梁宜贞一惊,生怕摔了,双臂一把攀上他脖颈: “你…明知我惧高,别吓我啊…我不提嫂子了,你别发火…” “没有。”梁南渚噙着一抹邪笑,将她的脸推近些,朝她面上吐气,“只是想欺负你。” 梁宜贞面色一滞,脖颈下意识朝后缩,却被他大掌抵住退无可退。 一时心头发慌,猫抓似的,呼吸越发急促。 他这样子…也不像是欺负啊…一点也不凶,反而…反而… 有些撩人。 暖风一吹,梁南渚的额发扫上来,她心尖一紧,紧咬着牙。 梁宜贞…把持住啊… 从前那么“凶险”不都挺过来了么?不就是靠近些,怕什么?梁宜贞无所畏惧! 一定!一定能把持住! 霎时间,她牙咬得更紧,双唇抿得严丝合缝。粉嫩小脸憋得通红,火烧一般。 梁南渚却蓦地顿住,笑意更深: “哟,脸怎么红了?祸害,忍不住就别忍。” 梁宜贞心更慌,噗噗直跳: “我…我忍什么了?你放我下去!” 忽而腰后一紧,她顺势前倾,额头轻撞上他额头。 只听他气声: “不行啊,你脚伤了。不能放啊。” 这辈子都不想放啊。 男子的气息拂过她的嘴唇,暖融融的青草香气,直叫人迷醉。 梁宜贞屏住呼吸。 自己伤的是脚不是脑子!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事啊。 梁南渚…真是太欺负人了! 等等, 她蓦地一怔。 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欺负? 这厮! 梁宜贞瞬间提起一口气,人都要zhà了。总是戏弄她,有意思吗? 只见她怒目一瞪,双掌一把叩住他后脑勺,狠狠朝前一送。 花瓣似的双唇忽有了力气,偏头就怼上他的唇。 梁南渚猛惊。 来不及反应,只知女孩子的香气侵略般袭来,袭得他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天地旋转,时光流连,人便似到了云端。 他正吮吸着香甜,蓦地吃痛。 只见梁宜贞已然抽离,嘴角挂着淡淡血迹。 嘶… 梁南渚吸一口气,下唇伤口隐隐作痛。 那是…他的血啊…她竟敢咬他?! 一霎反应过来,梁南渚心头五味杂陈,又甜又懊恼。 她的味道极好,异常甜美,便是再来千回万回也不会腻。只是,这祸害一脸侵略,怎么反像是他被吃了豆腐? 梁宜贞下颌微扬,一脸得意: “别想欺负我。” 她双臂攀上他脖颈,小脑袋挑衅一偏: “否则…我欺负死你!” 梁南渚一梗,啼笑皆非: “欺负死啊,那你很厉害哦。” 这女孩子,本就让他心心念念,半刻不曾移出脑海。就算她什么也不做,都是一种撩拨。 何况此时?他心中悸动未平,她又言语眼神皆挑衅,像只小野猫,不安分地朝他心尖亮爪子。 偏偏抓子又不利,挠得人面红耳赤,心火直燃。 他抬手,轻抹过她唇角。血腥气犹在,是她侵略过的证据。 他指尖搓了搓,举在她眼前,微微轩眉。 梁宜贞望着那抹猩红,垂眸闪躲,嘟哝道: “还不是你bi我的。” “呵,”梁南渚笑起来,“看来我要多bi一bi你啊。” 啊? 梁宜贞一愣,反应不过来。bi自己欺负他么?什么毛病? 不及回神,梁南渚又一抡,换作背她的姿势。 回头道: “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欺负。先回去上yào。” 刚要举步,梁宜贞“哇”的一声尖叫。 只见地面滴答…滴答…一滴滴鲜血… 竟是,自他鼻尖! “大哥!”梁宜贞慌乱摸出绣帕擦拭,“你受伤了?” 梁南渚顺势仰起头,面色唰地绯红。 妈的!脸丢大了! 他唇角紧绷,敷衍道: “只是上火。” 梁宜贞无语白他一眼: “有火就要泻啊。” 天气见热,时长吃些清火yào也好啊! 梁南渚心下一紧,血流不止,囫囵道: “有机会有机会。” 梁宜贞摇摇 分段阅读_第 387 章 头,好一阵才止住。雪白绣帕红了大半张。 她看着揪心,忽揉作一团,塞入他衣襟,凝眉道: “替我洗了啊!”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开学啦 梁南渚无奈,只敷衍应下。日后却再未见归还。 又过了几日,兄妹二人再耽搁不得,便打点着入学之事。 梁南渚倒是方便,派腾子去国子监的寝屋整理一番,又有同窗帮衬,不在话下。 可梁宜贞处那免不得多费些心。 书本、笔墨、起居用度…事无巨细,样样cāo心。鄢氏钱庄虽拨了十多位伶俐人来帮忙,但梁南渚总觉得差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梁宜贞坐在石凳上,抱臂看着后面一大车,啧啧摇头: “凌波哥是要把家具都换了么?” 鄢氏钱庄的李掌柜在一旁清点。他生得五短身材,唇上两撇胡须微翘。别看其貌不扬,办事却十分周到。 你没想到的,李掌柜帮你想到;你能想到的,他比你先想到。也难怪得凌波哥十分赏识。 他又对过一回,趋步至梁宜贞跟前,行礼道: “小姐,要带过去的都打点妥当了。寝屋那处已派了三个丫头去收拾,家具已换过,一应用度都是凌波少爷亲自吩咐,按着小姐从前的喜好来。” 梁宜贞正吃茶,呛了两下: “李掌柜,你是说这一大车没包含家具的?” 李掌柜笑了笑: “我的小姐,您那些家具件件价值连城,都是一件一件单独送进去的,哪能塞在一辆车上。” 梁宜贞扶住案头,咽下口中的茶: “那这一大车装的是什么?” 李掌柜耐心解释: “除了小姐的四时衣裙、首饰穿戴,还有为同窗们与夫子们备下的见面礼。 凌波少爷说了,京城不比川宁,人与人的关系千丝万缕复杂得很。小姐随和待人总是不错。” 听到此处,梁宜贞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凌波哥面面俱到,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她身上。所谓骨血至亲,便是如此吧。 正感慨着,李掌柜又掏出一方巴掌大的锦盒,道: “这是凌波少爷给小姐的海棠银印章。” 梁宜贞惊讶接过: “京城也有?” 海棠银,是鄢凌波特意为梁宜贞设立的小金库。平日投钱出去,收回来便带了利钱,越聚越多,越滚越多。 梁宜贞有了海棠银,只怕比寻常富户还富有几分。 李掌柜笑呵呵道: “何止京城,全大楚都有。只是此前在川宁,钱庄掌柜都认得小姐,您一句话便能取钱。可京城,小姐初来乍到,用印章更稳妥些。” 梁宜贞点点头,遂让穗穗收好。心头美滋滋的,有钱花总是开心。 “败家!” 梁南渚摇着头自屋中来,咂嘴道: “也不知凌波哥给你这么多钱作甚?平日用度尽是我出钱,昨日上街还坑我两枚玉簪。” 李掌柜见他,连忙上前行礼: “世孙早啊。凌波少爷说了,在京城一切听您的。你要是觉着不妥,小的立刻收回小姐的海棠印章。” 话音未落,他已向梁宜贞伸出手。满面笑呵呵,完全不像在要东西。 梁宜贞周身一紧,蓦地瞪向梁南渚。 梁南渚轻笑,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我就看看这财迷能花多少!” 梁宜贞切了声: “大哥此言差矣,花钱还不容易?买座宅子不就是了。 我看京城的宅子都快推到天价了,尤其鉴鸿司与国子监附近,说是耳濡目染,日后考学也容易些。 我盘算着,京城的宅子一定还会涨,不如买一座屯着。不!多买几座,别的学堂周围也得涨。” 她可不是信口开河,这都是史书记载的。 不过,这全是这些年大楚经济失调造成的恶果,十年后也就渐渐稳定下来,再无利可图。 梁南渚在她身边坐下,睨她两眼: “还懂挺多啊。可惜,你没这个机会咯。” 李掌柜嘿嘿附和: “世孙说的是。不瞒小姐,京城多处房产都是咱们鄢氏名下。您看上哪一座,小的立刻让人拿钥匙。 鉴鸿司 分段阅读_第 388 章 近也有的。不如回头小的拿图纸来,小姐先看看?” 梁宜贞一瞬吓到了。 只知鄢凌波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有钱到这种程度,就不光是钱的事了。chā手经济,这是政治,也是权力。 她目光落向梁南渚。 他这些年到底捞了多少?连天子脚下的京城也敢伸这么长的手,那其他州府呢? 莫非不止洛阳、川宁,其实许多州府已在他掌握之中? 故而,他此番入京,是准备最后一击了么? 她倒吸一口气。 看来,自己这个长公主是当定了。百年后的墓xué所言也都是真的。 “想什么呢?”梁南渚拍一下她脑门。 梁宜贞猛回神: “我在想…大哥真厉害。” 两位大哥,都很厉害啊。 梁南渚暗暗钩唇,下颌微扬: “脑子转挺快嘛。” 他又看一眼马车: “时辰不早了,快去鉴鸿司吧。别丢我的脸啊。” 梁宜贞听话点点头,又道: “你真不送我了?” “几岁了,还要人送?又不是认不得路。”他轻哼一声。 梁宜贞偏头审视一晌: “我看大哥是怕了吧?” 梁南渚一梗: “老子怕什么?!” “女孩子们啊。”梁宜贞抿嘴一笑,“鉴鸿司新生入学本就格外热闹,成片成片的女孩子啊。人山人海,追着你喊‘世孙世孙’,那场面…” 她啧啧摇头,忽一拍石案: “我都不敢看啊!” 梁南渚撇嘴: “知道还废话?快滚滚滚!” 梁宜贞不动,却一把挽住他臂膀: “就送到巷口,好不好?” “为了我的人身安全,不行。”他别开头,斩钉截铁。心头却扑扑直跳,等着她软软糯糯的撒娇。 谁知梁宜贞忽而起身: “那算了。” 她耸耸肩,带着穗穗逢春上车。 梁南渚心下一沉,蹭地站起,只见车轮已缓缓前行。他忙唤腾子牵马,悄悄跟在车后。 二人一前一后,拐过下一条巷子,女孩子忽多了起来。 眼见梁宜贞的马车入了人群,梁南渚又望一晌,才避了女孩子们掉头离开。 ………… 喧闹透过马车,梁宜贞与穗穗齐齐掀开车帘。 人群涌动,马车无数。有穿戴寻常的女孩子,低着头走路;亦有那周身华贵,趾高气扬的。 千人千面各有不同,却都是同样的青春朝气。 上学真好啊。 “穗穗,”梁宜贞忽激动拍她,指向前方,“你看那是谁?!” 穗穗顺着她手指看去,灿烂一笑: “淑尔小姐!” “淑尔!”梁宜贞挥手,又唤车夫,“停车停车!” 第二百三十五章 老乡见老乡 马车渐缓,还未停稳梁宜贞便跳下车,吓得车夫与李掌柜一身冷汗,不停跟在身后唤小姐。 杨淑尔自是一直注视她的马车,丝毫不敢懈怠。否则京城险地,梁南渚哪能放心就走? 见梁宜贞来,她亦越过人群迎上。人群虽众,她却精巧避开。一时同乡相见,自比寻常同窗多几分亲近。 “你几时到的京城?”梁宜贞握住杨淑尔双手,“本想去打听,却是我大哥拘着不让出门。” 这几日除了睡觉,几乎时时与梁南渚一起。便是偶尔上街,也是他带着同行。他也没什么要紧事嘱咐,就是拘着不放她走。 说来也怪,搁在从前,梁宜贞早zhà毛了。偏偏这几日,也不觉得拘谨,也不觉得厌烦。时日久了,竟生出些不舍来。 怪哉怪哉。 杨淑尔见她发愣,笑了笑: “自然是世孙疼你。他就你一个亲妹妹,放你入学,必有许多不放心。” 梁宜贞凝眉,撇嘴摇摇头: “他放心的很,巴不得我早些入学!就说今日,我求他好一阵也不来送我。” 杨淑尔掩面暗笑,心道:还不是因为我在。 梁宜贞狐疑打量她: “你笑什么?” 杨淑尔立马绷紧唇角,噌噌摇头: “没笑什么。只是昨日送了寝屋的安排来,咱们在一座院子,是不是顶值得高兴的? 分段阅读_第 389 章 ” “真的?”梁宜贞双眼一瞬亮了。 自己的入学事宜皆是李掌柜安排,她嫌活人麻烦,送来的东西倒是看也没看。想不到有这好运气。 她将杨淑尔的手握更紧: “真是太巧,太好运了。” 杨淑尔含笑点头。 哪有这么巧的事,还不是世孙与鄢氏钱庄私底下安排的。 只是这女孩子蒙在鼓里,被那么多人捧在手心里,才是最好运的事吧。 想想也让人羡慕啊。 杨淑尔又望着她笑了笑,与好运的人一起,自己日后是不是也能好运了?不必为自己的前程,为家族的前程发愁。 一时思绪飘得很远。 梁宜贞哪里察觉,满心满意都是入学的兴奋,只拽了杨淑尔就往人堆里窜。 ………… “诶,那就是梁宜贞吧?”未入鉴鸿司大门,已有新生嘀嘀咕咕。 她们三五人凑在一处,向同一个方向行,应是住一座庭院的。 “jiāo白卷入学的那个?”伙伴摇扇凝眉,目光越过人群偷偷打量,“听说谢夫子还收了她。” “她是梁世孙的亲妹妹。”一女孩子朝那处白了一眼,“晋阳侯府多威风啊,谢夫子再厉害,也不过一个教书先生,还能强过侯府去?” 女孩子团扇掩着嘴,低声: “你是说,走后门塞进来的?” 那女孩子轻哼一声: “我可没说这话。不过大家都懂的啊。”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纷纷点头。 这种事哪用明说?便是十来岁的小姑娘,皆是官宦出身,日日官场习气耳濡目染,谁还能不知道点门道? 这边话音未落,另一头几个刚进门的又议论起来。听口音皆是京城的。 “那边,看到没?那个穿秋香色薄衫的。” 女孩子扬着手指,恨不能戳上梁宜贞的背影,好让虚着眼伸长脖子的伙伴看个清清楚楚。 “听我姐说,她前几日拜访谢夫子,得了幅题字。”女孩子撇嘴,“不过,刚出鉴鸿司就给撕个稀碎。” 旁边有女孩子窜起头,团扇直扑腾: “姐儿几个,这事我知道。还是春卿少爷的画呢!” 有人凝眉冷笑: “真是嚣张得可以啊,谢夫子的字也敢撕。” “怕是不想要这夫子咯。” “可不是?白卷都敢jiāo,咱们鉴鸿司这是热脸贴上冷…” 女孩子一顿,霎时团扇掩口,嘴唇左抿右抿地憋笑。 周围的女孩子们再忍不住,忽闻扑哧一声,似撕开一条口子,余者纷纷大笑。 杨淑尔蹙了蹙眉,收回四顾的目光,只凑向梁宜贞道: “这些人只管打量你,还说闲话!有那功夫,多念些书比什么不强?” 梁宜贞噗嗤: “她们要像淑尔这样通透,还能傻站着编排我么?” 她轻勾唇角,压低声音: “我听李掌柜说,有几位夫子的课可抢手得很。虽不是必须念的,却十分有趣,去晚了选不上呢! 她们有闲工夫八卦,咱们得快些去抢啊!” 杨淑尔掩面一笑: “就你机灵!”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而去,步伐越发加快。 ………… 好问堂中,夫子们点查入学新生的户籍,亦是忙得手忙脚乱。他们虽带了弟子帮忙,奈何核对项目太多,每年都觉得人手不够。 一时间,好问堂中人群穿梭,衣袍相接来来回回。 “哟!”许夫子身子一震,胡须跟着颤两下,“这是川宁那位梁白卷的户籍?” 夫子们本埋头做事,霎时凑过来,脑袋挨着脑袋。 “撕了谢夫子的题字,还敢来入学?”一瘦高夫子哼笑。 一壮实夫子摇摇头: “这位梁白卷胆子大着呢!我听我徒儿于娇娇讲,那日她还把王夫子得罪了。” 瘦高夫子眼睛一顿,扯过户籍下的册页,摊在众人眼前: “那她还敢选王夫子的【赏花时】一课?!” “故意找茬的吧?”夫子们纷纷道。 “我看也像。”瘦高夫子附和,“从jiāo白卷开始,挑衅鉴鸿司的威严啊!” 壮实夫子点头: “不管怎么说,谢夫子 分段阅读_第 390 章 把她当爱徒,她转眼撕了题字。便是再有才情,这等品xing,鉴鸿司哪里容得?” 众夫子连连称是: “做学问,德为先。也就是谢夫子脾气好,也不爱管事,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换作咱们,哪个不当场逐出师门?” 瘦高夫子忽竖眉,一掌拍案: “得告诉谢夫子。这种人留不得!” 壮实夫子凝眉: “太过了吧?兴许能教好。” 瘦高夫子摆手: “现如今这些孩子我懂得很!梁白卷这样的,仗着家中地位搞事,你越教她她越不领情。只怕还要带坏其他孩子呢!” 壮实夫子一愣,忽反应过来: “是是是,前几日她来,直接带着于娇娇几个去追国子监的小子!” 夫子们一惊,不由得沉吟一晌。 教书育人虽是天职,也犯不着为了一人,让所有孩子冒险吧!何况撕夫子的字,品行也太恶劣了!光这一点就过不去。 “哥儿几个,找谢夫子说说去?”瘦高夫子看一圈众人,“退学回川宁吧?” “成!” 几位夫子商量一阵,广袖飘摆,掀袍而去。光看背影也觉气势汹汹。 第二百三十六章 退学风云 一时来到谢夫子书斋。 王谢二位夫子正在高台上吃茶说话,高台挂了层层碧纱窗。既能遮挡骄阳,亦不会阻断视线。 二人望着大门口涌入的新生,青春年华啊,心头面部的感慨。 谢夫子含笑叹一声: “当年酿哥哥入府为我的先生,如今我做了这么多孩子的先生,想想还真有趣。” 酿哥哥便是陈酿,她的恩师,亦是亡夫。那时英年早逝颇是可惜。 王绍玉深吸一口气,垂眸: “你心里念着他,时时刻刻不曾放下。便…渐渐活成了他的样子。” “他的样子…”谢夫子喃喃。 太遥远了,模样早已在脑海中模糊,心中只剩一个虚空的影。每每思及,依旧隐隐作痛。 她耷拉下眼皮,一晌沉默。 “谢夫子!” 忽听高台下闹起来。 只见夫子们宽袍大袖,一个个乘风而来,脑门上都冒着噌噌火苗。 王、谢二人猛一滞,四目相对,又看看高台下众人。 王夫子凝眉,暗呸了声: “这群老事儿精,不好好在好问堂核对户籍,跑此出来扰人!烦不烦?!” 谢夫子憋笑: “必是有大事他们才来。每年入学总有些突发之事,这个冒充入学,那个假户籍…咱们还能不管了?” 王王绍玉耸耸肩: “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蛋要退学咯!” 他又嘿笑两声: “七娘,该不会是你那新收的学生吧?” 谢夫子摇头白他一眼: “我学生乖的很。人家不就是戏弄你一下么?自己贪玩为师不尊,还输不起怎么的?念念叨叨念念叨叨好几日!” 王绍玉讪讪,一圈胡须中吐了吐舌头。 “谢夫子,王夫子。”见二人下楼,众人忙迎上去,瘦高夫子打头阵,“有件事咱们思虑许久,是不得不说了!” 谢夫子拢了拢雪白发髻,打量他一眼,笑道: “黄夫子,哪个得罪你了?” 壮实夫子脖子伸出来: “谢夫子,你学生。” 他似低声提醒,其实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谢夫子微顿,看众人一圈,遂笑道: “先坐吧。” 说罢手一抬,端端的大家之风。丫头们了然而去。备座的备座,沏茶的沏茶。 谁知瘦高的黄夫子衣袖一挥: “坐就不坐了,好问堂的事积压着,还回去忙。咱们就想着速战速决,来向谢夫子讨个说法。” 王绍玉捻须,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两圈: “速战速决?老黄,你要战谁?谢夫子?” 黄夫子一梗: “王夫子,我就是护着谢夫子才来说嘴。怕她心善,收了孽徒不自知!还有你,老糊涂了吧?!” 王绍玉一霎来了火气,刚要破口,谢夫子一把拦住。 只笑道: “黄夫子这样说,我大抵知道是哪块顽石得罪你了。” 她含着慈爱的笑, 分段阅读_第 391 章 摇头: “宜贞那孩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从前在川宁也养野了,黄夫子多担待? 我也是看重她的xing子,总能出其不意,这才收入门下。若都养成一个模样,倒不是好事。” 黄夫子憋了一肚子话,抬手直摆: “不是得罪我。谢夫子可知道,上回你给她题的字,出鉴鸿司就给撕了!您惜才,纵着她的xing子,人家却不领情!” 人群中许夫子附和: “她jiāo白卷的事咱们都不说了。但不懂尊师重道,不懂规矩方圆的人,纵有八斗之才,最后也只能是为祸大楚的jiān佞小人!” “咱们鉴鸿司留不得她!” 育人者,德先行。鉴鸿司的夫子们哪一个不是谦谦君子,岂容学生品xing不端? 一时众人纷纷附和,对撕画一事嗤之以鼻。 王、谢二人也愣住了。撕画的事,他们丝毫不知。 谢夫子听了半晌,遂道: “撕画…确有其事?” 黄夫子扶额,颇是无奈: “谢夫子怎就不信呢?就在东景楼,当时许多鉴鸿司的孩子都在,还有些国子监的小子们,都亲眼见着的。” 谢夫子一怔,与王绍玉面面相觑。 王绍玉也疑惑。 几次接触下来,这孩子不像能干出这等混账事的人啊。她要真想撕,当场也就撕了,何至于背后撒气? 谢夫子心尖却蓦地发酸。 怎么就撕了呢? 从前是听说这孩子跋扈些,可她与她母亲一样,对自己都颇是亲近。那日来还笑嘻嘻的,为着题字高兴了好一晌。 怎就撕了? 那阙《满庭芳》,是她的锥心之痛啊…挥笔赠给那孩子,是不同寻常的亲昵,她难道不明白么? 还有那幅可惜的画,纸上的栩栩如生的东京梦华,也要如故都一般消失么? 谢夫子的思绪有些混乱,不知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什么都没有。 当年的亡国之痛涌上心头,眼圈微微发红。 王绍玉看在眼里,懂在心里。汴京,不仅是她的故乡,也是他的。 亡国之痛,他也有。 只见王绍玉大袖一挥: “让那丫头过来。待问过,是去是留,谢夫子自有定论。” ………… 那厢,梁宜贞与杨淑尔已来到自己的庭院。日常物件自有丫头们打点,二人窜窜门,又看看彼此的房间,遂坐在院中乘凉。 她们相互打扇,一会子拔几枝翠竹,一会子又挑弄庭前紫薇花。 身在异乡为异客,同乡之人总是倍感亲近。 梁宜贞只指着前头的空屋子: “也不知那处是谁,都这会子了还不来。” 杨淑尔顺势看过去,摇摇头: “寝屋的册页上也不曾写。想来是空置着?” 梁宜贞轻笑: “那咱们二人一院,倒是赚了。” 杨淑尔点头: “都说你十分好运了。” 梁宜贞咧嘴一笑,又殷勤替她打扇。 “谁有好运,给爷蹭蹭?” 声音自后墙传来。 只见程机杼一身湖蓝盘领袍,作少年打扮。她坐在高墙上,折扇一收,纵身跃下。 梁宜贞与杨淑尔蓦地一惊。 “程爷啊,”梁宜贞拍拍心口,“好好的大门不走,作甚翻墙?” 程机杼大摇大摆行来,颇是得意: “大门谁都能走,墙却只有小爷能翻。” 杨淑尔打量她两眼,扮得还挺像男孩子嘛,寻常人还真不一定能分辨。 梁宜贞上前拉着她,明媚一笑: “可是专程看我?” 程机杼嘿嘿两声,手臂自然搭上她肩头: “上回你被你哥揪回去,我有些担心,这才来看看。见小师妹没事我也放心了。走,带你们逛逛鉴鸿司去!” 说罢抬臂一招,梁宜贞与杨淑尔心下欢喜,忙捻裙跟上。 谁知刚出庭院,只见一女书童行来: “宜贞小姐,谢夫子有请。” 第二百三十七章 解释解释 谢夫子? 三人一愣。 程机杼一把搭上梁宜贞肩头,笑道: “谢夫子待你够好的啊,才入学屁股还没坐热,就忙着找你。” 分段阅读_第 392 章 女书童斜眼看着程机杼,很是无奈。 这个混世魔王,鉴鸿司的头一号祸根,成日打打杀杀,也不知来读书还是来惹事! 只是,她怎又来引逗谢夫子的新弟子? 女书童又打量梁宜贞两眼,连带着对她的印象也不好起来。 杨淑尔摇扇笑道: “既是谢夫子唤,你自去就是。想来谢夫子看重,可不要丢了川宁的脸啊。” 不要丢脸… 梁宜贞脑中一时闪过梁南渚的脸:他大喝一声,不要丢老子的脸! 不由得一个哆嗦,只干笑两声: “知道了知道了。” 程机杼满意点点头,猛推她一把: “去吧!我带淑尔师妹逛去,过会子去谢夫子院门等你。” 梁宜贞踉跄两步,站稳之时,那二人已没了踪影。 她含笑摇摇头,整了一回衣襟裙摆,朝女书童施礼: “有劳姐姐。” 女书童睨她一眼,下巴微扬。 这人本在谢夫子书斋做事,学生们无不敬她几分,自己便也顺着竹竿往上爬,总觉高人一等。训斥教训学生也是常有的事。 她遂道: “你是谢夫子亲收的弟子,自家得有些端稳持重,别什么都一处玩闹! 咱们鉴鸿司是做学问的地界,别成日逗猫遛狗的!丢夫子的脸!” 梁宜贞自知她说的是程爷,当下敷衍应了声,便催促她带路。 ………… 那厢,程机杼与杨淑尔四处闲逛,鉴鸿司来往之人也渐渐多起来。 今日新生入学不上课,也有相熟的师姐带着新生游走,花木柳枝间,一面介绍一面嘱咐。 “娇娇!”程机杼看着熟人,忙高举双臂挥折扇。 于娇娇几个正与新生搭话,见了她掩面一笑,向新生道: “这就是程爷。” 两个新生一人穿藕色,一人穿鹅黄,额发细细,皆梳了小双环髻,只怯怯看向程机杼。 “师妹们有礼。”程机杼先迎上去,学着男子模样行个揖礼。 二位新生亦俯身一福: “从前在家就听说程爷的威名,国子监的男孩子也怕你,真是羡慕得不得了。” 鹅黄衣衫的仰面: “家中哥哥总是欺负我,程爷姐姐要教我打回去啊。” 程机杼一脸得意,仰天大笑: “好说好说。” 杨淑尔看着笑笑,上前施礼: “川宁杨淑尔,见过娇娇师姐,二位同窗。” 川宁啊… 那头三人一下子愣住。 于娇娇的脸色瞬间垮下来。她打量杨淑尔一眼,又拍程爷一团扇,低声道: “你怎么还同她们玩啊?梁宜贞都快被喷成筛子了,这位是她同乡,日后在鉴鸿司哪有好日子过?” 程机杼微怔,笑起来: “你说什么呢?!她才被谢夫子唤去,谁敢喷她?” 于娇娇轻哼: “你以为唤去嘘寒问暖的?程爷啊,你这榆木脑袋,也不想想是什么事?” 说罢,涂了嫣红蔻丹的手指一指戳上程机杼脑门。 程机杼顺势仰了仰,揉着脑门: “她又惹什么幺蛾子了?怎么比我还能折腾?” 杨淑尔在一旁听得仔细,心中一紧,忙道: “娇娇师姐,怎么回事啊?” 于娇娇白她一眼,扑腾团扇: “小妹妹啊,我劝你也别管闲事,你们川宁的脸都丢尽了。你还是做个缩头乌龟,老老实实念书吧。” 这样一说,杨淑尔更不放心,一时握紧团扇,掌心汗渍噌噌直冒。 入学之前,世孙派人千叮咛万嘱咐,不求宜贞学业有成,只别惹事就行。这入学不到半日就摊上大事,怎生jiāo代啊! 程机杼一把叩住于娇娇手腕: “走!救人去!” 于娇娇一惊,忙转着手腕挣扎,另一只手拿着团扇直打程机杼的大掌。 “去什么去啊?我才没那本事!”她撅着唇,“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日谢夫子题字被撕!好巧不巧,还就让谢夫子知道了!这会子夫子们都等着审她呢。” 这事啊… 程机杼更急: “那也不是她撕的啊!还不是柳春卿那厮!” 于娇娇撇嘴: 分段阅读_第 393 章 “不也是她没护好么?有甚好说的!” “我呸!”程机杼跳脚,“国子监的臭男人惹出的事,凭什么我鉴鸿司的学生背锅?” 于娇娇翻个白眼: “你还能管到国子监头上啊?” “走!”程机杼立马掉头,“小爷绑了柳春卿来,不信他不认!” 她大掌一挥,又将于娇娇和杨淑尔推到一处: “娇娇,你带着这三位师妹去谢夫子院门候着。若一炷香我还未回,你就冲进去作证。” 说罢又顿了顿: “算了,你也没这胆子!” 她指向杨淑尔: “你将事情始末同淑尔师妹讲清楚。你们一起冲进去,她解释,你在一旁点头附和就是。至于你们两个…” 程机杼打量二位一脸莫名半分惊惶的师妹,遂道: “你们也一起冲吧,多点人也有气势!夫子们人多,咱们不能怯场啊!” 话音未落,她拍拍杨淑尔的肩,一个飞身消失无踪。 于娇娇与那二位新生都一愣一愣的。适才那人意气风发,似指挥千军万马,真是怪糟糟。 于娇娇拧了拧眉,不情不愿。 学生自来最怕师长,她们当然不例外,何必去淌浑水?说着就要散。 杨淑尔却拦住: “娇娇师姐,你若走了,程爷回来可不得找你算账?” 于娇娇脚步一滞,绷了绷唇角。 杨淑尔上前,拉着她们边走边道: “况且,程爷把春卿少爷抓来,你不想看啊?” 于娇娇眼睛一亮,二位新生亦心潮澎湃,忙噔噔跟上。 不过,这回是说春卿少爷的坏话啊… 管他呢! 见了再说。 一时间,女孩子们又颇是兴奋,心中似开了桃花阵阵。 至谢夫子庭院门口,几人吓了一跳。附近已围满了人。学生书童们jiāo头接耳,都藏在暗处等着看热闹。 假山、大树、朱红柱子…都不时探出脑袋,藏也藏不住。 杨淑尔凝眉。 事情闹大了啊… 正发愁,却听庭院中传来怒斥,似乎是黄夫子的声音。 四下猛颤,纷纷朝庭院落下目光。 ………… 梁宜贞背着双手,下巴收紧,只挑眼看着众人。 夫子们围了大半圈,宽袍大袖,气势汹汹俯视她。 她深吸一口气: “没什么可解释,就是我撕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自有担当 “都听到了吧?!” 黄夫子立马直起身子,广袖抖动,不住戳梁宜贞的方向。他本就生得瘦高,直立起更是骇人。 夫子们纷纷摇头,见梁宜贞一脸坦然,无丝毫悔过之心,直道孺子不可教也。 谢夫子凝眉,好一晌才道: “宜贞,其中是否有甚误会?你与我讲,为师为你做主。” 梁宜贞抬眼看向谢夫子。 谢夫子白发苍苍,因着注视,眼角皱纹更深。她一脸忧心慈爱,是真不信自己如此顽劣。这是被她视作神仙的夫子,极其信任她的夫子。 不由得心尖一酸。 梁宜贞深呼吸: “谢夫子,没有误会,就是我撕的。” 她遂将那日路遇歹徒之事粗略说了一遍,接道: “而后还画之时,春卿少爷怪我弄脏了画,一时有了口角。学生一气之下,便…便撕了那画。” 谢夫子听罢,一口气顶上直往后倒。 王绍玉大惊,忙扶住,跟着向后踉跄几步: “七娘,你悠着点。” 夫子们亦大惊,不自主倾身去扶。奈何太远,空摆了个姿势。 一时站稳,王绍玉蹭地冒火,吹胡子瞪眼努指梁宜贞: “看你干的好事!糊涂啊!” 梁宜贞咬牙,担忧着趋前半步。又一顿,缓缓收回足尖: “撕都撕了,能怎么办?” 撕都撕了?! 说得轻巧! 黄夫子气得跳脚: “师长所赠,不说供起来,也总该好生珍视收藏,不忘桃李之恩。你却做这等糟蹋,还不知悔改!何止糊涂,简直大逆不道!” 众夫子的怒气亦被激起,纷纷怒目而视,抬手指责。 黄夫子上前一步: “谢夫子,这等孽徒 分段阅读_第 394 章 ,您说怎么处置吧!” 谢夫子深蹙一下眉,撑着王绍玉站稳,看了梁宜贞半晌: “你这孩子,一句认错的话也没有么?” 梁宜贞眸子微闪: “认错…也于事无补。那画又不可能自己合二为一。” 王绍玉扶额,粗叹一口气: “谢夫子让你认的是撕画的错吗?你以为你撕的仅仅是画?那是谢夫子对你的看重!你,是在挥霍别人的好意!” 黄夫子冷哼: “我看,她仗着是谢夫子亲收的弟子,颇是得意,恃宠而骄。 不把咱们放眼里也就罢了。还不把王夫子放眼里,如今连谢夫子也说伤就伤啊!你个小丫头片子,敢是要上天么?!” 梁宜贞心头堵得慌,只紧绷唇角,并不言语。 谢夫子凝住她: “恃宠而骄…飘得厉害啊。看来,当初真不该收你入门。若如旁人一般,正经考入鉴鸿司,是不是就不会养成今日的德xing?” 谢夫子暗叹一声,闭上眼: “教不严,师之惰。我没本事做你夫子。” 她无力摆摆手: “去吧,爱学不学。” 去吧… 梁宜贞心头一沉: “谢夫子…” 谢夫子别开头: “咱们鉴鸿司也不欺负人。你爱留留,爱走走,只是别再说我是你师傅。我当不起。” 说罢摇摇头,由王绍玉扶着往内室去。 老人家拖着长裙,步履蹒跚,肩头微微抽搐。似乎…她哭了? 梁宜贞心头又酸又痛,一瞬红了眼眶。只觉一股酸楚顶上鼻尖脑门,憋着难受。 黄夫子衣袖一拂,哼声: “小丫头片子,玩大了吧!” 许夫子打量她两眼: “后悔了?晚咯!” 孙夫子朝她咂嘴: “好的夫子,是用来请教进益,不是炫耀得意的!你还年轻,好自为之吧!” 说罢,一个接一个拂袖而去,摇头无奈。 ………… 程机杼这里还揪着心,一步不停,飞身越过国子监的高墙。 此时正是上课之时,一路上也没几个人。除了溜猫逗狗,逃学玩耍的学生,她躲着他们,他们自也躲着她。 国子监比鉴鸿司大许多,回廊弯弯绕绕过了好几个,这才摸到某间堂屋。 她猫着腰探出小脑袋瓜。目光透过窗户,只见男孩子们正高声论学,分了几派,谁也不服谁。 定睛一扫,柳春卿果在其中。一身淡青纱袍,长发垂腰,坐姿就属他最不正经。 她呸了声,一把拍开窗户,大喝一声: “柳春卿,给小爷滚出来!” 正要开口的学生蓦地咽回,一屋子的目光齐刷刷聚到窗口。 “一群臭不要脸,看你nǎinǎi看!”程机杼翻身入窗,二话不说,揪了柳春卿就出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在众人都不及反应之时,柳春卿已消失不见。 讲台上的白须夫子也满脸茫然。 他摸着讲义,朝后翻过一页,淡淡道: “咱们继续。” 适才要说话的学生蓦地回神,经此一遭,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忙在课桌上狂翻笔记,这才继续开口。只是被人打断,节奏全乱了,说话磕磕巴巴,丝毫占不得上风。 苏敬亭立起讲义,压低脑袋,手肘怼了下梁南渚。 低声道: “春卿的风流债还真多,夫子都习以为常了。不过这回有趣,从前来课堂上找麻烦的好歹都是女孩子。今儿这个,不男不女的程爷!” 苏敬亭摇头咂嘴,暗暗束起大拇指: “春卿越发重口味,什么样的都敢招惹。阿渚,你说,春卿不会是断袖吧?” 他暗自一个寒颤: “咱们是不是该躲着他些?” 梁南渚专注论学,装作不理,目光却不时朝窗口瞟。 不会是撕画的事闹起来了吧? 那祸害出事了? 一时拧了拧眉,目光虽看着讲台,却越发心不在焉。一整堂课下来,竟连讲了什么都不知。 ………… 柳春卿被程机杼强拖着行了出了国子监,保养极好的皮肤被捏得生疼,手腕已微微发红。 “你放开!”柳春卿怒喝 分段阅读_第 395 章 ,又拧不过她,颇是懊恼,“拖我去何处?” 程机杼依旧不停,怒目一瞬瞪来: “你还好意思问!去鉴鸿司。” 鉴鸿司! 柳春卿猛惊,冷汗噌噌冒: “程爷,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别害我啊!” 拖他去鉴鸿司还得了? 平日上街已被女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鉴鸿司可全是女孩子啊!岂不是唐僧入了妖精窟?!他还能活着出来吗? 程机杼呸了声,遂将梁宜贞受冤之事与他大致说了。 “这是去救人!你自己做的好事别让我小师妹背锅!”她加大力道,“小爷给你两个选择。 一,别再别扭,自己老老实实跟我走,兴许能快些;二,小爷这就绑了你扛过去!” 柳春卿猛咳两声,被这女孩子吓得够呛: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程机杼加快速度,到鉴鸿司时恰好一炷香。她粗喘着气,大汗淋漓,抬手一把抹了。 柳春卿虽也会武,却远不及程机杼,被她拽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停下,忙掏出丝帕擦汗。 程机杼白他一眼,暗道了声死娘pào。 再转眼时,只见梁宜贞正从谢夫子庭院出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事不对 程机杼目光一顿,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不远处的杨淑尔亦跟上。 于娇娇几个只朝这边伸脖子,脚步一磨一磨的,又紧着心跳朝四下看看,偏是不敢上前。 “怎么样?”程机杼蹙眉,推梁宜贞一把,“解释清楚不曾?” 梁宜贞向后踉跄一步,冷着一张脸,半分心绪也提不起。 杨淑尔担忧打量她: “我想着去帮你解释,偏那些书童侍女死拦着。你到底说清楚没有?” “没事,”梁宜贞淡淡道,“咱们回院子吧。” 杨淑尔凝眉: “怎么会没事?才见夫子们一个接一个气冲冲出来,是不是你又顶撞人了?” 也不知世孙是否知晓此事。入学不到半日就将夫子们得罪个遍,可怎么了得! 梁宜贞摇头: “《东京梦华图》本就是我撕的。我说事实,也不算顶撞。” “你撕的?!”程机杼张大嘴,一拍大腿指向身后,“那他呢?” 柳春卿正躲在假山后擦汗。 他一向对仪态颇是在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模样实在不雅观。这厢他又整了一回发髻与衣袍,方才款款而出。嘴角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 女孩子们初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刻,四周瞬间zhà了。 程机杼呸了声: “都给小爷闭嘴!叫你nǎinǎi叫!” 一霎鸦雀无声。 程机杼早急得心头发毛,眨眼间就将柳春卿揪到梁宜贞跟前。 柳春卿被她拖得脚步jiāo叠,十分不稳。他心头懊恼,还从未在女孩子们面前这等狼狈。 一时站稳,瞪了程机杼一眼,衣袖一挥掸下她的手。 这才转向梁宜贞: “宜贞小姐有礼。” 梁宜贞挑眼看他: “春卿少爷啊,你怎来了?” 柳春卿起身,道: “适才听程…” 他看程机杼一眼,小姐二字梗在喉头实在说不出。 只接道: “听她说,我撕画的事给宜贞小姐惹了麻烦。你是女孩子,我自然要来为你分辨。” 梁宜贞耸耸肩: “我认都认了,春卿少爷别再节外生枝。” 她一面前行,一面低声道: “说到底,也是我弄脏你的画,你才会撕。你好心借画,我哪能倒甩你一个锅?也太不地道了!我梁宜贞像是那么没义气的人?” 柳春卿笑笑: “可我不在乎尊师重道的名声啊。你何必呢?” 他在乎的只是在女孩子跟前的名声。 “我也不在乎啊。”梁宜贞讪讪。 杨淑尔一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您不在乎,世孙还在乎呢! “宜贞啊,”她侧头试探,“里头到底怎么说的?你可有受罚?” “你快说啊!”程机杼推搡,“我大老远抓他来,可不就是保你的么!” 梁宜贞顿步,看看她们,亦探头看看四周偷瞧的女孩 分段阅读_第 396 章 子们。 “也没什么。就是…”她忽拔高声音,“谢夫子将我逐出师门了!” 逐出师门! 四下蓦地瞪大眼。 半日光景,风光无限的梁宜贞竟落得如此下场? 在鉴鸿司,若被哪位夫子逐出师门,便似宫中的妃嫔被打入冷宫般。 丢人丢脸,无人问津。日后再想在鉴鸿司抬起头,只怕难咯。 四下女孩子们面面相觑,一时议论纷纷。落井下石的,也大有人在。 “宜贞!”杨淑尔一把拽住她,“这么严重?” 她是万分揪心,程机杼却似放下一块大石头。 她手臂搭上梁宜贞的肩,拍拍胸脯: “我还以为要退学呢!不是就好。不就少个夫子么,日后你跟着小爷混。有我罩着,看鉴鸿司谁敢欺负你!” 话音未落,程机杼已狠狠扫了女孩子们一圈。 众人心下咯噔,纷纷与同伴们凑在一处,团扇掩面,脖子向后缩了缩。 梁宜贞头一偏,靠上她的肩: “那我就跟你混咯。” “放心。”程机杼一脸得意。 柳春卿嫌弃看她,扶额摇头,又转向梁宜贞道: “宜贞小姐,你确定不要我去解释?你大哥那里,如何混过?” 他啊… 梁宜贞一瞬绷直身子: “别告诉他啊!” 她看柳春卿两眼,也不太信他,只补道: “我不是要蛮他。小事而已,我过几日自己同他讲。” 柳春卿还要开口,却被程机杼一把推开: “一个男人你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该解释的时候不解释,滚回国子监去吧!” 说罢,拽了梁宜贞与杨淑尔就跑。 柳春卿黑着一张脸愣在那处,折扇拂了拂她捧过之处,又觉怎么都拂不干净。 霎时女孩子们又涌上来,他笑呵呵应对,那些不爽快倒也抛诸脑后。 却是不远处一声大喝: “国子监的臭小子,谁准你私入鉴鸿司了!” 几位教习夫子正撸了袖子,汹汹而来。 ………… 三位女孩子回到庭院,程机杼依旧叨叨不止: “有的课该不上就不上,我教你们练武啊。不仅鉴鸿司,连国子监也没人敢惹咱们。” 她快步行在前面,又回头指梁宜贞: “还有你那个大哥。从前我就烦他!他一个、苏敬亭、柳春卿,搅得女孩子们不得安宁。祸水啊! 待咱们功夫练好了,三个打他们三个,看还敢不敢引逗女孩子!” 她自说自话,越发兴奋。杨淑尔却是越走越冷静。 她凑向梁宜贞耳畔: “我这会子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梁宜贞微怔,憋笑看向她: “知我者,淑尔也。” 她又道: “你也觉出不对劲了,是不是?” 杨淑尔思索半晌,点头道: “是蹊跷了些。从东景楼门前抢画开始,再到鉴鸿司遍地你的闲话。还哄得夫子们都信以为真。总像有些刻意。” 梁宜贞轩眉颔首: “闲话是要有人煽动的。” 这些伎俩她在川宁时也用过。 她接道: “先破坏夫子们对我的印象,再用撕画的事证实。闲话虽不可信,但有了佐证,可信度就高了许多。” 杨淑尔拧了拧眉: “其实,今日若由着春卿少爷认下,你才不会被罚这么重。至少,不会被逐出师门!” 梁宜贞摇头: “你信不信,就算春卿少爷认了,旁人也只会以为是他故意为我解围。反而更恨我!” 梁宜贞轩眉摇扇,学着女孩子们的仰慕样: “她们的春卿少爷多完美,我多锤子啊!” 杨淑尔被她逗笑,团扇拍她: “你的后招呢?” 梁宜贞凑向她咬耳朵: “进屋说。” 程机杼自我感觉良好,自言自语许久,见二人不理睬,也有些懊恼。 “你们是不是没听我说话呢?” 二人憋笑,招呼她进屋: “来来来,程爷,咱们慢慢说。” 第二百四十章 你的后招 程机杼狐疑跟着她们进屋,凝眉道: “你们打什么哑谜,快 分段阅读_第 397 章 快说!” 杨淑尔掩了门窗,拉她坐下,二人遂齐齐望向梁宜贞。 梁宜贞慢悠悠地坐了,又慢悠悠斟三盏茶,推至二人跟前。 程机杼是个急xing子,哪等得这许多时候?只哒哒哒拍桌子: “你倒是出个声儿啊!” 梁宜贞吃口茶: “这事要从程爷说起。” “我?”程机杼指着自己,满脸不解。 梁宜贞点头: “你还记不记得,那日你救我的场景?” “那还能忘?!”程机杼大手一摆,又指向二人,“你们也不许忘啊。当日多英勇啊!” 她脑袋晃了晃,颇是享受。 梁宜贞扶额: “我是说,你是不是忘了,他们当时正威胁我呢?” “这也没忘,不就是拿着那幅破画作胁,当时…” 程机杼蓦地顿口,嘶声吸口气: “不对啊…大字不识一个的贼人,抢画作甚?你许下银钱,他们还是不依不挠。等等…” 她手掌顺势抬起: “他们是故意的!有人雇他们抢你的画?” “这只是第一步。” 梁宜贞又吃一口茶,接道: “在此之前,有人已经散布过谣言。不过,那日我与娇娇师姐她们打成一片,谣言不攻自破。 故而,在得知那幅画被毁之后,不论是不是我撕的,都要栽到我头上了。 毕竟,当时屋中只有我、大哥、春卿少爷,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人们早已先入为主觉得是我毁了画。而大哥是我亲兄长,春卿少爷又是他兄弟,不论他们谁来认,人们都不会信服。只会觉得是帮我顶包的。 只因他们顶包会将惩罚降到最低。鉴鸿司也管不到国子监是不是?” 一席话毕,程机杼听得十分认真,脑中缕了又缕,一团乱麻。 她所幸摆摆手: “弯弯绕绕来害你,也不嫌麻烦!你到底得罪谁了?” 梁宜贞耸肩自语: “我哪知道?大抵,活人就是这么麻烦吧。” 程机杼撇嘴: “连是谁都不知道,小爷怎么替你报仇?” 梁宜贞与杨淑尔齐齐噗嗤。 淑尔摇扇道: “程爷,有时候报仇不一定用拳头的。最好啊,让那人自己露出马脚。” 程机杼哈哈大笑: “谁这么傻,自己露马脚?!” 梁宜贞托腮: “飘着飘着不就傻了么?yu擒,故纵。” 程机杼啪地一掌拍桌子: “这我知道,兵书说过。” 梁宜贞点头。 杨淑尔侧头看她,隐隐担忧: “yu擒故纵自然是最好最彻底的法子。只是,要纵到何时呢?宜贞,” 她叹了声: “谢夫子被你气得不轻。你再纵下去,便是那人落马,你不也占不着好么?两败俱伤,当心有渔翁隔岸观火啊。” 梁宜贞转头看她,握住她的手: “多谢淑尔,我有分寸的。” 她对谢夫子的敬重,自百年后到百年前,自然更舍不得伤她。 况且谢夫子何等人也?王夫子一哄,大气一消,还能察觉不出蹊跷来? “我会同谢夫子解释,但眼下不是时候。”她道。 杨淑尔只得颔首: “你总是有你的主意。需要我们帮你什么?” “淑尔师妹,”程机杼咂嘴,“我嘛,自然是擒到之后暴打那厮一顿。管他是男是女,做出这等龌龊勾当,打得他不认出天地君亲!” “你说的哦,可别赖掉!”梁宜贞朝她伸出小指,邀她拉钩。 程机杼切了声,正要勾上,梁宜贞小指忽而一缩。 “等等,”她道,“我查出来是个美娇娘,你下不去手怎么办?” 程机杼咂嘴: “女孩子哪这么恶心,一定是男的!” 杨淑尔掩面一笑,低声提醒: “多半是女的。” “你怎么知道?”程机杼一愣,垂眸看她,“又不是神仙!” 梁宜贞扯扯程机杼的衣袖: “我也觉得是女的。你想啊,我一个小丫头片子,谁能这么整我? 这套连环计,显然就是为了让我在鉴鸿司呆不下去,除了咱们满心嫉妒的同窗 分段阅读_第 398 章 们,还能是谁?” 程机杼挠挠头: “这样啊。” 不及反应,顿住的小指已被梁宜贞勾上。 她咧嘴一笑: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程机杼垂眸看了看勾在一起的小指: “行!若真是女孩子,也丢咱们女孩子的脸。该打!就打脸!” 二人来回勾了勾,直到杨淑尔的团扇打下来,这才噌地缩回。 “莫玩闹。”她正色,“那人这回没将你赶出鉴鸿司,必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想想怎生应对要紧。” “让她来啊。”梁宜贞下颌一扬,傲慢模样像极她大哥,只道,“你们别紧张兮兮的,一定要保证她能害到我哦。就让她飘,回头找个人山人海的机会,摔她个狗吃屎!” 程机杼嘚嘚咂嘴: “宜贞,看不出你还挺狠的。不过…我喜欢!你这兄弟我jiāo定了。” “是姐妹!”梁宜贞分辨。 “兄弟!”程机杼坚持。 梁宜贞看她一眼: “好吧兄弟。” ………… 月上柳梢头,师姐妹三人用过饭也就散了。席间烫了一盅梅子酒,大半瓶都是程机杼吃的。 梁宜贞不过陪了三杯两盏。虽未醉,女孩子的面颊却微微泛红,目光比平日迷离,倒见出几分风情。 穗穗噔噔迎上来: “小姐去睡吧,穗穗铺床去。” “不急,”她拦住穗穗,“今夜月光正好,你把那方樟木匣子取来,我做些事。” 穗穗撅嘴,不情不愿: “又要做那事啊!连着熬了好些夜,费眼又伤身。” 她背过身子,一叉腰: “穗穗不去。” 梁宜贞摇摇头,越过她自取了来,又道: “那你就去睡,长身体呢,别陪我熬。” 谁知穗穗今日倒倔起来,一屁股坐下,托腮撑案上: “小姐不睡我也不睡,你看着办吧。” 梁宜贞扶额。算了,这丫头也熬不住,通常不到半刻就睡着了。过会子只好辛苦自己抱她上床。 她不再搭理穗穗,只步向书案。 狭长的樟木匣子打开,取出一幅精美卷轴。徐徐展开,竟是被撕作两半的《东京梦华图》。 此刻卷轴已合二为一,只是衔接处十分明显,油渍亦清晰的很。 梁宜贞从前跟父亲下墓,文物挖出来之后多少都需要修复,书画更是常见。 她最擅长修复的是南朝瓷器。至于书画,虽不敢称第一,却也是顶尖的手艺。 只见她娴熟套上手套,细细抚过。 此间珍贵颜料的填补辨认,对光线要求也极高。火光太强,修复便有色差;灯火太弱又看不清。 偏偏要这天时地利的清润月光才好,故而一幅画作的修复极耗光景,也耗眼睛。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动,忽听天窗几声暗响。 她手指一顿,瞬间揪紧心。 第二百四十一章 登徒子 穗穗不出所料,趴在案头熟睡。此时屋中鸦雀无声,只怕一根针落地亦能听得分明。 梁宜贞提起一口气,缓缓着朝天窗探眼睛。 她捻了裙子,猫着腰过去,只见合上的窗棂正嘎吱微动,不由得更加紧张。 害她的人这就坐不住了? 还未至深夜呢,这时候来,不怕撞个正着? 眼看天窗越发松动,梁宜贞四下看看,不及多想,一个转身上床假寐。 哒! 细小干脆的落地声。 又闻着倒水吃水,青瓷茶壶搁上茶盘的声音。 梁宜贞凝眉,越发抓紧被褥。 如今的贼人,都嚣张到此等地步了? 只闻那人接着踱步,似在屋中转了一圈,才渐渐向床铺行来。 梁宜贞屏息,手指已渐渐伸到枕头底下,齐齐一排弹丸。烟雾弹、yǎng粉弹、辣椒弹…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出来的。 脚步越来越近,却在床边顿住。 忽而, 就在她要拿弹丸之时,身后人就着被褥将她一把束住,bi得人动弹不得,冷汗唰地直冒。 那人的脸自身后凑上来,下颌抵着她的颈窝。 吐气道: “拿什么呢?” 这声音… 梁 分段阅读_第 399 章 宜贞一瞬松气,半刻,又猛提起: “你来作甚?!” 她办转过脸,恰好对上梁南渚月光下的侧颜。清光如水,在熟悉的轮廓上流连。 她呆看了半晌,蓦地垂下眸子。女孩子今晚吃过酒,面颊本就微红,这会子更甚。 加之酒气上来,身子又烫。虽隔着被褥,却足够让人神思昏昏,心肝dàng漾。 女孩子凝眉,扭了扭身子: “先放开我!” 梁南渚咽了咽喉头,想放开她,却又舍不得,只拉着脸道: “放了你,等着你拿一排弹丸挨着zhà我啊?” 说罢,腾出一只手撩开软枕。 梁宜贞唇角一绷,似被捉赃的贼。 她干笑两声: “我一个女孩子独居,还不得防着点贼人?” 她侧眼瞥过他: “若是遇上个什么登徒子,也好自救是不是?” “登徒子?” 这祸害,如今敢暗讽他是登徒子了? 原本想做个柳下惠,既然不领情,倒不如让她见识见识何为登徒子。 思及此处,心头又暗爽。 女孩子似个热乎乎的面人儿,软在他怀里。面颊粉嫩,透着比往日更热烈的红。秀气的唇瓣紧闭,直让人想撬开。 梁南渚心下一动微微钩唇,目光凝向她,眸子半眯,鼻尖渐渐凑近。 就在要碰到她面颊时,蓦地一顿。他深深朝她嗅了一回,脖颈间的酒气渐渐如鼻。 一时眉头深锁: “你吃酒了?” 梁宜贞周身都紧了,面颊的绯红直漫道耳根: “关…关你何事?” 他一把放开,转过她身子对着自己,这会子又像一个大哥。 只说教道: “才多大?谁准你吃酒的?” “这还用谁准?”梁宜贞挑眼看他,“想吃便吃咯。” 梁南渚无语,捏紧她的肩: “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吃酒。女孩子家家,吃醉怎生了得?” 梁宜贞见他着急的样子颇是可笑,竟忍不住噗嗤: “这是鉴鸿司,便是吃醉又有甚关系,四周都是女孩子。” 她凑上脸冲着他玩味地笑,又压低声音: “除了你,还有哪个登徒子敢夜闯鉴鸿司?还说什么你在的时候才能吃酒,嗯…我可不敢。” 梁宜贞说罢,灵巧地溜下床,奔到书案前收画。 “穿鞋!”梁南渚摇摇头,一脚把绣鞋踢到书案底。 梁宜贞咧嘴笑了笑,蹭着足尖穿鞋。 “大哥深夜来此究竟何事?”她一面穿一面道,“不会只是想妹妹了吧?” 梁南渚呸了声: “少自作多情。听说你惹事了,老子来看看笑话。” 梁宜贞一愣: “不是让春卿少爷保密的么,却还是同你讲了啊?” 梁南渚行过去,拍她脑门一下: “还用他说?如今随便逮个人就知道你梁宜贞干的好事。一来就给我丢脸,恶名远扬啊。” 梁宜贞吐吐舌: “总有给你长脸的时候。” “哟!”梁南渚抱臂,“那我等着哦。” 梁宜贞轩眉点头: “回国子监等着吧。” 梁南渚却站着不动。 她看向他: “还站着作甚?我没事的,大哥别担心,你快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才真有事呢!” 他依旧不动: “既然你没事,那就跟我走吧。” 梁宜贞卷画的手一顿: “去哪里?” 他替她递过樟木匣子装画: “你该不会忘了,咱们还有一处墓没下吧?” 梁宜贞反应过来,猛一拍手: “前大理寺少卿的墓!” 他点头。 前任大理寺少卿是在大理寺值班之时被暗杀,当时官员接连被杀之案正是他在统领调查。 在他死后不久,案子便告破。 一切都十分蹊跷。 梁宜贞一瞬来了精神,余下的酒意也一扫而光。 她忙抓了小挎包,又抓着梁南渚的手搭上她的腰: “走吧。我保存体力下墓,你带我飞。” 梁南渚触到女孩子的腰身,柔软纤细,腻腻的,又妩媚得可怕。分明那小蛮腰什么也没做,却像要将他生生吞噬一般。 分段阅读_第 400 章 正发愣,天窗又嘎吱一声。 梁宜贞心下咯噔,一口气直提到嗓子眼。 不会是…害她的人来了吧… 这要看见梁南渚在,都不用人家陷害的! 外人眼中,他虽是她亲兄长,却也是外男。夜半闺阁相会,于律法与道德都说不过去啊! 梁宜贞心下打鼓,无数个“怎么办”自头顶飘过。 “你们要磨蹭到天亮吗?” 天窗掀开一个缝,却是…苏敬亭?! 他探着脑袋悄声道: “你们兄妹二人不过一日没见,真是如隔三秋啊!给老子快点,放哨都快放睡着了!磨磨唧唧!”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这才紧赶着窜上去汇合。 一时扬长而去。 殊不知,庭院外的回廊后,一双眼睛正探出来。长裙曳地,团扇轻扇。 ………… 前任大理寺少卿之墓是被害官员中最偏远的,三人快马近一个时辰才到。 对于京城的墓xué修建方式,梁宜贞早已驾轻就熟。这厢已自小挎包中摸出工具就要开干。 梁、苏二人也不曾放松,仔细盯紧四下的环境,稍有风吹草动亦尽收眼底。 “走吧。” 听梁宜贞一声唤,二人又凝神四周扫一圈,方才渐渐退到墓中。 刚一进入墓室,梁宜贞填好墓洞,深吸一口: “这墓被盗过。” 第二百四十二章 侦察 更准确地说,是之前有人下过这墓。 前任大理寺少卿醉心办案,一生清廉,他的陪葬品亦寡淡得很。没有盗墓贼会看上这样一座墓葬。 况且,一年内的新墓yin气重的很,盗墓贼会忌讳。 既然不是为钱而来,又会是为了什么? 苏敬亭握紧火把,四周照了照: “自是有利可图才会下墓。利不在钱,说不定,与我们一样想知道真相。” “或者…”梁南渚凝眸,“毁掉真相。” 梁宜贞一瞬揪紧心: “如此说来,我们晚了一步?” 梁南渚沉吟: “看看再说。” 苏敬亭点头: “少卿大人调查官员连环遇害一案,手中必定握有许多线索。说不定,正因他知晓真相,并且握有证据,才被杀人灭口。” 梁宜贞屏息: “影门的人来过…但证据,他们不一定能找到。少卿大人既能破解真相,也一定防着他们这一手。” “他们一定没找到。”梁南渚笃定道。 “怎么说?”苏敬亭追问。 他接道: “若证据在影门手上,这桩连环杀人案不会到大理寺少卿这里就结束,他们会肆无忌惮的。 其次,依照影门的作风,握有证据必定陷害异己,都不用自己出手。 而如今,其一其二都没发生。故而,只剩其三了。” “其三…”梁宜贞喃喃,“我们还有机会。” “也是最后的机会。”苏敬亭补道。 最后一座墓xué,最后一具尸身。 到底,所谓的大理寺少卿手中的证据,是他们的猜测,还是确有其事,今夜便能分明。 黑暗墓xué中,火光幽暗,三人对了个眼神,便朝主墓室行去。 主墓室的棺椁很朴素,连雕花也没有。开了棺,除了陪葬的官印、书籍、文房四宝, 最醒目的,便是一卷紧紧捧在怀中的《大楚律》。 律法为先,正身为人,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这是,身为大理寺官员的信仰。 苏敬亭十指抓紧棺沿,眼眶一瞬红了,心头又酸又涩又悲又堵。 “小时候,是少卿大人教我背的《大楚律》。” 梁南渚搭上他的肩头: “那你更不能让他含冤而死了。他的尸身,一定在传达着某些信息。而这些信息,只有老苏你懂。” 苏敬亭深吸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已套上手套,排开一大包工具。 他整了整神色: “抬下来吧。” ………… 鉴鸿司中,月色上来,柳影轻晃。 自在梁宜贞房中吃了酒,杨淑尔便有些晕乎乎的。刚回屋,忙让丫头熬了醒酒汤来,眼下才缓过劲。 “日后断不可如此了。”杨淑尔端坐案头,凝眸 分段阅读_第 401 章 道,“宜贞吃得,我可吃不得。今日不过小酌,日后若醉酒误事可怎生了得?!” 丫头轻笑: “小姐也太认真了些。便是在衙门当差,也总有个休沐的时候,似你这等不眠不休,世孙是给了您多大好处?” 她凑上脸: “难不成,他以身相许了?” 杨淑尔脸一红,瞪丫头一眼: “胡说什么呢?世孙是做大事的人!” 虽然她也不知世孙究竟在布局什么,但总归是很危险的吧。既然整个家族都跟了他,自己必然也要忠心耿耿,不负所托。 丫头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又道: “对了小姐,我适才进来,见庭院外似有动静。” 杨淑尔哦了声: “不用管。” “不用管?”丫头怔然,“宜贞小姐出了恁大事,鉴鸿司上下都盯着咱们庭院。 再有个陷害什么的,岂不累及小姐?虽说不是冲你来,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况且,看那身形像是男子。” 男子啊… 杨淑尔掩面一笑: “那就更不用管了。” 丫头凝眉: “小姐这话何意?” “有人心疼妹妹了呗!”她摇头笑笑,一面宽衣上床。 丫头一惊: “小姐是说…是世孙?” 杨淑尔轻笑,食指放上嘟起的唇: “我可没说哦。” 丫头讪讪: “世孙这等孟浪。也不知小姐为何忠心至此!” 她撇撇嘴,又道: “才经过宜贞小姐窗前,倒是安静得很。世孙来就来吧,一点儿声儿也不出,也不知兄妹二人在房中作甚!” 杨淑尔含笑摇头,朝她额间戳一指: “多嘴多舌,且歇息吧。” 她哪里知道,二人早已不在屋中。躺在床上的,不过是睡得死沉的穗穗。 ………… 前大理寺少卿墓室中,火把的光映上墓壁。光斑点点,却依旧昏暗得很,验尸便比平日更难了。 验过外层皮肤后,苏敬亭手握小刀片,自他下颌渐渐划下。 人死许久,血yè早已干涸,可见的只是皮肉开裂。 他目光专注,握刀的手很稳,看似轻松,可额间的汗珠却是大颗大颗地冒。 “擦汗。” 苏敬亭唤。汗珠不能滴上尸体,会影响结果。 梁宜贞忙拿丝帕在他额头拭了拭。 梁南渚在一旁专注打光,不能太远,以免苏敬亭看不清;亦不能太近,怕火油滴上尸身。亦是个极费力气的活。 梁宜贞看他一眼,就着那张丝帕,亦在他额头沾了沾。 梁南渚微怔,余光划过她,心头一阵暖意。冰冷的墓xué,似乎也没那么冷。 一时深呼吸,更加专注打光,也不敢看她。 “你们看,这是什么?”苏敬亭忽道,手指拨开尸身被划开的喉管。 他屏住呼吸,镊子渐渐伸进去。 “阿渚,光不够。” “再近就滴油了。”梁南渚手臂踟蹰。 “太暗了。”苏敬亭绷着唇角,“那东西细小,似丝帛,我怕取坏了。” 可小小墓xué中,哪里去找光呢? 这是最后一具尸身,最后一座墓xué。 若是再查不出东西,他们便会陷入瓶颈,而兄妹二人也将一直处于敌明我暗的尴尬境地。 一时急切,又强压着,不敢乱了心神。 “我有办法。” 梁宜贞忽道。 二人目光落向她。 梁宜贞颤颤巍巍自挎包中取出一面镜子,其上标了八卦方位,与寻常女子补妆的手镜大不相同。 “这是南镜,兼具司南与八卦镜的作用,故有此名。”她道。 但这到底是百年后才出现的东西,自己偷做了人后玩玩也罢,从未示人。 这是一个下墓人对历史的敬畏。 但此刻,兄妹二人的命就悬在这一具尸身上,却顾不得许多了。 “却是见所未见。”苏敬亭道,又转向尸身,“来吧。” 梁宜贞捧上南镜,因着镜面反光,的确亮堂不少。 苏敬亭忙碌一阵,镊子渐渐举起,其上挂着一丝碎布片,沾满血污。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内鬼(为天使大佬加更) 布片 分段阅读_第 402 章 ? 人的咽喉中为何会有布片? “凶手的。”苏敬亭将布片摊在手套上,“这是少卿大人,在指认凶手。”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又紧盯着那块满是血污的布片。 所以,在此前的调查中,大理寺少卿并未手握证据。他放出风声,不过是为了引凶手来灭口,好一举缉拿。 奈何,真就搭上一条xing命。 苏敬亭将布片摊至兄妹眼前: “这才是证据。他奄奄一息之时,留下的证据。” 梁南渚微微颔首: “他不仅要引凶手来灭口,还要引你来验他的尸。他了解你,他也知道,只有你可以让他再次说话。” 苏敬亭盯着那块布片,呼吸越发急促: “他还知道,我认得这布片。” 兄妹二人蓦地怔住。 三人皆屏住呼吸,四下安静得可怕。 “是大理寺。”苏敬亭周身绷紧,“这是大理寺少卿的官服料子。大理寺…有内鬼。” 所以,他才会在重重防备的情况下被灭口。 倒戈一击,好计谋,好心思啊! 但大理寺少卿所指何人呢? 众所周知,官服的料子都是定制的,品级严格。哪级官员该用哪类料子,哪个官衔改用哪种纹样,俱是礼部登记在册,丝毫造假不得。 既如此,他为何又要生吞自己的官服料子? 梁南渚目光凝着那布片,沉吟半晌: “新任大理寺少卿…是谁?” 苏敬亭背脊一麻,猛地向后一踉跄。 他怔怔抬眼: “京城姜氏,姜云州。” 姜云州… 梁南渚心中喃喃。 新任大理寺少卿的任命暂未对外公布,直到仲秋之时才会上任。但姜云州的升任并非意料之外。 此人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一幅铁面青天的模样。他本为大理寺少卿手下最得力之人,前任一倒,自是他补上。 论资历,论能力,水到渠成,谁也挑不出毛病。 “竟是他。”苏敬亭一口气堵在胸口,“我要去告诉父亲。” 他呼吸紊乱,一面走一面摘手套。 “站住!”梁南渚斥道,“你的证据呢?紧紧一块布片?便是你明白少卿大人的意思,苏大人也明白,但天下人呢?” 苏敬亭蓦地顿住。 梁南渚上前,将布片包好,递回他手中: “老苏,这不足为信。” 苏敬亭握紧布片,眼中挣出血丝: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杀人凶手风光上任?!阿渚,大理寺危矣!” “你别冲动!”梁南渚抓紧他手臂,“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 梁宜贞看着二人,虽不知姜云州是谁,却也觉出,此人并非善类。 她行上前: “敬亭兄,既要抓蛇,那便不能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苏敬亭微怔,转头望向她。 方才想着少卿大人的死,一时热血上涌,倒没了理智。 这件事,便是告诉父亲又能如何? 对方是姜云州,也是影门。影门势力如此之大,未必与朝中官员没有关系。想动他们,非要有十足的证据不可。 一时冷静下来,三人遂将墓xué整理还原,才与苏敬亭分道。 ………… 今夜月光清朗,兄妹二人踏在回城的小路。 小径杂草深深,周围树叶枝桠黑压压的一片,蝉鸣yin森森的,在四周回dàng。若是独行,还真有些毛骨悚然。 “大哥,”梁宜贞悄悄靠近两步,“今夜的事你怎么看?” 梁南渚摇摇头。 前些日子下墓,总是无功而返,失落透顶。今夜有了线索,找到方向,心情反是越发复杂。 他又行两步,才道: “有些麻烦。许多事老苏不知道,但咱们明白。 不论杀人的是不是姜云州,他跟影门一定脱不了关系。他此时升任大理寺少卿,说明皇上已经将手伸向大理寺。并且…” “并且,”梁宜贞接道,“企图一手遮天。” 在大楚,皇权之所以受到限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理寺。 对于朝中大员的任免判罪,必须经过大理寺审核,不能凭皇帝一人喜好,否则有徇私之嫌。 分段阅读_第 403 章 尤其官员的罢黜、判罪,更是审理严格。 大楚建国初期,曾有官员因直言而得罪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定了罪。 最后案子jiāo到大理寺,一番调查后,知是皇帝不善纳谏。不仅那官员官复原职,皇帝还自掏腰包赔了他好大一笔银子。 而后史书记载,传为美谈。 而如今,皇上在大理寺安chā自己的人,便是不想再受约束了。 待姜云州做到大理寺卿,整个大理寺不都是皇上手中之物?想罢免哪个就罢免哪个,想定谁的罪就定谁的罪。 何止大理寺危矣? 晋阳侯府亦危矣… 整个大楚,危矣… “时间不多了。”梁南渚似自语。 “是他慌了。”梁宜贞道,转头看向他,“他做贼心虚,他怕你。” 怕晋阳侯府,怕崇德太子遗孤尚在人间。 毕竟是偷来的江山,偷来的皇位,哪里坐得安稳? 梁宜贞接道: “怕的人就会慌,会乱了阵脚。他越乱,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她忽握住他的手: “大哥,我信你的。” 梁南渚手一紧,一股力量自手掌漫向全身。 他低头凝视她,指尖抚过她毛茸茸的额发,笑了笑: “祸害,谢谢。” 梁宜贞一怔,被他盯得有些难为情。 她别开头,眼神飘忽闪躲,扯嘴笑笑: “咱们是兄妹嘛,我信你是应该的。谢什么谢啊?” “兄妹…”梁南渚喃喃,目光凝得更深。 他偏头,忽一倾身: “兄妹啊…” 他一张俊脸靠近,梁宜贞只觉他气息直往自己面上扑,带着青草香气。 时而淡淡柔柔,时而霸道侵略。 她将头埋得很低,微微凝眉,忽觉酒气又上来,熏得面颊噌噌发红又发烫。 他凝她半晌,忽钩唇: “妹妹…可不该这神情啊…” 他的话似软钩子,直往她心尖挠。她也不知为何,怎么今日被他撩拨得毫无回击之力? 一时懊恼,憋满一口气,脑门一顶,咚地朝他撞去。 梁南渚一把护住头,斥道: “你属牛的?!” 梁宜贞也痛,自捂了脑门,撅嘴道: “你再这样,我就嫁不出去了!” 他呵笑: “本就嫁不出去。” “你说什么呢?”梁宜贞白他一眼,“很多人仰慕我的。” 很多?! 他目光一瞬瞪来: “都谁啊?我为何不知?” 梁宜贞耸耸肩,身子一溜便朝前面奔。 梁南渚一怔,抬臂指她: “站住!” 话音未落,已然飞奔出去。 ………… 回到鉴鸿司,梁宜贞才吐一口气。 这大哥,絮絮叨叨问了一路。本是一句玩笑,解释了不下百遍还是不信,真是轴得可以! 梁宜贞摇摇头,刚要进屋,忽觉氛围有些不对,猛地揪紧心。 “顶撞夫子的傲慢小姐,也知道回鉴鸿司啊。” 昏暗寝屋传来女声。 旋即,屋中的灯一盏一盏亮起。 定睛看清,小小的寝屋竟站满了人。而穗穗被人塞了布条,押在角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正委屈看着她。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私通 人群拥在一处,站在最前面的是新生的教习女夫子——贾夫子,身后的女夫子们皆以她为首。 因在学堂,尊称一声夫子,其实也与大户人家中的嬷嬷婆子无异。 只是她们读书认字,在家乡要么有牌坊,要么有贤德名声。管教起学生来底气十足,自不是下人做派。 梁宜贞懒得理会,直望着穗穗,急匆匆一个箭步入内。 她火气上来,抬臂就怒斥: “你们干什么?!放了她!” 穗穗似见着救命稻草,哼哼唧唧扭身子,却被二位中年的教习夫子扣住,竖眉怒目,凶神恶煞。 穗穗自小跟随梁宜贞从娇而养,哪受过这等委屈?早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这厢夫子们一瞪眼,她猛地哆嗦,再不敢乱动。 梁宜贞蹙眉。 好好的丫头,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她粗喘两口气: “这丫头是犯了何事?惊 分段阅读_第 404 章 动夫子们如此相待。我自家的丫头自家管教就是,不劳夫子们费心。” 说着就要去抢穗穗。 为首的贾夫子一慌,忙抬手颤颤指她: “快扣住她!还反了不成!” 一时两个粗壮仆fu上前,死扣住梁宜贞。她挣扎两下,奈何今夜下墓耗了太多体力,额间已冒起汗珠,却是摆脱不掉。 贾夫子见场面渐渐控制住,瞪着梁宜贞冷哼一声,便兀自在她床沿做了。 有仆fu递上热茶,她慢悠悠吃一口,砸了咂嘴,才道: “还想着救丫头!娇小姐,若不是你自己犯错,我作甚扣着她?” “说!”贾夫子蹙眉一立,“夜半私出鉴鸿司,是作甚去了?” 梁宜贞的心咯噔一沉。 下墓之事如何能说?但若不jiāo代,夜半私自外出,是如何也圆不过的。 她唇角绷了绷,打量贾夫子两眼: “敢问,贾夫子怎知我外出?” “呵!”贾夫子一声冷笑,不屑瞥她一眼,“我可是从二更天等至四更天,梁小姐你再不回来,我就该报官了!” 梁宜贞眉头拧了拧: “私自外出是学生的不是,累夫子担心,学生认罚。 不过,夜半外出的确是有要紧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还请夫子莫再相问。” “呵呵呵!” 人群中忽传来清脆的笑声,青春洋溢,不像是夫子们的。 只见一女孩子正掩面笑,身着三彩留仙裙,外批一件茜红石榴花褙子。 她上前两步,上下打量梁宜贞一回,笑道: “小师妹,我说你可太聪明了。这私自外出的罪名,可比私会外男、私相授受轻多了。佩服啊佩服。” 梁宜贞目光落向她。 这女孩子生得尖脸细眼,颧骨有些高,一看便知是个xing子尖利的主。 她心下有了半分底,便道: “你是谁?我不认得。” 女孩子依旧掩面: “你是谢夫子亲收的弟子,眼高于顶,认得谁啊?我只是个不重要的师姐罢了。” “噢,我忘了,”她又笑了笑,“今日起,你已不是谢夫子的弟子了。” “念念,”贾夫子打断,“你与这种人废话作甚?将你看到的都讲出来,我还不信她不认!” 念念含笑颔首,俯身行了个万福,下颌扬起,道: “小师妹,不是师姐不护着你。只是入了鉴鸿司,便要讲鉴鸿司的规矩。 学生们皆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却不能因着你坏了大家的名节。你说是不是?” 梁宜贞不语,只静静看她演。 念念接道: “说来也是我心善,想着你白日被谢夫子训斥过,又被她逐出师门,心中虽觉可恨却也可怜,便想要来宽慰一番。 谁知,好巧不巧,正见一男子…一男子…” 她忽而蹙眉,神色极其难看: “夫子,那种脏事…学生…学生说不出口!” 贾夫子沉下气,摆了摆手: “你自把你看到的说出来便是,这也是为着鉴鸿司的清誉。身为鉴鸿司的学子,有甚说不出口的?” 念念掩着心口,似余悸未平,方委屈点了点头。 梁宜贞一个白眼,直想作呕。 念念见她神情,心头冷笑,遂接道: “我看见,那男子搂着小师妹的腰身,似乎很是亲昵。还另有个男子,像是放哨的。三人…三人遂翻墙而去。 此后学生怕得很,也不敢嚷也不敢动,挣扎许久,还是想先报与夫子们知晓。 小师妹年纪轻,今日又经了变故,便是偶然误入歧途,也好有夫子们补救教导。” 梁宜贞心头已冷笑千百回。 补救教导? 用这种事编排她,还有补救教导的余地么? 上下几千年,栽在此事上的女子不计其数。 自然也有个别不挨骂的。像万世传颂的卓文君,靠才名架住了,可最后不也落得个惨淡收场? 贾夫子听罢,搁了茶盏,正眼都不瞧梁宜贞一眼。 只道: “你有什么话说?别说我没给你辩解的机会啊。” 梁宜贞也懒得拿正眼看她: “贾夫子,她说您就信啊?” 她心 分段阅读_第 405 章 中又回想一番。 梁南渚一向行事谨慎,便是被人看到,也断不会留下线索把柄。 像脚印之类,凭着他一身好轻功,自能踏雪无痕。 梁宜贞又挺了挺腰板: “有本事拿证据啊。” 念念却一点也不慌,只眯着眼看她,手指渐渐指向床头。 “若无证据,我如何敢冤枉小师妹?”她一脸得意。 梁宜贞探头过去,只见枕头下露出一个绾色的丝绸尖角。 贾夫子垂眸看去,伸手慢慢揪出。 才抽了一半,她心一惊,猛地甩开。一张老脸红得沉沉实实。 “无耻!”她一口气上来直哆嗦,指尖颤抖厉害,指着梁宜贞,“下作的东西!” 念念亦一把捂住眼睛,背身过去直哭: “今夜我就不该管这闲事!平白地见了这污秽东西,可怎么见人啊!” 她一面说一面跺脚,只当她才是最委屈的一个。 梁宜贞看着这些人直直无语,不就是个男子的汗巾子么? 就不信她们在家中没见过兄弟们的!有亲近的兄弟,还有姐妹们亲手绣了相送的。 大惊小怪,也太能装了! “梁宜贞!”贾夫子早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今日我不办了你,就对不起鉴鸿司的招牌!” ………… 那头动静实在太大,杨淑尔猛地惊醒,忙唤了丫头更衣梳头。 一时也不及弄齐整,又披了件轻纱被子,发髻半披,便急匆匆朝梁宜贞屋中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不走 杨淑尔一面趋步,一面蹭着足尖穿绣鞋。丫头只顺了件厚些的披衫,不住在后面追。 “小姐慢些。” 杨淑尔敷衍应着,脚步却不停。 才至门口,只见屋中灯火通明,窗户上映的黑压压的全是人影,这下才知出大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推了门。 着实一惊。 贾夫子靠在床沿又气又恼,念念捂着脸哭得伤心。唯独梁宜贞跟个没事人一般。 若不是看她被二位仆fu扣住,还真以为是她欺负了她们。 贾夫子闻见动静,敛了神情瞧来。 一时凝眉: “你又是谁啊?!” 杨淑尔四下扫一圈,俯身行万福: “学生川宁杨淑尔,是宜贞的同屋。才在屋中闻见动静,想着过来瞧瞧,不想夫子们在此。” 一听是同屋,念念更加来了底气。 那男子的汗巾子是顺水推舟的栽赃,可梁宜贞与男子私自外出总是事实。 她抹了一回眼泪,遂过去拉住杨淑尔的手: “淑尔师妹,你是川宁正经考入鉴鸿司的,早想见一见你。谁知是这种情形。” 她委屈抽两声: “妹妹,我且问你,你与宜贞住得最近,她今夜是不是与人出去过?” 杨淑尔一愣,这才知她们的来意。 梁宜贞所谓愿者上钩的鱼儿,原来是这女孩子啊。 这厢心底多了几分厌恶。 她也是个喜怒不形与色的,也不说话,只呆楞楞摇了摇头。 念念一梗,只当她是个闷木鱼。 又引道: “你再想想,是不是男子?还不止一个…” 杨淑尔果然做认真思考状,半晌才道: “说来惭愧,今日初初入学,收拾一番伐得慌,遂早早歇下了。倒也…并未闻见什么动静。” 贾夫子看她们你来我往,只狠叹一口气,指着念念: “你问她作甚?咱们一大群人来此,她睡得死猪似的,眼下才醒。便是两个会功夫的男子,又哪里惊得醒她?” 念念回身行礼: “夫子说的是,倒是为难淑尔妹妹了。” 贾夫子摆摆手,看梁宜贞一眼,只觉头疼得更厉害。 她按揉太阳xué,双眉深锁: “念念啊,你这心也忒好了!既是发现了那肮脏物件,还有甚可问的?还指望梁宜贞分辨么?” 她别开头,手指向后指那汗巾子: “咱们等了这些时辰,她出没出去还能不清楚?眼下又有那东西作证物,难道她还有甚可狡辩的?!” 梁宜贞当作耳旁风,杨淑尔却一瞬揪紧心。 要钓鱼,也没必要搭上自 分段阅读_第 406 章 家的清白啊! 她一时心急,不管这汗巾子是谁的,眼下怕是只有让梁南渚来背锅了。 虽说亲兄妹这么大了,如此也过于亲昵。但古来也并非没有先例。 况且,自家哥哥,总好过不知名的外男吧! 杨淑尔暗自吸口气,chā嘴道: “这东西,我幼时初学针指,倒也为我家堂兄弟做过。” 贾夫子闻声一怔,目光落向梁宜贞: “听说,你有个哥哥也在京城?” 念念霎时一口气提起。 今夜盘算得急,倒忘了这茬。她若是为兄弟们所做,可就另当别论了。虽也不大检点,终究不是太大的逾礼。 梁宜贞点点头: “我是有亲哥哥啊。但这条汗巾子…” 她目光扫过念念,只见她绷着一张脸,十分紧张。 她接道: “这不是我哥的。如此难看,我大哥才不会用呢!” 杨淑尔凝眉。 这人,怎么给了台阶也不知道下?真想将事情闹大么?! 念念本当放下心,听梁宜贞一说,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已然很不爽快。 梁宜贞暗笑,趁人不备,一把抖开二位仆fu,伸手去抓那汗巾子。 众人一惊。 贾夫子更是看得一愣一愣。 还…还上手抓!要不要脸! 梁宜贞不理会,把玩一阵,轻蔑抛开: “贾夫子仔细看看,这种货色我会用?” 她抱臂踱步,一脸傲慢像极了梁南渚,只道: “料子也不行,绣工也不好。便是配色,土得跟山里的长尾鸡一般。真送人这样的东西,可不是自己打脸么? 话本里的才子佳人,可要成村姑农夫了!” 梁宜贞在念念面前顿步,偏头一笑: “念念师姐,你说是不是啊?” 念念一口气憋着,出不去咽不下。 竟敢说她的眼光土?!她可是京城人!她们川宁人地处偏远,她们才土呢! 念念心中窝火,只撅嘴道: “我哪里知晓?我又不做那劳什子,也不看那些不正经的书!” “哦——”梁宜贞轩眉,拉长尾音,“话本是不正经的书?奇怪了,为何谢夫子也写过话本呢?” 念念如鲠在喉,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哼哼唧唧说不出话。 “都给我闭嘴!”贾夫子斥道。 二人都收敛了半分。 贾夫子摇摇头,眉头越锁越紧: “这劳什子,倒也不像你这般身份的人物的手笔。” 她虽对梁宜贞不大熟悉,可光看这寝屋种的陈设,也知不是寻常豪富。 听闻川宁首富鄢凌波与她极其要好,给她花钱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女孩子,还的确不至于用这等寻常丝绸丝线。 不过,这人遇着此等事,又不惊又不怕的,却是太嚣张了。要压一压她的气焰才好。 贾夫子遂道: “不论如何,这东西出现在你这里就不正常,况且你今夜私自外出,种种加起来,不知犯了鉴鸿司的条例多少回了? 哪一个都足够让你滚出鉴鸿司!” “这可不行!”梁宜贞立马辩驳。 才将她跟看热闹的局外人似的,这会子听见要赶人,总算是慌了吧?! 她接道: “我是谢夫子收进来的,她不过是将我逐出师门,却依旧准我在鉴鸿司听学。贾夫子,让我留下是谢夫子的意思,你可没权利赶我。” 还有脸提谢夫子?! 贾夫子一口气又上来: “谢夫子是被你气晕了头!你犯下这么些事,便是此刻她来,我照样有底气赶你走!” 梁宜贞扶额,刚要开口,却被蓦地进门的人打断。 那人与谢夫子年纪相仿,头发是花白,不似谢夫子全白。她一身道姑打扮,生得消瘦,眉宇之间颇有温和之气,一看便知是和善之人。 “这么热闹啊。”那年迈道姑含着微笑,在侍女搀扶下入内。 贾夫子立刻起身行礼,众人也纷纷行礼。 “蔡夫子,何事劳您大驾?”贾夫子迎上去搀扶。 蔡夫子… 梁宜贞心中喃喃。 莫不是,史书记载过的,谢夫子身边的蔡云衡?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她 分段阅读_第 407 章 一个道姑朋友 此人是南朝前太师的孙女,那蔡太师本没什么好名声,落马之后,蔡氏一族便流放至伊犁。 谁知途中遭遇暗杀,全族也仅存这一个小孙女。 而后靖康之祸,战争频起,这小孙女蔡云衡便寻了处道观避祸,一避就是许多年。 直到中年之时,遇到自金国归来的谢夫子。二人在闺中时本有jiāo情,这厢遂一起做了鉴鸿司的女夫子。 这几年年纪大了,身子不大好,也不带学生了。只辟了处清净的庭院,自己随心做做学问,不大出来走动。 贾夫子脸色不好,怎料到今日之事能惊动她? 一时诚惶诚恐,小心扶她坐下: “蔡夫子,要有什么事,您让侍女们来知会一声儿便是,何苦亲自动步?谢夫子也有jiāo代,平日不让扰您清修的。” 蔡云衡含笑扫一圈,眉眼慈悲,便似那救苦救难的菩萨。 她只道: “听说谢夫子忽病了,出来看看她。顺道一逛,却闻着此处夜半热闹,不免好奇。” 她目光落向梁宜贞: “是这孩子犯错了?” 贾夫子懊恼凝眉,遂将事情说了一遍。 又接道: “这种事丢人,也是我管教不善,原不该污了蔡夫子的耳朵。我这就将她赶出鉴鸿司,免得夫子们见了心烦,也连累鉴鸿司的名声!” 说罢便朝仆fu们使个眼色。仆fu们会意,就要去拉扯梁宜贞。 “且慢。”蔡云衡抬手,打量梁宜贞一回,“就是你把谢夫子气病的?” 气病? 梁宜贞一怔,瞳孔微闪: “谢夫子病了?” 蔡云衡看她一阵,并不回答,只道: “今夜这事你怎么说?” 梁宜贞心头挂着谢夫子,好一晌才回神,遂道: “私自外出我认,却并非私会。” 一时脑中想起梁南渚的模样。私会…哪里就像私会了?! 她面颊微红,接道: “我自有私事,不能说与你们知晓。至于这个…” 她目光落向那方汗巾子: “我不知道。” 贾夫子试探看了蔡云衡一眼,慈眉善目的,倒瞧不出什么异样。 只是她与谢夫子是几十年的老jiāo情,见谢夫子病下,岂能饶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贾夫子这才定了定心,不待蔡云衡开口,便戳着梁宜贞道: “在蔡夫子面前还敢扯谎?你屋里的东西你不知道,难不成别人知道?! 今夜就该打发了你,管你什么晋阳侯府,敢在鉴鸿司撒野,夫子们便教导得!” 她一面说,余光不住往蔡云衡那处瞟。 得罪晋阳侯府的话,本也不是好嘴说的,只是贾夫子吃的是鉴鸿司的粮,拿的是鉴鸿司的钱。孰轻孰重,得罪谁护着谁,心中便有了掂量。世人大抵如此。 蔡云衡依旧无甚反应,杨淑尔那厢已急得直冒汗。 她虽不大表露,握着团扇的手却是越来越紧。 也不知宜贞嘴硬个什么劲?供出世孙不就好了?她家亲哥哥,谁还能说什么?偏死咬着不松口,也不知犟给谁看! 念念见众人僵持着,有些忍不住,便上前笃定道: “蔡夫子明鉴,我是亲眼见小师妹跟男孩子溜出去的。夫子面前,断不敢扯谎。 今夜若不处置了她,只怕是姐妹们忧心忡忡,谁还敢在鉴鸿司安心念书?蔡夫子,学生心下亦怕得很。” 梁宜贞余光扫过她,心头暗笑。 这人也真够急的,三言两语乱了阵脚,连蔡夫子也敢威胁。 梁宜贞再不看戏,清了清嗓,众人齐齐看来。 蔡夫子本yu开口,见她有话说,便也咽了回去。 梁宜贞遂道: “夫子们在上,今日的情形,你们还真不能赶我。” 贾夫子来了气xing,呵笑一声: “你个初入学的女学生,我还不能赶你了?” 梁宜贞颔首,扫了一圈: “不仅您不能,凭谁也不能!” 她遂道: “夫子别忘了,我可是受过皇上褒奖赏赐的。当日与哥哥坠崖,皇上曾亲自赏下奠仪,更有亲笔挽联为证。 他老人家说我才学好, 分段阅读_第 408 章 品行好,可惜小小年纪葬身悬崖。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他老人家的话,许我和哥哥还阳,这才又捡了一命。” 这件事,别说京城,便是整个大楚,也鲜少有没听说过的。 当时千金赏赐的事闹了个沸沸扬扬,晋阳侯府还险些背上骄奢yin逸的名声。 谁承想,这件事今日倒派上用场。 梁宜贞接道: “今夜的事本就是个糊涂案,夫子并没有切实证据证明我与人私相授受。就这样将我赶出鉴鸿司,岂不打了皇上的脸? 我是无所谓啊,回头他问起来,” 她干咳两声,学着中年男子的声音: “小宜贞啊,怎么被赶出来了? 到时我就说,是那姓贾的夫子,不听我辩驳,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将我轰出来。宜贞害怕坏了女孩家的名节,又不敢声张,要请皇上做主哦!” 此话既出,贾夫子的脸唰地白了。 念念的面色也气得青一阵红一阵。 搬出皇上来压人,哪有压不住的? 只是贾夫子不好就此认怂,总显得没有文人气节。 她遂道: “人证物证俱在,哪来证据不足一说?” 梁宜贞轻笑: “人证与物证,证明的又不是同一回事。夫子的书念哪里去了,怎可混为一谈?” 她又道: “我说了,私自外出我认。那等坏名节的栽赃,却是万万别想扣我头上。” 话音未落,目光落向念念。 念念一怔,眼神飘忽心慌闪躲,背脊早冒出冷汗。 蔡云衡听了一晌,又看了一圈,千人千面尽收眼底。 她遂道: “我算是听明白了。贾夫子维护鉴鸿司的规矩,本是无错;梁家孩子虽不认那汗巾子,私自外出总是事实。 依老道看,先留她在鉴鸿司,等事情调查清楚再做定论。 至于私自外出、顶撞夫子,该怎么罚便怎么罚吧。” 说罢,众人纷纷称是。 至此,今夜的事才算有个了结。 侍女扶着蔡云衡出来,步着月光,柳风细细。 她凝眉疑惑,只问道: “夫子,咱们不是受谢夫子之托来替她解围么?怎么还是罚了她?” 蔡云衡慈悲一笑: “这小妮子厉害呢,自己搬出皇上来,哪里还需要我解围?就算我不来,也没人赶得走她。 况且,留她在鉴鸿司已是解围了。若该罚的不罚,那便不是解围,是徇私。” 侍女似懂非懂点点头。 夫子究竟是想她好,还是想她不好呢? ………… 月黑风高,梁南渚送过梁宜贞,刚转出鉴鸿司旁的小巷,腾子便趋步迎上来。 “世孙回来了。”他嘿笑两声。 梁南渚睨他一眼,边走边道: “有屁快放。” 腾子回眸朝鉴鸿司搭眼,挠了挠头: “世孙,小的见鉴鸿司的氛围不大对啊。您就这么放心让小姐一人进去?” 梁南渚轻笑,拍他后脑勺一把: “她要钓鱼嘛,老子鱼食都替她撒了,难道还怕她钓不起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愿者上钩 钓鱼? 腾子挠挠脑袋: “世孙是说,暗害小姐的小贱人坐不住了?” 梁南渚负手前行,看他一眼,轻笑: “哟,你小子变机灵了啊。” 腾子嘿嘿两声: “世孙教得好,教得好。只是不知,这鱼食…怎么喂的?” 想来,世孙不过是去鉴鸿司拐了小姐走,也没干什么啊。 梁南渚敲他一bào栗: “经不起夸!老子接梁宜贞之时,故意露了些马脚。又那坐不住的,定要诬告我们家梁宜贞私自外出。如此,岂不把鱼钓出来了?” 腾子恍然大悟,笑道: “诬告世孙与小姐私会啊,确是够打脸的。便是那起子小贱人再添个什么物件诬陷小姐,小姐只要供出世孙,便可高枕无忧了。” 梁南渚含笑,却是私会二字听得分明。 虽不是什么好词,听上去却越发心yǎngyǎng。悄悄咪咪的,倒也有另一番刺激。 腾子跟在他身后,察言观色,只讨好道: “世孙,明日小姐 分段阅读_第 409 章 差人来请你作证,你一护着她,她岂不是感动万分?天上地下便只认你这个好哥哥。再不同你闹了。 小的恭喜世孙,终于得个让人羡慕,娇娇软软的妹妹。” “叫你胡说!”梁南渚一脚踢上腾子臀部,“老子的妹妹你也敢说嘴!” 他嘴上虽骂着,心中却噌噌冒甜水。 若真有那一日,她好言好语,娇娇软软待自己,一双眼儿柔波似的,那真是美得很妙得很啊! 一时脑中浮现她的模样,竟不自主挂了笑。 “世孙?” 见他呆愣傻笑,腾子又推他一把。 这一推,倒把梁南渚推清醒了。 他只摆摆衣袖: “只怕这蠢货不会供出我。” “这是为何?”腾子不解,还揉着屁股。 别人不知道梁南渚的身份,梁宜贞是清楚的。既是日后要做大事的人,就不能不在乎名声。 夜闯鉴鸿司,在外人看来直与登徒子无异。一个帝王,若有了这样的名声,便是昏君了。 而昏君,是没人愿意真心扶持的。便是有,也只能是觊觎皇权,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小人。 况且,梁南渚身为晋阳侯世孙,一言一行皆在皇帝的监视下。夜里外出的事真要闹大,皇帝又会如何想?会不会怀疑到别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不得不万分谨慎。 梁南渚讪讪自语: “好在老子思虑周全。” 腾子趋步跟着他: “世孙今日的话,小的怎么越发听不懂?小姐若不供出你,却如何脱身呢?” 梁南渚哼笑: “你要是懂,就该你做世孙了!” 腾子忙道不敢,一时凝眉,只觉自家世孙近来奇奇怪怪。 似乎,也不是近来… 是…宜贞小姐。只要是宜贞小姐的事,他都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真是奇怪的兄长啊。 ………… 那厢蔡云衡回到谢夫子庭院,已近五更天。 谢夫子歪在榻上,半打瞌睡等她。 蔡云衡打了帘子,慢悠悠过去,又替她盖一回丝被。 谁知,谢夫子却微微惊醒。 她抬了抬眼皮,撑着贵妃榻坐起: “难为你,夜凉如水的,替我跑这一趟。” 蔡云衡靠着她坐下,二位老人并肩,便似从前在闺中一般。 蔡云衡拍拍她的手: “你说你,却又等什么?困了直去睡便是。也不知那学生修了几辈子的福,遇着你这样的先生,被她气得半死,还不忘悬心挂念!” 谢夫子含笑摇摇头: “便知你要这样说。我白日里也是气糊涂了,适才想来,撕画种种,倒像是有人故意做局害她。” “做局?”蔡云衡微怔,“此话怎讲?” 谢夫子遂道: “你不知道,我白日里打发那孩子后,她兄长来求见过。” “晋阳侯世孙?”蔡云衡布满皱纹的眼微微抬了抬。 谢夫子颔首: “她兄长倒是个机灵的。看似来数落他妹妹,实则字字句句皆是为她说好话。 听他说,那画也并非宜贞撕的,便是他们国子监画画的柳春卿。宜贞欠那小子人情,这才扛下。 只是贼人为何抢画,卷轴为何弄上油污,却是有些蹊跷。 听他说,宜贞近来没日没夜地修复那画,眼睛都熬红了,就是怕我伤心。 你说,我还忍心不管她么?” 蔡云衡听罢摇摇头: “国子监的小子一个比一个猴精,焉知不是他们合起伙来哄你?怕真是老糊涂了。” 谢夫子笑笑: “可我愿意信啊。孩子们,总不至于有太坏的心。如今年纪大了,我也越发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什么都计较那么清。” 蔡夫子拍着她的手: “你啊,倒比我更像修道之人了。” 什么都不计较,大抵也是没了人世的念想。 谢夫子不语,只是垂下头。苍苍白发映衬烛光,她只抬手拢了拢。 且饶人,当年若明白这句话,是不是酿哥哥就能走得安心些?且饶人,她饶不过的,终究只是自己吧。 她叹了口气: “云衡,孩子们的事只要不太过,便由着她们去吧。 分段阅读_第 410 章 ” 孩子嘛,能有多大坏心呢? 尤其鉴鸿司中,左不过是女孩子们斗斗小心思,夫子们及时拉扯一把就是了。若桩桩件件都要管,偌大的鉴鸿司又哪里管得过来? 蔡云衡凝眉望向她,心尖一酸。 这些年来,谢夫子为学生们cāo碎了心,都是蔡云衡看在眼里的。 除了学业,日常起居、品行道德,无不是时时挂心。如今肯稍稍放手些,倒也好。毕竟这年纪了,总不能指望事事亲力亲为。 蔡云衡应了一声,又道: “不过,那汗巾子的事还没查清,我总觉得事情没完。你且看吧。” 谢夫子点点头: “宜贞是懿德公主的孩子,她的品xing我是信的。你们且查吧,不论结果如何,我不会姑息任何一人!” 蔡云衡深以为然,凝了凝眉: “是要查清楚,好生整治一番。” ………… 梁宜贞屋中,人群散后,穗穗只窝在她怀中哇哇哭,显然是吓坏了。 杨淑尔拧眉,这哭声听得有些心烦,只道: “如今怎么办?你的鱼是钓出来了,可她不也咬了你一口。” 梁宜贞笑了笑,拍着穗穗的背,道: “不没咬着么?” 杨淑尔摇摇头,团扇扑腾直拍她: “你当鉴鸿司是什么地方?不待天亮,你的谣言就传遍了!那些人也不管真相,闲话传得爽快就是,你待怎的?” 梁宜贞轩眉: “可真相就是真相。真相,总会大白。”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真相不怕迟 “只怕真相大白那日,你都被喷成筛子了!”杨淑尔嗔道。 梁宜贞噗嗤: “还真成不了筛子。事情没调查清楚,贾夫子将我禁足在此,我这厢是眼不见心不烦,一句闲话也入不了耳,哪里能成筛子?” 被她一说,杨淑尔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只道: “如此说来,还要谢谢那是非不分,判断不明的贾夫子咯?” 梁宜贞捧腹: “我也没那么矫情。只是我禁足在此,害我之人免不得心头得意少些防备。” 杨淑尔团扇一顿,侧头看她: “你是有主意了?” 梁宜贞嘴角轻勾,摊开手掌来。 只见指甲上正勾了两截丝线。其中一根是蚕丝,便是与那汗巾子同样的绾色;另一根是绣线,红彤彤的颜色倒正。 杨淑尔眼睛微微睁大,团扇掩面: “这个,莫不是…” 梁宜贞得意颔首: “你当我适才为何要碰这劳什子,又丑又粗的东西!” 原是方才审问之时,梁宜贞拿起来端详,偷偷勾了两截丝线去。 她又拍拍怀中的穗穗,唤她取了张笺纸来,三两下包好便塞到杨淑尔手中。 “我如今出不去,只好麻烦淑尔你了。”梁宜贞嘿嘿两声。 原也不该将杨淑尔扯进来。只是二人同室而居,不论谁出事,另一个都摘不开,梁宜贞遂也厚起脸皮求她了。 杨淑尔却爽快,一把接过: “却说麻烦不麻烦的见外话。咱们是同乡,自然要相互扶持,况且你本无辜。” 她晃了晃纸包: “你只说要我作甚便是。” 梁宜贞心下一动,看她的眼神也炽热了些。 想二人在川宁时也不过是泛泛的jiāo情,不承想她竟如此仗义。梁宜贞心中免不得又多佩服二分,直觉她当得起一个“义”字。 她遂jiāo待: “事倒也不难。烦你将这两截丝线jiāo给鄢氏钱庄的李掌柜,让他帮忙看看是哪家店出的,买过的又是哪些人?看下面的掌柜是否有印象,能指认。” 杨淑尔本自川宁而来,自知梁宜贞与鄢凌波关系匪浅。 便道: “这个容易。只是,你这样查无异于大海捞针,真能有结果么?” 梁宜贞笃定点一下头。 凌波哥从商,一来为了日后的大事赚钱,二来,也是更要紧的,便是收集四方消息。 商人本就结jiāo甚广,这个身份倒是方便又不惹人生疑。故而,便是再细小的事,只要过了鄢氏的眼,也能查个一清二楚。 她接道: “此其一。其二嘛,上回 分段阅读_第 411 章 画之人如今还关在京城府衙大牢。他们拿人钱财,自会认罪。 不过,我从前也遇到过山贼,雇主通常先付订钱,事成之后再补上余下的。 眼下他们牢没坐完,自然还有钱没到手。咱们不如在此上做文章。 两件事情双管齐下,不怕没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杨淑尔点点头: “那牢中的人又该如何用?” 梁宜贞勾勾手掌: “你附耳过来。” ………… 天色渐渐发白,辰时一过阳光就越发du辣。京城地势平缓,虽不似川宁闷热,人却容易晒黑。 鉴鸿司的女孩子们三五成群,抢着占领凉亭回廊。便是抢不到的,只寻了树荫深沉处,垫了块丝帕坐下念书。 于娇娇几个起得早,占了最好的回廊,只是此刻依旧香汗淋漓。 她摸出丝帕揩汗,喘了喘: “这时节,谁还有心思念书?往年也不像这般热,真想回寝舍去。” 一人扑腾团扇: “过会子还有课呢!你倒是想回去歇着,不上课了?” 一人掩面轻笑: “还真有那不必上课的。此刻我倒羡慕呢。” “你说新来的晋阳侯府家的小姐啊,呵呵,她倒是因祸得福。” “且看世孙多么风光霁月,偏摊上这样一个妹妹,真是可怜。” “我听在川宁的表姐说,他们兄妹关系可僵呢!” “诶。”有人忽拿团扇戳于娇娇,“你前日不是还跟她一同上街么?想来很熟识了,同咱们说说呗。” 于娇娇面色难看,目光闪避: “谁同她熟了?” 昨夜的事,她也分不清真假。只是这风口浪尖,谁愿意去趟这浑水?不落井下石已是仗义。 “小爷我同她熟啊!” 忽闻人声,只见程机杼一身盘领纱袍,正站在日头下。她也不打伞也不戴帷帽,便任由阳光晒黑皮肤,倒随意得很。 女孩子们目光过去,齐齐颤了一颤,脖子缩了缩。 程机杼行过去,一脚踏上回廊栏杆,手肘撑着膝盖: “我告诉你们,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讲的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梁宜贞小爷罩着,再让我听到谁编排她…” 程机杼冷笑,随手拍了拍一女孩子的脸颊: “别怪小爷不客气!” 那女孩子周身一紧,怔怔望着程机杼,动也不敢动。分明她只轻轻碰,女孩子却吓得似被打了耳光般,呼吸都不稳了。 周围的女孩子也都闭嘴。偌大的鉴鸿司,却没人敢惹这女霸王! 念念坐在高台上,收回讥笑的目光,嘴角扯了扯: “跟程爷那女恶棍搅在一块儿,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旁写字的姜素问倒不见气恼,只安心做功课,随口搭话道: “程爷一闹,只怕女孩子们更厌恶小师妹了。” “不对,”她含笑,笔尖顿了顿,“谢夫子将她逐出师门,她已不是我小师妹了。” 念念哼一声: “凭她也配!” 她斟一盏茶,又朝姜素问讨好地笑: “素问,看眼下的情形,七夕诗会她是去不成了。如此一来,今年的魁首依旧是你姜大才女,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姜素问手一滞,笺纸上落下个墨点。适才的和颜悦色也去了七八分。 念念一惊,霎时白了脸: “素问,我…我说错了。不论她去不去,你都是魁首,都是全京城头一份的才名。” 姜素问搁下笔,笑了笑: “七夕诗会各凭本事,不过寻常切磋,我岂是那等容不下人的?” “是是是,”念念忙附和,“素问你是有真本事的,她一个靠偏门进来的哪能比!” 念念试探看她,心脏只噗噗跳。 姜素问却默了半晌,挑眼看她: “你不是还有课么?” 念念一怔,会意: “是是是,我便告辞了。” 说罢趋步退开,半刻便不见人影。 丫头茯苓伸长脖子探了探,笑道: “瞧她那样!真是下作!” 姜素问掩面: “怪不得她,他父亲在我哥哥手下做事,她兄弟也指望哥哥的引荐,她自要对我 分段阅读_第 412 章 毕恭毕敬。说来也是个可怜人。” 茯苓得意扬着下巴,不以为意: “那是咱们姜大人本事,这不又升任大理寺少卿么!您看念念,何止毕恭毕敬,简直是诚惶诚恐。” “惶恐啊…”姜素问喃喃,轻声噗嗤,“那是她害了人,做贼心虚,与我有甚干系?” 茯苓顿了顿,眉眼微转,旋即笑道: “是,一点干系也没有。我们小姐从来不做坏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 都是被bi的 下得高台,念念噔噔踩着楼梯,足尖扑腾扑腾地一级级下。生怕慢些,便被姜素问看见她眼中隐隐的泪光。 丫头跟在后面追,连着踉跄好几步,至楼底时方才追上。 只见她粗粗喘气: “小姐且慢些,莫平白的自个儿摔了。” 说罢又去扶着念念。 念念闻声,这才顿住脚步,谁知一转眼,却见她肩头微微颤动,隐约闻见低声啜泣。 丫头吓坏了,忙偏过脑袋看她: “小姐这是怎么了?便是有天大委屈,可不能在此处哭啊?” 念念咬着牙不出声,手中的丝帕却是越攒越紧。指甲盖隔着丝帕就要陷进肉里。 “我不哭。”她憋出字,喉头哽咽。 丫头四下看看,忙拽了她至隐蔽处。竹叶掩映,只两个模糊人影儿,也瞧不清听不清。 那丫头只拉着念念的手道: “小姐怕她怕成这样,小的日日看着也是真心疼。小姐若真受不住这委屈,要我说,不如撂挑子不干。 她顾念自己的名声,还能bi出人命不成?到那时,天高海阔两不相干,看她如何拿捏你!” 念念听着解气,心中却一慌,忙捂住丫头的嘴。 她四下瞧瞧,见没半个人影儿,这才松口气,只道: “我也不是个犯贱的。她拿捏着我,害人的脏事都我做,她倒是半点皮毛都不沾,推得个干干净净。 这些道理我岂能不知?只是…我又有甚法子呢?” 念念暗暗落下泪来,却强忍着不出声,只将说话声压更低: “她兄长是父亲的顶头上司,过两年兄弟们入仕也指着姜家。我便是知晓她不安好心,不还得日日赔笑脸,腆着脸去求她拿捏么?” 她狠叹一口气: “你没听她说,七夕之后,父亲的官职也能升一升了。我若此时出岔子,不等她动手,家中岂不先将我剥了皮?!” 那丫头自小跟着她,听了这些自是感同身受,竟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抬手抹一把,道: “说句不好听的,何止她拿捏小姐,便是家里,哪个不是指着小姐去阿谀讨好,各自从中取利。 二位小少爷若真有本事,便去考那国子监啊!何至于喝你这长姐的血?还有老爷…” 丫头顿了顿,自知不大尊重,可那小嘴便似开了闸的水,如何也咽不回去了! 她接道: “便是老爷,他自家护不住你,夫人生前给小姐留下的嫁妆银子也大都掏了姨娘生的小少爷!如今还这般折腾小姐! 我瞧着,却是连丫头也不如。咱们丫头好歹还有月钱,可小姐这一身血儿都被他们吸干了,他们却不知感恩!” 这话是说到念念心坎上了。她心头酸水直冒,便都化作泪水,似断线的珠子。 “呵,”念念忽一声冷笑,“怪只怪我自己蠢,傻乎乎考了这鉴鸿司,以为便能一飞冲天从此脱离苦海。谁知却只是个开始。” 回想当年,听说她考上鉴鸿司,全家都乐不可支,庆祝了整整一日。 那时,念念只觉是自己出息了,家中对她有所改观,日后便能和和美美了吧。 哪承想,鉴鸿司不但可以念书,还能走官场的门路。其中多少高官闺秀,以同窗之名搭线,岂不方便许多? 二来,她一旦入住鉴鸿司,总不能将母亲的遗物全带来。姨娘便等着她走呢,吃她个一丝不剩! 后来明白过来,才知那日的庆祝表面是贺她高中,实则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算计。 而后来了鉴鸿司,孤立无援,又不得不倚仗家中,便似陷在一个深坑中。 循环往复,这才落 分段阅读_第 413 章 得如今的地步。 念念眼泪直落,叹口气: “早知如此,我拼了命也不要这才情。焉知女子一身才华不过是祸端,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小姐,”丫头抹一把她的眼泪,又抹一把自己的,“你与表少爷的亲事是夫人生前定下的,再过两年,过门往那处去。京城的人事便不相干了。” 提及表兄,念念心头微动。这茫茫人世,总算还有个盼头。 她一时深吸口气,又把眼泪揩得干净,一滴儿水也不留。 只道: “好了,今日哭过便罢。出了这排翠竹,咱们谁也没说过这话。” 丫头颔首,心中也无奈。 心中怨气虽大,委屈也大,奈何挣不开逃不掉,也只能在这翠竹后发发牢sāo,想来窝囊。 主仆二人遂拨开翠竹,却是一滞。 一时睁大眼,生生望着眼前之人。 却是杨淑尔正行过。她受了梁宜贞的托付,才办完事回来。 只见她含着笑,似乎并未听见她们的谈话,行过去只施礼道: “念念师姐,我昨日落了枚扇坠子在此。不知,你们见着没?”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心直提到嗓子眼,脸色惨白。 还是念念胆子大些,只道: “昨日丢的,怎么今日才来寻?” 杨淑尔摇扇笑笑,一面朝地上找: “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刚巧路过,便来看看。” 念念点点头: “却是没见着。想来,是被狗叼去,或是被洒扫的老妈子捡了。” 杨淑尔又看一回,只得失望点头: “看来是了。” 说罢,便施礼告辞。 见她走远,丫头颇是心慌,忙抓紧念念的手腕: “小姐,不会被她听见了吧?” 念念深呼吸: “你别慌。应是…没有吧…她,离得好远呢。” 殊不知,杨淑尔也是个轻功极了得的,瞬间移远些确是不在话下。 ………… 鉴鸿司的日子过得极快。在程机杼的yin威下,女孩子们自不敢再明目张胆传梁宜贞的闲话,只是私下却也没少说。 眼见就要到七夕诗会,她的事免不得又被人拿出来说道。 程机杼一脸懊恼,爪爪脑袋: “淑尔妹妹,你说她们怎么回事?都说了不许传,偏偏又说起来。我也不能真拔了她们的舌头吧!” 杨淑尔团扇掩面,轻笑道: “算了吧程爷。一来你舍不得,二来,你堵得住她们的嘴,也管不了她们心里骂。” “我就是觉得不公平。”程机杼蹙眉,“这样一来,宜贞还在禁足,也去不得七夕诗会了。” “许是吧。”杨淑尔道,又问,“我听闻七夕诗会可热闹着呢!鉴鸿司国子监齐齐斗诗。也不知今年是在哪出办?” “这都不知?真是新生啊!”程机杼摆摆手,“就在姜府啊,素问她们家,才建好的园子。” 第二百五十章 诗会(为天使大佬加更) 杨淑尔不由得一惊。 京城的七夕诗会她虽不曾去过,却也有所耳闻。 这并非国子监与鉴鸿司正式办的,而是学生们自发组织,自己挑场子。从前多是包下大酒楼之类,左右那些孩子也不缺钱,一人凑些,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只是,却从未有在学生自家宅子举办的先例。 一旦接下,那家怕是得出大头的银子,仆fu吃食也少不得费心安排。费钱费力,又是小孩子的事,没有家长愿意凑这个热闹。 偏偏今年,姜素问毛遂自荐,大家自然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杨淑尔轻笑。 这位姜素问她便是无心打听,也听到许多回了,正是川宁蒋盈的表姐。听她天天吹,恨不得夸到天上去。 后来蒋盈惨死晋阳侯府,蒋家为此还与晋阳侯府结怨。 如今见这姜素问的做派,只怕是同为谢夫子的弟子,又有着表妹的仇,与宜贞暗暗较着劲呢。 众星捧月惯了的女孩子,半分也让不得人啊。 一时又想到梁宜贞,杨淑尔摇了摇团扇: “看来,今年的七夕诗会很有趣呢。” 程机杼拍拍胸脯,竖起大拇哥: 分段阅读_第 414 章 “那是自然。” ………… 七夕当日,夜幕渐渐垂下,街市上挂起重重莲花灯。 更有女孩子一人手执一盏,五颜六色,星星点点,就要到水边去放。还有不出门,与姊妹们在自家庭院投针验巧的,也自得其乐。 一时间,本就十分热闹的京城,今夜又添二分。 但最热闹的去处,便是姜家的朝雪园。顾名思义,此处原是为了赏雪筑的,却因着七夕诗会提前开了。 随着夜幕越来越暗,鉴鸿司与国子监学子们的马车纷沓而至。 有那妆点华丽,一看就是高官之家的,也有那文雅清秀,一眼便知是书香门第。 男男女女鱼贯而入,皆着了时兴衣饰,打扮入流。 男子多是穿长袍戴网巾,女子却更多花样,五彩裙、留仙裙,更有夸张的,竟着了十二破月华裙。流光溢彩,引人围观。 四周百姓亦围着看,羡慕学子们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又羡慕人家挥金如土。 想来自家过七夕不过放个水灯,人家却是又布置宅院,又宴请歌舞。朱门内外,真一番天上人间。 入得庭院,灯火竟是比大街上更辉煌,耀得庭院如白日般。 学子们纷纷呼朋唤友,没了家长的拘束,一个个便似出了笼子的鸟儿,连女孩子们也放下矜持,比平日更活泼几分。 梁南渚着了锦灰袍子头戴网巾,负手行在人群中,不时四下打量。 身旁的苏敬亭手肘怼他两下: “看什么呢?宜贞禁足着,今日怕是不会来了。” 梁南渚睨他一眼,下颌微扬: “谁说老子看她了!” 又扫一圈,低声道: “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她下墓。她若真想来,小小鉴鸿司哪关得住?不过是还没到罢了。” 苏敬亭嗤笑,咂咂嘴: “还说没看她?这是扫了多少圈才确认她没到?可比寻一个已到之人费劲多了。” 梁南渚哼声: “那是老子眼神好。” 话音未落,却见不远处有人手执折扇挥了挥: “阿渚,老苏。” 二人目光看去,却是柳春卿。 他今夜一身天水碧纱袍,发髻半挽,一根碧玉簪横chā,腰间拿雪白天蚕丝宫绦束了,还追了个白玉貔貅。 他一面行来,一面轻摇折扇,扇出的风吹动发丝,便添了十二分的风流。 苏敬亭呵呵两声: “这只花蝴蝶…鉴鸿司的人怕是要疯。” 才说罢,便有女孩子围着柳春卿打招呼。 七夕诗会本是两所学府以文会友,自不能像混在市井一般追逐。女孩子们更文雅些,柳春卿也一一微笑应付,没有半分厚此薄彼。 那厢不远处,程机杼嗤之以鼻,狠狠呸了声。 “死娘pào!” 她瞥一眼,又拢拢自己的发髻。今夜她依旧着男装,也并未刻意打扮,只是一身爷们儿气在女孩子堆中最打眼。 杨淑尔笑了笑,拿团扇拍拍她的肩: “怎么,程爷也与她们一样,迷恋春卿少爷?” 程机杼闻声一瞪,又呸了声: “你当小爷瞎啊!” 她大掌一挥: “小爷中意的汉子,是大碗吃酒大口吃肉,铁铮铮义薄云天的好汉!” 相识多日,这还是杨淑尔头一回听程机杼说意中人。寻常女孩子提起这个都羞怯万分,偏她一股豪气干云。 杨淑尔团扇掩面,憋笑: “依我看,人家女孩子成亲都拜天拜地拜父母。到你呀,拜关二爷吧!” 程机杼不觉是打趣,深以为然: “此话在理。” 行走江湖,不论朋友还是夫妻都得讲个义字。 一时又思及梁宜贞,叹道: “今夜这样热闹,可惜宜贞不能跟来见识。” “她自有乐趣,咱们往那处去逛。” 说罢,便拉了程机杼往人群热闹中扎堆去。 ………… 这厢梁宜贞给了穗穗看家的任务,自己摆弄小挎包中的工具,轻轻松松便出了鉴鸿司的大门。 李掌柜早已候在门口,见梁宜贞越墙而下,慌慌张张做了个虚扶的手势。 “宜贞小姐,可慢着些。”李掌柜抹一把汗,“这 分段阅读_第 415 章 要摔着了,世孙与凌波少爷可都饶不了我啊。” 梁宜贞拍拍裙摆,嘿嘿笑道: “这矮墙哪摔得着我?李掌柜,倒是我jiāo待的事可办妥了?那上面可不能让我摔跟头啊。” “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老李办事妥当着呢!”李掌柜笑道,“况且世孙也在诗会上,若有个什么不受控的情况,他也能帮衬不是?” 梁宜贞一惊: “你同他讲了?” 李掌柜理所当然点点头: “世孙说过,小姐的事都要同他讲的。” 梁宜贞扶额: “也罢也罢,就当请他看戏咯。” 这个梁南渚,近来管东管西,真是越来越烦人了! ………… 梁宜贞到朝雪园时,学子们已然聚在空旷之处,正写诗填词。 那处灯火通明,又桌椅屏风齐备,瓜果俱全。一时高谈阔论,坐了满满的人。 这样一比,别处倒也冷清不少。 “宜贞。”忽闻熟悉声音,只见杨淑尔隐在暗处招手。 梁宜贞带了李掌柜过去,杨淑尔便道: “念念出恭去了,算着这会子该回来了。” 梁宜贞点头,转头吩咐李掌柜: “李掌柜,接着就麻烦你了。” 李掌柜作揖: “小姐放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 真相来了 那厢,念念还不知自己正似被瞄准的鸟儿。 只想着梁宜贞还关在鉴鸿司,熬过今夜,保证姜素问高高兴兴夺个魁首。父亲的升迁稳了,自己的日子也好过些。 至于日后,梁宜贞该如何处置,自己还要做哪些坏事,却都不愿去想了。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个笑脸,便敛了裙子要回去。 正至诗会处门边,人群来来往往,却是一个老秀才模样的人拦住她。 念念微怔,打量老秀才一晌,一身半旧竹布长袍,笑得和气。她只觉眼熟,一时却想不起。 她扬了扬头懒得理会,就要走。 “小姐留步啊,小姐留步。”那老秀才竟追着她进来,笑道,“我这厢短着小姐的钱,特来退换哩。” 念念顿步,凝了凝眉。 从来只是讨债的才会追上门,怎么还来个送钱的? 她蹙眉道: “老秀才怕是认错了,你我素不相识,又短我甚钱来?” 闻听声音,也有男男女女的学子朝这边搭眼睛。 老秀才见已引得人群注意,方提高了些声音,接道: “怎就不记得了?小姐前两日不是还在我这处买了一方…” 他猛顿住,四下看看,装着压低声音的模样,实则没半分减弱。 道: “汗巾子。” 四周学子不动声色,却都不自主将耳朵转向了这头。 念念一惊,面色瞬间煞白,强压了声音: “胡说什么!怕是老秀才你老糊涂了吧!” 说罢便趋步朝人堆去,心头噗噗直跳,试图甩掉那老秀才。 老秀才年纪虽大,脚力却稳,紧赶着追上,一面赔笑道: “就是那方绾色绣了红鸾的啊!小姐再想想?西街的绸缎庄。” 此处人多,老秀才嗓门又大,四下听了个真真切切。只是老秀才的话从半中半腰说起,听不大懂,学子们遂越发好奇。 “我没去过那处!” 念念压着声怒斥,双唇绷成一条线,急促呼吸,面色红一阵白一阵。 却是老秀才急了,挠挠头: “我是西街绸缎庄的账房,前日小姐来买汗巾子时,手下的伙计多收了二钱银子。 我也是昨日做账时才发现,打听了小姐的所在,特来归还,还带了赔礼的银钱。” 老秀才摊开手中的荷包: “小姐不信且看,我真是来还钱的。又不是讨债,小姐作甚躲呢?你若不收下,我这账房的差事怕是不保咯。 还请小姐看在老头年纪大了,可怜则个。” 这番话一出,念念又急又恼不知言语,只定在那处憋红了脸。 四下的目光越来越多。 那厢诗台上姜素问正题诗,围观的学子们却纷纷往念念这处来。她在台上也瞧出蹊跷,只是正作诗,也不好就走。 却是台下看她姜大才女的 分段阅读_第 416 章 人已稀稀拉拉。她何曾被这等冷对?一时心中也不爽快。 念念这处,又有好事的围观之人起哄: “怎么退的钱也不敢收?” “买的是什么见不得人之物吧。” 梁宜贞因汗巾子的事被禁足,鉴鸿司上下无不清楚。如今听那老秀才一说“汗巾子”三字,也不用人提示,立刻想到了那处。 国子监的少年们却不知其间的弯弯绕绕。 这时杨淑尔便行上前: “老先生,你说的汗巾子可是男子式样的,绾色的?” 老秀才回想一番,老实点点头。 “哦——”杨淑尔摇扇,长长哦了声,“此前你拿汗巾子构陷宜贞,这会子还有何话说?阿弥托佛,好人好报,宜贞的清白总算分明了。” 说罢,她双手合十,余光扫过众人。 学子们无不惊愕,便是不知情的国子监少年,如今也听了个明明白白,看念念的眼神亦奇奇怪怪。 女孩子们纷纷投来鄙夷目光,说的都是落井下石的话,正如当日编排梁宜贞一般。 梁宜贞在暗处看着,一时又有些感概。 只怕今后不论哪位同窗出了事,她们都是如此吧。 活人啊…人心啊… 念念也急了,被众人压得百口莫辩。 忽道: “这老头子说,你们就信啊?!为何不能是梁宜贞为了脱罪,故意泼我脏水?” 四下众人一顿。 这话…似乎也有道理。 念念见众人动摇了,心也放下半分,接道: “我自来是与素问玩的,素问的品xing大家总是信的吧。 而那梁宜贞,前有撕画之事,毫无尊师重道可言;后有外出私会夹带外男之物;而今多一个栽赃陷害,很奇怪么?” 提起姜素问,众人朝台上看一眼。 她依旧作诗,波澜不惊。这个平日里娇娇软软醉心学问的女孩子,她们的确是信得过的。 一时又有倒戈的,分作两派争执不休。 老秀才也不慌,道: “我们售卖之物都有底单,查一查其上字迹便知了。还有账本,我们也不怕查。”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窜出二人。 “就是她!” “寻了一整夜,总算寻到!” 那二人一把揭了帷帽,粗眉突眼,宽脸黑皮,生得凶神恶煞。正是当日东景楼门前的抢画人。 女孩子们花容失色,不由得挤着退开几步。 少年们则是握紧佩剑马鞭,一副准备战斗的姿态。 谁知那二人却摆摆手: “学生们莫怕,我兄弟二人不与你们为难,只找她!” 一指戳向念念。 念念吓得边退边踉跄,虽有丫头扶着,奈何她也吓软了腿,主仆二人歪歪倒倒很是狼狈。 “小姐,他们不是在牢里么?怎出来了?”丫头颤颤,气声耳语。 “闭嘴!”念念面色惨白,只怕抢画的事也兜不住了。 只听那二人道: “说好了抢那位小姐的画,还要故意弄脏弄毁。咱们兄弟是不是都做到了?!却是蹲了好几日大牢,也不见你将剩余的银钱送来! 怎么,咱们兄弟的账也敢赖?” 念念也是吓怕了,只半哭半道: “我哪有不给,说好出狱再付,你们急什么?” 那二人一跺脚,鼻息猛哼,只觉四周都要抖几抖。 只道: “我们兄弟表现好,提前出来了!快,给钱!你的同窗们都看着呢!看还敢赖?!” 念念出门赴宴,哪带着那么多钱,这下子急得跳脚。 为了自家xing命,只得拉了脸皮左借右借。 那些女孩子见真相分明,却是一个也不愿理她。只别开头,做充耳不闻。更有甚者,贱人前贱人后地骂一通。 “借钱啊…我有啊。” 不知何时,梁宜贞自人群中探出头。 她只做寻常打扮,不似众人衣裙华丽,却是众人目光汇聚之处。 第二百五十二章 谁还没个哥哥? 众人惊了一刹,也不去深究她是如何逃出鉴鸿司,只知有好戏看,皆目不转睛,比平日上课还要认真几分。 见着她来,念念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旋即就扑上去: 分段阅读_第 417 章 “是不是你?!你放了他们出来,还串通绸缎庄的老秀才!” 梁宜贞本有些功夫在身上,她微微侧身,念念衣摆擦过她的身子,不由得踉跄几步,险些摔个狗吃屎。 见念念稍稍站定,梁宜贞才道: “放人出大牢…我若有那本事,还容你构陷恁久? 再说了,我初到京城,万事不通,找个路都费劲,却能在禁足之时去那绸缎庄,抓个陌生账房来反咬你?” 此话既出,念念哑口无言,只恨恨瞪着梁宜贞,一双眼儿憋得猩红。 梁宜贞白她一眼: “可别这样看着我。如今你欠着二位好汉的银子,这厢拿不出,只怕他们不会走。 说来也是你的私债,便是朝雪园的护卫也管不着。” 便是管得着,人家怕也不愿管。作甚没事干掺和旁人的事? 梁宜贞接道: “我以德报怨,身上有钱借你,却也不白借。” 说着便将银票掏出来,足有千两,银票裹着一枚海棠纹玉制印章。 梁宜贞呵了口气,朝银票上一戳,道: “好了,这张银票,任何一家鄢氏的钱庄都能取。” 抢画的汉子眼睛都直了。 梁宜贞又冲着念念道: “借你可以,你需将一系列事情的真相尽数说与大家,还我清白,便当做利钱。日后只还我这银票上的数额便是。” 念念心头冷笑,根本不予理睬。 谁知那两个抢画人却是急了,原先念念不过承诺他们一人一百两,如今见了这千两银票,区区二百两又如何喂得饱? 那二人粗眉一立,凶光毕露。吓得念念再不敢多想,吧啦吧啦将如何雇人抢画如何用汗巾子构陷,整个和盘托出。 说罢,她双手掩面,又气又怒又恼又怕,竟呜呜大哭起来。 事情真相也尽数分明,四周围观的学子哪理会她哭?皆纷纷议论起来。 这群学子也是文雅,骂起人来半个脏字也不带,偏偏读过书的都听得出,没一个不懂。 念念这厢更是羞愤难忍,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不要出来才好。 一时动静越发大,本来围观姜素问作诗之人纷纷涌过来看热闹。 那装点华丽的高台四周,竟只几个姜素问的手帕jiāo,这厢想走又不敢走,有意无意催着她作诗。 要说她此刻还有心思作诗,那便是痴愚,是呆子了。 那厢闹的何事,她心中自是有数。如今梁宜贞不请自来,bi得念念毫无招架之力,倒生怕她把自己供出来。 不过,倒也不必怕。 左右她手上干净得很,半分证据也查不到。况且念念一家的前程都握在姜家手中,不信她敢破釜沉舟。 一时定了定神,姜素问写下最后一字,转身笑道: “咱们也去看看吧,似乎念念也在。” 手帕jiāo们早等这句话了,一个个窜着脑袋迫不及待。 ………… 那处还引论不休。 念念迫不得已借了梁宜贞的银子,这才将那两个绿林好汉打发了。 又无奈接了老秀才的赔礼银子,多少能贴补些。也不知那一千两自己还不还的起。 “想不到,小师妹竟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忽闻一柔弱女声,众人蓦地心疼,不自主让出一条道来。 却是姜素问正款款而来。 她执着手帕咳两声,一脸心疼地望着梁宜贞: “那日谢夫子逐你出师门,我本不信你会做撕画的事,想着去求个情。只是谢夫子气头上,也不见我。” 她吸了吸鼻尖,转而微笑: “眼下好了,我小师妹的清白总算是分明了。” 四下女孩子见着她纷纷涌上去,少年们已下意识整了整衣袍网巾。 有女孩子道: “还是素问你心善聪明,我们却都被骗了。” “想不到念念是这样的人!” “你平日与她走得近,今日不揭发她,只怕下一个害的就是你!” 姜素问咳了两声,心头却得意。 看来自己倒是白担心了,这群人还替她找理由,心疼不已呢!如今念念的境况,再咬谁,怕是都无人相信了吧。 姜素问又凝眉看向念念, 分段阅读_第 418 章 过去握住她的手: “念念,你为何如此糊涂?” 话音未落,却是捏她的手紧了紧。 念念心尖一阵酸,半句话也不敢说。 有人忙来拉姜素问: “素问你离她远些,脏了自己的手!” 姜素问微噘嘴唇,低下头去: “你们别这样说念念,想来她也是不得已。” 念念心下冷笑,别过头去: “没有不得已,我自作自受。” “素问你看!”有手帕jiāo戳念念,“她都不领情,你还替她说甚好话!你就是太心软了。” 姜素问抿抿唇,又看向梁宜贞: “想来,念念最初只是担心小师妹,毕竟有男子夜闯庭院,还拐了小师妹走,作为师姐如何不担心? 只是,她后来动了歪心思,反倒害了小师妹。” 梁宜贞本已开始打呵欠,听到此处蓦地精神。 这个活人…心思好深啊。 众人都在谴责念念,却忘了,梁宜贞私自外出是实事,有男子出入鉴鸿司也是事实。 这两点,念念可从未承认是栽赃。 这个活人…一面踩念念,一面有将这事儿翻出来,一箭双雕啊。 梁宜贞凝了凝眸子,对姜素问不得不多看几眼。 围观学子中已有人摆手道: “还以为真是构陷之举,原来是狗咬狗啊。”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素问四下扫一眼,故作惊惶: “你们别胡说,小师妹才被冤枉。” 有人接过话头: “有冤枉之处,也有不冤之处。素问小姐,你那小师妹装什么装啊!你快别为她们当好人了。我听说,梁家小姐在川宁时就…” “就怎样?” 话音未落,只见那人耳根子已被提起,身后正是梁南渚。 高大的身影充满压迫,目光透过黑夜寒凉无比。 他揪着那人便朝前一甩: “说啊,我们家梁宜贞怎样?” 那人冲了几步摔在地上,网巾也歪了,衣带也斜了,只挑眼看梁南渚,有抬臂护住头: “没…没怎样,好…好得很。” 梁南渚冷笑一声,下颌微扬扫了四下一眼。 “梁宜贞,过来。” 梁宜贞一愣,噔噔钻到他身边。 只见他大臂一揽: “那日夜闯鉴鸿司的是老子,带走梁宜贞的也是老子。谁有意见?!”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两个哥哥(为天使大佬加更) 四下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姜素问更惊,既然是自家兄长,梁宜贞初时受冤为何不说?莫不是等着让念念在众人面前栽个大跟头? 这心思也太深沉了些。 梁宜贞是最惊的。 她为何瞒着不提他,外人不知,梁南渚如何不知? 他的身份,便是不要招人关注才好。 如今他出来认下,梁宜贞的围倒是解了,若传到宫里,皇上免不得又是一番怀疑。却是把他自家给围困住了。 梁宜贞凝了凝眉,只瞪他一眼。 谁知梁南渚却搂得更紧: “你瞪什么瞪?自家兄长有甚不好意思的?偏要冤你跟外男私会才安逸?!” 梁宜贞暗自捏了他一把。 事到如今,他已挺身而出,便只得顺着认下去。 梁宜贞遂道: “说来惭愧。宜贞年纪小,这厢是头一回离家,思乡得紧。 想到哥哥也在京城,虽一墙之隔,难免舍不得,这才…这才求了哥哥私下带我出去。” 这话说得讨巧。 围观的学子们多是外地来的,谁初来京城时没受过思想之苦? 别说她一介女儿家,便是那国子监的少年们,暗自落了多少思乡泪,也只得自己知晓。 一时感同身受,也不疑有他。 姜素问见踩她不成,遂换了口风: “既是如此,大家便也放心了。与自家亲兄长一处,总不会出事。 却是念念心思太du,害苦了宜贞。” 梁南渚也不看她,只盯着梁宜贞,又道: “我们家梁宜贞xing子好不计较,老子却不是个吃素的。我什么xing子,你们也都知道。 这件事不给我个jiāo待。明儿个咱把京城捅破天试试?” 分段阅读_第 419 章 那些女孩子们虽倾慕梁南渚,却也知他是个暴脾气。平日追追车也就罢了,到底不敢亲近,不似同柳春卿那般。 念念这厢早已抖得不成样子,见梁南渚出来撑腰,面色更是煞白。 只恨自己没个亲兄弟在国子监,否则此时也能出来替她说两句话。 姜素问见她久不言语,心下有些急,遂无意碰了她一下。 念念回神,看她一眼,有猛垂下头去。 姜素问的意思,怕是要她一力扛下了。她自是不愿,却也没法子。 家族命脉握在人家手上,她若没了家族,只怕日子更难过,还不知被作践成什么样了。 念念一时想明白,深吸一口气,遂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嫉妒梁宜贞,黑心害人,活该被揭穿。” 她望向梁南渚: “梁世孙,你说吧,要我如何赔罪,我自听命就是。” 围观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向梁南渚,皆等着看好戏。 梁南渚这样的大家公子哥,是半分委屈也受不得,如今欺负到他妹妹头上,哪还有念念的好果子吃? 谁知念念话音刚落,说话的却不是梁南渚。 “梁世孙,老远就听见你的声儿,敢是谁得罪了你?” 众人纷纷朝那处看去。 来者陌生,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身形清瘦,面颊轮廓似刀削。一双眼睛细长,透出凛人的寒光。 这人虽不认得,可他一身打扮却没几个人不认得。 枣红色的官袍,漆黑的襆头。 这是个官。 还是个大官。 学生们一时肃然起敬,也不敢大声言语了。 梁南渚却面色不改,依旧一脸嚣张: “我还当是谁呢!姜大人啊。这厢还没贺你升迁之喜呢。” 姜大人… 新任大理寺少卿姜云州! 梁宜贞眸子一凝,转头看向他。 她对此时的官场本不熟悉,只是那日下了前任大理寺少卿的墓,发现了那两截丝线。 线索指向的凶手,可不正是这位姜云州姜大人么? 姜云州笑笑,严肃惯了的人,笑起来却是有些别扭。 他只道: “早先舍妹就同本官提过,今日在朝雪园设宴。好像是什么…七夕诗会?” 姜素问见兄长来,比方才更有底气,只行过去福了福身: “大哥,正是。” 姜云州扶起妹妹,又朝梁南渚觑两眼: “是你得罪了梁世孙?” 姜素问一惊,连连摇头: “不是妹妹。是…是念念,她冤枉了宜贞。妹妹身为主家,这厢正调停呢。” 姜云州点点头,目光扫过念念,又道: “那也是你这个主人家招呼不周。快去给梁世孙、梁小姐见礼赔罪。” 姜素问莫名,只抬眼望着自家兄长。 她又没错,赔什么罪? 姜云州却暗暗朝她使眼色。 姜素问会意,想必兄长心中还有更长远的考虑,遂也拉下面子,上前福身。 还未蹲下,却是梁宜贞一把扶住: “素问师姐快别。我兄妹二人若受了你这礼,岂不成是非不分无理取闹之徒了? 姐姐权当顾惜我这小师妹脆弱的名声,莫要如此了。” 被她一栏,姜素问倒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真行了礼,便像是故意说晋阳侯府的兄妹无理取闹;若不行礼,这一遭过来却又显得假兮兮的。 她旋即眉头一凝,看向自家兄长,且把锅甩给他。 姜云州抬了抬手: “也罢,日后办事可得仔细些,莫平白得罪了人。” 姜素问颔首,遂退到兄长身后乖巧站着。 梁南渚打量姜云州两眼,玩味笑了笑,道: “诶,姜大人,你是大理寺的啊,可不正好该管案子么?况且念念的父亲在你麾下为官吧?这件事,你是不是也能管一管?” 姜云州笑起来,便是笑,也yin冷冷的: “世孙说笑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不过…” 他顿了顿,看向念念: “世孙若信得过我,我这就让她家人领她回去。教导一番,来与世孙和小姐赔罪。” “还以为你这少卿多厉害,却也不过如此。办个下 分段阅读_第 420 章 属还叽叽歪歪!” 梁南渚咂嘴摇头: “《大楚律》上白纸黑字,造谣也是罪啊。” 姜云州轻笑: “一个小女娃罢了,世孙这般没气量?” “没有。”梁南渚颇是坦然,搂紧梁宜贞,“敢情受冤的不是你妹妹!” 姜云州扶额: “好,便依世孙所言。” 他一挥手,果有几个侍卫来押念念。 念念霎时惊惶,不想竟到了坐牢的地步,一时心慌不已,只狂喊着“素问救我”。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中。 “世孙,可满意了?”姜云州像对着个耍无赖的孩子。 梁南渚耸耸肩: “还行吧。” 姜云州摇摇头: “好了,一个岔曲儿罢了。学生们继续作诗吧,本官也告辞了。” 说罢,众人齐齐施礼送他。有好奇的,还伸长脖子要看,那是他们日后也想穿上的袍子啊。 而梁宜贞,却一把抓紧梁南渚的手臂。 在姜云州转身的一霎,她就抓得死死的。 “大哥,他耳后有红痣。”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七夕 夜已深,朝雪园的热闹早已散尽。 姜云州已换了家常袍子,沐浴过后,长发松散束了,只在庭院中就着月光看书。 不多时,忽闻院门喧闹起来,抬眼一看,正是他家妹妹归来。一众仆fu簇拥,小心伺候。 姜素问刚披上绸子斗篷,面色不大好。夜里凉,她又自小弱态,免不得照顾精细些。 “素问。”姜云州手执书卷招了招。 姜素问转头看一眼。这时辰唤她,想必有话要说,况且今夜还出了事。 她遂退开了仆fu丫头,捻着裙子,小步跨门而入,俯身施礼: “大哥。” “那些事是你做的吧?”他道,依旧一副读书模样,也不见生气,只是冷淡得很。 姜素问抿了抿唇,算是默认。 自己什么xing子,大哥自然十分清楚,在他面前倒不必装模作样。 姜云州抬头看她一眼,放下书卷: “日后别惹事了。” 姜素问却是一怔,心中不服: “妹妹不是惹事。哥哥不知,梁宜贞才入京城就风头占尽,若容她猖狂下去,日后鉴鸿司哪有我立足之地?” 姜云州轻笑摇头: “为兄在朝中步步高升,哪里都有你的立足之地!再说,那鉴鸿司是立一辈子的地方么?别忘了,你进鉴鸿司是为了什么?” 姜素问垂眸抿唇。 大楚命fu中,不少是鉴鸿司出来的。她入鉴鸿司,博个无双的才名,日后何愁嫁不到好夫君? 姜云州抬手招她坐下: “我这厢与你透点底。如今你才名渐盛,太后是有意将你指给抚顺王的。你可别惹出些幺蛾子,让她老人家下不来台。” 姜素问刚坐下,蓦地惊讶。 抚顺王,那是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若非天眷政变时他还年幼,只怕如今坐那龙椅的便是他。 眼下皇上并无子嗣,抚顺王靠着太后,继承皇位也不是不可能。 她心中一番算计,不由得喜上心头,又激动又紧张。 “大…大哥,太后真这样说?”姜素问直直望着自家哥哥,只觉有些不真实。 “我哪能哄你?”姜云州笑笑,“所以,还是收敛些的好。 这回有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下回若被那梁家兄妹咬着不放,再有人供出你。看你如何收场?” 姜素问噘嘴撒娇,只嗔道: “大哥放心,我手上干净得很,谁也没有我的把柄。” 她又坐近些: “不过,太后不是一向也不喜欢晋阳侯府么?我这样做,岂不正合她的心意?” “傻妹子,太后不喜欢晋阳侯府是一回事,但这害人的事不能你来做。”姜云州指尖敲着桌子,“抚顺王xing子敦厚,太后岂会容他娶个心机深沉的王妃,留着拿捏抚顺王么?” 姜素问这才明白过来,旋即点点头: “大哥一说,妹妹才惊觉自己鲁莽了。不过,容那梁宜贞风头盖过我,我心中总是不平。” “晋阳侯府啊…猖狂不了多久了。”姜云州道,“你且与她jiāo好。她与她哥 分段阅读_第 421 章 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多套些话出来,有意无意透给太后。还怕没人帮你收拾她么?” 姜素问眼睛一亮: “到底还是大哥周全。” “不过,”她抿了抿唇,“那个念念,大哥打算怎么办?” “我自有安排。” ………… 今年七夕诗会经了一场闹剧,早早也便散了。 梁宜贞挽着梁南渚在街上踱步。小巷僻静,只零星几个没收完的莲花灯摊子、零嘴摊子。 “既知姜云州便是影门的头子,敌明我暗的格局倒是可以改一改了。”梁南渚道。 适才梁宜贞发现姜云州耳后红痣,与梁南渚的怀疑不谋而合,这下子更有底气,却也越发紧迫。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梁宜贞偏头看他,见他眉头高耸如山,不自主地伸出指尖顶上。 “知己知彼是好事,你别愁了。”她又用力按了按,那人果然眉头舒展。 梁宜贞满意笑了笑,目光在他脸上打转: “嗯…大哥,今日过节呢。” 说罢朝前一指。 小巷尽头是一条蜿蜒小河,青石板桥上稀稀拉拉站着人,灯火映衬水面波光闪闪,其上还漂浮着五颜六色的莲花灯。 附近住户的女孩子不时还伸出头来看,也不知自己的灯飘向何方。 梁南渚顺着她指尖瞧去,又转头凝她: “年年都过,年年如是,也没什么稀奇。” 梁宜贞白他一眼,撇撇嘴: “但那不同啊。这是我头一回与大哥一起过呢。” 其实,也是她两辈子头一回过七夕。 从前跟随父亲下墓,连个手帕jiāo也没有,一群大老爷们儿,谁还陪个小丫头片子过七夕? 自打来到百年前,原主的记忆中倒是年年过七夕,奈何她自己却从未过过。 一时心头有感,倒见出女儿家的柔软来。 梁宜贞抱紧他的臂膀,小脑袋倒过去: “大哥,你陪着我吧。” 她这一抱一靠,梁南渚的手臂霎时一股酥麻。 愁绪也没了,xing子也软了,也不知这女孩子身上是不是有软筋散之类的duyào。否则,怎么她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似将他泡在酒里。又醉又自拔不能。 一时凝向她,只见她小脸蹭着自己的臂膀。不由得心头一紧,跳得更厉害。 这祸害属壁虎的么? 他遂道: “我这不是正陪着么?” 梁宜贞咧嘴笑笑: “大哥在,真好。” 梁南渚心头一动。她声音软糯糯的,我见犹怜。 其实,他也知她委屈。初入京城,便有人做局害她,人世人心肮脏至此,小姑娘难免心头堵得慌。 他垂眸看她,又怜又爱,直想把女孩子吞进肚子里,再不受半分委屈才好。 一时又想讨她高兴,遂道: “你们女孩子过七夕不是都兴放莲花灯么?你也去放一个?” 梁宜贞眼睛一亮,噔噔点头。 兄妹二人遂手拉着手,步至卖灯的摊子前。 那货郎正收摊,只笑道: “今年生意好,却是都卖光了。我急着回去陪家里的婆娘,这里还有些彩纸,便给你们自己叠去吧。” 说罢将彩纸塞在梁南渚怀中,挑了货担就跑。 梁宜贞愣愣然,看看彩纸,又看看梁南渚。搁往日里,货郎如此待客,他早发火了。今日怎么反而含笑? “大哥…”她试探道。 “也罢。”梁南渚一把抓了彩纸。 那货郎挂心家中fu人,他挂心眼前的女孩子,感同身受,如何不成全? 又道: “咱们自己叠便是。” 梁宜贞心下一沉,蹙眉: “我不会啊。” 梁南渚目光落向她的手,白嫩嫩的,纤长又柔软,一时喉头微动: “我教你。”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手把手 不待她回神,梁南渚便牵起她坐到石桥下。 二人并肩,他转头凝她。只见湖面莲花灯的微光映上女孩子的面颊,轮廓泛着暖黄的光,倒见出一番娴静来。 她眨眨眼,瞳孔中灯火微闪,眼波流转,道似无情却有情。 梁南渚心下一动,竟呆住了。 不 分段阅读_第 422 章 提防间,梁宜贞抽了一张彩纸,举起对着星光看: “这怎么叠?看上去挺难的,你一个大男人却会这个?” 说罢又望向他,睫毛似黑羽扇子,扑腾扑腾,直往人心尖挠。 梁南渚喉头又咽了咽。 这祸害,还知道他是个男人啊!偏还一声一声大哥叫得起劲,听得人心烦。 他吸了口气,一把裹住她举起的小白爪子,指尖捻着那张彩纸。 只道: “平日见你做那些小机关不是挺巧的么?这个却不会。” 梁宜贞看看被他握住的手,不疑有他,只冲着他嘿嘿笑道: “术业有专攻。但大哥什么都会,你教我呗。可不许嫌我笨哦。” 女孩子的模样天真可爱,又带了半分狡黠,很是撩人。 他唇角轻勾,一张俊颜凑上: “你可认真学了。” 梁宜贞正点头,他手臂已自腰间揽过,大掌隔着丝裙摊在她腿儿上。 她一脸茫然望着他。 他也不说话,只勾勾掌心,又轩了轩眉。 梁宜贞似会意,试探着将另一只小手放入他掌中。 白嫩嫩的小手松松窜成拳,他大掌一包,只觉似那揉发了的面团儿,滑滑的,软软的,半截骨头也没有。 这样一双手力气也使不上,也不知如何折纸,偏要他握着才好。 一时心头欢喜,更握紧了一分,双臂也束紧了些。 梁宜贞顺势朝他靠了靠,肩头抵上熟悉的胸膛,却是十分舒服,只觉马背上的靠椅又回来了。 她心下也欢喜,只懒懒靠着他,一双小手儿任他揉捏。 他捻着她的手指,先将彩纸对折了一下,很慢很慢。 少女的指甲软软的,手指又纤细,便似那才发出的嫩芽。轻一分怕撩拨不动,重一分又怕折了。 一时小心翼翼,额间竟也渗出些许汗珠。 梁宜贞挑着空朝他看一眼。 都道七夕之时,天阶夜色凉如水,怎么大哥反而出汗了?心下奇怪。 梁南渚知她看自己,心头开了花似的,一朵一朵噗噗不停,直到充盈着整个心房。 欣喜之情染上唇角,却只微微一勾,装作认真折纸的模样。 他双臂紧了紧: “走什么神?还学不学了?” 梁宜贞回神,一低头,只见手中正捧了个粉白相jiāo的莲花灯。莲花瓣一层一层,比那外面卖的还精致三分。 一时兴奋,蓦地一窜: “大哥真厉害!” 却听咚的一声,她脑门撞到他下颌,二人两两吃痛。 梁宜贞正要伸手去捂,谁知双手被他牢牢拽住,半分动弹不得。 梁南渚凝眉,下颌一扬,侧头含住她的头顶。 忍痛道: “好心教你,却是如此回报的?” 梁宜贞自知理亏,只讨好笑道: “不是有心的,大哥原谅则个,好不好?” 梁南渚垂眸睨她: “不好。” 梁宜贞拧眉。 忽而小手一滑,身子在他怀中翻转过来,一把捧上他的脸,对着他下颌吹气: “呼呼,不痛不痛。” 女孩子的气息清新如花草,自下颌沉向喉头,他免不得周身一紧。 一时也不敢看她,只道: “别吹了!老子又不是小孩子。” 梁宜贞白他一眼,却不松开: “不是小孩子,作甚耍小孩子脾气?” 她一面说,指尖一面点着他下颌。半长的指甲在他下颌一刮一刮,他心跳极快,又yǎng又慌。 真想把这女孩子吞肚子里。 “手拿开。”他板着脸。 梁宜贞见他急了,越发得意,只抿唇摇头: “那你原谅我咯?” “不要。”他别开头,“还疼着呢。” 梁宜贞见他别扭的样子就想笑,一时又捧稳他的脸: “要不给你揉一揉吧。” 话音未落,双手已开始毫无节制地揉搓。 梁南渚的五官随着她的双手拧来拧去,一会儿歪了嘴,一会儿斜了眼。若是被世孙党的女孩子见着,也不知作何感想? 梁南渚懵了一瞬,小手儿在脸上来来去去,撩拨得人面红心跳。 待反应过来,才知她正捉弄自己! 分段阅读_第 423 章 他压着无名火,将她两只小手合在一处,一把扯下: “祸害,过着节呢,可别找不自在啊。” 方才一揉搓,见他五官扭来扭去,梁宜贞心情大好,只咯咯笑道: “牛郎织女过节,关咱们兄妹什么事?” “大哥还疼不疼?”她又凑近一分,“我帮你揉啊。” 梁宜贞一寸一寸靠近,身子已半压着他。梁南渚屏住呼吸,握着她的手,准备随时反压住她。 心中又想,这厢如此难熬,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将自己的心思与她说了。 她应或不应,总归有个定xing。这女孩子,也总不至于还把他当兄长。 可她若心不在他,岂不是连兄妹也做不成了? 一时左右为难,懊恼得紧。 正想着,忽觉掌中小手颤颤。定睛一看,梁宜贞却发起抖来,牙齿上下打架,嘴唇发紫,人只无力摊在他身上。 这家伙…不会是寒du发了吧?! “梁宜贞!” 他惊道,蓦地坐起,解了外衣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一手又在她身上慌乱摸yào。 手掌略过小挎包、袖口,小蛮腰,皆是不见。 目光不由得落到她胸口。 这祸害,不会是把yào揣怀里了吧? 梁南渚屏息,刚一伸手,又顿在那处。 此时夜深,人烟早已散尽,唯有水面成片的莲花灯,与二人的倒影。 她便颤抖地依偎着他,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腰,本能地往怀里窜,想要取暖。那团柔软贴着他的胸膛,软绵绵的,起伏得厉害。 眼看寒du越发上来,梁南渚咬紧牙关,猛闭上眼,一只手便伸了进去。 两个揉发的面团儿便蹭着他的手掌晃。他猛绷紧身子,认真寻yào,又不敢乱动,颇是煎熬。 寒du渐烈,梁宜贞拥他更紧,那处柔软蓦地挤压他手掌。梁南渚只觉气都快提不上来了! 一时呼吸急促: “祸…祸害,你yào呢?” 梁宜贞被寒du侵蚀,脑子都快冻僵了,哪里还想得起yào? 只不住朝他身上蹭,气息奄奄: “大哥救我…” 女孩子的哀求撩拨得他热血沸腾,一时顾不得许多,竟放开了胆子左右寻。 第二百五十六章 私宅 梁宜贞清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床铺柔软,嫣色纱帐半垂,床头还挂着几串儿玉璧冰丝流苏… 心下一紧,这是何处? 再一转眼,只见梁南渚斜靠在床头打瞌睡,她这才放下心来。 一时拍了拍脑门,却是什么也想不起。 “醒了?” 梁南渚闻见动静,缓缓睁眼。 梁宜贞半撑起身子,一脸茫然望着他。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转,只见女孩子气色已好些,又伸手触了触她额头,体温已恢复。 遂道: “昨日你寒du发了。此处是凌波哥备下的私宅,天色已晚,便带你过来歇息。” 梁宜贞一惊,岂不是昨夜又没回鉴鸿司? 她身子起了起,梁南渚忙按下: “且睡着。鉴鸿司那处已替你告了假,只说你受了冤屈惊吓,我接回来安抚一番再送你回去。” 梁宜贞方吐了口气。 她记得,昨日是在七夕诗会上揭穿了念念,而后又央着梁南渚带她放水灯。 至于寒du发了之后的事,却是丝毫想不起。 不过…她的解yào是放在怀里,那他岂不是… 梁宜贞一口气猛提起,抓紧胸前的被褥: “昨夜…是大哥喂的我解yào么…” 解yào… 梁南渚背脊一紧,面颊与脖颈唰地绯红。昨夜怎么拿的解yào,她迷迷糊糊,他却十分清醒。 也不能说清醒…却是…十分迷醉?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手掌粘粘腻腻的,沾着女孩子的香甜气息,一整夜都散不掉。 这一夜,便是想到一丁点儿那柔软的触感,整个人就蓦地发烫,呼吸也粗重许多。 偏偏又如口中的蜜糖,化不掉咽不下,只由得那甜味在口中打转,半分也舍不得。 梁南渚一时更不敢看她,只“嗯”了声。 梁宜贞抓紧被褥,试探看他: “在我…身上拿的?” 她轻声细语的, 分段阅读_第 424 章 话儿比平时更软,撩拨得他半分招架的功夫也没有。 一时有些恼羞,只提高了嗓门: “不在你身上拿,还在我身上拿啊?老子费好大劲就你,连声谢也没有,刚醒就问东问西!还养不养病了?!” 梁宜贞凝眉,垂眸朝自己胸口看一眼,嘟哝道: “拿个解yào费什么劲?” 梁南渚绷着唇,目光却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马平川啊… 怎么昨夜摸上去却又弹又软,似揉发的面团儿? 他微微凝眉,一下子也想不通。脸上神色倒见出认真来,似乎真在想一个千年难题。 正此时,梁宜贞一脚踹去: “朝哪儿看呢!” 她拥着被褥噌地坐起,踢他的小腿半露在外面。 梁南渚不提防,身子闪了两下: “你朝哪儿踢呢?!” 梁宜贞一怔,本胡乱踢他,却是一滑,惊觉自己的脚踝正搭在他大腿上。 足尖若再偏半寸,那嫩芽般的脚趾头便要…便要碰到他小腹之下… 她一时心慌,蓦地收腿。 却在半空中被他一把扯住,按在床上。 “好哇梁宜贞,”他倾身过去,唇角轻勾,“你们鉴鸿司都教些什么啊?才离开老子没几日,却是这等放肆?” 梁宜贞面颊火烧似的,绯红直漫向耳根: “你才放肆!昨夜…昨夜在何处取的yào…别以为我迷糊不知?” 说罢脸更红,目光飘忽。 女孩子的脸便似个小红果,梁南渚恨不得此刻就吞到肚中。 他心中又猫抓似的,老子不在双峰峡谷中英勇取yào,你这祸害哪还有命骂我? 他轻笑一声: “老子不放肆,你今日就见阎王了!也不知昨夜谁紧抱着老子不放,还直往怀里钻,到底是谁放肆?” 梁宜贞咬唇,挑眼看他: “我是病人啊,况且又没怪你…” 说罢,梁宜贞被子一裹,羞愤钻进被窝,整个人绻成球。 梁南渚身子一顿,隔着丝被也能感觉到女孩子身体的温度,撩拨得人越发面红耳赤。 她没怪他… 便是欢喜么… 正发愣,梁宜贞却蓦地拉下被子,瞪他一眼: “我就是觉得亏!” 她撅着嘴,又推他一把,噌地坐起,目光直直盯着他胸膛: “我要摸回来。” 摸…回来?! 梁南渚蓦地一梗,退了退身子,双手竟不自主紧了紧衣襟。 梁宜贞的目光却不移开,直勾勾看着,好似那目光能脱衣衫。 梁南渚咽了咽喉头: “你别得寸进尺啊。” 他身子绷紧: “昨夜是我鲁莽了,但事出有因。你…你眼下这样,就放肆了…” 梁宜贞倾身,眯了眯眼: “就放肆,你咬我啊。” 梁南渚呼吸粗重,脖颈红如烙铁。 眼看她越发靠近,他一拳垂在床上,噌地站起,一溜烟便不见人影。 才出来,他只砰地关上房门,背脊抵紧粗喘几口气。 一时又撒丫子跑到水井边,打了桶水朝脸上猛扑几下。 时有仆婢经过,探了探头,也不敢问,只灰溜溜逃开。 ………… 待仆婢进屋摆午饭,梁宜贞方才起床。却不见梁南渚来同吃。 她凝了凝眉。 敢是自己吓到他了?早间情形十分尴尬,她不chā科打诨一番,还不知接下来是什么样子。 因问婢女: “大哥呢?” 婢女生得温和乖巧,一面伺候她吃饭,一面道: “世孙说初归京城,有几位故友要拜访。前些日子已耽搁,再不好拖。让小姐不必等他,自家用饭便是。” 梁宜贞耸肩点点头,想起他来京城是做大事的,自然许多往来走动。遂也不再问,吃过饭便回鉴鸿司去。 一入大门,就听得念念的消息。 说是已被鉴鸿司退了学,她那订过亲的表兄听闻昨夜的事,也闹着要退亲。 如此,念念虽被接回家中,却颜面扫地,终日不愿见人。不过一夜,已病得不chéng rén形。 梁宜贞这厢记下,回到庭院便问杨淑尔: “念念如今这般地步,她家中可有话说?” 分段阅读_第 425 章 从前蒋盈在晋阳侯府惨死,蒋家一上来便不依不挠。 杨淑尔只叹了口气: “他家倒是想得开。她父亲才升了职,听闻两个兄弟的前程也有了着落。 这下举家欢庆,谁还想得起她?况且又做出那丢脸的事,便是人前也不愿提半句。” 梁宜贞冷笑一声: “好一手过河拆桥。废了人家一个女儿,总要补偿些才是。” 杨淑尔微怔,垂眸转了转: “听你这样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她遂将那日在翠竹旁撞见念念的事说了,又道: “当时只听‘她’啊‘她’的,只疑心有人bi念念行事,却也不知是谁。” 话音刚落,却见穗穗噔噔跑来: “小姐,外面有个漂亮小姐求见。叫姜…姜…” “姜素问?” 梁宜贞道,与杨淑尔相视一眼。 第二百五十七章 行动 因想起她兄长姜云州本不是善茬,加之昨夜之事,已足见这女孩子心思深沉。 如今梁南渚身处京城,本就步步惊心,她这里倒不能添麻烦。 梁宜贞遂吩咐穗穗: “你便同她讲,我受了惊吓,眼下正养病,不好见人。” 穗穗凝眉: “我同她讲了,可她说正是来探小姐的病。还说什么,同为谢夫子的弟子,比寻常同窗亲近几分。” 梁宜贞呵笑: “我都被逐出师门了!” “这我也说了。”穗穗分辩,“可那位小姐说,她替你求了情,谢夫子如今不生气了,小姐还是谢夫子的弟子。” 穗穗抓抓脑袋: “我见她人生得好看,又替小姐求情,怎么小姐好像不喜欢她?” 却是杨淑尔轻笑一声,团扇掩面耳语: “求情?我看是求的顺水人情吧。” 这件事梁宜贞本就冤枉,昨夜念念被揭穿,她的清白更加分明。谢夫子自然是要恢复她弟子的身份,又哪里需要姜素问求情? 梁宜贞无法,只得请她进来。 又嘱咐了院中众人,关于自己的一切半个字也不许提。便是问起家常琐事,也只称不知道。 待姜素问来床边,梁宜贞便和她东拉西扯。 二人皆想套对方的话,奈何谁都紧咬牙关不松口。 如此晃了一炷香的时辰,姜素问也失了耐心,只当自己急躁了些,遂起身告辞,盘算着循序渐进。 待她走后,梁宜贞想起那幅《东京梦华图》,便爬起来继续修补。 此番之事,她也知谢夫子有心维护她,否则当日蔡云衡也不可能来解围。一时心中感念,越发认真。 ………… 且说梁南渚泼了自己一脸井水,总算压下邪火。虽还有火苗在窜,倒也顾不得许多。 他遂让腾子伺候更衣,规整发髻,便打马往街市上去。 长鞭白马,鬃毛舒秀,其上正一位意气风发,俊朗风流的贵家少年郎。 拜访了几家出来,已是日落西山。 梁南渚回头一看,却是把这条又长又宽的朱紫巷走到了底。 此处原本不叫朱紫巷,只是后来官员们多在此处购置宅院,其中又不乏官袍是朱、紫二色的朝中大员,百姓们遂取了个俗名。 自打有了这个名,大大小小的官员图个好意头,便多往此处搬,这附近就成了官员聚居之地。 “世孙,”腾子递上揩汗的手巾,“您这般明目张胆地拜访,还都是与府里jiāo情不浅的大人。不怕…上头起疑心么?” 梁南渚笑了笑,揩一把汗又翻身上马: “就怕他不起。” 腾子半懂不懂,跟着他打马过了两条街,街口大宅正是“程府”二字。 梁南渚只目光稍顿,马蹄也不停,一晃而过。 ………… “那小子开始拜访官员了?”皇帝一把抓紧龙椅扶手,面色铁青。 身旁的大太监杜宾恭敬弯腰: “是,皇上。” 杜宾呈上一册子: “才传进来的消息。” 皇上一把抽过,越看越气,越看手越抖。 “记下!”他点着册子,“这些官员统统给朕记下!” “皇上,”杜宾倒语气不惊,像说寻常事,“晋阳侯世 分段阅读_第 426 章 孙向来jiān猾。” 点到即止,他不再说下去。 却是皇上的手指顿住,眸子也渐渐凝了凝。 “等等,”皇上抬手,微眯双眼,“记住那些他没拜访的官员。” 杜宾适才的话倒提醒了他。晋阳侯府从来都诚惶诚恐,又如何会刚入京城便行拜访拉拢之举? 只怕是故意做给宫里看,好让自家对他拜访的官员起疑心,离间君臣。 至于那些没拜访的,怕才是真正与晋阳侯府jiāo好的! 皇上这里弯弯绕绕疑心颇重,殊不知正中梁南渚下怀。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如此了。 皇帝合上册子,指尖在锦丝封面上轻点,又道: “他们这么急着行动,不像只有先皇遗旨啊…” 杜宾面无表情,只道: “上回太后派影门追杀,他们未必没有疑心。只怕…有些打草惊蛇,蛇惊了,便急着咬人。” 他顿了顿: “皇上,蛇不是疯狗。” 皇帝背脊蓦地一麻。 疯狗只会乱咬人,但蛇不同。它会瞄准时机,一击致命。 皇帝鼻息重重出了口气: “那孩子,就是他们的du牙。那孩子一定还活着!” 否则晋阳侯府绝不敢如此猖狂! 有了那孩子,先皇的遗旨才有意义。 皇帝深吸一口气,身子不自主发颤: “找到他…遗旨和人,朕都要!” 杜宾眉心微凝,行了一礼: “皇上稍安勿躁。徐大人那处已有些眉目,他进京述职,再有些时日便到了。事关重大,也不敢通信。” 皇上的情绪这才稍稍和缓。 他又将册子展开,问道: “晋阳侯府那小子…没去程府?” 杜宾摇头。 程璞将军赋闲多年,一无兵权二不在朝,想来也不是需要笼络之人。可当年的事属他最清楚,却是半分忽略不得啊。 皇帝沉了沉气息: “程府也盯紧了。一旦与晋阳侯府接触异常,速速…” 他眼眸凝住: “杀之!” 杜宾站在皇帝身后,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便是那背影,也透着一股凉意。 让人…不寒而栗。 ………… 程府这头,程璞将军正在自家演武场舞qiāng。 红缨长qiāng伸缩有度,没什么花头,却力道强劲,一看便知是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 忽而qiāng头寒光一闪,大片绿叶簌簌而落。 程璞长qiāng一收,自绿叶纷纷中而来,袖扣束紧,袍服带风。 他约摸五十上下的年纪,一口短须利落刚毅,耳根一片铜钱大小的陈旧烫伤,更添一番威严。 只见他大臂一抬,将长qiāng丢给侍从,眉头却渐渐紧促: “适才打马而过的,是晋阳侯世孙?” 侍从一面擦qiāng,一面嘿嘿笑道: “正是呢。又见许多女孩子追,偏偏咱们小姐不好这口,倒是让将军省心。” 程璞鼻息一哼: “她省心?下辈子吧!” 他遂负手往庭院去,不时朝外面看两眼。 隔着两条街便是朱紫巷,晋阳侯府是要有行动啊。 程璞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是他带兵追捕崇德太子余孽,亲眼目睹了那场大火。目睹了怀抱婴孩的晋阳侯世子,目睹了那位舍生取义的女学生。 也是他,在熊熊大火中救出了那个孩子。 崇德太子之子,先皇太孙。 第二百五十八章 训女 当时那个小男孩年仅五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惊恐与无助。 而晋阳侯世子紧紧护住那孩子,任由火柱砸在身上也毫不顾惜。似乎他活着的意义便是要保护那孩子。 程璞心软了。 崇德太子谋逆,但稚子无辜。 当年他的小女儿程机杼刚满一岁,将心比心,就算为孩子积福,他也下不去那个手! 正是因为这份心软,晋阳侯世子得以怀抱孩子逃脱。 而程璞回京复命,只说孩子葬身火海。为着这个谎言,他悬心了大半辈子,也被皇帝敲打了大半辈子。 值或不值,他不知道。 至于那孩子的下落,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此后程璞便再不知晓。 十三 分段阅读_第 427 章 过去了,近些年皇帝也不大召见他。本以为此事就此过去,风平浪静。 谁知,晋阳侯世孙骤然出现在朱紫巷! 事情,或许再无法平静了… 一时心头揪紧,双眉深深锁住。 “爹!” 忽听一声高唤,程机杼正飞身而来。 她随手拽下一把长qiāng,对准程璞: “爹要练武么?女儿与你切磋一番!” 话音未落,长qiāng寒光一闪,直向程璞刺去。qiāng头迅速,似划开空气,程璞的短须亦跟着气流分开。 他眸子凝了凝,肩头一侧,一掌拍在程机杼手腕。 只听啪的一声,程机杼吃痛松手,长qiāng倒地,人也跟着踉跄老远。 她一时生气,指着她爹就嚷嚷: “爹!有你下手这么狠的吗?” 一面说,一面还恨恨揉着手腕。 程璞足尖一抬,挑起脚下长qiāngchā回兵器架: “自己学武不精,怪的了谁?!” 程机杼撇撇嘴: “那是我没准备好!您且看看鉴鸿司上下,哪位小姐不是小爷我罩着?” 程璞呸了声,揪起她衣领就朝院子里拖: “老子看你是皮yǎng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鉴鸿司没护卫吗?用得着你罩?!” 他一把将女儿丢地上,也不管磕碰摔跤,只道: “看看你还有个女孩儿的样吗?!” 程机杼拍拍屁股起身,也不哭闹。这样的摔打不过是家常便饭。 只道: “您不也没把我当女孩子嘛?我看人家爹妈没下过如此狠手!” 程璞一听,吹胡子瞪过来: “你有人家的好xing儿老子也不下狠手!小畜生,鉴鸿司也扭不回你的xing子啊!还想不想嫁人了?!” 程机杼切了声: “小爷要嫁的人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小爷成亲要拜关二爷的,可不得把拳脚练好么?!” 程璞险些被她气背过气去。 当初这女娃身子弱,便让她习武强身健体。谁知一练就不可收拾,竟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程璞一向喜欢书香家的文雅,女娃儿安安静静的多好,谁见了都要夸一声。 哪承想,竟还是养出个女霸王! 小时候带她赴宴,别人家的女儿都被夸温柔、谦和、懂事… 偏偏这小畜生,人家都不知道怎么夸,从来只说一句“你家孩子身体真好”,还伴着尴尬的笑。 程璞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见他有要打人的前兆,程机杼立马窜到石桌后,指着她老子: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哪知程璞越看越来气,两三健步冲上去: “你老子是武夫!” 程机杼瞬间抱头: “好汉饶命!我是回来拿课本的,约了同窗温书呢。放贫僧西去吧。” 说罢双手合十,一脸哀求。 程璞蓦地住手,面色一僵。 他凝眉,掏了掏耳朵: “老子没听错?你温书?” 程机杼有了底气,挺直背脊道: “爹你小看人了吧。约我温书的可是谢夫子亲收的弟子,牛气着呢!” 说罢竖起大拇指,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 程璞狐疑打量: “姜家小姐?你不是总说人家矫情么,这会子服气了?” 程机杼切了声,得意摇头: “谁说谢夫子只她一位弟子?我说的是新来的小师妹,川宁晋阳侯府的梁宜贞小姐是也。” 川宁…晋阳侯府… 程璞蓦地怔住,面色瞬间黑下来。 “不许去。” “啊?”程机杼不信自己的耳朵。 程璞竖眉,一脸凶相: “少与那位小姐来往。” 程机杼莫名眨眼: “为何啊?人家功课好着呢,尤其是史学,爹不是总让我读书么?” 程璞一口气梗住,又不能将真相告知,只道: “听说,那孩子一入京就惹出些事,在川宁也是个事精!你少废话,离她远点就是。” 程机杼听得满脑袋浆糊,双手chā上腰: “老糊涂了吧?这是什么鬼道理?” 老糊涂?! 程璞猛呛两声,一把举起拳头,直有铁锤那么大。 “你看它是不是老糊涂!” 程机 分段阅读_第 428 章 杼蓦地一颤,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只应下溜了,手中抱着丫头递来的几册书。 望着女儿的背影,程璞狠叹一口气,扶额摇头: “小姐适才拿了什么书?我记得,她们鉴鸿司正讲《大学》?” 那丫头挪着步子过去,一脸尴尬,吞吞吐吐: “回…回老爷,是…兵书…” 兵书! 程璞一口气顶上,大掌一拍,眼前石桌骤然成了两半,扬起一团呛人的灰。 ………… 且说梁南渚那头。 他自朱紫巷回国子监,已是月上柳梢头。 苏敬亭与柳春卿打了酒,正在月下小酌,不时赋诗一首。这场面若被女孩子们看到,不知又是怎样的躁动。 见梁南渚回来,柳春卿忙招手: “阿渚,喝一杯?” 梁南渚遂过去坐下,自斟了一盏。 “成日不见人影,又作甚去了?”苏敬亭推他一把,“今日夫子点名,老子险些遮掩不过!” 梁南渚轻笑: “说得好像老子没帮你遮掩过!” “听说宜贞病了,如今怎样?”苏敬亭问。 柳春卿亦想起她: “是啊,我这厢还想着送她画呢。” 梁南渚白了二人一眼: “老子在,她死不了。” 苏敬亭轻哼: “还说呢,上回是不是险些死了?哦,还不止一回。” 梁南渚举起酒盏,小酌一口: “呛白我的话,你有了线索再说。” “你怎知我没有?”苏敬亭勾唇,“春卿。” 柳春卿遂道: “此前老苏提前回来,我们便开始着手查尸du之事。零星有些线索,却串联不起。直到那夜,你们下了前大理寺少卿的墓,一切才都有了解释。” 梁南渚立马放下酒盏,眸子微凝: “快说。” 第二百五十九章 消失的尸城 “你别急。”苏敬亭道,“杀害我恩师,追杀我兄弟,这笔账我要算清楚。算得他永不翻身!” 他顿了顿: “只是如今有些麻烦。” 梁南渚不再chā嘴,屏息听苏敬亭讲。 他接道: “我同你们说过,炼制尸du需要大量尸体。此前我一直不明白,影门到底上何处收集那么多尸体。 但上回下墓,发现事情与姜云州有关,我便猜测,尸体的来源正是我们大理寺。 大理寺每三天便会运送一批无名尸去火化,没有什么地方比大理寺的尸体更多,来路更正。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姜云州那厮深谙此道,他是在父亲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啊。” 柳春卿点点头,接过话头: “思及此处,我与老苏便在大理寺守了几夜,想要看看尸体究竟运往何处。 回头召集官兵,将炼制尸du之地一锅端了。” 梁南渚由于兴奋,微微倾身: “正该如此,怎么却说麻烦?” “怪就怪在此处。”苏敬亭指尖敲打桌面,“我与春卿是眼看着他们将尸体运出火化场,一路跟随。 偏偏每回到了一座林子,尸体与运尸人瞬间消失不见。 也无烟雾,也无吊绳,这怎么可能呢?便是我亲眼所见,至今仍不能信。” 柳春卿亦拧眉附和: “阿渚,真的是瞬间!一眨眼的功夫!” 梁南渚的眉头渐渐蹙紧,手掌攒成拳。 只道: “会不会是天太暗,房子涂成了与周围环境相同的颜色,故而不易分辨?” 苏敬亭摇头: “绝不会。一来,炼制尸du的工序极其复杂,需要非常大的地方,绝不是几间屋子能行的。 二来,我与春卿也有此顾虑,白日里去探查过。不过就是一片树林,并未发觉异常。” 梁南渚心下一紧,屏住呼吸: “也就是说,活人与死人…都凭空消失了?” “不错。”柳春卿道,“听上去虽荒唐,但事实就是如此。” 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法术一说? 梁南渚自来不信鬼神,当下拍板: “何日再运尸体?带我看过再说。” 二人颔首。 次日,正是运送尸体的日子。月黑风高,三人身形高挑,皆着 分段阅读_第 429 章 夜行衣躲在暗处,露出三双眼睛。 只见运尸车一辆一辆行入暗压压的树林,又一辆一辆消失不见。 梁南渚渐渐睁大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太荒唐…太奇怪了… 三人隐在不远处的枝丫间,一直待到清晨,此处果然并无房屋。 似乎,昨夜的一切真就凭空消失! 若非笃定尸du一事,他一定会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离开那处,三人换了日常袍子,行在附近的村落。 村落人烟稀少,只零星两三户人家,中间一湾溪水。往来的都是老人孩子,靠着自家门前的薄田过活。 田里的蔬菜都黄蔫蔫的,溪水亦不大干净。水底沉着黑漆漆油腻腻的东西,叫不出名字,还散发着一股恶臭。 三人掩了掩口鼻。 苏敬亭望着水底黑色的沉淀物,只道: “那是尸油。” 另二人心下一抖。 柳春卿的目光落向菜地: “他们不会是用这水浇菜…” 话音未落,一阵反胃干呕。 苏敬亭忙替他舒背。 梁南渚却负手望着前方佝偻的老汉。 他形神枯槁,面色发黑,头发已落尽了,只零星几根白毛飞着。四肢全是皱纹,如树皮一般。 梁南渚向前几步: “老伯伯,敢问是此处的农户么?” 那老汉无精打采的,慢悠悠抬了抬眼皮: “你才是老伯!我今年还没三十呢!” 私下一惊。 柳春卿也顾不得恶心,与苏敬亭携手凑过来。 三十的人,怎么一副七八十的模样? 只听那老汉一声叹: “也不怨你认错。这村子闹鬼,住不了多久就病的病死的死,大夫们也束手无策。 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我除了家中薄田一无所有,只得死守着。 我媳fu受不住,也跟人跑了。我如今只等着那厉鬼快些了结了我,早死早超生。” 三人相视一眼。 这分明是重了慢xing尸du的症状。长日喝有尸du的水,吃有尸du的菜,必然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厢更加笃定,此处正是炼制尸du的所在。 只是,消失的尸体究竟去了何处? 梁南渚又问: “怎说此处闹鬼?你见过?” 那老汉说着就一把辛酸泪: “怎么没见过?夜里有黑影过,我还跟上去看过。谁知,到前头树林就忽然消失,半个人影也不见。” 他压了压声音: “我同你们讲,有一回我跟近了些,还闻着一股恶臭。就是…就是…” 他颤抖指向溪水: “这味道!一模一样!死人的气味!” 一时身子也跟着发颤,只怀抱双臂,又打量起眼前穿着体面的年轻人。 “喂!”他扬了扬下巴,“我说,你们不会是闻讯来抓鬼的吧?听我一句劝,快走吧,别想着因此扬名! 从前来做法的道士、和尚,不到第二日天亮就死了。此后再无人敢来。我看你们三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心劝一句,走吧!” 三人皆不说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分明知道是害人的勾当,偏偏找不到证据,连炼尸之所也找不到! 梁南渚举目四顾,心下一阵酸。 这是他的国土,他的子民啊。 他深吸一口气,取下钱袋递上: “多谢你的好心。你会因你的好心,而得到好报的。分给村里人吧。” 那老汉一惊,直不敢信,他颤抖地伸出双手捧过,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一时噗通跪下,连连磕头。 “菩萨,是菩萨!是神仙!” 三人凝眉,已走了很远,还能隐约听见老汉的叩拜呼唤声。他是真把他们当神仙了吧。 梁南渚无甚表情,只道: “老苏,派人将他们看起来,再送些解yào。这都是证人。” 苏敬亭点头: “不消你说,我回城便去安排。” “春卿,”梁南渚又唤,“你跟我去趟鉴鸿司。” “鉴鸿司?”柳春卿不解。 这人的脑子跳这么快?前一刻还想着案子,这厢就想妹妹了? 梁南渚嗯了声: “我只目睹过 分段阅读_第 430 章 一回,恐有些细节遗漏。你说得仔细些。” “给谁说?”柳春卿一脸懵。 “梁宜贞。”梁南渚眼睛眯了眯,“炼尸之地不在地面,或许,在地下。” 第二百六十章 消失的少女 程机杼自回了鉴鸿司,便与梁宜贞凑在一处。 一人抱着兵书苦读,一人捧着史书闲翻,越来越有学生的样子。 “妹子,”程机杼又看完一章,唤道,“从前倒没发觉兵书多好看,经你一讲解,只觉黄沙战场跃然纸上,倒叫小爷热血沸腾!当下便想提刀去砍。” 梁宜贞噗嗤一声: “程爷一腔热血义薄云天,就该看这样的书。若成日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岂不白白耽误了你?” 梁宜贞记得很清楚,程机杼可是大楚第一女将啊!浴血沙场,从不说一个苦字,多少男儿不能望其项背。 程机杼一把合上书,心头激动,抓了梁宜贞的手: “妹子,你这话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老子成日让我读那些无关痛yǎng的书,看着便想打瞌睡!” 她又拍了拍那本兵书: “小爷从前浑浑噩噩,如今觉着这书中所言却是件正经事。罩着鉴鸿司一处,哪有罩着天下人爽气? 可惜招兵的看不起女孩子,否则我也能拼个女将军做做。” 梁宜贞晃神,这般气势,与史书所言无异啊。 她重重点一下头: “程爷,我觉着你行!” “当真?”程机杼双眉一抬,面上难掩激动。 梁宜贞又笃定点头。 程机杼一时意气风发,脑中幻想着战场上的情形。 盔甲之下,她策马奔腾,左手砍个腿,右手砍个头,眼见敌人血肉横飞,竟十分爽快!当下便下了个决心。 “我就说你是个懂我的。”程机杼看向梁宜贞,又狠叹一口气,“也不知我老子抽什么风,却不许我跟你玩!” “哦?”梁宜贞一惊,“还有这回事?” 印象中,家长干涉孩子的jiāo际也是常事。 要么是对方孩子纨绔,要么是品行不端…可她梁宜贞一样不沾啊。不仅如此,她在鉴鸿司功课也好,还是谢夫子亲收的弟子。 还有拦着与她做朋友的? 真是奇怪啊。 却是程机杼一挥手,十分不在意: “你别多想,我老子自来管不住我。我与谁好,与谁不好,那是我自己的事。以后在鉴鸿司,还是我罩着你。” 想来也是,从前梁宜贞的爹不是也管不住梁宜贞么? 她遂轻笑: “那先谢过程爷了。” “好说好说。”程机杼摆摆手。 因想起平日罩着的一群女孩子,又道: “说来,这些日子都不见于娇娇啊?” 这女孩子梁宜贞印象深刻。 那日她来拜访谢夫子,王夫子就撺掇着于娇娇几个做机关整她,接过反而被她弹了一身墨丸。 倒也是不打不相识,后来虽不至于多要好,却也是个点头之jiāo。 她遂道: “你这样一说,确是好几日不见,也没听说告假之类。” 程机杼便合上书册: “咱们去她家看看吧,正好今日无课。我估摸着是病了,在家偷懒。” 她嘿嘿笑两声: “咱们闹她去!” 梁宜贞也闲的。午后无课,原本打算找梁南渚四处逛逛,听说京城说书的极好。 只是听私宅的管事说,他今日外出有事,也没去上课,心中暗暗知道他忙些什么,遂也不好烦他。 这厢程机杼提议,她也乐得去一趟: “正好!她若装病偷懒,咱们便拉她去逛夜市,回头再叫上淑尔。” 程机杼一拍掌,当下便携手朝于府去。 刚至于府,二人便觉出些不对。青天白日的,府门紧闭,看门的几个小厮也耷拉着头,一副蔫兮兮的模样。 听闻有同窗拜访,那管事的才急匆匆奔出来迎二人进去。 等了半柱香,出来见她们的却并不是于娇娇,而是她的母亲于夫人。 只见她一身干瘦,那张脸瘪得都能看见骨头,双眼凹陷,眼底还一圈新红。 程机杼当时便吓了一跳。 于夫人她见 分段阅读_第 431 章 啊!不说富态,也总算丰腴,怎么短短几日就成了这般? 梁宜贞虽未见过于夫人,却也瞧出这不是健康的体态。 二人相视一眼,皆凝了凝眉。 于夫人见着她们,忽而眼睛一亮,步态虽不稳,却快了些。身后的嬷嬷赶忙追着扶。 “娇娇找到了?”于夫人朝两个孩子趋步,“你们有娇娇的消息?” 二人面面相觑,满脸莫名。 那嬷嬷一脸无奈,拦住于夫人: “夫人,她们是小姐的同窗,还不知那事呢。老爷已报官了,很快就找着小姐了。您别急。” 只见于夫人有些半疯半癫,梁宜贞遂问嬷嬷: “敢问嬷嬷,可是我们冒昧了?府上有事?” 那嬷嬷忽而盈了一汪泪: “自打小姐失踪,夫人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府里一有人来,便以为是小姐回来了。适才听闻你们来,非要出来见。倒是让小姐们笑话。” “这是何时的事?怎么不曾听说?”程机杼心急道。 那嬷嬷摇摇头: “既是程小姐来,我就不瞒了。您身手好,又对小姐熟悉,看是否也能帮忙找一找?” 她叹了口气: “这件事老爷报了大理寺,只说不要张扬,以免打草惊蛇。只是到现在还没消息,莫说夫人,我这心里都慌得不行!” “好好的人怎会失踪?”程机杼问道,“是山贼,还是什么?” 那嬷嬷又一番摇头: “不知道。那夜小姐在家中逗留晚了些,因第二日还有课,便赶着回鉴鸿司。 谁知第二日课上小姐并不在!夫子还以为是小姐躲懒,找家长来,才知小姐当夜根本没回鉴鸿司!” 程机杼与梁宜贞又问了些情况,出得府门,心中悬悬不能放下。 前几日还活蹦乱跳说说笑笑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最要命的是,若真是绑匪,也总该有个要钱的书信。如今什么也没有,是不是意味着人已经… 一时不敢往下想,只觉不寒而栗。 死人,梁宜贞见过不少;但从活人变死人,两辈子经历的也屈指可数。 她深吸一口气,行在路上有些晃神。 忽而被人一撞,踉跄两步,抬眼一看,正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穿得破破烂烂,满面泪痕,手中握着一沓传单。 程机杼被于娇娇的事弄得心情低落,只不住朝那孩子摆手: “去去去,一边儿去!” 那孩子畏畏缩缩看她一眼,见梁宜贞温和些,便鼓起勇气塞了张传单给她,又缩头缩脑跑了。 梁宜贞看一眼,蓦地一惊。 竟是张寻人启事。 画上一位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两个小辫儿,碎花衫子,生得白净可爱。 那小男孩还在人群中不停发传单,一面道: “您见着我姐姐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急了 又一个失踪的女孩子啊。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 程机杼也回过神来,抓过梁宜贞手中的寻人启事看两眼,又忙拽了那小男孩过来。 “小鬼,你姐姐是怎么回事?”她一双眼直盯着小男孩。 那孩子吓得僵住,连哭都不知道哭。 梁宜贞扶额,方蹲下身,摸摸孩子的头,笑道: “乖,别怕哦。她想帮你寻姐姐,所以问一问。” 寻姐姐! 小男孩瞬间眼睛一亮,却还是不敢看程机杼,只对着梁宜贞: “姐姐和哥哥见过我姐姐?” 梁宜贞一愣,看程机杼一眼。她一身男装凶神恶煞,难怪旁人错认。 她遂道: “倒是没见过。不过,你同我们讲一讲你姐姐怎样失踪的,我们也好帮你问啊。” 小男孩吸了吸鼻头,虽有些失望,却依旧细细讲来: “我和姐姐还有娘住在郊外,那日娘病了,我的萤火虫也飞了,就央着姐姐替我去抓。 谁知道,谁知道…姐姐就再没回来…” 话音未落,他哇的一声哭起来: “我不该让姐姐去抓萤火虫的,我不要萤火虫了!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小男孩一哭,程机杼更加心烦。 她鼻息一哼: “熊孩子!” 分段阅读_第 432 章 见她发火,小男孩哭得更厉害,引得周围之人驻足围观。 “什么情况?两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啊?” “是小孩子闹着买糖吃吧?” “穿得人模人样,把小孩子欺负得哭,够可以啊!” …… 梁宜贞扶额,掏了几个铜板给孩子买饼吃,又保证了帮他问姐姐的下落,那孩子这才作罢。 临走时不忘朝程机杼投几个恐惧的目光。 “是巧合么?” 梁宜贞点着下巴,一路都悬着心。 失踪的小女孩与于娇娇的情况很相似,皆是夜间出门,再未归家,也不见勒索的讯息。 况且,勒索于家有可能,但另一个女孩子,一看便是家境贫寒,吃口米都成问题,有谁会傻到去勒索这家人? 会不会,只是失足落下山崖之类? 她自己立马否定了。 于娇娇不过从于府回鉴鸿司,一路平坦,按理说不会出现意外。 这样看来,二人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果真是一伙人干的么? “程爷,”梁宜贞推了推身旁的程机杼,依旧低头思索,“你怎么看?” “很奇怪。”程机杼道,又指向前方,“到处都很奇怪。” 梁宜贞顺着她手指抬眼,惊得顿了顿。 鉴鸿司门外停满了马车,记忆中,只有入学那日这般人山人海。 梁南渚在人群中探头,刚搜索到梁宜贞,立马冲过来。 他袍服带风,四周的人不由得退了退。 “你上哪儿去了?!”刚至身边,劈头盖脸一顿吼。 梁宜贞一惊未平,一惊又起,只愣愣看着梁南渚说不出话。 程机杼看不过了。 她历来最恨男子对着女子凶,故而练就一身好功夫要护着女孩子们。这厢触了她的逆鳞,就要开骂。 谁知, 梁南渚二话不说,一把将梁宜贞抱在怀中。 梁宜贞只觉整个人都陷在他身子里面,气都快喘不过来。 “咳咳…咳…大哥…” 她满脸茫然。 过了好一晌,梁南渚才放开她,又捧着那张笑脸,转来转去仔细端详。 他方舒一口气,板着脸: “吓死老子!去哪儿了?” 梁宜贞眨眨眼,如实回答: “同窗家中。” “我作证!”程机杼挺身而出,“你这个哥哥怎么回事?上来就凶人!小师妹她做错什么了你就凶!打一架要不要啊?” 梁南渚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人。 他朝柳春卿使个眼色,柳春卿会意,忙拉了程机杼至一旁。 程机杼嫌弃看他两眼,一把扯开袖子,生怕挨近些他的娘里娘气就会沾到自己身上。 “别和小爷拉拉扯扯!” 柳春卿笑笑: “人家兄妹说悄悄话,程爷一个外人凑什么凑?” “小爷要保护小师妹!”程机杼白他一眼,“关你屁事?” 柳春卿不急不缓打开折扇,冲她摇了摇: “别这么大火气。她哥不过是担心她,xing子急了些,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好xing儿啊?” 程机杼一梗,呛两声: “我呸!” ………… 见柳春卿拖走程爷,梁宜贞更是莫名,只怔怔望着梁南渚。 “你傻了呀?”他一掌拍向她的头。 梁宜贞忙护住: “你来作甚?不是有事出去了么?” 原来,梁南渚自树林回城,便来鉴鸿司寻她一同研究运尸队伍消失一事,途中听闻了城中少女接连失踪。 初时以为并不严重,谁知到了鉴鸿司才发觉,许多家在京城的女孩子已派车来接,不在鉴鸿司过夜。 他这厢才觉出事态的严重。 正此时,通传的人又说梁宜贞不在。事情一联想,一颗心便提到嗓子眼,任柳春卿再怎么劝都无法平复。 说来,女孩子外出逛街也是常事,况且白日里又怕什么? 不过是关心则乱。 他只死盯着她,半分不放松,生怕一眨眼就不见了。 只道: “有些事有了眉目,想问问你的意思。” 梁宜贞眼睛一亮,做了个口型: “尸du?” 他颔首。 他近来查得最勤的便是此事,也从 分段阅读_第 433 章 未瞒过梁宜贞。 “去私宅说吧。” 梁南渚说罢,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小小手掌包在他的掌心,他才觉得安全。 梁宜贞看一眼手,又看一眼她,面颊有些微红。 “大哥,你是不是挺怕我出事的?”她挑眼看他。 “你出不了事。”他牵她的手捏了捏紧。 有他在,不会让她出事。 从前是为了公主的恩情,如今,是为了自己的心。 “这么笃定?”梁宜贞偏头看他。 梁南渚耳根微红,却道: “你这祸害,不祸害别人我就烧高香了!你能出什么事?” 梁宜贞嘿嘿两声,抬手拨了拨他的耳垂: “怎么红了?你热么?” 梁南渚心头一dàng。 热锤子! 他不再说话,也不敢说话。再说下去,只怕正事又干不成了! 真是个祸害! ………… 至私宅,苏敬亭已侯在此处,柳春卿摆脱了程机杼也跟着兄妹进来。 “老苏,这么快?你那头都妥了?”梁南渚道。 苏敬亭颔首: “我办事你放心。我已禀明父亲,他暗中拨了一队人,眼下已往村庄去。” 他叹了口气: “你说这京城,如今够乱的。尸du的事还没完,又有少女接连失踪,我们大理寺也不见涨俸禄!” 梁宜贞一惊: “敬亭兄也知道了?” 苏敬亭呵笑: “前些日子已出了事,那位姜少卿大人压着不报,眼下看掩盖不住,不得不捅出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你看到的不是你看到的(为笙沫笙筱加更) 柳春卿哼声: “这位大人为了政绩,还能枉顾人命啊。” “这件事也与他有关?”梁宜贞凝眸。 “他身为大理寺少卿,自然事事与他有关。”苏敬亭摇摇头,“这个人,怪得很。” 梁南渚见他们越扯越远,遂道: “好了,这些账都能算。眼下先同她说说那日的情况吧。” 他牵着她坐下,手掌却一直不放。梁宜贞心中莫名其妙,怔了两下,未果,便也不再挣扎,只由他握着。 苏、柳二人遂将那日的事情与梁宜贞仔细说了一回。 忽然消失啊… 梁宜贞默了半晌: “听上去的确怪了些,不过,再怪的事也总能找到解释。” 她顿了顿: “你们觉不觉得,这有些像变戏法?” “变戏法?” 三人面面相觑。 “如何变?”苏敬亭问。 梁宜贞摇摇头,又道: “他们每回进入树林,都是同一个点么?” 既然是树林,树木林立,就不存在固定的入口。不过,运尸人似乎真是从同一个点进去的。 为何要如此精确呢? 她接道: “你们还记得树木的方位吗?” “我记得。”柳春卿自来过目不忘,这也是为何他每日应承这么多女孩子,却丝毫不会叫错姓名的原因。 说罢,他随手抓了纸笔。他画技也好,画出的方位几乎分毫不差。 “这是…”画笔未落,梁宜贞便惊道,“八卦阵!” 八卦阵,墓xué中常用到的基础机关术,类似迷宫,以防盗墓贼闯入。 炼尸之所需要极其隐秘,用八卦阵倒也说得通。 不过,八卦阵却无法让人凭空消失啊! 一定还有别的机关。 只是,她一时却想不起。 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看到的运尸群原本就不是zhēn rén! 她凝眉,脑中转的飞快,却依旧没个结果。 梁南渚看她一眼: “行了,先吃饭吧。你慢慢想,不急。” 梁宜贞一愣。 记忆中,梁南渚难得这般轻声细语,又…又温柔… 柳春卿看他们一眼,朝后一仰,靠上椅背: “看样子,今夜去不成咯?” 他笑了笑,掏出手镜理头发: “你们吃吧,我约女孩子吃酒去。” 说罢手镜一合,反光在梁宜贞眼前一晃。 “等等!” 她噌地起身,带得梁南渚也跟着起来,歪了两下。 “我知道了!”梁宜贞一脸兴奋,指着柳春 分段阅读_第 434 章 ,“是它!是它!” 柳春卿一愣,被兄妹二人吓了一跳: “这是哪出儿啊?” 梁南渚撑着腰站直,垂眸睨梁宜贞: “他怎么了?” 人家约女孩子,你还急了?!急锤子急! 梁宜贞跺一下脚: “不是他,是它!镜子!” 三人不解。 梁宜贞缓了缓气息,解释道: “是镜子。他们以八卦的方位置了镜子,待运尸的队伍进去时,镜子一面一面展开。 很长一段时辰里,你们看到的都是镜像,并不是zhēn rén。待镜子一收,人自然就瞬间凭空消失了!” 三人猛惊,屋中霎时鸦雀无声。 柳春卿打量手中镜片,凝眉道: “不过,我们守着许久,并不见镜片之类的物件啊。连个收镜子拿镜子的人也没有!” “这个容易。” 梁宜贞笑了笑。 机关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于隐蔽,贴合周围环境设计机关,才能更好迷惑旁人。 梁宜贞接道: “发现了么?周围是树林,入口的树木也成八卦方位。同样,镜面也需成八卦方位。” 梁南渚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是说,因地制宜,就将镜面置与树皮中? 掏空树干,挖出一个门。外层为树皮,日常伪装;内层为镜面,需要时启动。树干中还能再藏一人,以备不时之需。” 梁宜贞得意一笑,仰面凑上: “大哥真聪明。” 梁南渚一梗。 她这是夸她自己更聪明吧! 苏、柳二人也对梁宜贞竖起大拇指。 苏敬亭笑道: “大理寺怕要给宜贞发奖金才是。” “我可记下咯。”梁宜贞道,“不过不急。以图来看,炼尸之所应是在地下。 我们目前只解释了人凭空消失之谜,他们入地的机关却依旧没找到。我想,我还是要亲自去一趟才好。” 与下墓一样,必须亲力亲为。 尤其此番,她面对的是活人。是会反击,有打草惊蛇风险的活人! “好。”梁南渚捏了捏她的手,“但万事要听我的,不可逞强。” 梁宜贞心头一dàng。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啊… 她点了点头,又道: “那处炼制尸du,与寻常的墓xué还不同。敬亭兄,咱们怕是要商量商量,带些防du之物下去。” 下墓她懂,机关术她也懂。但论起对尸体的熟悉,苏敬亭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苏敬亭自然笑呵呵应下。 她又向柳春卿道: “春卿少爷去会佳人吧,我们备好给你就是,左右今夜也去不成。” 柳春卿行礼谢过,摇扇而去,一腔风流。 “大哥也去休息吧。”她道,“你连日调查,又为我担心,这里有我和敬亭兄就好。” 独处? 不行! 梁南渚看一眼苏敬亭,目光落回她脸上: “我不累。” 梁宜贞无奈一笑: “你在此处也没用啊。尸体你不懂,机关术你也不懂。” 梁南渚一梗。 这祸害是在嫌弃他? 他凝住她,渐渐凑近: “你说我没用?” 梁宜贞猛咬住下唇,面色紧绷。自己一得意就说错话,不会又惹着他了吧?! 她眸子转了转,忽咧嘴一笑: “我…我心疼大哥嘛。” 他亦勾唇,眸子微眯: “哦——我也心疼你。” 说罢冲着门外高唤: “腾子,上灶台!” 眨眼间,腾子真架起一方灶台,还取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 梁宜贞眼睛都直了。 苏敬亭憋笑,悄声朝梁宜贞道: “你由着他吧,他不放心我,吃飞醋呢!你再赶他,指不定作出什么荒唐事。” 梁宜贞心下一紧,一抹红晕直飞上耳根,只觉面颊烫得厉害。 不待她回神,梁南渚背身张开双臂: “愣着干什么?给老子系围裙。” 梁宜贞一怔,忙噔噔过去。围裙缓缓环过他的腰,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 好腰身啊… 梁南渚满意笑笑,抄起锅铲: “你们慢慢安排,本世孙保障后勤。” 苏敬 分段阅读_第 435 章 亭笑着伸出脑袋: “我要吃你们川宁的鱼香肉丝。” 话音未落,梁南渚一锅铲砸去 “没你的份!” 第二百六十三章 焦虑 那一晚,梁南渚一会儿便上一盘菜,一会儿便上一盘菜,看得梁宜贞眼睛都直了。 她从不知道,大哥的厨艺已突飞猛进到这种程度! 这还是那个春日里连煮个抄手都费劲的大哥么?!多少酒楼的大厨都赶不上吧! 梁南渚见她惊讶,颇是得意,一面做菜一面不住朝那头瞟。 苏敬亭倒是十分不爽,一大桌子硬菜,偏偏半筷子不让他动,偷着吃两口还能被发现!这日子过得没劲。 如此,倒是全心投在商量入尸城一事。 ………… 姜家亦入夜。 姜云州院门前只挂了两盏灯笼,屋中灯火也有些昏暗。 姜家清贵,素来被皇帝夸赞节俭,这点面子总还是要做。做起来也容易。 “大人,”管事的立在门外,声音微微发颤,“您的yào好了。” 姜云州嗯了声,示意他进来。 那yào暗红暗红的,冒着腾腾热气,还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姜云州凝了凝眉,闭上眼一饮而尽。只觉喉头一股刺激,膻得慌。他就着手边清茶压了压,方才缓过些。 “大人的伤…”管事的顿了顿,一时哽咽,叹口气,“我替大人上yào吧。” 姜云州面无表情嗯了声,背身对着管事。 衣衫剥下,露出清瘦露骨的后肩,肩头肌肤竟已大片腐烂,还散发着腐尸的腥臭。 管事的日日见着,还是免不得一阵干呕。他强咬着牙才能勉强上yào,手却不住颤抖。 姜云州微蹙眉头,想象着身后管事的表情,心中噌噌冒苦水。 “叔,我如今…像个怪物吧…” 他语气却平静,带着习惯xing的压迫,却又十分可怜。 管事手一顿,心中猛一阵酸: “会好起来的,大人。您是为了皇上与太后,为了江山社稷,您不是怪物,是功臣!是英雄!” “您看,”管事强撑着笑了笑,“咱们不是寻到个好方子么?我瞧着,腐肉…腐肉渐少,已…已经见好了。” 姜云州眼睛一亮: “果真么?” 管事心头一堵,旋即笃定点头: “真的,大人。我日日见着您的伤,还能不清楚么?” 姜云州长长吐出一口气,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他眉心又凝住,“城中少女接连失踪,怕是兜不住了,要紧赶着寻个替罪羊才是。” 管事连连颔首称是。 姜云州又叹一声: “你也是,办事怎么如此不当心?郊外那些女娃也就罢了,没爹疼没娘管的,丢了就丢了,也不会有人起疑。 偏偏那夜,怎就看上鉴鸿司的女学生?于家报案到大理寺,想不理都不行!” 管事面色也不大好,只蹙眉道: “那日大人的病情厉害了些,实在来不及去郊外找女娃。正巧街边有一个,便顺手抓了做yào。 不过大人放心,半丝痕迹也没留,绝不会查到大人头上!” 他顿了顿,深呼吸: “便是真能顺藤摸瓜查到姜府,我自去顶着就是,左右一条贱命,早晚要为姜家死而后已的。 只是…” 管事目光凝上姜云州的伤,霎时红了双眼,一汪水儿只在眼眶中打转: “我若去了,谁来替大人上yào、cāo持?” 姜云州气息沉住: “叔,你为姜家辛苦大半辈子,别这样说。” 管事一怔,心头一阵暖意。 朝野上下,都说姜大人铁腕手段不近人情,可对于旧人,还是十分宽厚。 而姜云州心里,却是一阵冷笑。 只怕这管事是会错了意。 他若去了,自有旁人来上yào、来cāo持。 姜云州深得太后信任。他要用人,上赶着巴结奉承的多的是,哪里就缺个年迈无用的老奴? 不过这老奴儿有心出头,他自然也不会拦着。顺水推舟,施以温情,这些老奴儿,最信个温情。 姜云州又看一眼空dàngdàng的yào碗,残yào依旧 分段阅读_第 436 章 散发着血腥气。 他心头蓦地升起一阵厌恶。 不是这老奴儿寻来这劳什子偏方,他何苦吃那东西?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 不过,这具身子似乎真在见好,尸du发作的次数也减少。 但他相信,一定有更好的法子。只是这老奴儿不中用了。 姜云州心头堵着一口气,一时十分不愿见到管事,只摆摆手道: “叔去歇着吧,天色晚了。” 管事只当他关心自己的身子,心下越发感动,一面应声一面出去。回房后又兀自哭过一回,竟觉自己所做之事十分值得。 ………… 三日后,便是四人探尸城的日子。 见梁南渚接走梁宜贞,杨淑尔方才舒口气,又向丫头道: “今夜别睡了。你去院门附近巡视,我在院中守着。今夜不比上回,半个蚊子也不能放进来,也不能让人觉出蹊跷。明白么?” 丫头点点头,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小姐,你说你为他们兄妹cāo碎了心,谁念你的好啊?” 杨淑尔拍她一团扇: “去去去,胡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丫头不服气,一跺脚道,“那日宜贞小姐与程爷去于府是吧?本就是她瞒着你啊。 可你看看世孙那护犊子的样!一来便质问小姐为何没看好他妹妹,偏还背着宜贞小姐问。 怎么,怕他妹妹知道他找人看着,心头膈应啊?小姐心头还膈应呢!” “闭嘴!” 杨淑尔一声怒斥,见她越说越过,恨不得一巴掌打下去。 “我不膈应!”她正色道,“我是为世孙办事的,自然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他让我保护宜贞,我却连她的行踪也不知。不消他说,事情没办好,我自己都该罚自己。 况且近来女孩子们连连失踪,世孙担忧也是常理。不过是关心则乱。 他若有心整我,别说让我继续护着他亲妹妹了,只怕我的小命也保不住!” 丫头一惊,怔得说不出话。 听着怪吓人的,可她心中依旧隐隐不服。 只撇嘴道: “何苦来的?投靠晋阳侯府!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也挺好?以小姐的才学,还怕得不到诰命加身,振兴家族么?” 杨淑尔轻笑。 盛世或可如此。 但如今,大楚看着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实则不过一个繁华的空壳,内里早就一团不堪。 想要有出路,最要紧的是跟对人。 而世孙,真豪杰。 她,跟定了。 杨淑尔目光落向丫头: “这种话别再说了。再让我听到半个字,当心自己的狗命。” 丫头猛地一颤,只觉寒意四起。 这样的小姐,她第一回见,却不是最后一回…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速之客 漆黑。 yin森森的漆黑。 天边几声乌鸦叫唤,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怕惊起人,更怕惊起鬼。 梁南渚带着梁宜贞、苏敬亭、柳春卿,隐在那片树林附近,眼看着运尸队伍就要经过眼前。 梁南渚低声: “跟在最后,老苏与春卿一人放倒一个,我弄两个。咱们换上他们的衣物进去,都小心些。” 众人屏息颔首。 他又转向苏敬亭: “大理寺的人手有问题吗?” “放心,”苏敬亭道,“姜府已暗中包围。增援咱们的人马已在路上,只是不好跟太近,怕打草惊蛇。” 梁南渚微点一下头,又看向梁宜贞。 她会意,遂道: “今早看过之后,机关图与破解图都送到大理寺了。大理寺亦有通机关术之人,待见到咱们的信号,自会入尸城增援。” “好。动手。” 梁南渚一声号令,没有多余的话。 眨眼间,一来一回,三人已取了四套衣物来。而丛林中多了三具运尸人的尸身。 一切太快,梁宜贞有些愣,一时呼吸略微急促。 这是…在杀人… 梁南渚正往身上套衣服,晃眼见她一脸木然,心头抖了抖。 “吓着了?” 梁宜贞闻声回神,摇了摇头: “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他腰间一束 分段阅读_第 437 章 又抖开一件衣服替她穿: “老子在,怕锤子。” 他面色如常,似乎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过是按部就班,股掌之间。 这份自信…莫名让人安心啊。 梁宜贞平了平心绪。她怕活人,但她信他。 信眼前这个活人。 “我不怕。”她道,“我有大哥,我怕什么。” 梁南渚鼻尖一酸,含笑揉揉她的头。 被人信任,被她信任,也是件极动人的事。 苏敬亭正扎衣带,轻笑道: “从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阿渚你作什么作?别吓宜贞。” 柳春卿倒没看他们,只嫌弃嗅了嗅衣衫: “真臭!回去可得洗一个时辰的澡。” 苏敬亭推他一把,打趣道: “底下尸骨成堆,更臭!那味道…” 他做出一脸扭曲的表情,抬手扇了扇。 梁宜贞噗嗤一声,只道: “咱们不是用yào水浸泡了棉花么?春卿少爷别担心,记得塞住鼻子就好。” 被他俩一逗,梁宜贞倒也轻松不少。 梁南渚轻笑,拍了拍二人的胸膛,低声道: “记你们一功。” 说罢,牵起梁宜贞就要转身。 “宜贞!” 梁宜贞忽觉肩头被人一拍,蓦地心惊。回头一看,竟是程爷! 那三人也一愣。 什么情况?她怎么在此? 只见程机杼抱臂打量几人: “我说,这么好玩的事,宜贞你藏着掖着不带我?” 啊? 梁宜贞一脸懵。 程机杼朝运尸队伍努嘴,压低声音: “运尸体啊!准不是好事。咱们一起端了他们的老巢如何? 我这人就图一爽,那个谁,你们大理寺的奖赏我也不要,功劳也不抢,带我一起呗?” 四人面面相觑。 柳春卿白她一眼: “你跟踪我们?” “呸!”程机杼啐一口,“近来少女失踪,鉴鸿司人心惶惶。我想着夜里出来做饵,看能不能揪出贼人。 哪承想,半路看见宜贞跟你们三个棒槌在一起!夜里我又看不清,以为她有危险,这不就跟上来了么?” 话倒是没毛病。 可这人真是…也不知怎么说她好! 她动静再大些,只怕要坏了今夜的好事! 梁南渚睨她两眼,面色几分不爽: “不怕你老子秋后算账?” 程机杼摆摆手,满脸无所谓: “管他呢!你们不带我,我就嚷了啊…” 柳春卿一惊,忙捂住她的嘴。 这死娘pào力气怎如此大?从前竟也不觉得! 她挣了两下未果,心一狠,重重咬一口。 柳春卿吃痛猛一缩,又提防着被人察觉不敢叫,只得哑巴吃黄莲,打落牙齿和血吞。 程机杼仰头瞪他一眼。 柳春卿恨恨无语,压着嗓子: “本少爷不和女人动手,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行了!” 梁南渚低斥,目光不离运尸队伍。 “程爷,自己搞套衣服,护好梁宜贞。”说罢牵着梁宜贞举步。 这是同意带她了? 程机杼心头激动,气声道: “得令!” 又冲梁宜贞眨一下眼。 梁宜贞跟在梁南渚身后扶额。她现在不怕了,一点也不怕了。这都什么事啊? 挺危险的啊,怎么都上赶着去? 活人真奇怪。 ………… 大理寺卿驾马行在林间小道,身后是大队人马。 未免动静太大,过了这条小径,他们就要兵分几路了。 他抬头看一眼月色。多少年没亲自出来抓“贼”,竟有些热血沸腾。 “苏大人,”侍从策马而来,“少爷他们应已下去了。” 苏大人凝了凝眸子,握紧马缰: “都打起精神。咱们的兄弟,全要活着。” “是。” 众人齐声应答,分道而行。 树林中传来沙沙轻响,枝叶一片暗黑绿浪,似疾风拂过。 ………… “什么?”程璞一掌拍向石案,“小姐不在鉴鸿司?” 程家管事吓得腿脚发软,看都不敢看程璞。 老将军发起火来怒目圆睁,比莽张飞还恐怖几分,要吃人似的。 分段阅读_第 438 章 管事只颤抖道: “将…将军…小姐给同窗留了信,说是回家住一夜。” “她回什么家!”程璞吼得越发厉害,“你看!你看看!四处都看看!哪里有她半个影子?!” 管事吓得恨不得有个龟壳,手脚都缩到里面才好。 程璞气得吹胡子瞪眼,更多的还是担心。 今夜本想接她回来,将晋阳侯府的事跟她好生掰扯掰扯。谁知这孩子又不见了! 搁在平日还好,以她的身手,贼遇上她,算贼倒霉。 可眼下少女失踪案接连发生,程机杼就算打遍天下无敌手,身为老父亲也不得不担心啊! “出兵!” 只见程璞大手一挥,隐见当年指挥千军万马的架势。 管事惊得后退几步。 他所谓的出兵自然不是真的出兵,一个赋闲的老将军,手上已经没兵了。 只是当年跟随他退下来的兄弟大多留在了程府,多年以来,也保持了练兵的习惯。 程府的家院队伍拉出去,只怕比寻常军队还能打! “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程机杼给我揪出来!” 管事的会意,再不敢耽搁,忙去传令。 老将军最心疼的就是小姐,可不能出一丁点儿岔子啊。管事双手合十,一面念叨阿弥陀佛。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尸城惊魂 且说那五人,皆扮作了运尸人的模样。梁宜贞指导众人摆弄机关,果真入得“尸城”。 柳春卿与程机杼没见过她下墓,当下十分惊奇; 苏敬亭虽见过,但此处机关复杂,远非之前的墓xué可比,心下不由得添了几分佩服。 梁南渚扫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个得意的笑,握梁宜贞的手也更紧了些。 五人行在漆黑狭窄的巷道,一步一步越发小心,再不像在地面上一般打闹说笑。 巷道尽头,昏暗灯火忽照来,豁然开朗。 只见空间开阔,中间一个大水池,其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 刚运来的尸体还新鲜,白花花的,正咕咚咕咚往下倒,溅起泡得污浊的尸水。 尸体池边围了满满一圈人,皆抱了柱梁粗的棍子在里面又搅又捣。 血肉模糊,又有断手断腿不断浮上来。 五人忍不住一阵反胃,就连常日与尸体打jiāo道的苏敬亭,也没见过这场面! 程机杼腿都软了,只撑着墙壁干呕: “我去!你们这来的是什么鬼地方?这么恶心!”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鞭响。 “说你们几个呢!”一大胡子男人凶神恶煞满脸横肉,指着五人就骂,“新来的吧?还不快干活?!走走走!” 说着便驱赶他们朝前去,如牲畜一般。 嘴里还念叨: “近日来的一个比一个怂,以为天价工钱这么好赚的?” 梁南渚侧耳,又抬眼扫一圈工人。 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面色发黑,露出的皮肤已见腐烂。浑浑噩噩,只知重复捣尸的动作,比村庄中的中尸du的人还不如! 尸du入骨啊… 他们给的哪里是天价工钱? 是买命钱! 梁南渚一口气顶在喉头,双拳紧握。 “工头,”他换了副嬉笑嘴脸,递上些许碎银子,“这是做什么工啊?来时见工钱高,也不知自己做不做得来。” 大胡子男人顿步,打量他们几眼。 忽呵笑一声,颠了颠铜板: “挺懂事啊。” “行了,”他握着鞭子一挥手,“你们去里间做事吧。那处的原料啊…是香的,别怪我不关照你们啊。” 说罢吃吃笑了几声。 五人一路不敢言语,却悄悄将此处结构方位看了个遍。 大胡子男人驱赶众人至所谓的“里间”,出来接应的是个瘦高男人。 他面无表情身如枯骨,脸生得比马还长些。一双细眼凹成一条缝,打量着新来的人。 “三爷,”大胡子男人点头哈腰,“新来的工人。看着伶俐,您若用不趁手,小的再挑别的?” 三爷微微点一下头,没有多余的话,便带着五人进去。大胡子男人被隔在外面。 进得“里间”,忽觉一阵yin 分段阅读_第 439 章 冷。 梁宜贞抱了抱臂。 其实,也不止是yin冷,是真的冷。 此处比外面更亮堂,却并不是因为灯,而是四周岩壁上结了许多冰晶。灯光映上去,自然越发亮堂。 只是,这样的光亮却让人不寒而栗。 还有那个三爷,走了一路,一句话也不说。只佝偻着背,一直走,一直走…简直…简直… 不像活人! 五人跟在他身后又行了一阵,也不知是多久,只觉这条路深不见底永无尽头。 越走越心慌,越走越发毛… 再往深去,只见两边石壁上挂了女子衣物。或华美或破烂,整整齐齐,成套展示,还有金钗首饰之类。 程机杼猛惊,一把揪住梁宜贞衣袖,朝斜上方使个眼色,只用口型道“于娇娇的”。 梁宜贞猛怔。 难道,尸城还与失踪的少女有关? 那于娇娇现在何处?是否还活着? 一时心急,强忍着平静气息,只与另外三人又对了对眼神。 忽而, 三爷脚步顿住。yinyin地一顿,众人不查,险些撞上。 只见他慢悠悠转过身子,一双yin沉沉的眼睛在梁宜贞身上不停打转。 梁宜贞屏息,也不敢动。 却是梁南渚,握紧她的手,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三爷又眯着眼看半晌,鼻尖微动了几下: “你过来。” 他的声音也yin森森的,来自地狱的声音。 梁宜贞怔住,麻意直爬上背脊。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活人。是如三爷这般…半死不活之人… 正发愣,梁南渚忽扇她一巴掌: “小兔崽子,才来第一日就得罪人!回家看我不收拾你!” 又朝三爷咧嘴一笑: “爷,小孩子毛手毛脚,有什么吩咐,您同小的说。” 三爷看也不看他,一双眼睛似乎粘在了梁宜贞身上,朝她的方向渐渐挪步子。 梁宜贞屏息,头皮都麻了。 三爷步态虚浮,真真像个鬼! 梁南渚心道不好,再不周旋。他将梁宜贞朝后一拽,一脚踹上。 后边苏敬亭与柳春卿会意,一个眼神也不需要,上前一人一边,瞬间制住三爷。又解下衣带,将人团成团。 程机杼待要动手,却已没了用武之地。 只是,这三爷也太容易制服了吧?竟一点功夫也没有? 正奇怪,忽见身后一扇铁门砸下。 紧接着, 第二扇…第三扇… 哐!哐!哐!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苏敬亭一把揪起三爷的衣领: “怎么回事?让它停下!” 谁知三爷一句话不说,只尖声yin笑。笑声如厉鬼一般,听着便觉有根针在皮肤上刮。 “走!” 梁南渚喊了声。 几人无奈,只得沿着通道不停奔跑。 身后是越来越快落下的铁门,哐哐的声音越来越大,四周回dàng三爷诡异的笑声。 几人带着三爷,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眼见前头是条死胡同,却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四周的石壁也不像有门的样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早晚,几人都会被夹成肉饼。 “在上面。”忽听梁宜贞喘着气高唤,“门在上面。” 三爷的笑声戛然而止。 梁南渚看他一眼,心道定是被梁宜贞说中,这老头子懵了。 四人不耽搁,已取出早备好的灵禽爪,纷纷朝上一抛。苏敬亭带着三爷,柳春卿顺手揽了身旁的程机杼。 刚一上去,梁宜贞便发现机关所在,眨眼间就开了门。 就这点本事,还想杀人?! 几人翻身而上,摊在地上喘息。 奔跑固然消耗体力,更多的,却是死里逃生的松弛。 苏敬亭又踹三爷一脚: “死老头,挺贼啊。” 程机杼大口喘气: “小爷是跟着你们玩命来了啊!” 柳春卿亦喘气,哼一声: “才发现啊?早告诫过你。” 话音未落,只见那兄妹二人已起身,寻着机关点亮室内。 光线渐起,众人四下看去,脸也渐渐僵住。 眼前,是一具具赤luo的女体。 面色苍白,半死不活,手腕正接了 分段阅读_第 440 章 管子滴血。 滴答…滴答… 第二百六十六章 yào 三爷又开始笑,尖利刺耳。 梁宜贞半张着嘴,身子发颤。 头顶上的那具女体已十分干瘪,五官凑在一处,生前定然极其痛苦。 她身上挂着半开的碎花衫子,两个小辫搭载胸前,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 “程爷,”梁宜贞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可以颤抖得这么厉害,“是她。” 那日于家门前,寻人启事上的女孩子。 她弟弟还在等她回家… 程机杼亦软在地上不能动弹,脸都白了,牙齿颤颤打架: “是她…是她…那…娇娇呢?于娇娇呢?” 一时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四处寻找。她也不敢起身,尸体一具具悬满了天花板,稍一仰头就会捧着,不停晃…不停晃… 而三爷,还在笑。 笑声却越来越渗人。 目光仍在梁宜贞身上打转。 “yào!”他龇牙咧嘴,“别动我的yào!” 梁南渚眉心微凝,向苏、柳二人道: “把这疯子绑柱子上,老苏看看是否有活着的女子,先救人。春卿发信号弹吧。” 二人颔首。 “啊!” 忽听一声尖叫。 是程机杼。 她一把捂住嘴,强bi着不再叫出声。声音是危险的,这是她仅存的理智。 只见于娇娇躺在一方鹅羽贵妃榻上,浑身赤luo,亦同吊着的女子一样,手腕chā着管子。 鲜血从管子中不停往外流,整个人奄奄一息。 “嘿嘿嘿,”三爷目光忽shè过去,咬牙笑起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嗜血的兴奋,“让她下去!她不是最好的yào了!让她下去!” 他转向梁宜贞,紧扯着嘴角笑,身子不停挣扎: “你去,你去!快去!我的yào!” 梁宜贞一惊,下意识缩了缩。 她顺着三爷的目光,刚要转过头,梁南渚的大掌掩过来,阻断视线。 “别看。” 他气声耳语。 掌心的温度顺着眼角漫至全身,身子也不那么发颤。 “你敢抓我的yào?!” 三爷扯嗓子一声怒吼,挣着绑绳不停窜,脸红脖子粗,柱梁都要被他带倒的架势。 “嘿嘿!”他龇着牙,“你们以为能动我的yào么?”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铁笼落下。 恰好将兄妹二人罩在其中。 “阿渚!” 苏、柳二人闻声一惊。只见铁笼的柱条十分密,其上排排尖刺,显然抹了尸du。 梁南渚缓了缓气息,将梁宜贞紧紧护在怀里: “都别慌。会有办法。” ………… 天色依旧yin暗,月光下两只乌鸦飞过。 地面的大门再一次打开。 “姜爷,您来了。” 大胡子男人点头哈腰迎上去,笑得一脸灿烂。 姜云州裹着漆黑斗篷,带了黑色帷帽,整个人如同一个影。 不真实,且yin森。 他只点了一下头,并不言语。 大胡子男人迎他往里走,只知他是这间“yào房”的财主,并不知他的身份。 但那又如何,给钱不就是了! 大胡子男人十分满足,笑容也更灿烂: “爷,三爷早在候着,小的今日还给他添了几个伶俐的帮手。” 姜云州目光扫过炼尸池、行尸走肉般的工人,心头的厌恶更深。 就是这个地方! 时不时来此处视察,他才染上了尸du,才不得不用三爷的法子医治。 就是这个地方! 这个鬼地方! 但,他离不开这地方。 影门,离不开这地方。 真是很讽刺啊。这个地方,压得人喘不过气。 “诶?”大胡子男人忽顿住,“这个三爷,怎不出来迎一迎?” 姜云州目光一滞,心猛提起半分。 往日他来,三爷早早就在巷道口翘首以盼了。三爷自称医者,姜云州是他的病人,他是最喜欢病人的。 更要紧的是,这个病人还能为他带去“yào材”。 姜云州目光凝了凝: “三爷不见多久了?” 大胡子男人一脸懵: “没不见啊。带了新人进去就没再出来,是不是 分段阅读_第 441 章 yào太投入,倒忘了姜爷今夜要来?” 不可能。 三爷的确疯癫无常,他说的话也奇奇怪怪。但只要与yào有关的事,他绝不可能掉链子! 姜云州眯着眼: “召集人马。” 话音未落,他率先行进去。大步流星,却十分谨慎。 只怕,五位新来的工人有问题。 ………… 梁家兄妹被困在沾满尸du的笼子中,排排du刺是双向的,其余三人完全无法靠近。 三爷的嘴已被塞上,只是干瘦的身子还不停挣扎。 “你们让开!”忽听柳春卿一声斥,“实在没辙,我拼了一条命撞开笼子就是。” 再耗下去,只怕不等大理寺的人马冲进来,他们就先被发现了。 但阿渚,不能死。 他是柳家的希望,是天下的希望啊。 “你别冲动!”梁南渚瞪着他。 “你不能死!”柳春卿一脸正色。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回顶撞梁南渚。再后来,顶撞他便成了家常便饭,但那都是后话了。 “谁都不能死!” 梁南渚道,中气十足,不容置喙。 他目光落向梁宜贞: “能不能开?” 自打被关住的那一刻,梁宜贞便将这笼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深吸一口气: “机关不难,难的是…不能碰到尸du。” 铁笼上都是刺,他们准备的手套也没了用武之地。 她接道: “这活太细,我需要时间。” 从前下墓都十分从容,哪里还有急急忙忙敢时间的情况? 不,这不是赶时间。 是赶命。 梁南渚也不犹豫,当下便道: “这样。你说,我来做。” “不行!”梁宜贞一把抓住他臂膀。 他是大楚未来的君主,他不能有事,可能xing都不能有! “快说!”梁南渚斥道,面色紧绷,额间已有冷汗,“再不说,咱们都得死这儿!” 梁宜贞粗喘着气,心中似有人拉扯。 “很可惜,你们已经没时间了。” yin森森的声音。 只见一个黑影立在另一扇门边。那恐怕是这间屋子的正常入口了。 黑色帏帽从容揭下。yin影中,露出姜云州yin森森,干瘦如柴的脸。 屋中五人身子僵直,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怔怔望着,屏住呼吸。 霎时间,屋子已被姜云州的人围了个团团转。 姜云州轻笑,慢悠悠踱步: “没想到,你们竟能找到这里。”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个个都是人才啊。” 三爷见着他,颇是兴奋,身子窜得更厉害。 姜云州厌恶地凝了凝眉,又转向梁南渚,道: “当日洛阳悬崖没摔死你,今日又落本官手里,是不是挺巧的?” “但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他顿了顿,靠近铁笼,压低声音,“用遗旨和人,换你的命。” 机会… 梁南渚渐渐抬起眼皮,唇角一抹淡淡的轻蔑: “抱歉,是你没机会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出大事了 姜云州微愣。 不待反应,梁南渚自铁笼中伸出手臂,钩住他脖颈一揽,死死钉在尖齿满布的铁笼上。 噗! 鲜血喷了一脸。 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铁笼中男人的动作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姜云州奄奄一息,身子本能地抽搐。他眼睛挣得浑圆,疑问与恐惧夹杂。 梁南渚贴上他耳根,唇角紧绷,低声道: “你在外面听了一阵吧?” 姜云州呼吸急促却微弱,脚跟不疼蹭地面。 他的确听了许久,屋中人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可他听到了什么呢?有甚么是不该他听的么? 等等! 柳春卿说,他不能死。梁南渚不能死。 为何? 他为何不能死? 晋阳侯府的人,不都是排着队为懿德太子牺牲,为小太子牺牲的么?只要保得住懿德太子一脉,他们何曾顾惜过? 为何梁南渚就不能死? 他又不是那个孩子,他… 轰隆! 姜云州脑中猛一声轰响,瞳孔骤然放大,眼角都快挣裂开。 分段阅读_第 442 章 人之将死,脑子却无比清晰。 他舌头发颤,已无血色: “原来…是你…” 梁南渚将声音压在喉头: “所以,你必须死。” 说罢手臂猛发力收紧,姜云州当场断气。 几乎同时,铁笼渐渐升起,姜云州的尸体随着铁笼挂在空中。 “大哥。” 忽闻梁宜贞一声唤。梁南渚撑着剑倒下,面色苍白如纸。手臂两三条条血红的划痕。 他方才…碰到了铁笼的尖刺… 有尸du的尖刺! 梁宜贞架住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呼吸急促: “大哥,大哥!” 说罢忙掏出一枚雪白的解du丸给他服下。这是上京之前凌波哥配置的,上回苏敬亭中尸du也是用的这yào。 只是,这回的尸du更烈更浓。也不知他挺不挺得过。 梁宜贞眼睛钉在他身上,着急得发颤。 苏敬亭、柳春卿、程机杼也一瞬围过来。三人皆执剑,围成一圈护住兄妹二人。 围向屋中的人越来越多,双方对峙着,屋中似绷了一根弦,撕杀一触即发。 苏敬亭深呼吸,tiǎn了tiǎn干裂的嘴唇: “你们听着,我们是大理寺的人。如今你们的头子已就地正法,若有改邪归正者,我保他一命。” 包围的人面面相觑,已有动容。 他们也知自己赚的钱见不得光,官府迟早会查过来,却不想这么快。 “别听他们的!”一人忽道,“官府的话如何信得?” 正要放刀的人又一把握紧,面色绷住。 对啊! 官府怎么可以相信? 最出尔反尔的就是官府! 只见一人咬牙切齿: “既然是官府的人,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兄弟们,上!” “大不了一起丧命!”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 一时剑拔弩张,刀剑相接。头顶吊着无数摇晃的尸体,下面的人血肉拼杀。 程机杼刺向一人,转头向同伴道: “撑住,咱们有援兵。” 苏、柳二人一怔,她怎么知道的? 此时也不及多想,只一味拼杀。 梁南渚死撑着,勉强自保。梁宜贞亦用上了小挎包中各种工具,多少能抵挡一阵子。 几人额角冒着豆大汗珠,喘息不止,命悬一线。 “大理寺兵马在此,缴械不杀!” “闺女!爹来救你了!” 只听马蹄声自四面八方而来,整个尸城乱作一团。 ………… 这个深夜,注定不平静。 皇帝寝宫中的灯一盏一盏亮起,小太监一个传一个,在夜色中疾步奔跑。 “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寝殿门口,大太监杜宾一脚踹上正冲的小太监: “狗嘴!皇上好得很。” 他皮肤奇白,在夜里更加恐怖。 小太监颤抖地跪成一团: “杜…杜大人,是城里…城里出事了!” 杜宾打量他几眼,这个小太监常年跟在寝殿伺候,也不是毛毛躁躁的人。 今夜这副见鬼的样子,只怕,真有大事啊… 杜宾双手抄在袖中,俯视他,道: “说吧。” “城郊…城郊…”小太监颤抖不已,“城郊发现一座尸城,还有,姜大人死了…死了…大…大理寺的苏大人守在宫门外,等着求见皇上。” 尸城? 杜宾凝了凝眉。 “出了什么事?” 忽觉背后一阵寒意,只见皇帝正立在身后,身披一件短毛斗篷。 杜宾一怔,忙施礼退开: “打扰皇上睡眠,是臣的不是。这就带这孩子下去,有什么事,明早臣报与皇上。皇上且睡便是。” 皇帝跨出门槛,目光轻轻扫过杜宾: “杜大人,朕倒不知,朝堂之事还需先报与你?” 杜宾脸一百,唰地跪下: “臣不敢。” 皇帝鼻息一哼,斗篷一甩跨门而出: “宣苏爱卿觐见。” ………… 灯火微晃,仆婢往来。 梁南渚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额间冷汗直冒。 梁宜贞坐在床沿握紧他的手,目光半刻也不离开,那双眼睛便似长在他身上。 苏、 分段阅读_第 443 章 柳、程三人站在床边,亦十分紧张。 程机杼扶上梁宜贞的肩: “宜贞,你也去歇着吧。咱们轮番看着就是。” 梁宜贞包着一汪泪,直直摇头: “我等着他醒。你们出去吧,我看着他。” 苏敬亭的面色亦十分难看: “宜贞,你哥会没事的。皇上特地派了御医来,他不是说了么,只要醒过来就好了。没事的,会没事的…” 柳春卿亦附和: “阿渚铁打的身子,金打的运气,掉下悬崖都能逢凶化吉,小小尸du又何足为惧?” “是啊,”苏敬亭点头,却难掩紧张,“我那回不是也中过尸du么?没那么严重。一定没有…” 梁宜贞只觉脑中嗡嗡一团,他们说了什么根本听不进去。 她只道: “敬亭兄,麻烦你去看着大哥的yào,要亲自看着啊。” 皇帝派了最好的御医来,但她信不过皇帝。 梁南渚若这样死了,就与皇帝无关了吧?这么好的机会,皇帝会放过? 苏敬亭只当她是关心则乱,但柳春卿知道梁南渚的身份,他明白她的意思。 便道: “我与老苏一起吧。” “程爷,”柳春卿又道,“程将军还在大厅等你,你还是先去一趟吧。此处有丫头婆子,宜贞应付得来。” 程机杼又看梁宜贞一眼,点点头,三人便一齐出去。 梁宜贞只望着梁南渚,心中堵着一团气,吐不出咽不下。 他会醒么? 他何时会醒? 醒了会要什么呢? 通常是水吧? 一时思绪很乱,也不知怎的,就起身要去备水。 谁知刚起身,手腕却被一把反握住,人蓦地一滞。 “不许走。”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许走 那声音… 梁宜贞猛回身。 只见他正握着她的手腕,虽不如往日有力,却足以让她止步。 其实,哪怕他只眨一下眼睛,她都不会再走半步。 梁南渚眼睛半眯,仍旧十分憔悴,却隐隐有些得意。 他又动了动唇: “不。许。走。” 这回没有声音,却看得分明。 梁宜贞有些不敢信,tiǎn了tiǎn干涸的唇,一双大眼在他脸上不停打转。 “看什么看?”梁南渚气息微弱,斜眼睨着她,“吃不成豆腐,过眼瘾啊?” 梁宜贞似没听见他的话,一屁股坐回床沿,倾身捧起他的脸上下打量。 “你醒了?”她咽了咽喉头,嘴角不自主带笑,“真醒了?我去叫御医。” 梁南渚见她又惊又喜,一双眼儿水汪汪的,还盛着没流出的泪花。 一时心下一动。 “别去。”他凝着她,只轻轻呵笑,“什么蒸醒了煮醒了?你们一群人bibi叨bibi叨,老子早被吵醒了。别去叫御医,那老头子更吵!” 梁宜贞一怔。 还没从苏醒的惊喜中回过神,又被他当头一棍。 “早醒了?”她道,“那你怎么不睁眼?害大家担心。” 梁宜贞蹙眉,一拳举起,又顿在半空。他这个样子,实在下不去手啊! 她只窝囊地垂下手: “醒了就好。你别耍脾气,御医说醒了叫他的。” 说着又要起身。 梁南渚翻个白眼,扣住她的手: “急什么啊?又死不了。” “呸呸呸!”梁宜贞一霎急红了眼,“什么死不死的?好不容易又捡回一条命,要对症下yào,仔细调养的好啊!” “我知道。”他虚弱钩唇,往下一拽,梁宜贞半跌在床边,“你是我的yào。” 梁宜贞不防,两张脸就要贴到一处。 他的脸是病态的苍白,星辰之眸显得更加明亮,要…要吃人似的! 而她, 小脸微红似樱桃,目光中还残着担忧与惊惶,脸上泪痕犹在,可怜又可爱,让人恨不得一口吞到肚子里。 她凝着他,睫毛就要扫到: “我哪有yào?解yào早喂过你了,难道还多多益善?!” “小白眼狼,”他道,“老子是为了你才中尸du的。让你待着就待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说起这个… 梁宜贞十分来气。 她瞪 分段阅读_第 444 章 一眼,撑起身子: “你不知道自己多重要么?哪怕再等片刻,等我开了那笼子,你哪至于受伤?” 她越说越急,想到他在她面前倒下的一瞬,眼圈又不自主湿了。 梁南渚凝着她: “我对谁重要?” “我啊!”梁宜贞脱口而出。 一晌默然。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能听见彼此加速的心跳。 她缓了缓,又道: “我们啊。” 他是所有人的希望啊,自然是顶重要的。 不论…对于谁。 而她,只是其中之一吧。她是他的家人,与晋阳侯府众人无异。 梁南渚笑了笑: “扶我起来。” 这一笑,笑得梁宜贞心尖一颤。 她有些失魂,只楞楞扶他坐起。 只听他拖着虚弱的声音,接道: “我不如你精通机关术,却并非全然不懂。那个尸du笼子,非见血不能开。你真当我看不出么?” 梁宜贞一怔,直直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牵起她的手,团在掌心: “你能怎么开?不还是用这副血肉之躯么?” 一晌被撞破,梁宜贞红着脸低下头。不知是羞怯,还是被识破的尴尬。 梁南渚接道: “既然要用血,不如用敌人的血。” 故而,他看准时机,二话不说要了姜云州的命。 自然,铁笼满是尖刺,这样做的风险就是他自己也一定会受伤,会中尸du。 但姜云州必须死。 在大理寺的人冲进来之前,他必须死。一旦他反应过来梁南渚的身份,那就不是中尸du这样简单了。 牵连的,太多了。 他只能当机立断。 梁南渚微微抬眼,女孩子的侧颜充满了疲惫,额发垂下一丝。 他轻轻卡到她耳后,手指若有若无触碰到圆圆的耳垂。 只道: “我该早些醒的。” 早些醒,她是不是就少一分担心? 说到底是自己自私,他只想听她握着他的手软语,想看她为他担心。生怕一醒,这些软语温柔一瞬化为泡影。 “知道大家担心就好。”梁宜贞嗔道,“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吃。” 梁南渚靠在床头,蹙了蹙眉: “你怎么总想着走?坐下!” 梁宜贞扶额,奈何他是病人,只得依他。 又好言劝道: “御医说,你醒后或许会渴。大哥听话好不好?” “不好。”梁南渚下颌一扬,熟悉的傲气从病态中透出来,“什么破御医?谁说解渴要靠喝水?” “啊?” 不待梁宜贞反应,他已将她拉近一分。 “祸害,”他朝她吐气,“你可真是个祸害。” 说罢一头栽进她的颈窝。 “喂!”梁宜贞一惊,也不敢动,只僵着脖子,“怎么又晕了?你别吓我啊!就说了要叫御医的!大哥,大哥!” 听她声音慌乱无方,梁南渚唇角不自主上扬,只轻声道: “喊什么喊?我困了,要睡了。” 说罢双臂将她一环,竟抱着倒下。 梁宜贞挣了挣: “你放开啊,我还要去看你的yào呢!” 梁南渚脑袋蹭了蹭: “大枕头,不许走。” 大…大枕头?! 梁宜贞无语。上回就是把她当枕头,抱着睡了一夜,这回又来?! 不过, 他这样似乎睡得比较安稳。 御医说过,他这du就是要多睡多休息。要不,今夜便由着他? 梁宜贞望天,心中只不停念叨治病救人,救死扶伤… ………… 厨房中,苏敬亭将yào材一一看过,的确是一剂解du良方。御医确实技高一筹。 柳春卿见他看过,方舒了口气,一面吩咐丫头熬煮。 苏敬亭放下草yào,看他一眼: “宜贞不信御医,故而让我来看?” 这话说得委婉了些。 梁宜贞与梁南渚是一家人,而御医直指皇上。让苏敬亭来看着yào,并不是梁宜贞不放心御医。 而是,梁南渚不信皇上。 但他为何不信皇上呢? 小小晋阳侯世孙,提防皇上作甚? 柳春卿只笑笑: “我不 分段阅读_第 445 章 知道。或许,只是兄妹情深,太过担心阿渚。毕竟,是唯一的亲哥哥啊。” 苏敬亭顿了顿,目光却并未移开: “春卿,那尸城之内,你说阿渚不能死,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六十九章 漩涡 柳春卿笑容凝住,缓缓踱步,有意无意摆弄灶台上的蔬菜。 如此,才能稍稍掩饰自己的不安。 他扯了扯嘴角: “我说过么?” 苏敬亭跟上: “一清二楚。” “的确不能死啊。”柳春卿笑笑,转身将手搭上他的肩,半靠灶台,“你们是我兄弟,自然一个都不能死。” 苏敬亭看着他,眉心微凝: “你不是这个意思。” 当时,他是打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撞开布满尸du的铁笼。 柳春卿,他打算去死,替阿渚死… 这太诡异了。 无缘无故,没有人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其实,诡异之处也不止今夜。 他与阿渚同返川宁时,阿渚非要挤在驿站不回家,一路都像在躲什么人。 再到上京之初,阿渚兄妹遭到影门的追杀,当时还是与苏敬亭一同施计调虎离山。 还有那个伪装成梁宜贞的女孩子,似乎对阿渚忠心耿耿,她又是谁? 一连串的事不停在苏敬亭脑海闪现,总觉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往深处想,却又成了一团乱麻。 默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 “春卿,阿渚到底是谁?” 此时厨房别无他人,苏敬亭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字十分清楚。 他有种预感,阿渚一定有事瞒着他,而且不是小事。 柳春卿渐渐收起笑容,又添二分正色: “他是你兄弟。” 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 苏敬亭垂眸一笑,身子一转,与他并排靠在灶台边: “我觉得自己在一个漩涡里,莫名其妙卷进去,却什么也看不分明。” “老苏,”柳春卿亦垂下眸子,“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至少安全。 而大理寺的安全,是不能被皇权挟持,也不能卷入政治斗争。 捣毁尸城,杀姜云州,是大理寺分内之事;至于别的,梁南渚一向不愿大理寺牵扯进来。 苏敬亭看向他,凝了半晌: “可我是个验尸的人,查案的人。调查不知道的事是我的天职。” 柳春卿轻笑,搭上他的肩,轩眉: “但那不包括我和阿渚,不是吗?” 苏敬亭亦笑,捶他一拳: “看心情。” 既然不愿说,他也不再问。他的兄弟是那个人,与那人的身份又有何关系? ………… 程机杼自去了大厅,便被他老子一路提溜回程府。 她挣扎了一路: “老头子,你放我下来!还有个人没醒呢!一起去砍人,不能不讲义气啊!放小爷下来!” 程璞气得吹胡子瞪眼,刚踏进院子,便将她一把扔地上。 程机杼吃痛嚎了一声,拍着胳膊起身: “老头子,小爷今天帮大理寺立功了,你还打我?!” 程璞袖子一甩,指着她鼻子就骂: “小兔崽子,挺机灵啊!沿途还知道给你老子留记号!有本事自己端了尸城啊!” 程机杼脖子一缩一缩,眉心拧成一团,忽挺直身板: “这叫有备无患!小爷是讲义气,又不是傻!万一打不过搭上xing命怎么整?调兵遣将啊懂不懂?!” 程璞一口气直往脑门顶。 还调兵遣将! “老子是你的兵,还是你的将啊?!”程璞猛推她脑门一把,“早告诉你离晋阳侯府的人远点!你倒好,伙同那两兄妹一起给老子惹事! 这番儿要是兜不住,咱爷俩一块儿玩儿完!” 只见他就着剑鞘拔出佩剑,朝程机杼身上狠狠打去。 程机杼心下一抖,还从没见老头子发这样大脾气。她一面跑一面躲,身上火辣辣地疼。 “我立功你还打我!讲不讲道理!”程机杼忽顿住,躲在一棵大树后,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瞪着他爹。 “你还杠上了!”程璞一掀袍子,卡在腰带上,追过去又要打。 分段阅读_第 446 章 谁知程机杼也不躲了,一个箭步上前,昂首挺胸: “你打吧!打死我好了!” 她瞪着程璞,又倔又委屈,眼眶挣得发红: “是你从小教我,人生在世,要侠肝义胆,一身正气,路见不平一声吼! 如今我救出女孩子们,尸城捣毁,失踪少女案得以破获,你凭什么打我! 我程机杼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回头到了阎罗殿,阎王老爷问我怎么死的,我就说是被我老子不讲理打死的!” 她越说越激动,挣得脸红脖子粗。 倒是程璞,带剑鞘的宝剑悬在半空,迟迟打不下手。 他手臂发颤,浑身也发颤,小小孩童的话,竟不知如何反驳! 她说的对,她有什么错呢? 不过是心系同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凭什么打她? 程璞狠叹一声,一把丢开宝剑,抬了抬手臂: “你过来。” 程机杼似钉在地上,狐疑打量她爹,犹犹豫豫。 程璞白她一眼: “放心,不打你。” 程机杼暗自舒口气,这才挪着步子上去,撇嘴道: “我才不怕你打,我光明正大我怕什么?!” 程璞鼻息哼一声,打量她两眼: “你这回,有勇有谋,做得不错。” 什么? 没听错? 程机杼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望着程璞,只当她爹吃错yào了。 “依你看,梁家孩子是可结jiāo之人?”程璞问,这回正色许多。 程机杼稳住心神,方道: “自然是。宜贞不仅学问好,待人也真诚仗义。爹以为我不喜诗书,就看不懂世情么? 鉴鸿司人模狗样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不干人事的也大有人在。我不稀得去装一团和气,倒是这同仇敌忾的义气更实在!” “还有她哥,”程机杼接道,“从前不大熟识,今日一见,便知是个杀伐果断之人。 杀姜大人之时,他半点不拖泥带水。拼杀之时亦十分有义气。可见,晋阳侯府是个好地方,教出的人都是个顶个的好。” “行了行了。”程璞挥手打断,再容她说下去,只怕要将晋阳侯府夸到天上去,“你若欢喜,便jiāo个朋友。我不管你了,后果自负。” 说罢衣袖一甩,踱步回房。 程璞将自己关了一夜,细细思量。今夜的事,yin差阳错将程府牵扯进去,再要摘开,以皇帝的多疑xing子也未必信。 看来,下一步要怎么走,得重新合计合计。 他招手唤管事: “明日挑些补品,给晋阳侯世孙送去。别提我,就说是小姐的心意。” 梁南渚若是个通透之人,醒后必会拜访。 程璞闭上眼靠在椅背,虎口撑开按压太阳xué。 太平的日子,远去咯… 第二百七十章 覃相 御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 值夜的小太监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他们伺候皇上。而且皇上的情绪似乎不大好。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额间挂着豆大汗珠。 大理寺卿苏大人辞了皇帝出来,余光看他们一眼,只低头默然前行。 天色虽暗,却已有蒙蒙发白的趋势。他不打算回府,只在宫门外吃些早点,等待朝钟敲响,再次进宫。 正想着,一个挺拔人影迎面走来。 苏大人看见地面的暗影,朝旁边退开半步: “覃相爷。” 宰相覃欢顿步,看他半刻,微点一下头,便朝御书房迈步。 覃欢的眼线遍布京城,今夜的事他早有耳闻。因着宫禁森严,他得到消息比皇帝还快一步。 心想着,今夜皇帝必会召他入宫,一路上已将事情过了一遍。 哪些人参与?他们是什么关系?皇上会问些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答? 一一盘算,心中有了数,便越发从容。 见着覃欢,皇帝一瞬弹起: “覃相!来,赐座!快赐座!” 他一急,小太监们更急,手忙脚乱搬了根太师椅。有退到后面。 皇帝虽急着赐座,礼数却不能乱。 覃欢恭敬施过礼,又道: “皇上,臣在外边遇见苏大人,可是出了事?” 皇帝满脸懊恼,不耐 分段阅读_第 447 章 地挥了挥手,杜宾遂将苏大人的折子递给覃欢。 “你自己看。”皇帝撑在龙椅上,额头埋在手掌中。 覃欢大致扫了一眼。 苏大人所写,强调了大理寺与尸城,对几个孩子的事倒是弱化了。 覃欢心中暗笑。的确,谁会注意几个孩子呢?除了他们这样… 这样心虚的… 覃欢坐在太师椅中,沉吟一阵: “皇上,这不是大事。” 皇帝微怔,额头抬起一顿: “不是大事?” 他噌地站起: “姜云州死了!影门没了!还有大理寺…大理寺…” 就要到口边的肉啊,就这么没了!飞了! “皇上!”覃欢稳坐如山,语气稍稍重了些。 皇上微愣,始觉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妥。这才缓缓坐回龙椅。 覃欢的目光淡淡的,细长眼睛眯了眯,方道: “大理寺本就还未到手,就算到手…呵…这算不得损失,皇上什么也没少。至于影门…” 他顿了顿: “从来不在皇上手中。” 皇上背脊一紧。 这样的话,也只有覃欢敢在他面前说了吧。当年他的老师,后来的军师,如今的宰相。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离不开覃欢。 皇帝四下看了看,屏退左右,连杜宾亦没留下。 靠上龙椅,才慢悠悠道: “覃相这话,是何意思?” 覃欢慢慢抬起眼皮,按揉自己的指节,道: “皇上不是总说,太后把你当孩子么?什么都不放心你去做。 可依老臣看,太后的不放心,倒是总给皇上添麻烦。太后,才更像个孩子啊。” 他边说边笑起来,像是师徒之间在说家常话。 皇帝凝他半晌,一颗心直往下沉。 覃欢说得没错,影门从来都是姜家在控制,牢牢掌握在太后手中。 如今太后事事帮衬自己,可若哪一日,太后不想帮衬了呢?别忘了,太后还有个极其宠溺的小儿子,他的亲弟弟——抚顺王。 真到那地步,影门就是个祸患,姜云州就是个祸患! 这才是给他添的最大麻烦。 皇帝忽觉炫目,猛扶住桌角: “依覃相看,今日之事,是好事?” 覃欢依旧按揉指节,撇着嘴摇头: “不是好事,也绝不是坏事。鹬蚌相争,伤不到皇上,皇上已在龙椅上坐了十三年,又慌什么急?” 可这十三年,都是偷来的骗来的啊!能不慌么? 皇帝深吸一口气: “朕不慌,有覃相在,朕的运星就在。” 他稳了稳气息: “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今先皇遗旨与可能存活的先皇太孙都不在我们手中,晋阳侯府又频频有动作,偏还不敢动他们! 朕这个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 皇帝一掌拍在案头,狠叹一声。 “皇上!”覃欢揉指节的手顿了顿,“您是大楚的君王,遇事不可慌张。您稳当坐着,臣在一日,保皇上高枕无忧一日。” “真的?”皇帝半探出身子,神奇中充满期盼,“覃相,朕的师傅,你有办法了?” 覃欢起身施礼: “全仰仗皇上信任。” 说罢又坐下,接道: “这件事对皇上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一来,借着尸城之事处决姜家。惹出恁大祸事,便是抄了姜家,太后也不能说什么。也让太后明白,您是她的儿子,更是大楚的君王。 二来,晋阳侯世孙与小姐捣毁尸城,算立了功。皇上不防找个机会设宴奖赏,探一探他们的虚实。 三来,程老将军也牵扯其中,那么他心属何方,怕是要重新考量了。 程老将军是当年带兵的人,那场大火若有猫腻,他不可能不知情。那个孩子是生是死,也能分明了。”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皇帝刚沉下的气又一瞬提起。 那个孩子,像是龙椅上的一根刺。只要一日未确定他的生死,皇帝坐在龙椅上就一日不安稳。 皇帝摩梭着龙椅扶手: “覃相,程璞总不会蠢到告诉朕实情吧?不管孩子死没死,他一定会对朕说死了!这个人留不得。” “自 分段阅读_第 448 章 然留得。”覃欢含笑,又开始按揉指关节,“留着他,是为了看晋阳侯府的反应,看他自己的反应。等到揪出那孩子,再杀不迟。 皇上,此刻您端坐高位,大权在握,他们是逆贼是蝼蚁,该慌的是他们。” 皇帝不语,只点点头。 覃相如此镇定,应该问题不大吧? 那是覃相啊,运筹帷幄,从未摔过跟头。他一向十分信任。 “那位晋阳侯府的小姐…”覃欢又道,语气很是玩味,“她敢随兄长一同闯尸城,可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那里,臣会派人看着。” 皇帝噔噔点头: “对,要看着,看紧了。” “还有一个人…”覃欢沉吟一阵,“他的身份扑朔迷离,也是时候放在京城看着了。” “谁?”皇帝撑着案头,半起身。 覃欢正垂眸按揉指关节,忽抬起眼皮: “川宁,鄢凌波。” 一个查不到来路,却与晋阳侯府亲密无间的人。 他的身份,太可疑了。 可疑得让人心慌,可疑得…像龙椅上的那根刺。 更可怕的是,他与先皇太孙一样, 十八岁。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冷遇 事情过去三日,依旧未能平息。 皇帝下旨查封姜府,因着太后的体面,才勉强给姜素问留下一座宅子。 大理寺也因少卿知法犯法,不少人获罪,正一团乱麻。 街市早已上传得沸沸扬扬。而鉴鸿司中,因有学生参与其中,也有学生在尸城遇害,一时也议论不止。 于娇娇幸而捡回一条命,如今正休学养病,只怕要耗费大半年的光景。 程机杼这几日颇是得意,一来父亲夸奖了她,二来众人对她都崇拜得紧。 梁宜贞却忙得焦头烂额,一面回鉴鸿司上课,一面又要照顾受伤的梁南渚,两头奔波,颇是疲累。 这日才下课,她便急忙收了书包要走: “程爷,你同淑尔说一声,我去我哥那里,今夜不回院子了。” 不待程机杼应声,她一溜烟便跑没了影,从鉴鸿司大门一晃而过。 大门口人来人往,中途不知撞到了谁,梁宜贞只道“抱歉”,看也没看就急匆匆跑了。 姜素问一身白衣踉跄两步,目光跟随她的背影。 丫头茯苓扶稳自家小姐,恨恨道: “呸!长没长眼睛?什么东西?!” 姜素问不语,收回目光,心底一阵泛酸。 茯苓道: “小姐别理那贱人!不是他们兄妹,姜大人怎么会…小姐,他们作孽,早晚有报应!” 姜素问垂下眸子,冷笑一声。 报应才不会自己来,否则要官府作甚?报应,从来都掌握在人的手中。 她暗暗凝眸,望向鉴鸿司的大门: “好了,进去吧。” 茯苓看她一眼,却磨着脚步不愿动: “小姐,你还戴着大人的热孝,真…真要去么?鉴鸿司中,还不知是怎样说小姐的呢!咱们…咱们回去吧。” 姜素问深吸一口气,抬了抬下巴,神色满是冰冷: “咱们要去。” 回鉴鸿司,当然不是为了读书。谢夫子曾辅助吏部与刑部修订律法,故而与大理寺也有jiāo情。 事到如今,也只有她能帮着说几句话了。 姜云州的死已成事实,但姜家不能死,姜家一死,她才真完了。 姜素问紧咬下唇,举步入鉴鸿司。 “那不是姜素问么?” “她怎么还有脸来?” “还戴着孝!就她哥哥那种人,是禽兽,是魔鬼,还有脸戴孝!” …… 女孩子们三五成堆,纷纷抛来鄙夷的神情,又是蹙眉又是咂嘴。 殊不知,几日之前她们还众星拱月般捧着姜素问,七夕诗会更是上赶着巴结。 姜素问目光平视,似乎那些话都不曾入耳。 她双手藏在袖中,紧紧攒成拳头,指甲陷进肉中,险些掐出血。 这些,都是拜梁家兄妹所赐! 她落到这样的地步,姜家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他们所赐! 贱人! 她气,她恨! 恨当时为何只拿个汗巾子构陷梁宜贞,若直接寻两个汉子把她 分段阅读_第 449 章 解决了,她还有命去害哥哥,有命去毁姜家么? 姜素问紧咬牙关,面色绷得通红,却依旧压不下心口的起伏。 “哟,这不是素问吗?” 女孩子自身后来,一脚踩住姜素问的裙摆。雪白裙摆上霎时一个秀气的脚印。 女孩子故作惊惶,蹭着脚步收回: “抱歉啊,我急着叫你,无心的。” 茯苓忙替姜素问拽回裙子,恨恨盯着那人: “你就是故意的!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举起巴掌就要打。 姜素问一把拦住。 女孩子吓得退后一步,拍拍心口: “我好怕啊!收拾我?怎样收拾我?放我的血给她哥当yào引?我呸!什么怪物!” 四周的同伴涌上来,瞪着姜素问。 “我们鉴鸿司可容不下小怪物!” “若不是程爷与宜贞他们,咱们就是下一个于娇娇吧?” “滚出鉴鸿司!” “对!滚!” 姜素问垂着眸子强压火气: “我哥不是怪物。他只是生病了。” “呵,”女孩子瞥她一眼,“我还没听说过谁生病喝女儿血的!还拿尸体炼du,想想都恶心!” 说罢只做干呕状。 姜素问指甲掐得更深,看她们一眼,转身快步而去。 “你别走啊!滚出去!”女孩子在身后嚷。 “像是去找谢夫子啊!真不要脸!”有人附和。 另一女孩子扯住同伴的袖子,嗤笑一声: “去找谢夫子才好,等着打脸吧!” “怎么?” “今早我可看见了,覃相爷家的幺小姐来拜见谢夫子。这几天日日都来,快赶上三顾茅庐了!眼下就在谢夫子庭院。 你们说,姜素问看到是个什么心情?” 同伴掩面笑道: “还能什么心情?谢夫子也嫌弃她,要另外收徒了呗!” “走走走,看好戏去!” 女孩子们相互招手,拥着就跟上去。 ………… 谢夫子院门口,女书童一脸为难看着姜素问: “素问小姐,你就回去吧。谢夫子有客人在。” 姜素问咬着下唇,又行一礼。从前,她哪向书童们行过礼?! 她只道: “不着急,我就在此处等着,谢夫子会客罢了我再进去。” 女书童凝眉,摇摇头: “素问小姐…眼下你的境况,夫子实在是不方便见你啊,这都是为你好。 我们夫子说了,这时候去求情,只会更惹怒皇上。到时候,只怕连仅剩的姜家宅子都保不住!” 这话说的绝情。 姜素问一时心慌,竟噗通跪下来: “谢夫子,求您见徒儿一面!求夫子见徒儿一面!” 说着竟磕起头来,泪眼婆娑,哭得撕心裂肺。 女书童一下乱了方寸: “我说素问小姐,你别这样啊。你这不是给谢夫子找难堪么?” “求夫子见徒儿一面!” 姜素问依旧磕头不停,引得鉴鸿司众人围观。 女书童气得直跺脚: “素问小姐,你再这样耍无赖,我…我叫人了啊!” 声音传入窗中,谢夫子并无异样,依旧与对坐的女孩子谈笑风生。 “谢夫子,真不见那位师姐?” 女孩子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双大眼眨巴,偏头问她。 谢夫子垂眸一笑: “我容她求情,反而给她添麻烦。况且他兄长的罪,人神共愤,我也帮不上。 这时候,她还是安心为她兄长办丧事,不要折腾的好。” 她又看向女孩子: “对了,你适才说的笑话还没完呢。那个秀才,后来如何了?” 女孩子再不管屋外的状况,笑嘻嘻与谢夫子讲笑话。 屋中一老一少的笑声传出,姜素问的哭声戛然而止。 “真有客人?”她一双泪眼望着女书童。 女书童早不耐烦,只嗯了声,又道: “谢夫子还能骗你不成?是覃相爷家的小姐。” 覃家的小姐… 姜素问的心猛提起,强烈的恐惧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第二百七十二章 抚顺王 谢夫子不要她了。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分段阅读_第 450 章 素问缓缓起身,面上还残着斑驳泪痕,但她清楚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 她步态沉重,四下扫一眼。 女孩子们成群结队,指指点点。那眼神直让人受不了。 这个鉴鸿司,曾让她风光无限的鉴鸿司,如今全是看她笑话的人! 茯苓抹一把眼泪,扶住她: “小姐,咱们回家吧。” 姜素问冷笑一声。 她还有家么?大哥死的那一刻,尸城被捣毁的那一刻,她就没有家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腔酸楚吞回肚子: “不回去。递牌子,进宫。” 如今,只剩姜太后这一条路了。姜太后虽非嫡亲长辈,到底同宗同源,大哥又为她做了不少事,总不至于坐视不管吧。 不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她理了理衣裙,又整了整发髻,穿过鄙夷目光而去。 ………… 姜太后宫中一片低落,平日姹紫嫣红的花园也显得蔫儿耷耷的。 事情出了三日,她就病了三日。 也不施脂粉,也不描眉画口,平日的十分艳丽骤然褪去十分,又添二分憔悴。倒见出原本的年纪来。 任你位高权重,铜镜前也不过老妪一个。 抚顺王应召入宫侍疾,见姜太后这等模样,很是担忧。 他是个微胖的年轻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脸颊的肉堆到一处,很有福相。 抚顺王二十五六的年纪,是姜太后与先皇的老来子。 他自小颇受宠爱,便养了一身逗猫遛狗的纨绔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朝政国事一概不知,混到现在也不曾正经成亲,王府中倒是姬妾成群。 偏偏姜太后最宠他,皇帝也不敢多管。只是要钱给钱要房给房便是。 抚顺王坐在姜太后床沿,喂她吃下半碗yào,凝眉道: “母后,姜大人的事您也别再伤心,他做下那样的事,祸国殃民,辜负母后的栽培,死不足惜! 皇帝哥哥英明,已将人处决了。只是素问妹妹可怜,摊上这样的兄长,平白受连累。” 姜太后轻哼一声,撅着嘴似撒娇: “你那个好皇帝哥哥,也不说来看看哀家。想来姜家是哀家同族,这厢迁怒哀家呢!” “怎么会?”抚顺王笑了笑,“皇帝哥哥是母后的长子,是我的亲哥哥啊!他只是被这件事拖着,太忙了。” 姜太后撇撇嘴,拍拍抚顺王的脸: “还是我们家小六儿有孝心。” 抚顺王在兄弟中排行老六,故而有小六儿这个ru名。 他嘿嘿笑两声: “那是我比较闲。皇帝哥哥日理万机,照顾母后的重任自然该小六儿担着。” 说罢又笑着送上一勺yào,两只眼眯成一条缝。 “在外面就听着笑声,一猜就是王爷来了。”大宫女碧桃打了帘子进来,向姜太后施礼,“能把太后哄得笑呵呵的,怕也只有王爷了。” 抚顺王笑笑: “那是皇帝哥哥不在,否则比本王还能逗母后开心呢!” 姜太后翘着指尖,捻起丝帕擦了擦嘴,看向碧桃: “有事?” 碧桃看抚顺王一眼,低头递上牌子: “太后娘娘,是素问小姐。她递了牌子,想进宫看一看太后娘娘。” 姜太后嘴角扯一下,并不言语。 屋中一晌默然。 抚顺王看向牌子,笑道: “许久没见素问妹妹,宣她入宫吧,也能陪一陪母后。” 姜太后并未回应,碧桃一脸尴尬,站着不敢动。 默了一阵,姜太后才道: “这个时候,她进什么宫!还嫌哀家病得不够重么?碧桃你递话出去,说哀家说的,让她好生在家中cāo持丧事,少出来晃悠。” 碧桃悄悄探了探抚顺王的神色,俯身施礼退下: “是,太后。” 待她出去,抚顺王收回目光,只笑道: “姜大人犯错,母后和素问妹妹置什么气?” 姜太后撇撇嘴: “不说她了,提起姜家就心烦。” 她撑了撑身子,看向抚顺王,又挂了慈爱的笑。这个孩子,白白胖胖的,又十分孝顺,怎么看怎么好啊! 她遂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想 分段阅读_第 451 章 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曾?” 抚顺王一愣,呵笑道: “我这游手好闲的,成日靠皇帝哥哥接济,哪有正经女孩子会嫁我?” 他摆摆手: “我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姜太后扶额,呸了声: “没出息的样!你眼下游手好闲,一辈子就游手好闲了不成?娶个好王妃管管你才是正经!” “嘿嘿,母后说的是。”抚顺王挠挠头,想起前日姜太后问过素问妹妹的八字,这厢笑意更深。 姜太后嗔他一眼,又道: “王妃娶进门,你便是想游手好闲,只怕你岳丈也不许!” “岳丈?!”抚顺王一惊。 姜素问父母早亡,他哪来的岳丈? 一时心中一凉。 姜太后接道: “覃相爷有个小女儿,ru名唤作…唤作…松松?对,松松。听闻品貌兼优,如今正三顾茅庐,要拜鉴鸿司的谢夫子为师。” 抚顺王愣住。 谢夫子…那不是素问妹妹的师傅么?这是…见姜家败了,要取而代之? 他一口气顶到嗓子眼: “母后,儿臣都不认得覃小姐。” 姜太后摇摇头,满脸写着孺子不可教也,道: “要认识还不容易?母后同你讲,覃相爷是顶尖的相才,可惜眼中只有你皇帝哥哥,连正眼都不曾瞧过你。你不想一辈子游手好闲,少不得要他指点!” 抚顺王胖乎乎的脸一抽,神情不太好,只暗自嘀咕: “可儿臣就想一辈子游手好闲啊!” “你说什么?”姜太后听得模模糊糊。 抚顺王忙摇头: “没…没什么。儿臣想起约了人吃酒,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母后。” 说罢便施礼告辞。 姜太后只道他二十几岁的人,还一副孩童心xing,只觉又可气又可笑。 ………… 一路上,抚顺王愁着一张胖脸,满腔心事。 刚出宫门,便见不远处立着个雪白的瘦弱的背影。呜呜咽咽,似有啜泣之声。 “是素问妹妹?”他探头行过去。 姜素问缓缓回身,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手中颤颤握着递出来的牌子。 她挑眼看他,又叹息垂下眼眸,施礼道: “王爷。” 抚顺王心尖一颤,忙伸手扶住。 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一时手忙脚乱,也不知如何安抚。 姜素问抬起一双泪眼,只道: “王爷,太后娘娘的病怎样了?素问知道不该这时候进宫,可是又实在担心她的身子,这才…这才…” 话音未落,又啜泣起来: “太后娘娘是误会了么?哥哥给太后添了麻烦,素问没想求情,真的没有。” 第二百七十三章 救命稻草 “我知道我知道。”抚顺王一见她掉眼泪便手忙脚乱的,“素问妹妹,这不关你的事。 你哥哥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害你白受连累,太后心里都明白的。你不要担心,不要哭了,好不好?” 姜素问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楚楚可怜,渐渐才止了啜泣,却依旧满脸愁容。 她叹息一声: “我知王爷心软,这是安慰我呢。想来太后娘娘是顶生素问的气,否则为何不愿见我一见面? 王爷,素问真的只是担心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真心的!王爷要信我啊!” “素问妹妹,我自然是信你的。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何时不信你过?” 抚顺王急得直跺脚,胖脸上的五官凑到一处,连连解释: “我知你良善。你也放心,母后的身子并无大碍。 她…她不过是看你一个女孩儿家,cāo持丧事辛苦,这才免了你进宫问安。这…这是体恤你,是疼惜你啊。” 姜素问捏着丝帕掩面,吸了吸鼻尖: “当真么?王爷可别哄我。” 她自小身子羸弱,身形也养得瘦弱,一刮风便会倒似的。 眼下她一身白衣,泪眼婆娑,更见出二分可怜,当真让人疼到心尖上。 抚顺王立马站直身子,举起三指对天发誓: “当真当真,哄谁也不敢哄素问妹妹啊!你不信,我起个誓可好?” 姜素问愣了半刻, 分段阅读_第 452 章 忽噗嗤一声,又忙掩面咽回。 一时面色微红,只低下头,轻声道: “您是王爷,怎能对着小小女子起誓呢?” 女孩子声音一软,抚顺王的心也跟着软下来。 他凝视着可怜兮兮的女孩子,柔声道: “我知道妹妹担心什么,素问妹妹放心,有我在一日,妹妹就不是没有依靠的人。 令兄的事来得突然,素问妹妹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和我说便是。 我…我为妹妹做主!” 姜素问心尖一颤,蓦地抬头看他。好一晌,又半惊半羞垂下头去。 “王爷,”她细声喃喃,“眼下太后生素问的气,王爷别说这话,惹太后不高兴。” “这本就是…”抚顺王险些脱口而出,蓦地一顿。 此前太后看中姜素问,为她做主的话,他本是极有底气说的。哪承想,世事无常,太后竟翻脸不认! 抚顺王拧眉,又摆摆手: “算了,不去提它。妹妹只管放宽心就是。” 姜素问咬着唇,低着头挑眼看他: “素问知道。多谢王爷,请王爷代素问给太后娘娘请个安。素问告辞。” 说罢俯身施礼,带着茯苓转身上车。 只是,今日没注意,垫脚凳带成了姜云州从前用的,比女子用的高许多,跨上去更费劲些。 姜素问自来柔弱,扶着茯苓也有些吃力。 抚顺王看了半刻,忙趋步迎上去,撇开茯苓: “我来扶妹妹。” 一双胖手托起纤纤玉掌,姜素问指尖微颤,也不看他,只红着脸低头。 满脸娇羞,烟波柔情,那惊鸿一瞥,直瞥进了抚顺王心里。 直到马车远去,路上只余浅浅车辙,抚顺王依旧立在宫门,呆望了半晌才罢。 ………… 马车上,茯苓握着被送回的牌子,叹了口气: “小姐,如今连太后也拒人千里,咱们可怎么办啊?!” 姜素问端直坐着,却不像来时一般紧张。 她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太后本就是卸磨杀驴的主,我今日才算看清。靠她?本就靠不住。” 茯苓心慌: “那…那咱们岂不是完了?” 姜素问抚了抚鬓角,笑意更深: “谁说我完了?人心凉薄,没想到,对我不离不弃的却是抚顺王。他可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目光凝了凝: “要抓牢了。” 茯苓眼睛一亮: “是了是了,我适才见着,王爷对小姐真是没话说。我记得大人说过,小姐是要嫁给抚顺王的。 等小姐做了抚顺王妃,一切就会好起来了。那些害小姐的,看小姐笑话的,咱们都要一一讨回来!” 话音未落,茯苓蓦地一顿,眉头又渐渐紧锁: “不过,小姐与抚顺王的婚约只是姜大人口头提起,还没过过礼呢。这…如今的境况,太后若反水不认…” “她已经反水不认了。”姜素问冷着一张脸,声音也冷,“但王爷认我。娶亲的终究是王爷,只要王爷心里有我,这桩婚事就不算完。” 茯苓试探看她,只觉小姐的样子有些可怕。 她咬咬牙,道: “小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王爷是敦厚老实,也可靠,可…他那个样子,哪能做自己的主啊?” 别的王爷建功立业,威名远扬。偏偏这个抚顺王,没什么本事,一切恩典都是靠着太后的宠爱。 他哪敢忤逆太后啊! 姜素问目光平视,下巴抬了抬: “他是做不了自己的主,但现在有我。我只能拼这一把了。” 茯苓猛一个寒颤,有些不敢看姜素问。她的眼神,要杀人似的,和…和姜大人好像…好像… ………… 午后,梁宜贞从私宅回鉴鸿司上课。 夫子在上头高谈阔论,底下坐了一大片女学生。睡的睡,聊的聊,认真听讲的不过十人不到。 这夫子白须苍苍,略微佝偻,在讲台上慢悠悠踱步。 他年纪大了,向来不爱管她们,也知道其中不少女孩子,不过是为了鉴鸿司的光环加身,日后说亲更体面些。 故而,有心学的自会学,无心学的管也 分段阅读_第 453 章 没用。于是便撒开手不管,也乐得轻松。 杨淑尔立起讲义挡住脸,手肘怼了怼梁宜贞,低声道: “今日姜素问在谢夫子庭院前撒泼,你是没看到!她哭得撕心裂肺,谢夫子偏不见。那场面…” 她咂嘴摇头,又道: “说来,她哥的事也与你有关。你近日当心些,我怕她打击报复。” 梁宜贞亦立起讲义,凑过去嘀咕: “我知道。不过,她就是想整我,也没机会啊。过会子下课,我还要去照顾我哥,哪还留在鉴鸿司等她找茬? 对了,今夜我不回了,我让穗穗在床上假扮我。值夜的嬷嬷来,你可得帮我打掩护啊。” 杨淑尔一惊: “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去?世孙还没好利索?要不要紧?” 梁宜贞看她两眼: “你慌什么?” 杨淑尔一愣: “没…没慌啊。” 梁宜贞打量她一晌,又道: “他好是好了。只是不知抽什么风,非说有要紧事和我说,还一脸神秘!” 她叹口气,双手托腮: “他到底要说什么呢?” “梁宜贞。”忽听夫子的声音,“你来背诵一回。” 第二百七十四章 欠你的总要还 梁宜贞一惊,噌地站起,一面不停朝杨淑尔使眼色。 背诵哪一段啊? 她适才根本就没听啊! 杨淑尔方才与她说话,比她听的还少,哪里知道?! 这厢只耸耸肩,把头埋进讲义中。 梁宜贞扶额,一脸尴尬对着夫子,咧嘴一笑。 夫子轻哼一声: “还笑?!学学前排睡觉的学生,自己不学别影响别人!” 梁宜贞点点头,看上去有些怂。 后排有女孩子憋笑: “夫子,那睡觉的也影响啊!方巧巧打呼呢!” 话音刚落,教室一片哄笑。 夫子有些无奈,等她们笑完又接着讲。一堂课也就混乱荒唐地过去。 咚! 下课钟一响,梁宜贞飞身窜出去,一面嘱咐杨淑尔: “淑尔帮我把讲义拿回去吧。” 杨淑尔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兀自笑了笑。 宜贞嘴里总骂世孙,心中却是十分亲近。每回见世孙,窜得比兔子还快。也不知日后嫁人,若见不到世孙该怎么办? 一时晃神,又替梁宜贞收讲义笔墨。 ………… 私宅中,梁南渚在院子中折腾了一下午。他自与梁宜贞吃过午饭,送她回鉴鸿司,便一刻不曾停歇。 此时庭院的树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莲花灯,坠着似一个个彩色的果儿。 “世孙,”腾子讨好者凑上头,“让小的做吧,你都忙一下午了。这身子才好呢!” 梁南渚一脚踢上腾子的屁股,手还在树枝上打结: “老子身子好没好?啊?” 腾子捂着屁股闪躲: “好了好了,好全乎了!这脚力!” 他揉着屁股,挑眼看梁南渚,道: “没见过像世孙这样讨好妹妹的!” 梁南渚手一顿,下颌一扬: “谁讨好那祸害了?这…这是欠她的!老子不想欠她!” 腾子撇撇嘴: “你们这样欠来欠去,还来还去,哪日是个头啊?” 梁南渚一愣。 便是没有头才好,纠缠不清一辈子才好! 他憋着笑,嘴角不自主抽两下,又瞪向腾子: “近来是对你太好了?废话越发多!滚去门边看着,待会子梁宜贞来了可防着她进来!” 腾子退开两步,以防他再踢过来,只嘟哝道: “你们家梁宜贞鬼精鬼精的,哪是我能拦住的?!” “你嘀咕什么呢!”梁南渚目光扫过,“还不快去!” “是是是。” 腾子应声,缩着脖子赶快跑开。 刚出院子,便遇着下课而归的梁宜贞。腾子脚步一顿,吓得后背冷汗直流,额头瞬间挂了豆大汗珠。 “小…小姐。”他记挂着院里,舌头有些打颤。 梁宜贞打量他两眼,凝眉道: “我是鬼么?你怕什么?” 腾子仰面嘿嘿两声,试图用笑声掩饰自己的紧张: “小姐说哪里话?世孙常 分段阅读_第 454 章 导我们下人,小姐就是天上的神仙,是仙子下凡来的,哪…哪能是鬼啊?” 他上前,yu把梁宜贞往别处引: “世孙正忙,小姐去他屋里等他?吃杯茶先?” 梁宜贞却一动不动,只环抱双臂,垂眸看他: “腾子,你有事瞒我吧?” 腾子心下一抖: “小姐,您就是借我一千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世孙知道还不手撕了我?” 梁宜贞哼笑一声: “你说谎也看着点人好不好?你家世孙何时夸过我?不说我是祸害我就感激万分了!还天仙!是他吃错yào还是你吃错yào?” 腾子一听,五官拧到一处,忙作揖道: “小姐这话说的!世孙嘴上不说,可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否则,怎么会挂个灯都纠结万分?谁挂都不满意,指指点点,最后只得自己上! 梁宜贞白他一眼: “你就嘴甜吧!他人呢?今夜有夫子值夜,我出来可是冒风险的!” 说着朝四下不住探头。 腾子一惊,忙挡在她眼前,求道: “小姐去屋里等吧。” 屋里等?那就是院儿里有问题咯。 梁宜贞睨他一眼,就要去看。 刚伸个脑袋,咚的一声撞上一个坚实胸膛。头顶上,梁南渚正投下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一把拎开腾子,抵着她的小脑袋近前一步: “这么急着找我?不过一个午后没见,就如隔三秋了?” 话音未落,一手捧起她的脸: “这算不算…朝思暮想啊?” 梁宜贞下巴搁在他掌心,蓦地面色一紧: “谁想了?!” 她直起身子拍拍衣裙,又白他一眼: “你不是说有要事么?要事就是戏弄我?” 梁南渚憋笑。 见她又气又恼,小脸红扑扑的,一双清灵的眼横波游移。他心下一动,竟不自主牵起她的手。 “是有要事。”他凑过一张俊颜,冲着她笑,“顶顶要紧的事。” 梁宜贞向后缩了缩,斜眼睨他,总觉他的笑不怀好意。 却又… 让人挪不开眼。 一时有些心慌,只轻咬下唇,隐隐露出秀气的白牙。 女孩子的牙像是含在嘴里的贝壳,梁南渚知道,它是甜的。很甜很甜… 他笑了笑,将她拉近一分: “下学饿不饿?” 梁宜贞一愣,满脸莫名: “这是你说的要紧事?” 梁南渚轩眉: “民以食为天,可不是要紧的事么?至于顶顶要紧的事嘛…自然是与我的好妹妹吃饭咯!” 好…好妹妹?! 梁宜贞一梗,白他一眼: “你吃错yào了?” 梁南渚凝着她: “你都没喂我,我吃什么yào?” 梁宜贞扶额: “行了行了,吃饭吃饭。把我骗来陪你吃饭,被鉴鸿司的夫子发现就惨了,我真是昏了头了才信你!” 其实有杨淑尔在,又哪会被发现呢?应付几个夫子,她还是得心应手的。 梁南渚一脸得意: “那你还不是来了。” “是是是,”梁宜贞嫌弃看他一眼,“我可怜你孤家寡人一个,不像我那么多同窗陪着。” 说这话时,她早忘了梁南渚也有一大票同窗。此时正是撇了他们与她一处。 “孤家寡人的确可怜。”梁南渚牵着她往饭厅去,“我在京城就你一个亲人,况且我还在病中。你不陪着我,可就真是大逆不道了。” “你又骂我!”梁宜贞打他一下。 “小白眼狼,我是病人你打我?!” “就是病了才好欺负啊!” …… 腾子看着兄妹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冷不丁一个寒颤,抖下一地鸡皮疙瘩。 没见过这么肉麻的兄妹!夫妻也不带这样的! 欺负他没家室么?! 腾子跺脚哼一声,转头去找私宅的马小丽丫头。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亲力亲为 梁南渚打发了丫头婆子,兄妹二人牵着手进屋。 刚一推门,一阵香气扑鼻。梁宜贞凑上鼻尖嗅了嗅,定睛一看,竟然全是自己爱吃的菜! 鱼虾鲜美,菜羹清新,她不由得咽了咽喉 分段阅读_第 455 章 头。 “是大哥亲自下厨?”梁宜贞tiǎntiǎn嘴唇,挽着他的手臂更紧了。 “嗯。”梁南渚轩眉,神情很是得意。 梁宜贞初来时还不觉得饿,这会子一桌菜肴色香味俱全,早勾起她的馋虫。 一时抓起象牙筷就吃,甩下梁南渚呆站在一旁。 他摇了摇头,面上虽十分嫌弃,心中却开了花似的。女孩子一动筷,一咀嚼,都能在他心头滋出蜜糖。 所谓秀色可餐,便是如此吧? 只是,人家的秀色可餐都是低眉垂目的温柔姿态,怎么她的秀色可餐却是…吃饭?! 他拧眉,挨着她坐下,指节敲了敲桌子: “噎不死你!” 梁宜贞又夹一筷鱼香肉丝,狠嚼了两下,囫囵道: “大哥手艺又见长啊。再这样下去,我在鉴鸿司非得饿死!” “你嚼完再说话。”梁南渚递上一盏茉莉茶,“怎就饿死了?你们鉴鸿司不给吃饭的?还是你功课不好总被罚?” 梁宜贞咽下嘴里的吃食,就着他的手吃半盏茶: “不是啊,你妹妹功课好着呢!我是说,吃惯了我们家阿渚大厨的菜,别的菜都难以下咽,可不是得饿死么?” 她冲他咧嘴一下,又去盛一碗八宝老鸭汤。 “你叫我什么?”梁南渚忽凝着她,神情似笑非笑。 梁宜贞一愣,喝汤的小嘴顿了顿: “大哥?大…大厨?” “前面。”他死盯着她,半分不放松。 梁宜贞心下一紧。自己一时嘴快没了分寸,这家伙不会是上了心,又要教训她吧?! 她撇下嘴角,扫一眼满桌子佳肴,只道: “你要罚我可以,让我吃完先。别浪费了这一桌…不是!别浪费了大哥的心意。” 说罢咬着唇看他,可怜兮兮的。 梁南渚心中着急,身子前倾: “你叫我什么?” 梁宜贞凝眉,心道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解释: “我听敬亭兄和春卿少爷都这样叫的!” 梁南渚轻勾唇角: “再叫一声。” 啊? 梁宜贞满脸莫名。 难道是yu擒故纵?他的意思大概是…你这祸害再叫一声试试? 她一时无奈,又看一眼满桌的菜。它们还冒着腾腾热气呢!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 “我就是一时嘴快,你别不让我吃!” 女孩子与他打太极,一点一点消磨他的耐心,梁南渚心尖十分焦灼。 他忙将菜肴推近她几分: “吃吃吃,都是你的。再叫一声。” 梁宜贞一把抓紧衣角,身子向后仰了仰,又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道: “阿…阿渚…” 话音刚落,梁南渚紧抿着唇憋笑,霎时喜上眉梢。他指尖藏在袖子中乱动,整个人恨不得飞起来。 “来来来,”他忙替她夹菜,忍不住笑出声,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多吃点多吃点。你们鉴鸿司的菜吃不下就别吃!日日回来就是,啊?” 梁宜贞上下打量他,心中惶惶。 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他不会是养病无聊,想着戏弄她吧? 她收回目光,埋头苦吃,囫囵道: “日日回来可不行。你我都有学业在身,你病好了回学堂,也夜夜逃出国子监不成? 况且我这么大了还赖着兄长,让人知道白笑话!” “让他们笑去呗!”梁南渚轻笑一声,不住给她夹菜,“咱们亲亲爱爱的,祖母也欢喜。至于旁人,多是嫉妒!由着他们去!” 梁宜贞一愣。 有个粘人的妹妹有什么好嫉妒的?旁人怕媳fu不快,甩都甩不及呢! 梁宜贞目光转向他,看了半晌,渐渐放下碗筷。 她神情略微严肃: “大哥,你这样是娶不到媳fu的!” “哦?”他轩眉,“你这样关心我的婚事?” 梁宜贞摇摇头: “我听同窗们说,她们的兄长在你这个年纪早就订亲了。不过,你要做大事,先放一阵子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你都这把年纪了,身边来来去去就只有敬亭兄与春卿少爷。 大哥啊,追你车的女孩子那么多,就真没一个能当嫂子的?” 分段阅读_第 456 章 她顿了顿,又打量他两眼: “还是说,你对敬亭兄、春卿少爷…” 梁宜贞一个寒颤,神情十分玩味。 听她一番话,梁南渚肝都快气bào了! 他一掌拍向她脑门: “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呢!老子正常得很!” 梁宜贞撇嘴,缩着脖子嘟哝: “那不见你与女孩子一处。” 他无语,捏起她的下巴: “你不是女的啊?” 谁知梁宜贞噗嗤一声,甩开他的手: “我是你妹妹啊,能一样么?” 梁南渚哼一声: “你是我亲妹妹么?” “胜似亲妹妹啊。”梁宜贞又扒两口菜,“咱们同生共死过,这还不亲?我也是看你这把年纪了,好心提醒一句,你凶什么凶啊?!” “老子哪把年纪了?”他下颌微扬,垂眸睨她,“还说我!你也老大不小了吧!怎么还没人来提亲啊?” 梁宜贞手一顿。 原主骄横跋扈,在川宁的名声的确不大好。门第相当的,看不上她;有心求娶的,晋阳侯府却是连门都不让进。 一来二去,直到上京读书,也没再提婚事。 梁宜贞瞥他一眼: “我的亲事该你cāo心啊,哪有女孩子自己盘算的?” 梁南渚凝着她: “你放心,当然是我cāo心。不仅cāo心…” 他凑上她耳畔: “一定亲力亲为。” 梁宜贞一怔,转头看他,总觉他的神情有些奇怪。 撩拨又玩味。 她抓了抓衣角,咬唇道: “天都黑了!都是你,吃饭吃这么久!我…我回鉴鸿司了。” 说着便要起身。 梁南渚一把扣住她手腕,往回一拽: “谁许你走了?” 他拉着她的手起身: “吃了我的菜就想走?你还真是个小白眼狼。” 梁宜贞抿唇: “天黑了。” “天黑了才好。” 他轻轻一笑,也不顾她心慌,拉着她就往院子去。 “你今天很不对劲啊。”梁宜贞凝眉,脚步哒哒跟上,“不对,是自打上京就不对劲!你…” 话音未落,她蓦地顿住。 漆黑庭院中,莲花灯星星点点,连水面亦是漂浮的莲灯,灯影水影,人便似置身星空之中。 梁南渚渐渐凝向她: “还你的,七夕。” 第二百七十六章 连本带利 七夕… 满目耀眼的灯火,倒真像极了七夕那夜。那夜的街市也是莲灯点点,水面波光闪闪,似撒下一把星星屑。 但不同的是,那夜街市十分热闹,男女携手成群。 而此时,只兄妹二人。 梁宜贞心头一动,目光渐渐落向梁南渚。他迎上她的目光,丝毫未曾闪躲。 那双星辰之眸啊… 梁宜贞恍然回到川宁春日里的畅园。春鸿会上隔着一湾春水,几丝柳枝,那双她一眼就对上的星辰之眸。 好美啊…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梁南渚却有些不好意思。 他更近前些,抿了抿唇: “你不是说,没正经过过七夕么?” 是啊,从前每个七夕都在下墓。人家提起牛郎织女的传说,她就问牛郎织女的墓在何处。如今想来也是可笑。 梁宜贞颔首,仰面望他。柔风拂过鬓边耳发,毛绒绒的。 梁南渚很自然地帮她卡到耳后: “那日七夕本想带你放水灯,怎奈你寒du复发,还躺了好些时日。” 提起寒du,他的目光不自主落向她胸口。那夜的手感还记忆犹新,此时手掌忽觉滑腻腻的。 他心下一紧,目光移开: “后来又忙着尸du一事,想着还你个七夕,却也落下了。” 梁宜贞怔怔看着他。他眉目温柔,难得的轻声细语,星辰之眸似要将人融化。 她心头又酸又甜,自己也不知为何,只道这感觉十分奇怪,是从前不曾有的。 一时心尖微颤,竟一把环住他的腰: “大哥真好。大哥…谢谢…” 似乎,这是第一回,有人在意她过不过七夕,有人把她的话听到心底。 梁南渚背脊一麻,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二人的身子贴在一处,竟 分段阅读_第 457 章 十分贴合。鬼使神差的,他亦环上她的腰。 不环不要紧,这一环上,却是再不愿松开。 只结巴道: “你…你喜欢就好…” “喜欢。”她蹭着他的胸膛点头,又低声喃喃,“这个活人,很喜欢呢。” 毛绒绒的额发扫着他心口,梁南渚咽了咽喉头。 她喜欢… 她喜欢啊! 他一时得意,扬了扬下颌: “答应了带你过七夕,既然欠下,必然要还。我…我是很有信誉的人。” 梁宜贞点头,忽而仰面,冲他咧嘴一笑: “上回莲花灯还没叠完呢!你说过教我,这也得还哦。” 女孩子眉眼弯弯,脸颊粉扑扑的,笑得他心尖直颤。 这个祸害! 他朝她鼻尖轻点一下,道: “还。小白眼狼,就知道算计我。” 梁宜贞嘿嘿,挽着他往水边去: “这那算算计?你真正欠我的还没还呢!” 梁南渚心情很好,笑了笑,又揪揪她的发髻: “你说说是什么?” “你的长公主啊。” 梁宜贞仰面一笑,笑容如莲灯璀璨。 长公主… 梁南渚微微凝眉: “怎么总想着做长公主?” 她下过他的墓啊。大哥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只有做了他的长公主,才能一直与大哥在一起吧。 梁宜贞偏头看他: “你不是想赖掉吧?” 梁南渚凝她半晌,忽而勾唇,身子渐渐倾向她: “不赖掉。连本带利还给你。” 梁宜贞一怔: “这种事,还有利息?怎么个连本带利?” “到时就知道了。”梁南渚轻笑,反手扣住她手腕,“叠莲花灯去。” 二人并肩坐在雕花石桥下,他握着她的指尖,一面教她一面看她。 放了一个灯,她还不足,只央着他继续叠。如此叠了三五个,梁宜贞有些熬不住,遂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靠着熟悉的胸膛,竟睡得十分安稳。 梁南渚唤了斗篷替她裹上,又不忍叫醒她。只由她睡着,自己隔着斗篷抱紧她,不着凉就是。 这段日子,她也顶疲惫的吧。经了念念的冤枉,又与他一起捣毁尸城,还不分昼夜照顾中尸du的他。 梁南渚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弯眉、鼻梁,落在柔软粉嫩的唇上。 女孩子很安静,唇瓣似花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他的指尖似乎都染上香甜。 梁南渚凝着她,心头一阵绵软,竟不自主俯下身子,吻上她的粉唇。 一切那么自然,一气呵成。 她的香甜随呼吸过到他唇齿间,心中霎时由秋回春,开满了花。 此刻茫茫天地,唯二人矣。 “阿渚,你在作甚?” 梁南渚微惊,问声回头,只见柳春卿一身青袍,手握一把折扇,正怔怔望着他。 ………… 月色朦胧,院中的莲花灯仍闪着微弱柔光。 水波轻晃,灯影轻晃,人影亦轻晃。是梁南渚与柳春卿。 梁南渚望了眼屋子,梁宜贞已被他抱回床上,眼下正睡得香甜。 他收回目光: “你怎么来了?” 柳春卿并不答话,默了半晌,只道: “你与宜贞…” 他顿了顿: “府上知道么?” 梁南渚看他一眼,摇摇头: “你最好也吞肚子里。” 柳春卿轻笑: “怎么?事都做了,却不想认?” 梁南渚白他一眼,深吸一口气: “她当我是兄长,我是怕…” “一旦说破,她又无心,日后不好相见?”柳春卿接过话头,“阿渚,你做事从来十分果断,我还是头一回见你左右为难到如此境地。” 被他说中,梁南渚扯了扯嘴角: “行了,你来究竟何事?” 柳春卿也不再打趣他,换了正色: “前几日你病着,我也没好扰你。你的身份,老苏怕是有所怀疑了。你到底打不打算告诉他?” 梁南渚沉吟一阵: “我不大想牵扯大理寺。但如今的境况,咱们不出手,大理寺便会有第二个姜云州。老苏那里,怕是瞒不下去了。” “那…”柳春卿道 分段阅读_第 458 章 。 梁南渚抬手: “过阵子,我找个机会告诉他。对了,我前几日去拜访程璞老将军,廉颇老矣,却雄风依旧。他院中那群护卫,直比一支禁卫军。” 柳春卿面露喜色: “此番真是老天帮忙,尸城的事将程府牵扯进来,程老将军别无选择。” 他拿折扇敲敲梁南渚的胸膛,朝屋中努嘴: “说来,还要感谢宜贞啊。若不是她,程爷那母老虎岂会横chā一脚?又哪有程老将军的鼎力相助?” 说罢玩味看着梁南渚。 梁南渚嫌弃看他一眼,拂了拂胸膛: “我家梁宜贞好,用得着你说?” 柳春卿噗嗤: “好像还不是你家的吧?我同你讲,咱们国子监已有人在打听她了。你不赶快些,这近水楼台可就不管用咯。” 梁南渚一梗,挥手道: “滚滚滚,是老子的,谁也抢不走!” 说罢赶了柳春卿,趋步朝屋中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屋中灯火昏暗,梁宜贞睡得死沉。 梁南渚凝她半晌,唤了腾子来: “她是不是说,今夜有夫子查房?” 腾子停在门边,没敢进去,应道: “小姐是说了。不过有淑尔小姐掩护,想来没事的。世孙放心。” 梁南渚听罢,又拂了拂床上女孩子的额发。她面色红扑扑的,半含着笑,似乎做了个美梦。 还真不想放她走啊。 不过,她初入鉴鸿司就引出不少事,听说姜云州的妹子也在鉴鸿司,正是要盯着她出错。 这个时候,还是别被人抓住小辫子的好。况且,这祸害明早还有课,急匆匆赶去却也麻烦。 梁南渚朝她鼻梁轻刮一下,笑了笑,又一把将她横抱起,踢了门出来。 “世孙,您这是…”腾子追上。 “备马,我送她回去。” 腾子不敢耽搁,心头却十分好奇,不时回头瞟他的背影。 这个世孙,又不忍心叫醒妹妹,又担心妹妹被抓包,就这样生生扛回去,也太… 腾子也不知如何形容,只觉怪怪的。做了坏事的负罪感油然而生,却也不知为何。 ………… 鉴鸿司的院墙很高,因着学堂中都是女孩子,巡逻也十分严格。外院有生得高壮的护院,内院有会功夫的侍女,生怕出半点纰漏。 梁南渚倒不怕,夜里来过多次,去梁宜贞的庭院早已轻车熟路。 进得屋中,漆黑一片。月光下,只见穗穗裹着被子装自家妹妹。腮帮子一呼一吸,睡得死猪一般。 他上前踢了踢床。不出意料,那丫头果然未醒。 梁南渚也不耽搁,揪起穗穗丢到一旁的贵妃榻上,这才小心翼翼放下梁宜贞,掖好被子。 所幸,主仆二人一个xing子,睡熟后雷都打不醒。 他理了理梁宜贞的长发,勾起个满足的笑,这才春风满面地出门。 “世孙?” 忽闻人声,梁南渚顿步回眸。 只见杨淑尔披着淡紫斗篷,发髻十分规整,一看便知是熬着夜不曾入睡的。 “有事?”梁南渚道。 杨淑尔有一丝紧张,行上去先行一礼: “不知世孙来,本该去门口相迎的。” “这是京城,你不必如此。”梁南渚道,目光转向梁宜贞的窗口,笑容变得十分温柔,“这家伙在我那里睡着了,送她回来。” 说罢一愣: “扰你歇息了吧?” 杨淑尔惊得眼皮一抬,直直摇头: “没有的事。本以为今夜宜贞不归,防着夫子们查房,淑尔是万万不敢睡的。” 梁南渚想起,近来梁宜贞往私宅跑得勤,岂不是时时连累这女孩子睡不成觉。 他不由得噗嗤一声: “倒是辛苦你了。我们…我们收敛着些。” 他一笑,杨淑尔愣了好一晌,才道: “这是淑尔应该做的。” 梁南渚点点头,就要举步。 “世孙。”杨淑尔忙唤住。 梁南渚轩眉: “还有事?” 他的俊颜在月光下越发轮廓分明,轩眉的一瞬,直轩得人心尖一颤。 杨淑尔咬了咬唇,才道: 分段阅读_第 459 章 “那个…覃相爷的千金明日入学,据说,分到我们院子来。日后世孙出入,怕是…怕是不大方便。” 梁南渚颔首: “这事我知道,宜贞讲过。” 这祸害,就防着他突然进来吧!每次见到他都慌手慌脚,也不知自己在捣鼓些什么。 一时想到,面上不自主又挂了笑。 只道: “你护好她就是,我不会亏待你。” 杨淑尔脸一红,微微低头: “世孙放心,我是把宜贞当亲妹妹护着的。” 这女孩子衷心,也颇有能力,日后绝非池中物。留在梁宜贞身边,他的确省心不少。 梁南渚满意点点头,朝她抱拳,便转身而去。 杨淑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空中,好一晌才回过神。 “小姐,”她家丫头打着呵欠,“宜贞小姐都回来了,你怎么还不去睡?明早有课呢。” 杨淑尔紧了紧斗篷: “就去了。” 一面朝屋里走,一面回头看一眼天边。 漫漫深夜,星空璀璨。 ………… “阿嚏!” 穗穗撑着惺忪睡眼,揉了揉鼻头。 她不明白,自己分明在床上装小姐,怎么一醒来就到了榻上,小姐也回来了。 “阿嚏!”她抓了件外衣裹着,“小姐,阿嚏!上课…阿嚏!” 梁宜贞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翻身而起。 她打量穗穗几眼: “阿嚏阿嚏的,可是受了风寒?” 说罢便伸手探她额头。 穗穗也不躲,乖巧迎上。 有些烫啊。 梁宜贞收回,嗔道: “怎么搞的,昨夜踢被子了?” 穗穗茫然摇头,指着贵妃榻: “穗穗没被子。” 梁宜贞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这才将昨夜的事猜个八九不离十。 定是梁南渚那厮干的好事。 她扶额摇头: “穗穗啊,你好好歇着养病,我让逢春带你看大夫。听话啊。” 穗穗乖巧点点头,逢春一来,她便靠着逢春,一副站也站不住的样子。 还理直气壮道: “小姐要你照顾我。” 逢春倒也老实,木着一张脸,照顾起人来却十分细心。 梁宜贞这才放心,自己梳洗罢了,便去寻杨淑尔。 “不是说覃家的小姐今日来么?却连影子也没见到。”梁宜贞拉着杨淑尔探头。 杨淑尔今日越发热情,挽着她道: “定是在门口被堵住了呗。宰相独女,多大的气派啊!大楚谁不知道,皇上倚仗覃相爷,这位覃小姐,只怕比寻常公主还厉害几分!” 梁宜贞撇嘴: “想要结jiāo,也不急在这一时啊。况且一拥而上,覃小姐能记得几个啊?” 活人嘛,记xing一向不太好。何况是锦上添花的记xing? 杨淑尔轻笑: “就你聪明!咱们也去看看?” 这位覃小姐,是要与二人住一处的,梁宜贞当下便多了一分好奇。 二人便执手而去。 至鉴鸿司门口时,猛吓了一跳! 人山人海,锦袍花冠,比入学那日更甚。 其中似乎还有几个宫中女官。看那冠服制式,像是太后宫里的人。 “真气派啊。”梁宜贞忍不住感慨。 从前史书中有记载,得脸的贵女入学,会有宫中女官相送,以示重视。今日亲眼所见,果然非同凡响。 杨淑尔却扯了扯她的衣袖,朝另一边努嘴。 无人注意的角落,姜素问一身素服倚着朱红柱子。身形瘦弱,我见犹怜。 她怔怔望着覃小姐的车架,眸子颤了颤。 第二百七十八章 覃松松 咚! 忽一声上课钟,梁宜贞猛收回目光。 “呀!咱们还有课呢!”一时想起,拽着杨淑尔就跑。 杨淑尔亦回神,二人惊慌跑开。 四下围观的女孩子也散去大半,剩下没课的依旧围在鉴鸿司门边张望。 因着覃小姐入学,今日早课迟到的女孩子颇多。所谓法不责众,夫子们教训几句便也作罢。 而女孩子们又是讨论覃小姐的样貌,又是讨论覃小姐的衣裙首饰,整节课唏唏窣窣讲话,夫子讲了些 分段阅读_第 460 章 么全做耳旁风。 “今日啊,咱们院子里一定十分热闹。”杨淑尔道。 下课后,二人捧着讲义,手挽着手往回走。 不待梁宜贞答话,一女孩子经过打招呼: “宜贞、淑尔,晚些时候去你们那里玩啊。” 话音未落,又有另一群女孩子远远接话: “我们也去。” 女孩子们一群一群行过,都比平日更热情。 待走远些,梁宜贞笑道: “这位覃小姐看上去很是尊贵,却怎么与我们挤一处?鉴鸿司也不是没有空院子。” 她一来,女孩子们跟着来,活人就多。 活人一多,很吵很麻烦的啊。 梁宜贞垂下头,有些不情不愿。 杨淑尔侧头探她,含笑道: “是不是觉得,院子里多一个人,世孙再夜闯鉴鸿司就不方便了?” 说罢只捂着嘴憋笑。 梁宜贞一怔,面颊莫名绯红,只打她一下: “却又胡说!我哥…我哥何时夜闯过?你别冤枉他!他…他品xing挺端正的。” 这话出口,她自己也没底气。 梁南渚对外人倒是品行端正。偏偏对她这个“亲妹妹”,却十分没有分寸! 梁宜贞凝眉,不觉间,绯红已漫上耳根。 杨淑尔噗嗤: “看你小脸红的,心虚了吧?不是你哥,你昨日怎么回来的?” 她凑上梁宜贞耳畔: “我可都看见了,还与世孙打过照面。你还想赖?” 梁宜贞心一提,直看着她,颇有恼羞成怒的趋势。 只道: “淑尔真坏,看见了还问我!” 她憋着气,压低声音: “我同你讲,这事烂肚子里。半夜爬妹妹的院墙,传出去他还怎么娶嫂子?” 说出“嫂子”二字,梁宜贞莫名梗了一下。 他娶了嫂子,就会不记得这个妹妹了吧。说到底也不是亲生的,人家凭什么一辈子把你放心上?不过是懿德公主的恩情罢了! 梁宜贞拧眉,踢了一脚碎石子。 杨淑尔只当她恼自己,忙安抚道: “你这人小心眼。我要说早去说了,还留着来打趣你?” 她又笑了笑: “说来,你们兄妹感情真好。他跟我打听有没有陌生男孩子约见你,你也关心他的婚事,如今这样亲近的兄妹,少之又少咯。” 梁宜贞反而更恼,哼道: “什么亲近?你不知道他平日都叫我祸害么?他就是担心我嫁不出去赖着他!怕养我一辈子!” 杨淑尔见她模样好笑,只道: “你哥若娶个好嫂子回来,兄嫂如父母,一起宠着你。你想赖一辈子也无妨啊。” 之前赖一个,这会子赖两个。 梁宜贞被她逗笑: “别人做我嫂子我不敢赖,若是你,我倒敢!” 杨淑尔怔住,一抹绯红唰地飞上耳根: “胡说什么呢!” 梁宜贞侧头看她: “你脸红了!不会是看上我哥了吧?” 杨淑尔羞愤,直直跺脚: “就不该跟你说话!回回让我下不来台!看我不打你!” 说罢便追着梁宜贞打,梁宜贞左右闪着身子躲。一路玩闹,不觉间竟到了院门。 二人猛顿住脚步。 她们的庭院…的确十分热闹,整个装潢也变了样。 预料中的女孩子们都没有来,出入庭院的是一群衣饰华美的宫女。 宫女们一个个趾高气扬,态度虽和善,却因是宫里来的,十分不把女学生们放在眼里。看人说话皆是居高临下的神情。 这是梁宜贞头一回感到皇宫的威严与尊贵。那是鲜活的,与帝陵的感觉不同。 “宜贞姐姐,淑尔姐姐!” 忽闻清脆女声。 只见一女孩子蹦蹦跳跳跑来,一身衣饰十分华美。五彩留仙裙曳地,头上chā一套赤金流苏蝶恋花发冠,配了一对蝴蝶流苏步摇。 女孩子生得瘦瘦小小,樱桃小嘴,倒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她十分热情,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莫忘形啊。”身旁的嬷嬷一脸严肃。 女孩子一怔,缩了缩脖子,这才将双手搭在腹前,缓步行来。又向二人施了万福礼。 分段阅读_第 461 章 不待二人回礼,那嬷嬷迎上来: “想必这就是晋阳侯府的梁二小姐,与川宁杨家的大小姐了。老奴这厢有礼。” 她行礼,又道: “蔽府姓覃,这是我家大小姐,小字松松。如今她拜在谢夫子门下,算是梁二小姐的嫡亲师妹。 我家小姐年纪小xing子娇,日后同住一处,还望二位小姐多多担待。” 说罢又转向覃松松: “小姐不是有见面礼给二位小姐么?” 覃松松回神,唤了丫头呈上来。 那是一对多宝赤金臂钏、一枚累丝蝙蝠领扣。重料重工,一看便知是宫里的手艺。 梁宜贞与杨淑尔蓦地一惊,对视一眼。 杨淑尔遂笑道: “这太贵重了。松松妹妹初来乍到,我们作为师姐自会照料,却不必如此。” 梁宜贞亦附和: “在鉴鸿司每日都要写字,戴着首饰麻烦,如今都不大戴了。” 说罢含笑伸出双手。 白白净净,空空如也。 覃松松垂下头,委屈地看那嬷嬷一眼。 那嬷嬷正要劝,却是穗穗捧着一匹锦缎噔噔跑来。 “小姐小姐,”她吃过yào,气色好了不少,也不发烧了,只撅嘴道,“我说了不要,这个嬷嬷非要放咱们屋里!” 那嬷嬷垂眸看锦缎一眼,笑道: “这是给我们小姐给姑娘的见面礼,姑娘放心收着就是。” 穗穗看向覃松松,一把塞她怀里,又噔噔跑到梁宜贞身后: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们小姐不让随便收人东西!” 那嬷嬷忙从覃松松手中接过锦缎,递给丫头,满脸的懊恼: “哎哟,这…小姐姑娘们倒辜负了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 覃松松看看嬷嬷,又看看梁宜贞她们,委屈低下头。 梁宜贞看了看她们,遂道: “即是心意,我们收下便是。不过,师妹有心,我们也要有心。穗穗!” 穗穗机灵凑上去。 梁宜贞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她噔噔点头,遂往屋里跑。 那嬷嬷余光瞟了两眼,望向梁宜贞,拧了拧眉。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代替 穗穗出来时,手中捧了个小锦盒,只有半个手掌大,包边纹样却十分精致。 那嬷嬷垂眼看着,绷了绷唇角。 待打开来,竟是一对夜明珠耳坠子。那嬷嬷倒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了握。 在京城贵女圈子中,夜明珠虽稀罕,却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样大的,莫说京城,就是宫中也难得一见。 还有明珠上的金托,光泽沉稳,像是古物。 梁宜贞递到覃松松手上: “平日没有衣服配,倒埋没了它。今日见着松松,只觉你戴着比我好看,便当做我与淑尔的回礼吧。 嗯…左边是我的,右边是淑尔的。” 这对耳坠子本是鄢凌波为她搜山检海寻来,世上只此一对。 不过他给的东西样样精贵,夜明珠搁在一堆首饰中也显不出什么,梁宜贞送来送去倒也习惯。 覃松松咧嘴一笑,似乎很喜欢。 “多谢宜贞姐姐,淑尔姐姐。” 她兴奋接过,举向嬷嬷。嬷嬷板着一张脸,覃松松又讪讪低下头。 那嬷嬷招了丫头收好,遂行礼道: “我替我们家小姐谢过二位小姐了。这厢小姐安顿好,覃相爷等着回话呢,便先告辞了。” 听她要走,领头的女官也过来,向覃松松施礼,神情十分温和: “覃小姐,我们也回宫向太后复命了。有什么不妥帖,只管让嬷嬷告诉太后。小姐知道,太后一向十分心疼小姐。” 覃松松施礼谢过,待人都去了,才松一口气,一屁股坐上石凳。 梁宜贞与杨淑尔相视一眼,又打量她一阵。这孩子一股泄气模样,似乎不大喜欢大人们的安排啊。 “松松,”梁宜贞上前笑道,“鉴鸿司中可还习惯?是不是想娘了?” 覃松松抬起一双大眼,摇摇头: “姐姐,我娘早没了。” 梁宜贞一愣,不当心戳了人家痛处,颇是尴尬。 杨淑尔拍她一把,投去个无语的眼神。梁宜贞吐了吐舌。 杨淑尔遂道 分段阅读_第 462 章 : “你不要想家,此处师姐妹多着呢,都陪你玩好不好?” “我不想家啊。”覃松松晃着小腿,“家里就我一人,父亲总不见人影,我喜欢鉴鸿司的师姐们呢。 不过方才她们来,嬷嬷和女官大人们偏不让进,她们便走了。 姐姐,她们会不会不理松松了?” 二人听罢,哭笑不得。 这女孩子看着尊贵无比,却从小没个亲近玩伴,倒也十分可怜。 梁宜贞拉她起身: “走,咱们带你去逛逛鉴鸿司,别闷在院子里。” 覃松松眼睛一亮,忙拍手叫好。 杨淑尔午后有课,本想歇一歇,奈何拧不过她们。三人遂携手出门去。 逛了一阵,梁宜贞与杨淑尔有些累了,覃松松却越逛越兴奋。 她看着处假山就说好,看到石阶旁的野花也说好。照她看来,鉴鸿司就没有不好之处。 覃松松跑出去老远,又蹦回二人身边,忽从袖中取出两只草编蚱蜢,提留着在二人眼前直晃。 “姐姐,好不好看?”她咧嘴一笑。 梁宜贞一惊。从前下墓无聊,也经常编这个玩儿,却没眼前的精致。 覃松松得意偏头: “这是松松编的。” 说罢又收起来,不好意思笑笑: “本想送这个给姐姐们。我还编了蟋蟀、小鸟、花篮,能凑个园子呢!不过,嬷嬷说你们会笑话,才换了赤金臂钏。” “却是这个更好呢。”梁宜贞笑道,“赤金臂钏谁没有?可你的小蚱蜢,却是独一无二。君可知,物以稀为贵。” “真的?”覃松松一脸期盼。 杨淑尔摸摸她的额发,笑道: “自然是真的。” 覃松松十分开心,嘴都快笑裂了,只将草编蚱蜢塞二人手上,又道: “我听嬷嬷说,宜贞姐姐是捣毁尸城的大英雄,此番宫里的中秋夜宴,太后娘娘要嘉奖你呢!今年总算有人陪我一起去了!” 她又转向杨淑尔: “淑尔姐姐去不去?” 杨淑尔看梁宜贞一眼,噗嗤一声: “我又不是壮士英雄,我不去的。” “壮士?”覃松松偏头。 杨淑尔憋笑: “宜贞在我们川宁还剿过匪呢,你说是不是壮士?” 梁宜贞一听,却是恼了,嗔道: “杨淑尔,你故意的吧!” 杨淑尔扬起嘴角: “就许你打趣我,不许我报仇?” “你要报什么仇?我帮你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忽见人影闪过,一个跟头,立在女孩子们面前。 不是程机杼是谁?! 她依旧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吓得覃松松直直后退。 梁宜贞与杨淑尔见状,哈哈笑在一处。 ………… 姜素问收回燃火的目光,揪紧自己的衣袖。 茯苓拧眉,搀扶她: “小姐,别看她们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回吧。” 姜素问一把甩开,双眼瞪如铜铃: “你没听她们说什么吗?!中秋夜宴,我一点儿信儿都不知道!往年,太后都是要我入宫伴驾的!” 她直指她们,手臂发抖: “覃松松,那个小贱人!都是他爹!要不是覃欢那个老不死的火上浇油,哥哥死了就了了,姜家何至于受拖累?! 还有梁宜贞!罪魁祸首!她还要受嘉奖?!她们凭什么?我才是该入宫的人!” 话音未落,茯苓望着那边,扯扯姜素问的衣袖,道: “小姐,覃松松那小贱人似乎提起王爷。” 姜素问一怔,一腔火气霎时变作心慌。她屏息侧耳…果然! 她们…她们竟然提起抚顺王! “等等。”姜素问一把抓住茯苓的手腕,死死的捏。 茯苓吃痛,眼泪都快憋出来。 姜素问颤着声儿道: “今日送覃松松入学,有太后的人。你说,太后这样抬举,该不会是想把她和王爷凑一对吧?” 茯苓一惊: “小姐,不能够啊。王爷心里是小姐。” “他能做自己的主吗?”姜素问呵笑一声,“以太后的急xing子,中秋夜宴,她一定会提亲! 王爷不敢当众忤逆,而覃 分段阅读_第 463 章 欢也不能当众拂了太后的面子。 太后…受姜家连累,如今想拉拢覃欢翻身,就要把我都活路都堵死么?!” 茯苓越听越怕: “小姐,太后若真是这个打算,小姐阻止不了啊!” 姜素问深吸一口气,瞪着梁宜贞覃松松的方向: “我不在宴上自然阻止不了。中秋夜宴,我一定要去。” 说罢果决转身: “去抚顺王府。” 第二百八十章 好巧 夜幕降临,覃欢处理完公文,已是三更时分。 他自煮了一壶茶,清冷月光下,人显得肃穆又威严。 “小姐入学可还习惯?” 嬷嬷立在堂中,应了声是,又道: “小姐已在院中住下,起居打点皆已妥帖,太后娘娘又着意添上许多。老奴见小姐是顶高兴的。” 覃欢嗯了声: “那些女官们…” 嬷嬷接道: “老奴亲自送上车的。” 覃欢颔首: “到底是宫中人,不要失了礼数才好。皇上还等着看太后到底有何打算。 对了,跟小姐的丫头是谁?” 嬷嬷道: “换作了佩芳。小姐前两日还闹脾气不干,老奴说是相爷的吩咐,她便也不说什么了。 佩芳自小跟在老奴身边,十分机灵,一个晨间已将鉴鸿司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覃欢听着,搅了搅待沸的水,又拿小蒲扇扇了扇煨茶的银炭。火星子一明一灭,他看上去十分专注。 待火势起来,他才放下蒲扇,道: “别的不要紧,晋阳侯府的小姐可得上心。” 嬷嬷应声: “已嘱咐过了。那位梁二小姐,老奴今日也打过照面,有点小聪明。” 她遂将互赠礼物之事与覃欢讲了。 覃欢听罢,呵呵笑起来: “这些个小妮子啊!” 他吹了吹火: “这火势,怎么一扇又大起来?” 覃欢有些懊恼。 他衣袍宽松,这副模样似个赋闲在家的酸文人,哪像权倾天下的宰相? 他挥了挥蒲扇: “你去吧。” 嬷嬷遂施礼退下,出门来才松一口气。此番借小姐入学之机,覃府的眼线算是安到了晋阳侯府身边。 大楚啊…有的闹咯! ………… 中秋夜宴的事,此前梁南渚已与梁宜贞讲过。许多禁忌二人心中明白,也不需更多嘱咐。 这日,恰逢梁宜贞无课,梁南渚遂约她上街挑中秋夜宴的首饰。 她这厢也高兴,吃了午饭就往外跑: “穗穗,看好家啊。” 穗穗如负重任,郑重应下。转头又抓了逢春翻红绳玩。 出得鉴鸿司,梁南渚已然候在门外。 他今日未骑马,着了一身锦灰袍子,身形挺拔,只是站着不说话已引得路人围观。 更莫说追着而来,世孙党的女孩子们了。 梁宜贞四下扫一圈,女孩子们个个穿得比她好看,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家哥哥。恨不得把梁南渚生吞活剥似的。 她拧了拧眉,三两步过去,一把挽住他,小脑袋朝他臂膀一偏: “大哥好准时。” 梁南渚愣了愣,这祸害何时如此热情过? 他的心一下子软成泥,却敲她一bào栗: “是你太慢了。” 四周的女孩子见兄妹二人如此亲密,跺脚的跺脚,咬帕子的咬帕子,满眼的羡慕嫉妒。 只恨自己不姓梁,否则抢不到世孙,做个妹妹日日看着,拉拉小手也好啊! 梁宜贞余光瞥见她们,得意勾一下唇,仰面望他: “其实凌波哥送了好多首饰,都戴不过来,为何又要买?不如咱们去吃东西?” “你才吃了饭!”梁南渚扶额,又看向她,“况且,凌波哥送的和我送的…能一样吗?” 梁宜贞一愣,压低声音: “不都是我哥么?” 梁南渚无语,拍她脑袋一把: “你这是脑袋还是木鱼?” 梁宜贞护住头,鼓起腮帮: “梁南渚,你又欺负我!” 他轻笑,捏住她的下巴,一脸嚣张: “不是说我是你哥么?哪有哥哥不欺负妹妹的?” 说罢,半搂半拽, 分段阅读_第 464 章 着梁宜贞上街市。 围观的女孩子们背脊一麻。当世孙的妹妹还要被他欺负,看来也不是很好嘛。还是默默围观他的脸就好。 思及此处,女孩子们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又开开心心追着看。 兄妹二人一路走一路买,梁南渚手上大大小小的盒子,全是些有的没的。 “喂,祸害,”他手肘怼她,“不是给你买首饰么?你都买些什么玩意儿啊?” 梁宜贞tiǎn一口手中糖人,目光落向那些盒子: “这几个,是穗穗喜欢的玩偶;那几个,是逢春爱看的话本;左手那个小的,是淑尔喜欢的印泥;右手那个大的,是程爷练掌力的铁核桃…” 她细细数来,满意点头: “都挺好嘛。” 梁南渚无奈扯扯嘴角,一瞬不想说话。 梁宜贞挑眼打量他,戳戳他的胸膛: “心疼钱啊?” 梁南渚白她一眼: “心…” 他蓦地顿住,“心疼你”险些脱口而出。 又憋气道: “心疼老子的手!” 梁宜贞噗嗤一声。 练武之人哪在乎这点重量?这是他心中别扭,跟她闹呢!他这会子直像只束起毛的大笨狗。 梁宜贞接过盒子搁地上,托起他的手腕吹气,又顺毛似的抚摸: “我给你揉一揉好不好?” 女孩子的气息又香又甜,拂过手腕一阵酥麻。那小手又软又细,也不知练武的大粗手会不会膈疼她。 梁南渚直凝着她,咬牙屏息,脖子都憋红了。 她双手握住他的大掌,仰面一笑,十分灿烂: “还疼不疼?” 梁南渚心头一酥,慢悠悠抽回,恼道: “大街上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 梁宜贞不以为意,只笑道: “你是我哥嘛。” 她又眨一下眼: “继续提吧。” 梁南渚一梗,像是正吃着糖,却被人猛扇一巴掌。 “提锤子!老子累了。”他钉在地上不动,又伸出双手,“还疼呢!” 梁宜贞一把打下: “且装呢!既然手疼,腿就别闲着。我才见前头有卖荔枝糖水的,你给我买些来呗。” 梁南渚别开头,似没听到。 “好大哥——”梁宜贞凑上前,甜甜道,“世孙——阿渚——” 阿…阿渚! 梁南渚一怔。自打上回她无意间脱口而出,就再没这般唤他了吧。 这声阿渚,把他骨头都喊酥了。 妈的!这辈子是栽这祸害手里了! “行行行!”他没出息地叹一声,“买买买。” 说罢转身而去,又回头嘱咐: “看好东西啊。” “知道了。”梁宜贞摞几个盒子当板凳,托腮望着他的背影,唇角甜甜勾起。 “宜贞小姐,是你么?” 梁宜贞一怔,下意识回头。 愣了好一晌: “徐大人…” 只见徐故一身靛蓝家常袍子,发带束起长发,依旧一副书生模样。与离开川宁时没什么差别。 “好巧啊。”梁宜贞笑了笑,有些尴尬。 徐故颔首: “缘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冤家路窄 梁宜贞面色一紧,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只得傻笑两声。 徐故见她尴尬模样,垂眸笑了笑: “小姐如今已入鉴鸿司?” “嗯。”梁宜贞点点头。 徐故扫一眼满地的盒子: “看来,宜贞小姐的日子过得不错,还能无忧无虑地逛街,却不知自己已是岌岌可危。” “徐大人什么意思?”梁宜贞一瞬垮下脸。 徐故默了半刻,才道: “我的意思,早同小姐说过。晋阳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姐要早做打算才好。我会帮你。” 话音未落,梁宜贞轻笑一声,起身施礼: “多谢大人,我不需要。” 她冷眼看着徐故,态度疏离。 这个人xing子yin沉,嘴角似笑非笑,好似已经把梁宜贞看透,又带着对小孩子任xing的放纵。 这是成熟男人自信。 更是自以为是! 她拧眉,又坐下来。 徐故笑了笑: “这么多东西,宜贞小姐提不回去吧? 分段阅读_第 465 章 我送你。” 不待梁宜贞说话,他就要去提。 忽而, 眼前一锦灰身影闪过,与徐故撞个满怀,荔枝糖水洒了他一身。 不是梁南渚是谁! 他惊讶跳开: “哟!这不是徐大人么?对不住啊,妹妹要吃糖水,跑得急了些。” 他又咧嘴一笑: “老乡见老乡,弄成这样!你还好吧?” 徐故不语,掏出手帕掸了掸。 梁南渚扬着下巴一脸得意,睨着徐故,还冷哼一声。哪有半点“对不住”的意思? 梁宜贞扶额。 这家伙是发哪门子的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故意。 徐故看他一眼,笑道: “梁世孙也在。” 梁南渚扯嘴笑了笑,扣住梁宜贞的手腕朝后拖: “怎么,徐大人希望我不在?” 说罢看一眼梁宜贞,又向前一步,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梁宜贞顺势趴在他背上。他的背脊宽阔坚实,说来也怪,适才的心慌焦虑全然不见。她很享受这份安心。 “我不是希望世孙不在。”徐故道,“我希望…整个晋阳侯府都不在。” 秦娘的死,梁家人脱不了干系。 他们,该给秦娘陪葬。 梁南渚默了半晌,笑意自唇角一晃而过: “那咱们…拭目以待咯…” 说罢提起一堆盒子,额头挨了挨梁宜贞的额头: “正经首饰还没买呢!走了。” 梁宜贞一怔,抱着他的手臂噔噔跟上。 徐故垂眸笑了笑,他们的一切行为,在他眼里都像小孩子。既是小孩子,他不屑计较。 遂唤: “宜贞小姐,中秋宫宴,后会有期。” 前头二人却并未止步。 徐故又拂了拂沾满糖水的湿袍子,含笑而去。 ………… 这厢,梁宜贞挽着梁南渚已转过两条街,时有行人经过。他越走越快,她有些跟不上。 “你慢些啊。”梁宜贞唤。 梁南渚脚步一顿,蓦地回身。她脑袋直撞上他胸膛。 嘶… 好痛… 他垂眸睨她: “不走快些,等那老男人追上来啊?” 梁宜贞一愣,噗嗤一声: “不是有你护着我么?” 梁南渚本黑着脸,这厢一惊,一下子有了生气。 他下颌一扬: “知道就好。” 说罢又牵起她的手,散步似的走。 “大哥,”梁宜贞唤,“徐大人适才说,中秋宫宴后会有期。难道他也要去?” 梁南渚看她一眼: “不然你以为他来干嘛的?” “不是对付我们么?”她仰面望他,“他能安心离开川宁,必定是因为京城的事更要紧。京城有什么?我们!晋阳侯府的人!” 梁南渚轻笑一下,玩味打量她: “挺机灵嘛。不过,那个老男人可不觉得你是晋阳侯府的人,一心想救你于水火。” 他咂嘴摇头: “感天动地啊!” 梁宜贞白他一眼: “可我就是晋阳侯府的人啊。咱们是一起的,他是外人。去管外人作甚?” “噢,外人——”梁南渚念道,忽钩唇凝向她,“那你是内人咯?” 梁宜贞正要点头,蓦地一顿。 转头看他,只见梁南渚正憋笑。 她一口气上来,朝他小腿肚子猛一脚: “内你个头!是家人!家人!” 梁南渚一闪,回身笑道: “与外相对便是内,自己人之意嘛,哪说得不对?你在鉴鸿司听没听课啊?” 梁宜贞气急,追过去补一脚: “梁南渚你个锤子!你才没听课!” 梁南渚左闪右闪,手中大把的盒子晃晃dàngdàng,丁玲哐啷。梁宜贞只在后面穷追不舍。 二人追追打打,笑声充盈着整条小巷。 ………… 自打徐故离开川宁,晋阳侯府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徐故一出城,鄢凌波便连夜上了缙云山,直到今日才下山来。却也不及休整,直奔晋阳侯府。 “凌波回来了。”老夫人拉着他进屋,上下打量,“累着了吧?这两日薛神医还特意嘱咐过,前阵子换了新的眼yào,要好生歇息。谁知却又熬上了。” 分段阅读_第 466 章 鄢凌波扶老夫人坐下: “事出突然,徐大人骤然离川,一定是京城有变。世孙与宜贞都在京城,实在是耽搁不起啊。” 他亦坐下,笑道: “况且,凌波的眼睛已能见着点儿影,不碍事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点点头: “侯爷可还好?” 鄢凌波颔首。 她自然不是在问老晋阳侯的身子,而是他手下的兵。藏于缙云上各处,徐故从来也不曾查到的,晋阳侯府的私兵。 老夫人接着道: “阿渚信里说了大理寺少卿姜云州一案,想来徐故上京也与此事有关。 阿渚此番闹的,动静太大,皇帝便怕了。他一怕,局势就紧了。千钧一发啊。” 鄢凌波默了半刻,沉下气: “动静迟早是要闹起来的,只是比我们预想的更快。虽匆忙些,好在已有准备,只待世孙一声令下。” “是这话没错。只是…”老夫人沉吟半晌,忽拉起鄢凌波的手,“凌波,他那里快了,你这里也需跟着快。祖母…祖母舍不得你上京啊!” 祖母… 鄢凌波心下一动。多少年,没唤过祖母了啊!便是祖孙二人密室相见,也不敢祖孙相称,生怕成了习惯,在外面说错话。 但今日,她却说了。 鄢凌波深吸一口气: “这是凌波的命。一开始,咱们不都说好了么?我是一定要上京的,要世孙平安离京,我就必须上京。 凌波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如此么?您别伤心,这是为了人间正道,也是为了公主的恩情。 您…该为凌波骄傲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宿命 老夫人叹了口气,垂头不语。 如今,鄢凌波已能隐隐见着人的轮廓。他知道,他的祖母身形微胖,十分慈祥。 他笑了笑,自袖间抽出一封信: “您看看,就算我不上京,也有人不干了。” 老夫人看他一眼,细细看来。原是户部的诏令。 似鄢凌波这等豪富,户部都是紧紧盯着。诏令中说,他去年上缴的税款有些疑问,请他上京协助梳理。 老夫人看过,久久不语。一盏茶都快凉了,才道: “看来,他们真怀疑到你头上了。阿渚看他的皇叔,半分不错啊。这倒比你自己上京更自然些。” 鄢凌波笑了笑: “这么大一盘棋,总算要落子了。” “凌波,”老夫人一口气梗在喉头,垂着白发苍苍的脑袋不敢看他,“祖母对不住你。” 他还那样年轻,那样有才华。他是晋阳侯府的长孙啊! 也正因如此,他的命,不是自己的。 鄢凌波看着老夫人模糊而颤抖的轮廓,心尖一酸。 他反握住老夫人的手,嘴唇颤颤: “祖…母…” 两个字轻轻吐出,轻若飞雪,重于泰山。 此番离川入京,吉凶难料。此时若不唤一声祖母,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 老夫人闻声一怔,霎时抬起眼皮。一双老眼皱纹满布,通红通红。 “好孙子。” 鄢凌波一时哽咽,定了定神: “祖母,若真到那一步,宜贞…一定要替凌波照顾好宜贞。还有公主的遗愿,世孙他…一定不能辜负啊!” 老夫人沉沉颔首。 懿德公主一生尊贵,自然也要给她唯一的女儿最好的身份。 当年救下梁南渚时,他曾在公主面前赌誓。若非宜贞不愿,来日他若为皇,她必为后。 懿德公主唯一的女儿,当得起天下头一份尊贵。 鄢凌波含笑,他的亲妹妹,亦当得起天下头一份尊贵。 “祖母,”他道,“凌波,无悔。” ………… 八月十五,夜色朦胧,合家团圆。 梁家兄妹二人在宫门前下了车,非皇室之人,是不得乘车入内的。 二人携手而行,梁宜贞挑眼看他。 于他而言,这是种耻辱吧… 眼前宫灯排排,五彩缤纷极尽璀璨,时有贵族男女来往。可这样的灿烂,是用当年的血腥换来的。 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用他无辜的父兄的鲜血,换了这片灿烂热闹。 梁宜贞收回目光,握紧他 分段阅读_第 467 章 的手。 梁南渚亦回握。 一路之上,二人没有说话,却都明白各自心中所想。大抵,这就是所谓心有灵犀。 咯噔咯噔… 咯噔…咯噔… 一辆马车渐渐在兄妹二人身边停下。拉车的四匹马肥头大耳,车身锦缎为帘,珠玉为坠,十分华丽。 只是,华丽的马车很多,但并不是每一辆都能在皇宫中自由穿行。 兄妹二人顿住脚步,靠得更近。 待车停稳,马儿不再嘶鸣,车窗帘子才慢悠悠掀开一角。 窗中露出一张含笑美人脸,妆容素淡,却十分精致。黛眉横扫,檀口轻点,当真我见犹怜。 不是姜素问是谁?! 她目光在梁宜贞身上打转一晌,又看了看梁南渚,只道: “我说前面是谁呢,原来晋阳侯世孙与小姐啊。不是立功了么?怎么还在步行?皇上没有赐步撵?” 她掩面笑了笑: “我这罪臣家眷坐在车中,心生惶恐啊。” 一见是她,梁宜贞着实十分惊讶。 她怎么还敢进宫?还乘车而来?莫不是,太后已原谅她了? 不待回神,梁南渚看也不看姜素问,拉着梁宜贞绕到车前,长作一揖: “抚顺王安好。” 车中的抚顺王撩开帘子,笑呵呵的,胖胖的脸上堆满了和气。 他下车抱拳道: “梁世孙好。” 目光落向梁宜贞。女孩子俯身一福,不卑不亢,气度姿态倒与她哥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梁小姐?”抚顺王道,竖起大拇指,“巾帼英雄啊。” 梁宜贞欠了欠身子: “抚顺王过誉,实在不敢当。要说京城数一数二的女子,当属您车中的姜师姐。出淤泥而不染,可不是挺难得的?” 姜素问在车中听见,脸都气绿了! 说谁是淤泥!说谁家是淤泥呢!她才是泥,她与她的哥哥才是一滩烂泥! 一时气急,咳了两声。 抚顺王心尖跟着颤两下,车里车外针锋相对,他落得满脸尴尬。 “王爷,”车中传来丫头茯苓的声音,“我们小姐又有些不好了。” 抚顺王一惊,半个身子已钻进车中。 只见姜素问捻着手帕掩面,面色不大好。 她细声细气道: “王爷,素问自知家门不幸,得王爷垂怜,不忍我独自过中秋。 只是,这里若容不下素问,素问也不是厚脸皮的人,这厢回去便是。” 抚顺王一下子急了: “素问妹妹别胡说。这里是皇宫,皇帝哥哥说了算,小小晋阳侯府算什么?哪轮得到他们容不下?!” “可我…”姜素问咬着唇,秋水横波,看得人心神dàng漾。 “妹妹,”抚顺王忙道,“你快别这样,母后见了不高兴的。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他说话声音不小,兄妹二人听得一清二楚。二人只相视一眼,笑而不语。 抚顺王又撩了帘子伸出头,向梁家兄妹使个无奈的眼色,故意高声嚷道: “你们让开!挡着本王的路了!” 说罢,他自己拍一下马儿,马车又继续咯噔咯噔。 姜素问撩起车窗帘子,回眸得意一笑。 梁宜贞呵呵,朝前头努嘴: “这个抚顺王,还挺有意思啊!不过,怎么被姜素问治得跟条大狗儿似的?” 梁南渚轻笑: “你没看见么?你那位师姐,在他面前和在你面前可是两个人。” 梁宜贞凝眉: “可那抚顺王适才朝咱们使眼色,是打着两边不得罪的主意。不像蠢人啊。他看不出?” “英雄难过美人关。”梁南渚朝她额头轻敲一下,“再聪明的男人,遇着女人…只有认栽的命!” “噢?”梁宜贞点着下巴,挑眼看他,“你也是咯?” “老子…”梁南渚一梗,衣袖一甩负手而去。 梁宜贞噔噔跟上,偏头追问: “说说嘛,你栽谁手里了?” 梁南渚蓦地顿步,转身,黑着一张脸: “祸害!” 梁宜贞一愣: “又骂我!” 梁南渚白他一眼,继续走: “不是骂你。” “那是什 分段阅读_第 468 章 么?”她眨着眼睛。 睫毛一颤一颤,某人心尖也跟着一颤一颤。 他咽了咽喉头: “那个…我是说…说…” “对了!”他猛一拍脑门,“老子是告诫你不要惹祸!宫宴是男女分席,我不在你身边,自己当心。你那位师姐…” 他顿了顿: “不是个善茬。”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夜宴 “那怕什么?”梁宜贞咧嘴一笑,“我还是个祸害呢!” 她嘴上虽玩笑,却也将梁南渚的嘱咐牢牢记在心上。 姜素问本非善类。姜家已到这样的地步,她还能想方设法入宫,足可见其手段。 适才路上相逢,她又故意挑衅,只怕真准备着什么花招。 不得不防。 ………… 那厢,各家命fu、贵女纷纷入席。而太后只在临近的宫殿吃茶,是要待到吉时才入席的。 大宫女碧桃打了帘子进来,一脸神神秘秘。 姜太后看她一眼,屏退左右。 碧桃才道: “太后,素问小姐来了。这厢在殿外候着,说想给您请个安。您看…” 姜太后手一顿,盖上茶盏: “她怎么进的宫?” 碧桃凝眉,吞吞吐吐: “能怎么进宫?还不是王爷…哎!听宫人们说,王爷带着她,坐车进来的。” “好大的脸面!” 只听铿的一声,茶盏重重放下。 姜太后冷语道: “她也不是没参加过宫宴,定人定席,早安排好的。这里没她的位置,她站在殿外装可怜,是故意膈应哀家么?” 碧桃回道: “奴婢也是这样说的。谁知,素问小姐说,太后是长辈,入了宫不来给太后请安就是不孝。 至于宴席,是王爷相邀,她并未多想。若是给太后娘娘添麻烦,她自出宫便是。请太后娘娘不要生她的气。” “呵。”姜太后轻笑一声,“她是小六儿带进来的,一旦出宫,小六儿的气岂不是撒哀家身上了?” 碧桃凝眉: “那眼下…该怎么办?她还站在殿外,人来人往的,看着总不大好。” “来都来了,就留下吧。”太后又端起茶盏,抿一口,“跟她说,她的孝心哀家知道,就别进来了。 你在最末处给她置个席,她不怕丢脸,就让她丢去。小六儿那处也挑不出哀家的刺。” 碧桃豁然开朗,含笑下去安排。 宴席之上,丝竹齐鸣,舞姿翩翩,一派和乐热闹的太平盛世之象。 各人推杯换盏,相互说笑。没人注意到角落的姜素问,便是有,也尽是些落井下石的目光。 姜素问心头一阵酸苦。 从前入宫,哪一回不是风风光光?顶着谢夫子首徒、鉴鸿司才女的名号,谁不艳羡?谁不夸赞? 如今才知道,那些才名,不过是锦上添的花。 眼下她没了姜家撑腰,没了太后宠爱,没了那张锦!这些花团锦簇瞬间化作泡沫,半点影儿都不留。 姜素问的双手藏在袖中,紧紧攒拳。目光一一扫过。 这些嘴脸,她要一个一个记住。日后,是要一个一个还回去的! 目光扫过梁宜贞时,她蓦地一顿。 只见她正与覃松松说话,对这热闹繁华的宴会似乎不大感兴趣。 “宜贞姐姐,”覃松松扯扯她的衣袖,“那是素问姐姐么?怎么坐老远去了?” 梁宜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恰对上姜素问的眼神。 yin冷、仇恨… 所有令人恐惧的词,似乎都能和那个眼神对上。 活人…好可怕啊… 活人…也好没意思啊… 梁宜贞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只托腮呆看着眼前的歌舞。 宴会初时,她对这些还挺好奇,所有场景与史书一一相对,就像那些文字都活了过来。 可是看了一阵,又觉无聊。 命fu们皮笑肉不笑地说话、粉饰太平的歌舞、还有被遗忘的一桌佳肴… 活人们啊…也就这么回事。 “宜贞姐姐,”覃松松见她不说话,偏着脑袋问,“你不喜欢素问姐姐?” “谈不上,”梁宜贞道,随手捻了一颗葡萄,“我与她不熟。” 不是同门 分段阅读_第 469 章 么? 怎说不熟? 自己与宜贞姐姐就挺熟的啊。 覃松松刚要问,却听厅外內侍高唤: “抚顺王到。” 女人们说话的声音骤停,纷纷望去。 只见抚顺王一身锦袍,端着酒盏,一张胖脸红扑扑的,笑得和善又亲近。 他一边走一边高举酒盏,嚷道: “母后,小六儿来敬你酒了。” 姜太后一见他,本被姜素问气得冰冷的脸,霎时笑开了花。 她招手揽过儿子,嗔道: “我的儿,宫宴之上,还小六儿小六儿的,你是个堂堂王爷,也不怕人家笑话!” 抚顺王嘿嘿两声,一副半醉姿态: “母后跟前,儿臣永远是小六儿。” 姜太后被他逗笑,笑呵呵满饮一盏酒。喝得太急,呛了两声,她却丝毫不恼。 抚顺王又斟满一盏: “母后,这一盏是替皇帝哥哥敬您的,可也要满饮啊!” 姜太后刚举起酒盏,顿了顿,转而又放下,只笑道: “皇上呢?” 抚顺王噗嗤一声,胖胖的五官挤在一处,故作悄声: “母后,皇帝哥哥醉了,这厢回宫去了。他不忍扰母后雅兴,这才让儿臣代他敬母后一盏。” 姜太后垂眸,却并未动那盏酒。 皇帝这是躲她呢! 她心中暗笑。这场中秋宫宴,本就是太后自导自演,皇帝乐得看个热闹,也是给太后面子,却不想牵扯其中。 看来,自姜云州的事后,皇帝对她这个母亲倒生了嫌隙。 可这嫌隙…却也不是才生出的,不过是这个案子将它激发了出来。 姜太后笑了笑: “皇上醉了,让宫人內侍们照顾好便是。母后这厢,还有一盏酒要你替我敬。” “哟!”抚顺王一愣,笑眯眯四下扫一眼,“哪位夫人小姐这样大的脸面,要母后心心念着?” 他目光落向姜素问,举盏冲她笑了笑。 姜太后看在眼里,一瞬黑了脸。 她白姜素问一眼,又拉着抚顺王,朝覃松松那处努嘴。 抚顺王顺着瞧去,却是先见了梁宜贞,当下便哈哈笑道: “捣毁尸城的巾帼英雄啊!该敬,该敬!” 正要举杯,姜太后打他手。 适才已被姜素问气着,眼下又多个晋阳侯府的小妮子! 没一个省油的灯! 她只向覃松松: “你这孩子,松松妹妹不认得了?” 抚顺王愣了一晌。 那女孩子瘦瘦小小的,全然没长开的模样,瞧着怕只有八九岁。 她一双圆眼看着他,满眼只是好奇。 抚顺王笑向太后: “倒有些眼熟。” 太后嗔他一眼: “覃相爷家的孩子!小时不是见过么?” 覃相啊… 抚顺王噗嗤: “是见过。那时她还是个nǎi娃儿呢!” 当年覃夫人产子,抚顺王替皇帝跑腿送过赏赐。不想一晃十多年,nǎi娃儿已长成亭亭少女。 第二百八十四章 有猫腻 抚顺王话音刚落,四下传来唏唏窣窣的笑声。 这个抚顺王,从来就不靠谱,太后此时让他去敬酒,谁还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偏他说这话,不是摆明了打姜太后的脸么?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真憨傻? 姜太后瞪小儿一眼: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覃相爷是你皇帝哥哥的师傅,算来,你与覃小姐是平辈。却又托大作甚?” 她又冲覃松松笑了笑: “覃小姐前阵子拜入鉴鸿司谢夫子门下,咱们大楚又要多一位才女了。你身为大楚的王爷,是不是该敬人家一盏?” 众人只暗道太后口才了得,就这样还能扯上关系。佩服啊佩服! 抚顺王倒满一盏,哈哈笑起来: “如此说来,覃小姐是我大楚的栋梁,与覃相爷一样,是大楚顶尖的人才。 本王当然要敬,何止一盏?大楚栋梁,百盏千盏也要敬的!” 说罢,他的胖手抡起酒坛,笑呵呵行至覃松松身边: “覃小姐,今夜咱们就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一股酒气刺鼻,覃松松凝眉,朝梁宜贞身后缩了缩。 抚顺王胖脸红 分段阅读_第 470 章 扑的,探头看她: “你别仗着年纪小。酒品即人品,可不许不给本王面子啊!来,干!” 说罢一盏冷酒下肚,另一盏已举在手中,直对着覃松松。 她半躲在梁宜贞身后,像只吓坏的小猫: “父亲说我还小,我不吃酒。” “这可不行!”抚顺王忽拉下脸,酒盏bi近,“不喝对不起nǎi娃儿的jiāo情!” “王爷!” 忽一只手,推开他的酒盏。 抚顺王顺着手瞧去,这不是晋阳侯府的小姐么?! 梁宜贞一把夺过酒盏,笑道: “王爷,我与兄长带头捣毁尸城,除了朝廷的蛀虫,我是不是大楚的功臣?是不是大楚的栋梁?” 抚顺王一怔,一张胖脸全是懵,只愣愣点头: “是…是啊…” 不待反应,梁宜贞忽仰头,盏中酒一饮而尽。 她举至他眼前,倒过酒盏: “我脸皮厚,就当王爷是敬我。至于我这位小师妹,待她日后立了功,王爷再敬不迟。” 姜太后冷眼看着,一张老脸早黑成碳。 本想让抚顺王讨好覃松松,谁知这孩子竟耍起酒疯,要为难人家。 适才她刚要劝阻,却又被梁宜贞截胡!这厢十分恼怒,更加看梁宜贞不惯。 况且抚顺王何等身份!那是大楚的王爷,皇帝的亲弟弟!他在宫宴上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大楚的尊贵。 可方才,他却用“大楚栋梁”来劝女孩子吃酒!不仅言语轻佻有失身份,更是对大楚的不敬! 丢脸丢到家了! 姜太后遂道: “抚顺王醉了,扶他下去醒酒。” 大宫女碧桃会意,忙招呼着人去架走他。 抚顺王半醉姿态,摇摇晃晃,也由着她们搀扶。 他低着头,挑眼间,暗暗朝姜素问眨一下眼睛。 姜素问红着脸垂下头,心中却十分平静。 抚顺王如此在意自己,今日要做的事应是稳了。 眼下,就只差梁宜贞入局。 她看向梁宜贞,对方也向她看来。姜素问故作惊惶,匆匆离席。 她的席在靠后的角落,姜太后正烦心,根本注意不到她。而梁宜贞却看得清清楚楚。 姜素问,她又在计划什么? 梁宜贞凝眉,找了个借口离席,悄悄跟在姜素问身后。 皇宫中灯火辉煌,一路上宫人来往不绝。姜素问走得并不快,梁宜贞很容易就跟上。 只是… 越走,灯火越暗…越走,人烟越少… 梁宜贞四下看看,多了一分防备。 此处十分僻静,似乎是一座荒废的偏殿。若非常在宫中走动,绝不会知晓这个地方。 此处很安静,远离皇宫的热闹。只是隐约还能闻见宴席上的丝竹锣鼓,就显得更静默了。 姜素问很是谨慎,提着裙子左右看看。 似乎感到梁宜贞在身后,她唇角勾了勾,行入月亮门,直奔殿内。 梁宜贞后脚跟上,扶着月亮门探了探头。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姜素问神神秘秘的,来此处作甚? 这里…还能害人不成? 她脑中满是疑问,怕她又使什么yin招。此前在鉴鸿司她已见识过,别的倒罢,甩锅却是一流。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刚要举步,忽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朝yin影深处拖去。 她双脚不停蹬蹭挣扎。月光下,地上两排麻麻赖赖的拖痕。 ………… 男席那边,比女席更加热闹。男席好歌舞美人,宴会之上总是更能得趣。 自皇帝离席,官员宗亲们也放得更开,一个个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晋阳侯世孙!”户部尚书刘大人嘿嘿行来,他人到中年有些发福,大袖甩着,脚步虚浮,一副微醺模样,“少年英雄啊!来,走一个!” 不待梁南渚举杯,户部尚书自朝他酒盏轻碰一下,咧嘴一笑,自顾自满饮。 他只笑道: “人生难得几回醉!你年纪轻轻的,却坐在此处发呆。不好,不好…” 说罢又自饮一盏。 梁南渚含笑。噌!朝户部尚书的酒盏一碰。 “刘大人,”梁南渚举杯指了一圈,低声凑上,“众人皆醉,大人独 分段阅读_第 471 章 醒。” 户部尚书吃酒的手一顿,笑道: “下官醉着呢!来,接着喝。” 梁南渚陪饮一盏,道: “刘大人若真醉了,就不会来找我吃酒。” 他垂眸一笑: “我这个人呆得很。与我吃酒…不热闹。” “诶!”户部尚书摆摆手,打个嗝,酒气扑面而来,“热闹?” 他哈哈一笑,大手挥了一圈: “没用!” 梁南渚抬眼看一圈。 莺歌燕舞,粉饰太平,可不是没用么?! “梁世孙,知道什么是好酒么?”户部尚书举杯邀明月,摇头晃脑,“真正的好酒,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梁南渚默了半晌,看向他,亲自替他斟一盏酒: “刘大人,真正的好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户部尚书笑了,亦回斟一盏: “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二人相视一笑。 酒过三巡,有人发现抚顺王不见了。一打听,才知道他在女席那边丢了人,被太后强押着去醒酒了。 一时哈哈大笑,一番接着一番。 “晋阳侯世孙,听说你妹子还替覃小姐挡酒啊!女中豪杰啊!” 梁南渚听罢,绷着唇垂下眸子。 这祸害,不会又扯出些事吧? 一时心中打鼓,总不大安宁。 ………… 且说,梁宜贞被人拖到假山后,挣扎一路,依旧未果。 那人压着声音: “别动。自己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自己人 梁宜贞一顿,不再挣扎。 并不是因为她信他。 此处月黑风高,一路无人,他就是将她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但他说是“自己人”。 也就是说,不论真心假意,他不会让她死,也不会伤她。她只要乖乖的,暂时不会有危险。 见梁宜贞不再闹,那人渐渐松开手。 月光透过重重假山,衬得他肤色奇白,轮廓似削。如玉璧般,又冷又硬又白。 梁宜贞打量他一晌。 看这打扮,是个内侍,还是官位不小的内侍。寻常内侍,唤声“公公”便是尊重;而穿这身红袍的,要唤“大人。” 她遂道: “大人有何指教?” 那人十分平静,暗影中瞧不出表情,只低声道: “我知小姐不信我,但我是世孙的人。” 他朝月亮门处抬了抬下巴: “那处可去不得。” “那是什么地方?”梁宜贞盯着他。 “顺德长公主的寝殿。”那人收回目光,yin沉沉的,“她疯了。皇上下过旨,不许扰长公主养病。” 梁宜贞心下一抖。 又一个疯子… 顺德长公主…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似乎与懿德公主生前十分亲近。梁南渚同她讲过。 她猛抬起眼: “你是说…姜素问故意引我去,好让皇上太后治我的罪?” 转念一想又不对。 梁宜贞头一回进宫,就算误打误撞走错路,也情有可原。何况她有功劳在身,真要罚她也说不过去。 可一想到顺德长公主与懿德公主的关系,莫非,这位疯了的公主也与天眷政变有关? 但这些事,姜素问不可能知道! 那就是她有别的计划,利用顺德长公主的寝殿,只因它是禁宫,要梁宜贞罪加一等。 奇白的内侍看着她,道: “小姐与姜素问的恩怨我不了解。但这座寝殿,小姐是万万不能去的,以免被人抓到把柄。 世孙jiāo代过,在宫中要护小姐周全。” 话说到这份儿上,梁宜贞有几分信他了。 她抬起眼皮审视一晌,道: “你究竟是谁?” 那人退开一步,长揖到底: “司礼监掌印太监杜宾,为世孙与小姐死而后已。” 梁宜贞的脸瞬间绷住。 竟然是杜宾! 她在史书中见过他的名字。自古以来,为百姓称颂的太监少之又少,但他是其中之一。 他竟是梁南渚的人! 梁宜贞一瞬回神,忙扶起他: “杜大人切莫多礼。” 杜宾又退开一步,不敢让她扶。 又道: “小姐快回席上吧。世孙 分段阅读_第 472 章 挂心着,我也不能在此久留。” 梁宜贞点点头,又凝眉望向月亮门: “可姜素问…她引我来此处,定然是有yin谋的。我这样走了,还不知她下回要怎样害我!” 她深呼吸,看向杜宾: “杜大人,你既是大哥的人,也自当明白我们的处境。眼下的境况,容不得丝毫差错。 她既出招,我岂有不拆之理?” 杜宾默了半晌。这女孩子,倒是个极有主意之人,不愧是懿德公主的女儿。 但她这样做,多少会有危险。世孙的吩咐是,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杜宾绷着唇角: “小姐还是…” 话没说完,梁宜贞猛拉他一把,闪入假山洞中。 她凝着不远处的小径: “你看!” 杜宾回过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来的人…竟是抚顺王! 他疾步哒哒,径直行入月亮门,身后跟着姜素问的丫头茯苓。 山洞中,二人相视一眼,心中了然。 牵扯进太后最宠爱的抚顺王,事情就不会简单了。 梁宜贞使个眼色: “咱去看看?” 杜宾眸子凝了凝,他肤色白,衬得眼睛乌黑又深邃。 殿中二人,只怕真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来日自有用处。 他遂道: “我去看就好。小姐先回去。” “不行!”梁宜贞斩钉截铁,近乎命令的口吻,“一旦有人来,我还要掩护你走。 杜大人在宫中经营多年,不能让大哥的心血白费。眼下大哥不在,你就听我的。” 杜宾一愣。 深宫多年,一朝上位,已经许久没人这样跟他说话了。 他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听一个小丫头片子的? 她还真敢说!这一点,与懿德公主倒是像。 杜宾有些憋笑。 梁宜贞看他一眼,撇撇嘴: “大哥若怪罪,我担着就是!你别怕!” 说罢拽着杜宾就出去。 杜宾愣是没反应过来,端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脚下步子却乱,看着着实可笑。 待回过神时,已被她拽到月亮门下。 梁宜贞朝里面探头。 殿内灯火幽暗,隐约见着两个人影。不对,是一个!不,是两个! 那二人…像是…jiāo缠在一起! 隐约还闻着女子的娇声颤颤,男子粗重的呼吸。 梁宜贞眉心一抖,小脸唰地红了。 杜宾的脸更白了,绷着背脊十分尴尬。 梁宜贞猛靠上墙,干笑两声: “那个…呵呵…果然该听你的啊。走了多好…多好…” 杜宾尽量保持着神情如常,不动如山,分析道: “看来,姜素问是打着让小姐捉jiān的主意。” 梁宜贞适才又尴尬又惊惶,这会子,杜宾一语才惊醒梦中人。 她就说,天眷政变的秘闻,姜素问又岂会知晓?原是打的这等龌龊算盘! 姜素问只当梁宜贞也恨透了她,撞破自己与抚顺王的丑事必定立马捅出去。 姜素问心中未必不知,自己如今的境况是定然做不成正室王妃的。倒不如把事情抖出来,管它侧妃妾室,总之与抚顺王的姻缘是稳了。 而事情是梁宜贞撞破,太后要撒气,那贱人也逃不了。 如此,一举两得。 梁宜贞心中有了计较,倒不再为殿内传出的娇喘尴尬。 她遂道: “杜大人,她既想让人撞破,咱们就成全她。” 杜宾眸子一紧: “小姐要做什么?你不能去!” “我才没那么傻呢!”梁宜贞轻笑,“他们情投意合,得找个能做主的人来才好。” 她手掌勾了勾,低声道: “杜大人,你这样…” ………… 回到席上,依旧十分热闹。 覃松松迎上来: “姐姐怎去了这样久?” “这殿里酒气重,适才去散了散。”梁宜贞笑道,又张望,“我见姜师姐也出去了,却还没回? 不如,你与太后娘娘告个假,咱们寻她去?” 覃松松好热闹,打趣道: “好啊好啊!别是吃醉酒倒在路边了!” 梁宜贞憋笑。 没倒路边,倒人怀里了! 分段阅读_第 473 章 第二百八十六章 聪明误 给姜太后提醒的话,自然不能从梁宜贞口中说出。 一来,姜太后未必信她;二来,姜太后中意覃松松,她与姜素问又素无过节,再怎么绕弯也不会怀疑她故意递话。 那厢,覃松松与姜太后施过礼,转回来只道: “宜贞姐姐,太后娘娘说宫里太大,怕咱们走丢了。她唤人去寻就是,让咱们自己宴饮取乐。” 困在殿中不得出去,覃松松有些失落。 梁宜贞倒是安然。 不出去更好,让她们自己斗去吧,她才懒得趟这趟浑水! 她遂坐下自在吃点心。覃松松也有样学样,跟着坐下来。 只是,身坐高位的姜太后,却对覃松松的话上了心。 她朝席座探两眼,喃喃: “真不在席上啊。” 大宫女碧桃亦随她目光探去: “去了好些时辰了,却不见回来。” 她顿了顿: “这…王爷醒酒也还没回来。她又是王爷带进来的,会不会…” 姜太后双眉一蹙: “你去找找,悄悄的。” 她最疼爱的的小六儿可不能这样的女子勾了去!她不配! 碧桃应声而去。 不多时,转了一圈回来,面色发红,却十分别扭。 她双手又握又搓,渗出不少冷汗,行路也温温吞吞。 只低声回道: “太后娘娘…人…找到了…” 姜太后眼皮一抬,斜眼看她: “回个话罗里吧嗦!快说!” 碧桃深吸一口气,凑上姜太后耳边,把她在顺德公主寝殿看到的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话音刚落,她已羞得不行。 碧桃年纪虽不小,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看过那等场面? 姜太后由惊转怒,脸都气绿了: “人可扣下了?” “太后,”她声音颤抖,“碧桃没敢做主,来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姜太后气得头顶冒烟,也不顾是不是在宴席上,霎时拍案而起。 咚! 四下一惊。 命fu、贵女们纷纷投来惊惶的目光。 太后这是…生气了?中秋宫宴,敢是谁得罪了她?胆子不小啊! 她们一个个提心吊胆,眼睛又打着圈四下看,猜测是其中哪个惹太后生气。 碧桃吓坏了。 那件事可不能闹大,覃小姐还在席间呢! 她扶着姜太后,忙道: “夫人小姐们,太后娘娘中秋高兴,多吃了两盏,眼下有些醉。我适才劝她不要贪杯,这厢闹脾气呢。 夫人小姐们继续吧。” 姜太后也缓过神,笑着摆摆手: “是醉了。你们玩乐着,哀家先回去歇下。” 她走了两步,众人才反应过来。乌压压的人群皆蹲了蹲身: “恭送太后娘娘。” 谁知,太后前脚刚出宫殿,便有小太监往皇帝的御书房跑。 ………… 中秋佳节,月朗星稀。 悠悠灯火下,男女jiāo缠不休。月光映衬,白花花的一团。 姜素问玉体娇软,被抚顺王拦腰搂着。 发髻也松了乱了,金钗玉环落了一地。雪白裙带半缠在她的脚踝,裙子、衣衫,凌乱铺了满地。 姜太后在门外不停深呼吸,眼睛猩红似血。 “都是死人么?!”她忽怒道。 宫女太监们吓得腿一颤。 捉jiān的事,他们从前的确干过不少。可堂堂太后带着捉jiān,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冲进去,却又吓一跳。 场面比他们想象的更激烈,即使人来,那女子依旧娇喘不停。正要去拉,可那男子是抚顺王,谁敢动粗?! 正为难,一小太监冲出来: “让开!” 话音未落,一桶凉水直浇男女身上。 那二人瞬间清醒,浑身湿漉漉的,跪在姜太后面前直发颤。 姜素问脸都吓白了,摸索着地上的衣衫,猛抓起掩住身体。怎奈遮了这处露了那处,十分窘迫。 啪! 姜太后猛甩她一巴掌。 姜素问一瞬倒地,脸颊霎时肿起来,唇角还有浅浅鲜血。 抚顺王一抖,忙拉上姜太后的裙角: “母后!儿臣知道您生气,是儿臣的错 分段阅读_第 474 章 。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 说罢磕起头来。浑身肥肉跟着一颤一颤,十分滑稽。 姜太后凝眉看他一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转向姜素问,一把扯走她胸前衣衫: “小贱人,这会子遮什么遮?!” 姜素问只觉胸前一凉,蜷得更厉害,只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怎么会是姜太后? 梁宜贞呢?她可是看着梁宜贞跟上来的啊! 眼下被姜太后发现,她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处置了。她的儿子,不能有半点污点! 一时惊怕jiāo加,哭也哭不出来。 姜太后白她一眼,又问抚顺王: “怎么回事,说!” 抚顺王哪里还敢隐瞒,忙胡乱穿好衣袍,颤颤道: “母后,儿臣冤枉啊!” 他看了看姜素问,道: “儿臣不是醒酒去了么?门还没进,就被素问妹妹的丫头拦住,说她家小姐身子不舒服,请我去看看。 母后,我想素问妹妹无亲无故,又是我带入宫的,自然…自然该去看看,对不对?” 他挑眼看姜太后,见她没骂人,才接道: “谁知,一入殿中,素问妹妹就朝我扑上来。还…还贴着儿臣的身子蹭,说要…要儿臣救她。 然后就…就开始解儿臣的衣带,扒…扒儿臣的裤子。母后,儿臣真的冤枉啊!” 姜素问只蜷在地上哭。 她本不是浪dàng之人,因是头一回,怕自己放不开误事,才吃了一粒yào。 谁知效用这样大?! 抚顺王也不管她,直拽着姜太后喊冤。 “你冤枉个屁!” 殿中人皆一愣。 只见皇帝吹胡子瞪眼,负手立在殿外。 他一脸无奈: “都愣着做什么?把衣服给他们穿好!朕看着就烦!” 宫女太监们忙应声干活。 皇帝又看向太后,痛心疾首指着抚顺王: “母后还要护着他么?!” 姜太后怔住。 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皇帝会来!本想悄无声息地解决,眼下被皇帝发现,事情就瞒不下来了! 不对! 怎么她前脚进来,皇帝后脚就到了? 这也太巧了吧… 巧得…不像是个意外… 巧得… 像个yin谋! “母后,”皇帝道,“与朕一同审审吧。省得心疼小六儿,觉着朕有失偏颇。” “杜宾!”他厉声唤,“把人押去御书房。” 杜宾应声,公事公办。 姜太后紧紧抓着衣袖,心都提到嗓子眼。 她看看杜宾,试探道: “杜大人,皇上他…是个什么意思啊?” 杜宾冷着一张脸,月光下更白更冷: “太后娘娘,圣心…不可说也。”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审问 御书房中再次亮起灯火,静悄悄的一片。火光一闪一闪,皇帝的脸显得越发yin沉。 抚顺王与姜素问双双跪在中间,皇帝与姜太后端坐高位,四周只有心腹的宫女太监。 姜太后挑眼看皇帝,只道: “皇上,小六儿解释了大半天,是打是罚你也给个准话啊。瞧瞧,吓得孩子都不敢说话了!” 皇帝窝着气,鼻息轻哼: “作出这般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母后还当他是孩子?” 姜太后凝眉: “皇上消消气,母后知你痛心疾首。这件事,小六儿的确做得不地道。可归根结底,是这小贱人勾引小六儿啊! 太医不是把过脉么?这小贱人服过yào,她是故意害小六儿!皇上是小六儿的亲兄长,难道要看着亲弟弟被小小女子算计?” “呵!算计?”皇帝用力指着抚顺王,“那女子是服了yào,他呢?他服了么?! 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母后还为这个孽障开脱什么?!” 这话说的姜太后无法反驳。 她闹脾气似的,一瞬垮下脸: “皇上已将小六儿认作孽障,是打算替皇家清理门户么?!” “母后!” 皇帝怒气冲天,抄起砚台砸下去! 咚! 一声闷响,墨汁溅了一地。 宫女太监们齐刷刷跪下,紧绷着脸,大气也不敢出。 姜太后亦愣住,面 分段阅读_第 475 章 煞白。 皇帝登基以来,还从未发过这样大的脾气。这一回,是真生气了。 姜素问也吓坏了。 抚顺王若完了,她更没好果子吃。 她忙爬到书案边,一个劲地磕头: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王爷冤枉,民女冤枉!冤枉啊皇上!” 皇帝黑着脸,斜垂眸子看她,一脸的鄙夷不耐烦。 杜宾察言观色,挥了挥手。 两个小太监会意,忙连滚带爬,上前拉开姜素问。 姜素问依旧叫冤不停,死命挣扎。 姜太后本就将所有的事都怪到她头上,早气得牙yǎngyǎng,霎时拍案而起: “你个小贱人还敢喊冤?!你害了王爷的名声,害皇上生气,你还冤?! 当年哀家见你兄妹孤苦,又为我姜家族人,发了善心想要栽培。 谁知今日养虎为患!先是你哥哥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如今你又如此下作!呸!” 姜素问心尖一凉。 从前和颜悦色的太后,竟有指着她鼻子骂的一天。 她一口气顶上,一把挣开太监,匍匐在太后裙摆边,嚎道: “太后娘娘,素问是被冤枉的!素问只是身子不舒服,让茯苓去找人。 可素问也不知为何会如此!王爷进来时,素问已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姜太后一脚踹开: “dàngfu!” 姜素问身子一抖,眼泪唰地下来: “皇上,太后娘娘,素问没有!那yào…一定是那yào!是有人给素问下了yào!” 姜太后冷哼: “此等**,难道不是你自己备的yào么?呵,笑话!” 姜素问狂甩脑袋: “太后,素问好歹是大家出身,自小也谨守闺仪。便是再下作,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啊! 就连拿yào,从前哪里听说过?我也是今夜才知道它是什么!” 皇帝回过头,扫抚顺王一眼。那家伙已怂成一团,话也不知说,尽听一群女人闹腾了。 皇帝遂道: “难不成,还是王爷给你下yào?” 此话既出,抚顺王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皇帝哥哥,小六儿没有啊!” 太后也急了: “皇帝怎能信口冤枉小六儿?这小贱人的话岂能信?” 说罢又朝姜素问踹一脚。 姜素问吃痛,猛咳两声,强撑道: “回皇上,回太后,不是王爷的错。素问…素问知道是谁下的yào。那人…起先就一直跟着我,素问就是害怕,才躲进殿里的。” 抚顺王急得出汗: “是谁啊!你快说啊!” 姜素问嘴唇颤颤,一脸恐惧,只道: “梁宜贞。晋阳侯府,梁宜贞。” 皇帝眸子一闪,霎时回头。 晋阳侯府… 抚顺王忙附和: “对对对,我也不信素问妹妹是这样的人,起先还纳闷呢!说不定,那个梁宜贞还在殿中用了什么香。否则,小六儿怎会把持不住?” 姜太后深以为然: “一定是。皇上,小六儿不是乱来的人。这件事,皇上要为你亲弟弟做主啊!” 皇帝一时沉吟,他们的话都没怎么入耳,满脑子都是晋阳侯府。 可怕的…晋阳侯府… 杜宾眼睛扫一圈。这件事,还是扯上晋阳侯府了。 他沉下气,朝皇帝躬身道: “皇上,若姜小姐所言非虚,她进顺德长公主的寝殿不过是个意外。事先燃香…似乎不大可能。” 抚顺王心都凉了,这不摆明了打他的脸么? 姜素问也紧张看着,忙补道: “可民女是的的确确被下yào了。皇上素来受百姓敬重,请还民女一个公道。” 说罢不住磕头,一个比一个响。 皇帝垂眸看她,捻须沉吟: “晋阳侯府的小姐…在尸城一案时,已与你结怨吧?” 姜素问眼睛一亮,噔噔点头。 她额角一片血渍,痛处让她越发清醒。如今的境况,只有将一切栽在梁宜贞身上,她才能翻身。 又道: “宴席之上,人来人往。素问的席在最末的位置,根本没人朝那处看。若想做手脚,简直太容易了。” “是啊!”抚顺王附和,“我看见过她的位置, 分段阅读_第 476 章 yin影之下,都看不清的!一定是被人害了!” “你闭嘴!” 皇帝怒斥,目光如炬。 又道: “姜素问,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对她的品行,朕还是信几分。下yào的事,朕会派人去查清楚。” “只是,”皇帝转向姜太后,“如今木已成舟,他们两个…母后打算怎么办?” 姜太后冷笑: “勾引皇亲就是死罪!自然是公事公办!” 皇帝垂眸: “母后,朕说了,极大的可能,是晋阳侯府的小姐下yào。 姜素问本还是个黄花闺女,又是母后的族亲,与小六儿也算得是青梅竹马。 不如,成全了吧?” 姜太后脸一白: “皇上!小六儿的王妃,岂能要这等不知羞耻的女人!皇上是要让大楚蒙羞么?!” 皇帝笑了笑: “母后莫急。聘者为妻,奔者为妾,收在小六儿府里做个姨娘,不过多双筷子。” 姜太后心中揪成一团。 要杀姜素问,就要咬死是她自导自演,可那样,梁宜贞就会安然无事。不划算啊! 可收了她… 抚顺王未娶妻便纳妾,哪个高门的女孩子敢嫁?更莫说覃相爷家了! 皇上,是要把她这个母后bi到绝境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在就好 不,他是要把抚顺王bi到绝境! 他的亲弟弟。 皇帝,不许有人觊觎他的权威,即使是可能xing也不行! 弑父杀兄,他也不是没做过。如今不过毁了弟弟的名声,抖都不抖一下。 姜太后默了半晌,才道: “皇上,小六儿的名声也是皇家的名声,皇上的名声。日后若被有心之人拿出来诋毁皇上,母后心痛啊。” 有心之人… 不就是晋阳侯府么? 皇帝负手黑着脸。 姜太后看了看,接道: “当然,皇上已下了口谕,自然不好再收回。母后想,不如先将这小贱人抬进抚顺王府,等小六儿成亲后再过到明路上。” 这话留了后路,也为皇上留了脸面。他遂不再说什么。 姜素问只磕头谢恩,心中却不平。她好歹是不掺假的大家女子,却落得通房丫头的待遇!连明路都不让过! 一时心头恨恨,也一一记下。 ………… 出得御书房,月似银盘,清亮如旧,可月色下的人却都甚是狼狈。 姜素问被塞上马车,直奔抚顺王府。下人们看她的神情也充满鄙夷不屑,无丝毫体面可言。 抚顺王不敢说话,只亦步亦趋跟着姜太后。适才皇帝哥哥发火,他还余悸未平呢! 至太后宫中,姜太后才道: “如愿以偿,收了那小贱人,得意了?” 抚顺王一抖,周身肥肉跟着抖: “儿臣…儿臣不敢。” 姜太后冷哼: “还有你不敢的事?” 抚顺王语塞,长揖到底。做那事的时候被人发现,着实太丢人。他只深埋着头,恨不得有个地缝。 “行了!”姜太后摇摇头,“母后知道是那小贱人勾引。 你皇帝哥哥生气,若不是适才母后劝一句,不到明日,那死丫头入抚顺王府的事就满京城皆知了!” 她戳着抚顺王的脑门: “母后看你怎么做人!” 抚顺王也不敢躲,只由着她戳。 姜太后撒过气,才道: “你也看到了,如今你没本事,稍微做错一丁点儿事,你皇帝哥哥捏死你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母后也老了,说不定哪日就护不住你!没有个好岳丈,日后可怎么办哟!” 抚顺王一怔: “母后的意思是…” 姜太后白他一眼: “你说呢!难道真指望那小贱人做你的正室王妃?” 抚顺王不敢搭话,缩了缩脖子,胖脸陷在一圈肉中。 姜太后缓了缓,道: “此前我跟你提过,覃相爷家的小姐。你今日还故意跟人家耍酒疯!” 抚顺王想到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跟小鸡似的,还没长开呢!要跟他成亲,那小女娃还不得死在床上! 罪过啊罪过… 姜太后哪知他心中所想?只硬着语气: “若 分段阅读_第 477 章 不是为着这桩婚事,母后直接由着你皇帝哥哥,就把那小贱人过在明路。看你还有脸?!” 抚顺王无奈,撇撇嘴: “母后用心良苦,小六儿领情的。全依母后就是。” 姜太后的脸瞬间yin转晴,呵呵笑着拉起他的手: “这才是母后的好儿子。” ………… 覃欢自宴席上来到御书房。皇帝急招,必有要事。 他也并未声张,只说醒酒,便不知不觉从宴席上摸到了此处。 “覃相,”皇帝面色惊慌,“可算来了!出事了!” 覃欢顿步,笑了笑,安抚皇帝坐下。 皇帝自小便是如此,稍有点事就咋咋呼呼。若非凭着一股子心狠手辣的劲,这个皇位是万万轮不上他的。 他遂道: “此刻皇上安然端坐龙椅,老臣从容辅佐。什么事都不是大事。” 听他说罢,皇帝一下子安心。 他点点头: “对,对,有覃相在朕身边。谁也别想惹事!” 覃欢恭敬颔首: “是这个理,皇上放心。” 皇帝遂缓过来,将今夜的事与覃欢说了一回。尤其强调了姜素问说梁宜贞下yào的事。 覃欢沉吟半晌,捻须道: “这个姜素问已是无用之人,翻不起浪,梁家小姐要收拾她,倒也说得过去。 怕就怕…” 皇帝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气也不敢喘。 覃欢接道: “怕就怕,不是女孩子们的意气之争。若真是有意为之,冲着的就是抚顺王。 东窗事发,引来太后与皇上。你们必定会为抚顺王的事起争执。他们,在搅浑一池春水啊。” 皇帝心下一抖: “真是计划好的?会不会,是个巧合?” 覃欢笑了笑: “皇上,臣想起一事。适才遇着松松,她说此前她的姜师姐不见了,她告假要出来巡,太后偏是没让。 等太后退席,她才出来散散气,恰遇到了臣。” 皇帝揪着袍子: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太后已经知道小六儿的事…” 他猛拍一下脑门: “是是是,当时小太监还来给杜宾报信,朕才赶忙着去。险些让太后暗自了结!” “不过…”皇帝愣了愣,“这与覃小姐有何关系?” 覃欢遂道: “太后是听见松松说姜素问不见了,才去查的。 可松松是个没心眼的,也爱热闹,她才不会注意谁走了谁不在。 让她去问的,正是晋阳侯府的梁小姐。” 皇帝愣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说…还真是晋阳侯府…” 他火气一下子上来,拍案而起: “小丫头片子,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耍花招!查!查清楚!抓起来!” “皇上!” 覃欢忽加重语气。 皇帝转头看向他,火气未平,还喘着气。 覃欢见他不再闹,才道: “皇上每回发火之前,先分析分析。利、弊,莫要意气用事啊。” 皇帝粗喘气,挥挥手: “覃相在不就好了!” 覃欢哭笑不得: “皇上信任,臣就与皇上说道说道。晋阳侯府为何要这样做?无非两个目的。 其一,挑拨皇上与太后,祸乱大楚;其二… 见顺德长公主。” 话音未落,皇帝已觉头皮发麻,背上全是冷汗: “覃相!那就更要抓他们!顺德,顺德知道当年所有的事啊! 若非母后权倾后宫,朕杀不了她,又何至于把她弄得疯疯癫癫?!” 覃欢深吸一口气,挥手示意他坐在: “顺德长公主疯了,全大楚都知道。疯子的话信不得,就算在天下人面前说了又如何?皇上莫急。” 他顿了顿: “还有那位梁小姐,抓不得啊。” 皇帝险些跳脚: “一个小丫头片子,怎就抓不得了?!” 覃欢无奈摇头: “皇上也说了,小丫头片子,何时不能收拾?若此时抓她,吓走大鱼,可就不划算咯!” “大鱼?”皇帝凝眉。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鱼 覃欢端坐,指尖敲打扶手。一下…一下… “鄢凌波。”覃欢 分段阅读_第 478 章 幽道,“他才是我们真正要引来京城的人。” 皇帝面色一滞,望向覃欢。 覃欢垂眸一笑,接道: “皇上不必紧张。户部下了诏令,命他上京协助查账,他是不敢不来的。想必,如今正在上京路上。” 皇帝松了口气。 “不过…”覃欢微微抬起眼皮,“鱼受了惊吓会溜,鸟受了惊吓会飞。 若皇上此时处罚晋阳侯府的人,对他而言便是危险的信号。他怎敢来?” 皇帝才松下的气,又一瞬提起。 “皇上稍安勿躁。”覃欢道,声音醇厚,足以安抚人心,“要钓鱼,就要给鱼饵。 眼下的境况,皇上不仅不能罚晋阳侯府,还要奖赏他们。 今夜的事,不如就压下去,捣毁尸城的奖励,该给还是给。总不要落人话柄才是。” 皇帝仔细听过,连连点头: “覃相说的是,说的是。” 覃欢望着皇上,不禁又笑了笑: “皇上,是什么是?臣还没说完。” 皇帝愣愣回神,忙抬了抬手: “覃相说,覃相说。” 覃欢吃了盏茶,缓了缓。见皇帝还一脸焦急盯着自己,才道: “不罚,是不想吓跑大鱼。但皇上还应敲打敲打他们。 也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平安全是皇上给的,而他们做的事并不能瞒天过海。只是皇上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覃相说得对。”皇上忙招了杜宾铺纸,手执笔管,沾了朱墨,“覃相说,朕该写些什么?” 覃欢笑道: “这太刻意了,皇上。不是有赏赐么?顺带着赐一幅字,就写…” 覃欢顿了顿,长揖到底: “天下太平。” ………… 因着抚顺王与姜素问的事,皇宫内院暗流涌动。而中秋宫宴上,没了皇帝和太后的约束,倒是更加热闹。 皇帝与太后双双醉酒消失,一些人也察觉出异样。 但宫中之事,皇家之事,能不管就不管。还是两耳不闻,尽情欢愉的好。 如此,直到三更天,宴席才渐渐散去。 杯盘狼藉,残灯残酒,恭送着消散的热闹。 梁南渚负手立在女席的宫殿门口,等着接梁宜贞。 排排路过的贵女朝他施礼,他亦颔首回应。有礼又疏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些女孩子比普通官宦、富户的小姐更矜持,想看传说中的晋阳侯世孙,也只敢挑着眼偷瞄。被自家母亲一瞪,又诺诺收回目光。 梁宜贞与覃松松挽着出来,见着梁南渚的侧影,她眼睛一亮,甩了覃松松就噔噔迎上去。 仰面一笑: “大哥来接我啊。” 覃松松蓦地被甩,忙跟上,噘嘴道: “宜贞姐姐,见到哥哥就不要妹妹了!” 梁宜贞挽上梁南渚的手臂,偏头一笑: “他是我亲哥哥啊,这是人之常情。” 覃松松点点头,也将那份怨气抛开,只上下打量梁南渚: “宜贞姐姐,你哥哥真好看。” 她上前一步,挡了嘴悄悄向梁宜贞道: “偷偷告诉你,我姐姐还追过你哥哥的车,还给他递过手绢。可惜,你哥哥丝毫不理睬! 当时我就好奇,今日一见,果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那是。”梁宜贞偷瞧梁南渚一眼,抿嘴笑。 一时别了覃松松,兄妹二人便并肩朝宫外去。 梁南渚由她挽着,道: “适才那个小丫头,就是覃欢的幺女?” 梁宜贞点点头: “大哥别担心,松松是个没心眼的,倒是跟着她的丫头,我让穗穗与逢春防着呢!我不在时,谁也不能进我的屋!” 梁南渚轻笑: “挺机灵啊。” 梁宜贞嘿嘿笑两声。 梁南渚又道: “今夜也不赖,还知道让杜宾引皇上捉jiān。祸害,你挺能啊!” 梁宜贞绷了绷嘴角,有些难为情,低声道: “这是个意外。也不知他们捉得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梁南渚哼笑,“这时候还没消息捅出来,就是压下去了呗。” “啊?!”梁宜贞一脸懊恼,“那我岂不白忙活了。” 梁南渚轻笑 分段阅读_第 479 章 ,敲她脑门一下: “你在皇上与太后心中扎了一根刺,拔不掉的。他们暗里狗咬狗,虽未摆在明面上,却也不算白忙活。” 梁宜贞松口气,又挑眼看他: “其实,我今夜的做法,想想还是有些不妥。实在不该把杜大人扯进来,多年经营需时时谨慎。 他若被怀疑一丁点儿,大哥岂不是功亏一篑?” 梁南渚笑了笑: “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又不是个没脑子的。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知道,如何才能做得滴水不漏。”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阿嚏”! 梁宜贞深呼吸,揉了揉鼻头。 “腾子!”梁南渚凝着她,朝另一边伸手。 腾子跟着十来步远,忙双手捧上他的黑斗篷。 梁南渚接过,一抖一挥,却披在了自己身上! 梁宜贞本还垂眸含羞,十分感动,见斗篷已上了他的身,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她一把抓上斗篷: “喂!我打阿嚏,是我冷!” 梁南渚轩眉颔首: “是啊,你打阿嚏倒提醒了我。天阶月色凉如水,是该添件衣裳。” “我还以为…”梁宜贞仰面看着他,一口气梗在心口。 “以为什么?”他轻笑。 她白他一眼: “没什么!” 说罢甩了他的手臂,疾步朝前走。 梁南渚笑了笑,忙趋步追上,从后面一抱,将她收在斗篷里。 梁宜贞脚步一滞,背脊贴着他的胸膛,只觉舒服又温暖。 他侧头看她: “你冷,我也冷啊。只有一个斗篷,我就勉为其难将就将就。” 梁宜贞对上他的目光,哼道: “世孙可别将就,小妹受不起。让我冻病了好了,反正你出钱买yào。” “有些yào也买不到啊。”他垂眸,目光扫过她胸口,因着呼吸微微起伏,“若是寒du复发,老子可经不起。” 梁宜贞一愣,霎时双臂jiāo叉环胸: “往哪儿看呢!” 梁南渚目光淡定移开: “也没什么好看的…” 光过眼瘾的确没什么好看。 他收紧斗篷,微勾唇角: “快走!” 说罢赶着梁宜贞,兄妹二人便这样奇奇怪怪的样子上了马车。 ………… 梁宜贞又在私宅睡了一夜,晨起时,梁南渚已出门了。 昨夜宫宴,对她来说是吃吃喝喝,他却不是。宴席上官员往来极多,她自知他有许多事要办,遂也没有多问。 用罢早饭,便径自回了鉴鸿司。正想去给谢夫子请个安,谁知,在院子门口遇见了正往外走的姜素问。 第二百九十章 再见已是人fu 一时相见,二人皆愣了一瞬。 梁宜贞还是那个梁宜贞。而姜素问,她的步态、面色,却都有些不同了。 此时的梁宜贞还不知,那种步态,原非她们这个年纪的少女。那是fu人的步态。 姜素问眯着眼瞪她,眼底尽是yin冷。莫名叫人毛骨悚然。 她冷哼一声: “梁宜贞,从前是我小看了你。” 梁宜贞也不回避,正眼看她: “害人之心不可有,你是自作自受。” 姜素问冷笑,眼圈却挣红: “我如今离开鉴鸿司,你满意了?” 梁宜贞垂眸一笑: “从未在意,何谈满意?” 姜素问心头似一撞,猛退半步,双拳藏在袖中,越捏越紧: “是啊!我姜素问落魄到如此田地,哪还会有人在意?” 她憋着泪,举目看一眼鉴鸿司的花草: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从前高高在上的姜家大小姐,鉴鸿司才名颇好的天之骄女。如今却成了个人人嫌弃,只敢藏在抚顺王府的通房小妾! 梁宜贞见她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昨夜自己若不chā手,她与抚顺王苟合便苟合了,也不会有人知晓。境况再差,也不至于像如今。 可若不chā手,她害梁宜贞不成,必定有下一次。大哥的大事在即,自己可不能出事,拖他后腿。 梁宜贞凝眉望着姜素问,只道: “离开鉴鸿司…你有什么打算?” 分段阅读_第 480 章 “呵,”姜素问扯一下嘴角,“我能有什么打算?我自己,还能为自己打算么?!” 她上前一步,双眼猩红似血,要吃人一般: “梁宜贞,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如今是什么地步! 昨夜的事你也看见了。从那之后,我就被丢在抚顺王府。无名,无份。” 她狠狠咬牙: “你开心了?你得意了?” 梁宜贞不语,心头堵得慌。 姜素问冷笑,目光直bi她: “但你记住,一切的一切,我都会还给你!我哥的死,我的悲惨,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她面目狰狞,是梁宜贞从未见过的恐怖。 从前她还装一装温和柔弱,与眼前的姜素问简直判若两人。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道: “你哥经营尸城是事实,昨夜的事也是事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再说是我害你的话,我对得起天地良心! 而你,好自为之!” 说罢提起裙子便往谢夫子院里去,头也不回。 姜素问一口气顶上,恶狠狠望着梁宜贞的背影,牙都快咬碎了。 ………… 进得屋中,只见谢夫子扶额撑在案头,面前的茶已凉了。 梁宜贞轻声唤侍女来换一盏,才坐下: “谢夫子,我…我在门口遇见姜师姐…她…” 谢夫子眼皮抬了抬,叹口气: “她来退学的。” 梁宜贞垂着眼,接过侍女奉上的新茶,递给谢夫子。 谢夫子接过,看她一眼: “你不惊讶?已知道了?” 梁宜贞颔首: “适才遇见,她与我说了。” 谢夫子摇摇头: “素问变了。我记得,才入学时多上进,多不服输的孩子啊!怎么今日一见…竟是…竟是浑身戾气?” 谢夫子紧蹙起双眉: “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只道家中丧事未了,无心学业。 可…他家丧事都过去这么些时候,她兄长头七之时都不曾落下一堂课!如今却来说这话…” “哎!”谢夫子长长一叹,“她脑子灵光,可惜啊。” 梁宜贞垂眸不语,默了半晌,才道: “谢夫子,她…遇着些事…故而…” “什么事?”谢夫子拧眉,抬起眼,“昨夜她入宫了,你也在,是昨夜宫中出了事?” 梁宜贞咬唇不语。 也并非故意隐瞒,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 谢夫子见她模样,转念一想,蓦地一惊。 姜素问自来时,她也瞧出来了。那种步态,她是经过人事的人,又岂会不知? 谢夫子忙握上梁宜贞的手: “你快同我说,素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看能不能帮她一把。” 这与姜云州的案子不同。那时谢夫子死活不帮,一来是对天下公道负责,二来是为保护姜素问。她牵扯越少,对她自己越好。 但此番之事,显然是有关她本人,还到了退学的地步。不容小觑啊。 梁宜贞为难一晌,叹口气: “夫子,这件事有些大,您还真帮不上。” “你同我说说。”谢夫子有些急。 梁宜贞无奈,遂将昨夜姜素问与抚顺王的事说了。 谢夫子倒吸一口凉气: “她…她竟然…难怪,是那样的步态…” 她目光又落向梁宜贞: “那,你可还好,有没有中计?” 梁宜贞摇摇头,杜宾自然不能抖出去,她只道: “我那时反应过来了。其实,太后娘娘…是我引过去的。” 谢夫子一怔,面色呆住不说话。 梁宜贞心尖一紧: “谢夫子,我当时也气着了,我怕她再害我,所以… 哎!残害同门,是有些不地道,夫子罚我吧。” 谢夫子不语,凝她一阵: “事是她做的,你不过护着你自己,我不生你的气。 只是,有些感慨…” “夫子…”梁宜贞喃喃。 谢夫子深吸一口气,摆摆手: “你去上课吧,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梁宜贞无法,只得施礼告辞。 虽然谢夫子嘴上不说,道理上梁宜贞也没错,可于情之上,到底有些决绝。同是她的弟子,想起 分段阅读_第 481 章 了难免不顺气。 梁宜贞去后,却是王绍玉进来。 他一身宽袍,手里盘着核桃,十分懒散: “我见川宁那丫头才走,面色不太好。怎么,你们师徒闹脾气了?” 谢夫子白他一眼,摇摇头: “成日嘴里没好话!素问退学了,我心头有些闷。” 王绍玉也不问因由,见梁宜贞的模样,必是与她有关了。同门相残,夫子见着的确难受。 王绍玉吃口茶: “七娘,你是想到你家了吧?” 同门相残,算什么?她的庶妹,可是和她姐妹相残!险些害她丧命! 谢夫子默了许久,长长叹出一口气: “三郎知我。” ………… 姜素问退学过去已一月有余。 初时,鉴鸿司中还传得神神叨叨沸沸扬扬,时日一长,便也抛诸脑后,似乎鉴鸿司从未有过这号人。 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件大事。 覃相爷的小千金覃松松,要定亲了。对方正是无人不知的,京城第一散淡闲人——抚顺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小王妃(为络道加更)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么?新来那个覃松松,要去做王妃!” 于娇娇扑腾着纤纤玉指,对这个消息十分兴奋。 自打在尸城被梁宜贞她们救出,她就一直在家养伤,前几日才放出来上学。 初时还有些怕,毕竟姜素问在,那尸城可是她亲哥哥经营的啊!谁知道妹妹是个怎样的变态? 谁知道,回了鉴鸿司才知,姜素问早已退学! 于娇娇只道老天爷帮忙,整个人生龙活虎,比从前还能闹腾。 “程爷!”她朝路过的程机杼挥手,“你知道覃松松要做王妃的事么?” 程机杼依旧一身男袍,脚踏皂靴,呸道: “什么臭男人!我见过那个抚顺王,一身横肉,年纪也一大把了! 松松妹子娇娇弱弱的,一准儿被他欺负死!你们还羡慕呢! 不行,我要去教她些拳脚。就算嫁进王府,也不能丢鉴鸿司的人,让人以为我们鉴鸿司好欺负!” 于娇娇呵呵两声,白她一眼: “人家是去做王妃享福的,你以为坐牢啊?!” “可不就是坐牢么?!”程机杼一拍大腿,“关在四四方方的院子,哪有咱们鉴鸿司自在?” 于娇娇噗嗤: “也就你自在!想上课就上,不想上就走,咱们可都是被夫子们拘着的。” 话音未落,身旁的女孩子们齐齐附和。 程机杼切一声: “没见识!” 她举起手中兵书,拍了几下: “都看看,看看!我贪玩了吗?因材施教懂不懂?你们念你们的风花雪月,小爷念小爷的金戈铁马!” “嘿嘿!”程机杼将兵书一抡,“有道是…” 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闪过人影。 “宜贞!”她忽高唤,举着兵书直挥手。 不待迈步,却是于娇娇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恩人!恩人留步!” 自从知道是梁宜贞兄妹牵头,在尸城中救下她,她便对梁宜贞越发亲近。整天恩人长恩人断,吓得梁宜贞到处躲。 这下子避无可避,梁宜贞只干笑两声: “娇娇姐啊,我…我还有事呢!” 程爷凑上脸,对着于娇娇: “喂!我也是你恩人。怎么不见对我热情?” “是是是,”于娇娇有些敷衍,“别以为我不知道,捣毁尸城的事是宜贞与世孙前头,你就是中途硬加进去的,还好意思自称恩人?!” 一旁的女孩子们咯咯直笑。程机杼无奈摆摆手,也不与她计较。 “恩人啊,”于娇娇拉住要走的梁宜贞,“你不是与覃松松一个院子么?跟我们说说她当王妃的事呗。” 梁宜贞扶额。 这群师姐们,就知道要问这个。 她遂道: “昨日她已搬回家待嫁了,今早她家仆fu还来收拾东西。” 于娇娇点头: “听说是那位抚顺王亲自求的亲,皇上赐的婚?” “似乎是吧。”梁宜贞笑笑,“我也不大清楚。松松走得匆忙,那时我正上课呢!” 于娇娇哦了声, 分段阅读_第 482 章 打量她一回: “恩人这是要出去?” 梁宜贞呵呵。 您老才发现啊! 她笑笑不大,挣开于娇娇的手,转眼便溜了。 于娇娇一愣: “匆匆忙忙去哪里啊?不会是去给新王妃送嫁吧?” 程机杼抱臂笑笑: “还能去哪儿?找她哥呗。” 于娇娇一听,红着脸低下头: “世孙啊…他也是我的恩人,早知道,我和宜贞一起去的。” 程机杼呵一声,兀自走开。 “诶诶诶!程爷你等等嘛。” “程爷咱们再说说王妃的事嘛。” “覃松松是这两年第一位王妃,你说我们鉴鸿司会不会再出位王妃啊?” …… ………… 抚顺王府。 姜素问住进抚顺王府已一月了,天气见谅,廊下树叶子有些泛黄,沙沙地响。 她添了件衣裳,在庭院中缓缓踱步。 这一月,人情冷暖却也算尝尽了。 似她这般主不主,仆不仆的身份,连自己也觉得尴尬。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抚顺王府,是她如今最好的去处。 但尴尬终不会太久。五日前,她的处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素问扬了扬下巴,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素问妹妹!” 只见抚顺王自月亮门处来,走得有些急,额角鼻尖都是汗珠。 他带着憨厚的笑,手中提了几个纸包,笑嘻嘻凑上来: “我记得妹妹爱吃品芳斋的鲜花糕,瞧着酸角蜜饯也不错,又买了些给妹妹尝。” 抚顺王慌手慌脚打开纸包,讨好地捧到她面前。 姜素问回眸一笑,捻了一粒酸角蜜饯,低头道: “近来倒爱吃酸的。” “酸的好,酸的好!”抚顺王的脸笑开了花,扶着她在廊下坐了,“你怀着身孕,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只是,要谨遵太医的嘱咐,否则妹妹有个好歹,本王要心疼的。” 姜素问嗔他一眼,别过头噘着嘴,道: “也不知王爷是真心疼还是假心疼。” 她捻着丝帕按了按鼻尖: “我倒罢了,一心跟着王爷是自小的情分,名分不名分的素问不在意。 只是…” 她抚上自己的肚子,声带哽咽: “这孩子可是王爷的长子,没名没分的,王爷要他日后怎样见人?!” 抚顺王搂上她的肩,一双眼凝着她万分心疼: “好妹妹,心肝儿,我也念着这件事。妹妹放心,本王前日已禀明了皇帝哥哥与母后,要把妹妹过到明路上来。 你放心,母后听了也十分高兴,等着抱孙子呢!” “真的?”姜素问眼睛一亮。 “不敢哄骗妹妹。不过…”抚顺王tiǎn了tiǎn唇,神情闪烁,“母后有个条件。 本王当时急着给妹妹名分,也没多想就应下了,不及回来和妹妹商量。” 姜素问心尖一紧: “是什么?” 抚顺王看了看她,一咬牙,只道: “其实妹妹也知道。当日咱们答应过母后,要娶了王妃,才能将你过到明路上来。 母后中意覃相爷家的幺小姐,求了皇帝哥哥赐婚。” 他挑眼看姜素问,见她面色紧绷,忙道: “说来,你与新王妃也是同门。论资排辈,她得叫你一声姐姐,是不是?总好过来个不认识的欺负你。” 姜素问默了半晌,才含笑道: “王爷多虑了,素问日后一定尽心服侍王爷,服侍王妃。” 抚顺王心尖一酸,把她搂得更紧: “可把本王心疼的!你如今有孕在身,全府上下都要服侍着你! 为了你舒心,我可是把从前的姬妾都赶了出去,你要知道,本王一向是向着你的。” 姜素问倚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目光,却悄然露出寒意。 第二百九十二章 送死 王妃… 呵!覃松松那个小丫头片子,看不出来还有这一手! 一听册立王妃,姜素问心中自是不爽快。 可转念一想,这件事迟早要来。不是覃松松,也会是别人。 来个难对付的狠角色,倒不如不知世事,脑经散成豆腐渣的覃松松 分段阅读_第 483 章 。 小丫头片子嘛,对付她的办法多的是。况且自己怀有身孕,就是最大的免死金牌。 姜素问握紧抚顺王的手,如今,这是她最大的靠山。 她娇娇弱弱道: “王爷,不知太后娘娘给了素问怎样的位份? 素问自知犯过错,又是戴罪的家世。此生能陪在王爷身边已是心满意足,实在受不起太后娘娘的厚爱。” 她一说话,抚顺王的心便软如一滩泥。 他叹口气: “说来也是我对不住妹妹,只是个侍妾。不过你放心,等孩子出生,不论男女,本王一定替你挣个侧妃回来!” 姜素问憋着一团气,面上却勉强挂着笑: “王爷,咱们不着急。” 不着急。 那些曾经看她笑话的,落井下石的,她都要从长计议,一一讨回来! ………… 且说梁宜贞急匆匆离了鉴鸿司,到私宅之时,梁南渚还没回来。 她遂赖在书房看他的书。 丫头捧了茶点上来,只笑道: “小姐可算来了,不然这几碟子点心又要倒掉,实在可惜。” 梁宜贞探头。 那几碟子点心十分精致,有苏式的黑白芝麻卷,有京式的山楂花蕊糕…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眼睛都快掉出来,忙捻起咬下半块。 太好吃了! 甜而不腻,酸而不涩… 她眯着眼,摇头晃脑,十分享受。 只囫囵道: “这样好的点心为何要倒掉?暴殄天物!日后吃不了,送来鉴鸿司不就好了。 是大哥新收的厨子做的?你叫他来,我要赏他。” 那丫头掩面一笑: “这厨子却是不在。等他回来,小姐再赏他?” 梁宜贞一面吃,一面就了口茶水,道: “都快晚饭了,这个时辰不在?” 丫头憋笑摇头: “不在。” “何时回来?” “嗯…”丫头转了转眼珠子,“世孙回来时,他就回来。” 梁宜贞凝眉,这才觉出不对。大哥出门办事,怎会带个厨子? 她放下茶盏,手中半块黑白芝麻卷却不愿放下,只道: “你少打趣,照实说来。否则…” 梁宜贞狡黠一笑: “把你配个丑小子!” “哎呀!小姐说什么话呐!”丫头急了,直跺脚,“我不与小姐玩笑就是。 这是世孙新学的,特意备给小姐吃。小姐若不来,就…就倒掉了,也不让我们碰。” 梁宜贞一惊,口中还有点心,猛呛了两声。 丫头吓坏了,忙替她顺气,又递上茶水: “小姐慢些。” 梁宜贞只道他做饭的水准突飞猛进,没想到,现在还会做点心了!还如此美味! 她送一口茶水,道: “要是知道有这好吃的,我肯定天天来。” 丫头忙摆手: “小姐可别说这话。从前腾子哥还玩笑过,世孙却说,不要耽搁小姐念书,你来时给你吃就是。不来时,他就当练手艺。” 梁宜贞抓点心的手一顿,默了半晌: “他真这样说?” 丫头噔噔点头。 梁宜贞咬一口点心,却越发细嚼慢咽。 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竟生生把执剑的大哥bi成了拿菜刀的大厨?!还只给她一个人做,别人还不许吃。 上回的敬亭兄如是,这回的丫头们亦如是。 大哥…是不是对她太好了些?好得有些特别,好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看向丫头: “你说,大哥是不是对我好过头了?” 丫头笑起来: “小姐是世孙唯一的亲妹妹啊。不对你好对谁好?不过…” 她顿了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世孙若娶了媳fu,就不一定了。人都说,男人是娶了媳fu忘了娘,世孙没娘,不就只能忘了妹妹么?” 是这样么? 梁宜贞若有所思,渐渐垂下眼帘。 丫头一怔,只当说错话,忙解释: “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世孙若娶媳fu,一定待小姐与夫人一样好,还会为小姐挑一门好亲事。” 梁宜贞拧眉。 不知怎的,这丫头越说,她越难受。心头像是梗着一团 分段阅读_第 484 章 气,吐不出咽不下。 大哥娶了媳fu,真的会忘了她么? 毕竟也不是他亲妹妹。 还给她寻亲事… 嫁出去,就不太容易见着他了吧?那人,不是说她嫁不出去么? 梁宜贞兀自懊恼,只打发了丫头。 丫头刚转身退下,便撞上回来的梁南渚。 “世孙。”她慌张行礼,灰溜溜逃了。 梁南渚见梁宜贞握着点心,显然已吃了不少,心中得意。 “吃得挺欢啊。”他顺势坐下,吃一口茶。 梁宜贞还在发呆,并不理他。 梁南渚一梗,拍一下她脑门: “你傻了?!今日怎想着过来,没课?” 梁宜贞一怔,看他半晌: “我…掐指一算,有点心日日被糟蹋,本着拯救它们的心,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梁南渚轻笑一声: “老子的手艺可不是那么容易吃到的,你可要感天谢地地吃干净。” 梁宜贞点头: “可不是么?日后你娶了媳fu,我就吃不到了。” 梁南渚一愣: “谁说老子要娶媳fu了?” 梁宜贞望着他眨眨眼,指向丫头退下的方向: “丫头说的。” 梁南渚白她一眼,刚要解释,转而又勾起唇角: “你适才发呆,为这个啊?” 梁宜贞被他眼神一激,目光闪烁: “我…我就是想,日后你娶了媳fu,我又嫁了人,就吃不到了嘛。那你还不得给我多做些?” 梁南渚见她模样,一切了然于胸。 他弹她一bào栗: “谁准你嫁人了?你嫁得出去吗?” “我说过啊,嫁不出去你养我嘛。”她撇撇嘴,“不过,你也不是我亲大哥。以后,可能要凌波哥养我…” “我养你。”梁南渚无奈看她一眼,“祸害,我养你。” 梁宜贞看看他,又看看点心: “真的?” 梁南渚憋笑点头,又道: “今日来作甚?蹭饭?” 梁宜贞一梗,只嘟哝: “我除了吃,就不会别的么?我有正事!” “哟!”梁南渚自斟一盏茶,“那我可要听你好好说说,正事!” 梁宜贞遂放下点心,tiǎn了tiǎn手指残渣,又在他袍子上蹭了蹭。 梁南渚嫌弃看一眼,却也不说什么。 梁宜贞这才道: “皇上给松松赐婚了,是抚顺王。这件事,我觉得不单纯。” 第二百九十三章 婚事的背后 梁南渚看她两眼,抿了一口茶,又拿起点心咬一口,边嚼边道: “说说吧。” 梁宜贞知他故意考她,遂理了理衣襟,正襟危坐。虽是女流之辈,也不能让他小瞧了去! 她遂道: “一月之前,出了抚顺王与姜素问的事,已经可以看出,皇上与太后并非表面那般母慈子孝。实则是各有各的心思。 此番松松的婚事…覃相爷是皇上的人,抚顺王是太后的人…这是做什么?冰释前嫌么?” 梁宜贞摇摇头: “大哥,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梁南渚笑了笑,不慌不忙吃过茶,咽下点心,才道: “不对劲就对了。” 梁宜贞一愣。 他接道: “婚事是抚顺王自己去求的,也就是太后的意思。太后为何这样做?” “太后她…”梁宜贞沉吟半晌,“自打出了姜云州的事,太后失去了左膀右臂,在皇上面前就显得弱势。 她这样做,莫非…是想拉拢覃相爷?” 梁南渚轩眉,挑她下巴一下: “还不算太笨。” 梁宜贞收紧下巴,朝他嗔一眼: “说正事呢!动手动脚。” 梁南渚轻笑,足尖晃了晃: “没动脚啊。” 梁宜贞朝他脚踝踹一下,白他一眼,又道: “既然太后是这心思,皇上也愿意?太后手上挟持着松松,岂不就等于挟持着覃相爷?皇上怎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她拧着眉,对于这一点,始终不解。 梁南渚敲她一bào栗: “这就是你笨的地方。” 梁宜贞一怔,噌起脖子: “哪里笨了?!你就是,是不是这个理?” 分段阅读_第 485 章 “理事这个理。”梁南渚道,把茶盏朝她面前一搁,“可人心,不能用光用‘理’字来算。人心啊,不是史书记载的白纸黑字。” 梁宜贞不语,一脸不解凝着他。 梁南渚接道: “你只道是太后拉拢了覃欢,怎不想想,覃欢也在太后那里chā了人啊! 还是对方要求,再没比这更名正言顺的了!” 梁宜贞面色一滞,手指抠着桌沿,喃喃: “可…松松是他的亲生女啊。怎么忍心jiāo到政敌手中?” 这样的手段梁宜贞也见识过。在鉴鸿司,不也是借覃松松入学之机,盯着梁宜贞么? 覃松松虽是个没心眼大大咧咧的,但她那丫头可精明着呢!此番嫁入抚顺王府,只怕那丫头也得陪嫁过去。 这样一想,一切倒也说得通了。 梁宜贞咬了咬唇,心存一丝侥幸: “会不会,覃欢脚踩两只船,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不可能。”梁南渚斩钉截铁,“你不了解覃欢的背景,故而这么说。 他是当今皇上的先生,当年在王府时就带着他。弑父杀兄的天眷政变,更多是覃欢的安排。当今皇上,不过是按部就班罢了。” 他说道天眷政变,眼睛渐渐猩红,神情亦渐渐凝重。 梁南渚缓了缓,又接道: “覃欢亲手策划了这一切,如今官居宰相,权倾朝野。实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投靠太后,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与如今一样,还冒着风险。 你说,这样不划算的买卖,覃欢那老狐狸会做吗?” 梁宜贞手指抓紧桌沿,摇了摇头,心一瞬凉了半截。 她屏息: “松松…岂不是很危险?” 被亲生父亲推向政敌的狼窝,所嫁非人,这辈子岂不都毁了? 覃欢…好狠啊… 梁宜贞蓦地一个寒颤,说不出话。 梁南渚凑过去,抚上她的肩: “你师妹的确可怜,但这件事,我们管不了。说句凉薄的话,这桩婚事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的确是天大的好处。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颔首: “我知道。不是所有人家都像咱们家一样。” 她看向梁南渚: “长辈慈祥,兄弟姊妹相亲相爱。虽是常理,却十分难得。” 梁南渚搂她更紧,揉了揉她的发髻。 梁宜贞接道: “松松有那样的父亲,嫁到那样的人家,迟早有一劫。 不过,我眼下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太后与皇上再怎样斗,也不可能马上撕破脸。 但有人就难说了。” 梁南渚看向她: “你是说…姜素问。” 梁宜贞点头: “她是怎样的人,我们都知道。把松松与她放在一起,不是…不是马上去送死么?” 最后几个字,她是挤出来的。 她虽与覃松松相处不长,可覃松松极是粘她,日日住在一处,都快把她当做亲姐姐。 有时候缠得,连穗穗都看不下去,还与梁宜贞说了好几次,不许松松小姐来。 眼看她去送死,又怎么忍心? 梁宜贞叹口气: “大哥,这桩婚事咱们不能chā手,给松松提个醒总行吧? 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梁南渚颔首: “也是个可怜孩子,她若能自保,也不枉你一番同窗情谊。 只是,这件事牵扯众多,你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我知道。”梁宜贞朝他咧嘴一笑,“我只祸害你嘛。” 梁南渚蓦地噗嗤,捻起一块点心: “是祸害这些点心吧。” 眼看着面前杯盘狼藉,不知不觉,碟子都快见底了! 梁宜贞一把夺过碟子抱怀里: “做给我的,你怎么还吃上了?” 她指着他的手: “手里那块也还回来。” 说着就要去抢。 梁南渚起身一转,举得高高的,呵笑道: “老子自己做的还不能吃了?什么道理!” 梁宜贞一蹦一蹦上手蒿: “明明是给我的嘛!平日倒掉也不吃,偏来和我抢!” 梁南渚哪里依她?只背过身,迅速咬住,囫囵道: 分段阅读_第 486 章 “再敢抢试试?!” 谁知话音未落,梁宜贞就着他的嘴,咬下另外半块,边嚼边道: “就不给你吃!” 说罢,端着点心转身就溜。 梁南渚一愣,望着她的背影直直发呆。 她方才… 他渐渐勾起唇角,拇指抹了嘴角的点心残渣,自语喃喃,目光却随她而去: “祸害,都是你的。” ………… 天子弟娶亲,相爷府嫁女。 皇帝亲自赐的婚,自然是京城头一份的热闹。 覃松松一头雾水上了花轿,又一头雾水被送进洞房。直到天亮,也不见进来半个人。 原来,抚顺王怕姜素问心里膈应,当夜压根就没去王妃的院子,只陪了姜素问一夜。 姜素问自然得意,也更加安心。 任她什么赐婚的王妃,任她娘家再得力。没了抚顺王的宠爱,在这个王府里不一样比不过她一个小小侍妾么? 第二百九十四章 母凭子贵 什么是位份? 王爷的宠爱与情分才是位份!肚子里的小东西才是位份! 她如今也想通了,待生下了孩子,那可是抚顺王的长子!日后母凭子贵,更能抓住抚顺王的心。 还怕一个ru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么? 待孩子一日日长大,又做上抚顺王世子。王妃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 思及此处,姜素问心中美得不行。前阵子头顶还一片乌云,这会子早已晴空万里。 她含着笑,提了裙子坐下,倚在案头嗑瓜子。神情悠闲,不时笑出声。 丫头茯苓打了帘子近来,朝她施礼,唤了声“姨娘”。 姜素问一面嗑瓜子一面道: “见着王爷出府了?” 茯苓噙着一抹笑,连连点头: “从姨娘这里出去,就直奔府门。经过王妃的院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说罢又掩面嗤笑。 姜素问勾了勾唇: “小鸡仔儿似的,前后一样平,有什么好给王爷看的?!” 茯苓忙凑上附和: “正是呢!如今姨娘虽怀有身孕,王爷宁愿忍些时候,也不愿临幸王妃。什么天之娇女,当真打脸得很!” 姜素问听着舒心,嗑瓜子的速度也越发快。 茯苓目光落向豇豆红的瓜子罐,一惊,道: “姨娘怎么又嗑上了?太医说过,瓜子上火,对您安胎不好。这才一个月的身子,可不能任xing啊! 王爷昨儿不是才让人收走了么?姨娘这是哪里来的?” 说罢就要去抱那瓜子罐。 姜素问忙拦一把,撇嘴道: “我偷藏的。” 她压低声音: “可不许叫王爷发现!你也知道,我自小爱嗑瓜子。前阵子戒了,这心里嘴里就闷得难受。 你放心,我也不多吃,不过过过嘴瘾。这孩子是我一生的指望,我心里有数的。” 茯苓凝了凝眉,默半晌,才勉强点点头: “适才吃了两把,剩下的先收着吧。” 姜素问也不是任xing的人,轻重还是知道,遂由着茯苓收瓜子。 忽眼睛一亮,又道: “成日闷在府中也无聊。不如,咱们往鉴鸿司走一趟?” “啊?”茯苓一惊,险些摔了瓜子罐。 姜素问心尖一紧,双手虚扶一下: “你当心些。” 茯苓缓了缓,仔细收好瓜子罐,方才走到她身边: “姨娘,作甚去鉴鸿司?那群拜高踩低之人,您忘了她们从前怎样笑话你?怎样落井下石的?!” 姜素问轻笑,捻着丝帕按了按唇角: “你说的对,拜高踩低。可如今,我在高处,是不是该去踩一踩她们了?” “可是…”茯苓犹豫一晌,终究没说出口。 鉴鸿司的女孩子们大多家世好,学识好,一个个的心比天高。 如今姜素问虽已过到明路上,可终究不过一个侍妾。在那些女孩子面前,又有甚好得意的? 姜素问如何不知她的顾虑,只冷笑一声,道: “她们傲气又怎样?说到底,我是抚顺王的人,而抚顺王是皇家人。君是君臣是臣,我倒不信有人敢向皇家找茬。 更要紧的是,我怀着的是皇家血 分段阅读_第 487 章 脉。她们就算再看不上,也只能忍着气。 我就喜欢看她们有气撒不出的样子。” 这样一说,茯苓也放下心来。 准备些时候,又到库房取了些名贵补品。主仆二人遂乘着有抚顺王府家徽的车,驶向鉴鸿司。 ………… “那个人怎么像是姜素问?” “听说当初退学,就是给抚顺王做妾去了。眼下怀着孩子,正得意呢!” “小人得志!松松才是正经王妃,也不见像她一样得瑟!” 梁宜贞与杨淑尔下课,刚好痛于娇娇、程机杼碰上。路过假山时,听见了女孩子们的谈话。 于娇娇面色一瞬煞白: “姜…姜素问…” 她声音颤抖,身子也颤抖。尸城的经历还记忆犹新,那么恐怖,那么绝望,眼看自己的血一丝一丝放干,却没有任何办法。 她猛一个寒颤,环抱双臂。 程机杼忙抚着她的背: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这里是鉴鸿司,没人敢害你,啊?” 于娇娇牙齿打颤,就要哭出来: “我知道啊,可我就是怕。” 她抬眼看众人,身子靠着程机杼,一手紧拉梁宜贞,一手紧拉杨淑尔: “你们说,她都嫁人了,还回来作甚?” “人家怀着大楚王爷的孩子,搞不好就是小世子!回来得瑟呗!”程机杼呸一声,“你要是怕,我们一直陪着你就是!” 程机杼怼了怼另外两人,使个眼色: “你们也说句话啊!” 那二人凝着眉,并不理她。 杨淑尔拍拍梁宜贞,朝不远处努了努嘴: “那是她么?” 梁宜贞目光跟上: “似乎,是往谢夫子的院子去。” 于娇娇一声尖叫,直往程机杼身后缩: “姜素问…在哪儿在哪儿?你们挡着她啊!” 另外三人相视一眼,很是无奈。 梁宜贞遂道: “要不,程爷陪着娇娇姐,我还是想去谢夫子那里看看。” 她们都知道,姜素问并非善类。如今她带着礼,要么是有求于谢夫子,要么就是来得瑟。 不管哪一样,都会伤了谢夫子的心。 自打秋来,谢夫子的身子就不大好。史书记载,谢夫子正是这几年间去世的。 可别再被姜素问气出个好歹来… “不行啊!”于娇娇一把抓住梁宜贞,满脸恐惧,声带哭腔,“恩人你别走,我真害怕!他们姓姜的都不是人!” 杨淑尔扶额,劝了几句未果。 于娇娇只拽着梁宜贞不放: “捣毁尸城是你和你哥牵头,我就信你!要么你陪我,要么把你哥叫来!” 梁宜贞一梗。 这个于娇娇,亏她想得出!大哥不知有多少事要忙,拽来给她当盾牌?笑话! 梁宜贞遂道: “行了行了,我陪着你就是。待她走了我再去看谢夫子。” 于娇娇忙连连点头,也不哭也不闹了,却依旧拽着梁宜贞,生怕她跑了。 ………… 姜素问立在谢夫子院门,并不急着进去。 她左右打量,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与她退学之时没什么不同。 可心境却不一样了。 从前她灰溜溜地走,是最低贱最卑微的尘埃。 而如今,她是尊贵的。谢夫子再厉害,不过是个教书先生,见着抚顺王不一样得施礼? 姜素问勾起一个笑: “茯苓,补品可都备好了?谢夫子年纪大了,平日就清简,也让她见识见识咱们王府的气派。” 茯苓颔首: “姨娘放心。千年的老参,高山的灵芝,都是捡顶好的来。保证她们见也没见过!”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云端 “那就好。” 姜素问端了端身子,掸一下裙摆,下巴一扬,趾高气扬朝庭院中去。 进得内室,谢夫子如往常一样做文章。 姜素问探了探头: “夫子在临摹陈先生的字?” 陈先生陈酿,谢夫子的先生,亦是她的亡夫。 谢夫子抬起头,笑了笑: “是啊。” 她打量姜素问两眼,含笑道: “前阵子听说你嫁人,觉得突然了些,不过总 分段阅读_第 488 章 个归宿。看你如今红光满面,想来日子也和美。” 姜素问扯嘴笑了笑: “谢夫子,我从前是您的学生,本当给您磕头行礼的。只是…” 她含羞垂眸,抚上肚子: “我眼下怀有抚顺王的骨肉,他不让我cāo劳,平日一丁点儿凉水也不让沾。 我也不知该听他的,还是该尊师礼了?” 谢夫子笔一顿,转而笑道: “身子不方便,何须虚礼。你坐。” 姜素问颔首,在茯苓的搀扶下娇娇恰恰坐下: “倒真有些站不住了。” 谢夫子看着她,心头噌地一阵凉意。 从前,这孩子是极知礼的。夫子未坐,哪有学生先坐的道理?怎么如今… 她有了身子,也不是说非要拘礼。可总该有一两句话垫一垫,那是读书人的谦虚与体面。 可这孩子,不过嫁人月余,怎么连从前的书卷气也丢了呢? 还是说,她本就是如此,只是自己看自己的学生哪儿哪儿都好,当局者迷了? 一时不解,谢夫子亦坐下,寒暄道: “孩子有月余了吧?” 姜素问颔首,笑容十分甜蜜。 谢夫子似被她感染,亦笑道: “我这一生每个一儿半女,想不到,如今也是祖母辈的人了。” 话音刚落,姜素问一瞬垮下脸: “谢夫子。” 她正色道: “夫子向来最懂礼数,这话…似乎不该这样说吧?” 谢夫子面色一滞。 姜素问冷笑一声,接道: “孩子的祖母是当今太后娘娘,皇上的亲生母亲。谢夫子方才的话,是要与太后娘娘平起平坐么?” 谢夫子一惊: “素问…” 她满布皱纹的眼挣了挣。 眼前的fu人,还是从前鉴鸿司里最温和,最柔弱的女孩子吗? 从前她连话也不曾大声说过,更何况是这般咄咄bi人! 姜素问斜眼扫过谢夫子,心头一阵爽快。 当初姜家出事,自己怎样求她都不肯帮忙; 而后在鉴鸿司受辱受排挤,也不见她所谓的夫子出来替她说一句话! 还有退学之时,谢夫子也是东问西问,试图要揭开那夜姜素问最丢脸的事。 如今,这位谢夫子却口口声声说要做“祖母辈”的人! 呸!她凭什么? 姜素问没有这样的夫子。姜素问的孩子,也没有这样的师祖! 姜素问缓了缓,朝茯苓使个眼色。 茯苓会意,一把拨开茶具,将名贵补品一件一件摆在茶案之上。 姜素问遂道: “听夫子方才的话,想来是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正好,这点东西孝敬给您。我做过您的学生,也是番心意。” 她扬着下巴,努努嘴: “喏,收下吧。都是宫里赏的,寻常人见都没见过呢!” 谢夫子低垂眼皮,静静听她说完。 默了一晌,才道: “你走吧。” 语气很轻,失望至极。 姜素问怔了半刻,心头有些发酸。但很快,她脸上又挂了笑: “谢夫子,我从前一无所有,你赶我走,是天经地义。可现在,我是来看望你的啊,再赶我,不大合适吧? 况且,抚顺王府送出的东西是不会收回的,您别不好意思拿!” “出去。东西拿走。” 谢夫子闭上眼,语气依旧很轻。 一晌默然。 忽而,只听啪地一声,姜素问拍案而起: “老东西,装什么清高!你从前不帮我,我就要让你看看,如今的我多么风光。我要你后悔!” 谢夫子静静听她说完,自嘲一笑: “也罢,是我没教好你。” 她仰头望天: “酿哥哥,你看见了么?蓼蓼(谢夫子名谢蓼)终究不如你,教不好学生。蓼蓼有愧啊。” 姜素问白她一眼: “多大把岁数了,还成天酿哥哥酿哥哥的,我听着都臊得慌!” 她推了推案头的补品: “还是补一补吧!补脑子!” 谢夫子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这些名贵补品,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奇珍异宝。可对于谢夫子谢蓼,不过是寻常物件。 靖康之耻以 分段阅读_第 489 章 前,谢府权倾大宋,她父兄皆是权臣,亲姐姐是大宋皇帝的宠妃。 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比这些名贵千倍万倍的,也都司空见惯。 只是后来醉心于著书立说,教书育人,对这些身外之物看得淡了,日子也过得越发清简。 “不说话?”姜素问瞪着她,哼笑一声,“原来天下闻名的谢夫子就这点能耐! 东西我是不会拿回去的,我要你日日看着,日日记着。今日,是我踩在你头上!” 茯苓在身后亦跟着得意地笑。 谢夫子别过头,只想早早打发了她们。眼不见心不烦。 姜素问也觉再耗下去毫无意义,鉴鸿司还有许多小贱人要收拾呢! 她得意一笑,转身就走。 还没跨步,她蓦地一滞,手掌一把扶上肚子。面色瞬间煞白,汗珠大颗大颗地落。 “姨娘,姨娘你别吓我!” 茯苓忙扶住,眼睛瞪得老大。她扶着姜素问往下滑,半刻就倒在递上。 “啊!”茯苓闷叫一声,举着自己鲜红的手掌发抖,“血…血…怎么办?怎么办?” 谢夫子大惊,忙去看姜素问。 她一把抓住谢夫子的手,满脸虚弱: “夫子我错了,夫子救我。” 姜素问的裙子已染了大片鲜红,谢夫子着实吓了一跳: “你别急。看样子,是小产的先兆。好在你月份小,受不得什么苦,我这就去叫人。里间有床,茯苓好生照顾。” 小产… 小产! 姜素问脑中轰的一声! “夫子别叫人!”她粗喘着气,“夫子,我怕,你抱抱我。” 谢夫子轻轻抱住她,劝道: “别怕别怕,那茯苓去叫大夫。” 茯苓早吓懵了,只愣愣点头。刚要起身,姜素问忙唤: “不许去!” 声音虚弱,却不容置喙。 姜素问眼神一沉,忽拔下金簪。 呲! 一把刺进谢夫子心口。 谢夫子下意识瞪大眼,还没反应过来。血yè迅速渗出,心口似绽开一朵血红山茶。 姜素问身子发颤,牙齿打架: “谢夫子,对不住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掩饰 谢夫子气息奄奄,身子轻微抽搐,双唇不住颤颤,却半句话也说不出。 姜素问紧握金簪,抵住她的心口。一咬牙,又推进去一寸,簪头陷了一半进去。 茯苓吓坏了,脚一软,叠坐在地: “姨…姨娘…这…” 姜素问深呼吸,试图使自己显得平静。她颤抖着手指,探了探谢夫子的鼻息。渐渐微弱…渐渐微弱…以至于生命完全消逝。 她猛收回手,捂在心口,喉头咽了咽: “茯苓,不要声张。扶开夫子,我…我撑不住了。” 茯苓面色煞白,脑中空空如也。姜素问怎么说,她便怎么做,早没了魂。 待放下谢夫子,见她僵直不动,这才猛回神: “姨娘,你…你杀人了…” “闭嘴!” 姜素问深呼吸,嘴唇干得起皮,喉咙满是血腥气。她厌恶这种感觉。 “我没办法的。”她气声道,眼神又恐惧又畏缩,一手还紧紧捂住小腹,“她说是小产先兆…这么多血,孩子必定保不住了。” 孩子是她如今唯一的筹码,一旦小产,她必会被打回原形。眼下正室王妃在上,她极有可能还不如从前! 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知道的人,只能死! 姜素问咬牙,强撑着挪远些。她害怕谢夫子的尸身。自己的血与她的血在地上jiāo融成一片,猩红猩红的,颇是吓人。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心神: “茯苓,你听我说。你不要慌,我眼下实在没力气,我怎么说,你照做就是。否则,我成了杀人犯,你也讨不到好。知道么?” 茯苓愣愣点头。 主仆本一体,况且自己也在现场,就算喊人来,她也根本摘不干净。 姜素问遂道: “你先将将门锁上,再打开谢夫子的衣柜,我记得,底层有个yào箱。当年我手指破了,她替我包扎过。” 茯苓急忙点头,慌手慌脚锁了门,又听了听动静。见 分段阅读_第 490 章 无异常,才打开衣柜,其中果然一个大yào箱。 姜素问面色苍白,血色全无,强撑道: “替我止血,快!” 茯苓渐渐冷静下来,绷着脸一番动作,总算勉强处理了。 姜素问又道: “把谢夫子胸中的金簪拔了,换一根她自己的。再取条她的裙子给我换上。” 茯苓应声,一系列做完,已是大汗淋漓。 “扶我起来。”姜素问道。 茯苓拧眉: “姨娘还起得来么?” “起不来也要起。”姜素问咬牙,“要让人相信她是自尽,光换了簪子可不成。” 茯苓遂扶她步向书案,半步半步,小心翼翼地挪。怎奈,才止住的血又开始往外渗,新换的裙子沾上一点一点猩红。 茯苓一惊,都快急哭了。 她们到底能不能安然脱身啊?! 姜素问倒是稳得住,取了笔墨写到: 吾夫陈酿: 年光数载,往事休休,寡居之苦尝尽,今思君甚矣,奔走相陪,唯望不弃。 未亡人 谢蓼。 … 落下最后一笔,姜素问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茯苓看着字迹一惊,这哪是她平日的字迹?分明是谢夫子的! 从前习字,姜素问为了讨好,多爱临摹谢夫子的字帖,不想眼下竟派上了大用场! “我走不动了。”姜素问道,朝妆台看一眼,“你取些胭脂替我匀面,我脸上不好,不要叫人看出来。” 茯苓应声照做,又歇了一晌,姜素问才道: “走吧。” 她倚着茯苓起身。 茯苓扶住,目光划过她的裙子: “要不要再换一件儿?” 姜素问摇头: “丢了一条裙子也罢,丢多了容易惹人怀疑。你替我披上斗篷就是,旁人看不出来。” “好。”茯苓连连点头,“好在马车就停在院子后门,几步就到。姨娘再撑一撑。” 姜素问颔首。 刚上马车,她整个人一摊,昏迷不醒。快至抚顺王府时,才勉强有些意识。 茯苓打发了车夫,处理好车上血迹,才又回房伺候姜素问。 “我去请大夫。” “不行!动静太大。”姜素问声音虚弱,面无血色,“你去yào铺,问一问我的境况该用什么yào,带回来悄悄煎了就是。” 茯苓一怔: “可是,这种事若不处理好,对姨娘日后的生产只怕…” 姜素问摇摇头: “眼下都够呛,还想什么以后。你照我说的做就是,我还年轻,不怕折腾。” “对了,”她又道,“你把我的医案誊抄一份带去,大夫能看得更准些。千万莫要暴露身份。” 茯苓也是吓怕了,郑重点头。 从前也不是没干过坏事,但尽是撺掇着别人做了,她们主仆从来都分毫不沾。 哪像今日自己动手?! 眼下只盼着王爷不要太早回来,否则姨娘的状态,想瞒也瞒不住! ………… 姜素问的马车驶出鉴鸿司时,女孩子们只说她十分傲慢,竟把车驾到鉴鸿司内,也太嚣张了! 于娇娇哪管她嚣张还是谦和?只要她走,自己就能松口气。 梁宜贞遂道: “这下该放我走了吧?” 于娇娇嘿嘿赔笑: “多谢恩人,又救我一回。” 梁宜贞遂甩了她们往谢夫子院中去,叩门半晌无人应答。 她问廊下女书童: “夫子不在么?” 女书童看一眼紧闭的门: “没见夫子出来啊。适才与姜小姐在屋中说话,姜小姐才走呢。” 梁宜贞凝眉。 人既没走,怎么不应? 她一瞬揪紧心,有股莫名其妙的慌张。史书中关于谢夫子生卒年分的字眼直往脑中蹦。 梁宜贞定了定神,一把推开门。 猛然一怔! 她哒哒后退,台阶上一绊,叠坐在地。目光直直望着屋中,唇齿发颤。 女书童翻个白眼,边过去边指着她: “你干什么呢?!私自推夫子的门,你…啊!” 女书童一声尖叫。 屋中谢夫子倒在地上,大片的血迹。 “谢夫子!”梁宜贞拔腿冲进去。 尖叫声 分段阅读_第 491 章 引来女孩子们,人越积越多,一个个惊慌失措,小脸吓得煞白。 京城府衙的人赶到时,鉴鸿司的夫子们已将学生隔离开。 领头的扬着下巴,四下扫一眼: “谁发现的尸体?” 梁宜贞红着一双眼,跪在谢夫子的尸身前发呆。 “是我。”她道。 领头的颔首: “行了,跟我们走一趟吧,其他人留下来勘察现场。” 话音未落,只见庭院门口猛冲入一人: “七娘!七娘!” 那人身形微胖,白须有些乱,喊声撕心裂肺。 不是王夫子是谁?!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七娘对不起 奔跑太快,风唰地扬起袍服,只见眼前广袖一挥,王夫子扑倒在地。 “拦住他!” 领头的官兵大手一挥,两个小兵齐齐上阵,一左一右将王夫子架住。 王夫子哪里肯依? 又是挥手又是踢腿,弄得官兵精疲力尽,满脸汗珠。想不到,一个白发苍苍的教书先生竟这样难缠! “放开我!”王夫子大嚷,“七娘!七娘!” 领头的官兵也上去帮忙,斥道: “那是自杀现场!小小教书匠,岂容你放肆?!” “自杀个屁!”王夫子一圈挥向领头官兵,“放我进去!” 领头官兵下意识捂住脸,腮帮已肿了好大一片,嘴角渗出血渍。 他愣了半刻,猛地回神,气得龇牙跳脚: “老匹夫!抓起来!此人意yu破坏案发现场,给老子抓起来!” 四周的夫子们急了。 谢夫子莫名其妙死在屋中,就够鉴鸿司乱的了。王夫子若再入狱,只怕鉴鸿司要完啊! 众夫子忙作揖道: “王夫子是伤心过度,这厢还请谅解则个。” 领头官兵呸了声: “老子就是粗人!少给老子拽文!这老匹夫不仅破坏案发现场,还殴打官兵,很可疑啊!” 他瞪着王夫子,哼笑一声: “要好好审一审。” 夫子们急得面面相觑。这才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王夫子却将腰板一挺,不时挣一挣,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不去查案,却来抓好人!狗官!我呸!” “你你你!”领头官兵气急,狂挥手,“带走带走!还有她!一并带走。” 他指向梁宜贞,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 官兵遂将二人制住。 领头官兵又朝屋里嚷: “看完没啊?!” 小兵小跑而出,咧嘴笑道: “看完了,看完了。死者是位老太太,手握金簪刺入胸膛而死,案头还有遗书。目测是自尽。其余的,要仵作验过之后才知。” 小兵递上所谓的遗书。 领头官兵扫一眼: “原来是寡fu殉情啊。嚯,这大把年纪的。” “放尊重些!”王夫子一声怒斥,“狗官!” “塞住他的嘴。”领头官兵白他一眼,满脸不耐烦,“仵作怎么还不来?!算了,尸体带回去看吧。” 王夫子嗯嗯挣扎。众夫子们无奈又焦心。女孩子们拥在一处瑟瑟发抖。 梁宜贞将一切看在眼里,紧咬着牙,身子不住发颤。 从来没有一刻,她像此时一样无助。 那些官兵的所作所为,只想着敷衍了事。 就现场来看,疑点重重。谢夫子是否自尽都还两说,怎能随意抓人,稀里糊涂地挪动尸体?! 她深吸一口气,冲上前拔下王夫子的塞嘴布,朝地上狠狠一砸: “有你们这样办案的么?!这是人命啊!” 官兵们正准备打道回府,这厢一愣。 领头的打量她几眼: “哟!小丫头,我们不会办案,你会啊?” 说罢又扫一眼围观的女孩子,道: “我知道,鉴鸿司的女孩子嘛,谁还没点儿身份背景?可这是府衙的差事! 你们的大小姐脾气都收敛回去!凭你什么靠山,谁敢扰乱官兵办差…”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向梁宜贞: “让家长来府衙大牢接人!” 那领头官兵凶神恶煞,女孩子们都是温和的读书人,早被吓破胆。只缩着脖子往地上看,头也不敢 分段阅读_第 492 章 。 梁宜贞熟读史书,太知道这些酷吏了!历朝历代都一样! 他们做出一副刚正不阿的嘴脸,就想抓权贵家的孩子。权倾朝野的不敢抓,小官小吏的还不敢么? 等到人家家里送来钱,又说是小孩子不懂事,草草放了,演一出冰释前嫌,教育树人。 “走!”领投官兵一声令下。 “不许动!”梁宜贞包着泪,紧盯谢夫子的尸身,抬尸体的官兵下意识住手。 她拔腿冲上前,张开双臂: “谢夫子死得不明不白,不能动!保护现场,要查!” 两个官兵面面相觑,又为难看向领头人。 领头官兵扶额: “你们都是死的么?任由这丫头胡闹?!” 正此时,王夫子也一把挣开,上去就朝官兵一人踹一脚。 他气喘吁吁: “敢碰七娘?!女学生说得对,要查!” 领头官兵早已不耐烦: “摆明了自尽,你们一群书呆子,读书把脑子读迂了吧!查案的事懂个屁!” 话音刚落,有几位夫子从人群中站出来: “不能不明不白带走谢夫子。” “读书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京城府衙如此办案,难怪国运日下!” “今日敢不尊谢夫子遗体,老朽明日就去城门上疏!告御状!” …… 夫子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渐渐地,在谢夫子遗体前形成道屏障。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心中亦热血沸腾。读书明理,眼前不就是要争个理吗? 刚到的程机杼率先上前,直指官兵: “你们办案不力,还要拿百姓开刀!你们的凶恶为何不对准匪徒?!欺负老弱女流,算什么官!” 杨淑尔上前一步,亦激昂附和。 一向胆小的于娇娇跟在她身后,心中一团火气想发不敢发。直到目光落向梁宜贞,她正被官兵围困,动弹不得。 于娇娇想,也是时候为恩人做些什么了。 她上前一步: “他们说得对!你们胡乱办案,以为强权就能压制民愤么?” 于娇娇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抖。但她从前是个只知欺软怕硬的主,她都敢站出来,旁人哪还有甚顾虑?! 紧接着,女孩子们上前。 一个…一个…一群…一大片… 官兵们愣住了。 鉴鸿司中不过是些老弱fu孺,怎么…怎么成了眼前的境况? 到底是谁给她们的胆子?! 领头官兵懵了半晌,咽了咽喉头: “你们现在让开,府衙还能既往不咎。再敢阻拦办差,你们统统都要进大牢!” 话音未落,噌地一声,银光一闪,一众官兵已拔刀相向。 鉴鸿司众人霎时闭嘴,退了几步。 头脑一热慷慨陈词是一回事,真正面对一排锋利刀刃又是另一回事。 官兵的刀,都是添过血的,那股戾气自是不同。 领头官兵见震慑住了,冷哼一声,大刀一挥,示意手下上前搬尸。 官兵提着刀,众人不自主让出一条道。 王夫子气得眼红脖子粗,刚要上前拦,忽闻庭院门口有动静。 “这是去了个大人物啊!如此热闹。” 只见苏敬亭着一身湘色秋袍,撩一下搭在胸前的长发,款步而来。 有官兵报道: “头儿,仵作来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牢狱之灾 领头官兵一愣,四下众人亦纷纷愣住。 这不是国子监的苏敬亭么? 他的验尸功夫在大楚数一数二,在场也算无人不知。 只是,他还在国子监念书,历来只帮大理寺办案,算个编外之人。怎么,眼下又与京城府衙扯上关系了? 领头官兵也是满头雾水。 手下官兵遂道: “头儿忘了?今日请了敬亭少爷给府衙的仵作们上课,属下请仵作时,他们恰在课上。” 他顿了顿,朝苏敬亭看一眼,又压低声音: “谁知道,这位敬亭少爷听说是鉴鸿司出事,就说要亲自来。” 领头官兵拧眉,低声抱怨: “仵作们呢?都是死的么?!大理寺的人吃饱了撑的,平日只办官吏的案子,今日管到咱们头上来了 分段阅读_第 493 章 !” 不过小小自尽命案,竟惊动大理寺的人,莫非质疑他们的办案能力? 也太丢脸了! “不是啊,头儿。”手下官兵扯扯他的衣袖,朝苏敬亭身后努嘴,“仵作们也都跟来了。” 领投官兵一怔。 探头看去,果然啊!后面跟了五六人,老老少少都有,皆是京城府衙的仵作。 “这么多人!”他惊道,“死了皇…” 蓦地一梗,接道: “也不至于都来啊!什么情况?!” 手下官兵扶额: “他们不是正上课么?有人撺掇着出来实践,要敬亭少爷边验尸边讲解。属下都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窸窸窣窣咬耳朵,苏敬亭的目光早落到尸体上。余光又瞥见梁宜贞。 这女孩子…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啊? “敬亭兄!”梁宜贞忽高唤,“他们要挪动谢夫子遗体!这事有蹊跷,要查清楚啊。” 苏敬亭何等人也?不过一眼,也知这现场不对劲。 他遂转向仵作们: “你们记好了,验尸的第一步,保护现场。验尸不是目的,抓获真凶才是,以破坏现场为代价的验尸…” 他顿了顿,目光落向领头官兵: “要么,是无能之辈不懂装懂;要么,是有意破坏现场,掩护真凶。或者…” 他扯扯嘴角: “他自己就是真凶。” 领头官兵头皮一麻。眼前分明是个ru臭未干的少年郎,他的眼神怎会如此震慑?! 领头官兵咽了咽喉头: “你…你胡说什么呢!不要以为是大理寺的人,就能随意污蔑。” 苏敬亭呵笑一声,扬了扬头: “我又没说是你,慌什么?” 领头官兵面色一紧: “我哪慌了?!” 苏敬亭垂眸一笑: “你别紧张,知道不是你。你只是无能而已。” 领头官兵一口气梗在喉头,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十分难看。 转眼,又见仵作们纷纷拿出纸笔,将苏敬亭说的话全都记下来。比圣旨还灵。 妈的!这群人还真是来上课的! 领头官兵不耐烦地哼一声: “行!既然仵作来了,那就当场验吧!省得说京城府衙破,坏,现,场!查不出案子赖官兵!” 他又指向府衙的仵作们: “你们就跟着验,案子出了差错你们自己担着,别来扯我们。” 说罢大手一挥: “留几个维护秩序。其余的,撤!” 官兵们得令,王夫子与梁宜贞亦被压着跟上。 “等等。”苏敬亭转身,“他们是证人,我要问话的。” “证人?”领头官兵冷笑,“那就劳烦敬亭少爷,来府衙问! 这老家伙殴打官兵,小女娃煽动人群妨碍办案。咱们京城府衙不随便抓人!你们大理寺可看清楚了!” 罢了鼻息一哼,翻身上马。 苏敬亭望着他们的背影,好一晌才回神。他有种预感,这个案子,远不像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 ………… “妈的!” 哐! 王夫子一脚踢上大牢的铁栏。 “哎哟!”他朝后踉跄几步,一手撑着腰,一手撑住铁栏。 梁宜贞靠在角落,抬眼,又垂下: “王夫子,您别白费力气了。他们不会理你的。” “呸!一群狗官!” 梁宜贞叹一声,上前搀扶: “闪着腰了吧?先坐一坐。” 王夫子哼一声,一瘸一拐的,不时发出嘶嘶的叫痛声。 待他坐稳,梁宜贞遂替他揉腰,一面道: “好在敬亭兄来了,他不会让谢夫子去得不明不白。” 王夫子面色一滞,才压下去的酸楚顿时又冒上来。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小青梅竹马的谢七娘,就…就这么去了? 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故而,可疑。 他沉吟半晌,闪腰的痛楚已有些麻木,只道: “女学生,别揉了。你坐下,我有话说。” 梁宜贞手一顿,见他十分凝重,知是正事,并非老头子闹脾气。遂与他对坐。 王夫子接道: “谢夫子一去,我又困在大牢,鉴鸿司怕是要乱。 分段阅读_第 494 章 我打人是实事,只怕还要在这里待些时日;但你的罪名是煽动,不是大事,况且你兄长在京城,想来很快就能出去。 我这厢jiāo代你几件事,出去之后替我办妥了。你应是不应?” 梁宜贞微怔。 二人相识也不短了,还从未见过王夫子如此正经的模样。 她也不多问,只道: “学生一定办到。” 王夫子颔首,这才道: “其一,我不信谢夫子会自尽,待你出去后,定要查清楚,为谢夫子伸冤。府衙不可靠,直接找大理寺。 谢夫子虽无官职品级,可朝中不少命fu是她的学生,她们” 一提起谢夫子,二人眼圈都红了。 梁宜贞挺直腰板: “此是学生分内之事。” 王夫子又道: “其二,此时鉴鸿司无主,必定人心惶惶乱作一团。蔡夫子前阵子上山清修,旁人不敢扰她。你回去后请她下山打理。 谢夫子的事,你慢慢同她讲。她年纪大了,却也是见过世面,不至于垮下。” 梁宜贞连连点头。 “其三…”王夫子顿了顿,凝视着她。 “夫子?”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她的丧事。陈先生去得早,她没留下一儿半女,送终之事…” “王夫子。”梁宜贞接过话头,“学生是谢夫子的弟子,理应为她送终。” 王夫子抬起眼帘: “虽说你父母已故,毕竟还有长辈在。你,不忌讳?” 梁宜贞摇摇头: “尊师重道,本就是我家长辈的教导。谢夫子于我,何止师徒?” 话音未落,已有些哽咽。 “如此,我就放心了。” 王夫子背转过身,不再说话,也不再闹。 时至深夜,隐隐闻得啜泣之声。 梁宜贞不敢转头看,怕看见他的苍苍白须,怕看见老泪纵横。 第二百九十九章 噩梦 深夜的天,如浓墨一样黑。 又沉,又闷。 杨淑尔在墙根下焦急踱步,双手一会儿握紧,一会儿不自主地搓,不时又伸着脖子朝巷口望。 这个地方,是梁南渚的私宅,她此前从未来过。 入京之时,梁南渚差人给了她这个地址,若非紧急之事不可现身。 杨淑尔一向谨慎,就算会无意间路过,也尽量绕道走。 但今夜不同。 自己的任务本就是护梁宜贞周全,而她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官兵带走,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对杨淑尔来说,这是天大的事。 咯噔…咯噔… 漆黑的巷口传来微弱的马蹄声,在悠长巷子中回dàng。 一人影在黑夜中渐渐出现。他驾马行来,身姿挺拔,一身锦袍,十分俊逸。 月光之下,显出不同世俗的清贵气度。 不是梁南渚是谁?! 杨淑尔捏着丝帕,焦急上前几步。还未开口,他只淡淡扫杨淑尔一眼,马不停蹄,行入院子。 她愣了半刻,一晌回神,又忙转到后门,越墙而入。 心道还是世孙谨慎,自己这厢一慌,倒忘了忌讳。搞不好就隔墙有眼,盯着他们呢! 杨淑尔熟练越过高墙,轻盈落地。杠一抬头,只见梁南渚已然在此。 他负手背对着她,背脊宽阔,有着男子的沉稳与可靠。 杨淑尔瞬间觉得不慌了,趋步上前施礼: “世孙。” “说。” 梁南渚道,并未转身。那个“说”字轻得一晃而过,若非仔细,根本听不清。 杨淑尔双手握了握: “世孙,出事了。淑尔有罪,请世孙责罚。” 说罢,她遂将白日之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听到梁宜贞入狱时,梁南渚一瞬转身,垂眸睨着她: “你差事办得够好啊!” 杨淑尔一哆嗦,头埋得更低: “本该立马同世孙讲,可淑尔寻遍了也寻不见您。只好…只好在此等着。” 说来,也不怪她寻不见人。梁南渚在京城,又有心干些大事,自有许多事情需他周旋安排。 而这些事,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故而,他行踪神秘也是常有的事。谁知今日回来晚些,就出了这档子事! 分段阅读_第 495 章 “她被带走多久了?”他蹙眉道。 “午后的事。”杨淑尔道,“眼下只怕与王夫子一起关在牢里。” “鉴鸿司什么反应?”他问。 杨淑尔回想一晌,道: “夫子们都在为他们奔走,学生们却多是无心上课,也有直接奔回家的。总之,一团乱麻。” 话音未落,梁南渚转身就朝院外去。 “世孙!”杨淑尔追了几步,“你上何处?” 梁南渚脚步一顿,回眸一凝。 杨淑尔霎时闭嘴。 自己今夜是怎么了?世孙去哪儿岂是她能问的?果真是慌了神,不懂规矩了么? 梁南渚冷语道: “我去府衙。你快回鉴鸿司,接着看看有什么动静,宜贞出来后或许想知道。” 说罢转身一跃,不见人影。 杨淑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愣了好一晌。 直到回鉴鸿司,依旧有些恍惚。 丫头抹一把汗,迎上来抱怨: “好不容易哄了隔壁穗穗丫头不闹,也就逢春有点耐心!” 杨淑尔兀自发呆,似没听见。 “又被世孙骂了?怪你告诉他晚了?”丫头打量她几眼,撇撇嘴,“小姐,这也不怪你啊!他成日神出鬼没的,怪的着你么?!” 杨淑尔看她一眼,鼻息叹一声: “世孙说的没错,是我失职。我来鉴鸿司,本就不是念书,而是保护宜贞。 可宜贞却三番四次在我眼皮子底下陷入险境!世孙没弃了我,已是开恩了。” “小姐!”丫头不服,“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你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他自己的妹妹爱惹事,自己不看好了,却来怪小姐!” “闭嘴!”杨淑尔斥道,凝了凝眸子,“这样的小事我都做不好,日后如何跟着世孙做大事?” 她气息一沉,吩咐道: “取沙包木桩来。” 丫头一惊: “这大半夜的,小姐要作甚?” “负重站桩。”杨淑尔道,“世孙不罚,我们自己得罚。我站一夜,也反思一番。” “站一夜?!”丫头瞪大眼。 又劝了几回,杨淑尔却越发坚决,果真就开始站桩。 滴漏一声…一声…窗棂上映着一个模糊的站立的影。 屋外深夜漆黑,明月高悬。 ………… 且说抚顺王府。 丫头茯苓自yào铺回来,偷偷摸摸煎了yào。姜素问吃完变睡下了,一睡就到了半夜。 茯苓却不敢睡,生怕她再有个好歹。 想来也怪,姜素问不过和谢夫子聊着天,怎么起个身就小产了?也没人碰她推她啊! 茯苓带着疑问,拿着她往日的脉案到yào铺,听大夫说了才知。 原是姜素问吃瓜子吃太过,太医的告诫也不听,还私藏了许多,小产不过是早晚的事! 茯苓心头感慨,这不就是她自己作的孽么?只是她如今身子虚弱,茯苓也不敢说。 “不要!” 忽闻姜素问的声音。 只见她一脸煞白,额头直冒虚汗,双手紧抓被子,捏出大大小小的皱痕。 “不要!不是我!不是!走…走开!” 她声音断断续续,听上去十分惊恐。 茯苓吓了一跳: “姨娘!姨娘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姜素问噌地坐起: “啊!” 一声尖叫,眼睛霎时挣得老大。她张大嘴,心口起伏,粗粗喘气。 “姨娘,是不是做噩梦了?”茯苓半抱着她,神情惊惶。 姜素问浑身发颤,一把抓住她的手。 茯苓一抖。那手…冰凉冰凉的…好可怕啊。 姜素问凝着她: “是谢夫子,她…她来了…她索命来了!她问,她问我为何杀她。她说跟我无冤无仇…茯苓,我…” 茯苓忙替她顺背: “不怕不怕。姨娘,她已经死了,咱们不怕啊?” 姜素问蜷成一团,靠着茯苓,只愣愣点头: “对,她已经死了。” “茯苓,”姜素问仰面看她,满脸期盼,“她不该找我,对不对?她本来就该死,对不对?” 茯苓一愣,不知如何答话。 姜素问抓她更紧,似一根救命稻草: “你看,她 分段阅读_第 496 章 是我夫子,我危难之时她不施以援手,还收新徒,还是覃松松那小贱人! 我退学之时,你也看见了,她一句留人的话都没有。 她…她本就该死,这不怪我,对不对?” “不怪姨娘,不怪你的。”茯苓忙附和安抚。 好大一晌,姜素问才渐渐平复。 她抬眼看了看,原是深夜了。自己竟睡了这么久!果然,小产是伤身得很。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心尖猛一酸。 那里,已没了鲜活的生命。 她的指望啊!就这么没了?! 姜素问抓紧被褥。方才的噩梦是醒了,真正的噩梦却来了… 第三百章 她是谁 姜素问深吸两口气,抓紧茯苓的手腕,面色紧绷: “王爷可回来了?” 茯苓摇摇头: “我打听过了,王爷午后出门会友。这时辰还没回来,想是宿在人家家中。姨娘放心,这是老天在帮你。” 姜素问长长舒一口气,又抚上自家脸颊: “我面色可还好?他明日若见着,会不会起疑?” 茯苓借着微弱灯光,仔细端详一阵: “明日的面色指定能更好些,再擦些茉莉粉,抹上胭脂。王爷一向粗心大意,必不会多想。 好在今夜王爷不在,姨娘也能多些时日恢复。” 姜素问点点头。刚要问鉴鸿司的情况,只听门外传来声响。 “素问妹妹,”抚顺王偏偏倒倒,半醉姿态,手中还拎着酒瓶,“我回来了。” 主仆二人面色一紧,只见帘前人影晃晃悠悠。 她抓紧茯苓,心一瞬提到嗓子眼,声音发颤: “不能让王爷进来。” 茯苓也慌了,愣愣点头: “好,好。可是姨娘,我要怎么跟王爷说啊?” 眼看着人影渐行渐近,姜素问忙在茯苓耳边嘀咕几声,推着她走。 茯苓的脸一瞬红了: “真…这样说啊?” “快去!” 说罢,姜素问倒入被窝,将苍白的脸深深埋下。 茯苓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刚掀起帘子,恰与抚顺王撞个满怀。 她忙退开一步,躬身道: “王爷回来了。” 抚顺王嗯了声,就要举步。 “王爷!”茯苓拦住,“姨娘已睡了。” 抚顺王嘿嘿两声: “我知道。我悄悄上床去,不闹她。” “王爷留步!”茯苓又拦一把,眼神有些闪烁,“太医才说了,如今姨娘有了身子,月份又小,还是…还是不要同房的好。” 抚顺王顿住脚步,身子晃晃悠悠,抬起惺忪的醉眼: “你这小丫头,懂挺多啊!放心,就抱一抱,出不了事。” “王爷!”茯苓丝毫不让,“我们姨娘说了,王爷…王爷最不老实,昨日还撩拨她来着。” 她回想起姜素问jiāo代的话,面色更红,只吞吞吐吐道: “姨娘说…说…王爷昨日蹭得她难受,又以有孕为由,偏不给她。还…还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发笑… 姨娘说了,王爷再这样,她养胎都养不清净!” 话音未落,抚顺王已然哈哈大笑: “她…真这样说的?” 茯苓点点头,只觉无地自容。这样的话从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口中说出,算怎么回事?! “行!” 抚顺王笑声未止,目光越过帘幕。 只见姜素问背身而眠,紧裹丝被,身体的线条起起伏伏,隔着轻纱帘幕,越发诱人。 抚顺王咽了咽喉头: “也罢!” 他指着茯苓: “你同你家姨娘说,她是本王的人,本王不急。不过,生产之后,可要陪本王多玩些时候啊! 到时便是皇帝哥哥召见,本王也赖在床上不起。哈哈哈!” 说罢挥挥衣袖,拎着酒瓶,摇头晃脑而去。 茯苓悄悄跟在后头,直到抚顺王出了院子,才赶回来报信。 “姨娘,姨娘快醒醒!”茯苓轻推姜素问,“王爷走了,想是回自己院子去了。” 姜素问撑着虚弱的身子,缓缓转过来,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放下。 茯苓亦松口气: “还是姨娘有办法。” 姜素问轻笑一声: 分段阅读_第 497 章 “我与抚顺王自幼相识,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呀,唯唯诺诺,在朝上无甚建树。若非太后在,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他这种人,就最喜欢看我在床上求饶的样子。如此才显得他厉害不是? 故而教你那样说,王爷必然高兴,一高兴,也就不会为难你了。” 茯苓听得倒认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抚顺王一心喜欢姨娘也不是姨娘运气好,而是脑子好。 她啧啧感慨: “姨娘好手段,难怪王爷死心塌地。” 姜素问苍白的脸上勾起得意的笑: “我如今青春貌美,又深谙他的脾xing,还知顺着他来。哪个男人不喜欢? 不过…” 她顿了顿,抚上小腹: “青春易逝,有个孩子傍身才是正理。” “姨娘年轻,还会有的。”茯苓忙安抚。 “自然。”姜素问下巴一扬,“但这个孩子,也不能白白没有。” “姨娘什么意思?” 姜素问眼睛眯了眯: “从长计议。” ………… 秋夜天空舒朗,繁星点点,抚顺王拎着酒瓶一晃一晃,口中哼着小曲儿。 虽是被姜素问赶出来的,可她那娇娇羞羞的理由,也实在让人生不起气,心中反倒十分爽快。 随从见他高兴,自己伺候起来也轻松,遂笑道: “爷,回院子?” 不待答话,抚顺王忽顿住了。 不远处的花园中,隐见一个瘦小身影,跟小鸡仔儿似的。那人拈香拜月,长裙曳地,步摇叮铃铃地晃。 他轩了轩眉: “她是谁?” 随从顺着他的目光,蓦地一惊: “我的爷,真醉了吧?那是王妃啊!” 王妃… 覃相爷家的女孩子… 抚顺王揉了揉眼睛,心头喃喃。 算来,他也只见过王妃一次。便是在太后的中秋宫宴上,自己还言语轻浮捉弄人家。 到了成亲之日,他压根没往新房去,而后就更不曾见她,只由着她在抚顺王府自生自灭。 他记得那女孩子是瘦瘦小小的身板,至于长什么模样…早忘了!若非此时看见,只怕都忘了有这个人。 “这么晚了,她干嘛呢?”抚顺王好奇,身子倾了倾。 随从躬身: “小的这就去问。” 不多时,他转回来: “王爷,是鉴鸿司一位夫子去世,姓谢,王妃正拈香祭拜。” 抚顺王一愣。素问妹妹的夫子也姓谢啊。 “哪个谢夫子?”他道。 随从笑了: “我的爷,大楚还有几个谢夫子啊。” 抚顺王默了半晌: “这件事,姜姨娘可知道?” 随从应声: “鉴鸿司报丧的人是直接同门房讲的,应是都知道了。” 抚顺王垂下眸子。 那怎么,素问妹妹未曾祭拜?算来,她还是先入门的师姐。 随从跟他许多年,自知察言观色,遂道: “我的爷,姜姨娘有身子,只怕是忌讳这个。这也是为咱们王府着想。” 抚顺王颔首。 一定是这样了。 忽一阵风过,抚顺王打了个寒颤。半晌,目光又落向覃松松: “让人给她送件斗篷吧。小鸡仔儿似的,又死了师长,别冻倒了。” 随从应声,刚要招丫头,抚顺王努了努嘴: “你手上不就有一件?” 随从一愣: “可这是王爷的。” 话音未落,他一个激灵: “是,小的这就去。” 说罢,一溜烟跑没了影。 第三百零一章 给老子说清楚 且说梁南渚这头,听了杨淑尔的回禀,便匆匆往京城府衙去。 刚至府衙门口,只见二三夫子结伴而出,气冲冲的,只将衣袖一拂,一面走一面朝府衙大门呸声。 “书呆子,走走走!”两个看门的衙役提刀,虚张声势地驱赶。 夫子们踉跄几步,白须跟着一颤一颤。 “凶什么凶!老夫用笔杆子戳死你!”一夫子咬牙切齿。 两个衙役相视一眼,抖着刀呵笑道: “哟,老头!老子好怕你的笔杆子哟!戳戳戳,朝这儿戳!” 他 分段阅读_第 498 章 着自己的心口,神情得意又不屑。 夫子们气得牙根yǎngyǎng,偏又干不过他们,一时摩拳擦掌,十分无奈。 “不讲理!不讲理!”一夫子举起颤抖的手,“等救了王夫子出来,有你们好看!” “别跟他们废话,咱们自己想法子去!” “走!” “走!” …… 梁南渚见夫子们走远,才收回目光。 看来,府衙这回是铁了心要立威。而那群夫子营救王夫子未果,心中不平,自然骂骂咧咧。 梁南渚抬眼看向府衙牌匾。对这种不讲理的地方,自然不能文绉绉地来。 既然要立威,那就看看是谁的威大?!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梁南渚飞身而上,长腿一扫。咚!咚!两个看门衙役应声倒地。刀已被踢得老远。 还没反应过来,梁南渚已站定,袍服一掀: “叫你们知府出来!” 两个衙役一个捂前胸,一个捂后腰,哎哟连天。 “什么人?!好大胆子,竟敢咆哮府衙!” “看住他!”一衙役半爬半走,嘴上虽嚣张,神情却十分畏惧,“我…我去叫人!” “等等老子!” 另一衙役看梁南渚一眼,忙追着去。 梁南渚四下扫一圈,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眼下府门大开,来去无阻。闻听动静,也没有巡逻的人马包围。 反应如此之慢,哪还有个京城府衙的样子?! 国都的府衙尚且如此,那国门呢?如今,站在门口的是他梁南渚,若有朝一日换作入侵的外族呢? 如今离天眷政变不过十三年。短短十三年,他的江山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皇位上的五皇叔,成事不足,败事绰绰有余! 梁南渚冷着一张脸,掀袍而入。 “站住!” 一排官兵忽自四周窜出,拦住去路。 他们匆匆忙忙,有的衣衫不整,有的歪着帽子,更有甚者,还带着酒气。 梁南渚一声嗤笑: “你们府衙的人来得真够快啊!” 说罢,也不等他们反应,上前就开打。 不多时,已是倒地一片,叫苦连连。 “我的天!这是闹哪出?!” 只见知府急匆匆的,五短身材,边穿官袍边出来。 师爷紧跟其后,双手捧着官帽,一脸懵。 “知府大人是吧?”梁南渚上前一步,作揖道,“在下晋阳侯世孙梁南渚,听说大人带走我家妹妹,特来接人。顺便告个状!” 知府一愣。 来时只见满地叫唤的官兵,没注意还站着个人。 他防备地打量几眼: “晋…晋阳侯世孙?” 知府不由得多长个心眼。晋阳侯世孙,他虽没见过,却也听过他的大名。 不久前的尸城一案,正是晋阳侯世孙牵头破获。皇上还特意嘉奖过。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啊。 知府稳了稳心神,凝眉,指一圈倒地的官兵: “世孙啊,有话好好说嘛。你这是何意?” 梁南渚扫他一眼: “好好说?府衙容我好好说吗?我家妹妹就是好好说,好好讲道理,反而被你们逮起来! 知府大人,我梁南渚今日就是来告状。告你们京城府衙胡乱抓人!” 啊? 知府一惊,脖子缩起来,十分滑稽。 这算个什么说法? 跑到府衙来告府衙?这些刺儿头孩子! 知府无奈抓抓头,转向师爷: “真抓了他妹妹?什么罪名?” 知府紧蹙眉头。晋阳侯世孙的妹妹,似乎也是捣毁尸城有功,受了嘉奖。 师爷一脸为难,凑上耳畔轻声道: “午后是抓了个鉴鸿司的女孩子。鉴鸿司死了个夫子,那女孩子情绪不好,就煽动鉴鸿司的人阻挠移尸。人是林头儿抓的。” 知府拧眉: “尸体不是大理寺的人在验么?老林chā一脚作甚?” 师爷颔首: “是敬亭少爷帮忙验尸,说为了保护证据,暂时不让移尸。这可是当场打林头儿的脸啊!林头儿怕丢了府衙的脸面,故而抓了人。” “胡闹!”知府忽一声怒斥,师爷吓得一哆嗦。 知府又压低声 分段阅读_第 499 章 音: “这个老林,什么人都敢得罪!不懂看人下菜碟么?” 这件事,府衙本就不占理。 梁宜贞是为了案子据理力争,却落得入狱的境地。若是寻常人便罢了,偏偏是个惹不得的主! 只看他兄长的嚣张气势就可见一斑。若告到皇上那里,只怕自己的乌纱不保! 知府挑眼看看梁南渚,赔笑道: “世孙啊,你们兄妹是受过皇上嘉奖的大忠臣,着都是误会。咱们进屋说,进屋说。” 梁南渚只扬着下颌,一言不发。 知府会意,忙吩咐师爷: “还不快把梁小姐请出来!再把老林那糊涂蛋找来!” 师爷连连点头哈腰,麻溜着去了。 梁南渚这才随知府进屋吃茶。他翘着二郎腿,端着盖碗,看上去十分悠闲。 可他越这样,知府就越心慌。只盼着他接了妹妹早些滚蛋,别赖在府衙惹麻烦。 不多时,师爷回来,却不见梁宜贞。 师爷一脸纠结,朝梁南渚作个揖,才向知府道: “大人,梁小姐她…不肯出来。” “什么?”知府惊地站起,余光偷视梁南渚。 那人倒悠闲,似乎早料到自家妹妹要来这一出。 师爷接道: “梁小姐说,她不能不明不白地坐牢,要…要告林头儿。让…让林头儿亲自去监狱找她,做个了断。” 知府扶额。这下算惹上个刁钻的主了! 他看向梁南渚,梁南渚只兀自吃茶,一句话也不说。 知府无奈: “还愣着作甚?!让老林去啊!他自己做的事,要本府来擦屁股么?” 师爷连连应声,刚要举步, “等等。”梁南渚放下茶盏,从容起身,“一起去看看吧。” 知府与师爷面面相觑。 这是要去给他妹妹撑腰啊! 二人无奈,事到如今,也只好由着他。只求赶快送走这一双瘟神,还府衙安宁。 第三百零二章 圈套? 京城知府遂亲自领着梁南渚朝大牢去,不时挑眼看一看他。 大牢yin冷潮湿,不知这位爷看见自己的妹妹被关在里面,心头作何感想?会不会又打得狱卒们趴到一片? 京城知府越想越心慌,越想越心烦,只抬起袖子不住拭汗。大半夜的,怎么招惹上这位祖宗?! “知府大人!” 刚至大牢门口,只见一高大人影咚地跪在面前。知府与师爷都吓了一条。 师爷躬身凑了凑: “林头儿?” 老林猛地抬头,双拳紧抱如大石一般,一脸凝重: “大人,属下自知抓错了人,甘愿受罚!只是大人别为难我的兄弟,他们皆是听我命令,实在没什么干系!” 梁南渚负手,下颌扬了扬,眸子垂下看他。 那汉子生得十分高壮,浑身铁骨铮铮,似乎还有些气xing。 梁南渚遂问: “是你抓的我妹妹?” 老林目光落在梁南渚身上。只见少年人满身贵气,一脸高傲,像是被捧在云端的人,看他一眼,已是恩赐。 老林重重抱一下拳: “晋阳侯世孙是吧,是我抓的!听说你家小姐要告我,也不用她告,我自来向大人请罪。” 他又转向知府: “还请大人秉公处理。” 京城知府一脸焦头烂额。梁南渚已经够叫他烦心了,这个老林又半路蹦出来作甚?自去给那女娃赔礼不就是了? 还告?!还请罪?! 府衙自己抓自己的人,是要把他京城知府的老脸都丢尽么? 知府只道: “你先起来,进去再说。” 又试探看梁南渚几眼: “世孙,你说呢?” “您是知府,本世孙说了又不算数。”说罢,只掀袍入了大牢。 知府一行人忙跟上。 大牢黑漆漆的,悠长又潮湿的小道,时有犯人哼哼唧唧,喊着“冤枉”。 梁宜贞被关在最里间的牢房,王夫子散漫坐在一旁,满脸不服气。一副你敢开门,老夫就敢动手的架势。 梁宜贞趴在铁栏上,委屈望着悠长小道,直到看见梁南渚的身影,她眼睛一亮。 “大哥!” 她不自主高唤一 分段阅读_第 500 章 声,竟呜呜哭起来。 女孩子的哭声在牢房中回dàng,尖利凄楚,还有些瘆人。 梁南渚暗自呵呵。 这个祸害,演过头了吧。 他摇摇头,三两步加速上前,隔着铁栏将她的头一把按在怀里。 “受委屈了吧?”梁南渚低沉着声音,下颌抵上她的头,手掌伸到她发髻中揉了揉。 梁宜贞也很配合地瞪了一眼知府,蹭着梁南渚的胸膛点头: “嗯。” 她啜泣两声: “大哥,你都不知道,这里多可怕。呜呜…大哥再不来,宜贞就死了!” 京城知府扶额,这女孩子也太会卖可怜了! 他忙挥手: “愣着作甚,快给小姐开门啊!” 狱卒都看懵了,只连连点头,慌手慌脚开了门。 “我不出去!”梁宜贞忽撅起嘴,一跺脚,“你们为何抓我,又为何放我,说清楚! 否则,日后你们想抓好人就抓,想放坏人就放,京城府衙成什么地方了?! 这些事,皇上和太后还不知道呢!我可得去好好说一说!” 知府一惊,连忙赔笑脸宽慰: “我的小姐诶!自然是因着误会抓你,如今你哥哥来了,将误会说清楚,自然要放你了。” “误会…”梁宜贞喃喃,哼一声,“既然是误会,那便是你们抓错人咯?” “这…”知府一时为难,支支吾吾。 梁宜贞不理他,接道: “百姓犯了错要罚,要关大牢,你们当官的犯错,是不是也要一视同仁?” 她目光落向老林,饶有兴味看两眼: “你还敢来?!不知道我告的就是你么?” 知府扶额,忙朝老林挥袖子: “快去给小姐赔个不是,请她宽宏大量原谅你。你这没眼力见的,真想坐牢吗?” 老林却纹丝不动,只冷着一张脸,像个钢铁般的人。 师爷也急了,这个木鱼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做不做牢不要紧,但那是府衙的脸面啊!若传出去,大人治下无方,日后还怎么坐稳京城知府的位置?! 师爷手执折扇,打他一下: “愣着看什么?快去啊!” 只见老林肩头一闪,咚地单膝跪地,抱拳道: “大人,属下做的出,自然也当得起。这些贵女们,仗着家中有权有势,时常横行霸道。 便是犯了事也不怕,总之有家人疏通。属下就是气不过,想着给她们点教训。 属下后来问过仵作们,那尸体的确移动不得。是属下办事不力,大人秉公处罚便是。 但想要属下同这等无法无天的权贵女子道歉,属下恕难从命。” 听了这番话,知府险些背过气去。 他自想着息事宁人,这个老林怎么偏还挑事呢?看不懂脸色么?! 梁南渚与梁宜贞相视一眼,又打量老林一阵。 梁宜贞方道: “贵女怎么了?你是见过我横行霸道?我又不是螃蟹!” 她轻笑一声: “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一腔热血没洒对地方,那就只能是个祸害!” 祸害! 梁南渚一愣,转头看她。 哟!自家的祸害也学会骂人祸害了! 梁宜贞行出牢门,站在老林面前,躬身偏头: “你赔不赔礼啊?” 老林一哼,一张黑脸别开,紧闭着嘴。 “也好,”她立直身子,负手道,“那就坐牢吧!”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老林憋着一股气,半句话也不说。坐牢就坐牢,难不成还向一个小姑娘认怂? 知府急了: “小姐大人大量,他不懂事,还请通融则个?” 通融啊… 梁宜贞点了点下巴,看一眼牢中的王夫子。他依旧散漫坐着,似乎世间万物与他无关。 她遂道: “通融行啊。把我夫子也放了。” “不行!” 老林噌地窜起,身形高大,皮肤黝黑。 知府还不及说话,被他吓得一哆嗦。 老林接道: “这老头子殴打官兵是事实,老子脸上的伤就是证据!你是我抓错了,该放就放,我该认罚也认罚。 可这老头…!” 老林 分段阅读_第 501 章 指向王夫子: “我没抓错!你们也休想倚仗手中权势,蔑视大楚律法!” 听她想放王夫子,知府也来了底气。 梁宜贞是抓错了,府衙理亏。可王夫子是证据确凿的犯人,要求放他,就是无理取闹。 若因此闹出动静,最好打伤几个人,xing质与梁南渚在府衙门口打人可就不一样了。 严重些,能定成越狱。 知府也不说话了,只等着兄妹二人闹大,也为自己今夜憋的一肚子气报仇! 圈套,自己做的,就自己钻呗! 第三百零三章 奇怪的尸体 “也就是说…不放人咯?” 梁宜贞带着质问的语气,梁南渚在她身后站着,一副撑腰架势。 京城知府心跳扑通扑通,就等着他们打起来。 最好把这个梁世孙关久些,否则这些少年郎仗着受过皇帝嘉奖,也太嚣张了!嘉奖嘛,谁还没受过?! “那就算了。” 梁宜贞忽道,抓着梁南渚就走,一面回头向王夫子道: “王夫子,学生尽力了。待您出狱那日必亲自来接。” 知府、师爷、老林皆愣住了。 不打么? 适才的嚣张气焰呢? 就…就这么走了? 知府有些懵,下意识转身追道: “梁世孙,梁世孙!你们…这就走了?” 梁南渚牵着梁宜贞,回眸呵笑: “知府大人,舍不得啊?难不成,要大半夜请我兄妹二人在大牢做客?” “不敢不敢,梁世孙说哪里话?”知府嘿嘿道,“还以为世孙又要动手,想劝来着,原来世孙是极有分寸之人。” 梁南渚心头冷笑。 这个京城知府,jiān猾又世故,以为自己看不出他那点伎俩?! 动手…等着坐大牢么?连梁宜贞都知道的道理。 梁南渚只笑了笑,道: “知府大人年纪大了吧?可知,冲冠一怒为的是红颜。” 他一把将梁宜贞搂紧,目光轻轻扫过她。星辰之眸啊…弄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他又朝牢房努嘴,道: “我这年纪的人,你见过为老头子打架的?” 说罢呵呵两声,带着梁宜贞大摇大摆步出京城府衙。 留下知府一脸懵。 这算怎么回事? 歪打正着? 还是…这小孩子在讽刺自己? 他一时心烦返回大牢,见老林还杵在这儿,心中越发不爽快。 若非这不长眼的东西,哪至于有今夜这一出?老脸都丢尽了! “老林!”知府没好气道,“自己滚去牢里待着!坐完牢也别回府衙了,你这样的大爷,府衙伺候不起!” 说罢大袖一挥,扬长而去。 ………… 出了京城府衙,梁宜贞只舒一口气。她微微凝着眉,一路上一言不发。 梁南渚转头看她,心尖一酸。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人,如今竟这等失魂落魄。 “喂,”他望着天,手臂怼了怼她,“谢夫子的事…” “你不用安慰我。”梁宜贞道,声音很轻,头垂得很低,“谢夫子死于非命,如今能做的,是守好鉴鸿司,那是她一生的心血。 其次,便是还她公道。” 梁宜贞喃喃念叨,似乎自己在梳理这些事。一件一件,需要按部就班。有事做,也就没什么时间难过了吧? 她看向梁南渚: “带我去找敬亭兄吧。我知道,有了新尸,他必定兴奋得睡不着觉,彻夜研习。” 梁南渚顿住脚步,捧起她的脸: “你确定?” 谢夫子才去,她确定能平静面对谢夫子的尸身?说不定,还是不完整的尸身…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默了许久,才点头: “还是去吧。我是谢夫子的学生,她无儿无女,我便是她的女。况且,我总比敬亭兄了解谢夫子,我去了,或许能更快抓到凶手。” 梁南渚见她如此笃定,脑子也十分清醒,不是情绪冲动所致。 他遂道: “去可以。不过你答应我,一旦觉得不舒服,不许强撑。” 她凝着他的眸子: “你放心,我能行。” 梁南渚遂不再多说,二人踏着月色,一同往大理寺去。 分段阅读_第 502 章 二人所料不错,苏敬亭果然在此。 豆灯映衬下,只见他正摘手套,似乎已完工了。 他打量梁宜贞一眼: “这么快就出来了。阿渚你行啊!” 梁南渚白他一眼: “少废话!谢夫子…” 他看了看梁宜贞,才接道: “验得如何?” 梁宜贞睁大了眼,直直望着苏敬亭。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宜贞,你是要吃了我么?” 梁宜贞一愣,收回目光: “敬亭兄,我…我有些急…” 苏敬亭摇摇头: “这种事急得来么?你这副焦躁样子,怎么抓凶手?” 破案讲究冷静缜密,一旦慌了,你就输了一半。 可梁宜贞眼下哪听得进去? 她只听到“凶手”二字,眼睛一瞪: “你说抓凶手…也就是说…谢夫子的死…真是…谋杀?” 梁宜贞声音发颤,身子也颤。 虽说这个结果她早已猜到,她也不相信谢夫子会自尽。但从苏敬亭,一个验尸高手口中说出,却依旧如当头一棒。 谢夫子,那样好,那样和善的人。从来只知道钻研学问,与世无争,有谁会杀她呢? 梁宜贞心头又闷又堵又酸,只问: “可验出些什么?” 苏敬亭搁下手套,遂道: “谢夫子的致命伤,正是心脏。你应该也记得,发现尸体时,谢夫子是手握金簪chā进去。 可事实上,从伤口状态来看,chā了两会。而且是不同粗细的尖利之物。若没猜错,另一个凶器亦是金簪。” 梁宜贞猛退一步: “也就是说,第一回是凶手所刺的致命伤;而第二回,是凶手为伪装成自尽,又拿谢夫子的金簪刺了一回?” 苏敬亭颔首。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凶手,很镇定啊…不仅杀人,还想着布置现场…到底是谁? 她缓了缓呼吸,道: “凶手用金簪作为凶器,很大的可能是临时起意。找不到像样的凶器,顺手用了金簪。也就是说,凶手是个女人…” 苏敬亭应声: “我亦是这样想。” 又道: “还有一点十分奇怪。现场的血迹。” 梁宜贞记得,现场好大一滩血,猩红而刺目。而谢夫子,就躺在血泊之中,那样…那样… 她一时哽咽,只紧紧靠着梁南渚。 梁南渚搂紧她,也不说话,臂弯坚实而有力。 苏敬亭接道: “当时在现场,我就觉得血迹过于多了。回来一验,果有两人的血迹。 其中一人必是谢夫子无疑。而另一人,很有可能是凶手。 但最奇怪的是,凶手的血量也不少。” 苏敬亭摇摇头: “一夜了,百思不得其解啊。” 梁宜贞愣住。 也就是说,凶手也流了很多血…那她是如何逃脱的?莫不是还与谢夫子打斗过? 她紧促双眉: “血的事暂时无法解释,咱们先放着。可凶手…或许有个人能提供些线索。” “谁?”苏敬亭眼睛一亮。 “姜素问。” 梁宜贞轻吐三字。 当日,姜素问拜访过谢夫子,离开后谢夫子遇害。时辰相隔太近,她很有可能见过凶手。 亦或者…她就是凶手… 第三百零四章 一件斗篷 姜素问就是凶手… 这个想法在梁宜贞脑中一闪而过。 她蓦地一惊。怎会有这般奇怪的想法?姜素问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与自己也结缘颇深。 可她与谢夫子无冤无仇,还受过谢夫子教导之恩,为她博得了不少好名声。 梁宜贞甩甩头,只觉自己十分荒唐。 不过,姜素问的确是谢夫子临终前最后见过的人。不论如何,问她些话总是必要的。说不定就是破案关键。 苏敬亭沉吟一阵: “你那位姜师姐,如今是抚顺王的姬妾,听闻备受宠爱。要问她的话,只怕不容易。” 梁宜贞颔首: “她如今身怀有孕,据说太后与抚顺王皆十分看重。这时候请她过衙问话自是不可能。 但她是谢夫子的弟子,为揪出凶手尽一份力总是该的吧 分段阅读_第 503 章 ? 既然她怀有身孕忌讳来府衙,咱们去抚顺王府问就是。” 苏敬亭凝了凝眉。 话是没错,可大理寺与抚顺王并无jiāo情,又因尸城一事与姜家有恩怨。 眼下无凭无据贸然前往问话,人家必定不待见。指不定又拿怀有身孕推脱。 梁南渚看向梁宜贞,默了半晌,才道: “你想亲自去问?” 苏敬亭一愣,目光落向梁宜贞。 姜素问与梁宜贞素来不和,他们都是知道的。自打尸城一事之后,已然势同水火,姜素问怎么可能见她? 便是见她,保不齐又动什么坏心思! 抚顺王府可是人家的地盘,此番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梁宜贞看向梁南渚,正色道: “事关谢夫子,我一定要亲自去问的。” 梁南渚凝她一阵: “那你自己小心。” 梁宜贞点点头。 苏敬亭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一个想独自去见仇家,另一个居然准了?! 阿渚管他妹妹不是一向严厉么?稍有风吹草动就能zhà毛,这回这么轻松就应了? 况且以宜贞和姜素问的关系,多半是个闭门羹。让她凑上去,不如另想办法。 苏敬亭手肘怼了怼梁南渚: “喂!阿渚,她进得去抚顺王府么你就答应?” 梁南渚不说话。 梁宜贞方道: “敬亭兄忘了?我还有一位师妹是抚顺王妃,与她商议谢夫子的丧事总是合情合理吧? 只要进去了,我就能想办法找姜素问问话。” 是了是了,苏敬亭拍拍脑门。那个小抚顺王妃,还真忘了这一号人。 虽说小王妃没什么存在感,不过身份在那儿放着,家世也放在那儿。姜素问便是有什么坏心思,见宜贞与王妃在一起,想必也不敢太过嚣张。 思及此处,苏敬亭才舒一口气。 梁南渚却甩他一个白眼,又朝梁宜贞道: “那位小王妃是个脑子散的,别指望她。姜家是些什么人,咱们都清楚。去了那处,自己多长个心眼。” “我知道。”梁宜贞道,“不过去一趟也不能白去,总要问出些话,让案情有进展才好。” 梁南渚点头: “你放心大胆地问,想问什么问什么。他们若真敢动你,老子大不了再闯一回抚顺王府就是。” 梁宜贞心下一动。 从发现谢夫子的遗体,到被抓进大牢,梁宜贞心中一直空落落的。 谢夫子的逝世,让她觉得什么东西从生命中被抽离。而梁南渚的出现,又让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她捏了捏他的手掌。 这种时候,有大哥在…真好。 次日,天刚蒙蒙亮,梁宜贞便回鉴鸿司将王夫子吩咐的事都jiāo代了。而后带着王夫子的手书,乘车上山请蔡云衡。 一来一回,耽误了两日。鉴鸿司也总算缓过劲来,不至于混乱不堪,学子们如常念书。 这厢安顿好后,梁宜贞便准备着要去抚顺王府问话的事。 ………… 且说抚顺王府这头。 覃松松两日前收了抚顺王的斗篷,便一直想着去还。 只是,抚顺王因被姜素问赶出房间,只觉待在府中也无趣,便成日早出晚归,逗猫遛狗。长长一整日都不见人影。 覃松松等得有些发毛,想着自己占着人家的东西没还就难受。 故而,今日一大早便堵在抚顺王的院子门口,踮着足尖伸长脖子望。 “王妃看什么呢?” 忽闻身后有人声,覃松松一惊,吓得足尖一闪,一把扶住墙。 只见眼前的人身形发胖,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这人…有些眼熟啊… 她上下打量他,好一晌也想不起,只凝了凝眉,颇是懊恼。 覃松松怎知,这就是她的夫君,在中秋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抚顺王! 抚顺王饶有兴味看她几眼。 听说这小鸡仔儿最近每天都来找他,也不知所为何事。他本想由着她去,置之不理便是。 谁知他外宿而归,恰撞个正着。 覃松松扶墙站直,拍了拍抱着的斗篷,仔细查验一番,方才松口气。 “小王妃,”抚 分段阅读_第 504 章 顺王道,“你在此处作甚?” 覃松松抱紧斗篷,抬眼道: “这是王爷的院子,自然是等他了。” 她又打量他几眼: “看你穿得不错,是王爷的近身侍从吧?” 抚顺王一愣,不置可否。 谁知,覃松松忽把斗篷塞他怀里: “那你替我还给王爷吧。总见不到他人,有借不还我也难受,劳烦你咯。” 抚顺王望着斗篷一脸木然。他都快忘记给她送过斗篷了。 他看了看眼前的小鸡仔儿,也不打算自bào身份,遂道: “王爷不过是随手一送,只怕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王妃怎么还天天等着还?便说是弄丢了,王爷也不会怪王妃的。” 覃松松忙摇头摆手: “那是别人的东西啊。人家好心借我,自然是有借有还。” 她指着斗篷: “这处原先有些脏,不知是不是我弄的,已让丫头洗过了。你记得同王爷讲。他若觉得没洗干净,我再给洗一回就是。” 抚顺王捧着斗篷更加茫然。 这…这算个什么说法?仔细一想,又有些好笑。 通常这种时候,不都该借还东西的机会与夫君有所亲近么?否则许仙与白娘子如何勾搭上的? 可眼前的小鸡仔儿,似乎真就是来还斗篷的。 抚顺王只觉心中滋味一言难尽,遂道: “王妃自入府还没见过王爷吧?不想见一见?” 覃松松一愣,思索半刻: “不想。” 抚顺王一梗: “你们不是夫妻么?” 覃松松想了想,道: “也不是不想,见不见都行吧。反正我自己吃得好玩得好,也不错啊。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我偷偷同你讲,你们抚顺王府的点心师傅比我们相府的强。可好吃了!” 第三百零五章 慌了 抚顺王的小眼渐渐睁大,整个人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什么叫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这小鸡仔儿王妃还真看得开啊! 他清了清嗓: “王妃说这话,不怕王爷知道么?” 覃松松眨眨眼,旋即哈哈大笑,又拍了拍他的肚子: “王爷又不在,哈哈哈,小胖子你怕甚?” 小…小胖子?! 抚顺王一动不动,整个人都蒙住了,也不知该发火还是该训斥。 这小鸡仔儿不是覃相爷家的孩子么?覃相爷是什么样的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一颗心上全是筛子眼。 怎么生出如此不长眼的女娃? 正懊恼,只闻覃松松的笑声戛然而止,换了一脸紧张神色。 抚顺王挺了挺背脊。 小鸡仔儿,认出本王了吧?看你怎么收场! 覃松松面色凝滞: “等等,小胖子,你该不会去告我的状吧?” 抚顺王本端着架子,一下子没端稳,猛呛两声。 “咳…咳咳…”他撑着墙,因着发胖,额头出了汗,“你再说一遍!” 覃松松点着下巴,摇头晃脑,似是自语: “告王爷也没事,他都不认识我,将我丢在一边自生自灭,肯定也不会找我麻烦。 但不许告诉我爹!” 她凑上小脸,盯着抚顺王: “小胖子,你记住了啊!” 抚顺王一口气卡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憋红了脸盯着她: “小鸡仔儿,你也记住。我这个小胖子,就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抚顺王!” 覃松松一怔,倒不见畏惧神色,只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一圈。 中秋宫宴上的抚顺王,她早已记不清,脑中唯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眼睛小小的,身形胖胖的…还带着酒气。 与眼前之人,还真有几分相似。 覃松松又仔细看了看,他衣着打扮也十分体面,遂试探道: “你…真是抚顺王啊?” 抚顺王重重清一下嗓,故作严肃。 谁知,覃松松却拍起手来: “太好了!斗篷就不用转jiāo了。那我先走了!” 说罢就要溜。 “站住!”抚顺王指着她,“你这小鸡仔儿赶着投胎?” 覃松松脚步一顿,尴尬笑笑: “我就是还斗篷来 分段阅读_第 505 章 ,这都jiāo到你手上,也没什么破损脏污,岂不两清?” “哦,对了!”覃松松一怔,俯身施礼,“我还没道谢呢,这厢谢过了。告辞。” 刚要举步,抚顺王忙拦在面前。他又胖又敦实,似一面墙,死死拦住。 覃松松抬眼看他,挠挠头: “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不会真要和我计较吧?你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各人过各人的不好么?我也没必要学些假惺惺的好话讨你开心,对不对?一别两宽,各安自在嘛。” 各安自在… 抚顺王心头喃喃。 抬这位鸡仔儿王妃入府时,他也是做的这个打算,不过多养一闲人,不惹事就好。 可这小鸡仔儿一时窜到面前,误将他认作侍从,喊他小胖子,又说出各安自在的话…抚顺王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这时候放她,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自己岂不是太没威信? 可不放她走,又没别的事jiāo代,总不能真跟她计较什么大不敬之罪吧? 抚顺王又清了清嗓,四下扫一眼: “嗯…怎么没跟个丫头?” 这算是没话找话了。 覃松松倒听不出,只道: “姜师姐不是有孕么?她说人手不够,都调过去了。我贴身的丫头在院子还有事,我便自己出来了。” 抚顺王猛地怔住。 传说中,覃家小姐不是尊贵万分么?就连入鉴鸿司的阵仗也十分了得。她身边的人,姜素问竟也调得动? 不知该说素问妹妹厉害,还是该让这小鸡仔儿改名鹌鹑。 抚顺王遂道: “人都去了姜姨娘那里,你要用人怎么办?” “我不用人啊。”覃松松耸耸肩,“日常起居,二三贴身丫头就够了。反正那些人闲着也是闲着,姜师姐想用就用呗。” 抚顺王扶额,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王妃!”忽见不远处有小丫头招手,“鉴鸿司一位姓梁的师姐来访。” 覃松松闻声,眼睛一亮: “宜贞姐姐!” 她拔腿就走,一面回头朝抚顺王道: “我走了小胖子,斗篷你自己检查检查,坏了我赔你。” 说罢,一溜烟就没了影。唯留抚顺王傻愣愣捧着斗篷,心中莫名其妙,呆站许久。 ………… 且说姜素问,这几日悉心调养,下yào也猛,竟恢复得极快。若涂脂抹粉后,面色上定瞧不出异样。 她对手镜端详一阵,很是满意,又想着自己晾了抚顺王两日,遂问: “茯苓,王爷昨日宿在外面,此时可回了?” 往日抚顺王回府,都会来姜素问这里说一声。眼下日上三竿还不见人影,遂有一问。 茯苓替她批了件家常夹袄,神色有些犹豫,只道: “听说,清晨就回了。” 姜素问面色一滞,放下手镜: “听说?” “是。”茯苓看她一眼,“王爷没来咱们这里。似乎在院门口遇见王妃,说了几句话,递了件衣袍什么的。” “你说什么?!”姜素问抓紧被褥,满脸难以置信,“那小狐狸精…凑上去勾引王爷?!” 茯苓语塞,不知该不该附和着骂。毕竟,姜素问亦是自己tiǎn着脸送上门去,若骂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含沙shè影? “贱人!”姜素问一掌拍向床铺,“不要脸!以为我身怀有孕,她就有机会了么?!王爷与我青梅竹马,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越说越气身子发抖,才恢复的脸色又开始发白。 茯苓忙搂着她顺气: “姨娘别气。您与王爷的情分,她哪里比得过?况且,他们没说几句,王妃就走了。” 走了? 是吊着王爷的胃口么? 小狐狸精,挺懂啊! 茯苓接道: “是被人唤走的,听说,鉴鸿司姓梁的师姐来访。” 姜素问眼睛一瞪,抓紧茯苓: “梁宜贞?!” 恶心的人都混在一起了啊! 姜素问狠揪着床单,皱得不成样子: “我说小狐狸精平日闷声不响的,怎么忽然学会这等手段?原是梁宜贞那贱人教的!还真是个好师姐!” 姜素问深吸两口气,抚上自己的小 分段阅读_第 506 章 腹: “茯苓,太医每五日来请脉,明日该来了吧?” “是,”茯苓一脸为难,“可姨娘的状况…怕是瞒不住了…” 姜素问眸子凝住: “不用瞒。” 今日老天帮忙,两个贱人凑在了一处,不正是她姜素问的大好机会么? 第三百零六章 何处不相逢 姜素问心中盘算一回,嘴角噙着一抹yin笑,唤茯苓取来衣裙清水,就要梳洗打扮。 ………… 此时覃松松的院中,梁宜贞正吃茶等她。 初进这院子时,梁宜贞已然惊了一霎。 庭院冷冷清清,零星几个做活的丫头,来来往往也无甚规矩,哪里像王妃的庭院? 进得屋中,她四下打量一番,装饰简陋朴素,器物平平无奇,不由得更加感慨。 想覃松松入鉴鸿司时是多美风光?她屋中的摆设,比梁宜贞更甚,怎么嫁了人,却成了这般? 照理说,抚顺王再怎么不喜欢她,顾及着她父亲覃相爷,也总不至于苛待。可眼前的一切,又算怎么回事? 有丫头进屋上点心。梁宜贞随手捻了一块,刚咬一口,只觉有些咯牙。怎奈在人家家中做客却也不好吐,只得生生咽下。 那丫头尴尬笑笑: “让小姐见笑,这是昨日做的点心,放硬了些。今日的,咱们小厨房还不曾做。” 这梁宜贞倒是懂。 大户人家的小厨房,本就开得晚些,全凭自家主子吩咐。有时一整日不开也是常事。 今日自己来得突然,覃松松一大早又出了门,没准备点心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在晋阳侯府,若小厨房预备不及,是会去大厨房取点心的。大厨房天不亮就开始制作,保证每日吃到的都新鲜。 侯府依然如此,何况忽王府? 梁宜贞遂问: “你们大厨房不曾备点心?” 丫头拧了拧眉,又恼又苦。在鉴鸿司时,她也跟着覃松松,与梁宜贞也算朝夕相处,遂也不瞒她。 只道: “小姐有所不知,咱们府里的姜姨娘独得王爷宠爱,如今又有孕在身,自然什么好的都先供应着她。 便是清晨新出锅的点心,她也尽数要去。我们让厨子再做,厨子却把姜姨娘哪个时辰要吃什么都给我们报一遍,直言没时间做,还把王爷抬出来压人。 如此,小厨房只好自己开火,一日三餐烟雾缭绕的,我都不爱闻!” 梁宜贞一惊,捏着点心端详一阵: “她这样做,王妃却也忍得?” 丫头叹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 “我们王妃的xing子小姐又不是不知。说好听点,是天真无邪与世无争,说难听点,不就是个鹌鹑么? 您只看这冷清庭院,萧索楼阁,便知一二。” 吃食上已然如此,用度上就更不必提了。 梁宜贞沉吟半晌,又问: “这些事,覃相爷可知道?” 丫头摇摇头: “小姐除了回门日,就再没回过相府,相爷也从未差人来问过一句。” 梁宜贞一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覃欢是打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在政敌府上自生自灭?这是全然撒开手了? 梁宜贞只觉脑子有些乱。当初万千宠爱,被捧入鉴鸿司的覃松松,却成了爹不管的孩子! 她默了好一晌,才放下硬点心,道: “松松何时回来?” 丫头还未开口,只见覃松松瘦小的身板奔进来: “宜贞姐姐。” 话音未落,她一头扎进梁宜贞怀中。 “宜贞姐姐,你可算来了!”覃松松仰着头,“他们说你被抓走了,我还不信呢!你怎么样?王夫子好不好?” 梁宜贞摸摸她的头,拉着她坐下: “我没事,王夫子也没事,只是要在牢里多关几日。你放心,鉴鸿司的夫子们会去看他的。” 覃松松愣愣点点头。她望着梁宜贞,憋了满腹委屈想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道: “宜贞姐姐,谢夫子的事…” 梁宜贞叹口气: “我正是来与你商量此事。 按理说,今日是谢夫子逝世第三日,本该安排出殡的。只是凶手还 分段阅读_第 507 章 未抓到,此时出殡,谢夫子必定难以瞑目。” 覃松松一愣: “不是说…是自尽么?谢夫子去寻陈夫子了。” “那是凶手的障眼法。”梁宜贞握住她的手,“眼下,案子有些眉目,你愿不愿与我一起查?” 覃松松想也没想,连连点头: “谢夫子也是松松的夫子,松松自然愿意的。待揪出凶手绳之以法,咱们给谢夫子风光大葬。她无儿无女,咱们师姐妹去给她扛幡!” 覃松松顿了顿,掰着手指头: “你、我,还有姜师姐。” 梁宜贞面色一滞。覃松松自己都这步田地了,还没看出姜素问的为人么? 覃松松接道: “咱们怎样查?” 梁宜贞沉下气,冲她笑了笑: “姜师姐是最后见过谢夫子的人,我们去问一问她。” 覃松松眼睛一亮: “也就是说,在她后面进去的就是凶手!说不定她见到过!” 梁宜贞扯扯嘴角,不置可否: “咱们先问过吧。” “好!” 覃松松窜地站起,蓦地一顿,又缓缓坐下。 只噘嘴道: “不过,姜师姐平日都不让我去她那里。她嫌我闹腾,玩起来没分寸,怕伤了她肚子里的小侄儿。” 覃松松蹙眉垂头,满脸失落。 梁宜贞拧了拧眉。想不到,姜素问竟嚣张到如此地步,仗着有孕,连正室王妃的都丝毫不放在眼里! 不仅如此,还处处克扣处处压榨。这要不是覃松松,只怕她千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梁宜贞心头暗叹,原本以为凭借覃松松的身份,至少能说几句话,寻些蛛丝马迹。 到如今,想见她一面都难。 要问话,只怕更难… 她一时懊恼,覃松松这条道怕是行不通了。 此时,一丫头忽趋步入内,朝覃松松行礼道: “王妃,姜姨娘求见。” 覃松松猛惊。四下之人亦惊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姜姨娘平日里防王妃跟防贼似的,今日却亲自登门?! 梁宜贞朝门外望了望,隐约能见着姜素问的身影,只道: “正好,让她进来吧” 梁宜贞心中明白,今日与往日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来了。 而姜素问,是冲着她来的。 半晌,只见姜素问拖着腰身,缓缓入内,只朝覃松松点了点头: “王妃,我身子不方便,就不施礼了。王妃不介意吧?” 覃松松连连摆手: “姜师姐快坐,不妨事的。” 姜素问笑笑,目光落向梁宜贞: “宜贞师妹也在啊。” 梁宜贞垂眸一笑: “姜师姐不正是听说我在才来的么?有话直说吧。” 姜素问噗嗤一声,丝帕掩了掩唇: “宜贞师妹还是这爽快xing子啊,那我也不兜圈子了。今日来王妃这里,是为了谢夫子之事。” 第三百零七章 师姐妹 梁宜贞笑容一滞,抬眼看她。 姜素问竟主动提起谢夫子…是问心无愧,还是此地无银? 覃松松身子一窜一窜想要说话,被梁宜贞一把按住。 她看覃松松一眼,又转向姜素问: “一口一个师妹,叫得可真亲热。你要害我之时,怎么记不起我是你师妹?” 姜素问笑了笑: “瞧师妹说的!那时我哥哥逝世,我心中憋闷,自然是有火没处撒,殃及你了! 从前都是师姐的不是,这厢给你赔个罪。咱们一来二去,早说不清谁欠谁的。 今日在此,王妃做个见证,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梁宜贞默默打量她,并不言语。 姜素问顿了顿,抚上自己的小腹,垂眸道: “你不信我,也是常理。只是,如今我有了身孕,想为孩子积德积福。从前的恩怨,也是时候放下了。” 姜素问噙着一抹慈爱的笑,望着自己的小腹满眼怜惜。 梁宜贞心头冷笑。 姜素问一向最会装好人。在鉴鸿司的夫子们面前,在姜太后面前,甚至在她的丈夫抚顺王面前。 可就凭她适才进门时,对覃松松行礼的态度,梁宜贞就断不可能再信她。 分段阅读_第 508 章 嘴上说着尊敬,身体却很诚实。 只怕是长日养成的习惯,即使做戏,也改不过来。 姜素问看了看梁宜贞,接道: “如今谢夫子去了,她无儿无女的,咱们师姐妹几个得为她的丧事cāo持啊。虽说是自尽,寿终正寝,可我这心里也着实难受。” 梁宜贞默半晌,抬眼看她: “谁告诉你,谢夫子是自尽的?” 姜素问一怔,脸蛋蓦地白了三分: “不…不是么?” 梁宜贞不语。 覃松松窜头道: “宜贞姐姐说,有凶手的!” 姜素问一瞬揪紧丝帕,面色紧绷: “果真?” “你紧张什么?”梁宜贞打量她,“我问你,谢夫子去世之前,你见过她,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可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姜素问故作思索模样,心中早一团乱麻,额头冒出虚汗。 怎么她这么快就查到自己头上?现场做得挺细致,挺谨慎啊,还留了遗书,字迹也仿得天衣无缝! 莫不是,梁宜贞与谢夫子熟识,不信谢夫子会自尽? 姜素问沉了沉气息,只道: “我来去之时都没见着可疑之人,我只与谢夫子说了一会子话。想着她是我夫子,我有孕在身,去她那里报个喜也是礼节。 后来,她的确与我提起陈夫子,还哭了一场。我劝了好一阵她才缓过来。 想必,如她遗书所言,是思念陈夫子,才随他而去。” 梁宜贞凝眉: “不可能!谢夫子思念陈夫子,我们都知道,但要随他去死…我不信!谢夫子若有这心思,只怕早随陈夫子去了,何至于等几十年?!” 况且,谢夫子与她说过。活着,就是为了完成陈夫子的遗愿。著书立说,保故国文脉。 她不可能轻易去死! 姜素问捏紧丝帕: “或许,有的痛是越想越痛。何况是丧夫之痛呢?” 梁宜贞再要开口,只见姜素问忽掩着心口呕吐,看上去十分难受。 茯苓忙替她顺背,姜素问头埋得很低,悄悄朝茯苓使个眼色。 茯苓会意,忙道: “我们姨娘孕吐厉害,王妃这里有些闷,对她不好。 不如,王妃与宜贞小姐陪她到花园逛一逛?” 覃松松早凑上去,又不敢靠近,只担忧地探头: “好好好。姜师姐没事吧?” 姜素问缓了好一阵,才勉强笑笑: “没事,让王妃担心了。出去透透气就好。” 覃松松噔噔点头,转向梁宜贞: “宜贞姐姐,咱们上花园说话吧。那里有处凉亭,纱帘放下不至于受风,也还通透。” 梁宜贞默了一阵,又将姜素问打量一回。 若不依她,她怀有身孕,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赖在覃松松这里。 若依了她… 诚如大哥所言,她心肠歹du,只怕有害人之计等着。 梁宜贞遂道: “既然你有身子,自然以你为先。逢春!” 她唤道。 逢春自门外小跑而来,抱拳道: “请小姐吩咐。” “我们师姐妹去花园说话,你跟着吧。” “是。”逢春板着一张脸应声,退到一边。 平时瞧着她的木板脸,只觉无趣,今日瞧来,却有股莫名的安稳。 姜素问与茯苓对视一眼,皆提起心来。这个丫头她们认得,跟在梁宜贞身边,功夫超群。 覃松松只道师姐妹一团和气,为夫子的丧事有商有量,便越发喜欢鉴鸿司。 她噔噔上前,大着胆子扶姜素问: “姜师姐,你肚子里有小侄儿,你慢些。我扶你。” 姜素问下意识身子一紧,旋即温柔一笑: “那多谢王妃了。” 梁宜贞本想去拦,谁知覃松松动作太快,已扶着姜素问出门。 一面回头朝梁宜贞招手: “宜贞姐姐,快些啊。”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花园。 抚顺王府的花园离王妃的住所很近,可冷清与热闹,却是一眼分明。 此处人来人往,丫头仆fu川流不息,皆殷勤地同姜素问施礼。 见着覃松松,有认得的,便行个礼;但这小王妃不大出门,更 分段阅读_第 509 章 多是不认得她的。只见姜姨娘身边跟个殷勤的小鸡仔,权当是新来的丫头。 梁宜贞自没有闲心管她们的家务事,只道: “姜师姐,气可顺了?” 姜素问顿住脚步,正背靠假山,笑道: “出来走走好多了。” 梁宜贞颔首,对她却没什么笑脸: “那我接着问。当日你果真不曾看见可疑之人?离开谢夫子庭院时,可有人进去?” 姜素问将覃松松的手抓了抓紧,摇摇头: “无人进去。我不明白,已有谢夫子的遗书,为何不信她是自尽?” 遗书… 梁宜贞沉吟。 姜素问适才也提过遗书,那遗书的字迹,的确无可挑剔。 但… 等等! 姜素问怎知有遗书?! 鉴鸿司前来报丧的人,只说了谢夫子的死讯,连覃松松也不知遗书之事。 为何…姜素问会知道? 梁宜贞猛抬起眼,直直盯着她。 忽而, 姜素问勾起一抹yin笑,一手拽紧覃松松,一面挺着肚子朝梁宜贞撞去。 逢春猛惊,忙挡在身前。 咚! 姜素问撞上逢春,瞬间倒地。裙摆渗出鲜血。 “救…救我的孩子…”她虚弱呻吟,手还不放覃松松,渐渐晕厥。 梁宜贞瞬间愣住,一动不动。 第三百零八章 小绵羊(为络道加更) “姨娘!”茯苓半抱起姜素问,叫喊声震天,“你们为何要害姨娘?!” 她抬起脸,已涕泗横流,恶狠狠地瞪着梁宜贞: “宜贞小姐,你与姨娘是有恩怨,可为何要害无辜的孩子?” “还有你!王妃!”她又瞪向覃松松,“姨娘带你如亲妹妹一般,你为何要害她?你不过是嫉妒,就要害她么?!” 覃松松吓坏了,一脸不知所措。 她想要躲,可手腕却被姜素问死死拽着,只得不住发抖,半句话都说不出。 花园热闹,此时已围了一大圈人。丫头仆fu一个个窜着脑袋看热闹。 梁宜贞一晌回神,忙拉着逢春,低声道: “她适才是故意撞上来。你先走,去请大夫来,薛神医的徒弟,你知道的。快去!” 逢春点头,刚要转身,只听茯苓道: “不许走!你推了姨娘,不许跑!” 她指着逢春: “快!拦住她!” 丫头仆fu们反应过来,一同扑上去。 逢春何曾把她们放在眼里?她右腿一扫,一个个纷纷倒地,哎哟连天。 “站住!” 正要走,只听一声怒喝,旋即是整齐的小跑声,一队府兵渐渐出现眼前。 抚顺王驾马跟在后面,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姜素问,忙滑下马,拨开人群踉跄冲来。 “素问妹妹!素问妹妹!” 逢春收回目光,脚还没抬起,几把长qiāng已抵上她的脖子。 只见抚顺王黑着脸红着眼,横抱起姜素问: “今日在场的,谁都不许走!” 覃松松吓得腿软,撑着假山起身,无助地望着抚顺王: “小胖子,姜师姐…她是怎么了?” 抚顺王一眼凶光扫过,朝她心口猛踹一脚: “自己干的好事,装什么装?!” 说罢抱着姜素问就朝屋里冲,又怒道: “愣着作甚?!请大夫!” 一个府兵应声,忙驾马而去。 其余的,凶光毕露,长qiāng凌冽,对准了梁宜贞她们,半步也不敢上前。 覃松松只缩在一旁哭,呜呜咽咽,又不敢哭大声。 “小姐,眼下该如何?”逢春低声道。 梁宜贞拉着她朝后退: “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咱们需得识时务。” ………… 姜素问屋中,门窗紧闭,仆fu往来,整个房子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 抚顺王满头大汗,焦急地在帘外来回走。 一婆子端着铜盆而出,抚顺王忙迎上去,面色紧绷: “素问妹妹怎样了?保不住孩子不要紧,大人要保住啊!” 婆子一脸为难,只望着一盆血水发抖。 抚顺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蓦地一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回…回王爷,”婆子颤抖 分段阅读_第 510 章 道,“还在救。” 抚顺王愣愣点头: “好,救!快救!你,还愣着作甚?!快去救啊!” 婆子一哆嗦,应声灰溜溜地跑开。 “来人!” 抚顺王大手一招,侍从应声而入。 “那几个人呢?” 侍从抱拳: “王妃,晋阳侯小姐,还有个丫头,皆关在厢房,属下已派人四周都看着。稳当得很。” “好。”抚顺王咬牙,腮帮子的肉鼓起,“素问妹妹若有好歹,我要她们陪葬!” 侍从凝眉,试探看了抚顺王一眼,yu语不语: “王爷,一个是晋阳侯府的人,一个是相府的人。只怕,咱们不好动啊。” “呸!”抚顺王啐一口,“大不了本王不要这条命,也要还素问妹妹一个公道!” 侍从退远几步,满脸尴尬。 为一个姨娘,纵使青梅竹马,至不至于啊? “还不滚?!”抚顺王跳脚怒斥。 侍从一个激灵,忙抱拳退出去。 抚顺王叹一口气,伸长了脖子想要朝里看,手掌不停搓,急得口干舌燥。 ………… 夜幕渐渐落下,抚顺王府挂起灯笼,星星点点,却并不安宁。 覃松松缩在椅子中,抱着双膝一味地哭,不时咳两声。 梁宜贞摇摇头,拍拍她的背: “松松,你心口还痛不痛?” 覃松松甩脑袋: “宜贞姐姐,我饿。” 梁宜贞一愣,叹道: “再忍忍。” 她抬眼看窗外,喧闹声似乎渐弱,来往的人也少了些。 只道: “逢春,像是尘埃落定了。” 逢春颔首,她耳朵一向比常人灵,遂回道: “小姐,适才行过两个婆子,说姜姨娘没事。只是,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什么!”覃松松猛抬起头,“小侄儿没了?” 梁宜贞摸摸她的头,冷哼道: “只怕本来就没有,或是早没了。她在等机会,要栽赃陷害。你我就是替罪羊! 想来,她原本是要栽到松松头上。正好今日我来,她便顺水推舟,一石二鸟。” 覃松松一双泪眼直直望着梁宜贞: “宜贞姐姐,你在说什么啊?你是说,姜师姐要害我?故意…害我?” 梁宜贞垂眸看着这孩子,点一下头。 “可为何啊?”覃松松抓住她的手臂,“我们不是师姐妹么?我们,还要一起为谢夫子扛幡啊!” 提起谢夫子,梁宜贞心尖一酸,眼圈瞬间红了: “她不配给谢夫子扛幡。” 覃松松一怔。 梁宜贞深呼吸,在一旁的椅子中坐下,脸埋进手掌,双肩颤抖。 姜素问为何会知道遗书?还知晓内容!那分明就是她所写啊! 能模仿谢夫子的笔记到以假乱真的地步,除了她姜大才女,还能有谁?! 梁宜贞的心揪成一团。 晚了一步啊! 当日,就晚了一步! 她知姜素问去见谢夫子,还怕谢夫子伤心。她也知,史书记载谢夫子的死期,正是这几年。 怎么就偏没跟上去瞧一瞧呢? 便是早一步!便是…早一步… “姐姐,”覃松松扯扯她的衣袖,“是不是松松说错话了?” 梁宜贞摇摇头,脸渐渐抬起: “是坏人太坏,防不胜防。” 她看向覃松松: “我会为谢夫子报仇。” 覃松松一惊: “宜贞姐姐找到凶手了?” 梁宜贞颔首,一双眼猩红: “姜素问…不能让她再猖狂下去了!” “你说是…”覃松松捂住张大的嘴。 逢春依旧一张木板脸,只是瞳孔有些闪烁。她深吸一口气,道: “可是小姐,咱们现在出不去,报不了仇。” “等哥哥来。” 梁宜贞轻吐几字,眸子凝住。 眼见已是二更天,梁南渚的影子都没见到,却是抚顺王的人来了。 那侍从知道屋中都是有身份的人,自不敢像抚顺王一般怒斥,只好言道: “王妃,晋阳侯小姐,还有这位姑娘,我们王爷有几句话想问。” 梁宜贞看他一眼: “我们若不想去呢?” 第 分段阅读_第 511 章 三百零九章 脱身 侍从目光落向梁宜贞。 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晋阳侯府的小姐是个厉害角色,当年在鉴鸿司与姜姨娘恩怨颇深,故而有了今日的设计。 他紧了紧手中的刀,道: “小姐,这是在抚顺王府,不是晋阳侯府。这不是您想不想去的问题。而是我们王爷有请,您就必须去。” 梁宜贞扫他一眼,冷笑一声: “看看,刀光剑影的,是请人的态度么?” “小姐,”侍从近前一步,“您是在拖着时辰呢?” 他顿了顿,一一看过三个女孩子: “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千金小姐,一个是武艺高强的丫头,小的自知惹不起你们,但你们也别为难小的啊。 说白了,我们兄弟不过是奉王爷之命。你们有什么恩怨要解决,先找对人才是,在此处与我们磨叽算怎么回事?” 见梁宜贞几个皆不语,侍从转了转手中的刀柄,半拔出刀: “可别bi小的们动手啊!” 刀面寒光,覃松松吓得面色惨白,恨不得寻个墙缝躲进去。 梁宜贞回头看她一眼: “逢春,照顾好王妃。王爷既然有话要问,咱们问心无愧,自去就是。” 侍从这才缓缓收回刀: “这就对了嘛。” 他躬身抬手: “王妃请,小姐请,姑娘请。” 梁宜贞遂跨门而出,逢春扶着覃松松,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 “姨娘,你怎么样?” 茯苓递了杯热水。 姜素问半散着发,倚着枕屏,床榻周围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接过水杯轻轻抿一口,此时满脸的轻松得意。 “血袋可处理好了?”姜素问放下杯盏,漫不经心把玩自己的指甲。 茯苓应声: “姨娘放心,都烧成灰了。” 姜素问颔首,又道: “婆子们呢?” “那就更不必cāo心了。”茯苓笑了笑,接道,“她们都是姜家的老人了。 此前因姜大人之事,咱们府上被贴了封条抄了家,她们自然悉数变卖。 好在小姐有先见之明,求着抚顺王,转头又将她们买回来。 如此,既显得姨娘心善,体恤下人,又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还能帮您向大夫打掩护。真真儿的一举多得!” 茯苓凑近些,束起大拇指: “姨娘,高明啊。” 姜素问垂下眸子,斜勾起唇角: “这孩子没了,我正愁找不到脱身之法,就恰有两只替罪羊凑上来。你说巧不巧?” 茯苓掩面一笑: “依我看,不是巧,是老天爷保佑着姨娘呢!助姨娘收拾那两个贱人!” 话音未落,茯苓又咯咯笑两声: “姨娘没瞧见,王爷的脸都气绿了。直说要剥了那两个贱人的皮给姨娘报仇! 这不,在厢房关了大半日,没食没水的,方才又被王爷揪去问话了。 以咱们王爷的脾气,只怕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姜素问听得津津有味,慢悠悠打个呵欠: “折腾大半日,倒真有些乏了。” “乏了便歇下吧?”茯苓理了理靠枕。 谁知姜素问噗嗤一声: “歇下就看不成大戏了啊,真是伤脑筋。我还想亲眼看看两个贱人的下场呢!” 茯苓憋笑: “那咱们就歪着,一有动静,我便让小丫头来报。姨娘看可好?” 姜素问颔首,不再言语,撑着头假寐。 ………… 抚顺王府的侍从压着三个女孩子来到正堂。 覃松松吓得腿软,整个人挂在逢春身上。梁宜贞亦揪紧了心。今日落在抚顺王手里,若说丝毫不紧张,那是骗人的瞎话。 嗖! 忽听一声厉响,清脆又急促。 是挥空鞭的声音。 只见抚顺王站在面前,手执皮鞭,满脸凶神恶煞。他双眼猩红,恶狠狠要紧牙关,恨不得当场吃人! “给我绑了!” 一声令下,侍从们纷纷上手。 逢春忙冲过去护着梁宜贞,三两脚踢飞正上前的人。谁知一人倒下,更多的人涌上来。 逢春双拳难敌,又拖着覃松松又顾着梁宜贞,根本 分段阅读_第 512 章 付不来。 不多时,三人便被分别制住,捆成了粽子。 “你凭什么绑我们?!”梁宜贞一面挣扎一面高喊,“抚顺王,你这是滥用私刑,知法犯法!” 抚顺王眼皮一抬,大跨步而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跟本王掰扯《大楚律》?本王告诉你,这是皇城,我是皇室,我就是律,我就是法! 怎么,小丫头,想去大理寺状告本王?” 抚顺王捏紧她的下巴,狠狠一抬: “首先,你得活着出去。” 他盯着她,冷笑一声: “但你没这个机会了!” 抚顺王一把甩开她的下巴,抬手指一圈三人: “你们,都要给我儿子陪葬!用你们的命,来为素问妹妹赎罪!” 覃松松一直哭,整个人不停颤抖: “小胖子,我们没有…没有的。是姜师姐自己抓着我,然后自己去撞宜贞姐姐的。 我也不知道,小侄儿怎么就没了。不是我们,你抓错人了,真的!” “你给本王闭嘴!” 抚顺王一脚踹去,又抓起她的长发,扯得覃松松头皮生疼。 “覃松松…”他死盯着她,“真会装无辜啊!本王今早见你来还斗篷,一脸天真,差点就信了你的邪! 你倒好,转眼就约着你的好师姐去害素问妹妹! 若不是本王提早回来,只怕素问妹妹的命也要折在你们手里吧?!” 逢春眼见不行,这抚顺王完全失去理智,与他皆是丝毫不听。 她一咬牙,便道: “抚顺王,撞上姜姨娘肚子的是我,在场许多丫头婆子都看见的,不关小姐与王妃的事。 您要如何处置就冲我来!” “你?!”抚顺王目光落向逢春,十分yin寒。 他缓步过去,抬手就是一鞭子。 只见逢春肩头绽开一道血痕,直漫向背脊。衣衫zhà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隐约见得女子的肌肤。 “逢春!” 梁宜贞被束着手脚,连滚带爬,用身子遮住逢春的伤口。 她抬眼瞪向抚顺王: “你说是我们害了你儿子,有证据么?” “呵!”抚顺王气极反笑,“满院的丫头仆fu都是证据,素问妹妹的血,大夫的脉案,都是证据! 我知你伶牙俐齿善于狡辩,但这回,休想在我这里脱身!” 说着就扬起鞭子。 身旁侍从一惊,忙拦住,耳语道: “王爷,出气归出气,当心闹出人命啊。” “本王就是要闹出人命!”抚顺王一把推开侍从,“她们能奈我何?!” 说罢再次扬鞭。 第三百一十章 终于等到你 “她们不能奈何你,老子能不能奈何你?!” 只见眼前锦灰人影闪过,咚的一声,抚顺王应声倒地。原本肥胖臃肿的脸,更加红肿,嘴角渗出血丝。 梁南渚还握着硕大拳头,一脚踏在抚顺王的肉脸上,袍服一掀: “敢打老子的人?” 抚顺王被他踩得五官扭曲,肥胖身子挣扎,动弹不得。 “来人!来人!”他大嚎,“都死了吗?来人!” 梁南渚扫他一眼,别开头,用力狠踩几下。抚顺王的哭嚎戛然而止。 屋外,苏敬亭手握一把折扇,缓缓行来: “抚顺王,此处还能动的,唯有大理寺的人。王爷要喊?” 抚顺王一怔,尽力睁大眼睛四顾,蓦地冷汗直流。 什么时候起,他的侍从府兵全被大理寺的人制住了?只怕院外亦然。 抚顺王深呼吸,极力平复心绪,只道: “怎么,本王处理家务事,大理寺也要管么?” 他斜眼睨向梁宜贞: “你这小丫头好大脸面?!” 梁南渚朝他大嘴猛踩一脚,又踹开他,亲自解了梁宜贞身上的麻绳。 呸道: “小丫头也是你能叫的?!” 他将梁宜贞搂紧些,捧着她的脸蛋仔细端详,适才那一巴掌的红肿越发明显。 “妈的!”梁南渚恨恨凝眉。 抚顺王滚了两圈,自己挣扎着站起,满脸愤怒与不服。 只指着梁南渚与苏敬亭: “好哇!你们带着大理寺的兵围了抚顺王府,等 分段阅读_第 513 章 着跟皇帝哥哥jiāo代吧!” 苏敬亭轻笑一声,抬扇四周指一圈: “王爷,你这是滥用私刑蓄意伤人,大理寺自然管得。” “你们大理寺要管是吧?!”抚顺王三两步上前,见到梁南渚,又退了半步,只道,“这三人故意害死我儿子,孩子娘现在还躺床上。这算害命吧? 你们大理寺倒是抓啊!” 苏敬亭看了看三个女孩子,摇扇道: “无凭无据,大理寺怎么抓?可王爷滥用私刑,是我亲眼所见,便是闹到皇上那里,我也自能分辨,不算冤了王爷。” “你们还想抓本王?!”抚顺王气得直跳脚。 梁南渚冷哼: “老苏,少跟他废话。动手!” “等等!”抚顺王忙道,“我要见太后,我是皇室的人,你们不能随便抓。” 苏敬亭切一声,似听了个笑话: “人说抚顺王不学无术,我还不信,没承想是真的。这《大楚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大理寺抓人,对皇上都能先斩后奏,何况忽太后? 抚顺王,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 抓人!” 苏敬亭广袖一挥,两个官兵瞬间将抚顺王制住。 抚顺王咬牙挣扎,自知再逃不过,又道: “抓我可以,其他罪犯就不抓了么?!你们大理寺办案还真是公证,真是一视同仁啊!” 苏敬亭白他一眼: “你有证据?” 抚顺王呸一声: “你当本王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 一来,她们害我素问妹妹是本王亲眼所见;二来,围观的丫头婆子甚众,你若信不过我,随便寻一人来问便是。 时间这么短,本王也不知大理寺要来,自然不可能唆使她们扯谎。” 抚顺王顿了顿: “当然,你们若执意不肯问不肯抓,回头到皇上跟前分辨,兜事情的自然不是你苏敬亭,而是你父亲苏大人。 你就等着苏家一门完蛋,再背个不孝的名声一辈子吧!” 苏敬亭一怔。 一向温吞懦弱的抚顺王竟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置可否,看向梁南渚。 梁南渚看一眼梁宜贞,搂得更紧,只道: “依他就是。多问些人,尤其是不在上房伺候的,晓之以理,让她们如实作答。” 这件事,苏敬亭已是帮了大忙。各种程序上必要合乎规矩,不能丝毫徇私,以免将苏家牵扯进来。 苏敬亭遂道: “春卿在外面,让他去问吧。” 梁南渚颔首。 不多时,柳春卿压着一排丫头婆子进来。 她们一个个畏畏缩缩,见着官兵有种莫名的畏惧。柳春卿的面色也不大好,只沉着一张脸。 抚顺王看了一圈,十分得意: “怎样?本王没冤枉她们吧!苏敬亭,是不是可以一同抓人了?” 苏敬亭凝眉,看向梁南渚。 梁南渚扫那些丫头仆fu一圈: “你们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年老些的fu人上前回话。她身着细布衣衫,只是在抚顺王府帮佣,并非家奴。故而,也不至于有包庇抚顺王府的言行。 fu人战战兢兢施礼,道: “当时小人在场,姜姨娘与她们到底谁撞的谁倒是没看清。只是,当时王妃与姜姨娘是紧紧贴着的。而这位姑娘…” 她目光落向逢春: “她正抵着姜姨娘的肚子。” 抚顺王满脸报复的得意,红着眼道: “还有呢?还有一人呢?!” 梁南渚抱紧梁宜贞,那fu人看她一眼,回道: “这位小姐当时在那位姑娘身后,倒是没碰着姜姨娘分毫。” “什么?!怎么可能?!”抚顺王直跳脚,“她们是一伙的!一伙的!” fu人吓得直哆嗦,噗通跪下: “王爷息怒,小的见到的便是如此。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覃松松早被解了绳子,只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听人说她,立马抬起头,颤颤道: “不是我!是姜师姐抓着我!不是我!” 抚顺王怒目忽一瞪,覃松松又缩回头,只是口中依旧喃喃“不是我”。 抚顺王看向苏敬亭: “苏大仵作,这 分段阅读_第 514 章 两个总能抓吧!” 苏敬亭看看覃松松,又看看逢春,一时无法,只得道: “先一同收押,听候审问。” 官兵们应声,一场闹剧渐渐落幕。大理寺的人来去匆匆,抚顺王府又恢复安静,似乎今夜什么都不曾发生。 ………… “姨娘,不好了!”茯苓急匆匆奔入内室,蓦地一绊,摔个大马趴。 她连滚带爬至姜素问床边: “姨娘,不好了!不好了!” 姜素问倚着枕屏,还回味着白日的计谋。这个孩子的死,替自己解决了两个贱人,其实也不亏。 她笑道: “什么不好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你胡说些什么呢!” 茯苓咽了咽口水,道: “不是啊,姨娘。王爷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说是滥用私刑蓄意伤人,还说是《大楚律》明文规定。” 姜素问出身鉴鸿司,学问又好,自然熟读《大楚律》。 她心脏猛地揪紧: “怎么被大理寺盯上了?” 茯苓周身发抖,带着哭腔: “咱们怎么办啊姨娘?” 姜素问抓紧被褥,咬着牙磨两下: “进宫,见太后。”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心疼 哐! 私宅大门被一脚踢开。 梁南渚横抱梁宜贞,大跨步而入,一张俊颜轮廓凌厉,黑如锅底。 他跨过庭院,直奔寝屋。速度太快,梁宜贞只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揪得又皱又松脑袋埋入他胸膛。 梁南渚紧抱一下,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他眉头凝了凝,指尖抚过她修长的鬓发,轻轻卡在耳后。 “大哥…”梁宜贞喃喃。 “别说话。”他道,目光落向她红肿的唇角,指尖颤抖,想碰又不敢碰。 忽而,他蓦地起身走开。回来时,一手拿着青瓷瓶yào膏,一手捻一团棉花。 只见他坐在床沿,俯身渐渐靠近。 月光映衬下,他的脸越发俊逸,星辰之眸温柔又撩人。 梁宜贞心下一紧: “大哥…我…我自己来吧…” “别说话,当心疼。”话音未落,yào膏已轻轻敷上她脸颊。 凉丝丝的,灼热与疼痛瞬间减轻许多。 她由他摆弄,眨了眨眼: “大哥,我不疼。你…别担心。” “我疼。”他紧紧盯着她的嘴角,擦yào专注仔细,“我心疼。” 梁宜贞一愣。 不及反应,梁南渚已渐渐俯下身,嘴唇盖在她的唇角上。 蓦地一阵酥麻。 软绵绵的,轻飘飘的。痛也不知痛了,肿也不知肿了。 梁宜贞整个人楞楞的,痴痴的,动弹不得。 “别怕。”他贴着她的唇角道,“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抚顺王那一巴掌太狠,嘴角带血,半张脸都肿了。梁南渚看一眼就心疼一次,心中怒火也更深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抽离,继续替她上yào。 只道: “这是凌波哥配的yào,好好睡一觉,明日便能消肿了。” 梁宜贞轻轻颔首: “还好大哥来了。其实…我那时是顶怕的。” 他的手指抹了yào,正在她脸颊打圈,蓦地一顿。 轻声道: “老子在,怕锤子。” 梁宜贞笑了笑,抬手钩住他的袍子: “大哥可以不走么?” 梁南渚一愣,垂眸一笑: “不走,我守着你。” 梁宜贞这才舒一口气。 适才,抚顺王疯了似的,若梁南渚晚来一步,她都不敢想是什么后果。 当时,着实是怕了。 还好…他来了… 还好…每回最危难之时,他都来了… 她静静凝着梁南渚,挽上他的手臂。 梁南渚笑了笑,将yào瓶搁在一旁,顺势躺她身边。 他一手枕着头,一手揉揉他的发髻: “怎么?离不开我了?” 梁宜贞脑袋蹭了蹭,枕上他的臂膀: “你是我哥嘛,一辈子不用离开啊。” 他将她的小脑袋揽过来,下颌抵上: “嗯,不用。咱们…一辈子。” 月朗星稀,窗外寒风呼呼,梁宜贞在他怀中安稳睡去。 他们没人说今日的事, 分段阅读_第 515 章 人说姜素问的yin谋,没人说抚顺王的疯狂,也没人说今后的对策。 就这一夜,安稳睡去吧。 彼此心中都明白,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月光映上窗棂,一个人影在窗边闪过。顿了顿,还是迈开脚步。 腾子在庭院门口迎上: “敬亭少爷,可见着世孙了?” 苏敬亭不语,沉着一张脸,越过腾子就走。 “敬亭少爷!敬亭少爷!”腾子追了几步。 苏敬亭顿住,冷笑一声: “你家世孙够荒唐的啊。” 腾子猛地刹住,抓抓脑袋: “敬亭少爷…此话何意?” 苏敬亭不语,广袖一拂,快步而去。 ………… 出了梁南渚私宅,苏敬亭心中一团乱麻。 妹妹? 呵!他的妹妹! 从前,他总觉得阿渚待宜贞有些不同,只当二人父母双亡相依为命,自然与寻常兄妹不同。至于别的,又哪里敢去想?! 谁知道,他们竟是这样的关系!亲都亲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难怪阿渚做的饭只给宜贞一人吃,难怪阿渚心心念念,对这个妹妹半刻也放不下。 可他们是兄妹啊! 嫡亲的兄妹啊! 如此行事,与禽兽何异?! 阿渚,你糊涂! 苏敬亭粗暴揉了揉头发,越想越乱,越想越烦! 知道了兄妹二人的秘密,左右也难以入睡,他遂转了个方向,朝大理寺去。 ………… 次日天刚亮,梁宜贞蹭了蹭脑袋,缓缓睁开双眼。 蓦地一怔。 枕边空空,还残着梁南渚的气味。 她抚上自己的脸颊,步至妆台左右打量,果然已消肿。凌波哥还真是个神医啊。 忽听嗖嗖两声,窗外似有剑气。 梁宜贞推窗望去,扑面而来一股丹桂幽香。 只见梁南渚在空中舞剑,抖落一地丹桂,簌簌成阵。 梁宜贞步出门去: “大哥。” 梁南渚闻声,忙收了剑气,足尖轻点树枝,负手落在她面前。 “歇好了?”他道。 梁宜贞颔首: “神清气爽,是该做正事了。” 又道: “松松与逢春怎样了?松松娇生惯养,到了大理寺,只怕吓坏了。” 梁南渚道: “放心,有老苏在,大理寺不会为难她们。” 腾子正捧了熏好的衣袍来,接了句: “敬亭少爷昨夜气冲冲地走了,不为难他们,只怕要为难世孙。” 梁南渚一怔: “老苏来过?” 腾子睁大眼: “怎么?昨夜他没见世孙?” 梁南渚猛拍一下脑门。只怕自己的心思已被他看了个彻彻底底。 他摆摆手: “没事,你忙去吧。” 腾子挠挠头,应声下去。 梁宜贞偏头看他: “大哥与敬亭兄闹了不愉快?” “没有。”梁南渚道,“有些事他误会了,我得去和他jiāo代一声。” 梁宜贞颔首: “我与你一同去吧。关于谢夫子的案子,我昨夜兀自梳理了一番。我想,我大概已知晓来龙去脉了。” “与昨日之事有关?”他道。 梁宜贞点头。 “也好。”梁南渚收剑入剑鞘,“这个案子牵扯到抚顺王府、姜氏、相府,已不再是鉴鸿司的案子了,咱们最好从长计议。” 他顿了顿,接道: “大理寺抓了抚顺王,不出今日,京城便会满城风雨。皇帝是一定会过问的。或许,咱们能借此断他左膀右臂。” 梁宜贞凝着他: “大哥的意思是…” 梁南渚轻哼一声: “敢对我家梁宜贞动手…那就千百倍地还吧。” 他轻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 “还痛不痛?” 梁宜贞由着他看,只将手掌贴着他胸膛: “大哥还痛不痛?” 梁南渚一愣。 梁宜贞噗嗤一声: “我记得,昨夜有人心痛。” 梁南渚面色一滞,负手转身,一言不发。 梁宜贞噔噔至他面前,仰面一笑: “还痛不痛嘛?” “我没说过…” “可我听见了啊。” “我没说过… 分段阅读_第 516 章 ” …… 第三百一十二章 质问 苏敬亭自昨夜回大理寺,问了一夜的话,做了一夜的口供,才勉强不去想梁家兄妹的荒唐事。 “敬亭少爷!”有官兵抱拳而入,“晋阳侯世孙与小姐来访。” 苏敬亭握笔的手一顿,啪地砸下,一脸懊恼。 这二人还敢来?! 见,还是不见? 官兵一愣,只觉莫名其妙。 “又不是你做了亏心事,怕见我们,闹锤子脾气?!”梁南渚不待通报,带着梁宜贞闯进来。 梁宜贞满脸懵,只尴尬笑笑: “敬亭兄,早啊。我…我来做口供的。” 苏敬亭看她一眼,转向梁南渚,拧了拧眉头: “是该做做口供。自己想清楚,该供些什么?!” 梁南渚摇头笑了笑。 苏敬亭蓦地瞪大眼,险些跳脚。 这家伙还笑!还有他的手,竟还牵着他妹妹! 从前不觉得有甚么,昨日见了那一幕,如今就连梁南渚看他妹妹一眼,苏敬亭都觉得奇奇怪怪。 梁南渚只憋笑。 苏敬亭绷着脸,拽过梁南渚的衣袖,低声道: “你笑个屁!” 梁南渚一脚踹上他屁股,扯远些,回头看一眼梁宜贞,压着嗓子道: “我知道你在别扭什么。这件事我回头跟你解释,案子要紧。” 说罢就要转身。 苏敬亭一把拽住: “不行!你不说清楚,老子案子都没法办!” 梁南渚白他一眼: “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苏敬亭冷笑一声,撅起嘴,指尖点了点: “老子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他揪着梁南渚的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梁南渚扶额。 相识多年,他自知苏敬亭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xing子。若不同他讲清楚,他哪有心思办案?只怕糊糊涂涂还要坏事!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遂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现在只能同你说,我与她,并非亲生兄妹。我,不姓梁。” 苏敬亭一怔,倒吸一口凉气,朝梁南渚投向难以置信的目光。 “你是说…”他余光瞥向梁宜贞,“你和她…” 梁南渚一巴掌拍向他脑门: “这下放心了吧?还怀疑老子逆lun!” 苏敬亭一下反应不过来: “你小子是捡来的啊?” 梁南渚一梗,黑着一张脸。 苏敬亭赔笑嘿嘿两声: “阿渚,好世孙,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挺好。挺好。” 梁南渚白他一眼: “保密。” 苏敬亭嘿嘿,搭上他的肩: “明白!喂,要不要兄弟帮忙?我看啊…” 他朝梁宜贞微微努嘴: “宜贞可是把你当亲兄长一般敬重。你这条路,难啊!” 梁南渚鼻息一哼: “老光棍,你懂个屁!” 他看向梁宜贞,唇角不自主带笑: “我们家梁宜贞,吃起老子的豆腐来都不带眨眼的。她只是脑子不好使,自己没反应过来!她呀,…” “她怎样?”苏敬亭凑上头,满眼的八卦。 梁南渚面色一滞,推他一把: “你管得着吗?!” 苏敬亭撇撇嘴: “我这不是取经吗?春卿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这老和尚如今也有个近水楼台的明月。只有我…” 他指向自己: “孤孤零零,没个着落。我娘都急疯了!” 梁南渚呵呵: “那容易。追车的女孩子不是很多吗?还有川宁的。我们家梁宜贞说了,宜萱寄信来,还说川宁有女孩子问起你。 依我看,就是她自己想问。” “宜萱小姐?”苏敬亭轩眉,想起在晋阳侯府回回与他杠的女孩子。 圆圆的眼,火bào的脾气。 苏敬亭不由得一个寒颤: “别胡说!” 梁宜贞站在不远处,抱臂看着二人。只知他们唏唏窣窣说些什么,却连半个字也听不清。 她撇撇嘴,唤道: “还办不办案了?!” 梁南渚闻声,朝苏敬亭后脑勺打一巴掌: “办案啊大仵作!” 分段阅读_第 517 章 “办办办!”苏敬亭一手护着后脑勺,一手抓起案头一叠口供递过来。 接道: “昨夜问过覃松松与逢春,都说是姜素问自己撞上来的。 抚顺王见你们涌在一处,姜素问又一副小产模样,他心疼他女人,宜贞与姜素问又有私怨,他自然以为是你们做的。” “不过…我很不解。”苏敬亭顿了顿,“她怀有身孕,本是最好的筹码,为何要来撞你们?还导致小产!便是要借此害宜贞,也太得不偿失了吧?” “除非…”梁宜贞放下口供,“她早就小产过。我与松松不过是背锅之人,而逢春,却在她意料之外。” 苏敬亭倒吸一口气,怔怔望着梁宜贞。 梁宜贞接道: “她小产那日,正是谢夫子去世那日。” “什么?”苏敬亭拧眉,满脸都是懵。 姜素问小产,谢夫子去世,不是两回事么? “这是一回事。”梁宜贞道,“昨夜,我思来想去,做了个大胆的设想。” 她步向案头,翻出苏敬亭的案情记录,指着道: “敬亭兄,你不是说,现场有两人的血迹么?另一人的血还不少。若是凶手与谢夫子搏斗,如此大量的流血,如何还能逃脱? 可若是小产呢?” 两个男人愣住,一语不发。 梁宜贞接道: “我猜,姜素问的胎本就不稳。当日她去拜访谢夫子,一定十分得意炫耀。谢夫子哪里容她如此?故而越说越激动,当即小产。 但那孩子是姜素问翻身的唯一机会,以她的xing子,小产之事一定是要瞒着的。” “死人的嘴最严。”苏敬亭喃喃,“她杀了谢夫子灭口!” 梁宜贞咬着唇,一口气堵在心头: “不仅如此,她还制造了自尽的假象,伪造了遗书。她是谢夫子的弟子,对谢夫子的笔记十分熟悉,且临摹多年。 然,画虎画皮难画骨。那封遗书纵使再像,一定有破绽。咱们或许分辨不出,但有一人一定能。” 梁南渚看向她: “你是说,鉴鸿司王夫子。” 梁宜贞颔首: “还有,姜素问在谢夫子屋中小产,衣裙必定脏污。那么她就一定会用谢夫子的衣裙换上,我们只需再去一回现场,便能明明白白。” 苏敬亭不住点头: “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故而我说,两件案子其实是一件。”梁宜贞道,“如今最要紧的,是证明姜素问伪装小产,嫁祸松松与逢春,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几人忽觉豁然开朗。 正yu再开口,门外传来报声: “圣旨到。” 只见杜宾行在前头,一身红衣,肤色奇白,带着皇家的威风与庄严。身后一群蓝袍小太监相衬,更显气势非凡。 第三百一十三章 戏精本精 梁宜贞记得他。 那日中秋夜宴,杜宾帮过自己。他说,他是大哥的人。 当时天黑,倒不曾仔细瞧他,只记得奇白的皮肤和似削的轮廓,隐约有些印象。 眼下再见,不由得细细看两眼。 杜宾负手站定,一脸冷峻,身形修长而单薄,有种与生俱来的冷清与疏离。 好一个冷傲的美人啊… 只可惜,做了太监。否则京城街头,定有不少女孩子追他的车。 梁宜贞心中感慨,一时看得呆了。 梁南渚抓着她膀子向下一扯: “发什么呆?行礼啊。” 梁宜贞一怔,这才回神。只见梁南渚与苏敬亭皆躬身作揖,唯有自己直直站着。她忙蹲身低头,一语不发。 杜宾默半晌,扫了一眼,方道: “传皇上口谕,诏晋阳侯世孙与小姐觐见。” 梁宜贞眼皮一抬,看向梁南渚。 大哥所料不错,皇帝果然找上门来了。只是,比预料的要早。 杜宾让开一条道,做了个请的姿势: “世孙,小姐,请吧。”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 苏敬亭看了看众人,上前一步,笑道: “杜大人,不知皇上传召所为何事?是否,需要大理寺的人同行?” 他也猜到是昨日之事,故有此一问。毕竟多一个 分段阅读_第 518 章 人解释,总是更好些。 杜宾眼中一道寒光shè过: “敬亭少爷,你们大理寺还真是什么热闹都要凑啊。这么闲么?” 说罢鼻息一哼,红袍一掀,转身道: “进宫。” 苏敬亭蓦地闭嘴,一瞬揪紧心。眼看着兄妹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他背脊一片冷汗。 昨夜事出突然,带着大理寺的人贸然闯进抚顺王府,虽说不违《大楚律》,但到底太过铁血,丝毫没给皇帝留面子。 他此时诏阿渚兄妹进宫,便是面上挂不住了吧? 皇帝自然没正当理由为此事为难大理寺,但拿阿渚兄妹撒气,却是轻而易举! 苏敬亭默半晌,招手向官兵道: “父亲何在?” 官兵抱拳应声: “苏大人去见了抚顺王,说等少爷忙完,让您亲自解释解释。” 苏敬亭颔首,深吸一口气: “走吧。” ………… 兄妹二人同乘一车,在太监们的押送下到了宫门。一路上,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言语。 所谓祸从口出,杜宾虽是自己人,也不得不万分小心。 马车咯噔咯噔,渐渐停下,杜宾亲自掀了车帘来请: “世孙,小姐,下车吧。” 这规矩他们自然知道,如上回中秋宫宴一般,他们入宫,只能步行。 乘车,他们没有那等身份。 梁南渚与杜宾jiāo换一个眼神,便牵着梁宜贞下车。 他依旧握紧她的手,不急不缓地行路。又大又暖的手掌将她包裹,似乎再难的境况也足以安心。 又经了层层通传,至殿堂之上,已是一个时辰后。 皇帝端坐龙椅,一身玄袍自有威严,太后坐在下手方,身后立着姜素问。 只见她眼圈尤红,泪痕尚在,显然是才哭过了。 梁宜贞都能想象到她那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呵,她的惯用伎俩了! 她目光轻轻扫过,便跟在梁南渚身后径直入殿。 还未站稳,梁南渚忽拽着她扑通跪下,一面呜呜哀嚎,一面捶地: “皇上啊!可算是见到您了!求您给我们兄妹做主啊!” 梁宜贞深深埋着头,愣了一瞬。 不到半刻,她旋即哭号附和: “求皇上做主啊!皇上!” 原本落针可闻的大殿,霎时变得十分吵闹,跟街头市集一般。 皇帝与太后皆愣住了,姜素问更是一脸懵。 他们这是唱哪出?皇帝一个字没说,这二人就开始高呼委屈了?! 皇帝拧了拧眉头,撑着龙椅身子前倾,不由得打量几眼。 他指了指梁南渚: “晋阳侯世孙,朕还没骂你,你哭什么哭?” 梁宜贞紧紧靠着梁南渚,直直憋笑。大哥这招先发制人可真厉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不?皇帝的问话已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只见梁南渚抬起头,抹一把眼泪: “皇上,草民没哭,就是觉得委屈。” 他脸上挂着泪,嘴角下撇,分明哭得厉害,偏偏说没哭!一眼看去,竟十分滑稽。 皇帝一梗,气急反笑: “呵!你小子,胆子挺大啊!公然殴打抚顺王,你还委屈了?!” “委屈啊!”梁南渚一把拽过梁宜贞,摁着她的头朝地上一磕。 咚的一声! 他接道: “太委屈了!草民是替妹妹委屈啊!” 他又揽过梁宜贞的头,一脸心疼地揉两下。梁宜贞心头一个白眼,刚才都痛死了!磕傻了算谁的?! 梁南渚鼻尖抽了抽,像个不讲理的小无赖,又道: “皇上,您是天子,草民本不该说这话。只是,你弟弟打我妹妹,这笔帐该怎么算?!” 皇帝一怔,猛呛两声。 还从未有人这样同自己说话!就想邻居孩子闹事,找家长讨说法! 皇帝瞪了梁南渚一眼。 都说晋阳侯世孙不讲规矩惯爱耍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他道: “你小子叫嚣厉害!抚顺王是无缘无故打你妹妹吗?你倒会恶人先告状啊! 你自己说说,你家小女娃干的那是人事吗?!姜氏肚子里的,可是皇家血脉啊!” 皇帝气 分段阅读_第 519 章 得冒烟,越说越激动,狠狠拍龙椅。 梁南渚不语,手肘怼一下梁宜贞。 梁宜贞立马哇的一声: “冤枉啊!冤枉啊!” 她直指姜素问: “她自己小产,就要赖到我头上,这什么世道啊!她有没有孩子关我什么事?!那孩子又不姓梁!” 说罢直捶地板,抱着梁南渚哇哇大哭。 姜素问凝眉,扯了扯姜太后。姜太后被兄妹二人哭得头疼,撑着椅子按脑袋。 “你们给哀家闭嘴!”姜太后指着他们斥道。 兄妹二人一愣,旋即哭得更厉害。 梁南渚道: “皇上啊!如今没有证据就能随便冤枉人了么?敢是欺负我们兄妹父母双亡,没人护着? 人家大理寺都说了,此事与我家妹妹无关!” 皇帝摇摇头,扶额道: “纵然是误会,你也不该打人啊!打朕的兄弟打得顺手,日后是不是还要打朕啊?!” 梁南渚头一抬,一脸真诚望着皇帝: “皇上何出此言?草民打抚顺王,可都是为了皇上啊!还请皇上明鉴。” 皇帝冷笑一声,撑着膝盖身子前倾,手掌摆了摆: “来来来,你小子跟朕掰扯掰扯,还为了朕?你倒是说清楚咯!” 第三百一十四章 都是为了你啊 梁南渚看皇帝一眼,又看了看姜太后。只见姜太后满脸不耐烦,一副恨不得将兄妹二人乱棍打死的表情。 梁南渚挺了挺背脊,试探道: “皇上,我若说了,您…您不要生气啊。” “咳…咳咳…”皇帝呛两声,“还敢跟朕讲条件?!你小子先说,说的在理朕自然不生气。” 梁南渚撇撇嘴,挑眼看一下姜太后,嘟哝道: “只怕太后娘娘会生气。” 皇帝白他一眼,见姜太后脸色十分不快,只狠狠指道: “你说不说?!” “说说说!”梁南渚忙道,“皇上可知,被打的不止我妹妹,还有王妃。” 他顿了顿,见皇帝沉吟,遂接道: “抚顺王妃啊!覃相爷的小女儿。皇上您说,抚顺王一鞭子下去,是不是将君臣情谊给打没了? 百姓可不管是抚顺王打的还是皇上打的,抚顺王是皇上的亲弟弟,是皇室之人。您说,这事是不是会记到您头上?” 皇帝黑着脸,刚要开口,梁宜贞截道: “况且,王妃也不见得就真推了姜氏,这件事还在调查中。 而抚顺王不问青红皂白就下狠手,不过是因为与姜氏青梅竹马,想护着她。 这等宠妾灭妻的行径,难道是我大楚该推崇的么?” “你闭嘴!”姜素问直指梁宜贞,气得磨牙,“难道我会拿自己的孩子陷害她?!” “你闭嘴!”梁宜贞噌地直起腰板,“是皇上让我兄妹二人说的,你让我闭嘴,是要抗旨么?” 皇帝目光落向姜素问。 姜太后族中之人,他一向也不大待见。尤其出了姜云州的事后,这女孩子竟然还能翻起身,便知不是个省油的灯。 姜素问一惊,扑通跪下磕头: “皇上,妾身冤枉!妾身不敢!” 姜太后白她一眼,皇帝亦收回目光,道: “梁家小子,你接着说。” 梁南渚应声,接道: “皇上,抚顺王这样做,就是在打您的脸,辜负您的恩宠。草民揍他一顿,不仅是为了妹妹,更是为了皇上啊! 草民的祖父、父亲,都教导草民,咱们家的地位和富贵都是皇上给的,要时时刻刻为皇上着想,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罢,又摁着梁宜贞磕头: “我们都是为了皇上啊!” “行了!别嚎了!”皇帝摁着太阳xué,“你是晋阳侯世孙,在朕面前草民草民的,成何体统?!” 梁南渚一愣。 皇帝身后的杜宾笑了笑,提醒道: “世孙,要说臣。” “哦哦哦。”梁南渚嘿嘿两声,“多谢杜大人提醒啊。本世孙还以为,要当了官才能称臣。” 皇帝冷哼一声: “你小子还想要官当?!” “不想不想,”梁南渚连连摆手,“臣就是想把抚顺王打醒了 分段阅读_第 520 章 ,别打着皇上的旗号横行霸道才是。” 梁南渚字字句句皆是为了皇上,所言也在理。皇帝一肚子火气倒真消下去一半。 原本姜太后偏爱抚顺王,就令皇帝心中膈应,如今打他一顿也好,倒不用自己动手。 谁知,姜太后却不干了。 她啪地拍案而起,直指梁家兄妹: “无知小儿!你们什么身份?纵使抚顺王形式不妥,用得着你们替皇上教训?” 她看一眼皇帝,冷哼道: “晋阳侯府便是这样教你们僭越的?” 僭越! 兄妹二人眸子一闪,面色僵住。 这两个字,很严重啊… 尤其对于晋阳侯府…与天眷政变有关的晋阳侯府… 皇帝也不说话了,向后一靠,手中慢慢摩梭白瓷茶盏。 姜太后勾起唇角,瞥了兄妹二人一眼。 一时,偌大的殿堂十分安静,所有人都憋着一股情绪,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果然,天下的母亲都是偏心的。” 忽听梁宜贞撅嘴嘟哝。 梁南渚闻声一怔,看看皇帝,又看看姜太后。二人虽一言不发,却都竖着耳朵。显然,那声嘟哝,他们都听进了心里。 梁南渚扯扯梁宜贞的袖子,故作压低声音,道: “瞎说什么呢?” 谁料,梁宜贞一把拂开,瞪着他: “哼!从前母亲在的时候,我就不服她偏心于你。凭什么你能去京城念书,而我不能? 你还说,母亲待我二人是一样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挑眼看一下姜太后,撅着嘴: “今日你看到了吧!手心的肉和手背的肉才不一样呢!” 梁宜贞压低声音: “为了给抚顺王出气,还抬出‘僭越’的罪名!咱们两个孩子懂什么僭越啊?! 岂不知,若真罚了咱们,百姓只会说皇上为弟弟徇私枉法,护短!可皇上是明君啊,岂不冤枉?!” 梁南渚慌张看看姜太后,捂住梁宜贞的嘴: “别胡说!太后年纪大了,说不定还没想到这一层。” 梁宜贞一把打开,狠狠推开他: “我一个小孩子都能想到!” 她哼一声: “你们就是仗着父母宠爱,便欺负我们这些无宠的孩子!皇上!” 梁宜贞转向皇帝,又哭起来。只是这次并非嚎叫,而是细细呜咽,越发可怜。 只道: “皇上,太后管着您,您罚不得抚顺王,那就帮我罚大哥!打抚顺王的就是他!反正母亲不在了,没人护着大哥! 皇上!要帮宜贞出口恶气啊!我们是一样的人!” 梁宜贞的话看似荒唐无理,姜太后却越听越慌。 她拧着手中丝帕,见皇帝不置可否,再也忍不得,上前就要打梁宜贞: “你胡说什么呢!哀家岂会置皇上的名声不顾?!你这小丫头,少在这儿挑拨。” 梁南渚护住妹妹: “太后是恼羞成怒,也要滥用私刑蓄意伤人么?!” 姜太后手一顿,蓦地看向皇帝。 皇帝只拧着眉。 他自然知道梁家兄妹是故意挑拨。 但即使知道,那根刺也种进去了。抚顺王,一直以来都是他心里的刺。自小时候起,姜太后的偏心就从未掩藏。 若非天眷政变时抚顺王年幼,如今坐在这把龙椅上的,指不定是谁呢! 他沉吟一阵: “母后,你说…梁家兄妹该不该罚?” 他倒要看看,母后是顾全自己明君的名声,还是执意要为抚顺王出口气。 姜太后恶狠狠地瞪兄妹一眼,转向皇帝: “皇上!你是要听信这两个孽障的话么?!是他们跟皇上亲,还是母后与小六儿跟皇上亲?皇上好好想一想!” “太后!”皇帝加重语气,默了半晌,才道,“朕只是问,他们该不该罚。”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将功折罪(为络道加更) 太后蓦地愣住。 大殿又陷入一片沉静。她抿了抿嘴唇,说也不知说什么,手脚也不知何处放。 怎么回事? 怎么…陷入如此窘境? 今日不是要借小六儿挨打的事,收拾晋阳侯府的小孽障么?她和皇帝商 分段阅读_第 521 章 好的啊! 怎么…皇帝忽而为难自己?! 她是太后啊!是皇帝的生母啊!要认怂么?这一怂,一辈子可就怂了,小六儿也不会有更高的指望! 梁南渚与梁宜贞相视一眼,又匆匆移开。 他们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 梁南渚曾说过,借着这件事可断皇帝一条手臂。左膀是宰相覃欢,右臂…则是太后。 他们表面上母慈子孝,可心中各有算计,各有防备。就差一个机会,绷断这根弦。 兄妹二人屏住呼吸。 他们的困境,已变成皇帝母子的博弈。这一击,要致命才好。 “皇上。” 忽闻人声,一小太监步入。 他缩着脖子,挑眼四顾,已觉出殿中氛围不对。奈何话已出口,这厢悔得肠子都青了,只硬着头皮道: “启禀皇…皇上,覃相爷求见。” 四下皆一怔。 兄妹二人捏紧彼此的手,心中的弦越发紧绷。 皇帝急躁冲动,太后易被情绪左右,但覃欢不是。他是皇帝的左膀,他才是最难对付的人。 “快快有请。”皇帝忙道。 覃欢端着手,广袖垂着,步态不急不缓,一边走一边四顾众人。 “哟,皇上,这事闹哪出啊?”他笑了笑,朝皇帝施礼。 皇帝紧绷着唇不说话。 杜宾看皇帝一眼。身为大太监,皇帝不愿说,他就要当皇帝的喉舌。 他遂道: “覃相爷来得正好。梁世孙把抚顺王打了,皇上正懊恼要不要罚他们呢!太后她老人家也没了主意!这不,您也来评一评?” 梁宜贞心头一怔,不由得朝杜宾看一眼。 他的话,说得真高明…不动声色间,一下子将烫手山芋抛向了覃欢。 莫非,今日要一石二鸟了么?左膀右臂都要断? 皇帝听罢,目光落向覃欢。 覃欢缓缓抬起下垂的眼皮,默半刻,忽哈哈笑起来。 他摆摆手,广袖跟着dàng,笑容和蔼又包容,只道: “皇上,多大点事?不就是孩子们打架斗殴么?你来我往的,也不是真心伤人,哪至于惊动宫里?” 覃欢看向兄妹二人,二人心中咯噔一声。 覃欢…举重若轻啊… 他们忽觉积蓄的力量都打到了棉花上。 覃欢接道: “这件事老臣听说了,似乎松松也被关进了大理寺。” 一提覃松松,梁宜贞忙上前道: “覃相爷,抚顺王也打松松了,还是他要求关松松的,你可要为她做主啊!” 见梁宜贞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覃欢嚯嚯笑起来: “小夫妻打打闹闹是常事,你成过亲吗?说得头头是道的!” 梁宜贞语塞,一时不知反驳。 覃欢才不想把覃家扯进来。本就是晋阳侯府与太后鹬蚌相争,他和皇帝渔翁得利的事,犯不着趟浑水。 至于覃松松,打都打了,能不提就不提,尽量弱化覃家的存在感。 皇帝看向覃欢: “覃相的意思是,这小子与抚顺王…都不罚了?” 覃欢笑了笑,心头却直道孺子不可教也。 大理寺都惊动了,岂是他说不罚就不罚的? 他行至皇帝身侧,耳语道: “皇上,晋阳侯府只能小惩大戒,别忘了,咱们还有大鱼要钓。莫把大鱼吓跑咯。” 皇帝一怔。 是啊,鄢凌波如今还没到京城,随时可能有变数。晋阳侯府的人,还真不敢轻易动。 他暗叹一声: “早知道,朕就不该管这件事!” 覃欢垂眸一笑,摇摇头: “皇上要管。但动的不是晋阳侯府,而是太后。” 皇帝眼皮一抬,望向覃欢。 覃欢钩唇: “借晋阳侯府的手。” 他又在皇帝耳边嘀咕一阵,皇帝遂道: “本来是件小事,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双方各让一步就是了!哪承想,你小子本事大,敢去惊动大理寺!” 皇帝指着梁南渚,痛心疾首: “眼下朕也管不了了!你们这群熊孩子,都jiāo给大理寺处置吧! 杜宾,宣大理寺卿苏大人!” 话音刚落,姜太后不干了: “皇上!梁家这 分段阅读_第 522 章 孽障和苏家小子好着呢!您这不是把小六儿往火坑里推吗?” 皇帝鼻息一哼: “母后,谁让他动手了!这么大的人了,也该长些教训!” 不多时,杜宾便领着苏大人入内。 原来,自苏敬亭与他报过昨夜之事,他知抚顺王被关在大理寺,直道事情不简单,遂等着求见皇上。 这厢已在偏殿吃了三盏茶。 “皇上,太后。” 苏大人施礼,又朝梁家兄妹看一眼。 这两个孩子他是认得的,哥哥一表人才,妹妹也伶俐可爱。初入京城时,他们借住在苏家,自家夫人还尤其喜欢这女孩子。 皇上遂道: “苏爱卿,听说抚顺王在你们大理寺?” 苏大人应声: “微臣不敢欺瞒。抚顺王执鞭伤人,险些出了人命。这厢已收押在大理寺,等候调查。” 他递上卷宗,杜宾转承皇帝。 皇帝一一看过,故意转向覃欢: “覃相,你怎说是小打小闹?这都险些处人命了!” 皇帝拍着卷宗,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 覃欢笑了笑。 人前说小打小闹,不过卖太后一个人情,好让她觉得,与覃松松的联姻果真有些用处。 可适才他与皇帝嘀咕后,皇帝也反应过来。这厢君臣做戏,你来我往,十分好看。 覃欢遂笑道: “皇上,老臣也不在现场,不过是想着孩子们年纪轻轻,出不了大事。如今苏大人这样说…倒叫老臣没脸。” 皇帝又指向梁南渚: “那这小子殴打抚顺王,又是怎么回事?” 苏大人看梁南渚一眼,遂道: “皇上误会了。梁世孙是报案之人,抚顺王拘捕,他才出手相助。” 他转向梁南渚: “梁世孙,对不住了。你好心帮忙,却惹起误会,本官早该来解释的。” “你小子适才怎么不说?”皇帝一脸心焦。 梁南渚憋笑。抚顺王哪有能力拘捕?只怕是老苏怕他有麻烦,故意编来哄苏大人。 梁南渚作揖,遂道: “皇上,阿渚是个正直的人!” 皇帝正吃茶,蓦地一呛,全喷了出来。 梁南渚接道: “打人是不争的事实,不管原因如何,阿渚总是动手了。我也不想争辩。 抚顺王如今被关在大理寺,也算还我妹妹公道。至于我,我自己认罚。” “哟!”皇帝呵笑,“你倒自觉!” 梁南渚抱拳,道: “事情的起因是姜氏小产。这件事,众人各执一词。阿渚愿将功赎罪,协助大理寺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一怔,看向覃欢。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各有肚肠 覃欢本就挂着和善的笑,此时朝梁南渚上下打量,便似长辈看自家孩子,越看笑意越深,越看越满意。 若非知晓覃欢为人,是极易被他所骗,只当是个年迈正直的好宰相,好长辈。 他收回目光,哈哈笑道: “皇上,老臣跟您说什么来着?梁世孙是个人才,需好好栽培才是。他如今想要帮着查案子,也是替皇上分忧啊。” 皇帝会意,颔首道: “覃相所言极是。此前以为他兄妹二人跌落山崖,朕心中颇觉可惜,故而对晋阳侯府多有赏赐宽慰。 如今这孩子平安归来,朕早想着派些事给他。 哪承想,这小子主意大着,竟把抚顺王打了!虽说事出有因,到底太鲁莽了些,需得历练。” 他指着梁南渚: “可不许辜负朕的期望。” 梁南渚咧嘴一笑,应了声是。 覃欢欣慰点头,笑道: “皇上英明,天佑大楚。老臣相信,梁世孙必定把案子办得漂漂亮亮!” 他转向梁南渚: “梁世孙,你说是不是?” 梁南渚嘿嘿两声,作揖道: “阿渚斗胆唤声覃伯伯,多谢您老提携。” 皇帝与覃欢皆笑起来,梁南渚也跟着笑。整个大殿一派君臣和谐,只将各自的心思藏于笑脸之后。 唯有姜太后,笑得不情不愿,勉强拉扯嘴角,老脸上的褶子也越发明显。 出了大殿,姜素问唯唯诺诺跟在姜太后身边,挑 分段阅读_第 523 章 眼看看她,试探道: “太后娘娘,如今皇上将案子jiāo给梁世孙,会不会对王爷不利?” 姜太后脚步一顿,蓦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姜素问。 姜素问猛一哆嗦: “太…太后,可是素问说错话了?” 话音未落,姜太后一指戳她额头: “小贱人,都怪你!好好的惹什么事?!如今弄得哀家里外不是人,小六儿也被关入大理寺!你满意了?” 她又狠戳一指,咬牙道: “天杀的小蹄子,怎么不是你去坐牢?! 小六儿也是,打梁宜贞就罢了,他打覃松松作甚?!如今得罪覃相爷,连他也不帮哀家说话! 都是你这小蹄子惹出的祸事!” 姜素问心头咯噔,扑通跪下,眼泪唰地就挤出来,: “太后娘娘,素问不是有意的啊!是她们害了素问的孩子,我都人事不省了,又如何劝阻王爷? 素问要是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王爷对王妃动手啊!” 姜太后冷哼一声,斜眼睨着她: “起来!自己才小产,动不动就跪,旁人该说哀家恶du了!” 姜素问一怔,咬了咬唇,才在茯苓的搀扶下起身。 又道: “太后,那孩子是您的亲孙儿啊。一条人命,莫非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算了。”姜太后白她一眼,“但你别多想,这可不是为你讨公道。 莫说覃松松要你孩子的命,便是要你的命,你也得洗干净脖子等着! 孩子还能再有,可一旦失去覃相的支持,你我早晚也是个死!” 姜素问心头一揪,面色紧绷,声音有些颤抖: “太后,我…懂…” 姜太后鼻息哼笑: “别以为哀家不知,就覃松松那鸡胆子,敢动你的肚子?必是你眼看保不住,借机攀咬人家!” 姜太后收回目光,扬了扬下巴: “日后少自作聪明!” “是,素问不敢了。”姜素问低着头,默默跟上。 她看了看姜太后,又道: “太后娘娘,素问不谨慎,扯入王妃,险些坏了太后的筹谋,是素问的不是。 不过,这件事,咱们也不是全无机会。” 姜太后一怔,转头看向她。 姜素问顿半刻,接道: “太后娘娘,害我小产的还有梁宜贞啊。王妃动不得,晋阳侯府的小贱人还不能动吗?” 姜太后冷笑: “你也听了苏大人的汇报。撞上你肚子的只是那个丫头,梁宜贞可丝毫没碰到你!” 她打量姜素问一眼: “自己心里没数么?” 姜素问含笑,摇摇头: “太后娘娘,所谓主仆同心。丫头行事,还不都是主子指使的!若非如此,那丫头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姜太后看向她,默了半晌。 姜太后哪知,那孩子早就流掉了!自然也不会觉得是姜素问主动去撞人。她还指望着母凭子贵,这样做不划算。 姜太后只道: “可如今是梁世孙在审案,便是那丫头供出梁宜贞,他也可以杀人灭口。咱们又如何chā手?” “先下手为强。”姜素问道,凑上前压低声音,“太后娘娘忘了,哥哥虽不在了,可大理寺的旧部还在。 他们深受大哥恩典提携,只要素问一句话,他们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姜太后看向她,沉吟半晌,嘴角渐渐露出笑意: “如此,甚好。” ………… 兄妹二人出了宫,遂乘上自家马车往大理寺去。 梁宜贞揉着额头,挑眼看梁南渚: “磕那几个头可痛死了!” 她凑上脸: “替我揉揉。” 梁南渚睨她一眼,一把揽过,手掌轻轻覆上额头,慢悠悠地揉。 只道: “再不把你摁下去,老子怕你笑出声!” 梁宜贞吐舌: “谁让大哥演技好。嗯…比咱们川宁的戏子还好!” 梁南渚一梗,狠摁一下她额头。 “啊!”梁宜贞吃痛。 梁南渚白她一眼: “还胡不胡说了?” 梁宜贞委屈摇摇头,只让他慢慢揉。 过了一晌,她又道: 分段阅读_第 524 章 “你说,今日覃相爷为何会帮着咱们说话,还让你调查案子?莫非…是松松的缘故?他心疼孩子,故而有心治一治太后?” 梁南渚轻笑一声: “你看他像那样的人么?” 梁宜贞眼珠转转,摇头。 “他就是想让咱们和太后抚顺王斗,”梁南渚道,“好坐收渔翁之利。” 梁宜贞一愣,抓下他的手: “那你还请缨查案?” 梁南渚笑笑,反握住她,将小手摊开在自己掌心,比划道: “你看,皇上、太后、晋阳侯府,原本是三足鼎立之态。这种情况下,谁都盼着鹬蚌相争,自己做得利的渔翁。 但渔翁哪是这么好当的?覃欢要除掉一方,原本的平衡就会破坏。 平衡之时,皇帝永远是皇帝;可平衡一旦打破,变数就多了。” 他顿了顿,将她的小手包住: “覃欢只想做渔翁,却忘了,渔翁也是会翻船的。 所以我们要快。等他反应过来,风浪已起,再想靠岸可就来不及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伤春 大理寺大牢。 yin森森,暗压压,潮湿的气息弥漫。 两个狱卒翘着二郎腿划拳,桌上一坛上好竹叶青酒。 “你输了!”大金牙嘿嘿笑道,“快去!” 另一个瘦得像牙签,撇下嘴角: “钱你拿了一半,却回回支使我去!” 大金牙指着他: “这不你划拳输了么?” 牙签男踢他凳子一脚: “还是不是兄弟了?!想当初,咱们也是一起跟随姜大人的。要不是他失势,咱们何至于沦落到当狱卒?用刑的粗活直jiāo给下面的人就是!” “也罢!”大金牙吃一口酒,“没丢了xing命就偷着乐吧!” 他拍拍鼓胀的钱袋: “这不还有姜小姐出手大方么?” 牙签男嘿嘿两声: “什么姜小姐!人家如今是姜姨娘,抚顺王的人,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啊!咱们差事办好了,还怕没有前途?!你怎么就只盯着这点散碎银两?” 大金牙咧嘴一笑,拍着牙签男的肩膀: “还是兄弟你看得长远。” 他酒碗一搁,起身道: “那就别墨迹了,咱去做事!” 牙签男四下看看,压低声音: “悄悄的,别让人看见。” 大金牙摆摆手,不以为意: “干惯了的事,兄弟你别紧张。从前多少人死在大理寺大牢,也不见上面过问半句!” “今时不同往日。”牙签男道,“当心些总没坏处。” 说罢,二人便收了酒坛酒碗,来到最角落的刑房。 这间刑房不小,滚烫的炭火还冒着烟。辣椒水、老虎凳、木驴…刑具花样百出。 尤其天眷政变后,新皇登基,吏治越发严格。仅就这十三年间,新研制出的刑具不下百件。 yin暗潮湿的刑房中,只见逢春被绑在十字桩上。衣衫破成一道道血红,若隐若现渗出血的亵衣。 她脑袋无力地低垂,双颊红肿,似乎晕了过去。 大金牙打量她一眼,二话不说,提起一盆辣椒水就朝她泼去。 “喂!醒醒!” 逢春身体本能地发颤,只觉有火苗在皮肤上灼烧。又痛又yǎng,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抬了一下眼皮。 眼前的面孔狰狞,熟悉又可怕。这两个人,已折磨了她整整两个时辰! 逢春武艺高强,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但这一回,她不仅怕,还想死。 见她挣眼,大金牙遂道: “说吧,是不是你家小姐指使你撞姜姨娘的肚子?签个字画个押,就放你回牢房,啊?” 说罢一鞭子抽上,辣椒水四溅。 逢春只觉胸中蓦地涌上一股血腥气。她呸了声,吐掉满口血水: “是姓姜的自己撞上…小姐…丝毫没碰她!” 牙签男踱步过去,挑起逢春的发丝,还沾着血。 他咂嘴摇头: “你说你嘴硬什么呢?我们还真不想弄死你啊。你看,你已然受不住了,何不招了?咱们都轻松。” 逢春板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牙签男笑了笑,回首朝大金牙道: “就 分段阅读_第 525 章 这硬骨头,折在咱们手中的人里,能排前十吧?” 大金牙嘿嘿两声: “再试试新送来的刑具,说不定能冲到前三!” 他嘿嘿笑着,从角落搬出一只木驴,其上扎满了铁钉: “这可是姜大人的私藏。前阵子没搜到,被我留下了。兄弟,哥哥机灵吧?” 牙签男笑笑,转向逢春: “姑娘骑过马,可曾骑过驴?” 他一拍木驴,猛地缩回手,故作吃痛: “扎到可就不好了。这东西,据说是专门给不守fu道的女人上刑。你嘛…” 他打量逢春,吧唧嘴: “还是个雏吧?只怕你连我们哥俩都受不了,如何享受木驴的刺激?” 逢春直发颤,牙齿打架: “你杀了我吧。” 牙签男嚯嚯笑起来: “我们是吏,又不是土匪。你不认罪,我们如何杀你?岂不是有违《大楚律》?” 逢春自然知道那木驴是什么东西! 她紧蹙着眉头,挣扎两下,喉头发出低吼: “杀了我!” 牙签男看着她,唇角一勾。枯瘦的脸显得更加诡异。 他拍拍逢春的脸蛋: “那我可舍不得。” 大金牙等得不耐烦,抹一把汗: “你跟她废什么话?速战速决!” 他白牙签男一眼: “你要觉得你比木驴厉害,你自己上!” 牙签男朝逢春笑笑: “听到没?你浑身上下都在流血,也不在乎多一处流血。你要再犟,我们哥俩就和木驴轮番上了。” 逢春咬着牙,浑身绷得僵直,不住瑟瑟发抖。 牙签男挂着yin沉的笑,手指渐渐滑向逢春腰腹: “是画押,还是脱裤子…姑娘自己选。” ………… 大理寺外,梁家兄妹的马车缓缓停下。 只见一老fu迎上来,笑眯眯的,就要扶梁宜贞下车。 梁南渚防备瞪一眼,推了老fu一把,亲自抱妹妹下车。 老fu一梗,尴尬缩回手,赔笑道: “哟,梁世孙真是心疼妹妹啊。” 梁宜贞审视两眼,这个fu人,她是认得的。不正是覃松松入学那日,送她来鉴鸿司的嬷嬷么? “嬷嬷是覃家人?”梁宜贞道,“来此作甚?想见松松?” 那fu人忙摆手,笑得和蔼可亲,与覃欢脸上是一样的笑容。果真是覃欢的下人,假笑都一样! fu人道: “国有国法,关入大理寺的人岂是随便见的?老fu来此是覃相爷吩咐,说世孙与小姐不必顾及我们小姐的身份,该查就查,该抓就抓。 我们相爷是从不徇私的,小姐若真犯了错,他绝不姑息!” 梁宜贞上下打量fu人,冷笑一声: “覃相爷还真是个大义灭亲的主啊。” 话音未落,梁南渚拉住她,道: “嬷嬷放心,本世孙一定秉公办案,必不使一人含冤。” 那fu人连连应声,又说了些好话,便笑着告辞了。 梁宜贞望着她的背影,呸了声: “刁奴!听她语气,似乎认定了松松害人,很希望她坐牢似的!” “覃欢当然希望覃松松坐牢。”梁南渚道,语气也带着不屑。 梁宜贞一愣,不解望着他。 “别忘了,她是抚顺王妃。”梁南渚摇头,“覃欢要搞抚顺王和太后,他自己的女儿首当其冲。他早料到这一日,嫁过去,本就是送死。” 梁宜贞蓦地睁大眼,倒吸一口气: “世间怎会有如此父亲?简直不配为人父!” “无奇不有。”梁南渚道,牵起她往鉴鸿司去,“先去看看你师妹和逢春吧,再听听她们的证词。” 第三百一十八章 消失的狱卒 梁宜贞颔首。二人刚举步,便见苏敬亭风风火火迎出来。 “怎么样?”他围着二人上下打量,折扇戳戳梁南渚的胸,又戳戳他的背。 梁南渚拧眉,一把拂开: “老子好得很!” 苏敬亭折扇一顿,收手舒了口气: “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你打了抚顺王,皇上和太后找你算账来。” 梁南渚白他一眼,牵着梁宜贞朝里走。苏敬亭忙跟上。 梁宜贞笑 分段阅读_第 526 章 了笑,遂回首朝苏敬亭道: “的确算了账。不过,是我们替皇上算了一笔账。他不怪我们,还要大哥帮忙查案呢!” 苏敬亭追上,折扇拍拍心口: “总之没事就好。上意难测,阿渚…要尤其小心。” 梁南渚面色一滞,转头凝他半晌。 罢了又继续前行,只道: “老苏,是你请苏大人进宫的吧?” 苏敬亭嘿嘿两声: “这不是怕你们有麻烦么?自然要搬救兵。兄弟,我的配合打得不错吧?” 梁南渚下颌一扬,轩轩眉: “还行。” “什么叫还行?!”苏敬亭跳脚,“明明十分默契好吧!” 梁宜贞看着二人的样子,摇了摇头: “敬亭兄,大哥就是嘴硬心软的xing子,你跟他较真是不是傻?” 苏敬亭一愣,强忍着不笑出声。 梁宜贞挑眼看梁南渚,接道: “你就看他对我,口口声声说我是祸害,不还是把这个妹妹捧在手心里么?你们昨夜若不来,只怕我小命都没了!” “那是——”苏敬亭故意拖长尾音,依旧憋着笑,玩味地朝梁南渚挤眉弄眼。 “你长针眼了?!”梁南渚绷着脸斥道,耳根子绯红。 苏敬亭一梗,切了声,又转向梁宜贞: “宜贞啊,你哥对你真是没话说。你要不是他亲妹妹,还不得以身…” “相许”二字还未出口,梁南渚一把揽过他脖子: “今日话很多啊老苏!” 苏敬亭被他圈得喘不过气,打他手膀子: “咳…咳咳…老子是假设!假设!” “以身相许…也不错啊。” 梁宜贞漫不经心道。 两个男孩子蓦地愣住。 半晌,梁南渚一把推开苏敬亭,凝着她,气息上下起伏: “你…你再说一遍…” 梁宜贞望着他眨眨眼: “以身相许不就是养我一辈子么?你总说我嫁不出去,我日后的婚事若被你说黄了,你就养着呗。 我又不花钱不吃亏的,的确不错啊。” 苏敬亭缓了好一阵,才凑上来: “宜贞啊,说话得过过脑子。不一定不吃亏啊…你哥就盼着你嫁不出去呢!” “啊?”梁宜贞一懵。 梁南渚朝苏敬亭砍一眼刀,又道: “你别听他胡说!老子养你一辈子,你吃锤子亏!” 梁宜贞耸耸肩,只得拉着他继续走。 苏敬亭在后面咂嘴摇头,看着二人暗笑。 自从他知晓了梁南渚的心思,又知晓二人非亲生兄妹,每每看二人相处,便越发觉得有意思,忍不住打趣。 他看着着急,只盼着二人早日捅破窗户纸。实在为难,他这做兄弟的就帮人捅了呗! 正想着,三人已来到大牢门口。 牢头笑嘻嘻迎上来: “少爷,梁世孙,这是要提审犯人?” 苏敬亭嗯了声: “今日牢里谁当值?” “原本是老邢。”老头笑道,“不过昨日走在路上不知被谁家孩子绊了一跤,脚伤得挺厉害,大金牙与小牙签便来替他。” “大金牙?小牙签?”苏敬亭凝眉,“从前不曾听过。新来的?” 牢头应声: “前阵子从别部调来的,倒也勤勉。” 苏敬亭点点头。大理寺人多,职位调换也是常事,他遂不再过问。 又道: “昨日关进来的覃松松与逢春收押何处?带我们去看看。” “好嘞!”牢头十分积极,麻溜地开了门,领着三人入内。 靠近那片牢房时,他蓦地顿步,心脏一瞬提起。 当值的大金牙与牙签男不见人影,周围却充斥着一股酒气。好香的酒,挺贵吧,他喝都没喝过呢! 梁南渚扫了一眼案头。 只闻酒气不见酒盏酒坛,行事之人还有一二分谨慎。 他深吸一口气,道: “上品竹叶青酒。老苏,你们大理寺的待遇不错啊。” 苏敬亭拧眉。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事! 他目光落向牢头: “不是说,他们很勤勉么?” 牢头周身一紧。 这大金牙小牙签,平日没出过半点差错,审犯人也自有一 分段阅读_第 527 章 套,看着是两个机灵的。 偏偏少爷一来就不见了踪影,还偷着吃酒!这不是自己往火yào桶上撞么?! “少爷,等他们回来我定严惩。” 牢头不敢看苏敬亭,抬袖抹一把冷汗。 “呜呜…呜呜…别过来…呜呜…” 牢房尽头隐约传来呜咽之声。又微弱又可怜。 “是松松!” 梁宜贞一怔,拔腿循声而去。 松松怎么哭了?在黑牢房里关了一夜,吓坏了吧。还是说这些狱卒吓她的? 梁南渚与苏敬亭相视一眼,忙跟上。 只见覃松松蜷缩在牢房角落,像一只受惊的猫,身子抖的厉害。 地上有零星的血迹,新鲜的血腥气在潮湿的空气中飘。 怎么有血? 牢头亦惊愕。不是吩咐了不许动刑,好生照料的么? 梁宜贞轻拍铁笼: “松松,松松别怕。是我,宜贞姐姐。” 覃松松的小脸埋在臂弯,听见声响就怕,哪还知道说什么? 苏敬亭瞪向牢头: “愣着作甚?开门啊!” 牢头一个激灵,这才回神,忙应声开门。 谁知,覃松松一听见开锁,疯了似的挥舞四肢: “别抓我!别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梁宜贞一怔。 如此疯狂,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不敢冲过去,只慢悠悠地靠近,一面柔声道: “松松,宜贞来救你了。我们回家,回鉴鸿司…好不好?” 鉴鸿司… 覃松松手脚一顿,一瞬抬起眸子。梁宜贞的脸霎时映入眼帘。 半刻,她忽尖叫: “救逢春!他们要杀了逢春!” 梁宜贞愣住,四顾一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她扑通跪下,抓着覃松松的肩: “逢春和你关在一起吗?她人呢?” 覃松松一张小脸无辜又惊怕,只颤颤摇头: “逢春,浑身是血…下一个…就是我!宜贞姐姐,救松松…” 苏敬亭更是目瞪口呆。 自己的眼皮底下,自己嘱咐了要照顾好的人…竟不见了一个?! 他一把揪起牢头的衣襟: “人呢?!” “不…不知道。”牢头脸都白了。 逢春…浑身是血… 梁南渚揪紧眉头: “老苏,刑房何处?” 第三百一十九章 恶魔在人间 众人一瞬回神。 难以置信,不敢信,却又不得不信。 来不及审问牢头,来不及安慰覃松松,兄妹二人跟着苏敬亭冲向刑房。 梁宜贞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yin暗潮湿的刑房充斥着烧炭的烟。大金牙抱着木驴,笑得龇牙咧嘴,牙签男一双yin冷猥琐的眼睛直在逢春身上打转,手指正解逢春的腰带。 腰带,都是血淋淋的。 这是地狱!那二人是吃人的恶魔! 若晚来一步…半步… 她无法想象,逢春将面临什么! 此刻,大金牙与牙签男已被梁、苏二人一人一脚踹在地上。牢头倒也机灵,唤来大理寺的兵,侯在刑房外等待命令。 “别让官兵进来。”梁宜贞用身体挡住逢春,轻轻捧着她的脸。 逢春的衣衫已破得不成样子,血淋淋的肌肤半遮半掩。逢春…是个女孩子啊! 梁宜贞一腔酸楚堵在喉头,只道: “大哥,敬亭兄,你们把人拖出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来。” 二人一直看着地,应声揪了二人出去。 逢春气息奄奄,依稀能分辨梁宜贞的声音: “小姐,逢春…逢春…没有出卖小姐…” 梁宜贞鼻尖一酸,再忍不住,霎时泪如雨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再说话,咱们回家…” 逢春微微颔首,缓缓闭上眼,嘴角似乎挂着笑: “逢春…未负凌波主子所托…” 说罢脑袋一垂,昏死过去。 ………… 私宅庭院中,梁宜贞坐在石凳上,脑袋埋入手掌,肩头发颤,似有呜咽之声。 梁南渚立在身旁,抚上她的肩: “覃松松送回鉴鸿司了,蔡夫子帮忙照顾着。 至于逢春,你别担心。大夫说逢春多是皮外伤,晕厥是失血 分段阅读_第 528 章 多所致。好在咱们营救及时,捡回一条命。” 梁宜贞鼻尖抽了抽,抹一把脸,呆呆望着前方: “我怎么就这么放心把她们丢在牢里呢?昨日后半夜,我本可以去看看的。逢春本不必受刑…我本可以…” “别说了。”梁南渚轻声道,一把将她揽在臂弯,“大理寺是老苏的地盘,他都没预料到的事,又怎能怪你?” 梁宜贞蹭着他的身子摇摇头,眼泪打湿他的袍子: “可逢春无辜啊!昨日,她见姜素问挺着肚子向我撞来,二话不说就挡在前面。她都是为了我!” “逢春的确无辜。”梁南渚沉声道,“那就为她报仇啊。” 梁宜贞一怔,蓦地止了哭泣,只抬头望着他。 “谁做的坏事,谁来承担。”他道。 梁宜贞默半晌,忽在他袍子上狠蹭一下,眼泪鼻涕都不管。 她凝眸道: “对。他们坏事做尽,视人命如草芥,早该付出代价了!” 她深呼吸,捏紧他的臂膀: “大哥,我们快去查案。我要证据确凿,水落石出。我等不及了!” 梁南渚不语,只抚摸她的长发,一下一下,不急不缓: “你冷静些。” “我很冷静!”她死死盯着他。 梁南渚垂眸看着她,只道: “你这个样子,没法查案。不如回去睡觉。” 梁宜贞猛地睁大眼,直直摇头: “不!大哥,你不知道。我一闭上眼,脑中就是一片血红。是方才的刑房,是逢春身上的累累伤痕,是谢夫子房中的大片血迹… 大哥,宜贞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她抬眼望他,眼圈猩红一片,一汪泪包满了眼眶,却哭不出来。只觉气息堵在胸口,越积越深,越积越痛。 梁南渚蹲下身子,顺手将她的鬓发卡在耳后。手指粘腻腻的,不知沾染的是泪,还是冷汗。 只道: “我都知道。” “那你让我报仇啊!”梁宜贞猛推他一把,“不是你说,我该报仇么?!” 梁南渚默一阵: “梁宜贞,报仇要靠脑子。你现在如此激动,怎么分析案情?” “还用分析么?”梁宜贞冷笑一声,“谁是凶手,谁在助纣为虐,不是一目了然么?” “证据呢?” 梁南渚蓦地打断。 梁宜贞愣住,只咬牙望着他。 “凡事都讲证据。”他沉下气,语气难得的温和好xing道,“就算找到证据,咱们也要冷静想想,如何能让证据发挥最大作用,将更多的恶人绳之以法。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要因为冲动和情绪而浪费。” 他一面说,一面将梁宜贞的双手包在自己掌心。他知道,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抚。 梁宜贞缓缓垂下眸子,深吸一口气: “你说的对。我方才太冲动了。对于恶人,打蛇打三寸,要一击致命才好。” 梁南渚颔首: “适才我和老苏商量过,要找证据,还得从鉴鸿司开始。” “我跟你们去。”梁宜贞忙道。 梁南渚看着她,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你信我。”她道,“我这回不是冲动。我是谢夫子的弟子,你们没我了解她,也没我了解鉴鸿司。带上我,总比你们从头调查要强。” 梁南渚凝眉。 他知道,谢夫子受害,梁宜贞一直将痛苦压在心里,整个人死撑着。 她受王夫子之托,维稳鉴鸿司,又万分焦急要查出真相,还谢夫子公道。 所谓关心则乱,她竟连姜素问的yin谋也无所察觉。这才牵扯出后面一系列的事。 梁宜贞,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撑都能扛,可只要是人,都有力不从心之时。 故而需要有人相互扶持,执子之手。 “你真的可以?”梁南渚凝着她。 “自然不可以。”梁宜贞道,很是真诚,“但大哥在,就可以。不是我可以,是我们可以。” 梁南渚心下一动,握她的手更紧一分: “好。我们可以。” ………… 鉴鸿司中,随着蔡夫子的到来,渐渐恢复上课,一切如初。只是谢夫子的死仍未尘埃落定,每个人都悬着心。 分段阅读_第 529 章 “淑尔小姐,”穗穗委屈拽着杨淑尔的衣袖,“我家小姐是不是不要穗穗了?还有逢春那个木板脸,她是不是跑了?” 杨淑尔摇摇头,含笑安抚: “没有的事。宜贞把你jiāo给我,过几日就回来了,你不要怕。你看,她的东西都在屋子里呢,会回来的。” 穗穗咬着唇,将信将疑,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 “你这丫头又疑神疑鬼!”程机杼翻墙而入,“我找我爹打听了。你家小姐是坐了半日的牢,不过被她哥捞出来了。 现在跟着大理寺查案呢!估摸着,今日得回鉴鸿司吧。” 穗穗眼睛一亮,立马转身跑了。 程机杼一愣,朝杨淑尔道: “这是什么鬼?她不是该激动得热泪盈眶么?” 不待杨淑尔答话,穗穗回头哼道: “给小姐煮茶啊!她回来没口热茶吃怎么了得?你!” 她指着程机杼,趾高气扬: “快来给我打水!” 程机杼一梗: “死丫头!凭什么?!” 第三百二十章 归来 “程爷力气大啊!”穗穗一脸理所当然。 程机杼睨着她轻笑一声。这丫头,没脸没皮,养得跟主子似的,要上天啊!也不知跟谁学的。 正要说话,只听院外喧闹起来。三人一愣,皆朝门边望去。乌压压的人群一晃而过,于娇娇正在院门探出脑袋。 “程爷,淑尔,”她高唤道,“快走啊!” 程机杼拧眉打量她几眼,有挑眼望向人群: “又去凑热闹!我才不去!” 于娇娇哎呀一声: “我恩人回来了,大家都争着去接呢!你去不?” 院中三人一齐睁大眼: “宜贞(小姐)!” 话音未落,已然冲了出去。出去才知晓,于娇娇为何要拉上程机杼一起。这厢人挤人,若没程机杼在前开道,她根本挤不进来! “让开让开!别挡着小爷!”程机杼左挥右拨,女孩子们怕她,不自主就让出一条道。 程机杼朝前探头,前面还好大一拨人,她拧眉抱怨: “怎么这么多人?又不是没见过宜贞!” 于娇娇嫌弃看她一眼,摇摇头: “程爷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去读兵书。上回宜贞挺身而出,为护住谢夫子的遗体入了狱,师姐妹们都佩服得很。 皆说宜贞不畏强权,以身卫道,这才是鉴鸿司的气派与风骨。 这厢她归来,自然要夹道欢迎。也让人看看,宜贞身后有鉴鸿司撑腰,咱们读书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杨淑尔听罢,含笑点头: “公道自在人心。宜贞如此,鉴鸿司众人如此,才是不辜负谢夫子的教导栽培。” 穗穗得意摇了摇小脑袋,发髻上的小金铃叮当作响,只道: “早跟你们说过,我家小姐是神仙嘛!” 于娇娇噔噔点头,忙附和: “恩人能为旁人所不能为,可不就是神仙么?”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携手超前挤。 “你们看,宜贞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相互拥挤的人群蓦地一滞,纷纷望向那处。 只见梁宜贞下车行来,身后跟着梁南渚、苏敬亭、柳春卿。 可这一回,没有人在为美男欢呼。 女孩子们纷纷高唤“梁宜贞”,那些与她认识的、一起上过课的,都露出骄傲的神情。便是从前不认识的,也只当作老朋友回家一般激动。 柳春卿摇扇笑道: “看样子,宜贞把咱们都比下去了。” 苏敬亭只看向梁南渚。 那人负手而立,正目不转睛凝着梁宜贞。他嘴角含着浅笑,眼神道是无情却有情,那等心思根本掩饰不住。 苏敬亭凑近柳春卿,只道: “宜贞早该把咱们比下去了。她为谢夫子挺身而出的事,咱们国子监也都传遍了。 纷纷道是巾帼英雄,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他又挑眼看梁南渚,憋笑道: “好在今日是来鉴鸿司,若在国子监,咱那群同窗们一拥而上…阿渚啊…只怕要疯!” 柳春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梁南渚对自家妹妹的心思,柳春卿 分段阅读_第 530 章 老早便知晓。这厢一看,都不敢想他们去国子监的画面。 他摇摇头,轻笑: “何止是疯…” 话音刚落,梁南渚眼角一道寒光扫来。 二人蓦地闭嘴。 梁宜贞倒不知他们的嘀咕,见同窗们如此热情,心中翻江倒海,竟十分澎湃。 来的人有认识的,更有不认识的;喜欢她的,更有从前讨厌她的… 只见一瘦高的红衣女子挥手道: “梁宜贞你好样的!从前我说你不是凭本事入的鉴鸿司,如今我收回!谢夫子看人的眼光果然准!你是谢夫子的好弟子,是鉴鸿司的好弟子!” “对!” “不错!” “梁宜贞好样的!” 人群中附和之声纷纷。 穗穗淹没在人群中,一双眼却直勾勾望着梁宜贞,又激动又兴奋又委屈。 一时百感jiāo集,忽道: “程爷背我!” 说罢手一撑,窜到程机杼肩头骑着。程机杼本能闪了两下,待站定,吼道: “滚下去!” 穗穗哼一声,死抓着不放,又朝她头顶敲一拳头。 扯着嗓子道: “小姐!小姐!” 她一手攀着程机杼的脖颈,一手高高挥舞,在人群中一下就凸显出来。 梁宜贞眸子一闪,分明只几日不见,却像是阻隔多年久别重逢。 她鼻尖一酸,眼泪一下子就顶上来: “穗穗过来。” 众人顺着她的声音看去,见梁宜贞开口,遂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穗穗灵活跳下来,咚地撞进梁宜贞怀中: “小姐可回来了,穗穗以为小姐不要我了。” “怎么会?”梁宜贞揪揪她的发髻,十分心疼: 梁南渚凝眉,一把拎开穗穗: “滚滚滚,你伺候小姐,还是小姐伺候你?” 穗穗最怕梁南渚,他一开口,穗穗立刻缩脖子怂了。莫说哭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躲在梁宜贞身后,不时偷瞄梁南渚。 杨淑尔等人也迎上来,围着她上下打量。 梁宜贞尴尬笑笑,遂道: “你们别看了,又没缺胳膊少腿的。淑尔,这些日子多谢你,帮蔡夫子打理鉴鸿司。” “这是我该做的。”杨淑尔道,余光扫了梁南渚几眼,又道,“宜贞,我还得多谢你。 如今蔡夫子已收我为徒,若不是你请她下山,我哪有这等机缘?” 程机杼拍拍梁宜贞的肩: “回来就好,咱们一起给谢夫子讨公道。谁也别想欺负鉴鸿司的人!” 此话既出,四下纷纷附和。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论男子女子,皆是血气方刚,憋着一股气要bào发。 梁宜贞四下看一圈,鞠了一躬,道: “多谢同窗们。宜贞此番回鉴鸿司,正是与兄长一起,奉皇命调查谢夫子逝世的真相。 皇上对此事很看重,说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看梁南渚一眼,接道: “今晨在大理寺,我与兄长看过此案卷宗,其间疑点重重,绝非自尽。关于凶手,我们如今已有眉目,只是眼下不方便与大家讲。 待真凶绳之以法之时,必定还鉴鸿司一个朗朗青天!” 四下一片哗然,颇是惊讶。 果然有凶手啊… 会是谁呢… 众人越是不解,越是讨论分析。待散去后,谢夫子死于非命之说,已传遍京城街头巷尾。 ………… “姨娘!姨娘!”茯苓三两步跑进内室,险些绊一跤,“不好了!” 姜素问刚吃了yào,抬了抬眼: “还能有什么更不好的?如此慌慌张张!” 第三百二十一章 心虚 茯苓扯了扯踩脚的裙摆,步态又乱又慌: “就是梁世孙他们…他们…把逢春那丫头救了!” 她四下看看,凑近些,声音有些抖: “还有大金牙他们…如今已被收押。我看杀头的告示都贴出来了!” 姜素问端yào碗的手一顿,yào汤猛dàng了两下。 她颤颤抬起眸子: “他们…没供出我吧…” 茯苓深喘两口气,摇摇头: “应该不会。他们深受姜大人大恩,又拿了姨娘恁多好处,摆明了是买命 分段阅读_第 531 章 ! 身为狱卒,严刑bi供,供不供出你,他们都得死。再说,他们的家人还在姨娘手中,就算想拉个垫背的,也没拿胆子啊!” “算他们聪明。”姜素问舒了口气,按了按额角,“过会子,你找人把大金牙与牙签男的家人都做了,省得留有后患。” 茯苓颔首: “知道了。不过…” 她顿了顿,不似姜素问般松口气,眉头反而越皱越紧。 姜素问看她一眼,一颗心又猛地揪紧: “你…你说!” 茯苓紧握双手,冒着冷汗,道: “是鉴鸿司…哎!也不是!是京城…” 姜素问蹙眉瞥一眼,没好气道: “到底是什么?!” 茯苓一抖,再不敢吞吞吐吐,忙道: “就是…就是到处都在说…说…谢夫子并非自尽,而是谋杀!还说…” 她打量姜素问一眼,咬着牙不敢开口。 姜素问面色煞白,心口起伏喘气,忽拍上床沿: “我还有什么受不得的?!” 茯苓又为难又害怕,只道: “还说…大理寺已经知道了凶手…凶手的身份,还掌握了证据,案子…很快就会…就会水落石出…” 什么?! 姜素问一瞬抓紧床沿,心虚摇头: “什么意思?怎么可能知晓呢?就算看出不是自杀,怎么会知晓凶手呢?” 她一把抓住茯苓的胳膊,直勾勾望着她: “我们没留下证据吧?我记得…我们做得很干净,对不对?我们检查了好几遍,对不对?” 茯苓的小胳膊被她掐得生疼,却又不敢叫,只含着泪点头: “是,没有破绽的。现场没有任何咱们的东西,很干净。我们很干净…” “真的?” 姜素问眼睛发红,面色虚弱又怪异,像个鬼魅。 茯苓心中怕极了,却只得继续点头。 ………… 且说鉴鸿司这处。 梁宜贞一行人又将现场勘察了一番,尤其仔细看过衣柜。不出所料,果然少了一条鸦青的洒金留仙裙。 梁宜贞遂叫上谢夫子的侍女,二人又一起清点一遍,更加确定。 梁宜贞方道: “姜素问平日爱穿浅色,水粉、月白、鹅黄…她却偷了条鸦青的裙,一定是为了遮掩小产留下的血迹。” 苏敬亭颔首,又凝眉: “没有贼会只偷一条寻常裙子,若说遮掩血迹,逻辑上也顺理成章。但这不是证据。” 他顿了顿,接道: “按照宜贞的推测,姜素问必定是将留仙裙穿回抚顺王府的。她会那么傻留着这裙子?只怕早化作灰烬。” 梁宜贞叹了口气,案子又僵住了。 纵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可没有证据,大理寺不会抓人。 正此时,杨淑尔捧着谢夫子的“遗书”进来。 梁宜贞眼睛一亮: “如何?王夫子怎么说?” 杨淑尔先将“遗书”转jiāo给苏敬亭收好,缓了两口气,才道: “我刚去府衙大牢问过王夫子。他说,自己模仿得的确天衣无缝,就连他都不一定能分辨出。” 这样啊… 那可麻烦了… 梁宜贞缓缓垂下眼皮,一脸失落。 “不过,”杨淑尔接道,“王夫子还说,字迹虽没问题,可那内容一看就知不是谢夫子所写。” 梁宜贞一怔: “怎么说?” 杨淑尔道: “纸上写道‘吾夫陈酿’,可谢夫子从来不会这样唤陈夫子,她唤他‘酿哥哥’。 还有落款‘未亡人谢蓼’。王夫子说,陈谢二位夫子感情甚好,陈夫子总唤谢夫子‘蓼蓼’。 既然是遗书,既然是因情自尽,又怎会用‘陈酿’‘谢蓼’这样生梳的字眼?” 听她说罢,屋中之人恍然大悟。 此前总觉这遗书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如今王夫子一语道破,才知凶手机关算尽,却漏了一个“情”字。 苏敬亭抓抓脑袋: “王夫子的确了解谢夫子,可仅凭他一人之语,也不能作为主证啊!这封‘遗书’,最多是个辅证。要想将凶手绳之以法,远远不够。” 柳春卿叹口气: “所以兜兜 分段阅读_第 532 章 转转一圈,却还是抓不到凶手?” 梁南渚看看他们,又转向梁宜贞: “祸害,你怎么看?”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望着梁南渚: “看来,只有冒个险了。” 梁南渚颔首。 苏、柳二人一愣,杨淑尔亦是一脸不解。 梁宜贞遂道: “姜素问行事一向谨慎,她大哥又在大理寺多年,一定对大理寺的办案手法十分熟悉。故而更容易避开你们的调查,不留证据。 此前我与大哥也商量过,若真找不到证据该如何?” “如何?”苏敬亭道。 “让她自首。” “自首?!” 三人惊呼。兄妹二人却只点点头,波澜不惊。 苏敬亭白梁南渚一眼: “你脑子都用那谁身上了?留点给案子好不好?自首,你逗我呢!” “不。” 柳春卿将折扇一抬,若有所思: “宜贞说得对…让她自首。” 杨淑尔看向他,蓦地反应过来,点头道: “让她自首。” 苏敬亭一愣: “你们中邪了?!” “敬亭兄,”梁宜贞遂道,“大哥的意思是,没有证据,咱们就让姜素问自己把新的证据送上门来。” 苏敬亭拧眉: “怎么越听越糊涂?” 梁南渚朝他脑袋推一把: “你以为适才在鉴鸿司搞这么大阵仗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我家梁宜贞出风头?” 苏敬亭呆了好半晌,蓦地一怔: “你是说…故意把我们的推测传出去,还要说得越自信越好…让凶手…心虚!” 心虚了,就会有行动。有行动,就会有破绽。 柳春卿笑笑,折扇轻敲他肩头: “苏大神探,反应够快的啊。” 苏敬亭白他一眼,自知他暗讽自己,遂道: “你们别高兴太早。这就是打草惊蛇的事,要么蛇惊吓而死,要么蛇就给惊跑了。 她一心虚,铁定查咱们。一旦她知道咱们没有切实证据,那凶手的心可就不虚咯!” “让她查啊。”梁南渚懒散吐出几字,“她想查什么,咱们给她就是。” 第三百二十二章 请君入瓮 几人目光皆落向梁南渚。 梁宜贞紧贴大哥身边,与大哥相视一眼,轩眉道: “请,君,入,瓮。” ………… “别找我!” 姜素问大嚎一声,蓦地惊坐起,额间隐隐冒着冷汗。 已过三更,屋内暗压压的,唯有幽暗月光透进茜纱窗,在地板上映下一格一格窗棂。 茯苓披了件褙子冲进来,一脸担忧抚着姜素问的背: “姨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素问面色煞白,似没听见,只直愣愣望着前方: “是她…是她来了…” 茯苓拧了拧眉头: “谁啊?” “谢夫子!”姜素问一把抓住茯苓的手臂,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她来索命了…她来要我的命!茯苓…茯苓…我要怎么办?我…我…” 姜素问断断续续念叨,急促呼吸,有些喘不上气。 茯苓这才知她又做了噩梦,只道: “姨娘别怕。那是个死人,又怎能害姨娘呢?姨娘只是做噩梦。 太医不是说了么,姨娘小产身子弱,睡不安稳也是常事,吃些压惊的yào,再用些安神的香也就是了。 姨娘别怕,啊?” 她一面说,一面轻抚姜素问的背。 好一晌,姜素问才缓过气来。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还以此去吓过别人。不过是个噩梦,又有甚好怕的?! “是我想多了。”姜素问抚着心口,长长吐一口气,“前几日让你去买的安神香可焚上了?” 茯苓看了一眼鎏金香炉,镂空雕花里升起细细轻烟。这是天香坊新出的安神香,据说效用极好,连太医们都赞不绝口。 茯苓遂道: “正燃着。姨娘要是还睡不好,我再去添些?” 姜素问点点头: “快去,多添些。” 茯苓应声而去,刚至帘子边,姜素问又唤住: “等等…” 茯苓回身: “姨娘还有吩咐?” 姜素问遂道: “你明 分段阅读_第 533 章 日悄悄去趟鉴鸿司。梁宜贞在那处查案,你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到底查到什么程度。是确有其事,还是…虚张声势!” 茯苓颔首: “还是姨娘周全,明日天一亮我就去。姨娘放心睡吧。小产一回已够伤身子了,再不知保养可就麻烦了。” 姜素问叹口气,敷衍点了点头。 她心中也明白,自己如今已不是尊贵的贵女,姜家大小姐了;而是身份低微的侍妾。 虽说抚顺王宠爱有加,可上回抚顺王与覃松松之间有了一件斗篷的牵扯,她才彻底想明白。依靠着男人的宠爱,终究是不稳当的。 他眼下含着宝贝儿心肝儿,满心热切。可哪一日自己容颜不再,也不过是个色衰爱驰的下场! 不如有个孩子傍身! 故而,她的当务之急,便是养好身子,等抚顺王出狱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如此一想,将今后的路都算计清楚,姜素问才缓缓躺下。 只是一闭上眼,便是满目的血淋淋。方才的噩梦太真实,她越发心慌,睡不安稳。中途又唤茯苓进来添了两回安神香。 茯苓被折腾得够呛,却也不敢抱怨,大清早便顶着黑眼圈朝鉴鸿司去。 梁宜贞他们虽未大肆传播消息,可对于消息也从不隐瞒。鉴鸿司女孩子多,自有人帮他们传出去。 况且,还有杨淑尔带节奏,程机杼于娇娇瞎起哄。这厢比前几日传得更沸腾。 茯苓还没进鉴鸿司,便听女学生们嘀咕。 “听说了么,宜贞这两日查案颇有心得!” “我知道我知道!据说谢夫子给她托梦,带着她查案呢!” “我说呢!最近鉴鸿司yin森森的,好几位师姐妹都说闹鬼!” 女孩子们面色一滞,面面相觑。 “我好像也见过…嗯…鬼影子…” “我也见过…”一女孩子怯怯举起手,又比划道,“就和活人差不多高…” “还有我…”有一女孩子颤颤道,“我就是怕你们不信,没敢说…” 说起鬼神,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又怕又惧又好奇,一个个搓手咬唇。 “哪有这么神?”一女孩子忽道,“谢夫子她自己生前对鬼神就敬而远之,还教导咱们少说怪力乱神的事!你们唬我呢吧?” “爱信不信!”有女孩子翻个白眼,“你们且看着吧!谢夫子既能托梦带宜贞查案,也能自己显灵搞死凶手啊!咱们就看看最近谁莫名其妙死了,不就知道了?” 有女孩子扯扯她的衣袖: “不是说鬼怕道士么?那日我听程爷说,近郊山上的道士法力高强,连程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近日恰下山来。” “那如何是好?”几个女孩子蓦地忧心,“可别把谢夫子收了!谢夫子就算是鬼,也是好鬼,是有学问的鬼!还抓凶手呢,又不害人!” “我也担心呢!” …… 女孩子们越说越远,慢慢地便不知所云。 茯苓靠在墙根听了半晌,越听越心慌,越听心越揪紧。莫不是,这世上真有鬼? 否则,为何姨娘每晚都用安神香,每日都吃压惊yào,却丝毫用处也没有? 她不敢再想,倒吸一口凉气,匆匆往回走。 ………… “像不像?” 程机杼披着一身白纱衣,牵起裙摆,在梁宜贞与杨淑尔面前转圈。 杨淑尔掩面轻笑: “程爷着女装,倒也倾国倾城。嗯…是个美鬼…只怕阎王爷要讨去做夫人的。” 程机杼一顿,转头瞪着她: “小爷英武得很!淑尔别胡说。” 她抓抓裙摆抓抓广袖,凝眉道: “娘们儿兮兮的!小爷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你们手上。” 梁宜贞拉她坐下: “谁叫程爷轻功好!鉴鸿司上下无一人比得上。” “那是!”程机杼被夸得满心欢喜,只得意笑道,“莫说鉴鸿司,加上国子监也没几个比小爷强的!” 梁宜贞点点头: “嗯。程爷的轻功能排第二。” 程机杼一怔,十分不服: “第一是谁?” “我大哥啊。”梁宜贞一脸坦然。也不知怎的,如今一提他的名字,便觉十分 分段阅读_第 534 章 安心。 程机杼切了声,撇撇嘴: “你哥你哥,成日就知道你哥!你哥还能当饭吃?!” 梁宜贞竟认真点头: “秀色可餐。” 程机杼猛咳两下。 杨淑尔笑道: “宜贞所言不错,世孙的确很厉害啊。” 程机杼目光一滞,凝着杨淑尔半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厉害?厉害到你想去给宜贞当嫂子啊?嗯?”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我不需要嫂子 杨淑尔一怔,面色唰地绯红: “程机杼你胡说什么呢?!” “你还急了!”程机杼抖腿嘿嘿笑,“怎样,被小爷说中了吧?” 杨淑尔咬牙切齿,对着她哼哼唧唧。 梁宜贞看看二人,摇头道: “程爷,你就别起伏淑尔了,她脸皮薄。” 她又转向杨淑尔: “你别生气,程爷瞎打趣呢!我有我哥就行了,不需要嫂子。淑尔别理她!” 杨淑尔表情一顿,脑子有些懵,只结结巴巴道: “哦…哦…好。程爷惯爱瞎说…我没往心里去…” 梁宜贞点头笑笑,又打程机杼一下: “你看你,把淑尔气得话都不会说了!” 程机杼吐吐舌头: “那我赔礼不就是了。淑尔,你说吧,要什么礼物,小爷买给你!” “真的?” 杨淑尔这厢已回过神,敛了神情,斜眼睨程机杼。 程机杼束起三根手指作起誓状: “骗你不是人!” 杨淑尔哼了声,掰着指头道: “也不坑你。那我要红妆坊的胭脂,玉颜阁的水粉,天香坊的香料。尤其天香坊新出的香料。 程爷你可用点心,要排长龙呢!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行行行!”程机杼挠挠头,一脸不耐烦。 梁宜贞噗嗤一声: “淑尔若要这些,倒不用让程爷买。” “为何?”二人皆一愣,望向梁宜贞。 梁宜贞遂道: “这几家都是我凌波哥名下的产业,淑尔报我的名字就是。还有天香坊的香料,凌波哥都让我先挑过一遍,剩下的才卖。你要什么,我让穗穗拿给你。” 那二人打量梁宜贞,啧啧摇头,一脸羡慕。 程机杼只道: “我怎么没摊上这么个好哥?比你亲哥还靠谱!喂,那位鄢凌波大老板,不会是看上你了吧?你可得把持住啊,别看人砸钱就答应!” 梁宜贞险些没忍住笑。 凌波哥就是她亲哥啊! 杨淑尔打程机杼一把: “你不知,凌波少爷人好着呢,在咱们川宁可是有名的大善人,待宜贞又十分上心。宜贞若真嫁给他,倒也不错啊。” 梁宜贞一惊,连连摆手: “他只当我是妹妹,我只当他是哥。你们别胡说了。” 程机杼耸耸肩: “喏,国子监,你不是有个哥么?哥还带囤货的?” 提起梁南渚,梁宜贞便想到他一面骂她祸害,一面又拿她没办法的模样,直想发笑。 她咬着唇憋笑: “那不一样。” 只见她耳根发红,眼波流转。 杨淑尔带着玩味的笑,煞有介事地点头: “是不一样。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情哥哥!” 可凌波哥才是亲哥哥啊! 那梁南渚岂不是…啊呸! 梁宜贞恼羞成怒,耳垂更红,指着她鼻子就道: “好哇杨淑尔,你也学会说浑话了!看我不告诉蔡夫子!” 杨淑尔却毫不在意,凑上脸笑道: “你说啊你说啊。蔡夫子是最开明的人,饮食男女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看她骂我浑还是骂你迂?” 眼看就要打起来,程机杼忙站在二人中间: “男男女女先不管,饮食却是要的。二位小姐,吃饭去?” 程机杼身着仙气十足的白纱衣,却如往常一样行男子的揖礼,看上去十分滑稽。 梁宜贞与杨淑尔相视一眼,齐声道: “你不是鬼么?吃什么饭啊?走,咱们吃去!” 程机杼一愣,一眨眼功夫便被二人甩在后面。 “站住!” 正要追,谁知踩着裙摆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 分段阅读_第 535 章 。 ………… 天香坊中,门庭热闹,争抢着买香料。伙计们一个个脚不沾地,账房收钱收得不亦乐乎。 掌柜却不见了踪影。 “世孙。” 梁南渚私宅中,掌柜作揖道。 原来,天香坊位于梁南渚私宅的背街。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有条暗道相通。 梁南渚放下手中茶盏,打量一眼。 掌柜姓钱,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话却十分沉稳。能在京城做上鄢凌波的大钱掌柜,想来不是凡夫俗子。 梁南渚遂道: “事情都妥帖了?” 钱掌柜躬身颔首: “今日抚顺王府的丫头又来买香了。照世孙的吩咐,加了些东西。安不安神不知道,神思恍惚出现幻觉倒是容易。” 原本,那香料的安神效用极佳,故而太医们也爱以此入yào。既是太医推荐,姜素问自不曾怀疑。 只是用此香料后,她越发睡不安稳,于是只得加大用量。一来二去,却将自己套在恶xing循环中。 “没留下痕迹吧?”梁南渚问。 钱掌柜成竹在胸: “世孙放心。多加的那一味香料都是现用现制,并无残留。而抚顺王府中的,应许早被他们燃干净了。 纵然有剩,货都离店了,谁知是不是他们自己加了来冤枉人? 世孙,她们敢冤枉宜贞小姐,小的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旦事发,也让她们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 梁南渚把玩茶盏,轻笑: “很好。对了,李云机与陆玄机要用的香,可都备好了?” “自然。”钱掌柜很有自信,“二位道长要用的香致幻更快,也更易燃,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小的还制了解yào香丸,二位道长放在身上,自然不会中招。” 梁南渚点点头: “你很周全,凌波哥识人用人都很高明。” 钱掌柜应声: “凌波少爷眼虽不明,可心却是透亮的。” 说罢,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上。 梁南渚接过看一眼,是鄢凌波的家书。其上所言,他不日就会抵达京城,还问了宜贞安好。 梁南渚叠好收起,只道: “我知道了。你让李云机和陆玄机动作快些,咱们在凌波哥入京之前解决。” “是。”钱掌柜恭敬道,“小的这就同二位道长讲。” 梁南渚呵了声: “他们算哪门子的道长?山贼还差不多!” 当年这二人装作山贼,与梁宜贞姐弟三人一起修理了蒋家的蒋貅。梁南清当时可得意坏了! 钱掌柜笑道: “跟着老侯爷,自然就是修道之人。” 梁南渚吃口茶,垂眸一笑: “如今,他们被爷爷派来跟着本世孙。浮华京城,只能打打杀杀,可就修不成道咯。” 钱掌柜默了半刻,忽推开一步,长揖到底: “世孙修的是大道。老侯爷匡扶的也是大道。我等跟着世孙,不求青史留名,只求鞠躬精粹死而后已。” 梁南渚搁下茶盏,打量他几眼: “我记住你了。下去吧。” 钱掌柜遂颔首告辞。 见他出院子,梁南渚方唤了腾子来: “查一查。若背景干净,倒是个可用之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咱真是道士 钱掌柜到天香坊,迎面就见李云机与陆玄机正出来。 二人一身青袍,身后背把银光常见,身形虽壮实,可长髯飘飘,广袖翻飞,倒真见出一派仙风道骨。 钱掌柜笑呵呵的,上前行个揖礼: “哟,二位道长又来买香啊。” 李云机与陆玄机一齐拱手,笑道: “钱掌柜的香货真价实,不论是供奉神明,还是驱鬼避邪,皆是顶尖的好。” 钱掌柜笑得合不拢嘴: “承二位道长吉言,既然用得顺手,可要多帮咱们天香坊说说好话啊。 京城的道观多,你们的道友也多,我也是尊敬神明的人,一定给道长们最实惠的价!” 李云机指着他笑道: “钱掌柜可太会做生意了,连道观的主意也打。” 陆玄机亦打趣附和: “不说供奉就算了,还tiǎn着脸求生意。” 分段阅读_第 536 章 “在商言商嘛。”钱掌柜嘿嘿两声,“照顾小人的生意,也是神明在庇护嘛。我可是每月初一十五都上香的,够诚心吧?” 三人说说笑笑,一会儿聊香料,一会儿又聊二位道长近来施法捉鬼的轶事。 在铺子了买香的茯苓半回过头,竖起耳朵。听了好半晌,才乘车回抚顺王府。 刚下地,一口水还来不及吃,便直奔姜素问房中。只将在鉴鸿司中听到的闲话一字不差地同她讲了。 “真的?” 姜素问听罢,噌地坐直身子。 闹鬼的事,一人说是,有可能是噩梦,是心境若。 可那么多人… 难道每个人都做噩梦么?还得是同一个梦,同一种幻觉! 怎么可能! 姜素问紧绷着唇角,默了半晌,道: “鉴鸿司一向严禁怪力乱神之说,学生们也都不大敢提。如今闹得沸沸扬扬,莫非真是…” 姜素问思索一阵,额角已渗出冷汗。 “姨娘,”茯苓挑眼看她,试探道,“依我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姜素问蓦地一个寒颤: “你…什么意思…” 茯苓眼珠转转,道: “近来京城出了二位捉鬼的道士,据说是崂山下来的。崂山,姨娘知道吧?那处的道士捉鬼最厉害!” 姜素问将信将疑,看她两眼: “真有那么神?” 茯苓点点头: “我在天香坊门口偷听到的。二位道长似乎不愿张扬,只悄悄同钱掌柜聊了几句。” 她扶着姜素问,又道: “姨娘的噩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最近白日里还说见鬼,太医不是也没辙么?不如,就请二位道长来试试? 若病好了,自然皆大欢喜。” 若病好不了… 也没什么损失嘛!身子还是那样的身子,人还是做了亏心事的人。不过破几个银钱,说不定还消灾呢! 不过,这些话不吉利,茯苓自然不敢在姜素问面前说。 姜素问沉吟一阵,叹口气: “那你快去请。” 她揉揉太阳xué,连日来的噩梦已把她折磨得不chéng rén形,实在没精力再仔细想这些。 茯苓见她如此,也颇是心疼。 小产之后,她就没睡过一日安稳觉。长此以往,别说养好身子再怀孕,就是这条命,慢慢也就没了。 还好,还好来了两位道长高人,多少有些指望。 茯苓按了按眼角的泪,便扶姜素问睡下,自己出门去了。 ………… 钱掌柜别了李云机与陆玄机,进得内室,见匣子中的特制香料已不见,便知是二人取走了。这厢松了口气。 “掌柜的!”忽听门外小童报,“有人买香,当官的。” 钱掌柜面色一怔。京城这地方,遍地都是当官的人,他们之前千丝万缕,不得不打起精神仔细应承。 刚出去,只见徐故一身布衣,负手在大厅踱步。穿的虽十分简朴,可脚底官靴却瞒不了人,脚后跟的翠玉价值不菲,官职应也不小。 钱掌柜收回打量的目光,上前行礼笑道: “适才后面有事,大人见谅。大人怎么称呼?如今在何处高就?” 徐故看了看钱掌柜。人倒十分周全,一张笑脸八面玲珑,是个生意人的模样。 他遂道: “在下姓徐,上京述职。地方小官,混口饭吃,算不上高就。” 钱掌柜只笑笑: “那大人喜欢什么香味的?小人给您找推荐推荐。这是您自己用,还是夫人用?” “我夫人。” 一提起秦娘,徐故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又道: “适才见二位道长买香。我夫人对道法颇有造诣,想买与他们同样的香。” 徐故原本是来卖供奉秦娘的香,谁知恰撞上李云机与陆玄机。只觉有些眼熟,像缙云上的道士。 钱掌柜心跳一滞。 问他们啊…难道李云机与陆玄机已被盯上了?钱掌柜一瞬提起心。 他面上却依旧笑嘻嘻,只暗暗打量徐故一回。 三十上下的年纪,姓徐,上京述职的地方官…他头上的竹簪,是川宁的竹料… 难道是…凌波少爷提过的…川宁知 分段阅读_第 537 章 府,徐故! 钱掌柜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人,在川宁时就与晋阳侯府处处作对,还妄想强娶宜贞小姐!真是死不要脸! 钱掌柜遂道: “他们买的是道观上用的香,味道重。用在家中不大合适。” 徐故垂眸笑笑: “我能看看么?” 钱掌柜只得应声,让伙计取了寻常香料来,只道: “就是这个了。也不名贵,只怕配不上大人的身份。” 徐故捻起一撮闻了闻。 这味道,与那二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却又差那么些意思。 徐故记得,在川宁时有个女孩子说过,相似即不同。 那两个道士,还有这家香料店,果然有猫腻吧… 他遂问: “听口音,像是川宁来的道士吧?” 钱掌柜双手藏在袖中握紧,却笑道: “小的不知,没去过川宁。” 徐故轻笑,只将沾上的香料拍干净,道: “就这个,包起来吧。” 身后的赵阿四接过香料盒子,遂跟着徐故出来。 钱掌柜望着他们的背影,眸子凝了凝。看来,又要去一趟梁南渚的私宅啊。 ………… “啊!” 姜素问从噩梦中惊醒,满脸冷汗。 茯苓披件衣衫小跑过来: “哎哟,这做噩梦的毛病怎么还不见好?” 姜素问抱着头,粗喘气: “你请的道士呢?怎么还不来?!三日了,我受不了!受不了!” 姜素问声音尖利,疯了一般。 茯苓凝眉,只得尽力安抚: “姨娘别急。二位道长是高人,算了日子,说明日才能来。姨娘放心,等把鬼驱走,咱们就不怕了。啊?”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有鬼 “真的?” 姜素问猛地抬头,一把抓住茯苓的胳膊,直勾勾望着她。 茯苓被她吓得一抖,只颤颤点头。 次日黄昏,李云机与陆玄机果然如约而至。二人挎包中工具齐全,借着抚顺王府的桌案,迅速摆出个祭台。 茯苓扶着姜素问缓步而出。她带了根鹿毛抹额,身着石青小袄,整个人靠在茯苓身上。 此时,姜素问已十分虚弱。小半个月睡不好,又在月子中,整个人印堂发黑眼神空洞,真跟鬼缠身一般。 李云机与陆玄机相视一眼,与姜素问行了道礼。 姜素问也没力气回礼,只弱声道: “道长做法,为何请我出来?我一介fu道人家,不好抛头露面的。” 李云机心头呸了声,只道: “我们可是修行之人,姨娘当我们是什么?鬼缠在姨娘身上,自然是请你出来驱鬼。 您若有顾虑,我们师兄弟走就是。您放心,我们不过是本着降妖除魔卫太平的心,不会要您的银子。” 说罢转向陆玄机: “师弟,咱们回崂山。” 姜素问一怔,吊着黑眼圈的眼睛蓦地睁大。 她心头慌慌,强撑行两步: “道长,是我无知,说错话了。你们别走,你们可要救救我啊!” 陆玄机唱红脸,遂拉住李云机: “师兄,你看她多可怜,眼看着就要拿过去。咱们若不管,与杀人何异?” 茯苓在一旁直直点头。 陆玄机接道: “李师兄,咱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不正是师傅教导的么?” 李云机心头憋笑。 这一回,的确要送到西咯! 他遂道: “行!就听师弟的。咱们从崂山千里迢迢而来,就是算出京城恶鬼横行,抓了再上山!” 说罢,二人点上香烛,将钱掌柜特制的香燃上,而自己早备了解yào香丸。 二人又画了几张符纸,戳在长剑上舞了一盏茶的功夫。茯苓看得眼睛花,都快打瞌睡了。 忽而,剑光一闪,李云机执剑指向茯苓。 茯苓蓦地一怔,狂退几步: “道…道长…你…你要作甚啊?” “别动!”李云机斥道。 茯苓面色一白,果然吓得不敢动。 旁边的陆玄机收剑,笑笑道: “姑娘别怕,我们已见到那鬼了。” 啊! 茯苓与姜素问皆一惊。 陆玄机 分段阅读_第 538 章 道: “只是那只鬼老太太死的太惨,满身是血,年纪又大,十足的厉鬼啊! 仅凭我与师兄,恐怕奈何不了她。” 姜素问看他们乱舞一阵,神神叨叨,早就吓傻了。 这厢拍着椅子扶手: “你们不是道士么?不是专门从崂山下来抓鬼的么?怎么不行了?!啊?!” 四周充满香气,她急得直冒汗,一面四处打量,只觉谢夫子yin魂不散,似乎能看见影。 血肉模糊的身躯,狰狞的表情,直望着自己磨牙狞笑。笑啊笑啊,又分出许多个,将自己围得团团转。 姜素问一把抱住头,双手又不时胡乱挥舞: “走开!走开!别缠着我!” 茯苓缩到姜素问身旁,也隐隐觉得周围不干净,暗影飘来飘去,似乎能闻见血腥气。 她猛一个寒颤,抖得不成样子。 陆玄机心头冷笑,面上却好言安抚: “看来,你们也看见了吧。咱今夜不把鬼收了,这抚顺王府,只怕要成凶宅!” “别说了!” 姜素问尖叫,缩着脑袋捂着耳朵。 茯苓亦吓得不轻,谢夫子的死,她也脱不了干系。厉鬼索命,会不会也算上她? “你!”李云机道,长剑依旧指着茯苓,“过来。” 茯苓面色一白,冷汗直冒: “我…我什么啊我?” 陆玄机道: “要驱鬼不是没办法。厉鬼咱奈何不了,人还奈何不了么?只要让厉鬼附身,咱自有办法收拾。” “附身?”姜素问蓦地抬起头,目光渐渐落向茯苓。 难怪… 难怪那个凶道士要指着她。这就是被选中附身的意思吧。 茯苓也反应过来,吓得猛退后,脚下一滑,咚地摔在地上。 她蹭着脚后跟,手脚并用向后退,直直摇头: “不…不要…” “你闭嘴!”姜素问一眼瞪过来,眼睛猩红,要吃人似的。 她转向李云机: “道长,快!就是她!” 李云机与陆玄机相视一眼,皆一愣。这丫头,好歹跟着姜素问这么多年,陪着她坏事做尽。 本以为用这个损招,姜素问会极力阻止。没想到啊…人心薄凉,竟到了这个地步。 “姨娘!”茯苓躲着两个道士,爬到姜素问脚边,“小姐!小姐救我!我不想被附身啊!小姐!” 姜素问一把拽回裙子,磨着后槽牙: “你去吧!你不是说,可以为我做任何事么?你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茯苓只觉手中一空,脑中也一空,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二位道士却再不耽搁,一人一边架起茯苓,打晕了捆上木桩。 二人又舞了一阵子剑。 李云机一脸严肃,步向姜素问: “姜姨娘,这鬼是暂时制住了。不过…” 他顿了顿: “你与这只鬼的恩怨,她也讲了。残杀自己的夫子…姜姨娘,你不地道啊。” 姜素问面色唰地白了。道士怎么知道,莫非真是鬼魂说的? 她咬着嘴唇,眼圈霎时红了: “道长,我也是不得已。人死不能复生,你救救我,让她不再缠着我,好不好? 我有钱,我们抚顺王府有钱,你要多少都行!” 李云机冷哼一声: “我们是修道之人。” 姜素问忙附和: “对对对,修道之人…那我给你们盖道观,烧香烧纸,一定要救我啊!” 李云机冷眼看着姜素问,接道: “厉鬼制不住的,最要紧的是化解戾气。戾气没了,厉鬼自然就好抓了。” “那要如何化解戾气?”姜素问十分急切。 陆云机遂道: “也不难。厉鬼是枉死,只要你写下罪状,在她面前认个错便是。 日后她拿着罪状到阎王爷跟前,证明化身厉鬼情有可原,再讨个好胎去投,还缠着你作甚?” 姜素问一听,深以为然,只觉抓到了救命稻草。可心中又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她只道: “真这么容易?” 两个道士皆点头,递上纸笔与画押朱砂。 姜素问早吓得没了魂,加上致幻的香料,自然不疑有他。 见她三两 分段阅读_第 539 章 下写好画押,两个道士只冷笑。 陆云机道,指着被“附身”的茯苓: “再跪下跟她认个错。过会子我们做法,将你的画押罪状同时烧给她。 你放心,这厢恩怨了结,她就不会缠着你了。” “等等。”姜素问忽道,看看茯苓,又看看他们,“若是她再回来该如何?” “不会的。” “杀了她。”姜素问死死盯着茯苓。 第三百二十六章 死鬼 陆玄机笑容一滞,李云机执剑的手也顿住。二人相视一眼,目光一齐落向姜素问。 姜素问凝了凝眉,满脸疑问: “你们愣着作甚?动手啊!”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近前两步,双手挥舞: “动手啊!” 陆玄机看着她: “那个…她…是你的丫头啊。” “那是鬼啊!”姜素问焦急地来回踱步,双手牵着裙摆揉搓,又急又惧又疯又狂。 她直指晕厥的茯苓,指尖颤抖: “鬼附在她身上啊!” 姜素问又奔向陆玄机,抓住他的胳膊,指甲都要陷到肉里: “我知道,只要将被附身的人杀了,鬼也会魂飞魄散,从此再不能害人。” 陆玄机一怔: “你怎么知道?” 不是说,她不信怪力乱神么?怎么对道士们的做法这么熟悉?还知道杀身驱鬼之事! 姜素问喘几口气,只道: “我原是不信的,怕有心之人以此害我,故而决定请你们驱鬼那日起,我便苦读相关书籍。 适才,见二位道长开坛作法,与书中所言无异,我也亲眼见了鬼魂。这才信了你们,才知二位道长的大神通。” 李云机与陆玄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个fu人对他们的身份一直存疑。 二人跟老侯爷待在道观,好在平日里都在做道士的事,否则… 好险啊…好险… 姜素问接道: “这厉鬼与我恩怨太深,若是假意释怀,等你们离开京城,她必返回害我!我要她死!我要这个厉鬼死!” 话音刚落,只见茯苓缓缓睁开眼,昏昏沉沉抬起头。 “姨娘,是要杀了我么?”她看着姜素问,眸子发颤,眼中包了一汪热泪。 “茯苓,茯苓,”姜素问恳求道,“你救救我…救救我…否则,她会缠我一辈子的!” 茯苓眼睛挣了挣,强忍着泪,声音有些哽咽: “姨娘,我意识清醒,我没被附身…” “看!”姜素问指着她,朝二位道长道,“是那只鬼在骗我!你们快动手!” 李云机与陆玄机却似钉在地上,半分不动,心中很不是滋味。 只听茯苓冷笑一声: “姨娘…当真如此薄凉?” 姜素问不理,只朝二位道长吼道: “动手啊!” “姨娘,”茯苓脸上已没了怕鬼的神情,冷冷的,心如死灰,“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如今却要落得过河拆桥的下场?” 姜素问一心只想杀人,那还能听到茯苓的话?! 见四下无人动作,姜素问一咬牙,忽冲上前抢了陆玄机的剑,直朝茯苓刺去。 噌! 剑影一闪,长剑落地,姜素问捂着发青的手腕,神色颇是吃痛。 一粒石子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暗压压的树影中,一群人缓缓行来。为首的,是大理寺寺卿苏大人。身后跟着梁家兄妹一行。 还有…抚顺王… 姜素问彻底懵了。一张脸又发黑又发白,脑中一团乱麻。 梁南渚斜眼扫过抚顺王: “王爷,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的宠妾。” 姜素问心头咯噔一声,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被骗了! 从一开始,她就被骗了! 姜素问急促喘气,跌跌撞撞,一把抓住抚顺王的衣摆: “王爷,不是这样的…素问被害了…素问被他们害了…” 抚顺王一语不发,眼神空洞望着前方,眼圈发红。 “王爷,”姜素问牙齿发颤,“那些话是他们骗我说的,那些字…也是他们骗我写的…你信我啊…王爷你信我!” 信她? 亲眼所见,他还能信她么? 残害夫 分段阅读_第 540 章 子,栽赃同窗,自己竟被骗得团团转。 抚顺王深吸一口气,垂眸睨着她。 这张脸,依旧虚弱,依旧楚楚可怜,她应该是温柔可人的啊!从什么时候起,竟变成了蛇蝎心肠? “素问妹妹,”他叹道,“当年你我初见,母后宫中,秋千架下,你一身月白衣衫,像个纤尘不染的仙子…” “王爷…” 抚顺王别过头: “苏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他深深闭上眼,一滴眼泪滑落眼角。 当夜,姜素问收押大理寺,次日开审。 茯苓对她失望至极,转头做了污点证人。而姜素问亲自书写画押的罪状,便成了物证。 案子毫无悬念,顺理结案,三日后问斩。 至于打人的抚顺王,皇帝严厉斥责了一顿,只道识人不明治家不严,有甚么资格做大楚的王爷!一气之下,便将抚顺王赶去了封地淮南。勒令即日启程。 这回有理有据,太后自是没话说。她当即大病一场,竟许久下不来床。 “日后,太后一党是翻不起浪了。”梁南渚自斟一盏茶,推到梁宜贞跟前,“你们鉴鸿司怎样,你可忙得过来?” 梁宜贞接过吃一口,道: “昨日王夫子出狱,大家一起去接了,商量一番,打算三日后给谢夫子发丧。我想要去给谢夫子哭灵扛幡…不过…” 她四下看看,压低声音: “世人虽不知,可咱们清楚,父亲还健在。我如此行事,家中会不会不高兴?” “师长也是长辈。”梁南渚道,“你若觉得对,去做就是。家里,我替你解释。” 梁宜贞点点头,坐近一分,只挽着他的臂膀,脑袋自然靠上: “有时候觉得,只要有大哥在,我什么都不必怕,什么都可以任xing做。” 从前,她不过是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又不大管她。任何事都要自己思虑周全,实在没什么被人捧在手心疼在心里的感觉。 可自打占了百年前的梁宜贞的身子,先有了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又有万事她为先的凌波哥。 还有…这个大哥… 虽无血缘,虽脾气不好,嘴也贱,可关键之时,他总是在。总是…可以稳稳依靠。 梁宜贞忽抬起眼皮,看着他眨眨眼: “大哥,如果…你不是我大哥,还会待我这么好么?” 梁南渚一愣,垂眸看她。 这祸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他眨巴,粉唇微翘,红扑扑的,似蜜桃一般,也不知甜不甜? 这副模样,又问那些话,不会是在勾引他吧? 梁南渚脖颈一紧,咽了咽喉头: “我…本来就不是你哥…” 梁宜贞一梗。好像也是… 她遂道: “那你为何如此护着我?这件事,还有以前很多事,你虽不说,可我都知道。” “哟,那你还挺机灵啊。”梁南渚打趣一笑。 忽而俊脸一低,直凑向她: “你确定都知道?” 第三百二十七章 堵上你的嘴 梁宜贞下意识脖子一缩,睫毛一颤就对上他的眸子。 “还…还有什么…我不知道?”梁宜贞道,一抹绯红飞上耳根。 “那可多了。”梁南渚唇角一勾,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比如…” 他拖长尾音,拇指抹过她的粉唇。 梁宜贞一怔,轻轻咬一下唇,心下莫名紧张,只一动不动怔怔看着他。 “比如,什么?” “想知道?”他凝着她,渐渐靠近,手指拂开她的额发。 “糟了!” 梁宜贞忽惊呼。 身子噌地直起,额头恰撞上他下颌。 梁南渚蓦地吃痛,捂住下颌: “你谋杀亲…” 一瞬顿住,又吼道: “兄啊!” 梁宜贞的脑门亦痛,只双手捂住: “抱歉啊。” 她分出一只手替他揉,十分过意不去: “我险些忘了,逢春今日要换yào,我得去看着。还有穗穗,昨日答应了让她来看逢春,可别吓着她。 大哥也知道,穗穗总是一惊一乍的,别闹得私宅鸡飞狗跳才好。” 梁南渚十分无语,白她一眼: “你眼睛看着老子 分段阅读_第 541 章 心里却想她们啊?” 梁宜贞嘿嘿两声,安抚道: “你别生气。逢春是为我受伤的,可不该时时记挂么?撞疼了吧?” 梁南渚哼一声,别开头,下颌扬起嘴唇微翘。 这副模样… 梁宜贞试探着打量一眼: “真生气了?” 梁南渚将头别向另一边,不理她。 梁宜贞拧了拧眉,又扯扯他衣袖。梁南渚只拿余光看她,却依旧不说话。 梁宜贞一把松开,撇撇嘴: “大哥真不公平!” 梁南渚一怔,转头睨她。 梁宜贞遂道: “我与她们说话时想着你,也不见她们生气!” 什么?! 梁南渚心下一动,心脏扑扑直跳,只觉四周噌噌冒糖果。他绷着嘴角,却一抽一抽想笑;手指藏在袖中不停打圈儿。 梁宜贞哪知他心中这么多戏? 只撅嘴道: “你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还是世孙呢,却没容人雅量!” 梁南渚笑一下,一脸坦然看着她。似乎在说,就是不公平,就是不容人,你奈我何? 梁宜贞扶额: “真不讲道理!难道只许我想你,不许想别人?” “不错。”梁南渚道,丝毫体会不到她所谓的不公平,只道,“非常公平。” “凭什么?”梁宜贞不服。 “就凭我是梁南渚,这种事,从来就没有容人雅量。”他手肘撑上她肩头,笑道,“我啊,十分小肚鸡肠。” 梁宜贞切一声,一把推开他的手: “你不讲道理,回头我告你去!” “哟,偌大京城,就咱们相依为命。你告谁去?”他轻笑。 “我哥啊。”梁宜贞下颌一扬,哼一声。 梁南渚愣住: “我不就是…” “我说我亲哥!”梁宜贞打断,笑道,“凌波哥不日就要入京,回头让他收拾你!” “祸害,还学会告黑状了!”梁南渚一把将她束在怀里,笑道,“那我可得把你的嘴堵住。” 梁宜贞扭了扭: “你要干嘛?” 女孩子的身躯紧贴着他蹭,线条竟完美贴合,稍稍一动便是撩火。 梁南渚喉头微动,哑着嗓音,对着她耳畔吐气: “祸害,昨夜在抚顺王府站了大半晚,更深露重,草木生寒。你说,寒du会不会发?需不需要…为兄替你解du?” 解du! 梁宜贞一怔,一把捂住自己的唇,噔噔摇头。 原来,他说的堵嘴…是这个意思啊! 她捂着嘴囫囵道: “我不告状了还不行么?” 梁南渚凝着她,故作正色: “可大哥担心你的寒du啊。” “我好得很!”梁宜贞一把推开他夺门而出。 溜了溜了。 梁南渚望着她的背影,直想发笑。这个祸害,不是挺能么?被他一撩,溜得倒挺快。 他搓了搓大拇指,适才抚过她的粉唇,如今还觉黏黏腻腻的,似有女孩子的香甜。 他低头看一眼,笑了声: “祸害,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么?” ………… 三日后,谢夫子出殡,姜素问问斩。 断头台下,围观之人甚众。当初,这件事闹得很大,京城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如今案子尘埃落定,众人自然也要来看看,十恶不赦的大魔头究竟长什么样子! “没想到是个美娇娘啊!” “人面兽心,这样的脸才能骗人啊!” “你们不知道吧?这是姜家的女孩子,她哥就是建立尸城的姜云州!” “是她啊!果然一家人,该死!” “该死!” 人群渐渐喧闹起来,看热闹的心便成了义愤填膺。 四周烂菜叶臭鸡蛋横飞,纷纷打在姜素问脸上身上。臭鸡蛋的浆汁顺着长发往下滑,烂菜叶搭在额头上。 姜素问自打出生,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便是姜云州落马,她最艰难之时,也还有抚顺王挺身相护。 而如今,二尺八的牌子脖上挂,蓬头垢面满脸绝望。她跪在百姓面前,那些她曾经最最看不起的蠢笨百姓! 身旁是一个彪形大汉,光着膀子,只待苏大人一声令下,便让她人头落地 分段阅读_第 542 章 。 要死了啊… 姜素问咬着牙,又怕又怒又怨又恨。 大好年华,死得不值啊! 忽而,巷子尽头隐隐传来哀乐之声。送葬队伍人很多,气势bi人,渐行渐近。 行在最前头的,是鉴鸿司王夫子与蔡夫子。 梁宜贞、覃松松紧跟其后,再后面,是鉴鸿司一众夫子与学生。 他们一个个皆披麻戴孝,满含热泪。丧幡挥舞,纸钱漫天。 “停!”王夫子忽举手道,“七娘,你看看,凶手绳之以法,大仇得报。你一路走好。” 学生们齐声附和: “谢夫子一路走好!” 姜素问闻声一颤,有气无力抬起眼皮。眼前一片模糊的白色,那些人,好远好远… 棺材中躺的,是她的夫子。曾经悉心教导,毫无保留的夫子。 也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夫子。 姜素问只觉鼻尖一酸,一股热流涌上。错了,一切都错了… 她缓缓埋下头,自觉无颜以对,只自语道: “我该死。” 正此时,另一条巷子也渐渐行来一群人。她们亦披麻戴孝,年纪各异,队伍不小。 领头的喊道: “王夫子,蔡夫子,我们来为谢夫子送葬!” “谢夫子一路走好!”身后队伍齐声道。 王夫子眸子一颤,眼眶更加湿润。鉴鸿司的夫子们无不动容。 原来是她们。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七娘走好 这些女子,原是从前在鉴鸿司求学之人,受过谢夫子的教导。如今皆已嫁人,多是命fu,品级不一。 这边送葬的学生们一齐行礼: “多谢师姐们。” 有中年的师姐恨恨瞪着姜素问: “出了如此败类,是鉴鸿司的不幸,是谢夫子的不幸。所幸的是,真凶认罪伏法,还谢夫子一个公道! 我等虽离开鉴鸿司多年,但受鉴鸿司教导,懂得忠孝仁义。 谢夫子一生钻心学问,无儿无女。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等便做谢夫子的女儿,为谢夫子披麻戴孝,为谢夫子送葬!” 话音未落,西边街道又乌泱泱涌现一群人。 这回多是少年郎,前头几位夫子领着。他们虽未披麻戴孝,却穿得十分素净,看上去也是送葬来的。 梁宜贞探头看去,梁南渚亦在其中。苏敬亭与柳春卿在他身边。 只听前头夫子道: “传华夏文脉,启大楚女学,谢夫子功在千秋,千古流芳。 京城国子监众人,为谢夫子送丧!” “为谢夫子送葬!谢夫子一路走好!” 男孩子们齐声附和,呼声中气十足,气势摄人。 百姓们看呆了。 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竟都是为这位死去的夫子送葬。这么好的人,却死在孽徒手中。断头台上的人,真是该死啊! 姜素问含泪看着台下众人。 自己若与谢夫子一般,专心学问,莫要钻营,死后也是这样的尊荣吧? 何至于像现在!断头台上,人人喊打。便是死后,也只是个长锁地狱的下场! 她悔啊!好悔啊! 一时心中百感jiāo集,眼泪簌簌而落。 姜素问忽仰面望天,哭号: “谢夫子,素问错了!素问错了!” 话音未落,苏大人大手一仍,令箭落地。 噗! 大刀挥落,鲜血喷涌,人头滚了两圈终于停下。 四下霎时安静。 半晌,只听一声: “凶手血祭谢夫子!谢夫子千古!” “谢夫子千古!” “谢夫子千古!” 三拨人群纷纷汇聚谢夫子棺椁后,浩浩dàngdàng朝墓地行去。 纸钱纷纷,如雨而落;丧乐凄凄,似呜咽之声。一代文豪就此逝去,世间再无谢七娘。 唯白纸黑字,策论文章,后世相传,千古流芳。 ………… 又过了两日,逢春也回到鉴鸿司。她身子底子好,又得梁宜贞悉心照料,自然比寻常人好得快。 覃松松拉着她左看右看: “你果真痊愈了?还要不要紧?” 逢春依旧一张木板脸,只颔首道: “没事了。” 说罢便回了屋子。 梁宜贞看着她摇 分段阅读_第 543 章 摇头。这冷冷清清的xing子,还是丝毫未改啊。分明病中还在问覃松松有没有受刑,这厢却只一句“没事了”。 覃松松抚着心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与逢春同时被关在监狱,又经了那样的事,自然也关出些感情。 梁宜贞遂道: “你放心,逢春已无大碍,只是还要养一阵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受了重刑?不过日常起居已能自理了。” 覃松松点点头,舒口气。 梁宜贞看了看她,犹疑半晌,才道: “松松,我有句话问你。如今谢夫子已入土为安,你今后,是怎样打算的?” 此前因着案子未结,自不可能让她与姜素问同住抚顺王府。她自己又不愿回相府,故而只得安顿在鉴鸿司。 可覃松松已嫁人,眼下案子了结,自然没有再待在鉴鸿司的道理。 覃松松看梁宜贞一眼,垂下头: “说实话,我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接道: “我不愿回相府。父亲能把我往火坑推一回,就能推第二回。我,不敢回去。 况且,父亲一定以我出阁为由,不许我回去的。嫁了人的女儿住在娘家,父亲的脸面如何挂的住?这是他的污点! 至于抚顺王府…” 覃松松默了半晌: “本来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梁宜贞拉她坐下,扶了扶她的肩头,只道: “如此说来,你想继续留在鉴鸿司?” 覃松松摇摇头: “宜贞姐姐,我不知道。” 她又叹一口气。 这一叹,梁宜贞心下一动,只觉颇是感慨。 覃松松,从前多么灵气bi人的女孩子啊。不过月余,说起话来竟连声叹气,跟变了个人似的。 梁宜贞心中暗叹,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也不知如何宽慰。 覃松松不像自己,就算有朝一日一无所有,梁宜贞不过就是被打回原形,成天一个人,下墓与死人为伍。 但覃松松不同。 她一个人,只怕活不下去。 “小姐,”穗穗忽从院外进来,“有人找松松小姐。” 二人一愣,相视一眼。 梁宜贞遂问: “是谁?” 穗穗思索半刻: “我忘了问。是个小胖子,穿的挺好看。” 穗穗一面说一面比划。 “是抚顺王。”梁宜贞望向覃松松,“你要不要见?” 覃松松凝了凝眉。想起那个窝心脚,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她只摇了摇头。 梁宜贞朝穗穗道: “他说了来意么?” 穗穗还未开口,只见抚顺王已冲了进来。 院中人一惊,直直看着他。 他脚下一顿,自知吓着人,不敢再上前,只垂着头,手足无措,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覃松松下意识朝梁宜贞身后躲了躲。梁宜贞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只道: “抚顺王,你来此作甚?” 抚顺王抬起眼皮,看一眼覃松松: “晋阳侯小姐,我…我来道歉的。王妃,对不住啊,是本王冤枉了你。” 他有些懊恼,双手握紧: “那个…你还痛不痛?我带了御医来。最好的御医,平日给皇帝哥哥诊病的。” 覃松松抿了抿嘴角,一语不发。 梁宜贞遂道: “王爷这时候请御医来,是不是晚了些?” 抚顺王羞红脸: “我知道,是我错了。” 他跺脚道: “我就是眼瞎,听信谗言多年。我知道对你不住,那个…小鸡仔儿,不是!我是说,王妃…要不,你也踹我一脚吧。不!多几脚,连本带利!” 梁宜贞没忍住,噗嗤一声。 覃松松一怔,转头瞪向她。 梁宜贞清了清嗓,道: “她的伤早好了。抚顺王,你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抚顺王看了看半躲的覃松松,长揖到底,只道: “皇帝哥哥催我离京。我就是来问问,王妃你,愿不愿随我去封地?” 覃松松愣住,脑中一片空白。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有人去有人来 去封地… 覃松松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初抚顺王那一 分段阅读_第 544 章 窝心脚,她只当是将自己踢出抚顺王府,这才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 如今抚顺王说这话,究竟是何意? 覃松松下意识为惧,只躲在梁宜贞身后不说话。的确像极了抚顺王口中的小鸡仔儿。 梁宜贞看她一眼,遂朝抚顺王道: “王爷,当初松松为何坐了牢,出狱后为何不回抚顺王府,您心里没数么? 事到如今,莫说远在天边无亲无故的封地,便是京城的抚顺王府,她也不敢回!” 抚顺王自知理亏,一副心焦模样,只摩拳擦掌。 他趋近几步: “王妃,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也里外不是人。相府是回不去了,待在鉴鸿司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放心,去了封地,我一定待你好。不打你也不骂你,好不好? 你不用怕,也不用生疑,我是真的心生愧疚,想好好补偿你。” 覃松松听着,慢慢探出半个头。 眼前的小胖子,憨憨傻傻,神情却十分真挚,似乎说的都是真心话。 抚顺王见她不应,接道: “这桩婚事,本来就对你最不公,一辈子也就荒废了。 说起来,是我对你不住。当初为了给姜素问名分,我勉强答应这桩婚事,才害得你如此下场。 现在我想通了!既然是自己造下的孽,就要担负起责任来。后半辈子jiāo给我,你只管放心。 我虽是个落魄王爷,没什么权势,但好吃好喝好富贵总是少不了你的。我看你也不是贪恋权位之人,不如随我去吧?如何?” 抚顺王说得句句在理,覃松松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但她心中还是隐隐害怕。 从前有个姜素问,今后呢?李素问、张素问…若又有人冤枉陷害她,他会不会又将自己扫地出门? 覃松松一时不敢应,只朝梁宜贞耳语: “宜贞姐姐,你说呢?” 梁宜贞回眸看她,女孩子拧着眉头,为难又焦急。 “松松,你自己说了算。” 覃松松垂下头。她心中一团乱麻,若真想得清楚,又何必问梁宜贞一句? 梁宜贞摇摇头,遂道: “王爷,你这话说得太突然。不是还有几日才启程么?容松松想一想?” 抚顺王要走不走,看了覃松松一阵,终是应声而去。 梁宜贞又拉着覃松松坐下,只摸摸她的发髻,像个大姐姐。 “松松,你心里怎样想的?” 覃松松依旧垂着头: “我不知道。去封地,的确是眼下唯一的出路,可我…我不知道…我是怕,还是恨…” 她挑眼看梁宜贞: “宜贞姐姐,难道你不恨他吗?若不是他,逢春怎会入狱?又怎会遭受酷刑?” 梁宜贞绷了绷唇。 她怎么不恨他?!逢春伤得不轻,他还亲自抽过一鞭子呢! 她看向覃松松: “松松,我恨不恨他,与你无关。你自己,在你的心里,你愿不愿意跟他走?你信不信他?” 覃松松一怔,缓缓抬起眼皮。 她默了半晌,才道: “其实,我不讨厌他。当初在抚顺王府,我为谢夫子祭祀,他还送了件御寒的斗篷来。 本以为,我嫁到抚顺王府就是自生自灭的。可那件斗篷…我觉得…我在王府里不是独自一人。原来,也会有人关心我。” “姐姐,”她一把握住梁宜贞的手,“那时,我很感激他的。 我想,我或许可以做个好王妃,替他照顾姜师姐,带着小侄儿玩。至少,不止是拖他后腿的米虫。我想,我或许是能够报答他的。 可是…” 覃松松抚上自己的心口,时至今日,依旧隐隐作痛。 她记得他狰狞的表情,记得那一脚踹得多么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可小胖子,本应是个善良的人啊。 只有善良的人,才会关心一个陌生人冷不冷,才会有那一件斗篷。 梁宜贞看着她,安抚一笑: “松松,不着急,慢慢想。” 覃松松颔首。 那一夜,她只将自己关在屋中,真就端坐案前仔细想,只是越想越乱。不知不觉,竟昏昏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日,抚顺王每日都来看 分段阅读_第 545 章 覃松松,嘘寒问暖颇是贴心。 人便是如此,心中一旦有了愧疚,做起事来就越发殷勤,越发小心翼翼。 覃松松就是转个身,抚顺王也能点头哈腰半日,大气都不敢喘。 梁宜贞日日瞧在眼里,也有些动容。抚顺王这样的人,玩世不恭惯了,没个定xing,能日日守在一处已是难得。 那日她与梁南渚说起,只道: “抚顺王对松松,莫不是真心的?” 梁南渚轻笑一声: “大傻子与二傻子,挺般配的。” “就你聪明!”梁宜贞白他一眼,“近来我瞧着,抚顺王也不像十恶不赦之人,反而有些憨憨傻傻的良善。怎么之前会对逢春挥鞭子,对松松下狠脚呢?” 梁南渚哼笑道: “你也说了,是憨憨傻傻的良善,哪里分得清好赖? 抚顺王此前被姜素问蒙蔽,打逢春踢覃松松,就是他认为对姜素问这个‘弱者’的良善。 如今真相大白,他自然把他的良善化作了愧疚,全加在覃松松身上。” 梁宜贞颔首,倒也是这个道理。 梁南渚接道: “我知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抚顺王那愣头愣脑的xing子,仅凭这点愧疚,也能对覃松松好上一辈子。 覃松松若跟他走,可比留在京城好多了。” 被他一解,梁宜贞也豁然开朗。 当夜回到鉴鸿司,梁宜贞便拉了覃松松来问: “你考虑得如何?抚顺王三日后就要启程了。” 覃松松咬咬唇,怯怯道: “宜贞姐姐,我想过了。我…想试着信他一回。” 三日后,覃松松便跟随抚顺王的车驾出了京城,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朝封地去。 去了封地后,二人又闹出许多啼笑皆非的荒唐事。 比如,抚顺王觉得对不起王妃,要亲自为王妃挑男宠;王妃对男宠不满意,直接全踢到抚顺王床上…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但那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 自抚顺王与覃松松走后,京城也消停了一阵子。没有大案,没有八卦,百姓们吃喝拉撒睡,一如往常。 皇帝与覃欢也松了口气,对鹬蚌相争的结果十分满意。抚顺王被赶去封地,太后是彻底翻不起身了。 只是,接下来的事又让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 鄢凌波入京了。 第三百三十章 动乱 鄢凌波此番入京,本是受户部传召,故而并未刻意隐瞒行踪。 只是,为防女孩子们追赶,倒也十分低调。 梁南渚私宅中,兄妹二人在厨房忙前忙后,正要为他们的凌波哥做一桌接风宴。 琉璃碗乘着剥了壳的虾仁,梁南渚淋上一勺酱油,又看一眼滴漏。 梁宜贞亦跟着看一眼,道: “适才凌波哥差小宝来说,他安顿好后就来。看时辰,应是快到了吧。” 梁南渚目光落向她。 这家伙,不知在出什么神,手中的菜叶只摘了五六根。 他凝了凝眉: “那你还不快摘菜!想让凌波哥喝西北风啊!” 梁宜贞摇着手中菜叶上前,凑上一张讨好的脸: “你帮我呗。” 她嘿嘿两声,接道: “你看,你都准备完了,就等凌波哥来下锅。” 她晃晃手中菜叶: “可别因为我,拖了你梁大厨的后腿啊!” 梁南渚扫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满脸无语。他遂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拖个小马扎坐下摘菜。 梁宜贞在灶台上左右打量,鱼虾佳肴很是美味,炭炉旁还飘出鸡汤的香味。 “不许偷吃。”梁南渚眼也不抬,“过来坐下。” 梁宜贞偷拌三丝的手一顿,吐了吐舌。 正要乖乖过去,只听门外手杖叩门。 “世孙厨艺了得,我隔着老远都闻到香味,又怎能怪宜贞偷吃?” 温柔又熟悉的声音,似一弯清溪,缓缓流到人心里。 “凌波哥!” 梁宜贞迅速将拌三丝塞进嘴里,梁南渚一把丢开菜叶,一齐向鄢凌波拥去。 那人白衣翩翩,丝帛覆眼,手握一根云头拐杖。一别数月,仍是洛神一般的人物。 梁南渚打量他的双 分段阅读_第 546 章 眼: “凌波哥,祖母来信说,你已能看见些人影?” 鄢凌波颔首,退开一步,行了个端端正正的揖礼: “劳世孙记挂。师傅换了新yào,确是日渐恢复。” 梁南渚忙扶起: “凌波哥,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梁宜贞看向鄢凌波。他对梁南渚总是十分恭敬,从前不知为何,现在才明白,这是君臣之礼。 “宜贞。”鄢凌波伸出手,有些发颤,含着激动的笑。 如今,他已能见着点她的影子。他的妹妹,似乎是个亭亭玉立,顶顶好看的女孩子啊。 梁宜贞上前一步,紧握住他的手: “哥。” 鄢凌波一怔,半晌说不出话。 “你…再喊一次…” 梁宜贞清了清嗓,挺直背脊,垫脚靠上他耳畔: “哥。” 鄢凌波心下一动,好一晌才直直点头。 一时又兴奋又激动又心酸又感慨,平日叱咤商场的川宁首富,这会子竟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他想,就这一句“哥”,他也不枉此生了吧。 至于梁宜贞,自打知晓鄢凌波的身份,心中对他也越发亲近。这厢亲自扶着他至饭厅,留梁南渚一人下厨,说说笑笑不亦乐乎。 “也就你敢如此欺负世孙!”鄢凌波摇头笑笑,轻戳她的小脑袋,“人家是天子,却为你洗手作羹汤,成了厨子!” 梁宜贞也不躲,嘿嘿笑两声: “宜贞也帮忙了啊。” “是,我们宜贞最懂事。” 自家妹妹,怎么看怎么好。 他又道: “世孙信中说,自来京城,你又发了一次寒du。快入冬了,给我看看。” 说罢,鄢凌波便搭上她的脉。她寒du未清,总是他心中一个疙瘩。只是如今没别的法子,唯有靠yào压着。 “哥放心,大哥喂了解yào,没事的。”梁宜贞道。 一时想起梁南渚如何掏的yào,面色唰地红了,脉搏也加快。 鄢凌波手指一顿,一脸茫然。 梁宜贞干笑两声,蓦地收回手: “嘿嘿,我说没事吧?” 鄢凌波满意点点头,的确压制得不错。不过,说起世孙喂yào,她紧张什么? “传菜!” 忽听一声吩咐,打断思绪。丫头们捧着菜肴鱼贯而入,喷喷的饭菜香勾出馋虫。 梁南渚已换了件锦灰云锦袍,手提两坛好酒进来。 他看了眼梁宜贞,笑道: “哟,还没开始吃酒,你怎么脸红了?” 梁宜贞一慌,摸摸脸颊,神情闪烁: “哪有?!” 鄢凌波脑袋侧了侧。宜贞不仅紧张,还脸红了? 一时三人坐定,皆是无拘无束大快朵颐。 酒倒吃得不多,小半坛足矣。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可他们的身份,他们的处境,是不允许吃醉的。 “凌波哥,”梁南渚放下筷子,“你一路行来,可有何见闻?” 他自然不是在问八卦。 鄢凌波亦停了筷,只道: “依世孙吩咐,一路各处都有留意。如你所料,这世道…已乱起来了。” 梁南渚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梁宜贞亦放下碗筷,安静听他到来。 鄢凌波接道: “咱们川宁还好,有老侯爷坐镇,倒乱不起来。可一出川宁,便是另一番光景。 一路上,埋怨朝廷暴政,高举义旗的不少。只是规模太小,多被剿灭,无奈之下只好占山为王,过上劫富的营生。” “凌波哥受累了。”梁南渚抱拳道。 鄢凌波是有金山银山的人,劫富,他首当其冲。 鄢凌波只摇摇头: “这都是小事。打劫的虽多,也并非坏事。他们多是被bi上梁山,被咱们擒获后,多也愿意归顺。 我列了份名册背景,待世孙过了目才好启用。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又自有武器。若能加以cāo练,倒是股不可小觑的武装力量。” 梁南渚颔首: “他们既能揭竿而起,反抗暴政,便是古道热肠之人。一时走了歪路,更应往正道上带。” 他顿了顿,又道: “淮南扈家军与洛西曹家军,可绕道去探过?” 这是近来起义队伍中规模 分段阅读_第 547 章 最大的两支,不仅攻占大片土地,更有越战越勇越发壮大之势。已然被当今朝廷视为du瘤。 鄢凌波遂道: “皆探过了。实力雄厚,不容小视。若真刀真qiāng地拼,咱们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梁南渚沉吟一阵: “底细可查清了?” 关于扈家军与曹家军的传闻江湖上多的是,朝廷中也多的是。但他要知道的,是旁人皆不知的真正的底细。 鄢凌波道: “派了人去查,要些时日。” 梁南渚点头: “看来,要从长计议了。” ………… 深夜。 皇宫空dàngdàng的大道上,一盏盏灯笼接连亮起。小太监奔走似火,刚至皇帝寝宫,噗通摔在阶梯上。 门前的杜宾负手垂眸,一语不发。 小太监磕个头,颤颤道: “杜大人,有军情。” 第三百三十一章 谁来买单 军情… 杜宾心中喃喃一声,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折子看了看。 他回头朝屋中望一眼,隐约还能听见宫妃的呻吟。烛火似yu火,噼啪燃烧,红绡帐内,男女jiāo叠不可描述。 杜宾收回目光: “我知道了。” 小太监心焦,只怯怯挑眼,朝杜宾身后探了探: “那军情…” “下去吧。” 杜宾眼中一道寒光闪过,皮肤在月光下显得越发苍白,面部轮廓似刀削,yin沉又冷酷。 小太监连忙垂下头,恨不得垂到地底,也不敢再说话,只连滚带爬下去。只是脚步犹疑,心中还隐隐担心军情。 杜宾望着他的背影凝了凝。 小太监尚且知道军情紧急不敢耽搁,可屋中那位… 杜宾摇头,轻蔑一笑。屋中那位若真有心治国,就不会有折子上的内容了。 但军情不容耽搁。 这位皇帝再荒唐再不济,军情却必须第一时间传到他手里。至于他管不管、理不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是,这时候打扰皇帝的“雅兴”… 杜宾虽是个太监,却也明白男女之事。他若此时冲进去,皇帝只怕能将火尽撒在他身上,明日还能不能稳坐大太监的位置都是个问题。 他沉吟半晌,招了小太监来,递上折子: “去请覃相爷,就说有紧急军情,请他入宫一趟。” 军情要传进去,恶人却不能自己做。谁叫覃欢是帝师?教不严师之惰,自然该他去阻止红绡帐中的荒唐。 覃欢的相府与皇宫不过两条街,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覃欢便来到皇帝寝殿。 也不待杜宾通传,他径直就往里冲。 皇帝正啃咬宫妃,身下之人已然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忽听急促推门声,皇帝一惊,牙齿下意识用力。 “啊!” 只听得宫妃一声吃痛惨叫,又伴着撩火的呻吟。 好像…还不止一个… 覃欢脚步一顿,半背转身子,一张老脸满是尴尬。 皇上也不知是他,只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太监。他心中窝火,随手抓了样东西就朝外砸。 “哪个死奴才?!朕砍了你的脑袋!” 只见绣花鞋裹着宫妃的艳红亵衣飞出,恰砸在覃欢肩上。 覃欢踉跄一步,绣花鞋与亵衣顺着前胸滑下,正落他手上。 覃欢猛惊,吓得一把抛开,只当是碰了什么污秽之物。老脸上五官拧在一处,又气又恼又怒又无奈。 “皇上!”覃欢忽高声道,“老臣求见皇上!” 皇帝正挺入宫妃,一听是覃欢的声音,吓得瞬间软了。此后还落下病根,若行房事,不可有半点声音,否则便与太监无异。这都是后话了。 皇帝只翻身而起,胡乱裹了龙袍,随手拢了发髻,踩着鞋跟就拖出来。 二位宫妃拥着被褥面面相觑,皆是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侍寝,怎么搞得像偷情捉jiān似的? 这厢皇帝跑了,她们是该在此处等着,还是灰溜溜回自己寝宫?一时紧蹙秀眉,十分为难。 皇帝慌忙出来,手中还抱着外袍,见着覃欢只干笑两声,唤声“覃相”。 覃欢扶额,满脸无语,只道: “前阵子扈家军叛乱,皇上派兵剿 分段阅读_第 548 章 ,算也该算到这几日有军情。怎么还…” 覃欢颤抖指着帐内,喉头一梗,说不下去。 被老师撞着这种事,皇帝自己也觉没面子。 是,他的确知道近来有军情。可…不就是没忍住么! 皇帝只低着头,像个做了坏事的委屈孩子。 覃欢鼻息长叹,一把将折子丢他怀里,自己拂袖往正殿去。 皇帝紧忙跟上,一面走一面看,一面看脸色一面绿。 “怎么会这样?”皇帝颤抖捧着折子,残留的情|yu也吓没了。 派出去剿灭扈家军的军队不仅没平乱,更是全军覆没一个不留。这个折子,正是扈家军找朝廷要钱来的。 “这事勒索!”皇帝气得脸红脖子粗,“给钱就不打,不给钱就继续打!他们是强盗吗?!” “他们就是强盗。” 覃欢倒十分平静,缓缓摩梭手中茶盏的杯沿。 “要不,再派些兵?”皇帝凝眉。 覃欢却摇头: “眼下看来,世道会越来越乱。兵都派出去了,谁来保护京城,保护皇上?” 皇帝一听,都危及道自身安全了! 他忙道: “对对对,不能派兵。精兵都要留在京城!” 可不派兵,岂不是纵容扈家军嚣张么?他们一路北上,总有一日会打到京城。 到时候,就不是朝廷的脸面问题,而是他的皇位!他的身家xing命! 覃欢自然也清楚。 他垂下眸子,依旧摩梭杯沿: “给钱吧。” 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事。 “国库哪有钱给?”皇帝一脸焦头烂额,“年初才涨了赋税,莫非要再涨一回?” 国库不是没钱,只是没有用在正事上的钱。 覃欢笑了笑: “有人不是号称富可敌国吗?那就让他出好了。” 皇帝眼睛一亮: “谁?” “不是已入京了么?”覃欢眼睛眯了眯。 皇帝此时反应倒快: “覃相是说…鄢凌波!” 他拧了拧眉: “可他一向做事谨慎,也没有把柄落在咱们手上。这钱…让他给他就能给?” “能。”覃欢笃定点头,“皇上,传召刑部尚书吧。” ………… “鄢大老板,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刑部的人将鄢凌波在京城的宅邸围了个团团转。 鄢凌波正打算盘,象牙的骨架,玛瑙的算珠,声音叮铃清澈,十分动听。 他算完最后一笔账,方才停下,遂起身施了一礼,道: “不知鄢某所犯何事,竟劳刑部大驾?” 领头的冷笑一声,打量他几眼: “鄢大老板心里没数么?” “恕鄢某愚钝。”鄢凌波依旧彬彬有礼。 他越有礼,就显得官兵们越粗鲁,刑部的人很是不快。 领头的呸了声: “敢偷税漏税的人,还自称愚钝?鄢大老板,太谦虚了吧!” 说罢,鄢凌波的手被一把铐住。 不过一个瞎了眼的小白脸,也不知有甚么本事赚那么多钱?若没偷税漏税,谁能信?! 鄢凌波也不反抗,很配合他们的抓捕。 鄢府依旧被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进不去,一只苍蝇也飞不出。 小宝躲在屏风后目睹了一切。鄢凌波前脚被押着出门,他后脚就通过密道往梁南渚私宅去。 正巧梁宜贞也在,正说要给鄢凌波亲手打个扇坠。 这厢唰地站起: “你说清楚!”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奔走 啪地一声,玉石落在大理石地面,其上还缠着五彩丝线。 小宝满脸焦虑,只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半分也未曾遗漏。 “怎么会这样?”梁宜贞紧蹙双眉,满手冷汗,“我记得凌波哥信中说过,五年来的账都要查,户部便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这么快! 再说,就算查出不妥,不是该先找凌波哥要解释么?一上来就抓人是什么意思?!” 小宝连连摇头: “我也不知。事前没有丝毫征兆,少爷被带走时还在打算盘呢!” 梁宜贞扶额,小脸半埋入手掌。 余光看到梁南渚,他倒淡定!他只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听 分段阅读_第 549 章 着,也不说话也不打扰。 梁宜贞无奈瞥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自己都快急疯,他装什么淡定! “宋小宝,”梁南渚忽开口,“你先回去。盯着看守的人,来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都给我一一记下,每日来报。” 他又看一眼梁宜贞: “我若不在,就同小姐讲。记得,来去不要被人发现。” 小宝见他十分镇定,胸有成竹的模样,自己提起的心也渐渐放下来。 他只应声道: “世孙放心。小宝跟在少爷身边多年,就是他的眼睛,专干盯人的活。” 说罢施了一礼,转身奔去。 见小宝去后,梁宜贞一跺脚,立在梁南渚身前。影子恰投在他身上。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梁宜贞半怒半恼。 鄢凌波虽是她亲哥,也是梁南渚的救命恩人啊!况且二人一向亲如兄弟,他怎么如此淡定?! 莫不是…已有了营救的法子? “暂时没法子。”梁南渚淡淡道,早看穿她所思所想。 梁宜贞才调动起来的五官,一瞬耷拉下来。 梁南渚看她一眼,拍拍身旁的椅子: “你先坐下,如此急噪的xing子,怎么了得?” 梁宜贞撇撇嘴,不说话也不坐下。 其实她真不是急噪的人。下墓是最需要冷静和耐心的,这一点梁宜贞做得很好。 只是,此番是与活人有关。 活人啊,容易关心则乱。 “你坐不坐下?”梁南渚凝着她,也不知犟个什么劲? 梁宜贞别了别身子,看向别处。 谁知,梁南渚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朝怀里一拽。女孩子不偏不倚,恰好横坐他腿上。 梁宜贞一愣,旋即死命挣扎。怎奈被他结实的手臂束缚,只能轻微扭扭,根本没用! 扭了半晌,她也放弃了。梁宜贞蓦地放松,只由他抱着。 “跟我使xing子呢?”梁南渚微斥,“作妖!” “你不担心吗?”梁宜贞忽瞪大眼,质问,“这是京城啊!皇帝的地盘!凌波哥…凌波哥是落在他手中了!” “老子能不知道吗?”他没好气道,将她束更紧,以防这祸害乱动。 接道: “干着急有用吗?!你看看你,上回谢夫子的事,就是因为不冷静,所以才着了姜素问的道。 如今可是覃欢的局。你若再着了道,可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 梁宜贞一愣,将他的话在脑海里过了几遍,这才垂下头。 “那我们…就干看着?” “夜里再说。”梁南渚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为何不现在去?”梁宜贞依旧有些着急。 梁南渚弹她脑门一下: “凌波哥宅邸围了人,你以为咱们附近没人?指不定那条街上就藏着呢! 光天化日,你送上门去暴露行踪是吧?” 梁宜贞撇嘴。 怎么一碰上活人的事,脑子就不够用了呢? 她只道: “那夜里要去何处?” “到时便知道了。” 时至深夜,兄妹二人换上夜行衣便越墙而出。二人轻功都不错,淹没在夜色中没人发现。 目的地似乎是一座宅子,还挺大的。梁宜贞打量一眼,还没看清,便被梁南渚牵进一间寝室。 “老刘。”梁南渚道。 只见一中年男子举着灯出来。他穿戴齐整,显然是不曾入睡,刻意等着他们。 中年男人道: “傍晚听说鄢大老板的事,本想去找世孙商量,又恐隔墙有眼。只好等着你来。” 梁南渚颔首,又朝梁宜贞道: “这是户部尚书刘秋实,自己人。” 梁宜贞一怔。原来此处是尚书府啊!难怪这等气派。 她立马燃气希望,道: “刘大人,你能救凌波哥,对不对?” 刘秋实看了梁南渚一眼,沉吟道: “我只能试试。 按理说,户部的对账记录还未呈给皇上,他怎会以偷税漏税为由抓走鄢大老板?还直接jiāo给刑部!” 通常情况下,案子都需先经过大理寺审理,有了结果再jiāo给刑部处置。此番跳过大理寺,不合规矩啊。 梁南渚冷笑 分段阅读_第 550 章 一声: “上回抚顺王被抓进去,不就是大理寺干的么?他们知道大理寺的厉害,也知道大理寺的公正。 总是要跳过大理寺,才好行构陷之举啊。” 刘秋实凝眉: “可此番是皇帝暗中抓人,朝廷中多是不知的。对于百官而言,不过一个失踪人口,大理寺又有何理由chā手?” “这就要靠刘大人了。”梁南渚道。 “我?”刘秋实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鄢凌波因是大生意人,平日和户部来往颇多,也最熟识。这时候,不是该避嫌么?凑上去求情或辩驳,对鄢凌波更不好吧? “不是要你说好话。”梁南渚道,“你去告鄢凌波一状。” 告状?! 刘秋实与梁宜贞皆望向他。 眼下鄢凌波什么处境,他不知道么?这时候告一状,岂非雪上加霜? 梁南渚转头看梁宜贞。这家伙,满脸不解,正凝眉直直看他。 他朝她眉心轻敲一下: “祸害,用用脑子。” 被他一敲,梁宜贞猛一个激灵,似开了窍。 只道: “大哥的意思是…yu擒故纵?” 梁南渚轩眉,轻勾一下她秀气的小下巴: “还没蠢到家嘛。” 原来,梁南渚就是想让刘秋实以偷税漏税之名,状告鄢凌波。 一旦告了,就能立案。一旦立案,便避不开大理寺了。 至于怎么查,查多久,大理寺自有规矩。而对于鄢凌波的人品,梁南渚自是万分信任。 兄妹二人这一来一往,倒将刘秋实晾在旁边。 就没见过这么腻歪的兄妹! 他妹妹知道yu擒故纵,就是不蠢;那自己没想到那里去,岂不是蠢了? 刘秋实撇撇嘴角,正要将“yu擒故纵”说细些,却见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满目温柔含情脉脉。 他下意识打个寒颤,手掌切断二人的视线: “那个…你们看不见我吗?”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不要?我要! 兄妹二人猛回神,一时有些尴尬。 梁南渚清了清嗓,只道: “那个…刘大人,你有觉得如何?” 刘秋实看看二人,无语摇摇头,这才口若悬河说起来。 三人又将细节盘算一番,待回私宅,已是四更天。 梁宜贞真有些困了,只挂在梁南渚手臂上,时不时耷拉一下眼皮,贪心地看看天上的星星,又看看他。 梁南渚揉揉她的发髻: “困了就滚去睡,啊?” 梁宜贞不舒服地扭扭脑袋: “别揉,痛。” 梁南渚挑眉看了看。原是她今日心中焦急,发髻挽紧了。初时不觉痛,时辰长了倒越发不舒服。 梁南渚摇摇头,宠溺一笑,手指一转就拔下她的玉簪,不经意收在袖中。 长发霎时倾泻。似丝绸,似海藻,扫上他的衣袍、脖颈,yǎngyǎng的,软绵绵的。 “舒服了?”他问,故意蹭了蹭她的长发。 梁宜贞迷迷糊糊点头。 她似一滩软趴趴的泥窝在他怀里,小脸有些发红,呼吸轻轻的绵绵的。 他拍了拍她的脸颊: “醒醒。洗漱后再上床。” 梁宜贞只觉瞌睡虫直往脑袋上窜,哪里还愿起来,只哼哼叽叽不睁眼,直往他怀中蹭。 这一哼唧,梁南渚心窝一紧。一抹绯红从脖颈窜上耳根。 “祸…祸害…”梁南渚垂眸睨她,结结巴巴的,“别以为…这…这样就能不洗漱…脏不脏啊?” “不要——” 女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小脑袋不停蹭他胸膛,似撒娇一般。 梁宜贞如此凶猛往他怀里钻,梁南渚哪里把持得住? 她睡意迷糊,若是君子,便该推开她闹醒她。可他梁南渚…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也不想做君子! 从前在寒潭边,她寒du复发,bi着他做了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那滋味可不好受。 “呸!”他暗自道,“去他的柳下惠!” 反正梁宜贞早晚都要嫁自己! 他遂一把拥住梁宜贞,脸贴着脸,舌尖轻弹一下她耳垂。气声道: “你不要,我要。” 说罢,梁南渚一把将她横抱而起,转身朝 分段阅读_第 551 章 自己寝室去。 一路上,女孩子的脑袋耷在他胸膛,呼呼大睡。 放她上床时,梁南渚只觉胸口凉丝丝的,一片熟悉的濡湿。 这祸害,又流口水了! 他只见轻点她脸颊,笑得肩头颤颤,道: “小东西,死xing不改啊。” 梁宜贞撇嘴挥挥手,以为有苍蝇蚊子,一个翻身便钻进被窝。 被窝留着梁南渚的气息,她下意识深吸一口,紧抱被褥喊“大哥”。声音又甜又绵,把他的心都揉化了。 “本尊在此,还抱什么被子?!” 他蹬了皂靴,解了外袍就扑上床,只从背后搂着她。 梁宜贞睡得迷迷糊糊,也分不清人和被子,只觉身后的更舒服,便转过身来也将他抱住。 小手搭上,他腰间蓦地一阵酥麻。 一时间,二人就着一个枕头,两张脸就要贴上。 女孩子呼吸浅浅,睫毛忽闪忽闪,直朝他鼻尖挠。 梁南渚凝着她,呼吸越发粗重。梁宜贞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眼下两副身子紧贴着,哪个男人经得起此等撩拨? 他只觉周身发烫,再忍不得,一口含住她的耳垂。 耳垂似珍珠,又滑又腻。他细细品尝她的味道,一口一口,顺着脸颊滑到她嘴角。 舌尖在她唇角逗趣试探,梁宜贞只笑了笑,还发出轻微的笑声。 “你也喜欢,对不对?”梁南渚沙着嗓音问。 男子的声音充满磁xing,梁宜贞无意识地朝他蹭了蹭。 忽而,她只觉小腹被什么硬物抵住,热热的,烫烫的。 梁宜贞闭着眼凝了凝眉,小手下意识向下。 梁南渚却是一愣。 这家伙…这么主动么?她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他又仔细看两眼,的确睡得很沉。 “睡着了也不安分!”口中责怪,眼中却尽是甜蜜与宠溺。 梁宜贞的小手渐渐向下,隔着裤子触到那处滚烫,下意识一缩。 不待反应,一巴掌拍上。 梁南渚瞬间睁大眼。 睡梦中的小手力气不大,可她…这是什么路子?! 梁南渚气xing上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死死盯着女孩子。 他拍拍粉扑扑的小脸: “起来起来!” 梁宜贞睡得沉,根本叫不醒。 他白她一眼,心一狠,捏住她的鼻子。梁宜贞喘不过气,一霎惊醒。 “咳…咳咳…”她睁开迷蒙睡眼,只见梁南渚黑着一张脸,正对着自己。 “大哥?”她囫囵道,有些懵。 梁南渚只撑在她两侧,悬空压着她。 好一晌,梁宜贞才反应过来。这…这不是“做运动”的姿势么?什么情况啊? 她一时惊惶,左顾右盼,想找个缝溜了。怎奈,却被他圈得死死的,半分动不得。 “解释解释吧。”梁南渚忽道,轩眉。 梁宜贞心下一动,这对眉,可真好看啊… 不对!想什么呢?! 她甩甩脑袋,道: “解释什么?” 梁南渚一脸玩味,朝她身子努努嘴: “你怎么跑我床上来了?” 啊?! 梁宜贞一惊,四下看一圈。果然是梁南渚的寝室!什么鬼?! 梁南渚憋笑。就喜欢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梁宜贞又急又恼,“大概是梦游吧?抱歉啊,我这就走。” 梁南渚也不拦,只翻身让开,自己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悠闲枕着头。 梁宜贞羞得小脸绯红,拖着绣鞋就跑。 刚至门口,蓦地一顿。门竟然从外面锁上了! 她干笑两声,尴尬回头: “大哥,这…” 梁南渚斜睨了眼: “哦,大概是腾子锁的吧,怕有歹人。这会子他歇下了,明日再来开。先睡吧。” 说罢翻身假寐。 梁宜贞却急了,噔噔跑去摇他: “哎呀,你起来啊!开不了门我怎么走?” 她急得直跺脚: “明日还要忙凌波哥的事,睡不好怎么有精神?你快起来啊!” 梁南渚扭扭肩头,依旧闭着眼: “我起来有锤子用?” “那我怎么办?”梁宜贞撅着嘴,一被褥砸向他。 忽而,她 分段阅读_第 552 章 脑中一闪,只死死盯着他的床。要不,就抢了他的床睡吧?让大哥打地铺去! 一时想着,只泛起yin谋的笑。 梁南渚闻声回头,轩眉: “想睡床?” 梁宜贞噔噔点头。 梁南渚憋笑,忽翻身而起,朝她下巴挑一下: “求我啊。” 梁宜贞一愣: “怎么…求?” 梁南渚得意一笑,撅起唇,手指点了点。 第三百三十四章 解du新技能 几个意思? 梁宜贞眨眨眼,一脸莫名其妙。 她端详一阵: “什么毛病?你嘴肿了?” 梁南渚一梗,甩个无语的眼神: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梁宜贞撇撇嘴,语气软下来: “好大哥,你总不至于让我睡地上吧?” 她满脸可怜相,戳戳食指: “你看,都入秋了,地上寒气重。我要是寒du犯了,辛苦的也是你对不对?” 梁南渚闷笑一声。这祸害,歪理一套一套的。 “老子何时说过不让你睡床?”他勾勾手指,“过来。” “干嘛?” 她缩了缩脖子,犹疑半晌,还是挪着碎步过去。 只是,心中有些莫名发毛。梁南渚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狐狸见了兔子。想吃吧,又不一口吃干净,吃之前还要逗弄一番。 梁南渚再次扬起唇: “亲我一口,我就让你睡。” “什么?!”梁宜贞周身一紧,退了半步,“你…你脑子抽了吧?!臭流氓!” 她紧抓这帷帐,丝绸皱成一团。这时候可不能怂啊! 梁宜贞仰首挺胸,朝前一扑,手掌一把拍上床沿: “混账!我可是你妹妹!” 她眼神恶狠狠的,腮帮子鼓胀,又凶狠又可爱,惹得梁南渚越发想笑。 他唇角轻勾,眼神充满撩拨: “怎么,你要吃了我啊?” “你放…”她蓦地一顿,“什么厥词!” 一时拧眉瞪眼: “我告诉你梁南渚,我可是你妹妹!你再开这种玩笑,小心我告诉凌波哥,告诉祖母爷爷他们!” 她指上他鼻尖: “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吧!” 梁南渚忍着笑,心头早渗出蜜糖。 小东西,吃你还吃不了了?要告诉就去告诉啊,祖母指不定有多高兴! 只是,这些话终究忍下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梁南渚轻轻拉下点他鼻尖的小手,握在手中揉搓。 “好妹妹,你可冤枉死为兄了。” 演,接着演!你比窦娥还冤! 梁宜贞白他一眼: “我怎么冤枉…” 话音未落,梁南渚双手一拥,她又跌入他怀中。 梁宜贞一惊,手脚乱打: “放开我!放开我!” 梁南渚哪里理她?抓过被子将她一裹,凑上笑脸: “你看,你又冤枉我。” “流氓!”小拳不停垂他胸口。 他倒不觉得痛,按摩似的。 梁南渚笑了笑,忽用了力: “别乱动了。这都是为你好!” 梁宜贞动作一滞,呵呵一声: “骗鬼呢!” 梁南渚摇摇头,做出语重心长的模样,道: “妹妹啊,你体内寒du未清,光溜溜站着不怕du发?我给你裹上被子是为谁好?” 梁宜贞一梗,这话…好像也没错。 “不对!谁光溜溜的了?” 他打量一眼: “一件薄薄中衣,顶什么用?与光溜溜有区别么?” 他顺势捞起她的小脚,握在手中: “有些凉啊。好妹妹啊,寒从脚起,你怎么还光着脚丫?” 梁宜贞拧眉,难道真误会了他? “等等,”她一个激灵,“抱我说得过去,让我亲你又是怎么回事?梁南渚,你当我傻啊!” 他强忍着没点头,憋笑道: “你忘了?在先太子墓中,咱们可是如此解过du啊。” “我又没du发!” “du发了就来不及了。” “我有yào!” 梁南渚摇摇头: “是yào三分du,你没du发吃什么yào?如此预防一下就好了。我问过凌波哥,他说吃yào伤身,不如这个好。” “真的?”梁宜 分段阅读_第 553 章 狐疑看他。 梁南渚郑重其事点头,又道: “你看,天气渐凉,你又折腾了大半夜,可不就容易du发么?”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梁南渚练得越发炉火纯青。 “快点。”他又撅起唇。 梁宜贞一脸为难。梁南渚就是个锤子!但鄢凌波她是信的啊。若真是为她的身子着想,岂不是辜负了两位大哥的好意? 自己身中寒du本就拖累,眼下形势严峻,可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她一咬牙: “好吧。” 粉唇一下覆上。 梁南渚只觉唇上一暖,心头一动,翻身将她压在床上。 舌尖在唇齿边试探,品尝女孩子的鲜嫩甜美。梁宜贞初时还紧咬牙关,却在不知不觉中为他打开。他的味道像迷yào,弄得她晕晕乎乎的。 梁南渚今夜很兴奋。从前不是没吻过她,但都是浅尝而止,从不曾探进去。 今夜却似发现新天地,牙齿也是甜的,舌跟也是甜的,他吸吮她的气息,不停索取。 “嗯。嗯。”梁宜贞轻哼,被他弄得喘不过气。她只觉浑身发烫,还出汗。看来,的确对寒du很有效啊。 “大哥…”她囫囵道,“我喘不上气了…” 女孩子的声音迷离又娇软,撩得他心yǎng难耐,恨不得此时就要了她! 但终究,还是守住了底线。 发乎情,止乎礼,他本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有的事,还是成亲后再说。 梁南渚又在她唇上停了好一阵,才不舍地抽离。 梁宜贞一下获得新鲜空气,大喘几口,胸口上下起伏。弹弹的,软绵绵的。 梁南渚目光扫过,脸更红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翻身躺下: “行了,睡吧。” 他背身暗笑,满脸吃饱喝足的得意。 梁宜贞抠抠他的背: “这就行了?” “你还想来?”他翻身相对。分明刚才很满足,这会子怎么又饿了? “不不不,”梁宜贞忙摆手,“我好多了,现在不冷了。嗯…谢谢啊。” 梁南渚只嗯了声,多的话一句也不敢说,生怕自己笑出声。 这个小蠢货,被他占了便宜还谢谢! 梁宜贞看他一晌,yu语不语的,挣扎一阵,还是开了口: “嗯…大哥…你怎么还躺着啊?” 梁南渚抬了抬眼皮: “睡觉啊。” 梁宜贞咬咬唇: “不是说…床让给我么?” 梁南渚闭着眼,一把将她搂紧: “小白眼狼,让给你一半就不错了,还学会得寸进尺了?” “只让一半啊?”梁宜贞揪心,早知道就不求他了,“算了,我打地铺去。” 孤男寡女同睡一床,实在不像样子。 谁知,梁南渚却死抱着她不放: “地上寒气重,冻出寒du算谁的?” “可…” “你怕锤子?”他闭着眼朝她蹭,“我是你哥,还能对你心怀不轨?这小脑袋成日里都想些什么!” 说罢抱着梁宜贞呼呼睡去。 适才一番激吻,她也累得够呛,早没力气挣扎,只得由他抱着睡了一夜。 次日醒来,梁南渚正摆早饭,梁宜贞抓起绣鞋就砸去: “骗子!” 她这才反应过来,昨日被他耍了! 耍的团团转!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他的身份 昨夜,梁南渚说是梁宜贞自己跑来他房间。可大门紧锁,她怎么可能进得来?!还不是梁南渚编的瞎话! 她气得粗脖子瞪眼,磕磕磨着后槽牙。 梁南渚身子一侧,抓住飞来的绣鞋,憋着闷笑。 “锤子!你还笑!”梁宜贞气得直捶床。 梁南渚不慌不忙走过去,蹲下身来: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不介意你报复回来。” 他笑了笑,厚脸皮地凑上唇。 梁宜贞又气又恼又羞又烦,光着脚丫猛踹一脚。梁南渚肩头受力,顺势跌坐,却将小脚丫紧紧握住。 梁宜贞一惊,抽了两下,未果。 “梁南渚你混蛋!”另一只脚正要踢,又怕被他抓住,一时畏畏缩缩不敢出脚。 梁南渚憋笑,将绣花鞋套上小脚丫。轻手轻脚的, 分段阅读_第 554 章 十分小心翼翼。 只道: “傻瓜,我真是怕你寒du复发,才抱你来的。这不是怕你心里膈应,才撒个小谎么?” 他一脸正色,不苟言笑,好像在说:我是你哥,没人比我更正直,这可都是为你好啊! “真的?”她轩眉。 梁南渚抬手起誓: “比珍珠还真。” 梁宜贞白他一眼,将另一只绣鞋也穿上。 梁南渚蹲在一旁等她,只笑道: “你的脚还有些凉,要不要再解解du?” 梁宜贞一怔,一把捂住嘴,囫囵道: “我好得很!” 说罢奔向饭桌,小脸红得像樱桃,抓起一块点心就要啃。 梁南渚一惊,忙道: “喂,祸害!先洗手啊!” ………… 早朝。 大殿下乌泱泱一群人,皇帝睡眼惺忪,勉强被覃欢拖着上朝。 覃欢说,便是不想做明君,也要做出个明君的样子。如此,不论要铲除谁,都更有底气。 皇帝挺了挺背脊,强打精神: “众位爱卿,有事便说吧。” 户部尚书刘秋实看他一眼,出列上前: “皇上,臣有事启奏。” 皇帝抬抬眼皮: “刘尚书啊,你说你说。” 刘秋实作揖,道: “启禀皇上,近来审查川宁赋税已有结果,请皇上过目。” 说罢,便呈上账册与文书。东西经由杜宾之手递与皇帝。 皇帝是最烦看这些的,一堆数字密密麻麻,看着就眼花。他凝眉,随意翻阅。 刘秋实接道: “皇上,鄢凌波的税款有问题。臣算过,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报了个数字。 皇帝翻账本的手一顿,覃欢亦微侧过脸。这笔数目,比扈家军勒索的还多。若真坐实了罪名,除去赔款还能小赚一笔。 “臣请求,逮捕鄢凌波,配合调查。”刘秋实作揖。 皇帝望向覃欢。 覃欢默了半晌,才道: “皇上,臣附议。” 皇帝凝眉。不是才让刑部抓了人么?再让大理寺抓一回?这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既然覃欢觉得可行,那就一定可行吧。 皇帝再不犹豫,爽快吩咐下去。 下朝后,覃欢便径直往御书房去。皇帝就知道他要来,早等在此处。杜宾立在一旁伺候。 覃欢看杜宾一眼。 皇帝遂道: “你下去吧。” 杜宾颔首告退。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滞留的yu望。 待他完全出门,皇上才道: “覃相为何要多此一举?放在刑部,也不怕他不给钱。总不会有人要钱不要命。” 覃欢摇摇头: “此前抓他,是因为事态紧急。况且,他从商多年,没出过一笔坏账,老臣还以为户部查不出什么呢! 既然如今查出来了,不如将罪名过到明路上,皇上也不担风险。 否则,越过大理寺审案的事,若真有人死咬不放,倒也麻烦。” 皇帝颔首,又觉得不放心: “大理寺查来查去,若是户部弄错了…岂不是得放人?朕总觉得鄢凌波不会这么不小心。” “久走夜路,谁还不撞个鬼?”覃欢冷笑,“况且,如今账本在皇上手中,便是没问题,咱们就不能添些问题?” 覃欢顿了顿,神情更冷: “皇上别忘了,他的身份。” 皇帝背脊一凉。 他的身份…与晋阳侯府走得很近,无父无母,查不到丝毫背景的人… 他极有可能是崇德太子遗孤啊! 皇帝霎时揪紧心,手掌撑着额头,焦虑毕露。 覃欢看向他,宽慰道: “先添些小问题,凑齐扈家军要的钱。至于其他问题,一时若查不出,咱们就慢慢查,拖着他不能离开京城。 只要他在我们手中,晋阳侯府就不敢乱动。” 从前,他们以晋阳侯世孙为人质;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晋阳侯世孙自然被抛诸脑后。 崇德太子遗孤,才是晋阳侯府的主心骨!没了他,他们的叛乱名不正言不顺,不出川宁就能死得干干净净。 覃欢接道: “皇上,传徐故觐见吧。咱们也是时候聊 分段阅读_第 555 章 聊晋阳侯府的事了。” 皇帝连连点头。 一提崇德太子他就慌得不行,自然覃欢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 鄢凌波很快被转到了大理寺。 前后不过一日光景,刑部都还没来得及上刑。只是,翩翩白衣却脏得不成样子。 苏敬亭亲自送他入狱,一时有些心酸。 他在川宁时见过鄢凌波,因着梁南渚的关系,也算有些jiāo情。他是洛神一般的人物啊,竟落到刑部那群屠夫手里! 还好…还好…及时送来了大理寺。否则,不知是怎样一副血肉模糊的惨象。 苏敬亭扶他在矮凳上坐下: “凌波兄放心,我一定查清楚,早日还你清白。” “那先谢过敬亭兄了。”鄢凌波礼貌笑笑,可他并不想出去啊。 苏敬亭只当他客气,摆摆手道: “我让人去通知了阿渚与宜贞,想来快到了。听阿渚说,你吃着治眼睛的yào,我也略通医理,不如将yào方给我,我让人熬了每日送来?” 鄢凌波正要谢,确听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敬亭兄,”梁宜贞跑得气喘吁吁,“不必麻烦,我来给凌波哥送yào就好。” 梁南渚提着yào,也慢慢走来。 “行,你们聊。我先去看卷宗。”苏敬亭道,行过梁南渚身旁时,他顿住脚步,低声道,“我看宜贞对鄢凌波上心得很,你呀…任重而道远。” 说罢迅速溜了。 梁南渚对着他的背影虚踹一脚,嘀咕: “你懂锤子!” 说罢又转向鄢凌波,立刻换了副和颜悦色: “凌波哥,先吃yào。” “不急。”鄢凌波道,凝了凝眉,“世孙为何要救我出来?这与原先说的,可不一样。”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你们瞒着我 梁南渚一晌沉吟。 却是梁宜贞微怔: “你们说好什么了?” 鄢凌波适才心急,这才意识到她还在。 他顿了一霎,才摸摸她的头,含笑道: “没什么。我与世孙说几句话,宜贞去外面替我们望风好不好?” 他们来探监,本就是苏敬亭偷偷开的后门,要更加小心才好。 梁宜贞狐疑看二人: “你们不会有事瞒我吧?” 梁南渚朝她脑门敲个bào栗: “想什么呢?!哥哥们说话,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快去望风!” “梁南渚!你…”她正要骂人,余光看见鄢凌波,这才将火气压下。 她不想在凌波哥面前发脾气,况且,眼下的境况的确不合时宜。 鄢凌波遂道: “世孙不是有意凶你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聚在一处不好。宜贞你去看着吧,回去后世孙再告诉你,好不好?” 他语态亲和,十分温柔,让人没法子拒绝。 梁宜贞又一向听他的话,只得应声而去。 见她走远,梁南渚才道: “打发她可真不容易。” 鄢凌波垂眸一笑: “是啊,宜贞很聪明。她揪着蛛丝马迹就不会放,世孙可要瞒得严严实实的。否则她闹起来,容易坏事啊。” 梁南渚凝眉: “既知她会闹,凌波哥何必故意入狱呢?” 当时刑部来抓人,本就不合律法程序。若鄢凌波有心反抗,自然有办法。可他没有。 “世孙,凌波来京城的目的,不就是如此么?”他道,“我入京,换你回川宁。” 金蝉脱壳,鄢凌波便是脱下来的“壳”。 原本想着,入了刑部大牢,皇帝与覃欢会更加安心,梁南渚也更好脱身。却不想,梁南渚将他救来大理寺。 接下来呢?要救他出狱么? 仅就这件事,梁南渚已经动用了户部尚书刘秋实,也不知会不会惹皇帝生疑。若真有营救鄢凌波的打算,只怕牵扯会更大。 到时候,他这个真龙天子的身份还蛮不瞒得住,可就不好说了。 鄢凌波叹口气,接道: “眼下朝廷作恶,扈家军与曹家军又来势汹汹。咱们等不起了,川宁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 这么多年,他们只当你是晋阳侯世孙,以你为人质。却不知,yin差阳错,他们牵制住的是最 分段阅读_第 556 章 要的人。 如今好不容易引他们误会我的身份,必然无暇顾你,这是回川宁的最好机会!” “我知道。”梁南渚淡淡道,沉吟片刻,“但…这不能以凌波哥为代价。” 鄢凌波深吸一口气,忽跪下来: “世孙,莫再犹豫了!凌波说过,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不论这双眼,还是这条命。 从一开始,家里给凌波安排一个查不清来历的身份,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世孙替身么? 世孙,只要你平安,只要你一生一世待宜贞好,凌波做什么都愿意!” 梁南渚一把扶住他,神情十分凝重: “我没犹豫,凌波哥。从来没有。” 鄢凌波一愣。 那为何还将他救出刑部? 梁南渚扶他坐下,道: “凌波哥不能为我去死。这一点,阿渚十分清醒,从未犹豫。” “可…” “凌波哥,”梁南渚打断,“别说了。你为阿渚做了太多事,还将唯一的妹妹jiāo到阿渚手中,阿渚不能没良心。” 鄢凌波凝眉: “世孙,这不值得。” 他身份贵重,不该为除了宜贞的任何人冒险。 “值。”梁南渚绷了绷唇角,“这个江山我要。你们,我也要。” 他也知道,自己太贪心了些。但昧着良心打下的江山又有何意义?只怕父亲与皇爷爷的在天之灵亦不会瞑目。 “凌波哥,”梁南渚拉着他的手,“你此番入狱,已是替我解围了。你放心,我心中有数,咱们一起回川宁。” ………… 梁宜贞等在大牢外摩拳擦掌,不时朝里面探头。 “宜贞小姐,好巧。” 梁宜贞闻声回头,蓦地一愣。 “徐大人。”她喃喃。也不知是回应,还是说给自己听。 “徐大人来此作甚?” 梁宜贞一瞬提起心。大哥还在里面呢! 旋即又舒一口气,还好支了她出来望风,可不就望到了么? 徐故打量她两眼,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朝里看了看,笑道: “这话应该我问宜贞小姐吧?本府是朝廷命官,自然奉皇命查案而来。宜贞小姐…又是为何?” 他顿了顿,玩味看着她: “不会是来探监吧?这怕是不合规矩。” “谁说我是探监来的?!”梁宜贞故作理直气壮,只是用力过猛,极易被人瞧出来。 徐故笑笑: “那就烦请宜贞小姐让一让,本府要进去了。” 梁宜贞死站着不动,故意放大声音: “徐大人,你凭什么叫我让?!当初在川宁,你把我害得多惨啊!至今…至今也没人敢上门提亲!还想我让你?我才不让呢!” 徐故含笑轩眉: “我不是提过么?宜贞小姐可以再考虑考虑。” 梁宜贞面色一滞: “无赖!” 徐故也不计较,只轻笑: “宜贞小姐百般阻挠,不是在为谁放风吧?” 梁宜贞心脏猛地揪紧,掌心已渗出汗。也不知,大哥有没有听到她的报信。 徐故凝着她: “再不让,就是妨碍办案,可别怪本府用强了。” 梁宜贞咬牙。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 “徐大人这是作甚?”只见苏敬亭摇扇而出,“大庭广众为难一个女孩子,还是如此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意yu何为啊?” 他在梁宜贞身边顿步,笑道: “你来看我,直接进来就好了,作甚站在此处吹风?若遇上什么登徒子,你哥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 梁宜贞转头看他,一霎反应过来。 她故作羞涩,只垂下头: “人家怕扰你办案嘛。” “怎么会?”苏敬亭温柔一笑,“咱们进去吧。” 说罢又看向徐故: “徐大人光临大理寺,是个什么意思?” “奉旨协助办案。”徐故递上皇帝的文书,“是川宁的税收出了问题,本府身为知府也有责任,自当戴罪立功。” “行吧。”苏敬亭散漫点点头,招了个主簿来,“你带徐大人进去,我随后来。” 说罢,便带着梁宜贞离开。说说笑笑,十分亲近。 徐故望着二人背影凝了凝眉。 分段阅读_第 557 章 苏敬亭那小子何时勾搭上梁宜贞的?难道不该是鄢凌波么? 一时脑中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将计就计 苏敬亭拽着梁宜贞走远,才舒口气。 “徐大人没为难你吧?” 梁宜贞摇摇头: “敬亭兄来得如此及时,他怎么敢!大哥不在牢里了吧?” 苏敬亭刚要应声,忽而一个寒颤。只见不远处,梁南渚负手而立,一道寒光shè过来。 他一怔,立马松了手,赔笑道: “呵呵,阿…阿渚,那个…我…我哄徐大人的。” 梁南渚冷笑一声,渐渐走近,一股寒气直bi来。 “你完全可以找别的理由。” 苏敬亭一梗。 徐故原本就在打梁宜贞的主意,他也不过是顺势解围。哪承想,阿渚这家伙醋劲那么大!日后打死也不敢干这种事了。 他干笑两声: “宜贞,你们聊啊,我还有卷宗要看。” 说罢,脚底抹油般溜了。 梁宜贞一脸莫名: “你干嘛这般同敬亭兄讲话,不yin不阳的。他带咱们探监是冒风险的,大哥也不谢他一句。” “谢他全家!”梁南渚鼻息一哼,牵起梁宜贞的手,在苏敬亭拉过的地方拍了拍。 他的眼神温柔又怜惜,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嫉妒。大哥吃错yào了? 梁宜贞打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 “你干嘛啊?” 说着就要抽回手。 梁南渚自是紧握不放,团在手中牵她走: “你是个女孩子,不要让人随便抓手。” “敬亭兄又不是外人。”梁宜贞呵呵笑道,“况且当时情急。你是没看见,徐大人一脸懵,脑子里的浆糊都要溢出来了!” 梁南渚黑着脸: “什么叫不是外人?只有我才不是外人!还有,那个姓徐的老男人,你别搭理他。以后看见就当没看见,一句话都不要跟他说!” 梁宜贞微愣,打量梁南渚: “大哥今日真怪。” “哪里怪?”梁南渚扬起下巴,斜眼睨她。 梁宜贞忽凑上脸,冲他身上深吸一口气: “有些酸啊…” 梁南渚胸膛一紧,向后仰了仰: “酸锤子酸!” 梁宜贞噗嗤: “吃醋就直说嘛,我又不会笑你!都说妹妹是哥哥捧在手心的宝贝,哪个哥哥不吃醋?我理解的,理解的。” 她拍拍他的肩膀,像哄孩子似的。 梁南渚抖开她的手,心中说不出来的怪滋味,只道: “你理解个锤子!” “是是是,我就是个锤子,行了吧?”梁宜贞无语摇头,“那么,万能的大哥,你们在牢里商量那么久,想好如何救凌波哥了?” 梁南渚心下一沉,蓦地安静。 梁宜贞也感觉到气氛的突变。 本来,鄢凌波得以移至大理寺,他们都松了口气。可现在,气氛又紧张起来 “大哥…”她试探着轻唤。 梁南渚沉吟半晌: “将计就计。这事你别管,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 “叫你别管你还管?欠收拾是不是?”梁南渚戳她脑门。 “凶什么凶!那是…”她蓦地压低声音,“我哥啊!” “老子也是你哥!”梁南渚哼一声,“一切听我安排,不许惹幺蛾子。” 梁宜贞一向信他,他既不愿说,她只好不问。 只是不服地嘟哝: “你才不是我哥!” 梁南渚一愣,目光转向她: “你再说一遍。” 梁宜贞心一慌: “嘿嘿,我…开玩笑的,开玩笑。” “你再说一遍!”他死盯着不放。 梁宜贞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压低声音: “好好好!我说专横跋扈,傲慢不讲理,才不是我亲哥!” 梁南渚嘴角隐隐上钩。 这祸害,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她哥了。 他很满意,装作不经意揉揉她的发髻: “乖。” ………… 徐故在大理寺看过卷宗,便回御书房复命。皇帝与覃欢皆在此处,杜宾被赶了出去。 “你说账目没问题?!”皇帝一脸震惊,身子朝前倾。 分段阅读_第 558 章 徐故颔首: “卷宗涉及的账本,显然与从前在川宁上jiāo的账本不同。微臣粗略算了算,似乎偷税漏税那本更像是作假。 不过,一切要等户部与大理寺的清算结束才知。” 其实,鄢凌波该上哪些税,到底上没上税,徐故身为川宁知府是一清二楚的。 他虽与晋阳侯府jiāo好,徐故看他不惯,但鄢凌波做生意一向规矩,还成立商会,拉动川宁经济的整体上升。 不得不说,鄢凌波是个造福百姓的良商。 皇帝却急了: “他要没偷税漏税,那咱们的钱…” 他蓦地顿住,意识到徐故还在。 “什么钱?”徐故看向皇帝。 一晌默然。 覃欢捻须沉吟一阵,方道: “没什么,且查吧,皇上只是关心案子。” 徐故只觉他们的话并不简单,一时却参不透玄机。 覃欢见他不说话,遂道: “徐大人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害你痛失爱妻?鄢凌波与晋阳侯府走得近,皇上自然不信他,故而多问了几句。 这是皇上对徐大人的看重啊。徐大人不谢恩,怎么反倒质疑起皇上来?” 当今皇帝对徐故的确有知遇之恩。 天眷政变后,科举恢复,徐故是当今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关于秦娘之死的真相,也是皇帝与覃欢帮他查出的。 他心中一直感激他们,没一刻忘怀。 徐故行个揖礼,方道: “覃相爷说的是,是文正失了分寸。还请皇上降罪。” 皇帝也回过神,不再提钱的事,只温和笑笑唱红脸: “徐大人太见外了。朕是个明君,岂会为这些小事怪你?” 徐故点头,心中感激又多一分,道: “鄢凌波的账目虽无异样,可这个人,就说不好了。” 覃欢眼皮微抬,不经意竖起耳朵。 徐故接道: “今日微臣去大理寺,遇见了梁家小姐。” “就是那个鉴鸿司的?成日和梁世孙形影不离的?”皇帝轩眉。 “正是她。”徐故道,“她的反应很不自然。微臣以为,梁世孙去探监了,梁小姐正望风呢。待微臣进去时,人已溜了。” “什么?!”皇帝拍案而起,“这个臭小子!简直目无法纪!” “皇上息怒。”覃欢道,“他们急着探监,必然有要事商量。梁世孙,只怕是在为川宁的私兵与鄢凌波传消息。” 至于是什么要事…不言而喻。 “那还了得!”皇帝跳脚,“不能让他们见面!” 可只要梁南渚还在京城,他们总有见缝chā针的机会。一旦双剑合璧,与晋阳侯府来个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覃欢深吸一口气,捻须: “皇上,鄢凌波已在手中,不如,赶梁世孙回川宁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 滚吧世孙 “好好好!”皇帝连声附和,只一霎,又垂下眼帘,“不过…当年让他上京念书是朕的旨意,如今学业未完又赶他回去… 这天下人该怎样看朕?岂不觉得朕莫名其妙?” 覃欢笑了笑: “皇上莫急,想让他回去,总是有办法。徐大人,你说是不是?” 徐故看了眼覃欢与皇上。关于鄢凌波的身份,他也有所猜疑。他一向把晋阳侯府当仇人,鄢凌波若真是崇德太子后代,只会加深他的恨意。 这样身份的人,的确不该给他留个帮手。 只是… 梁南渚一走,梁宜贞势必跟着走。当初徐故不愿她入京,是因为自己身在川宁,可以保护她。 但眼下,她若回川宁,便是重新落入晋阳侯府手中。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就鞭长莫及了… 可她…她念出了秦娘的诗,她那么像秦娘… 纵然她说,相似即不同。但每每看见她,他就想起从前春鸿会上,她念那句“若有怜春意,樽樽付落华”。 那是秦娘的诗啊!那是与秦娘的点点滴滴,这辈子,他都放不下。 “徐大人?” 覃欢见他久不言语,又唤了声。 徐故回神,默了半晌才道: “覃相爷适才所言甚是。 梁世孙与鄢凌波不能放在一处,况且大 分段阅读_第 559 章 寺的苏敬亭与他是同窗,有意无意放个水,皇上身处深宫,也并非每回都能知晓。” “不过,”徐故顿了顿,“梁世孙这个人,臣是打过jiāo道的。他一向不按规矩办事,xing子一起便什么都顾不得。 说到底,鄢凌波与晋阳侯府也不过是利益相合,大难临头,说散也就散了。 若真bi急了梁南渚,他也不管名正言顺,就像疯子一样起个兵闹个事,咱们与他只能两败俱伤。 倒叫扈家军与曹家军占了便宜。” 皇上抹着脑袋,满脸焦急: “那该如何是好?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等着这群逆贼骑到朕头上么?!” 皇帝猛拍桌子,龙颜大怒。 “皇上息怒。”覃欢淡淡看一眼,见怪不怪,只捻须转向徐故,“徐大人的意思是…” 徐故作揖: “梁世孙与梁小姐兄妹感情甚好。” 皇帝的手蓦地一滞。此话既出,屋中人自明白他的意思。 鄢凌波留在京城,牵制的是晋阳侯府;若将梁宜贞留在京城,牵制的便是梁南渚这个人。 覃欢遂道: “皇上,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留她在京城,想必也不会对鄢凌波有什么帮助。 就算日后不想留了,她兄长也不在京城,没人护着,还不是任皇上宰割?” 徐故心下一紧,却不敢言语。 京城也危险,但京城有他。真到那一步,他必会拼死护着,也算是还秦娘一条命了。 ………… 次日,皇帝便传召梁南渚。 梁南渚笑得倒喜庆,行过礼便道: “听说皇上把我们川宁的鄢大财神给抓了?嘿嘿,恭喜皇上了。” 皇帝一梗,对他的chā科打诨很是不快: “你小子只管说好话。喜从何来?” 梁南渚嘿嘿两声: “皇上,您抓了财神岂不是发大财了?国库充盈,是皇上之喜,也是百姓之喜啊!” “等等!”梁南渚蓦地一愣,“皇上传召阿渚,不会是想找阿渚拿钱吧?皇上,阿渚没钱啊!没钱啊!都穷疯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皇帝白他一眼,斥道,“油嘴滑舌,chā科打诨!看看自己还有点世孙样么?!” 梁南渚吐舌,这才收敛了些,立在大殿中央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皇帝无语扶额: “杜宾,你跟他说。” 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看到梁南渚。 杜宾冷着一张脸,不为他们的对话有丝毫动容,只道: “梁世孙,皇上听闻老侯爷的寿辰快到了,想托世孙带份礼回去。” “哟!”梁南渚笑道,“原来皇上不是要找我要钱,还要送礼物啊!那怎么好意思?” 皇帝扯扯嘴角: “又不是给你小子的?你激动什么!老侯爷一生为国尽忠,如今年纪大了,朕就准你回去看看老人家,尽尽孝心。” 梁南渚心头暗暗冷笑。 果然,他们以为凌波哥才是崇德太子后人,要赶自己回川宁了。 皇帝这话也说得巧妙,梁南渚若不回去,就成了不孝。好大一顶帽子啊!也不知是不是覃欢那老狐狸教的。 梁南渚作出一副懊恼样,道: “可阿渚的学业该怎么办?当初皇上赐阿渚入国子监念书,阿渚很是感激。如今半途而废,岂不是辜负皇上?” 皇帝哼笑一声: “朕是要你帮朕送寿礼回去,你小子再推脱,可就是抗旨了!” 梁南渚撇撇嘴,一脸不情愿,只嘟哝: “不就是个跑腿的么?!” “你说什么!”皇上盯着他。 梁南渚一个寒颤,嘿嘿道: “没什么,我说行!那皇上,我这就带妹妹回去,绝不耽误您的事。” 说罢就要告退。 “等等。”皇帝抬手,“你妹妹就不必去了。” 梁南渚脚步一顿,缓缓抬起眼皮。 皇上接道: “你小子不是说,荒废学业是辜负朕么?那就让你妹妹好好念书,鉴鸿司的夫子个个顶尖,可不比你们国子监的差!” 梁南渚心头咯噔一声,只道: “那阿渚也不走了。” 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无赖来。 分段阅读_第 560 章 “你…” 皇上一下子懵了。 这算个什么说法?! 梁南渚接道: “我得带她回去!我妹妹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留在京城被皇上的臣子sāo扰么?” 皇帝更懵了。 梁南渚手肘撑上膝盖: “不就徐故那老男人么!如今他在京城,我怎么放心留妹妹一人在此?” “徐故?”皇帝莫名凝眉。 梁南渚冷笑: “皇上只要去打听打听便知了,他在川宁是怎样对我妹妹死缠烂打!皇上,留我妹妹在京城的主意,不会是他出的吧? 那我不走了,我得护着我妹妹。” 他不走,还了得?! 咚的一声,皇帝拍案而起: “这是圣旨!明日天一亮,你就给朕滚出京城!若敢抗旨,你知道后果!” 说罢广袖一拂,气冲冲走了。 梁南渚在后面不停喊“皇上”,面色十分焦急。 杜宾微微侧头,余光瞥见梁南渚的眼神,又默默收回去。 梁南渚知杜宾会意,渐渐止了嚎叫。他凝了凝眉,独自步出皇宫。 街市已是正午时分,梁南渚逗留两圈,脑中飞速旋转,转身便直奔朝鉴鸿司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徐故这个大猪蹄子 出得大殿,皇帝心中七上八下。 梁南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徐故一向不近女色,怎会对梁南渚的妹妹起心思?只怪适才一急躁,话没问清就将人赶走。 皇帝顿住脚步,回头问杜宾: “徐故在川宁究竟做了什么?” “这是政事,奴才不知。”杜宾应声,“不过,偶尔有听小宫女们嚼舌根,都是些八卦而已,莫污了皇上尊耳啊。” 皇帝一怔。都传到宫里来了?果真有猫腻啊… 他摆摆手,在一旁石凳上坐下: “不妨事,你细细说来便是。至于别的,朕自有断决。” 杜宾颔首,遂将徐故在川宁怎样bi婚梁宜贞、怎样带兵抓人、怎样在公堂上百般维护,都吐了个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这些都是事实,杜宾并未添油加醋。毕竟是很容易打听到的事。 但这些事,足够让皇帝龙颜大怒了。 他一掌拍向石桌: “好你个徐故!满朝文武都当他是个痴情种子!朕看他成日守着一块灵位,对亡妻念念不忘,一心只想干倒晋阳侯府报仇。 哪承想,这家伙居然看上仇家的小姑娘?!” “皇上息怒。”杜宾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就成了仇家?” 皇帝一怔,蓦地闭嘴。 在他的认知里,徐故与晋阳侯府的仇,杜宾是不知晓的。杜宾的反应,也印证了这一点。 皇帝遂吩咐: “传覃相。” ………… 收到传召,覃欢一刻也不耽搁,立刻入宫。今日皇帝传召了晋阳侯世孙,一定是情况有变才会这么急着召他入宫商议。 御书房中,人已退下,唯有皇帝与覃欢。 默了好一晌,皇帝才开口: “覃相,朕觉得…徐故此人有问题。” 覃欢坐在圈椅中,抬了抬眼皮: “昨日让梁家小姐留在京城的话是他说的,皇上要说的话,与此事有关?” 皇帝微惊,旋即又舒了口气。 惊的是,覃欢太聪明,直接看透了他的心思;放松的是,还好覃欢是自己的人,还好覃欢在为自己出谋划策。 皇帝遂将从杜宾口中听到的事一一说了。当然,在此之前他还派人求证过一番。 听川宁的游商说,梁世孙与他妹妹的关系似乎并不好,还时常以“祸害”相称。 覃欢捻须沉吟: “这样啊…” 他闷笑一声: “徐大人还真是位风流郎君啊。既然兄妹关系不好,人前不过是装出来的亲近,这个小丫头片子留在京城,对皇上的意义就不大了。 可对于徐大人…意义重大啊…” 覃欢握紧圈椅扶手: “晋阳侯府…好一出美人计!” 皇帝猛怔,险些从龙椅上站起: “覃相的意思是…他们用自家女儿收买徐故?不对啊,可徐故bi婚,他们不也没答应么?” 覃欢一声冷笑 分段阅读_第 561 章 ,呷口茶: “这不是做给皇上看的吗?”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不能动弹。 徐故到底是何时被收买的?难道,从徐故到川宁开始,一切就都在晋阳侯府的算计中? 覃欢摇摇头: “男人啊,哪有个长情的?一个死人,又怎比得上青春鲜活的美娇娘? 只可惜,老臣没料到晋阳侯府那么豁的出去,连自家小女儿都推得出去。” 皇帝看他一眼。 覃欢不也是如此么?当初毫不犹豫将覃松松嫁给抚顺王,如今抚顺王失势,二人被赶去封地,他却不闻不问,只当没那个女儿。 若说人心凉薄,谁又比得过覃相爷? 皇帝遂道: “那如今怎么办?” 覃欢慢悠悠拂了拂茶叶沫子: “少不得皇上体恤,准了梁世孙带妹妹回乡的请求。也断了徐故的念想。 他若是个明白人,自知皇上的苦心,日后忠心耿耿。若是个情种…” 他顿了顿: “天若有情天亦老,为儿女情长牵绊之人,咱们也不需要。” 不被需要的人,只有死。 ………… 准梁宜贞同行的消息传来,已是黄昏时分。 梁南渚在鉴鸿司旁边的小巷一直等,腾子传来好消息,又递上的包袱。他这才长长松一口气。 好在杜宾明白了,他的话也奏效了。 否则,倒真将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兵行险着,心惊肉跳啊。此后与梁宜贞回忆起此事,也还是一身冷汗。 有时他想,当初若没准梁宜贞同行,他会不会为了救她也就拼却一死了? 谁知道呢? 而此时,梁南渚迫不及待越墙而入。正巧梁宜贞下课归来,见了他猛吓一跳。 她朝杨淑尔抱歉一笑,一把拽了梁南渚进屋。 “是不是凌波哥有救了?” 梁南渚不答,只开了她的衣柜,一面收拾一面道: “你去收拾首饰和碎银子,明早离京。” 梁宜贞还没反应过来,梁南渚已将衣裙收拾好大半。 她有些惊慌,满脸莫名: “离京?什么意思?” “快磨蹭,快点!” “大哥,”她一把抓住他臂膀,“你先别…我们不是质子么?怎么能离京?” “皇上吓着,回去给爷爷祝寿。”一个包袱已打好,他见她不动,又自去替她收拾首饰妆奁。 梁宜贞像个尾巴似的跟着他满屋子跑: “他怎会忽然准我们离京?你别骗我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梁南渚手一顿: “明日路上同你讲。我今夜还有事。” 梁宜贞一把拉开他正收拾的双手,凝着他: “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走的。” 梁南渚翻个白眼: “京城的危险你忘了?是不是傻?!” 梁宜贞依旧不松手: “你想没想过,我们一走,京城就只剩凌波哥一人!他现在被关入大牢,案情随时有变,你知不知道这多危险?!” 他感到她的双手看是颤抖,声音也抖。 梁南渚叹了口气,将她的双手紧握住: “凌波哥不会有事,你信我。” 梁宜贞望向他,心中万分忐忑。 忽一个激灵: “你别岔开话题。我问你,皇帝老儿为何准我们离京。” 梁南渚一瞬默然。 梁宜贞握紧双拳。能放他们离京,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不再需要用他们牵制晋阳侯府。 莫非… 梁宜贞一瞬瞪大眼: “他们以为凌波哥是你?故而…” 她一把挣开他,直直摇头: “我一直觉得,凌波哥入京的事十分奇怪。他为何被抓?为何不反抗?为何你们消极探案…” 梁南渚担忧望着她,刚上前一步,梁宜贞抬手制止。 “别过来。”她眸子颤抖,“你故意的是不是?金蝉脱壳…呵!真高明!” 第三百四十章 我这样的人 梁南渚脚步一顿,似被她的话撞了一下。 “你先收拾,出城再说。” 梁宜贞又退几步,抵着窗棂: “我不走。” “听话!”梁南渚忽加重语气,趋步上前,一把扣住 分段阅读_第 562 章 的手腕,“这时候,别给我出幺蛾子!” 梁宜贞一把甩开,却被他圈在窗棂间,动也动不得,逃也逃不开。 “梁南渚,”她目光对上他,“凌波哥上京来,就是当你的替死鬼,是不是? 你现在还要走?还要回川宁?接下来呢?是不是该揭竿而起了?凌波哥困在京城,只有死路一条!” 梁南渚凝眉直视,面色铁青: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然呢?”她冷笑一声,“你做都做了,还在乎我怎么想么?” 梁宜贞别开头: “要走你走,我不会丢下凌波哥。” 今日事出突然,梁南渚本就急躁些,心中正憋着一股气。他紧揪着梁宜贞的下巴,bi迫她面对自己。 “你走不走?” 声音低沉又压迫。 梁宜贞蓦地打个寒颤,咬紧后槽牙: “他是我哥,我不能对他无情无义。” 梁南渚死死盯着她,点了点头: “梁宜贞,你自找的。” 说罢,大掌朝她脖颈一敲,梁宜贞眼前一黑,蓦地倒下。 “杨淑尔,”梁南渚扛着她踹门,一把丢给杨淑尔,“绑了,明早出城。” 杨淑尔下意识接过,满脸莫名其妙。 适才听着宜贞屋中动静大,又不敢进去,只得在院中等着。哪承想,竟等来了这一幕! 还不待说话,梁南渚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丫头瞪大眼张大嘴: “这…这算个什么说法啊?” 杨淑尔扶稳梁宜贞,凝眉道: “总之,世孙说的话咱们照做就是。至于宜贞…你去拿绳子来。” 丫头愣愣点头。 “等等,”杨淑尔又唤,“拿丝帛吧。宜贞手脚细,我怕勒疼她。” 丫头看梁宜贞一眼,撇撇嘴: “可不是么!弄疼了她,世孙又该找小姐算账了!你为宜贞小姐做了多少事啊,也没听见过一声谢!” 杨淑尔瞪她一眼: “瞎说什么呢!这本就是我该为世孙做的,做得好是天经地义,做不好自然是我的不是。 你还不快去取丝帛?再拿点安神香,我怕她醒来闹。” 丫头翻个白眼摇摇头,纵然再不情愿,也只得去了。 安顿了梁宜贞,杨淑尔便去寻逢春,又将世孙的吩咐说了一回,让她务必看好穗穗。 逢春冷着一张脸点头,可心中却蓦地紧张。 自家主子还在牢里,他们一走,鄢凌波岂不是孤身一人在此?世孙为何这般安排?他们不是亲如兄弟么? 逢春终究没有问出口。少爷说过,他不在时,一切都听世孙的。她记着少爷的嘱咐,一刻也不敢忘。 ………… 出得鉴鸿司,梁南渚心中憋闷,一路急行。 梁宜贞失望的眼神,她的话,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但此时,他没精力也没时间来想这些,只能待出了城再慢慢解释给她听。 眼下,还有更紧迫的事。 梁南渚踮脚一起,飞入一座庭院,匾额上高悬“程府”二字。 程老将军程璞并没有睡,就着月光演武,忽见人影闪过,他抬qiāng就刺过去。 梁南渚一把揪住铁qiāng,朝后一推,二人皆稳稳落地。 “世孙!”程璞一惊,忙施一礼,“不知世孙深夜驾临,老夫冒犯了。” 梁南渚扶起他: “是我太唐突。只是事出突然,不得不麻烦程将军。” 程璞一怔,握qiāng的手紧了紧。如今程璞无权无势,唯有能抵一支军队的家仆。此时梁南渚说“麻烦”二字,他大概也猜到是何意。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晋阳侯府筹谋许久的事,应是不远了吧。 程璞凝了凝眸子,浓眉见出一股子坚毅: “世孙请吩咐。老夫既然跟了世孙,必定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梁南渚抱拳: “程将军言重了。此处说话可方便?” 程璞四下看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世孙这边请。” 二人来到一处小偏厅,一时坐定,梁南渚直接道: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皇上已下旨,让我兄妹二人回乡为爷爷祝寿,明日一早启程。” “这是好 分段阅读_第 563 章 事啊。”程璞惊道。 梁南渚不必被束在京城,起事指日可待。 “但我走得不安心。”梁南渚道,“我兄弟鄢凌波被收押大牢,皇上看得很紧。想要偷偷救他出来,怕是不可行。” 程璞会意: “世孙的意思是…让老夫劫狱?” 梁南渚颔首: “这有些冒险,但我不能不管他。他是为了让我金蝉脱壳才入的京,是我的救命恩人。 程将军,起事可在明夜,事成后咱们在城外山脚汇合,再一起回川宁。” 程璞听罢,沉吟半晌。 虽不知鄢凌波与他有什么渊源,但程璞自打入军营的第一日起,便知军令如山。 而如今,梁南渚的话就是军令。他要做的,就是执行。 程璞遂道: “世孙吩咐,老夫自然铆足了劲去干。只是,大理寺守卫森严,若一味强攻,只怕凶多吉少。” 梁南渚默半刻: “大理寺的人你不必忧心,我自有办法。至于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禁卫军…要请将军多费工夫了。” 听他说罢,程璞也信心倍增。 他大手一挥: “世孙放心,老夫从前是禁卫军的头子,他们的战术我早烂熟于胸,明夜定把世孙的兄弟救出来!” 听了他的保证,梁南渚也放下半颗心。这厢出了程府,又脚步不停地朝大理寺去。 近来案子又多又杂,苏敬亭在义庄一待就是一整夜。 他刚洗了手出来,抬头便撞见梁南渚。 “阿渚,你怎么来了?”苏敬亭揉揉眼。 “有话说。”他拽着苏敬亭进屋,一脚关上门。 苏敬亭一怔: “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个男人啊!” 梁南渚白他一眼: “老子对男人没兴趣。” 苏敬亭憋笑: “是,只对亲妹妹有兴趣嘛。” “她不是我亲妹妹。”梁南渚拽他坐下。 苏敬亭挥挥手,吃一口水: “开个玩笑还开不起了!你说过,她不是你妹妹,你也不姓梁,我都记得。” 梁南渚却神情凝重: “老苏,我不想瞒你了。” 苏敬亭端水的手一顿,蓦地换了正色。相处多年,他一直知道梁南渚的身份不简单,但从未猜透。 他默了半晌: “你说吧。” 第三百四十一章 队友 梁南渚看了看他,却不直接说。原本在路上已打好腹稿,可真正面对苏敬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沉吟了好一晌,才道: “老苏,你觉得如今世道如何?” 苏敬亭微怔。 本以为他要说自己的身世,怎么冷不丁来了这一句? 苏敬亭遂道: “将乱未乱,粉饰太平。” 这些话,他们私下里论学也说过。只是这是大不敬之罪,要杀头的,却未敢人前张扬。 梁南渚颔首,又道: “我再问你,世道如此,是谁之过?” 苏敬亭背脊一紧,打量他两眼,才道: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自然是上无能,下效之,久而久之,世道不古。” 这话说得明白。 最上不就是皇帝?下,不就是朝廷,不就是群臣?! 梁南渚又道: “你为何入国子监?”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苏敬亭凝眉看他,今日的阿渚,有些不对劲啊。 “阿渚,”苏敬亭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梁南渚顿了顿,抬起眼皮: “我想平天下。你,干不干?” 苏敬亭猛惊,噌地从椅子上立起,一滴冷汗划过额角。 梁南渚不动如山,接道: “我不姓梁。我的父亲,是崇德太子。” 崇!德!太!子! 苏敬亭一瞬瞪大眼。天眷政变,是大楚的忌讳,崇德太子更是。 梁南渚接道: “明眼人都知道,天眷政变是个yin谋。如今大楚腐朽、民不聊生,我还能坐以待毙么?” 他目光落向苏敬亭,带着从未显露的帝王之气: “那是我的国土,我的子民。” 苏敬亭撑着椅背,深呼吸,一时回不过神。 “你…”他望向梁 分段阅读_第 564 章 南渚,“不是世孙,是皇太孙…当年葬身火海的小皇太孙?” 梁南渚微颔首: “大难不死,有仇报仇。” “阿渚,”苏敬亭扶额摇头,“你知道,大理寺自建寺以来便从未参与朝斗。这才使大理寺不受皇权牵制,屹立不倒。” “这不是朝斗。”梁南渚打断,“这是公道。如今的朝廷都坏成什么样了?大理寺还不知变通么? 老苏,你很了解我,应该知道我不会吞了大理寺的权利。这是立国之本,先祖之训。” 苏敬亭回避他的目光,沉吟一阵。 当今皇帝荒yin无道,覃相鱼肉百姓,各地义军揭竿而起,这些苏敬亭是看在眼里的。这也是他与父亲为何拼死都要护好大理寺这块净土。 一旦礼崩乐坏,至少还有个大理寺公平公正,为百姓做主。 但,这不是治本之道。 “老苏,”梁南渚道,“干,还是不干?你一句话。” 干,还是不干? 苏敬亭亦扪心自问。此前梁南渚的三问:世道如何?是谁之过?读书为何?事实上,已将他一腔热血点燃。 “干!” 苏敬亭掷地有声。 “好!” 梁南渚道,二人大掌一挥,握在一起。 ………… 马车咯噔咯噔,京城郊外的秋天,枯草连连。几座小山丘连绵,与川宁相比,那不能叫山。 梁宜贞蹙了蹙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你醒了?” 杨淑尔看了她一夜,不知是安神香的作用,还是梁南渚那一掌劲太大,梁宜贞天亮才醒,可够熬人的。 她缓缓眨几下眼: “淑尔?这是…” 她只觉头痛厉害,身下马车颠簸,好半晌才回神。 “这是何处?”梁宜贞一下直起身子,手脚被束,又猛靠在车壁上。 杨淑尔虚扶一下: “你这是做什么?手脚都绑着,可别再乱动了。” 梁宜贞挣了两下,根本解不开。她是下墓高手,寻常绳结自困不住。故而出城后,梁南渚趁着她没醒,换了个军队中用的结子。 “杨淑尔你什么意思!”梁宜贞瞪着她。 杨淑尔咬了咬唇,满脸抱歉: “是世孙的意思。你别再犟了,我们出京城已半日有余。” “什么?!”梁宜贞惊呼,身子向后缩了缩,“杨淑尔,你怎么帮着他!” 杨淑尔知瞒她不住,遂道: “宜贞,实话同你讲,自出川宁…不,更早…我就一直听世孙的吩咐,在暗中保护你。 你别怪世孙,他也是为你好才瞒着,怕你不自在。” 梁宜贞瞪大眼。 杨淑尔竟是他的眼线!能保护别人,应是功夫极为了得的人。自己与她朝夕相处,竟没发现,藏得够深啊! “呵!怕我不自在?”梁宜贞一声冷笑,抖了抖被束的手脚,“这样我就自在了?” 她转头冲着窗外: “梁南渚你放我下车!” 杨淑尔一把关了窗,做个噤声手势: “你别嚷。世孙说了,你要不听话,就用这个对付你。” 她另一只手举着安神香。 “混蛋!”梁宜贞骂道。 “是宜贞醒了?”同行的程机杼放慢马蹄。 刚要掉头,被梁南渚止住,只冷言道: “她生病了,多梦,怕是说的梦话。别去打扰她。” 程机杼半解不解: “昨日上课还好好的。病哪里了?” “脑子。” 梁南渚轻吐一句,黑着脸行路。 马车中,梁宜贞听着二人对话直冒火。她脑子好着呢! “那是程爷的声音?”她气呼呼问杨淑尔。 杨淑尔见她不再大声嚷嚷,这才放下安神香,道: “说是她爹让她来送你的。她一向与你要好,自然乐意来。” “程老将军还管这些事?”梁宜贞一脸不信。 “谁知道!”杨淑尔耸耸肩。 梁宜贞打量她,又看了看紧闭的车窗,道: “淑尔,你的身份瞒我这样久,你就不觉得愧疚么?还帮他绑我!” 杨淑尔微怔,一脸坦然摇摇头: “抱歉倒是有,不过我已经道过歉了啊。至于愧疚 分段阅读_第 565 章 …我做好了世孙吩咐的事,又哪来愧疚?” 梁宜贞无语,翻个白眼。看来,要逃出马车,动之以情是行不通的。 那便只有耍之以无赖。 “淑尔,”她挑眼,“我内急。” 杨淑尔打量她,一整夜没下车,也难怪。 “我先问过世孙。” “我一个女孩子,这种事你问他作甚?羞不羞啊!”梁宜贞急了。 “他是你哥啊,羞什么羞?”杨淑尔笑道,说罢就打帘问梁南渚。 “忍着。” 他冷冷丢了句。 梁宜贞磨牙,又朝杨淑尔低声道: “其实不是内急,是…是月事来了…要停车解决一下。我…羞得没好说。” 杨淑尔一惊,旋即道: “还是要问过世孙啊。” 梁宜贞急了: “这种事还要…” 不待说完,杨淑尔已问出口。梁宜贞脸羞得绯红,直想一头撞死在车壁上。 梁南渚轻哼一声,对着车窗俯下身子: “摸着你的良心,你是这几天么?十日后吧!” 梁宜贞磨着后槽牙,嘴硬道: “就是今日!若弄脏衣裙…” “哼!”梁南渚直起身子,“老子帮你洗!” 第三百四十二章 拐你并不犯法 梁宜贞一怔,又气又恼又羞又怒。面色的绯红霎时蔓延到脖颈,连手脚都红了。 好无赖的话,亏他说得出口! “混蛋!”梁宜贞破口大骂,绑着的脚朝车底不停跺,“放我下去!” 本就颠簸的马车更晃,马儿嘶鸣,不耐烦地甩鬃毛,抬前蹄。 杨淑尔朝后一仰,撞上车壁: “宜贞你别这样,危险啊!” 梁南渚窝火,黑着一张脸一把扯下车帘。 嘶—— 绸子裂开,断口处干净利落。 梁宜贞吓了一大跳,却死撑着瞪他。 他扶稳马车,黑着一张脸: “你是不是还要闹?!” “我是闹么?”她抬高下颌示威,“你狠得下心,我狠不下!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推出去当替死鬼! 这就是你说的公道?大义?!梁南渚,我看错你了!你放我下去!” 梁宜贞像条鱼儿不停摆,杨淑尔也制不住她。 啪! 一声巨响。 梁南渚一掌拍向马车,马儿也惊了,霎时顿步。 四下一瞬寂静,鸦雀无声。 程机杼回头看一眼,又收回目光。 搁从前,她肯定就出头了。可这是人家兄妹吵架,自己一个外人又去掺和什么?况且,对方是梁南渚啊,她又打不过! 杨淑尔只屏着呼吸看二人,还从未见过世孙发这样大的火。她心头噗噗直跳,半个字都不敢说。 梁宜贞吓傻了,好一晌才回神。 梁南渚俯下身子,撑着窗框,一双星辰之眸直凝着她,神情严肃: “梁宜贞,你好没良心。” 她心下一抖,只道: “我不怪你。谁都想活命,这是人之常情。你放我走,我自己救他。” 大不了,挖个地道到大牢去。虽说时日长些,总难不住她这个下墓的人。 “你救他?”梁南渚轻蔑一笑,“挖地道?” 被他看穿,梁宜贞面色一滞。 他只道: “四面八方的天罗地网,你说的轻巧!” “那是我的事。”梁宜贞道,语气冷得像冰,“若不成功,我自行了断便是。你放心,我绝不连累你。” 梁南渚揪着窗棂边残余的绸子,牙都快咬碎了。 在她心里,他就是如此小人么?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在她脑子里灌进的都是水么! “小白眼狼,很好。” 他咬牙道,一把揪住她的后领,整个人从车窗中被拎出来,粗暴地横放在自己马上。 白马甩了甩鬃毛,扔个嫌弃的眼神。 梁南渚拍拍马脖子: “白虹,委屈你了。” 梁宜贞惊魂未定,被他束在怀里,挣扎更厉害。 “老实点!”他双臂夹紧,“梁宜贞,你这么不信我,那么不好意思,我也不用再信你了。” 梁宜贞一怔: “你…你什么意思?” 他勾唇,下巴搁上她颈窝: “原本 分段阅读_第 566 章 着,你若听话,老子就给你松绑。” 他托起她被绑着的手腕,隐有红痕。 “疼不疼?”他俯身吹了吹。 梁宜贞一把收回,别开头。 梁南渚手中一空,心头堵得慌。不识好歹的祸害! 他直了背脊,紧握马缰: “现在看来,绑手绑脚还不够啊。” “你还想怎样?!” 梁南渚双臂夹紧,她更加局促。 他道: “只好寸步不离。” “你!” 梁宜贞愤怒转头,恰对上他一脸无赖。 他朝她下巴轻挑一下: “你自找的。” 说罢一声“驾”,白虹马儿飞驰而去。 隐约还传来梁宜贞的叫骂。 “你这是拐带少女!犯法的!” “拐自家妹妹,犯什么法!” “我没你这个大哥!” “那就更不犯法了。” …… 骂声中,枯草连天,山丘绵绵,年轻人不安分的马蹄、车辙一路向南。 ………… 夜幕降临,时近三更,京城的街道与往日无异。路上没了行人,幽长的巷子有股力量淹没在夜色中,随时都会bào发。 苏敬亭在大理寺正门附近来回踱步。他不停搓手掌,冷汗直冒。 这是他头一回干这种事。 劫狱、造反…想想都刺激! 他呸了声: “上了那小子的贼船了!” 那就千万不能沉! 他自小会抓贼,可这回要抓的是盗了龙椅的贼啊!大楚之贼! 苏敬亭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心绪。 再过半个时辰,程老将军就要一举攻入了。他没见过战争,过会子又该是怎样的情形呢? ………… 此时的程府,灭了主灯,摸黑点兵。 虽在黑暗中,却分毫不乱,纪律严整,这都是程老将军常年训练的结果。 自打确定跟着梁南渚,梁南渚也提供了不少买兵买粮的银钱。武器盔甲皆比从前好太多,众人久未上战场,也十分兴奋,一时信心倍增。 忽听一声锣… 三更。 “兄弟们!上!” 只听程璞一声令下,程府中令旗飞传,街道上隐藏的队伍迅速集结,四面八方朝大理寺涌去。 大理寺官兵闻声,纷纷出动。苏敬亭早换走精锐与主力,此时剩下的,多是皇帝安chā的人。 却不防,夜色中又涌来一群。 苏敬亭端坐大理寺阁楼,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下一紧。 这是什么人? 只见他们身着甲胄,训练有素的模样。竟是…禁卫军! 不可能! 禁卫军保护皇城安全,就算收到信,也不可能这么快赶来。 除非… 他们早有准备! 覃欢立在城楼上俯视一切,只捻须一笑: “就知道程璞不安分。蹲守这么久,总算有些动静了。” 程璞也惊了,不过他征战经验丰富,情绪并未太大起伏。他只平静地重新布局,不论如何,一定要将人送出京城。 一时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兵士的惨叫、厮杀,在月光下尤其恐怖。 这样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百姓。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一家人吓得缩在桌角、被窝。fu人时不时踹自己男人去检查门窗,孩子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 这一夜,像极了十三年前的天眷政变。 也是这般漆黑的夜,也是从未断绝的兵戈之声。天一亮,皇位就易主了。从此,赋税增加、经济萧条、天灾不断… 百姓们怕了,怕这声音,怕这样的夜。 ………… 梁南渚一行在山丘下歇脚。他枕着头躺在枯草上,帐篷已支起,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难得的静谧安宁。 “世孙,”杨淑尔端着一碗水,满脸为难,“宜贞还是不肯吃东西。” 梁南渚抬了抬眼皮: “让她饿着。” 第三百四十三章 你跑啊 杨淑尔凝眉: “一路了,一口水也不曾喝。夜里天气转凉,要是她寒du复发,只怕…有些麻烦啊。” 梁南渚眸子一滞,默了半刻: “晚饭给她留了吧?” 杨淑尔颔首。 “你热一热,过会子我拿过 分段阅读_第 567 章 去。”梁南渚坐起来,“她敢不吃…就硬灌!” 杨淑尔一惊,脖子缩了缩。她知世孙是说一不二的xing子,这回是真生宜贞的气了。 她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悄悄呆看梁南渚一晌。 他抬眼: “还有事?” 杨淑尔蓦地回神,一时有些慌张,只半掩饰道: “哦…没…世孙,我见你晚饭也没吃几口,要不要再用些?你可你能为了跟宜贞怄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一提起梁宜贞,他就又憋气又懊恼。这个小白眼狼,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么?怎能如此误会自己! 梁南渚叹一口气: “不吃了,没胃口。” 杨淑尔抿抿唇: “要不,淑尔做些辣的,像川宁的味道?或许能开开胃?” “我说不用!”梁南渚语气有些重。 杨淑尔一愣,又心塞又尴尬。一时间,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似乎空气有些太安静。 他看她一眼: “我脾气有些不好,你别放心上。嗯…好好照顾她。” “世孙言重了。” 杨淑尔施礼告退,便去给梁宜贞热饭。行在路上时眼圈却有些红,风一吹,一腔酸楚压了下去。 宜贞这样闹,世孙难免心情不好吧?没关系,他也不是故意凶自己。宜贞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还不让兄长省心,日后怎么了得哦! 梁宜贞被安置在帐篷内的小床上,折腾了一整日,她现在半分力气也没有,只像一滩软泥。 “宜贞!” 忽闻窗口有个熟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足以听见。 “程爷!”梁宜贞微怔,“程爷,快救我!” “嘘!”程机杼做个噤声手势,从划开的帐篷缝中探入头。 梁宜贞挣了两下,朝她使个眼色。 程机杼一个前滚翻进来,又朝外面左右看了看,遂长长舒口气。 “吓死小爷了!”她拍拍心口,“你大哥是属猫头鹰的么?一路上蹲了好久的点,才找着可乘之机。” 说话间,已将梁宜贞手脚的丝帛割断。 梁宜贞揉揉手腕: “他不是还带了几个亲随么?依你看,咱们走不走得掉?” 程机杼蹙眉: “不好说。不过你轻功好,我替你挡着,也有七八分胜算。只是…” 她看向梁宜贞发红的脚腕: “你如今还能跑么?” “当然!”梁宜贞挺直背脊,“再不能我也要跑回去!凌波哥还在京城,我要去救他!” 程机杼斜眼看她: “那你大哥呢?你打算怎么跟他jiāo代?” “jiāo代什么?” 程机杼扶额: “你跑回京城找你凌波哥,算私奔啊!你不是说你家人挺好的么?就算私奔,也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总要见面是不是? 要我说,你也别逃了,好好跟你哥把事情说清楚不好么?你哥也不像不通情理的人。还能不救自己的妹夫? 总比你一人去救胜算要大。” 梁宜贞憋着一股气,险些没呛出来。 “程爷你胡说什么呢!”她白她一眼,“我与凌波哥是兄妹之情!” 程机杼呵呵: “你就编吧。京城那个是兄妹之情,帐篷外那个算什么?” 梁宜贞呸一声: “算个球!”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枚弹丸。小挎包早被梁南渚没收,好在她早有准备。 她摊开手: “程爷,这是泪弹。过会子你出去,对着梁南渚一扔,我趁机逃跑。” 程机杼打量泪弹,满脸质疑: “这小东西有用?” 她自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唯独暗器,只嫌太不光明,从来也没碰过。 “保他一炷香泪流不止。”梁宜贞哼声,又撇撇嘴,“是不地道了些。但谁让他这般对我!这般对凌波哥!” 程机杼摇摇头: “你就作死吧!我去了。” 刚转身,又回头塞个馒头给梁宜贞: “我偷藏的,吃饱才有力气跑。” 梁宜贞接过啃一口,给程机杼一个熊抱: “程爷真好。” 程机杼一怔,嘿嘿傻笑: “都是鉴鸿司的人,我罩着你 分段阅读_第 568 章 们嘛。” 说罢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前滚翻又出了帐篷。 她拍拍袍子,见梁南渚还坐在帐篷前看星星,舒了口气。还好猫头鹰走神了。 “宜贞她哥。”程机杼行至他身边。 梁南渚侧头: “求情?省省吧。” “不是。就是跟你说,今天的事你别介意啊。” “何事?” 程机杼咧嘴一笑: “就是这件事!” 说罢泪弹一扔,自己捂着眼跑出去老远。 只见泪弹撞上梁南渚的胸膛,又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却… 并!无!反!应! 什么鬼?梁宜贞你靠不靠谱啊?! 梁南渚看她一眼,气定神闲拾起泪弹,细细端详。 程机杼脸都吓绿了! 硬拼的话,她是打不过梁南渚的啊。若被他发现暗算,岂不死定了? “那个…”程机杼退两步,心口噗噗直跳,“宜贞她哥,我…就是…开个玩笑。嘿…嘿嘿…” 梁南渚捻着泪弹转了转,打开弹壳: “她没告诉你,要拿出来才能用?” “啊?”程机杼瞪大眼,“没有啊。我以为直接扔…” 她猛闭口。 梁南渚闷哼: “还真是她。” “不是不是,”程机杼忙摆手,“我求宜贞给我玩的,就想试一试,不管她事…” 她越说越没底气,见梁南渚不语,只尴尬道: “你…信吗?” “信啊。”他勾勾手掌,“程爷你过来。” 程机杼半带犹豫过去。 只见梁南渚轻轻一弹,泪弹在程机杼身上zhà开烟雾。霎时间,程机杼泪流不止,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 看见窗外烟雾起来,梁宜贞眼睛一亮,对着大门就冲。 刚没跑几步,被人从身后牢牢抱住。 “你跑啊。”梁南渚对着她耳畔吐气。 梁宜贞双脚还在下意识地刨地,脸却一霎白了。怎么回事?泪弹没起作用? 忽听“哇”的一声,程机杼的哭号打断思绪。 梁南渚凑更近: “祸害,你以为在帐篷后开条缝,老子不知道?” 她猛怔: “那你还…” 还故意整程爷。 梁南渚冷哼一声: “谁让她又有贼心又有贼胆?敢动老子的人!” 说罢将梁宜贞一把横抱起,掀开帐篷丢在床上。 第三百四十四章 良心没你大 动静闹得极大,四下却无甚反应。亲随们笔直站岗,穗穗早被逢春哄着睡去,唯有程机杼哇哇大哭。 杨淑尔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在帐篷前犹犹豫豫。 世孙又发火了,要不要进去啊?磨蹭半晌,终于还是走开了。 梁宜贞被摔上床,嗷呜一声吃痛。她本就精疲力尽,方才也是卯足了劲跑,这会子早虚脱了,只躺着动弹不得。 “再跑啊。”梁南渚居高临下睨着她。 割断的嫣红丝帛洒了一床,女孩子陷在其中,额发耷拉下一缕,衣衫也皱了,裙摆也皱了,莫名的撩人。 梁南渚咽了咽喉头,伸手要去拨她额发。 她下意识别开头,垂着眸子不看他。 梁南渚指尖一滞,一瞬垮了脸,又负手立直身子。 “起来。”他冷言,“去把饭吃了。” 他一提,梁宜贞忽觉腹内空空,饿得难受。却紧咬着牙,强行不让肚子叫出声。 这点小心思,梁南渚一眼就看穿了,只道: “你就是要跑,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梁宜贞哼声嘟哝: “我有力气就跑得掉么?” 梁南渚冷哼: “还有点自知之明啊。” 梁宜贞撇撇嘴: “你就放了我吧!我不会连累你的。以你的本事,想躲过追兵之类还不是轻而易举,我回京城又碍不着你什么事!” 又说这话! 梁南渚一口火气直往上窜: “老子不让你走,就是为了这个么?!梁宜贞,摸着你的良心说,老子待你如何?” 梁宜贞蓦地弹一下,下意识抚上心口。刚碰着那处柔软,心一紧,猛撒开手。 “流氓!” 她面颊脖颈蓦地发红,瞪着他骂了句。 梁南渚 分段阅读_第 569 章 愣,这回可是冤枉他了。虽说他总爱撩拨她,可方才还真是无心之言。 他有些尴尬,目光扫过她胸口。一马平川,有什么好耍流氓的?! “行了,别闹了。”梁南渚道,“先吃饭。” 梁宜贞瞪了他半晌,渐渐垂下眸子。他说的没错,就算要跑也要先填饱肚子。 眼下她手脚被勒的发红,浑身没力气,连仅有的暗器也被梁南渚废掉了。 正此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屋中很安静,声音越发清晰。 梁南渚微怔,蓦地噗嗤: “你躺会子,我去去饭菜。” 行至门边又一顿: “要是再敢跑…” “你就吃了我好了!”梁宜贞白他一眼。 这人背后都长眼睛,她哪里还敢跑?! 梁南渚勾唇一笑,掀帘自语: “那我还真愿你再跑一回。” ………… 室外搭了个简易的灶台,杨淑尔懒得再生火,只用热水煨着饭菜,又拿棉布包了一圈。 梁南渚伸手一碰,果然还热着。 “世孙来了。”杨淑尔猛回神,立身施礼,又接过饭碗擦了擦凝结的水渍,方才递给他,“宜贞还闹么?” 梁南渚鼻息轻哼: “人是没闹了,只怕心里别扭着,想着吃饱了再想法子。” 杨淑尔叹口气: “世孙何必呢?你怎么不同她直说,你已派了人去救凌波少爷。咱们提前走,也是两全之法啊。” 梁南渚拿碗的手紧了紧,下颌一扬: “谁叫她冤枉我?!” 这祸害,怎么可以不信他呢!梁宜贞一遇到活人的事就自乱方寸,何况那个活人还是凌波哥!但… 她就是该信他啊! 杨淑尔扶额: “宜贞年纪小,也是关心则乱。世孙身为长兄,就不能让让她?” “凭什么!”梁南渚下颌仰更高。 他一把夺过杨淑尔手中的碗,快步朝帐篷行去。 杨淑尔虚跟了一步,凝了凝眉。宜贞啊,真是太不让世孙省心了! 梁宜贞闻听脚步声,忙扯了被子假寐。 妈的!她还从未被人吃得死死的!从前随父亲下墓,哪座墓不是说下就下,哪方棺不是说开就开?!再硬的八字、风水,都挡不住她。 偏偏梁南渚! 活人真可怕。 “你骂我什么呢?”他坐上床沿,举着香气四溢的碗在她鼻尖晃。 梁宜贞哼了声,翻身而起: “骂你慢啊!要饿死我是不是?” 说罢就要抢过饭碗,刚用点力,手腕生生疼。 嘶… 她猛地缩回。 梁南渚拧眉,托过她的手腕: “还在疼?” “绑你一天一夜试试!” “这个杨淑尔,也不知道轻点。”梁南渚不大高兴。 梁宜贞睁大眼打量他: “您还要脸么?是淑尔非要绑我?这位仁兄,请摸着你的良心。” 她指着他的胸膛。 梁南渚耸肩: “哟,我的良心可没你大。” 梁宜贞刚缓过来的脸色又唰地绯红。 正要开骂,梁南渚一口拌饭递上,恰塞进她的嘴。 还没嚼完,又塞进去一口,弄得梁宜贞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更别提骂人!不过,肚子倒是饱了,还不太文雅地打了个饱嗝。 梁南渚嘲笑一声,只唤人进来收了碗,打算寸步不离守着她。 这祸害,鬼精鬼精的,稍不留神跑了怎么办?偏他又抹不下面子说救鄢凌波的事,只等着救回鄢凌波,狠狠打她的脸! 小祸害,冤枉了老子,日后慢慢还吧!还得心甘情愿地还! 梁宜贞哪知他心中的弯弯绕绕,只见梁南渚直盯着她看,一个翻身便倒被窝里。 他守在这里,看来是跑不掉了。她只好装睡,等到夜深人静,再随机应变。 只半晌,被窝中便传来呼呼声。 梁南渚笑了笑,隔着被子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睡觉。 忽而一顿。 他朝后挪了挪,从被窝中掏出她的小脚。脚踝一圈红肿,是丝帛捆绑留下的痕迹。 梁南渚凝眉。 当时怎么就狠心绑她了呢?也没想着垫块棉花! 不 分段阅读_第 570 章 多时,他唤人取了yào膏来,就着手指轻轻涂抹。 男子的指腹在少女的脚踝缓缓打圈,梁宜贞心下一紧,动也不敢动。只是脚踝凉丝丝的,倒很是舒服。 渐渐的,她也放松下来,由他擦yào。 拿棉布包好脚踝,他又开始给手腕上yào。 女孩子的手腕又细又软,适才连饭碗都端不动,可见伤得不轻。绑了一夜加一日,再好的功夫都回受不了吧?何况她! 梁南渚更加懊恼,又怨自己又怨她。 叫你误会老子!吃苦头了吧! 梁宜贞本还强撑着清醒,奈何他的指法简直太舒服,加之又折腾了一整日,神思昏昏间,便也沉沉睡去。 而京城那处,却远没有这般悠闲。 第三百四十五章 拯救凌波 程璞带人拼力抵抗禁卫军。苏敬亭已提前将鄢凌波放了,这厢正愁怎样突围,jiāo到程璞手中。 原本,程璞打算速战速决。谁料禁卫军埋伏众多,一时难以脱身。队伍中的兄弟已死伤不少,他自己也中了一箭。 兵戈之声四起,鄢凌波捏了把汗: “苏兄,你们应有约定的信号吧?告诉程老将军,别管我了,快出城与世孙汇合。” 他眼虽瞎,耳朵却极为敏锐。眼下的战况如何,他听得分明。程璞已然是在硬撑,若还要救他,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敬亭也着急,他看向鄢凌波: “可阿渚说了,救你,是今夜的唯一目的。 你可知,此番若不成功,你便只有死路一条。说不定天一亮就当街问斩!” “我当然知道!”鄢凌波掷地有声,他几乎从未用这种语气说话,“不是为了送死,我上什么京城?!” 上京城,不就是做梁南渚的替死鬼么? 这个计划家中从前提过,只是被梁南渚当场否决。但这是最稳妥,胜算最大的办法,于是只好瞒着梁南渚进行。 苏敬亭倒吸一口凉气。 他默半刻,只道: “你一心向死,放得下宜贞么?” 宜贞… 鄢凌波心头一dàng。他抚上绑了丝帛的双眼,如今眼睛渐好,可他都没亲眼看过她。 他的亲妹妹,竟连一眼也没看过啊… 他记得,那日来探监时那个模糊婀娜的轮廓。他的妹妹,应是比天仙还好看吧… “罢了。” 鄢凌波轻叹一声: “生,亦我所yu也;义,亦我所yu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说罢,他杵着云头手杖,朝大理寺的高台行去。 “鄢凌波!”忽一黑影闪过,“站住!” ………… 血肉横飞,兵戈声不绝,覃欢气定神闲观战,似乎在看一场勾栏瓦舍的戏。时不时还呷口茶,吃块点心。 忽而, 握杯的手一紧。 只见一个黑夜闪过,蒙着面,黑夜中看不清面貌。 他身后跟着二十余位黑衣人,个个身手矫健。他们左手握刀右手握剑,左砍右刺,长驱直入如无人之境。 什么人! 覃欢噌地站起。 一眨眼的功夫,领头的黑衣人明目张胆救下鄢凌波,大喊一声“撤”!二十余位好汉连同程璞的军队齐齐奔向城门。 城楼上的覃欢猛一拍桌子: “增兵!追!” 身旁侍从心头咯噔,迟迟不动。 “你丫聋了?!”覃欢怒目圆睁,一把揪住侍从的衣襟。 侍从咳两声,脸都吓白了: “相爷,去调了。皇上…皇上不给…” “什么!”覃欢上气不接下气,“兵符白给你的?!” “不…不是…”侍从眼神闪躲,回避覃欢的目光,“皇上说,阵势太大,怕宫中禁卫军人手不够不安全。 皇上说,他倒不怕,就是太后…皇上还说,相爷总不能让他担个不孝的名声吧…” “废物!” 覃欢将侍从朝地上一丢,摔袖而去。 ………… 一大队人马匆匆出城,来势汹汹,半刻不敢停歇。吓得守城门的兵士只抱头躲起来。 “春卿少爷,多谢了。”鄢凌波道。 行出城门,柳春卿才摘下蒙面: “他们都是阿渚结jiāo的江湖豪侠,原本 分段阅读_第 571 章 不想此时暴露,但人命总是更要紧。何况是他救命恩人的命。” 鄢凌波凝眉: “只怕打乱了世孙的部署。” 柳春卿笑笑: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正好,我跟你们一同南下。反正覃欢那老贼是要查的,一去国子监便知我今夜不在。 只是留老苏一人在京城,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啊!” “苏兄他…”鄢凌波沉吟。 “凌波少爷放心,朝廷没有证据是不敢动大理寺的。”柳春卿道,“况且大理寺的确有派兵防守,说得过去。” 鄢凌波这才舒口气。 “不好了!程老将军昏死过去了!” 忽闻兵士高唤,二人一怔。 “我去看看。”鄢凌波忙道。 程璞被安置在马车上,马车咯噔咯噔疾驰,即使身受重伤,依然不敢减慢。一旦禁卫军追上来,就不光是受伤能解决的了。 鄢凌波搭上程璞的脉,半晌,手指蓦地一滞: “程老将军中过箭?” “中了好几箭。”侍从道,一脸焦色,“程将军是钢铁长城啊!铁打的身子,怎会中几箭就不行了?!” “箭头喂了du。”鄢凌波沉吟,双眉微微蹙紧,“程老将军脉搏紊乱,虚浮沉缓。你们看看,他是不是嘴唇发黑,双眼凹陷,皮肤开始出现成片的斑块?” 柳春卿按他说的一一看过: “还真是。这什么du?” 鄢凌波心头又咯噔一声,只道: “尸du。”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粒丸yào喂给程璞。 四下一惊,那侍从道: “尸城不是已被捣毁么?竟还有尸du!” 柳春卿冷哼: “没有皇帝老儿的准许,姜云州敢建尸城么?后来不过是被揭露,不得不下令查封。 呸!真真儿烂到根里了!” 他转而舒口气,朝鄢凌波道: “好在尸du拦不住你。” “你太看得起我了。”鄢凌波撤开把脉的手。 柳春卿一愣: “之前老苏在上京途中,也中过喂了du的箭,不是吃了几丸你配的yào就痊愈了么?凌波少爷,这时候别开玩笑啊。” “我像开玩笑的样子么?”鄢凌波凝眉,“苏兄虽胸口中箭,却并未伤及肺腑,是皮肉伤。加之他年轻体健,恢复自然快些。 至于程老将军…” 他摇摇头: “他连中好几箭,有两支深入肺腑,du素早扩散全身…神仙,难救。” “不可能!”侍从哇地一声哭出来,“将军!将军你醒醒啊!这不可能。”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程璞是主心骨啊!这么一大群人指着他,怎么能如此倒下?! “闭嘴!”柳春卿忽斥。 程璞若救不了,此刻最要紧的便是稳定军心。 他遂道: “凌波少爷,若只是帮程老将军续命,你有几分把握?” 鄢凌波紧了紧云头手杖: “坦白说,一分不到。” 柳春卿点点头: “姑且一试吧。” 他转向侍从: “就对他们说…程老将军中了du,幸有鄢先生救治,让大家放心。只是眼下撤退从速,谁都不许看望。 至于别的…一切,等与世孙汇合后再做打算。” 侍从被他的迅速反应怔住,只楞楞点头。别的他不懂,但稳定军心,这也是程老将军jiāo待过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承父业 天边泛出蛋壳青,梁宜贞才迷糊睁眼。 只见梁南渚仍坐在床沿,手肘搁在膝盖上,双手jiāo握,神色紧绷望着窗外。 她蓦地睁大眼。 竟是睡了大半个晚上!转头一看,梁南渚的背脊高大如山,没有半分可乘之机。 “醒了?” 他背着身子道。 “嗯。”梁宜贞半坐起,打量他,“你是…一夜没睡?” 他颔首。 梁宜贞撇撇嘴: “你就放心吧。外面那么多你的亲随,连淑尔也是你的人,程爷被你整治,自不敢再来救我。我哪里跑得掉?” “不是这个。”梁南渚道,“加件外衣,跟我出来。” 说罢他举步,只站在帐篷外等。 梁宜贞凝了凝眉,也不知他葫 分段阅读_第 572 章 里卖的什么yào。如今人在屋檐下,还不是只有识时务,万事依他。 刚伸手摸夹袄,蓦地一顿。 手腕竟被包扎过! 她忙掀开被子,脚腕也包的十分齐整漂亮。 这… 难道他…昨夜为她上了yào… 梁宜贞转了转手腕脚腕,的确不疼了。这个人,又绑她,又对她好,究竟安的什么心! 她只甩甩脑袋,披着豆绿夹袄出来。发髻半挽,眉目未画,映衬着秋色枯草,倒显得十分寡淡。 梁南渚紧了紧她的衣袍,系好衣带: “穿好!秋风刺骨,寒du发作可没人管你。” 梁宜贞抿了抿唇,半举起手腕: “谢谢啊。” 他鼻息轻哼,转开头。 忽而,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脚步声…渐行渐近…浓浓晨雾中,是一队熟悉的身影。 梁南渚提了一夜的气,终于舒了半口。 “是追兵?”梁宜贞面色一紧,一把拽住梁南渚,“你快走。” 梁南渚朝她的小爪子看一眼: “走锤子!是凌波哥。” 只见队伍渐渐放缓,柳春卿骑着高头大马行在最前,鄢凌波也从马车上下来。 他依旧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手握云头手杖,一根丝帛覆眼。只是,多了分风尘仆仆。 梁宜贞揉了揉眼,撒腿就扑上去。话也不知说了,人也不知喊了,只抱着鄢凌波哇哇哭。 鄢凌波愣住。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心头一dàng。 他摸摸她的发髻,扬起安抚的笑: “宜贞乖,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别哭了,啊?” 梁宜贞蹭着他的胸膛点头,胸口的衣襟已湿了大片。她一惊,忙捻着袖子擦。 “抱歉抱歉,我太高兴了!” 怎么可以哭花凌波哥的衣衫呢?这样就不完美了啊! 鄢凌波摸索着替她拭泪,一面又好言安抚。 梁南渚凝眉,一把拎开梁宜贞: “你别去烦凌波哥!” 说罢又看向柳春卿,面色渐渐凝重。 不到万不得已,柳春卿是不会暴露的。此时他在,而程璞不在,这显然不太正常。 他四下看看,压低声音: “是不是出事了?” 他使个眼色,让鄢凌波带梁宜贞走开,又让众人各自歇息。这才将柳春卿拉到一边,将昨夜之事问过。 柳春卿自是一五一十地答。 梁南渚听罢沉吟,朝马车望一眼: “程老将军他…可还有救?” 柳春卿长叹: “鄢先生喂了yào,暂时护住心脉。只是…他也救不了,若能让薛神医看看,或许还有点希望。” 梁南渚颔首: “当务之急,是将程老将军护送回川宁。还有你,你一暴露,洛阳也就暴露了。一切都需安排一番。” 柳春卿颔首。二人遂将眼下境况、如何应对、如何安排,大致敷演了一番。 ………… 程机杼闻见动静,打着呵欠出来。蓦地一怔,乌压压的人啊。 等等! 她揉揉双眼。那不是程家的管事么?还有家丁、护院、小厮… 什么情况?举家迁徙? 正巧,梁宜贞挽着鄢凌波自面前走过,二人还沉浸在重逢的感动中。 梁宜贞只嗔道: “这个大哥,怎么不早说?害我又担心又逃跑的!” 鄢凌波笑笑: “你不信他,他自然生气。易地而处,你气不气?” 梁宜贞不说话了,只撇撇嘴。 半晌才道: “凌波哥就不会这样整我!” 鄢凌波摸摸她的头: “我是你亲长兄啊。世孙他…不一样的。” “他不也是我哥?”梁宜贞眨眨眼,旋即嘟哝自语,“是不一样。你是我亲哥,他是个锤子!” “宜贞宜贞!”程机杼忽窜出来,“那些兵,怎么像是我们家的人?我爹呢?是不是也来了?这什么情况?” 一连串的问题,梁宜贞只觉招架不住。 她自然知道程府是梁南渚的人,不过…好像真没看见程爷她爹。 “凌波哥,程老将军呢?” 按理说,该是他带兵的。 鄢凌波默半晌,才道: “你们别急。程小姐,事 分段阅读_第 573 章 情有些乱,我慢慢讲给你听。” ………… 天色大亮,程璞已被安置在帐篷中。 程机杼跪在床边。父亲,就那样奄奄一息地躺着,靠yào丸吊命。似乎一瞬间又老又虚弱。 但他是个将军啊! 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他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啊! 应该是,举起长qiāng追着她打的严父;应该是那个吹胡子瞪眼都能吓死人的老爹啊! 程机杼深吸一口气,红着眼掀开帐篷帘子,却没流半滴眼泪。 “程爷…” 梁宜贞与杨淑尔都在帘外等着,又担心又不敢问。 “我没事啊。”程机杼扬了扬下巴,“我是谁?!程爷啊!老头子中了du,那就治!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小爷才不会哭呢!哭最没用!” 程机杼咬着后槽牙,面色憋得通红,只觉一股酸楚直往上顶,却又拼力压下。 父亲已然中du,但她不能倒下。眼前乌压压的人群,都是她程家的人啊!父亲不在,这些人自然落到她肩上。 这是责任,也是她力所能及的担当。 程机杼深呼吸: “宜贞,你哥呢?我要跟他谈谈。” 梁宜贞凝眉,打量她一眼: “你确定…你现在的状况可以谈?” 程机杼凝眸: “时间不多了。老头子不能白白中du,我们家的人也不能群龙无首。” 梁宜贞与杨淑尔对视一眼,颔首: “好,你跟我来。” 另一座帐篷中,梁、柳、鄢三人正铺开舆图指指点点。 柳春卿只道: “路线倒没问题。只是外面的大队人马皆听命于程老将军,骤然换了我,怕是压不住啊。” 另外二人凝眉。 梁南渚何尝不知?然事急从权,这时候又无可用之人。 “我来!” 程机杼一把掀帘而入。 第三百四十七章 江湖再见 男孩子们正聚精会神看舆图,蓦地吓一跳。 只见三个女孩子立在帘子边,程机杼似憋着一股气,眼圈发红。 梁南渚打量她一眼: “进来。” 程机杼遂大摇大摆进去,也不用人招呼,端个小马扎一屁股坐下。 “让开。”她一把拨开柳春卿指点舆图的手,“咱们此时在这处。若我没猜错,程家的人马是要跟着柳春卿下洛阳吧? 他爹是洛阳知府,他一暴露,洛阳危矣。这队人马必须下洛阳支援。 然,这队人马从前只听程家的吩咐。如今父亲昏迷,长此以往只怕人心要散。 现在也只有我,能稳住军心。” 她说罢朝舆图上一拍: “宜贞他哥,小爷我愿意投奔你,你也给句准话吧!” 三个男孩子一抖,相互使个眼色。 几人原本也是打的这个主意,还怕程机杼伤心过度,商量着要怎么跟她提。谁知道,她竟自己找上门来! 当真…彪悍的很。 “爽快!”梁南渚亦拍案,“是条汉子!” 接着,他又招梁宜贞与杨淑尔坐下,一面在舆图上比划: “兵分三路。春卿与程爷带大队人马回洛阳,杨小姐与宜贞的丫头逢春穗穗一起送程老将军回川宁,直接送去薛神医那里。 至于我和凌波哥…咱们绕道去趟淮南,再回川宁汇合。” 众人纷纷颔首。 梁宜贞蹭出头: “我呢?” 这家伙不会把她忘了吧? 梁南渚扫她一眼,满脸写着:这还用问? “你当然是跟着老子了!” 时至午后,难得见了些秋日的阳光。一缕一缕洒在枯草上,闪着微弱的金光。 三队人马依依惜别,柳春卿与程机杼最先走,大队人马渐渐消失在枯草尽头。 梁宜贞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她只觉一切来得太快,还没做好准备,少年们就要独当一面了。前一日,他们还是在鉴鸿司或国子监念书,无忧无虑的学子。 今日却… “宜贞,”杨淑尔打断她的思绪,“逢春套好马车,我们也要走了。” 穗穗只在一旁哼哼唧唧踢石子,又舍不得自家小姐又怕世孙骂自己。 梁宜贞揪揪她的发髻,拉到杨淑尔 分段阅读_第 574 章 身旁: “这丫头皮得很,拜托你了。” 又冲穗穗道: “听淑尔小姐的话,知道不?” 穗穗嘴角下撇,可怜兮兮地点点头,小手还紧抓着梁宜贞的袖子。 谁知梁南渚一道目光shè来,穗穗立马松手,缩着脖子半躲在杨淑尔身后。 杨淑尔看看目光的主人,又凑上梁宜贞耳畔: “跟了世孙许多年,我此时才知,原来他是崇德太子之后,难怪身带帝王之气。” 梁宜贞回头扫一眼,啧啧道: “你就神夸吧!” 杨淑尔含笑摇摇头: “还有你,如今知道他不是你亲哥,好歹也收敛着脾气。世孙是做大事的人,你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梁宜贞扶额。不是亲哥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正要辩驳,杨淑尔又道: “还有…” 她顿了顿,抿唇: “从前我瞧着,你们是太过亲密了一些。只以为你们是血亲,也就没与你唠叨。 可如今…哎,到底男女有别,女孩子的闺誉是最要紧的。他那样身份,名声自然也要紧。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梁宜贞有些懵,眨眨眼: “你是担心我嫁不出去?还是担心梁南渚娶不到夫人?” “我不是这意思。”杨淑尔拧眉。 梁宜贞忽笑了,拍拍她的肩: “你别担心我。大哥说了,嫁不出去他养我!” 杨淑尔一怔。 不待说话,却是逢春那头已在催。时不待人,便也匆匆去了,唯留梁宜贞与梁南渚目送马车渐行渐远。 “适才唧唧歪歪,你们都说什么了?”梁南渚收回目光,凝向梁宜贞。 梁宜贞看他一眼,又看看只有芝麻大的马车: “想知道?不告诉你!” 说罢别开头。梁南渚骗她的事,心中多少有些膈应。 梁南渚切一声: “老子还不稀得听呢!” 他袍子一拂,便收拾行李去。气得梁宜贞直跺脚!他还生气,凭什么?! “骗子!混蛋!” “怎么我才离开半刻,你跟世孙又闹起来了。”鄢凌波握着云头手杖行来,眼上已换了新yào。 梁宜贞忙趋步凑上去,冲着他的眼睛仔细打量: “怎么自己就上yào了?说好我帮你的。” 鄢凌波笑笑。这些年自己上yào都能习惯了,哪需要她帮?只道: “你别岔开话题。” 梁宜贞垂下头,小嘴撅得老高: “哪有?” 鄢凌波摸摸她的头: “不是同你说过么,世孙是在意你才会生气,才会伤心。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谁会管他信不信自己呢?” 梁宜贞撇撇嘴: “知道了。凌波哥也越发罗嗦。” 说罢一个转身,窜到帐篷里。鄢凌波只摇头笑笑,这二人,且慢慢熬慢慢闹吧。 ………… 京城。 昨夜的撕杀与兵戈之声,还萦绕在耳畔,地上残留的血迹散发着恶心的血腥气。 街市冷冷清清,只有胆大的游商零星叫卖。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简直不像一国都城。 御书房中,覃欢一脸焦态: “放虎归山啊!放虎归山啊!” 皇帝缩在龙椅中一言不发。昨夜覃欢要兵他没给,本就理亏,这会子哪敢辩驳? 覃欢见他闷声不发,更是生气。 他是一国之君啊!这个江山是他的!还指望着自己为他保驾护航一辈子么?! 覃欢趋步上前,手指颤抖指着案上的折子。一摞一摞,堆积如山。 “皇上您自己看看!就昨夜的事,今早就收了这么多折子,您打算如何同大臣们解释?” 皇上就知会被群臣bi问,今日早朝都没敢上。只让杜宾通传,告了病假。 他眼神闪烁,看过眼前的折子: “覃相,先生,您说该怎么办?” 覃欢一口气顶住,险些喷血: “您才是皇上啊!” “可…可您是宰相啊…”皇帝挑眼看他,吞吞吐吐。 “我…”覃欢一梗,真不止该说什么好。 他只恨手中没个教鞭,像小时候一样抽他手板心! “哎哟!”皇帝忽叫唤, 分段阅读_第 575 章 捂着额头,“杜宾,杜宾,朕头疼又犯了。” 杜宾忙冲进来,看了覃欢一眼,便扶着皇帝下去。 刚过帘幕,皇帝便朝杜宾使个眼色。 “皇上放心,相爷没跟过来。” 皇帝舒口气,大步开溜。 第三百四十八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追兵大抵是不会来了。京城已然混乱如斯,,朝廷自顾不暇,又哪有余力追捕? 马车咯噔咯噔,朝着淮南进发,压出长长的车辙。 梁南渚带领十来个亲随骑马,梁宜贞陪鄢凌波坐在车中。她从小荷包中取出几块陈皮,泡在鄢凌波的红茶中。 “对眼睛好。”梁宜贞递上,咧嘴一笑。 鄢凌波摸索着,小心翼翼接过。虽然他知道,这杯茶对他的眼睛没什么作用,可一旦经了她的手,于他而言,便是世上最好的良yào。 “近来宜贞的身影越发清晰,想来是这茶的作用。”鄢凌波微笑,“真好喝。” 梁宜贞也很高兴: “那我日日用它给凌波哥泡水。” “却也别累着。”鄢凌波捧着茶盏,暖茶的温度直传到心尖。 梁宜贞正要说话,却听车窗外探入个头。 一脸不屑,下颌扬起,不是梁南渚是谁?! “凌波哥,你就纵着她吧!”他扫一眼那茶,“就这破茶有锤子用!” 鄢凌波捧到嘴边,手一顿,却是憋笑。 平日里沉着果断的梁南渚也有今天?这是吃醋了吧?茶没有他的份,正闹脾气呢。 只可惜,梁南渚自己并未察觉,不如鄢凌波这个旁观者清醒。 梁宜贞白他一眼: “又不是给你喝,用得着你教训?!” 梁南渚哼一声: “小白眼狼,此前忙着安排众人的去向,老子没顾上你。冤枉我的事,你以为就这么完了?” 梁宜贞鼻尖一皱,越过鄢凌波趴上车窗: “你还想怎样!” 他俯下身子,忽勾唇: “想怎样?自然我说了算。” 说罢把车窗啪的一关,梁宜贞险些撞到额头。 “他这人怎么这样?!”她鼓胀着腮帮,双臂环抱。 鄢凌波轩眉,兀自吃茶,并不说话。只听她一个人叽叽歪歪,将梁南渚浑身上下都骂了一遍。 时至傍晚,他们才寻着个驿站歇下。这是几人第一次往淮南去,路程陌生,难免慢些。 梁宜贞的屋子夹在梁南渚与鄢凌波中间,一个女孩子独居,如此自然更安全些。 梁南渚安排了后续路线才回屋,水也不及吃一口,来回踱步坐立不安,不时又贴着墙根听动静。 这祸害,今日却这样安静? 平日她就是睡着了都能闹出些声响,不会不在屋里吧?又或者,出了什么事? 他脑中编织着无数可能xing,越想越心慌,眉头越皱越紧。 咚,咚,咚。 忽几声叩门声,吓得梁南渚心一抖,额间冒虚汗。 锤子!吓死老子了! “谁啊!”他黑着一张脸,刚一拉开门,蓦地怔住。 梁宜贞一身半旧鹅黄长袄,发髻半挽,鬓发松松卡在而后,修长发丝顺着白皙的脖颈垂下。 她手中捧着茶盘,咬了咬唇,挑眼看他。 “让开啊。” 梁宜贞嗔道,肩头一撞便自己进去,咚的一声搁下茶盘。 梁南渚抚上被撞的胸口,只觉一阵酥麻,靠着门框人都快站不稳了。 原来,她的确不在屋中,是去了茶房啊。 原是梁宜贞与鄢凌波聊了许久,思来想去,觉得的确是自己关心则乱,误会了梁南渚,伤了大哥的心。 易地而处,只怕自己比他更难过。怎奈拖了几日,梁宜贞也拉不下脸来。只好沏壶茶,但愿他不再生气吧。 “你傻了?”梁宜贞回眸睨他一眼。 梁南渚却似笑非笑,只背身关了门,才缓步走近。 “那个…”她道,“我不信你,那般误会你,还逃跑…是不大妥当。喏,” 她朝茶盘努嘴,端起一盏递上: “陈皮红茶,与白日凌波哥吃的一样。两个大哥,我可没偏心啊。” 说没偏心,沏茶时又多加了几片茉莉。 梁南渚垂 分段阅读_第 576 章 看看,目光又流转到她脸上: “这是赔罪茶?” 梁宜贞撇撇嘴: “你喝不喝?不喝我走了!” 这家伙,最会顺杆往上爬! 梁南渚一把捂住她的手,捧过茶盏嗅了嗅。茶香混着她指尖淡淡的茉莉香,撩拨得心尖一颤。 他遂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满足地咂咂嘴: “也不怎么好喝嘛。” 手却始终不放。 梁宜贞也懒得和他争,只道: “那此事就算过去了,不许再闹别扭。” 梁南渚一梗。 怎么像劝小孩子?他哪里别扭了?哪里! 他睨着她: “想过去,哪这么容易?老子堂堂大楚皇太孙,白让你冤枉的!” 梁宜贞扶额: “说吧。” 梁南渚轩眉,得意一笑: “欠债还钱。你欠我的,自然也要还。” 他搂着她的肩,按她坐下,自己也挨着她坐了,只掰着她的手指数数: “来,咱们一笔一笔算。” 梁宜贞凝眉,半晌,一把抽回手: “这还能算的?!” 又不是物件,又不是金银。就他那一丁点委屈,还分几斤几两么? “不算也行,”梁南渚哼笑,“那就直接还吧。” 梁宜贞一梗: “怎么还?我难道还要以身相许不成?” “行啊。” 他故作轻松,摸索着茶盏又吃一口茶,压下心中的悸动。 梁宜贞白他一眼: “许你个锤子啊,你是我哥!” 梁南渚轻笑,一把勾过她脖颈,贴着她耳畔道: “从今夜开始,直到…直到回川宁吧,你的每个晚上都是我的。怎么样?” 梁宜贞面色一紧。 男子的气息扫着她的耳根,似有水汽,酥酥的麻麻的。她的牙齿发颤,暗暗打架。 “梁…梁南渚…你别得寸进尺啊…我…我是你妹妹…” 梁南渚再忍不住笑,一头埋进她颈窝,直笑得肩膀起伏: “祸害,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龌龊思想?我是说,为着你冤枉我,我可好几夜都没睡好。 作为补偿,你是不是该哄我睡觉?” 他蓦地抬起头,指着自己的黑眼圈: “看看看,这可都是你害的。我不完美了。” 梁宜贞冷眼看着他,翻个白眼: “本来就不完美。你又不是凌波哥!” 梁南渚一梗: “说什么呢?” 她摇摇头,冲着他猛一个熊抱,接着大力拍打背脊: “乖啊,睡觉咯,睡觉咯…” “咳,咳咳…你要杀人啊!” “不是要哄你睡觉么?”梁宜贞哼声,“你是大英雄,自然要用大力气。怎么样,要不要每夜来哄你睡觉啊?妹妹我很荣幸。” 梁南渚咬牙忍着,顺势环住她的腰,朝她脖颈蹭两下: “要。” 第三百四十九章 嫁给我怎么样 梁宜贞蓦地一顿。趁她不防,梁南渚一把将她横抱起,看她的表情,就像看一块叼在嘴里的肉。 梁宜贞猛一个寒颤,脖子缩了缩,眼神半带防备: “你干嘛?” 梁南渚睨着她邪笑,余光扫一眼窗外: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美人在怀…你说我干什么?” 梁宜贞面色一紧: “你…放我下来…” 梁南渚不说话,盯着她似笑非笑。 忽而,双手一松,又稳稳接住。 梁宜贞骤失重心,一把搂紧他的脖子,背脊一片冷汗。 她喘了口气,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缩在他怀中,像川宁的大熊猫一样攀在他身上。 梁南渚故意咳几声: “喘不过气了!你故意吃我豆腐吧?” 说罢故作踉跄,带着她倒上床。 驿馆的床虽没家里的软,可有梁南渚这个肉垫,她倒觉得十分舒服惬意,这下也来了气xing。 她枕着他胸膛,轩眉道: “就吃了,怎么着?” 梁宜贞两根手指像两条腿,一步一步爬山他的下巴。下巴有些胡渣,扎的人手疼。 她只扬了扬下颌,挑衅道: “你喊啊,你叫啊!堂堂皇太孙被小女子吃豆腐,看你以后怎么娶媳fu!” 分段阅读_第 577 章 他被逗笑,凝她半晌才道: “很简单。谁吃的谁负责呗!” 梁宜贞一怔。 不对啊,怎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她半支起身子,一脸凝重看着他。 谁知,梁南渚双臂一收,又将她紧抱怀中: “怎么,想始乱终弃啊?” “弃你个锤子!”她的眼神左右闪躲,面色绯红。 梁南渚憋笑: “祸害,说真的,你吃我豆腐也不是一两回了。不如,就嫁我吧,让你吃个够。” 啊?! 梁宜贞蓦地瞪大眼,呆滞了好一晌,才道: “梁南渚,我是你妹妹!不许开这种玩笑。” 他甩个不耐烦的眼神: “你是凌波哥的妹妹。要老子说多少次啊!” “那也…” 她一时梗住,不知说什么,只觉得事情有些怪怪的。他的状态就像是…蓄谋已久,对,就是蓄谋已久! “那什么那!”梁南渚道,“你看,为了给你解du,我牺牲了初吻,以及后来许多吻。还有寒潭那次,我可是脱光了给你暖身子啊。 你一句‘我是你妹妹’就算了?我都不纯洁了!谁肯嫁给我?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这话听着怪怪的,却好有道理,一时竟无言以对。 趁她脑子没转过弯,他忙道: “来来来,咱们算笔账啊。你要是嫁给我,好处很多的。 其一,我自认为长得还不难看,以你爱吃人豆腐的xing子,出去也得被人打死,不如就在家里吃个够,也算我救你一命。” “不是,”梁宜贞半懵圈,“我怎么就爱吃豆腐了?” “那你现在在作甚?”他垂眸看向她的手指,正挑着他的下巴。 梁宜贞绷了绷嘴角,慌乱收手。 他接道: “其二,咱们是过命的jiāo情。你重新去找一个,铁定没我待你好。风险太大。 其三,咱们娘家婆家是同一拨人,你不会受婆家的气。” 他顿了顿,轩眉: “怎么样,考虑考虑?” 梁宜贞安静听他说完,也渐渐回过神来,只上下打量他: “梁南渚,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梁南渚险些一口老血喷她脸上。 不喜欢她说要娶她作甚?!这祸害的脑子怎么长的?不会压根就没长吧! “真的?” 她试探道。 梁南渚白她一眼,半句话都不想说。心好累。 梁宜贞凝眉,不太敢信,始终觉得是他故意整她。可看他的神情,又不像。 “为何啊?”她道。 下意识里,他还是她大哥。大哥,怎么会喜欢妹妹呢? 而且他总是找她的麻烦,这喜欢人的方式…也…也太刺激了些吧! 梁宜贞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过意中人,更别提男女之事。她的思想里只有两类人,活人和死人。而活人,她从不放在眼里。 眼前这个活人,为何会喜欢她呢?这个喜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怎么知道?”他道,语气委屈又甜蜜,“你说你,又笨又傻,挖洞探尸,脾气不好还喜欢吃豆腐,除了会做几个机关简直一无是处。 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梁南渚的确也很费解。 梁宜贞蓦地心塞。 她一把推开他,支起身子撅嘴道: “是是是,我就这么不好!那你堂堂皇太孙作甚喜欢我?你岂不是更笨更傻,更一无是处?!” “你说的对。”梁南渚亦坐起,含笑凝着她。 梁宜贞搓了搓手臂,一身鸡皮疙瘩。这人是二皮脸么? 他接道: “我不仅更傻更笨,还…” 梁南渚凑上一张俊脸: “还更喜欢吃豆腐。” 刚要揽她,梁宜贞猛弹起,呼吸有些急促: “停!你吓着我了,让我想想。” 梁南渚轩了轩眉,又倒回床上,双手枕着头: “你慢慢想,咱们来日方长。” “嗯。”梁宜贞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说罢就朝门边迈腿。 “站住。”他忽吐字,“谁许你走了?” 梁宜贞一愣,回眸凝眉: “不是说让我慢慢想么?你要出尔 分段阅读_第 578 章 反尔?” “老子能干那种小人行径?”梁南渚勾勾手指,“哄我睡觉。” 什么?! 梁宜贞脸上写满问号。 梁南渚躺着翘起二郎腿,足尖晃晃dàngdàng: “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你慢慢想,可你前几日冤枉了我,哄我睡觉是补偿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明白么?” 梁宜贞磨着后槽牙,脸上大写的“锤子”,却还是走过去坐在床沿。 “乖乖,睡觉觉…” 梁南渚斜眼睨她: “认真点行不行?唱个曲儿吧。” “不会。” “讲个睡前故事吧。” “不会。”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你睡个觉怎么这么麻烦?” “嫌麻烦啊。”梁南渚脑袋噌噌她,“那就答应嫁我呗。要当了我的未婚妻,我还这么折腾你作甚? 到时候就是我哄你睡。我可是又会讲故事,又会唱曲儿啊。” 梁宜贞嫌弃地推开他的脸: “闭眼,快睡!” “遵命,媳fu儿。” “我还没答应呢!” “嘿嘿,先过过瘾。” …… 次日清晨,却是梁宜贞躺在床上,梁南渚已做好一桌丰盛早餐,乖巧坐着等她。 这祸害,分明是哄他睡觉,自己却先睡着了。 他摇摇头,舒了舒胳膊。心事说出来,还真是一身轻松啊! 第三百五十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梁南渚 这一夜,梁宜贞睡得又沉又甜,裹着棉被左右滚了几下,才迷糊睁眼。 她打个呵欠,只觉丝丝饭香传入鼻尖,喃喃道: “豆面糍粑…桂花丸子…红豆糯米粥…” “哟,鼻子挺灵嘛。” 梁南渚撑着床檐,含笑凝她。 梁宜贞一怔,眼睛睁大,瞬间清醒了。 昨夜的事情像皮影戏般一股脑回到她脑中。他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清晰无比。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抓紧棉被: “我…我怎么睡这里了?” “我怎么知道?”梁南渚俯身朝她脑门一弹,眯着眼笑,“这可是我的床。老实jiāo代,是不是趁我睡着吃我豆腐了?” 梁宜贞心下一抖。 昨夜,似乎迷迷糊糊睡着了,后来也就没意识了。不会真在梦中吃他豆腐吧… 梁南渚坐上床沿,和着被子将她拦腰捞起: “不会又不想认吧?梁宜贞,你可真够锤子的!” 她脖颈紧绷,虽是绯红颜色,意识中却极力压制,只白他一眼: “指不定你讹我呢!” 梁宜贞推他一把,蹭着绣鞋就往饭桌跑。 梁南渚含笑摇头: “小白眼狼,睡了老子你不认,还要吃老子的早饭!” 梁宜贞垂眸扫一眼早饭,满满一桌,都是她爱吃的。 她切一声,一脸坦然地坐下,就要盛粥: “这不就是做给我吃的么?装什么装啊!你搞清楚了,昨夜的事我还没答应你,现在是你求我。” 她回眸邪笑: “你看看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呵。”梁南渚笑起来,肩头抖两下,“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两步行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白瓷勺,亲自盛了一大碗红豆糯米粥。 梁宜贞满意点点头,刚要去接,他一把缩回,笑道: “哪劳媳fu你亲自动手?我求人嘛,能是这态度?” 他舀起一勺,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她唇边。 “嗯?”他抬了抬。 “谁是你媳fu!”她白他一眼,别开头。 梁南渚耸肩,左顾右盼: “此处还有其他人么?” 话音未落,想起叩门声。 “世孙,宜贞在你这里么?”鄢凌波声音有些焦急。 梁宜贞噗嗤一声,朝门口指了指: “其他人…” 她憋笑前倾,上下打量他,语气意味深长: “大哥,原来你是这种人啊…” 梁南渚一梗,咚的一声搁下粥碗: “吃你的粥。” 说罢起身去开门。梁宜贞轩眉憋笑,摇头晃脑悠闲吃粥。 鄢凌波一向起得早,为人亦十分自律,这厢早已梳洗整洁。在人看来,永远是那个 分段阅读_第 579 章 衣翩翩纤尘不染的男洛神。 “凌波哥快进来,”梁南渚去扶他,“没用饭吧。” “宜贞不在房里,被褥也没动过。”鄢凌波凝眉,“我有些担心。” 梁宜贞微怔,羞得不敢说话。 虽说睡在梁南渚这里也不是头一回了,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让人知晓又是另一回事。 她到底是个活人,活的女孩子。 梁南渚噗嗤: “她在呢!祸害,怎么不理凌波哥?” “我没有!”梁宜贞瞪他一眼,转向鄢凌波,“凌波哥快用饭,宜贞给你盛粥。” 鄢凌波默了半刻,才掀袍坐下。 只问: “你昨夜在世孙这里?” 他语气温和,倒不像是生气,只是寻常关怀。 梁宜贞心下一紧,抿了抿唇: “我…大哥认床睡不着,我…我陪着他呢。凌波哥,我是个女孩子啊,这样是不是不妥?我以后不这样了。” 梁南渚自来对鄢凌波敬爱有加,凌波哥说的话他总该听了吧。 鄢凌波却不说话,只沉吟半晌: “世孙,扶凌波出去透透气吧。” 梁南渚会意,看了梁宜贞一眼,遂扶他出去。 梁宜贞一乐。 梁南渚啊梁南渚,指定要被凌波哥骂了吧?我可是他亲妹妹,怎么舍得被人欺负! 她暗自偷笑,对着一桌美味大快朵颐。 ………… 驿馆的廊下,秋风轻轻拂过芙蓉花。 鄢凌波一身白衣,梁南渚一身锦灰袍,二人并肩而立,风姿俊逸清贵,惹得路过之人纷纷侧目。 二人却毫不在意,只听鄢凌波道: “昨夜,你们…” 他顿了顿: “世孙,你是真的喜欢宜贞么?” 梁南渚转头看他,笑了笑: “凌波哥放心。发乎情,止乎礼,阿渚还是明白的。” 鄢凌波暗自舒了口气。 “凌波哥,”梁南渚忽一脸郑重,“把她jiāo给我,你放心么?” 鄢凌波默半晌,抬头吸口气,扑面的芙蓉花香。 “说实话,不放心。” 他蹙了蹙眉: “从前我以为,嫁给你,做大楚的皇后,是她最好最体面的归宿。 可那夜…京城的兵戈,人命的轻贱,生死不过翻手覆手间。 那时,我脑中忽然有个闪念,它若能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与梁南渚在一起,风险太大了。 鄢凌波从前意气满满,潜意识里认为他们守的是正道,是天道,必然旗开得胜。 可程璞带兵救他的那夜,太险,太险了… 若柳春卿晚来一步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 更不敢,让他的亲妹妹承受这些。 鄢凌波一向是个果决无畏的人,可面对她的事,他怂了。 “凌波哥,”梁南渚缓缓道,“她姓梁,只这一点,她就永远躲不过。” 若真有兵败的一日,身为晋阳侯府的人,即使什么都没做,也总逃不过一死。 鄢凌波颔首: “我明白。所以,即使我再不放心,这也不是阻止你们的理由。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心、诚心、一心一意的么?” “在我入晋阳侯府那日,我就在公主面前立过誓,这辈子非她不娶。” 故而,他从前讨厌她疏远她,未必没有点叛逆的意味。 鄢凌波只道: “公主是公主,你是你。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这件事不应该是报恩,而是两情相悦。 梁南渚笑了笑,接道: “是公主看得长远。公主这一纸婚约,帮的分明是我啊。” 鄢凌波一愣,侧了侧头。 梁南渚换了正色: “我待她好,想要娶她为妻。有了这一纸婚约,我自然更高兴;若没有,更或者她连梁宜贞都不是,但那又何妨? 我心悦她,不因她是谁,也不因我是谁。一如磐石,不可转也。” 鄢凌波默了好一阵,忽垂眸一笑: “这些话,你该说给她听。” 第三百五十一章 到淮南去 他握着云头手杖在地上轻点一下,笑道: “快上去陪她吧。我这一关是过了,你若想要这云 分段阅读_第 580 章 头手杖中的东西,最要紧的是宜贞点头。” 说罢转身朝自己屋中走。 “凌波哥,”梁南渚唤住,“你不用早饭了?” 鄢凌波并不回头,只笑道: “我让小宝送来就是。可别说我没帮过你。” 梁南渚一愣。 凌波哥这是…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梁南渚眼睛一亮,心头乐开了花,只朝鄢凌波的背影快速鞠一躬: “谢大舅哥!” 说罢脚步一抬,飞身回屋。 梁宜贞夹着半块豆面糍粑,腮帮一嚼一嚼,满足又愉快。 闻听他进来,她抬头看了眼: “凌波哥跟你说什么了?他人呢?” 梁南渚托腮坐下,含笑端详她,又轻轻握住她闲着的一只手: “他说,把你jiāo给我,他很放心。” 梁宜贞正咬糍粑,蓦地一顿,忙抽回手: “我还没答应呢!” 梁南渚整日里如狼似虎的,逮着机会就欺负自己,凌波哥怎么会放心? 梁南渚只笑笑,给她夹一粒桂花丸子: “你慢慢考虑,我又不急。你如今十三,此时完婚也太早了些。” 他凑到她耳畔,吐气道: “对你的身子不好。” 梁宜贞耳根一紧,霎时绯红。她瞪他一眼: “等不及你就找别人去呗,别缠着我!” 她嘿嘿笑两声,眼珠子在他身上流转: “我年纪虽小,你却老大不小了。都十八了,有些事情只能自己解决,挺憋屈吧?” 从前下过无数的墓,什么压箱底的陪葬没见过?尤其是那些冥婚的,棺材里总要压一本…嗯…讲男女之事的书。 那时父亲要么忙着下墓,要么忙着著书立说,哪有闲工夫管她这些事?如此,其间门道便知晓了一二。 梁南渚听她这般说,不怒反笑: “哟,挺懂啊。哎,我就是憋屈啊,等着某人来帮我啊。” 梁宜贞面色一滞,一把推开他: “呸!臭流氓!” “我又不对外人这样。”他切了声,怕她真生气,忙转了话题,“吃完饭咱们就出发往淮南去,你行礼没收拾吧?” 梁宜贞白他一眼。昨夜同他待了一整夜,收拾个锤子啊! 梁南渚也机灵,噌地弹起: “我去帮你收。” “这还差不多。”梁宜贞暗自嘟哝,又道,“去吧!有多远滚多远。” “得令!” 梁南渚应声,噌地夺门而出,背影都沾染着兴奋。 梁宜贞收回目光摇摇头。 这家伙,支使他干活罢了,怎么高兴成这样? 忽而面色一滞, 不对啊…收拾行李…她的亵衣之类还在呢! “你站住!” 她大吼一声,追了出去。 ………… 且说柳春卿与程机杼这头,行了近一月,总算快到洛阳。 这些日子,程机杼记挂着身重剧du的父亲,虽嘴上不说,心头到底堵得难受。 二人并排驾马,柳春卿侧头看她一眼,到底是个女孩子啊。 他只道: “程爷,你放心。薛神医医术高明,连鄢先生的眼睛都渐渐治好了,何况程将军呢?” “我自然放心。”程机杼扬了扬头,“我爹一定没事的!你也别小看我,我哪有那么弱?还需要你来宽慰!” 柳春卿垂眸笑笑: “我哪敢啊?你如今不称我‘死娘pào’,我已经感恩戴德了。” 程机杼白他一眼,哼声道: “想不到,你这人还挺厉害的。带着二十余人就能将我爹救下,是…是条汉子! 虽说…” 她顿了顿,眼珠子在他身上打转。 这乍一看,还是娘们儿兮兮的啊。怎么能跟英勇杀敌几个字对应起来呢?这在战场上,是拖后腿的吧! 程机杼咂嘴,一时十分费解。 柳春卿梗了梗,她的情绪表露无疑,他只得无奈扶额。 “能不能别以貌取人?”他道。 “不是啊。”程机杼尴尬笑笑,“京城那些女孩子不就是爱你的美貌么?” 柳春卿摇摇头: “京城什么地方?光有张脸就行了?再好看的脸,看多了都是会腻的。” 程机杼微怔 分段阅读_第 581 章 : “你说的挺有道理,我倒没想过。于娇娇她们都说你好看,我这些日子也刻意留意了,却没觉得。 原来是咱们日日相见,我看腻了。” “咳,咳咳!”柳春卿猛呛两声。 “诶,你不舒服?” “没…没事,你继续。”他干笑。 “哦。”程机杼倒不以为意,接道,“那你说,她们为何都喜欢你?” 柳春卿清了清嗓,只觉这女孩子的脑回路怪糟糟的,遂道: “自然是本少爷腹有诗书气自华咯。” “不对!”程机杼摇头,“我觉得,是你武艺高强,用兵高超。” 柳春卿噗嗤: “别人又不知道。” “我知道啊。” 程机杼话音未落,猛地顿住。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劲吧。 她忙转了话题: “那个,宜贞她们应该快到淮南了吧?” 柳春卿愣了半晌,才回神: “哦,应是吧。” “也不知他们去淮南作甚?照你这些日子跟我说的,淮南可不是晋阳侯府的势力范围啊。”程机杼道,“宜贞她哥的身份,贸然过去,真的安全么?” 柳春卿遂道: “正因还未收入囊中,所以才要去啊。” 他缓了缓: “一月前,扈家军吞了曹家军,眼下如日中天,正坐镇淮南。咱们若是起兵硬碰硬,搞不好就弄得两败俱伤的场面。” 程机杼凝眉: “那…宜贞她哥是想要招安?可人家土皇帝当着,指不定日子多美呢!能干?” “能不能干,也总要探一探才知道。”柳春卿望着前方,“即使不吃敬酒,也能探探虚实,多些胜算。” 毕竟,他们对淮南太不熟悉了,贸然出兵必吃大亏。 程机杼颔首。 这一月跟柳春卿朝夕相处,她知道他在兵法上的造诣,许多自己看不明白的地方还常常请教他。他不仅深入浅出地讲了,还给她举一反三。 故而,他这样说,必然是最妥帖的安排。 她又道: “不过,宜贞他哥总欺负她,没我在她身边可怎么好啊!” 柳春卿蓦地噗嗤: “那不是欺负她,是着存在感。” “存在感?” “程爷,你别忘了,阿渚可不是她亲哥。”柳春卿给个意味深长的笑。 程机杼恍然大悟: “你是说…他对宜贞…这,这怎么行!哎呀!就宜贞那脑子,指定被他给拐了!” “那不也挺好?” 柳春卿笑道,驾马前行。 第三百五十二章 此路是我开 梁宜贞一行正在路边茶棚歇脚。过了眼前这座山,便是淮南了。扈家军的地盘。 梁南渚吃一口粗茶,朝店家招了招手。 “这位小哥,可要续茶?”店家提溜这水壶过来,倒下滚滚的水。 梁南渚递上几个铜板。 店家忙推辞,憨笑道: “您看您,添水不收钱。” “问店家一点事。”梁南渚将铜板塞他腰带里,“听说过了山就是淮南。扈家军的管制如何?” 店家拽了拽腰带,笑道: “您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这片山上有山贼,你们要过去,还是当心些。” 店家看看梁宜贞,又看看鄢凌波。带着一个女子,一个瞎子,看上去还是有钱人,山贼不搞他们搞谁啊? 他忍不住提醒: “扈家军虽厉害,淮南城中无人敢肇事。可城外的山贼也不是吃素的,猛着呢!” 邻桌歇脚的小货郎回头道: “哪有什么山贼?都是传说罢了!真有山贼,我们村许多人进进出出,怎么一个也没遇到过?” 他眯着小眼,故作神秘: “依我看,这条山路就是条福气之路。” “怎么说?”梁宜贞好奇。 同样一条路,怎么南辕北辙两个说法? 小货郎却闭嘴了,眼睛只在梁南渚钱袋上打转。 梁宜贞摇摇头,顺手从他钱袋中摸两枚铜板,抛过去: “买你一朵芙蓉头花。” 小货郎扑身接住,殷勤递上花: “今早新采的,还带着露水呢。” 梁宜贞正要拿,却被梁南渚抢了先: “ 分段阅读_第 582 章 出钱买的,你拿什么?” 她刚要辩驳,只见他手腕一转,斜chā她发髻上,又凑上鼻尖轻轻嗅了嗅: “好看。” 梁宜贞一愣,嗔道: “你这人!快听人说正事!” 他含笑,朝她头花拂一下: “这也是正事啊。” 鄢凌波在旁边听得直憋笑,遂朝小货郎道: “小哥且说吧,不用理他们。” 小货郎走南闯北,最会的便是察言观色,当下便看出那二人的关系。 他笑了笑,遂朝鄢凌波道: “这位爷不知,小的说这是处福地,是有缘由的。 前几日,我们村的老刘头外出奔丧,回来时就捡了二两纹银。就是这条道啊。” 小货郎抬手指,有些激动: “老刘头是我们村最穷的几户人家了,平日里就靠亲戚接济。他亲戚一死,他还怎么活? 好在捡了这二两银子,够他吃一阵子了。也能有时日想想别的办法。” 梁南渚切一声: “不就是个巧合么?” “不是啊!”小货郎道,“更早的时候,邓婆子、孙哑巴、李癞头…还有好多呢。 他们都是附近出了名的穷苦户,都快落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了。哪承想,走过这条山路便都捡了银子! 总之是够熬过这一阵了。”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接二连三,必然有蹊跷。 店家听罢忙反驳: “谁说尽是捡钱的?!上月张财神路过,不久被劫了五百两么?扎扎实实的银子啊! 你说那些捡的银子,加起来都没人家一回丢的多!” “可我说的也不是假话啊!”小货郎有些着急,“这就是条福路!” “呸!”店家道,“都听你的,人家被劫了跟谁哭去!” “我我我…”小货郎一跺脚,挑起扁担,“你这茶,我不吃了!” 说罢转身而去。 “不吃就不吃!”店家白一眼,正收拾,蓦地一愣,“欸欸欸,没给钱呢!” 刚追两步,梁南渚拦下: “别追了,茶钱我们付。烦你再同我们说说山贼的事。” 店家见茶钱有着落,遂也不再追。 “我看你们是富贵人家出身,可得小心。” 店家坐下,将近来发生的事都与他们说了个清清楚楚。无非就是这个富户被劫,那个富户被抢。 三人别了店家启程,已是黄昏十分。前头就是那条山路。 “看来,这所谓的山贼很不寻常。”鄢凌波道。 梁南渚笑笑: “有人劫富济贫,咱们会会呗。” 刚入山路,秋风起来。山路狭窄,风声在山谷间回响。 梁南渚举目四顾,不由得感慨。都说淮南是中州咽喉,江南屏障,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况且背靠江南,十分富庶,真打起仗来也能自给自足。 不论从军事还是经济上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地盘啊。 “盘算什么呢?” 梁宜贞望向他,只觉他的眼神十分贪婪,每扫过一处都在说“这是我的”。 他闻声,目光落到她身上: “我看这匹山不错,不如做几日山大王过过瘾,你给我做压寨夫人如何?” 梁宜贞一梗。就不该跟他说话! “凌波哥,你看他!又打趣我!” 鄢凌波笑笑: “世孙啊,区区山大王能满足你的胃口?还有,我们家宜贞,做个压寨夫人就够了?” 梁南渚咧嘴一笑: “哥说得是。是我失言了。宜贞嘛,自然是要母仪天下的。” 梁宜贞无语,朝他们二人一人瞪一眼。 鄢凌波噗嗤: “你瞪我没用,我又看不见。” 梁宜贞扶额,怎么如今凌波哥也变坏了!真是近墨者黑。 她蹬蹬跑过去,将鄢凌波拖远些,嗔道: “凌波哥是我哥,你叫什么哥?!离我哥远些,省得带坏他!” “哦——”梁南渚拉长声音,“不叫哥,那叫大舅哥吧。正式,且有礼。” “梁南渚!”她抬腿就是一脚。 梁南渚侧身一闪: “嘴长在我身上,只要凌波哥不反对,我叫什么都行!你管得着吗你?!” “你无赖啊 分段阅读_第 583 章 !” “你要管也行。”梁南渚嘿嘿,“天底下只有我媳fu能管我。怎样,考虑考虑?” “你再胡说我踹死你!” “你答应了我就不说了嘛。” …… 二人围着鄢凌波追追打打,又是笑又是骂,不亦乐乎。 “站住!” 忽听一声大喝。 只见夹道冲出七八个彪形大汉,一个个手持大刀,蒙面怒目,在黑夜中显得越发凶狠。 齐声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 老一套啊。 三人相视一眼,打断道: “没钱。” 山贼还没出口的话生生咽回,咳了几声。 “没钱?”带头的道,“穿得人模狗样的!好,既然没钱,那就带走!” 说罢一拥而上,大刀挥舞,人多势众。比划几个回合,三人终是被绑成粽子,蒙了眼一齐拖上山。 耳边是山贼的欢呼,磨刀的呲呲声,火星子的bào裂声… 莫不是…要宰了他们… 第三百五十三章 压寨夫人 而后只听啪地一声,房门紧闭,一切杂声隔绝。 只传来守门山贼的警告: “小样儿,老实点儿啊!” 三人被丢在屋子角落,挤作一团。并没有吵闹,也没有哭喊,不像从前被抓上来的人。这一点让看门的山贼很满意。 看来,今夜是个轻松活计。 不过,自家兄弟们都在喝酒吃肉,偏偏今日轮到自家当班,眼馋嘴馋的,到底难挨了些。 而屋中三人虽不说话,手腕一转一扭间,却已将绑手脚的绳子抖了,又子解了蒙眼的黑布。 一个下墓人,另两个武艺都不错,其实一条绳子一块布能困住的? 梁宜贞怼了怼梁南渚: “干嘛故意被抓?钱也没了!” 两千两银票,二百两的现银,还有五十两的散碎银子。搁在哪一出,都是一辈子难挣到的财富。 “钱钱钱,就知道钱。”梁南渚朝她脑门一戳,“咱们缺的是钱么?” “呵呵,”她白他一眼,“你不缺钱,缺心眼!” 梁南渚不怒反笑,腆着一张脸: “也是,不缺心眼哪能看上你?” 梁宜贞无语,揪他一把: “快说,来贼窝干嘛?” “自然是为入淮南做准备。”梁南渚朝后一仰,双手枕着头。 梁宜贞一愣,转头看他。 鄢凌波揉了揉手腕,接道: “宜贞你想,我们如淮南是为了什么?” “忽悠扈家军上梁南渚的贼船呗!” 鄢凌波轻笑: “是啊,成功了还好说。若失败,他们能放我们走?少不得打一仗的。 你适才也看到了,这群山贼的功夫并不算高,却让扈家军久攻不下。这是为何?” 梁宜贞思索半晌: “因地制宜,此处易守难攻。” 鄢凌波颔首: “若此处是我们的地盘呢?我们的兵可比这群山贼厉害多了。 天时、地利、人合,岂不是胜算更大?” 原来是两手准备啊。 梁宜贞凝了凝眉,推了推身边的梁南渚: “喂,就凭我们三个,能把人家的山头占了?你们俩虽武艺高强,抵不住人家人多啊!” “是巧取,不是豪夺。”梁南渚道,“咱们都是读书人,别总打打杀杀的。还是个女孩子呢!” 梁宜贞白他一眼: “门外的可不是读书人。” 她探了探头: “听看门人的口音,一口京片子。你就不怕是朝廷派来拦你的?” “不会。”他轻笑,“朝廷要敢派人来扈家军的地盘,咱们坐收渔翁之利,老子做梦都能笑醒。” “行吧。”梁宜贞耸耸肩,“那咱们现在做什么?” “四处探探。”梁南渚起身道,拍拍袍子,“这个贼窝不寻常。京城人怎么会大老远跑来此处做山贼?吃饱了撑的?” 正常人是不会。 但如果,是被bi上梁山呢? 鄢凌波亦起身: “是恶霸,还是梁山好汉,拭目以待吧。” 梁南渚唇角微勾: “这一回,我不光要地,还要人。” ………… 篝火熊熊,山 分段阅读_第 584 章 贼围坐。他们推杯换盏,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为今天的收获庆祝。 山贼头子一口络腮胡,高坐虎皮椅上: “再给兄弟们宰两只羊!” 说罢底下一阵欢呼。不多时,两只羊已架上烤架。 “大当家,今日这一票可赚翻了,够咱们两三年不干活了吧!哈哈哈!”说着一碗酒下肚。 大当家开怀大笑: “拿了人家那么多钱,明日就送人下山吧。跟他们说清楚,这些钱是周济穷人,是给他们积德。 对了,听说绑来的是两男一女,其中还有个瞎子?” “正是。”山贼嘿嘿凑上前,“大当家,那女人可是又娇又俏,又嫩又水灵。怎样,留着做个压寨夫人?” 想他们大当家的,孔武有力,义薄云天,也是英雄好汉一位。只可惜,三十多岁的年纪还是个老光棍。 从前娶不起老婆,如今又不敢娶老婆。实在忍不住了,便到淮南城里的窑子去解决。 却也不敢多去。 那是扈家军的地盘,没了这座山作屏障,一旦被发现还不死得透透的。 如今有个送上门的,倒也… 大当家犹疑半晌: “不过,咱们一向劫财不劫色,图财不害命。钱财到手,也只留下兄弟们的柴米钱,剩下的都周济穷人。 此番若要了那女人…我这心里总堵得慌。” “嗨!那有什么?!”山贼不以为意,劝道,“大当家,不管咱们从前做什么的,如今咱们都是山贼! 既是山贼,还将就那些仁义礼智信作甚?!世道bi得咱们如此,倒不如快活一天是一天! 这世道,指不定那日就没命了!” 另一山贼正来敬酒,亦附和: “大当家为咱们山寨cāo碎了心,才能在这吃人的世道中守得块桃源净土啊! 怎么,现在要个女人不过分吧?兄弟们,大当家要娶压寨夫人,你们乐意不?” “恭喜大当家!贺喜大当家!” 众山贼一齐高举酒碗,一个个笑得十分灿烂。 别说是美貌的压寨夫人,就是来个丑无盐,这群山贼都能当个宝! 山上的日子虽逍遥,却常年不见女人。若戒了酒肉剃个光头,山寨就是个和尚庙啊! “行!” 大当家一挥手。被众人怂恿,他也高兴。 借着酒劲道: “去!把那女人带来,我问问她!她若答应,自然皆大欢喜,我当即放那两个男人下山。 她若不应…” 地下有人起哄: “她若不应,大当家当场就把人办了吧!” “放你娘的屁!”大当家笑骂,“老子头一回成亲,还容你们几个小崽子打趣?!” 身旁山贼笑笑: “大当家,那就芙蓉帐暖度春宵吧!哈哈哈!” 四下有一阵起哄。 一群老光棍,说个荤段子也能乐半天。 “不好了!大当家!”有山贼急匆匆本来,“那女人跑了!他们都跑了!” 方才还高涨的气氛,瞬间凝住。 “妈的!”大当家拍案而起,“老子眼皮子底下,就没敢跑的人!封锁各山头出口,给老子搜!” “是!” 众山贼应声,纷纷丢开羊腿、酒碗,一个个手执兵刃,各司其职。 梁南渚等人躲在大树后。 他看了一阵: “临危不乱,有条不紊,阵法明晰。这哪里是山贼,分明是个军对。” “世孙打算收了?”鄢凌波想再确定一回。 梁南渚哼笑: “先让他们吃点苦头。” 梁宜贞眨眨眼: “为何?” 决定要拉拢的人,不是该加倍对他们好,许给他们利益么? 他看向她,钩唇: “谁让他觊觎我的女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 知先生 山贼举着火把,成群结队穿行在山寨周围,远远看去,便似一条条盘旋游动的火龙。 大当家已回到房中,鼻息一哼,气得七窍生烟。 原本也没打算把他们怎么着,竟自己跑了!那xing质可就不同了。可山寨守卫森严,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门外急匆匆,有个领头的山贼进来: “大当家,还 分段阅读_第 585 章 没找着,只怕已经下山了。” “妈的!”大当家猛拍桌子,“也罢。让兄弟们不要下山找了,能从咱们山寨逃跑,只怕是扈家军的顶级探子。山下恐有埋伏啊。” 报信的山贼一惊: “真给围困住,该如何是好?” 扈家军的凶狠,他们早些时候也领教过。只是此山地势易守难攻,当时不至于伤了根本。 大当家摆摆手: “莫慌。咱们山上开垦田地,自给自足。便是两三年不下山,也饿不死。他们要包围就跟他们耗着,左右也攻不上来。” “大当家说的是。”报信的山贼这才舒口气。 大当家又道: “你去请知先生来,说我这里有事商议。” “得令。”报信山贼应声小跑而去。 ………… 山寨一脚,青竹小楼,隐隐传来琴箫和鸣之声。轻风拂过,带起淡淡竹叶香,文雅安宁,与山寨别处形成鲜明对比。 报信的山贼蹑手蹑脚走近。 其实,他最不喜欢来知先生这里。这里的雅致,知先生的风骨,总让山贼们自惭形秽。 他看看窗间的侧影,咽了咽喉头: “知先生,大当家有请。” 过了一阵子,琴声箫声才缓缓停下。 “知道了。” 屋中传来清冷的声音,悠远,而不食人间烟火。 知先生原名李知语,本是东阳一带编修族谱的先生。只因东阳乱军频起,流落至此,做了一群山贼的军师。 他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身竹青袍子,长发倾泻,只一支竹簪横chā发髻上。 知先生搁下手中洞箫,朝抚琴人道: “先生,我去去就回。” 说罢便推门朝大当家处去,衣袂飘飘,是众山贼羡慕的从容。 进得大当家屋中,大当家忙起身让座: “这么晚打扰先生,先生没睡吧?” 知先生含笑: “还没睡,来了个朋友。大当家这时辰寻我,必有要事吧?” 大当家也坐下,遂道: “不瞒知先生,今日劫下两男一女,收获二千余两纹银,想来不是寻常身份。适才得知他们逃走,我猜,或许是扈家军的人。” 他叹了口气: “咱们常年躲在山寨也不是办法,此时扈家军是灭不了咱们,改日他们招兵买马,咱们山寨危矣! 自家称王是没那实力。我想着,是该寻个有力的靠山才好。 近来,有个川宁晋阳侯府声名鹊起。传闻中,他家世孙便是崇德太子之后,这倒是名正言顺的一股势力。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先生祖籍本是川宁,可知晓一二?” 知先生捏着茶杯转了转,抬头看他一眼: “看来,大当家是有投奔之心?” 大当家却摇头: “我也说不好,这才请先生来商议一番。” 知先生颔首,遂道: “既然大当家信得过,知语便与大当家说解一回。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天眷政变以来,大楚看似国泰民安,实则暗流涌动。眼下一朝bào发,不失为发迹的好时机。 如今晋阳侯府、扈家军、朝廷,呈三足鼎立之态。其余的皆是些小鱼小虾,不足挂齿。 大当家既有心寻靠山,便是三选其一了。” 大当家听得连连点头: “先生所言甚是,只是不知投靠哪家?还请先生敷演一番。” 知先生遂道: “大当家从前本是朝廷的人,如今落草为寇,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再归朝廷显然是不能够了。便是咱们有心,朝廷当咱们是山贼,只有剿灭的份。” “对对对,”大当家啪啪拍桌子,“朝廷那群王八蛋,弯弯绕绕太恶心。我便是在山寨死守一辈子也不会给那破朝廷效力的!” 知先生笑了笑,接道: “再说扈家军。自打咱们占领山寨,几月来,与扈家军大大小小也打过十几场。谁也拿不下谁,谁也干不掉谁,这仇也算是结下了。” 大当家摸一把络腮胡: “如此看来,只有晋阳侯府一家可行?” 知先生颔首。 “可…”大当家拧眉,“晋阳侯府位处川宁, 分段阅读_第 586 章 相隔甚远,不知怎样才能联系上?人家也是贵族出身,说不定也看不上咱们山贼。” 知先生笑起来: “不瞒大当家,知语少时曾在川宁学艺,与晋阳侯府有些渊源。若大当家信得过,知语愿修书一封,从中周旋。” 话音刚落,大当家眼睛一亮: “当真?” “自不敢在大当家面前胡言。” 大当家蓦地激动,一把握紧知先生的手: “哎呀,知先生啊!你可真是咱们山寨的福星啊!” 知先生一梗,干笑抽开: “知语这就回去写信,大当家放心。” “好好好!有劳先生。” 送走知先生,大当家搓着满是茧疤的大掌来回踱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从前总被扈家军欺负,虽守得一方山寨,到底窝囊。 投奔之事若成,有了倚仗,日后说话便能挺直腰板,也没人敢骂他们是山贼了! 扈家军,就等着爷爷打回去吧! 嗯…嗯…啊… 忽听衣柜中发出细响。 大当家一怔,面颊一红,直直望着衣柜。 ………… 暗压压的衣柜中,梁南渚与梁宜贞紧紧贴着,身子间半分缝隙也不留。 “你放开我!”梁宜贞斜眼看着被他束紧的腰身,很是懊恼。 “你再闹,小心被人发现。”他一本正经,指尖却在她腰间挠yǎngyǎng。 梁宜贞绷着脸,压低声音: “呸!干嘛躲这里来,你就是趁机占我便宜!” “冤枉啊。”他贴着她耳朵吐气,“谁知道山贼的衣柜这么小!不想咱们家的衣柜,想干什么干什么。” “你…”她咬牙切齿,“臭流氓!” “这不叫流氓。”他一脸笑嘻嘻,“这才叫。” 说罢,俯身吻上她的唇。 他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女孩子的唇还如从前一般柔软,散发着淡淡花香,又带着不服气的倔强。越是如此,他就越想征服,吻得梁宜贞上气不接下气,娇喘阵阵。 第三百五十五章 有jiān情 梁宜贞费力挣扎,却只能在他怀里细小扭动。不动倒罢,这一动,蹭地梁南渚心火直烧,更不能饶她。 “祸害,”他轻喘,“你撩拨我啊。” “这是人家山贼的地盘!”梁宜贞一面躲他一面提醒。 他轻笑,贴着她的唇道: “很快就是我的了。” 梁宜贞向后倒腰闪躲。虽然他唇齿间的青草气息她很是喜欢,但理智告诉她,梁宜贞,此时身在险境,要把持住啊! 她只得咬牙骂道: “你这人,要不要脸!” 谁知梁南渚丝毫不以为意,腆着脸凑过来: “不要脸,只要你。” 说罢堵上她的唇,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索吻。 直到嘎吱一声,衣柜门被二人不小心撞开。 大当家猛怔,跌跌撞撞退后几步。只见衣柜中,男女相拥,正做着不可描述之事。 他咽了咽喉头,一把抓紧桌角。 梁宜贞趁势推开梁南渚,三两步跑出来: “都怪你!被发现了吧?!” 只见她簪子也歪了,胭脂也花了,鬓发掉下来贴在耳畔,倒别有一番风情。 大当家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呆愣站着,也不知言语。 “看锤子看!”梁南渚扫他一眼,理了理袍子,挡在梁宜贞身前,“切,没见过世面!” 大当家这才回神,忙双拳紧握做了干架的架势: “你们是什么人?” 梁南渚轻笑一声,不慌不忙拉梁宜贞坐下,吃口茶,又递到梁宜贞唇边: “是不是口干舌燥的?” 梁宜贞一怔,下意识tiǎn了tiǎn唇。适才不觉得,那番激烈之后,果然干到bàozhà。她忙夺过茶盏一饮而尽。 “喂!”大当家看懵了,“这是老子的山寨!我问你们是什么人?!” 闯了别人的屋子,还做那种事!现在的人都这么嚣张么?他才是山贼啊! 梁南渚看向他,一脸不耐烦: “好好好。” 说罢一脚将大当家踹翻在地,随手取了墙上麻绳困了,又用棉被一脚塞了他的嘴。 他舒口气,回眸朝梁宜贞一笑: 分段阅读_第 587 章 “慢慢喝,别噎着。” 大当家还没回过神就被绑成粽子,本就怀疑人生了。现在又眼看着他们在自己房见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 若不是嘴里塞了棉被,只怕一口老血就要喷出。 这都什么事儿啊!这世道! 那二人哪里理会他? 梁南渚只含笑望着梁宜贞,伸手将她的鬓发卡在耳后,正了簪子,动作又温柔又细致: “我帮你重新挽个髻吧?” 梁宜贞一把拂开,白他一眼: “少装好人!这是谁弄的,心里没数么?” “所以要将功赎罪啊。”梁南渚嘿嘿道,又替她斟一盏茶。 梁宜贞实在口渴得厉害,又一饮而尽。 他遂笑道: “下次我注意些。先让你喝点水,咱们再…” “你还想下次?!”梁宜贞一个茶盏砸过去。 梁南渚侧身一闪,茶盏划过,正中大当家脑门。 梁宜贞虽是个女孩子,却也练过些功夫,力道自然也大。大当家被塞着嘴,痛也叫不出,只得哑巴吃黄连。 梁宜贞吐吐舌: “那个,大当家是吧?抱歉啊。” “抱锤子歉!”梁南渚又踹一脚,“刚才是不是你说的,要让我们家梁宜贞给你做压寨夫人?” 大当家怔住。这才知道,原来二人便是被绑上山的人。 这厢那个后悔哟!早知道就不绑这两个祖宗了! 是山上的肉不够吃,还是胖乎乎的傻富商不好绑?怎么偏惹上这二人?用自己的房子吃自己的茶,简直比他还像山贼! “说,这张嘴还欠不欠了?”梁南渚拍拍他满脸横肉的双颊。 梁宜贞呵呵: “你塞着人家的嘴呢!” “媳fu教训的是。”梁南渚咧嘴一笑,拔了他口中棉被。 梁宜贞自是懒得理他,别开头吃茶。实在是太渴了。 大当家很无语,只冷笑: “年轻人真是干柴烈火啊,逃命都不忘办事!” 梁南渚轩眉打量他: “眼下看来,要逃命的不是我们吧。” 大当家面色铁青,扯着嗓子就喊: “来人啊!有贼!来人啊!” 一个山贼头子高喊有贼,听着着实奇怪。梁南渚也不拦他,门外迅速集结一群山贼,越来越多,围了好几圈。 “大当家!留不留活口?” 几个山贼踹门而入,门外还堵了好大一群。 吓得梁宜贞直接缩到梁南渚身后。 他满意笑笑: “怎样,关键时刻还是我靠得住吧?” “少废话!”她嗔道。 冲进来的山贼却愣住。 屋中的场景与他们想象的是天壤之别。 还以为是大当家抓了贼要拿给他们处置。谁知道,竟是一个少年揪着被五花大绑的大当家。 等等,这不是被绑上山的男女么?那个瞎子怎么不见了? 梁南渚笑笑: “诶,你们刚才是问,留不留活口?” 他看向大当家: “你说留不留啊?” 大当家脸都气绿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二十年后老子又是条好汉!兄弟们,记得给我报仇!” “我不杀你。”梁南渚轻笑,从腰间抽出匕首在他嘴边晃,“你这人嘴贱,不如割了你的舌头吧?” 大当家一惊,两滴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滴落: “你…你敢这么做,你和你的小媳fu也走不出这座山寨。” 他和他的小媳fu? 梁南渚含笑看向梁宜贞,她只别开头。 这称呼他倒十分满意。 梁南渚憋笑: “好了,看在你认清我们关系的份儿上,不割你舌头了。你让他们下去吧,我给你个机会投奔我。” “投奔你?”大当家心头骂娘,“你个黄毛小子!老子这等英雄好汉,就是死在你刀下,从山崖跳下去,都不会投奔你! 呸!臭小子!” “这样啊…”梁南渚喃喃,“那你不要后悔哦。” 他转了两圈手中匕首: “不识时务,就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未落,匕首已递到他脖颈。 “大当家!” “放了大当家!杀我吧!” “你们 分段阅读_第 588 章 下山,我们绝对不追,放了大当家!” …… 梁南渚目光扫过这群山贼,还真有梁山好汉之风啊。这群人,的确收得。 “世孙,手下留人啊!” 忽听鄢凌波的声音。 人群之中,他与知先生并肩而行,一白袍一青袍,风流雅逸仙风绰约。 山贼们下意识让出一条道,生怕自己身上的匪气玷污了人家的仙气。 第三百五十六章 “真香”现场 “这不是那个瞎子么?” “怎么跟知先生一起来的?” “我们不会是绑架了知先生的亲戚吧?” “不对啊,真是亲戚,那对男女绑大当家作甚?” …… 山贼们一下子全懵了,着什么情况啊? 大当家也懵了。适才瞎子喊这小子“世孙”,什么意思? 知先生四下看看,摇摇头,冲鄢凌波笑道: “一个美丽的误会。” 又转向大当家: “大当家,让兄弟们先下去吧。知语有好消息要和大当家说。” 大当家对知先生自然是万分信任,眼下也瞧出些蹊跷。他遂屏退众山贼,李知语又关了门。 一时也将大当家解绑,几人围坐一圈。 大当家目光扫过鄢凌波,这个白衣瞎子,似乎与知先生很是亲近熟识。 他又防备地看了看梁南渚与梁宜贞。女孩子兀自吃茶,男孩子只托腮看她,专注又深情,丝毫无所避忌。 大当家打个寒颤,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遂道: “知先生有话便说吧。这几个,究竟是什么人?” 知先生看了鄢凌波一眼,又朝梁南渚打量半刻,方道: “大当家不是说要投奔晋阳侯府么?怎么真佛面前,反倒认不得了?” 大当家一愣,猛地弹起。 “他们…他们是晋阳侯府的人?!”他难以置信望着梁南渚。 适才,那瞎子唤他“世孙”。难道…这小子竟是晋阳侯世孙?!传说中崇德太子之子?! 等等! 不对啊… 他怎么有些眼熟? 大当家又看向梁宜贞。这女孩子,看上去也很眼熟啊。 几月前,他还在京城府衙当个小捕头,难道是抓捕过二人? “看锤子看!”梁南渚斥道,一把将梁宜贞拽到身边。 梁宜贞拖着凳子险些摔了,一下失去重心,咚地撞他胸膛上。 只是,此时她没心思骂梁南渚。 她朝他胸膛怼了怼,耳语: “你不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么?若没了这一口络腮胡…” 梁南渚拧眉看去,打量半晌。 忽而,眼睛一睁,二人与大当家齐声道: “是你!” 当初谢夫子身亡时,抓梁宜贞去府衙大牢的捕快老林!而后梁南渚大闹京城府衙,救出梁宜贞时也是他频频阻止,拒不认错。 大当家老林心下一紧。 妈呀!怎么忘了这一茬?自己与晋阳侯府是有过节的啊! 还想投奔? 人家不宰了他就算大慈大悲吧! 他当初以为梁小姐仗着家中权势妨碍办案,自己还以为抓了人是替天行道,谨守公义。 京城知府畏惧梁世孙与晋阳侯府,强行放了梁小姐。 老林只觉天道不公,权势当道,次日便毅然递了辞呈。兜兜转转,最终流落到此处,做个山大王。 而后谢夫子的冤情真相大白,老林才知自己做错,懊悔不已。 此时见着梁家兄妹,他更觉没脸,只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知先生看看双方,笑道: “看来,是早有缘分啊。” 老林扶额。 什么缘分啊!简直是孽缘! 梁南渚冷哼一声,睨着他: “是你啊。抓了我们家梁宜贞一次不成,这回改绑架了?” 老林早羞得无地自容,三尺高的汉子,脸红得似火烧。 他猛一跺脚,咚地单膝跪地,抱拳道: “梁世孙,梁小姐,当初是我办案不力,冤枉了小姐;今日,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连世孙也绑了。我…我认罚! 当初在京城,老林我也是见识过世孙的拳脚。世孙随便招呼,只要能出气,老林我心里也好受些 分段阅读_第 589 章 ” 他一字字铿锵有力,粗眉瞪目,倒颇是真诚。 梁南渚打量几眼: “认罚…你说的啊。” 说罢挽起递上麻绳,朝地板狠抽一下。 灰尘四扬,鞭声厚实爽利,不由得心头一颤。 知先生一惊: “先生,这…” 鄢凌波按下他的肩,摇摇头。 只见一把梁南渚揽过梁宜贞,轩眉: “你说,怎么罚?” 梁宜贞下意识靠上他肩头,点着下巴: “这个嘛…” 她朝老林探探头。 他只绷紧了肌肉,有愧疚有紧张,却无丝毫畏惧。倒是条好汉啊! 她遂道: “死了也就死了,不过多个鬼魂儿,不划算。况且门外还那么多,阎王爷得多忙啊。” “小姐!”老林忽噌起身子,“一身作事一身当,莫连累我的兄弟们! 他们多是穷苦人家出身。自上山寨,杀人放火、jiān**女之事可从没干过! 世道艰难,大家聚在一处不过讨口饭吃。世孙是英雄,是豪杰,劝劝小姐,且饶他们一命吧!” “英雄豪杰?”梁南渚轻笑,“我可不是。” 他目光转向梁宜贞,勾唇: “尤其在她面前。” 梁宜贞无语,推开他的脸,只道: “谁说要你们的命了?命这东西,只有活着的时候才值钱。” 老林一怔,抬头看她。 梁宜贞接道: “我大哥不都说了么,给你个投奔他的机会。你不会是不想要吧?” 老林懵了。 梁南渚绑他的时候,好像的确说过这个话。当时…自己还骂他来着… 老林的心一瞬提起: “梁世孙所言,可是真的?” 梁南渚朝梁宜贞努嘴: “问她。” “梁小姐…” 梁宜贞遂道: “你可想清楚了。跟了我们,可不比你做山大王自在,要听命令,守规矩,一切以我大哥为先。你做得到么?” 她的话说得很明白,老林越发激动,只将大拳头抱紧: “小姐,世孙,且看这世道,是吃人的世道啊!兄弟们皆被bi至此,正愁没个明主依靠。 如今世孙与小姐来了,我们自然是要跟着干一番事业的!一腔热血,也不能白白憋死在山林!” “好!” 梁南渚拍案而起,亲自扶他起身: “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不瞒林大哥,阿渚有心招揽山寨,又怕林大哥看不上我川宁边陲小户。这才故意被绑上山,出此下策。” 老林一惊。 原是故意的。难怪了,他见识过梁南渚的身手的,就凭他手下那几人,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老林遂道: “世孙,属下当不得一句大哥,唤我老林便是。” 梁南渚知他这等人江湖义气重,也不争执,便唤了声老林。 一直没说话的知先生松了口气: “这下好了,不必麻烦凌波先生引荐。” 鄢凌波亦笑笑: “知先生客气。” “你们怎么认识的?”梁宜贞回眸打量二人。 都很好看啊… 她含着微笑,眼睛都直了。 梁南渚粗暴掰过她的头: “看什么看!小时候就是个闷葫芦,有什么好看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缙云往事 梁宜贞微怔: “你们也认得?” 老林更懵: “知先生,此前你说与晋阳侯府有渊源,是指和世孙?” “是与老侯爷。”知先生笑了笑,接道,“早年间,我李家本是川宁周边小镇的官员。 当年天眷政变,家中无辜受累,父母亲人都不在了。那年知语正十二岁,一时无措至极。 幸得老侯爷垂怜,将我收养于道观。约莫有五六年的光景,知语都是在道观度过的。 而后拜别老侯爷下山,便干起了替人修订族谱的活计,再后来,便上了山。” 梁宜贞颔首: “适才我们逃出来时,凌波哥说有个朋友在此,原是知先生啊。” 鄢凌波怜爱地摸摸她的发髻: “上山时我便听到了箫声,这才与世孙定下此计。事态紧急,没同你讲,宜贞会不会生气?” 分段阅读_第 590 章 梁宜贞乖巧摇摇头: “宜贞不生凌波哥的气。” 说罢,转头恶狠狠盯着梁南渚: “为何瞒着我?” 明知没有危险,还故意掳她到衣柜去,还做那样的事!简直… 梁宜贞又羞又恼,小脸唰地红了。 梁南渚憋笑,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直想揪一把。奈何此处人多,到底忍住了。 只道: “我也没同凌波哥讲啊。我们都是意会,你自己脑子笨意会不到,关老子什么事?” 鄢凌波听二人言语,只笑着摇摇头。 老林也笑起来,氛围如此随xing,是他没想到的。 当即便道: “正好今日宰了羊。世孙、小姐、鄢先生,不如与兄弟们同饮一番? 我将消息与他们说了,兄弟们从此有所倚仗,可不得好生庆祝庆祝!” 众人自然应下。才将这群人收至麾下,多少也要给点面子。 霎时间,一堆堆篝火架起,蹦出点点火星子。羊肉的喷香、四溢的酒香,拥着沉沉夜色颇是醉人。 山贼们拥着梁南渚敬酒,一个个无拘无束,十分热情。 梁南渚也不推辞,笑着一一吃了。脸颊绯红,有些偏偏倒倒。 梁宜贞收回目光,垂眸笑了笑,咬一口手中的羊腿肉。 从前随父亲下墓的时候,多是在山野间,抓着什么就烤来吃了。自来了这百年前的大楚,倒鲜有如此雅趣。 她又咬一口,一时心尖泛酸,竟思念起父亲来。 也不知,后来父亲有没有逃出她的墓。 梁宜贞叹口气,双臂抱紧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举目是漫天闪烁的星光。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鄢凌波立在她侧,也缓缓坐下。 “呀!”梁宜贞一怔,“雪白衣衫别脏了。” 鄢凌波笑笑,揉揉她的脑袋: “陪着自家妹妹,又有什么关系?” 他侧耳: “适才,你在担心世孙?放心,他酒量好着呢。” “谁担心他了?!” 梁南渚的酒量好,她深以为然。不仅酒量好,还会借酒装疯撩拨她。呸! 话虽如此,梁宜贞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凌波哥,那个知先生…我瞧着怎么怪怪的?大哥似乎躲着他。” 鄢凌波但笑不语。 他的妹妹果然好眼力啊。 梁宜贞偏头看他: “算着过去的光景,你们三个是儿时的玩伴吧?在缙云山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鄢凌波噗嗤: “我要同你讲了,世孙指定找我麻烦。” 梁宜贞眼睛一亮。 听上去,是能制住梁南渚的事啊。 她忙挽上鄢凌波的胳膊直摇,一副可怜相: “不会的,他最听凌波哥的话。咱们才是亲兄妹啊,你就忍心看我总被他欺负?” 梁宜贞凑上小脸,眨巴着眼睛。鄢凌波虽看不见,仍能感觉到妹妹的娇嗔可爱。 这辈子啊,最不能拒绝的就是这个小妹妹。 他含笑摇摇头,遂道: “想知道他为何躲着知先生?” “嗯嗯。”梁宜贞噔噔点头。 “知先生啊,可比他高一个辈分。”鄢凌波笑道,“知先生谦虚,说是收养,其实是爷爷的嫡传弟子。 从前世孙藏着身份,在爷爷的yin威下,不得不换知先生一声‘李叔叔’。而我又因生意做得好,知先生当我是外姓人,自然尊重些,遂以先生相称。 我们三人年纪相仿,如此一来,只有世孙低一辈。偏偏他只是借用这个身份,孩子嘛,自然心中不平。 故而每每见着知先生,他唤也不是,不唤也不是,只得绕道走。长此以往,倒成了习惯!” 话音未落,梁宜贞捧腹大笑,哈哈的声音传得老远。 “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还有个知先生能治他!”她笑得胃疼,只倚着鄢凌波,肩膀不住抖动,“今日我算知道了!” 鄢凌波无奈,拧了拧眉头,替她拍背顺气: “哪就兴奋成这样?!” “凌波哥且算算,”梁宜贞笑得抽了两声,“你与知先生同辈,我是你的亲妹妹,他是不是该唤我一声姑姑?哈哈哈!” 分段阅读_第 591 章 鄢凌波扶额,只觉好气又好笑: “亏你想得出!从前我与世孙身份不明,如今真相大白,我才是那个该唤知先生叔叔的人!你以为世孙还会认?” 梁宜贞哼声,扬起下颌: “那我不管。以后他再欺负我,我就骂他轻薄长辈。看他这张脸往哪儿放!” 鄢凌波只觉好笑。 平日里虽是梁南渚纠缠着她,可自家妹妹这样厉害的人,若丝毫无意,岂容梁南渚放肆这许久? 当下他也不说破,只由二人闹去。孩子们的情意,还不就是一点一滴闹出来的。 “梁小姐,鄢先生!”只见大当家老林扛着梁南渚过来。 梁南渚已醉成一滩烂泥,老林也是踉踉跄跄。二人坐晃右晃,颇是滑稽。 鄢凌波虽看不见,一股浓烈的酒香袭来,也知是怎么回事了。 二人忙迎上去。 梁宜贞凝着梁南渚,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人没反应。 老林与鄢凌波却都呆了。 “真醉了啊。”梁宜贞喃喃。 老林的心提溜提起。这位女祖宗,连真龙天子都敢打,吓死个人! 她凑近闻了闻,忙退开,小手掌不停扇: “咦,吃这样多酒,你送他睡下吧。” 鄢凌波护着梁宜贞: “是啊,世孙身上酒气太重,别熏着女孩子。” 也不知吃了多少酒?那味道,像在酒里泡了个澡似的。 老林一脸为难: “我可扛不回去。世孙一直念着小姐的名字,怕是你们兄妹亲近,想让小姐送他。梁小姐,受累了。” 说罢将梁南渚往女孩子身上一推,自己一股脑溜了。 眼看梁南渚扑自己身上,梁宜贞霎时懵了。 鄢凌波遂道: “看来只有麻烦你了。知先生邀我抚琴,我先去了。” “诶,凌波哥!凌…” 话音未落,鄢凌波也只剩个背影。 梁宜贞又无奈又懊恼,只凝向梁南渚: “呸!你才是个祸害!” 第三百五十八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嗯?”梁南渚似有知觉,撑了撑身子,侧脸埋在她颈窝,眼神迷离又朦胧,“嘿嘿,祸害…” 咦—— 好大的酒气。 梁宜贞斜眼睨他,十分嫌弃: “醉酒还不忘骂我,真是个锤子!” “嘿嘿,阿贞…”梁南渚喃喃,攀紧她,“咱们喝一杯,喝…喝jiāo杯酒…嘿嘿…” jiāo…jiāo杯酒?! 梁宜贞霎时瞪大眼,又气又恼又羞又无奈。这家伙脑子里都装些什么啊! 她叹口气,费力扶稳他: “看在你吃醉的份儿上,本小姐不计较。再敢胡言,丢下山崖去!” 果然,梁南渚没再说话。 他呼吸浅浅,带着浓烈的酒香,对着她的后耳根扫。人是老实了,却更觉撩拨。 尤其那酒气,熏得她都快醉了。 梁宜贞憋气忍着,好不容易扛他回房,只往床上一丢,撑着床沿喘气嘟哝: “看着不胖,怎么这般重?!” 说罢就要走。刚举步,却蓦地顿住。 就这样睡下,会不会着凉啊?眼下已是秋日,他又吃了酒,秋风一激,明日岂不恁害头疼? 她回眸蹭着足尖,轻轻一跺: “就活该你头疼!” 话虽如此,却始终磨着走不动,只凝眉望着他。 梁南渚睡眼惺忪,双唇微微开合,也不知在念叨些什么。颧骨与眼圈都被酒气熏得发红。 这副醉态…真好看啊… 呆看好一晌,她才蓦地回神,只低声自责: “呸,没出息!” 梁宜贞一咬牙。也罢,好人做到底。 他如今醉着,想来也不能做什么,只替他宽衣盖被救走。嗯,绝不多留一刻! 她心中打定主意,遂去了他的皂靴,将人齐齐整整摆在床上。 手指,便去探他衣带。 刚触上腰间,只觉一阵酥麻从指尖传到心尖。她面色一紧,却忍不住看。 男子的腰与女子不同,结实又可靠,倒也自有韵致。 她一时没把持住,偷偷掐了一把。蓦地心慌,忙朝他探一眼,见人没醒,遂舒了口气,红着脸咯咯偷笑 分段阅读_第 592 章 。 这一掐,胆子也大起来。 梁宜贞遂脱去他的外袍,不小心碰到这儿碰到那儿也全不避忌,只憋着傻笑。 刚要盖上被子,梁南渚扭了扭。 吓! 吓得女孩子一身冷汗。 她探头,呼——还好没醒。 只是… 只见他里衣的领口松了,若隐若现露出半个结实的胸膛。 从前总靠在他胸膛睡着,原来,长这个样子啊… 梁宜贞一时好奇,眼睛都看直了,下意识伸出手指缓缓靠近。 刚要戳上—— 梁南渚一把叩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 梁宜贞猛惊,背脊僵直瞪大了眼,活像个被捉赃的贼。 梁南渚并未睁眼,只勾着抹浅浅的笑。那个笑,像是洞察一切,笑得人心慌。 梁宜贞眉头拧作一团,手腕挣扎: “你…你吃醉了,我好心送你回来。你…你冤枉我了。” “我冤枉你什么了?” 他语气半带醉态,手却紧握不放,哪里是吃醉的样子?! 梁宜贞惊慌失措,左顾右盼: “我,我回去了。” 刚要起身,只觉腰间一紧。咚的一声,被梁南渚牢牢束在怀中。 “趁人之危,吃我豆腐。这就想走?”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邪笑,“你摸得挺来劲啊。” 梁宜贞自知理亏,越发没脸,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的俊脸越发靠近,沾了酒气,便比平常多一分撩拨。 只道: “嘴上骂我流氓,行动倒挺诚实嘛。” 梁宜贞咬着牙,忽一个激灵: “我白送你回来的?可不得有点好处么?” 一时找到借口,她也有了底气: “行了,让开!我大人大量,不用你还了。我走了!” 她挣两下: “你让开啊!” 梁南渚垂眸一笑: “老子是醉了,不是傻了。照你这么说,我都送你多少回了,某人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 梁宜贞一怔。 好像是这个道理…不对!怎么又被他绕进去了?! 他接道: “祸害,你今夜的行为属于人赃并获。说说吧,怎么解决?” 梁宜贞望天。 妈的!又落他手里了! “等等,”她拧眉打量,“你不会根本就没醉吧?” 梁南渚一梗: “谁…谁说的?你没闻见酒气吗?” 梁宜贞凝眸,蓦地撑起头在他身上四处嗅。 “外袍酒气浓重,里衣和身子却只淡淡。梁南渚,你在身上洒的酒吧?!敢骗我!” 她气得咬牙切齿,却被他压制动弹不得。 他垂头憋笑,笑得胸膛颤了颤: “你还知道我身子是什么味啊?” “你…” 他食指封住女孩子的粉唇: “既然没醉,你作甚帮我宽衣解带?我好好一个黄花大郎君,被你这个祸害上下其手,你要负责啊。” 负责?! 他一个大男人要她小女子负责! 梁宜贞气急,一口咬上他的手指: “你一个大男人!凭什么是我负责,不是你负责?!” 话刚出口,空气凝住。 “我可以负责啊。”梁南渚含笑,眼睛里尽是温柔。 梁宜贞直想一耳刮子扇死自己。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 梁南渚的脸已越来越近。按照以往的经验,她知道他要作甚。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一巴掌乎住: “等等。你让我想想。” 梁南渚顿住,扯下她的手: “想什么?” 她推他一把,翻身坐起,默了好一阵才道: “你求我的事,我会好好想一想。” 梁南渚眼睛一亮,也随她坐起。二人并排,倒十分规矩。 梁宜贞凝着地面,接道: “从前,我一直拿你当大哥。你骤然说那话,我…有些回不过神。” “其实,也不是骤然。” “我知道。”梁宜贞道,“从前你说的许多话,许多行为,都超出了兄妹的亲近。当初不觉,如今才知道,某人原是步步为营。” “怎么听上去,我是个不怀好意的人?”梁南渚拧眉嘟哝。 “不是么?”梁 分段阅读_第 593 章 宜贞哼声。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会有君子之思,也会寤寐求之,琴瑟友之。”梁南渚撇嘴,“只是我近水楼台,比旁人幸运。” 梁宜贞扶额,不打算让他再说话了,遂道: “我会好好想,想清楚。但咱们约法三章,在我想清楚之前,你不许再撩拨我,也不许动手动脚!” 梁南渚一梗,挠了挠头: “行吧。那你想快些啊。” “不过,”他目光转向她,“若在此期间,你撩拨我,又该怎么算?” 第三百五十九章 虎xué “我不会!” 梁宜贞推他一把,又白他一眼。 梁南渚垂首笑笑: “好,我等你。” 梁宜贞面色一滞,心下微动。 本以为他死活不依,少不得耍无赖。怎么,忽然觉出一丝哀情? 她抿了抿唇,挑眼看他: “若我一直想不明白呢?” “哎!”梁南渚靠上床框,双手枕着头,“那就只好一直等着咯。” “若长到三五年呢?”梁宜贞拧眉,“十年,二十年?” 梁南渚无语,朝她脑门戳一下: “你脑子进水么?是有多笨才能想这么久?还十年二十年,你怎么不说五六十年?直接冥婚啊!” 梁宜贞护住脑门,一脸委屈: “我没经验嘛。” “老子也没有!”梁南渚无语,“自打我回川宁奔丧,一年不到就想明白了,你凭什么想那么久?你就忍心看我人老珠黄啊? 听着,就一年。过时…” “过时不候?”她轩眉。 他嘿嘿两声: “过时嘛…直接塞进花轿。” 不待她反驳,梁南渚就拎起她的后领,提到门口: “滚吧。” 梁宜贞愣住。 “不是不让我撩拨你么?”他抱臂靠着门框,垂眸睨她,“月黑风高的,你赖在这里,我可忍不住。” “谁赖着了?”梁宜贞切一声,小脑袋一甩便去了。 他含笑望着她的背影,月色朦胧,廊下芙蓉花越发娇美。 ………… 次日,梁南渚起了个大早。给梁宜贞做完早饭,他便招了鄢凌波、老林、知先生几人围坐商议。 鄢凌波只打趣道: “世孙酒醒了?” 老林与知先生也憋笑。真醉假醉,他们自然知晓。 梁南渚也不恼,心中似抹了蜜糖,只笑笑: “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们三个光棍且羡慕吧!” 鄢凌波听他语气,微怔: “莫不是宜贞答应你了?” 梁南渚才提起的兴致,瞬间瘪下去: “那倒没有,只说答应我好好想想。好在她总算当真,不再把我当大哥。” 鄢凌波噗嗤。 八字没一撇,他也能兴奋成这样。要是哪日宜贞真松了口,尾巴岂不要翘到天上去? 知先生也笑道: “看来,我这杯侄媳fu酒还没酿好啊。” 梁南渚一梗: “谁是你侄儿!” 见说下去只有自己吃亏,梁南渚忙转了话头,拍着桌子: “说正事,说正事。” 众人也一瞬换了正色。 山寨稳住了,自然更有底气去探淮南城。 老林只道: “淮南扈家军虽厉害,可咱们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不怕他的。” 梁南渚颔首: “我知道。守成不是问题,吃肉才是问题。” 淮南富饶之地,这才是他想要的。 他默了半刻: “我想着,还是亲自去探一探比较好。” 鄢凌波拧眉: “太危险了。世孙,咱们可从未接触过扈家军。淮南的消息封锁也很严,探听到的消息少之又少。知己不知彼,风险太大。 若在从前,你仅是晋阳侯世孙倒也罢了。可如今为了招揽群雄,身份已然曝光。不如,让凌波替你去吧。” “凌波哥你又来了!”梁南渚道,“你眼睛不方便,天下人都知道,太容易被识破了。 况且,这眼睛好不容易才见好。我的意思是,你留在山寨休养,也好做我的接应。” “这…”鄢凌波犹疑。 如此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以扈家军的傲气与能力 分段阅读_第 594 章 ,若非梁南渚亲自去,只怕半点招揽的希望也没有。 鄢凌波又道: “不如多带些人?” 梁南渚摇头: “人多反而引人注意。凌波哥放心,我只是探一探风头,很快就回,不会独自行动。 况且我还带着阿贞,不顾自己的安危,还能不顾她的?我们会小心。” 鄢凌波叹了口气,也不再阻止。 两个都是他最挂心的人。但有些事,又不得不去做。 这是梁南渚的大楚,也是梁宜贞的大楚。 知先生看向梁南渚,道: “若能一步成事自然是好。若不能,世孙有何打算?” 知先生一向如此。先想好后路,就算不成功,也能成仁。 梁南渚遂道: “若不成功,只得先逃出城,再由山寨的兄弟们掩护,直奔川宁起兵。” 知先生颔首: “我亦如此想的。真到那一步,我们必当死守山寨,等川宁大军到来。” 老林蹙了蹙眉,见他们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模样,很是不耐烦: “这都怎么了?世孙还没去呢,你们就哭丧个脸!哪就真能到那一步了? 良禽择木而栖,扈家军再厉害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早晚是要寻个明主投靠。” 说罢举起茶盏,大喝一声: “祝世孙马到成功。” 老林以茶带酒,一饮而尽。 梁南渚一排桌案,噌地起身,高举茶盏: “老林说得对!凌波哥,知叔叔,但愿这回没你们的事。” 那二人年纪也轻,平日虽沉稳,到底一腔热血需得抛洒。 “好!马到成功,一举拿下!” ………… 淮南城内。 夹道商户林立,百姓悠闲游走买卖,似乎并未受战乱的影响。 扈司青打马行在街头,笑得得意洋洋。 红缨骏马,黑袍少年,热烈又朝气蓬勃,只朝身旁副将道: “这便是本将军治下的淮南城,安居乐业,百姓拥戴。你说,与京城能不能比?” 副将名唤刘子能,出身行伍世家。 他垂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乱世中的桃花源,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不由得仰首挺胸,亦沾上得意之态: “京城有甚么资格同咱们淮南比?如今,他们连表面的太平都粉饰不住了!哈哈哈!” 扈司青也哈哈笑起来,不时同底下百姓打招呼。 只道: “真说能比一比的,唯有川宁梁家。有个崇德太子之后,名正言顺,真让人羡慕啊。” 刘子能不服地哼一声: “咱们的民心才是名正言顺!崇德太子,都是十三年前的旧事了。” 扈司青摇头: “可民心愚昧,总是向着正统血脉的。况且晋阳侯府治下的川宁,同样是国泰民安,金银遍地啊。 子能,你若是百姓,你怎么选?” 说罢笑两声,看向刘子能。 “将军,”刘子能撇嘴,“这还用选么?!当然是咱们!” “你还是心有偏私啊。”扈司青笑笑,“咱们如今这样,偏居一隅倒是稳当。可若想更上一层楼…总要寻个明主,名正言顺才是长久之计。” 刘子能哼声: “难道咱们数十万大军还投奔梁家不成!” “我们不需要梁家,只需要天子。”扈司青看着前方,像是闲谈。 “将军的意思是…” 扈司青眸子凝住: “挟天子以令诸侯。” 第三百六十章 铁牛与翠花 刘子能垂下头,一脸失望: “不还是得拘着君臣之礼?将军才是真龙之姿,凭什么屈居人下!” “那都是虚名。”扈司青摆摆手,满脸无所谓,“你且看如今的大楚皇帝,还不是事事倚仗覃欢。在这位覃相爷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子能,实权才是最要紧的。” 刘子能想了想: “也是。不过,那位梁天子自打逃离京城便没了下落。这茫茫人海,咱们上哪儿找去?” 扈司青朝城门看一眼,只道: “无非是三个去向。大本营川宁,早已收入囊中的洛阳,还有一处…便是咱们淮南。” “淮南?”刘子能一惊,嗤笑一声,“来 分段阅读_第 595 章 死么?” “是来知己知彼。”扈司青道,“你吩咐下去,让城门看紧咯。一旦有梁南渚的消息,不论大小,立刻来报。” “是。” 刘子能抱拳应声,打马便朝城门去,姿态利落干净。 ………… 梁宜贞与梁南渚在城门外的驿站先住了两日,这才背着简单的包袱入城,只做寻常布衣打扮。 梁宜贞探了探头,朝他耳语: “盘查比前几日谨慎了些啊。” “怕了?”梁南渚轩眉,“现在回山寨还来得及。要不,直接回川宁吧?” 他倒真希望她怕了。 要不是梁宜贞死缠,他也不会带着她。 梁宜贞一把拽住他: “你答应带着我的,可不许反悔!” 他见她一脸认真,忽俯身,斜勾唇角: “你在担心我?” 梁宜贞扶额,推开他的脸: “是啊是啊,我可不得看着你么?本小姐才不想守寡!” 梁南渚眼睛一睁,心头噗噗直跳,也不管身在何处,只一把包住女孩子的双手: “你再说一遍!” 他浑身都绷紧了,连睫毛根都染着激动和期盼。 四下入城的人投来奇怪的目光,梁宜贞有些尴尬,只红着脸: “你聋啦?!” 她抽回手,别开头: “那就当我没说。” “不行!”梁南渚急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老子都记下了。过会子入了城,我还要写下来,省得某人翻脸不认账!” 说罢又要去拉她的手。 梁宜贞忙闪开一步,指着他: “约法三章,你别忘了。” 梁南渚一顿,方收回手,负手凝她: “好,来日方长。” 说罢,不待梁宜贞反应,一把搂过她,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放。 “你…”梁宜贞瞪他,“失信会降低我对你的好感度哦!” 梁南渚噗嗤: “这回不算。” 他俯身朝她耳语: “适才你说不愿守寡,周围人都听见了。你说,咱们不装作夫妻还能怎么办?况且又不是没装过,咱有经验嘛。” 梁宜贞无语。 这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她也懒得争辩,只由着他去。伪装成夫妻,的确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办法。从前上京路上遇到追杀,不就是靠这个躲过的么? 梁南渚很是得意,一脸满足。假公济私的滋味,真好! 二人很快通过了盘查,知先生伪造的户籍足以以假乱真。只是,姓名一栏的“王铁牛”是怎么回事! 直到二人在客栈落脚,梁宜贞还憋着笑: “王铁牛,要不要吃盏茶?哦,铁牛饮水,自然要吃一大海的。” 梁南渚也不恼,一面收拾行李一面笑道: “张翠花,还不喂过来?” 梁宜贞咯咯笑两声,自己先吃过又顺手递到他唇边。 梁南渚一怔。 同一个茶盏啊…其上还残着她的口脂痕。 他心下一颤,喉结上下动了动,噙过茶盏就吃个干干净净。 梁宜贞噗嗤: “至于这么渴?还真成牛饮了,铁牛饮。” 梁南渚憋笑。 这祸害时时在眼前晃悠,能不渴么?太饥渴了! 女孩子却一脸天真,所说所言只当是字面含义,哪知他心里的弯弯绕绕? 梁南渚心情甚好,将她的衣衫与自己的混杂着放入衣柜,偷偷露出个得意的笑。 半晌,忽回眸道: “咱们去游湖吧。” 梁宜贞一怔。 不是因着这话,而是他的眼睛。透过珠帘,若隐若现,像极了当年川宁春鸿会,串串柳枝后,偏偏就看到了他的星辰之眸。 从此,便再忘不掉了。 她抿了抿唇,呆直看他,似中了邪: “好。” 梁南渚勾唇,便去牵她。 “等等!”梁宜贞忽道。 他一顿。 妈的!这祸害不会又想起该死的“约法三章”了吧? 梁宜贞倒没躲,只道: “我们干什么来的?怎么总想着游湖玩乐?你靠不靠谱啊!” 梁南渚看她认真模样,笑道: “哟!还没嫁过来, 分段阅读_第 596 章 就知道替我盘算咯。” 梁宜贞扶额。 他接道: “咱们是来知己知彼的,市井的消息最多,真当老子去玩的?” 说罢朝她脑门敲一记,轻轻的,含着笑,满眼的怜爱宠溺。 梁宜贞抖了抖鸡皮疙瘩。 ………… 湖面粼粼,秋水多情,船家摇着乌篷船,哼着江南小调,慢悠悠穿行水面。 淮南的湖与川宁的不同,弯弯缓缓,温润又柔和,正如此间的人。 梁宜贞从篷子中探出头,对面的小舟正行入了莲叶深处,几个打扮清丽的女孩子立在船头争渡,不时传来吴侬软语和银铃般的娇笑。 梁南渚闲倚在船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一眼,笑道: “江南美人婉转柔丽,你这等川宁泼皮还是别羡慕了。” 梁宜贞回眸,故意切断他的视线: “这么好看,你留在此处好了!” 梁南渚轩眉,吸一口气。 好酸啊。 他握着莲子酒抿一口: “江南美人,西施为最,旁人美则美矣,终究不及。” “西施?西施都不在了。”梁宜贞笑道。 “怎么不在?”他忽然凑近,勾唇,“情人眼里出西施。” 梁宜贞脸颊蓦地绯红,微微别开头。 他又低声道: “我没犯规哦。别忘了我们此时的身份,娘子。” 说罢,很自然将她揽在怀里。 “呀!” 乌篷船猛晃两下,梁宜贞一惊,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她不会凫水,也鲜少坐船,这才大惊小怪。 船家倒是淡定,还与撞上来的船打照面。 “抱歉抱歉,没撞伤吧?” 对面船头,只见一黑袍少年头戴紫金冠,手握长长的船篙,歪歪倒倒,不大娴熟的样子。 他面容和善,朝着这边探头。忽而,咚地一声跳上梁南渚的船。 第三百六十一章 渡情 梁宜贞与梁南渚一愣。 不请自来…难道是淮南的风俗? 那黑袍少年倒也不尴尬,盯着二人上下打量,只满脸担心,双手虚扶: “兄台,小姐,没受伤吧?” 梁南渚拧了拧眉,只觉此人奇奇怪怪: “什么小姐?看不出来么,是夫人!” 黑袍少年似恍然望着梁宜贞: “哦哦哦!抱歉抱歉,在下眼拙。” 他又看了看梁南渚,拍拍心口: “听兄台声如洪钟,想来不曾受伤。这我就放心了。” 梁南渚甩个不耐烦的眼神: “我们没事,不讹你的钱。你可以走了。” 黑袍少年一梗,起身理了理袍子,作揖道: “看兄台的样子也是读书人,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淮南司青。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哦。” 梁南渚懒洋洋应了声,别开头自看风景。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唯有轻风拂过水面的声音。 “这位少爷,你还坐不坐船咯?” 对面船头的船家打破沉默。 司青回神,抛一枚碎银子: “不坐了,多谢船家。” 说罢转回头朝梁南渚与梁宜贞嘿嘿笑。 二人相视一眼,这家伙,不会打算赖在他们船上了吧?这前后无岸的,总不能把他踹湖里去吧? 司青却丝毫不见外,一屁股坐在船头: “多谢兄台搭我一程。” 梁南渚呵呵,还真是啊。 “兄台是外地人吧。从何处来?” “关你屁事。” “兄台尊姓大名?” “王铁牛。” “啊…好名字,好名字…” 司青抬手擦擦额角虚汗。热脸贴了冷屁股,还没完没了。他面上焦灼,心头却冷笑,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对于贴不上的冷屁股… 除掉便是。 他兀自嘿嘿两声,又道: “兄台与尊夫人初来淮南,不知道吧?我们淮南名胜古迹可多着呢,不如在下做向导,带你们游览一番?” 梁南渚没理他,牵起梁宜贞便朝船舱另一头走。二人相拥观景,很是惬意,只当没有司青这个人。 司青却一步不落跟上来,只挠挠头: “你们别不理人啊。你们看,我搭你们的船也不是白搭的,总要报答报 分段阅读_第 597 章 答吧?” 见二人不语,司青继续自说自话: “我是话多招人烦,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亲人,同窗们也嫌弃。故而遇着有眼缘的,便总想着与人jiāo朋友。 司青自作主张上了船,兄台生气了?” “你说呢?”梁南渚轻笑一声,回头睨他,“你不会每日都在此处撞船,再不请自上吧?” 司青一怔,尴尬笑笑: “这…兄台怎么知晓?” 梁宜贞噗嗤一声,好奇地打量他。 “夫人见笑,见笑。”司青作揖,笨拙又老实巴jiāo,也不敢多看一眼女孩子,“司青瞧着,夫人与兄台感情好,倒不像寻常夫妻。” “那像什么?”梁宜贞好奇轩眉。 “兄妹。” 司青嘿嘿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梁宜贞蓦地沉默,梁南渚也屏住呼吸。 二人做过兄妹,自然明白真正的兄妹该是什么样。事实上,自打梁南渚表明心迹,梁宜贞便再没把他当兄长。 而今日,二人扮作夫妻越发驾轻就熟,实在没半分兄妹的样子。 司青这样说,要么眼瞎,要么…便是试探他们的身份。 司青看看二人,笑道: “你们既然无心游览,不如赏脸吃个饭?也算我不白坐你们的船。” “好啊。” 梁南渚云淡风轻应了声。 “夫君,我正好也饿了。”梁宜贞微笑附和,彼此心照不宣。 带游船靠岸,司青便拉着二人往一座八角楼去。 酒楼很是气派奢侈,司青似乎是常客。不过,看他的打扮做派也知是挥金如土之人。 三人挑了个视野好的包厢,梁宜贞他们也不客气,想吃什么点什么,什么贵便指着上。 “兄台与尊夫人真是识货,顶尖的食客啊。” 司青看着菜单,竖起大拇指。 梁宜贞含笑,含情脉脉看梁南渚一眼: “这算什么?我家夫君做的菜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 “真的?!”司青眼睛一亮,舌头都快伸出爪子,“要是有幸品尝到铁牛兄的手艺,我死也值了!” “死字可别轻易说,不吉利。”梁南渚笑道,又深情看向梁宜贞,“这辈子,我只做给夫人吃。” 梁宜贞娇嗔打他一把: “外人在呢!” 他哈哈大笑: “怕什么?你张翠花是我明媒正娶,写过婚书的媳fu。怎么,我王铁牛还要藏着掖着?” 司青托腮看着二人,恩爱非常,羡煞旁人啊。 他叹口气: “不知何时,我才能娶到像尊夫人一样的好女子。夫人可有姊妹么?你看看我如何,可还能配一配?” 梁宜贞憋笑打量他: “我没有姊妹。便是有,大抵不喜欢故意撞人船的人。” “这样啊。”司青傻笑两声,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尴尬。 席间,司青倒与他们说了许多市井异闻,又说起扈家军治理有方,颇地民心。 一时酒足饭饱后,三人也打算散了。 趁着梁南渚去小解的功夫,司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梁宜贞身边: “夫人果真没有姊妹么?” 蓦地闻声,梁宜贞一怔,旋即摇摇头。 司青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果然是我命不好。我见夫人风姿绰约,言语娇丽,实在是…奈何夫人已有良配。 本想着姊妹相似,如今又说没有姐妹。哎!司青怕是要孤独终老咯!” 梁宜贞微惊,下意识退来半步: “兄台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么!” 她噌地起身,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 “我已是出嫁的fu人,起容尔等狂徒调笑?” 司青撇撇嘴,呆愣愣道: “怪只怪夫人生得太好,便如天上的神女一般。” 他双手合十,竟拜起来: “在下一时迷了心窍,亵渎神灵,还望夫人原谅则个?” 他一面拜,一面挑眼看她。 梁宜贞掩面噗嗤: “也罢也罢。好在我夫君不在,否则听到这话,还不扒了你的皮?” 司青嘿嘿两声: “扒皮倒是不怕。在下可虔诚着呢,便是为神仙捐了这条命也值当啊!” 梁宜贞脸 分段阅读_第 598 章 一红,垂下头: “休要胡言。” 一时四下静默,他只拿一双含情目看着她。 直到梁南渚返回,他才收了目光。 分别之时,司青又说了些热情话,也不过是带他们游览之类,还央着梁南渚给他介绍媳fu。 好不容易打发走,梁宜贞又回头看了一眼。恰巧司青也正回头。一时四目相对,她忙避开。 第三百六十二章 是他吗? 司青垂眸一笑,再抬眼时,所谓的夫妻二人早不见了踪影,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探头寻了半晌,终究不得,遂转身而去。刚拐过一条巷子,只见刘子能在白墙后探出头: “将军。” 他压低声音,四下看看,又打量眼前人一阵: “将军,是他吗?” 司青舒了舒手臂,眼睛眯起。司青,便是扈家军的头子,扈司青。 “像。”他道,“但不确定。” 刘子能拧眉: “看他周身的气度与气派,与王铁牛这名字实在不搭。况且那谁不是也同咱们透露过? 梁南渚离京,是带着他妹妹的。依子能看,他那小媳fu就是他妹妹假扮的! 将军,大好机会,要不要动手?” “梁家的小姐…”扈司青沉吟,摇摇头,“二人亲昵非常,的确不像兄妹。 不过…梁南渚既是崇德太子之后,梁家的小姐自然不是他妹妹。真有什么猫腻,倒也是梁家的好手段!” 刘子能一愣,恍然道: “将军的意思是…这兄妹二人…呀!这不是逆lun么?!虽说二人并非血亲,可多年以来,明面上也是兄妹。这样做,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将军还说他们名正言顺,只这一点,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扈司青倚在粉墙头,头顶是一排幽深的黑瓦。 梁家人应是会极力促成这门亲事的。如此一来,天子不就成了他梁家的亲戚,害怕别人挟天子以令诸侯么? 而兄妹逆lun一事,便更容易化解了。 二人本就不是亲兄妹,崇德太子之子与懿德公主之女,本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到时候找一群说书的稍加润色,百姓们只会觉得是一段佳话。百姓们从来就热衷于爱情故事,说不定还能帮梁南渚得民心呢! 扈司青笑笑: “梁家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未必遂了每个人的心愿。” “怎不是遂了每个人的心愿?”刘子能不解,“梁南渚想做皇帝,晋阳侯府倾全府之力扶持。 至于那梁小姐,到时候便是妥妥的皇后,母仪天下,全大楚最尊贵的女子。还有谁会不满意?” 扈司青摇摇头,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少女情怀总是诗。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在她们眼里不过是粪土,或许都比不上心上人的一笑。 我看那梁小姐未必就稀罕母仪天下!” “可将军不是说,二人的确很像夫妻,恩爱非常么?” “演得是好。”扈司青勾唇,眉眼有些得意,“可适才我趁机与那女孩子调笑一番,她非但没生气,临走时还对我回眸留笑。 你说,她要真对‘王铁牛’一心一意,又怎会如此行事?” “吓!”刘子能一惊,“将军这是…哎,将军受累了。” 为了试探对方的身份,将军不惜出卖色相。真是…真是… 刘子能想说难能可贵,仔细一想,又觉不妥,遂不在说话。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扈司青看着他,轻笑一声: “别东想西想了。让周围埋伏的人都撤了吧。” 刘子能回神,应了声。 只见他轻轻挥手,排排黑瓦上一排排脑袋渐渐沉下。周围的货郎、逛街的百姓也少了许多。 刘子能遂道: “将军,那咱们今夜动手?” “不急。”扈司青声音很轻。 可刘子能就是十分焦急: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将军!” “错杀的后果是打草惊蛇。”扈司青正色道,“这件事,只能一击致命。他们虽然很像梁家兄妹,但我还是不能完全确定。 今夜,我再试探一番。” “将军,”刘子能一惊,忙抱拳,“今 分段阅读_第 599 章 将军亲自出马已是危险,今夜又去… 将军,若真是梁南渚兄妹,只怕有埋伏,等着将军自投罗网呢! 晋阳侯府的势力究竟有多大,有没有渗透到我们淮南,这都说不准啊。” 扈司青不说话,只挺直背脊垂眸看他: “本将军是给你脸了?我要做的事,何时轮到你阻止?!” 刘子能蓦地一抖,面色铁青。 扈司青的语气虽不重,可他目露寒光,一身黑袍衬得他不怒自威。 刘子能知道,自己是话多了些。只是,扈司青的安危便是整个淮南的安危。 这些话,顶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说!否则,“死谏”一词怎么来的? 至于扈司青听不听劝,又是另一回事了。 扈司青目光扫过他: “我知道你的忠心。行了,下去吧。” 刘子能顿了半刻,方才走开。 不论如何,自己的提醒是做周全了,将军自有他的考虑,自有他的部署。这些也不是刘子能可以过问知晓的。他只要提醒到也就是了。 ………… “是他吗?” 回到客栈,梁宜贞迫不及待地问。她憋了整整一路! 梁南渚做个禁声手势,四下看看,再关上门窗。 “像。司青…扈司青…” 他耳语道。 “有可能么?”梁宜贞又问。 这是问,有可能为自家所用么? “悬。” 他吐一字。 默了半晌,又拉梁宜贞坐下,他才道: “今日的每一步,可都是他算计好的。自打我们入城,身边便充斥着他的人,今日尤其多。”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看来,此人是不会像老林一样主动归顺的。否则早敲锣打鼓迎接他们了。 梁南渚接道: “他之所以还没动手,一来,他心中定也疑惑,不能完全确定咱们的身份,唯恐打草惊蛇。 二来,你我身份特殊,他料定我们会带不少人,说不定正有支军队等着兵临城下。殊不知,咱们不过是唱一出空城计。” 梁宜贞拧眉,这回真有些慌了。 只道: “空城计唱不久的。山寨的兵太少,根本不能与扈家军相提并论;而川宁的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一旦他反应过来,咱们岂不是任人宰割?” “我像是任人宰割的人么?”梁南渚轩眉,吃一口茶,似乎对她的质疑很不满。 梁宜贞也吃茶,嗔道: “是,你不过是把我送去任人宰割!” “这话从何说起?”他凑上脸,咧嘴一笑,“我可舍不得。” 梁宜贞推开他的脸: “扈司青对我说浑话时,你分明就在楼梯口,怎么故意不上来?他要是动手动脚,你是不是也干看着?!” “但你做得很好啊,我干嘛要打断?”梁南渚故作轻松,又吃口茶,一面替她把茶续上。 天知道,他当时直想冲上去拔了扈司青的舌头!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我要你 “这么大度啊——”梁宜贞故意拖长尾音,偏头看他,“那我今晚便去赴约咯。” “什么赴约?!” 梁南渚面色一紧,装出的大度霎时破功。 梁宜贞憋笑,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笺。其上印着梅花冰片安稳,撒了星星点点的金箔,字迹浑厚有力,唯却一分灵xing。 她只晃着小笺: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这等窈窕淑女,也不只有你一个君子寤寐求之。” 梁南渚拉下脸,一把抽过小笺,仔细看了一回。 “妈的!”他将小笺朝桌上一拍,“你是有夫之fu!背着老子跟你说悄悄话还不算完,竟还要夜里约人出去!当老子不存在么?!” 梁宜贞扶额,这家伙还真以夫君自居了。 她扫他一眼,心中窃喜,却故意绷着神情道: “我现在还是自由身。爱与谁人约黄昏后就与谁人约黄昏后!” 梁南渚目光落向她。 这幅样子,分明是故意演戏引他抓狂。 梁宜贞的路子,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从前在川宁也吃过不少她的亏。不过如今回忆起来,都是甘之如饴的。 梁南渚也不生气,也 分段阅读_第 600 章 不骂人,只勾了勾手指: “祸害,你过来。” 梁宜贞防备看一眼,磨着脚步: “你要干嘛?” 梁南渚推了推小笺: “这可是你张翠花偷汉子的证据,不想拿回去?留在我王铁牛这里,我以后是要做文章的。” 梁宜贞一怔,忙过去抓小笺。 谁知手还没碰上,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梁南渚拦腰揽在怀中,只横坐在他腿上。 “约法三章!”她瞪着他,挣两下。 “你现在是张翠花,哪来什么约法三章?”梁南渚轻笑。 “喂,”他冲着小笺轩眉,“想去么?” 梁宜贞睨一眼: “你让么?” “怎么不让?”他抱得更紧,咧嘴一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梁宜贞微怔: “你什么意思?” 难道让她去色诱?她一瞬揪紧心。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荒唐,却有些莫名的不安全感。 梁南渚憋笑: “祸害,我们来淮南的目的你可还记得?” 梁宜贞点点头: “收服扈家军,一同北上。” 又打他一把,嗔道: “你这样看着我作甚?你盘算什么呢!” 梁南渚朝她额头敲一bào栗: “你瞎想什么呢?!怕老子把你拱手让人啊?” 梁宜贞撇撇嘴,双臂楼上他脖颈: “我才不怕。” 梁南渚笑笑,正要说话,忽见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柱上钉了把飞刀吗,chā着一张笺纸。 梁宜贞猛惊,下意识抓紧他的一紧。 梁南渚对飞刀倒是镇定,只是女孩子的行为让他有些不淡定。 他只垂眸睨着她的小手: “你要行夫妻之实啊?” 梁宜贞一怔,忙松了手: “你这人!还不去看看,这时候还有心思玩笑?” 梁南渚遂取了笺纸,回头笑道: “我可不是开玩笑。” 梁宜贞一心只在笺纸上,心都提到嗓子眼,也无心理会他的撩拨。 梁南渚见她满脸紧张,只觉好笑: “放心,是凌波哥的人。” 梁宜贞这才舒口气,又凑上头: “说什么了?” 他将笺纸地给她。 “京城的兵追来了!”她看过,一瞬弹起。 如今他们手中只有一个山寨,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前有强敌,后有追兵。 这是个绝境啊…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你可以去赴约了。我们一起去。” 梁南渚道,吃口茶。 梁宜贞怔住。 没看见这张笺纸时也罢,可如今事态越发紧急,梁南渚不能有半点闪失。 今夜去赴约,不是羊入虎口么? 梁南渚到底什么意思?! “我就是要羊入虎口。”他道,又将梁宜贞牵至妆台前,“上回弄乱你的发髻,你偏不让我挽,这回补上。” 他轻手轻脚拆下她的发髻,又拿桂花油替她梳头,生怕弄疼她。 梁宜贞满脸疑惑,只看着镜中的他拧了拧眉。 ………… 月亮,总是在该生起的时候升起。 淮南的月不同于京城,更不同于川宁。今日正是新月,一弯峨眉,疏星数点。 扈司青依旧一身黑袍,背身而立,似融在深沉夜色中。 听闻细碎脚步,他微怔,半回过头: “是张夫人么?” “我不姓张。”梁宜贞低声道,有些畏惧,有些紧张。 扈司青含笑回首,深深作揖: “其实,我也不姓司。” 梁宜贞掩面一笑。 女孩子的容颜姣好,月光的映衬下显得仙气十足,纱裙飘飞,便如月宫中的仙子。 扈司青打量他一晌: “夫人,其实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吧。” 梁宜贞故作惊惶,害羞低下头: “你怎么知晓?” 扈司青心中一转,更加笃定那二人的身份,只道: “夫人,不,是小姐。小姐当我是引逗已婚fu人的登徒子么? 实不相瞒,自打白日里两船相撞,小姐的丽姿便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这厢是真心爱慕,所言所说皆是发自肺腑,还望小姐不要嫌我唐突。” “ 分段阅读_第 601 章 我人都来了,自然是不嫌你的。”梁宜贞掩面一笑,又凝眉,“只是,我做不了自己的主,到底是要辜负你的。” “小姐是说铁牛兄?”扈司青眼神一凝,又问,“他是小姐的什么人?为何以夫君自居?” “他…”梁宜贞吞吞吐吐,“他是我兄长,也是…也是我日后要嫁之人…” 话音未落,已然眼泪涟涟。 扈司青心下了然,自当自己的猜测全然不错。 他只道: “小姐既不愿嫁,不如随我回府,我去同他讲道理。” 一旦搞定了梁宜贞,晋阳侯府与梁南渚的姻亲关系就悬咯。到时候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梁南渚没了牵挂,岂不更方便? “讲锤子道理!” 忽而,只见梁南渚气呼呼窜出来,一把拽过梁宜贞的手腕。 “你还学会偷汉子了?!”他恶狠狠盯着她,“老子告诉你,是你家把你送给老子的!什么玩意儿?!你要好好伺候老子一辈子!这是你的福气,你的命!” 说罢手一甩,梁宜贞顺势跌坐在地,只垂着头掉眼泪。 “你想要她?”梁南渚朝扈司青轩眉。 扈司青目光扫过梁宜贞,最终落在梁南渚身上: “我想要的,一直是你。” 话音刚落,房檐小巷窜出排排人群,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我不是那种人 梁南渚一怔,面色蓦地紧绷,只退后两步,四下看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抢女人也不必这么大阵仗吧?” 扈司青含笑摇摇头,指着梁南渚。 梁南渚咽了咽喉头,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你…你干什么…别这样看着老子!老子…老子不是那种人!” 话音未落,他已将自己的衣襟揪紧合拢。 扈司青笑笑,朝众人摆摆手。围堵之人齐齐收了兵器。 他道: “你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你们路经淮南,司青不过想一尽地主之谊。梁世孙,赏个脸吧?” 梁南渚一瞬绷住面色: “你是什么人?” “司青啊。”扈司青笑得很友好,“不过这是我的名。我姓扈。” “扈司青?!”梁南渚身子一弹。 “梁世孙,”扈司青不顾他的惊讶,只做个请的姿势,“请吧。” 梁南渚磨着脚步始终不动: “跟你走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扈司青依旧含笑: “当然,您是崇德太子之后,正正经经的皇室血脉。不论梁世孙有什么条件,我都会满足你。梁世孙,在下对大楚可是忠心耿耿的。” 见他态度谦卑,梁南渚直了直背脊,嗯了声: “这个女人…梁家把她送给我就是我的了。眼下天色已晚,不抱着她我可睡不着觉啊。” 扈司青看向梁宜贞,嗤笑一声: “少年风流,这个自然,世孙的女人自然是要跟着世孙的。司青再不懂规矩,也不敢和天子抢女人,是不是?” 梁南渚满意点点头,从梁宜贞吼道: “还不快滚过来?!” 她周身一颤,歪歪倒倒站起,只垂着头乖乖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扈司青又冲刘子能道: “安排两个丫头服侍梁小姐。梁小姐舒服了,才能服侍好梁世孙。” 梁南渚露出满意的笑,粗暴揽过梁宜贞,道: “司青啊,你不是要请我作客么?怎么还不走?” “您这边请。” 一时入了扈司青府邸,又寒暄一阵,扈司青方才离了二人的房间。 梁南渚长长舒口气,咚的一声横躺床上,摆个大字。 梁宜贞白他一眼,一脚踹去: “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让开!” 梁南渚咧嘴一笑,让出一半给她,低声笑道: “你可轻声些,隔墙有耳啊。” 她自然之道隔墙有个,否则岂是踹他一脚这么简单?就凭他推她吼她的恶劣行径,早能打他一百八十回了! 梁宜贞侧过身子,半支起看他: “羊入虎口,你成功了。好了,现在我们哪里也不能去,任人宰割咯。” 梁南渚亦侧身支起身子,二人双 分段阅读_第 602 章 相对: “这里不挺好的么,还去哪里?这床、这灯、这帘子…哪一件不比客栈的强。还有方才的宵夜,手艺都快赶上我了。” “你怎么就这般淡定?”梁宜贞狐疑看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行了。天色已晚,你不困我还困呢!”他一撩被子,将二人紧紧包裹在一起,“睡觉。” 她挣扎着将手臂伸出被子: “你不怕他夜里做坏事么?” 他闭着眼,道: “他要想动手,适才早动了,何必请我们来?” 梁宜贞拧眉,凑过去耳语: “可我看着,他也不像是要归顺的意思啊。” 扈司青态度虽好,礼数也周到,可他周身的戾气是掩盖不住的。这时候不杀他们,显然是有别的用处。 别的用处… 梁宜贞似恍然大悟: “难不成,他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此,梁南渚自然不用担心二人的安危。傀儡怎么能死呢?这可是让扈家军名正言顺的法宝,铁定好吃好喝好伺候了! 她默了半晌,又道: “适才你故意凶我,是为了让他认为你与晋阳侯府的关系其实不好。 你只是把晋阳侯府当奴才,当上位的工具。所以,梁家的女儿在你眼里只是礼物,根本不是一个人。” 既然是工具,自然随时能换个更趁手的。 “你是让扈司青相信,他才是你心中最趁手的工具。”梁宜贞道,“而你也是他最趁手的工具。” 梁南渚蜷在被窝里,上下打量她: “哟,不错啊。现在对这些事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继续啊。” 梁宜贞沉吟一阵,缓缓抬眼: “今日,你问我我们来淮南的目的。我说招揽扈家军,其实根本就不是吧。你真实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因为他知道,强大如扈家军,自负入扈司青,只能被打败,不能被招揽。 梁南渚既然敢来,敢单qiāng匹马的来,从一开始打着被扈司青抓住的主意。 以他的本事,早在入城之时,想要避开扈司青的眼线还是绰绰有余的。但他没有。 这件事,大概鄢凌波也是知晓的,所以他才会说危险,才会担心,才会怕自己一个瞎子替他来会穿帮。 扈司青要挟的天子只是梁南渚,而非鄢凌波。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 “你的目的,是来保命吧…” 梁南渚在收到京城追兵的消息后,才准许梁宜贞赴约。他要让扈司青充当保护伞,与京城追兵对抗。 不战而屈人之兵,在他这里原来是这个意思。 梁南渚也收了玩笑姿态,将她搂紧,只冲着她耳畔低语: “山寨的兵力不够,一旦被包围,虽说别人攻不上来,可咱们也下不去。如此一来,岂不误事?咱们还要回川宁住持大局。 更要命的是,京城才与扈家军讲和,若他们联合攻打,山寨真不一定撑得住。 便是撑住,必定死伤惨重,经不起再次进攻。 而如今,扈家军要护我,京城要杀我,他们必然打起来。 而咱们与扈家军原本势均力敌,此番他们若伤了元气,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这就是我们的一线希望。 阿贞,这回我只能兵行险着了。” 梁宜沉下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最初,她觉得梁南渚是众望所归,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天下群雄都该群起投靠。收服扈家军,大概就与收服山寨一般容易吧? 但山寨只是无根的浮萍,而扈家军是根基深厚的参天大树。对付他们,自然要用不同的法子。 “我明白了。”梁宜贞道,“咱们睡吧。” 睡饱了,才能有力气演,有力气装,有力气保命。 “咱们?”梁南渚轻声道,忽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想干嘛?” “有件事忘了做。” 第三百六十五章 乐不思蜀 梁宜贞脖子缩了缩,只见梁南渚挂着jiān猾的笑。 这个表情她太熟悉了! 这只想要吃肉的狼… “约…约法三章…”梁宜贞声音有些发颤,根本没有底气。 梁南渚钩唇: “特殊 分段阅读_第 603 章 情况特殊处理。” 只见他的俊脸越发靠近,隐约能察觉到他呼吸中淡淡的青草香气。 梁宜贞抓紧被褥,脖颈憋得发红: “不…不要…” 她声音很低,并不是真正抗拒的语气,只是…有些羞涩。 “噗。”梁南渚忽笑了,咯咯的,双肩抖动,“祸害,你可以叫大声些。” 梁宜贞一愣: “什…什么?” 他朝窗边努嘴。只见窗纱上映出一小截衣角,不仔细看还真不易察觉。梁宜贞也是盯着看了好半天才看出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旋即白他一眼: “你眼神功夫够好的啊。” 他轻笑: “别的功夫更好。” 梁宜贞脸一红,恼羞嘟哝: “这些人怎么尽爱听这种事?!上回在驿馆也是!有甚么好听的,自己回家做去呗!” 梁南渚憋笑: “你说什么?” “我…”她这才发觉失言,“我是说,你别趁机吃我豆腐啊!” “谁吃谁的还不一定呢!” 说罢,梁南渚只面对她做起俯卧撑。一上一下,伴随着男子轻轻的喘息和床铺的嘎吱声。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不敢看他,又忍不住不看。 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不管做什么,不管何时何地,怎么都这般好看? “想看就看吧。”他俯下身子,耳语道,“放心,你若把持不住,还有我呢。我得顾念着自己的清白吧?” 梁宜贞一羞,别开头: “谁说我想看了?!” 况且,他说把持得住就把持得住?她信他才有鬼呢! 如今想起来,什么解du,什么地道太狭窄,都是他吻她抱她的借口! 还有今夜。 就算窗外没人,只怕他也会哄她! 梁宜贞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服,忽猛推他一把: “我觉得,咱们可以换个法子。” 咚的一声,梁南渚侧倒在床上。 他支起头,含笑凝她: “好啊。在床上,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这话… 梁宜贞扶额,旋即拿出审问的姿态: “你适才推了我,还推倒在地,还不来扶我。有没有这回事?” 梁南渚嘿嘿两声: “权宜之计嘛。摔疼没有,我看看?” 他假装要去掀被子。 梁宜贞一把打下他的手: “看锤子!你摔疼我了,给我揉揉。” 说罢,梁宜贞反身趴在床上,指了指自己的后腰。 梁南渚一愣。 她回眸道: “愣着作甚?按摩的话,床也会响啊。况且一人趴着一人坐着,书里似乎有这种姿势吧?我看过。” 梁南渚真愣住了。 她的话,信息量有些大啊… “你还看过那种书?”他狐疑看她。 梁宜贞一梗,面颊绯红直漫上耳根: “这不是重点。你,快捶背!” “不是重点你脸红什么?”他含笑睨着她,“趴好了,弄疼了可别怪老子。” 说罢便替她按摩,按一阵又捶一阵,竟十分舒服。 “哦——” “嗯嗯——” “啊——好舒服——” “我还要——” ………… “你可听真切,看真切了?”扈司青负手立在窗前。 刘子能学罢屋里的声音,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那位梁世孙够厉害的,想来平日便在百花丛中游走。” 扈司青冷笑: “那岂不是更好?” 他要的就是扶不起的刘阿斗。 “只是…”扈司青眸子黯了黯,“梁小姐无辜,到底可怜了些。” “可不是么?”刘子能附和,“梁家献出一个女儿,以为可以拴住梁南渚,谁知道被他这般糟蹋!好好的女儿家,还未出阁呢! 依子能看,就凭梁南渚那xing子,一旦成事,让不让那位梁小姐做皇后都是问题。 将军你说,这晋阳侯府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说罢只嗤笑摇摇头,只觉对方一个窝囊一个蠢。 这样的人,何以配为天子?就因为身上流的血吗?呸!他才不认!他认的,只有扈将军这样的英雄豪杰。 扈司青遂道: “只能 分段阅读_第 604 章 说,晋阳侯府的如意算盘算漏了咱们。子能,去歇息罢,明日还有的忙呢。” 刘子能应声而去,路过梁南渚的屋子时,还特意绕过去又看一眼。 影子还在动,女孩子的声音越发娇软…他摇摇头,暗自道了句“畜生”,便也回房歇下。 ………… 次日,梁南渚搂着梁宜贞刚刚睁眼,便见门外排排婢女鱼贯而入。 她们手捧绫罗、珠宝、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一位年纪稍大的,行礼笑道: “问梁世孙安,问梁小姐安。我们都是将军派来伺候二位上宾的,若有吩咐,只管唤我便是。婢子名叫倚红。” 梁南渚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 “名字好,人也漂亮。今年多大了?” “回世孙的话,不多不少整十六。”她眉眼含羞,虽低着头,还不时那眼角挑着看他。 “行了,有事我唤你。”他笑道,“夜里也行么?” 倚红冲他羞涩一笑,红着脸: “倚红随时听世孙吩咐。” 梁南渚哈哈大笑,遂挥手打发她们下去。 待门关上,梁宜贞冷笑一声: “某些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梁南渚凑近她,深吸一口气: “好酸啊。” 他手肘怼她: “吃醋了?” “我犯得着吗?”梁宜贞白他一眼,目光落向送来的物件,“准备得如此齐全。看来,扈司青的确不打算让我们走了。” 梁南渚抚过绫罗,又抓起一把珍珠项链,顺着手指滑落,只道: “江南果然富饶。” “眼红了?”梁宜贞轩眉。 他下颌一扬: “本来就是老子的。” 说罢,冲她咧嘴一笑: “但老子是你的。” 梁宜贞噗嗤,适才吃的无名飞醋这才算散去。 “梁世孙,梁小姐,可起了么?”门外传来扈司青的声音,“司青安排了耍事,在门外等着二位?” 二人相视一眼。 梁南渚笑道: “不止留人,还想让我们乐不思蜀啊。” 梁宜贞摇头轻笑: “你可真够损的,想用人家的兵,还挥霍人家的钱。” “此言差矣。”他故作正色,“这些都是我的。” 说罢,只搂过梁宜贞,在她额间轻轻一吻。 恰被进来的扈司青看到。 他一怔,忙蒙上眼转回身: “司青什么都没看到。”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主公 二人迅速对个眼神,梁宜贞瞬间不情不愿,姿态扭捏。 只低声道: “大哥,人家看到了,你别这样。” 女孩子的语气很轻,带着羞怯与无奈。 梁南渚冷笑一声,并不放手: “装什么贞洁烈女?床上不见你这等清高!” 梁宜贞的眼一瞬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水汪汪的,可怜兮兮的。 梁南渚心尖一颤,不由得微拧眉头。 虽说是演戏,但那些话说出口,他直想扇自己一巴掌;眼下见她泪眼朦胧,越发心疼。他想拂去她的眼泪,吻干她的眼泪。 梁宜贞忙掐他一把,这才回神。 他只道: “司青,多谢你的礼物啊。你出手可真大方。都说江南富庶,果不其然啊。” 梁南渚大大咧咧坐下,吃一口梁宜贞递过来的茶,一副惯常被人伺候的样子。 扈司青这才转回身,目光尴尬扫过梁宜贞,遂道: “这些都不值什么,世孙若喜欢,司青再让人去准备就是。” 他近前两步,也不靠太近,态度亲切又恭敬,俨然把梁南渚当皇帝一般。 “世孙,都说江南山美水美人更美。世孙难得来一趟,司青准备了歌舞与南戏,且请世孙与小姐移步同赏?” 扈司青说罢,做个请的姿势。 “好好好!”梁南渚大笑起来,“司青有心了。” 话音未落,几人便在一群美艳婢女的引导下来到湖心亭=岛。 他们是乘船来的,扈司青亲自撑篙,倒没了撞船那日的生疏。 岸边是成排的杨柳与芙蓉花,杨柳虽枯萎,芙蓉花却开得正好。粉的、白的、桃色的…娇艳非常,自得雅趣。 分段阅读_第 605 章 上得岸来,只见湖心岛引了一弯水,将小岛分成隔水相望的两边。一边是精致的桌椅亭台,一边是错金镂彩的戏台。 岛上植了成片的银杏树,秋日里满是金黄落叶,煞是好看。也不扫去,只随其铺在地上做毯子,踩上去软软的。 梁宜贞一语不发,垂着头,被梁南渚紧紧圈在怀中。 而梁南渚却左看右看,新奇又得趣。 一时落座,又见案头杯盘盈盈,瓜果美酒皆是上品。忽而,只闻一声竹笛,悠扬婉转,声音顺着水面飘来。 接着便见二三小舟驶出,丝竹声渐起。其上女孩子穿着清新俏丽,或坐或站,或怀抱琵琶或拨弄扬琴。 戏台之上大幕拉开,南戏声腔咿咿呀呀,伶人们粉墨登场,装扮不俗。 梁宜贞从前也看过南戏,只是自打来到百年前,便再没看过。如今一见,不由得心下一动,有些呆了。 一时间,竟涌上思乡之情。鼻尖微酸,只不自主揉了揉眼睛。 扈司青的目光扫过,悄然移开。又听闻梁南渚高声叫好,他遂附和。 只道: “既然这么好,不如世孙就留下来。司青定然不会亏待。” 梁南渚面色一滞,看看梁宜贞,只笑道: “留下来…恐怕不大合适。司青你也知道,我此番离京,是奉旨回川宁给爷爷祝寿的。” 扈司青笑起来: “爷爷?如今谁不知道,您是崇德太子血脉,您的爷爷是先皇。” “这倒也是。”他摸摸鼻头,转向梁宜贞,“你上别处玩去。” 梁宜贞怯生生的,只起身行礼告辞。 扈司青忙道: “倚红跟着。” 又笑向梁南渚: “此处草木多,容易迷路。莫要吓坏了小姐才好。” “不妨事。”梁南渚无所谓地摆摆手,“司青你坐。” 扈司青一直挂着恭敬的笑: “我见世孙与小姐早已互许终身,怎么还支走她?” “哎!”梁南渚叹口气,“不过是老头子放在身边监视我的!从小到大,这不许那不许,我人都快被拘疯了。哪比得司青你这里自在?” 说罢又吃一口酒,道了句“好酒”。 扈司青看一眼,心下暗笑,道: “您是真龙天子,谁还敢拘着您不成?” “呸!”梁南渚冷哼一声,“哪有人把我当真龙天子?哎,不说了,吃酒吃酒。” 扈司青手掌按上酒盏口: “我啊。” 梁南渚手一顿,目光转向他。 “我的意思,世孙明白吧?”扈司青笑笑,“否则你何必支走梁小姐?” 梁南渚放下酒盏,不说话。 扈司青接道: “其实,您在我这里的地位与在晋阳侯府的地位是一样的。、 我们都会把你奉为天子,只是他们还会拘着你,bi你做天下表率。 但司青不会。” 他替梁南渚斟满酒: “你连表面文章也不需要做。尽可以吃喝玩乐,女人要多少,我替你寻来就是。只要你安安心心做个主公,日后万事不愁。” 说罢将酒盏朝他推了推。 梁南渚垂眸凝着酒盏。 扈司青的话露骨又明白,看来,他没多少耐心了。再与他拖下去,只怕会起杀心。 当然,梁南渚也不想拖。京城的兵随时会来,他需要扈司青的保护。 梁南渚看他一晌,举起面前酒盏一饮而尽。 扈司青立马起身,长揖到底: “主公英明。” ………… 下了小亭,梁宜贞便踩着满地银杏闲步。 倚红跟在身后,不时挑着眼角打量她。 “小姐行路姿态摇曳,似弱柳扶风,难怪世孙喜欢得紧。”倚红掩面笑道。 梁宜贞暗笑。姿态摇曳不过是练轻功的缘故,至于世孙喜欢…谁听不出是讽刺? 她只不理,在不远处的秋千架下坐了。 倚红垂着眼皮打量她,鼻息轻哼,嘴角扯了扯。只是她立在梁宜贞身后,梁宜贞不曾察觉。 倚红遂凑上前,悄悄抚上梁宜贞的双肩。 梁宜贞一瞬弹开: “你干什么?” 她下意识将手挪向小挎包。临出门时梁南渚还特 分段阅读_第 606 章 意检查过,平日防身的小机关都还齐全。 倚红掩面轻笑,一双凤眼直在她身上打转,笑得轻佻又暧昧。 这才最令人毛骨悚然。 她拽着秋千索,身子半倚,风情无限。 只道: “梁小姐怕什么?倚红不过是摸摸你的香肩,还想掐一把你的小蛮腰呢!我见世孙惯爱搂着,也见识见识。” 梁宜贞心头扑扑直跳,只觉此人yin阳怪气,很是不舒服。 她拧眉: “他爱怎样,那也不关你事!不过是个丫头,你再不尊重,我过会子就让扈将军打发了你!” 倚红掩面,笑得更厉害: “小姐,我就是将军派来伺候世孙的,岂是你说打发便打发的? 我适才在你身上比划,也不过是想有样学样,日后讨世孙欢心。 怎么,小姐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清你们的处境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你的处境 梁宜贞提起的心渐渐放下。 原来不是暗杀,也不是胁迫,只是个争风吃醋的丫头啊。 倚红见她不语,更是得意。 她这样的丫头,自打被买来就请了青楼的嬷嬷来调教,专门养来伺候男人。一颦一笑,一步一行都经过严格训练。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倘若用一个女人就能解决的事,又何必动用千军万马呢? 倚红十分清楚,想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活得好,就要做好她该做的事。 而扈司青派她伺候梁南渚,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倚红自然也欢喜。真爬上了“龙床”,即便是个傀儡皇帝,自己也能混个皇妃当一当。百年之后,家族门庭生辉。 只是梁世孙身边的梁宜贞,便成了她的绊脚石。 倚红笑了笑,坐上秋千轻轻dàng: “梁小姐,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别贱啊?分明是公主之女,晋阳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就被当作礼物送给人家。 如今该做的都做了,没名没份地跟着他。这心里,是不是挺不舒服的?” 梁宜贞这才仔细瞧她。 倚红的确生得艳丽多姿。翠眉如鬓,丰唇朱红,一把纤腰只盈盈一握。那眼儿一挑,便能将人的魂魄勾走。 不过,也不知是否因为受过调教,总是多一分风尘气。 梁宜贞理了理衣裙,笑道: “我便是没名没份又如何?有些人想要犯贱,还犯不成呢!” “你…”倚红撅着嘴。 梁宜贞摇摇头,自己要是个男人,只怕也把持不住吻下去了。 倚红旋即压下火气,冷笑一声: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又不急。况且,我本就是个丫头,无名无份又如何?日后还不是跟你这个千金大小姐平起平坐。对了,” 她故作姿态,走近梁宜贞: “忘了告诉你,我的本事,可不是你这小身板能比的?” 倚红的眼珠子又在梁宜贞身上打转,看得她浑身鸡皮疙瘩。 倚红咯咯笑起来: “世孙要留在淮南,你这个梁家人也该有些自知之明。留得一条命就不错了,还妄图独占龙床。呵,可笑! 我奉劝你,趁早让出位置来,兴许我日后能对你好些。” 梁宜贞心头暗笑。 在她们以为的处境下,梁宜贞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吧。 被当作礼物笼络梁南渚,梁南渚又投靠他人。作为梁家人的她,只有等死了吧… “起来。” 梁宜贞忽道,冷眼望着倚红。 “什么?” 倚红一怔,忽觉瑟瑟。 这个在梁南渚身边像只病猫一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是这种语气? 梁宜贞依旧冷言: “从秋千上起来。” “凭什么?”倚红瞪着眼,“我要坐!” 梁宜贞只板着脸: “哪有小姐站着,丫头坐着的道理?” 倚红不屑哼一声,翻个白眼: “我又不是你的丫头。” “但你是扈将军派来伺候我的。”梁宜贞冷笑,“此刻你不听我的,便是不听扈将军的。” 倚红只觉她可笑又愚蠢: “你以为扈将军会为你做主?” “谁说不会?” 忽响起一个男声,梁宜贞猛回头,竟是 分段阅读_第 607 章 司青负手而立。 倚红吓坏了,连滚带爬梭下秋千,跪倒在地。 “将…将军,您怎么来了?”倚红将头埋得很低,肩头发颤,“您不是在前面陪…陪世孙看戏么?” 扈司青一语不发,似乎眼里根本没这个人。 刘子能会意,拖着倚红下去,伴随着声声惨叫。 发生了什么,梁宜贞自是不知。她只知道,后来在此处再没见过倚红。 扈司青目光落向她: “让你受委屈了。” 梁宜贞退开半步,手掌不自主贴紧小挎包。 扈司青默半晌,试图让氛围不那么紧张,只道: “你别怕。梁世孙已经答应留下,我不会对你怎样。” “嗯。” “梁小姐,”扈司青又道,“昨日利用你引梁世孙出来,你怨我吧?” 毕竟骗了女孩子的感情,还是这般处境的女孩子。她怕是把他当作了救命稻草,而他回馈的只有欺骗。 不知怎的,扈司青有些不安。 难道是杀戮太重的报应?竟会对一个女孩子产生愧疚之情,还是梁家的女孩子! “我不是有资格怨怼的人。”梁宜贞垂眸道,“我回去了,他找不见我会不开心。” “那你开心么?” 扈司青道。 梁宜贞正越过他身旁,蓦地顿住脚步。 扈司青侧身对着她: “你真的愿意回到他身边么?” 梁宜贞故作惊惶,猛退几步: “将军什么意思?” “你想逃开他,否则你昨夜不会来赴约。”扈司青沉吟半晌,“昨夜骗你,我于心不安。你若想离开他,我可以安排。” 梁宜贞轻笑一声,笑声绝望又无奈,只摇摇头: “没用的。将军昨夜没救我,就永远不会救我。我是你带回来稳住他的,不是吗?” 扈司青沉默不语。 她说得没错。 即使他知道,利用一个女孩子的感情不是君子行径,但他依然会去做。 有的手段见不得光,但其结果却是通向康庄大道的钥匙。 如今梁南渚在手,兵力也有了,也名正言顺了。扈家军再无所畏惧。 扈司青挺了挺背脊: “我留他的目的,你们都清楚。一个后备的傀儡皇帝,还做不了我的主。 我想要什么,他只能拱手相让。” “算了吧。”梁宜贞轻叹一声,“没意思。” 说罢趋步而去,只留下个飘然若仙的背影。 扈司青呆滞了好一晌。 “将军,看什么呢?” 刘子能处理完倚红回来,顺着扈司青的目光瞧去,却见前方空空如也,只有零星飘落的银杏叶。 他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扈司青这才回神。 “子能,若是一个人拒绝了你的善良,那说明什么?” 刘子能想了想: “大概是不信吧。将军到底在看什么?” “良心。”扈司青道,“我的良心。” ………… 入夜。 扈司青挑一盏青灯,窗间映上自己的影子,脑中却映出女孩子的身影。可怜兮兮的,充满绝望的。 他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十二岁上战场,刀下tiǎn过的无数血,qiāng头杀过的无数人。 他不是没遇到过比梁宜贞更可怜的。怎么偏偏,对一个她起了恻隐之心? 是因为她拒绝了他为数不多的善意么? 他的善意多难得啊,怎么就不要呢? 还是如刘子能所说,受过一次骗,便再无法信他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她很有意思 刘子能立在窗外,望着扈司青的身影。扈司青不睡,他是不敢睡的。 他跟扈司青许多年,将军鲜有彻夜不眠的情况。便是有,也是因为紧急军情。 可连日来风平浪静,扈家军势头正好,他又为何愁思呢? “将军,夜深了。” “子能,”扈司青隔窗轻声道,“那位晋阳侯小姐,似乎挺有意思的。” 说罢一吹,灯火骤然熄灭,人影散去,唯留满地月光,霜华一般。 刘子能愣了半刻。 他是最懂扈司青的心中所想。有意思…便是感兴趣了吧。 将军何等英雄!他感兴趣的东西,自 分段阅读_第 608 章 然是要恭恭敬敬捧到他面前的。 不论是女人,还是江山。 “来人。”刘子能抬了抬手。 一护卫应声而来: “刘副将请吩咐。” 刘子能思索一阵: “我记得去年冬天将军狩猎,得了匹上好的银狐皮,做了个披肩,如今正搁在库房中?” “是。”护卫道,“在甲字号库房的高架上。” 刘子能点头: “快入冬了…取出来,送去梁小姐那里。” 他顿了顿: “当着梁世孙的面。” 梁世孙如今投靠将军,自然也知道,该看谁的脸色行事。 至于那梁小姐…落魄成这般还能得将军的垂青,命好啊! ………… 深夜的屋中,梁宜贞捧着银狐皮披肩,怔怔望着梁南渚。 送披肩的婢子才走不久,梁宜贞还记得她恭敬又喜庆的态度。 “这披肩看着不错,你要不要?”梁南渚正吃茶,抬抬眼皮。 梁宜贞凝眉: “这个扈司青,心术不正。” 这件披肩,她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要了吧,日日穿着,不是诚心膈应梁南渚么?不要吧,如今寄人篱下,扈司青一生气,说杀也就杀了。 梁南渚看她两眼,一把扯过披肩,亲自替梁宜贞披上: “咱们行路匆忙,没带裘衣。眼下天气渐凉,就要入冬,这等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你别忘了,自己体内寒du未清。一旦发病才是真正误事。” 梁南渚将她的手包在掌心,搓着替她取暖。 梁宜贞看了看他,依旧一脸凝重: “他要的,何止让我穿狐皮披肩?大哥,白日里我遇见过他。他以为我在你这里受苦,一心要帮我脱离苦海呢!” 梁南渚揽着她轻笑: “哟,我们家祸害魅力这么大啊。” 梁宜贞无奈。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阿贞,”他握紧她的手,“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保命。”她道,“还有…隔岸观火。” 梁南渚颔首: “如今火还没烧起来,可不要惊了放火的人。” “至于这身披肩…”他抚过她的肩头,“算我坑他的。坑了他的钱,坑了他的兵,也不在乎多这一样。” 梁宜贞看他死皮赖脸的样子,很是无语。心中却依旧紧绷,担心自己,也担心他。 梁南渚凝她半晌,忽朝她额头敲一记: “老子在,怕锤子!” 这回,梁宜贞没有捂额头,只是怔住。 这句话…好让人安心啊… 她鼻尖一酸,眼圈不自主微红,竟主动环住他的腰: “不怕。” 梁南渚一怔,周身一阵酥麻,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她的发髻。 心中暗暗道:放心,没有人能碰你一根毫毛。 ………… 次日,天一亮,昨日送银狐披肩的婢子便进来伺候梳洗。 她搀着梁宜贞至妆台前,笑道: “小姐天生丽质,何须描眉点唇?” 梁宜贞噗嗤: “这是哄人了。” 婢子笑得神神秘秘,摇摇头: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将军说的。” 梁宜贞梳头的手一顿,透过镜子看向坐在床头的梁南渚。 他也正看着她,眼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婢子又道: “小姐,过会子用了午饭,我们将军请小姐湖心亭一叙,还望小姐赏个脸?” 梁宜贞回眸看一眼梁南渚: “我与世孙昨日才去了湖心亭,不是说今日有别的耍事么?” 婢子笑笑: “梁世孙自有别的耍事。” 说罢,回眸朝梁南渚抛个眉眼: “世孙想耍什么都行。” 梁南渚却板着脸: “你们将军什么意思?她是梁家送我的礼物,我的!你们将军不知?” 婢子浅笑: “将军的深意,那是我们做奴婢的能揣测的?” 说罢又继续替梁宜贞梳头。 梁南渚有些心慌了。 都说扈司青雷厉风行杀伐决断,没想到,男女之事上依然如此。 本以为他会留几日体面,谁知这么快就当着自己邀约。不过,自己本是他眼里 分段阅读_第 609 章 的鱼肉,跑也跑不掉,又何须顾及? 再回神时,梁宜贞已然梳洗毕了,正被婢子搀扶出门。 “等等。” 他道,她回眸。只觉她今日尤其耀眼。 “我也去。”他一把拽住梁宜贞的手腕。 婢子垂眸看一眼: “梁世孙别急,将军为你安排了许多有趣的耍事,哪就非要缠着妹妹? 小姐,咱们走吧,别让将军久等。” 梁宜贞心头扑扑直跳,勉强稳住气息,只抹下梁南渚的手,留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临出门时,只对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小挎包。 梁南渚负手而立,双手捏出指甲红印。 理智告诉他,以梁宜贞的本事,脱身应是不成问题;可他偏偏抓狂一般,心中早打得一片狼藉。 梁宜贞出了小院,一路上将路线、拐角、几个门…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昨日二人谎称游园,已将将军府的路线摸了个明白。一旦有变,走为上计。 至湖心亭,扈司青已等候在此。 他一身淡蓝袍子,没了平日里的锐气,倒与国子监的学生无异。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不知将军相邀所为何事?” 扈司青肩头一顿,缓缓转身打量女孩子。 她今日,似乎与昨日不同。昨日还是怯生生的,今日却能主动说话了,虽然是质问的话。 他笑了笑,温和有礼: “闲谈风月,小姐请坐。” 梁宜贞却一动不动: “扈将军,我是梁家送给梁南渚的礼物。你不必这样,这一切与你无关。” “怎么是无关呢?”扈司青斟一盏茶,“你出身川宁,自京城而来;而我自小长在淮南。如此亦能相遇,怎能说是无关?这是天大的缘分啊。” 梁宜贞绷了绷唇角: “将军什么意思?” 扈司青目光落向她,眼神玩味: “觉得你很有意思,我喜欢有意思的东西。而我喜欢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拯救 说罢,他一抬手,身后帘子渐渐拉开。 只见一座凤穿牡丹雕花床徐徐呈现在眼前,富丽堂皇,纱帐飘飞。 扈司青坐上去,朝梁宜贞勾了勾手掌。 梁宜贞的心一瞬提到嗓子眼,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攒成拳头。 扈司青笑笑: “做我的女人,就不用吃那些苦了。我说过我可以救你。对本将军来说,你是上天的礼物,不是他梁南渚的礼物。” 这个人,有着与梁南渚同样的傲慢,却多了一份自以为是。 “扈将军以为,这是救我?”梁宜贞咬牙道。 他耸耸肩: “不是么?他只是个傀儡,你懂什么是傀儡么?总看过傀儡戏吧?那是要人控制的,一辈子都要受制于人。 而我,才是那个提线的人。” 梁宜贞钉着脚步,咽了咽喉头: “你根本不是在帮我。” “我当然是。”扈司青忽道,“你若对我无意,那夜怎会赴约?” “但你根本不喜欢我啊。”梁宜贞垂头轻笑,“你不过是觉得我有意思,你好奇,你没见过我这样的女人。 你想从他手中抢东西,江山、女人,这是你权力的快感。” 扈司青凝着眼前的女孩子,她透彻、聪明,但又可怜。 他默了半晌,方道: “你就甘心一辈子待在一个傀儡身边?” 扈司青目光扫过身后的床: “只要你上了这张床,你的命运就改变了。” “不会变的。”她轻吐出几字,“今日有扈司青,明日未必没有张司青、李司青…将军你说,我成什么了?” 扈司青默然。 自古以来,美人在jiāo战之时便是最有诱惑力的战利品。 西施、貂蝉…数不胜数。 真到了那一步,扈司青知道,自己是决计不会管梁宜贞的。或许,还会用她换些筹码。 一时想得很远,猛拉回思绪,扈司青只垂头笑笑,笑声有些落寞。 只道: “我只是想做件好事。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做过好事了。” 扈司青撑着额头,瞧不出表情。 梁宜贞大着胆子探了探 分段阅读_第 610 章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说不出的苦啊。 “我挺想拯救大楚的。”扈司青埋着头笑道,“他们说我敛财,说我搜刮民脂民膏,可我也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啊!” 扈司青指着远处: “你去看看,去打听打听,淮南百姓哪个不夸我扈司青治理有方? 就因着我不是皇室血脉,便不能名正言顺地做天下之主?便要花着百姓的血汗钱供着一只大米虫? 这不公平。” “这很公平。”梁宜贞道,此时无路可退,只好硬着头皮上,“你的确为淮南百姓敛了很多钱财,淮南百姓也赞不绝口,个个夸你扈将军。 但你知道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怎么说你吗?用别处掠夺的财宝,笼络淮南百姓。扈将军,这拆东墙补西墙,这不是治国。 大楚要各州县在一起才叫大楚,不是淮南好了大楚便好了。” 扈司青身子一顿,缓缓抬起低埋的头。 女孩子侃侃而谈,不卑不亢,却无人知道,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扈司青凝了半晌,缓缓开口: “依你看,我不是帝王之材?” “我不知道。”梁宜贞紧绷嘴角,“不过,谢谢你的好心,但你救不了我。” 话音刚落,她秉着呼吸,生怕扈司青一个生气就把她给砍了。这么不识时务的女人,大概顶让人生气吧? 谁知,扈司青不但没生气,眼神中还充满疑问: “好心?谢谢?” 梁宜贞转了转紧握的手,俯身施礼: “扈将军,我该告辞了。” “小姐留步。”他道,起身行至她身侧,忽冲着她耳畔,“我救定你了。” “将军!将军!”忽闻刘子能的声音顺着水面传来。 薄雾中,他亲自撑篙,神情万分焦急。 他扫一眼梁宜贞,一个跨步跳上岸,冲着扈司青耳语: “将军,京城的使者来访,城门还驻了兵。” 扈司青看一眼梁宜贞,向婢子吩咐: “送小姐回去。加派兵力,千万保护好小姐与世孙。” 又转向刘子能: “子能,你随我来。” ………… 一时上岸,梁宜贞悬着的心才一瞬放下。 她深喘了几口气。适才虎口逃生,真是好险啊。他们背着自己,应是又军情吧… 心中盘算一番,便忙赶着回去。 刚一跨入门槛,便被梁南渚一把拽入,抵在门上。 “嘘。”他做个噤声手势,凑着她耳畔道,“扈司青加派了兵力,隔墙都是耳朵。” 梁宜贞周身一紧: “怎么回事?适才见刘子能慌慌张张去寻扈司青,莫非有军情?” 梁南渚冷笑一声: “京城来人了。” 她一瞬瞪大眼,京城的人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再晚一步,她都不知道扈司青会做些什么?自己还有命没命站在此处。 她望向梁南渚: “你怎知道?” “废话!”他哼一声,“当然是老子通知的。” 他抚过她的额发,捧上她的小脸: “我说过,老子在,怕锤子?!” 梁宜贞只觉一股暖流直往上顶,眼珠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若京城人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可就麻烦了啊。”他道,“只好硬干。” 梁宜贞噗嗤一声。 又道: “眼下,我们该准备走了吧。” 他摇头: “眼下京城的使者在此,扈司青必定严防死守,此时走不掉的。” “那何时走?” “不急。”梁南渚道,“这把火,还能扇旺一些。” ………… 时至黄昏,扈司青才将京城的使者打发走。 他舒了舒手臂,打个呵欠: “子能,梁世孙与梁小姐那处没异样吧?” “将军放心。”刘子能道,“二人都好好锁在屋中,连发生了何事都没透露半句。” 扈司青颔首: “那就好。连夜安排车马,送他们出城。再回来时,我要他们分毫不差。” “明白。” 刘子能应声而去。 扈司青笑了笑。京城那群废物,还想找他要人?!做梦! 分段阅读_第 611 章 ………… 深夜,梁南渚与梁宜贞在梦中被吵醒,只困住了手脚,塞住了嘴,一齐在马车中颠簸。 梁南渚一把挣开,梁宜贞同时反手解了绳结。 “听脚步,只怕又上百号人。”梁宜贞拖过他的手掌,指尖写下这几字。 夜里的环境与墓xué相似,是她最熟悉的。 梁南渚亦在她手掌写道: “是时候添把柴火了。” 第三百七十章 故人 梁南渚摊开手,梁宜贞会意,从小挎包中掏出弹丸放上。 他勾唇一笑,通过车窗的缝隙迅速弹出。 只听嗖地一声,不远处的草丛中发出些许动静。 “谁?” 刘子能警觉回头,大手一抬。前行的队伍渐渐停下。 “去看看。”他支使一个兵士。 兵士很快小跑着回来: “没有人,只是一枚小弹丸。” 刘子能凝眉。月黑风高,两个如此重要的人在车中,京城的兵又虎视眈眈… 恐有埋伏啊… 秋风呼啸而过,前头的山路传来回声,幽远又诡异。 “刘副将,可还走?” 刘子能沉吟。 前头的风声空灵,像一出空城计,根本数不清能埋伏下多少人。 他凝眉: “打道回府。” “啊?副将,不走了?” “京城人狡诈,恐有埋伏。”刘子能道,“先禀明将军,再作打算。” 其实,淮南城是扈家军的地盘,就算京城兵马再横,也未必敢在他们的大本营撒野。 淮南城里其实更安全吧? 出了城,的确能躲避京城的追兵,可也失去了淮南大军的保护啊。 况且,这一回扈司青让他带出来的尽是精锐。他们不在身边,一旦城中有异样,将军如何应付? 刘子能越想越担心,越想越焦躁。 不过一枚小弹丸的动静,却左右了他的决定。 只是,此时的刘子能焦虑大过理智,早忘了军令如山这一说。他一心一意念的是淮南城的安危,扈司青的安危。 明月高挂,刘子能长鞭一扬,掉头而去。 ………… 黑夜静谧,死一般的沉寂。唯有马蹄踏上枯草,嘎吱,嘎吱… “杜大人,梁南渚在扈司青手里,究竟是谁告知的?”徐故勒住马缰,转头望向杜宾。 杜宾肤色奇白,在夜里似一块泛着寒光的美玉。 他目光平视,并不太把徐故放在眼里: “徐大人,我自有我的法子。覃相爷都不曾过问,徐大人今夜一问,是什么意思?” 徐故轻声冷笑,默了一阵: “杜大人就这么确定梁世孙在扈司青手上?”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确像扈司青干的事。”杜宾扯扯嘴角,“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也太不要脸了。” 徐故的目光落向他,又缓缓移开。 挟天子… 他怎么会用这个词?难道在杜宾心中,梁南渚才是天子? 但徐故压下疑惑,什么都没说。 只道: “可白日里我去拜访,扈司青说,梁南渚不在他手上。本府觉得不像假话。 他不了解梁南渚,你我能不了解?他是任人宰割,甘心受制于人的吗?” 别说让梁南渚做个傀儡,就是分一半江山给他,他也决计不干! 他的胃口太大,他要的是天下。 “扈司青也不是吃素的。”杜宾冷言,“此番一路追赶至此,梁南渚便没了下落。皇上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不论他在不在扈司青手上,我宁可信其有。” 徐故凝他半晌,耸了耸肩。 的确,追赶一路,若再抓不到人,只怕皇上面前不好jiāo差。 说不定,皇上一气之下连他的乌纱帽也能收回。 那般,还如何亲手灭了晋阳侯府?还如何为秦娘报仇? 徐故咬咬牙,深吸一口气: “好,宁可信其有。” “救命啊!” 忽闻山间传来悠远的回声。 “是梁南渚!” 杜宾与徐故相视一眼。 ………… 刘子能被突如其来的叫唤吓了一跳。 他一把掀开帘子,脸都白了。 怎么醒了?还自己解了绳子? 分段阅读_第 612 章 那可是牛筋的啊! “很惊讶么?” 梁宜贞与梁南渚含着笑,异口同声。 刘子能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还有更惊讶的。” 梁宜贞说罢,捧手朝他一吹,粉末如烟散开。一转眼,刘子能已摔下马,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 “副将!” “刘副将!” …… 四周的扈家军涌来,神色略慌,眼瞅着有一二百号人,皆是扈家军的精锐。 梁宜贞扫一眼,低声道: “要是咱们的就好了。” “那有何难?” 梁南渚勾唇轻笑,飞身一跃,牛筋绳勾住刘子能的脖颈,瞬间断气。 粗壮的脖子活生生勒断半根,鲜血淋淋,死气沉沉。 四周精锐皆愣住,踟蹰不前。 其实,比这更惨烈的,他们也都见过。但今夜的一幕太快,太莫名其妙,太猝不及防。 太…太可怕了… 梁南渚扔了带血的牛筋绳,负手行了两步,遂不言一语,却不怒自威。天生的贵气与威严足以令人敬畏。 大抵,这便是所谓真龙天子。 “你们现在有三个选择。”他垂眸扫视,“一,杀了我,为刘子能报仇。不过扈司青要的是活人梁南渚,你们如何jiāo代? 抓我回淮南城。但刘子能已死,还是被捆我的绳子勒死,我却毫发无损。 扈司青会不会觉得,你们中间有我的人?以你们对他的了解,他是会一个一个查,还是会宁可错杀一百,斩草除根?” 精锐们面面相觑,十分心虚,有的额间已冒出冷汗。 扈司青的为人,杀伐决断,不留情面,他们太了解了。可生逢乱世,谁不想活呢? 建功立业、荣华富贵,首先是要活下去啊! 梁南渚心中稳了半分,接道: “当然,还有第三。” 精锐们眼睛一亮,聚精会神。 此时梁南渚才道: “投我麾下,回川宁。” 他顿了顿: “这是你们活命的唯一选择。” 四下一片沉默,有几个跃跃yu试,却又不敢说话。毕竟背叛旧主的事,不是光明行径。 但自己的命… “梁世孙,我愿意跟你!” 人群中一只手缓缓举起。是个少年郎,约莫十五六的年纪,却身形健硕,高大威猛。 这个年纪的少年,多数还在念书。 可他,却投了军,上过战场。 他只道: “十岁那年北地闹干旱,我爹妈都死绝了,走投无路才投了军。总之,谁能让我活命,我就跟谁! 梁世孙,我跟你走!护送你回川宁!” 此话既出,四下瞬间似zhà开的油锅。 “谁能让我活命,我就跟谁!” “梁世孙,我跟你!” “我跟你!” 声音越来越多,像是黑夜中的火苗,热血沸腾。 梁南渚猛舒一口气,一步跨上马车,振臂高呼: “从今夜起,你们便是我兄弟!有我梁南渚的命,就有你们的!” 四下齐声欢呼。 梁宜贞也咧着嘴笑,眼圈不自主红了。这样的他,真是好动人啊… 第三百七十一章 隔岸观火 “梁南渚在喊救命?”徐故自语,下意识掉转马头就要狂奔。 “等等。”杜宾驾马拦在前面,“能让梁南渚高呼救命,一定不是普通的军队。” 紧接着便听到乱哄哄的声音。只是太嘈杂,根本听不清说的什么。只知群情激愤,不是善茬。 杜宾回头看一眼,自己带的队伍不过一二百人,真遇到精锐军队,只怕一二十个就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徐故马蹄一滞,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到嘴边的肉,眼看着溜走么?”他不服,也不甘。 杜宾却异常镇定: “淮南的地盘,能如此阵仗的,除了扈司青还能有谁?” 他目光落向徐故: “徐大人,点兵吧。” 点兵… 便是要开战啊… 徐故一瞬抓紧马缰,整个人显得焦躁。 对于京城而言,梁南渚不论是落到扈司青手里,还是逃回川宁,那都太可怕了… 此番带了这么多兵来,不过是一番震慑。 分段阅读_第 613 章 但事实上,朝廷是不想和扈司青开战的。胜负难料的事,岂能冒险? 可梁南渚抓不回去,也危险啊… 徐故一时沉吟,默了半晌,只道: “明日,我再去与扈司青周旋一番。实在不行,再说吧…” “明日?”杜宾冷笑,“明日等扈司青备战么?要打,便要攻其不备。今夜扈司青派了精兵保护梁南渚,淮南城内必定空虚。 此时不攻,要等明日…徐大人,你什么意思啊?” 杜宾话音刚落,已有领头的将领开始打量徐故。神情怀疑又yin阳怪气。 徐故是从川宁临时抽调来的,这些将领大都没见过他,自然许多不服。 而杜宾,虽是个太监,可他得宠于皇上与太后,是满朝皆知的。 于情于理,该站在哪一方,将士们心知肚明。 有将领遂道: “扈司青也太嚣张了,早该收拾!今夜正是良机,回去整兵进攻。所谓擒贼先擒王,扈司青抓住了,还怕抓不到梁南渚么?” “是这个理。”有将领附和。 “徐大人不愿打,难道是怕了?” “还是有私心?”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徐故只默着不说话,目光看向杜宾。 他是在含沙shè影地冤枉自己了。此时再说不打,只怕众人都会以为徐故与扈司青有来往。况且,此番使者是他,岂不更能说明问题?! “哼。”他鼻息闷哼,“杜大人,这手离间计玩的漂亮。” 杜宾低声轻笑: “徐大人,你想多了。” 二人各自驾马,四目相对,谁也不让一份,谁也不退一步。 徐故扯一下嘴角,面前的杜宾脸色苍白,身形清瘦,像个鬼魅。 潜伏在京城的,伺机而动的鬼魅… 徐故遂道: “你是谁的人,我心中分明了。” 杜宾垂眸冷笑: “我是大楚的人。” 那一夜,徐故明知杜宾有问题,却眼睁睁看着他鼓动将士们,眼睁睁看着他点兵。 眼睁睁看着…他大旗一挥,万马齐奔,在夜里扬起弄弄尘土,切断自己的视线。 而后兵戈之声、厮杀之声,血肉横飞、惨叫连连…每每思及,只道悔之晚矣。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扈司青手握长qiāng立在城墙上。 他鬓发散乱,面上还残着血迹,甲胄亦是血痕斑斑。 手掌上,是常年征战留下的又厚又老的茧。他撑着长qiāng,缓缓抬起眼。有些疲惫,却又充满了杀戮与坚韧。 京城的兵还驻扎在城下,一个个精疲力竭,却没有撤回的打算。 一将官小跑上来,满脸凝重: “将军放心,朝廷的兵攻不进来。只是咱们死伤也惨重,他们若有援军,只怕危险…” “刘子能呢?” 扈司青低沉着声音,一夜未眠,透出压抑的疲倦。 将官犹疑半晌: “刘副将没回来。” “梁南渚呢?我的兵呢?!”扈司青眼眶挣得通红。 “将…将军…属下,不知。” 将官一把抱拳,单膝跪地,一副负荆请罪的架势。 扈司青一声冷笑,垂眸向城楼下扫一眼: “好一手隔岸观火。” 他狠咬着牙: “梁南渚,今日的一切,我要你双倍奉还。” 这是扈司青第一回被骗得这么惨。这才明白,什么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可笑的是,对方仅凭一己之力,却灭了他千军万马。 他佩服,又恨之入骨。 而后的一月,双方僵持。 朝廷调来周围的援兵,但扈司青也不是吃素的。他虽来不及调兵,但仅凭淮南驻军,便与京城兵马势均力敌。 终于,双方见谁也吃不下谁,只好讲和。 扈司青免了上回讨要的银子,京城的皇上也表示不再攻打淮南。 事实上,便是想攻打,短期之内也回不过力气了。 ………… 且说梁南渚这头,自打收了扈司青的精兵,在其护送下,便快马加鞭赶回川宁,在途中一座小驿站与鄢凌波汇合。而知先生与老林便留守山寨。 眼看川宁渐近,一行人都很是兴奋。尤其 分段阅读_第 614 章 那些精兵,多是没来过川宁的,见此山川林立,也算在行军途中的一大乐趣。 近来,梁南渚见军心渐稳,也想多抽些时日陪梁宜贞,故而这几日都陪着她与鄢凌波坐车。 鄢凌波只笑道: “本以为你二人平安脱身就谢天谢地了,谁知竟带回一支精兵!可真有你们的。” 梁宜贞噗嗤: “当时我都吓到了!尤其见大哥杀人的模样。不过,谁知他的后招这么高明?!诶,” 她手肘怼他: “万一这群人不听你的鼓动,岂不是尴尬又危险?” “怎么可能不听?”梁南渚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老子说得那么有道理,难道不足以服人? 这也是想起从前,你鼓动川宁的女孩子来看我和凌波哥,我才突发奇想。 这脑子,简直太聪明了。” 梁宜贞白他一眼。 这个人,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还真是丝毫不谦逊啊。 梁南渚咧嘴一笑,凑上一张俊脸: “当然,主要是你给的灵感好。你看,没有你,我可什么事都干不了啊! 阿贞,你可怜可怜,那件事就应了我吧?” 梁宜贞唰地脸红。 他一本正经地耍流氓,真是猝不及防啊。 她撇撇嘴,朝鄢凌波挪了挪。 鄢凌波憋笑,清了清嗓: “咳咳,世孙,凌波虽看不见,可听得见啊。你不知害臊的?” 梁南渚嘿嘿,大手一甩: “害什么臊啊?!都是一家人,是吧大舅哥?”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就不告诉你 鄢凌波忍不住扑哧一声。他与梁南渚自幼一起长大,还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说无赖吧,又挺可爱。说混蛋吧,又让人不忍心骂。 梁宜贞颇是气恼: “凌波哥是我大哥还是他大哥,也不帮我骂他!你看他那副没皮没脸的样!” 梁南渚忙接过话头: “你哥不就是我哥?我们所有家人都是一样的称呼,这是注定的缘分,你就认命吧。啊?” 他朝她轩眉,笑得灿烂又撩拨。 梁宜贞半缩在鄢凌波身后: “你坐远些。先是骗我解du,又骗我装成夫妻!” 她看他一眼: “再远些!梁南渚,我告诉你,这一路你休想再占我便宜!我亲大哥在呢,你敢不老实,我可有人撑腰!” 鄢凌波笑笑,摸摸她的头: “世孙,不是我不帮你。我自小便说过,万事都没有宜贞的事要紧,自然是要护着我亲妹妹了。” 梁南渚一梗,在兄妹二人的威胁下,不情不愿挪开半寸。 他只撇撇嘴: “你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嘛,我哪里做的不对不好,你也要告诉我啊。就是别让我滚远些!” “好啊。”梁宜贞白他一眼,“你现在闭嘴,我就谢天谢地了。” “嘴长着可不就是说话的?” “你嘴里没好话!” “怎么没有?!”梁南渚不服,“心肝、宝贝、媳fu…可不都是顶好的话么?” 梁宜贞哪里想得到,在鄢凌波面前他也如此嚣张。一时气得直跺脚,脸上十分羞恼。 “你别恼。”鄢凌波笑道,“过会子上了缙云山,你跟爷爷告状去。” 他朝梁南渚努努嘴: “他呀,自小最怕爷爷。” 爷爷… 梁宜贞若有所思。 他们说的爷爷,便是老晋阳侯吧。梁宜贞来此许久,缙云山也上过,但对于老晋阳侯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梁宜贞又朝车窗外看看,后面跟着精兵一对,是梁南渚从扈司青手上坑来的。 她道: “带着这些兵,我还以为直接入城呢。没想到还要上山。” 鄢凌波颔首: “这些人从前是扈司青的兵,作战习惯与咱们的不同,还需送到爷爷那里调教一番才能上战场。 否则乱了兵士们的阵法与节奏,是兵家大忌啊。”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说的行军打仗的节奏。梁宜贞熟读史书,这些道理自然一讲就通。 她点点头,又看向梁南渚: “我能问问,咱们到底有多少兵力么?” 昨夜 分段阅读_第 615 章 ,梁南渚与鄢凌波说起要尽快上京,此番回去正是点兵部署。 既然爷爷的道观是大本营,缙云山上应该藏了不少私兵吧。偌大的缙云山啊,能藏多少人,简直不敢想象。 她一问,梁南渚便捻指算了算。 从前养的私兵本就不少,他们既是道士,也是兵士。加之今年陆续投奔的,也有十来万之数。 他收回手指,却不告诉梁宜贞,只凝向她: “想知道?” 梁宜贞噔噔点头。 他斜勾唇角: “这可不是甚么人都能知道的。比如宜萱,她也是晋阳侯府的小姐,她就不知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不一样嘛。”梁宜贞一脸认真。 “哦——”梁南渚故意拖长尾音,“哪里不一样了?” “我…”梁宜贞蓦地一顿,“我…我陪你上过京城啊,我们一起念的书。自然更亲密些。” 亲密啊… 他喜欢这个词。 梁南渚抿着一抹笑: “我的同窗多了。老苏与春卿陪我念书的时日可比你长,也不见我告诉他们啊。连我的身份,老苏都是才知道不久。” 梁宜贞咬咬牙。他这样说,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梁南渚笑笑: “告诉你也可以。” 她眼睛一亮。这家伙,良心发现,不捉弄她了? 他接道: “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只告诉过我最亲密的人。除非你嫁给我,否则凭什么知道?” 她就知道! 他不仅手脚不安分,这张嘴也不安分! 鄢凌波在此,他不敢动手动脚,可这嘴上的便宜却没少占! 梁宜贞睨着他,眼珠转了转,忽而灵光一闪,只笑道: “道理是不错。不过…” 她顿了顿: “你连这点事都不肯跟我坦白,我凭什么嫁给你啊?还有没有点诚意?” 梁南渚轩眉,打量她: “依你的逻辑,我若告诉你,就是有诚意,你就嫁咯?” “我没说!” “怎么没说?来,我跟你分析分析。” 说话间,他不知不觉又挪到梁宜贞身边,紧挨着坐。 接下来,二人说来说去扯不清楚。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三两句便陷入了鸡生蛋蛋生鸡的死循环。 鄢凌波打个呵欠闭目养神,只当身边没这两个人。 ………… 马蹄咯噔咯噔,渐行渐缓,最终停在道观门前。 道观一点没变,牌匾古旧,并不起眼。虽入了秋日,四周竹林依旧清脆,秋风一吹,带过竹叶与竹笋的清气,还夹杂着新鲜泥土的气味。 带回来的精锐已被有经验的道士带下去,先安排了住宿餐食,再将这一百来号人分在不同的小队中。 新投奔来的人,心都是不定的。何况这样叛变而来的?不把他们分散,总怕相互勾结闹出些事。 如今分好队伍,他们就是少数,也不敢闹什么,也能更快适应融入道观的氛围。 梁南渚与梁宜贞相互搀扶下了马车。 二人争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却依旧没有定论。鄢凌波却睡了个好觉,此时正好醒来,精神满满。 “你们休战了?” 他手握云头手杖,气度淡定从容。 “没。” 梁南渚有气无力摆摆手。怎么跟这祸害争执一路,比杀人还累? 梁宜贞喘两口气: “本小姐喉咙不支,改日再战。” 话音未落,已有小道童捧了茶水来。这倒是真正的小道童,平日里跟在老晋阳侯身边修道伺候。 梁宜贞连拿杯盏的力气都没了。 梁南渚看她一眼,拿起就要给她灌。 忽而, 只见一雪白人影眼前闪过,快得如一道闪电。小道童踉跄几步,啪嚓! 杯盏摔碎,茶水溅了一地。 “好厉害啊。”梁宜贞一下子来了精神,脱口而出。 她自认为轻功不错,从前下墓保命全靠这一身数一数二的轻功。 可在这个人影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爷爷,我才回来,您有必要这样整我吗?”梁南渚扶额,看着一地的茶水。 爷爷! 梁宜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分段阅读_第 616 章 第三百七十三章 爷爷 只见白衣老人蹲在一竿竹子旁,头发雪白,像在刨什么东西。 “嘘!” 老晋阳侯回头,瞪他们一眼,做个噤声手势。 他压低声音: “你们小声点,吵醒了它,挖出来就不好吃了。” 梁南渚一脸无奈,鄢凌波只摇头笑笑。 梁宜贞凝眉,看看二人,又看看老晋阳侯。她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认错人了。 晋阳侯…是这样的? 史书记载,晋阳侯道骨仙风,年轻时身后也跟着无数追车的女孩子。后来年纪大了,道行精进,便越发像一位老神仙。 梁宜贞以为,就算不是太上老君那样,至少是个太白金星吧。 谁知… 像孩子般蹲在竹子边,不知在干什么。 她怼了怼梁南渚: “爷爷他…刨什么呢?” 梁南渚还不及说话,晋阳侯噌地起来,咧嘴一笑十分灿烂。 他长须及腹,顺着风儿飘,也跟着笑声颤。 “大功告成!”他兴奋地高举双手,一手举一个硕大的竹笋,“三位大孙儿,爷爷亲自给你们接风。” 余音还在竹林间回dàng,只见刷的一下,人影一瞬闪不见了。 梁宜贞愣住。 梁南渚倒是习以为常。 “爷爷人呢?”梁宜贞声音有些发颤。 这个老头,来无影去无踪。她有些懵,心头直发毛。 “厨房。”梁南渚无语望天,“他又要…亲,自,下,厨,了!” 鄢凌波心头咯噔一声,兀自捏了把冷汗。 “咱们现在送宜贞入城,还来得及吗?”他语气依旧温和,却有些抖。 梁南渚一脸绝望,看梁宜贞一眼,又看鄢凌波一眼: “你们跑得过他么?” 鄢凌波瞬间沉默。 “你们…什么意思啊…”梁宜贞拧眉,心中更加发毛。 梁南渚也不回答,只推着她朝道观走: “进去你就知道了。” 梁宜贞无奈磨着步子,不时回头看看。竹子下两个大坑,应是爷爷适才刨竹笋留下的。 等等! 爷爷他…是徒手刨的竹笋?! 天知道竹笋有多难刨!有锄头都不一定能刨出整颗,爷爷却是徒手! 梁南渚顺着她的目光看一眼: “这有什么?我也行。” 梁宜贞一愣,旋即扶额。这有什么好争的! 鄢凌波只一脸凝重,深吸一口气: “世孙,宜贞,咱们还是去厨房帮帮忙吧。我怕…” 梁宜贞不解,难道是怕老晋阳侯眼神不好,切着自己的手?不至于吧…轻功好的人眼神可比常人好多了。 不待她反应,梁南渚只连连点头: “对对对,一定要去!我还想多活两年。” 说罢,二人架着梁宜贞就朝厨房狂奔。 她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脚不沾地”。 “你们怎么回事?什么保命?爷爷难道回在菜里下du不成?” “是的。” 二人异口同声。 至厨房门口忽一顿。 叮铃哐当! 啪嚓! 嘶! 咚! …… 门内传来各种奇怪的声音。 梁宜贞惊地一愣一愣的,拿二人却一脸生无可恋。 嘎吱—— 他们推门而入,这是目前为止最正常的声音了。 梁宜贞一瞬睁大眼。 灶台一片狼藉。油盐酱醋洒了一地,米在锅里半生不熟地煨着,似乎还夹杂着柴火的木屑。 唯一能入眼的,是一盘还未下锅的竹笋丝。不仅能入眼,还十分精致。把竹笋丝切得如发丝一般细,梁宜贞还是头一回见。 梁南渚看见那盘竹笋,长长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没下锅… “爷爷!锅下留笋!” 他与鄢凌波一人拦一边。 “孙儿们来给您打下手,好不好?” 老晋阳侯手握菜刀看看他们俩,一把挣开,不费吹灰之力。 他只挥舞菜刀: “用不着!你们是不是嫌我做的难吃?不肯吃是不是?” 话音未落,老晋阳侯的眼眶已然红了。下一刻,眼泪充盈直直打转。 只嘟哝道: “我知道,你们嫌我老 分段阅读_第 617 章 了,什么都做不好。你们的祖母也嫌我,才把我赶到山上当道士。老了啊,不中用了啊!” 他一面说,一面拿菜刀剁菜板。 梁宜贞初时觉得奇怪,有些为惧,进来之后反倒不怕了。看到晋阳侯这副自说自话的样子,甚至有些想笑。 “您不是为了练兵才上山的么?”梁宜贞兀自嘀咕,“祖母说过呢!” 老晋阳侯一梗,一瞬转身,只不大高兴地盯着她: “是宜贞哦。你还是第一次认识爷爷我吧?” 梁宜贞点了点头。 是啊,从前错信了史书!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写的?骗得人团团转! 可耻! 可耻之极! 老晋阳侯打量她一眼,半晌不说话,面色却不大好看,时不时鼻息冷哼。 鄢凌波忙赔笑: “爷爷,宜贞年纪小不懂事,她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凌波日后好好教她就是。” “用得着你教?”老晋阳侯哼一声,目光落向梁南渚,“某人不是急着娶么?” 梁南渚尴尬笑笑: “爷爷,自小说好的事,您可不能反悔啊!” “我才不会!这样不懂事的孙女儿留着作甚?趁早带走!”老晋阳侯有些不耐烦。 “好好好!”梁南渚满脸兴奋,看向梁宜贞,“定个日子呗。我看,今日就是黄道吉日。” 梁宜贞白他一眼,看向老晋阳侯: “爷爷就这么不喜欢我么?” “哼!”老晋阳侯下颌一扬,垂眸睨她,“你说你,头一回来拜见爷爷我,怎么好意思空着手?还要不要脸了?” 他一面说,一面举着菜刀朝她双手比划。 梁南渚吓得心尖一抖,忙挡在前面护住。 “爷爷爷爷,怎么会空手?”梁南渚朝她使眼色,“我们宜贞带礼物了。” 梁宜贞一瞬瞪大眼看他。 她哪有什么礼物?匆匆忙忙一路赶回川宁,能保命就不错了,哪有时间买礼物? “爷爷,别急啊,宜贞回房去取。”梁南渚咧嘴笑笑。 鄢凌波立马会意。 他俩在道观是有房间的,总会有些稀奇物件,先拿来凑合凑合吧。总不能头一回见面,祖孙俩就结梁子吧?! “站住!”老晋阳侯喝道,“你们两个小子,以为我不知你们的小九九?想作弊,没门!窗户都没有!” 梁宜贞抬眼看看他们,只觉混乱不堪。 她遂提高声音,道: “真有礼物!” 老晋阳侯伸出手掌: “拿来啊。” 梁宜贞笑了笑,渐渐向他走近,笑容越来越深。 “你你你…要干什么?不许打老人家啊…”老晋阳侯被她的笑容整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宜贞的礼物 只见梁宜贞默地伸手,纤细腰身一闪,也使了个漂亮的轻功。 再回神时,她手中已捧着那碟切丝的竹笋。 老晋阳侯捋捋长髯,扬着下颌打量她: “哟,小丫头轻功不错嘛。” 梁宜贞咧嘴一笑,一脸得意: “那是爷爷的血统好,宜贞都继承过来了。我是爷爷的亲孙女,旁人哪有这样好?” “这是实话。”老晋阳侯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却一闪而过,“不对!” 他眼睛一亮,盯着梁宜贞手中的竹笋: “你抢我竹笋来的吧?” 说罢,又看向梁南渚与鄢凌波: “你们两个,是不是嫌爷爷做的菜不好吃?食不下咽是不是?!” 二人相视一眼,真想点头,可理智却让他们连连摆手赔笑。 “哪里啊爷爷?您想多了。” “爷爷亲自下厨是我们的荣幸,据说先皇也才吃过一回吧。我们太幸运了,是吧世孙?” 鄢凌波清了清嗓。 “对对对。”梁南渚连声附和。 心中却无语得很。提起他皇爷爷他就觉得冤,别是天眷政变时正吃晋阳侯的菜,给吃死的吧! “还笋!”老晋阳侯一声呵斥,长髯飘了两下。 梁宜贞缩在梁南渚身后,探了探头: “爷爷,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啊,过会子才能给您。” “什么?!” 老晋阳侯惊掉下巴。 分段阅读_第 618 章 这分明是他刨的啊!亲手刨的!怎么成了她送的礼物?羊毛出在羊身上,还真会打算盘,呸! 这等jiān猾,也不知跟谁学的? “算了!”老晋阳侯摆摆手,“你自小不在爷爷身边,没好好教导你,也怪我。还给我,爷爷我大人大量,不怪你jiān猾。” “啧啧,”梁宜贞撇嘴嘀咕,“跟着爷爷,只怕学得更jiān猾。” 且看梁南渚与鄢凌波便知一二。一个算计钱财,一个算计天下,都是一等一的jiān猾! 还有山寨上的知先生,去给人家做军师,结果把整个山寨都算入梁南渚囊中。 梁南渚睨着她,这副表情,早猜出她在想什么了。 “喂,”他低声道,“骂我算计啊?” 梁宜贞轻笑: “用得着我骂?整个大楚都在你算计中,你心里没数啊?” “那还少算了一样。”梁南渚煞有其事。 “什么?” “你咯。”他含笑回头,偷偷朝她轩眉。 梁宜贞脸一红,朝他脚后跟猛踩一脚。 他一时吃痛,脸都憋绿了,却还强撑着笑: “这回是你动手动脚,又想吃我豆腐了吧?只是爷爷还在,等到月上柳梢头,让你吃个够啊。” 梁宜贞一句“臭流氓”就要到嘴边。 “你们嘀咕什么呢?!”老晋阳侯忽道,“再不还笋,我动手了啊!” 说着就要挽袖子。 “爷爷息怒啊!”梁宜贞忙乖巧上前,笑得一脸讨好,“爷爷,我与大哥是在说,今日上山,是该我们孝敬您的。 这盘竹笋啊…就是宜贞给爷爷的见面礼。” 她捧到面前,笑容甜甜的: “我们做了,给爷爷尝尝鲜。如何?” “这样啊…”老晋阳侯沉吟,“想不到,孙女你比这两个小子懂事啊。” “那是自然。”梁宜贞放下竹笋,挽上老晋阳侯的胳膊,“宜贞就是爷爷冬日里的小棉袄,夏日里的西瓜汁。” 梁南渚与鄢凌波舒一口气。 梁宜贞这舌灿莲花,花言巧语的本事,还真能派上用场啊。 “不过…”老晋阳侯的手慢慢伸向竹笋,“拿来吧!” 他一跨步跳开: “要想尽孝自己刨去!” 他嘿嘿笑两声: “你们有孝心,爷爷也慈爱啊。我做的给你们吃,你们做的给爷爷吃。就这么说定了!” 话音未落,只见白影一闪,老晋阳侯瞬间没了踪影。 “又不见了!” 梁宜贞一脸懵。这只千年的老狐狸! “爷爷去小厨房做了。”梁南渚扶额,“这下好了,爷爷不但不用忍受他自己的‘美味’,还能吃到咱们的手艺。” 他看向梁宜贞: “祸害,你可真厉害。” 梁宜贞吐舌,扯扯鄢凌波的衣袖。 鄢凌波笑笑: “宜贞也是好心嘛,只是,爷爷岂是好打发的?否则你我怎会吃那么多年? 世孙,就别怪宜贞了。” 他靠近梁南渚,耳语: “别忘了,你还有事求她呢。” 梁南渚一怔。 对对对,终身大事,她还没答应他呢! 梁宜贞白他一眼: “爷爷做的菜,也不一定多难吃嘛。川宁竹笋本就新鲜,什么调料都不放,只过个水也很好吃啊。 你们这么说爷爷,我听着都委屈。” “委屈?”梁南渚轩眉,哭笑不得,“你要是怕爷爷委屈,过会子你自己吃完。” 说罢,一把提溜起梁宜贞的后领,拖着朝外走。 “你干嘛?去哪啊?”她扭扭挣扎。 “挖竹笋啊。”他语气带着宠溺的无奈。 这祸害又不会烹饪,揽下的瓷器活,还不是只有他这个金刚钻来做。 鄢凌波摇头笑笑,握着云头手杖朝反方向走: “一路疲惫,我就不去了。” 只留下他二人,梁南渚自然高兴。他挥着手咧嘴笑: “多谢凌波哥!” 梁宜贞无奈,薅了几下他的手臂: “我也累了,想歇下。反正我也不会厨艺,你放我走呗?” “那可不行。”他死抓着她的后领,斩钉截铁,“你自己要送爷爷礼物,老子来刨笋已是帮你 分段阅读_第 619 章 ,不以身相许就算了,别得寸进尺啊。” 梁宜贞撇嘴: “这样我怎么刨?你准备抓着我多久?” 梁南渚憋笑,将她放下,忽凑上耳畔: “一辈子。” 说罢一瞬抽开,开始徒手刨竹笋。 梁宜贞只呆站原地,心头扑扑直跳。 妈呀!他要时不时这样蹦出一句,她怎么把持得住?岂不是要不了几日就缴械投降,全然答应他了? 不行不行!从前他总是欺负她,一定要让梁南渚吃点苦头。 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待他好,趁此机会还不可劲折腾他一番?! 梁宜贞想着,嘴角勾起狡黠的笑。 “想什么呢?” 梁南渚抄起一颗竹笋,朝她脑门怼一下。 “没,没什么。”梁宜贞傻笑,见着竹笋眼前一亮,“你也会徒手刨啊,还这么快!” “自小就刨。”梁南渚摊开手掌,“这掌力和指力,全是爷爷让我刨竹笋练的。” “真厉害啊。” 梁宜贞一时好奇,掰着他的手掌左看右看。 他垂眸睨她: “祸害,你又吃我豆腐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同甘共苦 梁宜贞一梗,一巴掌打下: “你还委屈了?!分明是你有求于我,付出点代价怎么了?” 梁南渚咧嘴一笑: “你知道,我一向是一个乐于奉献的人。” “刨你的笋吧!”梁宜贞一把推开他,娇嗔一哼,背转过身子。 梁南渚看着她,眼里是满溢的甜蜜。他只拽了她到一边: “你且在这里坐坐,我多刨几个。” 梁宜贞凝着他。男孩子额间有些汗珠,她不知,这不是因为刨竹笋,而是因为她在身边。 她只偏头眨眨眼: “你真好。” 梁南渚周身一紧,愣了好半晌: “嘿…嘿嘿…我…我该做的嘛。我有求于你啊…嘿嘿…” 他傻笑着转身,咚地一声,撞上粗壮竹子。 梁宜贞蓦地噗嗤。 他回头笑笑,继续刨竹笋。 回道观时,二人提了满满一筐竹笋。落日余晖中,他们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低头不语,一时又相对着傻笑。 在厨房中,二人亦是这般境况,剥笋剥得比绣花还慢。 待快上菜时,天已然大黑。老晋阳侯在饭厅坐着,喉咙都伸出爪子。 鄢凌波只陪他吃酒: “爷爷,咱们先吃吧。等他们,还不知到什么时候呢!” 老晋阳侯吃口酒,咂咂嘴,一脸满足。这可是他最爱的竹叶青酒啊,正是用缙云山的竹酿制。 他只道: “爷爷这盘竹笋可是专门做给他们吃的。凌波,今日你就别吃了,陪爷爷吃酒。” 鄢凌波如获大赦: “还是爷爷心疼凌波。那宜贞…” “她必须吃!”老晋阳侯笑道,“你不是说,阿渚已向宜贞求婚了么,只不过宜贞还未松口。” “是,”鄢凌波颔首,“不过我瞧着,宜贞只是嘴硬,心中待世孙却十分亲近。” “这就对了。眼下天下未定,”老晋阳侯用筷子指着竹笋,“他们两个是要吃苦的。阿渚娶宜贞,要吃苦;宜贞嫁阿渚,也要吃苦。” 鄢凌波仔细嗅了嗅: “爷爷换成了苦笋?” 老晋阳侯笑笑: “听说阿渚学会了厨艺,他们做的笋必定清甜可口。这是同甘。而爷爷这一碟,叫共苦。” 吃了两碟笋,便是过了老晋阳侯这一关。 “爷爷有心了。”鄢凌波敬了爷爷一盏。 刚饮罢,只见朦胧夜色中,梁宜贞与梁南渚一齐捧着甜笋近来,二人皆笑得灿烂。 “孙子孙女给爷爷鞠躬,”二人齐齐行礼,“爷爷尝一尝我们的手艺。” 老晋阳侯看一眼笋,又看一眼他们: “你们?一起做的?” 二人相视一眼,骄傲地点点头。尤其梁宜贞,又得意又兴奋。 老晋阳侯夹起一筷看了看,打量梁宜贞一晌: “我怎么听说,宜贞不会厨艺?” 梁宜贞吐了吐舌头。 从前的她忙于下墓,没有心思研究厨艺;而原主这样的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 分段阅读_第 620 章 也属正常。 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却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梁南渚接过话头: “当然是一起做的。宜贞摆的盘,多好看。爷爷,这是阿渚见过最好看的摆盘。” 说罢朝梁宜贞眨一下眼。 老晋阳侯看在眼中,心头暗笑。 这小子,宜贞还没松口就这般护着,日后成了亲,还不定宠成什么样子呢!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啊。 他一时又想起川宁城中的老妻,心中酸酸的。 孙子孙女成双成对,偏偏自己夫妻分离。这是孝顺么?怎么不把祖母一起接上来? “你们两个!”老晋阳侯有些冲,“坐下吃吧。” “爷爷不吃?”二人一怔。 老晋阳侯看看两盘笋: “等到下山那日,和你们祖母一起吃。” “凌波,”老晋阳侯起身,“陪爷爷去下盘棋。” 鄢凌波应声,跟在老晋阳侯身后。临出门时,给梁南渚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梁南渚一瞬恍然大悟。 他与鄢凌波自小一起长大,对方不论什么表情动作,彼此都能会意。 凌波哥这个笑… 莫非,自己与宜贞的事,在爷爷那里过关了?! 梁南渚蓦地兴奋,一把握紧拳头。 “爷爷什么意思啊?”梁宜贞莫名其妙望着两盘笋。 “管他呢!我饿了,开动吧!”梁南渚笑道。 有长辈的祝福,爷爷做的笋就是吃一辈子也甘心啊! 刚举筷,他又放下: “哎,替你刨了一下午的笋,手都抬不起来了。” 梁宜贞耳朵动了动,目光渐渐落向他,狐疑打量一眼: “我…喂你?” “好嘞!” 梁南渚蓦地端坐,已朝她张开嘴。 梁宜贞扶额,一大夹苦笋就塞他嘴里。 梁南渚只凝了凝眉,竟是在细嚼慢咽! 不是说很难吃么?梁宜贞犹疑地吃了一点,差些没吐出来!只是塞进口的粮食,怎么能吐了浪费? 她一时不忍心,又给他塞一口他们做的甜笋。 梁南渚来者不拒,苦与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融合、jiāo织,他忽而明白爷爷的深意。 甘苦与共啊… “祸害,一起吃。”他揉揉梁宜贞的脑袋。 梁宜贞一样夹了一口: “我知道,甘苦与共嘛。” 那一夜,二人就着竹叶青酒,吃笋吃到大半夜。酒意让人迷醉,却也让人更清醒。 他们彼此都知道,这辈子,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 次日一早,梁南渚与梁宜贞几乎同时出房门。一时四目相对,愣了半刻,只忙收回目光,一眨眼的功夫,又朝对方痴痴地看。 “咳咳。”鄢凌波手握云头手杖,缓缓行来,笑道,“别看了,我一个瞎子都能感觉到。” 梁宜贞脸一红,蹦到他身边: “凌波哥。” 鄢凌波笑笑: “我出去一趟,你要听世孙的话,在山里不要乱跑,知不知道?” 梁宜贞回头看梁南渚一眼,点点头: “凌波哥要出门么?” “去我师傅那里。”他道,“眼睛本渐好,近来又有些反复,也不知什么缘故,让她帮着看看。” 梁宜贞蓦地揪心: “怎么回这样?” 她晃了晃手掌: “能看见影子么?” 梁南渚眉心微凝,扯下她的手: “凌波哥,我们陪你去吧。正好也去看看程老将军,程爷临行时嘱咐了宜贞。” 鄢凌波本想拒绝,可他总不能阻止他们去看程老将军。 只道: “好。不过,不论眼睛如何,你们都不许担心。最坏,不过是回到从前,没什么损失的。” 二人相视一眼,绷了绷唇。 说到底,他的眼睛是他们造成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难兄难妹 梁南渚遂亲自套了马车,三人一同往薛诸葛那里去。 薛诸葛的屋舍离缙云山不远,屋后一片园圃,种了各种各样的yào材。 进得院子,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yào香。梁宜贞虽受过薛神医的医治,却从未来过此处,一时十分好奇。 木架子上整齐摆放着簸箕,分门别 分段阅读_第 621 章 类,有普通yào材,也有十分珍贵的。 “别乱动!” 忽闻一声呵斥,薛诸葛急急忙忙跑出来,手中还捧着yào杵。 梁宜贞嗅了嗅,听话地收回头。 梁南渚嗔了她一眼。鄢凌波上前一步,半护着她: “师傅,有我看着,你放心。” “你看着?”薛诸葛语气狐疑,“你都看不见,还看什么看?!” 她又打量他们几眼: “进来吧。” 说罢领着他们进屋。 薛诸葛的屋子很简单,像个书房。不,确切地说,是藏书阁。 几个大书架比人还高,其上摆满医术,却无一本落灰。显然是时常翻阅的。 再往里走,有个等人高的假人,其上画满了xué位与经络。每个xué位处都订了纸条,是薛诸葛的研习成果。 梁宜贞一时感慨。人家能成为载入史册的神医,果然不是毫无道理的啊。 众人只看到她名留青史,却看不到她书架上从未落灰的医书。 “坐吧。”薛诸葛道,“凌波坐这边,我看看你的眼睛。” 她又朝梁宜贞道: “你来替我捣yào把。” 梁宜贞一愣,却依旧听话接过,认真捣yào。她对于医者是很敬重的,何况是救过她xing命的医者。 梁南渚也不说话,只默默坐在她身边,端起一旁的簸箕老老实实添yào。 薛诸葛遂去了鄢凌波眼睛上的丝帛,仔细检查一番,又施了几针。 “再换yào试试。”薛诸葛道,“瞎了这么多年,病情反复也是意料之中。” 她十分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梁宜贞捣yào的手一顿,蓦地起身: “薛神医,从前的yào,是不管用么?” 薛诸葛一面收针一面道: “我的yào怎么可能不管用?这不就试出来,那yào不行,所以才换新yào么?” 这也能叫有用啊… 梁宜贞凝了凝眉,低声嘟哝: “凌波哥是个人,哪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地试…” “不试能怎么办?”薛诸葛没好气,“你现在知道心疼你凌波哥了?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心里没点数么?” 梁宜贞一口气堵在喉头,生生咽回。 原主干的好事,还得她来背锅啊。不过,自己都占了人家的身子,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她遂垂下头,有些委屈,有些愧疚。 “师傅,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提了。”鄢凌波道,“咱们换新yào试试吧,凌波经得住。” 自打眼睛瞎了,他每日就没断过吃yào敷yào,倒成了习惯。 “凌波哥…”梁宜贞咬咬唇,“宜贞…” “没事。”鄢凌波含笑揉揉她的头。 梁南渚亦起身: “凌波哥,阿渚于心有愧。” 鄢凌波笑两声,一手揽过一个: “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为了你们,凌波哥做什么都愿意。” 那二人面面相觑,心中用上一股热流,直往眼眶中窜。 “行了,”薛诸葛打断,“yào方我还需研究一番,只怕需要什么珍贵yào材…” “您放心,”梁南渚道,“刀山火海我也去。” “宜贞亦是。”梁宜贞坚定附和。 鄢凌波垂眸一笑,摇摇头: “师傅作甚吓他们?师傅这里珍贵的yào材多的是,哪用你们上刀山下火海?” 说罢将梁宜贞向前推了推: “正好宜贞来了,师傅替她看看寒du吧。近来虽未du发,但体内余du未清,我还是不大放心。” 薛诸葛摇摇头,搭上梁宜贞的脉,只道: “你什么时候对自己的眼睛也这样上心就好了。” 鄢凌波只笑笑。 薛诸葛接道: “我若说,她这寒du需你的眼睛做yào引,以du攻du。你挖是不挖?” “师傅莫打趣凌波了。”鄢凌波无奈笑笑。 “谁打趣你了?”薛诸葛一脸正色,“治病救人的事,我说过一句玩笑话么?” 话音刚落,屋中三人皆怔住,死一般的沉寂。 “我的寒du又没事,不治就不治!”梁宜贞忽打破沉默。 她瞧着有些生气,也不知是气薛诸葛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气原主对鄢凌波做过的事。 分段阅读_第 622 章 薛诸葛冷笑一声: “不治?你以为不治就没事?寒du不发出来就是没事?” “什么意思?” 梁南渚与鄢凌波异口同声,忽揪紧了心。 薛诸葛冷眼扫过他们: “寒du积压体内,渐渐深入骨髓。再发作时,只怕就冻成个冰雕的人,什么解yào都不好使。” 梁宜贞心头咯噔。 百年前的寒du,真有这般厉害么… 从前看过的书中的确是如此记载。不过,自打自己身中寒du,duxing渐渐压制,她也不再当一回事。 谁知道,薛诸葛骤然说出这话! 梁宜贞的脸煞白,脚下一软,站将不稳。 梁南渚忙一把扶住: “你别怕,总有办法的。” 鄢凌波绷着唇: “师傅,我的眼睛拿去吧。本就是废的,不如保宜贞一命。” 梁宜贞一瞬睁大眼,要说的话堵在喉头,想说却偏偏说不出。 “你想好了?”薛诸葛道,余光看梁宜贞一眼,“你的眼睛不是全然没希望,而她的寒du,我只能用你的眼睛试一试,没有十足的把握。” “试一试吧。”鄢凌波咬牙。 这是宜贞啊!宜贞的一条命啊! 她服食百日醉那回,他魂都没了。如今死而复生,他不能让她再死于非命。 “不行!”梁宜贞怒道,脖颈挣出青筋,“薛神医,你务必治好凌波哥的眼睛。而我…我相信,在我死之前,一定会研制出新的解yào。” 鄢凌波心尖一酸。 这不是寒du发不发的问题,是生死。他没了眼睛还能活命,但她不行。 “宜贞,”他慢悠悠道,有些无奈,“凌波哥早习惯了没眼睛。但你若没命,我还能活吗?” 梁宜贞深呼吸,眼泪直往上涌,唰地速速而落。 “不要…不要…” 梁南渚凝眉看着她,一直不说话,心头似压了千斤巨石。 “薛神医,”他揽过梁宜贞,把她按在怀里,“没有别的办法么?” 他记得,只要自己一吻她,她的寒du便能瞬间被压下去。从前不曾多想,如今思来,或许更加深远的意义。 第三百七十七章 真的病人 薛诸葛看梁南渚一眼。他这副模样,任谁也看出二人的关系了。 从前梁南渚在懿德公主面前许下婚约,换取公主与晋阳侯府的支持。如今看来,他何止心甘情愿,简直求之不得! 薛诸葛遂道: “我是没有办法了。或许,你们可以找别的大夫试试。” 这句话,一瞬把三人拉入绝望的深渊。yin冷漆黑,深不见底。 谁不知道,薛诸葛便是大楚最好的大夫。她都说没办法,那就是真没办法了吧。 但梁宜贞记得史书记载过,寒du的接yào正是薛诸葛所研制,从此世间之人再不必受寒du之苦。 说不定,她过几日就研制出来了呢? 也说不定,梁宜贞等不到那个时候…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薛神医,我这条命早该没的,只是上天见怜,给了我死而复生的机会。或许,只是见我母亲死得冤枉,希望我替她伸冤。 如今,母亲的死真相大白,老天也还让我遇到了自己的亲哥哥。还有…他…” 她目光落向梁南渚,无力地笑了笑: “你别难过,我已是偷活了许久。” 连这条命都是偷的,或许,老天爷是要收回了吧。她本该死在百年后那座墓xué之中,如今这样,已是万分幸运了。 梁南渚绷着唇,紧紧搂住她不放: “说什么傻话呢!别忘了,在洛阳的寒潭下,是老子救了你的命。老子不准你死,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他深深凝她: “再说,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凌波哥的眼睛也日渐恢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一定会有别的办法,一定会有…” 梁南渚连着说了好几句,似乎多说几遍她就会信,他自己…也会信… 鄢凌波的身子微微发颤,听罢他的话,只将云头手杖握得更紧。 只道: “世孙说的对,一定有办法。宜贞,不要担心。” 这样说,自然是宽梁宜贞的心。真到了无路 分段阅读_第 623 章 走的地步,他的眼睛,当然是和从前一样,毫无保留,心甘情愿地留给她。 只是…这辈子都没机会看见宜贞的模样了… 有些可惜啊。 整个屋子一片压抑。鄢凌波的话并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安心,他们对彼此都太了解了。 “行了。” 薛诸葛忽道,眼神扫过三人,无奈摇摇头。 “我骗你们的。”她道,“宜贞不是小孩子了。当年她没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今日便是要她知道,所有人对她的好都不是理所应当的。” 她看向梁宜贞: “凌波的眼睛不是随便为你赎罪的。世孙的保护,也不是你受之无愧的。” 梁宜贞一愣,呆呆望着薛诸葛,一时没反应过来。 “薛神医的意思是…方才哄我们的?” 她与梁南渚面面相觑,又看了看鄢凌波,他也拧起眉头。 薛诸葛冷哼一声,夺过她手中的yào杵,坐下捣yào。 只道: “不完全哄你。凌波的眼睛,我的确还没找到完全对付的yào。不过,诚如世孙所说,在往好的方向走。” “至于你…”她抬了抬眼皮,另外三人皆揪紧了心。 薛诸葛接道: “寒du的解yào我正在研制。从前你过我一个方子,是有点用处,不过下yào太猛,还有许多需要斟酌之处。” “需要多久?”梁南渚一整张脸都绷紧了。 “我怎么知道?!”薛诸葛没好气,“我是医者,又不是神仙。如今她的寒du靠yào物压制,自己再注意些,倒也勉强能过。 只是duxing善变,yào物用一阵子就要换新。这回正好你们来了,入冬后换新yào吧。过会子凌波带世孙去取。” “是,师傅。”鄢凌波长长舒出一口气,身子一瞬放松,只撑着云头手杖。 ………… 杨淑尔在西厢房听到动静,忙放下扇yào炉的蒲扇,贴在窗边听。 似乎,是世孙与宜贞来了啊… “淑尔小姐可不要叫。”一旁整理屋子的yào女笑道,“你就是告诉了世孙与小姐又有何用?薛神医不救他,谁也劝不了。” 杨淑尔脚步一滞,刚要出口的话只得生生咽回。 她回过头,目光落向床上昏睡的人。 那是程老将军程璞,自打在京城倒下,便再也没醒过。 “你以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yào女困得住我?” “困不住啊。”yào女笑了笑,“逢春不是就回府去了么?你就是不说,她也会说啊。 不过,薛神医救谁是她的自由,你抱着告状的心可不行哦。就是世孙本人,也不敢跟薛神医说一句重话。” 杨淑尔这些日子照顾程老将军,在这山上也待了许多时日,对于薛诸葛的地位自然认识得很清楚。 当年崇德太子妃生梁南渚时,正是她接生的。梁南渚自然对她敬重有加。 不过,这件事,杨淑尔必须去说,还要赶在逢春之前说。不管有没有用,她要让世孙看见她的忠心,她的忠心耿耿。 她不再言语,目光淡淡扫过yào女,便出门去。 至薛诸葛的yào房,只听里面正在说话,说的似乎正是程璞的事。 yào房中,薛诸葛才表达过对梁宜贞的不满,也教训过,她自然不敢再说话。 鄢凌波倒是有层师徒关系,更加亲近,只道: “师傅,那时宜贞小,不懂事,如今也乖了。咱们此番逃出京城,全仰仗着程老将军的支持。宜贞与程老将军的女儿是同窗,她功不可没啊。” 梁南渚忙附和: “是啊是啊。诸葛婶子别看她从前总做些祸害事,咱们在京城能扳倒姜家,也多亏了她。” 薛诸葛轻笑: “如此说来,她倒成大英雄了?” “至少配得上她的身份。”梁南渚含笑,神情不自主透出骄傲。 她最终的身份,梁南渚的承诺,屋中之人皆一清二楚。 母仪天下,她是配得上的。 薛诸葛不再说话,梁宜贞遂怯怯探了探头,讨好一笑: “诸葛婶子,宜贞不好的地方您就说,宜贞会改。” 薛诸葛抬了抬眼皮: “嗯。” 她的xing情一向冷淡,能回一声“嗯 分段阅读_第 624 章 ”已是不易。 梁宜贞接道: “对了,此前淑尔与逢春送了程老将军回来,家中来信说,是留在山上医治了。如今怎样了?我们方便去看看么?” “不方便。” 薛诸葛道,脸一瞬垮下来。 梁宜贞一梗,不会又得罪她了吧? 薛诸葛冷言道: “人还躺着,命也续着。这个人我不救,你们既来了,就带走吧。” 第三百七十八章 过去的事 三人愣住。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救? 薛诸葛虽是神医,除了xing子冷清些,对于病人向来是来者不拒,越难医治的她越要收。 怎么到了程璞老将军这里,就不作数了? “师傅,”鄢凌波沉吟一阵,“他是功臣啊,是崇德太子的功臣,是未来大楚的功臣。师傅,为何不救?” 薛诸葛冷哼一声,眼神有些游离,捣yào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来: “背信弃义的小人,为何要救?” 小人? 三人更惊。 在他们的认知里,不论是道听途说,还是亲身感受,程璞老将军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啊! 怎么在薛诸葛这里成了小人? 门外的杨淑尔也一瞬顿住。这话她是头一回听到,本要推门进去,这会子却犹疑了。 若薛神医与程璞真有什么恩怨,她这样去进去,岂不像告状?得罪了薛神医不说,世孙也会疑她挑拨是非吧… 她抿了抿唇,渐渐退开。 不管什么恩怨,她是不想搅浑水的,知道不如不知道。 而屋中的三人沉吟一阵,终究是鄢凌波开口: “师傅,是不是有甚误会?” 薛诸葛冷笑一声,咚地砸下yào杵: “你是说师傅我冤枉人?!” 鄢凌波面色一滞: “凌波不敢。” 薛诸葛xing情虽冷淡,却鲜少如此严厉地说话。她与程璞的事,应是很严重吧… 梁南渚与梁宜贞对了个眼神,又朝薛诸葛探一眼,笑道: “诸葛婶子,程将军怎么得罪你了?你跟阿渚说,阿渚如今是他的主公,自然为婶子讨回公道。” 梁宜贞噔噔点头,附和道: “是啊是啊,我们都站在薛神医这头。” 薛诸葛抬了抬眼皮,目光依旧冷淡: “不需要。” 说罢便起身,往院子里整理晒好的yào材。 三人愣了半晌,有些尴尬,只得跟着她来到院子。只见薛诸葛没好气地整理yào材,背影都冒着浮躁不安。 三人看在眼里,凑到一处。 梁南渚深呼吸,低声道: “看上去,这件事不简单啊。凌波哥,” 他手肘怼了怼鄢凌波: “程老将军不会是你师爹吧?” 鄢凌波一梗,拧了拧眉头。 不论是热情如火的女人,还是xing子冷淡的女人,必定是为着男子的事才会是薛诸葛的状态。 难不成,真如梁南渚所说? 他思索半刻: “可我师傅孑然一身多年,并未听说她提起程老将军。” “就是不提才有问题!” 梁宜贞猫着腰,审视着远处的薛诸葛,似乎想从她的背影上探索些端倪。 她接道: “你们想,当年天眷政变是程老将军放走了大哥,多么重要的人物啊! 薛神医作为崇德太子府的医女,身陷天眷政变,又一直守护着大哥。若真没猫腻,怎么可能只字不提? 便是有仇怨,这么多年也总该发泄发泄吧?外人面前不好说,可凌波哥是她徒弟啊,亲如母子,怎可能他也不知道?” 梁宜贞顿了顿,嘴角一撇,一副洞悉真相的表情: “唯一的可能,便是情伤。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鄢凌波恍然,默默颔首。 梁南渚亦颔首,向她凑近了几分: “那你知不知啊?” “她的事我怎么…” 梁宜贞回头,蓦地一顿。只见梁南渚咧着嘴笑,那张俊脸离自己不过半寸,险些贴上。 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带着青草香气,熟悉又充满新鲜感。 让人…想入非非,yu罢不能… 他缓缓贴 分段阅读_第 625 章 上她耳畔: “我是冷是暖啊?要不,你自己尝一尝?” 梁宜贞侧眼睨他,一抹绯红直漫上耳根: “你呀,说不上冷暖。就是…” 她唇角一钩,一把推开他: “就是不要脸!” 梁南渚咯咯笑起来: “不要就不要,你要你拿去呗。” 鄢凌波扶额: “我只是眼睛看不见,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梁宜贞忙瞪梁南渚一眼。 他嘿嘿两声: “凌波哥,我知道你担心诸葛婶子。程老将军躺着不醒,也不是个事。 不过,诸葛婶子的xing子多倔你不是不知。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她自己想通才好。” 鄢凌波叹口气,耳中还能听到薛诸葛焦躁的脚步声。 只道: “可师傅这样子,根本不愿意解铃啊。” “jiāo给我!” 梁宜贞忽直起背,拍拍胸脯。 梁南渚一把扯下她的手,清了清嗓: “你拍哪儿呢!” 梁宜贞一梗,面颊发烫: “你…你看哪儿呢!” 梁南渚耸肩笑笑,嘀咕道: “都没有,我看什么看?” “说什么呢!” “没没没,”梁南渚推着梁宜贞,“快去说通诸葛婶子吧,程老将军若醒不来,我的排兵布阵可就全乱了! 我这辈子,可全靠你了啊。” 梁宜贞白他一眼: “呸,不要脸!我是为了程爷!” “是是是,”梁南渚赔笑,“为了程爷。” 见着梁宜贞来,薛诸葛并不给面子,只拿背影对着她,兀自整理yào材。 梁宜贞有些尴尬,只腆着脸嘿嘿两声: “诸葛婶子,理yào呢?” “你没眼睛么?”薛诸葛冷言,“你不想要就给我,凌波还缺一对呢!” 梁宜贞扯扯嘴角,深吸一口气,忽高声道: “薛诸葛薛神医!我不知道你得瑟什么?不就是被程老将军甩了么?如今他躺在床榻等你去救,你终于可以报复了是吧?一条人命啊,不怕遭报应么?” 话音未落,薛诸葛已然气得浑身发抖,连背影都冒着火气。 她将簸箕往yào架上重重一放,转身直指梁宜贞: “你才几岁,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梁宜贞脑袋一甩: “我不仅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身为医者,不就是该治病救人么? 给我解个寒du你磨磨唧唧,给凌波哥治个眼睛你耗费这么些年。 还自称神医,你好意思么?不会是自己根本救不活程老将军吧?” “你…你…” 薛诸葛不停深呼吸,双肩直颤,眼看双腿不稳。 “宜贞!”鄢凌波忽斥一声,一个箭步扶住薛诸葛,“你在说什么?! 薛神医是我师傅,你是我妹妹,她是你名正言顺的长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快道歉!” “我不!”梁宜贞下颌一扬,斜眼偷瞧他们。 “凌波,你让她说!”薛诸葛一把推开鄢凌波,气得直冒烟。 梁南渚缓步过去,捏了捏鄢凌波的肩头。 鄢凌波一滞。 莫非,宜贞故意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那个孩子 梁宜贞挺了挺背脊: “诸葛婶子,是你让我说的啊。别怪我不尊重长辈!” 薛诸葛乍一声冷笑: “别叫我婶子,你只管说,我没你这样的后辈!” 原本以为梁南渚能看上他,证明她改好了。谁知道,变本加厉啊!比小时候还惹人讨厌! 阿渚啊阿渚,眼瞎的是你吧! 梁宜贞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只当给自己壮胆。 她深吸一口气: “好,薛神医,我说!你就是想趁着他昏睡打击报复,你就是想杀了他出气!” 薛诸葛瞪着她狠狠点几下头: “对!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要他死!这种人渣,留在世上祸害别人么?!” 她目光扫过三人,一腔酸楚直往鼻尖与喉头涌。她xing子冷淡,当初鄢凌波眼瞎时都不曾落泪。 此刻,眼泪却盈满了眼眶。 委屈、愤怒、不满…五味杂陈。 “你们不 分段阅读_第 626 章 想知道么?”她扯了扯嘴角,“那我就告诉你们。到那时,你们若觉得他该救,我也认命!”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那时,还没有天眷政变,崇德太子正是风光无限,当今皇上也还是与世无争的五皇子。 我因着为太子妃接生有功,太子妃特赐我参加小皇太孙的周岁宴。世孙,就是你。” 她目光落向梁南渚,似乎看到了那个襁褓中的婴孩。 停了半晌,她的目光飘向更悠远的地方,只接道: “那场宴会啊…先皇亲临,是我见过最盛大的排场。丝竹管弦,编钟玉罄,还有教坊歌舞…女孩子们长袖飞扬,仙女似的。 我一高兴,酒就喝多了。” 她笑了笑,当时的自己,真是天真又无知啊。 鄢凌波凝眉: “师傅的酒量…” “一杯倒嘛。”薛诸葛轻笑摇头,“可那日,我饮了足足三杯。世孙,你们太子府的酒是琼浆玉yè么?” 她发誓,那是她喝过最好喝的东西。 不待梁南渚说话,薛诸葛又笑笑: “我糊涂了。你怎么知道呢?你还是个婴孩啊。” “我察觉出自己不胜酒力,便离席醒酒,谁知道脚一滑,咚地就掉进池塘中。”她含着微笑,“然后,巡逻的他救了我。” “程老将军?”梁南渚道。 薛诸葛颔首,竟露出一丝羞怯: “他关心我的病情,说是他巡逻不严谨才导致医女落水,还为此打听了我的住处。一来二去,几年间便许了终身。可没等提亲…天眷政变却来了。” 她的眸子一瞬黯淡: “当时我逃出京城,等到天眷政变过去整整一年才敢回京。 本想着去找他,谁知还没进门,便见他牵着一个两岁大的小女孩出来。 我吓坏了,抓着人一问。原来,那是他的女儿。 呵!我与他失散仅仅一年,女儿都有了。也就是说,他与我在一起时,其实是成过亲的。我还傻乎乎地等! 他分明是在耍着我玩!” 薛诸葛咬着牙: “当然,我是崇德太子府的人。他为了避嫌,恨不得跟我撇得干干净净吧!” 鄢凌波握紧云头手杖。 难怪,小时候不懂事,问师傅为何不找个师爹,师傅只说男人靠不住都是骗子。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梁南渚默了半晌: “那个女儿就是程爷吧。” 程璞只有她一个独女,说是自有丧母,也不见程璞另取。 梁南渚道: “诸葛婶子,当初,你就没当面问一问?” “有甚么好问的?”薛诸葛冷笑,“去他妻女面前自取其辱么?我薛诸葛虽未出身勋贵之家,却也是诗书礼乐熏大的。这点傲气,也还是有!” 梁南渚顿了顿: “诸葛婶子,这里面是否有误会,我不知道。既然你有本事救他,为何不救活了,当面问清楚。 他若真对不起你,耽误了你一辈子,阿渚亲手替你解决。” “你…”薛诸葛猛怔。 杀他不是值得惊讶的事。可梁南渚亲自动手,就是天子亲自动手啊,是上天还她的公道。 她默了一阵: “你是要做天子的人,为这么个人渣脏了你的手,不值得。” 梁南渚行过去,握住她的手: “值得。我半条命都是婶子给的,当然值得。便是母亲在世,也不希望婶子伤心难过,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崇德太子妃啊… 那是个很温柔的人,是太子府上下对薛诸葛最好的人… 提起崇德太子妃,薛诸葛的心一下子柔软。 她看了看眼前的三个孩子: “我知道你们在激我,我也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几个孩子心善,既然要我救,婶子救就是了。 阿渚,还要靠他打天下啊。” 薛诸葛垂下眸子: “他的女儿是个无辜的孩子,听说帮阿渚带兵去洛阳了。我想,他教得很好。 也罢,恩怨是我个人的,但天下是阿渚的。 太子妃若在世,一定希望我放下私人恩怨尽心辅佐。辅佐,我是做不到了;但为你救一员猛将,倒是 分段阅读_第 627 章 力所能及。” “婶子…” 梁南渚的话梗在喉头,不知该说什么。 薛诸葛为程老将军耗了一辈子,任谁都会心有不甘吧。 他也看出来,薛诸葛不是不想救,只是无法说服那个被欺骗被背叛的自己。 她需要一个理由。 而梁南渚,就是最正当的理由。 “你们去看看他吧,西厢房,看看死没死。”薛诸葛语气依旧冰冷,“凌波随我斟酌yào方。” 鄢凌波颔首,遂扶着薛诸葛进屋。 梁南渚与梁宜贞相视一眼,携手朝西厢房去。 ………… 杨淑尔在屋中摩拳擦掌,有些后悔方才没偷听。他们究竟说了什么?这人救还是不救?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一切的一切,她都没底。 “淑尔!淑尔!”忽闻梁宜贞的声音,夹杂着细碎焦急的脚步。 杨淑尔噌地起身,一把开门。 只见梁南渚牵着梁宜贞。他还是一样的风姿俊逸,她还是一样的不着四六。 “世孙。” 杨淑尔上前施礼。 谁知,梁南渚牵着梁宜贞直接越过她,一面走一面焦急朝里探头。 杨淑尔愣了半晌,直到梁宜贞唤,才猛回过神。 “淑尔!程将军现在怎样啊?” 杨淑尔趋步入内: “你放心,虽然薛神医不愿意救,却也续着程将军的命。实在不行,咱们寻别的大夫也使得。” 兄妹二人不语,只担忧的打量程璞。 他老了,憔悴而虚弱。 杨淑尔递上一盏茶: “世孙来得匆忙,吃口水吧。” 梁南渚接过,顺手递给梁宜贞: “适才说那么多话,渴了吧?” 第三百八十章 猝不及防 梁宜贞点点头,目光依旧停在程璞身上。 分别之时答应了程爷,一定把程老将军救活。如今程老将军除了呼吸,与死人没半分分别,叫她如何jiāo代? 况且,程老将军身受重伤也是为了她与大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梁南渚见她不接茶盏,无奈又宠溺地睨着她,只道: “嘴来。” 梁宜贞小脸微偏,分红唇瓣半张开。 梁南渚顺势喂进去。 这样的动作,二人自是习以为常,旁若无人。 杨淑尔却是一怔,脚步钉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世孙…对他妹妹也太好了吧。还不是亲生的都这样,若是亲生的,可就不知道好成什么样了… 杨淑尔忽然有一丝庆幸。 还好崇德太子与太子妃死得早,要真有个捧在手心的小姑子,可就太揪心了。 她兀自打个寒颤。 “淑尔,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程老将军么?” 梁宜贞忽道,越过梁南渚。 杨淑尔蓦地回神: “哦,是啊。我见程老将军病情严重,实在不放心jiāo给丫头们,还是自己照顾更细致些。”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梁宜贞拉住她的手,便同在鉴鸿司一般,“程爷果然没白jiāo你这个朋友。” 杨淑尔笑了笑,余光看梁南渚一眼: “哪里。程老将军是世孙的大功臣,我定然是要照顾好他的。” 梁宜贞蓦地回头,朝梁南渚一轩眉: “看见没,淑尔的境界可真高。日后你若事成,一定不要亏待了她。” 梁南渚咧嘴一笑: “遵命。” 这可是宜贞头一回对他提要求啊。 他冲杨淑尔道: “杨小姐放心,你是阿贞的闺中密友,一旦事成,全大楚的好男儿任你挑选。” 他看向梁宜贞: “怎么样,满意了么?” 寻常女孩子又不像她一样下墓,把最美好的年华都贡献给大楚的考古事业。杨淑尔这样的女孩子,最要紧的自然是有一个好归宿。 梁宜贞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淑尔,你也是功臣,不必客气。” 杨淑尔红着脸,头埋得越来越低,只偷偷挑眼看梁南渚。 全大楚的好男儿…也包括他吧。他便是全大楚最好的男儿啊!不,是全天下最好的! 世孙这样说,莫非… 杨淑尔心下一颤,紧咬着唇: “ 分段阅读_第 628 章 宜贞,别拿我打趣。” 梁宜贞噗嗤一声,还没见过淑尔羞成这样。她有心一逗,遂朝梁南渚使眼色。 他立马会意,只笑道: “我们家梁宜贞一诺千金,她的话就是我的话。怎么,杨小姐是信不过本世孙?” 杨淑尔的脸更红,一瞬火烧似的。烧着了面颊,烧着了耳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她怎么可能信不过他呢?便是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是愿意的。 否则,好好的姑娘家何必陪她冒改天换地的险?! 梁宜贞见她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一时没忍住,竟噗嗤笑出声,旋即哈哈大笑。 她拽着梁南渚的手臂,笑得前仰后合,身子没力气,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宜贞!” 杨淑尔再待不下去,一跺脚,转身跑了。 梁南渚甚至不知她何时跑开的,目光从未离开梁宜贞。 他朝她脑门轻敲一记: “你这个祸害,学会欺负女孩子了!” 梁宜贞笑得岔气,打两声嗝: “谁知道淑尔这么不经逗?!笑死我了!成亲嫁人本就是人之常情,一辈子的事,自然要好好挑选,有甚么可羞的?我都是为了她好,怎么成欺负她了?” “哦——为她好啊——”梁南渚凝着她,故意拉长尾音。 梁宜贞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成亲嫁人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羞的哦——”他接道。 梁宜贞拧眉: “你怎么老是学我说话?” “我就是确定一下。”他钩唇一笑,“既然没什么可羞的,那咱们也好好谈谈呗。” 梁宜贞心下一抖。 不对啊,怎么又掉他的坑里了? 呸!梁宜贞,你不长脑子的?被坑了这么多回还上当!他那一笑,就该知道他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梁宜贞一把松开他,退两步,神情闪烁: “有什么好谈的?谈治病,咱们也不懂啊。” 说罢就要跑。 他负手上前一步,胸膛宽阔,拦住她的去路。 “又想溜啊。”他垂眸看她,理直气壮,“某人说过,到了川宁就给我答案。怎么,翻脸不认账了?” 梁宜贞一梗。 话的确是她说的,承诺也是她认的。本当是个缓兵之计,谁知他记得清清楚楚。 梁宜贞遂道: “我是说过。不过,如今是在缙云山,还没到川宁城呢!你也太心急了吧。” “我能不急吗?”梁南渚忙道,“缙云山已是川宁的地界,你当初承诺之时可没说川宁城。” 他步步bi近,bi得她靠近墙根: “我昨日没问你,已是仁至义尽了。今日再想溜掉…” 他一掌拍向墙壁,也不再说话,只钩唇一笑。 墙灰落了一地。 梁宜贞憋紧脖颈,后背紧贴着墙: “好,我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只是,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说?” 梁南渚打量她一眼,食指放上她的嘴唇: “老子又没堵你这里,怎么不能说?” 梁宜贞无语望天,打下他的手: “真要我说?” 他正经点一下头,收起了撩拨姿态。 她看他一眼: “若是不如你意,也要我说?” “你敢?!” 他忽瞪大眼,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梁宜贞扯一下嘴角: “看吧,还是不说的好。” “你说不说?” 他身子又靠近一寸,语气很轻,呼吸只在她面颊扫,带着青草香气。 这是威胁,也是撩拨。 梁宜贞的心一瞬揪紧,双手在袖中成拳,呼吸越发急促,就要背过气去。 “说不说?”他又道。 语气更轻,气息更撩人。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 “说有什么用?!” 话音刚过,她一把抱住他的腰,足尖一踮,粉嫩的唇瓣恰对上他的唇。 青草的香气渡到她口中,清新又叫人迷醉。 梁南渚瞬间瞪大眼,一时不及反应,只由着她掠夺。 好半晌才回神。这可比说,要强多了… 他一把环住她的纤腰,手掌拖着她的小脑袋,开始疯狂索取。 祸害,想吃老子的豆 分段阅读_第 629 章 腐,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秋风簌簌,窗上竹叶的影子微微晃动,一切发生地猝不及防,又恰是刚刚好。 第三百八十一章 见家长 已是深秋,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晋阳侯府的暖阁中,薛氏正轻点新送来的衣料,老夫人抱着汤婆子,在一旁笑呵呵的。 川宁虽不下雪,可气候潮湿,真冷起来,比京城还可怕。尤其是老夫人,患有风湿,这阵子是最难过的。 不过,今年却有些不同。 薛氏提着匹妆花素色缎子,在老夫人身上比来比去,笑道: “这料子合该给母亲做件长袄子,用狐裘做里子,又富贵又保暖。” 老夫人慈祥笑笑: “我倒不急,却是南淮与南清,这半年长了好大的个头,每个月都要制新衣。先给他们做。” 薛氏掩面笑道: “也就是母亲宠他们,一个个都翘到天上去了!” “我可没有!” 梁宜萱笑嘻嘻的,自打了帘子进来。她身着朱红菱花小袄,比从前更加灵俏。 “祖母!”梁宜萱一头扎进老夫人的怀里。 老夫人呵呵笑,搂着孙女拍拍她的背: “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我也是孩子啊!”梁南清前后脚进来,坐在老夫人的另一侧,姿态亲昵又讨好。 老夫人看着孙儿孙女,说不出的喜欢: “是,都是孩子,祖母永远疼爱你们。” 二人咧嘴一笑,朝祖母怀里蹭了蹭。见二人撒完娇,丫头们才憋笑上前,伺候他们去了斗篷。 薛氏朝门外探了探头,嗔二人一眼: “又丢下南淮了?” 梁南清撇撇嘴,目光看向别处,也不说话。 梁宜萱却切了声: “我又没义务带着他,也谈不上丢!” 老夫人摇摇头,朝她的小脑袋戳一指: “这孩子!好歹是一个爹生的姐弟,怎么就成了冤家!” 梁宜萱撇嘴。 梁南淮才不是她弟弟,他不过是郑氏那贱人生的!郑氏坏事做尽,他也没少干坏事!呸,一丘之貉! 正要辩驳,却被梁南清一把拦下。 他笑道: “不提这个。祖母、母亲,听说大哥二姐与凌波哥都到缙云山了,怎么还不见回家?” 这倒给老夫人提了个醒。 她忽拧眉: “算着日子也该到了。不会是…被他们爷爷留在缙云山了吧?!这个老东西,扣留我孙儿孙女,看我不杀伤缙云山去!” 薛氏噗嗤一声: “母亲说的什么话啊?父亲也是真心疼爱他们,自然也念母亲的思念之苦,哪来的扣押一说?” 说罢只掩面咯咯笑。 老夫人嗔她一眼: “笑笑笑,笑锤子笑!” 还不及收回目光,只见佩儿急匆匆跑进来。 她微微喘息,领口都渍出汗,可见十分急切。 “老夫人,三夫人,大小姐,小少爷…”她喘气。 “你别喊了!说事啊!”薛氏看着着急。 佩儿楞楞点头: “回来了,回来了!” 屋中众人一惊,面面相觑。 “是大哥他们回来了?” 梁南清唰地起身。也不待佩儿回话,便如离线的箭一般冲出去。 梁宜萱忙紧追不舍。 “快快快!”老夫人招呼道,“都愣着作甚?走,接我孙儿孙女去!” 薛氏憋笑,忽拦了一把,朝老夫人耳语: “母亲,凌波的信你都看了。你说说是去接孙儿,还是接孙女婿啊?” 老夫人脚步一滞,一瞬笑出声: “你呀,就可劲逗我开心吧!” ………… 马车中,梁南渚一行再次回到熟悉的川宁城。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驾马,而是陪梁宜贞乘车。 梁宜贞放下帘子,垂眸一笑。 川宁似乎有种魔力,明明她来此一年不到,却早已把此处当成了自己的家乡。 沿街叫卖的辣子,行人的川话,热情如火的女孩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亲切。 梁南渚靠着车壁,望着她笑: “回家了,高兴吧?” 她不语,只挑眼看他,狡黠一笑: “ 分段阅读_第 630 章 最高兴吧?听听,那些女孩子又开始叫了。还真是久违了啊!” 梁南渚笑笑,冲着她深吸一口气: “好酸啊。” “那又如何?”梁宜贞仰面看他,笑容中带着侥幸。 他咧嘴一笑: “你要不喜欢,我现在就让腾子去赶人。你知道,我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嘛。” 梁宜贞憋笑。 就是这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一步步把自己骗到他手中! 她戳戳他的胸膛,朝窗外努嘴: “那条巷子可还记得?” 梁南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睛蓦地一亮: “抄手摊子!” “你毁了人家的灶台,现在还没道歉呢!”她笑道。 “小白眼狼,还不都是为了你!”他轻轻揽过她,额头递上她的额头,“那可是我头一回洗手做羹汤啊。” “多亏了我,你才能练就如今的好厨艺啊!”她得意一笑。 “是!”梁南渚一脸正色,“全仰仗媳fu栽培。” 梁宜贞扶额: “呸!大哥真不要脸。” “你唤我什么?”他忽而严肃,一副抓住她小辫子的模样。 梁宜贞吐舌。 这句“大哥”叫惯了,一时还真改不了口。 她嘿嘿笑笑,垂下头: “阿…阿渚。” 他心下一动。这比任何情话都要撩拨啊! 梁南渚激动,一把将她按进怀里: “阿贞,你真好。” 梁宜贞埋在他怀里咯咯笑: “阿渚,你真坏。” 他一梗,朝她鼻尖刮一下: “小白眼狼。” “本来就是。”她在他怀里蹭了蹭,“为了与我同车,你把人家淑尔赶下去。淑尔可是你的功臣,真没良心!” “她自己独乘一辆马车,这待遇还差了么?”梁南渚一脸委屈,“她本就会骑马,要不是你的手帕jiāo,我才懒得再安排马车呢! 你说,是你没良心还是我没良心?” 梁宜贞捶他一下: “还敢骂我没良心了?!” “我哪儿敢啊?”他嘿嘿一笑,“今日带你见家长,可不能出幺蛾子。” 梁宜贞憋笑白他一眼: “你可真够不要脸的!明明是我带你见家长!” 这确是要不清楚的事,二人的家长是同一拨人,又哪里分得清?不过是动情的男女皆如此,任何无聊之事都能扯上半日。 一时,马车在晋阳侯府停住,而杨淑尔的马车自往杨府去了。 她掀帘回首,只见得兄妹二人的背影。携手并肩,亲密无间。 她叹了口气。 宜贞毕竟不是世孙的亲妹妹,如此亲昵,对他二人的名声都不大好吧… 自己是宜贞最亲密的手帕jiāo,也是一心为梁南渚付出的人,这件事,总该找时间与他们提个醒才好。 她放下车帘,心头似压了千斤重石,暗自思忖。 第三百八十二章 远方的人 呼——呼—— 淮南冬日的风软绵绵的,湿哒哒的,夹杂着沁人的yin冷气。 南风吹过萧条的酒旗,街上零星几片雪,零星几人,双手抄在棉衣中,快步疾行。地上并未积雪,只有斑斑点点的霜华。 这是南国的雪,淮南的第一场雪。 扈司青的睫毛颤了颤,手掌伸出回廊的屋檐,雪花碰到他掌心,霎时融化。 “子能啊,又一年了。” 他呼出一口气,飘飘袅袅的白烟。 “将军有何吩咐?” 身后忽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扈司青手掌一滞,顿了半晌,才缓缓收回。 身后的人早已不是刘子能,他最爱的副将,被梁南渚活活勒死。半个头都掉下来,死无全尸。 而他的新副将…他叫不出姓名。 “本将军赏你个名,子能,如何?” 新副将眼皮一台,沉默了半刻: “将军,属下也姓刘。” 扈司青缓缓吐一口气,微扯嘴角: “那刚好。” “子能,”他含笑回眸,“川宁可有消息传来?” 新的刘子能看他一眼,取出竹筒中的小笺,恭敬递上: “才送来的,正要给将军。适才唤将军不应,属下没敢打扰。” 扈司青嗯了 分段阅读_第 631 章 声,两根手指夹过小笺看一眼…手指越夹越紧,渐渐握成拳头,小笺在手中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新的刘子能一动不动,浑身僵直,一滴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滑落。 “平安入川…”扈司青一声yin冷的笑,“梁南渚,好一招金蝉脱壳连着隔岸观火,兵法学得好啊。 还有梁宜贞,演得可真像!本将军难得的善意,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又一声闷笑,余光瞥见新的刘子能: “我的样子可怕么?” 刘子能喉头咽了咽,双眼盯着地面: “属下,不敢。” “子能就从来不会怕。”扈司青白他一眼,抖了抖揉作一团的小笺,“让他继续盯着川宁,半刻也不能放松,我不会亏待他。” “属下明白。” 扈司青接道: “梁南渚得以平安入川,接下来一定会趁热打铁,一举北上。他就是要趁着我们与京城鹬蚌相争,元气尚未恢复之时,做个捡便宜的渔翁。 不出意外,梁南渚最迟春日便会攻来。你,即刻安排征兵,调集周边的粮草。” 他眸子凝了凝: “尤其旁边的山寨。” 刘子能一怔: “将军,他们是匪患啊。” 从前扈司青多此带兵剿匪,虽未成功,可梁子算是结下了。扈司青握紧拳头,牙关咬紧: “如今顾不得这许多了。土匪到底不是一辈子的出路,聪明人该寻求正道。那群土匪武艺高强,只要愿意来的,咱们开门欢迎。” 刘子能绷了绷唇角。 从前他虽未紧跟扈司青身边,但也知道,以扈司青的傲气,怎么会看得上那群土匪?! 扈司青何许人也? 少年将军,大权在握,从来眼高于顶,天不怕地不怕。正因为这分王者之气,才会有如此多的追随者。 土匪这样的身份,根本不配在他们的军营!即使改过自新! 可如今,扈司青竟说出开门欢迎的话… 大抵,上回与京城对战两败俱伤,真是被bi到绝路了吧。 刘子能不由得冷汗更甚。 扈司青扬着下颌,垂眸睨他一眼: “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本将军落魄了,开始招土匪了?” “属下不敢!” 刘子能忙退后一步,长揖到底。 扈司青哼笑一声: “梁南渚不是讲规矩的人。规矩能有助于他的利益,他才会用;否则,规矩于他就是个屁! 对付他,一腔愤怒不怕死就行,管什么土匪不土匪?!” 刘子能微抬眼帘,一霎了然。 原来,招那群土匪是做敢死队的啊。那正好了!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刘子能作揖退下,只是对自己的新名字有些不大满意。 日后扈司青每每唤他,他就想起那个头颅掉了半截的刘子能,觉都睡不好。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扈司青渐渐收回目光。 他看向手中皱巴巴的小笺,一点一点抹平,只自语: “敢杀我的人,你就等着祸起萧墙吧。” ………… 川宁城里是不下雪的。 梁宜萱趴在窗口,双手托腮: “真想看一看雪啊。不下雪,都不像冬日了。” 梁南渚、梁宜贞、梁南清围炉而坐,皆摇头笑了笑她。炭火通红,隔着罩网,看火星子在里面一明一灭,似闪烁的星辰。 梁南清笑道: “大姐这话说的!咱们川宁城里本就无雪,每个冬日都如此,怎就不像了?” 梁宜萱回头瞪他一眼,扫兴地撇撇嘴,过来坐下: “雪多美啊…” 梁南渚笑笑,顺手递个手炉给大妹: “京城倒是年年下雪。国子监有块凹陷的平地,积雪能没过双膝。你要是陷进去一回拔不出来,就知道美不美了!” 梁宜萱吐吐舌。 她四下看了看: “凌波哥怎么不来?” 梁宜贞看向梁南渚,轻笑一声: “自然是奔走相告,帮某人招兵去了呗!” 她目光在梁南渚身上打转: “大冬天的,凌波哥眼睛还不好。某人却坐在这里吃着热茶烤着火。羞不羞啊?” 梁南渚正 分段阅读_第 632 章 吃茶,手一顿,看向她: “火气不小嘛。” 他放下茶盏,咧嘴一笑: “不仅如此,还看着美人。” 梁宜贞面色一滞,白他一眼。 梁宜萱与梁南清面面相觑,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梁南清朝大姐使个眼色: “大哥、二姐,既然大姐想看雪,我去陪她计划计划,咱们回头上缙云山看去。爷爷不是来信说,大雪都掩满了竹林么?” 梁南渚看他一眼。 这个弟弟,自小便懂察言观色,从小到大感情也极为要好。故而,即便如今知晓他的身份,也如大哥般对待。 梁南渚遂挥挥手。 梁宜萱这才会意。大哥与二妹嘛…嗯…自己是该回避的。 她憋着笑: “那我与小弟去了。” 说罢一刻也不耽搁,噔噔跑出门。 梁南渚跟上,至门边时,忽回过身子: “二姐,我才见穗穗寻你,我把她带一起玩,省得来闹你和大哥。好不好?” 梁宜贞打量他一眼: “小弟,你怎么近来总拉着穗穗玩?” 梁南清面色一滞,小脸一红: “她…她…嘿嘿,她闹腾嘛!怕打扰二姐与大哥的大事,自然…自然我要带走了!嘿嘿!” 话音未落,人就一溜烟没影了。 梁南渚垂眸一笑: “入冬了,春日也快咯!” 第三百八十三章 细思极恐 梁宜贞收回目光,推他一把: “少乱打趣旁人。” “好——”梁南渚腆着脸凑上来,“我只打趣你。” 梁宜贞扑哧一声,又故意板着脸: “你让我亲哥大冷天去给你招兵,我先放你一马。但有一件事…” 她忽压低声音,再不是玩笑姿态: “正好他们走了,我想和你说一说。” 梁南渚挪近些,同样悄悄的: “洗耳恭听。只是…别说得人面红耳赤便是。” 梁宜贞一愣,心下一动: “说什么呢!正经点!是正事!” 梁南渚憋笑点点头,端直身子,正襟危坐: “好,你说吧,梁宜贞小姐。” 梁宜贞见他似正经非正经的样子,只觉又羞又恼,却还是整了整神色,深呼吸一口。 道: “你觉不觉得,淮南的事…有些奇怪…” “扈司青?”梁南渚喃喃,切了声,“你还记着他呢!” 梁宜贞扶额: “我当然得记着!” 她顿了顿: “当初入淮南城时,他几乎是立刻锁定了咱们。当初我们有事要办,加之你又队伍说了那样的话…弄得…弄得我心神不宁的,故而…没心思多想。” 她越说声音越低。 梁南渚笑笑: “我说了哪样的话?” 梁宜贞偷偷跺脚,就知道一点都不能说到那些事,一说他就顺竿往上爬! 她白他一眼: “你说过什么自己不知道啊?!” “嫁给我?”梁南渚故作思索,“还是…咱们的娘家婆家是同一拨人?” 梁宜贞咬咬牙: “这不是重点!听我说正事!” 梁南渚这才勉强收了笑: “你说你说。” 梁宜贞接道: “一路上,我越想越不对。 你说,他又没见过咱们,为何能这么快锁定?连我们入城的大致时日也能掐算得刚刚好。 还有,他从一开始就认为我们关系不好,否则不会来撩拨我。可那时,我们是装作很恩爱的啊。” 梁南渚颔首,若有所思: “很恩爱,倒不用装。”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有种快被bi疯的感觉: “梁南渚,你到底懂没懂我的意思?他知道我们的容貌,连我们以前的关系状态也知道…这…这是有…” “细作。” 梁南渚轻轻吐出二字。 这一回,他不再嬉皮笑脸,眸子却盯着火炉眯了眯。 梁宜贞一顿,目光落向他: “你一直知道?” 梁南渚摇摇头: “一开始并不确定。直到他开始一次又一次撩拨你,我才隐隐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梁宜贞顺势点点头。 等等! 他这话什 分段阅读_第 633 章 意思? 别人就不可能对她有君子之思么? 原主好歹有一副好皮囊,世间爱好皮囊之人何其之多?这个梁南渚,也太自大了! 梁南渚笑了笑: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么好,有爱慕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只是,祸害,你眼里只能有我。” 梁宜贞一梗。 怎么什么话都能被他扯这上面?! 她只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揽她入怀,额头抵上她的发髻: “扈司青年纪不大,也没什么背景,能有如今的成就,绝不是一般人。他怎么可能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锲而不舍地撩拨你,一定是坚信咱们的关系不好,坚信你讨厌我。他还坚信,你喜欢他那样的人。” “梁宜贞,”他道,“那是从前的你。但现在,你不一样了。” 梁宜贞心下一紧。 不一样…的确不一样了… 扈司青得到的关于梁宜贞的信息,其实是原主的。谁会对原主如此熟悉?还透露给扈司青! 不是京城的人。京城人认识的都是重生后的梁宜贞。 山寨,更不可能。 那便只能是… “是川宁。”梁宜贞忽睁大眼,“川宁…咱们府上…有细作!” 她深吸一口气,霎时僵住一动不动。 梁南渚抱她更紧,微微颔首: “故而,这些日子我都鲜少出门。” “你在防着他们。”梁宜贞低声喃喃,“故而,招兵、屯粮、练兵…你都让凌波哥代劳。虽幕后是你,却并未亲临。你防着他们知晓你的行踪,透露军情…” 梁南渚垂眸看着她的小脸: “不愧我家祸害。通透!” 梁宜贞窝在他怀中思索半晌,忽直起身子,死盯着他: “抓住他们!” 她平生最恨吃里爬外的事!从前随父亲下墓,就有官员见财起意,瞬间变为盗墓贼。 哪个不是被她的机关收拾了?!更有甚者,直接利用墓xué的机关,让盗墓者去给墓主人陪葬! 她磨了磨牙: “敢在咱们的地盘如此嚣张!也不看看川宁是谁做主?!” 梁南渚看着她憋笑: “看样子,是你做主咯?” 梁宜贞一梗。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大对? “梁南渚,你…又占我便宜!”她鼓起腮帮。 梁南渚一脸正色: “怎么是我占你便宜?分明是你占我便宜啊!你看,川宁大好河山,多少人想打打不下来,我却对你拱手相让。你说,到底是谁占便宜?” “我才不稀罕什么地盘呢!”梁宜贞一哼,下颌高扬。 他偏头看她: “那你稀罕什么?我都给你。” 她狡黠一笑,缓缓回过头。 忽朝他下巴一挑: “稀罕你啊。” 说罢从他怀中弹起,就往门外奔。 梁南渚一愣,扶了扶下巴,只觉一阵酥麻,又yǎng又甜直挠到心尖。 “站住!” 他一个箭步追上去,从后面搂住她,对着耳畔吐气: “祸害,既然稀罕我,你跑什么跑?” 梁宜贞面颊绯红,咬着唇憋笑: “咱们在里面说的正事,可别忘了。” 他含笑,下颌搁上她颈窝: “你的话,一字一句都忘不了。” “呸,油嘴滑舌!” 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草丛一闪,枯枝发出咯咯的响声。 “谁?” 梁南渚与梁宜贞异口同声,他却并未撒手。 粉墙后,一个身影缓缓探出,挂着尴尬的笑,只挠挠头: “大哥,贞妹妹。” 是梁南淮啊。 二人舒口气。 梁南淮垂着头,一点都不敢朝二人看。 梁南渚无语: “我们敢光天化日如此,就不怕人看。你抬起头来!南清比你还小些,也不见懦弱成这个样子!” 梁南淮这才怯怯抬头: “大哥说的是。从前南淮做了许多错事,好在大哥与贞妹妹不计较。如今你们修成正果,也是了了公主的心愿,南淮特来恭喜的。 也…也为从前做的错事道歉。贞妹妹,你不会再怪我了吧?” 第三百八十四章 原谅 分段阅读_第 634 章 梁宜贞打量他一眼。 梁南淮,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较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他毁坏她的毛笔,害她春鸿会大考上jiāo了白卷;又勾结蒋貅,雇佣山贼来害她! 这些事虽都一一化解,但总归是梁南淮做了!本是一家子亲人,何至于此?! 梁宜贞遂道: “我知道,因你母亲的事你怪我,可也总不该害人。对于你母亲郑氏,我问心无愧,也用不着你来说我的不是。” “是是是,”梁南淮连连作揖,“贞妹妹说的是。当初是二哥被猪油蒙了眼,一时情急,害苦了贞妹妹。 好在妹妹机敏,又有大哥护着,幸未酿成大错。” 他一面说,一面挑眼看梁南渚。 梁南渚的目光一扫而过,拨了拨梁宜贞发髻上的点翠步摇,只道: “二叔不是将你禁足了么?” 梁南淮面色一滞: “是。不过近冬至了,父亲见我真心悔过,便放我出来同大哥、贞妹妹赔不是。” 他抿了抿唇,神情有些闪烁: “不过…父亲说了,我害的是贞妹妹,他说了不算。如若贞妹妹念在手足之情,肯原谅我,我才有脸出来过冬至啊。” 说着又蓦地哽咽: “贞妹妹,你上京城去了不知道,禁足的滋味…真是…” 话音未落,一声长长的叹息。 梁宜贞凝眉不语。 说实话,梁南淮害她的事,现在想起来都万分不平!只是,看他的模样,却又不大忍心。 他到底是原主的亲兄弟,又是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自小生活在梁南渚的yin影下,又被梁南清分去许多宠爱…… 梁南淮,也顶不容易的吧。 “过去的事,就…” 梁宜贞还未说完,梁南渚一把拦下: “禁足的滋味不好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雇佣山贼之时,想没想过梁宜贞的不好受?!” 梁南淮身子一颤,眼中闪着心虚: “大…大哥,弟弟知道错了。还请大哥与贞妹妹念在手足之情,便原谅我吧。” 梁南渚闷笑一声: “怎么?若不原谅你,倒成了我们不念手足之情?这顶帽子我们可不敢戴啊。” “大哥说哪里话?”梁南淮忙道,“我要有这心思,便是禽兽不如之人!大哥与我虽非血亲,却也是兄弟相称十多年。如今知大哥为崇德太子之后,忠义两全,更是佩服万分 而贞妹妹,也是自小一处长大一处玩乐的情分。从前是我不对,大哥与贞妹妹若是原谅,便是我的造化。 若心中依旧芥蒂…我也没脸再见人,你们只当没我这个兄弟便是。南淮,日后也不再与家中添麻烦。” “你…什么意思?”梁宜贞一愣。 什么叫…只当没他这个兄弟? 梁南淮垂眸不语,唇角紧绷。 这孩子…不会想不开吧。 梁宜贞心头一紧,梁南渚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说来,郑氏的死虽是咎由自取,却不能说与梁宜贞半分关系也没有。梁南淮一时悲痛做下傻事,虽不认同,也并非全然不能谅解。 梁南渚的反应,实在是太护着自己,生怕她受一丁点委屈。 她嗔梁南渚一眼,只道: “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二哥受过罚,事情就算过去了。冬至一过便是年关,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咱们…” 她看向梁南渚: “咱们家里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一家人团结一心的才好。” 这道理,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梁南渚的身份已不再是秘密,日后他举兵北上,川宁便是最稳固的大本营,是万万不能拖后腿的。 梁南淮忙上前一步,长揖到底,连手指尖都染着激动: “贞妹妹所言极是。贞妹妹与大哥果不计较,南淮日后必为家中大事鞠躬尽瘁。” 梁宜贞点点头。 梁南渚仰着下颌,垂眸睨他: “你若真有此心,便好生念书。自我来府中,二叔便待我如亲子,我有心报答,你自己也要争气。 天下之事,亦大矣。不可四丝毫怠慢。” 梁南淮抬起眼皮,又施一礼: “ 分段阅读_第 635 章 大哥放心,弟弟必不辜负大哥的期望,贞妹妹的期望。” 说罢只立在那处,等梁南渚示下。 梁南渚在晋阳侯府自小就横,尤其老侯爷上缙云山后,他更端起当家做主的重任。 如今身份不同,尊重更甚,他不说话,旁人也便更不敢动。 只是,梁南渚适才正与梁宜贞亲热,偏被梁南淮打断,这会子心头不好受,早想赶人。奈何眼前之人没半点眼力见,果真焦煞人也! 梁宜贞看他样子只觉可笑,遂朝梁南淮道: “二哥不去同二叔讲一声么?省得他担心啊。” “额…哦!是是是!”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就走,这就走!” 行至月门边,有小厮迎上前跟他。二人推推搡搡,脚底抹油般溜了。 梁宜贞掩面咯咯笑: “二哥的小厮有些面生,想是头一回见你。看把人吓得!” 梁南渚一顿,朝月门边搭了一眼,已望不见二人背影。 他收回目光,落在梁宜贞勾起的唇角上,又尖又红的小角在手指缝中若隐若现。 梁南渚一把包住她的手,凝着她的唇角不动。 梁宜贞一怔: “你…你干什么?” 他含笑,拨开她的额发: “你适才说…我吓人?” 梁宜贞脖子缩了缩,愣愣点头: “你对着外人又傲慢又冷漠,两边脸颊写着不怒自威生人勿进,不是顶吓人的么?况且,下人们胆子小…” “你胆子倒挺大?” 他接过话头,欺身而去。梁宜贞一个不稳,连连后退。只听“咚”地一声,撞上门板,他的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 “我还没开口,你不仅原谅了梁南淮,还给他画了饼。”梁南渚轩眉。 一张俊颜越来越近,带着玩味的笑。 梁宜贞深呼吸: “你,你不也是这样想的?我不过是替你说出来。 二叔让他来道歉,本就暗里放下长辈的身段了。咱们若一辈子与梁南淮别扭,二叔那里怎生jiāo代?祸起萧墙的事,可不能出在咱们家里。” “哦——”梁南渚点头,“你倒考虑得挺周到。” “那是!”梁宜贞下颌一扬。 一个不当心,竟触到他的唇… 她的面颊一瞬绯红,不及垂头,下巴已被梁南渚轻轻捏起。 他眯了眯眼,朝她吐气: “祸害,原是在此处等我呢…” 他渐渐俯身,不容她挣扎。 “哎哟喂!” 忽听月门处一声惊呼。 梁南渚被迫顿住。 妈的!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怎么总有人咋咋呼呼! 第三百八十五章 将冬至 月门边的人探一眼,忙那手帕捂住眼睛转回身,一面伸长了手不停摆: “你们继续啊,继续!三婶什么都没看见!” 梁南渚扯了扯嘴角,扶梁宜贞起来。梁宜贞深深埋着头,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梁南淮看见就罢了,毕竟是同辈。 但三婶… 一来有着长辈架子,二来么…三婶这个人,遇事必定广而告之。到时候祖母也知晓了,叔叔们也知晓了…岂不羞煞人也?! 梁南渚扶额,很自然地揽过她,低声道: “老子在,羞锤子。” 梁宜贞咬咬唇,依旧不肯抬起头。 他轻笑,看她一眼,遂朝薛氏道: “三婶,你打算告诉多少人?” 薛氏摇摆的手掌一顿,干笑转过身: “嘿嘿,那个…阿渚啊,你说什么呢?三婶是那样大嘴巴的人么?” 梁南渚呵呵两声: “三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阿渚敢做,就不怕人传。再说…” 他目光落向梁宜贞: “我们一有婚约,二有情义,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是喜事。喜事嘛,自然要广而告之,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说罢咯咯笑起来。 梁宜贞羞得面颊潮红,朝他足尖狠踩一下,又睁大眼睛瞪他。 梁南渚见她这模样,反而更得意: “你踩我作甚?敢是觉得知道的人还太少?” 他也不管她的神情,只兀自点头,深以为然: “也是,我的身份如今天下皆知,你的身 分段阅读_第 636 章 却并未公诸于世。嗯…这不大好…” 梁宜贞一愣,看向他: “我什么身份?长公主?” 梁南渚扶额,敲她一bào栗,只一副旁若无人的宠溺模样: “怎么总想着做长公主?!” 梁宜贞嗔他一眼,也不说话。 事实上,她不知要如何开口。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在二人的棺材上看见了?这太荒唐了! 不过…棺材上的“安南长公主”,又是何意呢? 梁宜贞一时凝眉,心头有些难以言表的惊惶。她相信历史,也相信眼前的真实。 “发什么呆?”梁南渚朝她打个响指。 梁宜贞一个激灵,思绪被瞬间拉回。 她茫茫然左右看看: “没什么…我…我就是…” “哎呀!”她挥挥手,“既是发呆,谁会记得在想什么啊?” 梁南渚凝眉,投过狐疑的目光。 三夫人薛氏见二人你来我往,既亲密又有趣,唇角不由得扬起笑容。温和又慈爱。 看了半晌,她只掩面呵呵笑道: “阿渚啊,依三婶母看,宜贞怕是不想做长公主咯!” 她指着梁南渚: “阿渚你自己看着办。” 梁南渚眉眼含笑,满眼都是梁宜贞: “我可从没想过要她做长公主。当年懿德公主面前,我怎敢说假话?” 薛氏噗嗤一声: “懿德公主真是神机妙算,怎么就把你们俩凑成了一对?从前我见你们谁也看不惯谁,哪承想,如今好得如蜜糖一般。” “哎哟喂!”薛氏捂着腮帮,“三婶母的牙都快甜掉咯!” “三婶母!” 梁宜贞轻轻跺脚,流露出女儿家的羞怯。她原本并非这样的xing子,只是小儿女情怀,又怎经得旁人打趣? 梁南渚笑笑,将梁宜贞搂更紧: “三婶母此来,不会只是为了打趣我们吧?” 薛氏一怔,拍一下脑门: “你瞧我,险些忘了正事!” 她手指虚点二人: “都赖你们,看得三婶母抱侄孙的心都有了。若真耽误正事,合该将你们拉到祖母跟前赔罪!” 梁宜贞没忍住噗嗤一声: “哪有这般的道理?三婶母也太倚老卖老了。” 薛氏说话一向逗趣又温和,与他们在一起没什么长辈架子,故而许多玩笑也敢开,许多话也敢直说。 老夫人就总说薛氏是家中最长不大的孩子。 薛氏嗔她一眼,遂道: “我说正事了。眼看着冬至将近,你们祖母的意思是要好生cāo办一番,川宁的亲友们也都请来乐一乐。 她算着你要举兵的时日,来年的花朝盛会只怕是办不成了。不如改作冬日赏梅,邀请众人来…” 她忽压低声音,近前几步: “也好看一看,各人安的什么心思。” 梁宜贞颔首: “此前我与大哥也说起此事,竟与祖母不谋而合。” “如花朝盛会般cāo持便是,三婶母惯做的,便劳烦你了。”梁南渚道,“阿贞,冬至…咱们还有一个要紧的人要看。” 要紧的人… 梁宜贞抬头,望向西角楼的方向。 那里还住着一个人啊…常年独居,不见天日…那是原主的亲生父亲,世人以为已故的晋阳侯世子。 当年为了护梁南渚周全,他舍身奔入火场,浑身烧伤神志不清。 多少年来,为隐瞒他还活着的消息,晋阳侯府不得不将他锁在西角楼。此前因为些误会,梁宜贞还闯过几回。 她看见过晋阳侯世子的脸。 扭曲、纠结…那是来自地狱的脸,更或者,那不能称之为脸… 但他,却拼死在给大楚一个天堂。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是该去看看了。父亲,是顶苦的。” “父亲不会白白受苦。”梁南渚的眸子凝了凝,“只要咱们争气,他就不是白白受苦。” 他受的苦,终究会换来大楚的甜。 薛氏亦颔首附和: “旁人看咱们晋阳侯府,破天富贵,权势无双,却不知,这些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咱们争来的权势与富贵,终究是要为整个大楚所用的,包括咱们的命。” 她喉头梗 分段阅读_第 637 章 了梗,咽下一涌而上的酸楚,只笑道: “哎!我说这个作甚?!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你们父子父女团聚是好事!” 薛氏整了整衣摆: “好了,既然阿渚也说可行,那我便去打点冬至赏梅之事。你们也准备准备。” 说罢转身要去。 “三婶母,”梁南渚忽唤住,“南淮身边新来了个小厮?” 薛氏一顿,思索半刻: “是有这么个人。南淮此前上山看你们爷爷,下山时摔了腿,是他救的。” 梁南渚颔首,又道: “底细可查清了?” 薛氏笑道: “不查清底细怎敢往家里放?你当三婶母是第一日管事么?那个小厮,不过是附近的农户,清白着呢!” 梁南渚笑笑: “既是三婶母把关,阿渚自然信得过。” 他牵起梁宜贞的手: “那我们也去了。冬至啊,还有许多事要准备啊。是吧,阿贞?” 说罢便拽着梁宜贞去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醉翁之意不在梅 冬至赏梅之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晋阳侯府的亭台楼阁经过一番妆点,显得越发沉稳庄重。 人们身披裘衣,踏车马而来。有女子手捧暖炉,长身玉立裹着斗篷,虽无白雪,点点红梅间自有一番晶莹之姿。 “真好看啊。” 穗穗托腮感慨。 她本在赏梅台上铺陈瓜果,却不自主溜了神,只对着梅园中风姿各异的美人发痴。 “哎,”她又叹一声,“逢春不在真无聊,也不知薛神医那里的将军医好没有,怎么还不放她回来?” 平日里,逢春虽是张木板脸,一言不发没什么存在感。 可一下子不在,总觉得怅然若失,不大习惯。连打趣也寻不到个人! 穗穗看了眼还未摆齐整的瓜果,只觉百无聊赖,又将目光转向美人们: “真好看啊。” “你在说谁?” 只闻青春少年的声音,朱红柱子边探出半个湖蓝绸子的风帽,挡住少年的脸。湖蓝斗篷的衣摆在朱红柱子后若隐若现。 穗穗摊开手,耸耸肩: “不是你,小少爷。” 梁南清嘿嘿笑两声,摘了风帽上来: “怎么一个人在此处?没跟着二姐?” “小姐与世孙过会子要上来赏梅,我总要先打点一番。”穗穗道。 梁南清点点头,自去了斗篷: “我帮你。” 说罢便挽了袖子行动起来。 穗穗似乎习以为常,一屁股坐下偷吃瓜果,小脑袋一摇一晃很是享受。 “小少爷真好。”她学着梁宜贞的样子,丢了一粒花生入口。 梁南清咧嘴一笑,又凑近一分,压低声音: “诶,我今早往街市打马一圈,买了许多零嘴,都送你屋里了。够不够你吃啊?” 穗穗剥花生的手一顿,眼睛锃亮,忙噔噔点头。 “不过,”她眸子半垂,撅起小嘴,“小姐说我近来胖得厉害,不给零嘴吃。” 梁南清憋笑: “二姐自己都胖了许多,还拘着你呢!你放心,我偷偷送进去的,二姐不知。” 穗穗忙将食指贴在唇上,鸡贼地四处看看,气声道: “小少爷,可藏好了。” 梁南清向前倾身,学着穗穗的模样,亦气声道: “你安心吃,吃完我再去买。还有啊,穗穗不胖,二姐比你胖!” “说谁胖呢?” 原本安静的赏梅台,忽传来个不和谐的声音,不怒而自威。 梁南清与穗穗一齐打个寒颤,转身猛退几步,瞬间毛骨悚然。 “嘿嘿,”梁南清干笑两声,“大…大哥…” 只见梁南渚一身锦灰冬袍,领口封了银狐裘,正负手垂眸睨着他们。 穗穗向来最怕他,只缩在梁南清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南清?”梁南渚冲他轩眉。 “额,嘿嘿…大哥…我没说谁胖啊,你…你听错了。”梁南清脸都快笑裂了。 “哦——”梁南渚凝着他,“我错?” “不是不是!”梁南清心头咯噔一声。适才为何要说二姐胖呢?眼下弄得里外不是人! 他忽一个激灵: 分段阅读_第 638 章 “是我娘!我娘最近胖了,她还说二姐太瘦,要给二姐补补。嗯,是我娘!” 梁南渚点点头,冲着台下喊: “三婶母,不是寻南清有事么?” 话音未落,梁南清又一身冷汗。 只见薛氏一脸冷笑行上来,连眼角都泛着寒光。梁宜贞跟在她身边,挽着三婶母的手臂,唇角勾起若有所思的笑。 “穗穗,过来。” 梁宜贞勾勾手指。 穗穗缩头缩脑,蹬蹬跑到梁宜贞身边。只要小姐在,世孙就不敢拿她怎样! 不过,屋里的零嘴怕是保不住了… 梁宜贞揉揉她的脑袋,摇摇头: “不是说要跟我北上么?一丁点功夫也不会,我怎么放心带着你?至少学会轻功才好!你眼下馋嘴,胖了怎么飞起来?” 穗穗委屈地撇下嘴角,点点头: “穗穗知错了。穗穗要跟小姐北上,要练轻功,穗穗不吃零嘴了。都…给小姐吃!” 她眨巴着眼睛,讨好看着梁宜贞。 梁宜贞轻笑,看小弟一眼: “就怕有人舍不得!” 梁南清一梗,嘿嘿笑道: “舍得舍得。二姐多吃些,你又不胖!” 梁宜贞憋笑,一手牵了穗穗,又冲梁南渚道: “咱们去见识见识,南清小少爷买的零嘴,只怕比蟠桃还甜!” “得令!” 梁南渚遂牵着她下去,还回头冲梁南清甩个得意的目光。 ………… 二人来到穗穗的屋子,三两下就翻出梁南清偷塞的零嘴,甚至还有些穗穗自己偷藏的。 穗穗低垂着头不敢看他们,手指不停搅动裙带,足尖只在地上蹭来蹭去。 二人抱臂凝着她。 梁南渚只道: “你这丫头,还学会私藏了。早知你这般不上心,就不该让你家小姐教你轻功。” 害得梁宜贞陪他的时日都少了些! 不学也好!留在川宁看家!省得麻烦! 穗穗缩着脖子,扯扯梁宜贞的衣袖。 梁宜贞轻笑: “小弟买的零嘴,怎么都是穗穗爱吃的?这哪里是顺道买的,分明是特意!” 穗穗鼓起腮帮: “穗穗不吃便是了,小姐别生气。” “倒不是生气。”梁宜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穗穗你好好反思练功,我们便把零嘴收走咯!” 穗穗听话地点点头,眼中依旧不舍,喉头不自主咽了咽。 出得门来,梁宜贞抱着零嘴清点。 梁南渚看她一眼,笑道: “既没收了,你想吃便吃。” 梁宜贞噗嗤: “我是找这个。” 只见她从纸袋中提溜出一副手套,嫣红的缎子,白貂的封毛,衬里是鹿皮绒的。 梁南渚一惊: “哟!南清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梁宜贞憋笑: “小弟可比你机灵,某人当初就知道欺负我。” 梁南渚下颌一扬,将她搂紧: “讨好你的人多了,老子怎能与他们同日而语。” “是是是,你最好了!”梁宜贞笑道,举着嫣红手套,“我得拿去问问南清,回头再还给穗穗。” “他如今怕你,断没有不招的。”梁南渚笑道,甩甩手。 ………… 赏梅台上,只余薛氏与梁南清母子。 薛氏人到中年有些发福,平日又爱美,听见儿子说自己胖,险些没气得跳起来。 梁南清讨好得递上瓜果: “母亲大人,消消气。我这不是屈从于大哥的yin威,才说…才说您…” 薛氏白他一眼: “你小子,少跟我贫嘴!这件事回头再收拾你!此前jiāo代的事可都安排妥帖了?今日万万出不得岔子。” 第三百八十七章 前方有香饽饽 梁南清暗自吐口气,挺了挺背,又拍了拍胸脯: “母亲放心,事情jiāo给我,必然妥帖!” 薛氏打量他几眼,又拉他坐下,只压低声音: “你和那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给她买零嘴作甚?” 梁南清心下一紧,深呼吸,只道: “穗穗啊,嗯…她毕竟是二姐的丫头嘛。待她好,岂不就是待二姐好?” 薛氏冷笑一声: 分段阅读_第 639 章 “为了哄宜贞?也不知适才谁说宜贞胖!” “嘿嘿,口误,口误。”梁南清抬手擦了擦冷汗。 薛氏白他一眼: “少年心xing,母亲也是明白的。只是此时不同往日,你跟着阿渚,日后便是大好前程。史书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有些计较,你需得自己心中明白。” 梁南清愣了愣,抿了抿嘴唇: “母亲想哪里去了?” 他四处看看: “今夜的事,我再去看看,确保不出半点纰漏。” 不待薛氏回话,梁南清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薛氏望着他的背影,只摇摇头,笑骂了句“总长不大”,也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此番的赏梅宴与花朝盛会不同。 花朝盛会,众人游园玩乐,皆是又诗意又轻松的心境。 而冬至赏梅宴,没人是带着单纯的心思而来。各人自有肚肠,自有计较。薛氏负责打理家事,此番不得不更谨慎小心。 如,各人的座次、梅园的布景、何时开宴、上菜顺序如何…皆是讲究万分,再三斟酌。 不到宴会结束,她放松不得半分。 ………… “淑尔!” 梁宜贞一声高唤,咧嘴笑着,冲杨淑尔挥手。 杨淑尔立在一株腊梅花下,身披绾色斗篷,手中抱一方洒金紫铜手炉,茉莉香片散出丝丝轻烟。 其实,她本练武之人,川宁的冬日并不需要手炉。只是贵女们人手一只,她亦如此,方显得更文雅些。 她回眸望见梁宜贞,含笑迎上去: “瞧把你能的!斗篷也不穿,手炉也不捧…不怕冻着么?冷不冷?” 说着拉起梁宜贞的双手,盖在自己的手炉上,又道: “世孙近来十分忙碌,虽是你兄长,也有顾及不到你的时候。你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可不是扯他后腿么?” 一听她提梁南渚,梁宜贞的心一瞬揪紧,忙做个噤声手势。 “嘘!”她压低声音,四下看看,“千万别让他知晓!非把我裹得密不透风才让出门,可我是练武之人啊!哪就这般娇贵?我啊,都让穗穗拿回去了。” “哦,如此啊…”杨淑尔看看她,又看看浑身武装的自己,笑了笑,“世孙待你真是细心。” 她挑眼看梁宜贞: “只是,你们兄妹如此亲密,都有些不像兄妹了。我家也有些叔伯兄弟,却顾着男女大妨,不曾如此待我。” “噗,”梁宜贞见她一脸纠结,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啊…脑子里哪有男女大妨?” “啊?!” 杨淑尔猛地睁大眼,满脸懵,似乎自己听错了。 正发愣,不远处喧闹起来。 “宜贞!” “宜贞小姐。” “宜贞妹妹!” …… 只见一群女孩子簇拥而来。 她们一个个皆盛装出席,满头金玉,步摇玲玲,衣衫锦缎丝绸jiāo错,看得人目不暇接。 梁宜贞闻声看去,自喃喃道: “咱们川宁何时出了这样多的美人?” 杨淑尔微微凝眉,不易察觉地扯了一下嘴角: “哪是什么美人?不过是衣着华丽,妆容精致,全然比不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梁宜贞看看美人,又看看她,只耳语笑道: “是,哪比得上我们杨大美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杨淑尔一怔,旋即嗔她一眼: “又借机打趣人!” 梁宜贞掩面: “哟,你是自作多情了,我说的是杨贵妃。莫非,那两句诗不是形容她,而是形容你?” 杨淑尔捶她一下,又羞又恼: “就你贫嘴!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梁宜贞一把拽住,吐吐舌头: “你就忍心让我被她们缠着?你又不是不知她们是什么心思,我才懒得应付呢!你可要帮我啊。” 当初这些女孩子认梁宜贞的好,不过是因为她带着她们看美男。 如今,梁南渚的身份不同了,她们更不满足于看。 此时梁南渚尚未起事,也更容易接近些。若真有幸撞个姻缘,一旦事成,那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虽有风险,不过与母仪天下 分段阅读_第 640 章 相比,川宁贵女们谁不想放手一搏? 殊不知,名草已有主,还是自己贴上去的。 杨淑尔打量她一回,又看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心中莫名一阵泛酸。 “宜贞你放心,我哪能丢下你?”她笑笑,“一定帮你把她们打发走。” “淑尔你真好。” 梁宜贞挽着她蹭两下。 杨淑尔噗嗤一声,只觉她活像自己的小妹妹。 小妹妹… 她也是世孙的小妹妹啊… 思及此处,杨淑尔的面颊一瞬绯红,想笑又不敢笑。 “淑尔,你不舒服?”梁宜贞眨眨眼。 杨淑尔噔噔摇头: “没…没,只是…有些热。” 梁宜贞打量一眼,不疑有他,只点头: “嗯…你也是练武之人。” 话音刚落,那些女孩子已将二人围了个团团转。只是,她们眼里只有梁宜贞,似乎完全看不懂杨淑尔。 “宜贞宜贞,我听了你在京城的事迹,真是佩服得不得了。” “就是啊!出了尸城一事,朝廷哪还像个朝廷?你跟世孙真了不起。” “咱们女孩子也要有自己的担当嘛。虽学不得宜贞,也能见贤思齐,她到底是有世孙教导的。” “要是咱们也能得世孙指点一二,或许也有个巾帼不让须眉之姿?” “我是愿意为大楚做贡献的!” “我也是!” ……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表忠心表心迹,梁宜贞脑子都快zhà了。 杨淑尔摇摇头,看来还真没办法跟这群人理论。 那就… 只好老办法咯! 她一把抓住梁宜贞的手腕,趁众人不查,悄悄退出人群。 不出意料,女孩子们争相发言,完全忘了她们。 直到行远,梁宜贞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拍拍心口: “还好大哥不在,否则指定被她们给吃了!” 杨淑尔亦附和: “世孙是怎样的身份?哪能与她们为伍?” “呵,祸害,你又怂了?” 只听一声讥笑,二人一怔,猛地回头。 不是梁南渚是谁?! 他负手而立,正摇头嘲笑她们。 第三百八十八章 开宴 梁宜贞一怔,蓦地回头。 只见梁南渚笑声未停,肩头微微抖动。 杨淑尔亦随她回头,一晌愣住。记忆里,世孙从来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带着天生的高贵气,不怒自威。 可现在,此时此刻,他在笑…笑得理所当然,笑得百无禁忌。 真好看啊… 她面颊有些微红,不自主低了低头,却依旧忍不住挑眼偷看。 只是,并无人察觉。 只见梁宜贞三两步行上前,一拳捶到梁南渚胸膛: “笑什么笑?还不是你惹的祸,尽连累我了!” 梁南渚微怔。 祸… 其实,本就是祸啊。 起兵北上,是有可能失败的… 但那些疯狂的女孩子只看到他能带来的锦绣前程,却看不到跟在他身边的风险。 或许也不是看不清,不是每个人都能做自己的主,她们…多也是身不由己吧… 他目光落向梁宜贞,眉头凝了凝。 “你…”梁宜贞打量他,“我说笑的,你还当真了?!” 她抿了抿唇: “那些女孩子虽烦人了些,却也不难打发。她们不过是受了家中的jiāo代,才如此行事,对我也没有恶意的。 你别恼,为此伤了川宁权贵的和气,才坏了大事!” 梁南渚被她的话拉回神。 是福是祸,总之是要与她一起受的。那便尽他所能,给她最好。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朝她鼻梁一刮,耳语道: “她们对你没恶意,你对她们却又醋意。” 梁宜贞面色一紧,双颊微红: “我犯得着么?” 他憋笑: “那倒是。毕竟,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摸也摸过,亲也亲过,还怕我溜了不成?” 梁宜贞面颊更红,直烧到耳根: “还有人在呢!” 杨淑尔隔得远些,虽听不清他们说甚悄悄话,只那副旁若无人的亲密姿态,已让她心中莫名惊惶,有些发毛。 分段阅读_第 641 章 她握紧手炉,屏息走过去: “世孙放心,我护着宜贞呢。今日赏梅宴,想来世孙有许多事要cāo持,许多人要见。” 她转向梁宜贞: “宜贞,快别缠着世孙了。纵是年幼的妹妹,也该体谅他些。” 梁宜贞鼓着腮帮,嗔她一眼: “你怎帮着他说话?分明是他缠着我!我还有事要忙呢!” 梁南渚轻笑,轻敲一下梁宜贞的额头: “你的事,就是好好跟在我身边。从此刻开始,随我一同见人,一同入席。回头若是连个人都不认识,岂不是丢我的脸么?” 梁宜贞白他一眼: “认识你不就够了。” 这样的场合,跟在他身边,哪还用她认识人啊?人们早就贴上来了! 梁南渚下颌扬了扬,对她的说法很是满意。 杨淑尔看看二人,yu言又止。二人之间,似乎根本没有她chā嘴的余地。 好不容易二人不说了,她才忙道: “其实,世孙不必时时带着宜贞。府中很安全,便是真有危险,淑尔也会拼死护着她的。” 此刻,梁南渚的目光才渐渐落到她身上。 他微微颔首: “我知道你的忠心,日后北上,少不得要你专门护着她。不过今日,只是为了带她认些人。她的身份不同了,也要有些担当。” 身份? 杨淑尔一愣。 也对,宜贞是懿德公主与晋阳侯世子唯一的女儿,如今晋阳侯府起事,她的身份自然不同。 这,是为日后称帝,封宜贞做长公主吧。 杨淑尔抿了抿唇。 嗯,一定是这样。 梁宜贞笑道: “淑尔,平日总仰仗你照顾,今日你就当作一个普通的宴会,与女孩子们一同玩乐便是。不要理大哥的吩咐!” 杨淑尔笑了笑: “这怎么行?咱们要好是一回事,世孙的吩咐又是另一回事。” “听她的便是。”梁南渚笑道,眉眼弯弯,温柔看着梁宜贞,“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说罢,也不待杨淑尔反应,牵起梁宜贞便去了。 杨淑尔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神。 什么叫…她的话,便是他的话…这,有些超出了兄妹的亲昵啊。 杨淑尔猛地抬头,望着二人梅花树间的背影,肩贴着肩,手拉着手… 她心头猛一咯噔,牙齿发颤。 ………… 暮色渐渐洒下来,晋阳侯府的灯火点点亮起,齐整而庄严。 四周花几上,摆满了chā瓶的梅花,红梅、腊梅、白梅…相映成趣。 今夜的宴会没有歌舞,没有柔靡的丝竹之音,取而代之的,是慷慨激扬的军乐。 鄢凌波亲自抚琴,以一曲重新打谱的《梅花三弄》起头,接而军乐渐起…由赏玩之态,变作了热血之声。 座中之人或闭目赏乐,或jiāo换眼神,聪明人都知道这首《梅花三弄》的含义。 凌寒独自开,春来亦占先。 且看四下的梅花枝,一枝独秀虽好,不如这满院梅香来得轰轰烈烈。 就看他们,要不要做这一缕梅香了。 梁宜贞坐在梁南渚身边,俯视着人群,每个人的神情都看得清清楚楚。真心假意,还是犹豫不决,都了然于胸。 原来,身在高处,的确能将世事看得更明白。 她目光落向梁南渚,他亦悠闲审视。 她只低声道: “南清那边怎么还没动静?” 梁南渚握了握她的手: “不着急。今夜机会难得,没人忍得住。” 梁宜贞微微颔首。有些事,今夜便会分明了。 她目光扫视人群,落在梁南淮身上。他坐在二老爷身旁,依旧一副胆小又怯懦的模样,甚至有些惊惶。 梁南淮低垂着头,偷摸着私下看。 忽而,冷不丁对上梁宜贞。他心下一紧,忙收回目光。 “你乱看什么?”二老爷瞪儿子一眼,“今日场面大些,你大哥比往日更威严,但你也不必怕。 阿渚是个君子,此前之事说了不与你计较,便不会放在心上。只要你日后争气,凭着父亲的老脸,也不愁你的好日子。” 梁南淮看二老爷一眼,遂放下心来。 分段阅读_第 642 章 自小,因着母亲的缘故,父亲是最疼爱他的,远不是大姐可比。 只是后来出了那档子事,父亲不好过于偏心,冷落了他一阵子。好在只是人前,做做模样。 总之,有父亲护着,他是万事不必担心的。上回险些害惨梁宜贞,因着父亲的面子,梁南渚不也得原谅么? 谁让晋阳侯府对他有恩呢! 思及此处,梁南淮挺了挺背脊,越发有了底气。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三探西角楼 军乐声恢弘,传到西角楼时,还能隐约听见。 梁南清领了一帮子府兵,隐在暗处,目不转睛盯着西角楼。 西角楼的一扇窗亮起,他知道,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大伯父,晋阳侯世子。一时心中有些酸楚。 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骤然活过来,却是疯疯癫癫,承受了他理解不了的痛苦,也不知是喜是忧。 梁南清叹了口气。人总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可身在这样的家,处于这样的位置,他不仅懂得愁滋味,还更明白肩上的重担。 “小少爷,蹲守这样久,真会有人来?” 一府兵低声道。 梁南清颔首: “大哥说有,就一定有。” 他知道,自己该无条件地信任梁南渚。不仅是他,还有府兵们,以及所有支持挥兵北上的人。 只有如此,大哥才能无后顾之忧,北上才能更加顺利。 “小少爷,有动静!” 另一府兵看着手中扑腾的机关蝴蝶。只要有人进入西角楼,手中的蝴蝶便会不停扇动翅膀。 这是梁南清设的机关,当初跟梁宜贞学了那么多,总算是派上正经用场。 他望着机关蝴蝶凝了凝眉: “你去宴会上通知大哥,其余人,跟我来。” 众人相护对个眼神,如水流一般,分道而行。 ………… 宴席之上,军乐才罢,众人便开始赏梅赋诗。 杨淑尔本是川宁公认的大才女,当初与梁宜贞一同考入鉴鸿司,此刻已作了十二首咏梅诗,bi得旁人只道江郎才尽。 杨父很是得意。他捻须四下看看,不时偷偷打量梁南渚。 “世孙,”杨父忽起身施礼,“小女十二首拙诗,实在是众人谬赞。尝闻世孙在国子监也是头份的才情,还望品评一二,便是小女极大的殊荣了。” 杨淑尔一怔,看向父亲,又羞涩低下头。 梁南渚笑道: “杨老爷何须自谦?杨小姐是白纸黑字考上鉴鸿司的,她的才学已有公认,何须我画蛇添足?” 底下有人起哄: “世孙的品评,分明是锦上添花!” “世孙有大胸怀,何必评价女儿家的闺阁之文?” “世孙是真英雄,文治武功,倒也评得,何须恁多计较?全然是你们小人之心了!” “哈哈哈,正是正是…” …… 梁宜贞掩面噗嗤,凑到他耳边道: “这几个人,溜须拍马的功夫一流,可用不得。” 梁南渚笑了笑: “那杨老爷呢?” 梁宜贞打量杨老爷一眼,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只觉他看梁南渚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杨老爷嘛…”她点点下巴,“他是淑尔的父亲,按理说,我不该说他的不是。不过,若真用他,需慎用。” “怎么说?” “功利之心太重,起事可用,治国不可用。”她道,“你且看,淑尔分明已出尽风头,早将贵女们压得头也抬不起。 可杨老爷,似乎还嫌不够呢!” 话音刚落,杨老爷又开口,道: “梁小姐,从前你入鉴鸿司的事迹便广为流传,而后与淑尔一同念书,想来才学是在小女之上的。 不如梁小姐也赋诗一首,亦让世孙品评,也好让小女见贤思齐。” 梁宜贞一愣。 她今日可不是来作诗的。 “看来,他想把你也压一头啊。”梁南渚耳语轻笑,又道,“杨老爷,如此…不妥。” 杨老爷一梗,满脸不解。 “这不公平。”梁南渚道,“阿贞与我亲密,杨小姐却疏远些。我若品评,无论诗文好坏,是定会偏私的。 这对杨小姐不公。” 话音 分段阅读_第 643 章 落,四下哄然大笑。 “世孙竟如此会说笑。” “对亲近者偏私,倒是人之常情。” “世孙真xing情啊!这也是晋阳侯府、懿德公主与世孙的渊源啊。虽非血亲,胜似亲兄妹。” …… 杨老爷只尴尬笑笑。 亲也没攀上,人也没压住。 杨淑尔脸色有些不好,却依旧撑着端庄姿态。原本,父亲说出那样的话,她就该阻止。 只是… 有些答案,她也想知道… 到底,人是不该好奇的。适才挣下的脸面,却是全然丢尽了。 梁宜贞看向杨淑尔,蹙了蹙眉。 只道: “你的嘴也太du了些。杨老爷不知分寸,可淑尔却是极好的人。你说这话,岂不是让她下不来台?” 梁南渚摇头笑笑: “淑尔淑尔,你心里就只有你的好姐妹,没我啊?你是真听不出她爹的言外之意?” 梁宜贞心头一滞。 她不傻,怎会听不出?只是梁南渚这块肥肉,川宁的家长谁不盯着?何况是早已站队的杨老爷! 但她自认淑尔没那样的心思,遂也不大在意。 梁南渚刮她鼻梁一下: “还真不在意啊…” 他有些懊恼,只冲着众人道: “适才的话,想来大家误会了。杨小姐的文章我与阿贞皆是拜读过的,颇有古风,十分难得。” 这算是给了杨淑尔一个台阶。 梁南渚接道: “至于说偏私的话,倒不是因着兄妹之谊。” 他忽顿住,众人亦屏息要听。他们本能得觉得,这个停顿万分重要,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梁南渚看向她,眼神又柔情又挑逗,看得梁宜贞面红耳赤。 他道: “是因着,夫妻之情。” 夫!妻!之!情! 四下噔噔噔睁大眼,一个比一个震惊,一个比一个讶异。 怎么,骤然成夫妻了? 他们再三确认,那里坐的,的确是梁宜贞啊!川宁的梁宜贞!懿德公主之女! 梁南渚接道: “我们的婚约,是懿德公主留下的。如今虽未完婚,自小却是未婚夫妻。” 四下的惊讶一波接着一波,梁宜贞亦愣愣望着他。 “怎么?”他耳语,“你个祸害,摸过亲过就不认账了?” “我…” “你什么你!”他道,“老子就是要大庭广众宣布,看你好意思撩完就跑?!” “我是说,”她吐出一口气,“总算不用应付那些女孩子了…” 梁南渚一梗。 这个祸害,为何第一反应是这样?! 他扶额摇头。 杨淑尔双手捧紧手炉,掌心蹭蹭冒汗。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果然不是兄妹啊…自己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有些恍然,耳边是闹哄哄的恭贺祝福,她只觉什么也听不清。 “报!” 忽听一声高唤。 “禀世孙,西角楼成了!” 众人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府兵的出现又吓人一跳。 第三百九十章 西角楼一夜游 梁南渚与梁宜贞相视一眼,彼此微微颔首。 四下之人猛惊。 西角楼?晋阳侯府的禁地啊。 从前花朝盛会来此,只是远远看过一眼,连靠近都没有机会,也没人敢提。 一直以来,川宁就有传说,晋阳侯府的西角楼专门养小鬼,镇风水;否则,为何晋阳侯府的气运一直好得很?就连最落魄的时候,亦是川宁最高贵的存在。 不过,这都只是外人看来罢了。 最落魄的时候…十三年前…险些家破人亡啊! 梁南渚扫了眼战战兢兢,不敢开口的众人,只道: “既然事成,不如去看看吧。” 众人心脏一提。 看看?去西角楼?梁南渚是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也没人敢挪步。 杨淑尔亦不知西角楼的秘密。她混在人群中,接连的惊讶已提不起她的兴致,只是心底酸酸的,望着前头的梁家兄妹,五味杂陈。 不,已经不是兄妹了… 不论是事实上,还是他们心中… 梁宜贞身处高位,自是看她不见的,只道: “ 分段阅读_第 644 章 既要去看,不如众同去。说来,年年举办花朝盛会,同乡们还从未去过西角楼呢! 今夜府中灯火点点,西角楼地势高,正好俯瞰。便如凌驾星河之上。众人结伴游览,岂不是好?” 众人犹犹豫豫,都在等梁南渚开口。 虽说,这女孩子是懿德公主之女,也是梁南渚亲口承认的未婚妻,身份贵重,说话应当有分量的。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做出头鸟。 梁南渚牵起她的手,只望着她,柔声道: “听你的。” 说罢又转向上座的老夫人: “祖母以为如何?” 老夫人自然知道他们要作甚,只含着慈爱的笑: “去吧。咱们也去凑凑热闹,都去。” 说罢,只由薛氏与梁宜萱搀扶起身。 座中老夫人辈分最长,她一起身,再无人敢坐。二老爷、三老爷、宾客们纷纷起身。 梁南渚开过口,四下自有附和者。既已起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便相拥着朝西角楼去。 其实,对于晋阳侯府的西角楼,川宁没有人不好奇。 西角楼并不华丽,亦不恢弘,映衬着四周的星星点点,倒显得有些古旧破落。若非有个多年的秘密,只怕没人对它有兴趣。 行至西角楼前,梁南清身穿锦袍,腰挎长剑,已是梁家少年初长成。 他大步而来,不慌不乱,只朝长辈施礼,又朝兄长姐姐们施礼。 “大哥,人在里面押着。”梁南清扫了眼众人,“此刻审?” 梁南渚颔首,转身朝众人道: “刚有件案子,怕是要审过才能与大家同游。有兴趣的,不妨留下做个见证?” 来此赴宴之人,有几个是真为赴宴而来?眼下梁南渚由动作,自然要紧跟着看,便是不让他们看,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打听。 梁南渚与梁宜贞相视一笑,便在西角楼的正堂中升了堂。 这个场景,梁宜贞十分熟悉。 她可是上过两回堂的人,还是府衙的堂,连牢狱亦待过。不过,那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这大半年,是经历太多了。 正堂中挤满了人,站不下的,都退到了外面的院子。 只见府兵吆喝着,押着一人而入。 那人生得白白净净,身着晋阳侯府小厮的衣裤,只低着头,也没什么表情,被府兵押解着入内。 只见府兵猛一脚踹上,那人咚地跪倒在地。 是他! 梁南淮猛退半步,极力压制自己又惊又怕的神情。 二老爷看他一眼,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低声道: “儿子,他不是…” 堂中下跪之人,不正是梁南淮的新小厮么?! “儿子,”二老爷心头咯噔,“这件事…不会又与你有关吧…” 二老爷虽不知何事,却明白,要梁南渚亲自处理的事就一定不是小事。况且大庭广众之下,梁南渚是要立威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眼下,只能祈祷此事与儿子无关。 梁南淮低垂着头,不敢看父亲,只道: “无…无关的。” 二老爷又盯他一阵,才收回目光,心却一直悬着。 梁宜萱靠在老夫人身边,朝父亲与梁南淮翻个白眼。呸!又是他! 她遂行至梁宜贞身边,道: “这是出了家贼吧。你可得劝大哥好好审审,做了什么事,幕后什么人,可都要审得明明白白! 否则,咱们晋阳侯府还谈何声誉?大哥还谈何威信?” 梁宜贞嗔她一眼,又看了看梁南淮,只道: “大姐,你看今日的架势就该知道,这不是小事。大哥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梁宜萱冷笑一声: “这就好。” 梁宜贞摇摇头。 只听下面梁南清道: “大哥,祖母,这厮今夜私闯西角楼,被我抓个正着!” 梁南渚下颌扬了扬,手肘撑着圈椅的扶手: “你为何闯西角楼?此时之前,西角楼可是府中的禁地。你身为府中小厮,不可能不知吧?” 那人此时方才抬头,只见满脸惊惶,似乎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场面。 他身子发颤,只道: “世孙…小人…小人新…来…来 分段阅读_第 645 章 的,就…就是…是好奇…想看。” 他说话结结巴巴,行动却灵活,已然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小人…不敢…了,世孙…饶…饶命…” 只听四下有人噗嗤一声: “原是个小结巴啊。世孙大抵是怕宴会太闷,给咱们看个笑话?” “哈哈哈,瞧那怂样子!” 四下哄堂大笑。 梁宜贞目光扫过,一一记住那些人的脸,朝梁南渚耳语: “这些人也不可用。” 梁南渚微微颔首,又转向众人,瞬间一脸严肃: “好笑?” “好笑!世孙真幽…”说话声戛然而止。 只见说话人瞬间紧闭着嘴,脸都吓绿了。 梁南渚冷笑一声: “演得这么烂,你们也信?” 梁南清朝众人撇嘴摇头,解释道: “我家的西角楼可不是这么好进的,重重机关,不死也掉半条命。府中一介普通小厮,能闯得进来?” 众人一惊,忍不住左顾右盼,却也不敢动太大,生怕触发了什么机关。 梁南清憋笑: “你们放心!知你们要来,早撤了。” 众人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有机灵的忙附和,朝小厮道: “你个小厮,敢是要对晋阳侯府不利?对世孙不利?!” 小厮不语,摆出一副百口莫辩的无奈模样。 梁南渚哼笑: “你以为老子没证据?” 第三百九十一章 陪你演戏 此话既出,四下之人皆收敛了玩笑的神情,变得严肃又紧张。 证据… 仅仅只是闯西角楼,哪里需要梁南渚亲自提证据二字?又何须,邀他们来看这一出好戏呢? 小厮的眸子不易察觉地微闪一下,喊冤之声却越来越大。 梁南清凝眉: “喊什么喊?!吵死了!” “让他喊吧。”梁南渚冷眼看着,“很快他就说不出话了。” 话音刚落,只见腾子捧着一个樟木匣子而来,施礼道: “世孙。” 梁南渚使个眼色。 腾子遂将匣子捧到小厮面前: “这些,都是你从二房墙角的洞里传出咚地纸条。每一张,你听着,我说的是每一张,都记载了世孙与宜贞小姐的日常起居。 你还敢说,是因为好奇而闯西角楼?!说!是何居心?!” 小厮一惊,面色煞白。 这些纸条,不都是前些天传出去的么?怎么会…在他手上! 腾子冷笑: “世孙是何等身份,岂容你监视?!想不到吧?世孙明察秋毫,在归府的第一日就将你识破。 这些天,你自以为送出府的纸条,其实都是我收的。” “有时是我。” 小宝不知从何处窜出脖子,说罢又隐在人群中。 腾子扶额,整了整容,接道: “今夜,当着川宁父老的面,你从实招来!” 小厮心中早已慌乱如麻,却强撑着演: “不是我啊!不是我!这纸条不是小人的!沈大哥,你要信我啊!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晋阳侯府待小人恩重如山,小人怎会干吃里爬外之事?” 众人云里雾里,却十分专注。 梁南渚遂开口: “别演了,你的消息传不到淮南去。便是我饶你一命,你回到淮南也是个死。” 他冷笑: “你以为,扈司青那样的人,会信你的忠心?” 小厮心头咯噔,面色一滞,煞白煞白的。 扈司青,生xing多疑,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主。自己若有命回去,扈司青定会以为是梁南渚使的反间计。 完了! 他心头似zhà裂,脑中一片空白。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啊… 等等! 既然这些日子收纸条的都是腾子,那接应他的人呢? 这么久了,消息若真没道淮南,扈司青早派人来清理门户了。他哪还能把命拖到今夜,去闯西角楼?! 到底,是谁在撒谎… 腾子看清他的茫然,这一切,本也在世孙的意料之中。 他俯身,朝小厮耳语: “与你接应的人倒是活着,消息也传回淮南了。” 小厮一怔。 那为何,梁南 分段阅读_第 646 章 说传不到? 腾子笑了笑,不再压低声音,接道: “我们收了你的纸条,难道不会传一份新的么?扈司青想要消息,给他就是了。” 小厮的面色更白。 岂不是,扈司青了解到的都是假消息? 他唇齿发颤: “既然如此,你们不是该留着我么?或者,暗中动手。今夜大庭广众,什么意思?你不怕惊动扈司青,让你长久的欺骗落汤?” 众人皆望向梁南渚。 他们也想知道,什么意思? 梁南渚扫视一圈,不怒自威,颇有皇室风范。 他只道: “没必要。” 没必要… 不必再与扈司青暗暗地斗,是要直截了当地解决。 是要…随即挥兵啊… 四下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这才是…今夜审这家丁的目的啊。 接下来,是该对这小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大度地放他还乡,展现一下自己的“仁爱”了吧。 有人遂起哄: “不知世孙打算如何处置?” 梁南渚顿了顿,才道: “你们以为,本世孙会放了他,说些仁义道德;等你们散去后,他真正的死活你们也不在意了,对不对?” 他们本来就不在意。 这样的戏,多少君王演过?数不胜数,史书都记载得明明白白。既然要演戏,大家自然陪着,又何必在意落幕后的事? 梁南渚哼笑两声: “杀。” 语气不轻不重,许多人没反应过来。 他在说…杀?! 剧本…似乎不该这么写啊。“杀”字既出,谈什么仁义道德?没有仁义道德,岂能称作明君? 梁南渚接道: “沽名钓誉,拆东墙补西墙,那是扈司青干的事。老子不稀得做!对他的细作仁慈,便是对百姓的残忍。” 他顿了顿: “我的仁慈,不是对所有人的。” 说罢一挥手,梁南清便压着小厮下去。小厮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嘴猛被塞住,如何也挣不掉。 那双眼睛,直直盯着梁南淮。 梁南淮背脊一麻,一身冷汗。 顷刻间,一颗头颅便扔了上来。四下女子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朝自家丈夫、父亲身后退。有的拿丝帕挡着眼睛,有的直接背转过身去。 唯有梁南淮,似乎松了口气。 二老爷瞪他一眼: “一颗头颅便吓成这样,日后如何上战场?!” 梁南淮低头: “父亲教训得是,儿子失态了。” 梁南渚余光扫过,又落向众人: “吓着你们了,抱歉。” 听他说话,众人才回神,纷纷摆手,或竖起大拇指。接说梁世孙是做实事的人,恩怨分明,赏罚有度,才会为大楚带来希望。 这就是秩序的力量。 梁南渚接道: “邀大家来西角楼,自然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想来,大家也很好奇,西角楼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众人忙凝神。 自然好奇,且不说西角楼是否与梁南渚起兵有关,这个困扰川宁人十多年的问题,也是时候揭开面纱了! 不知何时,梁宜贞已不见了踪影。只见高楼的窗户打开,却见她正搀扶着一位戴帏帽的老人家。 老人家身形佝偻,帏帽下看不清面容。 众人一头雾水,满脸莫名。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遂道: “这就是西角楼的秘密。我的父亲,晋阳侯世子。” 晋阳侯世子! 他还活着! “是世子?!”有年老的川宁人上前几步,虽然依旧看不清,却不自主上前,“世子,你还活着?这么些年,你还好吗?” “世子!” “世子请下来一见啊!” …… 人群沸腾了。 他们之中多少人,是与晋阳侯世子一同长大的情分。儿时的同伴死而复生,多么离奇又惊喜之事啊! 晋阳侯世子立在窗前俯瞰一切,身子越发颤抖。 虽然疯了,虽然不知世事,可人的情感却是种本能。 “爹,”梁宜贞担忧地看一眼,“若是不愿见人,咱们就关窗吧,没事的。” 第三百九十二章 代价 梁宜贞待要 分段阅读_第 647 章 去扶他,晋阳侯世子却本能地抓紧窗棂,脚步似钉在地上。 她凝眉,回头望向屋中的鄢凌波。 “父亲难得高兴,”他柔声道,手执云头手杖行至窗边,“十三年,父亲终于能够重见天日了。” 梁宜贞心头一震。 十三年,被关在一方小天地中,纵使是个正常人,也能被bi疯吧。何况,是个大火焚身的重伤之人。 他是晋阳侯府的秘密,是梁南渚的秘密,不可视人的秘密。 而今日,时机已到,秘密终于不再是秘密。传说中的鬼,再一次恢复人身。 梁宜贞垂眸扫向众人,他们的眼中,都是晋阳侯世子的过去。 鄢凌波在晋阳侯世子的另一边搀扶: “父亲,要去见一见么?” 晋阳侯世子背脊一僵,连忙往后缩,一面挥舞双手,又开始乱叫。 “宜贞,快关窗!”鄢凌波道,忙去安抚晋阳侯世子。 梁宜贞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咚地一下关窗,阻断众人的视线。 “世子!” “世子怎么了?” “世子呢?” …… 众人惊诧,还不及从澎湃的情绪中抽离。一时人声鼎沸,西角楼还从未如此热闹。 有人高唤: “世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凌波少爷怎么也在上面。” 众人纷纷投向疑问的目光。 梁南渚的身份虽已曝光,可各种缘由,也只府中之人知晓。 他沉吟一阵: “这是代价。为了大楚,付出的代价。” 梁南渚又默了半晌,才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自己如何被救出火场,晋阳侯世子为何毁容发疯,西角楼为何存在…一切,都吐了个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四下众人恍然大悟,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西角楼站满了人,却同过去十三年一样,鸦雀无声。唯一能闻听的动静,便是高楼上朦胧灯火中,疯子的奇怪低吼。 众人沉默了,却不是为晋阳侯世子的遭遇,而是为了,自己要面临的处境。 今夜,梁南渚先杀了淮南扈司青安chā的细作,又领着众人看过面目全非的晋阳侯世子,是何意图,不少人已心中有数。 他没有放过细作,他不想给众人彰显他的仁义;他也没对着晋阳侯世子磕头哭诉,他没必要把孝心给人看。 为人君者,当仁孝两全,这本是招揽人心的好机会。 但梁南渚不用。 他要众人看的,是战争中最yin暗的人xing,还有最悲惨的结局。 他要让川宁的权贵们明白,跟着他,未必会有荣华富贵,更可能的,是万劫不复。 他要把一切都说清楚,让他们自己选择。 可如此,还会有人选他么? 沉默,似乎说明了一切。 高楼上的晋阳侯世子总算安静下来,梁宜贞与鄢凌波稍稍舒了口气。可是心尖,却越揪越紧。 鄢凌波握紧云头手杖: “我早说过,世孙这样做太冒险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他本有个鼓动川宁权贵的好机会,却生怕吓不走人。 如此还能留下的,自然是可用之人,但能有几个呢?却失了士气! 梁宜贞叹口气,小拳头死死抓住裙摆: “可我信他的。” 她抬头看向鄢凌波: “凌波哥,我信他,也信川宁的人。我们川宁的人,是吃辣子闯码头长大,是无所畏惧的! 况且,把厉害与众人说清楚,日后就不许有后悔这件事!” “他是个君子,是真正有气度的人。” 鄢凌波道。只有真正有君临天下的气度,才敢做这般的事吧。 他深吸一口气: “史书上没有这样的事,但我亦信他的。他是阿渚啊,是府上决定倾尽一切来辅佐之人。若只因着皇室的血脉,府上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梁宜贞颔首,静静听着楼下的动静。 忽而,人群中有人站出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是个在川宁有些名望的举子。 只见他上前深作一揖,道: “世孙,你是个实在人,对川宁父老更是实在。实不相瞒,在此之前,曾有人游说在下入淮南,也有人游说在下 分段阅读_第 648 章 上京。 但我愿意留在川宁,等世孙归来。 世孙今日的言论,不是在给众人画饼,而是将最坏的情况活生生给大家看。 就凭这一分慈悲之心,在下知道,自己并未等错人。崇德太子故姿,当是如此。天下之君,当是如此!” 话音还在回dàng,举子长揖到底,庄重而决然。 梁南渚凝他几眼,遂上前搀扶: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今日你我相遇,是你之幸,亦是我之幸。” 四下见此,犹豫一阵便又有附和者。 “世孙是真心为我们着想,别人也知道这些结果,却从不曾坦然告诉。” “世孙待川宁慈悲,我们身为川宁人,自当拥护!” …… 一时之间,拥护之声四起,更像是投得明主的狂欢。 听道欢呼的梁宜贞有些坐不住,瞬间弹起奔至窗前,探出半个身子: “我就知道,他可以的!他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他是无所不能的!” 鄢凌波亦笑起来,鼻尖有些微酸,只拉着晋阳侯世子的手: “父亲,您听到了么?那是您当年冒着熊熊烈火救下的孩子。父亲,您欣慰吧?” 晋阳侯世子虽面容被毁,此刻却依旧能看出他神情的振动。他缓缓揭下帏帽,亦行至窗边。 不在乎别人看他的目光,也不在乎自己的疯病。这一刻,他只想融入在一片热血中,就像十三年前一样。 为天道,为公义,抛洒一腔热血! 梁南渚亦朝楼上看来,目光恰对上梁宜贞。彼此的眼里,饱含情绪,说不出道不明,却莫名感动。 他笑了笑,朝楼上伸出手。 梁宜贞心下一跳: “他在唤我…” “去吧,”鄢凌波含笑,“他每一个重要时刻,都需要你在身边。” 梁宜贞咧嘴一笑,提起长裙匆匆奔去,也不顾人多,一头便扎进梁南渚怀里。 “我为你高兴。”她抬眼看他。 他含笑,看看她,又看看众人: “日后的路还长。这一切,你也看见了,做好准备了么?” 梁宜贞凝着他: “我已然在此,无需准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并未结束 梁南渚握紧她的手,二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一切尽了然于胸。想来,这便是所谓知己。 梁宜贞心下忽一动。 不知何时起,自己竟对他有了知己之思。 他是个古人啊,而自己,也越来越像个古人。有时对着菱花镜,看着那张本不属于自己的精致的脸,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真就是梁宜贞。 墓中的那个… 安南长公主,梁宜贞。 她心尖一紧,莫名惊惶,看他的眼神有些茫然。 “想什么呢?”梁南渚轻敲她脑门一下,“怕了?悔了?” 梁宜贞蓦地回神,默了半晌,只缓缓垂下眸子,摇摇头: “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他轩了轩眉。 梁宜贞看他一眼,接道: “你说,若一个人,介入了过去的历史,历史会改变么?” 梁南渚一怔,凝了凝眉: “你在说什么啊?离魂?后悔yào?” 梁宜贞甩甩头。 他怎么会明白呢?这样荒唐的事! 她整了整神色,遂道: “我是说,我们知道了崇德太子的结局,若能回到过去干预一番,一切是不是就不同了?” 梁南渚忽噗嗤一声: “原是怪力乱神啊。” 他笑道: “同样一件事,同样的做法,都会因细节不同而不同。何况刻意的干预呢?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 梁宜贞颔首,舒了口气,却不能完全放心。 她是个下墓之人,对于历史,是有执念的。 “好了,”梁南渚朝她鼻梁刮一下,“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天下没有后悔yào,但我们有未来。 未来,是在自己手中的。” 梁南渚摊开手掌,捧起她的小手。 梁宜贞愣愣望着。 忽而,他手掌一握,将她的小手包了个严严实实: “而你,在我手中。” 梁宜贞一怔。 这人… 分段阅读_第 649 章 是…坏透了! ………… 杨淑尔收回看人的目光,兀自背转过身,不知不觉中已行出人群。 宜贞… 世孙… 她乍一声闷笑,心头又酸又刺,又哀又痛。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是兄妹啊! 她不禁回想起过往种种。世孙对宜贞的态度啊…呵护备至,看得比自己的xing命还要紧…依然是太明显了吧。 只是,她当局者迷,是看不明白的。 人都去了西角楼,别处便显得冷清。杨淑尔叹了口气,望着晋阳侯府的点点灯火,晕成光斑,朦朦胧胧。 “影孤怜夜永,永夜怜孤影。” 忽闻人声,伴随着轻轻的脚步,与竹杖敲打地面的声音。 暗幽幽的,在静谧的冬夜却十分清晰,也十分刺耳。 杨淑尔一把抹了眼泪,深吸一口气,回身施礼: “凌波少爷。” 鄢凌波停下脚步,耳朵微侧: “是淑尔小姐?” 杨淑尔不语。鄢凌波的听觉及其敏锐,只要一开口,他定能听出她的千般思绪。 “我还说,人都在西角楼凑热闹,哪家女孩子在此,必是有心事。”鄢凌波含笑道,“原来,淑尔小姐是要远离自己的心事啊。” 杨淑尔眸子一抬,又惊惶垂下,手指搅着裙带,强绷着笑了笑: “凌波少爷不去陪着你的兄弟姊妹,却拿我来打趣。好生无聊啊。” 哒,哒… 鄢凌波撑着云头手杖走近几步: “世孙是位真君子,有淑女思慕,是顶正常的事。淑尔小姐不必为此自责。 只是,有句话,鄢某不得不多说一句。” 杨淑尔咬咬牙,抬起眼皮。 鄢凌波接道: “如今,世孙与宜贞如何,淑尔小姐也分明了。 一位是你忠心跟随的主公,一位是你的知jiāo同窗,如何做才是对所有人好的…淑尔小姐冰雪聪明,自当明白。 我亦希望我的妹妹,是一生一代一双人。” 杨淑尔凝着他,心头揪得生疼。 这个人…眼虽盲,心却明;话不多,du得很。 她深吸一口气: “凌波少爷,未免太看轻淑尔了。” 她顿了顿,绷紧面色: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淑尔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凌波少爷有闲心在此与我说话,不如在大楚的治理上多费些心思,也好帮你的好兄弟好姊妹挣下千秋基业!” 说罢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鄢凌波不及唤人,只愣在那处。 头一回,被一个女子骂得头破血流啊…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可这种时候,他不能君子。 宜贞是他亲妹妹一生的幸福,即便此刻小人一回,有些话也不得不敲打。 “少爷,少爷!”小宝小跑而来,“世孙请您往老夫人处去一趟。” 鄢凌波这才回神。 他望了一眼西角楼: “人都散了?” 小宝噔噔点头: “都散了。不过世孙说,事情还没完,让我来请少爷。” 他挠挠头,有些不解。 人都散了,还能有什么事呢? 鄢凌波却是心知肚明: “知道了,走吧。” 举步时,已闻不见杨淑尔的脚步。走得这样快,想来这女孩子是真生气了。他摇摇头,有些无奈。 四周花影月影,静默得很。 ………… 方至老夫人的正堂,只见晋阳侯府众人都依次端坐,阵仗比适才赏梅宴还大。 而扈司青的细作跪在中央,被绑了四肢塞了嘴,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 果然,没死啊… 梁南渚凝他一晌。他自然不会这么快杀他,那头颅,不过是死囚的。这样的细作,不留着好生审问岂不可惜? 鄢凌波遂入座,冷笑一声: “看样子,是没招啊。” 梁南渚使个眼色,腾子忙拔了细作的塞嘴布,又踹一脚: “说!扈司青还叫你做什么?” 细作呸了声: “扈将军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他叫我做什么,你们不都知道了么?” 鄢凌波笑了笑,摇头道: “你连世孙的院子都进不得,单凭你一人,怎会知晓世孙 分段阅读_第 650 章 的日常起居?我们自然看过你传出的纸条,所写可真是详细啊!” 细作咬牙不语。 梁南渚扬了扬下颌,垂眸斜视: “说吧,府上还有谁?或者,你收买了谁?” 话音未落,他的余光扫过梁南淮。 梁南淮心底骤凉,一瞬握紧圈椅的扶手,半句话都不敢说。 梁南渚收回目光,接道: “若此刻自己招了,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我或许能网开一面。若不招,待查出来,可就不像从前一样好混过的了!” 梁南淮身子发颤,额间豆大的汗珠滴答落,手指只将扶手越抠越紧。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家贼难防 二老爷偷偷扫了一眼梁南淮,心头咯噔一声。 他又看向梁南渚,咽了咽喉头: “阿渚啊,家里怎会有内鬼呢?所有入府之人,可都是经过三弟妹核查的。这么多年,也从未出错。这一回…” 话音未落,三房已然不乐意了。 三老爷拍了拍薛氏的手,笑道: “二哥这话,未免太含沙shè影了。” 一向温和玲珑的薛氏也不说话,只一张冷脸对着二老爷,唇角扯了扯。 二老爷一梗,气势软下来: “我可什么都没说。” 座中之人,哪个心中不是明镜一般?这样的言语往来,实在有些不体面。 梁宜萱看了半晌,再忍不住,只噌地起身,指着二老爷的鼻子就要骂: “父亲真是好脸皮!你自己要护着儿子,作甚攀咬三叔一家?! 多的不说,偌大的川宁能平稳安宁,一半是三叔的功劳!至于三婶子,cāo持家事,兢兢业业,父亲怎好意思将嫌疑推到他们身上?!” 梁宜萱一口气说完,只瞪着二老爷喘气,余光寒冷shè向梁南淮。 二老爷脸都绿了! 被自家女儿指着鼻子骂,母亲也不出来说句公道话! 他吹了吹胡子,起身去拽梁宜萱: “小丫头片子!学会吃里扒外了?!你给我滚回去!” 梁宜萱岂是吃素的?既开了口,自然不肯罢休。 她一把甩开父亲: “什么叫吃里扒外?我吃谁的里,扒谁的外了?!晋阳侯府就是我的里,我护着家里的公道,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她瞪向梁南淮: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男人就站出来认了!别以为父亲眼瞎,旁人就跟着眼瞎! 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此时不认,早晚有遭报应的一天!” 二老爷又气又恼,又怒又没底气。 事实上,对于梁南淮,他还是存疑的。本想此时混过,自己先问了他,究竟怎么回事,也好做个打算。 若儿子真做了对不起晋阳侯府的事,二老爷虽痛心,却也不敢包庇。 若不是他,自己也好想法子提儿子解围啊! 二老爷抬起手,指着梁宜萱发颤: “你…你个不孝女…” 梁宜萱别开头,双眼憋得通红。 梁南淮见势不好,忙拦下二老爷,只道: “父亲,快别动气!大姐对我有误会,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这点委屈,南淮还受得起。” 他看了看座中众人,怯怯道: “本来,我母亲做出对不起府里,对不起大哥的事,我就心感惶恐。你们怀疑我,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 “怀疑你,与你母亲无关。”梁宜贞忽道,她行至梁宜萱身边,搂着大姐,道,“你自己做过的事,才是我们怀疑你的缘由。” 她摇摇头: “二哥,这不是你头一回联合外人整家里人了吧?” 前有川宁蒋家,后有淮南扈司青。 “你跟他说话这么客气作甚?!”梁南渚气冲冲上前,一脚将梁南淮踹倒在地,“过去的事,老子看在二叔的面子上,本想就此翻篇。 你小子,却不珍惜机会啊!联合外人害老子有甚好处?你以为你就是功臣了么?!” 梁南淮趴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这一脚,让他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 大哥虽然从小就凶巴巴的,可对他们兄弟却从未动过手。即使对梁南淮,也当作亲生弟弟般对待。 有 分段阅读_第 651 章 好吃好喝,先紧着兄弟们;学了新功夫,也毫无保留jiāo给他们;于功课上,更是顶半个父亲。 正因如此,才会更加生气,更加难以接受吧… “大哥!”梁南淮连滚带爬至梁南渚脚下,又哭又嚎,“大哥,弟弟不是有意的,大哥你要信我!” 梁南渚面无表情,一张冷脸。 梁南淮瞬间面色煞白,忙指着扈司青的细作: “是他!是他威胁我!他们威胁我啊!大哥,我不做,我就死了!” 梁南渚一声冷笑,俯身凝视他,语气轻轻的: “那你就看着我死啊。” “不是的不是的!”梁南淮猛甩脑袋,“那日我在山上手上,是这厮救了我。上yào之时,也给我伤口敷上一层duyào。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我每日需靠他们的解yào维生,否则会痛不yu生的!七日之内无解yào,我就死了! 那滋味…我尝过啊大哥!我尝过!我不是故意害你的!大哥,我没办法…没办法的…” 梁南淮紧咬着唇,都咬出血丝,只垂头抱着梁南渚的衣摆,不停落泪。 “真的是你?” 二老爷怔怔望着儿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本以为,儿子是被吓到了。哪承想?竟是真的?! 可…怎么会呢? 他的儿子虽不成材,可就凭他的懦弱劲,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啊? 梁南渚冷笑一声: “二叔,直到现在,你还觉得他不敢么?” 二老爷一惊,目光缓缓落向梁南淮。自己的儿子无助地跪在地上,哭得声泪俱下。他还是不敢相信,他做了背叛府上的事。 梁南渚接道: “背叛,只有零次,或者无数次。当日他能陷害阿贞,如今就敢卖了整个晋阳侯府。 任他这般下去,日后难免不会成为大楚的罪人!” 二老爷心头咯噔,猛退几步。 是啊…儿子陷害宜贞是实事,还不止一次。如今看来,他的懦弱,他的眼泪,似乎更像是博同情的武器。 二老爷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桌角: “你怎么…变成了这般!” 梁南淮闻声猛一惊,立马爬至父亲身边: “父亲!儿子不是有意的!不是啊!父亲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会对府上,对大哥怀有二心呢?” 二老爷绷着脸,说不出话。 梁南淮见此处无用,转身便对着老夫人: “祖母,您也不相信南淮么?我真是没办法啊!祖母!我的亲祖母!” 老夫人凝眉望着他,叹了口气,只向梁南渚道: “阿渚,你说吧,怎么办?” 梁南渚一抖袍子,挥了挥手,示意腾子先将细作押下去。眸子,却审视着梁南淮。 老夫人遂道: “阿渚,你不必顾及家中的关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祖母给你撑腰。” 梁南渚咬了咬牙: “既如此,老规矩吧。” 话音刚落,二老爷猛地挣大眼。 老规矩啊… 背叛家人的老规矩… 梁南淮懵了: “大哥…大哥,何为…老规矩…” 第三百九十五章 父子 老规矩… 座中之人一瞬揪紧心。不独长辈们,甚至梁宜萱、梁南清。 梁宜贞有些茫然,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凝了凝眉,低声道: “大姐,老规矩…是什么规矩?” 梁宜萱咬咬唇,犹疑半晌,还是开了口: “不怪你不知道,我也是小时候与小弟淘气,三婶母以此吓唬我们。那时你不与我们玩耍,自然不知。” 梁宜贞微微颔首。 梁宜萱接道: “听闻从前,有家里人出卖崇德太子,故而才有了你父亲毁容疯癫的那场大火。 那叛徒,听说是以族规杖杀,还…还从族谱中除名。连个坟包都没有,成了孤魂野鬼。” 她说着,不时看一眼梁南淮。 其实,他是因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才从了扈司青的人,似乎与从前的叛徒还不太相同。 用老规矩,未免太过了些… 思及此处,梁宜萱蓦地一怔。这莫名其妙的同情心,究竟何处来的?!她甩甩头,不再去看涕泗横流的 分段阅读_第 652 章 南淮。 梁宜贞看她一眼,又看看梁南渚。 他不是这样狠心的人啊… 可梁南淮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卖家人,难保日后不会。 日后,梁南渚逐渐势大,他身为晋阳侯府的二少爷,找他求名求利的、威bi利诱的人更多。他又如何招架得住? 真到那时,造成的危害便不是现在可以估量的了。 但… 但…梁南渚真会杀了他么? 二老爷是吓坏了,三两步奔至梁南渚面前,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阿渚,你要这么做?要将你弟弟从族谱中除名,还要杀了他?!” 梁南淮闻声,蓦地一身冷汗,跌坐在地。 梁南渚冷眼扫去,一语不发。 二老爷急了: “梁南渚,你凭什么?!” 他抬起颤抖的手臂,狠狠指着梁南渚: “你根本就不姓梁,凭什么把南淮从梁家的族谱里除名?!凭什么代表梁家要他的命?! 梁南渚,晋阳侯府待你恩重如山,这就是你的回报么?残杀晋阳侯府后人,是你的回报么?!” 众人蓦地一惊,皆绷紧神色。每个人都凝神屏息,气氛似绷成了一根弦,稍稍一碰,就会破碎崩塌。 恩钟如山,是不能自己说出口的…一旦说了,便是携恩图报。纵使最初没有这样的心思,慢慢的,也会滋长吧… 老夫人握紧扶手,一瞬起身: “老二!这话过了!还不快下去!” 二老爷微怔,冷笑一声,看了看趴在地上无助的儿子: “母亲,这才是你的亲孙子!他受人胁迫,并非出于本心,难道就这般不可原谅么?母亲,他还是个孩子啊!您怎么忍心?!” 老夫人面色一滞,一腔酸楚涌上喉头,直直憋红眼眶。 “胁迫?”梁宜贞忽一声冷笑,“你们信么?大哥为何这样生气,二叔不知么?是受胁迫还是许利益,他自己心里清楚!” 二老爷抬起的手臂一滞,怔怔望着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从前娇娇恰恰,不明世事的宜贞,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咄咄bi人,目光如炬。 梁宜贞接道: “世间哪有梁南淮所说的duyào?话本评书听多了么! 纵使是有,咱们家有全大楚最厉害的神医,连我的寒du都能压制下来,何况乎此du? 最正常的反应,难道不是告诉大哥,以寻求帮助么?大哥待他如兄弟,岂会见死不救? 可他呢?” 梁宜贞向前几步,指着梁南淮: “他没有。他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中du事件,隐瞒了他们之间的利益jiāo换!” 二老爷刚要辩驳,梁宜贞抬手打断: “二叔,你未必看不明白,你只是不愿承认。大哥适才不愿说破,就是为了给二叔留体面,二叔又怎能说大哥知恩不报呢?” 二老爷双手攒成拳,被一个女孩子bi得面色通红,只不服道: “可阿渚,他要杀了南淮!他不还是要杀了南淮么?!” 一双眼瞪着梁南渚,生生发红。 梁宜贞一个跨步挡在梁南渚身前,阻断二老爷的视线。 “在二叔眼里,大哥就是这样的人么?”她道,“大哥何时说过半个要杀他的字眼?!” 起初,梁宜贞也疑虑过,因为大姐给她描述的“老规矩”,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 梁南渚并不可怕。 他看着虽凶巴巴的,但内里却十分仁慈。况且,百年后的棺椁上,他的谥号是“孝仁皇帝”。 她相信历史,更相信他。 二老爷怔住。 好像…从头到尾,梁南渚的确没说过杀人的话。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断,是他为了爱子的关心则乱。 梁南渚叹了口气,将梁宜贞拉到身边,自己上前一步: “他到底与扈司青做了什么jiāo易,他不说,我也不想听。总之,一切从今夜开始便是个了断。 他的事,不会影响我们北上,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士气。就此罢了,谁都不要再提。” 二老爷望着梁南渚,有些后悔适才的歇斯里: “阿渚,二叔不是有心那样说你的,你…” “二叔别说了。”梁南渚沉声道, 分段阅读_第 653 章 “我说过,谁都不要再提。” “那南淮…” 二老爷声音细微又颤抖。儿子做下的事让他无地自容,可本能的关心与维护却由不得理智。 “去庄子上吧,别再回来了。”梁南渚眉心微凝,“至于族谱…” 他轻笑一声: “反正我也不姓梁,管不着,不是么?” 话音刚落,只见老夫人猛拍桌角: “族谱除名!” 她瞪着梁南淮: “晋阳侯府没有这等不肖子孙!我梁氏子弟,当俯仰之间,无愧天地。梁南淮今日犯的错,不配为梁家人。 自然,这也是养不教的罪过。老二你自己看着办!至于老身我,斋戒半年,抄经千章,以告祖宗在天之灵。” “祖母…”梁南渚怔然,上前扶着老夫人。 她拍拍他的手,道: “谁说你不是梁家人?纵使不姓梁,却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好孙儿。你的身份贵重,只要你认晋阳侯府,府上岂有不认你之理? 你是他们的大哥,要怎么罚,你说了都算!” 老夫人既已开口,二老爷再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子被压下去,心痛又无所适从。 可梁南淮究竟与扈司青做了什么jiāo易? 梁南渚不愿听,不代表旁人不好奇。 尤其二老爷。他宁愿相信是儿子蠢笨,不知求助,也不愿相信他故意背叛家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 诱惑 众人散去,夜色凄迷,晋阳侯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扈司青的细作,不出意料,还是被砍了头,不再话下。 至于梁南淮,依老夫人吩咐,暂时关在他自己房中。待明日天亮,便立刻送往庄子上,劳作干活都随他去。 族谱除名的事,一大清早也该cāo持起来。通知族人,禀报祠堂,一切麻木又按部就班,心痛与不安都压在不为人知的暗处。 二老爷亦回到自家院子。 梁宜萱跟在他身后,刚跨过门槛便肩头一撞,越过他而去。 她下颌一扬,提起裙子便快步回房,一面还唤自家丫头: “收拾行李,我搬到宜贞的院子去!” 二老爷恍恍惚惚的,听到此话才猛地一惊: “宜萱!你干什么?” 梁宜萱没有说话,在房中折腾半晌才出来,整个人气冲冲的,怀中抱着一方还未打好的包袱。看样子很是匆忙。 小丫头踉踉跄跄跟出来,想拦又不敢拦。 “站住!”二老爷挡在身前,“你这是干什么?!离家出走?” 梁宜萱别开头,一声冷笑: “我怎么会离家出走?我不过是搬去宜贞那里,我的家是晋阳侯府,不是这个二房! 离家出走的是父亲的心,不是我!你的心中只有你儿子,那你便守着他过一辈子吧!” 她将包袱报得更紧了些,闷笑着打量父亲一眼: “父亲如此放不下他,最好跟着他一同到庄子上!省得日日夜夜悬心挂心担心!” 梁宜萱喘了几口气,已经许久不曾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 二老爷被他说得愣了半晌,旋即一股火气上来,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他指着梁宜萱,“你放肆!” “放肆?!”梁宜萱冷笑,“放肆的是父亲吧!大哥什么样的身份父亲不知?您也说了,他不姓梁,您不会真把自己当他二叔了吧? 父亲可别忘了,他是君,你是臣。祖母没有阻止大哥说话,便也是默许了他在这个家中的权力。 怎么,父亲连祖母的默许也不认了么?到底是你忤逆还是我忤逆,你放肆还是我放肆!” “你…” 二老爷被气得说不出话。 梁宜萱冷哼一声,下颌再次扬起,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抬腿便出了门。剩下一个小丫头在身后不停地追。 院中几个婆子探头探脑地看,大小姐脾气暴,她做的决定没人敢置喙。这一回,又不知要闹出些什么了。 二老爷气得吹胡子,转头瞪一眼婆子们,大袖一挥: “看什么看!不用上夜的么?!” 婆子们心下一抖,忙推搡着散开。 见人都没影了,二老爷才叹了口气,举目望向儿子 分段阅读_第 654 章 的房间。黑漆漆的,似乎人已沉睡。 但他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没人能睡得着… 今夜的晋阳侯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凝了凝眉,举步向儿子的房间。 笃…笃… “南淮,还醒着么?”他轻声道,生怕惊动了这个孩子,“父亲想跟你谈谈。” 里面不闻人声,过了好大一晌,才听屋中发出了蚊子哼哼般的声音: “父亲,请进吧。” 二老爷垂眸摇摇头,才推门进去。 一道月光shè入,恰好打在梁南淮的背影上。只见他怀抱双膝,蜷在墙角,身子瑟瑟发抖。 今日冬至,窗棂已结上层层白霜,连呵出的气息都发白。 可这个孩子,只穿了件单衣。 “你这是作甚?”二老爷趋步上去,去了自己的斗篷给儿子披上,“是在怨父亲没能保护好你,故而这般折磨自己么?” 梁南淮身子一颤,渐渐转过头凝着父亲。只见他满眼泪水,眼眶憋得通红。 二老爷也心下一软,所有质问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将儿子搂在怀中,拍打着孩子的背脊。 “是父亲没教好你,是父亲的不对!”二老爷也带了哭腔,“自你母亲过世,父亲本该更好地补偿你。 你母亲的事,不是你的错,明白么?南淮啊,你怎么这么糊涂?!” “父亲,”梁南淮埋在父亲怀里,弱声道,“南淮错了,我不该的。大哥太厉害了,贞妹妹太厉害了,我不该和他们作对的!我斗不过的?!” 二老爷拍打他背脊的手一顿: “你说什么?” 他震惊地望着儿子: “你认为,你的错是在于斗不过他们?” 梁南淮不语,只抬起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父亲。 二老爷心头咯噔一声: “你,到底和扈司青做了什么jiāo易?” 梁南淮一怔,垂眸不语。 二老爷更加不安,抓紧他的肩膀: “你说啊!” 梁南淮眸子一抖,被父亲的样子吓到了。 他四下看了看: “父亲,此事事关重大,我这会子同你说,你可不能告诉旁人去啊!” 二老爷早已揪紧心: “究竟是什么?!” 梁南淮深吸一口气,遂对着父亲耳语。 只见二老爷的神情越来越紧张,越来越不安,话音未落,便一把推开梁南淮。 “你竟然…”他眸子发颤,望着儿子。 “父亲!”梁南淮跪下磕一个响头,“难道儿子要一辈子屈居人下么?晋阳侯府,要一辈子屈居人下么? 父亲,我不是在背叛晋阳侯府,反而是为了府上,才做出的决定啊!” 二老爷浑身颤抖,难以置信地望着儿子。 忽而, 啪! 一巴掌挥下,梁南淮的侧脸一个明显的红肿指印。 “父亲!” 他亦震惊地望着二老爷。 “畜生!” 二老爷怒道: “我真是悔啊!后悔没让阿渚当场杀了你!” 他广袖猛地一挥: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来人!”二老爷大喝一声,几位府兵赶来,“锁好二少爷,门窗都给我封死了。有任何纰漏,你们就去给他陪葬!” 府兵们一惊。 一向爱护梁南淮的二老爷怎么成了这般?梁南淮到底说了什么,让一位慈爱的父亲立马边做猛兽! 只是,他们未敢多问。 出得二房的院子,二老爷便急匆匆朝梁南渚那处去。 他果然还没睡,只换了睡袍,披一件玄色斗篷,正同梁宜贞把酒赏梅。 二老爷一惊。 家中出了如此大事,这二人还有闲心喝酒?!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道: “阿渚,快别吃酒了,二叔有话要说。” 梁南渚闻声回头,只见二老爷万分焦急的模样。 他无奈笑了笑: “知道二叔会来。天气凉,坐下吃口酒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真当我不知? 二老爷怔住。 这算什么?云淡风轻,似乎他只是来拉家常的。 等等,阿渚不会以为,自己是来为南淮求情的吧! 二老爷忙道: “ 分段阅读_第 655 章 叔不是来求情。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马上告诉你。阿渚,你认真些好不好?” 梁南渚垂眸笑了笑,又斟一盏酒: “二叔说吧。” 二老爷凝眉,目光无意间落在梁宜贞身上。他刚要出口的话,却蓦地咽回,只愣愣然站在那里。 梁宜贞与梁南渚的关系虽已公开,可他要说的事,他不确定能不能让梁宜贞知道。 梁宜贞看他一眼,心下了然,遂起身道: “大哥,我先回去了。听闻大姐去了我那里,我先去陪陪她。” 她又转向二老爷: “二叔放心,大姐与我要好,我劝一劝她也就是了。不过,宜贞也想替大姐说句话。 大姐自幼没了母亲,二叔又一门心思扑在郑氏与二哥身上,对她难免疏忽,也难怪大姐脾气不好。 就因着大姐的脾气,一旦孩子们闹事,你也不先问缘由,总觉得是大姐欺负二哥。 大姐心中有委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夜她冲您发脾气,并非不孝,实在是…是二叔对她不慈。” 二老爷沉默不语。 梁宜贞叹了口气,朝他施礼告辞。 梁南渚拦道: “阿贞,我送你。” 梁宜贞摇摇头,推着他坐下,低声道: “二叔在此,你怎能晾着长辈?府里是咱们自己的地盘,没事的。” 梁南渚这才微微颔首。 想来也是,自打出了郑氏一事,晋阳侯府越发严加看守,便是一只陌生的苍蝇也放不进来。 他遂唤道: “腾子,送小姐回房。” 又摸摸梁宜贞的发髻: “霜重路滑,梅林深处,仔细行走。” 梁宜贞颔首,腾子奔来,手执一盏琉璃灯笼,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老爷目送梁宜贞出了远门。这个女孩子,方才的话像是当头一棒。 自己总说宜萱脾气古怪暴躁,焉知,这份古怪暴躁重没有自己的一分罪过? 他整了整神色,暂不去想,只看着梁南渚: “阿渚,我适才去看了南淮。有些事,我想你需要知道。” 梁南渚轩眉,请二老爷坐下。 二老爷哪里肯坐?!事态紧急,坐在哪出都是如坐针毡。 他接道: “你知道南淮与扈司青做了怎样的jiāo易么?扈司青那人…” “二叔,”梁南渚打断,低头吃酒,“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可你必须知道!”二老爷高声道,“扈司青为人太过yin险,他想让南淮取代你! 他想让南淮做崇德太子之子,他想让南淮名正言顺,让他自己名正言顺! 阿渚,南淮有了这样的心思,是谋逆是反贼。我不能再姑息,是生是死一切任你处置!” 说穿了,当年晋阳侯世子的确救下小皇太孙,送往晋阳侯府。 可那个孩子究竟怎样了?那个孩子是不是养在府中,又是府中哪个男孩子,不全凭晋阳侯府的一张嘴么? 当初说是梁南渚,就是梁南渚;说是梁南淮,就是梁南淮。 这一步棋,实在是太yindu了。 梁南渚捏紧酒盏,双眉紧蹙: “二叔,真当我不明白么?” 二老爷一怔。 他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南淮与扈司青的jiāo易? 梁南渚接道: “南淮没有什么大智慧,却有几分小聪明。他也是知道权衡利弊,审时度势的。只是,二叔一直把他当孩子罢了。” 他顿了顿: “二叔想想,我若成事,南淮便是名正言顺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扈司青若许寻常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也不会比跟着我更好。 唯一能让他动心的,只能是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即便他明白是个傀儡,但那个位置的诱惑太大,那是个高贵的傀儡。 二叔,于南淮而言,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二老爷浑身僵住。 “既然你一直明白,为何还留他一条命?” 梁南渚凝眉不语,手指摩梭着酒盏杯沿,好一晌才道: “因为…您是我二叔啊。” 他一口气叹出,叹出了焦虑与不忍,叹出了无奈与悲凉。 二老爷心下一震,久 分段阅读_第 656 章 久不能言语。 梁南渚看向他: “二叔,阿渚还记得,小时候有读不懂的经文,是二叔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注释给阿渚看,讲给阿渚听。 我不明白的武学招式,也是二叔一次次陪我练。为了让我不弃垒,二叔还假装被我打倒在地,硬是在地上打滚。” 话及此处,他不自主笑出声。 二老爷亦笑起来,摆摆手: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二叔记得,从前熬夜修改你的策论,你还偏熬着陪我,还端茶递水,催我吃点心。 阿渚,你是个好孩子。” 梁南渚笑了笑: “是啊,好孩子怎么能伤了二叔的心呢?二叔,南淮是你的命根子,阿渚得给你留着。阿渚,从未忘记二叔待我的好,阿渚不想让二叔伤心。” 二老爷听罢,默默垂下头。 他有些不敢看眼前这个孩子。不久前,他才当着众人对他恶语相向,而此刻,他却愿意为了自己放梁南淮一马。 二老爷十分羞愧,只默着不说话。 “二叔,”梁南渚道,“还是回去陪陪南淮吧。明日就要被送到庄子上,咱们也快北上了,只怕很长一段日子都难以相见。” 二老爷叹了口气: “阿渚,对于南淮,你真能不计较么?” “我计较啊。”梁南渚道,“族谱除名,已是很严厉的惩罚了。我是痛心,自己的弟弟竟去帮助外人… 有时候我在想,我这个大哥,是不是真的这么失败?如果一开始,是凌波哥在府中,是不是南淮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梁南渚明白,梁南淮是个能自主选择的人,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路,与人无忧。 只是…那份痛心,却难以平缓… 他深吸一口气: “罢了,二叔请回吧。” 说罢也不顾二老爷在此,兀自转身回房。 冬至,凝着片片霜华,映衬着月光,似泪光闪闪,如泣如诉。 ………… 梁宜贞回到房中,见梁宜萱已铺好床,倒在自己床上。一面还吃着点心,悠哉悠哉。 穗穗鼓着腮帮,见梁宜贞回来,立马奔去告状: “小姐小姐,大小姐抢穗穗的零嘴!这是你许我留的不长胖的那些!小姐,穗穗不给她吃!” 第三百九十八章 女将 梁宜萱朝她们看一眼,完全不为所动,又捻了快酥饼咬。 穗穗急得直跺脚: “小姐,你看她!” 梁宜贞摇摇头,在床沿坐下,一把抢过大姐手中的酥饼,自己也吃: “何苦跟小丫头抢吃的?” 她咀嚼几下,冲穗穗道: “味道不错。” 穗穗懵了。 小姐不是自己叫来的帮手么?怎么还帮着大小姐抢她吃的?不过,小姐要吃,穗穗是没有丝毫怨言,双手奉上的。 梁宜萱撇撇嘴,打量穗穗一眼: “我家小弟买的零嘴,我怎么不能吃了?” 穗穗噘嘴: “那是小少爷买给穗穗的!” 梁宜贞噗嗤,抓起剩下的半袋酥饼,一把塞入穗穗怀中: “好好好,不跟你抢。你的,都是你的,连小少爷也是你的,好不好啊?” 穗穗一怔,哼一声: “小少爷又不能吃。” 说罢又看看怀中酥饼,满意地笑了笑,蹦蹦跳跳跑开了,发髻上的铃铛轻轻作响。 梁宜萱白妹妹一眼: “哟,如今连你也欺负我!” “我哪敢啊!”梁宜贞道,“你大张旗鼓搬过来,就为了吃一块饼啊?” 梁宜萱撇嘴: “你明知的,偏还打趣!那地方,我不耐烦住,那些人我也不耐烦见。你若不收留我,我没地方去,便只有搬出府咯!” 梁宜贞摇摇头,戳她脑门一下: “大姐如今真本事,都要自己开府了!” “眼下不能,但总有一日能啊!”梁宜萱扬了扬下颌,满脸傲气与不服。 梁宜贞一怔。 大姐她…是个什么意思?她一个女孩子,唯一搬出府的机会就是嫁人。可看大姐的样子,哪里是想嫁人的? 梁宜萱接道: “那有什么不可能?我跟你们一同北上!” “啊 分段阅读_第 657 章 ?!” 梁宜贞猛睁大眼,张大嘴,足能塞下一整个大鹅蛋。 梁宜萱呵呵,将她下巴朝上一扶,强制她闭嘴: “很惊讶么?” 梁宜贞噔噔点头。 原本的打算,是她与其他女眷一同留在川宁的。 梁宜萱深呼吸,握住梁宜贞的肩,凝视她,神情十分认真: “你听好了,我是说…我,要,上,战,场。” 咳咳! 梁宜贞猛呛两声,望着大姐有些不敢相信。 梁宜萱是会些功夫,可那都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与上战场是天壤之别! “怎么,看不起我?”梁宜萱拉着她,不依不挠。 “倒也不是。”梁宜贞凝眉,“你怎么会想上战场?” 梁宜萱咬咬牙,只道: “今夜你也看见了,父亲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对梁南淮又是什么态度!我若一直待在家中,还不知要受怎样的气呢!” 梁宜贞握住她的手: “你怕什么,祖母总是护着你的。” 梁宜萱摇头: “可我终归是二房的人。祖母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我。宜贞,我没有父母兄弟可以依靠,便只能靠我自己了。” 她顿了顿: “我想过,自古以来,也有不少载入史册的女将。便是如今,大哥麾下不也有个程机杼么? 我是顶佩服她的。从前在川宁也听说过她,为人侠肝义胆,不输男儿。我虽会些功夫,却没有经验,不如让我跟着她学。 你以为…这般如何?” 梁宜贞一惊。 本以为大姐只是今夜气急,心血来潮。哪承想,她连去处都想好了!可见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 “你真想清楚了?”梁宜贞再次确定。 梁宜萱绷紧嘴唇,重重点一下头。 “你可同其他人说过?” 梁宜萱摇头。 梁宜贞双眉微凝: “这件事,与大哥商量商量,也不是不可。只是,我有些担心祖母。 大姐你想想,我是会跟大哥一路行军的,凌波哥与小弟也会带兵上战场。你再一走,家里的孩子可都…” 都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对于晋阳侯府,尤其对于老夫人,该是怎样的提心吊胆呢? “你也太小看祖母了。”梁宜萱道,“十三年前,祖母收留大哥,家中决定了做这件事,就已经是孤注一掷,没有退路了! 晋阳侯府一府所系,是大楚的安危,是天下的安危。我不过是其中渺小的沧海一粟。 况且,眼看着你们去拼,我怎能置之度外呢?” 梁宜贞望着她,只觉眼前的人有些陌生,惊喜的陌生。她从不知道,平日脾气暴躁的大姐,原来是活得这样明白的人。 沧海一粟…谁不是呢? 就连梁南渚、晋阳侯府、甚至大楚…都不过是匆匆历史中的沧海一粟。 那么,又有什么不敢拼,有什么不敢做呢? 历史,总会留下属于他们的色彩。 她握紧梁宜萱的手: “好。大姐,我想,我们正在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 “是啊。”梁宜萱笑笑,“所以,怎能少了我?” 次日,二人与梁南渚说过,他稍加犹疑,便也应下。 只说还要去回禀祖母一声,又让梁宜萱跟着小弟练功,提前收拾行李,指不定哪日就出发了。 梁宜萱自然一一答应,朝梁宜贞眨个眼睛便跑开。 梁宜贞一愣,看看梁南渚,才知大姐的眨眼睛是如此意味深长。因为,梁南渚正满心满眼地盯着她。 她小脸微红,低头嗔道: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东西啊?” “有啊。”梁南渚煞有其事。 “嗯?”她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东西?我怎么没注意?还有么?” “有。”梁南渚含笑点头,“整张脸都有我喜欢的东西啊。” 说罢咯咯笑起来。 梁宜贞一梗,嗔他一眼,抬手就要打。 谁知梁南渚一把握住: “你只管打,误了时辰又要怪我。” 梁宜贞微愣,看看天色。 是了,今日要上缙云山的后山去啊。也不知程老将军的伤势如何,程爷 分段阅读_第 658 章 还等着她的平安信呢! 她泥鳅般缩回手,揉了两下: “下山再收拾你!” 马车渐行渐缓,越近山顶,便越走不动。缙云山脉地势高,山腰已积了层薄雪,越来越冷。 梁南渚挑帘看了看: “雪势渐大,看样子,车是走不动了。咱们骑马吧。” 说着便拉梁宜贞跳下车。 腾子听吩咐,遂将马蹄用棉布裹了,再解开车套。 二人双双上马,别了腾子朝山顶去。梁宜贞紧紧裹着风貌,被梁南渚搂在怀中。雪花飘到她的头上,又被他轻轻吹开。 她舒了口气,看着口中冒出的白烟,放松靠在他的胸膛。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知道你在家 梁南渚垂眸看她一眼,嘴角扬起弯弯的弧度。 前方便是薛诸葛的yào庐,茅草屋顶覆上一层皑皑的白雪,地上也是一片雪白,只扫出一条青石板小径。 平日了晒的yào草也都尽数收进屋,只余些空dàngdàng的yào架子。 梁南渚又掸了掸女孩子额发上的雪花,俯身朝她眼皮轻轻一吻: “祸害,到了。” 梁宜贞嗯了声,缓缓睁开眼。 她蓦地一惊,整个人都愣住。 眼前白茫茫一片,是在山脚和川宁城里见不到的美景。自打来了这百年前,是头一回见到雪吧。 她刺溜滑下马背,朝着yào庐小跑几步。梁南渚遂自栓了马儿,眼睛却一直不离开她身上。 他摇头笑笑: “没见过世面。” 在他的记忆里,梁宜贞自小到大都没见过雪吧。 川宁只有山上会下雪,而似她这等闺阁女子,寒冷的冬日都窝在暖阁中,又怎会上山呢? 他三两步追上,握起她的手搓了搓: “这会子兴奋,站久了你才知道雪地的厉害!” 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有人挥手高唤: “宜贞小姐!梁世孙!” 竟是常海燕! 从前在无声巷中,二人救下的女子。 她一面挥手一面奔来,手中还提着扫雪的扫帚: “听小宝哥说恩人们近日要来,我便日日盼着呢!上回你们来时,我恰巧往对面山头采yào去,肚肠都快悔青了!” 她将扫帚随手搭在门边: “站在雪地里作甚?快进屋暖和暖和。” 一时三人进屋,海燕又替他们收了斗篷掸了雪,只笑道: “我给你们沏壶热茶,这就去禀报师傅。恩人们且稍等一等。” “不必麻烦了。”梁南渚道,“你去沏茶,我们自去找薛神医便是。对了,水不要太滚,我担心宜贞怕烫;还有,杯盏用一方手帕裹着,否则烫手。” 常海燕掩面一笑,看看他,又看看梁宜贞: “世孙待小姐可真是细心,从前小宝哥跟我说时,我还不知是怎样呢,今日可算见到了。” 梁宜贞一梗,嗔梁南渚一眼,又挑眼望向常海燕,只笑道: “海燕姐,你近来和小宝走得挺近嘛。小宝哥长,小宝哥短的…凌波哥知道么?” 常海燕心下一紧,微红着连低下头: “知道什么啊?” 梁宜贞噗嗤: “你把他近身小厮的魂都勾走了,还把他蒙在鼓里。你说,他该不该找你算账?” 常海燕面色紧绷,咬了咬唇: “宜贞小姐又胡说了,我可不敢待下去!” 说罢一跺脚跑开了。 梁南渚笑笑,朝她脑门戳一下: “你这祸害,一点儿亏都不愿吃!日后,只怕小宝见了你都要绕道走!” “那有什么?”梁宜贞憋笑,“喜事嘛!早晚要众所周知的。” 梁南渚那她没办法,只得牵起她去寻薛诸葛。 刚至薛诸葛门前,主人没见着,却看见程璞老将军! 只见他裹着棉衣,手拄拐杖,满脸焦急望着门内,一面不停拍门: “你出来啊!你听我解释啊!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么?你不出来我可就不走了啊!大雪要把我冻死,你可就白救了!” 说罢,一屁股坐在积雪的台阶上。 梁宜贞下意识打个寒颤,看着都冷得慌。只是,门内却不闻半丝动静。 梁南渚搂着她, 分段阅读_第 659 章 了耸肩: “程老将军在战场上呼风唤雨,为人豪气干云,竟也有今日。所谓一物降一物,不得不信啊。” 梁宜贞看他一眼: “一物降一物…你今日才知啊?” “不不不,”梁南渚忙道,咧嘴一笑,“自打遇见你,我便知道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梁宜贞噗嗤: “程老将军要有你一半的巧舌如簧,薛神医早开门了。” “那咱们帮帮程老将军?”梁南渚道,“他们这样闹下去,咱们的事也说不成。” “也好。”梁宜贞道,“眼看着程老将军身子好了,若是又老来患上相思病,我也不知如何向程爷jiāo代。” 梁南渚无奈一笑,她嘴里怎么这样多奇奇怪怪的词?她究竟还有多少宝藏是自己不知的? 他整了整神色,遂牵起梁宜贞过去,唤道: “程老将军,雪天地凉,你大病初愈,这般坐着不怕伤了身子么?” 程璞猛一惊,瞬间弹起。 被年轻人看到自己这般,到底…到底十分难为情啊… 正待施礼,梁南渚忙做个噤声手势,又冲里面嚷嚷: “哎呀!程老将军您怎么不动了?也不说话了?这可怎生是好?” 梁宜贞忙附和: “大哥,怎么办?薛神医似乎不在啊!程老将军适才叫门求救都没人应。” “呀!”她大嚎一声,“呼吸好弱啊!程老将军您醒一醒啊,我要如何向程爷jiāo代啊?!” 三人立在门外,靠着声音上演一出悲情大戏。 嘎吱! 门猛地拉开。 靠在门上的程璞踉跄几步,还好拄着拐杖不至摔跤。 只见薛诸葛一张冷脸对着三人: “装什么装!” 她气冲冲进屋,也没关门,三人便顺势进来。 梁宜贞吐吐舌头,梁南渚亦嘿嘿一笑。 “诸葛大婶,抱歉啊。”他道,“你总不开门,我们也见不到你,这才…出此下策。” 薛诸葛捧着yào杵捣yào,冷哼一声: “也不知什么不要脸的老东西给你们灌迷魂汤了!阿渚、宜贞,你们都还年轻,容易上老狐狸的当。 诸葛大婶可是被人骗过的,这才好心给你们提个醒!” 梁宜贞眼珠转转,乖巧过去帮她捣yào,一面噔噔点头: “嗯!宜贞听诸葛大婶的话。不过,老狐狸会怎样骗人呢?宜贞还小,都不懂呢。诸葛大婶讲给我听,好不好?” 薛诸葛又一声冷哼,并不说话。 梁南渚朝程璞使个眼色,比着口型道: “你倒是说啊!” 程璞一怔,这才回神,忙整了整神色,整个人直立对着薛诸葛。 正色道: “当年,不是我有心负你。明明是你莫名其妙消失,我寻遍整个京城都寻不到!你…你还好意思不理人?!” 两个孩子一惊。 要你解释,怎么变成质问?这不是故意讨打么? 薛诸葛岂是吃素的,只将大理石的捣yào罐朝他猛一砸。 啪! 捣yào罐碎个稀烂。 “你瘸还是傻啊?!不会出京寻啊!”薛诸葛怒目而视。 程璞面色紧绷,咽了咽喉头。 女人发起脾气来,可真不是好惹的啊。 梁南渚与梁宜贞亦绷紧神色,呼吸轻轻,半个字都不敢说。 第四百章 迟来的解释(为笙沫笙筱加更) 程璞深呼吸,看了她一眼,竟默默蹲下手势打碎的捣yào罐。 近来看她一直捧着这个罐子捣yào,应是用惯了的吧,为自己摔碎了,也怪可惜的。 若是能帮她修复好,是不是能让她开心几分? 旁人哪知他心中所想?! 梁宜贞和梁南渚都看呆了!这么好的解释机会,程璞老将军拿来捡捣yào罐的碎片?! 他是疯了吧!难怪这么多时日还没解释清楚。 梁南渚伸出脚尖,对着他点了点。 程璞手一顿,这才回神: “哦!解释,对,解释!” 他立马站直,如在军队中一般。 “诸葛,你总质问我为何不出京来寻。焉知,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啊。”他叹了口气,“我在天眷政变中是怎样的角色,你不是不 分段阅读_第 660 章 知。你以为,京城的皇帝会放我出京?甚至来川宁?” 薛诸葛火气一梗,并不言语。 “我作证!”梁南渚忽举手,“这是实话。” 薛诸葛白他一眼: “好,你们说的都有理。可巧的是,在此之前,他已有孩子了!他有妻子的,为何还来招惹我?!” 薛诸葛强压着火气: “他的孩子,他的女儿,你们不是都见过么?哦!还是宜贞的闺中密友对吧? 来来来,你们俩是读书人,来给诸葛婶子算算年纪,看看是何时生的?” 梁南渚与梁宜贞哑口无言… 这样看来,的确是程璞辜负了诸葛大婶啊。纵然现在程老将军丧偶,有意破镜重圆,有意弥补,也得问人家愿不愿意啊! 梁宜贞思索半晌。若易地而处,她只怕比薛诸葛更生气。 当年散了也就散了,怎么,如今你身边没了陪伴的人,又想起她来了? 二人退后一步,梁南渚只道: “程老将军,我是小辈,本不该说嘴。只是,您先有程爷的母亲,再与诸葛婶子…这…有些不太地道啊。” 梁宜贞颔首,小声道: “况且您的妻子去世多年,如今又来找诸葛婶子…这不大好。” 程璞凝眉,心尖像是被油煎zhà,只不停跺着拐杖: “我就知道!我这张笨嘴是说不清的!容我捋捋,容我捋一捋…” “等等!”他忽一个激灵,“谁说我丧偶了?” 三人猛惊。 梁宜贞吞吞吐吐: “您…您…没…没丧偶…还来找诸葛大婶啊…啊…” “哎呀!”程璞狠狠咬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根本就没娶亲啊!” 梁南渚一梗: “如此说来,您辜负了两位女子?” “你们…”程璞焦急地来回踱步,憋红了脸,“机杼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什么?! 程爷不是程璞老将军的亲生女儿?! 梁宜贞与梁南渚满脸震惊。 薛诸葛闻听此语,面色一滞,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程璞接道: “她自家姓杜,母亲早逝。他爹当年是我的师爷,十三年前的天眷政变中,死在乱刀之下…” “于是,您收养了程爷?”梁宜贞惊道,“程爷知道么?” “本想待她出嫁之时再告诉她。”程璞道。 如今看来,梁宜贞一知晓,哪有不和自家女儿通气的?索xing都说了吧! 他接道: “她姓杜,小时生得清丽可爱,故而取了个ru名——丽娘。他亲生父亲是读书人,取这样的名字,也是希望她日后娴静文雅,知书达理。” 娴静文雅… 知书达理… 梁南渚与梁宜贞相视一眼,尴尬笑笑。这两个词,都跟程机杼搭不上半点关系啊。 程璞亦一脸懊恼: “哪承想,被我养成个假小子?!哎哟!杜老弟,程大哥对不起你们夫妻啊!” 梁宜贞似乎有些明白了,只喃喃道: “难怪您给程爷取命‘机杼’,是要她专心纺织女红吧。 不过,程爷说,《木兰辞》有云: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您的深意,是要她效仿花木兰,保家卫国。” 她深吸一口气。这个误会可大咯! 薛诸葛沉默了半天,神色稍稍缓和,只闷哼一声: “你说我就信啊?这么蹩脚的说辞,骗谁呢?” 程璞无奈,急得六神无主,只围着她打转: “你知道我这张嘴一向不灵光,好不容易说清楚,你怎就不信呢?要再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薛诸葛白他一眼,退远一步: “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事,你却说得这么艰难,谁知是不是现编的?” “我程璞一生顶天立地,从没做过骗女人的事!”他举手发誓,“你不信,我发誓好不好?我程璞对天发誓,若…” “等等!”梁宜贞蓦地打断,“有些誓,还是不要乱发的好。” 程璞一愣,摆了摆手: “小孩子懂什么?诸葛,你听好了啊。我…” “程老将军!”梁南渚无奈扶额,“宜贞的意思是,你还真骗过女人。 程爷 分段阅读_第 661 章 算不算?你隐瞒她的身世,是不是也是一种欺骗?” 程璞发誓的手一顿,一时万分尴尬,额间豆大的冷汗滴落。 梁南渚接道: “诸葛大婶也不必怀疑。程老将军这些年在京城,说亲的人也不少,可他连门都不让人家进。 可见啊,是要为诸葛大婶守身如玉的。” 说罢,没憋住笑了出来。梁宜贞忙打他一把,也跟着笑。 “大哥,”她憋笑道,“海燕姐沏的茶快凉了吧?咱们快去吃。” “是啊,走走走。” 二人一溜烟出了房门,只余程璞与薛诸葛故人相对,千言万语。 ………… 那日下山后,梁南渚又与鄢凌波核对了军队之事与北上细节,晋阳侯府便开始打点起来。 又过了五日,川宁大军,整装出发。 军队浩浩dàngdàng,川宁百姓欢送。一时士气高涨,气势非凡。 杨淑尔驾马跟在后面,前头是并肩而行的梁南渚与梁宜贞。二人一手相护牵着,一手挥舞,向百姓们告别。 真是一对璧人啊… 般配,原来是如此…只要他让她与自己并肩,便是般配了… 她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不想看,可以靠后一些。” 只见鄢凌波的车驾行过身旁,很快又越过她。自始至终,帘子都不曾掀开。可他的声音,却幽幽飘入杨淑尔的耳朵。 这恼人的声音!虽十分温柔和善,却总在提醒她的形单影只。 鄢凌波… 这个人,话不多,du的很… ………… 行军一月有余,一路上,梁家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中途还收编了不少小型军队,更有直接投奔来的。 眼看着靠近淮南,大军驻下营地,正做一番休整。 “报!”一探子掀帘而入,“报世孙,淮南有变!” 第四百零一章 弃城 梁南渚握杯的手一紧,身边的梁宜贞与鄢凌波亦绷紧了神色。 因为老林山寨的关系,淮南的动向原本一直在掌握之中。加上知先生善于筹谋,梁南渚对淮南一带一向放心。 可此时…大军bi近之时… 告诉他有变! 这…有些惊心啊。 不论听到的消息是大是小,最令人担心的,就是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 梁南渚沉了沉气息: “说。” 探子并未觉出他的异样,递上信纸,道: “知先生传来消息,城中乱了。扈司青,已弃城而走。” 三人皆一惊,相互对了个眼神,遂打发了探子。 “弃城…”鄢凌波凝眉沉吟,“以扈司青的个xing,不像啊…” “除非,他有更好的去处…”梁南渚道。 “咱们攻来太快,他休养不及,自知斗不过,于是弃城保命。但这也很奇怪。”梁宜贞垂眉思索,“扈司青是个野心极大的人,他定是想着卷土重来。但…淮南是他的大本营,他怎会又弃城又弃军队呢? 他…应该不会再有别的江东父老了吧?” 梁南渚沉着气息,摇摇头: “扈司青很神秘。莫名其妙蹦出的少年将军,他的背景,我到现在还没完全查清…” “等等,”鄢凌波抬手,“他不会跟咱们唱空城计吧?” “不像。”梁南渚抖了抖手中信纸,“淮南城已经乱了。如今商人们闭户不出,街上更是鲜有人烟,军队也没了士气。 知先生信中所言,如今的淮南城与从前相比,简直是天上人间。” 梁宜贞颔首: “扈司青喜好功名,他一走,谁还有心思粉饰太平?” 梁南渚放下杯盏,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 哒…哒… 忽而一顿。 “如今的境况…”他喃喃,“只怕要换一种打法了…” 梁南渚眸子一凝: “扈司青弃城,只有西与北两个方向可去。洛阳在西,是我们的地盘,他不会去。” “那便只有…”鄢凌波握紧云头手杖,“一路向北。” 北边… 是京城啊… 梁宜贞看二人一眼,暗自思忖,半晌才道: “扈司青不是屈居人下之人,怎么会上京城去?况且,京城的皇帝吃过 分段阅读_第 662 章 许多亏,必定容不下他。 还有覃欢,那只老狐狸…他时时刻刻提防着扈司青,提防着我们…扈司青也不会傻到羊入虎口的!” “谁跟你说,北边就是京城了?”梁南渚看向她。 梁宜贞一愣。 “比京城再向北,是北蛮。”鄢凌波道。 北蛮! 那是外族啊! 扈司青要上那里寻求庇护么?可他有什么筹码呢?这一切…有些诡异啊。 “这不正常。”鄢凌波道,“阿渚,你打算怎么办?” 梁南渚默了半刻: “第一,凌波哥,你派一支精锐往北地追捕。扈司青一定会绕开京城,一旦发现他的踪迹,速速来报。 若他已入北蛮,就不要再追了。那个地方是什么状况,与扈司青是什么关系,咱们没摸清楚。 第二,淮南城不能放任不管。 还要麻烦凌波哥走一趟,与城中兵士百姓说明我们的来意,让他们不要害怕,也不要抵抗。我们不是刽子手,是来帮助他们,拯救他们的。 第三,通知知先生下山。 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带大军入城。凌波哥,你与知先生合计一下,淮南城百废待兴,咱们得想些法子。” 鄢凌波一一记下,只道: “世孙放心,凌波心中有计较。我估摸着,扈司青弃城而逃,必定带走淮南城中许多财物,如今十分萧条。 过会子我就通知附近的鄢氏钱庄,调集资金,再做一番调配。” 梁南渚颔首: “有凌波哥在,阿渚便放心多了。” 梁宜贞看着二人,一时心中有感。 扈司青在淮南城时,一味粉饰太平,掏空淮南城的根基,造就一个繁华的假象。 走的时候,便由着它如海市蜃楼般崩塌。便是百姓也不管了,军队也不管了。 而梁南渚不同。 当他知道了淮南城的惨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攻占它拥有它,而是如何让诊治它的伤疤,如何保护其中的百姓,如何安顿满城的将士。 梁南渚,是一个真正的治国者,是一个把大楚当作生命来爱,当作使命来供奉的人。 他是大楚的君主,大楚的主人,而不是一个掠夺者。 她忽想起百年后的石棺上,镌刻着的他的谥号,“孝仁皇帝”。 梁宜贞心下一动,蓦地一股暖流直往上涌。她又一次感到历史的重量。 历史,从不曾欺骗过她。 那么… 她心头忽咯噔。 大楚安南长公主,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不是欺骗,那又是什么?那位和亲的公主梁宜贞,真是自己么?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不再去想。 她看向梁南渚,又看向鄢凌波,稍稍安心。 至少,当下是真实的,而当下的历史也是真实的。至于日后… 她又深吸一口气。 日后的日后…再说吧… 从此刻开始的历史,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 洛阳,柳府。 “什么?淮南城来信了!”程机杼长qiāng一横,唰地收起,“快给我看!” 她蓦地奔向柳春卿。 柳春卿身子一侧,将来信高高举起: “程爷你别急,又不是不让你看!你这般撕扯下去,不等看信就被你撕个稀碎!” 程机杼哪里肯听他? 来此几月,从来没听过柳春卿一句话,回回都是他无奈妥协。 只见她飞身一跃,只手抢下信笺,只得意道: “又不是写给你一个人的!凭什么藏着掖着?!” 柳春卿早知是这样的状况,只含笑耸耸肩: “你慢些,我不抢,别摔了。” “呵呵,”程机杼大拇指一翘,高声道,“我是谁啊?你程爷!我怎么会…” 话音未落,程机杼忽觉脚下一绊,还不及反应,身子蓦地甩出去。 眼看要坠地,柳春卿飞身而来,拦腰一抱,这才将她接住。 足尖坠地,程机杼常常舒了口气: “好险…” 柳春卿凝着她,轻笑一声: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程机杼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半倒在他怀中。 她忙一把推开: “你 分段阅读_第 663 章 是哪门子的老人?!滚开滚开!” “喂!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柳春卿无奈耸耸肩,“好歹我也救了你,好歹我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风流才子,多少女孩子盼着这一搂呢!” 第四百零二章 冤家 “搂?!” 程机杼眼睛一瞪,一道寒光扫过。 柳春卿蓦地打个寒颤,下意识举起扇子挡脸,退后一步: “君子动口不动手。” 程机杼又气又恼又说不过他,只上前几步,指着他鼻子就道: “刚才动手的明明是你吧!你们国子监的人,倒打一耙的功夫够可以啊!” 她咬着牙,上下打量他一眼: “下着雪呢,还随身带扇子,装不装啊?啧啧!” 柳春卿一梗,尴尬地收了扇。 他是不论天气,长年身怀折扇,这在京城的女孩子们眼中,简直是如仙人一般的风流。 怎么到了程机杼眼里,就成了“装”?! 他撇嘴摇摇头: “夏虫不可语冰。” 程机杼白他一眼: “那你别语啊,小爷我才不稀罕!” 说罢,她将长qiāng往兵器架上一扔,恰好chā在空dàng的位置,分毫不差。她得意一笑,朝柳春卿哼了声。 柳春卿扶额。 他也不知这有什么好炫耀的,自己小时候就能做到的事啊。程机杼,真是个顶顶无聊之人! 程机杼已拆了信笺,坐在不远处一方假山石上细细看来。 她一只腿垂着,一只腿踩在假山石上,手肘搁在膝盖上,实在没半分女孩子的模样。 柳春卿看着这般奇观,几月来也司空见惯,却还是忍不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这个人不会一辈子都把自己当个男孩子吧! 他摇摇头,遂行过去想要一同看信。 刚举步,忽听一声: “站住!你是不是又欺负机杼了?” 声音清甜柔美,似玉磬之音,便是凶人的话,也叫人生不起气来。 只见一绝美fu人趋步行来。 她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眉如远山,眼蕴秋水,只见唇角微微上翘,不露喜色而自带笑意。 情态神韵,只说文秀,便寡淡了,若说雍容,却多一分幽远。偏偏皆占一分,不多不少,是造物神仙的玉手捏出的难得的美人。 柳春卿见她来,脚步一滞,行了一礼: “母亲。” 来人原是柳春卿之母,李氏。 她也不看柳春卿,直直就朝着程机杼去: “机杼,我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他若欺负你,告诉柳伯母,让他爹罚他去!” 程机杼咧嘴一笑,殷勤地拉李氏坐下。 她一向喜欢亲近美人,李氏便是她见过最美的人,只当是仙子下凡,一时十分热络。 “神仙伯母,他哪能欺负我啊?小爷岂是吃素的?!” 李氏掩面一笑: “那倒是。你治治他也好,这小子成日被那群女孩子捧着,都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打量自己儿子一眼: “也并不十分好看嘛。” 柳春卿满脸冤枉,十分无语。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么?! 程机杼却积极附和: “神仙伯母说的是。你才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柳春卿算什么?!京城那群女孩子没见过世面,若是见过伯母,谁会追他的车啊!” 这些话若换了旁人说,必是奉承,可程机杼句句真心。 她发誓,李氏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若有比她好看的,只怕是神仙中的神仙! 李氏咯咯笑起来,连笑声也如好听的乐曲: “你这孩子,竟说实话!” 柳春卿看着二人,呵呵两声: “母亲若这般喜欢程爷,认她做女儿好了。我看,你待她比我这个亲生儿子还亲!” 李氏打量程机杼一眼,偏头一笑: “我虽想,却没这个福气。” 她又看看柳春卿,笑道: “不过,或许有别的福气。” 程机杼望着她,抱歉笑笑: “我也想神仙伯母做我母亲,不过…” 她举着信纸晃了晃: “父亲给我找了位新母亲,是位神医,好厉害呢!此时若认神仙伯母做母亲,我便 分段阅读_第 664 章 有两个父亲两个母亲,岂不是叫混了? 哎!我还是唤您神仙伯母好了。” “哟!那要恭喜程将军,也恭喜机杼了。”李氏笑道,拉起她的手。 她心头只道:谁到最后不都是两个父亲两个母亲?倒也不怕叫混。如此,看程机杼的眼神便更亲切。 “母亲想什么呢!”柳春卿肩头一抖,撇撇嘴,“程爷,信中还说了什么?他们驻扎淮南城许久,可是有异样?” 程机杼看完最后几行,随手递给柳春卿: “他们好着呢,咱们准备迎接吧!你自己看。” 柳春卿自幼聪颖,一目十行更不是玩笑话。他扫一眼,便道: “好个阿渚,已经从土地到民心,完完全全收服淮南一带了。信中说,他们不日启程来洛阳汇合,算着日子,这几日就该到了。” 他看向程机杼: “程爷,你的兵练得怎样了?” 程机杼得意一笑: “小爷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柳春卿轻笑: “那你很厉害哦!适才也不知是谁险些摔跤。” “你!”她噌地弹起,“不信是吧?练兵场上去看看啊!让你的兵和我的兵比试比试,你敢么?” 柳春卿勾唇,折扇啪的打开,只在胸前轻摇: “比就比。赌点什么?” “你开口就是。”程机杼大手一挥,“小爷我什么都赌得起。因为,我不会输。” 柳春卿凝着她打量。 程机杼,虽是个女孩子,刀qiāng棍棒样样精通,偏偏针黹女红之类的细致活计做不了。 他垂眸一笑,忽看见自己的折扇,举起左看右看。 忽而, 灵光一闪。 “你若输了,做把扇子吧。”他轩眉。 程机杼面色一滞,咽了咽喉头。 做扇子,她不会啊… 不过,反正自己不会输,应下来又怕什么? “成!”她掷地有声,“你嘛…你若输了…穿女装给我看!” 啊?! 柳春卿猛呛两声。 “不敢?”程机杼挑衅。 他一梗: “有什么不敢的?就这么说定了!” “好!”程机杼举起手掌,“击掌为誓。” 二人击掌三下,便算是订了盟约。 李氏看着只觉好笑。 孩子们啊,总是有用不完的热情和精力。 程机杼拉起她: “神仙伯母,去看我练兵好不好?” 李氏含笑点头: “我正想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兵能让我们家春卿穿女装。哈哈哈,我还没见过呢,也不知美不美?” “美则美矣,却一定没有神仙伯母美。” 二人手挽着手渐行渐远,似乎早忽略了柳春卿的存在。 “你们…” 他愣在原地,很是无奈。 看来,要加紧练兵才行。若真穿了女装,岂不要被她们嘲笑一辈子?! 第四百零三章 来了 “哈哈哈!” 梁宜贞手捧信笺,咯咯地笑。 她正与梁南渚同乘一骑,行在去洛阳的路上。女孩子的后背靠着熟悉的胸膛,笑得肩头不停抖。 梁南渚垂眸看她一阵,凝了凝眉: “有这么好笑?骑个马也不老实!” 梁宜贞半回头,笑声一串一串地飞出: “你没看到么?” 她晃了晃手中的信笺: “程爷的信中说,让咱们看春卿少爷穿女装呢! 嗯…你想想,春卿少爷生得那样好看,若是穿女装,得美成什么样子啊?!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只怕都不足以形容的。说来,我还真是十分好奇。” 梁南渚撇撇嘴,下意识扬了扬下颌: “柳春卿嘛…也不怎么好看。” 梁宜贞一愣: “啊!他还不好看,大哥的眼光未免太高了。” 她一面收好信笺,宝贝地揣在怀中,又道: “依你看,什么样的美男子才算好看?” “我看什么看?!”梁南渚白她一眼,“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倒是你,成日看这个看那个,评这个说那个,就不能收敛些?” 话音未落,只见他面颊已有些泛红,神情有些许的尴尬。 梁宜贞回眸打量几眼,他便越 分段阅读_第 665 章 不自在,像是被发现心事的小女子。 只听噗嗤一声,梁宜贞掩面: “哦——” 她对着鼻子扇了扇,一双水汪汪的打眼睛只凝着他: “好大的酸味。” 梁南渚别开头,脖子根都红了: “哪有!我怎么闻不到?” 梁宜贞憋笑,指尖朝他胸膛轻轻一戳: “这里发出的。” 她打量他几眼,又道: “嫉妒我看美男子啊?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我看得最多的是谁?也别从这几日算起,自打春日你回川宁,我的眼睛是不是一直看着你? 也不知是谁,当初还不让我看呢!真小气!” 被她一chā科打诨,梁南渚满腔的酸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他只将女孩子搂得更紧,嘴角斜斜勾起: “何时不让你看了?某些人啊,就差把眼珠子贴我身上。” 梁宜贞轻哼一声: “那你还说我看别人。” 梁南渚一梗。 自己打自己的脸,是最尴尬的。可这些莫名其妙的飞醋就是会莫名其妙地飞来,谁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他耸耸肩: “我说什么了?我不过是说,柳春卿并不怎么好看。” 好了,这下子又绕回这个话题。 梁宜贞无奈摇摇头: “是是是,你最好看,全天下就你梁世孙最美,好不好啊?天下第一美男是你,天下第一美女也是你。行了吧?” 她打趣一笑。 梁南渚心下一动,夹紧胳膊: “你这祸害,如今胆子越发大了。” 他身子前倾,嘴唇贴上她的耳畔,轻轻吐气: “是不是欠收拾?” 梁宜贞面色一滞,忽觉浑身酥麻,只动也不敢动,气也不敢喘,一张笑脸生生憋得通红。 梁南渚见她这模样,很是得意。 忽而又直起身子: “祸害,怎么脸红了?” 梁宜贞不语。 “我的意思是,凌波哥却比柳春卿更好看。”他说得一本正经,嘴角却不自主邪笑,“祸害,你刚才想什么了?是不是想歪了啊?” 他摇头咂嘴: “你这小脑袋瓜,成日里都装着什么啊?” 梁宜贞恼羞成怒,一个眼刀过去: “梁,南,渚!” “好好好,”他忙灿烂一笑,举起双手,“算我说错了。是我脑子里不纯洁,尽想歪了。” 梁宜贞只白他一眼。 胯下的白虹马甩甩尾巴,回头给梁宜贞一个无语的眼神。 “啊!” 一时马背不稳,她猛叫一声。 梁南渚咧嘴一笑,将她抱个满怀,白虹这才安分。 他只笑道: “怎么样,还是要我抱着你吧?你说你,瞪我作甚?适才若不是我眼明手快,你早被白虹摔下去了。 你说说,救命之恩,要如何报答?” 梁宜贞余悸未平,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们人跟马合起伙来欺负我,还要我报答?是你要补偿我吧!” “好啊。”他只道正中下怀,“以身相许怎么样?” 他又凑上脸: “你知道,不论在川宁或是京城,我都是很受欢迎的。这一点,你也不吃亏,对不对?” 她呵呵一声: “你有几个身可以许?你不是早就跟祖母商量好了么?” “嘿嘿,”他笑道,“你记得就好。总怕你忘了不认,故而要时常提醒着。毕竟,你脑子比较笨,记xing也不太好。” “你!” 梁宜贞正要开骂,只听身后马车中传出声音。 “宜贞,你还好么?”说话的是鄢凌波,“世孙呢?你们没事吧?” 适才听她一声“啊”,鄢凌波心都揪紧了。 “没事!”梁南渚与梁宜贞异口同声。 他朝他眨了一下眼,又道: “凌波哥,我逗她呢!你放心,有我在,她是一百二十分的安全。” 鄢凌波颔首,这才舒出一口气,紧握云头手杖的手也松了松。 “宜贞真是幸运,既得世孙的情,又得凌波少爷的怜。” 同车的杨淑尔扯着嘴角笑了笑。 因行军需轻车简从,于是减少了马车,她遂与鄢凌波同车。况且如今梁宜贞有梁 分段阅读_第 666 章 南渚时时刻刻护在身边,她跟着反而碍人家的眼。 “这是理所当然的。”鄢凌波温和笑笑,“世孙是她自小定亲的未婚夫,而我是她亲哥哥。” 杨淑尔附和笑笑,没什么好情绪。 自打被鄢凌波看穿心事,在他面前,她也不必刻意掩饰情绪。再者,他是个瞎子。看不见她,她反而更放松些。 但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世间人情,鄢凌波比许多有眼睛的人都看得透彻。 他只道: “其实,淑尔小姐不必失落。你亦有家人的怜爱,不比宜贞少什么。至于情,各人得各人的。大抵,淑尔小姐的缘分还未到。” 杨淑尔轻笑一声: “你不必安慰我,更不必警醒我。我想着谁,念着谁,只关乎我自己的心,与人无忧,更不会去对谁说。” 鄢凌波笑容一滞。 女孩子都是敏感的,何况是骤失所爱的女子? 上回在晋阳侯府,他的胡乱揣测已经让女孩子很不舒服了。今日的话,才会引来她的傲气与火气吧。 “你说得对。”鄢凌波笑道,“此前是凌波小人之心了。而今日的一番话,是出自凌波真心,觉得淑尔小姐值得自己的缘分,故而不必沉湎,早日洒脱的好。” 第四百零四章 有件要紧事 杨淑尔微愣,目光渐渐落向鄢凌波。 凌波公子,川宁的女孩子当作神明一样供奉之人。纤尘不染,遗世独立,只要一笑,便似yin天见了阳光,冬日袭来春风。 杨淑尔垂眸一笑。 自己竟然在这里和他说些刻薄话。这样善良的人,其实也无辜吧。 “凌波少爷,”她道,“谢谢你。你是在安慰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这是你的好心,你的善良。抱歉,是淑尔草木皆兵了。” “不过,”杨淑尔叹了口气,“莫要沉湎,早日洒脱…谈何容易啊…” 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洒脱,是否也太无情了?或者,太自私了。 “淑尔小姐是xing情中人。”鄢凌波道。 只有理智至极的人才可以说忘就忘。但理智至极,哪有这样的人呢?自己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根本不知人家内心的处境。 杨淑尔又道: “如今,我日日见着世孙与宜贞在我眼前晃。 他们或是低语呢喃,或是相视一笑,甚至他们不在一处时,你都能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到对方。 而这些画面,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是个爱而不得的人,是个正在感受失去的人。” “失去?”鄢凌波凝眉。 “是的,失去。”她道,“我的心思他们不知道,可我自己是清楚的。或许,他们还能如从前一般待我,而我呢? 凌波少爷,我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待他们了。我正在失去,失去了所爱之人,也失去了最好的姊妹。” 杨淑尔似打开了话匣子,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说过这样多的话。要命的是,句句锥心。 鄢凌波安静听完,并未打断她。 默了好一晌,才道: “淑尔小姐,或许,你太杞人忧天了。” 杨淑尔摇头: “凌波少爷,你不是我,你不明白的。” 鄢凌波颔首: “一个人的确不能完全明白另一个人。即使亲如宜贞与世孙,也是不能够的。 不过,淑尔小姐,我想你并没有在失去,这反而是另一种得到。” “另一种得到?”杨淑尔凝眉,半晌,忽自嘲一笑,“凌波少爷,这算是自我安慰么? 我得到了什么呢?一个让我死心的契机么?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鄢凌波垂眉一笑,摇头道: “自然不是这个。从前,世孙是你的主公,宜贞是你的姊妹,如今这些并没有变。但你却得到了一个机会。” “机会?” “是,机会。”鄢凌波颔首,“一个遇见你全新人生的机会,一个接受你的真命天子的机会。” 杨淑尔愣住,凝了凝眉,只将他的话细细回味一番。 机会… 他的意思是,她需要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鄢凌波接道: 分段阅读_第 667 章 “沉湎是感人的,是多情的…却,也是最无用的。其实,你可以得到很多,沉湎才会让你失去。 而你失去的,不是世孙,也不是宜贞,恰恰是你自己。” 杨淑尔秉着呼吸听完,不自主地微微点头。 她看向鄢凌波。 这个瞎子,上一回就看穿了她的心事;此番,又看清了她的懦弱与无助。 鄢凌波啊鄢凌波,他其实不需要眼睛吧。 老天爷是公平的。这样一个澄明的人,若再有双眼睛,世人又如何自处? 她深吸一口气: “凌波少爷,淑尔明白了。多谢你,愿意陪我说这样多的话。” 其实,有些话说出来,似乎也就放下了。 鄢凌波温润一笑: “淑尔小姐不必挂在心上,不过是行路无聊,淑尔小姐不觉得我烦罢了。” 杨淑尔掩面: “是我话多,还怕凌波少爷烦呢!你说的对,这是个机会,我会学着释怀。” 她轻笑两声,又道: “从前在川宁时,邻家的女孩子就长日追着凌波少爷的车跑。回来还说,若凌波少爷能跟她说话,哪怕一个字,她都要记下来,再刻成碑文保存。 你看,你适才与我说这许多,我却忘了记下,真是可惜。” 鄢凌波摆手摇头: “淑尔小姐莫要打趣,不过信口胡说,听过不要笑话凌波才好。” 一时间,话说开了,车中的氛围也变得轻松愉悦,不时还传出轻微的说笑声。 梁宜贞回头看一眼: “他们说什么呢?这般有趣?” 梁南渚敲她脑门一下: “你管人家呢!” 他抬手朝前一指: “看!洛阳。” 洛阳。 梁宜贞心头一动,转眼便看见洛阳城的城门。 柳荀领着柳春卿与程机杼出城迎接,身后有大批的军队,有欢呼的百姓… 但她的激动,与这些无关。 这个地方,承载了她太多回忆… 那时春日,牡丹满城,她与梁南渚施计入城,一起在洛阳城看到过最美的牡丹。 也是在洛阳…他们跌落山崖,同生共死。 他第一次用身子为她取暖,第一次肌肤相亲,第一次吻了她…第一次知晓,他不是她的亲生哥哥。 “阿渚,”梁宜贞望着熟悉的城门,“是洛阳。” 梁南渚心下一动。 阿渚…她难得这般唤一次。 也难怪,洛阳对于二人来说,实在是太特殊了。 梁南渚收紧双臂,面颊贴着她的面颊: “是,洛阳。我们来了。” ………… 柳府。 子时。 一群人围坐在正堂。 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却不见散去的意思。 当然,这不是莺歌燕舞的接风宴,每个人都沉稳而严肃。他们商讨的,是大楚的未来,是后世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却重于泰山。 梁宜贞清晰记得,《大楚通史》称其为“南柳集议”。 在这场集议上,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梁宜贞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场决定历史走向,举足轻重的集议,居然还有自己的身影。 她一时十分紧张,坐立不安,激动得不停发抖。 “你不舒服?”梁南渚探了探她的额头。 梁宜贞一把抓下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只凝着他: “没有。阿渚,你们是不是又要紧事要说?要不,我回避吧?” 她总觉得自己是历史之外的人,对于历史,有着与生俱来的敬畏。 梁南渚轻笑一声: “你吃错什么yào了?要紧事我怎么会瞒着你?” 也对… 梁宜贞心头喃喃,强压下狂跳的心脏: “没事,大概是赶路太急害的。” 梁南渚揉揉她的头,这才看向四下众人。 “世孙,”柳荀忽起身,上前一步,“是时候了。称帝。” 第四百零五章 帝王 称帝。 这两个字,将梁宜贞的情绪一瞬zhà开。 就是这件事,南柳集议,孝仁皇帝于洛阳称帝起兵。父亲那本野史《大楚通史》便是这样写的,分毫不差。 她屏住呼吸,望向梁南渚。 此刻,在她 分段阅读_第 668 章 前的不是她的大哥,不是她的阿渚,而是一位帝王。一位历史上的帝王,真正的帝王。 梁宜贞忽然感到,自己与他之间有一条深深的鸿沟,那并非人力可逾越。 那时时间, 那是…历史。 梁南渚望向柳荀,眉心微蹙,却并不说话。 柳春卿上前一步: “阿渚,不要再犹豫了。你是真龙天子,崇德太子之后,先皇亲封的皇太孙,你名正而言顺。 而此刻,淮南已稳,有你三叔和小弟坐镇。此刻,就该是你高举大旗,招天下投奔之时!” 程机杼亦起身附和: “世孙,如今要攻入京城,需要你的身份啊!不,不是世孙,是皇上!” 说罢,就要施礼。 “等等!”梁南渚抬手拦住,“还有件事,我一直悬着心,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屋中之人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都到了此时,还有什么事能阻止他称帝呢?这是正本清源,也是军心。 “你在担心扈司青…”梁宜贞忽道,凝着梁南渚。 自打从淮南出发,梁南渚始终没有放弃追寻扈司青的下落。可传回来的消息,总是空白,连一丁点线索也没有。便是有,可很快就断了。 扈司青,像是凭空消失了。 这太诡异了。 这件事,单凭他从淮南带走的人和财物是决计做不到的。 那么,他背后究竟是怎样一股势力?这股势力究竟有多强大? 他能轻易抛弃富庶的淮南一带,就证明,还有更大的利益在等着他。 他到底在盘算什么?如果自己此时称帝,会不会出现把握不了的情况? 这是头一回,梁南渚做不了决定。 他讨厌这种感觉,心烦难解,优柔寡断,他觉得自己不像梁南渚,不像一个自信的帝王。 梁宜贞看着他,不由得感慨。 扈司青此人太yindu,太厉害,即使他人不在此处,也能将梁南渚折磨成这般。 那么梁南渚对于他,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存在呢? 扈司青,他是否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同样心烦气躁,优柔寡断呢? “阿渚,”梁宜贞咬咬牙,握住梁南渚的手,“你别担心。” 他看向她,眉心蹙得更紧。 她目光坚定,接道: “阿渚,你是真命天子。这个帝,你迟早要称。不仅要称帝,你还要撑起整个大楚啊! 你看看如今的大楚,千疮百孔,民不聊生。这是你的国,是你的子民啊! 你,忍心么?即使只由于一天,一时半刻,你…忍心么?” 梁南渚绷着唇角,凝眉望着她。 他亦扪心自问。 忍心么? 他于心何忍啊! 天眷政变以来,整个大楚在遭受怎样的煎熬,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得明明白白。 他知道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知道有人喊冤无门,而衙门里的老爷们正在千金买一笑。 自己真的忍心么?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双拳不自主紧握,目光直直凝着前方。 虽是深夜,可从他的眼中,似乎能看到康庄大道,看到万丈光芒。 “称。帝。” 不重不轻,掷地有声。 终于说出这两个字,终于听到这两个字。 一屋子的人皆是激动与热血。 唯有梁宜贞,是震撼! 她深深地感到历史的厚重、历史的鲜活…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此刻,她就站在历史的中央,将要和他一起, 创造历史! ………… 一月后。 京城。 小太监在皇宫的小道上狂奔,四周空dàngdàng的,唯有一列正缓步行过的宫女,对比鲜明。 她们步态婀娜,手捧丝绸,要去为某位宠妃量体裁衣。 宫女们看了小太监一眼,笑道: “急匆匆的,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真不懂仪态,要是冲撞了贵人有的板子挨呢!” “就是!再要紧的事,也没咱们娘娘寿辰要穿的衣裳要紧啊。” 新来的小宫女辩道: “说不定是朝中的事。天下之大,那么多百姓呢 分段阅读_第 669 章 ,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比不过一身衣裳?” “百姓?”一宫女掩面娇笑,“且不说百姓,就是咱们,这件衣裳的事没办好,那也是掉脑袋的下场。更莫说平民百姓了! 你且与我论论,是衣裳要紧,还是轻贱的人命要紧?” 小宫女只撅着嘴不说话。自己不知如何反驳,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领头的宫女瞪她们一眼: “又叽叽咕咕说什么呢?出来办差还不认真,仔细掉脑袋!” 娇笑的宫女怼了怼小宫女: “怎么样?我说的吧,掉脑袋!” 小宫女吐一下舌头,埋下头不敢再说话。 ………… 小太监气喘吁吁,刚到御书房门口,便撞见杜宾。 杜宾今日一身朱红锦袍,在大雪纷飞中显得尤其显眼。 只是他身姿修长,神态薄凉,朱红也并未给这个人增添一丝暖意,反倒被他带得融进风雪的寒冷中。 “杜大人。” 小太监唤一声,也不施礼,也不停步,直直边往御书房闯。 “站住。”杜宾拦下,打量几眼,“急匆匆的像什么样子?给我,我拿进去。” 小太监脚步一滞,握着信笺的手更紧了。 “怎么?你不信我?”杜宾凝眉。 他面容似削,本就显得凶些,再一凝眉,吓得小太监直一哆嗦。 “杜,杜大人,”他颤颤道,“不是小的不信大人,是…是覃相爷jiāo代了,军情紧急,让我直接送到御书房,谁的手都不必过。 若是…若是他知晓不是小的送进去,小人的脑袋,只怕是保不住啊! 杜大人,你可怜可怜小人?” 杜宾凝他半晌,这才挥挥手,放他进去。 有些怪啊… 从前,出入御书房的文书皆是经过杜宾的手。即使不是他亲自送进去,也要经他首肯才可。 从何时起…他再没看到过紧急军情…能看到的,不过是无关痛yǎng的文书罢了。 杜宾猛一个寒颤。 难道…他们对自己起了疑心? 惊魂未定,只听“啪”地一声,御书房一团火气! “滚!”皇帝咆哮,“他凭什么称帝?!他梁南渚称的哪门子的帝?!啊!啊!” 第四百零六章 千秋 皇帝似发了疯,不停咒骂。 杜宾顿在御书房门外,深深凝眉。 往常这种时候,他都要进去宽慰一番,也好将事情从旁打探。但这一回,他犹豫了。不进去,也不离开。 咚咚咚! 一声巨响,只见大门撞开。适才进去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出来,脸上红肿,顶个乌眼青。 “杜,杜大人…”小太监捂着脸,闪躲着杜宾的目光,不是发出嘶嘶的吃痛声。 杜宾冷着一张脸,朝门内搭了一眼: “近来皇上脾气大,你也要体谅才是,这是伺候天子的本分。” 小太监早被吓怕了。 天子之怒,是会让人掉脑袋的! 他颤抖着身子,只怯怯应了声。 杜宾又道: “去请覃相爷吧。” 说罢拂了拂狐毛衣袖,负手而去。 小太监一愣,猛拍自己脑袋一下: “哎呀!这木鱼脑袋,怎么忘了覃相爷!” 皇上便是发再大的脾气,覃相爷也能给劝回来。这一回,虽然有些不同… 但覃相爷毕竟是覃相爷,放眼大楚,哪有他搞定不了的人?解决不了的事? “多谢杜大人指点。” 小太监行了个大礼,匆匆奔去。 茫茫风雪中,身影孤凄又单薄,一晃一晃地奔跑,便是摔在雪地上,冻上了手脚,也不得有一句怨言。 杜宾收回目光,望着灰蒙蒙的天,缓缓吐出一口气。 瞬间,凝成白烟。 杜宾自嘲一笑。二十年前的掖庭中,自己可比这小太监惨太多了。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深夜,他衣着单薄,唯一的棉衣也被年老的太监骗去当了钱。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颤抖地在皇宫中寻找取暖之处。 谁能想到,富丽堂皇的大楚皇宫,竟也有如此落魄的景象? 杜宾猛一个寒颤,刺骨的寒冷从二十年前而来,袭满全身。 若不是 分段阅读_第 670 章 无意间冲撞了崇德太子,而崇德太子不但不计较,反而施以衣食,自己怕是早已冻死吧… 哪还有如今权倾后庭的杜大人呢? 当年你为我腹中添米,今日,我当为你的江山添瓦。 他沉了沉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覃欢急匆匆地行过眼前。他手提着锦袍的大摆,由于太急,并未注意到杜宾的存在。 来得太快了吧… 算着时辰,小太监此时应该还未至相府。也就是说,覃欢更早得到了消息。他的渠道,比皇宫更快。 杜宾冷笑一声,摇了摇头,遂步向茶房。 皇上并未召见,要入御书房,只得放低身段亲自奉茶了。 ………… 覃欢冲入御书房,连礼也不行了,瞪着眼睛道: “皇上,梁南渚…” “别跟朕提他!”一本奏折砸下。 覃欢身子一滞,缓了缓气息: “皇上,是老臣。” 皇帝一愣,茫然抬头。一瞬间,眼中竟盈满了泪水: “覃相!覃相你来了!” 他趋步而去,扶住覃欢的手臂,像一个坚实的依靠。 覃欢蹙了蹙眉,扶他坐回龙椅: “皇上,臣都知道了。” “他是在公然造反!”皇上直勾勾望着覃欢,“这个逆贼!混蛋!” “杀了他!”皇上紧紧握住桌角,“覃相!杀了他!杀!” 他越来越激动,身子不住发颤,双眼猩红似血,像一头要吃人的兽。 覃欢深吸微怔,忽而觉得他很陌生。 他不再像一个听话的无助的孩子,而是,一个暴君。覃欢有些不知所措,可皇上如今的样子,不正是他希望的么? 杀伐决断,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容不下对皇权的半分挑衅。 这,本该是一个君王的自觉。 覃欢整了整神色,道: “杀,是一定要杀的。但眼下的境况,咱们还无法亲自动手。” “为何?!” 皇上大喝一声,险些暴跳而起。 “皇上息怒!”覃欢一把摁住,凝住眼神,“皇上,眼下最要紧的是您的安全! 梁南渚势如破竹,京城的兵力不能再分散了!守住京城,让各州县去消耗他的兵力,到京城时,咱们才能一举拿下啊!” “势如破竹…”皇上强压着怒气,“已经势如破竹了么?” “皇上放心,有老臣在,一定会替皇上护好您的江山!” 皇上心下蓦地感动,怔怔望着覃欢: “覃相,若没有你,朕该怎么办啊!老师,朕是不是不适合坐这张龙椅?事事解决不了,事事靠着老师…” 覃欢眼眸微颤: “皇上,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老臣会一直追随皇上身边,皇上可以永远依靠。 只一处,还请皇上牢牢记住。这张龙椅,本来就是皇上的。皇上不仅要坐,还要稳稳地坐。 至于老臣…我会一直扶稳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罢退后一步,长揖到底。 皇上很是感动,只觉一股暖流直往鼻尖涌。待要去扶,却是杜宾奉茶进来了。 皇上手一滞,渐渐靠上椅背,端起帝王架子。 杜宾心头一笑。 从前皇上也不这样的,如今一听梁南渚称帝,便是对覃欢的亲近,也不愿让外人看到,只将帝王的样子做个十足。 这…算不算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上。”杜宾放下茶盏,“覃相爷也用茶。” 覃欢抬眼看了看他,只笑道: “今日倒有幸,杜大人亲自奉茶。” 杜宾笑笑,直道不敢: “本就是皇上的奴才,都是为皇上做事。” 皇上摆摆手,杜宾遂退到一边。 皇上接道: “覃相,依你看,如今杀不了他,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覃欢双手搭在腹前,回眸不语。 皇上一滞,蓦地回神: “杜宾,先下去吧。奉茶这种小事,你让手下的小太监来就是。好歹有官位在身,别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杜宾应声是,也不多逗留,遂规规矩矩告退。 覃欢收回目光: “皇上,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梁南渚能连连 分段阅读_第 671 章 告捷,少不了他对我们了解,他手中的信息一定不少。 那么,都是谁透露给他的呢?皇上,这些事不可不上心啊!” 皇上心下一紧: “可杜宾…咱们如今也是防着他的,但梁南渚不还是连连告捷么? 况且杜宾此人,是朕一手提拔,背景也很干净。这些在任用他之前都是调查过的,覃相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覃欢凝眉: “这是一种感觉。他的身上,有与梁南渚相似的东西。” 皇上摆手: “覃相,你太草木皆兵了。” 覃欢摇头: “皇上,防着些总是不错的。” 第四百零七章 太子 皇上点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杜宾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要紧之人,防或不防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那只是个奴才,他不想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到杜宾身上。 皇上接道: “覃相还是说说,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做吧?” 如何做…的确是一件万分棘手之事。 覃欢在旁边的圈椅中坐下,眉头深深凝住: “眼下,梁南渚打着崇德太子的旗号,质疑皇上的正统,这是诛心之举。” 皇上恨恨点头: “是。就因着他的身份,不少逆贼投奔,如今势力越来越大。再不想出对策,任他发展下去,只怕日后更难对付!” “皇上,”覃欢手指敲打桌沿,忽而一顿,“老臣倒有一个法子,只是皇上如今春秋鼎盛,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眼睛一亮: “覃相!老师!你快说。” 覃欢看着他急切的模样,心头暗自叹息。方才还觉他浑身杀气,其实,还是从前那个事事倚仗老师的孩子啊。 覃欢遂道: “梁南渚之所以得到众人支持,一来是他的兵力,二来便是他的身份。 兵力,咱们可以慢慢消磨;置于身份,也是可以做一做文章的…” 皇上屏住呼吸,盯着覃欢。 他接道: “他是正统,皇上亦是正统。皇上是先皇的儿子,说起来,比他这个孙子更亲近。 如今要做的,是让那些犹豫投奔的人,坚定对皇上的信心。要让他们相信,皇上才是会千秋万代之人。” “如何做?” 覃欢看向他: “立太子。” 立太子,便是昭告天下皇上坐稳皇位的决心;并且再一次强调,如今的一国之君,在京城,而非洛阳! 可皇上,却心头一梗。 他垂眸: “覃相是在说笑么?朕无后,是天下皆知的事。” 这么多年,上至皇后下至妃嫔,竟无一人有所出。但就此时,不知被朝臣们提过多少回! 大抵,众人投奔梁南渚,也有这个原因吧。 当今皇上无后,他百年之后必定又是一场纷争。到那时,没人比梁南渚更名正言顺,倒不如此时就站队。雪中送炭,更能然人记住些。 覃欢摇摇头: “皇上无后,可亲王们有后。皇上只要挑选个足以信任的孩子立为太子,便能解燃眉之急。 至于日后皇上有了亲子,再以可怜孩子与生身父母分离为由,废黜太子也就是了。 这虽然不是个好法子,可眼下的境况,却是老臣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皇上沉吟片时。 废立太子,都是动了国之根本。 这不是件小事,他明白,覃欢自然更明白。棋行险招,也只是因为无路可走。 天呐!梁南渚都把他们bi到什么地步了?! 他记得,几月之前,梁南渚还是他刀俎上的鱼肉。怎么一眨眼,却成了一颗随时bàozhà的火yào? 不。他已经开始bàozhà。 慢慢的,渐渐的…根本不畏惧他这个皇帝。 他深吸一口气: “覃相,让朕想一想吧。” 覃欢颔首告辞,不再bi他。 立别人的孩子为太子,这的确让人难以接受。皇位上的孩子需要时间,等他想通,他还会和从前一样听老师的话的。 覃欢捻须,放心走出御书房。 而皇帝,却心事难平。 空dàngdàng的御书房中,他茫然四顾。这间屋子是他的,这座 分段阅读_第 672 章 殿是他的,甚至整个大楚,如今都是他囊中之物。 但…这些曾经是别人的;日后,也可能是别人的。 他蓦地打个寒颤,双臂抱紧: “今年怎么这样冷?” “人呢?!”他高唤,“添炭火!都死了么?!” 杜宾匆匆赶来,手中提了一篮银炭,刚施过礼就急忙揭开铁丝网加炭。 “皇上赎罪。臣以为覃相爷还在,没敢进来打扰。” 皇上抬头看他一眼: “怎么还是你?不是说了么,这些事jiāo给小太监。” 杜宾手一顿,笑了笑: “没事的,小太监们不仔细。今年天气格外冷,臣还是亲自伺候放心些。” 皇帝不再说话,只看着他忙完一切。 杜宾很安静很老实,平日里一句多的话都没有,你说什么他便听着,你不说他也不问。 这样一个人,冷口冷面,并非八面玲珑,怎会是泄露消息之人呢? 皇帝垂眸一笑。 这是头一回,他觉得覃欢的话也许并不一定都对。 杜宾见着炭火起来,收拾好提篮与镊子,便要躬身告退。 “等等,”皇上招手,“你过来,我有些话问你。” 杜宾应声。 没有惊讶,没有迟疑,一切和从前一样。 皇上接道: “礼部的折子都经由你传来,朕也不是都看,亲王们的请安折子都说了些什么?世子们可都还好?” 皇上想,就算要立太子,也要寻个没什么权势的亲王。否则人心不足,到时候又惹出些祸事。 这一点,倒与覃欢不谋而合。 杜宾遂道: “亲王们照常问了皇上的安,小世子们也都好。如今最大的是东陵王世子,已十岁了,只是身子不大好。 倒是抚顺王有喜事。折子上说,王妃已有了三月身孕,抚顺王很是开心,要请皇上册封世子。” 皇上被他说笑了。 这个抚顺王也够荒唐的。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尚不知晓,又如何立世子? “从前这个小弟日日在眼前晃悠,朕嫌他烦人,遂赶他回封地。”皇上道,“如今长久未见,倒有些想他。” 杜宾附和: “皇上是仁慈之君,顾念手足之情。” 皇上摇头笑笑,似乎提起这个荒唐的弟弟,梁南渚带来的烦恼便暂时烟消云散。 等等! 皇上一愣。 抚顺王的孩子… 还未出生的孩子… 不知是男是女,若将孩子立为太子,一旦生下的是女子,也就不必想尽办法废太子了。 省的朝臣总说他朝令夕改。 他一时十分得意: “杜宾,拦住覃相,请他再来一趟。” 杜宾一怔: “只怕此时已出宫了。看皇上的脸色,可是有喜事?” 皇上哈哈笑道: “也算是喜事。朕要立太子!” 杜宾一惊。 皇上无后,适才又提起抚顺王。难道… “去吧。”皇上催促。 杜宾压下自己的惊愕,深深凝眉,犹犹豫豫地不肯走。 他深吸一口气,打着胆子问: “敢问皇上,这可是覃相爷的主意?” 皇上看向他,神色渐渐凝重,心头越来越慌。 第四百零八章 不确定的孩子 好半晌,皇上依旧不说话。 杜宾看他一眼,沉下气息: “皇上,臣这就去。” 说罢施礼,朝门边退去。 “站住!”皇上噌地起身。 只见他神情紧张,面色凝滞,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杜宾故作不查,只顿住脚步: “皇上还有何吩咐?” 皇上见他不走了,才稍稍吐出一口气,慢慢坐回龙椅。 “别去了吧。” 他扶额道,神情有些疲惫。 “臣,去请太医?”杜宾试探道,“前些日子太后娘娘问起皇上的身子,还很是担心。 近来为着国事,皇上心力jiāo瘁,连臣看着也心疼啊。” 皇上拂了拂手,抬起眼: “杜宾,依你看,朕若立太子,抚顺王未出生的孩子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杜宾一愣,诚惶诚恐: “皇上,臣不敢妄议朝政。” “ 分段阅读_第 673 章 朕问你,你就说。”皇上凝眉,“你是要抗旨么?” 杜宾忙行一礼: “臣不敢。只是,皇上春秋鼎盛,即使此时无子,如今后宫充实,早晚也会有。皇上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皇上叹口气: “梁南渚已在洛阳称帝,朕再不立太子稳定人心,只怕会有更多叛变投奔者。覃相的意思是,借此压一压他的势头。” 杜宾颔首: “既是缓兵之计,未出生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若似东陵王世子一般,年纪不小,资质也不错,日后倒会有许多麻烦。” 皇上安静听着。 杜宾顿了顿,又道: “况且,抚顺王妃是覃相爷的小女儿。皇上信任覃相爷,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信任覃欢… 皇上微微抬起眼皮。 是啊,自己是太信任这个宰相,这个老师了。以至于他说的任何话,自己想也不想就全盘接受。 覃欢哪里是要为他立太子?他要立的,是他的外孙,他要这个天下和覃家扯上关系! 真立了这个太子,天下是要姓覃么? 他乍一声闷笑。 其实,也不用等到立太子时,从自己登基以来,天下不一直姓“覃”么? 覃欢一手策划了天眷政变,一手扶他坐上皇位,也一手替他掌管江山。 他这个皇帝,不过每日吃喝玩乐,当真是好轻松啊! 可如此,还配为一位帝王么? 正因如此,才会有梁南渚这样的人层出不穷吧…他们在一点点吞噬他的天下,大好河山,本该是他的啊! “杜宾,”他深深凝眉,“传礼部尚书,朕要拟旨。” 杜宾微怔。 还要立太子么?不应该啊… 皇帝冷笑一声: “抚顺王不是请旨册封世子么?朕应了他便是。呵,即使是个女孩子,又如何做不得抚顺王世女? 朕这个弟弟荒唐,是天下皆知的事。权当逗天下人一笑吧。” 杜宾应声。 皇上这样做,哪里是因着抚顺王?分明是给了覃欢一个响亮的耳光。 抚顺王世女?亏他想得出!这不是明摆着羞辱覃欢么? 杜宾不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转过宫墙角落,他忙给小太监递了张纸条,其上是密密麻麻的暗号。 ………… 深夜,洛阳。 梁宜贞一手握着京城传来的暗号,一手握着覃松松的报喜信。 她眉头深凝,已沉默了好大一阵子。 梁南渚缓缓步至她身后,在女孩子肩头轻轻披上一件斗篷。窗外是鹅毛大雪,屋中灯火微晃,暖炉飘出袅袅白烟。 “世子…”梁宜贞喃喃,“抚顺王世子…阿渚,松松还浑然不知,自己的孩子还未出生就已被人利用。” 梁南渚搂紧她: “好在,不是太子,对不对?杜宾是个有办法的人。” 梁宜贞颔首。 她不敢想象,若真是太子,日后自己与松松还能相见么? 一旦封了太子,日后不论谁主江山,松松一家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使苟全xing命,只怕也终身不得安宁。 她握住梁南渚的手,垂下眼眸: “松松是个可怜人。自打认识她,她便不停地被人利用,便是离开京城也免不了遭人惦记。 阿渚,答应我,日后不要为难他们,好不好? 松松顶不容易的,除了抚顺王,她一无所有。” 梁南渚回握她的手,点了点头: “有你这位同窗,是她此生最大的幸事。” 梁宜贞不语,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要入京了。” “是。”梁南渚眸子凝了凝,“再等等,时机,很快就到了…” 他呵出一口气,凝成白烟。 天气越发凉了,即使屋中熏着暖炉,依旧能感到透窗而来的寒意。 寒至极处,也快回暖了吧… 他看她一眼,下颌递上她的发髻。 大半年了,可每每看着她,时光仿佛从未更迭。她是那个古灵精怪的梁宜贞,那个对历史无比敬畏的梁宜贞… 那个一路陪着他,并且会一直陪伴下去的梁宜贞… ………… “世子?!” 覃欢一怔, 分段阅读_第 674 章 咚地搁下茶盏。茶水晃dàng,撒了一桌。 他向管家挥了挥手: “下去吧。” 世子…只是世子啊… 覃欢凝眉。 若皇上明白他的用意,应册封太子啊。若皇上没明白,抚顺王荒唐的评请求,他应是置若罔闻啊。 为何…是世子呢? 不对! 覃欢心头咯噔一声。难道说,这个世子,是册封给他看的? 皇上…是在拒绝他的提议…不,不止这样,这是种羞辱! 龙椅上的孩子,那个无助的乖学生,已经不信任他了么? 他以为,自己是在觊觎皇权?要给个警告? “这孩子!”覃欢无奈摇摇头。 “来人,”他唤道,“备笔墨。”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皇宫,大殿上已密密麻麻站满了百官。 皇上打个呵欠。 大清早的,做个皇帝也不容易啊。 他举目四顾,正想看一看覃欢的反应。 “覃相何在?”他蓦地一愣。 副相上前一步,施礼道: “皇上,覃相告假。” “告假?!”皇上撑住龙椅。 副相波澜不惊,只道: “是。皇上,覃相爷年老,身子不适,已唤了太医前往相府诊治。” 皇上的心一瞬提到嗓子眼: “诊治后速速来报。” 话音未落,他又猛站起: “朕去看望。” 副相一愣,四下百官亦愣住。 “朕…”皇上顿住,犹疑片刻,又缓缓坐下,“朕想起还有要务处理,还是等太医的消息吧…” 四下面面相觑。 皇上的表现太反常了…不止皇上,还有覃相… 一切都太反常了! 第四百零九章 称病 下朝后,官员们压低了声音纷纷议论。皇宫大道上只听见他们叽叽咕咕的声音,旁人却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十三年来,覃相头一回告假啊。” “我记得,覃相爷从前生病,抬着病床都是要上朝的!” “究竟是什么病?来势汹汹到这样严重的地步?” “只怕是心病…”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别说了,出宫吧,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做。” …… 官员们的议论自然也都传到相府里。但覃欢在乎的不是他们,而是皇上的反应。 他披了件鹿皮裘袄,对着窗外雪景悠闲煮茶。窗外白梅晶莹剔透,沾了未及融化的夜雪。 许久没有如此悠闲了。似乎做一个颐养天年的老人家也不错。 副相垂手立在一旁,面色却不似他一般轻松: “相爷,许太医已回宫复命了。至于相爷的病情,您放心,许太医是下官故jiāo,一定为相爷打点妥帖。” 覃欢微微颔首。 其实,许太医要怎么说,他是不在意的。他与皇上亲密无间,有没有病,皇上心里怎会没数?又何须一位太医的证词! “皇上没说别的?”覃欢问。 “皇上本想来探望相爷,”副相道,“最后却还是坐下了。相爷,您确定要病下去么?皇上这样的反应,下官不觉得是件好事。” 覃欢笑了笑: “本官病入膏肓,哪是一日两日便能见好的?明日若真好了,岂不是便宜了姓许的太医?” 副相一愣: “许太医?” “头一日本官还脸朝会都不能去,第二日便恢复如常,世人岂不要奉他为神医?”覃欢咯咯笑。 副相倒吸一口凉气,寒意从心底冒气。 覃相爷啊…还从未笑得这般平易近人…事若反常必有妖,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覃欢接道: “许太医与本官非亲非故,倒犯不着便宜他。倒是…可以便宜你。” 副相心头咯噔,额间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滴,脚下一软险些站不稳。 “覃相爷,下官…下官惶恐。” “我累了。”覃欢吃口茶,“来,我jiāo给你一封折子,替我呈给皇上吧。” 副相屏住呼吸,颤颤巍巍接过折子。 ………… 黄昏。 御书房。 杜宾立在皇帝身后,搭一眼被他仍在案头的折子。 “他是什么 分段阅读_第 675 章 思?!” 皇上激动地点着折子。 副相在下面垂着头,只道: “覃相爷说,他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还望皇上体谅,许他…许他辞官。” 皇上焦急又无奈,似热锅上的蚂蚁: “别跟朕扯这些!” “你说!”他指向副相,“覃相是不是生气了?朕不是故意不去相府探望,他也知道,如今军情紧急,朕也有要务要处理啊!总不能…” 他一顿,靠上椅背: “总不能每回都仰仗覃相出主意,朕这个皇帝…就干看着吧?!” “回皇上,这些覃相爷都明白。”副相道,“覃相爷说,皇上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老师手把手辅佐的孩子。既然皇上有心,也有能力担起大楚的重担,他也该颐养天年了。 覃相爷还说,皇上能有此心,他很是欣慰。” “此心?”皇上凝眉,身子前倾,“什么心?他以为朕有什么心?难道说,覃相以为朕不信他了? 可朕只是忙,只是忙…老师他这样做,是在怪朕吗?” “皇上,臣惶恐。”副相打断,施礼道,“覃相爷绝无此心,也不敢有此心。他只是病了,只是老了,皇上。” “不。”皇上摇头,“他说过,要替朕看好江山,只要朕想依靠,他就会在身边!老师不会让自己老,更不会让自己病!” “但皇上有要务在身,皇上,您已经不需要覃相爷了。不是么?”副相施礼,告辞后退。 眼看就要退到门边。 “朕去探望!”皇上噌地起身,“副相,你去等着。朕随你出宫。” 副相的头垂得很低,唇角扬起丝丝笑意。 覃欢好一招yu擒故纵。皇上啊,果然还是离不开覃相爷的。 见他出去,皇上又向身后的杜宾道: “你还站着作甚?没听朕说备车么?!” 杜宾立着不动。 苍白的脸,锋利的轮廓,冰冷的神态,像个活死人。 “皇上,”他道,“不是还有要务么?以后也会有很多要务,皇上不管了么?” “覃相要辞官?!还管什么现在的要务、以后的…” 皇上蓦地顿住。 以后的要务… 自己这一去,是向老师缴械投降。这意味着,以后也要听他的了吧…不论何事… 而这一切,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 皇帝,呵,皇帝!好空虚、好无聊的头衔啊! 他缓缓松开扶手: “你说得对,还是不去了吧。覃相,早晚有辞官的一日。既然他病了,身子不好,朕也是能体谅的。 杜宾,” 他唤道: “传旨,覃相的折子,朕批了。” 杜宾很快准备好御笔朱批,半刻也不耽误,似乎老早就准备在手边。 朱笔落下,杜宾的心也跟着落下。 他收好圣旨,强压着内心的情绪,只道: “皇上放心,这道旨意,臣亲自去传。” 皇帝看他一眼,点了下头。 杜宾去也好。老师不是说杜宾是jiān细么?也该让老师明白,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是不忠于他的都是jiān细。 全大楚的子民,该忠于的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而不是一个宰相。 ………… 杜宾到相府时,天色已晚。明月高悬,映衬着晶莹白雪。 覃欢用过饭,歪在榻上烤火。一时间,有些想念覃松松。 她未出嫁之时,总是承欢膝下,缠着他讲故事。不知何时起,她也不缠父亲了,也不爱同他说话了。 以至于如今,一封书信也不肯寄来。 “覃相爷。” 杜宾立在门外,屋门缓缓打开,伴随着嘎吱声与飘入的寒风白雪。 “是你…” 覃欢撑起身子,打量他几眼。 这个人,yinyin冷冷的,比外面的寒风还叫人生凉。 “下官来传旨,还请覃相爷屈尊起个身。” 覃欢笑笑: “杜大人直接宣吧。老臣便是在皇上面前也没这样讲究过。你知道,我们是师生,是不同的。” 杜宾垂眸看他。 花白胡须,红光满面,松耷耷的眼皮下藏着捉摸不透的眼神。 “大抵,也只是师生吧。” 杜 分段阅读_第 676 章 宾冷笑一声,将圣旨朝他榻上轻轻一丢,转身出门。 第四百一十章 陨落 刚踏下阶梯,只听屋中“哐当”一声。 杯盏、床榻、家具…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穿透庭院。 杜宾闻见时,已是隐隐约约。他不动声色,只闭上眼,缓缓行出相府。 ………………………… “来人啊!快来人!相爷病了!” 相府中亮起点点灯火,仆fu家丁奔走似火。 “快!传太医!” “相爷吐血了!” “提着灯,快进宫禀报皇上!” …… 相府霎时陷入手忙脚乱,一阵恐慌。 一向镇定的管家也慌了。覃相爷称病,不是只是对外的说辞么?怎么今夜却吐血了?难道是圣旨的缘故?难道,是那个太监?! “太医呢?”他一把抓住奔过的家丁,“崇国公府老夫人旧疾复发,许太医正出诊去。没,没拦下来。” “崇国公府算什么东西?!也敢抢覃相爷的人!”管家咬牙。 家丁拧眉,怯怯道: “其实…似乎也不与崇国公府有关,是…是许太医。他说,覃相爷的病不急,崇国公府老夫人是真病了,他要先去医治真正的病人。 大管家,小的也不知何意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没影了!” 大管家狠叹一声。 哎!此前装病,现在真病了人家也不信!否则,就凭许太医,哪里敢耽误覃相爷的病情?! 他朝家丁头上打一把: “愣着作甚?!去请别的太医啊!” 家丁被他吼得一愣一愣,拔腿就要跑。 “站住!”管家喝住,“直接去宫里请!省得不当值的太医们又有什么破事,耽误相爷的病情!” 说罢递上一枚令牌。 家丁连连应声,匆匆而去。 “人呢?!”管家看着来来往往杂乱无章的人群,“都死哪儿去了?!皇上那里去说了么?啊?!” 一家丁急匆匆奔来,大喘着气,显然是从府外而归: “大管家,皇上不来啊!” “怎么回事?”他认出是最初派去宫里传消息的小家丁,抓住家丁的肩头,“你没说,覃相爷夜半吐血么?” “说了!”家丁咽了咽唾沫,“那个大太监来传话,说皇上睡了,好不容易等着皇上起夜才去通报。 谁知,皇上一听是覃相爷生病的事,差点龙颜大怒,只骂了他一句‘有病’,就…就兀自睡下了。” “太监?哪个太监?” “就是yinyin冷冷的,像鬼一样的那个!”家丁挠挠头,“适才还来咱们府上传旨啊!” 管家猛一拍脑门: “妈的!杜宾,死太监,竟忘了宫中有他!等咱们相爷好起来,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管家…那我…”家丁吞吞吐吐,不知自己待下去还有何意义。 大管家一脚踹上: “你什么你?!请大夫啊!没有太医就请大夫!知不知道?!” “是是是!” 家丁灰溜溜逃开,生怕再留一刻,自己便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管家骂了句“没用”,便赶快回到覃欢的寝屋。 屋中灯火微晃,老人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小丫头跪在榻前,替老人家擦拭残血。花白的胡须沾上血迹,已没了往日的不可一世,意气风发。 “相爷!”管家趋步上前,扑在床头,“相爷放心,已派人入宫通知皇上。皇上…皇上他就快来了,还有太医们,整个太医院都在路上呢! 相爷,您知道,皇上是最看重您的。您要振作起来啊,大楚不能没有相爷!” 覃欢听他说罢,咳了两声,又嗒出一滩血。 他闷笑一阵: “别忙了,没用的。皇上啊,不再信我了…呵!你看,我现在像不像假装生病,骗孩子回来探望的父亲?” 话音刚落,覃欢又自嘲一笑: “哦,对了,不能这样说。这是僭越了。” 龙椅之上的,再不是他心爱疼惜的学生,而是个帝王。无情的帝王! 帝王,对权力的执念是高于一切的,也应当高于一切。 只是, 分段阅读_第 677 章 孩子,你怎么这样傻? 你为何信jiān佞,而不信为师呢?是当初对你太严厉么? 覃欢的目光茫然望着前方。 在杜宾宣旨之前,他根本想不到会有如今的境况。他以为,那个孩子只是闹闹别扭,终究还会回到他身边。 可如今,置身事外才看清。其实,皇上早就对他存了防备之心吧。自己cāo心太过,手伸太长,早超出了一个臣子的指责。 天知道,他是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孩子啊! 也许,从头到尾,唯一没有设防的就是他自己。覃欢防备了所有人,所有人都认为覃相爷是个不可挑战不可撼动的人物。 唯有那个孩子… 逢人只说三分的话,在他这里成了十二分;未可全抛的一片心,也尽数抛给了他。 甚至为了他的江山稳固,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物品般利用。 世间之爱,世间之恩,莫过于此了吧… 可换来的,却是决绝的抛离,一丝余地也不留。 “都出去吧。” 覃欢弱声道。 “相爷…” “你们太吵了,我想睡了。” 管家一愣,忙道: “好,相爷是该多休息。太医一到,小人便领来给相爷诊治,您莫要睡得太沉就是。” 覃欢颔首,面容神情是难得的温和。 管家心下一抖。 按理说,温和些是好事,也是件该感到受宠若惊的事。 只是…为何,他却觉得毛骨悚然? 管家轻轻合上寝屋的门,呵出一口气。大抵,是天气太冷的缘故? 他摇摇头,只坐在廊下闭目养神,半刻不敢离开。 ………………………… 天边洒下第一缕晨光,伴随着冬日的暖阳。 覃欢的房间很安静,一整晚不闻半丝动静。只在晨光初上时,见着窗上透出的人影。 悬挂着… 晃晃悠悠… 寝袍的衣摆、布鞋的丝线…一晃,一晃… 杜宾奉皇命赶来收尸时,相府已哭声震天,乱作一团。 当日的情形,他后来都忘得差不多了。唯有覃欢脖颈上一抹淤痕,刺眼夺目,记忆犹新。 他选择了自缢,没有等着病死,这是覃欢的骄傲。一位政客,本该有的骄傲。 覃欢是位合格的政客,却不是位合格的臣子。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天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治国,也并非是弄权。 但这些,于他而言皆已烟消云散,不过化作后世史书上寥寥几笔,落得一句“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第四百一十一章 醒悟 京城的皇上病倒了。 在覃欢出殡那日,他披麻戴孝,涕泗横流,踉踉跄跄地追着灵车。 丧幡飘扬,纸钱狂舞,和着漫天的大雪与北风。哭声,融在震天的哀嚎之中。 “老师!老师!你回来!” 围观的百姓都吓到了。 他们从未见过皇帝,第一面,却是如此疯癫之态。所有官员都上前劝阻,唯有杜宾由着他,像一个旁观者。 至此,皇上一病不起,每日汤yào不断。 杜宾按例去请姜太后。 他已许久没踏入这座宫殿,一草一木都叫他恶心。他强压着反胃的酸水,施礼道: “太后娘娘,皇上每日胡言乱语,浑浑噩噩,您当真不去看一眼?毕竟,皇上是您的亲子。” 姜太后一脸冰冷,面前跪了两位宫女替她染指甲。 她举起手看了看,又冷笑一声: “他为覃欢披麻戴孝之时,怎么没想起哀家这个娘亲?高堂尚在,他是要诅咒哀家么?” 杜宾只垂下眼皮,一点也不想看到太后的脸: “太后既说了,臣便如此回皇上。” 姜太后面色一滞,却也不说什么。 她缓了缓神情,上下打量杜宾一回: “杜大人,这就走么?” 眼前的大太监还是玉树临风,宫廷的变故在他身上似乎留不下丝毫痕迹。冰冰清清,冷冷淡淡的凉薄人。 杜宾一语不发,转头就走。 “杜大人!”姜太后唤道,声音软糯似少女,“怎么,如今皇上信任,大人便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杜宾顿住,语气如 分段阅读_第 678 章 冰: “太后请自重。” “自重?”姜太后似听了个笑话,“这偌大的大楚皇宫,有自重的人么?难道杜大人自重?” 她上下打量他,咂嘴摇头: “不过是有利则聚,无利则散。你如今自重了,也不过是从前的荒唐换来的!” “住嘴!” 杜宾一瞬握紧双拳,脖颈绷出青筋。 “发火了?”姜太后笑笑,“那可不行啊。你不能凶哀家的,别忘了,哀家是太后,全大楚最尊贵的女人。” “是。”杜宾乍一声闷笑,“直到你死。” 说罢袍服一掀,跨步而出。 “杜宾!你什么意思!你站住!” 姜太后追了几步,发出恼羞成怒的尖叫。而杜宾却似没听见,只从容行出姜太后的宫殿。 只是,刚出大门,他却越走越快。 唰地冲入自己寝屋,一盆凉水扣在头上。 水珠滴答…滴答…寒凉、刺骨,凝成冰晶… 杜宾将整个人浸入浴盆,不停地洗,不停地擦,越发疯狂。知道周身摩擦得红肿,却还是觉得没洗干净。 啪! 浴巾一把砸入水中,水花四溅。 “太子…杜宾yindu,不择手段,不是个好人,是不是?”他将脸埋入掌心,肩头颤抖,似有啜泣之声,“我…辜负了太子的教导。” “太子…”他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你与世孙都是向着阳光而生的人,但有些事,只能在yin暗处解决。 这些脏活,杜宾来做。 只是,抱歉啊…让您失望了…” 杜宾茫然望着前方,缓缓沉入凉水。眼泪的热jiāo织着凉水的冰,五味杂陈。 ………………………… 京城城门外,大军整装待发。 覃欢死了。 皇帝疯了。 京城乱了。 此刻,是最好的时机。 梁宜贞驾马立在梁南渚身旁,二人并肩俯视三军。号角与口号齐鸣,大旗挥舞,浩浩dàngdàng,气势如虹。 “阿贞,门里面,就是江山。”他握紧她的手。 “门里面,也是历史。”她望向梁南渚,“阿渚,你在创造历史。” “是我们。” 他长qiāng一挥: “冲!” 一声令下,三军将士有条不紊依阵法行事。 梁宜贞已不记得当日是怎样的场面,只是刀剑相接的声音很大,没用太多史书上描述的血肉横飞。 入城之前,梁南渚立下缴械不杀的承诺,故而多有投降者。况且京城的混乱,皇帝的无能,也使得不少官员倒戈。 冲入皇宫之时,皇上丝毫不知情,病得迷迷糊糊,只望着晃动不安的灯火,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 下一刻,副相便带人冲入。 “快!抓住他!快!” 两个兵士架起皇上就往外去,衣袍也不及披上。 皇上猛咳两声,气息急促: “副相,你…你这是干什么?!” 副相提着袍子噔噔下楼梯,根本来不及回话: “快快快!把他送到梁南渚面前,或许还能保命!你们倒是快些啊!” 两个兵士亦加紧步伐,大冷的天,却噌噌冒汗。 杜宾隐在黑暗中,冷眼看着一切,不动声色。 他回身,缓缓踏上城楼。一步一步,十三年来,他对每一片砖瓦都足够熟悉。冰冷、刺骨、不近人情。 如今,琉璃瓦踏在他的脚下,他一袭红袍,负手而立。 不远处,是兵戈与嘶吼之声,还有涌动的人群,皆如蝼蚁一般啊… 忽而,只见梁南渚驾着白马,自人群中冲出。 他身披银甲,气势冲天。庸庸碌碌的蝼蚁中,他像一条出水的龙。 是他!大楚未来的君主! 银甲的光,多像大楚的光明,大楚的希望啊…多像崇德太子啊…从今后,大楚只需要阳光,不需要yin暗了… 杜宾眼神颤颤。恍然间,看见了二十年前华丽轿撵之上,高贵如天人,温润如春风的崇德太子。 他双手紧握,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粥饭的温度。 “太子,是你么…太子,杜宾已还了恩情…这就来向您请罪…” 他一步一步,纵身一跃,天边一道火红的痕迹。似火,似曼 分段阅读_第 679 章 珠沙华的红… “火流星…” 梁宜贞喃喃,不经意回头时,恰见了这一幕。 当时不知是杜宾,只是那道火红极美,是起兵当日深深的烙印。 ………………………… 战后的皇宫,黑夜依旧笼罩。一切都是残破的,血腥气与戾气直往上涌。 梁南渚握紧梁宜贞的双手: “阿贞,我回来了。” 他举目四顾,这是他从前的家,一砖一瓦,都是童年的模样。 而如今,他是这里的主人。 “是的,阿渚。你回家了。” 梁宜贞与他比肩而立。大楚皇宫,不再是史书上的只言片语。从此刻起,这也是她的家。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朕的皇后呢 梁南渚入主大楚皇宫已一月有余,大楚的一切,也渐渐恢复运转。 这也不难。 此番兵变,看上去是一蹴而就。实际上,早在兵变之前,大楚的诸多经济命脉,军事要道都已暗中掌握在梁南渚手中。 比如鄢凌波垄断了盐商、比如将太原府牢牢控制在手中… 位置是顺理成章坐上了,可他并不轻松。 连日来,天不亮就起,四更过后才入睡,更有时候直接就不睡了,收拾收拾便上朝。 改朝换代,有太多事要忙。 从前的皇帝,不出意外被推上了断头台,抓他来邀功的副相也没得到期望的待遇,同样杀头示众。连带着一干jiān佞,杀了个干干净净。 唯有宫中无辜嫔妃,皆贬作庶人,放回娘家。 还有官员更替,赏罚分明…一系列的事办下来,连梁南渚自己的登基大典也耽误了。 “你总拖着不登基,算个什么意思?” 鄢凌波撑着云头手杖,眉头深凝。 苏敬亭亦附和: “我爹说了,他就等着你登基,然后退休。你快着些,大理寺卿的位置我早想坐了,这么多案子呢!” 梁南渚白他一眼: “无官无职之时,也没见你耽误办案!” “但那没俸禄啊!”苏敬亭不服,“你这个皇上就打算坑着我白做事啊?” 柳春卿笑笑,摇着折扇: “你究竟怎样想的?礼部半月前就准备妥帖,硬是被你拖到现在!便是再忙,到现在也总该理顺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梁南渚头大。 他撇撇嘴挠挠头,只道: “登基倒不费事。只是,登基大典,是不是该连皇后一起册封了?可我…我还没正式跟她提!” 苏敬亭呵呵两声: “宜贞总抱怨你逮着机会就说浑话,怎么,到了该说的时候你不敢了?” 柳春卿亦道: “你只管同宜贞直说便是。你们同生共死,你还怕她不答应?” 梁南渚叹了口气: “不是这个缘故…” 他抬头看一眼鄢凌波: “凌波哥明白,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鄢凌波绷着唇角,握云头手杖的手紧了紧,半晌才道: “你是怕宜贞成为众矢之的吧…” 另外二人看向鄢凌波。 鄢凌波接道: “京城不似川宁。川宁都是自己人,而京城,许多人都只是利益的博弈。 有功之臣,可不止咱们几个,不止川宁晋阳侯府…皇后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呢!” “可宜贞与阿渚有婚约啊!”苏敬亭道,“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鄢凌波轻笑: “阿渚是皇帝,可以与很多人有婚约。但皇后,只能有一个。 从前在川宁,甚至行军路上,所有人都是真心待宜贞好,希望她幸福的。但朝堂之上,哪有这样的人呢? 阿渚初掌大权,稍有不慎,宜贞危矣。甚至,阿渚危矣,大楚危矣。” 苏敬亭与柳春卿面面相觑。 的确是这个道理,他们还是不够警觉啊。 苏敬亭狠叹一声,摊开手: “那怎么办?为着护她,你要拖到什么时候?你如此拖下去,大楚就不危矣了么?” “老苏所言有理。”柳春卿劝道,“不如,你先登基,皇后之事推迟一些就是了。” 鄢凌波摇头: “如此更麻烦。所有人都盯着那个空悬的位置,只怕朝 分段阅读_第 680 章 要乱啊。” 苏敬亭凝眉挠头: “这不行那不行,要我说,你就一步到位,看看到底有哪些牛鬼蛇神出来叨叨!” 柳春卿扑哧一声,敲他一这扇: “这又不是断案,证据确凿就能判决。” 苏敬亭撇撇嘴: “那你们说,该当如何?” 鄢凌波耸肩笑笑: “我记得,宜贞从前总嚷嚷着要做长公主,心中根本没做皇后的念头。好了,这一时半会儿还真做不成了。” 梁南渚一愣,渐渐抬起眼皮: “长公主…” 三人看向他。 “对,长公主!”梁南渚兀自颔首,“她不是成天嚷嚷着做长公主么?那就遂她的愿!” 三人一惊,满脸茫然。 全天下都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这个长公主是个什么意思? 梁南渚含笑: “不止是长公主,是镇国长公主。这个身份,既能保护阿贞,又能让她暂时远离皇后之位的伤害。 老苏说的对,朝堂中动机不纯的魑魅魍魉,也该显显形了。” 原来如此。 鄢凌波颔首: “如此甚好。只是,要先委屈宜贞了。” “凌波哥放心,阿渚的后位永远是阿贞的。”他道,“就算她如今只是长公主,阿渚也绝不会委屈她半分。” ………………………… 三日后,登基大典。 梁南渚身着冕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五色宝石珠串自额前垂下。 梁宜贞身着翟衣,头顶长公主制式的流苏金冠,端然立在他身旁。 他托起她的手,像对一位皇后一般,一步一步,踏上汉白玉的阶梯,立在皇城至高处。 其下百官成阵,拱手而立,低垂着头,不时挑眼看一下他们的皇帝与…与… 长公主… 这太奇怪了,甚至有些荒唐。 他们从未见过一位帝王登基,身旁是跟这长公主的。要么是只身一人,要么是皇后相伴。长公主…算怎么回事? 但还有让他们更惊讶的。 圣旨有云,梁宜贞劳苦功高,钦册为镇国长公主,封号“安南”,代掌凤印,另赐安南印,与帝印同权。 圣旨既出,满朝震惊,议论纷纷。 梁南渚垂眸看着这一切。一池春水啊,搅动起来了。 他看向梁宜贞,低声耳语: “祸害,不是一直想做长公主么?怎样,如愿以偿了吧?” 梁宜贞余光看他: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秘密。”梁南渚含笑。 等大楚的朝廷真正清明之时,他会给她一个惊喜。想做长公主?没门! 梁宜贞却不易察觉地凝了凝眉。 长公主… 安南长公主… 为何是安南…墓xué中的那位和亲公主的封号… 她心下一紧,不自主将梁南渚的手抓紧。 他看她一眼,含笑道: “祸害,知道你的封号为何是‘安南’么?” 梁宜贞一愣,怔怔望着他。 “安南…安南…安的是我梁南渚的心啊。”他缓缓道。 可她的心,偏偏因这两个字而不安。 阿渚…你究竟在计划着什么?为何不肯跟我说呢?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看向脚下的臣子们,忽而一个寒颤。只觉高处不胜寒。 第四百一十三章 论功行赏 登基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封赏。 梁南清承袭了晋阳侯世孙之位,梁宜萱亦册封为安乐长公主。苏敬亭如愿以偿做了大理寺卿,柳春卿则任副相。 几人之中,鄢凌波是最风光的。不仅任户部尚书之职,大权在握,更钦赐了明国公的爵位。 明之一字,自是望他双眼早日复明。 一时间,鄢凌波与梁宜贞兄妹风光无限,朝堂多有议论。 清晨的阳光划过,新年过后,天气渐渐回暖。 梁宜贞伸了个懒腰,入宫一月有余,对眼前偌大的宫殿还是有些不习惯。 “穗穗。” 穗穗闻声而入,见她醒了,便指挥着小宫女们准备洗漱更衣。 “放这里。”她指了指架子,又趾高气扬地对着另一宫女,“说你呢!你小心些,弄湿了毯子就麻烦了。” 分段阅读_第 681 章 这还是穗穗头一回指挥人,女官的瘾过了一个月还没完。 梁宜贞摇摇头: “让她们都下去吧,我用不着这么多人。” 穗穗等等点头,忙去赶人。 “小姐,都赶走了。”她偏头一笑,双丫髻上的小铃铛玲玲作响,“噢!穗穗又忘了,如今该叫长公主了。” 梁宜贞撇撇嘴,兀自起身更衣: “这个长公主有什么好的?” 她茫然四顾,精致华丽的大屋子中,唯有她与穗穗二人,冷冷清清啊。 从前行军之时,虽然苦些,可梁南渚一大早起来就会守在她的床前。那时,她每日一睁眼,就能见着他。 可眼下… 她掰着手指头,口中喃喃。 两日了…整整两日未见到他的身影… 梁宜贞抬头看一眼窗外: “这时辰,上朝去了啊…” 穗穗搭一眼,噔噔点头: “长公主说皇上么?天还未亮他就来看过你,还把穗穗吵醒了。” 穗穗撅着嘴,对他依旧又怕又不满意: “穗穗可困了,他却在长公主床边守了大半晌才走。” 梁宜贞一怔: “你怎不叫醒我?我不是同你jiāo代过么?只要他一来,不论何时都叫醒我!” 忙里偷闲的相见,实在是太难得了。两日啊,整整两日没见他了! 穗穗委屈地撅起嘴: “穗穗记得的。可…可皇上不让啊…他说,叫醒长公主就是不让你好好休息,就是没把你伺候好。他还威胁要调走穗穗呢!” 梁宜贞扶额,遂起身更衣洗漱。 忽闻门外有动静。 穗穗好奇,上前探了几眼: “是国公爷!” 她兴奋地拍手: “长公主,穗穗觉得还是国公爷好,说话和和气气的,待穗穗也和和气气的。” 梁宜贞戳她脑门一下,含笑迎出去: “凌波哥。” 鄢凌波今日没穿白衣,而是一身官袍,做了明国公,自然是贵不可挡。只是身上那分呼之yu出的仙气,却未被官袍掩盖。 近日来,薛诸葛又换了一种yào,怼鄢凌波的眼睛似乎很有用。他隔着丝帛,又能看见些人影,只是不大真切,却大抵知道是谁。 “宜贞,嗯…今日穿了鹅黄的衣裙。”他笑道。 梁宜贞蓦地惊喜,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又看了看他的眼睛: “果然见好了是不是?” 鄢凌波颔首: “此番的感觉与从前不同,我有种感觉,我很快就能看见宜贞的模样了。” “那就好,那就好…”梁宜贞喃喃,“阿渚知道么?我得去告诉他!” 她又打量鄢凌波一眼: “你们,的确已下朝了吧?” 鄢凌波摇头笑笑: “你快坐下。朝上他问过了,比你还早知晓呢!” 梁宜贞脚步一顿,缓缓垂下眸子: “哦。” “你便是想去找他,这会子也别去。”鄢凌波道,“他出宫去了。近郊有贫民需要安置,他要亲自去看看。” 梁宜贞失望坐下,只不语。 鄢凌波接道: “他就是怕你挂念,才让我来陪陪你,也同你讲一声。那处若不耽误,他会回宫陪你用晚饭。” 穗穗撅着嘴,哼一声: “国公爷来的次数都比他多呢!从前总缠着长公主,谁稀罕啊!不来才好呢!” “穗穗!”梁宜贞嗔她一眼,“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是大楚的君主,自然是百姓为先。” “不过…”梁宜贞看了看鄢凌波,又垂下头,“有件事,我还是不大明白。” 鄢凌波轩眉。 她接道: “为何要给我长公主的封号?他说是秘密,可我觉得这并不简单。凌波哥,我有些担心。” 这件事啊… 鄢凌波垂眸一笑: “宜贞,聪敏如你,果真不懂他的用意么?” 梁宜贞眉心凝了凝: “他想要护着我。” 所以,他要将她保护在羽翼之下,隔绝一切血雨腥风。行军的一路凶险,已经够了。他要准备好一切,让她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皇后。 故而此时,他不只给了她长公主的封号,还有凤印 分段阅读_第 682 章 与安南印。 只是,那枚与皇权平起平坐的安南印,她还一次都没用过呢! “可他在防谁呢?谁会害我?”梁宜贞紧促双眉,“他握着整个大楚朝堂的实权。朝中众人,也都是跟着他打天下的。谁会有二心?” “有些人只是藏得太好。”鄢凌波道,“但空悬的后位,会暴露出人的狼子野心。” “可阿渚的做法,太小心翼翼了。”她道,“在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不为人知的担心吧。” 只有碰到某人之时,梁南渚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鄢凌波面色一滞。 这一点,他倒没想过。 梁宜贞接道: “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 “一个人…”她凝着眸子,“扈司青。” 鄢凌波周身一僵。 这个人,自打弃城而走,便失去了消息,几经追查也没有下落。他像是人间蒸发,蒸发到所有人都快忘记他的存在。 “我不明白,这其间会有什么联系么?”鄢凌波蹙眉。 “我不知道。”梁宜贞呆楞楞望着前方,“这是一种感觉。我不懂时政,但我懂阿渚,我想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鄢凌波揉揉她的发髻: “别想太多,也别太担心。他是阿渚啊,无所不能的阿渚,不是么?” 是啊,无所不能的大楚孝仁皇帝。 但她…是安南长公主…墓碑之上,只是,长公主… 第四百一十四章 依然是兄妹 鄢凌波见她就不言语。 默了半晌,才道: “宫中怪闷的,如今大地回春,不如去宫外转转。听闻程爷的兵练得越发好了,前日上朝还问起你,不如去看看她?” 梁宜贞一愣,这才回神。 是啊,故友们也许久未见了。程爷近来吃住都在军营中,当真是不亦乐乎。 “也好。” 梁宜贞颔首,送走鄢凌波遂往军营去。 穗穗见人都走了,自己无聊,便去换了条新裙子玩。 自打做了这个女官,别的好处穗穗倒不稀罕,就是新衣服新零食有好多好多。果然当官就是好啊! “穗穗!” 忽闻人声,只见身后树丛中唏唏窣窣的,似有人影晃动。 穗穗一惊,噌地窜起: “来人啊!有坏人!来…” “喂喂喂!”那人忙窜出来,“是我!” 原是梁南清。 他拍拍头上的树叶,无语望天。闻声而来的护卫们见是虚惊一场,也只讪讪走开。 “小少爷啊。”穗穗拍拍心口,“作甚吓人?!” 梁南清撇撇嘴: “如今是小世孙了。” “哦。”穗穗不以为意,只晃着足尖,欣赏自己的新罗裙。 梁南清挠挠头: “不觉得很厉害么?从前大哥做世孙之时,你不是还挺怕的?” 穗穗打量他几眼,小脑袋一扬: “世孙嘛…很大官么?穗穗如今也是官啊,自然不怕!嗯,还有啊,你不要总穗穗穗穗地唤,要唤‘穗穗大人’才是。” 女官也是官嘛。 梁南清一梗: “是是是,穗穗大人。” 穗穗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 “小世孙你来作甚?长公主不在。” “就是见她不在我才敢来啊,否则又抵着我打趣。”梁南清嘀咕,又举起一包点心,“福云斋的枣泥云片糕,你不能出宫,特意给你买来的。” 穗穗怔住。 自打梁南清举起点心盒子,穗穗的眼睛就没离开过。 她咽了咽喉头,似乎隔空都能把它吃个干净。 梁南清得意笑笑,一把塞她怀里,只道: “看你这么爱吃,若是我不去帮你买,岂不是馋虫要翻天了!穗穗,不,穗穗大人,看来你要一辈子靠我给你买它咯!” 穗穗握着半块枣泥云片糕,腮帮咀嚼,咽了好大一块下去。 梁南清忙递上茶水: “你慢些,又没人跟你抢。我又没说日后不给你买,你别担心嘛。” 穗穗缓了缓,才道: “我不担心啊。” “嗯?”梁南清一怔。 她遂朝屋中努嘴: “御前的张侍卫送了一盒,孙家的侄少爷 分段阅读_第 683 章 了一盒…还有…还有…” 穗穗挥挥手: “哎呀!我记不清了!反正好多好多呢!” 梁南清瞠目结舌,三两步奔过去趴在窗台看。 妈呀!至少五六盒啊! 大楚皇宫也就这么大点,何时蹦出这许多的人?! 他冷哼一声: “看上去就很难吃。穗穗,你说是不是?” “叫穗穗大人!”她认真纠正。 “好!我们的穗穗大人一定不稀罕那些点心,对不对?” “不是啊。”穗穗小脑袋一偏,tiǎn了tiǎn嘴唇,“穗穗也想吃的。” 梁南清一梗。 “不过…”她又咬一口枣泥云片糕,“那是外人的东西。长公主教过穗穗,外人的东西不能拿。” 外人… 那么,在她心里,他是自己人咯! 梁南清一时十分激动: “你放心,日后你的零嘴我都包了!屋子里有的,明日我都买给你!” 穗穗眼睛一亮: “好啊好啊!不过,那些点心我是要还的,却不知怎么还…我也找不见人…” “包在我身上。”梁南清拍拍胸脯,忙冲进去将点心全拎出来,“我去替你还,一个一个还。他们是外人嘛,而咱们是自己人。” “真的?”穗穗一脸感激。 梁南清狠狠点头保证。 “小世孙你真好!”穗穗咧嘴一笑,塞了块枣泥云片糕在他嘴里,“多谢你!明日记得买给穗穗哦!” 梁南清愣住,口中充斥着枣泥云片糕的香甜。 “买…每日都买…” 他望着穗穗的背影喃喃自语。双手是提满的点心盒子,嘴上是满口的点心渣,模样怪糟糟的,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甜。 ………………………… 梁宜贞自打军营回来,已是黄昏时分。 程机杼对自己练的兵很是得意,一一为梁宜贞介绍展示。只是,她问起梁宜贞长公主的事,自己一时间倒不好解释。 程机杼只提着长qiāng扬言,梁南渚若赶辜负梁宜贞,她就提刀杀进宫里去。 梁宜贞只觉好笑,好不容易才劝下来。本是去散心,这会子倒弄得身心俱疲。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梁南渚这时候还没回宫,大抵也不会来陪她用饭了。 “穗穗,摆饭吧。我自己的。” 梁宜贞叹口气,行入闺房,一头栽在软床中。 “啊!” 她猛地弹起。床上竟睡着个硕大的东西。 “叫什么叫?” 只见梁南渚枕着头,看着她似笑非笑。 梁宜贞好半晌才回过神: “不会好好坐着么?吓死个人!” “坐不住啊。”他一个翻身,从后面抱住梁宜贞,“适才我都听见了,你这祸害,明知我要来,还只让摆一人的饭。你是要饿死我么?嗯,让我想想,这可是弑君大罪啊!” 梁宜贞白他一眼。 “喂,我好不容易偷闲来看你,你别不理我啊!”梁南渚搂她更紧。 梁宜贞轻笑一声: “我要如何理你?别忘了,你是皇上,我是长公主,我可是你的妹妹啊!你想我怎样理你呢?大哥。” 梁南渚凝眉不悦: “怎么又唤大哥!” “因为我是长公主啊。”她道,“或许,皇兄?” “这只是缓兵之计。” “缓谁的兵?”梁宜贞回眸凝着他。 梁南渚不语。 “朝中不稳是不是?”她目光不移,“有大事要发生,对不对?” 梁南渚避开她的目光: “你别问了。” “你在瞒着我?”她道,“你选择瞒我?” “阿贞…我…” “你不是说不会瞒我么?再难的地步都不会瞒我。我们…不是要甘苦与共的么?” “阿贞,你别想太多,长公主是暂时的。很快,咱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你在说什么啊?”梁宜贞凝眉,“我在乎的是皇后之位么?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可瞒的?莫非真被我猜中了?是…扈司青?” 梁南渚面色一滞,唇角紧绷。 第四百一十五章 解释 梁宜贞的眼神抓住他不放: “他失踪了,超出了你的掌控…你还悬着心是不是?你担 分段阅读_第 684 章 心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而朝廷若存在隐患,将是个麻烦,那会拖你的后腿。” 但扈司青是个未知数,说不定明日就会有变。故而,他要快,尽快肃清朝堂。 梁南渚默了半晌,忽一声轻笑: “阿贞,我总说你笨。其实,你一点儿也不笨。” “你有目标了?”她问,“你要用空悬的皇后之位将人引出来?是谁?” “好了,”梁南渚揉揉她的发髻,“出去玩耍一整日,你就不饿么?” 他一个翻身下床: “反正老子饿了。摆饭!” 梁南渚朝外唤,又替梁宜贞披了件外衣,对于朝堂之事却绝口不提。 这件事出不得半点纰漏,他也要她处于最安全的境地。 川宁到京城,多少次的生生死死,这已经够了。他如今坐上大楚皇位,成了大楚的君王,他要她好好的。 一辈子,都好好的。 ………………………… 次日天亮,梁宜贞迷迷糊糊地醒来,床边躺着梁南渚落下的腰佩。 昨夜,他陪她到很晚,待她睡着后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临走时,只深深朝梁宜贞额间一吻,灯火晃悠悠的,显得朦胧虚无,但她依旧能感知他唇角的温度。 梁宜贞拾起腰佩看了看,应是那时滑下的吧。 穗穗正打了水进来,见她醒了,忙一把悟了脸背过身。 “穗穗?” 梁宜贞凝眉,对她的行为感到不解。 穗穗憋着腮帮跺着脚: “长,长公主,你…你羞!” 梁宜贞一愣。这丫头…此话从何说起啊? 穗穗憋红了小脸,不停跺脚: “穗穗都看见了!昨夜…昨夜皇上偷亲你…哎呀呀呀!羞死了!长公主羞死了!” 梁宜贞噗嗤一声: “我还没喊羞,你羞的哪门子?” 穗穗一怔。 是啊,自己羞的哪门子呢?奇怪啊,最近见着这样的场景,心尖就莫名其妙地噗噗跳,自己到底在羞个什么劲呢? 又不是有人亲自己! 穗穗凝眉,甩甩头,噔噔跑到梁宜贞身边: “长公主,穗穗好像生病了。” 梁宜贞打量她几眼,又试了试额头: “你是哪里不舒服?传太医来看看好不好?” 穗穗委屈摇头: “我去看过了,太医说没病。穗穗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又很舒服…很奇怪啊…” 她蓦地十分紧张: “长公主,你说,穗穗是不是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雪芙斋的雪糖饼还没吃过呢!小世孙说的酱ru鸽也还没吃过呢!长公主,怎么办啊?穗穗要死了要死了!” 穗穗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激动,险些就要哭出来。 “小弟?”梁宜贞探头看她,忽笑了笑,“是不是,想到小弟时才会觉得又舒服又不舒服,才会觉得自己要死了?” 穗穗愣了半刻,旋即噔噔点头,双手死死拽住梁宜贞的胳膊: “长公主,你好厉害!你是神医么?” “哈哈哈!”梁宜贞没绷住,大笑出声,“我不是什么神医,只是个病人。” “你病了么?”穗穗蹿地起身,围着她左看右看,“是和穗穗同样的病么?长公主好了么?有yào么?” 梁宜贞看着她的模样,哭笑不得: “这个病啊,一辈子都好不了咯。” “那怎么办啊?”穗穗急得直要哭。 “咱们有yào啊。”梁宜贞冲她眨眨眼,“你去找小弟,病自然就好了。” “是么?”穗穗将信将疑,“他有yào?” “他有病。”梁宜贞笑笑,兀自喃喃,“相思病啊。” 她抬头向穗穗道: “咱们去大姐宫里找他,小弟说他今日要去看大姐的。” “可你不去看皇上么?”穗穗回想昨夜,学着梁南渚的样子,“他说:梁宜贞,你个祸害,小白眼狼。老子不来看你,你就不知道来看老子啊,真没良心!” 梁宜贞一梗,撇撇嘴: “谁让他有事瞒我?!先晾凉他。” 说罢又梳洗一番,换了轻便衣裙,便同穗穗往安乐长公主梁宜萱的宫殿去。 大楚皇宫的风景绝美,春回大地 分段阅读_第 685 章 ,柳枝吐芽,海棠新点。四周都是温暖和煦的风,吹动一池春水,花木的影微微晃dàng。 时有宫女行过,或浩浩dàngdàng一队人,或三两相携着走。一个个钗裙华美,生得粉雕玉琢。 相比起来,梁宜贞这个朴素的长公主,倒有些乍眼。 华美的裙衩,她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从前下墓轻便惯了,自来了这百年前,多是逃亡或行军,养成了轻简的习惯。 “不是说皇上很宠爱安南长公主么?怎么穿成这样?”有宫女议论。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大宫女呢!” “也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吧。”有宫女压低声音,“听闻皇上发家之前,是借助晋阳侯府的势力。 因着从前懿德公主的缘故,他应了与安南长公主的婚约,晋阳侯府才答应起事的。” “这样啊…岂不是等于把自己给卖了?皇上真够狠啊。” “可不敢胡说!”宫女掩住同伴的嘴,“要我说,皇上心中多少有些膈应。你们且看,如今种种做法,岂不是印证了?” “皇上…这是要过河拆桥啊…不太地道吧…” “行了行了!你们快别说了,安南长公主正来呢!快走快走!” 宫女们推推搡搡,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梁宜贞收回目光,默了一阵: “她们很闲么?” 穗穗哼一声: “成日里说这个论那个,叽叽歪歪,也不知关她们什么事!皇上对长公主的好,她们才没见过呢!” 一时思及昨夜,穗穗的小脸唰地红了。 “既然这么闲,不如裁剪宫人。”梁宜贞道,“这可都是百姓辛辛苦苦纳的税啊,怎能白养闲人?!” 她心中拿定主意,便盘算着拟个章程给梁南渚看。他在前朝忙,自己也不能闲着。 “好漂亮啊!” 忽听穗穗一声唤。 梁宜贞蓦地回神,随她看去,霎时一惊。 只见一绝美女子立在石桥边上,周身是华贵的锦缎,笑容柔美高贵,便似天边撷来的一支芙蓉。 又见腾子跟在她身后,态度十分恭敬。 梁宜贞凝眉。 腾子如今已是炙手可热的御前侍卫,哪家贵女有这等殊荣?只怕是梁南渚的要客… 梁宜贞心头说不出来的奇怪,只让穗穗先去找大姐小弟玩,自己不自主朝石桥行去。 第四百一十六章 虚惊一场 石桥看着就在眼前,可要过去,非得在小路上七拐八拐。 春日正好,重重柳枝掩映,片片蔷薇jiāo错,时不时阻断梁宜贞的视线。她有些焦急,加快了脚步。 石桥上的女子究竟是谁? 梁宜贞自认这副新皮囊已算是倾国倾城了,可那位女子,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情态韵致却远非自己可比。一身五彩留仙裙,宛若仙子。 她慌忙拨开一串柳枝,蓦地一怔。 人呢? 适才的女子呢?怎么连腾子也不见了? 她茫然四顾, 忽而, 有人拍上她的肩头。 “啊!” 她猛回头。 “叫什么?!”梁南渚负手立在眼前,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不及换下的朝服。他打量她几眼,钩唇一笑,“时不时趁我不在,做了什么亏心事?” 梁宜贞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不语。 他俯身凝她: “说吧,是砸了我的稀世珍宝,还是毁了我的绝版古籍?” 梁宜贞看他一阵。 不对啊…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呢?怎么梁南渚又在这里? 她凝了凝眉,推他一把: “就知道冤枉我!人家寻人呢!不,是寻仙。” “哪来的仙?是谁?”他轻笑,“你这个半仙么?” 梁宜贞探了探头,始终寻不见女子的身影,只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寻找。 她白他一眼: “我不告诉你。大抵…是个草木幻化的妖精吧…” 否则,怎么会那样好看?一眨眼的功夫,却又不见人影。 梁南渚一梗,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抵在石桥上: “你还敢编瞎话?” 梁宜贞懒得理他,近来本就因为他的隐瞒,心中有些不快。此时他蓦地出现,焉知不是 分段阅读_第 686 章 惊走了妖精! 她哼一声: “我不敢,皇上!” 说罢推开他,兀自走了两步。 “这是作甚?”他一把拽住她,“老子得罪你了?!” “没有啊。”她偏头,故作不屑,“你不过是有事瞒着我。但那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你是皇上嘛,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瞒着谁就瞒着谁!管我作甚?!” “你…”梁南渚梗住,默了好半晌才道,“我只是不想你卷入这些糟心事。如今不是我们打天下的时候,眼下的境况更复杂些。”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卷不进来了么?!”梁宜贞深深望着他,“阿渚,从一开始,我就躲不开的。 你瞒我,或者不瞒我,又有什么区别呢?是我不会猜测,还是朝臣不会注意到我?” 她反握住他的手: “阿渚,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一方面不想让我卷入太深,一方面又怕我受委屈,给了我天底下最大的权力。 这本就是矛盾至极的!” 梁南渚眸子微颤,看她越发激动,自己也跟着激动起来。 他强压下内心的各种情绪,深吸一口气: “这些话,你怎么从前不说呢?” 梁宜贞有些无奈。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每回要说之时,他都能把话题岔开。这个人,太鸡贼! 梁南渚接道: “昨夜哄你睡着后,凌波哥来找过我。这些话,是他告诉我的。 我知道,行军打仗、下墓逃亡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但你最怕的是人心剖测,是这个各怀鬼胎的朝堂。 所以,我不敢,不敢让你看这一切。阿贞,我怂了。” 梁宜贞那么喜欢自由的人,那么喜欢随心所yu的人,看了朝堂的明争暗斗,是不是会怕,是不是会逃? 逃离这座大楚皇宫,逃离他… “你怎么这样想?”梁宜贞蹙眉,“我熟读史书,这些本是司空见惯的…这…” “这与史书不同!”梁南渚打断,“朝堂,是血淋淋的。战场上是热血,而朝堂上…是冷血,那是最不堪的人xing。” “但还有你,不是么?” 梁宜贞深深望着他。 她知道,他是个有赤子之心的君王,他不会任由朝廷往yin暗的方向发展。他会肃清,他会改变…那本史书上都记载了… 梁南渚,将是个伟大的君王。 “抱歉,”梁南渚心尖一动,一股热流直往上涌,“阿贞,是我看轻你了。抱歉。” 梁宜贞摇摇头: “你只是太过在意我了。” 他牵起她的手,在桥头坐下,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是我错了,日后不会如此。” 他看着她的眼睛: “我现在就告诉你。” 原来,自从入主皇城,原先朝中的老臣便又暗中捣鬼者。不仅如此,他们还与北蛮互通消息,甚至想送个皇后入宫,好倒卖更多消息。 通敌叛国,这才是叫梁南渚最忍无可忍的。 幸而宰相秋大人明察秋毫,又与柳春卿、苏敬亭、鄢凌波等人一合计,便做了个请君入瓮的局。今晨刚刚解决。 早朝之时,梁南渚依律严惩了叛国的官员,并jiāo由秋宰相牵头彻查。 梁宜贞了然颔首: “原来如此。不过,北蛮既然与朝中大臣有联系,必然是对大楚的地盘动了心思。这可是一记警钟啊。” 梁南渚点头: “早前也派人盯着北蛮的动向,却并未察觉什么。看来,他们在大楚的渗透很深,连根拔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这事jiāo给了谁?” “凌波哥。他眼睛才渐好,我实在不忍心。不过…”梁南渚道,“如今新廷初立,春卿身为副相,老苏掌管大理寺,都是千头万绪抽不开身。 至于其他人…我实在信不过。” 梁宜贞想了一圈,的确鄢凌波最合适。别人要么能力不足,要么是外人。 梁南渚又道: “北蛮的事虽棘手,我这里倒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 梁宜贞眼睛一亮。 梁南渚深深凝她,眉眼俱是深情: “当初推迟了立后一事,正是因着那群锤子 分段阅读_第 687 章 !如今事情解决,朕的皇后是不是该坐上凤位了?” 梁宜贞一愣,双颊蓦地红了。 这件事啊… “可…还有北蛮的事啊…”梁宜贞弱声道。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是解决不完的。”他凑近些,钩唇一笑,“难不成,我要到七老八十才娶你?” 他凑近她耳畔,气声道: “那我可忍不了。” 梁宜贞浑身一紧,绯红直漫到脖颈。 “你…你自重啊…我…我如今还是长公主,你的妹妹啊…” “哦——”他拉长尾音,“那你先叫声哥哥啊。” “你!”她一把推开,又羞又恼,“臭流氓!” 说罢提着裙子就跑开。 梁南渚望着她的背影,只垂眸一笑。普天之下敢骂他“臭流氓”的,怕也只她一人了吧。 第四百一十七章 秋容娘 梁宜贞提着裙摆跑至柳荫深处,才渐渐缓下脚步,扶着柳树轻喘几下。 她回眸看一眼,见梁南渚并没跟上来,方才吐了口气。 想来他还有许多事要做,适才也不过忙里偷闲来看看她。这个梁南渚,真是… 真是个锤子! 都是做皇帝的人了,怎么那股子傲慢又无赖的样子却丝毫未改呢?!对着她还老子老子的,皇帝不都该自称“朕”么? 不过…他似乎从未在她面前用过这个称呼。 梁宜贞垂下头,偷笑一下,心中甜滋滋的。 “锤子!”她兀自嗔道,“你就是个大锤子!” “长公主,又骂皇上呢?我可听见了。” 腾子不知从何处探出身子,冲着梁宜贞咧嘴一笑。 梁宜贞一怔。 “谁说的?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君主,我怎么会骂他?” 自己骂他是一回事,可不能让他在外人、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 腾子憋笑: “是是是,是腾子听错了。” 他们二人的事,腾子也算是一路看过来,再清楚不过了。梁南渚还是世孙之时,每每失魂落魄,每每满腹心事,哪一回不是为了她? 如今世孙成了皇上,普天之下,也只有眼前这位祖宗敢指着他的鼻子骂。 偏偏龙椅上那位还不生气,笑呵呵地全盘收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 腾子腆着脸赔笑: “长公主,适才皇上见你走得匆忙,让我来同你讲一声…” 匆忙?! 梁宜贞呵呵,嘴角不自主扯了扯。分明是被他挑逗的和羞而走。的确匆忙得很啊! “他要说什么?” 她狐疑望着腾子,隐隐觉得不是好话。 腾子嘿嘿两声: “皇上让带话,说…说…他就是臭流氓!长公主可以…可以…以牙还牙!” 梁宜贞顿住,脸颊上的绯红直漫上耳根。 这厮!简直…简直…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又气又恼又羞又甜又无法自拔。 “锤子!” 她暗叹一声。枉自己活了两辈子,此番算是栽在他手里了! 梁宜贞甩甩头,又打量腾子几眼,忽而神色一提: “对了,适才你不是跟着一位极美的女子么?我顺着石桥上来,却不见她了。人呢?” “哦!”腾子一拍脑门,“才要和长公主说呢。那是秋相爷家的小姐,见皇上与长公主在此,怕有所冲撞,故而回避。 这会子要我来问问,是否有幸见一见长公主?” “秋家的小姐啊…”梁宜贞兀自喃喃。她的礼数未免太周全了吧。 京城秋氏,后起之秀。 据史书记载,而后的二十年间,秋家在京城扎了根,不断建功立业,成了大楚有名的望族。 应是那个秋家吧…很厉害啊… 不过,具体秋家出了些什么人物,建立了哪些功绩,梁宜贞都记不到清了。 毕竟,那是部野史,她并未仔细看过。 “我也正想见见她,请过来吧。” 梁宜贞笑道,自上了不远处的烟柳亭。 只见秋家小姐正款款而来,脚下五彩裙摆似烟霞流光,一步一行极是稳重,连头上的步摇亦不大晃动。 如此仪态万千的人,梁宜贞只在书中见过。自己觉着有趣,也试着学过,终究不得其法 分段阅读_第 688 章 ,遂也懒得再学。 想不到,今日竟能看见书中走出的,标标准准的美人。 秋小姐面含浅笑,万福到底,向梁宜贞行了初见的大礼: “小女秋氏容娘,拜见镇国安南长公主,愿长公主凤仪安康。” 梁宜贞整个人愣住了。 这个礼…太大了些吧… 说来,自己只在册封那日受过这样的礼。况且那是一大群人啊!秋容娘这一礼,倒叫梁宜贞莫名紧张。 腾子笑了笑,低声提醒: “秋小姐,你不必如此拘束,咱们长公主是最随和的人了。” “是啊是啊,”梁宜贞忙噔噔点头,“秋小姐这个样子,吓我一跳呢。” 秋容娘又俯身一福: “惊到长公主,是容娘的罪过。不过,这是初见的大礼,是咱们大楚的礼仪,容娘万万不敢忘的。” 梁宜贞一梗。 此处又没别人,也不是正式的典礼,如此太过了吧…若是梁南渚看到,指不定要怎么嘲笑这女孩子呢! 梁宜贞抖了抖鸡皮疙瘩,尴尬笑笑: “好了好了,你坐吧。” 秋容娘微微颔首,又行个道谢之礼。 梁宜贞扶额,已懒得再说话。 秋容娘缓缓坐稳,又轻挥衣袖: “你们下去吧,我与长公主说话。你们在此,莫扰了长公主的雅兴。” 梁宜贞这才惊觉,烟柳亭下还立着六位青春少女。看样子,是秋家的丫头。 这位秋小姐,排场可真不小啊… 梁宜贞冲她笑笑: “你倒比我更像个公主。又好看又端庄,还有丫头们簇拥着。” “容娘不敢。”秋容娘含笑道。 那个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恰是书中所言贤良高贵的笑。 梁宜贞后悔了… 自己就不该见她。谁能想到她是个这么别扭的人?哎,被美色所迷惑了吧?!梁宜贞,没出息啊! 只是,自己招了人家来,总不好没说几句话就开溜吧? 她只得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谁知道,秋容娘却先开口了: “早听闻长公主与皇上情同亲兄妹,适才匆匆一眼,便知皇上待长公主是非同一般的好。果然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叫人羡慕得紧呢。” 梁宜贞听完,缓了口气。这说的才是人话嘛。 她只道: “我们和兄妹不一样的。说来,秋小姐为何入宫?” “想来长公主也听说了,朝臣勾结北蛮一事。父亲主持处理此事,皇上很满意,故而要赏父亲。” 秋容娘娓娓道来,“父亲自来不恋金银权位,只怕我这个女儿养在深闺没见识,因此求皇上,让容娘入宫来看看,开开眼界。” 谁知梁宜贞忽噗嗤一声: “秋相爷指望你有什么见识呢?深宫的见识与深闺的见识又有何不同?要涨见识,非得出去看看不可。” 秋容娘笑了笑: “长公主心境开阔,容娘很是佩服。只是,并不是谁都同长公主一般,有陪皇上四处征战的机会。 容娘身为深闺女儿,该长的自然是女儿家的见识。算到头,也就是这宫中了。” 梁宜贞颔首。 可不是么?宫里的女人最尊贵,深闺的见识自然该来这里长了。 “咦!”梁宜贞鼻尖动了动,忽一股奇香扑面而来,“好香啊。” 第四百一十八章 寒香 秋容娘似不知觉,只愣愣望着她。 梁宜贞闭上眼,顺着香气,忽而一顿: “是你。” 她睁开眼,好奇看着秋容娘: “是你身上的香。” 秋容娘顿了顿,忽而一笑: “哦,我倒忘了。” 她翻动纤纤指,取下腰间香囊。只见香囊精致,其上刺绣丝丝入扣,便是在梁宜贞见过的墓中珍品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见她目不转睛,秋容娘垂眸,羞涩含笑,又双手将香囊递上: “是容娘自己的针指,粗鄙手艺,让长公主见笑了。” 这还粗鄙?! 梁宜贞小心翼翼捧过来,生怕有一丁点闪失。香气越发浓郁,颇有提神醒脑之效。 “hǎoshuǎng快的香气。”梁宜贞一个激灵,“叫什么?” “是 分段阅读_第 689 章 娘自己配的,也没名字。只是香中自有清寒之气,故而有醒神之功。”秋容娘道,“寻常家中唤它寒香,倒也好记。 要说寒香,也不难配得,只是有一味yào香用量的考量颇是费事。长公主若喜欢,容娘自当…长公主!长公主你怎么了?!” 秋容娘回神时,只见梁宜贞倒在案头瑟瑟发抖,面色苍白,唇如霜雪,简直没有人样! “长公主!” 腾子惊地直奔上亭,唤了几声不见应答,一时魂都吓飞了。 “糟了糟了!”他急急跺脚,六神无主,“长公主寒du复发了!完了完了!” 秋容娘一惊: “愣着做甚?沈侍卫,快传御医啊!” “是是是!” 腾子一拍脑门,拔腿就跑。 秋容娘倒临危不乱,召唤自家丫头: “快来帮忙,扶长公主回殿。” 她看着丫头们抬人,慌乱中,只将案头的寒香香囊塞入袖中。 ………………………… “阿贞!” 梁南渚猛地踢开宫殿大门,匆匆奔入。他还穿着接见臣子的宽袍大袖,兜了满袖的风,额间却是大汗淋漓。 “阿贞!”他拨开人群,直扑到床前,“怎么回事?!怎么寒du又复发了?!不是大半年没事了么?!” 众人猛地一抖,纷纷匍匐在地。 “阿贞!”梁南渚目光不离,轻轻拍打她苍白的面颊,“阿贞你说话啊!不是压制住了么,怎么…怎么…” “皇上,”跪在床边的许御医试探道,“安南长公主服了解yào,已睡下了。皇上…皇上…还是不要扰她的好。” 梁南渚手一顿,一把背在身后,压低了声音: “好,好…出去说。”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服了解yào就好…服了解yào就好…梁宜贞,你是要吓死我才安心么?! 一时,众人聚在安南长公主殿的正厅。 梁南渚端然坐在高位,面色凝重,没有了在内室中的好脾气。 谁都知道,皇上发火了… 有些火,不一定要喷出来,压制着的火,也是能烧死人的。 “腾子,你说。” 腾子颤颤上前,丝毫不敢隐瞒。只将适才的事情说了个详详细细。 “臣不知道,长公主为何忽然就寒du复发。”他长揖到底,“皇上,微臣惶恐,惶恐至极。” 梁南渚目光刮过他,冷笑一声: “你的确该惶恐。明知她有病,怎么还放任她与陌生人一处? 朕不就是叫你去看着她的么?怎么du发之时,身边都没个可用之人?!” 好在医治及时,他们在殿中找到解yào。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微臣该死!” 腾子扑在地上。 到底是自己失职了。他不敢想象,宜贞小姐若是因此亡故,自己该愧疚成什么样啊!只怕终其一生都不得安宁! 秋容娘依旧仪态姣好,只立在角落。皇上没开口,她又如何敢坐?况且是龙颜大怒之时。 她咽了咽喉头,忽而上前,行了大礼: “小女秋氏,拜见皇上。适才,正是小女与长公主一处,是小女不好,没照顾好长公主。请皇上降罪。” 秋容娘眉头微凝,看上去诚心诚意。 梁南渚看向她,一双冷眼,似乎肯本看不到秋容娘的倾国倾城、楚楚可怜,有的只是不甘懊悔与担忧。 “朕问你,”他道,“你们在烟柳亭做了什么?!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寒du复发!薛神医说过,她的寒du压制得很好,除非受寒,否则不会这般!到现在还不醒!” 此番du发,也绝非寻常受寒。 从前,她在梁南渚面前也发过寒du,一枚解yào下去,也就逐渐清醒。不至于如此! 床上的女孩子苍白无力,毫无血色,就像个尸体! 秋容娘被他吓到了。 她缓了缓神色,尽力维持自己的仪态: “回皇上的话,都怪小女。容娘猜测,大概…是这个…” 秋容娘解下腰间香囊,与适才那个是同样的刺绣,同样的精致。香味,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腾子忙起身,递到梁南渚手中。 梁南渚嗅了嗅,忽一个激灵。他拧眉: 分段阅读_第 690 章 “这是什么?” “回皇上,是寒香。”秋容娘施礼,道,“这是小女自己调的香料,长公主闻着喜欢,便摘下来给她把玩。 谁知,她忽然就晕了…像是失了魂…好可怕,好可怕…” 她回想当时的情景,不由得一个寒颤: “那时,容娘不知长公主身中寒du。如今想来,大概,是因着这寒香中有一味薄荷脑,激了香中的寒气,熏着长公主了。 皇上,容娘才是罪魁祸首。容娘有罪,请皇上降罪。” 梁南渚捏紧香囊,越来越紧。忽而,只往地上狠狠一砸。 刺绣皱巴巴的,流苏缠绕打劫,一件珍品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毁了。 他看秋容娘一眼: “许御医,查。” 许御医应声,遂将香囊仔细查看,又命人取水将其中香料化开,细细分辨。 足足折腾一个时辰才算完。 许御医只道: “皇上,没什么异样。倒的确有一味秋小姐说的薄荷脑。想来是这个缘故。” 梁南渚挥挥手。 “皇上,容娘知罪。”秋容娘跪下,连跪也是仪态万千,端庄持重的。 “罢了。”梁南渚道,“不知者无罪。朕若真处置了你,岂不是成了是非不分的昏君?” 他又瞪向腾子: “沈侍卫,罚俸一年!安南长公主再少一根头发丝,你提头来见!” “多谢皇上,微臣遵命!” 秋容娘亦道: “多谢皇上体谅,皇上…”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报道: “皇上,安南长公主醒了!” 梁南渚噌地起身,脚步极快,直直越过秋容娘。 她的话卡在喉头,愣了好半晌才回神。 第四百一十九章 侍疾 梁南渚赶到内室之时,梁宜萱、梁南清、穗穗也都在了。 他们本在安乐长公主殿中等待梁宜贞,却一直等不到,这才被穗穗拉着回来瞧。谁知道,竟是这般境况! 穗穗满面懊悔,跪在床边抹眼泪。 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想着等她一起呢?自己是知道她身中寒du的啊!她的解yào自己也是随身带着,何至于拖这些时候,险些丧命! 梁南清凝眉: “穗穗,你安静些,二姐刚醒。快别哭了,二姐不是说了不怪你么?” “哼!”穗穗哭花了脸,十分不快,“就怪你!不是急着和你玩,我怎会留长公主独自一人?! 长公主,穗穗日后不离开你了,半步也不,穗穗再也不去找小世孙玩了!” 梁宜贞在宫女们的簇拥下裹着层层被子,身上依旧不住冒冷起。已是早春了,她呵出的气却还是瞬间凝结成霜。 梁宜萱拥着她,一手握个暖水囊不停在她身上搓: “你也是!明知自己中了这个du,怎么也该带个亲近的人!好在她们是寻到解yào了,若稍微迟一步,我看你还有命打哆嗦?!” 她言语虽du,满脸的神情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这个妹妹,九死一生了多少回?每回都让人心惊肉跳! 换个心脏不好的家人,哪经得起这等惊吓?! 他们的话,梁宜贞模模糊糊听着,却无法思考。醒是醒了,但太冷了,冷得无法思考,冷得没有知觉。 “阿贞!阿贞我来了!” 忽闻一声高唤,梁南渚拨开人群就往里冲。 啪地一声关了门。 跟来的人冷不丁被隔在门外。 腾子愣半刻,一时回神,只拦着人: “秋小姐留步。” 秋容娘有些尴尬,退了一步,却还是忍不住朝屋中探头。只是动作太小,她仪态又十分端庄,倒并不容易被人察觉。 身后的秋家丫头只面面相觑,担忧与不安全写在脸上。 自然,梁宜贞与她们无亲无故,是不必担心她的。她们担心的,是自家小姐! 不论自家小姐是有心或是无意,害长公主du发的香囊总是她送出去的。 皇上适才做出一副明君姿态,说不知者无罪。可这并不能叫人完全放心。 皇上对安南长公主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他想要为安南长公主报仇,也不是非要明着来。 他是天下之主,是一国 分段阅读_第 691 章 之君,想悄无声息地解决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或许,是一群人。 一旦小姐出事,她们这群丫头也自身难保了吧! 众人一时十分焦躁,猛将心提到嗓子眼。 秋容娘扫她们一眼,清了清嗓。丫头们一怔,这才收敛神色,自知失仪。 “沈侍卫,”秋容娘道,“也不知,安南长公主怎样了?事情因我而起,我很是不安啊。不如,让我进去帮忙吧?” 她叹了口气: “从前母亲生病,俱是我亲自侍疾,这几个丫头也惯常帮忙的。我见安南长公主的病来势汹汹,怕是需要人手。” 腾子看了看她,凝眉。 他自己都已是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听她废话?! 他只撇嘴道: “偌大的大楚皇宫,还缺人手不成?皇上是最疼惜安南长公主的,长公主对皇上也最亲近,只要皇上在,那就是最好的yào! 如今皇上没传出话来,便是病情稳住了。秋小姐什么也不知,cāo哪门子的心呢?” 腾子也是急了,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秋容娘心头咯噔一声,凝了凝眉。忽而裙子一提,转身就走。 腾子怔了怔,满脸莫名。 搁在往日,他是要好言相劝的。只是,如今安南长公主病了,病入膏肓!这就是天大的事! 谁还能为外人瞎cāo心呢?就由着秋小姐去吧! 他吸了口气,只在门外来回踱步,既担心又不敢问。 ………………………… 内室中,所有人都退到了一边,只剩梁南渚拥着发颤的女孩子。 “阿渚…好冷…好冷…” 梁南渚眉心就成一团,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胸膛。他像抱着一块冰,自己也跟着颤,似要靠身体的温度将她融化。 “阿贞,别怕,不许睡!”他声音亦发颤,“老子在,你怕锤子!” “大哥!”梁南清担忧更添,上前一步,“你别抱着二姐了,再加些暖炉就是。许御医说了,二姐没事,只是回暖需要些时间。 你别太担心了。大哥现在是皇帝,可万万要保重龙体,你若冻生病可不是小事啊!” 他需要健康的体魄来面对层层堆叠的奏折、大楚源源不断的问题… “闭嘴!”梁南渚道,“需要时间?多长呢?我告诉你,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便是多一刻,我也不想让阿贞独自受着!” “可…” “小弟,”梁宜萱低声道,扯扯小弟的衣袖,冲他摇摇头,“咱们出去吧。” 梁南清回头看一眼床上相拥的二人,只得点点头。 刚至门边,梁南渚又道: “凌波哥那里,你们稳着些说。他的眼睛恢复得很好,不能功亏一篑。” “还有…”他顿了顿,“这件事不许外传。所有的知情人,不许离开安南殿。剩下的,凌波哥知道怎么做。” 二人颔首,默默退了出去。 内室,只余二人。 梁南渚深深凝着她: “阿贞,我要为你解du了…” 说罢,轻轻掀开被子,伸手摸索她的一带,轻轻一拉,jiāo领滑落。 一层…又一层… 直到无意间触碰到拿团柔软,梁南渚手指蓦地一顿。 他不敢再探下去,只迅速解了自己的衣带,将她揽入怀中,深深吻下去。 ………………………… “啊!” 梁宜贞惊地猛弹起。 只见梁南渚赤luo上身睡在自己身旁,自己…自己还… 她心头咯噔,一把掩住胸前。一时脑中一片空白,不能思考,不能呼吸,小脸憋得通红。 “天呐!什么情况?”她喃喃自语。 似乎,昨日寒du复发,他来看了她?至于昨夜之事,完全记不起啊。 梁南渚打个呵欠,轻松伸个懒腰,睡眼惺忪。 “醒了?”他懒洋洋地望着她。 “你…”她满脸慌张,蹭着双足往后缩,“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梁南渚唇角一勾,半撑起脑袋,看了她好一晌: “侍疾啊。” 侍…侍疾… 梁宜贞脑中轰的一声。他…几个意思啊? 第四百二十章 清白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 分段阅读_第 692 章 tiǎn了tiǎn干涩的嘴唇。 一时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很轻,似乎稍微一有动静,便能惊起眼前的大尾巴狼! 梁南渚憋笑: “口干么?” 他修长的食指抹过自己的唇瓣: “要给你润一润么?” 梁宜贞一惊,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猛烈摇头。 哪承想,顾了上面忘了下面。衣衫一瞬又敞开,露出白花花的半个身子。她的面颊唰地红似火烧,忙背过身。 “你你你…你别看啊!”她慌张系衣带,却怎么也对不准。 梁南渚轻笑一声,忽而扑起,从身后抱她个满怀: “祸害,你故意的吧?” 梁宜贞浑身僵住,面色亦僵住: “你…你说什么呢?” “喏。”他朝她的衣带努嘴,“是要我帮你系么?” 她咽了一下喉头,猛一下挣开: “臭流氓!” 见她真有些恼了,梁南渚遂不再逗她,离得稍微远些。 只是,目光依旧离不开她。他实在是太兴奋,太愉快了!又一次,将她从阎王爷那里要回来。 若说做天子有什么好处,大概就是更容易要回一条人命? 梁宜贞好不容易穿好衣衫,才转过身,却见他兀自傻笑,一时心中直骂锤子! 不过… 她目光划过他的胸膛…真好看啊… “看够没有?” 梁南渚双手撑在身后,坚实的胸膛早就露了个明明白白。 梁宜贞一梗,蓦地垂下眸子: “把衣衫穿好!” 梁南渚轻笑,一面穿衣一面道: “你这人真奇怪,明明想看,偏不承认。不承认也就罢了,你都看了个清清楚楚,我看你一眼你就咋咋呼呼的,是不是不太公平?” “强盗逻辑!”梁宜贞白他一眼,“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她满脸质问,不苟言笑,他只得将昨夜之事和盘托出。 “怎样,我没趁人之危吧?” “量你也不敢!”梁宜贞哼声。 梁南渚撇嘴: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郎君,为了给你解du毁了清白。你说,要怎么补偿我?” “呸!给你脸了是不是?”她哼笑,“毁你清白的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有没有点新鲜的?” “呵!” 梁南渚倒被她激起斗志。 嫌他老套没花样? 他死死盯着她,忽唇角一勾。 “你要干嘛?”梁宜贞周身一紧。 不待反应,他忽地扑过去,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只朝她耳畔吐气: “你说说,你都毁我清白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是没毁彻底啊?是我魅力不够,还是你有问题啊?” “你才有问题呢!”梁宜贞挣红脸。 “嚯!”他轻笑,“需要证明一下么?” 梁宜贞顿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猛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 “不,不需要!” 他一把拦腰抱住,迅速拖回: “跑什么跑?!不知道自己寒du未愈么?给老子裹在被窝里,好生养病! 若是恢复慢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罢朝她鼻梁轻刮一下,咧嘴一笑。 “哎呀!”梁宜贞猛地睁大眼,“你的早朝!现在什么时辰了?你别迟到啊!” 梁南渚咯咯笑: “你脑子冻坏了?日上三竿,早过了早朝时辰。” “那怎么办?我,我岂不是成了狐媚惑主的公主?不好不好,我会被史官骂死的!” 她想起,从前父亲就如此写过一位贵妃娘娘。虽然她挺同情贵妃娘娘的,可父亲的笔就是不肯放过。 如今想来,这笔债,原是要她来还啊! 一时十分懊恼,不知该当如何。 “祸害。”他憋笑,朝案头努嘴,其上重重奏折,数以百计,“今日朝会凌波哥替我打点了,你放心,我不会做个昏君。这些,便是今日要处理之事。” “在我这里批奏折?” “嗯。”梁南渚理所当然地点头,“日后你的屋子就是我的御书房,别不舍得啊。” “啊?”梁宜贞一惊。 他又笃定地点一下头。 他是再不能放任她一人了。出了昨日的事,梁南渚一丁 分段阅读_第 693 章 点心都放不下,半步也不想离开她。 梁宜贞只摇了摇头,却也由着他。自己,也再忍受不了与他分开了。 “阿贞,”他揽过她,“你说我是不是蠢?早搬过来该多好,也就…也就不会有昨日的事了。” “好在我没事,只是虚惊一场。”梁宜贞笑笑,“对了,那位秋小姐,是不是很自责?你有没有罚她?” 他摇头: “放心,没罚。不过,她也该自责,莽莽撞撞的,给你闻什么香啊!” “本也是我自己要看的。”她扯扯他的衣袖,“阿渚,我想出门走走。” “好,我陪你。” “你还有那么多奏折要批呢!”她抚过他的眼角,“每日都睡不够,能早些便早些吧。” “大不了,回来你陪我批啊。”他咧嘴一笑,“你以为,我给你安南印是作甚的?白拿着不干活啊?” 梁宜贞扶额,实在说不过他了。 她知道,等回来了,他又会怕她伤神,将奏折一人包揽。不过,不让他陪着,他也不能安心做事。 阿渚啊…你我相隔百年,怎么会遇上你呢? 奇怪,又美妙啊… 屋外已是碧草轻轻,偶尔能闻见莺啼。春日,似乎真的近来。 二人步出屋外,梁南渚替她披上斗篷: “倒春寒,当心些总是不错。” 她颔首,紧紧牵着他的手,已足够温暖了。 行了几步,只见柳枝掩映中,似有个五彩的身影。有些眼熟,却又有些陌生。 “那个…好像秋小姐…她跪着作甚?” 梁南渚凝眉: “别管她。” “你不是说没罚她么?”梁宜贞审视他。 “我一言九鼎,自然没有。”他有些不快。 梁宜贞摇摇头,拉着他过去。 “秋小姐,你这是…” 秋容娘闻声一惊,见是二人,艰难行了一礼: “拜见皇上,拜见长公主。” 只见她周身僵硬,膝盖一动也不能动,面色极其痛苦,还有些苍白。 “秋小姐你怎么了?快起身啊。”梁宜贞就要去扶。 秋容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稍稍避开: “长公主没事就好。一切都是容娘不好,才让长公主发病。昨夜,长公主病中受苦,容娘自当相陪,向天地彻夜祈福。 如今见长公主安好,方知上天有眼。” “你在此处跪了一夜?”梁宜贞大惊。 “只要长公主康复,那都不算什么。”秋容娘声音虚弱,“只是,容娘还有一事,请长公主务必答应。” 第四百二十一章 赎罪 不待梁宜贞开口,梁南渚一把将她拽回身边,只垂眸睨着秋容娘。 “秋小姐,朕已经说过,不知者无罪。你现在这样做,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皇上息怒。”秋容娘忙道,声音却依旧虚弱得紧,“皇上不计较,是皇上的大肚;容娘再不不知悔过,便是容娘不懂事了。” 梁宜贞凝眉: “你先起来好不好?这件事只是个误会,日后当心些也就是了。” 秋容娘甩甩头: “长公主越是如此说,容娘越是于心不安。长公主,还请成全容娘的请求。” “你要说什么?”梁宜贞无奈,只觉跟她说话好累好累。 只见秋容娘深深磕下头: “安南长公主,还请允许容娘留在宫中为公主侍疾。容娘自己惹下的祸,也该自己担着。” 梁宜贞一惊,与梁南渚对视一眼。 他倒没什么表情,只将梁宜贞搂紧了些。 “万万不可。”梁宜贞忙道,“你也是朝臣贵女,哪里做的来伺候人的事? 况且此番是无心之失,秋相爷要知道你在宫中做宫女的活计,岂不是该心疼了?” 秋容娘忙摇头: “父亲是明白事理之人,从小也教导兄弟姊妹们一人做事一人当。容娘若平白回去,父亲才会生气呢! 长公主,你便让容娘留下伺候您吧!您若不答应,容娘只好长跪不起,以此赎罪了。” 赎罪… 梁宜贞微怔。 她说得好严重啊… 不过,也的确是很严重的事吧。平日里,寒du一旦复发,服下解 分段阅读_第 694 章 yào就是了。顶多受两天罪,也不至于要命。 只是,此番不知怎么的,寒du来势汹汹,自己连掏解yào都来不及。因此搅得阖宫惊动,险些耽误救治。 “你说呢?”梁宜贞望向梁南渚。 “我听你的。”梁南渚道,又凑上她耳畔,“受苦的是你,你觉得怎样好受些,就怎样。至于秋相爷的面子、秋小姐的身份、宫中的规矩,什么都不要去想。” 梁宜贞微微颔首,又将目光落向秋容娘。 女孩子与自己一般大的年纪,跪了一夜面色不大好,楚楚可怜的。 她叹了口气: “既然秋小姐留下会好受一些,那便留在安南殿中小住一阵吧。不过,权当是我的客人,寒du之事不必放在心上。” 秋容娘眼皮一抬,满眼的激动: “谢长公主恩典,谢长公主恩典…” “你快起来吧,我让穗穗传个御医给你看看。”梁宜贞向穗穗吩咐一声,又笑道,“别落下一身伤,回去秋相爷以为皇宫是什么坏地方呢!” “容娘不敢,多谢长公主体恤。” 梁南渚收回冰冷的目光,看向梁宜贞时,一瞬间温柔了: “我连夜将逢春从军营里调回来了,她还跟着你,寸步不离!此时,想来已在屋中候着。” “逢春回来了!”梁宜贞蓦地惊喜。 自打逢春去了军营,已有近一月不曾见她。 从前她在时,只嫌她一张门板脸,不苟言笑烦得很,也没什么存在感。真走的时候,却莫名的怅然若失。 “我这就去见她。”梁宜贞笑道。 “好,我陪你。”他眉眼含笑,搂着梁宜贞转身。 此时,穗穗也领着御医来了。秋容娘施礼,目送二人远去,一时呆了许久。直到穗穗不耐烦唤她时,她才回过神。 “穗穗姑娘,你跟着安南长公主很久了吧?” 一回房,秋容娘便问道。 “那当然!”穗穗仰起头,“没人比穗穗更久,穗穗啊,是陪长公主一同长大的呢!” “那穗穗姑娘很厉害啊,功劳也很大。”秋容娘笑道。 穗穗得意地摇晃小脑袋,发髻上的铃铛轻悠悠地响。 御医诊治了一番,留下yào膏便也告辞。秋家的丫头遂涌上来为秋容娘上yào。 她看了看穗穗又道: “穗穗姑娘,我这里有个玉缨络,姑娘瞧瞧可还看得上眼?” 穗穗好奇,也不伸手,只凑过去瞧了瞧,噔噔点头。 “那便送给姑娘逗个趣吧。”说罢双手递上。 穗穗忙腿两步,甩甩脑袋,将双手锁在身后: “长公主说过,无功不受禄,不能要外人的东西!” 秋容娘噗嗤一声: “我如今留下为长公主侍疾,咱们不是外人啊。还要烦穗穗姑娘多给我讲些长公主的事,好让我更好地伺候她啊。” 穗穗凝了凝眉。 她说得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只是…隐隐却又觉得不对… 穗穗摆手: “我还是不要了。你好生养伤吧,快些养好伺候我们长公主,我看逢春去!你别乱跑啊!” 说罢一溜烟便跑没影。 敷yào的丫头轻笑一声: “呆呆傻傻,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就是!”另一丫头附和,“咱们小姐这枚玉缨络,主玉可是百年难得的羊脂美玉,又镶嵌各色宝石,够她大富大贵过一辈子了!” 秋容娘摇摇头,望向门边: “她不是没有见识,而是太有见识。” 两个丫头一怔,不明所以。 秋容娘接道: “安南长公主那里全是皇上与明国公为她搜集的奇珍异宝。这丫头跟了安南长公主这么些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她将自己的玉缨络举在眼前晃了晃: “大抵是司空见惯,才不会觉得我在贿赂,也不是以‘太贵重’为由而推辞。” 那个丫头,可是直接说的不要啊。 秋容娘笑了笑,将玉缨络朝床边轻轻一抛: “赏你们吧。” ……………………………… 将梁宜贞送回房后,梁南渚便往安南殿的正堂去。 鄢凌波、柳春卿、苏敬亭已然侯在此 分段阅读_第 695 章 处。 “阿贞怎么样?” 鄢凌波趋步上前。他刚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 梁南渚扶他坐下: “她已能下床了。说到底,是我没照顾好她。凌波哥,我愧对你。” “皇上别这样说,这都是无法预料的事。”鄢凌波叹道,“只要宜贞平安,只要她平安就好。” 柳春卿微微凝眉: “事情的确无法预料,但可以预谋。” 屋中空气一瞬凝住,四个男人渐渐蹙紧了眉头。 第四百二十二章 嘘,秘密 “皇上,你也在怀疑,不是吗?”柳春卿看向梁南渚。 他沉吟半晌。 只道: “昨日的知情者,都还扣在安南殿么?” 知情者,自然是看到梁宜贞发寒du的人。 事实上,梁宜贞身中寒du一事也只有亲近之人知晓,于朝堂、于天下而言,这还是个秘密。 鄢凌波遂道: “都还在,没有走漏风声。” 梁南渚颔首,吐出一口气: “这就好。在阿贞的寒du痊愈之前,它必须一直是个秘密。” 三人颔首。 苏敬亭又道: “那些知情者,一直扣在安南殿也不是办法。要不要转去大理寺?” “不用这么麻烦,动静太大反而惹人生疑。”梁南渚道。 鄢凌波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昨日的知情者,除去本就知晓的腾子,还有许御医与秋小姐,以及秋家的一众丫头。 至于路上见到的宫女太监们,随便编个风寒之症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柳春卿应声: “许御医,不如直接调去安南殿,照顾宜贞的病情用yào。如此也隔绝了他与外面打jiāo道的机会。 至于秋小姐…” 他看向梁南渚。 “暂时解决了。”梁南渚道,“她自愿留在宫中为阿贞侍疾,连带着她家一众丫头,如今都在安南殿住着。 暂时,也不会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秋相爷那里…要怎么说?”柳春卿凝眉。 “只说阿贞留她住几天。至于寒du之事,我已与阿贞商量过,阿贞会让她瞒着的。”梁南渚顿了顿,“反正,她的书信出宫之前,我会亲自查看。” 几人渐渐放下心来。 梁宜贞得以解du,事情也算瞒了下来。一切,似乎只是虚惊一场。 可梁南渚的神情依旧不曾放松。 “我想,”他道,“我不能再等了。明日早朝,我要宣布立后之事。” 当初,他以为让她暂时躲起来是最好的保护。但从寒du一事便知,他错了! 只有让她坐上那个位置,才能更加名正言顺地保护她! 他眸子凝住: “我再也不能忍受她离开我的视线了。” 谁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给个致命的惊吓?! “凌波哥,把她jiāo给我,你放心么?” 鄢凌波握紧云头手杖: “其实,有样东西我一直没有给皇上。但今日,我想我可以放心jiāo给皇上。正好,苏大人与柳大人也做个见证。” 三人不解,一齐看向他。 鄢凌波转了转云头手杖,忽听“铿”地一声,云头手杖断成两截。一张鲜红绢布顺势滑出,其上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梁南渚一惊。 自己与凌波哥也是十多年的jiāo情,自打他失明,便一直握着这根云头手杖。怎么自己从未发觉,这根手杖中原是别有洞天! 鄢凌波半摸索地拾起红绢布: “这是你们的婚书,懿德公主临终前jiāo托于我的。” 他回忆起懿德公主,自己的嫡母,端庄高贵又慈爱体贴。如果没有她,鄢凌波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乞讨? 又或者,根本活不下来… 他接道: “皇上,许多人都以为,公主帮助你,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母仪天下。在不少人看来,这是场jiāo易,一场合理的jiāo易。” 梁南渚沉下气息,不由得想起懿德公主。 只道: “但我知道,这不是。” 懿德公主对他的付出,对他的悉心教导不是假的。如果只是一场jiāo易,懿德公主没必要做成这样。甚 分段阅读_第 696 章 ,搭上她自己的xing命。 “懿德公主,是真心为我,是真心为了大楚。”梁南渚道,“之所以,这件事看起来是一场jiāo易,大抵是因为,如此更有说服了吧。 毕竟,世人都愿意相信等价jiāo换,而不愿意相信真实的无私的感情。” 鄢凌波颔首: “当时,懿德公主告诉我,让你们在一起,只是她美好的愿望。 若你们各有所爱,便让我毁了这封婚书;若有幸,你们真的如她所愿,我会将婚书公之于众。 她说,要让你们礼仪周全名正言顺,要让你们做天底下最令人羡慕的夫妻。 而今日,” 鄢凌波顿了顿,双手将婚书递到梁南渚手上,十分郑重: “我想,是时候将婚书jiāo给皇上了。” 梁南渚接过双手忍不住颤抖。 这封婚书,来之不易啊… 他深吸一口气,一股暖流直往眼角涌,心中又激动又甜蜜,只恨不得立马跑回梁宜贞内室,将这封婚书炫耀给她看。 然后告诉她,彼此是天作之合。 “哥,谢谢。”梁南渚望向鄢凌波,眼眶有些泛红。 妹妹要嫁人了,鄢凌波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为她觅得良人而开心,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楚。 只得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喜事啊,作甚如此凝重?!” 柳春卿与苏敬亭拥上来,直朝着二人作揖恭喜,一时又十分热闹。 ………………………… 自带逢春回安南殿,便一直守在梁宜贞身边,当真是半步不离。 只是,她依旧一副木板脸,吓得屋中宫女们见了她就绕道而行。 “逢春还是这副老样子。”杨淑尔轻笑,喂了梁宜贞一勺yào,“不过,好在她回来了,我也放心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引发寒du呢?要不要我来陪着你住?从前在鉴鸿司你也不曾du发,此番定是我不在的缘故。” 梁宜贞噗嗤,汤yào险些呛出来: “这什么逻辑?!你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况且这是凌波哥亲自配的yào,你也知道,他是薛神医的高徒嘛。我很快就能康复了。” “还说呢!”杨淑尔又塞一口yào给她,“堂堂国公爷,顿在小厨房给你煎yào,你很得意是吧?” 梁宜贞吐吐舌耸耸肩,又偏头审视杨淑尔一番: “怎么,你心疼啊?” 杨淑尔一梗,喂yào的手顿了顿: “我是心疼你!” 一口汤yào塞下。 梁宜贞轩眉: “就是我啊。你以为我说谁?” “你这人,生个病也不安分!早知道就不来看你了!” “这可不行啊。”鄢凌波忽掀帘而入,手中拿了个白瓷yào瓶,“宜贞可是时时念叨着杨小姐,还说见不到你,连觉也睡不着。” 杨淑尔嗔梁宜贞一眼: “只怕念着我欺负!” “你看,我哥一来你就告状,可见不是真姐妹。”梁宜贞撅嘴。 “好了我的长公主!”杨淑尔搁下yào碗,替她掩了掩裘衣,“若是不想开春还裹成熊,就好生养病,知不知道?” 鄢凌波接过话头,笑道: “很快就不是长公主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鉴鸿司的力量 这句话,屋中之人俱知何意。 原本,所谓“镇国安南长公主”的封号,也不过是梁南渚的缓兵之计。迟早,是做不成这个长公主的。 杨淑尔面色一滞,半晌,又握住她的手,笑道: “先道声恭喜!我过会子还去鉴鸿司帮些忙,你多歇着,我去了。” “才来就走啊。”梁宜贞有些失望。 杨淑尔笑笑: “不然怎么办呢?鉴鸿司的事总要有人cāo持。王夫子还说,等你病好了,管你长公主还是什么,都得去给他帮忙!” 梁宜贞了然颔首,压低声音: “我知道,史学一向是王夫子的软肋,他指着我帮忙呢!” 杨淑尔嗔她一眼: “快养着吧。” 说罢又朝鄢凌波施礼告辞,便朝门边去。 “杨小姐,”鄢凌波唤住,“我送送你。” 又转向梁宜贞: “宜贞,我就在门外,有事让 分段阅读_第 697 章 穗穗来唤我,知不知道?” 梁宜贞扶额点头: “去吧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罢朝鄢凌波眨一下眼睛。 他虽看不见,杨淑尔却看见了,只摇摇头,隔空点了梁宜贞一下。 直到行出门外,杨淑尔才一瞬放松神情。 伪装的喜悦与笑容,便似风中的烟尘,一吹即散。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眼前的嫩柳枝,新芽初生,惹人怜爱,却丝毫勾不起她的任何情绪。 “是我的话,伤到你了么?” 鄢凌波跟在身后,渐渐顿住脚步。 隔着眼前丝帛,他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孩子的身影。亭亭玉立,有些哀愁。 杨淑尔微微摇头: “不是你,是我自己。大概,我还是放不下吧。” 她叹口气,转身对着鄢凌波: “明国公,但请你放心,我适才的恭喜不是假话。我是真心为宜贞开心,为皇上开心。” “也是,真心为你自己伤感吧…” 杨淑尔微愣,笑了笑: “是啊,伤感。不过,也只是一些伤感,我还可以控制住自己。我想,时日一长,我就会忘记的,对不对?” 鄢凌波陷入沉思。 忘记… 就像自己,会忘记宜贞么… 她是他的亲妹妹,这很荒唐。但他又有一种感觉,她不像自己的妹妹,一点也不像… 似乎,是同一个躯壳中不同的灵魂。 他想他是有些疯癫了。 “时日一长…时日一长…”鄢凌波喃喃,“应是会忘记的吧。” 杨淑尔颔首,笑了笑: “是啊!人不会一直被自己束缚,只要努力走出来。而我在努力,并且初见成效。这是个好的开始。 待到宜贞和皇上大婚之日,我想我不会落荒而逃了!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值得所有人的祝福。” 鄢凌波点头: “我很佩服杨小姐的。宜贞是我的亲妹妹,她要嫁人,我多少有些奇奇怪怪的酸楚。 那么,你的初见成效是怎样做到的?是不是,可以教一教我呢?” 杨淑尔一愣,旋即噗嗤: “你说什么?堂堂明国公,要我教你初见成效的法子?你是太心疼妹妹了,难怪宜贞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兄长。” 她笑了笑,又道: “不过,既然国公爷开了口,淑尔便待你去鉴鸿司,如何?” “鉴鸿司?” “嗯。”她重重点头,“天地之大,世间之广,无非是在书中。那么,这些小儿女的情愫又算得什么? 我越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或许,我不该为此耗费如此多心神。 我这会子便要往鉴鸿司去,国公爷要同行么?” 鄢凌波紧了紧云头手杖。 一分为二的云头手杖又合在了一起,只是,与从前不同的是,其中没了那封鲜红绢布书成的婚书。 空空如也啊… 他微微一笑,暖如春风: “好。” ……………………………… 是夜。 月明星稀。 时有暖风拂过,吹动窗前的竹叶,在窗棂间映出淡墨色的影。 梁南渚拥着梁宜贞坐在案头,握住她的手批改奏折。四周燃着暖炉,他热得满头大汗,却还在让宫女多添些炭火。 “足够了。”梁宜贞无奈笑笑,轻轻拂过他额间汗珠,“你安心做事吧,还有这么大一摞呢!” 她抬头看一眼地漏,拧眉: “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快些,破晓便直接去上朝,身子如何吃得消?” 他笑了笑: “今日我是睡不着咯!” “为何?”她眨了眨眼。 “你附耳过来。”他凑上她的耳畔。 梁宜贞一怔: “真的?!怎么不与我商量一番?” “商量什么?”梁南渚得意一笑,“早就同你说过,这个长公主,你是做不成了。” 梁宜贞噗嗤,正要打他,忽听嘎吱一声,门被缓缓推开。 “抱歉,容娘不知皇上在此。容娘…容娘是来给长公主送yào的,容娘这就走。” 秋容娘也没想到,一推门看见的竟然是这等你侬我侬的情景。 他是在握着她的 分段阅读_第 698 章 手改奏折么? 二人不仅不检点,还容许公主干政?!一想到父亲收到的奏折都是这样批出来的,她就一阵莫名的恶心。 “秋小姐,”梁宜贞唤住她,挣开梁南渚起身,“抱歉啊,吓着你了吧?” 秋容娘低着头: “没。容娘,容娘伺候长公主吃yào吧。” 梁南渚冷眼扫过: “不是说这就走么?” 梁宜贞瞪过去,他立马安静。 她又道: “秋小姐的腿怎样了?御医不是说要好生休养几日么?怎么又出来了?” 秋容娘艰难地蹲身施礼,膝盖撕裂般的痛。 她强咬着牙,只道: “多谢长公主见怜,只是容娘赎罪而来,怎好给长公主添麻烦,自然要赶紧来伺候了。只是,不想皇上在此。” 梁宜贞尴尬笑笑: “他都会在的。嗯,你…你习惯就好…嘿嘿…嘿嘿…” 秋容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吃yào就行。”梁宜贞道。 “长公主病着,还是容娘伺候你吧。” “有朕在,自然会伺候她。”梁南渚有些不耐烦,“阿贞,过来吃yào。” 秋容娘咬了咬嘴唇,皇上的逐客令太明显。她也不敢逗留,施礼便去了。 行走太快,膝盖越发刺痛,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秋容娘强忍着痛,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方才看到的情景。 天呐! 污秽!太污秽了! 难怪皇上这等宠爱长公主,如此狐媚手段,怎堪为一国之母?怎配母仪天下?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夜凉 秋容娘内心的不屑,屋中之人自然是不知的。 见她走后,梁南渚悄悄步至梁宜贞身后,一把抱住她: “别看了。祸害,你该吃yào了。” 他朝案头努了努嘴,yào汤黑黢黢的,冒着腾腾热气。 “趁热。”他朝她轩眉。 梁宜贞看了yào汤一眼,蹙眉道: “又是这yào,闻着味儿我都知道了!好生苦啊。” 自打她中了寒du,每回du发都必须吃几日这yào。只是,也不知薛神医与凌波哥在yào中配了些什么?比寻常汤yào苦了不下十倍! 虽知良yào苦口,可对于这yào,梁宜贞有这本能的抗拒。光闻着味儿就想吐! 她转头凝向梁南渚,小嘴撅起,十分可怜: “我少吃一日好不好?如今已醒过来,等寒du慢慢褪去也就是了。我宁愿多冷几日,也不愿吃这yào。你都不知道,太苦了!” 梁南渚垂眸睨着汤yào,鼻尖动了动。 那气味,的确不大好闻。 他又看向她,女孩子的小嘴有些苍白,可怜又可爱。一副祈求神情,怎能叫人不心软? 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从前觉得是胡说,如今也尝到滋味了! 梁南渚叹了口气: “真不愿吃?” 她噔噔点头: “yào太苦了。” “yào虽苦…”他凝着她,渐渐凑近,“可我甜啊。” 梁宜贞一怔,不及反应,他的嘴唇已抵上来。 隐隐约约,似乎有汤yào在口中流转。 天呐! 自己竟然连他何时含下一口yào都不知! yào都送过去,梁南渚才慢慢抽开唇: “还苦么?” 梁宜贞愣愣然。 适才,根本就没脑子去想yào苦不苦,被他搅得酥酥麻麻的!这厮,可恶! “乖,还有一口哦。”说罢,一口yào含住,渐渐送入她口中。 梁宜贞很听话,任他亲吻、送yào。想要尝到他的甜,就必须接受汤yào的苦。梁南渚啊,真是好恼人呢! 她轻喘着气: “你…你又趁机…” “我怎么了?”他打断,“我可是在给你解du啊。对了,忘了同你讲,我问过薛婶子这是怎么回事。” 梁宜贞一怔。 其实,关于这一点,她也很好奇。 不论是在崇德太子之墓,还是昨夜,似乎只要与他肌肤相亲,寒du便能退散更快。这听上去很玄,但却是事实。 “薛神医说什么了?”梁宜贞聚精会神盯着他。 梁南渚憋笑了一阵: “算了,你还是不知晓为好。免得又骂我 分段阅读_第 699 章 氓!我堂堂一国之君,可当不起啊。” 他扬起下颌,十分得意。 梁宜贞拧眉: “薛神医还能说什么混账话?只要你不添油加醋,我怎么可能骂你?” 说罢又白他一眼。梁南渚不要脸起来,她还真没办法。 他唇角一勾,渐渐贴上她耳畔,轻轻吐气: “这些话,只能悄悄说啊。” 他将她拥紧些,接道: “薛诸葛大婶说,男女jiāo合,体内热流涌动,大抵是祛除寒du极好的法子。” 梁南渚的声音很轻,嘴唇一开一合,在她耳垂上来回扫。 梁宜贞身子一颤,瞬间绷直。一张笑脸憋得绯红,半个字也说不出。只不自主发出一声哼唧。 这一声…他心尖一紧。 “你羞了。” 梁南渚气声道,温暖的气息扫过她耳根,蓦地一阵酥麻。 梁宜贞要紧嘴唇,咽了咽喉头。 他轻笑,这才放开她: “我说不说,你偏要我说。我说了吧,你又羞成这样!祸害,我若把持不住,岂不是怪你?” “你!”梁宜贞猛眨眼睛,喘息道,“你敢?!” 她小脸憋得通红,又羞又恼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他垂眸一笑: “放心,你病着呢。我便是再禽兽,也不会欺负病人啊。” “你的意思是,待我病愈,你就能欺负我了?”她一双大眼瞪着他。 梁南渚心道,等天一亮,老子便在朝上宣布封后之事。待她病愈,她早已是自己的妻子,又有何事做不得? 他笑了笑: “我可不敢欺负你,只有被你欺负的份儿!” “呸!不要脸!”梁宜贞嗔道。 “你看,说好了不骂人,你又来!”他举起拳头,“我发誓,这真是薛诸葛大婶的原话!” 梁宜贞哼一声,别开头不理他。 “好了,别恼我。如今咱们尚未成亲,我还不能替你解du。”他笑道,扶她至床边,“你啊,就乖乖睡下,睡好了身子才能恢复快,明不明白?” “你也是!”她看一眼案头的奏折,“快去批改,早些休息才是。” 梁南渚颔首。待批阅完奏折,已是四更天。 他看一眼床帘半掩下的梁宜贞。女孩子呼呼熟睡,呼吸很轻,面色比之白日更有血色,粉扑扑的。 他笑了笑,伸个懒腰,往院中步月。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他也无心回房睡眠,想着明日朝上封后之事,心中便止不住激动。 说来也怪,他梁南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终究还是被小儿女之事弄得心神不宁,茶饭不思的。 他垂眸笑笑,又望向天边的明月。 只要她在,一切便是岁月静好。 “是皇上么?” 忽闻人声,只见秋容娘立在重重柳枝后,手中端着什么。 梁南渚侧目: “夜深人静,秋小姐为何孤身在此?” 秋容娘忙行出来,俯身施礼: “皇上赎罪,容娘并非有意孤身徘徊。只是,容娘见安南长公主房中灯火未灭,只当长公主没睡,怕有吩咐,故而不敢睡下。” 她举了举手中托盘: “想着安南长公主病中难眠,故而炖了安神的牛ru燕窝。” “她早睡了。”梁南渚道,“是朕在里面批阅奏折。” 秋容娘一惊。 天呐!果真是这样!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是什么体统?! 她强压下震惊的神情: “容娘不知,皇上赎罪。” “你起来吧。”他道,目光扫过她的托盘,“为何有两盅?” “容娘想,皇上日夜积劳,长公主在病中,也没心力伺候皇上。故而,也炖了一盅给皇上。”她道,“皇上这一盅加了红枣,而安南长公主病中体弱,却不曾加。” 梁南渚垂眸睨着托盘,默了半晌。 只道: “日后不必做了,朕不吃外人的东西。至于长公主,安南殿中宫女众多,不差一个做宵夜的。 你是秋相爷的千金,若真有意陪伴长公主,只陪她说说话,逗逗趣便是。” 说罢,也不待秋容娘应声,兀自往别出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 皇 分段阅读_第 700 章 后?公主? 秋容娘怔在原地,直到梁南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收回目光。 她手中还捧着两盅牛ru燕窝,沉甸甸的。 说来,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为着这两盅牛ru燕窝,耗费了小半夜的功夫,却是全都做了废! 秋容娘凝了凝眉,尽倒在草丛中。 梁南渚的态度顶让人不爽快,可他有一句话说对了。自己是秋相爷的掌上明珠,怎么到了安南殿,却做起了宫女的活计? 一来自降身份,二来,梁南渚似乎也不吃这一套。 她轻笑了两声。 小小牛ru燕窝,哪能入得一国之君的眼呢?在他看来,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她垂眸看一眼空dàngdàng的白瓷盅儿,抬手招了两个值夜的宫女。 ………………………… 天色蒙蒙亮,梁南渚在偏殿梳洗一番,便要去上朝。 临走时,绕去梁宜贞的屋子,隔窗看一眼。女孩子在软床上睡得香甜,眉眼弯弯,小脸红扑扑的。 他的唇角不自主扬起,又看一阵,才转身去了。 下台阶时,蓦地一顿。 这座院子,看似没什么变化,却总感觉有所不同。 哦…石桌椅换了位置,值夜的宫女也增加了,院中添了几方暖炉,四周挂起了纱帘… “谁干的?” 梁南渚问看门的逢春。 “回皇上,是秋小姐。”逢春板着脸道。 梁南渚又朝院子扫一眼。自己离开不过两个时辰不到,她竟做了这么多事? “她人呢?” “才回房歇下。” 梁南渚顿了顿: “她可说了为何做这些?” 逢春颔首: “她怕皇上问起,jiāo代了逢春几句。 她说,从前长公主体恤下人,值夜的宫女安排得少;但如今长公主染病,寒du合适病发也没个征兆,故而夜里多安排些人,真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六神无主。 至于暖炉与纱帐,她说她问过御医,长公主寒du未愈,最忌受寒,偏偏长公主又是个坐不住的xing子。故而,室外加些暖炉纱帐,便如春回大地,以作保暖之用。 她还说,明日要去花房挑些鲜花养在院中。鲜花受暖开放,姹紫嫣红,长公主看着开心,病也好得快些。” 说罢,逢春暗自吐出一口气。 要知道,平日里她能半个字说清楚的,绝不说一个字。这个秋容娘,让她记这么些,实在为难。 梁南渚默了半晌。 这些细节,连自己与凌波哥都不曾想到,偏偏秋容娘做了个十全十美。大抵是心有愧疚,半丝也不敢放松吧。 梁南渚摸了摸下巴,忽觉得自己要好生反思一番,莫被一介陌生女子比下去。 他又道: “你让穗穗去请安乐长公主来。朕不在时,让她陪陪阿贞。” 逢春应声。 待他去后,暗自扶额。 皇上啊皇上,和秋小姐叫什么劲?吃什么醋? ……………………………… 顷刻,梁宜萱被穗穗拽着,骂骂咧咧而来。 “大哥真是的!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去上朝就抓我去安南殿;他下了朝,就把我赶回去。过河拆桥也不带这样的! 哎呀,穗穗你别拽我!” 穗穗鼓着腮帮,拖住她不放: “亏你还是长公主呢,还没穗穗懂规矩!” 穗穗得意甩甩头上小辫,还是昨日梁宜贞替她绑的,没舍得拆。 她哼声道: “穗穗教你啊。如今呢,你该唤皇上为皇兄;而穗穗,如今也不是穗穗,是穗穗大人!” 梁宜萱一梗,扯扯嘴角: “呵呵,那你很厉害哦。” “那是自然!”她得意一笑,却不忘死命拖拽梁宜萱。 “等等!”刚跨进院子,梁宜萱蓦地愣住,“这院子…何时整修的?” 穗穗看她一副吃惊样,小脑袋一偏: “安乐长公主真没见识,是秋小姐吩咐的啊。她如今在照顾我家长公主呢!” 秋容娘在安南殿跪一夜的事,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梁宜萱自然也听说了。 全大楚都知道皇上疼爱安南长公主,当时只当她是做做样子 分段阅读_第 701 章 ,讨好梁宜贞。谁知道,还真做了些实在的事啊。 暖炉、纱帐…都是真用了心思,设身处地为梁宜贞着想。 正发愣,只见梁宜贞忽迎出来: “大姐!逢春说你要来,我一个翻身就起了,我…诶!院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是大姐弄的?” 她惊喜一笑,冲过去一把抱住梁宜萱,将她裹进自己的斗篷里。 梁宜萱凝眉,嫌弃挣开: “我哪有这巧心思?” 她打量梁宜贞: “你怎样?寒du可都压制住了?听说大哥适才放心上朝去,我就猜你的病情稳住了。” 梁宜贞吐一下舌: “你这样说,我岂不成耽误朝政,祸国殃民之人?” 梁宜萱白她一眼: “你是祸我殃我!大清早的,我且困呢!” 她指着周遭: “眼下有秋小姐这个妙人儿陪你,我也安心了。你的床借我睡睡。” 说罢直朝里冲,一头栽倒在床。 “秋小姐的手笔啊。”梁宜贞望向院子,蓦地回眸,“大姐,你了解秋小姐么?” “我怎么认识?”梁宜萱挥挥手,“只听说过些,没见过。” 梁宜贞眼睛一亮,强拽起她: “同我讲讲吧。” “我要睡!” “讲讲吧。” “我不!” “你只管睡觉不陪我,我同大哥告状咯。” “梁宜贞!你锤子!” “讲讲嘛。” “好好好!服了你了!” 梁宜萱裹起被窝盘腿而做,娓娓道来。 ………………………… 正殿。 朝会。 柳春卿上前一步,端然施礼: “皇上,如今国本已正,天下太平。然,大楚泱泱之国,不可无后,还请皇上早日立后。适时母仪天下,帝后垂行典范,万民归心。” 梁南渚颔首: “柳爱卿所言甚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后。朕自登基以来,常为此思虑,不知众爱卿以为如何?” 苏敬亭低头憋笑。 二人一来一往,装得够正经! 柳春卿身为副相,立后之事他来提,自然名正言顺最好不过。不过,皇后的人选却不能他来说,否则史书之上,必有勾结之嫌。 自然,鄢凌波为了避嫌,更不能开口。 苏敬亭遂上前一步: “皇上,镇国安南长公主开国有功,且端淑敏慧。臣以为,当是皇后不二之人选。” “臣附议。” “臣附议。” …… 梁南渚唇角隐隐勾起笑,正要开口,忽见一青袍官员上前。 “启禀皇上,臣以为不妥。” 第四百二十六章 祸国 梁南渚笑容凝住,目光落向那位官员。 礼部的人啊。 礼部尚书心下一抖,一道眼刀扫过。这个不长眼的手下,吃饱了撑的?! 放眼整个朝堂,谁不知道皇上与安南长公主青梅竹马,从前一同行军之时,还传出不少佳话。 皇上此时提立后,还会有别的人选么?以为真是摆开了大家商量? 这个人,脑子抽了是不是?! 青袍官员却不为所动,身子挺得笔直,眼睛直视前方。似乎他做的事是充满正义感,充满使命感的。 梁南渚饶有兴味地打量他几眼,默了许久不说话。 礼部尚书心下打鼓,硬着头皮上前: “皇上,微臣治下无方,容人胡言,还请皇上见谅。他…他初来乍到,不知镇国安南长公主的功绩,待臣下朝与他说明白便是。 咱们礼部,一向对安南长公主敬佩有加。她若为后,必是民心所向。” 梁南渚轻笑一下,目光落向青袍官员: “初来乍到?他可不算。郭子冀,正永二年进士及第,于荆州做了十年州官,调来京城已三载光景。 家中老母安顿荆州,一妻一妾遂其上京,家中三子四女…还要听么?尚书大人。” 话音刚落,四下一惊。 礼部尚书额间噌噌冒冷汗。 郭子冀不过一介低品级的青袍官员,皇上居然将他的履历倒背如流! 他抬手擦了擦汗: “皇上赎罪,微臣失职。” 失职,可比欺君的罪名 分段阅读_第 702 章 多了,小道不值一提。毕竟,谁都有失职的时候。 梁南渚没有理他,只朝郭子冀道: “你倒是说说,镇国安南长公主功勋赫赫,与朕亦早有婚约,为何不可为后?”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皇上的心思已是挑得明晃晃的。再不知趣,也总该畏权。 郭子冀却没丝毫退缩的样子,只道: “皇上,安南长公主的状况您不是不知,却为何瞒着朝臣?臣冒死一谏,请皇上告知真相。” 四下一片默然,没人敢开口。 真相? 什么真相? 长公主…长公主…难道她还真是皇上的亲妹妹? 不对啊,那明国公又算怎么回事? 堂中的朝臣们低垂着头,眼珠转转,偷摸地面面相觑。 梁南渚目光扫了一圈,手指一下一下敲击扶手,不急,也不缓。 蓦地一顿: “真相啊…倒是朕孤陋寡闻了。郭大人也说说,是什么真相,也好叫众爱卿听个明白。” 四下朝臣暗吸一口气。 皇上啊…难得的火yào味… 郭子冀鼻息狠狠一叹: “皇上,微臣要说的,是安南长公主的身子。听闻,长公主这几日卧病?” 众人拧眉不解。 人又不是铁打的,哪能没个病痛?这是他反对立后的原因? 也太荒唐了吧! 然而,梁南渚却抓紧了扶手。柳、苏、鄢三人亦面色一紧,不动声色。 郭子冀接道: “生病不可怕,怕只怕,是不治之症!” 四下哗然。 安南长公主身患绝症?怎么从不曾听说?连一丁点小道消息也没有啊! 礼部尚书上前: “郭子冀你闭嘴!你说的是人话么?!皇上与安南长公主早有婚约,若因此抛弃长公主,你当皇上是什么人!” 他直指郭子冀,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有朝臣暗笑,礼部尚书的求生yu啊…呵呵… “若是无后之症呢?”郭子冀道,“死不了,且无后,于大楚而言,不是灾难么?!” 一个无法生育的皇后,是每一个王朝都不能接受的。 “什么意思?” “郭大人你说清楚!” “安南长公主究竟身患何疾?” …… 朝堂霎时zhà开锅,议论纷纷。 “皇上,得罪了!”郭子冀长揖到底,“镇国安南长公主,正是身中寒du!” 四下猛惊。 寒du啊! 令人闻之色变的寒du啊! 何止不治之症?!那是du!最厉害的du! 身中寒du的fu人,虽能靠yào物勉强压制寒du,但寒气已深入宫内,根本不可能再受孕,这是全大楚都知道的事。 所以,是皇上隐瞒了长公主的病情? 他知道,一旦她的病情见光,朝堂上下将是一片反对之声。 朝臣们难以置信地望向梁南渚。他们最信任的皇上,为了封安南长公主为后,竟然宁愿让大楚没有嫡出皇子! 如此容易被魅惑的皇帝,真的值得信任么? 大楚经历了十三年的黑暗,如今内有前朝余孽,外有北蛮觊觎,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明国公,安南长公主果真身中寒du?”有人急于向鄢凌波求证。 他们是亲兄妹,彼此的事应该最清楚不过。 鄢凌波凝眉默了半晌。 这种事,一旦撕开一个口子,就会不停扩张。 瞒,是瞒不住的。 他握紧云头手杖,定了定神: “不错,安南长公主此前为调查懿德公主的死因,被jiān人所害,身中寒du。” 众人一愣。 那…也算是为国尽忠啊…众人渐渐闭嘴,一时又浮起愧疚之色。 郭子冀四下看看,忙道: “身中寒du,总是事实。” “是。”鄢凌波道,“所幸老天爷垂怜,薛神医的yào很管用,长公主的寒du已完全压制住了。我想,她很快就会痊愈。” 四下长长舒出一口气。薛神医啊,还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完全压制?”郭子冀冷笑,“国公爷未免太自信!昨日长公主寒du复发,又是怎么回事?这算完全压制住了?” 复发了?! 四下再次揪紧心。 分段阅读_第 703 章 “皇上,安南长公主的确功劳赫赫,但您也该为大楚的子嗣考虑啊!” “皇上,大楚不能没有嫡皇子。” 当年,若崇德太子还在,又岂会轮到庶出的五皇子?大楚岂会有黑暗的十三年? “皇上与安南长公主青梅竹马,册封贵妃也无不可。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梁南渚看着众人,咬紧牙齿: “朕不会有贵妃。朕,只会有一个皇后。梁宜贞!” 说罢广袖一拂,负气而走。 唯留一众朝臣哭天抢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楚要完了! ………………………… “妈的!” 咚的一声,梁南渚砸下一大摞奏折。其上所言,俱是劝他勿立长公主为后。 “这群迂臣!懂锤子!” 他又砸下茶盏,咬牙切齿。 伺候的太监吓坏了! 这位新皇一向冷静又良善,今日怎么回事?敢是中邪了? 他忙退出来,吩咐小太监: “快!快去请安南长公主!” 这种时候,唯有安南长公主能治住他。 第四百二十七章 预言 小太监着实吓到了。 他入宫不久,也从未见过梁南渚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惊惶,只踉踉跄跄往外奔。 刚踏出门槛,小太监抬头猛惊,忙又退回屋中。 老太监急眼: “兔崽子,退回来作甚?怎还不去!” “师,师傅…”小太监声音颤颤,手臂亦颤抖指着前方,“他…他…” 老太监无语。 也不知何处招来的傻小子,连句利索话都说不清。 他一巴掌呼下去,刚要开骂,只见眼前一抹白影晃过,蓦地一顿。 “国公爷!” 老太监慌张望小太监一眼,忙拽着他一同施礼。 蠢小子!此时的国公爷是救星啊!还吓成这样!没见识,没出息! 鄢凌波抬了抬云头手杖,无意薅到些碎瓷片。 云头手杖一顿,他只道: “皇上摔的?” 老太监深深凝眉,万般无奈,只狠狠点了两下头。 “国公爷,您进去劝劝皇上吧。老奴还是头一回见皇上发这样大的脾气,就这茶盏,已不知摔了多少个!想来是朝中出了大事?” 话刚出口,他忙闭了嘴,只挑眼探了探鄢凌波的神情。内宫太监,怎能过问朝政呢?怪只怪自己太急,口无遮拦。 老太监接道: “国公爷,老奴正要去请安南长公主。想来,皇上这个样子,也只有安南长公主能宽慰宽慰。” “站住!”鄢凌波蓦地紧张,抬起云头手杖挡住去路。 老太监与小太监皆一惊,心头莫名打鼓。温柔如春风的国公爷,不会也要发疯了吧? 鄢凌波顿了半晌,才开口: “别去请长公主。她还在病中,若惊动她来,病情加重,皇上就不光是发脾气这样简单了。” 老太监倒吸一口凉气。 是啊!安南长公主不知生了什么病,也不见人。若贸然请她来,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自己的过失? 举国皆知,皇上最在意的便是安南长公主。这个责任,他一介太监可负不起!他还想留条小命出宫养老呢! 好险啊…好险… 他感激涕零望向鄢凌波: “多谢国公爷救命!多谢国公爷救命!” 鄢凌波抬了抬手: “我进去劝劝皇上。你若想保命,就别让此事传到安南长公主耳朵里。这内廷之中该怎么做,你自己明白。 若是让安南长公主听到一丁点风声。莫说皇上,第一个饶不了你的,就是本国公!” “是是是,老奴明白。请国公爷放心。” 说罢,慌慌张张拉着小太监出来,待行远些,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师傅,”小太监试探道,“皇上究竟为何发火啊?为何不能让安南长公主知晓?” 老太监猛打他一把: “你还问!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主子们说什么,自去做便是,不该问的不要问!” “哟!”小太监拍一下脑门,“倒忘了!师傅说的是。” 老太监毕竟身处内廷多年,梁南渚发火的消息,也 分段阅读_第 704 章 只断在了御书房内。 至于他为何发火… 不想知道也难! 宫中是八卦传播最快的地方,封后被拒的事早就传遍了大楚皇宫的各个角落。 老太监心似火烤,焦急万分,费了好大的劲,终于阻止住消息传入安南殿。 ………………………… 老太监去后,鄢凌波整了整神色才进屋。 一只脚还没踏进去,一本周折迅速砸来。 “给老子滚!” 鄢凌波侧身一闪: “皇上,是微臣。” 梁南渚面色一滞,匆忙转身: “凌波哥…我…我不知是你。我可曾伤到你?” 鄢凌波摇摇头,缓步入内: “皇上,请先息怒。” 梁南渚无奈,一屁股坐下,撑在扶手上按压太阳xué。 “他们怎么会知道阿贞身中寒du?!凌波哥,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鄢凌波凝眉: “皇上,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咱们先想想如何解决吧。宜贞那里…” 梁南渚猛一怔: “阿贞!对了,她知道了么?糟了,适才火气上来,竟忘了封锁消息。” “皇上放心,臣已jiāo代了。” 已jiāo代了啊… 梁南渚这才吐一口气。 “抱歉,凌波哥,我现在冷静不下来。”他凝眉。 本以为,立后之事应该再顺利不过。毕竟,所有人对他与梁宜贞的关系都心照不宣。 哪承想… 妈的!该死的寒du! “皇上,其实,站在朝臣们的立场,他们的反对的确是尽忠。”鄢凌波叹口气,“皇上为何要生他们的气呢?忠臣难得。” 梁南渚既不打算充实后宫,又执意立身中寒du的梁宜贞为后,这不是存心让大楚绝后么? 筹谋了整整十三年,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难道一代之后就要拱手让人? 忠心的臣子们怎能接受? 梁南渚咬着牙,强押火气: “薛神医不是说了么?成婚之后,待与阿贞有了夫妻之实,寒du自然会解。这种事,我还要跟那群迂臣辩白么?!” “皇上,”鄢凌波叹口气,低垂着眉头,“臣的师傅说的是有解du的可能…但也有可能…于事无补… 这一点,皇上很清楚,不是么?” 所以,他不敢跟朝臣们解释,不敢让薛神医上堂作证。 薛神医是从不说假话的。她最讨厌欺骗,自己又怎么可能行欺骗之事?尤其对于病患、病情。 梁南渚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只觉一些字堵在喉头,说不出咽不下,难受得紧。 她的寒du是怎么回事,他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既然决定了一生一代一双人,必然是想过这些事的。 他深吸一口气: “凌波哥,我跟你说实话吧。退路,我早想好了。” 鄢凌波一怔,静静听着。 梁南渚笑了笑,接道: “凌波哥那么受女孩子的喜欢,总是要成亲的吧,也总会有孩子,不是么?” 鄢凌波整个人绷住: “皇上…是什么意思…” “凌波哥不介意挑一位做太子吧?” “皇上!”鄢凌波蓦地起身,“万万不可。” 梁南渚耸耸肩: “凌波哥莫慌,这只是我想的退路。万一上天垂怜,阿贞的病好了呢?那也皆大欢喜了。” 鄢凌波默了一阵,不知该说什么。 “我还是去看看阿贞吧。”梁南渚起身,“今日朝上的事,不能让她知道。” 第四百二十八章 预言2 且说梁宜贞这里。 由于老太监眼明手快的封锁消息,安南殿中依旧乐呵呵的一片。没有人谈论封后被拒之事,将漫天飞的闲话隔绝在了红墙之外。 “所以说,秋家之所以能立于几朝不败,正是因为其以廉洁公正传家,从不站队,才得以保全。” 梁宜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梁宜萱亦颔首: “我知道的就这些。与秋家同时期的世家大族,不是被这一派干掉,就是被那一派整灭门。 这样,并不出彩的秋家凭借着老资历,到了大哥这朝,不就起来了么?” 梁宜贞噗嗤一声: “照你这般说,秋家 分段阅读_第 705 章 的兴起,全是靠把人家耗死?” 梁宜萱没憋住笑,敲她一团扇: “你这嘴,忒刻薄了!哈哈哈!” “这哪是刻薄?”梁宜贞偏头一笑,“能耗也是本事嘛!我说的可是真心的。” “倒也是。”梁宜萱道,“不过,你适才说在你殿中的秋小姐,我倒不大了解。听京城的贵女们说,她一向才学品xing都十分出众,只有一点不好。” “什么?” “有些高傲。”梁宜萱撇嘴,“似乎不大愿意同女孩子们一处闹。总觉得,女孩子们疯玩是没教养,她自己倒真是礼仪有度,典范得很。 好在不像有些人说一套做一套,这一点,我还是佩服的。” “这样啊…”梁宜贞点着下巴喃喃,“可我怎么觉得,她不仅不高傲,还过于小心。 我和大哥已说了不怪她。可你看看,她又是跪一夜,又是布置院子,又是调教宫女…费心cāo持,比我还像个长公主呢!” 梁宜贞忽想起穗穗,笑了笑: “穗穗这丫头多难搞定,大姐是知道的。可你猜怎么着?短短一夜,穗穗对人家佩服得紧呢!” 梁宜萱切了声: “就因这一番布置?谁不会啊!况且你长公主,是大哥的心头肉,她凭什么敢跟你装高傲?活腻歪了吧?! 不过,你那位木板脸丫头,可不大待见她。” “大姐说逢春啊。”梁宜贞超门边探头看了看,“她一向如此,便是见着大哥,也没好脸。你忘了,从前在川宁,我一度以为她是面瘫。” “哈哈哈!梁宜贞,你嘴太du了!” 梁宜萱笑得前仰后合,瞌睡都笑没了。 却是笑声未落,秋容娘已立在门边。 “我是给安南长公主送汤yào来。”她向逢春道,“逢春姑娘,还不放我进去么?” 逢春冷着一张脸,看上去怪下人,只冷言道: “放下吧。” 秋容娘一愣: “我…我伺候长公主吃yào啊。” “知道。”逢春道,“先验du。” 说罢接过yào碗,去了些汤yào,开始她一连串的验du工序。 秋容娘怔怔站着,一动不动。 这架子,未免太大了吧! 她也不是独自熬的yào,也不是亲自熬的yào,周围都有安南殿的丫头呢! 梁宜萱收回目光,笑道: “我说的吧?面瘫丫头不待见她。” “逢春对谁都一样,大姐别冤枉她。”梁宜贞朝门边看看,凝了凝眉。 秋容娘毕竟是宰相千金,屈尊留下侍疾已经够意思了。逢春这丫头死脑筋,也太伤人了吧。 梁宜贞遂唤道: “逢春,秋小姐又不是坏人,差不多得了。” 逢春一顿,停下手中程序,回身施礼道: “长公主,逢春是国公爷派来侍奉长公主的。国公爷说了,一切听皇上吩咐。逢春正做的,就是皇上的吩咐。” 梁宜贞一梗。 如今学会拿梁南渚来压她了!不过,逢春好像一直就是拿鄢凌波与梁南渚两座大山压她。 秋容娘朝里道: “长公主,无妨的。既是皇上的吩咐,容娘自当遵旨。” 话音刚落,逢春便道: “yào没问题。转过去,我搜身。” “这…” 秋容娘本能闪躲。对于贵女而言,搜身之事,实在太不体面了。 “能不搜么?我身上一共就这些物件,一目了然。逢春姑娘也能看清吧。”秋容娘蹙眉,“况且,安乐长公主不是也没搜身么?” “皇上说了,安乐长公主不是外人。”逢春冷脸道,“秋小姐,上回便是你的香引我们长公主发病。 当然,你是无心的。只是,难保不会有别的无心的物件,还请秋小姐配合。” 逢春脸色不大痛快。 为何每回遇到秋容娘,就要说长串的话?于她而言,简直是煎熬啊! 秋容娘无奈,只好由她搜身,这才进去。 “拜见安南长公主,安乐长公主。” “秋小姐不必如此客气。”梁宜贞笑道,“你受委屈了,快坐吧。” 秋容娘微微含笑: “先伺候长公主吃yào吧。过会子皇上问起,也好jiāo代。” 分段阅读_第 706 章 梁宜萱附和: “正是。你快乖乖吃yào,大哥要是怪到我头上,看我日后不收拾你!” 梁宜贞吐了下舌头,只得乖乖吃yào。 “长公主肯吃yào,容娘就放心了。”秋容娘拍拍心口,“还以为出了那事,长公主生闷气不肯吃呢!到底是容娘多虑了。” 梁宜贞一怔: “出了事?何事?” 梁宜萱亦睁大眼睛望着她。 秋容娘一梗,神色有些慌张,好半晌才道: “哦!大概,大概是容娘记错了。没事,长公主安心吃yào,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这样的反应… 定然有事啊! 梁宜萱是个急xing子,只一把抓住秋容娘的手腕: “你说不说?敢不说,本公主治你个欺瞒之罪!” 秋容娘一惊,忙蹲身施礼: “安乐长公主赎罪,不要吓人啊!容娘,容娘说就是了。” 二人屏住呼吸,秋容娘遂将朝上封后被拒一事和盘托出。 “安南长公主莫忧心。据传,咱们皇上还是护着你的。” 轰! 梁宜贞脑中空白一片。 寒du…竟不能生育么?怎么从来没有人和她提起? 在梁宜贞的年代,寒du不过是一种普普通通的寻常之du,吃两剂yào就解决的事,不会有人在意它是否能引起短暂的不育。 它就像寻常风寒,没什么大不了。 但此处,是百年前的大楚。寒du,还是一种不治之症。 她脑中忽闪过几个字: 大楚安南长公主梁宜贞。 墓室中的字! 长公主…所以,到死,都只是长公主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全世界最好的祸害 “长公主。”逢春掀了帘子进来。 梁宜贞蓦地回神。 长公主三字将她的思绪一瞬拉回,也将美好的梦幻砸碎一地。 长公主…呵…长公主… “皇上来看您。”逢春道。 梁宜贞不语,只垂着头,对于自己的情绪没有丝毫掩饰。 逢春微微蹙眉。她只是不善言辞,但跟了梁宜贞这么些时候,自然是了解她的。 长公主她,有些不对劲啊。 “他们也不想想!”梁宜萱拍案而起,“没有宜贞,他们有今日的官位么?! 崇德太子墓避祸,捣毁尸城…还有淮南,若不是宜贞唬住扈司青,大哥又如何能脱身? 这群朝臣,要恩将仇报么?!” 逢春听得云里雾里。 看样子,似乎是朝臣说了安南长公主的坏话? 那是太不应该了。 “大哥难不成还应了么?”梁宜萱咬牙切齿,“逢春,你让大哥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秋容娘看看她,又朝门边探一眼: “既然皇上来了,容娘便告退了。皇上一向嫌容娘碍眼,还是不要讨他的厌才好。” 说罢俯身施礼,捧了空yào碗出去。 恰与梁南渚一个照面。 “皇上。”她施礼。 梁南渚打量一眼,看到空yào碗遂放下半颗心。阿贞总算能乖乖吃yào。 “对了,”他看向秋容娘,这才想起,适才那堆烦人的奏折中,似乎并没有秋相爷的。他接道,“院子里布置得很好。你对长公主细心,朕自然会论功行赏。” “容娘不敢,此乃分内之事。” 梁南渚无心与她寒暄,又问: “今日,长公主身子可还好?可有异样?” 秋容娘眼珠微微转了转: “并无异样。适才进去送yào,还与安乐长公主提起皇上。” “说朕什么?” 秋容娘顿住,只笑笑: “皇上兄妹之间的话,容娘也听不懂。想来,二位长公主也总是念着皇上的好,皇上且进去吧。” 梁南渚颔首,又道: “安南长公主顾全大局,有时会憋着事情不同朕讲。你若见她受了什么委屈,第一时间告诉朕。” 说罢广袖轻拂,兀自进去。 秋容娘只垂眸,摇头笑笑。有你这位天下之君护着,朝堂上当着众臣的面替安南长公主分辨,她还能受什么委屈呢? 再这般宠下去,只怕又出一个祸国殃民的杨贵妃! 梁南渚无心其他,一进屋,便见 分段阅读_第 707 章 梁宜贞与梁宜萱拥锦被对坐。 “可是才起么?” 他笑道,很自然坐在她床沿。梁宜贞默默移开半分。 梁南渚一愣,又看向梁宜萱: “你这个大姐,不是陪妹妹说话来的么?却来睡回笼觉?” “大哥…” “不过也好。”梁南渚似没听到,“阿贞的病要多歇息才能好得更快。我看院子里也架起了暖炉纱帐,阿贞若睡醒了,不妨院中散散步,舒筋活血,对病情也好。还有啊…” “大哥!”梁宜贞凝眉打断,加重语气。 “你叫我什么?!” 梁宜贞默半晌,抿了抿嘴角: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其实,就算没有秋容娘的一番说辞,梁宜贞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反常。他只要一紧张,就会多话。 而此刻,他的话过于多了些。 他难道就这么怕她知晓么?可这样的事,瞒得了一时,如何瞒一辈子呢? 梁南渚只干笑两声,自以为掩饰,道: “我这不正说着么?你这祸害再打断,当心我罚你!” 他朝她鼻尖轻点一下,极尽怜爱。 梁宜贞呆楞着不动,也不闪躲,也不似往日羞恼。只愣然坐着,似乎在嘲笑他蹩脚的演技。 “大哥你别瞒了,宜贞都知道了。”梁宜萱凝眉。 梁南渚面色一滞,怔怔望向梁宜贞。 “我果然是个祸害吧。”她直勾勾看着他。 “你在胡说什么?!” 梁宜贞不理他,只接道: “寒du是怎么一回事,我的状况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对不对?今日,若不是朝臣群起而攻之,你就要瞒天过海,让一个无后的女人做你的皇后?” “谁告诉你的?!”梁南渚神经一紧,下意识看向梁宜萱。 梁宜萱忙高举双手: “不是我!那个…大哥,宜贞你们好好说话,慢慢聊,我…我先回宫了。” 说罢翻身下床,一眨眼的功夫便溜没影了。 梁南渚收回凌厉的目光,看向梁宜贞: “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这要紧么?”梁宜贞迎着他的目光,不做丝毫闪躲,“要紧的是我知道了,并且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大哥!” “你别唤我大哥!” “那要唤你什么?”她冷笑一声,“可我是长公主啊,本就应该是你的妹妹。一辈子,都该是妹妹。” 直到入了土,直到盖棺定论,也逃不过那一行“大楚安南长公主梁宜贞”。 “我会想办法。”梁南渚道。 “没有办法的!”梁宜贞挣大眼,“这时候的大楚,怎么可能医治好寒du?!怎么可能?” 梁南渚莫名微怔。 什么叫…这个时候的大楚? 他不及细想,只捏住她双肩: “你的阿渚,是一国之君。这点事情,还是能做主的。” “这点事情?”她摇头,“这是国之根本!除非你不要大楚,你才能说这个话!” 可大楚初初稳定,哪里还经得起折腾? “那你要我怎样呢?”梁南渚深吸一口气,一掌拍在床檐上,“梁宜贞,你要我怎样?放弃你,还是放弃大楚与百姓?!” 梁宜贞心头咯噔。 这是头一回,梁南渚情绪如此激烈地和她说话。 她又想起百年后“梁宜贞”的墓xué。 历史啊,有它自己的轨迹,不论怎样偏离,最终都会回到正轨上来吧? 她又叹一口气: “终究,你还是会放弃我的…” “小白眼狼!”他双掌猛拍向床铺,凝住她,将她所在床铺一角,“我在朝上据理力争,你就这么没出息?!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娶别人!你给老子拿出点志气来好不好?!”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别开头不看他。 志气,她一直有啊。但这副身子,是由不得人的。 志气…呵!又不治病! “我就是没志气。”她颓然道,“你说得对,我就是个祸害!抱歉,拖你后腿了,你放手吧!” 第四百三十章 预谋 梁南渚死盯着她,呼吸越发急促,恨不得将她捏碎! 小白眼狼!说出这样的话,是 分段阅读_第 708 章 要伤透他的心么?! 梁南渚咬牙,忽而,一把将她紧紧拥住: “你的确是个祸害,全天下最好的祸害。但你记住了,这一辈子,只能祸害我一人!我就是要娶了你,省得出去祸害我大楚百姓!祸国殃民!” 梁宜贞猛怔住。 她的下颌恰抵着他坚实的肩头,闹钟一片空白。心头,却有着本能的窃喜。 摸着良心说,这样的窃喜,是不应该的。 她是学史之人,怎么能为君王荒唐的决定窃喜呢? 可怎么办呢?就是忍不住啊! “我好矛盾。”她声音又小又颤,“一方面,我希望你做大楚最完美的君王。 我是一路看过来的,我明白大楚对你有多重要,也明白大楚的百姓对你有多重要。 可另一方面,我又好自私。我为你适才的话窃喜,我知道这很没良心,可我忍不住啊!” 她深吸一口气: “太锤子了!” 话音刚落,梁南渚眼神一亮,将她拥得更紧: “你说什么?你在窃喜对不对?你心里,还是不想推开我,不想做妹妹的,对不对?” 梁宜贞凝眉: “有些事,也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况且,那是历史啊!她是有证据的! 天呐!自己为何又说了那样的话去引逗他,燃起他的希望? “事在人为。”他道。 “你别说了!”梁宜贞一把推开他,“有些鸿沟,是跨不过的。” 想来好笑,他们本就是相隔百年的人,本来就不该在一起!可是,老天爷为何又让她来到这里,来到他身边呢? 难道,只是神仙们醉酒后的玩笑?如今酒醒了,一切都该回到正轨上。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回我这句?”梁南渚难以置信望着她,“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那群大臣,你没有信心拿下他们么?你究竟在怕什么?!” 梁宜贞垂眸。 她怕的是历史啊,只是他永远不会明白。 “我就是怕。”她低声喃喃,“阿渚,不,大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朝臣们今日拥护你,是因为你是个值得信赖的君王。 可你此时做的事,不值得他们相信。 他们还等着你开辟太平盛世,百姓还等着你给他们安居乐业!这一切,如果后继无人,只怕大楚要乱啊。” 梁宜贞看过父亲的那本野史。她知道梁南渚有多伟大,但这些伟大中,没有皇后,有的只是安南长公主。 “我都说了,我会安排好一切。你不信我?”他闷笑一声。 梁宜贞不语。 “好。”他缓缓起身,四下氛围有些压抑,“你歇息吧,安南长公主。我的好妹妹!” 说罢广袖一甩,气冲冲夺门而出。 “皇上。” 梁南渚闻声一顿,只见秋容娘迎上来。 “你一直在门外?”他狐疑看她。 “是。”秋容娘俯身施礼,“怕长公主有吩咐。” “都听见了?” “没,没有。”她指了指别处,“容娘在那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梁南渚微微颔首,无意逗留。 每多待一刻,他就会想起梁宜贞。想起她刻薄无情的话,想起她yu说还休遮遮掩掩的理由。 “皇上与长公主闹了不愉快?”秋容娘试探道。 “这不与你相干。”他冷言。 “容娘明白。”她道,“只是,容娘陪伴安南长公主这些时候,也知她是个良善直率之人。若有什么地方冲撞了皇上,还望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莫要太过苛责。” 梁南渚冷哼一声: “她若念着情分,就不会对朕说出那样的话!哼!” 秋容娘赔笑: “皇上只当长公主病中易胡言,也就不生气了。” 不生气? 他不生气才怪! 他不止生朝臣的气,生她的气,还生自己的气! 那个小白眼狼都说出那般决绝的话,自己还屁颠屁颠地上赶着待她好!直到此刻,满心满意竟然依旧全是她! 妈的!锤子! “皇上…皇上?” 秋容娘见他咬牙切齿,像是发愣,又像在与人置气。看上去怪得很。 “哦…” 分段阅读_第 709 章 梁南渚蓦地回神,“朕是说,她在病中,近日情绪也不大稳定。还麻烦秋小姐好生开导陪伴,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来报。” “皇上放心,容娘明白。” 梁南渚快步回自己寝殿,屁股还没坐热,便宣了程机杼与杨淑尔入宫。 想来,梁宜贞近日是不会见自己了,自己也不必那么贱凑上去。不如让她的同窗入宫陪伴,他也放心些。 ………………………… 傍晚。 相府。 秋相爷举目扫了一圈。这间屋子,从前是覃欢的寝屋。 据说,他就是在这间屋子悬梁自己。当初未免忌讳,本来要拆了,只是秋相爷不信鬼神,偏留了下来。 “一代名相啊。”秋相爷咂嘴摇头,“可惜,可惜…” 帘子后,一黑衣男子冷笑一声: “他不死,秋相爷又怎能混出头?” 秋相爷呵呵笑了两声: “还是要多谢扈将军指点才是。” 黑衣男子钩唇一笑,掀开帘子缓步而出: “秋相爷难得一个‘谢’字啊。看来,扈某的法子起作用了。” 秋相爷对他大加赞赏: “何止起作用?如今的内廷,只怕早乱成一锅粥了!哈哈哈!” “我说过,梁宜贞是他的软肋。这回,秋相爷该信了吧?” 扈司青随意落座,神情还是从前一样的傲慢。 “信,怎么不信?只是…”秋相爷捻须,挑眼看一下扈司青,“这也不是最终的目的。 安南长公主若执意拒绝后位,只怕还会受到朝臣赞许。日后再提封后一事,必定要经她点头了。 那…就不好办了。” 扈司青摇头,冷笑一声: “秋相爷急什么?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也不是急。”秋相爷有些尴尬,“容娘都入宫两日了,似乎还跟在安南长公主身边做宫女的活计。这…总不是个事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扈司青道,“秋相爷放心吧,容娘小姐可比相爷沉稳得多。” 第四百三十一章 移情 秋相爷一顿,放下手中的茶盏: “容娘这孩子,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她身在安南殿,本相整整两日见不到人了,到底还是担心。” 扈司青嗤笑一声: “容娘小姐虽然人不能出宫,可也没少给秋相爷递消息啊。她是个有办法的人,既然还能收到消息,相爷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样一说,似乎也是。 秋相爷吐口气,点了点头。 扈司青接道: “龙椅上那位,在晋阳侯世孙的身份下隐藏了十三年。如此沉得住气,绝非一般人。 他也不是什么傀儡皇帝。那一位,手中是有实权的。就算众臣阻止封梁宜贞为后,秋相爷以为,就真能拦得住他? 他如今没有轻举妄动,是因为初登帝位,大局不稳。但他有的是时间同你们耗! 以他的本事,不出一年,你们手中的权力都会在他掌握之中。到时候,封后,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秋相爷听罢,倒吸一口凉气,沉吟好大一晌。 秋家是因为梁南渚的上位而得到垂青,算新起之秀。但离真正的世家权贵,还是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而这个年轻的皇帝,远没有他预想的好控制。 秋相爷遂道: “扈将军所言极是。你心思细密,最了解他。本相便再等等,等着看有什么好结果。” 扈司青颔首: “相爷有了好结果,可别忘了在下啊。你也知道,我不会白帮你。你若反水,即便杀了我,我也有本事让梁南渚知道你做的好事!” 秋相爷一梗。这个人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啊。 他哈哈笑起来: “扈将军说哪里话?本相岂是那等小人?” 扈司青但笑不语。 能背叛主君的人,何止是小人啊?自己连君子都信不过,对于小人,自然更要留点后手。 ……………………………… 夜深。 初春的夜,万物似乎才从冬日醒来,一点也不愿睡去。 窗间传来小虫子的呢喃声,暖风透过窗棂游走进来,吹动案头压着 分段阅读_第 710 章 洒金宣纸。 梁南渚一个激灵,收回发呆的神思。 低头一看,整整一个时辰,竟半个字都没写。 “果然是个祸害!” 他赌气,鼻息闷哼一声。 自打从梁宜贞那里负气而走,满脑子就充斥着她的身影,挥之不去。 那副寒du未愈,苍苍白白的病态… 又一阵风灌入,他凝了凝眉。暖软舒适的春风,在她那里,只怕还是如寒冬般凛冽吧? “梁南渚,你混蛋!”他咬牙道。 当是怎就同她置气了呢?她还在说病中啊,脑子本来就不清醒,这会子会不会又不舒服了? 啪! 他一把拍下笔管,墨汁溅了满纸,只起身来回踱步。 越来越快… 腾子立在门外,看着他焦急烦躁的身影,在门上来来去去,自己也不由得心烦。 “皇上,”他试探道,“你若想去安南殿,你就去吧。” 这般闷声赌气,也不知所为何来?! 谁知梁南渚猛一瞬拉开门,一张俊脸直直撞来: “谁说老子想去?!她就是仗着我离不开她,故意说那样的话来气老子!老子凭什么去?!你个锤子,脑壳进水了?!” 腾子面色一瞬紧绷住,吓得连连后退。 “臣错了,臣错了。”他道,“皇上不想去,不去就是了,算臣嘴贱,欠打,啊?” 说罢抬起手挡脸,生怕梁南渚一脚踢过来。 “哼!” 梁南渚广袖狠狠一甩,扫了腾子一眼,下颌渐渐扬起: “凭什么老子去?!让她过来!” “啊?”腾子一脸懵,咽了咽喉头。 他可惹不起安南长公主。从前在晋阳侯府时他就怕她,更莫说现在了! “啊什么啊?去啊!”梁南渚大眼一瞪。 腾子万分为难,咚的一声跪下,一脸委屈: “皇上,臣不敢去。皇上自己惹了长公主,让臣去做出气包,弄得臣里外不是人啊! 反正臣不去。要杀要刮,皇上您看着办吧!” “哟!”梁南渚被气笑了,“你小子如今一点也不怕死了是不是?” 腾子不语,只跪着不动。皇上都搞不定的人,自己去,不是也是“送命”么? “行!”梁南渚狠狠指着他,“那你去趟安南殿。” 腾子一怔: “皇上,臣真的不敢去请安南长公主。您杀了臣吧!” 梁南渚咬牙,险些一巴掌糊上去。 “老子让你去找她了么?”他气道,“去让穗穗过来。她的病情如何,是不是还在难过,老子总要弄清楚吧!” “好好好,这样啊。”腾子松一口气,“臣这就去。” “等等。”梁南渚忽道。 自打此番寒du复发,穗穗便与她形影不离。让穗穗来,必然会惊动梁宜贞。 逢春也不能动,她要时刻打起精神,保护梁宜贞的安全。 “请秋小姐来。” “秋小姐?”腾子一惊。 就是那个,长得天仙一般,穿得也如天仙一般的邱小姐啊… “还不快滚?!” 梁南渚眼刀缓缓扫过。 腾子一抖,蓦地一身冷汗,连跑带爬就出去了。 秋容娘到时,蜡烛已剪过一回,梁南渚出了寝屋,在偏殿见的她。 “不知皇上夜召容娘,所为何事?” 秋容娘的礼仪依旧周到。今夜,她身着水蓝留仙裙,其上隐隐约约绣了玳瑁,月光下盈盈流光,便如谪仙。 “yào吃了么?” 秋容娘微愣,原是问梁宜贞的状况啊。 她遂道: “才吃过yào,已睡下了。是容娘亲自伺候的,还请皇上放心。” “他…”梁南渚抿了抿唇,有些不好开口,只默了半晌。 秋容娘试探看一眼,遂接过话头: “皇上放心,容娘用了安神的香,长公主睡得很安稳。不过,此前的确有些伤心,还哭了一回,说了些胡话。” “他说了什么?”他心下一紧,不自主前倾。 “也没什么。说天意弄人,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命,人是斗不过历史的。还…还骂了皇上一顿。” “小白眼狼!”他兀自嘀咕。 好在,她还能好好吃yào,安安稳稳 分段阅读_第 711 章 睡下。若因此耽误了她的病,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可,心病又该怎样算呢? 第四百三十二章 移情2 自己为她落下满心的病,又该怎样算? “祸害!”梁南渚咬牙切齿。 “皇上,长公主就是个孩子,您莫跟她计较了。”秋容娘含笑劝道。 那个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温情又规矩。似乎历代皇后像中,那种母仪天下的笑。 梁宜贞就不会这样笑。 梁南渚开始幻想,当他的祸害换上皇后服饰,被画师定格在宣纸上…只怕,是大楚最与众不同的皇后了。 他噗嗤一声,不自主垂眸笑起来。 秋容娘拧眉。 这算是什么表情?怎么还笑了?难道,自己讲了个笑话? “皇上,是原谅长公主了么?”秋容娘试探道。 梁南渚一怔,立马收起笑容,又变成了不怒自威的大楚皇帝。 只道: “朕没说过。” “其实,长公主弱质女流,不懂朝政之事也不奇怪。”秋容娘见他没说话,接道,“对于朝上皇上提议立后一事,容娘也有所耳闻。想来,长公主是为此事赌气。” 呸! 一提起这个,他心头越发不快。 她哪里是为此事赌气?!分明是要借此将他推开!他道真希望她赌气,然后将那群老匹夫骂个狗血淋头! 哪承想,平日里惹事生非的梁宜贞,这一回竟如此“识大体”! 妈的! “皇上莫生气。”秋容娘又道,声音细细柔柔的,“身为镇国安南长公主,应该能体谅皇上的苦衷,以大楚为重。 容娘想,过些日子,长公主一定会自己想通,不给皇上添麻烦。” 梁南渚看她两眼。 看样子,她还不知道梁宜贞是个什么态度,以为她耍小xing子呢。 “她怎么想,由她去,你不用管。”他道,“你要做的,是替朕看好她。她的一切,朕都要知道。 至于你,每日来报。” 秋容娘一惊,唇角刚刚扬起的笑容,又被自己压下。 “皇上放心,容娘必不负所托。” 接下来的几日,秋容娘也在同样的时候去给梁南渚汇报。 比如明国公与梁世孙前来探望,比如程小将军与淑尔小姐已住进安南殿了。安乐长公主见此处人多热闹,也搬了来。 至于梁宜贞病情如何,状态如何,更是细细描述,就差画下来了。 渐渐的,秋容娘来梁南渚这里来得更勤,每日来三五次也是常事,只将梁宜贞的点点滴滴讲给他听。 有一回,还真就画上了一副卷轴,名曰《安南行乐图》。图中姊妹几个打秋千、编花篮,似乎已将梁南渚抛到九霄云外。 “这些日子,她没有提朕?” 秋容娘摇摇头,默了半刻,又笑道: “或许提了,只是容娘那时不在,便没听见。” 梁南渚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小白眼狼,真就不提他了?这么快,便想断得干干净净? 没门! “继续看着她,随时来报。” “是。” 秋容娘施礼出来,行在路上时,不由得扬了扬下颌。 如今,她是出入皇上宫殿最勤的女人,没人比她更有此殊荣。即使安南长公主梁宜贞,也没有。 这些天,她也看出来了,梁南渚与梁宜贞此番动了真格。只要梁宜贞一天不服软,他就一天不去看她。 而梁宜贞那样子,倔强得很! 秋容娘的画中,安南殿说说笑笑和乐一片。可实际上,梁宜贞每夜偷偷掉眼泪她没有画,背着姐妹们偷偷叹息,她也没有画。 这些,都是会让梁南渚心疼心软的画面。 不能画。 他们最好就这样冷战下去,时日一长,再深的感情也就淡了。而真正与他走得最近的人,是自己。 思及此处,秋容娘不自主扬起嘴角。 “秋小姐万福。” 迎面而来的几位宫女施礼避让。 没走几步,又有几个太监行礼。 丫头笑道: “小姐,我看啊,宫里人对小姐是越发尊重了。” 秋容娘笑了笑: “宫里的人,都是随风的柳。 分段阅读_第 712 章 风往何处吹,他们就朝何处偏。如今,他们见我时常出入皇上那里,心中自然有数。” “那咱们赶快写信回家报喜吧!”丫鬟雀跃,就差拍手。 “急什么?”秋容娘望着前方,眯了眯眼,“再过几日。” ……………………………… 午后。 安南殿。 程机杼睡在躺椅上,摇了摇手中团扇: “宜贞,你这里的菜也太好吃了!本将军都不想回军营了。” 她依旧一身男装,比从前更显英气。 杨淑尔一把夺过她的扇子: “快别扇。宜贞还未痊愈呢。” “不妨事。”梁宜贞扯嘴笑笑,“薛神医的解duyào丸很灵的,这会子已没什么了。” “小心总是好些。”梁宜萱附和。 程机杼猛一拍脑门: “是是是,你们说的对。我这人,一吃饱就忘事。宜贞啊,你还好吧?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梁宜贞勉强笑笑,摇摇头,似乎有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几人面面相觑,皆凝眉。 梁宜贞的状态,并没有因她们的到来而好转。相反,每次与她们聚在一起,她总显得格格不入,似乎变了一个人,完全不像以前的宜贞。 “宜贞啊,不如,咱们来玩牌吧。”杨淑尔道,“今日艳阳高照,你正好多晒晒。” 梁宜贞懒懒点一下头。玩也行,不玩也行。 “我不会啊。”程机杼挠挠头,“对了,不是还住着位秋小姐么?请她来替我吧。” 她四处张望,拧眉道: “不见人啊。这个秋小姐,说是来照顾宜贞的,怎么我来了这几日,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呢?她每日都忙些什么啊?” 话音未落,秋容娘正进来。 “程小将军,可是在找我?” “是啊!”程机杼笑着迎上去,“我们打算玩牌,三缺一,你替替我呗?” 秋容娘朝那边看了一眼。 女孩子们围坐一处,只有梁宜贞抑抑恹恹的。 她遂笑道: “抱歉,程小将军,咱们只有下回玩了。容娘过会子还有事。” “你不是来帮忙照顾宜贞的么?能有什么事?”梁宜萱拧眉道。 秋容娘抿了抿唇,尴尬笑笑,却并不言语。 梁宜萱心下一紧,隐约觉得不对劲: “等等。你适才去了何处?这些日子常常不见你人影,你去见了人?” 秋容娘咬了咬嘴唇,磨叽半晌才道: “安乐长公主,是皇上。容娘才从皇上那里回来,歇一歇还要去的。” 四下一惊。 梁宜贞耳朵动了动,渐渐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第四百三十三章 移情3 “你去他那里作甚?” 梁宜贞目光不移,牢牢看着她。 “我…” 秋容娘吞吞吐吐,隐瞒之态已太过明显。 程机杼是个急xing子,啪地一声拍案而起,拽了秋容娘就往这边拖: “你不知道宜贞和皇上正赌气呢?你到底是哪头的?不是说来照顾宜贞的病么? 怎么往皇上那里跑得这样勤?你究竟是来照顾谁的啊?别是个叛徒,去皇上那里汇报,出卖我们!” 秋容娘不语,心中只呵呵两声。 自己的表现已那么明显,这个程小将军怎么猜不到点子上呢? 看她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的,十分怪异,这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难道心中真没有什么男女私情的猜测?别是长了个男人的脑子吧! 杨淑尔拉住程机杼,又打量秋容娘几眼: “秋小姐作甚吞吞吐吐?安南长公主问话,你据实回答就是了,愣在此处什么也不说,是什么意思?” 杨淑尔心思细,自己也经历过求而不得之事。对于秋容娘这样的女孩子,看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梁南渚那样的好男儿,走到哪里都是光芒耀眼的。有女子对他动心思,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只是,梁南渚心中所属是谁,杨淑尔是一路看过来的。否则,自己也不会快刀斩乱麻。 梁南渚与梁宜贞,经历过生死,经历过朝堂的更替,经历过生命中重要的一切…他们,早就融入彼此的生命。 分段阅读_第 713 章 眼前的女子,虽姿容若仙,气度不凡,又哪里比得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牵绊呢? 她又道: “秋小姐不愿说,就是故意瞒着长公主咯?” “不,”秋容娘一慌,忙道,“淑尔小姐别误会,容娘待长公主是一心一意的。” “我误会什么了?”杨淑尔轻哼,团扇掩面。 “淑尔小姐,容娘和皇上真没什么,是清清白白的!”她急得搓手,水汪汪的大眼看向梁宜贞,“长公主,你要相信容娘啊,容娘跟你是一条心的。” 梁宜贞一脸漠然,只看了她半晌,道: “你才认识我几日,就跟我一条心?” 秋容娘怔住。 记忆中,安南长公主一直是十分和善的。即使在知道是她的香料引起了寒du,她也只说不知者无罪。那时候,皇上甩脸色给自己看,安南长公主还劝呢! 怎么一下子,变得有些刻薄? “我问你,你去作甚?”梁宜贞加强语气。 秋容娘一抖,忙跪下: “回长公主,是皇上让容娘每日都去汇报长公主的近况。容娘不敢不遵旨啊。” 梁宜贞垂眸睨着她: “你起来吧,我也没怪你。他是皇上,你自然不敢抗旨。呵,你又不像我,他说我是个祸害嘛。 秋小姐,你去吧。今日受了惊吓,好生歇一歇,熬yào的事jiāo给穗穗便是。” 她顿了顿,又道: “我也日渐痊愈,辛苦秋小姐这些日子的照料。明日,我命人送你出宫。想来秋相爷许久不见爱女,定然担心的。” 秋容娘一惊,面色一瞬白了。 出宫! 她怎么能送她出宫?! 事情才刚有些进展,绝不能出宫啊! “长公主还是不信容娘,对不对?”她抓着梁宜贞的裙摆。 她摇摇头: “坐了许久,我累了。逢春,送秋小姐回房。” 说罢起身,在三位姊妹的簇拥下回房。 程机杼刚关上门,梁宜萱便憋不住话了: “宜贞,我适才没说话,只将她的话翻来覆去地想。难道说,大哥对她…” “不可能!”杨淑尔挣着脖子,“皇上岂是那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程机杼看看她们: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杨淑尔扶额,一把拉她坐下: “不用懂。程爷你听着就是。总之,秋容娘绝不是个善茬,宜贞你要当心。你做的对,还是早早送出宫的好。” 想了想,又道: “不过,既知秋容娘是那样的心思,这些事,保不齐是她夸大,故意气你。 你等着,我们先去打探一番,看看她去皇上那里到底是不是真的!” “等等!”程机杼忽一个激灵,“你们是说,秋容娘照顾宜贞是为了勾引皇上?还故意说出来气宜贞?” “我的好将军!”梁宜萱翻个白眼,“你打仗打糊涂了?才反应过来!” 程机杼气不打一处来,猛拍大腿: “妈的!敢在本将军眼皮子底下扯犊子?!宜贞你放心,我们这就去打探清楚。 要是她故意编造,本将军亲自将她扔出宫去! 要是…” 她顿了顿: “要是皇上真对不起你,我…我也敢扛着长qiāng替你讨公道!” “程爷!”梁宜贞无奈摇摇头,又垂下眸子,“他不会的。是我,我赶他走的。他的江山,不能毁在我手上。 其实,一辈子做个长公主,衣食无忧,不也挺好的么?” “宜贞你说什么呢?!”梁宜萱蹙眉道,“大哥真要这样做,我第一个和他闹!还有爷爷、祖母、凌波哥…” 梁宜贞扯了扯嘴角: “大姐,不要为难他们。” “好了好了,怎么越扯越远?”杨淑尔道,“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还不知呢!凭秋容娘一面之词,你们就给皇上判刑了?” “对对对,”梁宜萱拍自己一团扇,“还是淑尔冷静。我都气糊涂了!” “那还等什么?!”程机杼拍案而起,“走着啊!” ………………………… 三人分头打听,回到安南殿时,已是傍晚。 梁宜贞已 分段阅读_第 714 章 为她们备好了饭菜。只是其间,又见秋容娘偷偷摸摸地出去过一回,到此时也不曾回来。 她也没有多问,只当作没看见。 “妈的!”程机杼一脚踢开大门,气冲冲的,“本将军的红缨qiāng呢?!” “你干什么?惊着宜贞。”杨淑尔一把拦住。 程机杼甩开她: “怕什么?他自己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啊!我就是要将真相告诉宜贞,我就是要去问问他, 宜贞的寒du频频复发到底是为了谁?!她跌落寒潭,寒du入骨,又是为了谁?!” “程爷你别冲动!” “程爷你小声些!” 梁宜萱与杨淑尔死命拽着她。怎奈程机杼的功夫远远强于二人,就要挣脱。 “够了!” 三人闻声顿住。 只见梁宜贞绷着唇,直直站在眼前。 第四百三十四章 惊变 酒过三巡,三人已经偏偏倒倒,唯有梁宜贞十分清醒。 她在病中,不宜饮酒。 她清醒地知道,秋容娘的确是去了梁南渚那里,每日的次数比自己想象的频繁。 甚至,明月高悬,还不曾回安南殿。 她轻笑一声,心尖有种撕裂的疼。 怎么回这样呢?明明是自己把他赶走的啊!不让他娶自己,难道还要阻止他娶别人么? 如此,大楚不是一样无后么? 可这颗心,为何还是不甘呢?明明知道是错的,是违背历史的做法,为何还是不甘呢? “你哭吧。” 忽觉手上一暖,只见杨淑尔轻轻握住她的手。 “你一叹气,我酒就醒了。”杨淑尔道,“宜贞,其实,你不必这么为难自己。我们几个,是会心疼的。” 她看向倒在榻上的梁宜萱与程机杼。程机杼已呼呼大睡,醉得不省人事。 忽而,只见窗间有人影闪过。 梁宜贞也不慌,只搭了一眼,低头一笑: “回来了。整整三个时辰。” 她望向滴漏。 一滴…一滴…她都数着。天知道,她何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淑尔狠叹一口气,又看向她: “你若看着难受,不如跟我回鉴鸿司吧。记得么,王夫子说过,鉴鸿司的学生不受委屈。” 鉴鸿司啊… 梁宜贞晃神,仿佛回到了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时,所有的人都还在。谢夫子、覃松松…还有,即将远去的阿渚… 不, 如今,又是大哥了。 她叹口气: “淑尔,我没事。反正我自己也是这样决定的,怪不得谁。你说,我此刻在做出这副样子,是不是挺欠揍的?” “宜贞!你们的事,一定有解决办法。” 梁宜贞摇摇头: “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一辈子兄妹。到时候,他娶个称心如意的皇后,儿孙满堂,岂不是好?” 她垂眸: “只是,我以为他要沉沦一阵子。不承想,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只是有些反映不过来。” “是啊,环环相扣,无巧不成书啊。”杨淑尔摇头叹息。 “等等!” 梁宜贞面色一滞: “你说什么?” “嗯?” “你说…环环相扣…无巧不成书?”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杨淑尔不解。 梁宜贞猛一拍脑门,眉头紧锁: “我怎么没想到呢?!淑尔,你说的对,这一切太巧了!巧得环环相扣,巧得天衣无缝。” 嘶… 杨淑尔倒吸一口凉气,怔了好半晌,才道: “那就…不是巧合,而是…预谋!” 梁宜贞握紧双拳,背脊一片冷汗: “从秋容娘入宫开始,一切就是个yin谋! 她故意引我闻那香囊,就是想引发我的寒du,然后昭告天下,阻止他立后。 接着,她假借赎罪之名留在宫中,一点一点接近他。 秋容娘,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和他,全在她的算计之中! 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反对封后的奏折,没有一封是秋相爷写的!” 天呐! 这太可怕了! 心思深沉yin细…大楚不能有这般心术不正的皇后啊! 分段阅读_第 715 章 梁宜贞缓了缓气息,再不耽搁,起身披了斗篷就要出门。 “你干什么?” 杨淑尔一把拦住。 初春夜倒春寒,她寒du未愈,万万不可夜里出门的。 “我去告诉他!”梁宜贞不理,直冲向门。 “明日再去好不好?”杨淑尔挡在门前,“事情咱们已然看破,你今晚赶去,也做不了什么! 若冻坏了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寒du多严重,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你让开!”梁宜贞硬闯,“这件事不能等!多等一刻,他就危险一分,大楚也危险一分。我一定要让他看清秋容娘的真面目!” 梁宜贞狠狠掰她的手臂。 平日里,杨淑尔的身手比她好了不知多少!奈何今夜饮了酒,偏偏杨淑尔又不胜酒力,此时根本使不上劲。 饶是如此,梁宜贞废了好大的劲才掰开她。 “淑尔,得罪了,但我必须去。” 说罢提起裙子,朝梁南渚那处狂奔。 她还穿着室内的绣鞋,一件薄薄的春袄裹在身上,寒风直往斗篷里钻。 没了四周的暖炉,梁宜贞才知道春夜有多冷!尤其拖着这副寒du未愈的身子。 “长公主!长公主留步啊!”腾子一面追一面拦,“皇上歇下了,您明日再来吧!” “长公主等等啊!长公主!” “真不能去啊!” …… 啪!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 梁南渚并没有歇息,只是就着几盏灯,批阅奏折。 腾子一梗。 他见梁宜贞来者不善,本想阻止,谁知什么理由都拦不住! “退下吧。”梁南渚道。 腾子应声,似拿了救命稻草,紧忙溜了。 “你来干什么?” 梁南渚冷语,头也不抬,手也不停。 梁宜贞一步跨入: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有件事,我必须立刻告诉你。” 梁南渚唇角暗暗一勾。 这祸害,总算是服软了吧! 他收敛了神色,渐渐放下笔管,抬头看她。 蓦地一惊! 这祸害,怎么穿这样单薄?!怎么不添外衣?手炉呢?鞋子怎么也不是厚底的?寒气上来怎么了得?! “滚进来!”他招手,自己忙去关了门窗。又将暖炉点了两个。 “我就在这说。”梁宜贞立着不动,“我没有后悔我的决定,你不必如此殷勤。” 梁南渚手一顿,拧眉。半刻,依旧将暖炉点满。 梁宜贞喘了几口气: “我只是来告诉你,秋容娘此人有问题。秋家,也有问题。” 梁南渚轩眉: “你先坐下,慢慢说。” 梁宜贞遂在熟悉的圈椅中坐下。 那是专门为她备的,每一回都坐那里。 这几日她寒du复发,梁南渚早早便命人将冬日的毛毯铺上,还要时不时拿去火边哄热。她坐之时,必定是热的才好。 果然,梁宜贞一坐下去,瞬间暖和了许多。 只是,她满腹心事,无心于此,只道: “秋容娘故意害我发病,借机接近你。她想做皇后!” 说罢,又将自己的分析细细说了一遍。她十分紧张,直直盯着梁南渚。 “哦。”他淡淡道。 哦?! “说完了没?我送你回去吧。” “不是!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们处心积虑,是要分你的皇权啊!” 梁南渚呵呵笑,似听了个笑话: “早知道你要这样说。秋小姐已来和我说过了,就是怕你如此误会她。没想到还真是!” 第四百三十五章 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 梁宜贞一愣,脑子有些懵。 什么叫…秋小姐已来说过? 梁南渚摇摇头,朝她脑门轻敲一记,极其自然,极其理所应当。似乎,二人从不曾有过激烈的争执。 似乎,他还是晋阳侯世孙梁南渚,而非大楚皇帝梁南渚。 梁宜贞晃神,愣了好半晌。 他轻笑,肩头被带动颤抖: “不是很聪明么?适才还要提醒我提防小人。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反应不过来?” 梁宜贞抿了抿唇,转头望向他。 蓦地一震。 星 分段阅读_第 716 章 辰之眸,一如往常。 她缓了缓气息,bi自己收回目光,只道: “你是说,秋容娘在我来之前一直在你这里,是跟你说怕我误会她?” “难道不是么?”梁南渚耸肩,“秋小姐出入我这里,从未有半分越矩的事。可午间她回安南殿,你是如何质问她的?” 梁宜贞不语。 “人家好好的大家贵女,你那样的语气,任谁也受不了的?”梁南渚道,“故而,她又来了一趟,说明原委。” “她说了什么?”梁宜贞盯着梁南渚,身子不自主凑上前。 “还能说什么?”梁南渚扶额,一脸无可奈何,却又掩饰不住的宠溺,“自然是你怎么咄咄bi人问人家,人家据实说了! 让她来汇报你的近况是我的主意,不是秋小姐故意接近。 之所以没让穗穗和逢春来,一来,她们一心向你,也不会事无巨细全告诉我。二来,你不是不愿见我么,她们稍稍离开安南殿,你必然察觉。” 他委屈撇撇嘴: “我可不像遭人嫌弃呛白!” 梁宜贞无语: “对,让她来的确是你的主意,但人家不会将计就计,顺藤摸瓜吗?你知不知道大楚上下有多少贵女惦记着你,多她一个很奇怪么?” “哦——”梁南族拖长尾音,眼神若有若无地搭她几眼,“不也有些人不稀罕么?” 梁宜贞一梗。 她怎么回不稀罕呢? 她就是太稀罕,才不忍心他被千夫所指,在大楚史册上留下半丝污点。 “你别扯其他事!”梁宜贞语气薄怒,却并不敢看他。 他的星辰之眸,便是她最招架不住的。 梁南渚轻笑: “这不是一码事么?祸害,你,吃醋了吧?怎么,还不想承认?” 梁宜贞咬牙,狠拍案头: “你是不是傻!她是故意让我中du的!” 梁南渚看她半晌,叹气摇摇头: “阿贞,那个香囊御医们都已经查过了。以防万一,我还亲自拿去给诸葛大婶看过。 她也说了,香囊中不过是些寻常香料,放在一起本无大碍。其实,香囊引发寒du的可能xing也很小。 只是,你撞着了,运气不大好。” “你信?” 梁宜贞拧眉。 梁南渚平日里不是最谨慎的么?怎么对秋容娘如此深信不疑?难道说,真是被美色所惑? 秋容娘…梁宜贞心头喃喃,倒也的确是倾国倾城的姿色啊! 她死死盯着他: “一定是在我昏迷之时,她将香囊调换过,换成了正常的香囊。 当然,她也知道你待我万分紧张,即便是我运气不好中招,你也会禁止宫内用类似的香囊。 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发现两种香囊的不同。” 梁宜贞越说越急,再顾不得许多,一把抓着他的手臂: “她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她心术不正,你不能信她。一定有yin谋的!一定!你快去查啊!” 梁南渚由她拽着,深吸一口气,只觉心累。 他扶额: “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了。” 梁宜贞面色一滞。 梁南渚接道: “从一进来,你每一个字都在说秋小姐的不是。而她呢?她说你病中易多思,便是说了什么不尊重的话,也让我别往心里去。 她说你是个病人,让我不要和病人计较。” 她懵住了。 梁南渚又道: “du发本就是个意外,秋小姐已经尽她所能在弥补。事实上,她尽可以回相府,不必在安南殿看你眼色,受这份委屈。 但她为何留下来?不就是心疼你是个病人,不和你计较么?” 梁宜贞难以置信,身子向后缩。这些话,竟是梁南渚说的?是梁南渚对自己说的? 他不信自己,却在为另一个女人辩解。 她咽了咽喉头: “她为何留下来?不就是为了接近你么?不就是为了让你误会我,然后说出适才那番话么? 梁南渚,你好好想一想,她为何看我脸色,为何受我给的委屈? 像她这样心思深沉之人,一件件一桩桩,都是记下的。日后,她是要还回来的!你明不明白?!” 分段阅读_第 717 章 “梁宜贞!”梁南渚蓦地起身,黑金龙袍摆动。 她仰头看他,毫不退缩。 “你过分了啊!”他严肃道,“没有任何证据,平白攀咬,说的跟真的似的!要不是秋小姐提前解释过,我怕是真信了你!” 她面色一滞,不自主抓紧扶手,心头一紧。麻麻的,空dàngdàng的。 “所以,你现在是不信我了?” “你扪心自问,适才的话值得我信么?”他蹙眉道,“你是为了告诉我真相,还是为了你自己的醋意?啊?!” “我…”梁宜贞呵笑一声,一口气堵在喉头,憋得鼻尖发酸。 “回去。”他道,背身对着她。 “你赶我?”她盯着他的背影,“你…在赶我?” “你别再耍xing子了好不好?!”梁南渚广袖一挥,步至书案前,双手撑着,“其实,你说的也对。或许,你这样的xing子,真的不适合做一位皇后。”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扶手都快被她抠出印记。 说来,是自己先推开梁南渚的,但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为何会有五雷轰顶的感觉? 她知道,她再没资格指责他什么。从自己推开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没资格了。 她咬紧牙关: “那秋容娘适合么?” 梁南渚一顿,渐渐转头看向她: “你什么意思?” “你口口声声维护她,不就是在心里认定她比我好么?”梁宜贞扯着嘴角冷笑,“她美若天仙,端庄得体,而我只会无理取闹,是不是?” “看来,你不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他鼻息轻哼,随手抄起两本奏折,扔向她脚边,“自己看。”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配 啪! 奏折砸向地面,滑近梁宜贞脚边。 她脚上还穿着内室的绣鞋,适才奔走不觉得,此时却猛一股寒意,直从脚底板往上窜。 梁宜贞强忍着,拾起奏折浏览一眼。 一封,是说梁宜贞妖媚惑主,因着她的寒du,他有一日没去上朝。 另一封,是说她从前在川宁做的混账事。欺凌弱小、对长辈不恭…当然,这些俱是原主所为。 不过,既用了人家的身子,自然要承担人家的过去。 她笑了笑,举起奏折: “这些都是事实,说得没错啊。” 梁南渚双手握拳,情绪紧绷着,完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你就不能认个错,服个软么?去向秋小姐赔个不是,即使你身份贵重,也不能随意冤枉人!”梁南渚半怒半无奈,“从前那些死xing子,又要回来了么?!” “呵。”梁宜贞乍一声闷笑,下颌一扬,“对啊,我就是这死xing子。我梁宜贞这辈子就没服过软,要我去给秋容娘道歉?没门!” “你!”他抬手指她,气不打一处来,“好,这些不够是不是?如今你在朝臣们眼中是怎样的形象,你自己好好看一看!” 奏折一本一本砸向脚边,梁宜贞不慌不忙,一本一本捡起来看。 这一回,看得比之前仔细,就像是看事不关己的话本。 “还有么?” 一炷香过去,她抬头一笑,俏皮又嚣张。 “还不够么?!”他快被她气死了! 她轻笑,足尖拨了拨那些奏折: “说来说去,要么就是从前在川宁做的糊涂事,要么就是如今沉浸享乐,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连做长公主的自觉都没有,如何堪为一国之后?” 她拾起一本,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缓缓走近。 “这些迂臣,如今变忠臣,变能臣了?”梁宜贞钩唇一笑,拿着奏折敲他胸膛。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就不能自己反省反省?难道你永远是对的?” “反省?我看是你该清醒清醒!”她挣着手腕,怎奈他力气实在太大,丝毫挣不开。 “还反抗?”他瞪着她。 忽而发力,bi得她直直后退。咚的一声,撞倒在龙椅上。 “老子现在清醒得很!” “你干什么?”梁宜贞呼吸粗重,看着他如火的眼睛,心头扑扑直跳。 “不是不愿意做我的皇后么?不是要做个祸 分段阅读_第 718 章 国殃民的祸害么?”他捏着她的下巴,“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祸害我?” “嗯!” 梁宜贞一声闷哼,嘴唇猛地被他堵上,气都喘不过来! “嗯!放开!流氓!嗯!嗯!” 她在身下不停挣扎,拼尽全身力气也推不开他。 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出事啊! 梁宜贞心一狠,朝他嘴唇狠咬一口。 “嘶!” 他吃痛退开,嘴角沾着血丝。 “你敢咬我?!” “你疯了!”梁宜贞骂道,一把推开做起,只背过身去,慌张整理自己的衣襟。 梁南渚莫名慌乱,想要说些什么,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妈的! 自己怎么没控制住?禽兽啊! 他咽了咽喉头: “那个…我…抱歉。” 梁宜贞不理他: “你是群臣爱戴的皇上,我不过是被人揭穿老底的落魄长公主,你犯得着抱歉么?” “一码归一码。”梁南渚道。 她冷笑: “大抵,我连这个长公主也配不上。” 说罢猛地起身要走。 忽而,只觉眼前一黑,直直倒下。 “阿贞!” 他忙接住,感到她身体的温度,才渐渐放下心。 吓煞人也!好在不是寒du复发。 他将她横抱在怀中,双手握住她有些冰冷的秀气的足。 叹了口气: “怎么内室的绣鞋也穿出来了?不知自己寒du未愈么?” 然而这些话,她全然听不到,只安静躺着。安安静静,没有方才的歇斯底里,是夜的静谧。 “皇上,你何苦呢?” 忽见一白影,鄢凌波手握云头手杖,自屏风后出来。 “她衣着太单薄,我是怕她寒du复发,有些事现在又不好同她解释。故而用强。”他看向鄢凌波,“凌波哥不会怪我吧?” 鄢凌波摇头笑笑: “怎么会。我看,你们自己发现的解du法子,比我的解du丸有用多了。只是解du太急太烈,她这才晕过去。” 梁南渚脸一红,又垂眸凝她: “祸害,真舍不得送你回去啊。” 他叹口气: “凌波哥,辛苦你了。” 鄢凌波颔首: “放心吧,我乘马车陪她回去。车中的暖炉自她进殿就熏着,半点也冻不着。” 梁南渚依依不舍地将梁宜贞jiāo到他手上,默了半晌: “凌波哥,明日,你务必陪着她啊。” “放心,宜贞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月明星稀,一个不平凡的夜晚,终将迎来一个不平凡的黎民。 ………………………… “咱们不会在宜贞这里睡了一夜吧?”程机杼敲着脑门,还带着宿醉的眩晕。 梁宜萱打个呵欠: “昨日是不是你抢我被子啊?” “那你还一直抱着我呢!”程机杼瘪嘴。 话音未落,只见穗穗急匆匆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不好了!” 二人一惊,蓦地清醒。 杨淑尔早已梳洗毕了,只一把拦住穗穗,捂住她的嘴: “嘘!宜贞昨夜被皇上气晕了,明国公送回来的。你让她再睡会子,别闹。” “还睡什么啊!”穗穗打开她的手,撅嘴道,“都怪皇上!昨日气晕长公主不说,这会子又来气她!” 杨淑尔心下咯噔: “怎么回事?” 她探头看了看梁宜贞,又朝另外二人招收,低声道: “咱们出去说。” 几人会意,一溜烟出了房门。 “快说!”程机杼一脸焦急。 穗穗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咬吃人似的,眼睛憋得猩红猩红。 “呸!坏皇上!” “你小心点!”梁宜萱打她一下,“在安南殿说说可以,别出去说啊。” 穗穗噔噔点头,又道: “那个坏皇上,他!他下旨立后了!” 三人一惊,蓦地笑了: “这是好事啊!怎么说不好了?穗穗原是真蠢!” “走,咱们拉宜贞起来!” “总算修成正果了。” …… 程机杼与梁宜萱你一句我一句,像自己嫁人一样。 唯有杨淑尔,深深凝眉: “穗 分段阅读_第 719 章 穗,皇后是谁?” “除了宜贞还能是谁?”程机杼哈哈大笑,“淑尔你酒还没醒呢?” “秋容娘。” 忽闻人声,只见梁宜贞立在门边,乍一声自嘲的笑。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还情 “宜贞…” “长公主…” 众人心下一麻,渐渐转头望向她。 梁宜贞裹紧斗篷,步下台阶: “穗穗,我说得对么?” 穗穗撅起嘴,眼皮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真的?”程机杼不敢信,一把抓住穗穗的胳膊。 穗穗只一脸委屈,并不说话。 “怎么会?”梁宜萱百思不得其解,“她才入宫多久?与大哥不过几日的相处。纵然她貌若天仙,也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杨淑尔一盆冷水浇过去,“人家的父亲,可是咱们大楚的宰相。” “对了,她人呢?”梁宜萱四处张望。 杨淑尔摇摇头: “都是准皇后的,目的已达成,还留在安南殿作甚?白看我们几个的眼色么?!” “淑尔,”梁宜贞淡淡道,“别说了。这不关咱们的事。” 逢春在不远处默默扫花,将她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只握紧笤帚,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表情,不易察觉的拧眉。 “长公主。”逢春又绷着木板脸,语气不快不慢,淡的很,“长公主若不喜欢她,逢春立刻去相府,给长公主出气。” 梁宜贞摇摇头。 梁宜萱打量她: “她可是大哥下旨册封的皇后。怎么,这回你不听大哥的了?” 逢春垂着眼,脸上并没有表情: “我从前是小姐的丫头,如今是安南长公主的丫头。自然,听她的。” “好丫头!”程机杼顺手扛起红缨qiāng,“走!我同你一起去!去了相府咱们就去御书房,反正酒没醒,本将军也不怕! 我倒要去问问,宜贞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他?!就因为寒du,他便能随便册封别人?! 呸!男人都不是个东西!” 话音未落,只见柳春卿与苏敬亭结伴而来。 柳春卿急行两步: “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就是!”苏敬亭亦不快。 “是锤子是!”梁宜萱呸了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就是一丘之貉!臭男人! 来这里作甚?是他良心过不去,让你们来看宜贞?” 她上前一步,猛推苏敬亭一把: “滚吧!我们宜贞好得很!让他记住了,是我们宜贞不要他的!” “你!”苏敬亭气得嗓子冒烟,“别自以为是了!我们也很担心宜贞好不好?” 梁宜萱冷笑一声,白他一眼。 “我没事。” 梁宜贞忽道,淡淡的,有气无力。说罢转身回屋,将一群人生生隔绝在木门之外。 “宜贞!” 程机杼正要推门,被柳春卿一把拦住。 “让她自己静一静吧。”他凝眉道,“皇上这一回,的确太过分了。” 程机杼收回叩门的手,切了声: “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要真为宜贞抱不平,跟我一起扛着qiāng,找梁南渚讨个公道啊!” 柳春卿扶额: “程爷!程小将军!你就别再添乱了好不好?平心而论,他是不是一个好皇上?” 程机杼撇嘴,不说话了。 他勤勤勉勉,冷静沉着,赏罚分明…似乎所有赞美帝王的词,都可以用在他身上。 柳春卿按下她的长qiāng,接道: “你的qiāng,应该对准敌人,而不是皇上!” 程机杼深吸一口气,不耐烦,一把将长qiāng扔开。 “那怎么办?”她bi问他,“就这么放过皇上啊?!想得太美了!” 柳春卿叹口气,与苏敬亭面面相觑。 杨淑尔看看他们,道: “有个人或许有办法。只是,他早该到的,怎么还没到?” 不是说,万事都没有宜贞的事要紧么?出了这样大的事,他本该第一个现身啊。 “我去看看。”杨淑尔道,奔到门边张望。 “她说谁啊?”程机杼一脸懵。 话音未落,只见杨淑尔对着门口施礼: “明国公, 分段阅读_第 720 章 算来了。” 鄢凌波手握云头手杖,疾步行来,雪白衣角飘飞。 “本急着敢来,路上耽搁了。”他侧耳,“宜贞呢?” 杨淑尔垂眼叹息: “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了,也不让人进。” 鄢凌波凝眉: “我去看看她,大家都回吧。人多,她反而心乱。” “说的也是。”柳春卿道,“不如,咱们也先别出宫,找个地方等着。 明国公这里一旦有消息,或者宜贞愿意见人了,便让人来支会一声。咱们也好放心。” 众人纷纷附和。 于是,一群人便往梁宜萱的安乐殿等候。年轻人济济一堂,又焦又急,安乐殿并不安乐。 送走他们后,鄢凌波才回到梁宜贞房门口。 刚要敲门,只听她道: “凌波哥,进来吧。” “宜贞,这件事…”他顿了顿,“皇上有他的无可奈何,但他心里只有你一人。这一点,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对不对?” 梁宜贞没有说话,只从妆奁匣子中取出一枚玉簪。却是男子式样。 “凌波哥,烦你帮我还给他。”她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初入京城时,他与她当着京城百姓的面jiāo换的玉簪。还有一枚她的,在他那里。 “有一枚我的,也请帮我要回来。他若不给,凌波哥就帮我摔了吧。” “宜贞…” 鄢凌波看着玉簪,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宜贞,没必要的。”他道,“这是你最深的念想,还是留着吧。” 梁宜贞扯扯嘴角: “既然他亲手做了了断,那就要干干净净。” 说罢,她又取出凤印与安南印。 “这两枚印章,是当初他给的。”她茫然望着前方,“凤印,代表皇后之权;安南印,与国玺同权。 这两样东西,再留在我这里不合适。凌波哥也一并还给他吧。” 说罢取出一放素色手巾,将两枚印章一枚玉簪细细包裹。 才包好,她手一顿,又拆开。 “你这是…”鄢凌波不解。 梁宜贞勉强笑笑: “还是借凌波哥的手巾一用吧。我的东西,不方便再过他的手了。” 鄢凌波一怔。 她,一惊如此决绝了么? ………………………… “她真这么说?” 梁南渚看着案头齐整摆着的三个物件,深深凝眉,牙齿都快咬碎了。 鄢凌波颔首: “这不能怪她。” 梁南渚默半晌,仔细收好: “我暂时保管。这件事过去后,是谁的东西,谁自己管好!”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夜祭 鄢凌波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隔着丝帛,模模糊糊。 他摇头叹了口气,便往梁宜萱的安乐殿去。 年轻人们根本没有睡意,围坐一处,说的都是梁南渚封后之事。 “你们两个锤子!”梁宜萱破口大骂,“天天跟在梁南渚身边,不可能什么也没察觉吧?这会子来安慰宜贞,是觉得良心过不去?!” 苏敬亭扶额: “他的决定也没跟谁商量,我和春卿怎么知道?!你没长眼么,明国公不也什么都不知?何况我们?!” “宜萱,少跟他们废话!”程机杼一脚跨上椅子,手肘撑住膝盖,“本将军就问你们一句,有没有胆子跟我一起掀了御书房!” 她看柳春卿一眼: “你别教育我啊!我可没把qiāng对准咱们的好皇上!但他这般欺负宜贞,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掀了御书房是便宜他了!” “不!”程机杼又猛一激灵,“要掀就掀大婚现场!成锤子亲?!” 柳春卿无奈: “你去你去!看看你去了能不能改变什么?皇上的手段你不是没见识过,就凭你,能进去再说吧!” 程机杼撇撇嘴,嘀咕: “我自己要进得去,干嘛拉上你!” 柳春卿一梗,真想捅自己一刀。 “大家冷静些。”杨淑尔忽道,她深深凝眉,烦躁不比他们少,却是其中最冷静的。 “明国公不是去了么?到底要怎样帮宜贞,等他回来咱们再商量好不好?” 话音未落,鄢凌波已出现在门边。 分段阅读_第 721 章 “回来了!”梁宜萱眼睛一亮,“凌波哥,他怎么说?” 鄢凌波拍拍她的肩,坐下道: “这件事,咱们都别管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好好安抚宜贞。” “什么意思?!”梁宜萱拍案而起,“这是真的?他真要娶那个女人?!” 鄢凌波颔首: “他是皇上,顾及的是天下,是苍生,不单单是一个人。他有他自己的无可奈何,你们也别去烦他了。” “臭不要脸!”梁宜萱呸一声,一把拔下自己的发冠,狠狠一砸,“凌波哥,这个长公主我也不想做了!日后,我只有你这一个大哥!” 众人一怔。 金灿灿的发冠歪在递上,还光芒四shè地一闪一闪。 鄢凌波叹气摇头: “说什么傻话呢!这种事,始终要他们两人自己去解决,咱们外人就不要掺和了。” 杨淑尔听了半晌,终于开口: “可这不光是他们二人的事。国公爷,秋容娘是故意害宜贞病发,她是处心积虑要嫁给皇上,并且不惜害人! 这个人品xing有问题,这场婚礼,恐有yin谋啊。” “故意害人的事,是宜贞跟你说的吧?”鄢凌波道。 她一愣: “国公爷什么意思?” “宜贞太焦虑了,又在病中,难免疑神疑鬼。”他道,“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皇上与秋容娘相处这几日,会看不清她是怎样的为人?” “你是说,宜贞错了?” 鄢凌波不语。 默了好一晌,才道: “总之,你们不要再闹了。真闹出格,别说是我,就是宜贞亲自出面求情,皇上也不可能放过你们。 尤其程小将军,你要打抱不平之前,总该想想家人。” 说罢,又转向两个男孩子: “柳大人,苏大人,我有些朝上的事想跟二位商议,你们同我出来一下。”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半分了然,遂与鄢凌波一同告辞去了。 梁宜萱与程机杼一口气憋在心头,骂骂咧咧的。唯有杨淑尔,望着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出去一趟。” 说罢,悄悄跟上三人的脚步。 ………………………… 春夜的虫子叽叽喳喳,闹哄哄的,反而显得夜晚更加静谧。 梁宜贞这才发现,春夜,原来也能如此冷清。 昨夜夜奔而去,并未添衣,所幸的是,寒du并没有加重。 她没注意到,他在御书房为她添的暖炉、为她加的坐垫;也不知昏迷后他替她捂热了双脚… 她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很好。 大概,老天爷夺走了她一些东西,总会给些运气作为弥补。 她挑帘看一眼星星: “穗穗,咱们来这里多久了。” 穗穗掰着手指: “七七四十九日了。” 四十九啊… 梁宜贞晃神。当初大军入宫,也不过月余光景啊。 别的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城楼上划过一道火流星。后来才知,那是杜宾纵身一跃。 杜宾啊,曾经还救过她的命。 “穗穗,宫里又香烛纸钱么?” “有的,上回祭拜懿德公主,就是穗穗去取的。” “再取些来。” “谁死了?”穗穗挠挠头。 “一个朋友,今日是他尾七。”梁宜贞道。 准备妥了,她便披个斗篷,挽上提篮,朝城楼下去。 杜宾的尸首已回乡安葬,宫里也不会为一个太监立牌位,最好的祭祀之处,便只能是城墙了。 他一跃而下,结束了他轰轰烈烈的一生。 白烛燃烧,她又点上一炷香,倒了酒,便开始烧纸。 这样的事,在宫中是忌讳的。但在梁宜贞这里,从来不是。 不过,如今凤印与安南印都jiāo出去了,日后,她也只是阖宫上下一视同仁之一吧。 她扯了扯嘴角: “杜大人,你倒是真洒脱啊。不像我,明知道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明知道他将有别的妻子,却还赖在宫里不想走。” 她叹了口气: “你说,我是不是该搬出宫去。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对历史又任何影响吧?” “你要搬何处去?” 分段阅读_第 722 章 忽一个声音自头顶压来。沉沉的,冷冷的。 她一惊,猛抬头: “你怎么在这里?” 梁南渚轻哼一声: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搬到何处去,不也还在我手心里么?” 梁宜贞咬了咬嘴唇,兀自嘀咕: “我就不该来这里!还不如死在墓中!” 她看他一眼: “你让开,我回去了。” 梁南渚故意挡在身前,朝一地纸钱努嘴: “这就想走?触犯宫规的事,怎么说?” 她冷着脸: “今日是杜宾尾七,我来此祭拜。没有他,你根本不可能攻入皇城如无人之境。难道你要阻止我祭拜他?” “城郊为杜宾立了祠堂,你非要在这里,岂不是故意触犯宫规?”他凝着她,浅浅钩唇,“不会是故意范些错,引我注意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 情囚 “你想多了。” 梁宜贞说罢就要走。 梁南渚一把抓住: “但你的确触犯了宫规。” 她顿步,深吸一口气: “好,请问皇上,您要怎样呢?把我赶出宫,如何?” 他冷哼一声,猛地将她压在朱红宫墙上,眼睛深深凝住女孩子,凑向耳畔低声道: “出宫?你想得美。” 她侧开脸,回避他的目光: “那你想怎样?” “犯了宫规,就得受罚。”他戏谑一笑。 “罚什么?” “嗯——”他玩味凝着她,“就罚…罚你一辈子不许离开我。” 梁宜贞一愣。 蓦地,气不打一处来! 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锤子!” “你说什么?!” 她冷笑一声: “你都不信我了。我无理取闹,我不识大体,我又嫉妒又吃醋,这样的我,你留在宫中作甚?方便你随时奚落我?” 他憋气,一巴掌拍向宫墙: “你是大楚的长公主,就要时时刻刻留在宫中。我不允许,你哪儿也不许去!” “呵!看来,你是真把我当长公主了。”她轻笑,“但天下谁不清楚,我不是你的亲妹妹! 如今,新后就要入宫,我留下碍眼么?” 她深吸一口气: “凤印与安南印,我都托凌波哥jiāo给你了。你的事,我再也不想管了!让开!” 无力去管,也不能去管。 一个知晓历史的人,是不能去触碰历史的。否则,害人害己,就像如今的状况。 “老子偏不让。”他扣紧她的手腕,步步紧bi,越来越近。 “梁宜贞,你是老子的人。” 他渐渐俯身。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梁南渚的俊脸上若隐若现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梁宜贞手掌发抖,身子也发颤,只怔怔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你打我?” 他握住她打人的手。 梁宜贞深吸几口气,咽了咽喉头: “你若早些放开,我也就不打了。” “殴打国君。”他哼笑,“是这个罪名吧?” 她咬着唇: “我就是打了,那又如何?我就是祭拜太监,触犯宫规,那又如何? 梁南渚,本以为,就算不嫁给你,你依旧是我大哥。可如今,为你好的劝说你不听,非去信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 她狠叹一口气,又哼笑: “也罢!总归是我自作自受。说起来,当初你极力反对她留下,还是我求的情呢! 皇上,恭喜了。” 恭喜… 这两个字眼从她口中说出,比任何人说都要刺耳。 梁南渚一口气涌上,血脉直往上冲。 “这两个字,你怎么说得出口?!” 他咬牙切齿,眼神恶狠狠的,落寞又狂躁。 她冷笑: “你自己都做得出,我为何说不出?” 她冷着脸,俯身一福: “皇上,安南告退。” “站住!”他道,“你触犯宫规,顶撞君主,这么容易就走了?” 她转身: “我说过,你可以将我赶出宫,就不用受气了。或者,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梁南渚哼笑,点了点头: “你别 分段阅读_第 723 章 后悔。” 说罢,广袖一挥: “来人!” 只见腾子带着十来个侍卫冲出。 梁南渚道: “镇国安南长公主言行无状,不仅触犯宫规,还屡屡对朕不恭。现禁足于安南殿,大婚之前,半步不许离开。” 他指向侍卫们: “谁敢放出来一根头发丝,提头来见。” “是。” 腾子带头,侍卫们纷纷应声。 腾子试探看了看,又问: “皇上,长公主年纪小不懂事,也不是有心的。想来,姊妹们多去探望开解就好了。” 禁足令已下,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人可以去看她。 梁南渚一记眼刀扫去: “除明国公外,不许任何人探视!” “皇上…”腾子yu劝。 “再敢多说一字,差事你别干了!” 腾子忙闭嘴,只朝梁宜贞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毕竟,这二人如何从欢喜冤家到生死相许,腾子是一路看过来的。变成如今这样,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梁宜贞半晌没说话,是呆楞楞看着梁南渚。 “禁足…”她喃喃,“怕我搅乱你的婚礼么?还是说,良心不安,怕我看见一身喜服的你?” 梁南渚看向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挥挥手,兀自去了。 背影,落寞又疲惫,没有了从前意气风发的自信。 梁宜贞叹了口气。 不自主的,竟落下一滴泪。 “长公主…”腾子挠挠头,吞吞吐吐,“请…请吧…” 她背身拭去眼泪,颔首: “腾子哥,多谢你。” 腾子叹气: “说什么谢不谢的。长公主从前待腾子就好,每回腾子犯了错,都是长公主向皇上求情。如今这等境况,自然是腾子报恩之时。”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又道: “长公主,虽说是禁足,但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您只管同我讲,可别亏待了自己。 至于皇上,腾子看得出,皇上心里还是看重长公主的。禁足之后,若有人刻意欺负长公主,皇上也不答应的。 您知道,我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若不是怕长公主受委屈,皇上怎会命我看守?” 梁宜贞勉强笑笑: “腾子哥,我明白。咱们走吧。” ……………………………… 梁宜贞禁足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京城。 从前风光无限的镇国安南长公主,一夜之间变成了落毛的凤凰,令人唏嘘啊。 秋容娘在丫头的簇拥下,于街市闲逛。偶尔听到百姓口中的闲话,只浅浅的得意一笑。 从前看街市,不过是吃喝玩乐的去处。 而如今看来,这些都将是她的土地。她是要母仪天下的皇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百姓,都是她家的下人。 “小姐,任凭安南长公主从前再风光,如今不还是被囚禁在安南殿么?”丫头仰头一笑,十分得意,“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姐。” “是啊是啊,将她囚禁起来,不就是怕咱们小姐看着膈应么?” 秋容娘轻笑: “我早说过,她如何对我,都是要还回来的。至于安南殿…” 该死的安南殿!她在安南殿百般讨好委曲求全,再也不想看到那座宫殿了! 她只道: “一个受人厌弃的公主,凭什么住在安南殿呢?倒不如赶出宫去,眼不见心不烦。安南殿嘛,拆了就是。” “小姐英明。”丫鬟笑着附和,“咱们小姐很快就是皇后,掌六宫事宜,要处置谁不能啊?!” 几个丫头拥着笑起来。秋容娘微斥,才渐渐收敛。 第四百四十章 奇怪的婚礼 秋容娘微微扬起下颌。 听了丫头们的话,她心中虽万分得意,可总不好露于人前。 她将是端庄持重的皇后,与梁宜贞那等川宁边陲的野丫头可不同。 回府路上,她垂眸睨着街市的种种风景,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她,是高高在上的。 刚回相府,家人更是殷切。自打秋相爷封相之后,叔伯兄弟们待她就高看一眼,比其他姊妹多一分尊重。 如今,秋容娘得 分段阅读_第 724 章 封皇后,更是引得家中之人无不巴结。众星捧月,颇有殊荣。 “容娘是咱们秋家出的头一位皇后,可了不得!”一位婶母过来挽着她。 秋容娘顺势避开,只笑了笑。 这位婶母自己也有女儿,从前看秋容年就跟眼里长刺似的,总想让自己女儿和秋容娘比个高下。 这下好了。皇后,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还有什么可比的? 自然是上赶着巴结,说不定还能为自家女儿谋个好前程。 只是,秋容娘似乎还记恨着,不大愿意啊。 那位婶母也只得赔笑,恨只恨从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这样的人物!眼瞎啊眼瞎! 秋容娘看她表情,只觉颇是可笑,心中的得意与快感又多一分。 她蓦地一顿,回身朝长辈姊妹们行个万福: “容娘外出时辰已久,归家这些时候,还未向父亲请安。长辈们且请回吧,姊妹兄弟们也请回吧。 父亲虽慈,容娘却不敢怠慢,乱了规矩礼仪。” 那婶母笑呵呵,连声道好,又道: “哟,可是相爷的福气了!容娘如今这也的身份,相爷本该与你行礼的,你倒紧赶慢赶去请安。真是难得。” 话音未落,秋容娘一瞬黑了脸。 这不正是含沙shè影,说她做了皇后便六亲不认?! 她绷着唇角,一脸严肃: “婶母说哪里话?怎样的身份都大不过一个孝字。皇上九五之尊,对待养育他的晋阳侯府一家,不也是敬爱有加? 尤其是长辈们,断没有身居高位便六亲不认的道理! 婶母这样说,是将容娘当成什么人了?!” 那位婶母一惊,半晌说不出话。她只咽了咽喉头,深呼吸,神情十分尴尬。 四下长辈们一看,也不敢再说什么,只笑呵呵地劝些好话,也便散开了。 “哟,小姐回来了。”秋夫人的丫头正从屋中出来,“您可算回来了,相爷与夫人都等着您呢!” “有急事?”秋容娘边走边道。 丫头抿了抿唇,yu语还休: “您还是问相爷和夫人吧。” 说罢,打了帘子请她进去,自己留在门外,顺手又拉住跟秋容娘的丫头。 “小姐一家有话要说,你别进去。” 那丫头也知趣,只得后在门外,却竖起耳朵,掩不住好奇。 秋容娘进去,只见父母正襟危坐,双双微蹙眉头,似有心事。 她顿住脚步,双手渐渐紧握: “父亲,母亲。” 她试探看一眼,屏住呼吸。 秋夫人招招手: “容娘,你先坐。” 秋容娘不动,看向父亲。 秋相爷抬抬手,示意她坐下,接道: “有件事。说来,也是喜事。” 秋容娘只目不转睛看着父亲,这可不像有喜事的表情。 秋相爷接道: “朝廷来人了。” 秋容娘心下一紧: “是皇上派人来的?” 秋相爷颔首: “是礼部的人。皇上与你大婚在即,礼部自然有些jiāo代。” 秋容娘舒了口气: “礼部啊,自然是该来的。想来,是说册封典礼之事吧。” 秋夫人眉头蹙更深: “哎呀!你们父女磨磨唧唧,听得我都心慌!” 她过去挨着拉起秋容娘的手,轻轻抚摸。自家的女儿,国色天香之姿容,母仪天下之气度,原本就该是正正经经的皇后啊! 她叹口气,遂道: “容娘,母亲老实同你说了吧。没有册封礼。” 秋容娘面色一滞,一双大眼愣愣望向母亲。 秋夫人抚摸她的发髻: “我的儿,你别急。不是皇上不要你,你还是皇后,大楚唯一的皇后。” 秋容娘还没回过神,只嘴唇颤颤,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 “什么意思?礼部…不是来传旨册封的么?” 秋相爷凝眉: “皇上说了,要用花轿将你抬入宫去,如…如民间夫妻一般。至于民间的迎亲,皇上的身份自然不会亲自来,只让礼部带迎。 最要紧的是册封,皇上的意思是,待你入宫后再行册封也不迟。” “如民间…”秋容娘喃喃,“ 分段阅读_第 725 章 如民间…” 可她是皇后啊! 大楚的皇后! 怎能,用民间的婚礼?成亲后再补上册封,大楚有这样的先例么?难道不会被人诟病? “容娘,母亲知你委屈。”秋夫人满脸心疼,“不过,礼部来传旨时,特意替皇上带了话来。 皇上的意思是,先以民间婚礼成婚,才更显恩爱,与那些三宫六院的帝王是不同的。” 秋容娘兀自思索,抿了抿唇: “这话,我倒是听皇上提起过。” “哦?”秋相爷眼睛一亮,“莫非,皇上真是宠爱有加的意思?是咱们想多了?容娘,皇上何时对你说的?” 秋容娘咬咬牙: “不是我,是安南长公主。” 她鼻息冷哼: “当初皇上执意娶她,任谁的话都不听。只说,这辈子只有一个皇后,不会有后妃,故而怒斥了朝臣们封长公主为贵妃的提议。” 秋夫人面色一紧: “怎么,皇上还想着那个小狐狸精?” 秋容娘摇摇头,下颌高高扬起: “母亲放心,皇上早就对她失望透顶。堂堂镇国安南长公主,说禁足就禁足,说收回安南印就收回。 长公主…呵!她还算什么长公主!” 秋夫人吐口气: “那就好。” 秋容娘安抚地拍拍母亲的肩头,笑道: “父亲母亲都别多心了。皇上信任我,喜欢我,日后后宫就只有我一位皇后,不会有后妃。 否则,他怎会为了我将梁宜贞囚禁?还不是怕我心头膈应。 你们放心。民间婚礼就民间婚礼吧。你们也知道,咱们皇上的行事作风都与众不同,他爱怎样就怎样。 总之,我是大楚的皇后,这就够了。册封礼那些虚头八脑的事,怎及扎扎实实的凤印呢?” 秋相爷颔首,捻须点头: “这才是我的女儿。”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一拜天地 “让一让!让一让!” “扶稳了啊!” “哎呀!那个喜字歪了!” “你怎么回事?柿子多挂些啊!还有红绸!” …… 窗外传来小宫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梁宜贞只端坐书桌写字,对窗外的一切充耳不闻。 穗穗鼓着腮帮,堵住耳朵: “长公主!她们太讨厌了!明知道你…” 她蓦地顿住,半晌,只跺脚道: “我去把她们轰出去!他们成亲关咱们什么事?贴锤子贴!” 穗穗说着就要跑,研墨的逢春只冷脸看着。 “你回来。” 梁宜贞道,眼皮也不抬一下。她翻翻案头的书页,又誊写一番,自是津津有味。 “长公主!”穗穗急得直跺脚,“她们故意膈应你!穗穗要打人!” 梁宜贞继续写字,只轻笑一声: “逢春,听见没,咱们家穗穗也要打人了。你说,她这一出去,是打人呢?还是被人群殴呢?” 逢春没绷住,闷笑一声,又忙收敛了神情。 穗穗一把叉腰: “我是为长公主抱不平!你还这样说穗穗!不高兴不高兴!” “好了。”梁宜贞搁下笔,招招手,“来,看看我写得如何?” 穗穗不情不愿地跑过去,覆眼看一眼。 梁宜贞遂道: “禁足无聊,可多亏了它。” 她合上书页,拍了拍: “这是谢夫子手书本的《宋文大观》,淑尔千辛万苦才从鉴鸿司里借出来,再求凌波哥带进来的。 想当年,我在鉴鸿司之时也没见过这宝贝。王夫子死抱着不给! 你们看看,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我的字是不是越发像谢夫子了?” “像!”穗穗点头附和,忽而一顿,“不对啊!长公主你别顾着练字了,皇上都要娶别人了!你…你怎么还有心思练字?!” 梁宜贞手一顿,慢慢收好书册,脸冷下来: “别提他。” 穗穗一把捂住嘴,眉毛耷拉下来,一脸委屈。 逢春看她一眼,又看一眼窗外: “长公主,天色不早了,且歇下吧。病才刚好,熬坏了身子,国公爷会担心。” 逢春又使个眼色,遂拽着穗穗出去。 不多时 分段阅读_第 726 章 窗外安静下来。 梁宜贞低头一笑。一定是那两个丫头把院子里的人赶走了吧。 她叹口气,默默步至窗前。 月上柳梢头,眼下正是黄昏。民间成婚,都是在黄昏举行,故称“昏礼”。 她轻轻推开窗,空dàngdàng的院子,人都散尽了。只有屋檐树枝上,挂满了层层鲜艳夺目的红绸。窗户上都糊上了正红的双喜字。 呀,自己这扇窗上,也是呢。 她呆楞楞望着喜字,心头五味杂陈。 咚…叮…呛… 忽传来隐隐约约的喜乐声,唢呐、竹笛、小锣、大鼓…好热闹啊… 很快,他就要揭开秋容娘的盖头,做一对鸳鸯夫妻了吧。 她微微凝眉,轻微得连自己也不曾察觉。只紧闭窗户,转身回房。 四周霎时安静。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却没半个人影。 她又叹一口气,不知不觉,竟双手合十跪下来。 “梁宜贞,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这个梁宜贞,自然不是她自己,而是原主, “懿德公主,你女儿的身子被我占了。如果没有我,是不是活过来的就是她?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懿德公主,”她道,“我不该处于历史之中的,不该与他相见。可是,为什么,我此刻好想收回之前的话…” 梁宜贞蓦地哽咽,心头猛泛起一阵酸楚,直往鼻尖眼角涌。 她想收回那些话,她想做他的妻子! 但, 不行啊! 她是个学史之人,她不能去影响历史,这不道德。 可有那么一瞬,她就是想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顾了!去他的历史,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她嫁给他,会是另一种历史? 谁知道呢?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只觉脑袋快zhà了! 但这一切,这些可能xing,她都没机会了。 一切,还是如史书一样。梁宜贞,不过是安南长公主。到死,都只是长公主! 她双眼酸涩,挣得发红,只无力跪坐着,呆愣望着前方。 哐! 忽一声响。 梁宜贞蓦地一惊,回身一看,只见高处的窗户动了动,其上似有个黑影。 “谁?!” 她一瞬揪紧心,顺手抄起烛台。 会是谁? 今日是秋容娘与梁南渚大婚,谁会来安南殿呢? 莫非…是秋家的杀手? 自己是被议论过后位的人,还给过秋容娘许多脸色看。如今她登上后位,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自己吧!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一身鸡皮疙瘩,汗毛直直竖起,只目不转睛盯着窗户,磨着步子后退。 嘎吱! 窗户被一把推开。 只见窗上闲散坐着一人,大红喜服,束发戴冠,手肘懒洋洋搭在膝盖上。 月光映衬下,勾勒出侧颜的精致轮廓 不是梁南渚是谁! “喂,你要谋杀亲夫啊?” 他垂眸睨着她,钩唇一笑。 梁宜贞一愣,猛地甩开烛台,咬住唇,强稳住扑扑直跳的心脏: “你来作甚?” 不仅来,还翻窗!这是什么登徒子的行径! 他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轻盈跳下来: “成亲啊。” 梁宜贞退两步,防备看着他: “你的新娘不在这里。” 他步步bi近: “我只有一个新娘,还能找错啊?” 梁南渚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抵在墙根。 “你干什么?”梁宜贞轻喘气息,垂眸不敢看他,“我是你妹妹,你别做禽兽的事。况且,你已经成亲了。新婚之夜,不要对不起你的新皇后。” “新婚之夜…”他喃喃,含笑朝她耳畔吐气,“新婚之夜,你就这样对我啊?” “祸害,”他越发bi近,气息越来越重,“你还要把我推开么…” 梁宜贞屏住呼吸,耳根绯红: “梁南渚,你到底要干什么?” “拜天地。”他道,“和你。” 梁宜贞猛竟,一双大眼直直望着他。酸酸的,水汪汪的,百感jiāo集的… 他心下一动,再忍不住,将她一把摁在怀中: “我 分段阅读_第 727 章 早说过,这辈子,只娶你一人。现在,信了么?”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拜天地2 梁宜贞由他抱着,愣愣不知所以然。 “阿贞,之前都是骗你的。”梁南渚又搂紧一分,“我从来没有要娶秋容娘,也从来没有误会过你。 你没有无理取闹。是我,是我在无理取闹。阿贞,抱歉。” 梁宜贞嘴唇发颤,脑中一团浆糊。 忽而一个激灵,一把推开他。 “你又骗我?”她怔怔望着他,“梁南渚,你给我说清楚!” “好,好好,”他不住点头,极力安抚她的情绪,“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阿贞,你先坐下,让我看看膝盖。适才跪在地上,有没有着凉?” 梁宜贞一把推开,退后一步: “别碰我!” “嘶…”梁南渚微微凝眉。 “你受伤了?”她下意识上前一步,理智又阻止她继续靠近。 “不碍事。”他勉强笑了笑。 梁宜贞犹疑半刻,一咬牙,终究还是上前: “你给我坐好了!” 她摁他坐在床沿,指尖拂过他的肩头。大红的丝绸凉丝丝的,湿漉漉的,鲜红的血渍渗出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 “怎么搞的?” 梁宜贞说罢就要去唤御医。 “站住。”他轻声道,一把握住她的手,轻轻拽回,“小伤。你先坐下听我说。” 她凝眉: “你说,我听着呢。” 她自知拗不过他,只得取了自己常备的止血yào与纱布替他包扎。 “阿贞,你真好。” 他握住她搭在肩头的手。 谁知,梁宜贞一巴掌拍下: “少动手动脚!自己把衣服解了。” “我受伤了。”他委屈道,“手都抬不起来,怎么解?不如,你帮我?” 梁宜贞白他一眼: “另一只也是废的么?你再这样,我就去传御医!” “好好好!”他忙利索解了,露出肩头和半个胸膛,抬眼看她,“够么?要不要再…” “这就是你要我坐着听的话么?”梁宜贞一瞬黑了脸,“那你可以滚了,我不想听!” 梁南渚被她一凶,立马怂了。 谁让今日是自己站不住理呢。 他垂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乖乖坐着,不说浑话,也不撩拨你。你,要听我说完啊。” 说罢,又抬起头,期盼地望着他。 梁宜贞冷着脸不语,只默默上yào。 这便是默许了。梁南渚心头一乐,遂道: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计。其实,你寒du复发那日,我已经知道是秋容娘故意下yào了。 当时她从袖中抽出香囊,我就觉奇怪。那日再亭子上,多慌乱的场面,若真是无心之失,哪还有闲心去捡香囊?不知慌成什么样了! 故而,她给我的香囊必定是提前准备,什么也查不出来。而害你du发的那个,只怕早已销毁。” “那你还将她留在我身边?!”梁宜贞瞪大眼,“梁南渚你锤子!” “我当时极力反对,是你非要留下的。”梁南渚嘟哝,“否则我有必要让逢春回来么?” 梁宜贞撇撇嘴: “反正你是个锤子!” “对!只要是你说的,那我就是个锤子!”他嘿嘿两声,又道,“那次之后,我们顺藤摸瓜,发现秋相爷与北蛮有勾结。 只是,我初登帝位,秋家党羽众多,若朝堂上处置,只怕不能连根拔除。” 梁宜贞手一顿,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半晌,才道: “你见秋家野心颇大,有意将女儿送进宫里做皇后,从而控制你,控制大楚朝政。 故而,顺水推舟。” 这场婚宴,原是个鸿门宴啊。 梁宜贞凝眉: “不过,你为何要用民间婚礼?直接行册封之礼,他们不是更能上钩么?你这样,就不怕他们警惕?” “没办法啊。”梁南渚故作无奈,耸耸肩,“册封礼是有特殊意义的,只为一人cāo办。”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梁宜贞脸一红,别开头: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原谅你了。禁足的事,我跟你没完!” 分段阅读_第 728 章 “这不是为了保护你么?”梁南渚道,“今夜借着婚礼,行刺杀之事。不提早将你禁足起来,隔绝一切,他们定然会狗急跳墙,抓你做人质。 只有以禁足为由,我才能在安南殿附近增加兵力,以免打草惊蛇。” “哼!你总有你的道理,我哪儿管得着啊?” “管得着,管得着!”他讨好笑笑,“我骗你,是我不对。可我实在是担心啊。万一我…诶!对了!适才我在外面刀光剑影的,你这会子看见我受伤,也不问问战况?” 梁宜贞呵呵两声,随手替他掩了掩包好的伤口: “你当我傻啊?你能这么得瑟地回来,自然是杀人家个片甲不留了呗!” “嘿嘿,不愧是我媳fu儿。聪明!” 说罢,将她拦腰一抱。 梁宜贞挣开,背转过身: “谁是你媳fu儿了!” 梁南渚撇嘴: “怎么,难道还要推开我?仅仅因为寒du?” 寒du… 历史… 这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她要紧牙齿: “其实,我不知道。” 这一步若跨出去,就是改写了历史。此刻,历史正握在她手中。 梁南渚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她: “你的心呢?扪心自问,若今日,我真和旁人成亲,你愿意么?” “不!” 她脱口而出。 适才的感觉还留在记忆中。那滋味,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太痛苦,太难受,她不想再尝第二遍了! 可… “阿贞,即使无后,我也不能没有你。”他将下颌埋入她的颈窝,“嫁给我,好不好?” “阿渚,你不会后悔么?” “我会用我的一生证明。” “即使,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灾难?”她深深凝眉。 “会是什么呢?”他声音很轻,温柔又平缓。 梁宜贞只微微摇头: “我不知道。” 他笑了笑,将她身子转过来: “那么,为何要为不知道的事,而放弃你已经万分明确的事呢?” 梁宜贞不语。 “此刻,你很明确,你接受不了我另娶。你的心里,是愿意嫁我的,对不对?” “是。不过…” “没有不过。”梁南渚牵起她,咚地一同跪下,“一拜天地!” 说罢,拉着她叩下头去。 她额头蓦地触地。 冰凉,清醒。 从这一刻起,她握着历史。她在创造历史! 第四百四十三章 妹妹皇后 次日,天刚蒙蒙亮,窗外已洒入第一缕清辉。 梁宜贞微微蹙了蹙眉,缓缓抬起眼皮。她打个呵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地板的凉意。 那个头磕下去,一切就都不同了。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但诚如梁南渚所说,何必用已知去赌未知呢?历史,本不该是一成不变的。 梁宜贞揉揉眼,翻身扭了扭,眼神蓦地一顿。 枕边,是他落下的玉佩。 这个人真是的!一定是今早上朝走太急,丢三落四的! 她悄悄收好,便唤: “穗穗。” 穗穗好像早有准备,话音未落就出现在她面前: “长公主,要起身么?嗯,皇上说了,让你多睡会儿,故而没叫你。” “他何时走的?”梁宜贞一面穿衣一面道。 “天不亮就走了。”穗穗努力回想,“你睡着之后,他又陪你眠了一会子,说什么怕误了时辰。” 想来,昨夜发生那么大的事,一定有许多遗留问题要处理。能抽出写光景向她解释、哄她入眠,已是太难得了。 穗穗点着下巴: “他还说,亲亲宝贝,虽万分舍不得,也不能再留了。” 梁宜贞脸一红,狐疑打量她: “这些话,是他jiāo代的?” 她知梁南渚素来就没皮没脸,可也不至于在穗穗面前说这种不正经的话啊。 穗穗只捂着嘴憋笑,摇摇小脑袋: “穗穗在门边偷听的。” 梁宜贞一梗。 这丫头,如今越发嚣张,连偷听也敢光明正大地承认! “那个,穗穗啊…偷听是不好的行径呢。”梁宜贞故作正 分段阅读_第 729 章 色。 穗穗思索半晌: “可穗穗想听啊。前些日子长公主不高兴,连皇上都不许提。可昨夜又许他留下,今早一下子就高兴了。 穗穗觉得你好生奇怪嘛,所以才偷听的。毕竟,穗穗如今是穗穗大人,要护着长公主的。” 梁宜贞噗嗤,拿她没办法: “好,穗穗大人。你最厉害了!” 穗穗得意地甩甩小脑袋: “皇上也说穗穗厉害呢!” “哦?”梁宜贞一惊,“你不是顶怕他么?” 穗穗笑笑: “不怕了。皇上说,穗穗是个极好的女官,不仅能陪着长公主,还能督促小世孙,他说穗穗很有福气呢!” “督促南清啊…”梁宜贞绷着笑,打量她一眼,“你们这些日子走很近哦?” 穗穗噔噔点头: “长公主,小世孙可好了!比他做小少爷时还好呢!我跟你说…” 穗穗似放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说不停,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梁宜贞扶额,真不该跟她说起这个话题。 正无奈,逢春扫完花进来了。 “穗穗,长公主还未梳洗呢。”她冷着一张木板脸道。 穗穗一愣,吐了下舌,又朝逢春做个鬼脸,才噔噔跑去打水。 梁宜贞摇头笑笑: “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头都快zhà了!” 逢春微微颔首,并不说话,只默默伺候她梳洗。 “长公主,”妆台前,逢春自袖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这是皇上适才命腾子送来的。皇上说,今日一定要戴上。” 锦盒打开,竟是一对赤金胎珊瑚点翠凤钗。 梁宜贞手一顿。 凤,是皇后的象征。偌大的大楚皇宫,唯有一人可以用凤钗。 “恭喜长公主。”逢春施礼,将锦盒高捧过头顶。 穗穗闻声,立马凑过来: “哇!好美啊!长公主,穗穗替你戴上。” 她似乎比梁宜贞还兴奋,手舞足蹈地在梁宜贞发髻上比来比去,最后终于挑了个好位置。 “以后就不是长公主了,是皇后!”穗穗拍手晃脑。 她抱着梁宜贞蹭了蹭: “穗穗是不是挺厉害的。从小姐,到长公主,再到皇后,不到一年的光景,穗穗竟然没有叫混哦。” 梁宜贞噗嗤一笑,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 本来未施脂粉,寡淡的很。可一对凤钗刚戴上,整个人便显得光华灿烂,母仪天下。 一时间,一阵热流涌上眼角,只觉又酸楚又甜蜜。 自己真是傻啊! 从前,因为野史上的几个字就将他拒之千里。可到底是野史上的字是真实,还是眼前真实可感的恩爱是事实? 没人说的清。 历史,没人说的清。 既然来了,那便迎之而上。自己的历史,要依着自己的本心,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窗外阳光照进来,映上她的面颊。 脸上已没了寒du带来的苍白,只有满溢的幸福。 “咱们出门走走吧。”梁宜贞笑道,“闷了这些时日,正好天也晴了。” 穗穗自是最开心,连连拍手叫好。这几日,她被一同禁足,可算是闷坏了。 逢春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 刚下朝,路面上已散尽了昨夜的血腥气。 大臣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人沉默不语,有人低声议论。 “怎么回事?昨夜,秋相爷莫名其妙就被处决了?” “小声些,如今哪还有什么秋相爷?!是柳相爷,柳春卿。” “对对对,瞧我这张嘴!”他轻扇自己一巴掌。 “不过,话说回来,姓秋的罪名模模糊糊。行刺皇上,总觉得有些牵强。究竟因为何事? 昨夜不是婚礼么?他家女儿都要成皇后了,怎么可能行刺?” “我看就是这个皇后惹出来的。” 一位低品级的官员凝眉,一脸认真: “大人,什么意思啊?还请点拨点拨下官啊。” 高品官员撇嘴摇头: “看你初来京城,哪懂咱们皇上的心思?” 他压低声音: “皇上虽贵为九五之尊,到底 分段阅读_第 730 章 还是位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啊! 昨夜的婚礼,算什么婚礼?这个婚,皇上本就成得不情不愿,不过就是借着婚礼将秋家连根拔起。 他呀,心里从来只有一人。” “大人是说,安南长公主?” “还长公主呢!适才朝上不都下旨立后了么?” 一位官员凑上来: “不过,此前反对者甚众,怎么今日朝上却鸦雀无声?” “出了昨夜的事,谁还敢?”高品官员拍拍下属的肩,“杀鸡儆猴。” 说罢,只甩甩官袍的大袖,兀自去了。 剩下的官员咂咂嘴: “从古至今,还是第一位由长公主封后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大楚道德不好! 你说,这算是妹妹,还是皇后?” “自然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官员无意再继续,“散了吧。古今来来往往的事,不过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关你什么事!” 喜的,与旁人无关;愁的,自然也与人无尤。 第四百四十四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官员们又扯了些近来政事,便也各自散去,乘车回府。 梁宜贞收回目光,兀自喃喃: “想来,昨夜此处是血雨腥风,今朝早朝,亦是血雨腥风。” 逢春望着干净的汉白玉路面,正如她扫过的落花的地一样干净。 她只道: “长公主,都打扫干净了,不必担忧。” “我知道。”梁宜贞道,“大臣们不信任我,是因着寒du的缘故,此是有关国体的大事。 这不能怪他们,他们是为大楚cāo劳,为他cāo劳。他有这样的臣子,是他的幸运。” “长公主,皇上信你,也就够了。”逢春道。 “不够。”梁宜贞目光凝了凝,“若他还是晋阳侯世孙,我只是他的妻子,他信我自然足够。 可如今,要做他的妻子,便必须是大楚的皇后。所谓母仪天下,是要让天下信任。” 若当不好这个皇后,不单是辜负他、辜负大楚,更是辜负了历史给她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袖中握拳: “我的寒du,是个未知数。但我希望,即使因寒du而无后,天下依然不会对我失望。不会觉得,我身中寒du而配不上他。” 穗穗看着梁宜贞,狠狠点头: “是他先喜欢长公主的!我们长公主是最好的长公主,日后也会是最好的皇后!穗穗喜欢你,天下都会喜欢你。” 梁宜贞看向她,她晃着小脑袋,咧着嘴傻笑。 “那便借穗穗吉言咯!”梁宜贞含笑揉揉她的发髻。 逢春笑了笑: “眼下已下朝了,长公主若要去见皇上,此时合适。” 穗穗附和点头: “穗穗听说,受了册封是要去谢恩的。不过,咱们的情况有些不同,是皇上千求万求。 长公主,咱们让皇上谢恩吧!谢谢你能嫁给他。” 啊?! 梁宜贞猛呛两声: “你呀!这脑子怎么长的?” 她摇摇头: “先不慌去。见他之前,我还要见一人。” ………………………… 地牢。 yin暗、潮湿、没有一丝光亮,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老鼠啃食枯草的吱吱声。 梁宜贞足尖顿了顿。 从前她也坐过牢,在川宁,徐故安排的牢房。不过,后来凌波哥送来了许多东西,将牢房布置得无比华丽,狱卒们都惊了! 但今日踏入的,是真正的牢房。还是大楚最惨烈的牢房。 听说,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关在此处。或是严刑拷打,或是等死。 梁宜贞稳稳心神,深吸一口气。 “咳咳!” 蓦地被一阵恶臭呛到。 牢头举着油灯赔笑: “安南长公主,您这样的大人物往这里凑作甚?看,可不是熏着您了么?皇上若是知晓,也会心疼啊。” 牢头衣着虽体面,保持着大楚皇宫的服制,有着应有的气派。 只是,脸上皱纹又多又深,一张老脸皱巴巴的,耷拉下几层皮。 想来,是此处yin冷潮湿空气不好,长年累月,人也变得yin郁。 梁宜贞默半晌,看了看,又道: “ 分段阅读_第 731 章 容娘是关在此处吧?” 牢头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着位长公主,原是记着仇,要秋后算账啊。 不过那位秋小姐也是活该,谁让她残害长公主,还觊觎后位!咱们皇上是什么样的人?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不过…牢头想起秋容娘的样貌,那般姿色,觊觎后位也不是空xué来风。 别说皇上一位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便是他一个老头子,蓦地看一眼,魂也能被美人勾走。 好在地牢yin暗,什么美貌都看不真切。再加上不施脂粉,破衣破衫的,也没什么好看了。 “喂!长公主问你话呢!” 穗穗叉腰,朝他脑门打一巴掌。 “哟!”牢头回神,“回安南长公主的话,正关在此处。您也是来得赶巧,再晚些时辰,就押送到大理寺去咯!” “我去看看。” 说罢,她亮出安南印。 牢头一惊,不敢违逆。谁都知道皇上赋予了安南印怎样的权力!与帝印同权啊,谁敢不听? 三人由牢头引着,拐了几道,只见秋容娘被关在最靠里的一见。 她背身站着,仰头望着墙角,还保持着一个贵女的端庄仪态。 “秋小姐。” 梁宜贞站定,冷眼看着她。 秋容娘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也不回身: “是你啊。呵,早猜到你会来。” “看来,你也想见见我。”梁宜贞轻笑一声。 “我不想见你,”秋容娘忽咬牙回身,抓着铁栏,“但我忍不住!我忍不住地想,你如今有多风光,多得意! 梁宜贞,你来看我笑话的吧?原本,我以为你是我的棋子;没想到,皇上保护的严严实实,根本就不让你身在棋局中! 而我,却成了皇上的棋子!很好笑,对不对?” 梁宜贞冷眼冷面,并不说话。 “你怎么不笑?”秋容娘却笑起来,看上去有些疯癫,“哦!对了,你也笑不出来,对不对? 你有寒du,你不能生!不能生的女人,连女人都不算,如何做皇后?哈哈哈!梁宜贞,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呸!”穗穗一跺脚,“你个坏女人!我告诉你,今日早朝,皇上已经下旨册封我们安南长公主为皇后了!哼!” “什么?”秋容娘一惊,半晌,又笑起来,“死丫头,你以为我会信?” 穗穗做个鬼脸,下颌高高扬起: “你看,长公主头上是什么?还不信呢!你是不是眼瞎?!” 秋容娘微愣,目光顺着她的手。 只见梁宜贞头上光华灿灿,仔细瞧来,竟是一对赤金胎点翠凤钗! 那,是皇后之物啊! “怎么可能?!”秋容娘猛退后两步,指尖发颤指着梁宜贞,“你有寒du!你有寒du啊!” 梁宜贞微微抬了抬眼皮,轻声吐出字: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秋容娘自嘲一笑,“呵!那又如何?皇上啊,还真是把你捧在心尖上! 可梁宜贞,你扪心自问,你有哪一点配得上皇后二字?! 容貌,我胜你不止一星半点;仪态风姿,也是你所不能及。” 她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接道: “至于才学,大抵是你唯一的筹码了。你是鉴鸿司的大才女不假,我亦是满腹经纶的女子,不比你差! 你戴上这对凤钗,不觉得羞愧么?” 第四百四十五章 良辰吉日 防盗章,明天替换~~自动订阅的宝宝莫慌,明天刷新就好~么么哒~~ 请支持正版,坐标“起点女生网”~~ ………………………………………… “梁宜贞,”他神色紧绷,“你别吓我…” 话音未落,梁南渚上下摸索,喂了粒寒du解yào。 梁宜贞缓了口气,轻喘: “这个位置,应是寒潭底下。墓xué本就yin冷,加之寒潭,我难免有几分受不得。正常的,我没事。” 她双唇发颤,面色煞白。这叫正常?这叫没事?! 梁南渚凝着她,有些生气。也说不上生谁的气,只是心头憋屈得慌。 “眼闭。”他命令。 …………………………………… “这叫什么事啊!”晋 分段阅读_第 732 章 阳侯夫人摁着头,花白头发下是张疲惫不堪的脸。 已是后半夜,天空将白未白。内室坐满了女眷,灯火悠悠,烛心换了一回又一回。 三夫人薛氏看了看晋阳侯夫人,只道: “母亲,好在是虚惊一场。宜贞那孩子大夫已看过,说du已解过,眼下正睡着。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晋阳侯夫人鼻息哼了声,颇觉无奈: “一家人吓得够呛,她倒睡得安稳!” 坐在她身边的圆眼少女亦跟着哼了声: “祖母,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平日怂成那样子,怎就真敢殉葬了?原来不仅服了du,还自备了解yào。这是诚心演一出诈尸的戏码吓咱们呢!什么东西?” “宜萱,”二夫人郑氏低声道,“不好胡说的。” 郑氏是续弦,对原配留下的梁宜萱想劝又不敢劝。只一副唯唯诺诺,进退两难的模样。 “好了宜萱,你是大姐姐,少说两句。”三夫人薛氏忙打圆场。 众人虽不说,大抵也是这般想。梁宜贞仗着母亲的公主身份,一向不大将晋阳侯府放在眼里。 在她心中,虚有富贵的武夫之家本配不上母女二人的身份。 此番“诈尸”行径,震慑众人,原也是她做得出的。 晋阳侯夫人一脸无奈,问身后的刘嬷嬷: “爷们儿那处都去说了?” 刘嬷嬷年纪大了,有些发福,看上去是个老实稳重的人。 她应声: “都支会过了。二老爷、三老爷敷衍着外头的丧礼人情,听闻二小姐死而复生,这会子正忙着修正出殡礼数。老侯爷在观中清修,已安排小子上山去说。世孙那头也派人上京城送信了。” 晋阳侯夫人点点头,因想到梁宜贞,又无奈叹一声: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那是她母亲的灵堂,闹成这般何谈敬重?” 梁宜萱急急点头附和: “大伯母公主之尊,在世时对家中还客客气气的呢!梁宜贞凭什么这般戏弄?咱们家也不欠她的!” ……………………………………………………………… “这大白日的,见鬼了?”梁南清听梁宜萱说起前日道歉之事,直不敢信。 他一身葱白锦袍,约莫十来岁的年纪,生得富贵又白净。一双黑眼滴溜溜地转,颇得灵气,瞧来是位好动的小少爷。 梁宜萱撇撇嘴,半靠在假山上: “小弟,我当时亦是你这副神情。” 她勾了勾手指,向前倾身,将声音压得很低: “我同你讲,这多半又是梁宜贞在打什么主意。故意装大度,指不定有后招呢!” “着实怪了些。”梁南清手握折扇在掌心敲打。 若在往日,梁宜贞怎么也得闹起来。她素以皇亲国戚自居,此番受恁大委屈,不让梁宜萱受一顿罚如何甘心? 梁宜萱哼了声: “我看你那临棺一脚是踢轻了!” “大姐,”梁南清忽抬头,“你不会毫不作为,等着她整你吧?” “呸!”梁宜萱白了弟弟一眼,“我是那样好欺负的?” 梁南清偷笑: “你待怎的?” “打人是我不对,我认,也道歉。”梁宜萱眼波一转,狡黠一笑,“可一码归一码,有人装神弄鬼害全家担心,总该自己吃点苦头。既然祖母坐视不理,咱们便让她长长记xing!” 梁南清凑上前: “姐,怎样长?” 梁宜萱一指戳上弟弟的小脑袋: “这不与你商量么?你平日鬼主意最多,这会子没办法了?” 梁南清护住头,嘿嘿笑两声: “她嫌弃咱们是武夫之家,咱就武夫给她看呗!” …………那很厉害啊! 百年前的鉴鸿司,太厉害了!与国子监并驾齐驱,大楚第一女学。 梁宜贞沉吟半刻,遂问: “今年…是哪一年?” 梁宜萱正吃茶,险些一口喷出: “你傻了吧?正永十五年啊!” 正永十五年……梁宜贞心头默念。 据史书记载,这一年,鉴鸿司的创立者谢蓼谢夫子还健在,是鉴鸿司女学的鼎盛时期。 此后谢夫子去世,鉴鸿司才渐渐衰落。到梁宜 分段阅读_第 733 章 贞的时代,早已不能与国子监同日而语。 可于女学之中,仍是一等一的。 重生之前,梁宜贞本也考上过鉴鸿司。奈何爹爹恰发掘了一座千年墓葬,其间还保存着千年古尸。她只得下墓帮忙,从此再未入学。 如今想来,颇觉可惜。 而眼下面对的,是百年前最鼎盛的鉴鸿司! 说不定还能受教于谢蓼夫子,那可是被历代文人当作天神供着的人物啊!当初为收藏她一幅字,梁宜贞可没少跟人装孙子! 她心脏扑通直跳,难抑激动,忽一把抓住大姐的手臂: “我也能去考?” 梁宜萱一惊,转而讪讪撇嘴: “如今不能咯!富商们再闹下去,拖过春日,鉴鸿司哪里还收人?” 梁宜贞蹙眉: “按理说,各州县应都有名额。咱们川宁若空缺,岂不惹人笑话?这样大的盛会,府衙自己出钱也会撑吧?” 梁南清摆手,凑上前道: “鉴鸿司与国子监不同,说到底还是女学,选拔的才女也不能做官,于朝政没什么直接效用。” 可间接效用总该有吧! 历代皇后、命fu多是鉴鸿司出身,其地位可见一斑。朝廷何至于一毛不拔? 梁宜萱挥挥团扇,压低声音: “我听从前李知府家的小姐说,朝廷其实三番五次想拨款,可那谢夫子硬是不要。脾气古怪呢!” 原来如此,梁宜贞恍然大悟。 史书中也讲,鉴鸿司的花销多是文人、商人资助,即使官员要捐,也只能以个人之名。 唯有如此,才能让治学不受朝政牵制。 梁宜贞暗自点头。谢夫子虽为女子,却是难得的有大抱负大胸怀之人。 越发令人心向往之啊! 第四百四十六章 消失的人 梁南渚与梁宜贞赶到明国公府时,一家人早已济济一堂。 只是,却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喧哗。 一家人,很沉默,很沉默… 梁南渚拦住了要通传的人,只牵着梁宜贞进去。 “哟,皇上来了。”三叔看见了,忙起身施礼,一家人亦起身。 “快起身。”梁南渚道,又去搀扶老夫人,“祖母,阿渚当不起的。快请坐下。” 老夫人颔首,也不再与他客气。 一时落座,鄢凌波方道: “适才让人去宫中通传,本是想让皇上心里有个底,凌波再进宫去。不承想,皇上竟亲自来了。” “凌波哥说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他握了握梁宜贞的手,又转向二叔,“二叔此时上京,必是两月前便启程了。 可是有要事?” 二老爷凝眉,一拍大腿: “还不是我那不争气的死小子!” 梁南渚与梁宜贞相视一眼。 梁南淮,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梁南渚遂道: “二叔慢慢说。” 二老爷点点头,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急切与懊恼都压在心底。但家里人谁又看不出呢? 他遂道: “不瞒皇上,三月前,那小子…他…他跑了! 那一日,我去庄上视察,见他行事懒怠不思进取,便狠心骂了他一顿。 只说,当初他年纪小不懂事,因嫉妒之心害兄弟姊妹们,放到庄上小半年也应知悔过了。 如今大哥做了大楚的君主,他这个做弟弟的可不能扯大哥的后腿!连小小庄子上的事亦做不好,日后如何成大事?!” 二老爷一脸痛心疾首,显然是期望太过,又频频失望,人有些崩溃。 鄢凌波凝眉: “二叔,你在皇上面前说这个作甚?南淮在庄上自暴自弃,也未必没有二叔溺爱太过的缘故。 二叔,且说正事吧。” 二老爷长叹一声: “凌波你说的是。” 又道: “三月前,得知他失踪,我便派人去寻了。 哪承想,寻了一月,连人影子也没见到!这个死小子,也不知跑何处去了!” 他看梁南渚一眼: “我早同他说过,他大哥已原谅他了,让他好好待在庄子上,总不至于让他待一辈子是不是? 也不知他哪根筋不对?!也算他有本事,我这一个月是 分段阅读_第 734 章 夜以继日地找,人就像凭空消失一样!真是锤子!” 梁南渚看他骂骂咧咧,急火攻心,只摇了摇头: “二叔,你先消消气。想来,你此番上京,是想让阿渚帮着找人吧。 一个月,不见踪影…显然,他人早不在川宁。你又怎会找到呢?” “皇上!”二叔激动一唤,“您能不计前嫌帮忙找人实在是太好了! 那傻小子,本事不大,有爱受人蛊惑,我真是怕他有危险,成日提心吊胆的!” 梁南渚也不打断,耐心听他说完,才道: “二叔,放心吧,阿渚派人去找。 三月…” 他喃喃,默了半晌,才道: “莫说出川宁,出大楚都不是问题啊。” 二老爷一惊,心头猛紧: “那小子…应该没这本事吧?” 梁南渚笑笑: “南淮心气高,谁知道呢?” “不过,找人没个准信。”他看向梁宜贞,眼里尽是温柔,“咱们的婚礼,南淮怕是来不成了。” 梁宜贞一怔,脸颊蓦地红了。 这个人,抓着点机会就提这事!真是…简直不知说他什么好! 老夫人眼睛一亮: “怎么,今早才下旨,婚期就定了么?” 她一扫脸上的yin霾,激动又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 “何时啊?” 梁南渚含笑,牵着梁宜贞起身: “回祖母,下月十五。” “十五啊…”老夫人喃喃,思索半晌,“也太急了,不知来不来得及准备?凌波,你要搞快些,知道不?” “是,祖母。”鄢凌波笑道,“宜贞的嫁妆自小就备下的,祖母放心。不过,近来凌波又得了些好物件,得去添上。” “可记住了!”老夫人嘱咐,“我这里亦有许多要添妆之物。阿渚啊,可不能把我们宜贞拘在宫中,她是要从咱们家里出嫁的。” 老夫人又盘算一回: “我看,今日宜贞就别回宫了,在家中待嫁吧。” 梁南渚心一紧,下意识抓紧梁宜贞: “不行!” 他一副耍赖模样: “十四那日再放她回来。” 老夫人嗔他一眼,无奈摇摇头: “混小子!” 说罢,又转向二老爷: “如今见着阿渚,他亲自许诺,你总该放心了吧?” 二老爷不住点头: “是,母亲。皇上金口玉言,儿子相信,很快就能寻到南淮了。” 老夫人又道: “你们难得出宫,吃过饭再回去吧。” 二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祖母,二叔,事情我记下了。”梁南渚道,“凌波哥,你陪阿渚随处走走吧。” 鄢凌波会意,知他有事情要问,故辞了家人,带二人逛园子去。 ………………………… “皇上也觉得此事蹊跷吧?”鄢凌波握紧云头手杖,步子缓缓。 梁南渚颔首: “南淮没什么真本事,就算逃得出庄子,不可能一点线索也没有。” 鄢凌波颔首: “凌波亦有这层疑虑。川宁自来是咱们的地盘,就算飞只苍蝇出去都能有迹可循。 活生生一个人,这太奇怪了。” 梁宜贞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探头道: “不过,二哥那个人,怎么会有什么厉害的人帮他逃跑?他身边,不都是群乌合之众么?” 她想起从前的蒋貅,被她欺负得那叫一个惨! 她只耸耸肩,摊开手。 梁南渚只觉她颇是可爱,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 “祸害,这一回不同。事情,没那么简单。” 梁宜贞一愣,看看他,又看看鄢凌波。 两个男人继续漫步。步伐,却越来越沉重。 ………………………… 夜。 静谧,yin沉。 小小的房间中,只亮着微弱的灯火。一只细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 “我的二少爷,此处,是不是比庄子上舒服多了?” 只见梁南淮被捆住手脚,布团塞住嘴巴,整个人被丢在床上,足尖拼力蹭着床板。 第四百四十七章 他回来了 防盗章,明天替换~~自动订阅的宝宝莫慌,明天刷新就好~么么哒 分段阅读_第 735 章 ~ 请支持正版,坐标“起点女生网”~~ ………………………………………… “梁宜贞,”他神色紧绷,“你别吓我…” 话音未落,梁南渚上下摸索,喂了粒寒du解yào。 梁宜贞缓了口气,轻喘: “这个位置,应是寒潭底下。墓xué本就yin冷,加之寒潭,我难免有几分受不得。正常的,我没事。” 她双唇发颤,面色煞白。这叫正常?这叫没事?! 梁南渚凝着她,有些生气。也说不上生谁的气,只是心头憋屈得慌。 “眼闭。”他命令。 …………………………………… “这叫什么事啊!”晋阳侯夫人摁着头,花白头发下是张疲惫不堪的脸。 已是后半夜,天空将白未白。内室坐满了女眷,灯火悠悠,烛心换了一回又一回。 三夫人薛氏看了看晋阳侯夫人,只道: “母亲,好在是虚惊一场。宜贞那孩子大夫已看过,说du已解过,眼下正睡着。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晋阳侯夫人鼻息哼了声,颇觉无奈: “一家人吓得够呛,她倒睡得安稳!” 坐在她身边的圆眼少女亦跟着哼了声: “祖母,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平日怂成那样子,怎就真敢殉葬了?原来不仅服了du,还自备了解yào。这是诚心演一出诈尸的戏码吓咱们呢!什么东西?” “宜萱,”二夫人郑氏低声道,“不好胡说的。” 郑氏是续弦,对原配留下的梁宜萱想劝又不敢劝。只一副唯唯诺诺,进退两难的模样。 “好了宜萱,你是大姐姐,少说两句。”三夫人薛氏忙打圆场。 众人虽不说,大抵也是这般想。梁宜贞仗着母亲的公主身份,一向不大将晋阳侯府放在眼里。 在她心中,虚有富贵的武夫之家本配不上母女二人的身份。 此番“诈尸”行径,震慑众人,原也是她做得出的。 晋阳侯夫人一脸无奈,问身后的刘嬷嬷: “爷们儿那处都去说了?” 刘嬷嬷年纪大了,有些发福,看上去是个老实稳重的人。 她应声: “都支会过了。二老爷、三老爷敷衍着外头的丧礼人情,听闻二小姐死而复生,这会子正忙着修正出殡礼数。老侯爷在观中清修,已安排小子上山去说。世孙那头也派人上京城送信了。” 晋阳侯夫人点点头,因想到梁宜贞,又无奈叹一声: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那是她母亲的灵堂,闹成这般何谈敬重?” 梁宜萱急急点头附和: “大伯母公主之尊,在世时对家中还客客气气的呢!梁宜贞凭什么这般戏弄?咱们家也不欠她的!” ……………………………………………………………… “这大白日的,见鬼了?”梁南清听梁宜萱说起前日道歉之事,直不敢信。 他一身葱白锦袍,约莫十来岁的年纪,生得富贵又白净。一双黑眼滴溜溜地转,颇得灵气,瞧来是位好动的小少爷。 梁宜萱撇撇嘴,半靠在假山上: “小弟,我当时亦是你这副神情。” 她勾了勾手指,向前倾身,将声音压得很低: “我同你讲,这多半又是梁宜贞在打什么主意。故意装大度,指不定有后招呢!” “着实怪了些。”梁南清手握折扇在掌心敲打。 若在往日,梁宜贞怎么也得闹起来。她素以皇亲国戚自居,此番受恁大委屈,不让梁宜萱受一顿罚如何甘心? 梁宜萱哼了声: “我看你那临棺一脚是踢轻了!” “大姐,”梁南清忽抬头,“你不会毫不作为,等着她整你吧?” “呸!”梁宜萱白了弟弟一眼,“我是那样好欺负的?” 梁南清偷笑: “你待怎的?” “打人是我不对,我认,也道歉。”梁宜萱眼波一转,狡黠一笑,“可一码归一码,有人装神弄鬼害全家担心,总该自己吃点苦头。既然祖母坐视不理,咱们便让她长长记xing!” 梁南清凑上前: “姐,怎样长?” 梁宜萱一指戳上弟弟的小脑袋: “这不与你商量么?你 分段阅读_第 736 章 平日鬼主意最多,这会子没办法了?” 梁南清护住头,嘿嘿笑两声: “她嫌弃咱们是武夫之家,咱就武夫给她看呗!” …………那很厉害啊! 百年前的鉴鸿司,太厉害了!与国子监并驾齐驱,大楚第一女学。 梁宜贞沉吟半刻,遂问: “今年…是哪一年?” 梁宜萱正吃茶,险些一口喷出: “你傻了吧?正永十五年啊!” 正永十五年……梁宜贞心头默念。 据史书记载,这一年,鉴鸿司的创立者谢蓼谢夫子还健在,是鉴鸿司女学的鼎盛时期。 此后谢夫子去世,鉴鸿司才渐渐衰落。到梁宜贞的时代,早已不能与国子监同日而语。 可于女学之中,仍是一等一的。 重生之前,梁宜贞本也考上过鉴鸿司。奈何爹爹恰发掘了一座千年墓葬,其间还保存着千年古尸。她只得下墓帮忙,从此再未入学。 如今想来,颇觉可惜。 而眼下面对的,是百年前最鼎盛的鉴鸿司! 说不定还能受教于谢蓼夫子,那可是被历代文人当作天神供着的人物啊!当初为收藏她一幅字,梁宜贞可没少跟人装孙子! 她心脏扑通直跳,难抑激动,忽一把抓住大姐的手臂: “我也能去考?” 梁宜萱一惊,转而讪讪撇嘴: “如今不能咯!富商们再闹下去,拖过春日,鉴鸿司哪里还收人?” 梁宜贞蹙眉: “按理说,各州县应都有名额。咱们川宁若空缺,岂不惹人笑话?这样大的盛会,府衙自己出钱也会撑吧?” 梁南清摆手,凑上前道: “鉴鸿司与国子监不同,说到底还是女学,选拔的才女也不能做官,于朝政没什么直接效用。” 可间接效用总该有吧! 历代皇后、命fu多是鉴鸿司出身,其地位可见一斑。朝廷何至于一毛不拔? 梁宜萱挥挥团扇,压低声音: “我听从前李知府家的小姐说,朝廷其实三番五次想拨款,可那谢夫子硬是不要。脾气古怪呢!” 原来如此,梁宜贞恍然大悟。 史书中也讲,鉴鸿司的花销多是文人、商人资助,即使官员要捐,也只能以个人之名。 唯有如此,才能让治学不受朝政牵制。 梁宜贞暗自点头。谢夫子虽为女子,却是难得的有大抱负大胸怀之人。 越发令人心向往之啊! 第四百四十八章 你想知道吗 “这个嘛…”苏敬亭翘着二郎腿,点点下巴,翘着椅子一晃一晃。 梁宜贞白他一眼: “哟,苏大人官架子蛮大嘛!算了,我年纪小,你不买我的账,那我去找大姐来好了!” 梁宜萱! 苏敬亭脸色一白。椅子一晃,险些摔了。 梁宜贞只在一旁憋笑。 苏敬亭喘匀了气,才道: “怕了你了!给你看给你看!别去找她啊,她非把我这大理寺拆了不成!” 梁宜贞噗嗤: “怎么,你又得罪她了?” 苏敬亭也无奈: “我怎么知道?近来下朝后,她有事没事便来找我麻烦!宜贞,你说,我没得罪她吧?” “没有啊。”梁宜贞含笑摇摇头。 “那她闲得慌,有病啊?” “嗯…”梁宜贞轩眉,“的确有病,病得不轻。” “啊?!”苏敬亭一惊,“什么病?有没有请御医瞧?御医怎么说?哎呀!早知道她有病我就不跟她吵了嘛! 宜贞你自己去看吧,手下的人你也都认识。我进宫看看去啊。” 说罢,外袍一批就溜了。 穗穗望着他的背影眨眨眼: “这个苏大人,怪怪的。长公主,安乐长公主何时病的?昨日来看你时不还好好的么?” “看样子,病了很久啊。”梁宜贞耸肩笑笑,“走,咱们查卷宗去。” 一时间,主仆三人向主簿要来了秋氏一案的卷宗,细细看来。 据卷宗所记载,秋家通敌叛国,勾结北蛮,的确是证据确凿。看样子,从年前就开始了。 梁宜贞舒了口气。 还好不算太久,大楚的许多机密并未泄露。 看来, 分段阅读_第 737 章 从一开始,梁南渚就不是完全信任秋相爷,他只是把合适的人放到了合适的位置。 至于能不能干下来,便是自己的品xing和造化了。 只是,北蛮如此热衷于与大楚重臣勾结,难道是早有野心,要对大楚不利? 看梁南渚新皇登基,故而想趁天下未稳,钻个空子? 梁宜贞合上卷宗,默了半晌,又道: “我还是想再见一见秋容娘。” 逢春警觉地看一眼门外: “长公主,苏大人门外留人了。他不会让你见的。” “我知道。”梁宜贞道,“这是大理寺的规矩。我不为难他,也不会为难他的下属。” 说罢,目光只落向逢春。 逢春面色一滞。 这种眼神…那就是…打算为难她咯? “长公主,这是大理寺。” “我知道啊。”梁宜贞笑道,“可咱家逢春的本事大啊。” 逢春微微凝眉: “可皇上…” “你是谁的丫头?”梁宜贞忽正色。 “长公主的。” “那不就成了!出了事我担着。”梁宜贞拍拍她的肩。 穗穗打量逢春: “你不是说,你的主子是明国公么?万事要听他的,他不在,就听皇上的。怎么,变卦啦?” 逢春不语,依旧绷着一张木板脸。 梁宜贞嗔穗穗一眼,揪了揪她的发髻: “小傻瓜,上回误会阿渚娶别人时,逢春不是说了么?她,是我的丫头。” “哦——”穗穗若有所思点点头,忽而咧嘴一笑,“本来就是长公主的!连皇上都是长公主的!甚么人都是长公主的!” “噗!傻丫头,话可不能乱说。”梁宜贞笑道,又面向逢春,“走吧。穗穗在这里放风。” “好,长公主放心!” 穗穗一脸认真严肃,已然站好。 再一次踏入秋容娘的牢房,梁宜贞没有之前的惊惶。这一回,她的目的xing很强,她只是要她的答案。 “你怎么又来了?做皇后很闲么?”秋容娘一声冷笑,弓着背坐在地上,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短短几日,判若两人。 骄傲、仪态、风度…全然不见踪影。 眼前的,是一条命;但,也仅仅是一条命。 “我看过卷宗,有几个事想问你。”梁宜贞道。 “你随便问。”秋容娘又一声冷笑,“反正我也不会说。” “……” 梁宜贞被呛声,有些无语。不过,她也没心情与她扯这些,只问道: “你们为何把大楚的消息卖给北蛮?” “呵!”秋容娘乍一声笑,终于抬头看她,“你是不是傻?当然是为了钱啊!” 梁宜贞摇头: “北蛮有野心,但你们帮北蛮,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一来,在银钱上,大楚经济繁荣,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们; 二来,在权力上,就算北蛮有本事打过来,你爹还能做皇帝,你还能做皇太女不成? 他们能给的最高位置,不过也就是宰相与皇后。既然什么都不会变,反而有灭门的风险,这种事你们为何要做? 秋小姐,我还真是不明白啊!” 秋容娘扯扯嘴角: “梁宜贞,从前真是小看你啊。扮猪吃老虎,装的挺像啊。” 梁宜贞轻笑: “我没装。只是,当初你太傲气,目中无人,觉得天下女子皆不如你,皆是蠢笨之辈罢了。” “呵,是,你现在说什么都有理。”秋容娘白她一眼,“那么,用你的聪明头脑猜一猜啊。又何必问我?” 梁宜贞行近两步: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秋家,本就是北蛮的人。你们扎根大楚多年,甚至几代人,就是为了致命一击! 秋容娘,这可不是一般的野心啊!而现在,你们觉得是时候了,对不对?” 秋容娘浑身一僵,并不言语。 “猜中了?”梁宜贞道,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几代人的细作啊…北蛮的隐忍与沉稳令人发指!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野心,而是百年前就开始的计划。而北蛮的君王,一直在沿用这个计划。 太可怕了… 她的脸一瞬煞白,怔怔望着秋 分段阅读_第 738 章 容娘。 “怕了?” 秋容娘渐渐斜勾嘴唇,目光从披散脏乱的头发中透出来。 yin冷、刺骨、邪媚…还有许多看不透的东西。 她笑意更深,声音冷冰冰的: “梁宜贞,我告诉过你…皇后,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顿了顿,见见起身,平视着梁宜贞: “皇后,呵!就等着做个亡国妖后吧…哈哈哈…” 梁宜贞向后踉跄一步。 原来,上回在地牢中,秋容娘都还在演戏。若非今日来大理寺,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有什么计划?”她死盯着秋容娘。 秋容娘目光淡淡,只将食指放在嘴唇上: “嘘…秘密…” “长公主!不好了不好了!”牢外传来穗穗的嚎叫,她喘两口气,“你快回宫吧!出大事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新廷 清晨。 京城菜市口。 “你这消息准不准啊?” “我也是道听途说。听说,当今皇上根本不是崇德太子之后!” “怎么可能?晋阳侯府世子亲自从火海中救出,晋阳侯老夫人一手拉扯大,这还能弄错?” “弄错是不可能弄错的,就怕晋阳侯夫狼子野心。真天子没救成,弄了个假的来糊弄!” “几个意思?那当今皇上…” “说不定本就是晋阳侯府的孩子,鱼目混珠呢!” “可皇上很好啊!” “皇上再好,假的就是假的,名不正言不顺啊!这样能当皇上,你我岂不是也能了?” “快别说了,大街上,也不怕隔墙有耳!” “莫谈莫谈…散了啊散了!” …… 皇宫中,却更加紧张,,每个人都悬着心,火烧眉毛。 “妈的!究竟是哪里传出的谣言!”苏敬亭破口大骂,“明国公,你那里可查到确切消息了?” 鄢凌波摇摇头。 柳春卿接道: “好在,知道后的第一时间进行了消息封锁。不过,谣言这种东西,说不好的…如今,只怕是…” 梁南渚端然坐在上位,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又沉重。 鄢凌波缓了缓,遂道: “皇上,如今好几位大臣等着求见,皇上您看…” “那祸害回来没?”梁南渚打断。 出了这样的谣言,摆明了有人故意动摇梁南渚的皇权。她身为未来的皇后,此时不在宫中,这很危险啊… “凌波派人去接了。还好是在大理寺,皇上且自宽心。”他说罢,自己也舒一口气。 当知道梁宜贞不在宫里时,魂都快吓没了。 “不行。”梁南渚忽起身,“我去看看。” 还不及举步,梁宜贞便披着春丝斗篷冲进来,急切慌忙,风尘仆仆。 “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她边冲边道,“进宫时,我见外面等着好多大臣,都是为着此事吧?” 梁南渚迎上去,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 “他们有没有拦你的车?有没有受伤?” 梁宜贞摇摇头: “我没事。车倒是拦了,还好逢春在,大臣们拦不住的。” 她微微凝眉: “只是,最好的做法,应是与他们解释几句。不过,事出突然,没有跟你商量过,我什么话也不敢说。” 万一口径稍微不统一,被人揪住,只怕又是一番猜忌。 梁南渚捏住她的肩,颔首: “阿贞,你做得很好。快坐下,近日不要出宫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梁南渚默半晌,才道: “谣言的存在,一定有它的目的,不可能仅仅是传谣那么简单。况且,此番谣言来势汹汹,不像是小打小闹。 很快,他们会有下一步动作。” 梁宜贞双手窜拳,一张小脸煞白煞白: “北蛮,是不是?” 梁南渚沉重颔首。 “你怎么知道北蛮?”柳春卿道,“不是说瞒着…” 话音未落,他猛地闭嘴。 苏敬亭道: “她近日去大理寺,就是看卷宗的。我猜,我走之后你偷偷去看过秋容娘吧?” 梁宜贞点头: “敬亭兄,抱歉。但我将是大楚的皇后,有权知道一切。也有责任 分段阅读_第 739 章 ,与他一起承担这一切。” 梁南渚握紧她的手: “阿贞,你很聪明。但我怕…怕很多事会连累到你…我…” “你我之间,没有连累。”梁宜贞深深望着他,正色道。 她又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 “我想,像秋家一样,在大楚扎根几代人的北蛮细作还很多。他们底子深,不好查,这些谣言,一定是他们放出来的。 北蛮耗费几代人的心力对付咱们,这不是一般的野心。” 梁南渚点头: “谣言…压是压不住的。不过,既是谣言,他就算传播再广,慢慢也就散了。 要让谣言变成事实,只有不停采取行动去印证谣言。咱们不如等等看,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宫外的大臣们…”柳春卿凝眉。 “你出宫时,让他们回去,朝廷可没钱给他们发补贴。有甚么事,明日早朝再回。”梁南渚道。 鄢凌波听了一阵,很是赞同: “举重若轻,这才是皇上该有的态度。若咱们都把谣言当个事,岂不更引人猜测?皇上说的对,且看看吧。” 几人又合计一番,便也散了。 ………………………… 夜里,梁宜贞刚洗了头,与梁南渚在院子中散步。 长发披散,隐隐幽幽飘着桂花头油的香气。 他轻轻揽过她,下颌递上她的长发: “让你担心了。” 梁宜贞笑了笑: “矫情!” 梁南渚亦笑: “其实,明日我都不知要如何应对呢。光是谣言便罢了…” 梁宜贞缓缓仰头: “你在担心,他们的后招?” 梁南渚不语。 她看他一阵,抿了抿唇: “你猜到了?很严重…对不对?” 故而,适才他说不知如何应对。 原来根本不是指今日的谣言,而是可能明日就放出的后招!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握紧他的手: “你是个好皇帝,大臣们看在眼里,百姓们亦是。你放心,天地之间是有杆秤的,人心之内也是有掂量的。” 梁南渚颔首: “只是,委屈你,在这种时候嫁给我。 北蛮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但你放心,咱们的婚礼,一定是最完美的婚礼。” 梁宜贞含笑望着他: “只要是你,一切就是完美。” 她缓缓垂眸,靠上他的胸膛。 ………………………… 次日。 早朝。 “空xué来风的事,你们动动脑子好不好?!” 苏敬亭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说这话了。 那官员一惊,忙道: “皇上,微臣哪敢质疑?只是,这件事若不解决好,以后还会有人以此做文章的!” 大臣们一个个焦头烂额,又开始争论。 又说放任不管的,又说杀一儆百的;更有甚者,只说宁肯错杀不可放过! 庄严肃穆的大殿,还从未如此喧闹过。 梁南渚只扫过眼前的每个人。人心啊…总是各怀鬼胎的。 “皇上,急奏!”忽闻腾子的声音,四下瞬间安静。 梁南渚抬了抬手。 腾子满脑袋热汗,递上奏折。 梁南渚平静看过,乍一声冷笑,只将奏折轻轻一扔: “看吧,前脚有谣言质疑朕的正统;后脚,就有人打着朕的身份称帝了!” 第四百五十章 新帝 “称帝?!” 梁宜贞背脊一紧,蓦地转身。只见她双手紧紧窜成拳,微微揉搓,掌心已然出汗。 程机杼扶着心口,气息还没喘匀。 “你说谁?”梁宜贞抓住她的肩头,“你没搞错吧?” 程机杼拧眉,一拍大腿: “我爹的亲笔信,还能有错?!” 她盯着梁宜贞,步步bi近: “梁南淮!梁南淮!就是你们晋阳侯府的好兄弟!” 梁宜贞一瞬僵住,脸也僵,四肢也僵。她磨着步子退后几步,扶着桌角,整个人摇摇yu坠。 “怎么可能…他凭什么…” “凭他和晋阳侯府的关系咯!”程机杼没好气,朝椅子腿狠踹一脚,“他说自己才是崇德太子之子,晋阳侯府不过是想让自家的孩子称帝!说你们 分段阅读_第 740 章 朝篡位!其心可诛! 妈的,锤子!不要脸!” 梁宜贞的眉头越来越紧: “空口白牙…这样的事,是要讲证据的!当初,咱们有先皇的遗旨为凭,他什么都没有,怎么敢说这话?!” “哼!”程机杼道,“人家不还有一张碎嘴子吗?不知什么情况,你家的好弟弟竟勾搭上北蛮! 这件事,摆明了是北蛮坐不住,想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打仗! 那就来啊!本将军正好手yǎng,谁怕谁啊!” 程机杼的身子一窜一窜,若不是逢春拦着,她立刻就能提刀跨马,朝北蛮打去。 “程爷,你先坐下。”梁宜贞扶额。 程机杼一把甩开逢春,大步至梁宜贞面前: “你还坐得住?!梁宜贞,安南长公主!要是任由他们的谣言传下去,你这一辈子就只能是个长公主了!” 梁宜贞绷着嘴角,并不言语。 到底是谁?竟想出如此yindu的法子! 梁南渚本就是打着清缴逆贼,光复社稷的大旗,一旦他的身份被质疑,他的王朝,将失去根基! 加之她这个未来的皇后,岂不真成了妹妹皇后?还多一条逆lun之罪呢!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诛心啊…” “你说什么?”程机杼微怔,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这一招,太漂亮了…”梁宜贞喃喃。 漂亮得可怕至极!这一招,快、准、狠,一招足以致命。 致命,是顶尖的杀手; 而诛心,是顶尖的政客。 梁宜贞压下起伏的情绪,只道: “朝上必定已经zhà开锅。接下来,十日之内…会有北蛮的讨伐书。他们会bi阿渚退位,否则…” “否则什么?” “挥兵南下。” 梁宜贞淡淡吐出几字,就像是从前看到的墓葬中的铭文,或是史书上的故事。 她的平静,叫人担心又生疑。 “宜贞…”程机杼倒吸一口气,试探道,“你…还好吧…” 半晌,见梁宜贞不说话,她只拍拍胸脯: “你放心,北蛮要敢来,本将军打得他们连妈都不认识!” 梁宜贞摁住她的手,摇摇头: “没那么简单。” 她思索一阵: “北蛮部署了百余年,就盯着大楚这块肥肉呢!但直接进攻,显然,他们也没把握。 我想,天眷政变后,他们就一直在找机会。而后起义者越来越多,他们便想浑水摸鱼。” 程机杼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人伪装成起义之人。若成了,大楚自然成为北蛮囊中之物。 这些蛮子,好生yindu!” 梁宜贞颔首: “只是,他们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晋阳侯府。不仅如此,还是大楚皇室正宗,众望所归百姓拥戴。 阿渚登基以来,巩固边防,致力民生。这些,北蛮都是看在眼里的。故而,他们慌了。 他们明白,阿渚初登帝位百废待兴,若不趁此时挑起战争,恐怕下一个百年也不会有机会了。” 程机杼越听越气,咬牙切齿: “那直接打啊!看看是他们的马蹄硬,还是本将军的长qiāng快!” 梁宜贞哼笑一声: “你别看北蛮人放浪粗犷,可打仗的事,却谨慎得很。 他们清楚地知道,阿渚的政权如此稳固,很大的程度,是因为他的身份。 若他并非崇德太子之子,起义的队伍也不会蜂拥而至,齐齐拥护。而百姓与百官,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程机杼恍然大悟: “所有你才说,诛心…” 梁宜贞凝眉颔首。 想出这个计策的人,不仅对大楚十分熟悉,对梁南渚与晋阳侯府也足够了解。甚至,连梁家兄弟的关系亦莫得清清楚楚。 到底,是谁… 她坐下,按了按太阳xué。 真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 明国公府中,更加不能平静。 鄢凌波自早朝入宫,便一直没再回来;而消息,早已传回了明国公府。 二老爷上京,本是住在明国公府,听闻自家儿子在北蛮建立小朝廷的消息,险些没气死! 分段阅读_第 741 章 他匆匆上京,本是担心自家儿子的安危,求梁南渚帮忙找人。 哪承想,真真给了他大大的“惊喜”啊! 他只跪在汉白玉地上,对着老夫人的屋子磕头请罪,眼看已整整一个时辰了。 “母亲,儿子没有教好那小畜生,是儿子不孝!”二老爷嚎道,“容那小畜生他国称帝,是儿子不忠! 母亲,您杀了儿子吧!提着儿子的头,去向皇上请罪!” 哀嚎声回dàng在院落中,绕梁不绝。 滴答。 二老爷忽聚额头湿哒哒的,一摸,竟是一滴水。 滴答,滴答…哗啦啦… 忽然间,骤雨倾盆。 汉白玉的地面一瞬间湿漉漉的,二老爷满面的雨水,暮春的天气,袍子都湿透了。 “阿嚏!” 二老爷揉了揉鼻头,环抱胳膊搓了搓。 “你有完没完!” 忽闻少女的怒斥。 二老爷一愣,渐渐抬头。只见少女撑着油纸伞,鼓着圆圆的眼睛,眉峰紧蹙。 不是梁宜萱是谁?! 她只瞪着父亲: “他是英雄好汉,还是真成皇帝了?!也值得你一把老骨头为他去死?!” “宜…宜萱…” “祖母让你别嚎了!”她啪地一声,丢下准备好的纸伞,“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帮大哥解决问题吧!” 说罢裙摆一扯,头也不回地进了老夫人的房间。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可怕的人 雨水敲打房檐,皇宫的琉璃瓦金灿灿的,溅起层层水花。 房檐流下丝丝雨水,似一道帘幕,将宫殿隔绝起来。里面的人,里面的事,都像是个秘密。 梁宜贞疾步而去,逢春撑伞匆匆跟着。 至回廊下,送她进去,逢春方才收伞抖了抖。一回头,人已不见了。 梁宜贞哪里还顾得上逢春,只快步朝里走,就差跑起来。大殿中,梁南渚几个屏退左右,围坐一处,便像在太学的时候。 刚进殿,梁宜贞忙朝鄢凌波道: “大姐才回宫,已将二叔劝住了。” 又转向梁南渚: “还有新的消息么?今日早朝什么情况?” 梁南渚抬看她一晌,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 “先坐。” 他目光渐渐朝下,只见她绣鞋已湿了透了,裙摆沾了圈泥污。 一时心酸,只道: “来人!扶长公主入内室更衣。” 廊下候着的宫女这才进来,一左一右去迎梁宜贞。 “不必麻烦。”梁宜贞似没看见她们,一屁股坐在梁南渚身旁,神情紧张认真,“咱们接着说。” 梁南渚望着她凝了凝眉: “不急在这一时。别引发寒du,惹我分心。” 他指着她裙摆,顺手一捞,脱下她的鞋袜。只是长裙遮挡,围坐的几人自然看不见女孩子的玉足。 苏镜头与柳春卿相视一眼,自觉埋下头。 梁南渚又迅速脱下自己的龙鞋给她套上: “去更衣,听话。” 梁宜贞愣了半晌,看看自己狼狈的衣裙,这才惊觉。只得随宫女去了。 出来时,套了件梁南渚的家常袍子。他人高,袍服也宽大,女孩子只拖在地上,噔噔跑过来坐好。 梁南渚上下打量,仔细检查一番,方才放心。 又揉揉她的脑袋: “这才对。” 鄢凌波遂道: “宜贞,适才宜萱回宫,可带了话回来?这件事,二叔此前可知情?” “不像是知道的样子。”梁宜贞道,“若不是祖母拦着,二叔只怕要三跪九叩地入宫请罪。祖母只骂他憨货!蠢顿!” 梁南渚扶额: “小的给老子惹恁大麻烦,大的也不让人省心!” 梁宜贞顺顺他的背: “祖母让带了话回来。她让大哥放心,她是最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你的出身不容置疑。 何况,咱们手上有先皇遗旨,放在哪里论,都是不怕的。” 柳春卿颔首: “此其一。但最要紧的,是咱们有民心。自皇上登基以来,大楚的改变显而易见,百姓的日子更好,也是显而易见。 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希望朝廷更替。风险太大了!” 苏敬亭 分段阅读_第 742 章 亦赞同。 却凝眉道: “话是不错,只是,我还是悬着心。你们说,能想出这损招的,能是什么人?北蛮…怕是没这个本事吧?诛心啊…也太准了。” 梁南渚轻笑一声,替梁宜贞理了理袍子: “一个老朋友。他呀…自以为通晓人心,最喜欢用诛心的招数了。” 说罢,他目光落向梁宜贞。 她一怔,眨眨眼: “你看着我作甚?” 苏敬亭亦愣住: “喂,你什么意思?你狗急跳墙,也犯不着怀疑宜贞吧!” “呸!”梁南渚一脚踹过去,“你个锤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鄢凌波只轻笑一声摇摇头,柳春卿默然。 梁宜贞扶额: “敬亭兄,他是说,我认得那个人。” “是谁?” “淮南,扈司青。” 梁宜贞屏住呼吸,目光茫茫然凝着前方。若是他,麻烦可就大了… “皇上,”鄢凌波道,“臣思来想去,脑中也没有第二人了。” 柳春卿倒吸一口凉气: “从前在淮南,皇上与长公主两人施计,灭了他大部分的兵力。只是当时我与老苏不在,不知详情。 想来,他心中气不过,此番必不会善罢甘休。” “妈的!”苏敬亭呸了声,“上回你们在淮南城到底什么情况?” 梁宜贞回忆起当日的情景,千钧一发啊!若稍微行差踏错,结局,就不可知了。 梁南渚遂道: “当时,我与阿贞演了段戏骗他。他以为我花天酒地,只把阿贞当玩物,又以为阿贞早有逃离之心。 故而…意图奉我为傀儡皇帝,诱阿贞监视我。” “诱”字一说出来,众人也明白了是何意。 苏敬亭嗤笑一声: “那厮,原是个出卖色相之人。” 梁宜贞撇嘴嘟哝: “也并不怎么好看。敬亭兄,还没你好看呢!” 苏敬亭抱拳: “宜贞你客气。” 梁南渚无语,接道: “他惯爱玩这一手,我这里行不通,自然找别人咯!只是,从前查不到他的底细,想不到竟是北蛮的人!” “你有对策么?”柳春卿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梁南渚凝着前方。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传来腾子急切的声音: “皇上!有疾奏!” “有屁就放!”梁南渚唤他入内。 腾子一进来,见众人都在,瞬间吓得闭了嘴。 噗通!直直跪下。 腾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这一跪,显然是将要说的话后果严重,不知如何承担。 梁南渚缓缓抬起眼皮,淡淡道: “打来了?” “是。”腾子冷汗直流。 梁南渚一瞬沉默。 腾子试探着看他一眼,又匆匆埋下头,身子发颤: “皇上,还…还…失了城池…” 城池! 梁南渚一瞬抓紧袍子,脖颈上青筋绷起: “哪座?” “不止。”腾子屏住呼吸,不停添嘴唇,“有…有两座。” “说。” “河北府、吉兴府。” 这是大楚最靠北的所在。显然,北蛮觊觎久矣,一击即中。 梁南渚强稳住呼吸: “接着说。” 腾子咽了咽喉头: “二…二少爷,呸!是梁南淮逆贼!他…他在吉兴府定都,国号新楚,宰相…扈司青。” 梁南渚听罢,眸子凝了凝: “传六部尚书入宫。” ………………………… 吉兴府。 扈司青抱臂,看着龙椅上瑟瑟发抖的梁南淮,玩味地笑了笑。 “我说皇上,都快入夏了,您抖什么抖啊?”他笑得更厉害,“您不会也种了寒du吧?哈哈哈!” 梁南淮脑中一片空白,呆愣愣看着一身龙袍,那是与梁南渚同样的制式。 可穿着它,为何如芒在背? 这个龙椅,宽大舒适,却为何如坐针毡? 他依旧发颤,看向扈司青,近乎哀求: “扈将军,你就放过我吧!” 扈司青轻笑,郑重行个揖礼: “皇上,您又唤错了。臣,是您的宰相,皇上。” 第四百五十二章 北蛮 分段阅读_第 743 章 梁南淮一脸不自在,站也不敢站起来,坐也不敢坐安稳。 这座龙椅,简直像是定时火yào!要命的是,你还不知他何时会bàozhà?! “扈…扈将军…你真的误会了,我…我和崇德太子没关系…那是我大哥!他…他才是崇德太子的儿子,当年的小皇太孙。” 梁南淮试探着看扈司青。 他已然坐下,品着新上供的茶叶,正是吉兴府产的。 从前,在北蛮要吃到这样的茶叶,必须通过互市,价格奇高。如今,寻常北蛮百姓也能吃得起这茶叶了。 “好茶啊…”扈司青叹道。 梁南淮一愣,更加焦躁: “扈将军,你缺个皇帝,你找我大哥去吧!或者,你自己做皇帝不就是了?何苦…何苦拉扯上我这个废物?” “哈哈哈!”扈司青大笑,“我的好皇上,哪有说自己是废物的道理?想当初,在川宁之时,你不是还为这个计谋拍手称好么?” “那不同!”梁南淮如热锅之蚁,“从前大哥还未称帝。可如今,他都已经入主皇城,大局已定,翻不起浪的! 况且…” 梁南淮顿了顿: “若重来一回,我在川宁时也不该答应你合作!” 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乱臣贼子,京城川宁都回不得,何苦来哉?! 扈司青扯着嘴角笑了笑: “怎么?当初将梁南渚视为眼中钉,如今坐上龙椅,却是怂了?” “是。” 梁南淮也不分辨,一脸生无可恋: “我是怂了。他的手段太厉害,借我十个胆子我也再不敢与他为敌!再者说…我父亲还在他手中… 扈将军,我求你了,你就放了我吧!” 话音未落,就要跪下。 扈司青不动如山,只垂着眼皮看他,呷一口茶,淡淡敷衍: “皇上,使不得啊。” 梁南淮一愣,一咬牙,只听噗通一声。 双膝触地。 “我不也是什么皇上。扈将军,你行行好吧!” 说罢便开始脱龙袍。 扈司青目光淡淡扫过: “你要敢脱,就躺着出去。” 梁南淮脸色一白,手蓦地僵住。 躺着出去…那就是死啊。 半晌,他只耷拉下脑袋,无力跪坐龙椅旁。 默了好一阵,才讪讪道: “你们北蛮想要大楚的地,关我什么事?你扈将军想要掌权,又关我什么事?” 扈司青呷一口茶,目光渐渐落向他,: “这身龙袍啊,千尊万贵,金银丝线jiāo织而成,你就这样随意坐了?哟,都皱了啊…” 他缓步过去,两指夹起他的衣袖打量,咂嘴摇头。 “皇上,这个位置你不坐,自有许多人想坐。”扈司青道,“况且,你如今的境遇,做个傀儡有何不好?” 梁南淮深凝着眉头。 扈司青扯了扯嘴角: “你以为,你还回得去?” “什么意思?!”梁南淮猛一怔,抬头盯着扈司青,神情颤颤。 “呵,”扈司青轻笑,“你从庄子上逃出来,又来过我北蛮地界。算来,称帝的消息也已传到梁南渚耳中。 皇上,你此时回去,他能放过你?便是他顾念着所谓的兄弟情义,晋阳侯府的养育之恩,可朝中大臣呢? 你也该知道,你们大楚的朝臣有多狠。你犯下此等大错,是死是活,都由不得他的!律法在呢!” “哦,对了,”扈司青笑道,“他身边那个谁,大理寺的,苏…苏什么来着?” 梁南淮面色已然煞白,身子发颤: “苏敬亭…” “对!就是他!”扈司青一拍大腿,“不是说,他铁面无私塞包公么?你说,他会不会放过你呀?” 梁南淮紧咬着牙,双手握拳,龙袍的袖口抓得皱巴巴的,袖口的飞龙似乎也在蹙眉。 “还有你父亲。”扈司青垂眸打量他,心头冷笑,道,“说起他…你若不回去,他在大楚过活,或许能被认为是个坚守大楚的忠义之士。 可你若回去…他就是逆贼的父亲啊!你以为,他的下场会比你好?” 梁南淮默然,一股酸楚直往上涌,只憋闷了一汪泪,说不出哭不出。 “再 分段阅读_第 744 章 看看这里!”扈司青忽提高语调,大袖一挥,“皇上,这是你的国土。政事,臣替你打理,你只需要纵情声色,享受荣华富贵便是。 这样的日子,不是你最想要的么?” 梁南淮微愣,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扈司青挂着温和而亲近的笑容,似乎真是全心全意替他着想。 啪啪! 扈司青忽拍手。 只见一群衣着鲜丽的舞姬鱼贯而入,管弦丝竹声骤起。方才极冷清,极yin暗的宫殿,霎时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更有年轻貌美的宫女手捧银盘,其上盛满瓜果美酒。一个个笑脸盈盈,婀娜多姿,直朝梁南淮围过去。 扈司青笑笑,长作一揖: “皇上慢用。臣,告退。” 随着扈司青退出来,宫殿朱门紧闭,守卫森严。只见窗上人影翻翻,俱是消磨热闹。 ………………………… 钟已敲过四更,梁南渚披一件袍子,双手撑着案头,其上展开着一张羊皮舆图。 灯火耀着他的侧脸,光洁的下巴生出胡渣,眉梢眼角尽是疲惫。 梁宜贞提了提他肩头的袍子,道: “程老将军挡着,想来…是有胜算的。况且,又派了援兵。” 梁南渚凝眉: “我记得,小时候常听父亲说起北蛮。那时,sāo扰边疆也是常事,不过皇祖父雷霆手段,北蛮自是不敢入侵。 想不到,沉寂了十几年,终是露出獠牙。真能忍啊…” 梁宜贞气息沉沉,眸子凝了凝: “父亲曾说,北蛮是狼…伺机而动,忍常人所不能忍。” 梁南渚一顿,看她一眼。 自她出生,父亲便被关在西角楼,如今都还是疯癫之状。 父亲…何时同她说过这话? 但他终究没有问。 “阿贞,事情或许比我们想的更严重。”他看向她,鼻息微叹,“咱们的婚事…怕是要延期…” 梁宜贞握着他的手: “我明白,这也是我该有的担当。” “委屈你了。” 梁宜贞摇摇头: “不委屈。我等着阿渚收复失地,给我做聘礼呢。” 第四百五十三章 火烧眉毛 梁南渚心下一动,感觉心头空落落的,可心尖又时不时泛起酸楚。 他微微凝眉,只见梁宜贞正仰面望着他。神情中,没有大战将至的畏惧,也没有视死如归的英勇。 女孩子只是静静看着他,眉眼弯成柔和的弧度,似乎只要在他身边,就是岁月静好。 梁南渚微微笑了笑,朝她鼻梁一刮: “祸害,你要聘礼也忒贪心了些。” “是呀,”她道,“可我是长公主啊,还是镇国长公主,聘礼不贪心些,岂不是让人嘲笑你抠门?” 她微微一笑,梁南渚心里猛一下刺痛。 这种时候了,她还在安抚他啊…可是阿贞,你如此撑着,我也是心痛的啊。 梁南渚揉揉她的发髻: “阿贞,你会不会累?” 梁宜贞一怔,愣了半刻。 “我是说…”他道,“莫名其妙地来到我身边,好几次险些丧命,又经历了别人几辈子都遇不上的祸事…阿贞,你别笑了,很辛苦吧…” 话音未落,梁南渚长长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说下去。 梁宜贞收了笑容,眉头拧了拧: “怎么会是祸事呢?阿渚,莫名其妙地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幸事啊!不过,这不像是莫名其妙,更像是命中注定。” 当年放弃鉴鸿司的入学机会,随父亲下墓,到后来挖到了镇国安南长公主的墓xué…然后,来到百年前,遇到他…开启一段从未读到过的历史… 一切像个梦,一个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的梦… “的确很累。”梁宜贞垂眸,握紧他的手,“可是,若无这些事,人是不累了,却也全然无趣了… 想来,人这一辈子,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若没了中间这些折腾,又何必在这世上走一遭呢? 阿渚,我很累,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大的事,但…我愿意承受…这一切,我愿意,并且甘之如饴。” “阿贞…” 梁南渚愣愣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半晌说不出话。 分段阅读_第 745 章 阿贞…他其实不知是否该叫她阿贞。但那又如何呢?她就是她,不是一个姓名,而是…一个人…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与自己风风雨雨的人。 “阿贞,你…” “放心”二字还未出口,只听门外又传来疾步。 “皇上!”腾子应召而入,噗通单膝跪地,眉头深锁,“相州失守。请皇上示下。” 梁南渚背脊一紧,脸一瞬白了。 相州是座军事要塞,一旦失守,海州危矣。而海州,便是内陆的最后一道屏障,与京城近在咫尺。 梁宜贞亦面色紧绷,握紧梁南渚的手。 从前史书上冰凉的文字,都成了漓漓鲜血。 ………………………… 早朝。 大殿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一日比一日压抑。 大臣们或是垂丧着头,或是闷着一口怨气。偶有义愤填膺者,多是抱怨几句发泄发泄,对于战局,是无可奈何的。 “臣有事启奏!” 万籁俱寂中,一个明亮的声音响起。 那…不是男子。 只见程机杼跨出一步,目光炯炯: “皇上,臣请求出征。” 梁南渚不语。 有年老的大臣凝了凝眉,嘀咕道: “一个女娃家家,打打山贼匪患便罢了。北蛮如狼似虎,去送死么?! 要我说,还不如讲和,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事!天天打天天打,生灵涂炭的,罪过啊!” 安静的大殿中,没有声音能藏得住。 梁南渚抬起眼皮,睨向那大臣: “那你出钱啊。” 老臣一抖,忙噗通跪下: “皇上息怒,臣失言。” 副相赵大人看他那怂样,拧了拧眉,上前道: “皇上,夏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 他顿了顿: “如今北蛮势如破竹,不如先谈一谈,看看他们有什么条件,也总比一直打下去要好啊。若能接受,自然…皇上,臣请求出使。” 梁南渚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赵大人说的是什么话?!”柳春卿上前,“谈,自然是要谈,可若像赵大人这样谈,咱们大楚怕是连骨头也不剩吧?” 赵大人一梗: “柳相爷,你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自然是轻狂些,老夫也不说什么。只是,我们这些老臣,好歹也在这朝堂上上站了十几年,你如此说话,岂非太刻薄?!” 柳春卿冷笑一声: “要比站得就,那这些柱梁岂不比赵大人更久?你让他们说两句?” 赵大人再一次哽住。 柳春卿自打做了相爷,便十分轻狂,这孩子从前也不这样,膨胀得这么厉害? 赵大人长嘴一撇: “柳相爷是要拿百姓的命开玩笑么?!北蛮做事凶狠恶du,咱们大楚百姓不能再受荼du了!年轻人,别拿别人的命不当命!” 鄢凌波静静听着,这是要给柳春卿扣上个残忍狠辣的帽子啊。 他轻笑,一袭白衣飘然上前: “赵大人急什么?柳相爷血气方刚都没急,您资历老些,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鄢凌波待人一向温和,看着他,赵大人的火气也消下去一半。 “国公爷,不是老夫急躁,实在是…”赵大人一咬牙,狠叹一声,“老臣索xing就说了吧!左右一条命也要赔给大楚! 如今的形势,摆明了打不过北蛮?硬撑着作甚?!趁着咱们有钱,打发他们走就是了。 北蛮嘛,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叫花子,几个肉包子解决的事,干嘛非要大楚子民送命呢?” 柳春卿眉头越来越近,听得急火攻心,抬手指着赵大人,广袖代得飞起来: “在你眼里,大楚的土地就是肉包子?可肉包子打狗,是一去不回的啊! 叫花子?你见过哪个叫花子在你家门前蹲守十几年,就为了一个肉包子?! 那是强盗!是贼!你给贼肉包子,请他们来端了你家么?!” “你!”赵大人猛退一步,扶着心脏,猛拍大腿,“老夫是说要谈!要谈!说白了,割点土地算什么?再打下去,皇上才坐稳的江山,怕是…” 他终究没敢再说下去。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分段阅读_第 746 章 柳春卿接道,“割地?!那些失地上的百姓,赵大人是嫌累赘了?” “好了!”梁南渚忽道,见二人情绪缓和,才道,“说的都有道理。打要打,谈也要谈。” 赵大人一愣,扶着心口朝前几步: “皇上这话…是何意?” 鄢凌波温和一笑,上前扶着赵大人: “赵大人,皇上的意思是,我去谈,程小将军去打。” 第四百五十四章 后手 赵大人顿住,猛抬头看着鄢凌波,一脸不知所措。 程机杼闻声,眼睛蓦地睁大,扬起头上前一步: “谢皇上!臣必不负大楚。” “那…”赵大人看她一眼,又看向梁南渚,“出使之人…明国公身份贵重,果真合适么?” 梁南渚淡淡扫一眼,耸耸肩: “要不,赵大人去?” “臣领…” 赵大人的旨字还没说出来,就有朝臣慌忙上前。 “皇上,赵大人出使实在是不妥啊!”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 “三思”声此起彼伏,赵大人蓦地愣住。 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了?上朝之前不是还有好些人支持自己出使的么?怎么半个时辰不到,全都变卦了? 赵大人凝眉。明国公的分量虽够,可他毕竟是个瞎子,北蛮是否会更看轻大楚,随意欺负? 至于旁人…宰相柳春卿倒也够分量,只是这人年纪轻轻太过刚烈。万一和北蛮吵起来,旧仇未解又添新恨,那可糟了!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自己是最佳人选啊。 他四下看了看,由人扶着上前一步: “皇上,臣与北蛮也算打了一辈子的jiāo道,还请皇上信任。” “赵大人,”梁南渚看向他,“朕怜你年老,可适才你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做一个使臣。” 有朝臣附和: “是啊!原本以为赵大人经验足、人沉稳,是最适合做使臣的,没想到与柳相爷吵成这样!” “柳相爷年轻,火bào些不奇怪,怎么赵大人如今也这样了?” “倒是明国公合适。” “……” 赵大人无语,又无法反驳,只恨恨看着柳春卿。 直到下朝,他还是一脸不爽快。 “赵大人,适才晚辈得罪了,你的心绞痛没事吧?” 回头一看,竟是柳春卿凑到身边,还要搀扶他。 赵大人忙闪开,撇嘴: “柳相爷快别,下官担待不起。” “赵大人好灵活,”柳春卿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只见不远处闪过一御医的身影,渐行渐远。 赵大人莫名一愣。 柳春卿看着他,只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便匆匆走了。 “等等!站住!你套我啊!” 赵大人回神,人却早没影了。 他只狠狠跺脚,一面嘀咕: “我说柳春卿这小子今日怎么如此暴躁如此反常。原是故意激怒老夫,好叫朝臣们倒戈啊! 怕是担心老夫犯心绞痛的毛病,还特意传了个御医候着。御医…” 不对! 赵大人眼睛猛睁大。能传御医来,这件事,只怕皇上也有份吧。 不不不,皇上适才虽没说几句话,可句句在点上,字字带节奏。皇上才不是有份,是主谋啊! 赵大人一把扶住心脏。 这些年轻人,了不得了不得! 他舒了口气,看了看天。如今,与从前的境况是不同了,年轻人的天下咯! ………………………… 一月后,安南殿。 天气越来越热,梁宜贞摇着团扇心绪不宁。 凌波哥出使已一月,按理说,早该到了。可除了平安信,并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梁宜贞不由得每日揪心。 梁南渚本就不是屈居人下之人,和谈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会不会,扈司青已经看穿?和谈的进程究竟怎样?凌波哥的平安信,真的平安么?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 “穗穗备车,我想回趟鉴鸿司。” 淑尔一向聪慧,不如与她商量分析。 穗穗正吃果子,忽一抬头: “长公主是去找淑尔小姐么?她不在啊。” 梁宜贞 分段阅读_第 747 章 愣: “去哪儿了?我怎么不知?” 穗穗思索半晌,点着下巴: “说是去北金,找一位谢夫子的弟子。嗯…反正是游学去了。她说最近长公主心烦,你若不问就不要告诉你。” 梁宜贞凝眉,无奈坐下。 殊不知,杨淑尔的确是往北金去,只不过,是在鄢凌波出使团的掩护下,绕道而去。 至于去作甚,知道的人甚少。 正待细问,只见逢春急匆匆闯进来,看见梁宜贞,蓦地慌张,立马转身就走。 “逢春!”梁宜贞高声唤住,“你作甚呢!” 逢春顿住,缓缓转过来: “长公主,我…忘记扫花了。” 梁宜贞满面狐疑,上下打量她: “你可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告诉我,究竟出了何事?” 逢春紧蹙着眉。大概,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表情。 “长公主,明国公的使团有信传来。” “那你还不快说!” 话音刚落,梁宜贞顿住,神情渐渐黯淡: “不是好消息吧,故而,怕我知道。” “这消息,好…也不好…” “与我有关?”梁宜贞盯着逢春。 逢春深吸一口气。长公主太过聪慧,自己这张脸从不会骗人,又如何瞒得住她呢? “长公主,北蛮同意退兵。” “什么条件?” 逢春咽了咽喉头: “和亲。” 和亲啊… 梁宜贞一瞬沉默,吃果子的穗穗也呆住了,大气也不敢出。 和亲公主…史书上记载的梁宜贞正是位和亲公主,这就对上了啊… “呵。” 梁宜贞乍一声冷笑,自嘲又无奈。 安南长公主梁宜贞,赐和亲于…她想起父亲那本野史上的字,不禁一个寒颤。 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个创造历史的人,想不到,终究会走入历史的轨迹中。 “长公主!”穗穗一把丢开果子,抱住梁宜贞,满眼坚定,“你放心,皇上是不会把你嫁出去的!你是我们大楚的皇后啊!” 皇后… 大楚从来就没有皇后。 梁宜贞想起那座兄妹合葬墓,只有皇上和公主,哪里来的皇后呢? 莫非,待她和亲后,梁南渚会思念到终身不娶?待她死后还要求合葬? 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逢春亦凑过来: “穗穗说得对,皇上绝不会这样做。如今朝臣们有长跪不起的,有结伴bi迫的,皇上没都有半分动摇。长公主,你别担心。” 她何尝不知他不会? 但那是大楚啊!是天下百姓啊!对于朝臣而言,能用一个女人解决的事,何必耗费千军万马?那可不划算。 梁宜贞咬咬牙: “这一定是扈司青的主意。 阿渚若答应和亲,他将会自责一辈子,一个充满内疚的君王,如何治国?到时候,扈司青岂不有许多空子可以钻! 阿渚若不答应,君臣离心,朝廷内乱。 扈司青,好一个诛心的招数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和个锤子亲 另一头,御书房中,梁南渚独自端坐,将所有朝臣的求见都拒之门外。 腾子出来传话,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只蹙了蹙眉: “你们不用找了,让去其他大殿跪着的大人们也起来吧,皇上就在御书房,不用跪得到处都是。” 赵大人抱拳道: “沈侍卫,皇上这样躲着咱们是什么意思?总该出来见一见才是啊。” 腾子扶额: “皇上何曾躲过你们?让我出来传口谕,便是告诉各位大人,皇上陛下就在御书房,并且就是不想见你们。” 赵大人一梗,朝臣们面面相觑,要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皇上若找借口不见,倒还能拆穿。可如今,人家明说了不想见,这可如何是好? “沈侍卫,事关重大,烦请你再通传一声。事情,总是可以商量的。” “皇上说了,没有商量的余地。”腾子语气刚硬,“皇上还说,让你们将心比心。若是强盗抢你家的钱杀你家的人,还让你们的夫人嫁过去,你们乐意?” “这…” “这什么这!”腾子转身,挥挥 分段阅读_第 748 章 手,“快快散了吧。” 大门一关,又断了一点希望。有的大臣已跪不住,无奈坐在地上揉膝盖,有的捶着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咱们皇上平日里英明神武,做事果决,怎么偏偏到了长公主的事,便这等拖泥带水?!哎!” “皇上哪里拖泥带水了?他可是明确告诉咱们不行!哼,什么都比不过安南长公主啊!” “安南长公主本就患有寒du,不适合做皇后。我看把她和亲嫁出去,倒是件好事。” “说的也是。安南长公主坏主意多得很,说不定能将北蛮搅个天翻地覆,到时候不用出兵,北蛮怕是早亡了!” “如此说来,皇上三番四次为她出格,还真是个祸水啊!” 灵天司的大臣听了半晌,喃喃道: “这回你们还真说对了。” 他哼了一声,颇有怨气。 自打梁南渚登基,灵天司就不大受重视。年轻的帝王不信鬼神,灵天司的地位一落千丈。 “怎么?她真有问题?” 灵天司的大臣一撇嘴,颇是得意: “当初皇上不顾子嗣绵延,执意要立身中寒du的长公主为后,这不是惹怒了先祖么?! 你们想想,是不是自打长公主入宫,大楚就危机不断?先是前相爷造反,再是北蛮的攻打… 不怕告诉你们,长公主在一日,这大厨啊…哼!” 他撇嘴,不再说下去。 “这些话,你怎不同皇上说?” “说了啊,皇上不信我能怎么办?灵天司如今都没在在皇上眼里!你们看看皇上的样子,除了长公主的话,还听得进谁的啊?” “哎!祸水啊!” “不幸啊!” …… 大臣们说话并未刻意回避梁南渚,甚至故意高声。这些话,自然传到了梁南渚耳中。 他冷笑一声: “还真吵啊。” “都是些蠢货。”柳春卿放下誊抄的笔,将写好的名单递上。 梁南渚扫一眼: “果然,聪明人都没来。” “腾子,”他又唤,“那个灵天司的,拖出去砍了。” “是。” 腾子雷厉风行,门外很快传来那官员的哭嚎和惨叫。 不多时,大臣们吓到,纷纷散去。杀鸡儆猴,得罪长公主的下场,还是不要报在自己身上才是。 柳春卿收回看门外的目光: “这件事,怕是已传到宜贞耳朵里。你打算怎么办?” “扈司青,不就是诛心的老把戏么?想让我君臣失和…想得美!”梁南渚鼻息一哼。 柳春卿一怔: “莫非,你真打算和亲?” “和锤子和!”梁南渚一脚踢去,“老子的江山,不需要靠女人来换。” 他沉吟一阵,看向柳春卿: “我打算…御驾亲征。” “什么?!” 御驾亲征,固然是鼓舞士气,凝聚君臣的。只是,这太危险了…非到绝境,没有哪位君王会御驾亲征。 “皇上,”柳春卿深呼吸,“不,阿渚,你再想想。这件事太大了。你一走,京城谁来坐镇?” “如今内乱已平,即使我不在,京城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他顿了顿,“况且,有阿贞在呢。” “你的意思是…”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眸子凝住: “出征期间,镇国安南长公主监国。” 他看向柳春卿,眨一下眼: “你以为,镇国二字是白叫的?多这两个字,每月多多少俸禄呢!” 柳春卿扶额。 “她愿意么?” “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梁南渚叹口气,“朝臣们不信任她,即使日后登上后位,也不过是风雨飘摇。我总不能把每个说她不好的大臣都杀了吧?” 梁南渚自嘲一笑,又道: “唯有让她监国,让朝臣们看看,我的阿贞绝对配得上大楚的皇后。有她母仪天下,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 至于我,是时候与扈司青一较高下了。” 扈司青沉吟不说话,好半晌,才抬起头: “好。你放心,有我帮衬着宜贞,你放心收拾北蛮。等你凯旋,还你个万民拥戴的大楚皇后。” 梁南渚一笑,拍上 分段阅读_第 749 章 他的肩头: “好。” ………………………… 子时,安南殿。 滴漏滴答滴答,烛火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 梁宜贞呆呆望着手中的安南印。这枚印章,终于要排上用场了。她渐渐紧握,深吸一口气,披上斗篷挽了食篮,便往梁南渚那里去。 御驾亲征…他就要上战场了啊。一位帝王,亲自上战场。 御书房还灯火通明,这一夜,他怕是又不打算睡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径自进去: “阿渚。” “你来了!”他立马放下笔,笑着迎来,“本说批了这剩下的便来找你,不想你先来了。” 梁宜贞笑了笑: “明日便要出征,我来为你饯行。” 梁南渚牵她坐下,理了理女孩子的额发: “明日你也要监国了,怕不怕?” 梁宜贞含笑摇摇头。 监国,她可从来没打算监国啊。 “阿渚,我不通厨艺,唯有这壶酒是冬日里酿下的。取了雪水与梅花,大抵不大好吃,却是我的心意。” 说罢斟了一盏: “你尝一尝?” 第四百五十六章 回到命运中去 女孩子的手悬在空中,杯盏握得很紧,只含笑望着梁南渚,睫毛微颤。 梁南渚看她两眼,接过杯盏,却也不吃,只顺势将她的手握住。 “咦…”他轻吸一口气,“怎么掌心出汗了?天也不热啊。” 梁宜贞一怔,忙抽回手,又自然地在他袍子上蹭了蹭。 只笑道: “大抵走得急了些,出了汗。” 说罢又将鬓发卡在耳后。 梁南渚笑了笑: “走这样急,又不赶着投胎。你的寒du虽暂时压制住,可出汗一凉,少不得叫人cāo心。” “你如今越发啰嗦了。” “明日就要出征,不趁着此时啰嗦够了,我如何放心?”他揉了揉她的发髻。 松散挽着,是家常的样子。 梁宜贞不语,只任他揉弄自己的发髻。 明日,就要分别了啊… 在他看来,是出征的暂别;可在她,却是一生… 一时心头刺痛,梁宜贞微微凝眉,只将头锤子,生怕他察觉。 “阿渚,”她看向那盏雪梅酿,“这盏鉴别酒…莫不是嫌我笨拙,一口也不肯吃?” 梁南渚的目光亦落向那盏酒,顿了半晌: “厨艺上,你的确不大聪明。” 他勾唇,嘿笑道: “比不得我,学什么成什么!” 梁宜贞撇嘴,白他一眼,目光又不自主地移向雪梅酿。 梁南渚举至她眼前,双目直视: “这盏酒…怕是有du啊…” 梁宜贞一怔,面色霎时绷紧: “你在说什么啊?!” 梁南渚审视着她,她只呆愣不动,手却将桌角握紧。 “噗!”他忽咧嘴一笑,“上回你做的吃食,黑乎乎的,可不是同下du一般?你记不记得,我当晚就拉肚了!你这酒…” 梁南渚撇嘴: “啧啧,损伤龙体啊!” “那请皇上治我的罪啊。”梁宜贞下巴一扬,头一偏。 梁南渚顺势朝她粉唇一啄,又蓦地拦腰一抱: “我可舍不得。阿贞手中死,做鬼也风流。” 他看向雪梅酿,眸子垂了垂,语气忽而低了: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吃上你酿的酒…上了战场啊,或许,日后都吃不上了…” 梁宜贞被圈在他怀中,神情亦渐渐凝重。 大抵,真是最后一盏酒了吧…但那无关战场。 她抽出一只手,将酒盏举至他唇边: “不过图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梁南渚深深凝着她,女孩子的脸,女孩子的指尖…动人又伤情… 他就着她的手噙过酒盏,一仰头,一饮而尽。 目光,却始终凝着她。 梁宜贞心尖一酸,眼泪霎时涌上,包在眼眶中,强撑着不落下。 “阿贞…” “阿渚,其实…”她深吸一口气,“我一开始就在骗你…我不是你认识的阿贞,我…” 她一时哽咽,本来想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你在说什么啊?吃酒了?醉了?” 她摇 分段阅读_第 750 章 : “我们,总要回到自己的命运中…” 说罢就要走。 梁南渚一把抱紧,却只觉四肢酸软,半丝力气也没有。霎时,又觉眼前模糊,一阵眩晕… 只见得梁宜贞的背影渐行渐远,越发模糊…到后来,便什么也不知了… ………………………… 梁宜贞披上鲜红斗篷,独自行于宫门前。 夜深了,天边无月,只挂着几点疏星,黯淡地闪烁。 “安南长公主?”宫门的侍卫们一惊,下意识揉了揉眼。 梁宜贞端然而立,比任何时候都有皇家气派。 “我要出宫。” “这…”侍卫看上去老实巴jiāo的,甚至有些木楞,“长公主,宫门早下钥了。皇上吩咐过,明日出征,今夜不许任何人出入。” “皇上让本宫监国。我的话,便是圣旨。” “明日才是,今日不是。”侍卫一板一眼道。 梁宜贞微微凝眉,从袖中取出安南印。 侍卫们一惊。 皇上早说过,安南印权同玉玺。如今安南印在此,不就等同于圣旨么? “放行。” 侍卫们照章办事,谁也不知其中关窍。 梁宜贞跨出宫门,又眼看着宫门再次合上。她深吸一口气,憋了两滴泪回去。 此前,她已秘密给北蛮修书,说愿意和亲。自然,这一切都是瞒着梁南渚的。 去北蛮,去和亲,去嫁给扈司青… 那盏酒,本就不是饯别酒,而是诀别酒! 只可惜,她好不容易酿成功一回,却不能陪他细细品味了… 梁宜贞长叹一声,转身而去。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回dàng,回到命运中去…回到命运中去… ………………………… 北金。 杨淑尔站在城门口,打量这座陌生的城市。 这里的男女都爱梳大辫,身披皮毛制成的衣物,说着一口她听不懂的话。 半月前,她与鄢凌波分别,带了些人马往这座城市来。 这里的国君,是谢夫子年轻时的弟子,完颜亶。 杨淑尔系紧包袱,其中装着谢夫子生前的手书。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入这座城市。心中不得不佩服自己目光长远的夫子。 ………………………… 相州,北蛮驻地。 扈司青正设宴款待鄢凌波,梁南淮坐在上位,神情极不自然。虽说鄢凌波看不见,但他依旧不敢直视,只觉羞愧难当,无颜以对。 “明国公,”歌舞正酣时,扈司青忽举杯,“这一杯,我要单独敬你啊!” 鄢凌波端坐如松,也不举杯,只笑笑: “我为大楚而来,扈将军为北蛮,你我并无私jiāo。单独?没这个说法。” “现在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扈司青笑道,掐指一算,“最多一月,我们会是亲戚。” 鄢凌波心下一紧,却面不改色,笑道: “扈将军说笑了,皇上是不会答应长公主和亲的。这一点,我想我已说得很清楚。” 鄢凌波语气温和,字里行间却十分强硬。 扈司青放下酒杯,垂眸一笑: “若是安南长公主自己想嫁呢?” 他身子前倾,唇角勾起: “明国公,我想你需要转达你们的皇帝,强扭的瓜不甜。” 他又看向梁南淮: “皇上,你说是不是?” 梁南淮蓦地一抖,只扯嘴笑了笑,并不说话。 “你说什么?”鄢凌波的脸一瞬绷住。 “来,念给明国公听。”扈司青递过信笺。 小宝刚接过,双手蓦地发颤。 这…分明就是长公主的笔记啊!他颤颤看向鄢凌波,始终不敢开口。 “念!” 鄢凌波猛一拍桌子。酒水溅出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 完结章·未来在自己手中 小宝一哆嗦,却不敢马上开口。只将信笺粗略看了一遍,霎时一声冷汗。 鄢凌波僵直坐着: “一字一句,不许删减。” 小宝无法,一咬牙,快速念完。只当这信笺是枚定时火yào,早些念完,早死早超生。 鄢凌波扣紧桌角,只是默然。 小宝认得梁宜贞的笔记,自是不会骗他。那么,这封信笺…货 分段阅读_第 751 章 真价实! “嘿嘿,”扈司青咧嘴一笑,凑上来,“明国公,你妹妹还真有意思,说什么…和亲可以,但她没有嫁妆…哈哈哈,你明国公是在乎那一点嫁妆的人么?” 鄢凌波不语,脸色越来越黑。 扈司青故作不查,接道: “不过,令妹这般佳人,便是没有嫁妆又如何?她的美貌,她的头脑,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嫁妆。更要紧的是…” 他顿了顿,渐渐勾起唇角: “梁南渚喜欢她。” 鄢凌波默了好一晌,四周沉寂,才缓缓道: “你以为,皇上会放她来?” 扈司青啧啧摇头: “谁舍得啊?!不过…梁南渚不放,她就没办法了么?国公爷,你太不了解你妹妹了…” 说罢大手一招,歌舞四起。 夜里,鄢凌波身居驿馆,辗转不能寐。 宜贞糊涂啊! 她若出一丁点事,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亲妹妹啊! “小宝。”他起身唤,“可有淑尔小姐的消息?” 小宝叹了口气: “国公爷,这是步险棋。您不是说,不问淑尔小姐的消息么?” 是啊,不能问。 她那边的消息,不论好坏,都太大太要紧,只能她自己传来。旁人,是半点不能打乱她的。 “我糊涂了。” “国公爷,这个时辰…”小宝望一眼滴漏,“又该上yào了。” 鄢凌波颔首,又不由得苦笑。 如今只有祈祷宜贞别做傻事,否则,这双眼便是好了也看不见她。倒不如瞎着! ………………………… 天边疏星一闪一闪,夜里有些生寒。 梁宜贞骑马行在小路上,只紧了紧衣衫。 此番出宫,她谁也没告诉。便是穗穗与逢春,她也下了yào。 此时,她们怕是同梁南渚一样,正呼呼大睡不觉晓呢! “驾!” 她又抽下一鞭。 赶路,是此刻脑中唯一的意识。一夜的狂奔,梁南渚明早就是发现,也必赶不上。何况,他还带着大军。 只要自己在他之前赶到北蛮,大楚便还是没有战乱的大楚。 只要,在他之前… 只要,嫁给…扈司青… 她凝了凝眉,咽下喉头的酸楚,只觉夜晚越发寒凉。疾风吹拂风帽,更打马,朝夜色深处疾行。 不知过了多久,… 只见前头黑压压地一片。 梁宜贞心头咯噔,一瞬握紧马缰。不会,是山匪强盗吧… 这些日子,京城在梁南渚的治下,已是十分太平。况且这也不是山野小路,怎还会有匪人? 她心头揪紧,正yu绕道,只见另一边亦围满了黑影。 霎时顿住。 四下一扫。自己…竟被包围了! 奈何夜色太深,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 她一时十分戒备,驾马退了几步: “来者何人?若是要钱,且报个数。” 对面黑影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不要钱啊… 那便是,冲她来的! “任何事都可以商量,你们围了我又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你又是什么意思?” 微弱月光中,只见一人驾马向前,身上的玄色斗篷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轮廓… 明晰、熟悉、永生难忘… 是他… “你跑啊。” 对面的梁南渚冷眼睨着她,不苟言笑。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之人齐刷刷下马,抱拳道: “长公主!” 梁宜贞下意识一哆嗦,蓦地对上梁南渚的目光。 她有些怕,再没了从前的理直气壮,只低头闪躲他的眼神。 “怎么不跑了?” 他越靠越近。 “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下yào啊?” “你又没喝!”梁宜贞低头嘟哝。 “你还有理了?!” 梁南渚眉毛一竖,一把就将她提溜到自己马上侧坐着,只将她紧紧圈在怀中。 他胳膊的肌肉太硬,夹得她生疼。却自知理亏,又不敢叫。 “回宫!” 梁南渚没好气地一声令下。 “等等!”梁宜贞忽打断,“你自己回去,我有我的事。” 分段阅读_第 752 章 梁南渚先是一愣,一口气上来直想拍人。 “你有锤子事啊!”他吼道,“想和亲是吧?老子不许!给老子滚回宫里监国去!” “我本就该去和亲的。” 梁宜贞紧蹙着眉,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心头越发烦躁。 “你听好了,”他抬起她的下巴,“老子的江山,不会拿女人换。” 梁宜贞心下一震。 只是,这本该是历史,本该是宿命! 谁知,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严厉耳语道: “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为着大楚,为着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老子不答应,你就不许去!” 别的原因… 梁宜贞一怔,抬起一双惊愕的眸子: “什么叫…别的原因?” 梁南渚鼻息一哼: “你当我傻么?” 他顿了顿: “自打起兵以来,你从不为我的任何决定惊讶。有时,甚至会引导我做决定。好像,你早就知道这一切…” 梁宜贞心下一紧。 适才在御书房,她以为他昏睡过去,说了自己不是“梁宜贞”的话…莫非… “那些话,便是你不说,我心里就没数么?” “你…那你为何…” 梁南渚望着她惊愕的小脸蛋,轻轻拍了拍,笑道: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为何会变成梁宜贞…我都不在乎。大概,你是有了先见之明,所以才去和亲? 不过我要告诉你,历史,已经是过去,而未来,在自己手中。” ………………………… 贞启元年,孝仁皇帝梁南渚御驾亲征,镇国安南长公主监国。 鉴鸿司杨夫子率北金援军至。 适时,大破北蛮。 是年末,册镇国安南长公主为后,终其一生,后宫清冷,唯皇后一人。 贞启二年,诞皇长子;次年,诞皇长女。 同年,又行减赋税、查污吏之举。 至此,百官拥戴,天下太平。 ………………………… 百年后,孝仁皇帝陵外。 “宜贞!丫头!” 陵墓外的大棚内,梁父蓦地惊醒。 “梁大人,可算是醒了!”随行的医者舒了口气。 “我闺女呢?!” 医者语塞,神情黯淡,只看向梁父的手下。 手下上前: “梁大人,小姐为国捐躯,还请大人节哀。” 梁父心头一酸,一把抓紧褥子: “我就说,那座帝陵有问题,那座兄妹合葬陵有问题!” “兄妹?”手下一惊,“是帝后合葬陵啊。兄弟们正在记录呢!” 梁父不信,又下墓xué。 只见棺椁上的字已变作—— 大楚镇国安南皇后,梁宜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