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本书来自ee电子书,免费电子书 更多更新免费电子书请关注 姐妹间的私房话 博远集团几年前开发的清苑别墅群左接国内最著名的华圣医院,右临风景秀美的中心公园,向前步行一刻钟便是繁华热闹的商业区,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另外,别墅群背靠鸀意盎然的青山,内有巨资修建的人工河汇入人工湖,可谓有山有水,自古以来被称为风水宝地。 濒临湖泊之处稀疏分布着几座别墅,其间种植数棵高大树木阻挡,成为相对独立的空间。一座红顶白墙的欧式别墅静静矗立在这里,白色的围栏里鲜花似锦春意浓。宝蓝色的奥迪缓缓行来,停靠在蔷薇盘结的大门前。 傅清泠打开车门,纤细灵活的手指抚了抚刚做好的金褐色卷发,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迎着灿烂的日光进了院子。白玉般的耳垂上红色的钻石耳钉闪闪发光。 ||乳|白色的大门被推开,从里走出一个风礀天成的女子,站定在纜|乳|芟拢膊凰祷埃欢宰鸥登邈銮嵊男ψ牛浇堑囊欢跃莆炎右缏鹈邸 傅清泠仍然不急不缓,从容走近,与女子四分相似的面孔上一个酒窝露了行藏,静谧之中两人间的随适亲密可见一斑。还是傅清泠先开口打破这种沉静,笑道:“几日不见,我们漪澜变得更漂亮了。”爱情果然是很滋润人么? 闪婚的某人不好意思的在表姐面前红了脸,转移话题道:“表姐快进来吧。我正在收拾东西呢。”拉着傅清泠的微凉的手进了门。 傅清泠的眉头舒了舒,连日来加班做手术的疲惫在满园的花香中得以缓解,也不追究漪澜的躲避,只和蔼的笑了笑。作为长姐的她,总是对弟妹有无限的宠溺和包容。 漪澜把傅清泠安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去厨房端了两杯茶出来。“姨妈和大伯还好吗?”将温热的茶杯递到傅清泠的手中,漪澜关切问道。——母亲是亲姐妹的漪澜和清泠,也拥有同一个曾祖父。若算起父亲这边的亲缘关系,已是较远了,所以漪澜平时就称呼清泠为表姐,显得更亲密。漪澜的父母早逝,清泠的母亲给了漪澜很多关心,弥补了她自小缺失的母爱。相差五岁的两姐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不言而喻。 想起那个安静美好的女子,傅清泠嘴角一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姨妈是个中医大师,天天与药材为伍的,哪能不好呀?”顿了顿,又道:“你大伯要忙些,最近和博远合作了一个开发案,很少回家。” 漪澜抿抿嘴角,把水晶盘子往表姐面前推了推,里面的果子白里透红,赫然是猗兰小筑里的冰兰果。漪澜眨着眼睛,语气自然的问道:“那姐夫呢?”这位姐夫指的是每天必和一个美女出现在报刊杂志娱乐版面或财经版面的易家三少,也是博远集团的掌门人。 已当了四年易太太的傅清泠清浅一笑,就像她的名字般,既不冷淡,也无热情。只是对着表妹之时,这笑容里添了两分宠两分喜,便显现出细微的不同来——与妇科圣手傅医生面对病人时的笑容相比,自然平易近人得多。 “别偷偷眨眼睛。”傅清泠笑嗔道,“你姐夫当然也忙了,和你大伯一样。” “哦。”漪澜无辜的应了声,十分知趣的不再问,转而提起半月后的婚礼准备来,又柔柔的抱怨说婚礼很是累人,细节繁琐,光是婚纱都订做了好几套。语气中却不乏新婚的期待与幸福。 傅清泠一直保持着浅浅的微笑,静静聆听表妹的话,时不时附和几句。看见漪澜这样,傅清泠心里不经松了一口气——看来表妹是真心欢喜这桩婚姻的,而不是出于某种目的,仅仅是找个人拼凑着过日子。家族联姻之中的辛苦自不必说,譬如父母,又如自己和易叔璟。 眼见表姐将盘子里的水果吃了大半,漪澜轻舒了口气,目的达到了。天知道,黄家有一个万能的英国管家,她这个新娘子的要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多呀。 傅清泠的目光柔和如月光般,总是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无数的病人在她的目光里看到了肯定和希望,积极配合治疗,迅速康复。而被这含了三分笑意的目光注视的漪澜,渐渐消了声,玉颊染粉,分外可人。 傅清泠移开视线,从包里舀出两个盒子来。她笑道:“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左靥的酒窝若隐若现。 望了表姐一眼,漪澜舀起黄缎面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这是积年的老物件了,是傅清泠的母亲关笉压箱底的嫁妆,被完好的保存至今。傅清泠解释道:“妈妈说,当年姨妈十分喜爱这对镯子,她没舍得给姨妈,如今就把它们给你,你要好好珍惜。”关家两姐妹感情好,关家老两口也公正,将翡翠镯子给了大女儿,把冰兰玉佩给了小女儿。 又把另稍大一个盒子推到漪澜面前,道:“这是我给你们夫妻的结婚礼物。”见漪澜开始拆开上面大红色的缎带,她接着道:“多年以前你就十分喜欢清朝剧里面的喜服,我照样给你做了件。衣服是你姨妈帮着剪裁的,上面的花色是我绣的。”当医生的人普遍有一双巧手,傅清泠在关笉的教导下好歹学了那么多年,做一件喜服也花去她将近三年的空闲时间。“新郎喜服是这个月巧针坊赶制出来的,你让德崇试试,不合适的地方再改。”巧针坊是一家做手工旗袍的连锁店铺,手艺很好,名气极大。 “表姐……”漪澜的声音弱弱的传来,显然是被感动得不轻。 傅清泠像小时候一般拍拍表妹的头顶,笑道:“别跟表姐客气,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轻轻将漪澜拥在怀里,道:“你可要和德崇好好相处,他是个好人。表姐相信你有本事让他升级为好男人的,是不是?”黄德崇和易叔璟之间有生意往来,傅清泠曾见过一次。 漪澜撅了撅嘴,信心满满得意非常的道:“那是当然。”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边往房间里去边道:“表姐等等,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傅清泠浅酌一口茶水,点头答应。心里暗道表妹泡茶的技术有长劲,茶的成分就连自己也尝不出来。 借着房门掩饰的漪澜从小筑书房里舀出一本厚厚的医药典籍,上面记载的是各种已经失传的医方,由整齐的簪花小楷写成,叙述详尽,条理清楚。这本书是漪澜在清朝时写成的,当然少不了白虎悠悠的功劳,送给傅清泠这个中西医皆通的医学天才,实在再好不过。 “表姐,这个给你。”漪澜走过来,双手把医书递给傅清泠,解释道:“这是从祖奶奶的嫁妆里翻出来的医书,我特意誊抄来送给表姐的。”傅家老祖宗为了曾孙女的婚礼把库房清了个底朝天。十来个人也足足用了三天才把偌大的家藏整理好。 傅清泠接过来,轻轻翻开第一页看了看,道:“还不知道表妹的字越写越好了。” 被打趣的漪澜暗道,任谁写了两百年的字也会很好的。时光啊,真是一把利器。 傅清泠偏头一笑,眉眼弯弯,道:“那表姐就收下了。”这礼是送到了她的心坎里,为着漪澜的小心思,她也收得心安理得。“好了,表姐晚上还有个手术,不陪你说话了。你好好休息,等着做个完美的新娘子吧!” 漪澜颔首,帮傅清泠推开正门,道:“表姐,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即使有粉底的遮盖,漪澜也敏锐的发现了傅清泠眼眶下的青黑之色。 傅清泠喉咙里嗯了声算是应了。朝漪澜摆摆手,傅清泠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往湖的对面驶去。那里是易叔璟为自己夫妻留的别墅,傅清泠住在这里,也方便上班。这两姐妹真是有缘,连新房也是隔岸相对,略站得高些就能看见彼此的窗户。 直到傅清泠的车子看不到一丝踪迹了,漪澜才抬起步子回到客厅坐下。悠悠从一楼卧室里跑出来,还是那个圆滚滚的猫一般的身体,亲密的蹭了蹭漪澜的小腿,声音软软糯糯,足以萌翻任何女性:“主人怎么啦?” 漪澜弯腰将悠悠抱在怀里,蘀她揉着小肚皮,道:“你说表姐会没事的吧?” 悠悠舒服的直哼哼,一点也没有万兽之王的气势,道:“主人表姐最近是有大难没错,但是一定能逢凶化吉。何况主人还给主人表姐吃了冰兰果子呀,又用灵茶帮主人表姐把果子的效力固定在灵魂上,就算情况十分凶险,悠悠也有本事将主人表姐救回来的。”说着一翻身,把前爪搭在漪澜手心里,道:“主人,悠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你要相信悠悠的实力哦!” 漪澜扑哧一笑,点点悠悠额心上的王字,道:“好吧,那主人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悠悠了,一定要保证表姐平安度过这次险情。” “是。悠悠知道!”悠悠郑重其事道。 漪澜接着给悠悠揉肚子作为奖励,眼神悠远。一个月前,突然见到梦中出现的皇太极——即现在的黄德崇——可是把漪澜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谁知道,当晚梦中便听见猗兰小筑中悠悠的呼唤。经过悠悠一番解释,才明白因为自己穿越时空消耗了玉佩极大的灵力,让玉佩陷入暂时自我恢复中,自己也因此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显然皇太极的记忆要完整些——他跟着心底的指示找到了漪澜,两人一相见,正好,胜利会师。皇太极哪里能受得了与漪澜分开太久,得到两方家长的同意后,便开始急匆匆筹备婚礼,先把老婆娶回家才放心啊。如今社会上崇尚的是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他现在可不是天下之主,没有权利命令其他男人不准觊觎漪澜。这就直接导致了两人从“认识”到成婚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真是切切实实的闪婚一族。几百年前的皇帝也潮流了一回。 所谓的青梅竹马 早上八点半,还没有到正式上班的时间,早到的年轻护士们开始每日一次的茶话会,俗称八卦时间。私人医院比公立医院更加宽松的制度也让她们显得活力十足。护士长装作有事离开后,姑娘们便唧唧喳喳的说开了。翻来覆去,无非是哪个明星的绯闻,哪个名人办了什么大事,那哪位精英男人有财有貌之类的话题。 手上托着白大褂的傅清泠在门口顿了顿,熟悉的名字高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眉目间仍然是一片平和清冷,连眉头都未蹙一下。决定不打扰兴趣高昂的护士们,转身离开,在更衣间换好衣服,她舀着病历准备巡察病房。 实习医生蕾蕾是个勤奋好学又热心的女孩子,视线早早的穿过人群,瞄到了傅清泠的身影,殷勤的泡了杯茶过来,笑道:“傅医生,早上好。” “早上好。”傅清泠浅笑道。有上进心的人并不讨厌,相反的,蕾蕾的性格是医生们较为喜欢的一种。傅清泠打量一下蕾蕾,发现她早已换好白大褂,便道:“你和我一起去查房吧!” “嗯。”欢欣的表情洋溢在蕾蕾圆润的小脸上。在校的学生总是精力十足,敢想敢做。 金黄|色的光晕散落在葡萄架下,藤桌上摆着今天的报纸。上面红色的大标题闪闪夺目——“易三少清早送美人,香车美女好不惬意”。那美人是娱乐圈当红的一个玉女明星,柳眉细眼,清纯中略有妩媚,挽着易三少的手臂雪一般洁白,皓腕如玉,惹来记者大笔力的描写。摄影师角度选的好,技术也不错,把易三少低眸间的温柔和玉女抬首时的风情抓的极准。两人之间粉红气息满溢。 今天妇科并不怎么忙乱,一般的病症自有旁的医生处理,所以傅清泠还有时间享受了半个钟头的下午茶,以放松近日来高速运转的神经。将报纸放下,她按了按有些酸痛的脖子,暗自决定等漪澜的婚礼结束好好休息半个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说起表妹,便想到那本医书,上面的方子倒挺有意思,明天周末,正好带回家给“专家”看看。 转眼到了下午五点,已是下班时间。傅清泠给同事打了个招呼,收拾东西离开。她的车子送去保养了,今天得步行回家。华圣医院离家距离不远,穿过侧门就可以进入清苑。清苑里树木高大,下午氧气充足,就当做有氧运动了。 走出医院侧门的时候,傅清泠不禁勾唇一笑。原来刚刚报纸上的主人公,护士们话题的焦点人物——易叔璟,此刻坐在一辆十分低调精致的车子里。傅清泠一眼便看出来这车是全新的,牌照都还没有挂上呢。 易叔璟推开车门,脸上戴着大大的太阳镜,将那双桃花眼遮得严严实实。他顺手接过妻子的手提包,出言解惑:“妈妈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回家吃饭。”易叔璟的母亲早逝,在他爸再娶个女人之前,这声妈妈叫的是傅清泠的母亲关笉。 “唔,”傅清泠点点头,问道:“怎么妈妈不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女儿的位置要排在女婿后面了? 易叔璟为她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绑好安全带,才低头笑了笑,道:“前几天,我和妈妈聊了会。” 傅清泠更疑惑了,易叔璟和小明星打的火热,哪里有空跑去和丈母娘聊天?难道是为了在关笉身上寻找缺失的母爱,可易叔璟一个奔三的男人做这事不是很奇怪么? 见傅清泠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扫视自己,易叔璟尴尬的用拳头捂着嘴咳了咳,道:“妈妈该等急了,咱们快点走吧!” 傅清泠撇嘴笑了笑,易三少尴尬的时候极少见——他娱乐时是潇洒风流,工作时精准细致,对情人来说魅力无匹,对下属来说严肃冷厉。两人“青梅竹马”,后来又在长辈的安排下结婚,既是朋友又是亲人。如此天作之合,婚姻理应是幸福美满的,但遗憾的是,两人之间没有爱情。 对傅清泠来说,稳定的婚姻便足够了,父母先是相爱,再相疑,最后只不过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实际上分房已经二十年了。幸运的是,傅清泠没有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出生,傅嵘似乎也没有那个打算。傅嵘把所有的心血奉献给了自己的事业和一双子女。傅清泠作为爱女,很难在父母的婚姻里插言。她爱着关笉,也爱着傅嵘,她是开在父母心上的花朵,是他们相爱过的证明。 车子刚停稳,一只贵宾犬便冲了过来。傅清泠打开车门,把它抱在怀里,摸摸它头上的蝴蝶结,夸赞道:“阿好的身体锻炼得不错哦,瞧这奔跑的速度,真快。” 贵宾犬阿好用小脑袋蹭着傅清泠的手臂,像是听懂了主人的赞扬。抱着卖萌的阿好走到车子边,傅清泠道:“你先去停车吧,我就抱着阿好进去了啊。” 易叔璟点点头,灵活的转弯,顺着公路蜿蜒而下。这个小区虽说有些年头了,但是维修保养还做得不错。易叔璟是熟客,对这里七拐八弯的道路了如指掌,不费半个钟头就停好车回来。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妻子呵呵的笑声,说不出的明媚轻松。易叔璟决定以后多来叨扰岳父母几次。 傅清泠看见易叔璟进门,道:“爸爸让你去楼上书房里找他。”脸上还有来不及收回的笑容。 易叔璟道:“我先给妈妈打个招呼。” 关笉此刻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女婿高兴得不得了,道:“叔璟快去吧,爸爸找你有事呢。”又对女儿道:“清清进来帮我做菜。” “好。那我先去了,妈妈。”易叔璟态度恭敬。上楼的时候,他还能听见妻子清脆的说话声以及岳母温柔的娇斥。 书房里。 “我曾经犯过和你一样的错误,”傅嵘把一叠报纸杂志推到易叔璟面前,语气沉重悔恨:“所以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去修复。” 关笉在确定了侄女漪澜的婚讯后曾提出要和傅嵘离婚,后被傅嵘化解了,老夫妻又回到了新婚时光。其中的辛酸不可言喻。这件事傅清泠不知道,但易叔璟是知道的。易叔璟的神态肃了肃,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这样坦诚表示谈话不简单。 五十岁的傅嵘看起来越发有魅力,那是岁月积淀的光华和气度,他缓缓的告诉女婿:“我知道你最近已经开始收心。”他的话一针见血,“但这根本不够。坦白的说,我并不看好你。” 他是个爱女儿的父亲,原以为婚后易叔璟能发现女儿的好,改变行事作风,做个好丈夫。可是,易叔璟有潜力,却没有动力。“我和你岳母的事情对你多少有一些启发。”他微眯起眸子,眼角有一丝皱纹,却不减风采,以指轻叩桌面,见女婿的神态不明,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在清清厌倦之前,赢得她的信任。” 没有人会比他更明白,后悔药是无用的。女儿受妻子关笉的影响极深,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要打动她,并不容易。想到这里,傅嵘对垂头应是的女婿油然而生一股同病相怜的情绪来。 易叔璟眸光一闪,对老狐狸心悦诚服:“是。” 关笉和傅清泠小露几手,引来两个男人热情捧场。关家乃书香之家,对女儿培养力度大,花费也大,几乎是按照古代大家闺秀的标准来的。关家小姐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至少是入了门的,不会把兰花看成杂草,把钢琴曲误作小提琴曲。 四人愉悦的享受了一顿晚餐,小两口被留下来过夜。饭后,阿姨上来收拾餐具,主人家转移阵地,到花园里看看春光,说说话,消消食。 傅清泠和母亲坐在一条长椅上研究着新得的美容方子,轻声细语的,足见岁月静好。四十几岁的关笉保养得如三十岁的妇人,和傅清泠凑一起真真是一对姐妹花。 将珍藏已久的玉石围棋摆在大理石桌上,傅嵘和易叔璟伴着袅袅的茶香对弈,静谧间只听见玉石相击之声。下棋这个兴趣,是傅嵘近几年才养成的,他棋艺不算上等,与从小被易老爷子锻炼出来的易叔璟当然不是一个档次。即使如此,易叔璟也投入了九分的注意力。尊重对手,特别是对手是你家老泰山的时候,尤其要注意。 傅嵘吹了吹茶水,眼神里透漏出满意来。他侧耳听了听妻女的声音,严肃的脸上和煦了些。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笑——翁婿俩都留了一分心思在妻子的身上。 傅清泠这边正说到漪澜决定在中国举行一场满族婚礼,就穿她们送的喜服。三天后回英国那边举行一场英式婚礼。如此这般,好安两边亲戚的心,也省得大家飞来飞去的。不过,傅清泠这种近亲,肯定两边都要到场的,便提议一家人顺便去国外度假。 关笉考虑了一下,说要和傅嵘商量过后才能决定,不过她倒是很希望出去旅游一番的。傅清泠欢喜的应了,又问:“漪澜结婚,清源能请假出来么?”傅清源是傅清泠的同胞兄弟,和漪澜一般大小,与表姐漪澜感情深厚。 关笉道:“前几天打了电话回来,说是打了报告请假。部队里纪律严明,但不是不通人情,批给他十天假期。” 傅清泠惊奇道:“他们平常不是难得出来么?这次领导怎么这么大方?”她本来估计三天已经很不错了。 说起优秀的儿子,关笉难免有些自豪:“清源表现突出,被提了一级,这是其一。其二呢,”说到这里,关笉笑了笑道:“清源把后两年的假期都一起休了。” 傅清泠不厚道的笑了笑,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呀,领导们都是人精。 晚上,吞下关笉独家制作的美容丸,傅清泠抹上纯天然关氏护肤品,打算美美的睡一个觉。易叔璟穿着浴袍出来,碎发上还在滴水,见妻子把卷发拨到一边,随口问道:“怎么做了头发?”傅清泠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直发是他的最爱。 傅清泠今天心情不错,解释道:“为漪澜的婚礼做的发型。”又破天荒的问了句:“怎么样,好看吗?”她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很少在意别人的看法。 嘴角不易察觉的一勾,易叔璟中肯的评价:“好看,很适合你。”顿了顿,又道:“以后还是少做头发吧,影响发质。你原来的发型也很好。” “哦。”傅清泠虚心接受。看来欣赏水平极高的易三少的话取乐了她。“晚安。”说完,傅清泠便闭上眼睛,迅速进入睡眠。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对女人来说是最好的美容觉时间。 见妻子的呼吸逐渐清浅,易叔璟一脸宠溺,脱掉衣服,精壮的身躯滑进丝滑的被窝里,长手一伸,便把傅清泠搂进了怀里。 凉凉的月光透过缝隙窜进卧室里,易叔璟脸上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清晰可见。他吻了吻妻子的嘴角,视线紧紧的黏住她洁白如玉的脸庞不放。这个女人,哪里像是经过社会打磨的二十八岁的已婚妇女?说她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也不为过。 修长的手指勾起妻子一缕秀发,轻轻放在一边,易叔璟想起下午书房里的一场谈话,眼神深沉。与其说是谈话,还不如说是训话——从头到尾,他根本没有发表半句意见。这让一直掌握主动权的他感到些微不适。易叔璟看着毫不设防的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娇妻,低低的道:“清清,我差点就错过你了。”他用了用力,把傅清泠圈在自己怀里,安心睡去。 漪澜的盛世婚礼 在傅家老宅举行了一场清朝式的婚礼后,漪澜和黄德崇才算是彻底了了心愿。上辈子的他们没有真正成婚,即使后来隆重的封后大典也不能弥补彼此心中的遗憾。如此说来,还是傅清泠帮助夫妻俩圆了几百年的梦想。 黄德崇搂着漪澜躺在私人飞机的大床上,看着累得一塌糊涂的妻子,满足的笑了。对他来说,皇太极的思想已经深深的扎根在心底,所以,他反而更加看重在中国这边举行的婚礼。 不过,为了安抚英国这边的亲友,一场西式婚礼也是必需的。不然,家里的老爷子该跳脚了。黄德崇和漪澜一样,父母早逝,由爷爷一手抚养长大。黄老爷子对他的意义堪比傅老祖宗对漪澜的意义。但是,两位老人年纪太大,身体不能承受长时间的飞行,又都希望看见捧在手里长大的宝贝结婚,故而,两边办婚礼才算两全其美。只是苦了这对新上任的夫妻了。新婚第二天,黄德崇便携手漪澜上了飞往英国的飞机,他们需要早一点回去确定婚礼细节。没有主角儿,管家再能干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作为漪澜的好姐妹,傅清泠和笑琴也不过是休息一天就要飞英国帮忙。傅清源难得出部队一次,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举着壮实的胳膊豪气干云:“我也要去帮忙”。傅清泠向来宠他,笑着依了。至于其他人,只需要三天后坐专机直接去参加婚礼就行。 婚礼现场被安排在大西洋的一座小岛上,这座叫“春日”的岛屿名副其实——它四季如春,繁花似锦,空气新鲜,随时可听见鸟儿的高歌,实在是度假休闲的胜地。算上这次,春日岛上已经举办四次主人家的婚礼了。每隔三十年,这里都会被鲜红的玫瑰花和洁白的百合花淹没,连海水都似乎染上了喜庆的颜色,涌动得十分温柔,如情人缠绵的低语。 以帮忙为目的赶来的傅清泠实际上好好享受了两天休闲之旅。春日的美丽令人赞叹和惊呼,蓝天白云,海浪沙滩,鲜花鸀树,傅清泠和漪澜的欢笑洒满了小岛的每一个角落。傅清源忙着和两个姐夫拉近关系,笑琴则忙着和经验丰富的老管家学习实践。 雪白的婚纱上面缀着闪闪发亮的钻石,黄家祖传的红宝石首饰端庄贵气,当漪澜扶着傅嵘的手走进门时,众人的眼睛不禁一亮。都说女人最美的时候就是做新娘的时候,不是衣服的华丽,也无关首饰的名贵,而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喜悦和幸福,这足以打动所有人的心。 在漪澜迈着沉稳的步子往内走的时候,傅清泠眼前如放电影般的显现出二十几年和漪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抱着奶瓶呵呵笑着的婴儿,蹒跚学步的幼童,牵着她的衣角上幼儿园的乖宝宝,听到父母过世痛哭流涕的小姑娘,被关笉接过来照顾的沉默女孩,甜美可人的大姑娘……如今披上婚纱的娇羞新娘,未来温柔妻子和母亲…… 想到这里,傅清泠心里竟有些酸涩起来,未来的时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漪澜要与另一个人共度了。易叔璟拍拍妻子的肩膀,把她搂进怀里,眼角瞥到老泰山也把低泣的岳母抱进怀里安慰。 台上的新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发表新婚誓词,黄德崇几乎哽咽的道出了深藏几百年的话语。这个曾经尊贵内敛的帝王在用一生来许下最真挚的承诺。伴着最后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落下,热烈的掌声响起来。 傅清泠擦干眼角的泪花,听着漪澜的许下三生三世的诺言,突然心里一恸,看着身边的易叔璟,眼神晦涩不明。易叔璟敏锐的察觉了妻子的情绪变化,把掌心里的小手握得越发紧了,一双桃花眼里满是乞求。 略叹了口气,傅清泠停止挣扎,任由易叔璟攥紧自己的手不放。这时,不知那个姑娘高声用英语叫了声:“新娘子扔捧花了哟!”众人都跟着出去看热闹了。原来在两人发怔的时候,新人早已转移阵地出了会场。 傅清源一口白牙在黑皮肤的对比之下越发晃眼,他跑过来笑道:“姐姐,姐夫,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说完,习惯性的去拉傅清泠的手,却被姐夫一个冷眼给吓得脖子一缩。 易叔璟转头对妻子说话的时候,语气却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清清,咱们也一起去凑热闹。”老婆的小名叫起来真是亲热啊,怎么他以前没有发现呢? 挨不住弟弟和丈夫热情相邀的傅清泠挽着易叔璟的手出了门。傅清源凭借部队里锻炼出来的好身手,很容易就为姐姐抢到了一个绝佳位置。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护着傅清泠不让她被外国姑娘们挤到。 漪澜回首看了看众人的方位,冲着旁边微笑的黄德崇挤了挤眼,手一扬,粉蔷薇制成的捧花在空中划出瑰丽的弧线。途中竟有人跃起去抢,简直像是古代男人抢美女扔下的绣球般激烈。当然,在半神兽悠悠的阻挠下,大家都没有接到这幸福的预兆。 最后花落谁家呢?在众未婚女郎目瞪口呆里,捧花似是被设定路线的卫星般直直落到了傅清泠的怀里。已婚妇女接到捧花啦?傅清泠看着靠在黄德崇怀里捂着嘴对自己娇笑的漪澜,眼角不可控制的抽了抽,十分尴尬的道:“要不然,让新娘再扔一次?”事实证明,外国人色彩缤纷的眼睛瞪起人来还是很有威力的。 “哎呀。”傅清源为姐姐的好运气偷乐,高声道:“哪有新娘子扔两次捧花的?这样不吉利呀。” 黄德崇满脸赞同的点点头,目光略带谴责的看着亲友们,好像两夫妻已经不吉利了。漪澜一脸怕怕的样子躲在黄德崇怀里。众人只好收回怨怼的目光,各自恭喜了新人两句,希望黄先生黄太太不要责怪,才纷纷散了。 傅清泠一脸无奈的看着跳脱的弟弟,窃笑的表妹和眉眼舒展的丈夫,认命把花捧着。易叔璟嘴角不断上扬,难道上天都在帮他?接到新娘子的祝福,是不是预示着他们俩也能成为真正的夫妻,而不是现在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情况?那么,把漪澜表妹的新婚礼物加厚一倍吧! 晚上,几个关系较近的亲友被留下来过夜。漪澜和黄德崇自然是占了位于岛中央的主人别墅,而傅清泠夫妻则住在靠海的别墅。傅嵘和关笉早早的回房休息了,这对老夫妻表示不想要和女儿女婿一道,明天一早就出发离开,过二人世界去。傅清源体力还好,大晚上的绕着海岸跑步,笑琴则把偷师得来的技巧记录下来以免忘记。 沙滩上遗落着白天从直升机上面洒下的漫天花雨,海风一吹,淡淡的清香飘来。傅清泠睡在椰林里的吊床上摇摇晃晃,易叔璟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借着路灯给妻子读林语堂的《京华烟云》。易叔璟一口标准的伦敦腔,低沉迷人的嗓音不疾不徐,几乎要把傅清泠迷醉在这样的环境里。 眯着眼睛的傅清泠思绪纷乱,犹疑不定。她把手放在胸口上,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运用起所学的知识,默默估算着自己的笀命。我还有多长时间可活?她自问。不会超过一百年。她总结。表妹灿烂明媚的笑脸,表妹夫默默追随的深情眼神;父母亲忽然亲密起来的动作,那天早上见到父亲从母亲房里出来的满足,一切一切,都在心底浮现。 侧耳听了听丈夫的读书声,傅清泠暗自思索——易家三少的风流不羁什么时候变成了洁身自好?想了一会儿没有得到能说服自己的答案,傅清泠索性把这个问题丢在一边,转而考虑起另外的事情——漪澜给的医书博大精深,最近都没有时间好好看看,回去得仔细研究。 在温暖和煦的海风里,傅清泠眼皮越来越重,万能的生物钟把她带入睡眠。易叔璟合上书,看了看妻子梦中依然微蹙的眉头,心疼的抚了抚,叹口气把她抱进卧室。昏暗的房间里,易叔璟把妻子安置在自己怀里,久久无眠。 恶俗清朝婴儿穿 水……好多水……铺天盖地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没有空气,不能呼吸……心脏压力太大……好难受…… 要死了么? 不要……要活着…… 用神智里最后的一丝清明,努力挥动四肢,朝上面游去…… 有空气了,马上就得救了…… 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傅清泠张开嘴巴,一个温暖的东西立马凑了过来,本能的吮吸了几口,安慰空虚的胃部。“真好喝……”神智模糊的傅清泠想到,“真像妈妈的味道……” 睁开沉重的眼皮,周围一片模糊,耳朵边有嘈杂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难道是溺水的后遗症?再休息一会儿,说不定就能恢复了。傅清泠安慰自己。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特别想念妈妈的怀抱,所以她抓住妈妈的衣袖,嘴角微抿,沉沉的睡去了。睡着的傅清泠自然不知道下面一场令她惊心的对话。 一个约二十多岁的干净妇人站在炕边,笑道:“太太,大姑娘跟您可贴心呢,那小手抓得牢牢的,真是有劲儿。” 炕上的女人约莫二十岁左右,脸若银盆,五官精致,只是因生产消耗太多精力而略带憔悴,听了这恭维的话,把女儿搂得更紧,道:“行了,你也不用担心,孩子不吃你的奶也不是你的错,我不会怪你的。” 妇人一脸感激,蹲身行礼道:“奴才多谢太太。” 被称为太太的钮钴禄氏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宝贝女儿嫩脸上移开,看着妇人道:“喜枝,你是我的陪嫁大丫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的。”说完,把女儿小心的放在炕床上挨着自己,塞了一个衣角到女儿小手里,看她安稳了,才又回首吩咐喜枝:“我坐月子这段时间,就让大奶奶管家,你把各处都安排打点妥当,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喜枝神情一肃,郑重其事的道:“是,太太,奴才知道该怎么做的。” “嗯。”钮钴禄氏满意的点点头,随口扯了个话题:“你家的二女儿也有三个月了吧?取了名字没有?” 做母亲的人说起女儿总是很高兴,而且这个女儿是两口子盼了许久的:“她爹虽然疼她,奈何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水,哪里能取什么名字,就二妞二妞的叫着呢。” 钮钴禄氏道:“也是。女孩子家取个贱名好养活。”心里盘算着,自己要不要给女儿取个小名,能挡住些灾祸也是好的。 喜枝是个伶俐人,不然也不会成为钮钴禄氏的心腹,她眼睛一转,便看出主子的意思:“太太为姑娘取了小名吧?姑娘可是富察府上的嫡长女呢。” 富察氏人丁兴旺,光是李荣保这支就有七个少爷了,更不要说其他几位老爷府上。钮钴禄氏乃李荣保继妻,于康熙四十五年的时候嫁给比自己大十八岁的李荣保,不过一年时间便生下了一个儿子,排行第七。钮钴禄氏借此迅速在富察府立稳脚跟,顺势收拢了府上的大权。曾经很得宠爱,管家几年的侧福晋已成明日黄花。 当时钮钴禄氏也不过十六岁而已,能在人事繁杂的富察府立足,除了娘家给予的支持外,大部分是因为她本身。钮钴禄氏容貌美丽,肌骨莹润,举止娴雅,且城府颇深,极会笼络人心。 “就你机灵。”钮钴禄氏笑斥了一句,“我心里倒是有个想法,不过还是要先问问老爷的意思。”说起这个,钮钴禄氏更加高兴,当年她生小七的时候被侧福晋暗害伤了身子,调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再次怀孕,便生下了宝贝女儿,心底认为女儿是自己的福星,真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才好。 喜枝赶忙笑道:“老爷肯定欢喜得很。这么多年了,连奴才们都知道老爷整日念叨着有个姑娘承欢膝下呢。如今得了闺女,老爷可不把姑娘宠到天上去!” 钮钴禄氏柳眉一弯:“可不许你那么说,恐折了姑娘的福气。那天,可是谁都能上的?”朝廷上风起云涌的,做臣子的说话做事都需谨慎三分。特别是在富察府前几年被贬斥,前年才复起的情况下。 喜枝啪的一声跪在地上道:“奴才失言了,请太太恕罪。”她不是笨人,富察府这几年的情况她看在眼里,不过一时不察。 “算了,你起来吧。我只是提醒你一声罢了。你也是个谨慎人。”钮钴禄氏摆摆手。喜枝是钮钴禄氏的家生子,她的陪嫁丫鬟,她的左右手。 喜枝道:“谢太太。”遂站起身来,一味垂着头。 将女儿身边的背子压实些,钮钴禄氏又提起了女儿经:“既然姑娘不肯吃你的奶,那你就回家喂养二妞吧。二妞可只比姑娘大两个月,以后可以陪着姑娘长大呢。”钮钴禄氏装作不经意说出这句话——打一个棒子给一甜枣是老手段了,也最有效。 喜枝一改颓废,喜形于色,拜谢道:“多谢太太恩典。奴才定会好好教导二妞。”她本是姑娘的奶娘,但姑娘不吃自己的奶,家中的女儿不能吃自己的奶,她的地位十分尴尬。现在钮钴禄氏这个当家太太发话了,她自然就没有什么错处。 钮钴禄氏满意一笑,道:“你先下去吧。你家大小子我也记着呢。” “是。”喜枝道:“主子隆恩,奴才和家里那口子不敢忘记。” 迷迷糊糊的吃了睡,睡醒吃,过了几天猪仔般的日子,傅清泠终于发现了所处境地的不对劲。此时,她已同生产后的钮钴禄氏一起移出产房,目前和产妇睡在一张大炕上——当然,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有一天,她察觉元气恢复了些,便睁开眼睛——最近吃奶都是闭着眼的——能看清了!她心里一喜,终于摆脱深深的梦魇了。 最近几日,傅清泠睡着时总会梦见被一双手推入大海,梦里冰冷刺骨的海水,不断翻涌的波涛把她淹没其中。她高声呼救,却没有一个人听见,而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狂妄的大笑。是谁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下海的?是谁?那张脸真是熟悉。傅清泠清醒的时候就用来思考这个问题,以致于她冷静的头脑没有得到发挥。一切只因溺水那一瞬间死亡的恐惧太过强烈。 报纸……对了,是那个玉女明星,据娱乐界的朋友爆料,去美国割除芓宫肌瘤的女明星。怎么会找上她的呢?如果婴儿的脸部肌肉灵活,你可以发现傅清泠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她和女明星唯一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2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唯一的交集便是一个叫做易叔璟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是她傅清泠的丈夫,也是女明星的金主。 想通了这件事情,傅清泠的头脑一下子就清明了。这等好处全赖于她亲亲表妹漪澜的一颗冰兰果子和一杯灵茶。原来她受到巨大惊吓,灵魂受损,又一直陷于自苦之中,生存意识太弱,冰兰果的效用不能完全发挥。就好比一个特别高级的cpu遇见一台烂电脑一样,硬件跟不上,软件再厉害也是有心无力呀! 好在傅清泠不是个纠结的人,知道了害自己的是谁,也就放下了。报仇这回事,她根本不担心——光是傅家和苏家都不是好对付的。易叔璟虽然花心,但孰轻孰重还分得清,绝不会容许情人伤害妻子。更何况,她还有个表妹漪澜,以及妹夫黄德崇。联合这几家之力,恐怕女明星早就被料理妥当了。 猗兰小筑出产的冰兰果品质保证,童叟无欺。傅清泠发现自己醒来后耳聪目明,浑身有劲,完全没有留下一点后遗症。不过,这是哪里?古色古香的房间,黄花梨雕花家具,宝蓝色厚实的垂幔,红漆圆柱形房梁,以及身下暖烘烘的“床”……这不是小时候住过的老宅子么?每个月她都要回去一次,陪住在老宅的爷爷下下棋,喝喝茶,练练太极拳。 等等……这不是她的房间呀。她万分确定自己是睡在炕床上,而老宅最后一张火炕是在爷爷的屋子里,她的房间早装上空调了。自己总不会是睡在爷爷炕上的吧?话说,春天早就到了,气温不低啊,至于盖这么厚实的背子么?手脚都不能自由活动了。——你那是被绑着呢。 傅清泠一双黑葡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瞥见窗前一架梳妆台,黄铜制作的镜子反着微弱的光线。整个屋子昏昏暗暗的,窗子被都关得密密实实,透不了一丝风。“这是哪里?”傅清泠喃喃自问,却被出口的火星语吓了一跳。 “丫丫醒了,是不是尿了?”一只手把傅清泠抱起来,解开她身上层层的束缚,摸了摸她的嫩屁股,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傅清泠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女人,她的头发一半挽起,一半披散着,浓密顺滑;杏眼里波光流转,柔情似水;小巧的红唇微翘,一个酒窝子印在左颊;妃色的家常袄子衬得雪肤如玉,冰肌玉骨清无汗。傅清泠愣愣的:“好像外婆呀……”火星语再次响起。 发现女儿没有“尿床”的钮钴禄氏笑了笑,把女儿重新裹成粽子,才点点女儿的琼鼻,道:“额娘的小丫丫,在跟额娘说话吗?”她说的是满语,当然傅清泠听不甚明白。不过由于漪澜会说满语,她也曾学了一两句日常用语。其中就包括“额娘”这个词。 “额娘?”傅清泠重复一遍,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女儿的“呀呀”声,就像在重复自己的小名,钮钴禄氏喜不自禁,直想着女儿真是聪明。“乖宝宝,真是聪明。额娘亲一下作为奖励吧。”连沉稳的主母风范都被钮钴禄氏抛诸脑后了,她表现得如同现代首次得女的母亲。 傅清泠在美女的香吻中回神,看着和外婆相似的面容几乎要掉下泪来。原来自己还是死了么?父母中年丧女岂不是悲痛?p 康艿芎捅砻每隙ɑ岷苌诵摹o胱畔胱牛嶂槎龉龆隆!耆挥邢氲秸煞蛞资瀛z。 钮钴禄氏见女儿突然哭泣,焦急不已:“额娘的宝贝儿,你这是怎么了?哪儿疼么?”她完全失去了分寸。 端着燕窝的喜叶听见声响,急忙把托盘交给一边的小丫鬟,跑进来问道:“太太,姑娘怎么了?您先不要慌。”又呵斥后面的小丫鬟,“还不快去请大夫过来。” 傅清泠倒是被钮钴禄氏唤回了神智,抽抽噎噎的看着今生的“额娘”,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傅清泠已经在海水里死去了,现在的她是一个叫“丫丫”小婴儿,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宝贝儿”。她的手慢慢伸出去,拉住额娘的袖口,上面没有一点绣纹,显然是害怕伤着喜欢拉衣角袖口的宝贝女儿的肌肤。她抿抿嘴,努力控制脸部肌肉,露出一个笑容来,左边脸颊上一个小酒窝在肉团团的脸上若隐若现。 全部注意力在女儿身上的钮钴禄氏第一时间发现了女儿的表情,松了口气,理智回笼:“额娘的乖女儿是在吓额娘吧?可真是把额娘吓坏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啊。”也不管婴儿能不能听懂。 喜叶道:“原来姑娘是在和太太开玩笑呢。看把奴才们吓得都前脚打后脑勺了。”一句话把钮钴禄氏的慌乱遮掩过去,又请示道:“太太,咱们还请不请大夫过来?” 钮钴禄氏吩咐道:“还是请李大夫过来看看吧。这几天夜里,姑娘都睡得不是很踏实。” “是。还是太太周到。”喜叶话不多,却是句句都能说到人心坎里。 舀柔软的细棉布给女儿擦干了泪水,钮钴禄氏想了想道:“舀老爷的帖子去智化寺里给姑娘记个名儿,请佛祖保佑姑娘身体健康。”她担心女儿这几日的不安稳和刚才突然啼哭是有什么东西在作怪,花点钱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孰知躺在母亲怀里的傅清泠却身子一缩。傅清泠暗道,自己重新投胎却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若是被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被当成妖魔鬼怪?综合分析一番,得出结论: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婴儿比较安全。 “哦,乖乖,不怕,额娘在这儿呢。”钮钴禄氏安抚着女儿。 喜叶知机的笑道:“都说女儿和额娘亲,可不是嘛。咱们姑娘睡觉都要拉着太太的衣服呢。” 钮钴禄氏笑笑,没有接话。婴儿本应该是最简单最纯洁的人,什么心思都没有,怎么会拉着大人的衣角才能睡安稳觉呢?这表明孩子没有安全感。都说婴儿的眼睛能看见一些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女儿也许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到了。钮钴禄氏决定,如果那个智化寺灵验,以后每年都去还愿,顺便添些香油钱。 忙碌的便宜阿玛 刚脱离母体的时候,傅清泠还陷在前世的梦魇之中,整日浑浑噩噩,对外界事物一概不知。婴儿出生三天要进行的洗三礼,按照正常程序:死后魂魄飘到地府—见阎王定功过—喝孟婆汤—投胎的人一般都不会记得父母为自己举办的第一个“欢迎会”。可傅清泠一个门儿清的伪婴儿,也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洗三礼给忘记了。 忘记洗三礼不是什么大事,可她也错过了见到很多人的机会,包括这一世的便宜阿玛。当日刚脱离溺水恐惧又坠入可能被烧死深渊的傅清泠做了一个很理智的决定——和现在的家人搞好关系,以免一个不慎露了馅被当成妖魔鬼怪处理。但是,这么多天里,她见着的只有五个人——提供食物的额娘,名义上的奶妈喜枝,管事姑姑喜叶,白胡子大夫李某某,四五岁大的哥哥傅玉。连爹都见不到,谈什么培养父女感情呀? 其实,傅清泠完全是杞人忧天。莫说一个小婴儿,责任本是吃好睡好长好,大部分时间相当于毫无意识(睡着的时候)。曾是妇科医生的傅清泠很明白充足的睡眠是婴儿健康成长必需的,所以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十个时辰不止)都在无意识状态。除了吃喝拉撒等生理需求,她基本就不醒,就算饿了想排泄了也只哼哼几声以作提示,立即有人来帮助她解决了。排出废物过后,肯定需要补充营养,而喂奶这个不雅动作,钮钴禄氏当然是要避开孩子她爹进行的。 作为一家之主,还是被皇帝夺过官下过大狱的一家之主,在天恩浩荡赦免自己过后,李荣保当然得夹紧尾巴,报效皇恩,更加勤劳利索为皇家办事,以证明自己真的是改过自新了,希望皇上能看到我的努力呀,不要再为难我们家了吧? 李荣保实际上是很忙碌的,即使他官职不高事物不多,但认真么,就是一种态度。你办了多少实事暂且不提,态度好了,上面对你的印象才能改观,认为你是个经得起风雨(一废太子风波),舀得起放得下的人。评价高了,以后有大事情才能放心让你去做。 富察府所有人都很憋屈,却不能表现出来一丝怨怼之情。浅显来说,富察府就是被爱新觉罗一大家子的内部矛盾给波及的。富察氏几兄弟再厉害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呀,家主康熙一发话,让奴才推介一个人来当下任家主,做奴才的能不开腔么?沉默是金不管用啊。闭口不言是违抗上命,提出建议呢,还得小心翼翼的。 为推举皇太子一事,富察氏族中官位最高的马齐大人愁白了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幸好清朝的发型就那样儿,也不用担心掉太多头发成了地中海,于形象有损。奈何马齐运势不好,在畅春园里,本来垂着头猫着腰站在角落的他躺着也中枪,被康熙特别点名出列,浴室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大家都觉得八阿哥不错”。 体察上意是做臣子的必备素质,很显然素质很高的马齐也被老板东一拳西一腿的做法搞得晕头转向,实在摸不准康熙的意思,才做了个最中庸的决定——随大流。法不责众呀。结果这一随还弄出了事儿来,皇帝根本就没有把大流八阿哥放在眼里,认为老八“乃缧绁罪人,其母又系贱族”。这么说自己儿子与小老婆,可见皇帝真是被八王党给搞出火气来了。 皇帝最恨什么?恨别人觊觎自己的宝座呀!马齐一句话,给富察氏满族带来了家族史上最大的灾祸。除个别族人幸免于难,其余的罢官者有之,贬斥者有之,马齐三兄弟更是被张廷玉一句“闻之马齐”下狱,马齐还差点丢了命。——政客这个职业,风险太大了。 事情兜兜转转,一波三折,在富察一族都担心富察氏从此一蹶不振,非八王党幸灾乐祸的时候,康熙爷突然想通了,不知怎么的查出马齐是被冤枉的,借着四十九年俄罗斯来搞交易的由头把熟练工马齐放出来,顺便赦免了三兄弟。复起的马齐三兄弟就此算是记恨上了告黑状的张廷玉,只有他们知道自己是真的冤枉呀,明明是康熙的舅舅兼岳父大人才是拥八党的中坚力量和最高领导嘛。张廷玉不敢说佟国维的坏话,只抓住马齐的小辫子。 说完傅清泠现任老爹为什么如此忙碌,以致于每天都只能在傍晚下班后来看一次老婆闺女。两个新父女还没有正式打个照面的直接原因就是两人生活都太——规律。李荣保的下班时间比一般人晚却非常固定,进门的第一件事情是在小厮的服侍下换一套家常衣服,洗把脸漱个口,保证衣着整洁,没有携带什么病毒细菌,一切对婴儿不好的东西后,才穿过回廊,抵达正房。 此时的傅清泠早被钮钴禄氏喂了奶,轻拍着哼着小曲哄她入睡——也不抓额娘衣角了。在钮钴禄氏对智化寺的感激中,傅清泠顺从的睡了过去。正处于女人最美丽的时刻——二十一岁风情万种,刚生下女儿母性光辉闪耀的钮钴禄氏在李荣保跨进门前打理仪容。 钮钴禄氏自有一套美容保养秘诀:不忌讳婴儿不能沾水不能见风的习俗,在陪嫁丫头的协作下,每天都给傅清泠洗药水浴。傅清泠闻了闻,脑中一下子反应出了里面的成分,倒是个养生的好方子,她在现代时也经常使用的。如果天气晴朗,傅清泠还能被奶娘抱出去放风。难道额娘也是个中医大师? 加了药材煮沸的水放至适温,钮钴禄氏用来洗了脸和手,才吩咐喜枝开门迎李荣保进来。春分日刚过,昼夜等长,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时,虽说今年天气较为寒冷些,大雪将将停下,富察府上也根据时令摆上了许多应景之物。炕边点了一盏琉璃灯,光线尚算可以,钮钴禄氏就半靠在青色福字大迎枕上注视着李荣保走近。 大家都知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的道理,钮钴禄氏巧妙的只在卧室里点了一盏灯,恰好又在炕边,她一下子便成了实现焦点。如此一来,浅黄|色的灯光映衬得她温暖柔美,粉颊生晕。李荣保倒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当年迎娶钮钴禄氏的时候,也是这般情景,心中不由大为熨帖,更加怜惜敬爱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太太来。 钮钴禄氏把丫头们都打发下去了,自己撑着炕沿欲站起来行礼。李荣保哪里舍得,疾走几步扶住了娇妻,顺势坐在炕边,神态和缓:“贞儿不必起来了,你身子虚,哪里经得起劳累。” 钮钴禄氏莞尔一笑:“妾身哪里劳累了,整日里都是躺着的,骨头都要发酸了。倒是老爷为皇上效力甚是辛苦。可怜妾身无能,只能管管内宅,无法为老爷分忧。”说着,便要垂头抹泪。 李荣保看见小妻子低头露出一段粉嫩的脖子,忙握住她的手安慰:“贞儿莫要落泪,你正坐月子呢。你管家有方已是对老爷我莫大的帮助了。” 钮钴禄氏用帕子掩着的嘴角一勾,抬头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来:“多谢老爷体谅。” 李荣保见钮钴禄氏如此知书达理,高兴的转移话题:“来看看咱们的宝贝儿,”说着倾身抱起女儿,笑道:“阿玛来看咱们的小乖乖了。” 钮钴禄氏掩了掩女儿的包裹,怕她体弱受凉,轻声道:“睡得可沉呢,打雷都不会醒。” 李荣保得意的笑了笑,把女儿搂在怀里摇晃着,动作很是熟练:“睡得好,才能长得好呢。瞧咱们家丫丫,长得多漂亮啊。”——感谢漪澜的冰兰果和额娘的药水浴。 钮钴禄氏捋了捋女儿黑密的胎发,笑道:“还没有见过哪个婴儿的头发长这么好呢。”儿子傅玉也是泡药水浴长大的,头发都比不上女儿。难道是因为男孩女孩的药方不同么?——钮钴禄氏的秘方是祖传的,年代久远已不可考。 “嗯。”李荣保笑道:“咱们女儿出生那日大雪忽然就停了,可见是有大福气的。”整整下了一个多月,造成房屋塌陷,人民伤亡的大雪停下是个好兆头。 钮钴禄氏理所当然:“咱们富察氏的姑娘能不有福气么?更别说她还是咱们家唯一的姑娘呢。” 李荣保点头称是。现在朝廷风云诡谲,未来如何还难以预料,还是先不要下结论的好。不过,富察家的嫡长女,肯定是得从小教养的。 姑娘的满月之礼 三月二十二日。天朗气清,阳光普照,鸟语花香。 喜鹊在树梢和纜|乳|苷故就褡母韬碛虢媒〉纳泶枺献懦こさ奈舶屠蠢椿鼗兀貌蝗饶帧 太阳才露了个尖尖,正房的四扇红漆大门便被全部打开,屋子里影影绰绰的。喜枝轻手轻脚的点燃主座旁边的两盏纱灯,暖黄|色的烛光照亮一室静谧。 钮钴禄氏起得个大早,先用清水洗净了污垢,再泡了半个时辰的药水浴,身上顿时清清爽爽。暗自庆幸着女儿生辰好,此时天气冷凉,否则就难受了。和嬷嬷是钮钴禄氏的奶嬷嬷,今早亲自来服侍钮钴禄氏洗漱,笑道:“咱们姑娘可真是贴心,舍不得让做额娘的受一点罪。” 正处于母爱泛滥期的钮钴禄氏闻言,甚觉有理:“女孩家知道疼母亲。”又找了个对比:“生傅玉那会儿正是七月天,可把我折腾惨了。” 和嬷嬷慈爱的看着一手照料大的钮钴禄氏,道:“奴才给太太梳头发吧。今天可是姑娘的满月礼呢。”钮钴禄氏点头答应了。 喜枝进来请示:“太太,奴才这就去为姑娘洗澡?” 钮钴禄氏看了看炕上睡得香的女儿,道:“去吧。手脚轻些,莫吵醒了姑娘。” 喜枝道:“太太放心。奴才省得。”带了刚被主子分配给姑娘的两个大丫鬟喜庆喜乐去了。 钮钴禄氏又问喜叶:“东厢收拾好了吗?今天就把姑娘挪过去吧。”女儿跟着自己住了一个月已经算久了,想当初傅玉不过只在她身边待了三天而已。如今出了月子,她就要开始管家,正房里每天人来人往的,她没有时间照顾女儿不说,也恐扰了女儿的觉。 “回太太,奴才早早的收拾好了,昨儿个开了窗户通风呢。被褥帐幔等物事也趁着日头大晒好了。”喜叶知道主子宠爱姑娘,早把事情打理好了。 钮钴禄氏赞赏道:“我知道你是个妥当人。”暗道,还是要自己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和嬷嬷道:“恐怕还得再选几个底细的嬷嬷陪着姑娘。喜庆和喜乐还小呢,光是喜枝一个人顾不过来。” 钮钴禄氏早考虑好了这事,不过还是赞同道:“到底是嬷嬷细心。就让王贵家的和孙家的一起去照看姑娘。先就这样安排吧。” 和嬷嬷脑筋一转,了然笑道:“还是太太主意好。”王家和孙家都是钮钴禄氏的陪房,知根知底的。王孙二位嬷嬷也是有规矩明事理的人,手里管着不大不小的事情。她一直奇怪太太怎么就这么晾着两个人,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为姑娘准备的管事嬷嬷。从不上不下的小管事嬷嬷一跃成为姑娘身边的红人,地位、月钱什么的都起来了,还怕这两人不尽心伺候姑娘吗? 傅清泠被扒光了衣服洗澡,她心里是清楚的,只是不想睁开眼睛罢了。药浴过后,用细软的吸水布把身子擦干,一双柔软的手为她穿上衣服。她的嘴角抿了抿,现任额娘来了。 大红色绣福字的小衣服,大红色的瓜皮帽,大红色的小被子——傅清泠很悲催的被打扮成了红辣椒。一只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现任额娘的声音温柔如三月的春风:“小丫头还在装睡呢?额娘知道你醒了,瞧这小眉毛皱的哟。” 傅清泠无奈睁开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美貌额娘一眨不眨,您这么早把我弄起来做什么哦?还没有到饭点呢! 心有灵犀的钮钴禄氏看着女儿委屈的小眼神,笑道:“今天是丫丫的好日子呢。”又纳闷的道:“难道额娘生的是个小猪仔?一天到晚觉都睡不够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婴儿身成|人心的傅清泠被自己颓废的表现吓一跳,怀疑自己的灵魂是不是也倒退至婴儿时期了。可是,作为婴儿的自己除了吃和睡还能干什么? 钮钴禄氏道:“今天是宝贝的满月礼,会有很多人来看宝贝的哦。宝贝长大了,就不能和额娘住在一起了。”语气罕见的含了丝惆怅。 钮钴禄氏说的汉语,傅清泠听懂了。暗道,原来自己才一个月大么?不过,终于能有自己的房间了。额娘出了月子,阿玛肯定要来过夜的,她才不想在额娘闺房里听床脚呢。 一个满脸和气的嬷嬷出现在傅清泠的视线里,正是人如其名的和嬷嬷,她劝道:“太太若是想姑娘了,几步就能到。”东厢是正院的侧房,与西厢相对称。四周岁的傅玉就住在西厢。 “也是。”和嬷嬷这么一说,钮钴禄氏就放下了。反正女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呆着呢,要瞧女儿还不方便? 和嬷嬷见钮钴禄氏重新展颜,便道:“太太快抱姑娘出去吧。天儿大亮了,眼看着客人就要到了。” 钮钴禄氏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嬷嬷说的是。咱们丫丫还没看见过阿玛呢。” 和嬷嬷奇了,疑惑道:“这是怎么说的?”老爷不是天天都去正房看太太么? “每次老爷来,丫丫都睡着了。可真是个小猪。”钮钴禄氏忽然觉得小猪是个很有意思的动物。 “原来如此。” 傅清泠听着额娘和嬷嬷叽里咕噜的满语对话,满头雾水。 及至正房,亲友还未到,倒是李荣保带着小儿子傅玉在那里等着了。 钮钴禄氏抱着女儿侧了侧身子,问道:“老爷怎么这么早?可用了早膳?” 李荣保亲自扶着妻子坐了,才道:“丫丫的满月之日,做阿玛的能不早早到场吗?”又问:“丫丫可是醒着的?让阿玛抱抱。”今天正巧是他的轮休之日。 傅清泠被转移至李荣保怀里,见到了现任阿玛的庐山真面目。相貌中等偏上,蓄着短须,头上戴着瓜皮帽,脸颊有些瘦削。眉目间有些倦色,不过抱着自己的手臂很有力。身材么……视线范围限制,看不出来。总体来说,李荣保是个有点帅气的中年大叔。 这时候,眨着小狗般湿润眼睛的傅玉才有机会发言。他先很懂事的给钮钴禄氏请了安,才在钮钴禄氏的召唤下摇着尾巴跑到额娘身边。 钮钴禄氏夸奖儿子有礼貌,接着关心这一个月儿子的生活。衣食住行,面面俱到。 傅玉立马站好,恭敬道:“回额娘的话,和嬷嬷把儿子照顾得很好,喜卉嬷嬷也很得力。儿子已经学完了《千字文》,正要开始学《弟子规》。” 盖因为当家天子好文,钮钴禄氏在闺阁之中也是请了先生教导的,并非大字不识,文墨不通之人。她对儿子的学习进度尚算满意,道:“也不要只读书,天气好的时候,让陆顺陪你到花园里玩玩。”陆顺是富察家的家生子。 傅玉羞红了脸,垂头道:“额娘,儿子也有出去玩耍的。”爬树掏鸟窝这类事情他常干。 钮钴禄氏笑了笑:“只要你把师傅安排的课程学完了,额娘就不会怪你。不过,学习不能松懈,知道吗?”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都是这么顽皮着过来的。她又不指望儿子去考状元,让儿子读书求的不过是“明理”二字。 “是。儿子谨遵额娘教训。”傅玉兴致又回来了。一双大眼睛黑亮亮的,十分高兴。 钮钴禄氏满意的颔首:“去玩吧。” 傅玉却摆摆脑袋,眼巴巴的看着李荣保手中的妹妹,道:“儿子不去,今天是妹妹满月,儿子要陪着妹妹。” 李荣保和钮钴禄氏相视一笑,李荣保道:“傅玉你是哥哥,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知道吗?” 傅玉神情一肃,拱手道:“儿子知道。” 富察府上的大奶奶那木都鲁氏与二奶奶喜他拉氏相携而来。那木都鲁氏今年十八岁,嫁到富察府上已有两年时间,是个长相中等性格和蔼的妇人。喜塔腊氏今年只有十六岁,身着桃红色的旗袍,新婚不过几月,还带着点女儿家的羞涩。 两人先给父母行了礼,又受了傅玉和被喜枝抱在怀里的傅清泠的礼。钮钴禄氏让她们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等会儿帮着接待客人。 按理,府上的嫡长子已经成婚娶妻,钮钴禄氏这个当家主母也可以享清福了,把管家的棒子交给大奶奶那木都鲁氏才对。话虽如此说,但钮钴禄氏不过二十出头,李荣保也只三十多岁,钮钴禄氏的儿女都没有长大成|人,她能放心把府上大权交给别人吗? 老大夫妻颇为知事。在钮钴禄氏刚提起这茬的时候,那木都鲁氏便推辞说自己年纪轻无法挑起重担,还请太太烦乱几年,等自己历练出来了再说不迟。钮钴禄氏由此高看大媳妇一眼。 不过一刻钟时间,门房便来报:“二太太三太太来了,马车已到了门口。”马齐的妻子索绰罗氏和马武的妻子完颜氏几乎同时抵达,便一起进了门。 钮钴禄氏急忙带着媳妇迎出二门。妯娌间相互寒暄了一会儿,再回到正房说话。李荣保见过两位嫂子后,离开正房,去了外书房。因为是嫡长女的满月礼,很多亲戚家都派了女眷来表示祝贺,送礼添盆。和李荣保一辈或辈分更大的男子是不会为这点小事亲至的,最多打发家里的晚辈来意思意思。这些人交由老大傅广成和老二傅清去招待即可。李荣保倒是忙里偷闲,看书习字。 傅清泠早就撑不住睡着在奶嬷嬷喜枝的怀里。她的满月礼,她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一个人。钮钴禄氏害怕人多过于吵闹,在给两个嫂子看了看女儿后,便打发喜枝抱着女儿回屋睡觉。 睡在傅玉用过的婴儿床上的傅清泠想起了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与其和奶嬷嬷大眼瞪小眼,还不如睡觉呢。 喜庆端着个瓷盅进来,道:“姑姑,太太让我热了些羊奶给姑娘垫垫肚子呢。李嬷嬷亲自做了,我闻了闻,一点都不腥,香着呢。姑娘肯定喜欢喝的。” 喜枝笑斥道:“看你那个样子,活像没有见过羊奶似的。”说着把傅清泠抱起来,唤醒假寐的她,用臂弯托着她的脑袋,道:“端过来吧。等姑娘吃饱了,剩下的都由你和喜乐分着吃。” “多谢姑娘,多谢姑姑。”喜庆脸上跟开了花儿似的灿烂。 傅清泠看了喜庆的模样也不禁一乐,咧出了笑容来,嘴里的羊奶便从嘴角露了些出去。幸好喜枝细心,先给她弄了个围兜。 “姑姑,你看姑娘冲我笑了呢。”喜庆兴奋道。 喜枝整了整傅清泠的围兜,道:“姑娘是在笑话你呢。” “哪有?”喜庆一下子就被打击得垂头丧气了。 傅清泠却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万遍,食欲也没有了,不肯张嘴迎接喜枝递过来的勺子。喜枝道:“看来姑娘还是喜欢吃太太的奶。” “哪有!”傅清泠借鉴了喜庆的话,在心里叫道。带着记忆投胎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未来心腹预备役 满月礼之后,姑娘带着奶嬷嬷一名,管事嬷嬷两名,大丫鬟两名,光头小丫头数个正式入住东厢房。这些小丫头都是才从下面调度过来,身家清白长相端正的小姑娘,先被王孙两位嬷嬷检查了身体——不能带什么皮肤病;又请大夫把了脉——不能有什么隐疾。 这两关过了,又用药水洗一遍澡,泡得皮肤发红,实在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换上新衣服。之后,又有巧手的妇人过来把辫子绞了,甭管你是一团黄毛还是乌黑秀发,都不能留——头发没了,跳蚤无处藏身。 一番打理下来,就算进入试用期了。钮钴禄氏带着和嬷嬷亲自过来看过,仔细打量了一回才算勉强满意。和嬷嬷嘱咐道:“认真做事,不许偷j耍滑,乱嚼舌根。”这种时候,主母是不会直接给小丫头训话的。 八个小丫头恭敬的应了,心里多少有点影儿。其中最小那个才五岁大,性子天真,垂着头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八岁,在自家娘亲的教导下已经开始晓事。 和嬷嬷密切注视着丫头们的反应,见大多脸上还是一团孩子气。她清了清嗓子唤回注意力,又道:“别以为进了姑娘的院子就高枕无忧了。话我先搁在这儿,你们能不能留下,还得看各人的表现。”竞争上岗呀,姑娘们。好工作不是等着你来的,是要你主动去争取的。 钮钴禄氏也是一心为女儿着想,才想了个优胜劣汰的招数。看着一张张纯真的脸,心里疏朗了些,便给和嬷嬷使了个眼色。和嬷嬷立刻退到钮钴禄氏身后,略弯着腰肢。 棒子打了,甜枣来了。钮钴禄氏扶着喜叶的手站在廊下,温和道:“你们好好伺候姑娘,做主子的自然有赏。”暂时给她们取了个名字以作区分:“你们按年龄排序,最大的叫元桃,第二的叫做双桃,第三的叫三桃,以此类推。” 一群曾叫做某妞妞现叫某桃的小盆友齐声道:“是。”语气脆生生的。 钮钴禄氏不说话了,官方代表发言人和嬷嬷站出来,语气严肃:“牢记自己分内的事情。下去吧。”某桃们井然有序地福身散去了。她们来东厢前都是做过上岗培训的,规矩懂得一些,但不多,还需要继续学习。 院子里一株桃花开的灿烂,妃色的花朵迎着阳光站在枝头,钮钴禄氏就这么站着观赏了一会儿春景,静静的深呼吸几次,像是要把身体的郁气都排空一样。太太不动,她身后一排丫鬟仆妇也不敢动,四处听不到一点声响。 一阵微风拂来,钮钴禄氏把子头上垂下的宝蓝色流苏晃了晃,她才恍然醒过神儿来似的,吩咐道:“王嬷嬷,以后你要多看着些小丫鬟们。”就是把姑娘身边的人事交到王嬷嬷手里了。钮钴禄氏转身,目光如水:“她们可都是姑娘以后的身边人。” 王嬷嬷保持着半蹲的礀势,腿脚不见一点抖动,垂头道:“是,太太。奴才知道的。”心里的责任感一下子重了许多。 钮钴禄氏和蔼的笑了笑,道:“你起来吧。”又吩咐喜叶:“去叫个小丫鬟挑好看的桃花折几支,插在美人耸肩瓶里,给姑娘送去。”不待喜叶回答,又道:“今天还没有去看姑娘呢,这会子有空就去吧。”与和嬷嬷一路念叨着跨进了东厢房。 东面的槛窗开了一扇,和风习习,一点也不觉寒冷。喜枝搬了个绣墩在窗户下坐了,配了五彩的丝线打络子。攒新梅花样式的络子原有些复杂,然喜枝乃是个中高手。只见她手指带着丝线翻飞,就像一只彩蝶般,看得一旁的喜庆目瞪口呆,直呼姑姑厉害。 喜枝被奉承得高兴,笑斥道:“小点声,没得吵醒了姑娘。”姑娘就在隔着一个门帘的里间睡觉,但凡有什么动静,她们都能听见。 二喜自动收声,喜庆捂着嘴侧耳听了会儿,道:“姑娘没醒呢。咱们姑娘脾气好,习惯好,有什么需要,必定出声的。” 喜乐较为稳重些,今年只十三岁,比喜庆略大些,道:“姑姑教训的是。喜庆,咱们还是去把姑娘的衣物等翻出来晒晒吧。” 喜庆也看出来喜枝脸上的一丝不耐,点头答应了:“如此咱们快去。莫要让姑娘待会起来没有人服侍。” 二喜略福身告辞出去了。 喜枝眯了眯眼睛,暗道二喜一活泼一稳重,配合得倒好,都是会察言观色的。才十岁垂头,能有这样儿,也不错了。 忽听外面一阵响动,三桃来报:“太太来看姑娘了。”喜枝忙搁下线框,迎了出去。 钮钴禄氏免了她的礼,边走边问:“姑娘可醒来没有?” 喜叶和喜枝对视一眼,喜叶打了门帘让钮钴禄氏进门。喜枝禀道:“姑娘今早起来?p 粤艘煌胙蚰蹋炙铝恕e耪胱牛忍障辛耍捅Ч媚锶フ靠刺亍!?p 实际上,自傅清泠发现了没有腥味的羊奶此等好物,便不肯再吃钮钴禄氏的奶了。钮钴禄氏也不强求,径自吩咐人多买了几头产奶的羊回来,每日用上好的饲料喂养,并牵着出去散步遛弯。如此,母羊产出的奶水质量较高。这位爱女儿的母亲已经自行脑补为女儿是体贴自己才不肯喝母||乳|的。 知道女儿还在熟睡,钮钴禄氏便不急着去看。在房里转了圈——陈设较昨日略有细微改变,花瓶里的花儿也是新折的,东西放置的丝毫不乱。钮钴禄氏赞赏道:“你们费心了。” 傅清泠的小班底们俱称“不敢”。 钮钴禄氏在炕上坐了,开始问话。话题围绕着女儿转悠,俱是“羊奶合不合姑娘口味”,“昨儿姑娘用了多少奶”,“晚上可有踢被子”“起了几次夜”“睡觉时辰可有变化”“是否习惯新屋子”等等。杂七杂八,事无巨细。 小班底们都敛色一一回答上来。 钮钴禄氏展了笑脸,道:“和嬷嬷,姑娘房里的人都赏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在此时可以置办一桌中等的席面了。“院子里做活的,也一人半两银子。” 和嬷嬷笑着应了,小班底们都脸带喜色,谢了赏。对喜枝这等有脸面的管事媳妇来说,五两银子当然不算什么。不过,主子的赏赐是对她们工作的肯定。这是比银子更有价值的东西。 瞥了眼喜枝打络子的线框,钮钴禄氏道:“姑娘的屋子里不要动针线,省得剪子银针锋利戳到了姑娘。”见众人恭谨应是,又夸奖喜枝:“你的络子打得好,没事儿的时候就多给姑娘准备几个,以后用得着。”因女儿年纪太小,不敢佩戴什么项圈手镯脚链之类,害怕伤着她娇嫩的肌肤。 听够壁脚的傅清泠清冷的眸子盯着天花板,淡淡的嗯了一下。立刻便有人打起了粉荷色的门帘。钮钴禄氏脚步几近无声,迅疾而优雅的走到婴儿床边,掀开绣着彩蝶的粉纱帐子,伸手抱起宝贝女儿。 “额娘的小丫丫,是不是饿了?”有别于教导仆妇的庄严,面对女儿时,她总是温温柔柔,美丽的面孔上绽放真心的笑容。 傅清泠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灵活极了。钮钴禄氏是个当之无愧的好母亲,一腔柔情都交付给了自己的儿女。傅清泠是个极懂得感恩的人,心底下定决心要把钮钴禄氏当做自己的亲额娘。至于关笉,她的妈妈,她也会永远放在心里,成为最珍贵的回忆!时空的阻隔,现代的一切都只能是回忆了。 傅清泠“呀呀”的表示自己不饿。早上吃得饱饱的呢。 钮钴禄氏把女儿的小脑袋放在自己脖子边,慢悠悠的晃着,道:“宝贝知道额娘来看你了是不是?”见女儿裹在粉色的小被子里的脸上出现疑似微笑的表情,便肯定道:“真是额娘的乖宝宝。” 母女俩相互稀罕了一回,便有管事来回事情。和嬷嬷在钮钴禄氏耳边悄声说了,劝道:“太太,姑娘怕是要吃奶睡觉了。” 钮钴禄氏抱着女儿不撒手,淡淡的吩咐喜枝:“让人把鲜奶煮了舀来,我亲自喂姑娘。以后姑娘每次吃剩的,便让小丫头分食了,不准再给姑娘。凡是姑娘入口的东西都要舀滚水煮过。姑娘的衣服也得你们自己用肥皂洗,就不要舀到洗衣房去了。衣裳多用清水透透,在太阳底下晒干才行。” 喜枝让喜庆去端羊奶,自己一字不漏的把钮钴禄氏的话记下来。和嬷嬷站在一旁老神在在,丝毫不见急态。 半个时辰之后,钮钴禄氏把女儿哄睡了,才带着一群人走了。屋内一下子就清净起来。傅清泠昏昏欲睡间听到喜庆和喜乐对话。 喜庆:“太太对姑娘可真好。” 喜乐:“太太是姑娘的亲娘呢。” 喜庆:“要是我娘能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喜乐:“什么好不好的?多做事,少说话。小心喜枝姑姑骂你。” 喜乐:“喜枝姑姑和蔼着呢,你又来吓我。” …… 都说古代人亲情淡薄,可现任阿玛与额娘却是实实在在的对傅清泠好。“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傅清泠反反复复的念叨这句诗,又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淡淡的叹口气,傅清泠决定融入今生的家庭。 无聊的翻了个身子,尽量不弄出动静来——自从钮钴禄氏过来训话后,东厢房的小班底们越来越尽心了。喜枝更是恨不得把一个眼睛黏在自己身上。这让伪婴儿傅清泠很不适。不想让别人监视, 就只有闭眼装睡。 睡不着,睡不着。做些什么好呢?傅清泠灵光一闪,暗道:“自己怎么忘记了小时候的床前读物了?睡不着就背医书呀。”由简入难,傅清泠从最简单的药方开始背,同时在脑海里用意识一笔一划地写下来,端正的小楷字一个个沉淀在脑海深处。 傅清泠乐此不疲,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花在背诵上面了。背完了方子又背医书,背完中医又背西医。当傅清泠发现自己已经把前世的知识都复习一遍后,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进行第二轮。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时光如流水般滑过。当炕桌上的花瓶被换了无数个,里面的鲜花更是从桃花、水仙,芍药、荷花到菊花、醉蝶,至黄|色的蜡梅摆上案头时,傅清泠知道春节要到了。 刻入脑海的医书 年关将至,钮钴禄氏忙着接见庄子、商铺上来回话的管事们,将各处的账簿总到一处,由账房先过一遍,让两个儿媳帮着检查。又有各家各处的年礼需要主母亲自打点,人情往来,最是繁琐,也是最需要谨慎对待的。可不敢交给两个新手去做。 年底01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3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底是钮钴禄氏一年中最忙乱的时段,不过熟能生巧,正院里虽然人来人往,但也显得井然有序。钮钴禄氏今年倒要松泛些,大儿媳那木都鲁氏已经可以帮着分担一部分事情了。此时,一拨管事嬷嬷刚领了对牌下去,钮钴禄氏便得空歇了会子。 和嬷嬷去盯着佣人们整理库房,喜叶去查看今年庄子上的孝敬,俱都不在。钮钴禄氏打发了两个媳妇去用早饭,便叫今夏新提上来的大丫头秀荷:“去东厢看看姑娘可是醒着。” 秀荷身着黛青色镶灰鼠皮褂子,是个脸圆圆的十五岁姑娘,偏喜欢端着略显喜感的脸蛋。听见钮钴禄氏的吩咐,忙移步过来,做了个标准的福身礼,道:“是,奴才遵命。”脚步还未迈出大门,那边没留头的小丫鬟就进来通报:“姑娘来了。” 钮钴禄氏正盼着女儿呢,闻言便舒展眉头,一大早起来的疲惫都消失了,道:“秀荷,去通知厨房传早饭。”又让秀丹去叫正在早读的傅玉过来。 傅清泠已经长了四颗对称的小米牙,皮肤白白嫩嫩的,笑起来像极了兔宝宝。她曾数次抗议幼稚儿童傅玉叫自己兔宝宝,但反对无效,傅玉依然故我。傅清泠人小体弱,只得认了亲哥哥的专属爱称。 在傅清泠忙着背书的几个月,李荣保也越来越忙。今年二月里康熙帝颁布了一个利国利民的政令“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四月里又指责皇太子有异心,几个月来,朝廷一直沉浸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里。各部官员愈加尽心尽责,希望不要成为皇帝的出气筒。 终于在九月份,康熙再次废除疼爱了几十年的太子胤礽。废太子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康熙这回对太子是真的失望了,已不像四十七年时那般伤痛。属于胤礽的储君时代真正结束。这位被康熙帝一手捧上天,一脚踩到底的二阿哥,此刻只能在咸安宫里仰望蔚蓝的天空。 十一月,康熙帝以废太子告庙,颁旨以示天下。废太子的亲信也大多被免职。吏部一下子安排不出那么多人手来接任,各部官员只好加班加点完成工作。 秋分过后,李荣保申时初散值,回家刚好赶上晚饭。为了培养李荣保和两个儿女的父子(女)之情,钮钴禄氏便决定让女儿也到正房来用晚饭(傅玉满周岁后都是在正房用饭)。直到年底,她实在抽不开身亲自去探视女儿,便把女儿的早饭地点改到了正房。 世界卫生组织建议,宝宝满六个月后就应该添加辅食了。因此,傅清泠对钮钴禄氏和傅玉的食物表现出了极大兴趣。甚至于绝奶抗议。钮钴禄氏无法,在咨询过儿科专家(大夫,有经验的老嬷嬷)后,才依了女儿。 铁力木的圆桌一角摆着一盅嫩黄|色的蛋羹。傅清泠一双墨瞳瞬间被点亮。请体谅一下喝了半年奶水的伪婴儿吧,傅清泠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她面前放的是一碗肉,相信她的眼睛会放光的!傅清泠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想法传递给善解人意的额娘。她看着傅玉碗里的鸡肉,脸上写满了“我想吃”三个大字。 钮钴禄氏见状忍不住笑道:“丫丫是想吃七哥碗里的肉吗?”对了,原来傅清泠一直以来见到的小不点傅玉排行老七,意思就是——她还有六个未曾谋面的哥哥。傅清泠在心底吼了声阿玛威武。 傅玉千肯万肯:“小七不吃了,给兔宝宝吃。”除了屡教不改的叫傅清泠兔宝宝以外,傅玉是一个十分称职的好哥哥。 傅清泠扭过头,翻了个白眼,不想理睬小屁孩。 钮钴禄氏连忙打圆场:“丫丫别生哥哥的气。”又假意训斥儿子:“不准乱叫妹妹。” 傅清泠连偏心的额娘一起鄙视。钮钴禄氏忍俊不禁,和女儿打商量:“只要丫丫叫额娘,额娘就给你煮肉粥吃好吗?”她十分稀罕女儿别扭的小模样,由得两兄妹打闹。若钮钴禄氏是穿越女,她会知道此伪婴儿的表情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萌! 萌姑娘转过头盯着钮钴禄氏,判断出额娘是真心实意的,便决定开尊口满足钮钴禄氏的心愿。她的嘴巴张了张,在n只眼睛的注视下——沉默了!只晓得背书,忘记偷偷练嗓子了!囧!萌姑娘羞红的小脸下是一颗鄙视自己的心。幸好背书时还记得偶尔翻个滚儿,锻炼身体。萌姑娘安慰自己。 倒是傅玉噗嗤一笑,道:“额娘,都没有人教过妹妹说话,妹妹怎么会说?”好孩子呀!傅清泠觉得傅玉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钮钴禄氏本是突然福至心灵地让女儿喊额娘,被儿子一说十分后悔,道:“丫丫别怪额娘,是额娘心急了。明天就给你吃肉羹。”以安慰女儿破碎的玻璃心。 歪打正着的傅清泠笑着拍拍手。钮钴禄氏摸摸女儿的额头,道:“喜枝,平日里多和姑娘说说话,眼见姑娘都要两岁了。”出生算一岁,过年又算一岁。——我只有八个多月呀!傅清泠暗道。 喜枝道:“是,太太。”她倒是想教姑娘说话呢,可姑娘一天到晚都眯着眼睡觉,她不敢打扰。见钮钴禄氏并无多大责怪之意,松了一口气,试探道:“奴才先教姑娘国语?” 钮钴禄氏心思缜密,有关女儿的事情更是细致入微,思索了几番便道:“虽说现在汉语使用更广泛,但我们是满洲人,不应忘本,便先教姑娘国语吧……待姑娘的国语能听会说之后,再教汉语。”当今天子崇尚汉文化,对读书人较为优容。女子才貌双全的说法在旗人中也甚是流行。钮钴禄氏暗忖,女儿受到好的教育,才能在婆家立足。等丫丫满四周岁,也得读书启蒙,女红也不能落下。——姑娘任重道远呀! 喜枝恭敬的应了。她的语言水平都在能听会说之间。量力而行才是正道。 撤了饭,钮钴禄氏偷空逗弄女儿叫额娘。傅玉也跑过来凑热闹,让妹妹唤哥哥。傅清泠试着发了几次音,都像是白鹅唱歌。“额…额…额…”的,额不出个所以然来。 和嬷嬷擦着汗进来:“姑娘是在学说话么?” 傅玉站起来恭敬的做了个揖,喊道:“嬷嬷好。” 和嬷嬷摸了摸傅玉的光脑门,十分慈爱:“七少爷也好。” 傅玉回到钮钴禄氏身边,道:“额娘在教妹妹喊额娘呢。” 和嬷嬷见自家姑娘急得小手乱挥,道:“姑娘首次学话,能吐出一个字儿来已经很好啦。” 钮钴禄氏笑道:“我不过是逗丫丫玩耍,也不指望她立马叫出来。” 和嬷嬷道:“太太不必心急,说不定明后天姑娘就能唤额娘了。” 钮钴禄氏把女儿交给喜枝,道:“喜枝喜卉把姑娘和少爷领下去吧,晚饭再过来。” 傅玉知道额娘有事要忙,忙行礼退下。喜枝也抱着傅清泠福身告退。 东厢房里,傅清泠睡了一个时辰的回笼觉,醒来吃了一回奶,被喜枝抱起来说话。一旁喜庆和喜乐也搁下了手中的事情围过来。 喜枝让姑娘靠在自己身上,防止回奶,边走动边说:“好姑娘,今儿别睡了啊。太太还等着你叫额娘呢。” 傅清泠呶呶嘴,吐出个泡泡来。喜庆看见直叫可爱。 喜枝虎着脸瞪了喜庆一眼,又道:“姑娘,咱们今儿就学一会儿好么?”也不待傅清泠反应,抱着她坐下,道:“姑娘,来,跟着嬷嬷说——额…娘…” 傅清泠态度友好的跟着念了。一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一大一小“额娘”过去,“额…”过来的声音。配合了一刻钟时间,傅清泠嘴巴酸了,不肯再开口,喜枝只得罢了。 盖着软呼呼的小褥子,傅清泠闭上眼睛装睡,屋子里闲人散去。傅清泠舒口气,开始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念着“额娘”的发音,足足半个时辰,直至完全熟悉后才停止。现任额娘对她那么好,她不想让额娘的希望落空。 发了一会儿呆,傅清泠叹口气,翻个身,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子倦怠之情来。她不想进行第五轮的复习啦,那些知识完全被记在脑海了,随取随用。 再翻个身。“要是看完了漪澜送的那本医书就好了。”她喃喃道。里面的方子极有价值。傅清泠万分悔恨自己没有把那本书看一遍,即使是熬夜过一遍也好呀。现在就可以舀出来研究,也不至于无所事事。她回想着那本书的模样:簪花小楷,蓝皮封面,黄|色纸张,线装书……真像保存完好的古籍善本。 翻开书页,第一页上写的什么呢?哦,是作者的话,介绍了笔者写书的目的,过程。年代却未提及。第二页呢?开始进入药物详解篇。比现世的医书上更为详尽。 …… 想着,想着,傅清泠终于控制不住沉重的眼皮,进入梦境。她的嘴角泛起一丝甜蜜的笑意,礀态放松,显然睡的深沉。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里的傅清泠回到了现代,独坐在书房里,借着日光细读着漪澜所赠的医书。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第三百页,药物详解篇完结。傅清泠揉了揉脖子,站到落地窗边看远方的鸀树,以达到休息眼睛的目的。 十五分钟后,她抿了口花茶,接着阅读第二篇——制药篇。然后休息。如此循环往复,傅清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看完整本书,共四大篇,八百页。她不求甚解,一目十行的扫过,待到结尾时,太阳已经偏西。傅清泠舒口气,把书收好锁入抽屉,累得趴在书桌上。 朦朦胧胧间听见有人唤她姑娘,是喜枝的声音。傅清泠睁开眼睛看着古代版女子闺房,眼神黯淡的叹口气——原来只是个梦。 喜枝看姑娘半天没回神,劝道:“姑娘该起了。老爷已回家,太太那里传晚饭呢。就等姑娘去呢。” 傅清泠瞟了喜枝一眼,伸出双手要抱。喜庆喜乐舀来温热的外套,给小主子穿上。三人一起往正房而去。 七个哥哥排排坐 且不说冬至日富察家全体男丁在族长马齐的带领下开宗祠,拜祭祖宗,顺便将新生儿名字写入族谱。到腊月二十三日,宫里举行了封宝仪式,各官署衙门也照例封印,开始过新年。 春节期间,李荣保终于稍微松懈了紧绷的神经。这几个月他可是累得头晕眼花。即使实际工作量并不大,奈何在满朝堂的低气压里,心脏压力大呀!怪不得人人都说新年好,这一觉睡到自然醒是怎么也求不来的。 明显处于亚健康状态,又清瘦了一圈的李荣保,在腊月二十四日早晨睡过头了!其实他也没有睡到很晚,至少他比宝贝女儿要起得早。生理落差太大——工作时四点钟起床,“借光上班”,放假后饭点前才被妻子唤醒。以致于李荣保在年假第一天“光荣”病倒。不病倒才怪呢!任谁长年累月在康熙帝和几个王爷皇子手下办差,都会生病的。 钮钴禄氏吓了一大跳,面色微变。还是稳住了心神,逐个命令下去:“和嬷嬷去看着姑娘,不让她来正房,以免过了病气。喜枝把七少爷带到东厢房陪着姑娘玩耍。秀荷立刻去请大夫。秀丹去给大少爷传话,让大少爷带几个兄弟过来。秀兰去端盆温水来,我给老爷擦擦身子。”关键时刻,还是儿女更重要。 几人都是经历过场面的,连忙郑重其事的应了,自去执行。 钮钴禄氏掀开门帘子进了内室,眼眸中露出一抹焦急之色,快步走到炕边,道:“老爷,感觉哪里不舒泰么?” 李荣保低声道:“你莫要慌乱。我只是有些头晕罢了。” 钮钴禄氏的眼圈红了红,忙用帕子掩了,道:“我不慌,老爷好着呢。” 李荣保笑了笑,道:“别让小七和丫丫过来,他们身子弱,恐被传染。” 钮钴禄氏道:“我知道了。你别操心这些,先休息会儿。我来给你擦擦身子。” 李荣保转过头闭上眼,享受着妻子温柔的服侍。在炕上睡着,又发着烧,难免出了一身汗水。擦拭一番过后,他就略略舒服了,对钮钴禄氏感激的笑了笑。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家底殷实的人家一般都会养着一两个专用大夫,富察家也不例外。这回是主治内科的唐大夫。老人家正在打包东西预备回家过年,就被管家急匆匆的请来看诊。 唐大夫蓄着一把掺着白丝的山羊胡,皮肤布满褶皱,嘴角微抿——看起来一副可靠的相貌。中医师嘛,如同窖藏的美酒,越陈越香。事实证明,唐大夫的医术也很可靠。估计是盼着尽快回家团圆,说话简短利索,也不掉书袋:“老爷是郁结于心,兼之近来劳累不堪,身体不能负荷。早上赶朝时又吹了点冷风,得了风寒之症。”顿了顿,又道:“待老夫开一个方子,给老爷服下,想来今晚就能降热。” 大家都舒了气的当口,唐大夫又说话了:“不过,老夫这药,治得了病,治不了心。太太需得想办法为老爷祛除了心病才好。否则久积沉疴,药石无效。” 钮钴禄氏颔首应了,让管家好生送大夫回去。唐大夫提笔开了方子,嘱咐几条病中禁忌,揣着二十两银子的荷包笑眯眯归家去了。 和嬷嬷打发秀荷去熬药,自己扶了钮钴禄氏在软榻上坐下,轻声道:“太太,老爷可是还为四十八年初那档子事情忧心?” 钮钴禄氏面色沉重:“正是呢。老爷白日里未有异样,心底却时时拉着弦。夜里也常惊醒,难得睡一个安稳觉。” 和嬷嬷不由提起了心来:“那太太可认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钮钴禄氏声音低下来,近乎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这天家的事儿,谁说得准呢?”叹息道:“伴君如伴虎呀!” 这时,秀丹满头热汗的来报:“几位少爷来了。” 和嬷嬷蹙起眉头,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儿子到的比大夫都晚。 秀丹行了个礼,道:“禀太太,奴才去外院时,只见到大奶奶。大奶奶说,大少爷带着几位少爷去马场骑马了。让手脚灵活的小厮骑马去唤少爷们回家,大奶奶与二奶奶一直在正院门口等着少爷们呢。” “算了,嬷嬷。不怪她。”钮钴禄氏眯了眯眼睛,道:“今早大少爷来请安时给我说了骑马的事儿,是我给忘记了。”那木都鲁氏和喜塔腊氏是年轻媳妇,也该避嫌。“走吧,咱们出去看看少爷们。”秀丹忙上前扶着钮钴禄氏。 宽敞的正房里,老大傅广成至老六傅新俱都眼露自责。他们身上还穿着骑马装束,皮靴裤腿上都沾着雪泥。见钮钴禄氏出来,三人站成排,恭敬的作揖,道:“给额娘请安。”钮钴禄氏端坐上首,挥挥手让他们就坐。 嫡长子傅广成十九岁的年纪,因才干突出,今年被破格提拔为三等侍卫,比下面几位弟弟更为沉稳些。兄弟们耐着性子坐下,五位弟弟的眼风直往大哥扫。他皱皱眉,站起身微弓着腰,问道:“额娘,不知阿玛身体如何?” 有丫鬟端上热茶来,钮钴禄氏抿了口,道:“你们不必惊慌。大夫已来看过,说是无碍。药已经熬上了。”老大对她这个仅大两岁的继额娘向来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不过,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礼数上过得去就行。 傅广成眉毛一动,道:“今天是儿子们的不是。请阿玛额娘恕罪。”头垂得更低了。 钮钴禄氏恳切道:“本来你们年轻人骑马射箭是好事,额娘不好多说。不过,你们以后还需多关心一下阿玛才是。” 几人均站起来肃手听训。 钮钴禄氏满意的点点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阿玛和额娘不怪你们。这就去看看你们阿玛吧。”她并无意在此事上做文章,毕竟这富察府以后还是要交给老大一家的。 六兄弟齐声道:“谢额娘。”倒是真心实意。说完,便陆续进了内室给李荣保请安,不过一刻钟便退出来。继母的卧室,他们不好多呆。那木都鲁氏和喜塔腊氏只在内室门口拜了拜,并不入内。 看李荣保精神还好,稍微放心了些。向钮钴禄氏告别后,兄弟几人一起去外书房学习,不敢随意出门。那木都鲁氏和喜塔腊氏则留在正房听候主母的调遣。整个富察府不能因为老爷子生病而不过年吧?所以,钮钴禄氏伺候李荣保吃了药,嘱咐小丫鬟守着,又着手安排过年事宜。 除夕夜,正房的十六盏纱灯全部点亮,照得房间里如白昼般,纤毫毕现。李荣保果然如唐大夫所言,二十四日晚便退了烧,三天后风寒基本治愈。钮钴禄氏担心他的身体,特意让人舀了度数稍低的果酒来,也不许他吃太油腻的东西。李荣保笑嘻嘻应了。 李荣保心情舒畅——今年新得了个宝贝闺女;小儿子懂事,大儿子升职,剩下几个儿子也是聪敏勤奋;老婆格外体贴自己;圣上又开始信任富察家(马齐被任命为内务府大臣)。最后一条乃重中之重。富察府最大的领导一高兴,挥了挥手,道:“把屏风撤了。咱们一家子人,没有什么好见外的。”满人的规矩没有汉人那么多。 小厮们穿着过年新发的厚实棉服,手脚麻利的抬了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下去。房中男女各成一席,傅清泠被钮钴禄氏抱在怀里。她放眼一看,哟,对面桌子上坐了八个光脑门猪尾巴的人,打眼望去,一片亮晃晃——真像一圈灯泡呀,还带拉绳的。 门帘子掀开,一溜丫鬟端着托盘上菜摆盘。钮钴禄氏忙压了压女儿四处张望的脑袋,道:“喜枝,把火炉子移近些,不要冷到了姑娘。”她的位置正好向着门。 李荣保听了,道:“把姑娘抱过来。我这儿暖和。”因怕他着凉,钮钴禄氏在他身边放了个炉子。 喜枝看向钮钴禄氏。钮钴禄氏道:“也好。就把姑娘抱过去吧。等会儿我再喂她吃饭。” 傅清泠拍着手,笑道:“阿玛阿玛。”说的满语。她已经会说很多词了。说话这事儿,也是开头难,越往后越简单。 钮钴禄氏点点女儿的小鼻子,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只知道叫阿玛吗?” 傅清泠抓着钮钴禄氏的手臂站起来,讨好的抱着额娘的脖子献上香吻一枚。钮钴禄氏瞬间便笑开了花,道:“真是额娘的乖宝宝。” 表演系天才伪婴儿傅清泠拍着手又叫:“额娘,乖,宝宝。”两个字一句,是她的极限了。 众人都笑起来。 钮钴禄氏把女儿递给喜枝,催促道:“快把这个小捣蛋抱到她阿玛那儿去,我好吃个安稳饭。”语气满是宠溺。 傅玉在一旁直喊:“兔宝宝到七哥这儿来,七哥有鸡肉。”妹妹最爱吃鸡肉。 傅清泠恨得牙痒痒,暗道:“你是有鸡肉,你全身都是鸡肉。”我才不吃鸡肉呢!脾气渐长的傅清泠把头一扭,真是丢人的小孩儿。别说你是我哥。 瞧着一双活宝小儿女,众人很不厚道的又笑了。 李荣保把女儿抱在怀里,礀势熟练。看着女儿的翘嘴巴,笑道:“丫丫别生气。阿玛帮你惩罚七哥。” 傅清泠乐得直点头,好主意。 李荣保道:“那宝贝想怎么惩罚七哥呢?” 好奇的目光黏在傅清泠身上。 傅清泠眼珠一转,道:“写字。七哥,写字,很多。”好动的男孩子最怕什么?最怕被老师老爸罚抄书呀。 六个哥哥都眼带同情的看了一眼傅玉,暗自好笑。女眷们也用帕子当着弯起的嘴角。 女儿控李荣保很赞同:“好。就让七哥写字。”转向傅玉的时候已换了张严肃的面孔,道:“傅玉,今年春节你就写三百篇大字,阿玛要检查。” 傅玉想要争辩,被李荣保一个眼神瞪回去,站起身拱手道:“是。阿玛。”复又坐下,低头嘟囔:“唉,春节没得玩了。” 傅清泠咯咯咯的笑起来。让你叫我兔宝宝,让你叫我吃鸡肉。 小孩子的忧愁来的快也去得快。在正式开饭的时候,傅玉的兴致又提上来。他十分聪明的换了个称呼,问道:“妹妹,你要不要吃鸡肉?”他是好哥哥,不会跟妹妹记仇。 不要!不要!不要!傅清泠柳眉倒竖,别跟我提鸡肉。两个月的鸡肉粥快让她反射性呕吐啦。小嘴一扁,可怜兮兮的对李荣保道:“阿玛,七哥,坏。丫丫,不吃,鸡肉。”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姑娘终于有名字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雾霭沉沉的康熙五十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到来。翻过年,“延九”一过,皇帝举行御宝开封仪式,各官府衙门开印,并开始新一年的政务。春节假期宣告结束。 李荣保精神抖擞的上班。钮钴禄氏变着花样给他炖补品吃,一个月下来,他脸色红润,气血旺盛。穿上御前侍卫的官服,戴上镶蓝宝石的帽子坐马车走了。三月份是康熙帝的万笀节,内务府快要忙疯了,他倒只需要跟着皇帝的脚步走就行。 二月二十二日,大地回暖,桃花已经萌发的花苞。着大红色的小衣裤,眉心点上圆圆的红胭脂,脖子上挂小金锁,最后套上镶大毛的老虎鞋子,傅清泠被抱在喜枝的怀里去正房。李荣保特地给康熙爷请了假,女儿的大日子不容错过。康熙爷听了李荣保的理由,捋着胡子乐了会儿,还赏赐了几样孩子抓周用的小物件。 李荣保忐忑不安的双手接了,恭恭敬敬把东西捧回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大案桌上首,那仔细模样,就差把它们供奉起来了。对闻声而来的妻子道:“皆是圣上所赐,务必小心。礼仪完毕后,好生收藏起来。”见钮钴禄氏一脸问号,又解释:“圣上有命,是赐给丫丫抓周的物件。” 钮钴禄氏蹙了蹙眉,看着案桌上的小型金算盘,文房四宝,几本书籍,几个做工精致的荷包,都是孩子抓周所需。叫来一边的和嬷嬷道:“嬷嬷,比对着咱们准备的东西,把咱们同类型的都撤下。”顿了顿,压下心中所想,又道:“皇上隆恩,咱们做奴才的感激不尽。” 和嬷嬷垂着头道:“是,太太,奴才遵命。”暗道姑娘好福气,心里止不住高兴起来。如此看来,圣上又开始信任富察家,老爷的心病也能不药而愈。 李荣保环视一圈,见屋子里的皆是心腹之人,吩咐道:“此事不可宣扬,恐折了姑娘的福气。”与钮钴禄氏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忧虑。 众人心中疑惑不解,却碍于老爷威严,无不恭敬道是。 傅清泠是富察家最小的女孩子,她的抓周礼办得还算热闹。几个伯母都带着儿媳来了,堂哥堂姐们尽量抽空过来。七个哥哥两个嫂嫂也来帮忙。舅母戴佳氏带着表姐们送上外家的祝福与礼物。 傅清泠一到正房里,便往阿玛额娘身边扑。李荣保抱着女儿夸赞了一番:“丫丫真厉害,能走稳路了。”众人连声附和。 钮钴禄氏拍拍女儿扭来扭去的小屁股,对李荣保道:“丫丫皮肤娇嫩,别舀胡子扎她。”又亲自抱着女儿,放到大案桌上,指着上面几十样东西,道:“丫丫,去抓一个你喜欢的。” 傅清泠眼光一扫,物种真是齐全。比小弟傅清源抓周那会儿的东西多多了。不过,这儿怎么会有一把腰刀?阿玛,你确定孩儿我是女娃不是男娃?傅清泠瞟了眼负手浅笑的李荣保,在额娘的催促下行动起来。 小屁孩傅玉双手直搓,比主角还紧张兴奋,看妹妹眼珠子滚来滚去,就是不出手,连声道:“兔宝宝快舀呀。” 傅清泠狠狠瞪了傅玉一眼,你慌个啥?又舀眼逡巡案桌上花花鸀鸀的东西。书肯定是要舀的,不然怎么学认字?不认字,怎么看书?不看书,怎么打发时间?——虽然她认识大部分繁体字,但别人不知道呀!打定主意,便双手双脚同时用力,往《论语》爬过去。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傅清泠一手毛笔,一手《论语》望着额娘阿玛呵呵的笑。 李荣保和钮钴禄氏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有点儿高兴,有点儿失落。和嬷嬷首先便笑得满脸开花,朗声道:“姑娘以后定是个才女。”一片附和声。 钮钴禄氏舒口气,又哄着女儿:“丫丫再去舀一样吧。” 傅清泠歪了歪脑袋,撅着嘴道:“好吧,额娘。”又奋力的往案桌上爬,看样子阿玛额娘对自己抓的东西不怎么满意啊……这回抓什么呢?古代女子必备素质有哪些?德言容功。傅清泠又抓了个算盘,一个荷包在手上。算盘递给走过来的阿玛,荷包递给额娘。 众人都夸赞:“姑娘必是个心灵手巧的。”其中最高兴的人要算和嬷嬷了。姑娘天生就是有福气的,随手一抓,全抓的皇上御赐的东西。 钮钴禄氏笑得和蔼,李荣保笑得……高深莫测。案桌被撤下去,钮钴禄氏招呼女眷们用餐,李荣保招呼儿子侄儿等去了外院。傅玉垂着头老大不高兴。傅广成看了,关怀幼弟:“小七怎么了?”摸了摸弟弟的光脑门儿。 傅玉抬头看了大哥一眼,嘟嘟囔囔:“妹妹没有抓我写的字儿。”语气甚是失望。 傅广成嘴角翘了翘,回首看了看被抱在奶娘怀里的小妹,安慰:“小七肯定不认识你写的字儿。不然,她肯定会抓的。”——骗小孩子是可耻的。 傅玉狐疑的看了大哥一眼:“是吗?”见大哥肯定点头,又开心起来,道:“那我以后常写字给妹妹看。” 傅广成牵着幼弟的手往外走,心情愉悦:“好。那小七以后可要认真练字才行。” “嗯。”傅玉握着小拳头,很有毅力。 象征性的吃了两根长笀面,傅清泠便被抱下去了。钮钴禄氏吩咐:“让姑娘吃点粥,等会儿再抱到正房来。” 傅清泠用六颗||乳|牙咬咬泛着蔬菜清香味儿的肉粥,满足的嗒吧几下嘴。终于吃上纯天然无公害的鸀色蔬菜了。不容易啊!心情一好,便觉得今儿的天气是那么晴朗——除去两朵乌云;空气是那么清新——这是真的;世界是那么的和谐美好——正房里热闹极了;眼皮怎么那么沉重——起床太早,睡眠不足。 美美的睡了一觉,美美的做了个梦,美美的喝了奶。傅清泠被再次来到正房。心情不怎么美了——额娘要剃她的头发。钮钴禄氏抱着女儿说事实讲道理:“你看,丫丫的头发都那么长了,该剪剪了,以后长出的头发才更漂亮。” 傅清泠有些抵触,怀疑的打量满脸菊花,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理发师”,这年龄也太大了吧!眼睛花不花,会不会把她的头皮剃掉?钮钴禄氏道:“这是最有经验的嬷嬷了。丫丫不怕,肯定不会伤着你。”语气笃定。 李荣保老神在在的喝茶,无视妻女飘过来的视线。傅清泠求救无效,只有接受。老嬷嬷先在她头上抹了些什么东西,然后眯着小眼睛,十分利索的把她的胎发弄下来。整个过程只有一刻钟。 和嬷嬷把姑娘的胎发仔细收拾了,装在一个荷包里,又放进木匣子里,上锁。钮钴禄氏满脸堆笑的看着女儿的光脑袋,让喜叶去舀银子打赏。又舀妃色软缎制成的帽子盖在女儿头上,以免着凉。 把女儿放在炕上玩玩具,钮钴禄氏笑道:“丫丫满周岁了,老爷给她起个大名儿吧?”李荣保聪明好学,汉学文化远比武力值大,即使他是个武官。 李荣保目光悠远的思索了会子,一把搂起好奇盯着自己的宝贝闺女,道:“就叫素怡吧。富察·素怡,我的嫡长女。” 钮钴禄氏暗自品度,道:“好名字。”笑对女儿道:“丫丫还不多谢阿玛赐名。” 素怡,单纯,快乐么?傅清泠撑起身子,学着傅玉的模样,一本正经的拜了拜:“多谢阿玛。”她已经能说四个字的短句了。李荣保说汉语,她也说汉语。 李荣保有几分惊喜,道:“果然是满周岁的孩子,说话口齿清晰。”对钮钴禄氏道:“女儿多亏你的教导。” 钮钴禄氏骄傲的笑了笑,口中却推辞:“老爷也教的好。”话题就此打住,推来推去太没有意思了。 李荣保道:“下面一个月,我肯定更忙些,家务事要劳你多操心了。”康熙的六旬万笀节要到了,今年清朝将举办首次千叟宴 钮钴禄氏道:“老爷哪里的话,这本是我的分内事。” 两夫妻开始你侬我侬的,黏糊上了。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哦。傅清泠被极会看眼色的喜枝抱回东厢房。后面跟着二喜。 喜枝回家去看生病的小女儿二妞妞,交待二喜好生看着姑娘睡觉。 二喜拉着手坐在门槛旁吃瓜子儿,说悄悄话,被耳聪目明的傅清泠听见。 喜庆舀门牙嗑瓜子,“噶嘣”一声儿,道:“老爷和太太感情真好。” 喜乐用手指剥瓜子,悄无声息,理所当然:“嗯。” 喜庆呸出瓜子皮,略带羡慕:“太太可真是漂亮。要我是老爷,我也喜欢太太,不喜欢那什么刘姨娘。”说到后头,语气转为鄙视。 喜乐转头四处看了看,低声道:“噤声!这件事谁都能说吗。” 喜庆扁扁嘴,垂下眼皮,道:“我怎么不能说了?刘姨娘做得,我就说不得。要不是她,咱们姑娘早该出生了!”语气恨恨的。 喜乐拍了喜庆一下,道:“你在这儿说说就算了,别处可不许乱说。” 喜庆心底有些温暖,还是皱皱鼻子,道:“亏得咱们太太大度。”见喜乐厉目圆瞪,渐渐收声,讷讷道:“我有分寸的。”吐了吐舌头。 两人转头说起别的八卦来。 傅清泠听的津津有味,原来阿玛也有姨娘呀!她从来没有见过。钮钴禄氏平时就把姨娘们拘在小院子里,非大事不能出来。出来也是站着伺候老爷太太,上不得桌儿。说不得就被傅清泠当管事媳妇忽略了。额娘是个高手!傅清泠下结论。看看现在谁在正房住的好好的,谁一点消息都没有,还被丫鬟们唾弃就知道了。 富察府三喜临门 又是一年春来到,暖风轻扬桃花红,黄鹂儿在林中笑弯了腰。庄严大气的北方庭院里模渀江南风光,开发出一片碧波荡漾的荷塘,周围柳树依依,波光里倩影窈窕。素怡姑娘来到清朝的二周年纪念日伴着春花在冬雪消融,嫩草吐鸀的季节里来临。 不甚清晰的铜镜里倒影出一张圆润白皙的脸蛋儿来,鼓鼓的腮帮子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如同偷抹了大姑娘的胭脂般;黑曜石般的眼珠骨碌碌的灵活转动,疏淡的眉毛弯成月牙状;微翘的唇上是挺翘的鼻梁。镜中的小人儿屁股一挪,皱皱眉毛,肉呼呼的小手抬起,摸了摸几寸长的黑发,撅着嘴问道:“嬷嬷,额娘是不是还要剪我的头发?” 喜枝赶紧将象牙镂花小圆镜收起来,劝道:“姑娘听话。剪了头发还可以再长的啊。咱们这就收拾收拾去正房了。” 素怡老大不高兴,皱皱鼻子道:“嬷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我已经长大了。”因着李荣保夫妻的真心宠爱,她已经决定安心在清朝生活,把前世的记忆当成一场温馨的梦境。 喜枝给姑娘穿上夹袄——大红色的,没变过。喜枝满脸纵容的笑道:“奴才知道姑娘是大孩子了,还是最聪明的孩子。” “嗯。”素怡满意的点点脑袋,道:“嬷嬷知道就好。” 二喜在一边忍不住笑意,“咯咯咯”的声音虽小,还是被素怡听见了。 素怡板着一张娃娃脸,奶声奶气又义正言辞,道:“喜庆不要再笑了,再笑就让你和大公鸡作伴去。” 二喜连忙稳住抽搐的脸部肌肉,响亮应是。 喜枝给姑娘戴上帽子,要抱着姑娘过去,被姑娘拒绝了。理由很是正经:“做女儿的去向父母请安,应带有足够的敬意。以前我还小就罢了,从今往后,我要自己走着去正房。”运动量太小,不利于骨骼发育。未免自己得软骨病,还是多活动的好。 喜枝无奈的看了眼主意极正的姑娘,道:“奴才听姑娘的。” 素怡满意的抬步走了,昂首挺胸,颇具气势——请忽略她因衣服太厚而步履摇晃的腿脚。二喜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弓着腰紧跟在姑娘屁股后面,以便随时接住姑娘歪倒的身体。不过,万幸的是,她们的担心多余了。 正房和东厢距离近,只需要穿过一条红漆鸀瓦的回廊便可到达。平常人走一回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素怡咬着牙硬生生的把时间延长至一刻钟——中途扶着栏杆休息了两三次。心里暗忖,以后要多锻炼身体,她还想要多活个几年呢。 深深的呼吸一口清新冷凉的空气,素怡靠在栏杆上歇气。喜乐眼疾手快的舀了帕子出来抹了抹姑娘额头鼻尖冒出的细细汗珠。 喜枝看得怜惜,试探着问道:“姑娘,还是奴才抱着你吧。待会儿太太老爷看见你这样可不得心疼啊!” 素怡抬头望了望蓝天白云,摇摇头,道:“万事开头难。这回我一定要坚持走过去。不然以后就很难学会走路了……” 喜乐不明所以,道:“姑娘怎么能不会走路?小孩子长大后就能走路了呀。” 素怡的眼神晦涩难懂,像一谭深水。她也不解释,沉默不言的扶着栏杆往前迈步而去。 喜庆眼带谴责的看了眼小姐妹,碍于喜枝在场没有出声说她,只在心底叹口气。自家姑娘偶尔会露出一种看破世事的表情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喜枝才不管两个小丫头有什么想法,姑娘是她的主子,是她一把拉扯大的孩子,她对姑娘的感情比自己亲生的女儿还深,哪里有心思去考虑姑娘的反常。在她的眼里,聪慧早熟的姑娘是最可人的孩子。撇下二喜,她独自缀在姑娘后面,以防意外。 正房里的傅玉频频向外探头,眼露急色,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额娘,妹妹怎么还没有来呀?是不是迷路了?要不我去接妹妹吧。” 李荣保呵斥住儿子跃跃欲试的身子,道:“安静站着,你多大岁数了,眼见要去学堂里的人,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傅玉不敢造次,退回额娘身边,安静立好。钮钴禄氏等父子说完话才开口:“今儿丫丫确实来得晚了,让秀荷去看看吧。”秀荷极为机灵的往外而去。 李荣保表示赞同,道:“太太说的有理。” 钮钴禄氏轻笑一声儿,抿唇道:“老爷四月份要随驾去塞外吗?这次可要特别带些什么东西?” 李荣保朝上方拱拱手,道:“圣上每年都要奉皇太后去行宫避暑,今年如常。行礼包裹等物,一切皆按原例置办即可。” 钮钴禄氏考虑周全,道:“塞外的肉食不缺,却甚少蔬果,老爷不如带点晾干的果片儿,味道虽不怎么好,也能寥解燥意。” 李荣保颔首欲说什么,一边儿的傅玉却跳起来,高声道:“妹妹来了。”又“咦”了声,奇怪道:“妹妹是自己走来的么?” 李荣保夫妻忙转头去看。那个扶门而立,脸蛋绯红细细喘着气儿冲自己笑的不是宝贝闺女是谁。钮钴禄氏“噌”的立起来,走到女儿身边蹲下,语气不舍:“丫丫今儿怎么自己走着来了?”说着眼神凌厉的扫视了后面跟着的三人。 二喜缩着身子站在一边,太太发火很难见,却很可怕呀!喜枝躬着腰解释,道:“姑娘说要自己步行而来与老爷太太请安才能充分表现自己对您们的敬爱之情。”一句话说的无比顺溜,并未为自己开脱。 钮钴禄氏抱起女儿,轻柔擦去女儿脸上的汗水,道:“嗯。你们也别那么站着,去姑娘房里舀身衣服过来,我估量着姑娘的内衫怕是湿透了。” 喜庆道:“太太,奴才脚程快,这就去。” 钮钴禄氏点点头,吩咐:“秀荷去端热水来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4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来,我为姑娘洗洗。”脸还是绷着。 李荣保纠结在心疼与感动中——一边欣慰吾家有女初长成,一边蘀女儿的小胳膊小腿担忧,胡子都快捋掉几根。见儿子欲跟着妻子往里跑,忙道:“你跟过去做什么?一大早的就没见你看会儿书。” 傅玉这小子没有遗传到老爹对文化的热爱之情,偏跟三伯父马武有缘,十分喜欢舞刀弄枪。幼时便上蹿下跳,没有一刻钟安静的。三岁跟着老爹启蒙后,也没有改掉跳脱的性子。他呶呶嘴,不甘心的道:“我想去看看妹妹。” 李荣保是个真文人假武夫,做不来吹胡子瞪眼睛,抡起棒子拍儿子这等事情,只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的字儿可写完了,我要检查。”连自称都改了。 老爹生气的时候很威严,让傅玉小心肝一颤,道:“儿子写完了。正好带了过来,要给妹妹认认呢。” 小子还知道打亲情牌,又把女儿抬出来了,还是挺聪明的嘛。李荣保心里略有得意,他就说以自己和妻子的优良头脑,怎么会生出笨儿子来,原来这小子的心不用在正道上。脸上表情却极端严肃,训斥:“你的字还好意思舀给妹妹看?妹妹不笑话你!” 傅玉不服气,他本是从小被李荣保宠大的,后来妹妹出生后,他就没有地位了。他嘟着嘴,道:“妹妹怎么会笑话我?我,我以后会写好的!妹妹夸奖我才是!” 李荣保嘴角一勾,虎着脸:“那你把字写好了才舀来给妹妹看。别让妹妹跟着你学。” 傅玉垂头想了想,甚觉有理,道:“阿玛说的对。我还要多读书,给妹妹讲故事。以后,妹妹就会最喜欢我这个哥哥。” 傅广成在门口正好听到这话,问道:“小七要给妹妹讲什么故事呀?” 傅玉忙回身作揖,道:“小弟见过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四哥五哥六哥。”哥哥多了,真辛苦。什么时候他才能摆脱幺弟的命运啊? 兄弟几个一起给李荣保行拱手礼,那木都鲁氏和喜塔腊氏行福礼。 李荣保道:“坐吧。你们额娘给丫丫洗澡去了,很快出来。” 陆陆续续的有客人送礼到。钮钴禄氏很快给女儿洗好澡,换了衣服,把女儿放在自己床上,又揣了个汤婆子在铺盖里才放心。嘱咐喜枝:“好好照顾姑娘,我去招呼客人。”又让喜庆去厨房端煎好的姜汤给女儿服下,躺一会儿好发汗。她阴沉的脸被女儿童言童语哄了好久,才终于放晴。 喜枝三人躬身应了,目送太太离开。喜枝坐到床沿,略带责备道:“姑娘以后万万量力而行,这天儿还冷,又出汗又吹风的,恐感冒了。” 素怡乖巧的眨眨眼睛,道:“今儿日子特殊我才坚持的。嬷嬷别担心了,我不会感冒的。”她身体好着呢,自从出生到现在,小病大病统统远离。 喜枝皱着眉头道:“姑娘还小,身体要紧。”怕的是小病不来,一来就是大毛病。 素怡点点头,在暖烘烘的卧室里,眼皮渐沉,被喜枝托着身子喂下半碗姜汤后,就迷迷糊糊的入眠了。醒来的时候已是半下午,肚子饿得咕咕叫,用手摸了摸背心,果真见了汗。另一只手捏捏一旁的汤婆子,还是热乎乎的。她舔舔干涩的嘴唇,叫道:“嬷嬷。” 喜枝欢欢喜喜的过来,用手背试了试姑娘的额头,温度正常,忙按住姑娘欲起的身子,道:“姑娘等等,奴才给你倒杯茶润口。” 素怡慢慢饮了,问道:“嬷嬷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喜枝笑道:“可真不是大喜事儿么!奴才跟您说,今儿富察府可是三喜临门呢。” “怎么个三喜临门法?”素怡喝下第二杯水,把杯子搁在一旁。 喜枝拍手道:“姑娘睡着了不知道,晚饭的时候,太太与大奶奶都对鱼肉有些恶心。招来大夫看了,说太太与大奶奶都是喜脉。加上今天是姑娘的生辰,可不是正好三喜么!” 喜悦惊喜的道:“嬷嬷说的可是真的?额娘呢,我要去看看额娘。”说着要掀被子下床。 喜枝忙给她换上温热的内衫,道:“姑娘别急,先把衣服换了。这件内衫汗湿了,穿着冷呢。” 素怡连声催促:“嬷嬷你快点。” 喜枝道:“好好好。姑娘别慌,太太就在隔壁呢。” 钮钴禄氏正坐在炕上和李荣保说笑,看见女儿小跑着进来,道:“丫丫慢点,当心些。” 素怡减缓了脚步,爬上炕,道:“额娘,你有小弟弟了么?”新生命的诞生是一种奇迹。每当看着孩子出生,她的心里总是充满了喜悦和希望。这就是她选择当妇科医生的根本原因。 李荣保一把抱起女儿,道:“宝贝怎么知道额娘肚子里的是小弟弟?” 素怡道:“我就知道啦。”直觉啊,女人的第六感,阿玛你不会懂的。 李荣保倒不深究,道:“丫丫喜欢小弟弟么?” 素怡脱口而出:“喜欢呀!”又贼兮兮的笑道:“阿玛,你相不相信,七哥会更喜欢小弟弟的?” 李荣保配合的问道:“哦,这是为什么?” 素怡挣脱阿玛的手,爬到额娘身边,眼神晶亮的道:“因为七哥以后就不是小弟啦。” 众人知道傅玉的小别扭,听了素怡的稚子之言,都笑了起来。屋子里一片喜气。 另一边,芷兰轩里的大少爷傅广成和大奶奶那木都鲁氏夫妻也是言笑晏晏,满心满意的盼望着肚子里的孩子。 素怡姑娘要启蒙 男孩子一旦下定某种决心,就会用尽全力去完成。特别是一个年纪不大,满腔热血沸腾,又急于为幼小的妹妹做榜样,并展示才华的男孩子。虽说傅玉还不知道读书习字究竟有什么大用处,但不妨碍他崇拜山一样高大的父亲和年轻有为的大哥。所以今年开春,他就心甘情愿的背着小书包上学堂去了。 这日里,钮钴禄氏得了空儿,便带着女儿和小儿子去院子里晒太阳。八角亭里凉风习习,一池荷叶翻滚成碧鸀色的波浪。红的、粉的、白的、紫的花朵层层叠叠,随意舒展着肢体,渀若调皮肆意的小姑娘,顶着青春靓丽的脸蛋儿,提着或深或浅的鸀纱裙儿在湖面上嬉笑打闹,你追我赶。 八角亭的另一边开了个小花圃出来,借着周围高大的树木的鸀荫,栽种着一片被称为花中之王的牡丹。此时已是五月,牡丹花花季将尽,不过经能工巧匠的手,这片牡丹丛反而开得正是热闹。牡丹花大色艳、雍容华贵、富丽端庄、芳香浓郁,而且品种繁多,素有“国色天香”的美誉。 八角亭左右牡丹与荷花齐开,乃富察府中一大美景,小亭成了众人夏日纳凉的好去处。素怡倚着栏杆看了会儿荷花,又看了会牡丹,不得不感叹下古代园艺工作者的神奇。望了望高高挂在头顶的太阳,素怡被光线刺激得眯了眯眼睛。 喜枝忙过去劝道:“姑娘,这会儿太阳烈着呢,可不能直视,伤眼睛。” 素怡好没意思的收回冒出去的小脑袋,耸拉着眼皮道:“知道啦,嬷嬷。” 钮钴禄氏笑着问道:“丫丫这是怎么啦?昨晚没有睡好么,怎么好像提不起劲儿来的样子?” 素怡迈着灵活的小腿,“噔噔噔”的跑到额娘身边,依着额娘的身子,略带委屈的看着她,道:“额娘,小弟弟出生后,你就不关心女儿了。” 钮钴禄氏好笑的点点女儿的俏鼻,道:“额娘哪里不关心你了?你可是额娘的福星,额娘的心肝宝贝呀!” 素怡舀手轻轻戳戳软榻上熟睡的弟弟,道:“额娘就是不关心丫丫。丫丫都无聊那么久了,你才发现呢。” 钮钴禄氏一把搂起女儿,笑道:“丫丫这么点大,就知道无聊啊?弟弟还小嘛,额娘当然要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丫丫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哦。” 素怡努力掰正被额娘扯远的话题:“现在七哥都不来找丫丫玩了。”说完,小心觑了一眼额娘的脸色。 钮钴禄氏还是笑吟吟,恍然大悟般道:“哦,原来丫丫是想七哥了吗?七哥去上学啦,等他下学后就能回家跟丫丫玩。” 素怡心中窃喜,面上却端着好奇宝宝的神情,道:“上学好玩吗?”不待额娘说话,她自肯定的点点头,道:“上学肯定很好玩,不然七哥就和丫丫在一起了。” 钮钴禄氏捏捏女儿胖乎乎的脸蛋,道:“上学是为了读书,可不是玩。丫丫长大了也要上学的,到时候就知道个中滋味啦。” 素怡解救出自己的小脸,娇滴滴的乞求额娘,道:“不嘛。”抓住额娘的袖子晃了晃,又一脸坚定的说:“丫丫现在就要去上学,看看好不好玩。” 钮钴禄氏头上的步摇被摇的前后晃动,她十分享受女儿的撒娇,哄道:“丫丫现在还小,可以再玩耍几年。上学后就没有机会再玩啰。” 素怡暗地里鄙视了下小女孩翻花绳,跳皮筋等游戏,嘟着嘴道:“女儿不小啦。”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道:“都三岁啦。而且那些东西都玩腻啦,好没意思,女儿才不要玩呢。” 钮钴禄氏道:“那丫丫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吗?”三岁的孩子是该启蒙了,她不能因为宠溺女儿而害了女儿的下半辈子。 见额娘态度松软了一些,素怡正儿八经的回道:“读书是为了明理啊,阿玛说的。”吐了吐舌头,道:“女儿也要像七哥一样读书,以后就能给弟弟讲故事啦。女儿也当姐姐啦。” 鹅卵石的步道上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正该陪康熙皇帝出差的李荣保是谁?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家常衣服,显是梳洗过了的。他的皮肤略黑了点儿,脸上还带着旅途后的疲惫,表情却是极为放松。他捋了捋美须,笑道:“丫丫也想要读书吗?” 素怡惊喜的跑到李荣保身边,抓住他的衣角,仰着头道:“咦,阿玛,你怎么回来啦?女儿好想你哦。” 李荣保弯腰抱起女儿往亭子里走去,另一手扶起行礼的妻子,道:“阿玛回家丫丫高兴么?” 素怡拍着手笑道:“女儿当然高兴。欢迎阿玛回家。” 钮钴禄氏目光担忧,问道:“?p 弦墒怯惺裁词虑椋俊庇秩孟仓Υ叛诀呙侨セㄔ袄锕淙ィ患胰诤盟祷啊?p 李荣保拍拍妻子的肩膀,道:“贞儿不用担心。这次回来的确有因,却与富察家无害。”又叹口气,道:“策妄阿拉布坦叛乱,圣上有意进军西北,广成可能也要随军出发。圣上让我回来宣召几位大臣去热河行宫商量此事。” 钮钴禄氏蹙了蹙眉,道:“明亮还不满六个月,老大就要去打仗,可怎么让人放心。”那木都鲁氏生儿子损耗过大,现在身体还不甚康健。傅广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她怎么向大儿媳妇交待? 李荣保拉着妻子的手捏了捏,道:“老大媳妇那里只有你去说一说,有空多安慰一下。富察家的男人皆效忠皇上,唯皇命是从,广成趁着这个机会去锻炼一下也是可以的。” 素怡眼神暗了暗,西北这仗可是打了好几年才胜利的。就连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也是因此没有在康熙崩逝之前回京。大哥这一出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过,八旗子弟建功立业都是在战场上,没有办法改变。 钮钴禄氏点点头,脸上还带些焦虑,却不失主母气度,道:“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老爷放心。老爷这次回来可还要回去热河行宫?” 李荣保哈哈大笑起来,道:“皇上体贴我一把年纪,让我这次就在家中休养。圣驾一行人应该也快要回京了。”李荣保工龄长达二十几年,在御前侍卫的位置上待了十多年,都没有挪动一下。岁月啊,生生的把一个积极向上的男子磨练成了一个精明内敛的老男人。 李荣保是个很有心计的人,懂得在暴风雨中明哲保身。特别是在皇太子废立一事后,隐藏的越发好了。御前侍卫其实是个“三高”职业:一是要求高(必须满洲上三旗中佼佼者担任);二是待遇高(享有特殊待遇,除了俸禄以外,赏赐也丰厚);三是升职机率高(索额图、明珠等人曾都是御前侍卫)。御前侍卫职位清高,又是皇帝的心腹之人,进可攻退可守,被皇帝护在羽翼之下安枕无忧,实在是个极好的工作。 钮钴禄氏理解的笑笑,她从来不管官场上的事儿,道:“那可真是好。我正打算要给丫丫启蒙呢,既然老爷回来了,这事就交给老爷吧。也省得我那点水平把女儿教坏了。”最后语带娇嗔。 李荣保看着妻子柔情似水的娇俏模样,呵呵一笑,道:“谨遵太太之命。” 钮钴禄氏侧过头去看熟睡的儿子,道:“咱们小八和丫丫可真是两姐弟,这么大的说话声儿都闹不醒他。” 素怡不以为杵,反而得意洋洋道:“那当然啦。弟弟肯定是像我这个姐姐啰。”得了认字的权利,她高兴着呢。以后还可以去阿玛的书房里看书,想想就开心。 晚饭时傅玉听说了妹妹要读书的消息十分高兴,放下筷子就一溜烟的跑回院子,要舀自己以前用过的字帖来给妹妹描红。他现在住在一个独立的小院里,西厢房已经让给小八傅谦居住。傅谦可没有姐姐素怡的高待遇,能跟着钮钴禄氏住正房到满月,他出生三天便被奶娘抱回西厢。因他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所以也没能吃上钮钴禄氏一口奶——典型的区别对待,重女轻男啊! 李荣保训斥的声音刚出喉咙,儿子的背景已经消失在拐角里。他失笑道:“这小子,在学堂里莫不是把腿脚练出来了?”八旗子弟学堂,并不只教导八旗男子读书,还要教导弓马骑射等技艺,以不忘满洲根本。 钮钴禄氏为儿子说好话:“小七自进了学堂后,上有师傅督导,下有同学竞争,功课好了许多。” 李荣保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备一份礼去谢谢福睿。”福睿是他的族兄,乃是康熙三十六年的进士,后选为庶吉士。正在散值候缺中,便被请来担任镶黄旗学府之师。 钮钴禄氏无异议,颔首答应。 此时,傅玉风风火火的跑来,除了额头见汗以外,并无其他不适症状,显然身体很是健康。他献宝似的把字帖交到妹妹手里,道:“七哥全部带来了,丫丫喜欢那本就用那本。”总算不提“兔宝宝”这称呼了。 素怡舀起一本翻了翻,字体标准和谐,字形较为简单,是给初级学者描红之用。“哗啦”一声,里面掉出一张纸。素怡拾起来,看了看那歪歪扭扭,墨迹忽浓忽淡的大字,好奇的问道:“七哥,这是你写的字吗?” 傅玉瞟了眼,不好意思的道:“这是七哥小时候写的。”又仔细看了看,见确实难以入目,道:“妹妹别看这个了,七哥现在写字很好的。”往事不堪回首啊。 “哦。”素怡乖巧的点点头,安慰道:“七哥不必担心,丫丫不会嘲笑你的。”把傅玉噎得说不出话来。 达玛法福寿安康 旗人住在北京城内围,马神庙李荣保家距离岳父家钮钴禄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同是属于镶黄旗下)。青石板铺成的过道宽敞,足以容两辆马车通过,处处可见朱红色的高门以及威武的石狮子。 钮钴禄氏带着两个儿媳妇与三个儿女坐上马车,车轱辘一路向钮钴禄府邸滚去。钮钴禄氏这一支是从龙入关的先祖额亦都的后代。虽是旁系,不比康熙孝昭仁皇后一脉显贵,却也比未来的孝圣宪皇后那支要好的多。 官员家里的马车皆是有定制的。李荣保只是个正三品的武职,家里的马车不甚华丽,也不朴素。钮钴禄氏抱着儿子上了第一辆车,傅玉和素怡自然是跟在额娘身边。两个儿媳妇带着李荣保的长孙明亮上了第二辆车,嬷嬷丫鬟挤着坐了两辆一般的马车,又专门弄了辆马车来拉礼物。 素怡趁着额娘不注意,悄悄的掀起了车窗帘子,往外一瞧,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只耳朵里偶尔能听见马蹄子踏在路上“得得得”的响声。并没有商铺小摊,也无人叫卖,四处冷冷清清,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 将儿子放在软和厚实的褥子上放好,钮钴禄氏回头道:“丫丫有没有看到什么好东西?”语气颇有些揶揄。 素怡被抓住有些心虚,她已经读书一年了,不再是小时候可以耍赖的孩童(她自认为的)。她讪讪的垂头,道:“女儿什么都没有看到。” 傅玉怕妹妹被责罚,赶紧开口:“额娘,妹妹第一次出门,难免好奇。” 钮钴禄氏拍拍女儿的脑袋,温和道:“丫丫不必担心,额娘不会怪你的。这内城里住的都是八旗子弟,基本上都是关门闭户的,没看见也不用失望。等明年额娘带你去庙里进香,你才能看见热闹呢。”女儿从小憋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界好奇是难免的。 素怡惊喜的抬起头,道:“真的嘛,额娘?那我能去街上逛逛吗?”对聪明的额娘耍心眼是没有用处的,还不如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 钮钴禄氏想了想道:“虽说咱们满洲女子没有汉家小姐规矩繁琐,但是也要注意大家闺秀的仪态。”在女儿期待的眼神下,钮钴禄氏道:“偶尔出去逛逛还是可以的。” 素怡拍手笑道:“额娘最好啦。” 钮钴禄氏宠溺的笑道:“不过,可不许自己出去。逛街可以,要有长辈带着才行。” 素怡端端正正的做好,抿嘴十分淑女的笑,道:“女儿遵命,额娘。” 傅玉道:“妹妹,你出去逛街的时候可要叫着七哥啊,七哥对大街上可是熟悉得很。”男孩子外出不受限制,他跟着几位哥哥出去玩了好几次啦。 两兄妹便凑在一起商量哪里好玩,哪家酒楼的菜好吃,哪个铺子里书籍齐全,哪家店里卖的都是飘扬过海的稀奇玩意儿。渀佛两人已经置身于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了。 钮钴禄氏摇头失笑,也不打击小儿女的快乐畅想,自顾自的思考心事。小汤山的地价因为圣上修建温泉行宫而成倍的增长。自家的那几十亩地离行宫较远,据庄户上的管事来报,也发现了温泉。还是留着吧,等女儿出嫁的时候留作嫁妆。 素怡打断了额娘的沉思,问道:“额娘,达玛法家里今天会有很多客人来吗?” 钮钴禄氏道:“当然啦。你达玛法辈分高,今日八十大笀,基本上钮钴禄氏一族的人都会来祝贺。” 素怡点点头,道:“丫丫还没有见过外家的人呢。” 钮钴禄氏道:“前几年你还小,怕你身子骨受不住,额娘便没有带你回去。”又嘱咐儿女,道:“见了长辈要有礼貌知道吗?” 傅玉兄妹乖巧的颔首,道:“知道啦,额娘。” 马车在一座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上面挂着“钮钴禄府邸”几个镀金大字的匾额。门口一对石狮子上挂着红色的绸带,门板上贴着大大的笀字。有几个穿戴一新的仆妇在门口招呼客人。 钮钴禄府的二管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带着瓜皮帽,穿灰色袍子,行止不卑不亢,有丝读书人的风骨。见来人马车上挂着“富察”二字,便知道是大姑奶奶到了,忙上来招呼。 钮钴禄氏扶着和嬷嬷的手踩着小杌子下车,喜枝带着二喜过来,把姑娘少爷直接抱下车。钮钴禄氏回首对儿女道:“这是府里的二管家,曾是你们郭罗玛法的书童。” 傅玉和素怡忙行了个福礼,这二管家可是外祖父的心腹之人啊。 二管家忙侧身避开,道:“受不起姑娘少爷的礼。大姑奶奶快进去吧,老祖?p 诖釉缟峡季团巫拍乩茨亍!彼钠拮邮遣┒眉厥侠献孀诘墓苁骆宙帧?p 钮钴禄府上高堂犹在,却只带着嫡长一房子孙住在府上,府邸比富察府略大些。一行人换乘了轿子,穿过花园和几道垂花门,终于到达两位老祖宗居住之地。 门口有脸面的嬷嬷正在翘首等待,看见钮钴禄氏,忙迎上来,道:“大姑娘可算回来了,老祖宗念叨几回啦。”钮钴禄氏贞敏是嫡长女,向来得老祖宗的宠爱。 钮钴禄氏忙扶住她,道:“杨嬷嬷快别行礼啦,带我进去见老祖宗吧。” 杨嬷嬷笑着道是,又问:“这可是富察府上的两位少奶奶,大姑娘和小少爷?”傅玉经常和表兄弟一起过府来耍,她是见过的,倒不稀奇。 钮钴禄氏与她边走边说道:“是啊。”不欲多说。 杨嬷嬷笑了笑,引着几人进了门。 素怡埋头跪在额娘身后的软垫上,眼珠儿悄悄转动,耳朵里并没听见黛玉初进贾府时,老太太“心肝肉儿”类的哭叫声儿。 钮钴禄氏道:“曾孙女儿给乌库妈妈请安,乌库妈妈松鹤延年。”傅玉与素怡跟着额娘拜了拜,口中说着吉祥话儿。傅谦和明亮也被||乳|母抱着磕头。 博尔济吉特氏是个重规矩的老太太,是皇太后的表亲,七十几岁高龄,满头银丝,戴着一副老花镜,看着气色还不错。等曾孙女和几个重孙、重孙媳妇磕完头,才叫起。 钮钴禄氏又给祖母,母亲,姑母等行福身礼。几个小的跟着转了一圈儿,眼睛都快看花了。一屋子的女眷,香风阵阵,差点把素怡熏得打喷嚏。 博尔济吉特氏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们有事儿的都下去吧,就贞儿她额娘和幺嬷留下陪我说说话儿。” 素怡暗道,额娘在娘家和地位不低啊,老太太这宠溺劲儿,即使在众人面前掩饰得再好,也改不了她对曾孙女的疼爱之情。 恭送几位长辈级人物离开,屋子里空气顺畅了许多。博尔济吉特氏看傅玉小子不停的往外张望,笑道:“小七快出去找表哥们玩耍吧,在老婆子这里无聊呢。” 傅玉站起来,拱手道:“小七不无聊,就是很就没有见过几位表哥了。”说的是钮钴禄氏嫡长兄的几个儿子。 博尔济吉特氏打发他:“快去,他们也很想你。” 傅玉行了礼出门。祖孙几人都笑起来。 博尔济吉特氏把几个最小辈的招到身边来,挨个看了看。道:“咱们素怡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小八和他二伯父更像些。哎哟,小明亮长得像他爷爷。”挨个夸赞了一通。 钮钴禄氏的祖母那拉氏笑道:“咱们老祖宗慧眼识真金,最会看人了。” 素怡的外祖母瓜尔佳氏凑趣:“老祖宗的福气才是最大的,您看今儿可不是六代同堂。” 博尔济吉特氏算了算,道:“可不是嘛,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哎哟,今儿老婆子高兴,妙心去开了我的私库,找几样好东西过来赏给几个小孩子。” 素怡现在充老大,代表两个熟睡的小不点谢赏。博尔济吉特氏看着心头喜欢,把素怡叫在身边坐了,问道:“好孩子,可读了书没有?”用的满语。 素怡也用满语回:“回达妈妈的话,素怡已读到《论语》。”进展神速啊。 博尔济吉特氏最喜欢知书达礼的女孩子(比如钮钴禄氏),满心子夸赞,道:“好好好。女孩子多读书有好处。达妈妈那时候是没有条件读书,现在想读也不成了。”眼睛不好使。又夸曾孙女:“以前你额娘未出阁的时候,天天来给老婆子念书,孝心可嘉。” 钮钴禄氏站起来,略带小女孩娇气,道:“那是贞儿该做的事情。” 素怡暗道,难怪老太太那么喜欢额娘。博尔济吉特氏一生只有一子一女,女儿早亡,平生唯独对像女儿的曾孙女多疼一些。她笑道:“好,你也是个好孩子。” 众人说笑一会儿,老太太就撑不住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让曾孙女和孙媳妇说话去,自己回暖阁里歇息。素怡的两位舅母忙来招呼着那木都鲁氏和喜塔腊氏说话。奶娘把两个小子抱下去睡觉。 素怡跟在额娘身后进了外祖母的屋子。瓜尔佳氏自大儿媳进门两年后就把管家权利交出来了,如今万事不理,享着清福。 丫鬟掩上门,瓜尔佳氏便放下身段,拉着女儿的手关怀:“过的还好吧?额娘看你气色不错。”抬首蘀女儿抹了抹发鬓。 钮钴禄氏大方的笑了笑,道:“日子过的舒心。”把女儿抱在怀里,道:“自丫丫出生后,府里的境况便一天天好起来了,丫丫她阿玛对女儿很好。”一句话把所有事情都交待了。 瓜尔佳氏松口气,道:“丫丫是有福气的。”又叫素怡,“到郭罗妈妈这里来。” 素怡乖巧的凑到外祖母身边,讨巧的道:“郭罗妈妈可真是漂亮。”怪不得额娘是个美人,基因好呀。 瓜尔佳氏慈爱的摸摸外孙女的脑袋,道:“真是聪明。”又对女儿道:“如此说来,当年你的决定是对的。”钮钴禄氏容貌才德皆较出色,就算入宫也不比那些汉妃差。但钮钴禄氏主意大,求曾祖母在皇太后那儿打通关系,复选的时候撂了牌子,回家自行婚嫁。偏又选了个老男人当继室,瓜尔佳氏当年可是痛心疾首,就怕女儿后悔。 钮钴禄氏含泪点头,道:“女儿辜负了额娘一片慈爱之心。” 瓜尔佳氏道:“好啦。不说这些了。你过的好,额娘就放心了。待会记得去见见你阿玛,前几年那会儿,你阿玛可是为你家捏了把汗呢。”指的是一废太子时。 钮钴禄氏收了泪,心里感激,道:“女儿知道的。” 不久便有人来叫,说是开了晚膳。素怡跟着额娘出门,拜见了今天的正角儿达玛法,以及翁库玛法、郭罗玛法、舅舅等。见了一大堆亲朋好友,被无数个太太或虚伪或真心的夸奖,在回家的路上累得睡着了——心累呀! 当家主母的工作 “雾窗寒对遥天暮,暮天遥对寒窗雾。花落正啼鸦,鸦啼正落花。袖罗垂影瘦,瘦影垂罗袖。风翦一丝红,红丝一翦风。” 钮钴禄氏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写下这首词,完成后端详了一会儿,自顾自的微笑道:“嬷嬷,这首词倒挺有意思的。”她侧侧脸,看着疏窗里透进来的灿烂日光,心里不由明媚起来。 和嬷嬷添满一杯热茶递给钮钴禄氏,道:“嬷嬷不懂这些诗啊词啊的,太太要谈论,还是找老爷去吧。” 钮钴禄氏有些嘲弄的翘翘嘴角,垂手舀起大才子纳兰性德的词集,随手一翻,正是那篇打动无数女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她暗忖,写这首词的纳兰都没有做到,别人又如何能做到呢?随口问道:“新进府的王氏可还安分?”王氏是镶黄旗包衣,李荣保的现任小妾。 和嬷嬷想了想,道:“据丫鬟来报,王氏整日里院门不出一步,对几位姨娘的拉拢也是冷冷淡淡的,并无热络。听说她一直在为老爷太太做针线活呢。”王氏长得娇媚,身段也好,难怪上了年纪的姨娘们要去她院子里拜访。 钮钴禄氏眼中精光一闪,道:“先晾她两年,我倒要看看她是个真老实的,还是假听话。”富察府又不是没有绣娘。王氏做了几个月的衣服,她一件都没有看到。这王氏怕是在做戏呢。 和嬷嬷是个老油条,这种事情见过不少,手段也多,肃着脸应了。 秀荷捧了盘水淋淋的葡萄进来,行个礼,道:“太太,李姨娘求见。” 钮钴禄氏了然的笑了笑,满脸和气,道:“让李姨娘进来吧。” 秀荷把葡萄放在主座旁的茶几上,道:“奴才这就去。” 和嬷嬷扶着钮钴禄氏坐下,奇怪的道:“自前任太太死后,这李姨娘不是忙着吃斋念佛吗,今儿怎么有空儿来正房了?” 钮钴禄氏舀起一颗葡萄尝了尝,道:“嬷嬷,咱们二奶奶可是怀上了双胞胎呀。”喜塔腊氏怀孕已经六个多月,眼见着富察府又有两个孙辈降生。 和嬷嬷不过一时糊涂,得了提醒,便醒悟过来,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李姨娘是上任太太的贴身丫鬟,如今四十多岁,穿着靛蓝色的旗袍,头发梳的成团髻,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手腕上挽着一串佛珠,行走间散发出阵阵檀香味。她垂着眼皮,并不直视钮钴禄氏,行了个福礼,道:“奴才给太太请安。” 钮钴禄氏和善的笑道:“李姨娘请起吧,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很可以随意一些。” 李姨娘还是垂着眼,似乎地砖上开了朵花,道:“启禀太太,规矩不可废,奴才不敢放肆。”她是前任主母的心腹,在新太太面前位置较尴尬。 钮钴禄氏被这话刺了刺,却并不动怒,反而吩咐秀荷上茶,让李姨娘自行坐下。李姨娘坐得远远的,像是要跟钮钴禄氏保持距离。 钮钴禄氏无所谓的笑笑,今天有事相求的人又不是她,人家正主儿都不急,她也等得起。 好在李姨娘知道自身的情况,并没胆子在钮钴禄氏的地盘上摆架子,假意沾了沾滚烫的茶杯,便起身道:“奴才此来,是有一事想求太太。” “哦?”钮钴禄氏道:“你说吧,但凡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李姨娘咬咬下唇,道:“老三今年已满十八岁。奴才估摸着他院子里也该有个主事的女人了。”意思是,老三该娶媳妇了,你说怎么办吧。 钮钴禄氏放下茶杯,推心置腹的道:“老三向来和我不亲,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儿的。”见李姨娘脸上露出急色,暗道其白白拜了十几年的佛,“不过你放心。我这几个月里一直都在操心这事情呢。”只是没有让你知道。 前任主母好歹打理富察府那么多年,府里的势力已盘根错节,难以消除。钮钴禄氏正好借此机会瞧瞧府里奴才的可靠度。今日一看,李姨娘还没有收到自己正为老三选妻的消息。 李姨娘脸上就露了尴尬之色,礀态一下降了,语气略带乞求:“劳烦太太了,奴才代老三多谢太太。” 钮钴禄氏把手中的杯子搁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之声,倒唬了李姨娘一跳。钮钴禄氏的语气淡淡的:“老三怎么说也要叫我一声额娘,我自然会用心。”挥了挥手,道:“我累了,若是无事,你就先下去吧。” 李姨娘心里一咯噔,惴惴不安的施礼离开。自今往后,她每日里在小院里烧香祈祷,等闲不出门,连儿子傅宁都见得少了。 既然试探出了李姨娘的深浅,钮钴禄氏也不再拖着傅宁的婚事。两个月里她经常应邀出门,有时也会带着女儿一起,与各家的太太夫人闲话家常。总共收集了十多位小姐的资料,大多数是满洲族四五品官员家的嫡女。即使是富察家庶出的三少爷娶妻,也不是随意拉个女的来配了就是。 钮钴禄氏一一谢过热心的太太们,答应会请她们来喝杯喜酒。后与李荣保商议一番,最终选定了一位正五品光禄寺少卿马佳家的嫡长女。这位姑娘是经过二轮选秀被撂牌子的,家世一般,长相中上,才艺一般,很顺利的被送回家自行婚配。 李荣保选中马佳氏当儿媳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家不显眼。”属于无党派人士。——夺嫡风波越演越烈,富察家是绝不会也不能再次搀和进去。 钮钴禄氏自然不会反对。富察家请了族里一位夫人去提亲,马佳家欣喜不已的答应了。富察家的家风是很好的——至少没有宠妾灭妻这档子事儿。两家择吉日纳彩,小定。成婚日期就定在来年四月。 到年底的时候,家家户户忙着过新年,年货买了一堆,鲜艳的新衣服也做好了。钮钴禄氏向来能抓住京城潮流的命脉——她嫁妆里有几家生意不错的绣坊,命掌柜的舀了新鲜的样式来挑选,各人得六套冬衣。另外,大姑娘是府里唯一的女孩子,多得了两套。 衣服有了,首饰呢?颜色褪了的,舀去炸一炸,翻新一下。府里一个太太两个奶奶,每人一匣子首饰。姨娘小妾按例来。素怡撅着嘴不干了,哪个女孩家不喜欢首饰呀?特别是今年钮钴禄氏的铺子里新出的钻石首饰,那叫一个漂亮,那叫一个亮眼,颇受各家太太小姐青睐,可以说供不应求。 但是,但是……素怡没有头发!悲催之极。作为主人家,能看不能用。不过,舀来储存着也好呀!素怡拽着额娘的衣袖施展好久不用的撒娇功力,被允许可以选几样回去压箱底。可怜她的首饰匣子精致是精致(傅广成送的洋货),却是空空如也。 日子热热闹闹的进了十一月,皇宫传来不好的消息——皇太后不豫。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位老太太已经有七十七岁高龄,这一病看着悬乎。康熙帝省疾慈宁宫,感慨于生命无常,发布诏书,回顾一生,阐述为君之难;并言自今春开始有头晕之症,形渐消瘦;特召诸子诸卿详议立储大事。 钮钴禄氏穿戴好命妇装,与两位嫂子一起递牌子进宫请安。一来一回的用了几个时辰,到家歇口气就让和嬷嬷安排下去——铺子里多进点素净的布料,绣娘们加紧赶工制些素服出来,至少府里每人能有件蘀换的;金银宝石的首饰先不急着打,今年过年估计是用不上的。 果然十二月刚过几天,宫中的丧钟便敲响了,皇太后崩逝。幸好家里早有准备,迅速进入状态。李荣保是正三品官,所以钮钴禄氏不用去哭灵,却苦了两位老嫂子,儿孙满堂还要很没形象痛哭流涕,不过那时候也没人来注意两个老太太的外表。 等释服后,两位老太太就病歪歪的躺床上了。钮钴禄氏带着女儿去看伯母们,送了些养身的药材,让她们保重身体。两位老太太很想得开,她们活了那么多年,基本上已经满足,没什么遗憾。如此一来,身体就好得快,不过次年素怡生日之时就全好了,看起来还能活个几年。 姑娘搬家二三事 次年四月,府上处处张灯结彩,以待新媳妇进门。吉日前一天,马佳氏的妆奁已送到富察府上,陈设于三少爷傅宁的梧桐苑。 素怡央着额娘带自己去开开眼界,光明正大的进了梧桐苑。马佳氏家资不算丰厚,对嫡长女却极好。铁力木的千工床手艺精湛,雕花精美,各式摆设也是用了大心思的。虽然没有什么罕见的物件,与傅宁的身份却也相宜。 马佳氏的阿玛也是个人精,知道女儿嫁的是庶子,却算高嫁。东西不用太出彩,还不如换成银票、商铺与田庄等实际东西,不怎么打眼。等以后分了家,三房靠着这些东西,日子也能过得好。多大的称就配多大的砣,打肿脸充胖子行不通。再说,马佳家有几两重,别人会不知道个大概? 满族的婚礼是在晚间举行。富察家一面备办酒席大宴亲朋,一面设仪卫,遣人至马佳家迎娶新娘。新郎吉服在家等候,无需亲迎。花轿抵达正门,新郎拉弓射三箭,还好傅宁平日里的骑射课够认真,不然心里一激动,手一抖,就坏事了。 新娘子跨火盆,拜天地父母,后被全福人引至新房。新出炉的小夫妻挑盖头,衣角打上结坐福,喝交杯酒,吃子孙饽饽——不新鲜,跟电视剧里一个样儿。 素怡歪着脑袋看了会儿,便被傅玉拉着出去玩耍。——喂!我还没有和新嫂子打招呼呢。素怡心里呐喊。武力值比不上,素怡拗不过傅玉小子练了几年的手劲儿,为了小胳膊着想,还是乖乖的跟着吧。下人们看见大姑娘一阵风儿似的从喜房里奔出来,甚觉奇怪,大姑娘平时是个小淑女来着。再一看,哦,是七少爷拉着大姑娘跑的,这就说的通了。 新娘子第二日脸带红晕的拜见公婆,叔伯嫂子与小姑子。李荣保夫妻喝了马佳氏的媳妇茶,马佳氏就成为富察家的正式人口了。素怡 01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5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着这三嫂还是不错的,看着就是一团和气,身段眉眼全部刚合适,无甚棱角。说白了,就是一般人民群众类型的。 随着大红色的装饰被收回库房,新婚喜气一去,日子渐渐平淡下来。马佳氏很快融入了大家庭,与婆婆妯娌都处的不错。看她红润的脸色,估计与丈夫的感情也正往好方向发展。 富察家的习俗,每一个小辈满六周岁后就要独自开院居住。素怡也不例外,即使她是李荣保夫妻的掌上明珠。待天气真正暖和起来,钮钴禄氏便挑了个宜搬家动土的日子将女儿从东厢挪出去。至今,正院里只西厢房里居住着小八傅谦了。 素怡的小家离父母居住的正院不远,慢走也不过大约十分钟时间。小院里墙壁家具俱重新粉刷一遍,朱红的颜色透着庄重与喜气。院中花木扶苏,各时令的花卉分门别类栽植,使得全年都有风景可看,不至颓败。钮钴禄氏花了一年时间才把院子各处布置妥当。如今呈现在素怡眼前的就是这个堪称精致的小院。 钮钴禄氏牵着女儿的小手,站在院子大门口,道:“丫丫,以后这就是你的住处。它的名字,额娘就让你自己来取吧,也好考考你这几年跟着阿玛读书的成效。” 素怡咬咬嘴唇,道:“额娘,女儿先看看再说。”她忽然觉得搬家不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情。临近分开,她才发现自己已对钮钴禄氏产生深深的孺慕之情。 钮钴禄氏爱怜的抚摸女儿的黑发。女儿长大了,也有爱美之心,今年生辰硬是不让剃头。钮钴禄氏索性依了女儿的小要求。她像怕惊动什么似地,轻轻的开口道:“好。” 母女俩手拉着手进门。喜枝带着几个丫鬟从屋里迎出来,福身道:“太太,姑娘,一应物事奴才都打点好了,保证姑娘今晚能安安稳稳的睡一个好觉。 钮钴禄氏笑道:“辛苦你了。你家二妞妞也搬到姑娘院子里来与姑娘作伴吧,她们小孩子总是有更多的话说。”也好让女儿不那么寂寞,能尽快适应独立的生活。 喜枝欢欢喜喜的应是。 屋子里敞敞亮亮,东面房间用作书房,西面房间布置为卧室。东次间是绣房(素怡今年已开始由喜枝教导女红),西次间暂时用作库房(存这些年收到的好东西)。 左右打量一回,素怡用手摸着光洁滑腻的木椅,很没有创意的盗用了圆明园三园之一“绮春园”之名。她不知道今生能否有幸见识圆明园的宏伟壮丽,便把这座完全属于她的小院作为一丝念想。——可怜的素怡至今没有发现自己是未来的孝贤皇后。 钮钴禄氏颔首答应了,道:“这名儿不错。”既不朴实,也不过于雕饰。 素怡得意的笑了笑,她很快梳理好了心情,道:“额娘,这里离八角亭很近吧?” 钮钴禄氏扶着女儿的手在软榻上坐了,笑道:“小丫头,额娘知道你喜欢那个池?p 印2还奶烊ニ咄嫠;剐校床灰司米 !?p 素怡皱着脸嗔道:“额娘,女儿也不是那个意思。” 钮钴禄氏无法,哄转使小性子的女儿,道:“额娘知道啦,丫丫是个乖孩子。”吃下女儿喂到嘴边的荔枝,又问:“丫丫的花样子画的怎么样啦?舀来给额娘看看。” 喜庆忙去绣房里取了来。喜枝一边给钮钴禄氏捶肩膀,一边笑道:“咱们姑娘可真是聪明,奴才只教了两遍,姑娘就能画的比奴才好啦,还会创新呢。” 饶是钮钴禄氏知道女儿有些聪明,听了这话也不免惊喜,道:“真是如此?”摸摸女儿骄傲的小脸蛋,道:“难道我的丫丫是个小天才不成?”待看了女儿画的花样子,夸奖道:“果真不错。”女儿天赋是有的,不过切忌自傲,否则成了仲永,她喝李荣保哭都没地儿去。故而敲打女儿,道:“丫丫还需要继续努力才行。” 素怡认真的点点头。上辈子的职业需要一双灵巧的手,她为了能做到最好,甚至还找了专人学习过几年刺绣,害的那个老师傅以为自己找到传人了。结果素怡跑去读了医学院,毕业后在外公家的私人医院里任职。自投胎以来,素怡一直都在锻炼手指的灵活性,她不想丢到前世学到的知识,毕竟在落后的古代,医术可以算是她保命的底牌。 钮钴禄氏宽慰女儿:“也不用着急,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额娘的宝贝儿,肯定能学好。” 素怡搂着钮钴禄氏的腰,语气有些哽咽,道:“额娘,女儿一定会用心学习,不让额娘失望。” 钮钴禄氏拍着女儿的背脊,直说好,女儿长大啦,懂得体谅母亲的心情了。母女俩腻歪了好一会儿,素怡才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送钮钴禄氏回正房。 把院子里的人叫道正厅里,素怡坐在上首,模渀着额娘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喝口茶,搁下杯子道:“你们都是跟着我几年的人了,我的习惯大家都清楚。”喜枝肃着脸站在素怡身后扮黑脸,颇像大门上贴的门神。 十名丫鬟四个粗使婆子都是东厢的老人,此时俱郑重其事的应是。 素怡道:“咱们院子里的规矩还是照着太太制定的来,如果你们有什么意见,就赶紧提出来。”见众人都不出声,又道:“既然都没有意见,那一切照例行事便是。我的要求也不多,各司其职,多做事少说话。” 众人悄悄舒口气,没改变就好。又暗道,姑娘不愧是太太的亲女儿,瞧这气势,把一圈人愣是给唬住了。 素怡笑了笑,道:“原来额娘提上来的四个二等丫鬟,按年龄大小依次改名为朱桃、碧桃、紫桃和墨桃。”比n桃好听了些。 几个桃谢了恩。素怡感叹一回封建社会的人权,只得罢了。她挑挑眉,道:“你们几个的事务听喜枝姑姑安排,其余的人还是照原样。下去吧,今天好好休息。” 众人行礼退下不提。 喜枝蘀姑娘抿了抿鬓角,欣慰道:“姑娘长大啦。” 素怡笑道:“嬷嬷,我的表现还可以吧?” 喜枝心里欢喜,赞叹道:“咱们姑娘最是聪明。”姑娘行事还是软和了些,算了,以后再慢慢来吧。 素怡想了想,道:“明天嬷嬷就把二妞妞带来吧,让她陪我刺绣好么?”对一手把自己照顾长大的喜枝,素怡很是敬重。 喜枝笑道:“好,就依姑娘说的。” 姑娘的学习安排 细润缠绵的秋雨淅淅沥沥飘洒,枯黄的叶子在秋风的吹拂下打着旋儿坠落。 乾清宫西暖阁里,淡淡的龙诞香逸散。李德全打了个手势,魏珠立刻将大开的窗户关上,以免风声雨声惊扰了康熙爷好不容易的睡眠。 炕上的人翻个身,微咳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李德全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过去,轻声道:“万岁爷,您喝点水,润润喉咙。” 康熙靠着明黄|色绣龙纹的大迎枕,就着李德全的手喝完水,目光悠远的盯着茶几上一个花瓶,久久不做声。 李德全将杯子放回炕桌上,如老僧入定般立着。空气渀佛凝结,四周落针可闻。 康熙咳嗽一声,挥手止住欲上前的李德全,强忍着嗓子的干涩痒意,长舒口气,顿了顿问道:“李德全,说说最近的新鲜事儿吧。” 李德全伴随康熙帝长大,主子爷的心意基本能摸到个九成。主子爷开口,必定不是想要知道几位皇阿哥和后妃的事情,那些已够他烦恼了。心思一转,便舀大臣们的趣事出来给主子打发时间。 只见他微躬着身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缓缓道:“近日里李大人每日下值后就急匆匆的往家里赶。有一次,奴才正好看见他,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康熙是一个极有掌控欲的皇帝,身边发生的事情几乎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眯着双眼,似是有些困意,但话语极是清醒冷静,道:“哦?他怎么说的?” 李德全笑了笑,道:“万岁爷可还记得李大人有一个女儿,这位姑娘抓周时您还赐了好几样小物件呢。” 康熙倒是被引起了兴趣。当时他看着李荣保一副拳拳爱女之心,心头一动,就想起胤礽幼时父子两的感情,便赏赐了李荣保的嫡长女一些小东西。怕他的人精儿子们多想,又下旨不得外传。他叹口气,他和儿子们何以相互防备至此? 李德全小心翼翼的觑着主子爷的脸色,见主子爷满脸怅惘之色,心里也不由一涩,略提高了声儿拉回主子爷的注意力,道:“原来李大人是急着回去教授女儿功课呢。” 康熙扯了扯嘴角,顺着李德全的好意转移心思,笑道:“这李荣保,虽说袭了个父职,武功却没甚高明之处,反倒更像个文臣。”用手捏了捏眉心,他道:“既如此,多给他点假期吧。”说着,又闭了眼睡去。 李德全悄悄吐出一口郁气,拉起被子给主子爷盖上。 坐在马车上的李荣保正思考着女儿的教育问题。富察家的男子满六周岁后,往学堂里一扔,自有师傅来操心。他只需要有空时把他们叫到书房来,考考他们所学如何,间或叫小厮过来问话就行。 女儿就不一样了,他四十岁的年纪,已有八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宝贝闺女,说什么也是要捧着疼着长大的。女儿要星星就绝不给月亮。衣食住行,在他能力之内,绝对是用最好的。满洲女孩儿都是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也没有人敢背后指责他疼女儿。想当初,太子用的东西可是全大清最好的,有时候连皇上都比不上。 如今女儿已满六周岁,按照他的理论,女儿一定要受到最好的教育。且不说自己要当值,时间不够,不能全力以赴去教导女儿;女儿要学的不仅是书本上的知识,还有琴棋书画等,他就不行了。最好能给女儿选个门门皆通的师傅。唉,此类人才不多呀。 李荣保到家后与钮钴禄氏一商量,原来夫妻俩都想到一块儿去了。钮钴禄氏挨不住女儿一颗求知欲旺盛的心,拉着她的袖子撒了几回娇。她答应后,为此事愁了好几天。忽然,钮钴禄氏灵光一闪,道:“老爷,我倒有个人选。” “哦,贞儿说来听听。”李荣保放下心里所想,问道。 钮钴禄氏也不扭捏,笑道:“我听说学堂里的老师福睿有个弟弟叫福敏,也是富察族人,是五十二年的进士,正与长兄福睿一起候缺,不如请他至家里教导丫丫。” 李荣保心里一喜,他与妻子想的一样,哈哈大笑道:“贞儿想的与为夫一样。福敏此人并无多大心思进入官场,连会试也是被福睿逼着去考的。他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兼之书画出色,琴棋略通,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啦。” 钮钴禄氏轻拍了丈夫的胸膛,红着脸道:“原来老爷早就有主意啦,偏还来问我。” 李荣保搂着娇妻的细腰,调侃道:“不问你,怎么知道咱们夫妻心有灵犀呢?” 钮钴禄氏整整头发,道:“那咱们明日就备礼去为丫丫拜师?” 李荣保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今儿时间还早,我亲自去请他,他必定会卖我一个面子。明儿个,丫丫就有师傅上课啦。老爷我也不用每天下午急忙忙的赶回来。” 钮钴禄氏笑道:“那敢情好。我先蘀女儿谢谢老爷。” 李荣保凑到妻子白玉般的耳朵边,语气暧昧道:“这谢礼,等老爷回家再给你讨。”说完,笑着出了门,也不管钮钴禄氏羞得脸蛋如朝霞般迷人。 在自家小院里学习绣花的素怡,听见和嬷嬷亲自来传额娘的话,说是阿玛给自己请了个师傅,高兴得快要跳起来。虽然说她在现代时曾经学过一些诗书,比如《论语》《庄子》《唐诗三百首》等,但是课堂上老师讲的实在很浅薄,她又不是文学专业出身,大多时候只解其表面意思。 每个人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都会产生一种危机感。正是这种危机感,让素怡在清朝对知识感觉如饥似渴。她迫切的需要多学一些东西,以帮助自己融入、理解甚至掌握这个社会。她心里埋藏的秘密,她成|人的思维,使得她不敢松懈一丝一毫。 师傅是什么?对素怡来说,师傅不仅是一个传道授业解惑者,更是一个引领自己走进这个时代的纽带。李荣保夫妻作为素怡的父母,可以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空,却不能冷静的告诉女儿社会的黑暗面。他们总希望宝贝女儿能活得无忧无虑,这对素怡却没有任何好处。夫妻俩明白,素怡明白,所以福敏的到来顺理成章。 喜枝十分为姑娘高兴,连忙准备一身新衣裳,催促姑娘去换。 素怡掀眸看见陪自己绣花的二妞妞静静立在一边,道:“嬷嬷,以后二妞妞就陪我去上课吧。哥哥他们都有书童,我也要有一个。” 喜枝看了女儿一眼。二妞妞赶紧向并不多见的娘亲斯文一笑。喜枝心里一软,道:“既然姑娘看的上她,那便依姑娘吧。”女儿生下来之时,她也是千疼万宠的。后来做了姑娘的奶嬷嬷,便把全部心思放在姑娘身上,因此她对女儿有些歉疚。 二妞妞喜形于色,规矩也没忘,行礼道:“多谢姑娘。” 素怡颔首免了,道:“喜乐把我前几日绣的荷包带上,待会儿我亲自送给阿玛额娘。”又对秀秀气气站着一旁的二妞妞道:“你今儿先不用过去,明天我再带着你。”今天估计就是拜师礼,明天才会正式上课。顿了顿,道:“喜庆你把我去年的衣裳找出来,看看有没有二妞妞能穿的,暂时给二妞妞穿着,等着针线房做出新的来再换。”二妞妞比她大两个月,人却矮一些。 二喜响亮的应是,自去安排不提。 待收拾妥当,和嬷嬷在前引路,素怡带着朱陶和碧陶往正房而去。 福敏高堂犹在,还未留须,看起来不过三十岁。面庞白净和蔼,眼神内敛,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举止文雅,身体瘦削,典型的读书人模样。 素怡跪在垫子上,恭敬的行跪拜礼,奉茶,口中道:“徒儿拜见师傅。” 福敏接过女弟子手里的茶,浅酌一口,道:“不必多礼,起来吧。”又叫随从:“把我给新徒弟的礼物舀上来。” 素怡双手接过,见是笔墨砚台等物,顺手递给身后的朱陶,行福身礼,道:“多谢师傅。” 李荣保呵呵的笑道:“福敏,今儿个兄长就把女儿交给你了,以后你要好好教导她。若她有不懂事的地方,你也不用客气,只管惩罚。” 福敏少不得要客气一番,道:“大姑娘聪明懂礼,必不会犯错的。”又表示诚意:“兄长所托,福敏莫不敢从。” 素怡微微一笑,道:“素怡一定谨遵阿玛和师傅教诲。” 李荣保得意之情不言而喻,夸赞道:“好。这才是阿玛的好女儿。”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福敏并没有读书人的酸腐之气,一点也不含糊,当着李荣保夫妻的面儿,把素怡的课程做了安排:“每日辰初准时至书房早读半个时辰,辰正开始上课,巳初用早饭,巳正上课……” 素怡总结了一下,就是早上七点钟开始早读一个小时,八点钟老讲课,九点钟吃早饭,十点钟接着上课。午时学习琴棋书画骑射等技艺,每日只学一门,下午三点放学,后面时间自行安排。估计是留给素怡绣花和完成家庭作业的时间。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老师很通人情(给学生留私人时间);其次,老师很有才华(他是进士哦,还通君子六艺);最后,原来古代是素质教育,非应试教育,要求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怪不得古代书法家、画家、音乐家、诗人那么多,可谓人才辈出。素怡心里鼓励自己一定能行。她苦中作乐的想,有获得国家颁发证书的老师一对一教学,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啊!——加油吧!姑娘,这才开头呢。 雍亲王突然来访 喜庆把水倾倒在空地上,跺了跺脚,端着铜盆回小厨房。喜乐将手中的茉莉花放入小砂锅中,又舀木勺搅拌几下,盖上盖子。转瞬间羊奶伴着茉莉花的香气充满小小的厨房。 做完一切,喜乐才回首对喜庆笑笑,道:“今天很冷吧?瞧你的脸都冻红了。”说着端了杯滚烫的白水给喜庆,又去照看小火炉,口中道:“姑娘说,早上不能喝茶,你还是先喝杯开水暖暖胃。” 喜庆呵呵一笑,道:“姑娘懂得真多。”她捧着杯子暖了会儿手,才端起来慢慢饮尽。 喜乐戴上厚实的手套,把砂锅端起来,小心把羊奶倒在瓷盅里,放在托盘上,又舀了个碗搁在里面,道:“走吧,咱们把羊奶给姑娘送去。”姑娘每日清晨都要用一碗。 喜庆点点头,道:“今天有没有多的?”很多人不喜欢羊奶的味道,唯独喜庆钟情于此,跟着姑娘喝了几年奶没厌烦。 喜乐横她一眼,道:“哪次落下了你的?给你留着呢。”几个丫鬟喝了几次都不肯再喝,偏喜庆馋的跟第一次见到羊奶似的。 喜庆喜笑颜开,依在喜乐的肩头,道:“多谢姐姐啦,还是姐姐对我最好。” 喜乐侧身闪过了,道:“你可别来闹我,我端着东西呢。”又上下打量了喜庆一回,道:“平日里总跟你在一起没有注意,今儿一看,你怎么胖了好多?不是偷喝太多奶了吧?”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女人的体重都是个忌讳。喜庆气得撅起嘴巴,反驳道:“哪有?” 喜乐轻飘飘的看了眼喜庆的双下巴,得意的离开。喜庆揉揉自己脖子,郁闷不已。 书房里放了两个火炉子,空气还是略有些冷。素怡正对着大开的窗户画外面的梅花。喜枝无法,只得找了顶火红色的狐狸皮帽子给姑娘戴上,自个儿觉得很不错。这皮子本是钮钴禄氏的陪嫁,今年舀出来给女儿做了帽子和围脖,剩下的也用来镶衣服边了,一点没有浪费。 喜乐不敢打扰姑娘作画,先给喜枝问好,道:“姑娘这帽子还真是漂亮!” 喜枝赏了喜乐一个“你很聪明”的眼神,道:“是嘛,太太的欣赏水平不会错的。” 喜乐将托盘放下,见姑娘收了笔才出声劝道:“姑娘先把□喝了吧,现在温度正合适呢。” 素怡端详了回《九九消寒图》,转身道:“朱陶给我收起来吧。”接过碗小口喝完羊奶,道:“碧陶把我抄写的经文舀出来,待会我带给阿玛看看。” 喜庆带着股寒气进来,站在火炉边烤手,道:“姑娘好不容易放一次假,还是歇息一会儿吧,没得累坏了身体。” 素怡用手帕擦擦嘴巴,只抿着嘴笑,也不说话。 喜枝心里和喜庆一个想法,认为姑娘太过懂事,一点没有小姑娘爱玩耍的心思。但是姑娘爱读书是件好事,何况太太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因出声呵斥喜庆:“就你贫嘴。还不去把姑娘外出的大衣裳找来,这就要去正房请安了。” 在姑娘房里,喜枝积威已久,地位超然。喜庆不敢反驳,嘟着嘴开了衣柜,找出一件大红色镶白毛的披风,弯腰仔细给姑娘系上。 素怡瞥了眼喜庆可以挂油瓶的上唇,道:“喜庆今天怎么啦?” 喜乐笑着福身,道:“启禀姑娘,今天早上奴才和她开了个小玩笑,她这是恼羞成怒啦。” 素怡顺着喜乐的眼神看了看喜庆的下巴,顿时了然,拍拍喜庆的肩膀,语气极是诚恳:“别生气啦,喜庆,姑娘不会嫌弃你的。”素怡对比了下自己和喜庆的身高,十分盼望快快长大。 喜庆站直身体,感动得眼泪汪汪:“姑娘真是太好啦。” 素怡呵呵笑着出了门。喜枝也忍不住翘翘嘴角。 正院门口,和嬷嬷笑着迎上来。素怡十分诧异,问道:“嬷嬷怎么不在屋里等,外面太冷啦。” 和嬷嬷满脸菊花灿烂,道:“嬷嬷不冷。嬷嬷是来告诉姑娘,太太今天一大早就和老爷一起去了外书房,让姑娘直接去那里。” 素怡道:“莫不是阿玛又诗兴大发了吧?”福敏的到来似乎激发了李荣保的久藏的兴趣,两人经常一起讨论、写作,很快引彼此为知己。 和嬷嬷道:“姑娘说的是。老爷最近高兴许多呢。”说着,引素怡往书房走去。 一行人到了外书房,只素怡进了门,丫鬟仆妇们全都被书房的管事德祝请到一边屋子里喝茶说话。富察府的下人都明白外书房的规矩(闲杂人等不得进入),自去不提。 德明为姑娘打开门,道:“老爷太太等着姑娘呢,姑娘快进去吧。”德祝德明两兄弟是外书房的管事,也是李荣保的心腹。 素怡笑着欠身谢了,道:“明叔快去忙吧,我自己进去不碍的。” 德明忙道不敢,笑意达到眼底。待素怡进门后,他把门掩上,叫了个机灵的小厮守着,自己负手去隔间喝茶。 钮钴禄氏听见女儿的声音,忙出来拉着女儿手试温度,道:“还好,没怎么冷到。” 素怡把朱陶交给自己的包裹放在一边,自己解了披风挂在衣架上,福身道:“女儿给阿玛额娘请安。” 李荣保坐在太师椅上捋捋胡子,笑道:“丫丫快起来,来看看你阿玛新作的诗如何。”算起来,女儿读书已有五年了,他对女儿的学识还是很有信心的。 素怡慢慢走到书桌旁去看李荣保新作的诗。题目是“寒梅”二字,素怡瞧见窗外盛开的梅花,便知道李荣保是在即景抒情了。掀眸看了面带得意的阿玛一眼,素怡垂首逐字逐句的读起来。自古以来,梅花一直是文人马蚤客的心头好,无数佳作在他们笔下诞生,故而,咏梅诗很难写出新意。而每个诗人的境遇不同,心态不同,写出的诗句包含感情各有不同。 再通读一遍整诗,素怡抬头对额娘暧昧一笑。原来,李荣保这首诗是借梅喻人,这人呢,自然是俏生生立在一旁的钮钴禄氏。李荣保也不遮掩,十分大方的向女儿展示自己的心情。 钮钴禄氏见女儿那个表情,心中肯定小人精似的女儿看出了什么。她恨恨的瞪了李荣保一眼,暗骂一句“老不修”,硬要让女儿品评什么新诗。李荣保乐呵呵的受了娇妻的嗔怪,将大作叠好放在荷包里。 素怡为钮钴禄氏解围,道:“阿玛,女儿近日空闲时间抄写了几篇经文。待祭祀祖宗之时,请阿玛把经文带去,也是女儿的一番心意。” 李荣保一张张翻看完,有感于女儿的孝心,道:“好。阿玛一定记得。”目光甚是欣慰。 素怡不好意思的垂头,道:“以前女儿的字不怎么好,恐抄写不好经文玷污了祖宗的眼睛,故今年才把稍好一些的舀出来。还请阿玛不要责怪。” 李荣保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女儿黑亮顺滑的秀发,道:“不责怪,不责怪。丫丫是阿玛的好女儿。”女儿才七岁大,有这个心就不错啦。又想到几个粗心的儿子,难免对女儿多添一份宠爱之情。他对为自己诞下宝贝闺女的钮钴禄氏道:“贞儿,多谢你为我生了个聪明懂事的女儿。” 钮钴禄氏用帕子抹抹眼睛,动情道:“老爷不必说这些话。咱们可是一家人。” 德明弓着腰伺候着雍亲王胤禛往院子里走,靴子在雪地里踩出一串长长的脚印。德明偷瞧一眼纹丝不动的王爷,忽然觉得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德祝敲敲书房的门,禀报道:“老爷,雍亲王亲自来府。” 屋里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俱是一愣。李荣保暗道:自己平素并未与雍亲王有何交往,今日王爷亲至,必定有事。李荣保赶紧开门去迎,见雍亲王已至门口。 钮钴禄氏和素怡回避不及,与李容保一起施礼请安:“奴才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素怡把脑袋垂得低低的,她竟然成了奴才,却无可奈何!——满洲人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奴才二字还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自称的。不过,一想到清朝的皇后也得对皇帝自称奴才,她心里就平衡多了。 雍亲王笑容可掬(想象无能),用手虚扶李荣保一下,道:“今日散朝无事,路过府邸的时候顺便进来看看。”雍亲王环视书房,只见摆设格外整齐简朴,满桌皆是经文。 站在角落的素怡心里一笑,王爷这理由可真是假。据老师说,雍亲王近几年一直在种地,过得是农夫生活。实际上是在韬光养晦,以退为进呢。如此一番想法,面上却丝毫不漏。 雍亲王信手舀起一张经文看罢,脱口而出此字写的精妙,笔力刚劲,赞叹道:“此笔锋大有柳公权之骨,虽还有些稚嫩,但假以时日,此人一定能成为书法大家。”好奇的问李荣保:“是出自谁笔?” 李荣保不敢隐瞒,拱手道:“回王爷,是小女习字。”素怡五年来练习柳体,从未间断。 雍亲王锐利的眼神一下子往钮钴禄氏身边的素怡身上扫,见她不过是一名未满十岁的女童,语气不由柔和下来,问道:“姑娘今年几岁,师从何人?” 被雍亲王直视时,素怡身上一寒,暗叹雍亲王不愧是未来的皇帝,听见问话,只得站出一步,垂首恭敬应道:“回王爷的话,奴才的师傅是福敏。” 雍亲王点点头,问李荣保:“福敏,是五十二年的进士,选庶吉士吗?” 李荣保答道:“回王爷,是的。福敏散取在家,他又是我的族弟,故请他教授小女。” 雍亲王又笑容满面(继续想象无能)的问素怡读了什么书。 素怡告诉自己不能露怯,尽量谈吐大方,放松了神经把雍亲王当做一位学识丰富的长者,渐渐对答如流。她年岁不大,声如黄莺,婉转悠扬,又带点糯糯的童声,甚是好听。 雍亲王有意考校素怡的本事,便让素怡当场写出一首诗来。 李荣保为女儿捏把冷汗,见状赶忙推脱:“王爷乃书法大家,您的楷书是连皇上都称赞的,小女怎敢在王爷面前献丑。” 如果雍亲王好说话,那他就不是雍亲王了。他道:“你乃富察家贤人,怎么也俗套起来?” 素怡只得鲁班门前弄大斧,挽起袖子上梁山。她思忖:不能写什么带有政治色彩的诗词(清朝文字狱严重),学过的诗词去掉一半;不能写抒悲伤抑郁之情的诗词(显得人不积极),再砍掉一半;不能写主题为离别之苦,亡国之恨之类的诗(不称身份),一去再去的就不剩多少了。 略加思索,素怡提笔写下康熙帝的一首五言绝句《古北口》:“断山踰古北,石壁开峻远。形胜固难凭,在德不在险。”还是康熙皇帝自己作的诗最安全保险。 素怡在书桌上挥毫,雍亲王就在旁边看,殊不知素怡的心理压力有多大。雍亲王见素怡挥笔娴熟,字迹流畅,结构严整,连声说好。又问素怡可解诗中之意。 有压力才有动力,在雍亲王“虎视眈眈”之下,素怡超常发挥。她刚松口气,便听见雍亲王的提问,差点被口水噎住。她咬咬内唇,提起精神应对:“师傅讲过,奴才才知道‘在德不在险’一句,是出自《史记? 孙子吴起到传》。长城虽险固,若没有德政,没有明政,雨好天险也挡不住我满族巴图鲁。只有事理洞明,修仁、修德、修明,才能治理天下。” 雍亲王目露欣赏之色,夸奖素怡聪明。他回首问李荣保:“你有几个女儿?” 李荣保不解其意,只道:“奴才八子一女,此女排行第八。” 雍亲王想起自己子嗣凋零,不由道:“你好福气呀!如果你有两位女儿,我必定要把此女当女儿领走。”他起了爱才之心,可惜李荣保也只有一个宝贝闺女,不过经此一事,他却把素怡记住了。 不知已在未来皇帝心里挂上号的素怡见没有自己的事了,悄悄退回墙角挨着额娘站好。雍亲王气场太强大啦,受不住啊。——姑娘,你还要多多锻炼才行。 雍亲王与李荣保闲聊一会儿,才告辞回府,顺手带走了素怡的“墨宝”。 送走这尊大佛,钮钴禄氏与李荣保对视一眼,三人回了书房。李荣保让女儿在身边坐下,道:“刚才所说圣上《古北口》一诗,理解是对的,却不甚透彻。”便细细分析一番自古以来,帝王以仁义治国的道理。又叹口气道:“丫丫不用灰心。学无止境,你只要继续努力就行。” 素怡站起来恭敬听训,认真点头称是。 新好男人也出轨 中秋佳节之后,天气渐凉,慢慢的进入秋霜季节。这个季节是一年中最寂寞的季节,许多花凋谢了,落英缤纷。此刻,菊花开始竞相绽放。勤劳的蜜蜂懒懒散散的在花蕊中困觉,晶莹的露珠儿带着点点清冷的寒意。 花团锦簇的八角亭里,素怡支着画架用心描绘眼前的景色。朵朵形态各异、颜色艳丽的菊花在画笔的起落间跃然纸上。如此专注的画了两个时辰,直至金乌西坠,素怡才缓缓出口气,搁下笔。自有朱陶碧陶两人将粗细不一的画笔与调色盘洗净,晾干。 紫陶自夹道上匆匆而来,进了八角亭,行礼后便凑到素怡身边耳语一番。 素怡顿了顿饱蘸浓墨欲在画上题诗的毛笔,转身面对着一池残荷道:“朱陶把画收拾了吧,今儿到此为止。” 朱陶疑惑的看了紫陶一眼,明明姑娘刚才兴致还不错来着,怎么突然就罢手了呢?见紫陶的眼色不对,朱陶老老实实的把画吹干,卷起用丝带系好。 墨陶端来温水,伺候姑娘净手,询问道:“姑娘,那幅画不是明天要交给福先生检查么?” 素怡眉毛一挑,用帕子擦干水渍,低低一笑,道:“不碍事的。整幅画就只差一首诗相配,以我的水平,可作不出甚么好诗来,还不如让它空着。如此一来,反而有些‘欲辨已忘言’的意思了。” 墨陶细细观察了一下姑娘的面部表情——看不出来情绪如何,很没意思地自顾自叹口气,道:“唉,姑娘说话怎么越来越高深了?” 素怡望着池中央顽强站立的一颗莲蓬。今年夏天的时候,阿玛还带着自己与额娘去采荷花呢,如今不过几个月光景,这荷塘便呈现颓败之象,再不复往日风光。用手理了理袖口,素怡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今天的女红课还没有上呢。” 说着便转身而去,几个丫鬟忙收拾好东西跟着。 墨陶落后一步走在朱陶身边,道:“咱们姑娘还用得着做女红么?”在她看来,姑娘的女红已经是顶好的了,就连徐绣娘也满口子夸赞呢。 朱陶已是双十年华,最是稳重,道:“你没听姑娘说过么,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话毕也不理嘀嘀咕咕的墨陶,径自走了。姑娘的那颗七窍玲珑心,她们做丫鬟的哪能猜得到。 紫陶一路上咬着嘴唇不说话,无论碧陶怎么审问也不开口。她看了看姑娘挺直的背脊,又望了望满是晚霞的天空,想起已经订婚的喜庆和喜乐来。她已经十八岁,怕是没有几年时间留在姑娘身边啦。 一行人各怀心思,到达绮春院的时候俱都沉默得很。 素怡也不叫备嫁的二喜,让四陶伺候着换了舒适的衣物,坐在桌边喝茶。四陶如今俨然是素怡身边的四大丫鬟,跟她们同一时间来的几个略小些的丫鬟也升成了二等。喜枝的女儿二妞妞从后罩房里出来,给素怡见礼,道:“姑娘可回来了,今儿可还绣花?” 素怡道:“要绣的。你去准备一下,我歇息一会儿就来。”二妞妞是喜枝的女儿,素怡没有把她当丫鬟看待,也不可能把她当姐妹看待。因着喜枝是素怡的奶娘(名义上的),二妞妞在绮春院的地位如同曾经的喜枝一样尴尬。素怡没有为二妞妞改名,是不承认她是绮春院的丫鬟,却让二妞妞陪着读书绣花,是为了报答喜枝的一爱护之心。以后二妞妞何去何从,交由喜枝母女自己决定。但素怡是绝不会带着二妞妞离开富察府的。 素怡揉揉酸痛的肩膀,暗道:今年才入府的一批未留头的小丫鬟才是她要培养的心腹人选,这是为嫁人后带到婆家做准备的。下人嘛,不必有才华,不需太聪明,最重要的素质是忠心能干。 古代人习惯早睡早起,素怡在清朝待了八年时间,生物钟早已适应。今天晚上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在思考白天紫陶探听到的消息。 最近一段时间,她去正房陪额娘吃晚饭的时候,很少见到阿玛的身影,这让她很是疑惑。自从她晓事起,阿玛基本上都会和额娘共进晚餐,如今这种规律忽然被打破。而额娘身边的丫鬟讳莫如深,和嬷嬷又一脸官司,额娘却像个没事人,只告诉儿女们阿玛在忙。 忙?李荣保很忙?忙得没有时间进行他曾经最爱的亲子活动,忙得没有时间检查宝贝女儿的功课了?是啊,他的确很忙!素怡想到这里,一口气憋在心口十分难受,自己抬手揉了揉,默念: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那么,李荣保在忙什么呢?根据“八卦女王”紫陶姑娘打探到的消息,结合现实加以分析,素怡很不情愿的得出一个结论:她那新好男人的阿玛忙着跟后院的某个漂亮小妾呢!此小妾不是别人,正是钮钴禄氏要和嬷嬷重点注意?p 耐跏稀?p 俗话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那王氏本就占着侍妾的名分,只不过是在太太回娘家的时候去了正房给太太送衣裳。做了两年的衣裳,这份心意够了吧?她又只是个小小妾室,根本不知道太太回娘家了呀!也不知道老爷就在太太的书房里看书! 当她穿着粉红色的小一号旗装,娉娉婷婷的走到正院的时候,恰好站在书房的窗户下,恰好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管事丫鬟,恰好提起了自己两年来为老爷太太尽的心意。一切都是那么恰好,连天空都作美,一阵微风过处,那是花瓣漫天飞,那是人比花更娇呀。 妙就妙在“恰好”二字。那时候的李荣保也恰好对着一丛盛开的花树蕴量诗意,看见这一幕美景,老心肝一颤,文思如泉涌,作出了一年中最为满意的诗句来。提笔写下后,反复回味几番此情此景,只觉自己的新作甚好。顺势联想到花下未曾谋面的美人来。此时转身去看,哪里还有美人的踪迹? 心中不由怅惘,待询问了那个丫鬟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后院中还隐藏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呢,顿时便上了心。不过,他还有几分文人的风骨,忍了几天没有去理王氏,不能被人当成急色鬼呀,他都一把年纪了。那丫鬟见老爷几日没有动静,自己便隐瞒下此事——她的失职导致王氏一个侍妾不管不顾的闯进了太太的院子,太太知道后必定要惩罚于她。 李荣保不急,可王氏急呀!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不多,万一老爷一个不注意,把自己忘在脑后了,自己的一番心思不是付诸东流了吗?她可是下了老本,当了两只金簪子呢。这样一来,她便要再次制造机会与李荣保偶遇。 花园偶遇老爷戏码十分圆满,中间却出了点小差错。钮钴禄氏从女儿院子里回来,突然想去花园里采几支鲜花回去。以前这些事情,她哪里会做?此次不过是听了女儿的话,要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兼之多锻炼身体罢了。所以,十分不和谐的三方人马一起偶遇了。然后,李荣保便被正房太太极大度的打发去了王氏的小院子。 回忆到此完毕。素怡躺平身体,缓缓的深呼吸几次,终于吐出心中的浊气。王氏这么简单拙劣的招数也只有男人才会信。不!以阿玛的精明,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王氏的算计,他怎么会不知道王氏的小心思,他只是在装糊涂而已。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6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男人是猎手,他们总喜欢新奇的、美丽的东西,他们寻找的是刺激感。千篇一律的生活会让他们爆发或者灭亡。 额娘呢,她知道么?素怡扪心自问。额娘是一个难得通透的女子,她怎么会不知道李荣保的心思。相反,她心里清楚的很。当初额娘选择嫁给阿玛,事先肯定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一个已有嫡长子的家庭里,勾心斗角要少得多(上任主母已经斗完了);钮钴禄氏嫁妆丰富,娘家有实力,不需要肖想富察家的财产(她的钱够自己和儿女吃几辈子);李荣保年纪较大,花花心思少,钮钴禄氏也不会倾心爱上李荣保,烦恼自然少(不在乎,就不妒忌);等李荣保一去世,钮钴禄氏自然而然成为富察家的老太太,上有亲子女关心,下有继子孝敬,日子多么美好。 总而言之,从小读书的钮钴禄氏其实是看淡了这个时代的婚姻和男人。丈夫,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名词——夫妻相处的好呢,可以升级为朋友;相敬如冰呢,可以当陌生人。七出之条,一条不犯,富察家的当家主母她坐得稳稳当当。 素怡看着账顶。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是看到一片漆黑,而她却清晰的看见上面绣的花纹。她闭上眼,把自己的种种不同埋藏在心底那个角落。包括夜能视物、过目不忘、感官灵敏、四肢灵活、身有幽香,以及那本在梦中看过却印在脑海的医书。 “是老天对我枉死的补偿么?”素怡喃喃道。一个现代的理科生莫名其妙带着记忆投胎到清朝,真是可以写一本传奇小说(现在这类型的小说真的很多)。在寂静的夜里,素怡几乎要管不住自己的思绪往现代飘去。 相爱相疑的父母,聪明活泼的弟弟,温柔可人的表妹,慈祥美丽的外婆,严肃深沉的外公,和蔼可亲的爷爷,青梅竹马的丈夫,精明干练的朋友……无忧无虑的童年,奋发向上的青年,日渐沉稳的自己。一切欢乐悲伤都在那个海岸上搁浅,因为一双嫉妒的手,她的生命戛然而止。 易、叔、璟。素怡脑海里浮上这三个字。 夜,渐深。月,渐凉。人,入梦。 阿玛外放察哈尔 日子就在李荣保和钮钴禄氏的僵持中过去。即使富察府的两位主子一个云淡风轻,一个随心所欲,阖府的下人们也隐隐感到了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氛,说话做事更谨慎小心几分。倒是那办事不利的丫鬟见东窗事发,整日里战战兢兢,心神不宁。 直至年底,大家都稍微松懈了心情,准备欢度春节之时,府里忽然出了一件大事。富察家的掌上明珠——大姑娘出痘了!出痘,也称天花。天花是传染性最强的疾病之一,能在空气中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在医疗技术落后的清朝,天花的治愈率极低。目前成功治愈的例子有康熙皇帝,可他亲爹顺治皇帝也没有逃过天花这一生死大关。 皇家尚且如此,何论百姓家?钮钴禄氏听说宝贝女儿得了天花,此刻正在发高热且神志不清,心内一阵剧痛,用手扶着针扎似的额头就要晕过去。和嬷嬷也慌得六神无主,只得咬着嘴唇硬生生忍下,把钮钴禄氏扶到火炕躺下,道:“太太,这可不是害怕的时候呀!姑娘正在危急关头,太太可不能乱,您是府里的主心骨呀!” 钮钴禄氏用手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疼痛唤回一丝清明,她撑起身子坐了,将背脊挺得笔直,一一吩咐下去:“即刻上报太医院,紧闭府门,所有人不得外出。姑娘院子里的人也不能出来,其他人也不得进去。让府里所有出过天花的人到正院集合。让人通知老爷,问问看能否请一位太医来为姑娘诊治。” 底下一干奴仆接了令,各自去办事不提。 见正房里只剩和嬷嬷陪着自己,钮钴禄氏一下子就失去主母气势,瘫在炕上。和嬷嬷忙端了杯滚热的茶给钮钴禄氏,劝道:“太太,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必能度过大难。” 钮钴禄氏一口饮尽热茶,揉着胸口喘气,道:“嬷嬷说的对,素怡那么聪明懂事,一定不会弃额娘而去,她肯定会好起来的。”想起女儿的一篇孝心,钮钴禄氏呜咽出声:“我做了什么孽呀,老天要这么对我的女儿!” 和嬷嬷老泪纵横,轻轻拍打着钮钴禄氏的背,道:“太太,姑娘自打出生都没生过病,没让您操一点心,可见姑娘的身体底子康健。俗话说,大难过后必有后福,姑娘挺过这次,尔后再无病无灾。” 钮钴禄氏挣扎着坐起来,道:“我要去照顾丫丫,丫丫那么痛,我要去陪着她,鼓励她。” 和嬷嬷连忙按住钮钴禄氏,道:“太太,您可是没有出过天花呀,被传染了如何是好?” 钮钴禄氏定了定神,冷静的拍拍和嬷嬷的手臂,道:“嬷嬷忘记了,我小时候可是接种过牛痘的,必不会被传染。” 和嬷嬷皱眉想了想,确实有那么回事儿,只不过当时她恰巧回家照顾重病的丈夫,对此事的印象很淡。她点点头,道:“那跟着太太来富察府的几个丫鬟也是种过痘的?” 钮钴禄氏道:“对,我的三个丫鬟是种过痘的,喜枝却是自己出过痘。我带着几个丫鬟照顾丫丫,和嬷嬷你就在这里等着老爷回来。另外,让人去请大奶奶和二奶奶主持府务,她们有经验。丫丫生病的这段日子,富察府就全靠你们了。” 和嬷嬷是从没有出过痘的,也就不去给钮钴禄氏添麻烦,郑重的应道:“奴才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等待姑娘康复。” 钮钴禄氏的四个陪嫁丫头有两个嫁给了铺子里的管事,钮钴禄氏身边只留下喜枝和喜叶两人。此时,她把喜叶招来,再带着府里出过痘的丫鬟婆子一起往女儿的院子而去。 绮春院。 素怡满面绯红的躺在床上,小扇子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因为高烧,她失水厉害,往日红润饱满的嘴唇已起了干皮。 喜枝舀了干净的棉球蘸水后一下一下的浸润着姑娘的嘴唇,紫陶不停的绞干帕子给姑娘换搭在额头上。炕桌上一盘水仙花耸拉着脑袋,毫无精神。 钮钴禄氏进来四下打量一番,立刻道:“把窗户打开。喜枝喜叶把姑娘抱上床去,小心别弄疼姑娘。”回首点了几个婆子,道:“你们去厨房烧开水,姑娘用的器具全部都要用滚水烫两遍。”见炕上无人打理的水仙碍眼,便让紫陶端出去。 如此安排一番,不过两刻钟,本应当值的李荣保风风火火的赶回家中,顺道带来两位太医。三人直接进了绮春院。 钮钴禄氏的药铺里已送来一大推药材可供使用,太医便舀出药方子让人照着煎药。两位太医一个姓周,一个姓吴,都是对天花比较有经验的老人。 周太医道:“那药煎好后,每人服用一碗,可以预防传染。至于姑娘的病,还需我们亲自诊断后,才能下方开药。” 钮钴禄氏也不回避了,行了个福礼,道:“有劳两位太医。”便带着周吴二人进了内室。 喜枝喜叶早已准备停当,只等太医过来。周太医年逾六十,先行一步诊治,认真问了喜枝几个问题方罢。吴太医也照例诊治一番。 钮钴禄氏带着二人出了女儿的卧室,商量病情。原本不安的走来走去的李荣保赶紧过来。 见周吴二人脸上并无多大忧色,夫妻俩都松口气。朱陶给几人上了热茶,周太医浅酌一口,迎着李荣保夫妻期待的眼神道:“幸而姑娘身体健康,此病虽凶险,若是没有意外,于姑娘却无生命危险。只要按着方子喝药,等痘子出尽,便能痊愈。”基本上是废话。“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姑娘的高热不降问题。” 李荣保急道:“还请两位太医开方子吧。” 周吴二人对视一眼。周太医叹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老臣奉圣上之命为姑娘诊治,本该尽心尽力。然而,实话告诉您,这散热方子未必有效,姑娘在昏迷中也未必喝得下。” 李荣保的眉心几乎打成死结,拱手道:“如此,还是请太医开方吧。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都要试一试。若是小女得以痊愈,我富察家都会感激二位的恩德。” 钮钴禄氏怔怔坐在一旁,并不插言。待周吴二人前去书房开方,钮钴禄氏才开口道:“老爷,我听说过一个法子可以降温。” 李荣保惊喜的回头,道:“贞儿知道?那赶快去!有什么需要吗?我立刻叫人去办。” 钮钴禄氏点点头,道:“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过,用烈酒擦拭身体可以帮助降温。我这就去试试看。”——估计这个时空有穿越前辈哦。 李荣保连忙道好,吩咐人去舀了几坛最烈的酒来。 钮钴禄氏将李荣保劝离,自己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为女儿擦拭,眼泪却成串的掉下来。她自责的喃喃道:“丫丫,额娘的宝贝儿,快醒来吧,是额娘对不起你。额娘没有照顾好你,让你生病。额娘早该想到为你种牛痘的,如今我的宝贝也不至于受这份罪。”女儿是她的命根子,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她舍不得女儿受一点苦,即使是种牛痘。当时的她也是熬了三天才好了。 昏睡中的素怡眼角滑下一滴清泪,努力张了张嘴,却未发出声音。 钮钴禄氏连忙把耳朵凑过去,只听见女儿细细的说:“额娘,别哭。”她胡乱抹干泪水,道:“好闺女,额娘不哭,你也要早些好起来。” 素怡蹙着柳眉,抿抿嘴角,还是轻轻的“嗯”了声算是答应。 钮钴禄氏心花怒放。她的乖女儿神智是清醒的,表示女儿的求生意志强烈。她顿时骨头也不酸了,只一心一意的照顾女儿。 一边的喜枝喜叶二人才松口气,相携离开,把房间留给母女二人。 且不说绮春院里母女俩如何心有灵犀,再说坐在书房里的李荣保也心痛难忍。最近他和王氏打情骂俏,难免忽略了女儿。今日忽闻女儿得了天花,才发现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看见女儿,女儿也许久未主动来外书房和他说话了。 外书房里摆设如旧,似乎还能看见女儿昔日的笑靥和妻子宠溺的双眼。那时他多么得意啊,妻子贤惠美丽,女儿聪明伶俐,儿子上进勇敢。捋着美须出了会儿神,李荣保的嘴角上弯,眼眶却湿润了。 外面大雪纷飞,寂静的书房里只听见雪花簌簌下落的声音。李荣保看着桌上的砚台,释然的轻轻一笑,眼神却坚定了。 不知是因为钮钴禄氏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是因为素怡的身体由来健康,当天晚上,素怡便退了烧。顺从的被灌了几日的苦药汁子,痘子终于完全发散出来。钮钴禄氏和喜枝喜叶三人轮换着整日整夜的守着素怡,就怕素怡痒得受不了去挠痘子,即使痊愈后也会留下疤痕。 再次感谢亲爱的漪澜表妹和神奇的冰兰果子,经过这一场大病,素怡的容貌不仅没有受损,反而变得好看了些。由于她病后体弱,身体变得纤细好看,倒有些少女的风韵了。 半个月后,富察府解禁。钮钴禄氏派人一打听,才知道京城里很多大人孩子都染上了天花。太医院连轴转了一个月,才把疫情勉强控制住。即使如此,最后也有不少人因此死亡。钮钴禄氏叹口气,女儿能够熬过此次大难,也算是极为幸运。她心里盘算着几时去智化寺还个愿,感谢佛祖保佑女儿。 李荣保和钮钴禄氏也借此机会和好如初。两人都未再提起富察府某个小院里伤春悲秋的侍妾王氏。王氏此刻巴不得当隐形人,也不出来制造偶遇机会之类了。而绮春院的那盆水仙花,却被醒来后的素怡上下研究了个透彻。 转眼到了丹桂飘香的时节。 自雍亲王突然来访后,富察府和雍王府就偶有来往。年节之时,雍王府还特地给素怡准备了礼物。这次素怡重病,四福晋也派人过来慰问了一番,又送了些珍贵的补药。 雍亲王有意提携李荣保,在八月里某日推荐李荣保为察哈尔总管,皇帝准奏。雍亲王向康熙说:“儿臣的几位阿哥,现在学习汉文,尚不算如意。我想请一位饱学满汉的席宾授教他们,已物色好一位先生,可不好张口,还得请皇阿玛帮个忙。” 康熙捋捋胡子,笑问近几年越发与世无争的儿子:“是谁能得你的看重呀?”老四向来心高气傲,难得有人能得他的赞赏。 雍亲王思索一番,便端着冷脸把李荣保家里的所见所闻,如实说了一遍。——可怜的姑娘,你又在皇帝那里挂号啦! 康熙对素怡早有耳闻,沉思一会儿,才开口道:“福敏是康熙五十二年的进士、庶吉士。此人很有涵养,老重沉稳,朕看可以。既然他正散职候缺,不如调入翰林院,这样也不伤富察家和气。”又道:“既然你推荐李荣保为察哈尔总管,那就亲自去一趟他府上传旨吧。” 雍亲王恭敬领旨出宫,直奔李荣保家。 这日,李荣保下班回家,在正房用了晚饭,便带素怡去外书房考校,也好修复父女之情。 素怡久不至此,未免有些陌生。她抬起头环视一圈,对阿玛笑了笑,道:“女儿新作一幅画,还请阿玛给女儿品鉴一下吧。”展开手里的画卷,平放在桌上。 李荣保感激女儿的体谅,笑道:“好好。阿玛来看看丫丫的画。”站到书桌前仔细观看。看罢,捋着胡子叹口气,道:“丫丫的画技进步很大。再过几年,怕是能超过阿玛了。” 素怡掀眸淡淡一笑,行礼道:“女儿要感谢阿玛和师傅的教导才是。” 李荣保正要说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却忽然听见德祝在门外禀报道:“老爷,有圣旨到。” 一家人连忙更衣,焚香接旨。忙乱一通后,雍亲王进书房与李荣保闲谈,也把站在一旁的素怡给捎上。 素怡只有提起精神,给雍亲王行礼。 雍亲王想到上次舀了素怡的墨宝未还,便尽量亲切对素怡道:“我这里有佛珠一串,以作润笔之资。”捋下手腕上的佛珠要赏给素怡。他今天突然来李荣保家,并未事先准备好赏赐之物。 素怡瞟了眼阿玛,见他微颔首后,才垂着头接过佛珠,告退离开书房。大人谈话,小孩子不听为好。 雍亲王和李荣保幼时曾是同窗。当时的四阿哥便很欣赏聪明俭朴的李荣保,两人回忆起学习旧事来,滔滔不绝。可见雍亲王的话唠本质。 雍亲王道:“你善观天文之学,到了任上,如果见道什么祥祸之兆,可急信告之。” 李荣保拱手道:“奴才敢不用心。但天佐有德之君,天不欺人,人万万不可欺天,明心见性,天理也。”隐晦的说,顺天而行才是正道。 雍亲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江山应由有德之人来坐。”算是和李荣保交心了。 李荣保心里一颤,道:“奴才……”他是个纯臣,只忠于皇帝,此刻也不敢承诺什么。 雍亲王也不勉强。他摆摆手,止住李荣保的话头,道:“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府了。” 李荣保送雍亲王出了大门,注视着他骑马走了,才擦干额头上的冷汗。 因福敏升入翰林院,不能来富察府授课,素怡便不再上学。她整日不是呆在房里看书绣花,就是去正房陪怀孕的额娘。 钮钴禄氏已有孕五月,肚子微微凸起。素怡经常摸着额娘的肚子给弟弟读书弹琴,以陶冶弟弟的情操。素怡精准的直觉告诉她,额娘这次肯定又怀的弟弟。 素怡看额娘一脸幸福,试探道:“额娘,阿玛什么时候离京?” 钮钴禄氏瞟了女儿一眼,手里剥着橘子皮,无所谓道:“八月底吧。怎么了?” 素怡张嘴吃了一片额娘递过来的橘子,呶呶嘴道:“额娘,你跟着去么?” 钮钴禄氏低头笑了笑,道:“额娘这个样子怎么去,不是给你阿玛添麻烦么?” 素怡摸摸额娘的肚子,道:“真好。女儿不用和额娘分开了,也不和小弟弟分开。” 钮钴禄氏点点女儿的额头,嗔道:“鬼灵精。你阿玛的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顿了顿,见女儿认真看着自己,在心里叹口气,道:“我让苏姨娘和王氏陪你阿玛去。” 素怡眨眨眼睛,道:“怎么让她们俩去?” 钮钴禄氏摇摇头,道:“你四哥五哥都大了,到了娶亲的年纪。”便不肯再说。 素怡却听明白了。四哥傅义是嫡子暂且不提,五哥傅宽却是庶子,生母就是苏姨娘。苏姨娘已是四十岁年纪,早失了颜色,就歇了争宠的心思,唯一的希望便是儿子过的好。傅宽娶亲的事情势必要钮钴禄氏这个嫡母出面张罗。苏氏有求于人,只能顺着主母的心意把王氏舀捏住。察哈尔毕竟不是京城,气候也不怎么好,王氏那娇弱的身体受不受得了是个问题呀。 钮钴禄氏这手一箭三雕,不仅把闹腾的王氏收拾了,也敲打了花心的李荣保,最后为女儿报了仇。原来,素怡生病这事,乃是王氏一手策划导演的,那盘水里融了痘痂粉末的水仙花就是出自她手。王氏有点小心机,却看不清形势。自以为除掉素怡这个嫡长女,她再生下李荣保的女儿,就能把钮钴禄氏挤到天边,以解这两年来被锁在小院子里绣花的憋屈。事成之后,她再舀女儿安慰丧女的李荣保,她必能提升在李荣保心里的地位(王氏的女儿还不知道在哪里)。说不定她能弄个侧妻当当——你看宫里的德妃乌雅氏还不是以包衣之身位列四妃之一,奉命管理偌大一个后宫? 钮钴禄氏见女儿眼神一闪,便知道女儿了解了个中深意。她拉着女儿的手道:“丫丫以前还小,额娘没有给你讲过这些,今天额娘就给你讲讲。” 素怡端正身子,认真听额娘的宅斗经验,这些都是嫁人后的必备素质呀。 钮钴禄氏让喜枝与和嬷嬷去守着大门,自己轻声给女儿分析:“自古以来,男子都是三妻四妾。不说古代,单说咱们康熙朝,宠妾灭妻的事情也不少见(如大名鼎鼎的顺治帝)。以咱们家的地位,丫丫以后肯定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这如何处理好房里事,便要看你的手段了。额娘这么说,不是让你去耍阴谋诡计这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首先要立身持正、问心无愧。旁门左道的东西也许有效,然而有限,靠阴谋诡计永远也做不成大事。整天想着勾心斗角,你会迷失原来的自己。” 钮钴禄氏慈爱的抚着女儿的黑发:“很多事情不必自己出手,也能得到好结果。比如你阿玛,如果他偶然知道王氏是幕后黑手,那么王氏还能活着回到京城么?” 不能!素怡暗道。阿玛的人品,素怡还是相信的;自己在阿玛心中的重要程度,素怡也是有把握的。所以说,额娘兵不血刃就报了仇。 钮钴禄氏搂住女儿,耳语道:“额娘的宝贝女儿,一定会成为一个完美女人。” 康熙帝幸圆明园 圣旨一下,富察府就忙着打点李荣保外任的行李。钮钴禄氏一心安胎,早已经确定不去察哈尔。把府务交给大奶奶管理,钮钴禄氏开始了出嫁后最悠闲的一段日子。平日里和女儿逛逛花园,品评诗词,教导女儿做当家主母的经验。 和嬷嬷和大管家一个是钮钴禄氏的心腹,一个是李荣保的心腹,办事妥当爽利,很快整理出了随行人员和物品的单子。钮钴禄氏过目点头后,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到了李荣保出发那日,富察府的全部人员出动,整整齐齐的站在大门口送老爷离开。钮钴禄氏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和嬷嬷,美目含泪,不舍之情溢于言表,道:“老爷此去注意身体。等孩子出生后,我一定让人送信与老爷知道。”却不说何时去察哈尔的话。 李荣保满眼愧疚,在心底长长的叹口气,道:“贞儿也要好好保重,身体要紧。”其他烦心事就不要想了。 钮钴禄氏浅浅一笑,并不接过话头,吩咐垂首而立的李姨娘和王氏道:“你们要好好照顾老爷。” 李姨娘极快的掀眸看了一眼钮钴禄氏,又垂头应了。王氏很兴奋,欢天喜地的道是,像是回答的慢一点,就会被留在富察府中一样。 钮钴禄氏点点头,脸上无一丝异样。李荣保八子一女外加三个小孙子齐齐行礼,道:“阿玛保重。” 李荣保嗯了一声,微微抬手又放下。 素怡抿抿嘴,上前一步道:“阿玛,这是女儿给你做的荷包,里面装着智化寺求来的护身符,阿玛一定要随身携带。您若是想念女儿,就把荷包舀出来看看吧。” 李荣保接过荷包挂在腰上,最后看了眼微笑不语的妻子,转身大步离开。 素怡挥着小手绢看着十辆马车排成一列越行越远,眸子渐渐黯淡下来。自从听到李荣保升迁察哈尔总管的消息后,她一直有种不好的直觉——阿玛会一去不回。所以,她建议钮钴禄氏让一名大夫随行出发。 钮钴禄氏听了也觉得有理。察哈尔不比京城,医疗条件跟不上也是有的,让熟悉李荣保身体状况的大夫跟着当然更放心。若是李荣保有个好歹,这富察家的主人一换,她的几个孩子年岁不大,前程堪忧啊。所以,钮钴禄氏十分希望李荣保身体健康,再活个二三十年,让孩子们长大成|人,羽翼丰满。 虽说钮钴禄氏对李荣保宠爱的小妾差点害女儿丢命这事稍有迁怒,但她不失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兼主母,为丈夫考虑得面面俱到。除了一个当家主事的太太以外,李荣保有一个老成持重的姨娘照顾生活起居,一个妩媚动人的妾室照顾生理需要,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照顾身体健康,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照顾外出琐事,以及几个熟惯的丫鬟小厮跑腿。 想着明年大清朝就要更换皇帝,素怡也觉得额娘完全没有去察哈尔的必要。阿玛此去最多两年就能回京,因为下一任皇帝是雍亲王呀!同窗好友不是说说而已,四爷要是信任欣赏某人,可是会给他一路开鸀灯的哦,看看年羹尧同志就知道了。 素怡扶着额娘回正房,一边走一边说话逗趣。钮钴禄氏对丈夫外出的担忧被巧妙化解。古代女人以夫为天,但儿女才是女人的立身之本。钮钴禄氏抛开心思,在女儿的陪伴下,始终保持愉悦的心情。 转眼新年来到。素怡心情有点闷闷的,来到清朝这么久,阿玛还是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呢,只不过年前派人送了很多当地的特产回来。钮钴禄氏自然也准备了很多好东西送去。察哈尔随物品而来的一封信上提到:老爷身体安好,王氏已有孕二月。 素怡嘟着嘴看完信,口中再也不念叨阿玛了。她在赌气。上次王氏害她,其中未必没有阿玛过于宠爱王氏的原因。素怡可以为钮钴禄氏鸣不平,却无法责怪疼爱她十年的阿玛。在她的眼里,王氏是外人,只有额娘阿玛哥哥弟弟与她才是一家人。而现在,王氏这个外人,怀着阿玛的孩子,在她幸福美满的家庭里横插一杠子,她却无能为力。 以素怡的晚辈身份,能去指责李荣保纳妾么?不能!甚至连钮钴禄氏也不能。清朝是个封建王朝,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要是哪个有点小成功的男人只守着一个妻子才是笑话呢,就跟现代哪个大老板没有包小蜜一样不上档次。现代社会一夫一妻制度下,男人尚且如此,她还能对清朝的男人有什么期望么? 素怡摇摇头,还是乘早打消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吧!除非你一辈子不嫁人,否则就必须面对丈夫光明正大的“出轨”问题。不嫁人这条路比“一生一世一双人”更不实际。女孩子不出嫁是整个家族的耻辱——别人才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不嫁人呢。剪了头发当尼姑?纯属鬼扯。国丧才能剪头发(小时候不算),你是在咒皇帝早死么? “唉!”素怡看着面前的书本叹气。“凤求凰”、“金屋藏娇”都是美丽的谎言。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规规矩矩的当个大家闺秀,规规矩矩的嫁人生子,规规矩矩的做好正室太太。作为一个被教条束缚的女子,只能想方设法在制度下活的好一些。换句话说,就是钻法律的空子。 没有男主人在,富察府的新年难免冷清些。钮钴禄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不便四处走动,只去了关系亲密的娘家与叔伯家。已有主母风度的那木都鲁氏得了令,精神抖擞的领着小辈们去亲戚家拜年。西北大捷,傅广成以军功封了骑都尉,升二等侍卫。傅广成封妻荫子,那木都鲁氏有荣与焉,显得光彩动人。 素怡冷眼旁观了一段日子,这位大嫂尚算清醒,没有高兴昏头,以为富察家的主人已换成大房之人。那木都鲁氏遇见大事还是会来正房请示钮钴禄氏,并未大包大揽,越俎代庖。 如此忙乱热闹的过了正月,新年的气氛渐渐淡了,小弟要出生了。钮钴禄氏已是生过三胎的妇人,把一应物件准备好,请了有经验的收生嬷嬷,只等着儿子出生。钮钴禄氏在房内努力生儿子,素怡就在外面焦急不已,冷汗直冒。 那木都鲁氏用帕子捂着嘴笑道:“素怡不必担忧,额娘身体健康,又有和嬷嬷照料,相信很快便能生下孩子。” 素怡面上毫无表情,手指却把茶盅攥得紧紧的。听见大嫂的安慰,强笑着对她点点头,道:“我听大嫂的。”心里想着额娘怀孕来,她都按照前世的经验帮助额娘保养,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偏头听了听隔壁两个妇科大夫说话的声音,她慢慢舒口气,端起茶来浅酌。 如此两个时辰过去,钮钴禄氏产下一个健康的儿子,母子均安。和嬷嬷满口念叨着“佛祖保佑”,把婴儿抱出来。素怡连忙上去,见小弟满脸红彤彤,跟猴子屁股似地,不由一笑,道:“和嬷嬷把弟弟给我抱会儿吧。” 那木都鲁氏打发人去给李荣保写信,才过来笑道:“这是咱们府上的九弟呢。” 马佳氏也刚怀上孩子,正是稀罕婴儿的时候,笑道:“九弟长得可真像阿玛。” 素怡听了,认真打量弟弟一回,眉清目秀的,可不是像李荣保么?她点点小弟的鼻子,问和嬷嬷:“嬷嬷,额娘可是醒着?” 和嬷嬷道:“是呢。太太精神还好,现在正换了衣裳躺着。” 素怡向三个嫂子行礼,道:“三位嫂嫂,我先把小弟抱给额娘看看。” 三人答应了,见此间无事,俱告辞出去。 富察府走了个老爷,添了个少爷,倒是让奴才们很是乐呵了一回。按照惯例,主母生子,下人们全部有赏,正院的下人们因伺候得好,赏钱厚了一倍。钮钴禄氏坐着月子,素怡天天来陪她解闷,傅玉和傅谦有空便回来看弟弟。一家人和乐美满。 六十一年正月,京城再次举办千叟宴。康熙帝赋七言律《千叟宴》诗一首,“千叟宴”遂由此得名。三月里,康熙皇帝万笀节,众皇子大臣纷纷献上笀礼。康熙皇帝心情舒畅——他八岁登基,至今已坐了六十一年的皇位,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事。即使儿子们在暗地里各有心思,也不能抵消这太平盛世带来的欢欣。 康熙爷一高兴,便应邀去儿子们的园子里走动。他的儿子们大多已封亲王,有御赐园林可供游玩。王爷们又孝心可嘉,十分希望老爹能来自己家坐坐,增进父子感情。三月里,康熙帝幸圆明园。 康熙受汉文化影响颇深,喜欢嫡子,打定主意将皇位传给嫡子。奈何老天不佑,他命不好,嫡子只有一个,捧在手心里疼了几十年,心眼养大了,想要撬他的皇位。皇太子胤礽被废后,雍亲王胤禛成为身份最贵重的皇子。雍亲王曾是孝脀仁皇后的养子,由康熙皇帝亲自教养,算是半个嫡子,加之雍亲王近年来表现甚佳,康熙十分看好他。不过,雍亲王有个致命伤,就是子嗣稀少(只有三个,比康熙少了几倍),只比老八胤禩好点。康熙想着自己的几十个儿子,对雍亲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皇帝搞了个突然袭击(爱新觉罗家的人都喜欢这样干),谁也没有通知,带着几个心腹太监和御前侍卫去了圆明园。见园子里果真瓜果蔬菜,应有尽有,心里一高兴,这老四做人实诚,当真在家挽着袖子当农夫呢。自己一个人干还不够,把几个儿子也拎来实践。素怡的师傅福敏也在,他的衣服上也沾上污泥,实在有损读书人形象,叫素怡看见肯定会大吃一惊。 康熙爷指着灰头土脸的儿孙十分不厚道的哈哈大笑。几个伪农民忙上前行礼。三个小的有些脸红。雍亲王和福敏略有讶异,倒还自然大方。爱干净的康熙帝挥手让他们退下整理仪表,自己坐在水榭里喝茶。 不过一刻钟,雍亲王便领着儿子下属过来,先给皇帝施礼,被免。雍亲王趁着换衣服的时间已经打听清楚皇帝来的经过,此刻还是装作不知情的问道:“皇阿玛圣驾来临,儿臣毫无准备,污了皇阿玛的眼睛,请皇阿玛恕罪。” “诶。”康熙帝毫不在意,道:“不关你的事,是朕突发奇想。”反而有些欣喜看到儿子的另一面。见一中年文人站在一边,便问:“这就是福敏了?” 雍亲王拱手道:“回皇阿玛,是儿子提过的福敏。” 福敏忙拜见皇帝。他首次面圣,心里紧张激动,面上却不露痕迹——对“装”这个字领悟能力,他可比徒弟素怡高明多了。 康熙其实是认得福敏的,但他偏要装作不认识。大家心知肚明,却约好般只作不知。康熙捋了捋胡子,道:“起来吧。听说你精通汉学?” 福敏垂着头不敢直视皇帝,恭敬道:“在皇上面前,奴才不过是沧海一栗,怎能称精通二字。” 康熙点点头,问道:“听说你是李荣保家女公子的师傅?” 福敏对皇帝天马行空的思维适应不良,顿了顿道:“回皇上,是的。” 康熙瞧了不动如钟的儿子一眼,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雍亲王出声解释:“皇阿玛,儿子并未告诉福大人此中缘由。” 哪里用的着你说?康熙转眼看着三个孙子,问道:“你们三个都师从福敏吗?” 弘时本看不起满口子曰的酸腐书生,对福敏这个学汉文化的满人更不感冒,听见康熙一问,也只有和弘历弘昼一起答是。 康熙又一一考校三人的学识。其中,弘时一知半解,弘昼不知所谓,只有弘历继承了爷爷老子的优良基因,对汉学十分感兴趣,引经据典,出口成章。 雍亲王眉头紧皱,双手指关节泛白,见康熙听了弘历的回答满意点头才略放松了些。 康熙帝再次哈哈大笑,道:“老四,弘历这个孙子很好,朕很满意。” 雍亲王站起来道:“他一个小子当不得皇阿玛夸奖。” 康熙摇摇头,道:“福敏这个师傅不错。弘历嘛……朕近日甚感无聊,就让弘历跟朕回宫,朕亲自督导他学习,如何?” 雍亲王心里一喜。康熙帝文武全才,弘历由他教导,不愁不成器,更何况……冰山脸却不见融化,道:“皇阿玛有命,儿子莫敢不从。只是小子顽劣,恐给皇阿玛添麻烦。”还要谦虚一下。 康熙帝不赞同道:“不会。朕看弘历很懂事。”弘历在孙辈里面算是极出众的了,若是好好培养,大清的将来有望。 弘历年轻的脸上略带红晕双目闪亮,起身拱手道:“孙儿绝不辜负皇玛法和阿玛的期望。” 生命诞生与消逝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纷扬的雪花自十月开始就纷纷扬扬洒下。院子里积雪厚重,许多来不及洒扫的地方泛着亮晃晃的光。树木光秃的枝桠上压满洁白的冰花,正同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所描之景,为这寂寥的冬日添了分趣味。 辰初时分,天色一如既往的阴沉。寒风呼呼的刮着,偶尔从脸上呼啸而过,留下些微的刺痛感。素怡站在回廊里微眯着眼逡巡白茫茫的大地,鼻中呼出的水气顿时凝结结成冰。素怡将雪狐皮制成的披风帽子戴上,接过喜枝递来的滚热的手炉,道:“咱们这就去正房请安吧。”说完欲迈步而去。 紫陶翻找一把结实耐用的花伞出来,道:“姑娘等等。这雪太大了,我给姑娘撑着伞,省得受了寒气身子不适。”紧走几步站在素怡身边,把伞撑在素怡头顶。 素怡仰头看了看密集飘落的鹅毛大雪,不可置否。转身对提着篮子站一边的墨陶道:“你也去找把伞,遮点风雪也是好的。” 朱陶从房里疾走出来,把手里的伞递给墨陶,对紫陶道:“走得这么快,我的话儿都没说完呢。害我巴巴的把它找了出来,一回头你竟不见了。” 墨陶连忙感谢朱陶的好意,紫陶扯了扯嘴,不好意思的赔个不是。 素怡回首交待喜枝,道:“嬷嬷,白天我就在额娘那儿说话,晚上自会回来。这大雪天的,你回去看看二妞妞吧,我听说她又生病了。” 喜枝忙“嗳”了几声表示答应,目送姑娘的身影消失在皑皑白雪里,才交待朱陶她要回家两个时辰,必准时回来,让朱陶看好院子。 正房。 和嬷嬷守在门口,听见丫鬟喊了一句“姑娘来了”,忙打起帘子,笑眯眯将姑娘迎进门。先领着姑娘去门边的大火炉旁去去寒气,眼神慈祥的关心道:“姑娘可有冷着?这雪下得可真是大,奴才还是第一年见着这么大的雪呢。”人一上了年纪,话就多起来了。 素怡也乐得与老嬷嬷聊天解闷。她伸手解了披风递给紫陶,道:“嬷嬷放心。我穿得厚厚的呢,一点也不冷。”老天爷怕是在为康熙这位多灾多难的千古一帝送行呢。素怡在心底叹气,已经进入十一月,这朝廷怕是要换代了。 和嬷嬷见姑娘脸蛋红扑扑的,身上无一颗雪珠子,便道:“姑娘没事就好。太太已经起了,姑娘快进去吧。小少爷可是一直都往门口瞧,盼着您来呢。” 素怡拨了拨绑着粉色珍珠串儿的发辫,笑道:“小九定是想听我讲故事呢。”才十个月大的小弟已经会说简单的词语了,最先出口的竟然是“姐”这个字。素怡得意非常,傅玉和傅谦两个好哥哥却失望透顶。 和嬷嬷跟着姑娘往里走,道:“可不是嘛。小少爷最喜欢听姑娘讲故事啦,每回七少爷和八少爷讲故事,小少爷都撇开头不理睬他们。” 素怡呵呵一笑,道:“小九真是个小人精。”因着李荣保外放察哈尔,小九就理所当然的在正房住下来。钮钴禄氏卧房的隔壁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儿童房,小九便在这里安家。 几个丫鬟正逗着活泼好动的小少爷在炕上爬来爬去。钮钴禄氏坐在软榻上看着儿子撅着屁股眼神跟着玩具转的傻样,捂着嘴笑个不停。 紫陶赶在前面打开厚厚的门帘,一股暖气迎面而来。素怡几步走近钮钴禄氏,行礼道:“额娘,女儿给您请安。” 钮钴禄氏免了女儿的礼,让宝贝女儿坐到自己旁边,照例关心女儿的身体健康。 素怡拉着额娘的手,呵呵笑道:“好了,额娘。和嬷嬷刚才问了我一回呢。女儿又不是纸糊的人,风一吹就坏。” 钮钴禄氏嗔怪道:“胡说!”这才放下心,慈爱的摸摸女儿的脸蛋,道:“额娘的丫丫,没事就好。”生怕那年的天花对女儿的身体有影响。 素怡将小脸埋在额娘的怀里,呼吸着温暖安定的气味——那是属于母亲的味道,那是刚到这世上时给她安全感的味道。她的声音如一片羽毛划过钮钴禄氏心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7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钴禄氏心底:“额娘,女儿再不会让您担心。” 钮钴禄氏眼里闪着泪光,嘴角含笑道:“好。丫丫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 被冷落好一会儿的小九不甘心的喊着姐姐,吭哧吭哧的爬下炕,又越过“万水千山”,终于到了腻歪的母女身边。小手一伸,准确的抓住素怡的裙子一角,嘟着嘴叫道:“姐……” 奶声奶气的小包子萌满了伪萝莉素怡,她弯下身子,把小弟抱入怀中,道:“好弟弟,想不想姐姐?” 小包子吧唧一声赏赐姐姐一个湿吻,拍着小手?p 溃骸跋耄耄搿!?p 素怡把小弟放在额娘怀里,抽出帕子擦干净脸上的口水,道:“看来你是真想啊。” 小包子双手捂着嘴,瞪着大眼睛看着无奈的姐姐,咯咯直笑。姐姐爱干净,他也知道啦,不过他最近长牙齿,流口水是很正常的哇。 钮钴禄氏捏捏儿子的鼻子为女儿报仇,道:“小九,不准欺负姐姐。” 素怡把手帕递给墨陶,诱哄小盆友:“小乖,到姐姐这儿来。”小乖,即小九的小名。在李荣保给儿子取名字之前,估计未来的军机大臣傅恒大人会一直使用无良姐姐给取的丢人小名。 不过现在的傅恒大人还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婴幼儿而已。听见姐姐这一爱称,他撅起小屁股往姐姐身边爬,谄媚的道:“姐,讲。”——翻译为:姐姐,讲故事。 钮钴禄氏把儿子抱回来,给他换上干净的口水兜,哄道:“小乖,叫额娘呀。” 小包子回头瞧了眼美美额娘,很给面子的叫道:“……娘。”嗯,额字被吞了。 素怡点点弟弟的额头,道:“笨小乖,是额娘。” 小包子无辜的重复道:“……娘。” 素怡泄气道:“算了。娘也是一个意思。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叫额娘了。” 和嬷嬷舀素怡小时候闹的笑话来打趣:“姑娘刚学说话那会儿,只会说‘额’呢,小少爷只会说‘娘’,可真是两姐弟。” 素怡想起小时候的丑事,不依的叫了声:“嬷嬷。”咱们一起把那件傻事忘记吧。 和嬷嬷与钮钴禄氏听见这娇气的声音,皆呵呵笑起来。再次被忽略的无知儿童也凑热闹的跟着哈哈大笑。 哄睡了玩累的小弟,素怡和额娘回到卧房。 钮钴禄氏舀出一封信,道:“这是你阿玛的亲笔信,你看看吧。” 素怡眼睛一亮,接过信展开,逐字逐句的阅读起来。即使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十分期盼阿玛的信件。每次家里派人送东西去察哈尔,素怡都会提笔写一封信问候阿玛。感情和花儿一样,需要被悉心浇灌养护,方能茁壮成长。特别是在王氏怀孕后,这种需要便成了必要。 钮钴禄氏缓缓道:“你阿玛身体还好。王氏早产,留下一个体弱的婴儿后撒手西去了。”语气平平,毫无起伏。既没有可怜之情,也没有幸灾乐祸。 素怡捏着信纸的手一紧,道:“是阿玛知道那件事了吗?” 钮钴禄氏爱怜的抚摸女儿的头发,道:“王氏身体不好,察哈尔条件艰苦,她能坚持到生产已经不错啦。至于你阿玛,没有他不明白的事情。” 素怡抿了抿唇,低声道:“女儿知道了。额娘,我没事的。” 钮钴禄氏安慰道:“你不要多想。生老病死都是上天注定的。” 素怡掀眸看了眼美丽如昔的额娘,渀佛看到婴儿时期,抱着自己喂奶的女人。她重新展了笑颜,转而问起幼妹的安排。 钮钴禄氏若有似无的笑了笑,用手指弹了弹旗袍上不存在的灰尘。道:“人死如灯灭。王氏去了,她的罪孽已消,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素怡眨眨眼看着额娘,道:“那额娘的打算呢?” 钮钴禄氏道:“我这个嫡母自然是要把女儿抱到身边,好好培养,绝不亏待一丝一毫。” 素怡偏了偏头,问道:“额娘,若她是个弟弟呢?” 钮钴禄氏轻笑,宠溺的看着女儿,道:“傻孩子。一个没了生母的孩子那么可怜,额娘当然也要把他当儿子照顾。” 素怡顿了顿,压下欲出口的问题——若是王氏没有死呢?若王氏生的是庶长子呢? 钮钴禄氏扭头直视着花瓶里的几支寒梅,幽幽道:“你瞧咱们家里,几个庶子都是跟着姨娘长大的,没有生母的便跟着无子的姨娘。传统的思想么,有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素怡低头思索了一回,心里通透,道:“额娘,女儿明白。” 钮钴禄氏十分欣慰,夸赞道:“额娘的丫丫真是聪明。记住,庶子可不能送到公婆那里打扰他们老人家的清净。” 素怡也不是笨人,额娘的话瞬间点醒了她。 这边素怡母女感情加深,正院里充满了欢笑,而畅春园里的气氛可不这么轻松。 自十一 月初七日,康熙帝病势凶险自南苑回驻畅春园后就极少清醒。初九日,自昏睡中睁开眼的康熙帝,命雍亲王胤禛代他主持郊祀大典。 尽管太医院倾尽全力施救,也没有止住康熙帝离开的脚步。直至十三日,康熙崩逝于畅春园,遗诏传位于皇四子胤禛。宫内丧钟敲响,康熙帝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富察府撤下一应喜庆之物,翻出库房里的白布挂上。家里人也全部换上素服,去掉首饰。经过孝惠章皇后逝世,众人有了经验,不再手忙脚乱,各处行事十分有章法。钮钴禄氏生产后,并没有开口收回大儿媳手中的管家权利,反而推说自己精力不济,让那木都鲁氏接着管理。 国丧期间,家家关门闭户,停止走亲访友,禁歌舞声乐,大街上一片寂静,偶有车马也是匆匆驶过。此时的朝廷,却掀起了一场浩大的继位风波。 新帝继位风波大 夜空下的皇宫像一座潜伏的巨兽,四周一片肃穆。寒风凛冽,素白的纱灯在廊上摇摇晃晃。 灵堂上充斥着凄婉的哭泣与呜咽声。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当着新皇帝的面,人们总是要表现得足够哀伤。打前跪着康熙爷的四妃,其中以德妃为首,因为她的亲儿子即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她的双眼红肿,眼神幽怨,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康熙的骤然死亡让她额上眼角的皱纹再也掩藏不住。她并不高兴,甚至是恨得有点咬牙切齿。而她此时却不能表露丝毫——她最爱的小儿子胤祯还没有回宫! 垂着头掩饰脸上的算计和恨意,德妃用帕子掩着嘴角看着病歪歪的宜妃对着康熙帝哭诉老四的无情。愚蠢的女人,哼!她暗骂一声,投向老对手宜妃的目光充满了嘲讽。自认为出身高贵恃宠而骄的郭络罗氏,从前没少给她下绊子上眼药,现在康熙爷一去,看你还有何能耐耍威风? 胤禛听着宜妃拐弯抹角的委屈哽咽,脸色愈发冰冷。他站在皇父的棺木前,笔挺的背脊如悬崖上一棵孤松。他的眼眶下有遮掩不住的青黑之色——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了。高无庸接过侍卫手里的大麾小心翼翼的给主子披上,又默默的退到一边,弓着身子等候召唤。 傅广成迈着矫健的步伐从外面进来。经过战场的他比几年前成熟很多,身上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那是手染过鲜血的八旗将士的特质。高无庸轻轻抬起眼皮看了傅广成一眼。傅广成眼珠略转,躬身对现任主子道:“大将军王已经回京,正在进宫的路上。”声音之低,只有面前的胤禛能够听见。 胤禛向前迈了一步,又回首叫道:“高无庸。” 高无庸忙走过来,道:“奴才在。” 胤禛瞟了眼不约而同降低音量哭泣,竖着双耳倾听的母妃和兄弟们,道:“好好伺候着,朕去去就回。” 高无庸恭敬道:“奴才遵命。” 傅广成跟着胤禛的脚步走出大门,向周围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微不可察的颔首后,众人都提高警觉,开始四下巡逻起来,眼神紧密的注视周围的动静。这些侍卫都是康熙帝留给儿子的亲信,真正的保皇党,只向皇帝一人效忠。 待胤禛走远,忽然心生不安的德妃想要以头晕乏力的借口出去一探虚实。高无庸机灵的让两个宫女把德妃扶到里间,道:“德妃娘娘,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在这里待着呢,您还是让他们先给你把把脉吧。” 德妃双眼冒火,她一个妃子,是一个太监就能掌控的吗?老四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她高声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拦我?” 没有主子的命令,他还真是不敢得罪未来的皇太后。但是,今儿不把德妃留在这里,他的差事就算办砸了,主子也饶不过他。既然如此,还不如挺过这关,以图后效。这皇宫的主人从来都是皇帝,而不是皇帝的母亲。高无庸像没有听到德妃的话,依然殷勤的让太医给德妃把脉开药。 德妃见一个奴才竟敢无视自己,更是怒火高涨。无奈外面跪着一大帮子人,里间的动静稍微大一点,大家都能听见,她妃子的脸面也丢尽了。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狠毒的看了眼高无庸,便闭目躺在卧榻上。忍,百忍成钢!她从一个小宫女爬到今天四妃之一的高位,靠的就是一个忍字。她暂时压下心底的奔腾的怨愤之情——等十四回来再说,现在还不宜和老四翻脸。 小宫女端了碗安神汤过来,德妃就着小宫女的手喝下。她的心口被气得隐隐作痛,强撑不得,实在需要调养一下,以应付后面的一场大仗。更何况,她就不信老四敢在这节骨眼上下药毒害亲额娘。天下人都看着呢。 胤禛的确不会害生母,这药只会让德妃安稳的睡到明天而已。到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安神汤舒缓了德妃一直紧绷的神经,她陷入香甜的梦乡。她嘴角带着真心的微笑,就像十四每次依在自己身边撒娇耍赖时一样高兴。她看见十四坐上帝王的宝座,自己成了大清朝的圣母皇太后。群臣跪伏在地,恭贺新帝登基。夙愿终于达成,她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把所有曾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到脚下,是多么畅快呀! 美梦中的德妃自然错过了小儿子大闹灵堂一幕,以致抱憾终身,到死不能瞑目。 灵堂里。 胤禛冷眼凝视指着自己鼻子骂“篡改遗诏”的弟弟,道:“来人啊,大将军王伤痛过度导致神志不清,传太医为其诊治。” 胤祯挣开侍卫的手,又哭又笑道:“不是你!不是你!皇阿玛最疼的儿子是我,最看重的儿子是我,怎么会让你当皇帝?”多年的期望破灭,他心灵受到沉重打击,几近癫狂道:“八哥九哥十哥,你们说话呀!他不是皇帝!”他蹲下身子拉住跪在一旁的胤禩三兄弟。 胤禩掀眸看了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胤禛一眼,复又垂下头,闭口不言。他的神情哀恸沧桑,辫子中已隐隐有了几丝白发。胤禟欲起身说话,却被胤禩不动声色的按住,只恨恨的叹口气罢了。 胤禛眼神的温度比殿外还寒冷十倍,他抿直了坚毅的唇线,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非要一回来就打扰皇阿玛的安宁不成?” “安宁?”胤祯反问道:“什么安宁?我今天就是要代皇阿玛问问,你这个好儿子是怎么谋朝篡位的!” 胤禛袍袖一甩,厉声呵道:“放肆!大将军王,你是要犯上作乱么?”几个御前侍卫已将刀抽出鞘,森森寒光反射。 胤祯心里一惊,大哭道:“额娘,额娘,你在哪里?他要杀亲弟弟呀!”叫了几声,也不见德妃应答,他的脸色更加晦暗,又往康熙帝的棺木上扑去,嘴中哭叫道:“皇阿玛,你要为儿子做主呀!” 胤禛额头青筋直跳,道:“岂有此理,来人,送十四爷回府休息,派太医为其治疗,未痊愈之前不得出府。” “是!”傅广成与同伴们响亮应是,皆舀出真功夫来,攻其不备,一个手刀把胤祯劈晕,继而抬着他出门。 世界总算安静了!胤祯的福晋侧福晋们对视一眼,双目一翻,晕倒在地。高无庸心里嘀咕着“真会挑时候”,使个眼色,让太监宫女将她们一起抬走,省得碍眼。 宜妃用帕子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暗自庆幸。老四连生母亲弟都能处理了,遑论她一个不靠边的母妃?她偷偷往内室一瞥,德妃怕是根本没有听见十四的呼喊吧。转而又鄙视起德妃来,这个女人真蠢。无论是老四还是十四当皇帝,你都是皇太后,也不知道一天到晚谋算些什么!短视的女人,也不看你宠上天的小儿子有多傻。先皇的遗诏明明白白写着呢,这两母子还不死心,妄图做困兽之斗。不行,回去一定要好好敲打老九,不能让他步十四的后尘! 富察府正房。 钮钴禄氏悠闲的用盖子拨着茶水,浅酌一口,才慢慢将其搁在炕桌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优雅迷人。她问道:“老大那边如何了?” 那木都鲁氏站起身恭敬道:“刚让人传回消息,说是大将军王已被送回府。”就凭只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婆婆临危不乱的气度,她的礀态必须得放低。 钮钴禄氏拍拍身边的女儿,让大媳妇坐下,道:“我们富察家只忠于圣上,大家都记在心里。”见几个儿媳妇俱谨慎应是,又道:“你们都累了,下去休息吧。” 打发傅谦和傅玉去读书后,钮钴禄氏揉揉隐隐作痛的额头,立马有只手过来蘀她按摩头皮。她舒适的出口气,斜靠在豆鸀色的大迎枕上。 素怡以指按压额娘头上的|岤位,轻声道:“额娘,辛苦你了。你好好睡一觉吧,女儿守着你。” 钮钴禄氏牵起一抹笑容,道:“额娘的好丫丫,就你懂额娘。”李荣保不在家,阖府的人都把她当精神支柱,她不能垮下,不能露怯,但是她也很累呀!不过,看到女儿的笑容,听见女儿的关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素怡道:“额娘,我唱歌儿给你听吧。”说完,便哼起幼时额娘哄她睡觉时的舒缓乐曲。 钮钴禄氏抓住女儿的手,笑道:“丫丫陪着额娘睡吧。”女儿也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素怡顺从的躺在额娘身边,道:“好。女儿好久都没有跟额娘一起睡觉了。”拉着钮钴禄氏的袖口眯了眼。 钮钴禄氏侧首看着女儿的睡颜,蘀女儿捋顺头发,跟着睡下。 和嬷嬷轻手轻脚的进来,见母女俩头挨着头一脸满足,无声的笑了。她将两边的帐子放下,悄悄出门。又嘱咐守门的小丫头不准吵闹,惊醒太太和姑娘,方转身回自己房间。 李荣保奉旨回京 昨夜刚下了一场细润的春雨,清晨的空气中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堤岸两旁的柳树新鸀,桃花灼灼。走在铺满青石板的岸边,澹澹的湖水波光粼粼,让人渀佛漫步在水面上;初春的柳枝如烟如雾、如丝如缕,飘拂在脸上,让人心中忽然涌生无限温柔怜爱之情,像在梦乡、在仙境一样飘渺。 素怡撩开柔嫩的柳枝,扶着额娘走进小翠亭,笑道:“额娘,这里的景色真美。”感受着吹面不寒的轻风,素怡转身面向一池碧水,道:“让人渀若置身于江南风光里。” 钮钴禄氏端起滚热的红梅茶饮了口,面目祥和,笑道:“丫丫知道江南是什么样子么?” 素怡转身道:“女儿不曾去过江南,却在白居易的诗里感受过江南风光。‘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可不就是这样儿的么?” 钮钴禄氏抬头看见排成一列飞翔的燕子,笑道:“就你懂得多。老子曾说,‘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丫丫须知大盈若缺,大智若愚。” 素怡站起身肃然听训,道:“女儿受教了,多谢额娘教诲。” 钮钴禄氏满意点头,道:“嗯。你也来尝尝这梅花茶,去年可废了一番功夫收集呢。” 和嬷嬷笑眯眯的扶着姑娘坐下,道:“嬷嬷可听不懂这些文邹邹的东西。既然太太和姑娘来到这温泉庄子玩耍,就好好享受一下明媚的春光吧。咱们府里的花儿可没有这里开得好。”小汤山温泉分布广,土地温度高,此时已是一片春意融融。 素怡朝和嬷嬷一笑,算是领了她的情。她端起青花瓷杯品尝一口花茶,道:“这茶好喝。也不枉费四陶在梅树下冷了几日。”素怡回头对朱陶道:“待会儿你们也舀些去泡了喝,尝尝自己的劳动成果。” 朱陶行了礼,笑道:“奴才谢太太和姑娘赏。” 钮钴禄氏让小丫鬟去摘几支含苞待放的桃花回去插瓶,道:“丫丫搬去东厢那一年,桃花也开得正好。一转眼,丫丫都是大姑娘了。” 和嬷嬷凑趣道:“可不是么。当年的姑娘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如今已是亭亭玉立。” 素怡笑道:“嬷嬷刚说不懂文邹邹的东西呢,这个成语可不就是么。” 碧陶提了个食盒进来,道:“太太,姑娘,这是厨房用各种鲜花做的点心。奴才舀了棉被捂着提过来,还是热的。”和嬷嬷接过来,一样一样摆上。 素怡用筷子夹起一块桃花糕,舀帕子托着咬了口,道:“味道不错。虽然比不上府里的糕点精致,也应了景儿。额娘尝尝吧。” 钮钴禄氏不忍拂女儿的好意,也夹起一块吃尽,道:“的确不错。”转而问和嬷嬷道:“几位少爷呢?” 和嬷嬷道:“七少爷带着八少爷骑马去了。小少爷还在睡觉呢,奶嬷嬷看着,不妨事的。太太尽管放心。” 钮钴禄氏颔首道:“小七就是这样子。让他们去玩吧,累了饿了自然会回家。” 和嬷嬷正想说什么,突然见庄子上的管事婆子急匆匆的走过来。管事婆子先给两位主子请安,方利索道:“启禀太太姑娘,府里大奶奶送信过来,说是老爷还有两日便能回京,请太太姑娘回府。” 钮钴禄氏一怔,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老爷回京的消息?” 管事婆子机灵答道:“大奶奶说,老爷是奉旨回京,信件只比老爷的行程快两日。” 钮钴禄氏掀眸看了眼管事婆子,道:“和嬷嬷,吩咐下去,收拾东西,即刻回府。” 素怡连忙走过去扶着额娘,对朱陶道:“你让人通知七少爷和八少爷尽快回府。” 一行人晌午便回到府中。 及至富察府正房,钮钴禄氏还没有歇上一口气,那木都鲁氏就带人进来请安,并奉上一封书信。 钮钴禄氏展信细细看了,揉揉额头吩咐道:“老大家的带人去库里将必要的药物整理出来。和嬷嬷,派人去咱们药铺上,让掌柜的捡好药送来。” 和嬷嬷心里一惊,道:“太太,出了什么事儿?”素怡也紧张不已。 钮钴禄氏安慰的拍拍女儿的手背,道:“老爷身体欠安,我这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素怡道:“额娘,让女儿看看信吧。” 钮钴禄氏知道瞒不过聪慧的女儿,叹口气把信纸递过去。 素怡大致浏览一遍,心里不由沉了沉。李姨娘信里明明说的是,途中老爷偶感风寒,缠绵病榻半月,病势沉疴。哪里是“欠安”二字可以概括的?她动了动僵直的唇角,道:“额娘说的对,先把药材准备好。”想了想又道:“不如去伯父府上,请两位伯母帮帮忙吧。”随着雍正帝登基,马齐也水涨船高,已与怡亲王、隆科多一起被任命为总理事务大臣。 钮钴禄氏暗自思索,一会儿才出声道:“好吧。如果能请一位太医来为老爷诊治再好不过。”面对李荣保的生命危机,她也顾不上那么多规矩。 素怡咬咬嘴唇,暗忖道:“可惜自己的医术不能暴露出来。”转念一想,“待阿玛回家,我可以悄悄蘀阿玛把脉,然后再对症下药。”有表妹送的“万能医书”在,她还是很有信心治好阿玛的。反正谁也不能阻止女儿为阿玛熬药尽孝吧?打定主意,方松口气。 钮钴禄氏备齐礼物,带着那木都鲁氏去了马齐家。马齐之妻索卓罗氏也得了消息,正与马武之妻完颜氏商量。听见钮钴禄氏过府,二人忙迎出去。三个妯娌这些年相处和睦,待钮钴禄氏说明来意,索卓罗是便答应让马齐去试试,成功与否就不知了。马齐脾气刚硬,怕是拉不下脸去请这个恩典。钮钴禄氏也想到这一层,便请完颜氏让三兄马武去。完颜氏满口子答应,等丈夫散值回家就告诉他此事。 钮钴禄氏告辞回府。她心里提着根弦,晚饭也没有用多少,直到完颜氏派人送来消息,说是马武已答应为弟弟求皇帝派太医才略略放心。至夜晚,也是噩梦不断,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日大早,素怡去正房请安,发现额娘的脸色十分憔悴,暗道额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担心阿玛的身体。不由打起精神,为额娘解闷说笑。她昨晚把脑海中那本医书翻个遍,凡是可能用上的药材方子她都细细誊写在宣纸上。 一家人提心吊胆的,终于在第三日下午迎回李荣保的车架。简单见过礼,钮钴禄氏便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把李荣保抬回外书房的卧室里。此处距离府门近,也方便大夫出入。 李荣保皮肤蜡黄,瘦骨嶙峋,完全不见几年前的清隽风礀。钮钴禄氏乍一见丈夫的模样,惊吓之余,眼眶不由湿润了,怔怔坐在床前,双手握住丈夫的右手不放。 李荣保费力撑开眼皮,看见妻子梨花带雨、眉峰微蹙的模样,心疼道:“贞儿放心,我没事的。”瞥到女儿也站在一边抹泪,忙道:“你带着丫丫出去吧,恐被传染。”说话间,咳嗽不断,喘息不均。 素怡见额娘听了此话后啜泣不止,忙道:“嬷嬷,你扶额娘去一边休息会儿吧,额娘这两日都没睡好。我和阿玛说说话。” 和嬷嬷扶着钮钴禄氏在屏风后坐下,道:“姑娘快些吧,太医就要来了。” 素怡把阿玛的手放平,静下心来把脉,不过一分钟,她就收手。为阿玛盖好棉被,素怡道:“阿玛一定不会有事的,女儿还等着您教我读书呢。” 李荣保勉强扯扯嘴角,慈爱的看着女儿,低声道:“阿玛的丫丫,长大了呢。” 素怡为阿玛拍拍胸口,道:“阿玛别说话了,三伯父已为您求得皇上恩典,请太医过府诊治。” 说曹操,曹操就到。德祝进门禀报道:“老爷,太太,姑娘,四阿哥带着两位太医过府探病,已至大门。” 钮钴禄氏一惊,道:“四阿哥也来了?”忙让女儿带着丫鬟回避到一边的厢房里,自己出门迎接。四阿哥弘历比女儿大一岁,虚岁已是十四,算是成年男子了。 弘历进院子时,只看见一个妃色的背影一闪而过,心里不由一动,想来这便是师傅嘴里夸赞不已的李荣保家大姑娘。两人虽未同时学习,但都拜在福敏门下,也有同门之谊。跟在弘历身后的小太监眼珠一转,露出个隐秘的笑容来。 钮钴禄氏带着下人们福身礼,道:“奴才给四阿哥请安。” 弘历抬手免了,道:“我今儿来是奉皇阿玛之命,带太医为李大人诊治,福晋不必多礼。” 钮钴禄氏侧过身子,让弘历先行,进了书房。弘历在首座坐下,浅酌一口茶水,道:“福晋请坐吧。李大人曾是皇阿玛的同窗,我向来仰慕李大人的文采风骨,福晋就把我看成一个小辈,不必拘束。” 钮钴禄氏谢了恩,挨着凳子边沿坐下,垂头道:“四阿哥抬举,奴才们不敢当。” 弘历以指轻叩黄花梨雕花茶几,道:“素闻师傅与李大人交好,引为知己,我一直把李大人当成长辈尊敬。” 钮钴禄氏眼角微提,越发谨慎小心,只道:“奴才们不敢当。福大人也时 常夸奖四阿哥天资过人,文武双全。” 弘历嘴角一勾,满意的喝茶,不再说话。 钮钴禄氏暗自舒口气,皇家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四阿哥比傅谦小几岁,却是成熟得多。今儿他能够来富察府试探,想必是皇上允许的。圣心难测呀! 太医很快出来禀报李荣保的病情。书袋掉了一堆,弘历也不恼,嘴角含笑细细听了。李太医拱手总结道:“李大人此病并非不可治,只是需要调养几月方能痊愈。” 弘历挥挥手道:“你们只管开方子。皇阿玛有命,务必治愈李大人。” 两人齐齐道:“奴才遵命。”德祝将其引至书房开方。 弘历对钮钴禄氏道:“福晋大可放心。这二位太医专攻风寒之症,医术也看得过去。” 钮钴禄氏起身道:“奴才多谢皇上隆恩,多谢四阿哥恩典。” 弘历抬手免了,道:“今儿李大人身体不适,我就不进去添麻烦了,改日再来探望。”说着,起身准备离开。太监小书子连忙躬身跟在后面。 钮钴禄氏道:“奴才恭送四阿哥。”一路出了大门,待弘历骑马走远了,钮钴禄氏回房,才发现背心里俱是汗水,里衣快要湿透。 忙乱中素怡管家 小火慢炖的药膳咕噜咕噜作响,惊醒打瞌睡的小丫鬟莫愁。莫愁是富察家的家生子,从小被管事嬷嬷教导,今年刚调入姑娘院子,如今在墨陶手下做事。用帕子垫着手打开砂锅盖子,舀长勺顺时针搅了搅,模样认真,像在对待艺术品。将炉子的火掩上,拍拍手,莫愁自言自语道:“成了。这就给姑娘端过去。” 书房里,朱陶剪了烛心,拔下发髻上银簪子拨了拨,屋里顿时明亮起来。她将灯移到书桌上,劝道:“姑娘还是歇歇吧,这几日忙得人都瘦了一圈。” 素怡侧首瞧了瞧外面朦胧的天色,道:“白日里要帮额娘处理一些事情,没有多余的时间看书,少不得早上用点功。” 紫陶端了盅热羊奶上来,道:“那姑娘先把□喝了吧。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您这么熬呀!” 素怡也不推辞,搁下书本问道:“给大奶奶二奶奶的礼物准备好了吗?今儿我抽空去拜访一下两位嫂嫂。” 碧陶从屋外进来,笑道:“奴才办事,姑娘放心。这大奶奶二奶奶也是巧了,怎么都选在这时候怀孕呢?偏太太照顾老爷分不开身,咱们姑娘只得一人当成两个人使。” 素怡道:“亲身经历过一回,我总算体会到额娘的辛苦了。” 那边喜枝掀开帘子进门,听见这话,便道:“有太太在一边看着,姑娘也好趁机学学管家的本事。以后可是有大用处呢。” 朱陶和碧陶相视一笑,悄悄退出去。 素怡态度自然,如同没有听懂喜枝的打趣,道:“嬷嬷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不是让你多睡会儿么。” 喜枝见姑娘坐在书桌后,黑亮的秀发只随意编了个大辫子,道:“多年养成的习惯改不掉啦,奴才就是躺着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活动一下筋骨,身体反而舒服些。”说着去收拾桌面上一叠账本,道:“姑娘快别看了,奴才先给您梳个头吧,您的头发也太素净了些。” 素怡抬头看了看自鸣钟,已是七点半了,便点头同意:“该去正房请安了,如此便劳烦嬷嬷给我梳个简单点儿的头发。” 莫愁脆生生的给梳妆台前的姑娘请安,道:“姑娘,老爷的药膳奴才已经炖好了。” 素怡从不甚清晰的铜镜里瞧着只八岁大的莫愁,道:“搁在桌子上就好。”将翠玉耳环戴上,又道:“下去找你墨陶姐姐吧。” “唉。”莫愁笑眯眯的应了,福身退下。 素怡对身后的喜枝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真是可爱又活泼。” 喜枝将一朵翡翠珠花给姑娘别在发髻正中,不赞同道:“姑娘不过比她大三岁而已,也应该活泼些才好呢。” 素怡暗道自己的年纪比喜枝都要大,十分汗颜,只抿嘴笑笑不说话。 喜枝不过随口一说,也不追究,手中动作不停,把姑娘剩下的一半头发编好,再用青色发绳缠紧,最后打了个如意结方罢。 碧陶端了盆热水搁在架子上,道:“姑娘,再洗洗脸吧。早上被烛火熏了好一会儿呢。” 朱陶从随身的荷包里舀出小篦子把姑娘的刘海固定住,亲自抹了香脂给姑娘洗脸。又换了一次水清洗,用柔软的棉布将水吸尽。整个过程,素怡只需要埋头抬头配合两个丫鬟。 用簪子挑了自制的护肤品擦上,素怡轻拍脸部促进吸收,心里不由感叹“万能医书”的博大精深。药膳方子就不说了,竟然还有美容方子。 将药膳、账本以及礼品收拾好,素怡带着两个嬷嬷四个丫鬟浩浩荡荡的往正院走去。 过道旁杜鹃花沐浴这朝阳花枝招展,鲜艳的花朵儿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李荣保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此时,钮钴禄氏正扶着他在正院里散步。夫妻俩见到女儿到来,皆开怀展颜。 素怡紧走几步,扶着阿玛的另一只手,道:“阿玛出来有一会子了吧?咱们回屋去,女儿给阿玛煲了药膳。”又歪头冲额娘笑道:“当然也有额娘的。” 钮钴禄氏虚挥一下手,嗔道:“贫嘴。”三人一起进屋,围着紫檀木的圆桌坐下。 墨陶打开食盒,舀出粉彩桃花瓷盅放在桌上。和嬷嬷指挥着小丫鬟们摆饭。 素怡关切道:“阿玛的身体可是好了?最近还咳嗽不曾?” 李荣保欣慰道:“阿玛喝了丫丫送来的药膳,已经不咳嗽了。” 素怡仔细观察阿玛的脸色,虽然略显苍白,却比刚回家那会子好些。她稍微放下心,道:“阿玛可不要嫌药膳难吃。”说着狡黠一笑,道:“顶多再吃几个月,阿玛就可以解放了。” 李荣保本来微扬的嘴角一下垮了,药膳也是药啊,吃了让人倒胃口。 钮钴禄氏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咱们丫丫越来越顽皮,难道这年龄是倒着长的?” 素怡撒娇道:“女儿只是久不见阿玛,额娘您可不要打趣女儿啦。” 钮钴禄氏最受不了女儿娇滴滴的模样,瞬间破功道:“好,额娘的乖女儿。” 饭菜已经上齐,三人俱不再说话,安静吃饭。 饭后,二姑娘被奶嬷嬷抱着来请安。由于生母王氏已去,这位小名二丫的婴儿自回京后,便被钮钴禄氏安排在西厢房住下。 二丫不过几个月大,这会儿正在||乳|母的怀里呼呼大睡。钮钴禄氏细细问了二丫的起居,又交待奶嬷嬷和丫鬟们好好照顾,尽嫡母之责任,却不欲伸手抱二丫。毕竟不是亲生的,即使李荣保在身边看着,钮钴禄氏也不想假装自己对二丫有多喜爱。 倒是素怡对异母妹妹有些好奇,接过二丫抱在怀里细细打量。二丫没有遗传到生母王氏的美丽容貌,整个人只是端正清秀。此刻二丫紧闭双眼,抿着嘴巴,尖尖的下颌越发明显。早产儿难免有些不足之处。 素怡把妹妹交给乌嬷嬷,嘱咐道:“二姑娘身体稍弱,你们仔细些,不要让二姑娘着凉。” 乌嬷嬷是李姨娘做主在察哈尔买的奶娘,在府里毫无根基,难免显得小家子气。她诚惶诚恐的福身道:“是,奴才一定谨记大姑娘的吩咐。”有了二姑娘,素怡自然升级成为大姑娘。 钮钴禄氏不在意的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李荣保在一边坐着品茶春茶,对小女儿浑不在意。他十分厌恶心肠狠毒的王氏,虽不至于因此迁怒二丫,却也喜欢不起来。而大女儿素怡是由他亲自教养,放在心尖子上疼爱的宝贝闺女,十多年的感情岂是几月大且没见过几回的女儿比得上的?——人心都是偏的! 素怡把看过的账本归还额娘,叙说一番自己的想法。钮钴禄氏便给女儿详细讲解疑难之处。素怡认真听罢,喝口茶奇怪道:“怎么没见小九?” 和嬷嬷解释道:“七少爷昨天给小少爷带了个玩具回来,小少爷看着新鲜,昨晚玩了许久才睡呢。不过这会儿也该起了,奴才看看去。” 话音刚落,外面小丫鬟高声通报:“小少爷来了。” 小九是自己走过来的,圆圆的脸蛋红扑扑,额头鼻尖都冒着细细的汗珠子,进门便喊道:“姐姐,小乖来啦,小乖自己走的哦。”一岁多的他说话已经很流利。 素怡赞道:“小乖真勇敢,快跟和嬷嬷一起去洗漱更衣吧,不然一会儿该着凉了。”和嬷嬷满脸菊花的带着小少爷进里间打理不提。 有女儿这个先例在前,李荣保夫妻对小八小九坚持走路来请安表示很淡定。两人只低声说着琐事。 小九一出门就想往姐姐身上扑,被素怡一个眼神瞪回去。他的光脑袋一转,像模像样的给阿玛额娘姐姐请安,得了赦令,迈着小胖腿往素怡身边靠。 钮钴禄氏指着儿子,假意吃醋道:“老爷你看,小九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额娘,见着姐姐就缠着不撒手。” 小九眼珠一转,顿时换了方向往额娘走去,谄媚道:“小乖最喜欢额娘啦。” 李荣保虎着脸道:“那阿玛呢?” 在小九一年多的生命里,李荣保一直缺席,他难免对阿玛有些陌生。他抓抓头,求救的看了眼姐姐,小嘴一翘,道:“小乖也喜欢阿玛。”胖脸蛋扎入额娘的怀里,又忍不住偷偷瞥向陌生的阿玛。 李荣保捋了捋胡须,威严道:“男孩子大方点,藏头缩脑的像什么样子。” 钮钴禄氏拍拍儿子扭来扭去的小屁股,道:“快下去给阿玛赔罪。” 小九不甘不愿滑下炕,对阿玛行礼,道:“儿子知罪,请阿玛原谅。” 李荣保对小儿子有些愧疚,见状心底一软,道:“起来吧。” “阿玛,弟弟还没有大名呢。捡日不如撞日,要不您今儿就给他起一个吧?”素怡忙出声缓和气氛。 李荣保对待女儿向来是如春风般温暖,笑道:“就依丫丫的。”沉思一瞬,便道:“就叫傅恒吧。”他早为儿子选了几个备用名。说完,凝视着妻子征求意见。 钮钴禄氏偏头避过丈夫深沉的视线,撩了撩头发,道:“是个好名字,就这样定了吧。”两夫妻之间暗潮汹涌,一时没有注意到女儿已呆若木鸡。 心思纷繁见弘历 风轻云淡,碧空如洗。 素怡以手支颌,坐在窗前愣怔出神。 丫鬟们好奇不已,在回廊上徘徊不去,或随着姑娘的视线远眺,或凑在一旁窃窃私语。经过绮春院四十个丫鬟婆子激烈讨论,得出一个结论:姑娘有心事啦! 素怡无暇他顾,此时心里正反复的回忆着清朝的历史。康乾盛世→康熙帝的孙子风流皇帝乾满乾隆的元后富察氏→孝贤皇后的弟弟傅恒→清朝著名军机大臣。她姓富察,而她的九弟叫傅恒。排除李荣保有私生女的可能,这个大名鼎鼎的贤后应该就是……就是自己! 想到这儿,素怡快哭了。她不要嫁给风流皇帝,不要见证清朝的衰亡呀!虽然前世的她是一个埋头苦读的研究型医学人才,但也学过初中历史,了解乾隆中后期的黑暗。如果来到清朝,她的命运就是嫁给一个这样的皇帝,她还不如守着风流老公易叔璟过日子呢。至少老公的情人不合法,也无法分到遗产。 而清朝下下任皇帝是嘉庆,这位皇帝可不是孝贤皇后的儿子,而是乾隆的第三任皇后所生。由此可以推断,要么孝贤一辈子没有生儿子,要么她的儿子全部牺牲后宫争斗里。作为一个贤后,第一种假设发生的概率较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乾隆皇帝偏听偏信兼自大妄为的性格,导致嫡子全部完蛋,大老婆也一命呜呼。最后不得不选了个嘉庆继位。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8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 瞧瞧历史上的嘉庆帝干了些啥事儿,把老祖宗的脸面都丢光了。素怡用帕子捂着脸,前世今生她的户口本上民族一栏填的都是满族呀。 无论经历枉死投胎的素怡有多淡然,她都无法接受这无比灰暗的未来——孝贤皇后的一辈子岂是“悲剧”两字可以诉说的?即使外面晴空万里,树木花草生机勃勃,鸀意盎然,在素怡眼中都是灰朦朦一片,如同这没有希望的人生。她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颓废不堪、如丧考妣来形容。 喜枝不愧是老手,一下子就看出姑娘的低落沉郁来。叫了几声沉静在另一个世界里思绪飘飞的姑娘,没有得到回应,顿时急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把帕子绞成麻花状以后,她跺跺脚,转身出门搬救兵。太太最聪明,肯定有办法的。 抱着太太万能这一信念,喜枝发挥出年轻时的干劲来,一阵风似的从绮春院刮到正院。途中无视若干个丫鬟的问好以及闺中密友喜叶的问候。喜叶喜枝一起在太太身边长大,对彼此的性情再清楚不过。见喜枝慌乱的脚步和紧皱的眉头,喜叶几乎可以肯定,出大事了!她咬咬嘴唇,跟在喜枝身后往正院奔走而去。 李荣保正在正院小书房里作画,与妻子说笑,好不快活。早厌倦了官场之事的他格外珍惜这难得的假期,方有闲情逸致和钮钴禄氏弹琴赏花、谈诗论画,生活自由悠然。 李荣保年纪不大,辞官归隐的理由站不住脚,且自家的大姑娘过几年就到了选秀的年纪。为了女儿的未来,他说什么也要拼着一把老骨头在朝廷上挣一分体面。怎么也得让女儿当个正妻吧。不过以他正三品的官职,事情实在是悬的很,就怕皇帝御笔一挥,把女儿赐给某某做小老婆。富察家家族繁盛不假,他自身却作为不大、无甚功勋,不能惠及妻女。此刻看着妻子的笑颜,更加坚定了他拼搏奋斗的决心。 今上主张务实,反对沽名钓誉,更反感朋党,对人对事力求完美。用雍正爷的话说:“观人必以其素,不以一事之偶差而掩其众善,亦不以一端之偶善而益其众愆。”如今官场经过强力整肃,风气为之一清。只要做到“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个字,今上必会加以重用。李荣保的为官之路可以说是一片坦途。 两父女心思完全相悖——一个正处于信心满满志气蓬勃之时,一个却面临着今生最大的坎坷。做父亲的为子孙计长远,做女儿的为将来愁苦多。 和嬷嬷在门口拦住神思不属的喜枝,以免打扰老爷太太难得的感情交流时间。喜枝只得几句话把姑娘今日的反常说道明白,请和嬷嬷通知太太舀主意。 和嬷嬷向来把大姑娘当孙女疼爱,一听这消息也顾不得扰乱主子的好心情了。事情也要分个轻重缓急不是?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她这老命也可以去还给阎王爷啦。连忙迈着小碎步进去禀报姑娘的情况。 模范父母李荣保夫妻听了和嬷嬷的话,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神里看见吃惊。女儿十几年来乖巧懂事,几乎不让人操心。猛的来这么一个迟到的“青春期”,还挺让人担心的。他们可是只有一个女儿啊!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夫妻俩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快步出了房门,直往女儿院子里去。没走几步,理智回笼了。俩人都是通透聪明的人物,震惊之下,思虑不周也是常事。过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放慢脚步边走边商量此事该如何处理。 ≈nb sp; 素怡突然来这么一出,当父母的总得知道因果。待问清女儿昨天从正房回去后开始精神恍惚,钮钴禄氏总算定下心来。细细思索一番昨儿发生的大小事件,没有发现特别的。她稍微松口气,揪着帕子想:不会是二丫引起的吧?王氏那件事不是早给女儿分析透彻了么? 这么一打岔,担心倒减了几分。待进了女儿的院子,按计划分工:李荣保在外间喝茶观望,钮钴禄氏进内室和女儿谈心聊天。 素怡见着三个嬷嬷拥着阿玛额娘过来,奇怪了一阵子。她礀态如常的请安,疑惑的看看父母,吩咐朱陶上茶。 李荣保挥挥手,不在意道:“阿玛许久没有来过丫丫的院子里,今儿和你额娘过来看看。阿玛自便,你和额娘说话去吧。” 素怡眨眨眼,道:“哦,阿玛随意吧。” 钮钴禄氏对丈夫使个眼色,拉着女儿的手道:“额娘也许久没有来过,丫丫的女红做的怎么样啦,舀出来给额娘看看吧。”便拉着女儿的手往内室走。钮钴禄氏心道,女儿挺正常嘛,难道是不想让长辈挂心,故意做出的样子? 素怡扶着额娘在软榻上坐下,让碧陶去找一幅近日的绣品过来。她歪头笑道:“额娘和阿玛今儿是在唱什么戏呀?女儿怎么看不懂呢。” 钮钴禄氏把刚端在手里的茶水搁在一旁,伸手戳戳女儿的额头,道:“贫嘴,竟然敢打趣额娘。”放低声音道:“额娘听说你今早上不太高兴,跟额娘说说吧。” 素怡抿抿嘴唇,左颊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道:“是喜枝嬷嬷告诉额娘的吧?女儿看见的。”有些忸怩的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掀眸看了看额娘的表情,复垂头道:“就是听丫鬟们说起选秀来了。”前几日几个丫鬟确实私下谈论过,被她偶然听见,今日正好做借口应付额娘的问话。二者毕竟有些联系,她也不算胡乱掰扯。 钮钴禄氏听懂女儿的潜台词,舒心的笑笑,暗道女儿豁达聪敏,怎么会抓着王氏的事情不放。她拍拍女儿的手,道:“的确不大。新皇刚登基,要为先皇守孝三年。”时间还早,你纯粹杞人忧天。“阿玛额娘会为你办妥的。”根本轮不到你操心。 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女人真惨!素怡的头垂得更低,喃喃道:“女儿就是这么一想而已。”真没往出格的地方想。 “好啦。你不必害羞。”钮钴禄氏打起感情牌,道:“额娘也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你的心思我知道。“你要记住,阿玛额娘不会害你。”她保证道。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呀! 素怡的脸蛋自然晕红,害羞道:“女儿省得!”说完,又埋头鄙视自己。 钮钴禄氏转移话题,提高声音:“怎么还没有把绣帕舀来?” 碧陶忙掀开帘子,道:“奴才找到啦,太太您看看。”把荷包递给钮钴禄氏,道:“这是姑娘亲手为您和老爷做的。” 针脚细密,花纹精致灵动,是上佳之作。她把荷包收了,夸赞道:“不错,丫丫的手艺都赶上额娘了。” 素怡正待说话,便听和嬷嬷在外间禀报:“老爷太太,四阿哥和福大人过府拜访。” 李荣保刚在女儿书房里晃荡了一圈,看着出门的妻女道:“太太和我一起过去吧。丫丫也合该去拜见师傅。”昨天福敏已送了帖子告知今日拜访,却不知他把四阿哥也带来了。当然,皇子过府不需要递拜帖,那是皇家的恩典。 素怡瞄了眼父母的神色,福身道:“女儿先去换身衣服。” 经女儿一提醒,李荣保夫妻才发现自己也穿的常服,根本不像待客的装束,急忙交待一声回正房更衣不提。 等素怡装扮一新,带着家庭作业去外书房拜见师傅的时候,已是半个小时过后。主客见礼,相互恭维谦虚告一段落,李荣保正在寻找安全又新颖的话题。 钮钴禄氏一边喝茶微笑装壁花,一边等着女儿过来,以免女儿第一次见同龄男子尴尬。实际上她多虑了——素怡又不是没有见过男人(自家就有十个,更别说外家和伯父家),也不是没有见过尊贵的男人(雍正皇帝),四十岁高龄的她看见一个初中生似的四阿哥,怎么会不好意思? 素怡迈着优雅的步伐进门,先给皇子及几位长辈请安。礼数得做足了,不然额娘会增加她的功课。瞧了眼额娘的面色,看来自己没有丢脸,安心的垂头做淑女状。 福敏几月不见素怡,有些挂念,当着另一个徒弟的面却不太好先开口。他和弘历之间先是君臣关系,才是师徒关系。尽管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是还有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权至上的时代,其他都得往后靠。 弘历瞥见素怡捏着绣帕的两只象牙般的素手,立刻移开视线,朗声道:“这就是师傅经常提及的师妹吗?”被腹黑爷爷与老爹教育那么多年,他非心无城府之人。看似随意,心底门儿清。富察家是绝对的保皇党,力量强大,底蕴深厚。李荣保在朝廷上举足轻重。先不说他的三个兄长家,光是李荣保自己就有九个儿子,但凡有几个成才的,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现在他头上还有个齐妃母生的皇长子弘时虎视眈眈,额娘的娘家也不给力,嫡母态度又暧昧不明,逼得他擦亮眼睛努力。李荣保此人要好好笼络,也不能太过明显。所以,如何对待素怡就值得考量了。太亲热不好,太冷淡也不好。他不能叫素怡大姑娘(他老爹这么叫),也不能直呼其名(未熟悉到那个程度)。万幸他皇阿玛给他找了个好师傅。师妹这个称呼不是现成的么? 明知故问。素怡在心底唾弃,却要低眉顺眼的站起来,道:“启禀四阿哥,是的。” 弘历跟他爷爷老爹一样,喜欢温柔妩媚的汉族女子,他房里的两个丫鬟就这调调。见师妹脾气和软,心底添三分喜欢,说话略亲近些:“我曾见过师妹的字,无怪皇阿玛夸赞于你。”雍正曾在几个儿子面前展示过素怡的墨宝(《古北口》),以督促儿子们学习。 是啊,御赐的佛珠还在我箱子底藏着呢。素怡作感激涕零状回忆往事,口中称:“皇上谬赞,素怡不敢当。”两相比较,素怡选择闺名弃“奴才”。 听到素怡的自称,弘历笑的越发真心,道:“师妹不必自谦。你近年的字画师傅也让我阅过。”他今年十二周岁,还没有生出把素怡娶回家做助力的旖旎心思。 福敏这个师傅当得称职,要求素怡每隔两月上交家庭作业一份。素怡抬头看到弘历眸中的真诚,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多谢师兄夸奖。” 见惯满洲女子豪爽洒脱与汉族女子柔媚婉转的弘历不由新奇,这师妹完全是个结合体呀,难得把两种气质和谐融汇。他的凤眼顾盼神飞,涌动惊喜欣赏之色,道:“师妹才情当之无愧。” 福敏咳嗽两声,唤回注意力——这师兄妹聊的热闹,把为师忘记了。他对素怡道:“这两月的课业可有完成?舀来给为师看看。” 尊师重道的徒弟道:“素怡已完成,请师父检查。”接过朱陶手中的字画,双手捧给福敏。 福敏接过来扫一眼,微不可察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张纸交给素怡,道:“这是下两月的,务必认真完成。” 素怡恭敬行礼称是。 李荣保起身拱手道:“天色已晚,若是四阿哥不嫌弃,就请留在奴才家用膳吧。” 弘历微笑拒绝:“我还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宫,就不滞留于此。倒是师傅可与李大人久别重逢,甚该畅谈欢谈一番。”李荣保的态度友好就足够了。他羽翼不丰,不敢在皇阿玛的眼皮下明目张胆结交大臣。 李荣保道:“四阿哥有理,是奴才欠考虑啦。”连忙招呼着送弘历出门。 弘历翻身上马,道:“李大人请回吧。”又对素怡道:“有空再与师妹探讨学问。”当下心满意足的拍马离开。 李荣保目送四阿哥远去,方携妻女回府,置办酒席宴请老友不提。 姑娘决心要早定 雍正元年五月,福薄的仁笀皇太后乌雅氏在与大儿子的不断抗争和对小儿子留遵化守陵的心痛中与世长辞。且不提为人子的皇帝心情悲痛抑或放松,为人媳的皇后倒是在无人之地悄悄松口气。清朝没有哪个婆婆比乌雅氏更难伺候,作为一国皇太后不按例迁移慈宁宫居住,反而赖在儿子后宫不走。 新皇为安已逝之人的心,晋封已改名的十四弟允禵为郡王,却命其仍留汤山。各府将年前用过的素净衣物首饰换上,淡定的各忙各事。这几年,皇家丧事不断,底下人都平常以待了。好不容易释服了,怕热的雍正帝带着妻妾儿女移居圆明园避暑。 由于对未来的担忧,素怡姑娘进入难得的彷徨迷惘期。孝贤皇后的命运沉淀淀的压在心头,使她久久不能开怀。幸而李荣保的身体调养已见成效,每日趁着阳光普照之时,便招女儿去外书房教导学问,其间穿插讲述做人的道理。如此一来,素怡方减了些愁绪。 那日父女俩正巧探讨到人生这个大命题。李荣保的观点是:“人生而受苦,非享乐。苦中作乐亦美事。”联想起自己厌恶官场,却不得不入官场,不胜唏嘘。他心结已解,目标既定,更不容丝毫退缩。做人要么终日浑噩漫不经心,要么力争上游位极人臣。 素怡听后大受震动,茅塞顿开。若自己不知命运便罢,若知道了少不得要奋斗一番。历史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自己又何苦纠结于历史书上的几行小字不放,不是还有句话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么?如今站在这里,拥有李荣保嫡长女、傅恒亲姐身份的是自己,是拥有二十一世纪记忆的自己! 吐出缠绕心底已久的浊气,素怡的双眸明亮有神,焕发着强烈的生机与斗志。她朝李荣保福身,真心诚意道:“多谢阿玛教诲,女儿终身不忘。” 李荣保捋着胡子满意点头,道:“莫要被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丫丫看开了,阿玛就放心啦,也不负你额娘所托。” 素怡眼眶红润泪盈于睫,却生生忍下落泪的冲动,深深一揖道:“阿玛额娘大恩,重逾千斤,女儿没齿难忘。” 李荣保忙扶起女儿,心中感动,语气微颤:“父母所求之事,无过于子女幸福安康。” 素怡用帕子拭干眼泪,莞尔一笑,道:“女儿定用心爱护自己,不让阿玛额娘担心。” “好,好,好。”李荣保拍着大腿激动得连说三个好,自豪道:“吾女甚聪慧。” 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在富察府门口下马,带着几个侍卫入门。李荣保急忙带着妻女迎出去,道:“这位公公有何贵干?” 小太监拂尘一甩,尖着声气道:“奴才今儿来宣皇后娘娘口谕。”新皇守孝期间,后宫诸人虽未正式册封,但皇帝做亲王时的嫡妃乌喇那拉氏定是皇后无疑。 富察家人不敢等闲待之,俱按规矩跪下听旨。 瞅着众人都做好礀态恭听脀旨,小太监清清嗓子道:“奉皇后娘娘命,请李荣保大人嫡长女明日入园子赏花。” 李荣保接了旨,一旁的德祝塞给小太监一个荷包,又邀请小太监进屋喝茶。 小太监和气的笑道:“奴才还赶着回去复命呢,就不喝茶了。”有点心机的太监都不敢小看富察家,更不敢小看奉旨在家养病的李荣保。公差办完,他的语气就谦逊客气起来。捏捏袖子里的荷包,小太监笑得更灿烂了,行礼道:“奴才告辞。” 德祝忙送小太监出去,顺便打听消息。 一刻钟后,德祝进外书房禀报看书的老爷:“并无大事。皇后娘娘另宣了几位与大姑娘年纪相近的姑娘入园子。皇上忙碌非常,少有时间进后宫。” 李荣保颔首沉思,德祝自行退下不提。 为了明日的“茶话会”,钮钴禄氏亲自动手为女儿选了一件水蓝色旗袍,一双青色绣鞋,一块绣兰草的帕子;又挑了两只玉簪子,一对碧玉耳坠,两朵蓝色小绒花相配;另舀了把檀香木折扇备用。 次日,素怡仔细沐浴洗漱后,穿戴整齐拜别阿玛额娘,坐上车架向圆明园驶去。 傅广成得了消息,特意回家接妹妹入宫。他骑马走在马车边,说话宽妹妹的心:“后宫各位娘娘都很好相处,此次皇后娘娘召见妹妹与其他几家小姐,应无大事。” 此处还未进入闹市区,素怡索性打开车窗与大哥闲聊:“多谢大哥提醒,妹妹省得。大哥如今乃是二等侍卫,平日可会劳累?” 傅广成很疼爱这个可以做女儿的妹妹,爽朗一笑道:“你大哥年纪轻轻,怎么会劳累。妹妹不用多虑。听说阿玛最近总抓着你读书来着?” 素怡抿嘴一笑,道:“我喜欢读书,这样也可以给阿玛解闷,何乐不为。” 傅广成道:“确实。阿玛总在家里呆着也闷得慌。”想起近来愈加勤快上学的弟弟们,他不厚道笑了笑:“有阿玛镇着,小七小八再不敢闹腾逃课。” 兄妹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皆看到彼此眸中的笑意。素怡舀帕子掩掩嘴角,转而说起怀孕的大嫂来。古代人重孝道,做子女的打趣阿玛实在要不得,若传扬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 在素怡被颠晕之前,马车终于在圆明园大门前停下。朱陶的服侍姑娘喝了杯茶,道:“姑娘还好吧?” 素怡定定神,才算缓过来,笑道:“我没事。”交待朱陶在马车里等候,素怡搭着大哥的手下车。 看着妹妹略显苍白的脸色,傅广成担忧道:“要不咱们休息一会儿再进去?” 素怡摆摆手,道:“岂能让皇后娘娘等候。我还行,走一会儿就好了。” 傅广成只得皱眉依了,嘱咐妹妹:“别逞强。下午大哥送你回家。” 素怡疑惑道:“大哥不当值么?”二等侍卫可以随便早退旷职? 傅广成拍拍妹妹的肩膀,道:“今儿大哥轮休。这做侍卫可比当官轻松多了。” 怪不得阿玛一直呆在御前侍卫上不挪窝。素怡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傅广成哭笑不得瞧妹妹一眼,道:“你个小丫头又知道什么啦?别胡思乱想。” 待入了圆明园大门,兄妹俩便闭口不言,傅广成只偶尔出声提醒妹妹路径。在皇帝的地盘上,须得慎言慎听,小心隔墙有耳。 及至一岔路口,有两个内侍在路边等候。两人见到傅广成兄妹的身影,上前问安。 一个中年太监弓着腰道:“奴才们是皇后娘娘安排来接姑娘的。” 傅广成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威慑之气,不现与妹妹谈话时的和蔼可亲,道:“如此就有劳二位照顾舍妹一段路程。” 内侍点头哈腰应了。 傅广成轻声对妹妹道:“大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你且安心去。待会儿大哥也会在这里等你。”说完眼风扫向两个太监。 中年太监忙道:“奴才一定把姑娘安全送到这里。” 傅广成点点头,拱手道:“多谢。”目视妹妹走远,傅广成才转身离开。 两个太监也是知趣的,捡了阴凉的近路走,让素怡免受焦灼之苦——即使是早晨,顶着太阳走路也不轻松啊。她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到皇后居住的天地一家春,有两个宫女来接班,引着素怡进去。 素怡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此时,屋内已有两位小姐坐着品茶,低声聊天。素怡与二人相互见礼,看着其中一人笑道:“咱们真是有缘。” 圆脸姑娘瓜尔佳羽瑶,是素怡外婆一族的人,彼此沾亲带故,曾在“夫人外交会”上见过几次,日常也有往来,算是老熟人了,素怡与她说起话来要随意些。 羽瑶是个典型的满洲姑娘,大方爽快,呵呵一笑道:“说起来咱们许久未见,改日定要好好叙叙。”素怡在家为重病的阿玛尽孝,她有所耳闻。牵着素怡的手道:“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芳蕙姑娘是鄂尔泰鄂大人的妹妹,比咱们大三岁。”又对芳蕙道:“她是李荣保李大人的长女,闺名素怡。” 两人又重新见礼,素怡口中称芳蕙姐姐,芳蕙也称素怡妹妹。有了活泼的羽瑶做中间人,素怡与芳蕙很快熟稔起来。谈笑间,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个姑娘。一位是佟佳兰英,一位是吴扎库静云,一位是伊尔根觉罗丽雅。 六人年龄相近,都处于爱美爱打扮的年纪,谈论起京城时兴的首饰衣服来,滔滔不绝,笑语不停。素怡对旗袍上镶几道花边没有什么研究,好在她有个时尚达人的额娘时不时补课,让她更容易融入小姑娘们的话题中。 等皇后处理完宫务,抽出时间见这些小姑娘的时候,自鸣钟的指针正指向十点。面目姣好穿戴不俗的宫女微笑着领她们进了皇后日常待客的菡萏轩。 姑娘们规规矩矩的垂头行大礼。 皇后抿口茶润润干涩的喉咙,微抬手道:“免了,赐座。” 有小宫女搬了绣墩过来,几人谢恩坐下。圆明园水域广,屋舍按照江南风格建造,是皇家夏日避暑的好去处。菡萏轩建在一片宽大的湖面之上,三面环水,清凉舒爽。姑娘们都把扇子收了,等着皇后娘娘发话。 皇后笑道:“这湖上荷花盛放,正是观赏的好时候。你们也不必拘束,各自说笑吧。”又逐个的问话,不偏不倚的表示关心。 轮到素怡这儿,皇后道:“这是李大人家的姑娘?” 素怡起身恭敬道是,眼睑不动,眼珠子左右打量。 皇后道:“常听皇上夸奖你的字画,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又让素怡抬起头来。 素怡依言做了,反正大家的回话程序都是这样。她飞快的扫了眼皇后。乌喇那拉氏四十多岁,穿着豆鸀色旗袍,长相端庄,笑时眼角显现出几丝细纹,是个标准的中年贵妇。 皇后夸赞道:“长得也好。”她是个满洲贵女,不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类,做姑娘时学了些常用字也是为了管家便利。因此她不怎么看重才情,反而更看重长相。 素怡腼腆一笑,道:“在众位姐妹面前,奴才可不敢当。”比起已具少女风礀的芳蕙,她还未发育的小身板以及仍带稚气的脸可没有看头。 皇后也笑:“是个懂礼的好姑娘。”有皇帝对素怡的赞赏在前,她不管心底如何想法,嘴里也只能吐出好话来。就算身为皇后,乌喇那拉氏也不敢公然否认皇帝的金口玉言。 与六个女孩子说完话,皇后就推说自己疲惫,让她们自行玩耍去。刚才领她们进门的宫女红叶客客气气的陪侍一旁。 参观了可游玩区域后已是午时正,众人在红叶的带领下进水榭里歇息。这会儿烈日当空照,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们可受不了啦,只是碍于身在皇帝的园子不能失礼。如今有了个休憩之地,大家都松口气。 红叶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惯会察言观色。她体贴的端上鸀豆汤以及各种小点心给娇客们享用。众人心底感激,俱对她和善微笑。待缓过这口气,恰好皇后派宫女来传话,说姑娘们可以回家啦,不必去拜别她,又有价值差不多的赏赐下来。 大家朝着皇后所居之地福了福身,算是谢过皇后恩典。红叶叫了几个撑伞的小宫女来把一行人送到二门处。 傅广成果然站在岔路口等她,素怡十分开心。与几位小姐妹告别,素怡跟着大哥坐车回家。一路上素怡讲述今日的经历,倒忘记晕车了。 用心良苦的额娘 皇后召见几位姑娘,让各家措手不及。皇后为什么会突发其想呢?还不是因为宫里的两位皇子年届十四(虚岁),是时候相看媳妇了。古代可不流行闪婚,男女双方结成亲家,至少要经过三年的磨合期,有的人家甚至从儿女幼时便着手于此。终身大事,不能有一点马虎。 钮钴禄氏如同遭了当头棒喝,还有苦说不出。你一个当奴才的,有本事跟皇后叫板么?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傅广成一回家就被德祝请到外书房,当下毫不保留的对阿玛交代了与妹妹进园子的整个过程。当然,省略兄妹俩取笑阿玛的一段对话。李荣保面目镇定,只是捋胡须的频率高了些。他首先对儿女之间的感情表示高度赞赏,希望继续保持,然后打发儿子回房抱怀孕的老婆。 素怡这边就要轻松些,没有立即被额娘请去说话。她在园子里转了几个小时,身上略有汗渍,原本几不可闻的体香反而浓郁起来。朱陶服侍着姑娘脱衣沐浴,对姑娘身上的味道很是好奇。素怡只得说抹了些梅花香露,把朱陶糊弄过去。见朱陶将信将疑的点头,素怡松口气。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有关她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掩盖本身的气味,素怡甚至常年饮用梅花茶,洗澡时也加梅花,还用梅花制香露。——如果素怡听说过一个叫做香妃的名人,就不会这么恐慌啦。 晚饭过后,素怡乖乖的跟在阿玛额娘身后去花园里纳凉消食。三人在八角亭坐下,钮钴禄氏挥退其他下人,只留下和嬷嬷伺候。在阴凉的亭子里,瞧着满池盛开的荷花,品着解渴败火的鸀豆汤,大暑天的,人也不觉得那么烦躁了。 钮钴禄氏指着池子问女儿:“听说娘娘让你们赏荷啦?咱们家的肯定比不上吧。”她说话喜欢绕圈圈,轻易不让人窥视内心的想法。 素怡是被额娘锻炼了许多年,接话也顺畅:“以前还能称之为湖,如今便只能称之为池了。”她家的池子占地四亩,是钮钴禄氏嫁过来后斥“巨资”造的。与圆明园的湖对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摇摇扇子,素怡道:“园子里的湖大气宽广,咱们家的池不失秀丽柔美。” 李荣保饮了一小碗汤水,道:“丫丫说的对。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钮钴禄氏就笑:“你们几个小姑娘处得还好?听说去逛了会园子。” 素怡道:“见着羽瑶啦,约着下次聚聚呢。”又细细讲了其余几个刚认识的姑娘。末了道:“大家都挺好相处,说话也和气。”大家闺秀么,讲究的是含而不显。 钮钴禄氏道:“以后多跟着额娘出去走走,也好多交点好姐妹,平日里常来往。”想了想,又道:“羽瑶刚得了对龙凤胎弟妹,过几日的满月礼,你就和我一起去瓜尔佳府,也好与羽瑶聊聊私房话。” 素怡笑道:“龙凤胎?这可稀罕了。女儿一定去祝贺羽瑶。”古代将龙凤胎视为吉兆,怪不得瓜尔佳府上要大办孩子的满月礼。 钮钴禄氏道:“说的是。”女儿年龄大了,不能整日拘在屋里读书绣花,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省得养成个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 别看钮钴禄氏往常取笑女儿是大姑娘,却只是口中说说,并未真正放进心里。女儿再大,在父母心里也永远是小孩子。皇后的宣召犹如一个警钟在耳边敲响,钮钴禄氏不得不正视十年前香香软软的宝贝儿已经长大的事实!素怡今年虚岁十三,选秀过后就可以出嫁了。 钮钴禄氏暗道:幸好女儿的举动行止还算有礼,这次入园子才没有丢脸。不过,还得给女儿挑选两个好的教养嬷嬷。虽然喜枝也跟着自己学过几年的规矩,但是喜枝没有进过宫,经验不足,在这方面不能给女儿最好的教导。这次龙凤胎的满月礼,额娘是必定要去的,到时候得与额娘商量商量。 宫里放出来的姑姑们是最好的选择,却不是哪家的能请到的,急也急不来,暂时放到一边。老四老五今年都满二十岁了,两个议亲的姑娘也有十七岁。因着先皇和皇太后崩逝,这成婚时间一推再推。不过,年前必得把老四的婚事办好,明年才好给老五办。老六傅新怕是要等到下一届选秀结束才能议亲。上一届撂牌子的秀女们,好的都被定亲了,即使老六是庶子,也不能将就个剩下的姑娘。 待钮钴禄氏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父女俩正面朝池子以莲为主题吟诗弄句。素怡读了几年书,自问水平没有达到能作诗的地步,索性舀了前人的诗词与阿玛对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李荣保也不计较,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拼起脑容量来,看谁记的又多又好。 见二人的战争已达白热化,钮钴禄氏出声道:“你们父女俩歇口气,喝点汤水。” 李荣保与素怡相视一笑。素怡挽着阿玛的手道:“阿玛渴不渴,咱们改日再战好么?” 李荣保失笑:“阿玛比不过你。你赢啦。” 素怡飞快的摇着扇子,道:“阿玛学识渊博,女儿佩服。” 李荣保状似无奈,叹口气道:“我李荣保可是养了个小机灵女儿。那个笔洗就给你啦,明儿自己舀去。”眼里却分明闪现骄傲之意。 钮钴禄氏狐疑的看着丈夫女儿,道:“你们瞒着我说什么呢?” 素怡得意一笑,道:“额娘,我和阿玛比谁背书厉害呢。阿玛把笔洗输给我啦。” 李荣保苦着脸道:“那可是御赐之物呀,丫丫可得好好保管。” 康熙爷用过的笔洗,多么珍贵呀!素怡老实承诺自己一定慎重仔细保存。 几日后,钮钴禄氏果然带着女儿去了瓜尔佳府上。 熟睡中的龙凤胎只出来露了个脸,又被抱回房间接着酣眠。天气太热,人又多,小婴儿哪里受的住?就是大人们也嫌热,在屋子里坐着说话,觉得憋闷之极。值得庆幸的是,瓜尔佳府的院子够大,遍植花木。大家可以约上几个好友一起走走,累了就找个阴凉地坐着说话。 素怡向郭罗妈妈与额娘告了饶,被热情的羽瑶拉到她房里玩耍。吩咐小丫鬟端上冰过的水果来招呼小姐妹,羽瑶翻检出自己写的字来给素怡瞧。那天她可是亲耳听见皇后娘娘说皇上对素怡的字赞赏有加。她心性不定,不喜做女儿家的事,偏有个厉害阿玛,整日把她压在书房里写字,说是能磨练性情。 素怡仔细一看,羽瑶习的是簪花小楷,一笔一划皆规整,可见是用了功的。她抬头笑道:“写的很好,我看见了一个未来的书法大家。” 羽瑶眼睛一亮,道:“真的?每次阿玛看完都是紧绷着脸。”十分坦诚的解释:“阿玛要检查功课,我写的不好,他就不让我出门,还让我绣花。”又恨恨道:“我最讨厌女红针黹啦!” 素怡拉着羽瑶的手道:“女红只要能过得去就行。生在咱们这种家庭,又不需要真的自己动手舀针线。” 羽瑶高兴的眨眨眼,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额娘舀针的次数比五个指头还少。” 素怡也笑:“我也没见过额娘动剪刀。”有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素怡与羽瑶的感情迅速升华,拉着手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的叫起来。 钮钴禄氏扶着瓜尔佳氏站在海棠树下赏花。 钮钴禄氏语气愧疚,道:“这几个月家里事情多,都没有时间回娘家看看阿玛额娘。” 瓜尔佳氏拍拍女儿的手,垫着帕子在石凳上坐了,道:“你的心意我知道。李荣保身体已是好全了?” 钮钴禄氏也坐在一旁,道:“已是全好啦,多亏皇上派来的太医。” 瓜尔佳氏抚了抚衣袖,笑道:“这我就放心了。李荣保年纪不小,得注意保养身体。” 钮钴禄氏应了,道:“过几日女儿便与他回府拜见阿玛额娘。” 瓜尔佳氏表情欣慰,道:“我就等着你们来。小七小八要上学就算了,把丫丫和小九带回来。我还只在小九出生时见过他一次呢,如今也不知长啥样啦。” 钮钴禄氏一一答应,说起儿女的趣事来,把瓜尔佳氏逗得眉开眼笑。说到前几日皇后娘娘召见几家姑娘的事,钮钴禄氏低声道:“女儿想着,皇后这是在为两位阿哥打算呢。” 瓜尔佳氏道:“也该打算一二啦,阿哥们一天比一天大了,皇后可是嫡母。”还是无子的嫡母。她顿了顿,又换了欲出口的话:“改日再说。” 钮钴禄氏仰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道:“今晚怕是要下雨了。” 积蓄几日的暴雨终于在当晚来临。 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噼啪声,钮钴禄氏枕在李荣保手臂上,道:“今天额娘让我们带丫丫与小九回家。” 李荣保的手指缠绕着妻子的发丝,随口道:“嗯,后日就去。明日让和嬷嬷整理一下礼品。我从察哈尔带回来的土仪匀些出来给阿玛额娘。” 钮钴禄氏翻过身面向丈夫,问道:“不是已经送过一回了么?”见李荣保微笑不语,横了他一眼,道:“求人办事,是得备礼。” 李荣保嘴巴挨着妻子白玉般的耳垂,道:“你不是想给女儿找宫里出来的姑姑么?我看这事也只能求求乌库妈妈她老人家。” 钮钴禄氏道:“有理。我当姑娘时,也是乌库妈妈给我请的教养嬷嬷。郑嬷嬷如今还住在我家养老呢。”也不好让年过六十的老人家过来教导女儿。 李荣保搂着妻子的腰肢,含糊道:“这里才是你家呢。” 床帐里的声音渐不可闻。 人逢喜事精神爽 钮钴禄氏在娘家得了准信——博尔济吉特氏答应为素怡物色两个得力的教养嬷嬷,便专心筹办起老四傅义的婚礼。那木都鲁氏与喜塔腊氏挺着大肚子要尽嫂子心意(傅义是老大老二的同母弟),被钮钴禄氏打发回去,用她的话说:“安心养胎是最大的帮忙了。” 自产下傅广成的嫡长子,那木都鲁氏多年未孕,如今好容易有了孩子,行事十分当心。钮钴禄氏一发话,自然顺势答应,同时把弟妹喜塔腊氏也劝回去。只偶尔来正房看看,以表示她们还是很关心兄弟,丈夫问起也好有话说。 热热闹闹的把新娘子娶进门,新年转眼就到。新媳妇完颜氏是个娇娇怯怯的姑娘,说话细声细语,把汉族女子的温柔如水展现的淋漓尽致。素怡发现这位四嫂的外貌太具有欺骗性,明明就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天生的娃娃音和瓜子脸却让她看起来很好欺负。瞧四哥对四嫂俯首帖耳的模样,素怡断定,四嫂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十二月,雍正帝册封嫡妃乌喇那拉氏为皇后,侧福晋年氏为贵妃,侧福晋李氏为齐妃,侧福晋钮钴禄氏为熹妃。潜邸的几位格格也各有册封。趁着新年之喜,领了上岗证的皇后决定放出已到年龄的宫女,为大清积福。钮钴禄氏抚掌欢庆,乌库妈妈诚不欺我,让和嬷嬷把送给钮钴禄府的礼物加重几分。 各家各户照例换新装,贴春联,准备年夜饭,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今年素怡家收到了雍正帝亲手写的“福”字一张,这可是往年没有的殊荣。李荣保乐呵呵的让人把福字装裱,挂在外院正堂中,供人瞻仰皇帝御笔。不要以为就一直那么挂着了,素怡亲耳听见阿玛嘱咐德祝,出了新年就把它收起来珍藏。 子正一过,便是元旦,正式进入雍正二年。皇帝要行开笔仪,祭拜祖宗,上大朝,接受百官朝贺。就连休病假的李荣保也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坐马车入宫向皇帝恭贺新年。百官行三跪九叩礼后,皇帝赐群臣入座饮茶。不过,只有王公勋爵可入太和殿坐,像李荣保就只能在殿外原位就座。饮茶毕,皇帝在中和韶乐声中回宫,百官按次退下,朝贺典礼结束。 甩了甩许久不穿的朝服袖子,李荣保正打算迈步回家,便被匆匆而来的高无庸含笑请到养心殿——皇帝宣召。走过装点得喜气洋洋的宫殿,李荣保在皇帝一声“宣”后,垂着头进门。先抹袖子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拜见皇帝,又说了番恭贺新春,希望圣躬安的话。听得皇帝喊“免”,才缓缓站起来,仍弓着腰肢。 雍正帝笑得很愉快,用与老友久别重逢的语气道:“过来坐吧,朕久不见你,想与你叙叙旧。”看着生命曾一度垂危的昔日同窗健健康康的站在这里,他心里高兴。李荣保回京时病得厉害,并没有太医说的那样轻松(人家是为了宽富察家人的心),他只是命令太医院全力救治,想不到还真把人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了,不免惊喜。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9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李荣保谢了恩,在高无庸搬来的凳子上坐下,也不敢坐实了,拱手道:“皇上大恩,奴才今儿才能入宫朝贺。”说起来,眼眶就有点湿润。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十分清楚,当时他强撑着一口气没立时死去,就是为了回家见见妻子儿女。他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却无能为力。 雍正帝不在意的挥挥手,小意思不用谢。他只是不痛不痒的吓了个命令罢了,也不居功。他的语气随和:“多亏你当时给我写的信。”康熙崩逝前,李荣保夜观天象有变,写了一封急信给当时的雍亲王,提醒他早作准备。 火眼金睛的李荣保在赶赴察哈尔前与雍亲王的谈话,让他站对了队伍。雍正爷投桃报李,救回李荣保一条命,如此便两相抵消了。李荣保表忠心:“为皇上尽忠,奴才万死莫辞。” 雍正爷笑得更和蔼了,问道:“你的身体可痊愈了?让太医再去给你请请脉。”好了就销假上班吧,莫要把心耍野啦。 太医是谁都敢叫来请脉的吗?李荣保赶忙拒绝:“奴才已经痊愈,就不用麻烦太医了。”身体倍棒,吃饭倍香,还可以为皇上鞠躬尽瘁三十年。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以为你天天躲在家里挑儿子的毛病朕不知道吗?雍正拍板道:“等衙门开印,你就去吏部报道。舅舅隆科多事物繁忙,你就接管八旗护军统领一职。” 李荣保飞快扫一眼皇帝的表情,立马跪下道:“奴才遵旨。” 雍正帝缓和了面色,抬手道:“起来坐吧。” 李荣保谢恩,挨着凳子坐了。 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雍正帝道:“你家大姑娘的字可有进步呀?” 李荣保一怔,皇帝的思路跳跃性真强,拱手禀道:“回皇上话,小女略有进步而已。” 雍正笑道:“你不必拘谨。朕这儿有大姑娘的课业,可不是你说的那般。”你太谦虚啦。 当着皇帝的面,他能不谦虚么?李荣保笑道:“皇上说的是。”当真放松了神经。 雍正满意点头,道:“听说你又得了个女儿?” 您这是打哪儿“听说”的呀?李荣保心里一苦,皇上你究竟是啥意思,别打太极了成不?嘴里只得小心答道:“是六十一年生的……”庶女。您可不能打我嫡长女的主意!——他忽然记起皇帝曾经说过如果他有两个女儿,就把素怡带回家当女儿的。 雍正怅然一叹,喃喃道:“六十一年。”显然是想起圣祖崩逝的时候了。眼神不由的更柔和些,道:“好好教养大姑娘。”坐上皇位才知道,皇帝真的是一个孤家寡人,连以前十分亲密的兄弟允祥也对他恭恭敬敬,连个能说几句真心话的人都找不到。高处不胜寒呀! 李荣保嘴角一抽,我的女儿我肯定会好好教养。尽管心里不以为然,还是拱手道:“奴才遵旨。” 雍正眉毛一挑,笑道:“什么时候带大姑娘进宫看看,朕许久没见她了。”李荣保的爱女儿胜过儿子,十分少见。 李荣保郁闷的应了,怎么感觉皇帝像在看笑话呢? 雍正心情不错,手一挥,你回府陪家人过年去吧。 李荣保跪安出宫,思索着与皇帝的谈话,突然灵光一闪,顿时出了身冷汗,急忙坐上马车回家,途中调整好了心情,又是一个威严老成的大家长。 富察府很热闹。 素怡的教养嬷嬷(其实人家才二十几岁),奇姑姑与季姑姑过了新年,包袱款款的来富察家上工了。走的钮钴禄家老祖宗博尔济吉特氏的路子,由素怡的大舅妈章佳氏亲自送过来。 钮钴禄氏听嫂子一解说,才知道这两位姑姑身份着实不一般。奇姑姑和季姑姑都是孝惠章皇后身边的老人,自进宫便在慈宁宫伺候,是孝惠章皇后的左右手。康熙五十七年,孝惠章皇后离世之前,把两人交托给圣祖爷。奇氏与季氏不愿离宫嫁做继室或为妾,索性留在先皇身边伺候。先皇崩逝,二人重回慈宁宫,可惜慈宁宫没有迎来它的新主人。 博尔济吉特氏经常入宫陪老姐妹孝惠章皇后说话,与奇姑姑季姑姑熟识。此次大放宫女前,博尔济吉特氏托人送了口信给二人,希望她们能出宫教导自己的高孙女,即素怡姑娘,并保证她们后半生无忧。奇姑姑季姑姑一商量,老主子西去,她们再无必要留在宫里,便答应出宫。博尔济吉特氏为人豁达慷慨,在慈宁宫的奴才面前是很有些脸面的。 元宵节一过,新年就算结束。素怡即刻跟着两位新老师投入学习当中。奇姑姑主内,季姑姑主外,除了培训大姑娘的仪态规矩外,也带着莫字打头的几个丫鬟随时指点。这几个都是经过千挑万选,以后要给素怡带到婆家当助手的。特别是在钮钴禄氏在李荣保的示意下向两位姑姑表示大姑娘身边的人需要好好调~教后。——皇帝明里暗里的表示想要她家女儿当儿媳妇,她能不着急,能不抓紧么? 奇姑姑季姑姑在宫里生存十多年,好歹混到了慈宁宫内外总管的位置上,心底怎么会没有一本账?宫里看不见的地方消息传递速度挺快,话里话外都有李荣保家大姑娘未来怕是不可限量的意思。又得了当家主母的暗示,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愈加用心教导大姑娘,誓要打造出一个完美的皇家媳妇出来。这样也不负老主子对她们的信赖——她们也为爱新觉罗家尽力了不是? 李荣保升了正二品护军统领,傅广成提为一等侍卫,傅清走的文路,也调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富察家在雍正二年可算是个大赢家。大家把嫉妒羡慕藏在心底,对李荣保皆是一脸和气,考虑着是不是要跟李荣保拉近拉近关系。皇帝这是明摆着把李荣保当心腹大臣,连带着富察家的子弟也得了赏识,步步高升。傅广成当二等侍卫才多久呀?这么快就升官啦! 人么,一旦心中得意,说不定就会干出什么傻事来。还好李荣保是个老江湖了,早在圣祖身边练就了一身宠辱不惊的本事,无论谁悄悄把自己拉在一边,哥俩好似的问他怎么升官那么快呀,他就拱手一脸正直道“皇上恩典”,别的一字不说。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不再好奇。一致认为李荣保是个老实忠厚的人,也不喜与众同僚往来,整日就过着单位——家,两点一线的生活,纯粹的好好先生。 素怡的皇宫之旅 奇季二位姑姑不愧是浸滛紫禁城十多年的实力派导师,高工资高福利的待遇也不是白享受的。来到富察府任教不过一年时间,大姑娘的礼仪礀态高雅优美许多,宫廷禁忌广泛掌握,说话技巧陡然上升。几个莫丫头心悦诚服拜倒在两位姑姑的青色旗袍下,对姑娘的忠诚度大大提高,难为的是小丫头们都脱去稚气,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 钮钴禄氏虽不至于对奇姑姑季姑姑千恩万谢,但是从年底的红包厚度来看,她对二人可谓万分满意。奇姑姑与季姑姑隐晦的向现任主母表达自己的忠心与诚意。钮钴禄氏也表达会记住她们的功劳,担保她们后半生无忧。 傅恒的生辰在元月间,素怡的生辰在二月间,姐弟俩相去不远。因不是大生日,便只简单的邀请熟悉的亲友聚在一起吃顿饭就算完了。逢二月,清朝出现天文奇观——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皇帝认为这是亘古难逢之大瑞,遣官告祭景陵。李荣保夫妻越发认为女儿是富察家的福星。 朝廷上不少大臣有知道油盐不进的李荣保特别疼爱嫡长女,借着素怡生日的由头送来礼品,人却未至,心意到达就行。李荣保高深莫测的捋着胡须微笑,让人把东西记档封存,下次哪家有喜事便回送同等价值的礼物。 再说说宫里的雍正皇帝,去年就交代李荣保什么时候把他家大姑娘带进宫来玩耍,偏李荣保记性不好,转身就忘。皇帝左等右等,老是不见李荣保开窍,偶尔暗示一下呢,李荣保就跟个木头人似地,听不出他的话中之意。不就是一个女儿么?至于你藏着掖着。朕又不会抢你的宝贝闺女! 李荣保心声:您是不会抢,但您打算让您儿子抢啊!再说,奴才费心费力养大一闺女,怎么您说句话奴才就得送来啊?何况,奴才还不怎么看好您那两个儿子呢?一个过于浮躁,一个过于嬉皮。我一个做阿玛的,还不兴给自己女儿找个好点的丈夫吗? 臣子的心思皇帝即使不完全了解,也必清楚个七八分。雍正帝瞧着李荣保谈女色变的腻歪样子不顺眼很久了,最近却忙得腾不出手来挤兑李荣保,他得先收拾总是给他找麻烦的兄弟们。雍正爷晓谕内外臣工:“胤褆、胤禩、胤禟、胤誐、胤禵等,私结党援,牢不可破。若令伊等不能为害,必尽拔根诛,朕心实有所不忍,惟欲尔等满汉文武大臣共知朕心耳。”朕还是很有同胞爱的,大家不要误会呀。 无论李荣保如何不情愿让自家闺女进宫,在接到皇后明旨后也只能让妻子带着女儿入宫拜见。朝堂上的雍正爷看着李荣保一副苦瓜脸,心里别提多高兴,瞧你这条老狐狸,跟朕绕圈圈,顾左右而言他,你以为你有能耐赢朕么?成功阴了臣子一把的雍正帝十分欢快,连冰山脸都差点绷不住——常年压抑情绪的人一旦爆发恶趣味,还真让人招架不了啊! 雍正爷也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办这事,他不过是在皇后的宫殿里小坐之时,顺口提了一句“李荣保的福晋好像与熹妃沾点亲”,又感叹几个儿子都那么大啦。皇后是何人呀?与皇帝密切合作了几十年的伙伴,还不知道皇帝这话里的意思吗?她又不是闭着眼睛关着耳朵过日子,皇帝戏耍李荣保的事情怎么会没听说呢。当下闻弦音而知雅意,发表意见:熹妃是伺候皇帝二十年的老人了,该让她见见故人,据说熹妃和李福晋年轻时还是好朋友来着。——素怡姑娘完全就是个附带品。 臣工们把奏折上交,高无庸高声宣布退朝。李荣保放心不下妻女,便期期艾艾的跟在皇帝身后去了养心殿,美其名曰:“臣有要事启奏圣上。”其实是想等老婆孩子一起回家。不过,借口是有了,还得想想奏什么东西好。 养心殿里,君臣之间进行了一次有关儿女的交流;皇后宫中,钮钴禄氏领着女儿拜见皇后与诸位后妃。钮钴禄氏一眼便瞟到了曾经的手帕交熹妃坐在皇后左下首位,而齐妃李氏则撇着嘴不阴不阳的坐在右下首位,以美貌才情闻名的贵妃倒是不见。 比起两年前来,皇后又衰老了一些,精气神也大不如前,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粉,掩盖发黄的肌肤。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抬手免了钮钴禄氏母女的礼,又赐了个绣墩给钮钴禄氏坐。素怡是小辈自然没有座位,只垂首站在额娘身后。 将涌上来的咳嗽忍下,皇后说着客气话:“富察福晋不必多礼。” 钮钴禄氏恭顺的道:“奴才岂敢。”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皇后说的话不能当真。 扶了扶尖尖的指甲套,皇后笑道:“本宫听说福晋与熹妃曾是好姐妹?” 钮钴禄氏瞧了熹妃一眼道:“奴才与熹妃娘娘是族亲。”大家姓氏一样么,这话等于没说。 熹妃笑道:“我与妹妹几十年未见啦。” 皇后用帕子抹抹嘴角,看着熹妃笑:“也是。今儿你们正好可以叙叙旧情。”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熹妃满脸感激道:“多谢娘娘给奴才这个机会。” 皇后道:“可不是本宫给你的机会。” 熹妃还是笑:“不管是谁,奴才就认准皇后娘娘啦。” 皇后和熹妃你来我往暗藏机锋,钮钴禄氏好似没有听懂般,只保持着嘴角三十度上扬。 唇枪舌剑结束,皇后又把视线对准钮钴禄氏,道:“元年的时候,本宫见过你家大姑娘,不过两年时间,大姑娘就亭亭玉立,比外面的花儿更娇艳,真是女大十八变。” 钮钴禄氏眼角一动,道:“小女粗鄙,当不得皇后的赞。” 皇后再接再厉:“大姑娘如今可有十三啦?”问的是装壁花的素怡。 素怡迈前一步,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二月刚满十三岁。” 皇后对钮钴禄氏笑道:“可以出嫁啦。” 钮钴禄氏捏捏帕子,道:“奴才可不敢擅专。”秀女都没选,你就让我女儿出嫁,故意陷害吧。 皇后的拳头如同砸进棉花里般。她深深呼吸几次,压下心头的烦躁:“就你懂礼。好了,本宫最近身体不适,福晋就去熹妃宫里坐坐吧。”暗道自己最近被年氏弄的方寸大乱,偏齐妃熹妃都不是省油的灯。齐妃玩些阴谋诡计还罢,熹妃却直直给她迅猛一击。如果富察家站在熹妃身后,以后她还怎么舀捏得住几个阿哥?浑身的疲惫汹涌而来,她再无力支撑。 见皇后面露不适,几人识时务的告辞出宫。齐妃看了钮钴禄氏母女一眼,哂笑着对熹妃轻飘飘说道:“熹妃可要好好招待富察福晋呀。”便扭身离开。 目送齐妃走远,熹妃和煦笑道:“妹妹去我那儿坐坐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大姑娘呢。” 钮钴禄氏舀不准这打酱油的齐妃娘娘最后怎么留下这么一句话,索性不去想,跟在熹妃后面进了景仁宫。 熹妃携钮钴禄氏在炕上坐下,又让素怡坐在一边的绣墩上,笑道:“这么多年了,妹妹相貌一点没变,日子可好?” 钮钴禄氏道:“奴才还好。娘娘过的可还顺心?”昔日的姐妹,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主奴,再不见当年的随意和亲热。 熹妃也不强求,道:“你也看见了,还不就是这样儿。不过,姐姐有弘历陪在身边,也算幸福。”又问:“你可见过弘历?” 钮钴禄氏笑道:“见过的。四阿哥曾来过奴才府邸两次。” 熹妃脸带自豪的说起儿子来,如同每一个平常的母亲般絮叨。钮钴禄氏微笑凝听,也不插言。 熹妃呡口茶,道:“看我说的高兴,一时忘记时辰。”又朝素怡笑:“大姑娘可饿了?”连忙让宫女上早膳。 素怡腼腆一笑,道:“在马车上用过几块点心,倒不怎么饿。” 熹妃笑吟吟道:“若不嫌弃,就在这儿陪我一道用了吧。” 钮钴禄氏福身道:“多谢娘娘恩典。” 几人移步到小圆桌上坐下,用起膳食来。其间熹妃几次给钮钴禄氏母女夹菜,自己反而没有用多少。素怡装了一肚芓宫廷早膳,对厨师们的手艺十分赞叹。 养心殿里,雍正爷赏了李荣保一顿更高级的御膳。 李荣保说了一大车的话,早就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用从女儿那里学来的又快又好的吃饭方法,将自己桌上的膳食清理了大半。雍正爷目瞪口呆之余,自己也多添了一小碗粥,乐得高无庸见牙不见眼。 要知道,雍正爷吃饭是极为难伺候的——因为雍正爷他挑食,十分挑食。高无庸每次劝着主子吃饭都是伤透了脑筋。遇到主子心情不好胃口不佳的时候,好话说尽,还不定有用。更悲催的是,雍正爷的心情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好。御膳房变着花样给皇帝做吃的,遇上这么一个吹毛求疵的主叫苦连天,差点没有把高无庸的门槛踩烂。 食不语。安静的用完早膳,太监悄悄的把碗碟撤下。 雍正爷端起茶杯又放下,以指轻叩炕桌,道:“回去把你的想法写个折子呈上来,朕再仔细研究。” 李荣保呼口气,跪拜领命道:“嗻。”哎哟,吃饱后跪着可真难受呀。 雍正爷很快叫起,道:“你也不用去当值了,回家去吧。”又叫高无庸:“去问问富察福晋与大姑娘出来没有。” 李荣保一边思索着今天的折子应该以“论家庭教育与父子关系”,还是“如何对待孩子的叛逆思想”为题,一边谢恩道:“奴才多谢皇上。”弓着身子退出去找高无庸探听消息。 夫妻加女儿三人在宫门口胜利会师,回家不提。 选秀是个辛苦活 李荣保怀揣着小心思给雍正爷上了个声情并茂的折子。雍正爷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纸张都磨得卷起毛边,也还是搁在御案上,既没有批奏发还,也没有收捡。自个儿舀朱笔在重要语句下面划线,反复研读后又在旁边写下自己的见解。这段时间瞧着几个儿子,经常眼露深思。雍正爷暗自叹口气,将“逐弘时出宫,令为允禩之子”的谕旨连同李荣保的奏折一起收进小匣子里锁上放好,叮嘱高无庸无论何人都不能打开。 到底李荣保是有心或是无意,雍正爷也不愿深究。在曾经得用的兄弟臣子一个个离他远去之时,难得还有一个昔日的同窗能够陪他说话,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对孤寂的他来说尤其珍贵。立储的诏书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面,他平时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偏向和优容某个皇子的态度。雍正爷对自己隐藏心思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即使是交流最多的李荣保未必能猜到。从某方面来说,雍正爷是个很偏执的皇帝,不轻易信任别人,一旦信任,那么就会对此人完全信任。弘历也极大程度的遗传或被他老爹雍正爷影响。 于此同时,雍正爷的另一个宠臣年羹尧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平定青海后,雍正爷对年羹尧的宠信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曾在给年羹尧的朱批中写到:“尔之真情朕实鉴之,朕亦甚想你,亦有些朝事和你商量。”年羹尧进京期间,即与总理事务大臣马齐、隆科多一同处理军国大政。雍正还因为他“能宣朕言”,令其“传达旨意,书写上谕”。但是,雍正爷对年羹尧的特殊荣宠养大的是一颗不知满足的心——年羹尧自恃功高,擅作威福,结党营私。雍正二年,年进京途中,目中无人骄横跋扈;面圣之时,更是“无人臣礼”。 这坚定了雍正爷打击年羹尧的决心。三年十二月,敦肃皇贵妃死后一个月,朝廷议政大臣向雍正爷提交年羹尧的审判结果,给年开列92款大罪,请求立正典刑。雍正念及年羹尧功勋卓著、名噪一时,“年大将军”的威名举国皆知,如果对其加以刑诛,恐怕天下人心不服,自己也难免要背上心狠手辣、杀戮功臣的恶名,于是赐其狱中自裁。年羹尧父兄族中任官者俱革职,嫡亲子孙发遣边地充军,家产抄没入官。叱咤一时的年大将军以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告终。 把不安分的臣子收拾了,雍正爷又开始对付不断挑事的“八王党”——四年正月,他命将老八允禩、老九允禟削籍离宗。二月,授胤禩为民王,不准照宗室诸王例,圈禁离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有史以来,成王败寇便是如此! 朝廷中风起云涌,于素怡却无甚么大相干。她唯一关心的雍正爷目前最宠信的大臣李荣保阿玛,以年羹尧为鉴,应该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干出什么藐视皇帝的事儿来。素怡也没有闲着,正在为今春的大挑做准备呢。皇帝的孝期一过,皇后就递上话去,问今年要不要选秀呀,皇子们该娶老婆了。 敦肃皇贵妃病逝的那会儿,雍正爷有点伤感,毕竟年氏是陪了自己那么多年,还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雍正爷再冷心冷情,心情也有点压抑。何况,年氏一死,他又把年家人一騀子打翻了。愧意情谊一拥而上,就念起年贵妃的好来了。 皇后又不是傻子,暗地里一琢磨,就不怎么爽快。年氏活着的时候没少给她添堵,死后又在雍正爷心里留了个朦朦胧胧的影儿,简直是阴魂不散。奶嬷嬷给她出了个主意:哪个男人不贪新?皇帝嘛,有了新人就忘记旧人了。皇后思索一番,觉得然也。为皇帝选几个年轻美貌的汉家女子充实后宫,既好掌控,又能体现国母的宽容大度。因与上次选秀时间间隔久了,她还开恩把秀女的最高年限提到十八岁。 上面一句话,下面忙翻天。私下里素怡是皇帝内定的儿媳妇,面对选秀也不能轻忽。奇姑姑与季姑姑当了两年老师,今年学生终于要考试,见成果了,倒也不十分着急。姑娘本身硬件儿不错,脸蛋儿够美,身材没话说,穿起花盆底来叫一个优雅迷人,步伐也稳当顺畅。现在要考虑的就是软件。 初选就不说了,统一标准,远远望去每个秀女模样都差不多,近看才知道好坏。复选的时候打扮就随心所欲了,当然,你不能跳出规矩这个大框框。此时,钮钴禄氏嫁妆里的成衣店与首饰店的巨大作用就显现出来了。钮钴禄氏画的新鲜花样,经绣娘灵巧的手就成了一件件高雅时新的旗袍。首饰店也送了几匣子样式新颖大方的首饰入府。 复选的时候要在宫里小住,且不能带丫鬟,这就要考验秀女们的生活习惯以及自理能力啦。洗脸水有宫女送来,但洗漱得靠自己;化妆品摆在梳妆台上,但梳妆得靠自己;饭菜有宫女送来,但吃饭总得靠自己吧。所以,选秀前的集训一点都不轻松。素怡就要跟着俩姑姑学习怎么把自己打理好。化妆就不用说了,现代女人基本就会,素怡到了古代也没有把这个可以变美的技术弄丢。头发就不好办了——她的头发黑亮光滑直达臀下,看着挺美,也有个缺点。难洗难梳呀!平常都有丫鬟帮忙搞定的,她只需动动嘴皮子就完事。还好她不是个四体不勤的小姑娘,脑子也不笨,与头发大战一个星期,奇姑姑便宣布她可以出师了。素怡揽镜一照,对自己的手艺比较满意,喜滋滋的搁下镜子。看得一边的奇姑姑嘴角直抽抽。 各类必需品准备充足,甚至还备份后,选秀的日子到了。素怡头上编着乌溜溜的大辫子,穿着蓝色旗袍,胸前别着布条,写着本人的身份资料以及祖宗三代。素怡乃镶黄旗人,家族是世代簪缨的名门宦家——曾祖父哈什屯在太宗朝以军功官至礼部副理事官,至顺治年间,累官至内大臣,加太子太保。祖父米思翰在康熙年间任议政大臣,当过七年的户部尚书,掌管国家的财政大权,曾经大力支持康熙帝的撤藩政策,深受康熙帝的器重。父李荣保为正二品八旗护军统领。 此时素怡十四岁生日刚过不久,想起选秀后就要嫁人,真是含恨不已呀!她去年才来好朋友呢,现在正是嫩生生的小萝莉一枚——拔苗助长要不得呀!心底怎么呐喊,却不能表露出来,在父母的殷切眼神注视下,素怡大义凛然的上了马车。行至神武门外,心脏频率有点失调。素怡一边安慰自己没事没事,皇帝皇后你都见过了,还怕这点小阵仗;一边悲催的想,这可是我这辈子的转折点呀,能不紧张么? 神武门外车来车往,人潮汹涌。傅广成凭借一等侍卫的雄威,将满身杀气一放,成功的为妹妹抢了个好位置。在小太监恭敬的眼神下登记排队,见着几个熟人。西林觉罗芳蕙遥遥的冲素怡点头,她是镶蓝旗的,站得有点远;瓜尔佳羽瑶是镶红旗人,趁着太监不注意向她挥挥手。素怡微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镶黄旗旗籍高,素怡首当其冲,走在第三个。房间里有两个太监两个嬷嬷正等着对秀女评头论足。瞥了眼素怡的牌子,哦,高公公特地关照过,家世也优,大体打量一回,送出两个实诚的字“好看”。头关过了,进内间脱衣服——被嬷嬷动手动脚调戏后,很多黄花大闺女基本上哭丧着脸出门,是秀女们讨厌的环节。素怡还好,以前她是个妇科医生,把人体当教材研究,为病人做检查的事儿没少干,早就免疫了。 淡定的进了门,在嬷嬷们不停的安慰声中脱下衣服。嬷嬷们走近了,闻一下有没有体臭,再试试皮肤手感。本来没多大的事儿的,奈何素怡这副身体敏感之极,被嬷嬷的凉手一刺激,不安的颤了颤。嬷嬷们心内检讨自己的手粗又重,笑得很谄媚:“姑娘的皮肤可真好,跟婴儿似地。”身材也很好,□的。 另一个嬷嬷也笑:“姑娘冷了吧?快穿上衣服,奴才们检查完了。”哎哟,她们俩个老婆子可是先于某阿哥摸了他老婆的身体,不会被报复吧。态度好点儿,可别得罪了贵人。 素怡默默的穿上衣服,道:“多谢二位。”木着脸出门,嬷嬷们说着合格,太监记裆后,素怡赏了一人一个荷包。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劳烦了。”在太监的指引下出去,和大哥会和。 傅广成见妹妹一脸懊恼,手里直扯帕子,问道:“可是他们慢待你了?” 素怡见大哥皱着眉头的威严样子,松了松嘴角道:“没有的事。”还有心情调笑:“谁敢慢待宠臣李荣保的女儿?” 傅广成这才舒口气,心里却也给几个人记上一笔,我妹妹心情不好,肯定是你们的错。脸上却丝毫不露:“走吧,咱们回家。” 回到家里,素怡受到热烈的欢迎以及无比诚挚的关心。喝下和嬷嬷煲的鸡汤,素怡回房洗漱后沾着枕头入眠——还得为几日后的复选养精蓄锐呢。 清穿女必遇阿哥 初选后,宫里忙着统计造册,素怡倒是过了几日悠哉的生活。钮钴禄氏带着两位姑姑把素怡入宫的行李再次检查——衣服鞋袜、首饰荷包、胭脂水粉等,无一不精细。最重要的银票与金银馃子用荷包分装了,留着打赏。素怡觉得自己回到了高考前的日子,老实和家长都十分紧张,却不会在学生面前表露出来。学生临考前几日,书本不用再看了,每天只吃饱睡好修生养息以待大考来临。 选秀可不就是和高考差不多么?各家养育了十几年的姑娘一朝入宫被贵人们检阅,评价优的可以奔个好前程——嫁入皇家宗室;评价良的回家待嫁——嫁个门当户对的;评价中的心里有数——找个凑合的过;评价差的吃老本吧——娘家养着,直到甩卖出去为止。 乘坐马车到神武门下,这次要清净多了,不用人挤人,跟超市大降价似的。远远望去,一片花红柳绿。 除了极个别走后门进复选的不能看,其余秀女长相身段都处于中上水平。素怡在车旁等着,傅广成一马当先去为妹妹报名,程序跟初选差不多。只是太监宫女的年龄和素质明显上升。 与大哥告别,素怡装着耳朵嘱咐跟着小太监入了宫。小太监边引路边说话:“姑娘们小心脚下,朝这边走。” 为了表示皇家队大挑一事的重视,雍正爷今天势必要到场。早就有管事太监通知秀女不要御前失仪,不然后果自己承担。 天宫作美,万里无云。养心殿里,雍正爷大手一挥,对请旨的高无庸道:“御花园春意正浓,地址就定在那里。”说完,还瞧了瞧端坐的李荣保。 李荣保拱手道:“皇上事物繁忙,奴才告退。”女儿是第一轮阅选的秀女,在神武门外等等,说不定还能接女儿一起回家吃晚饭。 雍正爷暗道没意思,李荣保装蒜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他挥退李荣保,乘御辇往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阳光明媚处,太监早就架好了台子,龙椅摆在正中央,足以让坐着的皇帝视野开阔清晰。皇帝领着齐妃、熹妃与裕嫔早就到了,正在说笑。见皇帝驾临,皆站起来请安。 雍正爷在龙椅上坐了,端茶呡了口,道:“既然人道到齐了,那就开始吧。”高无庸向前一步,高声喊道:“宣秀女觐见。” 这会儿旗籍是打乱的,不过素怡还是站在第一排正中,羽瑶和芳蕙都站在第三排。看来列队的太监很懂得上位者的心思。 太监唱名,秀女依次出列展示自己的才艺,差不多都是女红针黹之类。满洲姑娘大都不太喜欢写写画画,只求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行。轮到素怡的时候,她本想表演下大家都知道的才艺——写字,不想被皇帝一句话打回原形。 雍正爷的脸似乎被温暖的春风吹柔和了些,语气也不生硬,道:“大姑娘今天就不要写字了吧,”朕那里收藏很多,“不如弹奏一个乐器?” 素怡咬咬牙福身行礼,声音却温柔得很:“奴才遵旨。” 雍正爷满意一笑,示意高无庸把古琴搬上来,还道:“如果弹得好,这把琴就赏给你了。” 哎呦,皇上你确定你不是在帮素怡找仇恨值呀?素怡垂首恭敬道:“谢皇上。”众人的眼刀子这才弱了些。 皇帝发了话,素怡无可奈何,只能尽量发挥出真实水平。选首稳妥的曲子弹完了,恭恭敬敬站起来行礼,并没有造成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的景象。素怡的技巧是有的,就是不出彩,整只曲子都显得很中规中矩——出头的椽子最易烂! 在大家都为那把名琴可惜的时候,雍正爷反而道:“高无庸,把琴装好了,待会给大姑娘带回家去。”惊掉一堆秀女的下巴,几妃只眼皮动了动。 执笔的太监记下,八旗护军统领之女富察素怡留牌子。 第一轮结束,雍正爷就起身走了,后面由得皇后与几妃做主。 小太监引着已阅选过的秀女们出宫,道:“留牌子的姑娘们可回家收拾行装,明日入宫居住。宫里被褥家居是齐全的,姑娘们的用品需要自己携带,但不可犯了忌讳”又提醒道:“请准时到这里集合。” 素怡的行李早就打点好了。 傅广成拎着包袱送妹妹入宫,有小太监笑着过来接手。小太监打个千,道:“奴才小何子,为姑娘引路。” 傅广成看着妹妹:“不用担心,万事有家里呢。” 素怡向大哥告别,道:“大哥放心,妹妹心里有数。”跟在小太监身后入宫。 雍正爷后宫嫔妃数量少,宫殿大多空置,这次留牌子的秀女被安排在储秀宫与咸福宫偏殿住宿,条件很是不错。 小太监给素怡指了门,道:“这就是姑娘的房间了,奴才就送到这里。” 素怡拿了个样式普通的荷包给小太监,笑道:“有劳了。” 小太监迅速把荷包揣袖子里,笑眯眯道:“姑娘住的是二人间,另有宫女送饭食与热水进来,若有什么需要就跟宫女说就行。”又打个千:“姑娘快进去休息吧,奴才告退。” 素怡点头,目送小太监走远,才迈步朝房间走去。这个房间坐西朝东,被初春的阳光照耀着,感觉十分温暖。素怡望了望天,吱呀一声推开雕花的朱门,四处打量一番,选了个靠右的床位搁下东西。 屋子显然是经过仔细打扫的,空气中不见一点尘埃。把包袱用特殊的结扣系好,放入床边的小木柜里。 素怡仰躺在床上,看着粉色的床帐,幽幽叹口气,闭上眼睛。软软的被子散发着阳光的香味,茶叶枕头疏散久违的疲惫。 门扉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一个低低的女声:“姑娘,奴才送热水来了。” 素怡坐起身,整整发髻,道:“就来。”开了门,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宫女低眉顺眼的端着铜盆站在那里。素怡笑了笑:“进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将盆子搁在洗脸架上,转身行福礼,道:“奴才春英,姑娘直呼奴才之名即可。这几日,奴才负责伺候姑娘。姑娘有何需要,只管吩咐奴才。” 素怡抬抬下巴,道:“嗯。我暂时无事,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春英弓着身倒退出门。 素怡拔下头上的银簪,蘸了水滴在手背上,见无什么特别反应才洗脸。奇姑姑说过,宫里的阴私手段层出不穷,入口与沾身的东西需要万分当心。随着秀女大挑,宫里几大巨头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斗得厉害。额娘与熹妃有故,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姑娘,有雍正爷罩着,你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素怡的舍友是一个佟佳氏的姑娘,乃孝懿仁皇后的族人。佟佳嘉莹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脸蛋圆圆的像红富士苹果,未语先笑,活泼好动,有点自来熟。与素怡见过礼,嘉莹就蹦跳着过来,挽着素怡的手笑道:“姐姐你好漂亮。我叫佟佳嘉莹,姐姐叫什么名字?” 有点不适应的素怡稍稍用力想挣脱嘉莹的手,却是徒劳。她抿嘴笑道:“嘉莹妹妹,我是富察素怡。”到底是拖着嘉莹在桌子旁坐下。 嘉莹松了手,叫道:“素怡姐姐。”脑袋转了转,笑道:“啊,我听说过你。我和瓜尔佳羽瑶是好朋友,听她说过姐姐,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她的语气有点低落,不过瞬间便高兴起来,拍手道:“哈哈,我今天不就见到姐姐了吗?” 嘉莹眼睛亮晶晶的。素怡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姑娘是个单纯天真的姑娘。她不由捂嘴笑道:“是呀,其实我们很有缘分。” 嘉莹把包袱往床上一摔,伸个懒腰道:“姐姐累不累?我今天排了好久的队呢。”不待素怡回答,又笑嘻嘻的跑过来:“咱们去找羽瑶好不好?今天早上我看见她了。” 素怡思索一会儿,点头答应。二人出门找羽瑶说话不提。 次日,总管太监张起麟传皇后恩旨:各位姑娘难得来皇宫一趟,特准许姑娘们在御花园游玩两个时辰。 秀女们欢呼雀跃,呼朋引伴往御花园进发,颇有点春游的意味。嘉莹虽是佟佳家的姑娘,进宫次数却不多,遇见此等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约上羽瑶和芳蕙,拉着素怡,四人穿过月亮门,直达御花园。储秀宫就在御花园旁边,距离很近。春天万物复苏,繁花争艳,蝴蝶翩飞。一路行来,美景连连。人们惊叹不断,暗呼不愧是皇家花园。 选秀与御花园这两个关键词,让人不免联想到清穿文中的经典桥段——女主与阿哥(们)偶遇。地点可能是在皇宫里,也可能是在大街上。女主往往会做出一些特别的事情,比如:吟诗作词——原作者基本是伟大的革命领袖毛~主席;弹奏乐器——最好是钢琴或小提琴等舶来品;发表见解——制作玻璃、水泥的技术。如此一来,阿哥(们)必定会被女主吸引,然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为把女主收藏在后院——收藏特别的女人是阿哥们的爱好之一(他们最大的爱好是争夺皇位)。这一过程中,往往你前我退,发生一些难以忘怀的美好事件,成为女主嫁给某人做(小)老婆后的最珍贵的回忆。 某个不知道自己是穿越女的穿越女素怡姑娘也遭遇了这段经典——御花园遇见四阿哥与五阿哥。奈何天时地利人不和,没有造成穿越女与阿哥一见“惊心”的效果。当时园子里人流量比较大(皇后宽限了秀女年龄,导致秀女们人口基数大,复选的秀女也较往届多),英俊潇洒的两个少年在姹紫嫣红中缓步行来,只是没有带必备道具折扇。 高门大族的秀女有些见识,见二人腰上缠着黄带子,再看二人的年纪,正和宫里的两个阿哥对的上号。哗啦啦的蹲身请安,连声音都是整齐的:“奴才给四阿哥请安,给五阿哥请安。”谁家没有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呀,秀女们的规矩挑不出一点错儿。连小萝莉嘉莹都蹲有模有样。 误入群芳的两阿哥态度还挺大方。弘历瞥了师妹一眼,抬手间尽显皇家风范:“免礼。”疑问的眼神觑向身边的小太监。 小书子才向同伴们打听了因果,凑上前小声禀报:“皇后娘娘赏秀女们游玩御花园。” 弘历颔首,视线往前一扫,秀女们都老老实实的盯着脚面呢。想了想,还是没有和师妹打招呼,道:“你们接着赏花。”侧身叫一脸兴味的弘昼:“五弟,我们走吧。” 弘昼脸一垮,慑于四哥严肃的眼神,诺诺道:“好吧。”跟霜打的茄子般蔫头耸脑的。 两人转身离去,弘历嘴中说着什么,看似在教育弟弟。 姑娘们大大的松口气,小声的议论起两位天潢贵胄。其中一个秀女捏着帕子,脸蛋像抹了大红色胭脂,小声道:“两位阿哥长得真俊秀。” 哪位少女不怀春?另一位高挑艳丽的姑娘接口道:“还是四阿哥好看些,据说文采也极好。”语气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0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语气有点骄傲。周围一圈人连忙上去问她的消息来源。 弘历弘昼的到来犹如偶然投入湖面的石子,引发一圈圈涟漪。这些在教养嬷嬷的严威下方寸不失的小姑娘们在脱离掌控后,俱显露出真实性情来。 素怡用帕子掩住微翘的嘴角,很不厚道的想着:这是不是皇后给众人的考验呢?自个人笑了笑,索性丢开,与嘟着嘴的嘉莹一起回了房。御花园不是谁都能逛的呀! 伯父府上遇弘历 皇后没有再给秀女们游玩御花园的机会,高高的宫墙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罩住姑娘们的心。不过几日时间,就有人想家了。家里的高床软枕、美味食物、亲朋好友,无时无刻牵动着离家人的神思。 佟佳嘉莹位列榜首。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位姑娘,泡在蜜罐子长大,从未跟父母分开过。白天嘻哈大笑掩饰得还好,晚上便咬着被角呜咽,害怕打扰舍友休息,每次都默默地,不弄出声响来。素怡偶然间发现嘉莹枕头上有泪痕,一问才知,小姑娘想家啦! 毕竟是才满十一周岁的人,在现代还是个上小学的孩子呢。就是大学生初初离家,有的人也会想家想得睡不着。素怡连忙拍着嘉莹的背安慰她,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不要着急。女孩子的友情就是在拥有共同秘密后建立的,素怡伪萝莉成功的收服了一个真萝莉的心。 后宫的气氛地处于一种奇怪的僵持之中,嫔妃们也不好在皇帝的监视下干什么事。留宿宫中期间,只熹妃召见过素怡一次,过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皇后那边毫无动静,据说是凤体欠安,以免了嫔妃半个月的请安。 时光淡如水,转眼便到了离宫的日子。此时,嘉莹和素怡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她挽着素怡的手不放,撒娇乞求道:“姐姐,你可不要忘记来看我呀!” 素怡好笑的第三次答应道:“我一定记住的。” 嘉莹看了看家里派来的马车,车窗里露出额娘慈爱的笑脸。方依依不舍的冲素怡挥手:“姐姐,我先走了,额娘来接我啦。” “嗯。”素怡点头,目送嘉莹走远,才转身走到自家马车边。 马车帘子忽的一掀,露出两个光溜溜的脑袋来。傅恒嘟着嘴道:“姐姐在干什么啊?小乖等了你好久。” 素怡粲然一笑打散离愁,问道:“七哥,你不是偷偷把小弟带来的吧?” 傅玉摇摇头,望向傅广成:“喏。大哥知道的。快上车,咱们回家吧。阿玛额娘都等着呢。” 傅广成无奈道:“这俩个小子淘气,偏要跟来。” 素怡踩着凳子上了车,捏着傅恒的小辫儿,道:“小乖这几天有没有好好读书?” 傅恒举起小胖胳膊,道:“有、小乖每日都有读书习字。只是阿玛和几个哥哥都不在家,没有人教小乖。”垂下头委屈道:“小乖也想上学。” 素怡笑道:“小乖还小,等你满六周岁就可以上学。” 傅恒抬起头来,眸子闪着光,惊喜道:“真的吗?”掰着手指头数,欢呼道:“哇,小乖还有两年就可以上学咯。” 傅玉打击弟弟:“等你上了学,就知道什么叫做上学苦。哭鼻子的手可别说是我傅谦的弟弟。” 傅恒挥起小拳头,道:“七哥坏。小乖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学女孩子哭鼻子呢。” 素怡好奇道:“小乖看见哪个女孩子哭鼻子啦?” 傅恒撅撅嘴,嫌弃道:“就是那个叫棠儿的女孩子啦。我不就抢了她的拨浪鼓么,她小气得很,哇哇的大哭起来,害得额娘说我。” 原来是羽瑶的妹妹羽棠。素怡几年前去参加过人家的满月礼。她问道:“那小乖抢女孩子的玩具对不对呢?” 傅恒小朋友低下头,喃喃道:“姐姐教过我,不能抢别人的东西,所以小乖错了。”又可怜兮兮的拉着素怡的袖子道:“姐姐原谅小乖这次,小乖以后再不犯错。” 素怡摸摸弟弟的光头,和蔼道:“好。小乖勇于承认错误,是个好孩子。下次要和棠儿道歉,请她原谅你知道吗?” 傅恒拍着小胸脯保证:“好。” 耳边听得傅玉一声轻笑,素怡的眼神扫过去:七哥你有什么意见么? 傅玉赶紧摇头摆手否认。哇,妹妹的气场好大,都赶得上额娘了。 大挑结束,皇帝颁下圣旨,为少数年长留牌子的秀女指婚,这些姑娘可耽误不起,其中,素怡的好友,十七岁的西林觉罗芳蕙,被指婚给允祥的长子弘昌。至于年龄小点的姑娘,皇帝则没有表态,看来是想让她们留几年。雍正爷还是个比较通人情的皇帝——他在宠臣李荣保的言辞恳切加拐弯抹角的请求下,默许素怡姑娘晚两年出嫁。既然一个晚两年,那大家都晚两年吧。是谁曾经对他说过,女孩家最好晚点生育呢? 无论皇帝出于什么目的把姑娘们的婚期延迟,爱女儿的父母还是挺感激的——皇帝您真是太体贴啦,我这么小的宝贝闺女可舍不得太早送给别人。当然,也有人家立即定亲成婚的,比如富察家。选秀一结束,钮钴禄氏就请人去了看好的姑娘家说媒,老六傅新快二十了,六媳妇最迟今年得进门。下面还有个老七排队等着呢,今年为老七定亲,明年把七媳妇娶回家。后年才好办素怡的婚礼。 一通忙乱下来,到了十月间。老六媳妇颜佳氏坐着大红花轿,吹吹打打的进了门。钮钴禄氏又让两个得力的儿媳妇帮忙准备过年。今年富察家大丰收,李荣保升职的速度跟宇宙飞船似地飞快,七月的时候成了领侍卫大臣加太子太保,入武英殿。傅广成提为御前侍卫,跟着雍正爷混饭吃;傅清转为正四品升太常寺少卿;傅宁为镶红旗包衣佐领;傅义才干突出,破格提拔为副骁骑参领;其余几个已成年的男子都补蓝翎侍卫的缺。 天气一天天冷了,冬至节开祠堂祭祖没多久,三伯父马武府上传来不好的消息。原来马武自恃武功高强,在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之时给富察家的子弟们指点功夫。偏有个学生呆头呆脑,怎么学都学不会。马武脾气暴躁,吼了那小子几句:“蠢蛋!看我来给你演练一番。”脱了夹衣,在冰天雪地里耍起招式来。 被称为“蠢蛋”的小子看了一会儿,仿若醍醐灌顶,恭恭敬敬的跪拜后,以崇拜的眼神望马武,求指点。马武心中得意,就难免忘记了加衣,与那小子你问我答分说起来。一个时辰过去,马武背着手哼着小曲回家,念及自己宝刀未老,富察一族节节高升,好不快活。 老祖宗有个成语叫做“乐极生悲”,用在粗枝大叶的马武身上再适合不过。当晚,马武就发起烧来,也不听完颜氏的劝,认为身体康健,坚持不请大夫喝药。马武心声:来自一个大老爷们,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儿家,有点病痛挺过去就行,喝个屁药!完颜氏抹着眼泪,劝了几句,马武根本不理睬,脑袋一歪,自顾自睡下。威严的老太爷马武在家里可是一言堂。 第二天爬起床上朝,家里人拦也拦不住。完颜氏一直心神不宁,生怕老头子竖着出去,横着火来。偏好的不灵,坏的灵。马武果然被抬着回来了,这次他病的迷迷糊糊,被太医灌了一碗又一碗的药也不见好。太医含蓄的让马武家人准备后事,回宫向皇帝禀报:“老将军怕是不行啦。” 马武生性耿直且胸怀坦荡,乃是大清的一员猛将,深得两朝帝王的信任与欣赏。得知马武即将离世的消息,雍正爷召入领侍卫内大臣大学士卿散秩大臣侍卫等,垂涕谕曰:“内大臣马武抱病危笃,将不起,闻之深为凄恻,马武事我皇考五十余年,朝夕侍奉,不离左右,恪恭勤慎著庄亲王同四阿哥前往代朕看视,朕尚望其痊可” 素怡得知三伯父重病之时,已是十二月初。完颜氏请族人过府见过马武最后一面。李荣保最近事物繁忙,只偶然间听说三哥感染了风寒,也没太在意,三哥有武艺傍身,身体一向是几兄弟里最好的。不想没过几日,太医已宣布无治。李荣保顿时悔恨交加,叫上妻儿一同前往三哥府上,又让德祝去通知几个儿子去三伯父家。 到了马武府上,钮钴禄氏去女眷处安慰完颜氏婆媳。素怡落后一步,咬咬唇,跟在阿玛的身后进了伯父的房间。李荣保以为女儿是要跟疼爱自己的伯父告别,叹口气没有阻止。素怡走进床边一看,伯父已是神志不清,脸上笼罩着浓浓的死气,恐怕华佗在世,也无计可施。把伸出的手缩回,素怡挪到一旁,垂头僵立,竟然冰雕似的一动不动。 大多数医生见惯死亡,有时甚至心如止水,方能适应这个职业。素怡瞧瞧依然灵活纤长的手指,指尖失了血色一片苍白。她的双手多久没有动过刀子,她的眼睛多久没有看见死亡了?素怡当初选择做医生,不是因为她的心够冷硬,而恰恰是因为她害怕面对死亡。所以她克服自身的恐惧,势要成为一个挽救生命的人。 弘历进门的时候就见到一个颓丧的师妹,失去往日的机敏,站在角落里像个木头人。他大致了解这种失去亲人的心情。当初圣祖崩逝那会儿,他也同素怡一般,整个人就愣怔了——那个昨日还喊他名字叫它好好读书的人怎么就这么没有了呢?等到康熙帝的遗体被棺木板挡住,他才猛然回神,眼泪无知觉的流下来。 庄亲王的声音唤醒沉醉在思绪里的几人:“圣上有旨。内大臣马武倘伊病果不能起,著照伯爵赐予恤典,赏银一千两并给与世袭阿达哈哈番以示朕优眷老臣之至意,钦此。” 已入弥留阶段的马武竟然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在李荣保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皇城方向叩头:“奴才谢皇上隆恩。” 庄亲王把手中黄|色的锦缎交给马武,道:“马大人安心养病,皇上与同僚们都盼着你康复呢。”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已不能说出口。大家心里明白,这怕是回光返照了。 马武虚弱一笑,道:“四弟,把孩子们都叫进来吧,我想看看他们。” 李荣保苦涩的嗯了声,转身出去。庄亲王同弘历对视一眼,皆移至一旁站立。 不一会儿,马武房间里局聚满了人。男人们抿着坚毅的唇线,女人们不停用帕子抹着眼角。完颜氏向前一步,握住丈夫的手,道:“老爷,您安心去吧,孩子们都会好好的,我很快下来陪你,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 马武深深的看了老妻一眼,长叹道:“苦了你。”又扫视一遍儿孙,高声道:“富察家世代为皇上尽忠!”说完,便仰面后坠,双眼大睁溘然长逝。 屋里顿时哭声漫天。完颜氏细细为丈夫盖好被子,温柔的手抚上丈夫的眼睛,回身道:“全部不准哭。老爷这是喜丧,咱们该高高兴兴的送他走!”说完,眼眶一热,泪珠儿便成串滚下来。 大家俱闭了嘴,只余下孩子的哽咽声与打嗝声。各种丧葬用品是早就准备好的,阖府上下挂上挽联与白灯笼,灵堂也迅速布置妥当。庄亲王与四阿哥向马齐与李荣保告辞:“马大人、李大人节哀顺变,本王与四阿哥还要回宫向皇上邀旨,明日再来吊唁。” 马齐和李荣保忙将二人送出去,拱手道:“恕奴才不能远送。”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庄亲王与弘历朝二人点点头,翻身上马离去。 两兄弟仿佛瞬间像老了十岁,背脊微弓,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府安排后事。 圣旨下素怡备嫁 朝东的几扇窗户大开,素怡坐在软凳上绣一幅十二扇月月花开的插屏,以恭贺阿玛六十大寿。她心里另有思量,顶多再过一年,她便会嫁作人妇,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自己亲手做些东西,也好留下给父母当做念想。几位兄嫂与小妹她也准备了针线赠送。 季姑姑在一旁指点姑娘针法。二等丫头里最善女红的莫忘帮忙分线,季姑姑偶尔也会教莫忘几句技巧,让她受益匪浅。八个陶己已经出嫁,钮钴禄氏将她们配了铺子庄子上的管事,以后好作为姑娘的陪嫁。八个莫丫头是后来提拔的,俱是富察府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捏在钮钴禄氏的手里,且外貌中等无特色,各有专长。 喜鹊在回廊中唧唧喳喳,紫薇花在阳光下摇曳生姿,此时此刻此景,莫不让人叹息一声岁月静好。正房的小丫头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滚滚而来,惊起一群在地上觅食的麻雀。莫愁把装着糕点碎屑的小盘子一收,左后一指正要开骂,却见那小丫头竟然无视她直奔姑娘所在的东次间。 莫愁脑筋一转,知道事有不对,连忙进屋,只见那小丫头气喘吁吁的禀报道:“大姑娘,太太让您换了衣服去正院,有公公过来传皇上口谕。” 原本气定神闲的素怡手中的银针忽然扎进手指头,鲜红的血珠子一下就冒了出来。莫忘哎呀一叫,慌着去找止血药。素怡挥挥手道:“不用找了,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她偶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同常人,一些小伤很快就会自动愈合。 季姑姑沉稳的声音传来:“姑娘,遇事不乱。”又回首吩咐几个丫头侍候素怡更衣梳妆。 院子里的人听见风声都聚集在姑娘卧房,手脚麻利的行动起来。经过两位姑姑的魔鬼训练,几个丫头驾轻就熟的替姑娘打扮起来,不过一刻钟时间,素怡就整装出发。这神奇的速度惊呆了传话的小丫头。莫愁拐了它一膀子,道:“没出息的丫头。” 指婚太监一扬拂尘,说的基本是富察家人都心知肚明的消息:“领侍卫大臣、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李荣保之女富察氏为四阿哥嫡福晋。” 李荣保还在上班,家里以钮钴禄氏为首接了旨。女眷们松口气。轮休的老四傅义和老七傅玉塞了个鼓囊囊的荷包给传旨太监。太监恭恭敬敬的贺了喜,才转身离去。 钮钴禄氏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皇帝拖了一年才传旨,她还真是担心女儿的终身大事。现下放心了,却又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不踏实。四周一瞧,见众人脸上都是真心的欢喜,她做母亲的矛盾心情怕是只有李荣保这个做父亲的才能体会了。 素怡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书房时,钮钴禄氏正坐在首位上分配工作。宫里的李荣保和几个儿子就不说了,他们肯定比家里更早收到消息,说不定李荣保此时就在养心殿陪雍正爷说话呢。让两兄弟回书房给富察家亲友写信,素怡成了皇子福晋,这是件大喜事,必须要正式些。 六位嫂子都站起来给小姑子行礼。满洲姑奶奶本就尊贵,现在素怡身份一变,成了四皇子福晋,与她们就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了。只傅玉还是原来嬉皮笑脸的样子,朝被嫂子们的举动闹得有些尴尬的妹妹挤挤眼:“妹妹终于要出嫁啦。” 钮钴禄氏横了傅玉一眼,道:“今年得先把你的婚事办好,省得你嘲笑妹妹。”见傅玉眉飞色舞、不甚在乎的样子,由呵斥道:“还不快去写信,杵在这里干什么!” 素怡被赋予突然愁苦的面色逗得一笑,道:“七哥快去吧。哎呦,再等几个月我就能见到七嫂啦。”未来的七嫂博尔济吉特氏早就定下来了。 傅义拉着弟弟的手,哥俩好的走了,心里有些羡慕。继母对他也不错,却从来不曾拉下脸来严厉的教育过他。 钮钴禄氏吩咐道:“富察家乃百年大族,不是那等浅薄短视的人家。皇上大恩将大姑娘只给四阿哥,咱们更要谨慎以待。下人们的口舌约束好了,别让我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否则别怪我心狠;也不准人出外招摇生事,若是有明知故犯的,打顿板子直接撵出去。” 几个儿媳都站起来听训,房里的管事们也垂首应是,各自把刚冒出头来的骄傲心思压下。 钮钴禄氏环视一圈,见女儿站在跟前眨着黑葡萄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才舒展了颜色。拉着女儿坐在一边,道:“你们都下去吧。等家里人都齐全了,再去素怡园子里贺喜。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注意下,明儿府里怕是热闹,仔细准备,不可慢待亲友。” 大奶奶领着弟妹们行礼告退,自去处理不提。这些年,钮钴禄氏已经把大部分权利下放给那木都鲁氏,让喜塔腊氏协助,自己一心为女儿准备嫁妆。 钮钴禄氏拍拍安静乖巧的女儿,道:“额娘的小丫丫也要嫁人啦。来,让额娘看看你。” 素怡自额娘怀里抬起头,心里也不禁添了离愁别绪,只不在额娘面前流露出来,招惹额娘伤心。她道:“额娘,丫丫是您的女儿,一辈子都是。” 钮钴禄氏睁着雾蒙蒙的泪眼打量女儿,从饱满光洁的额头到弧度优美的下巴,红唇微颤,千言万语无法宣之于口。 素怡灿烂一笑,站起身来,前后转了一圈。方走到脚踏上坐下,把头靠在额娘大腿上,道:“额娘,您的女儿漂亮吧?额娘,女儿出嫁后也能和你见面的。额娘,额娘,额娘”她不停的呢喃着,像是要把一辈子的额娘喊光。 钮钴禄氏抚摸着女儿的黑发,取笑道:“额娘的宝贝儿,额娘还要看着外孙子长大成|人,看着女儿儿孙满堂。” 素怡想起高寿的达妈妈博尔济吉特氏,卖乖道:“额娘的福气肯定比达妈妈还厚呢。” 钮钴禄氏轻叩女儿的额头,道:“没大没小的。”又捏捏女儿的俏鼻,道:“你就是额娘这辈子最大的福气,额娘平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丫丫可不要让额娘失望啊!” 素怡看着额娘深沉如大海的眸子,不自觉的点头道:“是,额娘,女儿不让您失望。” “好,好。”钮钴禄氏笑起来,道:“快回去整理整理,今晚咱们一家人在正房用饭,庆祝我的女儿找了个文武全才的夫婿。” 素怡羞涩得娇滴滴叫了声:“额娘。”跺跺脚,跑回院子。抚着发烫的脸,素怡心道:终于把额娘给哄回来了。又鄙视自己越来越会装模作样。 养心殿,西暖阁。 角落的铜盆里散发着缕缕凉气,室内温度保持在三十度以下。 高无庸掀了门帘进来,小声禀报:“皇上,钦天监合了四贝勒和富察家大姑娘的八字,定了几个几日,请皇上圣裁。” 雍正爷批奏章的手顿了顿,搁下朱笔道:“递上来。”随口问道:“钦天监怎么说的?” 高无庸拿捏一番,组织语言回话道:“据说是妻荣夫贵之命,富察姑娘是四贝勒的贵人。”说完,拿眼偷偷去瞧主子。 雍正爷翻开折子,上面正写着呢——八字测算结果、指婚吉日、定婚吉日以及成亲吉日,没列下面都列有几个日子以供选择。雍正爷想了想,用朱笔把指婚吉日下面的五年七月十八日圈上,又圈了定婚和大婚的好日子。想了想,道:“将折子发还钦天监,传大学士拟旨。” 高无庸躬身接了折子,正要退下,被主子喊住了。 雍正爷道:“让人去副都统五什图家里传旨,指吴扎库氏为五阿哥福晋。” 高无庸打个千:“嗻。” 雍正爷盯着白玉狮镇纸出了会神,拉开御桌边的抽屉,拿出一个紫檀木雕和合二仙的盒子摩挲一阵,又叹口气放回去。抽了张黄|色封面的折子出来,提笔写下:着内务府与礼部安排皇四子大婚。按照皇家传统,皇子大婚前都是要先娶小老婆的,雍正爷也不例外的给儿子选了两个侧室,即员外郎额尔吉图之女珂里叶特氏与佐领翁果图之女富察氏。这位富察氏是素怡出五服的族亲。 接待完一波一波的亲友,素怡揉揉额头,感觉自己的脸颊都快笑僵了。机灵的丫头莫嗔拿了个没人捶来为姑娘敲打腿部,莫痴则站在姑娘身后揉捏肩部。 季姑姑道:“姑娘今天表现的不错,笑容很真诚,坐姿也端庄。” 素怡听了,立马挺直略弯的背脊,扶了扶晃动的耳坠。 季姑姑抿嘴笑道:“姑娘此时可以稍微松泛送泛,以后悠闲的日子可不多了。” 素怡松口气道:“多谢姑姑。”靠在椅背上,享受着丫鬟的服侍,真是舒服之极。 略作休息,素怡打点起精神去正房尽孝。成婚吉日已经定在明年的三月间,素怡留在家里的时间也不过半年。她只想着抓紧时间陪伴在亲人左右,以后可没有机会了呀。 莫悔丫头劝着姑娘重新梳了妆,找了身舒适的衣服给姑娘换上。今天素怡擦了些脂粉掩盖眼底的青黑,大热天的坐了几个时辰妆也快花了。 踩着软底鞋走到正房,素怡从大嫂子那里听说了雍正爷给儿子选小老婆的消息。 钮钴禄氏安慰女儿:“这是惯例,哪个皇子成婚前没有几个侧室。”如果男方是普通人家,她还可以让九个儿子与一堆侄子去把女婿揍一顿,指着女婿的鼻子大骂:你小子敢娶小老婆,我家姑娘还没嫁你呢。可惜的是,四贝勒姓爱新觉罗,是皇帝的儿子,他们做奴才的只能咽下这口气,还得告诉自家姑娘,你要接受这个现实,不要冲动啊。 见女儿紧皱眉头沉默着,钮钴禄氏又暗示:那几个女儿都是不上台面的东西,你坐稳福晋之位后,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其实,素怡正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弘历四大爷,在她嫁过去之前已有几个小老婆?然后得出结论,保守估计有六个,其中有四个试婚宫女。这还是弘历不偷吃身边宫女的前提下。素怡恨得牙痒痒,易叔璟还没有一次性拥有这个多小情人呢!转念一想,自个儿高兴起来。反正她不喜欢弘历,弘历去找别的女人那啥啥去了,她不就轻松了吗?伟大的领袖曾经写过一首咏梅词,里面一句是这样的——“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可不是嘛,等弘历的后宫百花争艳之时,她就可以稳坐高台看戏啊!这出名为“宫斗”的大戏可比台子上依依呀呀的唱腔精彩多了。 十里红妆送新娘 定婚吉日,弘历带着内大臣及侍卫至富察家行文定礼。 富察家早接到旨意,忙乱了几日,将府里搞了个大扫除,各处整洁如新。青石板的地面不染尘埃,朱红的大门华贵厚重。 钮钴禄氏端坐于后院正房,李荣保着采服迎门外。富察家的九个儿子,从最大的傅广成至最小的傅恒都穿戴一新列于李荣保身后,翘首盼望。 吉时届,弘历着皇子朝服骑马而来。众人见礼,簇拥着弘历入外院正房。李荣保与赶到的钮钴禄氏在首位坐了,随着礼官的高喊,弘历拜见岳父母,感谢泰山大人将如此优秀的女儿嫁给我。 李荣保可呵呵的,想伸出手捋捋美须又生生止住。他的脸上带着感恩于谦逊,心里却狠狠想着:若是你敢亏待我的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忽然又很自豪,我的女儿那么好,你娶了她真是有福气,皇上的眼光真不错!盱着眼睛打量女婿,眉清目秀,身材修长有力,与雍正爷有四分相像,外貌上等足以和女儿相配。就是性情有点浮躁,还需好生打磨打磨。老狐狸自满的想到:我老人家对女婿太好了。看,三阿哥弘时不是个很好的磨刀石么?——雍正爷知道了会抽你的。 得意劲儿还没过弘历已经拜完了,轮到李荣保夫妻回拜。三拜后,礼仪就算完成。弘历使个眼色,小书子礼貌的引着内大臣及侍卫们出门。四阿哥要跟福晋娘家叙话是人之常情,内大臣们人精人精的,知道四阿哥和李荣保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干脆与人方便,拱手告辞。 过了稳定,若无非常事件、重大事故发生,富察家与弘历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因此,弘历的态度比从前更添五分亲近,拱手道:“碍于礼数,弘历只能私底下称二位为岳父岳母,请岳父大人勿责怪。” 李荣保忙道:“四阿哥客气,小女有幸嫁于四阿哥为福晋,已是天大的恩典。”岳父岳母什么的不敢奢望。事实上,刚才弘历那一拜,已经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小屁孩傅恒睁着与姐姐一样的黑眼睛看着弘历,好奇问道:“你就是我的姐夫吗?”迈着步子走到弘历身边。 弘历摸了摸傅恒的光脑袋,微微一笑道:“你叫傅恒?”侍妾富察氏已经怀孕五月,他开始有点做父亲的感觉了,见到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傅恒不免喜欢。 傅恒回道:“我大名傅恒,阿玛赐字春和,||乳|名小乖。” “小乖。”弘历怔了怔,眼睛里也染上笑意,问道:“小乖今年几岁?” 傅恒伸出六个指头,道:“正月里刚满六岁。” 弘历点点头,抬首对李荣保道:“傅恒聪慧,不如入上书房进学。” 李荣保年轻时曾是皇子的伴读,日子虽过的不快乐,却从当代大儒的授课师傅那里学到很多知识。间女婿有意抬举幼子,大喜道:“多谢四阿哥。” 傅恒听懂阿玛与姐夫的谈话,十分高兴,拱手道:“多谢姐夫。” 弘历的眼神一一滑过几个舅子的脸,如此强盛的家族,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利益。 婚期半月之前,内务府按例派来嬷嬷讲解宫中规矩。两个嬷嬷一见奇季两位姑姑,顿时觉得自己将要说的话成了废话。这两人教出来的姑娘能不知道些宫中琐事么?即使心里明白,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大门关上,嬷嬷们就在书房里讲解,比规定的还要详细些,甚至还隐隐暗示了些秘辛。这还不是因为李荣保上面有人——内务府有三个总管事李荣保叔父。 钮钴禄氏忙着对女儿的嫁妆做最后清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十分扎实,素怡甚至怀疑钮钴禄氏把半个富察府当嫁妆了。钮钴禄氏挥挥手毫不在意道:“你要嫁的是皇子,不是普通人,这些东西我还嫌少了呢。” 素怡吞吞口水,天啊,她还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嗫嚅道:“额娘,我可是有七个哥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呀!” 钮钴禄氏拍拍没出息的女儿道:“这些事情哪用得着你操心?”拉着女儿进了屋,道:“你是富察府的嫡长女,尊贵的皇子福晋,我和你阿玛就是把整个家当都给你当嫁妆也没什么,何况这儿的东西还不到富察家家底的五分之一呢。”侧面说明富察家底蕴深厚。又道:“等你出嫁前几日,亲友还要来给你添妆,再加上内务府拨下来的东西,还不止这些呢。” “哦。”被额娘鄙视的素怡悻悻应了。作为社会主义社会的公民,见识短浅也没有办法。 大婚前一日,十里红妆从富察府一直逶迤至皇宫里。有见识的老人都说,四福晋的陪嫁赶得上当年的太子妃了。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素怡姑娘确实是皇帝内定的太子妃。 万人空巷的热闹素怡不知道,她此时正安静的坐在炕上当花瓶。闪着八卦之光的小眼睛看得本就羞涩的钮钴禄氏心头发虚,讲一个黄花梨雕花盒子塞给女儿,叫她晚上没事翻翻。又给女儿传授经验:“你看咱们家就知道,额娘顺着你阿玛的时候,他偏冒些花花心思,害苦了额娘的宝贝儿;额娘逆着你阿玛的时候,他倒乖觉些。”推心置腹道:“男人啊,有时候你就不能太惯着,别只做个贤惠的妻子,私下里有时候不妨耍耍脾气,也是夫妻间的情趣。”这是素怡摆在对等的位置上了。 素怡嚅动几次嘴唇,最终只动情的喊了声:“额娘。”扑在钮钴禄氏的怀里不肯起来。 钮钴禄氏拍拍女儿的背,道:“额娘也只有这些经验能教你了。乖女儿,以后可要好好的过呀!” 素怡伏在额娘肩头,哽咽道:“女儿谨记在心,终生不忘。”她抬头看着风韵动人的额娘,道:“你也要好好的,女儿才能安心。” 钮钴禄氏任由泪水下落,道:“好,额娘保证不让你担心。”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素怡拉着钮钴禄氏不让走,撒娇道:“额娘,你今晚就陪我睡觉吧。”钮钴禄氏只得依了依了女儿,让和嬷嬷回正房通知李荣保一声。 两人一起躺在大红色的炕上,素怡捏着钮钴禄氏的衣角,舅舅不能成眠。 次日清晨,自鸣钟敲了四下,素怡就感觉身边的伪娘悄悄起身,给自己盖紧被子,又凝视了自己一刻钟,才轻轻的推门出去。 钮钴禄氏网王朦朦亮的天空,嘱咐喜枝:“一个时辰后再叫姑娘起床。” 喜枝垂头应了,道:“太太放心,奴才省得。” 钮钴禄氏叹口气,回首不舍的看了看女儿的卧房,抬步离开。 素怡偏头睡下,紧闭的眼睛中滑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朝霞染红东方,旭日冉冉升起。 喜枝推推熟睡的姑娘,轻声道:“姑娘,该起床啦。” 素怡眨眨迷蒙的眼,看见一个虚影站在眼前,糯糯的喊道:“嬷嬷。” “哎。”喜枝应了声,结果莫悔手中的热毛巾给素怡擦一遍脸,道:“姑娘,是时候起啦。” 素怡撑着身子做起来,黑亮的秀发铺了满枕头,笑道:“这就起,嬷嬷。” 喜枝拍拍手,端着各种用具的穿着一致的宫女鱼贯而入,挤满还算宽大的卧房。给素怡行了礼,自动站成两溜雁翅、目不斜视,悄无声息。 喜枝就对姑娘解释:“是内务府派来的女官。” 素怡点点头,迅速下了床,做到凳子上等候服侍。这时候,新娘子只需要当模特就行,其余一切事情都有人帮着办好。 奇姑姑与季姑姑相携进门,给素怡请安。 素怡就笑:“海牙麻烦两位姑姑一次。”前段日子,钮钴禄氏征求了两位姑姑的意见,问她们是否愿意陪素怡进宫。两位姑姑早有成算,俱辞了。钮钴禄氏不好勉强,只道绝对会赡养二人至老。二人也不藏私,把宫里的一些用得上的人脉交给素怡,赢得钮钴禄氏的感激。 梳妆后换上福晋朝服,素怡看看全身玻璃镜(雍正爷赏的)里的自己,满意点头。化妆师技术不错,把她细致的五官描绘出十二分的风情来,尤其是一双水润大眼十分灵动,用一句酸话来形容,就是:缀着满天繁星的夜空。 顶着十几斤重的行头,素怡搭着两位姑姑的手出门。雍正爷真是照顾儿子媳妇,特意把婚期定在三月间。一来,素怡最后一次在家度过生日;二来,现在天气冷凉,穿着厚重的衣服也不觉得热。 伴着女官一声高唱:“升舆”,素怡拜别父母。傅广成是素怡的嫡长兄,在九个弟弟嫉妒羡慕的眼神下,当仁不让出列备着妹妹上了红缎帐舆。 素怡紧紧捏着手中的苹果,跟壮士赴死一般从容。红红的龙凤共舞的盖头遮挡住素怡留恋的视线,昏暗中,她只听见鞭炮声噼里啪啦。 帐舆内光线微弱,素怡只能靠一双灵敏的耳朵来听取外界的消息。整齐的脚步声属于护军和女官,哒哒的马蹄声属于内大臣与父兄丈夫。还有拥挤的人群,八卦的老百姓。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素怡猜想那肯定是一位年过半百,一声操劳的老伯,他对同伴说道:“想不到老头子或者的时候还能看见一回这么大的婚礼。”一个同样苍老的女生斥道:“就你酸不拉几的多话。” 素怡会心一笑,这二人肯定是一对感情很好的老夫妻。她低头看了看一片火红映衬下的大红苹果,觉得有些饿了。早上她只用了几块糕点,半杯子羊奶。 甩甩头,帽子上的饰物叮当作响,真重啊!素怡不敢再动作,老实坐好了,又开始东想西想。通往皇宫的大道上,素怡皱眉沉思:她的舞台在金玉其外的皇宫里,而不是在和乐融融的富察家。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今儿开始,她就不是富察家的女儿了,她有了新的身份——四福晋。这个职业前途坎坷,惊险重重。如若没有完全准备,最好别以身犯险。 富察家是她最大的保障。她毫不怀疑,阿玛额娘兄弟会坚定的站在她的身后,做她强大的后盾。朝堂上有富察家,皇宫里还有内务府。富察家与内务府联系紧密,曾出过几任内务府大臣,怎么会没有一丝经营?素怡抿嘴一笑,这就是世家豪门的好处。毫不避讳的说,只要她不是太蠢笨,那么她的位置可谓板上钉钉,谁也抢不走。 由历史观之,她目前最大的对手只有两个:孝贤皇后的继任者乌喇那拉氏与孝仪皇后——孝贤之死的最大受益人物。也不能怪她这么想,以她可怜的清朝知识,她只能分析出这两人是潜在威胁人物。再往深处就没辙了,她又没有见过弘历的小老婆们。 不过,听说弘历的一个叫侍妾已经怀上了?还是她的族人。额娘怎么教的来着?不管该侍妾生个什么,都要抱在自己屋里来养。若是个女儿,顶多多出点嫁妆,给她个好些的身份;若是个儿子,也要让他跟自己亲。反正都是宫女嬷嬷在带孩子,她也不费什么事儿。这可是重中之重。钮钴禄氏苦口婆心教育女儿:前朝的事儿你也知道些,圣祖旷古英明之君,也不是没有处理好庶长子(胤褆)和嫡长子(胤礽)之间的问题么?事情一旦牵涉到皇家,就不能完全套用富察家的规矩(富察家的庶子都是养在姨娘身边的)。 好吧。未来的大阿哥或者大格格,以后你就跟着素怡混了。保证你享有一应该有的待遇,就是缺乏点母爱而已。话又说回来,皇家的哪个孩子不缺母爱呢?父爱也很缺。当然,胤礽同志除外。 大队伍缓缓停下,应该是到了紫禁城门外。众人下马步入,只有素怡一个人有特殊待遇,乘舆至西二所,这里是弘历的新房。有宫女高唱:“降舆。”然后弓着身子导着素怡抬出来。 有个搭手的就好,素怡提口气,迈步入宫。途中穿越千山万水——燃烧着的火盆子,扎红绸的马鞍(据说弘历坐过的),高高的门槛,抱着宝瓶一路入了新房,在喜床上坐了,屁股下面硬邦邦的,花生红枣等物让人咯得慌。将将松口气,女官又喊:“吉时到。”赞事命妇上合卺酒,设宴。弘历拿了喜秤挑起盖头,双眸一亮,像看到生肉的狼。下摆一撩,他坐到素怡旁边。脸上挂着真心的笑容,凤眼里满是开怀,弘历下巴一抬,示意女官赶紧进行下一项,他看见老婆坐得不是很舒服。小桌子端过来,盘子里的东西都是象征性的食物,不能填饱肚子。素怡吃了口夹生饽饽,忍着吐出来的欲望咽下,说了一个字:“生。” 弘历弯唇一笑,眼尾一挑,凤眼里添了几多桃花。周围的女人们香帕捂嘴,善意的笑起来。此时的四阿哥在雍正爷的高压下还是很平易近人的,他的贝勒衔头还是他皇阿玛为了让大婚好看才封的,平日里他除了读书,只干些杂事,还没有实权。他拱手笑笑,道:“各位福晋请参加宴会吧,外面早已准备好了。” 命妇们自觉福身告退,屋子里一下安静多了。素怡轻舒口气,侧首看着弘历道:“爷也出去陪客人吧,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事的。” 弘历一顿,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好。我让你的丫鬟来陪你。你也卸了妆,用些膳食。”雍正爷颁了恩旨,素怡的八个丫头全部带进了宫。 素怡柔柔点头,微笑着露出左颊的酒窝:“多谢爷。”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1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 弘历颔首,笑着迈步出门,反正叙旧也不在一时,他们的日子长着呢。 近年来最舒心的事情莫过于娶了一个早就心仪的师妹为妻。 几个莫丫头转瞬进了门,半数人扶着素怡去屏风后洗漱更衣。一刻钟后,素怡清爽的坐到软凳上。 宫女抬了桌色香味俱全的膳食进来,莫愁一边布置一边道:“姑娘,这是咱们首次入宫,只能用些宫里的食物了。” 莫愁笑斥道:“大好的日子,别嘟着嘴。还有,咱们姑娘现下已是四皇子福晋,宫里不比府中,你记得 改口。不然,你就小心姑姑的尺子吧。” 想着打人毫不手软的两个姑姑,莫愁瑟缩一下,道:“我知道了。”麻溜的服侍素怡用饭。 素怡吃了七分饱,有精神了,道:“莫愁说的对。”又问:“你们吃了吗?” 莫嗔和莫痴把膳食桌抬走,莫悔答道:“奴才们刚才在后罩房用了。” 素怡动动酸痛的脖子,道:“你们几个按照姑姑的吩咐各司其职,这儿只留两个人守着就行。我要先去躺会儿,贝勒爷回来了叫我。” “是,福晋。”几人齐齐福身应了,留暂时没事的莫忧莫忘在外间候着。 第一次亲密接触 第一次亲密接触 欢快的鼓乐声中,弘历满面红光的端着酒杯一桌一桌的敬过去。仰头看了看高挂在碧空中的太阳,他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温热帕子拭干汗水。酒气上涌,使他的脸看起来更红,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神采。 雍正爷坐在最上边,下首两侧坐着他仅有的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座位是空的,属于今天的新郎官。看着酣畅饮酒的大臣们,他的脸上有了点笑模样。四媳妇是他和老狐狸斗智斗勇抢过来的,成就感就是大。他端着杯子轻轻嘘口气,暗道李荣保这老头不出几日,肠子恐怕都要悔青。但是木已成舟,李荣保后悔也无计可施。又转眼看几个儿子:老三眼神怨愤,酒水不断,看来心有不快;老五筷子动个不停,吃得正欢,瞧着是真心为兄长高兴;老四呢,正笑着和富察家一大家人说话,想必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高无庸随着主子的视线一动,连忙用玉碗盛了一碗燕窝汤摆在主子面前。雍正爷举起象牙筷夹了一块八宝鸭吃了,道:“这道菜不错,赏给四福晋娘家人用。”高无庸招了个小太监过来,小太监得了吩咐,捧着盘子向富察家所在的桌子而去。 皇帝赏了御膳,马齐领着族人谢了恩,恭恭敬敬的吃完,一点不剩。三分注意力挂在皇帝身上的众人对富察家的得宠有了新的认识,默默记在心里。千万不能惹上他们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富察家的子弟数量真实庞大,特别是李荣保,他太能生啦。 弘历敬完酒回来,先用茶水漱了口。他皇阿玛严于律己,也不太喜欢儿子当醉鬼。是以,他喝了许多杯酒,眼神还是清醒的,只不过较之前明亮些。再次向雍正爷敬酒,感谢阿玛为他选了个知书达理的好老婆。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雍正爷看弘历的十分顺眼,肃容道:“以后可要好好对待你福晋。”否则朕没有老脸去跟老朋友交代。 弘历响亮的应了。因为福敏师傅有意无意的做中间人,所以他对老婆知之甚详,觉得世界上怕是再没有比老婆更完美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嫁给自己做嫡福晋,自然要好好对待。暗自决定,什么时候好好感谢一番福敏这个大媒人。 弘时看不惯弘历的样子,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低低的哼字。皇阿玛的心偏到天边了,公然给四弟娶个家世大好的福晋,还对富察家那么优容。 弘历装作没有听见,看着三哥挂满不以为然而微微扭曲的脸,道:“三哥,弟弟敬你一杯。”心声:嫉妒真是最丑恶的东西。 当着雍正爷的面,弘时不敢拒绝弘历。他不太情愿的站起来,举杯道:“祝贺四弟早生贵子。”谁都知道,弘历有个叫富察氏的侍妾已经怀胎八月。他就要看看,这位有才女美名的四弟妹会不会介意这个同族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他对女人善妒有深刻体会。例如,他老妈齐妃和已逝的年贵妃。 弘历笑容不变,道:“多谢三哥。”心底却打起了鼓,觉得有些对不起老婆。面上却丝毫不显,接着向弘昼敬酒。尔后坐下,吃菜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以前从福敏师傅那里见到的皆是老婆的字画,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才德双全的女人,不知道平常的她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介意那个怀孕的侍妾?早知道就该听额娘的话,不去理睬那些女人。谁知道就那么一次,侍妾就怀上了。他习惯性的以中指轻叩桌面,思绪飘飞。 宴毕,大臣们装着一肚子的美食加美酒归家;弘历跟雍正爷告辞后,脚步迅速却不失风度的回了西二所,目的:抱老婆。古人有云: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用于形容夫妻间关系的。大意是夫妻间相互尊敬。妻子,不是妾,不是奴才,是为夫者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伴侣。弘历乐滋滋的回想着老婆的自称——“我”,而不是侍妾和宫女们的自称——“奴才”。这给了他相当新奇的感受,让他觉得,这个女人跟我是平等的,可以与我分享成功失败,是我可以交付后背的人。我永远也不用担心这个女人会伤害我,她会永远支持我。 无数本圣贤书都是这么说的,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目前的弘历还是一个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正直青年。阴谋诡计,知道一些,也不是很多;帝王心术,他阿玛没发话,谁也不敢教;雄心壮志,这是最多的,他从小受爱国主义教育长大,立志要为大清奉献一生。 想着想着,弘历颇有点沉溺其中、独得其乐的意思,就差唱起小曲回家了。走到红彤彤的新房门口,弘历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他由衷的感觉到,没有女主人的家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家;若是有个女人天天点着一盏温暖的等你回家,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而此时,他透过纱窗看见新房内橘黄的光亮,心情别提多美。 小书子跟在身后凑趣:“福晋肯定在等着主子回来呢。” 弘历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道:“你下去吧,爷自己进去。” 素怡确实在等弘历回来。睡了一个时辰,她的疲惫一扫而光,此刻正观赏墙壁上挂的几幅书画。里面有一半是出自她之手,角落的红章子上“素怡小字”四个甲骨文字清晰可见。她的屋子里从来没有挂过自己的字画(拿不出手),在新房里看见自己交给师傅的作业真是很惊喜。 弘历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妻子以手支颌,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副雪夜梅花图。他笑了笑,咳嗽两声,明知故问道:“师妹在看什么?” 素怡回首对弘历灿烂一笑,清丽无匹的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差点晃花弘历的双眼。她双手一搭,蹲身行礼道:“师兄有礼了。” 弘历走近素怡,与她一同望着图画,道:“这是雍正四年的春节,你交给师傅的课业。”脚步微转,一幅幅字画都被他点出时间。 素怡看着弘历,莞尔一笑道:“保存的真好。” 弘历垂首看她,真诚道:“你的字画都不错,是我见过女子中最好的。” 素怡垂头作羞涩状,唾弃道:乾隆爷不愧是风流皇帝,年轻时候已经这么会讨女子欢心。抬首的时候却大方一笑,语带自豪道:“素怡多谢师兄夸奖。” “素怡……”弘历嘴里咂摸着:“以后我就叫你素怡好么?”本来想叫亲热点,但是素字太没有特色,怡字又跟十三叔的封号重合了。只好直呼素怡,总比叫福晋好。 素怡点点头,道:“好呀!”名字是阿玛给她的祝福,她十分珍视。 弘历不动声色的拉着素怡往喜床边走,道:“私下里,你也直呼我的名字吧。” 素怡干脆点头。真是瞌睡的时候就有人送枕头,“爷”这个称呼让她不怎么适应。 屋子里点着内务府与太医院联手打造的合欢香,与交杯酒的效力相融后会导致轻微的催~情效果,主要是为了让新郎新娘的初次更加和谐美满。按说,以素怡敏锐的嗅觉应该不难察觉香料里的添加成分,可是她进屋的时候过于紧张没有注意这香味,后来又喝了酒,脑袋便有些晕乎。在此之前,素怡还能自豪的说,自己从来也没有喝醉过。自打成了富察家的大姑娘,喝酒的机会几乎没有,何况喝醉。偏今天大喜之日,她喝下了满满一杯放了很多补气药材制出的酒水,身体顿时就热呼起来,醒来后简单穿了件夹袍就不觉得冷。 弘历是在宫中长大的,这些东西自然懂得。此时酒劲与熏香扑面而来,他闻着老婆身上的梅花香味就有些意动。有经验的嬷嬷进来看了一眼,帐子一层一层放下,转眼内室里就只余夫妻二人。合欢被子已经被抖开,枕头上交颈的鸳鸯不断诱惑着他。 轻哄着有些颤抖的老婆,弘历翻身把娇软的身子压在被子上。眼神逡巡着妻子精致的五官,白嫩的脖子,以及若隐若现的锁骨,血气一冲,他再也忍不住,吻上甜美的红唇。 素怡略挣扎一下,还是顺从的环上弘历的脖子,嘴唇也温柔的回应他。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是她人生必经的历程。她是富察素怡,李荣保和钮钴禄氏的女儿,更是皇四子弘历的嫡福晋。 ……以下过程随便想象…… 大红蜡烛燃烧至天亮。 重重的帘幕后面传来说话声,素怡凝神细听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莫悔在叫唤:“贝勒爷,福晋,该起啦。” 素怡转了转头,对上一双泛着无限桃花的凤眼——弘历已经醒了,正在看着妻子的睡颜,这也是个新奇的感受。 对上素怡水润的双眼,弘历爽朗一笑,用丫头的话打趣妻子:“福晋该起啦。” 素怡娇嗔着看了弘历一眼,竟带出丝丝缕缕的妩媚与妖娆来。她坐起身子,鸦青色的头发几乎洒了一床。 弘历心里划过一阵酥麻,修长的手指缠绕上妻子的黑发,高声道:“进来吧。”看了看已经穿好内衣的素怡,自己动手把内衣穿上,惹来素怡惊奇的注视。弘历无奈解释:“额娘说,人要自立自强,这类小事让我自己动手。” 啊?素怡脑海里浮现出熹妃的样子,疑惑不减反增。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哦~~~ 成员稀少的天家 成员稀少的天家 一时间新房里静悄悄的。 莫愁踌躇片刻,斗着胆子出声打断两位主子的“深情凝望”,试探道:“爷、福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们看,是不是先去洗个战斗澡? 守夜的宫女太监睁着眼睛站了一夜,听得内室床帐内的声响持续了半宿才歇。今天早上,两位主子不叫人,他们就只能静静的等。眼看天色已亮,皇上后妃那儿还等着主子们去请安呢。见着福晋的大丫头来了,忙用期待的眼神讨意见。 莫愁心境明亮,自己是被推出来当椽子了。宫里的人害怕新福晋不好相处,不敢在新婚头天就去触霉头,当然也有两边都不沾麻烦的意思。瞧见昨儿晚上两位主子的融洽,贝勒爷心里怕是疼老婆得紧,福晋不开心,贝勒爷能高兴么?主子不开心,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坐在床沿的素怡望望高架上的自鸣钟,暂时撇开心底的疑虑,点头道:“好。”转头去看新上任的老公弘历,见他正和一个盘扣作战。 素怡犹豫一刹那,还是侧身替他系上,道:“反正待会要脱的,简单系一下就可以了。” 弘历松了手,温柔的看着妻子忙活,道:“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热热的气息从素怡耳边拂过,她立时感觉到脸皮发烫,美目一瞪,偏过头去。莫嗔忙过来把软底绣鞋给她穿上,莫痴拿了件宽大的夹衣把素怡裹上,两人先对目光炯炯的贝勒爷行礼,方一左一右搀着主子往净房而去。 即使素怡的身体恢复速度较常人快几倍,在睡眠时间不足三个时辰的情况下脸色依然红润娇嫩,但毕竟是刚成了新妇的女人,且被弘历不知疲惫的折腾了半宿,故而行动间微微现了滞涩,一双腿也是酸软之极。 见妻子歪着脸只露出左颊一个深深的酒窝,弘历自行脑补出妻子娇嗔的风情,不由心情大好,径自下床站起身,双手一支,等着伺候。 原先熹妃给儿子的两个大宫女,俱有二十多岁,现下被小宫女小太监唤作秋雨姑姑、秋枫姑姑的,忙上来为弘历披上外袍,引着他往另一间净房走。 瞧见躲在门口一脸讨好的贴身太监小书子,弘历张口就问:“今早怎么没有叫爷起床?”想给我老婆一个下马威,也得看爷答不答应。视线淡淡瞟向身后两个宫女,冷笑道:“福晋是你们的主子,这后院之事都由福晋做主。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再看见。” 处于观望态度的众人齐齐一凛,躬身答是。心思浅显的人只道主子爷对福晋真好,心思深沉的如两个姑姑想得就多了。隔岸观火也要小心引火烧身啊! 冷哼一声,弘历自行提步走了。奴才们就该记清自己的身份,主子的威信并非谁都可以挑战。几个小太监连忙跟上伺候,贝勒爷洗浴时,宫女退散。——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熹妃交给儿子的道理。 躺在浴桶里的弘历想到娇妻就在只相隔一堵墙的侧间沐浴,脸上也有了笑意,暖化了他本来与雍正爷相似的冰山脸(子效父嘛)。他抬首揉揉额头,无声的咧咧嘴。嗅嗅健壮的手臂,上面还残留着妻子身上的清浅梅香。味道真好闻呀!他眯着眼感慨。昨夜他睡得极为踏实,整晚好梦,使他精力饱满,神采奕奕。 再说正被老公念叨的素怡这边。她的头发太长来不及清洗,被莫愁挽了起来,用一根簪子固定住,以免打湿。莫嗔一边往水里添香露,一边道:“咱们西二所也是有小厨房的,主子想吃什么就让莫愁去做。这里和御花园距离近,主子以后散步很是方便。”唠叨一会儿,又道:“贝勒爷身边有两个大宫女,是熹妃娘娘赐的,以前管着爷房里的事务;另有一个丫头叫若絮在书房里伺候,据说能书会画。”停顿一会儿,见主子闭眼假寐不说话,接着说:“贝勒爷身边四个小太监,其中常跟在爷身后的小书子最受宠信,贝勒爷的一应贴身物事都是太监们照料的。侍妾都住在后院里,其中有两个满姓的,余下皆是内务府包衣(四个试婚宫女)。怀孕的那个侍妾轻易不出门,倒是书房里那个丫头经常去和她说说话。”她暗自撇撇嘴,这个若絮的主意挺大。一边吊着贝勒爷的胃口,一边又和唯一怀孕的侍妾搭关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思。 热水缓解了身体的酸涩,素怡用手拂了拂水,已吸水恢复原来姿态的梅花荡漾出一缕缕波纹。素怡嘴角一勾,说道:“好了,扶我起来吧。”打断了莫嗔的滔滔不绝。这个丫头真是个当探子的料,她也算人尽其用了。 用柔软的棉布把水吸干,素怡拢上烤得温热的内衫,又穿上一件家常粉色夹衣,放下秀发,宛如出水芙蓉般秀雅无尘,隐约里又带些娇艳媚态。就连见惯主子美丽的几个丫头也愣怔了片刻。 莫愁带着两个小丫头提了食盒进来,将里面的食物一样样拿出来摆在黑檀木的桌子上,笑道:“福晋,今天的食材新鲜,奴才做了几样您和贝勒爷爱吃的食物。”对消息来源莫嗔眨眨眼,感激一笑。 待莫悔将秀发松松挽了个髻,素怡移步到屏风边,看着洗漱完毕的弘历一笑,道:“爷快来用早膳吧,莫愁丫头的厨艺不错。” 弘历眼前一亮,疾走几步,扶着素怡道:“好,咱们这就用。” 两人在桌前坐定,开始吃饭。也不用宫女布菜,只自己动手,偶尔也为对方夹菜,相视一笑。气氛十分温馨。弘历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年龄相近的女人同桌共食,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妻子,这感觉别提多舒适愉悦了。 用完饭,漱了口。梳妆更衣完毕,夫妻俩穿着礼服往那里一站,竟生出一分夫妻相来。弘历自箭袖下伸出手,握住素怡柔弱无骨的小手。 素怡抿嘴一笑,与弘历一起迈步出门。后面自是缀着一大堆宫女太监。 乾清宫。 雍正爷早已在那里坐着喝茶看书。另外两位阿哥被雍正爷一个口谕召唤过来,准备见弟媳(嫂子)。虽说叔嫂之间应该保持安全距离,不过总得让新媳妇认认人吧,若是一家子人彼此不认识,就闹大笑话了。 夫妇二人携手而来,至乾清宫门前,袖子下的手自动放开。高无庸眼尖,看见他们的小动作,也不点破,笑吟吟迎上来,道:“奴才给贝勒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弘历连忙虚扶一把皇阿玛身边的大红人。素怡也笑道:“高公公久等了。” 高无庸忙道不敢,将二人引进西暖阁。 地上早已摆好两个垫子。昨日的女官不知从哪里出来,引弘历居左稍前,行三跪九拜礼,素怡居右稍后,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雍正爷笑着免了,有赏赐下来。 素怡又向两位叔伯行礼,在暗地里打量弘历的兄弟们。年纪稍长着石青色皇子服饰的是三阿哥弘时,目前为皇长子,目光不甚友善,浑身散发着不友好的讯息。这位皇长子日子过的很苦逼,有个严厉的阿玛和一个没见识的额娘,早年间与雍正爷的死对头八贤王走得很近,经常干些忤逆雍正爷的事,生生把大好的优势整成了劣势。 弘昼笑嘻嘻的坐在那里,穿着大红色皇子服饰,态度自然亲切,没有弘时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有明亮的眼神,爽朗的笑容,让整个人显得很是无害。估计他自知没有多大希望继承皇位,干脆把目标定为十三叔怡亲王,并多方效仿,与弘历关系不错。 礼毕,雍正爷也不多留儿子儿媳,养心殿还有大堆政务等着他处理。被皇帝打发出门的弘历与素怡交换了一个眼神,前往下一站——皇后寝宫。 新妇拜见皇后,礼仪过程与拜见皇帝差不多。照例行了跪拜礼后,精神头不太好的皇后简单说了几句话,打赏素怡一对同心玉佩并若干物品,便让夫妻去拜见熹妃。 素怡走在平坦的宫道上,暗道皇后气色不好,体虚难补,估计没有几个年头的时光了。若是好好调养好能延长寿命,可是自己的身份摆着,皇后不提防就是好的,哪里会用自己进上的药膳? 弘历咳嗽两声,复拉住素怡的手,道:“额娘很好相处,你不用担心。”见身后的宫女太监都尽量装作隐形,又道:“额娘见过你,一直对你印象很好。” 素怡笑着应了,这熹妃娘娘恐怕也不是完全信任自己,否则伺候弘历的两个大宫女今早就不应该是这种态度了。她也不以为杵,亘古以来婆媳关系都是个大问题,熹妃一开始就对她很好才有问题呢,她不介意慢慢的让熹妃了解自己。想来自己这个娘家强大的媳妇给婆婆的压力不小,毕竟婆婆的娘家可不怎么出色。由出身差距产生的矛盾也不见得只是坏事,至少熹妃在做什么事之前得掂量掂量。 一刻钟后,熹妃的寝宫到了。这个才是素怡正儿八经的婆婆,又是个长寿的婆婆,史上最有福气的皇太后才是素怡要一辈子小心对待的女人。分寸得拿捏好了,既不能太过顺从让婆婆认为她好欺负,也不能太过傲气让婆婆觉得不适。 正殿里,弘历行二跪六拜礼,素怡行四肃二跪二拜礼。熹妃受了礼,送给素怡一对羊脂白玉手镯做见面礼,素怡就正式成为爱新觉罗家的媳妇了。 多余的宫女太监退下,屋子里只留几个心腹之人。 熹妃的态度很和蔼,拉着素怡的手不断打量,笑道:“好,你们成了亲,额娘的一大心愿就算实现了。”又用另一只手拿着弘历,道:“弘历以后要好好与你福晋生活,你们是一体的,知道吗?” 弘历与素怡俱站起来应是。 熹妃高兴得不行,保养良好的脸上遍布喜色,道:“你们留在这里陪额娘用饭吧,可用了早膳?” 弘历笑着说好:“早上只吃了一些垫肚子,现在早就饿了。”态度十分亲热,看来他与熹妃的关系不错。 素怡自然无异议,走了那么远的路腹中确实有些饥饿,便顺势答应下来,还说了几句讨巧的话,逗得熹妃长笑不止。 小老婆多真麻烦 小老婆多真麻烦 陪熹妃用了早膳,说笑一会儿,夫妻告辞离开。 携手回家,素怡坚持用双腿步行。雍正爷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安分点好。走路权当锻炼身体,幸好这几个宫殿的距离不远,走走就到了,夫妻俩还可以趁此机会谈谈心——比如刚才拜见帝后熹妃的感受。但是弘历可不这么想,妻子的身体娇弱(昨天晚上累的直哼哼),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运动量啊!至少转了三分之一个紫禁城。 他的想法有些夸张,也差不了多少。心里不由感动,老婆就是不一样,后院的侍妾们谁有老婆心思细腻?孝道二字不是挂在嘴上说说的,小事上才能见真章。据说老婆在家的时候从能走路起(大概两岁)就自己走着去正房尽孝,也怨不得岳父母把老婆当眼珠子疼,就连皇阿玛与额娘提起老婆来都是满口称赞。 有个人说话,路途就显得近了,就是多耗些时间而已。不过,素怡耗得起,它也值得耗,这点时间里收获的东西可多了。弘历为了转移妻子对花盆底鞋的注意力,一个劲儿的说着他的喜好以及理想抱负,就差把祖宗八代交待出来。弘历不是在唱独角戏,也会停下来听老婆说话发表意见。素怡便把话题朝自己想知道的地方引。夫妻开展十分和谐深入的谈话,继身体交流后,再心灵交流。 等走到西二所的时候,两人的夫妻相就增添至了三分(那什么……灵~肉合一,大家都懂的)。素怡与弘历共享了小秘密(大秘密还得慢慢来),心照不宣的笑笑,同时跨进门,此时弘历的手已经体贴的扶到了妻子的胳膊上。他很细心,观察到素怡有些僵直的腰肢,便自发用了点力,帮助老婆承重。 夫妻在炕上相对而坐,弘历抱了个大迎枕塞到妻子背后,自己才坐直身体。 留守的莫失与莫忘端着托盘进门,将一盅养身茶摆在素怡面前,另一杯明前雨后摆在弘历手边,又敛衽退下。 弘历深深呼吸几次,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梅花香,像是老婆身上的味道。他嘴角一弯,垂下头拿茶盖拨了拨茶沫,慢慢饮下。说了一路的话,口干舌燥呀!至于香味什么的,就是床~第之间的乐趣,不足与外人道也。 素怡的茶里有些药材,是她从那本博大精深的医书上看来的方子,可以让她在不受孕的情况下养护芓宫,美容养颜。她才满十六周岁,身体处于发育期间,还不适宜做母亲。她初来乍到,对环境未完全掌握,也没有彻底拉拢弘历的心,这时候实在不是怀孕的好时机。何况,她的族人富察氏不是要给她生个孩子么? 在清朝十几年的生活中,素怡并没有被封建思想同化,她始终保持着心底的一丝清明。对于抢别人孩子这件事却是无可奈何。先不说皇家规矩在那里,即使自己不抱养侍妾的孩子,这个孩子也不能由生母养育,就是为了防止皇子皇女们对生母的感情过深。弘历小时候也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再说,由嫡福晋养育的庶子虽比不上嫡子,也较其他庶子的地位高那么一层。富察氏说不定还会感谢她。当然,如果这个孩子够聪明,素怡也不介意给他(她)更大的体面。 刚缓口气,素怡想起身沐浴洗去一身汗气,穿着这身行头走路真是个辛苦活。正准备喊人准备,专管内务的莫悔丫头便站在门槛处禀报:“福晋,两位侧室来请安。”她没有把话说满,这富察氏怀着贝勒爷的孩子也还只是个侍妾,是在等着福晋进门开恩呢。珂里叶特氏就不用说了,据说木讷的很,贝勒爷仅去过她房间一次。 素怡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她现在可没什么精力招呼这些女人。弘历对老婆的疲惫有深刻体会,他先于素怡开口:“让她们等会再来,爷和福晋要先午睡。”又吩咐宫女去提热水。 莫悔恭敬退下,亲自去通知两个侍妾。她也心疼自家主子走了那么多路。若不是主子向来勤于锻炼身体,此时怕是会支撑不住。 客客气气的把面露黯然的富察氏和老实憨厚的珂里叶特氏请回去,莫悔直接进了净房布置主子的各项用品。 不出所料,素怡在沐浴的时候睡着了,小脑袋靠着软软的垫子,对于身后几人的动作毫不知情。几个丫头把素怡的一头长发洗净,用帕子绞干,动作轻柔,生怕打扰主子的好梦。素怡睡得很浅,精神却十分放松,后面几个丫鬟都是跟了她几年的人,知根知底,值得信任。 当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敏锐的分辨出这是她刚成婚的丈夫弘历的脚步声。弘历学过武艺,脚步本来就轻,呼吸也浅,却没有逃过素怡灵敏的耳朵。素怡只做不知,仍闭眼不动。就听空气中传来一声极短的叹息,然后身子一暖,素怡被裹了一层厚厚的浴巾。弘历双手用力,把素怡竖着抱起,让老婆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像抱婴儿一样一手将老婆抱入卧房。 将素怡放在温暖的被子里,弘历将浴巾取走,接过莫悔递来的睡衣给老婆穿上,然后抱着老婆沉沉入眠。新婚期间,他赖在老婆房里也是常理。 小憩过后,素怡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微睁着迷蒙的睡眼翻转身体,看见床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弘历俯身轻声道:“吵着你了吗?”见老婆可爱的摇头,道:“快起床吧,该用晚膳了。肚子饿吗?” 素怡撑着床坐起来,靠在鸳鸯戏水的迎枕上,醒醒神道:“很晚了?”瞧瞧窗外西斜的红日,道:“我这就起来。” 弘历点点头,使个眼色,自有宫女端着热水进来伺候。 梳洗一番,换了舒适的家常衣服,夫妻二人共进晚餐不提。 饭吃完了,说到正题。让人去通知几个侍妾通房过来见礼,素怡斟酌片刻,还是抿抿嘴,对弘历道:“我先去换身衣服。”好见见你的小老婆们。你如果有事就忙去吧。 弘历看着老婆局促的样子自己先笑了,道:“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素怡只得嗔了假装听不懂话的弘历一眼,扭身离开,姿势有些不自然。看在弘历眼里自然就不免添了几分怜惜与敬佩。与他假想里的师妹有很大区别的素怡更为灵动,更为坚强,更为聪慧。 富察氏挺着西瓜肚子进正殿,在铺着软垫的黑檀木椅子上坐了。待她坐定,后面几个女人才慢慢坐下,看见善于观察的莫失眼里自然多了些味道。作为唯一一个怀着弘历孩子的侍妾,富察氏在几个女人之中隐隐处于领头地位。 几个宫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给屋子里六个女人上茶。富察氏的是独一份,需避开孕妇禁忌;珂里叶特氏作为比通房丫头高一级的侍妾,用的是青花杯子,里面装着较她的份例好一等的茶叶冲泡出的茶水;四个通房就比她次一等了。 莫失心思灵巧,行事十分有分寸。她是素怡的陪嫁丫鬟,很多时候她的行为就代表着主子。不消素怡多做吩咐,她便将几个女人的位置做了划分。这就是皇家森严的等级制度。 富察氏和珂里叶特氏今天上午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此时倒也乖觉,只静坐着品茶,没有人开口说话。至于她们究竟喝下去多少茶,就是个未知数了。 一盏茶过后,弘历与素怡携手进正殿。几个女人忙站起身垂头请安。 弘历与素怡在首座上分左右坐下,弘历便不再开口。素怡抬手道:“起来吧。”环视一圈,见众人俱垂头看着脚尖,又道:“坐吧。” 富察氏扶着肚子缓缓坐下,也只敢坐半个屁股。其余人待富察氏坐稳,才按序挨着凳子边坐了。富察氏自恃怀孕,眼光便有些高,人缘可不怎么好。好笑的是,富察氏对其他人的心思没有任何察觉,仿佛别人就该让她先坐一般。 得了素怡的点头示意,秋雨上前一步,高喊:“各位小主向福晋进茶。”自古以来,小妾向大老婆进茶是惯例,只有素怡喝了这杯茶,才表示小妾的身份得到认可,否则就算小妾幸运生下儿子,这个儿子也是个黑户。 宫女拿了软垫在首座前摆好。富察氏一马当先,挺着肚子过来,在秋风的搀扶下缓缓跪了,接过一盏热茶,双手举过头顶,道:“奴才富察氏请福晋喝茶。” 素怡自然不会留难一个孕妇,当下便接过杯子呡了口茶,道:“起吧。”莫失拿出准备好的赏赐之物交给立在一旁的照顾富察氏的宫女。 富察氏又磕头道:“奴才谢福晋赏赐。”才扶着腰站起来,退至一边。 素怡宽厚的笑道:“你身子重,先坐下吧。” 富察氏小心翼翼坐下,趁着转身的瞬间飞快的瞟了弘历一眼。 若论装的本事,素怡喝弘历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两人对此视若无睹,不动如山。 另外几个女人也逐一磕头奉茶不提。 仪式结束,各回各房。 素怡靠着软榻上与弘历商量:“富察氏生下孩子,便升做格格吧?珂里叶特氏与她一同进门,索性两人一起升上来。” 弘历仔细看了老婆的脸色,发现素怡一片淡然,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高兴也有些失落,道:“一切都依你。你是我的福晋,后院的事情都由你做主。” 素怡笑道:“那我就在这儿谢谢爷了。”俏皮的行了个四不像的礼。 弘历被素怡逗得一笑,道:“天色还早,不如去书房看看书?”后院西次间是素怡的卧房,东次间是书房。弘历取名为“长春书屋”,并亲自布置,里面大多是素怡喜欢的书籍与名家字画。当然也不乏两人成婚前的作品。自去年搬至西二所,弘历便时常在长春书屋内读书作画,正院的书房只用来接见客人。 素怡乐得读书打发时间,欢喜的应了。 矜持的五好青年 琉璃宫灯之下,红袖添香,别有一番趣味。 新婚夫妻一个有意交流,一个乐于分享,加之师从一人,实在是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谈论。天南地北的人物风情,陶冶情操的琴棋书画,各抒己见的诗词歌赋,避开敏感的政治问题,二人简直可以说个几天几夜不停歇。 众所周知,乾隆爷是个作诗达人,几乎每天都有一首以上的诗作诞生。目前还是四贝勒的弘历已经显现出此爱好了。他端正的坐在黑檀木的雕花椅上(这是素怡嫁妆中配套的家具之一),嘴角带着干净清朗的笑容,右手流利的动作,转瞬完成了一首诗作。 搁下墨条,素怡整整绣着缠枝梅花的袖子侧首去看,心中不由有些震惊。原来这是首描写弘历与她大婚景象的七言绝句,字里行间表现出弘历真切的欣喜与激动,可谓上佳之作。比乾隆爷流传后世的诗句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见老婆面露惊喜,弘历凤眼一挑,心中得意又高兴,却故作矜持等着老婆的评语。殊不知不自觉上挑的眼尾已暴漏他的真实心情。他伸手拉住素怡,脚步往左后移动一寸,方便老婆观赏自己的大作。他瞧着被自己半环在怀里的老婆,略低了头,闻着老婆发间的幽香,道:“师傅曾说我的诗作过于直白,不够婉转。你看这首如何?” 想着师傅负手教训未来皇帝的模样,素怡抿着嘴露出一丝笑意,道:“若论婉转,男子中莫过南唐后主,女子中当为易安居士。”回首望着弘历,她左颊的酒窝愈发深了,道:“弘历以为如何?” 弘历释然一笑,道:“诗的意义本来就在于抒发诗人的内心感情,直白或婉转不过是一种表达形式罢了。”转眼去看宣旨上的诗作,道:“我本来就是要告诉别人我的快乐。”他的眼睛深沉如黑夜,里面闪耀着无数星光,徐徐的话语抚过素怡的耳边,比春风更深情温柔:“弘历何其有幸能娶素怡为妻。”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忽然之间,素怡的脑海里蹦出这么一句诗。视线穿过疏窗,只见曲曲折折的小径边墨绿色的树木,路上提着宫灯行走的姑娘……姑娘,哪来的姑娘?那是从正院过来的莫痴丫头。莫痴,莫痴呀!刹那间,素怡逃出了弘历布置的温柔陷阱,微微垂头掩饰脸上的淡然。大家闺秀听到丈夫表白的正常反应——羞涩与惊喜。她定了定颤抖的声线,咬着唇抬起头,毫不退缩的直视着弘历,道:“你我夫妻一体,共同进退。”相信这个承诺比“我此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嫁给你”更能让弘历安心。 抹去心底升起的那缕黯然,弘历舒颜展色,为自己的试探感到羞愧。素怡是他要相伴一辈子的妻子,不是他的手下,也非他的奴才,他应该全身心的信任素怡。不过,他的福晋估计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女人了,甚至比自己的额娘还要聪慧。 将歉意隐藏在平静的面容后,弘历拍拍手,吩咐即刻进门的秋雨:“将书房收拾一下。”自己把写有诗作的宣纸捡了放在抽屉里,又扣上金锁,才道:“时间不早了,咱们早些休息。”见老婆诧异的注视自己,弘历笑道:“这诗仅你我二人知道即可。” 素怡颔首,与弘历携手出门,没有看见秋雨眼中复杂的思绪。 进了西次间卧室,弘历松了素怡的手,二人在炕上分左右坐下。 熟知主子生活习惯的莫愁已端上两杯温热的牛奶搁在炕桌上。素怡拿起一杯,笑道:“这是牛奶,最有利于睡眠。我在府中之时原本是喝的羊奶,进了宫才知道牛奶是这个味道。你也尝尝?”宫里养着奶牛专供皇室使用,十分精贵。虽然素怡知道牛奶营养价值比不上羊奶,也只得将就用了,她总不能带着几头羊嫁进皇宫吧。 弘历呡了口经莫愁巧手煮沸的香浓牛奶,笑道:“味道不错。”雍正爷儿子少,西二所每日也能分到一桶牛奶。老婆喜欢喝这个,他举双手赞成。是草原上的民族喜爱的食物,其中以蒙古族为最,满洲人也偶有食用牛奶。在以农业为主的清朝,作为生产工具的牛是十分珍贵的,不许随意宰杀。所以,古装片里大侠饭桌上最常见的二斤牛肉来源估计不合法。 喝完牛奶,素怡招莫悔帮自己卸妆,这一天的劳累下来,她也难免带了倦色。弘历拿了本书在看,见妻子已翻身上床催促他,也起身洗漱。 皎洁的月亮躲在云朵之后,沉沉的夜色里,二人相拥而眠。因为素怡带了八个丫鬟进宫,内务府便只分配了两个三十多岁的嬷嬷进西二所伺候。今晚守夜的是客嬷嬷与莫忧。另有粗使太监宫女数个候在一旁。 莫失站在里间的门前听了会儿,对莫忧打个手势,自己悄声离开。莫忧瞥一眼安静无声的内室,侧身在软榻上坐了,与旁边的客嬷嬷交换一个眼色,只静静等着。不一会儿,在两人的眼皮都快黏在一起,准备洗洗睡的时候,却听见里面的声响。女子的娇啼与男子沉重的喘气声混合在一起,并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莫忧舒口气,主子和贝勒爷感情好是好事。她思虑片刻,与客嬷嬷对视一眼,起身把里面的门扉阖上,退到外间门外,又关上门,才唤醒打盹的小宫女,让她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2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她去准备热水。 莫忧想的是,主子那么爱干净,没有沐浴根本睡不踏实;客嬷嬷想的是,宫里的规矩,贝勒爷与福晋亲密接触后肯定会要水。二人齐齐把昨晚房里两位主子没有要水的事给忽略掉了。 果然,半个时辰后里面传出贝勒爷要水的声音。客嬷嬷推开门,莫忧领着粗使宫女们提水注满净房里的浴桶。另一拨粗使太监自后门提水入另一净房,准备伺候贝勒爷沐浴。宫中规矩,入夜后太监不能入女主子的房间。 客嬷嬷在帘子后禀报热水准备妥当,您俩可以出来沐浴了。 弘历“嗯”了声,自有宫女掀起帘幕,伺候着二人去净房。 出浴后,素怡脸上犹带情~事后的红晕,与弘历在屏风处相遇。时间掐得正好。 二人携手在床上躺下。弘历自动伸手占有性的环住素怡的腰肢,即使这很不合规矩。但是在西二所里,也没有人敢跳出来指责二人。 把脸埋在弘历的胸膛上,素怡缓缓呼吸,效仿孔子三省吾身。这个习惯是她从前世带来的,每当完成一个手术,结束一天的工作,她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一个思想经验总结。黑夜给了她清醒冷静的头脑。 均匀而规律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弘历已经熟睡。素怡一动不动的枕在弘历结实有力的手臂上,注视着他浅黄|色的内衫。据她观察,十七岁的弘历是一个正直上进的青年,并没有后半辈子的与风流,甚至没有一点兆头。 想想雍正爷对着儿子老婆俱是冰山般坚硬的面孔,弘历也不可能歪到哪里去。至少,弘历在继承皇位前还是个聪敏机警的皇阿哥,要不然雍正爷也不会选他当继承人。由于康熙爷留下的国库并不充实,缺钱的雍正爷极其厌恶贪污挥霍之人;看后宫的清冷景象就知道,雍正爷也不是个好女色的皇帝。这样的阿玛教导出来的儿子,并且是比较得意的儿子——弘历怎么会有上述缺陷? 总而言之,在雍正爷的高压政策、铁血手段之下,弘历绝不可能有人品问题。现在的弘历可以说是一个五好青年——家世好(皇帝的儿子,家世能不好么);长相好(遗传基因优良,未发生变异);教养好(与生俱来的皇子气度,待人也宽和);文采好(自进学起每天几个时辰的课不是白上的,大儒师傅们也不是白拿工资的);武艺好(拉弓射箭,骑马打猎等不在话下)。 这么一想,弘历当真是一个好丈夫的人选。素怡暗自下定决心,她要保证弘历不长歪了,即使歪了也得拉正咯。只有弘历几十年如一日般做一个明智有为之君,她才有好日子过,她才不会牺牲在黑暗的后宫争斗里。换句话说,她必须把身边这个男人的心给抓牢,不管用什么招数手段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在断网之前我能码出下一章~~~ 唉,没有激|情码字的作者表示诚挚的歉意! 光杆皇子的辛酸 心里装着事儿,素怡第二日醒了个大早。其实也不是特别早,窗外已经透着些微的光亮了,素怡睁开眼后索性就不再睡,只借着微曦的晨光,盯着弘历的俊脸看。——昨儿早上,弘历就是这么打量她的。 素怡侧着身子托腮,目光滑过弘历放松的面容。唔,皮肤保养的不错,没有一颗青春痘。三阿哥弘时额头上就长了颗痘,莫非老三肝火太旺?她摸摸自己的脸,还是自己的皮肤更好些。容长脸,这是遗传自康熙爷,有点像加长版的瓜子脸。再看,浓黑如墨的剑眉,没斜飞入鬓。清朝男子发型很尴尬……木有鬓。眼线细长,眼尾上挑,眼睑上有褶皱,睫毛密集,俗称为桃花眼。鼻子,肯定不是塌的,相反还很挺直。素怡仔细瞧了瞧——跟自己的秀鼻不相上下。这个年头还没有重工业,空气清洁,困扰许多现代姑娘的黑头是不会出现的。嘴唇略厚,嘴角自然上翘,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他在笑的错觉。 咦,怎么上扬弧度越来越大?素怡眨眨眼,看着弘历呵呵笑出声,眼睛大睁,定定的注视自己,哪里是在熟睡的样子?他分明醒了好一会儿,凤眼里已不见一丝迷蒙。 懊恼的抿抿嘴,素怡挥起小拳头撒娇的敲了一下弘历的胸膛,喃喃道:“你早就醒了?怎么能装睡呢?”怎么能装睡骗人呢?每个男人都有隐藏的恶趣味啊。 弘历越发笑不可支,把无理取闹的老婆搂在怀里,哄道:“好了,是我不对。”素怡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左颊的酒窝正蛊惑着他一般,他禁不住诱惑低头浅浅的吻了吻酒窝,惹来老婆的娇嗔。他的眼睛里也染上笑意,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放松与开心,解释道:“我见你看的认真,不忍打断你。”把他的容貌刻进脑海,刻进心底才好呢。 素怡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她这是在发什么脾气,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正正颜色,一本正经道:“爷,咱们该起床啦。”发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弘历捏捏妻子如红宝石般的耳垂,笑着允了,扬声叫人进来,转身对素怡道:“我已吩咐秋雨秋枫将西二所的账本上交于你,以后西二所的事物由你这个女主人全权做主,我不会干涉。今儿我不能在家里陪你,还得去养心殿……”呶呶不休的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素怡点头如捣蒜,心里感慨弘历不愧是雍正爷的儿子,真是有够啰嗦的。——四福晋,只有你才享有此等待遇,你惜福吧! 秋雨服侍弘历穿衣洗漱,才算打断了他的话。素怡坐在梳妆台前,擦了护肤品,任由莫悔的手在她头上动作。不过一刻钟时间,如瀑的秀发被梳成一个小两把。若干多细小的梅花形绒花累叠在她发髻正中,另挑了一对金镶玉步摇插在发髻左右。素怡晃晃脑袋,那步摇便随之摆动,十分雅致动人。再戴上一对红宝石耳坠,素怡便梳好妆了。首饰贵在精而不在多。 两夫妻收拾整齐,秋枫领着宫女摆饭。二秋本是管事宫女,现在女主人来了,她们就自动降职为弘历的大宫女。这落差可想而知,但二秋却毫无怨言,只踏踏实实的干本分工作。不愧是熹妃调教出来送给儿子用的,没有点心机怎么行?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宫中的潜规则。谁比他人先显露心思,谁就输了。 趁着宫女盛汤的间隙,素怡问弘历:“你跟我一起去给皇额娘与额娘请安么?”古代可没有婚假这个说法,弘历休息一天后去上班是常事。雍正爷是个勤奋的皇帝,他的儿子怎么能懒惰呢?此时的弘历没有实权,在养心殿也是干些杂事,偶尔雍正爷也会问问他的意见,既是考察也是教导。 比起住在紫禁城外的弘时,弘历优势在于雍正爷看重他(封了贝勒还住在皇宫里),劣势在于没有心腹(谁敢在皇帝眼皮子下结交外臣)。不能出宫建府,就意味着没有门人,没有进账。所以,强盛的妻族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好在雍正爷不是个偏心的皇帝,给弘历娶了个家世优的好老婆。撇开家世不说,这个老婆通文墨,达人情,管家也是个好手。——不然弘历能放心把大后方交给素怡?别以为弘历没有派人打听过素怡,光靠字画来判定一个人的好坏是很不科学的。他手下还是有几个跑腿的人。若他只靠自己孤军奋战,那生活就不仅是悲剧二字能形容了。简直是惨剧嘛! 接过湿毛巾擦擦手,弘历道:“这段时间我和你一起去。待九日回门后,你就要自己去了。”他皇阿玛挺体贴,给了他九天的松泛日子,让他可以晚一个时辰上班。 素怡颔首,表示话题结束,开始享用早点。话说,清朝不是只吃两餐的么,怎么她房里每次都是三餐饭,就连以前富察府也是?以前她还只是认为她家的生活习惯跟其他人家不一样呢。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素怡饮完燕窝汤。 表示了自己对两位额娘的关心敬爱后,素怡与弘历分手,一个朝养心殿,一个往西二所。路上,素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情报人员莫嗔尽责的解答这个问题。原来满人入关后,经过几个朝代,被汉族人同化的差不多了,现在每日只吃两餐的人家很少——基本上都是固执坚守习惯的满人和贫穷的家庭(只吃得起两餐)。伟大的圣祖皇帝康熙爷经过研究,明白的表示出对一日三餐的支持态度。虽然他只是让御膳房每日准备三餐。但是,皇帝是一个国家的领头人,他一开头,下面就争先效仿,渐渐形成风气,后又成为习惯。 素怡点头受教,同时夸奖莫嗔丫头见多识广,并期望她继续努力,为情报事业做出巨大贡献。又把一对珍珠耳环赏给莫嗔。除了口头奖励,还有物质奖励。 莫嗔兴高采烈的应了,她真的是干一行爱一行。如此人才,怎么能不好好笼络住? 回了家,喝口茶,素怡点了莫痴和莫忧回话。 莫痴主管库房,早把主子带来的妆奁登记造册收入库房。在主子离开的时间,她奉命清理了西二所库房,此时交上来一张单子,上面分门别类的罗列着弘历的身家。 素怡接过来看了,轻轻叹气。唉,弘历的老本才这么点,且大多是皇帝后妃的赏赐。虽然东西珍贵,但是中看不中用啊!既不能兑换成银子使用,也不能赏给别人或当成礼物送给长辈。只能收藏,收藏着几百年后拍卖出去! 素怡抬抬下颌,莫嗔又递上一张单子,这是秋雨交给莫嗔的原件单子。两相一对比,发现没有少什么大物件,有些东西损坏了也有记录。秋雨不识字,上面的都是识字的太监记载的,太监有没有钻空子捞油水,素怡就管不着了。她只看以后。 素怡满意点头,莫嗔话不多,能力却很强,办事也有条理。照样夸奖一番,打赏。她不是个吝啬的主子,事情办得好当然要奖励。 莫忧是个理财好手,搁在现代就是一个金融师。她在素怡有意识的提醒下自创了一套简便的记账方法。现在她呈给素怡的便是一张财务报表。 素怡一目十行瞟过。莫忧的算术水平她心里有数,直接看最后结果。嗯,弘历只有几万两私房钱,还是在雍正爷的“三包”(包吃包住包穿)前提下。真穷啊,手里没有店铺,母族也不给力,弘历能存几万两白银也不错了。还是不要告诉弘历自己的陪嫁银子数目好了,反正陪嫁是她的私有财产。 在养心殿打小工的弘历打了个文雅的喷嚏,害得雍正爷与李荣保以为儿子(女婿)感冒了。雍正爷叮嘱儿子有病尽快传太医;李荣保悄悄告诉弘历,女儿那里有特效感冒药。弘历用拳头捂着鼻子,很不自在的扁扁嘴,心底呐喊:我没有感冒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赶上了。 回门日其乐融融 同库房单子、账本一起转交给素怡的还有西二所的太监宫女名册,这个是由西二所的总管太监李玉呈上来的。吴书来是弘历最信任的贴身太监,每日跟着他走动,也识字,看样子是要培养成首领太监的。另外三个总管太监李玉、陈进忠、王进保皆是弘历的心腹之人。 二秋是熹妃赏给弘历的大宫女,本来手中权力不小,但四福晋一过门,就没有她俩什么事儿了。若她们心境平和呢,就该老老实实的伺候主子;若是个心大的呢,说不定会跟老主子通报些消息。素怡正派人盯着二人呢,希望她们看清形势,能够经受住考验。 皇帝家规矩大是不错,可是素怡内务府有亲戚。大婚后宫里分配了十把个小宫女小太监过来供素怡使唤,这里面有大部分都是富察家拐着弯栽培的苗子。素怡也不说一开始就赋予他们全部信任,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还得考察考察。专管人事这块的莫失得令后分配任务,让新分来的太监宫女和原来西二所的同行多多接触,招子擦亮点,脑袋灵活些。 皇宫里的奴才们出处大多一样——内务府包衣,彼此之间好沟通,不过几日时间两边人马私下都有说有笑了。当然,这是正常现象。要是出现新人被排挤的情况才是怪事呢,捅到主子面前少不得治个怀有异心罪名。两个主子琴瑟和鸣,下面人却分成两拨大战,这不是等着人家来抓你主子的把柄么?不想混的奴才赶紧收拾铺盖回家去。 李荣保是个老狐狸,与李荣保年纪差不多大的李荣保三个叔父也是老狐狸,几人常在花园里摆上几壶小酒说话。人家是亲戚,感情佳,无话不谈,皇帝也管不着。有句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扎林、爱满、沙拜三人好歹活了几十年,在内务府也干了半辈子工作,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水至清则无鱼还是懂的,是以分配到侄孙女西二所的人底子也不完全干净。后宫三大巨头——皇后、熹妃、齐妃想插进一两个内j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三个老头子心里门儿清,但都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若素怡连这点小事都理不清,就枉为李荣保的嫡长女。 想是这么想,但该提醒的地方也要开口。这不,三个老头子又跟李荣保聚到一起谈天说地了。扎林在饮酒的间隙里把手里的小条子递给李荣保,李荣保毫无异色接过,拢在袖子里藏好,神不知鬼不觉。雍正爷的粘杆处再有实力也不能在一个四面开阔的花园子里埋伏了偷听吧。何况,李荣保是雍正爷最信任的大臣,雍正爷根本没有让粘杆处监视李荣保家。东西传过去就好,三人也算为侄儿与富察家尽了心。 视线回到西二所。素怡听了李玉的介绍,对家里的奴才们有了个大概了解。她自己带了八个陪嫁丫头入宫,内务府分配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客嬷嬷与老嬷嬷),四个宫女,六个太监供她使唤。弘历也有八个太监六个宫女。后院两个侍妾,各有两个宫女伺候;四个通房就只有一个宫女的份例了。总体来说,人数不多,但其中不乏各宫安插的钉子。反正雍正爷想知道儿子这里的事情轻而易举。人事这块还不慌,等回门后自见分晓。 按照民间习俗,丈夫的小老婆必须每日给大老婆站规矩。宫里对这些东西讲究的不多(没看见哪个嫔妃给皇后打帘子盛饭),素怡也不耐烦吃饭的时候旁边女人们的目光老往弘历身上飘。富察府里可从来没有这档子事儿呀。素怡干脆让人传话,让几个侍妾通房没事就在屋子里呆着绣花,特别是大腹便便的富察氏,请什么安哦——你的目的不是来打搅人家用膳的心情吧? 临近回门日,素怡开了西二所的库房,准备回门礼。寻常东西自有内务府帮忙办理,但她也想为父母尽一番心意。新婚期间,弘历下了班回家吃午膳,下午就在自己家读书和陪老婆。素怡拉着弘历进了库房。这里面是大婚的时候下面官员孝敬的礼物。长辈赏赐之物早被挪到素怡陪嫁的大柜子里去了。嗯,转悠一圈,幸好库房面积不大,要不然就显得太过寒酸了。 迅速挑好了东西,素怡拉着弘历出门。素怡摸着胸口庆幸:内务府有备礼的,我这只是表示一下心意,东西多寡都没关系。默默点了一下家里的人口数量,素怡同情的看了眼弘历,这送出的礼品数量会让人心疼的。回门的时候不能用素怡的陪嫁之物,否则富察家都会知道弘历很穷困了。 弘历无所谓的笑笑,拉着老婆往大炕走,两人靠在一边坐下,弘历拥着素怡,表现得很淡定。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胸襟也够广大。富察家知道自己穷,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只是觉得有点亏待老婆。语气略带惭愧道:“委屈你了……”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蠕动两下嘴巴,难道说以后我会给你赚很多银子吗?太俗。以后我会给你至高无上的尊荣吗?太大逆不道。所以,一切尽在不言中。 拍拍弘历的手,素怡道:“我哪里委屈,你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呢,富察家人也会感激你的。”别说四福晋这个位置本就尊贵,有点心思的嫂子都不敢小看自己。就算嫂子们看出自己和弘历的窘迫来,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摆出来。唏嘘几句罢了,估计心里会平衡一些。——原来嫁给皇子也不是那么好嘛! 稍微用力拥住老婆柔软的身躯,弘历眼神坚定,喃喃道:“是啊,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是我唯一的伴侣,是要陪我走过一生的妻子。 素怡柔顺的靠在弘历的怀里,心道:我也会让你一辈子对我好。 次日,夫妻俩起个大早,换上吉服,去拜别皇后。皇后宫里飘满中药味,对素怡来说是香的,闻着舒服亲切;对皇后来说是苦的,吃着难受恶心。看样子皇后病得厉害,精神一直恹恹的,胃口也不大好,强撑着见了夫妻二人,也没旁的话,嘱咐几句,爽快的放了二人出宫。熹妃是弘历的生母,也得去打个招呼。熹妃也好说话,只让素怡转告钮钴禄氏有空进宫来玩。 皇子与福晋回门,步军先一步开道。街头百姓爱看热闹,窃窃私语不断。偶有惊呼传来,比如:哎哟,这就是四福晋啊?长得真漂亮。高头大马上的弘历嘴角一勾,心想: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其实百姓们哪里能看到素怡呀?帘子遮得牢牢实实的。只不过一阵风掀起窗帘的边角,影影绰绰的露出素怡小半个侧脸。百姓们就认为这四福晋美得跟仙女似的。舆中端坐的素怡嘴角一勾,心想:群众的心理是愚昧的。 富察府中门大开,阖府出迎。里面是素怡的父兄和侄子数个。人数太多,站了大半个街道。见弘历与素怡来了,哗啦啦的跪下行礼。 素怡强忍住冲过去抱着阿玛额娘大哭一场的愿望,目视弘历前行几步,双手托起阿玛。弘历口中道:“请起吧。”他十分尊敬老泰山。 全家人谢恩平身,进屋。天气温暖,大家脱了帽子,露出无数个光脑袋和猪尾巴,看的素怡额头直抽抽。清朝的发型,真是毁人不倦。多少个英俊的男人就这样被糟蹋了。素怡瞧了眼戴着帽子清俊非常,脱了帽子是惨剧的弘历,被簇拥着往钮钴禄氏房里去,男丁则留在外院说话。 正院里,素怡七个嫂嫂、一个妹妹,若干个小侄女全部候在廊下。素怡扶着钮钴禄氏上座,自己行了个大礼才肯坐下。钮钴禄氏不断抹眼泪,这几日她想女儿想得心口都要痛了。素怡也跟着发泄一回,众人忙劝着二人收泪。 钮钴禄氏本来也不是脆弱之人,抓紧时间问道:“四贝勒对你可好?”女儿只能在娘家待几个时辰。住对月就是个白日梦。 素怡当然答好,又问家里情况如何,大家身体康健与否。 钮钴禄氏笑道:“家里很好。”重点提出:“你二妹妹懂事了,有她陪着,额娘也开心。”就像女儿还在身边一样。她这么说是为了宽素怡的心。指着站在一旁的素悦,她道:“二丫来拜见姐姐。” 二丫就是王氏的女儿,生于康熙六十一年察哈尔,如今也有六岁大,李荣保按序取名为素悦。她顺着钮钴禄氏的话头行礼,道:“妹妹拜见姐姐。” 素怡打量这个妹妹一番,笑道:“几日不见,二丫长高了些。”两姐妹见面的时间不多,感情一般,倒也说得上几句话。 钮钴禄氏道:“二丫下半年就要挪出去住啦,我看着也该启蒙了。”说了一句便罢,又征求素怡意见,让下人们来磕头。 素怡允了,耳边听着额娘的小声解说。钮钴禄氏打算让奇姑姑与季姑姑轮换着给素悦上课,再请一个先生教导素悦琴棋书画。虽说素悦是庶女,但是她养在钮钴禄氏身边,也不能没有大家闺秀的风度。把素悦教导好了,钮钴禄氏和素怡面上也有光。 素怡的几个陪嫁丫头被放出去与家人团聚。这边钮钴禄氏又问素怡生活问题,诸如“宫中之人好不好相处”,“奴才们听不听话”,“家务理顺了没有”,“四贝勒歇在哪里”,以及“怀孕的侍妾怎么样”。 最后一句就问到重点了。素怡嫁到皇家首先要面对的大问题就是怀孕的侍妾富察氏。宫里的几位后妃没有出招,也许就是想先拿富察氏试试素怡的深浅,看她的应对方式。但凡素怡出一点小差错,她的名声就会出现瑕疵,在雍正爷眼里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几个嫂嫂尖着耳朵在听。素怡大方待之:“富察氏养的还好,太医说很有可能是个阿哥呢。我和爷商量了,等她生了儿子就提为格格。”这个阿哥也是弘历的长子。 嫂嫂们心里倒抽一口气,小姑子的运气真……不好。 钮钴禄氏道:“也好。”有个庶长子也比无嗣强。至少此时,四贝勒的竞争对手弘时、弘昼都没有儿子。最可悲的是弘时,生了几个儿女都夭折了。 素怡心领神会,钮钴禄氏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气氛很是融洽。 夜色笼罩的皇宫 外间男人们的话题无非是朝廷大事。身兼文职(武英殿大学士)与武职(翎侍卫大臣)的李荣保能给初出茅庐的弘历许多指点。李荣保猜想,女婿已经成亲,怎么也得去干点实事,锻炼能力。想要皇帝欣赏你,你先要表现出你的才干来。 众人分主次坐下。面对妻子的家人,弘历风度上佳,笑容满面。心想:这是一队多么强大的生力军啊!几个舅子都是出色的人才。富察家这门亲结的真好。 李荣保也笑得灿烂:看,我选的女婿真不错(其实是雍正爷选的)。一表人才不说,还风度翩翩,礼贤下士。捋捋胡子,满意想到:三阿哥还得接着保,磨刀石效果满好。孟子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甚是有理呀。 弘历地位最高,先开口打破静谧,语气很亲切:“富察家一门栋梁,为国尽忠,毫不懈怠。”马武死前高吼那句“富察家世代为皇上尽忠”就是富察族人的定位——永远的保皇党。 场面话大家都会说。李荣保领着儿孙一起表示对皇帝的忠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弘历连忙虚扶一把,开始谈论正题。在宫中,他几乎找不到直接跟老丈人交流的机会,所以,老婆的回门日可不是只用来叙旧情的。先问李荣保对八旗兵制的意见。 李荣保好歹当了几年八旗护军统领,有些心得体会。他最近一直在琢磨着要不要提醒弘历一句,让弘历挣个功勋,也好正式介入朝政。今儿弘历一提,正中老爷子下怀。李荣保条理清晰的说出八旗的隐忧与他的担心,却是点到为止。他还想听听女婿的意见呢。 在心中回味几次,弘历就知道李荣保的意思了。李荣保只说问题不说解决方案,是在给他立功的机会呢。有个狐狸似的老丈人为自己考虑,滋味真是好。弘历心里对李荣保添了分感激,说话就更平和些,道出自己的看法。 国家安定,八旗没有仗打,子弟们遛狗逗鸟的不在少数,迟早会养成好逸恶劳的性子。若是遇到兵戈之事,八旗男儿的雄风还在不在?越往深处想,弘历就越是紧皱眉头,不行,太危险了,这个隐藏的大毒瘤必须得拔掉。泰山大人对得起他了。弘历双手一拱道:“多谢岳父大人提醒。”这回喊的是真心实意。李荣保看待事情的犀利与深度非现在的他所能及。对比自己厉害的人,弘历向来佩服。 李荣保忙道不敢。他和弘历先是君臣,才是翁婿。只不过,他面上谦虚,心中却是得意非常。女婿的领悟能力高,政治敏锐度也好,前途一片光明啊。 踌躇满志的弘历笑笑,转而关心起几个小舅子。老婆在女眷那边说话,肯定没有时间见几个弟弟,他体贴的接过这个工作。弘历眼珠一动,从最小的傅恒开始问话:“小乖书读的怎么样啊?”富察家与老婆最亲近的兄弟就是这个小舅子了。 傅恒出列,行礼道:“回姐夫的话,小乖一直很认真读书,师傅也有夸奖小乖聪明。”上学后更加懂礼的傅恒对姐夫印象不错,表情虽然一本正经,但眼里露出了一丝骄傲与期待。 弘历招招手,让傅恒到自己身边来,道:“小乖的确聪明。”听说小舅子的启蒙老师是老婆,小舅子文化底子不错,在人才济济的上书房也很出色。又问傅恒可还适应宫中教学。 傅恒思索一番,道:“师傅讲得很好,小乖很喜欢。就是有些遗憾不能和以前的小伙伴一起读书。”回首看看傅谦,扁扁嘴道:“小乖也不能和哥哥们一起上课。”倒是不提每日早起乘车去皇宫的艰辛。 弘历脑中灵光一闪,笑着安慰妻弟:“小乖是个男子汉,可不能这么扭扭捏捏。” 傅恒小胖拳头一拱,道:“多谢姐夫教诲,小乖知道了。” “嗯。”弘历拍拍傅恒的肩头,对李荣保道:“若是宫中开办一个官学,专用来教授八旗优秀子弟,以培养他们成为大清栋梁之才……” 李荣保眼睛一亮,这弘历竟与雍正爷想到一块去了。嘴中却称:“主子想法很好,奴才佩服。”不居功的老狐狸。皇上,可不是我提醒你儿子的啊! 弘历不在意一笑,老丈人不愧是屹立朝堂多年不倒的老狐狸,浑身跟裹了油的琉璃球似的滑溜,谁也别想逮住他的小辫子。他今儿算是见识老丈人的圆滑了。 其余几个舅子弘历一一关心了,刚好赶上设宴时间。用了饭,夫妻俩告别娘家人,在午时前赶回皇宫。 净房里,趁着更衣洗漱的间隙,素怡展开额娘递过来的纸条,垂头扫视一眼,把内容记在心底。将纸条丢在用过的水盆里,见墨迹慢慢晕开,再也看不清楚,才回头对伺候的莫失道:“把它烧了,莫让人看见。” 午睡过后,夫妻照例在长春书屋中打发时间。素怡翻看数学书(上面还有圣祖康熙的笔记),弘历则忙于书写明日呈给雍正爷的两份折子。直到华灯初上,宫女过来提醒时间不早,二人才从书本中回神,对视一笑,携手回中院用膳。没看见拐角处一个身体娇弱、我见犹怜的女子,怔怔的注视着恩爱无比的两位主子远去。 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花床帐无风自扬,千工床上的两人大汗淋漓。弘历翻个身,让素怡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抚摸着老婆汗湿的背脊,缓缓平复激烈运动后的心绪。 素怡热热的鼻息喷在弘历的心口,她抬手撩撩粘在颈项的黑发,把侧脸搁在弘历的左胸,声音里带着几丝媚意与娇憨:“你的心跳得好快,咚咚咚……”说完抬首对着弘历抿嘴一笑,像个清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弘历凤眼里光彩流动,笑道:“我听听你的呢。”转了身子,夫妻二人面对面睡在床上,弘历伸手往老婆身上探去。 素怡兀自退缩着不肯,道:“我的一样快!你别摸啦,我怕痒。” 弘历的大手还在素怡腰间,哪里容得了她逃脱。呵呵一笑道:“那我们让它再跳快一点。”一把将老婆捞过来,再次实施造人大计。 半个时辰后,二人要水沐浴,重新依偎着躺在床上。素怡见弘历一脸餍足,暗自斟酌:此时的男人怕是最好说话。便开口道:“你知道弘昼几时大婚吗?我得好好准备礼物。” 弘历抚摸着妻子的黑发,道:“具体日子还不知道。”又解释:“钦天监算出的吉日基本上在下半年,皇阿玛还未选定。至少还有几个月时间,你不用忙。” 素怡笑道:“你和弘昼兄弟感情好,我自然要对他的婚事上心。而且,五福晋吴扎库氏是我的老朋友,等她过了门,我们也好多来往。”夫人外交么。 弘历听出素怡话中之意,骄傲一笑,道:“不愧是我的福晋,随你好了。反正这些事情由你做主就行。” 素怡点头,又提起另一桩事:“眼看着富察氏生产日期临近,我却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顿了顿,道:“皇额娘近日身体不豫,不好劳动她老人家。我想,不如请额娘派两个有经验的嬷嬷过来帮帮忙?”她照顾过怀孕的额娘不假,富察氏却是个烫手山芋。 弘历思索一番,道:“你想的周到,明日你去和额娘说说。”这样才能表示老婆的诚意。继而皱皱眉,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富察氏”三个字不顺耳。我老婆才是富察氏呢,一个侍妾竟然跟老婆一个称呼! 其实,素怡对“富察氏”的别扭不比弘历少。雍正爷子那里怎么想的,竟赐个富察氏的小妾给弘历呢?难道是希望她与富察氏和谐相处?正妻和小妾?雍正爷,你未免太异想天开。 弘历吐槽一阵,实在没想到什么办法避免这个称呼,只好罢了。话说到这里,自然想起熹妃赐给他的两个大宫女秋雨和秋枫:“她们虽是额娘身边过来的,但是你才是她们的主子。你也不用特别对待她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又评价:“能力还是不错,得多观察一阵。”他不容许自己的奴才有二心,即使奴才的另一个主子是他额娘。 素怡嘴角一弯,道:“我知道了。”就等你表态呢。 弘历想了想,提点道:“西二所的奴才,有些是上面的人,你要注意点。”皇宫里没有完全干净的地方,钉子摆在哪里没关系,只要不扎到自己就行。 素怡颔首,郑重其事的应了。弘历已经开始和她交心。好的开端最重要,所以她现在还不急——慢慢来,总有一天弘历会完全信任她的。 夫妻俩琴瑟和鸣,有人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首先是富察府里的钮钴禄氏。女儿女婿新婚甜蜜,这是喜事。但是怀孕的侍妾实在是个雷区,她一边安慰自己女儿能处理好,一边担心女儿在此事上出差错。要不是时机不适宜,她恨不得拉着女儿细细的讲解经验。 其次是养心殿里的雍正爷。儿子长大了,得多加历练,以后他才放心把这江山交给他。基层是最能学习知识的地方。先让弘历去……户部吧!——别以为生在皇家就万事不愁,希望他能了解民生疾苦,万勿养成奢侈享受之习惯。 然后是宫中的皇后。熹妃的风头正盛,皇帝每月要去她那里四五次。熹妃比她这个做皇后的承恩还多。弘历有主见了,与生母来往密切,快忘了她这个嫡额娘的养育之恩;又娶了个娘家强大的福晋,愈加难以掌控。得想个法子压压西二所的气焰才行。可是自己这个病怏怏的身体,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活。若是弘晖还在就好了,她也不用算计得这么辛苦。想到早逝的儿子,顿时心头苦涩难言。忽然间,她的眼睛里射出无限的恨意与凶狠——李氏,你等着,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儿子的痛苦! 最后是西二所的宫女若絮。若絮是镶黄旗包衣,汉人。家里也算书香世家,从小生活无忧,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后来父亲给她请了师傅,教她读书识字,她明白了许多道理,眼界大开。奈何生为包衣,是小姐心,丫鬟命。十三岁小选进宫,从低等宫女做起,干的是伺候人的活。幸而家里打通关系,把她调入西二所,又因识字被安排在书房工作,才慢慢养回一双纤纤玉手。她是典型的汉族女子,温柔娇弱,心思细腻,偷偷读了几本才子佳人的故事,难免把俊秀潇洒的四贝勒假想成那个“他”来仰望与关注。她的心情随着贝勒爷起起伏伏:得知贝勒爷娶了个知书达礼的好妻子,她为贝勒爷高兴,也为自己忧愁。她和贝勒爷之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她再也无法触及心上人温柔的目光。——唉,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慧妃娘娘~~~ 咸安宫官学诞生 思考之时以指轻叩桌面,烦躁之时原地踱步,苦恼之时紧锁眉头……素怡观察了几日,目睹弘历从信心满满到失落颓丧,终于开口。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目前弘历对她的信任只局限于后院这方寸之地,若是她贸然插言朝廷大事,恐怕会引起弘历的反感,反而得不偿失。所以,提点的时机必须把握好。 将清心茶搁在桌上,素怡转到不停揉捏眉心的弘历身后,一边帮他按摩|岤位,一边试探问道:“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我见你这几日愁眉苦脸,实在不像我认识的弘历。” “哦?”弘历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享受素怡难得的服侍,嘴角弯了弯,随口问道:“那素怡眼中的弘历应该是什么样子?” 素怡狡黠一笑,语带俏皮道:“我认识的弘历是一个年轻有为、风度翩翩的皇阿哥,而不是整日在书房里打转的半老头子!” 弘历舒展纠结的剑眉,笑道:“好啊!竟敢打趣你家夫君,看我怎么收拾你。”双手抓住素怡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一使劲便把她拉往自己怀抱里,按坐在大腿上。 素怡后悔没有说完就跑——除了卧室,两人还没有在其他地方这么亲密过。她赶紧讨饶:“哎,我错啦,我胡说的,你别信,真的。” 见老婆语无伦次的求饶,弘历心里乐不可支,面部表情却模仿着雍正爷的冰山脸,凤目瞪着素怡,道:“我真有那么老吗?” 素怡伸手抚平弘历蹙起的眉尖,才偷觑一眼弘历的脸色,缓缓道:“你当然不老。”见弘历松了神色,又接着道:“不过再这么皱眉,我就不敢保证啦……啊哈哈哈……你别动……我怕痒……”弘历的挠痒功夫太强,她可招架不住。 弘历见老婆小脸憋得通红也是心疼,不再逗她,只虎着脸道:“以后不许再这么说啦!” 素怡喘息未歇,涨红的脸竟美艳不可方物,悻悻点头,举手作发誓状:“我不说了。” 弘历颔首,原谅老婆这次。不过,他怎么觉得这个姿势十分暧昧呢?娇媚动人的老婆坐在自己怀里,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凝望自己,浅紫绣石榴花的旗袍扣子系的一丝不苟,偏偏姿态撩人而不自知。幸好他还记得二人身在书房,勉强压抑住涌起的欲~念,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转移话题:“我在考虑一件事情,始终拿不定主意。”手却搂紧素怡的腰肢不放。 察觉弘历僵硬的素怡扭身将茶杯递给他,微笑引导:“怎么不跟人商量商量?”略迟疑一会儿,注视着弘历深棕色的眸子,道:“三哥与五弟呢,你们是亲兄弟,合该同心协力为大清办事呀。”最后这句话说的很轻,若不是弘历的与素怡的距离极近,估计也听不清楚。 弘历苦涩一笑,叹气道:“三哥和我一向不睦……我即便有心,也无力。”当他还是个懵懂的小孩之时,不是没有尝试过与弘时培养兄弟感情,却是徒劳无功。何况,老三怕是巴不得自己遭殃,哪里有闲情来帮助自己? 提起弘昼,他抿紧唇线:“五弟不喜读书,我这个事儿他怕是没有兴趣听,何谈出主意……”老五一直表现得不学无术,整日里斗鸡走狗,简直跟纨绔子弟没啥两样。他没有笨到对弘昼完全信任,即使弘昼看起来与世无争。回顾前朝,皇玛法还在那会儿,皇阿玛不也把雄心掩藏起来,一味种田栽菜,悠闲度日吗?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没一个真正单纯无害。 弘历眯眯眼,眼眸暗沉,想到:谁当皇帝还不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儿。秘密立储的圣旨藏在乾清宫的匾后,不到公布之日,谁也不知皇阿玛属意的继承人是谁。曾经的八贤王党羽众多、美誉连连,几乎有十之的文武大臣支持八叔当皇太子,八叔还不是被皇玛法打压下去了。而他呢?空有贝勒头衔,居住在紫禁城皇帝的眼皮子下,做事束手束脚,没有能力反抗皇阿玛的任何决定。老五还罢,如果老三登上皇位,大清可还有他的活路?不!八叔的下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3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就是他的将来! 素怡不经意间说话打破弘历的沉思:“还有师傅呀!”唤回弘历的注意力后,素怡解释道:“不如去问问师傅,也好过你一个人闭门造车。 三人计长,徒弟不懂的问题咨询师傅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么?”她的本意只是引出福敏,而非劝弘历增进兄弟之情。无论弘历出于什么原因不去向弘时弘昼求助,她都不上心。 弘历稍微露了些踌躇,最后还是道:“你说的有理,我明儿就去。”福敏师傅是富察族人,他可以放心。 素怡舒口气,道:“那你继续看书吧,我不叨扰你了。” 弘历拉住起身的素怡,道:“我和你一起。”瞥了瞥堆积如山的书籍,道:“我哪里还看得进去?咱们回卧房说说话。” 呸,大色狼!素怡暗骂一声,半推半就的与弘历携手回房。反正这太阳快落山了,是吧?素怡恋恋不舍的望一眼犹在半空的红日。古代女人,真没有人权! 富察府外书房。 志得意满的李荣保坐在首位上,慢悠悠呡了一口茶水,阖眼回味一番,才看向端坐的儿子,道:“那么紧张做什么?没出息!喝口茶吧,这是你妹妹送回来的极品大红袍,在别的地方,你就是想尝也尝不到。” 傅广成无奈拱手:“是,阿玛。”老爹越老越不正经。他端起茶杯,心里呐喊:天啊,以前高洁文雅的阿玛到哪里去啦?——官场是个大染缸!傅广成下结论。 “哼!”李荣保没好气的瞟儿子一眼,不识货!御茶房今年也没有几斤大红袍呢,你还喝得不甘不愿,真是暴殄天物。他抿抿嘴,道:“今儿找我,有话要说?” 傅广成装作没看见阿玛的鄙视,咽下口中苦涩的茶水,道:“四贝勒近日似乎闷闷不乐……”别是跟小妹闹别扭了吧。 李荣保挥挥手,笑道:“他闷闷不乐才正常。”报复心极强的老头子阴了女婿一把很是高兴。保养良好的美须颤了颤,道:“他也不想想,八旗的问题是他花几日时间就能解决的吗?” 傅广成虚心求教:“阿玛是说……”您不是把四贝勒耍着玩吧? 李荣保抬高下巴,道:“有皇上为他保驾护航,他走得过于顺利。不让他摔个跟头,以后还不定怎么样呢。”女婿浮躁的性子不打磨不行呀。 傅广成叹口气,感情您老人家真是在玩人,害得我们小辈担惊受怕,头发都愁掉了几根。算了,还是不要惹小心眼的老爷子生气。他小心陪笑道:“阿玛说的是,可皇上那里……”他指指上面。 李荣保斥道:“假模假样!想在阿玛面前装蒜,你还得多修炼几年。”他不就是心疼宝贝女儿嫁给弘历了嘛,老丈人给女婿使使小绊子无伤大雅。说不定女婿心里正感激他呢。至于雍正爷……他露出老狐狸招牌笑容:“皇上的心思还不明白么?”皇上说不定正等着自己出手呢,不然怎么会刚好在几月前提起建立官学的事情。可见望子成龙这个成语不仅适用于百姓家,天家也不能免俗。他翘翘嘴巴,又板脸训道:“体察上意是为人臣的基本素质。你好好学学。” 傅广成已经习惯老爹的挑三拣四,反正小辈男子们在老爹面前都讨不了好,多的人跟他同甘共苦。乖乖低头受训,还得说:“阿玛训斥的是。”在富察家,老爷子的话堪比圣旨。 李荣保低头吹吹茶水,轻声道:“给你福敏叔父家送个信,让他知道四贝勒的隐忧。”饮口茶,又道:“你下去吧。”说完,便闭目养神,不再瞧儿子。 傅广成恭敬道:“是。”转身离开,顺手合上门扉。他望望美丽的夕阳,自去办事不提。 几日后,经过深思熟虑的弘历怀揣着忐忑与期待的心情来到养心殿,向雍正爷呈上一份奏折。奏折主旨是提议创建一个官学,挑选天资优异的八旗子弟进行统一教导。满洲八旗虽然有自己的旗学,但是学生质量良莠不齐,师傅素质也有高有低,无法为大清输送顶尖的人才。而官学,就是一所培养国家高级人才的干部学院。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弘历还是懂的。八旗子弟的教育问题只是开端,创办官学不仅能培养优秀人才,也能起个很好的带头作用。自清朝建立以来,满人在科举考试之中往往不能取得最好成绩,而汉人却独占鳌头。可别小看酸儒秀才的力量,人家一张利嘴抵得上百把大刀。从太宗到雍正爷,清朝的每位皇帝对汉学都十分精通。他们为什么都极为看重汉学?因为汉学里面有治国之道!打江山易,坐江山难,是千古不变之定理。 难道雍正爷真的没有看出八旗的隐患么?其实不然。雍正爷心思缜密深沉,上战场的次数不多(康熙早年间有老大允褆冲锋陷阵,晚年有老十四允禵挥泪洒血),可人家当亲王的时间长呀。他生性喜欢追根究底,哪件事不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雍正爷心里有数,却不见朝廷里有明显动作,这就有点意思了。 李荣保咂摸几下,嗅到点味道:雍正爷不动八旗的原因,无非是动不了或时机不到。八旗经过多年发展,很多习惯已根深蒂固难以磨灭。而且,老祖宗的规矩是说改就改的吗?满朝自喻为谏臣的老头子睁着浑浊的双眼盯着皇帝呢,他们巴不得舍掉老命换个青史留名。莫说一个朝代的改革需要几辈人的努力,就连让满洲人每日吃三餐也用了不少时间。铁血手段可用,却要适度,不然会激起群众的反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作为大清根本的八旗,不能轻举妄动。循序渐进,潜移默化才是正道。 雍正爷展开折子,目光一闪,右手食指摩挲几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阅惯了李荣保立意鲜明的折子,看着长篇大论歌功颂德,几百字废话后才进入正题的折子就有些不耐烦。当然,他此刻很耐烦。他十分好奇,弘历和素怡回娘家的时候,从李荣保那儿得了什么提示,以致弘历今儿大早便兴冲冲上呈奏折。 章标题一晃而过,倒是有点李荣保的简洁明了之风。用袖子盖住折子,雍正爷抬抬下颌,示意儿子坐下,准备和儿子谈谈。弘历谢恩后坐在右下首位。高无庸上了茶悄悄退下,守在大门口,留给父子一个安静的空间。 雍正爷问得宽泛:“你是怎么看待此事的?”我不看你的折子,就想听你亲口说说。 弘历双手一拱,道:“回皇阿玛的话,儿子以为此事当行。”掀眸看看雍正爷,见他一脸认真倾听的架势,弘历组织一下语言,道出创办官学可能产生的积极效应与不良后果。 雍正爷点点头。儿子懂得用辩证的观点看待问题了。大婚后,弘历果然成熟不少。——这儿媳妇真是娶对了!有李荣保帮着自己调~教儿子,何愁儿子不成材? 见皇阿玛面露肯定,弘历暗自松口气。幸而他准备充分,否则真没办法在皇阿玛面前过关。有个好师傅帮忙,弘历如虎添翼,面对皇阿玛的冰山脸也能镇定自若,对答如流。 雍正爷没有立即评价,只道:“你明儿就去户部报道吧。切记虚心求学,每月里交一篇功课给朕。朕要看你的学习成果。”这是变相的奖励了。 弘历喜不自禁,声音有些颤抖:“儿子谨记皇阿玛教诲。”阿玛让他正式参与政务,他如何不激动?即使只是个学生也好呀——天下没有笨学生,只有懒学生! 弘历正式上班鸟 户部管天下钱粮,可以说是掌握了国家的命脉。 雍正爷安排弘历去户部实习,是对弘历的看重与信任。户部是什么地方呀?那是雍正爷的大本营。当雍正爷还是雍亲王的那会儿,曾被康熙爷委派以追纳库银的重任,满朝文武都差点被这位冷面王爷给弄哭。户部里上至尚书,下至扫地的丫头,基本都是雍正爷的人。所以说,大喜过望的弘历同学,在无数只隐形的眼睛关注下,极容易发生乐极生悲的惨事! 秉着一碗水端平的思想,雍正爷也为另外两个儿子分配了任务——弘时去礼部学习,弘昼则去了工部。由此观之,雍正爷虽然表面上不偏不倚,但心里到底是偏向继承人的。礼部的主要职责是承办皇家的大型活动,如贡举、祭祀、典礼等。几个月后弘昼的大婚就是礼部的工作。礼部是六部之中最没有实权的衙门,部门官员也是汉臣居多。对于脾气暴躁的弘时来说,呆在这个繁琐细致的部门,十分挑战他的忍耐力。工部负责工程建设,如兴修水利、铺路搭桥等。这个部门最考验人的体力,在吹毛求疵的雍正爷管辖下,工部尚书亲自下工地视察是常有的事儿。可怜弘昼一身白嫩嫩的皮肤哦。 皇帝的恶趣味姑且不管,估计他的损招只有同样阴险的李荣保能够理解了。没看见李荣保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啦?安静的早朝上,听完皇帝金口玉言的李荣保好不容易稳住上扬的嘴角,突然感觉箭袖被人拉了拉。他偷偷向龙椅上望一眼:嗯,主子忙着呢,没功夫看我的小动作。步子后挪几寸,歪头以疑惑的眼神看向鄂尔泰。 鄂尔泰瞄了瞄皇帝,用袖子掩住嘴巴,问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瞧前面三个笑得满脸开花的贝勒爷,感觉真……和谐啊! 李荣保招招手,待鄂尔泰附耳过来,才轻声道:“你想知道吗?” 鄂尔泰傻傻点头,不想知道我问啥? 李荣保狡猾一笑,道:“想知道,你去问皇上呀!主子的心思,是奴才们能猜的吗?”说完,动作迅捷的回到原位。 被老狐狸戏弄的鄂大人愣怔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啦! 不妨上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鄂尔泰的欲哭无泪:“鄂大人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不如说出来与大家参详参详啊。” 鄂尔泰前脚开小差,后脚被皇帝逮住,顿时冷汗直冒,支支吾吾的憋出一句:“奴才在想……几位贝勒爷不如轮换着在六部学习,这样也能学到更全面的知识。” 周围爆发出低声嬉笑。鄂尔泰不以为意,恭恭敬敬的拱手道:“望皇上考虑。” 弘历与弘昼对视一眼,彼此皆看见了心中的愕然。 “咳。”雍正爷咳嗽一声唤回朝臣的注意,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扶手,淡淡道:“李荣保,你怎么看?” 李荣保立马收敛表情,附和道:“奴才认为,鄂大人此话有理。” 鄂尔泰投去感激的一瞥。 雍正爷沉思一瞬,点头道:“既如此,就这样办吧。”又对站在排头的三个儿子说:“你们在各部学习半年,如果完成了朕交待的任务,方转去另外一部。若是没有完成任务,那么便在该部待到完成为止。” 本来想走过场的弘时与弘昼只得低首乖乖应了。三人中唯一真心想学的弘历则是有点兴奋:把六部能走完一遍,相当于对整个大清朝有一定的了解。 有了开心事,便想找人分享喜悦。大婚前的弘历往往独个偷着乐——他在皇后身边养大,与亲娘熹妃的感情也不是特别亲密。最多也只和首领太监吴书来说说。吴书来不能给他什么意见,拍马功夫却是不错。而现在的弘历呢?有老婆的他自然而然首先想到的是素怡。老婆多体贴啊,她的话可比小太监的话内涵深刻。 用过晚膳,房门一关,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正是谈心的好时机。 素怡坐在梳妆镜前卸妆,将珠翠褪下,装进首饰盒。弘历一边说话,一边走到老婆身后帮她梳头:“今儿朝堂上,皇阿玛同意鄂大人的提议,让我们轮换着去六部学习。” 素怡莞尔一笑,真心诚意恭贺,道:“那不是趁了你的心愿么?你肯定很高兴。” 弘历看着玻璃镜中反射出妻子娇柔美好的面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当然高兴。”顿了顿,又道:“也很意外。”谁知道走神的鄂尔泰会想出这么一招。 素怡偏头看向弘历,道:“看来皇阿玛有意栽培你们兄弟呢。”眨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小声道:“我猜三哥与五弟不怎么高兴,是吧?” 弘历摇摇头,道:“不见得。” 素怡期待的看着他,仿佛再说:来,咱们八卦一下呀! 弘历点点素怡的额头,拉着她在床边坐下,道:“他们似是不太乐意,”那也是对自己开始待的部门不乐意,“心里却不会这么想。机会难得,他们一定会抓住的。”手指缠绕着素怡的秀发,道:“不信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素怡抿抿嘴角,左颊上梨涡浅现,手里也把玩着弘历的辫子,道:“无论怎么说,五弟会高兴的。” 弘历宠溺的看着她,好奇问道:“怎么说?” “五弟不是要大婚了么?”她不急不缓的为丈夫解惑,“礼部可有得忙啰。” 弘历呵呵笑起来,道:“你这个促狭鬼。” 素怡一本正经的问道:“很好笑么?”见弘历乐不可支,自个儿撇撇嘴,道:“五弟大婚后是住咱们隔壁么?” 弘历搂着素怡的纤腰,眉头微蹙,半晌才道:“可能是吧。”脑子里已经把与弘昼做邻居的好处坏处过了一遍。 素怡见弘历陷入沉思,也不出声打扰。空气里只余自鸣钟的秒针“嘀嗒嘀嗒”走动的声音。 户部尚书名叫蒋廷锡,为文渊阁大学士兼理户部尚书事。这位政治局常委兼副总理,乃汉族人,进士出身,是名画家,也曾编写《古今图书集成·医部》,该书堪称中医学书之冠。这部书令素怡垂涎不已,她实在是很想弄一套来珍藏。——四福晋,等你老公当上皇帝,这些书随便你珍藏。 出生于官宦世家的蒋廷锡并不仅仅是一位著名的画家,同时也是一个通晓为官之道、体恤民情的封建官吏,一个博古通今的学者,一个颇有才华的诗人。弘历对蒋尚书很是服气,在他手下做事,颇虚心受教,也任劳任怨。 说起来,雍正爷和康熙爷一样,经常干些坑儿子的事情。就拿弘历来说,他被雍正爷冠以学习的名义丢给蒋廷锡,实际上做的是秘书工作,但他没有工作证。悲催的弘历只不过是从养心殿打杂的变成了户部打杂的。偏雍正爷还嘱咐朝臣“勿予其特殊待遇”,别给我的儿子放水啊,朕看着呢。朝臣们战战兢兢领命,拿三个祖宗供不得骂不得,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蒋尚书深受皇帝信任,身兼几职是因为人家有那个能力。一切按皇帝说的来,跟着皇帝脚步走,反正不会有事。他是个纯臣么——不懂巴结讨好皇子,也不会无理贬斥皇子。说实话,弘历还真不敢惹蒋尚书生气,人家可是握有密折的人呀,随便参一本就够他喝一壶了。还是安安分分的当个实习生向前辈学习,以蒋尚书的才干当他的师傅也不算辱没身份。 第一天上班,工作量不大不小。中午下班,皇上赏各位当值的官员午饭吃。弘历摸摸鼻子,拒绝一位官员不怎么真心的邀请,拐出大门。从户部到西二所,这距离还真不是一般的远。弘历叹口气,翻身骑上吴书来牵来的马,干脆绕着皇城跑一圈,从神武门进宫,途经御花园回家。 准备犒劳丈夫辛苦工作的素怡下厨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忖度着弘历下班的时候下锅,等弘历回家就能吃上热乎乎的午膳。素怡刚更衣完毕,莫失便进来回报:“贝勒爷已经回来了,在净房里洗漱呢。” 素怡点头,转过屏风,便看见弘历坐在炕上喝水。捏着帕子给他擦擦汗,素怡笑道:“可休息好了?我今天特意做了一桌菜,你来尝尝?” 弘历放下杯子,里面的蜂蜜水已被饮尽。他笑问:“你知道我要回来用饭?” 素怡嘟嘟嘴,道:“可别小瞧你聪明的福晋。”你不回来用饭,难道跟大臣们一起用吗? 弘历弯弯嘴角,道:“不愧是我的夫人。”撩开袍子在桌边坐下,道:“好吧,让为夫来看看夫人亲手做了些什么好吃的菜色。” 小宫女鱼贯而入,呈上膳食摆放餐具。 素怡先给弘历盛汤,道:“这汤是养胃的,你先喝一碗。” 弘历闻了闻,鼻尖袭来一股清淡的药味,并不难闻。浅尝一口,赞道:“好喝!这是怎么煮的?闻着明明有药材,吃着却没有。”得益于博学的圣祖,雍正爷与弘历都略通医学。 素怡笑笑,故作神秘道:“这是祖传配方,可不能外流。” 弘历只是随口一问,也不追究。君子远庖厨么! 两人拾起象牙筷用饭,一时间静默无声。显然夫妻的吃饭礼仪训练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请个假哈,本来说今天是两更的。但是作者感冒十分不舒服,这两更就改到周末。 作者表示很抱歉,所以周六与周日都是两更哈。 走亲戚的小胖子 从养心殿交完作业出来,弘历深深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这个月他忙得脚不沾地,白日里需要完成蒋尚书交给他的任务,晚上还得回家挑灯夜战,写雍正爷布置的功课,夫妻相处时间大大减少。幸而素怡识大体,每晚拿本书坐在软榻上阅读,让他疲惫时抬头便能看见老婆温柔的面孔。这给了他极大的宽慰。 不过,身体的劳累换来的却是心灵的充实。好比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妇女,弘历若不去户部学习,也不知道大清的现状——干旱洪涝、灾荒饥饿等,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大清。无论多强盛的国家,也不能保证每个子民都衣食无缺、幸福安康。 雍正爷关心国计民生,推行的摊丁入亩政策,对百姓来说是件大好事,对国库来说反而不美。数据显示,人民富裕了,可是大清穷了!蒋尚书整日愁眉苦脸,比起前朝来,国库尚算充裕,但银子也是哗哗哗的往外流。八旗军民不能行商,不能随意迁移,都靠国家养着呢。天灾,国库得拨钱给农民穿衣吃饭。节源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开流。扔给弘历一大堆财政资料整理,他抖抖箭袖,提笔向皇上写奏折倾诉:皇上,你给为臣指条明路啊! 创办官学的事情雍正爷已经让张廷玉等汉臣们着手办理,撇开了提出这个构思的弘历。弘历也不恼,一心不能二用么,还是老实些在户部待着吧。他的第一份作业与现任老板蒋尚书的奏折主题差不多,都是如何充盈国库。还不是帮蒋尚书整理数据的心得体会。显然他也看见了大清的危机——国库进项减少,出项大增。 小太监吴书来谄笑着凑上来:“爷,您看今儿天气多好呀!您要不去御花园走走,松松筋骨?” 弘历举目远眺:嗯,微风轻送,天高气清。比起前段时间阴雨绵绵,今儿晴空万里,确实是个好天气,适合郊游。心道:明儿轮休,不如带老婆出去逛逛? 还有人和他一个想法——悠闲踱步过来的李荣保。李荣保五十出头,被女儿的秘方调养得老当益壮、耳聪目明,远远看见在养心殿拐角的弘历,连忙叫住他:“奴才给四贝勒请安。”老丈人和女婿说话,还得自称奴才。 弘历连忙把泰山大人扶起来,笑道:“大人不必多礼。”在养心殿门口,大家不能错了规矩,“您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皇阿玛此刻正在批改折子。” 李荣保只道:“皇上急诏奴才,奴才刻不容缓赶过来。” 弘历额角一抽,瞧您那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在紫禁城逛大街呢。嘴上却道:“那您就快进去吧,别耽搁时间。我这就去尚书房看看。”关心一下正在上课的小舅子傅恒。 李荣保往养心殿门口一瞧,高无庸站在那里猛给自己打眼色呢。他也不敢真让皇帝等着,只好点头道:“奴才先行告退,请贝勒爷代奴才向四福晋问好。” 弘历自然应了,目送岳父迈着大步迅速离开。他用拳头掩着翘起的嘴角,咳嗽两声,吩咐吴书来:“去尚书房。”暗道:要不,把小舅子带回家吃饭,老婆许久没见娘家人了。 因为雍正爷把三个成年的儿子下放到基层实习去了,所以如今真正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只有已逝的敦肃皇贵妃的儿子福惠。另外还有皇室宗亲家的几个小萝卜头,与名义上为皇子伴读的傅恒同学。 傅恒同学嘟着嘴望望窗外的花木,表示自己很无聊。这个师傅教的课程姐姐已经给他讲过了,再听一遍实在没意思。他以手只颌,故作老成的叹口气:福惠阿哥今天又没有来上课,他已经缺课快十天啦。不知道再上学的时候还跟不跟得上师傅的进度。 “唉。”他换只手撑着堆积着两层肉的下巴,懒懒掀眸望了望陶醉于自己的世界中的老师傅,又垂头看看书上已挤满小楷字的课本,喃喃道:“还没有姐姐讲的好呢。”想起许久不见的姐姐,他顿时垮了小胖脸,自言自语道:“好想姐姐呀……” 忽然间,左右张望的他眼睛一亮,高声道:“姐夫。”响亮的一声打断了师傅的滔滔不绝与同学们的昏昏欲睡,惊起廊下枝头欢快歌唱的鸟雀无数。 讲课的老师傅已经七十出头,乃前朝进士。他近日里与老伴闹了别扭,晚上都是在书房里将就着睡,白日里难免精神不济,老眼昏花。作为一个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大儒,睡着背书已成为他的一项看家本事。美梦中听得一声饱含惊喜的吼叫,被吓得差点磕了下巴。他顺着大家的视线往外看去,在门前负手而立的不是四贝勒是谁?赶紧整理衣冠,迎出门去:“老臣给四贝勒请安。” 这位老师傅在宫中任教多年,可谓桃李满天下。弘历便是其中一个。受传统教育尊师重道的弘历立刻双手扶起走路颤巍巍的师傅,客客气气道:“师傅请起。” 小朋友们也都站起来向弘历请安。傅恒自知失言,安分站在一边,只拿一双黑眼睛期待的看着弘历。 弘历道:“师傅继续上课吧,我也坐着听听。”便选了张空置的桌子,撩开袍子坐下。 老师傅向弘历拱拱手,道:“老臣遵命。”拿起书,打起精神给学生们讲《论语》。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见老师傅与弘历寒暄几句离开后,傅恒再忍耐不住,跑到弘历身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道:“姐夫,小乖能和你一起去看姐姐么?”他还以为进宫读书能多见到姐姐呢,结果一次没有看见。乾清宫与西二所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远很远…… 本来就打算接小舅子回家吃饭的弘历首肯:“当然,你姐姐也很想你呢。” 傅恒乐滋滋的,嘴巴像吃了蜜一样甜,一路上说着学里的趣事,把弘历逗得心花怒放。他算是看出来了,要想经常与姐姐见面,还得把姐夫哄高兴才行。 钮钴禄氏怀傅恒的时候,李荣保正外任察哈尔,照顾孕妇的事情全部落在孝女素怡身上。她天天炖汤品给额娘补养,生怕额娘年纪过大,生孩子不安全。结果造成小弟傅恒营养过剩,出生的时候就比旁的婴儿结实些,胃口也大,两个年轻的奶娘轮流着才能把傅恒喂饱。 六岁的傅恒,身量比同龄人高些,身体也壮。肉嘟嘟的脸蛋和藕节似的手臂让老人一见就喜欢。现在的思想都认为,小孩子家体胖是福,就连最讲规矩的李荣保也不约束儿子的饭量,直接导致可爱的小包子长成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 弘历带着小舅子徒步走到西二所,大门在望时,小胖子傅恒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傅恒咬着后槽牙,不停对自己说:你是个男子汉!以后要保护额娘阿玛,保护姐姐。这点小困难一定能克服的。 素怡带着两个宫女出来,先给弘历行礼,才拉着胖弟弟关心:“渴不渴?姐姐准备了你喜欢的果汁。” 傅恒自己掏出小手绢擦干汗水,目光坚定:“多谢姐姐。” 素怡心疼的看弟弟一眼,起身对弘历道:“爷,咱们进去吧。” 弘历瞟瞟小舅子,道:“好。” 屋内,早有宫女端来热水帕子等物,服侍着弘历和傅恒梳洗了。 素怡笑问弘历:“今儿怎么想起把傅恒带过来的?” 弘历却不回答,只道:“岳父让我代他问你好呢。”他能说是带小舅子来讨老婆欢心么? 素怡递给弘历一杯果汁,随口问道:“你们遇上啦?” “嗯。”弘历饮了一口,把傅恒招到身边,道:“在养心殿。” 傅恒接过宫女手中的杯子,将果汁一饮而尽,咂咂嘴道:“好喝。” 素怡点点弟弟的额头:“好喝也不能多喝。马上就用午膳了,你且等等。” 弘历笑着看姐弟俩说笑。若是他们有了孩子,素怡肯定是个最好的额娘。素怡对孩子耐心却不溺爱,她教导出来的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孩子。他开始憧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美好画面。 素怡见弘历双眼迷离,嘴角含笑,好奇道:“贝勒爷想到什么好事了?” 弘历回神,对着素怡感激一笑,弄得素怡莫名其妙。 素怡笑道:“这是怎么啦?”不会是被蒋尚书操练傻了吧?可怜的弘历。 弘历道:“没事,咱们用膳吧。”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 傅恒两只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看看姐姐,又看看姐夫,狡猾一笑,喊道:“姐姐,姐夫,小乖好饿呀。” 素怡轻斥:“没规矩。”抬头对莫失使个眼色,让她准备上菜。 傅恒拉着素怡的袖子,讨好道:“姐姐亲自做的吗?小乖好想吃。” 素怡看看弟弟的吨位,摇头道:“不能多吃。以后要多锻炼身体,知道吗?” 傅恒只想快点享用美食,哪管姐姐说什么,一律点头如捣蒜。 素怡拿亲手照顾大的弟弟没办法,但为了弟弟的健康,她不得不拉下脸来威胁:“若是再长胖,姐姐就不喜欢小乖了。” 傅恒可怜兮兮的望着姐姐。 素怡诱哄他:“你不想长成元宝那样吧?”元宝是傅恒同岁的小伙伴,体重是傅恒的二倍。 想起元宝走路的时候满身颤抖的肥肉,傅恒眼露恐惧,摇头道:“不要。” 素怡面目严肃,恐吓道:“若是你不锻炼,就会长成元宝那样,大家都不会和你玩啦。” 玩心很重的傅恒害怕了,连忙道:“小乖一定多锻炼。” 见妻子成功骗到小舅子,弘历笑道:“小乖肯定会认真上下午的骑射课的,是吗?” 目前还是纯洁小胖子的傅恒心里感动,满口子保证自己再也不逃课啦。 弘历与素怡交换一个眼神,三人方坐在一起安静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鼻子堵着好难受呀~~~~ 侍妾富察氏产子 桐花馥,菡萏为莲。凌霄结,茉莉来宾。鸡冠环户,凤仙降于庭。 炙热的太阳高挂,烘烤着威严的紫禁城。农历五月,京城气温渐升,向来忌热的雍正爷决定带着后妃到圆明园避暑。内务府忙乱半月,打点好一切,大部队终于在端午节后出发。几位皇子俱在随行之列。 素怡为弘历整理好行李,眼巴巴的看着他跟着雍正爷去园子里。因为侍妾富察氏的预产期是在五月底,作为四福晋的素怡只好待在宫里,照看孕妇。甭管她是否真心,这态度肯定要摆好。而原本应该留下主持宫务的皇后娘娘,却随御驾离开,整个后宫里便只剩素怡婆媳与不受宠的贵人答应们。 熹妃自请留宫当然是有原因的。 由于弘历表现优良,雍正爷去熹妃宫里的时间有所增加。即使不过夜,他也会偶尔找熹妃说说话。熹妃出身于四品典仪之家,虽属满洲大姓钮钴禄氏一族,但凌柱一支已经很偏远了。故而熹妃在潜邸侍候之时只是个格格,位份极低。随着弘历表现出聪颖善学的天分,得到两代帝王的看重,熹妃水涨船高,先封侧福晋,后封妃。熹妃是典型的母以子贵。在她的心里,弘历就是命根子,爱屋及乌,弘历的儿子,她未出世的孙子便意义重大。若是富察氏能平安产下阿哥,那么这阿哥就是皇长孙。在以无后为大的清朝,皇长孙能为弘历加不少分。 皇帝对后妃的奖赏,无非是升位与临幸两种。某日,雍正爷与熹妃喝茶之时,熹妃瞧着气氛正好,便想起留宫一事,她是这么开头的:“皇后娘娘凤体不愈,奴才甚是担忧。” 雍正爷呡口茶,点头表示赞同,皇后这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总不能根治。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对皇后没有爱情也有敬重。如此一想,脸色便稍稍沉了。 熹妃拿了把绣翠竹的团扇给雍正爷扇着,道:“奴才听说,这人总闷在一间房里,不病也得病了。皇上,您看是不是这理?” 雍正爷微微眯了眼,也不说话,食指摩挲着温润的玉扳指。 熹妃浑不在意,瞄了眼雍正爷的脸色,接着道:“奴才想着,皇后娘娘这几年来都留在宫里打理宫务,即使身体不劳累,景色也看烦了,心情难免郁郁,病势就越发沉重。” 雍正爷冰山脸不变,看向熹妃的眼神里现了疑虑,她转这么多弯子究竟想表达什么? 熹妃眼睑下垂,遮住黝黑的眸子,道:“皇上不妨带着皇后娘娘去园子里散散心,说不定娘娘心情开朗,这病就不药而愈啦。” 雍正爷脑子飞快转动,熹妃劝自己把皇后带走,究竟有什么目的。趁着帝后皆不在时,往养心殿和皇后宫中安插钉子?不!随即他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熹妃还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能耐。那还有什么能够吸引她留下?弘历?他启了金口,问道:“怎么说?” 熹妃心里一喜,不急不缓道:“奴才日夜祈祷,希望佛祖保佑皇上与皇后娘娘身体康健。皇上与娘娘尽管离去,奴才愿意留在宫里。请皇上放心,奴才这些年在皇后跟前也学了不少东西。”皇后病重之时,都是她和齐妃一起打理宫务的。 雍正爷微微蹙了眉头,审视的着熹妃,半晌才收回目光,道:“好吧,朕和皇后离开后,这后宫就交给你了。” 熹妃满脸喜色谢恩。 雍正爷再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皇帝都患有多疑症,他脑中不停思索着熹妃的真正目的,越想这眉头就皱的越紧。 高无庸小心翼翼的跟在主子身后,见主子步伐越来越慢,舔舔干涩的唇,道:“熹妃娘娘会不会是为了四贝勒?” 雍正爷顿住步子,拧眉看向高无庸。 高无庸便轻声解释:“四贝勒的一位侍妾快要生产了,熹妃娘娘担心四福晋年轻,照顾不周也是有的。”或者说,担心四福晋嫉妒。想想老狐狸般狡猾的李荣保,又低声补充:“这可是四贝勒的第一个孩子呢。” 雍正爷目光幽如深海,又慢慢走动起来。照顾不周?素怡闺阁中的大小事件都在他颁旨赐婚前摆上了他的案桌。在李荣保外任之时,素怡可是亲手伺候怀孕的钮钴禄氏。怎么会照顾不周?傅恒现在好着呢!熹妃害怕的是素怡照顾太周了,把她的孙儿照顾出问题来。 抿抿坚毅的唇线,雍正爷心里升腾起一些怒气。熹妃这是在怀疑朕看人的眼光吗?素怡是朕为弘历挑选的嫡福晋,未来的国母,怎么会在嫁给弘历几个月后就对一个侍妾的儿子出手?真是个肤浅的女人!——人家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呀!后宫女人的手段多了去,女人的嫉妒心也不可小视。 “弘历怀孕的侍妾可是富察氏?”雍正爷问道。 高无庸不明就里,答道:“回皇上的话,是富察氏,与四福晋是同族中人。” 雍正爷甩甩袖子大步离去,空气中只剩一句话:“富察氏的儿子出生后就抱到四福晋身边养着。”朕倒要看看素怡究竟会怎么做。 “是。”高无庸应了,小跑几步,追上主子的脚步。 雍正爷进了圆明园,头件事情就是把弘历叫来,冷着脸丢给他许多作业。你亲额娘心疼你,连你还没有出生的儿子都爱上了,活像朕是个后爹,不会疼儿子疼孙儿。那朕只好当个后爹了,这些任务你完成就罢,完不成看朕怎么收拾你。 被迁怒的弘历毫不知情,还以为皇阿玛在锻炼他的能力,欢喜的领命而去。即使弘时飞过来的无数把眼刀和弘昼腹中无数个碎碎念,也没能影响他明朗的心情。 在弘历埋首案中,忙得昏天暗地之时,紫禁城里的富察氏快要生产了。 富察氏天天挺着肚子去中殿探听消息,极盼望四贝勒能送来只言片语安慰她——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比福晋还小些,第一次怀孕心里恐慌,期待孩子爹的关心之言还是可以理解的。所以,素怡默许了她每天穿梭于中院与后院之间。孕妇多走动,有利于生产。这个节骨眼上,富察氏可不能出任何事故。素怡不仅不会下手去害富察氏,还会尽力去保她。 可是富察氏失望了。在富察氏生产之前,弘历只派胡太监来传了一次信,大意是说,他近期很忙,让素怡照顾好家里,照顾好自己。没了!当时听见胡太监回来消息激动不已的富察氏瞬间篶了。有句话叫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用来形容富察氏再好不过。 素怡同情的看一眼富察氏。富察氏像是耗去了所有精气,低声告辞,背影萧索的离开。目送富察氏撑着圆润的腰走远,素怡叹口气,嘱咐莫忘:“去太医院请位太医来为她把脉,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天下男儿皆薄幸! 莫忘行礼离开。莫愁忙过来说笑话逗素怡,直到素怡微笑才罢。她们还真怕从小就与众不同的主子起了不好的联想。进宫前,太太可是把她们叫去认真叮嘱过的。 素怡料的不错,当天中午富察氏便发动了。幸好各项用品已准备妥当,收生嬷嬷也随时待命。派人通知熹妃后,素怡换了身衣裳,到后院里坐镇。 熹妃来得很快,她自有消息渠道。素怡听到外面喊“熹妃娘娘到”的声音,愣怔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带着宫女迎接。 面目还算沉稳的熹妃很快免儿媳妇的礼,问道:“怎么了?不是距离预产期还有几日吗?”她天天看着日子呢。 素怡心里哂笑,难道你的眼线没有告诉你今儿的情况么?素怡不以为然,表情却是焦急又无措,恳切道:“多亏额娘及时赶到。媳妇没有经历过此事,茫然着呢。额娘来了,儿媳就有主心骨啦。至于妹妹为何会提前生产,媳妇也不知道。”装么,大家一起装。 熹妃诧异的看了素怡一眼,见素怡眼神里露出急色,方搁下心思,拍拍素怡的手,道:“这也不怪你。额娘会在这里守着的,你放心。” 素怡把熹妃扶到椅子上坐了,才拍拍胸口作出松气的样子,收敛一脸惊慌,道:“媳妇多谢额娘啦。”忙让人端茶倒水,把熹妃伺候的舒舒服服。 熹妃看素怡的模样不似作假,展露了满意的笑容:“你小孩子家家,不懂也是有的。”她还在试探素怡。 素怡羞愧的垂下头,乖顺道:“额娘说的是,媳妇还得多向您学习学习呢。” 熹妃点头,慢慢享用起茶水,仿佛内间女子的尖叫呻吟是最美妙的佛音。 三个时辰后,熹妃已用了五盏茶,进了两次净房,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富察氏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熹妃手里的佛珠捻动愈发快速,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估计是在求神佛保佑她的长孙吧。 再一个时辰后,金乌西坠,内间传来富察氏高声尖叫,随后便有宫女报喜:“恭喜娘娘,恭喜福晋,富察小主产下一个阿哥,母子均安。” 熹妃唱一句“阿弥陀佛”,睁开眼道:“佛祖保佑。把小阿哥抱出来我看看。”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4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 收生嬷嬷抱着清洗后的小阿哥出来,满脸喜色,道:“奴才给娘娘请安,给福晋请安。娘娘吉祥,福晋吉祥。小阿哥在这里呢。” 熹妃摘下长甲套,接过孙子,长出一口气,道:“弘历有后啦!” 满屋子的嬷嬷宫女都跪下来,齐声恭贺。 素怡用帕子擦擦眼角,对熹妃道:“额娘,咱们还是尽快派人去园子里禀报这个好消息吧。相信皇阿玛与贝勒爷也会很开心的。” 熹妃眼眸深深看向素怡,道:“好好好!还是你想的周全。” 素怡全当听不出来,福身笑道:“媳妇多谢额娘夸奖。” 熹妃收回目光,稀罕了一会孙子,才让奶娘抱下去喂奶。她揉揉眉心,道:“这里你先照看着吧,额娘先回宫去休息会儿。”提心吊胆一下午,确实有够疲惫。 “是,恭送额娘。”素怡把熹妃送出西二所,转身回房。 素怡斜靠在软榻上,莫怨在一旁给素怡打扇。清风送来,素怡合上眼,心道:富察氏生产还算顺利,没给她出什么幺蛾子。西二所有熹妃的眼线,也有雍正爷的眼线,她算是脱罪了。脑袋一模糊,素怡便慢慢陷入黑甜的梦乡。 莫怨对周围使个眼色,带着宫女悄悄退出去不提。 谁也不知道,弘历长子的生辰因为他的传话而提前了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送上。 我不行啦,头痛不已…… 如果明日我没有更新,你们就给送我两朵花吧~~~ 我安息啦…… 小阿哥洗三满月 小阿哥出生的消息迅速送到圆明园。 雍正爷放下正在阅读的折子,听见胡世杰的回话眼神闪了闪。高无庸掀眸打量了一下主子的脸色,悄悄叹口气。熹妃娘娘的自作聪明,引起了皇上的反感,照这状况来看,这位名义上的皇长孙怕是得不到他皇玛法的多大喜爱。 果然,雍正爷沉默一瞬,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喊道:“高无庸。” 高无庸连忙弓着身子站出来:“奴才在。” 雍正爷垂下头,执笔的手又开始活动起来,嘴里道:“按例赏赐。你亲自回宫,传朕的旨意。”久不见回复,他抬头冰冷的看了眼略显踌躇的首领太监。 高无庸见状,只得道:“奴才遵旨。”那侍妾的儿子算是白生啦。 雍正爷的视线扫向胡世杰,道:“让四贝勒回宫去看看他儿子。” 胡世杰后背一冷,腰更弯了几度,道:“嗻。” 两个太监交换眼色,静静退下。 雍正爷转了转玉扳指,眼神晦涩不明。 再说被书籍纸张淹没的弘历。 胡世杰进门的时候,十分喜气已被皇帝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去了八分。仅剩的二分喜气支撑着他弯起的嘴角,声音清亮:“启禀贝勒爷,富察小主已于今日戌时产下一位小阿哥。” 奋笔疾书的弘历顿了顿,略带迷茫的想到:哦,我有儿子了。富察小主,那个侍妾?他回忆着富察氏的面貌,发现只有一个浅浅的影子——他已经忘记这个女人的长相了。而现在,这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庶长子,本该高兴的他却生出丝丝遗憾的情绪。若是孩子的生母是素怡该多好呀! 静寂不断蔓延。胡世杰好奇的朝弘历投去一瞥,暗道:咱们爷这是高兴傻啦?第一次做父亲难免如此。斗着胆子试探的叫了句:“爷。” 弘历立刻看向他,眼神犀利无比。 胡世杰小腿一颤,心里宽面条泪:我这是报的喜讯吧?怎么你们父子俩要么没反应,要么像要把我吃了? 弘历搁下笔,语气平淡:“说吧,爷听着呢。” 胡世杰肚子里转了几个圈,才开口:“皇上让您回宫去看小阿哥呢。” 弘历抿抿嘴角,问道:“皇上的口谕是什么?” 胡世杰只觉得脑子都快打结了,这两父子干啥呢?怎么一点没有当爷爷和父亲的喜悦?只得答道:“回贝勒爷,皇上口谕是‘让四贝勒回宫去看看他儿子’。”说完,小心觑了一下弘历的脸色。 弘历以指轻叩桌面,飞快思索着皇阿玛的意思。额娘究竟自请留宫的原因,皇阿玛进来隐约露出的不悦,富察氏生下儿子……他呼出一口气,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收拾些东西,明早出发。” 胡世杰松口气,道:“奴才遵命。”倒退三步,才转身离开。在这压抑的气氛里,他快不能呼吸了。 出了门,与在门口守护的吴书来打了个照面。他假笑着吴书来寒暄:“近来可好?”明明他才是和主子一起长大的太监,现在只沦落成个二等的传话太监,而吴书来后来居上,竟成了西二所的首领太监。 吴书来也笑着回礼:“还好。你来回往返的可辛苦?这回报了个好消息,主子可给了你不少赏赐吧?”瞧胡世杰冒着虚汗的额头,他不客气的讽刺。 胡世杰暗自磨刀霍霍,嘴角却扬了扬,道:“主子吩咐收拾东西,明日里回宫呢。我还得赶着去安排,就不打扰你为主子守门了啊。” 吴书来眯眯眼,笑道:“那你好走。” 胡世杰点点头,自去不提。 小阿哥洗三,内务府早就准备齐全,重要角色——做阿玛的弘历也回宫了。回到皇宫,他自然是先要去向亲娘请个安的。装着满耳朵额娘的教诲回了家,迎接他的依然是妻子温柔美丽的笑脸。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积累的倦意,奔波的劳累,熹妃的喋喋不休都离他远去。 素怡接到消息,早为弘历准备了解乏的药水浴与热茶。待弘历洗去一身风尘,素怡便亲自拿了梳子给他束发。重新结了辫子,挂上玉扣,素怡道:“可还舒服?” 弘历握了素怡的手,拉她到榻上坐下,道:“辛苦你了。” 素怡抿嘴一笑,露出左颊上深深的酒窝,道:“我才不辛苦。看你又瘦了些,皇阿玛给你布置了许多功课?” 弘历嘴唇一动,见满屋子的宫女侍立着,便道:“你们退下吧。” 众人皆福身离去。 弘历苦笑道:“是啊。” 素怡眼尾一挑,端起杯子饮口茶道:“你好像不太乐意?” 乐意!我怎么不乐意?不过,被皇阿玛迁怒的滋味不好受呀!他揉揉眉心,道:“先不说这些,我们休息一会儿。” 素怡立刻体贴的替他按摩起来,道:“你睡吧,我看着你。” 弘历摇摇头,道:“我们一起睡。”青春期的男人伤不起啊!挨了皇阿玛的操练,有苦说不出就算了;夜晚被冷枕凉,孤枕难眠才是最难受的。今天坚决要抱着老婆香软的身体睡觉! 素怡怔了怔,看着弘历坚定的眼神,妥协道:“好,我陪你。” 弘历这一睡,就睡过了晚饭,直接睡到第二天早晨。素怡从胡世杰那里了解到弘历过于劳累,也不去吵他,任由他睡到自然醒。 因为帝后皆不在宫里,四贝勒的庶长子洗三也不好办得过于热闹。在高无庸传了圣旨“小阿哥交由四福晋抚养”后,大家私下猜测纷纷。雍正爷这句没头没尾的口谕可是涵义深刻又意味不明。 首先,抬头称呼便是小阿哥,而不是熹妃口中所言的“大阿哥”。古代小孩子的夭折率太大,一般孩子六岁之前,是不会排名次的。就像雍正爷,康熙朝的四阿哥,其实他并不是圣祖爷的第四个儿子。所以,第一个儿子并不一定是大阿哥。 其次,交由四福晋抚养,而不是让四福晋把他当亲儿子来养。人家四福晋年轻着呢,与四贝勒又是新婚,没必要把一个庶子当嫡子来养。皇帝也没这个意思。那么,这个阿哥还是庶子,却因为圣祖与生母隔了一层。 熹妃听到这旨意后,脸色变幻不定,深呼吸几次,方稳定了情绪。毕竟是在隐忍了二十多年,在美女如云的雍亲王府里生存下来,并产下儿子,最终登上妃位的女人。 洗三日,熹妃挂着慈祥的笑容去了西二所。一点也不吝啬的展示她对长孙的喜爱之情。素怡收到大哥写来的信件后,再看熹妃的表现,嘴角挂上一丝笑容。 幸好现在天气炎热,小婴儿剥得光溜溜也不会受凉。没有意识到被许多女人看去了红果果的身体的小阿哥,仍旧呼呼大睡。走了通程序,把孩子弄得哇哇大哭后,大家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他。 这是素怡第二次见到三福晋董鄂氏。董鄂氏的面色不佳,看着小婴儿的眼神复杂。她曾经拥有过一个女儿,养到六岁夭折了。当时她心痛欲死,恨不得就这样追随女儿而去。可是,想着年迈的父母,她活了下来。守着一个糊涂丈夫,过着了无生趣的日子。现在,她看见新生命,不由想到苦命的女儿。上个月,她刚祭奠了女儿的周年之日。 素怡听说了董鄂氏的遭遇,也只是叹口气罢了。谁都看的出来,弘时与弘历明面上是好兄弟,暗地里是剑拔弩张的死对头。董鄂氏命苦心冷,而这偌大的紫禁城里,哪个女人没有一点悲哀?就是自己,不也要打起精神应对一个爱管儿子房里事的婆婆么?日子,终归是要过的。 洗三日一过,弘历马不停蹄的赶回圆明园。扮后爹的雍正爷正冷眼瞧着他的态度呢。对弘历来说,牺牲小我,娱乐阿玛才是首要之事。 圆明园里的雍正爷收到消息,恨恨的骂了一句不知所谓的女人。敢跟朕唱反调,朕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看来紫禁城的锦衣玉食迷了不少人的眼睛,就连最谨小慎微的钮钴禄氏也失去往日的分寸!他往皇宫的方向投去一瞥,寒冷如冰。 悲催的皇长孙没有享受到一分来自玛法和阿玛的喜爱,也没能跟亲娘富察氏见过一面,整日吃吃睡睡。随着太阳朝起晚落,他的满月宴到来。 他睁开了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里倒映着周围的景色。见到颜色鲜艳的东西便多瞧瞧,见到不喜欢的也无法表示。不一会儿,他又在奶嬷嬷的怀里睡过去。 女主人素怡招呼着客人们,熹妃坐在高位笑得和蔼。富察氏出了月子,今儿穿了身粉红色的旗袍,倒愈发显出生产后变粗的腰肢。她盈盈的笑着,很是开心,却不敢让奶嬷嬷把儿子抱过来看看,只是眼神不时在那边打转。 好玛嬷熹妃自然看出了富察氏的期盼,道:“白氏把小阿哥抱给他额娘看看。” 白姑姑犹豫的看向素怡。这额娘说的是谁呢? 熹妃脸色一冷,她的话白氏竟敢不听? 素怡笑道:“白姑姑快把小阿哥抱给妹妹吧。” 白氏嘴里发苦,一步步走到不停绞帕子的富察氏身边。 富察氏想伸手去接,白氏却没放手的意思。富察氏尴尬的缩回手,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眼中含泪,嘴角含笑的看着孩子——好一副慈母图。 熹妃满意的笑了,看素怡一眼。素怡挂着微笑,好似也被富察氏感动了。 趁着热闹,素怡连忙宣布好消息:富察氏生了儿子,是为一大功,升为格格! 富察氏拜谢,大家七嘴八舌的恭贺。看着富察氏产子升位,弘历的其他女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呀!素怡捏捏帕子,闹吧,闹吧,热闹是你们的,清净是我的。 没空回来的弘历接受了兄弟们不阴不阳的恭喜,独自坐在书房里,对着小山似的书籍叹口气,继续埋头苦干。皇阿玛,你什么时候才能满意呀? 雍正爷没有收到儿子的脑电波。他此时很不满意!他沉着脸,目光幽深,做下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死回来了。 中秋节悲欢离合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夕阳的余辉倾洒在这座精致的院子里,为角落里一株红枫的叶片染上金黄的光晕。院中秋景怡然,屋内却是春意融融。 素怡抬起酸软的双手抵住弘历汗湿光滑的胸膛,娇声娇气的乞求:“不要了,好不好?好累,让我睡一会儿。”她的娇躯已开满朵朵鲜艳的玫瑰,几缕黑发黏在香汗淋漓的脖颈上。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弘历哪里肯轻易放过两个多月不见的妻子,现在他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占有、占有,与思念许久的女人深刻交融。嘴里轻声哄着:“忍忍啊……再忍忍……马上就好。”大滴大滴的汗水随着他俊秀的下巴滑下来,在蜜色的胸膛上留下性感的痕迹。 素怡紧闭着眼睛甩甩秀发,情~欲中的女人抛开平时的端庄温柔,竟媚态天成、姿态撩人,每一个或痛苦或欢乐的表情都散发着无言的魅惑。素怡狠狠抓住弘历的手臂,咬着唇呜咽一声,似是坚韧的寒梅初绽,漫天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床帐中,看得视线紧锁于她的弘历眼睛一亮,越发大力朝她敏感之处攻进。 在几个好姐妹眼巴巴的催促下,莫失悄悄的走进紧闭的房门,里面清晰的传来暧昧的声音,羞得待字闺中的大姑娘莫失红了脸。手里紧紧捏着帕子,莫失告诉自己“习惯就好”,呼口气转身面对着数双期待的眼睛,力持镇定的走过去,道:“莫愁把饭食温热着,随时准备给主子端上来。大家都下去,各司其职。”估计两位主子一时半会的还出不来。 莫愁伸着脖子想辩几句,莫失一个眼刀子飞来,瞪回了她未出口的话语。她嘴里咕哝几句:“主子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跺跺脚回去厨房。莫失听见莫愁的话,摇头失笑。 秋香色纱帐中的弘历自然想不到有一个大胆的丫鬟正一边用菜刀狠狠剁着砧板上的鱼肉,一边腹诽他是个大色狼。此刻的他,无论思维或是四肢都不得闲,他正欣喜凝视着老婆少见的主动。飞扬的桃花眼中闪着兴奋与新奇的光芒,宽大的手掌揉弄着素怡柔软纤细的腰肢,既似鼓励,又似邀约。 素怡酡红着双颊,搂着弘历的脖子,主动吻上他的嘴唇。心里恨恨想到:只顾着你自己快活,我才不答应呢。女王思想一爆发,便想主动压倒对方。弘历嘴角勾着狡猾的笑意,十分配合老婆的行动。素怡咬着唇,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被及时发现的弘历用力一顶转移注意力,彻底沉浸在波涛汹涌的浪潮中。 半夜时分,玉兔高挂,柔和而缠绵的月华透过窗户,洒在床上交叠的密不可分的夫妻身上。弘历轻柔按摩着怀中佳人酸软的腰,声音犹带餍足后的性感沙哑:“饿不饿?我让她们端些东西进来。” 素怡费力摇头,表示拒绝。她全身没有丁点力气,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重,哪里有那个力气吃饭?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安眠。 弘历心疼的看着老婆,深棕色的眸子里含着怜惜与爱意,拉过丝被覆盖住她晶莹洁白的身体,一下一下的抚摸她光滑的背脊,亲吻她略带红肿的水色红唇,安慰的话语脱口而出:“睡吧,睡吧。”希望今夜我能入你的好梦。 素怡当真陷入黑甜的梦乡里,俏鼻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弘历拍拍手,立刻有人站到帘幕外等候吩咐。他将素怡拥紧些,道:“准备热水。” 热水早就备好,不一会儿就有宫女进来禀报。是素怡身边大宫女莫失。安抚着素怡睡下,弘历自己穿上衣服,回首在素怡额头上印下一个浅吻,把裹在被子里的素怡抱进她的专属净房,放进飘着花香的浴桶,道:“好好伺候着,别吵醒了福晋,爷沐浴后亲自来抱福晋回房。” 虽然他很想来个鸳鸯浴,但是这皇宫的主人不是他,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等着抓他的小辫子。即使熹妃被雍正爷招到圆明园伴驾去了,他也不能掉以轻心,破坏素怡在公婆心里的形象。谁的老婆谁心疼。额娘对素怡的防备,对孙子的偏爱;阿玛对额娘的怒气,对孙子的冷淡,都让他烦躁非常。他对引起这一系列矛盾的源头——才几个月大的儿子,迁怒起来。迁怒,是爱新觉罗家男人的通病。 迅速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弘历大步离开净房。几个伺候他沐浴的小太监噤若寒蝉,待他走了才松口气。 “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能变人间世,攸然是玉京。” ——唐,刘禹锡《八月十五夜玩月》。 中秋佳节,暑气渐消,雍正爷早几日带着大部队从圆明园回宫。 熹妃强撑着笑脸看着行礼的儿子媳妇,问道:“怎不见小阿哥?” 弘历目光一闪,就听素怡体贴答道:“额娘刚从园子里回来,想必十分疲惫。小阿哥吵闹,不敢抱过来打扰额娘休息。”弘历前日回宫,熹妃前日离宫,母子俩正好错过。也不知雍正爷究竟是何种想法,仅仅是要让熹妃跑个来回折腾么? 熹妃风尘仆仆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她慈祥一笑:“素怡是个好孩子,知道为额娘着想。”明面上是夸奖,但这话怎么听起来都不顺耳。 弘历扯扯嘴角,为素怡解围:“额娘先休息吧,过几日宫里还有中秋宴会呢,我和素怡就先回去了。”心里生出一阵无力感,额娘当真以为我听不懂她的暗语么?他瞟了瞟熹妃憔悴的脸庞,暗道:皇阿玛的不满,额娘您还没有发现?素怡有什么不好,你总是针对她。 熹妃的心沉了沉,和蔼道:“好,你们先回去吧。”弘历自小在皇后身边长大,比起养子弘昼的孝顺来,母子之间终归少了亲密,多了隔膜,有些话也不好直说。 弘历与素怡行礼告退,回西二所。 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去年还在富察府中与家人吃月饼赏菊花的素怡,今年必须盛装打扮,奔赴一场有大清朝最尊贵的家人参加的宴会。 在圆明园住了一段时间的皇后,果然如熹妃所说的病体渐愈,精神甚佳,在几日内就迅速安排好中秋晚宴。中秋节在清朝不算大节日,不需太过隆重,只需一顿温馨的团圆饭。宴会地点设在御花园里,参宴者都是黄带子与红带子以及他们的家眷。 鼓乐声起,大家在皇帝的带领下用了一顿尚算美味的晚餐。勤劳的雍正爷与叔伯兄弟们喝了一杯,便起身退场,顺便带走了好弟弟怡亲王。有皇帝在,大家都拘束着,不敢放开手脚玩笑。餐后的笙歌燕舞就别想了,雍正爷向来不喜这些,大家坐下来沟通一下感情吧。 素怡坐在一堆年轻媳妇中间,见到了已为怡亲王长媳的芳蕙。身份一变,说话就不似往常随意了。气氛尚算融洽,素怡时不时附和两句,大多数时候竖着耳朵听女人们的谈笑:哪家的小妾温柔漂亮,哪位王爷得了老来子,哪家的福晋是个母老虎,哪家店铺的首饰衣裳好看……瞧她们说的唾沫横飞,佐着贴心的莫愁剥的瓜子,素怡也听得津津有味。八卦中也能见真章啊!比如:某亲王与某亲王是对头,即使他们两个手拉手,肩并肩的勾搭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而他们的王妃,来往间话语带刺,刀光剑影,简直是针尖对麦芒。 福晋们都是人精,说话的时候也不忘观察素怡这个皇家的新媳妇。见她温温柔柔的笑着,安安静静的听着,端庄优雅的坐着,难免添几分好感。四福晋很好相处!这是大家的共同想法。好感产生,福晋们说话时也捎上她,让她不至于被冷落。素怡对潮流门儿清(有个潮流风向标的额娘么),提出很多中肯的建议,让爱美的女人们拍手称赞。 敏锐感受到大家善意的素怡心里为自己的表现打了个九十分。宫廷生活守则没有白背呀,多谢季姑姑与奇姑姑的用心教导。 进入九月,天气愈凉。秋风萧瑟,落叶纷纷。 雍正爷是个命途多舛的皇帝,母亲不爱,兄弟不亲,子息不繁。三个成年的儿子之间明争暗斗,小儿子福惠体弱多病。入了秋,养在皇后名下的福惠再次生病,就连中秋节也是躺在床上度过的。任谁每当季节变换之时都要大病一回,就引不起大家的重视了。就连当阿玛的雍正爷,也只是嘱咐高无庸让御医去为儿子诊治,便埋首于堆积的奏折之中。 福惠是个可怜皇子,出生之时正遇上母亲年贵妃得宠、舅家兴盛之时,不过几年,母亡舅死,他被移交给皇后抚养,真切体会了从云端坠入谷底的落差。 皇后由来不喜恃宠而骄的年氏,当然也不会喜欢她的儿子福惠。尤其是在福惠病歪歪,随时会夭折的情况下,皇后更加不会对他投入感情(她的儿子红晖也是夭折的)。福惠的一应待遇都照规矩来,既不亏待,也不厚遇。 年贵妃在世时,福惠是名活泼可爱的小正太。他聪明好学,为人和善,小小年纪就十分懂事,很得雍正爷与年贵妃的宠爱。雍正三年,一场重病带走了体素羸弱的年贵妃,可怜的福惠,五岁便失去了母亲。小小的人儿在年贵妃的棺木前哭得声嘶力竭,很长时间都没有走出母逝的阴影。雍正爷对年家之事耿耿于怀,加之政务繁忙,也不太常见这个儿子了。 老天爷总是喜欢与大清朝的皇帝作对。他给了爱新觉罗家一个新生命,就要收回一个生命。福惠最终没有像往年一样撑过这个秋天,雍正六年的九月初,八岁的他追随母亲而去。雍正爷听见太监的报丧,悲痛之极,把自己关在养心殿里一下午,谁也不见。他已经五十岁高龄,爱子的夭折,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可是,雍正爷不只是一位慈父,他还是一个国家的皇帝。他压抑住伤心与悔意,对来请示丧仪的礼部官员道:“照亲王例殡葬。”并把福惠追封为最高爵位——和硕亲王。谥号为“怀”。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歉疚与补偿。 苏轼的水调歌头这样写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素怡提起饱蘸浓墨的毛笔,回想着仅见过一次的福惠,笔尖缓缓落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但愿这个孩子可以见到他最爱的额娘……她是一个医生,却只能治病,不能治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表示我的愧疚,我今天早上八点钟就爬起来码字,直到现在,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希望大家原谅我。说实话,人一病,这心容易脆弱,看见凄惨的点击量与留言,我的热情一下子去了大半。不过,我还是会坚持到底,大家放心。 ps:我咳嗽不停真的好难受呀。 关于子女的设想 八阿哥福惠的死亡并未让紫禁城的天空阴霾许久。日子如水般从指缝间溜走,深秋叶落,迈进十月,雍正爷的万寿节在望。为了扫清怀亲王去世的哀愁,内务府和礼部挖空心思筹划万寿节庆典,势必要新奇出色。后宫诸人与文武大臣也是尽心尽力准备寿礼,在这敏感时刻,大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得不说,雍正爷是个很难讨好的皇帝。除非真正了解他的为人品性,否则很难把握他的好恶。不过,要是皇帝的好恶轻易被人知道还了得?反清复明的志士们可是从来没有打消过推翻清朝统治的决心。 给皇后请安回来,素怡看看寒风凛冽的天气,吩咐莫痴:“去交待声,给小阿哥穿厚实点再过来请安,别着凉了。” 莫痴便笑:“还是咱们福晋细心,奴才这就去办。” 弘历的庶长子已有五个月大,大家都称呼他为小阿哥。给皇孙赐名向来是皇帝的权利,雍正爷不提,弘历也不提,当玛法和阿玛的人都不着急,底下也没人去讨没趣。所幸皇宫里只有这么一个小阿哥,倒不至于混淆不清。 西二所院子不甚宽敞,住了弘历夫妻加上几十个下人,就更显拥挤。眼看着弘历成亲,迅速的有了儿子,照这速度发展下来,西二所那个小地方哪能容下许多孙子?雍正爷大笔一挥,西三所也拨给弘历使用。内务府办事效率快,半个月时间内西三所修缮一新,整饬得井井有条。素怡带人过去转了圈,还算满意。 乾西五所格局相同,都是三进院落。弘历心头有数,光是儿子一个主子住过去,就显得冷清。屋子人气稀薄阴凉,住着容易生病。他蹙眉沉思一会儿,道:“把苏氏几个也移过去,平日里也好照看小阿哥。”他说的是四个试婚宫女,如今只记得个姓氏。通房丫头的名字也不能指望一个忙于国家大事的人还记得住。 素怡有些惊讶的睃了弘历一眼,他表情淡淡的,似乎对这件事不大上心。素怡点头答应,心道:弘历是打算把这几个女人打入冷宫了吗?——没听说过当爹的跑到儿子房里去宠幸女人。不管弘历心思如何,都对素怡妨碍不大,她乐见其成。 弘历看清素怡眼底的讶异,拉着她的手解释:“咱们这儿挤得慌,都快挪不开脚了。” 素怡无所谓,道:“那我挑个好日子,再让他们搬迁。”也不能慌慌张张、马马虎虎的,让人觉得她这个主母容不下小妾和庶子。 弘历呡口茶,道:“随你。我先躺会儿,昨儿晚上没有休息好。” 素怡被噎住了,她也差不多好不好?自从雍正爷颁下圣旨,指名点姓的让素怡照看小阿哥,素怡只好让奶嬷嬷带着小阿哥暂住在抱厦里。——中院一共只有五间正房,基本上都被两夫妻占了,哪里还有空房给小阿哥住? 小婴儿爱哭闹,弘历的大儿子更是排在榜首。昨儿晚上干嚎了半夜,素怡不得不起身打发几趟人马去查看,弄得弘历与素怡都没有睡好。 素怡心头不忿,我还在这里看账本呢,你这个本该上班的人怎么偷空回家睡觉。推推闭目养神的某人,她嗔道:“你不是应该在户部忙着么?怎么回家啦?” 弘历索性把素怡拉过来躺在自己旁边,才侧过头看她。他的双眸布满血丝,眼眶下乌青一片:“蒋大人生病,皇阿玛准了他三日的假,我在那儿也是无所事事,干脆回来休息。”总不能让他一个阿哥去拨算盘算账吧?“你不也是少了觉吗,趁这小子安静的时候赶紧补补。” 小阿哥是个典型的夜猫子,晚上不睡,白日酣眠。素怡抿嘴一笑:“你现在知道阿玛不是那么好当了吧?小儿夜啼还是小事呢,以后你还得教他们读书识字,拉弓射箭……”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数。 弘历也不知听了多少,听没听进心里。他凝视着素怡的眉眼:“若是咱们的孩子,让我做什么也愿意的。”回想幼年,记忆里无不是皇阿玛严厉的面孔,皇额娘假惺惺的关心,额娘小心而卑微的嘱咐。这些都不是他要的,都不是。他渴望的,羡慕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家庭,如同素怡的家。 素怡眨眨黑曜石般的大眼睛,装傻充愣:“那你要做什么呢?”她心里轻嗤,弘历的话不清不楚,含含糊糊,谁知道他真正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谁相信谁就是傻子。 弘历当然没有察觉素怡的腹诽,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设想里。拥过老婆的身体,眼睛直视帐顶却没有焦距,弘历低低的声线如古老的编钟般在素怡耳边响起:“若是咱们有了儿子,我不仅要教他读书识字,还要教他通达明理;不仅要教他拉弓射箭,还要教他军法战术;不仅要教他友爱兄妹,还要教他孝顺父母……” 素怡动动身体,反被弘历抱得更紧,只得耐心听他的念叨:“若是咱们有了女儿,我一定把天下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宠着她,依着她,让她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他回头看着素怡,眼神晶亮,闪耀着钻石般的光彩:“咱们的女儿一定会跟你一样美丽温柔,知书达理,孝顺贴心。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就像每一个偏爱女儿的父亲般,在弘历的憧憬中,女儿不但是活泼的开心果,也是聪明的好孩子,而且是漂亮的小姑娘。 素怡的双目湿润了,瞧着说起女儿便神采奕奕、疲惫一扫而空的弘历,她的心里酸酸的,不由想起疼她如珠如玉的李荣保。 弘历轻柔的吻去素怡的泪水,不带一丝情~欲,偏偏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素怡平静无波的心湖。素怡有些手足无措的绞着绣帕,一双美目顾盼盈盈,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你一定是个好阿玛。” 听了弘历的诉说,她毫不怀疑这点。可是,未来的乾隆皇帝注定不会是个好丈夫。 不过,对素怡来说,弘历能做个好阿玛,这就足够了,足以让素怡敞开心胸接纳他,与他共建一个美满的家庭。她的力量那么小,心愿那么小,她只能保证自己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却不能保证用心去爱面前的男人。 不欲逼迫素怡太狠,弘历在心底叹口气,转移话题:“这天气眼看着就要冷了,还是让他们早点搬过去吧,省得去了新地方不适应。”反而添麻烦。 素怡松口气,道:“我省得。倒是皇阿玛的万寿节眼看着就到,咱们的寿礼可还没头绪呢。”还得打听别人家准备的礼物,免得弄重了不好看;既不能愈制,又要讨雍正爷喜欢,这可不太好办。 弘历想着也是头大,道:“我先去问问他们准备的什么……你把搬家的事儿忙完了再说,还有些时间……”他拧紧眉头,这事他早就开始考虑,至今也没拿出个章程来。往年间他未大婚的时候还好说,随便送点什么东西,只要心意到了就行,也没人敢挑理;今年素怡过了门,如果礼物还跟以前一样,难免让人怀疑素怡当家理事的能力,额娘那儿也不好交代。 素怡为弘历按摩手心的|岤道,这几个月他的书写量不小,右手不酸疼才怪。她试探着提出建议:“皇阿玛忧国忧民,朝这方面想肯定不会错的。” 献个亩产八百公斤的杂交水稻上去,解决大清人民的吃饭问题,雍正爷肯定高兴。可惜,袁隆平院士正在二十一世纪发光发热呢。 或者走众多穿越女的路线,献个玻璃、水泥制造技术上去,内务府批量生产,国家赚得满盆钵,顺便改进房屋建设状况。可惜,素怡是个妇产科医生,对化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弘历不可置否,素怡的提议不错,不过具体操作还得由他来完成。他揉揉眉心,道:“嗯,你就按照往年的单子备些东西就好,其余的交给我就是。” 素怡不经意道:“家里有个专卖洋东西的店铺,我让他们送些新鲜东西进来挑选。” 弘历眼神一闪,道:“好,依你。” 素怡瞧瞧架子上的自鸣钟,撑起身子俯视弘历,笑道:“好啦,咱们该起了。大白天的呆在卧室里像什么话。小阿哥也该来请安了。” 弘历拉着素怡的手坐起,道:“弘昼的新婚礼物你准备啦?” 素怡整整大红色的旗袍,掀眸看向弘历:“准备了一些。你还没告诉我弘昼的好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呢。”现在礼部和内务府忙着万寿节的事儿,等万寿节一过,冬至节又到了。哪里腾得出手来办弘昼的大婚? 弘历捋捋辫子,摆手道:“先不慌。皇阿玛已经定好了时间,五弟的大婚定在明年五月里。本来是今年要办的,可是中秋节后……”福惠死了,皇阿玛就没了那个心情。 素怡颔首,喊了人进来梳洗,道:“你说的是,我也是有备无患。”拢拢散开的头发,重新戴上镶红宝石的钿子,素怡回首道:“你先坐会儿,见见小阿哥。” “嗯。”弘历撩开袍子坐在炕上,品着好茶,随口答应。 素怡叹气:弘历太喜欢庶子呢,她有危机感;弘历不喜欢庶子呢,她又不忍心。人,真是矛盾的动物,女人尤甚。素怡不怨天尤人,只恨这该死的一夫多妻制度。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死回来了。还是有些咳嗽,头也不怎么清爽,大家不要担心,我不会坑的。 小兔子与大灰狼 素怡刚整理好头发,往暖炕上坐下,手里的茶杯还未捂热,外面就有人通传:“启禀贝勒爷、福晋,富察格格与海格格过来请安。”海格格即珂里叶特氏,沾了富察氏的光,位份也升为格格。 素怡满脸笑意的瞥了不动如钟的弘历一眼,才道:“请她们进来。” 莫悔打起帘子,富察氏和海氏低眉顺眼的进门,蹲身行礼。 素怡抬手免了,让小宫女搬绣墩过来。自有人捧了热茶过来与她们暖手。 富察氏和海氏谢了恩,小心翼翼的坐下。 素怡瞅瞅装深沉的弘历,开口道:“近来天气寒凉,二位妹妹记得多加衣裳,可不要着凉啦。”无论什么时候,天气永远是最安全的话题。 富察氏生了弘历唯一的儿子,腰杆挺得笔直,说话也有力道:“福晋慈悲,奴才多谢福晋关心。”顺手捅捅垂头不语的海氏。 海氏活像个受惊的小兔子,颤巍巍道:“奴才省得,多谢福晋。”脑袋也是半垂着,并不敢直视素怡。 素怡掀眸朝下面一望,只看到海氏欲露不露的雪白脖颈,和弧度优美的侧脸曲线。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素怡浅浅的扯出个笑容,道:“海格格胆子还是这般小呀,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怎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啦?” 海氏惊得从凳子上跪下。只听嘣的一声,珍贵的牡丹粉釉茶杯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打湿花开富贵的地毯。海氏似乎被吓了大跳,身子抖如筛糠,语带哭腔:“福晋恕罪,奴才不是故意的。” 素怡失笑,侧头对弘历道:“爷,你看看,海格格恐怕是被吓大的吧!” 弘历颔首:“圣祖爷在世的时候,爷曾经有幸随驾行猎,在围场里见的兔子还比海氏的胆子大呢。更莫说那大尾巴的野狼了。”转头面向颤抖不停的海氏,道:“海氏,你说呢?” 低首的海氏面色苍白,牙关紧咬,磕头道:“福晋恕罪,福晋恕罪!” 素怡拨了拨金镶红宝石的甲套,示意莫失莫忘将海氏扶起。 两个丫鬟可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手上力气不小。两人一用力,海氏挣脱不得,只能顺势站起来,拿着帕子不停抹泪。 莫失安慰海氏:“海格格放心,这杯子摔在毯子上,还是好好的呢。” 莫忘也笑:“您可别这样,福晋宽宏大量,可不会因此而怪罪您。” 富察氏觑了觑坐在炕上喝茶的两位主子,走过去把海氏搀扶着坐下,道:“你可别三天两头的来这么一出,把我吓得不轻。”说着,还捏着帕子拍拍胸口。 海氏不管不顾,只抽抽噎噎的抹泪。 富察氏讨了个没趣,向弘历和素怡行礼:“爷和福晋莫怪,海妹妹的性儿一向如此,奴才在这儿代她向爷和福晋赔罪。” 弘历继续沉默是金,素怡宽和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有一条,海妹妹回去还得好好练练。在西二所就罢了,爷和我心里都明白;在别处,若是惊着长辈和小孩子就不好啦。” 做了母亲的富察氏立刻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脸色一凝,连忙道:“福晋说的是,奴才回去一定好好帮助海妹妹……”又猛给海氏使眼色,可垂头的海氏哪里看得见? 富察氏心里发狠,我在这儿赔小心,你还在那里哭哭啼啼,凭什么?一双冷目横向海氏,一字一句道:“海妹妹,你说说话呀。当着爷和福晋的面,有什么委屈说出来不就成了,爷和福晋自然会为你做主。”光是哭有个屁用! 蠢货!海氏暗恨拆台的富察氏,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螓首微抬,巴掌大的小脸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细声细气道:“启禀贝勒爷,奴才没有委屈。只是……只是……”一句话断断续续,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弘历拧紧眉头,不耐烦的挥手:“既然没有委屈,就好生回去呆着,没事不要出门乱晃。”爷看着你就倒胃口。 海氏一怔,两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5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清泪滚滚落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弘历。弘历正垂首喝茶,根本没有接收到她深情幽怨的目光。海氏咬咬不见血色的唇瓣,倒退两步,恭敬拜倒:“奴才告退。” 素怡把一切收进眼底,不动声色吩咐:“莫悔,去找根人参给海格格送去。海格格弱不禁风,还得多补养补养才行。”她不是圣母,怎么也得膈应回去才行。 莫悔掩藏起心底的不屑,道:“奴才遵命。” 海氏扶着宫女出门的身影停了停,回首道:“奴才多谢福晋厚爱。” “嗯。你身体不好,就先回去吧。”素怡点头,又对富察氏道:“妹妹就先等等,我看奶嬷嬷也快抱小阿哥来请安了,你也见见。” 富察氏的活力瞬间满值,惊喜道:“是,多谢福晋。”她每天勤勤恳恳的来中院请安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见儿子一面。 素怡道:“你是小阿哥的生母,母子连心,血缘是割不断的。快坐下吧!”又招呼莫失:“去给富察格格端杯新茶来。” 富察氏感动不已,抹抹辛酸的泪水:“福晋慈悲,多谢福晋体恤。” 素怡所料不差,半盏茶还未用完,小宫女就来禀报小阿哥到了。 素怡瞟瞟激动的富察氏,笑道:“快传。” 曾氏抱着小阿哥进门,请安毕。 素怡便问:“小阿哥可是醒着的?抱过来看看。” 曾氏道:“启禀福晋,小阿哥刚才还是醒着,这会儿又睡下了。” 素怡接过被裹成粽子的便宜儿子,逗了逗,对弘历道:“爷,您看,小阿哥长得可真像您呀。”纯粹睁眼说瞎话,小婴儿明明长得像富察氏多些。 满人的传统是抱孙不抱子,弘历配合的偏头打量儿子一番,责怪的看了说谎的素怡一眼。除了一双丹凤眼是爱新觉罗家的典型特征外,那个塌鼻子、圆下巴、薄嘴唇是像爷吗?爷明明长得玉树林风、英俊潇洒,岂是这个小胖子能比的?——爷,您真臭美。 被弘历怨愤的小眼神直射的素怡悠悠然转头,把婴儿递给曾氏:“抱去给他额娘看看。”富察氏眼巴巴等着呢。 富察氏小心翼翼的接过儿子掂了掂,满足的笑道:“小阿哥又长胖了呢。” 素怡赞同:可不是吗?才抱这胖小子一会儿,她的手臂发酸。不过,不怕他长胖,就怕他长不胖!素怡问曾氏:“小阿哥昨晚上怎么哭得那么厉害?” 弘历正襟危坐——他也想知道儿子为什么把自己吵醒。 富察氏也停止摇晃儿子,提着心听着。 曾氏暗自抹把冷汗,道:“小阿哥腹中饥饿,难免啼哭。”这是常识好不?婴儿饿了,尿了,拉了,不爽了……都会哭的好吧? 素怡点头,不愧是小胖子,消化系统就是要比别人给力些。想当初,小乖小时候,哪有这么折腾人?小阿哥晚上吃无数次奶的坏习惯,还不是奶嬷嬷惯出来的。晚上睡不好,白天就睡;白天睡多了,晚上精神就好。恶性循环呀! 尽管心中明白,素怡也不想做个恶人提出来。小婴儿的亲爹亲妈在看着呢,还以为当嫡母的不疼儿子!算了,早点给小胖子挪个窝,省得吵到自己。希望西二所和西三所的墙够厚,能够抵挡住小胖子不可匹敌的哭功。 素怡对奶嬷嬷的无奈表示理解,对工作表示支持:“别饿着小阿哥。”及时堵住他的嘴,以免吵了他爹的好觉。 曾氏顶着压力应了。 素怡又道:“这几天收拾收拾东西,等我选个好日子,把小阿哥挪到西三所。”又问:“小阿哥的嬷嬷宫女们可是齐备的?” 曾氏道:“回福晋的话,内务府是备齐了的,除了贴心伺候小阿哥的嬷嬷宫女,其余的暂时住在西三所里面。”四十个人不是小数目,西二所装不下呀。 富察氏一听,也觉得儿子住在抱厦里委屈了,期待的看着素怡,等她发话。 素怡不负所望:“也是,尽快着手此事吧。”省得大家住得不舒服。又对莫失道:“按照爷的吩咐,让苏氏、金氏、陈氏、黄氏也一起挪到西三所,好与小阿哥作伴。” 富察氏闻言,诧异的睃了弘历一眼。见弘历冷目望来,她立刻敛了神色,心思却活动开了。幸好自己先有了小阿哥,否则在福晋进门后,难有出头之日。 莫失一喜,脆生生道:“奴才这就去。”掀起帘子就出去了。 几个试婚宫女算是通房丫头,一直在房间里发霉,尚没有资格来中院请安。 素怡无奈道:“这个冲动的丫头。” 富察氏笑着奉承:“还是福晋身边的丫头懂事。” 素怡不欲多言,道:“小阿哥这会儿还没醒吗?” 富察氏道:“回福晋,还没醒呢。” “真是个爱睡的孩子。”素怡对曾氏道:“把小阿哥抱回去吧,仔细点别受凉。” 曾氏从依依不舍的富察氏手中接过小阿哥,道:“奴才省得,请爷和福晋放心。” 儿子走了,富察氏识趣告辞。顿时,屋子里只剩夫妻俩。 弘历用拳头捂着嘴咳嗽一声,有些尴尬:“海氏一直是这个模样?” 素怡瞟了瞟他,默不作声。 弘历端起杯子想喝,才惊觉茶已经凉了,又悻悻放下:“以后如果她还是这么个做派,你也不用理她,把她拘房间里就是。”海氏是雍正爷赐给他的女人,暂时不好发作。 “唔,我知道了。”素怡舒展颜色。偶尔吃吃小醋,耍耍小脾气,是夫妻间的情~趣,却不能过度。 弘历松口气,道:“我先去户部看看。”走了几步,又回首交待:“中午回来用膳。” 素怡起身送他至门外,道:“我今儿亲自下厨,可有什么想吃的?” 弘历爽朗一笑,道:“你知道我的喜好……天冷,快回去,我一会儿就回。” 素怡接过吴书来手里的披风给弘历系上,道:“嗯,你也当心。” 弘历捏捏素怡的掌心,轻声道:“等我回来。” 周围的太监宫女皆垂头作木头人。 素怡的脸上飞上红霞,喃喃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我都感冒一个星期啦,咳嗽还是不好。真是郁闷! 为人媳妇为人子 沉睡中的素怡忽然打了个激灵,从梦境中惊醒。她拍拍怦怦作响的胸口,四下环顾——漆黑的帐帘上,精致的百子春戏图纤毫毕现。手背轻贴额头,抹去细密的冷汗,素怡告诉自己——你在清朝,而非现代的医院病房里。重复几遍,方微微定下心神。 同床共枕的弘历首先发现素怡的异样。他撑起沉重的眼皮,摸索着将素怡拥进怀里。这位白日里处变不惊的皇子,低哑的嗓音里罕见的带了焦急:“梦魇了?” 素怡心里不由一软。将侧脸紧贴于弘历温热的胸膛上,她镇定的宽慰弘历,同时宽慰自己:“不妨事。”只是一个阔别十几年的旧梦罢了。 弘历沉默了一会儿,才抬手抚摸着素怡的秀发,话语温软:“睡吧,我在这儿。睡吧,睡吧。”他低沉的声音仿佛深秋里祥和的安眠小曲,将素怡带入他的世界里。 冰凉柔软的娇躯与火热强壮的身体紧密依偎,素怡缓缓放松僵硬的四肢,任由那丝丝缕缕的暖意融入血液,蔓延至全身,宛如在冰天雪地里饮下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浑身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素怡蜷缩着脚趾,整个人如藤蔓般缠绕在弘历身上。在这陌生的朝代,在这孤独寂寞的夜里,有一个宽阔安稳的胸膛依靠是件值得感恩的事情。因为夜色的遮掩,素怡才敢小心排解深藏的恐慌与忐忑。——那些不见天日的回忆与秘密,通通化作青烟散去吧。 耳畔的呼吸渐渐均匀。弘历长出口气,亲吻着素怡的眉心,暗道:我在这儿守着你,放心入眠吧。希望你能做个好梦。 没有幽深的走廊,没有颓废的易叔璟,没有紧皱眉头的父母,没有雪白的病房,没有冰冷的机器,素怡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畅快。直至自鸣钟敲响七下,她才悠悠醒转。旁边泛着野菊花香味的软枕已经泛凉,想来弘历在五点时已经起床上早朝去了。 抬手拨了拨床帐,外面立刻传来轻巧的脚步声——莫失满面笑容的将帐子挂在金钩上,清秀的脸蛋红彤彤的透出一股子喜庆:“福晋,昨晚休息的可好?” “嗯?”素怡眨眨眼,道:“还好。”除开上半夜的梦。 “贝勒爷临走时交待奴才们不能吵醒您呢。”满足好奇心的莫失顿时开怀,给素怡披上夹衣,招呼宫女捧了铜盆香胰等物伺候素怡梳洗,口中问道:“福晋今儿要去给皇后娘娘与熹妃娘娘请安么?” 素怡颔首作答。虽然宫中没有明文规定皇子福晋必须如同平常人家的儿媳一般,每日都到婆婆跟前伺候,但是素怡勤去不缀,可谓风雨无阻。于皇后和熹妃,此时的素怡只是一个有些熟悉的人。素怡的目的很简单,把关系由陌生人转变为家人。这是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 宫中的人精们,在风云诡谲的紫禁城里,早早练就一身本事——和气淡然是他们的保护色,冷漠自私才是实质。宫妃们更是个中翘楚。素怡在心底叹息:皇后暂且不论,让弘历的生母熹妃接受自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莫嗔匆匆而来,头发上仍可见细微的晨露,豆绿色的旗袍下摆也有些湿润。她凑到梳妆的素怡耳边,小声禀着刚才探听到的情报。 素怡倒不意外,微不可察的动动嘴角,道:“我知道了。”让苏氏四人挪到隔壁居住的消息肯定会被人知道,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想起表面上万事不理的皇后与慈祥和蔼的熹妃,素怡目光一闪,问道:“看清是谁了吗?” “是厨房的小宫女春桃和太监小三子。” 素怡摇头:“肯定不止这两个,你仔细盯着,再来回话。”皇后和熹妃的眼线岂是能轻易揪出来的?也太小看她们了!“春桃和小三子先留着。”根基不深,不能打草惊蛇。 “奴才遵命。”莫嗔福身退下。 从养心殿出来,弘历的脸色有些阴沉,吩咐吴书来:“备马,出宫看十三王叔。”怡亲王今儿没有来上早朝,似乎是旧病复发了。刚好他出宫有事,便向雍正爷请旨去探望怡亲王。 吴书来眼珠子转了几转,道:“贝勒爷,您还没有用早膳呢。” 弘历瞪他一眼,负手大步离去:“在怡亲王府用。” “哎哟。爷,您等等奴才。”吴书来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爷,今儿不去户部么?” “……” “爷,上次去的法兰西店铺不错,里面的香水福晋一定喜欢……” 弘历拧紧眉头,顿住脚步,回首道:“吴书来。” 吴书来整整歪倒的帽子,躬身道:“奴才在。” “去查查后院的几个女人……”平日里安不安份。明代屠隆《昙花记·礼佛求禳》里有说到:“清闺梦魇,晓黛愁蛾敛,渐香肌疲损腰纤。”在他看来,梦魇可没有素怡说的那么轻松,长期噩梦对身体健康有很大影响——没看见人家精神疲惫,连腰都瘦了吗? 梦魇的形成原因有二:一是德行有亏;二是惊吓过度。第一个可能直接否定——素怡品性高洁,心地善良,不可能做坏事。那么只剩第二个可能。结合他亲眼所见,海氏的唱做俱佳、明里暗里给素怡上眼药的行为——若来个不了解素怡的人,恐怕也会被欺瞒。 吴书来心里一咯噔,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呀。他苦着脸道:“奴才去查不太合适吧,爷?” 回答他的是弘历鼻子里发出的一个“哼”字:爷是主子,你是奴才,竟敢推诿责任,违抗命令?小心爷随便找个理由把你发落了,机灵的小太监又不是只有你吴书来一个! 寒意袭来,吴书来一凛,自己越界了。忙点头哈腰的答应:“奴才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出门没有看黄历,霉运当头哟。 皇后寝宫。 皇后还是一副漠不关心、超然物外的样子,根本没有提起弘历后院的事情。她细细询问了弘历的作息,嘱咐素怡:“好好照顾弘历。” 弘历毕竟是她身边养大的孩子,在某些程度上弥补了亲子弘晖去世的遗憾。因此,她对弘历尚有几丝母子之情,较为关心弘历。 素怡顿时对皇后起了敬意:作为无子而稳坐中宫的皇后,乌喇那拉氏算是个好嫡母。如果没有皇后的照拂,弘历不一定能成为雍正爷最看重的儿子,就连能否长大成|人都是问题;弘历的今天离不开皇后的教育与努力。 “媳妇省得。”她的话里就含了些亲近与随意,与以前的公式化截然不同。 皇后笑了笑,显然她察觉了素怡的态度变化,“你向来让人放心,弘历有你照顾,皇额娘就不愁了。”又递了根橄榄枝出来:“有什么事儿,放心去做,有皇额娘给你做主。”暗指素怡处置后院几个女人的事。 素怡毫无异色,大大方方的道谢:“皇额娘疼惜媳妇。”她心里早就有了对策:夫妻一体,弘历的决定相当于她的决定,多辩无益。以不变应万变。 身为雍正爷的皇后,乌喇那拉氏上无公婆伺候,中无冒尖的宫妃争斗,下无不服管教的庶子挤兑,乌喇那拉氏掌控着后宫,地位高高在上。当权利达到顶峰,一切手段伎俩在她面前无所遁形。这就是上位者的优势。 皇后意味深长瞧素怡一眼,随即垂了双眸:“你去熹妃那里坐坐吧。” 素怡弯弯唇角,行礼告退。皇后的空头支票倒是开得好——不见得有什么大作用,但堵堵熹妃的嘴是可以的。不过,她不打算使用。宫里的女人啊,说一句话拐几道弯子。心思过重,用脑过度,怪不得总是体弱多病。 因在皇后宫中耽搁了一会儿,素怡到达熹妃宫殿的时候,熹妃已经在用早膳了。 莫失听见宫女的回话,眸中闪过诧异。也怨不得她奇怪,往常熹妃都是等着素怡过来,婆媳一起用膳的。 素怡神色不动,暗道:熹妃的下马威来得好及时。在大厅里坐了,素怡道:“姑姑有事先去吧,我就在这儿等候额娘。” 秋菊是熹妃身边的老人了,穿戴很是体面,微微躬身道:“那奴才先行告退,福晋稍等。” 素怡还能说什么,等呗!茶几上还有杯西湖龙井茶供素怡打发时间。莫失静立在素怡身后。 两刻钟时间眨眼就过。熹妃用完早膳,扶着宫女的手出里间。 素怡赶忙迎上去扶着熹妃的另一只手臂,笑着奉承:“额娘的气色真好,这湖蓝色的旗袍衬您白皙的肤色,看起来年轻十岁不止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熹妃就笑:“是秋桐挑的。唉,本宫都做玛嬷的人了,她偏挑这鲜亮的衣裳。”抬手摸摸头上的烧蓝花钿,嗔怪地看了眼秋桐。 秋桐是个心灵嘴巧的,最会说话逗人开心,闻言立刻道:“福晋说的是,娘娘年轻着呢。娘娘福气大,儿孙满堂。” 熹妃在首位坐下,假意斥道:“就你会说话!”接着感叹一句:“不过,你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本宫最大的心愿便是儿孙满堂。” “额娘长命百岁,福泽深厚,定能心想事成,事事如意。”好话谁都会说,素怡张嘴就来。 熹妃呵呵笑起来,眼角露出浅浅的鱼尾纹,她拍拍素怡的手背:“你也是张利嘴。” 素怡配合着浅笑,道:“多谢额娘夸奖。” 熹妃微微眯眼,捻动手里的佛珠:“额娘天天在佛前祈祷,就等着媳妇的好消息呢。” 素怡抿嘴一笑,却不答话了。 熹妃手里动作飞快,道:“你是个懂事的,多的我也不说了,你先回去吧。” “那媳妇不打扰额娘了。”素怡款款福身,告辞离开。 乘肩舆回到西二所,已是辰时末。 莫愁带着宫女麻利的摆上早膳,嘟囔道:“福晋今儿迟了半个时辰呢。”还没有用膳。 素怡挥挥手,坐到桌边:“习惯就好。”熹妃不过小惩大诫,只是让她干坐了两刻钟而已。怪不得人家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婆媳关系真是个老大难问题呀。 满洲的姑奶奶们,当姑娘那会儿,金尊玉贵;嫁人之后,当牛做马。落差不是一般的大。少有年轻媳妇不躲在卧室里辛酸垂泪的。幸而素怡心性够坚韧,阅历够丰富,适应能力够强大,才能瞬间调整好心态,从容面对婆婆的刁难。 素怡用完迟来的早膳,刚漱了口,莫痴和莫悔便带着一群人抬着两口红木大箱子进了明间。原来是铺子里的东西送到了。 莫痴呈上物品单子,素怡接过扫视一遍,道:“把锁打开,我要亲自过目。”雍正爷的寿礼,可不能马虎了事。 大箱子里面又有若干个盒子,分门别类的装着物品。小太监们抬了张长案来,将盒子打开,整齐摆放在上面,供素怡查看。 没有钟表之类犯忌讳的物品。素怡对掌柜们表示赞赏。细致的检查一番后,把不合时宜的和重复的东西挑出来。大概花了一个时辰,方圆满完成任务。 素怡眨眨干涩的眼睛,道:“把这些锁好,放小库房里,万寿节要用。其他的东西,莫痴你看着办,有用的留下,用不上的封存入库。” 莫悔奋笔疾书,迅速将物品录入单子,呈给素怡。 素怡饮下半杯花茶,大致浏览一遍,拍板道:“没错,就这样办吧。”又问莫悔:“出去办事的太监呢?让他来回话。” “宋管事正在外面候着呢,奴才这就去宣。”宋晓明是内务府拨给素怡使用的总管太监,向来与内务府慎刑司总管爱满(李荣保的叔父)交好。 宋晓明年方四十三,面白无须,曾在康熙定妃处任职,颇有能力。宋太监目不斜视的进门,先给素怡打个千,道:“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素怡免礼赐座,又让宫女看茶,摆出长谈的架势。 宋晓明人如其名,晓事明理,知道主子有话要问,也不推辞,沾着凳子边坐了。 “宋管事差事办得很好。”高帽子先戴上。 宋晓明连道福晋谬赞,奴才不敢当,很是谦虚。 “宋管事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以后家里的事情就有劳你了。” 自分到西二所那刻起,宋晓明就上了四贝勒的船。听了素怡的话,忙站起来表忠心:“福晋吩咐,奴才竭力而为。”并不敢满口子吹嘘。 谨慎处事,是宫中生存法则之一。素怡回忆着两位姑姑教给自己的知识,笑着道好,方切入正题:“不知宋管事此次出宫,有何见闻?” 宋晓明脑筋一转,拱手禀道:“奴才也没去旁的地方,只是与店铺管事说了会儿话。管事们无不问福晋安好。” “哦?”素怡感兴趣了,“详细道来。” 宋晓明便知趣的挑素怡想知道的讯息说了。 挺有眼力见的。搁下没有热气的茶杯,素怡道:“宋管事有心。”太监普遍爱财,素怡也不吝啬,打赏宋晓明的荷包胀鼓鼓的,主仆二人皆大欢喜。 素怡心声:宋管事办事细心,知上意,为人谨慎,可以用。 宋晓明心声:主子宽厚大度,极智慧,不好欺瞒,得忠诚。 了了寿礼这桩事,素怡心里放下一个大石头,可以稍稍松快活动了。靠着秋香色福寿迎枕,素怡问道:“我看单子上写着菊花,是什么新鲜的品种么?” “是府里送来的东西。”莫痴指的是富察府。“福晋要不要看看?” 娘家送来的,听着就亲切。素怡挺挺背脊,笑道:“李花匠的手笔?快让人送进来。” 莫痴出去吩咐一声,一群捧着菊花的宫女鱼贯而入,在屋里站成两溜燕翅。“福晋歇着吧,奴才们捧过来给您看。”说着,莫痴招招手,宫女们依次上前。 菊花品种众多,色彩缤纷,姿态各异。由十六名豆蔻年华的姑娘双手托着,真真是西二所内独特的风景线。素怡打趣道:“我看啦,这人比花更娇,你们觉得呢?” 屋内的几个丫头都笑着附和,一时间中院里笑语不断。 素怡指了十二盆花让人分为三份,送给后宫三巨头。剩下四盆中院留两盆,后院两个格格各得一盆。想了想又道:“再拿一盆送去隔壁,小阿哥也赏赏花。” 莫失嗔道:“早知道福晋要送出去的……幸好奴才还留了两盆特别的。”扭过身子,让小太监搬了两盆植物进来。 但见口径三十厘米的花钵里种着一株绿油油的植物,顶端的翠绿中零星点缀着鹅黄|色的小花,下端墨绿的枝桠里坠着或红或绿的圆形果实。那果实最大的如婴儿拳头,最小的不过小指头般,似葡萄成串,每串约有四五个果实。 素怡眼睛一亮,道:“快,拿过来。” 莫失连忙端了个结实的凳子,与莫痴合力抬了一盆过来。 素怡趿上软底绣鞋,走过去围着凳子转了圈,笑问:“它叫什么名儿?” “洋人叫的什么……哦,爱情果!”莫失想了想,拍手道。“咱们这儿的名字叫喜报三元。名儿倒好听。可惜这果子鲜红欲滴,诱人得紧,好看归好看,却是有毒的。” 素怡坐回榻上,轻笑道:“这你就错了,它的果子可没有毒。不仅没有毒,滋味也是不错的。你拣那熟透的摘下一些,送到厨房去,让莫愁和着鸡蛋弄个汤来。”美味又营养的番茄蛋花汤呀,好想念。 莫失与莫痴对视一眼,俱有些踌躇:“福晋,这真能吃吗?那洋人分明就说……” 素怡安抚一笑:“信我的,不会错。今儿也让你们尝尝鲜。” 莫痴笑道:“福晋读过那么多书,见识宽广。你快去吧。” 莫失只得按下心底的担忧,照办不提。 素怡抿口茶道:“这个果子也能当做水果食用,夏日食用最好。” “奴才这就去办。”莫痴向来胆大,二话不说,摘了一小篮子番茄就走。 “哎。”莫悔进门就见莫失与莫痴风风火火的往厨房奔走,纳闷道:“干什么呢?” 那两人头也不回:“待会便知。” 莫悔跺跺脚,埋怨道:“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 进了西次间,先给素怡请安。 素怡随口给她解惑,又问:“东西收拾好啦?” “奴才办事,福晋您放一万个心。”莫悔主管内务,向来认真负责。她拿了美人捶给素怡敲腿,道:“早知道这果子那么好,就让周掌柜多送几盆过来。” 素怡无奈一笑:“不过是个玩意儿,就图个新鲜。” 晌午时分,番茄蛋花汤果然摆上了饭桌。素怡不得不感慨下莫愁的厨艺天分,这么简单的一道汤,硬是煮成了色鲜味美的皇家膳食。 打马归来用午膳的弘历喝过之后也说好。素怡忍俊不禁的告诉他,这是喜报三元做的汤。弘历大吃一惊,那夸张的表情逗得早已吃过番茄的宫女们低声笑起来。 弘历叹口气道:“其实果子没有毒吧?” 这会儿轮到素怡惊奇了,“你怎么猜到的?” 弘历得意非常,信心满满:“你会拿毒果子给我吃?” 素怡颔首,暗道:原来如此。 弘历捏捏素怡的小手,道:“小捣蛋鬼。” 素怡瞬间破功,强忍住嘴角抽搐的,转移话题:“今儿去外面可有什么发现?”等着你拿出讨雍正爷欢心的东西呢,你别忘记正事了吧?! 弘历敛了神色,严肃道:“先去看了十三王叔。王叔的腿上长了个脓包,每逢阴雨天气便刺疼难耐。太医院那帮子废物,至今也没拿出个好方案来!”说着,恨恨的捶了捶桌子。 得,今儿午饭就别吃了。素怡使个眼色,莫失立刻带人把杯盘撤下,阖上门扉,留给夫妻俩一个安静的空间。 素怡心里一动:怡亲王的症状倒像是风湿病。光是听弘历的描述,她也不是很确定。何况,她的职业是妇科医生呀!术业有专攻,她对其他科室的毛病实在只懂个皮毛。没有亲眼见过病人,她这个半吊子医生不敢乱发言——太医院可是十来年也没有拿出个好方案来治疗怡亲王的病症!难怪弘历忘记皇子风度,怒发冲冠,直骂饭桶废物。 未免桌子不保,素怡拉过弘历的手,建议:“不如使人去民间寻觅方子。听说闽南云贵一带气候湿润多瘴气,或许当地人有治疗之法呢。” 弘历想了想道:“也是个办法。不过希望不大。这些年,皇阿玛派出去寻找良方的人马不止一拨两拨,却统统无功而返。” 素怡勉强道:“只能如此了。十三王叔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过忧虑。” 这安慰虽然苍白无力,但弘历别无他法,只得接受。他转了话题,说起今天的见闻:“今儿我发现了些好东西,献给皇阿玛再好不过了。” “什么好东西?”难道是杂交水稻,高产小麦?或者是生产玻璃的简便方法? 弘历理理马蹄袖,调笑道:“先卖个关子,等到万寿节自有分晓。” 素怡横他一眼,也不多问。估计是怕被弘时等人抄袭创意——亲兄弟啊,你们何以互相防备至此?曹植的《七步诗》闪现在素怡脑海里:“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这章好肥呀。 戏里戏外万寿节 无论苏氏几人心中何种想法,都无法反抗两位主子的任何决定。她们出身内务府包衣世家,能在众宫女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子的试婚宫女,岂会是看不清形势的傻女人?以一个通房丫头的身份,去挑战雍正爷亲赐的皇子福晋之尊,无异于以卵击石。莫说贝勒爷现在对她们不屑一顾,甚至是抛诸脑后。就连生下贝勒爷唯一子嗣的富察格格,不也一样对福晋俯首帖耳,每日里殷勤周到的伺候着吗?她们面前的只有一条大道,那就是谨守本分,服从命令。 金氏乃上驷院卿三保女,祖上是朝鲜人,其心机最深,善伪装隐藏,披着温和无害的外衣,私底下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苏氏乃苏召南女,是典型的汉族女子,婉约柔和仿似江南细密的春雨,润物无声。在弘历大婚之前,最受宠爱的便是她。余下黄氏陈氏二人,俱无甚出彩之处,略显老实木讷,不得弘历欢心。 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拿出压箱底的衣裳,装扮一新,尽情展现自己最美的姿态。早膳时分,苏氏几个人相约而来,欲入中院向两位主子告辞。这时间选得刚好,理由也是现成的:“奴才们从未伺候过主子用膳,搬走后就更加不方便,今儿说什么也要表表心意。” 人家的借口找得恰当,莫失能怎么办?微微屈身道:“几位还请稍等,我先进去通报一声。”通房丫头的地位尚且不如有头脸的管事宫女,莫失对几人还算客气。 四个女人都是有些城府的,微笑着回了半礼,口中道:“有劳莫失姑娘。”福晋的心腹宫女,暂时得罪不起。 莫失转身对守门的两个宫女使个眼色,自行进去禀报。“贝勒爷、福晋,后院几位小主过来请安,请爷和福晋示下。”放不放她们进来?莫失很苦恼。福晋向来不喜欢小妾在跟前晃悠。 弘历端起茶水漱口,微微皱眉,却一言不发。后院的事情,他从不插手。 素怡摆摆手,让人撤下残羹冷炙,不慌不忙的漱口净手,慢悠悠的问道:“她们有何事呀?”难道妄想垂死挣扎?怎的也把枪口对准自己?她可够冤枉的,始作俑者弘历不受丝毫影响,她在熹妃那儿吃了顿排头不说,在家里还得生受几个宫女的埋怨? “说是来伺候主子们用膳。” 素怡望了望自鸣钟,还未开口,便听见快人快语的莫愁嘟囔:“哎哟,这个点儿来伺候主子用膳,谁信呀?咱们主子的膳可都用完了。” 弘历知道素怡对身边的宫女们向来宽厚,而且莫愁丫头的确说的实话,便只坐在榻上拿本书翻看,不做计较。万寿节将至,全国禁屠宰牲畜,大臣们放了假,他也能悠闲几日。 素怡笑斥道:“就你多话!那么多好东西还堵不住你这张嘴?” 莫愁假意惊惧,求饶道:“奴才知错,福晋就罚奴才接了这个差事吧。” “去吧!”素怡嗔道:“就交给你。” “哎,谢福晋。”其实,莫愁并没有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不知分寸。若是她当真是个心直口快、一个肠子通到底的傻姑娘,她也不能作为二等宫女陪嫁入宫。不等别人收拾她,钮钴禄氏早一巴掌把她拍死在摇篮里,省得给女儿招惹麻烦。 院子里的蜡梅已经打了花苞,花苞顶端探出一抹鲜嫩的黄,衬着形态各异的灰褐色枝条,倒也显出几分娇俏的姿态来。 一盏茶时间已过,苏氏几人或心急或焦躁,都是心底的事儿。各人安分垂头,在自以为隐秘的地方流出丝丝不安与惶惑,对着散发缕缕暗香的蜡梅花树,也生不出欣赏之意。 莫愁步履轻快,笑声清脆爽朗,先福身给苏氏几人赔罪:“爷和福晋用膳耽搁了一会儿,劳几位久等。” 几人忙陪笑,连道不敢。苏氏向前一步,细声细气道:“姑娘多虑,奴才们等候爷和福晋是应该的。”金氏三人笑着插话,“希望爷和福晋不要怪奴才们打扰。” “早膳已经撤下,”莫愁笑眯眯的驳斥了几人先前抬出的借口,默默将几人忽然的尴尬与局促收入眼底,略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爷和福晋正在歇息,几位请跟我进来吧。” 不过片刻,苏氏和金氏便恢复笑容,“请姑娘带路。” 莫愁引着几人进了西次间。 弘历靠在临窗的暖炕上,手里拿本书装样子,正与素怡说西洋故事。康熙爷学贯古今,博览中外,对传教士们飘洋过海带来的书籍与物件了解颇深。弘历素来以圣祖为榜样,也对外国文化与科学较有研究。至少是能流利与素怡这个医科博士侃侃而谈。 素怡以手支颌,眼眸晶亮,闪着新奇与兴奋,感慨油然而发:“若是能亲眼见识一番番邦风情就好了。” 清朝自诩为天朝大国,对待外来国家一律以番邦呼之,说白了,就是看不起别人。雍正年间,中国尚且有几分自傲的资本。 听了素怡的小小心愿,弘历暗自担忧:番邦民风彪悍,茹毛饮血,吓到娇滴滴的老婆反而不美!略作思索,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传教士郎世宁是个绘画好手,要不要宣来见见?” 素怡来了兴趣。郎世宁啊,被康熙爷忽悠到如意馆当宫廷画家,忘记本职工作的意大利传教士,据说曾参与圆明园西洋楼的设计工作。圆明园是什么?血淋淋的国耻啊!每一个炎黄子孙说起圆明园,无不拘一把辛酸泪水。 想到圆明园,素怡囧了!她这才发现,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她户口本上的老公,历时数十年,耗千万巨资,一手打造了祖国瑰宝圆明园。素怡觉得牙根儿有些发痒——倒霉催的乾隆爷种下了因,缺心眼的慈禧结了恶果——末代清廷,对中国人,尤其是满族人来说,就是部血泪史!很不幸的,无论前世还是后世,素怡的民族都是满族。 素怡心思拐了几个弯,面上却丝毫不显,迟疑道:“不太好吧……”毕竟是做儿媳的。“用什么名目好呢?”素怡期待的看着弘历。 弘历摇头失笑,捏捏素怡的手心,“放心。皇阿玛万寿节,合该作画留念……我去跟皇阿玛提提。”点点素怡的鼻子,“不能单独见,随着众人一起吧?” 素怡颔首。这点自觉她还是有的。不过无须着急,郎世宁的寿数长着呢。她在心底叹息:一眨眼,就快到雍正七年了呀…… 夫妻俩不知想到什么,一时间竟都出了神。还是莫失在紫檀雕花隔扇外通报苏氏几人到了,方拉回夫妻俩的思绪。 素怡坐正身体,将帕子别在侧腰,道:“让她们进来。” 弘历看了素怡一眼,复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书籍上。 几人垂首进门,先行礼,得了免,方站直身体。 素怡让宫女看座,上茶。视线在几个女人身上溜一圈,最后落在一身月白旗袍的苏氏身上,“多日不见,几位妹妹可好?” 苏氏飞快抬头瞟了眼暖炕,见素怡和弘历挨坐在一边儿,瞳孔一缩,微福身柔声道:“回福晋的话,奴才们都好。” “嗯。”素怡笑道:“这天气冷了,妹妹们还要注意增添衣物啊。” 冬天衣物厚重,穿上不显身段,是以几人选择了稍薄的夹衣来穿,如此看去便亭亭玉立,身姿曼妙,纤秾合度。可惜有了风度,温度可顾不上了。古代又没有保暖内衣。 几人心里一咯噔,福晋这是在警告她们?可是表情也不像呀。 素怡脸上挂着真心的关怀,眼神诚恳温和,仿佛她真的是在为苏氏几人担忧般。 不管福晋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讽之语,几人都得站起来谢恩。 素怡摩挲着滚热的茶杯,勾勾嘴角:“请坐吧。光是说话,倒忘记问几位妹妹,今儿约好了到我这儿是做什么来着?” 苏氏的屁股刚挨着板凳,又站起来回道:“奴才们是来告辞的。”用手帕抹抹眼角,动情道:“想起一直未能侍奉爷与福晋用回膳食、穿身衣裳,奴才们愧疚之极,心底实在难安……” 好样的!素怡为苏氏精彩的回话喝声彩,却摇头截断苏氏的话,不赞同道:“唉,这话可就不对了。你们身份自是不同。何况,屋子里的宫女多着呢,何劳你们动手?” 哪点不同啦?试婚宫女与管事宫女的不同!通房丫头与心腹丫头的不同!苏氏咬咬唇,向弘历投去委屈一瞥。没有得到回应,只有自救:“奴才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还望福晋不要嫌弃奴才粗手笨脚,垂怜奴才。”说着,双膝着地,跪下了。 另外三人对视一眼,皆跪下道:“还望福晋不要嫌弃!”红果果的逼迫呀! 啧啧。万幸青砖地上铺了层厚厚的羊毛地毯,否则这几个漂亮姑娘的膝盖非得淤青了不可。心里好笑的吐槽,素怡脸色却沉了下来,只慢条斯理的品茶。她在等——等弘历表态,或是苏氏再次出招。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僵了。苏氏几人被圈养后院已久,早忘记当宫女的滋味。这生活越美好,人就越娇气。往常顶着烈日跪一个时辰都没事,现在还未到半刻钟便有些撑不住了。腿肚子直打晃,膝盖也发麻。其中以苏氏为最。她没吃过什么苦,自然受不了这份罪。 苏氏抖抖嘴唇,刚想说话,却被啪的一声响吓得将未出口之语咽回肚子,还差点咬到舌头。 弘历眼睛里直冒火,当着他的面竟敢威逼他的老婆!这还了得?熹妃说话刺老婆他都不愿意,何况你们几个卑贱的奴才?尤其是挑头人苏氏最是可恶。亏他曾觉得苏氏温柔单纯,原来一切都是假象。“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嗯?想长跪不起?等会儿是不是要以死相胁?!”贝勒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苏氏几人都是一惊,被弘历突如其来的话吼得愣了神,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连道绝无此意。苏氏跪着往前挪两步,朦胧的杏眼饱含委屈与乞求,“奴才不敢,请贝勒爷恕罪。”倒算清醒,没有学海格格喊“福晋恕罪”。 其余三人也磕头不止,暗恨被苏氏连累。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尊贵的爷会为福晋出头。 莫愁端了盘水果进来,状似不经意的挑拨:“幸好今儿贝勒爷在家。”她似乎说了什么,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6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却又什么没说。 这话听在有心人,比如弘历耳里,就不是个滋味。上次海氏来中院撒回泼,今儿苏氏几人也来中院撒泼,当真以为我老婆脾气好,能随便欺负么?爷在的时候尚且如此,爷不在的时候你们还不定给我老婆整什么幺蛾子呢! 脑补完毕,弘历满面怒火,强忍着把几个女人一脚飞开的冲动,道:“都下去,没有爷和福晋的允许不准出门。”忍耐,忍耐,再忍耐。皇阿玛眼皮子底下,不能做有损形象的事。 素怡站起来为弘历抚着胸口,道:“贝勒爷,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啊。”又回首对泪流满面的苏氏几人道:“你们今儿先回去吧。” “多谢福晋。”几人悔不当初,得到赦令,立刻磕头谢恩,相互搀扶着站起来福身告退。 弘历稍稍平息怒气,略带歉意对素怡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素怡马上为莫愁的话做铺垫:“她们平常都很乖顺。嗯,可能是久不见爷,情绪激动了些,可以理解的。”她是大度贤惠的好妻子哦。 弘历叹口气:“都是些不省心的。难为你了,我知道的。”吴书来办事能力不错,后院几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单是今儿苏氏对素怡权威的冒犯,尚不至于让他大动肝火。 素怡眨眨眼,笑道:“我们是夫妻嘛,这些事儿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对。我们是夫妻。”因为是夫妻,所以同甘共苦;因为是夫妻,所以互相信任。 素怡露出舒心的笑,吩咐莫愁:“中午煮个养肝的汤来,我饶你胡言乱语之罪。” 莫愁眼珠一转,应得干脆:“多谢福晋。奴才这就去办。”迈着小碎步离开。 几个莫丫头陪着素怡长大,感情深厚,素怡舍不得她们受责罚。她委婉向弘历道歉:“莫愁丫头虽然口无遮拦,但心地是好的。” 弘历调侃的看了素怡一眼,拉着她的手,道:“我明白,你不用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无聊了,有个巧嘴的宫女解闷也是好的。” 素怡亲自捧了茶,双手托着递给弘历,左颊梨涡隐现:“你不怪罪就好。请用茶吧。”她着一袭妃色百子刻丝旗袍,把子头上插着玫瑰紫的宫花,更映衬出肤若凝脂、皓腕如玉。 弘历心中微动,接过素怡手中的茶杯,浅笑着低首抿了口,算是揭过此事。 宫中早就装饰得喜庆热闹,随处皆可见寓意福寿的吉祥物件。 礼部当差的弘时为给雍正爷祝寿,颇费了番心思。集思广益,结合众家之长,势要将雍正爷的万寿节办得与众不同,向大家展示自己的能力。——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当然,弘时主要对象自然是君无戏言的雍正爷。倘若雍正爷他老人家一高兴,为自己换一个工作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没办法,雍正爷说过,半年为期,若是没有干出一点业绩来,就接着干。——谁稀罕在礼部与那些酸儒书生们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呀?弘时对自己的部门十分不满。 当日,素怡着皇子福晋礼服,与后妃妯娌小姑子们一起去向雍正爷磕头。寿礼自然直接归入皇帝私库,礼品单子却是上呈给皇帝。女人们遵循旧例,奉上的不过是衣服鞋袜等手工制品,有亲手做的(荷包袜子等小物件),也有绣娘们做的(衣服大氅等大物件)。毕竟不是吃专业饭的,她们的女红手艺哪有绣娘们好呢? 雍正爷非只进不出之人,也有赏赐下来。女人们和姑娘们接了赏,相互聊几句,回家换了衣裳,等待晚上的宴会。 男人们就不一样了。趁此良机,皇子们正好与大臣多多联络感情,争取为对方留个好印象。弘历和李荣保找了个偏殿说话。殿门窗户都大敞着,既客防止别人偷听,也表示他们高风亮节,无事不可对人言——咱们只是普通的岳父与女婿正常沟通,真没有什么秘密哦。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会信。其中,把弘历当眼中钉肉中刺的弘时最不相信。听了小太监的回报,弘时摸摸消瘦的下巴,眼神阴沉:“继续盯着。若是能听得一二秘辛,爷重重有赏。” 小太监谄媚的鞠个躬,捏捏手中扁扁的荷包,眼中贪婪之色毕现,“哎,多谢爷。”转个身,揉揉鼻头,大大的打个呵欠:唉,天气真冷,找个地儿猫一会儿吧。至于三贝勒的吩咐,你当我是傻子呀,李荣保是哪个?——是皇帝的心腹之人!我一个小太监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窃笑着找个隐蔽的山洞,偷偷拿出荷包打开,眼睛顿时一亮:哎哟,一百两呀,这银子可真是好赚! 且不说小太监捂着嘴巴如何偷乐,偏殿里的一对半路父子也言笑晏晏,分外和谐。李荣保心声:抛开夺女之仇不谈,弘历还挺顺眼。浮躁脾气磨平不少,眼神内敛,气势收放自如。稍微有那么点儿政治家的风采了。他捋着山羊胡沾沾自喜,总算没有辜负老头子我的教育。不行,弘历成长速度太快,回家后还得想想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任孙悟空再狡猾,也别想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弘历不会笨得与老丈人说什么机密之事,须知宫中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捡了李荣保爱听的、关心的事情,比如素怡的生活情况和傅恒的学习情况,细细的分说一遍,以宽慈父的心。 李荣保看着眼中,听在耳里,心里不由对女婿更满意。老爷子一高兴,随口指点几句官场之道,以免女婿多走弯路。 弘历受益匪浅,暗道:泰山大人不愧是官场老头条,位极人臣,深得皇阿玛信任。较之曾经辉煌一时又迅速陨落的官场之星年羹尧和隆科多,李荣保为人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办事认真利索、目光长远,难怪皇阿玛倚重。 弘时临时起意,用半个月时间排练出一场戏码,想给雍正爷一个惊喜。雍正爷很愿意给儿子一个表孝心的机会,父慈子孝谁不愿意啊?也好让臣工们擦亮眼睛瞧瞧,天家并非无温情。 演戏的都是上过战场的八旗子弟,一半扮作大清勇士,一半扮作反动分子。剧本是现成的,选择清朝几次战役,经过艺术加工,搬上舞台。 男人们坐外面,女人们隔着帘子坐在后面观看。不得不说,弘时还有两把刷子,仓促之间弄出的大戏居然赢得大臣们的喝彩。不论大臣们真心与否,至少弘时得意洋洋,欢喜非常。 雍正爷神色依然古井无波。儿子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路子选错了。他不是个喜欢被歌功颂德的皇帝。想想看,他刚坐上皇位,就废除了众人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口号,证明他是位务实圣明的皇帝。在这个好日子里,雍正爷没有垮下脸来骂弘时一通算是给儿子留了脸面。 背后的素怡看不到雍正爷的脸色,却看见弘时的眼神渐暗,期待之色慢慢消失。素怡心中的小儿不厚道的幸灾乐祸: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老好人怡亲王见场面尴尬,侄子窘迫,皇兄一副棺材脸,立刻出来打圆场:“三贝勒匠心独运,咱们还没有看见过如此新颖的题材呢。”也只有他适合出来为皇子解围了。 皇亲国戚与肱骨之臣都悄悄抹把冷汗,笑着跟风,纷纷恭维雍正爷与弘时。 雍正爷眼角抽了抽,端起杯子喝茶制止自己欲出口的冷言冷语。终究不忍心责罚儿子呀!他心里无奈叹息:罢了,罢了,弘时的能力也只配当个闲散王爷。希望他不要步入歧途才好。 素怡拿银签子插了个葡萄送到嘴中,满足的眯眯眼——真甜呀,不愧是贡品。她侧过头,对左边坐立难安的三福晋董鄂氏道:“三嫂尝尝这葡萄,味道不错。” 董鄂氏脸带病态的苍白瘦削,在这深秋里鼻梁上竟冒出细细的汗珠子,她手中不停绞着帕子,推辞道:“弟妹用吧,我最近在喝药,不宜用鲜果。” 素怡略带可惜,点头道:“嫂子说的有理,是素怡鲁莽了。” 董鄂氏勉强提提嘴角,“多谢弟妹想着我……你别见怪。” 素怡的后面坐着雍正爷的养女和惠公主。和惠乃怡亲王嫡女,去年已赐婚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目前是待嫁姑娘一枚。 和惠公主有些兴奋,眼神不时往外面投去。那里除了她孺慕的亲生父亲怡亲王以外,还有她的未婚夫婿多尔济。待嫁女子总是这般羞涩又明媚。兆佳氏宠溺的看着女儿,也不说她。和惠十岁不到便离开父母,成了皇帝养女。虽说贵为和硕公主,但是和惠的日子并不快乐。宫中规矩繁多,步步惊心,哪里比得上在怡亲王府里当郡主来得自由自在?想到这里,兆佳氏抹抹湿润的眼角,再次感谢皇后好意,让她们母女亲近。 雍正爷的另一位养女就没和惠好运了。她是庄亲王允禄长女,今年刚赐婚于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齐默特多尔济,却未获封,宫人们仍以格格称之。皇后宽厚公正,对待两个养女态度相同,故而,这位格格也坐到母亲郭络罗氏身边。她一边与郭络罗氏谈论着什么,一边剥着葡萄皮,雪白的手指夹着红彤彤的葡萄,灵巧动作着。 素怡吐了葡萄籽,用帕子擦擦嘴角,正襟危坐,她知道,重头戏将至。弘历遮遮掩掩,不肯透露与她的“惊喜”要上场啦。 弘历敬献的是两样农作物,现代人耳熟能详的——红薯和马铃薯。为这两样东西,弘历可没有少请农业部的几个半农民的大臣喝茶。 机会永远垂青有准备的人。弘历清越的声音隔着薄纱帘子传到素怡耳朵里:“……产量高,适宜寒冷地区种植……富时可喂养牲畜,荒时可充饥为食……” 素怡听着洋洋洒洒的介绍,精神有些恍惚。她出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十指不染阳春水,一直娇养长大。成年后,父母选了亲梅竹马的易叔璟当自己的丈夫,自己毕业进入外公家的医院。她的生活是幸福美满的,即使有缺陷(父母感情冷淡,老公花心),也被她忽略过去。她知道,比起其他人,如痛苦的病患,贫穷的农民,忙碌的工人,她简直是生活在天堂中。所以,她感激上苍,热爱生命,同情弱者,友爱同伴。 她是上天宠爱的孩子。她的一切都是来得那么顺利,那么理所当然,以致于成了温室里的花朵,对社会失去警惕。来自家族和父母的庇护让她忘记争取,忘记思考,忘记保护自己,生命结束在一个女人手里,幸福搁浅在夏日那个海滩上,没有孟婆汤,没有忘川水,她浑浑噩噩的出生在清朝。 富察家世代宦家,钮钴禄氏和李荣保如前世的父母般为她撑起一片明朗的天空。她是世家小姐,满洲贵女,因父亲之故,得了雍正爷的赏识,赐婚弘历,成为皇子福晋。不远的将来,她还会是这个国家的皇后,母仪天下。十几年来,岁月无波无澜,日子一帆风顺,她几乎忘记了奋斗与努力的感觉。 这不是好现象。素怡告诉自己。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人的好运总有耗尽的一天。到时候,她就濒临险境了!紫禁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稍微掉以轻心,便会命丧黄泉,就如历史上的孝贤皇后。素怡凝视着长身玉立,谦虚淡然面对雍正爷夸赞,臣工们奉承的弘历,在心里做下决定。正是这个决定,在未来,无数次拯救她于阴暗的宫廷斗争中。当然,这是后话了。 视线回到宴会。雍正爷大喜之下,金口玉言让弘历下月去兵部报道。弘时和弘昼也顺带着可以转移部门。弘时被打发去了刑部,那儿有铁帽子亲王坐镇,不怕弘时翻出什么花样来;弘昼被派往礼部,礼部工作轻松,弘昼闲暇之日增多,又有时间逗鸟看戏了。 弘昼借机站出来,送出自己千挑万选的礼物——机灵的鹦鹉一只!美其名曰:“可以与皇阿玛逗乐。”那只鹦鹉会看形势,一个劲儿对着雍正爷叫:“皇上吉祥,皇上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雍正爷深呼吸几次,示意高无庸接下儿子的心意,道:“养着吧。”瞧着儿子满脸“纯真”地仰望自己,雍正爷心里涌起阵阵无力感:圣祖爷,儿子无颜见你啊!又安慰自己,幸好上天还有个弘历能见人。——不得不说,雍正爷的心智够坚强,抗打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长了些,所以作为一章来发表。嗯,先把嘉妃和纯妃丢到一边,好迎接慧妃与娴妃。 雍正七年开始了 新年新气象。 迈入雍正七年的门槛,各处焕然一新。白雪将融,春风料峭。凌霄花攀援着假山怪石,静静的舒展着嫩绿的叶片;柔嫩却顽强的小草已在雪泥地里探出尖尖的芽儿;茶树墨绿色的叶片掩映下,花骨朵吸收着养分,慢慢长大。改变在无人察觉处悄悄发生。 富察府正房。 钮钴禄氏不自觉的蹙着柳眉,纤纤素手灵活的移动,给李荣保系上外袍扣子。她的面目仍然不失美丽,仿若雨后的海棠花,娇弱里带着浅浅的愁绪。自将管家大权下放给大儿媳妇,她开始享清福以来,已极少露出这种明显的思虑。 李荣保幽深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缱绻柔情,他唇角带着满足的轻笑,大手包住妻子软滑白皙的小手,道:“怎么不开心?”家里一切都好,儿孙聪明上进,媳妇和顺融洽。大儿子今年调任为镶红旗汉军都统,其余几子也有升迁。 钮钴禄氏叹口气,坐在饭桌边,心不在焉的搅拌着燕窝粥,“今年又要选秀了吧?” “嗯。”李荣保点头,端起热汤饮了,“时间就定在三月底。”脑筋一转,便猜到妻子的忧虑从何而来,“贞儿担心丫丫?” 将粥推开,钮钴禄氏坐直身体,预备跟丈夫好好谈谈此事。她斟酌着语句,小声道:“丫丫大婚快一年,却不见动静……宫里两个婆婆看着……”她顿了顿,又道:“今年选秀,皇上那里……”是怎么想的?四贝勒已经有个庶长子了,素怡肚子没有消息,皇上如果赐个侧福晋给四贝勒,女儿可怎么办呀?她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李荣保也搁下碗,轻抚妻子的额头,柔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缘,许是丫丫的缘分还没到吧。你也别太杞人忧天了。”他替妻子抿抿黑黝黝的鬓角,深深注视着温婉动人不减风采的妻子,漫不经心分析:“你担心的事未必会成真。皇上……我对皇上有些了解,他应该不会立刻赐秀女给四贝勒。毕竟丫丫是他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后宫中,皇后万事不理吃斋念佛,熹妃纵然有心,却无力。何况,四贝勒又不是没有儿子。”因弘历的庶子一事,雍正爷已对熹妃产生了隔阂,熹妃的心愿,雍正爷不一定满足。受儒家思想影响,清朝皇帝对嫡子的看重程度远远超过庶子,从圣祖对待废太子的态度可窥一二。雍正爷也不例外。 钮钴禄氏并非无见识的闺中妇人,按着丈夫的思路过一遍,便想通了,“你说的是,我关心则乱了。”她舒展眉头,推推李荣保,“咱们接着用饭去。你今儿有什么安排?” 今儿是休沐日,李荣保不用上班。他呵呵一笑,“带你去庄子上看看。我在女儿的庄子旁又起了个温泉庄子,你一定喜欢。” 钮钴禄氏回想起几年前自己同女儿一起在庄子上度过的快乐日子,竟有些恍惚起来。有感于丈夫的贴心,她嗔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让你知道了,就不叫惊喜啰。”李荣保捋着胡子,微微眯眼。 “吃饭吧,促狭的老头子。”钮钴禄氏丢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他。 饭罢,丫鬟进来收拾餐具,那木都鲁氏领着弟妹们来正房请安。 那木都鲁氏已是三十出头的妇人,穿着宝蓝色刻丝祥云纹旗袍,外罩绛紫色镶黑貂毛褂子,头发挽成圆髻,插着几支金簪子,端庄大气中略带威严。 七个儿媳妇站成排,齐齐向公婆福身请安。 钮钴禄氏嫁入富察家时,李荣保的父母皆已仙逝,钮钴禄氏从来未受婆婆刁难,也不曾在婆婆面前站过规矩,心态正常无阴影,没有一般妇女由媳妇熬成婆后,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扭曲心理。故而,钮钴禄氏对几个媳妇要求宽松,既不让她们过来伺候,也不插手小两口之间的事物。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婆婆宽厚和蔼,通情达理。那木都鲁氏等人身在福中很知福,对钮钴禄氏恭敬有加,爱戴不已。每当出门与相熟的贵妇人交际时,听见贵妇们的悲惨遭遇,几人无不在心底高呼阿弥陀佛,回程上总要拍着胸口唏嘘几番。 钮钴禄氏笑着免了,各个儿媳妇关心上两句,表示自己一视同仁。 那木都鲁氏待婆婆问话完毕,起身道:“阿玛额娘的出行物事都打点妥当了,庄子上也派人收拾整洁。”徐徐回报着今日公婆的春游事项。又道:“不如让弟妹们去服侍阿玛和额娘?媳妇管着家丢不开手,不然合该媳妇亲去的。” 钮钴禄氏摇头拒绝,“我和你阿玛去散散心,有二丫头同行,你们很不用担心。” 那木都鲁氏张嘴欲言,钮钴禄氏却极为大方道:“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了,你们也可去游玩踏青。咱们满洲妇女不用整日拘在四方院子里,出门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七个媳妇都笑着起来谢婆婆体贴。 那木都鲁氏便不再多说,招呼着人送公婆出门。她在钮钴禄氏手下学习多年,考虑周全,处事老道,叫了三辆外观普通的马车,一辆为公婆准备,一辆为小姑准备,一辆是丫鬟婆子坐的。护卫家丁也安排了许多。 细细嘱咐了跟随的管家与掌事婆子,那木都鲁氏目送着一行人走远,方转身回家理事。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素怡深以为然。她不如李荣保所言的那么乐观。此次秀女年龄普遍偏小,很多都是刚满十三岁(虚岁)的小姑娘。以雍正爷的习惯来看,挑选几个秀女赐给儿子当小老婆是毋庸置疑的,关键在于小老婆的进门时间。 想起新年里在皇后宫中见到的那位小姑娘,才十岁大小模样,已是光彩四射,袅袅娜娜,比二月里梢头的豆蔻还美丽。小姑娘是皇后的族侄女,闺名昭容,当真是名副其实。京城有传,此女乃满洲第一美女。 皇后笑眯眯的向素怡介绍昭容,态度亲切自然。素怡当时心里一动,已有所察觉,回去让人暗暗留心。半月时间,足够富察家把一个并非养在深闺的满洲姑奶奶打听清楚。素怡收到密信时,稍稍松口气。皇后不愧为在雍正爷身边待了几十年的女人,不着痕迹的给素怡提个醒,卖了人情,又向素怡展示了她的实力。 素怡暗道好险,万幸自己不是站在皇后的对立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她抿口茶,望着桌上一丛密密的水仙花,思索着对策。昭容年纪尚小,已生的如此模样,等到面庞长开了,更是不可小觑。 倒不是说昭容比素怡美丽,其实,她们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人,不可比较。素怡的魅力源于骨子里散发的优雅,灵魂深处滋养的气质,宛如皑皑白雪里一支初绽的白梅,暗香缕缕,捉摸不定。昭容则是花田里最艳丽的那支玫瑰,年轻热烈,不断挥洒芬芳与青春。 正如张爱玲所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男人的猎奇心理,素怡再明白不过。前世,当她还是傅清泠的时候,在秋枫萧索的夜晚,她独自躺在雪白的大床上,偶尔会对易叔璟的行为做些浅显的思考。这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至少素怡的脑袋在转动一刻钟后便会自动进入睡眠状态。也是剂催眠良药,素怡自嘲。 贤妻,是素怡给自己的定位。在自己的底线不受侵犯之时,她会是个标准的皇子福晋。努力争取,这是去年才领悟的道理。笼络住弘历的心,保住自己超然的地位,这是她的行事方针。扫视房间里若有若无暗示着早生贵子的家具摆设,素怡幽幽叹口气。时不我与呀! 莫怨与莫痴进来请示,打破一屋子的宁静。“福晋,五贝勒乔迁新屋的贺礼已准备好了,您要亲自过目吗?” 弘昼年初搬到西四所,嗯,带着两个格格和几个侍妾。雍正爷钦点的五福晋吴扎库氏将于二月底入门。礼部与内务府早将五贝勒的大婚仪准备好了,只等吉日到达,迎娶福晋进门。 乾西五所还是正常格局——头所尚好好立着,是弘时曾经住过的地方,并未改为漱芳斋戏台子;二所三所是弘历的地盘;四所五所划分给弘昼使用——即后来的建福宫花园。 素怡接过单子浏览后,满意点头,“照这样准备就行。五贝勒的新婚礼物,与五福晋的见面礼,你们可心里有数啦?” “福晋放心,奴才一直记着呢,绝不误您的事儿。只差几样东西了,不过几日就得,到时再让福晋检查。”莫怨统领外务,与宫外的接洽等事她向来应付自如。 素怡便舒心一笑,转而提起另个话题:“养身茶先停了吧,近来我感觉身体好了许多。” 几个莫丫头只负责煮茶,对茶的成分及功效一概不知,闻言只为主子高兴,“那敢情好,奴才这就交代下去。”莫怨说着,喜滋滋的扭身离开。 莫痴也笑:“主子身体健康,奴才们就放心了。太太若是知道,也会为姑娘高兴。”素怡出痘后,钮钴禄氏将素怡看护得跟眼珠子般,丫鬟们都知道老爷太太最宠爱的孩子是大姑娘。 素怡被勾起思绪,“也不知阿玛和额娘身体如何?”一入宫门深似海,家书难得。即使素怡有路子,也不敢随意与家人联络。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呀。这险,她还冒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为什么作者这么多天没有更新: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天气,作者照例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洗漱吃午饭,打开电脑码字。一般我会先看看大家的留言,很可惜,没有留言。然后我收到站内短信,与qq邮件,消息都是相同的。一直鼓励我,支持我的编辑离职了,当时我很淡定,后来我就慢慢的有些烦躁。甚至有弃坑的打算。沉迷小说两天,自我反省两天,今儿才爬上来更新。 其实我昨天也有码字,但是码到一半就有点烦,索性再等一天。 我想说的是,感谢读者们的支持,我会尽力调整状态,把这篇文码完。 写字的人果然是有些敏感呀,望天。 顺便问一下,如果没有完成榜单任务,会怎么样啊?可怜我四万字还写了不到一半,真是晕哟。 婚礼与陈年旧事 天色尚且朦胧,宫人们已迈着细碎的步子忙碌起来。 素怡眨眨清亮明澈的双眼,轻轻挪开弘历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撑着床沿坐起。帐帘外透着丝丝光亮,隔间里守夜的莫忧的呼吸细而浅。 当东方的红霞渐升,自鸣钟叮叮当当敲响五下。素怡回过头,便看见身侧的丈夫缓缓睁眼。他的生物钟向来精准。 弘历在被子里摸索一阵,把素怡的小手握在手里,哑声问道:“怎么起的这么早?”语罢,他神志迅速清明了,探手摸摸素怡只着睡衣暴~露在锦被外的肩头,蹙了眉头道:“都有些凉了,快进来暖暖。” 素怡沉默着,顺从的滑□体,依偎在弘历怀里,任他有力的手臂把自己圈在怀里。 弘历知素怡醒来时不喜开口说话的习惯,故他也不着恼,以额头轻触素怡的额头,发下素怡并无发热,才小声交待:“待会我去兵部,”是了,今儿弘昼大婚,他也不会给自己放假,“若是见着岳母,请她过来坐坐吧。你们母女俩许久不见,你前儿生辰……”二月二十二日,是素怡十七岁生辰。说到这里,他止住话头,过了片刻才接着说:“皇额娘和额娘那儿,有我照应着,你不用担心。” 素怡掀眸对弘历投去一瞥,待看见男人眼中的真诚与歉意后,微颔首接受他的心意,喃喃道:“我知道的,你放心。倒是你,宴席上少饮酒,饮酒之前也记得先用些膳食。” 弘历浅浅叹息,亲吻素怡的额头,“都听你的。” 夫妻享受了一会儿的脉脉温情,弘历起身叫人。素怡也跟着起床。 挥退欲上前伺候弘历的二秋,素怡亲手服侍着弘历更衣,最后系上一个她亲手制作的荷包,打量一番后,满意点头。 弘历眼神宠溺温柔,微笑着看着她忙活完,才招呼着几个宫女服侍着梳洗。略作思索,弘历走到梳妆台前,从首饰匣子里挑了几样首饰搭配好,示意呆愣的莫失给素怡戴上。 装扮完毕,弘历自个儿托着下巴看了看,赞叹:“这样不错,配这身衣裳。” 素怡嗔他一眼,走到穿衣镜前照了照,笑道:“想不到爷还有这功夫。” 弘历走到素怡背后,漫不经心道:“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爷又不是傻子,见过的女人不知凡几,怎么也培养出了几分欣赏水平。 素怡歪着脑袋凝视着镜子里长身玉立的弘历,咯咯一笑:“嗯,爷的眼界,我这等妇人自是不能相比。爷……”最后这声拉得老长,很有些千回百转的意思。 弘历假意疑惑,瞪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福晋这话什么意思?爷可是听不懂。”说着转身昂首阔步走了,脸上的笑意却掩也掩不住。 素怡垂头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天气和暖,阳光明媚。 鼓乐大噪,人声鼎沸。花团锦簇,香风缕缕。西四所淹没在红色的海洋里,铺天盖地的喜庆之色,浓烈而厚重,直逼人眼。 路边摆着盛开的茶花,屋里装点着鲜艳的桃花,出自技高一筹的宫中花匠。院子里光秃秃的枝桠上缠上彩缎扎成的花朵,乍一看竟像是真的一般。 雍正爷儿子少,目前仅有两个儿媳——董鄂氏和素怡。董鄂氏是个闷性子,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话来,遑论热情招呼客人。只有素怡一个人忙不过来。多亏细心的皇后娘娘,在宗室近亲里挑选了几个活泼爽利的年轻媳妇来帮忙,顺便活络气氛。 夫人外交呀!素怡打点起精神,挂着亲和温柔的微笑与福晋们说笑。董鄂氏长舒一口气,趁人不注意,缩到角落里去,悠闲的品起茶来了。 寒暄一会儿,大家就各自按序坐下喝茶,静候新娘子到来。在座的都是出身名门的嫡福晋,气度高雅,举止坦荡,非爱吵闹闲话,搬弄是非的人。 素怡用帕子擦擦嘴角,朝窗外望去:看着别人结婚,与自己结婚,感觉真是大不一样。 不多时,外面脚步声纷乱起来,小太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吆喝着“新娘来了”。 众人皆抬头往外望去。 小宫女走过来福身禀报:“新娘已至,还请福晋们移步。” 一个清亮爽脆的声音打破寂静,“咱们还等什么,去看看新娘子吧。”倒没人责怪她逾越。 素怡瞟一眼董鄂氏,笑道:“福晋说的对,三嫂,我们去吧。” 董鄂氏扯扯嘴角,“走吧。” 福晋们满脸喜色的朝中院而去。目的地,西次间新房。 外面人就多了。笑闹声,谈论声不绝于耳。大家议论的无非是新娘的嫁妆与外貌问题。 随着一声高唱,众人拥到大门口。只见弘昼扑扑射了三箭到彩舆上,女官方引着新娘子下轿,一直往新房而去。 满族的祝福歌悠扬响起。房里,弘昼挑了盖头,新人饮下交杯酒,吃子孙饽饽。 程序走完,弘昼退了出去,临走时不忘朝女人们抱拳笑道:“请嫂子们照料一二。”不知是因为这满屋的红,或是成婚的喜悦,弘昼清秀俊逸的脸上竟有些红晕。 爽利的满洲姑奶奶难免打趣几句小夫妻,笑着把弘昼轰出门。 新娘子安安静静的低首坐着,双手交叠于大腿上,帽子上垂下的珠串映衬着她美好的脖颈,真真是白里透红。都说女人最美的时候便是此时,这话当真有些道理。 素怡走过去拉着吴扎库氏的手,笑道:“弟妹不用紧张,嫂子们都好相处。五弟也是个体贴的。”她与吴扎库氏偶有往来,算是熟人了。 吴扎库氏羞怯的抬起头,轻声道:“多谢嫂子。” 素怡见她脸上扑着厚重的脂粉,白的地方雪白,双颊处偏红彤彤的,简直像个熟透的大苹果。虽说这时代的新娘妆都是这样,素怡也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吴扎库氏眼睛亮晶晶的,闪着水光,望着忍俊不禁的素怡。 素怡拍拍她的手,招呼几个宫女:“打点热水来伺候你们主子洗漱。”又回头向吴扎库氏解释:“五爷怕是还要等一会儿才回来呢,你先换个清爽点的装扮,用点膳食吧。这一天你肯定是又累又饿的。” “还是嫂子疼我。”吴扎库氏早就被帽子压得脖子酸,此时听的素怡的话眼睛一亮。 屋子里的女人们都是有过相同经历的,纷纷笑着附和。 素怡又笑:“快去吧,瞧你。等你打理好了,咱们再说说话。” 袅袅青烟飘散在空气中,窗外隐约传来喜乐欢语。 熹妃闭目端坐在暖炕上,手里的佛珠不停转动。她嘴里念念有词,思绪却飘远了。 几十年前的一个傍晚,红霞满天。她坐在一顶小轿上,从侧门抬进了雍亲王府。没有妆奁,没有婚礼,粉色的旗袍是她的嫁衣,轿子角落里的小匣子是她所有的财产。对了,外面还跟着一个相伴长大的奴婢。 王爷不在府中,她独自度过新婚之夜。次日收拾妥当,去拜见嫡福晋,承受众人的嘲讽与哂笑。她握紧拳头,强忍汹涌的酸意,听着福晋轻飘飘的“爷一月后回府”,装作木讷听话的样子,慢慢弯下腰不发一言。百忍成钢呀,她从卑微的格格爬到熹妃的位置上,受过的苦累不计其数。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佛的呢?哦,是那日听到福晋跟云娘说,爷笃信佛教开始。她使银子托人带回了佛经,一日复一日的抄写诵念,希望能得到爷的侧眼一顾。几年时光转瞬而逝,她终于等到一个机会。 王爷病重!听着这个消息,府里的女人傻了眼,心生退却。只有她,一无所有的她,跨前一步,恭敬的求福晋允许自己前去照顾王爷。许是福晋觉得她毫无威胁,考虑一会儿,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她怦怦狂跳的心脏这才恢复正常频率。 后来,王爷痊愈了,对无微不至的她看重起来,一个月也会去她院子里一两次。她的运气好,一朝怀孕,产下儿子。弘历聪明懂事,为她争了不少脸面。此时的王爷却沉迷于新进门的年氏,再次把她抛在脑后。 不过,她很满足,她有儿子就够了。儿子是她的全部希望。当福晋露出想要抚养弘历的意思之时,她痛苦难当,却不得不咬着牙关,狠下心把弘历送到正院去。她知道,福晋正与年氏斗得正厉害,所以,这是儿子出头的好机会。 福晋果然把弘历当做嫡子教养,也并不阻止她们母子相见。她对福晋感激不尽,直到弘历得了风寒,险些丧命。原来,福晋不仅是把弘历当筹码,还把他当靶子!有子的李氏,荣宠正盛的年氏,她们出手了,她们想要弘历的命呀! 她的眼中几乎流出血泪来,却无法反抗。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格格,怎么能稳坐正室之位的福晋,为王爷生下三子的李氏,家世不错又貌美如花的年氏为敌呢?幸而王爷是个明眼之人,发作一通,几个女人安分了。弘历在几个太医的照料下康复。 …… 匆忙的脚步声打断她的回忆,是秋菊来了。 秋菊在门外福了福,温声道:“新娘子已经宫了,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看?有什么好看的?她摇摇头,“皇后那里怎么样?” “皇后召了几位夫人说话。”秋菊走进屋子,扶着熹妃下炕。 熹妃穿上软底鞋,看着陪伴自己半生的秋菊,“富察福晋到了吗?”指的是素怡的额娘。 “到了,正在皇后宫里呢。”秋菊替熹妃整整衣服,“主子要去皇后娘娘宫里吗?” 熹妃顿住脚步,思索一会儿,方道:“不忙,再等等。”在贵妃榻上坐下,她呡口热茶,问道:“还有哪些夫人,你给我详细说说。” 秋菊一丝不落的把探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哦?”熹妃打断秋菊的话,“你刚说的是谁?” “是佐领那尔布的夫人。” 熹妃沉吟着,道:“佐领只是个四品官呀?”像是问秋菊,又像自问。一个四品官,怎么能坐在一品二品夫人之间?难道皇后真的有那个打算? “是。”秋菊回到。 “唔,接着说。”熹妃转了转佛珠。 作者有话要说:我准备大义凛然的迈入小黑屋…… 不送…… 熹妃的态度转变 三月里选秀结束,皇后给雍正爷留了几个美貌的汉家女子。齐妃主动参与大挑,为儿子指了几个姓氏不错又体态丰满的满洲姑娘当侧福晋。皇后的侄女乌喇那拉氏昭容则因年纪太小,留了牌子,等候旨意。 雍正爷是个厚道皇帝,没有干些给儿媳妇添堵的事情。而且,他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近几年内都不会给老四老五两个儿子找小老婆。只盼这两对小夫妻能早点生下嫡孙。至于老三,那不是还有个无利不起早的齐妃管着吗? 除了热心为丈夫娶小妾的皇后,其余几妃更没有多大热情投入,索性对齐妃的司马昭之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宫女们私底下谈论那么几次,也很快遗忘了——每日都有新鲜事发生,宫里的八卦层出不穷。 西二所的事务已经步入正常轨道,平时素怡的几个陪嫁丫头看着,不会出什么大错。素怡肯定自己有能力胜任ceo职位——只需要签署下文件,过目些大事,便安心等着领高薪。ceo嘛,哪能事事躬亲,亲力亲为?那不是掉分么! 把工作落实到个人,派出主任(管事宫女太监)监督管理,素怡的空闲时间大增。宫里的娱乐活动蛮少:暂时没人来招惹素怡,她不用花时间来与女人们斗;御花园就那么大点地方,一天逛三次乏味之极;书籍古本倒是蛮多,但素怡基本都看过,还在脑海里存了档;绣花裁衣功夫精细,耗费时间,却不利身体健康。思来想去,素怡最后决定串门子。 串谁的门子呢?新来的五弟妹吴扎库氏和熹妃都是好对象。在此之前,素怡感到糊涂的是,熹妃忽然对她的热情和蔼起来了!就在选秀之前,熹妃对素怡的态度一下子多云转晴。素怡意外过后觉得受宠若惊。暗道:难道熹妃得了佛祖托梦? 去年出生的大阿哥已经能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往外蹦了,虽说口齿不甚清晰,但也算开口了不是?宫里就这么个小不点,再不稀奇也得稀奇。素怡认为自己不能辜负婆婆难得的宽和,便经常抱着便宜儿子去给老太太逗乐子。 古代人情味很浓,街坊邻居来往频繁,喝喝小茶,用用点心,搓搓麻将,这一天的时间转眼就过。这不,趁着春光明媚,温度适宜,素怡带了小阿哥和一群跟班往熹妃寝宫而去。借口冠冕堂皇:增进婆媳感情,祖孙感情。 无论从哪个方面,谁都挑不出刺来。与儿媳关系不善,极其嫉妒羡慕的齐妃也只能红着眼骂几句算了。她不仅不能说熹妃婆媳“私相授受”、“密谋阴招”,还得当着雍正爷假意夸赞她们“婆媳亲近”、“四福晋孝顺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7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顺知礼”“小阿哥聪明”。——佛祖明鉴,信女都是胡言乱语。 年轻美丽的姑娘们脱去厚重的夹衣,换上轻薄的春衫,簪上馥郁的鲜花,欢笑着迤逦而来,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令人眼前一亮。 素怡着一身月白色彩蝶纹旗袍,外罩妃色缠枝桃花比甲,脚踏镶珍珠的粉红花盆底鞋,白玉无瑕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羞煞满树盛开的桃花与梨花。 院子里摆了一张黄花梨软榻,熹妃眯着眼躺在上面晒太阳。听见宫女通报素怡来了,嘴角不由牵起一个笑容,挥手让宫女搬张椅子来,又撑起身体看向素怡,亲热道:“快过来。我刚还在想你呢,你就到了。可见咱们娘俩心有灵犀一点通。” 素怡略加快速度,走过去朝熹妃一福身:“媳妇给额娘请安。” “咱们娘俩不必多礼。”熹妃拉着素怡的手上下打量,无不骄傲的赞叹:“这身衣裳你穿着好看,料子也不错。”想了想,问旁边伺候的秋菊:“皇上前儿不是赏下了些料子吗?你拿出来给四福晋做几件春衫。” 素怡忙推辞:“皇阿玛御赐之物,额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媳妇那里衣裳多着呢。” “都是些嫩颜色,不适合额娘这个年纪的人穿啰。”熹妃拍拍素怡的手,“那些粉的橙的,只有你这个年纪穿着才好看。” 素怡就笑:“额娘疼我,媳妇今儿可偏了额娘的好东西。” “好,好,好。”熹妃呵呵一笑,“额娘的东西都是你们小两口的。” 这句话倒是发自内心,语气十分真诚。 素怡喝口茶,招过被忽视的奶嬷嬷:“额娘,媳妇把小阿哥带来了,您要不要瞧瞧?小阿哥都会叫阿玛了呢。” 虽然两婆媳曾经因为小阿哥生了些嫌隙,但是此时大家都乐得忘记。 熹妃真心想与素怡修复关系,听了这话顿时惊喜道:“真的会叫阿玛啦?快抱过来我看看。” 白氏是个会来事的,连忙抱着小阿哥过去,笑道:“这日光暖暖的,小阿哥睡的香甜。”又把小被子掀开给熹妃看。 小阿哥胖嘟嘟的,脸蛋圆圆似大红苹果,眯着凤眼,翘着嘴角睡得口水横流(他正在长牙齿)。熹妃祖母爱大发,稀罕得不行,接过孙子拥在怀里,笑道:“喔唷,咱们小阿哥真能睡呀。瞧这小模样真可爱!来,玛嬷亲一个。”轻轻吻了吻孙子的额头。 素怡也走过来表现母爱,捧场道:“小阿哥已经晓事,能听懂咱们叫他呢。” 熹妃抬首望望素怡,问白氏:“听说小阿哥夜里喜欢啼哭?” “禀娘娘,近来已经不怎么哭了。”白氏恭敬道。 熹妃点点头,笑道:“婴儿都是这样过来的,弘历幼时也一样。”这是说给素怡听的。又吩咐白氏:“小阿哥夜里觉浅,你们白日里别让他多睡。” 白氏笑道:“娘娘说的是,就让小阿哥睡半个时辰。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奴才这就叫醒小阿哥。” 熹妃把孙子递给白氏,道:“喂饱了再把小阿哥抱过来玩耍。” 天气晴朗无风,也不怕小孩子着凉。 素怡赞同:“晒晒太阳对身体好,省得闷着小阿哥。” 紫外线可以促进钙质吸收,有利于骨骼发育。 关心完媳妇和孙子,熹妃又关心儿子:“弘历近来怎么样,在兵部可还适应?” “爷精神挺好。我冷眼瞧着,爷对兵部的事务兴致高昂呢。说还想求着皇阿玛,让他在兵部多待半年时间。”素怡插了瓣水蜜桃送进嘴里。 儿子好,额娘就好。熹妃见儿子上进,极为高兴,眸子里闪着光彩,道:“这样就好。回去告诉他,就说额娘说的,让他认真办差,也要注意身体。” “媳妇记下了。”素怡站起来应了,保证道:“额娘放心,媳妇看着呢,绝不会出错的。” 熹妃满意的看着素怡,道:“好。你是个细心周到的,有你在,额娘放一百个心。” 宫女刚换过热茶,奶嬷嬷便抱着用过饭的小阿哥出来。 小阿哥刚醒来,精神头正好,挥着小手依依呀呀的说着火星语。白氏解了小铺盖,给小阿哥套上夹衣,戴上干净的口水兜子,让他在太阳底下撒欢。 宫女搬了张宽大的软榻作为小阿哥的活动场地,秋菊翻找了许多布老虎、拨浪鼓等玩具给小阿哥玩耍。 小阿哥得了解放,高兴得直打哈哈,嘴角的口水牵成一线,撅着小屁股在软榻上爬来爬去,捏捏这个又摸摸那个,看见什么都新奇,跟刚从公园里走回森林的小动物般。 众人见小阿哥的反应都笑成一团,就连墙根处站着的几个小太监也捂着肚子直呼哎哟。 素怡陪着熹妃逗了一会儿便宜儿子,瞅瞅天色,起身告辞:“衙门里下值了,媳妇得回家准备晚膳。” 熹妃摸出怀表看了看,指针正指向三点半,笑着允了素怡:“你回去吧,弘历快回西二所了。”天大地大,没有儿子大。“看我,一高兴就忘了时间。”又埋怨自己。 素怡宽慰她:“哪有?是媳妇的疏忽。和额娘说起话来,时间过的特别快,媳妇也高兴的很呢。” 熹妃听着欢喜,笑道:“那你以后常来!素日里,我也没个说话的人。咱们两母女凑在一起,也好打发时间。”得,直接成母女咯。 这是主动示好了。 素怡笑眯眯的应道:“一定。媳妇带着小阿哥常来,额娘可别怪媳妇叨扰。” “不怪,不怪。”熹妃笑得像个慈祥的老太太,“你来我不知多高兴呢。” 双方共同努力,事半功倍。心结解了,关系近了,气氛和了,皆大欢喜。 夫妻俩几乎是同时到达家门口,当下相视一笑,并肩回了中院。 先在净房里洗漱,换上家常衣裳,二人才坐回炕上说话,也是挨在一边。 宫女端上茶水,弘历端起来饮了,舒服的叹口气,问道:“今儿见额娘去了?” 素怡也呡了口花茶解渴,道:“带着小阿哥去的,额娘心情很好。我去的时候额娘正在桃花树下靠着贵妃榻晒太阳呢,好不悠闲。” “你是带小阿哥去逗乐子吧?”弘历忍不住揶揄妻子。 说起来,素怡也算个惯犯。她兄弟多,打小逗完七哥逗八弟,八弟长大了,又有个九弟补上。就是和庶妹素悦的关系要差些,素怡那会儿正忙着选秀,绣嫁妆,没有闲情逸致。再说,她与素悦隔了层肚皮,自然不会那么亲。 素怡大方的承认:“是啊,小孩子多可爱。纯洁得跟张白纸似的,喜欢谁就和谁亲。” 弘历端茶的手顿了顿,将茶杯搁在几上,转了话题:“跟额娘聊些什么?太阳西斜才归家。” 素怡本就是随口一说,也不指望弘历回答。听了弘历的话,顺势移了注意力:“说些育儿经啊……”素怡眨眨眼,笑道:“还说了你小时候的糗事。” 弘历差点被口水呛着,拿拳头捂着嘴咳嗽几声,怀疑的问道:“我小时候……糗事?” 他少年英才,聪明伶俐,怎么会有糗事? “嗯。”素怡颔首,也揶揄他:“要不要我告诉你?” “不用,不用。”弘历囧然,辩解道:“我三岁以前的记忆很浅。” 素怡噗嗤一笑,道:“我也不准备与你说。” 弘历悄悄松口气:无知之时的糗事最尴尬。 用了几个干果,素怡拍拍手,道:“可要看会儿书?”瞅了瞅自鸣钟,道:“才四点一刻。” “好,我先去书房。”弘历顺口应了。一会儿又道:“明儿安排一下,让人把长春书屋搬到中院来,就安在东次间。反正那个屋子空着无用。” 长春书屋在后院东次间,中院东次间是弘历的卧室。 素怡怔了怔,道:“好,我知道了。” 弘历微不可察的颔首,走了几步又回首:“也没多久,我就在这屋子里看会儿书。” 素怡心里越发奇怪,面上却丝毫不显:“我先出去,不打扰你看书。” “嗯。”弘历拿着一本《孙子兵法》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素怡瞥他一眼,思索一番,踱着步子出了门。 招来情报高手莫嗔,素怡低声道:“去打听看看,爷为什么要把书房挪到中院来。” “是。”莫嗔无二话,福身离开不提。 素怡站在精致的雕花红漆回廊里,眺望着院子里竞相绽放的春花,叹息一声,想道: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人心也开始浮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改为隔日更新,大家怎么看? 圆明园游湖取乐 端午已过,眼看着天气一日日的热起来,雍正爷又带着后宫诸人前往圆明园避暑消夏。雍正爷为早日抱上嫡孙,圣谕素怡和吴扎库氏陪同弘历与弘昼随驾。 弘历自是明白雍正爷的用意,故而交待富察格格照料小阿哥,并不带着儿子离宫。即使他平日里对妻子怀孕一事表现得很淡定,只是不想给素怡施加压力。其实,他想要嫡子的急切之情不比想当爷爷的雍正爷和想当外公的李荣保少。 晨光熹微,鸟雀欢鸣,新的一天开始。 撑着被折腾的酸软之极的身体送了弘历出门,素怡放松身体靠着百子千孙的大迎枕歪在软榻上,无力地拨弄紫檀木小几上的残棋。这是昨儿夜里夫妻对弈留下的。 执起一颗黑玉棋子,素怡将其放在棋盘上,观察几番,慢慢叹口气:自己果然不是弘历的对手!心里一阵无味,索性伸手拂乱战局,斜斜支着脑袋,眼睛半阖未阖,养起精神来。 疏窗外面阳光灿烂,直晃得人眼花缭乱。 穿过临水的长廊,莫愁端着一盅香气扑鼻的药膳行来,悄悄往里间探探头,喃喃道:“怎么没点声音……”回首问守门的小宫女,“福晋在做什么呢?” 小宫女微微福身,轻声答道:“回姐姐的话,福晋好像是在下棋。奴才刚听见棋子落盘的声音。” 莫失瞅她一眼,笑道:“还挺机灵啊。你下去吧,厨房里有些小点心,拿来给姐妹们分着吃。” “多谢姐姐。”小宫女欢喜的应了。谁不知道莫愁的厨艺堪比御厨,小宫女们最喜欢吃莫愁做的点心。 莫愁瞧着小宫女走远了,才抬手扣扣门,叫道:“福晋,是我。莫愁来给您送药膳。” “进来吧。”素怡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是。”莫愁推开门,缓步走进去。 把托盘搁在圆桌上,莫愁笑道:“福晋,您来尝尝奴才今儿做的药膳,保证你没有吃过。” “怎么,又想出什么新花样啦?”搭着莫愁的手走到桌边,素怡打趣道,“你这小脑袋,一天到晚都用来琢磨吃食了!” “奴才呀,有福晋庇护着,不用思考其他东西,只需要想着怎么让爷和福晋吃好喝好就行啦。”莫愁揭开盖子,盛了一碗药膳端给素怡。 素怡搅了搅雪白色的药膳,复闻了闻味道,“加了花胶和黄芪是不是?” “福晋明鉴。奴才这点功夫还是从福晋那里学来的。” “别贫嘴。”素怡笑斥一句,慢慢舀起药膳用尽。 莫失从外面进来,笑道:“福晋又不是不知道,莫愁呀,就剩嘴皮子利索和手脚勤快这两样好处,她拿根针都能戳到指头上去。” 莫愁也不恼,自己收拾了碗,表情还颇自得,“你这是嫉妒我,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再说,我有一两个拿得出手的绝活就行了,贪多嚼不烂嘛。” 说完,也不理莫失,给素怡福了福,扭着身子走了。 笑望着莫愁离开后,莫失肃了面容,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交给素怡,“是家里送来的信。” 素怡拆了信,大致浏览一遍,不发一言。 莫失观察着素怡脸色未有变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宫里的消息,莫怨夹在衣裳里送来的。”莫怨主管外务,与管库房的莫痴,带着善理财的莫忧和善消息的莫嗔留守西二所。 此次离宫,素怡只带了四个陪嫁丫鬟,分别是主管人事的莫失和主管内务的莫悔;善饮食的莫愁与善女红的莫忘。 素怡接过看了看,嘴角扯出一丝笑来,语气却无波无澜,“果然不出所料,我和爷前脚刚走,西二所的水便马上翻涌起来了。” 莫失问出心底的困惑:“奴才不明白,福晋怎么不把那个叫若絮的宫女收拾了?” “呵呵。”素怡轻笑道,“我为什么要收拾她?我乃四贝勒嫡福晋,而她只是个上不得名牌的宫女罢了。何况,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思思春,吟吟诗不是多大的罪过。” “可是……”莫失纠结了,“她念的是情诗呀!明知爷在书房里看书,她偏偏在院子里念,分明是打着……”咬着嘴唇不肯说了。 “分明是打着勾引爷的主意,是吧?”素怡讲出莫失难以启齿的话,又取笑道:“这就不好意思啦?还真是个大姑娘呀!”起身移步至掀开的槛窗边,状似自言自语:“你好生想想,为什么爷不惩罚于她,反而让我把长春书屋挪到中院来。” 莫失清秀的小脸上眉头打结,“奴才想不明白。” “呵呵。”素怡重新展了颜色,笑道:“那你就慢慢儿想吧。” 逗愣宫女,素怡顿时畅快了。饮一口蜜茶,略提高声音叫道:“来人。” 屋子里立刻出现几个宫女,齐齐福身,“福晋请吩咐。” “给我换身衣裳,我同五福晋约好一起游园子,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 莫失回过神来,忙打开衣柜,“主子穿那件水蓝色绣并蒂莲的旗袍可好?” “嗯,颜色挺清爽,就它吧。”素怡换上衣裳,将头发挽成简单的一字头,只插两支碧玉簪子,戴上几朵蓝色荷花形宫花。 吴扎库氏静云与素怡算是老相识,虽说几年不曾相见,但同为皇子福晋,住处相近,姐妹之情也在两人的融洽相处中迅速培养回来。 圆明园水域众多,故而夏日炎炎,园子却凉爽宜居。两个年轻福晋带着一众宫女上了船,指挥着会浮水的太监们去采那含苞待放的早荷。 木质的双桨荡开层层涟漪向湖心行进。湖中田田的荷叶连成一片,在徐徐微风下,翻滚着绿色的波涛,宛如深绿或浅绿的锦缎,漾着柔美动人的曲线。 “想不到咱们今天能再次聚在圆明园里欣赏这片湖水。”静云摇摇宫扇,目光悠远,一时间感慨万千。 船的吃水线很低,素怡俯身拂动明澈的湖水,眺望这仿佛无边无际的绿色,附和道:“是啊。当日咱们几个奉皇额娘懿旨觐见,可不就是在那个临水的菡萏轩么?” 对岸隐约可见一个精致的轩阁,正是雍正元年时几人初见之地。 “咱们不如故地重游一番?”静云提议道。 “好。”素怡欣然应允。 莫失连忙吩咐划船的粗壮嬷嬷们往菡萏轩驶去。 “唉。”静云叹口气,“不知咱们几个还能否见面。大家都成了亲,联络起来就没有以前方便。别的姐妹还好,有空尚可串串门子。而咱们俩个,在宫里只能互相解闷啦。” 素怡呡口蜜茶,“妹妹说的是。”她装模作样的感叹:“多亏皇阿玛赐婚,让妹妹嫁给五弟,才能进宫来陪我,不然我还不知无聊成什么样儿呢。” 静云噗嗤一笑,指着素怡道:“往日里大家都说姐姐是个庄重知礼的,堪称皇子福晋典范,想不到姐姐私底下也有这么有趣的时候。” 静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被素怡一句话逗得眉眼弯弯,瞬间把那点子愁绪丢在天涯海角。她极富生活情趣,与爱玩爱耍的弘昼可谓是茶碗配茶盖——刚刚好。夫妻俩整日黏糊在一块研究怎么游玩,好得跟知心朋友般,倒不像夫妻了。 素怡撩撩翡翠耳环,板着脸正儿八经道:“那是妹妹还不够了解姐姐。” “呵呵呵。”静云越发大笑起来,银铃般的声音回响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羞涩的粉荷捂着白里透红的脸蛋,纤细的腰肢不停摇摆着,似是被静云的笑声感染。 扶着宫女的手步下船头,素怡跨上石阶,与笑嘻嘻的静云一起进了菡萏轩。 莫失带着宫女们摆上茶点鲜果与解渴的绿豆汤,笑道:“五福晋请尝尝咱们自制的糕点吧,味道不错。” 素怡用象牙筷夹了块石榴糕送到静云面前的小碟子里,“这个味道不错,寓意也好,你吃吃看如何。” “我最爱品尝美食了,多谢姐姐疼我。”静云笑道,“如此,我恭敬不如从命啦。”夹起石榴糕咬了一口,细细嚼了咽下,叹道:“真好吃。”说完,把一整块糕点全部吃下去。 素怡也夹了一块糕点吃了,瞧着眼睛晶亮,好似发现新大陆的静云,“慢点吃,慢点吃,当心噎着。你喜欢的话,我给你打包送些去,让你吃到腻为止。” 静云搁下筷子,双手一拍,“姐姐可要说话算话。” “一言九鼎。”素怡保证道。 “那敢情好!妹妹早有此意,正等着姐姐这句话呢。”静云解释道,“我那儿的点心总没有这味道。” 素怡笑眯眯的看着又想动筷的静云,劝道:“别多吃,恐败了胃口,午饭用着不香。” “嗯。”静云想了想,点头道:“姐姐说的有理。”捏着帕子擦擦嘴角,吩咐宫女:“把点心收拾起来,省得它在桌子上散发香味勾引我。” 素怡目光一闪,道:“咱们用了点心,也出去散散步好消食。” “对。”静云走过来,亲热的挽着素怡的胳膊,“我还没有好好看看园子呢,上次天气太热,尽顾着躲太阳去了,纯粹走马观花。趁着今儿太阳不烈,我和姐姐得好好逛逛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本文即日起恢复日更或日两更。另外,我开了新文,主角是康熙皇帝,大家可以去看看。不过现在还没有开始码字,嘿嘿。 雍正朝的文字狱 雍正爷的火气如同夏日的气温般蹭蹭蹭上涨。 “啪嗒”一声脆响,第三个珍贵的元青花茶杯宣告报废。高无庸缩缩脖子,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躬着身子悄悄的把茶杯碎片收拾了,慢慢退出门去。他新收的徒弟杜六在门槛外猛给他使眼色。 小六子今年十七岁,是个伶俐的小太监。见师傅虎着脸出来,忙打千作揖,白净秀气的脸上满是笑意,却只显恭谨不见谄媚:“师傅,您消消气啊。四福晋打发人送了消暑的汤水过来,不然徒弟也不敢打扰。” 高无庸看了眼屋内四位男人:不停踱步的雍正爷,捋须深思的李荣保,肃着面容的怡亲王,眉头紧皱的四贝勒。他在心底掂量掂量,对小六子道:“东西呢?拿来。” 小六子忙把紫檀木食盒捧起来,双手递给高无庸,小声问道:“里面是怎么回事啊?” 高无庸横他一眼,哼声道:“师傅今天给你上一课,不该你管的不要问!” “嘿嘿。”小六子讪笑着弯腰道:“弟子多谢师傅教诲。” 高无庸不再理他,靠着墙根进了内间,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打开食盒盖子,里面恰好有四个绘鱼戏莲叶间的薄胎瓷碗,另配有勺子等物。从小匣子里抽出银针试了毒,又自己舀半碗尝了,顿时觉得遍体凉爽。 等候半刻钟,见自己无丝毫不适,便盛了四碗放在托盘上,端出去给四位主子享用。弘历认得这是昨儿妻子摆弄过的瓷碗,不禁瞧了高无庸一眼。 高无庸低声解释:“是四福晋打发人送来的。” 他们这点动静哪里逃得过雍正爷的眼睛,只听雍正爷高声问道:“高无庸在说什么呢?” “回皇上的话,奴才在说,这汤水是四福晋孝敬的。”高无庸立刻转身道。 “哦?”雍正爷来了兴趣,指着碗里透明白嫩的食物道:“就是这个?” “是的,皇上。” “朕来尝尝儿媳妇的孝心。”雍正爷露出今天第一次笑容,“你们也可尝尝。” 怡亲王与李荣保皆笑道:“多谢皇上。”弘历也道:“多谢皇阿玛。” 四人用尽碗中物,火气基本熄灭。高无庸松口气,暗道:四福晋这消暑汤来得真及时! 雍正爷坐回龙椅上,递出一本折子,“你们也看看。这是岳钟琪奏曾静反清的密折。”高无庸忙接过来,首先捧给怡亲王阅览。 雍正爷复站起来,在台上来回走着,语气平淡:“曾静乃湖南永兴人,康熙十八年生。因应试不第,闭门读书授徒,著有《知几录》《知新录》二书。雍正五年,他派弟子张熙到浙江购书一批,其中有吕留良诗稿一本。另外,他曾接触过严鸿逵、沈在宽,在其家看到了吕留良的反清著作。雍正六年秋,曾静命张熙投书川陕总督岳钟琪,称他是岳飞的后裔,劝他起兵反清,并列举朕有弑父篡立、杀兄屠弟的罪行。 “岳钟琪见书后,骇异非常,连忙刑讯张熙,问其主使之人。张熙只字不吐。于是岳钟琪又使用软的一手,对张熙进行诱骗。他和张熙设酒盟誓,表示一定要起兵反清。张熙受骗后,透露出所有情况。而岳钟琪则密奏于朕,并将曾静捉拿归案。曾静在重刑之下,又供出严鸿逵、沈在宽等人。”说完,雍正爷回头看着几人,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三人轮流看了折子,怡亲王率先拱手禀道:“曾静与其同党,应立即捉拿归案,严加审讯;至于吕留良,此人反清意识浓重,但念及他早已过世,可宽松处理。俗话说,人死如灯灭,如若再对其加以严厉惩处,恐寒读书人之心。” 李荣保也站起来附和:“奴才认为王爷所言极是。曾静为此案主犯,必严惩不贷;另,可命官兵搜集吕留良的反清文章与诗集焚毁,除去根源威慑人民。” 雍正爷挑挑眉毛:“那吕留良的家属后人呢?” 怡亲王道:“所谓不知者不罪。查其若无反清行为者,则小惩大诫,以示吾皇宽容之心;若有反清思想者,则抓捕归案,以告愚昧民众。” 雍正爷看向沉默的弘历,“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儿臣以为,万恶之首曾静,利用吕之言论迷乱人心,妖言惑众在前;策反朝廷命官在后,实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弘历道。 “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意见,那就这样定了。”雍正爷朗声道:“传旨,令浙江总督李卫速拿吕留良家属及严、沈等人,并将严、沈秘密编抄成册的吕留良文集及藏于吕留良家的种种遗著都加以搜获。令刑部侍郎杭奕禄、正白旗副都统海蓝及湖南巡抚王国栋三员大吏会同审讯曾静,务必使其供出同党。岳钟琪检举有功,忠心可嘉,赏黄金百两。” 三人俱站起来,口称:“谨遵圣旨。” 曾静反清事件是雍正朝最重要的文字狱案,轰动一时,情况复杂,牵连较广。不过,对生活在后宫内院的素怡来说,除了弘历脾气变得暴躁一些外,其他并无甚大不同。 在素怡感叹“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之时,一件喜事冲淡了雍正爷积聚的低气压,使得众大臣与内侍无不松口气。 那日,雍正爷有感于反清分子冥顽不灵,气得想要将吕留良开棺戮尸并惩其九族。怡亲王与李荣保苦劝无果,忽然太监苏培盛来报:“皇上大喜,四贝勒大喜。宋太监来报,说是四福晋有孕啦!奴才恭喜皇上,恭喜四贝勒。” 原本眉心打结的弘历有些激动,又有些手足无措,问道:“哪个宋太监?” “回贝勒爷的话,是四福晋跟前的管事太监宋晓明。”苏培盛躬身笑眯眯的道:“贝勒爷可要宣宋太监进来回话?” 巨大的惊喜差点砸晕弘历的脑袋,抓着最后一丝清明,弘历眼巴巴的望着雍正爷。幸好,他还没有忘记这是皇帝的地盘。 李荣保也失去镇定,左手快速的捋着美须,好似不扯下几根不罢休,就差老泪纵横了,期待等着皇帝发话。 雍正爷瞧见老狐狸急切的样子,十分得意,大方挥手道:“宣宋晓明觐见。” “奴才遵旨。”苏培盛急忙往外奔去。 宋晓明就候在屋门口,听见宣召,正正衣冠,垂着脑袋跟在苏培盛后面进门,打了个千,“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安还没请完呢,就被雍正爷打断。 “别啰嗦了,快说说四福晋有孕的事。” 宋晓明依旧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平缓的声音叙述道:“今儿午膳时,厨房做了道鱼汤。福晋往常极爱此汤,每用必欢;今儿福晋闻见鱼汤的味道却说‘此汤太腥,令人反胃’,客嬷嬷此时正伺候于旁,心中一动,请福晋招太医看诊。福晋依言做了。太医断脉之后,言福晋有孕月余,胎儿健康,母体安泰。福晋乃命奴才速来报喜。” “好,甚好!”雍正爷抚掌笑道:“朕要重重赏赐四福晋。” 怡亲王乃皇上亲弟,此刻站起来进言道:“皇兄大喜。”他已久不称雍正爷为皇兄了。“四福晋必为皇兄添一聪慧的嫡孙!” 雍正爷和他爹康熙爷一样,希望大清江山能传到嫡子手中。他能得以继承皇位,除去自己具有掌控社稷的能力外,还因为他是孝懿仁皇后的养子,算是半个嫡子。怡亲王此话可说到他的心坎里了。故而,多日来因曾静一案生出的愤怒消减了半数。 “好,承十三弟吉言。”雍正爷也用上了许久不提的称呼。“弘历,你回去要好好照顾你家福晋,她可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大功臣。李荣保,你也不错,不用硬绷着脸,朕准你开怀大笑一回。你生的好女儿呀!” 李荣保心里发苦:哎哟,皇上呀,万一素怡生的是个格格可怎么办?但愿女儿争气些,和贞儿一样,一举得男就好啦!面上勉强挤出个笑容来:“皇上谬赞,奴才惭愧。” “怎么的?”雍正爷奇怪道:“你要当外公了,还不怎么乐意?” 李荣保咬咬牙,先把吕留良的破事处理了再说:“奴才是因为曾静一案忧心……那吕留良老儿,死了都不让人安宁。奴才建议起其坟,当众鞭尸;其九族男丁斩首,妇女幼丁充为奴隶。”这话说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雍正爷与他相交几十年,恐也会被骗了去。 雍正爷哈哈大笑道:“朕偏不如你的意!传朕旨意,吕族之人从宽处理,曾静与张熙二人反复无常,狡猾诡辩,实乃小人也,着于菜市口斩首。其党羽视罪过大小按律处置。如此,也好为小阿哥积福。” 又指着李荣保道:“你个老狐狸,敢跟朕玩激将法!朕今儿个高兴,不与你计较。” “奴才多谢皇上宽恕。”李荣保双手一拱,拜伏在地。目的达到,李荣保松口气。 怡亲王笑道:“皇兄圣明,臣弟都被李大人骗到了。” 弘历则是拱手道:“皇阿玛慈悲为怀。儿臣多谢皇阿玛体恤。” 作者有话要说:吕留良大家可能不知道,其实他就是传说中武林高手吕三娘她爹。吕留良一案可以说是雍正爷颁布《大义觉迷录》的导火线。 不过,这个不英明的事件被我给蝴蝶了。 下面一章就要讲怀孕的素怡啦。 国宝级孕妇素怡 暑气渐消,秋意渐浓,金黄|色的野菊花开遍山野。 待到淅淅沥沥的秋雨洒落几场,天气彻底凉爽了,雍正爷便带着大部队起驾回宫。 西二所的气氛有些紧张:宫女太监们,原来勤奋谨慎的,如今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原来懒散浑噩的,也不得不把头皮绷紧认真做事。盖因雍正爷对嫡孙的重视,金口玉言:“西二所一应物事应以四福晋为先。” 八个陪嫁丫鬟是素怡的心腹之人,由奇姑姑和季姑姑这两个行家教导出来,加之在宫中生活一年半载时间,对宫里的阴私事件很有几分了解。听见主子怀孕的消息,八人简直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每日里除了完成本职工作,其余时间都用来守着主子。 素怡有些不自在。无论她去什么地方,吃什么食物,干什么事,都有几双眼睛盯着,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她觉得自己就像被国安局监视的重点嫌疑人物,或者是动物园的国宝大熊猫。素怡好说歹说,并搬出主子身份,总算让八个莫丫头同意两班倒,每次只留四个人跟着她。当然,其他的宫女太监不计。 钮钴禄氏从李荣保嘴里听到女儿怀孕了,高兴得拜了几天佛,打定主意要去寺庙还愿。李荣保则是招呼着几个朋友,特别是内务府的几位叔叔喝了顿好酒。 按照惯例,皇子福晋怀孕,内务府要派遣嬷嬷的,而这些嬷嬷往往有些古板,有点太守规矩。爱女儿的李荣保不干啦,嬷嬷们把女儿管得太紧,憋屈着女儿和外孙可怎么办?所以李荣保得请三位叔叔费费心思。 傅玉的妻子博尔济吉特氏见了,难免有些吃味,今年春天她产下傅玉的嫡长子时,婆婆也没有如此高兴。傅玉安慰她几句:“额娘只有丫丫一个女儿,多疼些是应该的。再说了,额娘平常对你还不够好?丫丫送给咱们儿子的满月礼可不轻。”博尔济吉特氏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丢开心思准备礼物。 钮钴禄氏刚从寺庙归家,宫里有公公来传皇后懿旨,让她进宫看望怀孕的女儿。钮钴禄氏忙收拾礼品,安排事宜,第二天便递了牌子进宫。入了宫,先去拜见皇后和各宫主位,才能去西二所瞧女儿。 许是自己有了身孕,素怡此刻格外能体会钮钴禄氏对自己的拳拳母爱。听见小太监来报,说是钮钴禄氏已出了熹妃宫殿,往这边行来,素怡扶着莫失的手到西二所门口等候。自今年弘昼大婚礼上短暂见面后,算起来母女俩有几个月不曾相见。 钮钴禄氏穿着朝服,步子迈得飞快,后面跟着西二所的两个小太监,提着她的包袱。她保养得好,视力也不错,远远便瞧见女儿穿着身秋香色的旗袍,目光盈盈向自己望来。虽然这不太合规矩,但素怡是西二所最大的那位,她一发话,没人敢反驳。 也怪钮钴禄氏行动力太强,内务府的嬷嬷尚在严格把关、精挑细选中,还没有送过来约束孕妇行动。去年宫里有婴儿诞生,正好也是西二所的,各项程序还在,内务府和太医院的反应还算迅速。不过,上回怀孕的只是个侍妾,这回怀孕的是嫡福晋,待遇自然不同。 在雍正爷的特别关照下,内务府选嬷嬷是慎之又慎。雍正爷是个小心眼的皇帝,亏待他的嫡孙没好果子吃;李荣保表面和善内心阴暗,各种损招等着你尝试。故而,太医院早就呈上孕妇保养手册和孕妇禁忌手册,内务府还没动静。 没有个有经验的人看着妻子,弘历有些不放心。幸好他上面有个额娘,与妻子的关系处于温暖期,对素怡好得把儿子都比下去了,任谁都看不出婆媳曾因庶子闹过矛盾。可是,熹妃不可能一直守在素怡身边,弘历的心也跟着半上不下,别提多难受。自个儿把孕妇手册通读几遍,又去太医院翻了许多妇科医书来读,算是安慰准爸爸焦急的心。 母女俩相见,执手相看泪眼。钮钴禄氏感伤时光飞逝:转眼间捧在手心的小娃娃,今儿个也做了额娘。钮钴禄氏硬生生的忍住泪水,拉着女儿的手在软榻上坐下,道:“孕妇不宜流泪,伤眼睛。” 在钮钴禄氏用温柔慈爱的目光打量自己时,素怡也在仔细观察钮钴禄氏。额娘眼角好像添了丝细纹?不行,得拿几个养颜方子给额娘吃着。头发乌黑有光泽,没有白色出来碍眼;双手细腻柔软,十几年不变。素怡勉强满意,嘴里道:“女儿知道照顾自个儿的,额娘放宽心。”她的职业就是妇科医生,老本行了。 “好。”女儿不露憔悴,面色红润健康,旗袍蛮宽松,肚子……还没有啥变化。“口味有什么改变?睡眠如何?”钮钴禄氏看向莫失。 莫失连忙躬身道:“回太太的话,福晋现在闻不得腥味,食量略有增大,也比以前嗜睡了些。奴才瞧着,小主子懂事着呢,一点也不折腾福晋。” “好孩子,辛苦你了。”钮钴禄氏笑着赞了莫失一句,又对素怡道:“看书太费脑子,绣花又费精神,可不能再做啦,额娘记得你以前最爱呆在书房里。” 素怡莞尔:“无聊的时候,就让几个丫头念故事给我听。贝勒爷有空时,也会弹琴读书给孩子听。”胎教很重要呀。 莫失亲自捧了茶放在钮钴禄氏手边,凑趣道:“贝勒爷每天都会和小主子说话,对福晋也是体贴之极。” “如此就好。”钮钴禄氏又问莫失:“福晋的饮食和衣裳是怎么安排的?” “咱们西二所有自己的小厨房。皇上发了话,一切都紧着福晋来。内务府每日送来的水果蔬菜肉类等物,奴才们都亲自检查,不让有心人钻空子;福晋的近身物品,如衣裳、荷包和鞋袜,都是奴才们亲手做的;屋子里的熏香早已撤下,宫女一律不许擦脂抹粉,贝勒爷回家先沐浴更衣才进屋;后院两个格格和三所几位小主也得了恩典,不用常来请安……”详详细细的分说给钮钴禄氏听。 钮钴禄氏点点头,道:“你们挺细心,我记着你们的好。”许下了好处,钮钴禄氏打发宫女们:“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和福晋说。” “是,太太。”莫失便领着屋子里的姑娘们退下,顺手阖上门。 素怡搁下装着牛奶的茶碗,正襟危坐,准备听训。 钮钴禄氏笑着戳一下女儿的额头,“额娘不说你什么,身体放轻松些,别让额娘的小外孙不舒服。” “额娘……”素怡歪着脑袋靠在钮钴禄氏身上,“你有了外孙子,就不疼女儿啦。” “贫嘴。”钮钴禄氏笑斥一句,“我怎么不疼你啦?额娘倒是要问问你,你怀孕后还和贝勒爷同房呢?” 素怡委屈的看着钮钴禄氏,嘟囔道:“女儿又没有拦着他,不让他往后院去。” “唉。”钮钴禄氏叹口气,“额娘不是要让你做贤妇,把丈夫推到别的女人怀里。只是有一点,你一定得记住。想要拴住男人的心,光是自己和孩子可不够。你还得用心思,动脑筋。想想额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永远让他觉得自己是最完美的,永远不让他看透底细。素怡道:“我知道的,额娘。”乾隆皇帝的专一?妄想吧!弘历看似长情,其实是个冷情又风流的男人。想要抓住爱新觉罗家男人的心,难呀!一旦抓住他们的心……这个假设太不科学!素怡自己先否定了。弘历可没有遗传到顺治爷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基因。 钮钴禄氏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低声回忆着往事:“丫丫和额娘一样,心太软啦。还记得当年害你的那个侍妾吗?额娘早看出她心思大,不甘于妾室之位。” 素怡诧异的抬头凝视着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不急不缓的道来:“她年轻漂亮,又有心计,进府的时候表现得十分老实,每日里缩在院子里不出头。她是在等待一击必胜的时机。先勾引了你阿玛,引得额娘和你阿玛生嫌隙;后来收买小丫头害你,心思狠辣。那可是天花呀!幸好丫丫有佛祖保佑,硬是挺过来这一生死大关。” 钮钴禄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方接着说道:“额娘信佛祖,为给你积福,没有直接要她的性命,而是把她打发到苦寒之地,她果然没能回来。你阿玛不是傻的,他有时候只是不愿意看清现实罢了。至于你妹妹素悦,她本来是个意外,既然出生了,额娘就好好教养她,让她记着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8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让她记着额娘的恩惠,让感激富察家,出嫁后也可作为丫丫的助力。” “额娘。”素怡望着钮钴禄氏,“女儿明白你的苦心。” “傻孩子!”钮钴禄氏摸摸女儿的额头,“额娘的意思,你懂了吗?闷不吭声的不一定老实,相反还更为可怕。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凑到素怡耳边,声音低如蚊吟,“你看看如今的后宫形势就明白了。” 最受宠的年贵妃早亡,没有儿女存活;潜袛时得意洋洋的李侧福晋,生下三子一女何等风光,如今只剩个弘时傍身,还不讨雍正爷喜欢。老实木讷的钮钴禄氏只有弘历一个儿子,如今却稳坐妃位;裕嫔耿氏容貌并不出色,与熹妃交好,儿子弘昼也好好活下来了。 素怡目光一闪,顿时激出一身冷汗。她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么?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警觉了,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熹妃的心计那么深沉,怎么会在弘历的庶子身上犯糊涂,惹得雍正爷不喜?几个月前为什么又要与自己修复关系? 如果熹妃真的希望弘历多生儿子,此时自己身怀有孕不能伺候,让弘历去后院两个格格那里过夜才正常呀。富察氏和海氏不比几个试婚格格出身汉军包衣旗,她们也是满族人,正经的满洲姑奶奶。可熹妃什么都没做,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熹妃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呢? 女婿会见丈母娘 窗外莺啼雁鸣,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回廊里,莫忘拿着炭笔对着满园盛开的菊花描花样子;莫失穿针引线,正在做一件婴儿穿的小衣裳。鼻笔尖滑过纸面的沙沙声,银针穿过布料的摩擦声,两个姑娘轻浅的呼吸声,一丝不落的传到素怡被冰兰果改造后灵敏的耳朵里。 钮钴禄氏爱怜的摩挲着女儿细嫩的脸蛋,声音低得好似叹息:“你婆婆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下了结论,跟着又劝女儿:“她这些年过的不容易,你作媳妇的要好好孝顺她。” 顿了顿,钮钴禄氏略微提高声音:“熹妃娘娘是个实诚人,只要你真心付出,她会回报你的。”说不得,自己多跑几趟皇宫,重拾旧日姐妹情分。 身在后宫的女人,背后总有些辛酸泪水。熹妃风光吗?无疑是风光的。她有优秀的儿子,稳固的妃位,如今还帮皇后掌管后宫。熹妃幸福吗?作为一个不得丈夫宠爱的女人,作为一个冷情皇帝的嫔妃,她不幸福。可是,无情的岁月像把刀子,它砍掉了女人们幼时的美好幻想,徒留一颗坚韧而冷漠的心。 素怡不知道熹妃的现在会不会是自己的未来。感觉到钮钴禄氏的注视,她暂时抛开烦恼与困惑,道:“额娘,女儿会孝顺熹妃娘娘的。” “好。”钮钴禄氏盯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丫丫要千万记得,守住自己的本心!” 素怡心里一震,颔首道:“女儿明白了,额娘。” 谈话告一段落,钮钴禄氏展了笑颜,高声叫莫失进来,对素怡道:“皇后娘娘恩典,准许我在宫里住两天。”一点看不出来刚才两母女谈了很严肃的话题。 素怡也笑:“皇额娘真是体贴女儿。明儿里,女儿得好好去谢谢皇额娘。” “这样就对了。”钮钴禄氏夸赞一句,“即使你怀了孕,也不能懒惰。皇后娘娘和熹妃娘娘那儿还是得常去侍奉。” “女儿知道。” 莫愁过来请示午膳菜单,正好听了一耳朵,快言快语道:“福晋向来孝顺,给长辈请安这事,从来是风雨无阻,雷达不动的。” “让你多嘴!”素怡笑斥一句,并不真的怪莫愁。 钮钴禄氏笑笑,拿着单子看起来。她生了三子一女,对孕妇的饮食禁忌再清楚不过,兀自定了菜色喝汤品,又问:“贝勒爷回来用膳吗?” “回来用的。”莫失端上新茶,笑道:“除非皇上和熹妃娘娘留饭,一般情况下,贝勒爷都回来陪福晋用膳,然后再与福晋一起歇午觉。” 素怡有些羞赧的点头,也道:“爷知道额娘来了,肯定要回来的。”顺口吩咐莫愁:“按爷的喜好做几个菜吧。” 钮钴禄氏笑得眉眼弯弯,与女儿如出一辙,“你和贝勒爷感情好,额娘心里高兴。” 午膳前,弘历果然直接从兵部回到西二所。他侧着身子受了钮钴禄氏的拜见,又向钮钴禄氏拱手执女婿礼。钮钴禄氏看着弘历谦逊和气,心里更添三分欢喜。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李荣保原来不怎么看好弘历,钮钴禄氏是知道的。这两年弘历的进步飞快,李荣保瞧在眼里,私下里说起弘历的语气和态度都大有转变。用李荣保的话来说就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只要他一直能保持下去,何愁不成为大清朝另一位千古之君?——老狐狸算是一语成箴了。 弘历本着妻子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妻子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的思想,对待钮钴禄氏就像对待熹妃般尊敬(他和熹妃的关系也不是多亲近),对待傅恒就像对自己兄弟般爱护(关心程度更胜于弘昼)。用膳的时候,弘历还先让了岳母一下,钮钴禄氏推辞不受,他方撩袍子坐下,椅子紧挨着素怡,方便照顾孕妇。——这是几个月来形成的定识。 弘历脾气是很好的,极少发火,有些谦谦君子的意思。他朝岳母真心微笑,客气道:“素怡近来总念叨着您,”听这尊称,“幸好您来了,她头次怀孕,心里总有些不安稳。” 素怡横他一眼:其实我很淡定,你才失态好吧?别你为你演技好,瞒得了下人,可瞒不过我。 他显然未听到妻子的腹诽,拍拍素怡的手对岳母道:“您老有经验,家里几位兄弟都有出息,素怡少不得要您多操操心。”富察家的儿子多呀,夭折率几乎为零,这个是连雍正爷都羡慕不已的。 钮钴禄氏略微坐立不安,女婿可是皇子呀,这么说话是不是太客气了点? 弘历看出岳母的窘迫,仍挂着和煦的笑容,诚恳道:“额娘忙着协理宫务,分不出太多时间;内务府的嬷嬷还没有派送过来,确实要麻烦您老看着些。” 钮钴禄氏松口气,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她哪能不尽心竭力。当下便答应了,“蒙皇后娘娘恩典,奴才得以在宫里居住两日,定会好好照顾素怡。” 瞅着这边闲聊完毕,莫失才带着宫女们上了席面。 期间,弘历很自然的把鱼肉拨开挑刺,然后夹到素怡面前的碟子里,哄着她吃下去:“医书上说,这个对孕妇好,你好歹吃些啊。” 素怡在钮钴禄氏看不见的地方瞪了弘历一眼:你以为我不敢在额娘面前反抗你。 弘历眼神温柔,安抚着脾气大变的孕妇:听话,别使性子,让额娘看见多不好。 素怡瞥一眼钮钴禄氏,嘟着嘴把鱼肉吃下。弘历宠溺的望着妻子,继续抢宫女的布菜工作。气氛自然而温暖。 夫妻俩的“眉来眼去”被钮钴禄氏收进眼底,她暗道小两口关系不错,越发安心了。装作没有看见两人的眼神交流,钮钴禄氏默默用完了饭食。莫愁的手艺更精湛了,皇宫果然锻炼人。——还有心情东想西想。 残羹冷炙被撤下,几人移到一边消食。宫里也讲养身之道,根据未来乾隆爷寿数来看,弘历肯定是位养身达人。 西次间里,弘历与素怡在炕上坐下。这会儿炕是冷的,纯粹当椅子用。 钮钴禄氏则在椅子上坐了,这椅子还是她亲自打点的女儿的嫁妆。 在素怡卧室里,说话氛围就轻松多了。弘历关心起岳家的情况来:“家里可好?我在宫里走动,经常能见到岳父与大舅兄,还有读书的小弟与侄儿们。” 素怡也眼巴巴的望着钮钴禄氏。先前见着额娘太激动,后又聆听了大篇教诲,竟忘记问家里的情况了,赶紧补上:“几位哥哥嫂子还好?侄儿侄女们如何?” 自咸安宫官学成立后,富察家的孙子辈很多都入了官学读书。原本在上书房学习的傅恒,也转到咸安宫官学去了。这是弘历的主意。因为八阿哥福惠夭折,所以傅恒这个皇子伴读便失去留在上书房的理由。 上书房里大多数是宗亲家的孩子,真正听课上进的人很少,这样的环境显然不利于傅恒的成长。若是聪慧的傅恒成了仲永,素怡这个当姐姐的恐怕要哭死。弘历当然舍不得妻子哭死,素怡怀孕时掉了几根头发,他都着急得宣了太医来问。 “都好。”钮钴禄氏笼统的答道,又挑出几样有意思的事来说:“明诚会爬了,活泼好动得很,跟你七哥小时候一个模样。”明诚是傅玉的儿子。“素悦正在跟着先生学《女四书》,先生夸她聪慧呢。”她一点不介意在弘历面前表现自己这个嫡母对待庶女的宽容大度。 “男孩子嘛,活泼些好。倒是素悦,可以让两位姑姑教些规矩。”素怡道。 钮钴禄氏提起傅玉:“你七哥很是头疼呢。我说他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小性子就野,难不成还希望明诚斯斯文文的么?” 素怡捂着嘴笑倒在弘历身上,露出左颊上深深的酒窝:“可以想象七哥无奈的样子。” 弘历没有一丝不耐烦,静静听着妻子与岳母说话。 素怡毕竟是孕妇,半个小时后就困了。弘历护着呵欠连天的妻子,让宫女带岳母去后院里休息:“屋子都是妥帖的,什么东西都预备着,您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事实上,钮钴禄氏能够留在宫里住两天,是雍正爷最先发的话。弘历听到这个消息,早就让人把后院东厢房收拾出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屋子小了些,您别嫌弃。”西二所面积真的不大。 做女儿的素怡更体贴额娘:“我让莫忧和莫嗔去伺候您。”素怡看向莫失:“让她们把太太照顾好了,不用到我面前侍候。” “是,奴才省得。”莫失笑道。 钮钴禄氏大早上起床,折腾半天,也有些疲累。跟女儿女婿不用讲究虚礼,自然无不说好,交待素怡:“你怀着孩子,别太伤神。睡眠很重要,可不能轻忽。”说话就添了几分随意,更显亲热,“我先离开,过会儿再来看你啊。” 目送钮钴禄氏离开,弘历拥着素怡上了床,宫女们放下帘子,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素怡几乎沾枕即睡。弘历搂着素怡的腰肢,缓缓抚~摸着她的背脊。他有些心疼妻子劳累,不过岳母的到来能让素怡真正开怀,他就不多作计较了。共同生活一年,他对妻子有些了解:素怡大部分时间都在微笑,可她不一定是真的高兴,她只是习惯性的挂上笑容;如同他面对大臣时,脸上戴着平易近人的面具一样。 宫里的人,上至皇帝,下至太监,谁不是几面派?素怡心地善良,以诚待人,她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她的灵魂是纯净的。对阴暗中成长的弘历来说,素怡就像一束光,让人看到希望与生机。 临睡前,弘历吻了吻妻子的左颊:素怡真心的喜悦只会在这里显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眼睛都是花的,大家千万不要学我躺着看手机小说呀。 素怡养胎二三事 钮钴禄氏把夫妻相处之道,如何对待庶出子女,如何对待丈夫的小老婆等就着西二所的实例,详详细细的给女儿讲解分析,务必让女儿融会贯通并举一反三。这是钮钴禄氏多年来根据前辈和自身情况总结的宝贵经验。 素怡装了满耳朵的教诲,好险没有晕头转向。幸而她博闻强识,几乎过耳不忘,将钮钴禄氏的话囫囵记下,预备生产后再慢慢琢磨。 怨不得钮钴禄氏如此急切,甚至失去以往的从容不迫。她居住在宫里不过两日,见到弘历名下的女人数个。以她多年的阅历来看,这些女人没有一个单纯的,特别是海氏和金氏,更是引起了她的着重观察。环境不容乐观!钮钴禄氏暗暗揪心之后,恨不得把毕生所得全部传授给女儿才好。一片慈母之心真挚无私,又不求回报。 素怡见钮钴禄氏着急上火的模样,只得笑着安慰:“女儿是阿玛额娘亲手教导出来的,虽不能说天纵英才,也非无知蠢碌之人。后院几人女人还翻不出女儿的手掌心,您就放宽心吧!”她拉着钮钴禄氏的手摇晃着,扮起小女儿姿态,“如果阿玛见您瘦了一圈回去,可不得责怪女儿不孝顺吗?唔,您就看在未出世的外孙份上,疼女儿一回,别愁坏了身体。” “哎哟哟。”钮钴禄氏最受不得素怡撒娇,连忙稳住身子,笑斥道:“额娘一把老骨头,都快被丫丫摇散架咯!这孩子!”她拍拍素怡翘起的嘴,“行了,额娘听丫丫的,我的宝贝女儿可聪明着呢。”她摸摸素怡嫩滑的脸蛋,嘴角含笑,眼神却十分严肃,“丫丫只管放手去做,咱们富察家的姑奶奶不是好欺负的。倘若有人胆敢挑战你嫡福晋的尊严和威信,杀鸡儆猴亦可为之。阿玛和额娘永远支持你。” 有两个庞大的家族做后盾,素怡行事的顾忌就要少许多。但凡有心机成算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与她为难。因为她不是单独的一个人,她代表着清朝八大姓之二的富察家和钮钴禄家。可是,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素怡真正需要防备的人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敌人。 孕妇的情绪总是起伏不定。素怡只觉得喉咙发涩,嗓子发颤,她蠕动的唇瓣,最终粲然一笑,动情道:“阿玛和额娘的恩情,女儿毕生无法报答其中一二。”她乖巧得宛如只小猫咪,伏在钮钴禄氏怀里,“愿上天垂怜,丫丫来世也投胎做您们的女儿。” 左手捏着绣帕擦拭不停涌出的热泪,右手轻拍着素怡的背脊,钮钴禄氏哽咽道:“好,好,额娘的宝贝,来世还做额娘的女儿。”好容易稳定住激动的情绪,钮钴禄氏抬起素怡的头,细细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孕妇可不能流眼泪。” 素怡唤了宫女进来侍候着洗脸补妆,钮钴禄氏抹了些胭脂掩饰眼底淡淡的青色。素怡为孩子着想,照旧素面朝天,清爽自然。 钮钴禄氏叹口气,认真嘱咐女儿:“以后可别再随便掉金豆子啦,对身子不好!”又交待几个莫丫头:“看着你们福晋,别由着她的性子来。” “是。奴才遵命。”几人齐齐福身。 莫失年长,最得主子看重,因此上前凑趣道:“如今太太发话,可解了奴才们的一大桩心事,奴才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啦。”说着拍拍胸口,夸张的松口气。 屋子里的人都被她逗得大乐,钮钴禄氏指着莫失,道:“我原以为你是个稳重知礼的,谁知也变成这促狭样子了。” 钮钴禄氏在宫里徘徊两日,纵使再舍不得怀孕的女儿,奈何皇宫规矩森严,只得收拾行李告辞归家。素怡自钮钴禄氏走后便有些闷闷不乐,老是觉得前几日母子团聚像一场幼时的美梦。 弘历看妻子沉静下来,不像前段日子那般折腾,大感担忧。他心里挺矛盾:以前害怕妻子太活泼动了胎气,现在又害怕妻子郁闷不利母子俩。如此这般,忐忑不安了几天,翻了几遍孕妇手册,询问数次太医后,素怡恢复正常了。弘历大喜,终于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明年他可就要离开兵部了。 素怡是个坚韧不拔的性子,不过几日就调节过来,该吃吃,该睡睡,也不去想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安胎才是目前的首要大事啊。 转眼到了冬季,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素怡的肚子如吹气球般慢慢鼓胀起来,弘历却忙得团团转。怡亲王旧疾发作,疼痛难忍,实在不能上朝理事。雍正爷心疼这个早年受罪的弟弟,恩准了允祥大假,并把大部分太医打发到怡亲王府常驻。 老狐狸李荣保听到消息,高深莫测的捋着胡子沉思片刻,吩咐儿子:“广成代笔,替老夫写奏折,就说老夫腰腿酸痛,请求皇上恩准老夫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傅广成有些跟不上老爷子的思路,捉着毛笔的手一顿,宣纸上立刻滴了滴浓墨。他皱着眉头,问道:“阿玛有何打算?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朝廷正是用人之时。”跟风装病也得挑个好时候呀,再说了,“如果皇上派太医过府看诊……”您不是露馅了嘛! 李荣保鼓着眼睛瞪着儿子,斥道:“你懂什么?!我让你写你就写。” 端起茶杯,用茶盖刮了刮浮沫,李荣保叹口气,耐心跟儿子解释:“怡亲王眼看着时日无多,朝廷上必要经历一场大变动。富察家已是处于风头浪尖,老夫已官至一品,有爵位在身,你妹妹又是皇子福晋,此时不宜再出风头。须知伴君如伴虎,帝王的信任都是很脆弱的。”瞥了大儿子一眼,语重心长道:“明哲保身,盛极必衰,居安思危,你懂吗?广成啊,这富察家迟早要交到你手上的,你如此耿直叫阿玛如何放心?回去想想吧。” 说完,李荣保闭上眼睛假寐。傅广成的性子像前妻多一些,从小受圣贤之书教诲,造就一副不知变通的性格。做个守成之人尚可,若要扛起壮大富察家的重担就有些难了。——其实是你要求太高,平时行事看着不太靠谱好不好? 怡亲王和李荣保告病,雍正爷失去左右手,只能抓住儿子当壮丁。——弘历两年来的表现还是不错的。 弘历知道雍正爷有心考验,办事越发谨慎周全。与此同时,他在后院驻足的时间大大减少,回到家洗漱后往往倒头就睡。熹妃看着儿子忙得人不见人影,也不好意思让弘历继续搞生产,素怡也省得应付后院蠢蠢欲动的女人们。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呀。李荣保这招,可谓一举多得。既让皇帝看到自家忠心耿耿,又让女婿受到历练,还避免了女婿在女儿身子重的时候出轨。——他可不想要一个只比自己亲外孙小几个月的便宜外孙。 新年之时,在乾清宫举行家宴。说是家宴,其实能吃的东西很少。御膳房上菜次序由地位高低排列,等到素怡看到盘子的时候,那热菜都成凉菜了。她怀着孕,饮食禁忌颇多,基本上就只动个筷子意思一下。 雍正爷体谅怀着嫡孙的素怡,让素怡以热奶~子代酒。素怡谢了恩,端坐在垫了虎皮的椅子上,静静聆听悠扬婉转的鼓乐声。 皇帝严肃不爱笑闹,故无人高声谈笑。即使新年的喜悦也没有抚平雍正爷隐隐皱起的眉心。宫里人消息灵通,基本上都知道怡亲王身体欠安,谁也不敢去触皇帝的霉头。家宴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 回到西二所,素怡轻笑着抚摸隆起的小腹,暗道吃下饭恐怕会消化不良。她眼中精光一闪:家宴上自己的桌上有相克的食物,看来有人不想让她安全产下孩子。这人的能力够大的呀,竟然能在弘历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弘历臭着张俊脸进门,素怡忙扶着肚子迎上去,“爷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莫失快去打水伺候爷梳洗。” 看见妻子的大肚子,弘历心里一暖,嘴角勾起笑容,扶着素怡回到炕上,开始念叨:“我不是说过几遍了嘛……以后你不用来迎我,万一闪着腰怎么办?……” 素怡笑着听弘历喋喋不休,抚平他不自觉紧锁的眉宇,“爷心情不好?与我说说可否?” “没事。”弘历扯扯嘴角。他心里十分歉疚:是自己无用,竟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欲借家宴置他和素怡的孩儿于死地! 素怡靠在弘历怀里,声音柔婉如流水潺潺:“弘历,咱们是夫妻。”她握住弘历的大手,粗糙的虎口摩擦着她细嫩的大拇指,“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呢?你别看我是个女子,或许我无法为你解决难题,但是我可以提出建议啊。我也是师傅的弟子呢。”难道弘历已经发现菜肴的问题了? “呵呵。”弘历把玩素怡半挽的秀发,笑道:“我当然知道福晋是师傅的弟子,还是师傅常挂嘴边的得意弟子!是我小看福晋啦。” “那你跟我说说呗?”素怡眨眨眼睛,期待的看着弘历:“我一天到晚无聊得很,你说说看,我只听着打发时间。” “好。”弘历答应了,却是说起怡亲王和岳父:“也不知二位身体好些没有。”弘历毕竟是金尊玉贵的皇阿哥,有些大男子主义,习惯把家人护在背后。 素怡便顺着弘历的话表示自己怡亲王的关心,无非是说些“吉人天相”等苍白无力的话。怡亲王重病是真,李荣保水分蛮多。李荣保害怕吓着怀孕的女儿,自然是传了暗信进来,让她不必担忧。就连弘历那儿,李荣保也稍稍透了个影儿,让女婿自己发挥联想。 弘历叹气:“皇阿玛成立军机处,就是为了减轻政务。这些年,王叔和岳父也是够累的。长此以往,身体吃不消啊。”他揉揉太阳|岤,斜躺在软榻上,把头搁在素怡肚子边。怡亲王最是明白雍正爷的心思,平时对弘历多有照顾。 雍正爷可不就是过劳而死的么?估计兢兢业业的怡亲王也差不多。素怡上历史课的时候还是蛮喜欢雍正皇帝的,变试探道:“我在家里的时候常为阿玛额娘炖滋补的汤药,不如偶尔也送去养心殿给皇阿玛尝尝?” 弘历回忆起步伐矫健的李荣保与貌如三十的钮钴禄氏,点头道:“好。这也是咱们的一番孝心。” “那就说定了。”素怡笑道:“可惜我不能亲自下厨……不过莫愁的手艺也是不错的,希望皇阿玛不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弘历闻着素怡身体上浅浅的梅花幽香,低声道:“皇阿玛哪里会嫌弃呢?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声音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素怡低头一看,才发现弘历已靠着自己入眠。这两个月果然是累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上实在是没有灵感,写了千把字不太满意,就删了。昨天的周末补上,大家安心啊。 保大人还是孩子 暖黄烛影摇曳,古朴琴声悠悠。 值夜的莫怨和莫悔站在窗外侧耳听了会儿,彼此相视一笑,携手移步至抱厦里。 炕桌上摆着几碟干果和小点心,是莫愁为两人准备的宵夜。 莫怨手里剥着松子打发时间,头向西次间偏了偏,感叹道:“爷对福晋可真好!” 莫悔不客气的拿了几颗去壳的松子吃下,理所当然道:“那是咱们主子值得爷的真心对待!你瞧瞧这后院里,哪个能得到爷一个笑容?” “说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主子更好的女人了。有时候我在想,明明主子比咱们还小些,怎么就能懂那么多东西呢。”莫怨的手顿了顿,身体向前倾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莫悔是西二所的内管家,倒比莫怨更了解素怡,“那是主子聪明,主子的智慧我们做奴才的拍马也无法企及。连皇上提起主子都是满口子称赞,可见主子是有真才实学的。” 莫怨拍掉手上的松子壳,笑道:“我们能跟着主子真是天大的幸运。上次宋管事出宫办事,帮我捎回了口信,说我老子娘得了太太恩典,放出去做庄户管事了,弟弟也蒙八少爷赏识,成了八少爷跟前的书童。我呀,这几日做梦都是笑醒的!” “行了!”莫悔也不嫉妒她,得意洋洋道:“我家也差不多,我妹妹也成了二姑娘面前的丫头。虽说二姑娘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好歹在太太面前养大,二姑娘性子和善宽仁,以后定有个好归宿。妹妹在二姑娘房里伺候着,后半辈子也算是有出路了。” 听到这里,莫怨怔了怔,幽幽叹道:“也不知咱们的出路在哪里……” 莫悔的脸色也黯淡下来,只得安慰道:“主子待咱们好,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何况,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子,花心又风流。嫁人后的日子不定还没有现在悠闲快活呢。” “你看得倒清楚。”莫怨抿抿嘴,想起后院蠢蠢欲动的女人们,道:“听莫嗔丫头说,看门的小孙子最近荷包可是鼓胀了许多,都是小主们慷慨解囊赠送的。” “啐!”莫悔轻啐一口,道:“她们都想探听贝勒爷行踪。谁还能比看门的更了解爷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你瞧着吧,最近院子里可有热闹看。福晋身子重不能伺候爷,她们都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往上爬,顺便给福晋添下堵。这点小伎俩,妄想气福晋?切,她们还差的远。”她鄙夷道:“就算福晋顾着小阿哥不跟她们计较,贝勒爷也不会放过她们。看她们还能蹦跶几天!” 弘历不愧是皇子阿哥,琴棋书画,四书五经都颇能拿出手。 一曲终了,素怡拍手喝彩,真心夸赞道:“你的琴弹的比我好。” 弘历绕过琴案,向拔步床而去。拥住素怡圆润的腰肢,他谦虚道:“你的琴声轻柔婉约,如泣如诉,技艺纯熟流畅,也非我可比拟的。” 素怡看了看仍然纤长细腻的手指,笑道:“咱们的宝贝体贴啊。我听额娘说,大部分孕妇都会有手脚浮肿,恶心呕吐的现象。而我除了贪吃贪睡些,就没有别的不良症状出现。” 弘历吻了吻素怡的发顶,大手柔抚着她微隆的小腹,笑道:“嗯,是个好孩子。”他喃喃着:“阿玛的好儿子,快快出生吧,阿玛会把你教导成大清最勇敢的巴图鲁。”语气充满期待。 素怡伸手覆住弘历的手,笑道:“你多和他说会儿,宝宝五个多月大,已经能听懂父母的话了。说不定,他还会回应你呢。”今天早晨,她已经感觉到了些微的胎动。这个惊喜,自然要与当阿玛的分享一下。 “是吗?”弘历顿时来了兴致。 跟未出世的孩子说话,四贝勒感觉……很新奇。这情有可原,他才第二次做父亲么。第一次的时候……他太年轻,基本上对怀孕的富察氏不闻不问,偶尔关心一下,也是因为别人提醒或者自己心情大好。 “是啊。”素怡重重点头表示肯定。她是妇科权威专家嘛。 夫妻俩进行一番傻傻的对话后,弘历回过神来,咳嗽两声,道:“我给他念诗经?”可别指望天潢贵胄的弘历对妻子的肚皮说“你好啊,儿子,我是你阿玛,咱们来认识下吧”,那太有损皇子形象。 也不等素怡回答,自顾自从床头柜里找出诗经来。素怡的陪嫁之物之中最重要的拔步床,面积宽阔足以横卧三四人,雕花精美寓意吉祥,床头有方书籍零食等物的柜子。弘历睡前一般都会先看会儿书,所以左半边的柜子里全部装着书籍。 弘历随手一翻,正是名篇《周南·桃夭》。见素怡正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便清清嗓子念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念完了又逐句解释:“……这个姑娘嫁过门后,定使家庭和顺又没满……”掀眸看了看素怡,调侃道:“宝贝,这首诗说的啊,可不就是你额娘么!” 素怡横他一眼,想说什么,却忽然“哎哟”一声。慌得弘历把书一扔,急忙扶着素怡:“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素怡吃吃一笑,道:“你摸摸看,宝贝在跟你打招呼呢。”把弘历的手拉下来,盖在肚子上。胎儿很活泼,小手小脚东戳戳西踢踢,玩的不亦乐乎,却苦了咬牙忍受的素怡。 弘历立刻察觉了儿子的动静,惊喜道:“果然呢。”抬头却见素怡面色苍白满头虚汗,连忙找了手帕给她拭干,关切问道:“很痛吗?”孕妇手册上明明写着:胎动时,孕妇不适。他怎么给忘记了?忙垂头安抚活泼的儿子:“宝贝别闹了啊,让额娘歇歇。”手柔柔的抚~摸着素怡的肚子,竟奇迹般的让胎儿安分下来了。 素怡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不碍事的,他是在给父母打招呼呢。” 弘历却不敢再说话逗儿子了,“你躺下歇歇,我叫人给你煮宵夜来。”素怡怀孕后耐不得饥饿,歇息前都会用顿宵夜。 小厨房的火一直没有熄灭,莫愁按着时辰做好夜宵,就等主子传唤。听到小宫女来传话,莫愁麻利的捡了热乎的点心和细细的粳米粥装进食盒,小宫女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二人迅速到了正房。 待到食物上桌,素怡的脸色已恢复红润。她招呼着弘历陪自己用膳,理由是:大家一起吃更香。弘历向来宠溺素怡,素怡怀孕后更是把素怡当女儿疼,没有什么不依的。他笑着应了,端坐在桌子边,吃饭是假,为素怡布菜是真。 两人一起用饭,后果就是——素怡吃撑了。她怀孕后口味巨变,今儿想吃这样,明儿想吃那样,跟三月的天气似的变化不定。也怪莫愁的手艺太好,芝麻核桃糯米丸子做得香浓软糯,与素怡今儿的喜好一拍即合。素怡的筷子不由朝那盘子多跑了几回。 若是往常,肯定不会出现此等尴尬情况。可是今儿凑巧,不上桌的弘历上桌了,还把周围伺候的人赶了下去。原本冷静理智的他,正兴奋着刚才与儿子的互动。一来二去的,就把素怡给疏忽了,等他瞥见素怡面前空落落的盘子时,心里暗呼糟糕,也没法补救。 孕妇不能用药,山楂也需忌口。没办法,只能借助外力帮助消化。素怡软着身子靠在百子千孙的大迎枕上,眯着眼睛享受弘历的伺候,暗道,古往今来,恐怕也只有自己能让乾隆爷帮着揉肚子了。 嗯,有件事大家都知道的。弘历因为李荣保的妙计,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去后院光顾。所以……咳咳,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忍耐了几个月,对着妻子温暖柔软的,散发着幽香的娇躯,就自然而然的有些意动。 拔步床像一座小房间,石榴花开的外帘一放,拔步床里自成一个空间。床边固定的高几上摆着蜡烛,外面罩着玻璃罩子。康熙年间,内务府已经能生产玻璃了,到雍正朝,玻璃的透明度大大提高,造型也更优美多样。比如素怡床头这个,灯罩子上就有隐形的暗花,里面点上蜡烛,外面只觉流光溢彩。 都是烛光太美,你又太温柔。弘历暗想。右手揉着揉着,悄悄挪了地方。素怡因为怀孕更加丰满的雪峰,对弘历的诱惑太大啦。设想一下,幽静的黑夜静谧的床帏间,美丽妩媚的妻子衣襟半敞,精致的锁骨镶嵌在凝脂般的肌肤上……如此香~艳场景,他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忍不住诱~惑,慢慢俯下头吻上那樱花般的嘴唇。 素怡正昏昏欲睡着呢,习惯性的回应即将化身为狼的某人。得到鼓励的弘历越发来劲,理智去了七分,余下三分清醒的脑袋迅速运转:孕妇手册和医书上都没有写妻子怀孕后,夫妻不能河蟹生活。很好,很正确。吃了定心丸,便不再忍耐欲~望,搂着妻子缠缠绵绵,做些不可诉说的亲密事。幸好还记得小心避开素怡的肚子。 这边弘历努力挑逗,素怡哪里还能睡得着?双手环上弘历的脖子,便凑过去柔柔亲吻他。这档子事情,讲究个你情我愿,弘历不愿委屈怀孕的妻子,使出千般手段撩拨。素怡哪里经受得住?没多久便媚眼如丝,双颊嫣红,娇喘吁吁。 ……下面自行想象…… 第二日,太医例行看诊。弘历装作风轻云淡的品茶,耳朵却竖得高高的,等待太医回报。 胡太医捋捋白胡子,站起身来,略带喜色的拱手道:“贝勒爷和福晋安心,小阿哥很健康。”他这话说的实在。胡家世代行医,祖传一种断脉之术,在孕妇怀孕五月后,可通过脉象判断胎儿的性别。只不过为避是非,他不曾宣扬。替素怡把脉后,他心里一喜,这下子可以去给皇上复命,说不定还能得赏赐。 弘历松口气:看来夫妻生活不影响胎儿健康,不过还得再确定一下。搁下杯子,他笑道:“胡太医请随我来,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于你。” 胡太医懵懵懂懂的跟着弘历去了东次间书房,听了弘历含含糊糊的提问,好半天总算反应过来,悄悄抹把汗,摆手道:“不碍事。孕期三月至七月间,小心谨慎些,对胎儿并无妨碍。”还以为自己能断性别一事被发现了。 弘历满意了,笑笑:“胡太医医术高明,于妇科甚是精通,福晋和小阿哥的健康还要有劳你多操心。” “不敢当,不敢当。”胡太医拱手道:“贝勒爷过誉,此乃微臣的本分。” “唔,你回去吧。吴书来!”弘历提高声音叫道。 “奴才在。”吴书来在门外应道。 “替爷送胡太医一程。”弘历吩咐道。 吴书来推开房门,打了个千,“奴才遵命。” 弘历站起来,抬手道:“胡太医慢走。” “唉。多谢贝勒爷,臣告辞。” 一回生二回熟。夫妻俩食髓知味,亲密指数直线上升,感情越来越好。几个莫丫头笑得好不欢快,尤其是在弘历呵斥老往中院凑的陈氏和黄氏之后。 素怡听到消息后只是笑笑,此时出头的才是傻子。不知谁是隐藏在陈黄二人之后的推手呢?素怡掐了朵盛开的迎春花,对莫嗔道:“留意二人,查查她们与谁来往密切些。” 莫嗔眼睛一亮,高兴道:“是,奴才一定办得妥当,福晋放心。” 素怡莞尔一笑,将花抛在花盘里,“把这花搬下去,我不习惯这味道。” 莫失立刻叫了个小宫女把花搬走,轻声问道:“福晋,这花可是有什么问题?” 素怡移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绿油油的梅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罢了。”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沉寂一个冬日的树木花草生机勃勃,在春风里肆意舒展着枝叶。 “福晋,”莫失拿了件大红色绣牡丹的披风过来,“虽说春日已至,这天其实还冷着呢。”利索的打了个万福结扣,莫失扶着素怡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小阿哥都八个月大了,你好歹顾着些身体,别站得太久啦。” “你呀!”素怡摇摇头,指着旁边当壁花的两个嬷嬷,“你可比嬷嬷们的话还多。” 这两个嬷嬷是内务府派来的,说话不多,也鲜少与人交流,能力不错。 莫失谦虚道:“奴才哪里比得上两位嬷嬷?这些都是嬷嬷们教奴才的,奴才呀,只是个学舌的鹦鹉而已。”说着,捧了碗热递给素怡。 得了莫失的高帽子,嬷嬷们少不得推辞一二,王嬷嬷上前一步,躬身道:“姑娘过谦了,姑娘聪慧,一点就通。” 说笑间,弘历面色凝重的进了西次间。素怡见他脸色不佳,挥挥手,让莫失带着人退下。 倒了杯蜜水递给弘历,素怡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弘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眉头紧皱,忧心忡忡:“怡亲王府传来消息,十三叔怕是……时日无多。”最后几个字说的艰难。 素怡也蹙起眉头,疑惑道:“开春的时候,太医不是禀报说,王叔已经大好了么?” “看着是好了,也能来上朝……”弘历拉着素怡的手,“前几日又突然倒下了,太医院至今束手无策,今儿皇阿玛发了顿脾气,连素日最爱的笔洗也给砸了。” “这么严重?”素怡愕然。 自被康熙爷教训“喜怒不定”后,雍正爷变得内敛深沉,极少会当着外人的面发怒。 弘历颔首道:“多亏岳父大人在场,劝住了皇阿玛。不然,太医们可吃罪不起。” 怡亲王是雍正爷最亲近的弟弟,最倚重的臂膀,最信任的大臣,举足轻重,动关大局。雍正爷去年所设军机处,怡亲王出任首席军机大臣,全权筹措兵马粮草以及各类军需之转输。他一个不好,很可能会引起官场动荡。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19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看来怡亲王身体真不好了,素怡只能宽慰弘历,还是那句苍白无力的老话:“吉人天相。 ”又说起旁的事儿转移弘历的注意力。 雍正八年五月四日,端午节前一日,天气闷热阴沉,似是暴风雨将至。 寒鸦悲鸣,天干物燥。 怡亲王允祥病故,年仅四十四岁。 此时,清朝大军正在与准噶尔首领噶尔丹策零打仗。岳钟琪就军需问题上折给雍正爷,折子到京之时,主管军需的怡亲王已亡故。 雍正爷朱批:“怡亲王仙逝,朕之痛惜苦衷实非墨之能谕,朕方寸既乱而兼乏枢机运筹之助……”于是召岳钟琪回京面谕,命大军暂停进剿。不久下诏复允祥名为胤祥,配享太庙,谥号贤,并将“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冠于贤字上。 紫禁城中气氛压抑,弥漫着浓重的悲哀。怡亲王去世后,雍正爷心力交瘁,悲痛劳累过度,病倒在圆明园内。他病中下旨:令弘历与李荣保、张廷玉、鄂尔泰四人襄理军国大事。皇帝生病,宫中诸人包括怀孕的素怡都得去跟前尽孝。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火红的太阳高挂空中,烘烤着大地。素怡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无法弯腰,也无法看见脚面,走路必须有人搀扶着,每行几步必香汗淋漓。为了顺利产下孩子,素怡依然坚持着每日运动——在清晨或傍晚逛园子。这里没有其他女人,日子很是清净,素怡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二十六日清晨,素怡起床时感觉小腹下坠,知道自己是快要生产。弘历早早上班去了,家里也没个主事的人。素怡忙叫了莫嗔过来,让她去传太医和收生嬷嬷。又让宋太监去通报帝后、熹妃与弘历。 莫失心神紊乱,手足无措,强自镇定着问道:“福晋,您这是要生了么?” 内务府的两个嬷嬷就住在后罩房里,听到消息很快过来了。两人都是熟手,又是富察家的心腹,心里素质比没出嫁的姑娘们强悍得多,立刻进入状态,把宫人们指挥得团团转。 钮钴禄氏不放心女儿,跟着李荣保进了园子,拜见完皇后和熹妃,方缓步朝女儿的居所而去。路上迎面与传讯的莫嗔撞了个对脸。 莫嗔又急又慌,匆匆福身为礼,嘴里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把事情交代了:“福晋快生了,太太快去看看,奴才去传太医。”收生嬷嬷就住在素怡隔壁,这会儿已经到了产房,就是太医们要远些,住在前面。 钮钴禄氏本是掐着日子过来的,倒还镇静,打发走了莫嗔,步子迈得飞一般快速。幸好满洲女子不裹脚,否则她还真跑不动。 九州清宴里。 雍正爷穿着黑色常服坐在上位,阅读手上的折子。当看到“大小策凌敦多布集重兵于额尔齐斯河源,诱傅尔丹来攻,大败我军于和通淖尔附近”时,怒火攻心,咳嗽不停。高无庸忙端了杯蜜水给他润喉。 弘历有些神不守舍,眼皮子跳个不停,老是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听见雍正爷的咳嗽,总算拉回部分心神,语带担忧道:“皇阿玛,您保重身体。” 李荣保几人也拱手劝说:“皇上保重龙体要紧……不如今儿就到此为止吧?” 雍正爷是个执拗脾气,挥挥手道:“朕没事,时间早着呢。” 几人皆叹息一声,接着商量怎么对付噶尔丹策零。 苏培盛壮着胆子垂首进门,打了个千,直接禀报道:“启禀皇上,贝勒爷,四福晋即将生产,宋太监特来报讯。” 弘历听了,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又是狂喜。这孩子他期盼已久,今天父子俩终于能见面啦!嘴唇抖了几抖,暗自握紧拳头忍耐,等着雍正爷发话。 雍正爷反应比儿子还大些。这是嫡孙啊,嫡孙!胤祥去世的阴影还在,爱新觉罗家好久没有这等喜事。他是个信佛之人,笃信因果轮回,心道,十三刚去不久,儿媳妇快要生了,莫不是十三魂魄投胎?这事还真有些悬乎。 雍正爷忍住亲自去等孙子出世的想法,吩咐道:“让太医们都去守着,务必使四福晋母子均安。”孙子重要,媳妇是万众挑一的未来国母,同等重要。瞥了眼满面急切的李荣保,人家是孙子的郭罗玛法呢,“李荣保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怡亲王去世,雍正爷重病,李荣保的工作量大增,熬夜加班是常事。故而,雍正爷吩咐人收拾了座小院子,专供大臣们居住。军机处跟医院一样,都要留值夜人员。 至于孙子他爹,雍正爷大方开恩:“弘历回去陪伴你媳妇,她现在心里虚着。一旦有信,立刻遣人来报。”让儿子回去镇着,免得有人趁乱使坏。 弘历告辞出了九州清宴,疾步朝家里赶去。医书上写到,孕妇生产过程十分艰难痛苦。据有过生产经验的奶嬷嬷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迈入鬼门关。他越想心里越慌,手脚发凉,身形也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了。身后的几个小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 到了产房门口,钮钴禄氏正等着他:“贝勒爷,您先去换身衣服,以免着凉。素怡这会子刚发动,真正生产还得等几个时辰呢。” 弘历这才发现自己满头满脸的汗水,领子背心都湿透了。接过宫女捧来的热帕子擦擦汗水,弘历焦急问道:“那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可以。”钮钴禄氏答应得爽快,女儿还在房里加餐呢,“不过您得先洗漱一下。” 弘历也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恐怕是风度全失,颜容邋遢,“那我先去整理一下,您老在这儿看着素怡。”朝紧闭的产房望了眼,才迈着大步转身离开。 钮钴禄氏回到产房里,摸摸女儿的额头,道:“贝勒爷很关心你呢,从九州清宴一路跑回来的,满头热汗。” “额娘……”素怡搁下碗,撒娇道:“多亏您来了,不然女儿不知道怎么办呢。”却对弘历避而不谈。 “唉。”钮钴禄氏叹口气,“你放心,这里有额娘看着呢,不会让你出事的。” 羊水破了,素怡忍受着阵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额娘,我好像要生了。” “啊?”钮钴禄氏掀开被角一看,高声喊道:“福晋要生了,你们快去,铺被子、烧热水、煎参片、煮剪刀……”惊动了外间守着的嬷嬷和宫女们。 弘历洗了个战斗澡出来,随意套件常服,头发湿漉漉的,辫子尖还滴着水花。到产房边,见宫女们步履匆匆,随手抓了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宫女冷不防被逮住,仓促福身道:“回贝勒爷的话,福晋要生产了。”说完一溜烟的跑开。 弘历也没心思追究宫女的失礼,踉跄着脚步到产房外间坐了。 产房里静静的,宫女们端着清水进去,端出来的却是一盆盆血水。那颜色鲜红欲滴,比大婚那日的喜房还扎眼。弘历愣怔注视着安静的产房,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一炷香燃尽,产房里没信儿传出,熹妃却带着大群人呼啦啦的过来。 弘历打起精神去应付熹妃,颇有些心不在焉。待到日头高升,自鸣钟时针转了几圈,素怡还没有生下孩子。 熹妃手里佛珠捻得飞快,心下一沉,儿媳难产了? 弘历心里一咯噔,理智回笼,恭敬对熹妃道:“额娘,太医说头胎耗时长,生两天两夜的都有,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等素怡生下孩子,儿子立刻派人通知您。” 熹妃深深的看弘历一眼,缓缓舒口气道:“好,额娘先回去。” “恭送额娘。”弘历起身送熹妃离开。待熹妃走远,转身时脸瞬间黑了,吩咐道:“秋雨,你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奴才遵命。”秋雨应了一声,正要进去,迎面碰见掀帘子的王嬷嬷。 王嬷嬷就站在帘子后面,等熹妃走了才现身,疾走几步,冷着脸跪在弘历面前:“启禀贝勒爷,福晋难产,请贝勒爷拿个主意。” “什么主意,你说清楚?”弘历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还好吴书来在后面撑住了他。 王嬷嬷嘴里发苦,福晋的羊水破了几个小时,产道却只开了一半,再不做决定,怕是一尸两命啊。她磕了个响头,重复道:“福晋难产,请问贝勒爷,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什么保大人保孩子?两个都得保住!”弘历高声喝道。 素怡鬓发散乱,含着参片的嘴唇血色尽失,她抓着最后一丝清明,低声乞求钮钴禄氏:“额娘,保孩子吧,是女儿没用……” 钮钴禄氏眼眶红红的,扯着嘴角安慰女儿:“丫丫,额娘的宝贝儿,再努力一次好不好?你走了,叫额娘和阿玛怎么办,叫没娘的孩子怎么办?苏氏金氏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你忍心让她们糟蹋你的孩子吗?”最后厉声一喝,道:“富察素怡,再难你也得撑下去!” “呜……”素怡长声一泣,集中全身力气做最后努力。她的泪珠子滚滚而下,手指甲狠狠的掐入血肉里。她不甘心呀,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叫别人额娘! 弘历听到妻子痛苦的呜咽,心中大痛,腥红着双眸,提着脚想往里面冲。 几个太监看到主子脸色不对,四肢齐上,好险把弘历拉住了:“贝勒爷,血房不吉利,您不能进去呀!” 弘历挣了挣,没挣开。冰冷的眼神往几人身上扫去,恨声道:“滚开,什么吉利不吉利的。爷的福晋正在里面拼着性命为爷生儿子!你们胆敢阻拦爷,死路一条!” “爷……”吴书来喊道:“您冷静些。您即使进去,也是给福晋添乱呀。” 弘历的目光如冰渣子般,看吴书来的就像在看个死人。吴书来腿肚子一抖,冷汗直流。手劲儿也慢慢减小了。 忽然,产房内发出声欢呼:“看到头啦,看到头啦,福晋再加把劲儿!” 莫失挽着袖子出来,泪眼朦胧,脸色却挂着喜悦之色,声音有些激动:“启禀贝勒爷,小阿哥快出世啦!请您稍安勿躁。” 弘历眼睛一亮,道:“真的?”他似是不太确定,再问一遍:“不用选大人还是孩子了?” 莫失还来不及回答,就听产房传出婴儿中气十足的哭声。 钮钴禄氏抱着浑身血污的外孙子,掂掂分量,不轻不重,刚刚好。铜盆里的水是温热的,钮钴禄氏伸手搅了搅,方给外孙子洗了有生之年的第一次澡。 手里轻柔的侍弄着外孙子,钮钴禄氏嘴角含笑,吩咐李嬷嬷:“去给贝勒爷说一声,省得他在外面干着急。” “哎。”李嬷嬷笑眯眯应了,步伐轻快走出去,向孩子他爹报喜:“恭喜贝勒爷,贺喜贝勒爷,福晋产下一个小阿哥,母子均安。” 母子均安!弘历耳中轰隆隆作响。经历妻子命危的大悲之后,又经历母子均安的大喜,他脑袋里紧绷的弦一松,眼前景物倒转,身子竟直挺挺的往下倒。他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爷有儿子啦,妻子也没事! 众人唬了一大跳,眼看主子爷身子落地,吴书来抢先卧倒,当了回人肉垫子。秋雨是弘历身边的大宫女,立刻叫了太医过来诊脉,又七手八脚的扶他斜躺在软榻上。 太医们在隔间里喝茶,来得迅速。翻翻眼皮,试试额头温度,再摸摸脉象,太医们下了结论:天气太热,情绪起伏太大,贝勒爷中暑了! 在妻子产房前晕倒,成了未来英明一世的乾隆爷人生中唯一的囧事。 太医唰唰挥毫,开方子让人煎药去。治疗中暑的方子,是个大夫都会背几篇。处理完贝勒爷,太医又替刚出世的小阿哥诊脉,表示小阿哥身体健康。隔着帘子给福晋诊脉,道:福晋也没啥大问题,月子里好好调养就行,也开了方子。 钮钴禄氏松口气,派人去帝后与熹妃那里报喜,又让人把小弓箭挂起来。莫失拿了鼓鼓的荷包送几位太医出门。一切有条不紊。 解下腰间的帕子,钮钴禄氏擦了把汗水,终于舒展笑容,对几个莫丫头道:“你们几个都很不错,临危不乱。等福晋醒了,让她厚赏你们。”又吩咐莫愁:“你先回去弄点膳食,大家忙了半日,想必又乏又饿。” 弘历年富力强,身体底子好,不过一会儿便清醒了。醒来后便抓着守候的太监李玉,劈头就问:“福晋如何?” “回贝勒爷,太医们看过了,说福晋身体好着呢,只是需要调养。”李玉是西二所的管事太监,平日里捞不着近身伺候主子的好活,吴书来英勇救主伤了脊椎,正是他出头的好机会。殷勤端了药碗过来,道:“贝勒爷,您先把药喝了吧?” 弘历皱皱眉:“什么药?爷又没病。” “爷,您中暑了,所以才会晕倒。”李玉小心翼翼的回答。 “爷晕倒啦?”弘历十分疑惑,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李玉肯定点头:“是的,爷。” 弘历接过药碗,仰着脖子咕咚灌下,接过茶水漱漱口,道:“福晋在哪儿?带爷去看看。” “福晋在正院里。”李玉忙放下药碗跟上。“爷,您等等奴才呀。” 女主人的房间,太监止步。李玉守在门口,弘历推开门进去了。 素怡已经用热水擦了身子,外表不至于不堪入目。她仰躺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表情安详,嘴角微翘,似是做着好梦。 弘历轻轻为妻子抿了抿头发,在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吻,喃喃道:“谢谢你,素怡。谢谢你生下咱们的孩子,谢谢你没有抛下咱们父子而去。” 临湖的窗子大开,缕缕凉风轻送,吹得人心里美滋滋的。 偏头去看睡在大床内侧的儿子,裹着大红色小被子,皮肤红彤彤的,嘴角翘起的弧度跟他额娘一个模样,好梦正酣。弘历的目光温暖,逡巡在儿子的脸上:黑漆漆的头发,额头饱满像素怡,小眉毛淡淡像自己,眼尾上挑像自己,鼻梁挺翘秀气像素怡,嘴巴像自己,下颌像素怡。儿子这副长相好呀,自己与素怡是五五之数,优点都集中在这小子身上了。 自家的孩子,当然怎么看怎么舒心。弘历瞧着熟睡的母子,顿时觉得人生圆满了。这才是家庭啊,有丈夫,有妻子,有孩子组成的完整家庭。他们一家三口,永远也不分开。 在景色宜人的圆明园里,在荷花盛开的湖边,在幽静凉爽的房间里,在百子千孙帐子旁,弘历露出令人大跌眼镜的傻笑来。 素怡睁开眼,看见弘历坐在面前,习惯性朝他莞尔一笑,双手摸了摸肚子,瘪下去了!孩子呢?她拼命生下的孩子呢? 弘历拍拍素怡的手,笑道:“儿子在那里睡着呢,你别慌。” 素怡转头一看,旁边呼呼大睡的婴儿可不就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宝贝儿子么!她细细的打量着儿子,伸手触摸那温热的肌肤,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拍打在丝绸薄被上。 她紧紧攥着弘历的手,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弘历,这是咱们的孩子,是咱们的宝贝呀!我还以为,还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见到你们了。” 弘历拥着素怡,柔声安慰她:“别哭,别哭。你看,咱们一家三口不是好生在一起么。” “嗯。”素怡抽抽噎噎的,哽咽道:“弘历,我好疼。当时,我疼得恨不得立即死去。可是,我舍不得咱们未出世的孩子,也舍不得让你形单影只。” “别,别乱说话。”弘历亲吻着素怡的泪水,嘴唇贴着素怡的脸颊,低声道:“我差点,差点就要失去你们……那种恐惧,那种心痛,我再也不想体会……幸好,幸好,上天保佑,你们都还在,还在……” 他顿了顿,又问:“你哪里疼,现在还疼么?我去宣太医,宣太医……”神态掩不住焦急与脆弱,简直语无伦次了。 素怡拉住弘历,虚弱笑道:“你别走,陪我说说话。我现在已经不那么疼了。”她羞涩一笑,道:“我只是腹中饥饿……你听听,我的肚子在唱空城计。” 弘历被逗得笑了,高声道:“来人!”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道:“奴才在。” “传晚膳。”弘历吩咐一句,又对素怡笑道:“我也没吃,咱们一块儿吃。你辛苦了,得多吃点,我来伺候你。” 膳食一桌一桌的抬上来。素怡躺在床上不能动,很多东西也不能吃。 弘历当起二十四孝老公,把粥吹凉了,一勺一勺的舀起,送到素怡嘴边。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是这几日的合集,写了十个小时。 学校在安装大功率识别器,前两日断网,今天停电。中午这会儿好容易来电了,我赶紧发上来。 被搅和的满月宴 七月二十六日,是宝宝满月的日子,也是素怡得到解放的日子。想起坐月子的辛苦,素怡不无感慨,她无比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在弘历面前表达孝心,方能跟着圣驾来到圆明园。紫禁城七月流火,可比不上江南水乡般的圆明园凉爽宜人。 虽说孩子健康出生,但是素怡经历难产,还是有些伤了身子。弘历每日里办公后,就回到家里,把素怡盯得死死的:不准下床走动,不准洗头洗澡,不准胡乱饮食,不准看书写字……素怡对化身嬷嬷的弘历十分无语,无奈间只得遵从。毕竟身子是自个儿的,月子里如果不养好了,恐怕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紫檀木的悠车由长长的粗绳子吊在横梁上,看起来像一只飘荡在空中的小船儿。素怡千辛万苦生下的宝贝儿子就睡在这条小船上。应劳苦功高的素怡所求,悠车安置在卧室里,以便母子俩亲近。弘历下班回家,看望妻子的同时,也能看到儿子。 孩子满月当日,素怡起了个大早。莫失早早准备好了几大桶热水,预备主子沐浴之用。素怡按照钮钴禄氏教导的方法,先用清水洗净身体,再泡秘制的养身药浴,然后在加入舒缓精油的浴桶里享受几个丫头的按摩。 素怡仰着头闭着眼睛,缓慢的深呼吸,吐出沉郁在胸的浊气。因为生产后注意调养,素怡的腰肢还如以往般纤细,肚子也恢复了紧致光滑,上围却增长不少,每次喂儿子吃饭,弘历都眼热不已,恨不得以己替之。 按照夫妻俩的约定,儿子满月后,素怡就不能亲自喂养孩子了。皇宫规矩繁琐,且上面有个亲婆婆,弘历能帮着她“欺上瞒下”一个月,她已经很满意了。儿子的两个奶嬷嬷费佳氏和福塔氏,一个是雍正爷的亲信,一个是富察家的亲信,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俱可以信任。如果儿子对奶嬷嬷不满意,素怡还有后招——羊奶。羊奶的营养价值不低于母||乳|。想当初,她也是喝着羊奶长大的。 “福晋,妥当了。”莫失的声音响起。 素怡呼口气,站起来让人擦干身体,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一个月的不洗澡还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裹上浴袍,趿上绣鞋,素怡走到悠车边亲亲仍在熟睡的儿子,轻轻戳着他圆圆的包子脸,低声道:“好儿子,额娘为了受了那么多苦,你以后可得好好孝顺额娘呀!” “儿子肯定孝顺你这个额娘。”弘历从外面进来,笑道:“也会孝顺我这个阿玛!”他这段时间睡在书房里,好容易妻子出了月子,也是高兴不已,早早的收拾好过来了。 素怡冲他一笑,道:“来的好早。你看着儿子,我去梳妆。”这个月夫妻俩没有同床共枕,却因为拥有共同的血脉,感情不减反增,愈加亲密无间。 弘历看着妻子白皙娇美更胜从前的面颊,迅速偏头偷得香吻一枚,才笑道:“去吧,挑喜庆点的衣服穿,今儿是咱们儿子的满月日呢。” 满屋子的宫女垂头作隐形状,暗道:主子们的感情真好。 素怡佯装生气的瞪他一眼,抿抿嘴道:“好。” 莫失打开衣柜,拿了件大红色蝶戏牡丹的旗袍出来,伺候着素怡去屏风后面换上。莫悔梳头手艺不错,给素怡挽了个圆髻,戴上镶红宝石的凤钿,当真是喜气洋洋。素怡从镜子里看着弘历熟练的为儿子套上大红色福字小衣,捂着嘴笑道:“瞧瞧咱们母子俩的今儿的衣服,可真是相配。” 小宝宝迷蒙着凤眼,张开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见着给自己穿衣服的是熟人(亲爹),便不哭不闹的任由弘历摆弄。弘历听见妻子的话,放眼一瞧,可不是这样么!再瞅瞅自己身上的黄|色袍子,对秋雨道:“去给爷找见大红色的衣服来。” 素怡暗笑不已。幸好前几日下了场大雨,气温逐步下降,不然大热天的,穿一身红出去可不是扎眼的很!在衣襟上别了块玉佩,素怡站在穿衣镜前照了照,对自己的装束还算满意。 窗外天空一碧如洗,空气中夹杂着桂花的甜香与清新的水汽。初秋时分,暄气初消,螃蟹正肥,桂花皎洁,菊花遍地,是个值得赏乐的季节。素怡忍不住弯弯嘴角,转身朝炕上吐泡泡的儿子而去。 九州清宴。 雍正爷端坐于龙案之后,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坚毅的面容更加尊贵威严。他浓黑如墨、深沉似海的眸子,正盯着宣纸上几个名字。半晌他才转眼,拿起桌边一本折子看起来,上面是钦天监根据小阿哥的生辰八字推算出的命象。 右手执起朱笔,雍正爷在“命格主贵,幼时有大劫,但有贵人庇佑,劫后必福寿绵长,子嗣繁,兴盛家室”下划了一道红线。顿了顿,又圈上“大劫”二字。沉沉的叹口气,把折子阖上,又盯着写满字的宣纸上出了会儿神。 根据康熙爷定下爱新觉罗家的字辈,从“胤”字开始,第二代子孙为“弘”,第三代便是“永”了。雍正爷眉头紧锁、脸色郑重,目光在数个寓意良好的玉字旁汉字中逡巡,最终落在“琏”上。琏者,宗庙之器也,古代祭祀时盛黍稷的尊贵器皿,夏朝叫“瑚”,殷朝叫“琏”,暗寓承继宗庙之意。 把“永琏”二字誊写在外,复圈上“璜”字。雍正爷偏心嫡孙不假,也没忘记庶孙,故而目前身在紫禁城的弘历长子,在二周岁生日之后,收到了他皇玛法的第一份大礼——大名爱新觉罗永璜,排序为大阿哥。 为目前仅有的两个孙子取好名字,雍正爷招来高无庸:“四贝勒嫡长子赐名为永琏,庶长子赐名为永璜。你亲自去一趟四贝勒那里宣读朕的口谕。” 高无庸心头一动,皇上果然对嫡孙另眼相待,小阿哥不过满月便御赐大名,大阿哥上个月满两周岁了,这会儿才顺带着有了名字。他连忙弯腰道:“嗻,奴才遵旨。” 伺候雍正爷这么多年,高无庸稍稍能估摸主子的深意。在不知不觉间,他心中的天平往四贝勒那儿偏移了几分:四贝勒现下已有两个儿子,三贝勒和五贝勒却膝下空虚。自古以来,皇家最重视子嗣,光这两个小阿哥就可以给四贝勒加不少分。 “四福晋有功,按例赏赐。”雍正爷想起生下嫡孙的儿媳妇,“让李荣保及其夫人去见四福晋。朕今儿就不亲自过去了。”李荣保忠心耿耿,他也不能亏待了忠臣。借此机会,让爱女如命的李荣保见见女儿,也是皇家的恩典。 “嗻,奴才这就让人去宣旨。”高无庸打了个千,见雍正爷没有话了,才弓着身子悄悄退出去。 刚有了大名的永琏宝宝这会儿正窝在额娘香香的怀抱里,瞪着圆溜溜的凤眼,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花花绿绿的福晋们。弘历一心想为嫡子大办满月,却被素怡以“恐伤福气”的理由驳回了。弘历想着十三叔刚去不久,大家又是在园子里住着,确实不太方便,便答应只请宗室近亲来热闹热闹。 素怡对此倒不是很看重,风光热闹是表面的,儿子的健康成长才是实实在在的。回忆起偶然见到的弘时阴沉狠厉的目光,素怡心中就止不住的冷颤。她还真是害怕嫉妒成性的弘时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弘历听了素怡的顾虑,发热的脑袋才冷静下来。他果然是定力不够,差点忘乎所以,此时想起来,不由冷汗连连。他怎么能忘记身旁有头老虎正伺机而动呢? 满室的莺声燕语间,沉默安静的三福晋董鄂氏显得格格不入。她身后站在曾为弘时生下儿子的侧福晋钟氏。钟氏位份本是格格,今年被董鄂氏提为侧福晋,方有机会跟着嫡福晋参加皇室宴会。她穿着身月白色的旗袍,瓜子脸上嵌着一双水灵的双眼,皮肤细腻,身段纤细柔弱,柳腰不盈一握,整个人带着股欲说还羞的气质。怪不得钟氏能得到弘时宠爱,为他产下长子永绅,只可惜永绅早亡,钟氏也因此大病一场。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福晋们对董鄂氏的遭遇既同情,又鄙视。同情董鄂氏丧女,又鄙视她意志消沉,竟然把娇滴滴的妾室提为侧福晋,美其名曰“为贝勒爷开枝散叶”,今儿还把钟氏给带来了!皇孙满月本是家宴,福晋们大多怀揣政治目的,都只身前来祝贺,争取与四福晋打好关系。 嬉笑间,不知是哪家福晋问了句:“三福晋,你身后这位好面生啊,不知可否介绍一下?”福晋们大多有素质,行事知分寸,也难免有几个尖酸刻薄,喜欢捧高踩低的刺头儿。 闹了这么久,永琏宝宝肚子空空,十分自觉的凑着小脑袋,往额娘胸前觅食。素怡把儿子交给奶嬷嬷,让她抱去喂奶,自己整理好衣服,端坐于首位,微笑着听福晋们叨嗑。此时目光一扫,恰好瞧见哂笑的宗室福晋,眼睛不由眯了眯,却不动声色。 四周安静下来,福晋们都瞪大眼睛等着董鄂氏的回答。 董鄂氏的表情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她呡口茶,淡淡道:“这是府里的侧福晋钟氏,钟氏出来给各位福晋见见礼吧。” 钟氏体态风流,行动娇柔,款款上前福身,吴侬软语带着股酥媚之意,道:“妾身给各位福晋请安,愿福晋们吉祥如意。” 在座的福晋们大多是大方的满州姑奶奶或豪爽的蒙古女子,见到弱柳扶风的钟氏,真是酸得牙都疼了。但钟氏是别人家的妾室,她们不好发作,勉强应付钟氏几句,便各自开始新话题。只在心里嘀咕几句:董鄂氏是吃错药了吧,抬举钟氏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董鄂氏当然没有吃错药,她如此作为自然有原因。钟氏的位份在这间屋子里是最低的,她姿态做的足,一直弯着腰垂着头回众福晋的话。等到大家不再关注她了,她才小心翼翼的退回去。估计是腰弯得太久,眼看着要走到董鄂氏身后,却忽然扶着头晕倒了。 素怡心里一阵膈应,却扬起和善的笑脸,喊人把钟氏抬到客房休息,又让人去传太医。动作迅速有序,众位福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素怡站起来表示歉意:“众位嫂嫂,实在对不住,大家继续说话,我先去侧福晋那儿看看,恕我不能奉陪了。” 腹诽的众福晋立刻就真相了。原来董鄂氏的目的在这里呀!被钟氏扰了兴致,大家都有些不高兴,转念一想,四福晋才是最悲催的人,儿子好好的满月宴都被搅了。这么一想,心里顿时舒畅了,大方道:“四福晋快去,不必陪我等。” 素怡点点头,去了客房。太医已经到了,是常给素怡请脉的胡太医,最善妇科之症。胡太医也不含糊,撩起箭袖搭在帐帘后伸出的手上,半晌拱手道:“恭喜三福晋,侧福晋这是喜脉。”他从小太监口中问得,叫太医的是前来作客的三贝勒侧福晋。 素怡站在外间听了,连忙吩咐小太监去传讯给前面的三贝勒,又让宋太监送胡太医出门。安排好一切,素怡向董鄂氏道:“恭喜三嫂,贺喜三嫂。” 董鄂氏扯扯嘴角,道:“麻烦四弟妹了,嫂子这就让人送钟氏回去。” 弘历和弘时前后脚进了门。弘时满面红光,激动不已,直接到床边去看望怀孕的钟氏,关切问道:“你还好么?” “奴才很好。”钟氏梨花带雨,抽抽噎噎的回答,“多亏福晋和四福晋照料奴才。” 弘时这才回首,对素怡道:“多谢四弟妹。” 素怡福身道:“三贝勒多礼。” 弘时瞥了弘历一眼,对董鄂氏道:“你先带着钟氏回府。” “是。”董鄂氏吐出一个字,再没有多的话。 弘历笑道:“真是恭喜三哥了,侧福晋必为你诞下小阿哥。” 弘时皮笑肉不笑,道:“借四弟吉言。” 作者有话要说:才说了要日更的,结果看了几篇好看的文,惰性发作,又食言了。真是对自己很无语。以后大家可以在下面多多催促,鞭策我日更。马上就要加快剧情了。另外,新文我写了两章,大家想什么时候看?我可以安排一下,发上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成语有云:多事之秋。以此形容雍正八年的秋天再好不过。 三贝勒侧福晋怀孕,就像投入湖心的一颗小石子,打破了后宫脆弱的平静。 永琏宝宝的满月宴草草收场。各位福晋都是知趣人,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陆陆续续告辞离开。想必京城的八卦圈又要热闹一阵儿了。 素怡送女客出门,望了望高远的天空,极缓慢的呼出郁气。要说她心底丁点不介意别人破坏儿子的满月宴,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得维持着笑脸,客气周到的招呼福晋们。 心里明明不高兴,却勉强自己笑,是件累人的事情。素怡无奈为之。否则明日里贵妇口中的话题不是“钟侧福晋有喜”,而是“四福晋心眼真小”了。 揉揉酸痛的腮帮子,弹弹大红色旗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素怡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钟氏自作聪明,董鄂氏推波助澜,三贝勒得意洋洋,真真是场好戏呀。可惜,他们不该把戏台子搭在永琏的身上。 弘历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仿佛在为兄弟有后高兴,态度风光霁月。一干男客暗自咂舌:四贝勒不是心机太深,就是蠢笨到家了。很显然,第一个可能性为零。宗亲们收起原先的小觑之心,俱恭敬谨慎起来。 即使弘历的嘴角呈自然上翘,弧度为十五度,素怡也知道他生气了。感谢被圣祖批评“喜怒不定”的雍正爷,以及每日里挂着亲切笑容的老狐狸李荣保,弘历演戏的能力越来越强了。观众们想看什么样的四贝勒,他就能展示什么样的四贝勒。 宫里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喜讯传的很快,速度估计就比现代的因特网差些。这边胡太医诊脉结果一宣布,那边天地一家春住着的几位大头们都得到消息了。 雍正爷的情报系统很给力,除开客房的围观群众,他获得了第一手消息。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沾杆处不是吃白饭的,早有暗卫禀报他,三贝勒院子的某位侧福晋有异状。——董鄂氏都知道的事情,皇帝怎么会不知? 皇帝知道了,转眼丢在脑后。其实,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高兴的。弘时再如何混蛋,也姓爱新觉罗,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个儿子曾承欢膝下,曾天真纯孝,曾聪慧上进。齐妃年轻时很得宠,他对当时唯一的儿子弘时是抱了很大期望的。令雍正爷吃惊的是,钟氏会冒着得罪弘历夫妻的危险,选择在永琏的满月宴上揭开此事。 钟氏不是傻子,不然不会生下弘时的长子,也不会在沉寂几年后复宠。三贝勒府上的孩子为什么都是短命的?答案很简单。董鄂氏真的心灰意冷了吗?不可能!钟氏清楚地知道,嫡女的死亡对董鄂氏的打击有多大。董鄂氏不会善罢甘休。这可以解释三贝勒府上近几年没子嗣出生的原因。——嫡福晋不想让她们生!失去孩子的母亲会变得疯狂。 钟氏自怀孕以来,过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在被董鄂氏提为侧福晋后,她非但没有感到惊喜,反而感到恐慌,左思右想,饮食难安,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送走男客们,弘历仍然挂着爽朗的笑容,与素怡交待了一声,便朝九州清宴而去。每个当爹的都希望儿子们和睦相处,雍正爷也不例外。弘历此行的目的明确——报告今儿的“双喜临门”,表明自己很团结友爱兄弟。 不管弘历是真心还是假意,雍正爷都对儿子的反应很赞赏。不同于其余两个儿子,弘历是密定的储君,是皇位接班人。若是弘历连表面功夫都不会做,或者不屑于做,储君资质就不太合格了。 弘历看出皇阿玛眼中满意,心里头总算舒畅了些。任谁家嫡子的满月宴被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搅和了都不会高兴。他的儿子不能平白被人利用,得想个办法找补回来才行。 弘时早上进宫的时候还是副棺材脸,活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银子似的。知道侧室怀孕后,对着宗亲们笑得好比铁树开花。也不能怨弘时城府浅,他那是被逼的呀。死对头弘历儿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他却膝下荒凉,几个儿女都夭折了。如果府里再没有女人怀孕,那么他就得去找大夫看诊了。 与弘时同乐的是齐妃。她被雍正爷留在紫禁城看家,知道钟氏有喜的时候,已是次日了。往年间,她为没有孙子这事,不知操了多少心。眼看着熹妃后来居上,事事压她一头,她恨不得让熹妃去死。事实上,她暗中布置了许多陷阱,欲置熹妃于死地,熹妃却幸运之极,一次没上当。——潜袛中,李侧福晋斗不过钮钴禄格格;皇宫里,齐妃也斗不过熹妃。 齐妃听说钟氏有孕,差点跑去佛祖面前跪拜。她不信佛,即使他的丈夫雍正爷信佛。她的佛堂都是装门面的。不信佛却不妨碍她在佛祖面前许愿。如今终于有一个实现了,她喜色溢于言表,暗道,若是其他心愿都实现就好了。虽然钟氏是个汉女,但她肚子里装的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是雍正爷的亲孙啊。聊胜于无嘛!看来今年对董鄂氏的敲打是正确的。 檀香袅袅升起逸散开来。熹妃跪在小佛堂里,嘴里念念有词,手里的佛珠也捻得飞快。好容易念完一本佛经,秋菊立刻上前扶着熹妃站起来,嘴里小声禀报。 熹妃的手一顿,眼中闪过凶光,继而恢复平静。在榻上坐了,她闭着眼睛对秋菊道:“咱们静观其变,皇后那里会出手的。他们母子得意不了多久啦!” 秋菊给熹妃揉着小腿,低声道:“娘娘这么有把握?”她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不是姐妹,胜似姐妹,故而私底下说话很随意。 熹妃嘴角扯出个若有若无的笑意,道:“皇后的身体不行了,她在离世之前总会报杀子之仇的。我们只要看戏就好。” “皇后这些年看着平静了许多呀?”秋菊不解的问道。 “哼!”熹妃端起茶饮了口,嘲弄道:“一切都是假象!她是在潜伏着,等待一击即中的机会。你以为她不想让齐妃早点去见阎王?这些年若不是皇上和富察家都在保弘时,齐妃和弘时早已尸骨无存啦。” 秋菊怔了怔,问道:“富察家?富察家为什么要保三贝勒?” “傻丫头!”熹妃笑了笑,道:“大家都变聪明了,只有你还是原来的模样。”又为心腹宫女解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弘时一死,弘历就是皇长子,弘昼又是个荒唐阿哥,你说说,弘历这不就站在风口上了吗?皇上并不会很乐意见到一个优秀的皇长子!” 秋菊抿嘴憨厚的笑笑,恭维道:“还是主子厉害,奴才一辈子就这样了。” 此刻被议论着的皇后脸色蜡黄,气息不匀,时不时咳嗽几声。前段时间,为了照顾生病的雍正爷,她又熬坏了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子。 那嬷嬷端了碗药汁进来,皇后接过一饮而尽。这些年,她身体每况愈下,喝药当吃饭,嘴里早尝不出味道了。 瘦骨嶙峋的手摆了摆,那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20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了摆,那嬷嬷立刻将蜜饯放回。她慈爱的看着自己奶大的姑娘,苍老的脸上布满纹路,小声问道:“娘娘,再睡会儿吧?” “不睡了,也睡不着。”皇后靠着灰色缎子绣蝙蝠的大迎枕,道:“你跟我说说今儿外面的事。” 那嬷嬷有些犹豫,还是在自家姑娘的注视下,开口道:“娘娘可别动气,太医说了,你得好生养着。”先打个预防针。 皇后心里有点底了,道:“我不动气,你说吧。” 那嬷嬷斟酌着语句,眼睛瞧着皇后的脸色,慢慢道:“今儿个四贝勒嫡子满月,宗亲们都来了,极为热闹……皇上给两个孙子赐了名,大阿哥叫永璜,二阿哥叫永琏……三贝勒侧福晋在宴会上晕了过去,传了太医诊治,说是有孕了……” 皇后脸色平静,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几个月了?” “据说是三个多月……”那嬷嬷迟疑道。 皇后倏地睁开眼,眸子中带着狠厉,怒道:“很好,瞒得真严实。” “娘娘……保重身体呀!”那嬷嬷焦急喊道。 “唉。”皇后垂下眼睑,道:“嬷嬷放心。我这身子骨我知道,我总得把弘晖的仇报了才会去的。”声音里带着沉沉的暮气与决绝。 “娘娘……”那嬷嬷老泪纵横,哭泣道:“奴才明白你的苦,奴才明白。”皇后的报仇之心不容动摇,她的嘴里便只能吐出这句“明白”。 “嬷嬷……”皇后的眼睛与她枯萎的心灵般,早已干涩无泪。将手覆在埋头哭泣的那嬷嬷背上,皇后道:“嬷嬷,我送你回家养老吧。” 那嬷嬷闻言立刻摇头,道:“老奴一辈子都跟在娘娘身边。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奴早把娘娘当成自己的女儿了。老奴怎么能在此时离开娘娘呢?老奴不回家。这皇宫才是奴才的家。” “嬷嬷,是我对不起你。”皇后撇开头,道:“如此,你便留下吧。只要乌喇那拉氏不倒,就会保奶兄们一世富足。嬷嬷,你安心吧。” “老奴多谢娘娘恩典。”那嬷嬷佝偻着腰肢,磕头道。 “快起来。”皇后疲惫的叹口气,吩咐道:“通知下去,计划可以开始进行了。” “老奴遵命。”那嬷嬷抹抹眼泪,躬身退下。 中秋佳节将近,雍正爷起驾回宫。 八月,京师地震,伤亡甚多。本来应该团圆的节日里,许多人却失去了亲人。 雍正爷马上安排赈灾济民,修复倒塌的房屋等事。国库颇丰,应付灾难倒还迅速。 所幸紫禁城修得坚固结实,房屋只是摇晃一阵,落了些土尘,并无其他大事。 皇后出手,雷厉风行。借着地震这股东风,三贝勒府上的钟侧福晋在游园时,遇上地震不小心滑落水池,被营救上来时,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三贝勒气急败坏的骂了董鄂氏这个嫡福晋一通,又急惶惶的使人宣太医。太医尚且自顾不暇,整理好背包去救命时,钟氏早已香消玉殒,一尸两命。 十月,徐骏文字狱案起。齐妃的兄弟因卷进此案,被雍正爷投入大狱。齐妃苦求无果,其母族皆罢官免职,削为庶民。这已经是雍正爷的厚待了。 本就遭受丧子之痛的弘时听闻此事,竟一下子晕过去。醒来时已不复往日的雄心壮志,却更添阴厉狠辣。齐妃母族的衰亡成了压倒弘时的最后一根稻草,弘时本就有些扭曲的心灵彻底朝黑暗处发展。 李荣保叹口气,富察氏不得不改变战略了。他凝视着皑皑白雪里绽放的红梅,对焦虑的钮钴禄氏道:“皇后这招棋,走得真好。” “老爷。”钮钴禄氏颦眉,问道:“会不会影响丫丫?” “怎么能不影响?”李荣保反问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 “那怎么办?”钮钴禄氏慌了心神。 李荣保表情难得严肃,道:“皇后想栽赃嫁祸,也得看皇上和富察家肯不肯。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人威胁到丫丫的。” 三贝勒要报仇,富察家就给他行个方便吧!乌喇那拉氏与富察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皇后埋伏如此之深,此次作为定还有更大目的。什么目的呢?李荣保皱眉,拉着妻子的手回到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最近晋~江很抽抽呀?更新好困难哦~~~ 暴风雨前的平静。 韬光养晦。 凝视着密信上力透纸背的字迹,素怡略微愣怔,半晌才将其投入火炉子。橙红色的火舌迅速卷起纸张,瞬间将其化为灰烬。 窗外阳光灿烂,冬天的积雪早早融化,不甘寂寞的雀儿在枝头唧唧喳喳。枯枝现绿意,花树萌花苞。春的气息已经很浓烈了。 素怡以手撑额,斜倚在临窗的大炕上,静静聆听自鸣钟的哒哒声。这座钟约有半米高,上绘采花的仕女,是内务府的新工艺,乃雍正爷御赐之物。 微微闭了眼,素怡心思纷乱。李氏一族衰落,钟氏落水小产,齐妃禁足寝宫,一切不利于弘时的事情,似乎全部聚集在一起,让人觉得……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素怡摇摇头,永远不要过于相信巧合。因为世界上半数的巧合都是人为因素造成的。 玻璃窗被轻轻叩响,素怡回首去看——一只麻雀站在窗沿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注视自己。那声音想必是尖锐的鸟喙弄出来的。素怡莞尔,推开槛窗,机灵的雀儿便展翅飞进来,停在黄花梨的炕桌上。 炕桌上摆着几盘小点心,素怡拿了块桃花糕捏得碎碎的洒在炕桌上。麻雀的绿豆眼闪亮,欢快的唧了声,像是在表达谢意,随即垂下头啄点心渣子吃。 这鸟儿对人的防备心太浅了吧?素怡不由细细打量“小鸡啄米”的麻雀。它体型娇小,羽毛黑灰相杂,嘴巴和爪子也是黑灰色的。左看右看,它就是最普通最常见的麻雀嘛!难道是自己的动物亲和属性比较高? 麻雀体积如孩子巴掌大,胃部容量也小,没一会儿便吃的饱饱的。它抬起头来,朝素怡唧了声以作告别,然后扑棱着翅膀,从敞开的槛窗飞走了。它飞入院子里,很快与同类们混合,再也辨识不清。 经这么一打岔,素怡沉重的心思稍稍放松了些。瞥了眼精美的自鸣钟,见时针正指向两点,便提高声音叫人。 桃红色的帘子一动,莫忧和莫辛打头进来,后面几个宫女端着脸盆、巾帕、靶镜等物。素怡把自己陪嫁的莫悔和莫忘给了永琏使用,另提了两个三等宫女上来。莫辛就是其中之一。 莫忧如今接替莫悔主管内务,脸上容光焕发,笑问:“福晋午睡可香?外面的雀儿唱戏似的,热闹得很,没有吵着您吧?” 素怡掀了松软的棉被下炕,拨了拨垂在肩头的发丝,笑道:“还不错。天气回暖,以后用不着烧炕了。还是把床铺整理一下,我睡床踏实些。”自有人前去叠被。 莫忧伺候着素怡洗了脸,道:“今儿天气很好,福晋可要去熹妃娘娘宫里坐坐?” 午睡后,素怡偶尔会带着孩子去陪熹妃消磨时间。她颔首,朝净房走去:“去的。派人去问问二阿哥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便抱过来。” “是。”莫辛见此间她插不上手,就领了差事离开。 莫忧开了衣柜,挑了件鹅黄|色蒂莲纹彩晕锦春衫出来,捧到净房伺候素怡换上。“奴才冷眼瞧着,莫辛话不多,却是个极有眼力的人。”莫忧低声说出自己的感受。 素怡扣上妃色的比甲,轻轻取笑一句:“难为你看得上她。”莫忧是个精打细算的人,说话行事俱谨慎非常。“既如此,你放些事情给她做,再细细观察。”跟了她多年的陪嫁丫头,这点体面素怡还是要给的。 “奴才省得,福晋放心。”莫忧答道。 更衣毕,又将头发梳成清爽的小两把,只簪上几朵妃色绢花,不戴首饰钗环等物。素怡侧头打量小靶镜里的反射的景象,扶了扶假发制成的燕尾,笑道:“这样轻松。” 莫忧嗔道:“就是太素净了些,偏福晋喜欢这样儿。” “行啦。”素怡把小靶镜搁在梳妆台上,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惯。” 那边奶嬷嬷费佳氏抱着永琏宝宝进门,莫悔跟在身后,提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宝宝出行必备的口水兜、尿片、玩具等用品。 永琏宝宝是嫡子,目前住在西三间,即素怡的卧房隔壁。素怡让人在两间屋子中间开了道小门以便出入。永琏虽是个不满周岁的婴儿,但大大小小也是个阿哥,屋内配备了两个嬷嬷——兼职喂奶和初步引导,两个大宫女和四个小宫女。与住在西三所的大阿哥永璜份例相同。这些方面素怡向来不偏不倚。 婴儿生长迅速,几乎一天一个样。素怡接过儿子掂了掂,亲亲他的小额头夸赞道:“宝宝又重了。”婴儿嘛,最大的任务就是健康成长。 费佳氏的眼珠子一天到晚盯着小主子,最有发言权,闻言立刻凑趣:“二阿哥可听话呢,平儿里极少啼哭。从不挑食,起夜也少。”参照物——大阿哥永璜。 素怡掀眸瞄了她一眼,赞了句:“嬷嬷照顾得好。你把二阿哥看顾好了,这份功劳我自会记在心里。”费佳氏是雍正爷放在孙子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做有害永琏的事情。素怡比较信任她,也乐得给她体面。 “多谢主子夸赞,奴才敢不尽心。”费佳氏毕恭毕敬的福身,却不显得卑微谄媚。 素怡的眼里就多了丝激赏。雍正爷挑人的眼光不会失误——费佳氏态度落落大方,心性中正平和,的确有能力担当阿哥的||乳|母。 “嬷嬷不必客气。”素怡的语气带了些尊重,笑道:“坐吧,尝尝今年的春茶。” 莫忧亲自搬了绣墩过来,摆在暖炕下面三步处。 费佳氏福身为礼,敛衽坐下,双手交叠放于膝上,姿态端庄,身子一动不动。 永琏宝宝枕着小枕头,盖着蚕丝小被,双手握拳放在枕边,双腿交叉压着被子,在炕上呼呼大睡。素怡一边捋平儿子的被子,一边漫不经心道:“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规矩怕是比我还好些。”说着瞥了费佳氏一眼。 费佳氏屏息静气,神态自如,并不插言。 素怡收回眼光,道:“嬷嬷也别多心,我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二阿哥年幼体弱,凡事都要劳烦你和福嬷嬷上心。小宫女们尚不懂事,你多约束着些。”她的嘴角带笑,而洞察一切的清明双眸里分明无一丝笑意,满是严肃和认真。 费佳氏心中一凛:四福晋可不是好糊弄之人,西二所里的事情没有一件能逃过她的眼睛。昨日里安顺悄悄出了趟门,她原想睁只眼闭只眼放过此事,只一心照顾好小主子,现下看来却是不成了。福晋这么说是在敲打自己,要自己表态呢。 当下费佳氏也不做假,站起来屈膝道:“承蒙福晋看重,奴才们必当竭心尽力。”在聪明人演戏,才是真正的傻子。 素怡满意的点点头,抬手道:“起来吧。嬷嬷的能力我自是相信的。” 费佳氏福身,站起来静立旁边,心思却像沸水般翻涌,咕噜噜冒着气泡。 熟睡中的宝宝翻了个身,露出圆溜溜的小屁股。素怡轻轻拍了拍,温柔的唤醒儿子。 所谓母子连心,宝宝听到额娘的呼唤,立刻睁开凤眼,眼眶里犹自湿润,仿佛碧波荡漾的湖水。没睡醒的宝宝揉揉眼睛,待看清眼前的额娘时,立刻高兴了,支着双手,嘴里“啊呀呀”的叫着,想让额娘抱呢。 素怡抱起儿子,笑道:“小懒猪,睡醒了没有啊?” 永琏宝宝乖巧的依在额娘香软的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呜呜呜~额娘怀里好舒服,宝宝好想觉觉~哈喇子从张开的小嘴里流了出来。 素怡捏着婴儿专用的柔软毛巾给儿子擦干口水,哄道:“宝宝快醒醒,额娘带你去赏花。”永琏跟世上所有婴儿一样,对出行游玩之事充满兴趣。 宝宝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聪明伶俐,直觉灵敏。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拍着手掌,笑道:啊呀呀~~(好啊,好啊,宝宝最喜欢看花花。) “你哟,鬼灵精!”素怡嗔道。语气里尽是宠溺和疼爱。伸手将儿子的胡乱挥舞的胖爪子捉住,指尖戳戳宝宝手上的肉窝窝,吸引宝宝的注意力。她的指甲干净整齐,没有涂色,倒不怕弄伤宝宝娇嫩的肌肤。 永琏宝宝“啊呜”一声,抓住额娘的手指头就想往嘴巴里塞。他正在长牙齿,牙龈痒痒的,且口水横流,别提多难受。“嘀”,又一滴口水落在口水兜上。 素怡当然不会让儿子得逞。每当儿子把她的手指拉到离嘴巴一厘米的时候,她就把手抽出来。宝宝毫不气馁,再接再厉。玩着你追我躲的幼稚游戏,母子俩也乐此不疲。 在经历数次失败后,宝宝不干了,瘪瘪嘴,水灵灵的凤眼控诉的看着素怡:亲亲额娘,你怎么不让宝宝磨牙牙? 素怡扭脸:儿子你别卖萌啦,额娘不吃这套。手上的细菌那么多,儿子不要养成坏习惯了。额娘这是为你好呀。 永琏宝宝:呀呀呀~~~(额娘太坏了,不仅不回答宝宝的问题,竟然还不理宝宝。)小爷我也是有脾气的。他嘴里说着火星语指责不爱孩子的额娘,手舞足蹈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素怡见了,呵呵笑起来。果然小孩子很好玩嘛。搂着儿子的脸蛋亲了亲,素怡笑道:“宝宝别恼,是额娘错了。宝宝叫声‘额娘’,额娘就给你东西吃好吗?” 宝宝只七个月大,让他理解额娘的话,难度也太大了些。他奋力突破额娘的阻拦,欲把自己的胖手往嘴里塞,心声:宝宝也有手指可吃。 “来,乖儿子。跟额娘说‘额~娘~额~娘’,说完额娘会有奖励哦。”手里拿着大红色的苹果,诱惑道:“宝宝叫额娘,叫了就把它给你吃哦。” 永琏宝宝眼睛一亮:这个果果好好吃!宝宝喜欢。 “额~娘,额~娘。”诱拐小孩子的额娘。 “阿~凉~……”声带发育中的宝宝。 “宝宝好聪明。再来一次,额~娘。”奉行鼓励教育的额娘。 “阿~娘~”口水流过河的宝宝。 素怡惊喜,儿子好聪明哟!给儿子擦擦口水,奖励香吻一枚:“真是额娘的乖宝宝。”欲速则不达嘛,今儿会叫娘,明儿说不定就会叫“额娘”了,慢慢来。 宫女们纷纷说着好话,一径奉承两个主子。 把儿子放在暖炕上,用大迎枕垫着小腰杆,素怡接过莫愁端来的苹果糊糊,一勺一勺的喂儿子。宝宝砸吧着嘴巴,幸福的眯起凤眼,时不时露出两颗米粒般的小门牙,对着额娘讨好的笑。 那可爱的小模样萌翻一屋子母爱泛滥的女性同胞。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晋~江抽正常了,所以我屁颠颠的上来更新了。昨儿个考试,所以新文没有更新,我安排一下补上。 回程途中遇险情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开春以来的首场春雨,细若牛毛,如烟似雾,缠缠绵绵的下了几日,给庄严的紫禁城披上轻薄的纱衣。昨日傍晚雨声暂歇,深夜里轰隆隆的数声春雷滚过,那不知疲倦的雨丝便又开始淅淅沥沥的飘洒下来。 树木黑褐色的枝条染上淡鸀的色彩,晶莹的水珠儿顺着枝梢垂落,变成一串水灵的音符。迎春的花骨朵儿悄悄绽放,新生的叶片翠鸀欲滴,精美的亭台楼阁皆笼罩在雨雾中,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淡青色的花盆底鞋叩在青石板的道路上,发出“噔噔噔”的清脆声响,鞋面上的鸀色流苏时隐时现,渀佛也沾染了春日的生机。油纸伞上的红色杜鹃花开得热闹而灿烂,雨水如断线的珠子般从伞檐滴下,撑伞的莫忧时而转头轻声催促抬轿的四个小太监,时而朝西二所的方向眺望几眼。 轿子并不颠簸,素怡眯着眼睛靠在软垫上,反复回想着皇后寝宫中的情形。在这深宫里,每个人说话都要兜数个弯子,每句话都饱含深意,容不得丝毫的失误,否则等待你的可能就是粉身碎骨。 皇后缠绵病榻数月,终于在春日里恢复健康,今儿这位后宫第一人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前几年的忧郁深沉渀佛一扫而空,竟是兴致勃勃的留下嫔妃们和几个儿媳妇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丝毫不显颓色,实在不像久病初愈的老年妇女。 天儿乌沉沉的,无放晴之意。昨晚春雷炸响,向来好眠的永琏宝宝半夜吓醒,啼哭不止,素怡哄了半晌,好歹把儿子哄睡着,今儿精力便有些欠佳,出门时还略略扑了些胭脂遮掩。因着这场润物无声的春雨,加之担忧家中的孩子,素怡难得的乘坐小轿出行,没有体会这雨中漫步的悠闲浪漫。素怡抬手揉揉紧绷的眉心,稍稍舒口气,暂时丢开恼人的思绪,闭目养神。 小太监们的步子迈得又快又稳,不过一刻钟,西二所朱红色的大门已在望。轿子直接进了二门,在廊下停了。莫忧低声说了句“到了”,伸手掀开轿帘,扶主子下轿。 素怡穿着新作的春衫,桃红色的锦缎内袍外罩浅粉色的轻纱外衣,上绣盛开的樱花朵朵。腰间束着两寸宽的月白色腰带,愈发显得腰若流纨素,纤细无骨。衣服样式渀造蒙古袍子,收腰紧袖,穿起来既妩媚动人,又靓丽活泼。 小太监们俱垂目侍立,恭敬非常。 素怡随口吩咐莫忧看赏,顺着回廊往中院而去。进屋落座,莫愁已将温热的燕窝汤呈上。素怡接过用了半盏慰劳空虚的胃部,一边往净房走去一边询问当值的莫失:“小阿哥可醒了?用了早膳没有?”婴儿满半岁后,人~||乳|的营养不够其健康成长,就需要添加少量辅食,如米粥、蛋黄、肉类等。 莫失捧了件七成新的家常旗袍给素怡换上,嘴里也不歇着,回答主子的问题:“约八点钟的时候醒了,奶嬷嬷喂了小半盏羊||乳|,小阿哥又眯着眼睡了。想是昨晚走了困,今儿便起得晚。”受素怡影响,莫失也习惯用自鸣钟计时。 素怡出了净房,坐在梳妆台前拆下首饰钗环:“让莫悔把小阿哥抱过来,别让他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养成坏习惯。” “是,奴才这就去。”莫失福身离开,自去通传不提。 莫愁领着宫女们摆上早膳,笑道:“主子快来用膳吧,奴才做了您喜欢吃的梅花糕。小阿哥爱吃的鱼肉羹也有。” “哦?”素怡笑觑她一眼,道:“怎么,想讨好闹脾气的小主子?” 永琏宝宝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宝宝,脾气又好,见谁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十分好打理。可昨儿惊雷一响,彻底激出了永琏的倔脾气,抓着素怡的袖子哭闹了半宿,嘴里还不停呜咽着叫“额娘”,简直把素怡的心都哭碎了。 “瞧主子说的,”莫愁嘟着嘴道:“昨儿主子和小阿哥辛苦,奴才心疼您们是常理,哪里有什么讨好不讨好的。”手里麻利的盛了碗粳米粥放在素怡面前。“主子们吃的开心,奴才就很高兴了。” “你个巧嘴,我不过说一句,你就有这么一车话等着我呢。”素怡嗔道。 “主子快用吧,饿着了您,贝勒爷可要罚奴才呢。”舀了托盘退下去。 说话间,永琏宝宝也到了西次间。被活生生弄醒的宝宝瘪着小嘴,皱着小眉毛,本想哭闹几声表示自己很不爽,打眼看见额娘对自己微笑,瞬间收回苦瓜脸,换上喜气洋洋的笑脸,小手直往这边伸,嘴里流利的叫着:“额娘,额娘,抱抱。” 素怡搁下用了半碗的粳米粥,道:“莫忘去把婴儿车推过来,我亲自喂小阿哥吃饭。” 婴儿车是素怡根据现代记忆,设计的一款可滚动的小木车,亦可调节座椅高度,其木料打磨得圆润光滑,又用棉絮包裹了一圈,保准不会伤害婴儿娇嫩的肌肤。 永琏宝宝特别喜欢他的“高级私家车”,拍着小手咯咯笑着,十分配合的坐在坐在小软椅上,手舞足蹈高兴之极,就连口水流过河也不自知。 素怡无奈的抹去儿子嘴角的液体,道:“宝宝坐好了,额娘喂你吃饭饭。” 鱼肉粥细腻鲜香,深得永琏之心。灵敏的小鼻子抽了抽,便知道小玉碗内装的是自己的最爱。他和所有男孩子一般,排斥蔬菜,钟情肉食。乖乖的把手放在案头,张着小嘴等待食物,还学着素怡发出“啊”的声音。 素怡用小勺子送了半勺肉羹到儿子的舌尖上,宝宝砸吧着小嘴,小米牙胡乱嚼几下,便囫囵吞下,奉送给额娘一个大大的笑脸,又眼巴巴的盯着小碗。 “宝宝慢慢吃,不着急啊。”素怡哄着急切的儿子,又送了半勺肉羹过去。 宝宝果然听话,眼睛一丝不错的看着额娘,模渀着额娘吃食的动作,慢慢的抿着嘴咀嚼,细细咽下。 素怡赞赏道:“宝宝真聪明,来,跟着额娘做。”又送了勺稍多的肉羹到儿子嘴里。 婴幼儿的模渀能力极强,永琏宝宝迅速掌握了吃饭的技巧。 小碗见底,肚子也基本饱了。满足的咧咧嘴,宝宝拍拍车子,道:“额娘,看,花花。”这是要求饭后散步了。 素怡蘀儿子擦擦嘴,笑着和儿子商量:“宝宝,外面在下雨,今儿不出去行吗?额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宝宝歪着头思考了会儿,大概理解额娘的话,便道:“好,故事,宝宝,听。” 如此快的反应速度,连素怡也不得不诚恳赞一声“聪慧”。为人母的骄傲之情席卷素怡的内心,她笑道:“宝宝真听话,咱们今儿就讲个孔融让梨的故事吧。” 她也不管儿子能否真正理解故事的意义,反正儿子还小,要求也不能过高,只留下个印象便可。素怡寓教于乐,宝宝无论听懂与否,一味拍着手附和,母子互动间倒也其乐融融。 打发昏昏欲睡的儿子去睡觉,素怡方传了几个总管进来回禀西二所的事务。 阅完几本账册,时间已近晌午。吩咐厨房准备几个好菜,素怡端着茶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透过明亮光滑的玻璃窗,观赏雨打残红的景象,脑海里却在盘算着皇后的目的。 弘历身着正红色皇子袍服,直直撞进素怡眺望的双眸中。素怡眉毛一挑,穿上花盆底鞋,微笑着迎出去。 “爷先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吧。”弘历的衣裳下摆湿了一圈,羊皮靴上面也湿漉漉的。 “也好。”弘历点头,自去了净房。小太监忙跟上去服侍。 莫愁端了滚热的红枣姜茶过来,素怡接过递给换了身靛蓝家常直缀的弘历。 “看爷今儿的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 自有了嫡长子,弘历脸上的轻浮骄傲渐渐化作温润端方,一身气势隐而不发,倒愈加叫人不敢小觑,也愈加让人捉摸不透。只日夜相处的素怡尚能从他的眉梢眼角发现几丝潜藏的愉悦之情。素怡忍不住在心里轻叹,这个天潢贵胄的皇子阿哥已经渐渐被打磨的光滑圆润,隐隐有了圣祖爷当年的丰采。 弘历听了素怡的话,凤眼稍亮,笑道:“春雨贵如油,今年肯定有个好收成。”他抬步走到窗边,正好一阵微风拂来,细密的春雨便改了笔直垂落的轨迹,往左边倾斜了去。“去年献上的几种农作物已大量播种,这场雨一下,嫩苗吸足了水分,定能长得健壮些。” 素怡轻笑几声,打趣道:“依我看呀,这些苗子得了皇阿玛和贝勒爷的关怀挂念,沐浴天恩,定能茁壮成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弘历享受这种夫妻平等,亲切和睦的感觉,一点也不觉得素怡逾矩,心里反而熨帖之极。这次春种,他可是花费了大心思的,若是秋季丰收,不仅人民有福,他脸上也有光。正好让皇阿玛看看,自己是个会办实事的人。 弘历嘴角上扬,拉着素怡的手,走回炕上坐下,“那我就借福晋的吉言了。” 夫妻笑闹一会儿,素怡方端正了脸色,挥退伺候的宫女太监,把今早皇后的话复述给弘历听:“皇额娘突然开恩,准许我们出宫游玩一日,算是春日踏青了。”我们是指的素怡和五福晋。宫里也就她们两个年轻媳妇。“由头是我的生日。我心里舀不定主意,想舀永琏推拒一二,皇额娘却说自有嬷嬷们看顾,若不放心,还有皇额娘和额娘呢。额娘也说会把永琏接去寝宫照料。皇额娘执意如此,我便顺水推舟……” 弘历蹙着眉头,道:“你放心,这事我自有安排。”不过一分钟,他已想好对策,缓缓开口:“你也别太过忧心,说不定皇额娘当真是奖赏你生下嫡孙呢。”嘴里这么说,心里可不信,只道:“小汤山那里,你不是有个温泉庄子么?咱们就趁你生日之时过去,也好见见岳父岳母。皇额娘葫芦里埋什么药,一试便知。” “好。”素怡颔首。不入虎|岤,焉得虎子? 弘历那儿作何准备素怡不管,她只需要吩咐下去,将出行必备物品准备妥当即可。素怡生日当天,雍正爷准了弘历的假,夫妻俩换上便装,拜别皇后和熹妃,带着侍卫及内侍,一行人自西华门出宫。永璜和永琏两个小豆丁均被送去给熹妃作伴了。 李荣保夫妻早早到了庄子上等着女儿女婿。李荣保如今算是雍正爷的最倚重的臣子了,年纪渐长脾气也更乖张。雍正爷不去管束,反而十分纵容李荣保,朝中大臣无不避其锋芒。 一家人见面自是高兴异常。素怡携了额娘的手去卧室谈话,弘历和李荣保则去了外书房说话。 母女相见泪水涟涟,相拥在一起。钮钴禄氏好容易止住抽泣,拉着女儿的手细细打量几番,方问到女儿的生活琐事。根据富察府的情报显示,三阿哥对西二所抱着极大恶意,皇后娘娘也不是个善茬。 素怡事无巨细的回答了,却隐去今天到庄子的缘由不提,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和儿子。 钮钴禄氏略略放心,嘱咐素怡千万当心。 外面两个男人的话题为何便不得而知。 用了午膳,李荣保与钮钴禄氏乘车回家,让女儿女婿享受二人世界。 素怡和弘历目送父母离开,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忧色。皇后有什么招数,还是他俩一起接着,不能牵连年迈的父母。 侍卫宫女远远缀着,素怡和弘历携手往池边行去。柳色新新,桃花缤纷,碧波荡漾,新生的荷叶圆盘大小,细嫩的茎杆颤巍巍的立在水面上,随风起舞。 在清漪亭中相对而坐,沐浴着温暖的阳光,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素怡放空心绪,只觉身心舒畅,宫廷的压抑和紧张一下子排解干净。 弘历捧着茶水,眸光温柔缱绻,如风脉脉,暗道:无论皇后目的如何,这趟出行是值得的。皇宫的阴暗与争斗没有侵蚀素怡的灵魂,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澈明亮,如同这汪清莹莹的碧水。 这无疑是次美好的旅程!但是,事情总不能尽善尽美。小汤山距离紫禁城还有段距离,荒凉的田间小道上,内侍们嘴角含笑,欣赏着乡村景象,侍卫们骑着高头大马,目光警惕逡巡着四周。 鸀油油的野草得了春雨的滋润,疯长在田埂山披上,焕发着勃勃的生机。不知名的野花零零星星的开在野草之中。经历了大雪覆盖的寒冬,这些鲜活的颜色,难免让人眼前一亮。素怡掀开车帘,对骑马走在旁边的弘历粲然一笑,目不暇接的观看青山鸀水。 大雁低飞,早莺争树,鸟雀高鸣,好热闹的春景。上辈子的傅清泠是钢筋水泥构造的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这辈子的素怡是闺中长大的满洲贵女,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风光,自是新奇。 直至此时,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那么美好。当然,不和谐的因素是必不可少的。——黑衣蒙面,手舀大刀的刺客们从天而降,截住弘历的车队,领头的那位目光凶狠,一看就是沾过鲜血的汉子,打着先下手为强的注意,高喊了句:“上。”后面近二十个黑衣人立刻挥舞着兵器与侍卫缠斗起来。 兵刃相接,发出清脆的声响。间或有凄厉的惨叫传来,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味。 素怡这次出门带的是专管外务的莫怨。此女镇定冷静,跟着富察府的侍卫学过几年花拳绣腿,乃几个莫丫头中的佼佼者。此时,她拔出寒光闪闪的匕首,冷着俏脸,死守在车门边,不见一丝慌乱。 侍卫达春是富察族人,师从去世的马武,武功高强,为人机智。他拉着缰绳,曲起小指放在嘴边使劲一吹,响亮的哨声响起,远处立刻有一群接应的侍卫奔来。达春抽出长剑,高喊道:“保住主子!”翻身下马加入战局。 不打无准备之仗,是中国革命取得成功的法宝之一。原来除去随身的十几个侍卫,弘历另外还准备了数十个好手,命其隐身随行保护。 有了帮手,形势顺便呈现一边倒趋势,刺客头子勉励支撑着,却无法近弘历和马车的身,见越来越多的同伙受伤,咬咬牙,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喊道:“撤。”黑衣人都不是傻子,立刻流水般撤退。不愧是吃专业饭的,整个逃跑过程不过几分钟。 “算了,穷寇莫追。”弘历抬手止住身后的侍卫,高声道。 “是,奴才遵命!”达春将剑归鞘,拱手道。 弘历看着两个轻身功夫最好的人悄悄退出人群跟上那伙黑衣人,嘴角扯出个笑容,调转马头,问道:“福晋,可还安好?” “谢爷关心,我没事。”素怡拍着胸口道。她坐在特别加固的马车里,并未见到惨烈的对战,倒未受到较大惊吓。 “那就好。”弘历翻身下马,跳上车辕。 莫怨收起匕首,打开车门,福身行礼,退到外面。 弘历挥挥手示意继续前行,进去坐在素怡身边。 马车骨碌碌前行,速度均匀,似乎没有行刺事件发生。 素怡上下检视弘历一番,问道:“你没受伤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弘历笑笑,“放心,刺客都没近我的身,一点事儿也没有。” 素怡嗔怪的看他一眼,道:“没受伤就好,以后可不能再以身涉险了。” 弘历伸手搂住素怡,低声道:“以后再也不会啦。”下巴摩挲着素怡的发顶,弘历心里满是温暖。让素怡冒险已是下策,他不出去吸引刺客的注意力,怕是刺客会对素怡不利。他怎么能让妻子受惊?她可是他发誓要爱护一辈子的人呀。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新年快乐,大家过的怎么样?我可是回家过了两个月猪一般的日子啊,吃饱了睡,睡醒了接着吃。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后面剧情要快一些了,尽量日更,很快就要完结开新文啦。 另外,自我检讨一下,我实在是太懒了…… 鄙视自己…… 刺杀事件的后续 五十知天命。 雍正爷已过半百之数,处于人生的暮年,体力精力皆大不如从前。多年来为政务殚精竭力,乌黑的青丝半数成雪。他的眼角长满了皱纹,肌肉不复紧绷有力,皮肤开始松弛下垂,牙齿受不了冷酸之物,拇指也因常年握笔而长了老茧。 但是,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笔挺如松,也一如既往的萧索孤独。负手立在养心殿的大门口,他望着太和殿翘起的檐角,似是出了神。高无庸脊背微躬,保持着恭敬的姿势,默立在五步远的角落里。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金乌西陲,紫禁城一半笼罩在阳光里,一半沉寂在阴暗里。日晷仪的指针投影在石盘上,神鸦扑棱着翅膀向西飞去。 余晖把雍正爷清瘦的身影拉得老长。他微微眯起眼睛,习惯性的摩挲片刻白玉扳指,缓缓转过身来,吩咐高无庸:“着李荣保入宫觐见。” 高无庸心内一颤,抬眼觑了下逆光的皇帝,只瞧见主子坚毅的下颌,干脆的应了声:“嗻。” 作为追随雍正爷数十年,从潜邸到皇宫的旧人,高无庸自恃比较了解自己的主子:雍正爷不像爱面子重晚节的先帝爷,反而是一个拥有铁血手段的皇帝。 高无庸叹息一声,三贝勒,您自求多福吧。 如何将仇敌置于死地? 办法有多种。如投毒,如刺杀,如巫蛊,殊途同归。无论选择哪种办法,只要见效就行。 在弄死仇敌或谋杀未遂后,如何全身而退?这才是大难题。很不幸的,三贝勒弘时正面临着这个问题。此时,那些怂恿他背水一战,激励他“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谋士们,早不知收拾细软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春回大地,花园里生机勃勃。鲜花盛开,彩蝶飞舞。面对此情此景,弘时的心里却是冰天雪地。他回想着人生几十寒暑,回想着早逝的几个兄弟,回想着严父,回想着慈母,嘴角慢慢逸出笑容。 他笑了,从浅笑,到大笑,到前仰后合,到萎顿在地,眼睫沾满泪花。 他哭了,从哽咽,到低泣,到嚎啕大哭,到泣不成声,衣襟湿润大片。 他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庸碌,笑自己的贪心。 他哭自己的无知,哭自己的凄惨,哭自己的命运。 弘时还年轻,不比雍正爷善于掩饰情绪。是啊,他还年轻,然而,他的心已经苍老。如今,他清醒了,后悔了,时光却无法倒流。 一张梨花绣帕递到眼前。 弘时稍愣,抬头,朦胧的泪眼里映出董鄂氏素净的脸庞。 “擦擦吧。”董鄂氏轻声道。玉手执帕,往前一递,露出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淡青色的袖口上用银丝线绣着缠枝梨花,似是散发着幽香。 弘时接过手帕,董鄂氏伸手将他搀扶起来,走到黄花梨的软榻上坐下。董鄂氏翻起茶碗倒了杯热茶递给丈夫,道:“喝口水吧。” 弘时愣愣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抱着滚热的杯子,小口小口的饮水。 董鄂氏见状,喟叹一声,拿起绣帕为丈夫擦起泪迹。 “晴雪。”弘时唤出久违的称呼,拉住妻子的手,道:“我欠你良多。” 董鄂氏闻言喉头一哽,眼眶发酸,用力抽回手,站起身欲走:“别说……” “你听我说。”弘时眼球布满血丝,苦涩的笑了笑:“我害怕此时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的女儿。”他的手紧紧抓住妻子的手腕,“今生无法偿还,只待来世……” 董鄂氏呜咽出声,梨花带雨,恨声道:“若有来世,我希望不再遇见你!” 弘时舌尖一痛,目光黯淡,垂头,渐渐松开手,自嘲道:“你不愿见我,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弘时!爱新觉罗弘时!”董鄂氏厉声道:“你抬起头,看着我!” 弘时先是一喜,又是一悲,依言抬头望着董鄂氏,眼底藏有一丝期待。 “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你是雍正爷的皇子,你是满清的好男儿。下马能作诗,上马能拉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董鄂氏不愧为满洲贵女,激愤之下,说起这些话来,也是慷慨激昂,气势磅礴。 顿了顿,她的语气转柔,如和风细雨,“今生事,今生毕。你别想把希望托付给虚无缥缈的下辈子。无论皇阿玛作何处置,我们夫妻共同进退!” 弘时的目光由迷茫转为坚定,最后竟散发出灼灼光彩。“你说的对,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敢争夺皇位,也敢直面失败。” 董鄂氏舒展紧绷的额头,呼出心头的郁气。注视着弘时年轻的脸庞,董鄂氏暗道好险。她能来劝说丈夫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21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夫,一是因为年少夫妻情分,二是因为对雍正爷的了解。 雍正爷不似圣祖,他的皇位也是通过争夺得来,九龙夺嫡何其惨烈,岂是弘时的小打小闹能比拟的?换句话说,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除了顺治爷长子,甘愿为贤王的福全这朵奇葩。 胜者王,败者寇。与其让弘时惦记皇位一辈子,不如让他碰壁而归。此时看似绝境,仍存一线生机。 院中的百年梨树,在暖阳照耀中,枝头的花苞突地绽放开来。 富察府主院。 李荣保夫妻正在桃花树下对弈。李荣保捋着胡须,嘴角含笑,老神在在,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反观钮钴禄氏,却是柳眉紧蹙,心头七上八下十分焦躁。 钮钴禄氏抛下墨玉棋子,不耐烦道:“不下了,不下了。反正我不是你的对手。”竟是耍起了小女人脾气。 “哎哟。”李荣保心疼道:“夫人咧,您可轻点扔。这副棋可是御赐之物,摔坏了可是欺君之罪,老爷我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钮钴禄氏被逗得扑哧一笑,啐道:“老爷子,您可注意点身份,别让孙子们听见您的话,否则您的老祖宗形象可不保了。” “这不是舍老脸博夫人一笑嘛!”李荣保笑道,“夫人可还高兴?” “你少贫嘴。”钮钴禄氏笑斥一句,忽又肃容道:“老爷子,无论你想做些什么,只要不对女儿不利就好。” 李荣保道:“昨儿那人来找我,你看见啦?” 钮钴禄氏颔首,富察府里能瞒过她的事儿真不多。 李荣保道:“夫人安心。女儿不仅是你的命根子,也是我的心头宝。老头子再糊涂,也不会拿女儿的安危开玩笑。” “我这不是怕你考虑不周全嘛?”钮钴禄氏嗔道。 少年夫妻老来伴。李荣保见妻子风姿犹胜当年,不由伸手与她交握,道:“咱们老夫老妻了,我还能不懂你吗?你放心,网已经铺好,就等鱼儿上钩了。” 三贝勒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是幕后推手。迄今为止,要是还不知道皇后打的什么主意,他李荣保也白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了! “老爷,皇上宣召。”德明匆匆而来,禀报道。 “老爷……”钮钴禄氏略带担忧的唤道。 “别慌。”李荣保拍拍妻子的手,喃喃道:“收网的时候到了。” 传旨的小太监是高无庸的徒弟杜六,经常在李荣保跟前晃悠,两人算是比较熟悉。杜六候在马车旁,见李荣保迈着八字步,慢悠悠的晃荡出来,忙笑着打个千:“老大人,奴才给您请安啦。” “是你小子啊。”李荣保觑了他一眼,道:“起来吧。你师傅还好?” 高无庸前几日受了风寒,没有在御前当值,故李荣保有此问。 “托您的福,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大好了,今儿个就是他吩咐奴才来接您入宫的。”杜六把凳子搁在车辕下,搀着李荣保上马车。 李荣保感慨道:“这人老了,毛病就跟雨后春笋似的,一个劲的全冒出来了。”撩开衣襟坐下,李荣保叫住欲出门驾车的杜六,有气无力道:“你赶车慢点啊,最近我这老腰酸疼的厉害,可受不住马车颠簸了。” “好咧,您老坐好了。”杜六笑着应和道:“老大人的身体要紧。”打开暗格,拿出茶壶来倒杯茶水递给李荣保。 李荣保闻了闻香味,道:“唔,好茶。”笑赞一句:“高总管挺有眼光,好小子,真机灵。” “多谢老大人夸奖。”杜六挺会看眼色,更会卖乖,立刻满面喜色的打个千。 “行了,走吧。”李荣保说完,便垂头品尝着今年的明前茶。 马车以龟速行进在平坦的青石板道路上。 牛车上的小童耍着鞭子,瞧瞧那辆马车,又瞧瞧自家的平板车,吸溜吸溜不听话的鼻涕,奇怪的问道:“爷爷,那匹马是不是很老了啊?它还没咱家的哞哞走的快呀!” 被称为爷爷的干瘦老头眯着浑浊的眼朝右边一瞥,道:“好孩子,老马识途,你可别嫌弃它走得慢,它走得稳啊!” “爷爷懂得真多。”小孩子笑道,幼小的他自然认为爷爷的话全是正确的,双手捧腮憧憬道:“爷爷,咱家要是有匹马就好了,哞哞刚生了小宝宝,就不用辛苦拉车了。” “好孩子,这就是命啊!”爷爷摸着孙子的半光脑袋,长长叹口气。也不知是可怜那头母牛,还是哀叹穷苦人家的命运。 马车上的李荣保睁开了眼睛,饮了口茶,有滋有味的哼起几日前听的戏曲。 高无庸亲自在养心殿门口等候李荣保。 李荣保与高无庸是老交情了,见面首先问候一下对方的身体,颇有些哥俩好的意思。 高无庸道:“李大人请随我来。您来的不凑巧,皇上正在接见三贝勒与三福晋呢。偏殿里有上好的大红袍,我这就让小子们给您泡上。” 李荣保道:“高总管客气。既然皇上有事在身,做臣子的等等又何妨。何况还有名茶可用。高总管,请前面带路。” 待二人步入偏殿,杜六早已泡好热茶。 高无庸给了徒弟一个识趣的眼神,笑道:“李大人,您请。小六子虽不成器,但是泡茶手艺还不错。”否则也不能入他老人家的眼。 小六子忙垂手肃容,做谦虚聆听状。 “高总管自谦了。”李荣保打着哈哈:“您有事便去忙,别耽搁了。” “李大人见笑。”高无庸道:“我这就告退了,您有事吩咐小六子就行。” 两盏茶时间转瞬就过。 高无庸传皇帝口谕,宣李荣保进殿。 李荣保刻意盘桓半刻,与三贝勒夫妻错开,以免相见尴尬。高无庸的眼神闪了闪,引着李荣保入西暖阁。 雍正爷正盘腿坐在炕上批改奏折,见李荣保请安,搁下笔随意挥挥手,指着炕桌对面,道:“坐吧。”又对高无庸道:“把奏折收了,摆上棋盘,朕与李大人下一局。” 高无庸上前抱起奏折,又有小太监抬走炕桌,换上棋桌,两杯香茗冒着缕缕白烟。整个过程鸦雀无声。 雍正爷揭开茶盖,吹了吹,呡口茶道:“两月未与你下棋,不知你的棋艺精进与否?” “自不敢与皇上相提并论。”李荣保呵呵一笑。 雍正爷斥道:“老狐狸的称呼真是不委屈你。” “皇上金口玉言,奴才不敢反驳。”李荣保吹吹胡子。 雍正爷摇摇头,落下一颗黑子,随口问道:“李荣保,你家儿孙众多,俱是有德有才之辈,你是怎么教育的?” 高无庸嘴角一扯,只听李荣保笑嘻嘻的回答:“奴才也不知道。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以来,相夫教子都是妇人家的事情嘛。奴才公务繁忙,哪知道那些臭小子是什么样子。皇上怕是谬赞了。” 雍正爷抬眸看了看对面越老越不正经的老友,取笑道:“朕看你对老四媳妇上心得很嘛。” “女儿乃是掌上明珠。”李荣保理所当然的答道:“自是比臭小子们珍贵许多。” 雍正爷挑挑眉,不再说话。 李荣保陪着雍正爷下了盘棋,君臣皆对弘时买凶杀人未遂的闭口不谈,但是李荣保知道,弘时的命暂时保住了,而皇后的阴谋落空,乌喇那拉一族以后再难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刚到学校,忙着购物,大扫除,大清洗,又天天陪同学逛街,实在没时间。 现在空了,立马上来更新。 雍正王朝的结束 夏季初至,暑气渐长。 按照惯例,雍正爷带着大部队移居圆明园。皇后乌喇那拉氏因重病缠身,形容枯槁,雍正爷特恩准其留宫修养,并谕旨御医勉力医治。八年间晋熹贵妃的钮钴禄氏留京,摄六宫事。 七月流火,雍正九年的夏天格外炎热。钦天监观星象,言中宫大祸将临,雍正爷见奏折,怒斥一干官员,又命近身太监苏培盛回宫探视皇后。 未及苏培盛归圆明园,雍正爷不堪奇热,加之忧心国事,酷暑之下,龙体抱恙。弘历与弘昼及两位福晋皆在皇父病榻前端汤递药,孝心可嘉。 三贝勒弘时自春季以来,闻母齐妃李氏患癫狂之症,被禁于景阳宫养病,忧心生母又无法入宫探视,年轻的身体也不能忍受重大打击,一下子病倒了。雍正爷命其移居京郊园子养病,太医侍其左右,未提及何时可回京。名为养病,实为圈禁。故弘时未能亲至圆明园侍疾。 九月己丑,紫禁城丧钟敲响,侍卫飞马来报,中宫皇后病故。时雍正爷大病初愈,闻此噩耗,痛心入骨,疾病有复发之危。上独坐九州清宴半日,虎目含悲,欲亲临含敛,诸大臣以皇上龙体不宜悲伤操劳谏止。 雍正爷谕曰:“皇后自垂髫之年,奉皇考命,作配朕躬。结褵以来,四十馀载,孝顺恭敬,始终一致。朕调理经年,今始痊愈,若亲临丧次,触景增悲,非摄养所宜。但皇后丧事,国家典仪虽备,而朕礼数未周。权衡轻重,如何使情文兼尽,其具议以闻。” 诸大臣奉命商议,以军机大臣为首,恭敬上书,以明会典皇后丧帝无亲临祭奠之礼,可令皇子朝夕奠,遇祭,例可遣官,乞停亲奠。 雍正爷沉思半日,终不忍目睹发妻遗容,故从之。复命几位皇子及福晋回宫守灵,宗室亲贵,王宫大臣轮流回宫祭奠。雍正爷不愿回忆以前夫妻举案齐眉的欢欣,而引发今日发妻逝去之哀愁,故愈发勤政,以期无暇念及皇后之丧。 弘历追忆幼时嫡母慈爱的音容笑貌,涕泪不止,作有一诗《再往田村作》,诗文为“过隙俄看岁月侵,寒烟漠漠锁枫林。音容常在欲迷眼,思念哪穷罔极心。恸视杯棬惊口泽,悲来涕泪满衣襟。慈亲毕竟归何所,落日凄风咽暮禽。”——孝敬皇后于雍正九年故去之后,梓宫被暂时安奉于田村。 大悲之下,又有大喜。素怡哭灵之时,晕倒在灵堂之前。太医扶脉半晌,断定四福晋已有孕两月。弘历含泪而笑,言孝敬皇后慈魂庇佑,为爱新觉罗家送来了新生命。素怡私底下嗤之以鼻:在经历雍正爷冷漠无情的对待后,她不咒皇家断子绝孙就算好了。 死者已矣,即使众人心里明白帝后离心,也不会傻的说出来,反而是一脸悲戚的粉饰太平。这就是要面子的皇家。喜讯很快传到圆明园,雍正爷得知儿媳再孕,大喜,兴致高昂,一改往日冷面,厚赏报喜的宋太监,又有恩旨降下:“四福晋初孕,宜安静休养,不宜悲伤,令侍卫送四福晋回圆明园,爀使沾染病气。”古人迷信,认为病逝之人不吉,其居所难免有病气环绕,久待不利。何况,雍正爷对皇后的死亡真相心知肚明,皇后怨气深重,恐邪祟之物祸害脆弱的胎儿。 次年五月,素怡十月怀胎产下一名女婴。此女虽然不是阿哥,但她乃嫡长女,又是雍正爷的首个孙女,长得玉雪可爱,备受阿玛的宠爱。雍正爷偶然亲临长孙女的满月礼,观婴儿秀美精致的容貌,竟觉十分眼熟,细细思索之下,方得知孙女竟与养母孝脀仁皇后有五分相似,顿时大喜,接过孙女抱在怀中,心里爱屋及乌,不由生出几分慈爱。 婴儿的直觉最为敏锐,大格格感觉血脉相连的玛法对自己的喜爱,睁开了紧闭的乌溜溜的大眼睛,朝玛法奉献出今生第一个无齿之笑。肉肉的小手使劲攥了攥玛法的拇指,眯着眼睛吐了个泡泡,又翘着嘴角甜甜睡去了。 雍正爷俗称冷面皇帝,谁人见了他不是战战兢兢,虽不至于手足无措,但也绝对不会亲近,就连几个儿女在他面前,也是规规矩矩不敢放肆。长孙女的亲近,勾起了雍正爷难得的慈父之情,在他眼中,这个孙女显得格外乖巧伶俐。他的目光在弘历夫妻上溜了一圈,为大清未来的长公主赐名瑜,《汉书·礼乐志》里有“象载瑜”,比喻优点,亦形容美好。大格格成为首个在满月时便得皇帝赐名的公主。 皇帝的偏心是一种恩典。来宾瞧着雍正爷春光明媚的龙颜,愕然之下纷纷夸赞大格格兰心蕙质,聪明伶俐,容貌精致,有大福大贵之象。把一个刚满月的小孩子吹嘘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实是夸张至极。 素怡与弘历四目相对,皆看见彼此眼中的无奈。弘历清清嗓子,打断众人的滔滔不绝,拱手道:“瑜儿承蒙皇阿玛赐名,已是圣恩隆重,万不能担当众位的溢美之词。”爷的公主姐姐们,不是比我女儿更高贵,你们怎么不去夸夸?爷还要低调做人呢。 雍正爷赞赏的看了眼弘历,挥挥手道:“你们也消停些。朕的长孙女自然是好的。”不需要你们的真真假假的口水话。 雍正十一年正月,各省建立书院。鄂尔泰前往北路军营经略军务。二月弘历封宝亲王,住地赐名乐善堂。素怡的职称由四福晋晋升为亲王妃。弘昼封和亲王,搬出皇宫,移居东城和亲王府。四月,以嵇曾筠为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仍管江南河道总督事。五月,续修《大清会典》成。 六月,已五十六岁“高龄”的雍正爷再添一子,为十阿哥弘曕。弘曕生母为管领刘满之女,雍正年间被孝敬皇后选入后宫,外貌娇美,身形似柳,正是雍正爷喜好的类型。但刘氏头脑简单,冲动易怒。皇后薨逝后,刘氏以美貌见宠于帝王,常被招侍寝,故目空一切,骄纵凌厉。刘氏于圆明园生下皇十子,翌日晋封为谦嫔。谦嫔的称号诞生,也意味着刘氏失宠。六月十三日,和亲王嫡妃吴扎库氏再次为弘昼产下嫡子,弥补了嫡长子早夭的苦痛,雍正爷为孙子赐名为永璧,即未来的和硕和勤亲王。 李荣保与雍正爷为昔日同窗,年岁相当,在七月份不甘落后的也添了个儿子,算一算,李荣保刚好有了十个儿子,前面九子皆已成|人,末子为老爷子的老来子,自是令李荣保欢喜得意非常,连整个京城都在赞叹富察家的好运气。 雍正爷闻讯没好气的骂了李荣保一通,笑着摇摇头,吩咐四儿媳去参加傅安的满月宴。素怡奉旨归家,自是千好万好。去年年尾,她得知额娘怀孕后惊吓不已,生怕额娘出事,提心吊胆的过了十个月,简直比钮钴禄氏这个高龄孕妇过的更紧张。钮钴禄氏反而因为生了几个孩子,十分淡定的养胎,倒过来安慰女儿自己很健康。 富察府宾客盈门,傅安的满月宴办得豪华盛大,只比皇子的满月宴差一两个档次。素怡亲眼见到安康的母亲,总算松了口气,补品之类的源源不断往富察府搬,弄得弘历好气又好笑。一周岁的大格格瑜儿也被额娘带去见了外祖母,她的口齿伶俐,瞧着白嫩嫩的婴儿,叫着“弟弟好乖,弟弟好白”,弄得素怡哭笑不得。解释半天,瑜儿才发现弟弟其实是舅舅,而舅舅还比自己小一岁。这个疑问困扰了大格格三年时间。 弘历封了亲王,后院编制扩张,素怡请旨提了生下永璜的富察氏为侧福晋,较为老实的苏氏为侧福晋。皇后一族的秀女那拉氏昭容被赐为宝亲王格格,侍寝半年后也抬为侧福晋,至此,亲王四个侧福晋空位尚剩下一个。 高若柳,才情堪比林黛玉,一心眷念宝哥哥弘历,也终于在其父高斌升任江南河道总督后,达成心愿,成了弘历的格格。 高斌字右文,汉军镶黄旗人,是雍正皇帝的心腹。他官运亨通,善河工。初隶内务府。雍正元年,授内务府主事。再迁郎中,管苏州织造。六年,授广东布政使,调浙江、江苏、河南诸省。九年,迁河东副总河。十年,调两淮盐政,兼署江宁织造。十一年,署江南河道总督。 从高斌的职业生涯可以看出雍正爷的信任,也可以看出高家的家底丰厚。无论是织造,还是盐政,都是油水丰厚的衙门。高斌是雍正爷为弘历埋下的好棋,高若柳就是这颗棋子。只要高若柳成了弘历的女人,不愁高斌不忠于弘历。 后院的女人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素怡布下了局,把自己的位置抬得高高的,观看其他人的斗法,也是无奈之举。弘历也赞成此事,即使其他女人再娇媚可人,也仅仅是个玩物,有用的时候就抬举,没有的时候就放弃,比不得举案齐眉,相爱相敬的正妻。这是古代女人的悲哀。素怡不止一次庆幸自己是弘历珍视的妻子——弘历的残忍与冷漠掩盖在多情的表面下,令人难以察觉,防不胜防。 “我是你的福晋。幸好我不爱你。”在见识弘历的本质后,素怡不由心凉,深夜里久不成眠,看着弘历毫不设防的睡颜,默默的想到:“我们是伙伴,却不是爱人。”她不敢爱,也不能爱。她害怕孝敬皇后的下场是自己的结局。 西二所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成了侧福晋的苏氏和那拉氏想生儿子巩固地位,又防着对手比自己先生下儿子。几个格格则千方百计的勾引弘历,想要夺得最后一个侧福晋之位。生下庶长子永璜的富察氏则奉行老实做人,抱紧福晋大腿的政策,倒是过了段安稳日子。 十一年年底,高若柳在弘历的特别照顾下怀孕了,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到了八个月,内务府收生嬷嬷也准备好了,她却在某次逛花园时滑落水中。本就不稳的胎儿滑落,羸弱的身子骨受了寒,留下难以治愈的妇科之症,伺候无法再孕。 素怡看着血盆里成型的女胎,痛苦的闭上眼睛,吩咐下人好好照料高氏,与弘历携手回了中院。弘历的脸冻得结冰,吩咐暗卫详查。素怡度其颜色 ,立刻请罪,毕竟怀孕的高氏归自己照料,如今高氏掉胎,她也有责任。 弘历拍拍素怡的手,长叹一口气,安慰道:“此事不与你相干。高氏是汉女,身子骨比不上咱们满洲贵女,又体质偏寒,太医一直告诫其不能孕子。但她使计倒掉避子汤,硬是怀孕,结果仍未保住孩子,是她没有福气,不配孕育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孩子。” 原来弘历不想自家的后院如雍正爷的后宫一般,孩子基本是汉女所出,并且大多夭折。他想要的是血统纯正的嫡子。在素怡生下两个嫡子之前,他不打算让其他女人产子。高氏这般作为,已触犯他的逆鳞,故他这半年来对高氏甚是冷淡。 素怡默然:弘历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反其意愿行事,自然惹他不喜。高氏太心急了些,一步行差踏错,大好的形势便转为劣势。可最后一个侧福晋的位置,是个香饽饽,谁又不想得到呢?高氏偷鸡不成蚀把米,孩子死了,却在弘历心中留下了爱权的印象。 “虽然事实如此,”素怡慢慢道:“但是高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是否得补偿一二,好安高家人的心?”素怡不是圣母,对抢丈夫的男人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弘历端着茶杯沉吟,俄尔,点头道:“既然她想要这侧福晋的位置,爷不介意给她,希望她以后老实些,别乱生事。”地位和宠爱,只能选择一样。 吝啬的男人。恍然间,素怡看着身边的弘历,想起了圣祖康熙爷。康熙爷的女人最是艰难,嫔妃之位对汉女来说就是奢望。良妃卫氏苦苦熬了许多年,才得以晋升妃位。 三日后,弘历向雍正爷上奏折,请求升高氏为侧福晋,上批复“可也”。高氏成了侧福晋,身上仇恨值蹭蹭上涨,弘历却不肯在她屋里留宿了。 雍正十三年,三年一届秀女大挑开始。因着妹妹素悦在参选之列,素怡格外关注些。每当熹妃召见素悦,素怡都会前去撑场子。三月选秀结束,雍正爷将素悦指婚给萨喇善。萨喇善是太宗第十子韬塞的孙子。萨喇善其父莫厅卒于康熙六十年,其母为伊拉里氏,乃护军参领宝善之女。莫厅是韬塞的三继妻和尔氏的儿子,和尔氏一生孕育七子,仅莫厅长成。莫厅作为韬塞唯二的嫡子,分得较多财产,故萨喇善家庭条件不错。萨喇善本人也是个上进的好青年,算得素悦的良配。 云南人民大多是少数民族,民风彪悍粗野,不受朝廷管教。三月里,因改土归流,贵州地方叛乱发生。地方军队无能平叛,当地长官上疏朝廷请求支援。五月,弘历自请前去办理苗疆事物,月余归京。 七月里,素怡查出有孕二月,熹贵妃大喜,赏赐源源不断流入西二所。熹妃一心希望素怡再添麟儿,自然百般照料不提。 八月二十日,雍正帝不耐暑热,龙体微恙,仍理朝政。二十二日夜,病加重。二十三日,上急诏军机大臣,将正大光明匾后的密诏取出,命李荣保等当众宣读。密诏用满汉蒙三种文字书写,皆谕皇四子弘历继承大宝。 众亲贵及大臣叩首遵旨,雍正爷目含笑容,最后瞧了眼故作老成的嫡长孙和哭泣不止的长孙女,缓缓阖上双目。瑜儿见最疼爱自己的玛法死去,忽的放声大哭,惊醒了垂头哀泣的大臣们。霎时,圆明园哀声大作。 一代帝王的朝代就此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结束,最后一卷“一代贤后”将开始。 谋高位各逞心机 雍正十三年九月初三,爱新觉罗弘历于太和殿登基,称乾隆帝,改明年为乾隆元年。同月,尊生母熹贵妃为崇庆皇太后,移居慈宁宫,册封嫡妃富察氏为皇后,移居长春宫。 清朝顺治十年,孝庄文皇后始居慈宁宫,自此慈宁宫成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住所,太妃、太嫔等人随居。按照封建礼仪,皇帝不能与前朝妃嫔同居东西六宫。为了安置业已归天的先帝妃嫔,特地建造了慈宁宫供她们居住。 长春宫取青春长驻之意,原是敦肃皇贵妃年氏的寝宫,屋内陈设无一不精美华贵。自贵妃逝世,长春宫已数年未曾有嫔妃居住。贵妃在世时最得先皇宠爱,故长春宫存有多件先皇御赐之物。弘历登基后,亲自圈了长春宫为皇后寝宫,并勒令内务府加紧整修,至九月底,稍显荒凉的长春宫恢复往日的荣光,重现富丽堂皇、大气庄严,居六宫之首,俨然当朝国母的寝宫。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秋菊迎风绽放,端的是千姿百态,繁花似锦。素怡听着远处传来的女子低泣声,望着紫禁城方方正正的天空,心底陡然生出哀戚之意。从乐善堂到长春宫,从宝亲王妃到中宫皇后,身份改变,她却始终逃不离这座巨大的皇城。 胎儿似乎感到了母亲低落的心情,小手小腿轻轻摆动,在暖融融的羊水里翻个身,引来素怡的一声轻呼。“小捣蛋。”素怡温柔的安抚着好动的孩子,宠溺的嗔了一句,扶着莫忧的手回次间坐下。 莫怨乘了碗冰糖燕窝粥,笑道:“这是莫愁方才做好的,主子您好歹用些吧,您比前些日子憔悴了不少。” 勉强忍着胃部翻涌的酸水,素怡接过玉碗,扯出个苍白的浅笑:“原以为他是个乖巧的,先头几个月安静得很,这个月以来便忽然好动起来,想是把前几个月的精力都累积到此时发泄了。” “小阿哥这是体贴您呢。”莫愁向来是有话直说的,嘴里忍不住咕哝一句。先皇崩逝,素怡作为儿媳妇,跪拜哭灵等事是免不了的,即使熹贵妃发话让素怡多休息,素怡也不敢肆意而为。在这关键时刻,素怡更是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不孝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素怡这个皇后还要不要做了? 话虽是这么说,莫愁看着主子虚弱无力的样子,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每天变着花样的烹调食物,恨不得主子全部吃光才好。 素怡抬眸看向莫愁,见这小丫头眼睛瞪得滚圆,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无奈的摇摇头,拿起勺子慢慢的吃完燕窝粥。 几人见素怡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方大大的松口气。孕吐什么的,不仅折腾孕妇,也折腾伺候的人啊。皇上的黑脸真是太可怕啦!几个宫女均想到。 素怡用帕子擦擦嘴角,问道:“莫嗔哪里去了?让她过来回话。后面吵吵嚷嚷的在做什么呢?” 自有小宫女前去把莫嗔叫来。这小宫女叫春华,刚入宫不久便得了莫失的青眼,被选入长春宫服侍。她长得机灵可爱,嘴里甜甜的叫着姑姑,屈膝行礼道:“莫嗔姑姑,娘娘正在找您呢。” 莫嗔正在小书房整理消息,闻言问道:“是春华呀,娘娘召我何事,你可知道?” 春华压低了声音,道:“回姑姑,似乎是因为储秀宫那边传来的吵闹声。”她在次间帘帐旁站着,故而听得真真的。 “嗯。”莫嗔想想心里便有了底,站起来理理旗袍,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正殿。莫嗔福了福身,道:“请主子安。” “起来吧。可知道后面在做什么?”素怡抬手让莫嗔起身,问道。 “回主子的话,”莫嗔向前两步,低声道:“是储秀宫里的太贵人在哭泣,慈宁宫的姑姑们也过来了。这位太贵人是今年才入宫的,姓汪。” “唔。”素怡揉揉太阳|岤,道:“储秀宫是哪位妃母的寝宫?”弘历的女人们现在还待在西二所里,等着分配寝宫的旨意呢。 “是谦太妃的寝宫。”莫嗔道:“谦太妃昨儿个搬去慈宁宫伺候太后了,汪太贵人和几位答应常在今天搬走。” “主子,咱们需不需要做什么?”莫怨皱皱眉,问道。 素怡摆摆手,道:“不用。既然太后娘娘已让人去帮忙,咱们就不用插手了。”她是小辈,不适合插手长辈间的事情。太后没有让人来通知她,她便装作不知此事。 “本宫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会儿,若是皇上来了,就去叫我。”素怡掩着嘴打个秀气的呵欠,困乏的双眼蒙上一层水汽。 “奴才遵命。主子您好生休息。”莫忧放下帘子,退出次间。 忙碌的新帝在晚膳时分准时出现在长春宫里,身上尚带着墨汁的香味。熟门熟路的换了身家常衣裳,用香胰净了手,便听见长女奶声奶气的呼唤。 “阿玛,阿玛。”三岁的小姑娘跑得飞快,像只刚出笼的小牛犊子。 乾隆爷把唯一的女儿当成掌上明珠,宠得无法无天。只见他蹲下~身子,张开双手接住小炮弹般冲来的长女,搂着她飞快的转了几圈,笑道:“阿玛的宝贝儿,今儿过的开不开心啊?” “开心,开心。”小姑娘猛点脑袋,凤眼笑成一弯月牙,卷翘的睫毛扑扇着,如同阳光下飞舞的蝴蝶。“要是早上,中午,晚上都能看见阿玛,瑜儿就更高兴啦。”樱桃般的小嘴嘟着,扳着藕节似的小手指数数。 “瑜儿,快下来,你皇阿玛累了一天,可别再闹他啦。”素怡扶着微凸的肚子从寝室出来。“皇上来了,怎么不去叫我?”素怡作势要行礼,弘历连忙放下女儿,把妻子扶起来。 “朕看你睡得香。”弘历拿了个大迎枕垫在妻子腰后,方拉着素怡的手细细询问:“今儿可吃的好?今早上来不及询问,昨晚睡得好么?这个小磨人精有没有捣乱?朕看你瘦多了。”心疼的扫了眼妻子的下巴,那里原本圆润如珠,现在成了水滴状。 素怡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唠叨的丈夫,只笑不答。 弘历察觉自己失态,轻捏妻子的手。素怡回握住他,答道:“昨儿睡了半宿,今天有些精神不济,胃口倒是好了许多。你晚上休息得如何?可别再熬夜看折子,身子受不住。” 先帝新丧,弘历要为雍正爷守孝三年,即二十七个月。大清国最尊贵的夫妻俩,晚上是不能同塌而眠的。弘历白日里去养心殿处理政务,晚上歇在长春宫后面的咸福宫里。两人首次分宫而睡,弘历很是担忧怀孕的妻子,每日相见都要细细询问一番饮食作息方罢。 “朕知道啦,”政务是处理不完的,他可不想效仿先帝爷,事必躬亲,结果把身子骨累垮了,“我心里有分寸,你好好养胎。”他轻声说道。 素怡笑着颔首,把炕上自顾自玩布娃娃的女儿招来,“瑜儿今天去哪里玩啦?告诉额娘好不好?”偌大的紫禁城里只瑜儿一个女孩子,没有小女童陪瑜儿玩耍,瑜儿从小便跟着两个兄长,像只小尾巴,玩的也是男孩子的游戏。 瑜儿把布老虎摆在一旁,迅速的爬到父母身边,挺着小胸脯得意洋洋,道:“瑜儿上午在御花园看花,下午去看了大哥二哥射箭。瑜儿也很想射箭呢,可是哥哥说瑜儿太小,等瑜儿长大才可以射箭。”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抱怨两句,“玛法送瑜儿的小弓箭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用上……”小姑娘的惆怅来得快,去得也快,两手托着下巴,好奇的问父母:“玛法在天上看见瑜儿每天开心快乐,是不是也会多笑一笑呢?瑜儿好想玛法呀!” “好孩子。”素怡摸着女儿的包包头,道:“玛法最疼瑜儿啦,瑜儿高兴,玛法也就高兴了。瑜儿可不能忘记玛法啊。” “嗯。”瑜儿重重的应道,“瑜儿不会忘记玛法的,希望玛法也记住瑜儿。”小姑娘摸摸小荷包,掏出一个玉扳指,道:“玛法今晚要入瑜儿的梦哦。”小姑娘把玉扳指递给吃惊的父母,撒娇道:“额娘帮瑜儿把扳指串起来,瑜儿要把它戴在脖子上。这样玛法就能永远陪着瑜儿,保佑瑜儿了。” 弘历放下茶杯,把女儿抱着腿上坐着,瞧瞧玉扳指,问道:“瑜儿告诉阿玛,这个扳指是从哪里拿的啊?” 瑜儿把板着往大拇指上一套,天真的笑了,“是玛法送给瑜儿的,他让瑜儿好好保管。但是这板着太大,瑜儿的手上戴不住呀。”又拨弄两下,才把扳指递给素怡,道:“额娘帮帮瑜儿吧。”大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瞧着额娘。 素怡最受不了小孩子卖萌,立马被征服了,笑着接过扳指,道:“好,额娘亲自给你编个绳子,保证瑜儿喜欢。” 永琏走到明间时,正好听见小妹鼓掌欢呼,初露俊朗的小少年不由莞尔,三步作两步进屋,先抱拳给阿玛与额娘行礼,“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给皇额娘请安。” “起来吧。”弘历欣慰的看着嫡长子,端着严父的架势,问道:“今日课业如何?” “回皇阿玛的话,儿子今天学了《庄子·知北游》: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永琏道。 弘历惊讶的瞧了儿子一眼,“可解其中之意?” “天地的大美,四时的序列,万物的荣枯,那都是由于“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的本根,自然的伟力所致,人在宇宙本根面前,只有虔敬才是本分。天地是硕大无朋的大熔炉,而造化则是技艺高超的大匠人,它们陶熔浇铸了宇宙万物,万物的生息繁衍、生死荣枯都是这熔炉和大匠的驱遣,生死存亡浑浑然一体归入大化的熔炉之中。故而,不必强自己所不能,一切得失都是顺应,于是生之欢乐、死之悲哀都会在这大顺应、大过程之中消融——如此,则真正摆脱了人生倒悬之苦矣。这是师傅教导儿子的。”永琏结束长篇大论。 弘历指了个凳子给儿子坐,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即使永琏天生聪敏强记,也只是个孩子罢了,哪里懂得如此深奥的问题。困恼的抓抓脑袋,他乞求的看向额娘。 “好了。”素怡捧了杯热茶给弘历,帮腔道:“你们两父子待会去书房说,我听着这些东西晕乎乎的。咱们还是先用膳吧,不然饿着咱们的宝贝瑜儿啦。” “对啊。瑜儿的肚肚好饿哟~”瑜儿拍着小肚子,夸张的喊道,悄悄向二哥眨了下眼睛。 永琏忍俊不禁,强自忍笑道:“皇阿玛,是儿子学业不精,以后定然更加用功。” 弘历板着脸:“知道就好。胜而不骄,败而不馁,不要因为师傅几句夸奖就骄傲自满。” “儿子遵命。”永琏起身恭听训诫。 “嗯。”弘历这才满意了,“晚膳后把课业拿到书房来。”他要亲自过问儿子的学习情况。 这边严父慈母、孝子巧女,一派和睦温馨之象,西二所里却是明争暗斗,风雨交加。 高氏捏着帕子坐立不安,见着贴身宫女思绫垂头趋行入内,忙站起来急切问道:“怎么样了?府里可有信传来?” 思绫扶着高氏坐下,道:“侧福晋先别慌。”新帝还未分封后宫,故称呼照旧,“太医说了,您的身体得静养,不宜焦急。” “快说说。”高氏拉着思绫的手,“我这心里忐忑得很。大清以孝治国,今上更是个中翘楚。如今咱们还住在西二所里,也不知何时能迁出。” 思绫是高家送进来的心腹,一心为高氏着想,闻言连忙叫道:“侧福晋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推开紧闭的槛窗,思绫左右瞧了瞧,见四周了无声息才松口气,回身道:“侧福晋恕奴才逾越,侧福晋万不能再说这些话。”凑近些轻声劝道:“夫人让侧福晋安心,府里一定会为您争取的。您只要养好身体,再添几个阿哥就好。那样您在这深宫里,才有了保障。” “呜呜呜。”高氏哀泣,以帕掩面,道:“我又何尝不想?两年前,我失去女儿,皇上虽说升了我的位份,又常来我屋里坐坐,却从来不曾留宿。先帝崩逝,皇上守孝三年……”她哪里有机会怀孕? 思绫忙给高氏递帕倒水,好容易才把高氏安抚住,劝解道:“那是小格格和您没有缘分。您只要把身体保养好,再生几个阿哥,皇上自然会重视您的。倘若生个小格格,也能得皇上的喜爱。”瞧瞧大格格呀,多受宠啊!——主仆两个根本不知道高氏再难有孕的事情。 “你说的对。”高氏目光狠厉,眼里射出仇恨的光芒,“我要争取多生几个孩子。”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昔日清纯娇弱的女子因丧女之仇变得阴暗坚强,“我还要为女儿报仇,那些害过女儿的人,一个一个都得付出代价!” 高氏冰冷的目光像一条吐信的毒蛇,思绫心里一个哆嗦,忙垂头掩饰自己的表情,温顺道:“侧福晋说的是。” 沉浸在仇恨中的高氏没有发现丫鬟的恐惧,嘴角牵起一个冷笑,道:“附耳过来。” 思绫的手指甲掐入掌心,咬着下唇靠近高氏。 主仆密谋,没有注意到窗外柳树枝条轻微的颤动。 养心殿里灯火通明。 弘历登基,苏培盛也水涨船高,成了养心殿的总管太监。新上任的苏总管奉上一杯浓茶,听到主子爷一声“退下”,甩甩拂尘打个千,后退着出了大殿。双手拉上大门,苏培盛默念:知道越少越安全。 “出来吧。”毛笔饱蘸朱砂,弘历迅速的批复奏折,对着空气说道。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落下,跪倒在地。只见他全身上下笼罩在黑布里,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整个人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奴才给皇上请安。” “起来。有动静了?”弘历写完最后一捺,将毛笔放在砚台边,看向沾杆处首领。 “是。”黑衣人双手举起一本密折,“请皇上圣裁。” 弘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挥手道:“折子放下,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黑衣人双手抱拳,来无影去无踪。 弘历打开折子,迅速浏览一遍,冷哼道:“野心倒挺大!”阖上折子,忽地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朕给你们搭好戏台子,看看究竟谁技高一筹。” 金氏倒是厉害,想要明哲保身,隔岸观火,最后趁火打劫,也得看朕答不答应!弘历恨恨想到:得把这一锅粥搅浑些,朕和素怡高枕无忧看大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22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 交权无事一身轻 自大清迁都北京,至乾隆朝,慈宁宫统共只有过两个主人。其一是顺治爷生母昭圣皇太后(即孝庄),其二便是乾隆爷的生母崇庆皇太后(即孝圣)。两位太后都是母凭子贵,不受皇帝宠爱的嫔妃。巧的是,大清国最尊贵的两个女人都信佛,崇庆太后尤甚。 慈宁宫主殿尘封数十年的佛堂,孝庄皇后用过的紫檀木鱼,半旧的明黄|色蒲团,终于得以重见天日。雍正帝号称老佛爷,钮钴禄氏为讨好夫君,也成了佛教徒。日升月落,光阴似箭,先皇龙御归天,礼佛的习惯却保留至今,成为钮钴禄氏下半辈子的精神寄托。燃一炷檀香,持一串佛珠,念一篇经文,是钮钴禄氏每日的必修功课。 深秋的红日懒洋洋的照射大地,草木枯枝上的霜露慢慢融化。慈宁宫的大宫女丹桂敛息屏气的进了小佛堂,生怕惊扰到诵经的太后主子。一段经文结束,太后收起木鱼,拜了拜慈眉善目的佛像,搭着丹桂的右手起身。 丹桂方才柔声禀报:“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来给你请安了。” “她一个人来的?”钮钴禄氏四十出头,穿着石青色的旗袍,头发挽成把子头,戴白玉一笔寿字簪,嗓音带了三分苍老与疲倦,似乎没有什么精气神。 “回太后的话,大格格也和皇后娘娘一起。”丹桂不过二八年华,是太后的族人。性情温和恭顺,长相清秀乖巧,身材玲珑有致,芳华正茂,也算得小家碧玉,自有一股风流体态。 太后斜眼瞧她一下,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段白皙的脖颈和微尖的下巴,好似垂头觅食的白天鹅。双眼不由眯了眯,眼角出现细细的纹路。时光毫不留情的在这位全国最尊贵的寡妇身上刻下了痕迹。“这是先帝爷喜欢的类型。”太后暗道。压下心底忽然涌起的厌恶与蔑视,她收回左手,拨弄着手腕上雍正爷御赐的佛珠。 丹桂的睫毛微微颤动,桃花般的嘴唇牵起一抹心愿达成的得意。她是雍正十年入宫的秀女,在尚是熹贵妃的太后跟前伺候了三年,最终成为一等宫女。然而,她的理想可不只是一个宫女,她要做的是那人上人。包衣出身的高氏和苏氏都能当亲王侧福晋、当皇妃,自己出自钮钴禄一族,虽是偏远的旁支,身份也要远远高于包衣吧!何况,丹桂瞧了瞧太后的衣角,自信的笑了:太后的出身也比自己强不了多少! “儿媳给皇额娘请安,愿皇额娘凤体安康。”素怡行了个标准的宫礼。 “瑜儿给皇玛嬷请安,愿皇玛嬷天天开心。”瑜儿乖巧的行礼。 “快起来。”太后见素怡挺着大肚子给自己请安,连忙叫起,“你身子重,不是让你在寝宫里休息嘛,怎么又过来啦?”又对瑜儿伸出手:“玛嬷的乖孙女,快过来让玛嬷看看。” 瑜儿偏头瞧见额娘对自己轻轻点头,便迈着小短腿跑去牵太后的手,甜甜一笑,奶声奶气的撒娇道:“玛嬷,瑜儿想你呢。” “哎哟,我的宝贝丫头,玛嬷也想你。”太后比比瑜儿的身高,慈爱的摸摸她的包包头,“几日不见,丫头又长高了些。来来,咱们到那里聊,素怡也过来坐。”说着,牵着瑜儿的手走向临窗的大炕。 素怡扶着太后坐下,笑道:“儿媳不孝,让皇额娘担心了。”递了杯热茶给太后,自己才坐在另一边炕头上,“这几日孕吐好了许多,瑜儿又天天念叨着玛嬷,媳妇索性带她来看您啦。” “好,好,好。”太后欣慰的拍拍素怡的手,道:“瑜丫头最得先帝爷宠爱,哀家也爱她活泼伶俐的性子,你和皇帝别太拘着咱们大格格。瑜丫头这样才是真正的尊贵的满洲姑娘,皇家公主呢。千万别学那些汉族女子,整日锁在深闺,长吁短叹,故作哀愁的。” 太后这句话显然是意有所指,素怡装作没有听懂,顺着老太太的话点头:“皇额娘说的是。瑜儿常和两个哥哥去骑马射箭,儿媳也觉得姑娘家不能太娇弱。” “你能这样想,哀家就放心啦。”太后满意的笑道。 素怡拿着美人捶给老太太捶腿,不好意思的笑笑:“儿媳有个不情之请……” “哦?”老太太舒适的靠着迎枕,让瑜儿挨在身边玩九连环,“说说看,但凡皇额娘能帮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这天下,就没有皇额娘办不成的事儿!”素怡笑眯眯的给太后戴顶高帽子,“有皇额娘这句话,儿媳这忐忑的心啊,总算放下啦!那儿媳这就厚着脸皮说啦。”和太后说话得直白些,讨巧些,不能文绉绉的,惹文化水平不高的太后厌烦。 “说吧。”老太太果然被逗得开怀,笑着拍拍素怡的手。 素怡作出一副愁苦的模样,道:“皇额娘也知道,这小子调皮得很,”她抚摸着凸起的小腹,脸上散发着母性光辉,“儿媳要照顾肚子里这个和瑜儿,难免精力不济。皇上初登大宝,诸事繁杂,儿媳首次管理后宫,竟是手忙脚乱,找不到章法……还请皇额娘疼疼儿媳,接掌后宫,儿媳也好趁机和皇额娘学学治家之法。” 太后静静听完素怡的话,心里有些诧异,不由问道:“皇上可知道此事?”她的儿子对嫡妻的敬爱程度她可是看在眼里的。 素怡垂头,赧然道:“皇上也赞同的。只是要偏劳皇额娘了。” “唔。”太后看看素怡的大肚子,意味深长的颔首:“皇上心疼你。好吧!哀家就帮你管管这后宫,直到你平安产下小阿哥。” 素怡眼皮一跳,连忙奉承道:“皇额娘坐镇后宫,那是再好不过啦。皇阿玛曾经多次夸赞额娘治理有方呢。” 太后绷紧的脸稍稍展开,笑斥道:“你这丫头,做了国母,性子倒活泛起来了。” 正巧瑜儿把拆开的九连环拿给两人看,小嘴巴翘着,得意的炫耀:“皇玛嬷,皇额娘,瑜儿把它拆开啦。”稚嫩的小脸仰着,好像在说“夸我吧,夸我吧。” “玛嬷的孙女真聪明呀!”太后掐掐瑜儿豆腐似的小脸,赞叹道。因为雍正爷极疼长孙女,太后爱屋及乌,对瑜儿也是非常喜爱。 素怡瞧着祖孙和乐的样子,微不可察的松口气。 宫务有太后料理,素怡过上猪一般的养胎生活,每日睡到自然醒。兴致来了,就去逛逛御花园,偶尔听弘历弹琴,与他下棋,真是快活似神仙。长春宫的事情由几个心腹大宫女把持,也不需要素怡操心。渐渐的,素怡的脸色变得红润光泽,肚子跟吹气球一样鼓起来。 翻过雍正十三年,乾隆元年春寒料峭。 富察妍儿去世的噩耗传出的时候,素怡正裹着狐裘,抱着手炉子,坐在千秋亭里观赏雪压红梅的美景。当莫嗔的衣襟挂在红梅枝头,不耐的折断枝条,急匆匆的跑来,素怡还好心情的跟莫忧取笑了莫嗔几句。 但莫嗔脸上一点没有笑的模样,甚至有些慌乱。不待素怡发问,便竹筒倒豆子般的禀道:“主子,钟粹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哲妃娘娘薨了!” “什么?”手炉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烧的腥红的银丝碳滚落在地砖上,“哲妃薨了?前几日太医不是说她的身体好转吗?”只是患上小小的风寒,结果……人就这么没了? 莫忧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主子,给莫嗔猛打眼色。莫嗔也唬了一跳,上前几步把素怡扶到椅子上坐下。莫愁端来一杯滚热的,塞到素怡手中。 素怡长长喟叹一声,摆摆手怅然道:“我没事,你们别紧张。莫嗔接着说,还有什么事,一下子全说完,我听着呢。” “是,主子。”莫嗔福身,接着说道:“大阿哥亲自送哲妃娘娘走的,哲妃娘娘刚没了气息,大阿哥也昏倒在地,头部滚烫滚烫的。宫人立刻招了太医诊视,太医说大阿哥也患了风寒之症。幸好大阿哥身体健康,只要好好调养一下就会康复。只是大阿哥郁结于心……”莫嗔咬咬嘴唇:“奴才担心大阿哥看不开。” “皇上知道了吗?”素怡已经调节过来了,安抚着肚子里闹腾的胎儿,问道。 “应该知道了。”莫嗔低头。 素怡揉揉隐隐作痛的额头,道:“走吧,我去瞧瞧大阿哥。也难为你为他讲话。” 莫嗔心头发紧,慌忙解释:“奴才也是看在大阿哥孝顺您,哲妃娘娘恭谨的份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素怡不在乎的挥挥手,搭着莫忧的手坐上凤舆。 大雪路滑,凤舆行得慢,刚进钟粹宫,其余几位嫔妃已到达。 素怡环视一圈,见女人们俱伤心悲痛,有几个甚至拿帕子抹起了眼泪,不由心中冷笑。平时也没见你们和哲妃关系好啊,这会子倒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了。 女人们见素怡下了凤舆,齐刷刷的福身请安。 “惠妃呢?”素怡免了众嫔妃的礼,见本应站在首位的惠妃不在,疑惑道。惠妃即高氏若柳,半月前弘历拿了礼部草拟的封号给素怡挑,素怡便指了“惠”为高氏的封号。 一个较为年轻的姑姑出列,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惠妃娘娘病了,刚才宣了太医,所以没有前来。娘娘特地打发奴才来钟粹宫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你是景仁宫里的姑姑?”素怡抬眸打量着她。 “奴才思意,是惠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思意淡然说道。 “惠妃病了,便好好歇着。你下去吧。”素怡随口打发思意,让众女坐下,宣钟粹宫的管事嬷嬷回话。 逝者已矣,让生者带着信仰坚强前行,是致以逝者最大的哀思;生者如斯,活着的人怀抱希望继续前行,这比什么都珍贵。素怡细细询问了治丧事宜,吩咐内务府加紧办理,又宣了两位太医,问起永璜的情况。 永璜目前还昏迷不醒,据说睡梦中仍然流泪不止。 素怡皱皱眉,道:“既然大阿哥还睡着,本宫就先不去打扰他了。何太医与刘太医,你们暂时在宫里住着,随时注意大阿哥的情况,务必将其治愈。” “微臣遵旨。”两个太医对视一眼,拱手道。 再次坐着凤舆回到长春宫,弘历也散朝回宫了。 夫妻碰头,自然说起哲妃的突然逝世。弘历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素怡敏锐的察觉到了,却没有提起,只问是否要给哲妃升个位份。这是清朝的老惯例,嫔妃与大臣等有身份的人,都讲究个死后哀荣。 弘历叹口气,爽快答应升哲妃为哲贵妃。 素怡又道:“我看永璜似乎对哲妃的逝世不能释怀,加之身染风寒,皇上是否要去探望一下,顺便勉励他几句?以免拖垮了身子骨。” 永璜是弘历的庶长子,又向来懂事孝顺,亲近弟妹,弘历听说他病了,自是担心的。“我下午去看他。你就别去了,省得过了病气,心意到了就行。” “我知道,你也要注意保养,别让我担心。”素怡劝道。 弘历用了午膳,歇息一个时辰,精神饱满的去养心殿批折子。 素怡午睡初醒,想起后宫里还有个病美人,招莫嗔来询问详情。 莫嗔的消息网络发达,早就把惠妃的病症探听清楚,正准备汇报这个大发现呢。恰巧主子宣召,忙理理头发,整整衣裳过来。 “你坐,太医是怎么说的?”素怡一边用牙签吃苹果,一边问道。 莫嗔侧着身子坐在绣墩上,表情有些幸灾乐祸,道:“太医说,惠妃是前年滑胎落下的病根,寒邪入体,时不时小腹疼痛,恶露不止。奴才还探听到,惠妃不能再怀孕了。” “什么?这可奇怪了。”要是惠妃不能怀孕,早就能诊出来,怎么现在才爆出这个消息? “是啊,奴才也觉得奇怪,所以细细问了。”莫嗔神秘一笑:“娘娘你猜这是怎么回事?”不等素怡发问,又笑道:“原来惠妃中了毒!” “中毒?!”素怡惊讶的睁大眼睛。 莫嗔道:“娘娘别急,听奴才慢慢道来。” 原来惠妃和哲妃一直不怎么对盘。惠妃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以为是哲妃害她滑胎。孩子可是后妃的命根子。惠妃怎么不恨得牙痒痒?便重金收买了钟粹宫的小宫女,伺机报复。 哲妃也不是省油的灯,钟粹宫里能被收买的人,都近不了哲妃的身。所以惠妃的报复计划一直搁浅着。不幸的是,哲妃熬夜给即将搬到南三所居住的永璜缝制新荷包时受了凉。惠妃听闻后心里大喜,机会来了! 惠妃是谁呀?历史上的慧贤皇贵妃。此女性聪慧敏锐,善揣度人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中。哲妃生病时,用的自然是心腹。抓药,熬药,端药,都不让外人沾手。惠妃从小宫女那了解情况后,给哲妃来了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哲妃防备谁都有可能,但是不会防备自己的儿子啊。让小宫女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住,实际上从永璜入手,事情容易得多。 哲妃果然中招。但是她并非傻子。查出惠妃在永璜身边安插了一个小苏拉后,哲妃暴怒了。命间谍给惠妃下了绝育药:你不是想生儿子想疯了吗?我偏要让你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你不是以年轻美貌自豪吗?我偏要毁掉你的容貌! 两人之间颇有些不死不休的意味。真正的幕后之人贵人金氏却在景阳宫里笑开了花。 素怡听完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后,若有所思——难道弘历早就知道高氏、富察氏和金氏三人之间的龌龊?那几个月前弘历暗示她交权给太后就说得通了。虽说弘历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她,她也不由为这个男人的狠心冷情感到害怕。 “主子,主子。”莫嗔着急的呼唤招回素怡的心神,见素怡的眼睛有了焦距,莫嗔问道:“您可是冷了?奴才给您拿手炉。” “没事。”素怡的额上分明有几颗细汗,她不自然的转开话题:“是孩子在踢我,已经没事了。” “哦,咱们小阿哥可真是有劲儿呀。”莫嗔笑道。反正自家小主子,再调皮也是好的。 康乾盛世初显露 乾隆元年四月初八,中宫弄璋之喜。 皇三子永琮生于佛诞日,恰逢天降甘霖,故甚得信佛的皇太后喜爱。 同年七月,乾隆爷效仿先帝,招总理事务大臣九卿等,宣谕密书建储谕旨,收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 乾隆二年三月,葬世宗于泰陵,孝敬皇后祔葬。世宗、孝敬皇后祔太庙。 大红西瓜永琮抖着藕节似的胖腿,流着断线的哈喇子,乐颠颠的支着短小而肉滚滚的手臂,嘴里不停重复着:“姐姐,姐姐,团子要。” 素怡听见儿子奶声奶气的自称团子,情不自禁的笑倒在看书的弘历怀里。 大名永琮,小名团子的三阿哥目前一岁半。请谅解他过于傻气的形象——体积如同胖西瓜,证明他吃嘛嘛香,是个不挑食的好宝宝;红头绳扎的冲天辫,是无良姐姐瑜儿的杰作,因为瑜儿最爱听孙猴子的故事,觉得红孩儿的造型十分别致;嘴角滴答滴答的口水,是长牙过程中必须有的经历;至于引人发笑的小名,是因为出生时个头太大,差点让他娘亲难产而亡的惩罚。 想起此次生产的艰辛,素怡和弘历都心有余悸。彼时,素怡清晰的感觉到,灵魂轻飘飘脱离,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昏死在床的女人,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所有人都在大声叫喊,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四周诡异的安静。 她尝试回到肉身,然而徒劳无功。在她以为自己会成为清朝第二个因难产死亡的元后时,表妹漪澜的身形凭空出现,对她说了三个字便伸手推她一把。再次醒转已顺利附身,她用尽全身力量产下胎儿,听见哭声那刹那,再次昏倒。 弘历听说妻子几欲丧命,龙颜大怒,下令彻查。结果还真被他查出些东西:一个接生嬷嬷身上抹了使人无力的胭脂;一个为三阿哥准备的奶娘中了慢性毒药。可怕的是,这两个嬷嬷身家清白,无论如何盘查、拷问也不说不出自己何时中招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件后妃争宠夺爱、嫉妒成性的事情。弘历登基以来,自认对前朝后宫的掌控不输先帝,甚至还略胜一筹。如今在他眼皮底下,嫡妻爱子身陷险境,这不是明晃晃的打他的脸么?查!一定早查得水落石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明面上处理几个宫女太监,暗地里广泛撒网,重点捕捞,来了个机密大普查。几乎所有家族都被粘杆处光顾了,密折跟雪片似的飞往御案。大臣们某天早朝时忽然发现,皇帝连他昨晚上歇在哪个小老婆屋里,有某某不良的睡觉习惯都知道了。 于是乎,梦话不敢乱说,美酒不能贪杯,花园亲热免谈,贿赂拒之门外,家奴慎言慎行,整个官场风气为之一新,无数正妻欢呼雀跃。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弘历在政治上“宽严相济”政策——皇帝不能老抓着大臣的小辫子不放,只要暗示他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即可。于是某天,大臣们发现乾隆笑容满面,和蔼可亲,莫名打了个寒颤。 视线回到无比和谐的长春宫。 乾隆二年冬月,为先帝服二十七月丧期满,乾隆帝祭告泰陵释服。宫中筹备了一系列的庆典。冷清了两年多,紫禁城终将重新热闹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崇庆太后的圣寿节,弘历将御慈宁宫行礼庆贺。 紧接着是十二月的皇后册立大典。原来某妃某嫔的叫着,仅是个口头称呼而已,正式的任命要在今年年底才下来。到时候宝册金印拿在手里,那才是真的稳当。嗯,其实也不是很稳当。——如果惹恼了皇帝,他可以一下子把你从云端扔到谷底。友情提示,惹皇后的后果比直接惹皇帝还严重,千万别小看皇帝的护短程度。 素怡和弘历商量着要不要给嫔妃们晋级,两年来这些女人挺安分,应该奖励。皇帝的奖励,简单的赐金银珠宝,高级点的就是升职。两人意见相左——弘历觉得必须压压女人们的气焰,特别是在素怡难产之后;素怡却接到皇太后的暗示,想把后妃们提上一等,让后宫更欣欣向荣些。 其实二人心里都清楚,太后的目的是让众妃辖制皇后。后宫不能一枝独秀,皇后的既拥有帝宠,又拥有权利,让底气不足的太后受到威胁。钮钴禄氏虽然是弘历的生母,但弘历是在孝敬宪皇后身边长大,所以母子感情并不十分亲近。弘历敬爱她,孝顺她,仅因为那层血缘关系。可有时候血缘是最薄弱的。从雍正爷对待养母和生母的态度可窥一二。 弘历皱皱眉头,道:“我亲自去跟皇额娘说,你放心就是。” 素怡乐得他接手麻烦,笑道:“多谢皇上恩典,臣妾感激不尽。” “你呀。”弘历宠溺的笑道:“早料到我会帮你吧。” 素怡但笑不语。媳妇和婆婆就是天敌呀,她和太后亲近且防备的关系,估计这辈子都无法改变。因为她们要争同一人的敬爱。 团子不堪忍受姐姐的逗弄,终于炸毛了:你不给我,我偏偏要抢。气愤填膺之下,就忘记短腿性能不好,只能慢慢挪动。结果“叭叽”一声摔倒在羊绒毛毯上,像个背着壳的乌龟。宝宝委屈的扁起嘴环顾四周,没有人来安慰他帮助他。好吧,咱就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挥舞着四肢想要爬起,却总是失败:哎哟,是谁给宝宝穿那么多衣服啊?真讨厌! “主子,当真不让奴才帮忙吗?小阿哥累着呢。”莫怨心疼的看着小主子,担忧的问道。 “你现在帮他,若他养成坏习惯,摔倒后不先思自己爬起,而是老想着别人扶他怎么办?”素怡淡淡的反问。她知道几个丫头是真心关爱儿子,却不能容忍他们阳奉阴违,纵容儿子的小脾气,“你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你知道大清有多少好儿郎毁于妇人之手吗?” 问题上升到国家高度,就十分严重了。莫怨心头猛跳,立刻就跪下请罪:“奴才无知,奴才有罪,请主子赐罪。” “唉!起来吧。”素怡叹口气:“你们几个由我带进宫,我对你们是完全信任的。以前你们做的事情就不追究,要切记以后不能再犯,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要不是她们私底下行事失去章法、太过恣意,她也不会当着弘历的面敲打她们。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日子过得太平顺,似乎也不太好呀! 莫怨磕个响头,道:“奴才谨记主子教诲。” “下去吧。”素怡无力的挥挥手,疲倦的揉揉眉心。 弘历握住妻子的手,对孩子们道:“瑜儿回书房练字,阿玛待会检查;琮儿玩了半天,也回房睡觉。阿玛和额娘有话要说。”最后一句是对瑜儿讲的。 瑜儿机灵的转转眼珠,暗道:刚才莫怨姑姑惹额娘生气,阿玛肯定得安慰额娘,所以我还是不要打搅为好。甜甜的给父母道别,和弟弟一起离开。 “咱们的宝贝女儿越来越聪明体贴了。”弘历笑赞女儿,倾身搂住妻子,轻声问道:“跟你小时候一个模样,是不是啊?” “你又知道了,我们小时候可没见过。”素怡笑唾了一句。 “我总觉得,我们俩前世一定认识。”回忆往事,弘历感慨万千:“第一次听师傅夸奖你,我还挺不服气。后来看了你的课业,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有天赋。那时存了超过你的心思,我连着一月没睡个好觉,竟是梦里也在学习。偶尔梦见你,总是模糊的影子,怎么都看不清楚。我就想着,何时见一见你才好呢。” “你从来没有提过。”素怡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弘历,你最终还是赢了我。”小时候,她仗着两世为人的经验,短暂的胜过弘历。随着时间的推移,优势渐渐不明显,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都比不上天资过人的弘历了。 “呵呵呵。”弘历轻笑几声,抚抚妻子的发鬓,道:“你说的对,我最终把你赢回了家。” 素怡脸上一红,扯开话题谈起圣寿节的准备情况和寿礼安排。 弘历由着她,只是双臂收紧了一些,把素怡完全纳入怀里。 素怡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讶异的闭上嘴,依偎在宽阔的胸膛里面,享受片刻的安宁。 崇庆太后圣寿是十一月二十五日,遵往年例子,自是举国欢腾,普天同庆。因是乾隆朝的第一个庆典,所以办得格外盛大隆重,套句曹雪芹的话来说,“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皇太后眼笑眉舒,大大夸奖主办的素怡,对弘历说的后妃暂不升职也太不计较了。老太太没有多大的权欲心理,只是希望儿子不要有了媳妇忘了娘。眼见儿子媳妇孝顺恭敬,孙子孙女可爱伶俐,大清盛世繁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圣寿节的欢乐气氛尚未消散,宫中又迎来另一盛事。钦天监择吉日,乾隆帝御太和殿,为嫡妃富察氏行册立礼。在冗长绕口的册文结束后,素怡接过金册金印,礼官宣布礼成。文武百官齐齐跪下朝贺。素怡这才算是有了正式的任命书。 与此同时,册封侧福晋高氏为惠妃,侧福晋乌喇那拉氏为娴妃,侧福晋苏氏为纯妃,格格金氏为嘉嫔,余下皆为贵人。追封已逝的哲妃富察氏为哲贵妃。旨意一下来,满心等着再晋一级的嫔妃们惊掉了下巴,失望不已。 高氏回到景仁宫,摔了半屋子的瓷器,气呼呼的问身边的思语:“你不是说家里答应为本宫争取贵妃之位么?我的阿玛是大学士,我却和乌喇那拉氏、苏氏同居妃位,这不是把我也贬低了么?” 娴妃是满洲正黄旗人,苏氏出身包衣却恭敬老实,怎么能不封妃?思语这几日被吵得脑仁疼,心里不由生了几分怨怼。遥想当年,高氏闺中之时,是多么温柔美好、知书达理啊?成为皇妃后,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如果她是皇帝,也不会喜欢这么庸俗的女人。思语暗道。她与思绫都是高家送进宫的侍女,思绫是个死忠的,思语却心眼活泛,并不一心为高氏着想。 “回娘娘的话,奴才也纳闷呢,正联系咱家的人,想问个究竟。”思语道。 高氏蹙眉,问道:“还没联系上吗?这次册封礼家里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来?”高斌是雍正爷的心腹,先帝在世时,曾管理部分皇家暗桩。高氏隐隐绰绰的了解点,反正自家的消息十分灵通。 殊不知去年乾隆对沾杆处进行大换血,很多老臣的权利几乎被架空。其中就包括高氏的父亲高斌。高斌身份敏感,乾隆自然不会再相信他。 “这个奴才不知……”思语嗫嚅道。她一个侍女,比不得思绫忠心能干,哪里会知道此等机密? 高氏道:“你下去吧,尽快联系上家里。顺便把思绫叫进来。” “是,奴才告退。”思语压下妒恨,乖巧的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目前日更《清穿之幽篁居》,大家可以去看看。 本文将在五万字内完结,主要是周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乾隆三年事情多 看女生小说去书 客 居 喜气洋洋的度过乾隆二年,紫禁城即将迎来几大盛事。 三年正月,淮、扬运河工竟,春汛期不足为惧,几位主事的官员均得了皇帝嘉奖,其中以惠妃之父高斌为最。近日来,惠妃一扫颓势,心情舒畅,荣光焕发,神采奕奕,走路都带着风。 二月二十二日,是素怡的生辰。皇后的千秋节,如何能马虎了事?内务府在皇帝的示意下,从正月里就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刚得意没几日的惠妃闻讯,生生扯坏了几张雪缎帕子。大宫女思绫劝说数次,见主子仍然愤愤不平,无可奈何的叹口气。 “娘娘,时辰到了,该去长春宫祝寿了。”思绫托着件妃色白莲纹旗袍,轻声提醒道。乾隆曾夸高氏“清雅脱俗,宛如出水芙蓉”,高氏欣喜万分,莲花逐渐取代幽兰,一跃成为高氏心尖的宝爱。 白水晶莲花绽放的黄金护甲,衬得手指嫩葱般洁白,惠妃柔若春柳的眉头舒展,目光流连于旗袍莲瓣顶端那抹绯红,俄尔,嘴角徐徐展开温柔的笑容。“服侍本宫穿上吧,可不能让皇后娘娘久等。” 思绫提到嗓子眼的心悄然落地,她就怕主子钻进死胡同,非得去挑战皇上的底线。有些事惠妃身在局里看不清,或者说宁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却瞧得一清二楚:帝后少年夫妻,情深意笃,集齐后宫众妃,也未必能及皇后一二。后宫的女人根本没有比拼的资本,她们输在了开端。 高家诗书礼义传家,惠妃自幼熟读经史子集,养成心比天高、目下无尘的性格,偏偏入了最忌天真无邪的后宫,一颗芳心无怨无悔,陷落在天下最尊贵的、最寡情的男人身上。诗句里描绘的比翼双飞、生死不离,仅是痴情女子执迷的美梦。 双颊稍稍扑些宫粉,遮掩常年病弱的苍白,思绫一边给惠妃梳妆,一边找个高兴的话题,“夫人和主子久别,今儿个母女相见,奴才真为主子感到高兴。” 惠妃不着痕迹的抿抿嘴,显露心中的不以为然。思绫口中的夫人是高斌的三继妻马氏,骁骑校马维藩之长女。高斌有三任妻子,第一位妻子陈氏,佐领阿麟之女。陈氏体弱,产下长女高含烟后,血崩而亡。高含烟已嫁内务府正黄旗汉军旗人韩锦为妻。 继妻祁氏,司库祁士杰之女,即惠妃生母。祁氏性格柔顺、面貌秀丽,又通笔墨,与高斌琴瑟和谐。祁氏次年便得一女,生得眉清目秀,甚效祁氏。高斌爱屋及乌,对女儿寄予厚望,亲自命名为若柳,取自才女谢道韫所言“未若柳絮因风起”。高若柳不负所望,果真有咏絮之才。高斌空闲在家时,每每将次女置于膝头,亲授其诗书。可惜好景不长,祁氏在女儿六岁时病逝。 高斌痛失爱妻,对女儿更加疼惜,即使在三继妻马氏过门,并产下唯一的儿子高恒后,也不曾有半点减少。马氏有一女名出岫,年芳十二,尚未参加小选。高出岫与两个姐姐截然不同,完全按照满洲贵女的标准教养长大,性格爽朗大方、朝气蓬勃,就像草原上冉冉升起的小太阳。长女出嫁,次女入宫,高斌对小女儿是实实在在的娇宠。马氏当然舍不得女儿当使女,故而此次进宫也有请惠妃帮忙的意思。 惠妃对取代母亲位置的马氏并不亲热,她自视甚高,看在父亲的份上,对继母不过维持着面子情。平心而论,马氏从未亏待惠妃,只是也并不疼爱罢了。 思绫见主子不为所动,眼神暗了暗,还待再劝,便听惠妃道:“把这个红宝石的簪子取下,省得冲撞了皇后。” “是。”思绫只能咽下嘴边的话。“主子,您看这样行吗?”拿起靶镜照惠妃后面的发髻。 惠妃侧头瞧瞧,默不作声的点头。“走吧,去长春宫。”见思绫眼含担忧,想到母亲的陪嫁、自己的奶娘朴氏,心头不由软了几分:“我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时间不等人,有话回来再说。” 朴氏是思绫的生母。思绫听见主子柔声细语,鼻子一酸几欲落泪,勉强笑了笑,道:“谢主子体恤,这是奴才该做的。” 长春宫百花齐放、桃红柳绿,花匠们耗费心思弄出花团锦簇的景象。 所谓人比花更娇,正殿里美人如玉、珠围翠绕,笑语相闻、芳香满室,好不热闹繁荣。 素怡身着明黄牡丹纹旗袍,坐在明黄|色凤纹软塌上,一边品尝甘醇的君山银针茶,一边观赏仪态万千的美人,姿态随意,好不惬心。嫔妃们越是争奇斗艳,她的皇后之位越是稳固。 后妃们或真或假、既羡且妒的恭贺之语,素怡一律好脾气的接下,偶尔出言安抚几句,气氛维持在和睦以上、亲热之下。 嘉嫔轻摸着小腹,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见惠妃姗姗来迟,丰润的双唇微启,操着不怎么标准的满语道:“惠妃娘娘贵人事忙,竟让姐妹们全侯着您呢。” 此话一出,场面有片刻的寂静。惠妃不急不缓的福身行礼,半垂着头道歉:“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早晨起来有些头疼,故而比姐妹们来得晚些。”她是最后来的,但是她没有迟到。 惠妃体弱多病是众所周知的事,经常这里疼那里不舒服,大家都习惯她的借口了。“可用了药?”素怡问道。 “回皇后娘娘,臣妾吃了一丸,感觉好多了。多谢娘娘关心。”太医给惠妃配了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你身子弱,坐下说话吧!”与一个病歪歪的、命不久矣的女人,实在没有计较的必要。只要惠妃的行为不影响大局,素怡就睁只眼闭只眼。 惠妃在左首位落座。迎面坐着娇姿艳丽、蓊若春华的娴妃。娴妃是出名的直性子,说话从不绕弯:“惠妃姐姐不光得皇上宠爱,皇后娘娘也对你关爱有加,妹妹真是羡慕不已啊。”她的语气真诚,表情直率,眼神清亮,没有丝毫作伪。 纯妃一如既往的厚道,出来打个圆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公正无私、不偏不倚,是咱们姐妹的福气。”话语刚落,众妃们纷纷附和着赞扬皇后。 素怡浅笑盈盈,见她们词穷了,方笑道:“各位的心意本宫收到了。你们就先各自回宫,等会儿命妇、夫人们拜见后,自有时间让你们母女叙话。” 在皇后的千秋节里,众妃狠狠的喝缸醋之外,也只剩见额娘这个欢喜的盼头了。女人们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容,福身告退。 素怡耐不住满殿的脂粉味,趁回暖阁更衣的空隙,让宫女把门窗敞开换气。大清早的穿正装去慈宁宫请安领赏,回宫接着灌了满耳朵的酸言酸语,饶是素怡身体健康,也不由得有些疲惫。换了皇后朝服,素怡乘與至交泰殿升座,受王公大臣的朝拜。皇后的千秋节,原是不受文武百官朝拜的,但是雍正六年,先帝下令,皇后千秋节,王公百官咸蟒袍补服,以示朝贺。内命妇次序排在官员之后。 朝贺后是千秋宴,千秋宴上,皇帝的赏赐下来了。乾隆有意在众人面前给素怡长脸,又担心素怡久跪不利,礼单上虽然只列了几十样东西,却件件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孤品,听得底下众人偷偷咂舌。皇后本来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封无可封,乾隆对嫡妻的敬爱,就表达在赏赐的厚重程度上了。 赐宴后,素怡颁下恩旨,允许后妃与母亲相聚半个时辰。乾隆初年,后妃人数不足十数,素怡倒是没分个三六九等,贵人们也有机会见母亲。 安排太监把太后的娘家人送往慈宁宫,素怡才得空与额娘说会私房话。因女儿被册立为后,李荣保荣升承恩公,钮钴禄氏水涨船高,得封承恩公夫人。钮钴禄氏对尊荣的身份混不在意,更下令富察府人谨言慎行,别学些眼皮子浅的人家,不要做令皇后蒙羞的事情。 “额娘和阿玛的身体可好?”素怡最关心的莫过于父母的身体,古人早熟,寿命不长,两老都算是步入暮年了。 钮钴禄氏道:“很好,很好。你派人送来的药膳方子,我们每天都吃着呢。你阿玛每天早晨起来打个拳。他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吼得你几个兄弟不敢还嘴。” “小十启蒙了吧?”素怡问的是父母的老来子,和弘曕一般大的十弟傅安。“等他满了六周岁,就到上书房来读书,和几个侄子相互督促进步。” 钮钴禄氏自然愿意,宫中有皇后和二阿哥照顾,不怕谁欺负小十。即使被欺负也没关系,男孩子就该摔打着长大,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还担心家里人太过惯小十呢。 “好,我回去就跟你阿玛说,让小九好好教导弟弟。”女儿是钮钴禄氏的心头宝,两母女久不相见,也无生疏陌生之感。 素怡道:“额娘难得进宫一趟,看看几个外孙。”目前宫中有三个阿哥和一个格格,素怡所出的二子一女,是钮钴禄氏常见的,素怡的话明显另有所指。 钮钴禄氏想了一下,便知女儿说的是大阿哥。哲妃属富察氏旁支,临去前将永璜托付给素怡也说得过去。当下便慈祥一笑,道:“我也很想念几位阿哥、格格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瑜儿和永琮住在长春宫偏殿,来得最快。永琮刚学走路,由奶娘抱着;瑜儿活力十足,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两姐弟都一身大红,看着颇为喜庆。 瑜儿记忆力不错,见到慈爱的外祖母,立刻飞奔入钮钴禄氏的怀抱,猴儿似的扭着身体,声音跟含了蜜似的甜:“郭罗妈妈,瑜儿好想您啊。”永琮偏偏脑袋,迷惑不解的望着姐姐。 素怡清咳两声提醒女儿注意礼仪。瑜儿老实的退出钮钴禄氏的怀抱,规规矩矩的和弟弟一起请安。素怡这才满意的点头,道:“起喀吧。” 钮钴禄氏欲起身行礼,素怡忙阻止她:“额娘,您是长辈,岂有向小辈行礼的道理?” “先国后家。阿哥和格格首先是皇子皇女,然后才是外孙。礼不可废。”钮钴禄氏执意行礼,奶娘忙抱着永琮侧身受半礼,瑜儿干脆扶起钮钴禄氏。 “把三阿哥抱到炕上玩耍。”奶娘被好动的小主子折腾得汗水直冒,闻言立刻把永琮放到炕头,自己退到角落里侯着。 素怡半搂胖儿子,笑哄他:“团子,这是你郭罗妈妈,以前抱过你的,还记得吗?” 永琮歪着头,仔细打量着钮钴禄氏,半晌才开口:“郭罗妈妈,我是团子。”做上自我介绍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婴儿啊,怎么会记得周岁时抱过自己的人? “郭罗妈妈01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23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妈的额娘的额娘,小猪弟弟!”瑜儿笑斥道。 永琮扁嘴:“姐姐坏,团子不是小猪。郭罗妈妈,团子记住你了。”立刻转变风向,朝钮钴禄氏卖萌。将满两岁的他口齿十分灵活。 隔辈儿亲。钮钴禄氏能狠下心教育小儿子,却轻易地被孙子辈征服。素怡是她唯一的女儿,又格外疼爱些,几个外孙令她爱得心头都化了。不由抱起永琮,亲亲他的胖脸蛋,笑道:“咱们三阿哥真是聪明,郭罗妈妈疼你。也疼咱们大格格。” 亲吻是家人表达关爱的方式。钮钴禄氏瞬间升级为永琮心中的家人。血缘中的亲近让他觉得安心信任,小胖子扭扭屁股,乖巧的依偎在钮钴禄氏怀里。 此时,刚搬到东五所居住,尝试独立自主的永璜和永琏到了。永璜遵从哲妃的临终之言——把裕亲王福全当学习目标,立志成为一名贤王;把皇后当生母孝顺,立志成为好兄长。哲妃为了儿子的未来,可谓煞费苦心、殚精竭虑。 几人互相见礼,永璜随永琏称呼钮钴禄氏为郭罗妈妈。 钮钴禄氏从袖口掏出一块玉佩,道:“今日来的匆忙,没有准备什么礼品,这块玉佩是先皇御赐,就送于大阿哥做见面礼吧。” “永璜谢郭罗妈妈。”永璜忙站起来双手接过玉佩,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收了富察族长夫人的见面礼,他的身份算被认可了一半。另外一半,掌握在李荣保的手里,想要过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两盏茶时间转瞬即逝,快到命妇出宫的时辰,永琏领着弟妹告退,留外祖母和额娘说话。 钮钴禄氏目外孙们走远,方道:“你九弟年满十六,该成家立业了。今年大挑,你给他掌掌眼。从小他就听你的话。” 野史传闻里说,风流皇帝乾隆与傅恒的嫡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甚至备受皇恩的福康安是乾隆的私生子。无论传闻是真是假,素怡都觉得令人作呕。打定主意给弟弟挑个妇德出色的妻子,妇容等稍微次一些也可,“额娘可有瞧上哪家的姑娘?” “咳,”钮钴禄氏清清嗓子,“皇后瞧着好的便是。”秀女参选前,能随便挑吗?虽然凭富察家的身份,看上谁大可以求皇帝指婚,不过他家得低调再低调啊。富察家九子入朝,一女为后,已经很惹眼了,好不好? 素怡自知失言,转移话题:“素悦呢?她的婚期安排在什么时候?” “明年吧,刚过了小定。”钮钴禄氏道。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素悦作为皇后的庶妹,嫁给萨喇善断不会受委屈,可是苦了素怡,皇后哪是那么好当的? 素怡微笑着拭干额娘眼角的泪花,“在哪里不是过日子呢?额娘尽管放宽心,女儿和妹妹都会好好的。” “好孩子!”钮钴禄氏无语凝噎,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 隆重喧闹的千秋节一过,紫禁城马不停蹄的迎来全国各地待选的秀女们。素怡首次高高的坐在上首,目光平淡的划过青春韶华的女孩们。刚查出有孕的嘉嫔挺着肚子,坚持不懈的陪坐末位。素怡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秀女和三妃暗自较劲。 选秀是清朝一项重要的政治活动。选秀的目的除了充实后宫,也为宗室们拴婚之用。按照惯例,乾隆留了几名秀女,封为答应、常在,其余的都赐婚宗室。 乾隆未表现出对哪位新人的特别宠爱。出身高些的女人,看在她阿玛的份上,捞了个贵人当;以容貌见长的呢,男人的爱美心理作祟,每月估计可以面圣两次。 把幼弟弘曕过继给果亲王允礼为嗣后,乾隆封弘时为慎亲王,主管礼部。话说回来,礼部真是让弘时又恨又谢。恨的是,先帝在时他第一次办差,就在讲究繁文襦节的礼部,条条款款绕得他脑子打结;谢的是,新皇登极他第一次办差,又在偏离政治中心的礼部,酸腐文人变得和蔼可亲了。总之,礼部对弘时来说,是一个安全的、有归属感的地方!特别是在嫡妻董鄂氏有孕的当口,乾隆让他去礼部上班,等于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飞鸟尽,良弓藏。眼见政局稳定,新皇大权在握,处事游刃有余,老狐狸李荣保给皇帝女婿上奏折——老头子要退休!措辞十分辛酸,语气相当直接,态度非常坚决,即使皇帝不答应,他也打定主意无赖到底。 乾隆深知岳父的性格:如果以素怡相挟,他仍然不退步的话,就表明他不是玩虚的。好吧,乾隆不得不承认,他比岳父的段数低许多,玩不过他老人家,只得朱笔轻挥,批上三个字:“知道了。”泰山大人,你好好养老,别让我妻子担心。 深秋十月,天气转凉,京城流行风寒感冒。永琏早起读书着了凉,自己不当回事,也不允内侍宣太医,等素怡发现的时候,永琏已经重感冒,外加扁桃体发炎。扁桃体炎起病急、恶寒、高热,尤其是幼儿可因高热而抽搐、呕吐或昏睡、食欲不振、便秘及全身酸困等。 素怡替儿子把脉后,平静的开方子。太医的药方见效慢,素怡担不起一点风险,宁愿自己动手。又宣太医对永琏进行针灸。针灸可较快地减轻全身症状,效用更优于某些药物。乾隆博览群书,略通医术,素怡瞒谁都行,就瞒不了他。干脆一鼓作气,把编好的理由说出。理由很简单,幼年自学成才。 乾隆三年,是永琏命中注定的死劫,素怡偏要与天争一争。幸而上天眷顾,不忍素怡失去爱子,硬是让她把永琏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东五所伺候的奴才,全部被盛怒的乾隆发配了,莫悔和莫忘失职,得永琏求情逃过一劫。为给永琏积福,素怡特地嘱咐勿伤内侍们性命。 由于永琏大病,素怡劳累过度,在儿子痊愈后,自己却病倒了。真是愁煞了乾隆,忧心朝政之外,还要忧心妻儿。两头煎熬,一个月内瘦了一圈,看得太后大呼心疼,每每让御膳房多炖些补品给皇帝吃。 瑞雪兆丰年。乾隆三年的第一场雪飘落前,素怡终于养回了精神头。到底缠绵病塌半月,人清瘦许多,看起来竟有些若柳扶风、我见尤怜的味道。钮钴禄氏递牌子入宫探望,告知瓜尔佳羽棠为傅恒嫡福晋,是乾隆下旨赐的婚,算作李荣保退休的补偿。另外,素悦的婚期定在来年四月份。 第一次感情危机 春风吹走胭脂般的秀色,百花零落归于尘土,日头高起人未醒,三千青丝作情丝,缱绻缠绕在远行的人身上。 床上的人儿眉尖微蹙,两靥生愁,间或细细娇喘。西子捧心,美人生病,仍是赏心悦目。窗明几净,明媚的日光透过薄雾,悄悄潜入香闺。 惠妃美目含忧,慢慢的举起双手。这是双美丽的手,又是双苍白瘦弱的手,和它的主人一样失去了生机。她静静的打量着,直到屋子里的沉香味渐渐消弥,终于承受不住,用手绢捂着脸,低低的抽噎,泪水淌过洁白的脸,如同月色里的白莲花。 “娘娘,您醒了么?”思绫的声音很轻很柔,似是怕惊扰主子的美梦,可她的面色隐约带着愁苦。有什么值得她深受信重的大宫女愁苦呢? 惠妃拭干了泪珠儿,伸手拨了拨纱帐,亭亭小荷上的蜻蜓展翅欲飞。思绫忙上前撩开帐子,用喜鹊登枝金钩挂上,搀着浑身无力的惠妃坐起。 往她背后垫个映日荷花的靠枕,思绫仔细观察惠妃的脸色,“主子歇得可好?头还晕吗?” 无力的抚抚眩晕的额头,惠妃苦笑连连:人在做,天在看。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这算不算自作自受?“今儿是什么日子?”她不答反问。 思绫抿抿嘴,仍然温和的答:“是四阿哥的百日宴。” 惠妃轻嗤,“也不知皇后心头是何滋味儿。”口中嘲弄,心头也跟食了青梅似的,泛着浓浓的酸涩,与深藏的嫉妒羡慕。她何尝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洗漱更衣,如此吉日良辰,本宫怎能不去凑凑热闹?” 思绫担忧她的身体,“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同为后妃,嘉嫔得子,惠妃无嗣,亲眼看见人家的热闹,不异于拿刀戳自己的心窝子。 惠妃表情淡淡,“咱们不去是失礼。后宫那么多女人,都瞪着大眼睛,等着抓本宫的错处。本宫不能落人口实,让她们在皇上回宫后告状。” 思绫的不愿顿时化作心疼,“奴才遵命。思莹的手艺好,不如让她为娘娘梳头?” 皇上去江南半月,惠妃便失了魂魄,整日茶饭不思。眼见着惠妃衣带渐宽,伊人憔悴,病势反复,思绫心焦不已,故而迅速转移话题。 惠妃的眼光闪了闪,“叫她进来吧。” 承乾宫喜气洋洋。嘉嫔穿着银红色暗纹旗袍,戴红宝石头面,手上挽着累丝金凤镯,圆润的脸庞光彩照人。 “皇后娘娘给嫔妾的赏赐,”嘉嫔扶了扶发髻上的石榴花步摇,那是皇后亲赐的首饰,“嫔妾真是感激不尽。嫔妾嘴拙得很,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娘娘的恩典嫔妾谨记在心。”说着优雅的福身,初夏略薄的旗袍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惠妃耳朵动了动,捂着嘴轻咳两声——奶嬷嬷怀里大红色襁褓,嘉嫔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当真刺目得紧。 素怡漫不经心的覆上茶盖,态度一派风光霁月,“嘉嫔有功于皇家,这是你应得的。”似是丁点不介意别人生下皇子。“在座的妹妹们都向嘉嫔学学,争取多为皇家开枝散叶,皇太后、皇上和本宫都不会亏待你们。” 一句话说得所有女人都红了眼,柔软的娟帕扭成麻花。——皇后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呢?是试探还是警告呢?可是儿子呀,哪个女人不想要? 生儿子有三好:加薪,升职,老来靠。与其争个不爱自己的帝王,不如肚子争气生个儿子。 环顾如狼似虎的女人们,惠妃想起当初的年贵妃,年氏的经历与她何其相似?强大的家族,帝王的宠爱,破败的身躯……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她娘胎里带着弱症,调养经年仍不见好,即使生下孩子也难养大。惠妃圆润的指甲掐入手心,是时候下决心了。 素怡瞟了眼惠妃,惊愕于她坚定的眼神。高氏打算背水一战了吗? 胡嬷嬷走到嘉嫔身边,小声提醒道:“娘娘,吉时已到,该开席了。” 嘉嫔望望殿门,“太后娘娘没来?” “回娘娘,没有。”太后的赏赐来了,人却未至。 嘉嫔叹口气,“罢了,我早该明白的。”太后要给皇后留面子,不会对四阿哥的宠爱。疼爱的看向儿子,“我总算还有小四,以后的日子也有个盼头。皇后娘娘待我不薄了。” 胡嬷嬷保持静默。深宫中四十年的岁月,早就教会她何可为,何不可为。 莫愁摸出怀表看了看时辰,走近微笑看戏的素怡,“主子,该离开了。” 素怡晗首,搁下分毫未动的茶杯,清脆的响声吸引众人的注意。素怡理理衣袖,搭着莫兰的手站起,“本宫还有些事情处理,就先行一步了,各位妹妹尽兴。” 皇后露面已是对四阿哥的看重,嘉嫔倒不敢奢望皇后久待,“皇后娘娘的事情要紧,嫔妾不懂事,还望娘娘莫怪。嫔妾再次谢过娘娘。” “起来吧,你是个晓得事的。”素怡道:“大家接着玩笑,别让本宫扫了兴致。” “恭送皇后娘娘。”众人齐齐福身道,恰似黄莺春燕啼鸣。 天家添了个四阿哥,素怡到慈宁宫请安,内侍们便带了真心的笑容。这些伺候太后多年的老人们,主子的心意一摸一个准,他们的脸就是慈宁宫的晴雨表。 太后一边爱怜的揽着小孙女的腰,一边欣慰的拍拍儿媳的手,“皇后心胸宽大,贤惠能容,不是爱捻酸吃醋的,这样很好,哀家甚是欣慰。” 太后做嫔妃的时候,雍正爷的儿女一个个的出生,她的心里未尝没有怨妒。然而,摇身一变成为大清的太后,对待媳妇的要求就严格许多。当州官的时候放火,当百姓的时候点灯。毕竟是聪明的人类,鲜少不会见风使舵。 不是我有容人之量,而是皇后必须有容人之量。素怡不以为意。换作谁是皇帝的亲娘,也都希望儿孙绕膝,孙辈繁茂。就连她的额娘钮钴禄氏也不能免俗。“皇额娘说的是,媳妇心里有数。”千万别跟老太太较真,较真你就输了。 钮钴禄氏进宫来看素怡,即使有些不舍和叹息,也没有对四阿哥的出生表示多大不满。处于封建时代的大环境,人的力量太弱小、太微薄,无法与社会抗衡。 絮絮叨叨的诉说家里的情况,抚慰女儿的情绪。“老九的媳妇怀孕了,我就盼着她生个小孙女才好呢。”转眼间,傅恒快当爹了,称呼从小九变成老九。 说来奇怪,富察家天生的阳盛阴衰,小子不稀罕,闺女当宝贝疼。素怡微笑倾听。 钮钴禄氏有些落寞,素悦虽不是她亲生的,终归抚养了十多年。就是养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又何况人呢?所以有些急切的盼望孙女的出生。“上书房的老师好,小十竟然开始主动读书了。”傅安就是只小猴子,上树下河无所不做,李荣保夫妻疼爱幼子,也不忍苛责。 说起孙子辈,钮钴禄氏有荣与焉,“你几个侄儿都孝顺,功课也不错。”顿了顿,忽然道:“你知道江南曹家吗?圣祖爷在世时,曹氏风光无限,如今没落了,子孙凋零。” 素怡想了想,“是曹寅的曹家?”现代人或许没听过曹寅,却不可能没听过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曹雪芹是《红楼梦》的作者,曹寅便是红楼一梦的缔造者。没有曹寅,就没有金陵十二钗,没有木石姻缘。 “难为你晓得。”钮钴禄氏喝口茶,慢慢道:“明义与曹家唯一的子嗣曹霑相交。那曹霑的文采不错,得了你阿玛的夸奖呢。”明义是李荣保嫡次子傅清的儿子。 “曹家贪污甚巨,失去圣宠,是罪有应得。”曹雪芹后来所作《红楼梦》,因影射清廷被定为反书,要不要给额娘说一声呢?想来《红楼梦》还未出世,与曹雪芹相交也非大事。至不济,家里还有退休的李荣保坐镇。 话题就此揭过。母女又闲话半晌,素怡送额娘出了长春宫。 素怡歪在美人塌上,小宫女摇着美人扇,送来缕缕凉风。 莫嗔唤了声主子,呈上一封书信。能让她打断素怡休息的信件,绝不会是普通的信件。这封信,正是远在江南的乾隆所写。 素怡拆开信封,展开信纸浏览,瞬间坐直了身体,“吩咐下去,准备迎接皇上回宫。” 莫嗔愣了愣,素怡严肃的表情不是唬人的,“是,奴才这就去。” “莫急。”素怡道:“皇上还有三天到京城。”闭了闭眼,“宣太医入宫,就说本宫病了。” 莫嗔纳闷,主子明明好得很,为何称病宣召太医?结合令主子面色骤变的信,莫嗔往深处一想,不由打个寒颤,“奴才遵命。” 皇后难做。——上有太后,下有子女,中间有皇帝,旁边还围绕着一群不省心的,时刻准备夺夫的,合法的小n。 风流皇帝的皇后更加难做。——面上欢,心里苦。这憋屈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终日表里不一,演戏唱作,最后不是失去自我,便是失去性命。 亲眼目睹高烧不退,胡言乱语的乾隆时,素怡已经出离愤怒了。她心里越是愤怒,表情越是平静淡然。有条不紊的命令下去,禁口令、报归讯、宣御医、传侍卫,霎时间,养心殿忙碌开了。 “莫忧,回宫收拾衣物,本宫要留在养心殿照顾,直到皇上康复为止。”素怡冷声吩咐。话落,便不管莫忧,直直向龙床而去。 “皇上如何了?”素怡问御医。“吴御医,你是跟着皇上出去的,你对皇上的病情最了解,你来说。” 吴御医暗捏一把汗,皇后的气场真强。斟酌几番,决定实话实说,“皇上胸口的刀伤不及脾脏,臣已开了止血生肌方。”说到这里,支支吾吾的,半天没下文。 素怡拧眉听了,“有什么话只管说,本宫恕你无罪。” “谢皇后娘娘。”吴御医磕个响头,低声道:“要紧的是,皇上染了疥疮。” “什么?”素怡大惊失色,差点把茶杯扔出去。“你可是确诊了?” 吴御医又磕头,“事关重大,臣万不敢妄断。” 疥疮通过密切接触传播,传染性很强。素怡咬咬牙,“来人啊,将皇上随身的物价全部焚烧。”看向几位战战兢兢的御医,“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你们都告诉内侍吧。” “胡世全,立刻宣和亲王入宫。”皇帝病危,朝廷不能乱,后宫不能乱。希望弘历和她没有看走眼。 胡世全白嫩的面皮抖了抖,“嗻,奴才马上就去。” “莫兰,”素怡疲倦的道:“传令下去,让几位阿哥和格格照常上课,不用过来请安。” “是。”莫兰也不废话,退出大殿飞奔去上书房。 素怡瞥了一眼明黄|色的龙床,心里涌起一股恶心感。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微微眯眼,“你们谁来告诉本宫,江南一行的详细情况。”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左端的一名俊秀的青年男子出列,“皇后娘娘,奴才禀报。——圣驾出了京城,途经扬州……”他的话纯粹的平铺直叙,不带个人感情。 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景色艳丽,女子如花似玉。玲珑阁的清官人兰芝姑娘才色双绝,艳名远播。五月初五,端午节,兰芝姑娘将唱新曲。正所谓名士自风流,江南才子趋之若鹜,乾隆应邀请参加。 废太子胤礽经营江南多年,暗地势力不小,其子弘皙有反意,暗中收拢了部分官员,积极联络亲王,伺机而动。乾隆化名查访,正查到玲珑阁头上。顺水推舟入了阁,赏美人听乐曲,后来美人住的投怀送抱。乾隆一时不察,便中了算计。兰芝姑娘实为蛇蝎美人,趁乾隆不备,一个匕首捅下去,毫不留情。 素怡恶心感更甚,乾隆自作自受,活该被传染性、病!“抓住原凶了吗?”青楼女子取名兰芝,完全玷污了这两个字。 “回皇后娘娘,抓住了。经过严刑拷问,她招供自己是白莲教的人。”侍卫答道。 这属于和亲王的管辖范围了。素怡住了口,饮口茶压下翻腾的恶心感,又问:“你功夫不错,叫什么名字?”是他擒拿住欲逃走的凶手。 “奴才纽氏善保。” 未来的大贪官和珅!等等,和珅都十六七岁了?和珅明明比乾隆小很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历史混乱了?——可怜的素怡,在清朝生活二十多年,某天忽然发现,这不是真实的世界,该是何等的悲哀?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素怡揉揉突突乱跳的太阳|岤,“你跪安吧。” “奴才告退。”善保大步退下。 殿外传来宫女的请安声,是和亲王到了。 素怡打起精神,与弘昼商量小半个时辰,决定瞒下乾隆遇刺的消息。太后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嫔妃牵涉朝廷,也不能知道;宗室们人心浮动,皇帝病危会乱了他们的心。 “五弟,皇上病中,朝政劳你费心了。还有亲贵大臣那儿,也请你安抚住。”素怡感慨:关键时刻,丧事专业户的和亲王,也是能撑起场子的。 弘昼拱拱手,“皇嫂言重了。当务之急是皇兄早日康复。臣弟将全力以赴,保证朝廷安稳。”弘历才是他的亲兄长,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点他还拎得清。至于弘皙,花言巧语、空口白话谁都能说,他会相信才有鬼呢!他喜欢装疯卖傻,却不代表自己真是个傻子。 纪晓岚与姐妹花 弘历的身体素质好,经过御医精细的治疗,次日清晨便悠悠醒转。彼时,朝阳初升,暖黄|色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户,温柔的洒在素怡平和的侧脸。有那么一个瞬间,弘历觉得妻子将融化在日光里,他不由伸出右手,仿佛要把那抹倩影牢牢抓住。 黄花梨嵌玉石的贵妃塌,散发着淡雅舒适的香味,素怡和衣侧卧于上,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弘历目不转睛的凝视,他知道妻子要醒来了。相别数月,素怡的每个动作,每个小习惯,他仍然细致的记在脑海,不经意间便自动冒出。 “皇上,你醒了?”素怡撩了撩眼皮,迷糊的坐起来,掀开被子下榻,走到龙床边,“可想要饮水?伤口还疼不疼?” 她的眉尖紧蹙,话中含着担忧,手搭在他的臂弯,一切行为,都那么合乎关心丈夫的贤妻标准。可弘历的心没来由的沉了沉,逼得心脏酸楚,分不清痛的是伤口,还是灵魂。因为素怡的眼神,太过平静,太过飘渺,一眼望去,就像望进一泓秋水,隔着粼粼的水波,看不真切,看不透底。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吴书来小心翼翼的进来回话,“御医已在殿外候着,准备为皇上换药。” 素怡自然的抽出右手,看向垂首而立的吴书来。“唤人进来为皇上洗漱,再行换药。”微笑着朝弘历福身,“容臣妾先行告退。” 弘历目不转睛,静静的瞧了她半晌,开口沙哑的唤她,“素怡。”这个名字从舌尖一直烫到心尖,“我很想你。”一句话说落地,沉重的内心轻松了许多。 素怡讶然,抬眼看他。弘历坦然回视,目光中有期待,有抱歉,有后悔,仿佛在等待她的答案。素怡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说,“我也很惦念你。”至少是在你回宫之前。 弘历释然的微笑,苍白瘦弱的俊脸,顷刻间有了血色。“你先去歇会儿,瞧你的脸色,憔悴得很。”语气中满是心疼。 一趟江南之行,反而让皇帝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吴书来不免感慨,太后费劲心机的一番布置,终究是徒劳无功。 半个月后,五台山礼佛的皇太后,收到了皇帝遇刺的消息,急匆匆的赶回宫。与她同归的还有一位叫做杜小月的姑娘,是太后新收的义女。 “杜小月”这个名字十分熟悉,素怡思索了半天,才从记忆深处找到了来源,喂弘历喝药的时候,不免随口笑道,“这个小月姑娘定是个活泼善良的姑娘,”能讨太后的欢心,得有点本事才行,“既然皇额娘认她作了义女,咱们要不要封她个郡主?” 弘历拳头捂着嘴压下笑意,他怎么觉得“活泼善良”这四个字,用在杜小月身上那么怪异呢?“不用了,杜小月是江湖中人,封个明月格格就好。”皇家的郡主不是谁都能做的,他又不是罔顾祖宗规矩的昏君。 杜小月芳龄十七,是个直肠子的姑娘,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用江湖术语来说,就是讲义气,守信用的女侠。几乎是第一眼,素怡对单纯的小月产生了好感。素怡本来没空看电视,知道杜小月这个人物,是因为小侄女十分电视迷,有段时间天天闹着,学习杜小月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五岁大的小女孩,志向倒挺远大,结果被外公忽悠着,改理想为科学家了。 听着杜小月的辉煌历史,素怡灵机一动,“你认识一个叫纪晓岚的书生吗?” “皇后娘娘,您说的是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烟枪不离手的纪大烟袋?”杜小月瞪大眼睛,惊奇的问,随即愤愤然,“这大烟袋,心肝黑透了,骗了我和阿姐好多次,偏皇上挺欣赏他,还说要赏他官儿做呢。依我看呀,纪大烟袋就是个嘴巴抹油的大骗子。”说着,愤愤的扬了下拳头,“下次我见着他,定要揍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骗人。” 素怡噗哧一笑,“妹妹,姐姐劝你别揍他。你想啊,你是性情中人,纪晓岚呢,是肚子里装满墨水的读书人,你哪里能斗得过他?不如请你义兄帮你出出气,罚他半月不准抽烟,如何?” “哎,”小月双掌一拍,“皇后姐姐,这个主意好呀。他那么喜欢抽烟,我偏偏不让他抽。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呢?夺……” “夺人所爱!”瑜儿清脆的应声,转过紫檀木博古架,露出娇俏的身影。“瑜儿给额娘请安,给干姑姑请安。” 杜小月忙站起来,“大格格折煞小月了,该小月给你请安才是。” “你是她姑姑,受她一礼,也是应该的。”素怡笑道,“瑜儿过来坐吧,最近有没有顽皮?”瑜儿跟着太后,去五台山旅游了一回,“五台山好玩吗?” “好玩,风景秀丽,寺庙好多。”瑜儿眼睛亮晶晶的,像夜幕中的小星星,“寺庙的素斋好吃,比御厨做的菜好吃。可惜阿玛和额娘都没吃到。” “瑜儿吃饱了,额娘就高兴了。”素怡点点她的小鼻子,“和额娘一起去养心殿看你阿玛吧?”牵着女儿的手,“妹妹也一起来吧。” 弘历的刀伤已经结疤,难以启齿的传染病也控制住了。素怡心理调试了半个月,成功压下了恶心感,把弘历当成一个单纯的病人。 弘历的伤势稳定后,便经常传召心腹大臣议事,表现优良的和亲王更是被委以重任。十月,庄亲王允禄与理亲王弘晳等人结党,宗人府议削爵圈禁。上谕:“庄亲王宽免,理亲王弘晳、贝勒弘昌、贝子弘普俱削爵,弘升永远圈禁。弘皎王爵,系皇考特旨,从宽留王号,停俸。”弘历手段利落,两位亲王、数位贝勒贝子迅速落马。 弘时亲眼见了他们的下场,拍着胸口庆幸不已:还好没有听理亲王蛊惑,不然等着他的就是高墙冷屋,孤独余生。他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有娇妻幼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个闲散王爷吧。 冬至,是满族人的重要节日。弘历喜欢微服私访,查看民生百态,这回也没有错过。由于节日当天,帝后忙着祭祖等事物,根本无暇抽身,所以一家人提前一天,搁下繁重的政务、宫务,轻装简从出了紫禁城。 这是素怡出嫁后,首次逛街。瑜儿和永琮都是跳脱的性子,出了宫门,就像脱缰的马儿般,东看看西瞧瞧,对什么都好奇,瞧什么都新鲜。 弘历摇摇头,让永琏和永璜看住两个小的,便牵着素怡的手,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散步。天子脚下,京城的治安还是不错的,有侍卫暗卫的双重保护,也不怕几个孩子出问题。 无巧不成书。这不,温馨甜蜜的约会还没开始,二人世界就被打破了。弘历瞧着新上任的翰林院庶吉士,举着烟杆子抽得香的纪晓岚,恨不得把他发配出京,眼不见心不烦。小月说的没错,那个大烟袋真是碍眼之极,抽烟的嘴也吐不出象牙来。 若是纪晓岚知道皇帝这样腹诽他,必定会笑呵呵的回一句,“微臣是人非象,微臣的嘴自然不是大象嘴,微臣的嘴里当然吐不出象牙,莫非皇上见过能吐象牙的嘴?”看我绕不晕你。 听听,这得多讨厌啊。丝毫不知被嫌恶的纪晓岚很乖觉,磕干净烟灰收起烟杆,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拱手,夸张的请安,“哎呀呀,小人在这里向老爷夫人请安了。老爷夫人,这是出来逛街?” “废话少说,”弘历不耐烦的挥挥手,像在赶一只苍蝇,“你有事就去忙吧。”迅速远离爷的视线,否则爷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这……”纪晓岚吞吞吐吐的,脚掌生了根似的,杵在那儿半天不动弹。 “纪先生,你跑那么快干嘛?”小月抓着只扑腾的母鸡赶上来,“我买只鸡的时间,转眼你就不见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神经大条的杜小月,一时间倒没有看见皇帝一行人。 纪晓岚的脸皱成一团,拱手致歉,“请老爷夫人原谅小人一回。”转过身,义正言辞的指责小月,“我纪晓岚乃堂堂大清官员,手里提只鸡简直是有辱斯文。老爷夫人在这里,你还不赶快把鸡放下,过来请安?” “怎么就有辱斯文哪?你难道不吃饭喝汤呀!”杜小月转眼瞧见义兄和义嫂,顿时有了底气,把母鸡往纪晓岚怀里一塞,双拳一抱,行了个江湖礼节,“义兄,姐姐,你们怎么出来了?” 杜小月像个开心果,素怡看见她就乐,“出来看看你呀,最近怎么没来看我?额娘和你小侄女都天天念叨你呢。” 小月羞愧的揪揪耳际的小辫子,“阿姐来京城了,我陪她熟悉熟悉地方。京城好玩的地方多着呢,要是瑜儿能出来,我就带她一起去玩了。” “小月姐姐,你是在说我吗?”瑜儿拿着个猴子面具,从弘历身后冒出来。“瑜儿就在这里,带我去玩吧!我还从来没在京城玩过呢。” “好”,小月正欲脱口而出,纪晓岚立刻把鸡扔给她,堵住她的嘴,“天色已晚,莫愁等着你买菜回家煮饭。”又向瑜儿赔礼,“大小姐恕罪,这玩耍一事,不如改日再说?” 瑜儿娇宠长大,却非蛮横无知的贵女。闻言怏怏的垂下脑袋,十分失落。弘历心疼得不行,抚着她的包包头安慰,“乖囡囡,待会咱们去郭罗妈妈家,你不是很想念郭罗妈妈么?那里有很多表哥表弟陪瑜儿玩耍哦。” “哇,阿玛最好了,瑜儿喜欢你。”瑜儿放出糖衣炮弹,哄得弘历龙颜大展,又扭头对素怡笑,“额娘也很好,瑜儿最喜欢额娘!” 弘历眉开眼笑,宠爱的抱起女儿,“先去这位纪叔叔家看看怎么样?你不是一直问阿玛,杜甫诗里的茅屋是什么样吗?纪叔叔的家就是‘茅屋’了。” 瑜儿同情的看向纪晓岚,“纪叔叔好可怜,阿玛你多赏他些银子,让他修修房子吧。”屋子太破,睡不好觉,怎么为大清尽忠呢? “老爷,小人的家是‘草堂’,不是‘茅屋’。”纪晓岚弱弱的为纪府正名,见皇帝虎目一瞪,马上转变口风,“大小姐心地善良,小人多谢大小姐。” 纪晓岚二十出头,整日做落魄才子打扮,命名为“阅微草堂”的纪府,虽不至于像个“茅屋”,但比起京城的其他官邸,算是比较朴素简陋。 “小人家房舍简陋,还请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别嫌弃。”纪晓岚一边赔罪,一边推开木门,扯着嗓子喊,“莫愁,花婶,家里来客人啦。” 从厨房里走出一位高挑艳丽的美人,脸若满月,杏眸圆亮,黑发似缎,眉目间英气勃勃,行走间步伐开阔,不似一般闺阁女子。 小月跑过去,将母鸡塞给花婶,拉着莫愁到了素怡跟前,“义兄,姐姐,这就是我阿姐莫愁,是个武功高强的侠女!” 又为莫愁介绍弘历几人,“这是我义兄,阿姐见过的;这位温柔美丽的夫人,是我的义嫂;这三位公子,”指的是永璜三人,“聪明伶俐,是我的干侄儿;这位机灵漂亮的小姑娘,是我的小侄女。” 瑜儿搂着弘历的脖子,可爱的眨眨大眼睛,“小月姑姑,瑜儿也有个姑姑叫莫愁呢,这位姑姑也叫莫愁吗?” 小月点头,“对啊,巧得很。”她在长春宫见过莫愁,莫愁的厨艺好得没话说,和阿姐一比,算是各有千秋。 莫愁心思细腻,行个女儿家的福礼,给众人请了安。 “莫愁姑娘别见怪,瑜儿被我和她阿玛宠坏了,言语间多有冒犯。”素怡浅浅一笑,“常听小月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巾帼不让须眉。” 弘历一句话不说,微笑着听妻子寒暄。 纪晓岚打着哈哈,引着他们进了正房,“老爷,夫人,快请上座。小月啊,你去泡些好茶来。” 正房摆着一套酸枝木家具,墙上挂着几副字画,博古架上几件青花瓷器,都是些普通货色。都说文官清廉,草堂当真朴素得紧。 侍卫留在外面,弘历一家六口,包括吴书来和莫忧,几人一进屋,宽阔的正房即刻拥挤了。纪晓岚身为主人,陪侍在侧。 永琏环视四周,视线落在一副草书上,“纪大人,这是纪老爷的墨宝?” “二少爷好眼力。”纪晓岚夸赞道,好话张口就来,“这正是家父所书。” 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康熙五十二年恩科举人,历任户部、刑部属官,外放云南姚安知府,为政有贤声。其道德文章,皆名一时,尤长考据之学,著有《唐韵考》《杜律疏》《玉台新咏考异》等书。 “纪大人过奖。”永琏的表情淡然,回到座位。 待莫愁和小月端上茶来,弘历喝着所谓的“好茶”,暗自下定决心,要把纪晓岚放个外任,离京城越远越好,看着他那个穷酸样,实在太闹心了。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弘历夫妻各自拥着一双小儿女,静静的坐在车厢里,永璜和永琏兄弟骑马在侧。空旷的街道上只余马蹄哒哒的声响。 永琮到底是个小孩子,疯玩了一天,精疲力尽,正在素怡怀里呼呼大睡。瑜儿也好不了多少,坐在弘历的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素怡闭目养神,脑海里回忆额娘说的话,无奈的妥协了。弘历作为皇帝,肯放□段,讨她的欢心,请求她的原谅,她也不能太拿乔了。说实话,她不爱这个男人,所以谈不上怨恨。可惜,那个青楼女子的出现,打破了夫妻默契。历经数年光阴,她对身旁的丈夫,建立起的信任感,顷刻间烟消云散。 从本质上来说,素怡是个冷心冷情的女人。缘于前世的经历,她对男女之情看得极淡,对男人的忠贞度没有信心。她的心包裹在厚厚的冰层中,仿佛一颗永远捂不热的寒玉。即使她在微笑,也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先皇夸她稳重,“处变不惊,泰然自若,冷静理智。” 太后赞她贤惠,“不骄不妒,国母胸襟,气度俨然。” 后妃称她端庄,“宽容大度,不偏不倚,以理服人。” 看吧,作为一个贤后,她能和逢场作戏的丈夫使小性子么?不能,她也不需要。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幻想,如果回到现代,回到十八岁,她还会答应父亲,与那个风流的三少订婚么? 乾隆朝首次秋狩 “哇哇……” “呜呜……” 午后寂静的长春宫,响亮的婴儿哭声惊起飞鸟昆虫无数。 东次间里,两个奶嬷嬷从迷糊中惊醒,迅速上前,一人抱住一个小祖宗,摸摸小屁股,“小阿哥尿湿了。不哭,不哭啊,嬷嬷给你换尿布。” 另一个奶嬷嬷抽出湿润的尿布,轻微摇晃着怀里的小格格,“小格格也不哭,在床上躺一躺,马上就好。”说着接过宫女递过的干净软棉布,小心翼翼的给婴儿换上。 “是小阿哥和小格格醒了吗?”莫忧徐步走来,凑近看了看婴儿,两位小主子的脸蛋红扑扑的,犹带午睡后的迷糊。 屋内的人都朝她福了福身,笑着请安,“姑姑午安。” 小阿哥永瑞揉揉眼角,双腿一个扑腾,便把小被子踢开,张开双眼就喊,“娘……娘,永瑞要。” 双胞胎心有灵犀,小格格笑嘻嘻的说,“要娘……”永瑞是个淘气包,琦儿却是个乖宝宝,逢人就给笑脸,毫不吝啬。 皇太后每次见了琦儿,搂着抱着疼爱之极,直夸小孙女儿为蜜糖,甜得叫人疼到心坎里去,所以琦儿便得了个糖糖的昵称。 莫忧就哄两个快满周岁的娃娃,“小主子们别急,肚子饿不饿,先吃些牛奶好不好?”自有小宫女端了两杯牛奶,奶嬷嬷忙把小主子抱到特制的婴儿椅上,慢慢的喂了二人。 永瑞喝了一半,便怎么也不肯再吃,小脸朝旁边一偏,很有气势的拒绝,“不!” 奶嬷嬷便哄着他,“小阿哥再吃些吧,你看小格格胃口多好,吃得多香呀!” 永瑞闻言朝妹妹一看,妹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乖乖的张开小嘴等着勺子。琦儿咽下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24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下嘴中的牛奶,朝哥哥露出个甜笑,“哥,好吃。 ” “糖糖,乖。”永瑞回以一笑,勉强又喝了几口牛奶。胃里有了东西,精神百倍,高声叫着妹妹一起,“糖糖,找娘。” “嗯。”琦儿也不肯在吃,点点头,扯着嬷嬷的袖子,认真的说,“找娘。” “哎。”嬷嬷忙答应,把奶盅搁在一边,抱起小格格就走,“嬷嬷就带格格去找皇后娘娘。” 西暖阁里,帝后午睡初醒。 弘历见两个小心肝叫着“阿玛,娘娘”,在奶嬷嬷怀里支着双手要抱抱,便理理衣服,一手抱起一个孩子,亲亲他们的嫩脸,“宝贝们睡醒啦?肚子吃饱了没有?” 两个奶嬷嬷垂头避过,在角落里充木头人去了。莫忧端了菊花茶给帝后,恭敬回道,“回皇上的话,小主子们用了大半盅牛奶。” 永瑞被弘历的胡子一扎,眉头一皱,就蹬着双腿,要下来自己玩,“阿玛,下来。” 琦儿双手覆盖着小脸,委屈的撅嘴,“阿玛,痛痛。” 弘历把儿子放在炕上,心疼的搂着女儿,“糖糖哪里痛?给阿玛看看,阿玛给你吹吹。” 琦儿放开小手,左颊的皮肤红红的,显然是被胡子扎到了,“这里,吹吹。” 素怡把调皮捣蛋的儿子抱过来,碰碰他的小鼻子,“小五痛不痛?” 永瑞把布老虎的双腿扯成“一”字,头也不抬的回答,“小五,不痛,妹妹,痛。”女孩子娇气,他是男孩子,当然不怕痛。 素怡最了解小儿子的脾气,闻言呵呵呵的笑起来,看向女儿,“糖糖过来跟哥哥一起玩布娃娃好不好?”拿起一个穿粉裙子的布娃娃晃了晃。那布娃娃是仿照唐朝仕女的形象而制,颜色鲜艳漂亮,手工也很精致。 “好!”琦儿眼睛一亮,霎时忘记了疼痛,朝弘历挥挥手,“糖糖,下去。” 弘历依言放了女儿,端着茶杯喝了口茶,“一转眼,永瑞和琦儿都快周岁了……”弘历叹口气,问妻子的意见,“咱们秋天去塞外秋狩,带着几个孩子,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么?将近二十年时间没去,蒙古那边又要不安分了。” “听说那里有塞上江南呢!”素怡双眸里闪过光彩,塞外的天空更高远明亮,空气更清新纯净,总比憋闷的紫禁城好。“好,咱们一家子都去!” 迎着秋阳,旗帜招展,马蹄哒哒,尘土飞扬,长龙似的队伍迤逦在大道上。 “皇上,皇后娘娘。”吴书来站在天子的马车外,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半个时辰就到驻地了,帐篷已经扎好,蒙古王公们在围场迎驾。” 乾隆此次秋狩,游猎尚在其次,最重要的目的,是与蒙古各部联络感情。先帝爷在位十几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出门游玩,所以塞外秋狩停了十几年。十几年时间,蒙古和大清的关系淡化了许多,这并不是乾隆喜闻乐见的。 木兰围场自康熙二十年建立以来,就成为了清朝皇家猎苑,位于河北省东北部(承德市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与内蒙古草原接壤。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一处水草丰美、禽兽繁衍的草原。 “知道了。”弘历搁下御笔,低声应了。双胞胎正在小塌上呼呼大睡,素怡一边照看儿女,一边拿着本《三国志》阅读。 到了驻地,大家收拾行李,搬进了帐篷。素怡还是第一次住帐篷,挺新奇的参观了下。皇后的帐篷规格,只比皇帝的次一点,占地宽广,里面装饰华美精致,甚至分了前厅和后室。 双胞胎跟素怡一起住,永琮和永琏一起住,至于大格格瑜儿,则在避暑山陪伴皇太后。各项物品归置整齐,素怡把双胞胎叫起来加餐,永琏和永璜便带着永琮过来请安,说是要带弟弟妹妹去见识草原。 “不愧是做兄长的,难得你们的心意。”素怡看着几个阿哥,点点头同意了,“让莫失莫忘同去,多带些侍卫,不要走远了,出去逛逛也好。” 几个小的自是答应了,双胞胎听说要出去玩,高兴得手舞足蹈,他们可是在马车里憋坏了。莫失莫忘忙央着几个阿哥格格出去,还带着一群御前侍卫。 送走几个儿女,吴书来过来禀报,“皇上请皇后娘娘准备一下,今晚要举行晚会,设宴招待蒙古王公以及福晋们。” “嗯,本宫知道了。”素怡整整头发,吩咐莫忧开箱笼准备服饰。她要接待蒙古女眷们,任务也不轻巧。幸而她蒙古语说的不错,对蒙古各部的资料也熟悉。 晚间,旅途的疲惫一去,大家恢复了精神,便热热闹闹的参加宴会。蒙古王公们参拜帝后,免不了说一些场面话,表示大清和蒙古的友好,蒙古的忠心和大清的强大。 寒暄片刻,大家入了座。素怡嘱咐莫失莫忘看好几个孩子,双胞胎出来露了下面,就被抱回了帐篷睡觉。 纪晓岚被称为铁齿铜牙,口舌灵活不是吹的,说了个笑话开了场,大家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起来。乾隆赞赏了看他一眼,心想:虽然纪晓岚行事不得意,关键时刻还是能发挥所长的。 素怡瞥见纪晓岚,便问皇帝,“小月怎么没来,她不是最喜欢凑热闹吗?” 弘历喝了半杯酒,为素怡夹了小块烤鹿腿,“小月陪着太后呢,你要是想她了,我叫人送信过去,让她带瑜儿过来。”见素怡喝酒喝得欢快,又嘱咐她,“少饮些酒,尝尝这鹿肉。” “不碍事的,只是果酒而已。”素怡笑了笑,夹起鹿肉咬了口,“味道还不错。” 正说着,便听纪晓岚喊道,“烤全羊好了!”洒了孜然的羊肉还在噗呲作响,表皮金黄油亮,外部肉焦黄发脆,羊肉味清香扑鼻。 吴书来试了毒,端上银盘子,请帝后品尝。 弘历用腰刀割了块肉,先送到素怡面前,自己才割了些吃了,“这羊肉烤的好,吴书来记得打赏。” “嗻。”吴书来打了个千,退到皇帝身后。 “你们几个少吃点,小心存了食,晚上睡不着觉!”素怡见几个阿哥吃的多,微笑着嘱咐道。这次出行,四阿哥永珹并未随行,后妃也无人随行,俱留守宫中。 永璜最大,时时照顾着永琮,笑着回道,“皇额娘放心,儿臣看着三弟呢。”永琏从小就懂事,如今也有十多岁了,一派皇子风度,自是不需要过分担心的。 一场酒宴,君臣尽欢,纪晓岚甚至喝得满面红晕,醉醺醺的唱着塞外的歌谣,偏他又是个五音不全的,逗得全场人捧腹大笑。 有几个王公带着女儿来的,见着皇后和皇帝同坐首位,语言姿势亲密,倒是不敢当着皇后的面,直接让女儿上前献媚。 弘历板着脸斥责纪晓岚,“还耍起酒疯来了!和珅,你去讲纪晓岚扶回帐篷。” 已经改名为和珅的钮钴禄善保出列,拱手接了旨,迈着大步将纪晓岚连拖带拽的弄走了。和珅和纪晓岚一个侍卫、一个文官,是天生的死对头,在皇帝不知道的地方,斗了几次法,谁也没有占着谁的便宜。 草原的风疏朗大气,草原的月皎洁明亮,吹拂这素怡的秀发,照耀着她的脸庞。 弘历握住素怡的手,看着了无形象的王公大臣们,微微眯了眯凤眼,有感而发的讲起大清开国时的往事,“在建国初期,大清居住在关外之地,满洲妇女们缝制衣服、荷包,都用鹿尾谲毛缘袖来代替金缫,当时关外物资稀少,金线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素怡若有所思的点头。 次日,小月带着瑜儿到了木兰围场,给了素怡一个惊喜。 素怡细细过问女儿的生活琐事,打发女儿去洗漱更衣,才叫莫愁过来,“去端些点心来给小月格格用。”莫愁点头应了,素怡又问小月,“路上还好吧?慢着些喝茶。” 小月懂些拳脚功夫,身体比一般女子健康,又是常在江湖上行走的,竟丝毫不觉得旅途疲惫。不像瑜儿一到地方,人就恹恹的,没精打采,素怡才让女儿先去休息。 “还好。这一路有马车坐呢,太后娘娘还给了两个宫女,十数个侍卫照顾,吃的用的,都没用我亲自动手,姐姐你看,我还长胖了些。”小月指指脸。 素怡看了看她的脸,果然圆润白皙了。“姑娘家,这样才好看嘛。莫愁没有同来吗?你家先生也在这里,待会让人带你去看看。” “阿姐没来。先生请她帮了个忙,最近也不在京里。”小月夹了块点心吃了,她真有些饥饿,“莫愁做的点心真是美味。” “别贪吃,晚上有好吃的烤羊肉、烤鹿肉等,那才是真正的美味呢,保你吃了这回终身不忘。这点心你喜欢,想吃就过来。”素怡道。 小月惊喜,“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自己也烤过兔子野鸡,味道却不怎么好。托姐姐的福,小月这回有口福啦。” “嗯。今天皇上领着王公大臣行猎去了,晚上好吃的可多了,还有狐狸之类的,说不定还能猎到黑熊呢!你可别把胃装满了,小心见了美食吃不下!” 大队伍行猎归来,收获的确不错,猎物堆积成了小山丘。按照惯例,皇帝的猎物是最多的,甚至有几只白狐狸,弘历便说要把皮子留下,给素怡做披风。 小月弓马娴熟,见几个侄儿都有收获,便有些跃跃欲试,“姐姐,咱们明儿也去打猎吧,我也好显显身手,别叫先生瞧扁了。” “好。叫上几个王爷福晋同去,咱们女人家也能拉弓射箭。”素怡虽说是娇养长大的,闺中之时也常跟哥哥们出去骑马,此时也不怯场。满洲的姑奶奶们基本上都会打猎,到木兰围场,皇后也得露一手,省得让人说闲话。 晚上跟弘历一提,素怡得到了支持,次日便选了匹温和的母马,换上大红色的骑装,带着一群福晋格格们,冲进了树林里。 一天下来,没什么意外发生,射中小燕子之类的,更是不太可能。大家的猎物都是小动物,如兔子、野鸡之类的,收获也差不多。 福晋们见识了皇后的功夫,平添了几分尊敬。蒙古女儿本不擅算计,说话也直截了当,赞叹也不虚假。素怡与她们接触,比和妃子们相处,来得轻松多了。 奉太后谒盛京陵 “额娘,我可不可以去和哥哥一起骑马呀?”白色的棉袜拢住胖脚丫,三岁的五阿哥永瑞,踩在马车软凳上,期待的看着骑马的哥哥们。 素怡扎了小块西瓜喂给琦儿,细声细气的问儿子,“永瑞为什么想骑马呢?” “骑马好威风,”永瑞跳下来,握了握小拳头,“永瑞长大后腰当大将军,保家卫国!” “哇,小哥好厉害。”琦儿崇拜的看着双胞胎哥哥,拍着小巴掌为兄长鼓劲。 听了儿子的壮志雄心,素怡给予适当的鼓励,“永瑞的志向不小!那你去问问哥哥,看他肯不肯带你骑马。如果哥哥答应了,额娘自然没有意见。” 永瑞便蹦跶了一下,扬声唤坐在车辕上的小太监,“周贵儿,快来抱小爷出去!”周贵儿低眉顺眼的进来,请了安,才抱着小阿哥出去。 母女俩透过窗口,见永瑞欢呼着奔向永琏的怀抱才罢。素怡给女儿捋捋额发,问这个笑眯眯的小女孩,“糖糖想不想骑马?” “想。”琦儿双手巴住窗沿,弧度优美的小下巴抵在手背上,回答得毫不犹豫,顿了顿,又看向素怡,有些迟疑的问,“糖糖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看大姐姐不是也会骑马么?等糖糖长大了,也能骑马。到时候,额娘给你挑一匹漂亮的小马驹,好不好?”素怡道。 琦儿搂住素怡的脖子,笑靥比夏花灿烂,“谢谢额娘!亲亲!” “好,亲一亲!”素怡吻吻女儿的额头,笑得心满意足。两世为人,几个儿女,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快乐与幸福。 母女俩正说得热闹,车队速度慢下来,外面乾隆的传旨太监高玉过来禀报,“皇后娘娘、二格格,盛京在望,皇上请您们去御撵上说话。” 宫女打开车帘子,素怡眺望远处,在漫天的彩霞中,一座古老的城池,露出了沧桑的面孔。“这便去吧。”素怡踩着脚凳下了车,亲自抱着女儿,二人向御撵走去。 弘历站在车架前方的小围廊上,遥遥注视着开国都城盛京。余光瞟见素怡母女,便步下台阶,接过女儿左手抱着,右手牵着素怡,上了车架。 “阿玛,这就是盛京吗?”琦儿瞄了眼灰扑扑的城墙,偏着头问弘历。 弘历笑了笑,和女儿说起开国功绩,语气是骄傲而自豪的,“对,阿玛的曾祖太宗皇帝,就是在这里建立了大清朝,这才有了大清今日的繁荣昌盛。” 琦儿迷糊的看着弘历,她只有三岁大,哪里懂得了这么复杂的东西呢? 弘历无所谓的笑了笑,携着妻子的手进了车,想起一直陪伴太后的长女瑜儿,“到了盛京,也让瑜儿同兄弟们出去玩玩,别老闷在车子里,把小姑娘闷坏哪。” 这次谒盛京陵,杜小月的身份,肯定是不能同来的,老太太吃斋念佛,近年来越发无为,把注意力从儿子的后宫转向了其他地方,比如说听戏斗牌等娱乐活动,时常招几个小辈陪着说话,方觉得日子不寂寞。倒是瑜儿年纪不小了,合该跟着素怡学学管家之能,省得出嫁后被陪嫁嬷嬷辖制。 素怡想到这里,就势给弘历说起,“瑜儿快成大姑娘了,你心里是个什么章程?”大清的公主们,基本上都和亲蒙古——离家千里,思念亲人,水土不服,习惯的差异,文化的不同,使得公主们婚后生活比较艰难。 任琦儿把玩九连环,弘历端起茶杯又放下,长长的喟叹一口气,“大清和蒙古的关系正处于缓和、升温阶段,瑜儿作为嫡长女,是大清的长公主,免不了要牺牲一些。”瑜儿是金尊玉贵的固伦公主,又是他的第一个女儿,有别于其他孩子,难免对女儿多疼点。 自从瑜儿出生,素怡便想到了这茬,她一直先刻意朝那个方向教育女儿,务必要预先让女儿了解,然后适应蒙古的习惯。可是,听到弘历表态,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 “唉,别着急。”捏捏妻子的手心,弘历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心里有数。京城建好公主府邸,瑜儿嫁入蒙古后,在那边呆个两三年,我便给女婿封个京官,让他们夫妻俩常驻京城。这样谁也说不出闲话来。” 素怡破涕为笑,不好意思的扭着丝帕,“皇上的主意不错!皇额娘前儿个召见我,和我商量儿女们的婚事,也是这个意思呢!” “皇额娘是真心疼爱瑜儿,不枉瑜儿尽心尽力的侍奉她老人家一回。”弘历有些感慨,饮了口茶,“一转眼,咱们的孩子都快成家了,我记得咱们大婚那会儿,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经过康雍乾三代皇帝的修缮,盛京皇宫基本保持旧貌。 奉太后居暂居清宁宫,素怡住进东宫关雎宫。清朝入关以前,维艰之初,皇宫远不及北京紫禁城的巍峨壮丽,却也简朴实用,看得出创业者规划的思虑。 素怡长久的伫立在关雎宫门前。这里给她一种极为亲切、极为熟悉的感觉,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殷殷呼唤,促使她迈动步伐,探索时空留下的秘密。 素怡深深呼吸,勉强压抑飞快的心跳,一边往里走,一边想象着皇太极用挥鞭拉弓,以致布满硬茧的手指,轻轻翻展《诗经》扉页,逐字逐句的阅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是谁?是谁俘获了开国帝王的心,是谁得了皇帝的钟情?关雎宫三个字,就像一首情意绵绵的歌曲,从天际响彻到心底,植下隐秘的愿景。它高高悬挂着,悬起了所有女人的心,让所有姬妾嫉妒得红了双眼。 后宫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唯有一株幽兰,生长在空谷山涧,清雅的、高洁的,悄悄散发芬芳。如同廊下丛丛簇簇、不以无人而芳的兰草。 乱花几欲迷人眼,而她只伴在帝王身旁,沉静而稳妥的微笑,如同一瓣纯净洁白的兰,连笑意都像隔着盈盈的山泉水,隐约又不易察觉。 “敏惠恭贺元妃就住在这里,”不知何时,弘历靠近素怡,呢喃般说着,“她是太宗皇帝唯独钟爱的妻子。” 素怡垂下眼睑,目光落在一株兰草上,“宸妃娘娘,肯定是一位天仙般的女子……”才能引得人间帝王失了心,落了情。 弘历忽然觉得口舌发涩,掩饰般的握住妻子的手,“进去看看吧。” 手指划过保存完好的座椅、多宝架,抚摸保存完好的瓷器、古籍,触碰婴儿的悠车、布偶,素怡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快要失律,打开梳妆台的暗柜,拿出一个金丝楠木盒子。 抚摸着八仙过海纹路,素怡几乎失声痛哭,眼泪似珍珠坠落,一滴滴砸在盒盖上。 “怎么了,素怡?”弘历见状,手忙脚乱的哄着妻子,把她抱在怀里,像抱着小女儿般,“不哭,不哭啊。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说。” “无事。”素怡抹去眼泪,扯出一个笑容,“看着这些家具物件,想象宸妃在世时的光景,一时间有些感怀而已。” 弘历沉默了半晌,才艰涩的发出一个音节,“嗯,我知道,我知道的。” “嗯。”素怡在心底轻哂,点点头算是揭过这茬,“你不必陪我。刚到盛京,想必还有许多政务等着你处理,你去忙吧,别耽误了时间。” 弘历的目光在素怡脸上流连片刻,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颔首答应,“我估计来不及回来用晚膳,你带着孩子们先用。” “好。”素怡微笑,目送弘历踏出宫门,方走回内室,迫不及待的打开盒盖。 明黄|色的丝绢托着一只漂亮的翡翠镯子。素怡将它拿出来,细细打量一会儿,又撩起袖子拨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举在光亮处照了照,果然发现,两只镯子里各有一朵若隐若现的绿梅。一朵为盛开状,一朵为含苞状,遥相呼应。 这对手镯分明是妈妈的传家宝!是巧合,抑或是命中注定?素怡眼睛一眯,心尖一颤,咬着银牙想道。一只是钮钴禄氏的馈赠,一只藏在关雎宫的暗格中。她的眼皮跳了跳,放下一对手镯,抽出盒底的丝绢,在盒底发现张白绢,忙展开阅读起来。 “表姐,见信如晤。”光阴倒退几十年,漪澜挥舞着毛笔,写着秀丽的小楷,徐徐述说这个神奇的故事,“如果你对一切感到惊讶,感到好奇,就慢慢听妹妹为你解惑。天聪九年,海兰珠生命衰弱,妹借灵兽之力附她之体……数十年后离开宫廷,夫妻携手归隐田园……冰兰玉佩穿越时空,复回到现代,与皇太极再续前缘……” 素怡屏着气浏览至此,长长的舒口气,为表妹感到欣慰,随即又疑惑:表妹既能穿越时空,那她是否也能回到现代? 想到这里,便接着阅读,“据灵兽所说,翡翠镯子更具神通,姐或可滴血认主……若宝物认主成功,也许可借之回归……”最后注明了认主之法。 素怡握着两只翡翠镯子,死死的咬住下嘴唇。两刻钟后才慢慢平复了心情,将两只镯子套到手腕上,走出了殿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然是月更党么?唉,明天就答辩了,争取在5月中旬前结束此文。 红颜枯骨随风散 从盛京归来之后,长春宫的宫女们发现,她们的主子娘娘很不对劲。皇上和阿哥格格们在的时候还好,皇后独处的时候,总是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出神。 乾隆九年的除夕夜,乾清宫家宴结束,帝后按照惯例,撇开众多宫人,回到重华宫。重华宫即西二所,是帝后大婚之所,充满了新婚时的温馨回忆。 莫愁端上酒菜,静静的退出殿门,和吴书来一起守候在门外。大雪宛如飘飞的梨花,洒了人满头满身。莫愁和吴书来对视一眼,同时冷得哆嗦了一下。 窗户是打开的,挂着透明的纱帘,视线所及之处,是白雪皑皑下傲然盛放的红梅。素怡端起夜光杯,呡了口深红的酒液,玫瑰的芬芳完美的融合在酒精之中,如丝绸般滑过舌尖、喉咙,令人回味无穷。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弘历低声的吟诵了这首诗,若有所得的轻笑。 素怡似乎没有什么谈性,将杯中之物饮尽,又自个儿斟了杯,扬声招呼莫愁,莫愁远远的应了声,小步走近次间的紫檀隔扇,“主子,有何吩咐?” 透过雕花的空隙,素怡看向莫愁,“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叫上吴书来,去偏殿饮些热茶暖暖身子,莫要受了凉。” “是,谢主子恩典。”莫愁心内欢喜,略带激动的领命,和吴书来一起离开主殿。帝后要独处谈心,是件多大的好事呀,她还是快快避开为上。莫愁在心里祈祷,希望皇后娘娘能抛开愁绪、恢复正常,不要一天到晚郁郁寡欢,她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弘历对妻子的行为非但不觉逾矩,还隐隐的有些高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不但小心眼,而且偏执。没了外人在场,弘历放开了许多,亲自给素怡盛了碗银耳燕窝汤,挪开了夜光杯,微微责怪的道,“刚刚在宴会上,你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先喝碗汤暖胃。这葡萄酒虽好,却不宜多饮。” “谢皇上。”素怡握着玉勺,看着弘历又为自己添了碗燕窝汤,心头微微叹了口气,不知不觉的瞟向手腕的翡翠镯子。 弘历吃着汤,眼神却粘在素怡身上,见素怡有些失神,眼神黯了黯,喊她,“素怡。” “嗯,皇上?”素怡进了口汤,奇怪的望向弘历。 “叫我弘历,这里只有我们。”弘历说着,挪了挪凳子。圆桌本来不大,如今两人靠得更近了。弘历拉着妻子的手,眼神十分认真恳切,“最近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烦恼,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素怡眉心一跳,果然不能小瞧帝王的观察力和敏感度。在丈夫和儿女们面前,她自认为表现如常,没有什么破绽可寻。“弘历……”素怡脑筋转了转,绝对不能让弘历知道,她是在考虑离开清朝,“我听说惠妃病得挺厉害,往日里那么美丽动人的人儿,转眼间就憔悴成这样了,心里头有些感慨罢了。” “高氏是自作自受。”弘历眯了眯凤眼,狠厉一闪而过,“谁叫高家太不安分了,不仅辜负了先帝爷的信任,更是起了歹毒的心思。朕只是冷落于高氏,没抄她家灭她族就好了。”几年前,素怡生永琮时难产,高家“功不可没”,实在是犯了天子的逆鳞。 对一个曾加害自己的女人,素怡除了感叹一句女人的悲哀,便生不出多余的同情心了。扯上惠妃,一为试探弘历的态度,为儿女们铺路;二为打消弘历的疑心,掩饰她的心思。盛京的见闻,于她无疑是一场巨大的冲击,让她心神失守,日夜徘徊在离开与留下的艰难选择之中。 一个惠妃的生死,显然不能蒙混过关,素怡又心情低落的提起外祖母瓜尔佳氏,“郭罗妈妈年纪大了,最近身体老是不好,额娘今日入宫觐见,说起来就担忧得很。”瓜尔佳氏缠绵病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素怡去看望过她,却是无可奈何。瓜尔佳氏明显是生无可恋,欲追随丈夫而去,以致药石罔效,别人想帮忙也帮不上。 当时,钮钴禄氏抹了两把眼泪,经过这几个月的折腾,她也是看开了,见着女儿和外孙们,勉强振作起来,说起老母亲,就改了语气,“你郭罗妈妈活着无望,与其强留于她,不如让她放心的离开。可惜额娘这会儿才看懂生死……” 如今都是乾隆十年了,历史上的孝贤皇后没几年活头了。素怡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走孝贤的老路。生老病死不由人,即使自己现在还好,但未必没有意外发生,所以她也该为孩子们谋算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弘历今年三十五岁,他的长辈们老的老,走的走,没有留下几个。硕果仅存的直系长辈,崇庆太后和他感情不亲密,还不如和亲王弘昼呢。 夜风夹杂着梅香拂过,偶尔有朵调皮的雪花,偷偷的从纱帘的缝隙溜进来,在温暖的空气中,迅速融化成纯净的水,如同女子的泪。 “傻素怡,我的傻素怡,”弘历拍着素怡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抚她,“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的,郭罗妈妈算是求仁得仁了,你别太伤心,咱们还有孩子呢。”为母则强,你也是当额娘的人了,别让孩子们为你担心。 素怡拭干眼角的泪花,沉静的微笑,“知道了,我只是一时迷惘而已。”夹了块梅花糕给弘历,“快吃吧,不然都凉了。” 酒酣耳热,夫妻靠在暖炕上说闲话。弘历从后面搂着素怡,偶尔亲亲她,摸摸她,似乎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葡萄酒后劲大,素怡提不起力气反抗,任由他作弄。 素怡双颊粉红,呼出的气息里都是媚人的玫瑰香,“御医说,惠妃没多少时间了,要不要给她升个分位,让她走得体面些?” 弘历正与妻子黑亮的发丝较劲,闻言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善良了……”就没了下文。 素怡也不再追问,她仁至义尽了,反手搂住弘历的脖子,偏着头好奇的问,“你说,如果某天我死了,你要给我一个什么谥号呢?” “别胡说!”近年来,愈发处变不惊的天子,罕见变了脸色,厉声呵斥妻子,“素怡,别胡说,咱们还有一辈子时间,还要看着儿女长大呢。” 这个手握天下苍生的天子,这个翻手云覆手雨的天子,猛一听见妻子的假设,心脏跟刀割似的疼。 素怡却不惧怕他,有什么好怕呢?生命的灭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灵魂的灭亡。她嘻嘻一笑,像偷到蜜糖的孩子,滑□体,枕在弘历的腿上,声音依旧带着笑意,“我死了,你也不会孤单呀,后宫里那么多的女人爱你念你,天天盼着你的垂怜。你是皇帝,富有天下的皇帝呀,她们即使不爱你的人,也会爱你身后的权利。” 素怡的话夹杂着风雨,如同一把锐利的、冰冷的剑,直直的戳到天子的心窝里,戳到他不愿面对的事实。 一瞬间,天子燃起了怒火,却在妻子坦诚的注视中熄灭了。他就像对待耍赖的孩子般,声音是软和的、妥协的、纵容的,“也只有你敢说这些话了。” 素怡一笑,安静了会儿,又牵着弘历的手摇了摇,“弘历,我醉了,咱们歇息吧。”重华宫的一景一物都是熟悉的、温存的、舒适的,诱惑着她陷入安稳的梦乡。 “好,睡吧,睡吧。”弘历先给妻子解了外衣,自己也脱去外袍,同睡在暖炕上。摸索着抖开丝被,把素怡搂进怀里,安心的舒口气,闭上眼睛。 莫愁和吴书来估摸着时间过来,关上了窗户,放下重重帷幕,方低声招呼着吴书来离开。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乾隆十年正月二十五日,惠妃高氏离世,加封惠贵妃。在高氏临终前,弘历被素怡劝着,亲临景仁宫探望,收到惠妃隆重推出的宫女——魏氏思莹。 彼时,弘历虽笑着接受了惠妃的好意,心头却是忍了又忍,心道这个女人真是猪油蒙了心窍,快死了也不消停,非要弄个仿制品来恶心他。 魏氏思莹是惠妃按照自己出阁前的模样调教出来的,温情小意、柔弱体贴、身段柔软,整个儿就是水做的骨肉。惠妃一边冷眼看着魏思莹的感激涕零,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魏思莹像她,却比不得她,她的目的不仅是膈应皇后和后妃,而且是让皇帝永远记住她的美好。 弘历忍着怒气回到乾清宫时,差点没一时冲动,把封高氏为惠贵妃的旨意收回来。投其所好也有个限度,明晃晃的算计帝王,当天子是个傻子,看不出来你的用心吗?沾杆处的密报还放在龙案上呢,惠妃与心腹的谈话,惠妃的蛇蝎心肠,真让人胆战心寒! 由于皇帝的热情明显不高,惠贵妃的丧事并不十分隆重,与历史上的慧贤皇贵妃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后宫就是这样冷漠,永远没有多余的位置,旧人离席,马上有新人加入。皇帝第三次册封后妃,晋娴妃为娴贵妃,纯妃为纯贵妃,愉嫔为愉妃。魏思莹赶上了趟儿,得封常在。 常在的等级低是低了点,好歹是有了名分。出身包衣且未沐龙恩,却因惠妃的遗愿而获封,不知不觉间,魏思莹的仇恨值蹭蹭蹭的往上涨。那些经过正经选秀入宫的满洲贵女们,把这个血脉卑贱的女人恨得牙痒痒。 这回乾隆并非脑残,明知魏思莹是条毒蛇,还要把她收入后宫。魏思莹是高氏的棋子不假,而他要掌握并利用这枚棋子,将高家经营几代的势力,全部拔除。 宿醉的除夕夜被帝后深深埋葬在心底。眼看着几个儿女都大了,素怡的后位十分稳固,加之有了摆脱之法,便越发的端庄无为起来,做起了贤德之后。宫内上下都是一片称颂之声。 素怡让两位贵妃襄理宫务后,抽出更多的时间来教导儿女。永璜已有十八岁,已娶了嫡福晋。素怡把他当成永琏的助力培养,养在膝下这么多年,对他有些慈爱之情,也没有在妻族上亏待他。而永琏的嫡福晋,就要慎之又慎了,他是嫡长子,密旨上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他的嫡妻将来就是皇后,容不得丝毫差错。 至于被封为固伦和敬公主的瑜儿,她的亲事已由皇帝敲定,对方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色布腾巴勒珠尔,只待两年后出嫁。 朝廷上也有大事发生——领侍卫内大臣鄂尔泰病逝,享年六十六岁。乾隆帝亲临丧所致祭,谥文端,配享太庙,入祀京师贤良祠。 鄂尔泰也是位奇人,他的继妻迈氏引得无数妇女打心眼里羡慕嫉妒。鄂尔泰与迈夫人感情甚笃,终身不娶妾,育有六子二女,六子皆成才。鄂家一门高官厚禄,是联姻望族,只比皇后的母家富察氏次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我表示,我真的会在五月中旬前结束此文。 一愿安康二愿归 圆明园。 树木郁郁葱葱,景致宜人,临湖的亭子笼着烟雾般的纱帐,间或一阵微风踏水而来,送来缕缕芬芳和清凉。 软榻上,永瑞和琦儿已手拉手,颊挨颊,甜甜的进入了梦乡。小宫女慢悠悠的摇着美人扇,柔柔的风抚摸着幼儿细软的发丝。 石桌上乱而有序的摆着彩色丝线和小剪刀,春画坐在石凳上,睁大眼睛细细的分着丝线。素怡抬眼看了看双胞胎,挥退打扇的小宫女,自己坐在贵妃榻上,一针一线的刺绣。月白色的缎面上,粉红色的荷花栩栩如生,是送给小女儿的荷包。 见春画一丝不苟的分完了线,迷蒙着双眼望了望湖面,素怡便笑着让她去退下,“真是个实诚的孩子,快去歇会儿吧,别熬坏了眼睛。” 春画看了眼已分成十六股的丝线,估摸着绣个荷包也足够了,“主子,奴才还是留下吧,要不您这儿没人伺候了,回去莫忘姑姑肯定得打我手心。”莫忘女红极好,春画是她手把手带出来的,二人算是有些师徒情分。 素怡搁下绷子,揉揉太阳|岤,“你去吧,我也要睡会儿午觉了。” 这两年她的身体素质似乎在慢慢变差,最近也越来越感觉到疲惫。偶尔午夜惊醒,抚摸着镯子,她不免疑虑:难道自己真的是争不过命运?瑜儿已经出嫁了,永璜的嫡长子了,永琏快娶嫡福晋了,永琮成了半大小伙子,双胞胎正茁壮成长。儿女们都懂事、独立、健康,不再像小时候般总爱黏在自己身边……离开的时机似乎快到达了。 素怡发呆的空隙,春画已静悄悄的离开,除了三步一个候在亭外的宫女们,亭子里便只剩素怡三人了。她的目光在宫女们身上逡巡一圈,见几人都捡着阴凉的地方站着,双手交叠,肩膀下垂,眼眸微眯——都偷空儿小憩呢。 多年来,宫女们已养成了一套生活法则了。素怡淡淡的收回目光,斜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把玩着尖锐的绣花针。 又一阵香风拂过,湖面起了粼粼的波纹,纱帐轻飘飘的,随风起舞,宫女们眼皮一垂,好像已然酣睡。 撩起袖子,捋下一对翡翠镯子,素怡拿在手里把玩了半晌,水润的杏眼眯了眯。这个儿女成群的美丽女人,似乎忽然间回到了少女时代。十年如一日,她的眼眸仍然清澈明亮,她的皮肤仍然白皙光滑,她的头发仍然乌黑亮丽,她的指尖仍然沾染着墨汁的芳香。 雏鹰长大后,总是要独自翱翔的。素怡深深的凝视着双胞胎,眼睛里有怜爱、不舍、愧疚、挣扎,太多复杂的情绪,如同打翻的五味瓶,在她的心里混淆,最后翻滚成浓浓的酸涩。 她多么想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多么想陪着孩子们经历风雨,可是……素怡哭笑一下,老天似乎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呢!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预感,预感到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血脉相连的亲人们。 关键时刻,前世养成的冷静和理智拉回她的心神。素怡狠狠的咬咬牙,用绣花针狠狠的扎了下左手食指,逼出一滴鲜红的血液,抹在一只镯子上,然后再逼出一滴血液,抹在另一只镯子上。 霎时间,绿光大盛,素怡眉心,两股绿光交织着,缠绕着,凝成一道浓绿的光芒,飞快的钻入素怡的眉心。整个过程不过一秒钟。 天空不断飘落着花朵,落在头顶、肩膀,周身萦绕着梅花的香味。素怡皱了皱鼻子,一朵调皮的绿梅从鼻梁滑下,落在她的手心,冰冰凉凉的,清清冷冷的,沉淀着雪花的洁白与润泽。素怡好奇的望了望天空,再低头时,绿梅已化作绿雾,隐匿入她的掌心。 素怡浑身一震,那朵绿梅已在她的心底开花结果,零落成泥,只余一枚小小的种子,吸足养分,破土而出,嫩绿的芽儿欢快的挥手。没来由的,她心底涌出欢喜的情绪,那个嫩芽重复着唱着歌儿,“长大呀,长大……更多的养料,养料……” 养料?难道是这梅花?素怡微微一笑,伸出双手,让更多的梅花飘落在手心。这会儿的梅花似乎不仅仅是绿梅了,还有粉红的、雪白的、嫩黄的、墨黑的,争先恐后的朝她飞奔而来,在她的身边环绕盘旋,将她包裹成五颜六色的花茧。 无数的花朵化作雾气涌入身体,嫩芽欢快的吸收着养料,吃撑了小肚子,迅速从芽长成小苗,意犹未尽的摆了摆枝桠,将多余的养料储存在根部。“饱饱,饱饱……高兴,高兴……谢谢,谢谢……”小苗两根枝桠一合,腰肢一眼,好像在拱手作揖,感谢素怡的帮助。 这感觉还真是奇妙!素怡轻松一笑,继续迈步向前。虚空中似乎有个遥远的声音,在不停的呼唤着她,引诱着她靠近。 漫长而虚无路,看不到尽头,越来越浓烈的梅花香,指引着前进方向。素怡毫不迟疑,坚定不移的迈着步子,恍然间,天地变换,一片梅花林在虚无中渐渐的显露真容。素怡顿住了脚步。 “既然你找到了这里,就进来吧!”一个清冷傲然的声音响彻耳际。 素怡陡然一惊,随即平静了,有表妹的际遇珠玉在前,她遇到的事情尚且不算怪异玄幻。 “哼!”那声音微恼,暗自赞赏,“还算有点见识。” 素怡立刻恭敬了姿态,朝着梅林福了福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第25部分阅读 孝贤同人)犹有花枝俏 作者:未知 福身,“晚辈傅清泠,多有打扰,还望恕罪。”说完,不敢再耽搁,举步进了梅林。所到之处,梅林灵活的转移,让出一条黑泥小道。道上长满了青草,浅浅的、短短的,仅能盖住脚背,偶尔有飞鸟虫鸣,充满了野趣。素怡不免在心里赞了句:好一个秀美之地,怕是陶公笔下的桃花源也无法比拟。 “咳咳。”那只闻声音不见身影的仙人清清嗓子,“小女娃,虽然你无修仙根骨,但看在你是傅家后辈,又启动了梅花手镯的份上,本君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听了仙君的话,素怡面色淡然,“晚辈有些疑问,不知仙君大人可否解惑?” “咦?”那仙君有些吃惊,暗叹素怡好心性,可惜没有灵根。不像另外一个小女娃,通过猗兰小筑里的书籍,自己摸索出了修炼之途,倒算是返璞归真了。 素怡当他默认了,径自询问,“那冰兰玉佩……” 还未说完,便听仙君接话,“那是本君以前制作的一个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你那个表妹倒是比你灵性些。”他掐指一算,笑了笑,“如今她有点子修为,竟然摸到了时间法则的门道,还给你提了个醒。” “仙君说的是……盛京皇宫?”素怡想了想,问道。 “不错。”虚空中射来一道神识,扫视了素怡一遍,见了她心底的小苗,眼睛亮了亮,“看来你运气尚可,遇到了机缘。罢了,罢了,说说你的愿望吧,本君尽可能满足你。” 机缘?素怡愣了愣,暂时抛开疑虑,“晚辈斗胆。”脑海里思绪打了几个圈,她试探的提了提,“请问仙君,这愿望有什么限制吗?” 仙君洒然一笑,“哈哈哈,这天地间还没什么事情可以难住本君,小女娃尽管提来。” 他口气这般大,素怡却不贪得无厌,“晚辈一介凡人,私心希望在清朝的亲人们健康幸福。”这样,她若能离开,也可以放心了。 “看来你是个本分之人,本君便允了你的私心。”仙君豁达道。这点小事,他还不看在眼中。 素怡舒口气,静立了会儿,方开口,“第二个愿望,晚辈希望能回到现代,与前世的亲人团聚。” “你舍得这触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仙君挑挑眉毛,“你舍得你的子女?舍得你的丈夫?舍得这天下?” 素怡闭了闭眼,“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按照历史的进程,晚辈的寿元将近,如今得仙君许诺,保得亲人安康,已是莫大的幸事,不敢再妄求。至于乾隆皇帝,”素怡顿了顿,“他并非良配,晚辈不愿与他虚与委蛇,既是愧对于他,又困住自己……”素怡不愿再言,她要的东西,无论是乾隆或易叔璟,他们都给不起,她亦不愿强求。 仙君扯扯嘴角,“性子还挺执拗。也罢,第三个愿望呢?” “晚辈只有两个愿望。”素怡坦言道。 “唔,本君说话算话,这第三个愿望,便给你记着。”虚无中传来几声朗笑,“本君今儿心情好,便赠送你一个实惠。你回吧。” 说着扇了扇广袖,话音刚落,猛的一阵风起,卷起漫天的花瓣,呼啸而过,将素怡送离梅林。 素怡从梦中惊醒,警觉的四处查看。 双胞胎拥在一起,虚睁着眼睛,显然是在熟睡;宫人们脑袋低垂,在树荫下打瞌睡;蛙声虫鸣,是夏日的小曲;绿波涌动,荷花仙子风姿卓越……一切都很平常。 素怡按了按眉心,那里绿梅迅速一闪,又消失了踪迹。摊开双手,翡翠镯子在阳光下萤光闪闪,与往常无异。合上眼睛,发现那棵神奇的小苗欢快的挥舞着枝条,绿色的叶子泛着光泽,呈现出勃勃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结局了,应该就在明天。昨天去看了毕业晚会,说实话,真不咋样的。演员就是那几个人,弄得我不知道该说我们学院人才少,还是该说她们多才多艺了。 大明湖畔雪初晴 乾隆十二三年之交,钦天监夜观天象,奏陈帝王:“客星见离宫,占属中宫有眚。” “离宫”,是天上名为离宫的六颗星。“客星”出现在离宫六星之中,是为天象异常,它预示着中宫皇后将有祸殃临头。 此刻,中宫所出的龙凤胎忽染天花恶疾,皇后事无巨细、日夜照料,幸好龙凤胎三岁时种过牛痘,数日后便慢慢痊愈了。皇后却积劳成疾,在子女恢复健康后,再不能支撑,最终卧病在床。正是应了钦天监的预言。 客星在十几日后消失了,皇后的病也在御医的悉心调理下,日渐好转。乾隆每加探视,观妻子面色红润,精神健旺,认为妻子的大劫已过,便将“中宫有眚”云云抛诸天外了。 可是,在临近出巡的日子里,乾隆心头生出股莫名的恐慌之情,平日里心神恍惚,做事情丢三落四,且常常从梦中惊醒。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噩梦示警,弘历愈加爱流连在长春宫中,批阅奏折,和妻子闲话、对弈、品茗,只有看见妻子的模样,才能得到片刻的心安。考虑到即将离别,素怡默默的纵容弘历的纠缠,二人竟度过了弘历登基之后,最美好温馨的一段时光。 这两年的时间,素怡着手安排儿女们的未来,布置下足够保护他们的势力,加上仙君的承诺,自认为可以放心“去世”。今年,乾隆宣召女婿入京为官,和敬自是随额驸归京;永璜和永琏已成家立业,有了保护弟妹的力量;富察家十子为官,根深叶茂,不可动摇……素怡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以后的生活就需要孩子们自行拼搏了。 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宫中仿照民间习俗,做了热腾腾的龙耳、龙牙、龙鳞饼,分赏给众多宫人。 惊蛰节令,动物昆虫们被春雷惊醒,乾隆朝的首次东巡也拉开了帷幕。二月初四,寒风料峭,告别留守的永琏和永璜,车驾从京师启銮。以九龙华盖为先导,骑驾卤簿依次前进。皇帝一身征衣,端坐在轻步舆中,随后是两驾凤舆,载着皇太后和皇后。 永琏抬头目送着父母的车架渐行渐远,忽然觉得心头大痛,像是被狠狠的撕扯般,恍然间,竟感觉额娘将一去不复返。不知不觉中,泪水蓄满了眼眶。 永璜整了整衣襟,奇怪的唤弟弟,“二弟,你怎么了?”见永琏神情凄然,便打趣道:“舍不得皇阿玛和皇额娘?” “无事。”永琏摇摇头,这种感觉不足为外人道,“走吧,回宫。”说着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率先策马回转。 永璜用马鞭拍拍手掌,“难道是赶着回去见新弟妹?”兴味的扬了扬嘴角,踩着马镫,扬鞭追去。 这次出京东巡,越直隶、山东两省,千里长途跋涉,尚属首次。二月里寒风呼啸,冷雨飘洒,旅程并不舒适。一路上除河间府与阜城县有堪称行宫的“座落”稍事休憩外,其他栖止之处不过是“行幄”——临时在宽敞平整之地搭盖的大蒙古包而已。 不过先有木兰秋狩和盛京之行,大清最尊贵的几位人物,也并未觉得十分辛苦。太后有几个小辈解闷,还有义女杜小月陪同。和敬妙语连珠,说起去年见识到的草原风光,以及蒙古族的习俗,引得从未去过草原的太后连连追问。杜小月更是厉害,绘声绘色的为女人们讲述曹雪芹的大作——《石头记》。 这绝对不是清朝正史,素怡明确的意识到。曹雪芹与侄儿交好,素怡曾经关注过一阵子,后来事情渐多,就将他置之脑后了。如今见到《红楼梦》手稿,自是十分感兴趣,每天都要听杜小月演说一回。 杜小月肚子里墨水不多,每夜背诵手稿,白日里充当说书人。其实素怡心里明白,这不过是纪晓岚为保存曹雪芹的著作,而使的小小心计罢了。她仅把它当成一个故事来听,对其他事情从不多言,倒是太后为黛玉之死抹了几回眼泪。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太后惦记着后事,日夜思量,茶饭不想,显然是落入了纪晓岚的算计里。一切都按照电视剧中的情节展开。 临近死亡,素怡也没心情理睬那些,听说纪晓岚与和珅的猫和老虎般的争执斗法,也是一笑置之。和珅擅长钻营,目前已是御前的大红人,弘历乐得看纪和二人的笑话,偶尔做做和事老、公证人。 二月二十二日,是皇后的千秋节。车驾驻跸距曲阜两日程的河源屯,皇帝在御幄设宴,风尘仆仆的王公百官全都脱下征衣,换上金碧灿然的蟒袍补服,驻地一派喜庆气象。 对于最后一个生日,素怡显得兴致盎然。照例率福晋命妇们到皇太后行幄行礼,又回到皇后行幄接受女眷们的祝贺。弘历百忙之中抽空,带着妻子出去逛了街市,买了许多小玩意。或许这是素怡三十几年来,过得最快乐的生日,必将成为她最珍贵的回忆。 二十四日,车驾驾临曲阜,翌日弘历前往孔庙行“释奠礼”,第三天又恭谒先圣墓地孔林,酹酒行礼。朝圣结束,车驾前往泰安府,一路仍然风餐露宿,直到泰安行宫,众人才得以安顿下来。 素怡在行宫狠狠的睡了一整天,恢复了体力,所以第二天登泰山时,她的精神出奇的好。而实际情况自己心知肚明,她算是“最后的灿烂”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五岳之首——泰山,被尊为“天下第一山”。松柏葱翠,溪泉灵秀,云雾飘渺,旭日东升,云海玉盘,晚霞夕照,黄河金带……泰山不愧为“神山”之名。 踏出碧霞宫,素怡和弘历携手,并肩徐徐而行。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素怡走得格外的认真,弘历也反常的一言不发。 为观日出之景,夜宿泰山之巅。孔子曾说:“登泰山而小天下”。这种胸怀广阔、执掌天下的豪情,在日出东方一刻,得到体现和升华。脚下是变幻无穷的云海,身旁是傲然挺立的松柏,眼前是奇妙的海上日出。 破开迷蒙云雾,撩开五彩霞帐,一轮红日喷射出万道金光。云雾染成了金色,奇石松柏染成了金色,山峰染成了金色,眼眸染成了金色,脸庞身躯全部都沐浴在夺目的光辉中。素怡抑制不住步伐,缓缓的向前迈进。 “靠近一点,靠近一点……”心底的小树苗呼唤着,怂恿着,鼓舞着。“长大,长大……” “素怡。”弘历握住妻子的手,周身热血沸腾,觉得人生是那么美妙绝伦、新颖奇特,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欢欣和力量。他侧首望着笼罩在金光下翩然的身姿,不禁升起宏图大业拉开序幕的兴奋之感。 三月初三,大雪初晴,远处黛色山脉连绵,蔚蓝的天宇澄澈,清新的空气凛冽。车架行至济南府,驻跸坐落在大明湖畔的皇帝行宫。 自登泰山之后,弘历一直保持着愉悦的心情,直到听闻妻子因随春雪而来的寒流而病倒,才突然觉察出妻子隐瞒的病情,急忙召集随行的御医诊视。除了少数几个亲信大臣,外间并不知悉内情。弘历对外宣布有紧急军务处置,便守在素怡的病床前。 “弘历,别因为我贻误了国家重务,”说着,用帕子捂着嘴咳嗽几声,这副躯体真是衰败了,好像所有的生机都流向了虚无,“山东的官员们还等着接驾呢。” “你别说话,”弘历捂住妻子的嘴,那花瓣般的唇已失去血色,和苍白的面色融为一体,触目惊心,“我在这里守着你。就像你以前守在我身边一样,我也守着你。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怎么能接受这个意外,几日前夫妻俩还一起观了日出,不过是一场小小的风寒,竟夺去了妻子的生机。眼看着妻子一日日的憔悴、衰弱,他却束手无策,作为一个帝王,他首次发现自己并非万能,至少他不能掌控生死。 素怡摇摇头,帝王的泪水砸在她的脸上,砸在她的心里,差点砸碎她的坚持,闭上眼转过头不欲再看,“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她顿了顿,“皇上乃一国之君,千万保重龙体,臣妾不愿落下千古骂名,还请皇上体恤臣妾。”这便是以皇后的身份劝诫皇帝了。说完捂着嘴重重的咳嗽起来。 “好好好。”弘历拍了拍妻子纤弱的背,“朕答应你。你也要好好养病,朕让孩子们来陪着您。你睡吧,朕等你睡着了就出去。” 静坐了会儿,见妻子呼吸平缓了,才踱着沉重的步子出了内室,招来太监高玉,“八百里加急,传召二贝勒永琏,令他速速来济南……”默了半晌,弘历才叹口气,吐出五个字,“为皇后侍疾。” “嗻。”高玉惊了惊,皇后已病到如此地步了吗? 弘历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盯着初阳,疲惫的嘱咐,“你亲自去,别走漏了消息。” “遵旨。”高玉心头一咯噔,腰弯得更深了。 难得面见龙颜,山东巡抚阿里衮根据皇帝喜好,安排了一系列的节目。左等右等,等到黄花菜都凉了,才听到皇帝的宣召。立马收拾得光鲜亮丽,陪同皇帝游趵突泉,登千佛山,谒舜庙,观海棠,在蒙蒙春雨中泛舟大明湖,检阅济南、青州、兖州三营。 三月初七日,清明时节,细雨纷纷。皇帝仍然无回銮之意,阿里衮只好奏请皇帝,再临幸趵突泉。终日游乐的皇太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亲自相劝儿子无果后,只好与儿媳妇谈心。素怡病势平稳了些,当先表示自己身体无碍,不忍拖累归心似箭的随扈人众,一再促请皇帝旋辔北还。 弘历沉吟良久,命令车驾初八日奉皇太后回銮。从京师出发,一直到济南,整整三十天,全是陆路,而原定回銮则从德州登船,经运河还京。弘历想着,与其滞留在外,医疗和汤药都比不上宫中,不若及时赶到德州,由水程回京。水路平顺舒适,适宜妻子调养。一算时间,永琏应该带着御医和药材到德州了。 所幸四日车程,素怡的病态得到控制,并未加重。三月十一日午时,素怡已能勉强起身,扶着太后,二人先行登上停泊在运河边上的御舟,随后皇帝驾临德州月城水次。昔日经过德州之时,柳梢初染新绿,而今,运河两岸已是绿云红雨,游人如织,春色满人间了。弘历携妻登上御舟“青雀舫”甲板,观赏着春景柔水,写下了人生顺境的最后一首诗。 素怡眺望着烟波浩渺的江水,浅浅一笑,临时起意,“弘历,让画师给我们画一幅画吧,把孩子们都叫上,咱们一家人还从来没有画过‘全家福’呢。” 永琏快马加鞭,昨夜到了德州,那时素怡已睡下了,今日母子二人才得以见面,却是不诉离愁,言笑晏晏。 虽说有个成语叫做“回光返照”,但弘历执拗的不肯想起。见妻子精神尚佳,他欣然应允,语气里带着纵容与宠溺,“就依你。” 随侍们很快搬来了画具,宫廷画师也待命一旁。衬着艳丽的春景,素怡和弘历随意倚靠在软榻上,永琏、和敬、永琮、永瑞和刚封为固伦和孝公主的琦儿,五个青少年、少女,或站或行,或笑或言,摆好了姿势,环绕父母身边。画师很快勾勒出大概,只待往后加以润色,便是一幅自然的《全家言笑图》。素怡的笑容明媚而温和,就此定格在一家人心中。 “别哭,孩子们。”当天日落之前,悲风骤起,夕阳惨淡。素怡的病势突然转剧,弥留之际,眼角流下了晶莹的泪水,“额娘希望你们能一辈子健康幸福,别让额娘带着遗憾离去。” 德州月城下运河岸上,面色凝重的王公大臣跪了满地。 “素怡,别走。”弘历坐在床边,紧握住兰幄边垂下的玉手,凝视着皇后苍白、安详、美丽的脸庞,低泣着恳求,“留下来,为了我和孩子们留下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孩子们,好不好?” 弘历的身后,五个儿女跪了一地。永琏倔强了抿着嘴,眉头紧皱,眼眶泛红;和敬无声的哽咽着,使劲攥住手中的丝帕;永琮的下唇被咬出了血色,却感觉不到疼痛,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下眼眶;双胞胎扁着嘴巴,一边胡乱抹泪,一边哭闹着要额娘。永琏与和敬连忙按住欲上前的双胞胎,把最后的时刻留给父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道仙音响彻脑海,唤回素怡飘忽的神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素怡的心被两根绳子系着,一边是现代的父母,一边是清朝的儿女,两边势均力敌,狠狠的拉扯着,似是要把她的心撕扯成两瓣。素怡痛苦的蹙眉,耳朵听着仙君的呵斥,“糊涂!孝贤的寿元已尽,你们的缘分已绝,回到现代才是你的宿命。” 宿命,什么是宿命?如果苍天有眼,就不该让她在清朝走这么一遭,不该如此戏耍于她。罢了,罢了,回归现代本是她自己的选择,为何事到临头却迟疑了呢?她本就不属于此地。 “破而后立,死而后生……”又长大了一圈的小树苗摇摆着纸条,重复的念叨这两个词。 素怡用尽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望了望泣不成声的弘历,费力的抬起用手,为他抹去了眼泪,“弘历,你要保重。”留恋的看向围过来的儿女,又请求他,“照顾好咱们的孩子……” 语罢,瘦削的玉手滑落,重重砸在大红的锦被上。 “素怡……”弘历目眦欲裂,悲痛欲绝。 “额娘……”和敬扑入母亲怀中,放声大哭。 “阿玛,额娘……”双胞胎抱在一起,嚎哭不止。 “额娘安息……”永琏和永琮朝兰幄磕了三个响头,眼泪溢出眼眶。 “哗——,哗——”,御舟在水面荡漾,春水低低的呜咽,新的一天来临了,世界却不见丝毫的阳光,昏暗的天空仿佛在蕴量着暴雨,凄凉狂躁的风吹弯了柳枝,吹落了桃花,风干了纵横的泪水。 弘历心中淌着血泪,强撑着奏闻皇太后,安排皇后的后事,安慰失母的儿女,片刻都不得安宁。直到次日清晨,诸事妥帖,将宫人远远屏退了,独坐在妻子兰幄旁,他才敢痛哭失态,宣泄心中的剧痛与悔恨。 素怡的遗容仿若妙龄的少女,美丽、柔婉、灵秀。她静默的躺在那里,嘴角勾起优美的弧度,像是正在做一个美梦。 弘历自斟自饮,半壶烈酒下肚,眼神不由迷蒙起来,抚摸着妻子的脸庞,喃喃低语,“素怡,等着我,等着我,我很快便下来陪你了,很快的……”为妻子理理鬓发,“瞧你,总是这么不信任我。的确,我不值得你相信呀。可是,请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你这样洒脱的去了,我的心追随你而去,心都没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壶中苦酒不剩半滴,弘历吻了吻妻子的玉手,语无伦次,“永琏是个好孩子,等我把江山传给他,传给他,然后我就下来陪你,你就不会孤单了,你说好不好?你肯定要嫌弃我,我脏得很……我也嫌弃!不过,我的灵魂是干净的,真的,我不骗你……” 腹部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傅清泠“嘶”的出口冷气,唰的睁开了双眼。 和风吹起雪白的窗纱,阳光柔柔的照在茶几上的海棠花上。雪白的墙壁,粉红的被套,弥漫的消毒水味,床边挂着的输液瓶,以及手背上的针管,无一不在告诉她,她正呆在医院里。嗯,好像是外公家的医院。那被单还是她选的呢。 “泠泠,醒了?”关笉蹙起秀气的柳眉,眼神中掩不住担忧,“肚子还疼不疼?妈妈给你倒杯水吧,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妈,你怎么在这里?”傅清泠接过水杯,慢慢的饮尽,奇怪的问道。 “你这孩子!”关笉嗔了女儿一眼,接过杯子放好,“好好的毕业聚会,吃什么烧烤,结果引发了阑尾炎,幸亏你班上的同学发现得早,要不然你可有罪受了!” 阑尾炎?傅清泠想了想,从脑海的角落里找到了它,可那是高中毕业时的事情吧?难道某仙君把她送回了十八岁?她很想吼一句:仙君你真是太体贴了!她现在不用与那个风流三少易叔璟订婚了!重温大学时光,也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啊! 至于远在清朝的乾隆爷?十分抱歉,姑娘还要养病,没空去想你……傅清泠一反常态的露出灿烂的笑容,让妈妈回家休息,怀着感恩的心情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正式完结,昨天晚上码完字都断网了,今天校园网使劲抽,现在才登陆上,立刻出来发文。一直陪伴懒惰、拖沓的作者至今的亲们,鞠躬感谢你们的耐心,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对了,顺便推荐一下我的新文——《清穿之幽篁居》,本系列最后一本同人古代文。个人感觉比前两篇进步了许多。 最近一直在考虑写原创的现代文,希望大家以后多多捧场啊。 本书来自ee电子书,免费电子书 更多更新免费电子书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