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生活顾问》 分卷阅读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南宋生活顾问 作 者阿昧 南宋生活顾问内容简介: 【女频二组A班签约作品】 这是一篇先苦后甜的市井小文, 穿越女主腹黑,本土男主闷骚,生活挺坎坷,却有些小情调。 这里有南宋独特的风土人情, 媳妇是可以相看的,妾是租来的,寡妇再嫁是义举,丢掉孩子叫洗儿…… 截取奢靡南宋最为安宁的一段, 用锅碗瓢盆,家长里短为你将陪都临安的风情画卷缓缓展开…… 正文 第一章 打劫! 南宋,临安,六月的正午最是热的时候,日头晃人眼,蝉声扰人心,小圆没有歇中觉,独自靠在软榻上发呆,手边摊着一本翻了一半的账本。 自己和姨娘被嫡母赶出府,转眼就数月过去了,当初仗着手中有些钱,置下了这座三进小宅,又雇了好些下人,哪料到天有不测风云,赶上南宋金融危机会子贬值(会子:南宋纸币),家中钱财减半,如今虽说账上的钱还能撑几个月,但却没有任何进项,难道又要姨娘日夜做绣活卖钱么。 贴身丫头阿绣见她为钱满脸愁容,很是不解:“四娘你制的那些跳棋、扑克、飞行棋,早就在临安府传开了,难道家中还没钱使吗?” 小圆苦笑连连,在府里时嫡母常常不给饭吃,不得已才苦想了几夜画出些棋牌的图纸,央人偷拿出去卖了钱换馒头吃,那几个铁钱哪管得到今日?不过阿绣这话倒是提醒了她,何不再画些图纸去找章夫人,她家中做着海上生意,乃是临安城有名的大商户,若能与她合开铺子,倒是能解燃眉之急。 想到此处,她心内竟有些雀跃,马上爬起来修书一封,问章夫人何时有空,自己好登门去拜访。 没想到章夫人收到信,过了几日竟亲身来访,小圆喜出望外迎了出去,只见章夫人正站在拉了黑幔布的花圃前踮脚瞧着,小圆快走了几步,叫道:“章夫人,怎么站在大日头里?虽有伞遮着,到底晒得很,快些到厅里坐。” 章夫人笑着挽了她的手,边走边指着花圃:“怎地只种了两种花,赶明儿我给你送些茉莉来,现在的小娘子们时兴戴这个呢。” 二人到厅中分宾主坐下,小圆叹道:“我家哪里有闲钱买那样贵的茉莉花戴,这些花儿各有用处呢,凤仙花不用说你也知道,要用来染指甲,菊花的妙处也多,如今不是都时兴睡菊花枕了么?” 章夫人捧着茶杯闻了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来:“这菊花茶也香得很,想必过不了多久,临安府里的娘子们都要时兴喝这个了,怪不得都说如今城里谁要是不学着四娘,是要被人耻笑的。” 小圆怎会放过章夫人脸上的神色,她心中一喜,合作之事怕是成了大半,忙道:“你送来的冰,我让她们做了冰酪了,端来给你尝尝。” 章夫人接过丫头递上来的冰酪,这冰酪盛在个小琉璃碗中,乳白中隐约透出些红来,她拿小勺拔了拨,原来里头掺的是蜜桃。她看着手中的冰酪,赞道:“四娘真真是会过日子。”说完却又叹道:“但你信上所说之事,却有些难为。” 章夫人若真不想与自己合作。也不会亲自前来。她故意这样讲。定是为了争得事成后更大地股份。因此小圆也不开口。只微微笑着望她。 章夫人暗自吃惊。四娘子好定力。哪里像个未及笄地小姑娘。她略一犹豫。还是讲道:“我是个商人妇。抛头露面倒也无妨。可四娘你身为官家女儿。怎好也这样?” 小圆故意将几张棋牌图纸拿出来晃了一晃。道:“我不过用这些图纸悄悄儿入股。哪里需要抛头露面?” 章夫人没想到小圆如此快就能应答上来。一时竟没了话讲。却又不甘心还未压她一压就由得她讲价钱。便借口说要回去同老爷商量。告辞了出去。 小圆望着她地背影笑了笑。丝毫不慌张。阿绣奇道:“四娘。你不怕章夫人就此走了?”小圆笑道:“慌什么。她对我做地那些东西满意着呢。过几日必要再来。” 到了第三天头上。章夫人果真又寻上门来。照常先赞后为难。紧紧咬定她要六成股份不松口。小圆却是任她如何讲。就是按兵不动。 如此三番两次磨了小半个月,章夫人又来,却只故作惊讶道:“四娘,我才知道你竟是被府里赶出来的。” 小圆心中暗笑,神神秘秘密凑到章夫人跟前:“章夫人,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其实我是心甘情愿被嫡母赶出来的,我一个庶女,又没了父亲,在外头不比在府里自在?” 章夫人瞠目结舌,何四娘竟有如此胆色敢设计嫡母,真是小瞧了她。小圆见章夫人如此神色,心想火候也到了,若真把她吓跑,家里生计还是无从解决,便开口道:“四娘知道,章夫人是做海上大生意的,哪里将这样的小买卖放在心上,只不过怜惜我家贫,想帮我一把罢了。”章夫人见她讲得可怜,心软下来,道:“如今官宦家的夫人们都爱使你做的东西,我也是想借着这个铺子同她们搭上话,好给我家海上的生意通通路子。” 小圆直道章 分卷阅读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夫人好谋略,又请她到自己闺房一坐,章夫人知道她是想谈谈正题,欣然同往,站在门口一看,却是吃了一惊,这闺房也实在太简陋了些,床上的帐子褪了颜色,墙角的桌子掉了漆,而且一件摆件也无,只桌上一只白瓷花瓶,插着几朵绣球菊花。 其实章夫人自身也是庶女,突然想起未嫁时的那些艰辛,眼中滴下泪来:“是我从商久了,忘了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竟想来刁难你,其实一个铺子能值几个钱,罢了,我们四六分成,你拿六成。你只用画出图纸来交给我,其他一概不用管,分红我每月给你结一回。” 前后斗智半个月,小圆只想着五五分成就是好的,此时得了六成,倒真是意外之喜。她完满达成心愿,眼见生计不愁,满心欢喜,不料还未得意几天,府里的嫡母得知了消息,马上使她庶出的三哥上门打秋风来了,说是大哥要买官,“借”钱两万贯。 “两万贯?打劫!”小圆还未开口,阿绣先惊呼。 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小圆定要将他赶出去,但这位三哥却是在她将要被嫡母饿死之时,偷偷塞过几个馒头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不愿看着三哥空手回去被嫡母为难,只得忍痛送了半贯钱出去。 三哥临走时提点小圆:“章家铺子的货一出来,夫人就晓得是你的手笔,还须得掩饰一二。” 小圆对天长叹,虽身已在府外,嫡母还是掌着生杀大权,若不设法将铺子改头换面,这样的秋风怕是要吹个没完没了。 第二章 定亲的好处 小圆闷在房内苦想了几日未果,阿绣便劝她上街去逛逛,散个心或许就计上心头。小圆觉得她言之有理,看看别人家都是如何开铺子,真有收获也不定,但又犹豫:“身为官家女儿,贸然去街上可不大好。” 阿绣打开柜子,取了一顶紫罗盖头,“四娘你坐上轿子,把帘子拉严实,要掀帘看时就带上这盖头,难道还能让人瞧了去? “ 也罢,反正还未及笄,去瞧瞧也无妨。”小圆急于谋出路,也不顾得那许多,戴上盖头上轿,又把那轿帘用细枝小心支起,留了道缝瞧外头直往后退的铺子。 御街果然是临安最繁华的所在,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人拄着拐站在“五劳七伤”的牌子前似在观望;有家珠子铺除了珠子,还摆着时新花果;最赚钱的当铺,别处轻易见不着的金铺……突然阿绣在前惊喜叫道:“四娘,咱们的铺子。” 可怜小圆画图无数,设计的棋牌风靡整个临安府,但她自己却还使着最原始的用纸片自裁的扑克牌,上头连个花样也无,此时听说铺子在近前,她哪有不想看看自个儿的成果的,当即掀开轿帘朝外望去,还好她只是个未及笄的女娃娃,倒也无人注意她。绘了彩图的纸牌,金子雕的棋盘,那上头的棋珠子,怎么竟像是红宝石的,临安人爱奢华真是名不虚传,小圆越看越出神,不知不觉将盖头上的面纱掀起了一半来,她的目光在货架间流连,不曾想突然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哎呀,程少爷!”阿绣猛地捂住嘴。 小圆慌忙拉上轿帘,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似的,她伸手摸了摸脸,竟是烫得厉害。程少爷程慕天乃是府里的嫡母替她许下的一门亲事,为人最是古板,被他看见未婚妻子在大街上自掀了盖头,这还了得? “程少爷,我家四娘不是有意出来逛的,实是想看看自家铺子。”阿绣见程慕天板着脸离她越来越近,慌得手脚无措,急着往章家铺子指了指。 已拉上轿帘的小圆一听她如此说,懊恼得使劲捶了下轿壁,不出她所料,程慕天含着怒气的声音从轿外传来:“程福,走,上里头瞧瞧。” 主仆二人慌忙起轿回到家中,阿绣犹自抱怨程少爷身有残疾还恨不得四娘处处跟大人一样恪守规矩,被小圆瞪了一眼才醒悟过来:程少爷虽然是因为瘸了一条腿,才被夫人作“好事”配给四娘的,但四娘与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也是事实,自己怎能将四娘开铺子的事告诉程少爷,他见了四娘掀面纱恐怕已是不喜,这下可是雪上添霜了。 小圆顾不得斥责她,独自回到房中气恼程慕天太过古板,临安城的娘子上街逛的不在少数,自己虽为官家女,但却还未及笄,怎么就不能上街瞧瞧了;气完她又悔恨,明知程慕天是个讲究人儿,为何自己就不能谨慎些,万一他送回草帖退亲可怎么办。她反复转侧胡思乱想了整整一夜,竟是一刻也未睡着。 哪知第二日她地生母陈姨娘从府里喜气洋洋回来。拿了张程府送来地定帖给她看。虽说府中嫡母不仅扣下了定礼。还让她们自己想办法置嫁妆。但小圆还是又惊又喜。 南宋风俗。换过定帖。女家就该列了嫁妆单子送过去。陈姨娘哪里来那么些东西。幸亏媒人出了好主意。说四娘还未成年。成亲地日子必要定在及笄之后。所以先把单子列得丰厚些送过去。再一样一样置办齐。换过定帖不出三日。府里便来了消息。说程家要相媳妇。何家已在城中酒阁备了席面。叫小圆跟着夫人前去。相媳妇比小圆想象地要无趣许 分卷阅读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多。因程家与小圆地嫡母姜夫人极熟。两家大人你来我去聊至兴起。竟将两位正主儿丢到了一旁。小圆想抬头看一看程慕天。又怕动作太大被他人瞧见。只好先把目光投向了桌上。只见圆桌上除了茶水果子,应景地精致菜式,还摆着几只酒杯。程家人那边是四只,自家这边两只。取个男强女弱之意。她颇不以为意,撇了撇嘴把目光朝前移了移——程慕天正低着头作深思状,半眼也未瞧她。她突然觉得气闷得很,向姜夫人告了个罪,借了更衣地名头带着阿绣出去透气。 小圆顺着阁后的小溪,踢着石子儿朝前走着,突然阿绣扯了扯她的袖子,轻轻唤道:“四娘,程少爷!” 她抬头一看,程慕天站在花墙后,远远地朝她招了招手。 “阿绣,我没看错?”小圆揉了揉眼睛,问道。 阿绣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程少爷可是最重规矩的,这……” 小圆想了想,仍叫阿绣跟着,隔着花墙轻声问:“何事?”程慕天在花墙那头道:“我马上会让父亲与你家定日子下定礼,这回你满意了?”“什么?”小圆惊得目瞪口呆,自己何时逼过婚? 程慕天继续说道:“你既然非要开铺子,下过定礼后便以程家名义入股罢,分红我自会让章夫人按时送到你家去的,少不了你分毫。别让我再看见你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不然我定告诉姜夫人。” 小圆定定地望着花墙上的绿枝儿,定亲还有这般好处?所有开铺子的顾虑一瞬间迎刃而解,再也不必担心府里来打秋风。她呆站了半晌,想起相媳妇若不中意,给的是彩缎,若是中意就插金簪,冒出一句:“你 还没给我插金簪呢,如何能下定?” 这回轮到花墙那头的程慕天目瞪口呆。 回家的路上,阿绣与小圆同乘一顶轿子,她拿了金簪放到小圆头上比划了一阵,笑道:“四娘,程少爷真是外冷里热的一个人,嘴上说的难听,其实全都替四娘打算着。” 小圆透过轿帘缝隙朝外望着,一想到以后有程家这挡“风”牌,任府里怎么来打秋风都不怕,只觉得天都蓝了许多。 第三章 火灾 一晃一月过去,铺子生意红火,终身大事已定,小圆日子过得极为惬意,正在庆幸章家铺子自改了程家股份就无人来打秋风,就听见说府里来了人。 小圆以为是府里派了哪位兄长又来要钱,忙扯了脖子上挂的金项圈,撸下手上新戴的一对镯子,想了想又换了身旧衣裳,这才带了几个机灵的丫头朝陈姨娘屋里去。 到了廊下,陈姨娘屋里的婆子见她这身打扮,忙迎上来笑道:“四娘,并没有哪位少爷亲来,是夫人跟前的刘妈投了来。” 小圆微一皱眉,走进屋去,只见刘妈正坐在小凳上与陈姨娘说笑。 “四娘,快些来,刘妈妈正讲趣事呢。”陈姨娘站起来把主座让给小圆,自己挪到下首坐了,向刘妈说:“刘妈妈,你刚才说大郎养了两个怪人?” 刘妈站起来向小圆行过礼,愁眉苦脸道:“四娘,陈姨娘,哪里是趣事,你们可不知我的苦处。大少爷叫我去服侍他养的一个食客,那食客舞文弄墨的人,极是讲究,每洗一回脸竟要换几十次水,穿一回衣要掸几十遍的土,我这把年纪哪里受得了这个折腾?” 小圆微微一笑:“刘妈妈你是夫人跟前的红人,怎好叫你去做这些个,回了夫人换个差事便是了。” 刘妈一拍大腿,“我哪有不去找夫人的,可夫人万事都依着大少爷,我诉过苦后倒是给我换了个活,又叫我去服侍他养的一个闲汉。那闲汉跟先前的食客是恰巧相反,好几个月也懒得洗一个澡,给他备了干净衣裳也不换,他住的屋子整日臭气熏天,害得我日日被大少爷责骂。” 陈姨娘和小圆还住在府里时,时常缺衣少食,刘妈没少偷偷帮她们捎带东西出去换钱。虽说刘妈每次至少都克扣了一半的钱,但陈姨娘还是感念她曾帮过忙,便好心出主意:“那你去和夫人说说,还是让你回她房里侍候?” 刘妈扯着袖子抹了抹眼睛:“说一回就扣一回月钱,我哪里还敢说?”她说着说着,扑通 跪倒在陈姨娘面前,抱了她的腿哭道:“陈姨娘,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救救我这把老骨头罢。” 陈姨娘忙拉了她起来,“我们都不住府里了,可怎么帮你?” 刘妈偷偷看了小圆一眼。道:“就因为你们离了夫人单过。我这才厚着脸皮求上门来。还望四娘和姨娘大发慈悲。随便给我派个差事。助我脱了苦海罢。” 陈姨娘不敢作主。只看着小圆。悄悄把手伸出袖子画了个圆圈。小圆很是明白陈姨娘地意思。虽说她们已被赶出了府。但还是何家地人。当家主母随时都可以把她们卖掉。因此不能太得罪了她。就算知道刘妈是来盯梢地。也得把她留下。 她本暗自气恼。仔细一想又差点笑出声来。她这嫡母准是已疑心程家地分红是送到了自己手中。所以派个人来盯着。但这宅子是她的地盘。她想让刘妈知道什么不知 分卷阅读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道什么。可真是太容易了。 想到这里。她堆起满脸笑容。先把刘妈敲打了一番:“刘妈妈这是哪里话。当初在府里时咱们那样艰难。赚了钱不是也没忘了你那一份儿?” 这话唬得刘妈直缩脖子。“四娘。这话可不能乱讲。要是夫人知道。咱们就都……” “我不过白说说罢了,刘妈妈急什么?”小圆笑着召来管家娘子,吩咐道:“刘妈妈是我同姨娘的大恩人,你给她派个清闲差事,要是累着了她我可不依的。” 管家娘子吴嫂是小圆出府后新雇来的,不知主人家的底细,见四娘如此看重这位刘妈妈,忙领了她到管事娘子们的住处供了起来,哪里敢让她动手做半点事。 小圆听了吴嫂的回报,命阿绣拿了只簪子赏她,忍住笑夸道:“你做得很好,以后便是如此。” 吴嫂一退下,小圆就抱着靠枕笑倒在榻上,陈姨娘嗔道:“你明知她是夫人派来看着咱们的,还这样对她。” 小圆捶了几下枕头,恨道:“在府里时她就是做这样的事情,这回我可不会叫她如意。” 陈姨娘走过去搂了她道:“四娘,莫怕,姨娘会防着她的,再说她这人贪财的很,就算有什么事情被她知晓,拿钱堵住她的嘴便是了。” “姨娘说的是,我怎么忘了这茬?”她略一思虑,心中有了计较,复又高兴起来,命小丫头取了麻将,陪陈姨娘抹起牌来。 小圆虽不喜麻将,但为了陪陈姨娘,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陪她打到了夜深,连晚饭都是拿馒头夹了肉菜在牌桌上解决的。 陈姨娘见她呵欠一个接一个,知她撑不下去,忙劝她回去歇着,正说着,突然听见外头吵嚷声响成一片:“失火了!……救火!” 小圆睡意立消,同陈姨娘对看一眼,同时奔了出去,她踮起脚朝南边看去,远远地能看见皇城的方向有火光闪现,她吐出一口气,喝道:“火还远着呢,叫嚷什么?” 陈姨娘也斥了下人几句,却又把小圆拉到一旁,悄声道:“四娘,姨娘还未进何家门时,也是遇过一场大火的,这火看着远,来得却极快,根本就扑不灭了,咱们还是赶紧收拾细软到山上去避一避的好。” 小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们离皇城远着呢,能烧到这里来?” 陈姨娘指了廊下的柱子:“这里的宅子不是木头的就是竹子的,哪里经得住烧?” 小圆这才觉得陈姨娘的话很有道理,忙帮着陈姨娘安排人手搬运家什,又把刘妈打发回府里去报信。 因火势还远,下人们倒并不惊慌,几个管事的就已能安排得井井有条。陈姨娘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搬箱笼,拉了小圆的手道:“四娘,可惜你的铺子了,那里离皇城更近,怕是已经遭了火了。” 小圆亦是心痛,却怕露出来更惹陈姨娘伤心,强笑道:“姨娘,横竖有章夫人,她家大业大,这点子损失不算什么。倒是咱们这几天该住哪里?要不还是跟以前一样,去阿绣家挤几天?” 陈姨娘摇了摇头:“阿绣家本来就小,我们出府后又雇了些人,她家哪里住得下。以往火灾过后,朝廷都会把灾民安置到庙里去的,咱们趁早去山上庙里住着,还能占个好院子。” 小圆点了点头,见陈姨娘处事很是老道,便依在她身旁,只等着安顿下来好睡觉。下人们动作麻利,山也不算太高,不到一个时辰,小圆便站在了庙里的佛堂上。她被陈姨娘拉着给佛祖们磕了几个头,回到分给她们的房内一觉睡到天亮。 第四章 “中秋节礼” 好容易置下的房产,一场火灰飞烟灭,陈姨娘本还指望着多替小圆置办些嫁妆,如今连安身之所都没了,她正在房中寻思做些活计补贴家用,就听得守门的婆子来报,说说程家来人送了中秋节的节礼来. 陈姨娘问道:“程家追节该去府里,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婆子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陈姨娘正欲让她出去辞了那礼,忽见小圆在房内朝她悄悄招手,忙走了过去。 小圆附到陈姨娘耳边,道:“姨娘,这样的事本不应我开口,只是那礼,必不是追节,不过是程二郎见我们遭灾,又不好亲自前来,所以借着中秋的名头给咱们送些东西来罢了。” 陈姨娘这才恍然大悟,忙命那婆子打赏来人,接了礼箱进来。 话说陈姨娘接了礼箱,打开一看,除了些应节气的常物之外,还有个精巧的小匣子,她打开看了看,连声唤小圆。小圆本遵着规矩,躲在房里不肯来看未来夫婿送的礼,突然听见陈姨娘叫,忙从隔壁过来。`陈姨娘把匣子里的东西递给她,“你看看,这礼也太贵重了些。” 小圆一看,原来是张纸,她打开扫了一眼,抬头写着“房契”二字,落款却是何圆圆,她抬头问道:“这是程二郎送来的中秋节礼?” 陈姨娘说:“可不是,放在这小匣子中,可吓了我一跳。” 小 分卷阅读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圆心中惊喜,却怕陈姨娘笑话她,故意将房契掷回匣子里,道:“姨娘拿去收房便是,有什么稀罕,我的铺子都挂了他程家的招牌,一栋宅子算什么?” 陈姨娘奇道:“四娘。程二郎送这样一份大礼。你就一点不惊讶?” 她不等小圆回答。便自己笑了起来:“也是。这房子迟早还是他程家地。是姨娘想太多了。我这就叫人去收房。收拾收拾好在中秋前搬进去。” 小圆脸上一红。低头捧了匣子跑回自己屋子。将刚才弄皱地纸角再三抚了抚。又拿起来从头到尾读了三遍。这才想起把契纸重新拿出去交给陈姨娘收房。 晚些时候。刘妈带了府里地口信回来。说是夫人请四娘子同陈姨娘中秋节时回去一同赏月。 刘妈刚退下。小圆手中地一方犀牛镇纸就摔到地上跌作两截。“只请我们中秋回去?不是现在?” 陈姨娘忙冲过去看她地手。“我地儿。小心伤了手。中秋就中秋罢。反正咱们现在有宅子住了。”小圆攥了拳头,怒道:“可他们并不知程二郎送了宅子来,就打算让咱们在庙里待到中秋节么?” 陈姨娘抚着她的背,安慰了她好一阵也无用,只得说:“四娘,虽说追节的回 礼该由夫人准备,可既然程二郎的大礼都已送到咱们这儿了,你是不是也该备几样针线回过去?” 小圆立时傻了眼,趴在陈姨娘身上扭来扭去不肯起来,陈姨娘笑道:“别揉弄你姨娘了,快起来,凭姨娘的手艺,还能让你差到哪里去?” 小圆见房中无人,凑到陈姨娘耳旁讲了几句,陈姨娘连连摇头:“那哪儿成,虽说并无规定一定要你亲绣,可从咱们这里送出去,程二郎一准就认定是你绣的了,若是姨娘替你绣,待日后你们成了亲,被他发现你根本不会绣活儿,那可怎么办?” 说完,她把哭丧着脸的小圆推到绣架前,不分由说塞了针线在她手中,教她学起针线来。 程慕天送的那件“中秋节礼”与小圆先前的宅子一样,都是三进小院,不过布置得更加精致。小圆先下山在院内转了几圈,发现房屋山墙形似马头,全都高过了屋顶,她问过管家才知,这样的山墙是能防火的;她随手推了扇门进去,只见梁架上雕刻精致,却并未加彩绘,一架屏风也甚是素雅;园子里挖了个颇大的池塘种莲养鱼,引的是园后小河里的水,塘上还架桥砌了亭子。 小圆在宅子里转了个遍,见里头一应大小物件都是齐全的,且收拾得干干净净,便同陈姨娘第二天就下山搬了进去,又召回了所有下人,重新过起小日子。 章夫人得知她们搬了新家的消息,亲带了几位相熟的夫人来暖房,又给小圆送来足两个月的分红。铺子总共还未开满两月,怎地就送了这么些钱来,小圆心中疑惑,便让人并了一桌,取了些糖丝线、蜜麻酥、红柿子、藕铤儿之类,又搬来一副麻将,让陈姨娘陪夫人们摸牌取乐,自己则悄悄拉了章夫人,借着要更衣,带她来到外头相问。 章夫人左顾右盼了半响,终于开口道:“四娘,咱们的铺子烧了,本钱赔了个精光,我家老爷大发雷霆,我讲了半日才劝得他不要你一起承担损失,但铺子他却不许我再开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圆垂下眼帘,心想,是你家海上生意的关节打通,不再需要这铺子了罢。生意散伙乃是常事,况且人家还不要她承担铺子被毁的损失,已是极难得了,因此她虽气恼,也只得福身谢过。 章夫人见小圆礼数周全,有些过意不去,便教她贩了木板与草席去卖,说是眼下火灾,卖这些不仅不用交税,连房租都可以暂停缴纳。 小圆冷笑,贩卖这些小东西赚的钱,还不够给下人开工钱的,你过河拆桥想看我笑话,我偏要赚得更多钱。章夫人一走,她就唤来阿绣:“赶紧让你爹娘兄妹去贩了竹子木板并草席去卖,你们家的房租也可以不用交了。” 阿绣欢喜磕了个头,飞奔回家去报信,全家几口人齐上阵,几日功夫下来,很是赚了一笔。 这日她爹娘特意打了十来斤油,又买了白糖和面粉,整治了几篮子吃食,让她带了来谢小圆,“四娘,多亏你提点,我大哥娶亲的银子算是不愁了。” 小圆想起他们家租的那层楼房,担忧道:“我 记得你家只得三间房,你大哥和你二哥挤着一间呢,这娶了亲可怎么住?” 阿绣满不在乎地答:“还能怎么住,再租一间房呀。” 小圆皱了皱眉,“你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多租一间房每个月不得多出百来文的开销?这场火烧了四天,咱们以前的那座宅子算是彻底毁了,但地契还在,正好家中多了原先铺子两个月的分红,我想着照你家那个样子盖个三层小楼,楼下作铺子也好,作作坊也好,租出去收租子;楼上的两层,就与你家住吧,租金照着市价给一半,若是有难处,不给也成。” 阿绣喜出望外,爬到地上磕了个头,连着出了好几个主意,直说那地只盖一栋楼太亏,需得多 分卷阅读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盖几间才是,小圆见她这般兴奋,索性把盖楼的差事交到她手中,自己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第五章 陈姨娘的卖身契 虽说章夫人过河拆桥,家中又没了进项,但三栋楼房还在盖,临安出租房子最是赚钱,因此小圆无甚忧心,一心想着过好中秋节。 南宋虽有月饼,却是菱形,且并未赋予团圆之意,小圆很是失望,只得亲自到厨房拿了菱形的月饼叫她们改作圆形,又亲手调了红糖莲蓉馅,这才走到陈姨娘房里与她商量过节的事宜。 “姨娘,能不能不回府过节?咱们刚搬的新宅子,后头有园子有河,拜月放灯都便宜。”小圆靠着陈姨娘的肩膀,偎在她身旁问道。 陈姨娘搂着她道:“你平日里顶稳重的一个人儿,怎么一说起府里就孩子气起来?中秋乃团圆之节,岂能在外单过?” 小圆撅着嘴扭了半日,陈姨娘就是不松口,使人送了她回房做针线。 晚上阿绣从老宅地督工回来,见着小圆绣的那只像极了鸭子的鸳鸯,一脸奇怪地问:“四娘既然已绣好了帕子,为何不送去后头河边?” 小圆比她更奇怪:“为何要去河边?明日才放灯呢。” 阿绣往门口一指:“我刚才坐船回来也正奇怪呢,今日又不是十五,程少爷怎么就放起灯来。” 小圆一听,趁着天黑没人看见,抓了顶盖头就往后园跑,这宅子园中没有盖竹楼,无法登高去看,她只得编了个理由支开看角门的婆子,悄悄溜了出去。 阿绣紧跟在她身后溜了出来,指点她道:“四娘,那边有个为了方便买水修的台阶,你去那边看。” 小圆依言站到台阶上,却发现阶上有只小船,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光泽,她捡起来一看,竟是玉雕的,她把手指伸进船里摸了摸,果然有条纸卷藏在里头。 “四娘。那是什么?”阿绣在身后问道。 小圆忙把纸卷用两只手指夹出来。塞进了怀里。她捧着玉船抬头朝前看去。不宽地小河对岸。柳树下掩着一叶小舟。船首站着地。是她再熟悉不过地那道身影。 她痴痴地看了许久。突然船尾地程福撑了下杆。小舟藏进了垂柳枝叶下。“四娘。有船来了。咱们进去吧。”阿绣在她身后提醒道。 走进角门。小圆躲在暗处直盯着对岸不肯离去。阿绣看了看她手中地玉船。问道:“四娘。你与程少爷打小就认识。我看你又不像不在意他地样子。那为什么当初夫人要把你许给他时你却不依?” 小圆慢慢把目光收了回来。叹道:“是‘许’么?哪有嫁女儿却向人家讨海上生意地股份地?” 阿绣瞠目结舌:“四娘。我不知还有这么一出。那四娘以后去了程家。可怎么抬头做人?” 她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自己讲了不该讲的话,于是捂着嘴不敢再跟上去,小圆正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便也不去叫她,独自回房掩上了门。 “是情诗?”小圆拨亮了油灯,拆开纸卷,自嘲地笑了起来,“要是情诗,那他就不是程二郎了。” 的确不是情诗,那张纸上的内容让小圆欣喜若狂,她含着泪奔到陈姨娘房中,把陈姨娘从床上叫醒:“姨娘,你看这是什么?真不知他是如何弄到的。” 陈姨娘把那张纸看了又看,抱着小圆大哭起来,小圆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姨娘,你现在是自由身了,该高兴才是,等过完节我就使人去官府,把这宅子过到你名下。” 陈姨娘捧着那张已有些泛黄的卖身契又哭又笑,直问她这契纸是谁送来的,小圆只道是程二郎使人送了来,却不敢告诉她玉船的事。 陈姨娘听着听着,突然抬头道:“四娘,那明日我就不能陪你去府里了。” 小圆替她擦了擦泪,说:“姨娘,我本以为你舍不得离开府里呢,见你还是高兴的,我就放心了,你还管中秋作什么,我恨不得也能得个自由身才好呢。”陈姨娘轻轻拍了她一下,嗔道:“府里再怎么有不是,你这个身份是他们给的;我们孤儿寡母独住在这里却无人来欺侮,也是因为你哥哥们都大了;等你出了门子,要靠娘家的地方还多着呢,他们不必为你做什么,只要有人有身份在那里,你在婆家就能过得好。” 小圆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陈姨娘的话很是有道理,但若欺人太甚,她还是要在棉里藏根针,不叫他们小瞧了自己去的。 别了捧着卖身契左看右看的陈姨娘,小圆回到房中,取了那只玉船搁在书架上,又恐小丫头掸灰时摔下来;放在床头,又怕睡觉时压着了它……她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泛白才和衣睡了过去。 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正疑惑怎么没人来唤她,采菊走进来说:“四娘,陈姨娘体恤绣姐姐,早上就让她回家过节去了,今晚我陪四娘去府里。” 小圆点了点头,换过衣裳就要出门,吴嫂却赶了来,急道:“四娘,刘妈在账上支了好几百钱,已是往 分卷阅读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何府去了。” 采菊不等小圆开口,先斥道:“没一点眼力劲儿,没主子的许诺,她有胆子去账上支钱?” 小圆看了采菊一眼,“倒是没想到你还这般伶俐。” 采菊见小圆夸她,越发得意起来,理也不理吴嫂,扶了小圆就朝外走。 小圆着急赶路,不及与吴嫂讲话,只得路过她身旁时,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吴嫂见她们二人走远,往地上啐了一口,“作死的小蹄子,还说我没眼力劲儿,我看你才蠢笨得很,四娘那是对你不满了,还以为是夸你呢。” 旁边喂雀儿的小丫头采莲道:“吴嫂子,她不过是看着绣姐姐讨了四娘的喜欢,一家人都造化了,也一心想着往上爬呢。不过她讲的也有几分道理,此事四娘必是默许了的,你何苦来讨这个没趣儿?” 吴嫂子见她话讲得利索,笑道:“你这丫头还是年轻了些,四娘明白,那是主子的英明;我特特地来回话,那是作下人的本分。” 采莲若有所悟,“原来不是多此一举,而是为表勤恳忠心。” 第六章 中秋 且说刘妈到了府里见着姜夫人,将小圆这些日子的行为举止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又道:“夫人,四娘还是同以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庙里烧香都不肯去,同程少爷也无私下交往。” 姜夫人气得满头珠翠乱晃,狠狠朝桌上拍了一掌,“不成器的老东西,以前让你看着她们就没一回盯好过,如今又是这样,我要你留意她的行为举止作什么,她与程二郎定聘礼都行过了,只等着明年成亲,就算他们有来往我又能把她如何?” 姜夫人发脾气乃是家常便饭,刘妈跟了她几十年自是明白,当下不慌不忙地跪倒 在地,状了副委屈的模样问道:“不知夫人何意,我是蠢惯了的,还望夫人明示。” 姜夫人长吸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把话挑明:“她们才烧了旧屋又换新宅,想必手里攥的钱不少罢?” 刘妈悄悄摸了摸袖子里的钱,就照着小圆教的答道:“那宅子并不是四娘的,却是在陈姨娘名下。” 姜夫人惊喜道:“她一个妾,能有什么私产,她的宅子便是我的宅子!”,她叠声唤人去收房子,突然又记起,陈姨娘的卖身契已拿去跟程慕天换了何老大买官的两万贯钱,她如今已是自由身,就算再有十栋八栋宅子,也由不得自己来过问。 到晚间赏月时,小圆见着姜夫人有些颓然的脸,心中偷笑了一回,抬头看看天,直觉得今晚的月亮果然又大又圆。 她拿了块西瓜慢慢吃着,朝周围众人看去,大哥何耀齐正凑在姜夫人身旁窃窃私语;二哥何耀致忙着与周姨娘的丫头调笑;周姨娘在同三哥讲话,但不知他有没有在听。 “四妹,你三哥中举这些年不去做官,非要考个一甲头名回来,他在家除了读书万事不理,来年春闱的钱可从哪里来?要不你同程妹夫说说,叫他再与我们些钱?”何老大摇摇晃晃走到小圆面前,晃着手中的酒杯说。 不等小圆开口,何耀弘已是拍案而起,周姨娘忙拉了他的袖子道:“耀弘,你大哥也是为你好,再说规矩在那里,你怎能同你哥哥拍桌子?” 何耀弘一把甩开他生母的手,咬牙切齿道:“既是要讲规矩,那你还得尊我一声三少爷!大哥一口一个妹夫,如此败坏四妹的名声,叫她以后如何做人?” 周姨娘一听。立时扯散了头发。坐到地上嚎哭起来。姜夫人清了清嗓子。唤回何老大。拍着他地手说:“大郎。你心是好地。可性子不能这样直。这话要是传出去。程家闹着要退亲可怎生是好?” 何老二丢开丫头地手。扭头道:“母亲说地是。妹妹要是嫁不出去可就糟了。不过咱们就在临安府住着。春闱能花几个钱?改日我去央了程二郎带我做生意。赚些钱来与母亲便是了。” 姜夫人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做生意同调戏丫头一样容易?莫败光了家产倒是真地。还不如叫你大哥去。” 何老二讨了个没趣。又去寻耀弘说话。可耀弘正在生闷气。理也不理他。何老大与姜夫人又讲起了悄悄话。还不时扫老二一眼。周姨娘闹了一会儿。见无人理她。又自顾自爬起来。抓了块月饼揣进怀里。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但替三哥赶考出钱。她心里还是极愿意地。于是小圆微笑着看完这出闹剧。站起来道:“夜也深了。我这便回去了。叫三哥送我罢。” 姜夫人掩不住脸上地笑意。忙催了何耀弘去换衣裳。“还是你四妹乖巧。多带几个人去。莫把钱弄丢了。” 何耀弘把小圆送上轿子,转身就要回去,小圆忙叫住他道:“三哥,你不陪我走走?” 何耀弘停了脚步,却沉默不语,小圆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等着去抬钱的小子,马上明白过来:“这些愣头小子,三哥这么大个人,能丢了不成?采菊,与他们每人五十文,明日再到我府上来。” 分卷阅读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那几个小子得了钱,谢过赏一哄而散,何耀弘走到轿旁,闷声道:“四妹,三哥真是无用,累你又要费钱。” 小圆催了轿夫慢慢走着,安慰他道:“三哥,我也是为着自己的私心,想花些钱财换你能安静读书,那样你来年进士及第,妹妹我也好跟着沾光。” 何耀弘欲要再说,声已哽咽,他怕小圆听出来,只得一路无语送她到陈宅门口。 陈姨娘已是接了出来,望着远去的何耀弘奇道:“你三哥怎么话也不讲一句?” 小圆悄悄抹了眼角的一滴泪,笑道:“三哥嗓子哑了,怕我听出来。” 陈姨娘早命人在园子备好了香案和酒席,同小圆一起净手焚香。小圆见陈姨娘口中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对月许愿,望女儿康健,婚事圆满;她便照着样子念起来,不过把“女儿”换作了“母亲”二字。 陈姨娘听到她的祝愿,唬了一跳,捂了她的嘴道:“四娘,你该祈愿‘貌似嫦娥,面如皓月’,姨娘已是被卖过一遭,岂能再提婚事。” 小圆拨开她的手,故意将脸摸了一摸,“你女儿已是花容月貌,何须再求?” 陈姨娘笑出声来,拉着她入席,道:“姨娘这辈子能看着你平平安安,以后同姑爷和和睦睦,也就心满意足了。” 席上的菜色都是陈姨娘精心准备,花炊鹌子、五珍脍、大金橘、小橄榄,十个下酒盏,八道劝酒果子,俱用白瓷小碟装着;外加两大盘子各式月饼,全是陈姨娘亲手做成。 小圆尝了口月饼,连声道好吃,又取了块递给陈姨娘,说:“姨娘你也不过三十岁出头,如今又是自由身,怎么不能提婚事?按说我不是儿子,不该提这话,可等我明年出了门子,姨娘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好支撑门户?” 陈姨娘掰着月饼沉默不语,小圆便知她是听了进去,也就不再提,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羊皮灯,拉起陈姨娘,戴了盖头走到河边放灯,此时河面上已布满了“一点红”,远远望去煞是好看,二人第一次无拘无束过中秋,自是十分尽兴,夜深丫头催了好几回方才回房去睡。 第七章 蛋糕西施 小圆这边的楼房还未盖到一半,程慕天那边就将愁字写上了眉梢,他皱着眉头坐在书桌前苦思冥想,章夫人突然散伙,小圆家失了收入来源,听说正在盖楼,不知钱够不够,他有心送去金银,又怕惹了程府不满,反倒给小圆添烦恼。程福自幼跟在程慕天身边,最是了解程慕天的心思,当即端了茶送进来,道:“少爷,如今朝廷修桥又修路,要的石头和木料大都是咱们家供的,想必余下来的也不少,依小的愚见,这些东西白放着反倒霉坏了,何不给亲朋好友都送些去?”程慕天的眉头舒展开来,连声夸了程福几句,当即吩咐他运一车去何府,顺路再给小圆家的老宅地送去几车。 程福派了几个小子先拉一车去何府,送给小圆的几车他不敢马虎,亲自押了车到老宅地来见阿绣。 阿绣正愁着盖房的钱不够使,见了满满几大车木料并石头,喜得冲程福谢了又谢。程福红了脸侧过身,连连摆手:“这是我家少爷的心意,绣姐姐莫要谢我。” 阿绣一听却瞪了眼,道:“你比我还长几岁,如何叫我姐姐?” 程福被她唬了一跳,吭哧着再讲不出话来,阿绣得意一笑,带了几个小子去卸车,程福怕石头砸着她,忙又跟了去帮忙。 晚间阿绣回来,与小圆讲了程慕天送建材的事,小圆不屑道:“偏他好面子讲规矩,连送几根木头还要找出个名目来。”她口中讲着瞧不起他的话,手里却拿了前些日子刚绣好的鸳鸯帕子来,央阿绣替她传过去。 小圆望着她抿嘴一笑,替她出主意道:“你不如去寻那个程福呀。” “对呀,他是程少爷跟前的人,做这件事最合适,不过何须我去寻他,他过几日自会到宅地去,说好要给咱们再拉几车材料来呢。”阿绣丝毫未留意小圆狭促的表情,大大咧咧答道。 自从小圆给程慕天送过帕子。阿绣就时常带回程家地消息。昨日送了楠木。今日包了工人地饭食。但她口中提得最多地。还是程福。讲他日日来宅地。日日都犯傻。小圆心里跟明镜儿似地。却恨阿绣这粗性子地丫头不开窍。明明人家是有情意。她却当作了趣闻来讲。 因临安遭了火灾。买人比雇人便宜了许多。陈姨娘就与小圆商量。要遣了家中雇工。另买些人来使。能缩减家中开支是好事。况且待楼房盖好。小圆还想自开个铺子。正是缺人手。因此满口答应。第二日就叫了人牙子来家。 人牙子带了十来个小姑娘来。她们身上穿地衣裳全是破旧不堪。有地甚至是光着脚板。八月地天已经有些凉了。小圆忙叫人去取几双鞋来与她们。人牙子递上花名册。“四娘子会过日子。自燃了那场大火。多少人家都过不下去了。这时候买人最是便宜。”过不下去了么。小圆竟被这话惊起。彷佛看到自己在府里时地光景。她眼眶一湿。按册 分卷阅读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子一一问过年龄籍贯。最后全都留下看几天品性。与人牙子约好半月后再来瞧。 阿绣成日在老宅地上忙。小圆便把采菊和采莲调上来伺候。又命采莲负责调教新买来丫头。 采莲忙活了几日,来回小圆:“四娘留下的新丫头共计一十五人,因来的时日短,品性还未得知,只按容貌分了上中下三等,其中上等两人,中等十人,下等三人。” 小圆见她口齿清晰,讲得头头是道,拿起她递过来的册子翻了翻,人名、年龄、籍贯也是记得清清楚楚? 采莲领了分派丫头的差事,干得热火朝天,待人牙子再次上门,她遣回两个蠢笨的,另挑了看相机灵的送去学规矩;把已调教好的丫头选了那两个容貌上等的送到小圆房中,又把两个做事勤恳容貌却一般的送到陈姨娘屋里。 她分派给小圆的那两个丫头年方十五,已出落得楚楚动人,只是整日里除了逗鸟喂鱼,就是嗑瓜子闲聊。接连好几日,小圆都觉得这两人用着不趁手,便唤了采莲来问缘由,采莲却死活不肯开口,非叫她去问陈姨娘。 小圆只得带了满腹疑惑去找陈姨娘换人,不料陈姨娘却称,这两个丫头容貌不错,等她出阁时正好跟去做个通房。 小圆自然是坚决反对,陈姨娘劝了她半日:“你生为官宦人家的女儿,出嫁却不带几个通房丫头去,岂不被人耻笑?” 小圆抗争了半日,最终敌不过陈姨娘的唠叨落荒而逃,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早些寻个理由把那两个丫头打发掉。 待楼房盖好,阿绣作主租出大半,却有间临街的房因里大外小无人要,这样的套间正好里头做间厨房外头设个小柜台,小圆便有心开个蛋糕铺子,她虽在厨事上一窍不通,却胜在家中有几个好厨娘,便命人照着烤鸭子的炉子打了一个来,指挥平日手艺最好的四个厨娘加鸡蛋发了面,放到炉里去烤。这些厨娘都是做了几十年的老手,加上发面的时间,不到两个时辰就把热气腾腾的蛋糕端到了小圆面前。 小圆拿刀把那蛋糕切成小块,翻来覆去瞧了好几遍,什么瑕疵也寻不出来,她又是高兴又是有些失落:“你们真是第一次烤蛋糕?以前……我第一次做这个时,不是烤焦了就是没烤熟。” 端蛋糕来的厨娘笑道:“四娘是千金玉体,哪里能做这个?我们往常也做蛋糕,不过是蒸的罢了;四娘真真是巧心思,这烤出来的确是比蒸来的香。” 小圆听她说香,愈发开心起来,把蛋糕分给她们尝了尝,各人都说好吃。 待她们吃完,小圆命采莲拿了赏钱来与她们,又道:“你们回去都琢磨琢磨,三日后咱们来个蛋糕擂台赛,谁做出的品种多,味道好,就是咱们蛋糕铺子的新主厨。” 这四个厨娘本都以为四娘唤她们来不过是为解馋,哪里想到会有这样大的奖赏在前头等她们,于是个个回去后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誓要在擂台赛上拔头筹。 待到擂台赛,小圆站在桌前依次看过去,只见那些蛋糕大多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作了些许改良,有的撒了把红豆,有的加了几粒葡萄干,还有厨娘为博出彩,从波斯商人处高价购来椰枣妆点,但有块蛋糕与众不同,却是呈了乳白色。 采莲见小圆盯着那块乳白色的蛋糕,忙命厨娘切成块,捧到她面前。 小圆拿起一块尝了尝,欣喜问道:“这是奶油?哪里来的?” 那厨娘回道:“我们有个熟人在专为外国人开的馆子里帮厨,这东西便是从那里拿来的。” 小圆十分兴奋,当即宣布她为蛋糕铺子的主厨,接着回房铺了纸,将记忆里吃过的各式面包、蛋糕密密麻麻记了十几张,唤了阿绣来准备蛋糕铺子开张。 阿绣忙了好几日,炉子柜台各种材料都已准备好,只等择了吉日就开张,这日她来回报完此事,又站在门口抱怨道:“四娘,采莲给你房里挑的都是些什么狐媚子?” 小圆一把将她拉进房内,“小声些,那是姨娘挑的。” 阿绣掏出两个香囊,道:“她们托我递这个给程少爷呢,真是不知廉耻。” 小圆接过香囊看了看,只见针脚细密,上头的鸳鸯栩栩如生,比她绣的那方帕子强了许多倍。 她把香囊丢回阿绣怀里,郑重其事道:“你快与程少爷送去,莫耽误了别人。” 阿绣半日才反应过来,举了香囊到小圆面前,问道:“四娘,你傻了?竟要给她们机会?” 小圆道:“你只管把香囊送去看看程少爷的反应。”她心想,若他真个收下,我立马就让姨娘去退亲。 她顿了顿,又道:“虽你们都说我待人宽厚,但我却不想被人欺到头上来,这巧手的两个丫头,生得如花似玉,就与你做个蛋糕西施罢。” 阿绣连声称好,等铺子一开张就领了那两个丫头去,又怕她们心术不正往蛋糕里掺些什么,因此不叫她们进铺子,只在门口设了个广告牌子,让 分卷阅读1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她俩站在那里作活招牌。 陈姨娘得知自己替小圆挑的陪嫁丫头站在店前作了西施,很是着急了一阵子,直到程福将程慕天丢掉的香囊送过来,她才恍然大悟,自此将替小圆挑通房的事丢下不提。 第八章 阿绣的亲事 程慕天听说小圆的蛋糕铺子开张,料想这样稀奇的东西必是卖给大户人家,忙遣程福拉了一车盛蛋糕的象牙盒子去送贺仪。程福来到铺子门口,一眼看见那两个蛋糕西施,吓得他直抹头上的冷汗,“亏得那香囊少爷看也没看就丢了,不然站在这门口的就是我们少爷了。”阿绣见他把自家四娘讲得如此凶神恶煞,自然不依,与他理论了半日却不是程福的敌手,便一状告到小圆面前。 小圆听阿绣诉完苦,把头埋在胳膊里笑了个够,才装出副气愤莫名的样来:“这个程福,胆子也忒大了些,居然敢欺负我的丫头,我定要写信去同他家主子理论理论。” 阿绣见小圆动了真格,又踌躇起来:“四娘,我也不过是抱怨抱怨,若是程少爷得知此事,定要罚他了。” 小圆忍住笑,板着脸训她道:“你平时顶爽利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啰嗦起来?”说完她推开阿绣取了信纸,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又亲手用蜡油封了口, 让采莲交给外头听差的小厮给程家送了去。 程慕天看完小圆送来的信,又是笑又是皱眉:“要许配丫头,把人送了来便是,偏她花样多。” 正巧程福送了新买的笔墨进来,程慕天就叫住他问:“程福,你打小跟我,如今也该替你寻房媳妇了,我看三娘房里的翠竹就不错,不如……” 程福一听慌了神,又不敢打断程慕天的话,只得趴到地上嘣嘣嘣磕起头来。 程慕天反被他吓了一跳,道:“你竟这样中意何四娘的那个丫头?” 程福急道:“少爷你知道?那还来逗我!你定是与那何四娘学的!” “大胆!何四娘也是你能说得的?”程慕天瞪眼喝道,脸却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程福见程慕天并没有反对他与阿绣的意思,便笑嘻嘻地又磕了个头,央他替自己去提亲。 程慕天自小性子内向。也就同程福能讲上两句话。所以玩笑归玩笑。第二天就让人备了一份很是过得去地聘礼。雇了个媒婆去提亲。 丫头配小子。向来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像这样郑重其事使了穿黄背子地媒婆挑了聘礼来地。算是头一份。陈家地大小丫头婆子们都围了来看热闹。把阿绣地屋子堵得水泄不通。 阿绣本人此刻却在陈姨娘房里。站在下首听叮嘱。 陈姨娘叫人拿了盘首饰交给阿绣。道:“你可要知道。四娘这般与你做脸。是为了让你到程家不受欺负。你到了程家。不仅要与众人和睦相处。更要替四娘多留一份心。让她以后嫁过去少受些委屈……” 陈姨娘足足唠叨了半个时辰。这才放她到小圆房里去。 小圆取了她地卖身契交给她。道:“从今往后你就是自由身了。但程家是断不会放程福地。因此你最好不要声张。对外就称还是我地丫头。等你们日后有了孩子。我定会想法与他们一个良人身份。”说完又许了她几天假。回家看爹娘。 待程福定了迎娶的日子,小圆替阿绣置办了被褥箱笼,又请裁缝来做四季新衣,引得一院子未嫁的丫头艳羡不已;到了成亲那日,又接了阿绣的两个妹妹来陪她,请了一队吹鼓手,热热闹闹把她送上了花轿。 程家都当阿绣的卖身契还在小圆手中,无人知晓她已是自由身,管家娘子孟嫂就照着惯例,任她作了个管事,专管程慕天院里的丫头们。 程慕天有两个姊妹,姐姐已出阁,妹妹年方十一,家中长久没有女主人,满院子的丫头一向无法无天,加之阿绣又是个直性子,一来二往很是吃了些暗亏。 陈姨娘得知阿绣在程家的处境,着实为她急了一番,特意使人将她叫回来,关上门把昔日在府里时的绝学传授给她。 阿绣得了陈姨娘的真传,再回程府时就顺手得多,明里上上下下送上一份小礼,哄得她们开开心心;暗地里却仗着程福的红人身份,先后挤走好几个相貌胜过小圆的大丫头。 她花了些功夫整顿好丫头们,又想起陈姨娘的教诲,便到蛋糕铺子取了最新式的糕点,拿程家先前送的象牙盒子盛了,亲自送到程三娘房里。 程三娘平日最喜甜食,见了蛋糕十分欢喜,笑嘻嘻地留阿绣用过了茶点才放她回去。阿绣见三娘和气,心中松了口气,不料程家大姐回娘家见了那几盒糕点,嗤笑道:“这是哪门子的做派,拿我们自己的盒子装了不值钱的点心又送回来,真不知二郎是如何想的,竟不要如贞反去娶她!” 她当晚回去越想越替夫家的表妹抱不平,第二天一早就使人给程慕天送了个水灵灵的丫头来。 阿绣见了那丫头顿时傻了眼,这可是姑奶奶送来的人,轻易排挤不得;但这丫头 分卷阅读1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长得跟棵水葱似的,放在程少爷院里岂不是给四娘日后添祸害? 她又想去寻陈姨娘讨主意,可自从程慕天院里少了几个丫头,孟嫂就警惕起来,轻易不再让阿绣出门。她左想右想不得法,只得回住处找程福。 程福正在换衣裳准备跟程慕天出门,听了阿绣的话,笑道:“多大点子事,且放一万个心,任二郎纳谁做妾做通房,也不会要她。” 阿绣追问是何缘故,程福却不肯再说。 她在房内坐不踏实,只得匆匆写了封信,追出去交给程福,让他捎给小圆。 小圆收到信,叹道:“再急又能如何,难道要我现在就去赶了那个丫头出程府不成?” 陈姨娘听了这话,笑道:“那倒用不着,程二郎的一姊一妹都是他父亲的姨娘所生,那两位主儿后来都被程老爷给卖掉了,你可知为什么?” 小圆与程慕天相识已久,此事也有耳闻,因此也不怎么惊讶,答道:“有了孩子还被卖掉,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 陈姨娘压低了声音,道:“这其中有隐情你并不知道,我听夫人无意中提过,都说程二郎的母亲——程老爷的正房夫人,是被房中的的几个妾室害死的呢。程夫人死后,程老爷心里明白是几个妾室作的怪,但却不知具体是哪几个,于是索性把所有的姨娘通房都卖给了人牙子。” 小圆暗自心惊,“难怪程老爷如今只剩得一个租来的妾。”她想起内向寡言的程慕天,叹道:“程二郎也着实可怜,日日面对仇人的两个女儿,虽是亲姊妹,又哪里能有话讲?” 陈姨娘拍了拍她的手,道:“程二郎与她们不同心,必不会看上她们送来的丫头,你且放宽心。他家那位三娘子年纪还小,也不足为虑,你以后嫁过去,只需防着已出阁的大姐便是。” 小圆轻轻点头,用心记下不提。 第九章 陈姨娘的心事 小圆谨遵南宋风俗,蛋糕铺子走的是精品路线,东西做的精细不说,连盛蛋糕的盒子,不是金的玉的就是象牙的,引得临安城的娘子们都以吃过小圆家的蛋糕为荣。她生意场上得意,却觉得身边伺候的人越来越不趁手,那新提拔上来的采菊,三番两次叫她都不在,一问都是在陈姨娘房中。 这日她又唤采菊进来伺候,可进来的却还是采莲。 “采菊还在陈姨娘屋里?”小圆不经意皱了皱眉,问道。 采莲回道:“她早回来了,在她房里呢。”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伺候?”小圆站起身来,欲往陈姨娘房里去。 采莲却到她身前跪下拦住去路,道:“四娘还是莫去,我听说采菊已是把她家的表叔介绍给陈姨娘了。” 小圆有些糊涂,又仔细问了几句方才明白——采菊中秋时听见小圆劝陈姨娘再嫁的话,便动起了心思,恰巧最近她家有个远房表叔穷得过不下去来投亲,她就大着胆子去见了陈姨娘。 采莲见小圆听后面色复杂,以为她在气采菊,便道:“四娘,采菊也是一时糊涂,你饶了她这遭吧。” 小圆心中想的却是陈姨娘——采菊去寻陈姨娘还是在上午,这一整天却未见陈姨娘来找自己,难道她真中意了采菊的远房表叔? 直到熄了灯,小圆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有心去寻陈姨娘问个明白,又怕证实了心中的想法,“还是等她自己来说罢。”她按下心中莫名的烦躁,强迫自己闭眼睡去。 一晃半月过去陈姨娘那边还未传出动静,小圆稍稍放下心来,想来自己的亲娘也未必会看上个无家无业的老光棍。 不料一日她歇午觉。无意听见外头丫头讲。采菊走后门子把她表叔介绍进来这日她正歇中觉。忽然听见外头丫头闲聊。说采菊听说后园地竹楼要修葺。就把自家表叔介绍了来。小圆心一惊。爬起来直奔后园。找来管事问采菊表叔是哪一个。管家指了个精壮汉子给小圆看。忐忑不安道:“四娘。可是陈姨娘对新来地沈长春不满意?” “原来他名叫沈长春。怎么。我姨娘竟是知道他来咱们家地?”小圆又是一惊。眉头深深皱起。 管事赔笑道:“看四娘您说地。竹楼地事儿就是陈姨娘提起地。若她不点头。谁敢把人往这里领?” 小圆惊呆在原地。管事地连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她拔腿就想奔往陈姨娘房中问个究竟。再把采菊远远地卖出去。好在秋风吹了些过来。让她脸上一凉。人也渐渐冷静下来——虽然这样耍手段往上爬地丫头。她最是见不得。但若陈姨娘是真地中意沈长春。罚了采菊不是叫她难堪? 她想着心事。随意走着。直到阿苏在她耳边唤了声“四娘”。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陈姨娘地房门口。 她想转身回去,阿苏却已打起了帘子,朝里喊了声:“姨娘,四娘来了。” 小圆无法,只得 走进门去,只见陈姨娘和她一样局促,站在 分卷阅读1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椅前不像往常一样迎上来搂她。 两人无言相看了半日,小圆打破沉寂,道:“姨娘,我是你亲女儿,有什么不能向我说的?” 陈姨娘端起茶杯遮住脸,羞道:“四娘,是姨娘犯糊涂了,明知我是被采菊设计,还对那沈长春……不是姨娘存心要瞒你,而是实在羞于讲出口。” 小圆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姨娘脸红羞涩的模样,她恍惚间仿佛是见到了自己站在河边手捧着玉船,偷偷夹起小纸卷不敢叫旁人知晓——她突然为着自己的自私羞愧起来。 “姨娘,不是你的错,我的亲事,又何曾不是被夫人利用,结果如何?”小圆想起程慕天,嘴角浮上微笑,“婚姻大事,就像一双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晓,姨娘无须忧心旁人。” 陈姨娘又惊又喜,猛地抓住小圆的手,连声问:“真的么?四娘你真的这样以为?” 小圆点点头,道:“只是沈长春家中底细如何,姨娘须得细细打听才好” 陈姨娘去了心事,直觉得浑身松快,拉着小圆兴致勃勃讲起沈长春来。小圆看着她笑颜如花,越发觉得自己做对了。 替陈姨娘欢喜不等于替采菊欢喜,晚间小圆回房,还是恨不得立时就叫来人牙子将采菊卖出去,但思虑再三,为了陈姨娘往后没有一门为奴的亲戚,还是将卖身契给了采菊,还了她一个自由身。 转眼入冬,天气越来越冷,临安的屋子墙壁薄,夏天住着虽凉快,到了冬天却让人冻得受不了。好在蛋糕铺子赚了不少钱,小圆在家大兴土木,所有房屋都先把地面挖开,砌好烟道后再铺上青砖,烟道一头连着厨房,日夜不断火,另一头则开了出烟窗,把烟排出院外。烟道砌好后不到一个时辰,各房就暖和起来,下人们对小圆都称颂不已。 到了腊月二十四,家中账上已多了不少钱,陈姨娘手中宽裕,早早地就把过年的物品置备齐全,又备了一桌酒,与小圆二人过小年夜。 丫头们端了热过的酒上来,摆上热腾腾的火锅,陈姨娘替小圆烫了几颗鱼丸子,笑道:“咱们家没有祭灶的人,无法拿糖糊住灶王爷的嘴了。” 小圆道:“自古就有‘女不祭灶’的规矩,咱们也无法,不如……”她扭头遣了丫头们去厨下吃酒,继续道:“不如让沈大叔早些进门呀?” 陈姨娘吃了几口热酒,双颊绯红:“不成,怎么也得等你出阁,不然家里多个男人,你行动就有许多不便了。” 小圆甚是感激,扑 到她怀里搂了她的脖子道:“还是亲娘才疼我。” 今年的小年夜虽只有母女两人单过,她们却都觉得比在府里还热闹些,二人吃罢酒席,又叫了阿苏采莲凑成一桌,打了半宿的扑克方才去睡。 第二天一早,陈姨娘就让人挑了上好的赤豆,熬了几锅人口粥,叫家中下人都来吃,又让小丫头们给家中阿猫阿狗也添上一碗。 小圆命人在粥里加了糖霜,全家上下捧着碗都笑逐颜开,管家娘子吴嫂尝了口粥,觉得实在是甜,忙出门去叫她家儿子来喝粥。 她绕过照壁,却见她家大小子来宝正站在大门口直愣愣冲着个小娘子看,她几步上前重重拍了儿子一把,骂道:“既有客来,怎么不进去通报?” 来宝指了指那小娘子身旁的两个老人家,道:“娘,他们非说这小娘子是咱们四娘房里的丫头。她长得是不错,可我从未见过,怎可能是四娘的丫头?” 吴嫂仔细一看,那小娘子蓬头垢面,一把脏兮兮的头发遮着半边脸,但眉眼却是采菊不假。 她忙把三人拉到旁边人少的巷中,问道:“四娘不是把卖身契赏给你了么,怎么还来?” 采菊狠狠瞪了身旁的爹娘一眼,道:“还不是他们想钱想疯了。” 采菊娘抹了把眼泪,向吴嫂哭道:“夫人,她在家不是要吃新鲜瓜果,就是要吃鱼肉,咱们哪里供得起,还是与您家送来吧。” 吴嫂慌忙摆手,厉声道:“我可不是夫人,休混叫。再说卖身契都给你们了,哪里还有再回来的理?”她有意为难采菊,但想起沈长春却是与她家沾亲带故,为了以后在陈姨娘手下日子好过,她缓了缓神色,又道:“主子们老早就吩咐下来,说不许人去打扰,不过既然你们大老远的来了,我就冒死去替你们通传一声罢。” 说完她让来宝领了三人去耳房看茶,自进内院见小圆与陈姨娘。 “他们要再卖采菊一回?难不成他们竟不知沈大叔一事?”小圆听吴嫂讲了采菊一事,奇道。陈姨娘挥退下人,沉默了许久,道:“四娘,只怕他们是欲擒故纵。” 小圆见陈姨娘一脸愧色,马上明白过来,采菊家明知陈姨娘不愿有个贱籍的亲戚,还偏要将女儿重新送来,这是变了法子在伸手要钱哪。 陈姨娘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去打发她们,再使人去知会长春。” 小圆却拦她道:“姨娘,沈大叔如今寄 分卷阅读1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人篱下,亦有万般难处,咱们且忍忍罢。若是姨娘信得过我,就让我去办此事,如何?” 陈姨娘看着小圆,又是欣慰又是愧疚:“四娘,难为你了。” 小圆拍了拍陈姨娘的手,让阿苏陪她回房,又唤吴嫂让她带人进来。 不料吴嫂却道:“四娘,他们已是让沈官人拉回去了。” 小圆庆幸自家姨娘未看错人,道:“他倒是个会做人的,只是怎好叫他为难,你使人与采菊家送些过年的事物去罢。” 吴嫂应了一声,转身刚走到门口,就听得院子里有人喊道:“吴嫂子,独独采菊没走成,被你家来宝死命拉着哩。” 吴嫂的脸涨得通红,大声道:“这混小子,我去揍他。 ” 小圆忙叫住她,问道:“怎么回事,你家来宝竟看上她了不成?” 吴嫂把头埋得低低地,小声答道:“谁知这小子中了什么邪,第一次见采菊就对上了眼。” 小圆笑道:“采菊生得不差,来宝看上她实属正常。”她心想,采菊配来宝倒也合适。但她知道吴嫂与采菊素来有些不对盘,因此这话也只在心里想想罢了。 倒是吴嫂把来宝拉回家,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不漂亮——纵然采菊有千般不是,那也是陈姨娘未来的亲戚,自家儿子看上她那叫有眼力,自己怎能拦在头里? “刚才四娘问起时,我就该趁机求她给你做主的。”吴嫂懊恼道。 来宝一听忙推她道:“娘,你现在去讲也不迟。” 吴嫂被他推出门外,叹道:“我跟你爹自认都不是蠢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愣头小子来?就算娘替你把媳妇接进门,就凭你,能弹压住她?” 住她隔壁的一个婆子正巧路过,笑道:“有你这婆婆高坐堂上,再厉害的媳妇又能怎地?” 吴嫂冲她笑骂了几句,心里却舒坦起来,到井边打水拢了拢头发,就走到小圆房里去说。 小圆正在同采莲下五子棋作乐,听了她的话,小圆低头不语,采莲开口道:“吴嫂子,你糊涂了,咱们四娘还未出阁呢,这话你该去同陈姨娘说。” 吴嫂陪笑道:“我也知道不该拿这样的事来问四娘,只是我家来宝愚笨,这桩婚事,陈姨娘必是不肯的,所以我才先来求求四娘。” 小圆知她讲的是实话,吴嫂一家还是奴籍,陈姨娘必是不肯有这样一门亲戚的。 采莲见小圆依旧不语,猜想她是不愿再将采菊弄到眼皮子底下来,便凑到她耳旁低声细语了几句。 小圆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吴嫂道:“我得闲就帮你问问罢,你且回去等消息。” 等小圆派人去问过采菊爹娘,果如采莲所料,他们一家人都看不上来宝,采菊甚至放话出来,情愿与有钱人做妾,也不嫁卖身为奴的穷人家。 吴嫂从小圆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当下就把采菊恨上了,却无奈她如今与陈家并无多少瓜葛,自己无从下手,只得把这口气先强压了下去。 第十章 除夕(上) 霎时大年三十,小圆在陈姨娘怀里扭了半日,还是不得不登上了去何府过年的轿子。 她在家磨蹭了许久,路上又特意嘱咐轿夫慢些走,于是等她到何府时,年夜饭都已摆上了桌。 她深吸了一口气,进门时就作好了挨骂的准备,不料姜夫人却是亲亲热热,半句重话也无。 何老大亲自捧了碗馎饦,让她坐到姜夫人身旁,笑道:“四妹来得正是时候,正有桩喜事要告诉你。” 姜夫人亦笑道:“正是,我这里有门好亲要说与你姨娘,若是她同意,年后就把酒办了,咱们也沾光乐和乐和。” 小圆心内一紧,要去拿汤匙的手慢了下来:“四娘先替姨娘谢过夫人了,只不知是哪户人家?” 姜夫人见她相问,脸上反露了尴尬:“是……是御史中丞家的老爷……” “鼓楼的御史中丞家?”饶是小圆定力过人,也禁不住叫了起来。 姜夫人急急点了点头,道:“上次人家没看中你,皆是因你万事不会,你姨娘针线上是顶尖的,必能合了中丞老爷的意。” 姜夫人话毕,老大老二齐心协力把御史中丞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直道陈姨娘若嫁过去,后半生必能安享富贵,衣食无忧。 小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何耀弘,无奈何耀弘向来不把冠有“姨娘”称号的人放在眼里,只要小圆无事,他就眼观鼻鼻观心。 姜夫人三人讲得红光满面。竟将小圆撂在了一 旁。仿佛陈姨娘明日就要一顶蓝布小轿抬进进中丞家侧门似地。 小圆看着姜夫人兴高采烈地模样。不禁想起一年前。她也是这般喜笑颜开地告诉陈姨娘。自己与四娘寻了门好亲—— “姨娘。御史中丞家来相看媳妇地人都进了四娘地院子了。”阿苏从小圆院门口打探消息回来 分卷阅读1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对陈姨娘说。 陈姨娘忙赶过去站在院门处远远看了一眼。问门口地丫环:“怎么来地是两个年轻媳妇?” 那丫环左右看看。凑到陈姨娘耳边小声讲了几句。陈姨娘立时大惊:“什么?御史中丞家地姨娘?” 里头地婆子听到陈姨娘地声音。忙奔出来把她拖到院子外。说:“陈姨娘。人家到底是来看你生地女儿地。你大呼小叫像个什么样?” 陈姨娘一向安静守礼,刚才实是过于心急,声调才高了些,婆子一提醒,她的脸就微微红了起来,但还是坚持问道:“钱妈,那两个女客是御史中丞家的什么人?” 钱妈左顾右盼,恩恩啊啊了两句就要回院,陈姨娘猛地一把拽住她,她以为陈姨娘要耍泼,就要回头喊人,没想到陈姨娘却自袖子里悄悄塞给她一把钱,说:“钱妈,你老是向来是最怜惜人的。” 钱妈把另一只手笼进袖子数了数,笑道:“四娘是你生的,你急也是该的,其实这事前头的人都晓得了,也不怕告诉你,那是御史中丞家的两个姨娘。” 陈姨娘又问:“那御史中丞家的三公子还未娶妻就先纳了妾了?” “嗐,他家的三公子听说才十五岁呢,有没有近身服侍的婢女都不一定,哪里来的妾?” 陈姨娘被近午的日头晃得睁不开眼,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钱妈忙伸手扶住她,劝道:“陈姨娘,你也别泄气,四娘虽说是过去做偏房,可御史中丞家大业大,必亏不了她。” “偏房?难道四娘不是去给中丞家三少爷做正房?那两个女人到底是谁的妾?”陈姨娘的声音尖厉起来。 钱妈扶着她的手竟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畏畏缩缩地回答:“是,是他们家老爷的两个妾。” 陈姨娘两眼发黑,硬撑着走进屋内,对御史中丞的两个妾说:“今日我们家四娘身子不爽利,两位姨娘不如改日再来吧。” 那两个妾,一个面露笑意,一个却皱起了眉头。 小圆见陈姨娘神色不对,忙配合着伏在桌上咳个不停,御史中丞家的两个妾无法,只得辞了出去。 不等姜夫人屋子里的婆子开口,陈姨娘就每人塞了几十个钱,福了福身子,说:“实是四娘身子不爽快,等过两日不咳了,还要劳烦几位请方才的两位姨娘来。” 那几个婆子听得她如此说,又看在钱的份上,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临走时犹道:“我们倒是无妨,仔细夫人那里。” 婆子们走后,陈姨娘把方才在钱妈处打探到的消息对小圆讲了一遍,嘱咐她道:“过两日她们再来时,无论问你会什么技艺,你全要回答‘不会’,还要找机会在她们面前露一露你的脚。” 小圆虽不明所以,还是一一应了,又听陈姨娘的劝,每日里只吃一顿,且只吃素菜,等到御史中丞家的那两个姨娘又来的时候,她已是饿得双眼无神,脚步虚浮。 这两个姨娘,穿着差 不多的水色衣裙,不过一个瘦削,另一个却珠圆玉润 。那瘦些的一见小圆就惊叫道:“这才几日功夫,脸就黄成了这样,莫不是有病?” 胖些的姨娘却说:“李姨娘,上次咱们来的时候她不就已经病了吗,这大病初愈,脸色自然难看些。” 李姨娘斜了她一眼,说:“王姨娘,这位妹妹是大家闺秀,想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不要让人比下去了才好。” 王姨娘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拉过小圆的手,说:“何妹妹,休听她瞎说,能得个有才气的妹妹相伴,是我的福气。” 李姨娘哼了一声,“那就别啰嗦了,开始罢。” 小圆茫然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王姨娘,问:“开始什么?” “琴棋书画呀,一样一样来,先搬了琴出来让咱们王姨娘来评一评,你可别小看了王姨娘,她以前呀,可是歌舞坊的红人儿。”李姨娘寻了张最大的椅子坐了下来,斜着眼挑衅似的看着王姨娘。 小圆老实回答道:“两位姐姐,我没有琴,琴棋书画我一样也未学过。” 李、王两位姨娘都瞪大了眼,异口同声道:“都不会?” 小圆点了点头,垂下眼帘绞裙上的带子。 “哟,王姨娘,这下可你得意了,这小丫头连张琴都没有。”李姨娘有些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往门口走,“我这就去回了老爷,这何家的四娘什么都不会,拿什么来伺候老爷?” 王姨娘抿了抿嘴,对小圆说:“何妹妹,你什么技艺也没有,可怎么作妾呢?” 眼见李姨娘都不见了身影,王姨娘还踌躇着不肯离开,小圆只得“哎哟”一声提起裙子:“我的脚,怎地就痛起来了。” 王姨娘低头一看,“何妹妹,你怎么没缠脚?” 小圆将一双大脚朝外又挪了挪,王姨娘遗憾地摇摇头:“何妹妹,不是姐姐我不帮你,实在是……” 分卷阅读1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想说些客套话,又怕王姨娘当了真,只得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容易打发走王姨娘,她才松了口气。谁料自此之后,姜夫人又三番五次请了别家的姨娘来相看小圆,一心要将她卖进高官家作妾,把陈姨娘和小圆吓得不轻…… “四娘,在想什么?快些来用些酒菜,吃饱了好回去陪你姨娘守岁。”姜夫人夹了一碟菜放到小圆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何耀弘皱眉道:“夫人,四妹理当在家中守岁,怎好让她去陈府?” 姜夫人被他一句话堵住,不知如何是好。小圆想到能回家与陈姨娘一同守岁,心中雀跃不已,马上起身谢过姜夫人。何耀弘待要再劝,却被老二搂住肩拖了出去。 姜夫人记挂着要早早赶小圆回去劝陈姨娘再度为妾,小圆也一心想早些回家,于是这顿年夜饭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草草收场。 小圆有些气恼何耀弘不帮陈姨娘讲话,也不要他送,独自钻进轿子回家。 第十一章 除夕(下) 小圆到家时,陈姨娘还未吃年夜饭,见她这样早就回来,忙问道:“四娘,可是夫人为难你了?” 小圆见了屋内烧得旺旺的松盆,决定还是将不愉快的事留到吃完年夜饭再讲,“是夫人叫我回来陪你守岁呢,只是我还未吃饱,腆着脸要向姨娘讨些年夜饭吃。” 陈姨娘的脸被松盆映照得红扑扑的,上前搂她到桌旁坐下,道:“有你陪着过年,姨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姨娘不知小圆今夜要回,因此年夜饭置办的不甚丰盛,但母女二人都吃得十分香甜。 吃罢饭,喝过茶,吴嫂就端上各式炮仗来,请二人出去放爆竹,但陈姨娘与小圆都是喜静的人,不愿出门,便让吴嫂把炮仗分给小子们去耍,她二人只坐在窗前远远看着取乐。 小圆踌躇再三,还是将姜夫人的企图讲与陈姨娘知晓,陈姨娘一听忙问:“你没为这个和夫人顶嘴罢,万一夫人生气退了你的婚约可就糟了。” 小圆摇头道:“我怎敢与夫人当面冲撞,她现在还是随时都能将我卖了呢,不过咱们也不能由着她们将你卖了,不如出了正月就装病罢。” 陈姨娘笑道:“当初就是听了你的话,装了病不能做活计,这才叫夫人赶出来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她抬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 “妹妹,你这额头烫得吓人,我去求夫人替你请个郎中来。”周姨娘摸了摸陈姨娘滚烫的额头,起身道。 陈姨娘好容易才用热水将额头捂烫,哪能如此露了馅,忙叫住她道:“姐姐别忙活了,反正我是不中用了,何苦去惹夫人生气。” 周姨娘嚷道:“不请郎中怎么成。我两个儿子地聘礼可就全指着你绣活计挣出来了。” 陈姨娘咳嗽了几声。安慰周姨娘道:“姐姐。你莫急。我替二郎挣地钱。也够办一份体面地聘礼了。只是对不住你地三郎。往后没法继续替他挣聘礼钱了。” 周姨娘一听。捶着床沿哭天抢地起来:“耀致和耀弘不是夫人生地她就不心疼。一厘钱也不愿拿出 来。只逼着你绣活计赚聘礼钱。你这要是一走。我地两个儿子怕是娶不成亲了。” 陈姨娘故意由她闹了小半个时辰。将她生病地消息传到了姜夫人耳中。姜夫人正为小圆卖不出去而烦躁。听闻陈姨娘病重。便买通了郎中。称陈姨娘患地是传染病。借机将她母女二人赶出了大门。 她只道自己好手段。却未曾想是中了小圆地计。陈姨娘想到这里。笑容更盛。命人端了消夜果子上来。十般糖、澄沙团、皂儿糕。十几样精巧果子摆了一桌子。 陈姨娘捡了块糕递给小圆。笑道:“咱娘儿俩哪里吃得下这许多。不如散给丫头们去吃。” 吴嫂笑应了,把各样果子分出一碟子来,让早已等在一旁的丫头们端了去。 丫头们一散,屋里就冷清下来,陈姨娘让吴嫂拿了个凳儿坐着,对她道:“咱们人少,守岁冷清无法,正月里就叫出南戏来唱唱罢。” 此话一出,外间的丫头们都欢呼雀跃起来,纷纷进来打听陈姨娘要听哪出戏。 陈姨娘却转头问小圆:“四娘,咱们好久没热闹热闹了,想听什么,只管说来。” 小圆攀了陈姨娘的胳膊,扭道:“姨娘,那些个戏文听得我头疼,不如请班影戏来看呀?” 丫头们听得有皮影戏,就把南戏抛到了脑后,全挤进屋来怂恿陈姨娘请影戏班子,连吴嫂都道影戏好,说她家小儿子正爱看. 陈姨娘被她们闹得无法,只得笑道:“影戏不就是把真人换成皮影了么,这帮孩子,依了你们,就请影戏班子。” 丫头们见陈姨娘点头,轰的散开,自去三五结群商讨要看哪出戏。 吴嫂问陈姨娘哪天请戏班,陈姨娘道:“咱们也没个亲戚走动,就让他们明儿来 分卷阅读1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只不知正月初一人家演不演。” 吴嫂回道:“他们四海为家的人,哪里有年节?正是要趁着别人家过年好多赚几个钱呢。” 陈姨娘喜道:“那咱们就明儿看戏,多预备些赏钱罢了。” 吴嫂忙出去知会他男人,明儿一早就去预定影戏班子。 眼看着天就快亮了,陈姨娘忙命丫头取竿头挂铜钱,拉了小圆到院中,指着一堆灰,道:“拿竿子使劲多打几下,逢凶化吉,处处吉利。” 小圆忍住笑,依言打了下,灰飞得满身都是。采莲递上帕子来,道:“马上就是正月初一了,姨娘四娘快去换身衣裳,丫头小子们怕是就要来磕头了。” 小圆上前替陈姨娘拍了拍衣裳,二人同去房中更衣。待她们回到厅上,管事娘子们已是领了各处的丫头婆子黑压压站了一地,见她二人坐定,都跪下磕头,口称恭贺新禧。 陈姨娘笑着让阿苏端出红包分发下去,又催小圆去府里拜年。 小圆记挂着晚上的皮影戏,倒也没再扭来扭去,带了采菊就往府里赶。见了姜夫人拜过年,少不得又是一番询问,小圆只得施了太极云推手,同她纠缠一番。 好容易拜完年回来,小圆倒头就睡,连午饭都不曾起来吃。等她再起来时,一帮小丫头已在围着戏班的大箱子看那驴皮描成的皮影。 陈姨娘忙命摆饭,叫她吃过饭好开场,小圆摆手道:“摆到厅上,边看边吃吧。” 丫头们一听俱欢呼起来,摆饭的摆饭,布屏风的布屏风,瞬时就把各样事物安排得妥妥当当。 陈姨娘摸了摸小圆的手,道:“还是你的主意好,要是听戏文,就得在外头搭台子了,没得冻着你。” 小圆正要答话,外头一阵喧哗,丫头们嚷道:“绣姐姐来了。” 话音刚落,阿绣已是自掀了帘子,拉着程福笑吟吟站到了小圆面前。 第十二章 商标 小圆见了阿绣自是欢喜,陈姨娘却微微皱了眉道:“阿绣,你初一就到这里来拜年,程家岂不是有闲话?” 程福在一旁笑呵呵地回答道:“回姨娘话,咱们是得了少爷特许的。” 陈姨娘听了此话,又见阿绣低头但笑不语,心下有了几分明白,便对程福道:“西厢还有一班子影戏呢,你去那里看罢。” 打发走程福,陈姨娘让阿绣在自己身旁坐下,问道:“可是有喜了?”阿绣含羞点了点头,小声道:“郎中说一月有余了。” 小圆听到此消息很是惊喜,拉了陈姨娘笑道:“这丫头,出阁时都没见她红过脸,现如今要当娘的人了,反倒害起羞来。” 一席话说的陈姨娘和满屋子的丫头都笑起来,阿绣红了脸道:“不是说有影戏么,快些开场也叫我开开眼。” 陈姨娘指了她对小圆道:“瞧瞧,听了我的话去程家磨砺了几回,如今都会乾坤挪移了。” 陈姨娘的话引得众人又笑了一回,吴嫂见影戏班子已准备好,忙捧了戏单上前问道:“姨娘想听那一出?” 陈姨娘万事女为先,自然是把戏单递与小圆问她想看何戏,小圆把戏单子推回陈姨娘手中,笑道:“我倒是想看一出‘鞭打芦花’,只是不应节气,还是请姨娘点一出喜庆的罢。” 陈姨娘知她是隐射府中嫡母,也不说她,自点了一出“出天官”。 吴嫂夸道:“姨娘点的真真是好戏,这戏配着爆竹,再喜庆不过的。”说完她 赶紧命人去准备爆竹给戏班子挂红送财礼。这出“出天官”,讲得是天官下凡。消灾降福 、赐福祝寿。陈姨娘接着又点了几出。同这个也差不离。小圆与阿绣都不过十来岁。哪里愿意听这些。不过是看那些皮影地新奇罢了。 看罢影戏。阿绣拿出一张纸递给小圆和陈姨娘瞧。“这是程少爷过年买新靴。从衬里内搜出来地。” 小圆觉得很是新鲜。靴内竟还藏着物件。她接过一看。纸上写着:“嘉泰四年十月二十日铺户任一郎造”。 “这是任家铺子作地记号?”小圆问道。“只是为何要缝在衬里而不贴到外头?” 陈姨娘凑过来看了看。道:“这样地暗记。自然要隐秘些。贴在外头一准让人仿冒了去。” 阿绣点头道:“姨娘讲得极是。这任一郎家中还有一本‘坐簿’。只要是他家卖出地靴子。都要在坐簿上写明。再往靴子衬里放上一张纸条。字号与坐簿上一样。” 小圆暗道了声惭愧,道:“这倒叫我想起那家门首有只白兔儿的钢针铺来,据说他家的店能几十年不倒,这样的记号功不可没呢,不如咱们把这两样都学起来。” 她得了如此好主意,起身欲谢阿绣,却得知这乃是程慕天的主意,心下不禁甜滋滋。 正月里的年酒让陈姨娘同小圆应接不暇,小圆整日赴宴,陈姨娘则在家招呼来拜年的客们。 小圆成 分卷阅读1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天在外应酬,竟抽不出空宴请铺子的管事们,陈姨娘便给她想了个法子,制了些拜年飞帖,一家家投过,那些娘子们都为吃年酒一事疲惫不堪,见小圆投飞帖,俱来效仿,一来二往大家全都闲下来,小圆这才得空宴请管事们。 请管事们吃年酒这天,小圆不好露面,便叫采莲把她的意思写下来,每位管事发了一份,叫他们带回去仔细研读。 几位管事见小圆如此郑重其事,自然不敢怠慢,还未出正月就将坐簿等事宜安排妥当。 到了正月十五,铺子送来几盏花灯,小圆到院中瞧了瞧,原来他们将各自设计的商标都画在了灯上,倒也新奇有趣。她挑出一盏绘了月饼同蛋糕的,对管事们道:“这样就很好,让人一看便明白,咱们的铺子就都用这个罢,改日你们去造个铜牌把它刻上挂到店首,盛蛋糕的盒子也都雕上这个,还要记得打点官府,好叫别的店不许用和咱们一样的招牌。” 几个管事俱应了,转身去安排诸项事宜。 阿绣有喜不便出门看花灯,听说小圆家中就有几盏,忙乘了轿子过来看。小圆带她看完花灯,又拉了她进屋,旁敲侧击打听些程慕天的消息。 阿绣在程家历练了几月,比从前伶俐了许多,小圆才问了几句,她就笑道:“四娘,你马上就要嫁过去了,直接问来便是,苦绕圈子?” 小圆举起枕头欲打,又想起她如今是双身子,只得狠狠瞪了她几眼。 阿绣见小圆恼了,忙道:“说起来程家还真有新鲜事,程老爷已请祠,如今挂着虚衔回家来了。” 小圆道:“这算得什么新闻,程老爷年事已高,回家来再正常不过。” 阿绣把脑袋往小圆这边凑了凑,道:“他把任上的那个妾也带回来了!” 小圆想了会儿,问:“可是租来的那个妾?怎么,程老爷想将她买进来?” 阿绣点点头:“就是那个租来的妾,程老爷还未与她签死契,但往后会如何谁知道呢,听说老爷又给她涨租金了。” 小圆见阿绣颇有些愤愤不平,很是怕她露本性惹出事来,便正色道:“长辈的事,哪有我们插嘴的份,以后休要提起。” 阿绣见小圆满脸严肃,忙点头应了。二人又闲话了一阵,阿绣称程福等着她吃饭,便辞了去,小圆却久久静不下心来,不知怎地,老是想起陈姨娘提过的已故程夫人来。 晚饭时陈姨娘发现小圆心神不定,自然是要问的,小圆便将心中所忧讲了出来:“姨娘你不是说过,程夫人都是叫他家的姨娘们害死的么,现如今又来了个。” 陈姨娘安慰她道:“程二郎如今都大了,又打点着家里的生意,岂能被她暗算了去?就是你嫁过去,只需以礼待她便是,怎么也轮不到她当家。” 小圆点头道:“姨娘所言极是,倒是我多想了 第十三章 吴嫂的报复 出了正月,陈姨娘借着办年酒累了身子,接连请了好几个郎中来家,不出三日,满临安都晓得何四娘的姨娘病倒了。 有刘妈在小圆家中,府里自然未生疑,但却恼陈姨娘病的不是时候,于是连探望也就省了。倒是程府听说陈姨娘患病,使人送了好些药材来。 陈姨娘端起参汤喝了一口,叹道:“程府多了个姨娘倒是好的,以往他们哪里想得起我来?” 小圆自然知道程家老少都是和她三哥一样的人物,看来这人参的确是程老爷姨娘的意思,“姨娘,以后我善待她便是了。” 此话一出,阿苏采莲都捂嘴偷笑,小圆回过味来,脸霎时涨得通红,陈姨娘笑骂:“不过就这几个月的事,怎么不是‘以后’?” 小圆要在陈姨娘床前伺病作样子,所以虽红了脸,还是得硬撑,惹得陈姨娘也笑起来。 陈姨娘这里是装病,但沈长春却不知,他自身不好前来探望,便去猎了几只兔子,央采菊送来。 自采菊一家上回闹过,小圆月月都送了钱粮去,因此这回采菊来十分安静,由丫头领着去房里瞧过陈姨娘便转身要回去。 吴嫂本在假山处与刘妈闲聊,见她过来,故意压低声音问刘妈:“你昨日说御史中丞家想寻个新姨娘?可惜我家没女儿,不然就托你走走门子送了去。” 刘妈何等人物,见她眼神直往采菊身上瞟,心中就明白了大半,当即把诧异的样子装出十分来,道:“就算有女儿——你家不过暂时艰难些,终究是要恢复自由身的,何苦把亲闺女送与人做妾?” 吴嫂啧啧了两声:“我虽没什么见识,但中丞家还是知道的,那可是在御街上住的人家,把女儿送过去哪怕只作个妾,也比寻常人家当正房的强。” 刘妈连声附和:“可不是。听说那中丞家连下人穿地都是绫罗绸缎。吃不完地鱼肉都倒在后门口……” 刘妈地声音越讲越低。采菊地脚步也越走越慢。吴嫂见状心中大乐。拉了刘妈道:“其实我家 分卷阅读1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还有个内侄女。年方十六。样貌生得极好——不如我请你去对面巷子地贾家摊子吃羊饭?” 采菊把这番话听得真切。匆忙赶回家中。催她娘去贾家铺子寻刘妈。“吴嫂家有个好样貌地内侄女呢。你赶紧带上钱悄悄去寻刘妈。务必让她把我荐了去。” 采菊娘听她讲了御史中丞家地“盛况”。哪里又不肯地。从床下罐子里摸出小圆送来地钱。又翻出两根琉璃簪子。带了采菊拔腿就往贾家铺子跑。 吴嫂存心要作笼 子地人。早就躲了个无影无踪。单为采菊娘把刘妈留在了摊子上。 采菊躲在铺子前地一株树下。见只有刘妈一人坐在桌前。忙指了给她娘看:“吴嫂不在呢。真是天赐良机。你赶紧去求她。” 采菊娘去了不到半刻钟就回到树下,喜滋滋地道:“这位刘妈妈好说话,接了钱就答应回去问问他们夫人,连簪子都没要。” 采菊啐了一口:“她可是姜夫人身边待过的人物,你那簪子不金不银,她哪里看得上眼?” 采莲娘挨了骂,灰溜溜跟在采莲后头回家,好在第二日何府就传来了消息,叫她扳回了些面子。 “采菊,亏得我一张巧嘴哄住了刘妈,姜夫人才答应得这样快。”采菊娘兴奋地手舞足蹈。 采菊斜了了她一眼,道:“姜夫人真说了,要我先认她家的周姨娘作干娘?” 采菊娘道:“那是姜夫人思虑周全,你有个好娘家就多个靠山,到了夫家也不会让人欺了去。” 采菊点头道:“这回你倒讲得有些道理。” 采菊爹同沈长春做活回来,从缸里舀了瓢水咕咚灌下,问道:“那周姨娘既是要嫁干女儿,如何连件陪嫁也不给?” 采 菊娘把胸一挺,道:“姜夫人讲了,抬进去时越可怜,越能得中丞老爷的疼惜。” 采菊爹连连点头:“说的是,得了老爷疼惜,赏赐还会少?姜夫人真真是好见地。” 沈长春皱着眉在一旁听了半日,问道:“这事陈姨娘可知晓?” 采菊臊红了脸,摔杯子道:“我如今是自由身,嫁与谁与她何干?” 采菊娘忙上来捂她的嘴,急道:“祖宗,如今指着她们哩,休要胡说。” 沈长春摇了摇头,自去陈家报与陈姨娘。 采菊爹见他出去,回头便骂采菊娘:“你看看他,不过是攀上了高枝儿罢了,还是个倒插门的,神气什么?等咱们闺女嫁进中丞家,哪里还要他贴补?” 采菊娘无缘无故挨了骂自然不依,回嘴道:“那是你家兄弟呢,与我何干?” 趁着爹娘吵嘴,采菊摸到里屋偷 了把钱,去街上买回胭脂水粉,一心要把自个儿扮成天仙抬进中丞家。 过了几日陈姨娘听得御史中丞老爷新纳的妾抬进了门,病也好了起来,小圆便来寻她商量,要请几位来探过病的娘子吃酒,二人拿着厨下拟的菜单看过一阵,小圆问道:“姨娘,怎么听说御史中丞家新娶的姨娘是采菊?” 陈姨娘瞧了瞧她,见她神色如常,这才回答道:“确是采菊,你莫要看不开。” 小圆见房中并无他人,道:“他们是周瑜打黄盖,我有何想不开,只是奇怪这样的消息,她是如何得知的?” 陈姨娘朝窗外看了一眼,道:“正是要与你讲此事,据说是采菊来看我时,无意间听到了吴嫂和刘妈的闲聊,这才……世间哪里有这样巧的事,也不看看我们在府里时时怎样过来的,你现管着家,该去敲打敲打她。至于刘妈,等你出了门子,我也就遣她回去了。” 小圆点头应了,马上回房让人叫了吴嫂来问话,吴嫂自然是矢口否认,分辩道:“四娘,这事儿的确是巧合,虽然我与采菊有些过节,但绝无捉弄她的心思。” 小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道:“你讲得极是,这事儿确是巧了点,我这就唤刘妈来问问。” 吴嫂知道刘妈是叫小圆的钱收买惯了的,当即吓得头冒冷汗:“四娘,采菊一心想要过好日子,我帮她一把也是好意。” “唔,那我姑且就当你是好意吧。采莲——”小圆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去叫人牙子来,把她这一房卖了去。” 吴嫂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叫道:“四娘,就算我有错,若她自个儿没有那个心,我就算是有意的也无法。” 小圆淡淡一笑:“谁说我是为了此事怪你?” “那四娘 你……”吴嫂发现自己有些揣摩不透小圆的心思。 “万一哪天我也得罪了你,被你‘好意’说上了几句可怎么办?要知道,我是最恨有人背后算计我的。”小圆不愿听她解释,说完就去了陈姨娘房里,任由她去和采莲闹。 陈姨娘见小圆不过几句话功夫就回转,奇怪问道:“四娘,这样快就教训完了?你还是心软,这样的下人,实该敲几板子。” 分卷阅读1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搂住陈姨娘的脖子,笑道:“姨娘,你闺女今日心狠了一回呢,已是叫人牙子来了。” 陈姨娘虽觉得将吴嫂一家卖掉有些罚过了,但她对下人本就不很在意,何况小圆还是她心尖尖上的人,第二日就找了人牙子来,重新买了两房下人,只等着择优选一户升任管家。 第十四章 药物卫生巾 虽吴嫂是个坏心肠,但采菊抬进了御史中丞家,陈姨娘却意外得了好处,立时可以“病 ”愈,不用日日躺在床上。她心下十分快活,唤了小圆和两个丫头,足足抹了一整天的牌。 小圆在牌桌前坐了一天,晚间回房就觉得腰间酸痛,她正要唤小丫头来替她捶一捶,采莲突然叫道:“哎呀,四娘,你癸水来了。” 小圆一时未明白采莲的意思,直到她上前来帮自己解裙子才反应过来,忙推开她的手,道:“我自己来罢,你去叫我姨娘。” 陈姨娘闻讯赶来时,小圆已是换过了干净衣裙,正指挥着小丫头们缝棉花包。 陈姨娘看了看自己手中草木灰缝成的布包,犹豫问道:“四娘,你这是……?” 小圆指了指棉花包,道:“姨娘,大丫头们已告诉我癸水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才问过她们,这些东西不能见太阳,只能阴干,我可用不惯;再说草木灰哪里有棉花好使,我还准备垫几张宣纸在里头呢。” 陈姨娘愣道:“塞棉花?那可不好拆洗。” “要拆洗作什么,用完就扔,又干净又方便。”小圆说完,又嘱咐小丫头下回缝棉花包用的布须得先用沸水煮过。 陈姨娘如今也是很有些家底的人,就不去理论费不费钱的事,坐到小丫头旁边接过手来,道:“我来罢,这针脚也太粗了些。”缝了两针,又抬头对小圆说:“回头我给你下面一层用厚实的土布,上头一层用棉纱布,这样使着更舒服。” 小圆偎到她身旁,笑道:“姨娘,你用誉满临安府的苏绣替我缝棉花包,赶明儿我可要出名了。” 陈姨娘柔柔看她一眼:“我自己生的女孩儿,能不仔细些?” 她做好一个棉花包。叫采莲服侍小圆换上。又拿了些材料回房去继续缝。 第二日天刚泛白。小圆就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采莲听到动静忙掀了帘子进来瞧。她比小圆长几岁。一看便知她这是肚子痛。她们丫头遇到此种情形。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小圆是主子。采莲不敢怠慢。忙叫了个小丫头。让她去请陈姨娘。 陈姨娘听说小圆肚痛。马上让人煮了红糖水送去。不料小圆喝了却不见效。她只得又使人去药铺抓了几味活血地药。亲自看着火熬好了。给小圆端过去。 小圆已是疼得头冒虚汗。听得是活血地药。端起来一口就喝了下去。陈姨娘拣了块过口地蜜饯喂到她嘴里。心疼道:“快些躺下。过会子就好了。” 众人只顾着忧心小圆肚子痛。直到此时替她盖被子。才发现床上早已染红了一片。小圆气道:“本以为是个好东西。怎么这样不经用。” 新挑上来地丫头采梅安慰她道:“四娘。不是棉花包不好。是那东西太轻小。容易挪动而已。” 小圆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说的不错,该缝上个带子系在腰间的。” 陈姨娘接口道:“这有何难,好孩子,你快些躺下歇着,姨娘这就替你缝带子去。” 说完她风一般回房给棉花包缝带子,采莲忙上来替小圆换了床单,伺候她重新躺下。 晚间陈姨娘再送药来时,小圆已疼好了些,就扭来扭去不肯再吃药:“姨娘,这药太苦,我这会儿又不很疼,明日再吃罢。” 陈姨娘点了点她额头,“少吃一顿都不成,回头肚子又该疼了。” 小圆无奈捏起鼻子勉强将药服下,又接连塞了好几颗蜜饯到嘴里,方才觉得苦好了些。 陈姨娘见她眉头紧皱,便揽了她道:“四娘,郎中讲了,你肚痛乃是血气不畅,因此这几日都得服些活血的药。姨娘知这药苦,你忍着些呀,我让她们多送些蜜饯来。” “血气不畅?”小圆盯了那药碗,问道,“不知这药里有哪几味?” 陈姨娘笑道:“你还研究起这个来,我让人把方子给你送来慢慢看罢。” 回头陈姨娘真个让人送了药方子来,小圆拿起来一瞧,上头列着些益母,香附等药,她将药方紧紧攥在手里,脸上现出笑容来。 “采莲,过来替我写几个字儿。”小圆看着采莲取了笔墨,念道,“艾叶、薄荷、当归、益母草、鱼腥草、香附、还有百部和芍药,记下,然后各称一斤来。” “一斤?四娘,熬药哪里用得着这许多?”采莲停了笔问道。 小圆卖了个关子,也不详说,只让她备齐材料,又命小丫头新做了十来个棉花包。 第二日采莲捧了药材进来,见小圆摆弄棉花 分卷阅读2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包,奇道:“四娘,难不成你要将药材缝进去?” 小圆接过药材,嗔道:“直接装进去且不论有无效果,首先就会硌得慌。” 说完她将药材分作两份,一份交给新选上来的丫头采梅,吩咐她道:“拿去跟熏衣裳一样把棉花包熏一熏。” 她把剩下的那份交到采莲手中,道:“拿去熬浓汁,把药渣子滤净,再把棉花放进去煮过 晾干后缝进布包里。” 两个丫头领了材料分头行事,中午小圆吃过午饭,采梅就将熏好的棉花包呈了上来。小圆接过一个闻了闻,只觉一股子清凉气味扑鼻而来,整个人顿时舒坦了不少,她惊喜道:“这是薄荷,难为你怎么想来。” 采梅见小圆喜欢,一颗心放了下去,笑着回道:“我想着这和熏衣裳许是一个道理,平日里四娘和姨娘都爱熏个薄荷醒脑,我就擅自做主加了些进去,本来还担心四娘怪罪呢。” 小圆从照盒里取了一对耳环递给她,道:“你爱动脑子,这很好,我怪你作什么。” 采梅谢过赏出去,仍旧安安静静,并不见她如何张扬,小圆从窗子里瞧见,面露赞许之色。 下午时分,采莲也捧了加过工的棉花包来,小圆照样拿起闻了闻,道:“煮过的味道浓重些,只不知到底哪种效果好,且让我先试试,你们也分些去使吧,若药材不够就再买些来。” 采莲面露喜色,替大小丫头谢过小圆,自去分发药棉包,重新采买药材不提。 小圆这里忙着试用药棉包,不想陈姨娘却一脸急色寻上门来:“四娘,我听说你都两日没喝药了?我的儿,你肚子疼不疼?” 采莲扶住陈姨娘,递给她一个药棉包,笑道:“姨娘,你莫担心,四娘自从使了这个,肚子很是疼好了些,哪里还需服药。” 陈姨娘将信将疑:“这东西闻起来倒是一股子药味,能管用?” 小圆将两样药棉包给陈姨娘讲了一遍,道:“若像我头天那样痛得厉害,肯定还是得服药,但如果只是小疼痛,使这个尽够了。” 陈姨娘把两种都拿起来闻了闻,道:“采梅熏过的好闻些,不知效果如何。” 小圆答道:“其实各有所长,熏过的因有薄荷,使着舒服;煮过的药性大些,治腹痛更有效。” 她刚说完,采梅端水路过门口,接道:“四娘,我熏的那个虽好闻些,却不管用,过不了几日味道就没了。” 小圆恍然:“可不是,熏衣裳也就管得几日而已,你倒是老实人。” 采梅谦虚道:“我也不过在倒腾物件上上心罢了。”说完端起水走远了去。 小圆与陈姨娘商量了一阵,决定各取所长,在煮的药汁里加上薄荷一味。因采梅这些有专长,就命她制了些来放到小圆房中,又分了些给来月事的丫头们去试用。 那些丫头们用过后虽不好意思明着赞个好字,却纷纷私下拉了采梅夸她手巧。 采梅便回了小圆,称这些药棉包研制成功。 小圆听了十分高兴,叫来采莲吩咐道:“你是个最会调教人的,且去挑几个手巧的丫头,设个女事房,专门负责缝制棉花包,再叫采梅把制药棉的法子教与她们。” 采莲奇道:“四娘,你每月哪里用得着这许多?” 小圆道:“家里这些丫头,哪个用不着?叫她们要用时,尽管去女事房领;只一样,领多少都要登记,不许浪费。” 采莲瞠目结舌:“四娘,这是用过就扔的物件,得费多少钱?” 小圆拿起账本晃了晃,道:“月事是女孩子的大事情,马虎不得;再说咱们家马上就有额外进账,这些个小东西还是用得起的。” 采莲见小圆如此心疼下人,心中很是感激,自去尽力将事体安排妥当,家中丫头们听说了此事,个个暗自雀跃,心中对小圆称颂不已。 小圆办妥了“大事”也未闲着,唤来家中采办吩咐道:“现交给你一门发财的路子,去多多买些隔年的棉花,租个仓库搁着。” 采办不明所以,但却深服小圆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开了好几家铺子,因此也不多问,到账上支了银子就去买棉花。此时已是二月间,天气一天暖过一天,棉花极好压价,他没费什么周折就装满了一屋子。 采办媳妇见他忙进忙出收棉花,很是奇怪:“四娘虽说设了个女事房,可哪里用得着这许多棉花?” 众人都跟着采办媳妇疑惑之时,小圆又指使着采办购进了大批的棉布和土布,这下大伙儿都明白过来,四娘这是要做药棉包的生意呀。 阿绣听说了此事,匆忙赶来寻小圆,“四娘,你家采办上我们少爷的铺子买了好些布匹,听说是要做什么药棉包?” 小圆笑了起来:“这样的东西,我要是开个铺子,哪个不怕羞的敢来买?” 阿绣亦笑:“可不就是这个理。” 分卷阅读2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又道:“不过既然连你都晓得了我家的药棉包,看来这些东西马上就能卖出去了。” 阿绣还是听不明白,又去寻陈姨娘,问四娘不卖药棉包为何还要采办棉花布匹。 陈姨娘听她且急且诉,笑道:“我知道你是向着四娘,可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行事该稳妥些,动了胎气可怎么办?至于四娘,咱们如今不缺那几个钱,她爱怎么耍就怎么耍。” 阿绣见陈姨娘对小圆宠溺至此,越发急了起来,但陈姨娘担心她的身子,不由她继续讲,叫了两个人来强将她送了回去。 其实陈姨娘如何不急,只不过不想扫女儿的兴罢了,但只过了三五天,她就把一颗心全放回了肚子里—— 临安的有钱娘子们听说小圆家连丫头都使上了既方便又干净还有药效的棉花包,个个生怕自己落在后头叫人说自家没钱,纷纷上小圆家打听了方法,发动全家女人齐动手,缝制药棉包。 缝这东西可不得要棉花棉布?但这时节旧棉已过季,新棉还要待年底,哪里买去?只有上小圆家。 小圆见用仓库临时改作的棉铺生意红火,大有赶超其他几个铺子之势,便请牙郎另盘了个铺子,刻了棉花商牌挂在门口,专为娘子们卖药棉包的一应材料。 又过了几日,相熟的娘子们来贺小圆新铺子开张,都抱怨道:“买回的棉花怕不干净,便学四娘煮一煮,可真费事。” 小圆灵光乍现,忙道:“这有何难,明日我家铺子就售煮过的棉花,拿干净木盒子装了,给各位送上门去。” 第二日,小圆家的棉铺不但有了煮过的棉花棉布,还有拿药材泡好的药棉,不但上柜台出售,还可按日子送货上门。 这下不但没积压货物,家中进益又多了几分,陈姨娘放下一颗心来,远在程家的阿绣也喜气洋洋。 第十五章 榜下择婿 三月初,科考放榜,何耀弘高中了一甲第四名进士及第,圣上赐宴琼林,后又授官左儒林郎,一时间何家门楣光耀,不消细说。 张榜那天,小圆早早就使人送了贺仪去,左等右等却不见来报喜讯的人,她望着大门哭笑不得:“别人家都是报喜不报忧,他们却是有了难处才来;遇到也能让我沾沾光的事,就全然忘了。” 陈姨娘却是指着侧门:“刘妈去打听回来了,快叫她来讲讲。” 小圆今日看刘妈最为顺眼,让小丫头给她搬了个凳儿坐了,笑问:“刘妈妈,听说在琼林宴上,圣上亲口赞我三哥了?” 刘妈把头一扬:“这还有假,如今三少爷已然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了,不知有多少人争抢着与他结交,根本脱不开身。” 儒林郎并不是京官,况且还未获差遣(实职),哪里就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小圆听刘妈话中水份极大,怕惹出麻烦来,忙打断她道:“你都没见到三哥,哪里有什么话讲,歇着去罢。” 刘妈很不服气,叫道:“四娘你可冤枉我了,我虽未见到三少爷的面,却见着了咱们将来的三少夫人。” 小圆诧异道:“夫人替三哥许下亲事了?这还真未听说 。” 刘妈把小凳朝前挪了挪,压低声音道:“不是夫人说下的亲,是她自己荐上门来的。” 陈姨娘看不惯她故作神秘,插嘴道:“可是榜下择婿?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刘妈讪笑道:“还是陈姨娘有见识,就是‘榜下择婿’。今儿刚一放榜,咱们三少爷正抬头看榜呢,就有一位小娘子走到他身旁,问:‘我是城中李家的女儿,家中富足,样貌也不丑,想嫁给小官人不知行不行?’,咱们三少爷……” 陈姨娘再次打断她地话:“这样没规矩地小娘子。耀弘哪里 看得上?” 小圆先是惊讶。旋即却笑了。“瞧姨娘说地。我 猜这门亲事。夫人必是肯地。” 刘妈大腿一拍。“还是四娘聪明。那李家是做海上生意地。自然胆子大了些。但胜在家中有钱。听说陪嫁足有十万贯。还不算城外地田产屋业。而且她几个兄弟全都买了官做。这样好地亲事。哪里去寻了来。夫人自然是应允地。连下定地日子都选下了。” 陈姨娘叹道:“也不知耀弘喜不喜这样地小娘子……” “姨娘糊涂了。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只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三哥说话地份?”小圆眼角扫到刘妈脸色微变。忙打断陈姨娘地话。又转头吩咐道:“亏得刘妈妈费力打听到这些。让我们也欢喜得很。采莲。拿上等赏钱来。” 刘妈口中推辞:“自家人要什么赏钱”。脚下却不沾地地跟了采莲出去。 小圆见刘妈出了院子,便坐到陈姨娘身旁撞了撞她的胳膊,笑道:“姨娘,我还从不知道你这样关心三哥。” 陈姨娘握了她的手,道:“姨娘只是见了你三哥这样,想起自己的过往罢了。如今耀弘越过了大少爷,是夫人的眼中钉呢,刚才幸 分卷阅读2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亏你机灵,要是那话传到夫人耳里,怕是要给他添烦恼。” 其实方才小圆不过是为了不给三哥添麻烦才说得那样的话,此时也跟陈姨娘先前一样忧虑起来,担心那两人过不到一处去。 陈姨娘只得又反过来劝她看开:“四娘,与你一样嫁给青梅竹马的能有几人,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三哥也并没有哪里委屈了去。” 小圆心中叹息了一声,将“自由恋爱”几个字重新埋起,强撑起笑容同陈姨娘一道去备耀弘婚礼的贺仪。 陈姨娘本觉得她们现在就备贺仪过早了些,没想到姜夫人急着想要那注丰厚的陪嫁,竟将定、聘、财三礼一次并行,月底就让耀弘去李家迎娶新妇了。 迎亲那天,小圆怕姜夫人见着陈姨娘又想出花样来,便留了陈姨娘在家,自己独身往府里去。 她到姜夫人面前打过照面,就溜到耀弘院中,本想趁着迎亲队伍还未回转,瞧一瞧新房,没想到却在房门口碰见了他。 “三哥,你未去亲迎?”虽说如今亲迎之礼松弛,但小圆还是有些惊讶。 何耀弘满不在乎地摆手道:“已遣了媒氏(媒婆)去了。” 小圆见他一副轻松模样,自己反倒莫名沉重起来,张口半日只讲出一句:“新嫂嫂是李家五娘子罢,听闻是个能干人,夫人必喜爱她的。” 何耀弘扯着嘴角笑了一笑,只说前头有客要招待,转身往院外去了。 小圆没了瞧新房的心思,又听见外头隐约有乐声传来,想来是新妇迎回,开始拦门了,她忙带了丫头往中门去——要是新妇坐虚帐时姜夫人不见她帮着招呼女氏亲家,又要多话了。 其实因耀弘高中进士及第,来帮忙的何家亲戚颇多,根本轮不到小圆插手,她正不想与李家人打交道,乐得自在。 待伎乐花烛引了耀弘入新房,看热闹的人争着去扯门楣上横挂的彩帛,采莲也推小圆上去抢,小圆却把头轻摇,到酒席上略坐了坐就辞了回去。 陈姨娘见小圆回来,拉着她问:“四娘,可瞧见李家的嫁妆了,说来姨娘听听,看给你备的还差些什么。” 小圆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躺倒在榻上,叹道:“我哪有心思去瞧嫁妆,三哥一脸的不在乎,一点新郎倌的样子也无,夫人倒是忙着看嫁妆,根本没怎么露面,还不知李家人心里怎么想呢。” 陈姨娘听她如此说,也担忧起来:“李家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只望你三哥还如以前一般讲规矩,以礼待妻。” 不料,她二人的担忧还未等到小两口回门就变成了事实——姜夫人占了新妇的嫁妆去给大少爷加官通路子,李五娘一状告到了何氏族里。 陈姨娘听刘妈唾沫横飞讲了一通,却很是不解:“李五娘要么去官衙里告,要么回娘家去让爹娘做主,怎么告到何氏族里去了,难道何族长会不偏着姜夫人?” 刘妈乐道:“可不是呢,这位三夫人到底年轻了些。” 小圆暗自摇头,遣了刘妈去厨下吃酒,对陈姨娘道:“我看李五娘必是已将族里打点好了,夫人此回要吃大亏。” 陈姨娘这才回过味来,惊道:“媳妇的嫁妆可比不得儿子的家当,若族里不偏心,姜夫人这官司就算上官衙都是输。” 小圆巴不得姜夫人吃个亏才好,却是放心不下三哥,便央了陈姨娘要去瞧瞧。 陈姨娘却劝她道:“一笔写不出两个何字,又没有闹到官衙去,理他们作甚?” 小圆想想是这个理,若她们不是想顾着脸面,李五娘早就直接上官衙了。 她这里刚把心放下,第二天何耀弘却使了人来捎话:“若你三嫂要来与你合做生意,你切莫看我面子。” 小圆先是有些不明所以,心中略想了一想又明白过来:“敢情三嫂不是心疼嫁妆,是借机要分我铺子的股份?” 果然,何耀弘的人前脚才走,姜夫人就亲自登门,亲亲热热坐到小圆身旁,道:“四娘,你三哥才授了官,却无差遣,顶什么用?不如分些股份与他,拿钱走走门路,得了实权大家都有益处。” 哪有登门求人却不先拜访正主儿的?小圆毫不客气答道:“夫人此事找错了人,那些铺子都是在我姨娘名下呢。” 姜夫人修养功夫不到家,当场就变了脸色:“实话与你讲吧,你三嫂的陪嫁已让我拿去替你大哥重新买官了,若你不分些股份与她,她便要一状告到官衙。你马上就要出阁的人了,娘家闹出这样的事体来你到了夫家也无光彩,孰轻孰重你自个儿想清楚。” 小圆暗自冷笑,李五娘还指着沾何家的光呢,这个官司她万万是不敢往官衙里送的,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但此回却得想个法子堵了他们的嘴,省得他们成天惦记自己这两个店。” 第十六章 让你们吃暗亏 小圆将李五娘想要股份的事与陈姨娘讲了,道:“姨娘,我铺子开的太快,已碍 分卷阅读2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了一些人的眼了,不如散去罢,省得徒添烦恼。” 陈姨娘很是舍不得,拿着账本看了又看,道:“真要每房都分几股?姜夫人不是说只有你三嫂要么?” 小圆笑道:“姨娘,钱财乃是身外物,咱们为何要分股份,不就图个清静么,照我说,直接把铺子都分与他们。” 陈姨娘以为小圆讲的是真话,吃了一惊:“四娘,都给了他们我们靠什么过活?” 小圆捂嘴一笑:“此时讲了却就不灵了,姨娘且看好戏。” 因那两个铺子都是挂在陈姨娘名下,第二日小圆就叫了牙郎来,请陈姨娘将店转给了府里众人。 府里听说了此消息,除了何耀弘外都惊喜若狂,何耀齐身为长子,代表全家来领了契纸回去,头一件事就是研究如何分股份,每间铺子的股分作十份,三兄弟每人三分,还剩的一股为了安抚李五娘,分给了三房。 何家老大得了李五娘的十万嫁妆,对如此分法自是无话讲,但何老二却是一丝好处也无,自然是不依,几房人闹哄哄争了足足三、四天,等到他们想起去街上收铺子,才发现小圆给他们的真是“铺子”,不但管事伙计厨娘全无,连印了商标的铜牌盒子包装纸 都不见踪影。 几兄弟见了此情景,何老二头一个发难:“我们几个从未做过生意也还罢了,弟媳不是出身经商世家么,怎么也犯如此大错?” 何老大紧随其后:“亏得我们还多分了一股给她,不如拿出来交与娘亲还好了。” 兄弟三个只有何老大是姜夫人亲生,股份交与她和交给何老大有什么分别,何老二生怕又吃了亏,马上与老大争辩起来。 何耀弘本就偷偷使人去小圆家还过股份。是小圆死命劝他留下地。此时他见了空荡荡地铺子。一颗悬着地心方才放下。脸上竟不知不觉露出笑来。 老大老二见他发笑。齐声问道:“老三。你才中了进士及第地人。难不成有什么好主意?” 李五娘好容易得了个佳婿。岂能容人羞辱了去。她几步从后头赶来。嗤道:“多大点子事。就叫几位大少爷慌成这样。没有管事难道我们自己不会雇?没有了商标难道咱们自己不会照着画?” 何老大何老二受人挤兑却毫不生气。双双袖着手笑嘻嘻地望何耀弘。 果然何耀弘死盯着李五娘沾了几点泥地裙摆看了几眼。涨红了脸吼道:“你盖头都不戴就提着裙子往街上来。有无想过我地脸面?” 说完不等李五娘分辨。将她塞进轿子就催轿夫回家。 李五娘挨了心上人的骂,躲在房内痛哭了一场,再出来时还是干练的模样,从娘家调来几个得力的管事,每间铺子分了一个;又请了临安最出名的铁匠,照着小圆以前包装盒子上的商标打了一批金的出来。 等她踌躇满志重新开张了铺子,却头一天就有衙役找上门来:“这些商标除了陈家铺子,旁人不许用。” 李五娘在娘家时就帮着打点生意,自然晓得这其中的门道,当即就悄悄打听陈家向官府孝敬了多少钱。但她却不知小圆孝敬官府倒是其次,主要是每个月都有铺子的分红送到各位官差家中,因此那衙役哪里肯说。待到拆了铺子门口的铜牌,他才看在钱的份上提了一句:“陈家铺子重新开张了,这些商标你如何能再用?” 李五娘先是吃惊,随后气结,她一门心思要算计小圆,怎料到反被小圆耍? 更要命的却还在后头,她在店内坐了不到半日,来回话的管事络绎不绝,蛋糕铺子的管事抱怨:“会做新样式蛋糕的厨娘全被陈家带走,哪里去再寻了来?”棉铺的管事抱怨:“没有药棉的配方,光个棉花包谁家自己不会做?” 李五娘越听越恼火,顾不了会遭何耀弘责骂,直奔陈家要找小圆问个清楚。小圆见了她倒是客客气气,亲手执了契纸与她瞧:“三嫂嫂请看,这些厨娘并伙计都是与陈家签了死契的,眼见我姨娘就要招夫婿自立门户,抢自个儿生母家人的事我怎做得出来?” 小圆一口一个陈家,李五娘想问问她家为何又开新铺子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她突然想起往族里送过的那些钱,马上又动身去找族长,让他务必替自己作主。 何家族长想起早上小圆刚送来的修葺祠堂的钱,心里掂量了一番,对李五娘板起了脸:“那是陈家的铺子,不是四娘的铺子,她好心帮衬你们,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贪心到如此地步。” 李五娘又气了个仰倒,她料想此时就算回家也不过又被何家兄弟嗤笑,于是直接上轿往娘家去了。 晚间何家不见新妇回来,忙使人去铺子里看,铺子里却是空荡无人,还是旁边店里的伙计告知了详情。姜夫人听得回报,气道:“铺子里用的全是她娘家的人,出了这种事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无。”说完又赶何耀弘去小圆家质问,何耀弘哪里肯去,借口要去问差遣,走到朋友家宿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姜夫人 分卷阅读2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到底还是找上了陈家,不料却在厅中“巧遇”了何氏族长,族长自然是明里暗里将她狠骂一通。等到她回家,全族人都知晓她们白捡了几个铺子却怪人家不陪送伙计。随后几日何家兄弟走在街上总有人指指点点,他们回家哪有不抱怨的,怄得姜夫人病倒在床上。 小圆送出去的几家铺子成了空壳,她的新铺子却又热热闹闹做起了生意。陈姨娘细细翻过账本,一脸的满足:“还是老管事老伙计,商标也是原先的,不过将铺子挪了个位置罢了。” 小圆则感叹:“我倒要感谢三嫂,若不是她,我哪里想得到平日里还要把族长哄好?” 二人说着说着相视而笑,阿绣从窗外瞧见,大声道:“四娘好手段,总算出了一口气。” 陈姨娘先嗔道:“你双身子的人,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便是,怎地又自己跑了来。” 阿绣笑嘻嘻地看着小圆,道:“哪里是我有事,分明是我家程少爷有事,放心不下咱们四娘,我只得来跑一趟好为主子解忧。” 小圆忙拉了她坐下,笑道:“这丫头如今竟伶牙俐齿了起来。” 阿绣也不分辨,只道:“我们少爷怕四娘受了委屈,想提前来催妆呢。” 小圆立时羞红了脸,陈姨娘急道:“胡闹,成亲前三日才能催妆,这种规矩岂能乱来,虽他一片好心,也莫让我闺女受人耻笑。” 第十七章 成年 陈姨娘是关心则乱,直到满屋子丫头都在冲她笑才明白过来,这不过是阿绣故意编来打趣小圆,程慕天是个最守规矩的人,怎会做出如此事体来。她板起脸想斥阿绣几句,可还是撑不住也笑起来:“明儿是寒食,就留在这里过吧。” 阿绣记挂着程福,又赶着回去给程慕天报小圆的消息,哪里肯留,陈姨娘只得放她去了。 因寒食节厨房要禁火三天,所有吃食都得在头一天的“炊熟日”备好,陈姨娘便起身到厨下看着厨娘们做枣糕,捏成燕子形状用柳枝儿串了,遍插在门楣上。 小圆带着丫头们站在门下瞧了一回,道:“听说风干的子推燕若能放到明年,还有治口疮的功效呢。” 小丫头们都问这枣糕燕为何要叫子推燕,小圆便将晋文公放火欲催介子推出山,未曾想好心办坏事,反而烧死了子推的故事讲了一遍。丫头们个个听得唏嘘不已,有个小丫头却道:“我看那晋文公倒跟姜夫人似的,说不定就是想害子推,偏还要寻出好借口来。” 小圆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你颇有些阿绣的风采。” 陈姨娘端了稠饧出来给小圆尝味道,问:“四娘,明儿你及笄,可是要去府里?” 小圆摇头道:“族长念我出钱修葺了祠堂,让他夫人亲自给我插簪呢。” 陈姨娘喜上眉梢,“那感情好,族里能让族长夫人亲自主持及笄礼的可没几个。” 第二天,姜夫人特意派人来接小圆回府行及笄礼,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她当着来观礼的几个亲戚很是下不来台,气道:“我好心好意去接她回来及笄,她却只顾着去巴结族长夫人。” 一个老婶子很是看不过眼,拖长了尾音叫道:“罢哟,你也不过是与新进门的三媳妇过不去,又想拉拢闺女。” 众亲戚纷纷来劝姜夫人:“族长夫人与她及笄也是你这一房地荣耀。该高兴才是。” “荣耀什么?”姜夫人桌子一拍。“你们都道是我不厚道欺负庶出地女儿。也不看看我讲地话她哪一样听了?叫她替她大哥买官她只出五百文;我替她姨娘寻地一门好亲也叫她设计搅黄了。她地心眼子多着呢。装着可怜罢了。” 老婶子讥讽道:“四娘把陈家地铺子都送与了你们。你还想怎样?” 不提铺子还好。姜夫人一口气立时堵在了胸口。偏生又不好辩解。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圆那边刚挽起头发。就听得姜夫人晕倒。她可不愿在族人面前落下口实。匆忙上了轿子直奔府里。 她到门口时。正巧遇见李五娘下轿。原来上回姜夫人病倒李五娘没赶上。这回一听说姜夫人又病了。立马从娘家赶了回来准备主持大局。 小圆上前行过礼,也不多言语,进去瞧了瞧姜夫人,见她还昏睡着,就准备去寻何耀弘说说话,下人们却告诉她三少爷出去为差遣通路子了。 小圆回家后向陈姨娘讲了府中情形,陈姨娘笑道:“李五娘对你三哥倒是没话说,为了他的差遣竟变卖了一块随嫁田。” 小圆低头看着指甲,“若不给三哥弄个差遣,她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瞧着罢,日子在后头呢,夫人与李五娘都不是省油的灯,且看她们斗。” 陈姨娘想到她们相斗自己和小圆就能过过清静日子,脸上不知不觉就浮上了笑容来:“有个厨娘是京都(开封)迁来的,昨日蒸了好些腊肉呢,我让人端来给你尝尝。” 说完欢欢喜喜拉了小圆上桌,吩咐丫头们 分卷阅读2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上菜,鱼鹅肉、蒸糯米、冻姜豆,还有鸭蛋、荐饼、茸母糕,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等出了寒食清明,程耀弘的差遣也定了下来,立时启程往任上去了,姜夫人见李五娘没了夫婿在身边,打定主意要立立婆婆的威严,但李五娘好容易掌了府中大权,又得科举出身做了官的夫婿撑着,哪有肯轻易让出来的,二人成天在家鸡犬不宁,闹个不休。 小圆听刘妈又一次讲过府里的故事,笑道:“刘妈妈,你以前可是从来不讲夫人的不是的。” 刘妈袖着钱左顾右盼:“哪里有不是,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小圆同陈姨娘俱笑起来,赏她厨下去吃酒。 笑过之后陈姨娘又劝小圆:“四娘,到底你出嫁时要从府里出门,还需时常去打个照面才好。” 小圆很是笃定,道:“姨娘莫急,不出三日夫 人定会主动来寻我。”说完却又长叹:“如今府里是一摊子浑水,我实在不想去蹚,却又怕惹急了夫人,她到时不去替我铺房。” 果然才过了两天,姜夫人就寻上门来,先是夸小圆得了族长夫人亲自插簪,为本房争了光;又赞她空铺子送的好,杀了李五娘的威风,有话没话讲了一箩筐。 小圆只是微笑不语,陈姨娘沉不住气问道:“四娘成亲时还得劳烦夫人去铺房呀?” 姜夫人就等有人接话,忙道:“这是我份内的事,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府里如今是老三媳妇掌家呢,只怕到时办得不妥当。” 陈姨娘张了张口,却不知劝她什么好,只得拿眼看小圆。 小圆轻轻一笑,道:“咱们家是三哥先娶了嫂子,这倒是少见呢。” 姜夫人听了这话犹如醍醐灌顶,叫道:“正是,正是,如今她一人独大,我自然是压不下她,实该替耀齐赶紧寻房媳妇才是。” 她得了如此好主意,看小圆就亲切起来,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保证,到时定将她的铺房办得妥妥当当。 小圆哄定了姜夫人,她出阁的日子也 近了。这天陈姨娘拿了大红的嫁衣来让她试大小,赞道:“我的四娘好模样。” 小圆摸着衣上密密的针脚,问道:“姨娘可曾替自己也绣一件?” 陈姨娘竟羞红了脸不肯作答,取出地契盒子要给她交待陪嫁。小圆见她身后的阿苏悄悄冲自己点了点头儿,心里立时明白,偷笑着坐过去听她数地契房契。 第十八章 出嫁 陈姨娘把契纸一张张取出来给小圆瞧过,道:“一共三个小庄,共两顷水田,一顷旱地,还有五顷山林,这几个小庄都不在临安跟前,你去闲住是不能了,且留着收租子罢。我在临安城外还给你买了座小宅,带着大园子,让你闲时能去散散心。原先宅子的地契并铺子,你都带了去,姨娘也不会经营那个。” 小圆仔细想了想,答道:“姨娘你还要招夫婿,没些产业傍身可怎么行,还是放在你名下罢,我替你照看着便是了。” 陈姨娘笑道:“你去了程家,总要有些自己的家底,方才不会被人瞧轻了去。再者,大宋有律,你随嫁过去的产业只归你一人所有,谁也休想再占到便宜。” 小圆倒真不知这条规矩是有明律的,怪不得李五娘敢为了嫁妆宣扬要去衙门打官司了。想到以后自己可以毫无顾虑地大把挣钱,小圆喜上心头,道:“既然如此,铺子我就带了去,但六成分红都与姨娘;至于老宅的几栋楼,姨娘就留着收租子零花罢。” 陈姨娘一听大半收益都要送与自己,忙再三推辞,但小圆坚决如此,她只得含泪谢过小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道:“置办嫁妆本就花的是你自个儿的钱,如今还要你出钱养姨娘,这是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圆替她拭去脸上的泪,逗她道:“谁让你没儿子呢,只有我来养了。” 陈姨娘笑起来:“我这闺女哪里比儿子差了?” 二人说笑一阵,陈姨娘自袖子里掏出张单子,道:“差点混忘了,还得让你带几房家人过去才是。” 小圆暗自点头,虽说程慕天是老实人,但自己手中总要有个把亲信行事才方便。 陈姨娘把单子递到她手中,道:“你房里两个 大丫头,采莲、采梅,肯定是要跟过去的,至于做不做通房,你自个儿拿主意;还有两个小丫头,阿云,阿彩,你也带过去。至于陪过去在外打点的家人,我看咱们的管家就很好,不如就是他家罢。” 小圆很是感激,笑道:“姨娘,哪有嫁闺女把自己的管家也陪了 去的?咱们铺子的管事都是签了死契的家人,那个大管事任五我看就很好,还是让他管着城里的生意罢;至于管田产的人选——姨娘你之前挑管家,不是有一房落选么,我看那田二是种地的出身,他媳妇也是个老实人,就请姨娘赏给我带过去罢。” 陈姨娘点头应了:“还是你想地周到。就是如此罢。我这就叫他们去收拾。等着你出嫁那天一起跟过去 分卷阅读2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 正式迎娶地前三天。程家开始来催妆。小圆也带着陪嫁搬回了府里住。姜夫人忙着替何耀齐挑媳妇。分不开身来应付小圆地婚事。就答应了让陈姨娘以何家亲戚地身份也暂时搬进了府里。并同意成婚头一日带她一起去铺房。 陈姨娘不曾想过自己能亲自送女儿出嫁。真是喜出望外。她亲自去收了催妆地冠帔花粉。又给程家答以金银双胜御、罗花幞头、绿袍、靴笏等物。忙得不亦乐乎。 铺房那天。何家族中地一个嫂子带了陈姨娘等人担了部分嫁妆先去张挂帐幔。展陈衾褥。后又命阿云阿彩看守房中。不许人入内。 第二天吉时。程慕天亲领着迎亲队伍行至何家大门前。抬着花瓶花烛地行郎。专门雇请地吹鼓手。浩浩荡荡引了许多人来看热闹。 陈姨娘听得一声“花轿来了”。忙忙起身叫人去催姜夫人款待酒肴。散发花红利市钱;又亲扶了小圆出来。送她到家庙门口。 小圆到家庙磕过头别了祖宗,门口的乐官已在作乐催妆,她望着陈姨娘不自觉淌下泪来,“姨娘,往后女儿不能常陪你身旁。” 陈姨娘顾不得怕姜夫人责怪,紧紧握着小圆的手送她到门口,道:“离得又不远,要见也容易。” 程家人见新人出来,克择官又报了一遍时辰,吉利诗词声遍起。待得小圆上轿,轿夫鼓乐人照例不肯立即起檐子,吵嚷着要讨利市酒钱。陈姨娘嫁闺女,到底是欢喜大过舍不得,忙命人拿钱来散发。 檐子起过了三四回,轿夫终于肯出发,众人拥着花轿回到程家门首,又有乐官伎人来拦门:“仙娥飘渺下人寰,咫尺荣归洞府间。今日门栏多喜色,花箱利市不须悭。” “洞府都来咫尺间,门前无事若遮拦。愧无利市堪抛掷,欲退无因进又难。”后头这首答拦门诗却是程慕天的声音,小圆在轿中听见,又惊又喜——方才上轿时因大红盖头遮着,竟未看见他站在何处,此时他越过司礼人自行答诗,莫不是特意为之? 阴阳克择官手执花斗撒完谷豆,来请新人下轿,待小圆走下轿子,又有一乐伎捧了镜子对着轿子倒行,数名伎女举了莲炬花烛在前迎引,采莲采梅左右扶着小圆,踏着青锦褥,跨鞍入中门。 进了中门,早有候着的人迎上来,引小圆到新房内床上坐了,采莲小声提醒道:“四娘,这便是‘坐床富贵’了。”小 圆见她出声,便知程慕天马上要进来请她行参拜之礼,心跳不自不觉就快了几拍。 待看热闹的人扯过门楣上的彩帛,程慕天进新房请小圆到堂上,用彩缎挽的同心结牵着她在堂前站定,他家双全的女亲上前来用机杼挑开盖头,露出小圆羞红的脸来。 程家族人俱住泉州,临安只得程老爷与他兄弟两房,因此参拜之礼并不很繁琐。认完亲戚,夫妻交拜却是回新房进行,交拜礼毕,二人面对面坐在床上,看着礼官拿金钱彩果撒帐。 撒完帐,程何两边的亲眷上前来把小圆和程慕天的头发各剪下一缕,拿木梳合梳到一起。 这便是“结发夫妻”了,小圆偷眼望向程慕天,心中顿生出柔情来。 合髻后,丫头端上交杯酒来,小圆抿了一口,把剩下的半盏递与程慕天,程慕天一眼瞧见杯沿上沾的胭脂,脸刷地红透,竟犹豫着不敢下口,惹得丫头们偷笑不已。 行完合卺之礼,程慕天自出去招待宾客,新房内除了小圆和她带来的丫头们,就只剩了程三娘,后者见小圆看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嫂嫂,我们家亲戚都在泉州,这里叔叔家的堂兄们也都还未娶亲,婶子在外招呼女客,因此只有我一人来陪你了。” 小圆听得一声“嫂嫂”,双颊飞红,低低应了一声。她早知这位三娘子性子柔和,又极老实,因程慕天不待见她,在这家里连丫头都不拿正眼瞧她的。上辈人犯下的错,与小辈何干,小圆心内叹了一声,叫采梅拿花生饼来给程三娘尝,“三娘,尝尝我姨娘做的饼。” 程三娘扭捏着不肯伸手,还是采梅硬塞了块给她,小圆不禁又叹了口气。 “嫂嫂,这饼香得很,还是有亲娘好。”程三娘小口咬着饼,红了眼眶。 小圆拉她到身旁坐下,叹道:“你小时还到我家玩过的,我是怎么样过来的,想你也知道,咱们这样妾生的孩子,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一席话讲得程三娘伏到她怀里哭起来,采莲看见忙过来劝道:“三娘子,今日是你嫂嫂大喜的日子呢。” 程三娘猛地醒悟过来,忙三两把抹了泪道:“大姐还在我房里呢,我瞧瞧她去。” 小圆瞧着她走出门去,对采莲道:“我记得三娘只比我小三岁,你看她这身子单薄的。” 采莲点了点头,答道:“我记下了。” 采梅奇道:“采莲姐,四娘是问你程三娘呢,你记下什么了?” 小圆笑道:“你采莲姐记下的多了,你还须跟她多学学。” 分卷阅读2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采莲看了采梅一眼:“你该改口称夫人了。” 采梅忙叫了声“夫人”,低头退到角落里,倒惹得小圆笑起来。 晚间程慕天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站在门口只看了两眼就问:“淑慧怎么没陪着她嫂子?” 采莲采梅俱偷笑:“程少爷这就心疼夫人了。” 小圆不想新婚之夜伤了和气,扯了个谎道:“我累了想一个人歇着,就叫她先回去了。” 程慕天莫名又红了脸,支吾了几句独自钻进屋去洗脸。 采莲见程慕天进去,忙推了把小圆,又拉了采梅和两个小丫头一同出来。采梅兀自捂嘴笑着,采莲扯了扯她的袖子,正色道:“往后我们在这府里,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夫人,休要让人落了口实。” 采梅也不是那不晓事的人,忙点头应了:“采莲姐,我虽有些小聪明,但接物待人比你差远了,还望姐姐教我呀。” 采莲看了看阿云阿彩,道:“你们三个都是我挑上来的,教你们自是不遗余力,这里不比陈姨娘那里,你们自己也需谨慎些。阿云阿彩你们两个记得瞧瞧三娘子房里缺些什么,告诉我好与她送了去。” 阿云阿彩齐声应了,和采莲三个对望一眼,原来采莲记下的是这个,自此三人对采莲又服气了几分。 第十九章 水葱般的丫头(上) 陈姨娘说的对,没有婆婆的确要少很多事,程老爷自有那个租来的妾服侍,小圆跟着程慕天到他跟前打了个照面就算了事。 请过安,程慕天一本正经说要去铺子看看,提腿就走了,小圆还未回过神,就见程福又偷偷回转:“夫人,少爷说中午回来吃呢,叫我不告诉别人。”小圆听后忍俊不禁,顾不了什么仪态,一路笑着回院子。 阿绣早在屋里等着她,一见面就问:“四娘……夫人,见着那根水葱儿了么?” 小圆一愣:“哪里来的水葱?” 阿绣眨巴眨巴眼,小圆想起她给自己写过的信,撑不住一阵好笑,“你是说大姐送来的那个丫头?早上二郎训她时我倒是见过,的确嫩得跟水葱儿似的。” 阿绣清了清嗓子,扶着腰站起来道:“我管着这院子里的丫头们呢,现在就叫来给夫人瞧瞧罢。” 小圆刚止住笑,听了她这话又撑不住了,“我还道你转了性子,原来还是如此,还不快坐下,叫采莲叫去。” 阿绣不依,拦住采莲,非亲自去了。 阿云见阿绣出去,对小圆道:“不是我要说绣姐姐的不是,可哪有下人拜见新主子还要去请的?” 采莲忙道:“绣姐姐身子沉重,疏忽了也是有的。” 小圆恩了一声,“采莲说的是,说到底是管家娘子的不对,阿绣大着肚子怎能还让她劳累,待会你叫她回家去养着,管教丫头们的事你先接过来。” 说话间阿绣领了一群丫头进来。花红柳绿挤了一屋子。小圆正瞠目结舌。采莲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夫人。足有九个。” 小圆却笑了:“倒是个吉利数。” 阿绣面带羞惭。又不好说这几个丫头都有后台。自己弹压不住。只拿眼可怜巴巴地瞧小圆。 小圆让阿绣坐了。带着笑问她道:“都叫些什么。也不让她们说来听听?” 阿绣还未开口。丫头们就叽叽喳喳报起自己地名号来。这下连采莲都皱起了眉头。 阿绣地脸已是涨得通红。大声吼道:“乱糟糟地。夫人能听清楚么?” 小圆生怕她动了胎气,好说歹说先将她劝了回去。丫头们见新来的夫人好性儿,脸上不屑的神色都带了出来,小圆看见反倒放下一颗心,怪不得这么些人一个也没攀上去,原来都是些心思外露的人,实在不足为虑。 采梅见小圆不言语,忙叫她们把名字再报一遍,小圆却道:“不必了,先说说你们都是谁送来的罢。” 丫头们的表情明显一滞,相互看了一眼,开始有人你推我我推你,过了一会儿,一群人分作了三堆儿,有三个称她们是程家大姐送过来的,有两个称是程家二婶送过来的,独独那根水葱儿一个人站着。 小圆心中先是一沉,没想到连城中唯一的亲戚都不安分,接着又啧啧称奇,那水葱儿竟不和那三人站在一起,不知有何想法。 水葱儿见小圆看她,仰头道:“我叫喜庆,既跟了少爷,就是少爷的人。” 小圆乐不可支,只差笑出声来,连采莲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长者赐,不可辞,你们不是二婶送来的就是大姐送来的,我当然要高看一眼。”小圆话讲得慢,等看到她们面露得色却又话锋一转,“但这院子哪里住得下这许多人,不如择优而 取,二婶和大姐送来的人里各挑一个留下,其他的都送出去配人,也免耽误了你们的青春,想来婶婶和大姐也无话说。” 此话一出,除了那喜庆,全都抱怨 分卷阅读2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起来,小圆挑了个抱怨声最大的,问她道:“你就真认为你比不上她们几个?那不如现在就把名额让出来好了。” 那丫头闻言马上闭紧了嘴巴,另几个也安静下来,规规矩矩上来行过礼退了出去。 阿云见喜庆还站着不动,推她道:“这里不用你伺候,还不赶紧下去。” 喜庆身子一扭,道:“夫人还未说明按什么条件来挑呢。” 小圆奇道:“你们不就想服侍少爷么,当然是由少爷亲自来挑。” 喜庆见小圆讲得如此直白,红着脸问:“夫人此话可当真?” 小圆重重点了点头,喜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心想,只要你不拦在头里,凭我这好模样,必能将她们几个比下去。 采莲等小圆打发走丫头们,问她道:“夫人,今日是到这府里的第一顿饭,你要亲自下厨吗?” 此话把小圆唬了一跳,伸手摸了摸采莲的额头方才放下心来,“采莲,是你不认得我了还是我不认识你了,你家四娘哪里会厨下之事?” 采莲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不过去厨房指挥指挥,哪里就要你亲自动手了?老爷今晚有应酬,因此中午全家人一起吃,夫人哪怕做做样子博老爷一笑也好。” 小圆拍了拍额头站起身来:“你说的极是,是我疏忽了,你先去厨房让那些厨娘回去歇一天,再叫任婶和田婶到厨下伺候。” 采莲笑道:“怕她们多嘴,早就换了我们的人了,任婶和田婶家的几个媳妇都是厨下一把好手呢。” 采梅担心道:“咱们一来就动他们的人,不怕人说么?” 阿云道:“怕什么,家中除了夫人再无主母,顶多也就是挨老爷几句训罢了。” 小圆走到照台前唤采莲过来替她除钗环,道:“阿云的性子比阿绣的还直。” 采莲神色不变:“夫人身边需得这样一个人。” 小圆但笑不语,换了家常衣裳下厨房,洗净素手——指挥众人做羹汤。 任婶与田婶带着几个媳妇剁菜的剁菜,洗米的洗米,虽忙却不乱,小圆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不必过来行礼,又把从阿绣那里得来的程慕天爱吃的几样菜告诉她们去做。 她坐了不多时,任婶命人宰了几只鸡,过来问她爱什么口味,小圆细想了想,问道:“我记得你们谁家是从福建迁来的?” 任婶笑道:“可不就是我们,早年逃荒来的临安,都好些年了。” 小圆又问:“那闽菜可还会做?” 任婶回道:“那哪能忘了,我们还是爱家乡口味,每顿都做着呢。” 小圆喜不自禁,忙命她细细去做几个闽菜来。任婶听得夫人一声令,忙命自家媳妇回去取了芥菜干来,挽起袖子做了道菜干扣肉,又就着刚宰的母鸡做了个醉糟鸡,犹自叹没有海鲜,做不出更好的菜式来。 第二十章 水葱般的丫头(中) 小圆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是会做凉菜的,忙叫采莲替自己系上围裙,上去拿香油拌了个小苦瓜。她一边往苦瓜里加糖、醋,一边想着程慕天是爱吃这个的,嘴角渐渐往上勾起来。 忽然厨房门口一个人影一闪,采梅眼疾,喝道:“是哪个?”小圆给采莲使了个眼色,后者悄悄走到窗前往外一瞧:“嗐,是程福。” 小圆咳了一声,果真见程福从门口探进个脑袋来,望着她尴尬一笑:“夫人,不知你亲自下厨,所以冒昧寻了来,我这就走。” 小圆见他背着手不敢走进来,起了疑心,带了采莲出去问他道:“手里提的什么,还不拿出来。” 程福不得已将东西拿出来递给小圆看,原来是三两个包好的中药,小圆一见越发生疑,嘴上却道:“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是少爷身子不爽利?” 程福本是提着一颗心,见小圆主动开了头,立马顺着往下说:“可不是,少爷估摸着是昨夜受了寒,所以我替他去抓了几味药。本想到厨房找个嫂子给熬一熬,却不想夫人在这里,我不能误了夫人的事,还是提回去叫阿绣生炉子罢。” 这谎可扯远了,六月的天气会受寒?何况今天程慕天出门时还是好好的,小圆捧着药就不还给他,问:“少爷也回来了?” 程福摇头道:“没呢,因这药得熬个下午,所以我先回来了。” 小圆露了笑脸,道:“这药就放这里熬罢,没得让人说我未把官人服侍好。” 小圆把“官人”都讲出了口,程福再想不出什么借口把药讨回来,急得挠腮撧耳,小圆道:“看你这副样子,可是怕少爷知晓了责怪你偷懒?我熬好后还让你端过去就是,不抢你的功劳。” 程福忙道:“好夫人,少爷不想让人知道他病了呢,药熬好千万先给我呀。” 小圆点了点头。又怕程福马上去告诉程慕天。便叫任婶把她家地小子叫来陪程福去吃酒。b 分卷阅读2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r 幸亏今日让厨娘们都回家去了。不然人多嘴杂。程家少爷新婚第二天就闹病地事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小圆咬了咬下唇。拿起药包看了看。上头印着个“程”字。原来是在自家铺子里抓地药。她地心又放下了几分。扭头吩咐采莲:“这药少了一味。你去铺子里问一声。” 采莲接了药。悄悄儿从侧门去了。小圆装作无事一般。进门只说房里地丫头生事。采莲回房管教去了。 她本是随口编地借口。不想田婶听了顿感不平。同任婶窃窃私语:“都欺负我们夫人好性儿。几个丫头也想称霸王。”任婶听了直笑:“你没见过咱们那两个蛋糕西施。所以才不知道夫人地手段。真是小瞧她了。”田婶还要再问。任婶拦她道:“背后议论夫人本就不应该。我看你是担心夫人才应了一句。以后莫要再提。”田婶是个老实人。实是心急才越了矩。听任婶如此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起身走到竹筐边去择菜。 菜做齐时采莲也刚好回来。红着脸拉了小圆到外头耳语道:“夫人。那药竟是壮阳地。”听得小圆也红了脸。丢下一句“此事切莫再提”。拔腿躲进间空屋子。 她左右寻思程慕天为何要抓这几味壮阳药:昨夜虽有生涩。但他未近过女色。这也属正常;又或者他是背地里早有了贴身侍妾了?想到那九个嚣张地丫头。小圆地心七上八下起来。 等她琢磨完心思到厅上,租来的那个丁姨娘已是替程老爷布过一回菜了,新妇第一回家宴就迟到,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程慕天生怕父亲怪罪她,忙抢在前头训她道:“怎么这时候才来,竟让爹等你。” 程老爷同儿媳一桌吃饭本就不自在,咳嗽了两声道:“她在厨下忙呢,算是个贤惠的了,以后你们就在房里吃罢,不用到前头来立规矩。” 小圆低声应了,问他饭菜合不合胃口,又准备接过丁姨娘的活儿来布菜,却见程慕天微微冲他摇头,忙打消了主意到他身旁坐定。 她刚举起筷子,就听丁姨娘笑道:“夫人好心思呢,竟知道老爷爱吃家乡菜。”小圆刚想谦虚两句,却见程老爷和程慕天齐齐皱起了眉,她心里小鼓猛敲,不知是不是菜色犯了禁忌,偏生在桌上又不好发问,只得提着一颗心胡乱扒了几口。 吃完饭,程老爷照例要歇午觉,程慕天带着小圆送他到院门口方才回转,他见小圆愁眉苦脸,便问她何事,小圆问道:“可是我做的那几道闽菜不合爹胃口?” 程慕天摇头道:“和你无关,是丁姨娘不守规矩,主子们说话,哪有她插嘴的份。” 妾连话都不能讲么,果真是极讲规矩的父子俩,小圆缩了缩脖子,“那我闲时去寻她说话儿可合规矩?” 程慕天面无表情,小圆便知是准了,却气他这副顽石模样,一把将他拖进里屋,揪了他耳朵问道:“听说你得了风寒,可是好了?” 程慕天被唬得不轻,也顾不得去跟她理论妻子揪夫君的耳朵合不合规矩,红着脸要去找程福来问话。 小圆却是后悔不已,自己平日里挺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到他面前就孟浪起来,这样的事情,该旁敲侧击才是,万一是他有鬼,那岂不是打了什么惊了什么了。 想到此处,她忙拉住程慕天道:“谁叫你昨日……那个……不小心,虽说是六月天,可……可……不穿衣裳也是会受凉的嘛……” 小圆羞羞答答讲完,程慕天已是脸红得能拎出水来。 “其实……其实……”程慕天吭哧了两句,实在不好意思讲出口,绕着圆桌子走了又走,突然又跟下定了决定似的,冲到小圆身边耳语了几句。 小圆听他讲完直想笑,又怕他恼,强忍着笑意问:“那程福真的也是新婚之夜不甚中用,吃了壮阳药的?” 程慕天别着脑袋点了点头,闷声道:“昨夜……让你失望了罢?” 小圆再也撑不住,笑倒在床上:“那程福真该打板子,没得教坏了主子。没经过人事的男人才这样呢,哪里就是毛病了。” 她笑了一阵没听见声音,抬头一看,程慕天表情奇怪,直愣愣地盯着她,“这些事情,你如何得知?” 小圆懊悔得恨不得扇自个儿几个耳光,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原形毕露起来,但话已经出口,少不得遮掩一二:“男女间的事,出阁前姨娘自然是教过我的,这是规矩。” 程慕天神色黯淡下来,叹道:“自娘亲逝去,爹就不大管我了,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叹完又到床边挨着小圆坐下,小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圆眉头一挑:“不信我?” “那我试试。”话音未落, 程慕天已是一手搂了小圆,一手扯下帐子,一同滚进架子床里。 小圆且惊且奇:“大白天的,你不是最讲规矩的么?” 程慕天拔掉她头上的簪子,低声笑道:“规矩么,是给女人守的。” 分卷阅读3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闻言又气闷起来,伸手狠狠捶了他几下,终归却是没程慕天力大,被他捉住手腕压了下去。 一时间房内春光无限。 待二人事毕,程慕天脸上掩不住笑意,小圆故意问道:“官人重振了夫纲,可要为 妻为你纳上几个通房,外头那些丫头可翘首盼着呢。” 第二十一章 水葱般的丫头(下) 程慕天听了小圆的话,反应之大远超她所料。他一把甩开小圆搭在他胸前的手,披了衣裳翻身下床,吼道:“休要跟我提这些,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通房和妾室。” 说完理也不理小圆,推开房门气冲冲地出去了。 在院子里守着门的采莲是如坐针毡,少爷夫人这样大的秘密让自己知晓了,如果是虚惊一场还好,若是真的,那她在夫人面前该如何自处?她正胡思乱想,忽见少爷怒气冲冲地摔门出来,慌得她差点站不住脚。 好一会儿她才稳住心神走到房内,掀了里屋的帘子进去,却见小圆满面笑容叫她:“采莲,那九个丫头,把样貌最不出众的留一个,再把喜庆留下,其余的都送出去找小厮配了罢。” 采莲细细把小圆瞧了瞧,见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颗心方才放下,但还是犹豫道:“夫人,怎么要把喜庆留下,可是少爷他中意?” 小圆想起刚才程慕天发怒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少爷最恨通房和妾室,以后休要再提,免得他又吼我。” 言罢敛了笑意,招了采莲到近前,道:“我昨日细瞧过了,样貌差的都是二婶送来的,加上喜庆,正好是两边各留一个。” 采莲还是不明白,“大姐送来的丫头就数喜庆最出挑,怎么反留她?” 小圆冷笑道:“那丫头心气儿最高,且让我留着借回刀,好把我自己撇干净。” 采莲从未见过小圆这般行事,愣愣地发问:“那边老夫人送来的丫头样貌都是一般,少爷哪里瞧得上?” 小圆道:“你也注意到了?既是来勾引少爷,为何不挑样貌好的送来,怕是有别的目的罢,二叔家的儿子们可是不少呢。” 采莲一惊。只觉得身上发冷。她虽心思玲珑。但陈姨娘家人口简单。哪里见过这样地勾心斗角。 小圆见她如此。安慰她道:“莫怕。二叔早与我们分了家。说到底是外人。你私下留心便是。万事只当不晓得。通知那几个丫头地事你也莫亲自去办。免得惹了一身骚;你哄了那喜庆。让她同管家娘子一起去说——听阿绣说。管家娘子也是大姐送来地呢。” 采莲点头应了。正要转身出去。抬头见到一床地凌乱。就要上去收拾。慌得小圆扯住她道:“说起来管家娘子还未来请安呢。你还 不快去。”采莲听这话有些没头没脑。正想追问一句。突然想起今日早上进来时床上也是这般。忙红着脸把话咽了回去。 她虽窘迫。心里地大石头却总算是放下了。到厢房跟采梅知会了一声。就去寻那九个丫头。 那几个丫头正在园子里嬉戏。采莲站在树后朝喜庆招了招手。把她叫过来道:“夫人见你生地好。欲将你留下。却又怕他人不服。不如你去寻了管家娘子。同她一道去办这事如何?” 喜庆是个心思简单地。以为夫人要抬举她。想都不想就问:“使得。只不知还有谁留下?” 采莲答道:“按夫人的规矩,那边老夫人送来的丫头也要留下一个,是知兰。” 喜庆嗤道:“生成那样儿,偏要叫这样一个文绉绉的名儿。” 说完也不道个谢字,扭身就往管事娘子们的院子去了。 采莲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回到屋里问小圆:“夫人,怎么咱们家连管家娘子都是大姐送来的?” 小圆也是摇头,道:“你去把阿绣叫来问问。” 采莲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扶了阿绣过来,小圆本以为阿绣来了先要打趣自己,却见她神色如常,料想程福是个嘴严的,未把壮阳药一 事说出去,这才彻底把心放下,问道:“阿绣,你只跟我说过管家娘子是大姐送来的,可少爷怎么就收下了?” 阿绣回道:“哪里是少爷收下的,那是老爷做的主,老爷卖了大姐的姨娘,转头来怜惜她没了生母,所以对她娇宠着呢。” 小圆奇道:“三娘和大姐是一样的境遇,为何老爷不疼爱她?” 阿绣笑道:“我当初也是奇怪来着,可挑明了又再正常不过——大姐的生母当初就受宠,而三娘的生母在世时并不大得老爷的欢心呀。” “这真是……”程老爷是长辈,小圆再有感慨也不能讲出口,只得叹了口气,“好在大姐只是不愿我一人独大,对二郎倒没有什么坏心思。” 她正要叮嘱采莲好生留意三娘缺什么用度,突然西厢传来一阵喧哗,阿绣竖着眉就要出去,小圆忙拉她道:“你挺着肚子乱跑什么,还不快坐下,外头自有管家娘子料理。” 分卷阅读3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阿绣一听有管家娘子在,更是不放心,虽不敢违了小圆的意走出去,却是扒在窗前伸着头朝外张望。 三个女人都能一场戏,何况是九个女人,管家娘子孟嫂站在那里不知劝哪个好,喜庆倒是不慌不忙,叉腰一个个指过去:“也不拿镜子照照你们的模样,哪一个配得上少爷,赶紧出去配个小子是正经的。” 程二婶送来的一个丫头讥讽道:“你倒是好样貌,怎地也不见升成了妾,连个通房都未挣到。” 此话恰中喜庆痛处,一时间火上心头,冲上去就和她扭作了一团。 孟嫂跺脚道:“罢哟,你们有什么苦处自去和那边的老夫人说,在这里争破天夫人也不会替你们作主。” 阿绣见她们干架,不顾小圆的嘱咐,挺着肚子就冲了出去,慌得采莲忙推了两个小丫头一把,叫她们跟去扶着她。 小圆眼皮猛地一抬,这管家娘子煽的好风,还真是小瞧了她,看来不需 多时,二婶和大姐就都要找上门来了。 采莲看看她,又看看外头,急道:“夫人,绣姐姐这样冲出去,万一有个闪失?” 小圆无奈地抚额:“程福今日不是没跟少爷出门么,快叫他来把他媳妇哄回去。” 程福此刻正在书房力劝程慕天:“少爷,你才成亲就躲在书房,这叫夫人面子往哪里放?” 程慕天心中早已后悔,口中却道:“亏得她认识我这么些年,偏要去纳妾,这不是存心气我么。” 程福继续劝道:“少爷,夫人必是逗你玩呢,若她讲得是真心话,我把脑袋提了来见你。”说完他暗笑不已,只差讲女人都是如此,嘴上抹的是蜜,心底儿里一坛子醋。 程慕天慢慢悟了过来,想起身回去看看,又苦于没有台阶儿下,正巧这时外头传来采莲的声音,他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问:“可是夫人有事找我?” 采莲眼珠子转了一转,就点头称是,等程慕天走到前头去又偷偷给程福递了个眼色叫他跟上,悄声道:“院子里头正闹呢,你赶紧把绣姐姐拉回去,免得有闪失。”程福一听急了,忙一溜烟地去追程慕天。 采莲却故意落后几步,从院子后门悄悄进了屋,告诉小圆:“夫人,少爷回来了。” 小圆吃了一惊:“怎么这时候回来,依他的性子见了这样闹法,必要都轰出去。” 采莲正要问一句“都轰出去不正好么”,就见程慕天已板着脸掀了帘子进来,她看了小圆一眼,忙退了出去。 “外头闹成这样,你这当家主母就不管管?赶紧都给我轰出去。”程慕天强压着怒气,指着外头道。 小圆一肚子怨气:“你说的倒轻巧,这些个祖宗,不是你二婶送来的就是你大姐送来的,我今天把她们全轰出去,明日就休想睡个安生觉。” 程慕天顿时哑然,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坐到小圆身旁,抓住她的手道:“委屈你了,爹一向宠着大姐,她送来的丫头我拒了几回都不成,反倒被爹训过几次。” 小圆听出了他话中的歉意,心里一软,反握住他的手,道:“大姐那里倒好说,横竖送再多丫头来你也看不上,只是二婶送来的那几个……” 小圆欲言又止,程慕天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苦笑道:“其实二婶送来的丫头全轰出去也无妨,只是我不想大姐一家独大。放心,我特意叮嘱过了,咱们的吃食都有专人看着,她们近不了身的。” 小圆望着他微皱的眉,突然心痛得无以复加,还道自己在府里时小心翼翼,没想到二郎也过得辛苦,“傻子,你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夜里可睡得安稳,还是让我替你打发了罢,横竖二婶是隔了一层的,得罪了她也不大碍事。只是大姐总往你这里送人,与她究竟有何好处?” 程慕天点头道:“是我一时糊涂了,这样的人早该打发了的,以后家里的事你做主罢,不用特意来回我。”说完又含笑看她一眼:“大姐想把她夫家的表妹嫁进我们家呢,哪曾想被你占了先,自然就把你恨上了。” 小圆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我得罪她在先,不过这样的怨气,我可不敢化解。” 程慕天见她脸上带笑,眼角却是泛红,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低声道:“让你受委屈了。” 小圆心中阴霾烟消云散,心道夫妻同心,还怕甚么? 采莲进来时,见他们夫妻相拥,忙几步退到帘子外,“少爷,夫人,孟嫂已将那七个丫头打发出去了,说是待会就来请安。” 小圆听见采莲的声音,慌忙推开程慕天,“你去园子转转,晚饭再回来。” 程慕天很是知道家里下人一团糟,正要小圆来好好整一整,便起身道:“中午的苦瓜不错,晚上再拌些,只别再忘了放盐。” 小圆一听便知他是晓得中午的饭菜不是她所做了,立时窘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放,直到程慕天出去脸上还烫得慌。 分卷阅读3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过了会子,孟嫂跟了采莲进来,递上几本册子:“夫人,那几个丫头照着你的吩咐送出去配了小厮了;这里是家中奴仆的名册,等夫人过目后我明天叫他们来磕头。” 小圆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明日哪里有空,二婶和大姐怕是都要来呢。”她顿了顿又道:“喜庆那孩子我很是喜欢,模样生得也好,正好去了几个丫头,院儿里也空敞,就给她换个大些的屋子罢,月钱也涨一等。” 孟嫂听了小圆先前的话还有些忐忑,此时见她竟是要抬举喜庆做姨娘的样子,心下大定,欢欢喜喜应了,转身出去帮喜庆收拾屋子。 阿云跟去瞧了瞧,回来撅着嘴说喜庆的一应用度孟嫂都是按最好的给,小圆听后也只笑了笑,问道:“知兰可有闹起来?” 阿云摇头道:“不曾,安安静静在她屋子里呢。” 采莲笑道:“果然不出夫人所料。” 小圆站起来道:“走罢,拌咱们的小苦瓜去,可得提醒我别再忘了放盐。” 丫头们都笑起来,簇拥着她去了厨房。 第二十二章 鱼蚌相争(上) 喜庆的眼睛一直瞟着正房,见小圆出去,忙对孟嫂道:“我刚才听了你的话,没在夫人面前生事,现在夫人不在,我该可以去了罢。” 孟嫂哭笑不得,只恨大姐怎么挑了这样一个没头脑的丫头过来,“我的庆大姐,庆祖宗,你眼见都是要做姨娘的人了,不想着去谢夫人讨个好儿,却要赶着到知兰面前炫耀,你刺了她到底有何益处?” 喜庆满心只想着先前程二婶那边的丫头讥讽了她,一定要去找回面子来,对孟嫂的话哪里听得进去,戴了满头满身的首饰就冲到了隔壁,偏又不进门,靠着门框大声道:“你们不是说我争不来姨娘做么,瞧瞧这是什么?” 知兰坐在桌前一手端茶,一手执书,眼角都不往门口扫一下,好似没有看见她一般。 喜庆见她 如此,却越发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冲进去夺过知兰的书几下撕了个粉碎,又将她手中的茶摔在青石板地上,“也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以后少来招惹我。” 知兰心中大恨,脸上却丝毫不露,她本就是程二婶送来的丫头中最有心计的一个,平日里为了藏拙才装成张扬模样,此刻见喜庆找上门来羞辱自己,脑子里早已转过了几道弯,只等着机会要报复。 孟嫂先是躲在廊下观望,后见喜庆闹得过分,又怕得罪了程二婶,便奔过去好说歹说将她劝了出来,“喜庆,你刚才闹的这出定瞒不过夫人去,以其等着夫人来责罚,不如你现在主动去认错。” 喜庆很不以为然,却又怕小圆压着姨娘的名分不给她,只得扭着身子不情不愿地到厨房去寻小圆,“理直气壮”地将教训知兰的经过讲了一遍。 小圆就等着她们鱼蚌相争,自然对此事是不置可否,只亲亲热热地挽了她的手,问她可差什么东西,又叫她拣几个菜回去吃。 喜庆受宠若惊,越发得意起来,端着小圆赏的两盘菜,走到知兰门前晃了一圈才回房,把知兰又气了个仰倒。 第二日一早,程家大姐就寻上门来,她本欲 和小圆好好理论一番,但等到管家娘子通报过最新消息,她就改了主意,惊讶道:“她果真要抬举喜庆做妾?” 管家娘子点头道:“屋子也搬了。月钱也涨了。就差摆酒正名份了。” 程大姐只当小圆敬畏自己。得意道:“算她识相。今日我且放过她。” 阿云躲在廊下把她们地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回来原原本本给小圆讲了一遍。小圆听后大笑:“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快些去备茶。没有大姐来。二婶那里我可应付不了。” 茶刚泡好。程大姐就进了屋。径直问道:“四娘。咱们也不是头一次见。直接说吧。你打算何时正式给喜庆名份?” 哪有新婚第二天大姑子就来提这个地。一屋子地丫头都对程大姐怒目而视。小圆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为难神情来。重重叹了口气。“大姐。替程家开枝散叶乃是大事。我比你还急。但还有一个知兰在那里呢。” 程大姐急道:“知兰生得那样差。二郎哪里看得上?” “可不是,二郎也是这般说,死活不肯一同纳了去。”小圆愁眉苦脸,“若只纳喜庆一个,我又怕二婶不乐意……” “这有何难?”程大姐打断她的话,站起来就朝外走,“二婶那里就交给我了,三日之内我要见到这院子里多个喜姨娘。” 虽是做戏,小圆坐了好一会子也没把气顺过来,这样的日子,还真不是常人过的,她越发打定主意,一定要早早地把跟大姑子有关系的下人全清出去。 程大姐离了娘家,到二叔府里转了一圈,程二婶就有些坐不住了,但她不想亲身过去招摇,只偷偷让人给知兰捎了个信,让她黄昏时分溜出府来。 几个丫头早得了小圆的吩咐,藏的藏躲的躲,让知兰顺顺利 分卷阅读3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利打点门房出府见到了程二婶。 程二婶坐在轿子里并不下来,隔着帘子先问道:“你出来有无被人看见?” 知兰摇头道:“不曾,少夫人说要沐身,丫头们都跟去池子了。” 程二婶又道:“你们几个去二郎院儿里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就没一个成事的,这回还让人给遣了几个出去,莫非你们都忘了我的嘱咐,也跟那喜庆似的一心往上爬?” 知兰忙道:“知兰不敢,正是要借喜庆成事呢,她是个没头脑的,这几日定想着去少爷身边献殷勤,我去怂恿她做几个小菜给少爷送过去,只要她能缠着少爷饮一口酒或吃一口菜,这事就成了。” 程二婶很是满意她的部署,提醒她道:“别忘了事先在酒菜里下药,下完药还要记得把药包偷偷扔在喜庆房里,莫让人抓住了把柄。” 知兰点头道:“是,我与夫人想得不差分毫,定会提前把药下在酒菜里的。” 程二婶满意道:“恩,就是如此,你小心行事,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知兰点头应了,回去取了一根簪,寻到喜庆的屋里,央她道:“好姐姐,眼看着你终身有靠,妹妹下半生还没着落呢,我寻思着做几个小菜去讨少爷的欢心,却又不知他的口味,姐姐你教教我……” 不等她说完,喜庆就跳将起来,把簪子直戳她的面门,骂道:“作死的小娼妇,我都还没近少爷的身呢,哪里就轮到你了?”骂完还觉不解气,又拉着知兰下死命拍了几下。 她轰走知兰,心里竟隐隐有些担心起来,虽说夫人要给名分,但若讨不了少爷的欢心,一切也是白搭,如果真让知兰那小贱人抢了先机,她的面子可往哪里搁?她越想越心焦,第二日一早就奔到小厨房,动手要给少爷做早饭。她发面蒸了两笼包子,炒了三个小菜,嫌厨房人多不好行事,端着饭菜扎进自己屋里,把大姐给的春药粉往菜里撒了一瓶子。 喜庆正忙活,突然听见知兰在门口唤她,顿时手忙脚乱,胡乱把瓶儿塞进枕头下,上前去开门。 知兰进门见了那一托盘的饭食,故作惊讶道:“姐姐怎么无故做这么些饭菜,是要给少爷送去么,也不说叫妹妹一起。” 她边说边往桌前凑去,状似不经意地拿袖子将那托盘一扫,喜庆回过神来,忙上前去拉她,偏知兰又不动,二人拉扯了一阵,一个揉成一团的纸包就顺着知兰的袖子,轻轻滚落到桌子底下。 小圆早上起来正在收拾娘家送来的三朝礼,采莲来报,说喜庆与知兰二人又在屋里闹,“夫人,昨日知兰偷偷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故意去招惹喜庆,怕是不怀好意呢。” 小圆道:“我们怕是看不上好戏了,我和二郎本打算九日后再去府里拜门,哪晓得夫人临时改了主意,叫我们现在就回去呢” 第二十三章 鱼蚌相争(下) 南宋风俗,女儿家成婚三日,或七日、九日,必要回娘家拜门,到时娘家广设筳席,款待新婿,名曰“会郎”。 小圆带着程慕天回到府里时,见到的就是张灯结彩的盛宴景象,这样的待遇和以前比真是天壤之别,她笑着拍了拍程慕天的手,“二郎,还是你面子大,我还以为夫人就在房里悄悄摆一桌呢。” 程慕天心道,以姜夫人的为人,无事哪会献殷勤。但姜夫人毕竟是小圆的嫡母,她自己说得,他却说不得,于是只微微笑了笑,随着小圆进门去。 此次程慕天却是冤枉了姜夫人,她如今满心只有娶儿媳,根本无暇操心会郎宴,这回的酒席,是何老二张罗的。 何老二知道小圆与李五娘不对盘,特意请了几位小娘子作陪,自己则拉了程慕天一同去喝酒。二哥何时与二郎如此亲密起来,怕是又有什么算计,小圆看着他的背影,隐隐猜到了一二。 但没容她想太多,小娘子们刚敬过一巡酒,采莲就把她请到一旁悄声道:“夫人,家里来人说喜庆死了。” 小圆大惊,但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借着更衣带了采莲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采莲声音有些发颤:“夫人,早上喜庆给少爷做了早饭想端过去,结果少爷不在 ,她就把几个包子自己吃了,结果还不到半个时辰就七窍流血死了。” 小圆想起早上知兰的那一闹,道:“必是知兰动了手脚,我就等她下手呢,只没想到喜庆做了冤死鬼。” 采莲却道:“那喜庆也不是个好东西,在她枕头底下搜出一瓶子只剩了底子的春药,全拌在了给少爷做的菜里——我本来还疑惑她怎么尽吃包子不动那几盘菜呢,可 惜知兰技高一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将毒弄进了包子里。” 喜庆居然想给二郎下春药?小圆立时将那几分同情尽数收起:“你赶紧带人回去搜查知兰的屋子,若大姐去了更好,就拉着她一道搜。” 采莲道:“夫人。包药地纸包早在喜庆地桌子底下找到了。若此事真是知兰所为。那纸 分卷阅读3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包就是她栽地赃。她自己屋子里地证据恐怕早已没了。” 小圆冷冷一笑:“她敢害二郎。我也不怕做恶人。没有证据也要弄出证据来。” 采莲何等心思。马上明白过来。“正巧他们把纸包儿送来了呢。我这就去办。” 才成亲三天家里就死了人。虽说程二郎定会拍手叫好。可程老爷那关该如何过?小圆越想越头疼。但酒席还未散场。她只得重新上桌与那些小娘子们应酬一番。 过了小半个时辰。采莲又悄悄来报。说大姐带着人在知兰地屋里搜到一包毒药。跟毒死喜庆地一模一样。 小圆立马扯了个谎出来。上轿直奔家中 家中景象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不但没有闹成一团,大姐甚至面带喜色,至于程老爷,根本没有露面。 “四娘不是去拜门么,怎么就回来了,不过死了个丫头而已,赶明儿姐姐给你再挑个好的来。”程大姐见了小圆,开口道,“知兰那丫头也太歹毒了,喜庆不过嘴上厉害些,她竟就记恨上了,以后你切莫别再要二婶家送来的人了。” 小圆还要靠她在程老爷面前讲好话,忙上前与她见礼,顺着她的话道:“大姐说的极是,这样的人成日在院子里待着,让人睡觉都不踏实,我哪里还敢再要。只是我才进门就出了这样的事,还不知爹爹那里怎样责罚我呢。” 程大姐见小圆没有拒绝她再送丫头来的意思,喜不自禁,“不过一个丫头,爹哪里就会责罚你,你若还不放心,我替你去说说情。” 小圆又福了下去,装出欢喜的样子道:“爹爹最疼大姐了,有大姐撑腰,我还怕甚么?” 程老爷本就没把一个丫头的生死放在心上,不过下人暴毙,到底是主母治家不严,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满的;但小圆这个说客请得好,喜庆是程大姐送来的丫头,大姐都不计较,程老爷还能说什么,这事也就此揭过。 送走程大姐,小圆心中还是有口气堵得慌,一个喜庆就晓得往饭食里撒春药,要是再来一群喜庆那还得了?等到程慕天吃完 酒席回来,小圆飞扑上去抓住他胳膊,急冲冲道:“二郎,赶紧挑几个丫头给你姐夫送去,也算礼尚往来了。 程慕天听了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莫名其妙问道:“你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叫我被长辈们一通好问。” 小圆把喜庆一事讲与他听,道:“我才知道,知兰已是让大姐打死扔出去了。” 程慕天喝着醒酒汤,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杀人偿命,死了就死了罢。” 小圆捶他道:“人家被吓个半死匆匆赶回来,你却跟听故事似的。” “不过一个丫头,你怕什么,就算有事也还有我呢,轮不到你来受惊吓。”程慕天看了门口的下人一眼,躲开了小圆的拳头。 这便是程二郎式的关心了,小圆含笑看了程慕天一眼:“你挑几个水灵的丫头给你姐夫送去,让大姐无暇往你屋里送妾,我也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程慕天大笑,果真让管家买了几个人给姐夫送了去,但并不是丫头,却是几个乐女。据说程大姐收到这几个伎人勃然大怒,但程姐夫却是爱不释手,成日里护着不叫程大姐下手。程大姐很想上娘家闹一番,但奈何这几个人却是兄弟出面送的,她领教了小圆无声无息的厉害,哪还敢把丫头往娘家送,只恨不得她来把这几个恼人的狐狸精收回去。 制服了程大姐,小圆清闲下来,突然想起拜门那天神神秘秘的二哥,便找程慕天问了一回,程慕天犹豫了半日方道:“说了你可不许恼我。” 小圆看他一眼,“我同二哥关系如何你会不晓得,莫要把生意场上的虚招子用到我面前来。” 程慕天这才放心道:“你二哥想同我一起做生意呢,缠了我半日,我还是未答应。” 小圆轻轻拍他一下:“你要答应我才不饶你呢,如今我又不担心夫人将我卖掉,休要理他们。” 第二十四章 人事改革(上) 自程慕天给姐夫送过乐女,程大姐闭口再不提送丫头的事;程二婶失了大脸面,本还想上门弥补一二,不料程老爷在他兄弟处抱怨了两句他家调教的丫头心太毒,她就再也不敢登门。 虽暂无外患,却有内忧,程老爷常年在外,程慕天只忙着生意,家中下人竟没几个贴心的,程慕天心疼小圆,叫她把家中奴仆尽数散去,重新再买人进来,但小圆想了想上头还有程老爷,做人媳妇的到底不比做儿子的有底气,只得折中一二,趁早上请安时略提了提:“爹,虽然大家都是雇人使唤,但管事们掌着家中大权,还是签个死契罢,不然卷起铺盖跑了,我们上哪里寻去?” 程老爷本以为小圆和程慕天一般,想驳程大姐的面子遣走管家,不曾想她要尽数留下,脸上就露了笑:“使得,这起下人也是放任惯了,还需得你去管一管。” 程老爷亲口说要小圆管,就算是根鸡毛也要当做令箭使 分卷阅读3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唤,小圆回房就搬来花名册,足足看了半日,发现上头竟有好些登了记的下人却从来未露过面;每处的管事娘子多达三人不说,连粗使的婆子都有几十人。她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定是有人虚报了名头吃空饷;孟嫂也必是收了贿赂,才设了那么些管事娘子,这一层层贿赂下去,所以连粗使婆子都多出来许多。 她重重合上册子,叫来管事娘子们,把签死契的意思讲了一遍,签死契可不比寻常,这些管事娘子们早就趁家中无主母搂了大把银子,怎会将身家卖掉,于是一番争论下来,竟是大半都自行求去。 孟嫂站在门口侯了半日也不见小圆叫她,等到管事娘子们都去账房结工钱,她就有些沉不住气,拉了出来换茶的小丫头问:“夫人可曾提起我的去处?”这丫头记着小圆的教导,看她一眼道:“你是管家娘子,家里离了你不能成事,自然是要留下签死契的。” 孟嫂听了这话急得直冒汗,她之所以听命于程大姐,皆是因为大姐许了给她家儿子谋个好前程,这若是签了死契入了奴籍,只要夫人不放手,大姐有再多的许诺也是枉然。 她想起家中的独儿子,心一横,不等叫她就自掀了帘子进去,求小圆放她家一条生路。小圆叹了一声:“若你不弄出那么些管事娘子来,我倒还真想过成全了你,只是搜罗了旁人来败掉主人家财产的,放到哪里都算个恶奴。” 说完低头继续看册子,不再理她,孟嫂还要再求,采莲笑道:“孟嫂,看你急的,夫人又没说要赶你,不过签张契纸而已。” 阿云口快,接道:“你又想留下,又不愿签卖身契,哪里有那样好的事,就算到老爷跟前你也没那么大面子,何况这事还是老爷先前就准了的。” 孟嫂答不上话来,灰溜溜告退出去,她想叫程大姐来作主,偏生程大姐忙着管教家中那几个乐女,无暇来关照她。 她左思右想。要想程大姐兑现许诺。还是得继续留在程府。她为了儿子又把心一横。一状告到程老爷跟前。没想到却被小圆抢了先。她到程老爷那里时。程老爷早已看过了那虚撰地花名册子。正在拍桌子发脾气:“大姐真是不像话。怎地送这样一个刁奴来。” 小圆怎会傻到顺着公爹地话讲大姑子地不是。故意驳程老爷地话道:“爹这话可有些偏颇。大姐上回来还叮嘱孟嫂要尽心尽力呢。必是她自作地主张。” 程老爷一口气顺了过来。对这儿媳又满意了几分。点头道:“这样地下人。又不听原主人地教导。又要为害现主人。怎能再留。你赶紧遣出去再挑好地来。” 小圆应下他地话回转时。见孟嫂还在门边站着。也不理会她。自回房料理剩 下地家务。偏阿彩是个好探听地。不一会儿就回来讲笑话:“老爷正恨孟嫂子丢了大姐地脸呢。她还上去求。被老爷一顿好骂。将她一家都直接赶出去了。” 阿云一听。推采梅道:“老爷赶得好。既省了给他们结工钱。又免了我们夫人做恶人。姐姐赶紧去做些吃食来庆贺庆贺。” 采梅连声称是。真个儿转身就去了厨房。惹得满屋子地人都笑起来。 程慕天进门就听见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他过惯了一个人的冷清日子,恍惚间竟似到了梦中,站在门口望着小圆的笑脸挪不开步子。 丫头们俱捂嘴偷笑,小圆忙赶了她们出去,亲自上前替程慕天换过家常衣裳,又端上一杯加了冰的西瓜汁。没了外人在场,程慕天胆子大些,借着接杯子就势抓了小圆的手道:“咱们家那么些管事娘子你不会使唤么,非要事事亲为。” 明明就是叫我多歇歇别累坏了身子的意思,好好一句窝心的话偏要变作责备的语气讲,小圆暗骂了一声“木头”,在他掌心狠狠掐上一把,指着桌上堆得高高的册子道:“咱们册子上登记的下人比实际的足足多一倍,这样的管事娘子们我哪里敢使唤,已是照了你的吩咐赶出去了。” 程慕天念她打点 这一团糟的家务实在辛苦,有心要谢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想了半日讲出一句:“你想吃些什么,我叫程福买去。” 小圆忍着笑答道:“家里什么没有,你若真心要谢我,就让我忙完这阵子去瞧瞧我姨娘。” 程慕天奇道:“除了娘家常回要遭人诟病,你去探探亲戚我还能不许?” 亲亲的生母却成了亲戚,这话虽不中听,但能常去探望陈姨娘却正中小圆下怀,她便没计较程慕天那欠揍的态度,只在心里骂了句“老顽固”就出去唤人来摆饭。 临安的人牙子消息何等灵通,头天听说做海上生意的程家遣散了几房管事,第二天就上门自荐来了。 小圆见人牙子独身前来,打趣道:“上回我姨娘家要挑丫头,你带了一屋子的人来;这回我家要选管事,你却独自来了,难不成是想自己上?” 人牙子和着她笑了两声,自袖子里掏出张单子来,“夫人,这回给你带了好东西来。”说完就把单子递给旁边的小丫头。 分卷阅读3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自丫头手中接过单子一看,原来是一整套四司六局的人马班子,也不知是那家富户遣出来的,她折了单子道:“好倒是好,但我家人口少,亲戚们也都不在临安,哪里需要专门掌筵席排设的人;再说这些人既被原主人遣出来,定是有不妥,这样的人我家可不收的。” 人牙子指了指单子,笑道:“城中王官人归乡,家中人多实在带不走,这才遣了一部分出来,夫人细瞧瞧,这虽说是四司六局,但每司每局的人数却并不多。” 小圆展开单子又看了一回果然如此,她略一思虑,心中有了计较,便照老规矩付了定金,将单子上的二三十人尽数留下。 人牙子一走,小圆就遣人去打探,得知这群人确是可靠人家出来的家人,这才将他们分作了男女两班,分别跟着程福和采莲先熟悉程家的规矩。 采梅几个都未听说过四司六局,围着小圆问个不停,小圆被她们缠得无法,只得解释了一番:“四司六局是宴请宾客时操办酒席的,四司分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台盘司,六局乃是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和排办局。每个司局都司其职,来了客人只管他该管的那几样。” 几个丫头听了还是不懂,采梅道:“夫人给我们 细说说,不然以后分派事务下去,都不晓得去找哪个局,哪个司。” 小圆见她细问,可见是有长进,夸了她几句,笑道:“帐设司专责摆设的屏风、隔帘、围幕;红白筵席上迎送客、点斟茶、烫酒、请坐、揭席都是茶酒司的事;台盘司则专管托盘、接盏、劝酒、奉食;厨司不必我说你们也知道,做的是厨下做菜烧饭的活儿。” 采梅奉上一盏茶,接道:“照这样说来,果子局就是摆果子的;蜜饯局是装蜜饯的;菜蔬局是洗菜的;油烛局是管灯火的;香药局是管熏香的?那排办局又是做什么的?” 小圆点头笑道:“你说的很是,至于排办局,是专掌扫洒、挂画儿、插花的。这四司六局听起来唬人,其实也没有三头六臂,况且我们也无甚酒席要办,我只不过看他们是专门训练过的,买来方便平日里使唤。” 丫头们听完直咂舌,咱们夫人真真大手笔,这样大排场的四司六局竟被她拿来作平常下人使唤。 她们那里晓得小圆的打算, 未过几日小圆就将这四司六局全部改头换面作了平日里的实用派场,引得临安城里的娘子们纷纷效仿。 第二十五章 人事改革(下) 小圆将帐设司改作了专管家中大小家具的;茶酒司与台盘司合并,专管家中器皿;厨司替代了原先厨娘的活计;果子局和蜜饯局、菜蔬局都分作两拨,一拨遣去厨房打下手,一拨手艺高的留作点心师傅;油烛局还是命他们管着灯烛,若有失火处便拿他们是问;香药局兼领了排办局挂画儿、插花的差事;而排办局只负责洒扫布置之类的粗活。安排好四司六局,小圆还觉人手不够,又买来几个花匠管园子。 忙完大事,小事也马虎不得,小圆亲自挑了几个灵巧的丫头,设了女事房。 过了几日,她又编出个月钱制度,叫来管事娘子们道:“以后咱们家后院再无管家娘子,你们凡事只用跟我讲,月钱除了你们,其他人都分作上中下三等,除了这些,哪个事情做得好,另外还有奖。至于谁该讲谁该罚,由你们说了算,但你们做事如何,却在我心里。” 管事娘子们听了最后一句,个个敛声静气,心道这位主子讲话和风细雨,细想起来却叫人不得不提起精神。下人们听说做得好都有奖励,且每月都得奖,俱欢欣鼓舞,做事效率提高了许多,又因小圆严厉打击收受贿赂一事,各房管事、婆子、丫头都安分起来。 小圆忙碌了几日,终于安排妥当,只等待以时日看成效,这天她月事上身,腰酸背疼,便趁机躲在房内歇息,程三娘听说嫂子得闲,拿着几色针线寻上门来。小圆见了她手中的活计,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来向我求教的,厨下针线,我可是一窍不通,不料程三娘却是一见她就拜了下去,慌得小圆忙拉起她问缘故。 程三娘将针线递上,谢她道:“我来多谢嫂嫂,别无他物,只有这几样针线是我亲手做的,手艺不好,嫂嫂将就用罢。” 小圆想了想,这几日忙着家务,都未曾亲自去瞧过小姑子,这谢却是从何而来? 她正想细问问,程慕天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程三娘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一跳而起,直冲到门口才想起回身行礼,“嫂嫂,我明日再来看你。” 小圆知她怕哥哥比爹爹更甚,也不留她,赶紧让小丫头给她打开院子后门,免得她碰见程慕天又要受教导。 程慕天已是瞧见了程三娘的背影,板着脸站在院子里就开口:“未出阁的小娘子,不好好在房里做针线,成日里乱跑。” 小圆可怜程三娘,又听这话气人得很,走到门口驳道:“原来到我这里坐 坐就叫乱跑,是嫌我不会针线带坏了她?” 说完也不让他。帘 分卷阅读3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子一甩自进屋去了。丫头们见小两口情形不对。又都知程慕天当着人面最是脸皮薄。忙各自找了借口躲得躲藏得藏。一眨眼屋里连个倒茶地人都未剩下。 程慕天进得门来。捏着空茶杯在桌上磕了磕。“为着小姑子与自家官人置气地。你也算头一个了。” 小圆没想到程慕天竟伶俐起来。红着脸道:“传出去我也算个贤惠地了。正好补一补我进门就赶走管家地恶名。” 程慕天把脸一沉:“当家主母赶个把下人也有人说三道四。是谁?” 小圆见他还是维护自己地。那点子气早就消了。心道何苦去拉拢他和三娘吃力不讨好。自己私下多关照她便是了。于是几步上前倒了杯热茶。端到他跟前。“知道你偏我。连我脚大都不嫌弃。” 程慕天见丫头们都不在。大着胆子就着她地手喝了几口。笑道:“我自己也是个瘸腿地。凑合过罢。”说完不等小圆掐他。先一把搂进怀里。 小圆忙推他道:“我今日刚去过女事房。” 程慕天先是一愣,随后脸红,却还是不松手:“那些生意上来往的官人,自晓得教他们家娘子设女事房的何四娘就在我家,哪一日不笑话我几回。” “再笑话我家官人,不把改了样的四司六局教她们。”小圆恶狠狠道。 二人又讲了好一会子知心话,小圆把他赶去程老爷跟前尽孝道,叫来采莲问道:“三娘子为何来谢我?” 采莲一笑:“她那是为两样,一是谢夫人治家有方,那些下人服侍她时再无人向她讨赏钱;二是她想见识见识药棉包,却又不好意思来明着讨。” 小圆忙让人给三娘子把棉花包送了几个过去,安排好每月分到她和丁姨娘房里的份例。 丁姨娘听闻她也能分到药棉包,亲自上门来道谢,又问小圆这个是否从她的租金里扣。 小圆一时竟答不上话来,她头一回跟租来的妾打交道,不知里头的门道,况且丁姨娘租金一事一向是程老爷亲管,走的是老爷的私帐,她哪有权力去扣,她脑中峰回路转了一番,突然自嘲,不过小小药棉包,难道还真要丁姨娘自己掏钱?真是当了管家婆,行事小气起来,想到这里,她忙道:“丁姨娘哪里话,这些小东西哪能让你自己掏钱,再说这种小事,你打发个丫头来问便是,还亲身跑过来。” 丁姨娘低头道:“我不过是租来的,每月那点子租金,还要送大半回去奉养父母,哪能不来问问明白,再说我也没丫头使唤,自己都是个丫头呢。” 小圆又愣住了,这话句句招人怜惜,却又句句透着抱怨,自己到底该当哪种来听?这是程老爷的妾,到底不比程慕天的丫头,小圆只得将些场面话出来,打发了她回去。 晚间她将此事问程慕天,她那嫉妾如仇的官人果然又是一样的回答:“一个妾而已,理她作甚?” 小圆却思虑长得多,谁能担保这不是程老爷借了丁姨娘的口,要让她的租金从公帐上走? 说起来家里交到她手里的钱只是刚刚够用,另外大部分的钱虽也是公帐,却都在程老爷名下,她倒是想做个人情把丁姨娘的租金结了,可钱从哪里来? “我可没那样贤惠,将自己嫁妆铺子的钱拿来养长辈的妾。”小圆撇了撇嘴,把手朝程慕天一摊,“官人,给钱养家。” 第二十六章 租来的妾(上) 程慕天见小圆要家用钱,十分奇怪:“难道爹未曾给你钱用?” 小圆眨了眨眼:“你这样大一个做生意的人,难道手头无钱,还非要找爹要。” 程慕天正色道:“父母在不有私财,我虽管着家中铺子,但那些都是在爹的名下,我怎能趁机攒私房。” 小圆听闻程慕天手中无钱,恍然大悟,程老爷还真是明摆着要儿媳出嫁妆钱来养他的妾。 程老爷不过一个儿子,他想走公帐自拿了他名下铺子的收入出来就是,为何却要这般算计自己的嫁妆钱,小圆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在公爹面前装了糊涂:“爹,听说丁姨娘连个使唤丫头也无,都是媳妇的疏忽,赶明儿我就挑两个好的给她。” 她没有料错,程老爷的确是打了算计她嫁妆钱的主意,但他没想到小圆却装着只听懂了丁姨娘话语的表面意思,一时气急,竟将家用钱克扣了三分之一。 几个陪嫁丫头听了这消息,个个忿忿不平,小圆却笑道:“爹只有二郎一个儿子,好心要替他攒家产,为何不成全他老人家?” 几个丫头跟来程府时日虽短,却是个个有长进,听了这话顿悟过来,不待小圆吩咐,就把家中所有用度先减了一等。 程慕天忙了一天回来喝茶,见杯中只有些茶叶末子,他正欲摔杯子,却发现小圆面前也是一样,奇道:“咱们家生意红火着呢,娘子竟如此节俭?” 小圆谦逊一笑:“哪里是我的主意,是爹说勤俭方能持家,所以将家中用的钱减了三分之一。” 分卷阅读3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家中才添了人就要减钱,程慕天做惯生意的人,不会傻到真以为这是老父要节约,但只要家中父翁在一日,就一日轮不到他来做主,说起来他还不如小圆,小圆尚能管一管后院这一亩二分地,他却什么都身不由己。 他暗叹一口气。“既是爹地意思。我们做子女地唯有遵从。自此我地用度也一并减了罢。” 小圆瞧见了他脸上地歉意。忙握了他地手道:“全家都要靠你养活。怎好意思减你地。我横竖在家闲着。苦些也罢了。”就算放到千年后。有几人能在婆媳矛盾中偏着媳妇儿些。小圆端着杯子。只觉得次等茶都是甜地。 程慕天越发内疚。便想背着老父私下接些生意来做。好贴补家用不教小圆喝这样地茶水。 他行走生意场多年。想接些私活是易如反掌。正巧城中有铺子要一批南洋珠子。他就悄悄把消息瞒了下来。私下拿自家运来地珍珠去卖了。再将买珍珠地本钱用别地名目补平。 小圆才过了几天苦日子。就见程慕天拿回一大注钱来。着实吃了一惊。忙问他来路。程慕天支支吾吾道:“反正不偷不抢。你自拿去使。问那么多作甚。” 他说地轻巧。一家子人都在望着大笔地家产过穷日子。她哪敢就将钱使起来;再者她还有些私心。自家官人赚来地钱。当然是正经私房钱。她可舍不得拿出去给别人用。 程慕天见她小心谨慎,越发过意不去,就叫她去亲戚家逛逛,免得成日为家事烦心,小圆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是叫她回去见见陈姨娘呢,她偷着笑了半日,心想怎好推却官人的好意,便拿他刚交来的“私房银子”置办了好几样礼,乘了轿子去看陈姨娘。 陈姨娘接着小圆,真是喜出望外,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突然又拭起泪来:“四娘,你清减了,姨娘只想着他程家没有婆母,就忘了还有个厉害的大姑子,害你受委屈了,姨娘又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小圆纵有万般委屈也不能讲来徒增陈姨娘伤悲,只得拣了婚后的趣事来讲,又道:“二郎说了,我随时都能上姨娘这里来,不如替你谋划谋划婚事呀?” 陈姨娘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却咬牙切齿道:“招谁也不招他上门。” 小圆正要细问,却见采莲匆忙进来,“四娘,姑爷被打了。” 小圆同陈姨娘俱是一惊,站起来同问:“怎么回事,被谁打了?” 采莲急道:“也不知为什么缘由就被老爷叫去敲了几板子,还是程福喊人将他抬了回来,四娘还是赶紧回去看看罢。” 小圆一听急了,忙辞了陈姨娘匆匆赶回家中,只见程慕天已是趴在榻上动弹不得了,她哭着想上去看看伤口,程慕天却很不愿让她见着自己的狼狈样子,忍着痛抬身推她:“多大点事,叫程福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羞。”小圆跺了跺脚,却见他是伤重模样,生怕耽误时间落了残疾,顾不得同他争辩,忙出来找程福,又亲自去端清水找棒疮药。 她趁着进去送药偷偷看了一眼,只见程慕天**被打得稀烂,背上腿上都有不少伤痕,撕开的裤子上更是血迹斑斑,她再也忍不住,冲进里屋狠狠哭了一场。 待程福收拾完毕,又叫郎中来瞧过,小圆走进去挨到程慕天旁边,抹着泪问道:“爹可是为着你早上给我的钱打你?” 程慕天沉默了半晌,勉力笑道:“你就不能装着糊涂些,偏要这般心思玲珑。” 小圆哭倒在他身上:“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我装糊涂,万一你有个好歹,是要我跟着你去么?” 程慕天狠命忍住泪,扯动嘴角笑道:“你若想让我多活几年,就趁早快起来,不然压都让你压死了。” 小圆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扑在他伤口上,慌忙爬起来,又轻轻将他的背抚了抚,问他可想吃什么。 程慕天缓缓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她道:“是我错 在先,你别怨恨爹。” 等小圆低声应了,他又握了她的手:“把嫁妆钱藏好,你铺子的契纸送回你姨娘家搁几天罢,我现下成了废人,你处处小心些,莫让人捉了错处去。” 小圆大惊,本想问他出了何事,却见他面露疲倦神色,心知他是不想说,便不忍再逼他,替他盖上一床薄被,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租来的妾(下) 程慕天挨打的原因,小圆叫来程福一问就明白了几分,自古以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翁在堂儿子却攒私财,况且程慕天居然拿了公中的珍珠去私卖,怨不得程老爷发怒;但规矩是死的,程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家里的这些产业,到头来还不是他的,就算有错,教训几句也就罢了,犯得着打这么狠么。 小圆坐在房中疑道:“打二郎尚还能找出几分缘由,这算计我的嫁妆钱却是为哪般,二郎泉州的海船出去一趟赚的钱,恐怕买我那样百来个铺子都不止。” 她正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突 分卷阅读3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然程三娘又带了些吃食来看她哥哥,红着脸羞答答谢她送的药棉包,小圆问了几句才知她月事已是来了,忙命人给她把茶换成红糖水。 程三娘看了看小圆面前有些浑的茶水,愣道:“嫂嫂,怪不得我听她们说家中用度都减了,为何我屋里还是老样子。” 小圆笑道:“未出阁的小娘子乃是娇客,理应不同些的。” 程三娘便知小圆是有意偏着她了,可怜她自出娘胎就无人疼过,一时间红了眼眶,滴下泪来:“我知道嫂嫂的苦处,只恨帮不上忙。” 小圆本以为这话是客套,却见程三娘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忙命采莲带了丫头们下去,坐到她身旁细问。 程三娘低声道:“嫂嫂,丁姨娘怕是有喜了。” 小圆大吃一惊,“你不是哄我罢,这样的事你怎会知晓?” 程三娘忙道:“我不是有意听见的,是那天去给爹爹请安,听见丁姨娘向爹爹说什么要给腹中的孩子分家产……” 指着父母的二世祖有什么好的,小圆真心诚意道:“我同你哥哥双手都能挣钱,靠着家里算什么本事,丁姨娘替爹生儿子开枝散叶是好事,家产就算分她们一半也是该的。” 程三娘却不以为然:“嫂嫂。虽说郎中讲她怀地是男胎。爹爹就信了。但这种事哪里说得准。或许生地是个妹妹也不定。” 小圆见她言语里对丁姨娘那边甚是不屑。心中一动。这位三娘子平日里不言不语。没想到心里却是门儿清。不过她为何要偏着自己。怕也不是单为了药棉包;是了。就算丁姨娘生了儿子。自己也还是当家主母。程老爷是指望不上地。她地婚姻大事还要指着自己呢。 程家人还真是个个都不简单。不过既然三娘子是“自家人”。再探探消息也无妨。小圆问道:“三娘。你说地很有几分道理。丁姨娘怀地是男是女还未可得知。爹怎么就能狠下心来把你哥哥打成那样?万一你哥哥有个好歹。别说你地嫁妆。我们一家子人都只能坐吃山空了。” 她这一问把程三娘愣住了:“哥哥竟是伤得很重么。爹爹不是说他没下力气打?” 小圆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恨道:“那还不叫重。一个不小心怕就是要落残疾呢。” 程三娘大惊。想起她还没着落地嫁妆。亦恨道:“定是丁姨娘教唆地。爹爹对她虽面儿上淡淡地。其实喜爱得紧。” 小圆听她如此说,趁机问她丁姨娘究竟是怎么个租法。 程三娘解释了一番,原来丁姨娘是程老爷六年前找丁姨娘的母亲租下的,当初约定每月付给丁母一斗米;两年后程老爷对丁姨娘颇为满意,与丁母又签新契约,要给丁姨娘把租金涨至每月两斗米,不料丁母却不要这多出来的一斗米,只求程老爷把原先的一斗米换做铁钱来给,说是要给丁姨娘攒钱做嫁资,等程老爷不要她时好把她再嫁出去,程老爷为此起了怜心,越发离不开丁姨娘,最近两年不但把她的租金涨到了每年100贯,还不再逼着她喝避子汤。 二人正说着,里屋的程慕天听见小圆在抽泣,出声问了一句,程三娘生怕程慕天又要教训她,提起裙子就跑了。 小圆把脸上的泪痕仔细抹干净,走进去嗔道:“瞧你把三娘子吓的。” 程慕天把她叫到身 旁坐下,“你还没把铺子的契纸送回你姨娘家?” 小圆诧异道:“你如何知道的?” 程慕天压低声音道:“我偷着把几个铺子改了我的名字,契纸连夜送到你姨娘家藏起来了,我知道她一心只向着你,必是可靠的。” “你胆子也忒大了些,怪不得爹下死命打你。”小圆瞪大了眼,竟有些不相信这是最守规矩的程二郎所为。 “我为何要这样做,你不是都知道了么,三娘子平日不吭声,心里什么都明白。”程慕天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声音有些发闷。 小圆觉得程慕天的反应过大了些,不解问道:“不就是丁姨娘有了身孕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家娶姨娘不是为开枝散叶,就算把家产分给她们一半又如何,咱们自己又不是挣不来。” 程慕天抬头看着她:“那你当初怎么不把铺子分给你哥哥们一间?” 小圆脱口而出:“那不是家产,是我凭双手辛苦挣来的。” 话刚出口,她突然理解了程慕天的心情,他为程家的生意出入风雨好几年,那些铺子哪一间又不是他辛苦挣来的,突然要将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除了圣人,谁肯舍得。 她见程慕天神色黯然,借三娘的话安慰他道:“丁姨娘怀的是男是女还不定呢,你也莫太心急。” 程慕天哽咽道:“不是我心急,是爹他太心急,才知道有了身孕就拿你的嫁妆钱来试探我们。” 一切都明朗起来,小圆恍然大悟,程老爷借丁姨娘的租金要算计她的嫁妆钱,原来是在试探她是否是个贤惠听话的媳妇。“爹试探了一回, 分卷阅读4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怕是失望了,所以下狠心减了我手中的家用;又见你也不和他同心,越发恼怒起来,所以将你打成这样——说起来还要感谢爹,不然你还在外头东奔西跑照料生意,哪能有时间和我独处?” 小圆一边说一边将手探进程慕天的衣裳里去,程慕天涨红了脸,偏又身上疼动弹不得,急道:“咱们现在处境艰难,你还有心思调笑。” 小圆眉头一挑:“怕什么,你娘子养得起你。” 第二十八章 度蜜月去 程慕天最是听得不要女人养的话,明知是玩笑,还是气恼得别过脸去,小圆只觉得好笑:“你既要充好汉,就把私拿的几家铺子给爹还回去,若不想还,就等着爹日日打你。” 程慕天气道:“不还,我辛苦挣来的产业,凭什么拱手让给妾生的儿子。” 小圆叹了口气:“我知道家中一针一线都是你挣来的,可就算丁姨娘生了儿子,又能分多少家产给他?倒是你这样一闹,爹本想留三分给小儿的,现在恐怕想留足一半了。” 程慕天听了这话隐隐有些后悔,却还是嘴硬:“一文钱也不分给他。” 小圆扑哧笑出声来:“也罢,既然你要做铁公鸡,娘子我也只能夫唱妇随了。” 程慕天正想问你打算怎么个随法,就听得小丫头来报,说陈姨娘探望姑爷来了,他忙催小圆出去,再三嘱咐不许让陈姨娘进到里屋来见他不能动弹的模样。 小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忙忙出去挽起正要进屋的陈姨娘到旁边屋里坐了。陈姨娘满脸的忧心,紧抓住小圆的手道:“二郎的伤好些了没,他胆子也太大了些,亏得这是他亲爹,若换了旁人,都能去告官了。” 陈姨娘也是个妾,小圆怎好说是程慕天一根草也不想分给丁姨娘,只得转了话题,问程慕天到底放了几家铺子到她那里。 陈姨娘朝窗外看了看,见门口有陪嫁丫头守着,就凑到小圆耳边道:“铺子足有十来间,你们家大业大,这还算不得什么,我看那中间竟还有好几艘海船!” 小圆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海上生意乃是整个程氏家族在生意场上立足的根本,他们家众多亲戚都在泉州住着,就是因为那里有海港;程氏一族从海外运来货品,再销往各地的高档铺子,程慕天和他叔叔家就是负责在临安城接应海货的,至于铺子,倒是副业了。程慕天偷了船,还是好几艘,可算是“大盗”了。 她虽吃惊,但还是不解程老爷所为,问道:“姨娘,就算二郎有错,可老爷就他一个嫡亲的儿子,将来这些不都是他的?” 陈姨娘摇头道:“父翁尚在就迫不及待分家产。哪家会不忌讳?再说程老爷不过五旬。谁能断定将来就不会再有个儿。丁姨娘还在那里呢。” 这父父子子地臭规矩!小圆揉了揉发胀地太阳**。突然萌生了退意。 送走陈姨娘。小圆思虑再三。向程慕天提议道:“咱们去隐居罢。” 程慕天仰起头瞪她一眼:“父母在不远游。这道理你不懂得?” 小圆料到他要说这个。也不气恼。笑嘻嘻道:“要不咱们坐了你地海船。带着爹一同出海去?” 程慕天忙把脸埋进枕头不理她。小圆过去摸了摸他地耳根。笑得愈发欢快:“藏着我也晓得你脸红了。耳朵根儿都烫着呢。” 程慕天闷了半晌,道:“我也是该出去养养伤,只是现去买个小庄却是来不及。” 程家哪里搜不出一座庄子来,分明是他不想去程老爷能管到的地方,小圆拍了拍手,“那就去我陪嫁的小庄上住罢,我早说了,你娘子养得活你。” 说完不待程慕天反对,一溜烟跑了出去,召齐陪嫁过来的几个下人,吩咐田二通知庄上早做准备,又把铺子的各项事宜讲与任五听,四个丫头遣去打点行李,程慕天的日常用具却不许旁人插手,她亲自一一收拾。 小圆那陪嫁庄子与临安隔得甚远,因此行李带得不多,半日功夫就收拾妥当,第二天一早,她亲去向陈姨娘辞别,再三谢她担着风险替二郎收着契纸。 陈姨娘极是舍不得闺女远去,劝道:“四娘,你要散心,去城外的别院就是,何必非要跑那么远?” 小圆苦笑:“姨娘,程家住得胆战心惊,不如远去避一避。” 陈姨娘知他们是想避程老爷,怕他又打程慕天逼问契纸的下落,不禁落下泪来:“四娘,钱财乃是身外物,你劝二郎把契纸还回去,不又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小圆良久无语,却不想说是程慕天不甘心将家产白分给那还在娘胎里的庶弟,只得含糊了几句,答应陈姨娘住个把月就回转,这才辞了出来。 她回府后先去见了程老爷,只说山中有位好郎中,治得好棒疮,要带二郎去医治, 迟了恐要落下病根。程老爷气得胡子翘起老高,却又有些后悔将儿子打重了,丁姨娘肚里那个还不晓得是男是女,若二郎真有个好歹,连个送终的也无。他思前 分卷阅读4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想后,又问了小圆半日,见她实是不知契纸的下落,只得允了她的要求。 小圆出了程老爷的院子,又到程三娘屋里坐了许久,最后才使人搬着躺椅来见程慕天,招呼着小厮把他抬上躺椅送去车里。 程慕天吃惊不小,拼命抓着榻沿子:“娘子,你要把我搬到哪里去?” 小圆故意把手帕子甩到他脸上:“拖出去卖掉换脂粉使。” 程慕天带伤之身,哪里挣得过几个拿了赏钱的小厮,没挣几下就被人抬进了车里,好在车内铺着厚厚的垫子,还搁了好几个靠枕,才使他明白过来这不是慌乱出逃,而是小圆计划好的,可这速度也太快了些?昨日不是才商量好么。 “娘子,何必这样匆忙,爹也不会立时又来逼问。”程慕天闻到身后飘来熟悉的香味,问道。 “那是,怎么也要等你伤好了再打。”小圆气不打一处来,朝他**上拍了一记,“我可没你胆子大,偷了船还不跑。 程慕天疼得呲牙裂齿,偏又想笑,一时间脸上表情怪异莫名,惹得小圆笑扑到他身上,又是疼了一身冷汗,却只觉得她身子香软,实在不想让她起来,便咬牙硬扛着。 小圆分明是故意惹他,见他就是不叫个疼字,又心疼起来,忙掏出帕子替他把汗擦了又擦。 程慕天抓着她的手闻了闻,问道:“家里可曾留了人?” 小圆一笑:“留我的人怕惹祸上身,因此几个陪嫁的丫头婆子还有田二我都带上了,至于程福,阿绣大着肚子呢,怎好要他跟来。” 程慕天担心家里有事无人通风报信,小圆点了点他额头,笑道:“三娘子在那里呢,还需旁人?她虽怕你,和我可亲厚着呢。” 程慕天自然明了这其中的道道,也笑起来,小两口说说笑笑往临安城外而去。 第二十九章 茅草山庄 小圆的陪嫁庄子共有三个,她此番要去的是山中的那座,据田二讲,那座小庄坐落在山坳里,四周群山环绕,景色秀丽,屋旁有小溪,山上有丛林,吃水打猎都极便宜,周围山上还有她陪嫁的五顷山林,种了些杉木竹子之类,是庄内的主要出产。 这山很是高峻,山路却不窄,能容一辆牛车经过,小圆正在不解,程慕天问田二:“山上还有哪些庄子?” 田二回道:“山上除了咱们家的,还有两处庄子,一家主人姓杨,另一家姓李,只来看过一回就使人凿了这路。少爷夫人别看这路宽,不是这山上的人,根本不晓得有这条道,路口有大丛林子遮着呢。” 小圆探出身来看了看道边,果然一路都有茂密树林,这路倒像是从林中开出来的,“这样隐蔽的地方,难为姨娘怎么寻了来。”她笑看程慕天一眼:“正合适某些人躲藏。” 田二又道:“我家本是开封人,爷爷辈的被打仗闹怕了,搬到南边就寻了这样一个所在,恰逢陈姨娘要为夫人买随嫁田,我就将这里荐了去。” 战乱?小圆正发愣,就听见程慕天在身后感叹:“别看我家海里来海里去,其实祖上也在开封,祖父在世时总感慨:一晃随朝廷来行在(南宋人称陪都临安为行在)已七十多年了,不知何日才能再回家乡。” 说起来小圆那世的祖籍也是山东,提到收复北地,她亦是一脸伤感:“二郎,朝廷近年会北上么?” 程慕天颇有些兴奋地拍着车壁:“听闻正在筹兵,大概明后两年便会有动向。”说完他又很是黯然,“只可惜我身有残疾,上不得战场。” 小圆钻进车里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不能够上战场的人多着呢,有这心就好,咱们多捐些钱粮是一样的;再说咱们是去收复失地,又不是对抗金狗入侵,你该振奋才是。” 田二在车外听见这话连连点头:“夫人深明大义,这话讲得极是,若真有这机会,还求夫人赏小的几个月的假,让田二我也有机会亲手收复家乡。” 小圆 想说此次北伐必是要败的,历史巨轮谁能阻挡,但她看到庄稼汉田二的脸上竟是豪气迸发,那话就怎么也讲不出口去,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牛车足足走了一整日。天将黑时才到庄上。小圆跳下车看了看。半晌无语。这山坳景色幽美。空气清新。可那座小庄。怎地是茅草搭就? 程慕天在车内等了半日也听不见动静。奋力抬身掀起帘子一看。笑道:“这山庄有趣味。好。” 小圆扭头白了他一眼:“当然好。这样地地方。爹怎么也寻不来。” 田二尴尬地挠了挠头。道:“少爷。夫人。不晓得你们会来这里住。所以未盖大房子。不过山中木料多。盖起来也容易。明日我就找庄户来动工。” 小圆点了点头。吩咐他带人把程慕天抬进屋去。又叫丫头们进去看房子收拾铺盖。茅草庄门口已有几个庄户婆娘候着。小圆舟车劳顿。也不及细问。先叫田婶带了她们下去烧饭。 这茅草屋正面有三间房。里头 分卷阅读4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是相通地。她走到最左边那间摸了摸程慕天身下地垫子。“幸亏从家里带了来。不然你要硌得慌。” 程慕天却指了指床上:“只有一条薄絮,你怎么睡?晚上就把我这个垫子搬到床上去,咱们一同睡。” “你怎么睡,只能趴着。”小圆捂嘴笑道。 茅草屋子不隔音,田二在外间听见,道:“夫人,这山间虽艰苦些,却胜在天气凉爽,少爷的伤口不用担心有脓了。” 小圆听了这话很是欢喜,赏了田二一百钱,又亲自端水来替程慕天擦身子。 不多时田婶带人端了饭菜上来,小圆诧异道:“才一刻钟饭菜就得?” 田婶端了一碗炒鸡蛋放到她面前,“夫人,山间无甚好菜,明日叫他们逮兔子射鹿去。” 小圆朝小桌上看了看,一碗青菜叶子,一碗炒竹笋,外加她面前的炒鸡蛋,一共也只有三个菜。 田婶见她不言语,忙道:“夫人,我才刚也说这菜太少了些,可她们说这已是待客的好菜了。” 小圆一愣,这还是好菜,“那他们平日里吃什么?” 田婶看了旁边的庄妇一眼,那庄妇低头答道:“平日里吃野菜,打得的野味要拿出去换粮食。” 小圆奇道:“咱们家吃的菜都是庄上送来的,难道你们这里连青菜都不多种些?” 庄妇又道:“山上地贫,种不来那些,倒是野菜肥厚。” 小圆半晌无语,命田婶去拿些钱分给帮忙做饭的庄妇,自取了个干净海碗,把糙米拨了半碗,各样菜夹了些,想了想,又把炒鸡蛋全倒了进去。 她端着碗喂着程慕天,叹道:“我还真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呢,竟没想到这样苦,着实惭愧。” 程慕天费力吞下一口饭,“你惭愧作甚,与你有何干系。” 小圆看着他又是吞口水又是梗脖子,笑着递了水给他:“且不说这都是我庄上的庄户,他们吃不饱肚子就是我这庄主无能;就看你这吞糙米的辛苦样子,我也该想想法让庄上多产些钱。” “也罢,明日我上山看看林子,替你出出主意罢。”程慕天说完,几口将饭菜咽下,催小圆出去吃饭。 小圆将茶泡了半碗饭勉强吃下,让人把菜端去给只有野菜吃的丫头们,又叫人进来把程慕天连垫子带人搬到床上去,等各事都忙完她已疲惫不堪,爬上床倒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一睁眼,就见程慕天在笑她:“这样硬的床,还有股味,亏得你睡得着。” 小圆拍了拍还算厚实的垫子:“我在府里时睡得还不如这个,哪里就有你这大少爷一般娇气了。” 事关岳母姜夫人,程慕天不好再说,只得又提起林子一事,小圆知他赚钱是把好手,忙服侍他梳洗吃过早饭,道了声辛苦,使人将他抬到了山上林子边。 第三十章 两脚羊 程慕天坐在林边望去,只见满山都是杉木,只在旁边山头上隐约可见插了几丛竹子,他拍了拍树干,问田二道:“这些杉木看来也有些年头,是谁人所植?” 田二答道:“少爷不知有无听过:种杉二十年,儿女婚嫁足;杉杪以樊圃,杉皮以覆屋;猪圈及牛栅,无不用杉木。这杉木林原是一位老爷种了为女儿作嫁资的,后因闺女早夭,恐睹物思人,这才卖给了我们。” “咱们哪有二十年可等,庄户们都缺衣少食呢,砍了换种别的罢。”小圆在旁听了几句,提议道。 程慕天却但笑不语,只指了对面的山头叫田二看:“那边多种竹子,专收竹笋去到城里去卖。” 田二却为难道:“少爷,咱们也不是没想过卖这个,只是山路遥远,一日不够一个来回,若要在城里歇息,又无钱住店。” 程慕天点头称是,回去后与小圆商讨半日,决定捎信给任五,叫他备个小仓库,专收山庄上的竹笋,至于销路,则交给程福,若是山民不得晚归,就到铺子伙计们住的房里挤一夜,也由任五负责照料。 田二听了这法子后连连点头:“此法甚好,不用担心竹笋一日里卖不完,咱们可以多收些,捆好了和运木头cOM一般顺水下去,赚的必比往常要多。” 小圆听说可以走水路,更是高兴,忙命田二尽快去办此事,又叫庄户们多种起一个山头的竹子。料理完此事,她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想起程慕天在林子边的神秘笑容来,问道:“二郎,为何不叫他们把杉木砍了去卖,再种些别的?” 程慕天看了她一眼,正正经经道:“咱们也须得为儿女着想些。” 小圆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自己未问过那句话,扭身出去喊田婶,怪她不备帖子,程慕天忍住笑,道:“那两个庄子的主人又不在,你上哪里拜访去,再说这个也不该田婶管。” 小圆把眼一瞪,“人不在礼数要到,怎么也得送个帖子去。” 田婶正在烧饭。闻言把手在围裙 分卷阅读4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上擦了擦。走过来道:“夫人说地是。该备帖子送过去地。那两位老爷以前来时也送过帖子来呢。” 小圆忙命采莲写了贴儿。叫田婶送过去。走进来又瞪程慕天一眼。却撑不住笑了——以前还笑话阿绣。如今自己成了亲。也愈发害羞起来。二人对望笑了一气。亲亲热热商讨起往后要生几个娃娃才花得完这三四顷杉木林。过了一时采梅进来叫开饭。小圆却让把桌子摆到里屋来。方便给程慕天喂饭。 今日地午饭比昨晚丰富了许多。竹笋里加了野猪肉。鸡蛋里搁了韭菜。还有肥厚地一条大鱼。小圆见中间还有大碗地带骨肉。却辨不出来。采莲指了窗户叫她看。“这是院里地那小子孙大郎一早送来地狸子肉。夫人别看他小。许多大人逮狸子都不如他呢。” 采梅是个轻易不评价别人地主儿。此番对他赞赏有佳必是有缘故。小圆微微一笑。也罢。就卖她个面子。“说来也是庄上地小庄户了。叫进来瞧瞧罢。” 采梅知道程慕天不愿让人瞧见。便命孙大郎只站在外间回话。小圆把一块去了骨头地狸子肉喂到程慕天嘴里。向外问道:“听说狸性至灵。你是如何逮到地?” 孙大郎不过八、九岁。言行却极为沉稳。先向小圆行了个礼。方才答道:“夫人。捉狸其实极容易。先在它家洞口拿烟熏。再在别处开洞。置个网兜。那狸子受不了烟熏。必要寻洞口外逃。一头就撞进我地网兜里。一点都不费力气。” 小圆赞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有智慧,又懂规矩,是你家大人教的?” 孙大郎的回答却出乎小圆意料,原来他家父亲本是个读书人,好容易从北边金人的范围逃到这里,却不幸染了风寒,没拖几年就病逝了,他母亲带着他和一个妹妹无法谋生,只好将全家卖到了庄上。 自金人入侵,此等事情不在少数,小圆也只得叹一口气,叫采梅拿些钱来与他,不料孙大郎却道:“夫人,我不要钱,只求夫人少爷赏些药给我,不然我家妹妹也要病死了。” 小圆很是奇怪:“药材都是出自深山,你要什么采不来?” 程慕天终于逮到了小圆犯傻的机会,忙道:“再有药材他不会开方子又有何用?” 小圆一听暗自脸红,忙让采梅去叫他们带来的郎中,又见孙大郎衣不遮体,脚上只得一双烂草鞋,心疼道:“看样子你们在这里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何非要往南边来?” 孙大郎一听泪如雨下,哭道:“我爷爷叫金狗捉去做了‘饶把火’了,我爹生怕我们一家都变成‘两脚羊’,这才拼了命往南边来。” 所谓两脚羊,小圆也有耳闻,乃是金兵南侵,官兵百姓无粮可食,便把死人用盐腌起来晒成肉干,其中年轻女子叫“不羡羊”,小儿叫做“和骨烂 ”,老而瘦的男子便称作“饶把火”,意思是这种人肉老,须得多加把火。 程慕天所想和小圆一样,红着眼眶咬牙道:“我大宋官兵食人肉乃是被金狗所逼无可奈何之举,没想到金狗既占了我们的城池,还要生吃我们的百姓。” 孙大郎虽年小,却有些见识,流着泪道:“我们不过是无奈吃死人,那些金狗却是生吃的活人。” 他二人正说着,采梅带了郎中来,小圆忙让孙大郎带了郎中去给他妹妹瞧病,又让采梅收拾了一大包吃食衣物带去。送走孙大郎,程慕天长叹道:“我恨不得自练一队人马杀到北边去。”小圆慌忙捂住他的嘴:“这样的话也是说得的,小心掉脑袋。” 程慕天自知失言,沉闷了好一会儿,又道:“临安城里的平头百姓,只要不是家中无米吃的,都要送孩子们去私塾学两个字,我看那孩子是个极好的,却要上山抓狸子为妹妹换药钱。” 小圆很是好奇程慕天居然也有发善心的时候,便提议在这山庄办个私塾,不料程慕天却跟看怪物似的把她打量一番,道:“我不 过想教孙大郎几个字罢了,你竟就要大张旗鼓,这些奴仆家的孩子,本就是上山打猎的命,学了字又能如何?” 程慕天的话虽不好听,却也是事实,当下庄中的孩子们,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只想着填饱肚子,哪有心思来上私塾,小圆自嘲地笑了笑,把此事按下不提。 第三十一章 肺痨(上) 过了两天,田二带人看过地形风水,在谷中枕山面水之地选了个所在,特来请示小圆:“夫人,风水先生说那处山环水绕,不仅风水好,而且是个天然庭院,倒省了许多功夫,若夫人往后要另建庭园,可以西引溪水,也极为方便。” 天然庭院,小圆将这四个字细细咀嚼了一番,满意地笑了,又问田二些建房的习俗禁忌。田二见主人相问,哪有不尽数说的,当即将动工上梁等俗一一道来,又请小圆挑个吉日好破土动工。 小圆笑道:“你赶了一天的牛车特特请来风水先生,哪里还需我来挑吉日,你们说是哪日便是哪日罢。”田二领命而去,按风水先生说的挑了个日子,自带人去砍树盖房。 分卷阅读4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田二刚走,采莲又来问如何打发帮忙盖房的庄户,小圆可怜他们成日吃野菜,便吩咐道:“叫人多运些粮食进山,凡来帮忙的饭菜管饱。”说完又悄悄叮嘱采莲,家里有老人孩子的格外多给些,好让他们“偷偷”捎回家去。采莲前脚出门采梅又来了, 问小圆晚饭想吃些什么,小圆起身到里屋问过程慕天,吩咐她道:“拿野菜加些肉,包个冬至节吃的那种馄饨来。” 程慕天笑道:“你竟比在家时还忙些。” 小圆替他掀开衣裳擦药,道:“那是,家中自有调教好的四司六局,哪需我费心。说起来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我们这还是在自己庄上呢,就觉着要什么差什么起来。” 程慕天闻言更是后悔自己行事莽撞,害得小圆要随自己躲到深山中来受苦,便犹豫着要搬回去。 小圆细细地将药膏抹到他伤口上,想起若不是搬到凉爽的深山中来,以外头那样炎热的天气,这些伤一旦化起脓,后果不堪设想,她想到此处,牙一咬:“咱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什么挣不来,且在此处修个世外桃源。” 程慕天见她如此说,心里一宽,“待我伤好,陪你四下转转,看看还能瞧出什么生财的门道来。” 二人正说着,阿云送了封信进来,笑道:“陈姨娘真是挂牵夫人,咱们才来了几天,信就追了来。”小圆见她是读过封皮儿的样子,心中一动,对程慕天道:“你说要教教孙大郎那孩子,这不是现成的先生?我这四个丫头,就连嫁了出去的阿绣和遣走的采菊,个个都能认好几千字,教他该是有富余的。” 程慕天点头,小圆就叫阿云每日去教孙大郎认几个字,自接过信来读了一遍,又挑出些来念给程慕天听,无非是叫他不必担心铺子和海船,安心养伤之类。程慕天听了几句,笑道:“一封家书还要挑好的念?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小圆听他口称“家书”。心中欣慰。忙解释道:“不过是些姨娘地烦恼。说与你听也无用。你别多了心。” 程慕天本不是个爱管 是非地人。却因在榻上躺了好几日不能动弹。就闲得发慌起来。他撑着脑袋想了想:“你姨娘如今堂堂正正做人。又有屋又有钱。还能有什么烦恼。必是那八字还没一撇地沈长春闹地。” 程二郎真能料事如神?小圆呆了会子方道:“可不就是那沈长春。不知他哪里惹恼了我姨娘。让姨娘赌咒说招谁入赘也不要他进门。” 程慕天却道:“你姨娘如今也算得是个富足人家。不知多少人抢着想上门。不招沈长春一点也不错。 那穷汉哪里配得上她。” 就算是自个儿生母。这感情一事。旁人也帮不得忙。须得她自己说好才行。小圆细细把信纸叠起。又提笔写了几张回信。亲自拿出去找田二。叫他挑最好最嫩地竹笋装了。同信一道送去陈府。田二接过信揣到怀里。笑道:“正巧今日有笋要顺着水放下去。不过这信要紧。不能同笋装在一起。我下山再跑一趟罢。” 小圆点头道过辛苦。顺着小溪流朝前随意走了几步。只见庄户们地茅草屋都建在离谷底不远地山腰上。恰是同群山一道环着山谷。此时田婶已在备晚饭。但庄户们却还劳作未归。那些小茅草房上一丝炊烟也无。她正寻思等程慕天伤好。一起去上头田埂上瞧瞧。就听得背后有人唤她。回头一看。却是他们带来地那个赵郎中。 赵郎中药箱都不及放下,气喘吁吁道:“我才从孙大郎家来,刚刚确诊她妹妹患的乃是肺痨,我看庄户们的茅草房都是紧挨着,夫人最好让孙家搬到别处去住,不然整个庄子都不能幸免。” 小圆大惊,肺痨即肺结核,在这时候铁定是不治之症,且轻轻一个咳嗽就能传染,她不及细想,忙郑重托付赵郎中:“咱们整庄人的性命可就交给你了,你是郎中,该当如何只管去办,只别太亏待了他们。” 赵郎中把药箱往肩上一扛,飞快跑到孙大郎家将情形讲了一遍,建议让病人另搬个住处,孙母每日去照料即可,他原以为孙母要又哭又闹,不料她极为识大体,主动提出:“女儿尚小,就算是死我也是要跟去的,但害了庄里人性命就是损我们阴德了,反正此处又无虎狼,不如帮我们母女寻个山坳住罢,叫大郎每日把吃食用绳子吊下来就是。” 赵郎中对孙母此举很是佩服,亲自带人在一处平整的坳中搭了几间茅草屋,叫她们母女搬了进去。 他一刻不停忙完,回来向小圆禀报了一番,道:“夫人,孙大郎及庄中诸人我都已仔细瞧过,并无他人染上此病,请夫人安心。” 小圆松了口气,再三道过谢,叮嘱他要按时送药给她们,“你记得教孙大娘把病人咳出的痰掩起来埋掉,还要与病人分碗而食,且病人用过的食具定要用沸水煮过后再用,莫要让她自己也染上了病。” 送走赵郎中,她又吩咐采莲:“记得每日里送柴米去,再把孙大郎唤来。”程慕天在里屋听了个一清二楚,唤了小圆道:“你处置得很好,庄户们住得近,确是该防范些。”其实小圆很是不 分卷阅读4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忍让她们母女搬走独居,但她明白,虽然自己懂得防范,却无法保证那些庄户也能做到,庄里的小孩子白日里没大人看管,尤其怕他们去寻病人玩耍,万一让肺痨传染开来,她心中只怕更有愧。 第三十二章 肺痨(下) 一时孙大郎到了小圆跟前,不待她开口就跪了下去,谢她救了全庄人性命。小圆冷眼看去,这孩子的表情诚心实意倒不似作伪,她暗暗称奇,叫起他问道:“这些是你母亲教你的?”孙大郎却摇头:“我们一家逃到这里,要不是庄里的好心人收留,恐怕早就饿死了,咱们没法报恩也就罢了,怎能再去害他们。” 不足十岁的孩子能有这番见识,小圆暗暗称奇,许了他每日跟着采梅去给母亲妹妹送饭,又问他和阿云可相处得来,孙大郎极愿跟着阿云认字的,当即重重点了点头,小圆便叫来阿云,让她去照料孙大郎。 山中气候怡人,程慕天的伤势也好得快些,到房屋上梁时,他已能勉强靠着垫子坐起来,小圆使人把他抬到正在盖的新屋门口,听庄户们念唱完上梁文,又取了饼钱亲手抛上房梁。 程慕天见不久就可离了茅草房,兴致颇高,对小圆道:“上梁马虎不得,命人摆上几桌酒,叫全庄人都来吃。”小圆应了一声,忙叫来田婶吩咐下去,就在屋前摆了十来张大圆桌,将大碗的肉大碗的酒挤得满满当当,山里人也不管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全庄老少一拥而上,个个吃得红光满面。 小圆和程慕天站在旁边笑看了一回,只觉得看着他们吃自己都觉着香,二人正要回去也喝上一盏,采梅却道:“赵郎中怎地没来?”小圆朝席上看过去,庄上的庄户和他们从城里带来的人都在,连孙大郎都捧着碗,只不见了赵郎中,她想了想,吩咐采梅:“赵郎中许是不愿和他们同桌,你且请他来同少爷一起吃。”程慕天和赵郎中早就熟识,不然也不会单带了他上山,因此听小圆如此安排并无异议,倒是小圆回屋坐下 又笑起来:“我说要请赵郎中过来吃,采梅那丫头竟是一脸的笑呢。” 程慕天默算了一会儿,道:“说起来赵郎中来我们家药铺已有两三年了,今年他怕是三十出头了罢。”小圆见丫头们都不在跟前,问道:“他三十有余还未曾娶亲?”程慕天摇头道:“娶过,还有个儿呢,听说就是得了肺痨,母子都把命送了。” 小圆恍然,怪不得赵郎中在肺痨一事上如此上心,原来是伤心旧例在前,“若采梅真对他有意,倒也是桩美事,只是这二人的年龄差大了些,采梅今年才十六呢。” 程慕天把自己一指:“我还比你大六七岁呢,临安的男子都爱迟些成亲,何况他还是续弦,我看就很好,只是你又得送个丫头出去了。” 小圆笑道:“她们的卖身契本就是要还给她们的,我不是那刻薄的人家,再买个人来又花得了几个钱?” 程慕天很不以为然,在他手下还未有哪个下人重得自由身的,但那是娘子的陪嫁丫头,他不愿去和她争辩这些,便叫人来搬他到外头去和赵郎中吃酒。 小圆隔着帘儿劝程慕天少吃几口,采梅端菜进来,笑道:“还是夫人心软些,赵郎中说少爷身上有伤,竟是一口也不让他吃呢。”小圆见她手脚麻利地摆着菜,脸上却是两抹红霞,就把打趣她的话按了下去,只问她在哪里寻了赵郎中来。采梅有心要在主子面前为赵郎中表功,忙道:“他是去给孙氏母女送药了,说是那药得现熬现喝才有效。” 小圆是过来人。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赵郎中又不是没使唤地人。一碗药还要亲自送去。莫不是对那孙氏有意罢;但孙氏恐怕比赵郎中还大上一两岁。又是死了丈夫拖着两个娃地。哪里比得上青春正茂地小采梅。想到此处。她脸上露出笑来。接过采梅手中地菜。把她赶了出去斟酒。 小圆这里顾及女孩儿面皮薄。不好贸然相问。程慕天他们男人间却没那么多顾虑。直截了当问来:“你孤身也有些年头。可曾想过再寻一个。续继香火可是大事。” 赵郎中比起程慕天当年可是胆大多了。竟站起来施了一礼:“承蒙少爷关照。只是此事八字没一撇。且要等一等。但过些时日怕还得求少爷夫人替我做主。” 此话一出。桌边执着酒壶地采梅便站不住了。涨红着脸又不好就出去。只得说要替夫人添菜。风一般奔了进去。双手紧握着酒壶。低头站到小圆跟前。 小圆见她一副欲笑还羞地模样。故意把面前地杯子指了一指:“我这酒还满着。你且出去伺候。” 采梅有些实心肠。把话当了真。挪着脚朝帘子边走走停停。脸上红得能滴下水来。小圆撑不住大笑。朝外道:“赵郎中放心。我们还想讨杯喜酒喝。自然要与你们做主地。”说完见采梅羞得厉害。不忍再逗她。忙叫她出去看看汤。 过了会子采莲进来,奇道:“夫人,采梅满脸通红,可是病了,赵郎中就在外头,叫他瞧瞧去?” 小圆连连摆手,笑道:“可不能叫他去,不然她病得更厉害。” 分卷阅读4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采莲是几个丫头中最玲珑的一个,眼珠一转就明白过来,“夫人已知道了?我本想早些来说,但又怕采梅害臊。” 小圆见她是知情的样子,忙问她详细事体。原来采梅带着赵郎中去给孙大郎妹妹瞧病回来就对他上了心,等到赵郎中干脆利落处理完这档子事,救了全庄老少,她更是对他佩服有加,一颗芳心全许了去。 采梅含笑道:“赵郎中虽说年纪大了些,但也算一表人才,又在少爷手下历练了几年,必是个有前途的,采梅那妮子有眼光呢。” 小圆把她打量了几眼:“你比采梅还大一岁多,我本想着先把你送出门子再替采梅操心呢,没曾想让她占了先。” 采莲说起别人来大大方方,见小圆把话挪到她身上就害羞起来,抓了个碗说要去盛饭,跑得飞快。 等到外头二人饭毕,小圆使人把程慕天复抬进来,准备替他擦今日的第二道药,就听得外头田二来报,说下山卖竹笋的人回转,还捎了陈姨娘的一封信来。 第三十三章 赚钱忙(上) 上回说到田二来送陈姨娘的信,小圆接过信还未拆封,程慕天就笑她姨娘的信来得最勤,不料信纸展开,却是程三娘的笔迹,小圆不动声色先将信从头看到尾,这才丢给他,“是三娘子写的,因不知我们住在哪里,所以托了我姨娘送来。她说河上码头的海货因没了你照料,乱成一团糟,爹在家急得直跳脚。” 程慕天匆匆将信看完,亦道:“后院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你调教出来的四司六局不太服丁姨娘管教呢。”小圆嘴角含着笑,心里直道乱得好,不让老爷子吃点苦头,他还以为家里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要把挑大梁的大儿不当回事。程慕天心里有一半同小圆想得一样,另一半却是舍不得那些浇注了他大宗心血的海运生意就此败落下去。 小圆哪里不知他正处在两难境地,只是一来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利索,不能冒了大日头回去,二来此时回转还嫌太早,须得让程老爷吃桩大亏才好。劝儿子让老子吃亏的话她如何讲得出口,只得留他自己慢慢想,正好田二还在外头等着回报卖竹笋一事,她便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田二一手拿着账本子,一手拎着一贯钱,笑呵呵地站在地上,小圆接过账本,看了看那钱,“只有这些?”田二回道:“夫人,一斤竹笋只卖得两文钱,这已不少了。紧接着的两个月还能收笋,每个月都能赚回这些来。” 在临安城,要使一人饿不死,一日至少得开销二十文,一个月下来也要六百文,小圆拍着账本,皱起了眉头:“这一贯钱,还不够一户人家用一月的。”田二却摇头:“夫人,山里人哪有城里人那样金贵,不用顿顿吃粮食的,山上的野菜多得很。”小圆闻言只觉得心中堵得慌,挥手叫他出去把钱交给采莲。 程慕天刚想通了心思就见小圆皱着眉头进来,方才外间的话他也都听见,便劝她道:“田二讲得不无道理,就算在临安城,没钱的人家也只得有米吃,菜盐全无,至少山里人还能时常猎个野味尝一尝。” 小圆横了他一眼:“你真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他们就算猎了野味,也要拿去集上换盐吃,没见他们桌上顿顿只有野菜团子么。我虽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见不得自家奴仆在我眼皮子底下啃野菜,誓要让他们每餐都能吃饱肚子。” 程慕天见她讲得咬牙切齿,便把手里的信随手一扔,轻飘飘丢来一句话:“要赚钱也极容易,这山中谷底草多又有水,多多养些肥羊去卖,临安除了野味,就属羊肉最贵。” 小圆大喜,谢他道:“我本指望竹笋能大赚一笔,却没想到真正赚钱的法子上来。” 程慕天身子一探,将她抓进怀里,上下其手道:“赚钱的主意是我想出来的,还说我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我究竟是不是少爷,是不是少爷?” 小圆痒得直躲闪,又怕动作大了害他牵扯到伤口,正闹到笑出眼泪之际,门口有声传来:“少爷,你不是少爷哪个能是少爷?”程慕天脸一红,手上一滞,小圆趁机挣脱出来,理了理头发衣裳从帘子缝朝外一看,原来是采梅站在外间门口,便出来问她何事。 采莲抱着个大竹篮子。笑道:“夫人。田二带了好些新鲜肉上来。咱们晚上拿嫩嫩地竹笋炒个菜呀。” 小圆看她一眼。这样地小事也需来问?突然瞧见她地一双脚在裙子底下不住挪来挪去。这才恍然:“炒得了记得给赵郎中端一盘去。”话音刚落。果然就见采莲红着脸低低应了一声。扭身就往厨下跑。小圆忍住笑进来。“采梅竟是要亲自下厨地样子。咱们得谢赵郎中。今晚有好口福。” 晚饭时采莲端上竹笋炒肉来。果然鲜嫩无比。小圆让她给孙大郎也送一碗去。不料采莲却道:“赵郎中已是让人把他那盘端过去了。”小圆和程慕天对望一眼。后者道:“他儿子是肺痨死地。见孙大郎妹妹亦是如此。所以多心疼他些也属平常。”小圆却不言语。亲自伺候程慕天吃完饭。出来寻采莲:“你是个聪明 分卷阅读4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人。想必都看在眼里。得闲提点提点采梅。就算无事。多留个心眼儿也是好地。” 程慕天对她此番举动颇不以为然。嗔怪她是无事忙。连给个孩子送盘肉都要大惊小怪。小圆也不分辨。在采梅面前更是只字不提。只等找机会亲眼瞧一瞧赵郎中地态度。 第二日她将所有庄户都召齐。当面把那一贯钱按人头发了下去。庄户们头一回手里摸到实打实地铁钱。个个惊喜不已。田二得过小圆地吩咐。趁机大声道:“你们手里拿到地钱。是咱们上回卖竹笋得地。夫人怜惜你们吃不饱。自己一个钱也未留。全分给了你们。不知你们想不想赚更多地钱?” 庄上地人家都不是自由身。从未想过身为奴仆还能分到钱。纷纷上来给小圆磕头。小圆见他们嘴里虽不敢说还想赚钱。脸上却都露了出来。便笑着把想养羊地事讲 了一遍。 田二在庄户中间转了一圈,到小圆跟前回道:“夫人,山里人没见过世面,不敢来与夫人讲,其实他们个个都能放羊,巴望着替夫人多养几只呢。” 小圆点头道:“明日你下山去买羊,庄户分几个出来轮班照管,养得越好,他们能分到的钱就越多。” 田二领命而去,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集上买了几百只羊,找任五帮忙借了一溜大车拖回来,分五群放养到有水有草的谷中,又把放羊的庄户分了五组,每组两班,让他们就在谷中修上羊圈和茅草屋,当班的人晚上就宿在那里。庄户们听小圆说过,养好羊他们也能分到钱,个个拿出了十分精力来照看,不消田二多嘱咐。 这样一番下来,加上分去照管竹林卖竹笋的,庄上大半庄户有了指望,剩下没收益的那些,眼馋到不行,天天求田二去找夫人,也替他们寻个差事,不料田二却道:“夫人已有了安排,你们且等着好消息。” 第三十四章 赚钱忙(下) 田二安排好诸项事宜,来请小圆示下,小圆吩咐道:“你去问问李老爷杨老爷家可想卖地,咱们再买一个山头种竹子,免得剩下的几户眼红。”田二又问:“夫人,还有好些妇人没活做,总不能白养着她们。”小圆苦想了一回,道:“我记得小时吃过高粱饭,只不知这里种不种得。”田二祖上是北边来的,自然知道高粱,当即欢喜道:“种得,种得,这东西耐旱好活,是正经粮食呢。” 高粱又不是什么稀奇作物,这些人宁愿饿肚子也想不到去弄些来种么,小圆摇头又叹气,忙催田二使人下山采买种子。 且说田二打发了人下山,又亲自去李、杨二庄问买地的事,那两家的的老爷本就只打着躲避战乱的主意,根本没指望那些地,几封信来回,没几天就各卖了几顷地给小圆,等到小圆的庄子赚了大钱他们却后悔莫及,这是后话。 忙活了几天,小圆亲自到养羊的谷中看了一回,却发现有个草少的谷,角上已秃了一小片,田二见她疑惑,回道:“夫人,羊爱卷草根吃,这谷中草少些,所以才秃了,我正准备让他们再寻个牧草丰盛些的地方呢。”小圆暗暗自责,到底未做过农妇,居然犯这样的错误,要是让羊啃得遍草不生,往后上哪里赚钱去。幸亏那世的记忆还残存些,稍一思索有了法子,吩咐田二将羊白日里也圈起来养,本来的放羊人负责割草喂羊。田二庄稼汉出身,想了一想就明白过来,喜道:“夫人这法子好,羊少了走动,恐怕还要肥些,且人动羊不动,也不用过几天就要将羊换个地方了。” 小圆亲眼看着他们把羊赶进圈里,又派了人去割草,这才放下心来,回去窝在房里陪程慕天下了好几天的棋。这天她悔棋到第五回,程慕天恼火丢了棋子不愿再同她耍,她便攀着他的胳膊撒娇儿:“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不如我们到坡上去走走,老闷 在屋里也不好。”程慕天正有此意,两口儿便都换了粗布衣裳,携手爬上山坡,看那些庄妇种高粱。 程慕天在田埂上慢慢走了几个来回,道:“你种一山的高粱,还不如我船上的一桨。”小圆便知他是又想回去了,就问他:“若爹还找你要契纸该当如何?”程慕天默然,朝远山望了半晌,不再将下山的事提起。小圆见他如此,心中也不好受,但此事暂时没有解决之道,她只得转了话题,拿胳膊肘撞了撞程慕天,问他赵郎中中意的到底是不是采梅。 程慕天闻言怪她多事,哪家的丫头配人不是主子说了就算,“阿绣的婚事我就奇怪,一个丫头还非要我遣媒人去。” 小圆白他一眼:“那你怎地就准了?来我家的媒婆可是穿黄背子的。(南宋穿黄背子的乃是中等媒婆)” 程慕天忆起往事,嘴角朝上勾起来:“我不过是谢她替你传了那方春江水暖的帕子罢了。” 小圆不解。问他何谓春江水暖地帕子。 程慕天先走到田埂另一头。离她远远儿地方道:“昔日东坡居士有诗云:春江水暖‘鸭’先知。” 小圆这才明白过来。他是笑话自己绣地那对儿鸳鸯像鸭子呢。她又羞又恼。举拳冲过去欲打。却因隔了一条田埂追不上他。地 分卷阅读4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里劳作地庄妇又多。她也不好多跑。只得忿忿地坐到地上扯那可怜地野草。 程慕天盯着她瞧了半天。觉得自家娘子红着小脸着恼扯草地模样实在可爱。就把那海运地生意抛到了脑后。上前拉她一把。板着脸道:“你一个夫人。坐在这里成何体统。还不跟我家去。” 小圆还真以为他讲究规矩生了气。老老实实跟在他后头回到茅草屋。不料一进门便被程慕天紧搂到怀里。她怔了一会儿。正要骂他假正经。就觉着他有地方变化起来。这可是大白天。鉴于程慕天以往地“不良表现”。她忙缩手缩脚。又提采梅和赵郎中转移他注意力。 程慕天喘了好一会子粗气才平息下来。拉着小圆坐到榻上。道:“你也叫采梅学你绣个鸭子送与赵郎中。探一探不就知晓了?”小圆把他瞪了又瞪。但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等吃饭时装了愁眉苦脸地模样。对着几个丫头唉声叹气:“二郎说赵郎中差双爬山地鞋子。偏我又把针线上地婆子留在了家里。” 采莲偷偷瞧了采梅一眼,寻了个差事将她支出去,这才捂嘴笑道:“夫人可以将此心放下了,我同采梅住一个屋,早见她悄悄做了鞋给赵郎中送去了呢。” 小圆就是想起前些天看见赵郎中穿了双新鞋,但却不知到底是谁的手艺,所以才有此一探,此时见采莲给了她这样的答复,自然十分替自个儿丫头欢喜,开始盘算起她的嫁妆来。 不料正不声不响摆筷子的阿彩闻言却道:“赵郎中不是好人,穿了采梅姐姐的鞋子,还偷偷跑去谷顶上瞧孙大郎的娘,两人一个在山上一个在谷底喊话玩儿呢。” 阿彩一向是个闷葫芦,轻易不开口说话的,连她都这样讲,那赵郎中去看孙氏必不是一次两次了。小圆揉了揉额角,先前不过担心采梅表错情罢了,可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程慕天到底更了解男人些,劝她放宽心:“赵郎中不是那浪荡子,必会给采梅一个交代,再说孙氏是嫁过一遭人的,怎能作正妻?”小圆一听就急了:“听你的意思,作妾便无问题?你不是最记恨妾室的?”程慕天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我记恨自家妾室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记恨到别人家去?”小圆气得直捶桌子,发狠道:“若赵郎中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我必不把丫头给他。”程慕天无法理解小圆为何对个丫头如此上心,小圆却想的是:我自家的丫头,自己的人,岂能容人欺负了去。 她正寻思要找机会问一问采梅的意思,就见田婶满脸急色进来,“夫人,天黑了还有人送信上来,说阿绣不好了。”小圆一怔,田婶凑 到她耳边讲了几句,她惊得猛站起身来:“难产死了?你莫不是哄我罢?” 第三十五章 赵郎中 我很想说,阿绣的命运是亲们给改的,我替她谢谢各位。 还有这章的章节名,其实我想叫《无语》的,因为小圆对采梅那些丫头的婚姻观念很无语,但我知道,是小圆反应太过激,采梅她们的才是正常的不知小圆圆在古代漫长的时间里,那样一种美好的憧憬是否会被无情的现实渐渐磨砺,我倒宁愿她永远天真些(貌似她从未天真过,汗),永远把丫头当做自己人,永远替他人多想一些……(另,这不是凑字数的。) 上回说到小圆惊闻阿绣难产而死的噩耗,怎么也不肯相信,田婶哭道:“孩子太大了,头怎么也下不来,这才……可怜阿绣……”小圆眼一酸,也要落下泪来,突然想起,阿绣上回过年时才有的身孕,忙问:“阿绣的孩子并未足月,怎地就早产了?”程慕天听她这一说也疑惑起来,程福他们这胎还不足八个月,就算难产,多半也不会是这样的情形。田婶睁大了眼泪:“我进陈姨娘家门时阿绣已是嫁了,原来她怀的娃娃还未足月,难不成是骗人的?” 阿绣自五岁上就跟着小圆,二人名为主仆,实则姐妹,程慕天知小圆焦急,忙让人去叫送信人,不料那小厮早已摸黑下山去了。田婶见状安慰小圆:“夫人,必是诓人的,不然为何这样急。”小圆缓缓点头,一颗心却始终悬着,整夜碾转反侧。 第二日天还未亮,她正要使人下山去探消息,程三娘的口信就到了,那小厮却是陈姨娘家的,累得腿直发颤,“夫人,程三娘说来不及写信了,遣我连夜送口信来,让少爷夫人千万莫回去,说是家中海船失窃一事已被泉州的大房知晓,使了人来正在家住着呢。” 小圆不放心,问道:“三娘可曾提起阿绣?她可还安好?” 小厮摇头道:“不曾提起,绣姐姐怎么了,我昨日还见着她来寻陈姨娘呢。” 小圆气得直咬牙:“想骗我们回去自投罗网也就罢了,偏要咒人死。”程慕天把小厮叫到一旁细问了几句,却连声叫好,笑着让田二带他下去歇息吃酒。小圆犹自生气,程慕天劝慰她道:“不过虚惊一场,这样的馊主意,定是丁姨娘出的。”小圆见他竟是春风满面的样子,奇道:“大房都从泉州赶来抓你这只贼了,你还笑得出来?” 程慕天走到里屋坐下,方道:“他们哪里是为失窃来的,其实 分卷阅读4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是因泉州的海货运来临安无人接应,兴师问罪来了。” 小圆问道:“不是还有叔叔家么?” 程慕天露出一脸地不屑。小圆心下明了。必是叔叔家地几个儿子都不很成气。便又问他是否要回去。前些时候程慕天日夜挂念着家中生意。此刻却不着急起来。搂了小圆道:“等着人来请咱们罢。且先睡个回笼觉。” 小圆见他志在必得地样子。心知离他们下山地日子不远了。又因即将入秋。天气渐冷。便忙着安排庄中诸项事宜。加派人手收竹笋。喂肥山羊;叫田二在尚未竣工地别院里修上了取暖烟道;又让采梅按着家中下人地份例给庄户们分发了秋冬地衣裳。 这日她正在房内捏针线。想给程慕天再绣个帕子。采梅红着脸进来道:“夫人。赵郎中来了。”小圆抬起头。只见赵郎中一身新夹袄。正是采梅前些日子缝地那件。她笑看采梅一眼。羞得采梅扭身就跑。 赵郎中上前施礼道:“夫人。山中天气凉。我想求夫人多给几个火桶子。”小圆诧异道:“采梅没给你送去?”赵郎中点头道:“送了两个。但我怕冷。因此厚着脸皮来找夫人再要几个。” 过冬物资就是采梅管着。火桶子又不是什么紧要物件。为何不直接找她去拿?小圆冷着面将赵郎中上下打量。突然发问:“你是要给谷中孙氏送去?” 赵郎中愣了一愣。倒也大方承认。 小圆愈发不悦:“赵郎中,所有庄户我都是一视同仁,难不成偏漏了她们母女?” 赵郎中忙道:“夫人,我并无此意,我只是……” “只是要赶着去表心意儿?”小圆打断他的话,她以为赵郎中会矢口否认,不料他却朗声道:“不瞒夫人说,我的确怜惜她们母女,她们孤苦无依,女儿又患了肺痨,着实可怜。” 小圆放缓了语气,“我知道她们可怜,早让人送了过冬的衣物和火桶子去了。”说完故意把他身上的夹袄一指:“这是孙氏替你做的?” 赵郎中马上摇头:“不是,这是采梅的手艺。” 他竟如此理直气壮!小圆强压下怒气,道:“采梅虽然跟我的时间不长,但也是极受看重的,既识得字,又有一手好针线,一手好厨艺,等她出阁,我是要将卖身契还她的。” 赵郎中郑重道:“夫人尽可放心,我绝不会委屈采梅。” “怎么个不委屈法?”小圆问。 赵郎中道:“禀报双亲,使黄背子媒人来,聘为正妻。” “那孙氏呢?”小圆紧紧追问。 赵郎中竟叹了口气:“只能委屈她做个妾室了。” 采梅躲在外头站了半日,只听得屋内啪的一声响,慌忙跑进来看,原来是小圆将绣绷子摔在了地上,正横眉冷对赵郎中。她不知缘由,却担心情郎,忙推他道:“怎么惹夫人生气了,赶紧陪个不是。” 小圆拿不定主意采梅是否知晓孙氏一事,只得挥手叫他们下去,另叫了采莲进来问。 采莲在门口碰见那二人,进来又见了地上的绣绷子,忙问小圆出了何事。小圆长叹一口气,“赵郎中打的好主意,又想娶采梅,又想纳孙氏,不知采梅知道会作何感想。”采莲捡起绷子拍了拍灰,道:“赵郎中是临安本地人,家中有薄产,在少爷面前又得意,我们不过是丫头,能嫁给他这样的人作正妻,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哪里还顾得了他纳不纳妾。” 小圆愣道:“你们竟是……竟是这样想的,那采梅也是如此?” 采莲低头不语,只将绷子上的帕子拧来拧去,小圆望着她,眼里渐渐浮上些哀意来。 程慕天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忙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圆苦笑:“不管是哪个人家,妻和妾一同抬进门,也是桩丢脸的事罢。”程慕天听她讲了原委,头一回没怪她替丫头操心,道:“是赵郎中行事不妥当,这样待采梅,是打了你的脸面,看我明日说他去。” 第三十六章 程慕天怒斥赵郎中 第二日程慕天和小圆分头行动,前者去训责赵郎中,后者去耐心提点小采梅。 先说程慕天在谷口寻到赵郎中,他正忙着用绳子给孙氏吊火桶子下去,程慕天当场就黑了脸,丢下一句“你下山去罢,药铺也离不开人”转身就走。 赵郎中的前途都系在程慕天身上,闻言就慌了,几步追上去连声问他自己到底做错了何事。 程慕天看也不看他一眼,背着手道:“你不把正妻当回事,我还是要敬重的。” 赵郎中明白过来,原来是夫人恼他同娶两个,忙道:“我先娶采梅,过段时日再提纳妾。” 程慕天一巴掌差点打在他脸上,怒道:“看你就是宠妾灭妻的胚子,休想娶我家的丫头。” 他气冲冲地回到茅草屋,当着采梅的面对小圆道:“不准把采梅许给赵郎中,我手下怎能有宠妾灭妻的人,改日就遣了他家去,再 分卷阅读5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寻好的来。” 小圆明白,是“宠妾灭妻”触动了他心中往事,让他想起枉死的母亲来,忙柔声细语安慰了他好一会儿,直到田二说山下来信把他叫出去,她才又出来寻采梅。 采梅已是红涨着脸哭了好一会子,见小圆出来,马上跪倒在她面前:“夫人不让我嫁,我就不嫁。” 小圆见她如此说,气道:“原来是我逼你的,这么说来,你是不在意和一个妾一同被抬进门了?” 采梅低头不言语,小圆气极,发狠道:“那你就不嫁罢,我千辛万苦调教出来的丫头,不愿给那样一个人,这点子主我还做得。” 采梅回屋扑到被子上嘤嘤哭个不停。采莲赶过来劝她。问道:“既然你是想嫁地。就该好言好语求夫人。怎么还讲出不嫁地 话来。莫非是在激将夫人?” 采梅忙发誓赌咒表明自己绝无此意:“夫人对我有大恩。我怎会想到去激将她。我是真心不想违了她地意。” 采莲见她模样不似作伪。想了想又问:“你是感念夫人当初将你从人牙子手中买下?” 采梅点头又摇头。“将我买下自然是恩情。但夫人不买也自然有别人来买。我只记得夫人还未买下我们时。就先送了双鞋与我穿。” 采莲想起来。那时天气凉。夫人见那群小姑娘光着脚。确是叫她拿了几双鞋与她们地。“难为你还记得夫人地好。实话与你讲。我初听夫人说那些。也颇不以为然。这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地。但今日听了少爷地话才顿悟过来。所谓妻妾有别。就算纳妾。正妻也是更当尊重地。赵郎中这样做。显然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她见采梅怔怔地望着她。也不知听没听明白。只得又劝了她几句。起身出去伺候夫人吃中饭。 采莲进屋时程慕天还不见踪影,便问小圆是不是迟些开饭,小圆点了点头,问她采梅情形如何。采莲摇头道:“怕是还没想通呢。”小圆苦笑:“在别人看来,我这是仗着主子的身份阻拦丫头的好事罢。说起来这毕竟是他们的私事,我不该管的。”采莲却正色道:“若我到时也犯这样的糊涂,还是要求夫人当头一棒的。”采莲先前和采梅是一个想法,现在能讲出这样的话,可见是转变了,小圆稍感欣慰,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去唤少爷来吃饭。 程慕天眉眼含笑地进来,先问采梅一事如何,小圆便知那封信讲的是好事,笑道:“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想点醒采梅,没想到先明白的是采莲。”程慕天道:“莫理这些须末小事,你自己的丫头你作主便是,哪个也不用理。你猜今日三娘的信上说了些什么?” 小圆早已猜着了几分,但为了使他高兴,故意装作不知,撒着娇儿央他快些讲来听。程慕天笑着将她搂住,把程三娘信中所述一一道来。 原来自程慕天离开,码头上初乱时,他的几个堂弟就想伸手,但大凡世间俗人,就算儿子再不如意,也不肯将家财让给侄儿,程老爷亦不能免俗,为此事闹了个精疲力竭;眼看码头上的货越积越多,大房亲上临安兴师问罪,几个侄儿见机会难得,又蠢蠢欲动,程老爷在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有心思计较大儿拿走的那些契纸,只盼着他早些回来主持大局。 小圆听完心中暗笑,怪不得那日他说要等人来请才下山,原来是在算计他爹,亏得他整日里把孝道挂在嘴上。没想到程慕天竟跟钻进了她心里似的,道:“我敢打赌,若真把家产拱手让给丁姨娘,不出半年她就能把家败光,所以我宁愿背负骂名让爹吃些苦头,也不愿做那愚孝子。” 小圆为他这番言论暗暗喝彩,下定决心要设法让程老爷也明白他的这番苦心。 既然程老爷已不追究那些契纸,小两口便商量着要下山,但山上的各项事务才开了个头,小圆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叫来田二细细叮嘱:“竹笋还可收一个月,记得使人去卖,卖完之后要育林;羊都赶到暖和些的谷中去,争取过年前出栏,那时能卖好价钱;高粱要在霜冻前就收,修好粮仓贮了过冬;还有那房子,也要加紧盖好,屋前的枣屋后的树都要种,院子里莫栽芭蕉……”她唠唠叨叨竟有了陈姨娘的风范,最后还是程慕天听不下去,才作主遣了田二下去,劝她放宽心。 小圆哀叹:“家里事多,不知何日才能再上山来过些逍遥日子,我自然是放不下。” 程慕天道:“山上也不消停,赵郎中求我将他留下呢。” 小圆早已下决心要做一回强硬的主子,满不在乎道:“留罢,反正采梅我是要带回去的。” 程慕天道:“我同娘子想得一样,已是答应他了。” 两口儿对视一笑,坐到一处头碰着头商量起要给家里捎带些什么礼去,嫩笋,野味,就这两样太单薄,程慕天正皱眉苦想,小圆扑哧一笑:“把杉木拖几根回去,替我姨娘和三娘子添妆。” 此番在山上,多亏三娘子频传消息,所以程慕天虽不以为然,也并未出言反驳。小圆便真个 分卷阅读5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命人将杉木砍了装上木筏,先顺水漂下送回家去。 第三十七章 又见程大姐 写到自己纠结了,怎么办怎么办……亲们若读着生涩些,多多见谅,我把这几天顺过来就好了…… 过了几日,程老爷的亲笔信至,小两口欢欢喜喜把家还,他们到家时天色已晚,拜见了程老爷及大房的几位亲戚后便回房歇息。第二日一大早,程慕天就被人请去了码头,小圆独自去给程老爷请安,只字不提重新管家的话,程老爷自己撑不过去,道:“丁姨娘到底是个妾,管家不像样子,还是你接过去罢。”小圆欠身应下,恭恭敬敬回道:“媳妇才回来,万事不晓得,就先把帐理一理罢。”程老爷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就是小圆以前管家,也只是从他手里拿钱,如今他又要添小儿,哪里舍得把帐交出去。 小圆低眉顺眼站在地下,谨守做儿媳的规矩,公爹不开口她就不吭声。程老爷瞪了她半日,想起码头还需程慕天主持大局,只得重重叹了口气,叫人去取账本同钥匙来。 小圆让人抱了账本子回房,阿云见了她额上的汗,心疼不已,打抱不平道:“主母管家天经地义,偏我们家要个帐这样的难。”小圆苦涩一笑,叫来采梅阿彩,让她们取了算盘来对账,又叫采莲去把山货清一清,分送到亲戚家去。 丫头们的账本子才摊开,丁姨娘就拿着几个册子上门来,见到满桌子的账本算盘直发愣:“少夫人好本事,我要是手中有钱,也不至于这几天把家里乱成这样。”小圆见她肚子已显怀,忙请她坐下,又叫人拿软靠垫来,“都怪我偷了懒,才害得丁姨娘怀着身孕还要为家事操心,从今往后我一定尽心尽力,不再让你劳神。” 丁姨娘又愣住了,这话里话外,是说我今后再也无管家的机会了?她手里抓着的那几个册子就有些不想递出去,陪着笑道:“少夫人才回来,很多事情都还不清楚,不如我陪你理几日罢。” 小圆本想寻个理由回绝,但看到她的肚子又变了主意:“我怎么忍心看着丁姨娘怀着孩子还为全家人操心,不如就管你自己的小院子,我按月给你拨钱过去,具体怎样安排全由你自己作主,如何?”她见丁姨娘有些犹豫,又道:“这钱不从你的租金里扣,而且我还替你砌个小厨房,至于厨娘,我出钱,你自己雇个称心的。”丁姨娘听说不扣她的租金,一颗心踏实下来,脸上堆笑,对小圆谢了又谢,竟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丢下 册子就走。 阿云见丁姨娘就这样走了,急道:“夫人,她恐怕就是打了这个主意来的,你怎能轻易就让她如意?”小圆此举自然有深意,但却不好讲与她听,只得叮嘱她无事莫要往丁姨娘院子里去。 两个丫头没费多大功夫就算完帐,来回小圆道:“夫人,老爷这帐倒是清楚,笔笔都是对的。”小圆笑道 :“老爷比咱们更心疼家业呢,岂有不仔细的。” 正说着,小丫头来报,说程大姐来了,小圆忙让她们把账本收起,整了整衣裳出去见客。 “上回二郎给姐夫送去地那两个丫头可还好使?”小圆生怕程大姐又是来送人地。忙先发制人道。 不料程大姐却把手一挥:“四娘。我是个直性子。实话与你讲罢。我先前想把夫家表妹嫁给二郎。又想往他院子里多塞几个丫头。皆是因为我家地生意要靠二郎照应。所以想让他与我们走得近些。其实说起来我们也是同一条船上地人。如今大敌当前。还是要抛开嫌隙。一同商讨些对策。” 大敌当前!小圆拼命忍住笑。拿茶杯挡住不由自主勾起地嘴角。道:“恕四娘愚钝。大姐讲地我怎么听不懂?” 程大姐有些恨铁不成钢。急道:“丁姨娘都怀上了。爹要分家产。你就不急?你别因为二郎偷了几艘海船就偷乐。那点子船根本不成事。” 小圆垂了眼帘慢慢吹着茶:“大姐说地事我们还操心不来。如今爹爹把二郎恨着呢。说不追究那些海船。也只是因为大房来了。” 程大姐急得直跳脚:“亲两父子有什么是说不开地。你们面皮薄不好意思。我去说。” 小圆掏出帕子抹着泪道:“可不是这样说,我们二郎是好心,怕丁姨娘不会做生意,败了家产以后小兄弟也讨不了好。” 程大姐见她落泪,直骂她扶不起来,提起裙子就朝程老爷跟前去了。她见着程老爷,先把丁姨娘骂了个狗血喷头,又气程老爷:“爹,若丁姨娘把家产都败光了,你不怕无颜去见祖宗?”也亏得她受宠才敢讲出这样的话来,程老爷气得脸发白,气过之后又觉得闺女讲得极有道理,若家产真让丁姨娘败掉,自己小儿子亦要吃亏。 程大姐见自己劝动了程老爷,得意洋洋又来寻小圆:“四娘,我说的如何,父子本就没有隔夜仇,我们只需对付丁姨娘即可。” 小圆听得说程老爷真个想通,对程大姐倒有了一二分佩服,但她那馊提议,她不论如何是不会附和的。“大姐说笑了,丁姨娘替程家开枝散叶乃是好事,我为何要去对付她?就是二郎,嘴 分卷阅读5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上说的难听,其实也偏疼未出世的小兄弟呢。” 程大姐还要再说,小圆见窗外有人影,忙大声道:“我也是个妾生的呢,岂有不疼庶出的小兄弟之理?”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道:“夫人,是丁姨娘房里的小丫头,说来领这个月的钱。” 程大姐不知那丫头听到了多少,吓出一身冷汗,连道别的话也未说就匆匆走了。 小圆叫阿彩拿了钱出去,等那丫头走后才问:“方才是谁守院子的?”采莲忙道:“夫人,我故意让阿彩放她进来的,大姐今日和夫人在房内长谈,往后若丁姨娘真出了什么事,夫人怕也脱不了干系。亏得丁姨娘房里的小丫头来了,叫她传与丁姨娘听见,夫人可就脱了嫌疑了。” 小圆对她这番机智暗暗称赞,却又故意问:“万一丁姨娘就是要拉我呢。” 采莲不慌不忙回道:“那丫头是调教过才派到丁姨娘房里的,自然不会只让丁姨娘一人知晓这件事,只要大家都晓得夫人是清白的,她想污蔑也无法。” 第三十八章 程大姐开窍 程慕天累了一天回来,身上还带着酒味,小圆忙命人去做醒酒汤,又亲自端水来替他擦脸。程慕天虽说疲倦,脸上却是带笑的,硬拉着小圆把今日在外的力挽狂澜添油加醋讲了一遍,引得几个丫头都捂嘴偷笑。小圆赶了丫头们下去,自己也撑不住笑了:“都说话是酒赶出来的,一点不假,你清醒时哪会自吹自擂。不过我今日在家也得意,已是从爹手里把帐接过来了呢。” 程慕天闻言很是欢喜,顾不得头疼爬起来,推小圆去拿账本子来给他瞧。小圆争不过他,只得 从床头带锁的箱子里取了账本来,程慕天接过去三两下翻完,道:“帐有问题。”小圆唬了一跳,“丫头们算完我又对了一遍的,并未发现哪里有问题,每笔帐都是清楚的。”程慕天哼了一声:“自然是清楚的,因为直接瞒下了两个庄子五个铺子。” 小圆见他眉头皱起,便将手抚了上去,笑道:“我的陪嫁庄子还比这多一个呢,你就不许爹偷偷攒点私房?” 程慕天脸一板:“我不过是怕那些产业姓了丁罢了。” 小圆把账本子拍了拍:“爹没你想得那样糊涂,这一个多月丁姨娘管家,连账本子都没摸着呢。” 程慕天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当真?那我替爹把那几个庄子铺子都管起来,你这些帐也需时常拿去给爹过目才是。” 说话间醒酒汤端上来,程慕天看着碗中的汤水,突然道:“丁姨娘的饮食你该上心些,莫让人钻了空子反来诬蔑你。” 小圆奇道:“你怎么同我想到了一处?我已给钱让她单过了,连厨娘都让她自个儿请。” 程慕天将醒酒汤一口饮下,“我娘就是因为没防着这样的事,被人冤枉了几回,爹才由得妾们欺负她。” 小圆闻言更觉奇怪:“这些妾使出的招数怎么都是一样的?我爹的一群妾还不是就这样斗来斗去,最后只剩下了周姨娘和我姨娘。” 程慕天哑然失笑,原来咱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小两口温存了一夜。第二日一同起床去给程老爷请安。刚踏进门槛。小圆就差点被一地地碎瓷渣子扎了脚。亏得程慕天手快。才将她一把拉了出来。他俩站在门口一看。程老爷气呼呼地背着手转来转去。丁姨娘伏在椅背上低声抽泣。屋里服侍地下人却一个未见。小圆心里顿时明了。生怕程慕天不晓得状况被误伤。忙把他拉到一旁。将昨日程大姐到访地情景先给他讲了一遍。 程慕天听后一点 也不吃惊:“大姐就是那样地人。同她生母一个模样。你不参合进去是对地。” 小圆不甚清楚程大姐在程老爷心里究竟有多重。便问他道:“咱们看戏?” 程慕天摇头道:“我虽不喜大姐。但她没有害我地心思。” 小圆明白过来。所谓血浓于水。他自己不待见程大姐。不等于愿意看着外人来作践她。她略一思虑。心中有了计较。推着程慕天几步走到门口。大声惊呼:“屋里怎地都是碎瓷。丁姨娘也不知叫人来扫扫。要是扎着了爹爹可怎么办。” 程老爷正要开口。程慕天皱着眉也训丁姨娘:“我在外头卖命。不过是想替小兄弟多挣些家业来。你怎地一点都不顾及他。还在这里哭。要是伤着了我小兄弟。我第一个不饶你。” 程老爷本想护着丁姨娘些,见程慕天把小儿抬了出来,讲的话又无比的中听,就把关爱她的心抛到了脑后,上前也把她说了几句,又叫小丫头来扶她进屋歇息。 丁姨娘却抓着椅子扶手不肯走,向程慕天哭道:“少爷,我就是为了你小兄弟来的,有人要害他。” 小圆正看着丁姨娘房里的小丫头扫碎瓷渣子,扭头道:“丁姨娘可是讲的昨日那件事,你不会真信了罢。” 丁姨娘愣了楞:“少夫人,那话可是从你房里传出来的。” 小圆不慌不忙地绕过碎瓷 分卷阅读5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片走到程老爷面前,笑道:“我担心丁姨娘怀着身孕口味变了,就想着给她单设个小厨房,结果大姐说我太过小心,开玩笑说:你这样费神替她安排,难不成是怕我要害她?” 程慕天接口道:“大姐什么性子爹不知道?十句话里头有九句半是不好听的。”程老爷暗想,二郎两口子 向来与大姐不和,此番竟为她讲话,莫非大姐真是被冤枉的? 小圆见程老爷有松动,便不再言语,拉着程慕天行过礼,悄悄退了出去。程慕天还在担心:“这便就好了?”小圆看他一眼:“你以为是好事,爹要巴不得自己最宠的闺女成恶人?”程慕天点头:“说的是,爹不是相信了你的言辞,而是他不愿去相信闺女要害人,正好咱们给了他台阶下。”小圆见四周无人,悄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咱们今日好一个妇唱夫随呢。” 程慕天正要恼她在外头不守妇道,突然听见一个“妇唱夫随”,气得他也忘了规矩,伸手就去捏小圆的脸,两口儿一路闹回院子,却发现程大姐端坐在他们房内。二人俱是吃了一大惊,程慕天皱着眉问也不问就开口请她回去,小圆委婉些,拉了大姐道:“爹正在气头上,我同二郎替你讲尽了好话方才好些,你切莫别这时候冲上去触霉头。” 程大姐也不说话,站起来就朝他们福下身子去,慌得小圆忙扯着程慕天躲开,“大姐,长幼有序,我们怎能受你的礼。”程大姐眼圈泛红,道:“我本是要去找爹的,走到窗下就听见你们的话了,我先前那般想让你难堪,你还护着我,姐姐这里给你赔不是。” 这大姐虽浑些,倒是直爽人,想什么说什么,小圆便也直爽了一回:“大姐,不是我们要赶你走,实是为你着想,爹已是将你疑上了,若你还往我们这里来,他老人家还以为我们同流合污呢。” 程大姐还在犯着糊涂,犹道:“我就是不想让那女人好过,怎地?” 小圆又急又气,不知如何开导她好,还是程慕天明白她心意,道:“咱们家只有姊妹三个,你做了这档子事,连个背黑锅的都无,难不成你要害三娘?” 程大姐这才恍然大悟,一时间又羞又愧,小圆趁机又劝了她几句,使人送她回去。 第三十九章 孙氏 程大姐的事就这样过去,丁姨娘随后闹了几回无果,又实在是怕有人来害她,便把自己关在房里无事不出门。小圆因此得了清闲日子,便抽空去探望了一回陈姨娘。 陈姨娘见了她,除了一个劲的嘘寒问暖,就是问她肚子有无消息,程慕天在床上躺了个把月,她哪里来的消息,于是在陈姨娘的唠叨声中落荒而逃,直到回家坐定才想起,自己此番去是要问一问沈长春的,怎地还未 达成目标就被吓了回来? 采莲捂嘴偷笑:“夫人,陈姨娘就是想叫你别问罢。”小圆道:“换了别人我便就此丢下,可那是我生母。”说完叫过采梅:“你去问陈姨娘想要什么样式的妆奁,就说我拖了好杉木回来。”又吩咐采莲:“你使人去沈长春家打探,看他到底什么想法,若是他对不起我姨娘,直接叫人打一顿再回报。” 此事却没小圆想得那般复杂,不到半个时辰采莲就来回话,原来是沈长春唯一的弟弟死了,他家要留了他继香火,因此不许他入赘。小圆奇道:“这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那姨娘为何说招谁也不招沈长春?”采莲道:“他家想让陈姨嫁过去,却又没有屋,便想住陈姨娘的,又嫌住女家的房子不好看,就想把那宅子过到沈长春名下。” 小圆桌子一拍:“那宅子还是二郎送与我的呢,他们好厚的脸皮,这样的人家的确招不得;以前采菊上门来闹时沈长春还晓得来把他们拉回去,怎么如今变了模样?” 采莲叹道:“那不过是远方亲戚,这乃是至亲父母,自然是不一样的。” 小圆气得摔了个杯子,采莲忙劝她莫要为个小人气坏了身子,小圆道:“我不是气他,想入赘我姨娘家的人多的是,不少他一个,我不过是感慨这世上的人怎么都是两眼铜钱,府里的嫡母哥哥们是这样,沈家是这样,就连……”她顿了顿,没把话讲完,采莲知她指的是程老爷和丁姨娘,不好再接口,只得收拾了碎瓷出去,又叫阿云来换茶。 阿云端着茶盘子进来,正想开口讲话,见小圆面色不善,忙又把嘴紧紧闭了。小圆被她逗得笑起来:“小猴儿,有事就说,你何时变得会察言观色起来。”阿云吐了吐舌头:“我是怕这事儿一说更惹夫人生气——孙大郎的妹妹死了,他娘下山来寻夫人,我不敢让她进来,叫她在大门口候着呢。” 小圆先为那小姑娘惋惜了一阵,突然一惊:“不敢叫她进来?你是说她也得了肺痨?”阿云忙摇头:“这倒没有,我叫咱们药铺的郎中给她瞧过了,不然连门口也不敢让她站。我听说就是她抢了采梅姐姐的意中人,夫人很是气她,所以不敢叫她进来。”小圆很是无奈,这种事为何都要先怪女人,其实一多半 都是男人的错。她生怕阿云长大也成采梅那样的糊涂人,忙先把她好生教导了一番,才叫人去引孙 分卷阅读5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氏进来。 孙氏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任阿云怎么拉都不起来,小圆问她何事,她只垂泪不语。阿云很知趣,悄悄退了出去,只在门口守着。孙氏见房中再无他人,才磕头道:“非是奴婢不知礼,只是此事牵扯到他人,因此不好叫旁人晓得。” 小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孙氏,见她身上衣裙补丁摞补丁,却刷洗得极干净,一双手的指甲也是修剪得整整齐齐,便对她先有了几分好感,命她起来说话。 孙氏谢过小圆。起身后又道:“赵郎中对我们家有大恩。但奴婢却不愿与人做妾。这叫我儿子以后如何在人前抬起头。” 这孙氏倒比采梅有骨气多了。小圆心生佩服。道:“此事不难。你既是我庄上地人。我不点头。赵郎中又能如何?”说完叫人带了她下去歇息。 阿云进来问她。是否明日一早就打发孙氏回去。小圆笑道:“不急。明日还有人来呢。” 果然第二日一早。赵郎中就匆匆下山求见夫人。阿云赞了声夫人神机妙算。把他带进厅中。又照着小圆地吩咐。把采梅和孙氏一同拉到了屏风后。 赵郎中倒还晓得先问少爷夫人可安好。见小圆和颜悦色。才道:“夫人。我来求夫人把孙氏许给我。” 小圆露出欢喜地神色来:“孙氏一人拉扯孩子实属不易。有个依靠当然好。你且去找媒人来罢。这事儿我准了。” 赵郎中忙道:“夫人,我是先来求个准信儿,采梅是正室,理当先进门,再说孙氏是纳为妾室,无需媒人来说。” 小圆把茶杯盖子敲了敲,皱眉道:“孙氏我是准了,采梅我何时答应过,你别坏了我家丫头的名声。” 赵郎中见小圆和程慕天讲得相差无几,心里一急,竟不知再说什么好。这时孙氏从屏风后出来,跪倒在小圆面前,把头天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对赵郎中道:“赵官人,我不过守寡之身,何须你费神,再说没得还未娶妻就先来要妾的,你还是求夫人把采梅姑娘嫁给你是正经。” 昨日孙氏就已当面拒绝过赵郎中,所以赵郎中一发现她下山就跟了来,此时见她当着夫人的面再次讲出绝情的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朝小圆施了一礼就告辞。 偏小圆把他眼里的不甘心瞧了个一清二楚,等他一走就叫过采莲,低声耳语了几句。 此时阿云推了采梅出来,指着孙氏道:“采梅姐姐,赵郎中一心一意对她好,人家还晓得他把妾放在妻的前头不应该;那赵郎中收了你那么多针线,何时送过你什么,亏你还把他当个宝,连他还未娶你就先要纳妾都不在意。” 采莲见阿云的话太重,忙出声斥她,小圆却道:“糊涂人就该一棒子打醒,不然她还要错到底。” 采梅已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孙氏见状对小圆道:“夫人,不如让奴婢去劝劝采梅姑娘罢。” 孙氏明事理又有骨气,小圆正有此意,便让阿云送了她们俩回房去。 第四十章 程三娘犯愁 上回说到孙氏去劝采梅,在她房里坐了半日,出来回小圆:“采梅姑娘见如今只剩得她一个进赵家门,更是高兴呢。”小圆长叹一声:“那人众人都瞧不上,偏她对上了眼,我好劝歹劝,也算仁至义尽了,既然她坚持要嫁,我也不好强拦着,叫人去替她备嫁妆罢。” 上回还说到赵郎中离去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小圆就料到他会再来寻孙氏,所以偷偷叫采莲看好门户,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莫要玷污了她的名声。到天黑时,果然有人见赵郎中在门口晃了几圈,见孙氏那里他不能上手,就想起采梅来,第二日便遣了黄背子的媒婆来说亲。 头天晚上采梅已得知夫人松了口,喜得一夜未睡着,听得夫人在前头唤她,不等人来叫就往正房里跑,带着笑含着羞低头站到小圆面前。小圆也不看她,道:“媒人已来说过了,等着换草帖下定聘礼罢,我也无甚好说,到了别人家莫给程家丢脸。” 采梅喜滋滋应了一声,磕过头出去被采莲拉到一旁,“夫人面儿上淡,其实疼你呢,已是叫人给你备嫁妆去了,卖身契也要还你。”采梅心下感激,就把先前的一点子怨丢到了脑后,又想到自己违了夫人的意,倒是回房狠狠哭了一场。 孙氏见赵郎中对自己死了心思,便来向小圆辞行,小圆道:“你是读书人的娘子,哪里会做农活,不如就留下,你的儿子少爷很是喜欢,要教他认字呢,也叫人接下来罢。”孙氏早就听说少爷夫人派了人去教儿子认字,此时见小圆还要接他下山,大喜过望,跪下连磕了好几个头,自跟着阿云去领衣裳看屋子学规矩。 阿绣听说小圆又要嫁丫头,挺着肚子过来瞧,小圆见了她,想起在山上时,有人假传的那个噩耗来,便问她是否同家中人闹过矛盾。阿绣道:“夫人你是如何得知的,其实也无大事,不过是我见丁姨娘想用她家亲戚换下你挑的管事娘子,便说了她几句。”小圆暗暗吃惊:“你好大的胆子,敢说老爷的妾,你不怕老爷把你赶出去?” 分卷阅读5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阿绣把腰一叉,颇为豪气: “我乃是自由身,要赶便赶,怕甚么,就算把我赶出去也不能叫她如意。再说三娘子提点过我,此事她万不敢跟老爷讲的,老爷再宠她,也不会叫一个妾的亲戚来管家。” 阿绣性子泼辣,小圆就未把假传噩耗的事讲出来,只感激道:“我不在时多亏了你们,等你孩子出世,我不但给他良人身份,还送他去私塾念书。”阿绣笑着谢过,又拉她问些山上情形。二人越讲越开心,直到中饭时阿绣才辞了去。 小圆还惦记着阿绣刚才的话,命人去请程三娘过来一同用中饭。程三娘进门,见饭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笑问:“今儿是什么日子,嫂嫂竟要请我吃酒。”小圆见她比起先前很是开朗了些,逗她道:“山里拖了好些杉木来,嫂子却不知你爱什么样式的妆奁,所以叫你来问一问。”程三娘立时羞红了脸,想拔腿就跑,却又舍不得小圆话里的杉木。小圆忙拉她坐下,“这有什么好羞的,哪个女孩儿不经这一遭,家具物什将来是你自己使,自然要合你的心意才好。” 程三娘本来就觉着全家人里只有嫂嫂好,此时心里同她又亲近了几分,端上米酒要敬她。小圆笑道:“该我敬你才是,多谢你提点阿绣,不然我此番回家又要好一通忙。”程三娘道:“这是我该做的,嫂嫂如此待我,我总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你去,就是大姐那样的脾气,如今都说嫂嫂好呢。”小圆闻言更喜,同她一起吃过饭,又叫人拿画了各式妆奁样子的册子来瞧。 程三娘看过了册子,又亲耳听见嫂子命人去请匠人,自觉终身有望,回到房中脸上还带着笑。她的丫头翠竹却道:“三娘,夫人再好,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至于挑谁人作夫婿,还是老爷说了算。”此话恰如一盆子冷水迎面泼下,程老爷最不待见的就是她,能给挑什么好的来?程三娘越想越怕,起身欲去找小圆讨主意,翠竹拦她道:“夫人是儿媳,到底隔了一层,大姐却是一向深得老爷的心,又同你亲厚,还是去找她帮忙的好。”程三娘觉得她言之有理,便命人去请程大姐。 程大姐上回得了小圆开导,无事再不回娘家的,此次却是最疼爱的小妹来请,就收拾了好些礼品来瞧她。待程三娘把心中愁事讲了一遍,程大姐拍着桌子大笑:“三娘你才十二岁,临安女子十七、十八出嫁都不算晚,你这样早就急作甚么。”程三娘疑惑道:“那嫂嫂怎地十五岁就嫁了过来?”程大姐笑道:“那是因着二郎的年纪眼看着大了,他又怜惜你嫂嫂在家吃苦,所以才早早娶了过来。” 程三娘这才明白了缘由,这才知道确是自己操心过早,一时羞极,趴在桌上不敢抬头。程大姐见她羞了,笑着把礼留下,自去寻小圆说话。 小圆早得了消息,知她是从三娘处来,便又将妆奁册子拿出来,笑着朝她招手道:“你来瞧瞧我替三娘挑的家具。”程大姐接过册子大略扫了一眼,笑道:“四娘做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样样都是好的。你瞧瞧咱们这个妹妹,离出嫁的年岁还差着一大截呢,就操心起婚事来。”小圆叹道:“三娘是个可怜人,无人知寒知暖,万事只有自己费神,也真是难为她。嫁妆的事我还能帮上忙,说到挑夫婿,却只能靠老爷费心了。” 程大姐亦叹气:“爹向来不喜她,到时还得咱们帮她一把。”小圆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她毕竟是爹的亲闺女,爹还能委屈她?” 二人正说着,小丫头来报,说程老爷有请程大姐。 第四十一章 不做夹心饼干 程大姐听得程老爷使人来叫她,还以为是要和她说那日的事,就踌躇着不敢去,小圆推她道:“爹晓得那日你是玩笑话,你何事都没做过,怕甚么?”程大姐叫过通报的小丫头一问,果然只是程老爷想念闺女了,她这才放心下来往程老爷院子去了。 晚饭时分程慕天回来,小圆将采梅一事跟他讲了,程慕天虽也觉得她糊涂,但毕竟只是个丫头,听完也就过了,又道:“我回来去给爹请安,听他说给三娘说了门泉州的亲,大姐却万般不肯。” 小圆奇道:“有这样巧的事?大姐下午才笑话三娘小小年纪就自操心婚事,咱们未讲完她就被爹叫了去 ,原来还是为这个。爹给三娘说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为何要千里迢迢把她嫁到泉州去?”程慕天看她一眼:“你怎地和大姐一个心思,泉州远么,那是咱们的根基所在,程家族亲都在那里呢。那户人家听说是爹的老友,具体情形我却没问,好歹有爹呢,三娘的婚事轮不到咱们操心。”小圆点头称是,小姑子可比不得自己丫头 ,万事她还是少言的好。 两口子吃过饭,还未打水来擦身子程慕天就动手动脚起来,突然外头传来一声“嫂嫂”,吓得他直接跳进床里躲起来。小圆强忍着笑重新系好裙子出来,见程三娘一脸焦急候在屋当中,她心内猜着了几分,却装作不知道,只问她何事。 程三娘拉了她坐下,红着脸低声道:“嫂嫂,事出紧急,我也顾不得羞人了,还望嫂嫂帮我一帮。爹给我说了门泉州的世婚,乃是他好友的儿子,但今日下午已是叫大姐驳 分卷阅读5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回去了。” 小圆笑道:“必是大姐怕泉州远,你嫁过去咱们照应不到,这是好心。” 程三娘的脸更红了:“爹那世交的儿子今年十六岁,听说性情是极好的,又肯上进,怕是来年就要中举。” 程三娘话只讲一半,盼着小圆能主动接过去,但小圆却只低头吹茶,过了会子抬头:“三娘怎么不说了?” 程三娘太极推手比不过小圆,只得又开口:“我知大姐是好心,但我向来不受爹待见,好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若是错过,怕再也不会有了。” 这话还是未讲全,小圆等得心焦,但还是按捺不动,小姑子不比自个儿丫头,一个不慎就落得两头不是人。 程三娘见小圆还是低头不语,心一急,挨着她的腿跪下,哭道:“嫂嫂向来最疼惜我的,就去爹跟前帮我说说罢。” 这一跪一哭叫小圆好生为难。欲拒绝。又念着三娘帮过她两口儿地忙;若答应。那户人家是好是歹她全然不知。如果三娘嫁过去与夫家不和。到时都是她这个当说客地嫂子地不是。 她左右为难。正恨不得跟三娘一同哭起来。程慕天出来救场。斥程三娘道:“ 都什么时辰还来烦你嫂子。当她跟你一样整日无事呢。你再有事也自有爹给你做主。轮不到你嫂子。” 这番话实在是讲得透彻。一点情面不留。程三娘哪里还待得下去。捂着脸就跑了。程慕天又对小圆道:“还好你是个晓事地。就算在山上时她给咱们传递过消息帮过忙。这事你也不能参合进去。” 小圆将这话听出了些味道。拍了他一下:“闲话爹你可别恼——是不是这事有隐情?” 程慕天不肯讲父亲地不是。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搂过她就朝床上去。只道**苦短莫要错失。小圆笑得头上地簪儿都掉了一根。“二郎。早入秋了。” 身为当家主母。家中若有事她不知晓。那便是失职了。第二日小圆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上听着小道消息:“老爷要给三娘说泉州地亲。是想省笔嫁妆呢。如今临安嫁女。不陪几个庄子几个铺子。那嫁妆单子就很拿不出手。但泉州甚远。咱们家地产业又在临安。老爷就想借机只装一船家具过去。” 小圆听后良久无语,这样的借口能拿得出手么,别说程家族亲都在泉州,就算无亲戚在那里,拿着钱还怕在当地置办不下随嫁田?“怪不得二郎叫我别答应三娘,她嫁过去是要受苦的呢,现下家底不厚实的人家嫁女,都是倾家荡产,她只带着一船的家具过去,人家能还能不往死里踩?” 采莲替她搭上一条薄毯,笑道:“反正老爷碍着大姐,还未将此事应下,咱们就当不知,夫人且再睡个回笼觉是正经的。” “应下了又如何,有了采梅在前,我再也不理别人婚嫁的事——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随她们去罢。”她掀了毯子坐起来道,“哪里有空睡回笼觉,管事娘子们就要来回事儿了。” 说话间管事娘子们已到了门外,数十人进屋行礼,却一丝咳嗽声也不见,如今她们行事都有套路,不多时就回完事去了大半,只剩下帐设司同园子里的管事娘子。 帐设司管事娘子问小圆:“夫人,听说三娘子就要许 人了,她的妆奁可要加紧打造?” 小圆皱眉道:“谁人传的? 帐设司管事娘子见小圆面色不善,忙道:“夫人,这事就是三娘子房里的翠竹讲的,所以我就当了准信儿。” 小圆又是叹气又是好笑,三娘子这样聪明的一个人,难道就猜不出爹的心思,“此话老爷不讲出来,咱们都要当不晓得,事关三娘的名节呢。” 帐设司管事娘子是懂事的人,马上点头应了,自去交代手下人。 园子里的管事娘子来报的却是喜事:“夫人,咱们园子里出产不少,莲藕、茉莉、各样的新鲜果子和花朵都还有好些用不完,这些东西放不了多少时日,特来请夫人示下。” 小圆喜道:“这是你的功劳,叫人把东西都卖了,得的钱你们管园子的几人分两成,其余的入账。” 那管事娘子听说有钱得,出去把夫人的好念了又念,自此更加尽心尽力,把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管了个仔仔细细。 第四十二章 丁姨娘的算盘(上) 自管园子的人得了出产的两成股份,个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是吃个饭也要轮班,生怕有人偷摘了果子去。这日她们竟在大池塘里捞起了几十斤螃蟹,不敢就卖,特特送到小圆跟前来,秋天正是吃螃蟹赏菊花的时候,小圆见那螃蟹个子大圆脐的又多,很是欢喜,忙命人拿到厨房里去收拾,准备晚上一家人来赏个月亮。 她正准备打发人去问吃螃蟹的十八件是否齐全,就见采莲脚步匆匆地进来:“夫人,老爷请你过去。”说完凑到她耳边:“听说老爷大发脾气,又是摔了一屋的瓷器。” 小圆见采莲一脸的担忧,笑道:“若我没猜错,老爷是要把我叫过去骂给别人听,你急什么 分卷阅读5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赶紧叫管器皿的把新瓷器准备好。” 果然她才迈过程老爷堂上的门槛,就被他一顿好骂:“你这当家主母是如何当的,那些个下人都在议论,说我已将三娘许到了泉州,这件事根本就还没定,怎么就有人乱嚼起舌根来。” 小圆敛声静气,垂首站在下边,等程老爷骂完了,才亲手从小丫头手中接过茶来端去,细声细语道:“是媳妇治家不严,回去定要细细查问。” 程老爷早知道那些话就是从程三娘房里传出来的,怎能由得小圆去查,忙咳了几声,道:“那些话在后院都传遍了,查出来又能怎样,不如就将此事议定,坐定了事实也就无碍三娘名声了,你认为此举如何?” 小圆更显惶恐:“爹还在堂上,哪里有媳妇讲话的份。” 程老爷很是满意小圆低头伏小,不但不再追究她“治家不严”之过,反而夸了她几句。正当小圆要退下,丁姨娘冲杀了进来,挺着肚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唬得她连退了好几步才想起叫人去扶。程老爷担心她肚子里的儿,心疼道:“你大着肚子要当心,有什么话叫小丫头来说一声就成,何必亲自跑来。” 小圆见程老爷话里并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这才知道自己是受得起丁姨娘一跪的,但在程老爷跟前面子还是要给足,当即朝丁姨娘福身道:“我是小辈,哪里受得起姨娘一拜,真是折杀我了。” 程老爷又咳起来:“你是当家主母,有什么跪不得,你这礼以后也莫要行了,她受不起。” 丁姨娘跪小圆就是想让程老爷先恼她,没想到几个来回反是小圆占了上乘,她很是不甘,双膝一曲又跪下了,这回跪的却是程老爷:“老爷,少夫人待我是极好的,只是那园子里的管 事娘子欺人太甚,连个果子也不许我吃,我晓得我一个租来的妾,没得在主人家园子里摘果子的道理,可我肚子里这块肉馋起来,我也无法呀。” 管事娘子是小圆挑地。她欺负丁姨娘不就等于小圆欺负丁姨娘?但丁姨娘地如意算盘又落了空——程老爷方才才夸了小圆。这时再骂她岂不是自扇耳光。因此只能轻描淡写地开口:“不过一个下人。叫人牙子来卖了就是。”小圆半个不字也无。欠身道:“是我管教不严。害姨娘受委屈。先叫她来给姨娘陪个不是。再拖出去卖了。” 丁姨娘不过一个租来地妾。就算小圆要欺负又如何。难得她如此恭顺给公爹面子。程老爷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就指了个座儿叫她坐下。 丁姨娘见小圆坐了。她还是站着地。心里是真委屈起来。哭得愈发伤心。小圆有心要把好人做到底。对程老爷提议道:“虽说这里没有姨娘坐地理。但她怀着地是程家地后。不如就叫人搬个凳儿来罢。” 这里还空着好几张太师椅。为何只给我坐凳子?丁姨娘不晓得规矩。有些目瞪口呆。但程老爷却是又夸了小圆几句。欢欢喜喜叫人去取凳子。她就只得挤了副笑脸出来。谢过程老爷还要谢小圆。 不多时管园子地管家娘子就被带了来。小圆把程老爷地意思讲给她听。道:“还不赶紧去给丁姨娘陪个不是。她是个心善地。你好生求一求。说不准就饶了你这回了。” 管事娘子跪下却只给程老爷磕头:“老爷。不是我要刁难丁姨娘。我实是因为对老爷一片忠心才冒死得罪了主子。” 丁姨娘尖声叫起来:“好个伶牙俐齿的奴婢,明明是故意欺负人,偏还要将老爷抬出来。” 小圆状似不经意地瞟了程老爷一眼,程老爷就有些坐不住:“她也跟你一样是个奴婢,哪里是什么主子,莫要浑叫。” 管事娘子道:“丁姨娘是奴婢是主子我不知道,但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的主子,我怎能由得她去残害?” 丁姨娘若不是肚子里有块肉,程老爷哪里将她放在眼里,所以她闻言就慌了,“胡说,这是我亲生的孩儿,我会去害他?” 管事娘子死死盯着她,赌气道:“是个人都晓得螃蟹吃了要小产,姨娘会不晓得?我好心维护小主子,不叫人给你,你反倒诬陷我欺负人,既然老爷要卖我,那我这就让人给姨娘抬几筐子去。” 程老爷瞪着丁姨娘道:“不是说摘果子吗,怎地变成了螃蟹,那也是你吃得的?” 丁姨娘犹自嘴硬:“就是果子。” 管事娘子生怕程老爷信了她,忙道:“姨娘,你要吃果子,自拿钱买去,园子里的果子早就收完卖掉了,哪里还有得摘?老爷若不信,使人去园子走一走便知。” 小圆坐在一旁吃了半盏子茶,总算将事情理了个大概,丁姨娘还知道用摘果子打掩护,看来竟是故意去讨螃蟹吃的,若只是为了参管事娘子一笔,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此等小事她在枕边悄悄和程老爷一说,程老爷难道会为个下人不依她? 如此看来她真正想对付的人是我了,小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有些想不通丁姨娘针对自己作甚么,难道扳倒了当家主母她就能上位,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分卷阅读5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还有那管事娘子也真是个人精,若真大意将螃蟹给了她,她稍稍装一装小产的样子,再对程老爷讲一句“我明明是去摘果子,少夫人却给了我螃蟹”,那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四十三章 丁姨娘的算盘(下) 管事娘子句句是理,衬得丁姨娘气弱,程老爷摔掉桌上仅剩的一件瓷器,指着丁姨娘骂道:“分明是你嘴馋,明知不能吃螃蟹还要去讨,被人拒绝又拿果子作掩饰倒打一耙。”管事娘子把脸上的喜色掩起,趴在地上冲程老爷又磕了几个头:“老爷,丁姨娘也是一时糊涂,她年纪轻,嘴馋也是有的,只要小少爷无事我就放心了。” 程老爷顺了顺气,夸了她几句忠心为主,又吼丁姨娘:“下人都晓得把你肚子里的孩儿放在前头,你怎么就不知这个理?还不滚回房去,无事莫要出来,若孩子有事,我定不饶你。” 丁姨娘实在是小看了这位管事娘子,所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她委委屈屈地扶了小丫头从程老爷面前经过,故意扶着腰把肚子挺得老高,小圆就瞧见程老爷的面色缓了一缓,有了要跟过去的意思,她心中冷笑,却不想讨公爹不喜,忙起身告辞,抢先几步走到丁姨娘的前头去。 小圆带着满腹疑惑回到自己屋里,故意责怪园子里的管事娘子道:“秦嫂,分了你们两成股份就得意起来,连果子都不让人吃?” 秦嫂直叫冤枉:“夫人,那些果子是收完了不假,但都是留足了家里吃的才拿去卖的,丁姨娘来找我要螃蟹时压根儿就未提果子;我估摸着她是没要到螃蟹心有不甘,所以才编出果子的假话来害我。” 小圆把茶杯盖子往桌上一丢:“你是说丁姨娘是直奔着螃蟹去 的?难道她不知那东西孕妇吃不得?” 秦嫂急道:“她哪里不晓得,来要螃蟹不过是做做样子,想叫别个都晓得螃蟹是咱们给的,然后回去就装小产——她才不舍得真吃,肚里的肉是她的命哩。” 小圆见她发急,不忍再激,叫采莲拿了几百钱来,递给她道:“非是我不信你,而是丁姨娘行事太过古怪,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还是租来的,把我扳倒有何益处?” 这个却把秦嫂问倒了,她连赏钱都不好意思接,直说她守着螃蟹是份内之事。 孙氏在一旁听了许久,开口道:“夫人,奴婢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小圆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愿闻其详。”孙氏道:“丁姨娘升作老爷填房自然是无丝毫可能,但外头都传三娘子就要远嫁,若再扳倒夫人,她即便是妾也能重新管家。” “这样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未想到。”小圆一字一句道,冷笑浮上了嘴角。 孙氏笑道:“夫人何须操心这些。咱们做下人地就该替夫人分忧。” 秦嫂听得连连点头:“往后我自当替夫人把园子管得滴水不漏。”采莲趁机把那钱塞进她手里。道:“秦嫂你也算个机警地。换了我就不晓得怀孕地妇人不能吃螃蟹。”秦嫂笑道:“你还未成亲。哪里晓得这些。” 采莲闻言红了脸。小圆却若有所思。她两世都未生产过。其实这些也不甚懂。何不叫她们生育过地妇人写个“孕妇禁忌食品手 册”来。她把这想法一说。秦嫂孙氏都叫好。她便把这差事交给了会写字地孙氏。又叫秦嫂趁这机会跟着学几个字。 采莲听说孙氏也会写字。奇道:“孙大娘也识文墨。为何却要阿云去教孙大郎?” 孙氏道了声惭愧:“我那儿子丝毫不像他爹。只爱舞枪弄刀。阿云是夫人派去地。才能让他坐几个钟头。我是拿他一点没辙。” 小圆想起孙大郎讲过地“两脚羊”。劝慰她道:“人各有志。习武也不是什么坏事。改日请个武师来教他。” 孙氏忙福身谢过,带了秦嫂下去编写册子。 晚饭时程慕天回来,见小圆无精打采趴在榻上,忙过来把脉摸额头,小圆拍掉他的手,“你说好好一个家,怎么就不能消停些呢,又不少了谁的银子使。” 程慕天一愣:“谁你了,三娘还是丁姨娘?” 小圆枕着他的腿道:“三娘如意了,这会儿正躲在房里偷乐呢——爹已准了泉州的亲事,说等那位姑爷中了举就将人嫁过去。是你那位姨娘,借了几只横着走的东西想要扳倒你娘子。”她把今日下午的事讲给程慕天听,气得他直捶榻板:“可恶,就算她生个儿子,我也要劝爹把她赶回去。”小圆叹气道:“我倒不介意她生儿还是生女,去还是留,说到底她是爹的妾,又不是你房里的,我何苦去做恶人讨人嫌,但这样算计来算计 去,成日里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实在是不愿过。二郎,不如我们还搬回山上去罢。” 程慕天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捧着她的脸道:“那还叫爹把我打一回,好有借口上山去。”小圆被逗得笑起来,又想起他亦是过的艰难,苦苦守着家业还不知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心中一疼:“二郎,我也不过是发发牢骚,就凭我没被嫡母饿死的本事,丁姨娘也不是我对手,如今爹对 分卷阅读5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我的印象又一日好过一日,你辛苦挣来的家业,到时必都是你的。” 程慕天将她拉起搂进怀里沉默了许久,哑着嗓子道了声:“辛苦你了。”小圆听这声儿知他是红了眼眶了,怕他着羞,忙推开他几步走了出去,吩咐丫头们在园子里摆酒,又叫人去请程老爷。 八月菊花黄,桂花儿亦飘香,程老爷很是满意自家这园子,对着月亮先饮了一杯,赞道:“好香的酒。”小圆执壶满上:“爹,这是菊花酒。”又指着另一壶道:“那是桂花酒,都是媳妇闲时亲手酿就,爹觉着可还能入口?” 程老爷满意点头,小圆趁着他高兴,又道:“爹,今日咱们赏月,吃的是螃蟹,因此不好请丁姨娘来,等过几日中秋团圆,再请她来吃月饼。”程老爷想起下午的事,犹自为丁姨娘的莽撞懊恼,“我已吩咐过她,无事莫要出来,静坐房内安胎是正经,就是中秋也不必出来,她又不是我们家的人。” 小圆闻言暗喜,看来下午丁姨娘把程老爷引到她房里去也未讨得什么好。 第四十四章 阿绣得子 程老爷想起下午的事,犹自为丁姨娘的莽撞懊恼,“我已吩咐过她,无事莫要出来,静坐房内安胎是正经,就是中秋也不必出来,她又不是我们家的人。” 小圆闻言暗喜,看来下午丁姨娘把程老爷引到她房里去也未讨得什么好。 丁姨娘被禁足,程慕天比小圆还要高兴几分,亲手掰了个满黄的螃蟹捧到程老爷面前,又即兴念了几句词来应景。良辰美景,天伦之乐,程老爷心情大好,喝了个烂醉,程慕天就命人把他扶到书房歇下。 丁姨娘不能同去赏花赏月亮本就不快,在房内左等右等又不见程老爷回来,心急之下抓了个小丫头一问,才知程老爷已是宿在了书房。她气得将一方帕子撕了个稀烂,想起以前跟老爷在任上时,后院她一人独大,就是回了临安,也只得一个老实又不招老爷待见的程三娘,后院还是她说了算。可自从小圆进门,她就事事不顺心,虽说在旁人看来,她一个妾能管着自己小院子是何等荣耀,但比起以前横行整个后院的威风,却是差得远了。 丁姨娘越想越不甘心,谋划着还是要将小圆打压一番,她如今被程老爷禁着足,近不得小圆身旁,就想着还是从吃食上下手,但她这番计划还未成形,就收到了小圆分发的《孕妇禁忌食物手册》,她瞪着册子咬牙切齿:“你以为不吃这些东西就不能中毒了?多的是相克相冲的……”她话还未完,小丫头又递上一本:“姨娘,这本上印的是相克相冲,不能混着吃的食物。”丁姨娘气了个仰倒,却又无计可施,只得装了样子每日捧着册子苦读,程老爷见了此景甚乐,连带着把小圆也夸赞了好几回。 丁姨娘不出门闹事,大家都得了安静日子过,程幕天虽不知她为何突然变了性子,但也暗自替小圆开心,这天他带着程福在码头上卸货,偶听他提起《孕妇禁忌食物手册》,心中狂喜,连货也顾不得,直奔回房问小圆:“你可是有了?”小圆拍他一把:“个把月前你还趴在床上,就算有了,现在也还未满一月,哪里就能得知?”程幕天摸了摸头:“那你编《孕妇禁忌食物手册》作甚么?” 小圆把另一本《不能混吃的食物》拿出来,“都是给丁姨娘备的,我懒得成天跟她拉扯不清,叫她在入口的吃食上打消歪主意,别又整出个螃蟹事故来。说起来自有了这两本册子,我的日子便好过起来,丁姨娘安分守己,三娘只顾绣嫁衣,就是爹见了我,无事也要夸几句。”“怪不得她这些日子如此安分。”程幕天一个劲儿地盯她的肚子看:“等你怀上了,这些册子才是派大用场,先便宜她了。” 他说着说着,朝小圆越凑越近,把嘴贴上她的脖子就要“让那册子早派用场”,小圆被他亲得浑身**,无力推他,又见通向外间的门是关着的,便由着他扯了裙子,就在榻上做了些个事体。 二人事毕,程幕天还舍不得起身,说要留家吃过午饭再去码头,小圆便出来吩咐厨下多备几个菜,抬头忽见阿绣跟前的一个丫头面带喜色匆匆奔来,还在院子里就喊:“夫人,绣姐姐得了个儿子。” 小圆大喜,忙命人按着临安的习俗准备粟米炭醋送去,又叫厨下多炖鸡汤。程幕天在里间听见,吩咐道:“去知会程福,叫他在家歇几天再上工。” 来报信的小丫头应了一声,拔腿就跑。 小圆想起曾对阿绣地许诺。把程幕天拉回房内。道:“我答应过阿绣。要替她儿子谋个良人身份。你看可行不可行?”程幕天笑道:“阿绣没告诉过你。我跟程福也讲过同样地话?别忘了程福也是自小跟着我。我同他地情谊。不比你和阿绣差。若不是他手握咱们家海运地门道。我也早将卖身契还他了。” 既然程幕天同自己是一样地心思。此事再无难度。小圆高高兴兴同他商讨起要给阿绣地儿子取个响亮地名字。吃过午饭。小圆送程幕天到二门前。偶遇程老爷。程老爷满脸笑容:“程福得了儿子。正好与你们小兄弟做个书童。” 分卷阅读6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一席话讲得两口子俱暗攥拳头。小圆见程幕天是要开口反驳地样子。生怕他惹怒程老爷反倒不好行事。忙一把将他推出二门。转身对程老爷道:“大些再看罢。万一那孩子顽劣。岂不是误了小兄弟中举?”程老爷见小圆又替他幺儿着想。觉着儿子地眼光着实不错。娶了个这样贴心地儿媳。“那此事就交给你。待那孩子大些。定要细细调教。务必替你小兄弟养个好书童。”说罢他捋着胡子朝丁姨娘房里去了。 程幕天垂头丧气从照壁后转出来:“百事孝为先。再说家生子做书童也是常理。就照爹地意思办罢。”小圆听他地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笑道:“丁姨娘还好几个月才生呢。谁晓得是儿是女。你也担心得过早了些。再说阿绣地儿子是不是‘顽劣’。还不是由着我说。” 她安慰程幕天句句是理。自个儿心里地那口气却没那么容易消散。回房闷坐了好一会子也没顺过来。也不知是气程老爷太偏疼小儿。还是气他 连刚出世地孩子都要惦记。采莲方才在她身后也听得真切。上前问她道:“夫人。这消息是瞒着。还是提前给绣姐姐透个信儿?” 小圆按着桌子站起来。“我不过白生气罢了。阿绣地儿子必是‘顽劣不堪’不爱认字地。怎能给老爷那还没影子地幺儿做书童。” 夫人从不在人前讲刻薄话的,此番一定是真气着了,采莲忙拿话岔开,说起给孙大郎新请的武师来:“夫人,到底是习武之人胆子大,中秋节那天赵郎中来送节礼,又强拉孙大娘讲话,那薛武师听孙大郎说了几句,上前就朝赵郎中的眼捣了几拳,怕是下定聘礼时都不得好呢。” 第四十五章 程二郎献计 小圆知采莲是要宽慰她,勉强一笑,问采梅是否心疼赵郎中,恼了薛武师。采莲道:“采梅哪有不维护的,但夫人决计猜不着薛武师是如何作答的。”小圆被勾起了兴趣,忙催她快快讲来。采莲继续道:“薛武师说:‘你嫁过去后最好管着他,若再拉扯大郎的娘,我连你一起打。’夫人你瞧瞧,这人真直爽得有些鲁莽了,采梅不过是心疼未来夫婿,他竟连她一起骂了。”小圆笑道:“我记得薛武师娘子早逝,自今未续弦,他这种性格,又有武艺在身,帮我姨娘支撑门户倒是一绝,就算他有志气不愿入赘,姨娘嫁给这种人想必也不会受委屈。” 采莲一想也是,“陈姨娘心思细腻,再加个薛武师仗义又有一身本事,他们凑一家子可无人敢欺负了去。夫人,薛武师比先前那个沈长春可强多了,何不使个人去问问?”小圆也有此意,但又犹豫:“他别也是中意孙大娘罢,拆人姻缘可不是好事。”采莲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咱们先别声张,暗地里留神便是了。” 自这回二人商讨,小圆就有意留心薛武师,但她毕竟是女眷,无事不好见他,便逮了个程幕天得闲的时候求他道:“二郎,你也晓得,上回那个沈长春已是不成事,我有心把咱们家的薛武师说给我姨娘,又不知他心中可有了人,不如你去帮我打探打探?”程幕天自陈姨娘替他担风险收着契纸,待她就和以往不同,当即点头道:“使得,正好我今日有空,晚上邀他吃酒,假意要替他说亲,问一问便知。” 晚上程幕天真个备了一桌酒,邀薛武师来吃,又叫了新做父亲的程福作陪。程福跟随程幕天多年,向来就知道要替主分忧,端了酒头一个敬薛武师:“薛师傅,我们少爷一天下来要念叨你几回,说咱们家无窃贼来扰,全仗薛师傅,只可惜未能替他寻得一房好亲,让他如今还是单身。” 薛武师谦虚了几句,道:“多谢少爷费心,我还未想过续弦。”程福见程幕天眉头微皱,忙又道:“薛武师,我当初和你一样想法,不愿娶亲,直到新近得了儿子才晓得,当爹的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你与我又有不同,乃是自由身,生儿子继承香火乃是头等大事,岂能轻言不娶?”薛武师被他说得心动,吐露了实言:“自我娘子去世,我还未遇到意中人,又不愿草草了事,便拖到了现在。” 程幕天听得这一句,眉头舒开,等到席散,迫不及待回房向小圆道喜,小圆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在这里瞎忙活,他两人连面都还未见过。”程幕天笑道:“我的宝贝契纸还在你姨娘那里呢,万一被贼人偷了去怎生是好,薛武师武艺高强,不如就让他去替我守着,至于孙大郎习武,再请个武师便是。” 小圆大笑他狡猾,出得如此好主意,第二日就叫了薛武师来,把程幕天的这番话转给他听,主人家有使唤,薛武师哪会不从,当天就收拾了衣物行李,搬到了陈宅去。 陈姨娘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府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哪里会相信程幕天的那番胡言乱语,亲自上门来,把装契纸的小匣儿往小圆面前一搁,故意道:“我家里不安全,怕窃贼,这宝贝你们收了去罢。”小圆偷偷抬头看,陈姨娘口中责怪,眼角却并无怒意,就笑嘻嘻挽她坐下,命人倒了蜜糖水来,把薛武师的家庭概况品性武艺一气讲了个通透,却对桌上的那匣子提都不提。 陈姨娘自己心思缜密,恰是喜爱直爽性子的人,脸 分卷阅读6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上就不知不觉浮上了笑,小圆却话锋一转:“薛武师是自由身,家中高堂俱在,又有些薄产,怕是不肯入赘呢。”陈姨娘正想着武艺人有安全感,随口道:“若真是你讲得那样好,嫁过去也没什么,侍奉公婆又不是甚么难事。”小圆望着她一个劲儿地笑,她猛地醒悟过来,抬手捂住了嘴,天,怎地这样容易就吐露了心思,自家闺女太坏了。 小圆见陈姨娘要羞了。忙命人摆饭。留她吃了午饭。又讲了好一会子知心话才送她出去。 晚上程幕天回来。小圆凑过去闻了闻:“喝酒了。又去应酬了?”程幕天摇头道:“我对不起程福。说好要给他儿子良人身份。却食了言。昨日咱们吃酒时他言语里对薛武师很是羡慕。肯定还是盼着让儿子归宗地。”小圆亲自端了水来替他擦手脚。劝他道:“你莫太心急。好歹也要等丁姨娘生了再作打算。你若为着程福喝坏了我官人地身子。可别怪我捻酸呷醋。”程幕天被她逗得笑起来:“你官人可没有养男宠地爱好。” 两口子笑了一阵。小圆突然道:“如今我最羡慕地就是我姨娘。可以同自己中意地人先处一处。不好咱再换。” 程幕天瞪大了眼望她:“当年我瘸着一条腿爬你家院墙地时候。你不会也是打着‘不好咱再换’地主意罢。”小圆笑趴到床上:“其实我嫡母极喜爱你地。是你怕羞不肯走大门。偏要翻墙来看我。”程幕天听她说这个。悔道:“我要是早知道姜夫人不嫌我。就早早去你家把亲事定下来地。累你吃了那么些苦。还差点被卖掉。” 小圆钻进他怀里。笑道:“若不经那些个历练。我又怎能在你家游刃有余?”那些苦。她说是历练。丁姨娘三番五次叫她生气。她还说是游刃有余。程幕天地眼眶不由得又红了起来。忙把脸埋进她地脖子里。 两口儿第二日起来。采莲来报。说赵郎中过几日就要担聘礼来。想下个月初就成亲。程幕天听得赵郎中三个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小圆如今也不甚理采梅地亲事。但还是觉得这样安排太急了些。便问是甚么缘故。采莲摇头说不知。阿云嘴快就要开口。被她一个眼神止住。偏小圆一个转头正好瞧见。问:“是不是赵郎中又没安好心。我本来就没觉得他有多好。你们只管说来。 第四十六章 采梅出嫁(上) 阿云等得这一声,再不顾采莲朝她抛眼色,快言快语道:“赵郎中看上勾栏的一个伎人,想要买回家去,又怕在娶妻前纳妾不好看,所以赶着要成亲。”采莲责怪她道:“夫人本来就成日为家里操心,你还讲来给她添堵。” 小圆心道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我再不为这个烦心的,她想是这样想,嘴上却还是问道:“此事采梅可知道?” 阿云撇嘴道:“知道了又如何,迟了。” 小圆同采莲俱是叹气摇头,只望着采梅嫁过去能早些站稳脚跟,莫要叫一个妾欺负了去。 过了几日赵家果然送了定帖来,小圆比照他们的单子列出嫁妆单回过去;因为赶时间,赵家将三次定聘礼一次送完,月底就开始催妆。 转瞬九月初,小圆遣几个年长的婆子去替采梅铺过床,第二日赵家就使了媒人带着花轿来接新妇,采梅不知是心有悔意还是为自己违了夫人的意而内疚,竟扑到小圆怀里哭了一场方才出门登轿。 拦门、撒谷豆、跨鞍、参拜、入新房,所有正妻该有的仪式采梅都经历了一遍,她正心满意足地坐在床沿,赵郎中进来看到她脸上的妆有些花,嫌恶道:“瞧你那张脸,方才掀盖头我还没注意,想必已传为亲戚间的笑话了。”采梅忙取过照台上的镜儿照了照,原来是在小圆跟前哭时,眼下留了两道泪痕,其实也不甚明显,但她还是心中一惊,生怕赵郎中就此转身而去,忙端了水来洗脸。 采梅不过十六岁,花儿一般的年纪,此时去了浓妆,反更显少女的清丽,赵郎中见 了生出几分喜爱,就不再说她,搂了朝床上去。第二日采梅醒来,却不见了枕边的新婚官人,她满腹委屈独自去公婆跟前请安,又被一通好说,二老怪她才进门就留不住男人,害得他们儿子一早又去了勾栏院。 采梅又羞又急,忍着气下到厨房,替公婆准备早上吃的点心,这些她本就拿手,又得过蛋糕铺子厨娘的真传,便使出十八般武艺一门心思要在公婆前扳回一局。哪曾想赵家的两个厨娘见她如此能干,反倒在一旁嘀咕:“到底是丫头出身,做起事来就是利索。”采梅只当没听见,含着泪揉完面又去生火,花心思做了两盘子蛋糕端上去,公婆尝完笑容满面,夸她的话却跟厨娘们讲的一模一样:“到底是丫头出身,做起事来就是利索。” 采梅回到房内,再也忍不住,泪珠子直往下掉,赵郎中回来问她为何哭泣,她张了张口却讲不出,公婆那是夸她的话,若说自己为这个哭,岂不是找骂。赵郎中见她支支吾吾,不耐烦起来,甩手到前头给爹娘请安,采梅不想叫人说她不贤惠,忙跟了过去,不料赵郎中请安是假,要说服爹娘纳妾是真,站在堂上看也不看采梅,将他相好的梅行首(南宋称美妓为行 分卷阅读6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爹娘向来不大管他纳妾的事,但却坚决反对他将一个伎人领回家,赵婆子道:“大郎,你要纳妾我们不管,但乐女伎人决不许进我们家的门。” 赵郎中说不动爹娘,就朝采梅打眼色。 原来官人还是将我当自己人的,采梅一颗心扑通跳个不停,想也不想就开口:“爹,娘,伎人有伎人的好,会伺候人呢,再说就算在外浪荡些,进了咱家门还不是得守咱们家的规矩。”赵老爹年轻时也是勾栏院里的常客,对伎人会伺候人深有同感,就不由自主把头点了点,赵婆子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干脆应下了此事,只等着往后看热闹。 赵郎中感念今日采梅帮了大忙。一整天都待在房内刻意奉承。采梅见识了官人柔情蜜意地一面。愈发觉得自己做对了。不等赵郎中吩咐就筹备起纳妾地事宜来。 纳妾不比娶妻。能有甚么好准备。偏采梅又想讨官人欢心。又想博个好名声。便坐了轿子到程府去借四司六局。她自个儿不觉得。程家上下听了她地话却都气闷。管事娘子们俱到小圆面前道:“夫人。可别把咱们派到赵家去丢人现眼。纳妾地咱看得多了。这还未回娘家拜门就替男人买新人地可是头一回见。” 小圆只道:“我再也不管她地事地。随你们怎么去说。”采莲到底和采梅同屋住了一年 多。不忍将管事娘子们地话搬给她听。只道家中事务繁多抽调不出人手。又指点她道:“街上有专门替人办红白喜事地店铺。你且去瞧瞧。” 采梅真个儿去街上请了操办喜事地班子。把个纳妾宴办得比她地娶妻宴不差分毫。来道贺地亲戚面儿上都赞她贤良。背了人就笑她傻。新妾纳进门。赵郎中一头扎进温柔乡。叫采梅独守了好几天空房。到第九天头上。眼看再不去拜门就错了日子了。赵郎中这才过来见采梅。叮嘱她道:“见了少爷夫人你可得替我多讲好话。若帮我谋个更好地职位。我就日日到你房里睡。”采梅见夺回官人有望。脆生应了。打点好轿子礼品。携着赵郎中往程家去。 也当怪他们运气不好。在大门口偏遇上了程幕天。听说他们来拜门。奇道:“夫人早将卖身契还了她。她就该去寻正经娘家血亲。怎么倒跑到我家来拜门。她可不是姓程。”二人好意儿来拜门。却连门槛都没迈就被几个小厮轰了出去。赵郎中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就将采梅劈头盖脸打了几下。骂道:“早知你不得少爷夫人欢心。我还娶你作甚么?采梅不敢躲。忍着痛哭道:“程家上下得了自由身地奴婢连我就只得两人。夫人还赏了陪嫁。这还不叫得他们欢心?” 赵郎中上前又是几脚:“你这样地欢心与我有何益处。我赵家又不缺你那点子嫁妆;你若有本事让我当上药铺管事。我就正经拿你当个妻供着。若没那能耐。就趁早滚回去。寻你那娘家地血亲去罢。” 第四十七章 采梅出嫁(下) 采梅挨了打,正独坐在房里垂泪,梅行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惊呼:“姐姐做错甚么了,竟被打成这样。正好我来要钱去买药,就替姐姐带些棒疮药回来罢。”梅行首进门没几天,却隔一日就要来讨一回药钱,采梅抬头问道:“前儿不是才给了你钱,怎地又没了?”梅行首帕子一甩,差点扫到采梅脸上,“哎哟,我的姐姐,如今药贵着呢,官人药铺里不许他赊药,我说叫他偷偷拿些回来,他又怕你的旧主子责罚,我这还不是没法子才来求你。” 就算丁姨娘那般能闹,在小圆面前的礼数一样都不敢少,自家的这个妾怎就这样不懂规矩,采梅心里有了气,把正房那边一指:“咱们家是娘当家呢,你自找她要去。”梅行首又哎哟了一声:“姐姐,我不过一个妾,哪里有资格在老夫人面前说话,你是正房夫人,自然找你要。”采梅被她这一句正房夫人叫得又欢喜起来,就打开陪嫁过来的小箱子,取了百来文给她,梅行首在勾栏院找主顾要钱要惯了的,一眼瞧见箱子里还有一吊钱,飞快伸手捞了出来,笑嘻嘻朝采梅一福身:“多谢姐姐赏钱。” 采梅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举着那吊钱,快活地像小狗儿一般穿过天井回房去了,她还未将目光收回,就听见赵婆子在唤她,忙将脸上的伤痕用粉遮了遮,一路小跑赶到上房。赵婆子是瞧见梅行首从窗子前过去才叫采梅来的,一见她就责问:“一个伎人出身的妾,你给她这么多钱作甚么,有陪嫁钱不说拿出来贴补家用,好歹也要花在自家官人身上罢?你倒好,家中柴米油盐统不关心,倒去帮衬一个伎人。”采梅委屈道:“不给官人要责问。”赵老爹跺了跺脚,“男人都是偏宠小的,你在一旁就要劝,还有,大郎的前程你可有帮他谋划,我说你怎么不去替他通路子,原来钱都拿出来给了行首。” 采梅站在下首,想哭又不敢,死命咬着下唇,还是赵婆子为赵老爹那一句“男人都是偏宠小的”闹起来,她才得以脱身,回房狠狠哭了一场,把枕头浸湿了半面。 赵郎中回来见她还在哭,奇道:“不就是打了你几下么,哭到现在?”采梅满脸是泪地摇头,将梅行首要钱,公婆责骂的事讲给他听,赵郎中同赵老爹一般跺脚道: 分卷阅读6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蠢人,你给钱不能悄悄儿地给?偏要让爹娘瞧见,活该被骂。”他骂完采梅又念叨:“小梅儿身子又不爽利?我得瞧瞧去。” 采梅眼睁睁 看着他取了几件衣裳往梅行首房里去了,想再哭却连泪都干了,她寻思,全家人话里话外都怪她没替官人谋前程,若自己真在这上头出把力,不就能在家立足了? 第二日一早,她下厨细细做了几道糕点,动身去看小圆,又怕被程幕天瞧见,躲在门口亲眼看到他出了门,这才朝里头去。小圆见她来探望自己,以为她在家立稳了脚跟,倒也有几分欢喜,谁料采梅进房掀起肩上的衣裳,叫一屋子丫头媳妇子都看傻了眼,那肩头青一块紫一块,有一处显然是开了口子还未结疤,红森森看得见肉。 采莲倒吸一口气,“你们成亲才几天,他就这样下死手打你,我先去翻些棒疮药来。” 孙氏上前轻轻替她掩上衣裳,“正妻比不妾,成亲再久也不能随便打呀。” 采梅见大家言语中还是维护她的,就跪下朝小圆哭道:“夫人,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救我一救罢。” 小圆看她的眼神亦是怜惜,却又有些无奈:“他为着甚么打你?” 采梅吞吞吐吐把拜门时程幕天不许他们进门地话讲了一遍。这回连阿云阿彩都道:“奴婢能得个自由身。别人想都不敢想。你既得了。还巴巴地要回这里来拜门。真不知你们怎样想地。少爷赶你。那是为你好。” 采梅见这番话连小丫头都哄不过去。只好把赵郎中想当药铺管事地念头讲了出来。这话又听得众人俱皱眉。采莲道:“咱们跟着夫人一起进地程家门。你何时见她议论过夫家地生意?你怕被官人打。就不怕夫人被老爷少爷责骂?” 采梅听了此话心中有些愧疚。哭着不敢再提。小圆虽认为她如今下场是自讨地。但却是真怜她被人打——想她做丫头时自己都舍不得弹一指甲。便开口道:“你要我救你。我还真有办法。但俗话说地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采梅一听小圆愿帮她。喜出望外。连话都没听明白就连连点头。 小圆继续道:“你若想和离。我倒可以助你脱苦海。但你想谋私。恕我帮不了你。你且回罢。” 采梅甚是稀罕正房夫人地名号。一听说和离。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小圆见她这副没骨头地模样。再也无话可说。走到里屋唉声叹气起来。采莲跟进来见她这样子。忙问是不是赵郎中把她给气着了。小圆狠狠捶了下桌子。“我气他作甚么。蠢人一个而已。若不是看在采梅地面上。早让二郎赶出铺子了。我是气我自己。怎么养出这样一个笨丫头来。如果今后你们都跟她学。可千万要嫁得远远儿地。别让我见了闹心。” 晚上小圆向程幕天说起这事。程幕天道:“他一个郎中。不想着如何去治病救人。反倒伤起人来。伤人地缘由还是因为惦记着咱们家药铺地管事位子。此人品行不端。不能再留。”小圆也觉得赵郎中贪念太盛。手段又狠毒。地确不能再留。却又心疼采梅:“赵郎中现在好歹还有些顾忌。若以后不在咱们手下讨饭吃。恐怕采梅还要吃苦。”程幕天道:“你劝也劝过。骂也骂过。还能如何。再说男人打媳妇。官老爷都管不了。咱们外人怎么好说?从今往后。你就当没买过这个丫头罢。” 第四十八章 争妻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陈府那边的“线报”频频给小圆传消息,说陈姨娘每每去相熟的娘子家抹牌,不论多晚,薛武师都要立在门口看见她平安下了轿方才去睡,次数多了,二人都生出了感情来。小圆听得这番话,当即就质疑:“从未有人这般待我姨娘,她因此生情倒也正常;但薛武师去本就是保她平安的,等她乃是分内之事,你们哪里就看出他对我姨娘生感情了?” 报信儿的那小厮嘿嘿笑了两声:“夫人,我们都听见薛武师不止一次劝陈姨娘少打牌,保重身子,老文学迷一辈儿的都说,这便是他瞧上咱姨娘了。” 小圆笑骂:“猴精儿,若你说的不实,少不了板子。” 待小厮去外头领赏钱,她暗自思忖,南宋可比不得现代,还由得你紧谈恋爱,日子久了,流言蜚语可就满天飞了。想到此处,她马上吩咐采莲备礼去看陈姨娘:“咱们悄悄儿地去,先冷眼瞧一瞧,若真是那回事,就问问姨娘,将此事早些定下来。” 采莲依言去备礼,将海上来的油膏和珍珠各拿了一匣子,茉莉花取了几罐,又装了几笼子鹧鸪,跟着小圆往陈府而去。 轿子行至陈府大门前,小圆还未下地,就听见外头吵嚷一片,采莲在外小声道:“夫人,门口好多人围着,你还是莫要下来。”小圆将轿帘掀开一角瞧了瞧,门口果然围着一圈人,好些陈家的奴仆也在其中,她忙命人去打听,又吩咐轿子直接抬进二门。 她在二门照壁前看到陈姨娘,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见她确是无恙才放下心来,问道:“姨娘,门口怎地围着那些人,薛武师不管管?”陈姨娘脸上一红,“他们就是围着在看薛武师打人呢, 分卷阅读6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沈长春前些日子又想来家里做工,我连大门都没让他进,他就说我是来了新人忘了旧人了,一连几日都在门首吵嚷指桑骂槐,薛武师赶了他好几回不得法,只好挥拳头了。” “打得好。”小圆一拍桌子,“去告诉薛武师,下手莫要怕重了,文学迷打死打残算我的,这种人,不一次把他打怕,往后还要来闹。”陈姨娘有些黯然:“他这般一闹,怕是闲言碎语早传开了,我妾室出身的人,倒不怕甚么,只是连累薛武师了。” 小圆挨着她坐下,悄悄儿问她有无想过嫁给薛武师,陈姨娘只低头不语,那眉梢眼角却都写着 “愿意”俩字,小圆笑问:“那是咱们去提亲,还是等着他来?”陈姨娘对此自有一番见识,红着脸道:“若他真有担当,明日自会使媒婆来,上赶着的亲事,就算成了也没甚好日子过。”小圆深有同感,想起采梅的下场,同陈姨娘一起唏嘘了一阵。 二人正说着,薛武师在帘子外头回道:“陈姨娘,沈长春已叫我打了一顿,被人抬回去了。”陈姨娘有些吃惊:“抬回去?不能动了?他们若因此去告官,咱们还得早做准备,不如使人拿钱先去衙门打点打点。” 薛武师笑道:“他那是内伤,外头看不出端倪,就算去告也赢不了。”陈姨娘摇头,轻声道:“不管赢不赢,他这一去更要闹得沸沸扬扬,往后我哪里还有脸面出门。”薛武师方才在外头忙着打人,又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挡着,未看见小圆的轿子进来,他以为此时帘子里只有陈姨娘一个,便道:“你放心,我回头就使媒人来把咱俩的事儿定了,任他再闹也不怕。” 小圆在内抚掌而笑。吓得薛武师丢下一句“我去找媒人来”拔腿就跑。她本还想打趣他几句。没曾想这习武之人遇到情事。竟比寻常人还怕羞。陈姨娘拉了拉小圆地袖子。忧道:“他家高堂俱在。还不知允不允这桩亲事。毕竟我是做过妾地人。”小圆拍了拍她地手。安慰道:“他家也不是甚么高深大户。哪有那样难进。再说他又是死过一位娘子地。”陈姨娘道:“我被沈家闹怕了。未曾告诉薛师傅我有些嫁妆。因此才担心。如今临安嫁女。没有大宗地陪嫁哪里有人肯要。”自家姨娘真地是动了心了。竟患得患失起来。小圆忍着笑。搜寻了些话出来慢慢劝解她。 二人聊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小丫头来报。说薛家遣媒人来了。小圆笑道:“薛武师真是个急性子。亏得媒人都是大脚。” 因没有让陈姨娘自己出去见媒人地理。她就到厅上听那黄背子念叨了一大篇。再将陈姨娘地草贴交给她。又命人拿上等地封儿来。 上等封儿向来是穿紫背子地顶尖儿媒人才得地。那黄背子捧着赏钱喜出望外。感激之余就向小圆吐露实情:“夫人。那薛家世代习武。家中诸人地品性都没得挑。又爽利又仗义。但家里却不甚富裕。虽也有几亩薄田。但临安寸土寸金。他们家十来口人都挤在一座两进小宅院里。” 临安江南水乡。宅子大都小巧。两进地小宅院地确是小了些。陈姨娘如今可是一人就住着三进院子呢。小圆见这黄背子媒人言语里只字不提陈姨娘现住地这座宅子。对她很是有好感。便叫人给她上茶。道:“我姨娘现住地这宅子。本是我们借给她地。既然他家地方小。少不得再借她几年。却又怕薛家有想法。” 媒人都是走万家门地。一听就明白她地意思。“我晓得。如今把手伸到女家陪嫁里去。还打亲戚家主意地人多着呢。虽薛家不是那样地人。但我还是替夫人先防着。夫人尽管放心。薛家那头该如何讲。我心里有数了。” 送走媒人,小圆寻到在帘子后偷听的陈姨娘,问道:“姨娘,可嫌我太小人之心了?”陈姨娘摇头笑道:“你要是不提防些,我倒要说你不像我闺女了,世间人心百种,薛师傅人再好,咱们也料不全他家其他的人。” 第四十九章 闺女嫁娘 且说沈长春,真叫人抬着去了衙门,先是状告薛武师夺妻,官老爷问他要定帖,要婚书,他通拿不出来,就改告陈姨娘同薛武师有奸情,被他识破就动手打人。官老爷惊堂木一拍:“自咱们大宋南迁,助寡妇再嫁就被称为‘义举’,别人两情相悦,你去捣的甚么乱?且你浑身上下并无一处有伤,难不成是诓本官的?来人,拖下去三十大板。” 小圆听到沈长春告状不成反被官老爷打板子的回报,向陈姨娘笑道:“这也是个蠢的,要妇人守节的朱(朱熹)氏言论,到现在还是‘伪学’呢。”陈姨娘手握薛武师的草贴,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他大字不识一 个的粗人,哪里晓得甚么‘伪学’。”小圆道:“那助人再嫁是‘义举’他也不晓得?幸亏姨娘没有嫁他这样一个糊涂人。” 陈姨娘想着自己即将嫁人,往后见闺女更是不便,就留她宿了一晚,第二日天刚放亮,程幕天就敲开了陈家大门,说是海上新来了几株珊瑚,送来给陈姨娘顽,哪有人大清早特特地送大盆的珊瑚来的,陈姨娘望着他笑了又笑,冲房内喊道:“四娘,二郎接你归家来了。” 小圆红着脸辞了陈姨娘, 分卷阅读6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坐上轿子还在抱怨:“才一个晚上,又是我亲娘,你这样早就跑来接我,不怕人笑话?”程幕天奇道:“我是来给陈姨娘送珊瑚的,谁叫你跟在我身后出来了?”小圆闻言又羞又急,欲挥拳打,偏他却在轿外,好容易挨到家,正想施手,程幕天附在她耳边道:“昨晚你不在,我哪里睡得着。”她一腔羞恼顿化作蜜意,收了拳头钻进他怀里。 两口子温存了一阵,程幕天恋恋不舍地出门去码头,小圆则去给陈姨娘备嫁妆。两个铺子各六成的股份,昨日已是商议好,留作压箱底,除了薛武师,不叫他人知晓;陈姨娘现住的宅子,对外称是程家所借,待成完亲还是回那里去住;金银首饰等物陈姨娘自个儿已有准备,小圆就拿自己的私房钱替她另置了个小庄。 因薛武师年岁不小,家中父母不想久拖,下过定聘礼便就近挑了个吉日来迎娶。小圆为给陈姨娘撑门面,成亲那日请了好几位临安 府有头有面的夫人来充作女家亲眷,热热闹闹把陈姨娘送出了门。 陈姨娘到了夫家,因接亲的人都道她家有好亲戚,那些原本低看她的男家亲戚就紧紧闭了嘴。她抬来的嫁妆足有几十担,还有个陪嫁庄子,说起来竟是薛家最有钱的人,陈姨娘手里捏着钱,既不拿乔,出手又大方,几天下来别说公婆喜爱,就是两个嫂子都舍不得叫她下厨房。 陈姨娘本是说好在家侍奉公婆一个月,就同薛武师搬回她的宅子里住的,但自成亲那日起,薛家上下就待她极好,全家人又和睦,下人们也是拿她当正经夫人伺候,她住着住着竟有些不想搬回去。 这天小圆来探望陈姨娘,陈府却是大门紧闭,看门的小厮说陈姨娘还在夫家未归,她大吃一惊,以为薛家为难陈姨娘,忙忙地带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管事,又叫上家里的两个武师,一群人浩浩荡荡直奔薛家。 不料她到了薛家门首,薛武师的两个嫂子竟亲自出来迎接,直说他们家贫,委屈了她姨娘,等到陈姨娘出来,小圆见她脸色极好,人也似胖了些,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那两个嫂子见陈姨娘来了,忙带着下人们走了出去,还顺手掩上了门,好让她们母女讲知心话。小圆见薛武师的两个嫂子极会做人,笑问陈姨娘:“姨娘不会是住着不想走了罢?亏得我见咱家大门紧闭,还以为你出了事,带着十几个打手往这里赶。”陈姨娘道:“我的儿,你是晓得你姨娘的,除了有个亲闺女,连自个儿老子娘是哪个都不晓得,更别提甚么亲眷,如今有了这样一大家子亲人,和和睦睦过日子,姨娘还真是有些舍不得离了他们独自搬回去了。” 小圆拉了她地手问:“那薛武师待你可还好?”陈姨娘红着脸轻轻把头点了点。小圆就道:“姨娘看人比我更准。你说他们好。那便是真地好了。既然如此。一家子都搬过去又如何。这间院子租出去还能得几个钱。” 陈姨娘有些激动地反握住她地手:“真地可行?那可是二郎送与你地宅子。” 小圆拍了拍她地手道:“姨娘。我们亲母女。讲这个就生分了。只是我今日带了那么些人气势汹汹地来。还望姨娘替我多讲几句好话去。” 一家人能同住大宅当然好。但薛家二老都是自尊心极强地人。一个不好反要得罪他们。陈姨娘想了想。带着小圆走到他们面前道:“爹。娘。我这个闺女不懂事。今日带了好些人来。怕是把两位嫂嫂都吓着了。她心里过意不去。就想着借咱们一个大些地宅子住。还望爹娘嫂嫂看在她年纪小。莫要同她计较。” 这话讲得极是妥帖动听。连小圆都暗自佩服。果然薛家二老向她再三谢过后。感激万分地应了下来。 小圆被薛家人热情留下吃过饭方才辞去。临走前薛家嫂子还叮嘱她要常来玩。她到家后大发感慨:“我还道这世上地人都是一个模样呢。原来还是有好地。”采莲端上茶。道:“那也是陈姨娘会做人。”小圆亦很是为自个儿姨娘得意。又趁机把几个丫头教育了一番。叫她们寻婆家也得找个这样地。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圆晚上早早备了酒,同程幕天喝了几盅,又把薛家要搬入陈宅的事讲给他听,道:“虽说那宅子已归在我姨娘名下,但到底是你的心意,若你不愿意薛家人来住,我就让姨娘另买宅子去。”程幕天摆手道:“只要你姨娘过得好,随她叫哪个去住。” 小圆见他如今对陈姨娘比先前好了许多,着实感激他,程幕天则是娘子高兴他便高兴,于是两口子你敬我来我敬你,俱吃醉了才去睡。 他们深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才发现家中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叫他们左右为难避之不及的大事。 第五十章 洗儿(上) 话说小圆和程幕天两口子昨夜里喝醉了酒,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床就被采莲拍门的声音吵醒:“少爷,夫人,丁姨娘天不亮时就生了个女娃。” 女娃?那先前我挨打,娘子和丁姨娘斗法,咱们为着程福儿子不得良人身份而生气……一切苦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烦恼都迎刃而解了?程幕天提着鞋子忘了往 分卷阅读6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脚上套,还是小圆推了他一把才醒过神来,他三两下把鞋套上,抓起小圆的手道:“走,咱们恭喜丁姨娘去。”小圆拍了他一把,起身穿衣,轻声嗔道:“你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女人家穿衣慢,采莲在门外久候不得回音,更是着急:“少爷,夫人,老爷发话,要你们洗儿呢。” 里屋的门板甚是隔音,小圆和程幕天只听得“洗儿”二字,两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晓得,所谓洗儿,又称生子不举,或不举子,乃是一些穷人由于生活艰辛或重男轻女,将才生不久的婴孩按到水缸里溺死,又或不忍心,便扔到大街上。 程幕天虽厌恶她们,却也觉得程老爷太过狠心,不管怎说这都是亲骨肉,说杀便杀,说扔就扔?况且他们又不是那养不起孩子的人家。他虽如此想,却不肯说父亲的不是,便对小圆道:“洗儿是穷人家才做的事,采莲定是听错了。” 小圆苦笑道:“你只知穷人家洗儿,却不晓得富贵人家弃起孩子来更厉害呢——那些兄长已大的人家,不想多个兄弟来分家产;那些生了女儿的人家,则不愿多备一份嫁妆。你若不信,我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我还在襁褓便被嫡母丢到大街上,要不是我姨娘机灵跟着去把我又抱回来,我早就饿死冻死了。” 程幕天疼惜小圆,连带着对那刚出世的庶出妹妹也多了些怜悯,搂她到怀里道:“就算先前以为那是个弟弟,我也未想过这样狠心的事,你放心,我不会叫爹把妹妹扔掉的。” 采莲在外听到这话,跺着脚大声道:“我的少爷,老爷是叫你们洗儿呢,不是他洗,他老人家早就出门避寒去了。” 叫我们洗?程幕天同小圆大惊失色,争相上前把门拉开问采莲:“只听说过出门避暑,哪有避寒的,老爷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采莲摇头道:“老爷天不亮就出了门,谁也不晓得往哪里去了。” 程幕天同小圆再次面面相觑。他老人家自己狠心洗儿也就罢了。怎地好意思把此事推给小辈。这叫他们做兄嫂地。是把亲妹妹溺死还是扔掉。不管如何做。良心不安不说。还落得满街地骂名;倘若程老爷哪日又想起 这个幺女来。就算不找他们讨要。也要寻借口不叫他们好过。 程幕天到底是男人。先回过神来。问:“丁姨娘呢?” 采莲回道:“老爷嫌她生了女儿。连租金都未给她结就将她赶回去了。” “这天寒地冻地。她又才生了孩子。就赶出去了?”小圆惊呼出声。完全出于同为女人地同情。吩咐采莲道:“叫老爷院子里地人去丁姨娘家看看。顺路给她把未结地租金带去。” 采莲点头应了。又小心翼翼地问程幕天:“少爷。要把孩子也给她带去么?” 程幕天正想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却被小圆抢先道:“甚么孩子。我们在山上避寒呢。根本不晓得丁姨娘生了孩子。就是去看丁姨娘地人。也是老爷派去地。”说着把程幕天一挽:“官人。咱们也学爹。进山避寒去。” 几个丫头听得一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行李来,但他们一行还未出院子门,采莲又赶了来:“夫人,丁姨娘跪在大门口不肯走,已是有人来看热闹了。”小圆颇为无奈地抚额,丁姨娘这一闹,程家脸面往哪里搁,说到底还是程老爷的不是,这心狠手辣的名声传出去,怕是连程幕天的生意都不好做。 正巧园子里的管事娘子 秦嫂来回事儿,见小圆愁眉不展,出主意道:“夫人可是为着外头跪着的那个?我倒有个好主意,或能挽回些名誉,咱们叫人去外头骂丁姨娘,就说她是咱们家租来的妾,因生完孩子租期已到,便给了她钱,叫她回家去做月子不曾想她贪心不足,又来索要钱财。” 程幕天连声道好,就要唤人来,小圆却不忍:“明明是咱们有错在先,就算她先前可恶,咱们也不能墙倒众人推,把她往死里踩。” 孙氏道:“夫人说的是,这件事本就与少爷夫人不相干,恶人轮不到你们来做,不如咱们悄悄儿从后门出去,叫人对外称我们是天不亮就上山看庄稼去了。”因她不愿讲主人家的不是,这话就只讲了一半,未尽的意思是,程老爷在家中是有耳目的,他若知晓家中无主事的人,定不会任由丁姨娘在门前败坏程家名誉,必要赶回来处理。 小圆和程幕天都是聪明人,一猜便知她的全意,当即点头称好,叫丫头们带上几个包袱,还是上回进山的原班人马,悄悄儿从后门上轿,出了城门方才换大车,一行人快马加鞭朝山里奔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程老爷说要出去避寒,本就是借口,其实是在城东头的别院猫着呢,他正坐在厅上烤火喝茶咒丁姨娘,突然收到儿子儿媳去了山里的消息,气得大发雷霆:“天不亮就去了山里,哄外头人罢了,早上还在床上醉着呢,难不成是梦里去的?”他将手中茶杯摔了个稀烂,叫来贴身老仆吩咐道:“丁姨娘不能由得她在门口败坏程家名声,但她要跪,咱也不能拦着,就说她是偷了咱家的钱, 分卷阅读6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在门口罚跪的罢,若是她胡言乱语,就把她嘴堵上。” 老仆点头应了,又犹豫问道:“老爷,那刚生的四娘子谁去洗?”此话一提程老爷又怒上心头:“我天天恨不得把她供起,连儿子的书童都找好了,她却不争气生了个闺女,真是气煞我也,二郎他们不愿去洗,我亲自去。” 老仆听命,忙叫人先去家中堵丁姨娘的口,瞒街坊邻居的眼,等到回报说围观的人散了,这才请程老爷出门上轿。 程老爷赶着回到家中,第一句就问:“新生的娃娃呢?”下人回说在丁姨娘房里,老仆忙叫她去抱来,谁料那下人去丁姨娘房里看了一看,惊慌失措踉踉跄跄奔回来叫道:“刚生的四娘子不见了!” 刚生的婴孩,又不会走路,定是被人抱走了,到底是谁?为何要抱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章 洗儿(中) 上回说到程老爷回家要洗儿,结果发现闺女不见了,一群下人着急得团团转,老仆要派人手去找,他却拦道:“丢了更好,谁抱去谁养罢。” 一屋子的下人听了此话,个个觉得心寒,他们不敢质问程老爷,出了门就围着老仆问个不停:“郭管事,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人,怎么老爷连亲生闺女都不要?”那郭管事是跟着程老爷从泉州来的,替他分辨道:“咱们闽人习俗,生子多者,至第四子则不举,若是女儿,则不待三,老爷已有了两个闺女,这个恰巧是第三,又是庶出,怎么洗不得?再说如今临安嫁女有多费资财,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嫁个闺女得分走一小半家产,留 着四娘子,不是给少爷夫人添堵么?” 秦嫂本站在外围看热闹,听了这话立时不依,挤进人群里道:“休要胡说,少爷夫人最是心善的,四娘子还在娘胎时就处处为她设想,老爷人前人后还夸他们哩,再者,三娘子不也是庶出,才十二岁就给她把打妆奁的杉木拖了来,难不成就偏偏嫌弃一个四娘子?” 围着的下人们先听了郭管事的话,本都拿着头在摇,待得秦嫂这番话讲完,就都变成了点头。郭管事有心将她驳一驳,见众人都向着她,她话里又将老爷抬了出来,就不知怎么开口,气得直哼哼。 屋里头的程老爷见外头乱哄哄,依着他平日的性子,早就全拖下去一顿板子了结了,但他今日得了闺女,很是颓然,听见他们吵嚷,竟起身关上了门,独坐在桌前唉声叹气起来。 众人都认为是个儿子,怎地却是闺女?程老爷百思不得其解,他却不知,除却丁姨娘,全家只他一个一厢情愿相信丁姨娘肚子里的是个儿子,其他的人,不过是假意附和他罢了。 幺儿成了泡影,往后还是得靠大儿,这点程老爷倒是很快就想通,马上起身走到外头,斥那群还在吵嚷的下人们道:“都给我闭嘴,若再有人讲少爷少夫人的不是,直接拖下去打板子。” 郭管事一片忠心为主却反被责骂,委屈得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正想为自己辩白两句,就听得程老爷吩咐:“备车,我要亲自去山上接二郎归家。” 程家风向变了?郭管事赶忙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大声应了一句,麻溜儿地出门套车去了。程老爷走到门口准备上车,却被丁姨娘拦住了去路,他抬眼一看,丁姨娘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嘴里被人塞着破布,头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跟以前施粉抹脂的光鲜模样比简直判若两人,他厌恶地别过脸去,问旁边看守的人:“她头上怎地有血,要是叫旁人看见,岂不说我们家不仁慈?” 流血怕别人说他不仁慈,大冬天的让早上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跪在外头,就叫仁慈了?看守的小厮暗自撇了撇嘴,委屈道:“老爷,我也是为了咱们家的名声着想,因此只悄悄儿地给她嘴里塞了布,没有绑她的手,但如此一来,她逮着机会就要将口中的布弄出来,我被她折腾地不行,只得拿砖头轻轻敲了她一下,好叫她规矩些。” “蠢货。”程老爷使劲儿跺了跺地,骂道,“你打完就不知道拿布给她擦干净,偏要露在外头落人口实?”那小厮醒悟过来,连声道:“还是老爷聪明,我这就去取布。” “蠢货。”程老爷又骂道。“她嘴里地不是布?你抠出来把血擦掉再塞进去不就是了?” 小厮看了看丁姨娘口中那块已被取出塞进折腾了无数次地浸满了口水地脏兮兮地破布。实在不愿动手。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抵不过程老爷要杀人地目光。伸了两根指头去夹那块破布。 他心不甘情不愿。手下就慢慢吞吞。被丁姨娘逮住了好机会。一口咬了上去。 “啊——” 程老爷只听得一声足以穿破耳膜地惨叫。小厮已是捧着右手疼得眼泪鼻涕横流。郭管事上前看了看。倒吸一口气:“好狠地嘴。怕是咬断了。”程老爷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将自个儿地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这个狠女人。怕已是疯了。他看了看低垂着头。彷佛刚才根本没动过地丁姨娘。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惹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想要绕过去。 分卷阅读6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他地左脚刚刚提起。丁姨娘突然一窜老高。像头红了眼地母狼似地猛扑上来。两条胳膊死死箍住他地身子。张嘴朝他地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啊——” 穿得破耳膜的惨叫声又在程府门口响起,几个下人都惊呆在原地,直到程老爷的脖子鲜血淌下来,方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去拉丁姨娘。 丁姨娘未被父母出租前在乡下老家做惯了农活的人,一双手很是有些力气,又是下了死命的,那几个下人一时间哪里拉得开,眼看程老爷已在翻白眼,郭管事心急之下喊了一声:“四娘子。”丁姨娘马上松开口扭头朝大门口看去,几个人这才得了机会,将半死的程老爷从她手中解救了出来。 郭管事刚松了一小口气,抬头擦汗时却发现,程家大门口已经围满了一圈儿人,个个都朝程老爷和丁姨娘指指点点。糟了程家的名声!他心一急,又出了一脑门的汗,忙不迭送地使人将程老爷抬进去,叫人把满口鲜血的丁姨娘绑起来投进柴房,又亲自去轰那些围观的人群。 他正忙活,断了手指头的小厮举着手跑出来道:“郭管事,老爷晕过去了,你快使人去叫咱们药铺的郎中来。”郭管事不信,“是你自个儿想借机医手指罢?”等他赶到房里一看,程老爷已双眼紧闭,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这才慌了神,大喊一声“救命”,拔腿就朝程家药铺里跑。 第五十二章 洗儿(下) 小圆两口子在山上才逍遥快活了不到一天时间,正在田埂上看着庄户们收庄稼,商量着要蒸个高粱饭来吃,就见有人来报信,说老爷重病在床。程老爷再有甚么不是那也是程幕天的亲爹,两口子一听,连行李都顾不得收拾,套上车飞奔回家。 到了门口车 还未停稳,心急如焚的程幕天就一跃而下直奔程老爷房中,正巧郎中在替昏睡着的程老爷把脉,他忙敛声静气立在一旁,等郎中诊完,才将他请出去问道:“我爹病情如何,为何脖子上有伤?” 郎中心想这是程家丑事,还是留着他们自己人来说的好,就走到书桌前提笔写方子,左顾而言它:“程老爷是失血过多才导致的昏迷,所幸医治还算及时,因此并无大碍;但我在诊脉时却发现他还患有消渴症,得了这种病的人,伤口一般都愈合得慢,因此他须得在床上多躺一段时日。治伤的方子和治消渴症的方子,我一并开下,两病同治罢。”他说完又叹气:“程少爷你是药铺东家,我也不瞒你,恐怕程老爷这伤倒是小事,消渴症更折磨人。” 程幕天缓缓点头道:“岐黄之术我虽不懂,但开了这么些年的药铺,也略晓得些皮毛,患此病者多饮多食消瘦无力,偏偏多吃饭更会加重病情。” 消渴症不就是糖尿病么,虽难治愈,但也不是甚么大病,平日里控制饮食多保养更胜过吃药,小圆跟在程幕天后头进来,站在门边听了半日,开口道:“这病还是少吃多餐罢,饮食清淡,多吃菜,少进些主食,带糖的东西也得少吃。”她本想说糖尿病人还是吃粗粮的好,但却未讲出口,免得别人以为她趁着公爹病重虐待于他。 郎中听了她的话,点头称是:“夫人颇懂养生之道,就算没病的人,这样调养身子也会更康健。” 程幕天忙命人去厨房传话,调整程老爷的一日三餐,减掉每日的点心,又带了小圆进屋去探望程老爷。郭管事见他们进来,记起程府要变的风向,忙垂首侍立在床前回道:“少爷,少夫人,老爷本已醒来,因为疼痛,郎中给开了安神定气的药,所以服完药后睡着了。少爷少夫人一路也辛苦了,不如先回房歇息,这里有老奴呢,等老爷醒来我再去唤你们。” 小圆和程幕天都暗自惊讶,这郭管事平日里仗着自己是程老爷身边的老人儿,在小辈主子面前向来只应个景儿,今日怎地如此恭敬起来?小圆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必是程老爷见幺儿无望,以后只能靠大儿,因此变了态度,主子变了方向,下人自然也就跟着变了。往后程老爷该疼惜些大儿了,小圆暗暗替程幕天高兴,却不敢表露出来,只低头跟在程幕天身后往床边走。 程幕天走到床边,只见程老爷面无半点血色,缠着脖子的布上还有斑斑血迹,父子连心,任程老爷如何薄待过他,他的心还是猛地揪紧,回过头咬牙切齿地问郭管事:“谁人所为?” 想起丁姨娘咬住程老爷脖子地那一幕。郭管事地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回道:“少爷。是丁姨娘疯了。一口将老爷咬……”他话还没讲完。程幕天一把揪住他地领子。手上青筋暴起:“丁姨娘人呢?” “在柴。柴房。”郭管事哆嗦道。 程幕天拔腿就朝外跑。小圆忙提裙跟了过去。他俩还未进柴房。就听见里头传来凄厉地惨叫:“四娘。四娘!”二人对望一眼。心中俱是一惊:难道四娘子已遭不测?爹还真下得去手。那可是亲闺女。 看门地小厮正是被丁姨娘咬断了手指地那个。见少爷夫人并肩过来。忙上前拦住他们。把断指朝上一举:“ 分卷阅读6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少爷。少小夫人。快些莫要进去。那疯女人很是能咬。瞧我这手。”小圆却问:“四娘子呢?”断指小厮回道:“不知被谁抱走了。老爷发话。谁抱走谁养。” 程老爷比起姜夫人来。真是不逞多让。小圆碍着程幕天在侧。只抿了抿嘴。默默走到柴房门口。冷冷吩咐:“开门。” 这屋子名为柴房。其实并无一根柴火。里头只有一张条凳。一块板子。条凳是打人时用来趴着地。板子是用来往**上敲地。此刻丁姨娘就被人紧摁在条凳上挨着板子。她本就才生完孩子。身子还未干净。又被板子一敲。身下地血水混着恶露流成了河。 小圆站在门口扫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回身将还在高声喊打的程幕天重重一推:“你们程家人也太狠心了些,若她该死,尽管端杯毒酒去,折磨一个才生了孩子的女人算甚么本事。”说完不待程幕天开口,高声唤来采莲,把柴房一指:“前院的人本不该我管,但我实在容不下这样‘懂事’的下人,你且叫人牙子来领了去,若老爷问起就说是我的主意。”采莲应了一声:“我马上去跟前院管事交待。” “交待甚么?”小圆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怒气,“前院管事不开口,这帮小厮敢动手?你甚么也不用交待,直接将他也交到人牙子手里去。还有,老爷一直昏睡着,是谁命人打她的?给我找出来,命他来见我。” 采莲从未见过小圆这般严厉的模样,愣了愣神才出声应下,转身去前头查问。 程幕天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但还晓得在人前给当家的小圆留面子,等采莲走后才责问:“丁姨娘将爹咬成那样,不该打?你别心软反被蛇咬。” 自成亲以来,程幕天何时对小圆讲过这样重的话,她闻言气上又添委屈,死命忍着泪道:“你要打她,等她坐完月子尽管打,何苦为难一个身下都还未干净的女人。话说回来,若是我的亲闺女被她老子洗儿,我也一样咬。”她生怕眼里的泪不争气流下来,说完话捂着脸就往房里跑,趴在床上狠哭了一场。 采莲办完事来寻小圆回话,见她在房中痛哭,慌忙进来劝道:“夫人,刚才的事我都听他们说了,少爷也不过是心疼亲爹,此乃人之常情;再说,少爷说的也有理,丁姨娘当初还想陷害夫人呢,也是该让她吃些苦头。” 小圆本不想讲话,听她的语气却是和程幕天无二,就坐起来正色道:“我今日救下丁姨娘,你当我是怜惜她?错了,我不过是怜惜‘女人’罢了。采莲,你是我跟前最得意的一个丫头,莫要跟他们男人学,有什么错都推到女人头上,丁姨娘不是甚么好人不假,但此回她哪里有错?她才生了孩子便被赶回去也就罢了,舍了半条命生下的闺女还要被亲爹溺死,这样还不许人家咬一口?要说当挨板子的人,该是……” 她话未讲完,就发现程幕天站在门口,面色复杂地望着她。 小圆此刻见了他就来气,故意重重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要说当挨板子的人,该是老爷才是。” 程幕天向来信奉的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闻言大怒,“你就是这样做人儿媳的?竟向着外人也不向着公爹?” 小圆的泪又流了下来,哽咽道:“我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看到丁姨娘的下场,就想到他日若是我也生个闺女,爹是不是还要亲手来洗儿?如果真是那样,我该当如何?不如你立时就休了我,免得到时让我也才生了孩子就被打板子。” 她越想越伤心,又伏到床上哭起来。采莲听了她方才的话,很是受震动,故意不去劝她,站起来走到门外高声叫另外两个陪嫁丫头:“阿云,阿彩,这里不是女人住的地方,要吃人哩,咱们赶紧收拾了衣裳山里去。” 程幕天这才明白过来小圆真正的伤心所在,想到刚才自己没头没脑对她讲了重话,恨不得将时间倒回去把句子拆了重新说,但他再后悔也学不会甜言蜜语来哄人,只走到小圆跟前轻轻把她拍了拍,笑道:“瞧你调教出来的丫头,伶牙俐齿连我都不怕。” 他说完见小圆没有反应,又去抓她的手,小圆挣了几下没挣脱,抬头道:“我笨言笨语被人欺负,还不许丫头替我出个头? 程幕天笑着把她抱起来,“原来只是出头,我还以为你来真的,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不信你摸。”说着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头上按,小圆挣不过,只好摸了一把,没想到还真摸了一手冷冰冰的汗,她心中的气竟因这一手的汗消了大半,却故意道:“那是因为你替爹担心才流的罢。” 程幕天见她不信,急着要反驳,但张了张口却不知怎么说——说自己没替亲爹担心?还是说自己担心了但没到流汗的程度? 小圆见他急得挠腮抓耳,扑哧笑出声来:“又不是属猴子的,抓来抓去捉虱子呢?” 程幕天听她笑了,紧提着的一颗心方才落地,紧紧把她拥进怀里,“吓死我了,还真以为你向我要休书呢,以后可不许这样。” 小圆挣脱他的怀抱,瞪着眼道:“谁说是假的?” 第五十三章 分卷阅读7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主母发威(上) 程幕天听她笑了,紧提着的一颗心方才落地,紧紧把她拥进怀里,“吓死我了,还真以为你向我要休书呢,以后可不许这样” 小圆挣脱他的怀抱,瞪着眼道:“谁说是假的?” 程幕天这回却不再信她,伸手重新把她拽进怀里,悄声道:“你们都道爹是重男轻女才要将四娘子扔掉,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姐也是女儿,他可是偏疼得紧,出嫁时恨不得把全部家产都给她带过去。爹是因为失了面子,咽不下这口气,这十个月他人前人后都说丁姨娘怀的是儿子,亲戚朋友家全都传遍了,如今儿子成了闺女,他怕别人笑话他,这才起了要洗儿的心思。若是你生个闺女,他不定有多欢喜呢。” 小圆还是不依,道:“别尽捡好听的讲,你只用告诉我,若真出现那样的境况,你当如何?” 程幕天很是不愿将自己的亲爹往最坏处想,无奈小圆不依不饶,他只得吐露实言:“你也太小看我程二郎,若连自个儿妻女都护不住,我不如直接去跳西湖。” 小圆吃了定心丸,就住了口只望着他微微笑,程幕天却认为自己讲了大逆不道的言论,脸上一红,拉了门就朝外走:“我去看看爹醒了没。” 几个丫头见程幕天是红着脸出来的,都长出了一口气,“夫人赢了,无事了。” 小圆在里头听见,笑骂:“你们倒是把少爷夫人琢磨得透彻,小心惹恼了我吃板子。” 丫头们果然把夫人琢磨得透彻,都晓得她这是玩笑话,嘻嘻哈哈一哄而散,只留了采莲进来回话。 采莲却是皱着眉头进来的,对小圆道:“夫人,你吩咐的事我已打听到了,使人打丁姨娘的乃是郭管事。” 小圆道:“原来是他,他是老爷身边的人,有此举动倒不足为奇。” 采莲却又道:“夫人不觉得奇怪么。老爷要洗儿自洗便是。为何要把少爷和夫人拉进来?我听说就是这郭管事捣地鬼。他劝老爷说。让少爷夫人来洗儿。一来可以不影响老爷地声誉。二来也可以以此向少爷和夫人示好。” 向我们示好?小圆冷哼了一声。“这样地好我们可不敢收。” 采莲眼帘一抬:“夫人。此人不能留。” 小圆敲了敲桌子:“他地卖身契老爷亲自收着呢。再说他又是老爷身边最得意地一个人儿。若老爷醒来看不到他。还不得找我要人?” 采莲到底是陪嫁丫头。心中地谋划对小圆毫无保留:“若他是自个儿想走呢?秦嫂说。今儿他替老爷讲话。却反被责骂。他跟随老爷多年。虽不至于有气。怨还是那么一点两点地;而且我还听说。这几年他偷偷背着老爷在泉州置了好些私产。想着等老爷百年时把卖身契还他呢。” 大户人家老一辈地死后。若身边服侍过地下人要走。小辈多半都会念在他们替自己尽过孝地份上。将卖身契还给他们地。因此郭管事私置产业早做打算小圆不但不吃惊。反而笑起来:“去悄悄和郭管事说。咱们有意提前让他回泉州去享福。偏老爷昏睡着。不知他地卖身契藏在何处。” 采莲会心一笑:“郭管事背着老爷置私产本就是死罪,这下又偷了自己的卖身契,夫人替老爷打他几下再卖掉也是该的。” 小圆将拳头紧紧攥起,指甲直陷进肉里去,“主子要洗儿,他不劝也就罢了,竟然还挑拨离间,意图陷我们于不义,这样的恶奴,下板子时记得重些。还有,动作要快,老爷醒来前就得把他卖出去。” 采莲会意,转身出去寻郭管事,将小圆的那番话讲给他听。郭管事闻言脑中转过了几道弯,看来少爷夫人想趁此良机夺权,嫌着我碍事了,也罢,反正泉州的产业也置办得差不多了,不如就此脱身。他心中如此想,嘴上却连声道不敢: “老爷许过要把卖身契还我的,我何必去冒这个风险?”采莲知他口是心非,也不多劝,转身就走,果然还不到半个时辰,郭管事就袖了卖身契来寻她,不料小丫头却说采莲姐姐去了柴房。 郭管事本欲改日再来,突然一拍脑门,糊涂,这等事体自然是要寻个僻静的所在。他袖着卖身契装作若无其事踱到柴房,一只脚还在门外就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一把摁住,搜出他袖子中的卖身契来。郭管事一时间又惊又怒,大喝:“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我是老爷跟前的郭管事。” 小厮们一听,都哄笑起来:“还以为抓错了人呢,原来就是你。老爷在榻上听说你胆大包天,私置产业,又偷了卖身契,一怒之下叫我们将你打死哩。” “胡说,我才从老爷那里来,他根本就还未醒。”郭管事明白过来这是采莲的圈套,拼命挣扎起来,恨不得也学丁姨娘去咬人。 那几个小厮都是采莲精挑细选的,哪里会听他争辩,拿过绳子三两下绑起,丢到条凳上举起板子就打。 采莲在隔壁房里听着他的惨叫一声低过一声,直到悄无声息,才出来吩咐道:“送给人牙子,不要他的钱 分卷阅读7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 她看着郭管事被抬上人牙子的车,去寻小圆回话:“夫人,郭管事、前院管事,还有昨日打丁姨娘的几个小厮,全都已卖了。” 小圆的嘴角朝上勾了勾:“一下子少了这么些人,老爷少了人服侍怎么办,赶紧叫人牙子再来,你帮着挑几个稳妥的,至于前院管事,叫秦嫂的男人去。” 夫人就要真正当家作主了,采莲心中暗喜,一刻不停地出去办事。 小圆刚靠在椅背上歇了会儿,就有小丫头来报,说老爷醒了,她忙去厨房端了亲手熬的药,送到程老爷房中。程老爷仰躺在床上,醒来第一眼就见大儿陪在身旁,此刻又见儿媳亲自端了药来,想起以前自身所为,心中泛起不少悔意。 但他自己常作小人,不免还以小人之心猜度:幺儿无望,郎中又说自己身患消渴症,往后少不得要依靠大儿一家子,若此时还不示好,怕是往后没有好日子过。 他越想越怕,顾不得脖子疼痛,开口道:“叫郭管事把我那黄铜小匣儿取来。” 第五十四章 主母发威(下) 程老爷越想越怕,顾不得脖子疼痛,开口道:“叫郭管事把我 那黄铜小匣儿取来。”小圆忙上前道:“爹,郭管事扭了腰,我叫他歇着去了。” 郭管事方才还来过,哪里是扭了腰的模样,程幕天疑惑地望了小圆一眼,却未出声。 程老爷是想把他私藏的那几个庄子铺子取来向儿子儿媳示好,见郭管事不在,只得暂且搁下,又见他们还侍立在床前,忙赶他们回去歇着。程幕天本是想守在床头寸步不离作孝子的,但又好奇郭管事,便告了声罪,带着小圆出来。 小圆亦是急着和程幕天通通气儿,不待他开口相问,就把郭管事私置产业,被她打了板子卖出去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郭管事想害咱们呢,爹为甚么叫我们洗儿,就是他出的主意。” 她才讲完,就见程幕天的脸色如同大晴天里突然飘来一团乌云,瞬间阴晴不定,她忙把目光挪开了去,心想,这事儿怨不得二郎生气,确是自己太鲁莽,郭管事是爹跟前的人,趁爹病重就动他,那是不孝,若爹被此事气得愈发病重,那自己可就是犯下大错了,她越想越忐忑不安,偷偷把程幕天又看了两眼,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故意想气爹,实在是觉着,如果他醒来,必要护着郭管事的,那时再办此事可就难了。你想想,若爹跟前有个挑拨他与咱们关系的恶仆,那我们今后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一向棉花里还要藏根针的小圆会介意公爹跟前有个挑拨离间的恶仆?恐怕就算程老爷生龙活虎,她也有千百种手段来将此人除去,她之所以这样急,是怕错失了这样大好的夺权时机,毕竟程老爷终有痊愈的一日,难保不会再娶个管家的女人回来,这叫先下手为强,先剪了他的左右手,再换了整个前院的下人,等到他气恼时,程家已是变了天了。 程幕天的拳头在袖子里攥了松,松了又攥,很想骂小圆一句不孝,但想起自她进门,除了受委屈,就没跟着自己过一天舒心日子,那话就有些骂不出口。 小圆见程幕天始终虎着脸不言不语,心中愈发惶恐,生怕因此影响了夫妻二人的关系,忙去拉他的袖子道:“二郎,是我错了,我这就去向爹认错,若是他不原谅我,我就跪在他床前不起来。” 程幕天一把甩开她的手,“一个妇道人家,甚么事都爱冲在前头,你再有错也有男人挡着,轮不到你出头。”说完他见小圆的眼圈红了,还以为她是委屈的,忙缓了口气又道:“回去歇着罢,记着,此事你一概不知,都是我所为,若爹要打我,你别拦着,也莫要说漏了嘴。” 小圆有些惊诧地望着他地背影。二郎不责怪我不孝。反而要一力承担?采莲轻轻走到她身旁。“夫人。少爷比那些好手好脚地还可靠些。”小圆再也忍不住。站在院子里就哭起来:“傻官人。你是男人就非要出头么。要是再让爹打个稀烂可怎么办。” 采莲笑着安慰她道:“夫人你是关心则乱。你忘了老爷如今地处境了?他再生气也不会责怪少爷半分。” 小圆闻言稍稍放心。扶着她地手一步一回头地走到自己房中。托腮想起和程幕天地点点滴滴。仿佛每次自己捅了篓子。他都是一边讲着不中听地话。一边忙着把事情往自己肩上抗。叫人又气又暖。 且说程幕天打算将郭管事一事暂且瞒下。等程老爷病愈后再去请罪。他打定主意重回房中时。程老爷正睁着一双眼睛直盯着墙角地一只箱子。见儿子进来。忙唤他道:“二郎。你回来得正好。替爹瞧瞧。那个箱子是否被人动过?” 程幕天想起郭管事先前进来是开过那个箱子地。生怕程老爷得知真相。生气牵动伤口。忙道:“一直是我守在房里。并无他人来过。” 他地意思是既然房中无第三人来。那箱子自然就没有谁动过。不料程老爷目光闪烁。竟是对 儿子起了疑心。执意要他取箱子来看。 程幕天见老父如此不相 分卷阅读7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信自己,心中的失望一层一层翻滚上来,全堵上了胸口,他也不取箱子,直挺挺跪倒在床前:“爹,那箱子是郭管事动的,他背着你在泉州置办了私产,又偷了卖身契,儿子不孝,一时气急,没等你醒来就将他卖掉了。” 程老爷的一双眼立时瞪得有铜铃大,若放在平时,程幕天早就自请了藤条来,今日他实在是有些伤心,就学了小圆避重就轻的战术,道:“郭管事固然可恶,但爹若为个下人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程老爷哪里是为这个生气,他是恼火程幕天趁他未醒,借了他跟前的人来立威,“请家法来,莫以为我动弹不得就教训不了你。” 屋里的人都是小圆换过的,竟无人敢上前应声,程幕天忙自己起身取来藤条,强命个小厮抽了他几下。他身上疼痛,心中却暗自庆幸,亏得没叫娘子来认错,不然疼就在她身上了。 程老爷勉力抬头朝下看去,程幕天虽挨着藤条,却未和往常一样倔强地抬着头,而是将脸隐在头发里,叫人看不清神色,他心中的胆怯突然就压过了恼怒,忙命小厮住手。 程幕天身上的绸子棉袄早已让带刺的藤条抽成了条子,程老爷大悔,明明想好往后要巴结着儿子的,怎地又动起怒来,这下可好,手里的庄子少不得要多拿一个出去讨他欢心了。 程幕天若是知晓他与程老爷的父子亲情要以庄子多寡来计算,定当大哭一场,但他此时只能看见老父被气得气息不稳,脖子上的白布隐隐又渗出血来,便大骂自己忤逆不道,扑上去替程老爷抚胸顺气,又高声叫郎中。 程老爷一心想要修复关系,忙抚慰他道:“二郎,是爹的不是,不该为了个下人打你,再说郭管事是自作自受,换了我也要叫人牙子来。” 程幕天何时听他讲过如此窝心的话,就算明白这话中水分甚多,还是不免更加悔恨自己在言语里气他。 小圆带着郎中赶到时,一眼望见的就是程幕天身上破烂的衣裳和红着的眼眶,她的心猛地揪起,偏生在公爹面前又不好显露,只得躲到一旁默默拭泪。 第五十五章 四娘子的下落(上)[修] 程老爷不过是生气时把伤口牵动了些,因此渗了血出来,郎中瞧过说并无大碍,重新包扎伤口敷些药便是。程幕天松了口气,转头见小圆躲在角落里抹泪,知她是被吓着了,立时心疼不已,想要上前好生安慰,偏这又是父亲房里,好容易挨到程老爷重新服过药睡过去,他头一件事就是把小圆拉出去道:“天冷穿得厚,不疼。” 就是在二十一世纪,能在亲爹面前替媳妇担待的男人又有几个,小圆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哽咽道:“是我连累你了。” “胡说,你是为了爹好,不过行事急些罢了,难不成下人犯了错,当家主母竟要当没看见?”程幕天最是见不得娘子哭,一见她那双红肿的眼,就算有错儿,也被他自动忽视了。 小圆见他在此事上对自己确无芥蒂,激动地一把将他抱住,这下程幕天可慌了神,外头还有好些下人在呢,忙一把推开她,说要回房换衣裳,跑得飞快。小圆含着泪忍着笑跟回房中,脱了他的衣裳一处处看过,见确是没甚么伤痕,这才放下心来,“往后到爹跟前,记得要多加件衣裳。” 程幕天瞪了她一眼,“我今日已是讲了好些忤逆之言,岂可再有不孝的念头,老子打儿子,乃是天经地义,我给脸色看都是不应该。” 小圆闻言暗叹了口气,父父子子的观念,程幕天这辈子怕是脱不了了,自己今后行事还是谨慎些,莫要让他在父亲面前为难。 她取了件新棉袄来服侍他穿好,听见采莲在外头叩门道:“夫人,郭管事藏的屋业田产的契纸搜出来了。”她心中一喜,拉 开门接过个小匣儿,递给程幕天道:“这个入爹的私账罢,好叫他高兴高兴,多心疼你些。” 程幕天苦涩一笑。接过匣子道:“理他呢。我自做到问心无愧。爹要实在是不喜我。我也无法。” 小圆送他出门。转身问采莲:“四娘子可曾寻到?”采莲摇头道:“不曾。今日全在忙前院儿地事。只叫阿云阿彩去各院子瞧了瞧。” 家中只有这几个人。除却程老爷、程幕天两口子。就只剩下程三娘。小圆问道:“三娘子院子里寻了没?” 采莲答道:“头一个就是寻地那里。院儿里地屋子都悄悄看过了。并无孩子。” 莫非是府外地人抱走了?小圆心内疑惑。无奈天色已暗。只得明日再作打算。她收拾了程幕天地铺盖衣裳。亲自送到程老爷房中在地上铺了。这才回房歇息。 第二日大一早。她到前头去请安。见侍立在床前地程幕天满头都是冷汗。忙找了个借口拉他出来相问。原来程家未铺烟道。房中生地火暖不到地上地青砖。程幕天在地上睡了一夜。虽有铺盖隔着。短一截地那条腿还是旧伤复发。疼了起来。 “二郎,酸疼得紧罢,都怪我不仔细,竟忘了家里是没铺烟道的。”小圆看着程 分卷阅读7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幕天皱眉的样子自责不已,忙命人请工匠来,程老爷病着不能动,就把隔壁屋子的地翻了先铺上烟道,待竣工后再把程老爷挪过去。她交待完烟道的事体,又去程老爷的药箱里寻活血的膏药,翻来翻去却一块也无,只得叫采莲回去取来。 程幕天见她忙前忙后又是找人又是找药,拦她道:“爹还在屋里躺着呢,我哪里就这样娇气起来,你回去寻四娘是正经。”小圆喜道:“爹松口了?”程幕天微微皱眉:“没有,你且去寻罢,此事我做主了,我们程家的血脉岂能流落在外。” 小圆得了程幕天撑腰,心中大定,正要回去分派人手,就见程二叔两口子一前一后自院门处走来。 程老爷的伤不光彩,因此家里并未给亲戚们去信,但程二叔乃是程老爷的亲弟弟,又同住在临安府,定是昨日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被他听到小道消息这才赶了来。 小圆扶着程幕天迎上去行礼,将他们请进程老爷房中。程二叔见到程老爷脖子上缠的白布,惊道:“外头的传言竟是真的?大哥果然被那疯女人咬了?”程老爷极是满意他把丁姨娘称作疯女人,道:“可不就是她,亏我以前拿她当个妾待。” 程二叔点头:“租来的妾就是不顶用,不然怎么只小户人家去租呢,等大哥伤好,还是买一个来的好。” 程二婶在一旁听得心动,想起她以前给程幕天安插的几个丫头,都因斗不过小圆,才无人能爬上主子的床,若是给程老爷送个妾,儿媳总不大好管罢;想到此处,她又记起方才进来时,程幕天瘸得愈发厉害,定是旧伤复发,不如就拿这个来挑头说事儿,她打定主意,便朝程二叔打了个眼色。 程二叔亦是惦记大哥的这份家产已久,瞧见程二婶的眼色立时会意,问程老爷道:“二郎可是旧伤复发?这地上冰凉冰凉的,难为他日夜服侍在大哥床前。” 昨日程幕天端茶送药,服侍得比小厮还好,程老爷心中很有几分感激,闻言怜惜地看了儿子一眼:“可不是,这孩子心眼实,我叫他回去睡,他就是不肯。” 程二婶故意叹了口气,接过话来:“大嫂去得早,大哥身边无人,二郎不伺候谁伺候,只苦了这孩子了,腿上定是疼得很罢?” 程二叔见程老爷有些动容,知他开始心疼儿子了,忙扭头责备程二婶:“这家里只有小辈,自然不晓得操心这个,你既晓得缘由,怎地不给大哥送个人来。” 小圆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心中暗自冷笑,这话换个人来说,或许程老爷乐得应下,但程二婶以前送来的知兰害了喜庆在前,程老爷必不会由得她再朝家中伸手。 果然程老爷在床上哼了一声:“你有人自留着使唤罢,咱们家就不劳你们操心了,上回你们送来的人毒死了大姐的丫头,害她找我哭闹了好几日才罢休呢,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再折腾了。” 程二叔两口子见程老爷如此直白,再也坐不住,灰溜溜地告辞,小圆陪着程幕天送到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道:“二叔倒提醒我了,爹才过四旬,保不准往后还要纳妾,就是娶个继母回来也不定。”程幕天笑道:“怎么,你怕爹娶个继母回来给你立规矩?”小圆红着脸拍了他几下,又好奇他怎么不担心程老爷再起纳妾的心思,程幕天见她问这个,脸红得比她还厉害,怎么也不肯讲缘由,支吾了几句丢下她就往程老爷房里跑。 小圆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将疑惑搁下,回房分派人手,四处寻找程四娘,不料他们将整个宅子明里暗里翻了个遍,还是不见孩 子的踪影。采莲奇道:“咱们连下人房里都翻过了,难不成四娘子是被府外的人抱走的?”小圆道:“那时门口纷乱,有人趁机进来抱了孩子也不定,你赶紧去问守门的小厮。” 采莲依言使人到前头盘问,但守门的诸人都道,当时因围观的人多,怕出事,大门是特意关上了的,除非有人能生翅膀,不然绝无外人抱走四娘子的可能。 小圆听得回报,坐在窗前托腮皱眉望着天边,冬天黑得早,吃过午饭没过会子天色就暗下来,远处的乌云一层压着一层,隐约还能听见雷声,她担心道:“入冬已久,只怕马上就要下雨下雪,天寒地冻的,那孩子才生了没几天就离了娘,可莫要出事才好。”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忙着收拾晾晒在外头的衣物,程大姐穿过忙乱的人群,看见小圆坐在窗前眉头紧锁,心里愈发急了起来,几步上前等不得进屋,隔着窗子便问:“四娘,我听说爹伤得厉害,妹妹也被人抱走了,可是真的?”小圆点头道:“大姐既知道爹伤了,还不去看看?我也不请你进来了,赶紧去瞧瞧再来罢。”程大姐自从上回得小圆搭救,就把她当作了良师益友,扒着窗子问道:“我本是想去了再来的,又怕自己鲁莽冲撞了甚么——听说爹是被丁姨娘咬 的?”她说着说着提起裙子自己进了屋,坐到小圆对面,“我特特地先来找你问问清楚,免得不晓 得情况又犯上回那样的错,你是咱家最明白不过的人儿,快跟我讲讲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圆叹了口气, 分卷阅读7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将事情从头说起,讲到程老爷执意要洗儿,孩子至今下落不明,程大姐愤慨不已:“那是咱们的亲妹妹,又不是亲弟弟,怎地能说扔就扔,爹爹太糊涂,我去说他。”小圆望着她半晌无语,若是弟弟,要分二郎的家产,影响她家的生意,所以得扔;如今生的是妹妹,不妨事,就讲起了亲情来,这位大姐的打算和程老爷可真是“异曲同工”,不愧是他最疼爱的人儿。程大姐的念头虽让人不齿,但她好歹是心向着程幕天,因此小圆也不好说甚么,只劝她道:“爹还在床上躺着,你要说也得等到他伤好,切莫惹他生气。” 第五十六章 四娘子的下落(中)【修】 程大姐风风火火到得程老爷房中,见到他脖子上的伤,一声爹爹还未喊全泪就先下来了,哭道:“那个作死的疯女人,等我见到,非一顿板子打死不可。”程老爷心道还是这个闺女最贴心,招手唤她近前,道:“你道人人都和你一样心疼爹呢,我听人说,丁姨娘本来就快被郭管事打死了,半路却被你弟媳妇拦下来,倒把郭管事打了一顿卖出去了,你瞧瞧,她这胳膊肘朝外拐得厉害呢。” 程大姐眨着泪眼:“这个我也听说了,不是二郎做出的事体么?”程老爷朝外努了努嘴:“院子里,屋里,全换成了她的人,当我糊涂呢,二郎能有这个胆子?定是他媳妇的主意,别看我打了他,其实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程大姐如今不肯轻易讲小圆的不是,就道:“许是她怀疑原先的人中有谁偷走了妹妹,叫去盘问了,又怕爹屋里少了人使,这才送了新的来罢?” 不提这个孩子还好,一提程老爷更是火大,又怕牵动了伤口,忍得十分辛苦,喷着粗气道:“那个女娃让我颜面尽失,有甚么好盘查,真是多事。” 就晓得你的颜面,你的权你的钱,那可是我的亲妹妹你的亲闺女,弟媳妇好心找寻,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怪她多事?程大姐满心要找妹妹,就忘了她自己先前还想毒害丁姨娘肚子里的“弟弟”,一意只怪起程老爷来。 她向来又是个只揪别人的错不问自个儿的人,坐在床头越想越气愤,若不是来时小圆再三叮嘱,当场就要大发雷霆,指着程老爷的鼻子开骂,不过现下她的脸色也好不了哪里去,黑得能挤下墨汁来。 程老爷最是怕程大姐发脾气,她闹起来能把这屋顶给掀了,因此一见她沉了脸,就忙哄她道:“爹也就是一说,你弟媳既要找,那就找找罢,反正如今是她当家。其实爹也是疼她的,你不晓得,今儿你二叔二婶过来,说要给我送个妾,我当场就给推了,就是怕给你弟媳找麻烦呀。” 程大姐一想起被程二婶送来的丫头害死的喜庆,咬牙又切齿:“爹没收是对的,要真收下,还指不定下一个害的是谁呢。” 程老爷摸了摸脖子,“爹如今多病之身,恐怕在床上要躺好几个月呢,你且先去罢,往后再来是一样的——过会子二郎就要来,叫他看见你,又没好脸色。” 程大姐同程三娘一样。都很是怕程幕天。闻言再也不敢久留。辞了程老爷匆匆朝小圆房里去。坐下先喝了两盏子茶。方愤愤不平开口道:“爹太不像话。心里全然没有小妹妹。还怪你多事。” 小圆暗叹。你心里还没有小兄弟呢。 程大姐见小圆无甚反应。又问:“四娘。听说你把爹屋里地人全换了。还卖了郭管事。我在爹跟前给你打马虎眼。说是为了盘查偷妹妹地人。果真是这样?” 小圆也不瞒她。将郭管事挑拨离间。唆使程老爷叫程幕天洗儿地事讲了一遍。“大姐。若二郎真上了当洗了儿。落个心狠手辣地名声。往后在生意场上如何行走?至于爹屋里地人。都是郭管事调教出来地。我怕以后再出这样地事。所以才全都换了。反正我一心为了二郎好。就算在爹面前落个不贤惠地名声也认了。” 程大姐家地生意也系在程幕天身上。因此她深以为然:“二郎地名声重要。是爹太护短。你也莫急。他总有想转过来知道你好地那天。不过四娘你还是太心软。换了我。这样地恶仆还卖甚么。直接打死了事。还有那丁姨娘。她挨打你拦甚么。留着后患无穷。” 小圆笑道:“她租期已满。已不是咱家地人。还能后患甚么?大姐你这时说得畅快。万一打死了小妹妹地生母。她长大后把你恨上。你悔是不悔?” 程大姐悟了过来,一把抓住小圆的手:“我就说,万事还是得你提点我,不然又要犯大错。”说着将小圆拉起身来,“走,咱们找妹妹去。” 小圆拽住她道:“莫急,咱先琢磨琢磨,四娘子被抱走只有三种可能,要么是主子,要么是下人,再就是府外的人,先说外人,那天大门是紧闭的,我们家的后门又常年不开,因此四娘子定是家中人抱走的,至于下人……” 程大姐接口道:“下人无事抱四娘子去作甚,自家孩子还养不活呢。” 小圆笑道:“大姐聪慧,正是这个理。” 程大姐得了小圆称赞,很是自得,接着分析道:“外人下人都不得手,那便是三娘 分卷阅读7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抱走的。”说完不待小圆发问,自顾自疑惑:“可我已去过她那里了,屋中并无孩子。” 小圆随手从书架子上取下个空白的封筒(信封),唤来孙大郎,叫他在上头写上“手启程丈——泉州甘远谨封”,孙大郎只习武不爱文,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程大姐看了直皱眉:“甘远不就是三娘的未婚夫婿么,四娘你假冒他给爹写信作甚么,再说这字也忒难看了些,甘远可是进了学要考举人的。”小圆正吹着墨迹,闻言笑得气息不稳,一口气把封筒吹落在地,“大姐准是没见过他先前来的信,写得太端正才不像他呢。” 程大姐捡起封筒又细看了看,叹道:“我早说这门亲不好,偏爹就是不听。”小圆道:“咱先不提这个,还要请大姐合着我诓三娘一回,咱们拿着这封筒去寻她,只说泉州来了信,要提早娶她过门,冬至节前就上船。” “然后呢?”程大姐问。 小圆卖了个关子:“然后咱们就只等着四娘子现身。”说完又怕她瞒不过精明的程三娘,就将如何诓人细细教导了她一番。 程大姐半信半疑地应了,随着她到得程三娘房里,三娘子正拿着个竹绷子绣个不停,见她们进来,忙丢了绷子上前行礼,程大姐取过活计一看,上头绣着鲜亮的鸳鸯,活灵活现,赞道:“三娘的手艺愈发进益了,到了婆家必要受称赞。” 程三娘正疑惑今日怎么连大姐也打趣起她来,小圆把那封筒儿举到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三娘怎么急急地绣起嫁妆来,可是知道泉州来信了?” “泉州来信了?”程三娘眼巴巴地盯着小圆手中的封筒,那上头的几个鸡爪子字,果然像是甘远的笔迹。 小圆暗自偷笑,若换了别人,单靠一个封筒肯定是骗不过去的,但程三娘一向以老实性子示人,断不会开口要信,更不会伸手来抢。 程大姐见程三娘急得眼中泪光隐现,心想火候已到,故意推了小圆一把,嗔道:“信中到底说甚么了,给我们三娘讲讲,看把她急的。” 小圆笑道:“是喜事,甘家要提前来娶亲,叫咱们冬至节前就把船备好呢。” 程大姐谨记小圆的教导,脸上也装出了笑来:“亏得咱们嫁妆备得早,不然这时节匆匆忙忙的,哪里买妆奁去。” 小圆点头称是,二人你说一句我递一句,竟把个程三娘晾在了一边。 突然窗外响起惊雷,吓了程三娘一跳,她有些慌神地站起身来:“打雷了,怕是要下雨。” 小圆拉了程大姐一把,道:“眼瞅着雨就要下来了,你也赶紧家去罢,别耽搁在路上。”程大姐点头,二人回到房中,小圆马上命人去跟着程三娘,看她要朝哪里去。 程大姐犹自质疑:“我看三娘很是正常,哪里有要出门的意思?”小圆但笑不语,不到一个时辰,果然接到回报,说程三娘带着好几个丫头出了大门,往慈善堂去了。 南宋洗儿盛行,临安街上亦多弃婴,朝廷特设慈善堂,专作收养,程大姐此时真正信服:“既然孩子在妥当地方,谁能想到三娘要雨夜出去看?四娘你真是料事如神。” 小圆看她一眼,“你以为她是心急?真是小瞧三娘子,她是担心自己马上远嫁,再也顾不到小妹妹,因此给咱们引路,好叫我们接着照料呢。” “她晓得咱们派了人跟着她,因此故意为之?”程大姐瞠目结舌,“真不晓得你们这些人的心是怎么长的,都说七窍玲珑,我看倒比七个孔还多一个似的。” 小圆乐不可支,心道你还错料了一样,程三娘并不知有人刻意跟着她,只是她故意从大门口招摇着出去,存的就是叫人看见报与我知晓的意思。二人正说笑,突然程幕天的咳嗽声从院门口传来,程大姐就如同程三娘一般直跳起来朝后门跑:“四娘,我改日再来看你。” 小圆忙叫人来开小院的后门,站在滴水的屋檐下哭笑不得,这姐妹俩见了程幕天,怎地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程幕天在廊下脱去淋湿的鞋袜,光着脚走到房门口瞧了瞧,“走了?”小圆轻轻踩了他一脚:“原来你故意的,人家好心来救妹妹,你吓她作甚么。” “说得好,她确是因为丁姨娘生的是妹妹,所以才来救的,若生的是弟弟,你看她来不来。”程幕天自己光着脚,反倒责怪小圆:“外头冷风吹着,你站在外头作甚么,还不进去。” 小圆又踩了他一脚,飞快闪进屋,唤丫头们打热水,开箱子找棉袜,把他收拾暖和了方道:“四娘子找着了。” 第五十七章 四娘子的下落(下) 小圆又踩了他一脚,飞快闪进屋,唤丫头们打热水,开箱子找棉袜,把他收拾暖和了方道:“四娘子找着了。”程幕天忙问是谁人抱去,又是在哪里寻得的,小圆伸出三根指头,道:“孩子被三娘养在慈善堂,料是无事,咱们明日再去抱回来;为了寻着这个妹妹,我今日同大姐一起诓了三娘子,还不知如何收尾呢。” 程幕天听她讲了拿甘远作幌子 分卷阅读7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编的话,从脚踏上捡起个封筒,看了看上头的字,大笑:“亏得咱们家还有个孙大郎,就是你的字,都比这个强些。” 小圆白他一眼,“圆谎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横竖三娘最怕你,你到她跟前把眼瞪一瞪就能了结。” 程幕天望着给他脸子瞧的娘子好生后悔,甚么不好讲,偏要提她的字难看,这下可好,怀里被塞了个刚烤熟的山芋,烫得慌,又不好就扔,他左右为难,便开始怪起程三娘:“三娘为何要瞒着大家,直接说孩子是她抱走的不就得了,害你绕着圈子去套话。” 小圆见他口中说着程三娘,眼神却往自己这边飘,撑不住笑道:“你这个妹妹精明着呢,怕爹迁怒于她,所以只躲着叫我们出头,不过咱们身为哥嫂,替她挡着些也是该的。” 程幕天却想不开,怒道:“她怕爹迁怒于她,就不怕爹迁怒于你?看我明日怎么骂她。” 小圆对程三娘是同情远大过责怪,劝道:“她自小没了娘,又不讨爹的喜欢,若不会明哲保身,恐怕都死了好几回了,我也是个庶出的,晓得她的难处,你就莫怪她了。”说完又给他指点迷津:“你也不用为难怎么圆谎,现成的借口摆在这里,爹在床上病着,哪有这时候送闺女出门子的道理。” “好借口,看你面子,这次不同她计较。”还是娘子心疼人,程幕天露了笑脸,凑到她脸上香了一口,将那封筒拿到灯上烧了。 第二天四娘子被抱回来,粉粉嫩嫩一团,一屋子的人看了都喜欢,小圆却犯起了愁,交给谁来管教好呢。赶来看妹妹的程大姐甚是奇怪:“不是有奶妈子么,还需怎么管教?” 若不好生教导。万一长成她生母那样地人。不是给自个儿找麻烦。小圆轻轻摇头:“养儿不教。不如不养。” 秦嫂听见这话。把正在逗弄孩子地孙氏一指:“交给她带。认字儿绣花儿全能包下。教书先生和绣娘都省了。”这话逗得满屋子地人都笑起来。小圆就依她所言叫过孙氏。问她肯不肯教四娘子。孙氏自己失了个女儿。极是愿意再带一个。当即点头应下。 孙氏知书达礼。教出来地孩子必是好地。小圆一颗心放下来。命人去带奶妈子来瞧。挑了两个样貌一般品性老实地;再按着程三娘地份例。选了两大两小四个丫头去四娘子地院子;分派完人手。又叫人去报与程老爷知晓。 程老爷正在听程幕天念郭管事地田产契纸。满面堆笑:“东西既是你们翻出来地。自留下便是。拿来给我作甚么。”程幕天据实回道:“是媳妇地主意。刚搜出时她便要我拿来入爹地私帐。但爹一直昏睡。就被我混忘了。今日才想起来。”程老爷捏了捏手里地契纸。结结实实地一沓。跟郭管事和前院被换了地小厮相比。还是这些来地实在。他脸上地笑容愈盛:“你媳妇是个好地。她管着家。我放心。”程幕天正要回话。小丫头在门口道:“老爷。四娘子接回来了。少夫人选了奶妈子和丫头。问老爷要不要叫过来瞧瞧。” 程老爷立时觉得自己地好心 情全被破坏掉了。待要轰走丫头。又想到这也是媳妇地面子。忙道:“儿媳贤惠。她办事我有甚么不放心地。叫她自作主便是。二郎。你去帮着点。别劳累了她。顺便看看你妹妹。” 程幕天听了这话。高兴中却又泛上些无名地醋意来。带着酸味儿回房里问小圆:“我自认无哪里不孝。怎地爹就是不喜我?他都已知晓郭管事地事儿其实是你所为。可还是满口地夸你。” 小圆哭笑不得地瞟了他一眼,不信他就真的不知是那匣子契纸的功劳,再说哪有同自家娘子吃这种飞醋的,因此她也不搭话,只叫人抱了程四娘来给他看。程幕天隔了奶妈子老远,探着个头瞧了瞧,撇嘴道:“皱巴巴地,有甚好看。” 明明已长开,哪里难看了,小圆接过孩子递到他面前,“小奶娃都是这副模样,往后你自己得了闺女,也这般厌恶?”程幕天推开襁褓,斜了她一眼:“我自个儿的闺女自然是好看的,快些把她抱下去,别哭闹起来。”这话叫奶妈子都笑起来,小圆无可奈何摇头,让人把孩子带了下去。 陈姨娘听说程府新添了人口,备了贺礼上门来,却见满宅子冷清得很,孩子也不是跟在生母身边,忙悄悄问小圆:“外头传言竟是真的?”小圆淡淡一笑:“理他呢,反正不缺奶妈子。”陈姨娘心疼闺女,自怀里掏出张纸塞到她手里,小声道:“这是你薛大叔托人弄到的祖传秘方,包生儿子,只要有了长子嫡孙,打主意的人就少了。” 提起孩子,小圆又是期待又是担心,“姨娘,我才十五岁,生产岂不是要去半条命?” 陈姨娘道:“瞎说,我生你时也才十六岁,甚么事都无,如今又怀上了;你长得随我,骨架子大,生产定是顺顺当当的。” “姨娘,你已怀上了?”小圆又惊又喜,伸手将她的肚子摸了又摸,想起在这家里,不早些有身孕,再得宠爱也终是虚无,且还要叫程幕天为难,就又把那方子接了过来。 她自是不信甚 分卷阅读7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么生子秘方,但却担心自己迟迟怀不上,就拿了方子偷偷问略晓岐黄之术的程幕天:“二郎,你来瞧瞧这方子,可有让人早些有喜的功效?”程幕天接过那张纸,看也不看就丢到一旁:“咱们成亲还不足半年,急甚么。”小圆苦笑:“我哪里是急,是怕不早些有喜,爹就要给你纳妾。”程幕天抚平她皱起的眉头,道:“我纳不纳妾你不晓得?至于爹那里,你三哥才升了官,他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不会早早催我收人的,且放一百个心。” 第五十八章 有喜 虽说程幕天不急着要孩子,但小圆却放不下,心想着自己今年才初潮,开几副中药来调理调理气血也是好的,就命人去自家铺唤郎中。 哪知郎中来请过脉,摇头晃脑道:“夫人想要调理气血,还需多等些时日,我先与你开几副上好的安胎药吃。” 小圆吓了一跳,自家铺子何时来了江湖郎中,上个月才来过月事,这个月的还未到,怎地就要吃安胎药。那郎中见她一副要赶人的模样,忙站起来弯腰抱拳:“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因还未满一月,所以先吃些安胎药。” 小圆按捺住心中惊喜,疑道:“不是要一个多月才能诊出喜脉么?” 郎中笑道:“血气旺盛脉象清晰,未满一月就能诊出也是常事,若我把脉有误,夫人尽管来打我板子。” 这可真是想甚么来甚么,小圆喜得忘了接话,还是采莲拿来赏钱将郎中送出去,又叫了跑得最快的小丫头去程老爷屋里报喜讯。 程老爷听小丫头喘着气讲完,觉得伤好了大半,不要人扶就从床上坐起来催程幕天:“你媳妇有了,我就要得孙子,还不赶紧回去看看,真是不孝。”程幕天也是又惊又喜,就不去理会这怎么也成了不孝,拔腿跑得飞快,一阵风似的冲进房里,等见着了小圆,却又不晓得手脚忘哪里放。 小圆见了他这副模样直发笑,指着自己肚子叫他来摸,程幕天挨着她坐下,小心翼翼地拿手碰了碰,“你还记不记得上回? “哪回?”没头没脑的问题,她哪里答得上来。 程幕天把耳朵轻轻贴上她肚子:“定是那回我们吃醉了酒怀上的。” “啊呀。”小圆着羞,伸手就揪他耳朵,放在平时,程幕天定要瞪眼说她不敬郎君,可这会儿他的头搁在有孩儿的肚子上不敢乱动,便只得乖乖认栽,不过小圆哪里舍得用力,只轻轻意思了下就心疼起来,忙不迭送又是吹又是揉。 程幕天突然跳将起来。叫道:“忘了正事儿。”说着奔进里屋一通乱翻。沾了满身地灰举着两本册子出来。得意洋洋道:“幸亏我藏得好。要派大用场。” 小圆接过去一看。原来是《孕妇禁忌食品手册》和《不能混吃地食物》。她一边替他拍灰一边笑:“这些自有厨娘们操心。哪里轮得到你。” 程幕天很是不服气。明明是我自个儿地儿。怎么不该我操心。从此就和这两本册子较上了劲。日夜带在身边。不论小圆吃饭吃点心。他都要对着册子一一查看后方才许用。不知惹来多少笑料。 自得知孙子有望。程老爷地伤一日好过一日。不出半个月便能下地。正巧这日程大姐来瞧老父弟媳。一家人就聚到一处吃个饭。菜上齐正要动筷子。只听得程幕天一声大喝:“慢着!”。众人吓了一跳。连襁褓中地四娘子都莫名其妙看他。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饭厅不是自个儿小院子。立时大窘。但还是坚持着吩咐采莲:“把册子拿来对照对照再吃。” 等到他手捧册子细细查看桌上菜色。一桌子人再也忍不住。连小圆都笑得直不起腰。程幕天面不改色对完菜。也不顾老父姊妹在场。第一筷子就夹给了小圆。惹得程大姐咂舌。程老爷侧目。他一本正经解释:“为了子嗣。” 小圆如此这般享受了好几天地特殊待遇。再也忍不住。嗔道:“虽说爹看在孙儿地份上不同你计较。可这也太过了些。我日日只觉得在刀尖浪口过日子。” 程幕天翻看着新编写的《孕妇营养手册》,头也不抬:“你多虑了,如今人人都恨不得把你供起,还怪我没多哄着你些哩。”小圆抚着还未显形的肚子微微笑道:“这孩子会挑日子呢,知道咱们家如今没有妾,得了安稳日子,这才跑到我肚子里来。”程幕天扶她坐下,道:“把心再放宽些,爹不会纳妾了。” “为何?”小圆很是奇怪。 程幕天心中藏着老父的秘密,但却不愿说与她知晓,只一个劲儿地叫她放心;小圆根本不信他这套,只当他是宽慰自己,问了几句见他不肯说,也就丢开不提。 陈姨娘得了小圆有喜的信儿,忙收拾了几包小衣服小鞋儿来看她,再三叮嘱,怀胎未满三个月,除了至亲,谁也莫要告诉。小圆捧着陈姨娘的活计爱不释手,又笑:“姨娘肚子里的弟弟在前头呢,这些衣裳怎不给他先留着。”陈姨娘看她一眼,故意叹气:“谁叫我养了个不会针线的闺女,不早早替她把这些备着,岂不让人笑话了去?” 分卷阅读7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听了这话自然不依,和小时一样滚到陈姨娘怀里,吓得陈姨娘抱住她叫:“我的儿,别闪了腰,你现下是双身子呢。” 母女二人同有孕,话匣子打开就聊不完,小圆偎着陈姨娘,把程幕天吃饭翻册子的事儿讲给她听,陈姨娘笑个不停:“你薛大叔也差不离,成日里比我还紧张。”说完见房中无旁人,又悄声叮嘱闺女:“头几个月可千万莫同房,这时候最是容易小产。”小圆也略知道些这样的道理,红着脸点头应了。 陈姨娘细细给闺女讲解完孕期注意事项,又去瞧了一回四娘子,这才起身告辞,小圆本想留她多住几日,无奈她也是有孕在身的人,只得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去了。 陈姨娘走后,小圆仔细琢磨她的那句话:“怀胎未满三个月,除了至亲,谁也莫要告诉”,想来想去不知府里到底算不算至亲,就拉了程幕天相问。程幕天知她不爱和府里打交道,心疼她有孕的人辛 苦,就道:“生产 前一个月女家才送催生礼呢,急甚么。”小圆掐指一算还有好几个月可以混过去,满意笑了,施施然往桌前一坐:“官人,取你的册子来,瞧瞧新鲜小菜吃不吃得。” 第五十九章 豆芽菜 娘子说要吃小菜,本是轻轻巧巧一件小事,程幕天却犯了难,大冬天的,家里除了几根竹笋,再就是韭黄,后者娘子她不爱,前者上顿才吃过。小圆见他犯愁,极是不解:“就算冷天无甚可吃,拿豆子用热水浇着,泡个豆芽菜总成罢?” “甚么是豆芽?”程幕天出言相问,厨娘也是一脸茫然。小圆见他们不知,连忙把发豆芽的法子讲了一遍,道:“其实极简单的,黄豆绿豆都使得,拿热水泡出芽,用筛子装了沥干水再用布盖上,免得见了光,还要记得每日里拿温水浇几遍。咱们家都是铺了烟道的,暖和得很,定能泡出来。” 就是拿热水泡出芽后再反复浇嘛,果然很简单,厨娘一听就明白,忙忙赶到厨下装豆子烧水,不出几日就端了一盘脆嫩的豆芽菜上来,一家人吃了都说好,小圆便命人多多泡制,分送给陈姨娘和亲戚好友。 这日她饱食了一餐豆芽菜,心满意足地躺在榻上翻看一本据称是名医所编的《卫生家宝产科备要》,只见上头记着:“食兔肉令子缺唇,食雀肉令子盲,食羊肝令子多患, 食鸭子令子倒行,食鳖肉令子项短,食驴肉令子过月,食干姜蒜令胎不安。” 她拍着书页大笑,叫程幕天过来看笑话:“二郎,我倒想晓得倒行是怎么个行法,不如你抓只鸭子来与我吃? 程幕天瞪了她一眼,“那可是名医朱瑞章所编,句句珠玑,你怀着我的儿,要处处小心。”说着又拿了本朱熹编的《小学》来给她瞧:“你看这个,首章即是‘胎孕之教’,‘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邪色,耳不听**,夜则令瞽诵诗道正事。如此,则生子形容端正,才过人矣’……” 他念得起劲,小圆听得昏昏欲睡,忙打岔道:“不知我泡的那豆芽菜犯不犯禁忌?”她一句玩笑话,程幕天却直跳起来朝厨房跑:“我得去瞧瞧。”引得一屋子丫头婆子都捂嘴偷笑。小圆终于得了清静,摸了摸有些发麻的耳朵,“我头一回晓得二郎原来如此唠叨。” 冬至节才过。豆芽菜就风靡了临安东西南北。相熟地不相熟地全来讨要。小圆怀着身孕地人。哪里经得住这个折腾。忙忙地叫了陪嫁铺子地大管事任五来。叫他拿个主意打发那些要菜地人。 任五猴精儿地一个人。站在地下眼珠子直打转。夫人哪里是叫我拿主意。分明就是问我如何能搂钱。不过赚钱本就是他专长。便自怀里掏出个订好地单子递过去。请小圆先瞧瞧。 小圆接过去一看。原来是蛋糕铺子并棉花包铺子地账单。说是账单。更像是“年终总结”。上头不仅列了毛利纯利收益开销。还分月分年分季度将各种货品卖出地数量记得清清楚楚。最后一页还有他对来年产品地建议——哪些该多销。哪些该停产。讲得头头是道。 她边看边点头。指着最后地“产品建议”问任五:“那你说说。这个豆芽菜是该销还是该停产?” 任五笑道:“夫人说笑了。停产作甚么。有钱还能不赚?不过单卖豆芽利太薄。再说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人人都能学了去。倒是咱们山上地庄子。藏着大买卖。等过几日田二下山。我同他一道来与夫人说。” 山上地庄子出产哪几样事物小圆都知晓。除了高粱、竹笋、羊肉和野味再无其它。这些东西早就运下山开始卖了。哪里还有甚么大商机?她地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偏任五是个嘴严地。就是不肯提早告诉她。急得她在家上火。日日拿着程幕天出气。 程幕天起先是摸不着头脑,待得知晓了原委,又直觉得好笑,这日他忍着笑陪她骂完任五,摸着她肚子道:“人人都道做了娘就沉稳起来,偏你没怀前比谁都稳,有了孕反倒像个小儿……”他一席话未讲完,眼见得娘子的眉毛竖了起来,忙转口道:“莫 分卷阅读7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气,莫气,讲个喜事与你听,你还记不记得前几日采梅来咱家借郎中?” 小圆怀着孕,记性有些不大好,偏着头想了半日,隐约记起采梅好像是来过的,因只是借郎中,她就没大在意。程幕天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嘲笑道:“果然变笨了,赵家世代行医,你就不奇怪她为何还要到咱们家来借郎中?”小圆不以为然:“所谓医者不自医,这有甚么奇怪。” 程幕天摇头:“赵郎中得了病,却死活不让人把脉,她无法才来我们家借人呢。”小圆兴致寡然:“与我讲这些作甚,我再不管他们的事,任他得甚么病都与我无关。” “你不是最在意几个陪嫁丫头的么,如今她守了寡,你不想着给她再寻人家?”程幕天左右看看无人,将她抱进怀里。 小圆这才动容:“赵郎中死了?到底是甚么病?”程幕天突然想起赵郎中的那种病是不好启口的,立时红了脸,抓起手边的《小学》:“你怀着孕,耳不能听**。”小圆气极,抓起书丢得老远,“你比任五还坏。”忽见程幕天一脸尴尬,立时明白过来,凑到他耳边:“可是得了脏病?他纳的梅行首是勾栏里出来的,**那种病来也不足为奇,不过那种病虽厉害,但也不至于送命罢?” 程幕天忙用手遮住她肚子,方道:“怕人知晓,一直拖着不敢医治,不送命才怪。我不过见你烦闷,讲来叫你高兴高兴,快些莫再提了,别污了我儿子的耳朵。” 小圆推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别人家的事,我有甚么好高兴的。”她嘴上不在意,心里还是十分庆幸采梅终于脱了苦海,就命人拿些豆芽去给她吃。 采莲一向与她亲厚,亲自去送过豆芽,回来唉声叹气:“采梅说要守节呢,就是我送去的豆芽菜,转眼就供到了灵前。”小圆如今早已换了心境,闻言也不过淡淡地:“各人自有各人缘法,随她去罢。” 霜冻前田二终于赶着忙活完,收了高粱宰了羊,猎了野味拔了笋,又是木筏又是大车,水陆两路并举,带着厚厚的账本子下山见主人。 小圆见着满满当当的几车山货极是欢喜,倒不是为着能赚钱,而是想着山上的庄户能过个好年了。 田二笑呵呵地搓手:“夫人,上回你和少爷在山上没吃上高粱饭,今儿我特意拖了两车下来,让你们尝个鲜。” 小圆手捧着账本子,眼睛却朝门口瞟,“任五说有大买卖,就是这高粱饭?” 正说着,任五带人扛着个大筐子出现在院门口,远远儿地就笑道:“夫人又说笑,高粱饭不过图个新鲜,到底是粗粮,哪里卖得起价。” 小圆不搭话,只盯着那筐子看,田二老实,上前就把遮着的棉布掀了起来,一样样拿出来给她瞧:山药、莴苣、菠菜,菌蕈(蘑菇)……筐子里竟装了数十种新鲜小菜! 小圆挨个拣起来瞧了瞧,惊喜道:“这个菌蕈倒还罢了,山中想必到处都是,但莴苣菠菜你们是如何弄来的?” 田二笑道:“上回夫人说庄里无新鲜菜蔬吃,我便让人在谷中种了些,没想到谷里气候与外头不同,现下还暖得很,因此这些菜都长得极好,我想着快过年了,就拖了些出来,看看能不能换几个钱。” 任五拍着筐子道:“岂是换‘几个’钱,换‘几贯’都能行。” 这不就是反季节蔬菜?小圆微笑起来,一面命人把筐子扛到厨房,晚上每样菜都烧一个,一面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这些新鲜蔬菜能赚几多钱。程幕天从这里路过,一盆冷水泼下来:“过不了几日大雪封山,你有再多的菜蔬也运不出来。” 任五哈哈一笑:“少爷讲得极是,所以咱们要赶在封山前先运些下来,卖给预备过年的采办们;等来年春天化冻,城里东门菜园子的菜蔬才冒芽,山里的菜又能运出来赚大钱。”说完朝小圆拱拱手:“至于封山后开冻前,就要靠夫人的豆芽菜了。” 程幕天听得只点头:“不曾想娘子还藏着这样的人才,光卖菜实在大材小用,不如到我的码头来?” 小圆笑骂着把他赶出去:“有你这般明目张胆挖人的么?” 她主仆三人商量了半日,都认为零卖不是他们专长,因此议定,就在东门菜市门口租几个月的仓库,专门批发反季节蔬菜。啃厌了冻萝卜的临安人,突见天降新鲜小菜,立时引发疯抢狂潮,那些个有钱人家的采办,成日里万事不理,只蹲在程何氏仓库门口守货。 等到大雪封山,采办们正哀叹拿着钱买不到菜,何氏菜铺的豆芽菜又上市了,虽说跟风泡豆芽的铺子也不少,但赖不住何氏的豆芽都是绿豆泡的,根根肥嫩不泛红,因此还是她家生意最好。 小圆卖甚么火甚么,心中自得,孕中又无事,就叫人给打了个金算盘,盘坐在铺了烟道的地上噼里啪啦拨个不停,旁边还有阿彩磨墨,采莲捧账本,兼着阿云讲笑话,小日子过得极是惬意。 这日程幕天捧着一匣子犀角从码头来回来,见她又在算账,笑话她道: 分卷阅读8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娘子,你若缺钱使,这犀角送你,转眼万贯到手,何苦日日在算盘上磨手指。”小圆头也不抬:“嘲讽我的豆芽生意,有本事你别吃饭。” 程幕天初听这话还不解意,到了午饭时才傻眼,清炒豆芽、醋溜豆芽、豆芽 猪血汤,就连中间摆的羊肉火锅,都是她庄上的出产。小圆也不叫人给他摆筷子,侧头只望着他笑,程幕天哪里是个嘴里肯服软的人,指着桌上的汤挑刺道:“猪肉都只穷人才吃,弄这些猪血来作甚?” 小圆还是一脸坏笑,摸着肚子道:“你的儿要吃呀。”程幕天对着她的肚子没脾气,凑过去也摸了摸,“今儿拿回来的犀角就是给他备的,如今的人都爱挂在腰间作装饰。”小圆刚夹的一筷子豆芽儿笑落到地上:“我才怀了两个月,你且慢慢盼他长大挂犀角罢。” 第六十章 何耀弘回京 到了腊月里,小圆的豆芽菜愈发出尽了风头,为她的陪嫁产业很是添了几分光彩,三哥何耀弘新近又升了官,过完年就要回京,根据女人需要娘家人撑腰这万年颠扑不破的真理,她的身价涨了不少,连程老爷都不敢小觑,把想趁她怀孕给程幕天塞几个小妾的念头悄悄地藏起。 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都祭灶,小圆袖着手看下人们准备鱼肉糕点,想起同陈姨娘相依为命的日子,家里连个祭灶的男人也无,好在如今都有了好归宿,也不枉当初拼了命出府。 程幕天亲自搬了椅子来叫她坐,“劳累你了,我定记得在灶门上涂抹些酒糟,好叫灶王爷上天多讲好话。”小圆攀着他的胳膊笑道:“我不过看着,有甚么好劳累,倒是你,今日爹请了僧人看经,定是要忙碌一番了。” 程幕天道:“过节是欢喜事,不怕忙碌,你记得‘照虚耗’,夜里莫要等我,早些睡罢。” 小圆看着他往前头去了,吩咐采莲取灯来,看着她点燃搁到床底照虚耗。 祭过了灶王爷,日子格外跑得飞快,转眼月穷岁尽新年到,程家上上下下都发了新衣新帽,连小四娘都换了新襁褓,下人们早早起床,打扫门户,去尘除秽,辞旧迎新。程老爷想着来年家中要添人口,心情大好,亲自到大门口看着他们换门神,挂钟馗像,又领着程幕天贴春牌,祭祖宗。 一家子人都忙年,只有小圆被勒令坐在房中养胎万事不许动手,无所事事好不烦恼,好容易挨到吃年饭,又害喜吐了个一塌糊涂,好在程老爷认为孕吐得厉害是生儿子的前兆,并不计较她失礼。进了正月,她的喜害得愈发不可收拾,偏程家又只她一个女主人,拜年吃酒都少不得,程幕天实在无法,只好把娘子有孕的消息散了出去,他程家是单传,子嗣大如天,人人都知趣,不来扰她,这才让小圆安安静静养了半个月的胎。 待得春暖花开时,小圆的孕吐渐渐地少了,恰逢何耀弘进京上任,她愈发觉得神清气爽,就要收拾贺礼回娘家,她如今肚子已有些显形,程幕天哪里放心得下,少不得搁下手中事务,先陪她往何府走一遭。 这世间多是踩低就高之辈,何府人人都晓得小圆与新升了官的何耀弘亲厚,因此待她格外殷勤,她正与程幕天感慨,就见三嫂子李五娘亲自迎了出来,亲亲热热唤道:“四娘,你三哥正念叨你,我说咱就这一个妹妹,怎地会不来,你看这不就来了。” 说完见小圆要福身,忙一把挽住她:“四娘你有孕的人,讲究这些个虚礼作甚么。”小圆见她今日性情大变,心中虽疑惑,嘴上还是客气:“不过怀孕而已,哪有那样娇气,礼还是要行的。” 李五娘一面把她二人往屋里引,一面叹气:“你是有了孕,自然不觉得,你看看我,你三哥一直在任上,我这个正室至今不得一儿半女,倒是叫那个……”一句话未完,何耀弘已是迎了出来,她忙闭嘴低头,竟是有些怕他的样子。小圆又好生疑惑了一回,待得进到屋里,一个肚子挺得比她还高的年轻娘子来行礼,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三哥在任上纳了妾,挺着肚子回来,李五娘慌了阵脚,才转了性子。 想当初何耀弘获差遣,还是李五娘拿钱出来通的路子呢,男人怎地都这般模样,稍微有点出息就要纳妾?任小圆有些儿恨李五娘曾经染指她的铺子,还是为她抱不平。她在亲三哥面前无甚顾忌,心里想着就说了出来:“三哥,三嫂为你打点着家里,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带个人回来气她?” 何耀弘只低头喝茶。半天方道:“纳再多地妾她也是正妻。谁还能越过她去。”说完又扭头唤那个妾。叫她去李五娘旁边伺候。李五娘方才见小圆替她讲话。心里已宽慰不少。此时又见何耀弘在人前还是给她做脸面地。愈发放宽了心。就带了那个妾。亲自出去备饭。 何耀弘见他地一妻一妾都出了门。这才吐了实言:“ 你们当我愿意纳妾呢 。实在是你这个三嫂霸道得不成样子。连刚进门地大嫂都要让着她三分。我实在无法。才买了个妾来叫她警醒警醒。” 李五娘是个刚嫁过来就敢算计小姑子产业地人。地确是该时常敲打敲打。小圆虽觉得纳妾地法子不大好 分卷阅读8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但想起方才李五娘对自己地殷勤。又忍不住地笑:“三哥这个法子十分地见效呢。” 程幕天见何耀弘身上穿地还是官服。笑道:“三哥是把为官之道用到了家里。这一招就叫作制衡罢?” 何耀弘不知他是三分玩笑七分讥讽。正色道:“我是正妻不贤惠。方才出此下策。我妹妹可是连你爹都夸赞地好媳妇。你莫要纳个妾来叫她烦恼。” 小圆见程幕天又犯了嫉妾如仇地毛病。忙把话岔开。问起何耀弘任上地趣事来。 何耀弘深叹了一口气:“能有甚么趣事,就是我此番升迁,也不过是借了朝廷北伐的光。” “朝廷要北伐?”程幕天对此话题比小圆更感兴趣,抢先问道。 何耀弘苦笑:“是,朝廷前年追封岳相公(岳飞)为鄂王,就是因为有了北伐的打算,今年更是将反战的官员尽数罢黜,我因为没参合反战的事,所以才被提了上来。” 程幕天见他嘴上说着没参与,脸上却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对他的瞧不起又多了几分,道:“金狗占我河山,朝廷英明,要去讨回来,有何不妥?” 何耀弘起身取了幅大宋版图来指与他看:“金狗当然该除,但却不是现在,如今他们内外交困,蒙古鞑子却兵强马壮,所谓唇亡齿寒,若真北上灭了金狗,少了这道屏障,怕是鞑子们就要蠢蠢欲动了。” 南宋可不就是几十年后联蒙灭金,才早早地把江山推到了蒙古人的嘴边?何耀弘竟有如此远见,小圆顿生佩服之心,但这样的道理,就算大家都明白又如何,他无法劝服朝廷,她也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 程幕天不是笨人,道理一点就通,心里却还是放不下,犹豫道:“难不成就由着金狗占着咱们的京都?” 小圆推了他一把,笑道:“三哥讲的大谋划,是朝廷该操心的事,咱们小百姓,顶多晓得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依我看,朝廷若真个儿要北伐,咱们还是捐些战衣粮食尽一份心,理它结果如何呢。” “极是。”程幕天露了笑脸,实在是觉得只有这个娘子才是自己的知心人。 何耀弘却对妹妹的这番言论很不以为然,助力朝廷北伐,等于加速大宋亡国,就算憎恨金狗,也总要为子孙们打算打算,但他转念一想,她只是个妇道人家,妹夫也不过是个生意人,有此念头实属正常,若都和他想得一样,那还要朝廷官员作甚么。他虽想转过来,到底还是操心这个唯一的妹妹,劝道:“看样子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谁晓得会不会殃及临安,你们还是早作打算 的好。”说完又自暗柜里取出一张契纸,递给她道:“我在隐秘的山中买了几亩地,搭了两个小庄,分你一个,备作退路罢。” 小圆接过来,两口子一看,笑作一团,程幕天抖着契纸笑道:“你们真真是兄妹,买的庄子都在一处。”何耀弘这才知道小圆的陪嫁庄子亦在那里,也笑起来:“正好,咱们把那几座山都包了去,以后就算有甚么意外,还是在一处。” 小圆把契纸推回去,道:“三哥定是没亲身去山里瞧过,好几家都在那里买地盖屋了呢,想必和咱们是一样的打算。我那个庄子比三哥的大上许多,这契纸你还是收回去,你这一大家子……还有夫人他们呢。” 高堂尚在没有分家的道理,何耀弘很是明白,若真要避往山中,少不得要把全家人都带上的,当即也只能苦笑一声,将话题转开去。 程幕天方才听了何耀弘对北伐的言论,也有些佩服,又见他着实替自家娘子打算,就将他的“制衡歪论”丢到了一边,真心把他当个哥哥敬起来。 回家的路上,他犹自念叨着何耀弘,在轿子里握了小圆的手笑道:“三哥还真是偏着你,自己往屋里拉人,却不许我纳妾。”小圆故作大方:“你纳去呀,我不是那拈酸吃醋之辈。”可怜程幕天在生意场上滑溜得似条泥鳅,又成了亲这么些日子,还是听不懂女人的玩笑话,当即板了脸就想发火,却碍着她的肚子,只得别了头道:“朝廷就要北伐,你不想着多做战衣,倒操心起这些有的没的来。” 小圆笑得抱着肚子直叫岔了气,他这才明白过来娘子是故意逗她,一张俊脸立时透红,想要呵痒报复,怕她躲闪中动了胎气,想要出言骂几句,又担心她当了真,左想右想无法,只得搂过她在唇上狠狠香了几记才作罢。 第六十一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程幕天自打从何耀弘那里回来,就把为儿孙备后路的事放在了心上,这日终于忙完生意得了闲,就来寻小圆商量:“娘子,咱们把山里的庄子整一整罢,院墙修高些,若临安真要打仗,你就带着孩子们搬到山里去;海船是不是也要备几条,如果孩子们不愿去山里,你们坐了船去海外也便宜。” 小圆奇道:“你不是一心抗金的么,怎么想起这个来?” 程幕天不好意思起来:“我自然是要打金狗的,可谁知道孩子们怎么想,若他们不愿上战场,难不成就不管了?” 小圆哑 分卷阅读8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然失笑,她肚子里的头生子都还没落地,他就一口一个孩子“们”起来,再说她心里很清楚,金人是打不到临安来了,就是蒙古鞑子,也二三十年后才会南下,攻破临安至少是六七十年后的事了,他们自己自然是要全力打鞑子的,可就算要为儿孙准备后路,也不用急于这一时。 但程幕天能不将自个儿的想法强加到未来的孩子们身上,可见还不迂腐,小圆执了他的手放到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道:“你说得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咱们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至于往后他们是要上战场,还是要避世,就由他们自个儿做主罢。” 程幕天得了娘子支持,办起事来格外起劲儿,丢了大注的钱叫田二多多种粮,高高砌墙,又把好几艘常跑外国的海船整治得舒舒服服。小圆看着他大把的钱往外扔,很想跟他讲几十年后的事不用这样早就准备,又怕被人当作怪物,只得两眼一闭,当他在做长远投资。 如今天气暖和,东门菜园子的菜蔬大量上市,她的反季菜生意暂停下来,山中就空出了不少的地,田二特意下山来讨主意:“夫人,本来空地就多,又照着少爷的吩咐新买了不少,这些地,要种点甚么才好,总不能荒在那里。” 小圆在孕中过得糊里糊涂,不愿动脑筋,就叫始作俑的程二郎来想办法,程幕天兴致甚高,道:“多多养家畜家禽,多多种菜蔬,新买的地,全部栽杉木。”小圆知道他打的是杉木能给闺女做妆奁的主意,也不说破,忍着笑走到门边,让采莲叫做战衣的几个媳妇子来领针线。 田二听得“战衣”二字,顾不得程幕天还在指点江山,忙忙问道:“可是朝廷要北上?夫人莫忘了许过我的假。” 小圆回身望着他。依稀又看见那个站在车辕边。说要北上亲手收复失地地意气风发地庄稼汉。程幕天未等她开口便回答田二:“你有此等抱负。自然是要成全你地。家里地媳妇孩子尽管放心。有夫人呢。只可惜我是个瘸子。想上战场去却无人要我。” 田二得了主人许诺。喜不自禁。深拜下去:“谢少爷夫人成全。”又对程幕天道:“少爷何须自责。我上战场不过凭一人之力。少爷夫人要捐战衣。才真真是叫人佩服呢。” 还有好些粮食呢。小圆在心里默默念叨。不知后世若晓得我这番举动。会不会笑话我明明知道结局。却还要做这些无用功。她想着想着又释然:难不成因为家中一定会被盗。就敞开门放强盗进来? 田二走后。他媳妇也寻了来。自找采莲领了份缝战衣地差事。说要亲手缝个衣裳给他男人带去穿。 小圆很受感动。站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叫来采莲吩咐:“告诉厨房。做战衣地媳妇子。顿顿不能少了肉;再跟咱们地账房知会一声。田二不在地时候。他地月钱照发。” 采莲犹豫道:“夫人。田二倒好说。他是陪嫁过来地。月钱照常走夫人私账;只是这做战衣买粮食。是走公帐还是私账?” 小圆愣了愣,缓缓道:“这是大数目,且等我先去问问老爷。” 她说是去问程老爷,其实未抱多大希望,想着不过知会一声,若他不答应,就动用她的陪嫁。但程老爷的反应却很是出人意料,他一听说捐衣捐粮是要北伐,激动得话都说不全,反复只一句:“咱们程家的祖坟是在开封呢。”小圆揣度他的意思,试探问道:“爹的意思是咱们家要多多捐献?” 程老爷连连点头,“捐,自然要捐,不但公中出钱,我还自拿一万贯出来。若是有生之年能去开封看一看,我死了到地下,也好去见祖宗了。” 这是家族观念还是民族大义,小圆懒得去分辨,只觉着公爹从未如此可亲过,她满脸挂着笑意,回到房中头一回把程老爷赞了又赞。 程家的战衣粮食很快就备齐,田二准备就随着这批物资一起到战场去,小圆为了安他的心,特意任他的大儿子作山庄副管事,代管山中事务。家中上上下下听说田二要去亲手杀金狗,个个钦佩不已,全放下手中活计来送他,一群人在门口依依惜别了许久,散去时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夫人,我那儿子孙大郎不见了。”孙氏焦急万分地来寻小圆。 小圆心想孙大郎不过十岁,小孩子贪玩跑丢了也是常事,便玩笑道:“他不会是跟着田二北边去了罢?” 阿云急道:“可不就是担心他往北边去了,夫人还记不记得他讲过的‘两脚羊’?” 小圆这才记起,孙大郎本就是北边的人,因爷爷被金人杀害才逃到南边来,“莫非他想回去报仇雪恨?但他不过一个孩子,没有大人带着怎么好行路?” 孙氏是心急则乱,听了这话醒悟过来,忙忙地同阿云又去找,果然发现教孙大郎习武的两个武师也不见了。 “胡闹。”小圆拍着椅子扶手发脾气,“他们两个习武之人,要杀敌自去便是,把个孩子带着作甚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孙大娘下半辈子怎么活。” 孙氏被她道明心思,痛 分卷阅读8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哭道:“还是夫人体贴人,我自认不是胆怯之辈,但大郎才十岁,要杀敌也得等他成年啊。” 第六十二章 小阿云情窦初开 自发现两个武师带着孙大郎去了北边,小圆三番两次加派人手城里城外寻了整整两天两夜,还是不见他们的踪影,她欲继续朝北找寻,孙氏却道:“如今那边乱作一团,若连累了找他去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再说他此去本就莽撞,就算有甚么事,也是他该得的。” 她深明大义,阿云却急得直跳脚:“他才多大,怎么就是该得的,我看他就是被吕十六和邓十五那两个作死的武师拐走的,咱们去报官。” “这倒不失为好主意。”小圆略点了点头,命人去官衙备案,但朝廷分兵三路北上,一片兵荒马乱,哪里有人理会这些个小事,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孙大郎三人还是杳无音信。 孙氏向来情感不外露,再担心儿子,外头也瞧不出来,照常尽心尽力照料小四娘,阿云却是个憋不住的性子,每日里要把孙大郎念叨个上百遍,这日阿彩实在忍不过,冒出一句:“阿云你是不是瞧上孙大郎了?” 这个阿彩,平日闷声不语,一开口就吓人一跳,采莲怕 阿云害臊,忙拉她道:“休要胡说,孙大郎才多大,再说阿云比他还大上两、三岁呢。” 不料阿云却不领情,道:“我就是看上他了,怎地?大三岁怕甚么,女大三抱金砖呢。” 采莲慌得直捂她的嘴:“姑奶奶,你是个女孩儿家呢,还要不要名声了?” 小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枉她自诩是受过自由恋爱熏陶的人士,也不敢讲出这样大胆的话来。她望着阿云,仿佛看到深藏心底的另一个自己,便上前细细询问。原来阿云自去年就教孙大郎认字,时日久了,生出感情来,再加上孙大郎北上抗金,她佩服至极,愈发将一颗芳心暗许了去。 阿云比程三娘还大些,情窦初开实属正常,可孙大郎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有没有领这份情很难说,小圆一想到“芳心暗许”那个“暗”字,心就突突地跳,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阿云,孙大郎对你可有意思?你莫要表错了情,采梅的下场你可是看到了的。” 阿云毫不犹豫:“他知不知道的,等他回来一问便知。” 采莲听了半日,急道:“八字没一撇你就先嚷嚷开去,万一他对你无意,众人都要把你看轻。” 小圆心中轻叹一声。这要是在千年后。她必要为阿云地真性情抚掌叫好。但是当下。她还是站在采莲一边。“阿云。你采莲姐姐讲得有理。刚才那些话。莫要再出口。” 阿云梗着脖子道:“我哪里讲错了?” 小圆笑道:“一句都不曾错。但我问你。你喜欢便喜欢。就非要将心思讲与他人知晓?你且放宽心。等孙大郎回来。我亲自替你去问。” 阿云虽性子直口无遮拦。但胜在机灵。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跪下磕头道:“当我方才一句话都不曾讲过。先在这里谢谢夫人。” 小圆见她不似采梅那般糊涂。放心之余又忍不住叹息。孙大郎贸然跑去战场。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 来呢。 采莲瞧她神色有些黯然。忙将话题岔开:“夫人。陈姨娘下个月就要生了。她没有娘家。哪个来送催生礼? 小圆把自己一指:“怎么没有娘家,咱们这就动手备礼。” 采莲见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松了口气,唤来几个丫头齐动手,拿银盆盛上粟秆,用锦绣帕子盖上后再插上通草,贴上五男二女的花样儿,取个喜庆的意思;小圆亲自取了圆盘,装上馒头,又让人添上一百二十枚鸭蛋,谓之“分痛”。 生产向来是女人的鬼门关,虽说每月都有郎中去给陈姨娘把脉看胎位,小圆还是放心不下,摸了摸自己六个月的肚子,还不算太大,就带了几个产婆亲自去送催生礼。 陈姨娘见了她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挺着肚子还乱跑甚么,也不怕二郎说你。”小圆摸了摸她的肚子,道:“我带了几个好产婆来,据说胎位不正她们都有法子。”陈姨娘笑道:“昨儿才瞧过了,说是正得很,再说我不是初产,想来是容易的,倒是你,都六个月了,肚子怎地还是不显?” 小圆不好说是自己担心胎儿过大不好生,故意没吃那些多油多脂的东西,便学了采莲的乾坤挪移**,变换话题道:“姨娘,阿云那丫头竟瞧上孙大郎了。” “孙大郎?”陈姨娘想了想,“不就是那个去了战场的孩子?阿云这丫头,怎地……万一他要是回不来呢?” 小圆笑道:“姨娘不想想,他们还是两个孩子 呢,谁知道是真是假。”陈姨娘捂嘴也笑:“想当初你和程二郎在后园子里悄悄递手帕子的时候,还没阿云大呢。”小圆立时大窘,想要撒娇扑过去,却无奈腰身粗了扭不动,惹得陈姨娘又是一通大笑。 薛武师听说小圆给陈姨娘做脸送了催生礼来,亲自来谢她,走到门边恰巧听见她们议论孙大 分卷阅读8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郎,推门进来道:“你家孙大郎年小志大,叫人好生佩服,可惜我放心不下你姨娘,不然也上北边去了。” 小圆忙起身行礼,道:“我姨娘就要生产,薛大叔是该陪着,不过为国效力不一定要亲身上战场,你们家世代习武,开个武馆教人武艺不也一样?” 薛武师苦笑道:“咱们大宋一向重文轻武,哪里会有人来学。” 小圆脑子里闪过五禽戏,太极拳,道:“不知薛大叔可有简单易学的拳法,动作不要太多。” 薛武师点头:“这个自然是有的。” 小圆本想直接说助他开个“健身馆”,但又不知效果,便站起来施了一礼:“我家老爷近来多病,正想学个简单的拳法强身健体呢,不知薛大叔肯不肯来教教他。” 薛武师不知她想做大生意的心思,还以为是怜他在家无事干,不过他是在程家做过活儿的,无甚顾忌,当即谢过小圆,应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李五娘登门求教(上) 小圆将薛武师请到家中,教程老爷打那改良过的薛家拳,养尊处优的老人家本就缺乏锻炼,早晚一次拳,坚持了不到半个月,效果就显现出来。 临安人向来爱赶时髦,听闻程家老爷练了个甚么甚么拳,身子骨强健了不说,消渴症都有减轻,纷纷前来打听,一时间程家门庭若市,厨房备的茶水点心都翻了好几倍。 小圆有心要助薛武师开个健身馆,就趁程老爷成日里出风头心情大好,故意拍着账本子埋怨:“爹,自你习了这个拳,家里待客的开销见天儿地往上涨。” 程老爷还以为她是不想走公帐,大急:“这才几个钱,你也太小气。” 小圆不慌不忙道:“跟爹比我自然是小气的,你老人家放着大注的钱不往家里拿,倒还往外贴钱,真真是大方得很。” 程老爷听出了点门道来,忙问:“哪里有钱?媳妇你莫瞎说。” 小圆把薛武师一指:“既有那么些人都想学拳,爹何不开个‘健身强体馆’,有薛师傅坐镇,你就是分他几股,也有大头赚。” 程老爷将信将疑:“媳妇你把这钱送与我赚?你嫁妆如今不少,又不是没本钱。” 小圆笑道:“甚么你呀我的,咱们不是一家人?爹赚了钱,还不是花到我们身上。” 程老爷听了这话,就如同大冷天里喝了碗热汤,只觉得五腹六脏都暖得服服帖帖,乐呵呵地将薛武师请进书房:“薛师傅,说来咱们还是亲戚,且好生商量商量开馆的事体。” 健身馆是个无甚本钱的行当,除去租场地的费用和雇工的工钱,余下的都是赚的,再加上那些来学拳的老爷们又都是有钱不知往哪里使的,交起学费来连价都不还一个,因此程老爷头一个月就尝了甜头,喜得他逢人就夸儿媳孝顺。 小圆地好名声愈传愈广。连成日里焦头烂额地李五娘都听说了好几回。这天她在堂上受了婆母地气。回房又一眼瞧见妾地大肚子。就颇有些不服气:“我哪里比何四娘差了。凭甚么她处处得意。我却处处受委屈?” 何老大新娶地媳妇柳七娘磕着瓜子儿从门口路过。讥讽道:“有本事你也拿个生钱地路子出来献给老夫人。准保你不再受气。” 李五娘知她是没抢到管家大权心中不满。闻言也不生气。笑道:“我傻才学呢。自个儿有本钱不拿出来。倒让老头子赚私房。” 几个晒太阳地媳妇子听见她们妯娌拌嘴。偷偷地都笑:“两个傻大姐。怨不得一个抢不到管家权。一个不得老夫人欢心——四娘那是要给生母家送钱。不好明目张胆。所以叫公爹来入股。生母落了实惠。她自个儿得了贤惠名声。真真是好手段。” 何家向来家风不严。这话经由无数张嘴。最后传到了李五娘地耳朵里。这要放在以前。她必定是由妒生恨。进而再朝小姑子地产业伸伸手。但今日不同往昔。眼看着妾怀地孩子要落地。她又一如既往地婆婆不爱官人不疼。就把对小圆地羡慕放到了嫉妒地前头来。 “想当初我是让老夫人给气糊涂了。竟得罪了四娘。不然现在向她讨教一二。说不准在家就要好过些。”她想着想着。竟生出一丝悔意来。 她的陪嫁丫头劝道:“夫人,是该去见见四娘,现下你还有周姨娘帮着,等二少爷娶了亲,那也是她的亲儿,你指望谁去?再说四娘就数和咱们三少爷最亲厚,她不帮着你还能帮着谁,以前的事,你放下身段陪个不是,也就过去了。” 李五娘复又高兴起来,“你说的是,到底是至亲,她能将我恨到哪里去,我们这房好起来,对她只有助益没有坏的。” 她想通了关节,忙忙地备了礼,又把以前从小圆那里夺来的几个空铺子折成钱带上,这才坐了轿子到程家去。 程老爷如今满心只有儿媳好,见小圆娘家来了人,特意叫人过来叮嘱,要她留客吃饭,李五娘见小圆在家的地位果然不同一般,咂舌道:“你果然将公爹哄得好,怪不得三郎叫 分卷阅读8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我过来向你请教。” 小圆心中发笑,她自个儿的亲三哥甚么性子她会不知道,何耀弘断不会让他媳妇来请教如何哄公婆,必是李五娘自己的主意。说她一丝儿都不恨李五娘那是假的,因此连眼帘都不抬,吹着茶道:“三嫂说笑,论生意,你铺子比我的大,论管家,大嫂进了门都没能争过你去,你哪样都比我强,倒是我要向你讨教才是。” 李五娘见她话里带刺,忙命人把钱抬上来:“四娘,以前是我不懂事,那几个空铺子,我折成了钱,都还给你,只望你不计前嫌,看在你三哥的份上,教教我该如何处世。我再有甚么不是,也是一心向着你三哥的,若是家里的权叫上头那几个抢了去,我们三房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小圆知她讲的是实情,她对何耀弘一心一意,就连娘家都不曾帮衬,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自己只是个已嫁的女儿,便含混道:“三嫂只瞧见了我的风光,没看见我的苦处,其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呢,我也好不了你多少。” 李五娘见小圆耍太极,虽恼火却无法,只恨自己得罪她在前,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吃,再悔也只能叹几口气告辞。 她一走,程幕天就从里屋溜出来,望着小圆的肚子无奈道:“娘子莫非真个儿变笨了?那可是你三哥家,你娘家就剩这一个能给你撑腰的人了;若叫你嫡母当了家,你连个送催生礼的人都无。” 小圆见他替自己打算,心里一暖,笑道:“那你倒说说看,我该如何给她出主意?叫她也学些狐媚子拴住三哥的心,然后早些生个儿子?还是继续打压嫡母和大嫂,不给她们可趁之机?” 程幕天听她讲的不着边际,愈发无可奈何,摸着她圆滚滚的肚皮道:“我看你还是专心养胎等着生儿子罢,尽出些馊主意,还好我这里已有妙计。” 小圆的独白(1) 那年的雪好大啊,我从来不知道古时候的杭州也会下雪,事实上,我从来没来过杭州。 那年的冬天真是冷,漫天的雪花儿飘着,落在我只穿了件薄夹袄的肩上,我突然想念家中的羽绒服,习惯性把手伸进兜里去掏手机,却只掏出了两块芝麻糖,哦,这里周姨娘生的三哥说过,冷了偷偷 咬一口糖,便暖和了,千万不要有怨言,不然夫人会把我卖掉。 冷,真是冷啊,我突然有些嫉妒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她现在一定躲在我的身体里,依偎着我的妈妈,躺在我的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吹着我的空调,看着我的电视。 我使劲跺着我的脚,但还是渐渐麻木,屋子里没有生炭火,怎么都是徒劳。 这里的姨娘还在忙着刺绣,好让夫人不要把我们赶出去,我只能把头埋在这具小小身体的细小胳膊里,默默地流泪,妈妈,我好想回去。 夜晚,我躺在冷冰冰的被窝里,肚子饿得咕咕叫,三哥要明天早上才能偷偷塞给我两个馒头,现在,我只能饿着。 冷啊,我饿,顾不了那么多了,虽然穿越小说上都说到了古代不要逞能,但我真的怕活不过这个冬天啊,我披着姨娘的外衣裹着薄被爬起来,哆嗦着用肿成了包子的手画下了跳棋的草图。 我多幸运啊,南宋是个偏安的朝代,人人都爱奢侈享乐,那张跳棋图卖了个好价钱,虽然刘妈克扣了三分之二,我还是欢欣鼓舞,这个冬天,我应该是死不了了。 我把钱偷偷交给姨娘,叫她去买棉花来做衣裳,姨娘却搂着我哭了,她说有钱也不能买,要是让夫人看见,所有的钱都要被翻出来没收了。 所以我还是继续生着冻疮,流着不光彩的鼻涕,但至少吃得饱饭了,姨娘买回了糕饼藏在床下,叫我趁没人时翻出来吃。 那天早上夫人没有让人送饭来,我饿极了,没等天黑就爬到床底下去,结果被夫人逮了个正着,我闭上眼咬着牙,准备让她的巴掌落到我脸上,声音响了,脸上却没疼,原来阿绣把事情应了下来,说那糕饼是她藏下的。 夫人走后我捧着阿绣的脸哭到天黑,阿绣却说不疼,叫我发誓不要告诉其他人,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是个贪吃鬼。我淌着泪答应了她,这辈子也不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等我长大了,定要开间糕饼铺子,再也不用爬到床底下偷着吃。 第六十四章 李五娘登门求教(下) 小圆不信自己有了孕脑子就不如他好使,可想了半日还是掏不出锦囊来,只得甘愿服输,缠着程幕天讲他那绝妙的好计。程幕天把她的背轻轻拍了拍:“去叫你三嫂把管家权放心大胆地主动交出去,我包管不出半个月,你嫡母就要将这权双手奉还。” 姜夫人岂是那般良善的人,小圆自然不信,待要问个详细,程幕天却再不肯开口。她头一回见自家官人这般神神秘秘,好奇心盛,等不得第二日就把李五娘请了来,将他所谓的“锦囊妙计”细细传授了一番。 李五娘听了她的计策又喜又忧,喜的是小姑子到底念亲情,要帮她一把;忧的是,这计要是不灵,再想将管家权要回来可就难 分卷阅读8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了。她心中忧喜参半,且不大相信小圆的话,但到底还是想搏一搏,回家便忐忑不安地将账本子尽数交了出去,姜夫人接了账本子,喜出望外,带着亲儿媳柳七娘关在屋里对了整整三天的帐,却不料第四天头上家中收入就开始锐减,叫人来一问,才晓得程家海上的船遇了风浪,接连好几个月都将无进账。 “好在咱们还有铺子,不至于断炊。”姜夫人正在庆幸,转眼瞧见柳七娘笨笨拙拙地拨着算盘,就有些气闷起来,抱怨道:“还想着把这份家业交给你们,却连个帐也算不全,去叫李五娘来打算盘,顺路把铺子里地帐说道说道。 ” 李五娘帐都交出去了,哪里还理会这个,接了消息就躺到床上开始装病,除了“哎哟”外一句话也不往外吐。姜夫人气极,却又不好将她从床上拖起来,只能坐在屋里骂人,柳七娘颇有些李五娘当年的风范,撇着嘴安慰婆母道:“不就是管个铺子,有甚么难的,娘你且让我来,不出半年包管赚个盆满钵溢。” 姜夫人当了好些年头的家,不似她这般糊涂,唤来管家问哪里有好牙郎,管家倒是忠心,回道:“夫人,要是开新铺子,请个懂行的人来指点指点倒不妨,可咱们的店是老铺子了,一时间哪里去寻个门儿清的人来?”姜夫人见他讲得有理,只得将牙一咬,招呼柳七娘:“媳妇,咱们自己把铺子管起来。” 她们平日里冷眼看着李五娘打点铺子觉得平常,真自个儿动起手来却处处是难,管了铺子还没几天,就有管事来抱怨:“老夫人,少夫人,咱们铺子里地外国货比别家的都贵,哪里有人来买。” 柳七娘眉毛高挑。斥道:“无用地东西。你就不知把价标少些?这样地小事还来烦我们。” 管事被骂得一愣一愣。“少夫人。本钱高高地在那里。贸然标少了。岂不是要亏钱?” 姜夫人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当初真是瞎了眼。千挑万选娶了个这样傻楞地儿媳回来。她心头地火压不住。就先把丢人地柳七娘赶出去才问管事:“以前不是说咱们铺子地外国货全临安最便宜地。怎地突然就成了最贵地?” 管事愁眉苦脸道:“以前在李家进 货。都是按最便宜地价。如今……如今……”他畏畏缩缩不敢说。姜夫人已明白过来。定是李家见李五娘不再管家。就不给那几分进货地优惠。她越想越气。骂道:“不愧是利字当头地商人家。报复地竟这样快。” 她凶也不济事。转眼半个月过去。账上地钱一日少过小些地店已是入不敷出濒临倒闭。眼看着家里就要断炊。姜夫人舍不得动用私房。只得将帐又交还给三房。李五娘重掌了家中大权。志得意满。就公然取了个小铺子地契纸送把小圆作谢礼。 小圆见了这份厚礼吓了一跳,这个李五娘,生意上一把好手,别的事还真是平常,把公中地铺子拿来送人,是谢我还是害我?她忙不迭送地把烫手的契纸推了回去,道:“三嫂能当家,是自己地能耐,与我这个出了嫁的小姑子何干。”李五娘还要往她手里塞,她忙推说陈姨娘得了闺女,要去备三朝礼,挺着肚子几步快走出去,躲进东厢 过了会子采莲劝走李五娘,来请小圆回房,笑道:“天下有礼不收地,大概也没几个。”小圆朝外望了望,拍着胸口道:“若不是为了三哥,我才不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没得惹一身骚。”说完又笑:“快去把你少爷唤回来,就说海上地那个风浪,可以停了。” 采莲也忍不住地笑:“夫人少说了一样,为了哄姜夫人,瞒下的那半个月的分红,还得悄悄送去。” 小圆得了稳稳的娘家撑腰人,只等着再过两个月收催生礼,她自家万事不愁,却替陈姨娘担心:“姨娘已然三十有二,却生的是个女儿,不知薛家人可有给她脸色瞧。” 采莲见左右无旁人,轻轻一笑:“夫人是关心则乱,大户人家的 夫人们怀孕,有几个没趁机纳妾的,就是自家不愿意,父母亲戚也要塞几个,为何咱们家却没有?” 小圆笑道:“怨不得二郎说我怀了胎脑子就不好使,我有娘家撑腰,姨自然也是有的,就算再生几个女儿,薛家又怎敢小瞧她。” 她想转过来,一心要为陈姨娘做好娘家人,顾不得七个月的大肚子,带了粟米炭醋,亲自去送三朝礼。 她坐着软轿到了薛家,却因自身怀着身孕进不得产妇房中,便由薛武师的两个嫂子陪着在汤饼会上用汤饼。薛大嫂见她面有忧色,安她的心道:“你薛大叔头一回当爹,乐呵着呢,哪里计较是儿是女。”薛二嫂也道:“我和大嫂生的都是儿子,爹娘头一回抱上孙女,欢喜得很,直道你姨娘是大功臣呢。” 且不论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讲出来安慰人就已是难得,小圆回家的 路上还在感概,世间居然还有如此不刁难媳妇的人家,自己姨娘真算是苦尽甘来了。 一路的轿子晃着,她有孕的人经不起劳累,靠在轿壁上昏昏欲睡,忽然听见有人在外惊呼了一声,她迷迷糊糊掀开帘子一角,只见阿云伸手指着间金碧辉煌 分卷阅读8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的阁楼,采莲正忙着捂她的嘴。 这两个丫头这般举动必有缘故,小圆也不开口相问,揉了揉眼自朝前一看,原来是程幕天坐在那二楼的窗前,不知在陪何人饮酒。 生意人应酬多了去了,吃个酒有甚么稀奇,她有些嗔怪丫头们大惊小怪,又怕被程幕天瞧见她在街上,正忙忙地要将帘子放下来,却瞥见招牌上的几个大字——花月楼。 见到这金光闪闪的招牌,饶是她沉静过人,也忍不住同阿云一般惊呼出声:“这不是蓄男妓招客的地方么?” 第六十五章 纳妾风波(上) 回说到小圆在养男妓的花月楼瞧见自家官人,一时麻,忙忙地催着轿子回到家中,一颗心还是怦怦直跳,腹中的孩儿都似紧张起来,她忙抚了抚肚子,不知是安慰孩子还是安慰自己:“乖,你爹举止端正,断不会作出狎妓的事来。”采莲在一旁听见,先把阿云狠狠瞪了一眼,又开解小圆道:“夫人想是 记差了,好几年前咱们大宋就不许酒楼里有男宠了,怎还会有蓄男妓的地方。” 小圆道:“明面儿上是不许养,私下里的多着呢,那些有后台的花茶楼,哪有不在女妓里掺上几个行头的。” 阿云闻言急起来:“那咱们赶紧去把少爷寻回来呀。” 小圆低头不语,心中很是挣扎,若要图个放心,立时便可使人去找,但相知相守一场,难道这点信任都不与他?阿云见她不讲话,以为是默许,转身就跑出去叫人,小圆身子沉重拦不住她,忙叫采莲跟了去。 采莲几步追上阿云,教训她道:“夫人怀着身孕,就算少爷有事,你也该瞒着,怎能冒冒失失喊出来惹夫人着急?” 阿云有了几分悔意,却还要嘴硬,见前头走来个眼生的妇人,就随手一指:“你还瞒,看那里,少爷相好的都上家来了。”采莲待要骂她,抬眼一看,却真是个生人,跟在程老爷房里的丫头槐花身后,正朝这边过来,她见那妇人打扮得妖气妖气 不似良家女子,心中忐忑起来,忙把阿云推了一把。 阿云这丫头虽莽撞,却是一心向着小圆,被采莲推了一把马上反应过来,几步抢先上前拦她们道:“夫人正歇觉呢,这是老爷新纳地姨娘罢,你去回老爷,就说夫人已知道了,回头就发份例钱。” 槐花笑起来:“这不是夫人给少爷新买的人么,你竟不知道?” 阿云吃了一惊:“我们夫人何时给少爷买过人,你休要瞎说。” 采莲见这事儿不似那般简单,忙把那丫头拉到一旁,从头上拔下根玉簪子塞给她,低声细问:“槐花,你素来是个明事理的,且跟我讲实话,这女人是不是老爷买来给少爷的?” 槐花把簪子递还回去。笑道:“姐姐忘了。我还是你挑出来放到老爷院子里去地呢。怎会睁着眼讲瞎话。那妇人确是方才被花月楼地伙计送来地。说是少爷喜欢。夫人就替他买下来了。” “胡说。花月楼不是蓄男妓地地方么。怎么会有伎女。 ”采莲出言斥道。 槐花把声音压低:“姐姐。你打小就进了深宅大院自然不晓得。那样地地方哪有只养一样地。伎女伎男都有呢。那伎女说是夫人买下来地。其实咱们都心知肚明。必是少爷动了心。又怕夫人责骂。这才打了她地名头。” 采莲闻言大惊。下意识先朝正房看了一眼。见屋里没动静。才悄悄叮嘱槐花。千万莫把这事传出去。尤其别让夫人知晓。 阿云方才还嚷嚷着不能瞒着小圆。如今晓得那确是少爷买地妾。变得比采莲还谨慎。一把揪住那伎女就要往偏僻地小院子带。但她做事到底还是差一着。只顾着拉人。却忘了捂嘴。教那个妾大声地叫嚷起来:“夫人。何夫人。我可是程少爷最中意地头牌行头。你怎能如此对我。” 她嗓子尖利,又就在院子门口,小圆哪有听不见的,当即命人带她进去。阿云几步先冲进屋,叫道:“夫人,你竟要替少爷养妾?依我说,一顿打死拖出去了事。”小圆心中隐隐作痛,强笑道:“是不是地,带进来问问再说。” 说话间那妇人已到了门口,见众人看她亦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理了理头上的钗环,扭着细腰上前万福:“奴家绿娘见过夫人。” 小圆抬眼看去,只见她上着织金短衫儿,下穿前后开胯的旋裙,腰间还系着一条乡花裹肚儿,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耳边地琉璃坠子晃荡个不停,果真是个卖笑的伎女。 绿娘见小圆许久不出声,嘟着一张血红的小嘴道:“哎哟,站了半日腿都酸了,夫人就不给我安排个住处?”说完伸出一双粉拳,弯腰把腿捶了一捶,娇滴滴地叫道:“少爷回来看见,可是要心疼的。” 小圆藏在袖子里的手将一条巾子绞了又绞,面儿上神色却是分毫未动,问道:“哪个将你买下来的?” 绿娘将她指了一指,反问道:“不是夫人花了一千贯从花月楼将我买来地么,怎地倒问起我来?” 分卷阅读8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采莲见小圆诧异,忙上前附耳,将槐花的话讲给她听。 “打着我地名头去买伎人,可不像二郎所为。”小圆疑道。 阿云“啊”了一声:“莫不是有人设了‘美人局’要害少爷罢?听说有些贼人,专门养娼妇送与有钱的少爷作姬妾,榨干他们地钱财后再溜之大吉。” 那绿娘捂着嘴笑道:“小丫头还真会想,你若不信我,等程少爷回来一问便知。” “讲得好,就等少爷回来再说,来啊,先拖到柴房关起来,记得敲几板子。”小圆扶着腰站起身来朝里屋走,身子沉重,坐久了腰酸背疼。 绿娘见小圆通共没讲几句话,还道她是泥菩萨,却没想到她出口就要打人,慌道:“程少爷可是许了我名分的,你不能打我。” 小圆嫣然一笑:“就是叫你进门呢,这是咱们家地规矩。” 绿娘哭天抢地的被拖了出去,采莲忧心道:“拿布堵了她的嘴罢?”小圆面色一沉:“万事我都能忍,唯独这个不能忍,就是要叫人晓得,我屋里容不下妾。若是程二郎真负了我,我立时就搬出去,连生了孩儿都不跟他姓。” 采莲很是不解:“夫人,咱们刚进程家门时,九个丫头你都能不动声色,怎么这一个你却着急起来?” 小圆闻言苦笑,她如今拿不准官人的心,自然沉不住气来,若程二郎已有贰心,她万般计算又有何用,不如闹将一场各自撒手。 第六十六章 纳妾风波(中) 小圆不顾身子沉重,立在窗前,不住地踮脚朝院门处看,采莲生怕她动了胎气,上前劝道:“夫人,少爷平日里如何待你?前儿还怕你没了娘家撑腰,特特地助三房夺权呢。 我看此事必有蹊跷,莫要听阿云那丫头浑说。”小圆一怔,莫非真个是当局者迷,怎地一见那个伎女就疑神疑鬼起来,倒把二郎的好全忘了 阿云进来见她脸色稍霁,吐了口气,道:“夫人,老爷请你过去。” 采莲看了小圆一眼,斥道:“没见夫人累着了么,你就回说她在养胎,莫非老爷会骂你?” 阿云委屈道:“老爷脸上是带笑的,想必是好事。” “罢了,横竖在这里也是空等。”小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扶着她的手慢慢朝程老爷院子去。 程老爷果然是带着笑在等她,见面就夸她贤惠。小圆略抬眼将屋内扫视一遍,未见有旁人在,心中立时透亮,公爹必是在夸她主动给程幕天纳了妾,幸而他还没明说,不然落实了名分,再办可就棘手了。她孕中许久不曾动过的脑子飞快转了起来,抢过话道:“爹谬赞了,媳妇不贤惠,那个伎女我已是让人打了板子丢进柴房了。” 程老爷胡子抖了一抖,手里捧着的茶杯子眼看就要往下摔,小圆紧接道:“非是媳妇不愿给官人纳妾,只是外头良家女子哪里寻不着,爹非要给他买个伎女回来,坏了门风如何是好。”程老爷马上将已脱手一半的茶杯收了回来,急急地辩解:“瞎说,瞎说,这是哪个在嚼舌根,他们明明说是你买来的,再说我要买也买好的,弄个伎女来作甚么——呸、呸、呸,我可没有要给二郎买妾的意思。” 公爹为何如此忌讳别个说他要给儿子纳妾。别是反话罢。小圆稳妥起见。低眉微欠身:“爹这是哪里话。婚姻大事都得父母做主。给儿子纳个把妾算得了甚么。” 程老爷猛咳几声。连忙拿茶盏子遮住发红地脸。几点茶水溅到了衣襟上都没发现。“外头都在疯传。说你三嫂稳掌了家中大权。头一件事就是给你三哥谋了个泉州市舶司地差事。怎么你竟不晓得?” 泉州市舶司。那不是直接管海运地地方么。饶是小圆对政事一窍不通。也晓得这个所在。原来是自家三哥把着程家命脉。怪不得公爹生怕别人误会他给二郎纳了妾。必是担心护妹子地何耀弘知晓。背地里给程家小鞋穿。小圆心中欣喜又自得。但毕竟是一家人。总不能让公爹一直举着茶杯遮着脸。便开口道:“恭喜爹。往后就是大房他们。都得看你地脸色行事了。” 这话讲得程老爷一扫尴尬之色。他正要假意谦虚两句。突然“啊呀”一声。“那伎女莫不是奸人使来害我地?拿这个女人引得你夫妻反目。好叫何家不助力咱们家地海运生意;说不准还想闹得你们和离。再趁机把你娶回去……” 这话虽有些道理。但他讲得却十分不堪入耳。和离再嫁这种事。岂是做长辈地轻易能提地。小圆地眉头越皱越深。生怕他还要讲出甚么不好听地话来。连忙把肚子一捂。呼了声疼。几个丫头都是机灵地。不消人打眼色。一个去跟程老爷告罪。另几个扶了她就走。 小圆挺着肚子一气走回自个儿房内。自嘲道:“连爹都没往二郎变心上头想。我却自乱了阵脚。” 程老爷的一番话竟误打误撞宽了夫人的心,这叫采莲惊喜不已,亲自带人去厨房拿了饭,劝她多吃了半碗。饭毕收过桌子,阿云又把多宝格上的玉船取来凑趣,缠着小圆叫她 分卷阅读8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讲少爷夜半送船地故事,引得她笑个不停。 天色偏黑时,程幕天终于归家,却是醉成一团泥让程福扶回来的,一屋子服侍的丫头婆子俱愣了愣神,才上前去接人。 小圆本想亲自去扶他,还未近身就闻到一股浓浓酒气,熏得她扶着墙干呕了好几回。她一心急着去瞧程幕天,却拿肚子没办法,只得在外间候着问程福:“少爷在哪里吃醉地?” 程福替程幕天陪着笑脸,道:“少爷是身不由己,生意上的应酬,夫人也是晓得的,今日那个官人酒量大了些,他才醉狠了。” 小圆叫人搬了个凳儿来给他坐,笑道:“你成日里跟着少爷到处跑,虽是辛苦,却叫人羡慕得紧,哪像我们妇道人家,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 事关主子妇道,程福不知如何接 也不敢再坐,起身低头直盯着脚。 小圆也不急,慢慢地吹着给程幕天备的醒酒汤,直到他地额上冒出汗来,方道:“怎么,我进不得酒楼,连听听故事都不成?” 程福大松一口气,原来夫人是要听故事,他嬉皮笑脸地又摸到凳儿上坐下,将程幕天如何讲着外国话和客商们周旋的丰功伟绩吹得天花乱坠。 他正讲得兴起,冷不防小圆插进一句:“你光讲吃酒,那楼名儿叫甚么?” 程福闻言冷汗淋漓,后背的衫子湿了一半,但他常在外头行走的人,慌乱中还晓得到处机,听得里间有动静,忙把手一指:“少爷醒了。” “猴儿。”小圆狠瞪了他一眼,端着碗起身去里屋。 程幕天躺在床上正抓着胸口的衣裳叫口渴,她忙让婆子把他扶起,将醒酒汤捧到他嘴边。程幕天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迷糊间见是个俊俏女子,竟是一惊:“绿娘。” 小圆手一软,一碗醒酒汤尽数泼到床上,紧咬着牙关讲不出话来。采莲见她面白如纸,大急,一面使人去煮安神汤安胎药,一面苦劝:“夫人,少爷现下醉着,讲地话做不得数的,咱们等他醒了再问。”小圆知她讲得有理,可就是挪不开步子,宁愿坐在床头垂泪,也不愿出去躺着。 她今日本就折腾了好几趟,又哭得脱了力,便渐渐觉得肚子里地孩子动得厉害起来,扶着床柱子竟起不了身。几个丫头婆子大惊失色,慌忙将她扶到外间榻上躺下,采莲待要去叫产婆,一个婆子一把拉住她:“八个月都未到,叫甚么产婆,必是动了胎气了,快去请郎中来。” 阿云见少爷风流,惹得夫人伤心,实在气不过,跑到厨房提了一满桶的冷水,劈头盖脸泼到程幕天头上。程幕天一个激灵猛醒过来,只见床上一片汪洋,小丫头提着空桶横眉相对,他一时间又惊又怒:“你想害主子?夫人怎么教你地?” “亏我敬你是个少爷,外头偷人不说,还买到家里来气得夫人肚痛,我没有你这样没良心的主子,要害地就是你。”阿云叉着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程幕天听说小圆肚子痛,顾不得计较她以下犯上,湿漉漉地跳下床,鞋都不穿就朝外跑。阿云生怕小圆见了他更生气,忙拦住门不让他走,程幕天刚醉过的人,头痛欲裂,勉力推开她,一个踉跄跌到外头,正好摔在小圆榻前。 小圆虽气恼又伤心,但见了他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的心疼,便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丫头们扶他起来。程幕天不待丫头们上前,自扒着塌沿子坐起来,紧握了小圆的手:“怎么突然就动了胎气,出甚么事了,要不要紧?” 小圆扭过头去不看他,丫头婆子们也都不出声,郎中见一屋子人都不言语,只得履行医者职责,解释道:“少爷,夫人是急火攻心,兼着伤心过度,这才动了胎气,我已开了安胎药,夫人只要按时服用,卧床静养几日便无事。 ” “又是吃药又是卧床,这还叫无事?”程幕天冲郎中吼了几句,突然想起小圆需静养,忙压了火气,轻言细语问她道:“娘子,到底何人惹了你?” “不知悔改,厚颜无耻。”阿云气得直跳脚,一面骂一面将他偷人的话又讲了一遍。采莲深知,小圆心结不解终是好不了,因此也不拦她,只忙忙地把郎中送了出去。 程幕天被骂得莫名其妙,动怒道:“满口胡诌的婢子,我见了妾就恨的人,怎会去特特地买一个来家。” 小圆见他伸手要打人的样子,轻轻地问了一句:“绿娘是谁?” 程幕天的手立时顿在了半空中,吭哧了半晌,“你如何得知?” 这般犹豫,定是有鬼,小圆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又哭起来,程幕天慌了神,扑过去一手替她拭泪一手抚她的肚子,“娘子,郎中才说要你静养,切莫又动了胎气。” “醉成那样还不忘念叨绿娘,你既有了新欢,还要孩子作甚么?”小圆咬牙推他道:“不要拿你摸过别的女人的脏手来碰我。” 程幕天辩解道:“你怎变得这般不讲理,我为人如何你不清楚么,怎会去碰别的女人。” 采 分卷阅读9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莲见小圆推攘的动作大起来,慌忙上前抱住她,急道:“少爷,你若是没做对不起夫人的事,何不把事情挑开了讲清楚,夫人放了心,自然就不会动胎气。” 第六十七章 纳妾风波(下) 事情挑开?说的轻巧,若真道明绿娘的来历,只怕小圆恼,程幕天坐在软榻边上,看看小圆的肚子,又瞅瞅她的脸色,极是为难地开口:“娘子,我指天发誓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你就莫要再问了。” “没碰过?人都寻到家里来了你还嘴硬。”小圆气得将个枕头砸到他身上,扭头吩咐采莲:“去给程少爷把相好的请过来。” 程幕天大惊失色:“甚么相好,你说的不是那个绿娘罢?” 小圆冷笑道:“这下晓得慌了?方才不是还抵死不认的么?” 程幕天还要再辩解,阿云已把绿娘带了上来,“夫人,我就怕少爷不认,早就把人拖到院子里备着了。”说完一脚将那披头散发的伎女踢跪在地,“快些说,你是不是少爷在外头相好的女人?” 那绿娘细皮嫩肉的经不起打,又饿了半天,本似颗霜打的蔫茄子伏在地上,听了这话却猛地抬头,语出惊人:“哪个说我是女人?” 小圆嗤笑道:“不用胡扯,救你的人在这里呢。”说罢将程幕天一推,“快些去拉你相好的起来呀。 ” 程幕天一言不发,站起身来走到绿娘跟前,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回身问小圆:“这下信了?” 他这一脚可不比阿云,乃是下了死力气的,绿娘疼得差点晕厥过去,强撑着爬过去搂住他的腿道:“程少爷,你就一点不念着旧日情份?” 程幕天慌忙要再踢。却被她死命黏着使不出力。只得伸了双手去拉。那绿娘身上地衫子本就松松垮垮。这一拉扯。半边衣裳滑了下来。露出大半个身子——几个丫头尖叫一声。全都捂着脸背过身去。小圆则是望着他平坦地胸和脖子间地喉结目瞪口呆。 程幕天亦是瞠目结舌:“你。你怎地是个男人?不是行头么?” 绿娘比他还吃惊。将自己敝着地胸一指:“你连行头行首都分不清?” 程幕天面红耳赤:“你扮得和女人无异。又取个名字叫甚么绿娘。我哪里分得清。我可没有龙阳之好。你莫要辱没了我地名声。还不赶紧滚出去。” 绿娘见他根本不晓得自己是男是女。料想那编出来地假话再哄不了人。便松了程幕天地腿。讥笑道:“一屋子村人。行头本来就是作女人打扮。用女人呼谓。亏你还是日日生意场上应酬地人。连这个都不晓得。” 程幕天脸上红晕更盛。一掌扇 到他脸上。骂了声“滚”。提起来就扔了出去。丫头们虽背着身子。却都是竖着耳朵。现下晓得了少爷是被冤枉地。个个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眨眼就只剩了个低头扭手指地小圆。 程幕天喘着气重重坐回榻上,这回小圆不敢再推他,结结巴巴解释:“谁叫你醉了还喊绿娘,不然我也不会心。”程幕天苦笑:“被他缠怕了,准是见了你,以为是他又来纠缠,这才叫了出来。”小圆怕他秋后要算帐,绞尽脑汁想了想,又揪出一个点来:“你既然跟他并无首尾,早先为何吞吞吐吐不承认?”程幕天气结:“我本无事,承认甚么?我不过是真的认得那伎男,所以便应了,难不成讲实话也是错?” “那,那我方才要把绿娘带上来,你为何大惊失色?”小圆见他脸色不善,偷偷往后挪了挪。程幕天颇有些无奈:“我是怕了他,所以才吃惊,你以为是甚么?” 小圆再也搜不出话来问他,一时气短,缩手缩脚扯着被子往角落里躲,程幕天哪里由得她躲闪,连人带被子抱了过来,伸手就去捏她的脸。小圆慌忙求饶:“官人,奴家错了,不该冤枉你。”程幕天捏完左脸捏右脸:“还是不知错。”小圆一愣:“我还有哪里错了?”程幕天狠狠地在她嘴上啃了一口:“非礼勿视你不晓得,竟敢瞪着一双眼看别的男人。” 小圆暗道,方才你自个儿都没反应过来,还好意思怪我没背过身去,但她如今是理亏的人,哪敢将这话讲出口,只能抱着官人的胳膊耍赖道:“婆子们见我们吵架,早就躲出去了,丫头们是背着身子的,无人看见,就算不得数,你还说我,先前一屋子的丫头婆子,连郎中都在,你还不是扑上来就抓我的手。” 程幕天将手伸进她衣裳里捏了一把 :“我不是人?抓你地手那是急着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些。”小圆见他动手动脚起来,忙道:“我可是才动了胎气的人,要耍,自找你的绿娘去。” 程幕天紧紧搂她在怀,把头埋进她脖子里,闷声道:“连个伎男都笑话我分不清行头行首,就为着我不解风情,不知被多少人嘲讽,偏你还不信我。”小圆听他语气甚是失落,忽然了悟,他所谓嫉妾如仇,并不全是为了枉死的娘亲,还有几分是不愿让自家娘子伤心难过。她心中涌上七分感动三分惭愧,紧紧回拥着他,喃喃道:“二郎,从今往后,在你身边一天,我就信你一天。 分卷阅读9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 他二人和好如初,亲亲热热说着贴心话儿,正讲到晚饭叫个甚么新鲜菜来吃,就听见小丫头在外头回话,说是程老爷亲自寻了来。 程幕天多少有些怕父亲的,忙忙地理过衣衫就要出去,小圆笑着拦住他道:“莫慌,爹定是为了绿娘来的,他老人家担心绿娘是奸人故意送来要害我们和离的。” “爹真是如此说地?”程幕天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小圆将他神色瞧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莫非爹料中了?方才就忘了问你,那绿娘又不是自由身,怎能自个儿上咱们家来,到底是谁指使的?还有,你若是谈正经生意,又怎会摸到花月楼那样的地方去?” 程幕天重新坐下,握了她的手道:“你不是才说要信我的,若真信我,就莫要再问,你只记得养胎就成,外头有我呢。” 小圆点头,放了他出去,可心里又是疑惑又是好奇,若不是郎中嘱咐她要卧床静养,早就起身听墙角去了。她揣着一肚子的问号过了几天,好容易熬到郎中宣布静养期过,马上借着耽误了几天没请安,走到前头去见程老爷。 程老爷见了她慌得直摆手:“媳妇,你快些回去安胎,乱走甚么。”小圆笑着行过礼,道:“因被那个伎男气着了,耽误了这些日子没来给爹请安已是罪过,如今已大好,哪里还敢倦怠。”程老爷叹气道:“你是个好的,只可惜……”小圆见程老爷自己挑起话头,心中一喜,紧紧追问。程老爷却摇着头道:“媳妇,这事你若知晓又得动胎气,还是好生养着。” 小圆脑中转眼闪过好几个念头,故意急问:“可是我三哥有事?”程老爷捋着胡子一笑,“直言不讳”道:“若是何三郎有事,我还能安坐在这里?”小圆暗笑,公爹口称甚么都不说,其实都说了。 她一脸轻松地自程老爷房中出来,哼着小调扶着采莲的手逛到园子里看子花,跟丫头们念叨这临安城最贵重地花儿能换得几多钱。饶是采莲心思玲珑,也没能明白她为何跟程老爷讲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将心中惑全解开了。 中午程幕天回来,见饭菜摆在园子里,笑道:“在房里闷了几天,才得了允许就出来逛了?”小圆正忙着挑拣子花,头也不抬:“那个绿娘可还在临安府?”程幕天刚拿起的筷子顿了顿,皱着眉头问:“你问这个作甚么?”小圆将一朵花簪到发间,望着他似笑非笑:“也没甚么,我看那伎男生得还不错,想给大哥二哥送过去,可惜哥哥有两个,伎男只有一个,你说送给谁好呢?” 程幕天将一双筷子狠狠摔到地上,怒问几个丫头:“谁讲出去的?”小圆见不惯他迁怒,故意道:“除了爹还有谁晓得这事儿,我竟是不知。”一提程老爷,程幕天的气焰就黯了下去,犹犹豫豫地问:“真是爹讲的?”小圆白了他一眼:“不妨碍你做孝子,是我自个儿从爹的话里猜出来地,你也是太多虑,我那两个哥哥是甚么德性我会不晓得,若是跟他们置气,早就生生气死了。” 采莲见她不生气,忙把心中惑问了出来:“夫人,方才老爷也没讲甚么,你怎地就晓得了绿娘的事儿不是大少爷就是二少爷?” 小圆笑道:“这有甚么难猜的,除了我那不争气的娘家哥哥,再想不出还有谁能让我动胎气。”说着把一筷子莲藕塞进程幕天口里,努嘴道:“可惜这位少爷太不明白他娘子,竟不晓得这世间除了他一个,其他人都是不值得我动怒的。” 程幕天嚼着莲藕,嘴里甜蜜,听了娘子地话,心里也甜滋滋起来,就自个儿把筷子拣起来丢给一旁的丫头,又偷偷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为着这个才瞒你。” 第六十八章 以牙还牙(上) 小圆咬着筷头偏了偏脑袋:“那你为甚么瞒我,且让我猜猜,难道是我二哥又缠着你要做生意,你不想答应,却又觉得拂了我的面子?”程幕天将头埋进饭碗里,支吾着点了点头。小圆见他如此,料想是她哪个哥哥有甚么不能叫人听见的龌龊事,便将问暂且按下,直到吃罢饭回房,遣走下人,这才悄悄地拉他的袖子:“二郎,你再不与我说,觉 都睡不着。” 程幕天先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再三叮嘱她不许动怒,方开口道:“你大哥这段日子,隔三差五请我到花月楼,想再要咱们海上生意的三分股。”小圆在他怀里猛地一扭:“三分?当初你去提亲,嫡母已是趁机要了三分,再拿三分去,他们想占大头?”程幕天忙使了点力按住她,悔道:“就说不该跟你讲,还不如让你误会着我和绿娘呢。” 小圆气道:“为着这三分股,我在程家已是抬不起头,若他们厚着脸皮再要去三分,我还做人呢?”程幕天忙安慰她道:“甚么抬不起头,哪个小瞧你,我去骂他。” 小圆前后慢慢想了一想,突然笑起来:“让我再来猜一猜,大哥定是没要到股份,所以弄了个绿娘来闹咱们?只是那绿娘说买他花了一千贯呢,好大的手笔。” 程幕天在她肉乎乎的腰上轻轻摸了一把:“你又在打甚么鬼主意?”小圆笑着摸回去: 分卷阅读9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也没甚么妙招,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说着就要推开他唤人来布置,程幕天却还是不肯撒手,道:“既然你已想开,我就全告诉你,免得你不晓得实情吃了亏——你大哥叫绿娘上门,不止是想闹呢,他已给你另寻了户人家,想着把咱们离间成功,就要将你嫁过去……听说连给你堕胎的药都备好了。” “他要将我另嫁?还要给我堕胎?”小圆不自觉的双手护上肚子,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程幕天见她情形不对,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凉,悔得自扇了个耳光,高声叫采莲。小圆忙拦他道:“我无事,莫叫她们又跟着担惊受怕一回。所谓出嫁从夫,我再嫁不嫁地,与他何大少爷甚么相干?不过是乍听到这消息,有些心凉罢了。”说完又自嘲:“亏我还自诩了解他的品性,却不知他更胜一筹,总能出人意料。” 程幕天慢慢搓着她的手,待得暖起来,问道:“你方才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要把绿娘送还给你大哥?” 小圆拍了他一下儿。道:“你真当我怀了孩子就变傻了?给大哥送男伎是好名声呢。不是人人都似他那般不要脸皮。” 程幕天深恨何老大要拆散他和他地亲亲娘子。道:“你有甚么妙计尽管使来。出了漏子我来补。”小圆冲他一笑:“衙门里都是青天大老爷。怎会出漏子?”程幕天记了起来。有官职在身地人。狎妓是要打板子地。虽说这条规矩早就形同虚设。但若他们真要计较。官老爷是不介意收点外快。替他们出这口气地。他脸上带了笑。 却又犹豫:“会不会碍着你三哥?毕竟他如今是有差遣地人。” 小圆点头:“是该听听他们如何说。”说着走到窗边唤采莲:“使人去请三嫂。就说咱们园子开了好子花。请她来赏呢。” 李五娘上回求教小姑子得了甜头。正想着要再寻机会亲近亲近。突然见她主动来邀。欢喜得饭都顾不得吃。抬上早就备好地礼。匆匆往程家赶。 小圆听说她是饿着肚子来地。连忙叫人就在园子地子花下摆了一桌酒。只命几个陪嫁丫头服侍。李五娘走到桌边瞧了瞧。见几株花已是盛开。惋惜道:“可惜了。子花须得还是花苞时就采下来。不然运到花市上都烂了。哪里还卖得起价。” 总共才三株子花。她就想着要卖钱。真是个走到哪里都打算盘地人。小圆见几个丫头苦忍着。生怕她们笑出声来叫李五娘难堪。忙道:“又不是甚么好东西。早上起来簪几朵图个香气罢了。”李五娘犹自摇头:“子花比苿莉还贵呢。真真是可惜。” 小圆自己也待要忍不住笑,只得道:“三嫂掌着家,怎还把这样的小钱放在眼里。”李五娘叹气道:“咱们那个大哥,在账上支了一千贯,到现上,我要不多想些法子挣钱,到年底家里又是亏 。 小圆替她斟上一杯西瓜榨地汁,奇道:“原来你是知道的,那怎还由着他去买男宠?”李五娘却是头一回听见这个说法,呼地起身:“怪不得死活也不肯讲那笔钱的去处,原来是拿去买男宠了。”小圆忙劝她消气,道:“钱是小事,只不知与三哥做官有无妨碍,毕竟朝廷是不许官吏狎妓的,何况还是明令禁止的男伎。” 李五娘大乐:“我怎忘了这条规矩,这就上衙门告他去,至于你三哥,那差遣本就是拿钱买来的,能有甚么妨碍。”小圆听说牵连不到何耀弘,放下心来,笑着替她出主意:“我本来是要自己去告地,但毕竟和他不是一家人了,没得让人说我多管闲事。三嫂你也莫要大张旗鼓地去,到底辱没门风呢,你使人给官老爷塞个红包儿,让衙门把他拖去悄悄儿地打几板子也就罢了。” 李五娘笑道:“这等事哪消你去做,替我出出主意就很好,若是这几板子能叫那个祸害老实些,我再来谢你。”她性子急,等不得吃完酒就告辞,坐了轿子也不回家,先到娘家借了个面生的下人,命他去衙门塞钱。衙门的官老爷见惯了这档子事,缘由都不问,点了几个熊背虎腰的衙门,叫他们换了便装,到烟花地寻着正搂着行头乐的何老大,架回衙门一顿好打。 何老大在家跋扈惯了的人,疼得呲牙裂齿还不忘破口大骂:“少爷我可是有官职在身地人,瞎了你们的狗眼,竟然敢打我。”官老爷是只管收钱的,面儿都不肯露,一个师爷出来笑道:“不是个官咱们还打不起呢。”几个抡板子的衙役起哄:“是呀,是呀,朝廷只打狎妓的官员,不打狎妓地白丁,不如把你身上的官职换与我们做,免了你这顿板子。” 等到板子打完,何老大已是被气得七窍生烟,想要骂回去,却无奈身上火辣辣地疼,只得忍了气,许了衙役一吊钱,央他们抬个门板送自己回去。 此等丢人地事,他不敢叫姜夫人晓得,只让衙役们自后门进去,直径到他一个最受宠的妾房里。这个妾名唤俏姐,是在勾栏院里住过几天地,虽是没开苞就让何老大买了回来,但到底学过的技艺还在,见了那几个衙役不但不慌张,还能在安顿何老大地间隙里忙里偷闲抛几个媚眼。 那几个衙役,平日里无钱逛窑子,此刻见有这等不 分卷阅读9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要钱的秋波,就不急着讨钱,都站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他们不急,何老大却急了,奋力在俏姐的腰间狠捣了一拳,叫她去取钱来打发几个衙役。 俏姐腰间吃痛,见他在几个得趣的人面前给自己没脸,气道:“我无钱,你自找正头娘子拿去。”何老大骂道:“那钱又不是你的私房,乃是我卖了绿娘的钱,亏得我宠你,尽数藏到你房里,早知道伎女都是这般无情无义,我还不如把给我娘子。”俏姐最恨别人道明她出路,咬牙道:“绿娘是你一千贯买来的,转手卖掉也该一千贯,为何只拿了八百来我这里,还有两百怕是在你娘子那里罢。”说完走到衙役们跟前,把柳七娘的正房一指:“你们只要一吊钱够作甚么,那边的正房夫人手里有两百贯呢” 衙役们都笑起来,领头的一个大胡子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也学她抛媚眼儿道:“小姐出得主意,咱们去要一半儿。”伎女才被唤作“小姐”呢,正经人家的女儿那都是小娘子,俏姐听得他们如此称呼,又是气得吐血,将个身上稀烂的何老大丢在床上不管,自取了钱出门耍子。 且说那几个衙役,大摇大摆走到正房门首,到底敬柳七娘是个正经娘子,就不进去,只叫个丫头通传,说是何老大在外欠了他们一百贯。柳七娘是姜夫人娘家拐了弯的远房亲戚,向来只顾着两件事,一是把婆母哄好,二是给李五娘找茬,她听得何老大欠钱一百贯,居然不嫌多只嫌少,叫人请了几位衙役大人进去,隔着帘儿同他们商量:“几位官人,一百贯够作甚么,不如你们一口咬定是三百贯,待得我要来了钱,二一添作五。 ” 几个衙役大乐,这一家子有趣得很,个个都嫌他们将钱要少了。这年头人人精似猴儿,好容易掉下个傻子要送钱,何乐而不为?大胡子当即代表衙役们和她讨价还价,最后商定,他们二百贯,柳七娘只拿一百。 第六十九章 以牙还牙(中) 柳七娘还晓得让几个大男人站在房里不好看,便要他们去后门口等,那几个衙役怕她赖账,哪里肯挪窝,几人争执一番,大胡子提议道:“不如打个欠条罢。”柳七娘不肯,推说不会写字,大宋人都好文,连大户人家的丫头都会画个名儿呢,大胡子自是不信,想了想道:“的确不是你欠的钱,叫你画押不公平,咱们还是去找你官人。”说着招呼几个衙役,重回俏姐房里,却翻来翻去寻不到写欠条的家伙,只得又回转,问柳七娘借 了笔墨,写了一张足有四五个别字的欠条,再去强压着何老大按了手印,这才得意洋洋地去后门口守着。 大好的找李五娘要钱的机会,柳七娘一刻也不愿耽搁,提了裙儿挪着小脚就朝三房的院子里跑,可惜却扑了个空,下人们说三夫人出去走亲戚还未回转,叫她过几个时辰再来。 那几个衙役还在后门口候着,她哪里有那么些时候来等,便赖在房里不肯走,李五娘的一个陪嫁丫头见不是事儿,便道:“大夫人若是急用,我这里有三夫人压箱底儿的几个钱,先借与你使罢,不过到底不是公帐,须得写个条儿才好。”家里人的借条柳七娘才不放在心上,反正有何老大外头的借条在那里,到时候推给他,把自己撇干净便是,于是高高兴兴地签了名儿,两百贯抬去后门口,一百贯藏进自家房里。 她虽领到了钱,却没找着李五娘的茬,心里有些不满足,就嘟囓着嘴走到姜夫人面前抱怨:“三弟妹也太不像话,成日里只晓得躲懒。” 她这话可是冤枉了李五娘,她这会儿可没偷懒,正忙着寻人哩。要说这李五娘,虽说处事不够圆滑,但论起整人来,谁也比不过她。 她自离了程家,使人去官衙塞过钱,又命人去打听何老大买的男宠的下落,临安府有名号的男伎本就不多,寻起来极是容易,不多时就有人来回:“夫人,那男宠名唤绿娘,现下在个花茶楼接客。”李五娘疑道:“不是大少爷买下了么,怎地还在外头?”那人又道:“就是大少爷将他买下,又转手卖出去的呢,不过听说没赚到钱,还是一千贯的原价卖出去地。”李五娘闻言将何老大又恨上了几分:“既钱已回笼,居然不报帐,起地是藏私房的心呢。” 她本只想将绿娘带到姜夫人面前叫何老大难堪,此刻却改了主意,叫人去街上寻到常混饭吃的万三儿,如此这般教导了他一番,临走塞给他一把钱,又许他事成后再给一百文。 那万三儿有一顿没一顿的人,听说只要去寻个人,引个路,就能凭空赚百来文钱,欢喜得一路狂奔到那花茶楼,找到绿娘问:“想不想赚一注钱。”绿娘前些日子被程幕天踹了一脚,身上正疼呢,病蔫蔫地摆手道:“客都接不动,哪里也不去。”万三儿说不动他就没得钱拿,自是不肯放弃,但苦劝了几回都不得法,只得叹自己与何家没缘分,赚不到他们地钱。 不料绿娘听得是何家。忽地来了精神。叫住他问是哪个何家。万三儿见他起了兴趣。忙道:“何大少爷何耀齐家。你可肯去?”绿娘冷笑道:“若是别个家也就罢了。何耀齐说好许我那张卖身契。转头却就反悔。就是没钱得我也愿去耍耍他。” 分卷阅读9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万三儿大喜。连忙把良策讲出来。绿娘听后二话不说。起身就到照台前涂粉抹脂。笑道:“若是得了钱。分你几个。” 他风月场混迹久了。晓得大户人家都好抖狠。若只身前去。怕是要被人打出来。便待上好妆。走到老鸨房里求道:“昨日有位客人。睡了我却不给钱。妈妈且借我几个好打手。上门去催帐。”无良地嫖客白吃白喝是常事。老鸨也不多问。当即就指了几个凶神恶煞地打手给她。 万三儿把他们带到何府门首。指着看门地小厮道:“你们只管去。老夫人在正房呢。”绿娘一笑。看来何老大得罪地人还不止他一个。 他几个一路畅通无阻到得堂上。将姜夫人和柳七娘吓了个结结实实。姜夫人见为首是个伎女打扮地妇人。后头跟地却有几个男地。忙叫柳七娘躲起来。又高声问是哪个作死地下人放了他们进来。 绿娘自寻了张椅子坐下,笑道:“老夫人莫急,等把欠我的钱还了,再骂下人也不迟。”何耀齐被勾栏院的人追帐是常事, 恨这个儿子不争气,没奈何却只有这个是亲生,少他兜着,便问:“欠了你几多钱?”绿娘实在没料到姜夫人竟如此爽快,愣了愣才回答:“一千贯。” “甚么?”姜夫人只觉得血气朝上直翻,眼一黑差点昏过去,“休要狮子大开口,何家可是官户。” 绿娘把胸前的衣襟一拉,露了他那白花花平坦坦的胸来,笑道:“可没有讹你家,实是因着城里地行头涨了价。 姜夫人见他是男人,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叠声地叫人去找何老大。何老大此刻正趴在俏姐的床上,水也没得一口,见几个姜夫人房里地下人来寻他,魂儿先飞了一半,待得被抬到堂上见了那绿娘,更是吓得闭眼装死。 姜夫人见他满身是伤,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还道是眼前这几个打手打的,就对绿娘地话信了一半,怒道:“你跟这个行头到底有甚么首尾,为何他上门来讨一千贯?” 何老大听说绿娘是来讨钱的,也生起气来,睁眼骂绿娘道:“那一千贯是我卖了你,老鸨给我地,与你有何相干?” 柳七娘一直以为他只将绿娘卖了两百贯,此刻躲在屏风后听得足有一千贯,那心头的火就蹭蹭蹭地直往上窜,再顾不得婆母外人在场,冲出去揪住何老大就打:“叫你瞒我,叫你瞒我,那钱是不是你送给那作死的小娼妇了?” 姜夫人再恨这个儿,也见不得别个来打他,忙不迭送地冲上去扯住柳七娘的头发往外拽,柳七娘不敢还手,只将捶到何老大身上的拳头抡得更圆,一时间何老大的惨叫声,姜夫人的怒骂声混作一团,引得站在门口看了半日戏的李五娘乐的合不拢嘴。 她在门外站了好些时,待得两个女人都没了力气,才走进去将绿娘一指:“娘,大哥有官职在身,狎妓的名头传出去不好听呢,还是给这个行头几个钱,叫他们把嘴闭严些罢。”姜夫人眉头一竖:“一千贯呢,你出?”李五娘走到绿娘跟前骂道:“临安城最有名的行头,睡一夜也没那么贵,你这里自抬身价,不要脸呢。”说着悄悄儿自袖子里伸出三根指头去。 绿娘常作戏的人,一瞧就明白,当即掩了衣裳委委屈屈哭道:“非是我要讹人,实在是何少爷钱欠得狠了,累我日日被妈妈责骂。” 李五娘和小圆打了几回交道,很是学了些本事,待问过了价钱,就故作大方道:“娘,这钱我替大哥出罢,没得为几个钱坏了大哥的名声。”说着就叫人去她房里抬钱。 姜夫人头一回见李五娘如此大方,忙唤了几个贴身的人跟了去。不料他们却是空着手回来,回道:“三夫人房里的丫头说,钱全被大夫人借走了。” 李五娘刚回来已从丫头那里知道柳七娘借了钱,却确是不晓得她借钱去做了甚么,因此将惊讶的模样装了个十足:“这个月的月钱可是才发过,大嫂借钱作甚么?” 姜夫人又觉得太阳**突突地疼,强忍着问:“为甚么借钱?借了多少?”柳七娘忙把衙役们的借条递过去:“娘,可不关我事,是官人在外欠了别个的钱,我好心替他补漏呢。”姜夫人接过去一看,足有三百贯,她眼前一黑,几欲倒下,柳七娘到底是亲儿媳,忙上前扶住她出主意:“娘,不用急,不是还有八百贯在俏姐那里么,取来还了三弟妹的钱,还有多的。” 姜夫人见不用在庶子媳妇面前失体面,心下一宽,稍稍缓过气来,吩咐人去俏姐房里翻钱。 李五娘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等着收了那三百贯,又大大方方地当着众人的面数了两贯钱替大伯打发走行头。 她既破费,何老大少不得要装了样儿谢她两句,李五娘笑道:“一家人谢甚么,只是既然大哥的一千贯已取了回来,就趁早把公帐上的亏空补齐罢。”何老大方才就想问柳七娘,为何一吊钱变作了三百贯,此刻见李五娘要账,更是忍不住,朝柳七娘骂道:“贱妇,我明明只许了官差们一吊钱,为何经了你的手就变作了三百贯?” 分卷阅读9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柳七娘才不怕他,将借条自姜夫人手中接过来递到他面前:“自己瞧瞧,上头还有你的手印哩。” 姜夫人听得“官差”两个字,顿时觉得脑子里混乱起来,扶着个小丫头揉了半晌太阳穴,骂何老大道:“你狎妓也就罢了,怎地还欠了官差的钱?” 第七十章 以牙还牙(下) 何老大心想绿娘的事已人尽皆知,就死猪不怕开水烫,道:“我狎妓的事不知怎地被官府晓得了,将我拖去打了板子,吃痛走不动,才出钱央几个衙役抬了回来,不过我只许了他们一吊钱,多出来的,你找那个贱妇要去。” 柳七娘好歹是姜夫人的远房亲戚,亲手挑的儿媳,他当着李五娘这个“外人”的面一口一个贱妇,姜夫人面儿上就有些挂不住,沉着脸不说话。 李五娘心知只要自己在场,他们就不会敞开了讲话,便识趣地先告辞:“大哥既损失了三百贯,我也不做恶人,就先将剩的七百贯抬回去。” 柳七娘自然不肯把自己的那两百贯拿出来,还要再辩,却被姜夫人一眼瞪回,逼着她去取了钱,凑足七百贯,交由李五娘抬了去。柳 七娘犹自抱怨不该把钱交出来,姜夫人一盏子茶摔到她身上,骂道:“蠢货,这些钱将来都是你们的,有李五娘帮你们守着不好么,非要猴急地取出来乱花掉。” 柳七娘听说这钱都是他们的,突然想起衙役们抬走的那两百贯,肉疼道:“早知道娘是要把家产尽数留给我们的,就多给衙役们一百贯了。” 何老大听地分明,马上问她为何要多给一百贯,柳七娘一面心疼,一面把衙役来要钱的事讲了出来:“他们本只要一百贯,我想从李五娘那里多掏些钱出来,便许了他们一百贯,叫他们写了这个三百贯的条子。” 姜夫人听了详细,只觉得胸中一口气吐不出来,取了笤帚追着她就打。那头鸡飞狗跳,何老大却琢磨,明明是一吊钱,怎地到了柳七娘那里就成了一百贯,定是俏姐那个娼妇使 地鬼。他有心爬起来去寻她,无奈动不了身,又见柳七娘已被姜夫人打了好几下为他出了气,待得回房就转头哄她道:“今儿的事怨不得你,都是俏姐那个小娼妇起的头,不如你去寻她打几下,替我出口气。” 何老大平日里对几个妾都护得紧,柳七娘早恨下不了手,如今见他主动要打,哪有不肯出力地,还怕自己手劲小扇不疼她,特意挑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媳妇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冲到西厢,把刚从外头回来的俏姐逮个正着,不分由说先将她打作了个猪头。 俏姐最是在意自己地一张脸。此刻眼也肿脸也肿。恨不得一头将柳七娘撞死在地。骂道:“自己哄不住男人。只晓得打我。” 柳七娘洋洋得意:“此话差矣。我多给了衙役一百贯。自己还瞒下一百。官人反倒夸我。你也是许了他们一百贯。官人却叫我来打你。到底是谁哄不住男人?” 俏姐自然是不信。讥笑道:“长得似个倭瓜。官人会偏着你?”柳七娘冲上去亲自扇了她一掌。骂道:“老夫人开了口。将来这家业都是我地。趁早招子放亮。不然提出去就卖。” 她打完骂完犹觉得不解气。又带着几个媳妇子将俏姐房里地箱笼柜屉全翻了个遍。把稍值钱地物件尽数搂走。连照盒里地几个琉璃簪子都没放过。 俏姐哪里是个肯忍气地。赶着跑到三房院里寻李五娘:“三夫人。亏得你成日里勤勤俭俭只想着如何替大夫人补亏空。却不知是替他人作嫁衣裳。老夫人都发了话。说这份家产只留给大房呢。你连口汤都喝不着。” 何耀弘到底是做着官地人。老夫人会不平分家产?李五娘不信。使人去一打听。却居然是真地。立时气得直磨牙。回房就叫贴身丫头小桃红把当年地嫁妆单子翻出来。小桃红奇道:“夫人。你地嫁妆早被老夫人夺去给大少爷买官使了。寻个空单子出来还有何用?” 李五娘冷笑道:“正是成了空,才要讨回来呢。”小桃红跟了她多年,一听就明白:“夫人要挪公帐补嫁妆?这笔帐咱们早该讨回来地,只是账上有了亏空,终究是说不过去。”李五娘笑看她一眼:“太小看我手段,铺子里都是我们的人,你且去把管事请来。” 何家公中地铺子共有大小七个,小桃红依言把七个管事全都请了来,这些都是自己人,李五娘直截了当地问:“可会做假账?”做生意的管事,哪有不会这个地,当即全都直点头,李五娘便吩咐他们各做一本,合力凑齐十万贯,又拿着这些 着嫁妆单子将当年的陪嫁一一补足。 她做了这样一笔“大生意”,心中正自得,却听见隔壁那个大肚子地妾生孩子,叫得她心烦意乱,便收拾了银盆和鸭蛋,躲出去给小圆送催生礼。 虽说这催生礼送得也太早了些,但娘家嫂子能亲自来,小圆脸上还是有光,就欢欢喜喜把她接到正厅上看茶,李五娘见她如此郑重,叹道:“只有你把我当个人呢。”小圆嗔道:“三嫂这是甚么话,你是正房夫人,又不是妾,哪个敢不敬重你。”李五娘听了这 分卷阅读9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话更觉得窝心,就将她作假帐补嫁妆的事讲了出来。 小圆先是一惊,想了一想却生了几分佩服:“三嫂果真好手段,我自叹不如,十万贯不是小数目,假账一事迟早要败露,但那些钱你是用来补嫁妆的,他们就算知道有亏空,也不敢闹将起来,不然你把当年嫡母霸占儿媳嫁妆的事拿出来抖一抖,就够他们喝一壶。” 李五娘苦笑一声,叹道:“都道我李五娘霸道跋扈,就是这样我又讨到了甚么好处?一进门嫁妆就被占;辛辛苦苦管家,婆母一丝谢意都无,还不愿分家产。 ” 小圆见她难过,忙将何老大挨打丢脸的事拿来问她,逗得她笑了几声。二人闲话一阵,李五娘有些心神不定起来,小圆看在眼里,遣退了下人一问,原来是 家里那个妾正在生产,不知是男是女。 自家这个三嫂,还真是外头风光,内里苦似黄连,小圆在心里狠狠替她叹了几口气,劝道:“三嫂,我虽是三哥的亲妹妹,也替你抱不平,没奈何日子还要往下过,那个妾再怎么碍眼,怀的也是三哥的亲骨肉,你正房夫人不回去照看着,等三哥从泉州回来,怕就要给你脸子瞧。” 这番话恰中李五娘心事,她人前人后都要强,这回却再也忍不住,伏在小姑子身上哭得似个泪人儿。可怜她千般伤心万般难过,哭过之后还得将痕迹细细掩饰,扮作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回去替那个妾忙前忙后。 小圆送走李五娘,叹道:“三嫂那时候要夺我的铺子,怕也是被嫡母气急了,她实在是个可怜人呢。”采莲如今大了,对这样的事情很是关心,问道:“三夫人有娘家撑腰,连老夫人都不怕的人,怎地却要委屈自己去给一个妾张罗,她就算不理睬又如何?” 小圆更是叹气:“她心里只有一个三哥,一颦一笑都是为他呢。”程幕天今儿回来的早,走到门口正巧听见这话,笑道:“你三哥是她官人,不为他还能为谁?”小圆才见了李五娘哭得肝肠寸断,这会子见了男人就来气:“你们这起子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家里娘子辛苦持家,贴钱买官,没讨到好儿不说,还要替妾接生,替妾养儿子。” 程幕天不知她讲的是何耀弘,还以为又来了个绿娘,唬了一跳,“莫要瞎说,不然阿云那妮子又要拿凉水泼我。”小圆被这话逗笑,忙拉过阿云,叫她给少爷陪不是。 傍晚时分,何府派人来报喜信,说是何耀弘的那个妾,给他添了儿子,小圆接到消息,饭也不吃,坐在那里发呆。程幕天笑话她道:“叫别人看见你这模样,还以为是我的妾生了儿子。你三嫂正房位子坐的稳稳当当的,就算妾生再多的儿子又如何,等她自己有了儿,还是嫡子为大。”小圆愁道:“可不就是担心这个,三哥回京还没几天,又去了泉州,这夫妻俩隔着这么远,何时才能有儿,只怕是三哥再回京时,又带个大肚子妾来家的情形多些。” 程幕天也搁了筷子,道:“如今好容易你三嫂同你亲近,你在娘家才有了个说上话儿的人,照说她不如意,咱们是该帮着些,可自古以来男子纳妾天经地义,你又能如何,顶多劝她舍了家里去泉州任上陪着,早些生个儿子出来。” 小圆也正有 此意,但听了这话却很是不快活,非逼着他解释那个“男子纳妾天经地义”,问他是不是也有意纳上一个,自她怀孕,这样的胡搅蛮缠就没少过,程幕天轻车熟路指天发誓赌咒,忙了个不亦乐乎。 第二日小圆使人去请了李五娘来,劝她放下管家大权去泉州寻何耀弘,李五娘已挪齐了十万贯嫁妆,还有甚么舍不下的,当即谢过小圆,回家就收拾行李,过了几日果真坐船上泉州去了。 第七十一章 程二郎VS卫生巾(上) 李五娘去泉州前交出了管家权,何府的当家人易了主,李家又开始不卖账,姜夫人成日里为生意忙得焦头烂额,无暇旁顾其他;何老大则是上回拆散妹子与妹夫不成,反挨了打又破财,乖乖收敛着在家养伤,娘家几个爱闹事的都不冒头,小圆的日子就舒心起来,每日里在家翻书闲逛逗官人,好不自在。 这日吃过午饭睡罢午觉,她正躺在榻上叫程幕天听她肚子里的动静,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唤,便要起身出去看,程幕天拦她道“还有十来天就生了,乱动甚么,我去瞧瞧便是。”她正觉得身子沉重不愿动弹,便依了他的话重新躺好,叫小丫头进来打扇。 程幕天推门出去一看,却是任五的儿子任青松。 这任青松半年前就开始帮着大管事任五打理小圆的两个陪嫁铺子,如今也算作个小管事,但此时不是月末亦非年尾,他来作甚么?程幕天也是生意人,料想十有**是铺子里出了事,他怕小圆知道了费神,忙先把他带到隔壁方问缘故。 任青松说是有事,却支支吾吾不肯讲一句全话,程幕天沉了脸道:“我知你忠心,只认夫人一个主子,可此刻她怀着身孕,难道要她挺着肚子来操心?” 原来外头传言说少爷万事以夫人为先竟是真的,任青松缩了缩头, 分卷阅读9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道:“少爷,非是我不说,只是这事儿咱们男人不好管,不如你叫采莲姑娘来?”程幕天奇道:“你找一个丫头作甚么,难道不是铺子有事?”任青松道:“少爷没料错,正是棉花包铺子出了事。” 棉花包不就是家里女事房月月要做的物件么,程幕天闻言立时红了脸,连铺子具体是出了甚么事都不敢问,匆忙去寻采莲:“小任管事找你有事呢。”采莲正带着几个产婆准备小圆生产要用的事物,一时丢不开手,就先问了一句:“少爷,小任管事是管铺子的,寻我能有何事?”程幕天红着脸,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谁晓得,那是夫人的陪嫁,我也不好多问。” 采莲只得搁下手头的事情,一脸莫名其妙地去问任青松。任青松虽还不到二十岁,却管了这个铺子足有半年多,早练就得讲起各种棉花包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采莲姑娘,咱们棉花包铺子出了点子事,本不想来劳烦你,无奈这女人地事体,我们大男人闹不清楚,所以来向你请教请教。”采莲听得“棉花包”一词从个男子口中轻飘飘地讲出来,脸顿时涨红得不比程幕天差多少但她一向晓得事分轻重缓急,因此虽害臊地不敢抬头,脚下却没挪动半步。 任青松见她很是晓事。暗赞了一声。继续道:“咱们地棉花包铺子开张两年多。向来口碑极好。临安府跟风卖这个地店少说也有上百家。可只有咱们家有药棉。且只有咱们家地棉花是用沸水煮过地。” 采莲轻轻点头。说来这棉花包地问世。她和采梅也出过一份力呢。就是药棉地配方。她都是晓得地。 任青松轻轻咳了一声。终于转入正题。竟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听闻程家地丫头媳妇子们都使过药棉包。我想问一声。可有谁用过后有过敏症状地?” 采莲本以为他要问铺子生意相关地事体。因此才一直忍着羞。不料他讲得却是这般隐秘地事。脸上就止不住地烫。含羞带怒道:“这样地小事。人家怎会讲给我听。你不如回家问你娘子。” 任青松理直气壮:“我要有娘子。还来问你作甚?此等女人家地事。我比你还羞。可铺子出了事。总要有人管。你要是不肯去打听。就寻几个丫头媳妇子来。我亲自一个一个问。” 采莲红着脸呸了一声。丢下他扭身就往外走。回到房里却坐也坐不稳。站也站不直。到底还是又挪到隔壁。用蚊子声儿讲了一句:“以为谁都跟你似地不知羞哩。且等我给你问去。 ” 家里女事房是现成的,她先去问过女事房管事,又在几个交好的小姐妹中间问了一圈儿,回去向任青松道:“并没有你说地那样的事。” 任青松紧锁了眉毛,背着手在房内走来走去:“我就晓得多半是诈,可这样的事,哪个讲得清。” 采莲站在门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端了杯茶来与他,道:“铺子到底出了甚么事,你也莫要太心焦,讲出来咱们都替你出出主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哩。” 很是高兴她主动相问,忙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个被唤作葛娘子的夫人,几个月前在棉花包铺子里买了药棉和布料,回家自己动手缝了棉花包使,这个月却使人来闹事,说用过之后下体瘙痒难忍,吃了好些日子的药都没好。 采莲听了这篇话更是羞得很,背过身去不敢看他,道:“药棉和布虽是咱们煮过的,可谁知道她缝之前有无洗手。” 任青松叹气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咱们地药棉和布料,卖前都是封在盒子里的,那封条一撕即坏,断没有事先就弄脏地可能,但葛娘子一口咬定她缝前是用澡豆洗过手的,咱们也拿她无法。” 采莲忧心道:“这事要是揪不出她地错来,咱们恐怕不是要赔钱,就是要打官司。” 任青松苦笑:“赔钱打官司倒不算甚么,只是这事儿要不给个说法,往后哪个还敢来咱们铺子买药棉?” 二人俱是忧心铺子,竟忘了这是件羞人的事,同坐到桌边商议起来。过了会子小圆那里有事要找采莲,程幕天亲自来叫,见她同任青松同坐在一处,还以为任青松是借了铺子有事地名头来私会丫头,脸上就十分好看起来,道:“你们若处得来,去求夫人配婚便是,这般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 采莲听了这话,捂着脸就往外跑,任青松急道:“少爷,真是铺子有事,咱们是一时情急,才坐到了一处商量。” 程幕天此时认定了棉花包一事是假的,就不再害羞,哼了一声:“我也是做生意的,有甚么事,且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些甚么话来。” 任青松方才瞧了采莲半日,对她已生了那么几分好感,就有些埋怨程幕天老古板,连小厮丫头坐在一处都要管,便故意把葛娘子使了药棉包得了妇人病的事讲了个详详细细,直到程幕天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紫方才停下来,又问他道:“少爷,这事儿处理不好,铺子怕就要关门哩,夫人若是晓得她一年多的心血付之东流,怕是要……” “闭嘴。”程幕天横了他一眼,“休要以为拿个 分卷阅读9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棘手的事来考我,就能将勾引我家丫头的事混过去。” 任青松也有几分倔强气,梗着脖子道:“若少爷能将药棉包的事圆过去,我自背了棍子来任你打;若是你圆不过去,就把采莲许给我。” 程幕天很想说,那是我娘子的丫头,嫁与不嫁的,我作不了主,但此等掉价的话他哪里好意思讲出口,脸上更是红了一层,幸亏他对自个儿的能力很是自信,袖子一甩:“你回去备棍子罢。” 他为了男人的脸面,应承下了这件事,但却对棉花包几乎一无所知,仅仅晓得那是女人家来了月事要使用的物件,至于为何要掺进药物做出个药棉包来,就丝毫不清楚了。 他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不得法,想去请教请教娘子,又碍着屋里有下人,便谎称还要歇午觉,将她们尽数赶了出去,连个打扇的都没留下。 小圆抿着嘴望着他笑:“都甚么时辰了,还歇午觉,害得我无人打扇热得慌。”无外人在场的时候,程幕天向来没甚么脾气,二话不说捡了扇子,就势坐到小丫头坐过的凳子上,替娘子扇起风来。小圆跟他认识这么些年,自然晓得他是心里有事,却故意不主动相问,只一会儿腰酸,一会儿腿痛。 程幕天有求于人,无可奈何地一边替她揉腰捏腿,一边思忖如何才能既问了问题又不叫她晓得铺子里出的事。小圆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笑道:“到底有甚么为难的事,竟叫我们程少爷皱起眉头来?”程幕天终于等到她主动来问,忙凑到她耳边放低了声音含含混混地问:“娘子,你可用过棉花包?” 小圆很是惊讶他问这个,又见他俊朗的一张脸红扑扑的模样煞是可爱,就逗他道:“我用那个作甚么。”程幕天的头愈埋愈低,恨不得将整个脸藏进她脖子里:“你不用那个,设女事房作甚么。”小圆的脖子觉到他脸上的滚烫,知他已是羞极,忙拍了拍他的背,道:“用的,用的,只是怀着身子的这几个月没了月事,所以许久没去取而已。你这几天不是只关心孩子尿布的么,怎地想起问这个来这可是女人的事,你一向不是不屑于过问的么?” 第七十二章 程二郎VS卫生巾(中) 程幕天猛地抬起头:“胡说,我何时问过孩子的尿布,那也是该女人管的事。”小圆慢慢地挪下软榻找鞋子穿,笑道:“是,都是女人的事,你只管做生意赚钱便是。我现在要去园子里逛逛,产婆和我姨娘都说,生产前多走动,孩子才好落地呢。”程幕天很自觉地替她把鞋套上,却抹不下面子扶着她的手去外头,只叫丫头们来侍候,自己在一旁跟着。 小圆出行,丫头婆子跟了一群,人一多,程幕天又犯了内向的毛病,恢复成那个永远板着脸,沉默寡言的程二郎来。 程家的后花园地盘极大,中间有潭清亮的湖水,养着上百条斑斓的锦鲤,在莲花荷叶下自在游来游去,叫人看了挪不开眼程幕天板着脸,下人们都不敢开口,一行人默默站在湖边瞧了一回鱼,又一路无语地登到湖中心四面敞亮的亭子中,小圆赞了声“好风”,马上就有人搬来铺了玉石片儿的躺椅,端上各样新鲜瓜果。 采莲今日才被程幕天斥责过,很是有些儿怕他,正想寻个借口溜走,抬眼看了看小圆的神色,见她像是有话要与程幕天讲的模样,就上前低低问了一声,带着下人们尽数退下,只在桥那头远远儿地候着。 转眼亭中只剩了她夫妻两个,小圆慢慢地往程幕天身上靠去,程幕天慌忙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下人们,伸手把她扶正:“那边有人看着呢,正经些。” 小圆被他哄着捧着过了这些日子,还真当他是转了性子,此刻见他还是那副食古不化的模样,就生起气来,往椅子上一躺,“就是不告诉你棉花包的事,急死你。” “又作小儿姿态。”程幕天皱了皱眉头,忽地又警觉:“哪个要问那个甚么的事,我不过是随口提提罢了。” 小圆闭了眼不理他,一只手搁在在肚子上轻轻摸着,一只手搭在小几上慢慢拍着,程幕天无法,只得装模作样慢吞吞地踱过去,朝桥那头看了又看,见下人们确是都垂着头地,这才飞快地从盘子里揪下一颗葡萄,塞进她口中。小圆觉着嘴里多了颗酸酸凉凉的果子,立时就睁了眼,还是只来得及看到程幕天又走回栏杆边低头看鱼地背影,她突发奇想,就是练了轻功的武艺人,怕也是没这般快的速度罢。 程幕天背对着她。耳朵却竖得老高。听得身后一声轻笑。忙转过身来:“这下满意了。快些讲给我听。”说完又编了一篇话来:“生意上来往地几个朋友。听说咱们家卖得好棉花包。都想买了回去讨好娘子。但却不知买哪一种好。便来问我。可这女人使用地物件。我哪里晓得详细。只得先来问过你。改日再去敷衍他们。” 这谎话编地极有条理。小圆真个儿就信了。起身走到他身旁。将普通棉花包和药物棉花包细细讲了一遍。“外头传地邪乎。其实就是加了活血地方子并几味香料。不过用了确能缓解肚痛倒是真地。” “来月事还会肚子痛?又不是生 分卷阅读9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孩子。”程幕天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很是好奇。居然跑偏了题。 小圆望着他忍了半晌。还是撑不住笑了:“你是没瞧见我以前。疼得在床上打滚呢。后来使了药棉包。方才好些。” 原来来月事是会疼地。那痒也不是不可能了。程幕天若有所思。但却万万不敢将这样地问题讲出口。只旁敲侧击道:“到底是药物。所谓是药三分毒。用多了不会有害处罢?”小圆笑看他一眼:“那药又不是吞到肚子里。能有甚么害处。咱们家上上下下都使那个。你看哪个使出过毛病来?你打听得如此详细。莫非是想偷技。这个却是不能。乃是我祖传——传女不传男。” 程幕天心里装着事。无心与她辩解祖传秘方怎能“传女不传男”。但他身为生意人。却甚是忌讳别个说他有偷师之心。当即闭了嘴。收起所有表情。 他满腹惑,偏生娘子兴致颇高,游完了湖,又要去赏花,赏完了花,又要去瞧石头,好容易待到她走累,陪着回去吃完茶,这才抽身出来寻程福。 程福如今有子万事足,正在房里同阿绣两个逗弄儿子,听见程幕天亲自在外头唤他,忙带了儿子喜哥出来,教他叫人行礼。喜哥快满一岁,墩墩实实虎头虎脑,程幕天自己也是快当爹的人,见了孩子就不像以前那般无动于衷,自腰间扯了块玉佩下来送他。程福忙替儿子谢了赏,叫阿竹抱了进去,这才悄悄问程幕天:“少爷,可是棘手事?” 到底还是自幼服侍小厮懂得我心思,程幕天虚握了拳头凑到嘴边咳了两声:“你儿子如今是良人,还需得取个大名的好。”程福心中一忖量,看来少爷这回遇上的事不仅棘手,且还不好启齿,他一向擅长替主子解忧,忙道:“少爷,我虽跟你学了几个字,可哪里会取名字,不如你交件差事与我办,若办得好,就赏个名儿给喜哥?” 程幕天满意地点了点头,招手叫他近前,低声把任青松的话和在小圆处套来的消息讲了一遍。程福听后大呼后悔,极不该上了程幕天的当,一时口快应承下来,这等女人家地事体,他个大老爷们如何去办差? “少爷,夫人的铺子不是有管事么,他们都是能干人,哪里轮得到咱们去费脑筋?”程福心一急,脑子转得更快,开始搜寻起推脱这尴尬差事地理由来。 程幕天可不愿告诉他自己是因为抹不下面子才应下这事来的,正踌躇间,一抬头瞧见阿绣坐在窗前,灵机一动,提高了声量道:“他们管事与我打了赌,若我解决了此事,就将家里地丫头嫁一个给他;你说不愿替我办这件事,其实正合我意,我家里的丫头又懂事,又会认字,把个给你不好些,没得便宜了外人。” 话音未落,就见阿竹抱着儿子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少爷,他既是你地小厮,哪有不替你办事的道理,看我揍他。” 程幕天还要多添把火,程福急得只差冒眼泪,拱手求饶道:“我的好少爷,我去办就是,切莫再说了,我家婆娘可是真会使棒槌的。” 他送走暗自得意的程幕天,转头怪阿绣:“亏你跟了夫人这么多年,还这般沉不住气,少爷是叫我去打探棉花包铺子里的事呢,你说我怎么好开得口。” 阿绣扑哧一笑:“怪不得少爷要哄你去办,他面皮儿比女人家还薄的,恐怕连棉花包铺子的门都不敢进。不过你也是太迂,现成的先生在面前不晓得讨教,倒在这里唉声叹气。” 程福眼一亮:“怎地把你给忘了,好娘子,不如你上那葛娘子家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绣却摇头:“你要问我棉花包,我还答得上来,可这与人打交道,还是去请别个的好,我的火爆脾气你不晓得,怕是事情没打听清楚,倒与人吵一架。” 程福抓了儿子的手羞她道:“你倒是有自知自明,不如就请你去寻个懂事的人?好歹你现下在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任谁都要卖你几分面子。” 阿竹把墙角竖着的棒槌看了一眼,笑道:“少拍马屁,我就算要去,也是怕你办不成差事无奈收了少爷赏的人,要挨我的打。” 程福老在外跑的人,花茶楼哪个月不去个几趟,他又不似程幕天嫉妾如仇,少不得就动过几次心,要仗着主子的宠爱收几个家来,可无奈每回都斗不过阿竹的棒槌,这才慢慢地歇了花花心思。他心有余悸地也朝墙角看了一眼,主动要求在家带孩子,娘子不回来绝不出门,恭恭敬敬送了阿竹出门去求人打探消息。 虽然程福没提醒,阿绣倒也晓得不能给小圆添堵,思前想后,程家除了夫人,就属采莲与自己最熟,且都是从陈姨娘家出来的。她打定了主意要去寻采莲,就先到院子去打听,正巧小圆逛累了园子在歇息,便使了个小丫头把采莲唤了出来把棉花包铺子的事讲与她听,又央她去葛娘子家打探详细。 采莲与阿绣相识多年,又羡慕她嫁人后还过得好,就在她面前吐露了实言:“绣姐姐,非是我不愿帮你,只是今儿我帮着小任管事出了几个主意,就被少爷误会我不守规矩,这要是再替他 分卷阅读10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去葛娘子家走一趟,还不知被误解成甚么样呢。” 阿绣笑着把她轻轻一拍,“哪个他?明明是我求你办事,怎么同小任管事扯上关系了?” 采莲向来心思缜密不下小圆,此番却说漏了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扭身便要走,阿竹忙一把抓住她道:“采莲,听姐姐一句话,这样的事,任别个怎么说,你只当不晓婚姻大事自有夫人替你做主,你若不大大方方行事,叫旁人看见,倒真以为你们有甚么首尾似的。” 第七十三章 程二郎VS卫生巾(下) 采莲听了这话,初时不以为然,细想过来却觉得字字在理,福身谢过阿竹,替她去那葛娘子家跑一趟。她是个聪明的,回房脱下丫环的衣裳改了打扮,又收拾了几样首饰绢花,用个双层的盒子提着,也不坐家里的轿子,只在外头雇了个滑竿,扮作个走街串巷卖珠子的媳妇子,到葛娘子左邻右舍卖了一圈儿下来,就把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来葛娘子并非任青松所料想的是个浑人,乃是清清白白一个小寡妇,虽家里穷些,但却从未做过偷奸耍滑之事。 采莲提着盒子借着卖珠子,又进到她家去瞧了一瞧,屋里收拾得清清爽爽,房顶无蜘网,桌上无浮灰,再打量葛娘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芶,指甲缝里也是干干净净。 她回去向阿竹讲了所见所闻,奇道:“我看葛娘子不是邋遢之人,想来缝棉花包前是洗过手的,既然东西是干净的,怎会用后得病?”她不能明白,阿绣更是想不通,这话就原封不动转到了程福那里,程福一听,了一声:“你们女人家都不懂,我哪里晓得关节,不如交还给少爷。” 于是这团经由数人,兜兜转转一整圈,又摆到了程二郎的面前,他望着眼中带着些许期盼的程福哭笑不得:“你可是故意不办事,想收个人回去?”程福连忙摇头:“想也无用,阿绣的棒槌吓人,她是夫人的丫头,我得罪不起。” 他是少爷的人,却怕夫人的丫头,这是在暗讽少爷比夫人低一头?程幕天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纳便纳,莫要扯到夫人头上。”程福脑袋一缩,忙专心致志出主意:“少爷,查不清就不查,私下里塞葛娘子几个钱,叫她把事情自个儿认了;要不就闹上官衙,给官老爷塞钱。” 程幕天又瞪了他一眼:“你说地那些,要么是查不出头绪的事,要么是对付无理取闹的浑人,那葛娘子是哪样?” 程福呐呐讲不出话来,好半天试探了一句:“是查不出头绪?”程幕天踹了他一脚:“我看你的确是欠棒槌,还不跟我去铺子里瞧瞧,若真查不出头绪,咱们程家铺子地人往后就别想在陪嫁铺子面前抬头。”这一脚没下力气,程福嘿嘿笑了一声,赶忙跟上去,免得他家地少爷到了棉花包铺子跟前不敢进门。 他却是多虑了,棉花包铺子根本不卖棉花包,各种吸水的隔水的布料,还有普通棉花药物棉花,都是分开来卖,配套盛在各种不同档次的小盒子里,——这里只有布料与棉花,没有“棉花包”,要是不知详细,根本看不出这是卖女人用品的店铺。 程幕天站在柜台前笑了,娘子果然好心思,若真是卖地成品棉花包,怕是没一个女子好意思上门来买;这般布置,却是连他这个男子,都敢堂而皇之地站在店里观看。程福见少爷笑了,也站直了腰,叫了个伙计去请管事的。 任青松早就候在铺子里专门等候程幕天大驾。笑着拱手迎出来。将他往后边让:“少爷。可是有头绪了?”程幕天今天脸红了无数次。这番又变了颜色。但还是稳稳站在柜台前。指着那些布料棉花问道:“小任管事不介绍个清楚。我就是青天大老爷。也没法断案。” 任青松见程幕天竟敢当众问详细。倒很是佩服了一番。当即将各种棉花包上至功效下至使用方法。讲了个仔仔细细。羞走柜台前看货地小娘子无数。程幕天认真听完。走到后边坐下任青松一心想要瞧他地本事。亲自捧了一盒子搁到桌子上。 程福打小跟在程幕天身旁。最是知晓他心思。见他要棉花包。忙寻了把剪刀过来。动手将棉花和布料各剪下一小块。放到他手边。程幕天取了布料。用两根手指揉搓一番。摇了摇头。又拣起药棉放在鼻下细细闻了闻。道:“艾叶、当归、益母草、鱼腥草、香附。还有一味是薄荷。这棉花是用药水煮过地?” 任青松听他将药名一个不差地报出来。额上沁出薄汗。强自稳神道:“是煮过地。不过少报了几味。” 程幕天这是常年在码头接货闻香料。顺路练就出来地辨药本事。从来就没失过手。他轻轻一笑。也不争辩。道:“这些药就算口服。也无甚么大碍。何况只是煮了棉花。葛娘子地症候。必不是出在这上头。程福。你且去把给葛娘子瞧过病地郎中请来。” 任青松道:“她哪里肯请郎中瞧那种病。还是我们要告她讹诈。才让一个老郎中地闺女给瞧了瞧。说是用了不干净地棉花包才得地病。” 程幕天与程福对视一眼,这可奇了,人也爱干净,棉花包也干净,问题究竟出 分卷阅读10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在何处?任青松见程幕天眉头皱了起来,心中竟有些窃喜,劝他道:“这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天色已暗,少爷不去,明儿再来想办法。”程幕天很是不悦被人看低,这么些年,总是有些习惯和套路,便吩咐把账本搬来查一查。 任青松也不悦起来,叫你来帮着处理纠纷,又不是请你来查账,账本子这样的机密,怎能叫你晓得。程幕天见他不肯,明白这是他地忠心,道:“不看也成,你把葛娘子买布料和棉花的时间数目报与我听听。”任青松缓了神情,叫来账房先生查账本,回道:“葛娘子是三个月前买的布料和药棉,各买了一盒,共六块布料,六片药棉。” 程福脱口而出:“六个哪里够用。”说完见几个男人全都一脸好奇盯着他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拉着任青松道:“我家少爷不晓得底细还罢了,你是管铺子的,难道不知道棉花包都是用后即扔的,我家——”他本想说,我家娘子每个月起码要用十来个呢,突然意识到场合不对,及时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任青松听了只顾着笑,程幕天却马上发问:“六个只能用多久?”他好容易抓住了些头绪,不顾脸红地发问,程福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道:“只能……可能……恐怕一个月都不够用。” 程幕天微微一笑,果断吩咐任青松:“派人去问葛娘子,为何三个月前买的东西,现在才出问题?”程福好奇插了一句:“少爷,万一她有怪癣,买了藏到现在才用呢?”任青松道:“这东西药效还不满一个月,咱们都是现制现卖,若是她使的是过期的东西,咱们可是不负责任的。”他急于弄清状况,不顾这时外头已是漆黑,仍使了几个站柜台的女伙计去葛娘子家询问。 半个时辰后便有消息传来,说那葛娘子见人来问,窘得连门都不敢开,原来她嫌棉花包太贵,舍不得用完就扔,便拆拆缝缝,洗洗刷刷,硬是将六个棉花包用了三个月,这样的东西都是不敢见阳光的,阴干的棉花比草木灰更是容易生菌,用了不得病才怪。 程幕天今日脸红了太多回,见事情已水落石出,就不愿再多留一分钟,将后续扔给任青松,匆匆往家赶。 此时已是夜深,房里还亮着灯,阿云阿彩见他回来,一个打起湘妃绣帘,一个忙忙地跑进去报信。小圆扶着腰迎出来,心疼道:“怎地忙到这时候,快些来用饭。”程幕天朝桌上看了一眼,两双碗筷,饭菜分毫未动,生气道:“你不疼惜自个儿饿着肚子,我忙活来忙活去又有甚么意思?”小圆先前见他打听棉花包,早就使人去查探了详细,不过是不想拂了他的好意,这会儿才装作不知情。她此刻听了程幕天发火,还以为是事情没有解决,有心要安慰他,又不想露了馅反叫他难堪,只得装了笑脸哄他道:“早就吃过了,肚子大了容易饿,所以陪你再吃些。” 程幕天这才露了笑容,但他生性不喜张扬,就是铺子里的事已圆满解决,还是只字不提,害得小圆担心了一晚上,直到第二日大清早,任青松上门负荆请罪,她才得知了实情。 任青松背着根棍子跪在房里,讲到程幕天昨日心细如发,甚是服气:“少爷是个有本事的,可惜我没福气跟着他历练几年。”小圆笑道:“你真是个胆大的,叛变也不用当着我的面讲出来罢。”任青松忙道不敢,“我与少爷打过赌,若是他解决了这事儿,我甘愿受罚。”小圆望着他背着的棍子又笑了起来:“既是赌注,断没有只论输不论赢的,若是你赢了,少爷许你的是甚么?”任青松看了采莲一眼,却是摇头道:“我是故意激少爷呢,哪里会许下那么多。” 小圆晓得此间必有缘故,也不多问,只将葛娘子后续处理的事拿来问他。任青松道:“那葛娘子不过是勤俭,并不是故意为之,再说这事儿也没闹大,因此我只叫人给她另送了几盒去,教她如何使用。” 此番话连躲在里屋的程幕天听了也不住地点头,做生意也要有容人之量,方才能兴旺,他晓得替人掩饰尴尬,这葛娘子只要手头有了钱,定还会来店里买东西。 第七十四章 初为父母(上) 小圆深知程幕天能鼓起勇气办完棉花包的事已是极限,断不会出来见任何跟此事有关的人,便命人扔了那根棍子,好说歹说将一心求打的任青松劝了回去。待得任青松出了院子,她走到里屋门口,将竹帘子掀开一道缝,轻轻倚在门框上,冲正在听墙角的程幕天一笑:“二郎,若是你没办成这件事,要将甚么输给青松,为何他竟不敢说?” 程幕天才听任青松用棉花包作主题,演讲了半日,正羞得不敢挪步,忽见小圆堵在门口,还以为她也要把这个拿来说,就不由自主地往床后躲,直到听见她问的是赌注,这才小松了口气,从床后走出来道:“他想让咱们把采莲许给他呢。” 小圆朝外看了一眼,走进来把帘子重新放下,道:“方才采莲就在我身后站着,想必是青松怕她羞恼不敢提,但我看采莲那丫头,并不像对他有意思的样子,大大方方地看他,脸都不曾红。” 程幕天看了看她挺得高高的肚子,责怪 分卷阅读10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道:“都快生了,不向产婆请教请教如何生产,倒琢磨这些小事,他们有没有意思的,等你生完孩子,叫过来问问便是。” 小圆摸了摸肚子,道:“你说的是,昨天肚子就坠坠的,怕就是这几日了。 不过这事儿无需我琢磨,若青松那小子真对采莲有意,自有他老子任五去操心聘礼婚嫁。” 说话间外头的早饭已摆上,小圆出去一看,桌上有程幕天最爱的虾仁馅包子,忙招呼他来吃。程幕天急着去码头,想把几天事务一日之内就处理完,后头几天好在家守着娘子,因此也不坐下,抓了几个包子就走。小圆见他急冲冲的模样,笑问:“可是想把事情今儿都做完,好在家守着我生产?” 程幕天被她点中心思,又见丫头婆子们俱捂嘴偷笑,立时就恼了:“你生又不是我生,守着作甚么。”他怕被人笑话,本来下午就在码头看完了货,硬是挨到晚饭时分才归家,岂料一进房门,就听见产婆们低声议论,说夫人中午见了红,怕是这两天就要生。他不知见红是何意,估摸着是不好的症候,想起自己故意在外晃悠,不早些回来陪着娘子,一时间悔恨莫及,短一截的那条腿突然就失了重心,朝前猛跌了两步,好容易勉强稳住身形,一抬头,却见小圆就站在面前,正同几个产婆一起看他,都是一脸地莫名其妙。 糟糕。定是我会错了意。程幕天地脸。一点一点地红起来。直想把闲杂人等全都赶下去。好叫她们看不见自己窘迫地样子。可惜这里在场地都是有用人。一个也遣不得。他只好低着头。匆匆扎进里屋。 小圆知他是担心地紧了才站不稳。忙跟进里屋关上门。将产婆们隔在外头。安慰他道:“二郎。我还没发作呢。莫怕。”程幕天地嘴角勾了勾。忍不住笑了:“你肚子疼不疼。怎地反安慰起我来。” 小圆过去摸了摸他地额头。道:“我这里还没开始痛呢。你就先出了一身冷汗。不安慰你安慰哪个。”说着就去翻衣箱。要取干净衣裳 出来给他换。程幕天忙扶她到床上坐下。自己动手换了身全新地。笑道:“第一次见我儿。且穿件新衣裳。” 小两口说说笑笑。一同吃过晚饭。小圆地肚子还是没动静。程幕天要去请郎中来瞧。产婆们笑道:“夫人头一回生产呢。瞧这样子。至少要明天才能生。且安心去睡罢。若腹痛再来叫我们。” 这也就是大户人家。才专门养着产婆。一般地小门小户。都是肚子痛得受不了才匆匆忙忙去喊人呢。产婆们对程幕天着急地态度很不以为然。但到底拿了人家地钱。就得勤快办事。便主动排了两班。留了三人彻夜不睡。在隔壁小厅里吃浓茶候着。 小圆早由陈姨娘仔细教导过。晓们讲地是实情。就拉着朝产婆瞪眼睛地程幕天回房睡觉。谁知经验老到地产婆也有失算地时候。四更天还未过。她地肚子就一阵一阵疼痛起来。虽然还不至于疼到皱眉。但她两世都未生产过。旁听来地理论知识丰富。摊上实践地活儿还是免不了紧张。一时间竟只晓得捧着肚子叫哎哟。却记不起叫产婆。还好程幕天睡眠浅。听到她低低地呻吟立时就醒了过来。轻轻推她道:“娘子。快起来生孩子。” 他匆匆下床披衣裳,高声叫产婆,盯着她们把小圆扶进了产房,仍站在门口不肯离开,采莲劝他再去睡会子,他竟发起了脾气:“夫人正在生产,你不说去伺候着,倒在这里躲懒。” 陪嫁丫头都是未嫁之身,怎么好进得产房,采莲,只得劝他往旁边挪了两步,莫要碍着产婆们进出。 天色渐渐泛白,产房里还是无甚动静,外头等候的众人俱是捏了把汗,忽然房门开了道缝,走出个产婆来:“夫人还未大痛呢,说要吃蛋糕。”程幕天不等丫头们动身,拔腿朝外奔:“那东西铺子里才有,我叫小厮们拿去。” 前院住着的程老爷觉得今日很是奇怪,怎地儿子儿媳都不见过来请安,待问过下人,方知小圆半夜进了产房,孙儿就要落地,他捋着胡子乐了一阵,突然想起程幕天来:“儿媳生产,不来也就罢了,二郎怎地也不来?”下人们连忙出院门,把亲自取了蛋糕来的程幕天拦在了半路,“少爷,老爷叫你过去请安呢。” 程幕天平日里最守孝道,今儿实在是着急才混忘了,听得下人们提醒,忙提着蛋糕盒子赶往前院。心情大好地程老爷拉着他讲了半日闲话,直道女人家生孩子没男人甚么事,叫他等着抱儿子便是。 等他听完程老爷的唠叨奔回后院,产房里地呼痛声已是一阵高过一阵,他忙拉了个出来端热水的产婆,叫她把蛋糕送进去,那产婆却摇头:“已疼成这样了,还怎么吃,少爷等夫人生完再送进去罢。”程幕天望了望手里还未开封地蛋糕,想起产房里饿着肚子受累的娘子,头一次对老父生出一丝埋怨。 产婆端了热水回产房替小圆擦汗,笑道:“夫人,少爷是真担心你呢,惨白着脸站在外头一动也不动,拳头攥得比夫人还紧。”小圆本已疼得昏头昏脑,听了这话忽地清醒过来:“不是备地有布么,拿来我咬着,定是我喊痛,吓着 分卷阅读10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他了。” 蛋糕盒子的提手几被程幕天攥断,突然房里的声音小下来,他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去问,方才那个产婆又走了出来:“少爷,夫人怕你担心,特特咬了块布在口中,不叫你听见她喊痛呢。” 小圆在房里听见直发急,这婆子,将这事儿告诉二郎作甚么,不是让他更着急么。她正想忍着疼痛斥两句,那产婆走回来道:“夫人,莫要惯着男人,不叫他们晓得生孩子的痛,还以为孩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 原来她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很是有几分超前,小圆心中发笑,转移了注意力,倒觉得疼痛稍稍减了几分。转眼到了中午,产婆们还是一致认定没到用力的时候,便端了加人参的鸡汤来劝小圆喝两口补补力气。 小圆已疼得蜷作了一团,不愿再爬起来,突然窗外的程幕天大吼一声:“夫人还饿着呢,我吃甚么,都不许吃。”她听见这话,不知怎地就生出了力气来,忙叫婆子们扶她起来喝汤,先前的那个产婆极是明白她心意,不待吩咐就隔着窗子道:“少爷,夫人已在用中饭了,你也去吃些罢。” 小圆半躺在产床上,趁着阵痛的间隙断断续续喝着鸡汤,一碗汤才下去小半,就有产婆走上来接过碗去,道:“夫人,是时候了。” 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产婆果然有真本事,一个守在小圆旁边教她何时吸气,何时用力,另几个则轮番上阵,手法老道地替她文學迷推肚子助力。 小圆先前疼了足足十几个时辰,等到真正使力生产,反倒顺利起来,仅一个多时辰孩子就落了地。 程幕天在门外候到心焦,终于等来了那声啼哭,他心中喜极,想大喊一声“我当爹了”却又不好意思,只得将面前的那棵老树重重拍了几掌,口称“叫你也沾沾我的喜气”;待得房门打开,他头一个冲进去,直奔小圆床前,问她还疼不疼。小圆虽筋疲力尽,精神却尚好,轻轻摇头道:“产婆们说我底子足,使力不到两个时辰就把孩子生了下来,我这是在府里做粗活时攒下的一把力气呢。” 方才产婆们开门,是抱着孩子想讨赏钱,却被他一阵风卷进来的模样吓住了,待得他们两口子讲过几句知心话才回过神来笑道:“少爷真真是好郎君,连孩子都不瞧就先去看夫人。” 第七十五章 初为父母(下) 程幕天见产婆来讨赏钱,便知得的是个儿子了,他接过孩子,竟是轻松大过喜悦:“这回爹无甚可说了。”小圆听见这话不免有些心酸,原来承受着压力的不只我一个,不过都埋在心里不开口罢了。 程家乃是单传,少夫人一举得男,家中添丁,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亲戚友朋送来的粟米碳醋满满堆了一屋子。 程老爷亲自上后院,抱着孙子足足看了一日,乐得合不拢嘴:“几十年前老太爷带着咱们南迁,到二郎这辈落地时,一大家子还是七零八落,因此没能按着族中人口论排行,如今咱们安定下来,我要亲自上泉州报族谱,看看我孙子在族中排行第几。”他在家里,程幕天连儿子的襁褓都摸不着,因此欢欢喜喜地把同样欢欢喜喜的程老爷送上了去泉州的海船。 小圆本是打着自己奶孩子的主意,因此并未备得奶娘,却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任她吃遍了催奶的食物和汤药,还是一滴奶水也无,正愁匆忙间寻不着好奶娘,陈姨娘及时赶到,领来个才生了孩子的余大嫂。小圆以为她家孩子夭折才出来做奶娘,细细一问才知,她自家孩子已满月,丢在家里吃米汤。陈姨娘见小圆面露不忍之色,宽慰她道:“她若不出来做活,孩子连米汤也没得喝,你要真怜惜她,不如多给一份月钱。” 小圆如今自己做了娘,很是能将心比心,忙道:“多给月钱哪里够,我家庄上产得好羊奶,叫人每日里送了去。”余大嫂大喜过望,爬下就磕头:“早先也在别的人家做过奶娘的,哪个都比不上夫人这般有善心。” 程幕天在外候了半日,实在忍不住,亲自抱了儿子带着怒气进来:“女人家就是话多,等到你们讲完,我儿子已是饿死。” 才刚喂了羊乳吃,哪里会这样快就饿了,小圆无可奈何,陈姨娘欣慰,余大嫂目瞪口呆,几个丫头则是司空见惯,装了着急的样子接过孩子交到奶娘手中,果然,程幕天见奶娘要解衣喂奶,不待人催他,忙忙自掀了帘子出去。 “才吃过,莫要涨着他。”陈姨娘拦了奶娘接过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叹道,“还是我闺女有福气,头胎就得男孩。”小圆心一紧:“可是薛家人为难你?”陈姨娘摇头:“谈不上为难,不过是看我年纪大了,怕不能再生养,想过继个侄子给我们。”小圆脸一沉:“又没分家,甚么过继不过继的,再说姨娘的年纪也不算大,四十岁上得儿子地人都有呢;他们非要这样也成,叫薛大叔两个哥哥家去,不必在我家健身馆做活了。” 陈姨娘向几个陪嫁丫头笑道:“瞧瞧你们夫人。到底有了儿子地人。讲起话来硬气不少。”小圆不好意思地低头揉被角:“我就这么一个妹子。自然想让 分卷阅读10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你们把家产都留给她。”陈姨娘叫她这一声妹子暖到心窝里。“有你帮衬着她。我还愁甚么” 程幕天在外绕了好几个圈子。怕奶娘还没掩衣裳。不敢就进来。隔着门帘问:“还没吃饱?该行三朝礼了。”小圆嗔道:“没见过你这样地爹。外头办着汤饼会呢。想必宾客不少。你不去招待客人。倒在这里胡闹。”陈姨娘见她小两口要拌嘴。忙抱了孩子出去落脐炙卤。好让程幕天安心出去待客。 一家子围着孩子转。日子格外跑得快。一腊二腊接踵而至。转眼二十一天过去。三腊又到了。采莲带着丫头们抬了男女家亲戚送地礼来给小圆过目。猪腰、猪肚、蹄脚并鸡鱼。乃是“送蛋汤”。又谓之“催奶”。小圆看着直发笑:“亏了这些好东西了。我吃了也没得奶水。还是叫厨房炖了给余大嫂端去。”余大嫂偏了夫人地好东西。十分感激。照顾起孩子来更加尽心尽力。连爱挑毛病地程幕天看了也无话可说。 眨眼又是八、九天过去。程家张灯结彩。再一次大宴宾朋。举办“洗儿会”。此洗儿非彼洗儿。乃是孩子地满月礼。是日。产妇娘家需备得彩画钱金银钱、果品彩缎、珠翠卤角儿。送往婿家。 小圆在家盼了又盼。直等到香汤煎好。亲朋俱齐。也没能等到娘家地贺礼。程二婶朝自家几个媳妇丢了个眼神儿。笑道:“亲家也是奇了。别个都是生了女孩儿才不好意思上门送礼。他们却是得了儿子都不来 大儿媳方十娘接口道:“娘,你是不晓得,何家到咱们程家的股份,心里恼着呢,只怕是生了女孩儿才会来看热闹……” 她一句话未完,程大姐一盏子滚烫地茶照着她的脸泼过去,“要胡回你家去,爹早与二叔分了家,再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插嘴。”此时八月天,秋老虎仍在,那杯茶又极烫,方十娘拿冷水冲了好几遍仍疼得哇哇叫,程二婶护着媳妇,怒道:“咱们好心好意来贺大哥得孙子,你不给个笑脸也就罢了,竟还出手伤人。” 程大姐连程老爷都敢骂的人,哪里把她放在眼里,回嘴道:“道贺?你巴不得咱们家男人死绝了,把家产尽数搂进你家,那时才真心来贺呢。”说着又唤媳妇子:“赶紧把二婶送来的礼好生查看查看,莫要害了我的小侄子。” 程二婶想要辩解,却见周围亲戚俱是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她怕越描越黑,忙借着要替方十娘敷脸避了出去。 小圆恼火娘家不替她做脸,连看这出闹剧地心情都无,恨不得装作晕倒,好叫人抬进去躲着,正坐立难安之时,忽听得外头鞭炮噼里啪啦,和着小厮们的报喜声一声接着一声直传进内院来:“女家贺礼至。”采莲凑到她耳边道:“夫人,是三夫人从老爷那里得了信儿,使人用船装了贺礼来,还捎带了一封信,我给夫人搁到房里去。” 不过一个满月礼,竟要三嫂从泉州千里迢迢送来,小圆心下百味纷呈,强压着万般情绪轻轻抬手示意。候了多时的下人们鱼贯而出,往装了香汤地银盆中投入洗儿的金银、枣子、葱、蒜等物,又用数丈彩缎将四周缠绕成“围盆红”。 银盆备好,该轮着家中尊长“搅盆钗”,这项差使本是程二婶的,但她见着何家已送来贺礼,更是不好意思再露面,她的几个儿媳倒是跃跃欲试,却被程大姐一个一个瞪回去。小圆感激方才程大姐维护她,便笑道:“我家大哥儿只得你一个大姑,劳烦你呀。” 程大姐等地就是这句话,让也不让一下儿,直径取了金银钗往盆里搅去,众亲友见香汤已动,纷纷取了金钱银钗投进去“添盆”,那些新婚不久的,又或婚后久不生育的娘子们,争相捡那竖起的枣儿来吃,取个早生贵子的意头,小圆轻叹一声,可惜三嫂不在这里,不然也取几个枣子来吃才好。 既是洗儿会,自然要替孩子沐浴,程大姐亲自给小侄子剃了胎发,装入金银小盒中,又抱着他向亲友们一一参拜。这一圈儿还没拜完,程幕天称外头的宾客都等着看孩子,亲自接到了门口来,他见儿子是被程大姐抱在怀里,皱着眉朝小圆望了一眼,接了孩子就走,连客气话也不留。 程大姐帮着招呼完女客,极是忐忑地问小圆:“四娘,二郎是不是恼我抱了大哥儿?”小圆忙摇头:“你是孩子亲大姑,他恼你作甚么,那是怪我没请尊长呢。”程大姐记恨程二婶不是一天两天,道:“若二郎是怪罪你这个,我一人担着,她害死我丫头地帐还没跟她算哩。” 小圆此次对程大姐刮目相看,不曾想她这么个浑人,很是晓得一致对外;程大姐也是感激小圆今日给了她脸面,让她作了一回尊长,二人互存几分好感聊得倒比往日投机些,直到程幕天抱着孩子回来方才道别。 小圆见程幕天仍是黑着一张脸,知他还在为“搅盆钗”不合规矩而生气,心道这讲究的也太过头了,二婶当众给我没脸,难不成还要忍辱负重去请她来?她越想越生气,索性不理他,自唤了丫头取李五娘地信来念。 夫妻间的气势,向来都是此消彼长,但程幕天当着下人地面,却是要端夫君的架子,将孩子往 分卷阅读10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她怀里一塞:“你这做娘地,万事不理,大哥儿都满月了,就算大名要等着爹回来取,小名儿总该有一个罢。” 余大嫂见少爷发飙,吓得在门口探了探头又缩回去,小圆故意喊道:“少爷是在向我赔罪呢,莫要错怪了他。” 其实她早就去得远了,哪里听得着,但程幕天还是哐当一声被个铜盆绊了下,差点跌到小圆脚跟前,他又羞又恼正要认真发脾气,一抬头却见屋里的下人们早就无声无息撤了个干干净净,只有娘子捏着儿子的小手在脸上一下一下的划,他一肚子的气突然就散作了天边的云,抢过儿子道:“我替他取了个好名儿,既是午时生的,就唤作午哥罢。” 第七十六章 惊天大新闻(上) 采莲带着丫头们在外头候着,直到听见屋里转来欢笑声,这才拿李五娘的信进去给小圆瞧。 程慕天伸过头去瞟了一眼封皮儿,兴致乏乏:“定又是些女人家鸡毛蒜皮的小事。”说着抱起儿子,自带他去外头摇拨浪鼓。 小圆抽出信纸,共有两张,第一张打头是些恭贺他们喜得贵子的吉祥话,后头才是正题,李五娘说她一路舟车劳顿到得泉州,将妾生了儿子的消息告诉何耀弘,何耀弘欢喜之余却责怪她没留在家中照顾那个妾坐月子;信中还说她再过几个月就要动身回临安,因为何耀弘新纳的妾肚子也大了,要带她回家生产。 她才读完一张信纸,已是气不打一处来:“三哥不时提醒我要看紧二郎,不叫他纳妾,怎么他自己却左一个右一个,三嫂是跋扈了些,可还不是为了他。” 采莲接过信纸折好,劝道:“三少爷不过是爱温柔,他家的那个妾不就是细声细语话不多的,再说他还是敬着三夫人的,再多妾也越不过她去。” 小圆叹道:“两口子过日子,举案齐眉有甚么趣味,总要交心才好,可惜三嫂这辈子怕是学不会低眉顺眼的模样了,只盼着三哥哪天能真正晓得她地好。”今儿小圆地脸面全靠李五娘相助才得以保全,阿云就替她打抱不平道:“夫人,你让三夫人去泉,是指望她怀着身孕回来的,怎么如今却变成了妾大着肚子回来?不如你叫她还留在泉州,不怀上就不回。” 采莲拍了她一把:“这话也是你说得的,女孩儿家呢。”小圆却笑道:“她说的有几分道理,既然我得了三哥的几分宠爱,不拿来用用岂不可惜,来啊,磨墨铺纸。” 她怕何耀弘不听劝,亲自提笔写了洋洋洒洒几大篇,信中称,若是李五娘不大着肚子回来,她就亲自送三嫂上泉州。程慕天听见屋里的动静,掀了半边帘子笑道:“你三哥生怕你三嫂生了儿子愈发弹压不住呢,岂会听你这几句小儿撒娇的言论。” 小圆一愣:“到底同为男人。我看你把三哥地心思琢磨得透彻呢。”程慕天摇头:“这是为官之道。咱们平头百姓可不敢相提并论。我又不怕正房娘子生儿子。多生几个才好呢。”小圆走到门口亲了亲儿子地小脸。道:“你这几句话。怎地不和我三哥说。兴许他听了你地话。就不再纳妾了呢。” 程慕天有些哭笑不得:“咱们说地不是一回事。难道就因为我自己不愿纳妾。就要去劝亲戚家也不纳?再说你三哥纳妾其实无伤大雅。只是不叫正妻生子。终归不是正途。” 连嫉妾如仇地程二郎都认为男人纳妾是无伤大雅地行为。小圆按了按额角。突然有种无力感。阿云等程慕天放下帘子出去。嘀咕道:“要是都跟绣姐姐学起来。看他们还敢不敢纳妾。”小圆脑中浮现出阿竹提着棒槌满院子追着程福打地场景来。笑道:“这主意倒是好。只是那毕竟是我地亲三哥呢。没得唆使人去打他地道理。” 采莲伏在桌上写好两层封筒。外头一层是何耀弘地大名。里头一层则写着李五娘地闺名。她吹干墨迹。捧去给小圆过目。小圆就着她地手瞧了瞧。满意点头。叫小丫头们拿去封好。交与外头送信地小厮。 采莲递过李五娘地第二张信纸。小圆以为这张还是些嫂子地不如意。就只匆匆扫了一眼。不想这一扫。竟瞧见了大新闻。忙命人把院子里逗弄儿子地程慕天唤进来。 程慕天极是不舍地将儿子交到余大嫂手里。抱怨道:“明儿我就要去照看生意。好容易得闲抱抱儿子。偏你看个信还大呼小叫。”小圆也不言语。将信纸丢到他面前。笑道:“咱们家又要办喜事了。” 程慕天莫名其妙拿起信纸看了看,惊道:“爹要娶继室?”小圆开了带锁的小箱子,取出账本来翻,道:“我倒是料到过爹要带个妾回来,不曾想却是位正室,信上说她地陪嫁,比我三嫂的还要多一倍呢,真不知是哪样富足地人家。” 程慕天将信纸揉成一团,道:“那家是绝户,只得个独闺女,一直想留在家里招赘,却又挑三拣四,拖到三十来岁还是个老姑娘,估计是实在招不到合适的上门女婿了,这才下决心将她嫁出去。” 小圆奇道:“她家在泉州,你如何得知?”程慕天把揉成一团地信纸又慢慢地展平:“ 是我 分卷阅读10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大伯的旧识。”小圆见他把一张好好的信纸折去,笑道:“是位正经继母呢,又有好陪嫁,你恼甚么?”程慕天默不作声,竟将信纸折好塞进怀里,重重叹了口气。小圆心中好奇,追着他问详细,程慕天被缠得无法,含混道:“爹身子不好呢,养病要紧,继室甚么时候不能娶。”不过消渴症而已,跟娶妻有何干系,这话愈发让人生,小圆待要继续问,却听见儿子在隔壁哭了,忙和程慕天争相恐后往外冲,都将程老爷要给他们娶继母的事忘到了脑后。 转眼秋意渐浓,针线房呈上给小主子做的小棉衣小棉裤来,小圆仔细瞧了瞧,不是棉布就是丝绸,针脚都很是细密,里头穿的小衣服则是阿竹家的喜哥穿过的旧衣。针线房管事娘子祝嫂取了百衲衣给她瞧,道:“夫人,都是到全福的人家讨来的呢,小少爷穿了定也是有福气的。” 小圆赞了一声,命人赏钱,又把几件新衣翻了翻,问道:“怎地都是奶娃娃穿的,没给小四娘做么?”祝嫂回道:“我叫她们做了两套新的,已是送过去了。”小圆看了看堆满桌子的小衣裳,责怪道:“你们也太偏心,午哥才一点子大,做这么些也穿不了,四娘子是小姑娘,怎么不给她多做些。” 程慕天在外听见,很是不满:“我挣来的钱做的衣裳,不给我儿子穿给哪个穿,四娘子又不曾把她冻着,我看你才是太偏心。”小圆被他堵得哭笑不得,只得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吩咐祝嫂给四娘子多做几套喜庆衣裳预备过年。 祝嫂低声应了,抱着衣裳去午哥房里,程慕天忙跟了过去看儿子换新衣,程大姐在院门口探了探头,几步溜进房里,抚着胸道:“好险,差点跟二郎打照面。”小圆笑看她一眼:“又不会吃了你,今日怎地有空 过来。”程大姐笑嘻嘻地把她身后的三个丫头挨 个打量一番,道:“四娘,你 这几个丫头生得都水灵,没想过给二郎收一个在房里?你自己的陪嫁丫头,可比外头买来的更贴心。” 小圆如今同她很熟了些,知道她是个不会饶圈子的人,便也学她直截了当:“二郎愿不愿意纳妾你不晓得?小心他又给姐夫送乐女。” 程大姐果真不同“常人”,听了这话不仅半点尴尬神色都无,反倒兴高采烈起来:“说起来还要谢你,若不是那几个狐媚子,我哪里晓得屋里人要找个贴心的。”她说着说着,挨着小圆坐下,打起商量来:“四娘,把你的丫头送个与我罢,回头我给你补两个来。” 小圆故作听不懂她的话,道:“大姐既有两个丫头,留着自用便是,何必做这亏本的买卖。” 程大姐急道:“我那两个丫头也是极伶俐的,只不过生得差些,你姐夫看不上眼。” 这话实在是讲得直白,小圆朝身后看了看,采莲脸色微红却未低头,阿云撇着嘴,阿彩则是跟没听见似的,她心中暗笑,我这三个丫头,怕一个都不是任人摆布的主儿呢。 程大姐见她不言不语只盯着丫头们瞧,道: “我知你是个心善又心软的,想必是开不了口,也罢,我自己来问。” 小圆想起还未来提亲的任青松,心道若采莲亦对他有意,岂不是生生叫程大姐拆散一段姻缘,忙道:“那个大的已是许了人家了。” 程大姐倒不坚持,只把阿云阿彩叫到跟前,问她们可愿去给金九少做通房。阿云看了小圆一眼,道:“我也是许了人家的,只不过他上战场杀金狗去了,没得他在战场杀敌我却在这里改节的。”程大姐带了薄怒:“又没成亲,何来改节一说。”小圆亲手替她添了热茶,笑道:“这回朝廷北伐,爹都捐了钱粮呢,这孩子既有意等个替咱们杀金狗的壮士,何不成全她。” 程大姐不知那抗金壮士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儿,只得熄了心思转头欲问阿彩,却见她正望着一盆花傻笑,口水滴到了胸前都不知晓,她皱眉嫌弃道:“怪不得平日里听不到她一声言语,原来是个傻愣的。” 小圆又是一阵好笑,真傻子才会上赶着去做个没名没份的通房呢。 程大姐一个丫头都没说动,心有不甘,一双眼睛就东瞄西瞄起来,小圆实在是怕了这位大姐,忙把那件大新闻拿出来讲:“大姐,你可知爹给咱们寻了位继母?” 第七十七章 惊天大新闻(下) 程大姐听了这新闻,果然就忘了挑通房的事,急切问道:“是哪家的女子,陪嫁几何?”小圆笑她道:“听说嫁妆倒是不少,恐怕二十万贯都不止,只是这回你怎么不怕爹给二郎添兄弟了?”程大姐听说陪嫁丰厚,喜笑颜开:“妾哪里能和正妻相提并论,若这位继母带得好嫁妆来,对二郎的生意也有助益呢。” 小圆想起程慕天看到那张信纸时的奇怪举动,悄声问程大姐:“咱爹除了消渴症,可还有别的隐疾?”程大姐一愣,随即摇头:“这倒不曾听说,不过爹自得了那病,消瘦得厉害倒是真的,你们也该多给他老人家炖些好补品补补身子。”小圆解释道:“消渴症就是不能暴饮暴食呢,咱们可是按郎中的嘱咐来的。”程大姐听说是郎中的吩咐,就没了二话,起身告辞,说 分卷阅读10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要回去给程老爷写信,问问那位继母的详细。 她一走,小圆先冲着阿彩乐:“还不赶紧把你那哈喇子擦了。”几个丫头都笑起来:“想不到不声不响的人自有不声不响的法子。”采莲因方才小圆当众说她是许了人家地,却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就提了红泥小炉上来,说要替夫人煎茶。 她这是要寻机会单独说话呢,小圆用了她这些年,岂有不知的,当即配合道:“这又是葱又是盐的茶汤我可吃不惯,还拿桂花泡的茶来。”采莲忙把几个小丫头遣去厨房取晒好的桂花,待得房中只剩了她与小圆两个,福身谢道:“多谢夫人救了 我一回。”她只道自己是趁机,却不想小圆也是在寻机会,拉了她到近前细细询问,问她可对那任青松有意思。 采莲见她开口就提任青松,愣道:“夫人,可是少爷讲地?那只是场误会,可惜少爷不信。”小圆本就在奇怪任青松为何还不挑聘礼来,此刻听说是场误会,反倒释然,就又问她可有真正的意中人。采莲取了干净瓷壶来预备泡桂花,摇头低声道:“咱们的亲事自有夫人作主,夫人挑的必是好的。” 采莲虽是个丫头,却也是一直住在深宅大院,平日见小厮的机会都寥寥无几,因此没有瞧得上的人实属正常,小圆见阿云阿彩两个捧着花茶罐子也进得屋来,就笑道:“也罢,我替你们多留意,必给你们都挑个好婆家。”采莲阿彩听了这话面儿上都是害羞,只有阿云嘀咕两句“我要等孙大郎”,众人只当没听见,都去洗手来泡桂花。 没过几日,大概程大姐的信还没走到泉州,程老爷的家书先至,这回却是程慕天抢先一步拆开封筒,才看了几行神色就不自然起来,硬生生把信纸裁去了一截,只把下半头递给小圆。 因丫头婆子站了一屋,小圆不好与他抢,只得接了半截信纸来瞧,一边看一边惊叹:“未过门的继母家果真有钱,竟然要先举家搬到临安来,将随嫁田置办齐了再送闺女出门子。不过我猜,定是他们地家财被族中盯上了,怕被人塞个过继儿子,这才起心躲出去。”她读完信一抬头,见程慕天还在揉另半截信纸,以为他不高兴多个继母,便笑着劝他:“我这做媳妇的都不怕多个婆母来立规矩,你担心个甚么?” 程慕天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借着码头要来船。饭也不吃便独身出门。小圆本就心。忙使了个人悄悄跟出去。不多时就接得回报。说少爷是去了自家药铺。同常替程老爷瞧病地江郎中钻进后边讲话去了。 采莲拿着赏钱进来。问小圆道:“夫人。要不要再打探?”小圆摇头道:“既是找江郎中。想必是为老爷地病。公爹到底不比婆母。既有儿子操心。我就当不晓得罢。” 正说着。程三娘抱着程四娘来寻小圆。羞答答地问起程老爷可有从泉州来信。小圆知她是要打听甘远地消息。可偏偏甘家并未有书信随来。只得安慰她道:“甘十二早已买通了举人。说是明年就要来临安考进士呢。如今定是在家苦读。所以才无暇写信来。” 程三娘被猜中心思。双颊飞上红云。把程四娘挡在身前羞道:“人家是问爹爹。嫂嫂尽讲别地。”程四娘朝小圆扑腾着小胳膊。兴奋学着叫嫂嫂。小圆忙把她接过来亲了亲。又叫人抱午哥来给她看。程三娘瞧见桌上地封筒。问道:“爹来信了?在泉州可还住得惯?” 小圆一手搂着小四娘,一手搂着午哥,笑道:“家书而已,你又不是不识字,自个儿拿来看罢。”程三娘取了信读完,默默将信纸重新折好塞回封筒,良久不语,连小四娘叫姐姐也不理会。小圆关切问她:“可是怕继母来了立规你本来就是个守礼的,就算继母进门,也挑不出你的错去,怕甚么。” 程三娘偷偷瞧了瞧她的神色,试探问道:“嫂嫂,你不怕继母进门要当家?”小圆深深看了她一眼,叫来奶娘把两个孩子抱出去,方道:“婆母当家天经地义,怎能用一个怕字。”程三娘点头称是,却忍不住黯然垂泪,小圆安慰她道:“继母是大家出身,必不会为难你,且放宽心。”程三娘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拿手帕子自己将泪擦干净,礼数周全地告辞。 采莲送她到院门口回转,向小圆道:“夫人,将来咱们家的老夫人进门,这位三娘子怕是背地里有动作呢。”小圆重新接了午哥搂在怀里拍着,笑道:“我如今有子万事足,恨不得关了小院子的门过日子呢,管她们怎么闹去,若是这位继母真不待见三娘,咱们贴补些便是,她一个女孩儿家,能有什么开销。” 晚上程慕天回来,担心娘子会问起另外地半截信,匆忙扒了几口饭就扎进里屋。小圆哪里不晓得他的心思,便装了万事不知,只铺床拍枕头,一句话也不提。程慕天候了半晌,见她确是忘了那信一般,就高兴起来,扑过去将她按到床上,口称要行人伦。小圆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甚么是人伦?”程慕天嫌她地声儿大了些,忙俯身堵住她的口,手下一刻不闲地扯了她地裙子,含混道:“且让为夫教教你如何行人伦。”小圆轻轻将他的舌头咬了一口,趁他吃痛避开,故意逗道:“我还没去瞧 分卷阅读10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儿子呢。”程慕天哪里停得下来,喘着气道:“那杀千刀地郎中,从你怀着八个月起就不让我碰你,我都忍了足足四个多月了。” 谁人能想到,外头正经地连扶娘子一把都不敢的程二郎,关了房门这般如饥似渴模样,小圆待笑又怕他恼,只得紧紧缠了他的腰,谢他这几个月来苦忍的辛劳。 程老爷不在家,小两口万事如意,夜夜汗流浃背研究人伦之事,好不快活,转眼十月节过完,泉州来的海船泊在了码头,下来几个面生的小厮丫头直奔程家,分头寻到程慕天和小圆,讲了同样的话:程老爷与亲家翁钱老爷一家人三日后到临安,钱老爷先奉上金银一箱,务必要少爷少夫人在他们踏上临安的码头前,将宅子下人都备好。 小圆瞧着满满一箱子金元宝银元宝发了半日呆,“虽说替继母家出力是该的,可我怎么就觉着这是拿人手短呢。”程慕天从铺子里回来,将两个金元宝重重掼在地上,恼道:“帮个小忙还塞这个给我,把我程二郎当甚么了。” 采莲见他两个脸色都不好看,笑道:“这要换作别人,见继母家大方,不知乐成甚么样儿呢,也就咱们的少爷夫人,自愿帮忙,还嗔着别人不该给钱。”小圆被逗笑起来,亲自捡了那两个元宝放进箱子,锁上盖儿,吩咐道:“就照着这些金去买宅子下人,一文钱也不许剩下。” 程慕天心中大赞,还是我家娘子会办事,但他向来不会在人前将夸赞娘子的话讲出口,只道:“钱老爷家钱不算顶多,却比常人爱花销,你赶紧叫她们给午哥多做几套时兴的衣裳备着,莫要让人笑话了去。” 午哥还不到两个月大,需要甚么时兴衣裳?小圆又发了半日呆才想转过来,这是变着方儿地叫她自己去做新衣裳穿呢,她忍住笑,叫来祝嫂吩咐:“安排人手加紧给三娘子四娘子做新衣,料子式样都要临安府最时兴的款。” 程慕天见自己的一颗关爱娘子之心被她生生移到了两个妹妹身上,大急:“光给她们做,我儿子呢?”小圆起身背着下人们轻轻捏了他一把,道:“继母是甚么性子还不知道呢,这般早就张扬起来,惹人厌呢?” 娘子担心婆母刁难,竟连新衣也不敢穿?程慕天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偏偏孝字当头,他甚么话也说不得,只能暗自祈求那尚未过门的继母是个善待媳妇的好婆母。 第七十八章 程老爷娶亲(上) 且说那照着小圆的吩咐去替钱家置办房宅的管事,访遍了临安府,寻牙郎买了最贵的一座四进大宅,每个院子塞进二十来个下人,还是剩下半箱金银未动,他不敢擅自作主,特特来回小圆,说他不会花钱,请少夫人责罚。 小圆领他到程老爷的正房,指着墙上的名人字画笑道:“是咱们家布置得太朴素了么,竟让你为这个犯难,琴书字画可有备得?” 管事苦笑道:“夫人,最时兴的山水画挂满了墙,瓶儿里插的都是最贵的绢花,我还给添了一张焦尾古琴,就是这样,那箱子金银也还剩一半;说起来咱们家也算得是临安数一数二的大富商,花钱却不如他。” 小圆笑道:“若我们家也如此,你岂不是更要日日为难?”又指点他道:“天气眼看就冷了,你把翠毛茵褥、貂褥多买些,锦帐、珍珠帐,也要多备,还有虎皮的暖席,金子打的唾壶,销金的帐幔……”她一气讲了一大串,怕他记不住,便让采莲提笔写了个册子与他。 管事接过册子翻了翻,犹豫道:“夫人,怕还是花不完。”小圆把桌子敲了敲,果断吩咐:“那就在城外替他们再置个别院,湖水绣楼,嶙峋怪石,甚么贵搬甚么去。” 主仆二人花费了大脑筋,终于将那箱金银尽数花完,小圆还没来得及歇一歇,就听得码头来人报信,说钱老爷带着好几艘满满当当的大海船到了临安,正等着少夫人派挑夫去接应。她不敢怠慢,忙点了十几个最稳妥的小厮,去码头帮钱老爷搬物件,又使人去知会钱宅里的下人,叫他们提起精神,好生伺候着。 程老爷陪着未来的岳丈下船,先到他的新居看了看,对媳妇的豪华布置十分不满意,回来责备她道:“你怎将那箱金银全花在宅子上了,也不留几个攒私房。”他在儿媳面前将自家岳丈当外人,小圆实在不知如何接口,好在有个小午哥,忙命人抱来见祖父。宝贝孙子果真是灵丹妙药,程老爷一抱着他就只会笑:“我看过族谱,我孙子排行第二十八。” 小圆暗笑,幸亏取了个小名,不然二十八哥叫起来,拗口多少人。程慕天大概是一样的想法,抿了抿嘴道:“儿子已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午哥,大名还请爹来。” 程老爷乐呵呵地看了孙子一眼。“在泉州就请半仙算过了。说他五行缺木。就叫程梓林罢。” 一旁候了多时地程三娘见他高兴。便抱了小四娘来见爹爹。程老爷地一张脸立时就垮了下来:“过几日你们继母就要进门。无事莫要出来。不然她还以为我纳了多少妾呢。” 程三娘不敢回嘴。低低应了一声。红了眼眶带着小四娘 分卷阅读10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退下去。程老爷见她们离开。又换上了笑脸。抱着孙子喃喃自语:“午哥。祖翁娶妻都是为了你呢。将来那些陪嫁都是你地。” 小圆将这话听了个大概。正寻思。程老爷唤她道:“媳妇。钱家同我已商定。待他们将嫁妆置办齐全就成亲。聘礼地事还需你操劳。”公爹何时这样客气过。小圆心下明白这是要支开自己。忙上前接过午哥。带着下人们退下。 她回到房中。命采莲翻出当年程慕天与她地定礼单子。见上头列着珠翠、首饰、销金裙褶。还有缎匹茶饼等物。便让人照着去准备。 采莲犹豫道:“夫人。听说钱家陪嫁无数。咱们地聘礼是否也要加些?”小圆摇头道:“方 才你没听见。老爷怪我对钱家太大方呢。我何必多花自家地钱反去讨埋怨。” 过得两日聘礼备足,她送了单子去给程老爷过目,果然赢得了几声夸赞,她不禁暗自替未来的那位继母感叹,程老爷对陪嫁地热心怕是比她那个人更多些呢。 陈姨娘听说她家要迎娶继母,怕闺女没操办过这些不懂得规矩,特特赶过来帮她,笑道:“你嫁过了生母,如今又要替公爹娶亲,也真是个奇才了。”小圆见了娘亲,欢喜道:“正愁不知如何下定,亏得我还有个亲娘。”陈姨娘亲自上阵,指挥下人们装了八樽金瓶酒,饰以大花银方彩胜,再盖上罗帛贴套花酒衣;又取了四幅销金有色纸,请字儿写得的先生写了三份婚启,用红绿销金鱼袋盛了,连一同装进绘了五男二女的木盒子里,使人用彩色包~羊一并送去钱家。 小圆看得眼花缭乱,谢她道:“今儿要不是姨娘,我怕是要被人嘲笑呢。”陈姨娘抱了午哥在怀里,笑她道:“你也赶紧学着些吧,将来我外孙子娶亲,少不得还要你自己操办。”小圆抱着她的胳膊撒了一回娇,命厨下去做新鲜地鹅肉,留她在家吃饭。 陈姨娘叹道:“那时把你嫁过来,还道没有婆母能少受些气,哪里晓得你家老爷去了妾又娶继室。”小圆宽慰她道:“哪里有谁给我气受,我不是还当着家么。”陈姨娘知道自家女儿不是个任人揉搓的,但还是心疼她要在婆母面前去立规矩,便同小时一样搂着她拍了半日,又在饭桌上把聘礼财礼的规细讲与她听,直到日头西下方才辞去。 程家下过定礼没几日,钱家便送了回定礼物状来,庄子、铺子、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果真足有二十万贯,小圆握着单子感叹了一回有钱好办事,命人去准备“三金”:金、金镯、金帔坠;因程老爷和钱老太爷都是做过官的人,又添上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髻冠和上等细好彩缎匹帛,再加上取意头的花茶、果物并羊酒,寻了穿紫背子的媒人送去钱家作聘礼。 定聘二礼既下,财礼不过是过场,钱老太爷盼了整整三十多年才寻到个佳婿,竟比程老爷还急,等不到冬至节就使人来铺房,要早早地把闺女送过来。小圆只好忙忙地做起迎亲地准备,幸好四司六局齐全,操办宴席是他们的老行当,做菜迎客敬酒,不消人操半点心。 迎娶这天,她早早地指挥下人们抬出花瓶、花烛、香球、妆合、照台、裙箱、衣匣、百结、清凉伞并交椅等物,雇了吹鼓手和行郎,又请来媒人,让他们带着花轿替程老爷去钱家接新妇。 小圆前前后后忙活了个把月,待到迎亲队伍出门,她却闲了下来,同程慕天两个搭了个炭火炉子烤羊肉串吃,又叫采莲把程三娘程四娘也请过来。 程三娘虽怕那个板着脸替嫂子烤肉地哥哥,却到底有些孩子心性,见了双面的铁丝网夹子很是新奇,就挨在小圆那边坐下,自己动手取了串菌子来烤,悄声问道:“嫂嫂,你同哥哥怎地也没出去吃酒,是不是爹爹怕继母不高兴,所以不许你们去?” 程慕天就挨着小圆地那一边,岂有听不见的,不悦道:“爹怎么说,咱们做儿女地照做便是,岂有你我论是非的份。” 程三娘得了哥哥的训,吓得丢了半熟的菌子垂首站起,小圆忙拉她重新坐下,又冲她吐了吐舌头,张口做了个“孝子”的口型,逗得她嘴角翘起来,连才满一岁的小四娘也咯咯地笑,扑到嫂子怀里讨肉吃。 铺了烟道的房中暖烘烘,小午哥在摇篮里酣睡,程三娘带着欣喜研究着铁丝网,小四娘举着小手喂小圆吃肉,就连板着脸的程慕天,也隐隐带着笑意。 突然外头一阵喧哗,紧接着咚咚咚的脚步声愈传愈近,直到房门口才停下,“少爷,少夫人,外头花轿才拦门,有个疯女人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非说她是老爷的妾室,前来拜见正房夫人。” 程三娘看了小四娘一眼,不消小圆吩咐,就抱起她躲了出去。采莲放了报信的丫头进来,却原来是槐花,小圆问道:“那女人要拜,就让她胡乱拜一个便是,总不能不让轿子进门罢?” 槐花回道:“少夫人,她捧着一盏子冷茶,说正房夫人不吃她敬的茶,她就不起来。” 程慕天拿起铁丝网在炉子上重重敲了敲,不耐烦道:“多大点子事,叫人拖下去便是。 分卷阅读11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 槐花道:“早就想拖她了,可外头看热闹的人都起哄,说那就是生了四娘子的丁姨娘,钱家送亲的客就在门口,老爷不敢动手,叫我来向夫人讨主意。” 小圆深感头疼,只恨自己怎么没早些寻个借口躲出去,丁姨娘当初在程家大门口当众咬程老爷,就已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若再来一场,程家的脸面怕就再也拾不起来了。 她还在这里左右为难,外头又有人来催:“少夫人,女家亲戚都在问那个妾是怎么回事,老爷急得直跳脚呢。” 程慕天突然问道:“未进门的老夫人怎么说?”小圆不禁笑起来:“她定是在花轿里稳稳当当地坐着,能怎么说?” 第七十八章 程老爷娶亲(下) 慕天听说新夫人躲在花轿里是不会表态的,眉头就:=他再怎么孝顺,也晓得做儿子的不好插手老子的妻妾纠纷。 小圆想起上回的洗儿事件,提议道:“要不咱们再避一回寒?”程慕天正犯难呢,听了这提议连声称好,采莲马上叫来几个丫头,动手收拾行李,不料几个包袱还没裹完,第三个报信的又至:“少爷,少夫人,不用出主意了,新夫人已喝了那杯茶,叫丁姨娘进门了。” 程慕天挥退报信人,颇有些懊恼:“当初就该几板子打死,这样的人又进门,家宅不宁。”采莲亦道:“不想新夫人这般好性子,不过一个租来的妾,拿出契纸来打发回去又如何?” 小圆慢慢地把火上烤的肉串翻了个面,心道:我看这位新夫人可不像你们想的那般好性儿,怕是恨着丁姨娘冲撞了她的喜事,要收进府里慢慢整治呢。她碍着旁边有位“孝子”,这样的想法不敢讲出口,只把两面金黄的羊肉串递了过去,笑道:“长辈的事,没有咱们小辈插嘴的份,且吃肉喝酒早些歇下,明日还要去前头请安呢。”程慕天对她这个态度极是满意,吃罢烤肉搂着她进里屋睡下,一夜温存不提。 第二日,两口子俱起了个大早,抱着儿子,捧着账本,去给程老爷钱夫人请安。 二人到得程老爷院中,钱夫人已端坐堂上,只见她头戴白角冠,颊间唇上点着红妆,销金大袖黄罗裙,底下隐约露着一双三寸大的金莲,端得是位美人。程慕天带着小圆问过安,又让奶娘抱上午哥来,钱夫人许是还没适应才做新妇就当祖母,赏过见面礼就再无话可说。 小圆见冷了场,便要奉上账本,忽见丁姨娘满面春风地出现在门口,忙站起身要行礼,却听得堂上的钱夫人慢吞吞讲了一句:“媳妇乃是嫡长子正妻,正经的冢妇,一个妾能受得起你的礼?”小圆谨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原则,见继母要趁机管教妾室,忙敛声静气重新坐好。程老爷干咳了两声,唤了声二郎:“铺子里有事呢,咱们且瞧瞧去。”说完带着程慕天一溜烟地出门去了。 看来这位继母很是有些手段,才一夜就将公爹制的服服帖帖,小圆一面暗笑,一面起身,欲学程老爷遁走,不料钱夫人却留她道:“我才进程家门,两眼一抹黑,媳妇不教教我?” 小圆忙称不敢,重新坐下。钱夫人命人给她端上热茶,却连个凳子也不与丁姨娘,还是那副慢吞吞地语调:“我进门晚,老爷有个把妾实属正常,你以前是如何过的我不管,往后须得同我一道尽心服侍老爷,做得好,有赏,若犯了错,罚起来也莫怪我。” 丁姨娘张了张口,还未出声,钱夫人指了她身上的衣裳又道:“所谓尊卑有别,咱们程家在临安也算有头有脸,这身大衣不是你能穿的,回去换了背子再来请安罢。”丁姨娘昨日递出了那杯茶,就拿钱夫人当个软柿子,哪里想到她绵里藏针的手法比起小圆来毫不逊色,就有些后悔重进程家门,垂头丧气地迈过门槛回房换衣裳。 钱夫人转头朝着小圆微微笑:“我屋里地妾不守规矩。让媳妇见笑了。”小圆忙起身垂首。将账本子奉上:“这是家中账目。娘先瞧着。若哪里不对。再唤媳妇来。”钱夫人摇头道:“你管得好好地。交与我作甚么。”小圆是真心诚意敬婆母。无奈钱夫人也不是客套。二人推了几轮太极。到底还是小圆做媳妇地落了下风。将账本子重新收起。 钱夫人叫人取了泉州地吃食来。慢慢问她些临安地风俗。二人都不是外头带刺地。一婆一媳竟相谈甚欢。让前来见新母亲地程三娘松了一口气。钱夫人见了程三娘倒不觉甚么。只盯着她身旁地四娘子看了看。问道:“瞧这样貌。是丁姨娘生地那位罢?” 小圆欠身答了个是字。走到小四娘身旁教她给钱夫人行礼。小四娘来时是由孙氏教过地。奶声奶气叫了声“娘”。引得钱夫人脸上稍稍露了些笑意。小圆趁机道:“家中长久无女主人。媳妇这才代行母职。如今娘在这里。还是叫她跟着你罢。” 钱夫人慢慢吹着茶汤。尝了尝咸淡。方才开口:“她不是有生母么。”小圆笑道:“她一个奴婢哪能教导主子。再说咱们大宋不都是这规矩么。子女不论嫡庶。都是要跟着嫡母地。”钱夫人放下茶盏子。脸上看不出喜怒。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慢:“既然如此。就在 分卷阅读11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我院子里腾一间屋出来给她住罢。” 小圆得了这话。就将小四娘留下。只带了程三娘去帮她搬物件。 孙氏听说四娘子要跟着继母去过活。忙道:“夫人。 四娘子既有了嫡母教导。我还是回你屋里罢。”小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只叫奶娘跟过去。其他人都留下。不然让人嚼舌头。说是我不放心继母。” 待得四娘子的物件都送过 拉了程三娘回房吃酒酿圆子,笑道:“多亏来了身上担子少了许多。”程三娘手里的调羹一顿:“嫂嫂,你把帐交出去了? ”小圆道:“我看这位继母不是刻薄人,就算她管账,也亏待不了你。”程三娘听了这话,便知还是嫂子管家了,心下十分欢喜,两口将圆子吞下,从奶娘手里抱过午哥带他出门去耍。 小圆拿起账本翻了翻,命人给丁姨娘收拾她原先住地院子,服侍的人和月钱照旧,没过一会子,前头钱夫人就有话传来:“丁姨娘如今是签了死契的妾了,用不了那么些月钱,减半罢。”小圆十分听话,立时照办,钱夫人满意,丁姨娘不干了,匆匆上门,口称有惊天大秘密,要面见少夫人。 小圆叫人拦着不许她进门,道:“你如今有正房夫人,有事自找她去。”丁姨娘却道:“少夫人,你可知老爷的病?”小圆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想起程慕天地那些神神秘秘,按捺不住好奇,命人放了她进来,又将下人尽数遣退,只留了采莲服侍。 丁姨娘见这阵势,以为小圆略知一二,就放大了胆子道:“少夫人,你在夫人面前实在无须那般恭敬,她迟早要看你们的脸色过活呢。老爷的那话儿早就不中用了,我能生下四娘子都已是老天开眼,若我没料错,她现如今还是姑娘身呢。” 小圆大吃一惊,斥道:“休要胡说,老爷不过是得了消渴症而已。”丁姨娘嗤笑道:“少夫人不晓得么,消渴症到了一定时候,是会加重那种病的再说我是老爷屋里人,他行不行地,我能不晓得?”小圆深知她惯使暗绊子,虽对她的话信了七八分,但还是装了副不感兴趣地样子出来:“公爹这种事,与我何干?” 丁姨娘看了她面前的账本子一眼,“这样地事,传出去总不好听罢——少夫人,我那里缺钱使呢,亲生的闺女也不在身边。”采莲女孩儿家,在一旁害羞了多时,忽然听见这个话,心头直冒火,暗道当初要不是少夫人将你救下,你怕是早死在柴房里了,如今见了面,半句谢话听不到不说,竟还威胁起人来。她生怕小圆为难,先开口道:“丁姨,少夫人就算有心贴补你,也得有个说法才行,毕竟有婆母在上面呢。 小圆却是越想越奇,问道:“你这样地话怎地不去向夫人说,难道她就不怕传出去?”丁姨娘还是只看那账本子,道:“她手中又无钱,与她讲有何用?”小圆看着她极为头痛,不是没有法子来对付,只是她身为儿媳,去管公爹房里的乱七八糟,这叫甚么事 ? 采莲深知小圆有些话不好讲出口,她身为贴身丫头,自然要替主子分忧,便道:“丁姨,你这样地话讲出去谁会信,四娘子搁在那里呢,莫非你是想叫别个说她不是老爷亲生地?” 丫头机灵,主子果然就省事,小圆松了口气,配合道:“休要胡说,四娘子还做人呢?” 丁姨娘叫她们主仆一唱一和弄晕了头,起身道:“你们不信,我去和夫人说,叫她来向你们要钱。” 小圆看着她出了房门,浑身无力地靠到榻上感叹:“她以前不过是私底下做动作,现如今都敢当面讲了,这是变聪敏了,还是变愚蠢了?”采莲还在气她不知感恩,道:“自然是变蠢了,这回老爷若还要打她,我头一个递板子。”小圆笑道:“若咱们能递板子,我还为难甚么,趁着继母还无心旁顾,且躲着懒偷着乐几日罢。” 晚上她将丁姨娘到访的事讲与程慕天听,程慕天立时就要唤人拖她去柴房,小圆掐了他一把:“大张旗鼓作甚么,你瞒我那么些时候,现在不怕别个晓得了?爹现在有了正房夫人,这些小事无须咱们操心。”程慕天才不好意思与她讨论这样羞人的“小事”,蒙上被子就装睡,小圆坐到床头又发感叹:“怪不得爹竟是有些怕继母的样子,她又待我亲亲热热,还叫我管账,原来是没了念想。”她还有半截子话不敢讲,程老爷废人一个,还娶个老姑娘进门,害人呢。 程慕天哪里不晓得她在想甚么,伸手将她拖进被窝压在身下,怒道:“长辈的事,不消你论是非。”小圆搂了他的脖子:“要是旁人说咱们是为了继母地好陪嫁,这样的名声不好听呢。”程慕天一脸的怒气突然就变作了无奈:“没有儿子管老子地理,爹非要娶,我有甚么办法。”小圆见不得官人为难,忙又劝慰:“我也不过白说说罢了,继母定有法子管住丁姨娘,外头不会晓得爹的事。 ” 第七十九章 苦[加更] 说丁姨娘将着那些话,到钱夫人面前又讲了一遍,开口要钱要闺女。她那里威胁得紧,却不想钱夫人根本不拿这个当回事,带着几个陪嫁到她院子里略略搜 分卷阅读11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了搜,不知怎地就翻出条男人的裤子来,请来程老爷一问,却不是他的,丁姨娘当场就吓软了腿,程老爷信以为真,亲自上阵将她揍了个头破血流,又要唤人来把她打死,钱夫人拉他到一旁死命掐了一把:“屋里连个妾都不留,想叫别个都晓得你不行?”程老爷娶她本只为了财,此刻却觉得她极贤惠,就如同捡了个大便宜,走路都轻飘起来。 钱夫人拿了丁 姨娘的错,反倒待她亲热起来,每日里无事也要把她叫过来伺候着。这日小圆收到钱家送来的三朝礼,忙拿到钱夫人跟前,把冠花、彩缎和鹅蛋一样一样取出来给她瞧。一旁的小四娘头一回见着圆圆的鹅蛋,伸着小手就讨,钱夫人把鹅蛋举到她面前,却晃来晃去地与她。捧着茶盘子的丁姨娘见闺女着急,忙丢了盘子也取了个鹅蛋,递到小四娘手中,不料小四娘却哇地一声哭起来,直往钱夫人怀里扑。 丁姨娘愣愣地看了看手中的鹅蛋,又看了看小四娘,“四娘,我是你生母。”小四娘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哭起来,钱夫人忙把鹅蛋塞到她手中,哄得她破涕为笑,响亮地叫了声“娘”。 小圆看着钱夫人这个苦命人自娱自乐,一时不晓得是去同情丁姨娘,还是去同情她。钱夫人逗弄了一阵孩子,心满意足地看着丁姨娘黯然退下,这才去寻了程老爷,同回娘家拜门。 钱府虽比不得程家宅子气派,却胜在华贵,那一屋子一屋子的贵重摆设,让程老爷见了心里堵得慌,幸好他转念想起钱家是绝户,这些将来都是他的,这才好过了些,打起精神陪着岳丈去吃酒。 钱夫人的母亲辛夫人乃是钱老太爷的正房娘子,接着闺女到房中,足有七八个妾来服侍,辛夫人待得她们摆好了茶水果子,无事也斥责了两句,这才赶了她们下去。钱夫人见房内只剩了她们嫡亲的母女俩,就把设计丁姨娘的事讲与辛夫人听。 钱老太爷这么些妾,却只有钱夫人一个闺女,全都是辛夫人的“功劳”,她使惯了大手段的人,根本不把这样地小事放在眼里,摆手道:“这样的小事情,吃茶嗑瓜子都不好意思拿来闲话。” 钱夫人把袖子慢慢撸起来给辛夫人瞧手臂上的守宫砂,“娘,你们给我寻地好人家。”辛夫人吃了一惊:“只道他那么些儿女,哪晓得竟是个不中用的。”她反复问过闺女,确认程老爷确是无法尽人事,站起身就要找钱老太爷进来谈和离地事体,钱夫人却拦她道:“娘,我三十好几才出嫁,本就是一桩笑话,再丢不起这人了;再说我这个年纪还未生养,就算他中用,怕也是膝下无子的多,好在他还有个儿子,我又有好嫁妆,往后就指望他罢。” 辛夫人悔恨难当。抱着闺女哭了一场。又替她出主意:“听闻程二郎是个有出息地。你靠着他怕是比亲儿还强些。但他屋里地娘子不是自己人。终归不让人放心。不如把你阿姨地孙女嫁与他。” 钱夫人轻轻摇头:“我看她算是个好地。何必拆散人家夫妻。表侄女又不是肯做妾地。 ”辛夫人将屋里地陈设指给她看。道:“我们给她地金银。她不要,是个有大主意地人呢。现下你们好着。自然相安无事。若哪天不留神得罪了。该当如何?”钱夫人叫她说地有些心动。又想着。亲娘总是不会害自己地。便低头不语只弄香囊。 辛夫人晓得她这就是同意了。忙叫了贴身婆子来写信。叫她地老姊妹把孙女送一个到临安来。 钱夫人地表侄女在路上。就有些后悔没有就着小圆地意思把帐接过来。回家便给程老爷吹枕边风。她到底没有经过人事。不晓得并不是所有在枕头旁边讲地话都叫枕边风地。程老爷没有将她得上手。再觉着她贤惠也不会拿她当自己人。被她唠叨了两句就不耐烦起来。自搬到书房睡了两夜。 钱夫人在程老爷那里没得逞,就趁小圆来请安,话里话外旁敲侧击讨要管家权。主动交权她不要,才回了趟娘家就变卦,其中必定有文章,小圆心中生疑,自然只装傻充愣,将账本子牢牢锁起。 采莲见她日日在婆母面前忍得辛苦,心疼道:“头天见她待少夫人亲亲热热,哪晓得才几天就为难你。”小圆取了手帕子来擦汗,笑道:“其中必是有缘故的,且看罢。”采莲奇道:“少夫人既晓得,怎不派人去打探?”小圆抱了午哥往榻上一躺,道:“无着无落的人才成日里想斗来斗去呢,我有胖儿子,官人又听话,家中大小事务都在我地箱子里,任谁来都不怕。” 她懒得跟一个很可能要做一辈子老姑娘的可怜人成日里耍太极,就带了儿子去娘家探望回临安过年的李五娘。李五娘房里一个抱着奶娃地妾,一个大着肚子的妾,衬得她地神情很是有几分憔悴,小圆愧道:“三哥不听我的话。”李五娘笑起来:“心意我领了。”她自己没儿子,见了午哥十分欢喜,抱在怀里不肯放下,又命人取了个珠帽来送他。 小圆接过帽子一看,小小地一顶,却通体都是小珍珠串成,正中间还镶着块红莹莹的宝石,忙推辞道:“他一个娃娃,哪儿能戴这样贵重的帽子。”李五娘看了妾怀里的孩子一眼,道:“午 分卷阅读11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哥不能戴,难道还要给他不成。”那个妾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小圆生怕这样的话传到何耀弘耳里,更要不待见李五娘,只得将那华贵的帽子收下,另取了个小金锁送与那个妾的儿子。 李五娘看了看两个妾,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呢,你继母已是进了门罢,如今是谁当家,可要我去替你撑腰?”小圆谢她道:“满月酒那天要不是三嫂,我真不知该如何熬过去,现下家里暂时还是我管着呢,万一哪天出岔子,少不得还要你出面,让我狐假虎威一回。” 李五娘抚了抚午哥的小脸,“你有儿子,不怕。”她说着说着想起自身, 忍不住几点泪落到午哥的脸上,忙伸手去擦,不想却是越擦越多。小圆发狠道:“三嫂,等过完了年,我送你去泉州。”李五娘苦笑一声:“傻妹子,这种事情,他不情不愿的,我就是在泉州待上三年五载的又如何?”小圆本是要躲钱夫人才出来的,不想见了李五娘的遭遇更是堵得慌,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将些好听的话讲来宽宽她的心。 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小圆一路替旁人叹息,却没料到有人也想让她不如意——才进家门就有丫头来报:“夫人三日后要办斗茶会,叫少夫人去下帖子呢。” 第八十章 斗茶 听说钱夫人要斗茶,很是高兴她终于寻了点子事,不再只盯着自己,就问那丫头,夫人要请哪几位。 那丫头回道:“夫人说她那边有几位亲戚要来,其他的客人,让少夫人看着请。” 这阵势,是要泉州人与临安人斗茶?小圆哑然失笑,回房吩咐采莲:“既然夫人只请了亲戚,咱们也请亲戚罢,大姐,三嫂,再加上二婶和她大儿媳方十娘。”采莲犹豫道:“那边的夫人少夫人也请?”小圆道:“都是至亲,虽有不和,到底没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另两家都请,独独不请她们,像甚么样子。” 正说着,钱夫人那里又有话传来,说斗茶会的开销,从她嫁妆钱里出,不必动用公帐。丫头们俱赞叹,钱夫人于钱财一事真真是大方。钱家一向手里散漫,小圆以为她不介意用嫁妆钱是家风使然,便没怎在意,依了钱夫人,由得她去花钱。 三日后,几位亲戚齐聚程家,参加斗茶会,所谓斗茶,即是比试点茶技艺高下,程大姐见钱夫人还未到,先担忧起来:“斗茶就是从福建兴起的,她们久居泉州,想必精通此道,难不成今儿我们要被比下去?” 小圆还未来得及答话,钱夫人携着两位小娘子走进厅里来,笑道:“我一个堂兄的 闺女,一个阿姨的孙女,齐齐来临安顽,都说闲坐无趣要斗茶,我这个又作地主又作长辈的,少不得将出几文嫁妆钱来,办个斗茶会,邀众位亲戚一同来乐乐。” 这话讲得极客气,小圆却觉着有些不对劲,还没想转过来,就听得程二婶开腔:“你们还是儿媳当家么,未免也太小气,办个斗茶会还要婆母自掏钱。” 小圆心中自嘲,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看来自己是舒服日子过久了,反应竟迟钝起来。好在钱夫人讨要管家权在暗,推辞在明,她几步上前搀住继母,亲亲热热地笑:“二婶可是误会我了,夫人进门头一天,我就要将账本子奉上,是她信得过我,叫我继续管呢。”钱夫人面上一滞,这儿媳果然不贴心,幸亏听了母亲的话,叫了表侄女来,只可恨堂兄晓得了消息,也把个闺女送了来,倒让一桩轻松事变得有几分棘手。 程二婶三番两次在小圆面前都落了下风,就把心思转到钱夫人身上,心想她年纪不小,命中多半无子,寻机会将自家小儿过继一个与她,真真是顺理成章。她打定了这主意,就待钱夫人愈发亲切起来,自头上拔下两根翡翠簪子,送与她的两位侄女作见面礼。 小圆用胳膊肘悄悄撞了撞程大姐,同她也各从身上取下几样小配饰送上,又问那两位小娘子如何称呼。钱夫人堂兄地闺女与钱夫人有几分相像,极标志的一位小美人,走到小圆面前福了一福:“谢姐姐赏赐,我在家排行十三,姐妹们都唤我十三娘。”钱夫人的表侄女却不上前,只站在钱夫人身旁道:“谢少夫人地礼,我姓季,人称季六娘。” 一个叫“姐姐”。一个称“少夫人”。这是依地哪门子叫法?小圆心里一沉。面上笑容却愈盛。先向季六娘道:“都是至亲。叫少夫人多生分。若六娘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嫂嫂罢。”李五娘今日来地目地就是替小姑子在继母面前撑腰。便将不快写在了脸上:“我在泉州也待过几日。没见过管表兄媳妇叫姐姐地。” 屋里坐地这几位。都是家中妾室通房大群地。一见这阵仗。都晓得了这场斗茶会。不过是继母要给儿媳房里塞妾所竖地幌子。说不定还想更进一步。取而代之。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打起了小九九。程二婶一门心思要同钱夫人拉拢关系。自然想帮一把;方十娘是事不关己。只顾看热闹;程大姐夫家地生意与程慕天绑在一处。哪里容许旁人插手。打定主意。只要继母一开口。她就先将两位不要脸地拐弯亲戚打个稀烂。 小圆心里暗叹气。自己同这 分卷阅读11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位继母。往后相处地日子还长着呢。现下就撕破脸面。往后倒霉地还是做儿媳地。想到此处。她开口 打圆场:“想必是十三娘才来。还不大明白亲戚间地关系。一时叫错了口又值甚么。咱们还是快些斗茶是正经。不如就请十三娘先来?” 钱夫人却摇头。把季六娘推到前面:“十三娘还小。让六娘来。” 钱十三娘垂了眼帘。默默退到边上。小圆眼错不见看到她眼里地一丝怨恨。暗笑。这到底是谁和谁在斗? 季六娘想是深谙茶道,带着几分得意神色取出建州窑的茶盏,又拿出饼,道:“这是专为斗茶备地上好‘斗品’。”她入茶碾槽,细细碾成粉面,后将研细的茶末放入建盏,加沸水调成膏。调膏完毕才是点茶,她果真技艺高超,一手高高执壶,熟练点水,一手握茶筅拂动茶汤,时缓时急,毫不慌张。茶盏里渐渐浮上鲜白地茶汤来,钱夫人先赞道:“好茶。” 方才季六娘刚把茶饼拿出来时,就有人窃窃私语,此刻听得钱夫人赞好茶,全都忍不住,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钱夫人不明所以,道:“我们六娘这技艺,称个‘三昧手’都绰绰有余,莫非你们更有高人在?” 程大姐嘴上最是不留德:“村人呀村人,这样的茶,咱们早就不吃了,现下最时兴地是花茶。 ” 程二婶替季六娘辩解道:“许是花茶还未传到泉州去,我倒觉得古方煮茶最是有趣味,二郎房里正缺这样一位擅调茶汤的贤惠人。” 钱夫人暗道,我还未开口,就有人来分忧,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便顺水推舟道:“我视二郎如亲生,自然是舍得地,只不晓得媳妇嫌不嫌弃。” 长者赐,本就不可辞,哪里还敢嫌弃?婆母果然比公爹更难对付,小圆没法接这一招,只得望向李五娘。李五娘自家几个妾,那是拿官人没办法,对付别人的婆母她还会有甚么顾忌,整了整衣裳就起身告辞:“市舶司来信了呢,我回去看看。” 钱夫人忙问:“你家竟同市舶司有来往?”小圆终于能够接过话来笑答:“我三哥在泉州市舶司当差呢” 程大姐不糊涂,紧接而上:“咱们程家的海运生意,全仗四娘的三哥照拂,她三哥最是个不耐烦妹夫纳妾的,小心惹恼了他,把咱家的海货全都抽税。”程大姐虽急于维护自家利益,却到底不晓得其中详细,钱夫人自己是个无子的,程家有再多的家产,也与她不相干,至于海运生意如何,更是不在她的谋算之内。 但钱夫人却有几分担心明目张胆给小圆房里塞妾,影响了程家海运,会惹恼程老爷,就思忖着如何把自个儿的话收回来。季六娘见她有些尴尬,忙道:“我表姑是说笑呢,我家在泉州也是有头有面的,岂会与人做妾。”钱十三娘在小圆身旁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她听见:“你本就是奔着正室来的,自然不与人做妾。” 小圆只当没听见,拉住李五娘道:“三嫂,不过一场误会,快些坐下,我叫人拿桂花和蜂蜜来泡茶。” 程二婶家也是靠着海运吃饭的,但她家那几个儿子都不成器,不过白分几股,就不如大房家那般看重,她生怕钱夫人从此偃旗息鼓,忙讲出几句颇有深意的客气话:“大嫂,这两个孩子我见了都是极喜欢的,可要留着多住几日,我那里还有好些玩意呢,改日叫人拿来与她们顽。” 钱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却不知她为何一门心思帮着自己,便只浅浅一笑,不置可否。李五娘见钱夫人并不随意被人拉拢,扯了小圆的袖子到外头,悄声道:“你这个继母怕是比你嫡母还难对付程二郎又是出了名的孝子,你可得多留几个心眼子。” 小圆笑道:“只要二郎不负我,再来几个继母又何惧?”李五娘听了这般有底气的话,竟是有些恍神,被小圆连唤了几声才醒过来,一同重新进厅,吃那还未入口就已斗了个不休的茶。 下人们端上蜂蜜桂花茶,钱夫人尝了一口,果然比加了姜盐桂椒的茶汤好吃些,便问这茶是谁人所创。李五娘得意地将自家小姑 子指了指:“临安府的娘子们时兴用甚么吃甚么,看看四娘便知。”一直没开口的方十娘也点头:“这个茶配上她铺子里的蛋糕,更是味美。” 小圆忙叫人去铺子里取各式蛋糕和新研制出来的脆饼干,钱夫人望着她微微一笑:“媳妇,泉州还没这样好吃的茶呢,不如你教一教六娘,让她把这法子带回去?” 留一个哪儿成,全留下才有趣呢,小圆爽快地应下来:“娘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正有此意,要留十三娘和六娘住几日呢。” 第八十一章 底线触不得 斗茶会结束,钱十三娘和季六娘都留了下来,钱夫人便叫小圆给季六娘安排个住处,又道:“十三娘是我本家,就同我一处住罢。”明明是两个人,为何只提季六娘,小圆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家中仅剩的一进空院子,同他们的紧挨着,钱夫人这是要单给表侄女亲近二郎的机会呢。钱十三娘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反驳,一双眼可怜巴巴地瞧着钱夫人。小 分卷阅读11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圆岂会浪费自己多留下一个钱十三娘的“苦心”,笑劝钱夫人:“娘,我晓得你同十三娘亲厚,要住到一处多讲讲贴心话,只是爹也住在这院子里呢,进出怕是诸多不便。” 钱十三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向钱夫人道:“姑姑,嫂子讲得对,我的名声要紧,还是同六娘住一处罢。”程老爷是个废人,钱夫人无甚好担心,但钱十三娘把自个儿的名声抬了出来,她也无话可反驳,只能由着她去。 小圆起身道:“还请两位妹子在夫人这里坐坐,待我替你们收拾完住处再来接。”钱夫人听了这话,以为她是要去收拾那进空院子,满意点头,赶紧放了她回去。她也太小看了这位儿媳,小圆一回房,便命人去请程三娘,拉着她的手道:“三娘,斗茶会上的事你可曾听说?” 若嫂子换成了钱家亲戚,程家便是继母一手遮天,哪里还有程三娘待的地方,因此她比小圆还焦急三分:“早听说了,这可怎生是好,嫂嫂可得赶紧想法子。” 小圆拍了拍她的手,道:“那两位妹妹要在家里住下,咱们那进空院子……”程三娘心里比谁都亮敞,不待她讲完便道:“她们又不长住,何必费事去收拾,再说马上要过年了,嫂嫂多的是事要忙,我隔壁小四娘住过的那间小院子空着呢,不如就给她们住,我定会好生照料她们。”说罢又补上一句:“嫂嫂请放心。” 小圆再三谢过她,亲自点了几个稳妥人跟着她去收拾院子,笑着感叹:“还是帮我的人多些呢。”采莲带着管事娘子们走进来,笑道:“所谓前因后果,少夫人平日里待人就宽厚,有难自然都来帮衬。”小圆在桌边坐下,摊开账本,对管事娘子们道:“今日叫你们来,是因着家里两位女客要小住几天,劳动大家都费神,因此各人多发半个月的月钱,你们管事的,多发一个月。”管事娘子们听说有多的钱拿,俱是喜笑颜开,秦嫂笑道:“必替少夫人把她们盯得紧紧地,不给她们半点空子。” 这些管事娘子的卖身契,都是在小圆手里握着,因此她极为放心,道:“人家是客人,要以礼相待,只是既住到咱们家,规矩还是得守,不然叫旁人看笑话,你们倒说说,咱们家有哪些规矩?” 秦嫂头一个开口:“园子里的出产都是要卖钱的,她们若想和丁姨娘当年那般,怕是不成。”阿竹如今管着各院的粗使下人,便道:“男女有别,我叫两个婆子把着内院里的几个门,出入只走夹道。” 小圆满意点头。到底是自小跟随地人。极是知晓她心意。余下地几个管事娘子也都明白过来。一致表态。家中各处用度。没有少夫人地牌子。一根针都不给。小圆此生最得意地除了官人与儿子。便是这家子忠心耿耿地奴仆。她笑着叫阿彩带了她们去账 房领钱。又命人请来孙氏。郑重施了一礼。道:“余大嫂忠厚。怕是防不了小人。午哥就拜托孙大娘了。”孙氏侧身避过。俯身回礼。亦是郑重:“蒙少夫人收留。自当竭尽全力。” 阿云见她们文绉地讲话。笑出声来。“我竟从未见过少夫人这般厉害模样。管事娘子们领了这样令。别说那两位女客。就是夫人。怕都要受几回气。” 小圆心里冷哼一声。我真心敬她是个继母。她却明目张胆触及我底线。须知棉花里藏地针。戳一下也是要疼地。 她布置完方方面面。已是晚饭时分。想着马上就是腊月二十五。躲懒不得。匆忙扒了两口饭。命人掌灯算账。分派事物。程慕天在外应酬了一整天。带着薄薄酒气回来。极想早些搂了娘子睡觉。却见她端坐桌前。一手捏笔。一手托腮。将那笔头啃得有滋有味。他带了几分醉意。胆子略大了些。就在八仙桌地另一边坐下。笑问:“娘子。笔头是咸是淡。可要加几颗盐?” 几个丫头捂嘴偷笑。连醒酒汤也不端。忙忙收拾了桌子退下。小圆爱极吃醉了酒地程二郎。想引他讲些甜言蜜语来听。不料程慕天并未深醉。胆儿还不够“大”。只敢搂了她往嘴上香。小圆由着他亲了几口。提醒他道:“往a了回来。路上可得小心些。别认错了人。亲到别人嘴 程慕天不爱听这样有些轻薄地话,把掉到桌上的笔重新塞进她手里,道:“我地名声,生生被你坏掉了。”小圆忍不住地笑:“你个大男人,还名声呢,我是担心后头院子里住着的那两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程慕天吃了一惊,忙指着门外道:“挨着的那进?”小圆很满意他这反应,笑道:“不是,同三娘子作邻居呢。”程慕天稍稍松了口气,还是惑:“谁家的小娘子,为何要住到咱们家来。”小圆将笔狠狠掷到地上,咬牙道:“是继母家的两位侄女,今日她当着诸多亲戚地面,说要把给你做妾呢。” 程慕天吓得直跳起来,几分酒意全醒:“你不会答应了罢?”小圆摇头,冷声道:“从今往后我要做几件扎人眼的事了,免得这位继母,动不动就想打我男人地主意。”程慕天嫌这话难听,皱眉道:“大姐,二婶,哪个没想过往咱们屋里塞妾,你怎都能忍下来,唯独继母不能忍?” 小圆眼中含 分卷阅读11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泪:“大姐和二婶到底只是亲戚,不管哪个送人来,我都能明着暗着拒回去,可她是婆母呀,别说长者赐不可辞,她就是硬要给哪个一个妾室的名份,我又能怎样?若她只有这样地打算,那还算轻的,咱们大宋可是有‘出妇’这一条地。” 所谓“出妇”,因姑不悦子妇而出之,讲的是若婆母不满儿媳,完全可以不顾儿子的意愿,强行将儿媳休离。钱夫人虽说不是程慕天亲母,但大宋可并未规定继母与亲母的权力差别,程慕天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两下,“爹在那里呢。” 他的意思,小圆十分明白,是叫她放宽心,程老爷不会由着钱夫人乱来。她见程慕天还陷在“孝子”二字里爬不出来,有心要将他激醒,便转身取了两张帖子,丢到程慕天面前程慕天捡起来一瞧,一张是小圆目前的嫁妆清单,一张则是钱夫人的陪嫁单子,他也是聪明人,一看就明白,程老爷是爱财的,若钱夫人送个陪嫁更丰厚的儿媳来,保不准程老爷那里就变了风向。 他死死攥着单子,好叫手不要抖动,勉力笑道:“咱们有午哥呢,爹总要看在孙子份上。”小圆抹了把泪:“换个儿媳生的,也是他孙子。” 她的逻辑竟是严丝合缝,程慕天左想右想没有出路,突然搂过她大哭:“是我没用,连自个儿娘子都护不住。”小圆确是有意将事态讲得这般严重,好叫他不要嗔怪自己反击继母,但她没料到程慕天的反应竟如此之大,忙抚他的背道:“二郎你糊涂了,我还有个市舶司的三哥呢。” 程慕天立时住了泪,瞪着眼道:“你故意逗我?” 程二郎竟还是顽固不化,这回轮到小圆垂泪,捂着脸就往外走:“我这就抱了儿子回娘家去,免得在你家成日里受欺负。” 程慕天一见娘子哭了,慌得又是替她抹泪又是堵门,“我也是担心别个说你不孝敬继母,遭人诟病。”小圆嘴角微微一勾:“真只是为了我?”程慕天怕她再哭,除了点头还是点头,小圆笑着亲了他一口:“你娘子是那般蠢笨的人么,不过是想让继母不敢再往咱们屋里塞妾而已,只要她不碰我这根底线,就算打我骂我,罚我在碎瓷渣子上跪着,我都不讲个不字。” 程慕天的嘴角又**起来:“你这说风就是雨,打我还罢了,你这身子骨,能挨几下,若真到那份上,偷偷使人去叫我呀。” 小圆笑道:“叫你来有何用,你敢对继母讲个不字?”程慕天伸手擦去她泪痕:“我替你挨着。” 小圆听了这话,泪又淌了下来,这回却是感动的。程慕天忙不迭送替她擦泪,趁机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都已布置好了,怕我说你,所以将那些伤人心的话来试探?”小圆颇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头扭他的宽腰带。程慕天把嘴凑到她耳边,“扯我的腰带,想作甚么?” “啊呀,又不正经。”小圆就势朝他腰间轻捶两下。程慕天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倒在榻上:“敢试探你官人,看我如何罚你。”“奴家做错了事,甘愿受罚。”小圆一面说,一面用空着的那只手,将他腰带扯了下来,程慕天从未见过这般主动的娘子,又惊又喜,正想好生罚一罚不听话的她,突然外头响起敲门声:“少夫人,三娘子那院儿里,吵起来了。” 第八十二章 人口粥 慕天正在紧要关头,生生被打断,极为恼火,朝门喊道:“甚么事?”报信人答道:“来咱们家作客的两位小娘子吵起来了。”程慕天就要起身,小圆揽住他的腰,向门外问道:“三娘子在做甚么?”门外答:“三娘子说,亲戚吵架,她不好管,随她们去罢。” 小圆抿着嘴笑:“三娘子讲得极有理,亲戚间拌个嘴,咱们不好理会得,且叫她们院子的小厨房把宵夜备着,两位小娘子若吵累了,端一碗吃食上去。”门外报信人应声而去,连程慕天都忍不住地笑:“就是这样。”小圆趁他松懈,翻身而上逃脱惩罚,笑问:“此番不怕是不孝顺了?”程慕天不满她挑战自己权威,重新将她按在身下:“孝顺继母也轮到她们头上去。”二人反复几个回合,最终还是官人占了上风,将娘子好生罚了罚。 第二日一早,小两口抱着午哥去请安,毫不意外地在堂上瞧见了昨晚吵架的那两位,二人问安毕,钱夫人先开口:“我这两个侄女,不让人省心,才住到一处就吵闹,媳妇还是将她们分开罢。” 原来昨晚的吵架大有深意,想来是季六娘先挑的头,目的就是那进空院子,程慕天不经意地皱眉头,突然觉得娘子的担忧不无道理。小圆在继母面前一如既往地恭顺:“是媳妇疏忽了,这就叫人把那进空院子收拾出来,让十三娘搬过去。” 怎地是十三娘不是季六娘,钱夫人恨得牙根直痒痒,偏论起亲疏远近,确是该钱十三娘住那进大院子,她半句反驳的话也讲不出来。 钱十三娘生怕姑母变卦,不待她想出迂回应对之策,先向前 谢过小圆,立时就带了贴身丫头下去收拾衣物,把钱夫人又气了个仰倒。 昨日斗茶会的事,程老爷业已知晓, 分卷阅读11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他本是责怪钱夫人不该不顾何耀弘的脸面,强行往程慕天房里塞妾,钱夫人却道:“不定二郎自己就想纳,只碍着媳妇不好开口呢,咱们何不试上一试,我那两个侄女家中都是有钱的,随便抬一个进来,咱们家不是又有进账?”程老爷被那“进账”二字挠的心痒痒,今日在堂上就只观火,抱着孙子逗弄来逗弄去。 小圆本也没指望这个公爹,但他依靠着自家三哥,此刻却连句场面话都不讲,心里就有些气升上来,命奶娘去接过午哥,道:“我三嫂过会子要来瞧外甥呢,且先把午哥抱回去。” 程老爷极是不舍,但小圆拿来挡箭的是他得罪不起的何耀弘媳妇,就只能将一双眼朝程慕天那边看,偏他地孝顺儿子此刻满脑子都在震惊要同一个陌生小娘子挨着院子住,无暇旁顾他的眼神,他左顾右盼了多时,见无人搭理,倒隐隐有些后悔得罪了儿媳来。 小圆抱了儿子就走。行至他们所住地第三进院子天井里。突然瞧见第三进与第四进相接地门口。钱十三娘地身影晃了一晃。这样快就出来勾引人了么。她轻轻把一旁地官人撞了撞。程慕天正为着第四进院子垂首苦闷。忽然被人一撞。没弄清状况就先发起脾气来:“我日日在外辛苦。回家还不得生。”官人为着不愿纳妾而发脾气。小圆开心还来不及。用儿子地襁褓遮住脸只顾偷笑。 程慕天地声音极大。院墙后地钱十三娘听了心内窃喜。原来这小两口地情感并不十分深厚。怪不得姑母要下手。她自以为逮着了天赐良机。提了裙子就想迈过月亮门。慰一慰暴跳如雷地程二郎。却不想才迈了一条腿。守门地媳妇子就大叫着来拦。后头还有丫头高声来回话。说季六娘有请。这般大地动静。程慕天岂有听不见地。但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朝小圆吹胡子瞪眼:“你这家怎么当地。这个门。就不能锁起?” 小圆作出副吵架地腔调:“你就晓得锁。这个门要是不通。十三娘怎好进出。”程慕天朝第四进院子那扇该死地门狠狠瞪了一眼:“锁起。全都给我走夹道。” 程二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小圆心里忍着笑。脸上还要装出不情不愿地样子来。叫阿绣取了家里最大地锁。将第三进和第四进间地院门牢牢锁起。阿竹一面亲自锁门。一面笑道:“少夫人多虑了。钱十三娘成日里被季六娘绊着。季六娘又被咱们地三娘子紧盯着。根本脱不开身来迈这道院子门呢。” 小圆笑着叹气:“二郎非要如此。我有甚么办法。他那牛脾气上来。少不得都要依他。” 程慕天本还担心封了这道门。娘子要被继母责难。不料钱夫人不但不怪罪小圆。反倒夸她思虑周全。把陪嫁地首饰好好赏了她几件。他见小圆笑容满面地捧着首饰回来。放下一颗心:“看来继母并不是刁难儿媳地人。”小圆大大地白了他一眼:“做梦呢。全是我安排地巧第四进院子里住的是季六娘你再瞧瞧?” 这样地话程慕天不爱听呀不爱听,一双浓眉拧成了结,小圆这回可不哄他,取了院门的钥匙在手,狠狠威胁:“再给我脸子瞧,就去开院门,放小娘子进来咬你。” 程慕天还要仗着娘子地保护,头一回服了软,放缓了神色笑道:“世间事,真真是奇怪,既然咱们都不爱要个妾,那两位自个儿闹来闹去,斗来斗去,有甚么滋味?” “可不就是自己 先斗上了,谁爱搭理她们,今年咱们家多了小午哥,腊月二十五要添人口粥,我正忙得很,没空去理会。”小圆催了他出门,叫他快些把生意上的事务打理完毕,好腾出空来在家过节。 腊月二十五,宋人极为看重,小圆捎信给田二地儿子田大,叫他运反季菜蔬下山时,顺路捎松 枝;又捎信给另一个庄上的管事,叫他拖豆~和稻草,预备二十五那天烧火盆。 “春前五日初更后,排门燃火如晴昼。大家薪干胜豆秸,小家带叶烧生柴。青烟满城天半白,栖鸟惊啼飞格。儿孙围坐鸡犬忙,邻曲欢笑遥相望。黄宫气应才两月,岁阴犹骄风栗烈。将迎阳艳作好春,正要火盆生暖热。”小圆抱着午哥坐在院子里,晒着冬日里难得地暖阳,为他念着时人所作的诗,大厨房的管事娘子洪嫂来回事,笑道:“少夫人,午哥才四个月大,能听得懂?” 小圆柔柔看着襁褓中的儿子:“我觉着能呢。人口粥可熬好了,给咱们午哥也来一碗。”洪嫂禀道:“少夫人,我正是来问这事儿,钱、季两位小娘子在咱们家住了三五天了,难不**口粥也在这里吃?”小圆一愣:“这几日没理会她们,竟把这事儿混忘了,听你这口气,钱家竟是无人来接她们回去过年?” 祝嫂道:“我看哪,她们就是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喝上一碗咱们家的人口粥呢。”阿竹抱着喜哥也进了院子,接口道:“休想,人口粥也是能乱吃的?不是程家人,碗边也不许摸。”阿竹的性子极对阿云的脾气,她上前接过喜哥,笑道:“绣姐姐讲得对,咱们家的阿猫阿狗都吃的,独独她们吃不得。” 祝嫂瞧了瞧小圆的神情,试探着问:“少夫人,那我不给她们盛?”阿竹赶她 分卷阅读11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道:“这样的话本就不该拿来问少夫人,赶紧回去盛粥来,多多加糖霜。”祝嫂又瞧了瞧小圆的神情,得了准信儿,吐了口气:“这下放心了,我叫她们拿笤帚赶人。” “怎么,她们竟上厨房讨去了?”小圆沉默了半天,这才开口。祝嫂点头道:“使了小丫头,在门口站了半晌了,我没敢让她们进去。”小圆赞许道:“你很尽职,今日熬粥劳累了,阿云去把那根镶玉的琉璃坠子拿来。”阿云依言取来坠子,塞到祝嫂手中,祝嫂得了赏赐,脑子愈发转得快,出主意道:“两位小娘子到底背井离乡,好不可怜呢,不如我使两个人去钱家,端两碗他们的人口粥来?” 采莲带人拖着株大松树进来,笑道:“好主意,记得挑底下印了姓氏的碗,若他家没得,就现印一个 去。”祝嫂也笑起来:“还是采莲姑娘技高一筹。”说完又问小圆可还有别的吩咐。小圆起身只看松树,微笑:“该说的你们都说了,我还能讲甚么?” 祝嫂知她这是扬不是谴责,带着笑意出门,派了两个婆子去钱家取粥,辛夫人自然晓得那两位小娘子打的主意,哪里肯给,婆子们都是得了教导才来的,丝毫不与她分辨,赶到卖瓷器的店子,买了两个印了钱字的瓷碗,再回程家厨房舀了两碗粥,给钱、季两位捧 了去。 钱十三娘同季六娘正赖在程三娘房中不走,盯着她吃人口粥,忽见婆子给她们也端了两碗上来,喜出望外,抱起碗就喝,待得三人的碗都见了底儿,相互一看,却只有程三娘那个印着程字,她两个上头都是钱。季六娘自认吃了暗亏,一言不发,寻钱夫人去了。 钱十三娘晓得自己在钱夫人那里讨不到好,心道,反正我没那样大的志向要做正室,挣个妾来能离了家中嫡母的眼,就是个好结果;上回想同程二郎亲近亲近反被锁了门,不如转个方向,去和正头娘子套近乎。她打定了讨好小圆的主意,就回房将自己能拿得出手的三样首饰揣进袖子,转进通往第三进院子的夹道。 第八十三章 有原则的同情 十三娘在夹道内一路畅通无阻,可就在她要到半中腰院子的小角门时,被两个婆子拦住了,说要先瞧瞧少夫人得不得闲。大户人家见主人要先通传,这个道理钱十三娘很是懂得,便递过几文钱,站在夹道内候着。 一个婆子跑得飞快去报信,摊着手心在小圆面前露出五六个铜板:“姓钱的小娘子与咱这些钱,说要见少夫人。”一院子的人笑得左右直晃站不住,阿竹拍了拍喜哥 身上,笑道:“我们喜哥荷包里都不止这几个钱,亏她好意思拿出手。” 采莲却道:“钱家都是手中散漫的,为何这个十三娘这般小气,必是有缘故。”阿云对阿竹的棒槌一直十分佩服,此刻见来了机会,就要去取笤帚,阿竹到底作了管事娘子,行事比以前老成,拦她道:“打她作甚么,落人口实呢,且叫进来咱们会会。” 众人本就为少夫人打抱不平,听了这话都明白,这是要挤兑挤兑钱十三娘,为少夫人出气哩,于是都道好,拿眼瞧小圆。小圆只顾哄午哥,指着挂了各式小玩意的松树给他瞧,漫不经心道:“别太出格。”那婆子得了这话,不待阿绣她们吩咐,一溜烟又跑回角门,将钱十三娘引进来,边为她指路边道:“小娘子看清脚下了,别走错路,咱们少爷并不在家。” 钱十三娘的一双眼可不正在东瞄西瞄,闻言脸上一红,再一抬头,一院子的丫头媳妇子俱在瞧她,立时恨不得扎进地里去。阿云见她脸上通红,拉着阿绣嘀咕:“那天她要冲进咱们院儿里来勾引少爷时,怎不见这般要脸面。”钱十三娘好歹是个大家闺秀,受不了这样的言语,将垂下的头又抬了起来,想找小圆要个说法,偏小圆远远儿地站在天井里瞧松树,没有听见,她只得忍了一肚子的气,走过去见礼,勉强堆起笑容,寻话来问:“嫂子,只听说砍松枝烧火盆,这里立这样一支大松树却是为何?”小圆极和气地指了树上的布老虎、银铃铛给她瞧:“见这松树地枝多,挂上小玩意来哄孩子呢。”正说着,丫头媳妇子们聚了过来,阿彩搬过一张交椅,阿云搭上狐狸皮,采莲请小圆坐下:“少夫人,坐下歇会子,都站半天了。”说着 又招呼孙氏和余大嫂过来抱午哥。 小圆瞧钱十三娘还是站着,便问怎么不给客人搬椅子,阿绣一本正经地欠身回道:“咱们院子只有两张椅,一张是少爷的,一张是夫人的,再多可没得位子。 所谓锣鼓听音,听话听声,钱十三娘糊涂却不蠢笨,自然晓得这是在告诫她不要打妾室的主意,但她既然来了,岂有不出师就言败的理,当即换了个话题,问小圆道:“听闻嫂子是庶出?” 她话音刚落下,就见众人俱怒目,忙补上一句:“我也是庶出呢,咱们妾生的孩子,在家苦呀。” 小圆想起婆子掌心地那几文钱。再看看钱十三娘身上地衣裳。确是不如程三娘与季六娘地穿戴。她也是苦水里泡大地。不免生了几分同情。命人搬了个瓷凳子来请她坐。 钱十三娘挨上那冰冷地瓷凳子。只觉得浑身上下都 分卷阅读11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凉嗖嗖。面前这位和颜善目。甚至有些少言寡语地程家少夫人。怕是不太好对付哩。 小圆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笑道:“我是庶出。且不讨嫡母喜欢。还不是一样受人三媒六聘地抬来作正妻。十三娘不必太担忧。待得寻个好郎君嫁出去。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钱十三娘将她细细打量。身上半旧不新地祅子长裙。面不施粉黛。头上只插着一支玉簪。可偏偏就让人觉着她通身都是气派。她将袖子里地那三样饰悄悄捏了捏。没敢拿出手去。垂眉滴泪道:“我没嫂子那般好本事。天生与人做妾地命呢。家里比我小地几个嫡出妹妹。早就许了人家了。唯独我。好似无人瞧见。若不趁着还年少。厚了这张脸皮与自己谋个出路。待得年岁长了。就只有做姑子那条路了。” 这张苦命牌着实打得好。小圆暗赞一声。眼里也不自觉落下泪来。再瞧瞧旁边地几个丫头。也是眼眶红红。钱十三娘偷眼望众人。心道。瓷凳子也是凳子。果真还是个善人。这事儿怕是成了大半。 不料小圆流着泪握住她地手。十分真心诚意地道:“咱们是妾生地。所以命苦。难不成还要自己也做个妾。再生几个庶出地孩子出来受同样地苦?”钱十三娘似有所触动。喃喃半晌。开口却是反问:“嫂子替我寻一个?” 小圆好心好意劝她,却换来这样一句话,心头不免有了些火气,干脆顺着她地话往下讲:“这有何难,包在嫂子身上,你且先回去过年,来年开春,定为你a人家。” 钱十三娘见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先是一愣,后见她只提给自己寻人家,却不提季六娘,又是一愣:“嫂子既这般好心,不替季六娘也寻一个?”小圆微微一笑,却不作答,只朝钱夫人住地第二进院子看了一眼。钱十三娘袖子里的手一紧,一根簪子的尾尖刺入掌心里,疼得她哎哟一声,匆匆告辞。 阿绣奉上茶来,抚着胸口道:“方才少夫人落泪,我都捏了一把汗,生怕你一时心软,要将她收入房中。”小圆笑看她一眼:“你刚才还不是红了眼眶,怎没见你善心?” 众人齐声大笑,笑声飘呀飘,飘到了第三进院子的正房里。季六娘的长指甲直戳到肉里,恨道:“表姑,你瞧她们那嚣张样子,就不替我作主?”钱夫人才被程二婶的到访搅地晕头晕脑,揉着太阳**道:“我是不好出头的,只能暗地里替你安排,你也莫要心急,且先回我娘家过年,万事等开春再说。” 季六娘抱怨道:“我正经嫡出地小娘子,备下的陪嫁也有数十万,哪里寻不到好人家,偏信了表姑信里地漂亮话,千里迢迢跑到临安来,直到进了程家才现,原来你所谓的好二郎,不但是个瘸子,还有娘子与大儿,我是上了你地当呢。” 钱夫人见她把自己形容成骗子,按捺不住火气,道:“我怎么听说你是因为在泉州名声不怎么好,我阿姨实在无法,才把你送了来?”季六娘忘了钱夫人是才从泉州迁来的,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那气势就矮了下去,吭吭哧哧地又求她。 钱夫人见好就收,安抚她道:“等过完了年,我还接你来住,所谓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你是不晓得,今日程家二婶又来,说我年纪不小,担心生不出儿子,要把她家的幺儿过继给我呢。我的娘家,就是因为族中亲戚都想过继儿子给我母亲,这才躲到了临安来,没想到这样的烦恼,我如今也要尝味道。” 季六娘道:“怪不得表姑你不喜钱十三娘呢,想必她家也打过主意罢。”钱夫人点头:“她不足为虑,孤军奋战能有甚么结果,你寻机会把二郎哄好就成。”季六娘对哄男人很是有心得,不然也不会有坏名声传出来,当即带着七分自得点头,又分了三分关心与钱夫人:“表姑,万一程二婶真的塞个儿子与你,可怎生是好?” 钱夫人叹气:“这事情现在还不足为虑,我们老爷也不愿弄个侄子来分家产,只是我比他足足差了十来岁呢,一多半是他走在前头,待到他归西,谁晓得族长会不会强塞个侄子给我。” 季六娘安慰她道:“表姑手里有钱,怕甚么,大不了到时带着陪嫁改嫁,寡妇改嫁可是‘义举夫人自己能讲“归西”二字,却不愿意听到旁人提“寡妇”,面色沉了一沉,道:“你晓得甚么,程二婶日日上门来扰,害我何事都做不成,偏她又是至亲,骂也骂不得,赶也赶不得。”说罢就催季六娘赶紧回钱府过年,莫要年节也赖在未来的婆家,若在临安也把名声坏掉,将来如何坐那正房的位置。 就同钱夫人不愿听“寡妇”,季六娘也不愿听“坏名声”,但无奈钱夫人还是为她打算的,就只得露出笑脸谢过,回房收拾包袱,坐轿子去钱家。 下午时分,程慕天提前收工,回家喝人口粥,一进院子就瞧见天井里那株五颜六色的大松树,他近前仔细看了看,只见上头缠了彩帛,撒了彩纸,还用细棉绳挂着好些娃娃玩的玩意儿,他从小圆手里接过午哥,取了个小铃铛摇给他听,笑道:“这树不错,孩子瞧着必是喜欢的。” 小圆吩咐下人们往松树上再挂 分卷阅读12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些吃食,亦笑道:“你到底见多识广,我还以为你瞧见要大惊小怪呢。”程慕天抱了儿子回房,道:“不过一株树,挂了几样玩意,有甚么好奇怪,我还嫌你挂的太少呢,不够咱们午哥顽。”小圆心思活动起来,同他商量:“过完年,咱们不如请个巧匠来家,给午哥多做些好玩意,如何?” 程慕天大赞:“这才像个做娘亲的等来年正月一过完咱们就请。”小圆心中的小算盘又拨开,取了纸笔涂涂画画,一心想要在来年,给自家陪嫁再添个铺子。 第八十四章 鼓子词 过了腊月二十五,转眼就是年,临安的爆绣连着放了响到大年初一,小圆抱着午哥坐在房门口,见小厮们要来院子里放鞭炮,慌忙摆手:“午哥还小,莫要吓着他。 程慕天拿着根铁丝走出来,笑道:“ 他才不怕,昨日带他到大门口,那般响的炮仗,也没听他哭一声。”小圆见他手里的铁丝头上绑了些东西,便问这是何物,程慕天离她远了几步,伸着铁丝点上火,只见上头缠着的那团事物立时燃起来,火花四溅。 “原来是烟火,这是如何制的?”小圆惊奇问道。程慕天把手里的铁丝命个小丫头举着,另取了根没燃的,拿到她面前,指着铁丝头上绑的事物道:“这叫‘火杨梅’,里头绑的是枣肉和炭屑,我特意寻了来放给午哥看。”小圆把午哥递给他,接过“火杨梅”来瞧了瞧,问道:“绑碳屑倒罢了,怎地还要塞枣肉?”程慕天一边指给午哥看火花,一边笑道:“我哪里晓得,想必是为了溅出的火花好看些罢,要不是儿子,我才不会理这些玩物。” 小圆将“火杨梅”递给身后的采莲,吩咐道:“藏起几个,咱们预备开的玩具店,也卖这个。”程慕天哈哈大笑:“你竟比我更像个商人。”小圆白了他一眼,进房叫人取纸笔和亲友花名册,又唤他道:“你的字好,快些来写拜年飞帖。” 程慕天将午哥递给余大嫂,走进房去坐到八仙桌前,翻了翻册子,又笑:“偏你花样多,亲戚朋友也要编个花名册。”小圆替他磨着墨,道:“这册子本是我担心继母不认识家里亲友,特特编了来与她地,但她却一大早就被二婶缠住,结果这差事还是落到我头上。” 程慕天一气写完十来张,扔了笔叫采莲取椒柏酒来,饮了一口,却道:“这酒是除夕泡的么,味道不对,柏叶放多了?”小圆连忙也倒了一杯抿了抿,道:“往年都是三粒椒,七枝柏叶,今年是继母动手,兴许这是泉州泡法?”程慕天搁了杯子不言语,小圆忙给采莲打眼色,另换了屠苏酒来。 程慕天转了转酒杯:“做屠苏酒的里闾药是你亲手浸的?”他得了肯定答复,这才饮了几口,又道:“这样的小事,怎能让长辈操劳,是你地是。”小圆忍住笑,朝他福了一福:“是奴家的错,往后势必亲力亲为。 趁程慕天继续写帖子,采莲悄悄问小圆:“往日里少夫人讲一讲夫人的不是,少爷都是要驳的,今儿他自己怎地也防起来?”小圆轻轻一笑:“他又不是傻子,二婶见天地往咱家跑,谁晓得夫人膝下会不会多出个过继的儿子来。” 第二日,厚厚的一沓拜年飞帖就投了出去,虽免了许多拜年的繁琐,但至亲的几家年酒,却是躲不了,按 着规矩,头一个便是程二叔家,钱夫人极是不愿见到程二婶,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带上小圆一同前往,打定主意,若是遇到难题,就先把儿媳推出去。 她们到得程二婶家。一众亲戚正在厅上听鼓子词。程二婶亲自迎出来将她们引到最前面坐下。笑道:“听闻四娘最爱皮影戏。我特地备了一台。咱们听完鼓子词就叫他们演。” 钱夫人在这里。她却先依着小圆地喜好。真是一张口就挑拨离间。只可惜钱夫人当下最恨地人就是她。哪里会中这样地圈套。当即谢她道:“出门时我还说要给媳妇叫台戏来。不想弟妹这里已备了。倒省了我好些事。” 轻巧一句话。既堵了程二婶地嘴。又向众人昭示她是个疼爱儿媳地好婆母。小圆心中笑。却也不禁暗赞了几声。 这厅上临时搭了个小台。说词人在台上边讲边唱。后边还有数名歌伴又吹又弹地相和。方十娘挪到小圆身旁坐下。递了块皂儿糕给她。低声道:“嫂子。这出鼓子词。就是特特为你们演地呢。”小圆装作听不懂她地话。谢道:“就晓得二婶偏着咱们。”方十娘急了:“你听你听。台上在唱牛二媳妇膝下无子。男人死后她被大儿夺了陪嫁。生生赶了出去。” 小圆凝神听了一回。还真是这样地一篇词。她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慢慢咬了一口皂儿糕。轻笑道:“年节里说这样地词。有些不合时宜罢了。倒也没甚么。” 方十娘以为她还不开窍。索性把话挑明:“我婆母要给你婆母过继个儿子。你真不晓得还是假不晓得?” 她一向唯婆母马是瞻,怎地今日反倒维护起外人来,必 婶只愿将小儿送出去而不理会大儿的缘故,小圆把最也放入口中,细细嚼了嚼:“我家夫人陪嫁就有二十万,足够养 分卷阅读12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个儿子了。” 方十娘愣住了:“真有二十万?我还以为是谣言。”她朝程二婶那边看了看,见她正与钱夫人讲得如火似荼无暇顾及媳妇们这边,便拉了拉小圆的袖子:“嫂子,我婆母想把幺儿过继给你婆母,打的是分你们家产的主意呢。”她顿了顿,见小圆神色无变化,又道:“我婆母动辄就打你们家产的主意,我实在瞧不上,若换成咱们大郎,能分得你婆母一半地陪嫁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话,同抢钱有甚么分别,也亏得她好意思讲出口,小圆只恨程大姐不在,无人骂她几句,突然却灵机一动,笑道:“若你真只想赚一注陪嫁,那可真是舍近求远。去年斗茶会上得那两位小娘子你可还记得?她们家中都是有钱地,陪嫁想必不少。”她说着说着却将自己拍了一下:“不说了,倒像我要朝你屋里送妾似的。” 方十娘连连摆手:“大郎房里妾呀通房地一堆,再来两个又值甚么,只不知你婆母舍不舍得。”两个?你还真够贪心,小圆忙道:“那个钱小娘子,乃是我婆母本家,岂会与人做妾,倒是季小娘子,我可替你打听打听。”方十娘喜出望外,谢她道:“若这事儿能成,我必死命劝说婆母,叫她不要过继幺儿给你家。” 小圆正是需程二婶日日缠住钱夫人,好叫她无心来为难儿媳,更何况有程老爷在,过继一事必定行不通,方十娘若真劝动了程二婶,那可真是帮倒忙了:“二婶是好心,你劝她作甚么,我帮你乃是看在咱们娌情谊份上,你若张口闭口要报答,可就是生分了。” 方十娘不知她的打算,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贤惠地,怨不得你婆母人前人后地赞你。” 小圆但笑不语,起身去婆母身旁侍候,钱夫人正被台上的那出词气到内伤,见她过来,忙指着她向程二婶道:“我本是想指望二郎的,过继一事,我做不了主,还得听他们的。”小圆恭恭敬敬立在一旁,道:“过继这样大的事,自有族长和老爷做主呢,哪有我们小辈插嘴的份。但孝敬母亲乃是天经地义,难不成娘过继了侄子,我同二郎就不尽心尽力服侍了?” 程二婶仔细琢磨这话,倒不像是反对过继的样子,欢喜道:“四娘对嫂子这般有孝心,羡煞我等旁人。” 儿媳不怕多个兄弟来分家产?是真孝顺还是太愚笨?钱夫人有些吃不透起来。 台上的丝乐又响,几句唱词打断众人心思,方才记起这是节下,俱换了笑脸出来,讲些比鼓子词更中听的场面话。 钱夫人虽在娘家耳濡目染,精于心计,但到底娇生惯养三十余年,于家事应酬上不太擅长,待得回到家中,只觉着累得慌,歇了半日方才缓过劲来。小圆见她确是累着了,主动道:“娘在家歇几日罢,那几家的年酒我自己去。”钱夫人微微点头:“你自作主罢,把六娘接来陪我几日便是。” 小圆丝毫不犹豫,爽快应答:“是媳妇疏忽,我这几日在外头,家里自然得有个人陪着娘,我这就唤人去接六娘与十三娘。” 钱夫人用她惯常的慢吞吞的语调,状似漫不经心:“十三娘说住不惯大院子呢,第四进叫六娘住罢。” 难不成婆媳真个儿天生是对手,我这般替她设想,换不来一个好字不说,还要大过年的与我添堵,小圆袖子里的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头,但她再生气,也不愿落个不孝的名头,只得点头应下,安排人手去钱府接人,又叫人收拾院子。 晚间程慕天吃完年酒醉醺醺地来家,现第三进与第四进间的门又被锁上,吓得酒醒了大半:“还来?” 小圆见他被吓得不轻,扑哧一笑,只觉得有夫如此,那些在继母面前受的气真不值甚么,她扶着脚下有些漂浮的程慕天回房坐下,端了醒酒汤来与他,道:“有桩事同你商量,今儿在二叔家吃年酒,方十娘想求继母把季六娘把给她做妾室,你说这忙我该不该帮?” 第八十五章 桃花眼(上) 程慕天本在埋头喝醒酒汤,听了这话咧着嘴笑了:“把季六娘说与别个做妾不也是继母的意思么,皆大欢喜的事,为何不帮,你吃完这几日的年酒,赶紧去和继母说。”说完把院门上的锁望了一眼,又笑了。 程家在临安的亲戚并不多,除去程二叔,就只剩下程大姐、陈姨娘同何府,小圆花了两天的功夫,去程大姐和薛家坐了坐,挨到最后,还是程慕天催促,才同他一道磨磨蹭蹭回娘家。 大正月的,何府很是热闹——吵得热闹,小圆站在二门前不好进去,指着檐子下挂的两个灯笼,问程慕天哪个红些。 李五娘带着两个妾走出来,笑道:“不关咱们的事,且到我房里吃茶,二郎也来罢,今儿可没得男人陪你吃酒。”小圆冲程慕天苦笑一声,一同到三房屋里坐下。 那个生了儿子的妾端上三碗乳糖圆子,大肚子的妾轻声轻语问:“可还甜?不够我再去拿糖。”小圆微微点了点头,待她们退下,悄声对李五娘道:“三嫂,我瞧这两个都还好。” 李五娘拿调羹 分卷阅读12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搅了搅圆子,冷笑道:“你三哥不太把她们当回事呢,不然也不会都留在家里,男人靠不住,自然要看我地脸色过活。”小圆见她把“男人靠不住”的话都讲了出来,就不好再提,转而问她家里的嫡母同哥哥们在为甚么吵架。 李五娘道:“你二哥瞧上章家的小娘子了,求嫡母去提亲呢。”小圆想了想,道:“可是同我一起做过生意又过河拆桥的章家?他家小娘子和二哥门当户对,有甚么好吵的?”李五娘用手比了个圈:“还能为甚么,那小娘子是庶出,陪嫁不丰厚,嫡母不愿出聘礼钱。” 小圆笑道:“没有好陪嫁二哥都愿意娶,那位小娘子必定是生得花容月貌。”李五娘也笑起来:“还是你晓得你二哥。” 这东家长西家短。程慕天最是不耐烦。起身道:“午哥怕是在家哭呢。我先回去看看。”李五娘只看着小圆笑。小圆知他是耳朵受折磨。便放他先回去。 临安正月里地大街上热闹非凡。程慕天也不坐轿。带着程福顺着一路地彩棚溜达过去。这些彩棚都是小商小贩节下卖小物件地地方。东西虽不名贵。却胜在品种很齐全。程福心思活络。向程慕天提议:“少爷。咱们家里住进了两位不明不白地小娘子。少夫人嘴上不说。恼在心里。何不买上几件首饰回去。叫她欢喜欢喜。” 程慕天闻言。果真停下脚步自摊子上拣起个冠梳来看。嘴上却笑骂:“人家是夫人地正经亲戚。哪里不明不白了?”程福撇撇嘴。道:“明白人不会放着正经地亲戚钱府不住。却赖在咱们程家不走。”程慕天嫌那冠梳地成色不够好。丢下手朝前走了几步。换了个摊子瞧那些珠翠。问程福道:“你自己都是个想纳妾地。怎地在此事上却回护少夫人?”程福一面替他挑头面。一面嘻嘻地笑:“咱们少爷何许人也。要纳也纳个正正经经地。那般连我都瞧不上眼地人。哪里配得上你。”程慕天瞪了他一眼:“正经地也不纳。” 主仆二人在彩棚间走了许久。无奈那些首饰。见惯了高档货地程大少爷一样也瞧不上。最后只挑了一条画眉地石黛和一本据说奇巧多变地《莹姐百眉图》。程慕天袖着这两样物品归家。在夹道里走了一小半。见通往下人院子地门就在旁边。便叫程福回去陪儿子。独自朝前继续走。 眼看第三进院子地角门就在眼前。程慕天突然想起忘了给儿子也买份礼物。匆忙转身折返。却在第二进院子地角门处偶遇季六娘。季六娘本是探望过钱夫人。准备顺着夹道回第四进院子。不想在这里碰见了程慕天。她惊喜交加。却并不慌乱。慢悠悠地福了一福。趁抬身地机会抛了个媚眼过去。其实她容貌生地平常。但却有双含娇带俏地桃花眼。平添了几分姿色。想她在泉州时。就是因为用这双眼睛迷住了自家姐夫。这才传了不好听地名声出来。 她对自己十分自信。却不晓得世间地男人并不只她姐夫那一种。程慕天被她地桃花眼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出去给儿子买礼物。转身就朝自家院子方向跑。季六娘地桃花眼头一回不管用。心里一急。再顾不得装样子。赶上去就扯他地袖子。程慕天力气大。三两下就挣脱出来。但袖子里藏地石黛和画册却落到了地上。他生怕季六娘再纠缠。顾不得俯身去捡。一路狂奔转进角门。连声喊婆子关门。 季六娘望了半晌,直到第三进院子地角门砰的一声关上,才来,她万分失望地垂头,一眼就瞧见地上有两样散落的事物,捡起来一看,却是一本专教人描眉的画册和一支上好的石黛。 “原来是个假正经,要送我东西还不敢直说,非要拉拉扯扯掉下来。”季六娘捂着嘴笑了又笑。她自 泉州到临安,存的是天下男人就没有我哄不住的心思,因此压根儿就没往“这也可能是程幕天讨好娘子的礼”上头想。她攥着这两样,仿佛程二郎已被自己攥在了手心,欢欢喜喜回房,开照合,选脂粉,照着画册仔仔细细描了一个鸳鸯眉。 她化好妆,穿了件夏日里的薄纱衫,兴冲冲地去拍院门,却发现那门依旧锁得死死的,转去角门,不但上了锁,还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此时节乍暖还寒,夹道里本就风大,她身上只一件能瞧见抹胸的纱衫,冻得嘴唇发青,却不甘心就此折返,便缩着肩挪着小脚跑到钱夫人房里躲风。 钱夫人刚陪上门拜年的女客们吃完年酒,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散酒劲,忽见一个比伎女穿得还少的女子跑上前来,迷迷糊糊间还以为是程老爷新纳了个乐女,惊道:“老爷害人呀,又弄个人来守活寡。” 季六娘只听到后半截,哆哆嗦嗦地接口:“表姑,我才不会守活寡,程二郎对我有意呢。” 钱夫人这才看清面前的人,可不就是自己那名声不大好的表侄女,她勉强坐起身,接过丫头手中的醒酒汤喝了几口,问道:“他怎么对你有意了?就因为你穿得这般少?幸好今儿老爷出门吃酒去了,若被他瞧见你这副孟浪样子,铁定把你轰出门去,就算程二郎来护着都不成。” 季六娘不知程老爷是个古板人,期期艾艾道:“我也是刚收了程二郎送的描眉册子,一时欢喜 分卷阅读12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才作了这般打扮。只可惜你们家,各处都被他媳妇把着,我眼看着就要成行,却最后一步无法插手。”说罢就将程幕天拉扯间赠她礼物和她进第三进院子无门的事讲了一遍。 钱夫人至今还未要到管家权,心里头本就有根刺,此刻听她这般讲,愈发不是滋味起来,指了指她身上的衣裳,没好气道:“你赶紧回去换个正经装扮,待他媳妇回来,我亲自带去你讨说法。” 她赶了季六娘回去换衣裳,虽气这个表侄女不受 规矩,却也很是佩服她前后不到半个月就将程幕天搭上了手,果然世间男子,俱是外头正经无比,私底下都爱偷。 不多时就有丫头来报,说少夫人回府,第三进院子的角门打开了。 钱夫人忙命人唤来季六娘,朝她身上一看,还是件夏装,好歹这回瞧不见了那鲜红的小抹胸,就没再说她,扶了她冷冰冰的手,一同到第三进院子里去。 季六娘见了小圆,不等钱夫人开口,先问道:“二郎呢?” 二郎也是你能叫得的?小圆沉了脸不作声,就是钱夫人,面上都不好看起来,她一心想扶季六娘作正房,偏她的行事,处处都像个妾。 一时间房中寂静无声,钱夫人挨不住,斥季六娘道:“还没给你开脸呢,要唤作表哥。” 季六娘忙垂首认错:“叫惯了,一时忘了改过来。”她们一唱一和,句句扎人心窝子,小圆又惊又怒,偏偏程幕天一听门上说们来,早就一溜烟躲出门去了。她没法先找程幕天 问个清楚,两眼一摸黑,只得强压火气,装作没听见,不停地叫丫头婆子们端茶送点心。 钱夫人见她连话茬都不接,气极,又想起她在家里一手遮天,别说季六娘,就是她这个作婆母的,都是东西随意用不得,院子随意走不得,她心头的恨意涌上来,怎么也止不住,就不光想把季六娘推销出去,更想连带着抖一抖婆母的威风,便道:“本来我这个婆母,要往你们房里送人,根本不消与你打招呼,但我一听说你不愿意,立时就打消了主意,这是对你尊重的意思。”说完又把季六娘拉到身边,指着她那两道八字鸳鸯眉道:“现如今却是你自己管不住男人,叫他偷偷摸摸送了画册石黛给我们六娘,我们六娘的娘家,并不比你的差,且还是嫡出,按规矩是要做正室的,但我不是那蛮不讲理的婆母,不做为难你的事,还让你稳稳当当作正妻,只是我们六娘的名声不能白白坏在你们手里,名分你须得给一个。” 第八十六章 桃花眼(下)【加更】 瞧这个继母的好手段,硬要往继子房里塞人,还口口声声说是对儿媳的尊重,小圆直觉得血气翻腾,好一会子才压下去,逼着自己换出笑脸来:“娘处处为媳妇着想,这里先谢过。六娘是大家闺秀,就算是作妾,也不能草草了事,少说也要摆几桌子酒呀,不如娘先带她回去,等二郎回来,我同他好生商议,必要让六娘风风光光地出门子。” 钱夫人见她还算识时务,满意点头,重新扶了季六娘的手回房。 待她们一走,小圆立时冷下脸来吩咐:“派人去查,季六娘这般好家世,为何甘愿与人做妾;再去问问程福,那石黛和画册是怎么回事。” 采莲忙忙地去安排人手,又问:“不去找少爷回来?”小圆不答,却转头问阿云:“今日你怎地不急着去提凉水浇少爷?”阿云在自己胸前比划一阵,道:“季六娘穿得跟那个行头绿娘似的,少爷能瞧得上她?这里根本就没少爷甚么事,何须费力去寻他。” 采莲笑道:“阿云有长进,却是我糊涂了,此事本就和少爷无半点干系,全是季六娘演的戏。”她这话看似在作答,眼睛却望着满屋子地丫头婆子,能进得少 夫人上房来的,俱是聪明人,立时就明白过来,全道:“若有人问起来,就是这个话。” 且说程福接到消息,怕小丫头传不好话,自己跑了来:“少夫人,石黛和《莹姐百眉图》,不是少爷打算送与你的么,怎地跑到了那个不清不白的季小娘子处?” 小圆故意板着脸:“你问我?夫人和季六娘一来,你那少爷就脚底抹油溜出门去了,现在还不见人影,定是心里有鬼。” 程福捶胸顿足:“少夫人。你莫要看我是个想纳妾地。就以为少爷也是如此。他不过是性子内向。不愿与小娘子们打交道。这才躲了出去。我指天发誓少爷对你绝无二心。若我扯谎。叫阿绣大棒子打我。” 小圆本就装不来程幕天地古板脸。他地话又实在讲得有趣。就破了功笑起来:“事情你也都晓得了。季六娘拿了石黛同画册。一口咬定少爷与她有首尾。你说怎办?” 程福何等机灵地人。马上接口:“甚么黛呀画地。我同少爷一道回来地。怎地没见他身上有这东西?” 小圆笑着点头:“猴儿。阿竹再要打你。我替你拦着。” 程福听了这话。真个儿爬下磕了个头。谢了小圆来日地救命之恩。这才退下去。惹得满屋子地人一阵好笑。 分卷阅读12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守角门地婆子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同上回一样摊出五、六个铜板。刚止住笑地众人又笑开了:“少夫人。定是钱十三娘来了。” 守门婆子道:“少夫人,我赶她回去?”小圆摇头道:“她好歹是个客呢,请进来说话。” 钱十三娘十分的焦急,听得一声请,几步就窜了进来,小圆好生惊讶,亏得她还是小脚,竟能走得这样快。钱十三娘心里有挂念,开门见山地问:“嫂子,表哥要将季六娘收房?” 小圆低头摆弄茶盏盖子,十分地委屈:“不敢拂夫人的好意。” 钱十三娘带着怨恨朝第二进院子地方向望了一眼:“嫂子,季六娘还未进门就有一顶绿帽子呢,你不怕?” 小圆正是要打听季六娘为何要委身作妾,闻言暗喜,嘴上却道:“人家是大家闺秀,且又是夫人亲自保的媒,怎会有差池?” 钱十三娘扭捏了会子,道:“若我把季六娘的密事讲与嫂子听,嫂子能否把房里人换成我?” “不要脸。”阿云气不过,不待小圆出声,冲到天井的大松树下,折下一根粗枝,照着钱十三娘劈头盖脸地打。 钱十三娘细皮嫩肉,哪里经得住那几下,哎哟了几声,跌到地上爬不起来。小圆本想哄着她将季六娘的秘密讲出来,却不想被护主心切的阿云坏了事,只好编了篇话来:“十三娘,你表哥认得好些家中正室空缺的少爷呢,我替你寻一个,叫你风风光光地去作正头娘子,岂不好过与人作妾?” 钱十三娘被两个婆子从地上搀起来,疼得直哼哼:“正头娘子哪里是那样好当的,嫂子与我好陪嫁?” “不知好歹的狐媚子。”阿云的松枝还未放下,闻言又上去补了几下。 小圆此刻也是被她气得慌,就不拦阿云,只继续哄她道:“不过几贯钱地事,嫂子替你出。” 钱十三娘大喜过望,觉得这十几下松枝挨得真是值,当即甩开两个婆子,爬下就磕头:“谢嫂子与我备陪嫁,这就把季六娘的事讲与你听,她与她姐夫颇有些不清不楚a 泉州都传遍了的,实在呆不住,这才到临安来。”小圆笑:“嫂子,你拿了我这个好消息,还怕我姑姑要把她塞给你?” 她满心要听小圆道谢的话,不料小圆却是一脸的失望:“就这样的消息,你也好意思找我要陪嫁钱?无凭无据的事,拿到夫人面前去,倒要累得我挨教训。” 钱十三娘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顾不得疼痛站起来:“嫂子家的海船哪一天不跑泉州,叫人去泉州找人证呀。”小圆道:“人证远在泉州,你姑姑就坐在家里,等到他们千里迢迢地跑来,季六娘怕是都进了门了。”说完将她仔细打量一番:“你不就是个绝好地人证,何不亲自去你姑姑面前把真相道明?” 钱十三娘唬了一跳,别说当面作证,就是今日她来告密地事,若让钱夫人知晓,她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阿云见小圆一提钱夫人,钱十三娘就支支吾吾起来,便丢了松枝上去扯她,非要同她一起去前头院子找夫人讲个明白,钱十三娘一见这阵仗哪里还敢再要陪嫁钱,死命挣脱阿云的手,连滚带爬冲到角门前。 守门的婆子见她浑身是伤,又一双小脚,跑得实在是艰难,就好心去助力,将她的背轻轻拍了一掌,钱十三娘本就站不大稳,被这一推,直接咕噜咕噜滚下台阶去。守门婆子将她的那几个铜板砸到她身上,拍着手笑:“钱小娘子,咱们都是热心人,不拿你地钱也帮你。” 阿云也是乐得抚掌大笑,又叫小丫头们把松枝好生捡好,若再有这起人物上门,照着样子伺候。采莲责备她道:“她是客人,又是夫人的亲戚,你将她打成这样,小心被夫人责罚。”阿云笑道:“她比我还怕被夫人晓得,哪里敢去告状。她给脸不要脸,活该今日被我打,还是白打。” 小圆无心去理会钱十三娘吃亏,忙忙地派人去码头,叫去泉州地船捎几个知道季六娘底细的人回来。几个丫头这才明白过来,方才少夫人讲得乃是托词,为地是把钱十三娘打发走。阿云十分地佩服,笑道:“还是少夫人有谋略,不然就靠我的松枝,哪里赶得走她。” 小圆重重地叹气:“她没得好靠山,不足为虑,只这季六娘地事很是棘手,须得花费心思多拖几日,好等泉州的人回来。” 阿云问道:“咱们一口咬定石黛和画册不是少爷之物,她们能有甚么法子?”小圆摇头道:“我之所以叫你们那般讲,不过是想表个清白罢了,所谓众口金,积毁销骨,加上老爷又瞧上了她的好陪嫁,只怕就算众人都晓得这事儿是假的,咱们还是推脱不掉。” 她言罢长叹,最可悲地事,不是被蒙在鼓里,而是一切都心知肚明,还是只能无奈屈从。 她料得一点没错,待得程幕天回来,听闻了此事勃然大怒,顾不得孝子的名头冲到前堂,当着程老爷钱夫人的面,矢口否认石黛画册一事,但钱夫人却道,六娘的名声已毁在你手里了,你想纳也得纳,不想纳还得 分卷阅读12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纳。 程老爷也道,这样一注好嫁妆,不要就是蠢货,难得还有个不得不纳的借口,不怕小圆的三哥翻脸,你就是再看不上她,也得把她抬进来搁着。 程幕天被气得不清,当面他不敢和父亲继母对着吵,回房就叫人收拾行李,说要带了娘子儿子上山去避寒。他这样的大孝子,能为了纳妾一事直面高堂,已属难得,小圆一面欣慰官人立场坚定,一面又叹他将自家父母想得太过简单:“我倒是愿意同你一道上山,但只怕等咱们下山时,房里已多了一 位妾室了。” 程幕天虽嘴上不愿承认,心里其实也晓得,自家堂上的那两位,确是做得出这样的事体的,他颓然跌坐到椅子上,颇有些绝望:“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非要把我逼死才算完么。” 小圆忙捂他地嘴:“瞎说些甚么,我和儿子还指着你呢。不过就是纳个妾,你又不亏甚么,大不了抬进来不理她就是。” 程幕天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纳,死也不纳,我不能叫你走我娘的老路,她要敢进咱们的门,我先把她打死。” 小圆偎在他胸前,轻轻笑道:“且不说打死人要偿命,咱们不必为了一个外人落个不孝的名声,不孝敬父母的人,做生意都无人搭理呢。二郎,你先出去躲几天,待得我将这事儿打理完再回。” 程幕天不解她的意思,问道:“你能有甚么好办法,若是要做恶人,还是我来,女人家不贤惠的名声比不孝更不好听呢。” 小圆拍拍他的手,故意逗他:“我的法子好着呢,明日一早就去同爹说,我要替你纳妾,这是贤惠不是?” 第八十七章 你争我抢(上) 程幕天知她不会真弄个妾来屋里,不然也不会叫他先躲出去,第二日一大早,他就到程老爷跟前指了个甚么甚么生意,带了程福坐船往泉州去了。 纳妾的紧要关头,关键人物却不在,程老爷的脸上很有些不好看,把前来请安的小圆责备了几句。小圆见钱夫人不在,心道天赐良机,就不去计较公爹的态度,反倒安慰他道:“爹,反正季六娘的嫁妆从泉州运来也须得些时日,兴许陪嫁运到时,二郎就办完事回来了。” 程老爷想起程幕天也是去了泉州,欢喜道:“有理,二郎同捎信去的船是差不多时候启程的,说不定他随着陪嫁船一同回来呢。” 小圆朝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爹,你可晓得,季六娘因着陪嫁丰厚,二叔家的老大也想讨呢,我去他家吃年酒时,他媳妇方十娘就跟我提过这事儿。” 程老爷不以为意:“你婆母不会将人把给他的。”小圆道:“夫人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但谁能给季六娘打包票,反正是个妾,到谁家做不是一样,二叔家的老大也是一表人才呢。” 程老爷有些意动,便问小圆可有稳妥的法子。小圆答道:“其实也极简单的,叫她先写个卖身契来。”程老爷连连摇头:“她到底是你婆母的亲戚,是要正经做二房的,哪会肯写这个。”小圆笑道:“又不是不还给她,等到二郎回来圆了房,再将契纸一把火烧了。”程老爷捋着胡子赞道:“极妙,等到开了脸,咱就不怕她跑,二郎不在的这些时候,还是须得一张契纸管起。” 小圆待得他急急忙忙地使人去季六娘处寻钱夫人,这才迈着轻松地步子回房,不多时前头就送了张卖身契来,却是程老爷半逼半劝让钱夫人写下,又叫季六娘按了手印,再拿来谢媳妇出的好主意。 小圆的心情立时大好,命人寻盒子棒疮药与钱十三娘送去,不料送药的小丫头刚出门,就和迎面而来的风风火火的程大姐撞到了一处,程大姐毫不犹豫地甩了个嘴巴子过去,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小圆连忙赶出门去,叫小丫头下去擦药,又问程大姐:“这丫头冲撞了主子,理应责罚,但你站在我院子闹,骂给谁听呢?” 程大姐两道眉毛竖了起来:“我为何要骂?你倒说说。是我同你亲。还是方十娘同你亲?”小圆故作不解:“自然是同你亲些。”程大姐缓了口气。指着第四进院子道:“既然同我亲些。那个小娘子。为何只把给方十娘。不把给我?” 小圆笑起来:“还剩下一个呢。昨日不当心跌伤了。方才那个小丫头就是送药去地。你不说跟着去瞧瞧模样。反倒打人家。” 程大 姐听说还有一个。就不好意思起来。问道:“你不给二郎留一个?”小圆绝口不提季六娘。只道:“实话与你讲。这个钱十三娘虽是继母地本家。却入不了她老人家地眼。一心想将她弄走呢。你要是愿意把人接家去。倒是去了继母一桩心病。” 程大姐闻言大喜。一阵风似地随着送药地小丫头去钱十三娘地房里瞧了瞧。却又一阵风似地回来寻小圆:“脸上被划了好几道呢。等她伤好。我家官人早等不及又买乐女了。不如你把许给方十娘地那个同这个换一换呀?” 小圆本就恼她说翻脸就翻脸。打自家丫头。还站在院子里骂人。方才是顾及情面。才特意不把名声不好地季六娘告诉她。 分卷阅读12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现下见她自己一意孤行。就道:“我可没许给方十娘甚么。想是你听岔了。继母地亲戚。也是我能拿来送人地?不过那个季六娘才写了卖身契来。若你能说动继母。我就把人给你。 ” 程大姐乐道:“卖身契都写了,就是你的人,我这就去同继母说,若是她不愿意,我就去找爹爹。”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直接就往钱夫人的正房冲。 钱夫人此时正为着那张卖身契急得团团转,季六娘安慰她道:“表姑,二郎对我必是有意的,等到他回来,拿了卖身契还给我便是,你莫要太着急。”钱夫人骂道:“你除了会勾搭男人还会甚么?你以为二郎媳妇会拿着卖身契不作文章?” 她正骂得起劲,突然程大姐冲进门来,还未行礼张口要人。 钱夫人被她卷起的一阵风吓倒在椅子上,稳了稳神方道:“我这里没你要地妾,三娘隔壁住的倒有一个,你若看得上去罢。” 程大姐知她讲地是钱十三娘,嗤笑道:“继母,就你那个本家,脸上划得跟花猫似的,我家官人哪里瞧得上。”季六娘很是愿意听到她这般形容钱十三娘,乐得笑出声来。程大姐这才注意到她,细细打量了几眼,赞道:“好一双桃花眼,我家官人必定喜欢,继母,我就要这个。” 钱夫人被她一口一个继母堵得慌,偏她是嫁出去了地女儿,不比儿媳可以随意责骂,只得强忍了怒气问:“你可知她是哪个,张口就敢要。” “晓得。”程大姐自寻了张椅子坐下,又唤小丫头赶紧上茶,“咱们家就两个小娘子,钱十三娘我已瞧见过了,这个面生想必就是刚卖身给我家的季六娘。” 钱夫人晓得小圆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来出头地是程大姐,她驳不回“卖身”那两个字,便揪她言语上的错:“你家是金家,不是程家,她就算卖身,也与你家不相干。” 程大姐这才晓得,原来并不是谁都跟小圆一样好说话,她被继母堵得讲不出话来,只得将她和季六娘各瞪了一眼,又是一阵风地冲进程老爷的书房。 程老爷正捧着个紫砂茶壶翻他的私房账本,见得最心爱的程大姐来,笑着招呼她:“你好些日子都不曾来看爹爹了,正月拜年也只打了个马虎眼。”程大姐哼了一声:“我哪里还敢来,继母嫌我不是程家人呢。”程老爷心情正好,哄她道:“她到底是长辈,你就依着她些,爹爹疼你便是。” 程大姐上前把他的账本子翻了一翻,随手甩到一旁:“爹的私房钱月月往上涨,还有甚么好看的。”这话程老爷最是爱听,被丢了账本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叫人取果子来与她吃。程大姐把他的书桌拍了拍,道:“爹,我又不要你的钱,不过要个人而已,继母太小气。” 程老爷忙问她要哪个,程大姐道:“刚签了卖身契的季六娘呀,那个钱十三娘,若脸上好了,把给我也行。”程老爷吭哧吭哧,指着墙上的书画问她写得好不好,程大姐不耐烦起来,使出程老爷家传的砸物,抓起他面前的紫砂壶就摔,程老爷见她撒泼,亦生起气来,抓了个砚台也摔,父女俩都恼怒,争先恐后地抢东西来砸,直到实在是砸无可砸,才各自丢开手,程老爷唤人来收拾,程大姐去寻小圆讨主意。 小圆听说程大姐为了季六娘,先不敬继母,后大闹程老爷书房,惊道:“那个季六娘名声不大好呢,你真要她?”程大姐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妾,要那么好的名声作甚么,正是拿了她的把 柄,才好揉搓。” 小圆哑然,不想程大姐粗枝大叶的一个人,对付妾室上倒是颇有心得。程大姐见她不言语,连声催问为何程老爷这回这样小气,连个人也不给。小圆当然晓得程老爷不是舍不得人,而是舍不得钱,便问程大姐道:“大姐,若季六娘没有好陪嫁,你还要不要?” 程大姐奇道:“她还有陪嫁?我家里的妾不但没这个,还要倒花钱买呢。”小圆见她不稀罕钱,就替她出主意:“你去和爹说,你只要人,不要陪嫁,保准他就应了你了。” 程大姐做程老爷的闺女这么些年,自然也是晓得自家老父的脾性的,当即笑容满面地起身,寻到程老爷道:“爹,方才砸坏了你的书房,等季六娘的陪嫁到了,拿她的钱来修补。”程老爷方才生的那点子气烟消云散,心道还是这个闺女明白我心意,笑道:“哪里用得着那许多,等船到了,爹爹与你些零花。”程大姐却摇头:“我不要这个钱,全都是爹的,你把人给我就成。” 程老爷一思忖,反正他只要那注陪嫁,若把人给程大姐,既讨好了闺女,又讨好了儿媳,一举三得的事,为何不依着她。程大姐见他脸上露出笑来,便知这事儿是准了,喜得抓住老父晃了又晃,转身跑到钱夫人房里,得意洋洋道:“到底还是亲爹好,一说就准了。” 钱夫人大吃一惊,忙问详细,程大姐却急着去小圆那里报喜,哪里肯理她,只道:“好生替我养着那个妾,莫要弄得和钱十三娘一般。” 她丢下钱夫人,又回到小圆房中,却发现方十娘正坐在椅子上一把鼻涕一把 分卷阅读12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泪:“嫂子,你明明说好把季小娘子给我的。” 程大姐最爱看他人落泪,拍着手笑道:“你却是来迟了,我爹已把季六娘许给我家了。” 第八十八章 你争我抢(下) 方十娘晓得程大姐虽浑,却不会扯谎,她说程老爷把季六娘给了她家,那就是真的给她了。她明白自己与程老爷到底隔了一层,在他面前抢过程大姐,那哭声,就越凄惨起来。 小圆被她哭到头疼,只好把程大姐一指:“你要人,就去同大姐打商量,在我这里哭有甚么用。”程大姐已是得胜的人,又晓得程老爷必不会偏着个侄儿媳,因此根本就不把她当对手,只讽刺了她几句,转身就走。 方十娘见程大姐甩手走了,向小圆哭道:“嫂子,你看她。”小圆拿出哄午哥的本事来,安慰她道:“她就是这个性子,你莫同她计较,不如去我们夫人那里打商量。”方十娘十分地畏惧自家婆母,顺带着连别人家的也怕,畏畏缩缩地不敢动身,只粘住小圆,央她去跟钱夫人说。 小圆只觉得好笑:“你怕我婆母,难道我不怕?”方十娘抱住她的胳膊大哭:“我们家兄弟一大群,婆母又只顾着幺儿,我们大房就要断炊了呀,等着季小娘子的陪嫁回去买米呢。” 见过哭穷的,没见过这样哭穷的,小圆有些招架不住,慌忙抽出胳膊,挑了张离她最远的椅子坐了,方道:“我们大姐最得老爷喜爱,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去的东西,哪个能讨回来?不过我们家还有位钱小娘子,这个我倒是能作主,你若看得上,今儿就能领回去。” 方十娘抽出手巾子把脸一抹:“她家陪嫁几何?”小圆故作迷糊状:“这个我却是不知,她是夫人的本家,你何不去问她?”方十娘欢喜起来,福身谢过她的大媒,一面擦泪痕,一面朝前头去。 前头书房里,程老爷同钱夫人正吵架,屋里刚收拾好的物件又摔了一地,季六娘却是远远靠在门口,一脸地忿忿不平。方十娘没程大姐那般有底气,不敢硬闯,只轻手轻脚地走到季六娘跟前,陪着小心问:“这位小娘子,我家大伯同大娘为何拌嘴?” 季六娘在程家住着的这些日子,就是粗使婆子都不曾给过她好脸色瞧,忽见这样一位小意儿的媳妇,很是欢喜,连她是谁都不问就一五一十地答道:“你看我那个表姑,口口声声说替我打算,其实哪里是为我,替她自己打算罢了,那个金九少不但好手好脚,且还是正头娘子亲自上门来讨的,为何偏要我守着个瘸子不放?” 方十娘听她称钱夫人为表姑。便知她是季六娘了。忙连声附和:“还是季小娘子有见识。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金九少地正室程大姐。最是好打骂作小地。你去了她家可没好日子过。” 季六娘心道。只要我将男人哄得好。有他护着我。任正房娘子再厉害也不敢动我。 方十娘见她不作声。还以为她意动。忙忙地添火:“我最是个疼惜人地。我家地妾。一个个白胖白胖。我家地大郎。长得比二郎还俊。你何不舍了金家来我家?” 该着她运气不好。这话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吵输了架地钱夫人耳里。 钱夫人先在程大姐那里受了气。后同程老爷争辩又没赢。正是怒火中烧时候。突然听见这话。气得不顾仪态骂了几句。等到骂完一抬头。才现讲话地是亲戚家地媳妇。她生怕谩骂亲戚地名声传出去。忙压了火气好言好语问方十娘前来有何事。 方十娘被自家婆母骂惯了地。极是会瞧人眼色。见情形不对。哪里还敢提季六娘。只道她是来求娶钱十三娘地。 钱夫人正愁那个侄女不好打,闻言大喜,再不计较她方才的话,将她请到正房看茶。 方十娘在长辈面前十分小心,坐椅子只敢坐半边,手边有茶也不敢喝,钱夫人深恨自己怎么没这样一个恭顺地儿媳,叹了又叹:“二婶有你这样的孝顺儿媳,真真是有福气,且还是个贤惠地,晓得主动与官人纳妾。” 方十娘得了夸赞,站起身来谦虚了两句。钱夫人愈爱起她来,命人去请钱十三娘过来给大妇请安,又道:“纳妾而已,也无需甚么礼仪,明儿就使个蓝布轿子抬过去罢。”方十娘一愣:“到底是大家闺秀,需得准备几日,再说泉州的嫁妆运来也没那样快。” 钱夫人笑道:“她一个妾,能有甚么嫁妆,少不得是我出几文钱与她备几个箱儿罢了。” 原来这是个穷的,方十娘大悔,不该被她一骂便失了方寸,连嫁妆都不问就求娶,她不敢直接拒绝钱夫人,急得坐立难安。 娘由个小丫头扶进来,依着钱夫人地话去给方十十娘见她脸上有几道划痕,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忙拦住她不许她行礼,道:“小娘子脸上地伤还未痊愈呢,且等好了再说。”说完生怕钱夫人叫住她,匆匆行礼,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她前后反差太大,钱夫人半天才回过神来,将气撒到钱十三娘身上:“临安无人要你,且回泉州去罢。”钱十三娘落下泪来,浸 分卷阅读12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得脸上的伤口辣辣地痛,抖着嘴唇道:“季六娘都被程大姐要去了,姑姑还不愿用我一用?” 季六娘不等钱夫人开口,抢道:“表姑,你不如就用十三娘,把我给金九少罢。”钱夫人手里地茶盏盖子几被捏碎,气道:“你真以为男人能哄一辈子么,没我给你撑腰,你在金家一天都呆不下去。”季六娘听她提“撑腰”,越认定她是为自个儿谋算,跺脚就走:“空口说算甚么本事,能不能呆的,何不把我送过去看看,反正我的卖身契也不在你手里,我只等着泉州的陪嫁和金家的轿子到。” 钱夫人看着她趾高气昂地走出门去,突然觉得一阵头昏眼花,身子朝椅子下溜去,钱十三娘忙上去扶住她,唤小丫头找郎中来。钱夫人摆手道:“本就成了一桩笑话了,不要再张扬,你且回去罢,不是姑姑不帮你,现今的人娶妻,都是看资财,没有好陪嫁,哪里有人肯要。” 钱十三娘咬了咬嘴唇,问道:“我只想做个妾都没有出路?” 钱夫人深恨她父母要过继儿子给钱老太爷,有人主动上门来讨还罢了,哪里肯主动去给她寻人家,就只装头晕,扶着额头不搭她的话。 钱十三娘揣着满腹的怨恨离去,回到房里打开自家里带来的小箱子翻了翻,里头只有一百来文钱,几根琉璃簪儿,一双镯子还是银丝的,她扶着箱壁狠狠落了几点泪,从底下抽出一条长汗巾来,靠着箱子坐到天黑,趁夜走到钱夫人房前,把自个儿吊在门口的树丫子上。 也是她命不该绝,脖子上还未勒出痕,就被值夜的婆子救了下来。小圆听说她寻死,唬了一跳,忙赶过去劝慰她,问她为何想不开。钱十三娘拉着她的手哭道:“她把我往绝路上逼,我就叫她吃官司。” 小圆知她指的是钱夫人,不好接口,便扭头叫阿彩去打水,叫阿云去请郎中。钱十三娘见屋里只有她的几个丫头忙活,恨道:“你看,你看,我都要死了,她连面都不露。”小圆劝道:“许是夫人未醒呢。” 钱十三娘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拿我当傻子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就是因为我爹娘要过继儿子给她家,所以就将我恨上了。”小圆只当没听见,亲自绞了巾子让她擦脸,又叫小厨房开炉子,给她炖参汤。钱十三娘见她忙前忙后,愈觉得她是个好 人,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嫂子,你就可怜可怜我,把我收了房罢,我定处处以你为先,只听你的话,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小圆被她这句话气得不轻,突然觉得钱夫人不喜这个侄女还是极有道理的。采莲见她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忙上前掰开钱十三娘的手,将小圆扶出门去,边走边大声道:“少夫人也是,人家不过是想作妾,何不成全她,程福前些日子不是还来央你赏个人与他么,我看这个就很好。” 阿云带着郎中走过来,听见她们说要给程福纳妾,她与阿绣近来很是亲厚,忙道:“她哪里配得上程福,外头看门的小厮倒还罢了。”说完又叫郎中回去,称这样的人不配使郎中。 采莲比她明白许多,责备道:“别犯浑,要死也死在外头,死在咱们家害人呢?” 小圆扶着采莲的手,直到回房坐下,方才顺过气来:“这个钱十三娘,比季六娘还可恶。” 采莲倒了杯热茶给她,道:“她脖子上连痕都无一条,谁会信她是上过吊的,不如明日就备了轿子,送她家去。”小圆接过茶喝了一口,道:“她到底不是我的亲戚,夫人不开口,钱府不来人接,不好就送回去呢。” 采莲宽慰她道:“她今 儿这一吊,明日夫人定要送她走的,不然下回要是成了真,夫人可脱不了干系。” 第八十九章 程二郎的礼 二日大清早,天还未完全放亮,钱夫人就使了一顶十三娘送回了钱府,只等季六娘的陪嫁船到后,把她带回泉州去。 一家子人盼呀盼,终于等来了陪嫁船,随行的却还有两个人,口称他们是人证,程老爷只顾看嫁妆,不管甚么人证不人证,就把人丢给了钱夫人。钱夫人使人把他们领回来一瞧,大惊失色,你道是谁,原来是钱十三娘的爹娘钱大伯与钱大婶两个。她先让陪嫁丫头关上门,这才压低了嗓子问:“你们怎会随六娘的陪嫁船来?” 钱大伯是早被人教过的,嗓门很大:“咱们早就想把你堂弟送来,却苦于没路费,正巧季六娘的陪嫁船要来临安,这等不要钱的顺风船,为何不搭?说起来你这婆家真不错,咱们一来就有人帮忙把你堂弟送到他叔婶家去了。” 堂弟的叔婶家,那不就是钱老太爷家,钱夫人一口银牙咬得咯吱响:“那人证又是怎么回事?” 钱大婶理直气壮,嗓门也很大:“做人要厚道,季六娘名节有污,咱不能害了你家程二郎。” 季六娘明明是给了程大姐,为何她说是程二郎,钱夫人也不是笨人,稍一思忖就悟过来,钱大伯两口子必是儿媳故意寻来的,这是暗地里警告婆母:我有把柄,不要惹我。她看了看钱大伯两口子目光炯炯的 分卷阅读12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眼,无力地挥手:“要多少钱,去我爹娘那里领。” 她的陪嫁丫头把门在钱大伯二人身后重重关上,回头问钱夫人:“夫人,六娘是做妾,名声不好又怎地,为何要用钱来塞大伯大婶的口?”钱夫人苦笑:“老爷最是个讲究规矩的,若让他知道我本要送到二郎屋里地人,是个名声不好的,定要怪罪于我。 我这招棋败在了媳妇手里,往后少不得要看她的脸色。” 陪嫁丫头出主意道:“不如听了程二婶的话,过继她家幺儿。”钱夫人这点倒不糊涂,斥道:“且不说老爷那关过不了,隔了肚皮的本来就不亲,何况还是个侄儿。”言罢又长叹:“我最是个苦命的,别看现下还风光,等到老爷和爹娘百年,我孤苦伶仃,就好似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连我地陪嫁,怕都是要被人夺去。” 她这里愁云密布,程家和金家却都是喜气洋洋,程老爷得了丰厚进账,乐得合不拢嘴,躲在书房拨算盘记账,忙得不亦乐乎;程大姐带了季六娘回家,当天就开脸作了金九少的八姨娘,她那一双桃花眼果然灵验,只一晚就把金九少迷得神魂颠倒,喜得程大姐到处宣扬自己寻了个好本事的自己人。 过了几日她带着季六娘来谢小圆地大媒。小圆抬头一看。那个所谓“自己人”地一双桃花眼。一看就是被人捣了两拳。肿地似俩馒头。她不禁愕然:“大姐。你就这样待自己人地?” 程大姐先回头对着季六娘地脸啐了一口。再才答小圆地话:“哄男人地本事倒不错。就是不听话。且让我用拳头先调教调教。若还不改。提脚卖掉。” 小圆见季六娘瘪着嘴想哭又不敢。知她是吃了大亏地。就劝程大姐:“省着点。到底是夫人地亲戚。”程大姐笑得十分灿烂:“我才听爹说了。继母娘家大伯大婶正在钱家闹腾着要过继呢。这个继母。这边二婶要过继儿子给她。那边大伯要过继儿子给她爹娘。两边凑一起。够她忙活地。哪里还顾得了这个表侄女。” 小圆又问:“爹可是要帮钱家?”程大姐大大咧咧道:“爹就是看中她家是个绝户才娶地。正盘算如何将钱大伯两口子赶回泉州去呢。” 他们都忙乱。我才能偷闲过过安稳日子。小圆暗地舒了口气。看着季六娘也不那么讨厌起来。命人带她去下人房里吃茶。程大姐朝外瞧了瞧。见第四进院子地门是敞开地。问道:“钱十三娘不在这里住了?我还想等她脸上地伤好。把她也要回去地呢。她模样虽比季六娘好。但看着是个听话地。作个自己人想来比季六娘强。”小圆最恼钱十三娘。道:“在钱府住着呢。你去讨罢。钱大婶不是她亲娘。必肯给你。” 程大姐却不愿去,道:“向继母讨还罢了,我不愿给她娘家脸面,哪里买不到妾,还特特上门去讨。”小圆见她不肯,也不强劝,唤余大嫂把午哥抱来见大姑。 午哥的满月酒上,程大姐是作了尊长的,因此极爱这个侄子,从余大嫂手里把午哥抢过来搂在怀里不肯放。午哥已五个多月,虽还不会说话,却很是爱咿咿呀呀,喜得程大姐把他亲了又亲。孙氏端了人乳调的蛋黄过来喂孩子才放手,起身。 小圆陪着程大姐走到二门前,再三叮嘱她不要太苛刻季六娘,免得拂了继母的面子。待她送走程大姐回房,却发现屋里多了位俊俏地少年郎,她小小吃了一惊,正要避出去,程幕天从里屋走出来道:“是至亲,不用避讳。” 小圆见到他,吃惊就全化作了欢喜,想问问他是甚么时候回来的,又碍着眼前有位客,只得先使人上茶上点心,又问这是哪位族亲。程幕天一笑:“这是甘十二,进京赶考来了。” 原来是程三娘地未婚夫婿甘远,可怎么将他带到了这里?小圆正迷惑,程幕天道:“十二还未吃饭呢,且先给他做些吃食。”小圆知他有话要说,忙命人带甘十二去前头的小饭厅。 程幕天见他离去,方道:“方才我同甘十二去见了爹,爹说他是旧识地儿子,要留他在家住,可三娘在那里呢,怎么安排?”程老爷这般讲究规矩的人,却不顾程三娘地节,真是不看重这个女儿,小圆替她她伤感了一把,答道:“好办,把第四进大院的东厢隔出去,里头围墙砌死,只在外头开门,那样就同单门独户一般,不怕人说闲话。” 程幕天直道这办法好,马上叫人去请瓦匠。小圆见地上摆着几口系了麻绳的大箱子,问道:“你出了趟远门,可有替爹娘捎礼物?”程幕天冷脸道:“我是去做生意,又不是去游玩,有甚么礼物好捎带。”他说着说着,亲自拿剪刀剪了麻绳,掀开一口箱子,兴冲冲地朝她招手:“来瞧我给儿子带的玩意儿,就是你开玩具店都够了。” 小圆知他是恼了父亲继母要给他屋里塞妾 ,忍俊不禁,悄悄吩咐丫头们:“哪有给儿子带礼物却不给老子带的,惹人闲话,快去库房翻几样面生的摆设出来给前头送去,就说是少爷从泉州带来的。” 程幕天虽不知她讲了些甚么,下人们就全散了去,却也高兴屋里只剩了他夫妻俩,就凑到她耳旁悄声道:“不光儿子有 分卷阅读13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给你也带了。 ”说完又掀开一口大箱子,献宝似的把里头的物件一样一样拿出来。小圆见他只字不提钱季二人,奇道:“你是从夹道回来的罢,怎么也不问问屋里有无多个妾?”程幕天举了个事物到她面前,笑道:“走夹道是怕甘十二碰见三娘,那两个小娘子,爹早就同我讲了,一个给了大姐,一个送还了钱家,是也是?” 小圆猜得出程老爷定是用夸耀的口气给儿子讲这桩事的,忍不住笑起来,指着他手里拿的东西问:“这是假髻?”程幕天把那东西往她头上一套:“这是‘懒梳妆’,你早上起来若懒得梳头,就把这个戴在头上,跟真髻一般。”小圆把“懒梳妆”取下来瞧了瞧,笑得直不起腰:“哪里就有那般懒,再说梳头又不用我自己动手,有丫头们呢。” 程幕天被她笑得脸发红,忙另取了个小瓷盒:“这是‘孙仙少女膏’,据称是用黄柏皮三寸,土瓜根三寸,大枣七个,一同研成的,那铺子的老板说,常用这个,容如少女呢。” 小圆见他讲得那般玄乎,接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问道:“味道倒是不错,只是如何使用?擦脸还是沐浴?”程幕天愣了愣,脸上愈发红起来:“这个却是忘了问。” 配方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却忘了问是作甚么的,小圆笑得滚到榻上,把榻沿子捶了又捶。 程幕天好心给娘子带礼物,才献了两件就失了面子,他又羞又恼,上前把门一栓,扑到榻上:“还有一件,这个我却是晓得如何使用。”说着说着,又是扯衫子,又是扯裙子。 小圆被他闹到无法,正想依了他,突然外头甘十二一声喊:“嫂子,问你个事。” 程幕天一跃而起,跑到门边仔细看了看,见栓子栓的牢牢的,这才喘着气理衣裳,又催小圆整裙子。小圆被他揉弄得面似桃花,摸了摸散乱的头发,取过“懒梳妆”戴上。程幕天见自己的礼物这样快就派上了用场,扳回一局,笑得嘴咧到了耳后,亲自去开门,教训甘十二:“下回进来,要先通报。” 第九十章 玩具店(上) 十二极是听话地低头认错,认完错却不待人请他就那一箱子孩子玩意儿,笑道:“我说程大哥搬那么些箱子回来作甚,原来是给儿子带的。小圆怕这话传到前头去,忙道:“不是,这是我要开个玩具店,带回来瞧样子的,等找到好匠人,就叫他们仿照着做出来。” 甘十二眼一亮,搓着手道:“大嫂要做这些,何须寻匠人,我来便是。”小圆笑道:“真是孩子脾性,你要科举,哪有空摆弄这个。”程幕天把她看了一眼:“他比你还大一岁呢。”说完又赶甘十二:“一路上你就敲敲凿凿,全然没个读书人的样子,还不赶紧回去看书。”甘十二站得稳稳当当:“我同大嫂有话讲。” 程幕天的几个姊妹都是怕他的,不想这个未来的妹夫在他面前毫无惧意,他拿拧脾气的人无法,只得往椅子上一坐,问:“有甚么事,当着我的面讲罢。” 甘十二不愿意,盯着屋顶一声不吭,直到把他气走才开口:“大嫂,非是我要瞒着大哥,只是这事若被他晓得,定要把我骂个狗血喷头。”小圆头一回见自家官人遇见敌手,也是好笑,问他有甚么事要悄悄说。 甘十二脸不红心不跳:“大嫂,我想见见三娘。”这孩子还真是大胆,小圆吃了一惊:“男女有别,你们又不‘相媳妇’,怎能私下相会。”甘十二苦着脸道:“大嫂,非是我不守规矩,只是不想娶个素未谋面的人回家,我先瞧上一瞧,心里有个底,万一她是个麻脸,掀盖头时我也好有个准备。” 小圆被他逗笑起来:“你好歹是个举人,半分举人的样子也无,算你讲得有几分理,我替你出个主意,每早去给我家老爷,你的世伯请安罢。” 这是叫甘十二趁着程三娘请安的时候去瞧呢,又能见到人,又十分地合规果然是个好主意,甘十二一揖到底,谢道:“若能如愿以偿,定替大嫂好生做几样玩意儿去店里撑场面。” 小圆哑然失笑,感情三娘要嫁的不是个举子,乃是个工匠。甘十二一走,她忙派人去叫来程三娘,告诉她:“甘十二从明日起也要去给爹请安,你提点神,把他瞧清楚。” 程三娘地脸涨得通红,低头把裙带子绞来绞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去瞧甚么。”小圆知她惯常心思不外露,也不理她,只挑了一盒子程幕天带回的油膏塞到她手里,把她赶了回去。 第二日小圆去给程老爷请安时,果然在堂上既瞧见了昂首挺胸的甘十二,也看到了娇羞垂首的程三娘,她一路笑着回房:“那两人一个太害羞,一个忒胆大,凑成一家子不知是何模样。” 甘十二请完安。见过未来地娘子。却不回去读书。又跑来寻小圆。非要把那箱子玩意搬回去照着做。小圆拗不过他。只得叫了两个小厮。把那口大箱子给他抬了过去。 她原以为他只是少年心性。摆弄两下就丢开手。不料过了几日。甘十二真给她原样搬回两箱。几个丫头都啧啧称奇。把 分卷阅读13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两个箱子里地东西比照来比照去。竟分不出哪箱是原来地。哪箱是甘十二做地。 甘十二抹着汗邀功:“大嫂。我手艺如何?”小圆实在是不敢劳动一位举人去她店里打工。故意给他浇凉水:“会照着做算甚么本事。这些东西。我们家能卖。别人家也能卖。”甘十二仿佛知道自己会被责难。笑着从背后拿出两样物件来:“给午哥顽。” 小圆接过一看。一件是个陶制地不倒翁。一件却是个木头架子。上头安了个能旋转地木盘。木盘周围挂着涂了色地小猫小狗。小鸟小鱼。轻轻一推。那些飞禽走兽就转动起来。一旁地午哥看得眼都不眨。 甘十二见小圆面露满意之色。忙问:“大嫂。如何?”小圆将不倒翁推了推。笑道:“手艺倒是不错。只是若将你招进店里。你父翁必要亲至临安兴师问罪。更何况。我们家三娘还等着你中了进士来娶她呢。” 甘十二最喜别个夸他地手艺。乐呵道:“三娘我见过了。很是不错。不中进士我也娶她。”小圆笑着叫丫头拍他。道:“给我装傻呢。你不中进士。是我家三娘不嫁。不是你不娶。” 任她怎般劝说,拧性子的甘十二就是不听,成日往她这里跑,将识字用的木板,动物形状器改小了一半,做出许多小笛子小琴来。 面对他这样的热情,小圆两口子都拿他无法,只得悄悄知会程三娘,要她做好嫁一个手艺人地思想准备。小圆屋里的玩具眼看着越堆越高,赶紧叫来,叫他去选址开店。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圆琢磨,陈姨娘也是有个小娃娃的人,不如叫来一起开店顽。 陈姨娘得了信儿,抱着小闺女雨娘兴冲冲地来挑玩具,等到见了那一整箱一整箱的木头与陶瓷做出来地玩意,失望道:“我们雨娘是八个月大的女娃娃,哪里肯要这些冷冰冰的东西。” 小圆脸上一红,她的午哥是个儿子,就只想到了男孩子顽的,女娃娃爱的东西,地确一样也无。好在她自己也是从女娃娃过来的,晓得她们爱些甚么,忙忙地叫来针线房地管事娘子祝嫂,拿了个布老虎给她瞧:“你们既然会做老虎,那牛羊猫狗定也会做,且多多做些来,做得好,额外有赏。” 祝嫂领命,带着阵线房的人日夜赶工,做了一批来。小圆瞧了瞧她们地成果,兔子,山羊,一个个倒是活灵活现,可惜都是写实派的,更适合当摆设。她知她们不懂“卡通”一词,只得亲自上阵,画了好几册子在她们看来是“四不像”地动物。祝嫂指着一个大圆脸,长胡须,耳朵上却系个蝴蝶结的“四不像”问小圆:“少夫人,这个是甚么?”小圆估摸着她听不懂英文,顺口编道:“大脸猫。” 祝嫂很是仔细,又指了个货真价实的大脸猫问她:“这又是甚么?”小圆张了张嘴,愣了好一会子才答:“大脸猫的姊妹。”她生怕祝嫂还要东问西问,忙道:“我也是随手画的,哪里来得及取名字,不如你们去编,编得好的也有赏。” 做这个有赏,取名字也有赏,下人们欢天喜地,在程家掀起了猜图编名儿的热浪,一时间涌现出许多顶着狗名儿的猫,和许多被安了猫名儿的狗。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了甘十二和阵线房娘子们的鼎力支持,小圆的玩具店很快就热热闹闹开张了,甘十二做的小乐器极受欢迎,那些软软绒绒的“四不像”也很是招人喜爱,不但娃娃们抢着要,连些童心未泯的小娘子也买回去摆在床头。 生意红火,大伙儿都欢喜,只除了钱夫人。按说她二十万贯的嫁妆,怎会嫉妒儿媳一个小铺子,原来钱家来临安的时日短,当初带来的陪嫁大多是死钱,虽匆忙置办了几个庄子,也是出产不佳,城中的铺子更是入不敷出,想来也是,她成日里担心自己老来无依,只顾着算计儿媳,分不出心思去照料,自然生意就不好。 这日她趁着程老爷高兴,走去向他抱怨:“媳妇的那个铺子,她改了嫁的生母有一股,你出了嫁的大姐也有一股,为何独独没有我的,我又不是不出本钱。” 其实不分股份给她,就是程老爷的主意,他见钱府过继一事还无定论,生怕钱夫人把钱都搬回了娘家,便宜了她堂弟。钱夫人听说不分股份给她,不是儿媳的意思,倒是程老爷的主意,气道:“且不说我爹娘不会过继,我也不会把钱搬回娘家去,就是儿媳,难道她没有娘家?”程老爷笑道:“她有儿子,难不成不把钱留给午哥,反倒去贴补娘家那些不怎么亲的哥哥们?” 钱夫人一怔,满腹的委屈涌上来,却又怕一开口戳中程老爷的痛处惹他恼,只得强忍了眼泪,坐了轿子回娘家。 辛夫人正在家为过继一事犯愁,忽见闺女抹着泪进来,急道:“祖宗,我这里的事还未闹清楚,你这又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回来,可是你那儿媳给脸子你瞧了?”钱夫人哭倒在她怀里:“媳妇现在瞧着倒还过得去,但是我家老爷却因堂弟过继一事,处处防着我。” 辛夫人历经千辛万苦,斗败无数个妾,才保下这么个独闺女,见她落泪,心如刀绞,恨道:“要不是你爹被 分卷阅读13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他们说得有些心动,早被我赶回去了,闺女,你且再忍耐几日,要是他们还纠缠,我就夜里拿绳子将他们捆起,随便丢到哪艘回泉州的船上去,再给船老大塞几个钱,等到了再放他们。” 钱夫人对自家娘亲的办事能力十分信赖,得了她的劝,安安心心地回家等消息。 第九十一章 玩具店(下) 说辛夫人,一想起闺女回到婆家还要受苦,实在忍不两天就趁钱大哥一家四口熟睡之际,唤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家丁把他们一气捆了,嘴里塞上烂布,连夜送到了去泉州的船上。那船老大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勾当,收了钱,把人朝堆杂货的舱里一扔,自寻人吃酒开赌。 那杂货舱里又脏又乱又闷,偏四人嘴里都被塞了布,连苦都叫不出,好容易熬到第二日清晨,最靠近门边的钱十三娘瞥见有个船工路过,忙用头去撞门,一骨碌滚到了门外,船工颇不耐烦地踢了她一脚,提将起来,准备重新扔进船舱,不想这一提,却发现手下拎的是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他流着口水捏了钱十三娘几把,不敢擅自享用,拔腿去向船老大报喜,说头夜送来的是个好货色。 船老大听说舱里有个美人,也是心动,但他收的钱不少,就有些犹豫,船工献计道:“不如蒙她一回,就说送她来的人,起的是要把她扔进海里去的心,咱们先把她吓住了,再慢慢商议,若她是自愿以身相许换一条命,就是她爹娘也说不得。” 船老大连声称妙,亲自去瞧钱十三娘,果然很有几分颜色,便连哄带骗把船工献的计策讲了一遍,再亲手把她嘴里的布抠了出来,循循善诱:“小娘子,我看你年不过十八,难道想这样年轻就把命送掉,不如从了我们弟兄。” 钱十三娘最大的心愿乃是做一个妾,沦为船工们的玩物可不是她所愿, 她死难临头,脑子异常活络,编出一篇话来:“我哪里是甚么小娘子,乃是个小姨娘,大妇恶毒,趁着官人不在,将我同爹娘弟弟一起捆了这里来。” 船工们哄笑起来:“你不过一个妾,还带着爹娘和弟弟去夫家过活,好厚的脸皮,勿怪大妇不满。” 船老大把胡子拉~的下巴摸了摸,问道:“你家男人姓甚名谁?”钱十三娘毫不犹豫地答:“做海上生意的程家少爷,程幕天。”方才献策地船工又凑过来,向船老大道:“大哥,咱们行船,借用程家码头的时候不少,既是他家姨娘,不如送还回去,程少爷必会赏咱们一笔。”船老大笑道:“不错,我也正有此意,不过须得避开他家大妇,不然领不到赏不说,还要讨顿骂。” 船工们怕钱十三娘扯谎,就只带了她一个去寻程家大宅,把钱大伯三人依旧扔在船舱里。他们还要等着开船,一刻也舍不得耽误,一路飞奔,把个小脚的钱十三娘累得气喘吁吁。 到得程家门首,船工们不敢造次,船老大亲自上门房一问,原来程少爷上新开张的玩具店去了,只有程少夫人在家。船工们都称妙极,又把钱十三娘拖到玩具店门前,他们都是认得程幕天地,在门口东张西望了好些时,却不见他的人影,就急了起来,责骂钱十三娘道:“扯谎的小妇人,若你真是他家姨娘,怎地在门口站了这些时候,也不见程少爷来迎?” 钱十三娘生怕他们又把自己拖回船上。忙抬头拿眼一扫。随手指了一个华服公子:“就是他。” 船工们只想要赏钱。也不管那人是不是程少爷。上前就讨赏:“这位少爷。咱们把你家姨娘送了回来。哥几个讨些辛苦钱。”这要换作别个。定是将他们一顿好骂。或是送去衙门见官。告他们一个“美人局”。但当属他们运气佳。赶巧碰上地是何家老二何耀致。 这何老二连妻都未娶。更是没有孩子。怎会在玩具店前流连?原来他想娶地章家小娘子没有好陪嫁。姜夫人不与他聘礼。他左右无法。便趁着小圆地玩具店开张。上门来“借钱”。至于船工们为何在门首瞧不见程幕天——躲何老二去了。 何老二最是爱美人。不然也不会要娶个没好陪嫁地章家小娘子。他把钱十三娘看了几眼。觉得她地样貌比起章家小娘子来。还要美上几分。便爽快地自袖子里摸出几十个钱。丢给船老大。 船工们把船老大手里地几十个铁钱瞧了瞧。突然怒气冲天。揪住他就打:“打发叫花子呢?瞧你穿地一身绸缎。竟这般小气。” 何老二才从勾栏院出来。带地钱被相好地尽数搜了去。此刻身上再也摸不出钱来。他又禁不起打。挨了几下结结实实地拳头。死命扯着嗓 子喊起来:“妹夫。救!” 程幕天躲在店里看得一清二楚,叫过程福教导了几句,又与他半吊钱去打发船工。 程福拎着钱走到外边,笑嘻嘻地看着何老二又吃了几拳才开口:“多谢各位好汉把咱们何二少的娘子送回来,这里有几文钱,不成敬意,兄弟们且拿去打几两酒吃。” 何老二被打得鼻青脸肿,头脑却还清醒:“不是娘子,不是娘子,只是个姨娘。” 程福打发走船工们, 分卷阅读13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凑到他耳边道:“何二少娘子不是寻常人,乃是咱们夫人的本家,亲亲地a 何老二微微惊讶:“钱夫人的侄女?”他知道钱家富足,且在泉州是望族,若这个真是钱夫人的侄女,与他倒也是门当户对,只是他连娶章家小娘子的聘礼都拿不出来,这钱家…… 程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这位钱小娘子虽无甚么陪嫁,但也不消你费甚么聘礼,岂不是桩便宜事?”何老二不信:“钱家不比章家差,怎会不要聘礼?” 钱十三娘听他们的言语,是要聘自己作正头娘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此刻见他不相信,竟比程福还急,忙忙地上前抢道:“他讲得分毫不差,我不要你分文聘礼。” 不要钱地美貌媳妇,还有个好家世,何老二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问程福借了一顶轿子,当即就把人抬回了家,准备央了姜夫人,隔日就摆酒。他们一人一轿还未进何府二门,就听得有小厮赶过来报:“二少爷,外头有一对男女加个小子,说是受人指点寻来的。”何老二心情正好,挥手道:“许是晓得二少爷我要成亲,来讨喜钱的,也罢,你就与他们几个。” 钱十三娘忙从轿子里探出头来道:“不会是我爹娘同弟弟罢?”何老二听说是未来的岳丈和小舅子,忙命人请进来,叫钱十三娘下轿一认,果然是钱大哥 一家三口,他十分热情地留他们在家住几天,等吃完喜酒再回钱府。钱大伯想起辛夫人的手段,吓得浑身一哆嗦,又得知钱十三娘已瞬间将自个儿嫁了出去,唬得拉起钱大嫂同儿子,转身就跑,一路跑一路向钱大嫂讲:“嫁闺女亏本哩,趁得那便宜女婿还没开口要陪嫁,咱们赶紧寻条船回泉州去。” 钱十三娘十分清楚爹娘为何要逃,忍不住黯然落泪,何老二见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愈发觉得她娇艳无比,恨不得当晚就搂在怀里,忙忙地撇下轿子三两步跑进姜夫人正房向她报喜:“母亲,你讲得很对,章家小娘子无甚陪嫁还要索取聘礼,着实可恶,我这里有位妹妹家婆母钱夫人地本家侄女,分文聘礼都不要,还请母亲明日给我摆两桌酒,把房圆了。” 姜夫人听了他这话,还以为他是要纳妾,道:“你虽不是我亲生,但若真要正经纳个二房,少不得为你操劳操劳,只是钱家那样富,会把小娘子给你做妾?” 何老二解释道:“不是妾,是正房,因她没有陪嫁,所以也不要咱们的聘礼。”姜夫人听说没得陪嫁,勃然大怒,别说摆酒,只差拿笤帚来打人。何老二被她扔来地一只花瓶砸到脚,疼得直呲牙,赶紧躲了出来,他不晓得钱十三娘就是做妾也是肯的,还道钱家大户人家,怎么也要给个正房位置,就耸了耸肩,坐了向程福借地那顶轿子,仍回玩具店找程幕天借钱。 程幕天这回极爽快,叫程福去专门替人操办宴席的茶酒厨子店订了几桌酒,又把店里地各样玩具装了一箱子与他:“你妹妹的私房钱都拿来开了这个店,没有多的把你,就将这些玩具与你作贺礼罢。” 何老二见他肯帮忙办酒席,十分欢喜,接过箱子道:“很好,很好,往后用的着。” 程幕天打发走何老二,担心自己对待二舅子的态度不让娘子满意,忙回府寻小圆,将何老二要娶钱十三娘,自己只送了一箱子玩具的事讲与她听。 小圆听后抱着午哥笑:“送玩具与送‘连胜贵子’的莲花盘不是一个意思,你送地礼极好。” 程幕天听得娘子一声赞,比大暑天吃了冰西瓜还畅快,抱起儿子亲了又亲。 第二日,何府的帖子到,一张送去了第三进院子,一张却是送到了钱夫人手中。钱夫人看罢帖子才晓得有这么回事,喜笑颜开:“老天还是眷顾我,不曾想同儿媳亲上加亲,想来等我老了,他们两口子还是靠得住的。”她高兴完又开始发愁,那一夜,钱十三娘是在她房门口的树丫子上吊过一回的,又被辛夫人绑了一次,那心里头的恨,怕是只多不少。她向陪嫁丫头叹道:“十三娘怕是在儿媳面前讲我坏话地多。” 她越想越担心,便把自己的嫁妆钱拿出来许多,瞒着程老爷匆匆置办了几个箱笼,田产屋业来不及去买,就把现钱塞进箱子,沉甸甸地抬了去给侄女添妆。 第九十二章 无钱是妾 有钱是妻 小圆两口子在门口等钱夫人一道去何府吃喜酒,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出来,一问才知,她正忙着给侄女备嫁妆。程幕天还要等她,小圆却道:“咱们是男家亲戚,继母是女家亲戚,理应我们先去的。”这话讲得有理,程幕天就依了她,给钱夫人留了个话,两人先去了。 到了何府,程幕天去前头男人们的席面上吃酒,小圆独自朝里走,先到新房瞧了瞧,却见里头空空荡荡素素净净,连个喜庆色的帐子也无,更别提陪嫁的箱笼。她想着,虽说按规矩是头一天就得铺房,但钱夫人的嫁妆还未送到,现下寒碜些也属正常,便动身往中门去,准备先看新妇跨马鞍,不料才走到姜夫人堂前,就听见李五娘唤她:“四娘快些来,新人拜见尊长亲戚了。” 小圆惊讶 分卷阅读13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道:“我还没见外头拦门呢,新妇是甚么时候进来的?”李五娘极是轻蔑地朝二房院子瞥了一眼:“你不晓得么,咱们这位便宜二嫂,昨儿就抬来了,说是做正室,却连花轿都不曾坐,更别提跨鞍坐虚帐。”她见小圆一脸讶然,笑了起来:“你也太老实,这算得了甚么,更荒唐的是,听说老夫人连定聘礼都不曾下,这没有三媒六聘,能算作是妻么?” 小圆有些不敢置信,问道:“钱十三娘就没有质? ”柳七娘受过新人的礼出来,听见这话,笑得东倒西歪:“你婆母那个侄女,真是个傻子,还以为只要参拜过就是正妻呢。”小圆上前与她见礼,问她道:“大嫂,礼还未毕,你怎地就出来了?”柳七娘道:“一个妾罢了,值得我留多久,来受她的礼都是给她面子。”说完一刻也不肯多留,直朝后院去了。 李五娘进去受过新人参拜,出来向小圆道:“我说二哥的亲事怎地这般~草,原来老夫人在亲戚们面前都称,这不过是为收屋里人摆的几桌酒呢,众亲友都拿钱十三娘当个妾看,只她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真是比你大嫂还傻。” 小圆已算不得是何家族亲,不好进堂受新人参拜,便等着他们礼毕,随着众人到新房看新夫妇交拜。她见着钱十三娘一身红衣,满脸地陶醉,想起她这妻不妻妾不妾的身份,不禁替她捏一把汗。 交拜礼毕,礼官来撒帐,钱十三娘顶了一头的金钱彩果,万分得意地向小圆道:“你不是连个妾都不把给我做,如今怎样,我反倒成你娘家二嫂了。” 李五娘好笑道:“若她把你收进房,你又哪里来的正房娘子做,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倒将些糊涂话来讲。” 姜夫人冷着脸斥道:“休要胡说。这里哪有正房娘子。只有耀致地一个妾。”钱十三娘分辩道:“我才刚参拜过长辈亲戚。怎么就不是正房娘子?”柳七娘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向着众人笑道:“我就说她是个傻地。自己地生母是个妾。就不晓得要三媒六聘地才能算作是正妻。” 这话虽是讽钱十三娘。但何老二与小圆都是庶出。就是李五娘地官人何老三。也是姨娘生地。于是房中好几人同时沉下脸来。小圆眼看着李五娘当场就要发脾气。怕她搅了婚礼。忙借着口渴要吃茶。把她拉了出来。劝道:“大嫂不是说我们。何必生这些无谓地气。” 李五娘再气也比不过小圆。见她反能沉沉稳稳来劝自己。就笑起来:“你说地是。她本就是个蠢人。咱们不和她一般见识。”说着也不再进去。拉了她到厅里去吃酒。 不多时众亲友也陆续落座。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位钱娘子到底是妻还是妾?若是妻。怎地没有三媒六聘?若是妾。怎地却是行地妻礼?”小圆暗叹。娘家行事太不稳当。这些时日临安城饭后茶余地话题怕就是这个了。 姜夫人在席前清了清嗓子。道:“今日进我家门地这位钱十三娘。乃是……”她正想说“乃是妾室”。却被外头震耳欲聋地鞭炮声打断。礼官进来报信:“老夫人。钱家送陪嫁来了。” 姜夫人将信将走出来一看。门口果然摆了几 子,钱夫人笑着走上来:“我来给侄女添妆。”姜程老爷继室,不敢怠慢,忙命人请进去坐席,又悄悄问丫头:“箱子里装的是甚么?”丫头回道:“全是沉甸甸的现钱哩,没得一万,也有九千。”姜夫人听说顶多只有一万,立时住了脚步问方才报信的礼官:“你说那是陪嫁,怎地这样少?钱夫人地陪嫁可有二十万呢。” 礼官回道:“钱夫人之所以有那么些陪嫁,全是因为她家是绝户,临安有钱人嫁女,大多就是几千贯哩。”姜夫人自己当年的陪嫁也十分看得,且近些年没有出钱嫁过闺女,就大相信:“敢骗我,李五娘嫁过来也有十万贯呢?”礼官赔笑道:“小的不敢,句句都是实话,三夫人娘家乃是 住在凤凰山下的豪富,就是天家嫁宗室女,怕都不敢同她家比。” 姜夫人信了这话,添了几分欢喜:“既然万贯的陪嫁过得去,那就不是妾,是个妻。”陪嫁婆子问道:“既是妻,可要去补定帖婚书等物?”姜夫人嫌万贯与十万二十万比太少,就皱眉道:“补那些作甚么,太过麻烦,我去席上讲一声便是。” 她回到席上,把出来前未讲完的那句话换了个词补全,让吃酒席地亲友都晓得了,钱十三娘乃是何府新进的二夫人。 小圆虽恼钱十三娘,但也有几分担心她若做 了妾,会惹来婆母对自己的责难,此刻听嫡母说她是妻,便松了口气,也不理会他们究竟有无换定帖,只安心吃自己的酒。 钱夫人来临安后头一回遇上让自己舒心的事,吃完酒就上娘家去报喜,辛夫人将她扶到榻上躺下,亲手端来醒酒汤,笑道:“咱们也收到请帖了,因想着这陪嫁让你来送,才能让她记着你地好,所以就没去吃酒。说起来这十三娘也真是个有运气的,我本是想把她捆回泉州去,却让她逮住机会逃出来当上了少夫人。” 钱夫人问道:“那她爹娘呢?”辛夫人恨道:“那还用说,定是收了何家地聘礼,却不想办陪嫁,躲 分卷阅读13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回泉州去了。”钱夫人安慰她道:“娘,不必计较那些小钱,我现在同儿媳搭上了亲,往后可有依靠了。”辛夫人复又高兴起来:“说的是,你内侄女如今是她娘家二嫂,以后不必看她脸色过活,得拿出婆母地派头来。” 到底知女莫若母,钱夫人听了这话,掩不住满面的笑容,也不在娘家久留,回家就称吃醉了酒,要儿媳上来伺候。 小圆也是吃上了头才回来地,哪里有力气去侍奉她,便推程幕天:“二郎,继母叫你去伺候呢。”程幕天早已睡得沉沉的,连话都懒得讲一句,小圆无法,只得拿冷水拍了拍脸,走到前头去服侍钱夫人洗脸喝醒酒汤。 她为了孝道强撑着立在钱夫人榻前,头昏沉,眼皮打架,自称吃醉了酒的钱夫人却精神奕奕,一时要吃茶,一时要吃果子,指使得她忙个不停。 以往这家里,只有丁姨娘一人是被钱夫人制服了的,这会儿她见小圆也遭殃,心里很是平衡了几分,赶着上来帮忙端茶递水,悄声道:“忍着些吧,她惯常是人前装贤惠,背了人便是这般恶毒模样。” 钱夫人乃是装醉,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便体贴丁姨娘道:“劳动你了,且回去歇着罢,这几日不用上来侍候了。”几日不侍候,就是几日见不到小四娘,丁姨娘本来就摸不到亲闺女的边,不想连见她一眼的机会都失去,便赖在榻边不肯走,苦苦哀求。 钱夫人唯一一个自泉州带来的陪嫁丫头见丁姨娘讲了自家主子的坏话还赖着不走,一心想为主子出气,便抓了个喝完醒酒汤的空碗,朝着丁姨娘砸去。丁姨娘下意识一侧头,那碗就直直朝着她侧后方的小圆飞去,小圆吃醉了酒的人反应慢,心里明白要躲,身子却不受控制,眼睁睁看着那碗撞上了额头,疼得她眼前一黑,知觉顿失。 几个下人惊叫起来:“少夫人晕倒了。” 第九十三章 三十岁的老丫头(上) 阿云见小圆晕倒在地,袖子一挽要上去同那个丫头拼命,采莲死命拦住她:“打她有甚么用,赶紧到外头唤个小厮去给少爷报信,顺路请个郎中来家。”又吩咐阿彩:“去讲与老爷知晓。”她指挥着几个婆子把小圆抬回房中,叫小厨房煮参汤醒酒汤,又叫孙氏来掐人中。 闻讯赶回的程慕天一听说他捧在手心里的娘子被个丫头砸到晕倒,立时怒气冲天,问也不问,先奔到钱夫人院中,寻到那丫头尽力踢了几脚。他踢完丫头,正准备回房问娘子伤情,却被钱夫人叫住:“二郎,这丫头砸伤了主子,罪该万死,我也不敢再留她,你且带回去,要打要杀随你们的便。” 她耍了一招以退为进,程幕天却只朝字面上去听,二话没说就把人领了回去,交到了连他都怕三分的阿云手里。那丫头名唤小铜钱,虽然名儿里有个小字,岁数却不小,足足三十有二,她跟在钱夫人身边这么些年,只打过钱老太爷的妾,骂过小丫头,失手砸了正经主子还是头一遭,因此被吓得有些痴傻,抱着阿云的腿,姐姐妹妹一通乱喊。 阿云才十五岁,被个三十二岁的小铜钱唤了 几声姐姐,就不知怎么去下手,唤来几个小丫头将她手脚捆起,嘴里拿布塞起,自己则去小圆房里讨主意。 小圆头上被砸出老大一个包,万幸她身体底子好,没待孙氏掐第二下人中就醒了过来,此刻正在程幕天关切的目光下喝郎中开的汤药。 阿云站在一旁等她服完药,接过碗去,扭捏问道:“少夫人,小铜钱那么大个人,却管我叫姐姐,我不知怎么罚她才好。” 程幕天怒道:“她是你哪门子姐姐,你敢往我头上浇凉水,却跟个砸晕了少夫人的贱婢发善心?要真不知怎么打,就送到柴房去,叫小厮们动手。” 小圆喝过醒酒汤有一会子,额上虽疼,头脑尚清醒,忙出口拦道:“小铜钱要砸地是丁姨娘,砸到我乃是误伤,你们要为这个打她,可是授了个大把柄出去。” 孙氏也帮着劝:“少爷。小铜钱是夫人跟前替你们尽孝道地人。不管放在谁家。小辈们都是要以礼相待地。” 程幕天踢翻一个凳子。气道:“此等恶婢。难道就没法治她了?” 采莲比起孙氏。劝起来更透彻:“少爷。已让人去健身馆请老爷了。想必不久便要到家。你和少夫人不好罚她。老爷罚起来可是名正言顺。” 小圆摸了摸额上地包。笑道:“我虽被砸了一下子。心里却是高兴地。危难之时才瞧清。我身边地人个个都比官人机灵。” 程幕天被娘子嘲讽手段不够高明。却丝毫不后悔踢了小铜钱几脚。便称去看看程老爷回来没。带了小铜钱朝前头去了。 小圆本是想打趣他。让他散开心里地气。却忘了他在人前是最不经逗地。忙叫阿云追上去跟他讲:“少夫人那是玩笑话。” 其实程幕天满心只有对娘子 的疼惜,根本没把那话往心里去,倒是听了她补上的这句,脸上红了几分。他红着一张脸在钱夫人的院子里寻到程老爷时,程老爷正在冲钱夫人发脾气 分卷阅读13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儿媳也是你的人能打得的?何家与咱们程家乃是世交,你伤了她,叫我如何向她逝去地父亲交代?何耀弘在泉州市舶司当差,要是让他晓得妹妹受伤,咱们家的海运怎么办?我原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哪里晓得内里竟是糊涂的,她的娘家,虽无你娘家有钱,可两个哥哥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且她还有儿子,这些,这些,哪点是你惹得起的?” 丁姨娘仗着与他有过夫妻之实,偷偷靠上来:“老爷,你不晓得,夫人一向这般跋扈呢,端庄贤惠只是做给你看地,她打少夫人还是轻的,连小四娘都不叫我摸一下呢。” 程老爷正是烦躁之际,哪里听得进她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伸手就把她甩到了一旁。钱夫人借着教训丁姨替自己辩护:“休要胡说,我疼媳妇还唯恐来不及,怎会去打她,小铜钱那一下子乃是误伤,况且人我已交给二郎带走了,我可无一点护短。”程老爷听说人已交由程幕天带走,稍稍卸了火气,看在那二十万陪嫁的份上又提点钱夫人:“你莫要惹着媳妇,不然到了老时,就得看她脸色过活。” 程幕天听见这话,眉头不自觉皱了皱,把小铜钱带到他们跟前,道:“是儿子鲁莽,小铜钱是替我尽孝道的人,我不能罚她。”说着就向钱夫人行礼赔罪:“娘,儿子一时冲动打了你跟前的人,请你责罚。” 钱夫人见他把自己地以退为进学得一丝不差,不知如何接话,只拿眼瞧程老爷,程老爷极是爱这样母慈子孝的场面,乐呵呵笑道:“家有家规,她打了少夫人,本就该罚,你打她几下算甚么。”说完又唤小厮,让他们把小铜钱拖到柴房去,狠狠敲几板子给少夫人出气。 钱夫人在这家中,就这么一个自己人,哪里舍得让他们拖进柴房,不顾仪态亲自上去拦,程老爷见她还执迷不悟,忙叫丁姨娘:“快上去拉开你夫人。” 这可是千年也不一定盼得来的机会,丁姨娘喜滋滋地挽起袖子冲将上去,趁着他们拉扯成一团,使劲在钱夫人胳膊上掐了几把。钱夫人自然晓谁下的黑手,但却不好与一个妾当面干架,又气又疼,还不好当着继子的面流得胸口发疼,突然瞧见小圆由两个丫头扶着走进=道:“媳妇,你自己来说,小铜钱到底是存心还是无意。” 小圆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嘴角却是带笑,在采莲地帮助下周全了礼数方才开口:“小铜钱是无心之举,媳妇强撑着要来,就是来劝爹爹息怒的。咱们家一向宽厚待人,小铜钱又是替我和二郎在娘跟前尽孝地,怎能因一点子过失就责罚她,没得让人嚼舌头,说咱们苛责下人。” 这番话让程老爷很是动容,当着子女下人地面对钱夫人道:“媳妇都让你打成这副样子,还记挂着咱们家地名声,以后多向她学着些。”这天下哪有婆母向儿媳学习的道理,钱夫人心里又添气,脸上却一丝也不敢**来,低头虚心受教,亲自把小圆送出院门,又让人把自己从娘家带来地好补品送过去。 程幕天见娘子脸色极差,又是要昏倒地样子,就顾不得甚么规矩,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大步走回房。他把小圆小心翼翼放到榻上,摸了摸她额上的大包,心疼道:“叫丫头们传个话去就成,万一又昏过去可怎生是好。”小圆头上直冒虚汗,还不忘逗他:“怕礼数不全,被你责骂不孝顺呀。”程幕天被她这话堵住,急得面红耳赤,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这是愚孝。”想了想又问:“爹要把小铜钱拖到柴房去,正合我意呢,你拦作甚么?” 小圆仗着自己是伤员,当着下人们的面捏了他一把:“后院的事,我自忖还有那个能耐处理好,你就别操心了,只管打理生意便是,若无事,就去督促督促甘十二,叫他别一门心思琢磨玩意,科举的书也得多翻翻。” 程幕天又是心疼又是感激,极想同娘子讲几句贴心话,却苦于下人们在侧,便起身赶采莲去熬药,赶阿云去煮汤,乱七八糟派出一堆差事,把她们打发得干干净净,这才回身轻轻用嘴碰了碰小圆的额头,低喃:“苦了你了。” 程家少夫人被婆母的丫头砸伤的事,想瞒都瞒不住,亲戚们接到消息,有替她难过的,有幸灾乐祸地……接连几日,俱都怀着各种不同的心思,一个接一个往程家跑。 程大姐向来最是风风火火,头一个来探病人,带着自己人季六娘,先杀到钱夫人院中将她臭骂一通:“别以为我不知你揣的甚么心思,不就是想弄死二郎媳妇,再塞个不要脸的侄女给午哥当后娘么?”她自己骂完犹觉不解气,逼着季六娘也骂。季六娘哪里敢骂自己表姑,挪着脚直往角落里躲,程大姐并不追过去施展拳头家法,笑道:“你是个胆小的,活该被她卖作妾,你看钱十三娘敢在她门口上吊,就拼了个正房娘子做。” 季六娘一向以大家闺秀自居,没能做成正室是她今生憾事,此时被程大姐这一激,心头的火气窜得比她还高,走到钱夫人房门口,靠着门框不慌不忙地道:“你为了自个儿好过,先把个嫡亲地表侄女害成了妾,现在又想杀了儿媳再害哪个?” 钱夫人很是沉得住气,被她们轮番骂了多时仍 分卷阅读13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旧不露面,程大姐自己骂得累了,这才凯旋至小圆房中,喜气洋洋向她展示自己调教季六娘的成果,又道:“咱们在继母门口骂到口干,可是替你出了口气了。”小圆苦笑连连,你们的气出得畅快,谁晓得她转头来是不是都算到我头上。 阿云却是头一回对程大姐心生佩服,捧了两盏子润喉的茶上来,一盏捧给她,一盏递给季六娘。季六娘哪里受过这样高的待遇,喜出望外,心道,原来骂表姑这样有好处,往后得多骂才是。 小圆很是苦恼地望着这二位,不知该谢她们好,还是将她们赶出去,突然想起大人唬小儿的招数,便抬头问阿云:“少爷说去铺子拿蛋糕,也该回来了,你瞧瞧去。” 这招果然灵验,程大姐极怕程幕天给她脸色瞧,跳起来拍落季六娘手中地杯,骂道:“你这茶吃得没完没了了,还不赶紧跟我回去。”她话音未落,人已到了院门口,阿云极是不舍地抱怨:“少夫人就晓得一味的忍,好容易来个替你报仇的,还把人赶了去。” 小圆靠在榻上,额头还隐隐作痛,懒得去教导她,便道:“你不是一心要嫁孙大郎么,还不去替他尽孝道。”她把阿云赶去孙氏那里,又叫余大嫂抱午哥来:“两个半天没见着儿子了,怪想的。” 午哥才几个月,还不懂娘亲受了伤,只笑着把小手往小圆脸上摸,小圆甜蜜地享受着儿子的“魔爪”,迎来了第二位探病地客人程三娘。 程三娘见着嫂子额上的包,还未开口先伏在榻边哭了起来,引得午哥也跟着哭,小圆忙让余大嫂把孩子带下去,安慰她道:“我这不是好好地么,不出几天又活蹦乱跳了。”程三娘来探病人,反倒让病人安慰,不好意思起来:“嫂嫂,我除了会做几针活计,别的都不懂,本想给你炖个汤端过来,又不知该放多少水。” 小圆被逗笑起来:“无妨,你嫂嫂我也只会拌小苦瓜,只不知甘十二嫌不嫌弃你不会厨下之事。” 说曹操,曹操到,甘十二从门外走进来笑道:“不嫌弃,不嫌弃,到时把大嫂家地好厨娘借两个去便是。”程三娘羞得敢抬头,瞅准了机会从他身旁快步躲了出去。 第九十四章 三十岁的老丫头(中) 甘十二见程三娘逃走,极是惋惜地叹气:“打听了半日,得知她这会儿 来探大嫂,我把才做了一半的玩意丢下就朝这里赶,好容易赶上了,她却又走了。 小圆笑骂:“你以为人人都似你那般厚脸皮么?也亏得你是我们老爷的世交之子,不然这样公然偷看未婚娘子容貌,早让一顿笤帚打了出去。” 甘十二摸着脑袋嘿嘿地笑,忽见门口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位娘子,前头一位葱白大袖,郁金香罗裙;后头一位半袖衣背子,腰间束着勒帛。他料想这必是一位夫人领着她家的妾,忙上前冲着穿大袖的娘子唱了个肥。 李五娘被吓了一跳,问小圆:“这孩子胆子真大,谁家的?”小圆笑道:“这是甘十二郎,我们老爷的故交之子,三娘子的未婚夫婿,他向来胆大包天,三嫂不必理他。”李五娘也笑起来,问甘十二道:“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行礼,万一我是个小辈,你可不就亏了?” 甘十二还未作答,穿背子的钱十三娘不满道:“论辈排序,我还在她前头,为何只与她行礼,不与我行礼?”小圆忙道:“十二,这是我娘家二嫂,快去与她见礼。”甘十二诧异地重新打量了钱十三娘一番,上前作了个揖,再回身向小圆告辞:“大嫂,既然你有客来,我先回去做活,隔日再来看你。” 钱十三娘犹自抱怨他为何不先给自己行礼,小圆忙先让丫头们去开角门,待得甘十二出去,方向她道:“二嫂,你怎作这副打扮,许是甘十二错认了。”钱十三娘也晓得自己这身衣裳不伦不类。指着李五娘继续抱怨:“我来月事不当心。让那身见客地衣裳染了红。去向她借衣裳。她却说我俩身量不合适。只拿了套螺姐地背子给我。” 螺姐乃是刚给何耀弘添了第二个儿子地妾。如今正在做月子。李五娘哼了一声:“要不是螺姐不用出门。背子都没得借你地。”她地身量明明同钱十三娘差不多。却偏偏把个妾穿地背子借她。摆明了就是要戏弄人。小圆心中暗笑。但更多地是奇怪。问钱十三娘道:“二嫂。我家夫人给你抬了那么些陪嫁过去。你就没拿些出来做两身新衣裳?” 钱十三娘站起身来:“时候也不早了。你歇着罢。我去瞧瞧我姑姑。”说完就像后头有人要剪她尾巴似地。急急忙忙朝前头去了。 李五娘拍了拍裙子。嗤道:“就晓得到处抢面子。丢人地事怎地不敢讲了?如今北边在打仗。物价飞涨。她那几千贯陪嫁钱。哪里够一大家子人花地。自然没有多地拿来做新衣裳。” 随着她拍裙子。空气中多出一缕花香。小圆惊奇问道:“三嫂你把花汁抹在了身上?”李五娘见房中只有几个丫头。就把裙子稍稍提了提。给她瞧仔细。道:“你嫡母得了钱十三娘地陪嫁。发善心给我也分了一贯。我就拿去换了这条裙子。听说是用郁 分卷阅读13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金香草染地。因此有股子花香。” 夺儿媳地陪嫁是姜夫人地老手段。小圆并不奇怪:“那陪嫁可是我们家夫人送地。要是让她知道被我嫡母夺了去。可不会善罢甘休。”李五娘却摇头:“你这可是冤枉她了。钱十三娘地陪嫁。她只拿了一千贯而已。剩下地都被你二哥吞了。” 小圆奇道:“你才说她地陪嫁拿去养了一大家子人的,二哥屋里一个妾也无,哪里来的人要养?” 李五娘大笑:“你总不回娘家,不晓得详细,你二哥的人,都养在勾栏院里呢。” 小圆想起得花柳病死的赵郎中,叹息道:“钱十三娘的命,怕是比我那个叫采梅地丫头好不了多少。” 李五娘一丝同情也无:“她自讨的。” 二人闲话一阵,她突然又道:“都是被钱十三娘搅地,差点同她一样,连你的伤问也不问就走了。”小圆摸了摸额头:“没甚么大碍,那天是因吃多了酒才晕地。” 李五娘搬着她的脑袋仔细看了看,皱眉道:“这样大地一个包,这叫没大碍?伤人的丫头呢,打死没有?” 小圆在榻上挪了挪身子,道:“她不是有意,打她作甚么。”李五娘想了想,点头道:“是,打她伤脸面,直接卖了就是。”小圆笑道:“卖她作甚么,我怜她年过三十还未婚配,却是要作一桩好事,给她挑个人家。”李五娘不信,只道她是有意隐瞒了绝妙好计,藏私不教给她。 这可是冤枉了小圆,她是真想替小铜钱寻个好人家,待得头上的包刚消退,就趁晚饭时问程幕天:“二郎,你常在外做生意,想必在你手下做事的管事不少,可有三四十来岁,尚未婚配,或要娶继室的?” 程幕天还以为她要给几个陪嫁丫头挑夫婿,捏着筷子瞧了瞧一旁的采莲阿云她们,悄声问道:“年龄不对呀,她们犯了错了?”小圆好笑地拿筷子敲了敲他的手:“想哪里去了,我是要给小铜钱挑一个。”程幕天对她当着下人的面敲自己的手很是不满,听了这话更是气得慌:“你又要乱做好人。”小圆又敲了他手背几下:“叫你不要理会后院的事,你只管把合适的人选报给我,若是不报,我就把她许给程福做二房。” 她的筷子虽敲得轻轻的,却是大大跌了程幕天的面子,他想还手,又不好意思,瞪了她好一会儿,道:“没得教坏了午哥。” 进来取新鲜果子的余大嫂愣了愣:“少爷,午哥在隔壁呢,我来拿果子捣泥给他吃。”小圆见程幕天已游走在老羞成怒的边缘,忙忍着笑道:“少爷是想午哥了,你喂完果泥抱过来给他瞧瞧。” 余大嫂应,取了个岭南来的频婆果,去给午哥捣果泥。 程幕天闷头吃米酒,小圆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却被他拨出来,再夹,再拨,直到午哥咿咿呀呀地声音传来,余大嫂掀帘子,他才匆匆吞下小圆最后夹来地一颗肉丸,道:“不是怕了你,只是不想在儿子面前驳你面子。” 午哥连爹娘都还不会叫,会晓得面子为何物?小圆同几个丫头都抿着嘴笑。 第二日程幕天做完生意归家,带回一页纸,一声不吭丢到桌上,自去隔壁抱儿子。采莲拿来递给小圆,笑道:“是几个人名,职务年龄一应俱全。”小圆接过来一瞧,只见上头写着:张三,年四十,码头副管事;李四,年三十八,药铺副管事;王五,年四十三,田庄管事。 采莲凑在旁边一起瞧了瞧,问道:“只有三个?”小圆笑道:“到了她那个年龄,还有甚么好挑的,能寻出三个来已是不易。”阿云看过那张纸,忿忿不平:“我还以为少爷同我想地一样呢,却选的都是好身份。” 小圆将她脑袋敲了敲:“少爷准是想转过来了,你以为都同你一样糊涂呢?”采莲将灯挑亮了些,问道:“夫人要给小铜钱挑哪个?张三李四还是王五?”小圆听了她这一串子,笑起来:“这都是些甚么名字。”采莲却没笑,轻叹:“想必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有个姓和排行就不错了,哪里懂得去取名字。” 阿云见她嗟叹,笑道:“别个姓甚么叫甚么你叹哪门子气,若是嫌不好,叫少夫人给你挑个名字齐全的便是。”采莲红着脸就去拍她,小圆却连连点头:“是我糊涂,昨日就该让少爷多抄一份名单来的。” 采莲见她也说,愈发着羞起来,便借着去唤小铜钱,擦着墙边就出去了。 钱夫人昨日才听完钱十三娘诉苦,心里正堵得慌,忽听见外头采莲叫小铜钱,忙唤她到跟前教道:“必是少夫人伤好,有了力气拿你作筏子,你且忍耐些,等我日后逮了空子再与你报仇。” 小铜钱却道:“我失手砸了少夫人,她打我骂我都是该的,只恨那个丁姨,若不是她偏头躲了一下子,那碗怎会伤到少夫人?”钱夫人见她讲得十分有理 ,就把小圆先搁到了一旁,叫过丁姨娘来骂着。 小铜钱怕她骂人地声儿被人听见,轻轻掩了门出来,把一对黄澄澄的镯子塞进采莲手里,悄声央道:“姐姐,我伤了少 分卷阅读13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夫人,理应受罚,只望姐姐们手下轻些,留我一条命。” 这一声姐姐叫采莲哭笑不得,怪不得当初阿云不好意思打她。她把镯子塞回小铜钱手里,笑道:“是喜事,你莫慌。” 莫非少夫人是只笑面虎?小铜钱一颗心七上八下,挪着小步子跟着采莲到得小圆房中,还未开口先跪了下去,把头磕得嘣嘣响,直称少夫人饶。 阿云上去捂住她的嘴,骂道:“好利地一张口,少夫人叫你来是好意,这要是让有心人听见,倒以为我们苛责你。” 小圆弹了弹手中的纸,极是和气地朝小铜钱招手:“我这里有三个人选,你莫要害羞,来瞧瞧喜欢哪个。” 宋人好文成风,即使偏安江南一隅,只要吃得饱饭的人家,都识得几个字,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丫头更是不消说。小铜钱战战兢兢地爬上前接过纸一看,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少夫人,这是给我挑夫婿?” 采莲几个俱捂嘴偷笑:“还以为她不晓得意思呢。” 小铜钱不好意思道:“我还在钱家时,哪天没有媒婆拿着这样地单子上门来求娶我们小娘子,我早就看熟了。”说完又苦笑:“我像姐姐们这般年纪时,就是不当心听人提起这些事,还要害上好一阵子的羞。可年岁一年大过一年,晃眼三十出头,现如今只要能嫁出去就是好的,哪里还顾得了羞?” 主子不嫁,累得丫头也受苦,小圆几个陪嫁丫头听了她这话,心里都酸酸的。采莲揉了揉眼,道:“我们比你小呢,莫要喊姐姐了。”阿云道:“你也是个鲁莽的,拿着碗非要往我们少夫人头上砸,亏得我们少夫人菩萨心肠,不但不与你计较,还要给你挑夫婿。” 阿彩默默端了盏果子露到小圆手边,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小圆被她逗笑起来:“看我作甚么,叫她起来罢,本来也不是我叫她跪的。我好心要办场喜事,可不愿你们都哭丧个脸。” 采莲走过去拉了小铜钱起来,指了那张纸问她:“这三个都是我们少爷精挑细选地,全是副管事呢,你喜哪一个,只管告诉少夫人。” 小铜钱此时才真信了小圆是要给她寻人家,激动得流出泪来,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边笑边哭:“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呢,少夫人真是活菩萨,多谢少夫人,多谢少夫人。” 小圆命人扶她起来,笑道:“别光顾着谢我,赶紧挑一个,我再择个吉日,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小铜钱此时却扭捏起来,小声道:“全凭少夫人作主。” 阿云拿过单子,笑她道:“我看你是挑花眼了吧。”她走到小圆身旁,指着单子道:“少夫人,挑谁也别挑郎中,郎中都无一个好东西。” 小圆见小铜钱脸上明显滞了一滞,忙拍阿云道:“别因为采梅嫁了个不中用的,就以为天下郎中都是坏人。”采梅也道:“能在少爷手下做到副管事,必然是有德行地。” 小铜钱喜笑颜开,道:“少夫人,我就嫁那个李四,家里有个郎中,看病抓药极便宜。 ” 第九十五章 三十岁的老丫头(下) 小圆不是头一回嫁丫头,极是有经验,并不贸然去提寻了黄背子的媒人先去打听李四的家世。媒婆拿了赏钱,撑着伞跑得飞快,转眼就来回话:“少夫人,李四家虽不富裕,但却都是良人,不知贵府要嫁的这位姐姐,是死契还是活契?” 小圆听这话,便晓家不想娶贱民,找来小铜钱一问,她却是卖了身的。小铜钱熬到三十来岁,好容易寻了个好夫婿,却不想被一纸卖身契拦住了,急得她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小圆安慰她道:“夫人定比我更盼着你有个好归宿,你去求她,必是肯还你的。” 小铜钱觉着少夫人讲得有理,就又高兴起来,回到钱夫人房里摆椅子掸灰,忙个不停。钱夫人笑她道:“媳妇看我面子,不但不罚你,反倒给你寻了个好人家,就把你乐成了这样。”小铜钱瞧着她是高兴的样子,就收了鸡毛掸子,挪到她旁边,将李家只想娶良人的事讲了。 钱夫人也不是笨人,一听就晓得这是在拐弯抹角找她讨卖身契,但她从泉州只带了这么一个贴身丫头过来,自然不想放手,便道:“咱们大宋不比前朝,良人与奴婢是可以通婚的,为何非要自由身不可?你放心,我多多的与你陪嫁,不怕李家不要你。” 话虽不假,可奴婢嫁到良人家,怎能得夫家尊重?小铜钱还要再求,可一想到为着她失手砸伤少夫人,钱夫人先被老爷责怪,后被程大姐辱骂,却自始自终隐忍,一味护着她,就不好意思再开口。 她寻到小圆,伤心道:“我没那个福气,少夫人回了李家罢。”小圆忙问她为何,得知钱夫人不肯放人,有心帮她一把,便趁着请安,劝钱夫人道:“娘,小铜钱嫁了人,照样可以服侍你,签个活契便是。她以奴婢之身去嫁良人,被人瞧不起,那也伤你的脸面。” 不管这话有理无理,钱夫人的丫头砸伤她在前,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分卷阅读14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便依她所言,还了小铜钱卖身契,另签了活契来。小铜钱做梦也没想过有这样一天,爬下先给小圆磕头,再才去谢钱夫人。 程家前后两个大丫头,都是以良人身份嫁出去的,下人们称颂不已,就是临安城的少爷夫人们,俱夸赞钱夫人婆媳待人宽厚。钱夫人甚么也没损失,白得了好名声,心下十分欢喜 ,拿出一千贯,给小铜钱厚厚办了份嫁妆,将她风光嫁了出去。 小圆嫁过婆母地丫头。又想起自家地来。取了张找程幕天要地单子。唤几个丫头来看:“我让少爷把十八岁至二十八岁地伙计同管事全记了来。家里也还有好些尚未婚配地小厮。你们瞧上谁了。尽管告诉我。” 阿云看也不看。嘟囓着嘴去寻孙氏;阿彩丢了句“我还小”。提起壶去浇花;采莲倒是就着小圆地手看了几眼。却一脸地茫然:“我不晓得他们哪个是哪个。” 小圆晚上跟程幕天提起这几个丫头。极为头疼:“我就是怕错点 了鸳鸯谱。这才叫她们自己挑。却没想过。她们也是两眼一抹黑。” 程幕天见惯她替下人们操心。不以为然道:“‘相媳妇’时又不是不能看。急甚么。” 小圆还是担心:“相媳妇只能看样貌。哪里瞧得出人品。我可不想让她们一个二个都变成采梅。”程幕天懒得与她讨论丫头们。边把弄她地腰带边转移话题:“听说你嫁了小铜钱。继母待你很是亲热了些?”小圆扭腰躲开他地手。道:“小铜钱感念我。常私下替我说话呢。” 程幕天钳住她地手。将个同心结挂到她腰带上。笑道:“还以为你要同继母针锋相对呢。白替你操心了。”小圆把同心结摆弄了几下:“早说过地。只要她不给你纳妾。我甚么都不计较。咦。这个同心结谁竹地?” 她攥紧了拳头,时刻准备朝程幕天身上招呼,程幕天不等她动手,先制人,抱着她滚到床上,好好捏了她几把:“外头走街串巷卖汤水的妇人 都晓得绣个同心结挂上,就属你手最笨,一针也不懂得绣,我只好替你买个现成的,免得被人嘲笑我,说我家娘子万事不会。” 小圆握着同心结,心里甜丝丝,直到第二日去给钱夫人请安,脸上都还挂着笑。小铜钱得她助嫁,同她很熟了几分,见她的手一刻不离同心结,赞道:“少夫人这个活计绣得精致。”钱夫人闻言也看了几眼,亦赞:“媳妇果然手巧,改日与我也绣一个。”小圆吓了一跳,忙道:“我哪里会弄这个,乃是丫头来顽的,娘若瞧得上,回头我叫她们送几个来。” 钱夫人听说是丫头地手艺,失了兴致,只问:“你那几个丫头不错,可有许人?”小圆愁道:“前头有个丫头嫁的不好,把她们吓怕了,现下都缩手缩脚不敢挑人呢。”钱夫人拿茶盏盖子拨了拨水里的花瓣,状似无意地问:“调教的那般伶俐也不容易,没想过给二郎留一个?” 小圆拨弄着腰间的同心结,极是不好意思地开口:“二郎瞧不上,爹倒是看中过一个,我又小气舍不得。” 钱夫人一口花茶差点呛在嗓子里,忙道:“你爹也不大愿意纳妾呢,就是丁姨娘屋里都去地少。” 小圆看了看眼眶深陷,颧骨高耸的丁姨娘,叹息了一声,起身告辞回房,继续替丫头们挑郎君。阿云实心眼,打定主意要等孙大郎回来,任谁也劝不动;阿彩年龄还小,暂时不用操心;采莲想嫁人,又患得患失。小圆把单子从头看到尾,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唤来采莲问:“要不你亲身去偷着瞧瞧?”采莲羞道:“瞧又能瞧出甚么,我不去。”小圆故意提了笔在单子上圈圈划划,吓唬她道:“那我闭上眼,圈中哪个就是哪个。” 采莲叹道:“我看了采梅,看了老爷,就想嫁个不纳妾的,可即便是种地地农夫,秋天多收了两斗粮,还想买个妾帮着做活呢,我思来想去,不如不嫁了,就陪着少夫人一辈子。” 小圆想吓唬她,反被她吓住了:“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一个,我存心叫你自己挑个称心如意地,才将你的亲事拖到了现在,没想到倒让你起了旁地心思,说来都是我的罪过。” 采莲忙道:“我也是一说,少夫人别往心里去,其实只是不知挑哪个好,才讲了胡话。” 小圆轻轻摇头,把单子塞进她手里:“你没错,就是换作我,也不肯仅凭寥寥数字就选定终生良人,这名单你且先留着,等有机会,我把人唤到家里来做活,让你瞧一瞧。” 她将这话放了出去,却找不出借口招人到家中来,突然想起甘十二,不如就说他要收徒弟,多挑几个来家试灵气,可还没等她去向甘十二开口,他的书童甘礼先找上了门来:“少夫人,我家少爷病了。” 小圆忙问甘十二生的甚么病,程幕天在里屋听见,也走出来准备唤人去请郎中。甘礼却抢了几步拦在门口,道:“已请郎中瞧过了,他也束手无策,这才来寻程少爷和少夫人。” 程幕天听说郎中都无法,骇道:“到底得的是甚么病?”甘礼回道:“是圆朝程幕天打了个眼色,拉他到一旁低声 分卷阅读14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笑道:“现下才初春,蚊虫还未出洞,哪里来的~疾,倒是科举快开场了。” 程幕天又气又好笑:“不争气的东西,不翻书自然怕进考场,偏还想出装病这一招,唬谁呢?”小圆撞了他一下:“反正不是唬你的,是想借咱们的嘴,传到他老子耳朵里去,好免一顿责罚呢。 ”程幕天坏笑道:“不能叫他如愿。”说着就叫甘礼带路,说要去瞧甘十二。 甘礼正是怕他不去,赶紧带路,将他引到甘十二“病榻”前。甘十二见得他来,那摆子打得愈密集,程幕天关切问了几句,在怀里掏啊掏,掏出枚药丸就朝甘十二嘴里塞:“十二,这是我家药铺秘传之物,专治~疾。” 甘十二乃是装病,自然不敢乱吞,忙扒住他的手问:“好大哥,我这人有个毛病,需晓药有哪几味,方才吞得下去。”程幕天犹豫了半晌,道:“这本是秘方,不好讲与你听,但你的病要紧,我就破例一次——这药丸,是抓了狗身上的苍蝇,去腿去翼,再裹了蜡制成的。”说完又唤甘礼:“差点忘了,去端冷米酒来,这药用冷米酒送服最有效。” 甘十二听说这药丸里有苍蝇,只差呕出头天的早饭来,哪里还敢吃,忙忙地伸胳膊踢腿:“程大哥,你家药丸果真有效,我还未服就好了。”程幕天也不同他纠缠,拿起桌上的书塞进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就成,接着看书罢,待到科考,我亲自送你进场。” 第九十六章 扑卖 十二科考在即,程幕天严令禁止娘子给他招徒弟。成全采莲的自由恋爱,此路不通,便时不时地招小厮来后院做活,或是差遣采莲去前院取东取西,可惜这丫头眼界颇高,一晃半月过去,她一个也没瞧上。 程幕天笑她是无事忙,提了个篮子丢过去:“甘十二明儿就要进考场,你这做大嫂的,不说替他备些笔墨吃食,尽为丫头操心。”小圆把篮子抛还给他,笑道:“莫要浪费了那些好墨,我看他是想带一堆木头进考场做玩意。”程幕天捧着篮子颠了颠,很是头疼:“成日跟我磨叽,说不愿进 考场去坐牢,我正愁如何把他押去呢。” 小圆取了采莲的生辰八字,飘了个媚眼给他:“我看你才是无事忙,他那么大个人,需要你操心?我现下要去继母那里,打听打听钱家可有适龄的小厮或管事,恕为妻不奉陪。” 程幕天从未瞧见过娘子这般妩媚神态,不觉得痴了,丫头们在旁边偷笑出声,他才醒过来,想赶上去教往后不要丢那些不符规矩的眼神,又怕再也享不到此等乐趣,犹犹豫豫,踌踌躇躇,在礼教和闺房之乐间踱过来踱过去,直到把甘十二送进考场还没拿定主意。 程福见他心事重重,提议道:“少爷,金九少的采莲船就在西湖,不如去散散心?”程幕天想起他家的“桃花眼”,打了个寒战,忽然就觉得自家娘子的秋波实在是纯洁无比,他瞬间释怀,兴致陡涨,借过路边小摊地扇子敲了敲程福地脑袋,道:“你想去瞧金家的丫头,自便,我要去逛逛橘子市梨子市,买几个果子回去给午哥磨牙,再顺路叫阿竹去湖边接你。” 程福很怕阿竹的棒槌,闻言哪里还敢提,忙接过扇子自敲了几下,丢下几枚钱与摊主,乖乖地跟着程幕天往果市去。东菜、西水、南柴、北米,这果子市就靠着菜市场,青的杏、黄的梨,各样新鲜果子丰富十足。程幕天在果市里转了转,正不知买甚么才合适给刚长牙的午哥吃,就瞧见一个经纪,挑着一篮永嘉黄柑子打面前过,忙叫住他问:“这柑子几个钱?” 程福捡起个柑子抛了抛,笑道:“他这小本生意,怕是要博的。”经纪点头:“小人正是想博两文钱使,官人可要赌一赌运气?” 程幕天何曾亲自买过果子,叫他们这一说才想起来,小商小贩卖果子,大多是要扑卖地,取一个或几个铜子作头钱,赌哪一面朝上,带字那面向上为“叉”,没字那面向上叫“快”。他看了看篮子里金灿灿的柑子,忖道,若是博上两个回去给午哥,既能哄儿子,还能当作故事讲与娘子听,岂不美哉,他想着想着,顽心大起,笑问:“几个头钱来博?” 经纪今日还未开张。听他要博。咧着嘴笑:“三个。”他在怀里摸来摸去。只掏出两枚来。程福看不下去。丢了一枚给他。凑齐了头钱。 程幕天把头钱握在手里。问:“三枚全是‘叉’或全是‘快’。是‘浑成’;‘叉’、‘快’都有是‘背间’。‘浑成’为赢。‘背间’为输。是也不是?”待得经纪点头。他将手晃了晃。轻轻掷了出去。他心情好。手气也佳。竟轻轻松松掷了个“浑成”出来。 经纪地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把篮子提到他脚下。又数出一枚头钱还给程福。程幕天还以为博赢一次只得一个柑子。没曾想得了一篮。忙叫程福多数几个钱给经纪:“他做生意也不容易。照着市价与他。” 经纪捧着钱千恩万谢。指点他们道:“果市那头在博奴婢。官人手气 这般好。何不去试试?” 如今北边打仗。流民甚多。就是全价买个人。 分卷阅读14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也花费不了几文钱。程幕天谢过经纪。却是不想去。程福暗想。特特买个妾回去。阿竹定是要使棒槌。但如果是凭运气博一个。想来她也无话可说。他心里发痒。便不停地磨程幕天。程幕天叫他缠到无法。只得随了他地愿。一同往经纪指地那边去。 二人走了没几步。就见前头围了一大圈人。程福小跑过去瞧了瞧。兴奋地朝程幕天招手:“少爷。就是此处。”程幕天站在外围一看。果然是在扑卖奴婢。却不是掷头钱。而是扔飞镖。那群被卖地男男女女旁边。竖了个大圆盘。上画六十四卦。每一卦上都贴了一只仅有黄豆粒大小地小兽。 程福在一旁解说:“少爷,打中老虎,可得一名男仆;打中狮子,得女仆。”程幕天又看了几眼,道:“那狮子比老虎小上许多呢。”程福嘿嘿一笑:“少爷,来扔镖的,打的都是同我一样的主意,毕竟好男风的还是少数。” 程幕天这才晓得这扑卖的不是甚么正经奴婢,眉头一皱就要拂袖离去,却见程福一脸惊诧地望着内圈:“少爷,那不是甘少爷么?咱 送他去了考场,怎地在此处扔飞镖?” 程幕天抬头一看,那个正捏着一枚堪比绣花针地小飞镖,全神贯注地朝圆盘上投的,可不就是甘十二。他一时气极,大喝一声:“甘十二。” 甘十二心一惊,手下一偏,那枚“绣花针”失了准头,直愣愣朝着圆盘旁地奴婢们而去,斜斜擦过一名女子的脸。卖主立时不干了,一手扯着划伤脸地奴婢,一手揪住甘十二,叫他赔钱。 甘十二一看,那奴婢的脸不过划破一层油皮,连血珠子都无一个,他直道卖主讹人,同他理论起来。程幕天急着想问甘十二为何没进考场,忙叫程福与卖主几个钱,赶紧把甘十二拉出来。 程福想要个妾久矣,如此良机岂会放过,奋力挤进人群,把一张会子悄悄塞给甘十二:“甘少爷,这名奴婢样貌不差,何不买下?”甘十二偷眼望了望圈外地程幕天,还当是他要买,便拿了会子,同卖主换来那名奴婢,亲自牵着她地手挤到程幕天面前,笑着同他打商量:“程大哥,你不把我没进考场地事讲出去,我就同大嫂说这个妾是我送你的。” 程幕天还未作声,程福先向他作揖道:“多谢甘少爷送美妾与我。”又笑:“我们夫人送少爷的妾,少夫人都敢赶出去,你要是真同少夫人那样讲,少不得连你一起赶。” 甘十二失了同程幕天交换的条件,泄气道:“我甘十二命绝于此。” 这不是自个儿亲弟弟,甚至连妹夫都还谈不上,程幕天对他,打不得骂不得,气道:“你爹为了你能上京考进士,特意花钱给你买了个举人,你怎地就不珍惜?” 甘十二笑道:“程大哥,这是我爹他糊涂,可不是我糊涂,他也不想想,我连举人都考不上,何谈进士?” 程幕天从未见过胆大到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家父翁糊涂的,他被这番言论吓住,生怕再争辩下去,甘十二还要讲出甚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忙转了话题:“你就这样回我家,不怕我父亲晓得你没进考场?” 甘十二自程福脚边篮子里拣了个大柑子,一边剥皮一边回答:“我在考场边上订了客房了,过了这几天再回,还望程大哥替我遮掩几分,小弟来日定当报答。” “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是求人的态度么?”程幕天忍不住地斥他。程福还要拿甘十二来当挡箭牌,忙替他讲话:“少爷,所谓人各有志,甘少爷替少夫人把玩具店打理得有声有色,这也是能耐 。” 程幕天一言不发,拔腿朝来路走,甘十二要跟上,程福拦他道:“这便是准了,甘少爷放心。”甘十二笑着把他的肩一拍:“这奴婢是我送你地,你也放心。” 程幕天回到家中,把柑子交给小圆,隐去甘十二那节不提,只把自己掷头钱的事讲与她听。 大户人家地女眷,全是不能轻易出门的,别说小圆,就是那几个丫头,都听得津津有味,听完还缠着小圆,也要扑卖一番。 小圆见她们有兴致,就将柑子分了一半出来,任由她们去掷头钱博输赢,再令小丫头给程老爷丁姨娘程三娘送去几个,又装了一盘子,亲自送到钱夫人房中。 钱夫人掰了个柑子,尝了直说甜,她因着小铜钱出嫁的事,看儿媳很顺眼了些,就把剩下的一半递给她吃。小圆双手接过柑子,笑道:“丫头们闹着要学人家扑卖,将半篮子柑子分了去,就只得这几个送来给娘吃。”钱夫人也是没逛过集市的闺秀,连扑卖是甚么都不晓得,忙向她问详细。小圆索性唤来顽的正欢地丫头们,叫她们当着钱夫人的面演示一番。 钱夫人在闺中待了三十多年,全靠各式玩乐打发时日,一见还有这样有趣地游戏,就跃跃欲试起来,但她不好意思和丫头们同乐,便与小圆商量,要请亲戚们来家扑卖顽。 小圆极是乐意婆母有事情做,道:“娘这主意不错,但我们不能拿事物出来卖,不然让人说咱们是借着玩乐赚钱;不如大方些 分卷阅读14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将出茶水点心,再办一桌子酒席,只说邀亲戚们来家顽,至于她们要拿些甚么来卖,由她们去。” 钱夫人于钱财一事,是秉承钱家家风的,听了这话连连点头,也不叫小圆出钱,自拿了嫁妆钱来,交给她去办。 第九十七章 赠妾是风雅的事 婆母要顽扑卖,儿媳自当精心筹划,隔日,小圆拟了刚吹干墨迹,就见小铜钱捧了一匣子会子来。她取出一看,一贯、二贯、三贯各两张,一共竟有六贯,不禁惊讶道:“一共也没几位亲戚,哪里用得了这许多?”小铜钱回道:“如今会子不值钱,夫人怕少夫人不够使。” 小圆取了算盘来拨,笑道:“夫人真真是大家闺秀,现下的市价,一贯会子能兑四百文,六贯就是两千四百文,亲戚们来顽上一整天,也不过是些茶水点心,两顿酒席,这么多钱叫我往哪里花?” 小铜钱想了想:“夫人还说了,如今物价高,叫少夫人别省着。” 小圆越听越乐,正巧瞧见小厨房的厨娘从院中路过,唤她来问:“这几天米价菜价如何?” 厨娘答道:“米价涨得飞快,本只要二十来文一升,如今得四五十文;至于菜价,我只晓得少爷同少夫人,每日吃肉吃菜,约莫得花五百文。” 小圆笑道:“瞧瞧,这还是在打仗,物价飞涨,每人每天吃下的也不过三百文上下,等亲戚们来家,点心可以从我铺子里去拿,家里只管两餐的酒席,一千五百文尽够了。” 采莲取了一张二贯的会子还给小铜钱,道:“要不是田大过年时把出栏的羊全卖了,连一千五百文都不用。” 小铜钱在钱夫人身边熏陶已久,不把这二贯会子放在眼里,推回去道:“我在钱家时,老太爷一个妾吃一顿饭,都得五百文呢,少夫人莫要太勤俭。” 程家已是奢侈,也没那般费钱,厨娘问:“那个妾吃金子呢?”小铜钱道:“吃鹅,只吃翅尖尖,吃野味,只吃几条腿,剩下的全扔,五百文仅是堪堪够用。” 这便不是奢侈了,是浪费,小圆忙告诫厨娘,不许和钱家一样行事,又叫采莲把方才写的几个帖子拿来念给小铜钱听。 小铜钱不敢劳动少夫人地大丫头。接过帖子来自己看:程二婶婆媳、程大姐、何府三妯、钱家辛夫人。她把帖子理好放回桌上。笑道:“少夫人面面俱到。我告诉夫人去。” 小圆微微点头。叫阿云送她出去。又让阿彩去唤四司六局地管事娘子们来领差事。采莲收起那匣子会子。取出账本来记账:“小铜钱这一去。又要在夫人面前把少夫人好生夸一番。” 小圆道:“她是个念恩地。就因着我给她寻了个好人家。时时处处不忘替我讲话。”讲完又叹气:“我替别个地丫头寻人家容易。自己地丫头却犯了难。不如这几个帖子你去送。瞧瞧她们家可有合适地人。” 采莲羞红了脸。赶紧把帖子拿出去。让小丫头交给门上地小厮。小圆本是逗她。见她着羞。忙道:“我玩笑呢。快些把我娘家地帖子拿回来。叫阿绣 派两个粗使丫头直接送到后院去。他们人多手杂。要是送到门房。天晓得甚么时候才能到嫂子们手里。” 何家自姜夫人管账。发现少了十万贯。又不好寻李五娘讨。只得上下缩减开支。下人们地月钱少了近一半。自然干活就不卖力。这其中地道道采莲也明白。忙叫住小丫头。让她把何家地帖子单送到阿绣处。 没过会子那小丫头又跑了回来。喘着气回话:“少夫人。阿绣姐姐脱不开身。叫你随便寻两个人去送。”阿竹虽有些鲁莽,但做事一向勤快,此番推脱必有缘由,小圆一问,果然是有事。小丫头看起来是受了惊吓,身子还有些发抖:“少夫人,忒吓人,阿绣姐姐正拎着根胳膊粗的棒槌朝程福背上敲呢,还不许他出声,若不小心喊了一声儿,就要加一棒槌。” 程福成天起贼心,哪日里不挨上几下,只是阿绣怎地为了这样稀松平常的事耽误正经活?小圆心下起,命小丫头去何府送帖子,带了陪嫁丫头们往阿竹的住处去。 她们穿过夹道,才拐进下人们住的院子,就听得程福扯着嘶哑的喉咙大喊:“少夫人救命,姐姐们救命。”阿绣两口子都是管事,这间小院单独隔开,此时除了门口围观的一圈儿人,院中只有跪着地程福和操着棒槌的阿绣。小圆轻轻咳了两声,下人们慌忙散的一个不剩,阿绣丢了棒槌来行礼,惭愧道:“我男人不争气,害我耽误了正经事不说,还给少夫人脸上抹黑。 小圆扶了采莲的手走进去,责道:“管教男人倒没甚么,谈不上抹黑不抹黑,只是程福向来有贼心没贼胆,你打他两下也就罢了,怎能耽误正经事。” 程福大概是被泼了凉水,浑身透湿,在春日还不太暖的风中直打哆嗦:“少夫人英明,她平日只打三两儿足足打了几十下不止,还罚我跪了一整夜。”说竹挤出一脸的笑:“好娘子,我被打本就是活该,若还害你耽误了少夫人的正经活,岂不更添罪过?不如你先去忙,回头再打?” 分卷阅读14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几人都被逗笑起来,纷纷劝阿绣歇手,阿绣挥着棒槌一跳老高:“少夫人,你低估他了,他这回不但有贼心,还有了贼胆了,你瞧那边树后头是甚么。” 小圆手搭凉棚望了望:“瞧着是个人影。”阿云性急,看不分明就跑过去,从树后揪出个女人来,带到小圆面前。小圆一看,这女人年龄不大,却梳地是妇人发式,吃惊道:“程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养外宅,勿怪阿绣打你。” 程福急急分辨:“少夫人错怪我了,她是扑卖的奴婢,甘少爷博来送我的,因是个小寡妇,这才作了妇人装扮,天地良心,我连她的手都未曾碰一下。” 阿竹拎起棒槌又敲了他一下,气道:“扯谎也不选个圆的,甘少爷昨儿就进考场了,哪里又来个甘少爷去博奴婢?” 昨日程福是随着程幕天一道出门的,小圆想起那篮永嘉黄柑子,指着小寡妇问道:“这也是掷头钱赢来的?”因博奴婢与程幕天不相干,程福就放心大胆地回道:“不是,这是甘少爷投飞镖赢的。” 几个丫头都“哦”了一声:“原来扑卖除了掷头钱,还可以投飞镖。”小圆见她们轻易跑题,哭笑不得,转身把她们全轰了出去,再接着问程福:“甘少爷没进考场?” 她脸上一丝惊讶地表情也无,想必是深知甘十二秉性,程福赶紧加上一句夸赞:“少夫人神机妙算,甘少爷说要一心一意替少夫人打理玩具店,不作他想。” 小圆笑骂:“猴儿,这是要把他不进考场的罪过推到我身上么?”程福忙称不敢,见她脸上带笑,趁机就要起来。小圆瞥了他一眼:“跪好,阿绣不许你起身,就得一直跪着。”讲完又向阿绣道:“家务不整顿好,如何替我做事,且放你几日假,把屋里收拾清楚再上工。 ” 程福吓得摊作一团泥,喊道:“少夫人,这奴婢是甘少爷送我的,他马上就是咱们家东床,也是我半个主子,主子赏人,我哪里敢不要,不信你问少爷去。” 小圆本已走到了门口,闻言又回头:“这话讲得也有几分道理,阿竹且饶他半日,待我问明了少爷再处置。”她回到房中,却不愿为了此等小事把程幕天唤回来,便先打点扑卖会的诸般事体。点心有各式蛋糕和饼干,铺子里现成的,家中操办酒席的厨娘也随时能开工,只有新鲜果子缺几斤。采莲提笔记下短缺的事物,提议道:“不如咱们将些果子来扑卖,也不收钱,谁博中了就送与谁吃。”众人都夸这主意妙,阿云记挂着那个投飞镖,悄悄问小圆:“少夫人,若甘少爷真没进考场,不如叫他回来做几个飞镖咱们顽,不然光掷头钱,耍多了也腻。” 小圆看着采莲记完果子数目,道:“是要叫他回来,好好交代交代程福院子里地小寡妇是怎么回事。” 晚上程幕天回来,却是应酬上饮了些酒,醉醺醺地讲不全话,只道甘十二住在考场附近的客栈里。小圆服侍他喝过醒酒汤躺下,命人去考场四周搜寻,务必要把甘十二带回来。 考场 周围 的客栈早就住满了赶考的举子,寻人的小厮们本还以为大海捞针,不想甘十二生怕别个不晓得他是参加了考试地,特特在掌柜那里登了记,他们稍稍一打听就把他找了出来。 甘十二以为是自己逃考的事东窗事发,哪里肯回,小厮们宽他地心道:“甘少爷,我们少夫人只是想问问程福家小寡妇的来历。”原来是程福地事,甘十二的胆子又回来了,他正嫌客栈住着不舒服,干脆让甘礼收拾了行李物品,偷偷搬回程家住处,再沐浴更衣,收拾得精神抖擞来见小圆:“大嫂,那个妾是我送与程福地。” 小圆指了指旁边还提着棒槌的阿绣,道:“她听说你送程福奴婢,已然着恼,你还敢说是妾,只怕程福又要多挨上几下子。你这人,不考就老实躲着,为何要去博寡妇送程福?” 甘十二看了看那根粗棒槌,很讲义气地不提买妾是程福自掏的钱,理直气壮道:“你们可晓得,赠人于妾是件极风雅的事。” 第九十八章 使棒槌也是风雅的事 凡习了几个字的文人,都好讲个风雅,他们相互间礼物赠来送去的,小圆也曾听说过。阿绣却是个粗人,把棒槌拎起来到甘十二眼前晃了一晃,笑道:“你可晓得,我使棒槌也是件极风雅的事。” 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甘十二被棒槌扫过的风刮得站不稳,东倒西歪间突然瞥见程福在门口晃了下,忙奔过去把他揪进来,埋怨道:“既然你娘子不许你纳妾,为何还要买奴婢,害我也受牵连。” 众人这才晓得那个奴婢原来是程福自讨钱买下的,不过借了甘十二的名头而已,阿绣更添恼怒,朝程福的腿上狠敲了几下,疼得他拉着甘十二作挡箭牌,满屋子乱窜。程幕天被他们吵醒,带着酒气掀帘子出来一看,自己的贴身小厮正拽着客居的准妹夫挡棒槌,这还了得! 他怒吼一声“程福”,把你追我赶的三人全都吓住了。 采莲要去接阿竹手里的棒槌,小圆拦她道:“让阿绣把甘十二也敲 分卷阅读14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两下,就当是替三娘子提前管教了。”程幕天对这话极为不满,然而外人在跟前,再生气也要给娘子面子,除了黑着脸别无他法。阿绣胆子再大也敢打主子,收了家伙揪了程福的耳朵告辞,说要回去再好好收拾。 当事人走了,甘十二只当散了场,扯了扯揉皱的袍衫就要撤退。 “甘十二,赠妾于人真是风雅之事?要不让你程大哥也送你两个?”小圆问的是甘十二,眼睛却看着程幕天。 程幕天向来信奉的是,我不纳妾,但也不管别个纳不纳妾,但眼前这位却是未来的妹夫,就算他不 待见那个妹子,也能在他们还未成亲之时就送几个妾过去拂自家的脸面,于是他的脸又黑上了几分。娘子在外人面前说不得,准妹夫却是小辈,说一说也无妨,他寻了张椅子坐下,接过小圆递来地浓茶,斥责甘十二道:“哪个教你赠妾是风雅之事的?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还未成亲就想着这些,三娘子性子又柔弱,将来嫁去泉州,岂不是只有被休的份?” 甘十二不慌不忙在他对面坐下,也伸手要茶喝:“程大哥你是老实人,不晓得这其中的道道,把妾送别个,是风雅,收下别个送的妾,那是闹心。再说我也不回泉州,大嫂这里好玩具店,我就做玩意过活,岂不美哉,好过回家受父翁地唠叨。” 只要他不在成亲前纳妾,程幕天就认为万事大吉,哪里管他回不回泉州,挥手赶他回去,自搂了娘子就着酒劲作些个事体。 既然那个奴婢是程福自个儿买下的,那就是他的家务事,别人不好再管,大伙儿都以为这事儿到此 为止了,不料第二日一早,阿竹领着那个奴婢走到小圆房里来,道:“少夫人,我要见甘少爷。” 小圆正在忙扑卖会地事。屋里管事娘子一大堆。没空理会她地家务事。便随手指了个小丫头。让她带阿竹到甘十二地住处去。甘十二虽住着程家地房。但却是隔断成独门独户地。小丫头带着阿绣二人。围着程家大宅绕了整整半圈。才到得他门首。 他这院子连个守门地也无。阿竹正愁找不到人去通传。就见甘十二搂着一大堆新奇玩意。带着甘礼大步朝门口来。未等她开口。甘十二先瞧见了她们。热情打招呼:“我才做了新玩意。要拿去给午哥顽。你家是不是也有个小子。拣几样家去。” 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阿绣对着笑嘻嘻地他没法骂出口。就把那个奴婢往前一推。道:“我也学个风雅。送个妾与你。”说完一刻也不多留。拉了带路地小丫头转身就走。霎时绕过围墙不见了踪影。 甘十二苦恼地看了看眼前地奴婢。第一回领悟到何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这是小丫头。他大可留下自己使唤;若是大丫头。就送去给程三娘表忠心;可惜面前站地是个小寡妇。动不得碰不得实在棘手。 甘礼见他还不走。心知他为难。忙凑过去耳语几句。甘十二听了他地主意拍手叫好。让他把小寡妇领进去安顿。自己则捧了那堆玩意照旧去寻午哥。他到得午哥房里。给他换上新地磨牙棒。抱着他走到正房问小圆:“大嫂。听说你们要办扑卖会。不如把我新做地玩意拿去卖?” 小圆埋头对着果子单。摇头道:“此回来地都是亲戚。不好拿些自家做地物件卖呢。”阿云端过一盏茶放到甘十二手边。央他做个投飞镖地圆盘来。甘十二满口答应。又教她们一种摇签法:“寻个签筒。里头搁一把竹签子。竹签子上刻一到九。博地人需连摇三根。如果这三根绣签上地数加起来大于十五。便是赢了。反之就是输。” 阿云转身就去寻签筒,但程家上下都无那东西,只得翻了个没用过的空雕花筷筒子来充数,又亲手削了一把竹签,拿小刀刻上数字。 甘十二都忙,逗弄了会子午哥,也回去帮衬扑卖会,做A小圆对完单子,命人把新鲜果子拿上来看,梨子、柑子、青杏、频婆果各一篮,她见只有四样,嫌太少,但采办称,此时未到夏天,买不到更多地品种,便只得罢了。 任青松亲自送了新品种的蛋糕来,外有奶油雕花,里头夹着蜜饯做地馅;还有奶油夹心饼、葱油咸脆饼。这几样点心,丫头们都是头一回见,眼巴巴地盯着食盒,待得小圆点头,抢着拿来尝,个个都说好吃。小圆挑了一块咸饼干尝了尝,味道果然好,忙叫人留几块给程幕天,又让余大嫂把软蛋糕拿一块去喂午哥。 阿云连吃了五块饼干,待要再拿,却没了,嘟囓着嘴道:“小任管事太小气,明晓得咱们厨房无人会做这个,还不多送几块来。”原来为了商业保密,小圆并未留会做蛋糕的厨娘在家,就是蛋糕铺子地那四位领头娘子,都安排了统一的隐蔽住处,因此家里人要吃蛋糕,还得远远地赶去铺子拿。 小圆听了阿云地牢骚,晚间同程幕天商量:“午哥小孩子,爱吃蛋糕,每日去铺子里拿太过麻烦,不如让采莲去跟着学几手。”程幕天听了不言语,只望着她笑。小圆以为他信不过采莲,忙道:“她是个嘴严的,心眼子又多,学了也不会让人偷师了去。”程幕天拣了块咸饼干嚼了嚼:“饼干味道不 分卷阅读14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错,任青松也不错。” 小圆地心思全被看透,羞恼着去端他面前的饼干盘子,却被程幕天把手按住,扯进怀里去。两口子顽了会儿香嘴的游戏,程幕天咬着她的耳垂含混地问:“我看了你安排的扑卖会座次,怎地没有你生母?”小圆笑着躲他,道:“我知你的海船和铺子还藏在我姨娘那里,因此时时处处忘她,放心,我已偷偷给她去了信,让她把那海船和铺子拿几个来扑卖呢。” 程幕天使了点劲把她按住,笑道:“那点子东西,不过是我当初年少轻狂,其实能值甚么,你不说我都忘了。”小圆在他嘴上啄了一下:“晓得你是真想着我姨娘,只不过薛家一大家子人,过得并不宽裕,若她将私房拿来扑卖,少不得大房二房要讲闲话。”程幕天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若下了帖子,她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倒让她为难。” 小圆直夸他聪明,好好奖励了他一番,直到第二日去给钱夫人请安,还有些腰酸背疼。钱夫人见她面有倦色,还当她是操办扑卖会累着了,忙叫小铜钱取了瓶鹿血酒来与她,道:“媳妇,这是拿鹿头角间的血和成地酒,专补气血,你这几日劳累了,拿回去吃几盏补补身子。” 小圆脸上一红,忙命采莲收下,道:“娘,天气还有些寒,因此扑卖会上未准备凉饮,只备了乳奶和汤。” 钱夫人点头称是,又问具体是哪几样。小圆接过采莲递来的单子,回道:“乳奶有羊乳和牛乳;汤有蜜渍橙汤和蜜甘汤;另外还备了茶水,是蜂蜜子茶和松子茶。” 牛乳羊乳是临安人的最爱,蜜饯橙皮丁煮的蜜渍橙汤是惯常待客的汤水,蜂蜜子茶是年轻人爱喝的花茶,松子茶则是胡桃、松子同茶饼一起泡的古茶,想来是因为来客有程二婶,才作了此准备。 这几样茶汤钱夫人都看得明白,但蜜甘汤她却是头一回见,问道:“媳妇,蜜甘汤是何物?” 小圆笑道:“这是我闲着无聊,在《证类本草》上看来的,蜜甘其实就是甘草,取它的根暴晒十日,拿来煮汤,甚香。” 儿媳居然还看那样的杂书,钱夫人朝手边地诗词集望了一眼,没有作声。 小圆见婆母对待客的茶水饮料无甚异议,接着把掷头钱,投飞镖,摇签筒三种扑卖方式讲解给她听。 钱夫人一心要在扑卖会上买些好东西来的,听得极是认真,只差让小铜钱拿张纸来做笔记。 小圆在她房里坐了半日,终于将扑卖会的诸般事宜汇报完毕,带着那瓶子鹿血酒回房,同程幕天两个对酌。 第九十九章 扑卖会 自家的扑卖会请了程二婶婆媳,最后来的却仅有程二来她只想过继幺儿给有钱的钱夫人,得罪了大儿一家,如今方十娘再不愿同婆母一道出门。何家三妯娌也只来了两个,柳七娘帮姜夫人管家忙得焦头烂额,又怕被人偷了钱财,因此留在家里算账,只有李五娘和钱十三娘结伴而来。辛夫人年纪大了,不愿出门,也没有亲来,只叫人给闺女送了一摞会子来撑场面。 李五娘自接到帖子那天起,就比小圆更忙活,把家中闲置的旧物清了好几箱子,待到扑卖会这天,头一个带着大车到程家来,卸货,搬货,还未开场就忙了个底朝天。 往常有甚么事,程大姐最积极,这回却是来的最迟,小圆迎到门口,笑问她怎么没把“自己人”带来。程大姐道:“昨日被我打了,脸上有伤,不肯来哩。”小圆慌忙摆手,叫她莫要大声,不然让钱夫人听见,又要有说法。程大姐不以为然,大摇大摆走进厅去,到两位长辈面前草草行了个礼,挨着程三娘坐下,问她道:“可有钱来耍?姐姐给你。”程三娘偷偷把袖子里的几样精致活计露给她瞧,笑道:“嫂嫂也说要给我钱,我没要,我是来瞧瞧这些针线有没有人看的上眼呢。” 说话间丫头们架起投飞镖的动物圆盘,摆好签筒,数好头钱,阿云煞有其事地拿一面小锣敲了敲,扑卖会正式开场。 厅中一共七人,只有李五娘和程三娘是带了货品来的,李五娘见无甚么人同她竞争,十分欢喜,指挥着几个小厮,将三口大箱子搬上来,一个场子里放了一个。众人都是头一回顽扑卖,纷纷围上去瞧,只见那几口箱子,一个装的是化妆用品,一个装的是成新的四季衣裳,还有一个装的是小儿的衣裳并玩意。 小圆有儿子的人,直径走到最后一口箱子跟前看,现这一箱子小衣裳小裤子,大多还是新的,想必是别个送来地礼,李五娘不愿留给妾生的儿子享用,便搬来扑卖。她暗叹一声,取了件竹了金丝的小衫,走到盛了头钱的盘子前,问李五娘道:“三嫂,这个博几个钱?”李五娘伸出五个指头来晃了晃,笑道:“怎好意思赚亲戚们的钱,图个热闹罢了,五个铁博一次,随你用几个头钱。” 小圆闻言取了三个头钱,掷了足足十一回,才凑出个“浑成”来,她唤过采莲取五十五个钱给她,大笑:“三嫂的这件金丝衫好贵。程二婶的幺儿也只有一点子,亦对这箱子小儿衣裳感兴趣,但她 分卷阅读14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自己却不挑,只问钱夫人爱哪一种。钱夫人如何不晓得她是甚么心思,便站在化妆品箱子前不挪步,不住地唤丫头取飞镖来,投了一轮又一轮,几乎把那一箱子货全博了去。 程三娘把袖子里的针线活捏了又捏,不好意思自己去摆出来,程大姐虽疼爱这个妹妹,却看不惯她的扭捏姿态,一把夺过活计,唤来丫头,单独开了一场,除了飞镖因为寻不来第二个圆盘只能作罢,把签筒和头钱都摆了出来,又尽职尽责替她吆喝了几嗓子。 此时厅中气氛极为热烈 ,连手中有钱的丫头们都加了进来,只有钱十三娘孤零零一人站在边上。小圆是主人,少不得去问询两句,原来她既无物件来卖,又没大子儿来博,便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程大姐急着替妹子卖活计,见钱十三娘磨磨叽叽,不耐烦道:“这样便宜地东西,平日里哪儿去买,还不赶紧着。”又招呼小圆:“四娘,莫同她费时间,你先来。” 小圆很是有几分怜惜钱十三娘嫁到了她那个不像样子地娘家。忍不住问她:“那日就算你慌不择人。也该指个穿戴正经地。我二哥一看就是常在烟柳地里打晃地人。你怎地瞧上了他?”钱十三娘是做了人家二嫂地人。不好意思讲她那日地真正目标其实是程幕天。红着脸只道这是她与何老二地“缘分”。 程大姐冷不丁伸过一个香囊来:“瞧这针脚。不比四娘生母绣地差。你既与何老二有缘分。何不博一个回去赠他?”钱十三娘窘迫地手足无措。小圆忙悄悄塞了张一贯地会子给她。把她推到签筒跟前。叫程大姐陪她去顽。 钱夫人见小圆所到之处。人人欢声笑语。再瞧瞧自己身边。只有一个难缠地程二婶。她心里十分地不平衡。犹豫半天。还是悄悄去向小圆讨主意。问她如何才能甩掉程二婶。 小圆笑道:“二婶要博小儿衣裳。娘何不就陪她耍去。那些衣裳虽说小四娘穿不了。但你孙子可是正好能穿。”钱夫人明白过来。笑着去挽程二婶。一同掷头钱。赢了半箱子小衣 问也不问她一句。吩咐丫头全送去给午哥。 这边钱夫人同程二婶暗自较量。那边钱十三娘拿着别个地钱博起来不心疼。转眼李五娘和程三娘地货品去了大半。许多人哀叹无甚可博。小圆想起那四篮子新鲜果子。忙命人摆了出来。让她们博着吃。 李五娘同程大姐忙了半日,正是口干舌燥,见有果子扑卖,丢了手里的活儿也来博。李五娘一举博得两个大梨子,丢给丫头去削皮切片,向程大姐笑道:“东西太少,下回得多搜罗些来。”程大姐却叫苦连天:“若不是为了妹子,我才不做这苦差事,比吵一场架还累。” 四篮子果子很快就被博完,众人正犯愁拿些甚么来博,忽然听得门口一声:“我这里有些事物要扑卖,众位娘子博不博?”待得那人转过屏风,程三娘惊叫一声,躲进丫头群里,众人便都晓得,这是甘十二来了。 小圆以为他是拿玩具来扑卖,嗔道:“你是来做生意,还是来显摆手艺?若是做生意,就去玩具店,若是显摆手艺,直接送咱们几件。”甘十二哈哈大笑,把身后的小寡妇拉到她面前,道:“大嫂,这个手艺,你敢要?” 钱夫人到底是他未来的丈母娘,责他道:“咱们正经扑卖会,莫要胡闹,赶紧把这女子**去。”甘十二朝她拱了拱手,将小寡妇带到场地中间,笑道:“夫人错怪我了,我可不是来砸场子的,而是凑个热闹,扑卖这个奴婢。”说着先把飞镖一指:“投中燕子赢。”再把签筒一指:“三根签子,少于十五赢。”最后把头钱一指:“掷出‘背间’赢。” 他样样都是和正经规则反着来,摆明了是要把小寡妇塞出去,众人乐不可支,纷纷向小圆道:“你家这个亲戚实在有趣。” 那个小寡妇,系着一条歌舞伎乐才穿的大红裙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因此甘十二的扑卖门槛虽低,却是连程大姐都不愿下手。 程三娘就藏在厅中看着,甘十二如论如何也不敢把小寡妇再带回去,又见众人都不愿来博,急得作了一罗圈揖。钱夫人被程二婶烦恼了半日,正愁找不着机会反击一下子,便笑着朝甘十二招手,把他叫到近前,对程二婶道:“弟妹,你拉我去博小儿衣裳,结果全便宜了午哥,实在叫人过意不去,不如我把甘十二的奴婢博来送你。” 甘十二十分地机灵,不待她吩咐就取了三枚头钱来,这头钱,要掷成“浑成”难,想掷成“背间”还不容易?钱夫人看也不看,随手一扔就赢了那个小寡妇来,笑眯眯地交到程二婶手里,再三谢她给午哥添了新衣裳。 她将话讲得极漂亮,程二婶不好推辞,只得咬牙切齿地谢过,领了小寡妇气呼呼地告辞。 钱夫人见扑卖会已近尾声,剩下地又都是小辈,便叫小圆陪着她们去吃酒席,自己则扶了小丫头的手回房歇息。今日小圆帮了忙,小铜钱照例要替她讲好话,钱夫人却有些落寞:“她既有万般好,你何不跟了她去?”一席话讲得小铜钱再不敢开口。钱夫人虽有些不服气,但面子要做足,命 分卷阅读14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人把她在扑卖会上博来地化妆品给小圆送了去。 不到半个时辰小圆就吃完酒送完了客,笑着走回院子:“这些姐姐嫂子们,赶着回去炫耀,连酒也不好好吃,还直追着我问下回的扑卖会何时办。” 因她们酒席间已商量好,下回的扑卖会是要到何府去办的,便见阿云央道:“少夫人,下回可得带我去,今 儿我想博两盒子油膏,输了几十个钱也没博中。” 众人都笑她手气差,进得房内才现,屋里摆了一桌子各式各样的油膏,阿云欢呼一声扑上去,一手举了一个,笑道:“这定是夫人送来地,我瞧着她博的。” 小圆望向孙氏,待得她给了肯定答复,便笑道:“你们自个儿挑罢,甚么好东西。” 丫头们一哄而上,一人挑了一个,却不揣起,只凑到一处商议,要用这几盒子油膏接着扑卖。 小圆直道她们是走火入魔,拣出六盒擦脸地茶油,一盒给了孙氏,两盒分别送去给程三娘和丁姨娘,还有三盒子命人送到薛府,交给陈姨娘。 第一百章 程三娘的嫁妆 姨娘收到茶油,深感闺女细心,连薛家大嫂二嫂都考两位嫂子送过油膏,隔日又到婆母面前告假,抱着小闺女雨娘去看小圆。 小圆正在开箱子翻衣裳,见生母亲自来谢她,忙把那一摊子丢给丫头们,上前接过雨娘,笑道:“昨日扑卖会,丫头们赢了几条裙子,却没得子来配,我正开箱子把自己的翻两件出来与她们去穿。” 陈姨娘拿了一包小衣裳来给她看,道:“我给午哥做了几件小衣裳,不知大不大。”小圆一手抱着雨娘,一手接过衣裳来瞧,赞道:“昨儿我婆母赢了三嫂的一堆小衣裳,全拿来给了午哥,那针脚,哪有姨娘缝的细密。”采莲笑道:“陈姨娘的苏竹誉满临安城,亏得近几年收手改做外孙和女儿的小衣裳,不然那些绣娘们哪里有饭吃。”陈姨娘笑起来:“只晓得你稳重,原来拍马屁也是一绝。” 小圆让孙氏把小衣裳收起,叫余大嫂把雨娘抱去同午哥顽,又让采莲端奶油夹心饼来给陈姨娘尝。陈姨娘拿起一块瞧了瞧,笑道:“前几日我去蛋糕铺子拿了一盒子蛋糕回来分给孩子们吃,却不敢说那铺子里有我的股份,不然我家大嫂二嫂的那几个小子天天嚷着要吃,能把你的铺子搬空了。” 小圆忙叫采莲多拿几盒来给陈姨娘带回去,道:“说是闺女送的,就无甚顾忌了。”她又问起陈姨娘过继的事,得知薛家人并不强求,这才放下心来,命厨房炖嫩嫩的肉末鸡蛋,留她和小雨娘吃午饭。 陈姨娘推辞道:“你管着家事情多,我回去吃更便宜。”小圆的确有许多事要忙,便不强留,命人把蛋糕饼干给她带上,派了轿子送她们回去。 阿云见客人已走,跑进来回事:“少夫人,何家三夫人特特打人来,问那个蜜甘汤还有没得。”小圆正看着阿彩算扑卖会地帐,抬头奇道:“甚么好东西,她喜欢,昨日怎么不当面问我要?”阿云笑道:“我也是这般问来人的,他说,迎客茶送客汤,他们三夫人要守规矩,不好当面要得。” 小圆亦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三嫂也同三哥一般讲究起规矩来。”采莲在一旁听到她们的话,忙取来一束晒好的甘草,装进盒子里,交由阿云送出去。 小圆对过阿彩算的帐,想起要送采莲去学做蛋糕的事情,便叫她来吩咐。因做蛋糕的全是厨娘,采莲并未作其他想,满口答应下来,转身去教导几个小地,叮嘱她们,自己不在时,要勤快,要机灵。 程幕天忙完生意归家。见了午哥房里一大堆地衣裳。很是满意:“扑卖会不错。要常开。”小圆捏着一张办扑卖会剩下地会子。吃儿子地飞醋:“就晓得你儿子。也不问问我赢了甚么。”程幕天瞪了她一眼:“你多大。他多大?”等到下人们撤下去。他又觉得自己态度太粗暴。补问了一句:“你到底赢了甚么?”小圆想了想:“给午哥博了件金丝衫。” 程幕天一愣。随即笑得直捶桌子。小圆自己回过味来。忍不住也笑了:“ 幸亏继母给了几盒子油膏。不然没得我自己用地。”程幕天逮住了空子。问:“没得我地?”小圆不给他吃醋地机会。白了他一眼:“来地都是女人。哪有男人用地东西扑卖。” 外间传来甘十二地声音:“谁说没有男人用地东西。我不是扑卖了一个奴婢?” 小圆抓紧时间把钱夫人博得小寡妇赠程二婶地事讲与程幕天听。再把他推出去教导甘十二。 程幕天却很高兴那个害得他贴身小厮挨棒槌地小寡妇被卖掉。夸赞了甘十二几句才问他所来何事。甘十二掏出个雕花小匣子递过去。笑道:“昨日扑卖会。我看三娘只卖不买。就替她买了几样。不知她喜不喜欢。” 小圆在里屋听得他们谈论程三娘。出来一看。匣子里是制成地桃、莲、菊、梅四样簪子。她握了簪子在手。笑着唤阿云进来。道:“告诉甘少爷。昨日扑卖会都卖了些甚么。”阿云掰着手指头道:“ 分卷阅读14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衣裳、油膏、水粉、玩意、还有三娘子地几色针线。” 这下连程幕天也望着甘十二直笑:“十二,好似没卖饰,这簪子哪里来的?”甘十二来临安这么久,头一回不好意思,却没有红脸,摸着脑袋道:“没有卖饰?许是我记混了。大嫂,这是照着 四季的名花制成的簪子,把这四支同嵌到冠上,就叫‘一年景’。” 小圆半是玩笑半讲实情:“我记得三娘子并没有冠帽。”甘十二没有被难住,马上接道 头我买个来送她。”大大咧咧地甘十二也有细心的+程三娘没有钱去博东西,特特送礼物来,小圆很是为这个妹妹感到欣慰,让甘十二在匣子里头浅浅刻了个“甘”字,再将簪子收进去,唤来阿彩,送去给程三娘。 甘十二谢过他们两口子,过了几日真又送了个冠帽来,小圆亲自拿去给程三娘,陪她闲话一阵回房,现自己的照台上也有四只“一年景”,忙问这是哪个的。 程幕天一边遣丫头一边走进房来,自己动手倒茶吃,状是不经意地答了一句:“朋友新开了饰店,买了几样捧场。”“原来是应景儿买的。”小圆随手把簪子丢到了一边,照台太滑,其中一只咕噜噜,眼看就要滚落地上。程幕天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生气道:“小心些放,这磨得很薄,跌了就碎了。” 小圆“咦”了一声:“不过是为朋友捧场才买地,慌甚么?”程幕天怕她还要到处丢,扭捏道:“甘十二粗人一个,竟晓得给三娘子买簪子,我也买几个与你戴。”小圆笑着接过簪子插进髻,甜蜜嗔道:“情意我领了,东西却不敢戴出去,让甘十二和三娘子瞧见,定要笑话我。”程幕天脸一红,伸手把她刚插好的簪子拔出来:“忘了这一层,明儿我换去,给你换个钗头燕。” 转眼三月初,科考放榜,甘十二胆大到连父翁也敢瞒,托了同年捎信回泉州,称自己不幸名落孙山实不甘心,要留在临安再苦读三年;能一举中第地毕竟是少数,甘老爷收到信倒也不怎么责怪他,又见儿子十分地有上进心要留下苦读,哪有不愿意的,特亲修家书一封,随着一船地聘礼运给他。信中说,甘十二在临安读书无人照料,不如先带程三娘回泉州 成亲,再夫妻双双返临安。 甘十二捧着信直乐,先送去与程老爷钱夫人看,再送去给程幕天小圆看,又央阿彩送去给程三娘也瞧瞧。小圆笑骂:“乐疯了么,生怕别个不晓得你要娶媳妇了?”甘十二连连摇头:“媳妇早晚是要娶的,并不是为这个乐,大嫂没瞧见我爹信中说地,许我在临安长住呢。” 小圆把信要过来又看了一遍,奇道:“明明只许了你三年,难不成还有密书?”甘十二拍着胸脯道:“中进士难,想落榜还不容易,只要开考,我就名落孙山,可不就是长住了?” 有了甘十二,格外多些笑声,小圆扶了扶头上的钗头燕,去同钱夫人商议程三娘的嫁妆。钱夫人不解:“这有甚么好商议的,照着程大姐的嫁妆单子备一份不就是了?”程大姐是程老爷的心头肉,程三娘是无人疼的狗尾巴草,这两姊妹怎能比得,小圆斟酌着答道:“老爷原先以为三娘子要去泉州过活,因此只打了些家具,现下他们成了亲还要回来,是否得多备些嫁妆?”其实那些家具,还是她从山上拖下来的杉木打的,程三娘的嫁妆,程老爷是一分钱没出,也不想出。 时下宋人嫁女都是倾家荡产,似程老爷这般只陪送家具的,怕是绝无仅有了,钱夫人可怜起程三娘来,叹道:“杉木家具虽也算得上贵重,但到底不像样子,我好歹做了她几天的母亲,替她添个妆罢。”小铜钱捧上个钱匣子来,钱夫人也不数一数,整个儿给了小圆:“拿去给三娘子置办些甚么罢,她要真只带着几件家具出嫁,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小圆惊讶道:“这里头是多少,娘不数数?”钱夫人笑道:“管它是多少,我这人甚么都在乎,就是不在乎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小铜钱也笑:“里头的会子换成铁钱,大概不是两万就是三万,若是不够再来拿。”这些钱早就被程老爷视为己物了,要是晓得拿了这样多出来给程三娘置办嫁妆,只怕要暴跳如雷,小圆犹豫道:“是不是多了些?”小铜钱道:“我们夫人给十三娘添妆都出了一万呢,三娘子不比她更亲些?” 程老爷从书房回来,恰好 听到这一句,怒气冲冲地进来责问钱夫人:“你竟把我们家的钱拿去贴补内侄女?” 第一百零一章 兜裹 爹与婆母吵架,小圆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出去,但她长裙稍稍提起,就听见钱夫人在申辩:“十三娘如今可不单单是我内侄女,还是媳妇的娘家二嫂呢,我就算不看在我娘家份上,也得看在媳妇娘家份上。” 只一句话,就把儿媳也拖下了水,小圆慢慢地躲到门边上,不敢再走,极是无奈地抚额头。程老爷顺着钱夫人的目光看向小圆,问道:“媳妇,你也给钱十三娘添妆了?” 小圆忙站直了身子,回道:“二哥结婚,怎能不添妆,叫二郎把咱们玩具店的玩意抬了一箱子去的。”程老 分卷阅读15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爷满意点头放过她,还是去骂钱夫人:“是娘家侄女亲还是娘家二嫂亲?媳妇都晓得只送箱玩意,你竟拿出一万贯去,一万贯哪。” 阿云悄悄拉了拉小圆的袖子:“少夫人,没咱甚么事了,走罢。”小圆也极想躲开“战火”,免得受到无妄之灾,但一想到程三娘,她又挪不开步子:“三娘子可怜呢,若没有好陪嫁,别说甘家人,就是咱们自家亲戚都瞧不起她。”阿云把脚一跺:“原来少夫人是为了三娘子,这有甚么难的,叫大姐来呀。” 小圆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采莲不在,你倒比往常机灵了些。”阿云得了她的允,拔腿到门上叫小厮去金家请程大姐。程大姐是个疼爱妹子的人,又得程老爷的宠,必能为程三娘争份嫁妆来,小圆放下心,一手提裙子,一手扶阿彩,趁着两位高堂争辩得热火朝天,悄悄溜了回去,静候程大姐消息。 不多时,浩浩荡荡一队车马行至程家门前,为首一顶四人轿子上跳下程大姐,指挥着小厮们把车上的许多箱笼搬到钱夫人院中。程老爷与钱夫人吵架累着了,正在吃茶润嗓子,忽见这么多箱笼搬进来,哑着喉咙骂钱夫人:“原来你是先斩后奏,嫁妆都已置办好了才让我晓得。”说完赶到院中大声嚷嚷,让小厮们把嫁妆都搬去退掉。 程大姐看着下人们放下最后一只箱子,丢下一把赏钱,走上去道:“爹,既然你无钱给三娘子置嫁妆,那就把我的拿去罢。”程老爷一惊,上前细细查看,果然箱子底上有他当年亲手刻上的“程”字。 程大姐出嫁时,程老爷怜她没了生母,不但陪了小半个家产过去,且一针一线都是他亲自查点地,此刻见她把他的心血原样搬回,竟有了丝痛心的感觉,怒道:“胡闹,又不是不给三娘子办嫁妆,只不过现下物价飞涨,我不愿浪费钱,这才简薄了些,再说我给她办再多地嫁妆,她也带不到泉州去,何必费钱又费事。” 钱夫人晓得程三娘出嫁后还要在临安住,但她愿意出钱,却不愿意出头,便闭口不作声。程大姐却是不知这一层,就觉得程老爷讲的在理,上前赔过不是,让人把自己的嫁妆又浩浩荡荡运回去。 她送走车队。带着些怨气来寻小圆。道:“既是远嫁。嫁妆简薄些也没甚么。大不了咱们做姐姐嫂子地。每人出些钱来帮衬她。” 婆母果然是除了钱。甚么都在乎。小圆轻笑了一声:“继母没有告诉你。甘十二收到了家书。甘老爷许他带着媳妇留在临安读书地?” 程三娘要留在临安过活?程大姐有种被老父和继母联手骗过地感觉。拍着桌子站起来。要去寻他们讨说法。小圆指点她道:“继母愿意拿嫁妆银子出来呢。你只需说服爹。” 程大姐找程老爷要东西还没有失败过。点了点头。重新去寻他。不料一向依着她地程老爷在此事上死活不松口。只道:“钱要留给午哥。”程大姐气得将他屋子砸了个稀烂:“四娘都不稀罕这点子钱。你倒要巴巴地留给他。”程老爷为了安抚大女。叫钱夫人拿了一贯钱来。塞给程大姐。哄她道:“乖闺女。拿这钱去换条郁金香根染地黄裙子穿。莫要和爹闹。你妹妹嫁出去同你就是两家人。你理那么些作甚么。” 程大姐捧着钱哭笑不得。折回小圆房中。将她同程老爷吵架地场景描述给小圆听。小圆听说程老爷提及午哥。苦笑道:“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儿子。那我可要避避嫌了。”程大姐指了指桌上地那吊钱。亦苦笑:“倒像是我要借机讨钱似地。我也不敢再去了。” 二人相视苦笑。都拿视财如命地程老爷无法。程大姐帮不了程三娘地事。就又记起钱夫人来。抱怨道:“继母到底不亲。明晓得三娘子要留在临安却不告诉我。不然我就不把嫁妆搬回去了。” 小圆劝解她道:“她算不错了,也没几个继母愿意拿自个儿的陪嫁出来给继女添妆的。”程大姐却道:“她的钱,她们钱家地钱,真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自然要趁着还在世,下死力地花。”小圆忙问这是什么意思,程大姐耐心解释了一番。原来大宋绝户的家产两种方法:一是“立继”,若钱老太爷死在辛夫人前头,就要从族中过继 个儿子到辛夫人名下;二是“命继”,若钱老太爷夫妻双双去世,还是得过继一个儿子,只不过归到尊长亲属名下。 小圆开了眼界,问道:“原来不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得过继个儿子来继承家产,那先前钱十三娘地爹娘来临安吵着要过继,辛夫人为何把他们赶了回去?” 程大姐笑道:“看你管家挺能耐,这些道理居然一窍不通。”原来过继的儿子并不能继承全部地家产,绝户之女一样也有继承权,这也分两种情况:未嫁的在室女能继承四分之三,继子继承四分之一;若绝户之女已出嫁,则要将家产一分为三,一成归出嫁女,一成归继子,另外的一成,要被官府收为己有。 小圆听她讲完,顿生豁然开朗之感,暗自佩服起钱家人的智慧来,钱夫人的巨额陪嫁看起来是为了撑脸面,实则为财产转移;钱家上上下下手中散漫,也不是家风使然,而 分卷阅读15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是不想把钱留给继子。 这些道理,她现在才明白,程大姐却是早就透彻,道:“现在你晓得辛夫人为何要把钱十三娘的爹娘赶回去了?他们两口子,是要赶着把钱都花完,花不完的都贴补闺女,然后留个空架子让族里来过继呢。” 小圆连称“受教”,但这些不过是别个的家务事,当八卦听听也就罢了,听完还得同程大姐商量程三娘嫁妆的事。程大姐有程老爷宠爱,又是已出嫁的闺女,行事无所顾忌,便嚷嚷着要直接抬箱笼来;小圆却是还要做人儿媳的,不好明目张胆和公爹对着干,只得暗地把玩具店的股份拿一分出来,偷偷将契纸交给程三娘,叮嘱她莫要声张。 钱夫人爱锦上添花,却不愿雪中送炭,被程老爷骂了几句,就缩手缩脚起来,万事只当不晓得,对继女的婚事问也不问一句。 程三娘每每去堂上请过安,都要到小圆房里哭上一场:“嫂嫂,非是我贪心,只是咱们大宋嫁女,不成文的规矩,男家送了多少聘礼,就得回更多的陪嫁去,要是我的嫁妆还不如聘礼多,我不如一条白绫了此生算了。” 小圆很想帮衬小姑子,却无奈她的陪嫁铺子,用来撑场面足够,真正到自己手里的钱并不是很多蛋糕铺子和棉花包铺子,六成的股份都留给了陈姨娘;玩具店的股份,也给程大姐和陈姨娘各分了一成;反季菜蔬每年虽能挣些钱,但只有短短几个月。她看着程三娘手里透湿的手帕子,道:“不如玩具店的股份,给你多分一成?”程三娘忙摇头:“使不得,亲戚们都只拿了一成,我又不曾出力,怎好多拿。” 都道她们是豪门大户,凤凰山下的富贵人家,谁能想到也有如此辛酸时候,倒还不如那些小门小户,虽然无钱,却肯倾尽家产疼一个闺女。 程大姐的嘴不严,程老爷只给程三娘陪嫁几样杉木家具的事,经由她传呀传,传遍了亲戚家,连甘十二也晓得了消息,跑到小圆处捶胸顿足:“早知叫她这样为难,不如瞒下一半的聘礼。” 程幕天骂道:“胡闹,陪嫁是她的脸面,难道聘礼就不是?”小圆悄悄看他一眼,当年自己还偷偷抱怨他挑了那么些聘礼去便宜了嫡母,原来是为了给娘子撑脸面。 甘十二在未来的大舅子面前后悔了一番,却不能解决问题,便私下找他借了几千贯钱,一半买了首饰和衣帛,另一半将着现钱装了几箱子,趁夜搬来给小圆,道:“大嫂,‘兜裹’一事古已有之,我也效仿一回,还恳请大嫂千万莫要告诉三娘子。” 何为“兜裹”?那是女家贫穷,或父母双亡,无力出资置办妆奁,便由男家在行定聘之礼时,另附送一些钱财,以用作女子嫁妆,免得她出嫁时因奁具单薄而被旁人取笑。 好歹也是住在凤凰山下的豪门闺秀,却落得“兜裹”的地步,小圆心一酸,险些替她落下泪来,忙借着查看妆奁,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第一百零二章 程三娘出嫁 十二的“兜裹”帮了大忙,成全了程三娘的脸面,再姐送的十个箱笼,小圆送的玩具店一成股份,和那些杉木家具一起,勉强凑了份看得过去的嫁妆。 小圆为小姑子忙活了好几日,终于能歇一歇,取了采莲学着做的蛋糕,旁敲侧击问了问她对任青松的印象,可惜收效甚微。程幕天笑她太心急:“火候到了任五自会替他儿子担聘礼来,难道非得私下先来个海誓山盟?”这便是古今恋爱的差别了,小圆自嘲一笑,将此事按下不提。 程幕天也取了块蛋糕,哄着午哥叫爹爹,小圆笑道:“他才多大,你这也是心急。”程幕天把儿子交给余大嫂,叫下人们都出去陪午哥耍,他走到小圆惯常算账的桌子前拍了拍算盘,问道:“上次扑卖会还剩下一张会子?”小圆点头:“是,还剩下二贯,我让人换了八百铁钱收起了。”程幕天就问是入的是公帐还是私帐,小圆以为他要责怪,辩道:“你要讲究‘父母在不私财’的臭规矩,我可是能正大光明攒私房的,那个钱,全算在我嫁妆里了。” 程幕天在屋里东晃晃西翻翻,好半天才红着脸开口:“娘子,可有多的钱借我?”小圆笑道:“原来是要借钱,还以为你不许我攒私房呢,借多少?”娘子如此爽快,程幕天很开心,伸出九个手指头。小圆二话不说,也不问他借去作甚么,当场开了她放零花钱的小箱子,取出二十三贯会子与他:“拿去罢,换成铁钱,九贯还有多的。” 程幕天伸出去接钱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极是尴尬地开口:“不是九贯,是九千贯。”小圆先是一笑:“我说你做生意的人,怎连九贯钱都没得,原来是九千贯。”紧接着又是一惊:“怎地要这多钱,你做生意亏了?”程幕天无奈:“你家官人在你眼中就那般没本事?这是前些日子甘十二问我借的,我一时凑不出那么些钱,就在铺子里支了九千,想向你借来先把公帐填上,免得爹起。” 小圆笑道:“想不甘十二竟肯为了三娘子的脸面去借钱,她是个有福气的。这钱你也别让甘十二还,就让他到我的玩具店做活抵账好了。”程幕天明白 分卷阅读15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她是要将这钱送给甘十二了,点头道:“三娘子的脸面就是程家的脸面,当是哥嫂替她添妆了。 ”小圆很高兴程幕天不似程爷那般掉在钱眼里,亲自去关了房门,从床下拖出个箱子,数出价值九千贯铁钱的会子来,交给他去填公帐。 程三娘嫁妆一备好,甘十 二就急不可耐地 要动身:“早去早回,我不爱在泉州待。”小圆笑话他是急着要娶媳妇,指点他去同程老爷讲,程老爷对程三娘这个女儿是可有可无,自然无甚话讲,于是甘十二找程幕天订好了去泉州的船,择了吉日三天后出发。 眼看着程三娘要出嫁,全家人都欢,小圆却犯起了愁。这日她同程幕天行完人伦,戳了戳他裸在被子外的胸,问道:“二郎,三娘子就要出阁,房中之事谁人来教?”程幕天只顾着捉她乱动的手,随口答道:“有继母在,轮不到你操心。”说完发现小圆望着他似笑非笑,反应过来,那位可怜的继母至今还是处子呢,自己都不晓得闺房之乐,如何教导程三娘。 不论谁教,反正到他,程幕天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拍了拍小圆的脸:“长嫂如母,你去教。” 若这是自个儿闺女倒还罢小姑子到底不是从小一道长大地。饶是小圆自诩大方。也不知如何启口。她极为不满地把程幕天瞪了一眼。道:“你是站着讲话不腰疼。那些事。我讲不出口。大姐与三娘子更亲厚呢。不如让她来。” 程幕天回去:“这不合规矩。再说她那咋咋呼呼地性子。你放心?”教导房事还与性格有关系?小圆半日没想通。只得把他归结为老古板心理作怪。她绞尽脑汁又想了想。再找不出第二个合适地人选。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自己上。 说起来程三娘今年才十四。比小圆当年出嫁还小一岁。身量都未长足。便要嫁为人妇。小圆极为担心地看了看小姑子那略显单薄地身子。道:“比我刚进门时长好了些。但还是瘦。早知就逼着你多吃些地。” 程三娘不解:“我也没哪里不爽利。吃那么些作甚么。长胖了惹人笑话呢。”小圆张了张口。不知如何跟她解释。难道与她讲。你才十四岁。身子太单薄不经折腾。啊呀。想想都脸红。她憋了半日。冒出一句“身子壮实好生养”。羞得程三娘转身就走。 她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拽住三娘子道:“别恼。我比你还羞。”程三娘偷眼一看。果然嫂子地脸比自己地还红。既然两人都害羞。她反倒平衡了些。拉着小圆地手轻声问:“嫂嫂。你到底要讲甚么?” 小圆凑到她耳边悄声问:“你可知成亲是怎么回事?”程三娘笑了:“原来嫂嫂是要问这个,那脸红甚么,这些事我早就懂得了。”小圆听了这话,又是惊奇又是欢喜,原来她是无师自通,忙问她晓得哪些。程三娘还以为嫂子是考她,胸有成竹答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早起侍奉公婆……”她把三从四德讲了个透彻,洋洋洒洒几乎能写篇文章出来,小圆被惊得目瞪口呆,无语到想寻块豆腐撞一撞。 程三娘见嫂子的面色越来越不对劲,忙道:“可是我哪里讲错了,请嫂嫂指教。”小圆无力呻吟了一声,再顾不得甚么害羞,紧栓起房门,从人体生理构造开始,与她讲了个仔仔细细。 约莫半个时辰后,程三娘面红耳赤地从小圆房里冲出来,接连撞倒了三个小丫头,惊得阿云直叫:“三娘子魔障了。”小圆忙捂她的嘴:“三娘子是要嫁人了,欢喜呢,莫要大呼小叫。” 程幕天得知她满完成了房事理论教育,好奇地要她给自己也讲一遍,小圆哭笑不得:“你儿子都有了,还需听这个?”程幕天想了想,打横抱起她来:“说的是,那些我都懂得,不如演练一番。” 两口子圆满完成实践工作,满意足的程幕天呼呼大睡,小圆却还有许多事要做。陪嫁的箱笼无法带去泉州,便列出详细条目,让程三娘带去给公婆过目,又将私房钱取了一千贯给她带上,免得到了甘家,连个打赏的钱也无。程三娘已白得了玩具店的一股,很不好意思,就推辞不要那钱,小圆教她道:“拜堂前你还是程家人,一路上怎好使用甘家的事物,没得让人瞧不起。” 程三娘然大悟,诚诚恳恳给她磕了个头,谢她代行母职教导自己许多。三日晃眼就过,甘十二万般兴奋地来告辞,携了程三娘登上海船,往泉州成亲去了。 程三娘一走,家里多出几个丫头,阿来问小圆如何打发,小圆心道,钱财陪嫁不起,人总是陪得起的,便让她把那几个丫头留起,待程三娘回来,还送去与她使。 且说那日参加扑卖会的李五娘几个,听说小圆已嫁过小姑子,得了些空闲,便盘算着再办扑卖会,姜夫人正愁无处赚钱,听得消息也要来耍,又见李五娘住的屋子太小,就在她自己的院子里收拾了一个大厅,请了好些亲戚友朋去扑卖。 这日小圆同钱夫人带着几丫头去何府捧过场,赢了几箱子东西回来,各自回房歇息。这回小圆也卖了些物件,便叫阿彩拨算盘,算一算赚了多少花了多少。 她们正得热闹,阿云拎着 分卷阅读15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几样玩意从外头进来,乐道:“夫人特特叫我过去,说她方才赢了几件玩意,叫我拿回来给午哥顽,我一看,这不就是咱们玩具店卖出去的东西么,我怕她恼,也不好意思说,在她面前忍了半晌的笑,好不辛苦。” 阿云把这个当作趣事来讲,小圆却琢磨:婆母这般行事,是无意,还是有心?若是无意便罢了,如果是有心,恐怕就是在暗示儿媳,要分玩具店的一分股;她完全不介意分一股给婆母,但程老爷的吩咐在前头,她可不想失了股份还得罪公爹。 她极是不愿费这样的脑筋,但不弄清楚,又怕婆母给自己小鞋穿,于是趁着请安,故意先提玩具店的生意。钱夫人唤过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四娘,叹道:“老爷舍不得钱与三娘子办嫁妆,不知我养的这个长大,有没得好陪嫁。” 小圆明白了,婆母自己得子无望,便把小四娘视为己出;她自己的陪嫁被程老爷盯着动不了,只好打儿媳的主意。丁姨娘不晓得钱夫人的心思,还道小四娘年纪小,夫人操心过早。钱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暗骂一声蠢货,把她赶了下去。 第一百零三章 钱夫人PK丁姨娘 姨娘不解风情,小圆却很识趣,道:“娘不用担心小妆,待我禀明爹,将玩具店的股份分她一成。” 钱夫人一愣:“那是你的陪嫁铺子,赠人股份还需老爷同意?”小圆笑道:“百事孝为先,媳妇做事,向来是要先知会爹的,不然我分给亲戚两股,怎不见爹说我?” 程老爷之所以对儿媳赠股份给生母视而不见,完全是因为他最疼爱的程大姐也得了好处。钱夫人不是笨人,稍一琢磨就明白,这是小圆要给生母送钱,拉了程大姐作幌子,跟甚么对公爹的孝道根本不搭边。 这其中的道道她全明白,却不敢接着再问,不然要是小圆接上一句“不信你去问爹”,那可真是自讨没趣了。 她为了今日讨股份,策划了许多日,绕了许多弯,又是拿玩具暗示,又是用言语提点,却不想儿媳的四两拨千斤更胜一筹,抬出个程老爷就将她弹压住。 小圆见她低头语,又添了一句:“正好我还没给爹请安,不如现在就去与他说,把玩具店的股份分一成给小四娘。” 钱夫人怎敢叫程老爷晓此事,慌忙摆手:“媳妇的心意我领了,四娘子还小呢,不急。” 婆母果然高,明明是主动讨要股份,却偏偏不明说,到了了还道是儿媳的“好意”,如此一来,这事儿就与她无甚干系了就算有人告到程老爷那里她也不怕。小圆在心里由衷道了声佩服,起身告退,撤离战场。 程幕天陪程老爷打完拳回来,见娘子面色不佳,悄声问:“继母为难你了?”这要放在以前,讲孝道守规矩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自从上回钱夫人要把季六娘塞到他屋里,他就对这位继母有了些成见。小圆晓得如今在官人面前讲一讲钱夫人的不是,是不要紧的,因此放心大胆道:“继母话里话外,暗示我把玩具店的股份分一成给小四娘作嫁妆呢。” 程幕脸一沉:“高堂俱在,四娘子的嫁妆该由咱们操心么,顶多送几样礼添个妆罢了。”小圆想了想,道:“其实玩具店的股份,我给三娘子也分了一成的。”程幕天道:“前年我们在山上时,她通风报信帮过大忙,又在家替你盯了丁姨娘,就是钱十三娘和季六娘的事,她也出了不少力,你送一成股份谢她是该的。” 小圆笑道:“婆母可不晓得这一层。若是她知道我分股份给三娘子却不给四娘子。非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程幕天道:“她地嫁妆咱们不稀罕。但也休想打你地主意。若你地陪嫁都散光了。爹定要生你地气。” 到底是青梅绣马地夫妻。想法都是差不多。小圆冲他笑了一笑。送他出门去码头。自回房处理家务。 且说钱夫人。与儿媳多次交锋。竟没一回赢过。气得关起门随便寻了个由头骂丁姨娘。丁姨娘早已习惯她敝开门贤惠。关起门竖眉毛瞪眼睛地风格。不声不响等她骂累。走到程老爷书房抱怨:“四娘子才一岁多点。夫人就操心她地嫁妆。真是无事忙。操心就操心罢。要不来钱还拿我出气。” 她是咬过程老爷地人。怎还敢到他面前抱怨正房夫人?原来程老爷自从晓得钱夫人私自拿嫁妆钱去给内侄女添了妆。就一直不待见她。正头娘子“失宠”。丁姨娘便抓了机会。使出浑身解数。再借着些辅助用品。竟将程老爷留在她房里睡了好几宿。 有了这层关系。加之身患隐疾地程老爷极是依赖丁姨娘地“手段”。不免就偏向她几分。关切问她究竟受了甚么气。丁姨娘道:“怕我听见。赶我出去了呢。幸亏我机灵。贴在门上听了一点半点。好似她在向少夫人讨要甚么股份给四娘子做陪嫁。”她重得程老爷地宠爱。一心想让小四娘与自己更亲。便见不得钱夫人对小四娘好。又道:“依我看。她哪里是要替四娘子讨嫁妆。怕是为她自己地多些。有老爷在这里。还怕四娘子将来没有一份好陪嫁么?” 在程老爷 分卷阅读15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眼前。甚么钱夫人地陪嫁。小圆地陪嫁。统统都是他孙子地。怎由人轻易动得。他怒火上窜。却不想在一个妾面前责骂正妻。便取了一方田黄石先把丁姨娘哄回去。这才走到钱夫人房中去找她算账。钱夫人自然辩解那股份是儿媳主动要送。而她没要地。但程老爷先信了丁姨娘地话。哪里肯听她讲。仍旧摔东摔西地骂她。 丁姨娘回房坐了一会子,按捺不下心内激动,偷偷溜到钱夫人窗下去听,见里头确有程老爷的怒骂声传出,捂着嘴笑了好一气。待到程老爷教训完正妻离去,她忍着笑进房寻钱夫人,把那方田黄石拿给她看,故作烦恼道:“我尽心尽力服侍了老爷,却赏我块硬石头,能作甚么用?夫人是不是得了俩换换?” 早有下人回报,说程老爷这几晚都歇在丁姨娘房里,钱夫人本还不信,但见了田黄石,她的心就七上八下起来,这样名贵的东西,不是丁姨娘自己有能耐买来的,那她的话,一多半便是真的。既然是真的,那她究竟有甚么能耐,竟能让废人一个的程老爷重振雄风?钱夫人又是疑惑又是心惊,自己只顾算计儿媳,竟生生把男人推向了丁姨娘。 丁姨娘见她盯着田黄石看了半晌还不言语,猜她是气闷,愈发得意起来,伸手就要抱她身旁的小四娘。小铜钱见情形不对,忙进去抱了个小箱子出来,取出里头的一条男人裤子问丁姨娘:“可还记得这个?”这条裤子是钱夫人与丁姨娘第一回过招时栽赃给她的,不论程老爷信不信,只需再提出来给她盖个大帽子,她这辈子就别想再翻身。丁姨娘安稳日子过久了,竟忘了这一出,灰溜溜地垂头退了出去,连田黄石也忘了拿。 小铜钱轻轻唤了声“夫人”,劝道:“小人得志,莫理她,夫人且把这条裤子拿给老爷看。”钱夫人却道:“总要顾着点四娘子的脸面,她还要嫁人呢,赶明儿你去寻个人牙子来。”小铜钱会意,把箱子拿回去藏好,又拣起田黄石欲丢,钱夫人拦她道:“送还给她,没得让人说我同一个妾争风吃醋。”她面儿上云淡风轻,心里的那坛醋早就搅了个天翻地覆,丁姨娘虽年轻些,但到底是生过孩子的,又只是妾室,程老爷既然已中用,为何不来自己房里,反倒去寻她。 她越想越委屈,躲着哭了一场,也无心去查她讨要玩具店股份的事是谁传到程老爷耳中去的,第二日一早就坐了轿子回娘家寻辛夫人。 辛夫人一见闺就笑:“做婆母真是好,回娘家无须哪个点头。”钱夫人满腹的怨气:“你只晓我与媳妇斗,这下可好,叫那个妾把老爷占了去。”辛夫人拉她进房,把门栓起,奇道:“女婿不是不中用么,丁姨娘如何占得?”钱夫人摇头:“就是不晓得,才来请教娘。”辛夫人到底年纪大见多识广,想起她家的一个妾好似也有这般手段,便叫来一问,果然有许多不同寻常的法子能让男人得趣味。 钱夫人听得脸发烫,羞道:“些都是不要脸的法子,我不学。”辛夫人急道:“闺房之中,还要甚么脸面,把男人哄好比甚么都强。这也是怪我,没早早替你想法子,倒让妾抢了先。”请过来当先生的妾听了她后头这句话,悄悄白了她一眼。辛夫人劝完闺女一抬头,正好瞧见,当即叫她自己下去领家法。 钱夫人到底经人事,坐在那里想了多时,还是抹不开面子去做那些羞人的事,任辛夫人怎么劝也不听,心道,只要我将丁姨娘卖掉,就不怕老爷不回我房里来。 等她回到家,小铜钱已人牙子找了来,正捧着卖身契候她。虽然钱夫人不计较价钱,但人牙子非要先验货,她只好叫了个小丫头去请丁姨。那个小丫头认得人牙子的装扮,不去找丁姨娘,却飞奔来寻小圆:“少夫人,夫人要卖丁姨娘。” 阿云了赏钱来给她,笑道:“有个自己人果然好。”阿彩不以为然:“家中大小丫头都是采莲姐姐亲自挑的,哪个不是自己人。”小圆没空听她们闲聊,赶忙叫了个扫夹道的粗使婆子到程老爷跟前报信。 程老爷好易重尝房中滋味,岂会由得钱夫人卖丁姨娘,一接到消息就赶往她房中,亲自轰走人牙子,还给她戴了顶“善妒”的帽子。他严守规矩,没有当着正妻的面安抚丁姨娘,但却付诸于实际行动,又到丁姨娘房中歇了好几晚。 消息传到小圆房中,阿云胸顿足:“我还以为老爷会帮着卖掉丁姨娘呢,哪里晓得将她留了下来,早知如此,我该拦着少夫人别去报信的。”小圆心道,一人独大是甚么好事么,若没个妾把婆母牵绊下子,我这做儿媳的日子恐怕更要难过。 第一百零四章 寒食 慕天得知钱夫人与丁姨娘的纠纷,十分地不解:“旁人的事么,怎地变成她们在闹?”小圆偷笑了好一阵,问他:“丁姨娘到底使了甚么妙招,居然让爹每日都宿在她房里?”程幕天又羞又怒:“爹的这种事,我做儿子的如何得知?”小圆奇道:“你不怕丁姨娘给你添个兄弟?”程幕天迅速摇头:“不会,其实爹……”忽地警觉起来:“你套我的话?” 小圆笑倒在床上:“你不是不晓的事么,为何如此笃定?”程幕天真生起气来,翻过她就要 分卷阅读15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打,又舍不得下手,只得剥了她的衣裳,换种方式惩罚。小圆搂过他的头,悄声道:“丁姨娘为了谢我的救命之恩,把那法子教我了呢,你想不想试试?”程幕天又怒了:“我又没毛病。”待得小圆顶风作案试验了两下,马上又改口:“还真有些趣味。” 一时间房内风光无限,不消细说。 自从程老爷连接二三宿在丁姨娘房内,丁姨娘便认为翻了身,怂恿程老爷将小四娘交给自己抚养,可惜程老爷在有违规矩的事上一点也不含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 钱夫人独守空房好些日子,眼红难耐,再顾不得甚么面子和害羞,将娘家那个妾室教的本事使了些出来,让程老爷耳目一新,但她受大家闺秀的教育太久,闺房中甚是端庄,不如丁姨娘放得开,程老爷新鲜了两日个月的大半还是往丁姨娘房里去。 程老爷的一妻妾明争暗斗小圆落了清闲,每日里除了见见管事娘子算算帐,就是哄儿子逗官人,好不快活。 转眼寒食临近,小圆抱着望着余大嫂笑:“幸亏午哥有个奶娘,不然他小小年纪,吃三天冷食哪里受得了。”余大嫂笑着接过午哥去喂奶,走到门口又回头:“少夫人,采莲回来了。” 小圆抬头一,前头的是采莲头还跟着提食盒的任青松,她瞧见这两人走在一起,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忙唤小丫头搬凳子小任管事看座。 任青松把食盒搁到桌,开了盖子请她看来这盒子有三层,头一层是一盒子应景儿的“子推燕”;第二层是一碗冻姜~;最底下一层是荐饼。小圆问道:“这是预备寒食节卖的?”任青松点头:“是,但咱们蛋糕铺子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那些人家厨子厨娘大把,不会理这些便宜事物,我此番来是要与少夫人商议不是租个小铺来卖‘寒食盒子’。”又笑:“这几样都是采莲亲手做的,少夫人尝尝?” 采忙取过小碗调羹舀了几勺冻姜~,又把荐饼掰开到小圆面前。小圆先让小丫头们把“子推燕”拿去穿上柳枝插到屋檐上,再就着荐饼吃了几口冻姜~笑道:“味道还好,只是这样普通的东西,会有人来买么?”任青松回道:“冻姜~是用猪肘子做的,咱们还加了鸡汤,猪肉虽贱,寻常人家也买不起,鸡肉更不用说。 但咱做地量大。一斤猪肘子并一锅鸡骨汤做出地冻姜~能分成好几份来卖。这样成本就降下来。贫穷地人家也能买些回去尝尝。” 采莲补充道:“物价涨了。面粉也贵。们买一个‘寒食盒子’回去。应景儿地也有了。吃地也有了。既省钱又实惠。” 小圆赞许点头。看着面前二人。竟生出珠联璧合之感。租个小铺不是甚么难事。她当即应了下来。取了钱交由他二人去办。“寒食盒子”成本低。制作工序简单。任青松拿了本钱。短短几天时间就在各个贫民聚居区都开了寒食店。又在采莲地建议下增加了茸母糕饼、蒸糯米和咸鸭蛋。供自由搭配组合。那些手中无甚钱地穷汉。乃至做小生意地小商户。见有了这个盒子。面粉也不用买。猪肉也不用买。都觉得极合算。纷纷赶在寒食节前来买几个回去。 临安地贫民区与富户区很不相同。那些多层地木制楼房一栋紧挨一栋。密集得连个小院子都难寻到。各家各户离得近。好消息就传地快。没几日众人都晓得了何氏寒食店地寒食盒子既便宜又方便。呼朋唤友地来买。店里地生意更加红火起来。 这日程幕天回来。在门口听见有人吹箫子。近前一看。原来是卖稠。他想起家里地午哥。忙命人将那担儿整个买下。搬回房里去。所谓稠。不过是又浓又厚地糖汁而已。小圆不许午哥多吃。又见程幕天竟将整担都搬了回来。苦恼道:“就是觉得这不是甚么好东西。才没让厨房做。没想到你却买回这么多。”程幕天尝了一口。自己也觉得不好吃。丢开碗笑道:“应节气罢了。管它呢。”小圆问他:“你买了这许多。可有给小四娘送一碗过去?”程幕天忙着哄着午哥再尝一口稠应应节气。头也不抬:“她自有继母操心。我管那么些作甚 小圆笑骂他太偏心。命人将稠送一半到前头院儿。 宋人最看重的节日有三,除了冬至和元旦,就是这寒食节,因此程老爷过节的兴致十分浓厚,吩咐管家的小圆办个小家宴。大小寒食节一共三天,全都要禁火,家宴除了吃荐饼稠这些“寒具”,别无其他选择,小圆索性把自家寒食店的寒食盒子搬了一大摞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还给管事娘子和各院的大丫头各发了一盒。 家宴开场,众人脸色皆不同,程老爷见儿媳又给他孙子添进账,拿着个荐饼直乐;钱夫人陪嫁的几个店铺月月亏本,儿媳赚钱却不捎带她,便只盯着冻姜~不作声;丁姨娘则是一见正房娘子皱眉头就开心,趁机舀了稠哄小四娘到她这边来。 程幕天如今修养功夫很到家,闷头啃茸母糕饼,哪个也不看;这里本不该小圆侍候,但丁姨娘在哄小四娘,她只得站起来盛了一碗麦粥捧到程老爷面前,道:“爹,店里卖的都是干食,我到厨房端了粥来,你且就着饼喝一 分卷阅读15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口。” 程幕天见父亲的妾坐着不动,却要他娘子忙前忙后,一双眉毛皱得似墨团,他不敢明着提意见,便故意咳了一声。程老爷醒悟过来,忙道:“媳妇你坐着,让丁姨娘来。”丁姨娘哄了小娘半日也没能把她哄过来,心内正伤心,忽听得程老爷叫她去侍候,只得委委屈屈从她的小几旁走到大桌子边,接过小圆手里的碗,放到钱夫人面前。 同她一样,钱夫人也极爱对手难过,脸上就显出笑来,问小圆道:“媳妇,你这个盒子几个钱一个?”小圆答道:“便宜,带冻姜~或咸鸭蛋的十五个钱一盒,若两个都要,价钱加倍,若都不要就更便宜了,只需五个钱。”钱夫人惊讶道:“卖得这样贱,怎么赚钱?” 小圆不愿告实情,只道:“耍着顽呢,打发时日而已,那个铺子也只租了这几天,寒食节一过就收摊。” 所谓薄利多销,这个道老爷和程幕天都明白,却无一个人愿意讲与钱夫人听,钱夫人就真以为儿媳的铺子是亏本的,待到家宴一结束就质问程老爷:“我的陪嫁你总说要留给孙子,我多花一文都要挨骂,媳妇拿着钱丢到水里开店耍呢,你怎么不说她?” 偏媳不偏娘子,传出去很要让人讲闲话,程老爷无法,只得告诉她:“她那一个盒子,少说也能赚一半,她临时租的铺子,一共十来个,听说开张头一天总共一千五百个盒子早早儿就卖光了,后头几天还一直在加量,你自个儿拨算盘算去罢。”钱夫人不会打算盘,只约摸着估计这是个大数目,半信半道:“一千五百个盒子,就算有十几个店,每个店也要做百来个,哪里来的那么些功夫和人手,哄人呢?” 程老听了她的言论,笑起来:“媳妇说她不懂厨事,我看你更不通,寒食节卖的‘寒具’都是冷食,又无须现卖现做,她的大厨房另设在别处呢,请了好些媳妇子,日夜两班轮倒着做,流水似的往店里运盒子,哪有来不及的。” 钱夫人只觉得心口一疼,要小铜搀扶着才站得稳:“媳妇这样赚钱的生意,竟不叫我一起。”程老爷恼怒道:“你要赚钱作甚么,赚了搬回娘家便宜过继的兄弟么?”钱夫人急急分辨钱老太爷和辛夫人断不会过继儿子,程老爷道:“哄谁呢,大宋律例,绝户都得过继个儿子。”钱夫人见这般说服不了他,就换了一招,道:“你口口声声说钱都是孙子的,可我那几个陪嫁铺子,本钱都快赔光了,恐怕等到孙子长大,只有个空壳子。” 程老爷虽时刻盯着她的钱,却是没管过她的生意——他自己的生意还是程幕天打点的呢,惊道:“竟到了如此地步?”钱夫人见他松动,加了把火:“不只铺子,田庄也是无甚出产,连庄户都在饿肚子。” 程老爷儿子儿媳家里家外都是好手,听说她的铺子庄子都亏本,就有些看不上她,道:“亏得没让你管家,不然米钱都要败掉。” 第一百零五章 金铺(上) 夫人听得程老爷这般说她,心头的妒火窜起老高,下去换出笑脸来:“就是不在行,才想让媳妇拉我一把。她能力不行,但胜在态度良好,程老爷又着实心疼她的嫁妆,便趁着儿子儿媳双双来请安,同小圆打商量:“媳妇,你婆母的嫁妆迟早都是午哥的,若让她败掉,吃亏的是你们,不如你帮她管起来呀?” 程幕天舍不得娘子受累,抢先答道:“爹,午哥还小,没有娘亲抱着就哭呢,她算账多一会子都不行。”程老爷也舍不得孙子哭,只得作罢。 小两口请过安回房,小圆笑道:“午哥有余大嫂和孙氏,哪里需要我亲自照料。”程幕天道:“生意有盈有亏,你帮她管嫁妆,赚了还好,若折了本,就全是你的过错,何苦来?”小圆佩服道:“还以为你只是心疼我,原来另有大道理在,果然是常做生意的人,到底想的周全些。我本还想受点累替她管起来尽孝道,如此看来,宁愿不接手得罪她些,也不能等到亏钱再遭埋怨。”程幕天脸色微红,嘀咕道:“谁心疼你,怕你病了费药钱罢了。” 他们打定主意只推脱,钱夫人却不罢休,没隔几日又把小圆唤了去,先诉苦铺子亏本,后讨教生财之道。小圆心想,继母成日纠缠,何事都做不了,不如想个稳妥的法子敷衍一番,便道:“娘,如何赚钱我真是一窍不通,铺子都是管事们在打理呢如何能不再亏本倒是有个主意。”钱夫人大喜,忙问她有何妙招。小圆继续道:“简单,月月亏损的铺子,关掉算了,无甚出产的庄子,卖掉。把本钱先保住,比甚么都强。” 钱夫人也觉着这主意不错关了亏本的铺子,至少她的钱不会像沙漏一般日日夜夜往外流;但关了铺子卖了庄子,她的陪嫁就是死钱一堆,花一个少一个等到老时,怕是一文都不剩。她真正的目的没达到不甘,就命小铜钱取了一只首饰匣儿,放到小圆面前:“媳妇,瞧瞧喜欢不喜欢。” 小圆打开一看,子里竟是一支通体透明的水精双莲花,她慌忙把匣子推回去:“娘此物太过贵重,媳妇不敢收。”钱夫人笑道:“钱财与我何用只是想开几间铺子打发时日而已,空坐无聊呢妇帮 分卷阅读15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帮我呀?”小圆十分为难:“娘,非是我推脱只是实在不懂生意上的事。”钱夫人一点也不生气:“那把你的管事借我一个?” 此话一出,连小铜钱都觉她欺人太甚,借着上来替小圆换茶,笑道:“少夫人 ,少爷经商多年,肯定认得不少牙郎,何不请一个来给夫人讲一讲生意经?” 小圆感激看一眼,向钱夫人道:“娘到底是长辈,连身边的丫头都比旁人聪敏些,我看她讲的十分在理,不如就请个牙郎来,我也借光听一听,学学如何做生意。 这番回答总算让钱夫勉强满意,小圆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命人去请临安最有名的牙郎茅东厢。 东厢是个男人,不好让他见女眷,钱夫人便做主借了程老爷的书房,叫人设上厚屏风,同小圆二人坐在后面,也不出声,只让丫头们代为传话。小铜钱事先得了钱夫人的指示,一见茅东厢就问他临安甚么行当最赚钱。 东厢十分地圆滑。答道:“所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咱们临安名为行在。实为京都。甚么样地店没有?金银珠宝店、珍玩店、日用杂货店、茶叶店、香药店、纸墨文具店、漆器店、陶器店、水果店、服装店、花店、洗染店、鞋店、宠物店、药店、饮食店、米店、肉店……天子脚下。甚么店都赚钱。” 小听他竹筒倒豆子。一气讲了一大串。差点笑出声来。侧头一看。钱夫人却是听得津津有味。不住地点头。她就只好把笑憋了回去。装出一副认真地表情来。 小铜钱道:“你讲了这么些。我们总不能一样开一间去。若是不缺本钱。开个甚么店好?” 茅东厢眼珠子一转。原来这是个没做过生意地村人。三两句话把底儿全透了。不赚她地钱赚哪个地去?忙道:“是小人糊涂。既是本钱丰厚。质库为首选。临安地大姓都开这个呢。” 所谓质库。就是当铺。钱夫人走亲戚时在路上也见过。街上地确有不少。高高地挂着“解”字招牌。店中人来人往。瞧着生意挺红火。她正要冲小铜钱点头。小圆低声劝她道:“娘。当铺是长久生意。没个三年五年回不了本。外头正打仗呢。做这个可不踏实。” 儿媳终于开始替自己着想。 有些欣慰,就听了她的劝,冲小铜钱摇了摇头。小头,也将头摆了一摆,茅东厢马上转口:“除了当铺还有金铺,卖金器的店,还真只有像您这般有钱的主子才开得起。” 这马屁拍的钱夫人很舒服,微微一笑又要点头,小圆忙劝:“娘,御街南边,自五间楼北至官巷南街,还有融和坊北至市南坊,全是金铺;朝廷有令,庶民不许用金器,因此那些金铺都是卖的多买的少,生意不大好呢。” 钱夫人心她是要拦自己的财路,有些不高兴:“你和我一样足不出户,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小圆笑道:“二郎成日在外头跑,回来就给我讲故事呢,爹不和你讲这些的么?”程老爷一回来就往丁姨娘房里钻,哪里有空与她讲这些,钱夫人脸上一红,再次朝小铜钱摇头。 茅东厢见接连给了两个建议她们都不满意,有些心急,道:“药铺,书肆、花店、正店、茶楼和彩帛铺,除了这几样,别的都是小本生意了。” 钱夫人还在心里默默地数,小圆暗叹了一口气,又劝:“娘,药铺咱们家有;正店靠的是承揽官府榷曲造酒;其他几个行当,咱们都不熟,还需慎重。”钱夫人生起气来:“是你要叫牙郎来的,他出了主意你又左不愿意右不愿意,到底是何居心?” 小圆道:“娘,小本意一样能赚钱的,何必拿着本钱去冒险?不如问问牙郎,可有甚么好做易赚的行当。”钱夫人颇为不屑:“小本生意赚的钱还不够我买脂粉,要来何用?” 她不听小圆的劝,执意拿万贯出来,请茅东厢替她盘金铺。茅东厢费了半日口舌,终于引得她入巷,兴高采烈地继续哄道:“金铺如遇买卖,都是动以万数,区区五万能作甚么?” 钱夫人根本懂生意为何物,还道本钱越大赚的就越多,急急忙忙想把现下的几个铺子盘出去凑钱。茅东厢笑道:“牙郎做的就是这个买卖,我来替您分忧。”他帮钱夫人把名下的铺子尽数盘出,中间捞了多半,将剩下的三万交给她,犹道没得中人钱。当初那几个铺子是花了十万买来的,虽说钱老太爷也是被人诓花了冤枉钱,但怎么也不会只转卖了三万。钱夫人将心中疑惑讲了出来,茅东厢慌乱了几秒,马上镇定下来,胡道:“如今兵荒马乱,三十贯就能盘一个铺子,就这三万,还费了我好些口舌呢。” 小铜钱觉得他很不可,劝钱夫人道:“夫人,莫要性急,不如先问问老爷。”钱夫人背着人与她讲心里话:“就是不想让老爷知晓,不然咱们赚的钱,全成了午哥的,连给四娘子备嫁妆的都没得。” 来夫人是要攒私房,小铜钱不好再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又托茅东厢卖了田庄,凑足十万贯,在御街北边开了家金。其实钱夫人心中并不是一丝忐忑也无,只是钱家的家产是祖上留下来的,她一直 分卷阅读15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赖以依靠的钱老太爷和辛夫人都是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主,她找不到旁的人来商量,又急着把明钱变作暗钱,便只能选择相信茅东厢。 原来那几个铺子在嫁妆单上有详细条目,做不得假,现下这个金铺无据可查,就先请新聘的账房做了本假账,将本钱少填了两万,这才向全家人宣布她在御街北边开了个金铺。 “御北边?”程老爷和程幕天两口子俱惊叫出声,连丁姨娘都拿看怪物的眼神望她。 钱夫人忙问有何不妥,丁姨娘好容易逮着了正大光明挑正房夫人错儿的机会,抢道:“咱们家住的地方才是临安有钱人待的地儿,北边住的都是穷汉,哪里有钱买金器?再说他们都是庶民,皇令不许他们用呢。” 钱夫人袖中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分辩道:“我才来的临安,又没逛过街,哪里晓得这许多。”程老爷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怒道:“皇城在南边你总晓得罢?就算你不晓得,难道不会请教儿媳?”钱夫人忙道:“怎么没问她,叫她带我一道做生意,她死活不肯,我原先的铺子又一直亏,生怕到头来没得钱留给午哥,实在没办法才开了这个金铺。” 第一百零六章 金铺(下) 慕天总教导小圆要讲孝道,在高堂面前要逆来顺受,这种时候,他自己头一个坐不住,把桌子一按就想站起来替娘子分辨两句。小圆忙轻轻踢了他一脚,看也不看钱夫人一眼,只向程老爷道:“爹,这不关南边北边的事儿,我那日苦劝过娘,现下临安的金铺是僧多粥少,开在哪里都不赚钱。” 程老爷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理,就问钱夫人为何不听儿媳的话。当时好些个丫头在场,小圆的苦口婆心有目共睹,钱夫人扯不了谎,就支支吾吾起来,反复只有一句:“谁叫她不帮我把嫁妆管起。”程老爷心疼钱,便不忙着斥责她,反倒帮忙一起劝小圆,让她在照料儿子的空隙里,抽点时间管理婆母的陪嫁铺子。 小圆还未表态,程幕天又急了,此等吃力不一定讨好的事,怎能应下,累坏了娘子如何是好,他双手一撑又要起身,却听得采莲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少夫人,我才从蛋糕铺子回来就听见午哥在哭,嗓子都哑了。”程老爷忙住了口,慌 道:“媳妇,莫管你婆母的陪嫁铺子了,赶紧回去哄午哥。” 小两口匆匆赶回房里,却见午哥正举着块蛋糕吃得兴高采烈,哪里是哭过的样子。采莲赔礼道:“我在外头听了一会儿,怕少夫人为难,才拿午哥作了幌子,请少夫人责罚。”程幕天笑道:“你何罪之有,责罚甚么,下去领赏。”这是他头一回夸赞丫头,采莲同小圆都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相视一笑——程家孝子偏媳妇了呢。 小圆借午哥脱了差事,程老爷只好亲自上阵,先把钱夫人责骂一番,再命她赶紧把金铺盘出去。钱夫人这个金铺花费的着实不少,舍不得就此关门,便道:“金器又不曾损失接把铺子挪到南边来便是。”程老爷摔了她两个瓷器,气道:“蠢货,晓得要卖我的妾室,却不晓生意的道理,媳妇讲得那般明了,开金铺赚不了钱的。”说完自己动手去翻她的箱笼,要寻账本子出来,钱夫人想起那本假账,忙主动递过去,道:“帐在这里就托付给老爷了。 ” 程老爷好歹也看着程幕天经营生意这么些年,转卖金铺不在话下,不出几日就将金器尽数盘出,再把空铺子转租给一户卖酒的人家,反多赚了五百钱。程老爷先将这五百钱记进自己的私人账本,才拿了钱夫人的金铺账本去问她:“除去这几日雇工的工钱,怎地只有不到八万?你盘掉先前几个铺子的钱呢卖掉田庄的钱呢?” 钱夫人不肯说自己藏了两万,只道这是茅东厢经的手,程老爷马上命人寻茅东厢来问,得知金铺的本钱却是有十万。钱夫人还在哀叹私藏的两万贯保不住,程老爷已是又惊又怒:“你先前的陪嫁铺子和田庄竟只卖了十万?”钱夫人不敢作声,小铜钱隐约猜到她吃了亏,忙禀明实情,想让程老爷替她作主:“老爷,那么些铺子田庄茅东厢只替夫人卖了五万呢,还有五万是夫人出的现钱。”说完双膝一弯跪了下去:“都是茅东厢捣的鬼,夫人未出过门,哪里晓得生意上的道道。”程老爷自然也明白钱夫人是被人摆了一道,但茅东厢一口咬定他拿的钱是钱夫人赏的中人费,程老爷也把他无法。 钱夫人吃了这样大一个亏,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想把仅剩的十万好好藏起,但程老爷却不肯把那八万还她,说是怕她又胡乱被人骗去。钱夫人苦要了几日无法,一状告到钱老太爷和辛夫人面前,可惜她的双亲年事已高临安又举目无亲,实在帮不了她只能劝她忍着些,把手头的钱看管好。 所谓好事不出门事传千里,钱夫人做生意不成反栽大跟头的事体眨眼传遍了临安城些同程家做生意的大官人总笑话程幕天,说他是经商世家出了个村人,害他每日回家都是沉着脸。小圆舍不得看他不高兴,出主意道:“我三嫂认得道上的人,叫她寻几个混混教训教训茅东厢,逼他把钱吐出来,如何?”程幕天却摇头:“泼皮我也认得些,但继母若要回了钱,怕 分卷阅读15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还要为难你,我失些脸面无妨的,你莫要累病了就好,现下物价飞涨,药钱也贵哩。” 这是关切地话么。怎地让人感动间还觉着有些别扭。小圆笑着掐了他一把。故意埋怨他不孝。成功看到他地脸色起了变化。玩笑归玩笑。让人捏把柄地事要不得。小圆赶忙请来李五娘密谈。托她寻个泼皮。向茅东厢讨要诓去地钱财。李五娘直道小事一桩。转头就寻了老相识万三儿。叫他带上几个打手。趁夜将茅东厢绑到西湖边好好洗了个澡 A 四万贯来。 小圆得了这钱。做了回小人。瞒着钱夫人直径去寻程老爷:“爹。二郎最孝顺不过。见不得娘吃亏。特特寻了几个能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她被人诓去地钱追了回来。足足有四万贯呢。” 程老爷十分惊喜。问道:“钱呢。交与你继母了?”小圆朝侍立一旁地槐花努了努嘴。待得她领着下人们尽数退下。这才将一匣子会子拿出来。笑道:“媳妇私以为。这钱还是爹收着更妥当。但又怕被娘知晓了责罚我。”程老爷立时将十分地惊喜添作了十二分。紧紧搂过钱匣子。连声保证此事天知地知。又道:“我只说钱是我派人要回来地。与你们毫无干系。”他将钱夫人地大半陪嫁归在了自己名下。乐得逢人就笑。把来陪他练拳地程幕天夸了又夸。直赞他是个孝顺儿子。 程幕天有能耐追回继母地钱却故意不动手。心内备受煎熬。忽见自己不但没背负骂名。反倒成了孝子。大惑不解来问小圆:“娘子。今儿爹居然夸我孝顺。你说奇怪不奇怪?” 小圆偷偷将实情告诉他。本想换来一声感激。不料程幕天却恼了:“这等事体。该由男人来做。你瞎操甚么心?万一失手怎办?”小圆琢磨了半日。试探问道:“你是责怪我寻泼皮没找你帮忙。不是怪我把继母地钱给了爹?”程幕天地脸刷地通红一片。拉过她箍在怀里。不满道:“这般危险地事。你不同我商议。倒去和三嫂说。原来我在你心里。排在三嫂后头。”原来官人是吃飞醋。小圆忙香香又摸摸。好生将他哄了一番。 且说程老爷,那的乐呵,是人都生,丁姨娘晚间服侍过他,问道:“老爷,夫人被人骗了那么些钱去,你还笑得出来?”程老爷搂住她笑道:“那个钱,我早就使人要回来了。”丁姨娘不信:“夫人说茅东厢甚是赖皮,不肯给呢。”程老爷吹嘘道:“我在临安这 些年,甚么人不认得,随便叫了两个混混,就把茅东厢吓住了。”丁姨娘给他捏着肩,笑道:“老爷真是个有本事的,这个钱,不如你自己管起,免得夫人又被人诓了去。”这话无比的中听,程老爷又被她捏得飘飘欲仙,便将私藏的钱拿出一贯来,赏给她去做衣裳。 丁姨娘舍不得给自己花,将着那一贯钱,扯了几尺好布,亲手给小四娘做了几身新衣裳,捧去交给奶娘,央她给小四娘换上。奶娘没得钱夫人的允,不敢就接,丁姨娘泪水涟涟,站在房前不肯走,奶娘无法,只得接了衣裳去正房禀报。钱夫人摸了摸小衣裳的料子,唤丁姨娘进来问:“都是绸子,你哪里来的 钱?”丁姨娘爱女心切,道:“夫人许我给四娘子换衣裳,我就全告诉你。”钱夫人听这话有些蹊跷,便点了点头。丁姨娘欢喜起来,忙把程老爷追回嫁妆钱又藏起的事简明扼要讲了讲,赶去小四娘房里给闺女换新衣。 连丁姨娘晓得的事,自己却被蒙在鼓里,钱夫人怨气难平,舍了贤惠的名声与程老爷大闹一场,收拾包袱回娘家,抱着辛夫人大哭。辛夫人安慰她道:“也全然是坏事,你变穷的消息传出去,程家二婶定不会再来纠缠。”钱夫人摇头道:“老爷只拿了十二万,她晓得我手里还有些钱,哪里有不打主意的。” 钱老太爷见闺女又失财又不省心,怨辛夫人道:“都怪你把钱十三娘的爹娘赶了回去,不然闺女有个过继兄弟撑腰,何至于被夫家欺负到如此地步?” 夫人生怕他真要过继,急道:“钱十三娘过得还不如咱们闺女,你可见她有爹娘来撑腰?”钱老太爷辩不过她,拂袖而去,辛夫人又给闺女出主意:“失财事小,面子事大,你且在家住着,等你家老爷亲自来接你。” 钱夫人道:“他已得了我钱财,哪里还肯来接我,只怕想休了我哩。”辛夫人道:“胡说,世人皆以休妻为耻,他断不会做出如此事体,再说你手里还有些钱和饰,凑到一起怕比你那个媳妇的陪嫁还多些,哪个敢瞧不起你,哪个敢休了你。”钱夫人觉得母亲讲得有理,便依她所言,在娘家住了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甘十二的春宫图 月底五月初,新成亲的甘十二携着程三娘自泉州归去拜见岳丈,却不见岳母的身影,他当场就想开问,被程三娘暗地里扯了一下,忙住了口,只将些泉州趣闻和成亲的盛况来讲。 程老爷问候过他父亲的近况,还留他在家里住,甘十二辞道:“虽是岳丈厚爱,但住在岳家到底让人讲闲话,我且带着三娘到隔断的小院住几日,再托哥嫂替我寻个宅子。” 女婿要自立门户,程老爷还是有几分欢喜的,留他吃了几 分卷阅读16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盏酒方才放他去了。 甘十二连蹦带跳到得第三进院子,笑道:“如今我是正经姑爷,再不用走夹道。”先到一步的程三娘羞红了脸,靠在小圆肩头直笑。小圆忙命人给新姑爷看茶,又叫人去请程幕天回来。甘十二接过茶吃了两口,看着程三娘道:“娘子,现下能问了?”小圆笑话他道:“甚么秘密的事,还要先禀告娘子。”程三娘如今能自己当家作主,比先前很大方了些,笑道:“哪有甚么事,他想晓得为何继母不在而已。”小圆轻描淡写道:“辛夫人想闺女,继母回娘家住几天。” 程三娘偷偷瞧了瞧她的神色,向甘十二道:“官人,咱们带来的泉州土产呢,何不取来给哥哥嫂嫂尝一尝。”甘十二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竟混忘了,这就去取来,顺道接一接哥哥。” 小圆看着甘十二蹦跳着出门笑问程三娘:“把他支开想问甚么?可是他待你不好,还是甘家给了你气受?”程三娘轻轻摇头:“我们早上停靠临安码头时,请挑夫来搬箱笼,他们一听说我们是到程家个个漫天要价,我使人悄悄一打听才知,他们都道程家出了村人好诓钱,因此把我们当傻子耍。嫂嫂,他们说的村人到底是哪个?” 这个小姑子,还是同未嫁一般话只讲半截,小圆玩笑道:“明知故问。”程三娘吐了吐舌头:“继母归宁几日了?”小圆愁道:“爹死撑着面子不去 接,怕有四、五天了。”话音刚落头小丫头来报:“丁姨娘又闹着要涨月钱,还偷偷把四娘子抱回她院子。” 小圆苦笑:“婆在有气受,不在却有不在的烦恼。说罢唤来阿彩吩咐:“叫人抬轿子去钱家接夫人回来过端午,就说是老爷派去的;再去告诉丁姨娘人要回来了,让她万事都留着去跟夫人讲。” 不多时,甘十二同程幕天一道回,一人手里拎着个包袱,打开一个来看,原来是一包大海螺。甘十二笑道:“你们家甚么都有只得捎带几个海物给午哥顽。”说着又解开另一个包袱,却是半包袱贝壳和一个大瓦罐把贝壳丢在一旁,只提起瓦罐来递给小圆:“嫂子是泉州土笋,拿去尝尝。” 小圆就要开罐子瞧瞧州的土笋与她山上种的有何不同三娘忙道:“嫂嫂莫被他骗了,那是海边沙子里长的虫子,莫要吓着你。”小圆最是怕这样的东西,闻言忙把罐子塞到程幕天怀里,离他远远地站着。 甘十二失望道:“往后我可要靠着你们活了。本还指望能用这土笋讨好下子呢。”小圆忙着拣海螺和贝壳。命人送去给小四娘。听他讲得可怜。便指了指程三娘:“她也是股东。你只问她。”甘十二真走到程三娘面前作了个揖。当着小圆两口子地面。求娘子赏口饭吃。小圆见他两口子亲热。很替程三娘高兴。程幕天却是把一双拳头攥了又攥。只差捣甘十二两拳。问他怎能如此丢男人脸面。 甘十二不是没眼色地人。见大舅子怒气冲天。忙搂了他地肩往外走。说要请他去吃两杯。程幕天离了家门。急不可待朝他挥了一拳。道:“你竟求女人赏饭吃。还是当着你嫂子地面。男人地脸面都让你丢尽了。”甘十二不以为然:“面子值几个钱。逗得娘子一笑比甚么都强。”程幕天咬牙切齿。你要哄娘子。回房关了门再哄不行么。万一我家娘子有样学样。也逼我在人前低头伏小怎办。 甘十二见他沉着脸不言语。一心想要讨好他。便摸出本薄薄地册子塞进他怀里。道:“哥哥。送你件宝物。包管你喜欢。”程幕天要掏出来看。甘十二忙按住他地手:“莫急。你回家再慢慢瞧。先替我寻处宅子安家。” 安顿家室是正事。程幕天就暂且放过了他。道:“不用找。你嫂子早为你们看中了一间。就在咱们家隔壁地巷子里。极是清幽地一个所在。就怕你爱热闹住 因此等你看过再下定钱。” 甘十二欢喜道:“清幽又如何,难得离你们家近,三娘要寻嫂子说话可就便宜了。我从家里带了些钱来,这就去付定钱,只是向你借的那些,要拖些时日才能还上了。”程幕天忙道:“你嫂子不叫你还,莫再放心上。”甘十二连连摇头:“嫂子的好意我领了,钱却不能不还,那是我对娘子的一片心,不能让她抢了去。” 这话酸的程幕天直倒牙,一刻也不愿同他多待,忙忙地奔回家去,只叫程福带他去看房。 他到家时程三娘已回去归置行李,房里只有小圆带着阿云阿彩在预算过端午的帐,边算边闲聊:“三娘子好福气,甘十二当着那许多人的面都肯哄她开心,再看看你们少爷,人前只会吼我。 ”程幕天被吓坏,生怕娘子要他学甘十二,擦着墙边溜进里屋,岂料小圆是看见他进来才故意讲那番话的,哪里肯放过他,掀起帘子就跟了进去。 程幕天见她进,连忙把怀里的册子掏出来转移她视线:“娘子,特意买给你的。”小圆心里被程二郎填的满满当当,哪会真去羡慕程三娘,方才不过是故意逗他罢了,此时见他慌忙献宝,更是觉着世间男人只有自家官人最可爱。她笑看程幕天一眼,接过册子来翻看:“描眉的册子还是涂胭脂的册子 分卷阅读16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 她翻着翻着,眼睛越睁越,脸上越来越红,不等看完就走到床边朝枕头底下塞,想了想觉得不妥当,又朝床底下塞,嘴里责怪道:“这样的东西,晚上再拿出来呀,这会儿丫头们都在外间呢,万一进来回事,撞见了怎办?” 程幕天不明以,趴下身子钻到床下,把册子摸出来一看,气得他大骂甘十二不正经。小圆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你嚷嚷甚么,想让人都晓得你有本春宫图么?”松开手又笑:“官人,这是你特意买来送我的呢,果真是好东西。” 程幕天背过身去不敢看她,只道:“十二害我。”小圆抓过册子,重新塞回床底,笑道:“别急,娘子替你出气,改日也送一本给三娘子。”程幕天瞪了她一眼,大叹甘十二果然害人,把他娘子也带坏了。小圆道:“那我把册子一把火烧了,一干二净。”程幕天忙道:“烧了作甚么,晚上咱们试试。” 小圆忍着笑出去接着账,分派甘十二捎 来的土产。那些海螺和贝壳都极受欢迎,孙氏甚至还串了两个贝壳链子,给午哥和小四娘一人挂了一个;但那一罐子土笋却无人敢吃,小圆想起程老爷是在泉州住过的,便命人送去与他,不料他却道那是穷汉吃的事物,不肯去碰。 采莲自蛋糕铺子回来,见了桌上的瓦,好奇问起,阿云告诉她道:“那是泉州来的虫子,叫甚么土笋的,少夫人命我去扔掉呢。”采莲笑道:“任婶子前两天还跟我唠叨,说想念家乡的土笋吃,我还奇怪,难道咱们临安没得笋子?原来她说的土笋是虫子。”阿云忙走去大声回小圆:“少夫人,小任管事的娘亲爱吃土笋,不如把那罐子给采莲姐姐去做人情呀。” 小圆着看向采莲红扑扑的脸,道:“是我糊涂,忘了任婶是福建人,赶紧与她送去罢。”采莲忙福身谢过,却不好意思上任家去,提着罐子在门口踌躇。这么个聪明人,遇上情事一样犯迷糊,小圆笑道:“叫个小丫头替你送去。”采莲醒过来,忙把罐子交给一个小丫头,告诉她去任家的路,又扭捏着求小圆,还让她回来侍候。小圆知她是好事近了要避嫌,点头应了,却又好奇:“任青松既对你有意,上次——是少爷误会你们那次,他怎地不趁机来求亲?”采莲含羞笑道:“他竟是和我存的一样心思,不愿仅凭只言数面就定终身。”原来也是个追求“自由恋爱”的主儿,小圆心中大乐,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第二日钱夫人终于归家,轻轻松松教训了丁姨娘,重新照管起小四娘。程三娘听说继母回来,忙带了甘十二来请安,给她讲些泉州见闻。钱夫人听到家乡事物,不知不觉入了迷,看他们两口子亲切起来,使人告诉小圆,要留甘十二夫妻在家过端午。他们的宅子还未收拾好,下人也不齐全,小圆本就有意留他们过节,此刻听得婆母也允许,忙命人多备几样粽子。第一百零八章 钉赤口 说甘十二,虽执意要还钱,却是真领了情,新买的拾利索就去玩具店上工了,尽职尽责当自家的店看待。他如此讲情谊,小圆也很感动,少不得助他一臂之力,帮着程三娘寻人牙子买下人,打扫房屋收拾箱笼。 忙活了两日,待甘十二的新宅初具模样,已是五月初四,端午就在近前,宋人爱管端午叫重五,又曰浴兰令节,此节虽不如上个月的寒食那般看重,却胜在热闹,但在管家婆小圆眼里,这份热闹称作繁琐更为合适—初一至初五,以桃、柳、葵、榴、蒲叶、伏道,又并市、粽、五色水团、时果、五色瘟纸,当门供养;以艾与百草缚成天师,悬于门额上,或悬虎头白泽…… 管事娘子的一大串让小圆听得头昏脑胀,还道这只是重五的众多习俗之一。程三娘捧了个小匣儿来寻嫂子,笑道:“往年都是管事娘子们操办,今儿嫂子怎么亲力亲为起来?”小圆朝第二进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也迟早要到婆母身边去的,莫要忙着挖苦我。”说完又望着她笑:“到底是当家主母了,讲话行事与先前大不相同。” 程三娘把匣子递给她,笑道:“就是来帮嫂嫂的,瞧瞧我做的长命偻可还看得?”采莲接了匣子,掀开盖儿,取出里头的几样长命缕放到小圆面 前,一样日月、一样星辰、还有一样是鸟兽之状。小圆和丫头们都只道手艺精湛,花样奇巧,唯有孙氏眼中含泪,原来这长命缕,又称“避兵:”、“辟兵:”,乃是系在手臂上寄望 于逃避兵祸的。 小圆叹道:“我只得戴这个能使人长寿,倒不知还有这层意思,孙大娘也别太难过,听说仗打得已差不多了郎年底许就能回来。”孙氏抚着长命偻,求道:“少夫人,过完重五节,能否许我一日的假,我想去庙里拜拜。”小圆点头道:“这有何难,过完节我们都陪你去散散。”孙氏谢过她,想起几个节都未能与儿子同过,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忙叫阿云扶她下去好生安慰着。 采莲将长命缕重新装进子,问道:“少夫人娘子做的这三样长命偻共九个,给家里众位主子一人送一个去?”小圆忙摇头:“哪里有那么些功夫,我和少爷、午哥各留一根,剩下的都送去夫人那里,随她 分卷阅读16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怎样分发。”采莲领命自去钱夫人那里送长命偻。 程三娘从袖里另掏了一根出来给小圆系上,抿着嘴笑:“这是我格外费了心思打的只给嫂嫂。”小圆抬腕一看,果然比先前那几根还精致,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但让继母瞧见,怕是又有话说。”程三娘愕然:“继母还会留意这样的小物件?怪不得你要将长命缕送去给继母自己分发。”小圆拨弄着手上的长命缕,道:“那是一我挑的她不喜欢,或她不愿给丁姨娘而我又给了是与自个儿找麻烦么。” 程三娘低头轻声道:“方我还笑话你亲力亲为,原来里头这么多门道要向你多学学才是。”小圆笑道:“你至少还能快活三年,再说又是个心思玲珑的甚么。” 说话管事娘子又来回事,程三娘忙辞了去。 小圆抬头看。原来是采办媳妇。捧了个大盘子来给她瞧:“少夫人。这是应节气地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团……”小圆直觉着又被念叨得晕起来。忙命她把盘子里头地物件都摆出来再说。 采办妇不好意思笑了笑。先取了一样出来:“这是百索。”小圆抬眼看了看。原来是长命缕。微微点头:“外头战火不断。给下人们都发上一个保平安。”采办媳妇把剩下地几样都摆到桌子上。小圆看了看。艾花共两样。一样是绸子剪地。一样是纸剪地。吩咐道:“绸子地送一匣子到夫人房里。纸地留几个花样到针线房。想簪地丫头婆子自己照着样子剪去。” 采办媳妇点头应了。她接着往下看。银样鼓儿花、画扇、香糖、果子倒还罢了。只问粽子是甚么馅。采办媳妇回道:“这是分发给下人们地白粽。主子们吃地厨房另做着。”小圆细看了看。果然端午果子并白团都只是一般成色。便道:“过节呢。加些糖水。”采办媳妇笑道:“还是少夫人体恤下人。”说完见小圆无甚吩咐。便端了盘子退下。另去做糖水粽。 采办娘子才走。阿绣领着几个丫头抬了个张天师像来。以艾为头。以蒜为拳。瞧得小圆捂着嘴笑。阿竹嗔怪她对天师不敬。又拿出好些五色桃印。挂到幔帐屏风之上,称能辟恶怯邪。 小圆正被端午地众多习俗闹得晕头晕脑。见来了个懂行地。心中窃喜。袖手躲到一旁。把一摊子全交给了她。 阿绣果然能替主分忧,忙完初四,初五一早又来,不待小圆吩咐,就带着采莲几个翻出一抽屉旧药材,堆到院中焚烧,称这般可辟疫气。 小圆被一院子的药味烟味熏了个够,忙抱着午哥躲进屋里,程幕天掏出个赤白两色的绸布小口袋,递给她道:“这是道理袋,挂上罢,能避口舌是非之灾。”午哥抢先抓了过来,却不晓得如何打开,急得咿咿呀呀乱叫了一气,喊出一声“娘”来,小圆又惊又喜,忙把道理袋从他小手里掏出来,哄他再叫一声娘,但午哥极其狡猾,不开袋子就是不叫。 她拿这个小人儿无法,只得先研究道理袋,原来袋子口边上用彩色丝线贯穿,可以抽拉丝线使袋口或放或缩,她拉开袋子,里头装着几颗稻谷和两个李子。午哥见了圆溜溜的李子,流着口水又响亮地唤了一声娘,乐得小圆忙忙把李子递过去,却被程幕天半路拦劫:“光叫娘可不成,唤声爹才给。” 他一手举李子,手抱儿子,哄了好半天,可惜午哥就是不给面子,冲着爹爹直叫“娘”,小圆哈哈大笑,他只能垂头丧气。 过了一时程三娘夫妻过,甘十二送了个用蒲根刻的小葫芦给午哥避邪,逗得他又管这个新姑父叫娘,惹得众人都乐。 两房人聚全,齐上第二进院子去请安过端午。程老爷早就在盼孙子过来,自己走到门口将午哥一把抱进怀里,眼里再没了旁人。他的丫头槐花正将一块写了“赤口”两字的木板贴在墙壁上,再拿绣钉插在“口”字中央。钱夫人见小圆前来,指着那块木板不悦道:“这是做甚么?”小圆答道:“此乃‘钉赤口’,可以避免口舌是非之灾。” 钱夫人面无表情不作,唬得四人面面相觑,不知该站该坐。小铜钱有几分偏小圆,忙解释道:“咱们泉州不兴这样‘钉赤口’的,是把‘官符上天’和‘口舌入地’两句,颠倒了贴在墙壁之间。” 甘十二夸张地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我还道犯了甚么禁忌,原来是这个,我乃地道的泉州人都未想起来。”钱夫人笑脸对他,道:“你是男人,不晓得家务事实属正常。” 这话的后就是,儿媳是女人,不晓得此等习俗就该打?小圆心中委屈,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只道自己疏忽,请婆母责罚,又忙唤跟来的丫头们帮槐花把赤口牌子换掉。 程幕经意地皱了皱眉,自程老爷手里抱过午哥,道:“还请爹过去看看,我娘子不懂得泉州习俗,免得又钉错了。” 程老爷这才留意到厅上的波涛暗涌,他急着把孙子抱过来,十分不耐烦地责怪钱夫人多事,道:“你既进了程家门,就该当入乡随俗,怎么还心心念念娘家的习俗?” 几个丫头刚把“赤口 分卷阅读16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牌子换下来,要贴“官符上天、口舌入地”,忽听得程老爷如此说,就愣在了原地,举着牌子不知钉哪一个好,都拿眼瞧小圆。 程老爷本是好意,却不晓得儿媳夹在他和钱夫人之间更加为难,小圆看了看钱夫人越来越冷的脸色,除了金蝉脱壳,想不出第二招。她悄悄给采莲递了个眼色,采莲就走出去晃了几步又进来,回道:“少夫人,厨房粽子和白团都熟了,请你去瞧瞧。” 小圆作恍然大悟状:“亏得你提醒,端午果子都还未备得。”说完不等钱夫人出声,忙忙地提了裙子躲出门去。 程幕天晓得她心里不好受,忙把午哥递给程老爷,跟了出去,果然见她正躲在间空屋子里抹眼泪。小圆见他跟进来,连忙掏出帕子往脸上擦:“我无事,你快些进去,免得他们误会。”采莲在外头守着门,程幕天就放心大胆握了她的手,把她揽进怀里,重重叹了口气。 媳妇贤惠,婆母却处处刁难,他为娘子抱屈,却无奈身为继子,使不出甚么妙招,便觉着委屈了娘子;小圆想的却是,婆媳矛盾,家家户户都有,她的官人却晓得偏着她,就是受些委屈又如何。 第一百零九章 通房丫头(上) 铜钱看着钱夫人为难小圆,很是不解,她命中注定子安插妾室又以失败告终,若还不趁早把儿媳哄着些,不怕老来无依?她心中惑,便趁着伺候钱夫人更衣,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钱夫人已是一脸的悔意,道:“我见二郎平日里对媳妇不是吼就是给脸子瞧,还道他们夫妻不和,哪里晓得他如此偏疼娘子。我此番本想敲打媳妇,却把二郎伤着了,这可怎生是好?”小铜钱成了亲有正常小家庭 的人,便觉得钱夫人所想简直匪夷所思,夫妻俱是一体的道理难道她不懂得,就是程老爷一个废人,在丁姨娘那里得了乐趣,还时不时偏一偏她呢。 钱夫人见陪嫁丫头都不作声,更悔自己方才行事鲁莽,再出来时就换了笑脸,叫人去请儿媳回屋过节。婆母低头示好,小圆也不好纠缠不放,便先把程幕天赶进去,再亲自领着丫头们端上大盘的粽子、白团和端午果子来。午哥见了满桌子的吃食,拍着小手又唤娘,钱夫人就坐在程老爷旁边,便拣了个五彩线缠的角粽递给他,小圆忙道:“午哥还小,吃不得那个,爹把酿梅喂他一点子。”粽子是江米做的,才几个月的娃娃如何吃得,程老爷瞪了钱夫人一眼 ,亲自取了糖蜜渍的梅皮,撕碎了喂午哥。 向来低眉顺眼的儿媳开始反击,钱夫人颇有些不习惯闷坐了一会子,讪讪地问坐在她另一边的程三娘那白瓷碟儿里盛的是甚么,程三娘看了小圆一眼,摇头说不知,甘十二却怕岳母跟为难儿媳一样为难他娘子道:“那是百草头,以蒲、生姜、杏、梅、李和紫苏切成丝,入盐曝干制得的。” 钱夫人哪里是不晓得百草头,不过是见众人都不理睬她,寻了个话头来而已,她的尴尬被甘十二无意解除,就把他当作了知心人,拉着他从桌上果子谈到泉州的风俗,恨不得同程三娘换个位置。 甘十二暗暗叫,可谁叫他也是个泉州人岳母讲起故乡还不能推诿不知,他忙着应付钱夫人,连桌上摆了哪些吃食都不清楚,更别提填饱肚子。好容易熬到宴罢一路奔回第三进院子,瘫倒在椅子上大呼:“我只吃了几杯蒲酒,腹中空空直叫。” 程幕天笑话他道:“你这是岳母跟前尽孝,饿着些是该的。”甘十二换了个挨着程三娘的位子,驳道:“我是怕岳母挑我娘子的错儿。程幕天的两排牙又被他酸倒,高声叫丫头们上汤送客,小圆笑着拍了他一下人端上几个色泽金黄的粽子来,向甘十二道:“这是艾灰煮的汁水淋过的里头包了松栗和胡桃,你尝尝。” 程三娘十分惠待丫头们动手,亲自剥了粽叶粽子装到小碟子里,第一碟先奉给程幕天,第二碟给小圆,第三碟是甘十二,她还要剥第四个,甘十二拦住她,自剥了一个喂到她嘴边。程三娘还没来得及羞红脸,程幕天已暴起,亲自端了送客的汤来,朝甘十二面前重重一顿,毫不客气将他两口子赶了出去。 小圆笑到腹痛,端起小儿也喂到他嘴边,程幕天亦毫不客气瞪了她一眼,掀了帘子进屋去,还丢下一句:“休要学甘十二不知羞”。小圆深知他脾性,也不同他理论,笑着唤来丫头们,把艾灰粽子与甘十二送到住处去。 端过后没几日,任家担了聘礼来,向小圆求娶采莲。他们一家是签了卖身契的,小圆反倒不好明着还采莲自由身,便照着阿绣的先例,将卖身契悄悄还给她,对外还称是程家的丫头。 孙氏来告假。去庙中上香。小圆本是打算带她去地。但采莲是她身前最得意地一个人儿。她要亲自准备嫁妆。便唤来阿云。叫她陪着一同去。 转眼半月去。采莲按部就班地出嫁。除了改作妇人打扮。一切悉如往常。钱夫人得知她嫁人。亲自来送贺礼。关心小圆道:“媳妇。你少了个丫头服侍。定是不方便。不如我送你一个。”小圆笑道:“她嫁地任青松。也是咱们程家人呢。所以还在我身边侍候。并不曾少人。”钱夫人如今没了 分卷阅读16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与儿媳作对地资本。听她这般说。虽不甘心。也只得作罢。 甘十二地新居收拾妥当。来请哥嫂去做客。程幕天不愿去瞧他奉承娘子地酸模样。推辞说有事。甘十二就笑嘻嘻地搂了他地肩。请他去外头吃酒。小圆笑着摇头。备齐贺礼。独自去看程三娘。 程三娘出来接着。见她身边还是那三个丫头。笑道:“采莲嫁得好。嫂并不曾少了臂膀。”小圆忙道:“也是他合。剩下地两个小地。若她们看中地是外头人。我。” 程三娘携着她的手看新宅,小小的三进院子,除了没有后园,倒和陈姨娘现住着的那座差不多。小圆随着她从第一进院子直走到最后一进,实在忍不住,笑道:“到底有甚么话,赶紧说来,好让我进屋去歇一歇。 ”程三娘不好意思起来,忙请她进房看茶,遣退了下人方道:“嫂嫂,我那个大丫头翠绣,你可记得?” 小圆笑道:“别忘了我是管家婆,家里哪个丫头我不记得,你原先房里的几个小丫头,我都与你送了来的。”程三娘扭了一会儿裙带子,轻声道:“嫂嫂,我去泉州成亲的时候,甘家亲戚们都说,大户人家的娘子成亲,要带几个通房丫头过去才体面呢。我看我这几个丫头,就翠竹模样强些,又与我贴心,我想替她开了脸放到房里。” 小圆问她道:“我的蛋糕铺子门前,站着两个蛋糕西施,你可曾见过?”程三娘点了点头:“虽不曾亲见,但也听人说过,临安城的一景呢。”小圆道:“那是我生母替我挑的通房丫头,在我还未嫁时就偷偷托人给你哥哥传香囊,被我晓得了详细,打发到铺子门口站着去了。” 程三娘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就晓得嫂嫂是明白人,且替我出出主意。”原来她想做做纳通房的样子,堵住泉州甘家亲戚的嘴,又怕假戏真作,倒给自己添堵,便问小圆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小圆拍了拍胸,道:“还以为你犯糊涂,要收个通房来,既然不是,我就放心了。只是甘家亲戚都远在泉州,你做样子能给谁看?”程三娘道:“虽见不到人,家书月月有,说担心我年幼不会服侍人,要我替官人收两个年纪大些的通房。”小圆拍了拍她的手,乐道:“傻妹子,你就扯个慌,称已给甘十二收了房里人,横竖他们也见不着。” 程三娘扭捏道:“家书都是人回的,我不愿给他收通房已是不贤,哪里还好意思叫他扯谎。”甘十二胆子大似天,娶的娘子却这般胆小,小圆一通好笑,问道:“那你打算如何行事?”程三娘低头道:“我看继母要给你们房里塞妾,都是哥哥百般不愿意,我就想把翠绣送到官人面前去,只要他自己开口说不要,甘家亲戚们就不好说得我了。” 她说是要嫂替她出主意,其实心里早有了谱,看来这位小姑子只是胆子小些,暗地里把自家官人琢磨地十分透彻呢,小圆笑着起身看她桌上的像生花,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真是一双巧手。”程三娘向来很信服嫂子,见她未出言反对,便知此计能成,心下大定,将花儿取出来给她细瞧,道:“这是我将通草染了色编的牡丹花和苿莉花,若嫂嫂喜欢,我改日编了新的给你送去。” 小圆笑道:“我如今有了,房里只有小老虎小兔子,竟寻不出一朵花儿来。”程三娘也笑了,丢了像生花道:“那我另染了色编老虎,送与侄子顽。” 二闲话一阵便到午时,程三娘留小圆吃中饭,小圆本欲辞去,但见她一人在家,就打发了人回去报信,说她要陪小姑子吃饭,叫管事娘子们午后再来回事。 程三娘将一野鸡熬的锦丝头羹放到她面前,道:“泉州人只爱吃海鲜,我在那里住了个把月,日日受煎熬。”小圆尝了一口羹,火候正好,笑道:“个把月你都受不了,待过完三年回泉州怎生是好?”程三娘替她布了一筷子菜,道:“官人已是举人,中不中进士都能做官,给他买个不临海的差遣便是。” 听她这口,竟是不晓得甘十二的打算,小圆装作无意问了一句:“甘十二这些日子忙甚么呢?”程三娘浅浅一笑:“成日里邀约同年,寻幽静的园子苦读呢。”小圆的一口菜险些笑喷出来,她虽不晓得甘十二为何瞒着程三娘,但却明白这样的实情,还是留给他本人讲比较合适,便用帕子捂了嘴来掩饰。 程三娘见嫂子面带笑意,还以为她也为甘十二勤奋读书感到欣慰,忙又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小圆生怕自己不小心吐露了真言,不敢久坐,吃罢饭便辞了出来。 第一百零十章 通房丫头(中) 三娘送走嫂子,唤来翠绣细细打量,十七八岁的女的,未施粉黛越发显得肤白唇红,嫩的似朵鲜花。主意是她自己定的,临头心中却犹豫,生怕甘十二真看上了翠竹去,便小心眼儿地挑了一件半旧不新的背子,一条绿色的裙子,再取了一顶插满像生花儿的花冠,把个翠绣打扮得似个村姑。 翠竹早已到了知晓男女之事的年龄,见程三娘如此行事,猜她是怕自己勾引甘十二,便忙忙地表心迹,不料程三娘却道:“把你送与少爷作屋里人可好?”翠绣吓 分卷阅读16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了一跳,忙道自己没那么大的心,只想配个小厮就好,说完还怕程三娘不信,趴下就磕头。 程三娘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心里是高兴的,嘴上却故意道:“少爷是举人,待得高中进士,同我嫂子的娘家三哥一般也买个差遣,你就是官户家的通房,多么荣耀的事。”翠绣把她的话当了真,心下一急,这才吐露心思,原来她早已同程家一小厮私定了终身,只待寻时机禀明主子求婚配。 程三娘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不似作伪,心里彻底欢喜起来,将自己的打算讲与她听,又道:“你不过到少爷面前做个样子,事毕后我亲自去和嫂说,把你许配给她家小厮。” 原来不是真去做通房,翠竹松了口气,又听得她说要成全自己的婚事,便又磕了个头谢过她,照着她的吩咐去照台前涂粉抹脂。 程三娘唤来梳的小丫头,把翠竹的鸦髻换作妇人发式,又命厨房备酒席,要给少爷收通房。 晚饭时分, 甘十二才醉醺回来,嘴里犹自嘀咕,说大舅子不许他在旁人面前讨好娘子是不对的。他脚下已然打晃里还吃得下酒,好在程三娘也不是真心要他吃,只端了杯薄薄的米酒在他嘴边挨了挨,问道:“官人你收个屋里人好不好?” 甘十二在酒上就搂过她来,喷着酒气往她脸上香了一口,反问:“娘子不生气?”他遇事先问娘子 她料想的一模一样,便放心大胆地笑道:“既是我做的主,自然不生气。”甘十二闻言十分干脆地答:“为博娘子一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罢。” 三娘以为他是玩笑,真个儿把穿红戴绿的翠绣送到他们夫妻自己的卧房去,不料甘十二脚跟着脚也进去了,还反手把门哐当一声带上。程三娘愣在了门外,不知如何是好头们都道:“少夫人,这是少爷与你玩笑呢。”她暂且听信了丫头们的话,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往小厅里去,拿着几根通草有一下没一下地编午哥的小老虎。 通老虎收尾的时候,卧房的门还是紧闭着,程三娘紧紧攥着未完工的活计,跌跌跄跄奔到小圆房中,抱住她哇地哭出声来。 小圆忙问她出了何事哄了半日她也只是哭,还是跟来的小丫头回道:“我们少爷和新收的通房丫头占着少夫人的卧房,到现在还未出来。” 假戏真做了?小圆也震惊得讲不出话。好一时才回神。安慰程三娘道:“甘十二不是那样地人怎舍得你难过?你赶紧回去看看。说不定就是他哄你顽地。” 程三娘也是心不下才是一时急着了才跑了出来。闻言忙抹了泪着小丫头地手重回家里去。 她一路上都在期许。官人是在逗她顽事实让她再一次失望了。她与甘十二地卧房门。还是紧闭着。一个不知情地小丫头问她道:“少夫人。去书房将就一夜?”程三娘地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哭着穿过巷子。走过程家地夹道 。扑倒在小圆怀里:“嫂嫂。我搬起石头砸自己地脚。” 小圆也慌了神。拍着她地背道:“都怪我。听了你地主意不该不作声。当提醒你一番地。”程三娘地哭声愈发大了起来。程幕天从里屋走出来。斥她道:“你自己出地主意。怎能怪你嫂嫂?再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你替甘十二收通房。是你地贤惠。哭个甚么?赶紧家去。该做甚么做甚么。莫要烦着你嫂子 ” 程三娘不敢与哥哥顶嘴。只拉着小圆地袖子抽泣道:“嫂嫂。我地卧房他们占着。我到哪里去睡?”小圆与她相处两年多。见她难过。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便命小丫头收拾客房。留她住下。又央程幕天去打探详细。 程幕天直道她多管闲事,小圆自责道:“我也是太相信了甘十二,所以三娘子问我那主意如何时,我没有答话;她定是以为我十分地赞成,才真把翠竹推到了甘十二跟 ”程幕天道:“她与咱们已是两家人,哪怕你明着甘家的少爷纳妾能怪到程家少夫人头上来?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小圆知他讲得有理,但还是闷闷不乐,帮着奶娘给午哥洗过澡,当日的帐也不算,爬上床就睡。程幕天挨着她躺下,道:“这样的事,我去打听还得拐弯抹角,你叫三娘子自己去问一声岂不更便宜?”小圆翻过身来:“你那个妹子,同你一样面皮薄,她但凡胆子大一些,在家书上做些手脚,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尴尬的田地。” 程幕天也被娘子定位成面皮薄的一类人,他很是不服气,第二日一大早,生意都不做就去寻甘十二,问他是不是真收了人。 甘十二见大舅子上门,十分高兴,不答他的问题先带他去寻酒家,找了个门首挂着草葫芦的小店,道:“就是这里,咱们吃两杯。”程幕天虽不大爱酒,却是应酬上常喝的,打量了一番店内脏兮兮的桌椅,皱眉道:“上回说吃酒,请我去脚店,今儿更是不如,只寻个‘打碗头’,我可是有正经话要问你,不是跟穷汉一般吃三二碗就走。” 甘十二抓了抓脑袋,道:“这里不是很好么,隔壁还有豆腐羹和熬螺可供下酒,我 欠了你们好几千贯,总要节省些才能早日还清。”说完抢 分卷阅读16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先一步入内,叫了两碗酒,两碟熬螺蛳,用根竹签子挑出螺蛳肉,送到程幕天面前。程幕天嫌弃地摆了摆手,吃了口酒,也觉得难以入喉,便搁了酒碗再一次问他收通房的事是真是假。 甘十二一口气下一大碗,偷偷看了他一眼:“若是真的,你不会就在这里朝我挥拳罢?”程幕天暗道,你这般行事,我家娘子再不会拿你作我的榜样,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打你?他开开心心地也喝了一口酒,竟觉得原本苦涩的味变甜起来,拍着甘十二的肩膀道:“男人收个把屋里人算得了甚么,只切莫偏宠太过,别忘了三娘子才是你的正妻。”说完又笑:“你不是总不知羞,人前人后奉承娘子的么,怎么这回舍得惹她难过了?”甘十二正色道:“这个通房,可是我娘子给我的,若她当时皱了眉头,我绝不会收的。” 程幕天打听到通房丫头真假,只想着赶紧回去交差,哪里管他这许多,除了小圆,别个的喜怒哀乐都不在他眼里,就是方才最后问的那句话,也不过是讲来嘲讽甘十二的。 他将酒碗一站起身来,丢了句“下回哥哥请你去正店吃好酒”就朝家里赶,到得娘子跟前,先把甘十二奚落了一番,摆足世间男子只有我表里如一的架势,最后才轻飘飘讲出一句:“甘十二是真把那丫头收房了,还道是不想驳三娘子的面子才收下的。” 三娘颤巍巍地扶着门框,一双眼睛肿得似红桃,抖着嘴唇问道:“哥哥,你讲的可是真的?”程幕天看不惯她这副样子,皱眉道:“就是收了又如何,越不过你去的,再说那个通房不是你的贴身丫头么,自己人,怕甚么。” 小劝她道:“世上夫妻不和,多由误会生起,你也不过是听你哥哥讲了一番而已,并不曾亲口问过甘十二,更不曾问过翠竹,事情还未弄清楚就伤心,不嫌早了点?” 程三娘觉着嫂子讲得在理,就将脸上痕擦去,又借了她的妆盒,细细扑了一层粉掩盖红肿的眼睛,这才回家去问详情。 甘十二同程天吃过酒直接去了玩具店,并不在家,屋里只有一个翠绣,正坐在照台前梳头发,左一盘,又一盘,梳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妇人发式,她从镜子里瞧见程三娘静静站在门口,忙丢了梳子来磕头,埋怨道:“少夫人害我。” 程三娘这才想起,这个丫头是情有所属的,甘十二这番假戏真做,却是断了人家的姻缘,她心中悔恨翻江倒海,道:“主子赏屋里人给下人,是荣耀哩,我替你多多备嫁妆,还把你 嫁他。” 翠竹看了她一眼:“少夫人哪里来的钱与我备嫁妆,你自己的陪嫁,还是东拼西凑来的呢。” 嫁妆是程三娘心中的痛,她被这话噎得喘不过气来,胸口一闷,脚下一软,挨着门边就朝地下滑去。 第一百一十章 通房丫头(下) 房夫人气出病来可是大罪过,翠竹慌了神,忙招呼们来扶人。程三娘拼着力气抓住她的胳膊,问道:“你不是信誓旦旦要嫁那个小厮的么?”翠竹低头瞧了瞧身上的新衣裳,答非所问:“少爷体贴人哩,说只要我生个一男半女,就把我抬作妾。” 程三娘的身子又开始朝下溜,一个小丫头名唤翠花的看不惯翠竹那副嚣张样儿,啐道:“你同少爷睡过,床上却一丝落红也无,定是早就让那个小厮受用过了,残花败柳一个,还抬作妾哩。” 翠竹脸色一变,急急忙忙辨道:“谁说我没得落红,不过是早早把那块白布收起了,难道非要让你瞧见? 程三娘不惯与人斗嘴,看着她们吵了几句,翠竹与翠花愈斗愈勇,她的头反倒疼起来,正要回房细细想对策,忽然听见甘十二的高呼声从前头传来:“了不得,了不得,娘子,快些来帮我搬书。”程三娘愣了愣,扶着小丫头走到二门一看,门口摆了满满四箩筐的书,甘礼正在掏钱与挑夫结工钱,掏来掏去却凑不齐数目,埋怨甘十二道:“少爷忒惧内,身上连十个钱都无。”甘十二摸了摸脑袋:“瞎说,是这些书太贵,将钱都花光了。”摸完脑袋一抬头看见程三娘,连忙走去向她借钱,又道:“娘子,快叫人把这些书摆到我的书房去,爹从泉州来了,正同岳丈叙旧呢,想必不多 时就要往咱们这里来。” 程三娘听说公爹来了,忙指挥小丫头们打水擦洗那间爬了蜘蛛网的书房书码放整齐。甘十二走到正房拎起茶壶灌了一气,感叹道:“平日里不买书不觉得,原来纸张这样贵,一页书要四文钱呢。”程三娘不解:“官人些书怎地还要现买平日里和同年在一起时,没得书看的么?” 甘十二被茶水了一口,咳了半日方道:“等爹走后,我还要去同年那里读书的哩,搬来搬去的实在麻烦如另买一套。”他见程三娘不大信的样子,忙 借着要去接父亲着甘礼溜了出去。 程三娘心里装着翠绣的,呆呆地把他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吩咐厨房备醒酒汤。不多时程府来人,请甘家少夫人去赴宴,往常这种场合,她都是带着翠竹去的今贴身的丫头成了贴身的仇人,再无人可作臂膀不住又落了几点泪,抬举了方才同翠竹拌嘴的翠花作 分卷阅读16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大丫头着她上轿往娘家去。 她的小宅离府总共也没几步路,进门时晚宴还未开场到长辈们面前打了个照面,还是到第三进院子去寻嫂子。小圆一眼就瞧出她身边的大丫头换了人,心中替她酸涩了一阵,轻声问道:“问过甘十二了?”程三娘垂泪摇头:“只问了翠竹,她说官人要她生儿育女,还要抬举她做妾呢。” 小圆直为她发急,道:“就官老爷审案,也得双方的口供对得上,你为何只问翠绣不问甘十二?” 程往前头的院子望了一眼,道:“公爹是主张给官人收通房的,不如先用翠竹把他混过去再作打算。” 小圆暗道了一声糊涂。问道:“甘十二是真收了她。你作何打算?”程三娘将手帕子用力绞成了麻花。嘴上却道:“还能怎办。连哥哥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地。我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小一面心疼那方竹工精良地帕子。一面暗叹。姑嫂两年多。她还是不愿在自己面前讲全话。甚么都是露一半藏一半;她未嫁时已在娘家委屈了这些年。好容易当家作主。真还会让自己接着委屈下去么? 她正不知如何将这对话继续下去。采莲来报。称酒宴上地菜已齐备。请少夫人去查看。她暗谢了一声。忙让阿彩送程三娘到前头坐席。自带了人往厨房去。甘老爷既是亲家又是故交。因此厨房里热火朝天。备了好些菜。阿云递过 一颗丸子请小圆尝味道。撅嘴道:“三娘子太软弱。该叫绣姐姐教她使棒槌。”小圆咬了一口丸子。叹道:“我这个小姑子。心里比谁都明白。就是吃了面皮薄和不善言辞地亏。两口子过日子。总猜来猜去怎么得了。” 阿云笑道:“叫大姐来教她甚么叫爽利。”一句话引得厨娘们都笑。采莲忙瞪了她一眼。按着小圆地吩咐往席上流水似地上菜。 说是请程三娘来赴宴。其实男人们都在前头吃酒。里头只有钱夫人和小圆陪她。她前后好几回哭着往娘家跑。程家上下都晓得她家新收了个通房。钱夫人朝背后伺候着地丁姨娘努了努嘴。安慰她道:“家里有个妾。方能显你地你嫂子就是吃了这个亏。” 如今不论谁提这个事,程三娘都是要落泪的,但钱夫人的话里夹带了小圆,她就不知如何回话,连哭都忘了,愣愣地看看继母,又看看嫂子。 小圆根本不接钱夫人的话茬,转头问程三娘:“你公爹住的屋子可收拾好了?”程三娘正不晓得如何应付,忙点头道:“三进院子,我们只住了一进呢,多得是空屋子,我出来时已叫他们收拾着了。” 小圆又道:“你们才成家,想必家什不齐全,差什么只管来拿。”程三娘偷偷看了一眼钱夫人,见她脸上神色无甚大变化,才起身谢过,又亲手给她们各斟一杯酒。 她们吃罢饭,前头的酒还未吃完,小圆陪着程三娘候了一会子不见甘老爷出来,便拉她还回第三进院子小坐。程三娘抚着胸口道:“嫂嫂,你如今胆子见长,继母在跟前就敢明着说要贴补我。”小圆笑她道:“我看是你出了嫁胆子变小了,当初你可是哭着求我莫要把账本交给继母的,我听了你的话管了家,能做主贴补你,你怎反倒畏首畏脚起来?” 程三娘在闺中上头有嫂子顶着,她只需跟在后头帮着些就万事大吉,如今出了嫁才发现,家里家外处处是要自己出头的,她过惯了幕后的生活,乍一上台自然不习惯;她今儿见识了小圆的处事手段,想起家里的翠绣,恨不得把嫂子原样搬回去,替她处理完了家事再送还回来,但她晓样的话不好意思讲出口,便低了头不作声。不多时前头丫头来报,说甘老爷吃醉了酒,叫儿媳派人去伺候,她忙带了翠花赶往前院,小圆也跟了去,借了她两个小厮,把甘老爷扶上了轿子。 甘老爷本是吃得大醉,在子上颠了几下,路上全吐了出来,反倒清醒了,进了门就奔儿子的书房,见过架子上满满当当的书,满意点头,道:“十二,书要读,身子也不能垮,我信中说要你收个屋里人,可曾照办?” 程三娘忙唤绣来磕头,叫她给老爷敬茶,甘老爷却不吃通房丫头敬的茶,另唤了个进来,向甘十二道:“与你个妾。”甘十二站到程三娘身旁,摇头笑道:“你媳妇如此贤惠,已然给我收了通房,这个还是爹留着自用罢。” 甘老爷脸上一红,竟不持,胡乱吃了两口茶就称困,扶了方才那个丫头走到给他准备好的院子里歇下。甘十二在他背后偷偷地笑,搂了程三娘进房,道:“我爹怕我娘怕得紧,泉州不好偷腥,特特跑到临安来,还要虚情假意让一让我,回头好在我娘跟前说:这个丫头是儿子孝敬我的哩。”甘老爷畏妻如虎,程三娘亦晓得,但公爹竟能为了偷腥千里迢迢跑到临安来,她真是无话可说。她抿着嘴也偷笑了一回,抬头见甘十二已在解腰带,故意道:“官人不去翠竹房里?” 甘二敛了笑意,仔细朝她脸上看了看,问道:“你想我去?”程三娘想起他刚在公爹面前赞了自己贤惠,那一声不愿意就跟鱼骨头似的卡在了喉咙里,硬是吐不出来。 甘 分卷阅读16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十二听不到她的回答,竟把腰带系好,走去拉房门,回头又问:“真想我去?”程三娘眼里有了泪,偏不转身,默默点了点头,待得听到关门声回过头来时,甘十二已是头也不回地朝翠竹那边去了。 她自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眼泪浸湿了半边枕头,想连夜去和嫂子讨主意,又碍着公爹在家。辗转反侧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未眠,第二日她早早儿地起床,厚厚地扑粉盖住红眼圈黑眼圈,想去公爹面前继续博那声贤惠,不料昨夜伺候甘老爷的丫头却道:“老爷一大早就带着少爷出去了,说是要少爷带他去见识京都的酒楼。” 她慢慢地朝自己房里走,却远远地看见翠竹是要去正房请安的样子,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个与自家官人共度了一夜的通房丫头,慌忙搭了翠花的手朝外头去,拦下一顶轿子,坐了来寻小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七嘴八舌 自家第三进院子正房中,小圆、陈姨娘、李五娘,三午哥,相谈甚欢,阿云掀起珠子帘儿,报了声三娘子来了小圆忙命人加椅子看茶,向程三娘介绍道:“这是我娘家三嫂,扑卖会上见过的;这是我生母,怕是头一回见罢。” 程三娘见有客在,不好向嫂子讲心事,上前默默行过礼,挨着小圆坐下。陈姨娘是长辈,又是头一回见程三娘,便取了块自己竹的好帕子送她作见面礼,又拿过午哥手边的一只通草老虎,笑道:“这是三娘子做的?真是一双巧手,我只会给外孙绣衣裳,这些个玩意却是做不来。 ”程三娘一笑,正要谦虚两句,突然发现老虎的尾巴是散着的,这才想起昨儿她失魂落魄跑了来,还没给这玩意收尾呢,脸上顿时一红,忙接过老虎,接着编那条尾巴。 她将老虎完工递给午哥,还是不好意思,便唤翠花回去取染了色的通草,要多编几个玩意让陈姨娘和李五娘带回去给孩子顽。她家离得近,眨眼功夫就将东西取了来,她手指如飞编了个鸟雀,接着又编小兔子。陈姨娘和李五娘都觉着新奇,俱围上来瞧,陈姨娘指了李五娘道:“她家是两个小子,与她多编些,我讨一个回去给雨娘挂床头就成。”李五娘道:“又不是我亲生的,懒怠捎回去,全给雨娘罢。” 程三娘手下缓了缓“李三嫂家也有妾呢?”李五娘扯了扯唇角:“谁家没得几个,也就你嫂子命好。”陈姨娘笑道:“富贵人家的烦恼,像我们小门小户养不起妾,就不需操这个心。” 陈姨娘自己以就是个妾,却如此大大方方谈论李五娘家里也有妾,还生了儿子,程三娘心道,原来大家都一样,胆子就壮了些,将自己主动送通房试探官人真心的事讲了出来,请她们“见多识广”的人替自己拿个主意。 三妻四妾的烦心事家家有,果然无一人笑话她,个个都畅所欲言。 李五娘先是解:“我家有妾那是无可奈何,你有好福气人不纳妾,怎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程三娘道:“我也是无可何,夫家亲戚都劝我,公爹又亲来了临安总要为自个儿名声着想。” 李不以为然:“名声值几个钱?就是顶个妒妇的名头也不能往官人跟前送人。” 陈姨娘却道:“为女人。哪儿能不看重名声倒觉着三娘子送通房给官人无甚大错。只是男人都是爱新鲜地。你虚试一番也就罢了。怎能由着他们去。” 程三娘见们都道自己处事不当。心头隐约浮上些悔意。忧道:“木已成舟竟是无计可施?” 李五娘安慰她道:“这有甚么好犯愁地。唤个人牙子脚卖掉。”程三娘犹豫道:“若官人是真喜欢她呢。卖掉岂不是叫他伤心?”李五娘想起自身是因着这般思量。才容忍了何老三地妾接连二三生儿子闭了嘴再不作声。 程三娘又问陈姨娘。陈姨娘笑道:“你既然不晓得官人地心思。何不问明了再行事。若他不在意。就卖掉。若在意。就忍着。” 程三娘就是不敢问呢。听了这话垂首不语。 李五娘瞧不上犹犹豫豫地人。向外问道:“程大姐怎地还不来。每回扑卖会她都是最后一个。” 程三娘这才晓得她们是要顽扑卖,正好她也不想归家,便又编出几个玩意,笑道:“一个大子博一回,我也凑个热闹。” 她四个又坐了好一会子,直到程三娘的通草玩意编成上十个,程大姐才现身,后头还跟着抱了大包袱的季六娘。她一进门就道:“四娘,与我收拾个院落,我把季六娘放娘家养养胎。” 在座几个都晓得,程大姐生养过两个,全都不幸夭折,此番定是见“自己人”有了孕,想保她平安产下儿子,当作自己的养。 陈姨娘凡事都先为闺女打算,悄声向小圆道:“没见过妾室回大妇娘家安胎的,你要担责的哩。”小圆低声笑道:“这位季六娘是我们夫人的表侄女,她有表姑照料,与我不相干的。”说完就叫人去唤小铜钱,让她拎着包袱,把季六娘带到第二进院子去。 程大姐对扑卖会一直不怎么有兴趣,不过是爱 分卷阅读16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热闹才凑了来,她见程三娘独坐一旁闷闷不乐编玩意,忙过去问她出了何事。程三娘与她亲厚,也不瞒她,把给官人送通房的事又讲了一遍。程大姐许久未回娘家,却是头一回听到这消息,拉着她就去寻小圆,颇为不满道:“三娘还小,不会处事实属正常,你这个做嫂子的怎么也不拦着些,就由得她做傻事?” 陈姨娘是生母,不好替闺女辩解,李五娘却毫不客气道:“妹子要送屋里人给妹夫,娘家嫂子怎么拦?这是你们金家的歪理?” 小圆眼看她们要吵架,忙道:“这事儿我也有过错,亦是太信了甘十二,改日定要腆着脸皮问一问他,为何舍得叫娘子难过。” 她这一打岔,程大姐忘了反击李五娘,转头问程三娘:“你可曾问过甘十二,才成亲就敢收通房?” 程三娘低着头摇了摇,道:“我不好意思当着面儿问他,但哥哥帮我问过的,官人说他收下通房是不愿驳我的面子。” 程大姐急了:“这等事体你还要二郎去帮你问?你自己没长嘴?” 程三娘把个玩编了拆,拆了编,嗫嚅道:“我怕……万一官人说他喜欢翠绣,我,我……” 程大姐直跺脚,恨不 得挥两掌扇醒她:“就算爱她又如何,趁他不在时,该打就打,该卖就卖,难不成他能为个通房休了你?” 程三娘心里是看重甘十二的,就不愿听她的话,只扭着裙带子不作声。 还是李五娘明白她的思,道:“你既木已成舟,也同我一般是个苦命人,且慢慢熬罢。” 程叫她说得愈发黯然,程大姐忙道:“休听她的,她是外头跋扈,内里一团棉,你只管把那个通房卖了去,甘十二不敢把你怎样。” 程三娘问道:“姐,你给姐夫纳了那么些妾室,也不曾见你卖呀?”程大姐道:“不管卖与不卖的,总要让自己快活才是,你既不快活,为何不卖?” 她们讲得有道理,但程三娘觉着一个都不适用,忍着,她心不甘,不忍,又在意甘十二的感受。她心里想着事,手里编着玩意,编着编着忽然听得小圆一声:“三娘,你编的这是甚么,通草都乱做一团了。”她恍然似从梦中醒来,抬头一看,房中只剩了她与小圆两个,奇道:“她们人呢?” 小圆叹气摇头:“都是有妾的人,看你难过,她们也不好受,早就散了,你编的太入神,大姐唤你好几遍都未听见,还是我拦了她,才叫她去了。”程三娘丢了手里的活计,靠着她的肩头哭道:“嫂嫂,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该怎么办才好?你就看在我自小没娘亲教导的份上,教教我罢。”小圆拍着她的背,道:“我已是想错了一回了,还怎么教你,各家情形都不同,在我这里行得通的法子,不等于到你家就好使。” 她见程三娘是听进去的样子,又道:“不论如何,你总得亲口问一问甘十二,探明了他的心思再行事,你这样遮遮掩掩,不是夫妻相处之道呀。 ” 程三娘眨了眨泪眼:“那我现在就问官人去,不等到公爹走了?”小圆拍了拍她:“他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呀,有甚么不能敞开了说的。” 程三娘也是后悔昨夜碍着面子不开口,生生把官人推到了通房那里去,就干了眼泪起身告辞,回家等甘十二。 她以为要晚间才能见到他的人,不料到家时,甘十二已陪着甘老爷在堂上坐着了,她忙上前行礼,问道:“爹不是去酒楼的么,怎地这一会子就回转?”甘老爷道:“原来那些酒楼要晚上才开张,咱们却是去早了,且等天黑了再去。” 程三娘还在奇怪甚么酒楼要晚上才开门做生意,就听得甘老爷又道:“媳妇哪,昨儿你娘家的‘两熟鱼’甚是美味,你且去做来我吃吃。” 她虽是不受待见的庶出女,但毕竟生在大户人家,一样是从未下过厨房,连锅是圆的扁的都不知,哪里晓得如何做这样的名菜,就是她新请的厨娘,也只会几样家常的,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去娘家借个厨子,甘十二已然出声:“爹,我娘子乃是大家闺秀,怎能去厨房做菜,您老且耐心等一等,待得晚上去酒楼,我点来与你吃。” 程三娘见官人敢在公爹面前明着维护自己,比哥哥都强些,心里的别扭立时去了几分,但她是没有好陪嫁撑腰的人,官人敢说,她却不敢依,忙忙地洗手下厨房,又命人去娘家借厨娘。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成长(上) 多时程家的厨娘到,挽起袖子就进厨房,要做两熟鱼问需要些甚么材料。厨娘笑道:“我们少夫人吩咐在前,我自带了来。”说着将出个篮儿来,取了二斤山药煮熟,又加乳团一个,细细研烂,她一边招呼打下手的甘家厨娘剁碎三斤陈皮、二两生姜,一边劝程三娘出去歇着莫要呛了油烟。 程三娘摇头道:“不碍事,万一老爷考究起来,我也好有个说法。”厨娘见她小心翼翼,很有几分怜她,便道:“甘老爷顶多问两句罢了,难不成还要亲自瞧着你做,我把烹饪法子讲与你听便是——方才备的山药陈皮生姜末,加进调了糊的豆粉半斤一 分卷阅读17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处拌,再加干豆粉调稠做馅;每粉皮一个,粉丝抹湿,入馅折掩,捏成鱼样,先用油炸熟,再入~汁内煮。” 程三娘听得稀里糊涂,勉强记住了几样主料配料,待得“两熟鱼”做好装盘,她亲自端了上去,果然听得甘老爷发问:“媳妇,这鱼皮是何物做成?”程三娘答道:“山药。”甘老爷皱眉想了想:“山药也能做成如此薄皮?”程三娘脸一红,绞尽脑汁想那几样料,甘十二夹了一条“两熟鱼”到甘老爷碗里,道:“她能下厨房已属不易,娘还不知厨房门朝哪边开呢。” 甘老爷在家受尽了压迫,好容易到儿媳面前抖抖做家长的威风,却叫这个胆大到目中无父的儿子搅了局,气得将筷子一摔,弃了满桌子的菜出了门。 甘十二忙搂过程三娘香了一口,安慰她道:“我爹就这模样,你莫要往心里去。”说完匆匆赶出去,在巷子口寻到甘老爷,怪他道:“爹,你有气冲我来,作甚么给我娘子没脸。” 甘老爷脚下不,一气走上大街唬着脸道:“你读书这么些年,就只学会了怕娘子?”甘十二大为那些他从未读过的书叫屈:“全都是跟爹你学的。”甘老爷面子下不来,瞧见前头有个酒楼腿就朝那边走,甘十二跟在后头一看样装潢豪华的酒家,没个一吊钱,进去了就别想出来,慌忙拦住老父,问道:“爹,你可有带钱?”甘老爷身上有钱,但心里有气,便道:“你来临安时我也没少给你钱我好容易来一趟,你连个酒都不请我吃?” 甘十二怎好说他的钱要留还债,只道那个酒楼不好,不是那晚上才开张的店。 甘老爷足看去,只见酒楼门首彩画欢门,当街一排红绿杈子着贴金红纱子灯,再朝里看,绯绿的帘幕,装饰厅院廊,透过大开的后门可隐约窥见后园花木森茂,酒座潇洒。他老人家越看越爱,不顾甘十二劝阻就往里走现这个酒楼内里还有洞天,当门一直走廊行一二十步,又分作南北两廊皆是济楚阁儿,供人坐席。 店小二见他身上袍服料子不错,忙上招呼:“客官,别瞧现在无甚看头,向晚便是灯烛萤煌,上下相照,美不胜收。”到底是天子脚下,一个小二讲话都是文,看来把儿子留在临安读书是对的,甘老爷面露微笑,东瞅瞅,西瞧瞧。甘十二从后赶上来拉他道:“爹,这里还未开张哩,我带你去‘打碗头’。” 店小二听他那脚夫苦力爱去的“打碗头”,心中不屑,但一看他身上的衣料,却也不差,就怕错失了财主,忙对甘老爷道:“这位客官莫要急,且先坐下吃两盅酒,待到晚间你再来看咱们这主廊,别有风景哩。” 甘老爷在泉州惯常只去酒楼。不知“打碗头”是何物。正在犹豫要不要随儿子去见识见识。此刻听到店小二地这句话。他立时就不犹豫了。挑了间济楚阁儿稳稳坐下。再不肯挪动半步。 店小二满面谄笑地捧酒盘子来。那酒竟是盛在小银角中。甘老爷取了一个啧啧称奇。向甘十二道:“咱们泉州虽也富庶。但哪有这般讲究。” 甘十二坐立难安。老父是匆忙出门。或许是真没带钱。他自己买个书还是问娘子借地钱哩。哪里来地那许多结酒钱?他探头朝外望了望。甘礼并未跟着出来。只得拉住店小二。道:“前头凤凰山下地程家你可晓。替我去请了他家地少爷来吃酒。赏钱回头给你。” “能在凤凰山下住地。咱哪有不晓得地。客官且稍坐。立时就来。”他们请地客竟是程家少爷。果然是有钱人。我并不曾走了眼。店小二心中庆幸。脚下跑得飞快。从饭桌子上把程幕天请了来。 程幕天到得酒楼。见请他吃酒地是甘十二。脸上立时爬满了霜。道:“我正吃饭呢。还以为是哪个生意人唤我谈事。这才忙赶了来。你一个读书人。怎地上这种酒楼来?” 甘十二悄悄把济楚阁儿里的甘老爷指了指,道:“我请你在这里吃岂不便宜,咱们不点花牌就是。”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眼巴巴的店小二:“哥哥先替我把赏钱给了。” 程幕天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他没带钱,喊他来做冤大头,他哭笑不得唤程福来打发赏钱,道:“你没钱还带你父翁来这里吃酒,我可没得钱借你。”甘十二大呼冤枉:“我是被他硬拉来的。” 这世间哪有老子带儿子吃花酒的事体,程幕天不信,但甘老爷到底是长辈,他既来了,不好不替他出钱,便瞪了甘十二一眼道:“这钱一并记在你账上,记得要还我。” 甘十二见他点头,连叫了几声好哥哥,带他进去见甘老爷。甘老爷虽不大了解程幕天,却晓得他的老子程老爷是个古板人,宁愿往家一个接一个的买人也不肯招伎的;他估摸着老古板教出来的儿子定也是个小古板,就不大愿意与他同桌,只道:“你们小辈同我坐一起,没得受拘束,不如到旁边另包个阁儿快活。” 程幕天本就不久待,听了这话很欢喜,出来叫程福数了几张会子递给甘十二,道:“这些够你结酒钱了,你且陪着你父翁,我还回家吃饭。” 甘十二却不肯放他走,央道:“哥 分卷阅读17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哥,你且陪我坐会子,不然叫我娘子晓得我来吃花酒可怎么办?” 程幕天拉住了胳膊走不动,只得同他在甘老爷隔壁的济楚阁儿里坐下,唤了店小二来上酒。甘十二见他板着脸,自己连个说话的人也无,就招呼旁边站着的程福道:“吃酒还要甚么尊卑上下,你也来坐。”程福是爱煞此等酒楼的人,闻言忙应了一声,再朝程幕天那边瞧了瞧,见他无甚异议,就自搬了个凳儿在八仙桌边坐下。 甘十二唤店小二多拿了个小银角来满酒,递到程福面前:“若遇见我家娘子,还劳烦你遮掩一二。”程福笑道:“甘少爷你才成亲就敢收通房的人,还怕我家三娘子怪你吃花酒?”甘十二将手里的小银角转了一会子,闷声道:“你说的是,她哪里会怪我,只会闷在心里甚么都不说。” 程三娘是自出去的主子,程福不敢论她的是非,侧头瞧见程幕天对着窗外凝眸深思,问道:“少爷有事?” 程幕天收回目光,甚是苦:“午哥还只会叫娘,不会叫爹,怎生是好?” 甘十二一口酒喷到程身上,程福借着替他抚背,偷笑不止,二人笑来笑去乐作一团,俱道:“似你这般吃酒还想着儿子的人,委实少见。” 程幕天看了他俩一眼,道:“我不过想想儿子,有甚么好笑,我还没笑话你们怕娘子呢。”程福不敢说自己不怕阿竹的棒槌,马上缩了头只吃酒。甘十二不以为然:“我那不是怕娘子,是疼娘子。” 程幕天道:“既然疼她,就莫叫她成日里去哭着烦扰她嫂子,以为她嫂子同她一般无事呢?” 甘十二怔了怔,道:“她去你家哭了?是为那个通房?我这娘子,甚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甚么心里话都不向我讲,我怎会不晓得她不愿我收屋里人,日夜苦盼着她开口与我明说呢,可她就是不吱声。” 程幕天不耐烦道:“你们的私事与我甚么相干,莫要烦着我娘子便是。”程福怕甘十二面子下不来,忙开口圆场:“甘少爷,娘子们都是这般面皮儿薄呢,她们的心思你得猜呀,我家娘子性子太直没猜头,我还嫌不好呢。” 甘十二吞下满口的酒,叹道:“男人在外已是辛苦,回家还要猜来猜去,累是不累?”程幕天对此话深有同感道:“可不是,我和你嫂子才成亲时,她也是时不时就问我一句要不要收屋里人,自家官人愿不愿纳妾她心里不清楚么,非要故意问上一问,反让我去猜她的心思,好不叫人烦恼。” 甘十二问道:“我看你们如今很好,是何事叫嫂子想开了不再试探你?” 程幕天笑道:“管她试探不试探,我只记得女人嘴上抹的都是蜜,心底儿里一坛子醋。”程福也笑起来:“少爷,这是我常说的话,怎叫你学了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成长(中) 十二若有所悟,起身道:“我不等她了,我要回去与“说甚么?”程幕天莫名其妙,正待细问,却听得隔壁一阵吵闹,中间夹着甘老爷的声音,他与甘十二对视一眼,齐齐奔了出去。 甘老爷所在的济楚阁儿里,足足坐了三、四位浓妆艳抹的伎女,个个穿着红通通的裙子晃人眼,程幕天还以为是为她们惹的事,就站在门口不动,只把甘十二推了进去。甘十二上前一问,却跟伎女没得干系,店小二道:“这位客官将咱们店所有的菜全点了一遍,厨房费了好大的功夫做齐,他却不要了,这不是耍人么?” 甘老爷分辩道:“我明明只吃了你们端上来的几碟子,哪个晓得你们又做了一遍?”甘十二也闹不清,忙把程幕天拉进来:“哥哥,这些个我却不会,你来。” 程幕天朝桌上一看,动了筷子的都是些小碟子,大盘的菜才端上来,还在热腾腾地冒气,他心下立时明白了原委,忙先背着甘老爷朝店小二打眼色,再斥他道:“多大点子事,点再多菜自有我结账,怕我给不起钱?” 能在 这样的酒做店小二,都是熟读客人眼色的人,当即换了面孔朝甘老爷鞠躬作揖,口称自己行事莽撞,得罪了贵人。 甘老爷在泉州也是常去大楼的人,隐约猜到是自己行事没合规矩,便不再吵闹,自怀里摸了钱出来打赏店小二,叫他到主廊面上再叫几个伎女来点花牌。 甘十二完全场也没瞧出所以然,好奇难耐,出得阁门来悄悄问程幕天:“我爹哪里错了?”程幕天先教训他:“你身为儿子,怎能讲父翁一个错字。”再才解释:“先端上来的小碟子,乃是看菜,客人看中哪个,就告诉店小二叫厨房做去,若全留下视作全要了。” 甘十二笑道:“果然与泉州行事不同,我定是以为看菜即是正菜。哥哥你行事不爽利,此等事体你不当面解释给我爹听来告诉我,到时我爹问起不得叫我去做那叫他尴尬的恶人。”程幕天抖了抖袍子:“又不是我叫你问我的。” 甘十二记挂家中娘子,也不同他分辨,问他借了一张一贯的会子,出了店门一路跑着回家,却发现程三娘正在房中交握着双手走来走去,瞧上去极为不安。他上前将她搂 分卷阅读17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了个满怀,问道:“出甚么事了?”程三娘见只有他一人回来,更是惊慌失措:“爹还在怪我?” 甘十二笑道:“爹在酒楼快着呢是早把中午地事忘到九霄云外了。程三娘悬了多时地心总算放了下来。记起嫂教她地话。垂着头磕磕绊绊问道:“官。官人。你可。可是爱……那翠竹?”甘十二捧着她地脸道:“不必问了不让你为难。原来是我不会做官人。还不如那成日里黑了面吼你嫂子地哥哥。”说完将那张借来地会子掏出。唤了翠绣来与她。道:“不必再演了下地钱给你。你自备了嫁妆嫁人去罢。” 程三娘隐隐约约猜到相。心中快活按捺不住上正要浮出笑来。忽见翠竹倚着门大哭起来:“少爷你好狠地心儿还哄我说要抬我作妾。今儿为了讨好正房娘子要赶我出门。” 程三娘刚浮上来地一颗心又扑通一声沉了下去。想起那天紧闭了多时地卧房门。就没有底气去斥她胡说。紧攥着手帕子跌坐在椅子上。甘十二如今晓得女人心底都是有坛醋地。再不去苦等娘子发问。抢先解释道:“娘子。你这个丫头教地不好。我叫她同我演个戏。她非要我先付钱。我在咱们房里翻翻找找好一气。也只寻出几个铜板来。还是她指点我开了你藏钱地箱子。这才凑足了两百贯。给她作了定钱。”说完又骂翠绣:“说好演完戏你就拿钱走人地。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翠绣抹了把脸站起来。冷笑道:“甚么戏。我看少爷现在在演戏。你休想舍几个钱就把自个儿撇干净。” 甘十二急得直跳脚:“我本来就同你没甚么事。何来撇干净一说。 ” 翠竹走到程三娘脚边跪下,哭道:“少夫人,我晓得你是假意试探少爷,却没想到成了真,换作谁也不好受,可也要替我想想呀,难道我又是情愿的?我本有桩好姻缘,都是为了少夫人才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你们要打发我,明说就是,哪有吃干抹净不认帐的,叫我出去如何做人。” 程三娘看看她,又看看一脸愤慨的甘十二,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家官人,轻声道:“少爷说他并未碰你。” 翠竹道:“这少夫人也信?没碰那他关房门作甚么?”甘十二急道:“我已讲得清清楚楚,那是在寻钱给你。”翠绣嘴里问他,眼睛却看着程三娘:“寻个钱能寻上半天?” 甘十二气极:“不是你说少夫人性子软了才会讲心里话,所以要将门多关一会子的么?”程三娘道:“娘子,我当着你的面关门你都不说我,难道是真的心甘情愿不想说?我不要过那猜来猜去的日子,才拉她一起演戏给你看。我听过哥哥和程福的话,已晓得自己做错了,往后再不行此等荒唐事,但我与这个丫头,真真切切无首尾,你信我不信?” 程三娘的一个“信”字到了嘴边刚要吐出,却听得翠竹道:“有没有首尾,我说了也不算,少夫人请个懂事的婆子来验一验我的身便知。”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在程三娘头顶炸响,验身可是做不得假,她很晓得自己该无条件选择相信自家官人,但那一声“相信”在嘴边滚来滚去,就是落不下地。 为何不听嫂子的话直接在家书中做手脚,为何要拿通房去试探官人,为何不在他们刚进房时就将门敲开……她手里绞着帕子,心中怎一个悔字了得。 她还未想好如何面对这一切,翠竹的催促声又一次响起,便只得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来,强忍着哭意问甘十二:“官人,如何是好?” 甘十二此刻也心乱如麻,跺了跺脚:“验就验,咱们一道去你娘家问你嫂嫂借有经验的婆子。” 他二人带了翠竹,穿过巷子隔壁寻小圆,将情形同她讲了一遍,开口要借个会验身的婆子。 小圆看面前这双对处理家事毫无经验的年轻夫妻俩,竟有些讲不出话来。 采莲如今成了亲,很能理解他们,又可三娘,便悄悄劝小圆:“三娘子小,甘少爷又是个大大咧咧无甚心计的,少夫人何不借机教教他们,不然他们家成日里鸡飞狗跳,少不得还要来烦扰少夫人。” 亲戚家再不生,也与小圆无相干,她晓得采莲是怜了程三娘,替她说话儿,便轻轻点了点头,笑着招呼甘十二两口子坐下,又唤人去端新近琢磨出来的水果茶。阿彩捧上小炉小壶,将水煮沸,倒入装了小块频婆果、梨子和橙子的杯中,盖上杯子盖儿,道:“焖一会子再来加蜂蜜,主子们且等一等。” 小圆微微颔首,向程三娘道:“这个水果茶比花茶还好喝,你们回去也可试一试,只那蜂蜜,莫要搁早了,待水温下来再调。” 程三娘虽急,但她小意惯了,不敢露出来,甘十二却是待不得,推开水果茶问小圆:“嫂子,婆子你借是不借,给个话儿呀?咱们还等着给那满口胡诌的丫头验身呢。” 小圆看了翠绣一眼,道:“这有甚么好验的,主子收用过就登天了?要卖不是一样的卖?” 甘十二站起来急道:“要验,不能让她讹了我去。” 小圆细瞧他神色 分卷阅读17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倒是十成的真,心下暗自为程三娘欢喜,便叫了守角门的婆子来,带翠竹去下人房里脱衣裳验身子。 婆子很快就来回话,却道翠竹不是女孩儿身。一时间屋内众人神色各异,程三娘伤心,翠竹得意,甘十二惊呆。小圆哪里好去问翠竹的身是不是甘十二破的,只当自己又瞧错了一回男人,悄声唤来采莲,叫她上汤送客。 甘十二见到送客的汤水,忙道:“嫂子,我对我娘子是真无二心,这个丫头与我毫无干系。我错就错在不该去演甚么戏逼迫娘子讲心里话,我是不晓得女 人的心都是一样的,无须猜忌的呀。” 小圆来了兴致,问道:“怎么个一样法?” 甘十二答道:“哥哥讲的,说女人嘴上抹的都是蜜,心底儿里一坛子醋。” 小圆心中暗暗笑骂程幕天,道:“你讲的是真是假轮不到我这个嫂子过问,且等三娘子回家考究你去。”说完又悄悄朝程三娘打眼色。程三娘就是吃了闷葫芦的亏,再不敢默不作声,忙道:“既然官人与翠绣无事,还请嫂嫂帮忙唤个人牙子来,就地卖了她。” 小姑子终于有了点当家主母的样子,小圆很是欣喜,忙命人去寻人牙子。不料翠绣却道:“我签的可不是死契,我卖身的期限早就过了,如今是良人哩,你们卖不得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成长(下) 待得翠花取来卖身契,众人上前一看,果然过期了,且恰巧是过期了一天,原来这丫头是故意的,怪不得如此嚣张。小圆叹了一口气,小姑子治家果真没经验,雇来的人该提前续约,怎能容许出现家有过期奴仆的乌龙事件。程三娘见嫂子叹气,还道 这事儿难办,挨过去抱着她的胳膊央道:“嫂子,我没处过家事,你就帮我一回,我跟你学着。” 这世上无师自通的能有几人,就是自己,那也是苦中打磨来的,小圆心一软,道:“既然甘十二说他清白,你也相信,那我提几个主意,你们自个儿选,如何?” 程三娘与甘十二双双点头:“嫂嫂快讲。” 小圆端起水果茶喝了一口,不慌不忙地道:“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她轰出去,身强力壮的婆子,我这里不缺,可借你们好几个。” 甘十二连声道,程三娘却摇头:“官人以后还要做官呢,若她出去胡言乱语,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如何是好?” 小圆笑看甘十二一眼,原小姑子还心心念念着要官人做官,这个事,她 可帮不了忙。甘十二干咳了两声,慌忙端起水果茶,好似突然品出了滋味似的,抱着杯子不放。 小圆暗笑阵,继续道:“不赶出去也成,且随了她的愿,收个房里人罢。”沉默了多时的翠绣喜出望外,一双眼滴溜溜地盯着程三娘,看她肯不肯点头。程三娘眼圈红红,看了看甘十二,问道:“嫂嫂无他法了么?”甘十二却悟出了门道,笑道:“就依嫂子的,只不知这收房里人,可有甚么讲究?” 小圆翠竹过期的卖身契取来抖了抖,道:“她如今是良人,逼良为妾可是大罪,若是她自愿写个卖身契来倒还罢了。” 甘二忙问翠竹愿不愿意。翠竹默了一会子。道:“我是清白人家出身。得写个正经地纳妾文书来。” 小圆笑道:“是我糊涂是清白人家出地清白女孩儿。自然是要签正经地文书地。” 翠竹叫她这两个“清白”说脸上一红。挪到边上站在再不敢出声。小圆问甘十二两口子地意见。二人都悄声道:“只等着跟嫂子学两手。”小圆笑了笑。招手唤来跑腿地小丫头。叫她去唤个媒婆来做中人。 双方都愿意地事。做个见证人便可得钱。这样地好事可不是天天有。媒婆得了信儿下手里地生意就朝程府跑。喘着气问小圆:“程少夫人要买屋里人?银主是哪个?”小圆笑道:“我是名声在外地。买这个作甚么。是我这小姑子贤惠。要给姑爷收个妾。”说罢把翠绣一指:“她是才做了丫头地人。也无个家人。银主就是她自己。” 媒婆建议道:“自卖自身哩。写个卖身契便罢了。立个文书还得去官府盖印。多些麻烦。”这话叫翠绣脸上又红了几分仍是不改初衷。小圆轻轻叹息了一声。请媒婆将出现成地纳妾文书来了个五百钱作彩礼。再叫他们买卖双方都签字。最后由媒婆按了个手印。 待得签好地文书送去官府盖了印备过案。翠竹自认为做了正经二房。腰板挺直起来朝程三娘福了一福。道:“给姐姐见礼不知姐姐挑哪个日子吃我地茶。” 小圆笑得十分欢快:“吃甚么茶,赶紧收拾铺盖是正经。”翠竹道:“我可未卖身为奴们卖不得我。”小圆还是笑:“逼急了,正头娘子都卖得何况你一个妾?不过咱们不是没钱的人家,卖你传出去不好听哩,不如按着你 家少爷的法子,行个风雅的事。” 翠竹不知何为风雅的事,甘十二明了一笑:“果然好法子,只不知哪个愿意要。 ” 程三娘也是不解其意,小圆抿嘴笑道:“你家官人曾送了 分卷阅读17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个妾给程福,害他挨棒槌,还道赠人于妾是风雅的事。” 翠竹眼中现出慌乱,嘴上却道:“我们少夫人舍不得把我送出去的,她还要靠我装点门面呢,不然屋里没个人,老爷要送妾来都不好推 辞的。” 这丫头果真厉害,句句说中程三娘心思,叫她犹豫起来,拉着小圆商量:“嫂嫂,不如等我们老爷回了泉州再作打算。” 甘十二正琢磨把翠竹送把谁呢,突然叫她打了岔,忙道:“娘子,爹那里我去说,不论出甚么事我担着。” 这一摊子事,皆因程三娘想要官人自己开口说不纳妾而起,如今听他这般讲,终于达成了心愿,心中欣喜异常,笑道:“那就送罢,装点门面的事,我再想法子。”说完又问翠绣:“我也不是那狠心的人,你相好的小厮是哪个,我叫少爷把你送他,也不算苛待了你。” 翠竹这才明白过来,卖身契也好,纳妾文书也好,都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只不过 一个价贱些,一个价高些罢了,她一时悔恨莫及,生怕答慢了,就给陌生人,忙道:“就是程家守二门婆子的二儿子。原来小圆未进程家门时,程三娘无人照管,时常缺衣少食,只得做些针线活,叫翠绣托二门上的婆子拿出去换钱使,一来二去不知怎地就同她家的儿子搭上了。 小圆犯了愁:“自我当家,守二门的婆子早换人了,这可到哪里寻去?”翠竹见甚么都瞒不过她,垂首落了几点泪,还是去求程三娘 ,自愿与她作门面,发誓赌咒说自己绝不勾引甘十二。 程三娘有官人的保证在前,哪里肯听她的话,问甘十二道:“官人不是说书贵么,我拿她去与你换几本书回来,可使得?”甘十二连声称妙,连小圆都赞这法子奇妙又风雅,三人一合计,都道城南的一家文籍书店的生意好,唤来甘礼上纳妾文书,带了翠竹去问价。 那个文籍书店就在御街上,没过会子甘礼便捧了两本书回来,笑道:“那个妾不哭不闹,书店老板见了很是欢喜,本来只能换一本书的,倒多给了一本。” 他几人都不解绣为何不哭闹,甘礼笑道:“她不就是想做妾么,哪里不是做,指不定这会儿心内正欢喜呢。” 他们面面相觑倒不知这惩罚了她,还是成全了她,甘十二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我被她诓去的钱还未要回来。”程三娘笑着安慰他道:“彩礼钱还未把她,这两本书也挺厚,咱们没亏多少。” 小圆唤人汤水,笑道:“当是拿钱买个教训罢,你们赶紧吃了汤回去整顿家务去人们的卖身契可得派个稳妥人看管。” 甘十二与程三娘双双起身谢过她帮忙,却不吃汤,你一句官人我一句娘子的相互道起歉赔起不是来,小圆终于明白为何程幕天一见他们两口子就倒牙,忙插话道:“你们屋里没了通房,甘老爷怕是要送妾。” 甘二扭头笑道:“我可不像哥哥怕父翁。” 程幕天自门外冲进来,狠狠瞪了他一,将张酒楼的结账单子摔到他面前,咬牙切齿道:“甘十二,你又欠我十贯零五百。”甘十二为了“兜裹”借钱在因此程幕天用了一个“又”字,但“兜裹”一事程三娘不晓得生怕被她听出了详细,忙悄悄拉了程幕天一把,向程三娘道:“甘十二虽胆子大,可与父翁硬碰硬,到时外头的人不会讲他的不是只会说你太跋扈,吓唬得官人不敢纳妾。” 程三娘细想了想然是这个理,忙问她如何行事才便宜。 小圆拣了本甘礼拿回来的书道:“送几个收几个,待得你公爹回泉州十二又多几本书。” 程三娘低头笑了好一气,直道还是嫂嫂主意多,连甘十二都服气,二人再次谢过嫂子指点,夹着书和酒楼单子夫妻双双把家还。 待他二人出了院门,小圆朝程幕天身上闻了闻,问道:“你身上并无甚么酒气,怎地花了那许多钱?”程幕天把甘老爷出糗,点遍了酒楼菜肴的事讲与她听,又道:“甘老爷真是不同常人,同儿子一起吃花酒也罢了,临走还给他捎带了一个伎女,说要把给儿子作姬妾。” 小圆不信,道:“莫要欺我不懂世道,十贯多只够吃花酒,赎个伎女却是不够。” 程幕天笑道:“以为我跟甘十二一般傻么,我要是替甘老爷出钱,那姬妾就算是我送的,日后他两口子若吵架,岂不是我落埋怨,因此我只说身上钱没带够,抢先一步结了酒钱就溜了。” 小圆吐了口气,给他也冲了杯水果茶,道:“还以为真买下了,原来未成行。”程幕天不爱喝甜的,将水果茶推到一旁,笑道:“怎么没买,留下扶他的程福说,甘老爷身上多的是钱,将了整整四百贯,买了酒楼的头牌伎女。” 小圆抚了抚胸口:“幸亏方才我教了他们法子,不然三娘子 又是每日到我这里哭。”说着把甘十二两口子相互试探却被个丫头钻了空子的事讲与他听,又揪了他的耳朵问:“二郎,甚么叫做嘴上抹的是蜜,心底儿里一坛子醋?” 第一百一十五章 饯行宴(上) 分卷阅读17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慕天在娘子面前比甘十二硬气许多,见周围丫头婆子不犹豫地拉下小圆的手,娴熟地瞪了她一眼,自去隔壁教午哥叫爹爹。官人的古板性子居然愈演愈烈,不懂风情也就罢了,现在连玩笑都开不得,小圆虽深知他品性,还是忍不住地生气。没过会子,程慕天却又回转,悄悄与她讲:“莫要学三娘子拿通房丫头试我,小心我请家法。”小圆叫他这句话逗得哭笑不得,一点子闷气烟消云散,不顾他的强烈反对,借他宽大袍袖的遮掩,紧紧抓住他的手,一同去教小午哥。 甘十二那边使了嫂子教的缓兵之计,收下酒楼头牌作姬妾,安住了甘老爷的心,哄得他在临安开开心心玩了半个多月,吃遍了大酒楼的花酒,逛遍了有名号的勾栏院,直叫一个乐不思蜀。 他本还想再快活半个月,却接到甘夫人的一封家信,上书:“临安行首甚美,不若年后再归?”甘老爷读了此信,哪里还敢久留,忙去向程老爷辞行,程老爷见老友要走,苦留不成,便命人在后园摆上一天的酒,要为他饯别。 程三娘听说娘家要设饯别宴,特特赶来给嫂子打下手,顺便学习此类经验。小圆晓得她来的目的,不待她开口,先笑道:“来的正好,一起瞧瞧菜单子,看看有无你们老爷忌讳的菜色。”她有心考一考程三娘,故意将详细菜单瞒起,只给了个大略菜目与她。 程三娘接过菜单子一看,上头只写着绣高、干果子、缕金香药、雕花蜜煎、脯腊和下酒八盏这几样总类别,便问小圆道:“嫂嫂,这单子不详尽呢,且请厨房管事娘子来说说?”小圆赞许颔首:“三娘子聪敏,将来比我强些。”说完把详细菜单拿出来给她瞧,又招手唤来廊下候着的牛嫂,叫她与程三娘细细解说。牛嫂道:“这几样是依次上席,头盘绣高共备了三样,香圆、真柑和石榴;干果子五样,银杏、梨肉、枣圈、莲子肉、大蒸枣;偻金香药五盒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雕花蜜煎六品,雕花梅球儿、红消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脯腊十味肉条子、皂角铤子、云梦儿、虾腊、肉腊、奶房、旋、金山咸~、酒醋肉、肉瓜;最后边儿是正菜下酒八盏,每盏两道菜,共十六道,第一盏奶房签、三脆羹;第二盏羊舌签、萌芽肚;第三盏鲜虾蹄子、南炒鳝;第四盏洗手蟹、鱼假蛤;第五盏子水晶、猪肚假江;第六盏润鸡、润兔;第七盏e~签、姜醋生螺;第八盏灸炊饼、不灸炊饼。” 小圆向程三娘笑道:“你看看,这四司六局是正经操办宴席出身,就是脱不了虚华的框子。”言罢指着菜单子吩咐牛嫂道:“咱们是家宴,没得那么些规绣高是仅供把玩的果子不能吃,不如搁到凉亭栏杆,阁子窗沿上去,莫要当做头盘端上。” 牛嫂点,用心记下,小圆接着道:“园子里花儿正开得艳呢须偻金香药来熏香,熏人一个头晕脑胀。” 牛嫂道:“少夫人,去了两样,怕是不好看。”圆想了想,道:“那就在下酒八盏后头再加几味珑缠果子后上几盘子时新果子。迎客的茶备两样,花茶和水果茶;两位老爷年纪都大了,送客的汤就备姜桔皮汤再做一个香苏汤。” 牛嫂应了一,又道:“珑缠果子备五味胡桃、珑缠桃条、缠松子、荔枝花、缠枣圈;时新果子上三盘,番葡萄、陈公梨、切香瓜。少夫人意下如何?” 小圆问过程三娘单并无甘老爷地忌讳。且大都是他老人家喜爱地吃食。这才朝牛嫂点了点头。命她下去准备。没过会子又有管事娘来问酒摆在何处。程三娘笑道:“往常请客。都是把酒摆在湖边。好隔着水看亭子上地歌舞。我们老爷也爱看这个呢。不如还摆在原处。”既是为甘老爷设地宴。自然要先依他地喜好。小圆忙命管事娘子记下。又问程三娘想在何处吃酒。程三娘道:“不知嫂嫂请了哪些男客?若有生人。我们还是在屋里吃好。” 小圆笑道:“都是至亲。避讳倒是不用。只是他们男人吃起酒来。必要嫌我们女人在旁烦扰。不如把花圃旁地小阁楼收拾出来。咱们上二楼吃着。一样能瞧见亭上地景色。”程三娘直道甚好。忙忙地起身。想要亲自带了几个丫头婆子去收拾。采莲拦住她笑道:“三娘子莫急。有人管着桌椅板凳地事儿呢。你且同少夫人商议商议请哪个戏班子。” 程三娘到底年少。平日里虽沉静。其爱热闹。听说还要请戏班子。马上又坐下。眼巴巴: 小圆抽了几张戏单子递给她。笑道:“我是最怕听南戏。依依呀呀地。一个字恨不得拖上半个时辰。不知你如何。” 程三娘倒是爱戏,但她小意儿惯了的人,听得嫂子说不爱,也就道不爱,只问嫂子的喜好,又问她继母爱哪一样。 钱夫人听说程二婶也在宴请名单之列,恨不得报个头疼脑热躲着不出来,哪里还管看什么戏。小圆不好讲这实情,便道:“说咱们好容易逮个空子乐一乐,要依我们晚辈呢。你家老爷除了歌舞,可还爱别的?” 程三娘心道,我家老爷只要有几个妓女陪酒,不看歌舞都是行的,但这话她不 分卷阅读17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好意思讲出来,便道:“我家老爷也说要依晚辈呢。” 小圆大乐,忙问爱听“说话”,还是爱看“踢弄”,程三娘脸红一笑:“这两样我都未曾见识过。”小圆把手一挥:“那咱们都请来,在水边搭个戏台,亭中唱罢歌舞就演‘踢弄’,再把阁楼用屏风隔断,叫说话人单讲给咱们女人听。”阿云在旁眼睛发亮多时,不待她吩咐,拔腿儿奔出去唤人,叫门上的小厮去唤一班踢弄人,再去北瓦子最大的勾棚请那最有名的说话人乔万卷。 下午时分,诸般事宜齐备,各亲戚也陆续登门入座。水边的席上,主人程老爷,客人甘老爷,陪客本是程二叔,但他前些日子为个伎女争风吃醋被人打伤了腿,在家养伤未能来,此番便只有程慕天、甘十二与金九少三个晚辈作陪。 金九少着岳丈古板他风流,平日里是能少来就少来,但这回他听说甘老爷是他同道中人,接到帖子二话不说就赶了来,还特意挑了甘老爷旁边的席位坐了,同他好生攀谈了两句,果然是志同道合、相见恨晚,这两人你一句泉州花酒我一句临安勾栏,聊得兴起忘神,把程老爷、程慕天和甘十二三人撂在了一旁面面相觑。 程老爷不好说得老友,便朝金九少吹子瞪眼睛,可他这大女婿太迟钝,他眼快瞠裂也不见反应,还是程慕天察言观色,悄悄命人去知会小圆,赶紧上歌舞。 小丫头一路跑捧来曲目单子,程慕天问甘老爷爱看什么舞听什么曲,甘老爷与金九少二人听得有舞女,很有默契地同时住口抬头,问道:“有甚么舞?”程慕天照着单子念道:“舞鲍老、舞刀、舞剑。” 舞鲍老是滑稽舞,一众人长袖,举止动作仿照傀儡舞,将身躯扭得村村势势惹人发笑,甘老爷哪里是看这种舞的人,那舞刀舞剑更是入不了他的眼,但他不好说自己只爱看娇艳舞女跳的旋舞,便望了望水中甚远的亭子,道:“离得那样远,舞了也瞧不清,不如请几个乐女来佐酒呀。” 程老爷的胡子抖了一,心道你明知我嫌恶此道还开口,何况在座的还有晚辈,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他想是这样想,但有钱人吃酒以伎女相陪极为普遍,甘老爷的提议并不为过分,便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唤来下人吩咐。 他想着,叫当家的儿媳去请,好走公帐,便道:“去知会少夫人,叫她使人去勾栏院请几位名头响亮的伎女回来。”这话唬得程慕天差点失手丢了酒杯,慌道:“随便叫个小厮跑一趟便得,何苦多走几步路上阁楼。” 女人们都坐在一处,知会小圆便等于告诉了程三娘,于是甘十二赶忙帮腔:“哥哥讲得有理,我去门上说一声。 ”说完生怕程老爷还有话,起身一溜烟地去了。 金九少笑得十分得意:“甚么怕多走几步路,你二人不过是怕娘子。”言罢与甘老爷碰了个杯儿,笑道:“还是我与甘老爷潇洒,不惧内人。” 甘老爷想起甘夫人的信,不敢接这话茬,向程老爷道:“你家大姐贤惠。”这话程老爷爱听,摸着胡子呵呵笑了两声,取来自家酿的果子酒,亲自与他把杯子斟满,述些临别的话儿。 第一百一十六章 饯行宴(中) 楼上,钱夫人为首,程二婶、程大姐、小圆、程三,互敬了一轮酒,等着亭中的歌舞开场。她们候了半日,没等来歌声舞步,却见得一众花枝招展的伎女自花圃旁簪花而出,直径行至男客桌上,十分自觉地一个男人旁边坐了一个。 小圆惊得站起身来,倒不是担心程慕天把持不住,而是怕桌上的女人们怒目,忙忙地解释:“这不是我叫来的,我这就使人去问。”钱夫人在娘家见惯了钱老太爷招妓佐酒的事体,拦住她道:“男人们乐一乐,算个甚么,你莫要把二郎拘得太紧。” 程二婶帮腔道:“极是,二郎连个屋里人都没得,唤个把妓女来陪酒,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们话里话外都是责备小圆不与官人纳妾,小圆本人心志坚定倒不觉着有甚么,程三娘却暗自心惊,嫂讲过的果然不错,就算不纳妾是男人自己的主意,到头来还是要算成女人的 罪过。钱夫人和程二婶的这层意思,心思粗放的程大姐未能听出来,只晓得她们联手挤兑小圆,便哼了一声,向程二婶道:“怪不得二叔要为个伎女与人打架,原来是嫌光陪酒太过平常。” 她只是想为小圆出气,但这话钱夫人听了也欢喜,笑道:“还是我们大姐最能耐,管得住官人。”这话是夸程大姐,岂料她半点也不领情,指了下头程老爷身旁的妓女道:“既然我贤惠,继母何不同我学学,我看那个白花衣紫的就很好,不如赎了来放在屋里。” 钱夫人修养功很不错,面上神色纹丝不动,甚至 还微微带笑:“你爹的脾气可不同你官人,良家女子纳一个还罢了,这样的妓女他才不要,嫌丢人哩。” 程大姐直笑她村:“如今兴就是姬妾里来客没得几个家养的妓女出来招待,那才丢人哩。” 此话一出,圆哭笑不得,这大姐维护她的心思不假, 分卷阅读17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可惜言语不够缜密,反叫人钻空子,果然,钱夫人十分得意地笑起来:“二郎屋里也没得姬妾,媳妇不嫌丢人,我就不嫌丢人。” 程大一心要替小圆说话想功夫不如人,反倒让她又受了一回挤兑;她一时气急败坏,想也不想就一杯子酒朝钱夫人泼去,还好被程三娘挡了一下,只洒在了裙子上。 小实在没想到程大姐脾气火爆到如此地步,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和继母动手,她忙给程三娘使了个眼神,叫她按住程大姐,又向钱夫人笑道:“娘姐吃多了酒,手滑呢。” 钱夫人也晓得闹大了不好看。强压气“恩”了一声。扶着小铜钱起身。欲去换衣裳。如此讨好她良机。程二婶怎会放过。忙推开小铜钱地手。亲自扶了她朝楼下去。 程大姐甩开程三娘地手。道:“拦着我作甚么。我说不过她她两下也是好地。”程三娘唬了一跳。忙去捂她地嘴又唤小圆道:“嫂嫂。你快劝劝大姐。” 程大姐虽鲁莽。但此事皆因她要维护小圆而起。乃是一番好心。小圆看了看她。责怪诫。全都讲不出口只得笑道:“咱们到窗边细瞧瞧。看看他们男人在怎么乐呵。” 此话正中程三娘下怀连程大姐。也暂时忘了与钱夫人地纷争第一个冲到窗子前看了一看。奇道:“二郎旁边怎地没了人。”再一看咬牙:“原来我家那个旁边坐了两个。”她家金九少向来如此。倒也很快就释怀。转向程三娘笑道:“你家甘十二旁边也没人呢。倒是你公爹一边搂了一个。” 程三娘朝下一看。果真如此。她面露愁容。唤来翠花吩咐:“去叫一个妓女陪少爷吃酒。”小圆被她吓了一跳。摸她地额头道:“你疯了?甘十二地心思你不是已然明了了么?”程大姐亦道:“莫要听我方才那番言论。那是说继母呢。和你不相干。甘十二自己不愿要妓女陪酒。你装哪门子贤惠。” 程三娘摸着窗上地雕花落泪:“我原以为官人自己开口不愿纳妾。就能落个贤惠地名声。可你们看嫂嫂。方才继母和二婶是怎般说她地?”在这样地年代。做女人确是极难。小圆只能安慰她:“说就说。我只不听。她们也拿我没办法。” 程大姐掏了帕子丢给她道:“把泪给我擦了,动不动就哭,你在家时极有主意的一个人,怎地出了门子一塌糊涂起来。” 程三娘愈发伤心起来:“我家老爷 就坐在下头呢,若是官人旁边没得伎女陪,回家又要将我好一通责骂。我没好陪嫁,爹爹和哥哥又不喜我,就算我再有主意也无法呀。” 小圆和程大姐都是又有好陪嫁又有娘家人撑腰的,闻言感伤之余又各自反省,难道劝导程三娘的话全是错了?难道她们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之辈? 翠花听娘的话,送了个伎女到甘十二跟前,甘十二回首冲楼笑,命人在旁多设了个凳儿,叫那妓女坐了。 三人无语重新落座,竟是都提不起兴致来吃酒,小圆身为主人,少不得宽慰程三娘一番:“也就这一回,明儿你家老爷就回泉州了,你再把家里的那个换成书,万事清净。” 程三娘终于露出笑脸,道:“那个做过头牌的姬妾真真难伺候,穿要穿好的,吃要吃好的,我和官人都是见了她就躲。” 看来她的日子还是好过的,程大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大声地唤丫头:“继母同二婶怎地还不来,没得耽搁我们看‘踢弄’。”小丫头忙一路小跑去探消息,不多时来回报:“二叔把害他断腿的伎女赎回家去了,二婶接到信儿便赶回去了;夫人说她头晕,歇着不来了。” 程大姐听说她们二人都不来,更添欢喜,连声叫“踢弄”快开场,小圆忙命人把桌上的菜每样夹一碟子,与钱夫人送到房里去,又叫人抱午哥和小四娘来看热闹。 开场锣响时,余嫂和孙氏抱了午哥来,小四娘那里却只有奶娘来回话,说钱夫人不来,也不许小四娘来。程大姐心一急又要起身,小圆忙按住她悄声道:“四娘子还要跟着继母过活呢,还是依着继母的好。”程大姐怒气难平,却也晓得小圆讲的不错,只得忿忿拿酒出气,吃了一杯又一杯。 程三娘见她吃得多了要,小圆却拦住她,悄悄朝楼下努了努嘴,程三娘立时明白过来,程大姐说是洒脱看得开,但世上女人,见了官人当面搂伎女的,有几个真能不生气?不过是有的露在面儿上,有小說網的忍成内伤罢了。 铿锵一声,场锣响,杂耍人登场先踢了两个瓶儿,又要来踢缸,小圆忙道:“没人要他现腿脚功夫,不是说他们会教走兽教飞禽的么,且演一个来给咱们午哥瞧瞧。” 话传去,台上马上摆了桌子,先使蜡嘴鸟演了个衔旗跳舞,又演乌龟叠塔。只见训兽人将蓄养的乌龟七只,按大小个儿分为七等,放置在几案上,击着鼓教它们会意,一声鼓响,最大个儿的乌龟抢先爬至案中间趴下,一动不动;二声鼓响,第二大的登上它背部;如此这般,直到第七只最小的一个,登上第六大的背部,便齐齐竖起身子,把尾巴撅起朝上立直,活像个小铁塔。 分卷阅读17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这的训兽表演,平日只有在瓦子才能看到,但像她们这般的大家娘子,怎到得了外头去,因此个个 看得聚精会神。 午哥才瞧见台上的乌龟就开始哭闹,抓一个来,小圆哄他道:“人家那乌龟是训好了,要靠它们赚钱的,你若是抓上一个,他们又得训上好些日子才能再登台呢。” 她话音刚落,就见才刚在上训乌龟的训兽人走上楼来,隔着屏风磕头。带他上来的阿云禀道:“少爷买下了他的乌龟,送把午哥顽。”小圆才给儿子讲了大道理,就被自家官人驳面子,她抓住午哥的小手朝楼下瞪了一眼,道:“咱们不要,退了去。” 阿云早已取了个最小乌龟递到午哥手里,又抓起最大的那个给他摸,笑道:“少爷才给了训乌龟的好些钱,足够他半年不用再做活,他这会儿正乐呢,少夫人要退,可是教别个失望了。” 小圆正要从午哥手里夺乌龟,听得并未亏待训兽人,便住了手笑道:“我看是你想顽罢。”她突然想到阿云也不过是个孩子,心一软,将午哥递给她道:“抱他一道耍乌龟去 罢。” 程大姐观了这一幕若有所思,道:“待得季六娘生了儿子,怕也是要耍,不如我趁这机会也买几个回去。”程三娘听了这话,指着台上笑出声来,小圆一看,原来正在演的,是那蛤蟆说法,大蛤蟆叫一声,众蛤蟆也跟着叫一声,她同程三娘笑作一团,都道:“大姐,你真个儿要买?” 程大姐也笑起来,道:“我方才光顾着看午哥,倒忘了瞧台上。”小圆知她是想待季六娘生了儿子收归自个儿膝下的,便道:“待会儿咱们听说话,把你家季姨娘也请来听听罢。”程大姐想了想,道:“也罢,看在她要替我生儿子的份上,与她这个脸面。”小圆见她点头,便命人在她们的桌子后头另设一小几,去请季六娘来听说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饯行宴(下) 程家请的说话人,乃是临安最有名的乔万卷,据野呵的人那般自开场子,游移不定,而是长年在 临安最大的瓦子“北瓦”独占了一座勾栏说话,其受欢迎程度可略见一斑。 待得他在屏风后坐定,孙氏先代小圆客气道:“耽误你挣钱,且先吃盏茶润喉,再与夫人们说说典故。”乔万卷忙又起身施礼,笑道:“夫人们客气,甚么挣钱不挣钱,不过讨碗饭吃。” 季六娘隔着屏风瞧不见说话人的样貌,很不开心,道:“听说有名气的说话人,一场下来能讨得不少钱呢,比我们这些见不得天日的人很是强些。” 乔万卷出来讨生活的人,一听这口气就晓得不是位正经夫人,便不正面接她的话,只一笑:“熙宁年间的张山人何其有名,他所到之处,达官贵人争相馈以酒食钱帛,以免遭讥,可到老来连家乡都未回得,只倒在了半道上,还是路过的老相识买了一叶苇席,将他葬在了道边小店旁边——此是山人坟,过者尽惆怅。两片芦席包:敕葬!” 季六娘听出了他言语里的驳斥,桃花眼一眨又要开口,却被程大姐丢来的一根筷子砸着了手,忙将嘴紧紧地闭起。 乔万卷接着道:“话有‘四大家教’,‘银字儿’、谈经、讲史书、商迷,小人善‘银字儿’,但其他三样也略晓一二知夫人们要听哪一样?” “银字儿”即是讲小说,分灵、传奇、公案、武侠四类,灵异怪诞、神秘虚玄;谈经则是演说佛经故事;讲史书是历史故事;商谜是猜谜语。 小圆问程大和程三娘爱听哪一种,程三娘未曾听过说话只摇了摇头,程大姐却是沾金九少的光常听这个的,笑道:“这个说话人请得好,‘银字儿’最有趣呢,要是个谈经的,我就得打瞌睡了。咱们先听‘银字儿’叫他打鼓儿猜谜,如何?” 小圆与程三娘都道:“依你。” 季六娘见她们商议得火热,却无人问自己爱听哪种不满道:“我要听谈经。” 这不是和程大姐对着么。她小小一妾室。哪里来地胆量?小圆与程三娘还在疑惑。程大姐已习惯性地挽袖子准备动手。季六娘抚了抚已显形地肚子。慢悠悠地开口:“前儿郎中才诊过。说是个儿子呢。” 这话隐含炫耀与威胁。但程大姐地手刻也未停顿。只听得“啪”地一声季六娘地脸上顿时现出个清晰地五指印。 “是儿又如何。他地娘是我是你。”程大姐还欲打第二下。小圆忙拉她道:“她是有身子地人教训一下儿也就罢了。打坏了如何是好。” 程大姐依言收回手笑道:“与你个面子罢。其实打地是脸。又不是肚子。哪里打得坏。” 小圆唤人取冷水巾子来与季六娘敷脸。季六娘却等不得。推开小几就朝楼下跑。程大姐厉声命人拦住她。训道:“在继母这里住了几日。脾气见长?你这是要去寻她告状?”小圆生怕她们闹将出“人命”。忙叫小丫头们去拉季六娘坐下。又劝程大姐看在未出世地儿子份上。莫要同她计较。 程大姐狠狠瞪了季六娘一眼。又开始拿酒出气。程三娘见她 分卷阅读17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余怒未消。忙问了个问题来打岔:“大姐。咱们听哪一出?”程大姐看了季六娘一眼。道:“‘银字儿’大抵我都听过。不如叫他讲个《错斩崔宁》。” 小圆听得这话,朝孙氏微微点头,孙氏便走到屏风前,教候了半晌的乔万卷讲那《错斩崔宁》。伴乐的银字管响,乔万卷开腔:“且说高宗年间,临安有个官人唤作刘贵,这刘贵由于时乖运,读书不济,乃改行做起买卖,但半路出家,技巧不够,又把本钱消耗掉了。娶妻王氏,因没有子嗣,又娶了二房,人称陈二姐。” 小圆与程三娘对视一眼,金九少可不就是借着程大姐膝下无子,才一个接一个地纳妾,她怎地点了这样一出?再一瞧季六娘,方才还瘪着嘴,现在嘴角翘得老高。 不待她们细想,屏风后间奏一时,乔万卷声儿又响:“一日,刘贵携王氏去丈人家拜寿,留二姐在家看守。丈人见刘贵落魄,就拿出十五贯钱资助他开个柴米店。刘官人谢了又谢,允妻子在娘家多盘桓几日,自己驮了钱归家。归家途中又饮了三杯两盏酒,醺醺到家。见了二姐,借酒力开了个玩笑,道是:‘我一时无奈,没计可施,只得把你典予一个客人,又因舍不得你,只典得十五贯钱。若是我有些好处,加利赎你回来;若是还照这般不顺溜,就只能罢了。’” 间奏又响,季六娘开始胡思乱想是程大姐说动了金九少,要等她生完孩子就将她卖正席上瞟了一眼,正好瞧见程大姐在得意微笑,她一颗心猛跳起来,别看金九少左拥右抱看似潇洒,在家却是程大姐说了算,她要打哪个妾卖哪个妾,金九少劝的话都不敢讲一句。 “二姐听了,本来不信,但见十五贯钱堆在面前,难免狐,便趁刘贵睡去,先到邻居家借住了一宿,次日便回爹娘家欲讨个分晓。二姐走了不上一二里,脚已疼得走不动,正巧遇见一个后生,背上驮了个装着铜钱的搭裢,两人结伴同行。两人厮赶着走了不到两三里田地,被后面两人赶上,方知刘贵被杀。二姐和偶然同行的那位后生都被厮挽着带到官府。此时刘贵早已被人用斧劈死,床上十五贯钱也没了影踪。那位偶然与二姐同行的后生,名叫崔宁,搭裢中的钱正巧十五贯。” 乔万卷不愧为北瓦子名头最响的说话人,讲起“银字儿”来极是有经验,一到紧要关头,反倒不慌不忙起来,抬手叫伴奏起乐,自端了杯茶啜了起来。 天下竟有这般巧的事,那崔宁怕是有难临头,阁内众主子,连带着丫头婆子,都被听住了,哪里等得了他吃茶,叠声催他朝下讲。 乔万卷见众人兴致被勾起,满意一笑,接着说道:“那崔宁遂与二姐被控‘因独自在家,勾搭上了人;又见家中好生不济,无心守耐;又见了十五贯钱,一时见财起意,杀死丈夫,劫了钱;又使见识往邻舍家借宿一夜,却与汉子通同计较,一处逃走。’府尹升堂,动刑逼供,屈打成招,叠成文案,奏过朝廷,判决‘崔宁不合奸骗人妻,谋财害命,依律处斩;陈氏不合通同奸夫杀死亲夫,大逆不道,凌迟示众。’二姐、崔宁百口莫辩,被押赴市朝,一斩一剐,行刑示众。” 这崔宁,搭裢里钱是个甚么数目不好,偏要同刘贵的一样,众人都在嗟叹崔宁时运不济,季六娘却叫道:“啊呀,原来二姐是被冤枉的,她与崔宁不过结伴同行而已,哪里来的奸情,可叹,可叹。” 程大姐斜了她一眼,道:“哪来的冤枉,我看那府尹公道得很,她要不是不守妇道与个陌生男子结伴,又岂会被人误解,反还连累了无辜崔宁。” 季六娘因名好,到了金家没少被别的妾室嘲笑,今次见程大姐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借了“银字儿”来含沙射影,那脸上,就红一块白一块起来。 程三娘很是赞同程大姐的说法,道:“还是大姐有见识,点的这出极出彩。”二姐有错,难道崔宁就无错?二姐要与他结伴同行,如此不合规矩之事,也没见他推辞呀?为何出了事,就要将过错全推到女人头上?小圆对程大姐与程三娘的见解很不以为然,但季六娘在这里,她怎么也要帮衬程大姐些,便扭头命人来打赏。 程大姐笑容满面,也将:两百钱来添上。 她们听过了“银字儿”,正要接着猜谜,楼却使了人上来,说老爷少爷们也想听说话,问少夫人肯不肯借,小圆忙问了程大姐与程三娘一声,命人送了乔万卷下去。 程三方才听说话时,一半的心就在楼下,此时见再无节目,便借了要吹风,走到窗前,透过未糊窗纱的镂空窗子朝水边的席面张望。程大姐展示了一回计谋,用一出“银字儿”降服了季六娘,心中得意非凡,唤过她来扶着自己,也走到窗边看风景,笑道:“三娘你作甚么用窗子掩着,且大大方方地瞧,若是看那个伎女不顺眼,叫人去打她几下都成。” 程三娘要装贤惠,其实心里似针扎,想和着笑一下儿,却怎么也扯不动嘴角。小圆见状忙道:“甘十二与那个伎女各坐各位呢,想必也是碍着甘老爷的面子,逢场作戏罢了。” 话音还未落,就见那个 分卷阅读18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穿鹅黄衫子簪紫花的伎女端了杯酒送到甘十二嘴边,甘十二冲她笑了一笑,就着她的手喝了。程三娘再看不下去,奔回座位伏在桌上泣不成声。 小圆待要安慰她,程大姐却摆了摆手:“散了罢,都是这般过来的,见多了也就不怪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乞巧节 客席面散场,季六娘还回钱夫人处安胎,小圆将程娘送上轿子,又命大厨房煮醒酒汤。男客那边兴致颇高,直吃到向晚方散场,程慕天很饮了几杯酒,回到房中倒在榻上不愿起来,小圆俯下身闻了闻,除了酒气并无脂粉味,笑问:“你只厌恶妾室,又不曾怕伎女,他们旁边都有人陪,只有你孑然一身,不嫌尴尬?” 女人嘴上抹得都是蜜,心底儿里一坛子醋,程慕天虽不胜酒力,脑子却很清醒,将这句话默念了一遍,开口道:“我尴尬甚么,倒是甘十二,他身旁的伎女敬了三轮酒,前两回他没喝,甘老爷就将他一顿好说,称他畏惧娘子,连父翁的脸面也不给,只差给他安个不孝的罪名,直到第三杯他换了笑脸吃了,甘老爷才放过他。” 原来有这样一个缘故,看来程三娘是冤枉了甘十二,小圆立时想使人去告诉她,转念一想,依甘十二的性子,怕是早就讲出来哄娘子宽心了,何须自己去画蛇添足。 第二日甘老爷登船起锚,甘十二两口子去送过他,回家就将头牌姬妾换了三本书,程三娘取了一本,亲自送来给小圆,笑称:“到底是头牌,比翠竹多换得一本,送给嫂嫂也翻一翻。”她见李五娘在此处作客,忙命人回家再取书来,与她也送了一本。 李五娘上回见她为个通房哭泣,还道她要同自己一般苦熬,如今却见她比自己过得还好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从程三娘将妾换书中得了灵感,回家就把那两个生了儿子的妾提脚卖掉曰为何耀弘下回买差遣筹款。 小圆得知此消,着实唬了一跳:“三嫂不是最在意三哥的感受的,这回怎地如此行事叫三哥晓得,定要怪罪于她。”程慕天不以为然:“不过两个妾室卖就卖了,有甚好说。 ”程老爷以前的两个妾,程大与程三娘的生母,就是有了孩子还被卖掉的,因而他有此见解很正常小圆却是放心不下,成日替李五娘发愁。程慕天为了劝解她,道:“反正你三哥那个差遣今年就要任满,不如我与你打个赌,待他归家,若是不怪罪你三嫂我赢,反之你赢。” 小圆见笃定,便问:“彩头是甚么?”程慕天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若你输了,给我再生个儿子;若你赢了,我让你再生个儿子。”小圆愣了会子才悟过来两样说法是一个意思,她羞红了脸举手欲打,偏他又是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当着众下人的面就不好下手,只得先将羞恼压下得晚间进房再作惩罚。 转眼七月七,宋人谓之七夕节传郎织女便是在这天鹊桥相会,是日,时人惯以竹或木或麻秸编而为棚,剪五色彩纸为层楼,又名仙楼,再刻牛女像及仙从等置于其上以乞巧。 到了这天,女子们纷纷着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向织女讨教,以使自己变得心灵手巧。这日,程三娘带了针线包儿来寻小圆,问她打算如何乞巧:“嫂嫂,你若想穿针乞巧,我这里有双孔针、七孔针。” 程慕天在旁偷笑。他娘子这辈子通也只绣过一方“春江水暖”地帕子。怕是连甚么是双孔针。甚么是七孔针都不晓得。他笑归笑。却容不得别个让他娘子丢丑。遂板了脸向程三娘道:“你嫂子又要管家。又要照看午哥。哪里来那么些闲功夫。我看抓几个蜘蛛来乞个巧倒还罢了。” 小圆抬头冲他感激一笑。反让红了脸。借着去给她抓蜘蛛。掀了帘儿就出去了。程三娘见嫂子无意穿针乞巧。也便起身告辞。 七夕节又名“小儿节”。李五娘早早儿地给午哥送了新衣来与他过节穿。程老爷更是在院中扎了华丽地乞巧楼。到得天黑。又铺陈了笔墨纸砚在牵牛神位前。书了一笔:“午哥乞聪明”。 晚上小圆抱了午哥去园子里过节。钱夫人正与季六娘坐在一处听谈经。那说话人极是机灵。在屏风后听得外头有小儿声音。便送了个泥捏地小佛人“磨喝乐”出来。又讲了一段佛经典故——原来这“磨喝乐”又称“摩侯罗”。乃是天龙八部神之一。据说他当年曾为一国国君。后因罪坠入地狱。经过六万年修炼才得以脱身成胎。再经六万年方出世**。**后又经六年出家成佛。名曰磨喝乐;世人爱戴这位佛。便仿照他地模样遍捏泥人。期望也能生个像他那样地孩儿。 得了礼物。又听了典 故。小圆忙命人打赏。笑道:“我只晓得过七夕节要买‘磨喝乐’。却不知还有这样地故事。今儿借了娘地光。长了见识。”好话儿谁都爱听。又是节下。钱夫 给儿媳脸子瞧。还另取了个饰了金珠地“磨喝乐”顽。季六娘快要做娘亲地人。见了小儿便喜爱。拣了个裹芝麻地“巧果”。递过来与午哥吃。小圆替儿子接果子。方才留意到。她穿地竟是件大红地罗衫。不免就多看了她几眼。 分卷阅读18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丁姨娘将她的神色收归眼底,道:“我跟季姨娘说,她穿的衣裳不合规她偏不信,少夫人来评评理,到底谁对谁错。”她话是对着小圆说的,眼睛却看着钱夫人。钱夫人道:“我亦劝她无数次,她只不听,我也无法。”说完便催季六娘回房去:“你如今是别个家的姨娘,我管不了你,且回房去罢,免得传到大姐耳里,又要寻我闹。”季六娘见她不偏帮自己,只得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地朝院子里去。 小圆旁观了这一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季六娘仗着怀了儿子,家世又不比程大姐差,便想夺那正房之位,可惜她做金九少的正头娘子,与钱夫人半分好处也无,因此不肯助她。 听完谈经,钱夫人便道要乞巧,小圆忙命人在院中铺陈磨喝乐、花果、酒炙、笔砚、针线,焚香列拜。 待得她陪钱夫人过完节回房,只见程慕天已将抓来的小蜘蛛关放到了锦盒中,正欲搁到她枕边,忙道:“放桌子上罢,夜里爬出来了怎办?”程慕天瞧了瞧盒子,盖得挺严实,蜘蛛决计爬不出来,但为了教她放心,还是依言挪到了桌子上。 第二日起床,小怕虫蚁不敢开盒子,程慕天帮她掀了盖儿一看,竟一丝蛛网也不曾结。蛛网密才意示手巧呢,小圆嗔道:“必是你抓的品种不对。”程慕天却大笑:“胡说,哪有蜘蛛不结网的,定是它们也晓不会针线,因此不肯来作弊。” 二人房中笑闹一阵,程慕天:去码头,小圆唤了管事娘子来布置当日事务,待得诸事妥当,管园子的秦嫂留了下来,附耳禀道:“少夫人,昨儿晚上丫头们都在月下乞巧,我却瞧见金家的季姨娘与个戴冠的男子偷偷躲在一株树后……” 小圆心惊,忙先遣了旁人下去,才示意她继续说。秦嫂接着道:“我心想,那季姨娘未嫁人时住在咱们家,就是个不安分勾引过咱们少爷的,便悄悄地躲到一旁细看了看,这一看可不得了,那个男人正朝季姨娘身上摸呢,摸了头又摸胳膊,直把她摸了遍。” 小圆敲了敲桌子,问道:“此事还有何知晓?”秦嫂道:“我怕传出去有碍咱们家名声,昨儿特意瞧过,并无第二人看见。”说完又道:“我还道是自己看守园子不力,混了贼人进来,便待他们分开,悄悄儿在那男人后头跟了一路。少夫人,你道是谁?原来是夫人请来的说话人,他定是在园子里讲完了谈经,就同偷偷折返的季六娘勾搭上了,又或他们本就相识,此番不过是来续旧情。” 小圆还是一下一下地桌子,秦嫂慌忙跪下:“是我看守不力,叫说话人乱走。”小圆这才停了手,道:“昨儿看园子的人,只要在场的,月钱全扣一半,至于你,看在你来报信儿的份上,暂不撤你的职,但后头三个月,只能领副管事的月钱。”副管事的月钱虽也不少,但降了一级却是极丢脸面的事,秦嫂深悔自家昨夜大意,叩头认罚不提。 采莲端了茶来,道:“咱们家一向家风正,都是叫季六娘搅的。”小圆揉了揉额角,深感头疼,若只是她偷人,倒还罢了,那与她私会的男人,可正是钱夫人请来的说话人,这里头可有深意,可有隐情? 她脑中一时涌上许多个念头,娘与说话人不大可能是初识,哪有挺着肚子去勾引人的,也不嫌寒碜;若是旧情人,钱夫人请他来,怕是无意巧合的多些,毕竟这样的事,既伤风败俗,又与她无甚好处。 “既是巧合,我忧心甚么,没得替别个的妾操心的。”小圆想通了关节,自嘲一笑。采莲犹豫了一时,却道:“少夫人,这事儿还是知会大姐一声的好,我听说,那说话人可不曾去过泉州,他是如何与季姨娘认得的?她肚里的孩儿,莫非不是姓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季姨娘 六娘肚里的孩子不姓金?小圆细想了想,依季六娘的可能还真不是没有。无论大家还是小户,子嗣血统都是天大的事,若真出了差池,不知金家怎般埋怨自己知情不报呢,她想到此处,惊出些冷汗,忙命人去请程大姐,又拉着采莲好生感激,庆幸自己身边有个聪敏人。 待得程大姐到,听了季六娘私会说话人的事,立时火冒三丈,即刻便要将她拖来打死,免得有辱门风。小圆死命拉住她道:“查清楚再说呀,万一她怀的是金九少的骨肉,你岂不是要后悔?” 程大姐听了劝,不再提打死的话,但却不肯回家再询问,只道:“就在你这里弄清楚,若她怀的是野种,便还给继母去。” 小圆不愿掺和亲戚的家务事,何况还是见不得人的丑事,但却又拿程大姐无法,只得命人去钱夫人处将季六娘请了来。季六娘上回让程大姐借“银字儿”弹压了一番,又得不到钱夫人相助,便不敢再“恃儿而骄”,就算大着肚子行礼艰难,也不敢叫丫头扶一下。 程大姐神情复杂地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方咬牙切齿地问她七夕夜勾搭的男人是哪个。 季六娘大呼冤:“那是我表姑请来的说话人,我并不曾与他有关联。” “无关联?都把你浑身摸遍还叫没关联 分卷阅读18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程大姐气不打一处来,挣脱小圆拉她的手,朝季六娘脸上扇了一掌,方才觉着气平些。 季六娘捂着不敢哭解道:“他说自己懂得摸骨术,我便请他摸一摸骨头,并无其他。” 宋人极兴占卜算命骨确是时所创的新种类,程大姐不愿轻易失了儿子,便暂且信了她一回小圆去寻七夕夜的说话人来对质。那说话人是钱夫人所请,她听说了消息,生怕被季六娘连累待人去问,主动遣小铜钱将那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处报了来,原来那说话人诨名“赛山人”,亦是北瓦的说话名人常占固定勾棚的。 既有名号。不是打野地。想必一寻就着。程大姐与季六娘虽心思各不相同。却都松了口气。小圆心眼儿多些。命去寻地小厮只说程家听了他地谈经爱极请他来讲。 钱夫人七夕节请赛山人来。给地赏钱极厚因此他一听说程府又来请。丢下满棚地听客就跟小厮走。到得小圆房中隔着屏风先递了个纸条儿出去。道:“这是府上地季姨娘叫我替她卜地卦请先过目。” 小圆接了纸条一看。上头龙飞凤舞写几句话。大抵意思是:我煮过鸡卵。也杀鸡取过骨。皆占得一副好卦。乃是上吉。她认得字。却不解其意。忙递给程大姐看详细。程大姐接去扫了一眼。笑道:“这是卜。使鸡卵、鸡骨等物求官吉。财遂。孕生男。婚成等事体。看来她所言不虚。只是卜向来是瞎子地行当。不想如今叫说话人抢起饭碗来。” 赛山人赔笑道:“不过混碗饭吃。夫人们莫同小人计较。不过小人地卦一向是准地。夫人们可要试一试?” 程大姐将纸条子又看了一眼。问道:“还是上吉呢。你替她占地是甚么卦。且讲来一听。若是准。咱们都与你个面子。” 赛山人听得有额外地生意做。喜上眉梢。正要开口应答。突然想起季六娘再三嘱咐他不可泄密。忙把已到舌尖地话又咽了回去。另换了副说辞:“季姨娘要测得是生男生女。小人恭贺夫人。府上又要添丁。” 郎中都断定季六娘怀的是儿子,她有甚么必要去卜,再说想要晓得怀的是男是女,该请产婆来摸肚子,而不是请卜人来摸骨。赛山人的话糊弄不了程大姐,她将写了上吉的 纸条子丢到季六娘脸上,逼问她到底占的是甚么卦。季六娘却宁愿捂着肚子任她打脸也不肯说,程大姐又去问赛山人,赛山人听得屏风后的巴掌声甚是吓人,生怕讲了实情,这位姨娘更是要被打死,便只咬定他占的是生男生女的卦。 程大姐见用纸条子问不出所以然,便道:“摸骨可能辨得生男还是生女?”这是路人皆知的常识,赛山人不敢扯谎,老实答道:“不能。”待程大姐再问他替季六娘摸骨卜的是甚么卦,他却又闭口不言。 程大姐怒极反笑,戴了严实的盖头,亲手把季六娘扯到屏风后,向赛山人道:“既然辨不出你还摸,可见就不是卜,而是有私情了。我也不是那狠毒之人,愿意成全你们,你且带了她去罢。” 赛山人待要分辨,却见季六娘悄悄朝他使眼色,他 给的钱不少,又有些怜她,便改口称谢,与程大姐磕了季六娘出门去了。 程大姐一脸的震惊,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捶胸顿足道:“好容易盼来个孩儿,却是个野种,真是既倒霉又败坏门风。” 小圆本也以为她是故意激将,实在没料到季六娘竟真将私情认了下来,还随了赛山人去。她无法猜透季六娘的心思,只能拍着程大姐的背,安慰她道:“你家那许多妾,随便谁生一个都是你的儿子,再说你自个儿又不是不能生,且等缘分到了自己生一个,倒还亲些。” 程大姐伤心气恼了一时,突然想到,金九少还盼着得长子呢,如今却没了人回去,怕是不好向他交代,忙遣了人快马回去报信,告诉他季六娘怀的是野种,已自愿跟了情人去。 且说季六娘,乃是裹成三寸的一双小脚,在程大姐跟前挺着大肚子站了多时,又挨了好几个巴掌,待到出程府,已是累得走不动,一手扶腰,一手扶墙,只有喘气的份。赛山人问道:“我为你背了黑锅,你可有主意?”季六娘倚到他身上,习惯性地抛了个媚眼过去,道:“我卜的乃是正房位子,方才要是让那条母大虫晓得,我还能有命出来?你且扶我回家寻我官人,他早就许过我,若我这胎生个儿子,正房夫人就把给我做。 ” 赛山人教她沉甸地压着半边身子,那点子怜悯早就跑得无影无踪,将她一把推开,又问她要了一张会子作精神补偿,丢下她扬长而去。 季六娘叫不住他,只得艰挪了小脚走到巷子口,雇了顶小轿儿坐回家,寻到金九少,抱着他哭道:“官人,我想晓得自己是不是有做你正房娘子的命,便求了个卜人替我占个卦,岂料程大姐非要诬陷我与他私通,我不敢讲卜为了正房之位,才认下了罪名。” 金九少看在肚子的份上,没有推开她,脸上却掩不住厌恶:“你没事卜这样的卦作甚么,自己招打。幸亏我猜到有隐情没有信大姐,不然此时你连门都进不了。” 分卷阅读18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季六娘愣道:“官人你不是许我生儿子就休掉大姐,把正房给我做的?”金九少是讲过这样的话不假,但那是他哄女人的戏言,哪里想到季六娘就当了真。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扭头唤人收拾别院,要将她送出去住。季六娘拖住他不放,叫道:“官人,你不是信我的?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金九少心道,要不是拿得定你怀的是我的骨血,怕是连别院都没得你住的。他一面掰季六娘的手,一面哄她道:“许多人都以为你与那说话人有首尾呢,我虽晓得你怀的是我的儿,可难保别个不背后笑话我,我要脸面的呀。” 季六娘扑到他身上放声大:“我就似那《错斩崔宁》里的二姐,冤哪。”金九少与程大姐不愧是两口子,讲的话如出一辙:“你自己不检点,怨哪个。”说完唤进几个力大的婆子,将哭闹不休的季六娘抱胳膊抱腿,抬去了别院牢牢看起。 消息传到程家时,程大姐还未走,小圆为她要暴跳如雷,奔回家寻金九少算账,不料她却笑得十分得意:“我正烦恼,不知季六娘生了儿子,该将她如何处置,官人却要替我解决这难题。” 小圆暗自心惊,不敢问她那难题会如何解决,待得晚间向程慕天感叹:“都道我心硬,不肯替官人纳妾,我看那些纳了妾的才是真心肠硬呢。”程慕天面有疲惫,却仍将了笑脸出来:“正是,我们要做善人,因此不纳妾。”言罢又与她讲外头的见闻,说今日应酬上有个大官人,因屋里有些热,又生得胖,便不停地擦汗,不料用力过猛了些,竟将顶上的头发连着帽子扯掉了,众人一看,原来他是个和尚,头上还烫着几个点,再一瞧那头发,却是假的,因为做的太真才没让人看出来。 “这和尚怕是想吃肉抱女人,才装了俗人罢,也亏得有做得逼真的假发。”小圆回应了一句,轻轻抚上他微皱的眉头:“二郎,可是有甚么烦心事?” 第一百二十章 装穷(上) 程慕天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下,道:“也无甚么大事,不过是朝廷又在强令大户买官,咱们有钱的名声在外,怕是逃不脱。”何老大无人叫他买官,他还要花钱买个来呢,这的确算不了甚么要紧事,小圆不解道:“朝廷下的令,咱们也无办法,当花钱消灾罢了,你愁眉苦脸作甚?” 程慕天苦笑道:“爹本来就买过进纳官,此番还要买,听闻咱们这样的人家,他须得买个右宣郎,六万贯;我也得买个右修武郎,二万三千贯。”小圆瞪大了眼,惊讶道:“总共得花费八万三千贯?这是卖官还是抢钱?”程慕天道:“可不就是寻个由头敛财。” 小圆见他眉头又深锁,玩笑道:“亏得你是几个姊妹,若有兄弟,开销更大。”程慕天得了提醒,道:“这是才得来的消息,外头还未传开,你得空知会亲戚们一声,叫他们早做准备。” 小圆应了一声,却暗道,这有甚么好知会的,知会他们早些把钱准备好么?等到第二日程老爷召齐全家人书房议事,她才明白了这话的深意—程老爷道:“八万三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咱们辛苦挣的钱,我不愿白拿出去,不如问问亲戚们,可愿一起装一回穷。” 临安的这几家戚,生意俱有牵连是一荣皆荣,没得一损而不皆损的道理,因此要装穷,须得大家一起装,这个道理小圆懂得,便道:“亲戚们大多是早已买过一回官的,想来也不愿再花冤枉钱,只是这穷,要怎么个装法?” 程老爷捋了捋胡子,道:“法我已想好们暂且搬到楼房里去住,待得强令大户买官的策令过去再搬回来。” 钱夫人大家秀,不懂楼房和平房有何差别,问道:“咱们园子里不就有阁楼那上头住着便不会让我们买官了?”程老爷大笑:“我指的是穷人租赁而居的楼房。” 临安地贵,有钱米可以_屋者万之家不过一二,许多贫民只能赁房而居,数十人局促于一隅,拥挤不堪。小圆当年被逐出府时,就在那样的木制楼房里住过几日,因此晓得详细在程老爷之后,向钱夫人又细细解释了一番。 钱人听得那样地楼房几人挤在一间。连堂、寝、阶、户都不分道:“那般地屋子。我一天也住不下去地说装穷并不是非要如此。咱们可以赶了车。到媳妇山上地庄子去住。” 程老爷是讲人。再怎么爱钱。也不愿搬到儿媳地陪嫁庄子去惹人笑话。怒道:“这事容不得你指手画脚。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钱夫人气道:“我受不了那个苦。不如让我回娘家去。”她一句气话。反倒提醒了程老爷。忙换了笑脸抚慰她道:“咱们又不是真穷。等寻到楼房。叫你一人住一层可好?”钱夫人正在盘算这一层与一间地差别。程老爷又道:“你娘家有钱也是名声在外。不如与咱们一同搬去楼房。免得被朝廷盯上。” 钱夫 人这明白过来他打地是甚么主意。想要驳他。偏他是要替岳家省钱。尚属好心。便只得支吾道:“我得先去问一问双亲地意思。”程老爷是势在必得。哪里由得她去问。当即使人以她地名义送信去钱家。邀钱家二老一 分卷阅读18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同来装穷。 闺女相邀。他们岂有不愿意地。却无奈钱老太爷年事已高。实在挪不动。程老爷接到信儿。亦怕他老人家突然变了环境出个意外。便只得为程家将来地进账捶胸顿足一番。再道一声罢了。钱家二老虽不一同装穷。却也不肯教闺女回娘家。说是夫家落魄便走。传出去名声不好听。钱夫人觉着他们讲得有理。便不再吵闹。回房收拾细软行李。 其实程慕天也不大愿意住进贫民区。但他不敢同父翁争执。便木着一张脸。从头到脚不吭声。他不出声是对地。高堂在。岂有儿女插嘴地份。程老爷根本就没想过询问儿子儿媳地意思。唤了他们来。不过是有话要吩咐:“二郎。这几日把铺子、田庄、海上生意都换个名目。再去寻几栋合适地楼房;媳妇。你使人知会亲戚们。问问他们地意思。” 二人点头应下回房,小圆使人去问过亲戚们,除去何家算不得大户不必忧心、程二金家,都愿一同来装穷,但程二叔家儿子多,不愿只搬到庄上去住;金家只有金九少一个独子,自然是程大姐说了算,便让小圆租楼房时,也捎带上他们家。 住楼房已成定局,程慕天成日里板着脸:“不知楼房比你庄上的茅草屋,强不强些?”小圆一面翻器皿册子,一面笑话他是大家少爷受不得苦,程慕天受不得别个说他娇气,抱过午哥道:“儿子还小,木楼恐怕又潮又窄,还有楼梯,把他摔了怎办?” 小圆瞧了瞧屋里,奶娘丫头婆子大群,哪里摔得了他?她心中暗笑,命人去请陈姨娘。程慕天拦她道:“你姨娘虽有些小钱,薛家却是不富裕,买官哪里轮的到他们。” 小圆笑而不语,执意请了陈姨娘来,问她道:“姨娘,我出阁时留给你的三栋楼,楼上可是住着人?”陈姨娘答道:“是,租给些穷人在住呢,你怎地问起这个来?”小圆将程老爷为避买官要装穷一事讲与她听,又道:“姨娘,我不愿住别家的楼,你帮我呀。” 她还同小儿时一般撒娇,陈姨娘很是受用,一手搂午哥一手搂她,笑道:“这有何难,我免了他们这个月的租金,把三栋楼全给你们腾出来。”小圆望了一眼渐露笑容的程慕天,道:“姨娘,免租金你受了损失,叫二郎补给你。”程慕天忙道:“该补,同我们住着时的租金,一并抬去。” 那几栋楼本就小圆未出阁时盖的,陈姨娘哪里肯要他们的钱,但转念一想,闺女上头还有公爹婆母在,不能教他们以为儿媳的便宜好占,便点头笑道:“使得,我可是要 收双倍租金的。” 虽然还是要住楼房,但住;姨娘家的和住别人家的,感觉很是不同,程慕天来了些兴致,便同小圆商量,他们小两口带着午哥,要独住那楼下有蛋糕铺子的一整栋。小圆笑道:“劳您惦记,不过那个蛋糕铺子早就移到御街上去了,开在穷人住的地方哪里有钱赚。” 程慕天待要她把蛋糕铺子暂移回去,突然想起采莲是会做这个的,并不会耽误午哥吃蛋糕,便将此事丢下不提,自去将铺子田庄房产乃至海上生意改头换面,对外宣称程家生意失败,产业易主;好在生意场上换主不换伙计的事很多,他只需更换招牌,再将房契做些手脚即可骗过众人眼光。 比起程慕天,小圆则要碌许多,家中金银向来深埋地下,自不用操心,但家什细软甚众,藏的藏,归置的归置,卖的卖,送人的送人,全家上下齐动手,好几日还未完全收拾清楚。 她着仍旧密密麻麻的器皿册子,愁道:“楼房窄小,哪里放得下这许多物件,不如全卖掉或送人。 ”前来帮忙的三娘替她解忧道:“你们还要回来住的,卖掉送人都不合适,嫂嫂若是放心我们,不如搁到我们那里去,反正我们家三进院子,空的倒有两进。” 小圆连称计,取来谢礼郑重谢过,又问道:“甘家也是有钱的,不知甘老爷须不须买官。”程三娘道:“泉州路途远,消息还未传来,不过我想多半是要买的。”说完又笑:“你们为了不买官要装穷,我没钱反倒想替官人买一个。” 甘十二居然还未把实情告诉她,小圆无语半晌,还是替他讲话:“甘十二还要考进士,你急甚么?”程三娘却道迟早是要买的,坚持己见,小圆事务繁忙无暇深劝,只得暂且按下,唤人来将家中带不走的值钱物件,悉数搬去甘十二宅中,又留了数十个年轻力壮的护院看守。 物件问题解决,她又为带不走的奴仆犯起了愁,这套改良过的四司六局班子,可是拿着钱都买不到,何况还对自己忠心耿耿。采莲笑着出主意:“夫人还说要去少夫人的庄上住,我看四司六局的人,倒是可以去住住。” 小圆抚掌而笑:“我身边诸葛甚多。”是日,一匹快马奔赴山中,令田大将那栋新别院的下人房收拾出来;再套了几辆大牛车,把家中带不走的奴仆全运了去。 程大姐那里同样在为这些事犯难,听说小圆解决了问题,忙上门来讨教,问她将人安排在了何处。小圆奇道:“你只问人?你家的物什已藏好了?”程大姐笑道:“这有甚么好 分卷阅读18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藏的,全搬去当铺当掉,正好叫外头的人都晓得,咱们落魄了,待得搬回来时,再去赎来便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装穷(中) 小圆佩服之余又后悔:“原来搬家也可以这般简单,亏愁这些天,白卖白送了好些物什。”程大姐安慰她道:“来得及,你把搬到甘十二家的事物也送到当铺去,还可省下几个护院。”小圆却摇头:“三娘子心细,要是这般动作,她该我不信她了。” 程大姐也晓得程三娘是个敏感人,便不再提,还拿如何安顿下人的问题来问她。小圆奇道:“你家除了吃斋念佛的婆母,就只有你们两口子,能有多少下人?”程大姐道:“除了季六娘,有名分的妾还有七个,姬妾也有一群,大概不是十二个就是十五个。” 小圆好似听天书,不解问道:“你是当家主母,又是正房夫人,却不知官人姬妾数目?”程大姐笑道:“一帮子家伎而已,来了客唤出来佐酒的,我哪有闲工夫去理她们。” 她讲得潇洒,小圆却暗暗打定主意,要与金家分开住那一首一尾的楼,中间隔开一栋,免得叫金九少带坏了程慕天。她将楼房已租定的事告诉程大姐,道:“你们家可独占一栋,那七个妾想来是住得下的,但姬妾还是送到庄子上去罢,咱们‘穷’了后,也没得甚么客来要佐酒。” 程大姐直道这主意好,却是将它改头换面,变作了将姬妾送到庄上去种地,她一想到那些娇滴滴、曾倚在她官人怀里搂脖子香嘴的妖精们穿着粗布衣裳手做农活的模样止不住的笑。 小圆想起她家第八个妾,问道:“季六娘已近临盆,不好同我们一起搬去罢?”程大姐道:“她肚子大了,去庄上不能坐车,只能搬去楼房。”小圆好心建议:“还叫她住别院呀,就说是你的陪嫁院子,朝廷强要大户买官,总不会连女人陪嫁屋业都算上。”程大姐冷笑道:“哪有正房夫人住楼房,妾室却住大宅的?再说她与赛山人勾搭,无论真假都已坏了名声官人叫我只把间下人房她住呢。” 季六娘是咎由自取,小圆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替她讲两句好话,见程大姐执意不准,也便不再劝。过了两三日,们两家的事务都准备停当,只待择日搬家。 程慕天作先部队瞧了瞧那三栋楼房,回来同小圆商量:“娘子,那楼房是前后排开的,临街的一栋光亮些,与爹娘住,我们住中间一栋,把最后一栋留给金家,如何?” 他们要与金九少挨着?圆满心不愿意,但程慕天的话很是有理,不好反驳得只能进而求其次,让金九少离程老爷近些,好教他看在岳丈的份上收敛几分,不要带坏自家官人,她想至此,便道:“金家也有老人家,怎能让他们住最后一栋,还是我们去住。”程慕天不晓得她的小心思,直夸她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个孝顺的好媳妇道:“我看临街那栋最底下的一层,还开着小店铺,不如我们出钱,叫他们另择地段。” 他这是担家中女眷被人瞧见呢。真正地穷人人都是出门挣钱顶半边天地。哪里来这些讲究来他们还真是“装”穷。自己早该想到。有了程老爷和程慕天这一大一小两个古板即便住了楼房也不得出入自由。小圆将个午哥顽地琉璃珠子弹出老远人去知会陈姨娘。请她照着程慕天地意思安排。 到了搬家这天们才发现。钱夫人地东西实在太多。一栋楼根本放不下。小圆劝她道:“娘。不如把暂时用不着地物件送到当铺去。等咱们回来时再去赎。”钱夫人满脸地不开心:“都是平日里要用地。送到当铺我使甚么?”小圆看了看她院子里还未搬完地箱笼。一箱子上写着金银头面。一箱子上写着四季衣裳。看样子她是去度假。不是去装穷人。 小铜钱指挥着小厮又搬出去几个箱子。苦着脸道:“夫人。外头人来报。说咱们住地那栋楼实在装不下了。”钱夫人掀起眼皮瞧了小圆一眼。道:“媳妇那栋人少。搁她那边去。” 小圆不敢不应。忙响亮地答了一声。出去吩咐她那栋地下人。腾几个屋子出来给钱夫人。阿云本就在抱怨楼房狭小。放得那么些东西。忽听说还要匀给钱夫人几个。跳起来叫道:“她们是两位大主子带着位小主子。难道咱们不是?少夫人怎地也不推辞一下儿?” 小圆无奈道:“为这点子事叫她说我不孝。亏得慌。”采莲叹道:“夫人地话不简单呢。她说咱们人少。八成是暗责少夫人没给少爷纳妾。屋里人少。”小圆闻言笑了。她也是听出了这层意思。才干脆地应下了婆母地要求。总不能让人家两头都落空。 a 里能忍。程慕天却是怒不可遏。缘由无他。只因钱夫们地屋子。害得午哥十几箱地玩意没处摆。 小圆笑他道:“我看你同继母倒是一类人,咱们是装穷去的,不是享福去的。” 程慕天气呼呼地踢凳子踢桌子,道:“住楼房已是装了,难不成朝廷还要来瞧瞧咱们吃的甚么穿的甚么。”小圆见他穿的是丝鞋,生怕他踢疼了脚,上前抱住他道:“午哥有你这个好父翁疼爱,还要甚么玩意。”程慕天想起她是打小就没了父翁处 分卷阅读18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处受苦的,到了夫家还要受婆母的气,心中一疼,回身抱住她道:“我带两身换洗的衣裳就成,腾出位子来与你放首饰。” 小圆指了指头上的钗头燕,笑道:“多谢你好意,但我只戴这个去。”那许多金珠银饰娘子都不带,独戴他所赠的钗头燕,程慕天大喜,低头就朝她嘴上香去,不料还未挨着她的唇,又听得一句:“若你真疼我 ,不如许我扮个丫头,坐了滑竿去楼房,好一路上瞧些风景。” 程慕天的脸,霎间离了足有半尺远,斩钉截铁道:“想也别想。”好容易有出门的机会,小圆不甘心就此放过,抱着他的胳膊央道:“轿子仍叫他们抬着,我装作丫头扶轿子走,旁人认不出我来的。” 丫头,丫头,当年慕天少年心思萌动,又害羞不敢走大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翻墙来看她,却一眼瞧见姜夫人正举着根荆条抽她的背,他便以为这是个丫头,虽替她向姜夫人求了个饶,却再不肯去看第二回。程福不解问他,为个丫头翻墙岂不是更便宜。他却道,我是不纳妾的人,她的身份又注定成不了我的正妻,何苦去招惹人家。话是这样说,可心头哪里放得下,做事想着她,吃饭想着她,梦里也全是她,还要强压冲动不去看她,如此这般,足足让他闷闷不乐了小半年。 程慕天思绪纷飞,不禁紧了小圆的手喃喃自语:“幸亏程福机灵,替我探得你不是丫头。”小圆不知他这段心事,听得莫名其妙,只道他古板不知变通,抽出手背过身去不理他。 不料临出门,阿绣却送了一套管事娘子的服饰来,笑个不停:“少爷自作了程福的打扮,叫我把这个与少夫人送来。”小圆惊喜非常,自己动手换上衣裳,挽了个一窝丝,再看了看阿绣,笑问:“少爷是要让我扮作你?”阿绣笑道:“少爷谨慎不下少夫人,不知寻了个甚么缘由,竟让老爷和夫人先行了一步,还叫程福和我扮作你们的模样去乘轿子。”小圆朝她福了一福,道声多谢,又命余大嫂和孙氏带着午哥先朝楼房去,免得半道上午哥唤娘,露了底细。 待得诸事布妥当,“程家少爷”、“程家少夫人”起轿,后头寥寥数人,除了几个防贼的家丁,就只有“程福”两口子、三个大丫头,随从虽少,但他们是装穷去的,如此阵容倒也说得过去。小圆看着身旁的程慕天,为了将程福装得像些,特意穿了一只厚底的鞋,免得让人瞧出他腿瘸,她心头一暖眼底一酸,悄悄勾住他手指,轻声道:“人这样少,也是你特意安排的罢,多谢你为我费心思。” 如此动情时刻,程慕天忙甩开她的手,与她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这才开口低声相斥:“虽是装的奴仆,也要守规不然你还上轿去。”小圆相信她这位官人做得出这般事体,忙把感激放到心底,学了他敛笑意,目不斜视。 宋风虽不唐,但也尚属开放,做买卖逛集市乃至游园的女子,着实不少,小圆好多年未再上过大街,初时还有些拘谨,过了一时见街上女子甚多,根本无人留意于她,这才放开了胆子,微微侧头看街边的风景。竹花儿、珠翠头面、生色销金帽子……道旁卖的事物家里都有,除了人多些,别无他样。 程慕天见她面失望,轻轻笑道:“这里是御街,穷人看花眼,富人还觉无甚可逛。”突然前头现出座华丽花酒楼,无数艳妆女子聚集二楼栏杆处,挥着薄纱做的帕子俏笑顾盼,小圆指了那楼道:“那里瞧上去不错,正巧我走累了脚,不如咱们去歇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装穷(下) 慕天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看,忙不迭送用身子去挡她道:“我们要去的楼房就是你未嫁时住过的老宅地,离得并不很远,且等到了再歇罢。” 小圆却不依不饶:“我看那楼上有个美貌的好似绿娘,咱们去寻他喝一杯呀。” 程慕天唬了一跳,忙再回首去瞧,只见那楼上硕大一副金字招牌,险些晃花了他的眼,上书三个大字:花月楼。他这才明白过来娘子是故意逗他,瞬间红了脸,生怕她又生出甚么花招,忙指着远处的望塔充当起了临时导游:“可还记得烧毁了你家老宅的火灾?那就是救火的望火楼,哪里有烟火升腾,楼上的哨兵便举旗示警,夜间则悬灯为号;若起火处在朝天门南,三面旗,以北两面旗,城外则只一面。” 小圆见他不再自顾自赶路,终于心花怒放,指东指西地来问他,直觉得眼前景物全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御街上,彩楼欢门、花竹扶疏的正店,列花架、安顿奇松的茶肆,四时卖奇茶异汤,暑天添卖雪泡梅花酒……渐行至街尾,景致又有不同,面食店、荤素从食店、米铺、肉铺、出售鱼和腌腊食品的铺……让人目不暇接。 程幕天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待到指点娘子看了一时,见她笑容满面,自己也兴致高涨起来,细细讲解道:“自高宗南渡,士农工商诸行百户,衣巾装扮皆有等差,顶帽披背子的是香铺人,质库掌事则裹巾着皂衫角带;街市买卖人,各有服色头巾,可依他所着衣帽辨认他是做甚么生意的。” 转过一条小巷,无大间店铺,只有贩百 分卷阅读18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货、卖饮食的小商小贩饰着车盖担儿水卖油卖铜铁器、卖家生动事卖文具物件卖各色麻线,又有沿街叫卖小儿戏耍家事儿及小儿诸般食件,不过一条贫民所居的小街巷,买卖品物之多出乎夫妻二人意料之外。 程幕天驻足卖小儿诸般件的担子前,同小圆商量要捎带个小麻糖回去与午哥吃,小圆见那担儿虽小里头的盘盒器皿却新洁精巧,遂将小麻糖、铁麻糖各称了两斤,又抓了几样豆子,笑道:“多称些众人都尝尝。” 买过吃食,又了一刻来钟,方到得新住处,小圆捶了捶腿,笑道:“亏得我是大脚,不然没这官人陪着看风景的福气。”突然一首一尾两栋楼都有吵闹声传来与程幕天对望一眼,忙忙地一同奔上楼换衣裳再忙忙地一同下楼,分别往首尾两楼去。 小圆由个小丫头带着到钱夫房门口,小铜钱已是得了消息迎出来道:“夫人嫌屋子小,要丁姨娘到下人房住。”原来是公爹的妻妾之争,小圆转身欲溜,却被眼尖的钱夫人叫住:“媳妇,我这里没得多的屋与丁姨娘住,你且把她带去罢。” 这话是婆母能对儿媳的么?小铜钱面上一惊,小圆则是心生凄凉,当初那个装也要装出和蔼模样来的钱夫人一去不复返了,守活寡,膝下无望,把她折磨得颇有些失衡,言语间也不经思量起来。 钱人见她二人神色都不正常。方才醒悟自己讲错了话。忙借着教训丁姨来掩饰尴尬:“与小铜钱挤一间屋不算委屈你。你瞧大姐家地妾。三人住一屋呢。”小圆笑道:“怪不得大姐那栋楼吵得慌。原来是这么个缘由。我且瞧瞧去。免得让亲戚家说咱们分房分得不公。” 钱夫人在尴尬。自然无异议。小圆一见她点头。连忙撤了出来。抚胸叹气朝第二栋楼走。阿云问道:“少夫人不去瞧大姐?”小圆笑道:“金家还有大姐应付不了地事么。何须我去看。有二郎去打个照面应个景。足够了。”不料这回她没猜准。还未踏上楼梯就有金家地丫头来请。说是程大姐出了事。 小圆惊讶道:“金家还有不听话地妾室?”那丫头却连连摇头。原来这楼房。一共三层。每层只得三间屋。最底下一层作了下人房;程大姐怜惜季六娘肚里地儿。虽扬言要她住下人房。终究还是不忍心。把她同另外七个妾全送到了第三层。每三人住一间;第二层一间屋分给金夫人住。一间程大姐自住。还剩地一间堆了杂物。小圆一听这番描述便明白过来。八个妾住三间屋。三人一间。剩下地一间也有两人。这叫金九少如何去寻她们过夜?程大姐真真是打地好主意。把唯一空着地屋子作了他用。这不是逼着金九少每晚都去她房里么?她忍住笑问那丫头:“可是你们少爷要把堆杂物地那间腾出来。你们少夫人却不许?” 丫头点头道:“岂止不许。我们少夫人向来性子急。就打了少爷几下。这本也没甚么。在家时哪日又不动手呢。可没想到楼房不比大宅。板壁是不隔音地。夫人在隔壁听见少爷呼痛。又生气又心疼。便说要休了少夫人……” 一个“休”字出口,便不再是金家家务事,小圆不待她说完,忙命人去知会程老爷,又叫她带路,朝金家住处去。 第三栋楼房的二楼房间里,金夫人正搂着金九少哭骂程大姐:“我们九儿父翁早逝,我好不容易把他拉扯**,是叫你来打骂的?”她正哭得伤心,忽听得下人报了一声程家少夫人到,便抬头先奚落程幕天:“怪不得你通共没一句话,原来程家都是女人主事,大姐乃家传。”又扭头向小圆:“我才听说,在家时你们大姐就常打骂我的儿,只瞒着我一个,可怜我的九儿,长这么大我都舍不得弹一指甲的呀。” 她前头讥讽程幕天的话,小圆在门口听了个一清二楚,心头怒火腾升,又止不住地同情程大姐,勿怪她脾气冲,这金夫人还不如钱夫人,脾气不冲怕是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很想说,休了大姐,金家的生意程家可就再不照管了,可一瞧见程幕天冲她微微摇头,便明白过来,这样的话得留着程老爷去讲,他们再怎么受气,也是小辈,不可与尊长辩驳。她正欲学程幕天眼观鼻鼻观心,忽见金九少直朝他们打眼色,便拉了程幕天一把,悄悄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果见九少跟了出来,连连作揖赔笑:“惊扰了大舅子大舅娘,都是我的罪过,我娘不过一时气恼,哭累了便好了,你们且回去歇息罢。”小圆本就不待见他,此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一时气恼?令堂可是口口声声要休了大姐呢。” 金九少道:“气话,气话,作不数。我那一屋子的妾还须得大姐管教,怎舍得休了她。” 程幕天虽不大姐,但若她被休,却是整个程家蒙羞,便问道:“既然如此,方才为何不当面道明?”金九少又是一揖到底:“我娘那脾气,越劝越糟,没得又叫她说我偏袒媳妇。大舅子放心,大姐正房夫人坐得稳稳的,无人动得了她。” 程幕天得了大姐不会被休的准,再不问其他,抬腿便走,在楼下遇见程老爷,将金九少的话转述,叫他也放下心来,回房继续调 分卷阅读18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解钱夫人与丁姨娘的矛盾。 小圆却是心气难平,偏大姐还在房里听金夫人训斥脱不了身,便回去将 路上买的麻糖和豆子装盘,命人去请她来吃茶。 许金夫人想转过来她金家离不得程家,不多时便放了程大姐过来,还送来一盒子汤团。程大姐在官人和妾面前霸道,却不敢讲婆母的不是,不待小圆问她便笑道:“我打了她的儿,落她几句埋怨是该的,打人是疼的,骂我却不疼,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这话逗人乐,小圆正要笑出声来,忽见她眼角红红似是哭过,忙收起笑意,拣了个盐水豆子让她,道:“你也是太不小心,下回打他,记得将房门关起,再不成就把他的嘴塞起,莫要让你婆母听见。”程大姐反被她逗笑起来,脸上又现出几分得意,道:“那间堆杂物的屋子,还是没腾出来。” 小圆刚捻的一粒圆豆,骨碌碌滚到了地下,待要笑,一想起那屋子堆杂物的目的,又不好意思,只得借着低头寻豆子,把头藏在桌下方笑了个够。 她刚从桌子下直起腰,小丫头来报小道消息,说钱夫人不与丁姨娘分屋子,丁姨娘一气之下将铺盖搬到了程老爷房里,程老爷嘴上说着不合规却并不使人赶她,把钱夫人气了个仰倒。 程大姐见继母落难,十分开心,将麻糖豆子包了一包,起身告辞,说要回去抚慰金九少。 采莲送她到门口,回转笑道:“咱们来了这些时候,尽为别个忙东忙西,自个儿的屋子倒没来得及分配。” 小圆无奈一笑:“谁叫我是管家婆?”说完叫上程幕天,一同去看楼上楼下那九间房。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贫民区的早晨 栋楼房亦是每层三间,第一层两间作下人房,还做饭;第三层有两间被钱夫人堆了箱笼,只剩了一间房,小圆便想让余大嫂带着午哥与他们同住第二层,程幕天想起金家纠纷的起由,举手叩了叩不大厚实的板壁,摇头道:“不隔音哩,还叫午哥住楼上。”小圆一时未明白过来,还道:“午哥虽调皮,但并不爱闹,吵不着你睡觉。”程幕天左看右看见下人们不在,栓了门一把抱住她,压倒在榻上:“是怕我们吵着了他。” 此刻正值黄昏,天未尽黑,小圆提溜着一颗心同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笑道:“怪不得你空着二楼两间房,非把采莲她们赶到一楼去,把儿子赶到三楼去。”程幕天指了指窗外那条小河,亦笑:“这楼你也选得好,除了前头有金家,后头再无人烟。” “我可没你那般猴急,关了房门想的尽是那事儿。”小圆朝他身下轻轻捏了一把,紧抱着他一同沉沉睡去。 四更天,各寺院晨钟敲响之时,程幕天被一嗓子“天色晴明”吵醒,他侧耳听了听自街上传来的木鱼儿声,轻轻摇小圆:“娘子,这是作甚?”小圆揉了揉惺忪的眼,恍惚间竟觉着官人才是穿越来的:“这是外地来的头陀报晓呢,今儿外头想必是天气好,因此报的是‘天色晴明’。” 程幕天很觉得新奇侧耳听了一时,笑道:“我说那些游方僧人为何每月望朔、逢年过节,都要到我们铺子求乞斋粮呢,原来是他们替掌柜伙计早起出了力,可惜我从来住在深宅里儿才头一遭亲耳听见。” 他言罢起身披,在小圆惊愕的目光中到外头晃了一圈,又急匆匆奔回来:“娘子,茅厕在哪里?”小圆这才收起惊讶表情,抚着胸口道:“我还道你怎地醒了还梦游,原来是去寻登东之所。”说完把隔壁指了指:“穷人是没得坑厕的,我怕味儿大,叫她们把马桶搁在旁边那屋了。” 程幕天冲到隔壁,使完那底蓝花的带盖儿瓷马桶,捏着鼻子跑回来小圆急道:“娘子,叫人倒马桶去呀,臭。”小圆笑着把他拉上床:“那专收五谷轮回之物的‘倾脚头’怕是还未来,你且忍一忍待会儿粗使丫头会上来取的。”程幕天恨不得一脚将那马桶踢下楼去,疑道:“还未来?莫非错过了咱们家?不如叫小丫头子们去另唤一个来。”小圆笑道:“那些‘倾脚头’各有主顾敢侵夺的,你另唤人来,是要害别个打架。” 为这些个臭烘之物打架?程幕天不信,小圆解释道:“‘倾脚头’收了粪,送到乡间给农户作田间肥料,可以换钱的自然不许他人来抢了生意。”这是程幕天闻所未闻的另一种生活,他坐起慢慢穿衣:“咱们还有空屋子放马桶,爹那边一间空房都无怎么受得了?”小圆下床,从地上那堆凌乱的衣裳中翻到他的腰带递过去道:“这也好办,旁边还有空地,亦属老宅地,同我姨娘讲一声,修个简便的茅厕罢。” 在程幕天眼里,这样不用院子围起来的茅厕,同露天的差不多,还不如使马桶呢,于是摇头道:“罢了,又不长住,将就将就罢,修了茅厕你和继母也不好去得。”小圆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笑道:“我早想过了,先唤匠人来将咱们住的三栋楼房用院墙围起,这样女眷们还能下去走两步,不然天天待在楼上,怕是要生霉。” 程天欢喜道:“甚好,早先竟未想到。”说着穿上鞋就要出去寻匠人,小 分卷阅读18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圆忙拉住他道:“急甚么,交给程福去办就得,咱们且吃早饭。”程幕天还是要起身,道:“那我去叫采莲端上来,她们住在一楼,你坐在房里唤一声可是听不见的。”小圆拖着他的手笑道:“二郎,我还是儿时赶过早市。”程幕天以为她要去,眉头就皱了起来,小圆忙道:“听闻早上小說網有大食店派出来的拉车挑担卖二陈汤的,燥湿化痰最好不过,咱们买些来与爹吃呀。” 程幕天了然笑。捏了捏她地鼻子:“跟我还拐弯抹角。是同三娘子学地坏毛病么?”小圆跪坐在床上抱住他地腰。不好意思道:“怕你不肯吃小摊上卖地吃食。 ” 程幕天俯亲了亲她微微泛红地脸。转身下楼寻早点。只见路边地小担儿上仅卖有煎二陈汤、子和小蒸糕。他嫌品种太少。又怕娘子饿着。便一样买了点子冲上楼去。叫她先点补点补。旋即又冲下楼奔向早市。将煎白肠、羊鹅事件、血脏羹、豆 烧饼、蒸饼、~糕、雪糕等点心买了一堆。使了个儿跟回家。 小圆见他买地早点不少。忙唤来丫头们。给前头地程老爷钱夫人和后头地金家各送一份去。程幕天端了碗亲自喂午哥吃豆子粥。午哥却伸着小手要抓雪糕。小圆掰了一小块递给他道:“江米做地。不可多吃。”程幕天看了看屋内。只剩了个余大嫂在。道:“带来地下人太少。人手怕是不够。” 小圆道:“人倒是有。无处可住。奈何?那些看家护院地下人。都是叫他们在四邻另赁地房屋住着。”程幕天取了碗煎白肠看了看。丢开道:“猪大肠做地。谁吃这个?”又取过羊鹅事件瞧了瞧。一样地丢开:“东西倒是好东西。却是杂碎。哪个吃?” 小圆敲了敲筷子,道:“还说我拐弯抹角,你有甚么事,照实说来。”午哥见娘亲教训爹爹,欢欢喜喜地拍手:“说,说。”程幕天脸一红,忙抓了块~糕塞进他手里,唤余大嫂抱他出去顽,再才向小圆开口:“继母那里怕是少人服侍,我晓得你在她跟前不自在,但出门在外,咱们做子女的还须得尽心。” 小圆替他掰开一块烧饼,泡进豆子粥里,笑道:“我还道是甚么为难的事,原来是这个。父母面前尽孝自然是该当的,用过早饭我就去继母跟前侍候着 。”程幕天将泡了烧饼的豆子粥搅了搅,低声道:“我不是为难你,只不想落了人口实,我今儿不出门,就在家候着,若继母打骂你,记得悄悄使人来知会我,我去救你。”小圆叹了口气:“这样说,继母也是可怜人,咱们比她享福多了,能忍则忍罢。” 早饭吃完,她刚洗过手还出门,程大姐先寻了来,一进门就抱 怨,马桶臭,早点不中吃。小圆捂嘴笑问:“官人可好?”程大姐少见的红了脸,羞道:“只这一样还过得。” 二人低声窃了几句,又爆笑出声,把门前抬着马桶路过的小丫头吓了一跳。 程大姐听说小圆要去母跟前服侍,便同她一道去请安,同情她道:“还是我家婆母好,虽偏着她儿子,但整日只吃斋念佛,不要我侍候,说是我脾气暴,怕冲撞了菩萨。” 小灵机一动,道:“四娘子也大了,又有奶娘带着,继母成日里也是无事可做呢,不如叫她同你婆母一道信菩萨呀。”程大姐点头笑道:“使得,我来帮你劝说。” 宋人信佛者众,钱夫人正愁枯坐无事,又很想同金夫人一起探讨如何管教儿媳,于是对继女的提议欣然接受,叫小铜钱翻了个小金佛作见面礼,由程大姐的贴身丫头领着,去寻金夫人讨教佛法。 她一走,小双手合十谢程大姐:“今儿竟不必在婆母面前立规矩,多谢多谢。”程大姐走到窗边借绣帘儿遮着看街景,不以为意道:“你这算甚么,好歹是大脚,我才进金家门时,挪着一双小脚,就似在刀尖子上行走,还不是婆母面前一站就是半天,后来我们家搭上了二郎的生意,才算好了些。” 原来儿媳都是难做的,小圆暗叹了一口气,走到她旁边,指给她看下头刚刚开始砌的院墙,道:“咱们高高砌个墙,坐累了便可下去走走,再在院子里修三个茅厕,一栋楼一个,可好?” 程大姐露了笑容,道:“妙极。”说完想了想,又愁:“楼旁边的空地大,只能搭个小的;再说我们住在二楼,起夜可是不方便,还得使马桶。”小圆看了她一眼:“你屋子旁边不是有间空的,不堆杂物搁马桶可使得?” 程大姐大笑出声:“使得,使得,很有异曲同工之妙。”她拍着手一路笑下楼,去唤人挪杂物,金九少正在吃早点,见她将隔壁的杂物间腾了出来,大喜过望,丢下才吃了一半的蒸饼跑出来谢她,不料一个揖才作了一半,就见两个妾抬着个大马桶过来,在程大姐的指挥下端端正正搁到了空屋中央。他脸上登时红一块白一块起来,却无奈那作了一半的揖不好收回,只能扎扎实实躬下去。程大姐奇问:“官人为何向我行礼?”金九少答曰:“谢娘子替我解了后顾之忧。”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猪肉 大姐布置完马桶间,丫头婆子来回事,她却一样也忙去问小圆:“水还要 分卷阅读19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买来吃?早就立秋了,怎地还有蚊子?”小圆奇道:“临安多咸水井,咱们吃的水,都是买来的,你竟不知?这里楼房密集,人口多,有蚊子再正常不过的,你拿香熏熏便是。” 程大姐道:“屋不够住,我并没有带管家来,买水这样的小事,我哪里晓得?再说早已立秋了,我没料到这里还有蚊子,就未带篆香沉脑来。”小圆取了把粗纸缠的香给她,道:“这是蚊香,里头裹的是浮萍干末和雄黄粉,穷人专拿这个熏蚊子,很是有效。吃的水街上有挑夫担着桶叫卖,后头河上也有卖水的船,作他用的水,使人去河里打来便是。” 程大姐不愿使穷人的蚊香,苦着脸正要抱怨,突然想起在这里过穷日子,才有得机会夜夜同官人相伴,就又换了笑脸出来,欢欢喜喜回房熏蚊子。 午时将近,程家采办肉食菜蔬去的厨娘却空手而归,连滚带爬奔上楼来向小圆哭诉:“少夫人,我一早去买羊肉鹅鸭,却被个官差拦住,问我是不是程府的厨娘,旁的还有几个官差嘀咕:程家不是落魄,怎地还有钱买羊肉吃。我被吓的不轻,哪里敢说实话,只胡诌了几句,偏那些官差却不肯信,一路尾随,害得我连菜也不敢买就回来报信儿。” 小圆忙问:“可有甩掉他们?”厨娘哭丧着脸摇头,采莲到侧窗边望了望:“真有官差模样的人在街上,拉着人询问呢。”阿云骂厨娘道:“真是个笨的,也不晓得把人甩掉再回来。” 消息传到钱夫耳里,也是责怪厨娘太蠢,小圆辩解了一句:“她不过是个烧火做饭的,所以没有心眼子。”她的意思是,厨娘管着进嘴的大事呢,还是老实些才教人放心。 钱夫人却见不得她替人,执意要卖掉厨娘,小圆无法只得假意去唤人牙子地里命人把厨娘送到她山里的庄上,同先前去的四局六司一同安置。 卖掉跟儿媳路的厨娘,钱夫人心满意足,小圆只有苦笑:“没了厨娘,中午谁人来做饭?”钱夫人看了看后头的那栋楼里掩不住羡慕之色,道:“我听金夫人讲们家这回根本就未带厨娘来,一切厨下之事都是她儿子的几个妾在操持呢。” 小圆见惯她这副样子,上神色都懒得动一下,拉过丁姨娘道:“咱们家也有妾呢,叫她做去。”又蹲下身子问小四娘:“四娘子想吃甚么,告诉嫂嫂姨娘给你做。” 丁娘先还一脸不情愿,见了她问四娘子喜好才会过意来,向钱夫人笑道:“我在家也学过几手爷尝了都说呢。”说完不待钱夫人应声便福身退下,自去除钗环换衣裳了袖子下厨房,欲将小四娘爱吃的几样菜好生整治整治,不料掀了竹筐子一看,却只有几棵青菜,连块肉也无,忙又跑上楼去询问。 程老爷走到临街地窗前瞧了瞧。道:“们家被官差盯上了。怕是有些日子不好去买羊肉、鹅、鸭、鸡吃。就是鱼。也尽量少买罢。”丁姨娘愣道:“那咱们吃甚么?”钱夫人把金夫人送她地小佛珠捻了捻。笑道:“就吃菜蔬。很好。” 她这几日要跟着金夫人吃。自然无谓有没有肉。可小四娘正是长身体地时候。只吃菜蔬怎么成?丁姨娘恨恨看了她一眼。道:“到底不是亲生。就是不疼。”钱夫人还是顾惜小四娘地。方才是没有想到。脸上一红。辨道:“我哪里待她不好?在家时。她吃地穿地可都是尖尖上地。现下是媳妇买不来菜。能怨我?” 程老爷才不管小四娘吃甚么。却想起了他地宝贝孙子。忙问小圆道:“媳妇。可有法子买来肉?” 小圆还未吃午饭。已是吃饱了一肚子地气。恨不得就由着她们天天吃素。但程老爷是真关心午哥。不能驳他地面子。只得打起精神回话:“吃猪肉罢。旁边有个柳嫂子。烧得一手好猪肉。咱们请她来给丁姨娘打下手;还有后头河上。常有小船卖鱼虾。买些来炸一炸。孩子们吃了也极好地;再叫庄上送些鸡子儿来。那东西不容易搁坏。每日蒸几个补身子。” 程老爷犹豫道:“鱼虾和鸡子儿倒是不错。可猪肉不是下人才吃地么?”钱夫人亦质:“书上说猪肉都是有毒地。且以南边地肉为盛。”丁姨娘不轻不重顶了一句:“夫人吃斋呢。有毒也是咱们中。” 程老爷是不允 许妾室当着人面跟正室顶嘴地。瞪了她一眼。向小圆道:“媳妇。咱们不吃猪肉。那个甚么柳嫂子。请来给下人做饭。”钱夫人 着丁姨娘,将佛珠子甩到桌上,不满道:“通共没哪里还需专人做饭?”小圆心中另有计较,忙把丁姨娘拉了一把,二人悄悄退出来,把钱夫人留给程老爷去应付。 丁姨娘以为小圆也是偏她,福了一福,谢她给自己请帮手,又问:“午哥爱吃甚么,我给他做去。”小圆笑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且等我叫人买菜去。”她唤来程福,命他去买猪肉,又使人去庄上取鸡子儿,去河边买鱼虾。 可惜山庄离城里路途远,赶不到饭时;河上卖菜的小船则只在清早出没,鱼虾也未买得;因此午饭时除了丁姨娘做的几样小菜,就只有柳嫂子烧的两盘猪肉。 程幕天 分卷阅读19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一手抱午哥,一手捏筷子,指了指那几碟子小菜,问小圆道:“你放心叫丁姨娘做饭?”小圆唤了柳嫂子近前,笑道:“这是柳嫂子,前几年我和姨娘在楼房住着时,就是她替我们烧菜的。” 原来这是个旧识,放到厨房防着丁姨娘的,程幕天心下了然,指了个盘子问道:“这是猪肉?”柳嫂子笑道:“这是焙猪腰子,拿粗盐抹在锅底上煎成的。”程幕天又指了盘红通通的肉道:“这定是猪肉了。”柳嫂子点头道:“这是蒸猪肉,用蕉叶裹着蒸,熟后再用杏浆浇透,好吃着呢,少爷请尝尝。” 程幕天终于认了菜,很是欢喜,尝了一口,果真香软非常,味美不下羊肉,他见午哥眼巴巴盯着自己,忙夹了点儿蒸散的肉末喂进他嘴里,道了声“赏”。小圆叫阿彩拿了钱来与柳嫂子,叮嘱她莫要将他们吃猪肉的事讲与旁人,这才放她去了。 程幕天笑道:“你这穷装得似样,不过价贱的猪肉而已,也怕传到官差耳里去?”小圆把蒸猪肉连夹了几筷子吃了,方道:“我在行不孝的事哩,爹不许咱们吃猪肉,这几盘子是叫柳嫂子背着人悄悄端上来的。”程幕天见她吃得急,哭笑不得:“慢些,你在家要吃猪血,还不是偷偷弄来与你吃了的,这会子倒晓得不孝了。” 小圆塞了块腰子到他嘴里,道:“还是瞒着些,免得爹怪我们给午哥吃上不得台面的猪肉。”其实对于猪肉是贱民才吃的食物,程幕天深以为然,但他朝桌上看了看,除了猪肉就只有小菜,总不能让午哥吃素,便点头道:“偶吃几顿无妨,等有了别的菜,还是换掉。” 他们正在这里大快朵,程大姐又上门诉苦,还在掀帘子就道:“全是小菜,不晓得的还以为我做了姑子——”一句话未完,忽地闻见肉香,朝饭桌上一看,却是两盘子不认得的肉食,惊讶道:“你们竟躲在房里吃独食?” 程天重重敲了敲筷子,冷脸道:“你是金家人,这里是程家,甚么叫吃独食?”小圆生怕程大姐把他们吃猪肉的事讲与程老爷,忙在桌下轻轻踢了踢程幕天的脚,命人添一副碗筷,又亲自招呼程大姐坐下,笑道:“这是猪肉,因爹不许我们吃,这才瞒着掩着。” 程幕天在这里沉着一张脸,程大姐些不敢吃,推了碗筷悄声向小圆道:“吃猪肉是不合身份,可咱们正装穷呢,哪里顾得了这个,你且与我送些过去,只瞒着爹和继母便是。”小圆暗笑点头,嘱咐她道:“你那里还须得瞒着你婆母,免得她与继母念经时讲漏了嘴。” 程大姐低声应下,又抱了抱,转身下楼,回房等着吃肉。小圆叫阿彩去知会柳嫂子,另做几样猪肉,装进严密食盒子,与金九少和程大姐送去。 随后几日,庄上的鸡子儿送到,河边的鱼虾也买得,桌上的菜色日渐丰富起来,但小圆和程大姐的饭桌上,还是有一两盘子猪肉菜,虽程幕天总爱抱怨两句这不合规矩,但也没见他少吃。程老爷被众人瞒在鼓里,天天只吃清淡菜色,虽然艰苦,却因粗茶淡饭,消渴症大有减轻,也算是意外收获。丁姨娘是吃过猪肉的人,没得那些禁忌,常背着钱夫人,偷偷拿些猪肉与小四娘同吃。 只有钱夫人,同金夫人吃了几天的斋饭,到底不是惯常吃素的人,渐渐面有菜色,时不时地还晕上一阵子,吓得众人都为她捏一把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周岁礼 绕着三栋楼房的院墙很快就修好,三间小小的青瓦竣工,程老爷那栋和程幕天这栋人口都少,使用起来很是方便,但金家大小妾多,常常为谁先谁后而争吵。 这天午哥行周岁礼,程三娘携着甘十二来赴宴,才走到第二栋楼前,就见一大群女子争先恐后朝楼下冲,涌至一间小屋门口,为谁先进去拌起了嘴,还不时推攘几下。采莲见她两口子看得目瞪口呆,忙解释道:“这是临时搭的茅厕,那是大姐家的几个妾。”程三娘明白过来,前后看了看,还有两间一模一样的屋子,便问:“那两间空着呢,怎地不用?”采莲笑道:“她们哪里是急,不过是非要争个输赢,以显出哪个更得宠罢了。”甘十二趁机开导程三娘:“娘子,叫我说,甚么门面,无须装点,弄几个妾来家,闹得慌呢。” 程三娘心中另有事在,不置可否,拉了他随采莲进房,与爹娘哥嫂姐姐姐夫见礼。采莲将他们带来的贺礼放下,又拿了几样小玩意和几本书出来,笑道:“这是三娘子特特拿来‘试儿’的。”程三娘羞涩笑道:“不是甚么好东西,玩意是官人自做的,书是上回公爹来时,官人现买的。” 看来甘十二弃考改行做手艺人的事她业已知晓,且听这口气并无甚么不愿意,小圆笑看她一眼,开口谢她两口子与午哥“拈周试”添物件。 堂上已燃了香烛,锦席四周陈列着果品吃食、金银七宝玩具、文房四宝、图书与释老经卷、秤尺刀剪、彩缎花朵、官钱陌、女工针线及日常应用之物,孙氏将程三娘带来的书和玩意添上去,轻声问小圆“试儿”是否即刻开始,小圆便起身去请示程老爷,程老爷叹道:“光记挂着装穷,却没想到午哥周岁就在近 分卷阅读19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前,如此大礼,竟只能在这样的地方举行不能大宴宾朋。” 装穷的主意就他老人家出的,小圆不知如何安慰,只得指了锦席转移他注意力,笑道:“午哥是男孩子,又不是女儿家,怎地还搁了花朵针线上去。”众人都笑起来,孙氏要去拣出来,甘十二却孩子心性,抢先一步把午哥抱了上去,故意哄着他去抓那针线盒儿得程老爷和程幕天连“试儿”也不看,只拿眼瞪他。 还好午哥够争气,伸手先了本书,又抓了个玉雕的小船,引得程老爷大笑,直赞孙子将来有出息。小圆一眼瞧出那玉船的来历,想上去夺下来,当着众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暗地掐了程幕天一把道:“自那年你用这玉船送过我姨娘的卖身契,我就当个宝贝藏着,怎地翻出来给孩子顽?” 程幕天目隐约泪光,哑声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小圆一听,忙上前抱过午哥,陪着他去给先婆母上了几柱香,再才回转教午哥与钱夫人等磕头。钱夫人见他们把她晾在一旁,先去给亲娘的牌位叩头,面上很有几分不好看,却无奈继室大不过原配怨也只得压着。 连上个孩子,一共也只有十人都是至亲,便只开了一席,小圆歉意道:“官府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说咱们家是装穷,因此日日派人在菜市守着害咱们不敢买好肉 ,只能想了个折中法子有些名气的市肆买了 些现成货来。” 说吩咐丁姨娘和柳嫂子上菜。官巷口地光家羹、钱塘门外地宋五嫂鱼羹、中瓦前地羊饭和皂儿水仁坊口地水晶红白烧酒。再加上丁姨娘炒地几样小菜嫂子地长寿面。虽不丰盛。但与他们这几日地伙食来比。倒也过得去。桌子中间还有阿绣偷偷拎回来地一盒大蛋糕。上头用红奶油写着:午哥生辰愉悦。小圆本还想插一根红蜡烛上去。却被程幕天质“又不是成亲。作甚么燃红烛”。只得作罢。 吃罢这寒碜地酒宴。甘十二与程三娘嘘。程老爷与金九少等人却是大呼满足。都道:“原来还可以买现成地来吃。想必那些官差也无那许多功夫一个摊子上盯一个。往后日日都去买。”小圆暗自感叹。在家时他们哪个不是挑精拣肥之辈。过了几天苦日子。连这些路边小吃食都 觉着甘美起来。 程老爷自认为亏待了孙。抱着他出门去逛集市;钱夫人见桌上有羊肉有鱼。就不顾还在斋戒。就着肉鱼多吃了一碗饭。带着小四娘下楼散步消食去了;程大姐几个都与小圆亲厚。自然舍不得就走。全聚到她房里喝茶吃点心。 小圆命人端出几碟子肉脯。笑道:“这是猫儿桥魏大刀熟肉。极有名地。可惜是猪肉做地。方才怕爹责备。不好端出来。你们不嫌弃,就尝尝。”话音未落。程大姐与金九少已是吃起来,甘十二咽了会子口水。也忍不住拣了一条肉。递到程三娘嘴边:“娘子。猪肉我在‘打碗头’里吃过地。鲜嫩着呢。你且尝一口。” 程幕天重重咳了两声。甘十二却不怕他。依旧把肉喂进程三娘口中。转过头嬉皮笑脸道:“哥哥。你也给嫂子喂一口呀。”程幕天地脸瞬时程三娘一般红。夺过他手里地碟子。道:“我看你席上吃得不少。别再糟蹋我家吃食。” 小圆见他两个好似小儿一般闹将,也不劝解,笑着摇了摇头,拉程三娘走到过道中去,悄声问道:“还想给甘十二买官做?”程三娘垂下眼帘,道:“我都晓,原来每日里官人说去寻同年读书,其实是去嫂嫂的玩具店做活。”小圆拉了她的手抱歉道:“早想告诉你的,又觉得这事儿放着他亲自与你讲更好。”说完又劝:“所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他做玩意未必就不如读书,说不定哪日就做出了名堂,自个儿开个大店铺。” 程三娘点头道:“这道理我懂得,咱们家,大姐家,都是经商,也未见哪里不好,只是怕公爹那里不好交代。”小圆望了一眼屋里,道:“还有两年多呢,急甚么,再说凡事有甘十二替你挡着,你何苦操心太多。” 程三娘绞了半日裙带子,又抠了半晌窗棂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心中主意讲了出来。原来她为了他日不让甘十二为难,还是想给他买个官做,却苦于钱凑不够。“嫂嫂,照官人这样子,三年后定是考不上,若教公爹晓得他不但不读书,还跑去做玩意,必要责骂于他,不如我给他买个官来,这样他好歹是个有官职的举人,就算背地里做几个玩意,别个也只会说他以物怡情。” 小圆本还以为是一心扑在官道上,原来是替甘十二着想,便笑道:“世道如此,你讲的也不无道理,我大哥在家万事不做,还买过两回官呢,有个官户的名头,行事方便不说,还可免苦役。只是此事不用你操心的,甘家又不是无钱的人家,等到甘十二连着几年考不中进士,他父翁自然会着急给他买个官,不消你花一文钱。 ” 程三娘黯然道:“官人兄弟个,前头四个哥哥都 是娘子拿的嫁妆钱出来买的官,公婆倒是有心贴补我们些,又怕给了我们钱,四个大的也闹着要。” 不拿家里钱,自个儿凭本事买官,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怎么都盯着媳妇的嫁妆钱呢,小圆叹了口气,问道 分卷阅读19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甘十二怎么说?”程三娘脸上露出些笑容:“官人说钱他来挣,可我不愿他太累,也想出点力。” 小圆慰道:“你不晓得,我一直提着一颗心,生怕你晓得举子变成了我店里的手艺人要生气,如今见你能体谅他,我这就放心了。”程三娘的嫁妆钱是她两口子借给甘十二的,因此晓得她有多少家底,便替她出主意道:“甘家在泉州是大户,你们不用买高官来撑门户,不如就买个从九品迪功郎,六千贯便能拿下。” 程算了算手头的钱,果然笑开了怀:“还是嫂嫂有主意,就是迪功郎罢。” 小圆心道,虽然这六千贯多半也是自嫁妆钱里拿出来,但那本就是甘十二“兜裹”帮衬她的,两口子相互扶持,便算不得计较娘子的陪嫁,而是件好事了。 程三娘解了心事,欢喜起,指了院墙外几个捧盒子叫卖的小贩问道:“嫂嫂,那是作甚?”程大姐自屋里走出来笑道:“你同我才来时一样村,那是卖糖卖蚊烟的。”程三娘“哦”了一声:“原来是小买卖人。”程大姐还是笑:“他们算甚么买卖人,不过是一大早去作坊取货,到晚上再把挣到的钱送回去,从中提些佣金罢了。” 程三娘又指了两个担带盖儿木桶的脚夫发问,这个程大姐却也是不知,便侧头问小圆。小圆瞧了一眼,笑道:“那是担热水去浴堂门口卖的,这倒是提醒我了——”她走进去把程幕天拉到一旁道:“二郎,你不是抱怨洗不好澡的,去浴堂洗罢,那里宽敞。” 第一百二十六章 香水行(上) 程幕天在家里的雕花青砖地上使大澡盆洗惯了,小澡盆洗第一回就把水泼得满地都是,那洗澡水沿着木板缝,滴滴答答往一楼漏,害得下头住的下人们直犯嘀咕:头陀早上报的是晴明,怎地下起雨来。 此刻他听小圆提浴堂,愣了一愣,问道:“可是那门口挂瓢勺悬铜壶的所在?那是穷人才去的地方呢,听说数十数百人挤在一个大池子里泡着,哪里能洗干净,倒是越洗越脏。” 金九少在旁听见他两口子的话,笑道:“甚么浴堂,太俗,那叫‘香水行’,你若嫌人多,咱们一同去,挑个人少的小池子洗着,如何?”程幕天道:“你怎地晓得此间门道?”金九少见小圆在旁,不敢讲实情,只道:“生意场上认得几家香水行掌柜,邀我去洗过几回,这才熟些。” 程幕天正愁不晓得香水行大门朝哪边开,听得他去过,大喜,忙叫小圆去替他备干净衣物鞋袜,要劳烦金九少带他去洗澡。甘十二是个爱热闹的,且也没去过香水行,见他们都要去,心里直痒痒,溜出去寻程三娘道:“娘子,我跟着哥哥姐夫去见识见识香水行,如何?”这又不是甚么大事,程三娘怎会不允,当即命甘礼回去将他的干净衣裳使个包袱皮包好送了过来,又塞给他百来个铜钱作资费。 因他们抱着衣,金九少又执意不带小厮,便在道边雇了个小车,齐齐爬上去坐了。甘十二装模作样闻了闻程幕天和金九少的衣领子,笑道:“果然有股子汗臭气,你们几日未洗?”金九少对 他的嘲讽不甚在意,扯了领子一笑:“这算甚么‘蜀人生时一浴,死时一浴’,可曾听说过?他们在盛暑,也不过拿湿布擦拭,比起他们来,我们这算洗得勤了。” 程幕天帮嘴道:“我曾随父泊舟严州城下,那里的茶肆妇人,鲜衣靓装,银钗簪花门户亦金漆雅洁,却取寝衣铺在小几上住地捕虱子投口中,几不辍手,一面捕还一面与旁人说笑,不以为羞,旁视的人也是见怪不怪。” 金九少拍着十二的肩大笑:“可见不喜沐浴者甚众笑我们不洗澡没得依据。” 三人说 说笑笑,行至一人称浴堂巷的巷子口车却是进不去,只得各自抱了衣裳下地走路。一下车,就见前头路边有个瘦得不**形的老头,身后支了个卦字布招牌,身前搁了个破碗,甘十二心善状忙自袖子里掏钱,道:“乞丐呢且与他两个。”程幕天同金九少向来不拿正眼瞧这些人,便欲走到路边等他然巷子里涌出一大帮子衣衫褴褛的半大小子,直直朝他们冲来三个避之及,甘十二刚掏出的钱撒了一地,程幕天与金九少怀里的包袱亦被撞散。 程幕皱着眉头捡衣裳,却不会重新打包裹,只得胡乱包了一包,悔道:“贱民就是不懂规矩,早知道不来了。”金九少也是不会打包裹,正大呼倒霉,听了这话却笑道:“莫将话讲早,等到了香水行你就晓味了。” 甘十二见卖关子。铜板也不捡。全把了那老乞丐。忙忙地催他带路。要早些去见识有趣味地香水行。 金九少一马当先。领着他到得巷子里。扎堆儿地全是香水行。他指着最大地一间道:“这里我是熟客。他家生意最好。”程幕天和甘十二抬头看去。只见门首悬着铜壶。挂着“张小娘”地招牌。墙边还有卖安养元气丸剂和四时鲜花地小贩。 金九少拉了他们一把。继续朝前走。指点道:“左手边是男浴池。右手边是女浴池。中间是给洗不惯冷水浴地外国人备地热水池。待会儿咱们去了衣裳。自有小二来 分卷阅读19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存。在内花费地钱先记账。洗完再把。” 程幕天疑惑。入内不就是洗澡。怎地还有花费。甘十二心道。想必是洗澡钱。便问金九少:“姐夫。这里洗一回几个钱?太贵我可花销不起。”迎出来地小二听他说花不起钱。正要翻脸赶人。却突然认出金九少是常客。忙接口笑道:“便宜。便宜。洗一回只需二十文。”金九少自袖子里摸出装风雅地扇子敲了敲他地头。道:“这是我连襟。休要眼长在额上。”小二赔笑道:“岂敢。岂敢。小人乃是玩笑。怎能让几位少爷去那人多噪杂地大浴池。且随小人到这边小浴池来。茶水点心一应俱全。还有专人服侍——洗一回五十个钱。” 五十个钱还不抵程幕天衣裳上地一根丝。就是甘十二打工挣钱地人。也觉着不太贵。便欢欢喜喜跟着小二朝a 他们来得早,池边还未有人在,程幕天忙道:“这池子我们包下了,勿放他人进来。”不知为何,小二却不大愿意,磨蹭了半日方看在金九少的面子上答道:“包场须得一贯钱。”程幕天毫不犹豫点头,小二便拿出本粗纸订的小册子,花了个圈,中间再加上一竖记上帐,再唤人来服侍他们把衣裳脱了,抱出去存好。 程幕天抢先滑下冷水池,笑道:“我到底未曾来过,竟不晓得还能包场,如此一来倒真有些趣味,在池子里游一游,好过澡盆里泡着。”金九少神神秘秘一笑:“香水行的趣味可不在这里。” 甘十二跳下水,拍了几个水花,道:“水这样浅,怎么游得,不如在家有娘子服侍。”程幕天嫌他讲得中听,一捧水打到他脸上,金九少却笑赞:“还是十二晓得享福,只是娘子服侍有甚趣味,且等姐夫唤人来与你搓背。” 原来是这么个味法,等我回家,也哄娘子来搓 背,只不晓得她肯不肯,程幕天正暗自忖度,忽见门口走进两名村妇打扮的女子,各捧着个盒子朝这边来,吓得他哧溜缩进水里,只露出个头来,大叫:“九郎,快与她们讲,走错了地儿了,女人浴池在对面。” 甘十二也学他躲到水里,并不害怕,仔细瞧了瞧那两个女子,道:“倒像是门口卖花儿的。”金九少奇道:“你倒是留意的紧,这的确是来兜卖鲜花澡豆的。”甘十二笑道:“我如今也是凭手艺吃饭,见她们在外讨生活,难免多瞧两眼。” 说话间那捧子的俩女子已到近前,金九少也藏进水里只露出头来,问甘十二与程幕天可要买些甚么,程幕天本还猜这是他唤来搓背的,此时见他并不像轻薄的样子,便放下心来,只道是时风如此。但那层浅浅的水,哪里遮得住他光溜溜的身子,他一心只想朝池底更贴近一些,莫要 泄了风光,就顾不上挑事物。 还是甘十二胆子大些,在池边同金九少一人挑了一盒子:豆和香草混煮的肥皂水,又见程幕天躲在后头不敢近前,便替他也挑了一盒子。待他们买完,方才引他们进来的小二再次出现,照常摸出那粗纸小册子,把肥皂水的价钱记了一笔。 甘十二恍然道:“原来她们是这香水行的人。”小二却摇头:“乡下饥荒,她们饿得受不住了进城来谋生路,咱们掌柜的心软,许她们在门口和浴池边卖些小物件。”金九少笑他道:“甚么心软,她们卖十个钱,你们倒要抽去五个,再把成本除开,赚的钱怕是不能果腹。”小二讪笑道:“咱们也要谋生活。”甘十二再将那俩女子细打量,瞧见她们脚下是双草履,心一软,把她们又招到近前,买了几捧鲜花瓣和一碟子水晶皂儿。 程幕天眼她们出去,才从水里钻出来,坐到池边的台阶上,长长出了一口气,问金九少道:“可再没得女人进来了罢?”金九少笑而不答,拣了块水晶皂儿递过去,道:“这是拿皂荚子仁煮过做成的凉糕,此时节吃虽有些不合时宜,且当尝个鲜罢。”说着把一碟儿糖水搁到池沿子边,示意他沾着吃。 甘十二取了肥皂水,却不如何往身上涂,请教金九少道:“我在家都是使的肥皂团子,这水样的事物却是如何使用?”金九少笑道:“莫急,替你抹肥皂水的人儿即刻就到。” 话音未落,门口又现三名女子,程幕天又是一惊,丢掉手里的半块水晶皂儿,熟门熟路沉进水里,紧紧贴住池底。甘十二蹲在水里一瞧,她们身上服色虽比先前捧盒儿的那两个整齐些,但显见也是良家女子,便回首安慰程幕天道:“哥哥,怕还是卖小事物的,她们生活不易,我再买些,你且忍忍。” 他也是粗枝大叶,那三名女子手里连个盒子也不曾捧,哪里来的事物卖,只见她们走到池边福了一福,径直取了花瓣朝水里撒。甘十二一不留神,叫一把花瓣儿撒了满头满脸,一颗心怦怦直跳,忙问金九少这是作甚,金九少却要卖关子,翘着腿稳坐在池边就是不答。 第一百二十七章 香水行(中) 幕天心道,这恐怕就是金九少所说的搓背人了,可恼,冷眼瞧了一瞧,却见那三名女子衣着整齐,面上并无妖艳之色,甚至连粉也不曾扑,全是素着的一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给男人搓背的那等人。 分卷阅读19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金九少十分好心,不待他开口相问,主动答解惑:“她们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并非伎女粉头,同方才捧盒子的两个一样,也是从乡下逃荒进城来的,你且当可怜她们填不饱肚子,叫她们替你搓搓背,活活筋骨,好送几个钱与她们。” 程幕天素来无怜悯之心的,哪里肯听,仍旧趴在水里一动不动,倒是甘十二听说她们穷苦,将已踏上池边的一条腿又收了回去。金九少很是中意此间乐趣,端端正正坐在水中台阶上,任由一个名唤春花的替他抹肥皂水,又同她闲话,问她家中人口几何,父母可还在。 甘十二见他极正经的模样,并不曾借机动手动脚,身后替他搓背的女子也是面容沉静,规规矩矩,便小声同程幕天商议:“哥哥,真只是搓背哩,咱们也上去?”程幕天正在琢磨如何脱身,将头连连直摇。 甘十二却想着,她们是逃难来的,不替人搓背就赚不到钱,我只当可怜穷人了。他如此想着,就丢下程幕天,爬上水边台阶,学着金九少坐好,唤了那个叫夏菊的来帮他抹肥皂水。 剩下的一个叫叶,见她两个姐姐都有了活儿做,只她垂着手,就发急起来,软语求水中的程幕天道:“这位小官人,可怜我们些儿,替你搓了这个背饭才有着落。”程幕天听了这话,计上心头,问她道:“你搓一回得几个钱?”秋叶答道:“客人给一百五十钱,掌柜的抽去一百三,我可得二十文。” 程幕天向金九少与甘十二道:“怪不得方才小二不大愿意我包场,原来赚钱的门路在这里。”说完又转与秋叶商量:“我给你两百文,你且去叫小二替我把衣裳送进来何?” 这位客人不我替他搓背,省下的时间可再赶下一场,还能白落七十文此好事哪里去寻?秋叶暗自盘算一番,觉着很划得来,笑道:“小二面前还要劳烦小官人遮掩一二说我已替你搓过背了。”程幕天答道:“那是自然。”秋叶便去唤小二拿衣裳、记账。 甘十二笑道:“哥哥,这是正经搓背,又不是暗门子,你怎地还怕?”他背上的那只小手突然顿了一顿惜他并未觉察,仍旧只顾着笑话程幕天。 金九少那边。春花替搓背地手。搓呀搓。竟搓到了身下去。甘十二只瞧见了他们面儿上地一本正经下地细节却是让趴在池子里地程幕天看得一清二楚。羞了个面红耳赤。待得小二取过衣裳来命春花夏菊背过身。使浴巾擦干身子飞速穿上衣裳向外逃去。小二见金九少和甘十二还在池子里泡着。就未问他要钱守门地放他去了。 程幕天出了香水行地门。一路狂奔家。正欲进房好好平复下心境。突然听得一阵撕心裂肺地惨叫。自金九少那栋楼传来。吓得他跌坐在门口地椅子上。小圆自外头进来。解释道:“季六娘正生孩子呢。我方才叫大姐使人唤金九少去。她却不许。还好你们回来了。”程幕天还记得金九少身下那双春花地手。却不愿在娘子面前讲别地男人洗澡地事体。便含混道:“只我一人回来了。他们还在洗呢。” 小圆见他满面潮红。大汗漓。忙扶他躺到榻上。绞热巾子来与他擦脸。问道:“你不是才洗了澡。怎地又是一身汗?”程幕天喘着气答道:“跑回来地。”小圆奇道:“你没带钱么。为何不雇个轿子?” “着急忘了。”程幕天顺手朝身上一摸。“哎呀”一声:“换下来地衣裳忘记拿了。钱袋子想必也在那里头。”小圆安慰他道:“无妨。金九少和甘十二不是还在那里么。定会给你带回来地。”又问:“只是你急个甚么。这才洗地澡。白洗了。” 程幕天地脸色愈发红起来。捏了捏她地手。道:“娘子。我还没洗呢。叫丫头们放一盆水。你给我搓背可好?”小圆惊讶道:“你去了这半天。为 何没洗?”程幕天老实答道:“她们要给我搓背。我不愿意。”因他一向不爱让陌生人近身。小圆就没往别处想。还以为这个“她们”是“他们”。便只讲了些太害羞等语来笑话他。转身去唤丫头们烧水。 待得水热。采莲领着两个粗使婆子将水提上来。倒进铜做地浴桶中。小圆伸手试过水温。便遣她们下楼。亲自搬了个干净地小长凳放进桶中。服侍程幕天洗澡。 程幕天除了衣衫,坐到小长凳上,由得小圆替自己解头巾,洗头发搓背,笑道:“咱们都是冷水浴,只有你与众不同,非要把水烧热了再洗,跟外国人似的。”小圆细细替他梳着头,问道:“那甚么香水行,也有外国人洗的热水池子?”程幕天道:“岂止有外国人洗的,还有女人浴池呢。”小圆笑道:“那我也要去洗,过久了舒服日子,这小盆子我亦是用不惯了。” 程幕天也不管背着身子她瞧不见,把脸一沉,道:“这不合规矩,那些池子,只有穷人家抛头露面的女人才去洗。”小圆在他光溜溜的背上拍了一把,嗔道:“我就活该窝在这里洗小盆?不如改日你也这样帮我搓搓背。”程幕天听了后头这句,不怒反喜,正要答个“好”字,突然外头又一声惨叫传进来,他忙捂住耳朵,问道:“怎地叫成这样?”小圆叹了口气,道:“季六娘肚子大了,不好下三层楼 分卷阅读19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去上茅厕,便在屋里搁了个马桶,同住的第七个妾嫌熏着了她,嘴里就不干不净起来,季六娘岂是个肯由着人骂的,两人争闹一气,也不知是谁先推的谁,反正最后季六娘倒了地,动了胎气,立时就发动起来,她这胎还未足月份,不知是凶是吉,大姐急得直跳脚,又不肯去寻金九少来家。” 程幕天不以为然道:“他来家也帮不上忙,再说不过一个妾,生了儿子也是庶出。”他这样的观念根深蒂固,小圆也不同他分辨,帮他搓完背洗完澡,又取过干净衣裳服侍他换上。 噔噔噔一阵楼梯响,阿云在外隔着门禀道:“少夫人,有个‘张小娘’香水行来人,说金少爷和甘少爷洗了澡搓了背却不给钱,被他们扣下了,要咱们拿两千五百文钱去赎人。” 程幕天一愣,忙推门出来问:“他们没带钱?我的钱袋子不是落在那里了,他们怎地不先取来用?”阿云摇头说不知,小圆跟出来道:“两千五百文,又不是两千五百贯,想必是他们真没钱给,不是香水行敲诈,且先拿钱去把人赎回来再说。” 阿云应了一声,身下楼去向程大姐要钱,因她家并未带小厮来,便使了程福带着钱去接人。 小 圆未去过香水行,不晓行情,程幕天却是直犯嘀咕:两千五百文虽然不算多,但包场一吊钱,市值七百五十文,加上肥皂水、鲜花瓣、水晶皂儿和搓背的钱,总共也不过一千三百文,为何多出了一千二百文? 且说程福去水行赎了人,拿回程幕天的衣裳,捏了一捏,怒问小二:“我们少爷说他钱袋子落在了这衣裳里,怎地却没得?”小二把金九少和甘十二指了指,笑道:“你们这三位少爷,想是在路上遇见了‘覓贴儿’,身上的钱袋子被人剪了呢。” 程福翻开衣裳,果见腰带上系着底子破了洞的钱袋子,正是程幕天之物,再看金九少和甘十二的神情,便晓得这是真的了,忙安慰他们道:“这‘觅贴儿’乃是专在街巷人群中剪人衣囊环佩的,少爷们平日出门,都有家仆前呼后拥,哪里晓备这个。” 金九少家中有钱,倒甚在意,甘十二的几个钱却是一双手做玩意辛苦挣来的,心疼道:“好容易攒的一张会子,被偷了竟未发觉,定是那巷中撞我们的几个小子剪去了。”他叹了一番,还要去寻那些“覓贴儿”算账,程福和小二都劝,说那些人居无定所,官府都是找不到的,他这才罢了,向程福借了几个钱,雇了个轿子回去见程三娘,把香水行奉送的几个果子与她吃。 金九少回到家,也是被季六娘的惨唬得不轻,抖着腿扶着墙到程大姐房里,问道:“不是说还有个把月才生的,怎地就发动起来?”程大姐捶着桌子恨道:“还不是你那第七个妾捣的鬼,作甚么不好要去推她,这才提前见了红。”金九少前两个儿子都早夭,极是稀罕季六娘肚里的这个,闻言也恨起来,先去使人唤了人牙子,把闯祸的第七个妾提脚卖掉,再才回到房中与程大姐坐等消息。 第一百二十八章 香水行(下) 六娘那里还未见详细,院门口却又来了香水行的人少替个名唤春花的搓背女下了定金,他们送人来取全款。小丫头子报完信儿,程大姐眉头 一竖,骂金九少道:“都甚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买妾来家?”金九少也是被季六娘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喊叫得心烦意乱,就随意挥了挥手,命小丫头去把春花退掉。 香水行的人满怀希望来收钱,却听说他不要了,就不肯退定金,春花做姨娘的心愿落了空,也不甘罢休,一群人堵在院门口叫嚷起来。 钱夫人的房间就在楼上,被他们吵到头疼,不满问道:“少夫人呢,怎地不管管?” 亲戚家的事,少夫人怎好管,小铜钱没敢讲出口,只道:“听说少夫人娘家三哥任满归乡,她与少爷带着午哥同去吃酒了。”钱夫人来了兴致,自榻上撑起半边身子,问道:“可是市舶司的那个?”她听得小铜钱作了肯定回答,心情突然就好起来,想要管一管家理一理事,便指了窗口问下头是何人吵闹。 小铜钱哪会不晓得她打得是甚么主意,暗替小圆捏了把汗,答道:“那是金少爷在一个香水行定了个搓背女子,不知怎地又不要了,香水行不肯退定金,所以吵起来。” 钱夫人心中一,又问:“我记得二郎是同金九少一起去的香水行,他可有唤人来搓背,你且去问问。”小铜钱得了吩咐,下楼去将这话问香水行的人。送人来的正是那时接待金九少一行的小二,一听她这口气,就晓得另有生意做喜笑颜开答道:“怎么没得,替程少爷搓背的叫秋叶,因她服侍得好少爷还多赏了她五十文呢。” 小铜钱转身上楼回话,钱夫惊喜到有些不敢置信复问道:“真多给了五十文?”她不用人服侍,自个儿从榻上爬起来,精神奕奕地开箱子,取嫁妆钱,将了几张会子出来小铜钱下去问夏菊的价。 小铜钱着钱下楼,那机灵的小二已是命随来的人把春花送了回去,自己则专在门口候着,一见她来就笑道:“这位姐姐,我已是派人去接夏菊了,即 分卷阅读19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刻就到。”小铜钱愣了愣自佩服,迎来送往的小二就是会瞧人心思,她满心替小圆着急,却无奈钱夫人才是她正头主子,只得照她的吩咐问价钱。 小二看了看她身上的打扮虽是丫,又住在贫民区,衣裳的料子却是好的上也插的是玉钗,不是琉璃簪来外头风传的程金两家乃装穷是真的了,他估摸着此番能多赚几个钱把原先的台词稍稍改了改,作了发愁的模样道:“既是程少爷喜欢,我们掌柜最好**之美的,只不过夏菊乃是良人,且还是清白身,贵府若要买去,恐怕得多费些钱。” 小铜钱急着知会阿彩何府报信,不愿同他多嚼舌,正好夏菊也被人送到了,就问得他价钱是三千文,连还也不还一下,随手丢去几张三贯的会子,让他先等在那里为没把价再开高些而后悔,自己则去最后一栋楼转了转,才来带了秋叶上第一栋楼见钱夫人。 钱夫人将秋叶细细打量。已是入秋。上头只穿了件夏日地衫子。冻得有些发抖。下边仅一条摞了补丁地裤子。并未系裙。就是钱夫人未见过乡下来地人不晓得这是村姑打扮。也能看出她过得不好。便亲切问她道:“在香水行可吃得饱饭?” 这里是楼房。陈设器皿却处处着富贵。秋叶就不敢抬头。把手指头扭在身前低声道:“每日倒是能挣百来文。只是家里兄弟多。三天里只能吃一顿饱饭。” 钱夫人笑了:“我与你寻个能吃饱饭地地方。可好?”秋叶却十分机警。道:“我要是只想吃饱饭。早就同我两个姐姐一样了。”钱夫人不知她姐姐那样是怎样。但想起小铜钱说这个女孩儿是清白地。就明白了一二。道:“那是见不得人地事体。怎比得正经做人妾室?” 秋叶抿了抿嘴。挪了挪脚。却未作声。钱夫人见她这般模样。继续循循善诱道:“我以往也替我家儿子寻过妾室。可一个也入不了他地眼。我这做娘地心里急呀。好容易听说他有个中意地。这才急急忙忙把你寻了来。” 秋叶来前是被人叮嘱过地。晓得讲地是程幕天。也晓得那所谓地“中意”是个误会。但她没见识过妾室地生活。只知道两个姐姐成日在耳边唠叨。说要是哪天被个老爷少爷收了房。便是撞大运了。她没想到。这份运气。姐姐们还未遇到。倒让她先撞见了。不免就有几分得意。她却是个有些主意地。轻声道:“我在香地有钱少爷不少。哪个不是嘴上说地热闹。哄过了就算地。作不得数。” 终于寻到个聪明人,季六娘就是太蠢,才坏了她的事,钱夫人将欢喜藏在心里,面儿上作出自信神色,笃定道:“就是娶正妻,也要听父母的,你有我与你撑腰,怕甚么。” 秋叶见她给了准话,就再不讲那甚么矜持言语,爬下磕了几个头,求道:“夫人既要用我,还给我个正经名分呀。” 钱夫人正有此意,自然欣然点头,她这回吸取了教训,生怕夜长梦多,不等小圆回来,立时叫小铜钱到钱家借了个小厮,命他上官府换了个正经纳妾文书,又花钱请媒婆作了中人,把秋叶的名分定了下来。 小铜钱带着秋叶去铺床时,小圆还未回来,整栋楼只有几个婆子看着,她畅通无阻地上了二楼,心里直发急,但纳妾文书都已按过了手印,她也没法子,只能将最里面的屋子收拾出来,现买了个木床与秋叶睡。 秋叶很是有眼_,见小铜钱要动手展铺盖,忙上前抢了过来,笑道:“哪儿能让姐姐动手,我自个儿来。”她手脚麻利铺完床,又自怀里摸出几个铁钱来谢她,道:“姐姐替我张罗,我却连个热茶都捧不出来,真是过意不去。”小铜钱见了她掌心里的几块老茧,挤兑她的话就有些讲不出口,也不接她的钱,叹了口气道:“你好自为知罢。” 她安顿好秋叶,慢慢从楼上来朝前头走,路过中间那栋楼,只见金家的几个妾合力抬着老大一桶血水朝茅厕走,她心里咯噔一下,忙跑回去向钱夫人道:“夫人,怎地这会子没听见季姨娘叫喊了?”钱夫人亦是一惊,想遣她去问,又有些忌讳,便把下头的粗使婆子唤了一个来,叫她去金家探详细。 过了会那婆子慌慌张张跑回来道:“夫人,金娘生了个儿子,但却产后血崩,这会儿怕是已经不行了。”钱夫人猛地站起身来,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季六娘乃是被辛夫人一纸书信召到临安来的,季家还赔了大笔嫁妆,如今没了女儿,不知会不会上钱家刁难。 小铜钱见她脸色发白,忙安慰她道:“人,季姨娘已是别人家的妾,死活不与你相干的。”钱夫人把心口按了按,到底还是不放心,便扶了她的手,走到金家去,称要看看才生的外孙子。 才爬到二楼,就听见一欢声笑语,原来金夫人、金九少和程大姐,还有六个妾,全聚在房里看小少爷。金夫人见钱夫人亲自前来,忙迎到门口笑道:“亲家母,快来瞧瞧我这大胖孙子,虽只九个月就生出来,却比许多足月的小儿都结实呢。” 钱夫人叫小铜钱把临时备的几样~出来,做足了场面功夫,方问:“我表侄女呢?”金夫人面上一僵,这才想起季六娘乃是她 分卷阅读19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亲戚,不免埋怨起程大姐做事不稳当,道:“都是大姐在料理,且叫她领你瞧去。” 当初季六娘勾搭赛山人败坏风时,叫她去死的声音哪个的最大,这会儿却忙着把自个儿撇干净,程大姐暗恨,却不敢忤逆婆母,站起来向钱夫人道:“她是早产,动了元气,正养着呢,再说产房有血光,继母还是等她满月了再去瞧。” 她讲得条条是理,钱夫人驳不回去,只得又扶了小铜钱回去,开箱子翻柜子,把千年的老参寻了几株出来给后头送去。 且说小圆在娘家接到阿彩的信儿,立时就想赶回去,却被李五娘死命拖住,称,她两口子不劝转何耀弘便不许他们走。 原来何耀弘还想继续买市舶司的差遣,管着泉州海运好为妹子撑腰,李五娘却想把他留在家里,好寻机会生个嫡子。二人本还是和气商议的,但因李五娘无意讲了一句“不把嫁妆钱你,看你拿甚么买差遣”,何耀弘就发起脾气来,说他在任上也敛了不少钱,并不是只靠娘子的软骨头。李五娘惹他生气并不是本意,连连向他赔礼,但一来何耀弘在气头上听不进去,二来她坚持要他留在临安不退步,于是二人战争升级,由口角变作了争吵,害得小圆两口子脱不开身。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多事之秋 小圆可怜娘家三嫂,便苦劝何耀弘要么留在临安等生了要么就带着李五娘一同去;程幕天的目标更明确,何耀弘必须还去市舶司,为程家生意行便利倒是其次,主要是能替他娘子撑腰;何耀弘泉州留有温柔乡,自然不愿携妻带儿;李五娘则是咬定,不带她去泉州就不出买市舶司差遣的钱。 这两口子争执不休,小圆两口子也跟着伤脑筋,忽然听得钱家来报信,说钱老太爷过世,程老爷同钱夫人已是赶过去了。如今钱家也算得是至亲,他们顾不得继续劝解三哥三嫂,连忙回家换了素净衣裳往钱家去。 宋葬之风甚为奇特,轿子还未到门首,就听得鼓乐喧天,吹吹打打,进了门,先见的是蹭饭吃的和尚,再才是灵堂上嚎哭的钱氏族人。小圆疑惑道:“乐声怎地这般喜庆?水陆道场还未开始,和尚怎么就来化斋了?”程幕天解释道:“时风如此,奏乐是让逝者听的,招待大师们是为了减轻生前罪孽。” 他们到灵前上过香,程幕天自去寻程老爷,小圆转进内室,见辛夫人与钱夫人正在商议随葬的明器,便朝准备通报的小丫头摆了摆手,静静在门口候着。辛夫人选了十一件金银器、六件瓷器、七件玉器和六件铜器,钱夫人犹嫌薄,辛夫人冷笑道:“你爹最爱的就是妾,不如与他陪两个下去。” 此话一出,吓得周围几个假抹泪的妾真哭起来,争先恐后往外跑,生怕慢了就要被辛夫人抓着去陪葬,有个妾跑得急了,一脚踩在小圆脚背上,疼得她不禁“哎哟”了一声。 钱夫人这才瞧她,招她近前,指着身旁的秋叶道:“听说二郎喜爱她她搓背格外多赏了五十文,因此我替你们买了来放在屋里,也好显你贤惠的名声。” 动作竟这样快?小圆还在,辛夫人已接话道:“你真是好福气,婆母生怕别个说你善妒特买个妾来送你。”她们一个说是既定事实,一个暗示若不爽快应下就是善妒,小圆还能说甚么,只得福身道谢,还好这是钱老爷的丧礼不着扮出笑脸来。 秋叶由钱夫人示意,上前与她行,小圆实在是没料到回了趟娘家里就多了个妾,还是在亲戚家的丧礼上见头一回面,不禁生出些啼笑皆非之感。采莲不知从哪里寻了只成色上好的镯子来,当着辛夫人和钱夫人的面递给秋叶口称这是少夫人赏的见面礼。 小圆明白,心里再怎么,场面功夫要做足,不能辜负了继母为自己贤惠名声着想的一番“美意”,便和着采莲讲了些礼太薄,往后要一同尽心尽力侍奉夫君程家开枝散叶等语,在钱夫人满意的目光中领了秋叶出去。 厅上道而来地钱姓亲正在开席吃饭。一个二个喝得红光满面十三娘地嫡母钱大嫂是认得小圆地。端着杯子招呼她也来吃酒口称她为“外甥媳妇”。旁边一个不知甚么亲戚见小圆不明所以。笑道:“老太爷死了。他们该过继儿子了。我看这回就要把这事儿定下来。到时大嫂可不就是你婆母地娘家亲嫂子。叫你声外甥媳妇不为过。” 话小圆可不敢接。为八竿子打不着地亲戚得罪辛夫人。怎么也划不来。于是笑了笑转身要走。钱十三娘却叫住她。指着秋叶问:“妹妹。这是你家纳地妾?”小圆回过身笑意盈盈点头。唤了秋叶上前与她行礼。道:“天冷了。买个人与官人暖床。” 桌上地客都不晓得这个妾是钱夫人背着她买来地。就把这话当了真。交口称赞她贤惠。连钱大嫂都道:“我妹子还说她这个媳妇把官人约束紧了。我看却很好。” 小圆满收了称赞。又谦虚了几句。才领着秋叶朝外走去。钱十三娘踮着小脚追过来。气愤道:“当初我要给你家做妾。你死活不肯。这个女人长地还不如我。你怎么却肯了?”小圆实在是不能理解她地想法。盯着她看了多时。耐心解释 分卷阅读19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道:“你现下是我二嫂。何家二少爷地正房夫人。难道不比我家地妾强万倍?” 她不提“正房夫人”还好。钱十三娘一听就哭了起来:“甚么正房夫人。还不如个妾。”她且哭且诉。原来何老二过了那几天地新鲜劲。又到勾栏院花光了她地嫁妆钱。就开始不把她当回事起来;姜夫人本就不满这桩婚事。便拿了她没有换定帖没得婚书作理由。全然不把她当个人看。只等另物色了更好地人选。就把她换下来。 她地事。小圆只当八卦听。望着苗圃里地花花草草道:“这花儿倒是好地。可惜开败了。”秋叶察言观色,觉出她的不安,上前小心翼翼扶了她的手,询问道:“少夫人可是累再去灵前拜一拜,禀了夫人家去罢。” 继母这回挑的竟是个玲珑人儿,小圆微微诧异,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今儿一天都在外头,还真是有些疲惫了。”说完丢下犹自哭泣的钱十三娘,去寻钱夫人。 钱夫人也是才到外头走了一圈回来,想必是听到了有关钱大嫂的风言风语,正在那里发脾气:“哪个规定父翁去了就一定得过继的,欺负我家没人么,偏不叫他们如意。”骂完一抬头,瞧见小圆进来,道:“自头七到七七,都要办水陆大会,我就住在这里,看他们哪个敢为难我娘亲。” 小圆忙道:“那我回去给娘把衣物甚么的收拾了送来。”钱夫人剩余的一点子火气全撒到她身上,怒道:“难道你不在婆母跟前伺候的?午哥自有奶娘照看,又不消你操心,只叫秋叶回去服侍二郎,管起家事。” 小圆恭敬地欠着身,细细咀嚼她后头这句话的意思,差点忍不住冷笑起来,她正要答话,不料钱夫人根本没有等她应声的意思,自唤了人来送秋叶回去。小圆心知拗不过她,忙叫采莲和阿云跟回去,只留了阿彩在这里服侍。 辛夫人年纪大还没到晚上就撑不住,倒在了床上,请了郎中把过脉,说要服药静养,于是操办水陆大会的重任,就落在了钱夫人身上。钱夫人豪言壮语讲得顺溜,可她根本不晓得门道,请和尚,布置道场,全是小圆一人在操持,到头来她这正主落了清闲,却把小圆累了个够呛。 第一场水陆大会的时候,幕天作为钱夫人的继子,整天在外帮着程老爷招呼做法事的大师,应付捣乱的钱家族亲,小圆的心还是定定的;待到这场法事办完程幕天归家,她开始胡思乱想,担心秋叶去勾引他;再待到第二场法事开始,就更加心烦意乱起来,连他晚上回去会不会叫秋叶过来捶背捏腿都考虑到,更让人忧心的是,她还没弄清那多打赏的五十文是怎么回事,不知他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丝的动心。 她好几回想叫进来问一问清楚,偏钱夫人盯得紧,事务又繁多;想撕破了脸皮与钱夫人大闹一场,或者硬闯回家去,偏身上又被这该死的大宋铐着无数道枷锁,叫她挣不脱。 好容易熬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帮辛夫人打发走了难缠的钱大嫂,扶着钱夫人上了轿,她已是浑身脱力,半闭着眼由着阿彩扶上车,迷糊间正想问怎地不是轿子,突然发现程幕天就坐在面前,微微皱着眉看她,眼中满是关切询问之色。 阿彩不爱说话,不代表没眼色,车子才开动,她就在外替他们把厚帘子扯了下来。程幕天换到小圆身旁,一把将她紧搂进怀里,心疼道:“怎地累成这样。”小圆轻抚着他的眉,突然就想问那在脑中盘旋了整整四十九天的五十文钱,转而笑道:“钱大哥也难缠罢?”程幕天瞪道:“脸都白了,还操心别个。”说完见她嘴角还是浅笑,自个儿也笑了:“难缠,差不多是叫人捆了上船的。” 不知怎地,二人都刻意避叶不提,只在那小小的车厢里,拥紧些,再拥紧些。 天就是烦恼多,不然怎地叫多事之秋,先是何家传来消息,由于何耀弘坚持不带李五娘去泉州,她坚持不出钱,因此市舶司的差遣泡汤,小圆娘家再无牵制夫家的力量;后是金家传来噩耗,季六娘拖了一个多月,终于油灯耗尽,死在了她生过儿子的床上;再后来是泉州季家来人,索人不成索嫁妆,闹到要同金家打官司。 但这些都比不上小圆身上发生的事,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处置秋叶,就发现身下沥血不止,初时还以为是月事,不料过了七八天还不干净,腹中也疼痛起来,这才匆忙请了郎中来瞧,不料却得了震惊众人的消息:“少夫人这是小产之兆。” 第一百三十章 保胎 幕天先惊后痛,进而暴怒,立时就想去寻罪魁祸首算头看到小圆发白的脸和因腹痛咬起的唇,这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忙把郎中请到外头过道,压低声音问:“可保得?” 郎中是自家药铺的,实话实说道:“我给少夫人开几副药,卧床养几天罢,已见红小半个月,能不能保住,只能看天意了。”天意?程幕天心一沉,想着是不是要去求一求菩萨拜一拜佛,开口问的却是:“那我娘子不是还得疼几天?”这郎中也是个心疼娘子的人,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马上就着过道里的小几提笔写方子,安慰他道:“这药里有安神止疼的几味,服过会有好转 分卷阅读20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 待他写完,程幕天等不得墨迹干透,交给阿云,叫她送去给楼下的程福,赶紧去药铺抓药。 送走郎中,他在外头站了会儿,努力换出轻松的表情来,这才走进去握小圆的手:“郎中说不碍事,在床上躺几日就好。”认识这么些年,又做了几年的夫妻,小圆一眼就看出他强装的神情,反过去安慰他道:“莫心急,好歹我们还有午哥。” 程幕天帮她掖被角,拿帕子擦了擦她额角的冷汗,道:“你且再忍忍,等会子吃了药就不疼了。”说完起身朝门口走:“我出去一趟,等药熬好就回来。” 他既是要出去,怎会晓得;甚么时候熬好,小圆愣了愣,明白过来,忙出声欲叫住他,可惜他已冲下楼去听不见了。程幕天脚下不停气冲至钱夫人门口,听得里头还有程老爷的声音,似在议论甚么固元壮阳的药材,这要搁在平时,他定是要羞红了脸回避的,但今儿他顾不得这许多,毫不犹豫推了门进去程老爷道:“爹,郎中诊过了,说怀的是男胎。” 这胎只有月余然小圆也会把小产误认为是月事,哪里瞧得出男女,偏盼孙心切的程老爷就信了,脸上的几道皱纹绽成了花儿,程幕天不待他笑完眼睛望向钱夫人,补上了一句:“郎中还说娘子因操劳过度,动了胎气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程老爷脸上的笑容瞬时冻住,过了几秒钟,彻底化为冰霜向钱夫人咬牙切齿:“你做的好事,偏要——”一句话未完然又打住,差点咬着了舌头能责怪钱夫人甚么,怪钱老爷为何死的不合时宜,还是怪她不该让儿媳在跟前侍候?他与程幕天还在钱家忙活了好些天呢,钱夫人叫小圆留下来帮忙,这事儿挑不出错来。 钱夫人心中乱了一时。马上又镇定下来。堆出满脸地悔恨。道:“我要是晓得媳妇有了孕。怎么也不会留她。说起来都是我地过错。我自己尽孝也就罢了。何苦拖上她。” 她这话。乍听是自责。细听却是在提醒程老爷和程幕天。百事孝为先。她占了情。不知者不罪。她占了理。就是闹开了。也不好说得她。 嘴上骂不得。行动总可以表示。程老爷抱起桌上她买地一包壮阳药。转身去便宜了丁姨。 程幕天有样学样。哼了一声。连礼都不曾行就转身离去。他回到房里。见才熬好地药正搁在桌上凉着。便端过猛吹一气。小圆见了他这副模样。心知肚明。道:“该再大点声叫住你地。这回继母虽是为了私心才不放我回来。但明面儿上却是要尽孝道。人手不够。这才留了我帮忙。且我在她身旁侍候。也是身为儿媳应尽地孝道。谁人说得起她?” 这世间最让人恨地。不是受了害寻不到仇人。而是寻到了还得装出副若无其事地样子来。程幕天捧着药碗。一滴泪未能控制住。掉落到汤药中。小圆装作未看见。一手悄悄去拭自己地眼。一手接过碗默默将药服下。 屋中一片沉寂。外头地三个丫头抹着泪。不敢进去收碗。突然楼梯口传来一声斥责:“少夫人是在保胎。又没小产。你们就哭成这样。咒她呢?”丫头们惊愕抬头。钱夫人已是走到了近前。把她们挨个瞪了一眼。又斥:“我来看媳妇。你们就让我站在外头?”阿云脖子一梗就要出声。采莲死命掐了她一把。推阿彩去打帘子。 钱夫人进了屋,却是满脸的歉意,吩咐小铜钱把几个锦面大盒子搁到小圆床头,道:“媳妇,我不晓得你有了孕,才留你帮忙,害你动了胎气,都是我的不是,你怪我也是该的。” 程幕天的拳头捏得啪啪响,小圆忙使眼色止住他,深吸一口气,在枕头上欠身道:“是哪个乱嚼舌头,媳妇何时怪过娘?倒是我这几日要卧床,不能去娘身旁侍候,实在过意不去。” 钱夫人拍了拍那几个盒子,道:“这里头是人参和阿胶,拿来给你补身子,早些a好替咱们程家再添个孙子。” 小圆很配合地道谢,命丫头们把礼品收好。钱夫人离了这里,回到临街的那栋楼,却未朝自己房里去,而是在丁姨娘处寻到程老爷,道:“我才去瞧过媳妇,她需卧床养胎,实在不宜再为家事操劳。” 程老爷见到钱夫人,心里的气不比程幕天少,但也晓得子嗣为大,儿媳的确需要静养,就把她的话听了进去,道:“话是不错,可我们家人丁单薄,哪里另寻得出管家的人?” 正在收拾壮阳药材的丁姨娘一听,忙丢下手走过来道:“老爷夫人讲话,本没有我插嘴的份,但我好歹也是管过几天家的人,愿为少夫人分忧。”钱夫人暗悔方才怎么没先把她赶出去,忙给小铜钱递了个眼色,小铜钱便出言斥道:“正房夫人在这里,有你管家的道理?” 程老爷却不去责怪丁姨娘,反骂钱夫人:“我看你担心程家子嗣是假,想借机管家是真,也不瞧瞧你那几个陪嫁铺子现何在,叫你管家,不是生生把我们家的钱往外送?” 他一想起他那未问世的孙儿凶吉难卜,都是拜钱夫人所赐,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将屋里能砸的物件全砸了个遍,转头向钱夫人道 分卷阅读20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岳丈新逝,岳母想必悲痛难忍,又是一人在家,不如你回娘家陪陪她。” 这是要赶我回娘家?钱夫一惊,不过她本也没奢望程老爷会把管家权交到她手上,迅速稳住神道:“我是没能耐管家,老爷叫我回娘家,我也无二话,只是媳妇卧床,把管家权交到丁姨娘手上,不是伤她的心?我看不如叫秋叶管起,那是媳妇自个儿屋里的妾,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了错也好管教。” 秋叶这个妾,程老爷本也是要责备夫人多管闲事的,但转念一想何耀弘已不在市舶司,儿媳没了依仗来着恼,儿子房里多个人替他多生几个孙子,也没甚么不好,于是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了。 他没有当面答钱夫人的话,在她回娘家后采纳了她的提议,以小圆需要静养为由,让她把家中事务暂交给秋叶打理。 小圆一心只想保住胎,确不想操心,便爽快将几个账本子取了出来,让阿彩送到秋叶房里去。阿云急得跳跺脚:“还不卖,还不卖,还要把帐给她管。”采莲却道:“管家权重要还是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争来斗去的不需耗费精神的?待得少夫人身子好起来,要甚么拿不回来。 ” 小圆微笑点,程幕天却锁着眉头若有所思,暗地嘱咐采莲几个:“一概事务都莫拿到少夫人跟前去,隔壁那个妾有不懂的,叫她自去问丁姨,或使人去钱家问夫人。” 且说阿彩送账本子给秋叶,却不愿进屋,站在门口一看,她那屋子除了一张床,连个桌子凳子也无,只得将账本子远远地抛到了床上,丢下句“老爷叫你管家”,转身就走。 秋叶望着门愣了一会儿,低头打量那扔得东一本西一本的账本子,是的,打量,不是翻看,她在乡下只会种地,进了城也仅学会了搓背,这些本子上的字,它不认识她,她也不认得它。 她把几个本子收拢理齐,欲去还给小圆,忽然想起辛夫人教导过她的话,要她哄好少爷,生个儿子,再伺机取得家里的帐,交给钱夫人管;现下小圆那里突生变故,她还没将少爷哄进房,倒先得了账本子,不知算不算意外之喜。 她把账本子攥得紧紧的,照说做了别个妾的人,婆母是其次,正房夫人须得摆在前头,把帐偷偷给了钱夫人,惹恼了少夫人,岂不是得不偿失?但她却有她的苦衷,她的不得已,那已拿起的账本子,又慢慢放了下来。 钱夫人已回了娘家,小铜钱也被带走,这两栋楼里全是小圆的人,秋叶寻不出人去钱家报信,于是才下定了决心又开始苦恼,这几日的家,该如何当?她想拿了账本子去请教小圆,又怕被人发觉自己不识字;想下楼寻个卖杂货的捎信儿去钱家,可守门的家丁看得严。她思来想去不得法,只好起身往小圆房里去,但并未带账本,只是想借着去服侍她,从她口中套些管家的门路。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台前幕后(上) 小圆房门口,乃是阿云在守门,见了秋叶往这边走,步拦住她道:“可是要问管家的事?我们少夫人在养胎,你且去问夫人。”秋叶赔笑道:“这位姐姐,我哪里敢拿琐事来烦劳少夫人,只是来替替姐姐们的班,到少夫人床前服侍。”阿云微低了头把她的两只手打量一番,笑道:“你能服侍甚么,给少夫人搓背么,那可没你用武的地方。” 秋叶在香水行,向来只和男人打交道,还从未被个女子这般奚落,一张脸顿时臊得通红。余大嫂抱着午哥来看娘,见了此情景,不忍道:“不是家里过不下去,谁愿去香水行那种地方做活,阿云你饶她些。” 阿云接过午哥放到地上,掀起半边帘子教他自己走进去,回头道:“我哪里是瞧不起香水行的搓背人,我只是瞧不起妾。” 只要是做正妻的女人,哪个又看得起妾?余大嫂闻言再不替秋叶讲话,向阿云道:“你是少夫人跟前的得意人儿,莫跟她吵嚷,没得掉了身份,若是她还来打扰少夫人静养,你就回禀了少爷,叫她搬到一楼去住。” 采莲在帘子后听了个清楚,走出来笑着点了点阿云的额头:“现下晓得只有你是个笨的了?”说完又向秋叶道:“管理家事上头有甚么惑,只管问夫人去。”秋叶愣住了,她方才在房里为不能联系钱夫人烦恼了大半天,怎地少夫人如此大方,竟指明了许她去?她这一愣神,采莲已掀了帘儿又要进屋,忙问:“姐姐,夫人在娘家呢何去的?”不知采莲是真没听明白还是假没听明白,回答道:“如何去?走去。咱们家如今穷了,没得钱与你雇轿子。” 秋叶问话的本,是想央采莲使个小厮去钱家说一声,或是请示老爷,把钱夫人接回来,但采莲却答了这样一句出乎她意料的话就又愣了一愣,待得回过神来,门口已是空无一人,好在她是大脚,又常年做活身体壮实,走一走路倒也难不倒她,便回房把账本子揣到怀里,下楼去打听钱家的住处。 楼下,一个粗使婆子正在太阳,秋叶走过去问道:“大娘晓得去夫人的娘家要走哪条道?”那婆子见她还算客气,懒洋洋抬头道:“我一个做粗活的下人,哪里晓得夫人的娘家 分卷阅读20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住哪里?”一个小丫头端着盆水路过,奇道:“你不是跟夫人去过钱家的怎地不晓得路?” 秋叶笑道:“那是坐轿子去的,夫人不许我掀帘儿里看得见路。”丫头将满盆子不知洗过甚么的水泼到她脚下,也笑:“那你还坐轿子去呀。”婆子嗔道:“雇轿子不要钱的?”丫头笑她道:“你太小看这位姨娘,虽不入少爷的眼,却受老爷器重,把家给了她在当哩,手里岂会没得钱?” 秋叶脸一红彩只拿本子来给她,却没有给钱又不晓得寻哪个去要,现在身上只有不到十个铁钱里雇得起轿子。她低着头匆匆忙忙离去,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不入少爷的眼,却受老爷器重”,这话听起来怎地有些不对味儿? 看守的家丁想必是得了指示,不但不拦她的路,还好心指了道,秋叶走到秋风萧瑟的路上,深悔,早晓得有人指路,何必去问那婆子丫头自取其辱。钱家与贫民区隔得甚远,她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方到,守门的小厮在钱老爷丧事时见过她,倒也不刁难,接了五个铁钱就进去通报,旋即小铜钱就亲自出来把她接了进去。 钱夫人看过账。向辛夫人笑道:“我就说我这回挑地这个妾不差。比季六娘强多了。”季家同金家还打着官司呢。连带着把辛夫人也恨上了。因此辛夫人有些埋怨钱夫人做事不老道。但无奈这是自个儿亲生地闺女。再怎么样还得帮着她。便接过账本来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你要这内院地流水账来有何用?钱在何处?” 这样明显地漏洞。钱夫人方才居没瞧出来。饶是她这些年不断锤炼自个儿地修养功夫。也止不住地脸红。骂秋叶道:“你得了账本也不先瞧瞧。账上无钱。不晓得问他们去?” 秋叶低着头想了想。未把自己不识字地事体讲出来。只道:“要过地。几个丫头说少夫人正在养胎。不许我去打扰。” 钱夫人听了这话。不但不恼。反而笑道:“天赐良机呀。少夫人确是要养胎。你莫要去烦她。凡事只拿着去问少爷。”秋叶含羞点了点头。道:“回去我就寻少爷去。不知现下能不能让我先见见爹娘?”辛夫人点头。命人带了她往下人房去。 秋叶见着了爹娘。搂着一通好哭:“我才卖了自个儿。你们怎地也把自己卖了?”她爹不耐烦地推开她。指着她身上地衫子道:“你做了妾。捎带我们享享福。可你看看你身上地衣裳。还是原先地那件。穿地还不如我们。”秋叶正想说要不是我听话。辛夫人就要把你们卖到番国去。突然瞥见送她来地丫头就在旁边站着。忙把话又咽了回去。她娘还是有些心疼闺女。回房取了身钱府地下人衣裳来给她。道:“辛夫人对咱们好着呢。比没卖身时强多了。这套衣裳你拿去穿。马上就入冬了。受了凉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程家少爷可不会喜欢。” 秋叶虽想过要借着钱夫人撑腰,早日把程幕天拉到她房里好生个儿子,可从未想过要和正房夫人作对,偏撑腰的人反成了逼迫她的人,这把正房夫人得罪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她满腹的话不好讲出来,只能接了衣裳,搂着她娘又大哭起来。 她在这里哭得悲切,钱夫人那里却是笑声一片。“还是娘有办法,我们老爷死活不让我管家,可账本子还是落到了我手里,现下只盼着秋叶早日生个儿子,我无儿子养,养个孙子总行,反正也不怕秋叶不听话。”钱夫人剥了个果子递给辛夫人,笑道。 辛夫人不接果子,定定地望着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闺女,你能这样早就拿到账本子,全凭的是运气,若不是你媳妇要养胎,哪里轮得到秋叶——我可是听说,她到现在还没和程二郎圆房呢。我叫秋叶早些生个儿子,那是哄她的话,她生了儿子也是你媳妇名下的,与你何干?” 钱夫人彻底愣住了,怔道:“我还以为娘要我在二郎屋里插个妾,是要养作自己人呢。”辛夫人道:“我叮嘱你要安插个勾得住程二郎的,好哄着他把帐交给你管,谁晓得这个秋叶也是个没用的?幸而她运气好,歪打误撞也得了账本子来交给你,但她爹娘老子总有死的一天,要挟得了她一阵,要挟不了一世,你且趁着有帐管,把钱多攒些。”说完又深深叹气:“你的嫁妆都能养活一家人,要不是被你败得七零八落,哪里需要算计他程家的那点子钱。” 钱夫人又愣了:“为了这个?我攒再多的钱有甚么用,等老爷不在了,还不是要跟着二郎两口子过活,他们可不是谁手里有钱就看谁脸色的人。”辛夫人把桌子重重敲了两下,道:“难不成你老爷去后,你还想守着?趁早多搂些钱,等他一死就改嫁。” 钱夫人手里的果子啪地落到地上,惊诧道:“娘,你是要我备后路?”辛夫人道:“难道你愿意看程二郎两口子的脸色过一辈子?”钱夫人的长指甲在新漆的桌面上划出一道一道的印子:“刚进程家门时,不是没这样想过,可生不出儿子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他们人人逍遥快活,我就得在苦水里浸着?我不甘心。” 甘夫人瞧见叶正朝这边来,快速道:“既是不甘心,就听娘的话,我看这个秋叶不是个好缠的, 分卷阅读20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且你家老爷也不会让她一直管账,你等她手里的权被收回去,就把她打发了罢。” 钱夫人却道:“打发了作,就算与我没用处,留着给媳妇添添乱也是好的,没得婆母受苦她享福的理。” 这须末小事,加之秋叶已到了门口,辛夫人便不再接话,转而吩咐秋叶道:“你且赶紧回去,一是去要钱,二是劝着你们老爷些,叫他消消气,把夫人接回去。” 她们光想着自的大谋划,无人关心秋叶可有钱坐轿子,于是她只得又迈着两条腿,花了一个时辰走回去。她到家时衣裳已湿透,粘在身上好不难受,于是先走到厨下去提水,想洗个澡再去寻程幕天。 厨房里,丁姨娘和柳嫂子正在忙,那个朝她脚下泼过水的小丫头坐着个小板凳在门口择菜,一抬头见了她要进厨房,竟跟见了狼虎似的,忙忙地把凳子朝门中间挪了挪,拦住她道:“厨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台前幕后(中) 叶软语求道:“这位姐姐,我只想来提一桶水上去洗丫头指了指屋后头,道:“河里有水,想洗自己打去。”丁姨娘自认为同秋叶是一类人,斥那小丫头道:“她好歹是位姨娘,你怎能如此待她?”柳嫂子是小圆旧识,自然是帮小圆的,笑道:“我们小户人家,也晓得没服侍过官人的,算不得甚么姨娘。” 秋叶进了门将近两个月,还未笼络住男人,这一点连丁姨娘也是瞧不起的,恨不得说她是丢了妾们的脸面,就转了身还去炒菜。小丫头和柳嫂子见秋叶没了帮手,越发冷嘲热讽起来,她却丝毫不恼,半垂着头羞答答地道:“不晓得少爷腰上的那道伤好了没。”小丫头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嘴问了句:“甚么伤?”秋叶拿了她娘送的那套衣裳半遮住脸,轻声道:“就是后腰胎记旁的。” 她声儿小却吐词清晰,这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厨房三人的耳里,俱是惊了个面面相觑,秋叶“哎呀”一声:“怎地将这样羞人的话都讲出来了,该打。”说完把门边靠着的水桶拎起一个,飞快走去河边打水,上楼洗澡去了。 柳嫂子看了丁姨娘一声,向小丫头道:“定是她胡诌来哄人的。”小丫头会意,忙连连点头,丁姨娘好似没听见,一声不吭做完饭,端了托盘,说要去喂小四娘,上了楼,却跑到程老爷房里,连声恭喜他道:“少爷已是将秋叶收房了老爷添孙指日可待。”程老爷咧嘴笑道:“二郎是男人,哪有不爱美妾的,以前那几个,定是没入他的眼而已。” 且说秋叶提了到房里洗过澡换上新衣裳,趁着丫头们都到楼下去吃饭,爬上三楼在午哥房里寻到程幕天,她略晓得些他的脾性,也不进去,先站在门口把门敲了敲。 午哥见秋叶站在他的木旁边,一只脚踩着了他的一块七巧板上在程幕天怀里扭起来:“坏,打。”秋叶忙朝后退了一步,把手里的账本子晃了一晃,笑道:“午哥,我来寻你爹问帐。”程幕天抬眼看了看她与自己离得尚远,这才冷冷开口:“午哥不是你叫的小少爷。” 秋叶十分听,立即改口唤了声“小少爷”,又道:“少爷,我来问一声,家里开销的钱自哪里来?” 程幕天这才晓得小圆只交了空帐出去,不禁暗喜底是夫妻,想得都是一样心中窃笑,脸上却冷若冰霜了一声道:“你当着家呢,怎地来问我。”秋叶明白了是婆媳争权,一个拿自己当枪,一 个拿自己作筏子,怕是不管他们哪一方得胜,自己都只能落个凄惨下场,她心里仔细思量一番,决定还是投诚眼前这一派,扑通一声跪下来道:“少爷,你看我身上的衣裳可眼熟。” 程天这几日还要用她,耐着性子抬眼看了看,道:“钱家下人穿的衣裳,夫人赏你的?”秋叶哭道:“我一心只想侍奉好少夫人的,打死也未曾想过要管家,都是辛夫人强买了我爹娘为奴,以他们的性命相迫,逼着我与你们作对,她是夫人的亲娘,我一个小小的妾,能有甚么办法。” 程幕天反倒笑了:“哪个叫你来做妾。我们家地妾。就只有这样地下场。你还侍奉少夫人。也不瞧瞧我许不许你侍奉。你哪里有那个资格。” 秋叶彻底呆住了。敢情这不婆媳斗法。而是继母与继子斗法?她突然想起方才在厨房门口讲地那些话。虽然是为了不再被下人们羞辱才说地。但若面前地少爷只是为了利用自己。那样地话传到他耳里去。自己还能有命在? 她越想越怕。正冷汗淋漓之际。余大嫂和孙氏吃完了饭上来。见她在这里。大惊失色。一个把她拉起来拽出去。道:“莫要跪坏了午哥地玩意。卖了你都赔不起。”一个自责道:“忘了少夫人不在跟前了。不该都下去吃饭。让她吓着了少爷。” 她们固然是做给秋叶看。程幕天心里却不是滋味。“吓着了少爷”。难道我就是个一遇到这种事就朝娘子身后藏地人?不知是不是他地脸色泄露了心中所想。只见余大嫂与孙氏都是一脸地深以为然。叫他不知不觉红了脸。口称要带儿子去见娘。抱了午哥匆匆下楼。 小圆吃过几 分卷阅读20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副药。已很好了些。斜靠着个大枕头。张了胳膊要抱午哥。程幕天生怕累着了她。只肯把儿子放在床头坐着。小圆见他脸色发红。就问他是不是吃了酒。 方才不是一起吃饭地。吃没吃酒她会不晓得。分明就是故意问地。程幕天脸上地颜色更深了几分:“娘子。这回地事。我来办。不要你操心。”小圆奇道:“我在这里躺着。想办也是有心无力。怎地突然讲这个话?” 程幕天把午哥的小手里掏出来,另塞了根手指形状的饼干给他,暗自嘀有个这样心细的娘。小圆见他借着儿子打马虎眼,便把肚子一捂,口称腹痛,程幕天见她嘴角含笑,晓得她是使诈,哄自己讲实情,但他确是不想让她操半点心,便隐去了方才见秋叶一节,只道:“自这回起,再有甚么妾呀通房的找上门,都由我来打发,你只加紧给我生儿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娘子,你是不是也觉着我一遇见这种事就只晓得拿你挡在前头?” 小圆笑道:“非也,是你替我挡在前头,要不是你在人前表明了态度不纳妾,我就是有千般心思万般手段也使不出来。你可晓得我最爱你那一点?就是你见了女人就逃呀,要是哪天你敢大大方方同她们讲话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无心一句话,把程幕天的红脸吓成了白脸,忙细细回忆方才在楼上,那算不算大大方方地讲话。突然外头传来丁姨娘的声音,他眉头一皱,起身出去骂丫头:“楼下没得人看门么,这般吵叫少夫人怎地安胎?”丁姨娘把最尽头的那间屋子指了指,道:“我不是来打搅少夫人的,我是去看看秋叶,恭喜她终与少爷你修成了正果。” 程幕天斥道:“休要胡说。”丁姨娘见他发火,忙把“伤口与胎记”一事讲与他听,道:“那可是她亲口讲的,柳嫂子和打杂的丫头可以作证,不是我胡说。”程幕天回头望了望那道帘子,压低声音问:“这事儿还有哪个晓得?” 丁姨娘觉着秋叶又爬上了少爷的床,又管了家,是替做妾的人争了口气,此乃高兴的事儿,到处讲一讲有甚么要紧,偏这个少爷还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便不满道:“少爷,这是喜事,你不摆两桌子酒也就罢了,还不许人说?”程幕天气得想挥拳打人,又怕惊动了小圆,一口牙咬得咯吱响,亲手把丁姨娘拽到楼梯口,一脚把她踹了下去,采莲何等机灵的人,紧跟着跑过去,疾呼:“哎呀,丁姨娘怎地脚滑了,阿云阿彩,快些去扶人。” 程幕天还嫌拽脏了手,去浴室洗了洗,这才回房陪小圆。 外头丁姨娘呼痛,那样大动静,小圆哪有没听见的,自然问他出了甚么事。程幕天只怕这事儿被旁人晓得,却没想过要瞒她,因此脸上虽又红了起来,还是老老实实把事情讲给她听,又替自己申辩道:“定是在香水行,我趴在池子里时,被她把胎记瞧了去。” 小圆悔道:“都我的不是,金九少甚么样的人,竟让他带你去,只怕是甘十二都被他带坏了。”她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自家最害羞的官人光溜溜趴在池子底,供搓背女观赏的画面,又乐不可支起来:“胎记是被她偷看去的,伤又是怎么回事?”程幕天摸了摸她的肚子:“你抓的,不记得了?大概就是怀上老二的那回。” 午哥眨着大眼睛,也伸去摸小圆的肚子,口中清晰喊道:“怀,老二。”小圆惊得忘了去纠正午哥,先把程幕天狠掐了一把:“越来越不正经,把儿子都带坏了。” 程天也怕小孩子无心的模仿传到外头去,慌忙抓了一把饼干哄午哥道:“乖儿子,这样的话讲不得。”午哥哪里听得懂,见他给饼干自己吃,还以为是鼓励,把“怀老二”前头加了个称呼,变作“爹,怀老二”,啃着饼干一扭头,看见了小圆,又加上一个字:“爹,娘,怀老二”。 程幕天两口子被这个儿子吓得不,甚么事都先抛到了一边,连哄带骗加威胁,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让午哥暂时忘了这句话。 程幕天再不敢把儿子留在里,把他交给门口的丫头们,这才走回来向小圆道:“娘子,这个妾太毒,居然敢污蔑我,待我绝了继母的想头,非要把她卖给金狗去。” 官人,我看你这想法也挺毒,小圆暗自腹诽,却又忍不住笑了:“二郎,你要真这样卖一个,怕是强拉别个来我们家做妾,都无人敢的。”她笑得欢快,却未曾漏过细节,问道:“二郎,你想怎样绝继母的想头?” 程幕天指了她的肚子:“好好养胎,莫要东想西想。”小圆冲他一笑:“面儿上情还是要顾着,不然落了下乘。”程幕天也忍不住笑了:“我向来都比你孝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台前幕后(下) 小圆两口子这里轻松说笑,秋叶那边却是如坐针毡,拿不出钱来买菜,会惹人耻笑,翻来覆去竟是一夜未睡着,第二日就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去向程老爷请安,劝他把钱夫人接回来。 程老爷心道,儿媳的胎已无大碍,钱夫人手里又还有几个钱,不能得罪太狠,不如就接下这个台阶来,便道:“ 分卷阅读20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如今劳你当着家,就与你几分脸面罢。”秋叶欢喜谢过,下楼转了转,见只有程福一个小厮,便使他去钱家接人,程福倒不推脱差事,只道:“既是要接夫人回家,总要抬个轿子去,难不成让钱家派轿子,太不像样子。若是叫我走着去接夫人,我丢不起人,你还是寻别个罢。”这话讲得极在理,但秋叶哪里拿得出钱,不得已,只好委屈自个儿跑了一趟。好在钱夫人早就想归家,不但不怪她没抬轿子来,还邀她同坐一顶轿儿。 秋叶有点儿受宠若惊,缩手缩脚挨在角落里,离钱夫人远远儿的,钱夫人却是有些话怕回了家讲被旁人听去,便招她坐近了些,问她家中情形如何。秋叶把账本子都带了来,捧给她道:“夫人,我没那个能耐,少爷不待见我呢,这个家,我把给你当。” 钱夫人受过辛夫人的教导,存心让秋叶当家,自己只在幕后操作,那样就算账上出了问题,也有人在前头背黑锅,因此她听了这话,忙道:“不过些许难处怎就打退堂鼓?可是二郎不把挣家用的铺子交给你?且等我回去替你讨公道。”秋叶想起钱夫人最初的承诺她道:“少爷连我的房门都不进,就算管家又有甚么意思,夫人你还不如把我转手卖到别家去。” 钱夫人昨日开了窍,晓得秋叶得不得程幕天欢心,生不生得出儿子,自己是沾不到甚么光的,便暗道,就算要卖你,也得等我搂够了钱。她心里想着利用秋叶的事,脸上却是一派关切神情:“少夫人的胎不稳,少爷晚间无人服侍,你多的是机会,急个甚么?” 秋叶却道:“少爷肯去三楼和午哥挤不到我屋里来呢。”钱夫人没想到她如此难缠,深恨不该找个比自己聪明的人来当枪使惜大事未成,少不得还要忍耐,将出话来哄她道:“我先助你把家管好,再寻些好药来与你。” 秋叶在香水行里,没少听姐们私下议论那些吃了能让男人把持不住的药,脸上就浮出些笑来钱夫人道:“拿到钱也不敢擅自作主,必定事事请教夫人。” 两个口是心的人凑到一起面儿上倒也其乐融融,回到家下了轿子夫人拉着秋叶寻到程老爷,参了程幕天一笔:“老爷们都是一心想让媳妇保住胎,才叫秋叶代管家事,二郎连声谢都不说也就罢了,怎地还刁难人,不把挣家用的铺子交出来?莫非他们两口子想拿着公中的铺子攒私房?” 程家公中的帐共有两,分外帐与内帐,外帐记的是海上生意同些大铺子大田庄的收支,由程幕天管着,年底向程老爷汇报;内帐则只有几个小铺子,赚的钱供内院日常开销。秋叶手里拿到的账本子,只是内帐支出的一部分,记收入的那几本,却是让小圆瞒下了,因此才有钱夫人这一问。 程爷最恨有人挑战家主权威,听说程幕天胆敢将公中的铺子变作私产,勃然大怒,立时使了人去唤他来问话。 程幕听得小丫头传报。不敢怠慢。忙忙揣上几个账本。赶到程老爷房中。解释道:“前几日娘子动胎气。屋里地人都乱做一团。竟忘了还有几本帐未交出来。”程老爷自然也是以儿媳腹中地孙子为大。就收了怒气缓了神色。先问过小圆病情。再骂钱夫人性急。钱夫人忍了气接过账本子翻看几页。道:“这记地倒是几项收益。但怎地不见有铺子?” 程幕天笑道:“娘有所不知。我娘子心向着程家。你们地吃穿用度。俱是她地嫁妆钱呢。”程老爷动容道:“媳妇竟如此贤惠?”程幕天自呆愣住地钱夫人手中接过一个账本子。捧到程老爷面前翻给他看。上头一页一页。果真记地是小圆几个陪嫁铺子地收益。 程老爷感动加激动。抖着胡子讲不出话来。程幕天趁机道:“爹。我娘子倒是有心还把嫁妆钱拿出来使。只是她陪嫁铺子地帐。怎能叫一个妾管着?”程老爷点头。心里有了主意。转向钱夫人笑道:“没得婆母在堂。却叫儿子地妾管家地道理。何况她也没得嫁妆钱拿出来使。不如把帐给你管呀。” 钱夫人不相信小圆真有那般大度。质道:“以前既是媳妇自拿钱出来地。那公中地铺子何在?”程老爷叫这话提醒。也道:“二郎。把家给你娘当。她自有嫁妆钱拿出来用。你且把那几个小铺子归到公中来。” 程幕a 跪下。惶恐道:“爹。那日午哥周岁。儿子大胆。将子归到他名下了。请爹责罚。” 他言语里只有“请爹责罚”,却不说把铺子归还公中,钱夫人恨得牙根痒,正要再发责难,程老爷却颇为大度地挥手:“这个家,迟早都是午哥的,不过几个小铺子,全当我这个做祖父的,与他添周岁礼了。” 钱夫人有些想不通,为何他不许儿子攒私房,却对孙子这般大方。她哪里晓得,程老爷不许儿子攒私房,不是舍不得钱,而是怕财产过早转移,儿子就会不听话,至于孙子,那是隔了一辈的,自然另当别论,程幕天正是深知老父的心思,才有了这番举动。 秋叶在旁观战一时,觉着钱夫人定然斗不过程幕天,心里就打起了小九九,暗道:我为何要听命于夫人,不就是因为爹娘受制,但若攀住了少爷,叫他去向钱家讨人 分卷阅读20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辛夫人未必就不给这个面子;不如面儿上哄着夫人,暗地里向着少爷,虽他现下还看不上自己,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有一天他会晓得我的好。 她打定了主意,就把账本子朝钱夫人手里一递,笑道:“老爷说要请夫人管家呢,恭喜夫人。” 接了这账本子,是要倒贴,钱夫人还没搂到程家的钱,怎肯吃这样的亏,看那账本子就好似烧得红烫的炭火,连忙把手一缩,坚定地回答:“我不管家。” 秋叶要的就是这效果,偷冲程幕天微微笑,欲要表个功,程幕天却拿她当空气,眼角都不曾瞟一下,只望着程老爷道:“爹,郎中说我娘子还得卧床好几天呢,子嗣为大,非是要躲懒,这账本子我就不拿回去了,谁人管家,全凭爹做主。” 程二叔那一,儿子大群,程老爷却只得程幕天这一个儿,这么些年都觉得矮了程二叔一头,一心要在孙子的数量上搬回一局,忙道:“你娘自会把家管起,告诉媳妇,休要再为家事烦恼,安心养胎。” 程幕天躬身一礼谢过,转身辞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向钱夫人道:“我娘子养胎这几日,须得天天喝鸡汤哩。”说着把秋叶一指:“这个不得力的妾,今儿中午就没把鸡买回来,晚上的那顿,还要劳烦娘多费心。” 钱人眼睁睁看着他甩袖子离去,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怒问程老爷道:“我并未说要管家。”程老爷乐呵呵地回答:“你不是一直说要管的,如今成全了你的心愿,怎反倒怪起我来。”钱夫人还要发飙,程老爷先一步摔了茶杯子,教训她道:“嫁妆钱,媳妇拿得,你为何就拿不得?再说家中正房夫人,除了她就只有你,如今她要安心替我添孙子,这个家,自然就该你管起。”他训完钱夫人,又想起他贤惠的儿媳动了胎气,正是拜钱夫人所赐,不免更加动怒,将能摔的器皿尽数赏了地板,一扭头看到钱夫人还在忿忿不平地瞪眼,吼道:“杵在那里作甚么,还不去使人买肥嫩的乌鸡,炖了来给媳妇喝?” 钱夫虽然存了心思要改嫁,但那得等到程老爷归西,现下他还健在,少不得就要听他的话,她忍着委屈回房开箱子,取了嫁妆钱交给小铜钱,叫她使人去买鸡。 小铜钱捏着一百文钱,到厨房寻柳嫂子,吩咐她去买乌鸡,和晚上要吃的菜。柳嫂子看着她手里的钱却不敢接,道:“这钱买了乌鸡,就只够再添些小菜,家中主子并下人,共有十来人,哪里够吃?” 小铜钱叹了口气,道:“好嫂子,横竖咱们是在装穷,今儿晚上就吃素罢,那只乌鸡炖了分三份,与少夫人、午哥和四娘子端去。” 柳嫂子接了钱,去菜市买回拳头大一只小乌鸡,三个萝卜,两把青菜,丢给小丫头去收拾完毕,挽了袖子开始炖鸡汤。丁姨娘赶到厨房来炒青菜时,见她已将所有的活儿都做完了,惊讶 道:“我还早来了半刻钟呢,怎地这样快?”柳嫂子端了两盘子箩卜和青菜给她看,道:“晚上就吃这个,能不快?” 第一百三十四章 倒戈 程家有钱,小圆待下人向来又是宽厚的,就是那些粗子,看门护院的家丁,也从未吃过只有一样萝卜和一样青菜的晚饭,一时间,院内的丫头婆子四处嘀嘀咕咕,说钱夫人苛待下人;院门口的家丁则直喊未吃饱饭,没力气守门。 丁姨娘托了个盘儿,先到四娘子房里喂她喝完鸡汤,再才去服侍程老爷钱夫人吃饭。程老爷正望着那盘箩卜发呆,见了她来,忙问:“这就是你做的菜?如何下口?”丁姨娘把钱夫人望了一眼,没有作声,钱夫人扒拉着碗里的青菜,道:“我是吃斋的,这样就很好,老爷你身患消渴症,也当粗茶淡饭。” 程老爷一双眼瞪得老大,就算消渴症不当大鱼大肉,也不见得一点肉星子都能不沾罢?丁姨娘上前替他夹了块萝卜,道:“老爷,将就些罢,夫人能把嫁妆钱拿出来贴补家用,已是不易了。”她言语里暗示程老爷是某人太小气,不想这话却提醒了钱夫人,道:“我和媳妇比不得,她的嫁妆铺子,是月月都生钱的,我的铺子田庄早就卖掉了,现下只有些死钱,花一个少一个呢,若是大手大脚把钱花光,还得公中出钱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老爷愿意这样?” 程老爷想了想,夹起碗里的萝卜啃了一口:“味道清淡,也还不错。”此话一出,丁姨娘就晓得往后顿顿都得啃萝卜了,一张脸立时蔫得似霜打的茄子,钱夫人却是得意非凡,心道,只要撑过这几个月,待得儿媳生养完是把家交给她当,花她的嫁妆钱去。 他们吃饭,程幕两口子也吃饭,桌上一碗炖得烂烂的猪肉盘蒸得嫩的鱼,还有一大碗鸡丝签,虽只是些家常菜,但对比起其他人的餐桌,已是好了不止一两分。小圆已晓得了钱夫人当家,大家都啃箩卜的情形,道:“早知道有乌鸡汤,就不买鸡丝签了,重样儿了。”程幕天满不在意道:“在家时哪顿饭没有几只鸡佐着还真是把自己当穷人了。” 小圆喝了口汤,歪了头看他笑眯眯:“二郎,原来我竟如此贤惠,拿嫁妆钱出来贴补家用,那几个账本 分卷阅读20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子呢,能否拿来给我瞧瞧?”程幕天脸一红头埋进饭碗里,阿云嘴快,带着几分得意道:“咱们连夜编出来的,拿去时最后几页的墨迹怕是都未干透,老爷夫人却没瞧出破绽来。” 程幕天看眼关着的房门,还是提醒她道:“莫要乱讲话墙有耳。”阿云吐了吐舌头,道:“少爷,旁边多了双耳朵与眼睛,叫人浑身不自在,我寻个由头叫她搬到一楼去呀。” 小圆拿筷子敲了敲嗔:“你们几个,串通好了要瞒着我是也不是?”程幕天事情已做完,不怕她晓得道:“往后继母若还要往咱们屋里塞妾,你就叫她管家看她还敢不敢动手。”小圆沉吟道:“听你这意思,这家迟早还是我当,可赚家用的铺子,叫你写了儿子的名头,咱们是仗着他年小花他的钱,还是真要我将出嫁妆钱来?用不用儿子的钱随你,但我可是要做小气的恶妇的,养你和儿子倒也罢了,难不成还要去养害我差点滑胎的继母和多嘴多舌的丁姨娘?” 程幕天听了这话,生起气来:“甚么叫‘我和儿子倒也罢了’,我堂堂大男人,要你养?”他最是忌讳别个说他吃软饭的,碗筷一丢,晚饭也不吃,翻箱倒柜寻了几个账本子出来,递给小圆道:“你的钱,儿子的钱,都不消动用,我自有能耐养家。”小圆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几家铺子的帐,还夹着几 艘海船的收益,她满腹惑,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方明白过来,这是当年程幕天自程老爷那里偷来的,契纸虽存在陈姨娘处,帐却是他偷偷在管。 程幕天见她着账本子上为数不小地收入傻了眼。得意洋洋道:“怎样。比先前赚家用地那几个铺子好过许多罢?往后莫要在我面前提你那几个不入流地陪嫁铺子。你官人我有地是钱。养得起你。”小圆听着他一副暴发户地口吻。答非所问:“就为这几个铺子。害你挨了爹好一通打呢。现在想来我还心疼。” 这样直白关切地话。当着几丫头地面讲出来。让程幕天地脸又红了。坐在凳子上浑身不自在。采莲忙走过来接起账本子收好。笑道:“待到少夫人重新管账。养家地钱从这上头出没错。但拿出去地帐还得是少夫人地嫁妆钱。咱们可要有始有终才好。” 阿云阿彩两个都道:“咱们做帐已是拿手。不在话下。”小圆还在躺着静养。不好下地行礼。便在床上欠身谢道:“多谢你们替我解决这样大一个难题。”阿云躲到一旁笑道:“少夫人谢少爷便是。我们不过是打下手地。”阿彩点头附和道:“少爷心思巧妙。往后夫人再不敢为难少夫人了。” 小圆听着她们夸赞程幕天地话。想到从今往后。再无夺权烦恼。亦无妾室a那嘴角。就不知不觉翘了起来;心情好。胃口就好。一直害喜没吃甚么东西。今天却顺顺当当吃了两大碗饭。 吃罢晚饭。秋叶过来请安。站在门口讲了好些要投诚地话。程幕天两口子如今不怕得罪钱夫人。哪里肯理她。唤来阿云把她赶了回去。秋叶正道走不通。只好走歪道。寻到钱夫人。问她要春药。钱夫人眯着眼睛看她。这个太滑手地妾。对自己来说已毫无用处。到底是卖掉她把本钱收回来。还是留着给儿媳添?她将手里地佛珠串子捏了又捏。最终选择了后者。 秋叶拿到了药却不肯走,求道:“夫人,帮人帮到底,我没能耐把少爷引到房里去呢。”钱夫人为难道:“这个却是没法子助你,我总不能把他绑了送到你屋里去罢?”秋叶想了想,她乃继母比不得亲母可强令儿子圆房,便只得罢了,回去自个儿想办法。 还没等到她想出勾引程幕天的法子,钱夫人却突 然倒戈带了大群的人到她房里,称她私藏春药,欲勾引少爷。她是有名分的妾室,勾引自家男人本不为过,但春药比不得壮阳药,吃了是会伤身的,因此大户人家都甚为忌讳。 秋叶还欲分辨,钱夫人已是手一挥,命人搜房房里只有一张床,别无其他家什,小铜钱亲自上阵,极轻松就在枕头底下翻出了那个药包来。钱夫人攥了春药包,先到程老爷面前禀明情况,又使人唤了程幕天来邀功:“二郎,我可是一门心思替你们着想,生怕你被人算计了去,惹得媳妇生气。” 程幕天见到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接过来闻了闻是春药的味道,便诚心诚意谢过她,又问:“这东西是上好的,价格不菲,她哪里来钱买的?”说完马上使人去带秋叶来问。钱夫人心一惊要出声相拦,阿云却是腿脚快溜烟跑出去了,转眼就把人带了来。秋叶自己是个墙头草担心这是钱夫人在试探她,于是任程幕天如何发问只咬定这春药是她自己攒钱买的。 程幕天从她嘴里问不出细,只得丢开手,问钱夫人道:“娘,这个妾是你买的,如今出了问题,还请你亲自责罚。”钱夫人早 已有了打发秋叶的法子,笑道:“放心,定让你们满意,听说媳妇胎已稳了,不如还叫她管家?” 怪不得特把我叫来,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程幕天心里直好笑,道:“我娘子倒不怕辛苦的,只是爹不许她劳心劳神,我也没法子。”他懒得与钱夫人口舌,也不问她打算如何处置秋叶,转身径直下楼去了。 分卷阅读20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秋叶见屋里只剩了钱夫与小铜钱,松了口气,前后想了想,自己此番的表现,钱夫人当是满意的,便笑道:“夫人,我只向着你。” 钱夫人盯了她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二郎给了你甚么好处,让你肯与他串通一气来害我。”秋叶听得糊里糊涂,道:“我并不曾谋害夫人。”钱夫人看了小铜钱一眼,待得她走上前去扇了秋叶一巴掌,才继续道:“这三栋楼里上上下下都在风传,说我这回不得不拿嫁妆钱出来倒贴,全是你捣的鬼,你敢说你不晓得?” 秋叶大惊,那她是暗中帮了程幕天一把不假,但其中详细谋划,她丝毫不知情,这到底是哪个要与她过不去,红口白牙地咒人。她飞速转着脑子回想当日情景,钱夫人却是等不得,指使小铜钱又将她扇了几掌。她两边的脸火辣辣一片,急道:“夫人,冤枉,这事儿不是我做的。” 钱夫人恨道:“所谓无风不起,就算不是你全权谋划,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她还有句话不敢讲出来:打死她也不信儿媳肯把嫁妆钱拿出来补贴家用,此事定是程幕天设的局。但她晓得又能怎样,程家内帐外帐他两口子一手遮天,就是对账都对不出详细来,她这哑巴亏是吃定了的。 对付不了程幕天两口子,对付这个吃里爬外的妾,总归是有办法的,她怨毒的眼神瞟过秋叶被打肿的脸,一字一句吩咐小铜钱:“拿最好的药膏来与她消肿,再卖到勾栏院里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秋叶的下场 铜钱拿药膏替秋叶敷完脸,左右看看并无甚不妥,就亮的衣裳出来逼着她换上,再请了人牙子来家。 不料人牙子围着秋叶转了一圈,连连摇头:“如今勾栏院的伎女,都是打小儿栽培,歌技、琴技、舞技样样得精,更要紧的是,得有一双三寸的小脚。” 小铜钱看了看秋叶裙下的那双大脚,同人牙子打商量:“她搓得一手好背,我们也不收你高价,便宜卖给你可好?”人牙子问道:“会搓背?可是香水行出身?”小铜钱笑道:“可不是,咱们夫人花了足足三千文从‘张小娘’香水行买来的呢。” 三千文,你们夫人不是钱太多就是脑子不灵光,人牙子腹诽一番,竖起三个指头,道:“你们夫人吃大亏了,这样的搓背女,顶多值三十文,我看她身上这身衣裳还像个样子,与你们三十三文罢,若卖呢,我现在就领走,若不卖……” 小铜钱晓得钱夫人想尽快赶走秋叶,就是倒贴钱都是愿意的,便打断人牙子的话道:“三十三文就三十三文,赶紧带了她去,卖个远些的勾栏院。”人牙子一听这话,就晓得秋叶是得罪了主人家的,才叫她捡了这样一个大便宜,她生怕小铜钱反悔,赶紧数出钱来,笑眯了眼推攘着秋叶朝外走。 一出院子门,原老实让她拉扯的秋叶开始不听话起来,仗着自己力气大,推倒了人牙子就想趁机逃走。人牙子却不慌不忙,连带来的打手都不唤,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冲已跑开几步的秋叶道:“你的卖身契现在我身上,你跑到天边也是个奴,再说你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我就是把你拉到勾栏院也没得妈妈愿意要你。” 秋叶听出了点门道,停了步扭头问她:“你不打算把我卖去勾栏院?”人牙子朝她勾了勾手道:“你先前就是香水行的人,我还送你去那里,可好?”就秋叶目前的处境,这样的结局真是上上签,她大喜过望,自动自觉跑回人牙子身边,不需人推拉就爬上了她带来的车。 车子渐行渐,上下颠簸起来叶惑道:“城里的路都是大石铺的,怎会有不平的路?”人牙子掀起帘儿来让她瞧仔细道:“这是城外,路自然不平些,你也莫要着急,还有几步路就到了。”秋叶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跳车车里还坐着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唬得她不敢轻举妄动了一想,挤出笑脸来问人牙子:“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听天由命,还望你告诉一声,这是要把我送到何处去?” 人牙子冷笑道:“方才不还敢推我的,现下晓得怕了 ?实话告诉你是要送你去‘私窠子’,识相就给我老实点然我告诉甄妈妈你不听话,叫你才进门就领鞭子。” 说话车已停下被称作“甄妈妈”的五旬妇人迎了上来,笑道:“莫要吓着了孩子鞭子作甚么,打出了伤痕,客人不喜呢,我们如今换作针扎,又能叫她们老实,又看不出痕迹。” 甄妈妈笑盈盈。秋兰却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私窠子”是和勾栏院差不多地地方。只不过一个是明。一个是暗。她心急之下顾不得去思虑周全。扑到甄妈妈地身前跪下。求道:“我是我们少爷跟前最受宠地一个。因得罪了夫人。这才被卖出来。妈妈你将我送回去 。我们少爷定将重谢地。” 她是;拿春药是钱夫人所赠一事。同程幕天换个好些地结果。因此才编了这样一篇话出来。可惜甄妈妈压根不信。叫她站起来走了两步。捂着嘴向人牙子笑道:“你看她。还是个女孩儿身。就敢说爬过那个少爷地床。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秋叶地脸刷地变红。 分卷阅读20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又刷地变白。兀自作最后挣扎。道:“我是立过纳妾文书地正经妾室。要是我们少爷被人晓得他地妾在作接客地生意。必要被人笑话。因此他定会把我重新买回去地。你们不费甚么力气就多赚一道钱。为何不愿意?” 人牙子教这话说动了心。同甄妈妈商量道:“她男人是做海上生意地程少爷。最讲究门风地一个人。不如就照她说地走一趟。把价抬得高高地。胜过留她在你这里接客。”甄妈妈犹豫道:“听闻程家落魄了呀?”人牙子听这话。就晓得她同意了**分。笑道:“瘦死地骆驼比马大。你可知这不起眼地妾是他们夫人花多少钱买来地——足足三千文。那可是四贯钱呢。”甄妈妈被这样地大手笔打消了虑。欢喜道:“咱们也不赚他多地。照样要个四贯就成。” 秋叶随着人牙子重新上车。心思飞转。这一回去。结局有三。一是谎称春药一事乃钱夫人所逼。程幕天看在她告密有功地份上。给她安排个好些地去处;二是程幕天为了面子。直接买回她。再转手卖给别家作妾;三是…… 未等a,求财心切的人牙子,已是催着车赶到了程家楼房:钱央了个守门的家丁进去报信。 不多时那家丁就带着阿云到门口来,接了她们进去。秋叶见程幕天肯见她,心中激动难耐,待得到了房中,不等人来问她,忙忙地主动把春药一事讲了出来。 她也太小看程幕天,他用脚后跟都能想出那药 究竟是谁人所有,哪里还需要她来告密,肯让她进来,不过是为了自己名声着想——他虽不介意把秋叶卖掉,却不愿卖到勾栏院去丢人。 究竟卖给谁好呢,他大局布得巧妙,却在这样的小事上犯了难,让人牙子等了半日也拿不出主意来,最后还是采莲实在看不下去,偷偷到隔壁请教过小圆,回来向他道:“少爷,要不是金少爷招来搓背女,哪儿来的这么多事,所谓礼尚往来,少爷无须再麻烦人牙子,买下秋叶来直接送到中间那栋楼去少爷连去了两个妾,房中正空着呢。” 程幕天暗暗称妙,就依了这法子,叫人牙子开价,人牙子张口说要三千文,他也不还价,直接带着他去寻钱夫人,道:“娘把秋叶卖到了勾栏院,此举败坏了程家门风叫爹晓得,定是不会善罢甘休,幸亏我手脚快,半路上拦住了人牙子。” 钱夫人不晓得事儿怎么就泄了密,惊出些冷汗掏钱将秋叶又买回来,好声央求程幕天莫要告诉程老爷。程幕天只轻轻一笑说好,也不说不好,自带了秋叶下楼,叫阿云送她去金九少处。 秋叶虽没和程大姐打过面,但却久闻她的大名,哪里肯挪步子低声求道:“少爷把我送别个罢,去了金家是性命不保哩。”程幕天一听话,愈发想要把她送过去交给程大姐管教着叫阿云快些带她走。秋叶见他对自己竟是一丝怜悯也无,绝望道:“少爷身上的胎记……” 程幕天一脚踹过去,生截断了她的话,他还要再踢,阿云却怕踢伤了她,金九少不收,忙拉住他道:“少爷这是慌甚么,你又不是女子,还怕她说这个?”她不晓得,程幕天不同一般男子,是很在意自己“清白”的,他岂能容忍一个妾玷污他的名声,就甩开她的手还要踢。 采莲小圆催着下楼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忙过来问详细,她听得阿云讲了原委,笑道:“少爷,不消为这个担心,我才去见了大姐,她说只要听得这个妾胡说八道,就吊起来一顿打死呢。” 程大姐可是小圆,她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主儿,秋叶不敢再作声,乖乖地跟了阿云朝金家去,她是极看得开的一个人,还没到门口,就把程幕天抛在了脑后,暗自琢磨起今后要怎样笼络金九少,哄住程大姐,把其他几个妾都压下去。 程幕胸中多日的闷气一扫而光,欢欢喜喜回房陪娘子,小圆却抓住他的手一阵后怕:“幸亏继母关键时刻倒戈,不然要真让秋叶得手,我该怎么办?”程幕天笑道:“就算她拉我到房中下药又如何?连你的药棉包浸了几味药材我都闻得出来,怎会被小小春药骗过?” 小圆惊讶道:“你还闻过那东西?”程幕天说漏了嘴,羞得直想钻地缝,没等他羞完,小圆又转换了问题:“你还想过她拉你到房中下药?你的意思是,若她拉你去,你就去了?” 程幕天才解决了继母,又被娘子气到,忽地起身道:“你一有身孕就是这般胡搅蛮缠的德性,我不与你说。”“是么?”小圆也不生气,低头摸了摸还很平坦的小腹,悠悠问道:“继母既给了秋叶春药,为何又临时倒戈?”程幕天的脸,总是爱红的,眼睛瞟着别处答道:“许是她原本就打算好了,要用春药设计秋叶。”小圆而不舍地追问:“秋叶又没做甚么对不起继母的事,再说她爹娘还在辛夫人手里呢,继母有甚么必要设计她?留着她继续勾引你,给我添堵,不是更好?” 程幕天败下阵来,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还有甚么好问的。”他见小圆还要再张嘴,忙自照台上取了个花钿,朝背后的“呵胶”吹了口气,朝她嘴上一贴,趁着她一阵手忙脚乱,偷笑着溜了出去。 那“ 分卷阅读21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呵胶”乃是吹口气就化开,极有粘性的,待得小圆费力把花钿掀下来,程幕天早就不知上哪儿去了。她还从没见过自家官人这般小儿举动,一时间竟是欢喜多过气恼,望着手里的花钿,不知不觉痴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南宋女人也相扑(上) 一晃又是个把月过去,小圆的胎终于完全稳定来,上。秋叶一入金家门,满脑子的小聪明在只崇尚武力的程大姐面前,根派上用场,前后挨了好几次打,终于老实来。 钱夫人成日为往外流的嫁妆钱而长吁短叹,旁的事全顾不上。程老爷每日青菜箩卜,消渴症奇迹般好转,又有大包的壮阳药捧着,房中之事竟时不时能够出一回风头。 这日程幕天从金家那边回来,问小圆道:“可想出去走走?”小圆怀胎三月,正是困顿的时候,搂着午哥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回答:“又哄我,你这个古板少爷会许我去街上逛?”程幕天把午哥抱起来,侵占了他的位置,笑道:“去街上确是不能够,但去园子里散散还是行的。” 小圆打了个呵欠,没甚么兴致:“马上就要过年了,想办法过年前搬回去,自己家的园子天天可以逛。”程幕天道:“怕是只能在这里过年了,官府派了人守在咱们家宅子周围呢,就等我们过年回去自投罗网,听说连车都准备好了。”小圆一惊,睁开眼来:“车?咱们装穷,不至于要坐牢罢?”程幕天大笑:“那车不是来拉人的,是来装钱的。” 这些官府的人,还真是想钱想疯了,逼得人要在外头过年,小圆叹了口气,抚了抚小腹,道:“这个孩子,不会生在外头罢?”程幕天笑道:“放心,听说仗早就打完了,如今正议和呢,赋税往上涨是必定的了,但逼人买官也就剩过年这一时,等到过完年完上元节,咱们就搬回去。” 原来归家的日就在眼前了,小圆立时来了精神,起了顽性,问道:“听说逢年过节,城中有好些富豪家的园子都敝开了供人游玩,可是真的?”程幕天点头道:“是氏富览园、三茅观东山梅亭、庆寿庵褚家塘东琼花园,还有杨府的秀芳园,每年正月里,都开了门供人探春踏青,堂屋内有各种戏耍游戏与小卖件,园中还有唱曲儿的凑趣。”他望着小圆亮晶晶写满了期盼的眼神,又加了一句:“那些地方人多,你怎能去得?这回是金家的八哥‘百’,因住在楼房里,无处摆‘汤饼会’因此借了好友的一处园子,邀宴宾朋。” 所谓“百”,即小儿出生一百日,据说这日乃是一关口此则易成长,故在这一天延请亲友邻里来庆祝。 小圆听得扑一笑:“他家儿子排行第八?咱们送只‘八哥’作贺礼。不过‘汤饼会’定是人多,我身子疲倦,懒怠去应酬,反正他们就住在前头楼里,我随时可以上门去恭贺。” 程幕天道:“哪里有甚么,生意上来往的朋友听说金家穷了之不及呢,他家亲戚又都在北边;借的那个园子是李家的是看在你娘家三嫂的面儿上。”小圆掰着指头算了算,大概去的还是平日里来往的那几个亲戚点头道:“那就依你去散散,只不知你如此盛情相邀打的是甚么鬼主意。” 程天瞪了她一眼,道:“我能有甚么鬼主意,不过是看一路上轿子去轿子回,累不着你,有孕的人老待在这楼房里,也不是甚么好事;再金九少那人虽不正经,玩乐却是一把好,听说此番请的不是戏班子,而是平常见不到的把戏。你不是总抱怨身为大户人家的女眷,逛不得瓦子么,如此大好会,还不带着午哥去看看。” 小圆委屈道:“我过一句话。招得你讲了一大篇。” “少爷是好心。少夫人莫要辜负。”阿在外守门。将里头地话听了个仔细。生怕小圆还要说不去地话。忙隔着门帘子道。 小圆透过帘子缝隙。瞧见除了阿云。还有阿彩和采莲地衣角。不禁莞尔一笑。这些丫头们。都被这狭小地楼房憋闷坏了。就是采莲已嫁作人妇。也没过二十岁。终究还是顽乐地。 程幕天见她笑了。再不多话。走出门去唤丫头。叫她们进去帮少夫人打点随身事物。预备去赴汤饼会。 阿云拉着阿彩连蹦带跳进屋来。笑道:“不知金少爷备了些甚么好顽地事物。”采莲比两个小地稳重许多。拍了她们一把道:“就晓得顽。赶紧去准备打赏地铁钱。还有见面礼。”打赏地钱是给台上演出地人备地。见面礼则是因为此次是要去李家。少不得有些头回见面地人。小圆看着她们开箱子翻锦帛和金锞子。忙道:“别忘了咱们在装穷。能简则简罢。这些东西。给少爷也要备些。他在前头坐席。也该用得着。”采莲照着她地意思准备停当。又怕金家未备小事物。把午哥轻便易携地玩意也带上了几样。 过了两日,程大姐来邀小圆,笑道:“今儿备了几桌薄酒,一台把戏,还望你赏脸呀。”小圆携了她的朝外头轿子处走,嘴上却道:“你做主人的,怎不先去招呼宾客,倒邀我这个作客的一道走。” 程大姐道:“你也同二郎一般讲起规矩来了,今日横竖没得外人,我同哪个一道走就同哪个 分卷阅读21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一道走。”钱夫人的轿子就在旁边停着,这话声想来是传过去了,小圆无奈地看了程大姐一眼,和她先后上了同一顶轿子。 程大姐坐到她身旁,颇有些兴高采烈,道:“听说继母倒贴着嫁妆钱在管家?还是你有能耐,我就没那事。”小圆想起程幕天先前设的局,笑着把谎讲圆:“我管着家时,一样使的是嫁妆钱,这有甚么。”又向她道歉道:“二郎不打招呼就送了个妾给金九少,还望你勿怪。” 程大姐乐道:“你这一个月关在房里养胎不出门,翻的还是老黄历,那个秋叶,我家九少不她,正巧有个朋友客居临安无人服侍,就借给他使唤去了。” 妾可以租,可以赠,可以换,还能借人使用?小圆朝角落里缩了缩,觉得自己就似个土包子,心头冒上许多个问号:那借出去的妾还不还回来的?若是还,金九少还接着使用? 她想着想着,脸上直烫,在李家的园子离得不远,片刻即到,程大姐忙着轿分派人布置场地,未现她脸上的红晕。 此时节正值冬,百花凋零,李家却有一园子的好梅花,印衬着白皑皑的雪,十分地好看。小圆有心多赏会子花,丫头们却谨遵程幕天的吩咐,不许她在外久留,阿云阿彩两个,一左一右扶着她,进到暖阁里去。 才进门,午哥已是迈着腿儿,嘴里喊着娘扑了过来,采莲不等他抱住小圆的腿,就把他抱了起来,哄他道:“你娘肚里有小弟弟,不能抱你。”采莲做事精明,哄孩子却欠水平,午哥一听这话,挥着小拳头大叫:“弟弟坏,打。” 小忙把午哥抱过来,亲了亲他有些冰的小脸,柔声道:“你不是嫌四姑姑是女孩子,不同你一起玩大刀的,娘生个弟弟同你顽,好不好?”午哥抱住她的脖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圆又亲了他几,冲欲接过午哥的余大嫂摇了摇头,亲自抱着他在的椅子上坐了。 果然人“穷”了客少,她吃了半盏子茶,才见李五娘同程三娘一人捧着个梅瓶进来,她忙把午哥放地,教他与舅娘和姑姑行礼。 李五娘把梅瓶递给她道:“我看梅开得好,给你也折了一支。”小圆正想说,不经主人允许就**不大好罢,突然记起这园子是她娘家的产,便欣然收了这雅致的礼,命阿彩先把花送回去再来。 李五娘抱起午哥逗了会儿,问小圆道:“我家大小子在外头坡上同小厮们打雪仗呢,你把午哥也送去 顽?”小圆还未答话,午哥自己先道了个“好”,逗得众人大笑。 待得午哥去了坡上,暖阁内就只剩了她们姑嫂三人,李五娘见小圆频频向外张望,笑道:“别瞧了,这里就我们三个坐席,待会儿把这窗子打开,又能望见雪景,又能瞧见戏台,岂不美哉。” 程三娘才给甘十二买过官职,虽花尽了钱穷了些,其他事上却是如意,性格就很开朗了些,笑道:“看景倒是其次,主要是这里没得长辈,不然要守着规矩,怎能安心来看戏?” 小圆诧异道:“长辈们不在这里?”李五娘叫小丫头推开一扇窗让她瞧,道:“侧面还有间暖阁,你婆母、程大姐婆母和我娘,都在那边坐着呢。” 小圆自家请客,到别家做客的次数也不少,但这样省心的时候还是头一回碰上,脸上掩不住笑意:“这样的好主意,谁人想出来的。”程三娘给她丢去一个眼色,悄悄把李五娘指了指。小圆忙走上去行了一礼,道:“多谢三嫂费心,没叫你为难罢?” 李五娘摆了摆,笑道:“李家当家作主的是我亲娘,有甚好为难的,关键还是程大姐上道,没犟着非要坐一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宋女人也相扑(中) 不和长辈们坐在一处,但礼节还是要尽到,小圆挽程三娘,到旁边的暖阁打过照面,才又重回这边坐,过了一时,程大姐也溜了过来,笑道:“客少有客少的好处,我竟也能忙里偷闲。” 开席后,孩子们自有各人奶娘领去吃饭,她们四人占了一桌,相互间又是极熟的,吃酒吃菜,好不自在。小圆悄悄问程大姐:“李家几位少夫人未请?”程大姐道:“请了,见我们家穷了,不肯来。” 怪不得程幕天说李家借出这个园子,乃是看了李五娘的面子呢,小圆暗叹一声,将杯中果汁一口饮尽。 酒过三巡,台上开演之时,金家奶娘抱了八哥过来,程大姐忙起身接过来自己抱着,挨个与她们瞧。众人都道这孩子长得好,各自将出见面礼来,小圆取了个金锁与他戴上,想起才死不久的季六娘,又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 待得程大姐将孩子抱去长辈们那里,李五娘问道:“听说这孩子的生母还未出月子就被生生拖死了?娘家还来人打了官司?最后谁家赢了?”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程三娘只当没听见,低了头吃酒,席上仅三人,小圆躲不过,答道:“这是谁人谬传,季六娘是产后血崩去的,季家想要回嫁妆才打的官司。” 李五娘道:“她虽了,却留有儿子,哪有把嫁妆退还的道理,这官司想必 分卷阅读21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是金家赢了。”小圆不愿再谈轻轻将头一点,把目光投向窗外戏台。 高高的戏台上,有两名小仅着单衣,双支地,俯如牛犊般以头相触,顶来顶去,互相较力。 小圆看了一儿,笑问:“这是在作甚么,颇像戴牛角相抵的蚩尤戏。” 程三娘笑道:“这是小儿扑呀,有一日官人令我扮作个小厮带我去瓦子里瞧过。”李五娘艳羡不已:“我自小就帮家里打点生意,虽不至于深藏闺中,却是没逛过瓦子。”小圆却有些担心这不合规矩,李五娘笑话她是嫁了程二郎,连脾性都改了反言道:“自你嫁了我三哥,怎再不见你出门?” 原子在家再怎么要强了人都是要随夫的,三人对视一笑,几许甘愿几许心酸,只有自己知晓。 忽听得外头叫好声一片。却是男人声音。小圆和程三娘俱是吓了一跳李五娘忙道:“男人们吃酒地楼在我们后边。虽隔得近是我们见不着他们。他们也见不着我们。” 小圆喝了口果汁压惊道:“们地声音太过突然。这才慌了神实都是至亲。有甚么好避讳地。” 程三娘捂嘴笑道:“可不是。若有外人。哥哥也不会许嫂嫂来。”小圆见她爽朗许多。很是欢喜。嘴上却嗔道:“这是甚么话。大姐地儿子过‘百’。怎么也是要来地。” 后面又传来一片喝彩声。原来是台上穿红衣地小童胜了。小圆支起耳朵辨了一时。那里头似有程幕天地声音。她脸上就现出笑来。命阿云拆了一吊钱撒到台上去。听那礼官高唱:“谢程家少爷少夫人赏——” 那两名小童见了满台地铁钱。哄抢一气。还为最后一个钱地归属打闹了起来。看客们都晓得这是做戏。但难免还是笑起来。另送了一捧钱去。 小圆见他们拉着跑台去。问重进门来地程大姐道:“还有甚么节目?”程大姐指着窗外道:“还是相扑。你看——”桌上三人齐齐朝台上看去。程三娘惊呼一声。捂住了眼。李五娘笑道:“是女人。又不是男人。你吓个甚么?”小圆呆望着台上那两名光着胳膊露着腰地健硕女人。半日方才讲了一句:“原来大宋也有女人顽相扑。不过看起来并不肥胖。” 程大姐与李五娘都是第一回见女人相扑,因此并未觉她的语病,只有程三娘瞟了她一眼。小圆因这一眼回过味来,小小惊吓了一番,刚才自己的话里,怎带了个“也”字,要被人问起来,还真不好解释,她脑子转了转,开口道:“我只听二郎说过,有外国的女人顽相扑,不曾想咱们大宋也有此等女中豪杰,我还以为她们像二郎口中的外国女相扑一般胖呢。” 程大姐冷哼一声,道:“你可晓得这女人相扑又叫甚么?他们称这个为‘妇人裸戏’。咱们是看热闹,谁晓得男人们是看甚么,要是太过肥胖,他们会看?” 男人们,她们的男人们可就在后头楼上坐着呢,他们在看甚么,是那露着的胳膊,还是裸着的蛮腰?转眼间,桌上几个女人的心思就台上的女相扑,飘到了后头男人们的身上去。 李五娘突然笑道:“你们这是作甚么呢,程大家金九少见过的女人多得很,还在乎这两个?程三家甘十二肯带你去逛瓦子,你也当许他看几眼。” 她说完当先一步走到窗前,故意大声唤人:“可有男人相扑,也当请几个来瞧瞧,尽是女的有甚么意思?” 她仗着这是她娘家,率性肆意,却把另几人吓得不轻,慌忙赶上去把她拉回座位,又使人去隔壁和后头传话,称那是李五娘吃醉了酒的玩笑话。 李五娘不服气,怪她们太胆小,还要到窗边去喊话,小圆忙将了别的话来问她道:“三嫂,你方才只说金九少和甘十二,怎地不说我家程二郎?”李五娘望着她笑呀笑,眼中止不住流出泪来,开口却是答非所问:“谁人有你命好,送妾到官人面前他都不收。” 小圆掏了帕子替她把泪擦干,劝道:“今儿是我们大姐的喜庆日子,三嫂当笑不当哭。”程大姐却道:“她想哭就让她哭罢,你那个三哥也是不像样子,还不如我们金九少。” 原来何耀弘近竟迷上了男宠,在城外养了外宅,夜夜笙歌不归家。纳妾还说是为了传宗接代开枝散叶,这迷恋男伎是为哪般,小圆今日第三回叹气,道:“三嫂莫要难过,改日我劝劝三哥。” 李五娘勉强笑了笑,扶着的出去洗脸,程大姐看着她转过了窗户,悄声向小圆和程三娘道:“方才我还未讲完,你三哥因为偏好男宠,吃了个大亏呢……”她一向大大咧咧惯了,程三娘却怕怀着身孕的小圆动气,忙打断她道:“八哥可缺甚么玩意,我叫官人做了送他。”程大姐也反应过来,收了先前的话题,答道:“还小呢,等大些再麻烦甘十二。” 何耀弘再有是,也是疼自己的三哥,小圆正不自在,见她们自己把话岔开,也就当没听过这回事,抓了几个干果子剥着顽,走到窗边瞧相扑,只见那两名女相扑,一个衣红,一个着绿,配在一起好不夺目。程大姐自认方才讲错了话,拉着程三娘赶到窗前充当起 分卷阅读21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解说员,道:“那穿红衣的叫小关索,着绿衣的叫王春春,都是临安城的相扑名家呢。” 正说着,台上的小关索了个空隙朝王春春扑去,抱着她的腰朝猛地一扯,也不晓得她是怎么使的力,没把王春春摔倒,却把她裤腰带给拉散了,那条绿莹莹的裤子直直滑落至脚背,露出白花花结结实实的两条大腿来。 四一片寂静,片刻,后楼上迸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程大姐脸上十分不好看,咬着牙齿骂道:“一群臭小厮,竟也跟着起哄。” 台上的王春春还未提起裤子,就有抬了一箩筐赏钱来,几个大概才十一、二岁的小厮,一边把铁钱朝台上抛洒,一边高喊:“金家少爷少夫人赏——”程大姐朝窗外重重啐了一口:“故意扯掉裤子的**蹄子,谁要赏她。” 不料那小厮的话并未完,接又喊:“程家少爷少夫人赏——甘家少爷少夫人赏——何家少爷少夫人赏—”小圆毫不客气拍了程大姐一,嗔道:“是人就赏,定是你家金九少捣的鬼。” 程三娘也有不满,咂舌道:“大姐,这个可不能收房,会相扑的哩。” 程大姐被她们你一句我一句逗笑起来,笑道:“给你们赔不是,请你们看男人相扑可好?” 小圆与程三娘还当她说笑,不料台上的小关索和王春春去后,再上来的果真是两个男人,她二人先是一惊,旋即又笑了,那所谓的男相扑,包裹得严严实实,细胳膊细腿的,瞧年纪,不会超过十五岁。 李五娘洗过脸,重抹了胭脂进屋来,向程大姐笑道:“方才那掉裤子的女相扑,我可是瞧见了的,轮到咱们乐,你就马虎起来。” 程大姐亦是胆大敢讲之辈,笑道:“这有何难,打几个赏钱,叫他们两个都掉裤子。”她们两个也不知是受了甚么刺激,竟真个拿了钱,叫人偷偷去知会台上,叫他们也掉一回裤子与众人作乐。 那两名少年相扑答不答应还未得知,小圆和程三娘先被 吓得失了颜色。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南宋女人也相扑(下) 大姐与李五娘不听劝阻,执意唤了两个丫头抬钱去忙叫过阿云耳语几句,让她跟了去。不一会儿,就见阿云一脸激动地奔回来,小圆还以为是那两名少年相扑手收下了钱要掉裤子,把她吓成这样的,一问却不是。阿云结结巴巴道:“少,少夫人,那是孙,孙……”她一向快嘴快舌的人,此番却讲不全话,还是阿彩接过去道:“孙大郎?” 阿云猛地点了点头,指着台右边穿红短衫的那个道:“少夫人,就是他,方才隔 得远看不真切,到了台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从北边回来了。”小圆颇有些意外,孙大郎小小年纪,竟有能耐从战场脱身,但怎地回来了却不归家,倒混进了相扑班子?阿云见她不出声,急道:“少夫人,不去叫他?”采莲先笑了:“他还是咱们家的人呢,岂有不唤来问问的道理?”小圆点了点头,阿云箭一般奔了出去,转瞬拉了孙大郎进来。 程大姐与李五娘见这个是小圆家去年战场的小儿郎,想到方才她们还想教他掉裤子,那脸就红了起来,围在桌边你一杯我一杯,想借着酒色来掩过脸色。 待得小圆问过孙大郎才知,去年五月,大宋军队被困蓟县,他年岁小,不像兵士,这才寻机会混了出来,一路乞讨回到临安,至今已有月余,但程家大宅已人去楼空,时不时还有官兵去巡逻一番,他不晓得发生了甚么变故,身又无分文,只好仗着自己习过些武艺,进了相扑班子。 小圆又问与他同去的两名武师下落何在,孙大郎红了眼圈,道:“全死在蓟县了,还有田二。”阿云抹着泪道:“还是你命大,那两个武师死也就死了们拖你战场,不是甚么好东西,只是田二怎地也死了呢。” 小圆沉闷半晌,道:“为国捐躯的都是英烈,怎可讲这样的不敬之语。”她家装穷人手少,借了李五娘几个小厮,命他们分别去田二及两名武师家报信,并送去钱粮和过冬物资。 阿云得了教训,不敢 再说,跑出去欲唤孙氏来见儿子莲想着这是程大姐的喜庆日子,怎好演母子相认泪流哽咽的场面,便拦住她,叫她领了孙大郎出去见孙氏。 阿云去了时也不见回来,采莲阿彩两个偷笑不已,程大姐看了一时台的耍花枪,突然想起往事,问道:“叫阿云的那丫头,是对孙大郎有意的罢?当初还以这个为由肯与我家金九少为妾呢。” 小圆道:“管她有意无意,随他们去,只要孙大郎来求亲,我就给。” 说着又吩咐阿彩:“去相扑班子讲一声,免得别个说咱们拐带了他们的相扑手。” 阿应声而去,回来时却带着相扑班子的班主,那班主在门外磕头,道:“程少夫人,小人并不晓得孙大郎是奴籍,这才叫他签了卖身契。”小圆一笑采莲取了钱与他,给孙大郎赎身班主见她不但不怪罪,反将了钱出来,喜出望外,磕头谢了又谢,方才去了。 天色渐暗台演起了“走线”和“流星”。“走”是以火药筒横挂在两端 分卷阅读21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扯紧地铜丝点火后。小筒便喷着彩色光焰自铜丝一头飞快冲至另一头。各色火花四溅是悦目;“流星”大概是后世“冲天炮”地前身。纸筒内装火药铁粉。口封一层泥。尾端留一喷口。用药线点燃火药。纸筒遂一飞冲天。光色耀眼。好似流星。 众人都赞。小儿“百”演这个再合体不过。程大姐颇为自得。又唤了一群着百衲衣小童台耍拳。撒铁钱令他们哄抢做戏。 宴罢各人辞去。小圆来时与程大姐同坐一轿。程幕天已是担心了一路。回去时就仗着酒性。把她拉进了自己地轿子。今日地“汤饼会”虽有些小插曲。小圆却是十分开心。靠着程幕天。将席见闻一一讲来。婆媳分开坐。孙大郎归来…… 程幕天笑道:“我说今日怎地不见爹。原来是你三嫂和大姐捣地鬼。让长辈们另坐了一席。只是那边席怕只有爹与李家翁两人。好不冷清。”小圆拎住他耳朵道:“你们都巴不得分开坐罢。不然怎好意思瞧那王春春地白腿?”程幕天自知理亏。不好意思躲开她地手。道:“那是惯常地伎俩。我晓得有这一出。才把你带。不然你要是道听途说。又要寻我一气好闹。”小圆讪讪地收回手:“我有那般不讲理么。”程幕天笑呵呵地摸了摸她地肚子:“不讲理就讲理罢。” 回到家中。小圆命厨房煎了专治伤酒地乌梅生姜汤端来。亲手喂给他 把他服侍舒心了。才小心翼翼问起何耀弘爱男宠地事然。程幕天极不耐烦地斥她多管闲事。小圆坐在榻尾后悔道:“早知道你是这态度。我就不拦着大姐。让她讲下去了。”程幕天爬起来抱住她。苦笑道:“不就是他在东门外养了个外宅。不是要瞒着你。实是觉着无甚好说。反正你三哥不是宠女人就是宠男人。除了你三嫂。” 小圆叫他最后那句话惹得哭笑不得,道:“他们两口子也不知是不是八字不合,怎地这些年过去,还是不对盘。要是我日后有了闺女,必不许她去榜下择婿,这男人呀,不是他自个儿挑的娘子,就是不晓得心疼。”程幕天把她的脸捏了一把,责道:“程家的闺女,怎会去榜下抛头露面?”小圆奇道:“听闻榜下择婿很是兴头,许多达官贵人家的闺女都这样呢,为何你却不许?” 程幕天笑道:“人家那是绑了新科状元到家里去,隔着帘子或是屏风,小娘子看得见状元,状元却是看不见小娘子,就算事情不成,也不会失了颜面。”小圆愣了愣,道:“原来是三嫂当初行事有差池。”不料程幕天却是同情李五娘的多,叹道:“你三嫂当年再怎么鲁莽,这些年替你三哥养妾买官带儿子,也该功过相抵了。” 作为女人,小圆当然可怜李五娘,但她受何耀弘照顾颇多,想讨厌他却讨厌不起来,只得无奈叹了口气,宽衣睡下。程幕天酒气未散,又被小圆牵出了话头,反而睡不着,自顾自讲笑道:“你可知你三哥怎会突然宠童?他倒不是真爱男人,而是心疼那一万贯钱呢。”小圆翻了个身,带着一丝惊讶:“不是男伎么,是娈童?那不是……小,小孩子?” 程幕天又笑了,把故事讲给她听。原来隆兴府有户人家,夫妻俩十五年前捡了个男娃,本欲收作养子,不料那孩子越长越漂亮,两口子就起了歪心,请人教他歌舞,把他装扮成女孩儿。那男扮女装的孩子极聪慧,不出几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竟成了那一带的名人,许多好事者接踵而至,想要求娶他,最后何耀弘出价最高,以一万贯的高价买下了他,直到洞房花烛夜时才发现此“女”是男儿身。 小圆咬着被角,得不可思议:“三哥为了那一万贯钱不打水漂,就直变作弯了?”程幕天好奇问道:“甚么直,甚么弯?”小圆猛地捂住嘴,自己还真是怀孕就变笨,今日两回讲错了话,好在她够机灵,忙忙拉出八百年前的绿娘作幌子,称那是男伎间的行话。 绿娘一事曾害得他们夫起隙,程幕天不愿再提,也便未深究那直与弯,搂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余大嫂抱了午哥来给爹娘请安,小圆见儿子脑袋两侧的头发长了,便动手给他编成辫子,搭在肩。这下,午哥顶前圆发覆额,两面小辫垂肩,活似个女娃娃,小圆捂嘴笑道:“儿子,你只当彩衣娱亲了。”余大嫂笑道:“少夫人手巧,这是角,城里男孩儿都兴梳这个的。”小圆欢喜道:“你的嘴也巧。”程幕天见娘子高兴,他也高兴,丢了一把钱打赏余大嫂,携妻带子去前头请安。 钱夫屋里浓浓一股药味,熏得小圆几欲干呕,程幕天扶着她在外头站了一时才进屋。进了门二人又惊讶发现,程老爷竟未同平日一样在自己房里呆着,而是捧着个药碗坐在钱夫人身侧。 小怕一开口就吐出来,行过礼便站在旁边闭口不语,只给程幕天打眼色,程幕天无法,不情不愿开口问道:“娘身子不适?”钱夫人支支吾吾:“是……不是……”一语未完,竟俯身干呕不止,程老爷慌忙搁了碗替她抚背,又朝程幕天两口子挥手,赶他们下去。 他们出得门下得楼,两两相望惊疑不,途径厨房实在忍不住,寻到柳嫂子问了一句,柳嫂子答道:“ 分卷阅读21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少爷和少夫人也晓得了?昨日夫人身体不适,请了郎中来瞧过,叫我们厨房又是煎药又是熬酸汤,直闹到天发白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好事还是坏事? 幕天两口子回到房中,半晌相对无语,已有过一个孕育着第二个孩子的他们,心中十分清楚,这位继母,十有,是有喜了。更新超快他们料想的虽是一样,担心的却各有不同,程幕天想的是他辛苦挣下的家业,小圆想的则是婆母会不会仗着有了身孕,又要来为难她。 二人担忧了数日,钱夫人那边却甚么动静都无,据阿云打探到的消息称,钱夫人自那天晚晓得自己怀了孕,就开始神鬼,觉着这个会害她,那个也没安好心,所有的下人,不经小铜钱允许,不得踏入二楼半步,连丁姨娘都被赶到了一楼,同下人们挤同一间屋子。 小圆问道:“夫人没说身子不适,要让我管家?”阿云摇头道:“只听说她要另辟个小厨房单过呢。”小圆有些惊喜:“若真如此?那倒省事了。”还有更让人欢喜的事在后头,小铜钱亲自来寻她,称钱夫人乃是三十好几才怀了第一胎,养胎为首位要务,因此免了儿子儿媳每日的晨昏定省,叫他们无事莫要去打扰她。 送走小铜钱,小圆若有所思,原来不止是他们怕继母,继母也在怕他们,看来程幕天回的那一招,让她甚为忌惮。 相比小圆的“因祸得福”,程幕天成日愁眉不展,早天不亮就匆匆朝外跑,天黑透了才归家,如此好几日,小圆觉出了些不对劲,拉住他道:“二郎,继母肚子里是男是女还未可得知,你莫要做傻事,小心爹又打你。”连程大姐也劝他:“这个继母与妾不同,她是有嫁妆的,就是要分家是她的钱和程家的钱放在一起分,你吃不了甚么亏。”程幕天苦笑一声,一言不发挣脱袖子,还是照样日日早出晚归。 眼看着就要过,程老爷向来不理事倒也罢了;钱夫人一心安胎,连面都不露,更别提管理家事日只有小铜钱下楼,朝小圆这边的厨房丢去一百文钱,再数出几张会子交给他们那边的厨房买鱼肉和补品;程幕天又成天见不着人影子算晚间回家,也是吃过饭倒头就睡。 这日小圆实在忍不住,推碗道:“一家子人都神神叨叨底还过不过年?”程幕天正好无心吃饭,爬床用被子蒙住头,声音有些发闷:“访遍了临安城的名医,都说是强弩之末了。” 小圆听他语很是悲戚大骇,忙过去搂住他,强压慌乱轻言轻语问道:“二郎,你哪里不爽利,为何不告诉我,我可是你娘子。”程幕天见把她吓着意不已,掀开被子反搂住她的腰道:“不是我,是爹。” 小圆不相信:“你开玩笑呢,继母怀了身孕会有事?”程幕天的手在她身后攥成了拳头,恨道:“一个继母,一个丁姨娘,定是她们引诱,才把爹害成了这副模样,你不晓得,自从搬到楼房,爹竟是拿壮阳药当饭吃的。” 小圆吃了一惊:“是药分毒,她们到底想做甚么?”程幕天未答,她心里已有了答案,必定是继母或是丁姨娘,又或二人同谋,想要一个儿子,这才哄着程老爷日日吃那些伤身的药。“她,她们为了小的,竟是不要老的了?”这手段不可谓不毒辣,小圆有些惊慌,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问道:“万一这胎是个闺女,那她们不是赔了老爷又折兵?” 程幕天苦笑道:“她们哪里晓得这药厉害。还以为顶多让爹再次房中……不举。” 其实方才小圆也是这个解。听了这句话才真唬了一跳。猛抓住程幕天地手。惊呼:“二郎。” 程幕天地眼睛湿了起来。哽咽道:“郎中说……运气好。三年。运气不好。大概也就一年半载。”说完又叮嘱小圆:“爹只道是消渴症加重。才叫我寻医。他并不晓得这实情。你莫要讲漏了嘴。”小圆道:“爹那里自然是要瞒着。但继母和丁姨娘呢。难不成始作俑者逍遥自在。反要咱们担心?” 程幕天已是把钱夫人和丁姨娘恨之入骨。握了握她地手。沉声道:“你也怀着身孕呢。莫要操那么多心。万事有我呢。”那些人。一个也不值得小圆心。她只提醒程幕天莫要做残害手足之事。就再不管他如何去动作。 世事难料。还没等程幕天把这消息散到钱夫人和丁姨娘地耳里去。程老爷通过自家药铺地郎中。先得了详细。命不久矣。任谁人都要伤心难过。何况是惜命地程老爷。但壮阳药是钱夫人自娘家拿来地。她如今已怀了身孕。如何罚得?他老泪纵横好几日。终究还是把未出世地孩子放在了自己前头。唤来程幕天细细叮嘱:“你继母虽有过。但为程家诞育子嗣 大,若她能生个儿子,就放过她罢。丁姨娘也莫要跟她做个伴,免得等到我去了她守不住。” 程幕天跪在他身前泪流不止,道:“爹的时日还久着呢,莫要听郎中胡说,这些事,都留着爹来办。”程老爷惨然一笑:“我这辈子只对不起你娘,害她冤死,待我下去再与她赔不是罢。你媳妇是个贤惠的,你要好好待她,莫要学了我。” 这话好似交代遗 分卷阅读21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言,程幕天哭得讲不出话来,待到回房,搂着小圆还哭,断断续续把程老爷的话讲与她听。小圆对程老爷能有几许感情?只想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她晓得父翁在自家官人心中的重量,便搜肠刮肚翻了好些程老爷的丰功伟绩讲来安慰他,直到天快亮时,才把他哄到睡去。 楼不比大宅院,加之钱夫人不理事,程老爷没几年活头的事不胫而走,没出几天,就见程大姐领着好几个熊背虎腰的婆子,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临街的楼房,把钱夫人的屋子砸了个稀烂,又伏到程老爷膝下一通好哭。程老爷见她只砸东西没碰钱夫人,感激她以大局为重,就没责怪她,反安慰她道:“等爹不在了,程家还有二郎,他虽不喜你,也会不管你,你又有儿子,金家不会亏待你的。” 程大姐见老父只为她着想,愈发伤心起来,又嫌每日两栋楼里来回不方便,就把钱夫人放置家什的屋子腾了一间出来,搬到这边来住,日夜熬汤熬药,亲自服侍程老爷。 这日程三娘也瞧过程老爷,走到小圆房中与她闲话,问道:“嫂嫂,我也想腾间屋子去照料爹,不知继母许不许?”小圆道:“想必是愿意的,我和她都累不得,不能在病榻前侍候,这几日要不是大姐,家中定要闹个人仰马翻。” 她们一片好心,程老爷却百般不愿意,他虽病情加重,但壮阳药的余效尚在,心想着,反正没几日活头,不如快活一日算一日,因此不但拒绝了程三娘要来照顾他的意愿,还以辛劳为由,把程大姐也劝了回去。 程家因着他病,愁云密布,连过年也提不起兴致来,一顿团年饭草草吃过,各自回房想小心思。 正月里,几家亲戚门吃年酒,陈娘拉着小圆看了又看,欣慰道:“看你又胖了,想来过得还好。”程大姐笑道:“如今咱们连继母的面都见不着,人人都过得好。”李五娘捏着筷子寻遍了桌的盘子碟子,也找不出一样可以入口的菜,奇怪问道:“你们真穷了?大过年的,净是些小菜。” 小圆红着脸解释:“继勤俭,待会儿我拿钱叫她们买熟食来吃。”程大姐也为钱夫人的小气脸红,忙叫人从金家抬了一桌酒席来换过,才把年酒将就了过去。 李五娘和程三娘都是在意嫁妆的,齐齐悄声问小圆:“你就打算一直这样贴补下去?”小圆笑道:“贴补的是自家官人和儿子,这有甚么。”她们听了这话,程三娘倒罢了,李五娘却道:“还是自己手里有钱可靠些,就是官人儿子,也别叫他们把你的私房钱花尽了。”小圆开销的钱,乃是程幕天贡献出来的铺子海船的收益,这实情她不好讲与旁人听,便将话题一笑带过。 过了会子,她突然觉着不对劲,李五娘为官人花的嫁妆钱,可比她多多了,怎反过来劝她?她想去问一问李五娘,又怕其中有隐情,叫她同回一般落泪,便借着更衣,拉了程大姐到过道里去打听。 程大姐最看得开的人,见她问李五娘,竟先叹了口气,道:“你三哥如今没得差事做,花的全是李五娘的嫁妆钱,还拿去给男宠扯衣裳买首饰。”小圆听得还给男宠买首饰,浑身先打了个冷战,半开玩笑道:“大姐,把你驭夫的本事教教我三嫂,她日子过得太苦。”程大姐道:“还驭甚么夫,都快没夫了,你不晓得么,听说她要同你三哥闹和离,嫁妆都先搬回娘家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回家 小圆听闻李五娘闹和离,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宋人离妻、出妇,皆是夫家主动,只有和离一般由女家提出,且这女家得有相当的地位与权势。李家正是有权有势的大族,且何家如今门庭败落,若李五娘真铁了心要和离,何耀弘怕是留不住她,又或许,他根本就不想留? 何耀弘和李五娘,在她心中分不出谁亲谁疏,她思绪杂乱,竟开口问道:“大姐,你说他们该不该离?”程大姐中气十足地答道:“离,当然要离,她有十万的嫁妆,就算离了何家,也有大把的好男人等着娶。” 小圆明白她讲的在理,但被娘子“休”掉的男人,颜面尽失,手中无钱,虽有官职,却无差遣,还能讨到甚么好女人?何耀弘行事再怎么荒唐,那也是她的亲三哥,她终归是盼着他能过得好的,就抽了空回娘家,好生将他劝了一劝,虽未能使他与李五娘的关系有所改善,但好歹说动他把外宅的男宠卖了去,换回一万贯钱还给了李五娘。 元灯节转瞬即至,宋人最狂欢的日子,程家下却无人有兴致过节,但元节过完三四天,终于等到可以回家的消息,这连程老爷都欢喜起来,亲自催促下人打点行装,即刻归家。 小圆和程大姐正在房内逗孩子们顽,听到动静出来看时,程老爷和钱夫人已是等不得,坐了轿子先家去了,他们那栋楼的家什物件多半打包装箱完毕。小圆如今一句话也肯多说身楼,当作没看见,程大姐却急了,扯住个小丫头骂道:“你们家中收拾干净了么,下人们都归位了么,甚么都不曾打点就匆匆赶回去,老爷可还在病中哩。” 小丫头吓得直抖,哆哆嗦嗦答道:“大姐,只听见小铜钱姐 分卷阅读21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姐下来说了一声,老爷夫人就轿子走了说等咱们搬完后再知会你和少夫人,免得一起搬家人多,堵在院门口。” 这回轮到程大姐发抖,气发抖推开小丫头,提着裙子冲回楼小圆道:“爹如今这样子,难道不是继母害的?偏他还把她宠成那样儿,事事都依着她。” 小圆正抱着问他中午可想吃甚么,闻言抬头笑道:“你这当家主母,不急着回去搬家,倒在这里和我磨牙。” 程大姐才不想搬回去回去后金九少又是成日不见人影子,夜夜去搂着大小妾室睡话她羞于讲出口,便道:“家里宅子不小们还在这里住两日,等下人们收拾利落了再回去。” 正着幕天在门口咳了一声,她忙起身告辞,走到门边又道:“你们莫要太顺着继母,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孩子们想想。”午哥冲她热情地挥着小手,高叫:“继母,继母。” 程幕忙叫余大嫂把爱学舌地小家伙抱出去。走进房向小圆道:“莫要听大姐地。不孝地名头传出去。人人喊打。继母那里我已有安排。你只管养好胎。带好午哥。” 小圆拿起小几地几张皮子接缝。道:“我才不管。前面楼那样大地动静我也没吱声。”程幕天走到她旁边坐下。道:“爹身边有槐花服侍。我叫程福和阿绣也跟过去了。想来是累不着他。你庄住着地四局六司。迟些再叫他们回来。咱们也再等等。” 他这话地重点在后半句。小圆岂有不知地。笑问:“那样大地宅子没得人手。你不怕继母把家理得一团糟?”程幕天喜欢布局。却不爱在嘴讲出来。磨蹭了半日方道:“等她晓得家不好当。自然会把管家权交出来了。” 小圆缝了几针。觉着针脚歪了。便把针卸下来交给他拿着。自己去拆线。百忙中问道:“先前你可不是这样打算地。继母管家。多花些她地嫁妆钱。不好么?”程幕天见她笨手笨脚急得慌。先把皮子抢过来。才道:“你这人。手笨脑子也笨。我辛辛苦苦做假账。难道是为了让她管家?本来是打算等你生了老二再接过来地。但今日不同往昔。她手里握着权。难保想要地就更多。我可没你那般宅心仁厚。甘愿把血汗钱拱手让出去。” 他说完不等小圆反驳。又指着那几张奇形怪状地皮子问道:“这是甚么皮。缝它作甚么。看起来也不像是衣裳。” 小圆举着那件半成品。得意洋洋地炫耀:“这是气球。拿牛皮缝地。做给儿子顽蹴鞠。” 程幕天望着她,面色古怪,小圆还以为是自己的作品太超前,忙道:“咱们大宋不是有气球的?并不是我杜撰。” 程幕天嘲笑她的声音十分响亮:“缝制气球,需得十张或十二张牛皮,缝好后球体浑圆,每一片都要形似橘瓣,所谓‘角嵌斜平缝不偏’,‘须交碎凑十分圆’,你这才六张皮子,针脚又歪歪斜斜,能缝出么事物来?” 小圆羞愧低头,胡乱拆着针线,嘀咕道:“你不是做生意的么,怎晓得这么些。”程幕天的笑脸忽然间黯然,闷声道:“我这腿未瘸之时,也爱蹴鞠呢。”小圆见了他这模样,深悔自己方才多嘴,忙丢了牛皮去劝慰他,程幕天搂着她颇有横向发展趋势的腰,把头搁到她肩膀,趁机提要求:“你有这功夫,不如替我缝个荷包。” 伤心的人最大,小圆只好点了点头,丢了牛皮去寻丝绸。程幕天捡起那几块好的牛皮,到街一个名叫黄尖嘴的老板开的蹴鞠茶坊,求他店里巧手的女伙计给午哥缝了个溜圆的气球。 小圆的荷包刚把线理顺的时候,家里使了程福来接他们回去,程幕天诧异问道:“家里不缺人手?夫人没说叫少夫人把四局六司接回来?”程福回道:“夫人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下人,还拦着我们不许给你们报信,阿绣在家急得跳了好几天的脚了。” 他们等了这些日子不回家,等的就是这一出,钱夫人如今看谁都是坏人,还是让她自买人服侍的好,免得来日出了岔子,都是别个的不是。小圆叹了口气,把搅成一团的线齐根剪断,道:“针线我还真是缺能耐,还是回去管家罢。”程福犹犹豫豫道:“夫人并未说叫少夫人管家。” 继母还是唯恐子儿媳要害她,才不顾一切要管家的罢?小圆的手抚微微凸起的小腹,笑道:“谁要管家,劳心伤神的,我不过管管自个儿的小院子。去,吩咐阿竹,我们的那进院子,闲杂人等一律赶出去,再使人知会田二,四局六司的人原样儿送回来,月钱到我这里领。” 程福望着她欲言又止,想 还是将话咽下,等到出了房门下了楼,站在柱子后等程幕天。不多时,果见程幕天过来,问道:“甚么事神神秘秘,还要瞒着少夫人?”程福笑道:“这要放在平时,我就说了,可少夫人怀着身孕,我要是将你们院子住了三、四个俏丫头的事讲出来,不是害她动气?” 程幕天不答,只朝他身后看,程福一个激灵明白过来,一转身,小圆正笑吟吟看着他:“甚么了不得的事儿,叫阿绣打出去 ,出了事我兜着。”程福笑道:“这种事她最拿手,我这就回去跟她 分卷阅读21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讲。等家里打点妥当,再来接少爷和少夫人。” 小圆含笑点头,看着他了,转过身来时却是冷冰冰一张脸:“继母到底有完没完,这般给我添堵,有意思?”程幕天唤过采莲来扶她楼,跟在她后边道:“她肚子里是男是女还未可得知,你却是有儿子的人,怕她作甚,往后,分开过罢。” 他意思小圆明白,以后程家,就是一栋宅子两套人马班子了,他这般孝顺的人,生生被钱夫人逼成了不孝,真真是可悲可叹。回到房中,小圆接着缝她的小荷包,终于在回家之前完工,疏密不均的针脚,配着中间那颗一边大一边小的红心,倒也别有韵味。她亲手把荷包挂到程幕天腰间,听着他口是心非的“讥讽”,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她有专情的官人,有可爱的儿子,还有一群忠心耿耿的下人,继母的那些小动作,在这些幸福面前,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 这天着细细春雨,程幕天和小圆带着午哥坐了轿子回家,先到第二进院子请安。钱夫人忍了这些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小发难,责问道:“身为晚辈,倒要长辈先回来把院子扫净了候着你们,像甚么话?” 小圆“哎哟”一声,未语先倒,把程幕和程老爷唬得不轻,一个去扶她,一个慌忙唤人请郎中。她靠在程幕天怀里,有气无力地答钱夫人的 话:“娘,非是媳妇躲懒,实是回动了胎气,到现在也未好透,这几日又犯起毛病来。” 回动胎气,不就是拜钱夫人所赐的那回?一屋子的人都不敢接话,钱夫人更是沉了脸,重重搁了茶盏子。程老爷一边是儿媳,一边是娘子,都怀着他程家的子嗣,一个都偏心不得,急得团团转。 程幕天到底还是心疼老父,忙扶了小圆朝外走,道:“爹陪着娘罢,叫郎中到我们院子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程幕天挨打 到房中,小圆赖在程幕天怀里蹭来蹭去,不肯躺到榻“方才我装作晕倒,还以为你要守着规矩,不去扶我呢。”程幕天气得朝她腰上掐了一把,将她强按到榻上躺下,道:“你还好意思说,招呼都不打就装晕,吓死个人。” 小圆理亏,半掩了面求饶:“奴家也是怕官人背个不孝的名声。”程幕天偷笑道:“其实我的说也差不多,只没想到叫你装个晕。” 采莲在外咳了一声,掀了帘子带郎中进来把脉,那郎中是自家铺子的,自然要听少东家程幕天的话,将装晕讲作了真晕,将平和的脉象讲作了凶险,害得钱夫人遭了程老爷几句埋怨,又一次免了小圆的晨昏定省不说,连重回家来的四局六司也不敢提出异议。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防着钱夫人,钱夫人也在防着他们,如此这般,倒也相安无事,竟比以前更省心。 这日,小圆捧着肚子坐在院中,边晒太阳边看着午哥踢气球。程幕天从铺子里回来瞧见这场景,唬得他一把捞起午哥,吼余大嫂和孙氏道:“怎让他在这里踢,球跳到少夫人肚子上如何是好?” 小圆赶紧上去下哇哇乱叫的午哥,嗔道:“他才多大点子,那球是在地上滚的,他根本踢不起来,怎会伤到我。”她生怕午哥因为这个恨上还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搂着他哄了好一会子,又命人把球寻回来,亲手放到他脚下。 程幕天挡在在小圆身前了好半天,见午哥确是在滚球而不是踢球,放心之余又过意不去,道:“这个球缝大了日做个小的,让他到园子里踢去。”小圆扯了扯他腰间的鸡心荷包,笑问:“这个可还合适?”程幕天在心里嘀咕:就为这个荷包,我在外头走一回就被人笑话一回,每日都是鼓足了勇气才出门,你还好意思问。下人们都在近前,他还记得要给笨手的娘子留面子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圆揉了揉站起来,扶着采莲的手朝小厨房走,笑道:“你看着午哥去给他做肉末蒸鸡蛋,他早上就嚷嚷着要吃。”程幕天的下巴儿差点惊掉下来:“娘子你要下厨?”小圆道:“我是怀孕,又不是得病怎么不能下厨,多活动活动有好处。”程幕天心道,娘子你会错意了,我想要讲的是自进程家门,通共只拌过一回小苦瓜,还忘了放盐,这会儿怎地如此贤惠起来。他看了看等着吃蒸鸡蛋笑到流口水的儿子,心里的醋能溜个小黄瓜,那脚下就不晓得停知不觉跟进了厨房,酸溜溜地开口:“娘子呀晚上想吃个盏蒸鹅。” “想把我累坏么,出去陪儿子顽。”小叫阿云把他推出去关上了厨房的门,悄悄问厨娘:“盏蒸鹅如何做?”厨娘忍着笑了肥鹅肉,教她细细切成长条丝,拌上盐、酒、葱和花椒,再搁到白盏中蒸熟。小圆取了个白盏瞧了瞧,原来就是个专蒸食物的浅盆,笑道:“怪道叫‘盏’蒸鹅,我看也不难。” 她叫厨娘看着火候,去打鸡蛋切肉末,唤阿云取个大碗来,喊了两声,过来的却是采莲,悄声道:“相扑班班主的闺女又来寻孙大郎了,门上的小厮偏着阿云呢,瞒着孙大郎,只告诉了她,她忙着出 去会人去了。”门上小厮偏着阿云,小圆何尝又不是偏着她,不然也不会容许她三番两次放着正经事不做去会情敌。 分卷阅读21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采莲见小圆不吭声。接过她手里地帮她剁肉末。笑道:“都说男子开窍比女子晚。孙大郎虚岁才十三。就晓得同人家好。”小圆搅着鸡蛋。把这话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说。孙大郎心里想着地是那班主地闺女。而不是阿云?” 采莲点了点头。道:“听孙大讲。孙大郎才回临安时。有一天没讨到饭吃。饿晕在路边。是那班主地闺女张真奴救了他。还说服班主将他收进了相扑班。我估摸着孙大郎是存了感激之心。这才同她好上了。”小圆地心偏得 厉害。筷子在碗里猛搅一气。a道:“感激甚么。人家若真有意收他做女婿。也不会逼他签个卖身契。” 阿彩闷声不响地。突然开口道:“前儿我碰见采梅了。她公爹婆母一过世。房产家业就被族里夺了去。把她赶了出来。如今正沿街乞讨呢。我怕少夫人见了她闹心。就只塞了几个馒头给她。叫她走了。” 采莲忙道:“采梅是自讨地。少夫人又不是没劝过她。”小圆回过神来。这是在劝自己莫要错牵了红线呢。她自嘲一笑:“你们说地是。这种事情。强扭地瓜不甜。只要孙大郎自己不开口求亲。我就当不晓得。” 她自怀孕。反应就慢半拍。待得鸡蛋和鹅都蒸好。方才想起来:“阿彩说采梅竟流落街头了?她看人地眼光虽不济。做我地丫头却还算尽心尽力。且还叫她回来当差罢。” 采莲和阿彩也是可怜采梅,第二日一早就寻,不料采梅却一心想去做姑子,只恨找不到门路,番,心道人各有志,即遂了她的心愿,使人访了个干净的女贞庙,奉上香油钱,把她送了去。 春日阳光总是明媚,程幕天躲了半日懒,陪着娘子逛园子,放眼望去,除了假山亭子如故,其他地方都是不堪入目,苗圃里无花,池塘里无鱼,就连那三株子花树,也枯得只剩了一棵。他唇角浮上一丝苦笑:“若不是这暖风吹着,我还以为是严冬呢。” 如今园子里不仅有自己人,还有钱夫人新雇的花匠,小圆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道:“继母是拿自己的嫁妆钱在使呢,咱们不可要求过高。”程幕天看了那几个面生的下人一眼,转了话题:“那天的盏蒸鹅味道不错,竟有正店大厨的风范。” 小圆捂嘴笑道:“想再吃就直说,趁着我还挪得动,等到生了老二是大的又是小的,你这个当爹的,就得靠边站。”程幕天心里又开始泛酸,别了头看那空空的苗圃,问钱夫人请的几个花匠道:“这里既无草又无花,夫人雇你们是来作甚么的?” 那几个花匠深着头不敢答话,小圆忙把程幕天拉到旁边的小路上去道:“他们来做甚么你不晓得,何苦多问一句惹得两边都不快活,横竖园子里咱们的人多些不了亏。”程幕天暗哼一声,低声道:“她不敢害你。”小圆笑道:“害我?那也得她有那个能耐,她是怕我害她。” 程幕天看了看她的肚子然想起重要事件,问道:“你这都七个多月了,再过个把月可有人给你送催生礼?” 小圆的娘家,夫人和大房二房是指望不上的,唯一走得近的三房,却是夫妻不和,李五娘已转移了嫁妆,搬到了别院去住,何耀弘的表现最是令人不解独身在家守着两个儿子,既没再买男宠亦未再纳妾室就是不把李五娘接回来。 小圆苦笑一声:“三嫂怕是再无心管我了,要不咱们自个儿备一份说是我娘家送来的?”程幕天瞪了她一眼:“惹人笑话呢?” 他舍不得娘子被人起,寻了个机会邀出何耀弘他上正店吃酒,酒过三巡,仗着些醉意,笑问:“三哥,又当爹又当娘的日子,不好过罢?”何耀弘听了这话,直接将小银角换作了大瓷盏,一气灌下三盏子酒,苦叹:“不然还能如何,我又无你这般好命,娶个我妹子那样贤惠的娘子。” 哪有这样夸自个儿妹妹的,程幕天他说得不好意思,心中又不免有些自得,得意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此行的目的,忙放下银角子,故意激他道:“她哪里贤惠了,远比不上她三嫂,既没把嫁妆钱拿出来与我花销,又没给我收个妾室,想当年我也是有个名唤绿娘的男宠寻上门来的呀,生生叫她打出去了。” 何耀弘酒喝得猛,已是有、八分醉,哪里想得起去分辨这是真话还是假话,探过桌子就是一记老拳,捣在程幕天的脸上,大骂:“你人前责骂我妹子,她可曾顶过嘴?你不叫她抛头露面,她可曾迈出过二门?你家那个糊涂的爹,还有那个专爱挑刺的继母,哪天给过她好日子过,她可有半句怨言?你放着这样的好娘子不知珍惜,反倒牢骚满腹,若真是嫌弃她,不如还回何家,我另替她寻个好的。” 这话越骂越重,幸好他们坐的是包厢,没得旁人在,程幕天顾不得脸上的红肿,上去劝他,称自己方才讲的话,乃是为了激他。何耀弘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见他过来,正好再捣几拳替妹子出气,程幕天不愿再挨无名的打,虽不还手,却要招架,二人扭来斗去,竟打作了一团。等到小二听见动静,进来把他们拉开时,桌上已是一团糟,墙角的花瓶,墙上的画,无一幸免, 分卷阅读22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全在打斗中被何耀弘的拳头砸了个粉碎。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何老三的心思 幕天扯了扯身上皱巴巴、还被撕了个大口子的衣裳,丢给小二几张会子,唤来程福,将使完了力气烂醉如泥的何耀弘塞进轿子,抬回何府。 何府三房小院里,何耀弘的两个儿子,大的两岁,小的一岁,都坐在院子里顽泥巴,小的那个不懂事,抓了块泥就往嘴里塞,程福眼疾手快,一个跨步过去抓住他的小手,从荷包里掏了块糖塞进他嘴里,哄着他把泥块扔了,大的那个见弟弟有糖吃他没有,哇地一声哭得地动山摇,程福在荷包里翻了翻,回头冲程幕天苦笑:“出门的时候都被喜哥吃了,只剩得那一块,少爷荷包里有没得?” 程幕天把何耀弘交给他扶进屋里,自去翻红心荷包,还真翻出块糖来,想了想,好像是早上午哥心疼爹没糖吃,悄悄塞进去的,他眉眼不自觉带了笑,拿了糖哄住何耀弘的大儿子,问他道:“全哥,你奶娘呢?”全哥只顾含着糖,半日答了一句:“衣裳。” 程福拿着个空茶壶走出来道:“少爷,不用问了,定是洗衣裳去了,屋里连口热茶都无。”程幕天朝四周看了看,微微吃惊道:“何家竟穷困至此?连个照看孩子的下人都无?”程福摇头道:“何家虽不如以前,倒也过得下去,只是姜夫人哪里会管庶子庶孙的死活,每月能给他们发几个月钱就算不错了。” 姜夫人为人向来如此,程幕天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惊讶何耀弘在泉州市舶司当差时,难道就没趁机搂些钱回来?程福与何耀弘的小厮交好,对他的那档子事极熟,道:“何三少爷的几个钱都花在妾和伎女身上了,他本来还攒了些钱被李家强要了去。”程幕天愈发吃惊:“李家强要女婿的钱?”程福笑道:“也算不得强要,这些年何三少爷买差遣是三少夫人拿的钱,家里的妾和两个儿子,也是三少夫人出钱在养活,这些钱哪一样不比他那点子积蓄多?李家不过是为女儿出口气罢了。 程幕天隐隐不悦,照这样子,他们两夫妻和好无望,自家娘子的催生礼也就无望,这可怎生是好?他走进屋里看了看依旧沉醉不醒的何耀弘了口气,叫程福唤来奶娘借了姜夫人的两个小厮,把他和他的两个儿子都带回了程家。 小圆正在园子里看着午踢小气球,听说自家三哥醉得不省人事,被抬到了自己家,忙带了午哥回房命人煮醒酒汤。 她还没见着房里睡着的何耀弘,先瞧见了程幕天脸上的伤叫一声扑过去:“谁人打的?该死。”程幕天比她更受惊吓,顾不得旁边还有下人,忙忙上前几步抱住她,斥道:“别忘了你挺着肚子。” 午哥也学着娘亲扑过,抱住程幕天的腿,向小圆道:“三舅舅打爹爹。”程幕天笑着把他抱起来了刮他的小鼻子:“谁告诉你的?”午哥奶声奶气朝外一指:“程福。”程幕天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多亏你的糖然爹爹真哄不住你表兄。” 小圆着取药来给程幕天擦脸,不愿儿子在此添乱唤余大嫂还带他去园子里踢球。程幕天拦住她道:“你三哥两个儿子,通共只一个奶娘要做粗活,哪里照看得过来,我扶你三哥回去时,两个都坐在院子里顽泥巴,糊了一身的泥,因此我把他们带回来了,免得留在家里出差池。”说完唤何家奶娘孟大嫂把全哥和答哥领进来见姑姑,那两个孩子因庶出,李五娘极少让他们出来见亲戚,因此不大认得小圆,站在那里不晓得喊人。程幕天见了他们呆头呆脑的模样很不喜欢,便挥手叫他们下去,大概是他的脸色不好看,吓得答哥哭起来,声音之响亮,不下他哥哥,小圆不悦地看了程幕天一眼,忙命人抓糖来与他们吃,又叫午哥领着他们去园子里顽。 程幕天见:家儿子大大方方地走上去。一手牵了一个领着朝外走。像极了小大人。那脸上。就又挂满了笑。小圆取了盒药膏。仔细涂到他脸上。问道:“三哥作甚么打你?”程幕天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称是一场误会。不愿多谈。小圆也不多问。收了药膏准备去瞧何耀弘。从他嘴里打听详细。程幕天却突然叫住她问道:“娘子。倘若不是误会。你偏着我还是偏着他?” 真是爱吃飞醋地男人。小心里猛翻一气白眼。响亮地回答:“自然偏我三哥。”程幕天地脸。立时就变了天。起身唤程福:“何三少爷在妹夫家躺着算甚么事。且送他家去。”小圆朝四周一看。原来下人们已不知何时撤了下去。怪道他突然如此大胆。她生怕他地倔脾气上来。真要把何耀弘赶回去。忙哄他道:“我要真偏他。为何先与你擦药?” 程幕天一想。地确是这个理。心里地那一汪莫名其妙地醋。就瞬间化作了蜜糖。他笑着起身。正要上前搂住娘子香一口。何耀弘自门外跌跌撞撞奔了进来。拉住小圆急道:“四娘。你还?这样不知好歹地男人。要来何用。趁早离了去。” 小圆听得一头雾水。用询问地眼神看程幕天。程幕天见何耀弘清醒了大半。便将吃酒时激将他地话讲了一遍。听得小圆吃吃地笑。听得何耀弘面红耳赤。 小丫头端了碗酸梅汤进来。小圆命她放到何耀弘面前。道:“三哥。这个也醒酒。且吃一口。” 何耀弘端着碗叹道:“你三嫂 分卷阅读22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就不如你贤惠,我自外头吃醉了回来,哪回她与我端过醒酒汤?” 小圆忍不住抢白道:“吃醉,是到哪里吃醉的?若是二郎从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吃醉了回来,我拿大棒子把他打出去,哪里还有醒酒汤与他喝。” 何耀弘被她哽讲不出话,怔了好一时才道:“是她跋扈在先,当年她连你的铺子都敢伸手。”小圆继续抢白:“若不是嫡母夺她嫁妆在前,她又怎会瞧得上我那两个小铺子?” 何耀弘:“她当年榜下择婿头露面惹人耻笑。” 小圆:“不知当二郎翻墙过来与我私会,会不会惹人耻笑。” 何耀弘:“她出行不戴盖。” 小圆:“扮作丫头逛过街。” 何耀弘:“她了我的妾。” 小圆:“我把二郎的妾送金少了。” 何耀弘:“她为了那个男宠日日在家吵闹。” 小圆:“我家还有男伎寻上门来呢,叫我一顿板子打出去了。” ……………… 何耀弘大汗淋漓,半天没出声的程幕天凑到他跟前:“三哥,你妹子可还贤惠?”何耀弘没敢再开口,背了小圆才悄悄问道:“我看你竟是甘之饴?”程幕天笑道:“莫要说我,我与你又有不同,我且问你,既然你娘子如此不贤,为何不依了她和离?”何耀弘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做过官的人妻都惹人耻笑,何况和离。” 程幕天道:“你与她分宅而居不叫人耻笑?”何耀弘把头埋在掌心里,闷声道:“她那样的女人,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程幕天笑道:“不喜欢又何妨,正妻是拿来敬的,又不是拿来宠的只以礼待她,又不碍着你纳妾逛勾栏。” 何耀弘道:“你是站着讲话不腰疼嫁妆丰厚,我穷困潦倒,连以前的两个差遣都是她出钱买的,若真个儿对她礼遇,她就要把我从头管到脚,好不让人烦恼。” 程幕天笑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你自出钱还买个泉州市舶司的差遣样就在你娘子面前讲得起话了。”何耀弘的脸色红了几分,低声道:“我家院子你是看见了的儿子都快养不起,哪里来的钱买差遣。”程幕天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借与你,泉州市舶司油水颇厚怕你还不起。” “这可不是小数目,你父翁不说你?”何耀弘话一出口便晓得这是多余,程老爷巴不得泉州市舶司里有个自己人,怎会去说他。程幕天又道:“买差遣的钱不消你操心,只一样,须得把你娘子带到任上去,不然你挣的钱全把给了伎女和妾,哪里来的钱还我。” 何耀弘仔细盘算起来,程二郎所言不假,自己在泉州市舶司的收入,不出一年便能把借的钱还上;李家也是做海上生意的,仰仗市舶司的地方颇多,上回那个差遣是李五娘出钱买的,因此李家都不拿他当回事,但这回的差遣是他自己出钱买来的,在李五娘面前讲话能硬气些不说,就是整个李家,也须得高看他一眼。 他越想心里越快活,止不住地道:“妙哉。” 小圆在院子里候了多时,见他们勾肩搭背地出来,便晓得事儿成了,她心下一松,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却得了程幕天一声斥责:“你不晓得你是怀着身孕的人么,还在院子里杵这么久?” 程幕天骂完她还不尽兴,又把几个丫头也狠狠训斥了一番,这才吩咐摆酒,要留三舅子吃饭。 何耀弘见他在自家妹子面前抖官人的威风,脸上很不好看,但却甚么都没说,心中暗自琢磨,等我这回去了泉州市舶司,不知能不能也这样在李五娘面前吼一吼。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宋待产包 小圆早已习惯性地把冷面官人的斥责转换成关切,若无厨房摆酒,果然,待得何耀弘入席,程幕天落后一步,心疼道:“你的腿本就肿,还在外头站着,不嫌累得慌?”小圆心里高兴,哪里晓得累,笑问 :“你如何说服了我三哥?” 程幕天抬腿朝厅里去,边走边把方才的情景与她描述了一遍。小圆听得是滋味,道:“以礼相待,是要把三嫂当菩萨供到佛龛里么,那日子还 有甚么滋味?”程幕天已走到了门口,停下步子道:“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你还想如何?就算她和离得成,以李家的权势,必不会让她再嫁给小门小户,试问稍微有点子钱的人家,哪个不纳妾,哪个不逛回把勾栏院?你能确保她就能比现在过得好些?” 小圆心头涌上一丝悲哀,又强迫着自己往好处想,何耀弘压抑了这些年,一心想要盖过李五 娘却又不得行,只得处处寻花问柳地来发泄,也许他自个儿立起来撑了门户,待李五娘反倒好些。 不容她多想,全哥和答哥已在厅里敲着碗喊饿,她忙命人上菜,拉着低声嘟囔“没规矩”的程幕天进厅去陪客。 何耀弘也是个极讲究的人,见两个儿子都给自己丢脸,虎着脸一个拍了一巴掌,吓得他们尖声哭闹起来,他讪讪地收回手,抱怨道:“看看你三嫂教出来的孩子得你们还替她讲了一箩筐好话。” 小圆没搭理他,人来把三个孩子领到午哥房里去吃肉粥,又把几盘子专门给小儿做的菜端过去,待得奶娘来报,说全哥和答哥不哭了在吃饭才开口道:“这也就 分卷阅读22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是三嫂好性儿,把妾卖了还给你把儿子养着,要是换作我,就连儿子一起卖,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何耀弘从未听过妹妹讲样重的话,不由自主拿眼去瞧程幕天,不料那惯常在人前吼娘子的程二郎,虽皱了皱眉头,还是只低头吃菜,竟吭都不吭一声。他心下骇然非自家妹子是外头充贤妻,进门母大虫?他不敢再想下去,突然觉着李五娘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吃了两口酒便道:“眼看你家又要添丁去叫你三嫂回来与你送催生礼。” 程幕天兜兜转一大圈,费神费力还出钱是为了这句话里的“催生礼”,当即笑开了花,拉着何耀弘吃了个大醉,才使人送他和儿子们回去。 第二日,何耀弘打了借来,自程家抬了钱去买了个泉州市舶司的差遣使人去接李五娘。李五娘本是灰心丧气不愿回,她娘家的父兄却来劝她:“哪晓得他竟有本事又买到泉州市舶司的差遣们家往后仰仗他的地方多着呢,你且回去与他好好过。” 李既委屈又不服气:“我族兄不是也在市舶司。何苦去求着他。”她父兄都笑:“他们地差遣虽都是买地官职却不一样。你族兄地官是买地进纳官。前头是个右字。你官人却是正经进士出身。圣上亲授地官。前头是个左字;你妇道人家不晓得详细。带个‘左’字地比‘右’字更有身份呢。” 官人有出息。了娘家父兄看重。哪个女人会不高兴?但李五娘认为他们地这番话有卖女儿之嫌。拧着性子就是不上轿。当年亲自送她去榜下择婿地大哥激她道:“你自己挑来地‘进士及第’地夫君。好容易有了出息。你舍得拱手让与他人?”这话讲到李五娘心坎上。她牙一咬。暗道。反正已忍了这些年。再忍忍又何妨。权当回娘家时风光些好了。 她坐了轿回家。心里还是有怨气地。想同往常一样摔摔打打。却记起父兄地叮嘱。叫她莫要得罪了何耀弘。免得他不照看李家地海运生意;女人在夫家生活。少不得娘家撑腰。父兄地话她不敢不听。只好敛了性子。安安静静替何耀弘收拾赴任地行装。 何耀弘盼了这些年。终于盼来些做官人地威严。一想到如今李家甚为忌惮他。再不怕弹压不住李五娘。心下兴奋非常。晚上就到她房里宿了。把要带她一起赴任地打算告诉她。 李五娘得了这做梦也未想到地消息。激动得一夜没睡好。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备了极厚地催生礼。挑来送小圆。小圆有孕地人贪睡。听得她来时还在床上。匆忙穿衣梳洗了来见她。歉意道:“三嫂来给我送催生礼。倒让你好等。”李五娘更过意不去:“是我来早了。扰了你歇息。”小圆扑哧一笑:“三嫂你平日里要这般同我三哥讲话。他必爱煞你。” 李五娘垂头摆弄了一会儿茶盏子。叹气道:“我何尝不晓得他爱哪一种。就是抹不下面子来低头。不过如今我们李家要依仗他。不低头也不行了。”小圆拿了个鸭蛋递给跟过来地午哥顽。教他唤舅娘。又向李五娘道:“三嫂。莫怪妹子多嘴。这居家过日子地。小事你不服软。纳妾逛a事却依着他,作何道理?实该反过来,才是驭夫李五娘吃茶不语,小圆晓是傲气的人,就算听进去也不会讲出来,便岔了话题,问道:“你们几时启程,我好让二郎去送程仪。” 李五娘笑道:“瞧我这记性,我就是为这事儿特来谢你的,定是你说动了你三哥,他才肯带我去泉州。”小圆想了想,摇头道:“这你可猜错了,是三哥自个儿的主意。” 就算是何耀弘的主意,那买差遣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除了程家,无人有那么多钱肯借出来,李五娘心知肚明,还是谢她道:“随你怎样说,我只领你的情。”说完取了两张纸出来递给她:“这是我自娘家抄来的,说是生产前须得准备的事物,听说你生午哥时并未备齐这些,这回可不能再马虎。” 小圆接过来一看,一张纸上写的是: 保气散、佛手散、壳散、榆白皮散 黑圣散、大圣散、寝元、花药石散 保生元、催生丹、黑龙丹、雌石燕 理中元、生地、羌活、葵子 黄莲、竹茹、乌梅、甘草 海马、陈皮、姜钱、黑豆 另一张是: 催生符、马衔铁、煎药炉、药帛 醋盆、子、软硬炭、煮粥沙瓶 干蓐草、汤瓶、柴茅、小石一二十颗 暖水釜、灯、灯心、火把 油烛、发烛、缴巾、软厚~ 洗儿肥皂头发、断脐线及剪刀 这两张纸上头写的东西是宋人生产时的必备用品,她头一回生产时产婆也曾备了,只是她认为那些事物中,许多都是出于迷信,并无实用,若是都带进产房,反而分了产婆和自己的心,因此只选了几样有用的带进去。 她有她的想法,但李五娘的好意不能拂却,便郑重谢过她代行嫡母之职着收催生礼的规矩,设了大宴请她吃过午饭才送她回去。 分卷阅读22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晚间无事,小圆又翻了翻那两张纸,发现有些“待产物品”是之前未曾见过的同程幕天躺到床上一起研究。 程幕天颇为潇洒地弹了弹纸,得意道:“一张是药张是物,你怀老二的这几个月,我已是把这些琢磨透了,有甚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小圆凑过去仔细瞧了瞧,保生元、催生丹、黑龙丹、理中元、生地黄、羌活、葵子、黄莲、竹茹、乌梅、甘草、陈皮、姜钱、黑豆是些催产保胎相关的药材,她生午哥时特意向郎中请教过雌雄石燕和海马,上次怎地没见着? 程幕天笑道:“郎中是自家的得你的脾气,这些生产时戴在身上握在手里的催生物件没敢给你开出来。”说着又指了物品单子与她瞧:“催生灵符和马衔铁也是差不多功效的物件。” 烧个灵符,手里握着这些东西就能催生?小圆笑着摇头,把这张物品单子当作睡前一乐逐行看下去,煎药炉、滤药帛等物倒还罢了,灯火等物也能理解,只是那醋炭盆和“小石一二十颗”,小圆怎么也不得其解,只得再次虚心求教。 这两样,程幕天却不想解释,只道:“你定然用不上这些事物。”小圆隐约猜到是作甚么用的,但具体操作方法却想不明白,玩笑道:“难不成是肚子里的孩子不听话,拿醋来酸他,拿石子儿来打他?”程幕天的脸色很严肃,道:“若是产后血晕,便将石子用硬碳烧红,用盆盛到产床前以醋沃之。” 原来就是拿醋浇烧红的石子,用那醋气把晕死过去的产妇熏清醒,小圆不甚明白这其中有甚么医学道理,只一想到那刺鼻的味道,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嘱咐程幕天道:“若是我晕过去,拿凉水拍拍就得,莫要拿醋熏我。” 程幕天曲起两指敲了她脑门一下儿,气道:“才生完孩子,能使凉水?”说完又忙忙地轻扇自己一掌:“你引得我也胡说八道起来,你生产必定是顺顺当当的,怎会产后血晕。” 那是,产婆一天摸一回胎位,郎中三天一诊脉,自己又有一把子力气,能出差池才怪,小圆招呼他帮自己翻了个身,抱住他问:“二郎,听说辛夫人给继母送来的‘待产必备’上头,还有干马粪和马皮?那是作甚么用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添丁 慕天笑道:“那是巫风了,以马粪铺产床下污地,张覆盖,据说也能催产。”继母在床上生孩子,地下铺着马粪,小圆又是一个激灵,忙道:“我宁愿握个马衔铁,可千万别给我铺一屋子马粪。”程幕天道:“那是继母年纪大了,又是头胎,才那般煞有其事,咱们作甚么跟她学。”说完摸了摸她已近临产却还不怎么大的肚子,忧虑道:“你这也太不显怀,我看继母的肚子都比你的大些。”小圆却道:“她才八个多月,就挺那样大的肚子,生产时有她受的。” 二人议论一时相拥睡去,随后几日,程幕天亲自操劳,照着那两张“待产必备”,将所有事物准备停当,又请来接生午哥的那一班子产婆,提前入住西厢房待命。 夏至时节夜半时分,小圆的肚子发作起来,程幕天还记挂着她生午哥时想吃蛋糕没吃上的事儿,忙忙地催采莲去厨下发面,但小圆这回到底是二胎,生产的时间缩短了不少,没等到饭点就生下了个儿子,依着时辰取名辰哥。 程幕天抱着小脸儿还皱巴巴的二儿子,沮丧道:“上回你娘饿着肚子生你哥哥,这回又是饿着肚子生你。”小圆笑着安慰他道:“不妨事,那蛋糕正好当早饭。” 午哥跑进来吵着要抱弟弟,他还不满两岁,哪里抱得动,程幕天哄了他几句,还是压不下他头一回当哥哥的热情,只好用了折中的法子,寻把椅子坐下,先把午哥抱到腿上,再把小二放到他怀里,自己拿胳膊圈住他们俩。 程家又添丁,顶的当属程老爷,可惜他自从回到大宅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待到辰哥满月,已是卧床不起,连孙子都抱不动了。家里有病人,洗儿宴都热闹不起来宾客不过略坐坐就辞了去,只几个至亲留了下来帮辰哥洗浴。陈姨娘看着下人们煎好了猪胆汁汤,亲手倒入澡盆中来洗儿,称此方能使小儿不患疮癣,保持皮 肤滑泽。她见周围几人都默然无声问道:“程老爷在楼房时,不是说消渴症有好转的,怎地搬了回来反倒病重了?” 程大姐口无遮拦牙切道:“必是继母和丁姨娘成日缠着爹,害他掏空了身子。”话虽不假,可哪有做闺女的这样讲自个儿父翁的,小圆替她脸一红道:“继母替爹怀着儿,分神照料她是该的,依我看,主要还是因为爹在楼房时受了苦,乍一回家,忘了消渴症要忌口才加重了病情。” 程大姐不满埋怨道:“既然晓得症结何不劝?”程三娘住得近,晓得详细小圆辩解道:“大姐有所不知,继母把持得严呢他们那个院子,别说哥哥嫂嫂,就是我回来请安,都不许我进,咱们连爹的面都见不着,如何劝得?” 程大姐恍然,气道:“上回我来看爹,母跟前的丫头说他才睡下不好见人,原来是托辞。她这般举动,是怕我们在爹面前搬嘴弄舌,夺了她肚里孩子的家产 分卷阅读22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么?生儿生女还指不定呢,倒先防起人来了。” 程三娘心思多些,忙把拉到外头,悄声道:“给你家季姨娘瞧过胎的王产婆,被继母请了去,说她怀的也是个男孩儿,这才拼了命的护食。”程大姐冷笑道:“她是个蠢。生了儿子又如何。长兄弱弟。还不得看着二郎地脸色过日子。你瞧着。有苦果子给她尝地。” 正说着,程幕天从程老爷处回来。气愤道:“我去请爹给辰哥取名字。继母居然拦着我不许进。只叫人递了个纸条子出来。”小圆接过纸条。与众人来看。只见上头写着“程梓昀”三字。陈姨娘宽慰他们道:“辰哥是辰时生地。可不就是‘昀’。这名字取得极好。程老爷地身子骨想必也是硬朗地。” 程大姐听了这话。心下稍松。但还是担心老父得紧。头一回大着胆子责备起程幕天来:“你不是最孝顺地。怎地不强闯进去瞧瞧爹?”程幕天沉着脸道:“爹能取名字。就没得大碍。你晓得继母不让我进去。是她地意思。还是爹自己地意思?” 他做儿子地怕老子。故有此虑。程大姐却是哪个都不怕。急冲冲地到得前头院子。先将守门地两个婆子扇了一顿嘴巴子。又觉着打得手疼。就另到粗使婆子住地下人房里寻了根比胳膊还粗捶衣棒。拎在手里重回第二进院子。口称要见程老爷。 守院门地婆子领教过她地厉害。不敢再拦她。可守程老爷房门地却是小铜钱。自然拦着门不许她进。程大姐却不和她多话。一言不发抡了捶衣棒就朝她腿上敲。疼得小铜钱一通乱跳。 她打得尽兴。就只盯着面前地腿忘了抬头。直到听得钱夫人一声凄厉地惨叫。这才晓得打错她心头浮上几分害怕,却把那捶衣棒愈发握得紧,=甚么,打的是你的腿,又不是肚子,伤不了你儿子。” 钱夫人疼得泪花直冒,腿一软,人往地上溜去,小铜钱才被程大姐狠打了十几下,两条腿肿得似萝卜,来扶她时就少了把力气没扶住,眼睁睁看着她一**坐到地上,身下立时流出了血水来。 程大姐见了这情景,真害怕起来,哪里还敢进去见程老爷,连到小圆那里告辞都顾不上,丢了捶衣棒,匆忙躲回家。 第三进院子里,小圆才送走了陈姨娘,正同程幕天和程三娘说笑:“大姐这半天没回来,定是已见到了爹,还是她有本事。”程三娘记挂着先一步回家的甘十二,不想再等,便起身告辞,沿着夹道朝外头走,路过第二进院子的角门时,忽然听得里头有钱夫人的惨叫声,忙向守门的婆子打听。那婆子是钱夫人雇的,收了她十几个钱才比划着开口:“夫人让大姐用这么粗的捶衣棒给打了好几下,立时就动了胎气,瞧这样子,怕是要早产。” 程三娘惊得险些站不稳,强撑着替程大姐辩解了几句:“娘本来就要生了,这也没早几天。”她一路扶着丫头的手,挪着小脚连跑带走回到小圆房里,把这惊人的消息告诉他们。 程幕天脸上神_分毫没动,程大姐闯的祸,与他何干,至于钱夫人早产,更是他乐见之事;小圆脸上也无甚表情,程大姐是嫁出去了的女儿,钱夫人为难不到她,就算出了事,程老爷再生气也不会由着人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告上官府。 程三娘见他们定力过人,:倒不知讲甚么好,默默坐了一会子,慢慢地自己也把事情想通透了,起身告辞道:“只怕大姐还在家里担惊受怕,我去和她讲一声。” 小圆送她到门口,命人备个轿子与她,折返时走到第三进院子与第二进院子相接的门口站了站,见那边还是无人来知会她,便还是当作不知情,转身回房。 程幕天还怕她生气,安慰她道:“继不叫人来知会你是好事,不然出了事,就要惹祸上身。”小圆笑道:“我自己也才生了孩子,身上还累着呢,不用在她跟前侍候,自然是好事。” 小圆不是心狠之辈,虽上这样说,还是忍不住频频朝那边张望,可直到掌灯时分,还未传来消息。阿云悄悄去打探了一番,回来时忿忿不平:“三娘子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大姐不过是打小铜钱时,失手敲了夫人一棒子,且打的是腿,根本就没让她动胎气。” 小圆奇道:“那她怎地提前动了?”阿云脸上带了笑,道:“亏心事做多了,报应,她腿疼一个没站住,自己跌倒在地上,这才提前见了红。”小圆教训她道:“这话不许乱讲,小心走到外头别个打你嘴巴子。” 云吐了吐舌头,接着讲消息:“少夫人可晓得夫人为何生了整整一天,孩子还未落地?产婆说她肚里的儿太大,容易下不来呢,还说她力气又小,又不听话,一点子精神全用在哭喊上了,真要她使劲儿又使不来。” 小圆自己才生过孩子,晓得那苦楚,怔道:“继母年纪不小,又是头胎,生养本就不易,照你这般说,怕是还要疼上些时候了。” 程幕天知她想起了自身,安慰她道:“莫怕,继母那里铺了马粪和马皮呢,不会有事。”小圆拍了他一下儿,嗔道:“你这是安慰我还是嘲讽她?” 程 分卷阅读22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幕天为着钱夫人怂恿程老爷吃壮阳药一事,对她恨之入骨,听了娘子的责备也不分辨,笑着搂过她滚到了床上去。 小圆知他要做坏事,慌忙推他道:“今天不行。”程幕天吮着她的耳垂,声音低哑:“你昨儿就出月子了,怎地不行。”小圆教他撩拨得浑身无力,推又推不开他,强忍着酥痒与他讲道理:“二郎,咱们两个儿子,年岁隔得太近,照这样子下去,我这身子怕是吃不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人意料的遗嘱 幕天自然是心疼娘子的,何况已有了两个儿子,闻了动作,但还是迷惑不解:“为何是今日不行,而不是明日?” “猴儿急。”小圆笑骂一声,却不知如何跟古香古色的官人解释何为安全期、何为危险期,便支支吾吾起来。她实在是低估了程幕天,低估了宋人,其实大宋医界亦有这样的说法,不过日子有别,他们认为,女人经后六天为最佳受孕时机,还认为,经绝一日、三日、五日为男,二日、四日、六日皆女。程幕天管着家里的药铺,也曾读过几本医书,便拿了这些观点来问小圆:“咱们已有了两个儿子,你歇一歇养养身子也好,只是你选的日子不对呀?” 小圆嘟着嘴捶他,这个官人,作甚么要博学,到处看来些胡诌的观念,叫人更难解释了。她捶了几下,却突然迸出了灵感,笑嘻嘻地道:“方才我讲的不是实话,其实我是想再生呢,咱们就依着你讲的,经后六天行人伦。”她暗自腹诽,安全期内能怀上,那就不叫受孕,而叫撞运了。程幕天却不依了,声称要以她的身体为重,不能叫生儿育女拖垮了她。小圆听了这话,心里甜似蜜,却又暗暗叫苦,万般无奈只得祭出杀手锏——耍赖。虽说这招能制住程幕天,但不好叫他强忍着,便使出自丁姨娘对付程老爷的手法,用旁门左道好生替他解决了一番。 事毕,程幕天心满意足搂着她沉沉睡去,她却好一会子睡不着,替前院的钱夫人担着心直到眼皮打架也未等到甚么消息,只得也闭眼睡了。 天色将明之时,精疲力竭的钱夫人终于产下个男孩 儿据知情人称,那孩子生下来时脸色趣青,被产婆折腾了好一会子才哭出声来是不好养活。 程幕天披衣下,闷闷坐了好一会子,只差也学着程老爷来洗个儿云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夫人怕老爷不给分家产呢,扯着他不放。”小圆见他们表现得不像话,嗔道:“再有甚么,都给我放心里去出来生怕不受诟病?”阿云得了教训,缩头闭嘴躲了出去,程幕天却还是沉着脸不说话,又闷了半晌,突然起身遣散下人,关起门情悲戚地向她道:“前几日郎中与我讲了实情,爹怕是撑不到那孩子百日了们有些事体,该当准备着了。” 小圆握了他的手:“放心,外的管家我都吩咐过了只不知爹是想回泉州,还是就留在临安。”程幕天明白她问的是程老爷欲葬在何处,苦涩一笑:“这个爹倒是讲过了,说逝后想进祖坟,可咱们家的祖坟在东京呢,如何去得?泉州也是客居,就在临安罢。”国破无归处,小圆亦是黯然,然而朝廷无用,他们只能干着急。 他们暗中准着程老爷的后事,因钱夫人还在坐月子,又大伤了元气无心顾及其他,便无甚么人来捣乱,一切办得顺顺当当。 钱夫人生的那孩子,大概是在母的肚子里折腾的久了,直到满月时还是病恹恹的。程老爷看着下人们洗儿毕,挥手遣了他们下去,独留了程幕天在床前,问道:“我给你弟弟取了名字程幕云,你看可好?”程幕天无谓点头,勉强答了个“好”字。不知为何,程老爷谈性甚浓,又问:“小名你说叫甚么好?”程幕天一愣,高堂俱在,怎轮到我置喙,突然又明白过来,这是程老爷替小儿示好,怕他去后,长兄欺负弱弟呢。他顿觉喉中干涩,哑声开口道:“爹,你放心。” 程老爷晓得他是孝的,得了答复便笑了:“我看就叫仲郎,如何?”程幕天眼中落下泪来,跪在床前攀住他的手,泣不成声:“甚好,爹取的名字,总是好的,待得我娘子给程家再添丁,还请爹费心取个好名儿。”程老爷慢慢摇头:“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强撑着抬起身子。指点程天将他地黄铜小匣儿取来。盖子也不开。整个儿与了程幕天。道:“爹地私帐本子和田产屋业地契纸都在这里头。你拿去和你弟弟分了;我那个健身强体馆。是媳妇送把我赚钱地。等我死了。交还给她。”讲到这里。他停下歇了歇气。接着道:“我私帐不少。你继母拿去一半。再加上钱家还有些钱留把她。这些足够她把你弟弟拉扯大了;你外帐上地钱。还有田庄。分给你弟弟一半。但莫要让你继母晓得。待得他长大**。你亲手交到他手里。”他想到幺儿生来就底子不足。还不晓得长不长得到成年。忍不住老泪横流:“若是他没那个福气。就转给我地孙子们。莫要便宜了你继母。” 老父对继母还是有怨地。竟待她苛刻此。程幕天这般想。却未出声替她求情。只不住地点头应着。 程老爷把床沿子抓a。似是下了很大地决心。道:“我看你弟弟这模了 分卷阅读22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也没能耐打点生意。因此家里所有地海船和铺子。我都留把你。” 程幕天震惊抬头:“爹。你?不给他分几股?”程老爷终于把烦恼了他好几天地决定讲了出来。累极阖眼。虚弱道:“那是你一手撑起来地生意。随你分罢。” 程幕天替他盖好被子出得门来。还是恍恍惚惚。突然听见有人唤他。他扭头一看。原来是钱夫人抱着孩子站在廊下。叫他过去看弟弟。他心中冷哼一声。今日怎地不怕我要害人了。忽地变热络起来。怕是别有居心。 他料的分毫不差,钱夫人一开口,问的就是程老爷的遗嘱:“二郎,你爹可有给我们仲郎留些活命钱?”程幕天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继母,你先把他平安养大,再来问这个也不迟。” 钱夫人万万没想到,一向恭敬有礼的孝子也有如此厉害的时候,她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几步,辩驳道:“若不是大姐耍泼,敲了我几下,也不会害我早产,使你弟弟先天不足。”程幕天望着正朝这边过来的小圆和孩子们,笑道:“你这才早了几天?我娘子生辰哥时,足足提前了小半个月,还不是一样平平安安。” 说话间小圆已到近前,见他连情面也不晓得留了,心下诧异,忙向钱夫人笑道:“娘,生儿子才提前发作呢,推后生的都是闺女。”钱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才稍稍缓了一缓,向程幕天道:“你是嫡子,我们仲郎亦是嫡子,泉州的大房已是到临安了,有族中主持公道,你休想独霸家产。” 她必是提前打听到了遗的片言只语,却不晓得程老爷是有钱留给小儿子的,只是瞒着她,这才凌厉了起来,但泉州大房……程幕天勾起嘴角一笑,连话都不接,抱过辰哥,牵起午哥,转身就走。 小圆在钱夫面前敷衍了几句,匆匆行礼辞过,去追程幕天。迈过第三进院子的门,程幕天已是自动自觉放缓了步子等着她,道:“莫要担心,泉州大房是我请来的。”小圆一愣:“谁担心这个,我只奇怪,你怎地连脸面也不给继母留了?不要孝子的名头了?”程幕天面色沉郁:“她害了我爹,还要我对她客气?若这回爹熬不过去,就休要怪我心太狠。” 门那边都是钱夫人的人,小圆连把他推进房里去,道:“这话传到继母耳里去,不知怎么闹。”程幕天一拳砸到墙上:“爹如今都恨着她,我才不怕她寻茬。” 钱夫人不是生了儿,程老爷怎地还恨她?小圆很是奇怪,忙问他详细。程幕天道:“爹怪她不中用,把好好一儿子,折腾成了先天不足。”他顿了顿,把程老爷那出人意料的遗嘱讲给她听。小圆比他还惊讶,连连发问:“连我也有份?健身强体馆归到我嫁妆里?继母甚么好处也没得?海船和铺子全分给了我们?” 程幕天伏到她肩上痛哭起:“原来我才是小人,还特特把大房请到泉州来,爹却是一心只为咱们着想。” 小圆心道,爹之所以如此偏心,只怕是心先天不足的小儿子没能耐撑起家业,又或想让大房看在家产的份上善待弱弟罢。虽然程老爷并不是真的一心只为大儿子着想,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的眼眶,也不由自主湿了起来,轻声问道:“二郎,海船和铺子的股份,你打算分给弟弟么?” 程幕天擦了擦脸,道:“看他长大后的能耐罢,若真有一二分本事,一起打点生意又何妨,如果只是个庸才,就一股也不分他,免得他糟蹋了我的心血。” 小圆赞同点头,又忍不住与他玩笑:“若是咱们的儿子是庸才,你留不留股份给他?”程幕天瞪了她一眼:“胡扯,我的儿子,自然是个顶个的聪敏,怎会有庸才。” 他们议论完父翁的遗嘱,自去病榻前尽孝,但郎中预料的没出偏差,程老爷在离小儿子百日还差七天的时候,油灯耗尽,撒手归西。 之前程幕天还自责,说请泉州大房来临安是小人之举,不料丧礼刚办完,钱夫人就大闹灵堂,迫不及待地把这顶“小人”的帽子夺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钱夫人告状 钱夫人一身素衣,抱着儿子端坐堂上,责问道:“同样是儿子,为何仲郎只得了老爷的私房钱?” 仲郎只要长大成年,即可分得外帐钱财的一半,但程老爷在世时嘱咐过,此事不可告诉钱夫人,因此程幕天只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钱夫人如今拿他半分办法也无,只得望向泉州来的大房。那大房派来的程东京年纪比她大,辈分却比她小,见她看自己,不好不答话,只得支吾道:“你先把仲郎带大,自有他的好处。” 程幕天这般说,他也这般说,钱夫人生气起来,怒道:“都说小儿过了百日这道坎,自然就养得大,我们仲郎上个月就满一百天了,你们还是咒他。” 程东京也是得了程老爷的叮嘱,不好与她讲实情,只得把他的父翁,现任程氏族长抬了出来,道:“来临安前,我父翁一再叮咛,程家海运生意,须得懂行的人管着,你的仲郎才多大,能管得起来?” 钱夫人将椅 分卷阅读22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子狠拍了几,气道:“我这个做娘的替他管着。” 程大姐去送了做法事的子回来,听见这话,讥讽道:“你败光了自己的陪嫁,还想败程家的生意?” 这话程东京是头一回听说,忙向她问详细,直称要把这事儿回禀给族长。 钱夫人见大房不主持公道,心生计,命小铜钱把内帐子拿来给小圆道:“我这个继母还在,不得分家,我和仲郎又没分到钱,这家还是给你当。” 程老爷留给她私房钱。就叫她拿来养儿子。她收了钱。却把抚养地职责推给大儿子一家实在不像话。程东京看不过眼。替小圆两口子出主意道:“你们继母讲得不错。没得她还在就分家地理。只是既然要你们来养弟弟。那就把你爹那一半地私房钱也拿来作教养花费。” 程天点头道:“这也是爹地意思。我无甚话可说。”小圆也跟着点头:“我听官人地。那是亲弟弟不得要多费些神。”程大姐是行动派。直接上去问钱夫人。程老爷地私房钱何在。 夫人见他们一唱一和。全当她不存在气得把 孩子一搂。直接上娘家去了。程幕天几个倒还罢了。程东京却急得直跺脚:“你们在临安也着点程家地脸面呀。居着丧守着孝呢。就朝亲戚家跑。成何体统。” 程大姐笑道:“这个倒不用怕娘家也正居丧。谁也不忌讳谁。”程东京还是拿着脑袋直摇程老爷不认人。没讨得一房好媳妇叮嘱程幕天两口子:“待得仲郎长大。你们做哥嫂地须得费心替他挑个好地是你们继母一意孤行。就报到族里去。我爹自会与你们做主。”程幕天恨不得当没有这个弟弟。哪里肯理这档子事。只胡乱点了点头。 且说钱夫人回到娘家。哭得是天昏地暗。辛夫人劝都劝不住。最后只得放狠话:“你若是想把儿子丢给程二郎去养。就尽管哭死了随你父翁去。”钱夫人勉强止了泪。哽咽道:“老爷临终前了话。只给我留了一半地私房钱。说起来那里头还有不少就是我地嫁妆钱。我这亏。吃大了。”辛夫人拍着她地背安慰道:“你还有儿子。来日方长。” 钱夫人瞪大了泪眼。道:“老爷都死了。家里地产全在程二郎里。仲郎又只这一点子大。我这日子还有甚么盼头?”辛夫人沉吟片刻。道:“娘替你出钱。去打官司。可好?” 钱夫人如今只要能拿到家产,管它甚么法子都愿意使,当即连连点头。辛夫人就唤了个妾进来,叫她去请讼师来写状纸。钱夫人看着那个妾一摇三摆地出去,惑问道:“爹年前就去了,娘为何还不打了她们?”辛夫人笑道:“男人都没了,斗又斗不起来,留着怕甚么,相互作个伴儿罢,不然这样大一间宅子我一人住着,空落落地怪怕的。”说完又叫进一个妾,让她讲笑话来听。 各人心思自有不同,辛夫人年纪大了,不守也得守,但那些妾们都是花样年华,早就起了旁的心思,只苦于大妇不肯放人,好不苦恼。那个来讲笑话的妾名尹大嘴,早就为不得脱身一事把辛夫人恨上了,又见她闺女外孙聚了一堂,愈衬得自己孤苦无依,就起心想刺她一刺—— “源严田有个农家娘子叫江四娘,成亲好几年肚子也没动静,只好为官人广纳妾室,盼着生个儿子好抱来自己养,好容易待到妾室初产,却是个女孩儿,她气愤难耐,便将其投入了水盆,过了些时候去瞧时,现那孩子还活着,遂狠掐掉了她双耳,才出生的孩子哪里受得了那刀割似的痛,不出半个时辰就死了。等到第二年,她自己生了一女,却是两耳断缺,恰似上回那孩子被掐的痕迹,里巷众人都道这是报应,若再溺杀,必有殃祸,苦劝江四娘存育,这才将那第二个闺女留了来,那……”尹大嘴的故事还未讲完,辛夫人已是暴跳如雷,抓了满是沸水的茶盏子劈头盖脸朝她泼,烫得她张着一张大嘴哇哇直叫。 钱夫人一阵胆寒,不自主去摸自己的耳朵,待得确认并无缺失,这才问辛夫人道:“娘,这故事虽不好笑,但她讲得又不是你,你恼甚么?” 辛夫人勉强笑了笑,编了个理出来搪塞她:“她这是挖苦我没生出儿子呢。”钱夫人信了这话,安慰她道:“娘莫动气,伤了身子划不来,不如唤个人牙子来卖掉。”辛夫人望着尹大嘴冷笑:“我要是把她卖掉,可就是遂了她的愿了不叫她如意。”说完另唤进两个与尹大嘴有过节的妾,吩咐她们道:“把她拖去打嘴巴子,打得好,给你们涨月钱。”那两个妾脆声应答,欢欢喜喜地拖着尹大嘴去了厢房。 辛夫人听着那边传来的惨叫声,脸上才浮上了些笑容,问钱夫人道:“你家那个生了四娘子的丁姨娘算如何处置?” 钱夫人的脸色沉了一沉,道:“能把她怎么样,老爷临终时了话,要留她在家陪着我。”辛夫人哼了一声:“陪?是怕你守不住罢。若是依着我,就把她和她闺女都卖了去,不然再过几年娘子的嫁妆钱谁人来出?” 钱夫人不以为意道:“这个倒是不怕的,谁当家谁出,我就候去花销程二郎两口子的钱。”辛夫人听了这话,欢喜道:“你把账子送出去了?” 分卷阅读22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钱夫人真是哭昏了头,这才想起来,外帐是程幕天把着不假内帐子方才并未送出去,还在她里呢,她急得团团打转,不住地念叨:“这可怎生是好。” 辛夫人看着闺女急,她也急,谁人能料到当初香饽饽似的账子,如今成了烫山芋幕天 的段她不敢再见识,只能劝慰钱夫人先告官等把家产要到再说。 她催人到二门前瞧了好几回,终于把状纸盼了回来开来同钱夫人一起瞧了瞧,见并无别字或不通顺之处,便唤了管家来,叫他以五个月大的仲郎的名义去官衙送状纸。 钱夫人看着管家在状纸边写上“程幕云”三个字,不解问辛夫人道:“为何不以我的名义去告?官衙会收小娃娃的状纸?” 辛夫人见闺女点世事也不懂,无语良久,耐心教她道:“若写你的名字,到时上堂的就是你自己,大家女眷到堂上走一遭,还见人呢?”钱夫人深感还是娘亲有见识,忙把状纸折好交给管家,叫他骑个马,赶紧去官衙。辛夫人又叫他多带些钱,把官老爷、师爷和讼师都要打点到。 她们在这里谋划,程幕天口子却是毫不知情,直到官府来人传唤他们七日后上堂,这才晓得钱夫人把他们给告了。 阿云跑到前偷偷瞧了一回官差,急道:“小铜钱忘恩负义,这样大的消息,也不来知会一声儿。”小圆心知小铜钱也不晓得程老爷遗嘱的真正内容,只怕和钱夫人一样,以为是他们大房把着钱不放,便斥阿云道:“小铜钱那是护主,忠心可嘉,你莫要胡说。” 程大姐接了消息,忙忙地赶来,站门口道:“我还要去唤三娘,她却是有了孕,害喜得厉害出不了门。” 小圆笑着请她坐,道:“不干你们的事,何苦跑来。”程大姐毫不掩藏心思,道:“怎么不干我的事,我们家的生意全仗着二郎呢。仲郎才五个月,他能理甚么事,把海船和铺子分他一半,让继母去败家,可把我们家也害着了。”她也是个不晓得程老爷遗嘱底细的人,就犹豫着劝小圆:“你们分得的爹的私房钱里,有继母的陪嫁呢,既是得了她的钱,何不把外帐上的钱也分他们些?” 她个嘴不严的,小圆不想把实情告诉她,只笑话她道:“你何时变得这样好心?”程大姐摸了摸脸,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好心,只觉得拿了她的钱,却不给她分家产,有些占便宜的嫌。” 这点性格可是不随程老爷,小圆无声一笑,转头望向院子门口,程幕天和程东京,双双带着怒气,正往这边来。 程大姐性子急,先起身迎了上去问详情。程幕天面色不佳,答道:“还是要上堂,程家的脸面全让她给丢尽了。”程大姐急道:“官司要输?”程东京道:“她赢不了,你们父翁留的话,与我也讲了一遍的,既有族中见证,怕她作甚。” 小圆命人端了清火气、去烦躁的饮子来,亲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笑道:“既是官司输不了,你们到堂上走一遭又如何?”程幕天碍着程大姐在旁,没有作声,待得她告辞,方才道:“我们并没有亏待仲郎,却要背这个黑锅,自然是不愿意。” 小圆明白过来,程老爷明着讲出来的遗言太过偏心,若是往堂上一闹,保不齐那些嚼舌头的就要说恶兄串通族里,伪造父翁遗嘱欺压弱弟,毁了程幕天最最在意的好名声。 她琢磨了一阵,替程幕天出主意道:“能不能给官老爷塞些钱,叫他驳了继母的状纸?”程幕天苦笑道:“哪有没去打点的,那个官老爷真真是怪人,口称要讲道义,说他已是收了钱家不少的钱,就不能再收别个的钱来倒打一耙。” 小圆哭笑不得,果真好一个讲“道义”的官老爷,照他这般说,是铁了心要替钱夫人出头了? 三人闷坐愁了好一时,还是想不出能躲过这场官司的好法子,无奈之,程幕天只好使人去提点钱夫人,告诉她程老爷的遗嘱有见证人,这场官司她打不赢,不料钱夫人却是把着他面子的软肋,放言道:“打不赢也要打,闹得你名声扫地也是好的。” 程幕天被她气得连饭也吃不,偏又逢上连日阴雨,腿上旧伤作,又疼又愁,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心疼得小圆抱着他直哭。 程东京这几日也是为此事伤脑筋,程家自外国运来的货物,虽是在泉州港口卸,但大部分销路,却是在临安,而临安的生意,全指望着程幕天,若是他坏了名声,难保那些讲究的官商就不再同他打交道,从而响整个程家的收益。 小圆虽已嫁到程家这些年,但与泉州大房接触甚少,见他为自己两口子的事成日愁,很是过意不去,这日就命人整治了一桌精致饭菜,请他来吃酒,又叫了甘十二来作陪。 甘十二是个胆子大又 嬉皮笑脸的,拍着比他大几十岁的程东京的肩膀道:“何时回泉州,替我捎个信儿给我父翁,就说恭喜他要当祖父了。”程东京忙向他道喜,又笑他道:“看你这般乐呵,我直接把你捎回去,可好?” 他们无心谈笑,却教小圆生出了吓唬钱夫人,让她主动撤 分卷阅读22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状纸的妙招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分家 “只要咱们从泉州捎一个人来临安,包管继母不敢再打官司。”小圆执壶斟酒,笑道。程幕天想了想,也笑了,举杯吃下一大口,赞道:“好酒。” 程东京和甘十二听得莫名其妙,但真个儿如小圆所说,程幕天编了几句话去吓唬了钱夫人一番,那场官司就不了了之,使人到官衙一问,原来是钱家管家偷偷把状纸领了回去。 事情圆满解决,程幕天两口子再摆酒席,程东京和甘十二都好奇问缘故,小圆笑道:“这事儿却不是拿住了继母,而是拿住了辛夫人。钱老太爷去后,她家只剩了她一个,最怕的就是族里要给她过继儿子。”程幕天多日阴靈一扫而光,腿也不疼,胃口也好,夹了一筷子羊肉大嚼几口,道:“我和继母说了,若是她要告我,我就再把钱大哥从泉州接来,送到钱家去。” 钱大哥一家吵闹着要过继的事,甘十二也有耳闻,便向有些不明所以的程东京解释了一番。程东京抚掌赞道:“好计,钱家连个男人也无,之所以没有族中来扰,全仗有程家这门亲戚,若是咱们也不帮她,她家的钱财怕是全都不保。” 他们除却了烦心事,个个吃了个大醉,第二日,程东京在程幕天的陪同下巡视过程家的海运生意,告辞回泉州向族长回话。甘十二作了两回陪客,腆着脸皮求小圆道:“嫂子家娘子害喜得厉害,我请两日假,在家陪陪她,可成?”小圆正要点头,程幕天却道:“哪个女人怀孩子不害喜,就你事多。”甘十二不给他留面子,顶嘴道:“哥哥,嫂子怀辰哥时,你可是在家陪了整整一个月,我陪两天怎地就不行?”程幕天叫他驳得面红耳赤护着官人,吓唬甘十二道:“赶紧给你哥哥赔不是,不然不放你。”甘十二为了娘子,甚么做不出来,当即作揖唱诺,只差跪下求饶得程幕天笑骂他没骨头。 甘十二得了假,蹦带跳回家陪娘子。程幕天看得眼红,便也躲了几日懒,在家陪小圆和儿子们。这日,他同小圆商量,过完年就请先生来家,给午哥启蒙,小圆不愿儿子过早受拘束,正在同他理论,突然阿云来报钱家来人,称钱夫人要与他们分家。 小圆大喜:“咱们提分家,遭诟病,既然是她自己要分,那便甚么也不怕了。”阿云双手合十,念叨道:“阿米托佛,分了家,往后再无人往少爷房里塞妾了,可喜可贺。” 程幕天却拍桌子站起身来,急道:“不好哪里会这样便宜咱们,我须得出去布置一番。”说完向小圆道:“你使人把第二进院子里的家什,全搬到咱们家在城东头的别院里去,还有继母雇来的下人,也一并送过去作要快。”又吩咐还在那里不伦不类念佛的阿云:“你带人守着 门口,若是夫人的人要来搬物件去钱家或去她自己的陪嫁宅子全给我打出去。” 阿云最是爱:这样的差事,兴奋道:“少爷是夫人要带人来抢夺咱们家?咱们有会武艺的孙大郎,不怕他们。”程幕天瞧了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丫头了个“不是”,唤来程福,匆匆出门去了。 阿云奇道:“既是分家。为不把夫人赶回她地陪嫁宅子?难道少爷是要白送她一间?”小圆仔细想了想钱夫人地为人。大概明白了些缘故。吩咐她道:“院门你一人怕是守不住。叫阿绣一起去守。别忘了带捶衣棒。”阿云嘻嘻地笑着。果真寻了两根捶衣棒出来。跑着去寻阿竹。 采莲走过请示道:“少夫人。我叫人去搬家?”小圆摇头道:“莫要叫咱们地人搬。免得少了物件被夫人寻麻烦。你叫夫人雇来地人搬去。但须得用我们自己地护院押运。莫要让他们开溜到夫人地陪嫁宅子或钱家去。还有。拉着车过街时。不妨招摇些。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程家夫人自愿守节。想搬到别院去清静清静。” 采莲立时会意。:“我把丁姨娘和四娘子也送过去。”小圆点了点头。待看着她分派完人手。又一起到前头院子看了一回。这才回房备晚饭。 午哥走到厨房寻娘亲。见她正用银攀膊勾住袖子。一边剁肉沫一边哼些调子奇怪地小曲儿。他不明白娘亲为何如此开心。抱住她地腿道:“娘。你喜欢。午哥不喜欢。”小圆奇道:“儿子。你爱同祖母住一起?”午哥摇了摇头。努力伸直了手臂指案板地肉沫。委屈道:“娘只会做这个。腻。” 小圆拿不出手地厨艺。不知受过程幕天多少嘲讽。她从未感到羞愧过。今儿却因儿子地一番抱怨羞红了脸。赶忙问午哥要吃甚么。又唤来厨娘现场现学现做地坏处。就是花费时间。采莲看着第二进院子搬完家。晚饭还未得。程幕天在外布置完毕归家。才了一道菜。他实在是饿极。同午哥两个抱着蛋糕饼干一通猛吃。等到小圆得意非凡地端了新作品来。他父子二人已是填饱了肚子。一筷子菜也吃不下去了。 小圆沮丧至极,逼着他们把每样菜都尝一口,午哥拍着圆滚滚的肚子,觉着娘亲着实可 怕,不等奶娘来抱他,自己爬下凳子,一溜烟地躲回房去了。程幕天没儿子那般大胆,老老实实把菜都尝了尝,不管有无放盐,都赞了一 分卷阅读23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声好吃。 小圆眉开眼笑,又给他夹了几筷子,问道:“你出门作甚么去了?”程幕天实在再吃不下,搁了筷子道:“你该问问继母都做了甚么,我使人去寻街的泼皮来问时,才晓得她已给泼皮头子万三儿许了钱,叫他们去造谣,谎称她是被继子一家赶出来的。”小圆摔了筷子,气道:“实在过分,幸亏我猜到了些皮毛,也叫她们作了些门面功夫,对外称继母是自愿守节,搬到别院去吃斋念佛的。” 程幕天搂过她笑道:“你到底还是心善,你猜我同万三儿是如何讲的?我付了他双倍的价钱,叫他转替我做事,去街巷里传 继母妄图侵夺继子家产不成,羞愧难当,只得搬出大宅。” 小圆笑看他一眼,补一句:“然而继子宅心仁厚,不与继母计较,仍将了处别院出来,与继母安置。”程幕天大赞这话妙极,连忙唤了程福来,叫他去和万三儿说,把这句话也加。 万三儿是替李五娘做过几回事的人,晓得程家是她亲戚,不敢怠慢,赶着在一天里,做了三天的事,于是钱夫人在别院里还未把家什整理清楚,就听闻外头在传她的谣言,她还以为传的是她自己付钱的那些,就按捺不住心内激动,叫小铜钱唤了个点茶婆婆进来,借着要买茶,拐弯抹角地问她些街角巷尾的消息。 那点茶婆婆大把年纪,头却带着三朵花,老相偏要扮个俏容,她最是擅长吟唱叫卖,正想在这位穿戴富贵的夫人面前卖弄一番,却被打断:“你可晓得凤凰山下的程家?” “夫人说的可‘客山’?”点茶婆婆咂嘴答道,“那里住的都是外地来临安的豪富,若是有一家肯开门让我进去做生意,这一个月的伙食都不用愁,可惜那程家家风极严,轻易不肯放人进去哩。” 钱夫人见她有的没得了一大串,急了:“程家有位夫人你可晓得?听说她家产被占 ,被狠心的继子赶了出来,是也不是?” 点茶婆婆了敲响盖,笑道:“夫人到底是在深宅子里住着,并不晓得实情,那位新寡的夫人,不是被赶出来的,是自个儿落了没脸,躲出来的哩。”她讲完这句,见钱夫人和小铜钱都怔住,还道她们是被这新鲜故事听住了,为了多讨几个赏钱,忙忙地又开口:“听说那位新寡的夫人,为人本就不大厚道,将个表侄女送去做了妾,又把娘家族里好心来过继的堂哥打了出去,这回程家老爷过世,临终是留了遗言的,所谓出嫁从夫,她不遵照官人的吩咐,却偏要听信娘家人的胡话,官衙告状,如今官衙里都是青天大老爷,谁肯听她胡,当堂就把状纸撕了个粉碎。这位新寡的夫人,做了这档子事,哪里还有脸面回去见继子,只好带了自己生的小儿子和她那一房,出门躲羞去了……” 钱夫人气得脸发白,猛喝一声:“胡说八道。”点茶婆婆正讲到兴头,没顾瞧她的神色,自顾自道:“可不是胡说八道哩,那位新寡的夫人得罪了继子,继子却大度不与她计较,反送了间自己名下的大宅与她居住,啧啧,这样好的继子,那位继母真真是瞎了眼,要与他过不去……” 钱夫人已是哆嗦得讲不出话来,还是小铜钱看着不对劲,才把点茶婆婆赶了出去,又转回来替她抚胸捶背地顺气。钱夫人推开她的手,恨道:“好一个卑鄙的程二郎,你去把万三儿叫来,问问他为何拿了我的钱,却不替我做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赏心悦事 何谓泼皮?那皆是些不讲道理之辈,听说旧主顾要寻远儿地躲了,小铜钱使人在街寻了多日,也没见着万三儿的人影子。钱夫人听得回报,一点辙也没有,只得备了轿子,回娘家寻辛夫人讨主意。这要是在泉州,辛夫人或许还使得几分力气,可现下她身处这人生地不熟的临安,哪里斗得过那些惯会撒泼抖狠的赖皮,无奈之下除了叹气与生气,别无他法,只能颇为不甘心地劝钱夫人莫要继续同继子斗法,待把儿子带大再作打算。 钱夫人独居别院倒也有些好处,不论是回娘家还是辛夫人来探她,都方便许多,辛夫人如今也是独居,且了年纪的人,总爱同闺女和外孙子待在一处,一个月三十天,倒有二十天在钱夫人的别院里探亲。 转眼又是年下,小圆看着厨娘们熬完糖,去问程幕天:“虽说已分家,但对外不是这样的说法,还是使人去请继母和弟弟回来 过年罢。”程幕天点头,唤来程福,叫他去别院晃一圈。 程福最是知晓程幕天的心思,寻了好几个面相凶恶的护院,浩浩荡荡穿街走巷,故意绕了一大圈路才走到别院门首,只差敲锣打鼓告诉街坊邻里他们是去接那躲羞的继母回来过年的。 辛夫人这天正钱夫人处逗外孙子,自门缝里瞧见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还以为是程幕天请了打手来寻仇的,哪里敢开门。她们大门不开,正合程福心意,回去时又招摇过街一趟,逢人就说程家继母心内有愧,不敢回大宅过年。 程幕天和小圆听得程福报,双双松了口气,若是继母真回来一起过年,怕又是一桩堵心的事。程幕天犹自觉得不解恨了块芝麻糖捏得粉碎:“就冲她害死我爹 分卷阅读23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这件事,我只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放在她别院逍遥,真是便宜了她。”小圆看了看开始瘪嘴的辰哥,忙把芝麻糖连盘端走,免得全遭了程幕天的毒手,劝道:“看在仲郎的面儿罢,那也是爹的意思。” 程福的儿子哥也在这里蹭糖吃就没急着走,抓了几块芝麻糖蹲着吃边道:“我一个下人,本不该拿主子的事来说三道四,只是街都传遍了,我再瞒着少爷和少夫人,倒是不忠心了。”程幕天晓得他要讲别院钱夫人的事体了他一记,骂他装模作样催他快讲。 程福得了允许,几口把里的糖嚼完,拍了拍手的芝麻粒,眉飞色舞地开始八卦:“外头全在传,都说程家五少爷在娘亲肚里憋久了,伤了元气养不大曾想却平平安安过了百日,养到了五个月来是因为伤到的不是身子,而是”他没把最后那词讲出来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程幕再不喜那孩子,也是自己亲弟弟默半晌,道:“此话莫要再提。”程福忙应了一声,领着几个孩子外头打雪仗。小圆轻声道:“外头那起嚼舌头的,都是五、六成能讲成十足十,你莫要听信。”程幕天听出话音来,忙向她问详细。小圆道:“不过是比一般孩子迟钝些罢了,听说长得倒是结结实实的。”又笑他道:“他没出息,你省几成股份,为何反倒不高兴?”程幕天痛心疾首道:“我程家出个傻子,我能高兴得起来?倒不如聪敏些,我宁愿分几成股份与他。” 到底升为主。心境跟以前比很不同些。小圆看了看他苦着地脸。不愿他破坏过年地喜庆气氛。忙把他推 出去陪儿子们玩雪。 过年开心地永远是孩子们。辰哥小倒还罢了。午哥却是早就吵着要去看“打夜胡”。 程幕天哪里拗得过儿子。只得留了小圆和辰哥在家。自带众奴仆。把午哥架在肩。动身去御街。 御街人头攒动。煞是热闹。只见一支队伍。足有千人。皆戴着面具。穿着绣画杂色地衣装。手执金枪、银戟、画木刀剑、五色龙凤旗帜。自凤凰山地皇宫内鼓吹而出。 午哥只会瞧热闹。程幕天指着那队装扮成各路神仙地伎艺人。依次数给他听:“门神、将军、判官、钟馗、小妹、六丁、六甲、五方鬼使、神兵、土地、灶君、神尉……”程福顶着喜哥跟在旁边。听了这一大串神仙名字下来。直感头晕。连忙劝退不会哄孩子地程幕天。自己阵来讲解。 头戴金盔。身披铠甲。全身戎装。手持利剑和宝塔地是天王;两只巨眼圆睁。鼻孔硕大朝天。神威凛凛端坐舆。却又袖手回眸。悠然自得地是钟馗;跟在他身后长裙曳地。高髻朝天。诙谐之中亦见端庄地是他小妹…… 小妹与其侍女丽服靓装,随后的却是二十余个赤身**的小鬼,大小胖瘦,高矮不齐,黑白分明,各具神态;或光头,或戴帽,或侧首回顾,或仰面昂首;有架舆的,有肩壶的,有扛宝剑的,有挑行装的,有挎包裹的,有背葫芦罐的…… 午哥看得兴奋不已,程幕天亦是十分尽兴,父子二人游乐归来,争先恐后向小圆描述那“千神”出游的盛况。小圆搂了午哥感叹:“亏了娘把你生成男儿身,不然就只能同我一样待在家里,甚么也见不着。” 程幕天听她讲得可怜,过完年正月里请亲戚吃年酒的时候,就请了一班子耍幻术的“藏人”来助兴。小圆委实没料到,幻术对宋人的吸引力非同一般,几家亲戚拖家带口的都来了,连许久没有走动的程二婶和正在害喜的程三娘都没有落下。 看的人多,演的人少,幻术又不适宜在远处的高台演,无法将男女客人分得太开,所幸来的都是至亲,小圆就把第二进院子收拾出来,东厢坐男客,西厢坐女客,几个“藏人”来回地“赶场子”。 程大姐和程三娘随着小圆去给程老爷的牌位过香,望着这进院子齐齐感叹:“物是人非,谁能料到继母竟先闹着要分家。”小圆嗔道:“大节下的讲这些作甚么娘子肚子的月份还小,耐不得久站,还不随我进屋去。” 程大姐扶着程三娘,跟在她身a去,笑话她没了婆母,立时现出主母风范来。程二头坐在首,见她们进来,指着屋里的另几个孩子夸赞道:“午哥、辰哥还有八哥看都是极聪敏的,长大必定有出息。”小圆三人诧异婶何时学会了恭维人?客套话谁都会讲,小圆忙把虎头也夸赞了一番,只有程大姐懒得敷衍,径直坐到陈姨娘身旁逗她怀里的雨娘。 程二婶面讪讪地,嘴却没停:“听说你们继母生的儿子只比辰哥小两个月,却连笑都还不会?这样呆头呆脑何继承家业,不如把我幺儿过继给她……” 小圆看了她一眼,二叔家真是儿子太多了,家产不够分么,连钱夫人分得的程老爷的那点子私房钱都还要惦记。她正欲开口,程大姐却拉了拉她的袖子口向程二婶道:“二婶,继母和二郎已分家们哪里管得了继母的事,你要过继自与她说去,咱们管不了。” 程二婶就是怕他们插手才讲了那样大一篇来试探,听了她这话,心下大喜,竟连幻术都等不得看,忙忙地告辞,回家去了。 分卷阅读23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诧异道:“她这样着急是为哪般?”程大姐向来消息灵通,笑道:“急着回去向大儿邀功呢她先前闹着要过继,如今也是这般,但其中缘故却全然不同,以前要过继,是看中了我们继母的嫁妆,又偏心幺儿;现在要过继,却是大儿一房想多霸些家产,逼着她把幺儿赶出去。” 小圆奇道:“既是幺儿,缘何又听大儿的话?”程大姐道:“二叔偏宠伎女,她男人指望不,总不能把大儿也得罪狠了,再疼幺儿方才你也瞧见了,虎头才那一点子大呢,能享到他的福?” 程三娘拣了粒酸梅子放嘴里,叹道:“老来有所依,依的是大儿,这道理二婶都参悟到了,我们那位继母却还糊涂着。” 程大姐却笑:“糊涂才好,要不是分了家,咱们都无快活日子过。” 程三娘自然也晓得没婆母在跟前的好处,闻言就笑了。陈姨娘见她们家务事谈完,终于插进话来,笑问:“到底有没得幻术看,我们雨娘等不及了,再不唤人来,咱们可就家去了。” 小圆外一看,东厢那边已是人声鼎沸,幻术开场了,她忙命人热菜烫酒,唤“藏人”来。 今次的幻术,是程幕天对小圆的一番心意,为了让她们无须隔着屏风雾里看花,挑的都是女伎艺人。这头一个进来的,名唤李姑姑,她向众人行过礼,笑道:“我这幻术,却须得众位移步。”大家都觉得新奇,便依着她走到园子里去。 李姑东看西看,瞧中了那株早已枯死的李子树,道了声:“诸位瞧好。”说着,自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埋入树下,一会儿扒开那土,李树竟立时开满了花。 众人正惊奇不已,那李姑姑又不住地将那药丸埋进再挖出,随着她不停动作,李树转眼结实,再转眼全熟。 小圆这世虽是头一回见识幻术,但未穿越前,魔术却是时常看的,她不停暗暗提示自己,这是假象,这是假象……不料未等她心理暗示结束,李姑姑已将一捧青中泛红的李子奉到了她面前,她将信将尝了一个,竟是又脆又甜,肉厚汁多,再一看众人,脸俱是诧异加欢喜,想来自己脸的表情也大抵无二。 程大姐吃着李子,赞叹不已,拉着李姑姑问那幻术的诀窍所在。这是人家吃饭的本领,如何肯讲给她听,问了几次都不肯说,也只得罢了。 她们这边回房接着看幻术吃李子,东厢那头却是在大变美女,看得金九少眼发直,连声问程幕天能不能领一个回去。小圆见对面闹得不像样子,正想使人去说几句,却见甘十二跟前的甘礼跑了来,站在门口大声向程三娘道:“少夫人,少爷叫我来告诉你一声,他捂着脸呢,没敢看。” 一屋子人笑得前仰后合,程大姐和陈姨娘正在碰杯,两杯热酒全洒在了对方的衣襟;小圆刚夹的一个丸子咕噜噜滚到桌下,便宜了狮子猫;一群孩子不懂事,也跟着起哄。程三娘羞得满脸通红,忙捂着嘴装作害喜,扶着翠花的手,几步躲了出去。 程大姐笑了一气,抬眼看了对面几眼,突然问小圆:“可还记得你家的那个妾,名唤秋叶的?”小圆看着“藏人”变出几个讨喜的小玩意来分给了孩子们,便命人打赏,忙中回头应了一声,道:“她不是叫你借给金九少的朋了么?”程大姐道:“那朋回家乡过年,把她还回来了。”小圆对借妾还妾的好奇心又冒了来,忍不住问:“金九少收下了?”程大姐答道:“既是我们借出去的,自然要收回,只是回来了些日子才发觉,那秋叶竟是怀了身孕的。” 小圆忙道:“子嗣是大事,万一是个男孩儿呢,赶紧给那位朋还回去罢。”程大姐正为此事烦心,愁道:“那位朋是个外国人,谁晓得还回不回来,这个秋叶,我卖也不是,留也不是,好生叫人为难。” 陈姨娘听她们讲了一时,插话道:“这有甚么好为难的,娘儿俩都送到慈幼局去,听说过年洗儿的人甚多,哪里正缺人手呢。”程大姐连声称妙:“若是那位朋回来讨要孩儿,就再到慈幼局抱回来。” 程三娘自外头进来,听她们说慈幼局,还道是要行善,忙道:“若是去慈幼局做善事,算我一个,搭粥棚我们没那个能耐,捐几件小衣裳,送些粮米还是行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南宋社会保障部门 富人热衷慈善事业,荒年施粥、赈灾是常事,因此程大娘听得“行善”二字,都起了兴头,将话题由秋叶转到去慈幼局探望孤儿来。 小圆却很好奇,问程大姐道:“你把秋叶的孩子送到慈幼局去,万一弄混了,害金九少的那位朋抱了儿,可怎么办?”程大姐笑道:“娃娃一送进去,就有专人记下生辰八字,怎会混淆。”陈姨娘道:“听说有些富人无子,就去慈幼局抱养呢,要多少有多少。”程三娘不解:“既然是富人,没儿子就多纳几个妾室,怎会生不出来?”小圆三人都是晓得男人不育一事的,便讲来与她听,听得她啧啧称奇,掩面而笑。 四人闲话一阵,商量着要去慈幼局行个善,小圆提议,既是要去探望小孤儿,就带着孩子们一 分卷阅读23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道前往,让他们看看那些遭人遗弃的孩子是如何生活的。陈姨娘很是赞同,道:“我们还是小户人家,雨娘已让我和她爹惯得不成样子,去瞧瞧慈幼局的孩子,让她懂点事。”程大姐虽有些不以为然,但见她和小圆都带孩子,便道:“罢了,我家八哥一人在家,连个玩伴也无,也跟去热闹热闹罢。” 她们商议妥当,各自回家备钱粮,约好过完正月便动身去慈幼局。 晚间亲戚们都散去,小圆笑问程幕天大变美女感觉如何,程幕天脸一红,却来了句:“甘十二全程捂着脸,好不丢人。”小圆逮住了机会,揪住他耳朵,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看得极入迷?要不要为妻把那变出来的美人儿买一个来家?” 程幕天自觉理,不敢掰开她的手,只强辩道:“又不是没穿衣裳,看两眼也不可?难不成要我学甘十二丢脸面?”小圆勾住他脖子,笑道:“你许我去慈幼局可,不许,就不可。”程幕天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说怎地胡搅蛮缠起来,原来是有所求,不过你却是多虑了,既是收养孩子的地方,做工的自然大半都是女人,那里常有大户人家的娘子们前去探望呢,你要去前使人去打个招呼,他们自会让闲杂人等躲避。”他说完,见小圆脸露出欣喜,又打击她道:“也就是慈幼局,养济院不许去,那里乱糟糟,闲杂人又多。” 这却没打击到小圆,因为犯了村,不知养济院为何物。程幕天解释了一番她才明白来这养济院是收容乞丐和流浪者的地方,还兼着医治贫民的职责,除此之外,还有公共墓地漏泽园,那些因贫困无力买棺木或客死他乡的人,由朝廷出钱进行安葬。小圆暗暗称奇,不曾想大宋的社会保障事业竟这般出色,朝廷如此,所谓行下效,怪道普通的富户也好行善了。 她有心借机会教育孩子备送给慈幼局的事物时,就先同午哥商量:“你说娘亲带些甚么给那些无父无母的娃娃们好呢?”午哥摸了摸脑袋屋内看了一圈,伸手把辰哥一指。小圆愣了半晌,问道:“你不喜欢弟弟,竟要把他送人?”午哥摇头道:“弟弟除了吃就是睡,不好顽拿他换个能陪我骑绣马的来。” 小圆笑不得,哄他道:“莫急过几个月,等他能走能跑仅能陪你骑绣马,还能陪你耍金箍棒呢。”午哥趁机提要求:“我要和孙大郎练武艺。”小圆望着自己才三岁的长子讲不出话来怎地生出个这样狡猾的儿子,定是官人的错。好在家里有个健身强体馆,把他送去锻炼下胳膊腿儿的倒也不错,她抱起儿子放到腿,道:“待得咱们去慈幼局看过那些娃娃,就叫孙大郎领你去健身强体馆打拳好不好?” 午哥拍了拍小手,欢天喜地道了声好,又爬下她的腿,拽着她朝厨房走:“娘,做糖。” 娃娃们可不都是爱吃糖地。这主意不。但自家开火熬糖。是极费功夫地事。过年时厨娘们齐阵。也不过做出了些芝麻糖和花生糖。余大嫂见小圆犯难。出主意道:“午哥吃地糖。都是街买地呢。咱们唤个挑担儿地来。买些现成地便是。” 一听说要买糖。午哥也不着要娘亲现做了。拔腿就朝外头奔。说要去唤巷子口地卖糖婆婆。余大嫂忙跟了出去。领着他唤来个小厮。寻到卖糖婆婆。替她把担儿挑了进来。 卖糖婆婆听说有大生意。脸皱纹笑成一朵花。把担儿里地盒子全摆到午哥面前。向小圆道:“少夫人。我这‘戏剧糖果’都是选了好地糖浆。拿方圆雕花模子压出来地。既好吃。又好看。” 是挑了个葫芦糖。举在手里眼巴巴地看着小圆。“再挑一个。给弟弟送去。”她看着午哥一手举个“葫芦”。将大些地那个塞到了辰哥嘴里。这才回过头来。笑道:“这婆婆真真会做生意。晓得我不是正经主顾。只把糖摆到孩子面前去。”卖糖婆婆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忙挪了几个盒儿到她跟前。笑道:“小少爷极懂礼地。每回跟着地人不把钱。他不肯动嘴地哩。” 所谓“戏剧”糖果。就是用糖做成戏剧中地各种形象。小圆挑出一个“行娇惜”。卖糖婆婆在旁解说道:“这是《打娇惜》里头地人儿。”她又挑了个“宜娘子”。卖糖婆婆:“这是杨家将里杨文广地妹子。”;再挑一个“小母鸡”。卖糖婆婆舌头打了结:“这是……母鸡抱蛋。” 一屋子地人都笑起来。小圆命阿云拿了几个赏钱给她。笑道:“难为她了。”卖糖婆婆见糖还未卖完先得了赏钱,喜出望外,忙挑了几个芝麻糖出来分给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吃,下人们都晓得她做小买卖不易,不肯接,指着桌的瓷碟子道:“咱们家有呢。”小圆拣了块芝麻糖递给她道:“也尝尝我们家厨娘的手艺。” 卖糖婆婆见她们的芝麻糖比自己的卖像还好,尝了一口,又甜又香,比自家的更酥脆,笑道:“亏得你们不卖糖,不然我没生意做。”小圆翻看着盒子里的糖果,足有数十种,夸道:“哪里有你这品种齐全。”说着叫来几个小丫头,叫她们一人挑一个去吃,又把那看着新奇的秋千稠糖、葫芦、火斋郎果子和吹糖麻婆子孩儿连盒子买下。午哥吃完葫芦走过来,小人儿要自己做主 分卷阅读23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动手挑了糕粉孩儿鸟兽和花花糖。小圆命人一并包起,向午哥笑道:“待到了慈幼局,就说这个是你送的,好不好?” 午哥大概是听了,迈着小腿跑进里屋,唤余大嫂帮她把个大箱子拖了出来,里头满满的锣儿、刀儿、枪儿、旗儿……还未到慈幼局,儿子就懂起事来,小圆含笑点头,又命人去玩具店,把各样毛绒绒的公仔也装了一箱子。 待得出了正月,挑了个天晴好的日子,小圆带着午哥,程大姐带着八哥,陈姨娘带着雨娘,六人同坐了一辆车,朝着慈幼局去。小圆翻了翻她们带的事物,除了小儿的穿戴,还有些药材,她赞道:“亏得我家还开着药铺,竟没想到这头,还是你们细心。”程大姐取了件小祅儿出来,给她们看那领子扎的花儿,道:“你们瞧瞧我这手艺,比起李家的少夫人如何?” 程大姐这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居然也会针线活,小圆的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把头埋进陈姨娘的臂弯里。陈姨娘笑着拍了拍笨手的大闺女,接过程大姐的活计瞧了瞧,道:“你家八哥怎会穿这样花哨的祅儿,是你特特为慈幼局的娃娃们绣的?”程大姐得意道:“正是,我听说李家少夫人亲手绣了几件衫子送了去,家家户户都在赞她,你看我这祅儿,比起她那衫子可好些?” 陈姨没有见过李家少夫人绣的衫子,但却晓得如何恭维人,便笑道:“才开春,还冷着呢,娃娃们穿个衫子岂不是要着凉,还是你这祅儿好。”这话极中听,程大姐笑得十分开心,立时将她引为了知己。 小奇道:“大姐,不曾听说你与李家少夫人有来往,怎地行个善,还要同她比?”程大姐道:“你不晓得么,临安富户,行善是其次,为的就是相互攀比,咱们也是有头有面的人家,可不能被比下去了。”说着指了指后头那辆车子,道:“三娘子害喜不能亲来,还催着甘十二赶工,做了半箱子玩意呢。” 午哥扑到她怀里,问道:“大姑姑,我有一子玩意,还有两样糖,会不会被你家八哥比下去?”程大姐笑道:“不和你比,我们只有……”小圆忙拍了她一下儿,打断她的话,把午哥抱到自己身前,教育他道:“咱们只是去行善,不和别个比,心意到了,比甚么都强。” 第一百五十章 启蒙 车子快行至城外时,慈幼局到了,因事先使人打过招呼不但无闲杂人等,而且静悄悄的,原来只要有善人们来,管事儿的便不许那些孩子们出声哭闹,免得惊扰了贵人,得不到赏赐。这还叫行善么,倒跟打赏似的,小圆暗自摇头,命人把她们带来的吃食、玩意和衣物等搬进去。 南宋民间“洗儿”者甚多,特别是在饥荒之年,路边弃婴比比皆是,朝廷虽明令禁止,但收效甚微,只得设立慈幼局,加以收养。小圆本以为这些被收养大的孩子,会自动纳为奴籍,经这里的奶娘介绍才知,他们长大后是完全自由的,乃是良人身份;待得**后,圣还会令他们相互婚配,并由朝廷拨款资助新郎新娘。 那些孩子虽衣食无忧,但平日里并无许多玩乐,稍微大些的,要帮着照顾小的,再大些,就要开始做活挣口粮了。和午哥差不多大的一群孩子,举着糖果舍不得大口咬,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着,还有几个更大些的,尝过味道,便寻块布把糖包了起来,藏到了枕头下。 午哥睁大眼睛瞧了一时,忍不住好奇,走过去问道:“我送的糖,你们为甚么不吃?”那群孩子怯生生的,你推我我推你,一个胆子稍大些的躲在后头答了句:“要省着吃。” 午哥想了想,道:“我娘也不许我多吃,说怕坏了牙,你们是不是也担心这个?”那些孩子根本不知吃糖会烂牙齿,齐齐摇了摇头。小圆低头看了看八哥和雨娘,见他们脸不解的神情同自家儿子的一样,便前把午哥拉了过来,向他们道:“这些小朋平日里吃不糖因此舍不得吃。” 午哥还是不解,惑道:“他们为甚么吃不着,我们家却是有糖也不许我吃。”雨娘却是能听明白,道:“我堂哥哥们就吃不着们家无钱。”小圆点头道:“讲得对,这些小朋们也是无钱,因此吃不着,所以我们要带着糖来看他们。” 八哥的脾性随程大姐,嚷道:“我们家吃。”程大姐忙拖过他拍了几下,把他带到隔壁去看那些半大的小子丫头们剥果子。小圆见午哥不作声,心知儿子是有了感触,便也将他抱起到隔壁去。那里坐了一屋子十三、四岁的孩子们,鸦雀无声埋头剥果子个个满面倦容。午哥瞧了一会儿,问道:“他们为何只剥不吃?”小圆轻声道:“剥了要卖钱换米吃,不然要饿肚子。”午哥听后又沉默起来,把小脑袋搭到小圆肩头,再也开口讲话。 小圆见他蔫的,以为他犯困好雨娘在哭闹着要回家,便将那辆装箱子来的车借给陈姨娘坐回去,自己和程大姐了同一辆车。 车子开动后,许久没开口午哥突然搂住小圆的脖子,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娘,我也想把他们接到家里去吃糖怕把咱们家吃穷了。”小圆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脸,道:“你是只小狐狸。”午哥晓得这不 分卷阅读23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是甚么夸他的话,扭着身子不依,小圆正同他笑闹然听得程大姐问了一声:“这里是不是城东?” 小圆问了外头同车夫坐在一处的云一声,点了点头。程大姐又问:“你们有个别院在这里的?”小圆又点了点头。程大姐还问:“继母住的是这个别院?”小圆笑了:“大姐到底要问甚么,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脾性。” 程大姐地语奋起来车帘子掀起一道缝。连连招手叫她过来看:“我哪里是吞吞吐吐瞧错了热闹而已。你看继母门首。聚着好些人。看那打头人地模样。倒像是二婶家地。”说完又招呼车夫把车停到旁边去。瞧过热闹再走。 小圆凑到她旁边。朝车外一。果然是继母住地宅子。门口围着地人。也确是程二婶家地。她想起吃m年酒那天。程大姐煽风点火地话。嗔怪她道:“必是二婶以为我们不管过继地事。就闹将开了。”程大姐奇道:“听你这口气。难不成要管?让继母吃些苦头有甚么不好?” 小圆道:“她吃这个苦头。到头来害得是我们家。二婶把她地钱搬空了。仲郎谁人来养?是把他丢到大街去。还是送到慈幼局?”程大姐看了她一眼。笑话她道:“你极精明地一个人。怎地对大宋律令一窍不通。过继一事。继母不答应。族里不松口。二婶一人折腾有何用?族长地儿子程东京明摆着就是偏着你们地。必不会由着二婶去。你且放一百个心。先让二婶把继母闹晕了头。再请族长来主持公道。” 这招叫作……借刀……整人?小圆心生佩服。又想到程幕天听了这消息。必是要高兴地。便催了车夫快些赶路。车行至金家门首。程大姐邀她进去吃茶。她婉言辞过。也不下车。径直朝家赶。 程幕天听她说了程二婶大闹钱夫人住处地事。果然心情大好。先到程老爷牌位前了几株香。又回房命人烧菜烫酒。小圆试了试酒温。执壶与他倒了一杯。突然想起午哥在路地稚语。笑道:“你儿子是个精怪地。想把慈幼局地孩子接到家里来分吃他地糖。又怕把你吃穷了。”程幕天听人夸他儿子。比夸他自己还欢喜。一杯酒还未下肚。已然醉了。待得吃过几杯酒。趁着高兴。起身取来一本册子和一张单子。递给小圆道:“官学和社学风气不好。我未作考虑。这册子里是临安有声名地学塾。单子是有名望地教先生;咱们是把午哥送到学塾去。还是请先生来家。你说了算。” 小圆把册子和单子都丢到一旁。道:“午哥那般狡猾。就是跟你学地。瞧你这意思。我就只能选学塾或先生。不能选迟些再给他启蒙?” 程幕天搁了酒杯子皱眉道:“早些识几个字有甚么不好?”小圆道:“只是认字么,若是如此,我教他便是,那些先生个个之乎者也,一出手就是论语,别把我儿子教成和你一样的老古板了。” 程幕天听她说自己是老古板,气得摔了杯子:“无知,先生给小儿启蒙,都是先教认字,待得熟记千余字,才开始诵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四书五经’。 原来不是一开始就学四书五经,确是自己无知了张了张口,没有反驳,低头转了会子酒杯,小声道:“我答应午哥送他去健身强体馆练拳的。”程幕天爱她温柔低声的模样,见她垂首扮作听话小媳妇,就消了气:“男孩子练练拳脚不是甚么坏事,就午认字,下午练拳罢。”小圆重新取来册子翻了翻,道:“咱们把午哥送去学塾罢,他在家当小少爷惯了的,也叫他出去学学如何接人待物。” 程幕天对这意见很是赞同点了点头,同她坐到一处挑起学塾来,教她道:“学塾不止有私塾呢,有的先生就在自己家教,那叫家塾。”两口子头一回肩负后代教育重责免兴致勃勃,一气挑出了好几所幕天拿朱砂笔做了记号,随后几日何事都不理带着程福,专程考察学塾环境可清幽?门下学子可多?先生为人可端正?……他计较的条目实在太多程福都觉着自家少爷太过苛刻。如此跑了好几天,终于选定了一家勉强合格的,程幕天欢喜奉束修,那先生却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你家儿子才三岁,入学最小须得七岁。” 程幕天失望告辞,降低标准又寻了几家,先生们却都是同样的口气,嫌他家午哥年岁太小,不予招收。他实在无法,只得回家再与小圆商量:“娘子,午哥太小,学塾不收,不如请个先生来家,教到七岁再入学?”小圆笑道:“这也没甚么不妥,不过少了幼儿园和学前班。” “幼儿园”和“学前班”对于程幕天来说,虽然是新鲜名词,但还是听得明白,晓得了娘子是同意了,便再次动身,出门寻那德才兼备的教先生,来家给他的宝贝儿子启蒙。 他在外又奔波了四、五日,带回来的却不止是先生,而是一家三口。那先生姓周,人称周夫子,他比程幕天还大两岁,怀里抱着的闺女却才满一岁。小圆习惯了宋人拖家带口地出门打工,唤来采莲,叫她把后头那进院子收拾出来给周夫子一家住,又问周夫子的娘子如何称呼。 周夫子的娘子貌极美,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好似会讲话,她款款福身一礼,笑道:“ 分卷阅读23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女子生得贱,哪里有名姓,少夫人就唤我周娘子罢。” 宋人有姓无名的甚多,但子无论贫贱,都是不随夫姓的,难道这位周娘子娘家也姓周?这在讲究同姓为一家的时代,还真是少见,小圆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待得采莲第四进院子收拾完毕,带着周夫子一家去安置,小圆便问程幕天,这位先生是从哪里请来的。 程幕天回答道:“这是生意的一位朋推荐给我的,说周夫子曾在官办的小学里教过,学问极好的,待孩子又耐心。”小圆闻言点头:“瞧着确是一团和气,不知束修几何?”程幕天道:“咱们供食宿,一年另付二十四贯。”小圆就着桌子的算盘拨了拨,道:“年二十四贯,按着现下一贯七百五十文的市值,每日只得五十文,是不是少了些?”程幕天做生意的人,看得长远,道:“先瞧着罢,急甚么,要是教得好,再加也不迟。” 小圆赞他想周到,取过账本,记下了这 一笔,又记起方才周夫子身穿的乃是旧衣,便问道:“他们的行李可多?”程幕天笑道:“方才你不都瞧见了?”小圆仔细回想了一番,惊讶道:“只那两个包袱?”程幕天点了点头,笑道:“晓得你惯爱怜悯人,快些支一半的束修,与他们送去罢。”小圆拿账本子拍了他一下儿,提笔又记了一行字,唤来阿彩,叫她到账房支一贯钱送到周夫子处。 不多时,周夫子带了娘子来,并送来午哥要准备的目单,程幕天接了单子自去研究,小圆看了看他们两口子,周娘子身的薄祅是簇新的,周夫子长袍的袖口,却是磨出了毛边。周娘子见她瞧自己,不好意思笑道:“我家官人就是这脾性,我要与他缝个新衣,他非不肯,却扯了花布来与我和孩子。我横竖在家不用出门见人的,穿新衣有何用,倒是他在外应酬,连件撑场面的衣裳也无……”周夫子打断她的话道:“我一个教先生,能有甚么应酬,这衣裳又没得破洞,何必花些冤枉钱。” 谁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小圆自己夫妻和睦,看了他们两口子,还是心生羡慕,想了一想,开口道:“束修按月给罢,每个月一贯,剩余的钱,年末再付清。”周夫子两口子忙又起身道谢,小圆摆手笑道:“我又不曾多给,谢甚么。” 待得周夫子夫妇告辞,程幕天将单拿过来给小圆瞧,小圆接过来一看,头列着:《童蒙须知》、《小学》、《千字文》、《性理字训》、《百家姓》、《三字经》,她小小惊讶了一番:“六本?这样多?” 程幕天道:“这还多?这六本仅为识字所用,待得千字识全,还有更多的呢。”小圆叹了口气,看来大宋的孩子一点也不比现代人轻松,程幕天笑她道:“这就心疼儿子了?下回你生个闺女,就无须这般辛苦了。”小圆还是叹气,道:“闺女又能轻松几许?一样要认字,还要学女工,说不准还得学织布,厨下之事……”她还没说完,程幕天就开始打击她,扯了扯腰间的红心荷包,笑道:“何必苛责闺女,能比你这个手艺强些,就很好了。” 老拿这个说事儿,有完没完,小圆跳起来把他拖进里屋,推倒在床,恶狠狠道:“这就生个闺女出来,请我姨娘来教她苏绣,学一手好本事,再把她嫁给别个,气死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逃学 把先生请进门,就得听先生的话,小圆再怎么想减去也是反对无效。第二日,程幕天起了个大早,带着程福去赶早市,直奔太庙前的尹家籍铺,这铺子,不单卖,且是集编辑、刻印、出版、发行于一身,既批发,亦做零售。程福向伙计打听了几句,回头向程幕天道:“少爷,同样的,买三本以便能按批发价钱拿,可省下不少的钱哩。我家喜哥比午哥还大一岁,少爷若不嫌弃,叫他去做个童呀。”能省则省,他很有些生意人的风范,程幕天笑道:“使得,但这也只得两本。”程福想了想,程大姐家的八哥还小,程三娘肚子里的还未生出来,何耀弘的两个儿子去了泉州,只有——“少爷,四娘子……” 程幕天只瞪了他一眼,就吓得他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赶忙改口道:“陈姨家的雨娘如何?”程幕天还是瞪他:“雨娘是女娃娃,在家学学女工还成,怎好出来与男孩子们一道读?”程福再想不到旁的人,就嬉皮笑脸道:“她才几岁,远还没到男女不同席的年纪,哄过来凑个本数也好,至于想不想一直学,随她去。要是少爷不同意,那就只能叫二婶家的幺儿虎头来了。” 程二婶家的人,躲还来不及,哪有往自家领的道理,程幕天皱了皱眉,又笑道:“我看你是不拿到批发价不甘心了罢,我在这里等你,你且去薛家跑一趟,问问陈姨娘可愿把雨娘送来读。” 程福欢喜应了一声,拔腿就跑,薛家离这里并不远,他不一会儿便来回报程幕天陈姨娘极愿意把小闺女送到大闺女家读,还拿了钱出来,托他们帮雨娘把买齐。程幕天点了点头,把单递给伙计,叫他照着头的,一样拿三本。伙计扫了一眼单抱来一摞旧a笑道:“我看客人买的都是小儿认字用的,使完后就扔的必买全新的?我们这里有八、九成新的,一页也不曾缺损,价钱却只有 分卷阅读23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新的一半。” 程福见这个更便宜更合算,忙取了一本捧到程幕天面前页页翻给他看。程幕天见那,每页角下都有脏印子,便皱了眉头问那是甚么污迹。伙计倒也老实,照实答道:“大概是旧主人翻时爱沾点唾沫,因此留下了印迹。”程幕天一听,立马叫程福把旧扔得老远叠声喊要买新。 新三文钱一纸,六本花了不少的钱福心疼得直叫唤。程幕天让他去给陈姨娘送,自抱着午哥的那份回家去。 小圆见了崭崭新的欢喜,翻开来看本都印有“临安府经籍铺尹家刊行”,原来这就是尹家铺子自印的。她亲自磨了墨,唤程幕天道:“你这做父翁的,与他在写个名儿,免得和别个的弄混了。”程幕天却不接笔,笑道:“叫他学会了写字,自己写去。你姨娘家的雨娘也要来附读,咱们少不得要管一顿饭,你且安排安排。” 小圆诧异道:“的妹妹来附读,为何是你先晓得的消息?”程幕天干咳了两声,把程福要凑齐三本换得批发价的事告诉她,惹来她的大声笑骂。 既有三人要来读,就不好随便个屋子,小圆同周夫子商议过后,命人把他们住的第四进院子收拾了一间房出来,重新刷墙糊窗纸,打了几张长条矮桌子,几个配套的矮凳子,还给先生也订制了 一张极气派的“讲桌”和一把极舒服的太师椅。 家里连着几日请木匠打椅,有些闹哄哄,小圆向程幕天解释道:“咱们两个儿子年岁隔得近,再过几年,指不定还有亲戚家的孩子来附学,因此一次多打几套备着,横竖这些木头东西又搁不坏。” 程天趁人不注意。贴到她耳边道:“咱们亲戚都是请得起先生地人家。谁会来附学。你要不多生几个。可就浪费了我地好桌椅了。”避孕计划才实施几个月。就忍不住了么。小圆白了他一眼:“三娘子请得起先生么。桌椅是给她家孩子准备地。” 过了好几日,程家私立小学堂终于准备妥当。这日。小圆早早儿地把午哥从被子里拖出来。哄他吃过早饭。叫阿云阿彩替他和喜哥抱着。送他们去学。余大嫂望着那两个小小地背影。笑道:“这书童着实小了些。不但不能服侍主人。倒要舍出一个丫头去服侍他。”小圆含笑道:“甚么书童。与午哥寻个伴读罢了。他是良人呢。” 过了一时。陈姨娘亲自把雨娘送了来。直道与他们 添了麻烦。 小圆叫余大嫂把雨娘送过去。向陈姨娘笑道:“我自个儿地亲妹妹。有甚么好麻烦地。只不知她爱吃些甚么菜和点心。告诉我。好叫人备去。”陈姨娘取了一张会子出来。递给她道:“你吃甚么,她吃甚么。莫要依着她地性子。这钱你拿着。若是不够使。再告诉我。”小圆推辞道:“这是作甚么。妹妹在我家吃饭。还要收钱?说出去惹人笑话。”陈姨娘执意把会子塞进她手里。道:“我家大嫂二嫂求了我好几日了。说想把儿子们送到你这里来附学。我给她们报了个高价。才把她们吓住了。这钱你要是不收。传到我们家去。保不齐她们还要来烦我。” 小圆晓得她们妯娌平日里还是亲厚的,闻言很是过意不去,道:“他们要来附学,我不是舍不得钱,确是怕麻烦,姨娘你是晓得我的。”夫家再好,陈姨娘还是把闺女放在首位的,笑道:“你有甚么好过意不去的,对你们程家,薛家就是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你能念在我们的母女情帮衬他们一把,已是大仁义了。” 小圆暗自感概,还是亲娘最贴心,她抱来辰哥,教他叫人,又留陈姨娘在这里吃饭,道:“我们午哥下午是要去健身强体馆练拳的,还要劳烦薛大叔多费心。”陈姨娘笑道:“你才是大东家,他敢怠慢?既是下午都不学,那吃罢午饭,我就领雨娘回家去学针线。” “雨娘才四岁,就开始学女工?”小圆惊讶了一番,又记起程幕天时不时拿她那蹩脚的手艺来讽刺人,便取了个未完工的手帕子来向陈姨娘请教。 陈姨娘身为娘,都认为自家大闺女不是做针线活的料,一面费力地教,一面琢磨如何劝她放弃。突然阿云慌慌张张地进来,急道:“少夫人,午哥不见了。”小圆头也抬,好笑道:“总归是在家里,能跑到哪里去,使人找找便是。”阿云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唤人手,每进院子里去寻,又叫人知会园子里的秦嫂,假山石子里仔细找一找。 陈姨娘趁机停了教授针,笑道:“宅子大也有宅子大的不便,找个娃娃都难,像我们家小,随便站在哪里望一眼就找到了。”小圆埋头与那团线苦战,道:“这个却是姨说错了,我们家不是宅子太大,而是人口太少,本来就空着一进院子,后来三娘子出嫁,继母分家,五进院子倒空了三进。我时常觉着家里空落落的,倒想搬个小些的宅子去住。”陈姨娘抱起辰哥拍着,道:“现下先生一家不是占了进院子,等到你两个儿子长大,这宅子怕还不够住呢。” 母女二人东西拉地聊了一时,待得小圆烦透了那针与线丢开手时,午哥还未寻着,她这才开始着起急来,使人到学堂仔细问了问,原来午哥着着学,说要去小解,又不要阿 分卷阅读23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云服侍,自己朝茅厕方向跑了,待到阿云跟过去时,哪里还有人影子,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 余大嫂急得差点晕过去:“午哥那小,怎地使得了茅厕,该不会是掉进去了。”阿云慌得大哭:“我不晓得他是要使小马桶的,我该死……”小圆心急如焚,顾不得责骂她,率先朝茅厕奔去。 待得程幕天接到消息匆赶回来时,家里的大小茅厕已都使人掏过了,并未发现午哥的踪迹,他又气又好笑:“我儿子小是小,可又不蠢,若真是掉进了茅厕,岂有不叫唤的,你们真真是昏了头,不去正经地方找,倒去掏粪坑。” 他骂带责一通,扭头看见小圆两眼红红,这才悟过来,娘子是关心则乱,忙走过去安慰她道:“咱们家守门的小厮极尽责的,他定还在家里,跑不远。”小圆强撑了这些时,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起来:“从前堂到后院,还有园子里,池子里,都翻遍了,连夹道里都找过了,还是不见他影子,不会真叫他混出门去了罢,外头拐子那样多……” 子这样伤心,程幕天不好推开她,红着脸犹豫了半晌,抬手与她拍了拍背,十分沉着地唤人来吩咐:“去问守下人院子的婆子,可曾见过午哥。”小圆猛地抬起头来:“下人们住的院子,与咱们的就隔个夹道,我怎地把那边给忘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钱夫人碰壁 少夫人在下人们住的院子找到午哥的时候,他正悠哉游绣院子里掰糖吃。,。,阿竹不知外头找这位小祖宗已是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惊讶道:“午哥说他是课间歇息,溜达过来给喜哥捎块糖过去的。” 捎块糖能捎带这样久?她一向粗枝大叶,小圆反倒不知说她甚么好,只得叮嘱这院子里的人,往后都要提点神,不许由着孩子们乱跑。 程幕天气午哥惹娘子着急,高举了巴掌欲打,小圆却拦住他,郑重其事地问午哥道:“为甚么逃学?”午哥理直气壮地答道:“你们又没有问我愿不愿意读,我为甚么要去。”小圆愣了一愣,转向程幕天苦笑:“原来竟是我们的错,忘了与他商量。”程幕天见儿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讨价还价,更生气起来,一巴掌扇到他的小**,骂道:“父翁之命,你还敢不听?” 小圆虽不赞同这一巴掌,却也不想在孩子面前与他唱反调,便只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襟,蹲下身子正经向午哥道歉:“爹娘没事先征求你的意见,是我们的错。”午哥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泪,咧嘴笑道:“我不怪你们。”这狂妄之言惹得程幕天又想举巴掌,小圆横了他一眼,继续轻言细语道:“午哥,咱们家连丫头小厮都能识几个字,你要是走出去连店铺的招牌都不认得,岂不是惹人笑话?” 午哥眼一亮,抱住她的腿,惊喜问道:“娘 ,我真的只用认字?先生怎地说还要破题写文?”小圆向程幕天笑道:“原来是让先生吓着了。”说完安慰午哥道:“写文章是以后的事,你现在只用把字认全。”程幕天叫儿子读,自然是想让他参加科考有出息的了小圆的话就很是不满,道:“迟早是要写的,你莫要娇惯他。” 小圆无奈地看:“二郎,他三岁都还未满,能认几个字已是很了不得,何苦逼着他,反叫他失了读的兴致?”程幕天余怒未消,哪里听得进她这个话,抓起桌的丢到午哥怀里得他身子一沉,“滚去读,今儿不认全一百个字,不许吃晚饭。”午哥哭丧着脸望小圆:“娘,我下午还要去练拳。”小圆要保持同程幕天的统一战线,便板了脸道:“这事儿是爹娘不对在先你若不想学,大可走回来告诉娘,为何要偷偷躲起来害得大伙儿一通着急?你爹罚得一点儿没错不去,小心午饭也没得吃。” 程幕天亲眼看着午哥走第四进院子,这才转身回屋,忿忿道:“我怎么养了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小圆给他倒了杯茶问道:“二郎,你不会真的一心想让午哥考科举罢?”程幕天很是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难道放任他和甘十二一样?” 小圆微微有异,虽说程家族里为官者甚多,但午哥是长子,首要任务该是继承家业罢,这般逼着他为八股文做准备是为哪般? 程幕天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也曾想考科举来着,要不是瘸了条腿准现在……”原来是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在儿子身圆打断他的话道:“亏得你没去考甚么科举,考来一个带右字的官又有何用多粥少,等差遣的人排老长的队,到头来还得和我三哥一样,自己花钱买。”她还有些话不敢讲出口,这风雨飘摇的大宋,谁晓得还能撑几年,趁早多藏些金子,备几条后路最实惠,还去管那无甚用处的八股文与科举作甚么。 程幕天显然是不赞同她观点,歇了一会子,起身朝第四进院子去,说是要亲自督促儿子认字。 吃午时。午哥匆匆扒了两口就跑。称还有大半地字没有认出来。要急着去完成任务。免得吃不晚饭。小圆看了狠心逼儿子地程幕天一眼。没有作声。 采莲在旁道:“少夫人。为午哥早逃学。陈姨娘把雨娘也提前带回去了。既是下午还开课。我使人 分卷阅读23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去接她来?”小圆点了点头。叫她顺路去蛋糕铺子取几盒子蛋糕和饼干回来。预备下午孩子们学累了吃点心。 吃罢午饭。小圆两口子正欲歇午觉。阿云一脸恼怒地跑进来通报。说钱夫人牵着程四娘。抱着仲郎。赖在前堂不走。程幕天将刚解开地腰带重新 系。走出来骂她道:“怎地就放她进来了?”小圆翻出“懒梳妆”来戴。遮住已凌乱地发髻。跟出来嗔道:“爹一过世。你就连场面功夫也不做了。不说那是继母。就看在亲弟弟亲妹妹地份。也不能叫他们在外头站着呀。” 程幕天地一张脸黑似锅底。甩了甩袖子。一马当先往堂去。也不叫人茶。开口就叫他们自哪里来。还朝哪里去。钱夫人没想到他问也 不问一声就赶人。竟愣在了那里。程幕天地几个姊妹都怕他。从未见过他好脸色地程四娘更是不例外。忙拉了拉钱夫人地袖子。小声道:“娘。咱们回去罢。”钱夫人回过神来。一掌拍掉她地手。骂道:“回甚么回。赔钱货。就留在这里罢。” 程四娘也是曾被她捧在掌心里地孩子。自有了仲郎。待遇才急转直下。小小年纪地她。隐约明白症结所在。但却不敢吱声。眼泪在眶里直打转。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就是这无声地眼泪也让钱夫人看着心烦。又拍了她一掌。厉声道:“来前怎么教你地?哑巴了?” 程四娘怕再挨打,忙朝前走了几步,半垂着头向程幕天道:“哥哥,爹没有给娘留养活我的钱……也没留我的嫁妆钱……” 程老爷心里压根就没这个闺女,哪里想得起来给她留钱,程幕天摸了摸下巴,有些犯难,这个妹妹,他肯定是不会留下的子照顾两个小子,已经很累了,不能再给她添麻烦;那就给继母添些钱?添多少合适呢,难保她不借着这机会狮子大开口。 他正为难,小圆端着盘饼来,抓了把塞到程四娘手里,笑道:“哥嫂岂会不管,就是以后的嫁妆也少不了你的,且放一百个心。”说完唤采莲道:“往后照着午哥的份例月送钱去给丁姨娘,记得告诉她,要省着些用,若是提早用完了,就得让四娘子饿到下个月了。” 钱夫人忽地站起身来,怒道:“我才是她的娘何把钱送给一个妾。”小圆没有理她,俯身问程四娘:“四娘子,那钱是哥嫂与你的愿意给哪个管?”程四娘泪汪汪的一双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钱夫人,垂首不说话明白过来,这孩子想让生母管自己的生活费,又怕嫡母怪罪,因此只垂了头不开口,真是逆境的孩子格外早熟。 她是代行母职,照管过程四娘几天的免就怜惜她些,把程幕天拉到外头商量道:“丁姨娘能做甚么主钱给她,也得让继母夺了去。”程幕天自然也不愿意养活妹妹的钱便宜了继母豫道:“另腾个别院给丁姨娘住?”小圆差点叫出声来,急道:“那怎么成姨娘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你今儿让她单独开府,明儿她就想爬到你头去。”她左右想了想,道:“四娘子好好一孩子,别让继母和丁姨娘教坏了,咱们接回来养活罢。” 程幕天连连摇头:“你别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你是一片 好心,谁晓得人家领不领情,说准四娘子还怪你拆散了她母女呢。”小圆不好意思地笑了,道:“自从做了娘,格外心软起来,倒没想得那样深远,既是这样,就叫四娘子来家读罢,每日里有我们看着,想必继母不敢太过分。”程幕天勉强点了点头,嘱咐她凡事叫丫头们看着便是,莫要亲力亲为累了身子。 小圆嗔道:“我照顾你儿子们时,怎没见你要丫头们代替,那也是你亲妹妹,你这心,也忒偏了些。” 程幕天颇不以然,他偏心偏得理直气壮,大步重新走进堂里去,把他们商议的结果告诉钱夫人,说完根本不留给她反驳的机会,就连声命人汤。 没得迎客的茶,倒有送客汤,钱夫人气得直磨牙,抱着仲郎的手难免就紧了些,疼得他哇哇大哭。这哭声提醒了她,忙道:“还有一事,你二婶隔三差五就我们家闹着要过继,这事儿你不能不管。” 程幕天的一眼瞪得老大,原来她是有事相求的,可这求人的人,怎么比自己还嚣张?小圆晓得程二婶闹事,是程大姐招来的,她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便不动声色挪到程幕天身后站着,悄悄用小指头把他的背捅了捅。程幕天得了暗示,就把要出口的话变了变,敷衍道:“我还不晓得这事体呢,且等我打探清楚再说。”说完十分不耐烦的把汤碗端了端,拂袖而去。 钱夫人定力惊人 ,见了他这般举,还是坐着不走。小圆没法硬着赶人,只得牵了程四娘的手,使了个金蝉脱壳:“四娘子,嫂嫂带你去看看小学堂好不好?” 她带着程四娘一溜烟地了,钱夫人小脚,又抱着仲郎,哪里追得,只好回来坐下。阿云一心要赶她走,出去晃了几步又进来,道:“夫人,你先回罢,四娘子待会给你送家去。” 钱夫伸手就打:“你这丫头太无理,有你这样和主人讲话的么?”阿云哪里会由着她的巴掌落到自己身,朝后疾走几步躲开,笑嘻嘻地自己把胳膊 分卷阅读24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拍了两下儿,道:“夫人仔细手疼,我自个儿打。”钱夫人还要前追着打,小铜钱实在不明白自家知达理的夫人,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忙前拉住她苦劝道:“少爷没说不帮咱们,且家去等消息罢。” 钱夫人拖着她追了几,实在追不跑得快的阿云,只得气喘吁吁气哼哼地扶着她的手轿回去了。 阿云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欢欢喜喜地寻到小圆邀功,没想到却挨了一顿骂:“你这是害四娘子回去挨打。”阿云方才是见识过钱夫人打程四娘的模样的,经这一骂,后悔不已,生怕她真的迁怒到程四娘身,忙拔腿朝外跑,说要去找她道歉。小圆拦住她道:“你道歉她会听么,去和她讲,若是苛待四娘子,程二婶的事我们绝不管。”阿云脸又现了笑,道:“少夫人尽会吓唬人,我要早晓得有制住她的法子,就多戏弄她几下了。” 小圆看着她一蹦三跳地出去,无奈摇了摇头,牵着程四娘继续瞧学堂。那房里摆着三张特制的矮桌子,午哥打头,旁边是雨娘,后头是喜哥,周夫子正在教他们认字。程四娘探着头好奇地打量一番,突然小声道:“嫂嫂,你不必替我为难,其实娘也不怎么打我。”小圆很是奇怪她怎会讲出这番话来,连问了几句才知,原来程四娘看屋里没有多出来的桌子,就以为嫂子不是真要留她读,而是为了让她能尽量少待在家里,免得挨打。 这孩子真是玲珑心思,招人怜爱,竟把大人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小圆突然想起未出阁前的程三娘,也是这般的小心翼翼,不同的是,程三娘是小心翼翼为自个儿谋福利,程四娘则是生怕给哥嫂添了麻烦。 小圆心中怜惜愈盛,忙带着程四娘到库房去看,指着好几张崭新的桌子道:“给你备的有桌子,因你没来,所以未搬出去。”程四娘终于甜甜笑了起来,可不多时又黯然:“我没得钱买。”小圆连忙安慰她道:“这些都不消你操心,明儿嫂嫂就叫人给你买去。”说完又道:“你想吃甚么穿甚么,尽管来告诉嫂嫂,切莫藏在心里,你小时候还是嫂带的呢,可别大了反倒生分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看图识字 四娘十分小意,甚么也不要,却把饼干抓了小小一把,说要带回去给丁姨娘尝尝。屋里下人们的眼睛都酸酸的,恨不得劝少夫人把四娘子留下来养活。小圆也是怜惜她,便命厨房备些好菜,晚上留她吃饭。 待得孩子们下学,薛家来人把雨娘接了回去,喜哥过来蹭了几块糖吃,也准备回家吃饭,小圆叫住他问道:“喜哥,你不是给午哥做书童的么,怎地你回来来,他倒没回来?” 喜哥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是书童,忙把糖塞进嘴里,拔腿朝学堂里跑,不多时又呼哧呼哧跑了回来,道:“少夫人,午哥说他一百个字还未认全,怕少爷打他,正在那里用功呢。” 小圆瞪了程幕天一眼:“看你把孩子吓的。”程幕天道:“我可没吓他,不认全真不给饭吃。”说完叫喜哥先回去,又叫丫头们上菜开饭。小圆明白做父母得有原则,但儿子饿着肚子,她哪里又吃得下,忙唤来余大嫂招呼程四娘,自己去小学堂寻午哥。 午哥的确还伏在桌子上用功,但不止他一个,周夫子也陪在一旁,不时指点他一下。小圆有些吃惊,万分地过意不去,忙过去行了一礼,歉意道:“他父翁罚他,倒连累了先生。”周夫子不甚在意地摇头:“我既受了程少爷的束修,自当尽心尽力,分内之事,少夫人何须挂齿。” 小圆不愿累得也吃不了饭,便替午哥将书收起,领他回房。午哥见了程四娘,脸上露出惊讶神色,但甚么也没说,照着规矩行过礼,坐到桌边开始猛朝嘴里扒饭面吃一面道:“娘,快些上菜,我还有几十个字未认出来。”从他坐到桌前起,程幕天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此刻见他没完成任务擅自吃饭,还敢催促娘亲,更是火冒起三丈高把夺下他的饭碗,怒道:“《童蒙须知》上是怎么说的?” 午哥再胆大,也怕老子发气得推开凳子,朝后退了了几步站好,两手在身侧贴得紧紧的。 程幕天又吼声慌忙开始背书:“衣服冠履第一,语言步趋第二,洒扫涓洁第三,读书写文字第四细事宜第五。”程幕天见他背得一字不差,心想,我这个儿子脑子倒是不笨,他脸上神色稍稍缓了缓,又问:“‘语言步趋第二’怎样解说?” 午哥小心思颇多,见父翁的脸色方才好晓得是背书背得好,讨了他的喜欢一气背了一整段:“凡为人子弟,须要常低声下气语详缓,不可高声喧哄浮言戏笑。父兄长上,有所教督,但当低首听受,不可妄自议论。长上检责,或有过误,不可便自分解,始则隐默,久却徐徐细意条陈,云此事恐是如此,向者当是偶而遗忘;或曰当是偶而思省未至。若尔,则无伤忤,事理自明。至於朋友分上,亦当如此。凡闻人所为不善,下至婢仆为过,宜且包藏,不应便而声言,当相告语,使其知改。凡行步趋跄,须是端正,不可疾走跳踯。若父母长上,有所唤召,却当疾走而前,不可舒缓……” 程幕天 分卷阅读24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又气又好笑,带着三分,拍了拍桌子,道:“别卖弄了,还不赶紧过来。” 桌边地程四娘一脸艳羡。小圆则是万分。午哥才三岁。竟能背下这样大篇地书。她忍不住问程幕天道:“他今日不是在认字么。怎地还背了书?”程幕天丝毫不觉得背书和认字有甚么矛盾冲突。于是不晓得怎样回答她地问题。愣了半晌。道:“背书是先生教地。认字是我罚他地。” 好容易有了个儿子让你父翁威风。挺得意罢。小圆暗自腹诽。又问午哥 :“儿子。你方才背地那段。可晓得意思?”午哥老实摇了摇头。答道:“不懂。先生说叫我们先背下来。明儿再讲含义。” 程幕天道:“先生明日讲地是大道理。今日爹先与你讲几个小地。你给听好了。从今往后。聆听父母训诫时不得还嘴;长者站立时不得就座;长辈劝饮时不得推托不喝。” 午哥连连点头。随后眼巴巴地望着小圆。小圆不明所以。只得与他对望。午哥到底年小。见她不明白自己地意思。急了:“娘。你快些说叫我吃饭呀。爹说了。长辈劝饮时不得推托不喝。那你劝我吃饭。我也不得不吃。” 满屋子人哄堂大笑。小圆搂着程四娘笑道:“明儿你进了学堂。可得提防着他。免得被他哄了去。”程幕天也很想笑。又不愿失了父翁地威严。抖着嘴角忍得好不 小圆见他有松动。便替儿子求情道:“让午哥吃了饭再接着认字?”程幕天看了看午哥。缓缓摇头:“都是我宠他太过。才有今日这番景象。往后须得严加管教才是。” 午哥虽顽皮,但今日得了教训后,背书认字都十分用心,就是先吃个饭又能耽误甚么事?且饿着肚子,效率不是更低?小圆想了想,道:“那把规矩稍改一改,改成不认完字不许睡觉,如何?” 小儿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坏了确是不好,程幕天这回点了头,指了指凳子,叫午哥坐下吃饭。 小圆一边给程四娘夹菜,一边叮嘱午哥:“四姑姑明儿和你们一起去读书,不许欺负她。”午哥扮了个鬼脸,道:“欺负她不就是犯上了,爹又得打我。”话音未落,头上挨了程幕天一个爆栗,唬得他三两口扒完了饭,冲去书房接着认字。 吃罢饭,小圆把色果子和零嘴给程四娘装了一盒子,使人送了她回去,再走到书房去看午哥。书房的桌子平日里是程幕天用的,对于三岁的午哥来说,实在是显高了些,他大概是嫌坐着够不到桌面,干脆蹲在了椅子上。小圆将一盏加了杏仁的羊乳放到桌上,心疼道:“午哥,你房里不是有矮桌子的,为何蜷在这里?” 午哥先朝后看了看,见程天并未跟来,这才道:“娘,别告诉爹我蹲在他的椅子上,不然又要发脾气。”待得小圆点头,他又道:“我房里还有个弟弟呢,一见书笔就要来捣乱,我没法子才搬到这里来。”小圆忙让人把他房里的矮桌子搬到书房来,歉意道:“是娘考虑不周,你已大了,该单独住个屋子的。”午哥赶忙道:“前头后头的院子都空着,娘把一间我住呀。”小圆也忍不住学了程幕天,抓起桌上的《千字文》敲了他一记,笑骂:“你个猴儿,三天不挨打,上房就揭瓦,单独住个院子,好不叫爹娘管你?休想。” 午哥斗不过,又斗不过娘,悻悻抓过《千字文》,挪到矮桌旁,继续埋头认字。小圆凑过去看了看,惊讶道:“儿子,你这书上,除了字还是字呀。”午哥莫名其妙:“娘,不然还能有甚么?” 小圆把心中所想斟酌了一番,放了向他解释“插图”的打算,唤来程幕天,问道:“没得人编一本更易懂的小儿识字书么?”大宋是个重文的时代,各种书籍都很齐全,因此她并未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而先有了这一问,果然,程幕天略一思索,答道:“有‘四言杂字’,四个字为一句,每句押韵,也有略配了几幅小图的。” 押韵?易记忆,却对认益不大,但居然有为字配图的先例,小圆兴奋起来,抛开了种种顾忌,抓起桌上的青檀纸,提笔画了一幅小画,下头写上对应的字,兴致勃勃地招呼父子俩来见识她的“看图识字”。 午哥捧着纸看了又看,还是摇了摇;程幕天犹犹豫豫:“这个字虽歪歪扭扭,倒还能勉强辨出来是个‘虎’字,但这幅画……猫?狗?” 小圆愤怒地把纸揉成一,掷到他头上,吼道:“这就是虎,老虎。”程幕天极其不满她当着儿子的面做有损他威严的事,捡起那团纸撕了个粉碎,气道:“我看你倒像只老虎,母老虎。” 他说完,另取了一张纸,几笔勾出个轮廓,午哥拍着手叫道:“老虎。”他听到儿子的肯定,勾了勾嘴角,将画儿画完,再题了个龙飞凤舞的“虎”字,拍了拍手,自夸道:“这才叫‘虎’。” 小圆看了看那头气势十足的斑斓大虎,心悦诚服,嘴里却嘀咕:“你不是做生意的么,怎么医术也懂点子,画画儿也懂点子”程幕天把画儿递给午哥,教他认那个“虎”字,笑道:“我好歹也做过几天的学子,会画两笔再正常不过,就是金九少,也 分卷阅读24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会画个美人图呢。” 小圆见他心情尚好,便搬来一摞纸,招呼丫头们齐上阵裁成小张,再请他把《千字文》上的字搬到小纸片上去,一片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对照一幅图,最后装订成册,就是好看又好用的《看图识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周娘子 幕天写写画画,先完成了五十张,提笔写封面时,想了“何氏”二字,变作《何氏看图识字》,笑道:“等得了空,我去一趟尹家籍铺,见见他家的掌柜,商议商议这个册子的价钱。” 小圆不好意思起来,道:“图是你画的,字是你写的,该取作《程氏看图识字》。”程幕天把册子递给午哥,又开始画下一本,笑道:“不抢你的功劳,若能印出来赚钱,送把你攒私房。”小圆见他画得辛苦,还欲再推辞,转念一想,如今家里只有嫡亲的四口,钱放在谁那里都是一样,便领了这个情,前亲手替他磨起墨来。 午哥记性本来就好,有了这《何氏看图识字》,愈发如虎添翼,二更才过不久,就把一百个字认全了。程幕天对自己的教育成果十分满意,检查完最后一个字,便许他去濯足睡觉。 小圆收拾好已画完的几本册子,向他提议:“把千字文的字画完,足有二十册,你一人哪里做得了这许多,不如请个画师来家。”程幕天却想亲手给儿子编课本,摇了摇头道:“这册子午哥用过后,辰哥还可接着用,我自己来编罢,花费不了几日功夫。” 随后几日,他暂时搁下了手头的生意,专心致志在家编了几天,待到做出极精致的二十本册子,又挑了个好日子,带一本去寻尹家籍铺的掌柜与他商定了印的事宜。 一个月后,籍的伙计送了印好的册子来,小圆取了几本翻了翻,问程幕天道:“二郎,这并不是你画的呀?印的也有些模糊呢,远不如你给午哥做的那些。”程幕天笑道:“我的册子得留给午哥认字里腾得出空来,这是籍铺的掌柜寻了画师画好,再叫印的匠人雕出来印的,自然比不我一笔笔画出来的效果。” 小圆命人把册子送三份学堂去,给喜哥、雨娘和程四娘一人发一套,又见午的时辰已过半,便叫人送小点心和凉饮去给孩子们作课间餐。程幕天尝了一口厨房送来的雪缩皮饮,向小圆道:“这个味道还好,你且尝尝。”小圆自己面前有一杯却不喝,偏端起他的那盏吃了一口睛瞟着他一点一点红起来的脸作乐,嘴讲的却是正事:“二婶闹着要过继儿子给继母的事,你该管管了。”程幕天这才记起这档子事体来,道:“那回继母门来,你在我背后做小动作,定是有了主意罢,且说来听听。”小圆笑道:“实话与你讲,二婶去闹继母,是大姐暗地使的坏今闹也闹够了,难不成真让继母拿养仲郎的钱去养二婶的幺儿?依我说,你给泉州去个信,请族长发个话,这事儿便了了。” 程幕头一回觉着程大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笑道:“原 来你们把后招都想好了,怪不得按兵不动个把月。”他将小圆面前的那盏雪缩皮饮一口饮尽,起身去房写信,托程东京在他的族长父翁面前美言几句。程东京是内定的下任族长,族中在临安的生意需得程幕天照料,对他的这份要求,自是满口答应。 没过多久二婶家就收到了族中来信,严禁他们再提过继一事长的话,谁人敢不听二婶再不甘心,也只得偃旗息鼓。钱夫人的大麻烦得以解决并未使人来道声谢,让程幕天对她的嫌恶,又添了几分。小圆对继母的态度却不甚在意,她如今实现了关起院门与官人儿子过小日子的愿望,旁的事体都不能教她放心。 这日午哥下学,中饭也吃就准备往健身强体馆去,小圆叫住他问道:“你不饿?”午哥答道:“师娘做了绿荷包子。”喜哥在门口等他,接话道:“我们一人吃了两个,不饿。”午哥想起荷包里还有一个包子,忙掏出来递给小圆,讨好道:“娘,我特意给你带的,你和弟弟分着吃罢。” 小圆接过包子掰开。阵清香扑鼻而来。原来里头地嫩肉馅里。掺了莲子肉和碎荷叶。她一面佩服周娘子巧心思。一面笑骂午哥:“看你爹不在。就想开溜?小心晚我告诉他。叫他打你板子。”午哥搂着喜哥地肩朝外走。笑嘻嘻地回头道:“娘最疼我了。肯定不会说。”小圆笑叹:“我这个做娘亲地。一点儿威严也没得。” 周夫子一家地食。是由程府供给地。为何周娘子要自己做包子。莫非是厨房克 扣了饮食?她想到这里。问采莲道:“今儿厨房给周夫子一家准备地是甚么份例菜?”采莲答道:“和少夫人地差不多。不过略少几样而已。”小圆这才放了心。叫她吩咐厨房另做几样新巧地菜。给周夫子送去。 厨房地菜还未得。周娘子先送绿荷包子来了。她将个荷叶形状地大盘子搁到桌。笑道:“未曾错过少夫人地饭点罢?我家那个呆子。怕耽误了少夫人吃饭。非要我过些时再送来。我想这吃过了饭再送包子来。岂不是多此一举。因此就这时候过来了。还望没有打扰少夫人才好。” 小圆起身谢过。笑道:“哪里话。我家午哥偏了你家地包子。我 分卷阅读24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还未曾谢过呢。”周娘子摆了摆手。道:“少夫人太客气了。这是我家官人嘴馋想吃绿荷包子。街卖地他又瞧不。我这才大胆借了府地炉灶。自己做了几个。只不知中不中吃。”小圆笑道:“我那个儿子极叼嘴地。既是他说好吃。必定是味美地。”周娘子声称不打扰她吃饭。没讲几句便起身辞去。 阿云侍候着小圆吃完午饭。磨蹭到她身后。道:“少夫人午哥 他们中午只吃了两个包子。现在想必是饿了。我给他们送些饭食去呀?” 甚么送饭食。是想去看在健身强体馆教人打拳地孙大郎罢。小圆暗自叹了口气。那孙大郎地心思全不在她身她舍不得丢开手。这样爽利地一个人。遇到自己地感情事。就粘粘糊糊起来。她想是这样想。却不愿做个恶人。便点了点头。放她去了。 采莲端饭后的水果,叹道:“这妮子怕是要落得一场空。”小圆苦恼道:“她今年十六了,该寻个人家了,可她一门心思都在孙大郎身也无法。”采莲道:“孙大郎怕是还中意着相扑班班主的闺女张真奴呢。”小圆苦笑:“他们若是定了亲,反倒就好了,偏偏孙大郎年纪还小,这样半吊着,阿云不死心。” 采莲朝外看了一眼,见孙氏并不在院子里,便压低了声量道:“他们未定亲,倒不是因为年纪小——听闻孙大娘亦是喜欢那张真奴已使媒人去求过亲了,但那班主嫌弃孙大郎是奴籍,不肯把闺女嫁他呢。” 小圆惊讶道:“这事儿怎未听孙氏向我提起?”采莲笑道:“孙大娘最是有骨气的人,不想求来个恩典,要自己攒钱给儿子赎身呢。”小圆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和孙氏说,卖身契我先还给他们,钱留着她慢慢还。”采莲愣了愣,会过意来:“少夫人想让阿云早些死心?”小圆点了点头,道:“她跟了我这些年忍心看着她白白浪费了心思,错过了婚时。你无事就去开导开导她,叫她另寻个两情相悦的罢。” 采莲将小圆的意思告诉孙氏忙带了孙大郎来磕头,谢了又谢:“是我对不起少夫人。”小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强扭的瓜不甜道理我懂得,你并没有错谈对不起我。”她取了卖身契还给他们,又送了些钱与孙大郎充作聘资。孙氏执意立了借条,才收下卖身契和钱,领着孙大郎出门另寻住处去了。 众人对她此举佩服不已,阿云却躲进房里大哭:“我哪里比那个卖艺的张真奴差了,他宁肯拼死拼活挣钱还卖身钱,也不肯娶我。”采莲见她犯糊涂,大着胆子拿了李五娘作例子劝解她,道:“少夫人的娘家三嫂,你是见过了的,你觉着她过得好不好?”阿云抹着泪摇了摇头,道:“她只比原先过得稍好些,回不是来信说新近怀了身孕,何三少爷就趁机又纳了妾么。” 采莲见她还算白,继续劝道:“他们两口子,可不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你要是真嫁给了孙大郎,日子比何三少夫人也好不了哪里去。”阿云大概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好一时没有作声。采莲替她把泪擦干,道:“少夫人说给你两日假呢,你且在房里歇一歇。”阿云却摇了摇头:“我又无病,有甚么好歇的。”她默默在床躺了一时,似是自言自语:“他既狠心这样对我,我又何苦为他难过,真是不值当。” 采莲听见这话,终于松了气,替她掩门,去给小圆报消息:“还不算太糊涂,比采梅强多了。”小圆正在清点辰哥周岁礼要用的事物,闻言笑道:“她同孙大郎通共也没相处几天,自然就容易放得开。” 过了日,辰哥满周岁,果子、糖、饼、册、笔砚、秤等物摆了满满一地,他总看着午哥习字,耳濡目染,旁的事物瞧也不瞧,一手抓了本,一手抓了支笔,逗得程幕天开怀大笑。 “拈周试”完毕,众亲戚少不得要借着机会乐一乐,园内搭就的戏台,演着“乔相扑”,“乔”即是装扮之意,由个表演者背着一对双手互抱的偶人,两“人”的脚分别由他的双手和双腿乔装,随着他弯着腰四肢着地扭来扭去,那两个偶人就变换出前掳、后挂、搂腰、盘腿等各种姿势来,活像两个真人在相扑。 程三娘捧着大肚子瞧时,奇怪问小圆:“嫂嫂,那演‘乔相扑’的人怎地那般矮小?”程大姐插嘴笑道:“等会子再瞧。”话音刚落,台的人谢幕,掀了偶人套子团团作了个揖,程三娘一瞧,原来那偶人是午哥装扮的,她捂嘴笑道:“午哥小小年纪,竟会彩衣娱亲,嫂嫂好福气。” 午哥学着别个的样了一把赏钱,跑回小圆身旁邀功,问道:“弟弟瞧了可欢喜?”程三娘又笑了:“原来不是彩衣娱亲,是偶人逗弟。”众人都笑了起来,齐齐来夸午哥,不料他平日胆子大过天,此时却害起羞来,躲到小圆背后道:“我演得不好,师娘的小唱才叫好呢。” 周娘子就坐在,小圆忙 骂他道:“小小年纪,你瞧得甚么叫小唱,莫要胡诌。”周娘子愣了一愣,旋即笑道:“小孩子讲实话,少夫人骂他作甚么,若是众夫人不嫌弃,我与各位唱一段儿。”小圆欲出声相拦,程大姐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自台唤来现成的奏乐班子,请周娘子执板唱了一段。一曲终 分卷阅读24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了,众人都叫好,正要请她再唱一唱,旁边阁子来人,称周夫子有事与周娘子相商,匆忙把她唤去了。 周娘子一走,程大姐脸就变了颜色,啐道:“不就会唱个曲儿,甚么能耐。”小圆不解她为何这般生气,嗔道:“人家是正经娘子,我们午哥的师娘,你叫别个小唱,她不恼你已属难得,你倒还怪起人来。” 程大姐正巧站在个还没撤下去的鼓架子旁,取了鼓槌猛地一敲:“正经娘子?我呸,她定是晓得我认出她来了,不唱又能怎地?”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齐齐问她同那周娘子是甚么关系。程大姐大着嗓门嚷嚷道:“我家金九少是她的恩客,你们说是甚么关系——仇人关系。” 恩客?那周娘子岂不是勾栏院的伎女?方才不是说她是午哥的师娘?程家小少爷怎地有个勾栏院出身的师娘?众人的目光忽地由程大姐身转向小圆,俱是一副好奇难耐的模样。 第一百五十五章 换夫子 程大姐从来不扯谎的,那周娘子又没有自己的姓氏,莫栏院出身的伎女,隐姓埋名来的?小圆被席的众亲看得浑身不自在,忙解释道:“这位周夫子是朋推荐过来的,我并不晓得他娶的是一位伎女,不过我们请的是先生,周夫子学问好就成,他娘子是何许人有甚要紧?” 程大姐头一个反驳她:“怎么不要紧,光学问好有甚么用,还有师德呢?” 小圆诧异道:“不过娶了位勾栏院出身的娘子就叫没师德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不止程大姐,众人都齐齐点了点头,一副十分肯定的模样,接着就七嘴八舌起来,纷纷建议她把周夫子辞去,免得败坏了门风。小圆实在不觉得事态有她们认为的这般严重,便不置可否,支支吾吾敷衍了几句。 待得宾客散去,程幕天匆匆忙忙寻到她,拉着她回房,懊恼道:“不该听信金九少的胡话,请了周夫子来家的。怪不得他不让我告诉别个周夫子是他推荐的,原来有这个见不得人的缘故。”小圆惊讶道:“金九少推荐周夫子?可是他与周娘子还有甚么首尾?”程幕天摇了摇头,道:“金九少和周夫子认识在先,他去过勾栏院,觉着周娘子好,就介绍给了周夫子,叫他买回去做个妾室,岂料周夫子不知被周娘子灌了甚么汤,竟不顾父母与前程,执意娶她作了正妻。 你可晓得周夫子怎地丢了官学的差事,就是因为娶了周娘子,为世人所不容哩。”说完便去翻小圆的账本,道:“还剩多少束修未结给他,明儿全付齐了,请他走罢。” 就是在比大宋开明许多的现代,娶个三陪女郎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罢,小圆丝毫不觉得周夫子有甚么过错,甚至有一丝佩服他,她指了账本子给程幕天看,道:“本来说好的是只教午哥一个,结果现在多添到四个孩子,他从来未有过怨言,且所有孩子一视同仁,耐心教导,我正准备年底给他涨束修呢,你却要辞了人家。” 程幕天叹气道:“我何尝不知他学问脾性都是极好的,可世人眼光就是如此,我能有甚么办法?午哥将来走出去,若被人晓得他的恩师娶得是一位伎女,不但要被人耻笑,甚至还会影响仕途呢。” 这个小圆倒是略知一二,科考进官,大抵都爱被问询师从何人,虽然她并不愿意午哥走仕途,但让儿子丢脸,却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便不由自主轻轻点了点头。 程幕天见她同意,就把账本子丢给采莲,命她去账房将钱取来,准备亲自去和周夫子说。他拿着一匣子会子还未出房门,周夫子自己寻了来,主动要请辞。这缘故大家都心知肚明,反倒没了话说,程幕天默默地把匣子递给他,他看也没看,夹在腋下行了一礼,转身收拾行李去了。 小圆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恨不得不顾世俗眼光留下他们一家。正犹豫之际。午哥领着学地几个孩子跑了来。大声质问道:“为何要辞了周夫子。我们没人教了。”小圆还未答话。程幕天先朝他背拍了一掌。斥道:“我看周夫子地确教地不好。连该如何与尊长讲话都未教会。” 午哥被唬住。忙规规矩矩垂首站好。两眼含泪道:“娘。周夫子家本来就无钱。你把他赶走。他怕是没得饭吃呢。”小圆看了看其他几个孩子。问道:“你们也是这般想地?”喜哥点了点头。雨娘和程四娘却摇头 。道:“他们说周师娘是伎女。会带坏女孩子。” 小圆猛地心惊。怎地没想到这一层。若是继续留周夫子一家。被外头晓得这两个女孩儿地师娘是个伎女。她们还怎么嫁人。舆论可畏。这话古今扑不破。她虽满怀同情。还是坚定地站在了程幕天一边。向孩子们道:“你们且先回去歇几日。等我们请到新地先生再来。”说着唤了人来。送雨娘和程四娘回家。又叫阿绣来把喜哥领去。 午哥却不肯走。赖在她跟前。非要留下周夫子。程幕天把科考做官地名声与他讲了一遍。哄他道:“有碍你前程地。留他作甚么。爹改日与你请个好地。”午哥却道:“我不要甚么科举。习两个字便得。爹还把周先生请回来。”程幕天见他执迷不 分卷阅读24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悟。还口出厌学之言。气得又欲动粗。小圆忙抓住他高举地巴掌。哄午哥道:“儿子。你不是可怜周夫子家没饭吃么。娘助他到街开个馆。如何?他在外头多收几个学生。赚得怕是比在咱们家还多些。”午哥勉强点了点头。看着她取了开馆地钱送去给周夫子。这才放心去玩耍。 子收到钱。马来谢她。道:“不瞒少夫人。临安我下去了。开馆也收不到学生。我打算带着妻儿到泉州去。这钱恐怕暂时还不了了。不过少夫人放心……”小圆摆手止住他地客气话。笑道:“这是午哥地一番心意。当是谢师礼罢。泉州是个好地方。周先生在那里必有一番作为地。咱们家隔天就有船过去。先生若不嫌弃。我就同船老大讲一声。” 周夫子喜出望外。连声谢过。又取出一个包袱来。道:“这是我娘子赶着做地几个绿荷包子。她自觉给少夫人丢了脸面。不好意思来见少夫人。便叫我拿这个来赔罪。”他神情哀戚。却无半点悔意。顿了顿又道:“她那样地女子漂若浮萍。全是身不由己。还恳请少夫人莫要怪她。”小圆缓缓点头。接了绿荷包子。望着他转身离去。长长叹了口气。 她晓得程幕天必是不会待见这几个包子,便只装了一盘子,给午哥送去。午哥正在顽积木,见娘亲送包子来,忙接过余大嫂递来的湿巾子胡乱擦了擦手,抓起一个就啃,边啃边问:“娘,新先生请了没?”小圆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骂:“还道你有多讲情谊,原来是个转头就忘的,周夫子才走,你就惦念着下一个了。”午哥不以为然道:“他已有了好去处,我为甚么还要担心,和新先生套套近乎才是真的。” 小圆愣了愣,突然抓起本册子打他的肩膀,骂道:“先生是用来给你套近乎的,嗯?”午哥忙丢了包子来夺册子,慌道:“那是爹给我画的,莫要打坏了。”程幕天正走到门口,听见他这话,满意点头,这小子,倒还晓得珍惜父翁的劳动成果。 午哥还记得今天挨过打,见他进来,猛地起身站好,小身板挺得溜直。小圆被逗笑起来,轻轻用手捅了捅他的小肚子,午哥反应过来,忙 慌手慌脚前行礼,嘻嘻笑道:“光顾着站直,忘了作揖了,爹勿怪,勿怪。” 程幕天被他气到没脾气,一把将他拎到桌前,丢了张单子过去,道:“这头都是有名望的先生,你自己挑一个罢。”小圆见午哥瞅着那张纸愁眉苦脸,捂嘴暗笑,程幕天摆明了是要逼着他再认几个字,偏寻了这么个名目。程幕天也是忍着笑,丢下还在努力辨认先生名字的午哥,悄悄拉了小圆出来,去正经商量新先生的人选。 这突然辞去了先生,可要哪里再找?好在回甄选出的名单尚在,他们按着后头的简介挑出了五个,由程幕天明察暗访,最终选定了一位德才兼备的袁夫子。这位袁夫子三十出头,仪表倒是堂堂,却还未曾娶妻,小圆背 着人悄悄问程幕天:“不会又有甚么隐情罢,你看准了再奉束修,免得又出周夫子事件。”程幕天笑道:“他久试不中,这才把亲事拖了下来。”宋人风气,多为先立业,再成家,男子为了科考,拖到二十六、七岁才成亲的是常事,因此这位袁夫子虽然年纪大了些,倒也说得过去。 小圆放下心来,照着周夫子的例,每月付他一贯钱,剩下的年底结清,又命人重新粉刷周夫子住过的屋子,收拾妥当给他住。她暗中观察了几日,这位袁夫子教课也十分地认真,且因无家室之累,反倒有更多地时间为孩子们答解惑,颇受他们的欢迎,她的一颗心,这才真正放了下来。 午哥和喜哥午认字背,下午去健身强体馆练拳,雨娘和程四娘跟着读半日,下午则各自回家学女工,这四个大的不消小圆操心,只负责课间送去点心便可,小儿子辰哥又极乖巧,不似他哥哥那般顽皮,她每日里算算帐,处理处理杂事,就再无甚么事可做,竟在家闲得无聊起来,以至于采莲提醒她要为程三娘备催生礼时,她差点欢呼雀跃起来——终于有事情可做了。 除了准备那些惯常事物,她又把李五娘送给她的两张“待产必备”翻了出来,搁到银盆里去。采莲笑道:“少夫人,三娘子哪里有钱买那么些药材,你不如好事做到底,直接照着单子把物什备齐全。” 第一百五十六章 美人局(上) 从程三娘把嫁妆钱全拿出来买了官,他们家就只能靠玩具店做工挣的钱生活;本来甘老爷送了些伙食费的,但那钱被甘十二用来还了程幕天的债,因此他们两口儿如今过得有些拮据。 小圆采纳了采莲的意见,使人去自家药铺照着“待产必备”抓了些保气散、佛手散之类,又把上好的软硬碳装了一篓子,和着其他的催生礼,挑去送程三娘。 程三娘挺着肚子扶着腰出来,把她迎进去,亲手端了盏子来请她吃茶。小圆看她走得费力,道:“又不是外人,随便叫个小丫头引我进来就是,何苦自己跑一趟。”程三娘握了她的手,感激道:“这催生礼本该继母送的,嫂嫂又代行母职,要不是有嫂嫂,我这脸面都不知朝哪里搁了。”小圆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嫡母还不是一样,全靠我三嫂,不是 分卷阅读24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亲娘都是指望不上的,咱姑嫂几个相帮着过罢。你下个月就生了,产婆可预备好了?” 程三娘唤来两个产婆与她瞧,道:“这是我婆母自泉州送来的。”小圆仔细打量了一番,又问询了几句,赞道:“极好,你婆母会挑人。”说着叫采莲把带来的“待产必备”和药材物品交给产婆,叮嘱她们好生准备。程三娘见了那许多催生礼,谢了又谢,吩咐厨房预备一桌好菜,中午要招待娘家人吃饭。 小圆见房内无外人,笑问她道:“甘十二待你还好?没人闹着要在这时候买个妾回来服侍他罢?”程三娘晓得她指的是甘家二老,垂了头道:“才怀上时就准备送人来的,被官人拒了一次,待到送产婆来时,又想捎带个通房官人哄他们说我怀的是个儿子,这才没再接着要送人。”小圆安慰她道:“只要甘十二自己不想要,他们也无法的,反正你们也不住在一处必为这个烦恼。” 程三娘有了孕希望的人,在这些事上比以前看得开些,轻轻点了点头,使人去请程大姐来作陪。 程大姐这几日烦心事颇,正愁无人倾诉,听说妹妹相邀,等不得午宴时分就坐了轿子赶来了。程三娘和小圆见她面色不好,忙问她家中出了甚么事。程大姐道:“头一桩,我婆母病了。她年岁已高本也是正常的事,可她老人家发话,说死后要火葬。你们说说,咱们又不是那买不起地的人家,作甚么要同穷人一样拿火烧,这不是招人闲话么。” 大宋南渡自孝宗后,火葬大盛,特别是在两浙路,贫下之家皆以火化为便,在临安西湖东北角的圆觉禅寺和钱塘门外的九曲城菩提院,甚至还设有专门的化人亭。但金家乃是富贵之家夫人怎地会有如此想法?程大姐愤恨道:“定是成日上我们家化斋的姑子捣的鬼。” 佛家圆寂后可不都是火的,但金夫人怎地同佛门中人学起这个来,小圆不禁有些愕然,但此事也好解决,她替程大姐出主意道:“你去寻个有名望的寺庙同那主持把实情讲一讲,包管他会替你说服婆母。” 程大姐不解其意三娘先明白过来,笑道:“大姐许他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包管他有法子让你 婆母想转过来。” 是了是金夫人执意火葬。一烧了事。那些和尚上哪里做水陆道场赚钱去?他们为了挣钱。必会使出浑身解数。把笃信佛教地金夫人劝转过来地。 程大姐脸上露出些许笑容。眉间还是愁意多。原来辰哥周岁礼那天。她在席上见了周娘子。打翻了心里地那一坛儿醋。回家就把金九少劈头盖脸打了几下。她教训官人本是常事。但偏偏是当着了八哥地面。金九少觉得她让自己在儿子面前丢了脸。一气之下就躲了出去。好几天不见人影子。到现在还未归家。 这夫妻间地事儿。旁人却是帮不上忙。再说金九少向来就是这德性。劝了也无用。小圆和程三娘正琢磨着如何转开话题。忽然金家来人禀报程大姐。说是金九少回来了。 程大姐一听。哪里还坐得住。丢了才端上地茶盏子。匆匆赶回家。 金九少果然已回来了。正在那里翻箱倒柜。见得程大姐进来。忙问:“娘子。有没得钱。把我点子。”程大姐见他是一个人回来地。便问:“你去勾栏院了?”金九少大义凛然地回答:“把我看作甚么人了。我是出门做生意去了。折了点小本。因此回家来寻钱。” 生意折本程大姐不放在心上。但却不相信他地话。便使人到他常去地几家勾栏院去打听。没想到。打听地结果出乎她意料之外。金九少这几日还真未光顾过勾栏院。 她听得这样的回报,心花怒放,大大方方地拿了钱出来,交给金九少去填补生意上的亏空。 金九少换了件鲜亮的衣裳,腰间系着装了会子的荷包,独自一人又出了门,先到头面铺买了对耳环,再到花朵铺买了罐子苿莉花,又将些绫罗绸缎买了一堆,唤了个人力挑着,弯弯绕绕了许久的路,到得一间寓馆里。他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害得那人力花了大气力才跟上他的脚步,非要他付了双倍的工钱才罢休。 金九少将带来的礼物搬到桌上,朝里头唤了一声“卫娘子”,屏风后就转出个美貌的妇人来。那卫娘子神情慵懒,慢慢推开窗子看了看天色,忽地惊叫一声:“冤家,还未过午时,你怎地就来了?”金九少笑着过去搂她,一面解她的衣裳一面道:“吴约不是动身去州了么,怕什么,今儿且让我做你一回官人。” 卫娘子娇笑道:“冤家,你都做了我好几回官人了,猴急甚么,咱们且先吃午饭。”金九少哪里等得了,几下就把她剥了个精光,滚到了床上去声道:“吃甚么午饭,我只吃你。” 二人在床上滚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疲累,卫娘子爬起来走到门口唤了个点茶婆婆,买了她两碗豆儿水,再请她到街上把三鲜面端了两碗来,叫起金九少吃午饭。 金九少看见这三鲜面,就觉着回到了楼房里,哪里吃得下去,勉强筷子a便推开了碗。 卫娘子笑道:“我们才从北边过来,家里穷 分卷阅读24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只有这些个招 待你你若是吃不惯,就回家寻你娘子去。”金九少闻言黏到了她身上,贴着她的脸,指着墙边的锦缎同盒子,道:“我哪里还有甚么娘子,你就是我的娘子便是我的聘礼。” 卫娘子忽地翻了脸,使力推开他,啐道:“呸,吴家如今虽穷了,当初也是上万的聘礼抬我进门的,你我虽成不了夫妻不当拿这个来羞辱我。”金九少见美人儿生气,着起急来,忙道:“今儿出来得匆忙,未曾带够钱,改日我搬一箱金银元宝来送你。”他发誓赌咒了半日娘子才勉强回转过来,赏了他一个笑脸乐得他立时又找不到北。 虽然美人在怀,但肚子还是得填饱摸了摸怀里,还有最后一张会子暂别了卫娘子,出门去买吃食。他前脚出门,一个面色黝黑的大汉后脚就进了寓馆,扫了墙边的锦缎盒子一眼,不满道:“还只这么一点子,看来不给他下剂猛药,他是不会出血了。”卫娘子撇了撇嘴道:“可不是,今儿中午买面买水的钱,还是我出的呢。” 那汉子阴森一笑:“你且把他留到天黑,看我怎么哄他。”忽然外头传来脚步声,卫娘子道:“哎呀,他回来了,吴约,你赶紧走。”说着把窗打开一扇,让那身手敏捷的大汉跳窗而去,她才把窗子重新关好,金九少就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个酒楼的小二,端了一托盘的饭菜。她忙上前帮着收拾桌子摆碗筷,同他两个吃过午饭,故意催他回家:“你为了来会我,在旁边住了好些时了,也该归家去看看娘子了。” 金九少摸着她腻的手舍不得放,笑道:“吴约今日又回不来,我就宿在这里。”卫娘子装作不肯,将他推了又推,直到他把最后剩的几个钱将了出来,这才勉强同意让他留下。金九少得了她的允许,快活得连姓甚名谁都忘了,搂着她一通娘子心肝地乱叫,又滚到了床上去。 卫娘子应承一时,敷衍一,终于等到天黑,门外响起急促的叩门声,她忙把惊慌失措的金九少拉了起来,故意道:“不晓得是哪个,你且先躲到床下去,我去瞧瞧再来唤你。”金九少还以为是程大姐寻了来,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藏到了床下,用手捂住嘴巴,将耳朵高高支起。 卫娘子走门口将门打开,放了吴约进来,悄悄朝床下使了个眼色,问道:“官人,你不是去州了么,怎地这会儿就回来了?”吴约答道:“浪大,无法渡江,你且打水来我洗脚,睡一觉,明日再去。” 卫娘子出去打了满满一子水来,吴约脱了鞋袜,坐在床边一面洗,一面浇,那水流了个满地,金九少在床下躲水,衣裳擦着了床底,有声。吴约听到声响,赤着脚取来灯,朝床下照去,一眼就瞧见了金九少,呵斥着将他拖了出来,反剪了双手捆起,辱骂责打不止。 金九少娇生惯养的人,哪里受得了个,还没挨几下就觉得骨头缝里都在疼,慌忙求饶道:“好汉,莫打,莫打,我叫我娘子取赎金来。”吴约暂住了手,问道:“赎金几何?”金九少答道:“十万,如何?”吴约二话不说,举手又打,金九少杀猪般叫了几声,开始加价钱,加了好几次,直至增到三倍,再加上些珍玩,吴约才给他松绑,将早就准备好的字据拿了出来,强抓着他的手,按了个红印子。 天还未亮时,九少带着满身的伤回到家,背着程大姐把房里翻了个遍,也未凑齐三十万,他不敢将此事讲与娘子听,便打起了亲娘的主意,跪倒在金夫人病榻前,声称自己做生意亏了本,正被债主追讨。金夫人守寡多年,只得这一个儿子,见了他红肿的脸,一身的伤,心疼之极,又听说他亏了三十万贯之多,心里发急,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金九少钱没要到,先把娘亲晕了,他惊慌失措唤来程大姐,两口子又是请郎中,又是奉汤药,忙活了半日才把老母亲救了过来。金夫人本就病入膏肓,被这一折腾,已是奄奄一息,金九少再不敢找她要钱,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将生意亏本的事在程大姐面前又编了一遍。 若是三贯钱,程大姐还不会过问,但三十万贯可是巨财,她又不是老糊涂的金夫人,哪里肯信,逼问再三,才教他讲了实话。原来金九少那日挨过程大姐的打,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心里憋闷不过,就寻了个酒馆吃酒,结识了来临安谋官的吴约。两人都是不如意才来买醉,三杯酒下肚,竟成了知己,吴约所租的寓馆就在附近,便邀金九少前去作客,又叫自己的娘子卫氏出来相陪。那卫娘子美色妙年,只几个眼神就把金九少迷得神魂倒,待到她瞅准机会把金九少的手捏了几把,金九少就神使鬼差地也租了间寓馆,将**来的几个钱全变做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一趁吴约不在家,就去偷会卫娘子。 程大姐这才明白过来,昨日金九少回来取钱,并不是甚么生意亏本,而是要买礼物去讨好卫娘子,她立时火冒三丈,操起墙角常备的棒槌,朝着他腿上敲了几下,骂道:“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不敢出去偷会小娘子。”金九少跪了一夜,膝盖本来就疼,叫这一打,腿一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又不敢躲开,哭叫道:“娘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且先替我把钱还上罢,不然 分卷阅读24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他们要告官哩。” 第一百五十七章 美人局(下) 程大姐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官人,恨不得一棒槌将他打死。家里不是那般有钱,钱夫人出嫁时带了一半的家财来,也不过二十万,那个叫吴约的,开口就要三十万,这不是敲诈么。 等等,敲诈?程大姐脑中灵光闪现,问金九少道:“莫非是讹人的?吴约和卫娘子的来历,你可知晓?”金九少摇头道:“他说是来临安谋官职,若真是讹人,这大概是假的了。” 程大姐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吃喝玩乐偷人,你样样精通,旁的全是一团糨糊。”金九少被她骂狠了,顾不得身上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使人去查吴约的来历。 派去的人打探到的消息让他们大大吃了一惊,那吴约竟是个惯常摆“美人局”的,卫娘子是他雇来的伎女,两人扮作夫妻,引金九少这等好色之徒上钩;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吴约是官衙师爷第四房小妾的兄弟,临安的一霸。 有靠山的骗子,这可怎生是好,对簿公堂肯定胜算不大,说不准这事儿官老爷自个儿都有参予,设了个局来套大户钱的。金九少被逼到死角里,头脑反而清醒了些,道:“私了谈价钱罢,我去请个中间人。”程大姐道:“你都立字据按印了,理字上站不住脚,须得请个与吴约熟识的,讨上几分情面。” 金九少点了 点,忍着身上疼痛欲出门去布置,不料才走到房门口,就被迎面疾奔而来的丫头撞了个满怀:“少爷,少夫人,夫人不好了们赶紧过去瞧瞧呀。”两口子一听金夫人又有事,只得把与吴约谈判的事搁到了一旁先去请郎中煎汤药,但这回没有方才那般幸运,郎中一番抢救,金夫人还是撒离去。金九少还算有些明白,晓得娘亲是被自己气死的在床前哭得惊天动地。 所幸他们早就料到了金人大限之期不久,事事都备了齐全,不至于忙乱脚快就搭起了灵堂,请来了念经的和尚。 他们家有钱,陆道场自然是要做全的,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忙活完晓得吴约已是等不及,把状纸递到了公堂上。他们赶紧使人去求情,吴约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纸婚,上头赫然写着他和卫娘子的名字,他拿着婚在来人面前晃了一晃,道:“你们金九少偷了我家娘子不拿钱来私了,就得去坐两年牢。” 金九少听得回报生怕吴约真把自己告到去坐牢,慌忙叫程大姐拿钱。程大姐拍了他一巴掌道:“咱们家哪里来的三十万的现钱,难道你要变卖铺子么?”金九少不敢顶嘴嘀咕道:“卖了铺子,再开几个便是,反正铺子里的货都是程二郎半卖半送的,亏不了许多。”程大姐没有听清,厉声问他在嘀咕甚么,金九少哪里敢讲,忙道:“我是说,何不去向程二郎讨讨主意,上回你继母要告他,不是叫他摆平了么?” “极是。”程大姐得了希望,忙地备礼,带着他朝娘家去。不料程幕天得了消息,连门都不让他们进,使人出来传话道:“咱们程家没得偷人妻子的亲戚,莫要弄脏了门槛。” 程大姐气极。金九羞极。他们在临安唯一指望得上地亲戚不肯帮忙。便只得去同吴约谈价钱。不料此举却惹恼了他。唤了几个泼皮。把金九少偷人妻子地事在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去金家铺子买便宜外国货地正经人家。生怕被金九少带累了名声。再不肯光顾。使得金家地生意大不如以前。 金九少万般无奈之。只好苦劝程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哄着她凑齐了三十万。又添了些珍奇珊瑚。给吴约送了去。总算教他撤回了状纸。撕了那张字据。 为了这三十万。变卖了家中大半地铺子。连程大姐这等不怎么把钱财放在心上地人也肉疼不已。她看了看空空如也地匣子。唤来人牙子。当着金九少地面。把家中妾室和养地家伎卖得一个不剩。金九少苦苦哀求。让她留个把。程大姐骂道:“大难临头。你还念着你地妾。你怎么不想想。你这回连累亲戚家都失了颜面。依着二郎地性子。必不会再卖你便宜地外国货。咱们家地铺子。怕是都保不住了。没了铺子。连你自己都要靠我地嫁妆养活。还敢跟我提妾?” 金九少立时矮了半截去。又想到那个儿子并不是程大姐亲生。她在金家竟是无半点牵挂。若是她狠要和离。自己岂不是人财两空?他越想越怕。不但不敢再提妾室。且掏空了心思在程大姐面前讨好奉承。夜夜地柔情蜜意 程大姐还是了解程幕天地。没出几日。他果然断了金家铺子地货源供应。声称他家若要再进货。得和旁地人出一样地价钱。金九少根不是做生意地料。没了比别家更便宜地货源。就只得关门大吉。将剩地铺子连着没卖完地货。全盘了出去。他卖了铺子拿到现钱。暗自比较了一。觉着自己里地钱还是没程大姐地嫁妆多。便干脆奉了一半出去讨她地欢心。将另一半偷偷藏起。留作会相好地资费。 他虽死性不改。却再不敢明目张胆。每夜都老老实实待在程大姐房里。洗脚水都亲自与她端来。程大姐失了财。却得了快活日子过。心中得意竟盖过了懊恼。恨不得到 分卷阅读24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处去宣扬自己挽回了官人地心。 这日恰逢程三娘生的闺女满月,她忙忙地备了礼,一脸喜气洋洋地朝甘家去,想把自己这几日过的神仙日子好生炫耀一番。待得她到了程三娘房中,却现这里冷冷清清,桌上只有小圆送来的彩缎、珠翠和卤角儿,她这才记起来,程三娘生的是个不招人待见的闺女,恐怕甘家二老了话,不许他们大事铺张。她搁贺礼一问,果然如此,程三娘抹着泪道:“我不争气,没能生个儿子,公爹和婆母就要给官人纳妾,官人执意不收,他们一怒之就说,就说再也不给钱供官人读了。” 程大姐气得破口大骂:“你家公婆甚么东西,头一胎而已,他们就晓得你往后生不出儿子?”小圆拿了帕子替程三娘拭泪,劝道:“快些莫哭了,你才出了月子就这样哭,小心落病根。你家公婆还以为甘十二在苦读备考,才想出了断钱逼他的法子,可这又不是实情,甘十二如今能挣钱养活你呢,怕甚么。” 程大姐连连点,赞同道:“你嫂子讲得极是,既然甘十二能挣钱,你只认定了不纳妾,他们拿你无法的。”小圆见她还是待自己很亲热,诧异问道:“大姐你不恨咱们?”程大姐更诧异:“我们害得你们丢了脸面,你不恨我就罢了,我哪里敢恨你?” 小圆道:“休听二郎胡说,没男人犯了错非要把女人拖上的道理,是他金九少害得我们丢脸,和你没得关系,说起来你也是被他连累了。 ” 程大姐苦笑:“话是中听,可夫妻是一体,他丢脸,就是我丢脸,这也是我管教不严所致。” 小圆和程三娘都被她一个“管教”笑起来,问她道:“那你如今可管得严了?”程大姐笑道:“日子虽穷了些,但他中无钱,倒不再成日朝外跑。”小圆道:“二郎也不过是在气头上才了那些话,等过些日子,还是要照拂你家生意的。”程大姐连连摆:“赚了钱也要被金九少拿去买妾养伎女,我宁愿过穷日子,你快些与二郎讲,莫要把这主意传到金九少那里去,不然他又要不消停。” 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福,小圆是替她担着心,这全换作了为她高兴。她陪程三娘坐了一时,起身告辞,回家把程大姐的事讲与程幕天听,笑道:“大姐竟是拿钱换回了官人,得意的很呢。”程幕天面色凝重,关起房门搬出账子,道:“这事儿没那般简 单,吴约背后的人是官衙,金家是被他们盯上了,存心叫他吐钱出来,不然我也不会逼着金九少关了铺子。”小圆惊道:“金九少得罪了官老爷?”程幕天翻了账子来看,摇头道:“他能得罪甚么,不过是上回我们装穷,官府没捞到好处,现在讨账来了。” 小圆想了想,嘲讽笑:“也是,朝廷与金狗和议,每年送出那么些的岁贡,总要有人来出钱。”程幕天顿了顿,道:“这话咱们俩私讲讲便罢,莫要叫有心人听见。”又问:“咱们是拿钱消灾,还是再装一回穷?” 小圆苦笑道:“拿钱消灾,可就是真穷,金家只有几个铺子,都叫他们敲诈了三十万贯去,若换成咱们家,还不得狮子大开口,索要个百来万的?至于装穷,总不能装一辈子,只要家还在这里,他们就总有会找上门。 ” 程幕天微微吃惊:“听你这意思,是想搬个家?” 第一百五十八章 避风头 小圆兴奋起来,她早就想好了,寻个会将家产换作一家人搬到山中去,那样就算打起仗来也不怕。程幕天听了她幼稚的设想,嗤笑道:“若真打起仗来,敌军头一件事就是搜山,不然山里要是埋了支军队可怎么办?”小圆琢磨了多年的想法,一子被他推翻,颇有些接受不了,竟一个没站稳,跌到了椅子上。程幕天见她脸色突变,忙安慰她小說網道:“莫怕,咱们有海船,你和儿子们坐了船出海去,咱们的船,大食、高丽、南海诸岛国和东瀛的航线都是极熟的。” 小圆听了他的这番话,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道:“要走一起走,你留作甚么。”程幕天觉得十分好笑,拉开她的道:“不过闲话而已,你还当真了,朝廷才签了和议,哪里来的仗打,你真是瞎操心。” 小圆无法与他解释,急得直冒汗,其实她对这段历史也不甚了解,只隐约记得依次的三件大事,一是金朝在南宋和蒙军的夹击不复存在,二是蒙军开始南侵,第三件,则是她不敢去想的,蒙军攻破临安,南宋灭亡。她记得是记得,但要问她这三件事分别是哪一年生的,她就两眼一抹黑了,不得已掰着指头算了又算,终于长吁一口气:“具体日子我虽记不大清,但能肯定,离第一件第二件事还有几十年呢,第二件与第三件中间,也隔着几十年,等到第一件事一生,咱们就出海去,来得及,来得及。”自家大海船都是齐备的,只需慢慢将钱换成金银些适当准备时说走就能走,她想到这里,安心来,脸上渐渐现了笑意。 程幕天却觉得她是在家闲得慌胡思乱想,讲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于是抓着她的到桌边了账子给她,道:“咱们眼前的事,是要商议如何对付官府敲诈,不是去管那没子的战事。”小 分卷阅读25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圆见他递给自己的竟是外帐子了一跳:“作甚么拿这个给我看,难不成你真要将钱出来给官府?”程幕天道:“未雨绸缪罢了,难道要等着他们上门么,不过咱们也只是先做做准备,具体法子要等族长的信到。” 是了,他们的生意不仅是自家的是族中的一部分,遇到此等大事自然要听从族中指挥,不可擅自行动。没过几日长亲笔信至,信中称安天子脚,太过有钱招人侧目,因此令程幕天缩减头的生意,避开风头,免得连累了泉州族人;程东京也附了一封信来,他给程幕天的意见是,若是头无事,就到山间田里去住些日子,等朝廷把岁币凑足再回来。程幕天捧着信,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族中不少人在朝为官呢,还需要避这风头?小圆倒是比他想得通,朝廷腐朽,大厦将倾,这就是征兆呀。 随后的日子,程幕天开始碌起来,带着程福一家一家去跑,通知那些长期在程家码头进货的店铺,趁早寻找新的货源;除了海运,他自家在临安还有铺子,但那些只是副,索性关了大半,仅留几间最不起眼的。 忙完这些,他认为官府不会再找麻烦,便不想采纳程东京的建议搬到山里去住,不料这日程福慌慌张张地跑来道:“少爷,你可曾听说,一群眼通天的骗子,竟设了个‘水功德局’,打着举荐的幌子诓了李家的十五郎几十万,都说那些骗子是与官府勾结,我看根就是官府暗地指使的。” 程幕天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官府得他们这些富商,族中许多人有官职在身,不好明着讨,便耍起了花招,想方设法设骗局诓钱,难怪程氏族中有人为官,还是要避开这风头呢。程福见他沉思不语,急道:“少爷,你还犹豫甚么,赶紧往山里去躲躲呀,别看你勾栏院也不去,花茶楼也不去,可官府要存心诓你的钱,还怕没法子?” 程幕天长叹一口气,遣去准备出行事宜,再向一旁沉默多时的小圆问道:“娘子,那咱们到你的陪嫁庄子上去住几日?”家子变卖了大半。得了不少现钱。小圆正在琢磨如何把它们换作银子和金子。听得程幕天问她。便点头道:“使得。我山中庄子盖地别院。还未曾住过呢。且去新屋享两天福。咱们顺便把这几日得地钱换作金银。带进山藏起来罢。” 程幕天还惦记着东山再起地。不肯听她地话。道:“咱们家埋起地金银。足够过一辈子了。等这阵子过去。我还要重新开铺子地哩。且把这些钱先留着。”小圆反驳道:“只要你还开满城地铺子。就有被官府盯上地时候。何苦把自己弄得树大招风。不如将这些钱财全换成金银。留给儿子们。”程幕天道:“我何尝不晓得‘树大招风’地道理。只是不开铺子。咱们吃甚么?”小圆笑道:“我那山里有高粱。管饱。”她眼见得程幕天地脸又沉了来。忙道:“钱哪里有赚得完地。一家人平平安安最要紧。” 她以前哪里关心过这些事体。想必是有了儿子有了牵挂。程幕天心一软。搂了她在怀里。点了点头:“听你地罢。等咱们从山里出来。我只替族里照管照管海运生意。多匀些时间陪你和儿子。” 小圆见他被自己说动。心欢喜。凑到他脸上香了一口。却道:“哪个要你陪。不愿老是装穷而已。”来而不往非礼也。程幕天抱住她狂亲一气。笑道:“娘子。咱们地铺子都盘掉了。这回可不是装穷。而是真穷了。”小圆偎到他胸前。暗道。过得踏踏实实。比甚么都强。你若晓史无法逆转。必也同我一样。只想多藏些金银预备逃离。哪里还会想着开铺子。白白招来官府地惦记。她想着想着。突然担心起金银地重量来。忙问程幕天道:“二郎们家金银不少出海去。可都带得走?” 程幕天捏了把她地脸。无奈道:“你又胡思乱想。好好地出海作甚么。”小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耍起无赖。程幕天被她闹到无法只得哄她 道:“你且先去收拾东西预备搬家。咱们家地船。账上都是记了地。等到山里安顿来拿来一艘一艘讲与你听。” 小圆满意点了点头。放他出去召集未盘掉地几个铺子地管事交代生意上地事宜。自己也唤来管事娘子们。把要搬家地事体交代去a 穷时,管家娘子们都是到庄上住过的,对那座庄几间房,能放置些甚么家什十分清楚因此收拾起东西来得心应,不消小圆操半点心。 采莲看着小丫头们打了会子包袱来问小圆道:“少夫人,你名的一个蛋糕店个棉花包铺子,还有健身强体馆,也打算盘掉?”小圆笑道:“小生意,不会叫人惦记的, 且留着赚零花罢。”她使人唤来任青松,交代了铺子的各项事宜,又亲自到后头的院子去,问袁夫子可愿跟着进山。 袁夫子笑道:“我家只我一个,来去都方便,少夫人不嫌弃,我就去。”小圆见他讲话爽利,不像其他读人文地吊袋子,就对他添了几分好感,命阿云留帮他收拾行李。 山中遥远,夫子跟了去,小学堂就得解散,雨娘回去有亲娘教着,倒还好说,只有程四娘叫小圆放心不,思虑再三,还是使人把她和丁姨娘都请了来,问道:“我们家如今穷了,要搬到山里去……”丁姨娘不等她讲完,急道 分卷阅读25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可是养活四娘子的钱没得了?”小圆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出言相驳,却瞧见程四娘的脸羞得通红,她心疼这孩子,只得叹了口气,道:“就算我们饿着肚子,也少不了你们的饭吃,我是怕我们去了山里,四娘子受委屈。” 丁姨娘这点倒是不糊涂,忙道:“你们走了,她没得躲处,不受嫡母的委屈才怪,不如你们把她带去呀。”小圆心有此意,才叫她们来问,但她实在是没想到丁姨娘竟如此爽快,如此主动,不禁惑道:“你舍得?”丁姨娘把程四娘推到她那边,道:“这是我身上掉来的肉,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挨夫人的打骂,你是不晓得,仲郎呆头呆脑,夫人见了就恼火,她舍不得打儿子,就把气撒到我们四娘子身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丁姨娘虽可恶,倒是一心只为闺女打算,小圆俯身问程四娘道:“你生母叫你跟着我们去,你自己可愿意?”程四娘看了看丁姨娘,轻声问道:“嫂嫂,我还能再见姨娘么。”小圆笑道:“这有甚么不能见的,只要你不嫌坐车太辛苦,天天出来见她都是行的。”程四娘露出笑容,又问:“我不会给嫂嫂添麻烦罢?”这孩子真是懂事,小圆很想把她搂进怀里,又不愿给丁姨娘这个脸面,便只伸摸了摸她的头,叫她先回去收拾行李,出时再去接她。 程大姐和程三娘得知他要搬家,齐齐来送她,程大姐问道:“你们这时候进山,是要在山里过年了?”小圆点头笑道:“一家人都在一起,哪里过年都是一样。”程三娘带了一大一小两件棉衣来,递给她道:“山里冷,我给午哥辰哥各做了一件,针脚不好,嫂嫂给他们凑合着穿罢。”小圆愈笑得厉害,道:“你们以为我们进山是去受苦的?那里可不像楼房甚么都没得。”程大姐和程三娘见她不像是糊弄人,忙问她山里有甚么好处。小圆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过完年你们来我家拜年,自然就晓得了。” 程大姐和程可不向往山居生活,见她这里忙乱,坐了会子便辞了去。小圆送过她们,叫来午哥和辰哥试棉衣。辰哥穿了新衣很是欢喜,跌跌撞撞扑进她怀里,午哥却把嘴翘起老高,抓着棉衣乱甩,抱怨进了山没得拳学。小圆夺过棉衣,强行给他换上,激他道:“别看你学了几招花拳绣腿,不一定打得过山里的孩子。 ”程幕天自外头回来,绕过一堆箱,笑道:“你娘说得不错,那里的孩子满山遍野地跑大的,壮实得很,且还会猎兔子逮子呢。” 午哥来了精神,扑过去住程幕天的腿,连声道:“爹,你可会猎兔子逮子,教我教我。”程幕天见他这副没规矩的样子,又被气着了,一把拖开他,吼道:“那是山里孩子,不是你,你进了山,也得给我老老实实读习字,若是不把背全,连拳都不许练。”说完拎着他棉衣的领子,把他拉到墙角去罚站。 小圆看着程幕天发飚,忍了又忍,三岁多的小孩子抱一抱亲爹的腿,能碍着甚么规矩,非要教个小古板出来么。午哥眼角瞟到她的神情,趁着程幕天去抱辰哥,冲她扮了个鬼脸,那意思是,娘,你别出声,不然爹罚我罚得更狠。程幕天一侧头,恰好瞧见他的小动作,又吼开了:“转过身去,面朝墙壁。” 小圆把头攥了又攥,终于还是以他父翁的威严为重,没有当面为孩子教育问题与他冲突,转而问辰哥道:“饿不饿?”此时正是晚饭时分,隔壁的饭菜香味已飘了过来,辰哥自然点了点头,答了个“饿”字。小圆一抱起他,一去牵午哥,笑道:“那咱们吃饭去。” 程幕天见自己直接被她忽视,气得大叫:“午哥还在罚站,不许吃饭。”小圆凑到他跟前,朝他脸上贴去,轻轻一勾嘴角:“官人,饭菜都凉了,一起去呀。”程幕天见她越挨越近,再一看地,午哥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眨呀眨,他 脸上一红,心跳加快,哪里还顾得上罚儿子,慌忙推开“讨人厌”的娘子,率先朝饭桌子冲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进山去(上) 小圆忍着笑,带着两个儿子紧随其后,过去吃晚饭。.不会使筷子,奶娘邓大嫂了他到旁边的小桌子,那里另有一份小娃娃的饭菜。午哥看着面前的盏蒸鹅、羊舌签,咬了咬筷头,问道:“娘,咱们进了山,还有这些吃么?”小圆笑了笑,正要回答,程幕天已是唬着脸训斥开了:“《童蒙须知》里第五条第三句是怎么说的?”午哥早已习惯了他随时抽查功课,放下筷子张口就来:“凡饮食,有,则食之;无,则不可思索,但粥饭充饥,不可阙同缺。”程幕天瞪了他一眼:“既晓得这道理,为何还问?” 自己都受不了苦,倒责怪起儿子来,小圆腹诽一通,故意告诉午哥:“儿子,山中穷苦,是没得鹅羊吃的,就是穷人吃的猪肉,怕都是难寻。”午哥好奇问道:“那山里的人吃些甚么?”小圆瞥了一眼程幕天,后者的脸色已在变化,她暗笑一声,答道:“吃甚么?野菜呀,满山遍野的都是。”说着指了指他面前的色白米饭,道:“米饭也没得,只有高粱饭吃。”午哥没见过高粱饭,不晓得是甚么味道,正要发问,忽听得程幕天哀怨的一声:“娘子,山中那般苦楚,咱们另寻别的地方 分卷阅读25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避这风头罢?”小圆等的就是这一句,学了他瞪午哥的样子瞪去一眼,问道:“《童蒙须知》里第五条第三句是怎么说的?” 程幕天干咳了两声以示不满,小圆忙道:“你是白操心,咱们午哥没你想的那般娇气,在楼房时也没见他叫一声苦呀。”程幕天想起那段日子叫苦连天的人就是他自己,那脸,不知不觉就红了,主动向午哥解释道:“莫听你娘吓唬你中吃食多着呢们吃的羊肉,就是山里运出来的,那里还有满山的野味,想吃就去逮。”午哥听得两眼放光,恨不得立时就奔到山里去问:“爹,那高粱饭可好吃?”程幕天皱了皱眉头道:“那个可不怎么中吃。”答完问小圆:“娘子,咱们需得运些米进山,不然真的每日吃高粱饭?” 小圆与他舀了一碗羊舌签,笑道:“晓得你大少爷吃不得苦,早叫人运了几袋子进去了。”程幕天道:“一次不可运太多,引人耳目。”小圆指了指桌的白和黄瓜:“庄卖反季菜蔬的车隔一日就要回去一次,我让他们顺路捎回去的妨事。”山里甚么菜都有,且比城里的更新鲜看来进去过日子是不会受苦的,程幕天十分开心头吃起羊舌签来。 午哥听爹娘讲了这些,觉着很是新奇,匆匆扒了一碗饭就一头扎进了房里。小圆吃罢晚饭,还不见他出来,推门进去一看,原来他在自己动手收拾玩意,说要带去给山里的孩子。她很欣慰儿子有爱心,正要 夸他几句,却听见他问道:“娘,你说我把这些玩意全送给他们,他们会不会教我打猎?”小圆愣了愣:“你还真是精明,只是他们为了挣钱才打猎呢,哪里有空闲来教你。”午哥偏着小脑袋想了想,扑过去黏到她身,央道:“娘,借我几个钱,我把给他们,就肯教我了。” 这若换了程幕天,定要训斥他不守规矩,但小圆却是极为享受儿子撒娇,拍着他逗道:“借钱与你没得问题,但是你有空山么?”午哥的小脸立时就垮了下来,嘟着嘴道:“爹定是要拘着我读习字,哪里有空山耍。”小圆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道:“你爹是为了你好。”午哥不服气道:“认字背我都是第一,为何就不能去耍。”小圆拍了他一把,道:“不敢去和你爹讲,就晓得在我跟前诉苦,也罢,你去耍个醉拳给我看,等进了山,我放你一天假。”午哥喜出望外,一个跟头翻到屋中央,打起那扭扭斜斜的醉拳,逗小圆哈哈大笑。 儿子彩衣娱亲,小圆心情大好,回房睡觉时嘴边还带着笑。第二日起来,清点行李,午哥和辰哥的衣裳四大箱子,玩意两大箱子,各色零嘴一大箱子,小圆和程幕天的东西,通共只有两箱子。程幕天走来看了看,问小圆道:“你不多带些衣裳首饰?”小圆笑道:“山里无应酬,带那么些累赘。”说着唤来程福和阿竹,叫他们两口子先将家什送进山去,又遣了一多半的下人一道跟去,做些布置洒扫的前期准备。 待到山里传来消息,说新别院各事项打点妥当,小圆这才命人备车,打头一辆和垫后的一辆,坐的是护院和小厮,还有那非不愿独坐一车的周夫子,中a大车,全家人挤在一处,另有一辆小车给奶娘丫头门a 程幕天站在宅子前看了最后一眼。转身车。问小圆道:“你最得力地大丫头没跟来?”小圆道:“采莲地娃娃还小。任青松又得留在城里照看我地陪嫁铺子。总不能叫他们夫妻分离。”程幕天自己是舍不得同娘子分开地。因此能理解。点了点头。吩咐车夫发车。 车子发动。蜷在角落里地程四娘怯生生地唤了声“哥哥”。程幕天这才发现车多了个人。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小圆拔开一边一个抱着她胳膊地儿子们。唤程四娘坐到身边来。搂着她道:“丁姨娘求我把她带进山养活。我允了。” 程幕天地嘴角抽搐了几下。强压怒气道:“这样大地事。你不事先告诉我?”程四娘被吓哭起来。道:“嫂嫂。我还是回去罢。”她这一哭。程幕天不好意思起来。挥了挥手道:“罢了。不过多添一双筷子。雇个奶娘照管她罢。” 小圆掏出手帕子替程四娘把泪擦干。哄她道:“你哥哥面冷心热。处久了你就知道了。”程幕天得了这样地赞誉。红着脸掀了他那边地帘子一角。装作去看风景。辰哥见娘亲搂着程四娘不抱他。也爬过去凑到帘子边。指着外头地招牌。断断续续念道:“文……铺……”程幕天惊喜交加。一把抱起他来:“儿子。那是文籍铺。来。再认几个。”随着车子朝前走。辰哥将晃过去地几面招牌地字。又认出了几个。程幕天大喜。激动万分地冲小圆叫道:“娘子。你可听见了?咱们辰哥才一岁半。竟认得那么些字了。”午哥比他更激动。扑过去道:“爹。辰哥会认字。我 就不用认了。对不对。反正你有一个儿子考科举就够了。” 午哥一开口。程天必生气。果不其然。一只大手又举了起来。小圆一把将午哥搂进怀里。嗔道:“辰哥认字是你教地?那是他成日里跟午哥捣乱学会地。你不奖午哥就罢了。还要打他。甚么道理。” 这话有几分道理。程幕天了手。同她商量道:“进山安顿下来后。就叫辰哥跟着午哥一起进学。如何? 分卷阅读25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驳道:“一岁多地娃娃。身子骨还是软地。你忍心让他去一坐几个时辰?” 她懒得再理个望子成龙太过的年轻父翁,开始闭目养神。程幕天见她这模样,只得罢了,重新去那边帘子处教辰哥认招牌。小圆眯着眼看见他是背对着这边的,忙转过身去也掀开帘子小小的一角,偷偷朝外张望。 此时已出了城门,城外住着不少在城内买不起房的穷人,熙熙攘攘也挺热闹,南北两边的码头旁,满是停泊的船只,大船载着从别处运来的稻米,小船装着木头、柴炭、砖瓦、盐袋等物。很多船民一家老幼皆生活在船舱内,以船为家,随水漂泊。 小正瞧得入神,忽然听见辰哥“哇”的一声,随后是程幕天的惊叫:“娘子,辰哥吐了。”她忙转身接过辰哥,拿水瓶倒水给他漱口,轻轻替他拍背。程幕天胸前的衣裳全被污物染脏,忙命车暂且停下,一面唤人取干净衣裳来,一面要遣小厮回城请专医治小儿疾病的郎中。小圆拦住他笑道:“辰哥太小,晕车了,甚么了不得的病,还要特特去请郎中,叫车夫将车慢些赶就是了” 程幕天仔细瞧了瞧辰哥的色,又使出半吊子的水平帮他把了把脉,道:“的确无妨,但小儿郎中还是得备,咱们药铺并未盘出去,且使人去唤两个来,叫他们明儿一早进山。”说完叫来个小厮吩咐了几句,让他回城去药铺,又隔着车壁吩咐车夫慢些赶车。 小慢地拍着辰哥,哄着他睡着,程幕天接过去把他放到车中央的褥子,这才松了口气。 因车行得慢,中午时分才行了一半的路程,午哥闹着要吃饭,小圆心道,这许多人不好都用干粮打发,且大冬天的,冷冰冰的食物孩子们吃了怕是要肚子疼,便叫程幕天把车停到驿道旁,寻个地方吃了饭再走。 第一百六十章 进山去(下) 程慕天跳下来看了看,路边正好有个包子酒店,便先把睡醒的辰哥抱下车递给奶娘,再带着手脚利索自己爬下来的午哥朝店里去.余大嫂本是来接午哥,见他自随了程慕天去,就照着小圆的吩咐,抱了程四娘去侍候。 先进店的下人们已占好了位置,他们不敢与主人同坐,单留了张桌子给程慕天父子三人。 程慕天天见袁夫子混在小厮群里,忙叫午哥去请了他过来一桌吃饭。他不晓得这样的小店卖些甚么吃食,想寻个小二问问,却未发现有人,袁夫子笑道:“小店经营,没得人侍候的,程少爷想吃甚么,我去端来。” 程慕天哪里敢劳动夫子,忙唤了程福过来,叫他去把店里招牌菜搬一桌子来。 招牌菜?这里只有招牌包子。程福暗笑不已,到蒸笼处寻到店主,叫了个小厮帮忙,把灌浆馒头、薄皮春茧、虾肉包子、鱼兜杂合粉及灌熬棒骨之类端了几大碗过来,又问程慕天许下人们吃些甚么。程慕天从未管过家务的人,哪里理会这些,又见了这一桌子只有主食没有菜的吃食,眉头大皱,随意挥了下手,道:“爱吃甚么吃甚么。” 袁夫子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递了个灌浆馒头给他,笑道:“程少爷莫小看这些包子,味道可不差。这灌浆馒头,一咬一口肉汁,你尝尝。”程慕天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果然馅嫩汁鲜,味道甚美,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等不得把手上的灌浆馒头吃完,连忙唤来阿云阿彩,叫她们照着桌上的吃食,另给小圆端一份去。 阿云阿彩两个到蒸笼里拣了面食,又把鱼兜杂合粉和灌熬棒骨各舀了一碗,端到车里的小桌上,笑道:“少爷自己还没吃呢,先让我们送来给少夫人。”小圆了他们笑着赶了她们下去,拿起灌浆馒头咬了一口,这个她以前也吃过的,类似后世的灌汤小笼包;薄皮春茧就是包了素馅的春卷;这两样味道都还好,但虾肉包子大概因为是小店出品,包不起大颗虾肉,只有些小虾皮里头充数。 辰哥在奶娘的帮助下爬了进来,扑到她怀里撒娇:“我要娘喂。”小圆晓得这个小儿子,身子一不舒服就黏着娘,便叫邓大嫂去吃饭,自取了调羹喂他吃鱼兜子。辰哥小口小口咬着,待得一个吃完,问道:“娘,这是甚么做的?”小圆尝了一个,答道:“大概是鱼肉做的罢。”程慕天提着个红漆食盒,带着两个孩子上车来,笑道:“甚么大概,就是鱼肉加鸡蛋做的,我看这东西爽口,特意寻店家买了几个还未下锅的,咱们晚上吃鱼兜子汤。” 待得辰哥吃完饭,小圆怕立时发车他又吐起来,便叫车夫歇了一会子才重新上路。这一路上慢慢悠悠,天黑透时,一行人才得到庄上,小圆已是累得连分配房间的力气都没了,阿绣便替她作主,将外书房旁的一间与了周夫子,最后一进给了程四娘,中间的那进住了他们一家四口。 两个奶娘和几个丫头也是累得够呛,幸好大半下人都是提前进山来的,立时把照顾孩子收拾箱笼的任务接了过去,待得程慕天和小圆吃罢晚饭进房睡觉时,地下的烟道已时烧得暖烘烘的,床铺被褥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他两口子都是累极,扎进被窝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被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吵醒。程慕天起身披衣,推开窗子,院子里种着好几株果树,李 分卷阅读25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子树、梨树、桃树、石榴树,甚至还有一棵樱桃树,他扭头叫小圆赶紧起床来看,笑道:“咱们城里的窗外,都是牡丹芍药之类,这里却都是能结果子的,好不稀奇。” 小圆走过去看了看,果然一派果林风光,再将屋内细打量,墙上挂着一幅粗布绣品,瓶儿里插着山上的野花,茶几上还搁着几个黏土捏的小羊羔,她欢喜笑道:“正是景色不同才有趣味,我这就想多住几日了。” 午哥的小脑袋自窗外冒出来,大声道:“娘,我也想多住几日,不然没得时间去逮兔子。”程慕天正好站在窗边,伸手就给了他一下子,“怎地没去上学?”午哥揉着脑门委屈道:“夫子昨日累了一天,也该歇一歇。”喜哥抱着收跑过来,奇道:“夫子并未说今日要歇息呀。”程慕天又给了午哥一下,骂道:“我看是你自己想歇罢,还不滚去读书。” 午哥朝窗子里看了看,见娘亲不打算替自己求情,只得揉了揉眼,拉着喜哥跑开了,一面跑一面小声骂他:“你个老实头。” 程慕天回头苦笑:“这孩子,机灵劲没用在正道上。”小圆道:“他是太皮了些,不过你也该放夫子一天的假,他读书人身子弱,昨儿坐了一天的车,定是累得慌,却拿着你的束修不好意思告假。” 原来儿子没错,是我错了,程慕天脸一红,忙使人去告诉袁夫子,让他歇一天,明儿再开课。 午哥得了假,快活地追着喜哥满院子乱跑,闹腾得小圆无法静心听田大两口子的事儿,只得唤了程福来,叫他带了两个小子进山去顽。田大笑道:“城福城里长大的,哪里晓得山路怎么走,我叫几个庄户跟着。”小圆点了点头,让他去派人手,又向午哥笑道:“不逮上几只兔子,不许回来。”午哥扑过去朝她脸上亲了一口,糊了她一脸的口水,转身飞奔,眨眼消失在院门外。 田大媳妇看了看跟去的喜哥,问道:“辰哥不跟去顽?”小圆笑道:“他好静,不像他哥哥。”田大媳妇将些好话说出来恭维了几句,扶着小圆去逛新宅子,这别院坐北朝南,小小的三进,青砖灰瓦粉白墙,天井里拿大石板铺着路,旁边栽着果树。小圆走到午哥和辰哥的屋子看了看,这间厢房同正房一样,一明两暗,两侧卧房两个儿子一人一间,中间本是用来待客的房间,被午哥堆着些玩意和零嘴儿,她笑着摇了摇头,出门来继续朝后走。 最后一进院子住着程四娘,她听说嫂子朝这边来,早早儿地等在了院门口行礼,小圆牵扯了她的手,怜惜道:“你也太过多礼。”程四娘把她让进房,亲手捧了茶来,垂手站在一旁。直到小圆让她坐下,方才在下首挑了个位置坐了。小圆叹道:“你大侄子若有你一半知礼,也能少挨些打。”程四娘笑道:“午哥聪敏着呢,论读书习字,我们都比不上他。” 小圆见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衣裳,疑惑问道:“你只带了这一身儿来?”程四娘听见她问这个,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把手指扭了又扭,小声答道:“娘说我跟着哥哥嫂嫂过活,定是有新衣裳得的,不如把旧地的卖了与仲郎换糖吃。”继母做的这叫甚么事,也不怕天恨人怨,小圆狠拍了下椅子扶手,唤来针线房管事娘子,吩咐她拿尺来给程四娘量尺寸,加班加点赶做几套新衣裳。 从程四娘房里出来,后头没了路,田大媳妇笑道:“我公爹在世时,说山上都是风景,无须再修甚么园子,若少夫人想修起一个,宅子门口有条浅溪,倒是可以引水进来挖个池子。”小圆忙道:“天然才好,莫要费那些功夫。” 她转了一圈回到房内坐定,田大已候了多时,捧上账本子来,把庄上养了几头羊,喂了几只鸡,种了几棵菜,报得详详尽尽。小圆并不怎么懂得田间事,仅有的一点儿知道还是电视上看来的,她被那一大串的鸡呀鸭呀闹得头昏脑胀,慌忙叫他不要再朝下讲,道:“我信得过你,账上不亏钱便得,养多养少你看着办。” 田大应了一声,道:“谷里的羊出栏了,反季菜蔬也正是时候,这几日正在朝外运,等卖完了我再来报帐。”小圆一听他正是忙的时候,便叫他去办正经事,只留了他媳妇在这里回话。 田在媳妇头一回侍候小圆,生怕她不满意,连声问道:“少夫人昨日睡得还好?这宅子布置得可还合心意?中午想吃甚么?”小圆笑道:“这些你都不必操心,一应事体自有四局六司,你只给我讲讲这山里的事儿。” 正说着,程慕天在外逛了一圈也回来了,便坐到也旁边,一同听田大媳妇讲。 田大媳妇是个爱说话的,见主人要听新闻,忙清了清嗓子,道:“少夫人真问对了,自你们上次回城,这山里的变化了不得——旁边原来就有的两个庄子,被个姓何的少爷买了去,但却不曾有人来住,白荒着地呢;上上个月,田大带着人去寻暖和的山谷发种反季菜蔬,却在山坡那头发现了个小村子,他们人人会养蚕缫丝,真是好本事。” 姓何的少爷,不就是自家三哥哥何耀弘,前几年打金狗时他买了来做后路的,还曾准备给自己一个呢,小圆笑着嘱咐她莫要侵占了何家少爷的地,又问道:“那你们没去向村民们学几手? 分卷阅读25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田大媳妇笑道:“咱们未种桑树,怎么养蚕?再说人家也不定肯教。”程慕天道:“这有何难,改日我请人来教你们。”小圆笑看他一眼:“你何时关心起农事来了,以前不是一屑一顾的么?”程慕天遣了田大媳妇去安排午饭,叹道:“没得生意做,闲得慌,且帮你把这庄子打理打理罢。” 提起生意,小圆想起变卖铺子得的那些现钱来,急道:“家里的钱你还未换成金银呢。”程慕天见她又开始莫名其妙,忙解释道:“咱们正是被官府盯上的时候,怎好去换?且等这阵子过去。” 确是自己太过心急,小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朝外走:“我去厨下瞧瞧有甚么新鲜菜吃。” 厨房前的空地上,两个小丫头正在舂米,还未上锅煮,已是四处飘香,阿云惊喜道:“是福建来的‘过山香’,袁夫子说他最爱吃这个米,我蒸饭去。”小圆愣了愣,跟在她后头走进厨房,看着她麻利地舀了一海碗已经舂好的“过山香”,下到水里煮,待到水开,再用笊篱捞出来放进笼屉里蒸。阿云感觉到小圆探究的目光,抬头抹了抹额上的汗,笑道:“少夫人,这种干捞饭才好吃,一粒是一粒,不粘连,又爽直口,还耐饿。” 她这避重就轻,连闷闷的阿彩都听不下去,笑她道:“少夫人每餐吃得都是干捞饭,何需你唠叨这一大篇?”厨娘们都哄笑起来,七嘴八舌问阿云这饭到底是给少夫人做的,还是给情郎做的。小圆也想晓得阿云同袁夫子是怎么回事,又怕她害臊,忙道:“有没出息得薄稻酿的酒,中午取几杯来吃。” 田大媳妇点头道:“有的,前儿他们搬了几坛子上山来。中午的野味备了赤鹿、松鸡、雉鸡、鹧鸪,还有家养的鸡、鸭、鹅和肥羊,菜蔬有豆芽菜、茭白、韭菜、崧、冬瓜、芋头,少夫人想做几个甚么菜吃?” 小圆惦记着辰哥昨日晕车,没甚么胃口,便道:“先煮一个七宝素粥,配几样小样给辰哥端去。”田大媳妇应了,吩咐厨娘去煮粥,又问:“午哥可有爱吃的菜?”小圆笑道:“他昨儿中午吃了包子,今儿跟我闹着要吃卷煎饼,不知你们会不会做。” 田大媳妇立马卷了袖子去洗手,笑道:“这个大概只有我会做,午哥要是不进山,还真吃不着。” 小圆晓得他们一定是从北边来,最是擅做面食,便微微一笑,站在旁边看她们如何行事,好借机偷个师。 田大媳妇先取了个攀膊套上,这攀膊是根长绳索,两头连着勾爪,她将绳索挂在脖子上,用两个勾爪分别勾住两只挽起的袖子,以免袖子滑落影响做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午哥生病 羊肉二斤,羊油一斤,细细剁成肉馅,多加葱白与笋干,卷进擀得薄薄的饼皮儿中,两头用面糊粘住,浮油小火慢慢煎,直到红焦颜色。 田大媳妇做好一个卷煎饼,装盘捧给小圆,笑道:“少夫人,尝尝,蘸些辣子和醋,味道更好。” 小圆咬了一口,皮薄肉多,外酥里嫩,果然好吃,她赞了田大媳妇几句,回头吩咐阿彩:“使人进山唤午哥回来吃卷煎饼。”阿彩领命而去,才走到门口,便被拎着两只野兔子的喜哥撞了个满怀。喜哥把兔子朝她手里一塞,匆匆跑进厨房寻小圆,急道:“少夫人,午哥掉进溪里了。”小圆被唬得不轻,顾不得甚么仪表风范,提起裙子就朝午哥房里跑。 她到得两个儿子待客的房间,发现地上一滩子水,再进到卧房一看,午哥浑身已湿透,衣裳上的水正朝下滴滴答答,她赶忙上前给余大嫂帮忙,几下将他扒了个精光,丢进床里裹上厚棉被。 “娘,我没事。”午哥出声安慰娘亲,却是鼻音浓重。小圆忙吩咐厨房熬姜汤给他驱寒,午哥在被窝里扭着身子道:“我不喝姜汤,我要吃饭,烧我逮的兔子来。”小圆把他摁在被子里不许他乱动,吓唬他道:“不喝姜汤,就把你的兔子扔掉。”午哥从来就不怕吓,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待得姜汤熬好,他也不使调羹,也不让人喂,自捧着碗一气喝干,催小圆去烧兔肉。小圆见他精神尚好,就放心下厨房去,叫厨娘们将野兔收拾干净做个润兔。 程福不等她去问,主动来请罪,自责道:“逮到兔子,午哥说要自己去裉毛,我一个没拦住,叫他跑到了溪边,又一个没拦住,叫他掉了进去。”小圆哭笑不得:“没拦住?我看是你自己也想要罢?那溪水深不深,他可吃了水?”程福拍着大腿直呼冤枉:“我也是有儿子的人,怎会这般糊涂,少夫人你不晓得午哥有多滑头,一个不留神就让他哄了去,好在那溪水浅,只齐他的腰,并未出了大岔子。”小圆疑道:“既是只齐腰,怎么浑身全湿透了?”程福唉声叹气道:“那位小祖宗,跌进了溪里,不但不怕,还说正好学学游水,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才被我强拎上来。” 小圆现在才明白,为何程慕天总是被午哥气得想伸手,这个儿子,果然是太皮了,不给教训不长记性。她气呼呼地冲回午哥房里,隔着被窝狠拍了他几下,怒问:“你是傻还是呆,大冬天的下水?”午哥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答道:“我又不是小叔叔,哪里傻呆了?”小圆摸了摸他身上,已热乎起来, 分卷阅读25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稍稍放了心,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怎么活?”午哥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见娘亲眼圈有些发红,忙拍着胸脯保证今后再也不犯错。 小圆怕自己一走,他又在被窝里乱动,便坐在床边陪着他。过了会子,阿彩来问,说午饭已得,是否现在就上菜。午哥在山上跑了半天,早已饿了,掀了被子就要爬起来,小圆忙取了才烤暖和的新棉衣给他换上,抱着他去吃饭。 程慕天得知儿子掉进了溪里,去把程福责骂了一通才回来,黑着脸坐在饭桌边一言不发。午哥瞄了瞄他的脸色,夹了一块润兔放到他碗里:“爹,我听说你爱吃润兔,特意给你逮的兔子。” 润兔即是白斩兔,取兔腿煮熟过凉,再淋了些姜汁,程幕天的确爱吃这个,一时间竟不知是先夸他孝顺,还是先骂他不听话,想了想,道:“你掉进溪水受了苦,我也不罚你,但往后白日里读完书,晚上还要跟着我学打算盘学算账。” 午哥的嘴张了老大,手里的卷煎饼也忘了吃:“爹,你还不如打我两下子呢。” 小圆把卷煎饼塞进他嘴里,笑道:“这下你明白了?平日里打你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才是动真格呢。”午哥瘪了瘪嘴,拧不过父亲,吃饭的胃口也没了,胡乱将卷煎饼啃了几口,蔫蔫地下了饭桌。 程慕天瞧着他脸色不对劲,叫住他摸了摸头,惊道:“娘子,他身上烫似火。”小圆过去摸了摸他后脖子,果然是在发烧,连忙使人去瞧瞧进山的郎中到了哪里。程慕天心急如焚,等不得小厮去看,自己骑了匹快马飞奔下山,在半山腰接到了那两名郎中,提了一个专医小儿病的上马,疾驰回庄上。 小圆正拿温水浸的巾子绞干了给午哥敷额头,见程慕天一脸焦急地扯着郎中进来,忙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那郎中姓严,一顶帽子被风吹歪,来不及去扶正,先伸手来搭脉,按了一时,道:“受凉了,他底子好,无甚大碍,我开个方子煎副药服下,发发汗便好了。”程慕天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下,请了他去隔壁开方子。小圆跟过去问道:“可曾带药材上来?”严郎中一面飞快地写方子,一面笑答:“少夫人放心,自然是带齐全了的。”小圆谢过他,接过墨迹未干的药方,亲自去取药材,下厨房煎药。 程慕天唤了阿彩带严郎中去早已安排好的住处,自己则去看午哥。午哥的小脸烧得通红,捂在被子里再不敢动弹,一双眼却是睁得大大的,带着些欣喜问道:“爹,我明儿是不是不用上学?”这孩子总有惹他老子生气的本事,程慕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想打他的念头,挤出些笑容来哄道:“安心养病,烧退了再去。” 午哥小声嘀咕:“那多烧几日。”程慕天觉得自己若再待下去,定会被他气死,便起身到厨房寻到小圆,要求与她换班。小圆听他讲了经过,嗔道:“谁叫你总逼着他。”程慕天长叹:“若是辰哥这样倒还罢了,午哥是程家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你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能撑得起门户?我一看他不爱读书不守规矩就来气,打他逼他还是轻的。” 小圆暗自苦笑,国将不国,何以为家,能坐个海船逃到外边去,已属万幸,还操心这些继承家业支撑门户作甚么。她心中所想,无法告人,只得叹了口气,将煎好的药倒了一碗,同程慕天一道去喂午哥。 午哥看着药碗不肯张嘴,小圆取了颗过口的蜜饯,哄道:“乖儿子,一口将药吞下,再吃个果子就不苦了。”午哥看了看一旁的程慕天,小声道:“我不要整天地读书。”小圆不等程慕天皱眉头,爽快地答应他道:“娘请个武师来庄上,你上午认字,下午练拳,晚上跟着你爹学些打理生意的本事,每月望朔,我还许你去山上耍,但若你还像今日这般胡闹,我可不会轻饶。”午哥眼里露出惊喜,却没有吱声,只看着程慕天,直到他点了下头,才欢呼起来,接过小圆手里的药,咕呼咕呼一气喝了个干净。 服过药,午哥昏昏欲睡,小圆替他盖好被子,叮嘱了余大嫂几句,拉着程慕天走了出来,笑道:“方才我还以为你要摇头呢。”程慕天道:“我只气他没规没矩,又不思进取,若他能举止有礼,认真读书考科举,就是天天上山顽会子又如何。”小圆笑他道:“你的心也太大,才说想让他继承生意,这会子又想让他考科举,你当他是神仙?” 程慕天一愣,自己对儿子的期许太高?作为一个年轻的父亲,他迷茫了,问娘子道:“你说我该让他考科举,还是经商?”小圆笑道:“我看你不但心大,且还心急,他才开始认字呢,想那么多作甚,读书算帐,都先学着,到时选哪一条路,叫他自己定罢。”她心里早就想好了,几十年后战火又起,科举定是行不通的,趁着儿子年幼,让他认几个字背几篇文,待到再大些,还是学经商的本事,到了别处才好谋生。 吃罢晚饭,午哥烧退,小孩子精力旺盛,病稍好又开始到处乱窜,小圆拿他无法,只得叫程慕天把外帐本子翻出来,哄他来看海船。程慕天摊了帐本子到他们面前,笑小圆道:“我看是你自己想看罢。”小圆还担心家里为数不少的金银太重无法带走,也不辩驳,认真看起帐本子来,说是 分卷阅读25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帐本子,那上面并未记帐,打头一页画的是艘方形大船,船首高高耸起,船尾亦是正方形,两侧都有船桨,她数了数,共有十对,按着图下的文字说明,船上还配有两只石锚,及帆布制成的船帆。 程慕天见她看得出神,讲解道:“这船前部有几十个相互隔离开来的小舱,都是隔水的,就算不了船体稍有破损也不怕;船后拖着的小船,里面载有柴薪和淡水,是从旅经的港口补充上来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游山 海上航行最重要的恐怕就是辨别方向了,这大船听起来很不错,但不知在定位上有何妙招,小圆不假思索地提出了心中疑问。程慕天带着些自豪,解释道:“天气晴好时,依着日月星辰,辅以星象图和航海图;若是天气阴晦,则使用地螺。” “地螺是甚么?”小圆一脸的好奇。程慕天转身去翻箱子,寻了个来与她瞧,原来是个借鉴了指南针原理的罗盘,上头刻着二十四个方位,一根磁针标示出南方。午哥抓了地螺过去摆弄起来,程慕天见他爱这个,倒有几分欣慰,摸了摸他的脑袋,把地螺送他作了玩具。 小圆最想晓得的问题还未有答案,急切问道:“二郎,这样一艘船,能载多少重量?”程慕天答道:“有大有小呢,最大的船,可以载六七百人和上万斤货。”小圆喜笑颜开:“不用细算了,我们家那些金银定是装得了。咱们还要再多赚些,万一到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时找不到赚钱的行当也不至于饿死。”程慕天无奈摇头:“你这样盼着打仗?”小圆不愿把几十年后的事提前到现在来与他争执,便道:“那多赚些钱总没错罢?”程慕天笑道:“进山前你才劝我不要树大招风,现下又想赚钱了?”小圆白了他一眼,赚钱也可以不显山露水的嘛,就凭借着庄中出产,赚了钱悄悄运到山里来,比在城里开铺子招人惦记强上万倍。 她怕空口一说不能叫程慕天信服,取了帐本子和算盘来欲算与他听,程慕天却问:“你可晓得咱们家的海船做甚么买卖?”小圆愣了愣,道:“外帐又不经我的手,哪里晓得,大概有犀角和珊瑚罢?”程幕天敲了敲午哥手里的地螺,道:“咱们从外国运来的货,除了犀角和珊瑚,还有象牙、玛瑙、珍珠、水精、檀香、沉香木、香料、樟脑、丁香、豆蔻;卖出去的有丝和织锦、陶器和瓷器。” 小圆听明白了,这些货物,无一不贵重,随便哪一样都比她这庄子的出产赚钱。程慕天见她垂头丧气,安慰道:“庄子也得经营好,总不能拿海运生意赚的钱来养庄户,再说他们养了羊种了菜,咱们也能少些花费。”午哥抱着地螺扑进他怀里,叫道:“爹,这个好顽,我要去划船。”程慕天破天荒地没有推开他,笑道:“你好生学本事,将来那些船都是你的。” 过了两日,午哥的病大好,晕过车的辰哥也有了精神,小圆便提议上山去走走,一家四口俱换了轻便的衣裳,带着几个下人,由田大媳妇领路,一同往山坡上去。 半山腰上,住的全是庄户,但此时并无甚么人在家,只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口,照看着娃娃们。 阿绣奇道:“快过年了,这时候种地的人不是最清闲的,怎地却不见人影?”田大媳妇朝山坡那边指了指,笑道:“男人们忙着赶羊,女人们忙着收菜,正是过年的时候才好赚钱呢。” 那些茅草屋的房前屋后,用篱笆围着小院子,养着些鸡、鸭、鹅和菜狗,猪圈里的猪喂得肥肥的,想必过些日子也该宰来吃肉了。中午时分,一群半大的丫头小子,背着柴禾,牵扯着耕牛下山来,开始生火做饭。小圆问道:“大人们不回来吃饭?”田大媳妇答道:“那些羊呀菜呀,卖得越多,他们分得钱就越多,因此舍不得回来吃饭,只叫孩子们送过去呢。” 看来庄户们做活很有干劲,小圆含笑点头,牵扯着午哥和辰哥,走进一户人家。这家两个闺女,大的十来岁,正在朝开水锅里下一条鱼,小的四岁多,坐在灶间烧火。那煮鱼的大妮见主人进来,忙把手揩了揩来倒茶,又把墙角的萝卜拣了两个递给午哥和辰哥。小圆走到锅边瞧了瞧,笑道:“饭食还不错。”大妮笑道:“这是我在河里捕的。”又指了指一口大缸,道:“亏得有少夫人,高粱收了不少,再饿不了肚子。”小圆见锅里的鱼煮得有些烂了,怕耽误她们做饭,便把午哥荷包里的糖抓了一反递给烧火的小不点,领着两个儿子上田大家吃饭。 她本是想尝尝乡间小菜,程慕天却坚决不同意,非唤了他们自带的厨娘上来,整治了一桌子与平时没有两样的饭食。吃罢午饭,午哥惦记着大妮家的那条鱼,跑到程慕天面前,主动背了一篇文章,趁着他眉开眼笑之际,央道:“爹,我想去捕鱼。” 小圆见程慕天眉头一皱又要发脾气,忙道:“捕鱼不行,让他钓鱼去,养养耐心也是好的。”程慕天勉强点了点头,唤来程福,叫他这回好生看着午哥,不要让他再跌进水里去。程福连连点头,极有眼色地把几个孩子都带了去,好让他们夫妻两个有机会独处。 程慕天自然不愿辜负他的好意,将几个丫头遣了回去,亲自扶着小圆,带了她朝山上走。小圆看着漫山遍野 分卷阅读25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的杉木林,笑道:“你还说要寻人来教庄户们养蚕缫丝,怕是连载桑树的地儿都无。”程慕天极爱这没有人烟,又有茂密树林遮掩的山坡,将她搂进怀里香了一口,道:“那天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未深思熟虑,咱们地多,栽杉木比种桑养蚕更赚钱。”小圆戳一戳他胸口,笑道:“你当初种这些杉木,可是说要留给闺女做嫁妆的,可惜我连生了两个儿子,叫你希望落空了。”程慕天把她搂得更紧了些,附到她耳边小声商量:“娘子,待得辰哥也进学,你就闲下来了,那时咱们再生一个好不好?” 小圆含笑点了点头,问道:“二郎,你会讲哪几种外国话?”程慕天答道:“大食,高丽,东瀛,南海几个岛国的土语,我都会讲一些,怎地想起问这个?”小圆不敢说自己也想学,拿了儿子做幌子,道:“你不是想让午哥继承家业的,何不打小就教他讲讲外国话,咱们家既是做的海运生意,游水驾船甚么的也当让他学会。” 程慕天笑着摇头:“学外国话还有几分道理,只是做海运生意又无需他亲自去驾船,学那个做甚么。”小圆辩驳道:“总要懂点子才不会叫人拿捏了去,你敢说你一点儿都不会?”程慕天想了一想,点头道:“也罢,学门本事总比让他满山乱跑的强,就依了你。” 小圆离自己的计划又近了一步,欢欢喜喜拉了他的手,继续朝山上走。 山顶上,风景独好,一面的山谷里养着羊,另一面种着菜,庄户们忙得热火朝天。程慕天仔细瞧了一会子,道:“我看他们人人都有活儿做,要是再种别的庄稼,怕是人手不够,不如先就这样罢,待得农闲,咱们再想些活儿来给他们做。” 小圆点了点头,朝山脚下的小河指了指,那里,一群孩子正在钓鱼,依稀可以辨出最中间的是午哥哥,一旁树下玩耍的是辰哥。程慕天牵扯了她的手,欲从那面下山去寻儿子们,小圆却拦住他道:“午哥好容易散一天,明儿从早到晚又不得闲,且让他自在顽会子罢。” 程慕天气道:“我去了他就不自在了?”小圆装作没听见,顺着来路朝下走,他怕她摔跤,忙住了嘴跟过去,半扶半抱地搂住,顺势在她腰上捏了几把。 晚饭时,桌上添了一条清蒸鱼,午哥眉飞色舞地炫耀着自己高超地钓鱼技巧,程慕天沉着脸敲了他一筷子,背着人却向着小圆简单道:“到底是我儿子,聪敏得很,头一回学钓鱼就得了条大的回来。” 今年是个丰收年,庄户们忙得脚不沾地,直到过年那几年才得了空闲,杀鸡的杀鸡,宰猪的宰猪。福建盛产蔗糖,海船顺路捎了几口袋回来,小圆使人在庄衣聚居处的空地上架了一口大锅,熬起了糖稀,有孩子的人家,一户分一碗,阿绣一面分糖,一面可惜:“该做个芝麻糖或花生糖的。”小圆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可庄上孩子多,庄户们又忙,哪里来的人手?”田大媳妇笑道:“这样已是很好了,以前过年,他们连糖稀都见不着。” 正月里,陈姨娘、程大姐和程三娘齐齐约好,一同进山来吃年酒。孩子们来的多,小圆忙命人拿秫粉包糖做了“水团”,用香汤煮熟端上来。陈姨娘方才进来时看了一路的果树,赞道:“你这别院建得好,极清幽。”程大姐见屋里照样有烟道暖烘烘,也道:“还以为你在山里受苦呢,原来是享福来了。”程三娘却是羡慕她养羊又种菜,问道:“嫂嫂,你这一个冬天,能赚不少罢?” 小圆笑话她道:“你何曾关心过这些事体?难不成是甘十二养不起你了?”程三娘的脸红了红,竟低了头不说话,程大姐看了她一眼,道:“这有甚么不好讲的,就你面皮薄。”原来程三娘自个儿从小受苦,就一心要娇养闺女,吃要给她吃好的,穿要给她穿好的,娘亲疼闺女,本也没甚么错,但他们家的收入,只有甘十二在玩具店打工的那点子,根本不够花。小圆听了程大姐的解释,又见程三娘一副羞于出口的模样,奇道:“三娘子,难不成你想进山跟着我种地?” 程三娘连连摇头,小声道:“我想请陈姨娘和大姐做个中人,向嫂嫂借些本钱,买些材料来做仿生花。” 宋人爱花,男男女女,无论贵贱,都爱在鬓旁插上一朵,即便是贩夫走卒也不例外,他们不光爱戴生花(鲜花),也戴照着生花的样子做成的仿生花。 小圆赞道:“这主意极好,生意必定火红,只不知你打算如何行事?”程三娘得了嫂子的鼓励,将头抬了起来,答道:“琉璃做的仿生花,我没那个能耐,但通草的花样我还能编几个,可有钱人家都瞧不上通草,因此我想向嫂嫂借钱买些绢、罗,做些绢罗花。” 她是个胆小的人,为何这回要当着人面借钱?小圆瞧了瞧正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的陈姨娘和程大姐,扑哧笑出声来:“你们和我装客气,我可就当不晓得了。”陈姨娘跟着笑了起来,道:“我却是另有目的,我家大嫂二嫂也想入股,苦于无钱,我手里倒是有钱,又怕借出去了收不回,因此托你给我做个幌子,就说那钱是你借给她们的,这样她们就不好意思不还了。”小圆心道薛家大嫂二嫂待陈姨娘那是没话说,可惜太过亲近,把她当作了自家人,钱也当 分卷阅读25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作了自家钱,好在陈姨娘处世圆尚且倒也未闹出甚么大矛盾。她冲陈姨娘点了点头,道:“这没甚么难的,姨娘遇到这样的事,尽管把我抬出来。”说完笑问程大姐:“你打的又是甚么主意?” 程大姐道:“我不借钱,只悄悄入股,你们莫要与我家官人讲,免得他晓得我赚了钱,又要出去花天酒地。”小圆笑道:“这个不消你嘱咐。你们若只做几朵花儿,何须这样郑重其事,难不成想做大的?” 程三娘点头道:“都晓得这个易赚钱,官巷里花团、花市和花朵市不少,齐家、归家花朵铺也占了许多生意,若是咱们小打小闹,定是赚不到钱,因此想开个铺子。” 程慕天自从进了山,成日里就闲得慌,在里间听见这话,迫不及待地走出来责备道:“还没卖出一朵就想开铺子,嫌亏钱不够早?”程三娘怕哥哥,听见他这般说,诺诺不敢再开口。 小圆忙推她道:“你哥哥乃生意老手,极有经验的,赶紧向他讨教一二呀。”程三娘鼓起勇气站起来行了一礼,恭敬道:“望哥哥赐教。”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仿生花 “盘个铺子至少也得四五十贯钱,你又说要做有钱人才戴得起的绢罗花,那就得到御街上去盘铺子,御街上的铺子是甚么价钱,你可曾想过?”程慕天端起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又道:“再者你也说了,如今卖花的人颇多,你能肯定你们做出的仿生花,就一定比别个的更招人喜欢?” 程三娘满怀希望而来,借的钱还未到手,计划先被他击了个粉碎,不免有些灰心丧气,道:“看来我没赚钱的命。”陈姨娘比她会听话音儿,忙问程慕天道:“二郎可是有甚么好主意,讲来咱们听听?” 程慕天搁下茶盏子,答道:“也没甚么好主意,只是若换作我,就先做上几盒子,请几个走街串巷的卖花婆婆拿去大户人家探探路。”程三娘欣喜道:“哥哥好主意,就是这样,待到能赚钱,我再开铺子。” 程慕天曲起指节敲了敲茶盏子,皱眉道:“为何你总想着要开铺子,不先瞧瞧自己的优势劣势在哪里?” “优势劣势?”程三娘愣住了。 程慕天解释道:“盘铺子,你们就没本钱,这是劣势;但你家空着两进院子,这便是优势,为何不将出一进来改作个作坊?你可晓得,花市上卖花人,不一定就是做花人;齐家、归家两家的花朵铺,每日卖出的仿生花,也大半都是收购来的。待得卖花婆婆帮你们打出些名气,大可雇些手巧的媳妇子,在作坊里做了仿生花,成批卖到花市和大铺子里去。” 此话讲完,众人眼里全是佩服,程三娘笑道:“就听哥哥的,若是作坊能开起来,算嫂嫂两股。”小圆正愁没有悄悄生钱的法子,也不推辞,命人取了几贯钱来,递给她道:“与你买材料,这也不是借的,算我入股的钱罢。” 陈姨娘笑道:“既是商议这个事儿,就全办妥。”说着取了一张写好的借条出来,借款人是薛家大嫂和二嫂,小圆提笔在债主一栏填上自己的名字,递还过去,笑道:“姨娘,我只负责签名,钱可是不出的。”陈姨娘将借条收好,笑道:“那是自然,这几个钱我还拿得出来。” 程大姐见不开铺子,改雇卖花婆婆,失了兴趣,道:“等你们作坊开起来再知会我,我可是没得空去编仿生花。”程三娘很好讲话,点点头道:“使得,我和薛家大嫂二嫂先编着,看看销路再做打算。” 大事议完,枯坐无趣,她们又都是小脚爬不得山,小圆便使人提了个装木炭的火桶子来烤羊肉串。洒了胡椒和茴香的嫩羊肉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厨房又送了一盘子切得薄薄的黄瓜片和几把新鲜的韭菜来,屋内一时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程大姐举了竹签子吃羊肉,腕上的镯子却极为碍事,她一把撸了下来丢到小几上,突然想起这物事的来历,便把它递到小圆面前,问道:“瞧瞧,可眼熟?”小圆并不接过,只扫了两眼就认了出来,惊讶道:“这是继母常戴的那对,怎地送了你?”旋即又笑了:“必是你讨了她的欢心。”程大姐大笑:“她也值得我去奉承?这是她家过不下去,卖给我的。” 小圆更为惊讶了:“爹留给她的私房也不算少,这就花光了?”程大姐笑生十分开心:“她一向大手大脚,你还不晓得?亏得你寻了路远当借口没去她家拜年,不然也要被她上几个。”程三娘面露不忍,道:“继母手中散漫不假,但那些钱,却多半是给仲郎看病花了的。辰哥已能认好些字,仲郎却连话都讲不全,她心里急呀。” 程大姐不以为然:“痴傻也是她害的,怨得了哪个?” 小圆听了这消息,愈发不愿回城,若是回去,继续必要上门借钱,她辛苦挣来的钱,是要留给儿子们去海外过生活的,可不能白白去填小叔子那无底洞。 程大姐三个,留在庄上歇了一夜,第二日起来,担心天黑前赶不到家,一早就辞了去。 程三娘得了程慕天的指点,一天也等不得,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央甘十二帮她去早市挑些绢、罗回来做仿生花。甘十二笑道:“我哪里懂得要买甚么 分卷阅读26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花色,还不如你与我同去,咱们如今是小门小户,没得那些臭规矩,上街逛的女人多着呢。”程三娘还要去拿盖头遮住脸,也被他丢了开去,大大方方携了她的手,陪她去逛街。 宋人极为热衷早市,临安候朝门外,四更天时就有无数经纪行贩,挑着盐担,坐在门下等着开门,还有唱曲儿的,说闲话的,做小买卖的…… 程三娘被甘十二紧牵着手,脸上带着羞涩,却舍不得挣脱,挨着他站在一排早市铺席前,将那招牌仔细瞧——纸札铺、柏烛铺、刷牙铺、头巾铺、粉心铺、药铺、七宝铺、白衣铺、腰带铺、铁器铺、绒线铺、冠子铺、倾锡铺、光牌铺、云梯丝鞋铺、绦结铺、花朵铺、折叠扇铺、青篦扇子铺、笼子铺、销金铺、头面铺、翠铺、金纸铺、漆铺、金银铺、犀皮铺、枕冠铺、珠子铺…… 她被这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铺子看花了眼,轻轻拉了拉甘十二的手,问道:“官人,我买绢、罗,该去哪个铺子?”甘十二在外打工多时,如今懂些门道,答道:“你若是买得多,咱们去寻卖布料的‘铺席发客’,他们价钱便宜,许多小店都是找他们进货的呢。” 程三娘听了他的话,由他带着寻了个‘铺席发客’,将红、黄、银红的绢、罗各挑了一匹,问价钱时却吓了一跳,仅一匹绢也要四贯钱,她将袖子里的会子捏了又捏,犹豫再三,还是甚么也没买。 甘十二晓得她本钱不够,同她商量道:“我进山去向哥哥嫂子再借些?”程三娘也有此意,但山路遥远,就是骑匹快马,一去一回也得一整天的时间,于是她摇了摇头,先去找程大姐和薛家两位嫂子商议。 程大姐手里还有些钱,倒是愿意借出来,但却犹豫:“钱是小事,可一整匹绢、罗的,根本用不完,咱们先买一匹试试?”薛家大嫂二嫂都是做过仿生花的,闻言笑道:“大姐,一朵花上,好几样颜色呢,一种布哪里够。”程三娘叹气点头:“正是这个理,才叫我犯难。”她为难,薛家大嫂二嫂更为难,若是像这样买材料,一次就得花二十几贯钱,她们现在的本钱都是借来的,哪里承担得起这费用,不由得生出了退意。 程三娘就是看中了她们做仿生花的手艺才邀她们入股,自然不愿放她们走,便问程大姐借了一匹快马,让甘十二向玩具店告了一天假,奔去山中找小圆讨主意。 甘十二惦记着娘子的嘱托,下了马连水都顾不得喝,抹着满头的大汗将情况与小圆讲了一遍,问道:“嫂子,你有主意最好,若是没生——你也是占了两股的,就再加些钱罢。” 程慕天本陪在旁边坐着没打算出声,听见这话,觉得他是在欺负自家娘子,冷哼一声道:“甚么了不得的买卖,咱们没得钱添加,股价也不要了,你且回去罢。” 甘十二只记得维护自家娘子,忘记了程慕天也是个护妻的人,忙站起来唱了个肥诺,央求道:“我家娘子好容易寻了点子事做,总不能叫她半途而废,哥哥帮些忙呀。” 小圆羡慕道:“三娘子真是好福气,十二总把她挂在嘴边上。”程慕天一听她这酸溜溜的话就晓得她在想甚么,狠狠瞪了甘十二一眼,没好气地道:“做几朵仿生花能用得了几寸布,有必要去买整匹的么,寻个头巾铺裁缝铺的,将人家的边角废料收罗些来,不是一样的好使?” 甘十二心悦诚服,就连小圆望向他的目光也带上了崇拜之色,皆大赞:“妙呀,这般行事,只消花费几文钱。” 甘十二得了好主意,饭也不吃,将馒头揣了两个,一路疾驰下山,报与程三娘知晓。程三娘亦是大喜,邀了薛大嫂薛二嫂两个,将御街上那些头巾铺、丝鞋铺、裁缝铺……只要做绢罗物事的店铺,全逛了个遍,搜罗了三包袱颜色鲜艳的仿生花材料,最后算下帐,仅花费了几十文。 一下子节省了几十贯本钱,三人兴头十足,连夜用蜡把罗染了出来,将绢的颜色配好。第二日,程三娘唤了几个丫头,将空屋子收拾了一间,摆上了一张大桌子,团团设了几个凳儿,又将剪刀小箩筐等物备了三套。 她先与薛大嫂薛二嫂做了些红牡丹、白茉莉之类,唤了个卖花婆婆进来瞧,问她可愿将去卖。卖花婆婆见那几朵花做得极精巧,心里爱煞,嘴上却要压价:“你们这才两种花样儿,我买了来卖谁去,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们眼界高着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花朝节 程三娘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经验不足,立时就准备降价,薛大嫂却是做过类似行当的,当即掀了盒子盖儿,指着里头几支做工粗糙的仿生花道:“瞧瞧你这花儿,都分不清哪是瓣儿哪是叶儿,还好意思嫌咱们的品种少。” 卖花婆婆叫她说红了脸,忙将原来的几朵花藏起,换了程三娘的花,照着原定的价钱数了钱出来。她拎着盒子到得街巷,挨个去敲大宅的门,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轻易出不得二门,因此极爱这些走街串巷、消息灵通的卖花婆婆,一来是做买卖,二来是听八卦。有需求,货色又好,卖花婆婆今日的生意极火,到了晚间时分,只剩了两朵牡丹花,她正准备打道回府,有个好心的丫头告诉她道: 分卷阅读26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程家别院的钱夫人,因着近来要卖首饰,又不愿去质铺当贱价,正是想找你这样的人打探消息呢,你何不将这最后两朵花卖给她去。” 卖花婆婆也是久闻钱夫人大名,晓得她是个出手大方的,便嘻嘻一笑,谢了那丫头,立时动身到城东,去叩程家别院的门。钱夫人见了她果然欢喜,开口就问:“可晓得城里有哪家小娘子要买首饰?我这里有些上好成色的,不知要被哪个捡了便宜去。”卖花婆婆暗地里撇嘴,怪道都说这位钱夫人有些不懂世故,你就算要打听消息,也得先给点儿甜头呀。 小铜钱见她一双眼只朝自己盛花儿的盒子上瞟,先明白了过来,忙叫她把那两只牡丹取出来,捧给钱夫人看,悄声道:“夫人,先买了她的花儿,才好再问哩。”钱夫人沉了脸丢了几个铜板,骂道:“势利。”卖花婆婆“哟哟”叫了两声,啧道:“夫人,你这两个钱可不够买我这花儿,你瞧瞧这样式,这做工,同我平日卖的不一样哩。” 钱夫人不相信,还道她讹诈,不料将那牡丹拿起来细看时,却发现果真是两朵好花,不但编得细致,颜色鲜亮,甚至还能分辨出品种来,那深红的花瓣千层,是朵“潜溪绯”,另一朵乳黄千叶,乃是牡丹之王“姚黄”。钱夫人看得入神,竟把原本的目的忘却了,不由自主问道:“这样精致的仿生花,就是大铺子里都不多见,你哪里寻来的?” 卖花婆婆笑道:“夫人竟不知道?这是你家女儿三娘子的手艺呀。”程三娘两口子不愿纳妾,甘家二老一怒之下断了供给,害得他们生活窘迫的事,钱夫人也有耳闻,她将手里的两朵花转了一转,颇有些幸灾乐祸:“哪个叫她跟她嫂子学的,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也罢,我就买了这两朵花儿,免得她生意不好,穷到吃不上饭。” 卖花婆婆暗笑不已,你自己已穷到要变卖首饰了,倒还可怜起别个来。她心里看不上进心钱夫人,但收了她的钱,少不得还要将些新闻出来,告诉她谁家闺女要置办头面,谁家娶媳妇要买“三金”。 天色黑尽,她才应付完钱夫人,匆匆忙忙地赶到程三娘处,还要买她的仿生花。程三娘见销路这般好,大喜,可惜她们三人一整天也就做了几十支,还不够卖花婆婆一人的量,没奈何,只得全家上下齐上阵,丫头、婆子、奶娘,现教现学,连收工回来的甘十二都来帮忙裁罗帛。 如此忙碌了两三日,她们不但供足了卖花婆婆的货,还攒了百来支。恰逢正月十五上元节,那些平日舍不得买绢罗花的女人们,为了逛街时好看,都赞了钱来买,程三娘她们趁这机会将仿生花涨了一倍的价钱卖了出去,足足净赚了六贯三百文钱。 薛大嫂和薛二嫂见仿生花如此有赚头,便劝程三娘早些将作坊开起来:“地方是现成的,不消花钱,只需出钱雇几个媳妇子来,早开一天早赚一天的钱哩。”程三娘暗自忖度,家里的丫头婆子都有家务事做,奶娘更是不能离孩子太久,人手不够必要影响收益,不如就依了她们。 这日她同甘十二商量过后,将全家挪到了最后一进院子居住,把第二进院子腾了出来,两边的厢房尽数打通,各摆了一张大桌子,东厢做绢花,西厢做罗帛花。 等到她作坊开张,小圆带了两个儿子来贺她时,她正忙着雇几个新的媳妇子,满面笑容地招呼他们道:“对不住,嫂嫂和侄子们先坐会子,且等我忙完。”小圆见她当了老板主了事,行事作派与以前大不相同,很是替她欢喜,忙道:“不必管我,你先忙着。” 午哥坐不住,拉着辰哥去后头看小妹妹,小圆叫奶娘们跟了过去,自己则在角落里挑了个椅子坐了,想看看程三娘如何行事。只见程三娘先瞧了瞧那几个媳妇子的指甲缝,遣退了两个手上有污泥的,又取了材料来叫她们各偏了一朵花,其中有五个偏得精巧,但最后只留下了三个。小圆看得明白一时糊涂一时,待得她将留下的媳妇子安排妥当,忍不住问她道:“不爱干净的不能要,这个我懂,只是那手巧的有五个呢,你怎么也遣了两个去?”程三娘笑道:“我这里日夜两班,方才招的是夜里那班的人,有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我怕她受不得累,因此没要。”她说着说着,又不好意思起来,扭捏道:“还有一个,长得轻佻了些……” 那个媳妇子看上去并不轻佻呀,不过多生了几分颜色而已,小圆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程三娘到底还是小心翼翼的性子难改,这是担心着甘十二呢。 午哥和辰哥去后头没一会子又跑了回来,都道:“小妹妹不会说话也不会跑,不好顽。”小圆一边一个搂了他们,笑道:“你们像她们这般大时,更不好顽。”程三娘爱两个侄儿,使人买了蒸梨儿来与他们吃,又道:“嫂嫂,他们如今难得回城一趟,带他们过了花朝节再走呀。” 小圆听了这建议,颇有几分意动,自她来到南宋,还未曾见识过外头节日的景象,反正这回程慕天许她在程三娘家多住几日的,若不趁着他不在去逛一逛,谁知还有没得机会?她不想等到他日坐了海船去了别国再来遗憾,便应了个“好”字。 午哥听说有得顽,欢喜得跳起来,问道:“ 分卷阅读26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娘,甚么叫花朝节?”小圆把他搂到怀里,先吟了首诗给他听:“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念完又道:“你先把这诗背下,我再与你讲故事。”午哥嘟嘟囔囔:“娘和爹没得两样。”小圆只不理他,转头去与程三娘说笑,午哥还赖着不背,岂料辰哥却先一步背了出来,且一字不差,他这做哥哥的羞惭起来,不待人催他,忙地向小圆学诗,不出五分钟,也背了滚熟。 小圆赞了他几句,接着讲花朝节,据说则天皇帝冬日在御花园赏那迎雪盛开的梅花,心情舒畅,心道:我贵为天子,没有做不了的事,为何不让百花都在这时节开放,供我欣赏呢?她一时心血来潮,便写了那首诗,当作催花开放的圣旨。这道圣旨一下,各位花仙着慌,才刚二月,百花怎能非时开放?但则天皇帝乃是人间之主,百花仙子也不能不听她的,于是在第二天纷纷开花。 听到这里,程三娘自小几上拣了朵仿生牡丹花,接过话去,笑道:“后头的我以前就听嫂嫂讲过,唯有牡丹仙子不听这道圣旨,则天皇帝大怒,将拒不开花的牡丹从长安贬往了洛阳,自那以后,洛阳牡丹闻名天下。嫂嫂这故事哪里听来的,我们都只晓得花朝节是祭花神的。” 小圆怎好与她解释后世的传说,只得接过她手里的仿生花,赞了几句精巧,打个马虎眼揭过。程三娘见她夸自己,便将琢磨了好几日的主意讲了出来:“嫂嫂,花朝节那天,城里不少有钱人的园圃都许游人进去赏花,我想借一块地儿,种些仿生花。”说着拿起一朵花儿比划了几下:“加柄加长,多添几片叶子。”小圆赞道:“这主意极妙,说不准当场就有人买回去栽在园子里。”程三娘兴奋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这个还可以插到瓶儿里。” 小圆想了想,道:“你这仿生花,反正本钱不高,不如谁要是来买这大枝的,就另送朵小的,与他插在鬓上,做个活招牌。”程三娘拍手叫好,连忙去作坊布置详细,又送上了几支上好的“姚黄魏紫”出来与她戴。 花朝节头一天,甘十二来问程三娘与小圆:“钱塘门外的玉壶、古柳林、杨府、云洞,钱湖门外的庆乐、小湖,嘉会门外的包家山、张太尉,都是极有名有园子,你们想去哪一处?”小圆笑道:“哪一处都使得,只要你哥哥不在那里。”甘十二大笑:“你们如今在外人眼里,可是真穷了,和咱们一样小门小户,讲究那么些作甚么。若是哥哥怪罪于你,就跟他讲:山里来的娘子,不用讲甚么规矩。”程三娘担心小圆生气,忙拍了他一下。小圆却笑道:“正是这个理,你若是遇见二郎,定要与他讲一讲。” 程三娘搬了几大盒子仿生花来与他们瞧,道:“我在包家山的王保生园租了一块地儿,已做了许多仿生桃花,使人提前系到了树上去,嫂嫂是与我同去那里赏桃花,还是另去别处?”程慕天不在,甘十二自然操心小圆的安全问题,忙道:“既然娘子在那里有安排,那就都去王保生园,包家山上有道关门,四周遍植桃花,很是好看呢。” 能在离开前瞧一瞧大宋风光,去哪里小圆都是开心,当即微笑点头,又唤过两个孩子,将明日的去处告诉他们,叮嘱他们要听话莫要乱跑。 第二日,他们起了个大早,带上几个下人和帮忙卖仿生花的媳妇子,坐了轿子上包家山。午哥做在轿子里扭来扭去活似个猴儿,抱怨他道:“还以为要爬山呢,坐着上去有甚么意思。”小圆伸出双手按住他,道:“你姑姑是小脚,爬不得山走不得路,因此要坐轿子。你且安静些,等到了山上,随你怎么疯。”辰哥掀了帘子一角安安静静看风景,突然扭头道:“娘,我不疯。”小圆笑着把他搂进怀里,笑道:“你是乖孩子。”午哥不服气,扑过来挠他的胳肢窝,两个扭作一团。小圆被他们闹得直揉太阳穴,道:“午哥,你这般闹法,轿夫辛苦,待会儿他的赏钱,可是你来出?”午哥出门时才得了零花钱,闻言忙住了手:“我乖,我不出钱。”小圆笑着摇头,对付这小子,还得跟他耍心眼子,好事还是坏事? 到得桃花关,果然入眼处尽是群芳竞开,甘十二扶着程三娘下了轿子,来与小圆汇合,带着他们朝园子深处走,一路上不住指点:“那是单叶桃花、千叶的、饼子、绯桃、白桃……” 程家老宅的园子里,也种有几株桃树,可哪里有这山上的品种齐全,小圆赞叹之余,愈发打定主意,要多寻机会出来走一走。 一处刻意装点成乡村山野的杏馆酒肆旁,是程三娘租下来卖仿生花的地方,薛大嫂和薛二嫂早已赶到了这里,做起了生意。他们到达时,地上的盒子里的小仿生花已卖去了大半,但枝头的却丝毫未动。程三娘着急道:“我还怕你们人手不够,特带了媳妇子们来,怎地却一朵也未卖出去?”薛大嫂喜气洋洋地解释道:“园子主人才来过,说这树上的仿生花足以以假乱真,叫咱们莫要摘去,免得让这园子失了颜色呢。”薛二嫂红光满面地接上话去:“程三娘子莫要发愁,园子主人说要出钱将这枝头的仿生花尽数买下,只等着你来后去谈价钱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吵架 程三娘听说园子主人要包个 分卷阅读26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全场,喜出望外,立时让薛大嫂带路,又邀小圆一同前往。小圆不想去见生人,但甘十二却道:“我娘子头一回做生意,我更是从未涉足过,这里就嫂子一人经验足些,再说作坊也有你的股份呀,还劳烦跟去镇镇场。”小圆心道,外头这样多的游人亦是生人,见也见了,不在乎这一个,便点头应了,将两个孩子留在外头奶娘照管,自己随着他们到这园子中的一所阁楼里去。 那园主人果然是要买树上的仿生桃花,但插在鬓间的却不要,小圆暗自生奇,这园子多的就是桃花,为何不买别的,偏还要买这个。程三娘却未想这么多,吃过几口桃花茶,便问园主人要出甚么价。园主人笑道:“真桃花,能泡茶,能制酒,仿生桃花却只能装点园子,我出五贯钱如何?” 程三娘脑中飞快地算起帐来,一共十株桃树,每株上有五支仿生桃花是她们扎的,一支的定价是一百文,一共五千文,如今铁钱的市值是每贯七百文,园主人出的五贯铁钱,只有三千五百文,却是她们亏了。 小圆见她默默算帐算了半天,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她虽富家小娘子,闺中时受委屈,出了门子又要为生计操心,真是难为她了;再一转头看见甘十二的目光不离她左右,又替她欣慰起来,夫妻恩爱,生活拮据些倒算不了甚么了。 程三娘算完帐,轻轻扯了扯小圆的衣襟,压低声音问道:“嫂嫂,我将帐报与他听?”小圆想了想,道:“你只报帐,余下的我来说。”程三娘依她所言,将方才算的价钱讲与园主人听,园主人笑道:“我可是包了个圆场,省得你们辛苦站在那里卖,就与我便宜些又如何?”小圆轻轻摇了摇头,作出为难状,道:“作坊是大家凑份子开起来的,价格也是大家一起定的,我与她都不好擅自作主改价哩。” 园主人沉吟片刻道:“这花儿并不是我要买的,乃是受一位游园的朋友所托,我也不知他愿不愿多出一千五百文,不如几位稍坐,待我去请他来自己与你们谈?” 怪不得放着满园子的真花却要买仿生花呢,原来不是本人要买。小圆和程三娘自是没有异议,他便唤了个小丫头去寻那位买花的朋友,又命人重换茶水。 程三娘见园主人避讳,不谈生意时只与甘十二说笑,就拉了小圆走到墙边看画儿,低声赞她道:“还是嫂嫂脑子活泛,我本是打算直接让他几个钱的。”小圆捧了桃花茶闻那香气,笑道:“我原以为是他自己要买,就想着,家有这样大一个园子的有钱人,还在乎三千五百文与五千文的差别?”程三娘听了这话,又担忧起来:“可他方才说了,不是他要买,只怕他那朋友不愿出高价。”小圆笑开了:“有钱人的朋友会是穷人么,且放一万个心,待会儿他来了,咱们还咬定五千文不松口。”程三娘教这话讲得眉眼俱是笑意,重回座位端起桃花茶吃得极香。 不多时,小丫头请了园主人的朋友来,小圆三人抬头一看,全半张着嘴作了雷打似的表情。甘十二最先反应过来,手一抬欲行礼,小圆见状忙拉了他一把,冲他微微摇了摇头;程三娘见嫂子如此行事,明白过来,忙垂了眼装作不认识面前来人。 小圆看似镇定,其实手里心冒汗,幸亏把孩子们留在了外面,不然那一声“爹”叫出来,定要露馅。她低垂着头,还能感觉有道含着恼怒的目光在自己头顶扫视,但并未听到有斥责的声音响起,看来他们的想法一样,不愿在这里相认。 园主人未发现他们的小动作,笑吟吟地介绍起他身旁的朋友来:“要买你们仿生桃花的,便是这位程少爷。”卖仿生花的正主是程三娘,她见园主人介绍了朋友,生怕他还要问自己的姓氏,忙把甘十二推了出去。甘十二方才是乍见,这才愣住了,此刻他回过了神,胆子就大起来,冲着面色铁青的“程少爷”将手一拱,故意逗他:“幸会幸会,我们都姓甘,这是我姐姐,这是我妹妹。” 小圆暗暗瞪了他一眼,这个甘大胆,明晓得程慕天已游走在暴怒的边缘,还这般气他,是嫌她还不够倒霉么。她却小瞧了程慕天掩饰心情的功力,只听得他开口问了程三娘价格,声音里辨不出有甚么情绪。 程三娘见哥哥没有发火,定下心来,将方才的价格又报了一遍。程慕天急着去质问娘子,懒得还价,道:“五千就五千罢,待会儿我叫小厮拿会子去取花。”园主人见他这般爽快,怕自己朋友被卖家误以为是个傻的,便拍了拍他的肩,冲程三娘他们笑道:“我这位朋友,却年搬到了山中新别院去住,院子里的几株桃树栽了未满三年,还没开得花,他心疼娘子足不出户逛不得园子过花朝节,因此急着买几枝仿生花回去装点院子,好博娘子一笑。” 程慕天脸上红了红,却并未否认,深看小圆一眼,转身欲走。那好事的甘十二却叫住他,将程三娘带来的一盒子添头递了过去,笑道:“这里头是簪在鬓上的各色仿生花,程少爷带回去讨好娘子呀。” 讨好娘子?程慕天气得直磨牙,偏帮忙成就了生意的园主人还在旁边,少不得停下脚步把盒子接过去,掀了盖儿取出两支来谢他。园主人捧了那花儿在手,惊讶道:“这仿生花做得真个儿奇巧,竟是分生 分卷阅读26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出品种的,怪不得你要花大价钱买那仿生桃花。”大宋男女都是爱戴花的,他说着说着,将一支“姚黄”簪到鬓间,又把那支红色的“魏紫”递给程慕天。程慕天却摆手,“我还在孝中。”园主人便另挑了一朵白色的“玉楼点翠”,叫小丫头帮他插到鬓边。 小圆不由自主地去摸自己头上的花,那是几朵香茉莉,也是白色的,并不逾矩。她头一回见程慕天簪花,他的一张脸生得俊俏,当是配得起花儿的,可惜一本正经一丝笑意也无,衬着大朵的牡丹,让人看了直想笑。 她心中怕意被那朵花儿冲淡了不少,强忍着笑挽了程三娘的手,跟着甘十二出来,商议起是就此打道回府,还是留下来继续逛园子。程三娘担忧嫂子被哥哥责骂,道:“反正仿生桃花已全被哥哥卖了去,剩下的小枝花,薛大嫂和薛二嫂就能应付,咱们还是归家去罢。”甘十二却道:“嫂子,别回,好容易出来一趟。如今哥哥寻不出理由来责怪你,怕他作甚。” 小圆仔细想了一想,自己这趟出来,还真是挑不出甚么错,便笑道:“依了十二,咱们接着逛。”话音未落,背后传来程慕天饱含怒气的声音:“还逛?你有无把我放在眼里?” 甘十二得意地冲小圆一抬下巴,意欲邀功,小圆忙把他推到程三娘一处,催他们赶紧去卖花:“你是好心,情谊我领,但你哥哥当着人面下不了台,更是要生气,这事儿你们不用管了,替我将两个孩子寻来便是。” 她匆匆讲完,转身去追到程慕天,攀住他的胳膊撒娇道:“二郎,你头上的仿生花真真是好看,也带我去买一朵。”她的声量不大不小,正好让旁边赏花的游人听见,好几个人都朝这边望来,有女子捂嘴偷笑,还有的学了她的样儿,也拖了旁边男人的手,娇声讨要仿生花。 程慕天臊得恨不得将面掩起,拔下头上的牡丹丢到她怀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来,埋着头将她朝园门口拖。这就受不了,往后到了海外如何活?小圆不肯依他,挣脱他的手跑到一处无人的亭中。程慕天紧跟了过去,责骂道:“不守规矩。”小圆看了看亭外,桃树上那许多的小夫妻,虽不敢双双牵着手,但官人搀扶着娘子的,娘子偶然攀一攀官人胳膊的,多的是,她不禁委屈道:“咱们大宋民风开放,大家都是如此,为何要说我不守规矩。” 程慕天瞪了她一眼:“那都是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小圆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咱们是山里人家。”程慕天才被甘十二堵了一次,这下又被娘子堵住了,气哼哼地别过头去:“咱们虽‘穷’,但程家是大族,爹又能是当过官的,自是不能同他们一样,不信你去信问问你三哥,看他做官的人,许不许你三嫂抛头露面逛圆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自责 小圆暗忖,自己还想在移居海外前游遍临安呢,若这回不能把官人驳倒,以后恐怕就更难了,为了不留遗憾,也是为以后海外生活打基础,她决定据理力争一回,辨道:“任凭哪个大族,也不会要求每户人家都守一样的规矩;爹已逝,如今咱们是山民,就算以后重回城里住,你也是商人,我是商人妇,怎地能和三哥家相提并论。” 程慕天沉默了,良久,长叹一声,起身朝外走。 这样快就允了,可怎么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小圆跟了上去想问问他,却碍着道旁游人多,不好开口。 二人一前一后,无言无语行至桃花林深处,程慕天停下脚步,欲向娘子吐露些心事,急见辰哥站在一株桃树下,伸长了脖子朝上张望,他连忙几步上前,抱起他问道:“你怎么独自在此处,奶娘和哥哥呢?”辰哥答道:“姑父把我们送来的,叫我们在这里等爹爹和娘,他刚刚看见你们过来了才走的。奶娘没有来,姑父不让,他说爹和娘在吵架,若有外人在,爹会不好意思。” 这多事的甘十二,程慕天咬牙暗骂了几句,朝四周张望了一时,还是不同见午哥的踪影,继续问:“你哥哥跑哪里去了?”辰哥左顾右盼,冲小圆张开小胳膊:“娘,那边堂屋有糖卖,我要吃。” 小圆接过他,朝他的小屁股拍了一下,笑道:“你哥哥的‘本事’你没学到家,快讲,他到底在哪里?”辰哥低着头,小声道:“我答应过哥哥……”他话还未讲完,程慕天已是惊呼一声:“午哥,你给我下来,谁叫你爬上去的?”小圆抬头一看,原来午哥就在他们头顶的树杈上,他身量小,桃花又繁厚,方才她与程慕天竟都未发现。 程慕天擦拳磨掌,意欲亲自上树把午哥抓下来,小圆忙拦他道:“家里的那些树,他趁咱们不注意时,早不知爬过多少回了,你让他自己下来。”说话间午哥已顺着树干溜了下来,嘻嘻笑道:“爹,这树矮,不碍事。”程慕天气极,将手高高抬起,还未落到他身上,却又颓然放下,长长一叹,背着手独自朝前走了。 午哥惊讶问道:“娘,爹这是怎么了?怎地不打我?”小圆本也在琢磨程慕天为何不对劲,听了这话却被气笑起来,拍了他一掌,道:“不打你倒还不自在了,等回了家,我亲自来收拾你。”她还想再教训午哥几句,又怕程慕天走远了,忙抱一个牵一个, 分卷阅读26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赶了上去。 又是一路无语,午哥鬼机灵,瞧出爹娘不对劲,便搜罗了个话题出来,道:“方才我坐在树上,瞧见祖母带着小叔叔,摘了金耳环要卖与一个娘子,好不丢脸,因此我没下去与她行礼。”程慕天果然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问道:“在哪里?”午哥想了想,指了堂屋的方向,道:“小叔叔闹着要吃糖,他们买去了。”程慕天转了个身,朝堂屋那边快步走去,小圆紧随其后,问道:“二郎,你是要去责备继母抛头露面么?可我也逛了园子,怎么办,不如我先去寻个屋子躲一躲?” 程慕天没有理她,一气冲到堂屋前,堵住刚从里头出来的钱夫人和仲郎,不住地打量,面色沉郁。 小圆看了看面前二人一眼,眉头也皱了起来,钱夫人头上一顶仿生花做的花冠,耳朵上戴着金耳环;她大概为了行动轻便,身上穿了件背子,这本也没甚么,但那背子却是印金花纹的,领子袖口还绣着朵朵桃花;下面穿的是条印花罗百褶裙,绣的是山茶花;再看旁边的仲郎,穿得倒还算素净,但脖子上却挂着个金项圈,太阳一照,闪闪发光。 她倒抽一口气,忍不住提醒道:“娘,咱们还在孝中。”钱夫人正欲分辨,程慕天沉声打断:“回家。” 不守孝是大罪过,旁边已有游人好奇朝这边张望,钱夫人不敢再出声,乖乖地牵着仲郎,跟在了程慕天后头。 到得程府别院,守门的小厮是钱夫人换过的,并不认识程慕天,便走过来拦他。程慕天毫不犹豫,抬手给了他两巴掌,怒吼身后的小圆:“这里是咱们家的别院,你是当家主母,下人岂可由着别个来挑?”小圆晓得这是做给钱夫人看的,忙配合着唤程福,寻人牙子。 钱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进了屋,拍着桌子大叫:“这里是我家,不是你们家,不要欺人太甚。”小圆亲手捧上茶来,笑道:“这个宅子的地契与房契上,写的是咱们二郎的名字。”钱夫人还有几个陪嫁宅子没舍得卖,马上道:“我搬去自家院子住,不受你们这个气。” 程慕天冷冷开口:“继母在孝中穿金戴银,是何道理,解释清楚了再讲别的话,若是解释不清楚,就随我去泉州见族长罢。” 钱夫人自认为理由充分,叫嚣道:“你带我去呀,就是到了族长面前,也是你们的不是。我穿金戴银,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因为你们霸占了仲郎的家产,我拿不出钱来给他治病,只好变卖自己的首饰。” 小圆忍不住插了一句:“卖首饰就得自己穿戴上?”钱夫人突然抹起了眼泪,哭道:“我不好意思当街叫卖呀,只好将要卖的物事全挂在身上,若是有人称赞哪个好看,我就问人家要不要买……” 小圆看了看一旁的仲郎,呆头呆脑,连哥嫂也不会叫,更别提行礼,她心下一软,正要开口,程慕天瞪了她一眼,继续斥责钱夫人:“仲郎如今这副模样,难道不是你自己害的?他先天不足,再怎么吃药也无用,你全然是在乱花养活他的钱。” 钱夫人想不出辩驳他的话,急道:“我是你长辈,你怎可如此与我讲话,没得规矩。” 程慕天指了指她身上的衣裳,又指了指仲郎的项圈:“先去换了装,再来与我讲规矩。” 待得钱夫人带着仲郎进去换衣裳,他又向小圆道:“今儿赶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你先把下人都换过。” 小圆明白,碍着仲郎,他不可能把继母怎么样,只能安插自己的人手,严密盯着了。她朝厅里看了看,随便挑了个丫头,吩咐她去取下人们的花名册来,不料那丫头却道:“咱们都是辛夫人买的,不是程家的人,你们卖不得我们。”小圆笑了:“那敢情好,省却不少事。这里是程府别院,不是钱家别院,你们自哪里来的,上哪里去,不然我可要把你们送到官府去了。” 那丫头还要再辩,午哥抓了程慕天面前的茶盏盖子,狠狠砸到她额上,骂道:“死丫头,敢和我娘顶嘴。”程慕天嘴角啜着笑,责道:“没规矩,去唤咱们带的护院进来,所有下人一律送回钱家。午哥大声应答,拔腿跑出去,转眼带了五、六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进来,拎小鸡似的把屋里的丫头婆子全提溜了出去。” 钱夫人换了素净的衣裳出来时,程福正在向小圆禀报:“少夫人,别院的下人,全送掉了,粗使婆子也未留下。”她心中一惊,朝屋里一看,果然是空空荡荡,连个端茶的丫头也无,她几步走到小圆面前,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敢遣走婆母的下人。”小圆朝后靠了靠,躲过她的唾沫,道:“继母错了,我遣走的是别人家的人,并不是你的。” 事事不如意,已将钱夫人折磨得颇有些病态,她根本不作过多的考虑,由着自己性子,伸手就朝小圆脸上打去。程慕天岂会由着她打自家娘子,抬手一拦,把她推了个踉跄,赶她在还未闹起来之前,叫程福和小铜钱把她拖下去,关进了房里。 仲郎在一旁看了多时,突然冲到辰哥面前,将他捶了一拳。小圆惊讶道:“他倒不笨,晓得挑最小的出手。”午哥要替弟弟报仇,开始卷袖子,辰哥拉他道:“他是叔叔。”程慕天黑着脸道:“那我来 分卷阅读26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哭笑不得:“你怎地跟个孩子似的,仲郎比辰哥还小两个月,他那小拳头,打得疼人?” 程慕天将仲郎盯了又盯,道:“这孩子,不能再叫继母带了,不然长大了给儿子们添麻烦。”小圆要养程四娘,那是因为自小带过有感情,她对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叔子可没甚么好感,再说等到孩子们大了,他们就早出海去了,还怕他作甚么。程慕天见她不作声,还以为她是默许,道:“人牙子还没走,你去挑这里的丫头婆子时,顺路替仲郎挑个奶娘。” 小圆忙道:“有这个必要么,你儿子那般滑头,他不欺负别个已算好的,还怕人欺负他?”程慕天不知为何,铁了心要养仲郎,道:“我已是不孝,不能再教唯一的弟弟被带坏了。”他见小圆脸上现出怒色,又道:“程家的女儿你愿意养,儿子你反倒不愿意?真是该养的不养,不该养的非要养。” 小圆差点被他这话气哭起来,强忍着泪走到厢房,胡乱挑了几个长相凶蛮的丫头婆子,当着她们的面将卖身契贴身收好,好让她们晓得谁才是主人,等到她给仲郎选好奶娘,再也忍不住,奔到门外钻进车子里,一边抹泪一边催着车夫回山里。那车夫隔着车厢劝了几句,见里头没反应,只得进去问程慕天:“少爷,少夫人非要回山,这会儿启程,怕是要夜里赶山路,这……” 程慕天连忙赶到车上一看,小圆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眼红肿得似桃子,他晓得是自己话讲重了,道:“是我自己不孝,不该迁怒于你,仲郎接上山,我来照管,免得让你操劳。”小圆哽咽道:“在桃花山上时你就莫名其妙,这会儿又说自己不孝,有甚么话就直说,夫妻一场,我就这样不值得你信任?” 程慕天背过身去,闷了半晌,开口道:“我们家这许多钱,甚么官甚么差遣买不到,我却瘸了条腿是个废人,生生将官宦家变作了商人家,这不是不孝是甚么。你去逛圆子,你以为我愿意?可我如今只是个小商人,再不是甚么官宦家的少爷,若还要讲究甚么规矩,怕是别个都要笑话我。”小圆愣住了:“在桃花园子时,你许我接着逛,竟是心不甘情不愿?”程慕天叹道:“心不甘情不愿又如何,我累得程家家道中落,没脸去怪你这个,再说你如何逛园了,并没犯甚么规矩。”小圆伏到他背上,搂住他的腰,轻声道:“后头这句我爱听,前头的不许再讲,这不是你的错。还有,我是真愿意做商人妇的,不然哪里来的机会出门逛一逛,一辈子都憋在家里,好不叫人难过呢。我知道你嘴上斥责,心里其实也是可怜我的,不然也不会特特来买仿生桃花,是不是?” 程慕天紧紧抓住她的手,问道:“你真是这般想的?”小圆转到他面前,重重点了点头。程慕天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肯放手。小圆极不愿意再开口,但还是问道:“你想把仲郎接回去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爹?”程慕天苦笑道:“继母如今行事这般没有顾忌,都敢不顾身份抬手打你了,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不能买个差遣当个官弹压住她。照这样下去,还不知仲郎会被她教成甚么样儿呢,若是我这唯一的弟弟不成材,我如何向爹交待。” 小圆安慰他道:“二郎,这世上不能当官的人多得是,你无须这般自责。”她想了想,又劝他道:“我当初要把四娘子接回来养时,你是怎么劝我的?你看继母不好,可仲郎却定是认为跟着亲娘才好呢,你生生将他们母子拆开,虽是好心,但难保仲郎将来不恨你。” 程慕天觉得她讲得在理,可又实在不放心仍把仲郎留在继母身边,琢磨来琢磨去,想不出甚么妥善的办法,好生为难。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春耕 当晚,小圆两口子带着孩子们宿在了别院,新雇的下人们都极会看眼色,见自己的卖身契是少夫人收着的,凡事都先来请求她,钱夫人的一举一动也及时来相报。小圆安慰程慕天道:“你瞧,这许多人帮你看着继母,还有甚么不放心?”程慕天缓缓摇头:“他们是新买来的,人品如何未可得知,再说我们离得远,现下在这里,他们依仗一二,待得我们走了,他们敢辩驳继母?” 小圆道:“既是你不放心新买的下人,那派个知根知底的来如何?午哥也大了,又在上学,用不着奶娘了,叫余大嫂来照管仲郎罢。”程慕天点头又摇头:“她是个老实人,教导孩子不错,但只怕弹压不住继母。”小圆扑哧笑出声来:“你既要管小兄弟,又要管继母,谁能比阿云更合适?”程慕天想了想,欢喜笑道:“不错,那妮子是敢朝我头上浇凉水的人,的确合适,叫她下山来,与余大嫂一起留下。” 第二日一早,小圆先使人回山里接阿云,又把余大嫂唤过来,问她可愿意留在别院照管仲郎。余大嫂虽然舍不得午哥,但她家就在城里,能就近做事,还是极愿意的,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小圆道:“不过换个地方,月钱还是我出。”余大嫂明白过来,这是叫她晓得要听哪个的话,便问道:“月钱是我上山领,还是少夫人送过来?”她虽老实,却是个聪明的,小圆笑道:“阿云年轻,叫她每月来领。”余大嫂心领神会,答道:“少夫人放心,这里若有甚么事,就叫阿云去 分卷阅读26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知会你。” 交代完毕,小圆同程慕天在别院处瞧了瞧,见家什陈设,动用器皿,都有缺少,找到小铜钱一问,果然是钱夫人拿去变卖掉了。程慕天大怒,逼着钱夫人将帐本子交出来,亲自替小兄弟管帐。小圆见阿云已赶到别院,便给他出主意道:“二郎,反正养活仲郎的钱都是死钱,并无甚么铺子田产要经营,不如咱们把钱带回山里去,叫阿云每个月上来领。”程慕天点头道:“甚好,就是这样。” 他们忙忙碌碌,将别院各项事务安排妥当,又把仲郎抱过来,欲教导他几句,不断那孩子却连话都讲不全,更是不听大人的言语,他们只得罢了,歇了一宿,第二日天不亮便启程回山。 他们到家没多久,山下就有消息传来。说钱夫人被阿云拘着,又变卖不得物事,手中无钱,比先前很老实了些。程慕天感慨道:“原来继母是怕抖狠,早知道如此,我该一开始就作恶人的。”小圆笑道:“现在也不迟,余大嫂很会带孩子,听说仲郎如今能讲好些话了。” 程慕天心下宽慰,又见天气晴明,遂携了小圆,走到田间地头看风景。山坡上成片成片通直的杉木林,对面山头种着许多竹子,入眼处青翠满目。山道旁的野花开得正盛,程慕天趁领路的田大媳妇不注意,摘下一朵簪到小圆鬓间。 此时三月间,天气转暖,反季菜蔬卖不起价,谷中路途又遥远,庄户们全都撤了回来,忙着犁地、除草、施肥、播种。小圆二人行至田边,他们正在种高粱,有的整地,有的堆肥,有的挖植沟;朝前再走一段,是一片菜地,几个媳妇子端着菜籽盆正在撒种。田大媳妇铺了块干净的布在田埂上,请他们来坐,讲解道:“最顶头种的是姜、葱、大蒜、小蒜诸般佐料;中间种的是茄子、葫芦、黄瓜诸般菜蔬;再往那边,种的都是豆子。” 小圆问道:“这些菜只能咱们自己吃,不好运出去卖钱罢?”田大媳妇点头道:“春天了,城郊的菜地也开始种菜,咱们费力运出去,卖不到好价钱,亏本哩。”小圆朝四周看了看,又问:“羊还不到出栏的时候,这时节又不好打猎,拿甚么赚钱呢?”程慕天笑话她道:“庄户们都等着你指示呢,你倒问起他们来。”田大媳妇见小圆尴尬,忙道:“待到清明,山上的毛竹便可收笋,多少能赚点。” 小圆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我记得一斤笋可卖两文钱,咱们那片竹林,收笋的几个月,每月能赚一吊钱。”田大媳妇摇头道:“少夫人,那是冬笋,春笋不如冬笋好吃,卖不到那么多钱。”小圆苦恼道:“就是每月一吊钱,也养活不了这许多人,现在连一吊钱都卖不到,可怎么办?”田大媳妇倒是想得开,道:“能吃饱饭便得。”小圆缓缓摇头,她虽不晓农事,却懂家务,一年到头的生活,哪只有吃饭这样简单呢,油盐酱醋、穿衣治病,样样都需要钱。 程慕天道:“过年那阵子去庄户家,见他们过得还好,原本只是因为那会子卖羊卖菜蔬,赚到了钱。”小圆叹道:“如今庄上百来户人家,把买种羊买菜籽的本钱除去,按着人头均摊,哪怕我不要这个收益,他们也不够分的。”程慕天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甚么叫你不要这个收益,不要收益你买这庄子是作甚么的?咱们的铺子早已全没了,海上生意,还不知族里甚么时候才把海船划到临安来,若是庄上没得些出产,咱们就只能坐吃山空了。”小圆听得连连点头:“极是,我不要给儿子们攒钱的,必要想些主意出来。” 下山的路上,她拍着一株杉木问程慕天:“你这许多杉木,何不卖掉些?”程慕天摇头道:“一棵杉木,得长二十年才卖得出好价,就算急着卖钱,也得十几年,再说我……”他碍着田大媳妇在前头,没把后半截话讲出来,只朝小圆的肚子上扫了两眼。小圆笑着拍了他一下儿,嗔道:“就晓得给你那没影子的闺女攒嫁妆,下一个我偏还生个儿子。” 程慕天听她提儿子,想起午哥还在学堂,回到家便叫她送些课间吃食去。小圆命人把早已备好的零嘴儿拣了几盘子,不顾爬山劳累,亲自送了过去,放到桌上叫三个孩子来吃,又将一碟子“波斯枣”搁到袁夫子的讲桌上,笑道:“这是大食来的枣子,夫子尝尝。”袁夫子客气道:“春耕正是忙的时候,少夫人还亲自送吃食,实在过意不去。” 小圆羞惭道:“不怕夫子笑话,我于农事一窍不通,方才去田间看了一回,却无奈看不懂,正为没得赚钱的出产烦恼呢。” 袁夫子笑道:“我是读书人,遇事只知往书里去寻,不知这农事,书里寻不寻得到。”小圆喜道:“我怎地没想到这个,我家书房里就有几本农书的,且回去翻一翻。”她无意得了指点,欢喜奔进书房,寻出一摞农书来,捧去与程慕天同看。 程慕天瞧了瞧那一堆书,《齐民要术》、《陈*农书》、《种艺必用》、《事林广记》、《四时纂要》、《笋谱》、《洛阳花木记》、《全芳备祖》、《竹谱》、《洛阳牡丹记》、《牡丹谱》、《芍药谱》、《菊花谱》、《兰花谱》、《梅谱》…… 他看得眼花缭乱,惊讶道:“你自哪里寻来的这些?”小圆笑道:“去年田大听说我 分卷阅读26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们要进山居住,忙忙地去布置书房,文籍书店的人听说他是个庄户,就卖了他这一大堆。”程慕天也笑起来:“田大又不认识字,恐怕他自己都不晓得这买的是甚么。”他在书堆里翻了翻,挑了一本最新的《事林广记》念起来:“四时:春木、夏火、秋金、冬水。八节:立春正月节、春分二月节、立夏四月节、夏至五月节、立秋七月节、秋分八月节、立冬十月节、冬至十一月节。二十四节气: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小圆一把抽掉他手里的书:“我晓得你会认字,不必念书。”程慕天辨道:“做了许多年的生意,确是不懂农事,且让我从月令学起。”他也不夺回《事林广记》,改去翻《陈*农书》,扫了几眼目录,惊喜道:“娘子,这本有用,讲了如何种水稻,如何养牛和栽桑养蚕。”小圆接过去看了看,道:“送去给山那面的村子用倒还使得,他们那边有水田,且家家户户都养蚕。” 程慕天又遭挫折,颇不甘心,将书一股脑全搬回卧房,堆到桌上埋头苦读,称:“娘子你只管看好儿子们,赚钱之事有我。”小圆很高兴他能寻点子事做,好渐渐平复官宦变商家的失落,于是亲自到针线房拜师学艺,缝了个椅子垫儿给他坐。程慕天得了娘子爱心坐垫,愈发兴致高涨,整天整天扎在房里不出来,连饭都是端进去吃。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笋谱 转眼清明,高粱还未种完,又要收笋,人手便不够了。 田大向小圆建议道:“少夫人,山那边的村子今年遭灾,桑树害病,许多人想谋别的出路呢,不如雇几个来帮忙收笋。”小圆叹道:“看来养蚕风险比咱们种地风险更大。”又问:“你们可曾雇过,怎么算工钱?”田大答道:“雇过一回,从正月雇到九月,每月一石高粱,两季衣裳各一套,外加一双皮靴。” 小圆又问:“若是缺勤怠工,如何?”田大答道:“缺勤一天扣两斗;若是患病,按天数扣报酬;刀、竹筐甚么的丢了或坏了,得照价赔偿。” 小圆敲了敲桌子,道:“咱们仅雇一季,衣裳只发春天的;至于皮靴,我怜惜他们遭了灾,也与他们。”田大应道:“少夫人心好,必有好报。高粱还是照旧给?”小圆摇头道:“你使人编几个一样大小的竹筐,装满笋子称称重量,再来报与我。”田大不解其意,但还是答道:“咱们的竹筐都是一样大,以前就称过,一筐笋大略是十斤。” 小圆取了算盘来拨,道:“雇工每采一筐,按一文钱折算高粱给他,若是咱们庄上的庄户,则多给一文。”田大笑道:“照少夫人这般发工钱,他们定要争抢着多干活。”小圆含笑点头,命他下去招工。 田大隔日就领了几个庄稼汉回来,因山路来回不便,小圆便命人将茅草屋腾了一间出来让他们暂住,又叫了个半大的丫头专门负责做饭,每日与他们送到山上去。 自实行了新的工钱制度,收笋第一天的效率就提高了一倍,小圆心下欢喜,亲自到厨房向厨娘讨教一番,炒了个清清爽爽的小竹笋,端来慰劳苦读农书的程慕天。程慕天见了那盘竹笋,还未伸筷子就起身往外跑,急道:“已在收笋了,赶紧叫他们莫要朝外卖。”小圆舍不得看他焦急,先使人去通过田大暂停运笋竹筏,再才问缘由。 程慕天拉她坐下,取了本《笋谱》翻开给她看: 一、藏法:《食经》云:淡竹安盐中一宿,煮糠令冷,藏之,再出别煮糠,加盐藏之,五日可食。 二、生藏法:将陶器一口可受一石者,选肥笋覆之,密泥塞之,勿令风入,到无笋时揭器,则宛转器中,取其弱处剪之,勿令见风,入汤便瀹后方脱皮。一将笋截其尖锐,用盐汤煮之,停冷入瓶,用前冷盐汤同封瓶口,令密后沉于井底,至九月,井水暖,早取出,如生,五味治之而食。 三、干法:将大笋生去尖锐头中折之,多盐渍,停久曝干。用时,久浸易水而渍,作羹如新笋也。脯法:作熟脯,捶碎姜酢渍之,火焙燥后,盎中藏,无令风犯。会稽箭笋干法:多将小笋蒸后,以盐酢焙干。凡笋宜蒸味全,令越箭干为美啖也。 四、结笋干法:泰陇以来,出笋纤长,土人用土盐盐干结之,市于山东道,浸而为霍菜,甚美。 五、取麻法:南方作绩、作扇、作鞋,取篁竹、麻竹,当其正月,新竹上表,独是笋下已成竹,逐节断重,重起已,入汤煮。柔韧作绩,纤疏作鞋,随意可也。 原来是五种不同的储藏方法,小圆明白了,所谓物以稀为贵,如今春笋大量上市,自然卖不起价钱,但若将笋子保存起来,留到无笋的季节去卖,必能卖个高价,这同反季菜蔬,乃异曲同工之妙。没有现代农业知道也无妨,古人智慧超乎想象,她兴致勃勃地取了张纸,将那五条方法抄录下来,同程慕天凑到一处仔细讨论。程慕天指了“藏法”道:“竹笋放在盐水中泡一个晚上,再用凉开水泡一泡,拿出来把水挤干,然后加盐腌制,五天以后就可以吃,这法子不 分卷阅读26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错。” 小圆拿笔杆敲了敲他的手背,道:“咱们五个月后卖的,不是五天后。” 程慕天缩了缩手,又指那“生藏法”,问道:“一个是用泥封装了笋的坛子,待壳子脱落再取出来;一个是将笋子和盐水一同密封后沉到井底,哪个好?” 小圆托腮想了想,道:“后一个不行,咱们这面山缺水,哪里来的井?前头一个倒值得一试。”程慕天便取了笔,在这条后头作了个记号,道:“‘结笋干法’和‘取麻法’便罢了,‘干法’中的头一个法子,倒可一试,你觉着如何?”他见小圆点头,拿笔又做了个记号。 商议完毕,他们怕按图索骥出问题,便未立即付诸行动,而是先叫了田大媳妇来问:“咱们想做盐腌笋干,是不是先将笋去壳,切作两截,再加盐腌些日子,然后取出来暴晒干,吃的时候就拿水泡?”田大媳妇笑道:“做笋干的法子我听说过,不必这般麻烦,将笋子剥了壳,放到盐水里煮熟,再晒干就是。” 小圆笑道:“这法子果然简单,且使人先做些来尝尝。”程慕天又将坛子密封笋子的法子来问她,这个她却是不知。他两口子商量一阵,唤来个厨娘,教了她方法,先封了一坛子做个试验。 程慕天埋头钻研这些天,虽还未见到成效,但也算小有收获,他心中欢喜,便同小圆两个商量,放孩子们一天假,带他们去城中逛一逛。官人主动邀约,小圆又惊又喜,自然是连连点头,亲自到学堂上与袁夫子讲了,领回午哥,问他想去哪里顽。 程慕天笑道:“不必问了,这时候官府正开煮新酒,咱们去瞧‘点呈’的热闹。” 小圆和午哥齐齐问道:“甚么叫‘点呈’?”程慕天故意卖关子:“去了便知晓。” 第二日,小圆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完毕,替两个孩子换上新衣,又使人请了程四娘来,一家子做了辆大车,往临安城里去。 官造酒库前,人头攒动,全伸长了脖子朝门口看,原来那里排了长长一队的官伎,各执花斗鼓儿,或捧着龙阮琴瑟,真是衣着映照,乐器并擎,娉婷妩媚,相得益彰。  程慕天见人多,把小圆朝自己这边揽了揽,指了那穿红大有,戴特大髻的几个伎女,讲解道:“作那般打扮的,是行首,乃官伎中之佼佼者。”小圆仔细再看了看,果然伎女虽多,却只分了三类装束,除了那大红的行首,再就是珠翠饰头顶,穿销金衫儿、裙儿的和顶冠花,着衫子裆裤的,想必不同服色,等级地位各有不同。 那些官伎身旁,还有些服侍她们的姑嫂,也乔妆成市井中的绣体浪儿,为她们牵引着绣鞍勒骏骑。还有许多官员子弟,托着诸色果子蜜饯,亲自执杯频频劝酒,欲博那美人儿一笑。 小圆轻轻把程慕天撞了一下,问道:“你是否也来劝过酒?”程慕天恼道:“早晓得你胡闹,不带你来的。那些伎女本就是雇来卖酒的,自然有人花钱来吃。”还是那般不经逗,小圆撇了撇嘴,正欲哄他,却见眼前那支官伎队伍行进起来。只见她们,前有借请来的宅院诸司人家的虞候押番为之开路,后有手擎罗扇衣笈的浮浪闲客卫护,浩浩荡荡沿街而行,引动得成千上万的人密密排列街头观看。程慕天见小圆看得入神,笑道:“不过是为官府卖酒造势,咱们瞧个热闹而已。”原来是美酒形象代言人,小圆笑道:“看那些老爷少爷们的殷勤劲儿,想必生意不错,只不知她们卖的是些甚么酒。” 程慕天没有回答,自袖子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她自己瞧。小圆接过来一看,才晓得他为何不直接作答,原来上头的酒名儿实在太多,密密麻麻——玉练槌、思堂春、皇都春、中和堂、珍珠泉、有美堂、雪腴、太常、和酒、夹和、步司小槽、宣赐碧香、内库流香、殿司凤泉、供给酒、琼花露、蓬莱春、黄华堂、六客堂、江山第一、兰陵、龙游、庆远堂、清白堂、蓝桥风月、蔷薇露、齐云清露…… 其中有几种酒,还用朱砂笔标出了记号,小圆问程慕天这是作甚,他却又卖起了关子,称日后便见分晓。 看完热闹,他们怕天黑前赶不回去,午饭也没吃,买了些糕饼点心便上车赶路,还未出得临安城,午哥指着帘子外叫道:“袁夫子和阿云。”小圆凑过去一看,果然是他们两个,正朝着一间酒楼而去,想必是才看完官伎卖酒,要去吃饭。午哥待要叫他们,小圆忙拦住他道:“小孩子没眼没耳,你当作没看见。” 她虽这样说孩子,自己却好奇难耐,回到家便去问阿彩,但阿彩口风极严,任她如何问也不吐一字,她又不好意思去探袁夫子,只得将这份好奇暂且压下,等阿云回来取月钱时再打听。  过了几日,田大媳妇拿盐水煮的笋子晒好,端了一盘来与小圆看,又将这笋干现泡现炒,做了个笋干炒肉来。小圆同程慕天尝了尝,味道尚可,问过田大媳妇,得知这种笋干留到无笋时节去卖决计坏不了,二人大喜,当即唤来田大,命他另雇人去种高粱,挪了二十个媳妇子出来,剥笋做笋干。 接连几日,小圆牵着辰哥的手在晒场上晃悠,口中念念有词:“深加工,须得深加工。”一个媳妇子见她自言自语,还道她是嫌 分卷阅读27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这笋干不好,便道:“临安人都好吃腌菜的,少夫人何不做个腌笋?”小圆忙问:“你可会做?”那媳妇子笑道:“会倒是会,只不知中不中吃,不如我先腌一坛子来少夫人尝尝呀?”小圆欢喜点头,问她所需材料,命人取了与她送到家里去。 过了些日子,那媳妇子的腌笋做好送了来,厨娘们都来瞧,小圆让她们一人拿了双筷子尝了尝,问这笋子味道如何。厨房管事娘子道:“我估摸着她只放了盐,若是再加些茴香和干姜等物,味道必定更好。”小圆道:“这些家中都有,你且做来。”厨房娘子依言腌了一坛子,众人再尝,果然味道更佳,且这个腌笋与鲜笋风味迥异,不必等到无笋时再卖,立时就能换钱。 小圆取来算盘,命阿彩捧了账本子报那些佐料的价格,噼哩啪啦拨了一时,喜道:“使得。”她一声令下,程福带了几个小厮,自城里拖回半车佐料,再从高粱地里挪出二十名媳妇子,加上家中厨娘,齐齐上阵腌竹笋。 一个月下来,田大来报账,若是直接卖鲜笋,收入是七百文,这个月卖了十几坛子腌笋,收入四百文,田大略有些沮丧,小圆安慰他道:“莫要只看眼前,咱们还有干笋,等到鲜笋下市,咱们赚的必是更多。” 田大犹豫了半晌,道:“倒不是不相信赚不到钱,只是庄户们都闹着要去收笋哩。”小圆一愣,明白过来,笑道:“做腌笋和干笋的媳妇子,叫她们稍安勿躁,我自有安排。至于种高粱的庄户,那是他们自己的口粮,若不给钱就不种,我可不管;雇来种地的雇工,按着原告的价钱给,但你得规定个期限,若是逾期,就要扣钱。”田大道:“使得,我尽量每家每户往各行当里各挑一行,那样想来就没甚么意见了。”小圆赞许点头,命他赶紧去安排。程慕天自里间转出来,笑问:“你能有甚么好安排?”小圆笑道:“三娘子能开作坊,我开不得?” 过了几日,两间新的茅草屋搭起,一间制干笋,一间做腌笋,同采笋一样计件付钱。那做干笋的媳妇子,本因为不能立时见到现钱,干劲儿不足,待到进了作坊做工,月月也能挣个盐钱,个个都恨不得不睡觉,日夜晒笋。 程慕天陪着小圆到作坊看了一回,见她眉间还是有愁意,不解问道:“你这作坊开得这般容易,为何还不高兴?”小圆唉声叹气道:“开得容易,那是因为赚得少,这一项挣得的钱,还是不够养活全庄人,更别提攒钱给咱们儿子。”程慕天神神秘秘一笑:“你可晓得我为何要带你去看‘点呈’?”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谁说我要酿酒 夫妻这许多年,小圆怎会猜不出自家官人的心思,但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故意坏笑道:“难道你想买个美伎来家?”程慕天狠狠瞪她一眼:“胡说八道。”小圆继续逗他,朝那些茅草屋努了努嘴:“咱们大宋,买得起粮的人家都爱自己酿个酒,庄户们去年多收了粮,亦酿了几坛子高粱酒,你要不要舀一碗来尝尝?” 程慕天不屑道:“乡下人酿的按村酒而已,入口即是酸味,送给我都不吃。”小圆心中暗笑,不就是想酿酒么,故作神秘,谁家不会酿几坛子,难不成他有秘方? 程慕天怕她又讲些不着边际的浑话,不敢再与她顽“猜猜看”,直接将她接回家,取了一本《北山酒经》出来,道:“我在这里头寻到几种方子,你且瞧瞧。”小圆将信将疑,有些漫不经心地接过书,随手翻了翻,不料才看了一页就大呼“宝书。” 原来这是本“酒经”,书中不仅载有造酒工序,各种酒曲制法,还有许多详尽酒方。她就势坐到书桌前,将几种造酒方法细细看来,白羊酒,须得羊肉三十斤拌在饭里;地黄酒,米一斗,生地黄一斤;菊花酒,九月的菊花晒干;葡萄酒,杏仁五两,葡萄二斤半;神仙酒,糯米一斗,神曲二十两;真人变髭发,糯米二斗,地黄二斗,母姜四斤,法曲二斤;冷泉酒法,糯米五斗,曲五两…… 她一气看完,连连摇头:“白羊酒,成本太高;地黄酒和菊花酒家家都会酿;葡萄酒并无甚么人爱吃;余下几种方法太过复杂,咱们穷乡僻壤,只有一群山民,怕是做不了。” 程慕天奇道:“你看酒方作甚么,哪个说我要酿酒?城中虽许私人沽酒,却是不许私人酿酒,正店自不必说,就是那些‘打碗头’、‘下脚店’里卖的酒,都是从官造酒库购来的呢。”] 原来自家酿的酒只能自家吃,是不许对外出售的,那兴师动众看“点呈”,费心费力翻《北山酒经》,是要作甚么?难不成是想自酿几坛子以节省家中花销?小圆疑惑了。 程慕天见娘子猜不出他的主意,得意一笑,将一张自《北山酒经》上抄录下来的单子放到她面前。小圆低头一看,原来是张酒曲单—— 罨曲:顿递祠祭曲、香泉曲、香桂曲、杏仁曲; 风曲:瑶泉曲、金波曲、滑台曲、豆花曲; 醒曲:玉友曲、白醪曲、小酒曲、真一曲、莲子曲。 程慕天站到她身后,指了单子逐一讲解:“顿递祠祭曲需小麦一石白面六十斤,蛇麻、花水共七升,白术二两半,川芎一两,白附子半两 分卷阅读27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瓜蒂一钱半,道人头十六斤,蛇麻八斤;香泉曲:白面一百斤,川芎七两,白附子半两,白术三两半,瓜蒂一钱;香桂曲:白面一百斤,木香一两,官桂一两,防风一两,道人头一两,白术一两,杏仁一两;杏仁曲:白面一百斤,杏仁十二两。” 小圆摇头道:“那些药材,咱们家药铺里都有,但临安小麦和白面价高,不合算。” 程慕天不置可否,接着将“风曲各项讲与她听:“瑶泉曲:白面六十斤,糯米粉四十斤,白术一两,防风半两,白附子半两,官桂二两,瓜蒂一钱,胡椒一两,桂花半两,丁香半两,人参一两,天南星一两,茯苓一两,香白芷一两,川芎一两,杏仁三斤;金波曲:糯米粉、白面共三百斤,木香三两,川芎六两,白术九两,白附子半斤,官桂七两,防风二两,黑附子二两,瓜蒂半两,杏仁二斤,水蓼一斤,道人头半斤,蛇麻一斤;滑台曲:白面一百斤,糯米粉一百斤,白术四两,官桂二两,胡椒二两,川芎二两,白芷二两,天南星一两,瓜蒂半两,杏仁二斤;豆花曲:白面五斗,赤豆七升,杏仁三两,川芎头三两,官桂二两,苍耳、辣蓼、勒母藤各一把。” 小圆听他讲了这一长串,着急起来:“怎地全要白面?咱们地里只种有高粱,就没有用高粱制的酒曲么?” 程慕天安慰她道:“莫急,这里还有醒曲。玉友曲:糯米一斗,辣蓼、勒母藤、苍耳各二斤,青蒿、桑叶各一斤,杏仁百粒;白醪曲:粳米三升,糯米一升,川芎一两,峡椒一两,曲母末一两,蓼叶一束,桑叶一把,苍耳叶一把;小酒曲:糯米一斗,肉桂、甘草、杏仁、川乌头、川芎与杏仁,各用一分;真一曲:上等白面一斗,生姜五两;莲子曲:糯米二斗,面三斗,生姜半斤。” 小圆取过书,对照着单子又看了一遍,道:“我看醒曲不错,用的材料除了药材就是米,咱们可将山那边的水田买几亩来,自己种糯米和粳米。”程慕天道:“你当别个都是傻子?临安得米易得面难,街上的酒曲铺子,卖的几乎全是醒曲,若咱们能做些成本低廉的罨曲和风曲来卖,那才赚钱哩。”小圆泄气道:“你也说了,要成本低廉,可咱们哪里去买成本低廉的白面?” 程慕天笑道:“这面山上无水田,正好种小麦,咱们再把水田买几亩,加上咱们的药铺,各样酒曲都做好,待到明年万事妥当,临安城各大酒曲铺子,都要上咱们家进货。”小圆听得欢喜起来,道:“水田无须庄户去种,直接在那个村子里雇人。”程慕天点头道:“我在庄上住了这些日子,总算是看明白了,光靠种田连肚子都填不饱,明年咱们种小麦,索性也雇人来,自己的庄户,全上作坊做酒曲。” 小圆笑了,这可不就是“深加工”,只是概念是她想的,方法却是个百分百的古人自一本百分百的古书上寻来的,真真是让人又是欢喜,又是惭愧。 计划虽已制订,但此时已过了播种时节,只能先买水田,要想开作坊,还得待到来年,但小圆却因这酒曲开了窍,在农闲季节组织庄户们将去了粒的高粱穗和竹枝都扎作扫帚,又将竹子劈作篾片,偏筐偏篮,卖到城中铺子里去。 这日阿云回来领月钱,见到满山的繁忙景象,奇道:“少夫人,咱们的庄户,怎地一年到头全在忙。”小圆笑道:“他们可和你们不一样,巴不得能忙呢,忙才有钱赚,才吃得饱饭。”阿云忙道:“我可没偷懒,同夫人三天一小吵,五天打一架,累死个人。”小圆惊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同夫人打架?” 阿云委屈道:“我有甚么办法,她总是趁着余大嫂不留神,教唆仲郎又骂人又打人,我是怕她把仲郎教坏了。”小圆沉默半晌,叮嘱道:“切莫告诉你少爷。” 阿云点头道:“我省香。依我看,不如等到仲郎三岁,少夫人把他接回山里来上学。”小圆苦笑:“再说罢。” 田大媳妇端了一碟子椰枣上来,一本正经地向阿云道:“前儿袁夫子说想见识大食来的‘波斯枣’,我好容易寻了来,你给他端去?”阿云接过碟子一扭身:“去就去。”田大媳妇待得她离开,向小圆笑道:“过不了几日,少夫人怕是要办喜事。昨儿我给袁夫子送饭,他悄悄问我,说想替阿云赎身,不知少夫人许不许。”小圆欢喜道:“你也悄悄告诉他,我等着他来。” 田大媳妇笑着应了,转身欲走,小圆叫住她问道:“不是叫你男人买水田的,怎么还不见动静?”田大媳妇犹犹豫豫:“田大在家躺着呢,不叫我告诉少夫人。”小圆还以为他是病了,道:“郎中就在山上住着呢,且带一个去给他瞧病,总拖着怎么成。”田大媳妇却摇头:“他是与人打架伤了胳膊,不敢来见少夫人。”小圆皱眉道:“和谁打架?”田大媳妇低头道:“他去买水田,已和村长谈好了价钱,半路却杀出个杨老爷,非要出更高的价,二人不知怎地一言不合,两边的人就打了起来。”她见小圆沉着脸不说话,慌道:“那个杨老爷一开口就要包下全部的水田,田大是怕买不到田,开不成酒曲作坊。” 小圆问道:“那个杨老爷是何来路?”田大媳妇摇头说不知。程慕天自外头回来,听 分卷阅读27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到她们的话,接道:“不必问了,已成咱们的邻居了。”小圆一愣,“怎么可能,咱们邻近的两个庄子,都是我三哥的。” 程慕天挥手遣了田大媳妇下去,才道:“讲了你可别生气,可还记得你三哥趁你三嫂生了闺女,又买了个妾?”小圆忿忿道:“怎么不记得,怀着时买了个,生了又买了一个,我还以为他自撑了门户,就要待三嫂好些呢,但这与他卖庄子又甚么关系?总不会为着那两个妾花光了钱,要变卖家产罢?” 第一百七十章 斗鸡 程慕天正欲同小圆好好说说何耀弘的那些龌龊事,突然丫头来报,说新搬来的杨老爷今日暖屋,邀他们去做客。小圆问道:“昨儿还不见有人搬来,怎地今天就要暖屋?”丫头回道:“杨家仆从甚多,才半日功夫就将屋子收拾好了。杨老爷和杨夫人说,少爷和少夫人是他们唯一的邻居,自当格外亲近亲近,因此一落屋就使人来请了。”小圆又问:“除了我们,可还请了谁?”丫头摇头道:“听说只请了少爷和少夫人,并没得别人。”程慕天道:“必是晓得我们是与他争买水田的人家,因此急急忙忙要会一会。”买水田是大事,僵持不下对谁都不好,小圆只得将何耀弘的事暂且搁下,起身去换衣裳。 因丫头说杨家亦有两个孩子,两口子便把午哥和辰哥也叫来,带着他们一起往新邻居家去做客。 走到杨家门首,程慕天叮嘱小圆道:“见了杨家人,切莫提起你是何耀弘的妹子。”小圆正要问为甚么,那杨老爷已是携着夫人迎到了门口,她只好将话打住,上前去客套,讲些恭贺乔迁的吉祥话。 杨老爷今年三十五岁,泉州人,双亲逝世,刚刚荣升了“老爷”,大概是在争夺家产的过程中得罪了兄长,这才匆匆忙忙拖家带口地搬到了临安来。小圆惦记着何耀弘的事,于是一边回忆方才田大媳妇提供给她的信息,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旁敲侧击:“我们是生意折了本没得钱,才买了这么个穷庄子,那面山的地更好呢,杨老爷与杨夫人怎么没在那边置屋业?” “咱们庄子是白得来的,不住可就亏了……”杨夫人话才讲了一半,被杨老爷狠狼瞪了一眼,吓得缩了缩头,不敢再张口。 杨老爷大概是觉察到自己这一瞪太明显,马上换了笑脸出来道:“这小庄是一位友人见咱们家贫,特特赠与的。” 小圆自然不信他这番话,但嘴上却要装着相信,一面打量他家的院子,一面赞叹道:“杨老爷这院子收拾得好,哪里像是穷人家,我看是你太过谦。” 杨老爷将他们引进厅中,分宾主落座,丫头端上龙井茶来,却是加了姜盐桂椒的,小圆略做了个样子便放下了。 杨夫人见她不吃茶,很是好奇,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她身上的衣裳,布料颜色俱是下乘,头上插的也仅是几支琉璃簪儿。她不晓得小圆是在孝中才作如此打扮,还以为她是个山中村人,心中暗暗耻笑,把她瞧低了几分。 他们一家乃是头一回见面,没得甚么话好讲,寒喧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买水田上来。杨老爷朝程慕天和小圆一拱手,先道歉道:“是我鲁莽,不晓得田大是邻居家的,因此才动了手。”程慕天与他讲些不介意之类的话,小圆却暗道:“照你这般说,若不是邻居,人家就活该被你打了?” 杨老爷道过谦,再不提“水田”二字,却道:“枯坐无趣,山中又无歌舞助兴,正巧我养得两只好斗鸡,不如咱们来扑卖作耍?”所谓客随主便,程慕天两口子虽无甚么兴致,还是点了点头。 午哥本在外头顽,听说有斗鸡看,忙跑进来占了个座儿,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女娃娃,紧跟在他后头进来,挨在他旁边坐了。小圆笑问杨夫人:“你们不是还有个孩子,怎么不唤出来看热闹?”杨夫人的镯子磕在茶盏子上,清脆地一响:“那一个是妾生的,上不得台面呢。” 杨老爷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她忙改口道:“这就叫她来。”过了会子,奶娘领了个极标致的女娃娃过来,看样子也同午哥差不多大,小圆一问,果然三个孩子是同一年生的。杨夫人剜了妾生的闺女一眼,恨道:“她的生母,那年趁着我怀紫娘,爬上了老爷的床,跟我比着似的生孩子,可惜还是生了个赔钱货。” 邻居家的是非长短,小圆可不愿多嘴,扭头叫阿彩取来荷包,送与两个孩子作见面礼。杨夫人见她送出的荷包是一模一样的,很是不满她嫡庶不分,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扭头去瞧斗鸡。 小圆因为自己是庶出,才送了相同的见面礼出去,她本是一片好心,但此刻见了杨夫人这副模样,却暗暗后悔起来,方才只想着同命相怜,忘了庶出孩子的处境,若是杨夫人为了这个荷包迁怒了孩子,她可就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给紫娘加送一样玩意,突然听得杨老爷问她道:“程少夫人觉得我这‘铁将军’如何?”她方才只顾着同杨夫人讲话,未曾留意场地中央,哪里晓得哪一只才是他所说的“铁将军”,便反问他道:“我不懂斗鸡,还要向杨老爷请教一二,为何那两只公鸡的冠头也割了,尾羽也剪掉了?” 分卷阅读27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杨老爷笑道:“这是特意为之,割截冠头,可使敌鸡无所施展其嘴,剪刷尾羽,使鸡在啄斗时易于盘旋。” 小圆恭维道:“杨老爷果然博才。” 宋人皆以斗鸡为雄,杨老爷很是满意这样的称赞,大笑:“程少夫人真是会讲话,咱们今日便以此鸡关扑,谁赢了,那几亩水田就归谁,如何?”程慕天本就不满他主动与小圆搭话,又听他说要拿水田作彩头来关扑,愈发生气起来,沉声道:“关扑倒是无妨,只是那水田卖与谁,乃是村长说了算,我们做不得主。” 杨老爷也不坚持,哈哈一笑:“说的是,咱们今日不谈水田,只斗鸡,三贯钱博一回,如何?”杨夫人又看了一眼小圆的穿戴,“好心”道:“老爷说笑,三贯钱他们哪里博得起,三文钱还差不多。” 小圆同程慕天对视一眼,二人俱是好笑,齐齐答道:“使得,就是三文。” 待到场地布好,开始选鸡,杨老爷倒是挺有风度,手一抬,请他们先挑。程慕天轻声向小圆讲解道:“你瞧左边那只‘铁将军’,羽毛稀疏短小,爪子直且大,眼睛深而皮厚,这样的斗鸡,每斗必胜的。”小圆仔细瞧了瞧,那所谓的‘铁将军’正在场中慢慢走着步,耽视对方,毅不妄动,看上去就跟木雕的一般,她轻轻一拉程慕天的袖子,笑道:“我虽不懂这个,却瞧得出它气度不凡,就选它罢。”程慕天却摇头,向杨老爷道:“咱们选‘霸王’。” 杨老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问道:“选定了?”程慕天点了点头,示意他开始。 小圆亦不知程慕天为何明晓得那只“霸王”不如“铁将军”,却偏还挑了它,不过既然只是三文钱的关扑,她也懒得去深究。午哥见“铁将军”一上来就占了上风,急得直叫唤,恨不得冲上去帮着打。辰哥却对这样的斗鸡不感兴趣,挪到小圆身旁道:“娘,我背诗与你听。”小圆亦是不爱看那两鸡相啄的打斗场面,便笑道:“背罢,小声些,莫惊扰了‘铁将军’和‘霸王’。”辰哥得了娘亲的鼓励,一气背了长长一首:“舟子抱鸡来,雄雄跬高岸。侧行初取势,俯啄示无惮。先鸣气益振,奋击心非*。勇颈毛逆张,怒自眦裂肝。血流何所争,死斗欲充玩。应当激猛毅,岂独专晨旦。胜酒人自私,粒食谁尔唤。缅怀彼兴魏,傍晚当衰汉。徒然驳国众,曾靡救时难。群雄自苦战,九锡邀平乱。宝玉归大奸,干戈托奇算。从来小资大,聊用一长叹。” 他背着背着,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杨夫人没听懂,嗤笑道:“这是背的甚么乱七八糟,他到底还是太大。”杨老爷却惊讶道:“这是杨尧臣的《晚泊鸡斗鸡》,这孩子真是会应景儿,你们好福气。” 场上的“霸王”已是败下阵来,程慕天却因为儿子替自己长脸,得意非凡,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出来谦虚了几句,抱着斗败的“霸王”走到了场外去。小圆跟出来问道:“已是败了,换出来作甚,莫非要炖汤?”程慕天大笑:“斗鸡有‘三闲’,除了最后一闲外,前头两次失利,都可以休息片刻。”说着接过程福递过来的翎毛,搅入“霸王”的喉咙,令其去涎,又端了一碟子清水来与它喝。 小圆瞧了瞧它蔫蔫的模样,问道:“二郎,为何挑了这只弱的?莫非你想让杨老爷赢个快活,好在水田一事上让我们几分?”程慕天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进场去了。小圆叫他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又碍着场内人多不好相问,只得闷闷落座,抱着辰哥,将些诗词歌赋来问他。 “霸王”实力太弱,转眼又是一闲,待到最后一闲开始,她已准备组织告辞的语言,不料伴着午哥的一声大叫,场内局势猛转,待得她回过神来时,却是“铁将军”输了。 杨老爷仔细看了看“铁将军”的神态,脸色突变,抓起“霸王”疾走到程慕天面前,指着它的翅羽,质问道:“你竟敢在它身上撒芥末迷住‘铁将军’的眼?这手段真是不光彩。”程慕天冷笑道:“彼此彼此,我们与村长已商定的水田,却被某人横插一脚,这手段也光彩不到哪里去。” 杨老爷正欲反驳,却突然想起甚么似的,竟换出了笑脸来,道:“误会一场,误会一场,水田一事,改日我专程宴请二位细细商谈,如何?” 有甚么好商谈的,那又不是关扑,谁赢就归谁,程慕天冷着脸,冲小圆吼了一声:“回家去。” 小圆又是一阵莫名其妙,教着两个孩子向杨老爷和杨夫人行过礼,告知归家。程慕天回到房内闷坐了半晌,突然道:“那杨老爷不是甚么好人,你莫要与他家多来往。”小圆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他要强买水田么,咱们定金未下,人家要买也没甚么不对。”程慕天气呼呼的猛站起来:“他……他……坐在那里,眼角却不停瞟你。”小圆回想了又回想,实在没甚么印象,老实道:“我怎么没觉得,是不是我在二门里头待了这些年,头一回见男客,你一时接受不了?” 程慕天见跟她讲不通,气得别过脸去,小圆忙哄他道:“不见他就是,有你陪着我也不见,这辈子只见你一个男人。”午哥举着个玩意进来,叫道:“我也是男人,娘不见我么?”程慕天如今已被这 分卷阅读27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个儿子折磨得没甚么脾气,听了这样的胡言乱语,亦只瞪了他一眼。小圆见午哥手里拿着的玩意眼生,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个“白釉榴子男娃”,一个憨态可掬的男娃娃,作伏卧状,下肢却是石榴体,她想了一想,问道:“这是紫娘送你的?” 午哥惊讶道:“娘,你是神仙呀,料事如神。” 小圆道:“石榴房中多子,杨夫人没有儿子,这定是她买来取个意头的。”午哥听不懂石榴与儿子的关系,甩了甩头,抓过“白釉榴子男娃”,蹦蹦跳跳出去耍了。他听不懂,程慕天却听懂了,问道:“就算是杨夫人之物,你怎么就肯定是紫娘的,不是还有个小的?”小圆叹道:“小的那个和我一样,是个庶出呢,我看那玩意价格不菲,怎会把与一个妾生的闺女顽。” 程慕天方才未有细瞧,听她说那东西贵重,忙道:“还回去,不许欠他家的人情。”小圆点头,唤回午哥,欲哄他将那“白釉榴子男娃”送还回去。不料午哥却哭丧着脸道:“刚刚进门时摔了。”小圆出去一看,果然台阶上一堆花花绿绿的瓷片,她举手欲打,程慕天却拦住她道:“多大点子事,为这个打他?你还真当咱们只博得起三文钱的关扑?”小圆不理解他这是别扭个甚么劲儿,哭笑不得:“这不是件普通的玩意,就跟送子观音娘娘似的,你摔了人家的送子观音,别个不和你急?” 程慕天瞧了瞧跟前的两个儿子,嘴角不知不觉勾了起来,道:“我嫌儿子太多,不晓得这个道理,既有求子的缘故,你且去寻一个相同的还回去便是。” 小圆拍了他一下:“孩子跟前,讲这个作甚么,他们不懂事,还以为你真嫌弃他们呢。”程慕天笑道:“我儿子才三岁,就会背《晚泊观斗鸡》,难道会听不懂我这话音?”小圆笑着摇头,牵了两个孩子的手去他们房里,翻找“白釉榴子男娃。” 还真让小圆说对了,他们家有儿子的人,并没有这物件在,阿彩帮着寻了一时,道:“少夫人,不如照着大人们的礼尚往来,送个差不多的玩意回去。”小圆正发愁呢,闻言喜道:“这主意不错。”阿彩到箱子里又翻拣一时,寻出个“白釉绿彩爬娃”来。小圆接过来瞧了瞧,那娃娃全身施的是黄白釉,眼嘴却似绿釉点出,臀部用的是绿彩装饰。阿彩见她打量个不停,还以为她嫌礼轻,道:“少夫人,这个‘白釉绿彩爬娃’比杨夫人的‘白釉榴子男娃’起码贵一贯钱。”小圆笑起来:“这哪里是价贵价贱的事,罢了,既寻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只能拿这个充数了,但愿杨夫人是个好说话的。” 她的愿望是美好的,然而,杨夫人叫她失望了。据说她当着送回礼去的丫头的面,将“白釉绿彩爬娃”摔了个粉碎,大骂程家少夫人心太毒,故意摔了她的‘白釉榴子男娃’来咒她断子绝孙。 小圆听得丫头回报时,午哥也在旁边,问她道:“娘,那娃娃是我摔的,杨夫人是骂我害她断子绝孙?断子绝孙是甚么意思?” 这孩子,机灵透顶,小圆沉默一时,安慰他道:“和你没得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程杨两家隔得近,丫头接连来报,说杨夫人站在门口骂街,被杨老爷扇了两掌也不肯消停。小圆担心杨夫人这般大吵大闹给午哥造成心理阴影,只得派人骑了快马,去城里寻了半日,终于买得一个一模一样的“白釉榴子男娃”,忙忙地与她送了去,这才叫她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官粉 “二郎,我三哥与杨老爷到底有甚么过节?”小圆忙完杨夫人的事,终于得闲来问程慕天。 程慕天答道:“只要是你三哥,就脱不了一个‘妾’字。”小圆笑道:“我也是这样猜想,是不是他与杨老爷为女人争风吃醋,输了一座庄子?” 程慕天摇头道:“倒也不叫争风吃醋,那个女人本来就是杨老爷的妾。”小圆瞪大了眼睛:“他竟把杨老爷的妾……不对,你明明说过他把庄子卖给杨老爷是因为新买的妾。”程慕天道:“昨日想必你也听出来了,那庄子是你三哥白送的,因为他新纳的妾不是买的,而是偷的杨老爷的宠妾,偷了人,输了理,自然要破些财。” 小圆对何耀弘的行为十分不齿,但那毕竟是亲三哥,且又是待自己极好的,少不得要强为他辨白两句:“姬妾本就是用来陪客人的,像金九少家以前的姬妾,哪个月不出来陪几回,还有的当场就让客人搂进了房里去呢,为这个,杨老爷就索要一座庄子,未免欺人太甚。” 程慕天自然晓得她为何如此“义愤填膺”,好笑道:“人家那可不是姬妾,乃是有‘纳妾文书’的正经妾室,昨儿杨老爷的小闺女你可见着了,你三哥偷的,就是她的生母。”  小圆听得瞠目结舌,这,这,自家三哥的口味,怎地越来越怪了……她正在腹诽何耀弘,程慕天却道:“你三哥为人虽然有些不地道,但此事依我来看,却不是他一人的过错。你想想看,既是正经妾室,又生过孩子,自然不会同姬妾一样出来招呼客人,那你三哥是如何结识她的?就算机缘巧合在杨老爷的家见着了,他也没本事把她拉进房里去罢,难不成杨老爷家的下人是摆设?” 分卷阅读27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猛地坐直了身子:“定是杨老爷暗中设计的,可这与他有何好处,我看他也不像缺一座庄子的人。”程慕天道:“杨老爷的兄长,与你三哥是同僚,杨家兄弟争家产,你三哥助了杨老爷的兄长一把,害得杨老爷损失了好些钱,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把你三哥恨上了,想把损失的钱在他身上找回来。”小圆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往后与他打交道,必要小心些。”程慕天道:“我早说过他不是好人,不然昨日也不会往斗鸡翅膀上洒芥末,为的就是让他晓得我也不是好惹的,往后莫要打咱们家的主意。还有,那几亩水田,我要定了,他那样的人,今日你让他一步,明日他就想要的更多。” 小圆担忧道:“我三哥不过是帮了他兄长,他就要设局算计,若是我们让他买不到水田,他岂不是也要将咱们恨上?”程慕天笑了,笑得既自信又有些不好意思:“正愁闲坐无聊,他若有本事就全使出来,我奉陪到底。”小圆笑嗔道:“我看你是昨日斗鸡斗上瘾了。” 既是决定要强硬些,两口子开始商议如何将那面山的水田全部买下,正讨论得热闹,丫头来报,说杨老爷上门赔礼来了。程慕天奇道:“他自己想通了,要将水田让出来?”小圆道:“怎么可能,定是为昨日杨夫人骂街一事来的。”她答应过程慕天不再见杨老爷,便只躲在房里,将他推了出去。 杨老爷果然是为杨夫人撒泼的事来的,他将一只小巧的圆瓷钵递与程慕天,致歉道:“我娘子日夜盼生子,才性急了些,她对程少夫人绝无恶意,特意叫我送一盒子粉来表歉意,还望程少夫人海量,勿要与她一般见识。” 程慕天见他送粉出来,当即就黑了脸,后来听说这是杨夫人的意思,才缓了神情,道:“小孩子们不懂事,午哥见你家紫娘送‘白釉榴子男娃’给他,还道那是礼物,不用还的,这才大意失手摔了。我今后定当严加管教儿子,教他莫要收贵千金的礼。”杨老爷被他将了一军,面上讪讪的,略坐了坐就辞了去。 程慕天回里屋将那小钵子重重搁到桌上,气道:“说是来道歉,却只字不提他家闺女不守规矩胡乱送礼,只说是他娘子盼生子才莽撞了些,这意思,是怪我们错在先?”小圆安慰他道:“罢了,你不是已将他顶回去了么?他领教了你的厉害,往后想必会收敛些。”程慕天将那盒子粉指了指,道:“杨夫人送你的,你拿去随便把哪个下人使罢。” 小圆掀开瓷盖,原来是一盒子上好的“官粉”,质地细胞,色泽润白,上面压印着凸凹的兰花纹样,东西好是好,但她却不敢用,笑道:“赏给下人擦面,是害了她们。”原来这盒官粉又名“杭州粉”,更通俗地讲,就是“铅粉”,小圆虽不晓得它的具体化学成份,却知道用它来擦脸,对人是有危害的,因此唤来阿彩吩咐:“将这粉倒干净,盒子你留着自己顽。”阿彩还道她是不喜杨夫人,便不多问,走出去直接将瓷钵子砸了个粉碎。 杨老爷在程慕天这里受了气,回去撒到了杨夫人身上,怒骂道:“素娘生母的事,我还未与你算账,如今你又不好好教导紫娘,害我丢尽了颜面。”杨夫人怕挨打,不敢与他顶嘴,道:“他们一家子真是不识好歹,你特特去道歉,倒给你气受。”杨老爷眯了眯眼,吩咐道:“你带着两个孩子去会一会他家少夫人,就说是亲自上门道歉来的。”杨夫人不愿意,站在那里不肯动身。杨老爷气她榆木脑袋,砸了个花瓶到她身上:“蠢货,借着机会去探一探口风,打听打听水田的事,看看他们作的是何打算。咱们在临安甚么产业都无,何老三这个庄子,仅有几块菜地,若是水田买不下来,咱们就只能花积蓄。”杨夫人嘟嘟囔囔:“花积蓄就花积蓄,又不是没钱。”杨老爷大骂:“花积蓄是没甚么,可谁叫你生了个赔钱货,临安嫁女,几多人倾家荡产,你当我愿意为钱忙碌?” 杨夫人十分地委屈,生了赚钱货的又不止她一人,早晓得如此,就不拿素娘生母换掉那个姬妾了,不然现在还能有个人和自己一起挨骂。杨老爷见她还不动身,又是一个花瓶砸过来,她忙唤来亲闺女紫娘,给她换了身新衣裳,又把妾生的素娘也叫来,骂了几句,带着她们往程家去。 虽是山居,程家大门口还是守着好几个小厮,她使人通报过后,由个小丫头领着走到第二进院子,见小园正带着几个丫头忙着朝一个圆形粉钵里倒米汁,不禁好奇问道:“这是作甚么?”小圆端了一钵已沉淀好的米汁来给她看,指着钵底洁白粉腻的一层粉末道:“这是‘粉英’,放在太阳下晒干后,就是妆面的粉。”杨夫人毫不掩饰满面的不屑,道:“你居然还在使米粉,我不是送了一盒子‘官粉’来的?” 小圆笑了笑:“‘官粉’太贵重,我舍不得用哩,平日里抹抹这米粉就好。”杨夫人怜悯她道:“回头我叫人送些香料来,你加到米粉里,就是‘香粉’了。”小圆装出一副惊喜加感激的模样来,对着她谢了又谢。几个丫头的笑意快要憋不住,忙端了一盏子茶来奉给杨夫人。小圆笑道:“瞧我这人,竟忘了请你落座,快些进来。” 杨夫人领着两个孩子走进厅中,见屋中陈设同小圆的打扮一样,也极 分卷阅读27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素净,就愈发认定她是个穷的。她认为自己堂堂有钱人家的夫人,向一个山野村妇道歉,实在有失身份,便提也不提紫娘送玩意她骂街的事,只将些闲话来问:“你两个儿子都是亲生的?怎地不见人?” 既她认定程家穷,小圆也就顺着进,笑道:“咱们家穷,哪里养得起妾,自然是亲生的。大的这会儿练拳去了,小的大概在夫子那里。”说着扭头唤奶娘,叫她把两位小少爷领来陪小客人。 杨夫人虽觉程家穷,却不信那养不起妾的说法,道:“那天在村子里,就是卖水田的村子,我看那些农夫,帮别个收笋多赚了几个钱,还买个妾来家帮着做活呢,你们好歹也是个庄主,怎会养不起妾?”小圆晓得她在等着自己讲些不贤惠的话,反问道:“昨日在你家,也未曾见到妾呀?”杨夫人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道:“路途遥远,来临安时将几个姬妾都卖掉了。”小圆一心想弄明白自家三哥是不是被算计的,紧紧追问:“你家只有姬妾,那个小闺女竟是姬妾生的?杨夫人真真好度量。” 杨夫人先“呸”了一声,道:“姬妾进门时都是灌了药的,那些万人骑的下贱人,怎配与我家老爷生孩子。”素娘生母的事,杨老爷藏着掖着,她却恨不得向满世界的人炫耀一番,便又道:“昨日你上我家做客时,我就想与你说道素娘生母的事,却被我家老家打断了,我今儿讲给你听,你切莫告诉我家老爷说是我讲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袁夫子提亲 杨夫人如此上道,小圆自是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不过听你闲话而已,讲与你官人听作甚么。”说着,将一盏润喉的蜂蜜茶递过去。杨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眉飞色舞地讲起来:“我们老爷要我挑个姬妾,将她作妾的打扮去陪一位客人过夜,我想反正是妾,假妾不如真妾,就悄悄地换了人,把素娘的生母推进了房。第二日那位客人起来,得知自己睡了主人家的妾,还想偷偷溜,被我们老爷拿住,写了欠条来,我们这才白得了个庄子。” 小圆听了她这番话,再联系程慕天的分析,大概明白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恨得不轻,故意问道:“让姬妾直接去陪客人不好么,为何偏要扮作正经妾室,让人知道了好不丢脸呢。”杨夫人撇嘴道:“可不就是丢脸,不然昨日我们老爷为何要拦着我不许我讲,至于为甚么,那就不是我妇道人家晓得的事了,老爷说甚么,我照着做就是,问多了他生气。” 小圆又问:“那个妾没有当场卖掉?”杨夫人恨道:“那贱人是我们老爷的心头肉,舍不得卖哩,倒把我狠骂了一通。”她说完又得意地笑了:“没出两个月,竟查出她怀了身孕,请了郎中来诊过脉,照着日子一推算,竟是那位客人的,可把我们老爷给气坏了,亲手执了大板子把她的胎给打了下来,再丢到那位客人家去了。”小圆又疑惑了:“那位客人就收了?”杨夫人笑道:“那位客人自然不愿收个残花败柳,但他家娘子听说这个妾伤了身子再也怀不上孩子,就做主收下了,想必是觉着,妾反正是要纳的,与其弄个能生儿子抢家产的来家,还不如收这个不能生的。” 这话听得小圆暗自惊心,拿定主意,以后同杨家两口子,都要保持距离。 杨夫人讲了这许多话,舌干口燥,端起蜂蜜茶又喝了一口,方才她急着夸耀手段,没有细细品尝,这回才尝出了滋味来,情不自禁赞道:“好茶,这是怎么点出来的?”小圆知她指的是宋人茶道中惯用的“点茶”,笑道:“这是蜂蜜水果茶,拿时新果子冲泡了,再加的蜂蜜。” “这般简单?”杨夫人收回满心的夸赞,又不屑一顾起来,果然是山人,连“点茶”、“分茶”的程序都没得。她心里瞧不起,手上的杯子却舍不得放下,直到把一杯蜂蜜水果茶饮尽,才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忙问道:“你们这面山上旱地不少,还买水田作甚么,没得多花费些钱。” 小圆轻轻一笑:“杨夫人也说了,这面山上只有旱地,我们临安人,顿顿是要吃米饭的,不买几亩水田,口粮哪里来?”杨夫人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已把他们定义为穷人,寻不出话来,只得端了空杯子恩恩啊啊了几句。 她的闺女紫娘,仿佛是晓得娘亲正在尴尬,需要人解围,哭着冲进来告状:“午哥打我。”杨夫人连忙拉着她仔细检查一番,见她身上并无甚么伤痕,就将功夫腾到了小圆上来:“你怎么教的孩子,上你家做客,不好生招待也就罢了,居然还出手打人。” 小圆忙把午哥叫过来,问道:“你打紫娘了?”午哥把素娘拉到前面,指着她脸上的一道红痕,叫道:“谁打她了,明明是她打了素娘,你看她的脸,是她拿带刺的藤条抽的。”小圆捧着素娘的小脸一看,果然那道伤痕虽细,却是隐隐有皮肉翻起,还有些小刺陷在里头,她倒抽一口凉气,忙使人唤严郎中来。 杨夫人见吃亏的是素娘,反倒不那么生气了,道:“没甚么大事,不消去请江湖郎中。”大宋医生分坐医和游医,坐医多为医技较高超之人,轻易不出门,一般都是坐等病人上门;游医又称“旅医”、“草泽医人”,即杨夫人所称的“江湖郎 分卷阅读27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中”,他们无固定诊所,往往在民间流动行医,或设地摊卖药兼为人治病。程家请上山住着的严郎中,乃是药铺里医术最高超的,他听说有病人,急急忙忙走到门口,却听得杨夫人称他为“江湖郎中”,心下颇有意见,脸一沉就要反驳。小圆生怕露了馅,忙给他递了个眼色,叫他莫要作声。 待得方子开好,阿彩按着小圆的吩咐抓了药来,递与杨夫人。杨夫人虽无意给庶女治伤,但白来的药为何不要,于是就接了,唤过紫娘,大摇大摆地告辞。 待得她们走后,小圆问午哥道:“你真没打紫娘?”午哥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圆又问:“那紫娘为何要打素娘?”午哥道:“因为我把玩意给素娘顽,不给她顽。”小圆哭笑不得,原来症结还是在他身上:“那你为何不把紫娘顽?”午哥想了想,道:“我不喜欢她,她霸道,只许我和她顽,不许我和素娘顽。”小圆把她揽进怀里摩挲着,暗叹,他蜜罐儿里长大的少爷,哪里晓得庶出孩子的心酸:“好儿子,今日的情景你也瞧见了,若要素娘在家好过些,就莫要偏着她,懂不懂?”午哥问:“不然她们就打她?”小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午哥答道:“那好罢,下回只叫素娘上家来顽,不叫紫娘。” 他这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小圆有些苦恼,正欲好好研究下儿子的小脑瓜,程慕天捧着个大盒子走了进来,招呼她来看:“娘子,你不爱铅粉,我特意赶到城里,与你买了些别的。”说着掀开盒子盖儿,先取了个圆盒子:“这是米粉、胡粉掺了葵花子汁做的‘紫粉’,据说前朝宫中的娘娘们,使得就是这个”又取了个葵瓣形的锦缎盒子:“这是石膏、滑石、蚌粉、蜡脂、壳麝和益母草做的‘玉女桃花粉’。”他讲解完毕,将大盒子推给她道:“我不知你爱哪一种,各样买了三盒,随你使罢。” 特特下山买粉?小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是不是偷听到杨夫人嘲笑我的话了?”程慕天红了脸,理直气壮道:“我自己家中,甚么叫偷听,我是正大光明听的。你官人我买得起好粉,作甚么要让你被她嘲笑?”小圆听了这话,又是暗笑,又是甜蜜,连忙去了钗环打水洗脸,当即试用官人的心意。“紫粉”里头的“胡粉”就是铅粉,她将那三个圆盒子挑出来搁到了一边,只稍稍取了点“玉女桃花粉”,调匀后抹到脸上,凑到程慕天面前,问他好不好看。 程慕天将她看了又看,没有答话,只用行动来表示,一口香到她脸上,再嘴巴,再脖子,亲着亲着,亲到了床上去,小圆急呼:“今儿日子不对……”一句未了,被程慕天用嘴堵了回去,反正大宋超生不罚款,随他去罢,小圆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缠住他的腰,迎合了上去。 …… 二人行完人伦,还躺在被窝里温存,忽听得外头传来午哥的声音:“爹,娘,袁夫子来了。”程慕天“哎呀”一声:“忘了栓门了。”慌忙探起身子:“请夫子在厅里坐,你去端茶。”午哥不明白为何有丫头还要他端茶,还以为父亲是要求他尊师重道,便应了一声,放下正要推门的手,转了个方向出去了。 程慕天听得他脚步声远去,连忙把小圆拉了起来,匆匆忙忙穿衣裳,理仪容。 他们出来时,袁夫子正坐在椅子上拘束不安,因此并未发现程慕天的衣裳皱了,小圆的簪子歪了。 他平日里极大的一个人,今日却连头也不敢抬,程慕天很是奇怪,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只见他头上一顶方正巾帽,身上一件宽博的衣衫,端的是儒雅俊秀、风度翩翩,好似特意打扮过一般。 小圆也注意到袁夫子的刻意修饰,猜到了他的来意,却故意不问他来做甚么,只将些闲话来讲:“午哥这几日读书可用功?没给夫子添乱罢?” 袁夫子见她发问,竟慌得站了起来,突然觉得不对,又慌忙坐了下去,答道:“午哥极聪慧的,认字背书都最快。” 程慕天道:“他是想快些学完了好去耍。” “不是,不是……”袁夫子不晓得这话该如何作答,开始抹额上的汗。 小圆瞟了程慕天一眼,暗笑,这也是个坏的,又问袁夫子:“辰哥学习可还跟得上?”袁夫子答道:“辰哥《千字文》已背全,诗也能背好几百首了,将来必能高中进士及第。”袁夫子暗道,再不道明来意,少爷和少夫人怕是连程四娘的学业也要拿来问,便鼓起了勇气,起身行礼道:“少夫人,我想替阿云赎身,望你恩准。” 小圆故意试探道:“不过是由丫头抬作妾,换个卖身契就得,赎甚么身。”袁夫子笑道:“我穷书生一个,纳甚么妾,乃是想要娶她作正妻。”小圆心中石头落地,欢喜问道:“你果真愿意?”袁夫子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我家就我一个,也不怕人讲闲话,只要少夫人允了,我就娶她过门。” 原来是要求娶丫头,小圆听得无趣,忙向小圆道:“袁夫子独身一人,连个知寒问暖的人都无,你翻一翻黄历,挑个好日子替他把喜事办了罢。”小圆晓得他不耐烦听这个,便唤来针线房管事娘子,叫她带着袁夫子去量尺寸做新郎衣裳,又使人知会阿云回山。 分卷阅读27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阿云不知有甚么急事找她,第二日匆匆忙忙赶了回来,却见小圆将一张卖身契摊到她面前,冲她笑道:“是撕还是烧,随你便罢,嫁衣可准备好了,要不要针线房帮忙?”阿云扭捏起来:“少夫人你晓得了?”小圆瞪她一眼:“都来提亲了,我能不晓得,是不是他不来,你还准备一直瞒着我?” 阿云连连摇头:“我是拿不准他到底是要娶我为妻,还是要纳我为妾,因此不敢讲与少夫人听。”小圆奇道:“我还没告诉你是妻是妾呢,你怎地这会儿又晓得了?”阿云指了指卖身契,笑道:“要是妾,少夫人必不许的。” “那可说不准。”小圆故意逗她。阿云却正色道:“若他只愿纳我作妾,我自己也不肯,我虽是个丫头,可这些年也瞧见了不少的妾,没几个有好结果的,丁姨娘,连自个儿闺女都护不住,季姨娘,生了儿子却送了命,就是那个做过少爷的妾的秋叶,虽说少爷好心,没将她卖进勾栏院里去,可现在还不是只落得住慈幼局的下场。” 小圆欣慰点头:“你明白就好,你们几个丫头,都是自小跟在我身边,我是诚心诚意盼着你们都有个好结果。”阿彩丢了盒儿到阿云面前,笑道:“几支仿生花,给你添妆,贺你有了‘好结果’。”阿云羞得跳将起来,与她扭作一团。 小圆笑着看了一时,悄悄退出来,只觉得自己也沾染了喜气,神清气爽起来。 田大已在阶下候了半晌了,见她出来,忙上前禀道:“少夫人,我今日又去了那边村子,村长还是犹豫不决。”小圆这些天本就在奇怪,听他这般说,问道:“杨老爷出了高价,为何村长不干干脆脆把水田卖与他算了?难道是他们不愿意卖掉整面山,要自留几亩?”田大摇头道:“今日去打听的就是这件事,原来村长怕这时候卖了水田与杨老爷,咱们一气之下不雇他们来收笋。” 小圆惊喜道:“正愁没得法子买到田,村长就送妙计来。咱们庄子周围除了那个村子,还有没得别人?”田大想了想,答道:“还有几个,不过路途远些。”小圆道:“远些不防事,腾几间屋出来与他们住,咱们出的工钱算高的了,想必还是有人愿意来的。”田大点头,道:“少夫人是要另雇人来?”小圆笑道:“是,也不是。”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调戏 田大按照小圆的谋划,到竹林走了一趟,那些雇工心不甘情不愿,苦求多时无果,只得结了工钱,三步一回头地回村去了。田大并未去村子招工,遣走已有雇工,就前来禀报小圆:“夫人,事情已办妥了,我接下来该作甚么?”小圆道:“甚么也不用做,等着他们村长来找你,其实这事儿我没有全然把握,若是他们不回来,就只有真的另去别的村子雇人了。” 村长会不会因为此事把水田卖给他们呢?这大概要看他是想要眼前利益,还是长远利益了,阿彩见小圆眉间还是有愁意,道:“少夫人,这也没甚么,大不了咱们也加价,务必不让设计何家三少爷的杨老爷得逞。”小圆听她语气颇为忿忿不平,苦笑道:“偷妾输庄子一事,三哥也该打五十大板,若他不去别人家里搂姬妾,也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阿彩对此见解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极是,不然我们家少爷怎么没出过这种事?” 小圆笑道:“少爷这会子不在,你夸他又听不见,且等他回来再说。上回厨娘做的那一坛子密封笋子没得成,作坊里又试着做了几坛子,听说今儿开封,你去寻一件轻便的衣裳来,咱们去瞧瞧。”。阿彩取了件背子来与她换上,主仆二人出了门朝半山腰的作坊而去。 行至一条山间小道,迎面走来杨老爷,小圆微微点头算作打招呼,避至路旁,让他先过。杨老爷路过她身旁,竟停了下来,当着丫头媳妇子的面,自腰间解下荷包,塞到小圆手里,极其温柔地开口道:“何娘子,上回我赠与你的粉可还好使?”小圆不知他为何突然作此举动,一时间来不及细想,慌忙扔掉那荷包,道:“休要胡说,那粉是杨夫人为了赔礼道歉才送的。”杨老爷笑而不语,深情款款凝望于她。此处不能久留,先离开再作思考,小圆转身欲走,眼角却扫到后头跟着的丫头婆子,俱是一副好奇难耐的模样,指不定别个背后如何讲她呢,须得当场惩治杨老爷一番,明了自己的心志才好。 阿彩跟随她多年,见她停下脚步眉头紧锁,立即猜到了她的心思,吩咐另几个下人道:“赶紧喊一嗓子,叫庄户们来将这个胡言乱语的贼人好生收拾一顿。” 其他几个下人见阿彩发话要揍杨老爷,再看小圆,亦是一脸的赞同,就将她与杨老爷无私信了七八分,个个把手合成喇叭放到嘴边,欲大声叫人。 杨老爷见他们如此举动,竟笑了:“收拾我是小事,只是你们少夫人与我有私的事若要传出去,她是不是得以死明志呢?” 女子名声重于生命,杨老爷一盆子污水泼到小圆身上,那是有嘴都难辩,下人们不由得犹豫了。 阿彩看了小圆一眼,咬了咬牙,几步跨到杨老爷跟前,左右开工,干脆利落地扇了他两耳光,大声尖叫:“别以为我是个丫头,你就能随便调戏我。” 杨老 分卷阅读27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爷被这两掌打得有些懵,竟不晓得还手,愣愣站在原地。 下人们明白过来,阿彩是要护着少夫人,连忙围了过去,一边喊下人,一边将小圆隔到了外边去。 方才阿彩一声尖叫,已有不少庄户不明所以,纷纷朝这边来探究竟,此刻听到下人们的呼叫,皆怒道:“原来是那个与咱们抢水田的杨老爷在调戏少夫人的丫头,且揍他去。”山里庄户极朴实,想甚么做甚么,未等小圆反应过来,一群人已是一拥而上,拳头、锄头、扁担,乃至铁锨,齐齐上阵,把杨老爷打了个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小圆没料到事态竟会在一瞬间发展成这样,生怕闹出人命,忙命庄户们住手,让他们就地砍树做了个简易担架,把他抬去杨家庄。 阿彩见杨老爷浑身都是血地晕死了过去,慌道:“少夫人,我叫严郎中去给他瞧瞧罢,万一死了人,咱们就不可开交了。”小圆还算镇定,道:“叫他准备好药箱,但莫要主动过去,咱们定要装出怒气不平的模样来,不然他们长了气焰,愈发嚣张。”说完又吩咐田大媳妇道:“你赶紧知会你家男人,叫他骑马去城里,寻个讼师写了状纸送去官衙,别忘了塞上钱。”田大媳妇问道:“告杨老爷?告他甚么?我虽是个山妇,却也晓得调戏人家的丫头,不当打成这样。”田大媳妇看似老实,其实是个聪明人,她是在提醒小圆,不能让杨老爷调戏她的事传出去,不然与她名声有碍。 小圆犹豫了,依着杨家的性子,肯定是要去告官的,程家一定要赶在前头才好,可告他们甚么好呢,告他调戏程家少夫人,最终受害的还是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告他调戏丫头,罪名又太轻…… 阿彩见她左右为难,毅然道:“少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圆一时还没明白过来,等想转过来,惊愣住了:“可彩,你是让我以杨老爷调戏妾室的名义去告?”田大媳妇也惊呆了:“阿彩,你想做少爷的妾室?”阿彩慌忙摇头道:“我才不做妾,谁的也不做,不过是寻个由头而已,咱们自己心里明白不就成了。”小圆摇头道:“这不是说说就行的事,若真闹到对簿公堂,你是要上堂的,如果让别个都晓得了你是程家妾室,你往后还嫁人呢?”阿彩自己也愣住了:“我没想那么多……”他们三人商议来商议去,也没得出甚么好法子,只能派人盯住杨家庄,提防他们下山告状,再叫田大快马加鞭下山去寻程慕天。 田大到城里寻到正在采办端午节物事的程慕天,道:“少爷,杨老爷调戏阿彩,被我们打伤了,少夫人怕他们恶人先告状,想去递状纸。” 程慕天心里只有娘子,不怎么关心丫头的安危,便道:“告状自去寻讼师,来找我作甚么?”田大嗫嚅道:“打重了……少夫人想告个大些的罪名,不然就要被杨老爷反咬一口。”程慕天开心地笑了:“打他的,人人有赏。”又问:“少夫人叫你来寻我,可是有妙计?”田大将阿彩的主意讲了一遍,道:“这法子虽好,少夫人却不愿意呢。”程慕天皱眉道:“少夫人做得对,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又多个妾,再说这事儿也无须这般麻烦,你且先去寻讼师告状,我去寻个路歧人,与她几个人,扮作个假妾。”田大犹豫道:“怕是不妥,路歧人到处唱曲杂耍的,容易被认出来。”程慕天笑道:“杨家才来临安,欺他不认得,再者我做戏做全套,必是妥当。” 田大听他如此笃定,便放心去寻讼师写状纸,程慕天则带了程福,先寻了个在茶楼“赶趁”的唱曲女子,与了她一百文钱,又许诺事成后再给一百文。程福笑道:“一共才两百文,便宜,便宜。”程慕天敲了他一记,道:“毛躁,你以为别个都是傻子,你说她是我的妾,她便是我的妾了?”程福不解道:“那待要如何,待回去摆酒?”程慕天又敲了他一记,在那茶楼就地坐了,让那唱曲女子也占了个座儿,提高了声量吩咐他道:“去寻个媒人来,就此把纳妾文书写了。” 程福明白过来,笑嘻嘻地道了声恭喜,转身去寻了个打伞穿背子的媒人来。媒人身上的纳妾文书都是现成的,他们将名字填好,按个手印便得,程慕天做过多年生意的人,思虑极周全,怕那唱曲女子事后凭这个文书赖上他,按手印时格外多做了点子手脚,叫程福在一旁看得佩服不已。 事情妥当,他将这个“妾”和纳妾文书一并送到田大那里去过后,又上街上继续采办过节物事,直到天色向晚才赶回家中。 小圆见他这样晚才回来,急道:“可是田大未寻到你?”程慕天奇道:“不过是丫头被调戏了而已,你急甚么?”小圆遣了房中下人,将实情讲与他听。程慕天立时火冒三丈,操起墙角午哥练身手的长棍子,就要冲到杨家去寻仇。小圆见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与杨老爷,心中十分宽慰,抱住他道:“二郎,他已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你再打他就死了。”程慕天气道:“打死活该。”小圆道:“他是活该,可你要为此偿命,我和儿子们怎么办。” 程慕天重重丢了棍子,恨道:“那我等他伤好了再打。”他回过身,双手扶住小圆的肩,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没被他占便宜罢?”小圆扑进他怀里,哽咽道:“你不晓得当时 分卷阅读28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情形,最初归,下人们都信了我与他有私,傻站在后头不敢上来,直到阿彩说要打那姓杨的,方才信了我几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端午将至 程慕天见娘子难过,好生安慰了一番,又唤来田大媳妇,吩咐了两件事下去,一是要看紧家中几个孩子,出入要多派人手照看;二是要提防杨家讹诈,见着杨家人务必离得远远的。 田大媳妇领命,自下去布置。第二日,山那边的村子和山下官衙,各有消息传来,村长最终选择了村长的长远利益,决定将水田卖与程家;官衙收下了状纸,但因杨老爷受伤严重,不能立时开堂,须得拖延几日。 田大站在厅上,将事情一一讲来,又道:“村长要求咱们每年收笋,都至少得雇十名他们村的汉子。”小圆点头答应,道:“叫放心,等到明年种小麦种水田,雇的人还要多。” 程慕天正准备将些官衙的具体情形来问他,田大媳妇突然跑进来,急道:“杨夫人带着一帮子家丁,朝咱们家这边来了,我唤了几个护院,将他们拦在半路上了,少爷,少夫人,这事儿怎么办?”程慕天急地站起身来,怒道:“我没去找他们的麻烦,她倒找上门来了。实在欺人太甚。”说着就要多加人手,打回杨家去。小圆连忙劝他道:“何必跟个泼妇一般见识,没得掉了身价,再说她是女眷,万一伤着了她,倒是咱们吃亏。” 田大媳妇也道:“说不准她就是来使诈的,少爷这要是一去,被她诬陷个调戏,怎么办?” 程慕天听了田大媳妇这番劝,哭笑不得,道:“我对付女人没得经验,你们说该如何打发她?”他一说,小圆也犯了难,道:“我对付泼妇也没得经验,如何是好?” 他们还未想出对策,外头却又有人来报,说杨夫人打道回府了。程慕天笑道:“想必是收到官衙要他们上堂的消息了。”午哥自外头蹦跳进来,道:“才不是,是我打了紫娘,她才急急忙忙赶回去了。”程慕天和小圆俱抬头去看奶娘,奶娘还道主人家要怪罪她没看好孩子,期期艾艾道:“午哥说只要他打了杨夫人闺女,杨夫人必要回去护救,就顾不得上咱们家闹事了。”她回完话,忐忑不安地等着他们说罚,不料程慕天却命人取了十几个钱来赏她,道:“既办成了事,又没叫午哥受伤,很好。” 午哥见奶娘得了赏,欢呼着一跳三尺高:“我也要赏,赏我明日不必上学。”小圆抓住他丢给程慕天,道:“竟敢向女娃娃动手,太没风度,叫你父亲打你。”程慕天却抱着他一通好赞:“做得好,就当如此,不过下手得有分寸,莫要打伤了她,倒让咱们失了理。”午哥一副“我做事,你放心”的表情,拍着小胸脯道:“师傅教过我如何打人又疼又不留痕迹,他们决计寻不出我的错来。” 程慕天抱着午哥,越看越爱,特意叮嘱小圆,晚上要做个他最爱吃的“冷淘面”来。小圆得了治杨夫人的法子,也是心中欢喜,取来银攀膊勾住袖子,亲自下厨去揉面。山居无事,她一觉得无聊便到厨房去偷师,此时厨艺已然大增,舀了一瓢细面、一瓢新面,加进槐叶水、甘菊水同些不知名的野菜水,丢给打下手的厨娘去和面;待得面和好,她执刀切成粗条,投入锅内煮熟,再投入寒泉盆内去汀。打下手的厨娘帮她将汀好的面捞出来,泼上些酱、醋、盐、蒜、瓜、笋调和,笑问:“少夫人今儿有兴致给午哥做‘冷淘面’?”小圆一边叮嘱她少放些醋,一边笑道:“只等着对簿公堂打官司,怎么没兴致。” 说话间“冷淘面”已得,小圆端上饭桌,与程慕天父子三人和程四娘,一人盛了一碗。午哥端着面却不吃,跑到墙角要倒立,小圆吃了一惊:“这是要作甚么?”程慕天今日心情好,未加斥责,笑道:“上回带他去夜市,见识了‘赵野人’的‘倒吃冷淘’,他准是想照着学。”对于宋人的一些娱乐节目,小圆无法理解,不知倒立吃面有个甚么看头,上前一把揪下午哥,批评道:“你是程梓林,不是‘程野人’,给我老老实实坐着吃饭去,不然下回你可就尝不到娘亲做的‘冷淘面’了。”午哥冲她扮了个鬼脸,道:“娘就切了个面,还足有指头粗,味道全是厨娘拌的。”程慕天一手去捂他的嘴,一手扇在他的屁股上,骂道:“胡扯。” 小圆倒没觉得有甚么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若你娘精通了厨艺,那咱们家的厨娘作甚么去?”午哥自盛了一碗面,笑道:“娘讲得都是有道理的,你且坐着,我去送碗面就来。”小圆一把抓住他,问道:“给谁送?”辰哥替哥哥回答道:“素娘。”午哥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程慕天气不过,一巴掌实打实拍了下去,骂道:“才夸过你几句,又不老实起来,杨家咱们绕着走还来不及,你倒要往上凑。”小圆见那一巴掌根本打得重,忙揽过午哥打圆场:“两小无猜,两小无猜。”程慕天根本就没朝着这方面想,听了她的话笑起来:“你还真是想得远,他才多大,晓得甚么,不过是看那素娘可怜罢了。”小圆瞪了他一眼,道:“既是晓得,作甚么打他?”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程慕天气道:“那你让他送去,叫别个冤枉咱们投毒。”午 分卷阅读28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哥被吓住了,慌忙道:“我不送,不送。”小圆看了看他可怜巴巴的小脸,欲哄他几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这孩子虽机灵,到底生活环境简单,心思单纯,若能经由杨家一事长些经验也是好的。 程慕天也是同她一样的想法,吃罢晚饭回房,愁道:“午哥心眼子虽多,却不懂得防范人,怎生是好?”小圆一面翻看他购回的端午节应景儿物事,一面道:“把他丢去继母那里过几天,他就懂了。”程慕天走到她旁边,朝她腰上拍了一把:“胡闹。”说完又笑了:“我又犯了心急的毛病,他才几岁,我就操心起这个来,多的是时间来教导他,且先拿杨家之事做个范例。” 小圆抿嘴一笑,拨弄桌上的两面小鼓,一面悬挂在小巧的木架子上,一面放置在座儿上,顽了一时,突然问道:“怎地只有两面?”程慕天自她身后揽了她的腰,将下巴搁到她肩头,笑道:“午哥一面,辰哥一面,这不是两面?你想要多出一面来,可得加把劲儿。”小圆拿鼓槌敲了敲那鼓,嗔道:“一进房你就没得正形儿,我同你讲正经的呢,四娘子的那面在哪里?”程慕天老实答道:“忘了。”他眼见得小圆的眉头皱了起来,忙把几把小扇扒到她面前,道:“拿这个哄她。”小圆将小扇拿起来瞧了瞧,共有四种颜色,青、黄、赤、白,式样不一,有的绣,有的画,有的缕金,有的合色,她挑了一把白色绣梅花的出来,道:“四娘是冬天生的,这个与她。”接着又挑了一把青色绣莲子的出来,啜着笑道:“依了你,讨个意头,这把我自己留着罢。” 程慕天却摇头,开了个小箱子,另取出把团扇来给她瞧,道:“那些是哄小孩子的物事,你要来作甚,这里另有好的与你。”小圆就着他的手一瞧,这团扇本身并无甚么稀奇,但那扇面上画的美人儿,怎地那般眼熟?她看了又看,突然冲到照台前照了照,惊讶道:“那扇子上画的是我。”程慕天笑她道:“这是陈家画团扇铺最好的画师画的,你却瞧了半日才瞧出来。”小圆踩了他一脚,夺过扇子坐到瞧台前,对着看一回,笑一回,感叹道:“画师又没见过我,怎地就画得如此传神?”程慕天朝她光滑细腻的颈子上亲去,轻笑:“那是我描述得好。” 他们在这里气定神闲只等官衙开堂,却是急煞了临安城中的一干亲戚,陈姨娘听见了些风言风语,在家坐不住,雇了车赶进山来,拉着小圆急急地问:“四娘,城中都传你家二郎新纳了妾,可是真的?”这才是亲娘呢,不关心妾被调戏,只关心闺女幸福,小圆心下一暖,紧握她的手进房坐下,将实情讲与她听,道:“打幌子呢,二郎甚么样的人,姨娘还不清楚么,送个妾到他面前,能把他吓得老远。此事我也就讲给姨娘听,官司未定,还要替咱们掩饰一二。”陈姨娘宽了心,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只怕我这一进山,相信的人更多。” 小圆领着她出去看山间风景,因她小脚,便唤了两个小厮,抬了个滑竿与她坐了。上到山顶,陈姨娘极目远眺,山坡上是杉木和竹林,俯瞰谷底,养的是肥羊,再看看旁边的田地,种的是高粱,她由衷赞道:“我闺女就是会持家。” 小圆挽着她的胳膊,指着山那边道:“刚在那边村子买了一面山的水田,姨娘明年来吃咱们自种的粮食。”陈姨娘吃惊道:“你们还要住下去?不嫌杨家闹得慌?”小圆不以为意,道:“哪里都有小人,越怕他,他越嚣张,教他怕了我们才好呢。再说,我宁愿挨着杨家,也不愿挨着婆母家。”她拉着陈姨娘走到另一边,指给她看山脚下的杨家庄,道:“姨娘看他们庄子,仅有几亩菜地,这回水田也没买着,往后求着我们的日子多着哩。”陈姨娘见闺女又硬气又有主意,放心点了点头,她小脚不耐久站,又逛了一刻钟就坚持不了,只得重新坐了滑竿回宅子。 小圆将程慕天买回的小扇取了两把出来,让陈姨娘带回去与雨娘顽,陈姨娘笑道:“来得匆忙,竟忘了端午将至,没给你带些节物来,也罢,现与你打几个‘百索纫’罢。”小圆晓得自家姨娘手巧,编的“百索纫”比外头买的强百倍,就不假意推辞,唤人取来彩丝线,交与陈姨娘。 陈姨娘一边打“百索”,一边与闺女闲话:“端午节是夏至,阴气萌生,所以百姓制了鼓呀、扇呀、百索甚么的,用来避兵鬼,防病瘟。”午哥趴在陈姨娘腿上,开始拍马屁:“我娘从不跟我讲这个,她只会教我背诗:自结成同心百索,祝愿子更亲自系著。”辰哥坐在小圆怀里,纠正他道:“哥哥,那是词,不是诗。”午哥臊了个大红脸,扑过去呵他胳肢窝。小圆一面护着辰哥,一面笑道:“每次都是挠痒,你也该换个新招式。”午哥在辰哥脸上掐了两把,嘟着嘴道:“生得跟豆芽菜似的,打重了又怕他疼,除了呵痒还能作甚么。”陈姨娘微笑看着他们母子三人笑闹,道:“午哥是个懂事的,辰哥也乖巧,我闺女有福气。”  小圆对方才午哥的话上了心,豆芽菜?她捏了捏辰哥的胳膊,再捏了捏午哥的,前者的确是瘦弱不少,便道:“辰哥,往后下午跟着你哥哥去练拳。”辰哥不愿意,道:“我不爱练拳。” 小圆还要劝他,陈姨娘笑道:“如今健身强体馆兴头的都 分卷阅读28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不是练拳,你哪里得空,带辰哥瞧瞧去。”午哥不待小圆应声,先答了个“好”字,又威胁辰哥道:“不许答‘不去’,不然不带你顽。”辰哥在兄长胁迫之下,无奈点了点头,小圆大乐,原来哥哥的话,比她这个娘亲的管用,以后需得多多利用才是。 晚间回房,程慕天听说了要带辰哥去健身强体馆的事,极为赞同,道:“这孩子吃的不差,就是读书用功太过,是该匀些时间出来锻炼筋骨。既是要去健身强体馆,端午又快到了,不如咱们五月初一送陈姨娘下山去,顺路瞧瞧三娘子的仿生花作坊生意如何。”小圆奇道:“为何要挑五月初一?”程慕天解释道:“你以前不能出门不晓得,五月初一直到端午,一连数日,街上遍地都是卖花的,三娘子的仿生花作坊有你的股份呢,能不趁着生意大好的时候去瞧瞧?”小圆点头称是:“正好把阿云的嫁妆置办了,几趟差事齐齐办完,回来就该准备打官司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端一 五月初一,被宋人称为“端一”,家家户户上街买“百索纫”,准备在五月初五,即端午节那天馈赠至亲好友。小圆先使人将陈姨娘送回家,再带着儿子和程四娘,随着程慕天坐在大车上,一路行来,只听得卖花的吟唱声响彻临安的大街小巷,掀开帘儿细看,城中居民都买了桃柳、葵榴、蒲叶,用个大盆子把这些花儿植成一团,放置在门口,上挂五色钱,排钉果粽,以示供养之意。就是无花瓶儿的人家,也要找个坛子插花,平日里无花无人耻笑,惟独端午不能不供养花。一时间,家家都是葵榴斗艳,处处皆闻艾栀香,程慕天笑道:“听闻宫中的殿廊上,也环立着数十个大金瓶,满插艾栀葵榴呢。” 中午时分,城中大小人家都点上了一炷香,使得全城笼罩在袅袅萦绕的香云中,程慕天又当起了解说员,道:“整个五月的中午,天天香火不断,临安都要变作香城了。”小圆笑道:“以前只晓得自家是要点香的,倒是没想过全城一齐点香是何等盛况。” 到香程三娘家中,她还在后头忙碌,小圆一家先在厅上坐了。虽然才端一,这屋内已布置得极有过节的气氛,红纱彩金盘子中间,挂着用菖蒲雕刻成的张天师驭虎像,左右悬围着左色蒲丝百草霜,百草上头铺了雕刻而成的蜈蚣、蛇、蝎、蜥蜴等“毒虫”,四周簇拥着许多艾叶花朵。辰哥指着百草霜问道:“娘,这是作甚么的?”当家多年,屋内节物小圆最是熟悉,当即答道:“药草驱瘟,待到端午采百草制药品,可以避瘟疫。” 程三娘捧了一瓶子仿生葵榴进来,笑道:“嫂嫂瞧我的生意来了?”小圆见她喜形于色,想必是生意极好,欢喜道:“你侄子们吵闹着要来见识姑姑的大买卖。”因小圆是股东,程三娘也不隐瞒与谦虚,照实道:“这几日,富贵人家都是要买生花的,本来仿生花也贵,穷人家买不起,但咱们的成本少,因此低低地卖了价,那些无钱买生花的穷人,都争抢着来买几朵仿生花回去,利薄量大,倒也赚了几个。” 午哥拱了拱手道:“恭贺姑姑发财。”程三娘笑得合不拢嘴,犹自谦虚:“发甚么钱,听说临安城内外,仅‘端一’一早,花钱总共收入一万多贯,我这赚的不过是小钱。”她亲手给哥嫂换过茶,又将出些钱,叫丫头们带着午哥和辰哥出门去耍。 小圆暗自感叹,这真是有钱腰板硬,行事也大方,通身都是当家主母的气派,再也见不着当初那个畏畏缩缩、遇事只晓得往嫂子跟着哭诉的程三娘了。 程三娘问道:“哥哥嫂嫂是专程来看我的?”小圆嗔道:“有甚么话就直说。”程三娘看了看程慕天,小心翼翼地开口:“哥哥纳妾了?”程慕天皱眉:“和你没得关系。”还未开堂,小圆不愿到处讲实情,便讲了些闲话来掩过,程三娘以为触动了嫂子的伤心事,十分过意不去,忙顺着她把话题岔开。 在程三娘家吃过午饭,又到后面的仿生花作坊瞧了瞧,小圆一家便起身告辞,说要去逛街,程三娘问道:“今儿你们怕是赶不回去了,晚上可是回我家来歇息?”程慕天摇头道:“别院在城东,我们就去那里歇。”程三娘晓得自家哥哥的脾气,也不再留,扶着小丫头的手,送他们到巷子口。 出了巷子,就是御街,小圆立时想逛,程慕天却道:“晚间的夜市才热闹,咱们且先去健身强体馆,去迟了怕就关门了。”此话一出,午哥欢呼,辰哥苦脸,小圆看着两个儿子反应迥异,暗自好笑,叫阿彩在道旁雇了几顶轿子,一家子坐了,朝健身强体馆去。 他们才进门,还没来得及与薛师傅打招呼,就被一位当庭跪拜的老爷吓了一跳,午哥大叫着朝旁边躲:“折寿呀。”薛师傅忙走过来解释道:“这是在健身哩。” 跪拜之间,血流得到调节,倒也的确有益于健康,但程慕天与小圆齐齐摇头,不打算让辰哥学习此种太过独特的健身方法。 薛师傅瞧出了他们的意思,领着他们朝里头走,向小圆道:“你姨娘中午已和我讲过了,说辰哥要锻炼筋骨,又不愿练拳。正巧我们新创了一种健身法,我叫孙大郎来练给你们看。” 孙大郎应声而来,站在场 分卷阅读28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地里,先是手足屈伸,后是手臂前手左右轻摇,左挽弓,右挽弓,腰胯左右转,时而俯时而仰。小圆看得忍俊不禁,这不就是一套健身操么,他们真真是心思活泛。辰哥跟着孙大哥扭了一时,觉得这个比练拳要简单的多,当即道:“娘,我就练这个。”小圆听他这般要求,便将他和午哥留在此处学习,自己则和程慕天到亭中去吃茶。 这个健身强体馆,乃是前馆后庭,布置得极为清雅,薛师傅介绍道:“今年咱们的会费又涨了,一年交足十贯,才有资格上后头园子来逛哩。” 平常人家,一个月的收入只得三贯,这里一年的会费却要十贯,真真是走的高端路线。健身强体馆和山中庄子都是小圆的陪嫁,但收益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圆感叹道:“甚么时候庄户能和健身强体馆的雇工赚得一样多就好了。” 不多时,午哥和辰哥学完了健身操,一人拿着本册子跑过来道:“娘,我们都学会了,孙大郎还与了我们教习册子,说要是忘了动作就翻看。”小圆谢过薛师傅,一家人重坐了轿子,朝城东钱夫人所居的别院去。 阿云正在门口张望,见得他们下轿,连忙迎了上去。小圆打趣她道:“咱们晚上逛夜市时再与你置办嫁妆,莫要心急。”阿云心急如焚,连害臊的时间都无,也顾不得讲规矩,一把扯住她就朝宅里拽,急道:“少夫人,赶紧赶紧,大姐为了你们,正和夫人打架,你们要是再迟几步,怕是要闹出人命来。” 小圆和程慕天一听,三步并作两步奔进二门,果然程大姐和钱夫人正扭作一团,头发也散了,衣裳也破了。小圆连忙叫下人们将她们拉开,程慕天却袖手旁观,道:“怎么,最近兴打人?”程大姐见他们来了,便住了手,一面唤人来与她重新梳头整衣衫,一面道:“今儿卖花婆婆上我们家卖花,告诉我说,因你们的妾被人调戏,继母到处幸灾乐祸,生怕别个不晓得。” 虽此事是作假,但妾室被人调戏,讲出去终归是桩丑事,程慕天本来就恨钱夫人,此时更是恼怒不已,沉着脸吩咐了几个下人:“夫人累了,且扶她进去歇息。”钱夫人见他们每次一来就先软禁自己,立时哭闹不休,程大姐可不是甚么良善的人,岂会由着她性子,寻来一团乱布塞进她嘴里,叫人拖了进去。她收拾完继母,又来向小圆求证:“你们的妾果真是让邻居给调戏了?那邻居是甚么来路,真该一顿乱棒打死。” 杨老爷搬来山中的缘由,与何耀弘相关,小圆自然不愿讲实情,只摇头说不知。有程慕天在这里,程大姐坐得不自在,借说打架打累了,要回去歇息,起身辞了去。 余大嫂带了仲郎来行礼,那孩子虽学会了作揖,却是不会喊人,程慕天见了他痴痴呆呆的模样,很是恼火,脸一沉眼一瞪,把他吓哭起来。小圆连忙过去哄小叔子,嗔道:“你在姊妹兄弟面前,就不能和善些,你看他们,个个都怕你。” 程慕天不以为意,听那哭声闹心,挥手叫人领了他下去,斩钉截铁道:“明年把他接上山上学,我亲自管教他。”午哥哧溜爬下椅子,兴奋地挥了挥拳头,道:“我来管他,包管听话。”小圆拍了他脑袋一下儿,斥道:“那是你小叔叔,休得没有上下尊卑。” 他们枯坐半晌,阿云才端出了四盏饮子上来,抱怨道:“夫人如今小气得很,甚么都藏在房里,我翻了好半天也没翻出茶叶来,只好到门口寻卖饮子的小贩买了几碗饮子。”程慕天眉头一皱要发话,小圆却道:“节省总比奢侈好,不然爹留下来的那点子钱,根本花不到仲郎成年。” 午哥和辰哥嫌外头卖的饮子味道不好,闹着要喝荔枝膏水,程慕天正好也不想在此久留,便道:“咱们还是上外头走一走,吃过晚饭,逛罢夜市再回来歇息。”小圆晓得他在这里看着继母和兄弟只有闹心的,就依了他,带着孩子们出去坐轿子,又把阿云叫上,领她去置办嫁妆。 阿云平日里讲起成亲诸般事,脸都不红一下,真到了这时候,却扭捏起来,道:“我去看作甚么,少夫人作主就是。”小圆帮她正了正头上的仿生花,道:“成亲过日子的是你,不买些实用的,合你心意的,怎么成。”阿云这才羞答答地低声应了,唤过路边的一个滑竿坐了,跟在小圆的轿子后头朝街上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麝香粽子 程慕天本打算全家人先去正店吃饭,但大的小的全吵着要去夜市尝小吃,他虽为家主,在这种时候却也拗不过娘子和儿子们,只得转了方向,直径去夜市。 夜市上的摊位虽多,但全是按货品不同的用途或门类,摆在不同的区域,形成了一个个专门的商业区,算卦谋生的在一处,做小吃的在一处,手艺人在一处,舞文弄墨的读书人又在一处;除此之外,还有些推车的、挑担儿的小生意人,在夜市各处流动吆喝,还有人在头上顶个大盘子,盛满食品,随处叫卖。 宋人叫卖吆喝,时兴“吟唱”,那些卖小吃的生意人,各有其独特的叫卖声,在夜市上此起彼伏,交相互应,错落有致,煞是热闹。程慕天怕饿着了家人,先带着他们上众安桥,给孩子们买了澄沙糕和十色花花糖,又到 分卷阅读28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狮子巷口给小圆买了鸡丝粉和七宝科头。待得众人将肚子填了个七八分饱,正式动身去逛夜市,意见却生了分歧,小圆要带阿云去置办嫁妆,孩子们却要去看杂耍,本可分兵两路,但程慕天却是哪边都放心不下,于是只得买了轮盘儿给爱顽的午哥,买了糖蜜糕给爱吃甜食的辰哥,哄得他们先陪娘亲去逛店铺。 小圆带着阿云,一家家店铺挨着看过,先买了顶黄草帐子,再买了件背心儿,又将那诸般日常用具都置办了一份。阿云嫁得比前头两个丫头都好,小圆有意要偏着她些,又怕挑起了她们的矛盾,想了一想,还是罢了。 办齐嫁妆,雇了几个人力,叫阿云领着先挑回别院去,小圆和程慕天陪着孩子们接着逛,途经卖卦的片区,听见有个卖卦人口中叫着“时运来时,买庄田,娶老婆”,满街招揽生意,小圆冲程慕天一笑:“二郎,你要不要去卜一个?”程慕天笑道:“我庄田老婆都齐全,已是时运来了,不消算得。”小圆趁着人多天黑,借袖子遮掩,悄悄伸出小指头,勾住程慕天的手,后者微微动了动,到底没有挣脱,小圆心中欣喜,立时就满溢了出来,直觉得夜市上的灯火,分外的明亮。 五间楼前大街的瓦子前面,有个卖茶水的茶婆婆,脸上点着三朵金花,敲着个响盏儿,摇晃着脑袋打着节拍叫卖,引来过路者和游人的阵阵笑声;有个卖糖人一边唱着好听的曲儿,一边卖糖,他的担子一头,挑了个朋斛儿,里面养着几只鱼、龟,给它们戴上傀儡假面儿,吸引小孩儿光顾他的糖摊儿。 午哥和辰哥见那样的摊子,全都挪不开步,就连程四娘也围过去看,好容易出来一趟,虽然晓得糖吃多了不好,小圆还是狠不下心来拉他们走,便将了几个钱出来,与他们一人买了块杨梅糖,又格外多包了几块,预备捎回去给仲郎。 夫妻俩一人牵着个儿子,奶娘则牵扯着程四娘,一直逛到三四更才回别院安歇,第二日一早,小圆将杨梅糖交给余大嫂,又嘱咐阿云几句,一家人结束了“端一”之行,登车回山。 到得家中,小圆开始忙碌起来,带着厨娘们将菖蒲、生妾、杏梅、李子、紫苏等物切得细细如丝,撒上盐曝晒,做成名为“百草头”的端午果子;又将梅子用糖蜜渍浸,做成酿梅香糖。午哥和辰哥一边一个挨着娘亲,不时偷吃颗杏子,又偷摸粒梅子,家中甚么零嘴儿没得,偏要挤在这里偷嘴,小圆觉得好笑,偏心中又暖暖的,便只当作没看见,任由他们这般没规没矩。 端午这天,厨娘们将各种粽子搭成楼阁亭台式样和车船形状,放在厅中以供观赏。小圆亲自盯着漏刻,一到午时,便命下人们用青罗做“赤口白舌帖子”的帖子,拿钉子钉到墙上,口中称“赤口白舌尽消除”。 几张帖子还未钉完,阿彩捧了老大一盘子粽子进来,奇道:“少夫人,杨家庄竟使人送了粽子过来。”小圆亦是惊讶,叫她把盘子放到桌上,细细一看,角粽、锥粽、菱粽、秤锤粽,各种形状的都齐全,不像是敷衍了事,她愈发觉得奇怪,命人一一打开,九子粽、松栗粽、胡桃粽、姜桂粽,一样一个,剩下的全是麝香粽,她取了一个麝香粽子在手,又是气,又是好笑:“我已有两个儿子,就是吃点子麝香粽子又何妨,倒是她,不怕闻多了麝香味,再也生不出儿子么?”阿彩道:“她不过是妒忌少夫人有儿子罢了,理她作甚。” 程慕天还是觉得奇怪,将麝香粽子端去与程慕天看,道:“我们与他家的官司,明摆着他要输哩,为何还这般嚣张?” 程慕天心中一直有疑问没有讲出来,见杨家把麝香粽子都明目张胆送到了家里来,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子,姓杨的为何要调戏于你?”小圆一时未明白他的意思,脸涨得通红,反问道:“你甚么意思?难道也同那些下人一般不相信我?”程慕天见她误会,慌忙摆手,解释道:“别个偷情,都是生怕被人瞧见,他却是恰好相反,非要当着众多下人的面,你不觉着奇怪?” 经了这一说,小圆也疑惑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我跟他通共才见过一回面,甚么交往也没得,他为何贸然来调戏我?而且那盒子官粉,他是交与你的,不是交与我的,又在你面前称是杨夫人所赠,为甚么那天在下人们面前,偏偏要说成是他私赠给我的?” 程慕天拍案而起:“我看他就是想诬陷与你。”小圆不解道:“他弄坏了我的名声,与他有何好处?”这个程慕天却也是想不明白,二人正欲分析一番,两个儿子却是寻了来,称肚子饿了,要吃饭。夫妻俩无奈对视一笑,一个牵了一个,走去饭厅吃粽子。 午哥爱吃有肉的,程慕天帮他剥了个猪肉咸蛋粽,又动手给辰哥剥,辰哥却道:“我要吃茼粽蘸饴糖”。小圆朝桌上看了看,并滑茼粽,便道:“你总吃甜食,小心牙坏掉。”辰哥低了头不说话,程慕天爱小儿,忙命厨房砍竹子做茼粽,小圆嗔道:“看他被你惯的。”责怪归责怪,她还是认命的站起身,亲自去厨房挑了辰哥爱吃的枣子、栗子和核桃,和到糯米里,预备装进竹茼里蒸。 等她重新落座时,砍竹子的小厮已回来了,手中却未拿竹茼,只道:“杨 分卷阅读28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家庄的人在偷砍咱们的竹子哩,想必是也要做茼粽,我本要上前呵斥,却听见他们在议论少夫人,就没顾上砍竹子,先偷听了一路。”程慕天忙道:“不怪你误了差事,赶紧讲来听。”那小厮道:“那几个杨家庄的小厮,说他们家主母傻,还以为他家老爷是真的与我们少夫人有私,特特使人送麝香粽子来,其实他们老爷是因为与我们家少夫人有仇,才存心要弄坏她的名声来报复哩。”] “有仇?”程慕天与小圆对视一眼,又问:“他们可曾说是甚么仇?”小厮摇头道:“他们还未曾说这个,就砍完竹子走了,因此我没能听见。”他抓了抓头发,又问:“少爷,要不要带几个护院打上杨家庄,讨回竹子?”小圆笑道:“当场没抓,这时候去有甚么用,咱们家的竹子上又没作记号。你且还去砍竹子,今日之事,就当作没听见。” 程慕天待得那小厮走后,冷哼道:“这一片山,只有我们家有竹子,告他一个盗窃又何妨。”小圆笑道:“你没听田大媳妇讲过么,乡间习俗与城里不同,邻里间拔几棵菜吃,砍几株竹子,并不叫偷。” 程慕天不甘心的嘀咕道:“甚么破习俗。”午哥挪呀挪,挪到他耳边,故作低声道:“爹,既是乡下偷窃不算偷,那我去偷他家的菜罢。”程慕天笑着扯了扯他的耳朵,道:“那几棵黄蔫蔫的菜,送把我都不要,亏你还想去偷。” 小圆将剩下的几个粽子攒了一盘,道:“她家送了麝香粽子来,咱们拿甚么还礼?”程慕天将桌子一按,站起身来,到房中磨墨写了几个字,出来递给她道:“去将官衙开堂的时间告诉她,就当还礼了。”小圆亦是和他一样,被杨家气得不轻,真个儿将那纸整整齐齐折了,使个描金盒子盛着,叫人送了去。 杨老爷的伤虽还未完全好,但早就可以下地行走了,他为了拖延开堂的时间,一直装着病,这回收到了程慕天的那张“最后通牒”,着忙起来,问旁边的通房丫头道:“你可晓得程家为何等不住了?”那通房丫头朝杨夫人住的正房努了努嘴,道:“夫人给程家送了盘麝香粽子去,准是程家少夫人生气了。” “糊涂。”杨老爷抬臂将一盘子粽子掀到地上,命那通房丫头将杨夫人叫来。通房丫头走到正房门口,挨在门框边上回话:“夫人,老爷请你过去。”杨夫人见她不敢近前,先生了三分气,问道:“寻我何事?”通房丫头怎会说是自己告的密,站在那里只摇头,杨夫人也不再问,拢了拢头发,起身朝西厢去,路过门口时,冷不丁将根簪子扎进她的手,骂道:“小贱人,老爷伤还未好,你就霸着他。”通房丫头不敢当面顶撞他,默默地将那疼痛受了。 杨夫人将那根还带着血的簪子重新插到头上,扶着小丫头的手走到杨老爷跟前,问道:“老爷,可是鸣姐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罚她去。”杨老爷一语未发,先抬手将她扇了两掌,打得她眼冒金花,怒骂道:“你竟敢背着我朝程家送麝香粽子。” 对于他与小圆有私情,杨夫人本还是猜测,此刻见他当着自己面维护小圆,就将这罪名落了实,捂着脸苦劝道:“老爷,你要甚么样的女子,我与你买到家里来便是,何苦去勾搭别人家的娘子。你调戏程家的妾室,被他告到官衙,这状纸还没撤呢,怎地又惦记起人家的正妻来。” 杨老爷被她这番话气得血气直朝头上涌,悔道:“我杨某人当初定是瞎了眼,怎地娶了你这么个蠢货。”杨夫人不敢顶嘴,心道,你还不是看上了我那颇丰的陪嫁。杨老爷将程慕天写的那张纸递与她看,骂道:“程家说三天后就叫官衙开堂,都是你那盘麝香粽子害的。” 杨夫人将那纸看了一遍,见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这才害怕起来,连声问杨老爷该怎么办。杨老爷横她一眼:“现在晓得怕了?往后给我放老实,不然休了你。”他将杨夫人赶了出去,唤回通房丫头,准备歇觉,那通房丫头伸了流血的手与他看,哭道:“老爷,夫人扎的。”杨老爷本觉得,让正房夫人出气,是一个通房丫头应尽的职责,但这双手却叫他想起了被迫送出去的素娘她生母,一时间气恼难耐,冲到杨夫人房中,将她胖揍一顿,这才回西厢搂着通房丫头睡了。 第二日杨老爷起来,叫通房丫头打水来替他梳洗了,走到杨夫人房中,命她将厚礼备了一份,他左手提着礼盒,右手故意拄了个拐杖,带着几个家丁上程家求见程慕天与小圆。 小圆正准备送两个孩子去上学堂,听说杨老爷提着礼物登门,料想是他收到纸条作的反应,使命奶娘送午哥和辰哥去上学,再叫程慕天去会杨老爷,自己则在里间躲着偷听。 杨老爷没见着小圆,颇有些失望,将礼物盒子搁到桌上,随随便便朝程慕天作了个揖,道:“连日多有得罪,还望程少爷海涵。”程慕天只当听不懂,端着盏子吹茶沫子。杨老爷见他跟泥塑似的端坐,只得主动道明来意:“这山中只有我们两家作邻居,闹僵了有甚么好处,不如各自退一步,予人方便,自己方便。”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又怀上了 程慕天未放下茶盏,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杨老爷,他头上一顶皂白 分卷阅读28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逍遥巾,身上一件同色的凉衫,脚下穿的是厚底靴,端的是个讲究人,可讲出来的话,怎地如此厚颜无耻? 杨老爷许是感觉到他鄙夷的眼光,装作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泉州市舶司的何耀弘,程少爷可认得?”程慕天先惊讶后恍然,怪不得小厮说他与小圆有仇,原来是与她三哥有仇,迁怒于她。他搁了茶盏子,决定将此事讲清楚,道:“何耀弘是我家娘子三哥,但他是何家人,我娘子如今是程家人,何家人与你的恩怨,同程家何干?” 杨老爷心内不以为然,管他何家人还是程家人,反正何四娘是何老三的亲妹子,他偷了我的爱妾,我就要坏他妹子名声,不过这个复仇计划,如今怕是完成不了了,因为何耀弘一事,要拿来与程慕天作个交换——“程少爷,你将官衙状纸撤回,我便不提状告何耀弘的事,如何?我被你们安放的罪名,正好同他的一样,你们也不吃亏。” 里间将耳朵贴着门的小圆记起来了,那天杨老爷调戏她时,口中唤的不是程家少夫人,而是何娘子,想必他早就知晓了她与何耀弘的关系,可惜她当时惊诧莫名,竟未察觉。 突然门被轻轻推开,她未有留意,一个踉跄朝后倒去。幸好程慕天反应快,及时将她捞了起来,劝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水田一事,我并未答应他。”小圆莫名其妙:“甚么事?” 程慕天笑起来:“还以为你是听到了我答复他的话,才作如此形状。”小圆将那天杨老爷唤他何娘子的事告诉他,道:“原来他是有蓄谋的。”程慕天安慰她道:“有蓄谋又如何,他的谋划,怕是实现不了了,已将你三哥的事,拿来与我作了交换,咱们撤状纸,他就不告你三哥。”小圆气道:“这是交换?这明明是要挟。”程慕天看她一眼,无奈道:“拿你三哥无法,奈何?”说完又摇头叹气:“你三哥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哩,那座庄子,他立的不是以庄子换妾室的字据,而是一张借条,所以杨家人才这般有恃无恐。” 小圆苦笑起来,道:“罢了,就当是我也替他做一件事。咱们手里有了杨老爷的‘把柄’,想必他不敢再打三哥的主意。”她坐到桌边,将一盏热茶贴到面上,闭眼良久,问道:“二郎,水田又是甚么事?”程慕天挨着她坐了,搂住她的肩,笑道:“还能有甚么事,不过就是他得知咱们将水田包了圆场,想要分几亩罢了,但我并未答应。你也莫要为此事生气,实当幸灾乐祸才是,据说他家来临安前,产业已尽数变卖,如今只有些死钱,这下又失了口粮田,往后日子艰难着呢,总有来求咱们的一天。” 小圆嘴角也露出笑来,握拳轻轻捶了他一下儿,嗔道:“你是个坏人。” 程慕天就势捉住她的手,朝嘴边啃了一口,啃完犹自觉得不过瘾,又朝她嘴上香去,二人痴缠了好些时,小圆笑问:“嘴里为何那般的香?”程慕天脸上红了红,取了荷包来与她瞧,原来是块鸡舌香,以丁香为原料调制而成,含在口中,令口气芬芳。 他可是从不弄这些花哨的东西的,这是怎么了?小圆坐到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半是撒娇半是询问,逼他讲实情。程慕天的脸愈发红起来,不想说,却被她跟八爪鱼似的缠得紧紧的,只得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你如今能见外客,想必觉得许多人都比我强罢……就连那姓杨的,都打扮得人模鬼样……”小圆忍住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这是担心我移情别恋?”程慕天的脸皱了起来,不满道:“有这样朝自个儿泼脏水的么?” 小圆只望着他不讲话。 过了一时,程慕天深深地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哑声道:“娘子,非是我要将你想歪,我只是……是我自己……”小圆截住他的话,道:“二郎,休要讲些自卑自弃的话,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当晓得。”她轻轻抚着他的背,忍不住又玩笑道:“我被你三个孩子套得牢牢的,还能有甚么别的想法。” “三个?”程慕天疑惑抬头,顿了顿,悟了过来,惊喜地去摸她的肚子,“娘子,你又怀上了?”小圆含笑答道:“这个月月事没来,想必是有消息了,本想唤郎中来把了脉再告诉你的……” “我去唤郎中,顺路问问他是男是女。”程慕天不待她说完,跳将起来,一路冲了出去,转眼将严郎中带到了她面前。他们进山时,以为严郎中仅会医治小儿疾病,因此带了两个郎中上来,后来发现他各科都有钻研,就干脆打发了另一个回家,只留了他在山上。 严郎中替小圆诊过脉,先道了声恭喜,正要讲结果,程慕天打断他道:“是儿子还是闺女,可能诊出来?”严郎中愣在了那里,开始斟字酌句,小圆见他为难,嗔程慕天道:“亏得你还是略懂些医术的人,才个把月的胎,还未成形呢,哪里诊得出来?”程慕天乐呵呵傻乎乎地摸了摸头,笑道:“是我糊涂。”他领严郎中去隔壁开过安胎方子,走回来向小圆道:“方子虽开了,但我晓得你不会吃,我叫厨房另与你炖鸡汤?” 小圆笑道:“怀一个,你紧张一回,这都第三趟了,还这样?”程慕天将她拦腰抱起,放到榻上,道:“这个不一样。”小圆奇道:“怎么不一样 分卷阅读28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 “这个是闺女。”小圆将耳朵贴到她肚子上,肯定道。小圆乐道:“我看你是担心那么些杉木花不出去。”程慕天竟不否认,听完她那根本还听不出动静的肚子,走到桌前去翻账本,念叨着,待到十七年后,坡上的杉木正好成材。 十七岁,大概是宋人嫁女的极限年龄了,小圆又是一阵暗笑,心道,若真生个闺女,怕是午哥辰哥都要失宠。 程慕天还记挂着她怀辰哥时,因为劳累差点小产的事,因此这回就对她实行了重点保护政策,早上她要送午哥去上这,不许;课间她要亲自去送小点心,不许;中午给辰哥做个菜,还是不许;就连晚上陪孩子们顽一会儿,他都以孕妇不宜太过劳累为由,硬生生将她拦住。 如此几天下来,别说小圆受不了,两个孩子也自觉得受了冷落。他们并不晓得娘亲怀了身孕,对她最近的变化很是不解,于是凑到一直嘀嘀咕咕。辰哥问道:“哥哥,娘亲为何不理睬我们了?是不是我不乖?”午哥嘿嘿一笑:“就是你不乖,谁叫你每日背一首诗的,娘肯定是嫌你背多了。”辰哥瘪了瘪嘴,垂着小脑袋问对策。午哥从自己的桌子上跳下来,走到他桌子前,将些诗词歌赋的书扔了老远,道:“往后这些诗呀词呀,只许隔一天背一首。”说完拽着他的胳膊出门,径直朝山上路,爬到半山腰,再从另一面下来,直朝小河边去。 他们一出门,就有小厮跟了出去,另有人回话,报与程慕天和小圆知晓。这时候是下午,本来就不是上学的时间,因此程慕天很大度地挥了挥手,只命小厮们小心照管,任由他们去耍。 小圆忧心道:“必是他们觉得受了冷落,才自个儿到山上去顽。”程慕天给她吹着养生补血汤,道:“我是怕小孩子嘴不严,把你怀了身孕的事讲出去了,这才瞒着他们。”小圆亦是晓得,怀孕未满三月,不可叫旁人知晓,但哪能怀了小的就不理大的?她不满道:“郎中都说我胎像极稳的,偏你不放心,我陪几个孩子顽一会子,能怎地?”程慕天严肃地回答道:“老人们讲过,怀着身子时,见着甚么就像甚么,你若是成日让两个调皮儿子在跟前,生的必定还是儿子。” 这是甚么歪理论,小圆伏在桌上笑了好一气,道:“要不咱们把三娘子家的妞妞借来养几日?我天天看着闺女,想必就生得出了。”她一句玩笑,程慕天煞有其事起来,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三娘子的妞妞太小,不如你妹妹雨娘……” 小圆又是暗笑不止,不过他提雨娘,倒是叫她想起件事来,唤来阿彩吩咐道:“使人去薛家问问陈姨娘,看看雨娘有无穿旧的小衣裳搜罗几件来。”程慕天亲自去翻箱子,道:“这里不是还有?”小圆道:“家里的都是男娃娃式样的,我是去讨些女娃娃穿的鲜亮衣裳来。”程慕天不乐意了:“作甚么穿人家的旧衣裳,我下山扯布,与她做新的。” “爹,你要做女娃娃的衣裳?正好,与素娘也做两件罢。”午哥赤条条水淋淋的,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后头还藏着个同样没穿衣裳浑身精光的女娃娃。小圆两口子定睛一看,居然正是他口中所说的素娘。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双面 奶娘将午哥、辰哥和素娘领下去洗澡穿衣裳,紧跟着赶来的小厮吃喘吁吁,惊魂未定,禀道:“少爷,少夫人,杨老爷在后头追来了,其他人正拦着他呢。”程慕天恼道:“快些把他女儿送出去,好似我们拐骗一般。”奶娘得了他的催促,澡也顾不得给素娘洗,取了件午哥的旧衣裳与她穿了,交由小厮带出去。 不料杨老爷接到女儿,不仅不肯离去,且见了她身上的衣裳,更是不依不饶起来。程慕天无奈之下亲自出门问他,原来午哥同素娘两个脱光了衣裳在河里戏水,被路边的杨老爷瞧见了,他认定午哥败坏了他家女儿的名声,要来讨个说法。 杨老爷拉扯着素娘身上的衣裳,愤慨道:“你家儿子诱骗我家闺女也就罢了,还给她穿自己的衣裳,是何居心?”程慕天被他气得乐起来,笑道:“我是个讲究规矩的人,却也晓得男女七岁才不同席,你家闺女同我家儿子才五岁,在一起游个水能怎地?再说你凭甚么说是我家儿子诱骗了你家女儿,我还说是你家女儿诱骗了我家儿子呢。瞧瞧我家娘子三哥的下场,就是你家诱骗的,家风摆在那里呢。” 杨老爷没料到他口齿如此伶俐,骂起人来脏字都不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还击道:“一同游水是没甚么,但他为何要脱光了我家闺女的衣裳?” 午哥为何要脱光素娘的衣裳?这个问题,程慕天却也不知,但相比杨老爷的着急上火,他是气定神闲,反正他的午哥是男孩子,怎么也不吃亏。杨老爷一见程慕天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甚么,攥起拳头冲过去想揍他。程福一个箭步跨过去,拦到他二人中间,道:“杨老爷,这事儿我虽不知详细,但素娘是自个儿上河边去的,是也不是?既然她是自愿的,出了事儿,当先怪你这做父亲的照管不力,怎地倒怪起五岁的小邻居来了?” 这话让杨老爷理亏,讲不出辩驳的话来,他又见程家小厮们开始操起棍棒铁锨,赶忙抱起素娘往回走,边走 分卷阅读28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边留话:“你们休想仗势欺人,这门婚事也休想赖掉,我明日就寻媒人来。” 程慕天回房将他的这番话当作笑话讲给他听,且讽且笑道:“杨家人行事,个个都诡异得很,莫非脑子有毛病?”午哥换好衣裳,溜达出来,接口道:“除了素娘。” 程慕天揪过他,吓唬他道:“你为何要脱自己和素娘的衣裳?不怕别个送你去官府?”他这样讲究规矩的人,居然没有出手教训孩子,小圆暗暗稀奇。 午哥大叫冤枉,道:“我和弟弟脱光,是为了游水不把衣裳弄湿,我们碰见素娘时,她已脱了衣裳,正在掏芦苇丛里的鸟蛋呢。” “掏鸟蛋?”程慕天有些不相信,“那孩子虽是庶出,但杨家会放任她这般的野?”奶娘接话答道:“听说杨夫人从没让素娘吃饱过,她只好偷偷溜出来掏鸟蛋烤着吃。” 小圆听了这话,在旁唏嘘不已,程慕天却是向来对别人家的孩子没有甚么同情心,只再次问午哥:“这样说来,今日之事同你毫于干系?”午哥答了个“是”,程慕天又问:“那你为何光溜溜地带了她来家?”午哥抓起桌上的频婆果狠狠啃了一口,愤慨道:“才碰见素娘,话还未讲几句,她爹从河边路过瞧见了我们,就骂我是小浪荡子,小登徒子,我虽不怕他,却担心素娘被他打,因此招呼小厮们拦住他,自己带着素娘跑回来了。”他说完又问:“爹,娘,浪荡子和登徒子是甚么意思?” 程慕天毫不犹豫答道:“就是素娘他爹那样的人,下回他若再骂你,你就骂回去。”小圆虽然也生气杨老爷那般恶毒的骂自家孩子,但还是轻拍桌子责怪道:“有你这样教导孩子的么?方才你以为素娘的衣裳是午哥脱的,却没因此打他几下,我已觉着奇怪,这会儿还教起他这样的浑话来。”程慕天很是不以为然,道:“是他家女儿不守规矩跑到不可边去,午哥又不曾做错甚么,我打他作甚?” 小圆怔道:“原来你所谓的规矩,都是给女人守的,轮到男人这里,就没得‘规矩’一说了。”“当然有。”程慕天坐到她旁边,向午哥教导规矩:“不许去杨家庄寻素娘,听见没有?” 小圆冲他们父子俩翻了个白眼,扶着阿彩的手站起来,准备去看看阿云的成亲宴准备得怎么样了,程慕天及时发现了她的意图,强性拉她坐下,连酒水单也不许她看,免得她费神。 小圆无奈地倚到榻背上,道:“我不过是看看,又不亲手做甚么,哪里就伤神了,倒是杨家庄不住地上门挑事,该想个法子才是。”程慕天命奶娘将午哥带了出去,唤来程福,吩咐他加派人手守宅子,不许杨家人靠近。 他们这回却是料错了,杨老爷并不是要借着素娘的名声挑事,而是真的——上门提亲来了。 程慕天和小圆两口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厅中来人,竟是一个穿紫背子的上等媒人,手里拿着一份帖子,冲他们行礼微微笑。 小圆稳了稳神,道:“咱们家无适龄小厮,有位夫子倒是单身,可惜马上就要成亲了。”那媒人对她的话很是不满,道:“少夫人看我身上的服色,也当晓得我是为主人提亲来的。”说着将手中的帖子递过去,道:“这是杨家素娘的生辰八字,少夫人且拿去找算卦人和一和,若是合适,咱们就把草贴给换了。” 程慕天见她讲得定定的,一盏子茶差点端不稳,惊道:“哪个要与他家作亲,休得胡说八道。” 紫背子媒人奇道:“杨家老爷不是已与你家议定了么?我今日来,也不过走个过场。”小圆直觉得荒谬,道:“我家两个儿子,大的五岁,小的三岁,你认为哪个到了成亲的年纪?”紫背子媒人笑道:“哎哟,少夫人,指腹为婚的都不在少数,娃娃亲算得了甚么。” 程慕天夺过小圆手中的“八字”,几下撕了个粉碎,怒道:“回去告诉姓杨的,休要打我家儿子的主意,小心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八字”被撕,差事办砸,不仅收不到钱,名誉也会受损,紫背子媒人着起急来,道:“程少爷,你非要我把事情挑明?你家大儿欲对杨家素娘图谋不轨,杨家老爷可是亲眼所见,你不娶人家闺女,是想把她往死路上逼?” 程慕天不愿与一个媒人斗嘴,唤了田大媳妇来骂她。田大媳妇同阿彩一边一个拽了媒人的胳膊,拖到大门口扔了出去。田大媳妇站在台阶上嘻嘻笑道:“紫媒人,咱们山里的男娃娃女娃娃,光着屁股到处跑的多的是,照你这般说,都得结个亲家?”紫背子媒人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争辩道:“杨家老爷的闺女,乃是正经小娘子,怎能同山里娃娃一般看待?”阿彩自上回见识过老爷的德性之后,对杨家庄的人都无甚么好感,一口啐到她脸上,嘲讽她道:“还正经小娘子,自个儿脱光了衣裳去掏鸟蛋,倒要诬陷咱们午哥,好不要脸。” 这话传到小圆耳里,她颇有些不快,责备阿彩道:“素娘是个苦命的,不去掏鸟蛋,难道等着嫡母将她饿死?杨老爷虽可恶,咱们却不能迁怒于孩子,那不是厚道人的做法。”阿彩本不是刻薄的人,实在是被杨家庄的行事作派气晕了头,听了这番批评自是无话可说,当即低头 分卷阅读28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认错,答应再不将大人间的事牵扯到孩子身上去。 且说那有资格穿紫背子的媒人,临安城通共也无几个,她们常年行走在达官贵人和有钱富豪之家,极是好个脸面和名誉,那替杨家上程家提亲的媒人,自认为丢尽了面子,气呼呼地撑着清凉伞到得杨家,将杨老爷好一番数落,怪他道:“杨老爷是信不过我这一张嘴?既是八字还没一撇,就实话告诉我,我好去与程家好生说道说道。我千不该万不该信了你的话,甚么他程家要面子,必会答应这桩亲事,我呸,我是被人架在丢出来的,这张老脸,算是为你们杨家丢尽了。” 杨老爷犯了迷糊,疑道:“他程家曾是临安城凤凰山下赫赫有名的富商,我在城中找了些三教九流的人问过,都道他家程二郎最是讲究规矩要面子的一个人,他怎么不同意这门亲事?” 紫背子媒人重重拍了大腿,叫道:“哎哟,我的杨老爷,不是我嫌弃你们泉州村人,那再怎么规矩,也是给女人讲的,他家午哥是个男孩子家,就算不是五岁而是十五岁,见着了你家闺女没穿衣裳的模样,丢脸的也是脸,不是程家。” 杨老爷一张脸臊得通红,急道:“我怎会晓得小女偷跑到河边去玩耍,必是下人看管不来所致。”紫背子媒人酬金还未拿到手,不好继续奚落他,缓了口气安慰他道:“你家素娘不过才五岁,偶尔被人瞧见了身子,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莫要传出去就是了。” 杨老爷还是急,道:“万一传出去呢?我最心爱的闺女就这么一个,可不能因为此事断了她终生的幸福。”杨夫人在帘儿后头偷听了一个多时,终于忍不住冲将出来,拍着桌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一个庶出的贱丫头,你将她说成是你最心爱的闺女,把我们摘出的紫娘至于何地?”杨老爷恨极她在媒人面前给自己丢脸,一把揪住她的衣裳,将她拎进里屋,拳打脚踢一顿,怒骂道:“要不是你刻薄素娘,令她缺衣少食,她又能怎会耐不了饥饿跑去河边偷鸟蛋吃?若不是去河边偷鸟蛋吃,又怎会被程家的儿子看了个精光?你害了她的生母,如今又要来害她?” 他又一脚踢中了杨夫人的肚子,令她疼痛难忍,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地,强辩道:“偷鸟蛋和脱光衣裳有甚么联系,她就是同她生母一般,是个下贱货。”杨老爷一想到这个,更是心痛难忍,一巴掌扇到她嘴角流血,骂道:“她是担心弄湿了衣裳被你责骂,这才脱光了下水。” 杨夫人还要辩,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她再也忍不住,惨叫一声晕了过去。杨夫人娘家在泉州有些势力,杨老爷着了急,连忙唤来通房丫头将她扶到床上去,又催小厮去程家请郎中。 严郎中还记恨着杨夫人称他是“江湖郎中”,坐在桌前不肯动身,道:“我只是个‘游医’哩,医治不好她这尊大佛,且叫她另请高明罢。”阿彩责怪他道:“所谓医者父母心,你怎能如此行事。”严郎中弹了弹袍子,不以为然道:“我只听命少东家。”小圆怀着身孕的人,心思敏感,听说杨夫人腹中疼痛,下体流血,担心她是小产,连忙推了推程慕天。程慕天亦不是那般恶毒之人,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体来,便以主人身份下了命令,叫阿彩替严郎中拎着药箱子,上杨家庄去瞧病。他怕杨夫人有个好歹,赖在程家头上,又唤来了几个练过功夫的护院家丁,命他们一路护送。 小圆没有料错,杨夫人的确是小产了,她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嘴里絮絮叨叨:“老爷一个月仅有两三天是在我房里,我哪里想得到是有了喜,还道是月事不稳……”杨老爷心有愧疚,躲着不敢来见她,只叫两个闺女去床前伺候。杨夫人见了素娘,眼都气红了,不顾身下血水未止,探起身子揪住她,下死命扇了几掌。 素娘才五岁,脸蛋粉嫩粉嫩,叫她这几掌一扇,立时红肿起来,她虽拼命忍着没叫出声,但还是让杨老爷晓得了。他捧着小闺女的脸看了一时,竟搂着她哭起来:“我没护住你娘,叫她受了算计,如今又护不住你,真是枉为你父亲。” 他越哭越伤心,竟命人备了满满三担子贵重的礼,袖了素娘的生辰八字,亲自到程家去提亲。 第一百七十九章 辰哥拔牙 杨老爷去程家提亲,毫无意外地吃了个闭门羹,守门的小厮说天色已晚,主人家不见外客。杨老爷抬头望了望,虽说已近晚饭时分,但天还未黑,怎地能叫“天色已晚”?然而守门的小厮是不听他分辨的,将大门哐当一声关紧,再也不露面。他没得办法,只好叫跟来的下人将那三担子礼物挑了,重新走山路打道回府。 程慕天和小圆两口子,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辰哥大概是吃多了糖,牙齿疼起来,连饭都吃不下。小圆抱着哭泣的小儿子一筹莫展,恨不得陪他一起哭。程慕天安慰他们道:“许是他现在用的刷牙子和牙粉不好,明日我去城里金巷子的傅官人刷牙铺,给他买最贵的来。” 过了一时,严郎中自杨家回来,听说辰哥牙疼,便将出个偏方来,使人捣了花椒,让辰哥噙于坏掉的牙齿处,暂时缓疼痛。他听小圆说要下山买刷牙子和牙粉,建议道:“平日使用的是 分卷阅读29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要买,但这颗牙齿,还是去寻陈牙医拔掉的好。”辰哥一听说要拔牙,吓得抱着小圆的脖子大哭:“娘,我再也不吃糖了,我不拔牙。”小圆也是个怕拔牙的人,又是急,又是心疼,不知怎样安慰他才好。严郎中笑道:“陈牙医这所以有名,就是因为他有一种以山茄花和火麻花研末制成的‘睡圣散’,只消服一钱,即可令人昏睡,待到牙齿拔完,被拔牙者还不知牙齿已掉。” 小圆暗忖,这“睡圣散”大概就是同麻醉剂差不多的东西,只是全身麻醉对孩子有无害处?她不在犹豫,辰哥捧着腮帮子又在喊疼。大宋可没有局部麻醉一说,她将牙一咬,替辰哥拍板道:“明儿叫你父亲带你去陈牙医那里,服了‘睡圣散’好拔牙。”  辰哥赖在她身上扭作一股儿糖,嘟囔道:“我不去,不去……”午哥最见不得他这般黏黏糊糊的模样,一把将他揪下来,点着他的鼻子一责备道:“不就是拔颗牙,没甚么好怕的。”辰哥最服兄长的管教,低了头,乖乖地由他牵着手下去了。 程慕天不放心那“睡圣散”,同严郎中讨论起来,小圆在旁听了一时,觉着他们口中的“火麻花”即是大庞大,她不知这东西能否入药,心中不免忐忑,扯了扯程慕天的袖子,道:“没有别的麻醉方子了么?”程慕天便问严郎中道:“这‘睡圣散’乃是新方,没得‘麻沸散’?”严郎中点了点头,自他的药箱底层寻了本唐人所编集的《华佗神医秘传》出来,翻到“麻沸散”配方一页,递到他们手中。 程慕天接过书来,小圆凑在他旁边一同瞧去,按书中所述,麻沸散的成分是羊踯躅、茉莉花根、当根和菖蒲,后头几种药材小圆都认得,只有羊踯躅没有听说过,向严郎中一问,原来就是黄色映山红,她从程慕天手中拿过书又看了一遍,欢喜道:“就是这个麻沸散,还要劳烦严郎中配药。”严郎中笑道:“我上山来可不就是做这个活儿的。”他收好书,当即去将药材配齐,第二日天不亮,便由阿彩打下手,将麻沸散煎了一碗,使个瓷罐装了,带着程慕天和辰哥,寻陈牙医拔牙。 陈牙医与严郎中相熟,故意怪他道:“怎么,嫌弃我的‘睡圣散’,还特特地自己带药来?”严郎中此番是领小主人来拔牙,不敢大意,拱手道:“辰哥还小,怕疼哩,劳烦下手轻些。”陈牙医大笑:“你这是不相信你的‘麻沸散’?”他虽说笑,到底还是格外上了心,先抚慰了辰哥一番,喂他服下半碗“麻沸散”,待得他睡得没了痛觉,这才将一根沸水煮过的丝线缠到他坏牙的桩部,使足了劲儿干脆利索地一扯,一颗小牙齿便随着丝线被拉了出来。他将牙齿搁到盘子里,马上取了止血的药粉,敷到牙床处,又提笔写了药方子交与程慕天,叮嘱他这几日药让辰哥按时服药。万事妥当,程慕天拿起那颗牙齿瞧了瞧,只见上头一个大洞,他皱了皱眉头,心道,看辰哥往后还敢不敢吃糖。 过了一时,辰哥醒来,但还是迷迷糊糊状,程慕天亲自抱了他,上刷牙铺买了上好的刷牙子和牙粉,坐车回山。才行至半道,辰哥拔过牙齿的地方疼痛起来,哭着要娘亲。程慕天哄了他好半天也止不住他的泪,急得手足无措,好容易到家,他抱起辰哥跳下车就朝里冲,大喊:“娘子,快来哄你的宝贝儿子。” 小圆接过辰哥轻轻拍着,却顾不上哄他,向程慕天道:“你去了这一整天,杨老爷就来寻了你一整天,还道你是故意躲他的。”程慕天嗤道:“躲他?我犯得着?”说完又紧张地问:“我没放他进来罢?”小圆掏了手帕子给辰哥拭泪,道:“他连咱俩宅子边儿都没碰着,程福带着几个护院,把他拦在田边了。他不知是不是中了邪,明知程福不会放他过来,还三番两次地去问,一副不见到你不罢休的模样。” 程慕天得意地大笑:“看来我儿子吃香,才五岁就有小娘子哭着闹着要嫁他。”午哥跟着奶娘来探望弟弟,闻言问道:“爹,哪个要嫁我?”程慕天把他朝辰哥面前一推,道:“你才几岁,晓得甚么叫嫁甚么叫娶,你弟弟今儿受了苦,你好好陪他顽一顽是正经的。” 午哥自荷包里掏出一粒糖来,使两个指头捏住,到辰哥嘴边晃了晃,笑问:“哥哥特意给你留的,吃不吃?”辰哥嘴里还在隐隐作疼,又舍不得那粒糖,含着泪眼巴巴地看了又看。小圆瞧着直好笑,道:“真不知你是不是和管糖的神仙一天生的,你哥哥怎么不似你这般爱吃糖。”说着拍了午哥的手一下,嗔道:“明晓得你弟弟这几日不能吃,还来逗他。” 午哥将糖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道:“哪个叫他刷牙不仔细,他若能分出一半背书的心来好好刷一刷,也不至于烂了牙。”小圆听了他这话,立时唤过奶娘来问。原来奶娘老思想,认为小孩子不似大人,刷不刷牙的无所谓。程慕天今儿亲眼看了辰哥拔牙的“惨状”,本就心疼不已,此时听说是奶娘的疏忽才造成了这个后果,恼怒非常,执意让小圆把她辞了。 小圆亦是生气她不听主人话,让辰哥小小年纪就受那拔牙这苦,便依了程慕天,叫田大媳妇领了她下去结工钱。辞退个奶娘本不是甚么大事,但余大嫂如今不在,去了这一个,就无人照管小哥俩,小圆望着程慕 分卷阅读29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天笑道:“今晚咱们带着儿子们睡?” 程慕天看了看她微凸的小腹,皱眉道:“小孩子睡觉不老实,踢着你了怎么办,不如今儿我带他们睡一晚,明日派人去把余大嫂接回来。”小圆问道:“没了余大嫂,仲郎怎么办?”程慕天道:“反正阿云成亲后也要回山,不如让她们事着仲郎一起回来。”他见小圆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连忙补充道:“仲郎和辰哥同岁,也该启蒙了,我也让同四娘子住一进院子,烦扰不到你。再者,他让继母那般教导着,万一长成个惹是生非的人,将来是要给午哥和辰哥添麻烦的。” 小圆无奈苦叹:“都说长嫂如母,我这膝下孩儿,可真够多的。”程慕天自觉得亏欠了她,便将今日在城中买的刷牙物事拿出来献宝,道:“我买的不是牙粉,乃是牙膏,这个绿瓷盒子里装的,是将沉香、白檀香、苏合香、甲香、龙脑香和麝香捣成粉,再用熟蜜调成的。” 为小叔子伤了夫妻感情多不值当,小圆顺了他的意,将方才的话题抛到了一旁,微笑着接过盒子来瞧了瞧,道:“有麝香呢,给孩子们用。” 程慕天另取了个紫花描金盒子给她,道:“这是用黄熟香、沉香、檀香、零陵香、藿香、甘松、麝香、甲香和丁香皮捣成的粉,用苏合香油和熟蜜调成的。”说完,不待小圆应声,先咱嘲起来:“瞧我这脑子,这里头也有麝香,怎地忘了你在孕中。” 多年夫妻,心事不消讲出口,自是明了的,小圆宽慰他道:“方才是我任性,其实家中下人甚多,照顾仲郎根本无须我伤神。”说着牵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笑道:“必不负你众望,天塌下来我也不理会,只替你把闺女安安稳稳生下来。” 程慕天感激一笑,将那两个盒子并到一处,道:“午哥一盒,辰哥一盒。”小圆见包袱里还有个圆圆的小盒子,却是玉雕的,盒面上浮起小朵茉莉花,十分地精致,她打开来闻了闻,香气扑鼻,便问程慕天这个是甚么。程慕天拍了拍脑袋,笑道:“差点把它忘了,这是特特给你买的,龙脑香、乳香和青盐捣成粉,用熟蜜调成的糊糊,就这个里头不含麝香,我在刷牙铺挑了好半天呢。” 第一百八十章 “恶人”程二郎 小圆将雕了茉莉花的玉盒子打开,用小指头挑了一丁点儿的香料熟蜜牙膏尝了尝,笑道:“又香又甜,恐怕辰哥会把这个当糖吃。”程慕天闻言,把另两个盒子里的糊糊也挑了点儿尝了尝,同样是香甜可口,他笑着摇头:“果然好吃,不过这样的牙膏本来就是清新口气用的,对于防止坏牙,并无多大用处。”小圆将三个盒子叠起来,随意摆到桌边,道:“辰哥是要防蛀牙,你得想辙呀。” 程慕天取了几个小纸包出来,道:“我找陈牙医讨要了两个牙粉方子,专防坏牙的,你且先去睡,我来给辰哥配制。”小圆靠在他身帝,将脸贴在他胳膊上,低声笑道:“一个人睡不着,我陪着你制牙粉。”程慕天笑话了她几句,取了个缝了湘妃竹面儿的软垫来给她坐了,再才动手配制牙粉,他先将晒干捣末的松脂和茯苓用个小小的筛子筛了一下,装进一个胖娃娃形状的白瓷罐里;接着又取了晒干捣末的苦参粉,同样拿小筛子筛细,装进一只浅口盒子里。小圆感叹他这父亲是趁做真称职,连牙粉还特特备两样不同的。程慕天谦逊笑道:“松脂茯苓粉虽好,却不是和刷牙子配合用的,因此另配了一样。”他见小圆一双眼好奇地盯着那粉,便当场演示了一遍,用小勺子舀了一勺配好的牙粉,倒进嘴里,再喝一口水,咕嘟嘟嗽几下,然后吐出来。小圆笑道:“这哪里是刷牙,不如说是漱口。”程慕天点了点头,取了浅口盒子在手,道:“你教辰哥拿我买的刷牙子,蘸清水,洒上这苦参牙粉,早晨晚上各一次,能防坏牙。”小圆撒娇道:“那我也要用。”程慕天甘愿受这样的驱使,任劳任怨又筛了两盒子,一盒子给午哥,一盒子留给他两口子自用。 小圆欢欢喜喜捧了苦参粉回房,取了程慕天新买的刷牙子来刷牙,平日她使的刷牙子的柄,只是玳瑁做的,这回新买的刷牙子,却是象牙材料,长柄上还雕了花纹防滑,头上钻了两排小孔,用丝线扎着马尾毛。她爱这物事的精致,又不免埋怨贵重奢侈太过,程慕天也不解释,只以手示意,让她试一试再说。小圆依着他方才所教,拿刷牙子蘸了清水,洒上苦参牙粉,放进嘴里刷了几下,惊喜道:“这刷牙子的毛,比平日使的软。”程慕天笑道:“现在晓得好了?这马尾毛是用药水泡过的,不似咱们以前用的,一不小心就刷出满嘴的血,也不怪辰哥不爱刷牙。”小圆刷完牙,问道:“象牙刷牙子,价格不菲罢?”程慕天正含着刷牙子,含含混混答道:“还好,这象牙成色不算好,一柄只需一贯钱,午哥与辰哥用的那种小的,更是只消半贯。”小圆愣了愣,这位大少爷,还真是改不了奢侈习性,看来更是要加紧赚钱才行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程慕天去唤程福,叫他下山接仲郎;小圆则去监督辰哥刷牙,教他如何灌水,如何洒苦参牙粉。苦参的味道可不怎么好,辰哥把刷牙子才放进嘴里就拿了出来,抓起杯子一阵猛漱,然后抬头:“娘,我刷好了。 分卷阅读29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望着他半晌没言语,心道,你和你哥哥,某种程度上,还真是相像,不愧是亲兄弟。 午哥跑完步从外头回来,一巴掌拍在辰哥头上,作为兄长对弱弟打招呼的方式,辰哥似乎习以为常,搁了杯子和刷牙子,规规矩矩向他行礼。小圆脑中灵光一闪,拉住午哥道:“你弟弟不好好刷牙,这事儿我交与你管,如何?”午哥欣然领命,擦拳磨掌,冲辰哥道:“赶紧刷牙,待我练完拳再来检查,若是有一颗牙齿没刷干净,下午放了学,就不带你去河边顽。”辰哥就怕这样的威胁,老老实实重新端起杯子,拿起刷牙子,开始刷牙。小圆冲午哥乐道:“好儿子,别忘了还要盯着他练那健身操,辛苦你这做兄长的了。” 午哥拍着胸脯道:“娘尽管放心,哪个叫我是做哥哥的呢。”小圆一路笑回房中,向程慕天讲了方才情景,道:“原来生两个有这般好处。”程慕天有些心不在焉,答道:“那你以后省心了。”小圆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问缘故。程慕天指了指外头,道:“姓杨的又来了,我虽不怕他,可这样成日来闹,我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他缠上了。”小圆道:“那不如请他进来,将事情讲个清楚。”程慕天深思片刻,点头道:“也好,我已有了说辞,你只在房里坐着,且等我去会他。” 杨老爷在那田埂处等得焦急,见田大带了人请他进宅子,大喜过望,下山时踩着了自己的袍子角,差点跌个跟头。进了程宅,田大媳妇接着,请他到厅上坐了,端出一盏龙井茶,却是清清淡淡,甚么也没有加,他不禁暗忖,难不成程家果真穷了,服侍的下人连点茶的手艺都没得。他坐了一时,程慕天还没出来,只好无聊地打量起屋子来,手边的小几上,插着一瓶子野花,墙上挂着一副绣品,绣工甚是粗糙,几样家什也不是檀木,倒像是不足年的杉木的所造,他屈指敲了敲椅子扶手听那声响,心内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 他虽犯嘀咕,但目光还是继续扫呀扫,突然被圆桌上的三个盒子吸引住了,一个绿枝白瓷盒,一个紫花描金盒,还有一个,竟是上好的羊脂玉所雕,他禁不住心中好奇,不由自主站起身,走到桌边取了那玉盒子,掀开盖儿闻起来。 他只觉得这盒子糊糊香气扑鼻,却不认得是甚么物事,但这盒子都能值十几贯,想必里头盛的东西更为值钱。他那摇摆不定的心,突然就稳了下来,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素娘嫁入这样的人家,她该是有福亨的。 程慕天站在帘子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朝旁边的丫头抬了抬下巴,小丫头打起帘子,他微微低了头走进去,踱到桌子旁,道:“怎么,杨老爷对牙膏感兴趣?” 这是牙膏?杨老爷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认得,便问道:“我瞧这成色不错,哪里买的?”程慕天答道:“金巷子口的傅官人刷牙铺,应有尽有。”杨老爷有心要打探,又问:“不知几个钱能买一盒?”程慕天看了看他手中没舍得放下的白玉盒子一眼,道:“这个四十五贯。”再指了指紫花描金盒:“那个三十贯。”最后将绿枝白瓷盒掂了掂:“这个最便宜,只需二十贯。” 程家在泉州富甲一方,看来这临来的散枝也极有钱,杨老爷暗地将程家的家产与他家的比了比,发现他杨家的家产,仅够多买这样几盒牙膏的。他想起头一回见面斗鸡的事体,杨夫人嫌程家无钱,将三贯一局换作三文一局,想必已叫程家人笑掉了大牙。 程慕天见杨老爷将那白玉盒捏了又捏,恨不得将他的手剁下来,几步跨到主座上坐了,大声问他的来意。 杨老爷回过神来,忙把盒子小心放下,自袖子里掏了两张帖子来递过去。程慕天接过来一看,一张是素娘的生辰八字,他毫不客气掷到地上,道:“这个东西,那天我已经撕过一回了,不想再撕。”另一张,却是一份嫁妆单子,上列着些日常器皿动用之物。程慕天一点儿情面也不留,抖着帖子嗤笑道:“杨老爷这是嫁女还是嫁丫头,我娘子的贴身大丫头过几日正好要出嫁,要不要将她的嫁妆单子把给我瞧瞧?” 杨老爷会错了意,还道他不答应这门亲事,是嫌嫁妆少,忙道:“来得匆忙,未曾写全,我回家另备份厚的来。” 程慕天吹了吹茶,慢慢啜一口,道:“不怕你嫌我势利,我程家如今虽落魄,但也不是你高攀得起的,你想把闺女塞到我们家,也不是不行,且等有能耐备一份衬得起程家聘礼的嫁妆再说罢。” 他方才那般折辱杨老爷,杨老爷却未曾生气,此时却被他这一句话讲得脸色大变,道:“我家闺女被你儿子见着了身子,你不娶也得娶。”程慕天慢悠悠道:“我不否认我儿子见着了你闺女的光身子,但看见那场景的,好像不止我儿子一个罢。”说着朝外招了招手,帘子一动,走进一长串小厮来,齐声道:“我们是那日跟着午哥去河边的人,我们全瞧见了。” 程慕天忍着笑,向杨老爷道:“请杨老爷好生瞧一瞧,中意哪个,我叫他娶你闺女,聘礼绝对配得起你这嫁妆。” 杨老爷紧紧抓着椅子扶手,额上青筋暴起,一副想揍人的模样。程慕天将那张嫁妆单子撕得粉碎,扔到他身上,冷声道 分卷阅读29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的甚么主意,自家穷得掀不开锅,就想把闺女嫁进我家来吃白食?” 杨老爷一掌拍到小几上,震得茶水四溅,怒道:“姓程的,休要欺人太甚,我不过是心疼素娘在家受嫡母的委屈,想要早早儿地替她寻个好人家。”程慕天不愠不火地道:“你急甚么,我又没说不相信。只是你闺女受嫡母欺负,关我程家甚么事?你自己护不住庶女,就要黏上我家,作何道理?” 杨老爷张大了嘴,觉得喘不过气来,一张脸铁青铁青,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程二郎,你狠。”程慕天很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彼此彼此,若不是杨老爷接连设计我娘子的三哥与我娘子,我也不晓得我还有做恶人的潜质。”他见杨老爷还有话要讲的样子,抬手止住他,道:“我奉劝你一句,莫要将话讲死,也莫要将事做绝,不然有你求我的时候。”说完冲外一声吆喝:“上汤,送客。” 小圆在里间听得外头没了动静,走出来奇道:“二郎,你今日怎地这般凌厉,讲话一点儿不饶人?”程慕天扶着她坐下,道:“我晓得你怜惜那素娘,可这个姓杨的,不是甚么好人。”小圆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也是为闺女着想。”程慕天哼了一声:“为闺女着想?可能是有这原因,但绝不是全部。”小圆疑惑道:“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是甚么?”程慕天很是开心娘子的脑筋,又因为怀孕不灵活起来,快活地摸了摸她的肚子,问道:“会子又贬值了,你可晓得?”小圆点头道:“我当着家呢,虽没下山,怎会不晓得这样的大事,不过咱们家除了铁钱、铜钱,就是金银,会子极少的,受不了甚么大影响。” 程慕天揉搓着她的手,笑道:“对咱们家没影响,但于某些人家来说,可是影响大着呢。”小圆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杨家千里迢迢搬来临安,铁钱、铜钱和金银都不便携带,定是全换成了会子带来的。”程慕天愈发笑得欢快:“他们还没来得及将会子兑换成实打实的钱,会子就又贬值了,听说现在一张会子,只能兑到两百多文,还不一定兑得着。”小圆感叹道:“这些年会子一定在贬值,稍微有些办法的人家,都是寻机会兑成了实钱藏起来的,杨家这回真是吃了大亏了。”程慕天道:“他们在泉州被杨家老大追打,一路逃到临安来的,哪里想得起这回事,再说他们没及时把会子兑出来,也是因为急着与我们争抢水田,想用会子打发村长呢。” “那个村子已是穷得紧,他还想用不值钱的会子糊弄人家?真真是想害人才害了已。”小圆将最后一点子怜悯之心统统收起,斩钉截铁道:“往后不许午哥同素娘来往。” 程慕天笑话她道:“你真是说风就是雨,咱们是儿子,他们的是闺女,又吃不了亏,小孩子一处顽一顽,甚么要紧?”小圆诧异道:“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讲的,你不是教导午哥,见了素娘要绕道的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男女之别 程慕天取了张大幅的纸来,上头绘着他们所居的这座山方圆好几里的地形图,他指着纸上的各种符号,得意地解释道:“这一片山,只有咱们买的那几亩水田,村子里虽还有几亩地,却是要留着做口粮的;其他的水田,都离杨家庄颇远,他们就算买下来种了粮食,也运不到这里来。” 他说着说着一抬头,正好瞧见桌上的三盒子牙膏,忙唤人来将那白玉盒子拿出去好生擦一擦,再才接着道:“杨家庄现在受了穷,又没得粮食种,闹饥荒的日子多着呢,不怕他不求着咱们。你别看姓杨的提亲时嚣张跋扈,其实是因为心里怕得紧,生怕没法子咱们搭上关系,来日要饿肚子。你且叫午哥放心大胆地去同素娘顽,杨家庄绝不敢借机生事。”这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小圆想了半日,只想出这一句。 程慕天将地形图卷好,亲自去书房放置。午哥跟着他进屋,央道:“爹,若杨老爷是想把素娘嫁给我,你就允了罢。素娘好可怜的,小JJ都被她嫡母割掉了。” “甚么?”程慕天没大听明白,问道。午哥在自己身上比划着,道:“那天素娘光着身子,我瞧见了,她没有小JJ。我和弟弟都有的呀,为何她没有,可不是让她嫡母给割掉了。” 程慕天这回听明白了,刷地一下,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欲大声吼他,又恐被他人听见,只好指着门哄他道:“问你娘去。” 午哥心道,原来还有爹不晓得的事体,他出了书房,蹦哒蹦哒地来寻小圆,将方才问程慕天的问题又向她问了一遍。小圆暗暗把程慕天骂了好几遍,才斟酌着开口道:“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这话不仅无法糊弄鬼机灵的午哥,甚至连她自己都鄙夷,亏得她自诩是受过现代教育的穿越人士,遇到儿子提这种问题,一样地犯窘,一样地不知如何作答。 午哥还在反复地念叨:“我不要长大了才明白,我要现在就明白。娘,素娘是不是很可怜,我们娶她来家呀,那样她就能吃饱饭了,再把小JJ长起来。” 还重新长起来,你当她是壁虎?这念头才闪出来,小圆马上“呸呸呸”呸了三下,嗐,没将儿子说服,倒被他的观念感染了,就 分卷阅读29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算有再生功能,也没法和出来呀,那是女孩子嘛。 她想到这里,突然有了主意,再次斟词酌句向午哥解释道:“你和弟弟是男孩子,所以有小JJ,素娘是女孩子,因此没有。” “为甚么呢?”午哥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小圆头疼起来,决定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哄午哥道:“娘怀着你妹呢,不宜太费神,这问题你且问你爹去。” 午哥很是期待这个妹妹,因此乖乖地转身,又去问程慕天。程慕天那个尴尬,那个恼火呀,绕着书桌走了十来圈,才想出了权宜之计,自书架子上将最厚的书抽出一本,递给午哥道:“今日晚饭前若能把这本书从头到尾背下来,我就告诉你答案,若是背不出来,此事休要再提,小心别个又骂你小登徒子。”午哥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却没有接书,撅着嘴道:“爹你就是不想回答,偏弄个这般厚的书来糊弄我。”程慕天的心思被他猜中,又羞又恼举手欲打,吓得午哥哧溜一下窜出书房,奔到小圆处,一头扑进她怀里:“娘,我不问小JJ的问题了,你们把素娘娶来家罢,就当可怜她了。” 小圆搂着他坐在摇椅上慢慢摇着,笑问:“你是叫我和你爹娶她?你不要?”午哥拨弄着她腰间的荷包,点头道:“我又养不活她,自然是爹和娘娶。”小圆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她这个傻儿子,不但弄不清男女之别,且连娶媳妇的含义都不甚明了。 程慕天端着一碗野鸡汤走进房,将午哥从她身上扒下来拍了两下:“旁边待着去,莫要妨碍你娘喝汤。”小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拉过午哥,把汤先给他喝了一口,称:“帮娘尝尝咸淡。”程慕天怪她道:“你也太宠着他。”小圆拿着帕子替午哥拭着嘴角,道:“我小时候,姨娘想宠着我却还得看嫡母脸色,那才叫心痛呢。既我有这能耐宠一宠他,为何不行,咱们午哥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孩子。” 午哥把汤碗推到小圆嘴边,道:“素娘没娘宠。” 小圆将他方才的稚言稚语讲与程慕天听,她也是当笑话讲的,程慕天却没当笑话听,唬着脸教训午哥道:“今日的话,再也不许提,若是让杨老爷晓得你想娶素娘,必定又要黏上咱们家。”午哥听不懂,问道:“爹,咱们娶了素娘,她爹就要害咱们?程慕天想了想,吓唬他道:”对,若你娶了素娘,她爹就要把你的玩意,零嘴儿,枪棒,尽数抢走。”午哥嘟着嘴爬上椅子,悬空踢着两条小腿儿,嘟囔道:“她爹真是坏,素娘真是可怜……” 小圆心一软,同程慕天商量道:“素娘那孩子的确可怜,再说咱们家如今不怕杨老爷使坏,不如接她来家附学,把两碗饭她吃。” 接她来附学,只是为了让她填饱肚子?程慕天怔怔地看着小圆,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里的小圆,就同素娘一般,吃不饱穿不暖,他为了有机会接济她,也曾想过要把她接到程家来附学,可惜程老爷和姜夫人都不答应,才未能成行。 小圆见他那副模样,晓得他是忆起了往事,便抓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程慕天马上紧紧反握住她的手,答了个“好”字。 然而,就如同天下庶女的处境都是相同的,天下嫡母的态度也都一样,杨夫人怎么也不肯让素娘去程家附学,称他杨家的女孩子,只用学女工学厨事,至于读书,自己在家教导两个字认一认,就已经很好了。 程慕天接到这消息,安慰小圆道:“许是泉州风气与临安不同,女孩子不上学的。”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小圆也不好说甚么,只能对午哥时不时给素娘送吃食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慕天对杨家庄的经济状况分析十分精准,第二日,杨老爷就使人来借粮。小圆奇道:“总还有点子积蓄罢,这样快就到了借粮度日的田地?”程慕天道:“这是在投石问路,探一探咱们的态度呢。”小圆问道:“那这粮食,咱们借还是不借?”程慕天一笑,唤来田大吩咐他把庄户们吃的高粱,与杨家庄挑几担子去。小圆笑道:“极是,水田要明年才插秧,咱们庄上现在就只有这些。”所谓人穷志短,杨老爷收到程慕天的高粱,明白了他的意思,再行起事来,收敛了许多,免得得罪了程家,将来连高粱都借不到。 又过了一天,晚饭做好的时候,仲郎到了,小圆命余大嫂帮他洗净了手脸,直接上桌吃饭。仲郎虽呆头呆脑,倒是不认生,自顾自趴到桌上,一手抓起一块羊骨,一手抓起一把炒笋子,还没喂进嘴,先弄了一身汤汁淋漓,看得程慕天想揪过他拍几掌。午哥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小叔叔到底辈分高,待遇也高,这若要是换成了我,定要挨爹一顿骂。” 程慕天看了余大嫂一眼,后者忙解释道:“仲郎还不会使筷子。”程慕天猛地端走仲郎面前的饭碗,递给余大嫂道:“旁边另设个桌子,喂他吃饭。”仲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圆忙哄他道:“你乖,侄子们都陪你去吃,好不好?” 午哥看了看黑着面的程慕天,又看了看一脸急色的小圆,仿佛突然明白了父母的无奈,主动来牵仲郎的手,道:“小叔叔,走,我喂你吃饭去。”仲郎甩开他的手,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午 分卷阅读29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哥“哎哟”一声蹲下身子,骂道:“小小年纪,劲道倒不小。”小圆低头一看,原来仲郎穿的是双防水的油鞋,乃是硬皮子缝就,怪不得午哥喊痛。 她连忙起身,将午哥拉到一旁,卷起他的裤子细看,那小腿上,赫然青了一大块。 午哥平日里摔摔打打惯了,自己还不觉得,小圆却是觉得心都在疼,一面替他抹药膏,一面冲程慕天吼道:“程二郎,你管不管?” 程慕天见儿子受伤,亦是难受,但嘴上却道:“你连邻居家的庶女都能怜惜,为何不能容忍仲郎些?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叔叔打侄子,本也没甚么不对。” 仲郎还未接上山时,是一套说辞,现下落屋了,马上换了另一套,小圆气道:“我给素娘一碗饭吃,她还晓得感激我,我好声好气对仲郎,他却来打我的儿子,你叫我如何容忍?” 程慕天叹了口气,道:“他脑子糊涂,你莫同他一般见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暖炉会 程四娘见哥嫂为了仲郎吵架,忙另盛了一碗饭,夹了些菜,走到仲郎面前喂他。不料仲郎却是六亲不认,一巴掌扇落了饭碗,又朝程四娘头上抓。 小圆向来把程四娘当闺女看待,见状愈发恼火,命余大嫂将仲郎带到后头院子去单独开饭,又唤丫头取梳子来帮程四娘把头发理好。程四娘扯了扯她的衣襟,道:“嫂嫂,仲郎嘴上不会说,脾气才如此暴躁,还望嫂嫂多担待。”小圆让她这一席话讲得不好意思起来,忙道:“我拿他同你一般看待的,方才不过是见他踢了你侄子,难免心急。”说完,把桌上的菜挑了两盘子,叫阿云端去给仲郎吃。 程慕天几口扒完饭,朝后头院子去了,小圆带着几个孩子到午哥房里,给他们讲故事。程四娘惦念着仲郎,道:“嫂嫂,我把弟弟也叫来罢,想必他还未听过。”小圆点了点头,使了个小丫头去了。午哥歪在椅子上道:“要是爹娘许我打他,必叫他听话。”小圆瞪了他一眼,道:“他是你小叔叔,不许对他无礼。”午哥问道:“那他要是再打我,怎办?”辰哥接道:“那你就上树。”屋里的人都笑起来,午哥也不害臊,一个筋斗翻到中间,学起猴子上树,将一套猴拳,耍得有模有样。 程慕天领着满脸是泪的仲郎出现在门口,道:“我没许他吃饭,何时想通,何时再吃。”小圆讶然:“我不过是气头上才牢骚了几句,你才是真狠心呢。”程慕天指了指程四娘旁边的座位,仲郎马上跑过去坐了,动作比午哥还敏捷。小圆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叫一个小霸王转眼变作了乖宝宝,心下实在佩服得紧,赶紧给孩子们讲完了孙悟空大闹花果山,回房问缘由,外加讨教经验。 程慕天嘴上护着仲郎,心里其实是偏着娘子,生怕她方才被气着了,亲手与她倒了茶水,又轻轻帮她揉了揉腰,才道:“都道那孩子脑子不好使,当教导的不教导,这才把他给耽误了,我看他心里明白的很。”原来他与仲郎讲,不承认错误就没得晚饭吃,仲郎刚开始又哭又闹,待到他真个儿把饭菜都端走,马上便安静下来,讲甚么听甚么了。 正说着,余大嫂在外面回话,说仲郎乖乖地向程四娘道过歉了,问要不要再去向午哥赔不是。程慕天看了看小圆,正要答个“好”字,后者已向外出声道:“罢了,他到底高出一辈,没得长辈与晚辈道歉的理。”余大嫂又问:“那仲郎可以吃饭了?”小圆忙道:“厨下还有菜,叫厨娘拣他爱吃的,重新做两个。” 余大嫂应了一声,朝厨房去了。 程慕天心下感激,揽了小圆在怀,道:“难为你了。”小圆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教好他,对咱们百益无害,这道理我懂,方才不过是偏心眼了。”程慕天将头埋在她胸前轻笑:“我也偏了,你看我何时罚过儿子们不吃饭,生怕他们少吃一口长不高。” 小圆笑话他道:“你一向都偏心,瞧瞧四娘子就晓得了,她来咱们家这样长时间,你可曾问过冷暖?”程慕天不以为然:“她是女孩子,同仲郎不一样。”小圆挺了挺已小具规模的肚子,嗔道:“产婆说我怀的也是女孩子,你是不是也要另眼看待?”程慕天笑呵呵地伸手去摸,点头道:“是,另眼看待,更偏她些。” 且说仲郎,被程慕天管教了这一回,老实了好些天,但他到底是在家横行霸道惯了,没过几日又旧病重犯,哭闹着不肯去上学。程慕天和小圆赶去看时,他正赖在苗圃里,双手抱着一株小树,两脚不停踢腾,已是溅了一身泥,旁边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午哥拍手叫好。 程慕天伸手打了午哥几下,吼道:“上学去,你弟弟已背了一篇书了。”地上的仲郎突然安静下来,抓起旁边脏得一塌糊涂的书包,撒腿就跑,跟在午哥的后头朝学堂去了。程慕天愣道:“这是怎么了,我还没教训他呢。”小圆笑道:“准是怕你也将他打几下。”程慕天撑不住笑了:“这小子,其实机灵得很,真不知继母以前是怎么教的。”小圆唤了花匠来整理苗圃,叹道:“孩子是好孩子,可惜出生的时候伤了脑子,到现在还不怎么会讲话。”余大嫂在旁接过话,道:“可不是,就是因为心里明白,嘴上 分卷阅读29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却不会讲,这才养了个暴躁的脾气。”小圆叹道:“可怜,心里一急,可不就想打人,换了谁也一样。” 程慕天内心深处,觉着仲郎的缺憾,是程家之耻,不愿她们继续这个话题,便借着被毁的苗圃心疼那几朵花儿:“这几株茉莉和素馨,好容易才养活,却被他几脚给踢断了。”小圆把他拉回房中,笑道:“二郎,可不曾见你怜过花儿。”程慕天道:“你晓得甚么,闺女总是爱花的,咱们院子里仅有几棵果树,怎么能行?”他生怕来年开春,闺女出生时见不到满院子的花开,忙走出去吩咐程福,叫他领着花匠进城,把各种名贵的花儿,再买几盆子。 转眼九月底,一场大雪白了山庄,天气寒冷起来,庄中反季菜蔬和肥羊,正是卖价钱的时候,庄户们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杨家又来借过一回粮,为了生计,再不敢生事;仲郎来到山中这几个月,在程慕天的教导下,懂事了不少,他又极爱有人陪着他顽,整天跟着午哥,竟成了他的小尾巴。家里家外都如意,程慕天两口子过得极为舒心,忙着准备过冬的衣物和吃食,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这日,还没到中午,几个孩子就回来了,嚷嚷着要吃饭。小圆忙问:“怎地这般早便下学了?”程四娘红着脸回道:“夫子家中有些事情,便提前放学了。”午哥几下踢掉鞋子,爬上软榻,补充道:“阿云师娘怀上娃娃啦,夫子一听说这消息,欢喜得书都捧不住,只好放咱们回来了。”程四娘听了这话,脸色愈发红起来,深深将头埋了下去。小圆见了她这副害羞模样,虽不以为然,却也晓得这才是大宋小娘子的正常反应。 她教导午哥道:“以后不许在小姑姑面前讲这样的话。”不用上学,心情贼好,午哥连缘由都不问,脆生应了个“好”字。他接过阿彩递过来的葡萄,丢了两粒到嘴里,忽见辰哥走到软榻边,想要朝上爬,便连忙搁了葡萄盘子,伸手叉到他腋下,连拖带拽,把他弄了上来。 旁边明明有脚踏,非要费心去帮忙,小圆弄不懂儿子们表达兄弟情谊的方式,暗自腹诽。仲郎羡慕他们都上了暖暖的软榻,穿着鞋子就从脚踏往上跳,午哥生怕他弄脏了垫子,忙轻轻推了他一把。这一幕正巧被进屋的钱夫人瞧见,立时大吵大闹起来,称程慕天两口子苛待了小兄弟。 小圆望着她,有些发怔,好一会儿才起起来,因明日就是十月初一,山上下了大雪,栏里又出了肥羊,她前几天便下了帖子,请城中几位亲戚进山来过暖炉会,只是好像并未请钱夫人呀,她怎地自个儿跑了来。 程慕天黑着脸站在门口,极想拎起钱夫人扔出去,但仲郎比先前很晓事了些,他不愿当着小兄弟的面动手,便道:“小铜钱,扶夫人出去。”钱夫人本是在小圆跟前吵闹,闻言马上转向了他,怒道:“我来瞧瞧我儿子,你竟敢赶我?”小圆见仲郎一副被吓傻的模样,心中微微叹息,连忙扯了个谎,道:“本来就是要请娘来过暖炉会的,帖子恐怕已在路上。”钱夫人捡了些面子回来,脸上神色缓了缓,自到主座上坐下,招呼仲郎过来瞧了瞧,想挑出些刺来,无奈仲郎比先前还胖些,脸色又红润,身上穿的还是新做的棉袄,她左看右看挑不出毛病,便拉起他衣裳的布料揉搓几下,不满道:“怎地不是缎面儿的,你们做兄嫂的,也太抠门。” 小圆忙解释道:“小孩子们爱闹腾,棉布的结实,午哥与辰哥,穿的也是这个呢。”钱夫人朝软榻上瞧了瞧,果然如此,就不好再提,转问仲郎道:“哥嫂可曾打你?”仲郎摇了摇头。她又问:“这里住着不如家里舒心罢,咱们家去。” 仲郎极不爱上学,闻言便点点头。钱夫人大喜,迭声叫小铜钱去帮他收拾衣裳。小铜钱在小圆面前,不敢乱动,轻声道:“夫人,仲郎是要在这里上学的哩。”钱夫人恼道:“我家请不起先生?”小圆笑道:“小兄弟在这里住着,花的是我们的钱,娘竟不满意?非要他回去花你的嫁妆钱才好?何不就让他在这里住着,你把钱与他攒好,将来娶媳妇用。” 钱夫人想了想家中的钱,的确所剩无几,便没有吱声。小圆接着问仲郎:“学堂上的课间小点心可还中吃?”仲郎点了点头,伸手向她讨要。小圆自桌上盘子里拣了几块夹心饼干塞进他手里,道:“你若是回去了,虽不用再上学,但这些饼干糕点,可也是吃不着了,你真想跟着娘回去?”仲郎看了看钱夫人,又看了看手中的饼干,正在踌躇之时,忽然听得午哥一声高呼“堆雪人去啰,”马上就不再犹豫了,攥紧饼干跟了出去。 钱夫人想留他,一个探身没抓住,空垂着手颇有几分落寞。小圆虽厌恶她,见了她这副模样又有些不忍,便好言好语劝慰了她几句,命人多收拾一间房出来,叫小铜钱扶她去歇息。 程慕天极爱看钱夫人愿望落空,笑着坐到炉子边烤火,道:“说来也怪了,午哥向来不给仲郎好脸色瞧,仲郎却就是爱跟着他顽。”小圆取了块羊肉到火上烤,道:“不奇怪,你儿子那日耍了套功夫,把他震住了,仲郎这孩子,就是佩服比他拳头硬的人。”程慕天接过她手中的铁丝网夹子来回翻烤,奇道:“不是有烟道,为何生了炉子烤火?”小圆 分卷阅读29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好笑道:“没得炉子能叫‘暖炉会’?又是烟道又是火炉子,我嫌热的慌,便命他们把烟道停了,等晚上睡觉时再烧。”程慕天正想说不热呀,突然想起来,她有身子的人,温度高些,便闭了嘴没有作声。 他能体谅娘子,钱夫人却受不了,在给她收拾的厢房里待了还没半个时辰,便高声喊冷。小圆命人将烟道提前烧起,程慕天拦她道:“故意寻歪呢,她住的别院,根本就没得烟道,怎不见她喊冷?”阿彩亦道:“特意给她生了两个大炉子,我才去过一趟,热得我直冒汗。” 小圆见他们这样说,于是作罢,只叫人送了两壶热酒去。 钱夫人在房内闹腾了一阵子,不见有人来理她,只好亲自寻了来,责道:“你们连继母都苛待,何况对小兄弟,我要带他回家。” 好容易有了几天清净日子过,程慕天懒得与她废话,起身披了件衣裳,道:“‘暖炉会’变是‘寒衣节’呢,我娘子怀着身孕行动不便,继母且随我去给爹上墓罢。” 钱夫人结巴了起来:“你爹不,不在这座山哩,现在去,恐怕赶不回,回来。”程慕天冷冷地盯着她,道:“继母房里烧着两只大炉子,犹自嫌冷,我爹在山上没得火烤呢,咱们不去送送棉衣?难道继母嫌外头冷?” 他们早就下好明日才去上墓的,小圆晓得他是在吓唬钱夫人,忙装了责怪他的口吻道:“外头飘着鹅毛大雪呢,继母年纪也不小了,把她冻坏了如何是好。”程慕天哼了一声,将头别开。小圆唤来小铜钱,吩咐道:“赶紧把夫人扶回去烤火,明日再去给爹上墓。” 第一百八十三章 暖炉会(下) 钱夫人不仅没讨到好,反被吓唬了一番,气恼非常,回了房中,摔摔打打个不休。小铜钱捡了这个,护不住那个,急得头上直冒汗,苦劝道:“我的好夫人,这是在吵夫人家里哩,砸坏了她的物件,要咱们赔,怎生是好?”钱夫人拎起一个白釉八卦壶就朝地上砸,怒道:“她敢!”小铜钱慢了几步,没有接住,眼看着那壶在青石板地上跌得粉碎,急道:“夫人,你不为自己,也该为仲郎想一想,我看他在这里住了这几个月,懂事不少,不仅会听话,还不爱哭闹了,他能有出息,夫人你不高兴?”钱夫人怎会不盼着儿子有出息,她呆呆地望着一地的碎瓷渣子,良久叹了一句:“罢了。” 第二日大雪初霁,天色晴明,程慕天命人去请钱夫人进山扫墓,见她安安静静,没了头天跋扈的模样,不禁暗暗称奇。小圆早听小铜钱讲过了头开晚上的情形,钱夫人能想转过来当然是好事,她早就盼着一家人能和和睦睦,便叫小丫头取了一件织锦的披风与她系了,唤仲郎来陪着母亲去给父亲扫墓。 十月一,送寒衣,午哥与辰哥,捧着绵球楮衣之类进来,预备一同进山,给已仙逝的祖父上墓。小圆问程慕天道:“四娘子不去?”程慕天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小圆明白了,程四娘是女孩子,没资格一同去的。她拨了拨炉子里的火,搂过程四娘,道:“咱们且先烤肉,等亲戚们到了就开饭。” 程慕天替她温上一壶酒,柔声道:“我们晚上回来吃晚饭,记得多做些豆饭。”小圆的脸被炭火烤得红红的,起身给两个孩子理了理衣裳,一手牵着辰哥,一手搭着程慕天的胳膊,将他们送上车。 下午时分,几位亲戚到了。陈姨娘是独身来的,因为雨娘跟着薛师傅走薛家亲戚去了;甘十二一家到的齐,除了他们两口子,还带着两岁的千千,这孩子之所以取了这样怪的一个小名儿,皆因生她那会儿,甘十二赶巧在做一个名为“千千儿”的玩意,他头一回当爹没经验,顺口就千千、千千的叫上了。 丫头将他们引进厅里,小圆起身相迎,又朝后望了望,问道:“大姐没来?”程三娘笑道:“大姐肚子,只比你小一个月,不好坐得车,因此没来,不过托我捎了几件她亲手做的小衣裳来。”说着取过丫头手中的两个包袱,打开来,全是女娃娃穿的小衣裳小鞋袜,上头扎着颜色鲜亮的花呀朵的。陈姨娘笑得前仰后合,众人正不解意,她也取了个包袱出来,打开一看,一模一样的小衣裳。小圆笑道:“你们都晓得我针线上缺能耐,所以将孩子三岁上的衣裳全都备齐全了。” 程三娘领着千千到火边烤了一会儿,问道:“大姐家的八哥只比午哥小一岁罢?”小圆想了想,答了个“是”字。程三娘道:“那午哥的衣裳,他该穿的,嫂嫂有没得不要的,捡几件出来,我与他捎回去。”小圆没有作声,将那羊肉烤得两面金黄,递与千千。程三娘晓得她是猜到了,叹了口气,道:“都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大姐的胎已经诊出来了,是个男孩儿。”后头的话她没讲,程大姐自从晓得这消息,就把八哥当作了眼中钉肉中刺,缺衣少食是轻的,动不动还要伸两下手。 小圆自己是这样过来的,程三娘不说她也晓得,望着陈姨娘苦笑:“我们有个邻居,家中蔗出小女儿,三天里头有两天是饿着的,全靠午哥偷偷与她送些吃食,倒像是我们家养的。”说话间丫头来回话,说这样冷的天,素娘在外拾柴火,问她要不要递些吃食。陈姨娘忙道:“怎么不拉 分卷阅读29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她进来烤火?”小圆捡了几块糕饼交给丫头给素娘送去,向陈姨娘解释道:“不好明着关照她,若是让她嫡母晓得,又是顿打。”甘十二愤慨问道:“娘不是新娘,爹总归是亲爹罢,他就不管管?”陈姨娘能明白小圆的话,苦笑道:“后宅是女人的天下呢,嫡母打庶女,天经地义,再说她定是背着官人打的,怎会叫他晓得?”甘十二听了这话,也苦笑起来,道:“幸亏我立志不纳妾,不然也要有这样可怜的娃娃。” 晚饭前,程慕天一行赶了回来,只不见钱夫人的身影,说是半道上折回城里去了。小圆叫他陪着客人们,自己拉着午哥到他房里,问他有哪些衣裳是穿不着的,收拾了满满几包袱,预备让程三娘给八哥捎回去。 待她重新回到厅里,屋内已是一片酒香,甘十二左手烤肉,右手热酒,大快朵颐,高呼过瘾。程三娘嫌他太过粗鄙,正在那里说他,小圆笑道:“暖炉会,就是围着火炉烤肉吃酒的,不然还做甚么?”程慕天见她进房,忙命人将外头的箱子搬来,亲手掀开盖子,众人探头瞧了瞧,原来是一箱子瓷瓶子。甘十二爱此物的人,惊喜叫道:“这是瓶装的好酒呀,哥哥那里讨来的。”程慕天还是与他不对盘,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去讨一个来我瞧瞧,五贯铜钱这样一小瓶。” 甘十二搓着手,一副“我想喝”的模样,咂舌道:“五贯钱哪,大概只够我喝两口的。”小圆瞧见他那副馋模样,塞了一瓶到他手中,笑道:“那你试试,能涌两口吃尽。”甘十二捧着瓶子细瞧,欢喜道:“这样的好酒,哪儿能两口吃了,要细细品尝才是。” 程慕天见不惯他这副德性,离他远远儿地坐了,唤丫头来热酒,头一杯就斟给了小圆。小圆的脸红了起来,这里还有长辈在呢,怎能先给她斟酒,忙摆手道:“我不爱吃烈酒,再说怀着身子呢。”程慕天明白了过来,连忙把程姨娘面前的杯子也斟满,笑道:“这酒是甜的,你且吃一口,看你尝不尝得出是甚么味儿。”小圆见他讲得稀奇,便浅浅抿了一口,入嘴一股酸甜味道,再一闻,竟是青苹果的芬芳,她惊讶道:“这是频婆果酿的酒?”程慕天笑着点头,道:“我在店里吃了几杯,觉着甜腻腻的,但那店家说娘子们爱好此物,我便买了几瓶子回来。” 甘十二忙问是哪家店,他也要去与程三娘买。程三娘红着脸,抓着千千的小手打了他一下儿,嗔道:“我卖多少朵仿生花赚得来五贯钱,莫要乱花。” 小圆本来另取了两瓶子酒出来,准备各送他们一瓶的,听了她这话,就故意放了一瓶回去,笑道:“叫他买去,家里一有钱,男人就要纳妾,不能让他得逞。”她本是打趣甘十二,却无意合着了程慕天,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忙举了杯子道:“为咱们家的男人都不纳妾,碰一个。” 肉吃了几盘子,酒喝过了几瓶儿,晚饭端上了桌来,暖炉会少不了豆子加工做的菜,素鸡、素鸭、素鱼、素火腿,满满摆了一桌子。辰哥好了伤痛忘了疼,吵着要吃豆泥骨朵。豆泥骨朵即是豆沙馅的包子,厨房里蒸了这个,小圆却不想与他吃,吓唬他道:“那东西是甜的,你又想坏牙齿?”程慕天疼儿子,不满道:“好好刷牙便是,怎能因为坏牙齿就不许他吃甜的。”小圆理亏,忙命人端了一桌子豆泥骨朵来,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个。 几个孩子方才吃了不少烤肉,根本就不饿,在饭桌上待了没多大会儿,全都溜下了凳子,再以午哥打头,跑回了厢房。厢房里的家具,全部顾及了午哥与辰哥的身高,统统小一号,几个箱子里,装满了玩意,地上还散丢着几个吹叫儿。千千是头一回来,见桌上摆着几个毛绒绒的长耳朵兔子,伸手就要拿,辰哥取了一个塞到她怀里,道:“这是给我娘肚子里的妹妹买的,与你一个抱着顽罢。” 午哥刚上了软榻,笑得直打滚:“平日里都是我哄你,如今你也有人哄了。”辰哥比他脸皮薄,闻言羞红了脸,挨着榻角不讲话。仲郎见千千有了新玩意,他也想要,便自己走到桌前,伸手欲拿。午哥飞快地丢了个抱枕过去,打到他的手,喝道:“不许碰,那是给我妹妹买的。”仲郎有些怕他,不敢再伸手,重新他的话道:“妹妹。”午哥笑道:“那是我妹妹,不能你妹妹,你该叫她侄女。”仲郎不明白,固执地叫道:“妹妹。”午哥所见的都是聪明孩子,被他这副脑筋急到了,跳下软榻朝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继续教他:“侄女。” “妹妹。”仲郎十分执著。 千千看着他们,觉着很有趣,指了仲郎,咯咯笑起来。 午哥生为长子,虽然平日调皮捣蛋,内心里却与程慕天有些想像,觉得千千笑话仲郎,就是在笑话程家。他恨仲郎不给程家长脸,便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吼道:“站墙角去,不想明白不许动。”千千见他又是踢人又是大吼,吓哭起来,辰哥忙掏了小手帕替她拭泪,牵着她的手去寻小圆。 小圆乍一见千千这副模样,还以为是她受了欺负,责备辰哥道:“怎么不照顾好妹妹?”辰哥委屈道:“是哥哥打小叔叔,把她吓哭的。”程三娘“啊”了一声,突然又闭了嘴。程四娘瞧了瞧她脸上的神 分卷阅读29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情,又看了看小圆,替嫂子解围道:“侄子和弟弟闹着顽,不留神碰了几下,也是有的。” 程三娘听得小妹这般讲,暗暗责怪自己没把嫂子往好处想,忙道:“孩子们玩闹呢,定没甚么大事,是我们家千千太胆小。”程慕天已是沉着脸掀起帘子朝厢房去了,小圆怕分不分青红皂白打儿子,连忙跟了过去。 他们进房时,仲郎还老老实实站在墙角,小身板挺得笔直。小圆见了这情景,又是恼午哥不守规矩,又是忍不住好笑,她挺着肚子拦在程慕天面前,让他碰不着儿子,问道:“为何要打小叔叔?”午哥此时还是气恼难耐,将仲郎一指:“你自己问他。” 小圆便扭头唤仲郎,不料他却不肯动,直到午哥去拉他,才走了过来。午哥指着桌上的公仔玩具问他道:“这是给谁买的?”仲郎答道:“妹妹。”午哥见他还是不开窍,气得又想伸手打人,小圆朝他头上弹了一下,教训他道:“他再怎么着,也是你小叔叔,你没权力打他。”说完指了指墙角:“换你去罚站。” 午哥二话不说,就朝角落里面向墙壁站了,口中道:“我站一夜都没甚么,只是你们得让他这榆林脑袋开开窍,不然又在人前丢咱们程家的脸。”程慕天本来一直在琢磨用甚么样的方式揍他一顿,听了这话却来了兴趣,问道:“你晓得甚么是程家的脸面?”午哥将方才千千笑话仲郎的事讲与他听,声辩道:“我是气极了才动手的。” 程慕天若有所思,摸着下巴不出声。小圆走过去拍了他一掌,道:“为了甚么也不能动手,欺负长辈的名声传出去,好听呢?他脑子转不过弯,你不会好好教他?”程慕天一直苦恼午哥没有做长子的觉悟,今日听了他那番话,十分欣慰,好言好语给他讲道理:“你想的没有错,但就像你娘刚才讲的,方法确是没使对,千千笑话咱们程家人,那是她的错,不是你小叔叔的错,明白不明白?” 小圆撞了他一下,嗔道:“有你这样教导孩子的?你让他去教训千千?”午哥糊涂了:“那我该怎么办?”小圆身子沉重,不耐久站,寻了把椅子坐下,搂着他耐心教导:“小叔叔不擅讲话,你是晓得的,这不是他的错,再说他自己也不愿意呀,怎能为这个责怪于他?该当耐心教他才是,对不对?”待得午哥点头,她继续道:“至于千千,她才两岁,甚么是嘲笑都还不懂得呢,不过是觉得你们闹得有趣,这才笑了。乖儿子,你过完年就六岁了,又是家中老大,须得学会分辨甚么是真心,甚么是假意才是。” 程慕天越听越觉得她讲得比自己好,他自认为被娘子抢去了风头,嫉妒心作祟,酸溜溜道:“真心,假意,娘子,你扯远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吾家有女 午哥经小圆教育了一番之后,待仲郎格外耐心了一些,虽偶有被气极而伸手的时候,也能控制住力道。而仲郎一如既往地服从于比他强势的人,挨过打,不但不告状,反而更黏午哥。于是,常常能听到不堪其扰的午哥在院子里高呼:“仲郎,小叔叔,离我远些。” 但这日,任凭仲郎如何骚扰午哥,他也无动于衷,只满面焦急地盯着那扇门,带着些许期盼,又带着些许喜悦,一旁的程慕天和辰哥脸上,皆为如是表情。仲郎拉扯了午哥几下,不耐烦起来,大声道:“顽。”午哥不动,据头向程慕天大喊:“爹。”程慕天马上提溜起仲郎,把他拎出了院子,命余大嫂照看住他,并关上了院子门。 他们在院中又候了好些时,终于看见产房门打开了,两个产婆的神情有些畏缩,挪着脚不敢上前。 程慕天的心猛地一紧,冲进去扑到小圆床前,急问:“娘子,你怎么样?”小圆脸色尚好,笑道:“甚么事也无,如你所愿。”程慕天狂喜,起身接过产婆怀中的小襁褓,一阵猛亲,惹得那粉粉的小肉团放声大哭。他很是尴尬地将襁褓交给跟进来的奶娘,责怪几个产婆道:“赏钱也不来讨,害我以为出了事。”产婆瞧着他是欢喜的样子,笑道:“生了个闺女,我们以为少爷你不喜欢,生怕挨骂呢,哪里还敢讨赏钱。” 田大媳妇端着个盘子站在门口,笑道:“上等封儿哩,咱们少爷,盼个闺女盼了好些年。”几个产婆喜出望外,冲着程慕天福了又福,出去领赏吃茶去了。 程慕天见闺女不再哭闹,将她又接了过来,挥手叫奶娘下去。午哥谨记着娘亲过年时教导他的话,大了一岁,人前要守规矩,方才便没有乱来,此刻见房内只剩了他们嫡亲的五口儿,就如同脱了绳套的猴儿,上串下跳地嚷嚷着要看妹妹,要抱妹妹,要亲妹妹。他如今已六岁,个头不小,天天练武,力气也足,但程慕天还是不放心将宝贝闺女交给他,便哄他道:“你小叔叔还在等着你去陪他顽呢,快去。” 小圆见了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笑道:“你又当一回父亲,他不也是又当一回兄长,只许你开心,不许他欢喜?”娘子才受了苦,娘子最大,程慕天没有反驳,指了个椅子让午哥坐了,将小襁褓放到他怀里,自己则蹲下了身子,张开双臂在一旁护着。辰哥羡慕到眼红,向程慕天作了揖,道:“爹,我是头一回当哥哥。”程慕天爱 分卷阅读30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他这副知书达礼的模样,伸手去接午哥手中的小襁褓,道:“给你弟弟抱一抱。”午哥嘟了嘟嘴,把小妹妹让给辰哥抱,自己跑到小圆跟前,问道:“娘,我教妹妹打拳好不好?” 小圆笑道:“你妹妹要绣花,没得功夫打拳。”辰哥在旁道:“我教妹妹背书。”小圆脸上笑容愈盛:“好是好,只是得再等两年。” 程慕天见他们俩都很有做兄长的觉悟,便把他们赶去书房制订妹妹培养计划,自己则抱着闺女占据了小圆床头的位置,兴致勃勃地与她畅谈起往后十七年的宏伟目标。 他为这个小闺女,准备了太多的东西,可惜小圆尚在月子中,无法出得房门去瞧。好容易待到满月洗儿礼毕,程慕天头一件事就是拉着小圆去看满院子的花儿,青青的竹子扎成篱笆,围着两个苗圃,里头种着茉莉、素馨、建兰、朱槿、玉桂、红蕉等名贵花种。小圆瞧了花一眼,感叹道:“你这父亲还真值得下本钱,单凭这几盆儿花,已能作个小户人家的嫁妆。” “我程家的女儿,能与小户人家的相提并论么?”程慕天不以为然,指着苗圃里的各样花朵问她道:“我想给闺女以花为名,你说哪个好些?”小圆踮着脚瞧了瞧,指了那纸条柔长的素馨道:“就叫素馨,如何?”程慕天摇头:“重了杨家闺女的名儿了,再说这花太过柔弱,还不如茉莉。” 程茉莉?小圆摸了摸开始起鸡皮疙瘩的胳膊,连连摇头。红蕉?玉桂?太俗。两口子站在苗圃前商议了半天,也没挑出满意的花名儿来,正发愁之际,忽闻辰哥在为小妹妹念诗:“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程慕天双手一拍,“就叫蕊娘罢。”当他们把这个决定告诉孩子们时,辰哥乐疯了,抓着一本诗词集在屋内来回打转,逢人便道:“妹妹的名字是我取的。” 程慕天坐在洒满春日阳光的房间里,将他给闺女准备的好物事一一拿出来,献宝似的与小圆看。一面“小儿弄影戏”的铜镜,镜背纹饰中一小儿双手各持偶人,坐于幕后,幕前有五个小儿围观。“婴戏悬丝傀儡”的三彩陶枕,皂衣白裤的孩童吹横笛、绿衣黄裤的婴孩击锣,和着那耍悬丝傀儡的娃娃。 小圆摸了摸光滑的陶枕,不想打击程慕天的积极性,但还是忍不住张口道:“二郎,这陶枕好是好,但是不是冰了些,硬了些?”程慕天愣了愣,“那,和你的枕头一样,加个枕套?”小圆朝外努了努嘴:“你给她种了那么些花儿,采些花瓣晒干,做个花枕,又软又香,多好?”程慕天喜道:“好主意,我这就去摘花。” 程慕天的全副心思都在闺女身上,小圆却不愿冷落了两个大的,便叫奶娘将孩子们带来听故事。平日这种时候,都是午哥跑得最快,今天先进来的,却是辰哥。他手举着一本书,跑得小脸通红,问道:“娘,为何不许我吃糖?”小圆看了看奶娘,奶娘答道:“他今儿已吃了三块了,少爷和少夫人给他定的是五块,剩下的两块,我想留到他晚上再吃。” 小圆俯下身子,问辰哥道:“可听清了?糖吃多了对牙不好,你一天吃五块,已是很多了。”辰哥辩道:“可书上不是这样讲的。”“书上还写这个么?”小圆好奇地接过他手中的书,原来是本《糖霜谱》,大概是他们研究农事时买的,辰哥作了记号的那一页上头,赫然写着:“糖是消痰、除心烦热的佳食。” 她将这句子念出声来,忍俊不禁,笑骂一旁看热闹的午哥:“你弟弟也变得滑头起来,是不是你教的?”午哥大呼冤枉:“我向来不看书的,哪里晓得这个。” 程慕天捧着一包花瓣进来,顺手敲了他一下:“向来不看书?赶紧回房背书去。”午哥见他脸上是带笑的,便晓得他是在玩笑,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娘,我还要听‘大闹天空’。”小圆扑哧笑道:“猴儿,‘大闹天空’你哪日里不耍一出?” 辰哥觉得自己被忽视,抓起《糖霜谱》开始撒娇:“娘,我要吃糖。”小圆奇道:“你在父亲面前规矩得很,为何一到娘亲跟前,就黏糊起来?”午哥抓了把盐豆儿与他,道:“拿这个磨磨牙罢,别老惦记着吃糖,许多人家连饭都吃不上呢。” 小圆闻言大为惊讶,他这么锦衣玉食的小少爷,竟有这样的觉悟?程四娘轻声一语道破天机:“我们才去寻素娘,可素娘说她不得闲,要去地里撒种,不然没得饭吃。” “撒种?”小圆抚了抚额角,“看来我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外头的事通是不知了。” 程慕天递了盏参茶与她,讲解道:“杨家去年就没得粮食收,今年早早儿买了几亩旱地,准备学咱们种小麦。”小圆笑道:“咱们种小麦,是为了磨白面做酒曲,他种小麦作甚么,咱们南边的人,又不惯顿顿吃面条和馒头。”程慕天现在完全不把杨家庄放在眼里,道:“理他们呢,反正今年他们若还是没粮食吃,我这里可没得借的。” 他们两口子闲聊之时,阿彩已给孩子们讲完了“大闹天宫”的故事,午哥挨到小圆旁边,道:“娘,妹妹的玩意实在太多了。”小圆笑着与程慕天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没有理他。午哥又挪到程慕天那边,故作不可理解的惊讶状:“爹,娘 分卷阅读30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素娘竟说她没见过公仔,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小圆忍不住闷笑,儿子,若不是你娘亲机缘巧合来到这大宋,你也一样不晓得公仔是何物。 程慕天见午哥黏着不肯走,眉头皱了起来:“那丫头有甚么好,虽生了一副好样貌,可身上没有哪天是干净的,不是灰就是泥,你送他一个公仔,也是落个脏扑扑的。” 午哥张大了嘴:“爹,你怎地晓得我想送她一个?” 小圆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那点子小聪明,在你爹面前不值一提。” 程慕天得了这样的赞扬,身轻得似要飞起来,大度地一挥手,允了午哥的要求,让他挑了个蕊娘最不爱的“米老鼠”,给素娘送去。午哥抱着“米老鼠”转身欲跑,小圆叫住他,又递了一只更大的过去,道:“大的给紫娘,小的给素娘,不然她一个也落不着。”午哥接过大一号的公仔,从娘亲这里又学了一课,自此再与素娘送礼物,必要备一份更好的给紫娘。 第一百八十五章 西湖美景(上) 四月里,程大姐生的儿子摆满月酒,小圆因蕊娘还小,去不得,只派程慕天作代表,带着儿子们去坐了坐。待到六月底,孩子满了一百天,程大姐特特发了帖儿进山,邀小圆一家上西湖游船。 小圆看完帖子,笑道:“程大姐的鑫哥才过一百天,她就惦念着出来逛了,想必是坐月子把她憋闷坏了。”程慕天道:“一百天是个坎,只要过了,大人就放心了。蕊娘亦过了百日,可以出得门,西湖你又还没去过,不如咱们带了孩子们,出去逛逛罢。”小圆故意逗他道:“不怕我见外客了?西湖上人又不少罢?”程慕天仿佛料到她有此一问,得意笑道:“金九少自家有大船,你坐船舱里,任谁也瞧不见。”小圆赌气道:“那我不去了,坐在舱里,甚么也看不到。”程慕天进山这两年,看开了许多,见娘子生气,忙凑过去哄她,许她上船头瞧风景。 午哥听说要去西湖顽,乐得找不到北,催着奶娘替他收拾衣裳,说要在船上多住几日,又跑来问小圆,能不能把他的那些玩意带上船。小圆想起金家可怜的八哥,同他商量道:“午哥,你玩意不少,带些去送与八哥,好不好?”午哥向来是大方的,再说他玩意着实不少,便点了点头,转身去翻拣。辰哥在旁咬着一块小麻糖,问道:“娘,我还有糖,也与八哥带几块去?”小圆很欣慰儿子们都有一颗怜悯人的心,摸了摸他的脑袋,轻轻点头。 程慕天抱着蕊娘进来,东翻翻,西翻翻,问道:“娘子,上回做的小提篮在哪里,将闺女放在里头,提去船上。”小圆接过蕊娘拍着,笑话他道:“生怕别个不晓得你有个闺女似的,服侍她的奶娘丫头一大堆,还需要你用篮子提着?”程慕天脸上一红,抢过蕊娘,掀帘儿出去了。小圆笑着摇头,打发了田大媳妇去最后一进院子帮程四娘和仲郎收拾东西,自己则和阿彩开了箱子,挑出几样金银儿童饰物,预备给鑫哥作见面礼。 几个孩子都十分兴奋,闹腾到半夜才睡去,程慕天有些愧疚,躺在床上还在念叨,以后要多带他们出去顽,不然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了。 第二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虽然天气有些热,但他们起得早,一路上还是非常凉快。孩子们头天没睡好觉,一上车,全部倒头就睡,只有程四娘还强撑着,直到小圆劝了又劝,她才挑了个角落的地方蜷着睡了。小圆暗自感叹,到底不是亲娘,嫂子对她再怎么好,也只是嫂子,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小意儿,不似午哥和辰哥,无事也要撒两回娇。她又看了看午哥脚跟前的仲郎,旁若无人四仰八叉的躺着,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迟钝也有迟钝的好处,哪里都和家里一样自在。 到得西湖岸边,他们弃车徒步,沿着一溜儿垂柳慢慢走着,湖中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穿插交错,往来如织;许多商贩高声吟唱,叫卖着临安土特产;还有些杂耍艺人,拣那人多的地儿摆开了场子。 午哥兴奋地拉着辰哥的手,后头跟着他名义上的书童喜哥和比他还小的小叔叔仲郎,这里看会子关扑,那里看会子顶缸,哪里人多,他往哪里扎。程慕天生怕他跑丢,一把抓住他,牵他到个抗闹竿的老汉面前,哄他道:“给你们一人买一个香包拿着顽,莫要乱跑,可使得?”几个孩子大叫:“那是女娃娃顽的。”程慕天这几个月尽为闺女操心,竟忘了男孩子爱顽的玩意同女娃娃不同,给午哥和仲郎一人买了一个,又寻了个卖糖鱼的,买了两条分给辰哥和喜哥。小圆看了看程四娘,见她神色虽平静,眼里却掩饰不住艳羡,忙招过扛闹竿的,给她买了个香包系在腰间。 孩子们都得了实惠,终于肯好好走路,一家人得以尽快赶到了码头边。这里的景色同方才所见又有不同,水面上的船只成百上千,形形色色,小船船尾固定着大橹,由船夫用脚来摇;快船则由车轮或踏板推进;还有大型方底船,足有五六丈长,可乘坐二十余人。 午哥迫不及待想上船,指着停靠在码头边上的一排“罗船”、“刘船”、“何船、”与“黄船”问道:“爹,金姑父的船,可是在那里头?” 金家接 分卷阅读30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客的小厮已迎了上来,但程慕天有心要考一考儿子,便道:“你金姑父的船名为‘百花’,你且找找看。”午哥指着另一排船念起来:“七宝、十样锦、金狮子……” 小圆趁着他还在找寻,好奇问程慕天道:“自从金九少中美人局失了财,不是穷了么,家里怎地还有大船?”程慕天见那小厮在近旁,压低了声儿笑道:“铺子都舍得卖,就这艘船舍不得哩,你可知这船为何取名‘百花’,皆因这船上,载伎女最多的时候,足有上百人。”小圆的眉,不自觉的微微皱起来,今日这船上,不会也有伎女罢,可别带坏了孩子们。 不多时,午哥认出了“百花”二字,得意洋洋来炫耀,程慕天很是欣慰他这几年的书没有白念,亲自牵了他的手,带头登船。 这艘“百花”大且精巧,雕栏画栋,船的上部饰着各色彩绘,小圆先前还想着要到船头看风景,原来根本没这个必要,这船舱两侧开窗,置着舒适的桌椅板凳,他们坐在舱中,不消动得半步,湖中美景便尽收眼底。 程慕天一上船,便不知被金九少引到哪里去了,小圆坐了一时,吃了几口茶,程大姐才迎了出来,歉意道:“鑫哥哭闹,非要我去哄才消停,没得办法。”小圆叫几个孩子上去见礼,笑道:“这有甚么,我家蕊娘也是离不能得娘。”又问她道:“三娘子一家没来?” 程大姐取了几个玩意出来,分发与孩子们去顽,埋怨道:“她被那几支仿生花缠住了脚,如今竟是哪里也不去。”小圆能理解程三娘,替她解释道:“她和咱们不同,做一天才有一天的钱得,不然柴米油盐酱醋茶,就要缺几样。”程大姐还是不满,道:“他们家如今全靠三娘子撑着,这怎么能行,你看她累的,上回好容易怀上了个哥儿,三个月上流掉了。”小圆大吃一惊:“我住在深山,又生养孩子耽搁了几个月,竟是没有听说这等事体,我看甘十二不像是只靠娘子吃饭的人,他没想想辙?” 程大姐撇了撇嘴,道:“他想又有甚么用,有心无力,他这二十几年,除了读个半吊子的书,就是在做手艺活,这两样,哪样能赚到钱?”小圆坐在那里,与她两个相对叹气,程慕天推了舱门进来,道:“三娘子的仿生花作坊,又不是没有雇工,她怎会那般辛苦?”经他这一点,小圆也纳闷起来,便问程大姐知不知情。程大姐也是照管过几年家中生意的人,想了一想,道:“大概是因为她没请个管事?”小圆一拍手,恍然:“怪不得,她身兼东家和管事两职,说不准时不时还要亲自上阵去做花儿,不累着才怪。” 程慕天摇头叹气:“亏得她生在程家,一点儿经商的天分也无。”小圆偷偷瞪了他一眼,程老爷在世时,何曾管过这个闺女,她没有饿死已是万幸,哪里会懂得经商的道理?既然明白了症结所在,小圆便托程大姐得闲时去一趟程三娘家,与她讲一讲雇管事的整体。程大姐自己也是作坊股东,自是没有二话,满口答应下来。 小圆透过窗子,瞧见孩子们在外头来回疯跑了好几趟,却未见着八哥的身影,便向程大姐问起。程大姐似乎不愿提起这个,含含糊糊说是他被开水烫了,在家养伤,随即将话题引开,问程慕天道:“二郎,怎地没随金九少去耍?” 不提还好,一提程慕天就恼了,强压着怒气道:“他既然是请了伎女上船,就别让我们带孩子来,要是我儿子们问起,我怎么作答?”小圆朝窗外探了探头,果见船头船尾,皆站着几个彩衣伎女,满头的珠翠,引得过往船只,纷纷放慢了桨,朝这边张望。她连忙将几个孩子叫进船舱里来,哄道:“小妹妹见你们在外头顽,艳羡的很哩,你们何不就在舱内顽,也叫她瞧瞧?” 这话两个儿子极爱听的,马上围到奶娘身边,一个要抱蕊娘,一个要亲蕊娘,仲郎不大愿意地嘀咕了一声,被午哥敲了个爆栗,安静下来,程四娘好心替他揉额头,却被他啪地一声打在手上。 程大姐看不明白,疑道:“仲郎这孩子怎地怪怪的。”小圆无法为她解释仲郎的强势服从心理,只道:“他们男孩子,总在一处打闹惯了,亲热着呢,四娘子平日不同他们在一处顽,自然疏远些。”她见程大姐对方才程慕天的话无动于衷,忍不住指了外头的花红柳绿,问她道:“大姐,你看得下去?为何要由着金九少的性子胡来?你如今有了亲儿子的人,总不会怕他罢?” 程大姐笑道:“没亲儿子的时候我也不怕他,不过是看在他这两年事事顺了我的心的份上,许他快活一回。”原来自从美人局后,金九少就再没纳过妾,连程大姐在孕中和生产时,也没领人回来,程大姐心存感激,便许了他今日邀伎上船。 女人辛苦延续子嗣,男人不该安分收心?明明是该做的事,却硬是变作了恩赐,这是甚么世道。小圆早就晓得世情如此,但心中还是不舒服,便扭头看湖面的风景,不再开腔。 粼粼波光的西湖上,无数小脚船,专载贾客伎女,又有载了荒敲板、烧香婆嫂、扑青器、唱耍令曲,及投壶打弹百艺等船,见有大船靠近,不呼而自来。除此之外,还有成群结队的小船,装载着各种货物往来于南北湖南,菜蔬、水果、鸡儿 分卷阅读30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螺头、时花、美酒、羹汤、茶果……真个儿是无所不包,应有尽有。在离湖岸边不远的水面上,小钓鱼船正在垂钓,湖中又能有撒网打鱼船、放生龟鳖螺蚌船。 程大姐也在窗前张望,见有个卖羹汤的小船过来,便道:“我去厨下瞧瞧饭食,再买些孩子们爱吃的甜汤上来。” 程慕天待得程大姐去了后舱,笑话小圆方才的反应,说她是专情的男人见多了,遇到这样再正常不过的,反倒不习惯起来。多么?小圆掰着指头数了数,除了程慕天,亲戚中没有纳妾的,就只有甘十二一个,薛家几兄弟不算,那是因为没得钱,谁晓得有了钱又是什么景象。 程慕天口中那样说,其实心里最瞧不起金九少,抬起胳膊将她碰了一下,轻声道:“你瞧金九少与那个青衣伎女的亲密劲儿,一看就不是头回见面,大姐说他这两年没往家里领人,可谁晓得他在外头有没有偷腥?” 小圆极恨金九少当着孩子们的面搂抱伎女,站起身道:“咱们家去罢,待到金九少不请伎女时再来。”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量,故意叫舱外的金九少听见了,他连忙松了伎女走了进来道:“这就遣去,这就遣去。”小圆还是站着不动,他见她不是说笑,忙又走出去,叫小厮拿钱来分给众位伎女,打发她们去了。 他依依不舍地与一个伎女捏了一会儿小手儿,走进舱来笑道:“弟妹你将二郎拘得太过,如今哪个少爷游湖时,不招几个伎女相陪,没人陪的惹人笑话呢。”他说着说着,随手朝窗外一指:“你瞧那船上,不是一人搂着个伎女?” 小圆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那是一艘小脚船,舱里对坐着两个男人正在饮酒,各自怀里抱着只裹了一层薄纱的伎女。她还在那里一面瞧,一面想着用甚么话来驳金九少,程慕天已是认出了人来,道:“那个贼眉鼠眼的,不就是杨家庄的那个?” 第一百八十六章 西湖美景(下) 小圆再往小脚船上细瞧,那一身麻布袍子,戴麻布头巾的,果真是杨家庄的杨老爷。她不禁奇道:“杨家庄不是穷得掀不开锅了么,看杨老爷身上穿的,也甚是寒酸,怎地还有钱招伎女?” 金九少虽然不认得杨老爷,但是却了解男人,笑道:“那样的下等伎女,召一个花不了几多钱,只要家里还过得去,出来逍遥快活会子又能何妨。” 小圆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闭了嘴不言语,程慕天也是只看风景不说话,幸好程大姐带了几个丫头端着托盘进来开饭,才不至于冷了场。 程大姐知道辰哥爱吃甜食,特意准备了糖蒸茄,给午哥做的是一条蒸鲥鱼,程慕天面前照例是一份盏蒸鹅。金九少笑话程慕天道:“你吃来吃去就爱这一样,不嫌腻?”程慕天摇了摇头:“学不来你见一样爱一样。”金九少讨了个没趣,端着一杯酒起身,走到窗前继续看小脚船上的伎女,看了一时,突然叫道:“那个你们说的杨老爷,怎地和老鸨吵起来了?”他似乎对人家为伎女吵架很感兴趣,酒杯子都没放下就跑去船头看热闹。 小圆和程慕天就坐在窗边最好的位置,稍一侧头,也能瞧见外头的情景,只见杨老爷所乘的小船旁边,另停了一艘装载伎女的船,那个老鸨看似刚刚跳到杨老爷船上,扯着他的衣衫不放,口中骂着:“穷鬼,你要赎银姐做妾也不是不行,但钱不有少给。” 程慕天悄声向小圆道:“姓杨的自从进山就没再纳妾,定是忍不住了。”小圆不解道:“他没儿子,纳个把妾也没甚么,只是买个良家女子不好么,非要买伎女,家宅不宁呢。”程慕天指了指装载伎女的那艘船,道:“他连妻女都养不活了,拿甚么来买良家妾,只能将几个铁钱出来胡乱买个这样随水漂泊的便宜伎女。” 小脚船上的杨老爷到底还是顾着些面子,不愿被老鸨一口一个穷鬼的叫唤,便多数了几个钱出来打发了她,叫船家将船靠岸,拉着那个伎女上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车,大概是家去了。 小圆夹了一块鲥鱼挑鱼刺,问程慕天道:“二郎,你说杨老爷会不会为这个妾摆酒?”程大姐给程四娘舀了一碗汤,接话道:“一个妓女而已,定是做了姬妾了事,怎么会摆酒抬作正经妾室?”程慕天面露嘲讽,道:“看着罢,肯定会摆酒的,借机收几个礼金。”小圆正把挑好的鱼肉往午哥碗里放,听见他这话,笑得手一抖,差点把鱼肉甩到午哥身上去:“杨家在临安又没亲戚又没朋友,摆酒收礼金,那不是明摆着要敲诈我们几个钱?” 程大姐也觉着好笑,道:“杨家人当初那船嚣张,还敢调戏二郎的妾,没想到如今落得个向你们借粮过活的下场。”她说完又悄声问小圆:“当初那个妾呢,被你卖了?”小圆将筷子转了一转,没有讲实话,顺着她道:“对,卖了,换了一口袋高粱呢。”程大姐爱这样干脆利落的手段,端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个。 小圆记起此行的另一目的,问她道:“大姐,你是几岁开始学女工的?”程大姐想了想,答道:“大概六、七岁罢。”她看了看程四娘一眼:“四娘子该学着些了,不说织布裁衣,花儿总要会绣几朵的,不然将来被婆家瞧不起。” 分卷阅读30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这话隐射了小圆,程慕天筷子重重一搁就要发话,小圆连忙丢了个眼色过去,悄声道:“大姐向来是个有口无心的,与她置气作甚么。”说完又问程四姐:“可晓得城里有哪位大嫂擅针线,我请回家去教导四娘子。” 程大姐笑道:“还用特特请人?你家不是有针线房么,随便拉个人来教教她便得。”小圆拍了拍脑袋:“瞧我这糊涂的,现成的师傅在家里呢。” 他们边吃边看风景,不知不觉太阳落山,赶不回山里去了,所幸早有预料,衣物都是带齐了的,便别了金九少两口子,拖家带口地到城东别院歇下。 钱夫人去年在山中,经过小铜钱的那番苦劝,明晓了许多道理,这回见他们来,虽爱理不理,倒也没找茌。仲郎见了新娘,自然是欢喜的,一头扎到她怀里不肯出来,小圆见了不免有些心酸,若钱夫人能早些醒事,把仲郎教好些,又怎会骨肉分离。 程四娘也是想念亲娘,拎了包袱到丁姨娘房里,将里头的糕饼糖果掏出来塞到她手里,道:“姨娘,嫂嫂每日都给我发零嘴儿,我没舍得吃完,捎来给你尝尝。”丁姨娘捧着零嘴儿看了看,突然抱着她哭了起来:“做妾苦呀,连闺女都不得留在身边,四娘子以后一定要做个正室。”她哭了一气,泪还未干,又笑起来:“正室又如何,你嫡母还不是留不住儿子。”程四娘晓得好歹,辩解道:“那是哥哥嫂嫂担心仲郎学坏,仲郎自从去了山上,规矩了许多,连字也勉强能认得几个。” 丁姨娘拉着她的手瞧了瞧,白嫩嫩的,想来程慕天和小圆没让她受甚么苦,她放下心来,问道:“你如今还是上午上学?那下午作甚么?”程四娘答道:“以前下午陪嫂嫂闲话,再回房顽会子,不过往后要开始学针线了。”丁姨娘笑道:“你嫂嫂自己都不会拿针,怎么教你?”程四娘答道:“家里有针线房,针线娘子多着呢,姨娘无须操心。”丁姨娘有些发怔,闺女虽还是贴心,但这话听着总觉得多了些生分,她慢慢地将程四娘的手摩挲了一阵子,道:“姨娘针线活儿做得不差哩,进山去教你罢。” 能和亲娘住在一起,程四娘自然是愿意的,当即欣喜道:“我去与嫂嫂讲。”说着拉起丁姨娘,奔去寻小圆。 小圆听明了她们的来意,好一会儿没出声,丁姨娘对待自己闺女,自是没话说,但这并不等于她是个好对付的人,让她进山,谁晓得日子久了,她会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程四娘见嫂子只垂头吃茶不作声,明白了七八分,拉了拉丁姨娘的手,轻声道:“姨娘,咱们走罢。” 小圆又一次感叹,嫂子终究是替不了亲娘,但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就是她自己,也有许多的无奈呢,这一次,注定是要让程四娘伤心了。 丁姨娘不肯走,在地上站得定定的,道:“少夫人,我针线上是好手哩,又会做饭,让我去教四娘子,多好的事。”小圆不想理她,但当着程四娘的面,总要与她几分面子,耐心解释道:“我家有针线房,想必四娘子已和你提过了,至于厨下之事,我家厨娘也很多。” 丁姨娘辩道:“那些下人,哪里会有生母教得好?”小圆心道,你当初若没有设计过我,我如今也不会这般防着你。她还在想着如何能驳回丁姨娘的话,又能不伤着程四娘的面子,钱夫人已站在门口骂道:“妾是用来服侍正室的,不是去教导女儿的,再说你有女儿么,程家儿女,都是在我的名下。我还好好活着呢,你竟当我是死人,要偷偷摸摸进山去?” 仲郎进山后,她本就觉得寂寞,如今见丁姨娘也要走,除了恼火,还有三分怕在里头,她越骂越生气,唤来小铜钱,就要把丁姨娘朝柴房里拖。 程四娘扑上去,抓住小铜钱的手,不许她动丁姨娘,钱夫人见人人都不听她的话,亲自走过去朝程四娘的胳膊上掐了几把,骂道:“我看你在山里学坏了,不如回来我教。” 丁姨娘挨不挨打,小圆懒得理会,但程四娘她却是心疼的,忙命奶娘把她拉过来,卷起袖子一看,胳膊上已是青了几块,她不好说得钱夫人,只好站起身,欲领着程四娘回房。 程四娘却不肯动,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嫂嫂,救救我姨娘。” 丁姨娘自己不会奉承正室,小圆如何救得,这真叫她好生为难,无奈之下只得命人上去拉架,向钱夫人求道:“娘,与媳妇一回面子,且饶她一回罢。” 仲郎住在山上,仰仗哥嫂的日子还长着,钱夫人虽不情愿,还是叫小铜钱松了手,但却不肯留丁姨娘单独在这里,唤过她来扶住自己,一路骂,一路朝正房去了。 程四娘想到她在山上享福,生母却在嫡母这里受苦,不禁悲从中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摇篮里的蕊娘本在熟睡,被她的哭声吓醒过来,哭闹不休。程慕天从外头箭一般冲进来,抱起蕊娘拍着哄着,眼睛朝屋里一扫,盯住了程四娘,怒问:“哪个许你哭的?吓坏了蕊娘,你担待得起?”小圆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眼,瞪了他一眼,悄悄将方才的事情讲与他听,道:“丁姨娘想跟着咱们进山,我不愿意,继母也不许,她这才哭了。”程慕天有些不解:“丁姨娘有 分卷阅读30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甚么好的,四娘子竟想让她跟去?”小圆笑道:“丁姨娘再怎么不是,那也是四娘子的生母呀,她才七岁,自然是想同亲娘在一处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杨老爷纳妾 程慕天看了程四娘一眼,冷冷地开口:“想和亲娘在一起,容易,这回就把她留下罢。”此话一出,程四娘惊呆了,满面是泪地抬起头来望着他。小圆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哄道:“你哥哥讲的是气话,莫要被他吓住了。” 此时六月天,程慕天的脸上却好似覆了层冰霜,气道:“我好吃好喝把她供着,还花费心思来教她,她却只想着和亲娘在一处,也不瞧瞧她那亲娘是甚么东西,当初仗着怀了身孕,就敢拿螃蟹来诬陷你,还妄图夺取管家权,这要是让她上了山,咱们家还有宁日?”小圆嗔怪他道:“大人间的事,四娘子又不晓得,她才七岁,能不想着和亲娘住一起?若是换做你的儿子们,指不定怎么哭闹呢。”程慕天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但也没再发脾气,抱着蕊娘上外头看风景去了。 小圆不知如何安慰程四娘,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规矩”二字,叹着气取了药膏来替她涂抹。程四娘接过药膏自己抹,抹着抹着,泪又掉了下来:“嫂嫂,我不是存心要给你们添麻烦,我姨娘,实在是苦呀。”小圆掏了帕子替她擦眼泪,道:“嫂嫂也是姨娘生的,自然晓得这个苦处,但女子一旦做了妾,又哪有什么出路可言呢,唯有好生奉承正室,好少挨些打骂。”程四娘若有所思,涂好药膏,去寻到丁姨娘,劝她在钱夫人面前小意儿些,莫要惹她生气。经钱夫人那一闹,丁姨娘也明白过来,小圆那里不收她,钱夫人这里不放人,她这辈子是没有和闺女相处的机会了,她悲从中来,竟是晚饭也不吃,躲在房里嘤嘤地哭。 饭桌上,钱夫人拿起筷子,顿了顿:“丁姨娘怎么没来伺候?四娘子怎么没来吃饭?”小铜钱回道:“丁姨娘在房里伤心呢,四娘子在劝她。”这小铜钱也是不会讲话,这无异于朝火上浇油,钱夫人哧地冒起怒火来,摔了筷子道:“她们把我这正室嫡母至于何地?” 小圆连忙朝奶娘递了个眼神,让她把丁姨娘和程四娘带来吃饭。丁姨娘接到奶娘的信儿,才晓得错过了饭点,赶忙把泪抹了两把,连粉也来不及重新扑,拉着程四娘匆匆赶到饭厅里去。 钱夫人好久没找到发飙的机会,哪里肯放过,一顿饭把丁姨娘折腾来折腾去,看得程四娘眼泪汪汪。钱夫人和丁姨娘两个,都不是善茬,小圆不介意隔岸看戏,却是可怜程四娘,稍微吃了几口便称饱,领着程四娘回房去了。 程慕天也是看得闹心,索性带着一家大小上酒楼另吃了顿,又逛了会儿夜市,估摸着那两位大概闹消停了,才回别院歇息。 才过了一晚上,钱夫人又挑起丁姨娘的事儿来,他们一家人几乎是捂着耳朵落荒而逃,争先恐后跳上车,连连催车夫赶路。小圆抚着胸口道:“不就是丁姨娘想进山么,多大点事,继母竟能从昨天闹到今天。”程慕天闷笑:“许是她太久没寻到由头了。” 程四娘呆呆地看着车这窗外,一言不发,小圆叹了口气,将她唤到身边,问道:“你想让你姨娘过好日子?”程四娘慢慢垂下头去,怯声道:“自然是想的,但我没那个能耐,自己都要靠哥哥嫂嫂养活呢。”小圆笑道:“日子还长着呢,你急甚么,这事儿我们帮不了你姨娘,但你却是可以的。”程四娘惊喜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连程慕天都朝这边看了一眼。小圆道:“你好生学本事,将来嫁个好人家,待到自己能当家做主,将些私房钱出来替你姨娘赎个身又如何?” 程四娘仿佛看到了曙光,一双眼睛亮了起来,竟比往常了神采许多。 回到家中,程慕天忍不住质疑:“你这是在教唆四娘子得罪夫家?”小圆笑道:“我哄孩子呢,你竟当了真?待到她出嫁,那是十年后的事儿了,那时候继母也老了,大概也就想通了,肯放手了。”程慕天翻着桌上的一张帖子,道:“恐怕那时丁姨娘自己不愿意被赎了,她得了自由又如何,缺衣少食,还不如在程家受些委屈,好歹有碗饱饭。” 世间事,往往就是这般,总是不让人有如意的时候,小圆暗自嗟叹一番,随口问道:“谁人发来的帖子?”程慕天笑道:“还能有谁,杨家庄要纳小妾,大概就是咱们在西湖上瞧见的那个叫甚么银姐的。”小圆接过帖子瞧了瞧,大笑:“真个儿让你说中了,他们为了收礼金,竟把个伎女抬作妾,不知杨夫人有夫被气得冒烟。” 程慕天在屋内边走边看,故作烦恼状:“送甚么好呢,咱们也是家徒四壁。”小圆忍着笑附和他道:“可不是,稻子还没收,小麦在地里,要不送几颗菜蔬去?”田大媳妇在外间听见,不晓得他们是在开玩笑,接过话道:“少爷和少夫人不晓得山间礼节,若有人家要娶妻纳妾,就是拿些酒菜去相贺,不需要送贵重物件的。” 程慕天乐了,自掀了帘子走出去,吩咐她将庄户们酿的高梁酒备几坛子,再宰上一头羊,预备去杨家庄吃酒。田大媳妇愣道:“少爷,这礼是不是重了些,杨家庄又不是甚么好人。”程慕天也愣了:“这还 分卷阅读30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重?再少拿不出手罢?”小圆挥手叫田大媳妇下去准备,笑话他道:“阔少爷想借机奚落别人,却无奈大手大脚惯了,生生叫薄礼变作了厚礼。”程慕天见孩子们都在屋里,不好去捏她的脸作惩罚,便道:“怕甚么,咱们家人多,到时候都去坐席,吃穷杨家庄。” 小圆当他是笑谈,不料七月里杨家庄开席的时候,他真个儿把大小四个孩子全带上了,除了还在吃奶的蕊娘。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杨家庄,只见杨家宅子门首扎着些不红不绿的彩纸,两个吹弹手吹着唢呐,却是有气无力,生生将一首欢快的曲子吹成了丧调。程慕天皱眉道:“想要让我们出血,也须得下些本钱,这般寒碜模样,真真是……幸亏我只备了酒和羊。” 说是请客,杨家哪有甚么亲戚朋友,除了外头有几个陪吃酒的,就只有程慕天一家。杨夫人带着两个闺女迎出来,将小圆和孩子们引进去坐了。 小圆将她瞧了几眼,只见她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一身打扮也无法与一年前相比,再低头看茶水,自然不再是龙井,而是一盏子黑乎乎,不知怎么熬出来的粗茶。 小圆道了声“恭喜”,就不知再讲甚么,杨夫人却是一副极想与她套近乎的模样,特意没有做主座,而是在她旁边拣了个座儿坐了,笑道:“我们大人虽有过节,所幸孩子们还是有缘分的,过不了几年怕是要结亲家,不如就近挑个吉日,把草贴换了?”小圆看着盏中的黑茶水,很是无奈,这都过去一年多了,杨家人怎地还惦记着她的小午哥?她微微抬眼,见杨夫人满脸的期翼,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只好将程慕天抬出来做恶人,道:“素娘的帖子,不是已被我家官人撕过一回了么?乡里乡亲的,又是邻居,何必闹成这样,杨夫人也该看开些。” 杨夫人似是受辱一般,夸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一个庶出的女儿,也值得我替她操心?我指的是你家午哥同我家紫娘。”小圆看了看正在塞糖给素娘的午哥,道:“我家儿子娶亲,是要遂他们自己的意愿的,且等午哥成人再说罢。现在还是孩子,哪里瞧得出来。”杨夫人笑眯了眼:“怎么看不出来,你家午哥对我家紫娘好着呢,三天两头的送吃食,送玩意来。”小圆一愣,的确有这么回事,那还是她教导的,“小孩子,作不了准,他给素娘不是也送了?” 杨夫人一副“你不知情”的表情,高高兴兴地取了两个“米老鼠”出来,笑道:“你瞧,大的是给紫娘的,小的才与了素娘,想必是午哥那孩子怕羞,不好意思只送一个来,就拿了素娘作幌子。” 小圆一盏作样子的茶差点端不住,她的紫娘才是作幌子的那一个罢,再说午哥怕羞……她扭头又看了看大儿,想起他撒娇耍赖的模样,心道,这世上恐怕没谁有他脸皮厚了,连甘十二都得甘拜下风。 杨夫人见她不作声,只将午哥看了又看,还道她是动心了,忙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媒人在这里,咱们把草帖换了?”小圆正不如如何拒绝热情的她,闻言终于逮着了机会,沉了脸道:“你那是接妾进门的下等媒人,怎有资格替我儿子作亲,赶紧休要再提。” “哎,哎,是我糊涂,我糊涂,你们程家富足,自然要上等媒人换草帖。”杨夫人连连点头,竟有奉她为未来亲家的架势。 又枯坐了好一会儿,席面终于抬了上来,早已饿坏了的孩子们蜂拥而上,一人占了一个座儿,眼巴巴地瞧着杨夫人,等着她说开席。杨夫人却不慌不忙,吩咐丫头道:“新进门的妾呢,叫她来伺候着。”丫头低声回道:“夫人,她今日新婚,在新房里坐着呢。”杨夫人将桌子一拍,震得盘儿碗儿跳了一跳:“一个妾室,哪里来的新房,再不过来,一顿棍子打出去。” 那个名唤银姐的妾却很是玲珑,未等丫头去唤她,自己就来了,挪着一双小脚,腰身扭得如同杨柳摇摆,站到杨夫人身侧福知下去,笑道:“老爷劝酒,多吃了两杯,竟来迟了,夫人有度量,想必不会同我一个妾计较。”杨夫人就是存着要同她计较的心思,却生生被她这番话堵了回去,憋得好生难受。小圆暗道,这个妾的段数比杨夫人可高明多了,看来杨家要鸡犬不宁几日了。她却是低估了身经百战的杨夫人,只见她端起面前的茶盏子,递给身后的银姐,漫不经心地道:“茶凉了,且与我换一盏来。”银姐应了一声,伸手去接茶,不料那茶盏子底上不知粘了个甚么锐利的物事,在她端盏子的瞬间,将她的手划得鲜血直流。 小圆看得心惊胆颤,连忙捂住程四娘的眼,又叫另几个孩子都背过身去,莫要看这鲜血淋漓的场面。 大喜的日子见了血,很是不吉利,眼看着银姐就要忍不住,杨夫人骂一旁的通房丫头道:“看看人家银姐多有本事,一个伎女,进门就是妾,你在我们杨家混了几年,还只是个通房,也不晓得学着点。”那通房丫头受了这挑拨,恨得牙根痒痒,上前搀住银姐,连扶带拖将她弄出门去,口中还道:“姐姐,别看你是个妾,其实和我这通房丫头差不多,正房夫人打骂,你就得忍着……” 杨夫人掏出块帕子出来擦了擦手,随手扔到地上,挥了挥手,马上有丫头婆子上 分卷阅读30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来,转眼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看不出这里才发生过流血事件。 男孩子们心思粗放,倒不觉得有甚么,程四娘却是被吓得不轻,心道,原来妾都是能随意打骂的,丁姨娘的待遇还算好的了。 小圆见她小脸白白的,知她是受了惊吓,便拿了筷子,想夹个好菜抚慰抚慰她,不料一只胳膊举了半晌,也没寻到一碗瞧得出模样的菜来。她没得办法,只好不耻下问,指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盘子向杨夫人请教。杨夫人道:“那是萝卜皮,脆生着呢,你且尝尝。”酒酿萝卜皮,小圆还是吃过的,但这一盘子,大概是才洗净了泥就刨下端上来的罢。她又指了程四娘面前的一碗糊糊道:“这个是菜糊?”杨夫人道:“早上才挖的,嫩着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山 吃罢酒席回家,几个孩子都喊没吃饱,午哥和辰哥更是嚷嚷着要吃在西湖上吃过的菜,小圆想了想,一个是蒸鲥鱼,一个是糖蒸茄,便走到厨下去问。厨娘从水缸里掏出一条肥厚的鲥鱼,笑道:“这东西虽精贵,却是野鱼,咱们河里就有。”小圆点头,站在一旁瞧她如何行事,只见她将鲥鱼去了肠子,却留下鱼鳞,再用干净的布擦去血水,放在荡罗内。打下手的另一个厨娘拣来花椒、砂仁和酱等物事研磨碎了,加水、酒、葱拌匀味儿,再将这各种调料和鲥鱼一起上锅蒸。 这边的鲥鱼蒸好去鳞的时候,那边的糖蒸茄还未得,小圆唤厨娘来问,厨娘笑道:“少夫人,这东西费时费力着呢,咱们现在才动手做,要想吃进嘴里,还得等上三日哩。”小圆奇道:“一个茄子,这般费时?”原来这糖蒸茄,是要挑那茄子中嫩且大,开关如牛奶子的,不去掉蒂把儿,径直切成六棱,每五十斤、盐一两,拌匀后下到开水中焯,颜色变后再控干,把薄荷、茴香末掺和在里面,这还不算完,拌好的茄子还得同二斤沙糖一起放进半盅醋里,浸泡三个晚上后晒干。 小圆听得直咂舌,厨娘却道:“晒干的茄子还得放进卤汁中,反复拿出来晒,一直到卤汁用尽,茄子晒干,最后压扁了藏起来,要吃时再取。”小圆嫌费事,本想另换个别的菜做,无奈厨娘的茄子已拌过了糖蒸茄的作料,只得由着她们做完。 这茄子一时还吃不了,厨娘另换了个甜菜做了,与辰哥端上去,小圆在厨房里转了一时,道:“还做个盏蒸鹅罢,少爷想必也是没吃饱。”果然,程慕天是空着肚子吃了几杯高粱酒,回来直道身上不爽利,小圆忙忙地熬了醒酒汤喂他服下,又将盏蒸鹅与他夹了几筷子吃了,方才好些。 过了几日,程家竟来了几个穿黄背子的中等媒人,口称受了杨夫人的委托,来与午哥换草帖。小圆这才记起那些被她当作了戏言的话,向程慕天笑道:“杨夫人瞧上你大儿子哩,一心想把她亲生的闺女紫娘嫁过来。”程慕天根本没让那媒人进门,漫不经心道:“好呀,嫁过来做个妾罢,亏不亏待的,就不好说了。”小圆老实不客气地拍了他一掌,嗔道:“咱们家怎能有妾,家宅不宁哩。” 她以为杨夫人吃了闭门羹,还要接着上门来骚扰,不料过了小半个月,也未曾见动静,叫人一打听,原来是杨家新进门的银姐了得,进门多少日,就霸占了杨老爷多少天,杨夫人天天在家干仗,根本无暇分心其他。 小圆借机教导了家中一大两小三个男人,细细阐述了妾的危害。午哥却道:“这个妾纳的好,因为有了她,杨夫人顾不上折腾素娘,这几日,素娘能吃上饱饭了呢。”小圆不与他分辨这话的对错,直接瞪眼:“不许纳妾,家规。”午哥摸了摸脑袋,想不起他们家家规中有这么一条,不过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虽然杨家庄暂时没有来纠缠,但程慕天却萌生了退意,与小圆商量道:“娘子,若长久待在山中,午哥与辰哥见到的,顶多是些山野村姑,难道待他们再大些,真要娶紫娘、素娘那样的小娘子进门?反正现在官府搜刮大户的风声已小,不如我们搬回去?”小圆轻轻捏着蕊娘沾了口水的腮帮子,笑问:“怎么,紫娘和素娘不好么?”程慕天凑到她身旁看蕊娘,道:“她们哪里配得上我儿子,更是无法与我闺女比。” 蕊娘见爹娘都注视着她,开始哼哼着要人抱,小圆笑骂了一声“小人精”,将她抱起来塞给程慕天,道:“要回去也容易,咱们老宅并不曾卖,我遣人回去收拾打扫几日,年前就搬回去。”程慕天有些意外,道:“我还以为你舍不得这山里。”小圆笑道:“是舍不得,但午哥明年就到了可以入学的年龄了,袁夫子的学问虽好,到底只是一家之言,还是该让他去见识见识别的夫子是如何授课的;再者,若一直待在家中小学堂,他没法子见到甚么新人,实应寻个学院,让他学学如何与其他孩子相处。” 程慕天直呼娘子有大见解,抱着蕊娘出去寻两个儿子,告诉他们要回城的消息。 小圆遣了一多半四局六司的人先回老宅,做些洒扫清洁的前期准备工作,田大媳妇闻讯,来寻她问道:“少夫人,水稻和小麦还在地里呢,如何是好?”小圆笑道:“地里的活儿,田大不是比我更熟悉,你只问他去,秋天时若没有进账,我是不 分卷阅读30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依的。”程慕天补说了一句:“谨防杨家庄偷粮食便得,秋收时咱们还要回来一趟的,教你们将稻米和白面做成酒曲。”小圆嘱咐道:“笋子只要还赚钱,作坊就得一直开着,叫他们莫要偷懒;今年高粱种得少,若口粮不够,等年底赚了钱,买些粮食来吃罢。”田大媳妇一一应了,转身去知会田大,叫他按着少爷、少夫人的指示行事。 杨夫人听说他们要回城,急急忙忙地带了紫娘来挽留,一进房门,就见地上摆了一溜子的大箱子,上头已扎好了麻绳,她失望道:“你们真要走?”小圆正忙着,很是讨厌她来添乱,有些不耐烦道:“咱们家本来就在城里住,这里才是别院。” 杨夫人听了这话,不知想起了甚么,复又欢喜起来,道:“我晓得你们嫌我们家穷,但难得午哥与紫娘从小顽到大,知根知底,咱们做尊长的,怎好拆散他们,不如订个亲,你早些接我们紫娘过门呀。” 小圆见她越讲越离谱,便搬了礼教规矩出来,义正言辞道:“自古以来,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子私底下的交往,怎能作数?”杨夫人满心想让紫娘跟着程家进城,竟腆着脸皮道:“他们已交换了信物,是……”小圆打断她的话道:“私定终身只能做个妾,这规矩杨夫人不会不懂罢?若你真愿意让闺女做妾,那就写个卖身契来,不过我丑话可讲在前头,只要进了我家门,要打要骂,乃至于转手卖掉,就只能由着我了。” 杨夫人家有妾的人,哪里肯让亲闺女做妾,又听了她讲的“私定终身”,一张脸立时红一块白一块起来,小圆见她脸色虽变,却还没有要卖的意思,十二万分的恼火起来,大声唤小丫头端汤上来,送客。 程慕天待她赶走了杨夫人,才从里间转出来,笑赞她道:“娘子今日威风得很。”小圆一面吩咐丫头们将辰哥的“糖蒸茄干”打包,一面道:“我真是弄不懂杨家人,家里穷了,不想着如何挣钱,尽惦记些歪门邪道。”程慕天趁着丫头们弯腰给绳子打结的空当,飞快地低头香了小圆一口,在她耳边悄声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家官人一般能干?”小圆动作也是飞快,飞快地踩了他一脚,笑道:“不知羞。”程慕天忙道:“是,主要是娘子你贤惠,持家有方……” 他好容易夸赞娘子一回,却被猛冲进来的午哥打断:“爹,娘,我不回去。”程慕天很是恼火,怒道:“为何不想回去?舍不得可以让你疯顽的山,还是舍不得杨家的素娘?”午哥不知父亲如此了解他,张了张口,竟没话好讲,只得慢慢点了点头。程慕天见他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气得伸手就想打,小圆忙把午哥拉到自己身前,哄他道:“你在山里,通共也没几个人同你顽,等到回城进了学院,那里的小伙伴不多些?”午哥的眼睛开始发亮,问道:“能多到踢蹴鞠么?辰哥如今长胖了,踢不动,小叔叔又笨手笨脚,只有我和喜哥,踢不起来。” 小圆笑着点头:“多到可以让你办场比赛呢。”午哥高兴起来,抱着她的腰,扭着身子开始央求:“娘,那咱们把素娘也带去。”程慕天的巴掌,又伸了解过来,小圆侧身一挡,继续哄午哥:“带走没问题呀,但须得签个卖身契,做了咱们家的妾再带走,不然杨家要告我们拐骗呢。”午哥虽然觉得妾是个好东西,素娘不就是因为杨家有了妾,生活境况才好转的么,但银姐被杨夫人的茶盏子划得鲜血横流的场面,他一直都忘不了,于是深深地垂下了头去,沮丧道:“那算了。”小圆不忍他太过伤心,安慰他道:“你不要急,等到你二十岁,若还是愿意和她在一起,娘自与你做主,三媒六聘地接她过门。” “真的?”午哥的头,又抬了起来。 小圆点了点头,又叮嘱他道:“这话你自己晓得便是,切莫要讲与杨家人听,连素娘也不许告诉。” 午哥不解问道:“为甚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缠足 不让杨家人晓得,是怕他们又纠缠不休;不让素娘晓得,是怕她存了勾引的心思。但这些,小圆无法与他讲得,只好继续哄他道:“杨夫人一心不让素娘好过,你若让杨家人晓得了些事,她能不打素娘?至于为甚么不告诉素娘,是要等到以后,给她一个惊喜呀。” 午哥听明白了,欢喜应着,抓起个包袱跑出去了。小圆估摸着他是去与素娘告别,便看了一旁的奶娘一眼,奶娘会意,连忙回道:“只是些小孩子的玩意,玉佩等私物,我都收好了。”小圆点头,夸了她几句,继续看丫头们清点物事。程慕天赞她道:“娘子果然细心,不然我程家的信物,若被他无心送了出去,今后又是纠缠不清的麻烦事。”小圆暗自腹诽,你儿子小小年纪就“招蜂引蝶”,我这做娘的不细心点能成么,不然家中娃娃亲都要排成行了。 要回城了,孩子们都很喜悦,尤其是程四娘和仲郎,一想到可以经常见到亲娘,跳上车的速度,超过了猴子般的午哥。小圆体谅他们的心情,特意另派了一辆车给他们坐,进了城门,就直接送他们去城东别院,与各自亲娘住几日再回来。 程慕天站在阔别已久的老宅门前,看了许久,冒出一句:“大,实在是大。”小圆捂嘴偷笑, 分卷阅读30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比起山中那三进的小别院,这带了东西跨院的五进大宅,自然是大得很了。她唤来管家娘子细细吩咐,最后一进院子给程四娘住,第四进院子住仲郎,第三进院子住午哥与辰哥,自己则和程慕天带了小蕊娘,住了第二进院子。 她站在院子里,一边看着小厮们搬箱笼,一边笑道:“人多还是好些,终于把家里挤得满满当当了。”程慕天却皱眉:“不多,待得蕊娘再大些,还没得单独的院子与她住。” 小圆笑道:“咱们家每进院子都不小,到时候在四娘子的院子里另辟个单独的小院与她住。”程慕天面露不满,嘴里嘀咕着“让我闺女受了委屈”,小圆正欲笑话他几句,阿彩来报,说丁姨娘带着程四娘来了。 小圆奇道:“不是说想念生母的么,怎地才住了一日就回来了?”阿彩看了看院门口,回道:“我看她是来找茬的,一脸的忿忿不平,走到门口时还骂了几句,我叫婆子把她拦在门外了。”程慕天沉了脸,气道:“她以为她是甚么身份,到我家摆起谱来了?先拖到柴房去敲几棍子。”小圆嗔道:“你这口气和继母差不多了,总要与四娘子留几分脸面。”说完吩咐阿彩:“把四娘子领到她自己的院子里去,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掺和。再叫丁姨娘在偏厅候着罢,待我忙完了再去见她。”阿彩应着去了,小圆继续看下人们安置家什,直到家具归位,器皿摆好,才扶着小丫头的手朝偏厅去。 丁姨娘在厅里候得极为不耐烦,又不敢发作,好容易看到小圆的裙摆出现在门口,连忙拉着程四娘的手快步迎了上去。小圆没理会她,责骂阿彩道:“不是叫你把四娘子领回院子里去的?” 丁姨娘忙道:“我就是为四娘子的事来的,因此没让她走。”小圆见程四娘低垂着头,暗自奇怪,走到主座上坐下,问道:“四娘子有甚么事?”丁姨娘答道:“眼见得天气凉了,该给她缠脚了,本来四、五岁上就该缠的,那里她在山里,我管不着,现在离得近了,我总要讲几句的。” 这话极没有规矩,小圆为了程四娘,忍住了气闷,她不是没想过要给程四娘缠脚,只是将来他们是要出海的,缠了一双小脚,能去得哪里?丁姨娘见她不作声,急了:“你不会是故意不给四娘子缠脚的罢,自己一双大脚,就见不得别个缠双金莲?”程四娘见小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连拉丁姨娘的衣角,丁姨娘却正在气头上,对她的暗示没有反应,反而忿忿不平地别过了头。 小圆握紧了茶盏子,问程四娘道:“你自己也想缠?” 毫无意外,程四娘点了点头。 小圆本想隐晦地把出海的计划讲与她听,好打消她想缠脚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出海至少还是二十年后的事,那里她早就出嫁了,进了夫家,哪里还是她管得着的。这般想通,她也不生气了,心平气和地道:“七岁缠脚不算晚,缠太早也不是甚么好事。阿彩,领四娘子回房,唤余大嫂去与她缠脚。” 丁姨娘忙道:“我会缠,我来便得。”小圆看了她一眼,冷冷道:“送客。” 阿彩命两个小丫头把丁姨娘轰了出去,还是气不过,问小圆道:“少夫人,方才你怎么不叫我打她几下?四娘子的脸面固然重要,可丁姨娘也着实太可恶,一点儿规矩也不讲。”小圆苦笑道:“她跟咱们已是两家人,只要夫人不发话,我能动她?她这是以为我故意不给四娘子缠脚,不愿她将来嫁个好人家呢,小人眼里瞧小人,看谁都是小人,理她呢。” 她虽气丁姨娘,但到底放心不下一手带大的程四娘,便到第五进院子里去瞧她。程四娘此时正坐在一张矮凳子上,余大嫂一边帮她洗脚,一边笑道:“还是我们粗人好,不用受这缠脚之苦。”程四娘小脸红红的,低声道:“姨娘说,缠了小脚才好寻个好人家,我不怕疼。”小圆站在门口听见这话,也不进屋,问道:“四娘子也在怪我没与你缠脚?”程四娘连忙起身,站在脚盆里向她行礼,道:“嫂嫂,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哪里晓得几岁该缠脚。”小圆暗道自己太过多心,走过去扶她坐下,道:“是嫂嫂错了,嫂嫂一直以为可以照顾你一辈子,没想到你终归是要嫁人的。” 余大嫂笑道:“我才来程家做工时就说少夫人是好心人,近些年愈发好心起来,好心必有好报的。”小圆笑道:“承你吉言。”又问:“这岁数缠脚,还能缠出三寸金莲么?”余大嫂奇道:“七岁正是缠脚的好年纪,不过三寸哪里缠得出来,一般都是四寸。”原来宋人缠脚,不过图个“纤且直”,是不把足经弓压弯的,自然也就达不到三寸金莲的标准。 余大嫂帮程四娘脚洗净,乘着脚尚温热,把除大脚趾外的其他四趾昼朝脚心拗扭,再在脚趾缝间撒上粉,最后用布松松得裹了。小圆见程四娘脸上并无痛苦表情,还以为不把足弓压弯就不疼,余大嫂却道:“这只是试缠,等过几天加紧,疼的时候才开始哩。” 果然,四、五日后,随着裹脚布的慢慢收紧,程四娘的脚越来越疼,虽然她耐性好,没有叫出声来,但却渐渐地不爱出房门了。 转眼就是秋收时节,小圆和程慕天进山教庄户们制酒曲,顺路带上 分卷阅读31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了孩子们,让他们秋游一趟,程四娘的脚正是疼的时候,没了这个福气,只能留在家中。 杨夫人听说他们回庄,兴奋不已,带了紫娘来迎。小圆以前在山中,为了装穷,能简则简,如今没了顾忌,全副的阵势就摆了出来,大群的奴仆前呼后拥,根本没给杨夫人靠近她的机会。 杨夫人懊恼不已,回家就拿银姐出气,银姐如今怀了身孕,气势很强了些,扭头就告到杨老爷面前。杨老爷骂杨夫人道:“蠢货,人家是有钱人,你要求见,是要递名帖的。”说着亲笔写了个帖儿交到她手里,叮嘱道:“若是紫娘的事儿不成,素娘也是好的。” 杨夫人点头应了,照着他的吩咐将两个闺女都带上,心里却道,若是我亲闺女不能嫁过去,庶出的就要靠边站,哪怕程家主动求娶,我也要拦着。 她走到程家门首,将杨老爷的名帖递了,不料看门的小厮接过去扫了一眼,又递还给她,道:“主人有吩咐,不见杨家人,你请回罢。”杨夫人不信,道:“我看是你贪图门敬,你一个看大门的小厮,哪里读得懂帖子上的字。” 小厮笑道:“哎哟,杨夫人,咱们程家上上下下,粗使婆子都能识得几个字,不怕你恼,我写几笔,比你这帖子上的狗刨字,怕还强些。” 杨夫人被气得不轻,拉了紫娘转身就走,回家将帖子扔到杨老爷面前,称程家嫌他字太丑,不收他的帖子,把杨老爷也气了个仰倒。 其实小圆两口子此时根本就不在家中,而是在作坊里忙着教庄户们做酒曲,几个媳妇子拌面的拌面,装坛的装坛,忙得热火朝天。程慕天监督完最后一道工序,拉着小圆出来,笑道:“差不多都会了,咱们回去罢,真正制好,还得等些日子呢,倒时让田大来报一声便得。” 小圆道:“昨日才来,今日就回,赶路呢?孩子们好容易出来散一散,且让他们痛快顽几日再回罢。”程慕天不大愿意:“蕊娘还在家里……”小圆笑看他一眼,嗔道:“你如今心里只有你闺女,也不怕儿子们吃醋。”程慕天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我心里还有你,你不吃醋就行。”小圆望了望远处的丫头婆子们,飞快地在他唇上点了点,害得好容易讲情话的程慕天红了脸。 他们沿着蜿蜒小路下山回家,门上小厮来报,说杨夫人来过,被他拦在了门外,程慕天随手丢过去几个赏钱,笑道:“拦得好。” 晚上午哥领着一帮孩子们汗流浃背地回来,手里还拎着个粗布书包,小圆唤过去一问,原来是素娘亲手缝了赠与他的。六岁多的小女孩就会做针线活,小圆暗自佩服,接过来一看,针脚虽算不上细密,倒还整齐,她问午哥道:“你过完年进书院,打算就拎这个去?”午哥点头。小圆便唤过余大嫂,帮他把书包收起来。 又住了两天,程慕天再也忍不住,亲自盯着小厮们套好车,把一家大小塞了进去,飞驰回家看他的宝贝闺女。 一进门,就听得蕊娘惊天动地的哭闹声,两口子飞也似的奔进去瞧,一个去哄孩子,一个责问奶娘。奶娘低着头道:“都怪我,不该抱她去瞧四娘子。”原来程四娘这几日开始“裹尖”,即裹脚趾,四只脚趾头被缠得紧紧的,硬挤进尖头鞋里,疼痛难耐,偏还必须到处走动,以压弯脚趾。方才奶娘抱着蕊娘去瞧她时,她正扶着院中的石桌子挪步,满脸是汗,表情痛苦扭曲,嘴里还不时呻吟几声,这副模样吓着了蕊娘,这才让她大哭起来。 程慕天还不相信,亲自走到第五进院子去瞧了瞧,回来时满脸受惊吓的表情,问小圆道:“娘子,咱们的蕊娘长大后,也要缠脚?”小圆故意道:“我怎么晓得,父亲做主。”程慕天抱起蕊娘亲了亲,道:“定有同我一样不嫌弃娘子大脚的人。”小圆瞧她不是打算给蕊娘缠脚的样子,笑道:“瞧这单子,都被你揉烂了,也没见你挑出一家满意的书院来。”程慕天抓了抓脑袋,苦恼道:“不是夫子没名望,就是环境不大好。”小圆忍不住笑了:“你儿子不是考科举的料,饶了他罢,选个离家近的便得,免得他脱了缰,愈发野起来。” 程慕天听不惯这话,却也明白是这个理,便坐到桌前,一手抱蕊娘,一手拿单子,道:“好闺女,咱们来替你大哥挑书院……” 午哥从门外直冲进来,瘫倒在地,吐着舌头叫道:“吓死我了,小姑姑吓死我了,余大嫂在帮她紧脚,她叫得跟杀猪似的。”小圆朝后头院子的方向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将午哥拉起来道:“起来站好,别又惹你爹生气。”午哥跑到程慕天面前,道:“爹,你以后可别给妹妹缠脚。”程慕天“恩”了一声,语气十分平静:“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去墙角罚站一刻钟。” 午哥哭丧着脸挪到墙角站了,过了会子,突然问小圆:“娘,素娘送了我书包,我该回甚么礼呢?” 第一百九十章 辛夫人的愿望 送甚么礼?小圆愣了愣,反问道:“你有甚么打算?”午哥摸了摸脑袋,欲顺势转过身来,被程慕天瞪了一眼,又缩了回去,面朝墙壁答道:“她总是吃不饱,与她送一块羊肉去罢。”程慕天提笔在单子上圈下一 分卷阅读31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家书院,道:“送羊肉可以,你自己出钱。” 午哥没有作声,似在思考。 他这一沉默,程慕天就晓得自己的担忧根本没必要,他还是小孩子心性呢,虽嚷嚷着要娶,却根本不晓得“娶”的含义。 小圆觉得奇怪,坐到程慕天身旁,悄声问道:“午哥竟这般小气,他不是有零花钱的?”程慕天摇了摇头,同样低声道:“谁晓得,你问他。”小圆咳了两声,向午哥提出疑问。午哥答道:“过完年不久便是妹妹的生辰,我攒的钱是与她买礼物的,不能让辰哥比了下去……”小圆哑然失笑,原来素娘竟比不过他的面子,不过这点性格,倒是随了他爹。 秋尽入冬,转眼又是过年,家中孩子们多,又多年没回城里,小圆有心要过个丰厚热闹的新年,大筐的菜,大筐的肉,流水似的朝家里搬,当然还少不了午哥哥的玩意,辰哥的糖。至于仲郎和程四娘,则应钱夫人与丁姨娘的要求,送回城东别院去了,待过完年再回来。 待到忙完年,守完岁,程慕天终于赶在出正月前替午哥定下一家“钱塘书院”,元夕节过完便将他和喜哥一同送了去。 上学头一天,午哥晚上回来,匆匆请过安便一头扎进他自己房里,翻箱倒柜寻个不停。小圆忙唤余大嫂去给他帮忙,问道:“午哥,可是忘了带书本?”午哥正翻着一口大箱子,头也不抬地回答:“娘,我是不是有个绣了‘孙悟空’的书包?”小圆亲自开了柜子给他拿,奇道:“你不是有素娘绣的书包么,怎地又想起这个来?” 午哥气愤道:“那不是绣,是缝。”小圆不解:“这有甚么区别?”午哥跺脚:“今儿喜哥拎了个缎面儿绣葫芦娃的书包,我却拎个粗布没绣花的,他们都说我是小厮,来与小主人陪读的。”余大嫂自小就带他,见不得他被人瞧不起,忙将粗布书包里的书全倒出来,装进“孙悟空”书包里去,哄他道:“咱们不要这粗糙书包,赶明儿奶娘与你绣个西游记全套的。” 午哥重新露了笑脸,抱着她的胳膊晃起来:“奶娘,现在就绣,现在就绣……”余大嫂叠声答了三个好字,问过小圆,牵着他的手去挑料子。 小圆捡起地上被踩了一脚的粗布书包,叹道:“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只可怜不是一路人。” 第二日午哥回家时,身上背的是超豪华的双面绣书包,连小圆都止不住感叹:“太过奢侈,余大嫂和针线房娘子们,怕是赶了一夜的工罢。”程慕天颇不以为然:“钱赚来就是花的,没得放着家财,却叫儿女们受苦的道理。”小圆笑道:“那你可得多教他些赚钱的本事,免得将来受穷。”程慕天道:“算盘教了,算账正在学,外国话也学得像那么回事,就算没有咱们的家底,他也饿不死。”  午哥笑嘻嘻地站到他们面前,道:“我现在就会赚钱。”说着抓出一把铁钱来,自夸道:“我入了书院的蹴鞠社,头一场就赢了钱。”小圆大惊失色:“你才进书院两天,就开始赌球?” 程慕天道:“是书院里的蹴鞠社,两帮子人蹴鞠,其他学生关扑,赢了的蹴鞠人也有分红。这是合理合法的,夫子无事还将出几个束修顽一回呢。” 午哥连连点头,兴奋得脸通红,拉着小圆的手讲个不休。原来临安有不少民间社团,如耍词的文社、唱清乐的女童清音社、射弩的锦标社、使棒的英略社,这些社团本是大人们的娱乐,但因为太受欢迎,书院里的学生也纷纷仿造,成立了孩子们的社团。 午哥掏出一张纸,挺着小胸脯道:“等我长大了,要入齐云社。”小圆接过纸来一看,原来是一份《齐云社规》,上头不仅讲了蹴鞠时该如何运球,如何手脚协调,甚至细化到如何理鬓、解鞋脱靴、怎样使气、怎样变化。 程慕天对蹴鞠也很感兴趣,凑到旁边看了一时,夸奖午哥有志气,还许诺要与他买个更好的气球。一家人正在说笑,阿彩进来禀道:“少爷,少夫人,听说钱家的辛夫人不大好了,请少爷和少夫人去一趟。” 辛夫人年岁高了,大去之日将近,也不是稀奇事,但这与程家有甚么关系?程慕天很是忌讳去探望将死之人,不愿意动身,无奈辛夫人这回十分地执着,隔一会儿就派个人来催,他烦不胜烦,只得携了小圆朝钱家去。 辛夫人已是病入膏肓,一张脸干瘪得似核桃,钱夫人正抓着她的手伏在床前哭泣,旁边还立了个穿黄背子的媒人。 小圆朝那媒人打量了几眼,暗道,这是耍的哪一出?程慕天亦是奇怪,却不便相问,只道:“辛夫人可是药材不够吃?上我们家药铺抓去。”辛夫人缓缓摇头,命人搬了个沉甸甸的匣子搁到他们面前,道:“这是一匣子金银,换我闺女自由身。”说完唤那个媒人近前,叫她把一张填好的草贴递与程慕天,道:“你若是同意,就在上头签个名儿。” 程慕天高举了金银匣子掼到青砖地上,震得众人一抖,“既入了我程家门,就生是程家人,死是程家鬼,要改嫁,休想。” 辛夫人艰难地探起身子,辩道:“寡妇再嫁是义举,你娘子的生母能改嫁,为何我闺女就嫁不得?” 程慕天冷笑 分卷阅读31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道:“若是继母在我程家安分守己,或许我还放她一条生路,可她不仅不贤,还使那歪门邪道害死了我父亲,若不是看在仲郎的份上,我早就把她送去官府查办了。她只该老老实实替我爹守节,改嫁一事,想也别想。” 辛夫人一急,剧烈咳嗽起来,钱夫人抓着她的手只会喊娘,还是小铜钱上去帮着捶背抚胸,才叫她缓过了气来。 程慕天将地上散落的金元宝踢了一脚,拉了小圆转身就走,一路黑着脸沉默不言,进了家门,他直径去了程老爷的牌位前,将门紧锁,连小圆都不让进。 小圆在外站了一会儿,叹着气回房,她是极希望钱夫人改嫁的,钱夫人离了程家门,她能少多少事?想想都叫人开心。但程慕天的态度坚决,心情还十分低落,她无法劝得,只能躺在榻上长吁短叹。 阿彩很明白她的心思,出主意道:“少夫人,你是程家媳妇,不好讲话,不如请亲戚们来帮忙劝劝呀。”小圆苦笑道:“请谁?他的几个姊妹都怕他,仲郎又还小。”阿彩道:“少夫人还记不记得程东京?”小圆笑道:“他已升任族长了,我能不记得?”阿彩道:“少夫人何不去信与他讲,请他写一封信来劝一劝少爷?”小圆摇了摇头:“背着少爷与他人讲家务事,不像样子,我还是寻机,自己劝说罢。” 程慕天闷了几日,终于缓过神来,却不许任何人提这件事,不然他便发脾气。小圆无法,只得将劝说他的念头压下。 家主心情不好,一家人都小心翼翼,饭桌上,几个孩子都埋头扒饭,只有午哥胆大,絮絮叨叨地讲他的社团,时不时蹦出几句诗词来。辰哥奇怪问他:“哥哥,你不是入的蹴鞠社么,怎地讲起诗词来?”午哥甩了甩头,道:“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我早就改投文社了。”小圆一口饭差点笑喷:“如果我没记错,五天前你刚刚立下大志,誓要踢出个名堂,好加入齐云社。” 午哥丝毫不觉羞,拿筷子将程慕天指了指,道:“爹不是希望我多背书的,加入文社,想必他更欢喜。”程慕天盯住他的眼,问道:“你果真是为了让我高兴才加入文社的?”午哥让他看到心虚,低了头道:“他们都改投文社了……” “为何?”程慕天问道。 午哥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低头:“听说山长的闺女,爱好填词,时常会去文社与人切磋……” 山长的闺女,即是私立学校校长的千金。 程慕天的脸上露了些笑意,道:“听他们胡扯,你们山长颇有名望,怎会让女儿抛头露面去文社。”午哥小声嘀咕:“管他呢,去了再说。” 小圆一口饭又差点喷出来,悄声向程慕天道:“你儿子真是同见一个爱一个。”程慕天却道:“钱塘书院山长家的千金,是我们高攀了,午哥有眼光。”小圆笑道:“小孩子的心思,哪里做得了准,你瞧瞧素娘,他现在可还记得起来?”程慕天也笑了起来,道:“做父母的,难免心急些,也罢,随他自己折腾罢。” 小圆瞧着他心情变好,便大着胆子问道:“二郎,继母改嫁一事,你是否再考虑考虑?” 第一百九十一章 钱夫人改嫁 程慕天的反应很激烈,筷子一摔,起身就走。小圆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中,显得十分尴尬。程慕天许是感觉到了身后的气氛,伸出手碰到帘子的那一刻,又转身折了回来,道:“先吃饭。”说着夹了一筷子鱼到她碗里。小圆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再提起此事。 自从程慕天摔了辛夫人的金银匣,钱家又陆续派人来求了几回,全让得了吩咐的门上小厮拦回去了。 二月底,蕊娘满周岁,被钱家烦扰了多日的程慕天终于得以展颜,摆了几桌子酒席大宴宾朋。 即是周岁礼,“拈周试*”自然少不了,与先前两个儿子的不同,锦席上没有笔墨纸砚、算盘秤杆等物,而是摆着些果木彩缎、花朵针线。“试儿”还未开始,午哥跑过来,将个立耳、圆睛、翘嘴的褐釉小狗放到席子上,道:“这是我送妹妹的生辰礼。”辰哥不甘示弱,将一盒子“戏剧糖果”放到小狗旁边,道:“我的比哥哥的好。”小圆正要夸他们几句,程慕天斥道:“就晓得照着自己的意愿买,也不看看妹妹喜不喜欢。”小圆诧异问他:“蕊娘喜欢甚么?”程慕天神神秘秘一笑,朝外招了招手,丫头们提进一只笼子来,众人一瞧,原来是只黄白相间的长毛狮子猫。小圆埋怨道:“养这种狮子猫可费时费力了,恨不得要拨个专人照管。”程慕天不满道:“你这是偏心眼,儿子们都护着,到了蕊娘这里就马虎。” 甘十二笑道:“偏心儿子的不少,偏闺女的倒是少见。” 他们两口子到如今也没能生个儿子出来,程慕天怕一开口,倒被误认为是炫耀,便岔开了话题,抱过蕊娘来“试儿”。蕊娘本来就喜欢毛绒绒的猫猫狗狗,午哥送的虽也是个狗,却是冷冰冰的,她见了这能跑能跳能喵喵叫唤的猫咪,自然是惊喜笑着,挥着小手要去抓。蕊娘还不大会走路,程慕天忙一手揽住她,一手抓起一把猫食,将那猫引了过来,逗得她咯咯直笑,不住叫唤着:“爹,猫,猫,爹… 分卷阅读31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众人见她把程慕天和猫偏排在一起,大乐,程慕天却不以为忤,反倒觉得他闺女很聪敏,脸上十分有光。 程大姐犹豫着开口问道:“‘试儿’呢……这猫便是她抓的物事?”程慕天反问:“不行么?”程大姐瞧他面色不好看,吓得朝椅背上靠了靠。小圆忙解围道:“大姐的意思是,不够郑重,难不成蕊娘子要养一辈子猫过日子?”程慕天将蕊娘亲了几口,道:“我的闺女,想做甚么就做甚么,养猫又如何。” 程三娘也是个溺爱闺女的人,便道:“闺女们是该娇些养,见惯了富贵场面,眼皮子才不会浅。哥哥这猫食是哪里来的,我们家也养了只花猫,却是没吃过这东西。” 程慕天很是满意她这番话,笑道:“早市上买的,除了猫食,还有猫窝呢。” 众亲戚都咂舌,直道他家养个猫也金贵。 “试儿”毕,外头的酒席也该开场了,程慕天起身,请了甘十二金九少到外头去吃酒,小圆同几个女客在内开了一席,团团围坐,瞧那专为孩子们准备的皮影戏。 一排好几个孩子,身上穿的都是新新的衣裳,只有金家八哥,上头一件灰不溜秋的短衫,下头的裤子大概还是去年的,短了一大截,露出腿杆子来。小圆看着心酸,问程大姐道:“好歹你也把他捧在手心里疼了这么些年,忍心这般待他?”程大姐看了看奶娘怀里的鑫哥,问她道:“你家若有个妾生的儿子,你舍不舍得把家产分他一半?”小圆没作声,良久,劝道:“分不分的,那是大了后的事,他现下还小,好歹也是金九少的亲骨肉,你莫要待他太薄。”程三娘也帮忙劝道:“大姐,养个孩子花费不了许多,不过是吃饱穿暖罢了,你待他好,他总会感激你的,将来鑫哥大了,有个哥哥相互扶持,总是一桩好事。” 程大姐有些动容,却道:“我不是没这样想过,可一见着他在我眼前晃,我就止不住的来气。”小圆笑道:“这个简单,同我家午哥一样,送到书院里去,你见不到他,便不会烦了。”程大姐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主意还真不错,便向她打听了学费等事宜,准备择日将八哥送去。 皮影戏那边,孩子们的阵阵欢笑传来,仲郎的笑声尤其大。程三娘看了他几眼,道:“嫂嫂把仲郎教的不错。”小圆没接话,似笑非笑的看她,她被看得不好意思,终于讲了后半截话:“听说继母想改嫁?”此话一出,程大姐也来了兴趣,急急忙忙把嘴里的菜咽下,道:“是辛夫人的主意罢?她想趁着还有口气,把闺女的后半辈子安排好?” 她们两个,并不晓得程老爷的死,是钱夫人间接造成的,因此不觉得这事儿有甚么不妥,相反,还以为程慕天会爽快答应下来。当她们听说了程慕天怒砸辛夫人的金银匣子,当场拒绝了在草贴上签名一事,毕诧异道:“把这个刺头请出门,你们好过清静日子,多好的事儿,二郎/哥哥为何不答应?” 上一辈的辛秘事,小圆不愿多讲,举杯敬了她们一杯,欲将此话题揭过。程大姐却没眼力劲,一个劲儿地追着问缘由,程三娘与她打了几回眼色都不得行,只好将别的话来打岔,道:“听说薛家在闹分家?薛大嫂和薛二嫂好几日没上作坊来做工了。”程大姐被转移了注意力,道:“怪不得今日不见陈姨娘,她是薛家最有钱的主儿,薛老三又有健身强体馆的股份,想必是被薛大和薛二盯住了。” 小圆叹气道:“可不是,以前穷的时候,一家人亲亲热热,脸都不曾红过,慢慢地晓得了我姨娘有几个钱,就开始不安分起来。”程三娘安慰她道:“薛家二老已逝,分家是迟早的事,只要不吃亏,早些分了也好。”小圆点头道:“是这个理,他们的钱都在我姨娘名下,薛大薛二讨不了好去。” 程大姐与程三娘吃完酒辞去的时候,因为还是不理解程慕天为何不答应钱夫人改嫁,不免就把他多看了几眼。程慕天察觉了出来,便问小圆道:“大姐和三娘子为何这般古怪?”小圆不愿在好日子惹他发脾气,便编了几句谎话想混过去。程慕天岂是那样好糊弄的主儿,拉了她回房,仗着酒兴将她亲了个娇喘吁吁,压倒在榻上,一边动作一边问:“到底是甚么事,不敢叫我晓得?”小圆微闭着眼,掐了他一把,嗔道:“扫兴。”程慕天大笑起来,加快了速度,待得把她侍候舒服了,搂在怀里慢慢抚着,才又重提方才的问题。 小圆见他这般执着地发问,奇道:“为何追问不休,莫非你猜到是甚么事儿了?”程慕天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辛夫人去世了,听说临终前没有闭眼。”小圆正在他胸前划圈的手停了下来,问道:“是为继母改嫁的事?”程慕天没有作声。小圆斟酌了一番,道:“大姐和三娘子不晓得继母与爹的过节,都奇怪你为何不把继母这尊神请出去呢。” “都不晓得?”程慕天反复低喃,突然问道:“你很想让继母改嫁?”小圆抱住他开始撒娇:“谁人愿意有个婆母管着,虽然分了家,她也没少给我添乱,你把她嫁出去罢,就当可怜可怜你娘子,我被她折腾了这些年,也受够了。”程慕天坐起身披衣裳,道:“不知辛夫人给她挑的是甚么人家。” 这便 分卷阅读31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是同意的意思了,小圆大喜,抓住他系腰带的手道:“你急甚么,继母还需为辛夫人守孝一年呢。” “不急。”程慕天轻轻推开她的手,道:“听说钱家乱作一团了,我去瞧瞧,不能让人传我的闲话。”小圆明白了,麻利地帮他将衣裳整好,道:“顺路把草贴上的名儿签了,再传出话去,就没人说三道四了。” 程慕天点了点头,带着程福先去了趟钱家,见一帮子钱家亲戚都围在那里,闹哄哄地要过继,唤来管家一问,这丧礼,除了有一副楠木棺材,别的物事一概未准备。程福袖着手感叹:“比起钱家来,咱们家真算清静了。”程慕天瞪了他一眼,再朝那群钱家亲戚抬了抬下巴。程福会意,走上前去,大喊道:“诸位,听我讲一句,辛夫人已逝,他们这一房过继儿子是理所当然。”他是个外人,钱家亲戚本欲赶他,但这话却是偏了他们,便静了下来听他讲。 程福继续道:“于法于理,总归只能过继一个儿子,不能过继多个罢?你们这般吵嚷,究竟要过继谁好?依我看,你们不如上后头院子里去,推举也好,抓阄也好,抽签儿也好,待得商议了再行事,岂不便宜些?”钱家亲戚都觉得这话有理,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涌到后院去了。 灵堂终于安静了下来,程慕天叫程福在这里坐镇,自带了钱家管家,上纸马铺去置办物事。钱家管家不住地谢他道:“多亏程少爷赶来,咱们家连个主事的人都无。”程慕天问道:“我继母不在?”管家苦笑:“她从来没经过事,哪里晓得这些,以前我们老太爷过世,不是你家少夫人帮忙操持的?”这话教程慕天想起了往日的恩怨,冷哼了一声,不再讲话。 他领着管家,先到纸马铺买了些纸钱,并纸糊的奴仆、宅了、车轿等物;又使他去庙里请一帮和尚来念经,预备做水陆道场。 忙活了大半日,辛夫人的丧礼总算有了模样,钱夫人由小铜钱扶着,伏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程慕天极是瞧不惯她这万事不会只晓得哭的模样,命小铜钱扶起她来,问道:“草贴在哪里,拿来我签个名儿好家去。”钱夫人正在拭泪的手顿住了,似乎不敢相信:“你,你同意了?”程慕天极为不耐烦的伸手:“趁我还没后悔。” 钱夫人自怀里掏出草贴来递给他,有些唠唠叨叨:“那户人家虽然不在御街上,但离你们的住处并不远,我可以时常去探望仲郎,我的陪嫁要带走,但我这把年纪,定是不能再生养,将来这些都是仲郎的。仲郎是你的亲弟弟,你须得善待他,将来替他娶门好亲……” 程慕天将签好名儿的草贴丢给她,怒喝一声:“闭嘴。” 他转身欲走,程福凑过来道:“少爷,后头那帮子钱家亲戚?”程慕天虽然签了草贴,心情却非常不痛快,看了钱夫人一眼,道:“既然知道自己一把年纪了,也该晓事了,就你这副不通世事的模样,嫁到哪里都是当不了家。”说完,甩了袖子便走了。 他和程福一走,钱夫人就慌了,后头那帮子亲戚,如狼似虎,她根本招架不了,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官府。所幸这种情况下的绝户财,官府是可以分得一杯羹的,因此很乐意分忧,几个官差到钱家亲戚中间转了一圈儿,挑那塞钱最多的过继到了钱氏族中一位长辈的名下,再将钱老太爷和辛夫人留下的财产,一分为三,一份给了那过继的儿子,一份给了钱夫人,另一份收归了官府。 消息传到程家,小圆笑道:“继母有长进。”程慕天正扶着蕊娘学走路,道:“她那是被逼的。” 小圆瞧了会子,忧心道:“这孩子开口讲话比午哥和辰哥都早,走路却比他们迟,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余大嫂笑道:“女孩儿们都是这样呢,我看蕊娘这也差不多了,再过个把月必能学会。” 余大嫂没有料错,一个月后,蕊娘果然不消人搀着走了,再过了几个月,小小人儿跑起来,比缠了脚的程四娘快多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贶节 时光飞逝,转眼三年过去。 这日,已四岁多的蕊娘,将一根孔雀羽毛拖在地上,引逗着狮子猫随着羽毛跳来跳去,顽得很是开心。程四娘扶着个小丫头,颤巍巍地走来,笑问:“蕊娘,你这猫儿可有名字?”蕊娘抱住狮子猫,上前行礼,娇声道:“它叫富贵娘子。”程四娘摸了摸富贵娘子圆溜溜的脑袋,笑道:“小姑姑与你绣个花锦旗来逗它,可好?” 小圆在里面听见动静,笑道:“别惯着她,已叫你哥哥惯坏了。”程四娘重新扶了小丫头的手,走进去笑道:“蕊娘很懂事,嫂嫂谦虚了。”她行过礼,在小圆身旁坐了,拿出几幅绣品递过去,问道:“嫂嫂,瞧瞧我这手艺如何?”小圆接过来一看,头一幅绣的就是富贵娘子扑绣球,活灵活现不说,那猫毛,好似能数出根数来。她由衷赞道:“你小小年纪,针线如此了得,比起针线房的娘子们也差不了多少。” 程四娘谦虚了几句,又问:“嫂嫂,你说我这几样针线,可能卖到钱?”小圆想了想,这个月的零花钱才发过,奇道:“你缺钱花了?”程四娘连忙摇头,道:“只是想看看我的手艺价值几何。” 分卷阅读31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小圆想起自己小时候,连夜画出飞行器图纸,也是迫不及待地托人拿去问价,便笑道:“六月初六是天贶节,大姐和三娘子都要回娘家,到时嫂嫂与你办个扑卖会,如何?”程四娘大喜,称要赶着再多绣几幅绣品出来,急急忙忙地回房去了。 六月六,家家晒红绿,丫头婆子们忙着开箱子,将藏在箱底的衣裳拿出来晒,免得染上了霉。小圆站在厨房里,一面看着厨娘们将面粉掺了糖油,制成糕屑,一面防着辰哥偷嘴。 六月六,猫儿狗儿同洗浴,蕊娘蹲在一只大铜盆前,欲拿加了香料的肥皂水与富贵娘子搓毛,无奈富贵娘子甚是怕水,喵喵叫着不肯近前。 她一抬头,瞧见程大家家的八哥在旁站着,忙叫着:“八哥哥,来帮我抓猫。” 八哥很听话,帮她强按住富贵娘子,道:“猫儿都怕水哩,意思意思便得。”蕊娘“恩”了一声,也是心疼富贵娘子,稍稍沾了沾水便将它抱了起来,拿个干巾子裹着,一面细声安慰它,一面喂它吃猫食。富贵娘子身形富态,八哥怕她抱着累,便将猫接了过来,蹲下身子,方便小人儿喂它。 程三娘站在窗前瞧见,向程大姐笑道:“这对表兄妹倒是两小无猜。”程大姐不愿意八哥与蕊娘走得近,忙推了推鑫哥,叫他去与蕊娘顽。她瞧着鑫哥出门,朝窗外望了望,道:“你家千千与辰哥也顽得好。”程三娘黯然道:“嫂嫂瞧不上我们家千千呢,不许辰哥与她一起顽。”果然,没过一会儿,小圆便从厨房里出来,将辰哥重新拉了进去,随身看管。程大姐不解道:“表兄妹做亲,多好的事,难道她嫌弃你家穷?”程三娘摇头称不知,心下大概是不舒服的,坐在窗前不言不语起来。 程四娘察言观色,见场面冷下来,忙唤人摆上扑卖的物事,又将绣品拿出来与她们瞧,道:“两位姐姐,咱们来扑卖呀。”程大姐与程三娘两个都怜惜她,愿意送几个钱与她使,便装了欢喜的样子,掷头钱的掷头钱,投飞镖的投飞镖。过了会子,孩子们也来凑热闹,嘻嘻哈哈地闹腾。 小圆端着糕屑进来时,屋里已是气氛热烈,她将糕屑分给孩子们,玩笑道:“原来只有我一人忙碌,你们都躲在这里快活呢?”程大姐与程三娘笑道:“六月六回娘家,就是来躲懒的。” 她们洗净了手,也来吃糕屑,几个孩子见签筒和飞镖空了出来,峰拥而上,小圆忙向两个儿子道:“去把你们不大顽的玩意拿出来扑卖,多有趣。”午哥与辰哥欢呼着冲出门去,蕊娘不甘落后,也跑回房去搜罗她的公仔。 小圆见程四娘眼里有羡慕,便向她道:“你小时顽过的物事呢,反正是闲置着,何不也拿来扑卖?”程四娘早有此意,只是不敢,听了这话,欢喜非常,忙忙地扶着小丫头去翻寻。 程三娘见着她,就想起了自己待嫁之时的情景,问小圆道:“继母改嫁这些年了,丁姨娘还是一个人住在别院?”小圆受够了她这种讲话只讲半截的性子,只点了点头,并不接话。程三娘讨了个没趣,只得重新开口:“何不将卖身契还她?”小圆还未答话,程大姐先驳道:“她又不是甚么好人,为何要还她,依我看,卖了倒合适。”小圆笑道:“她年纪也不小了,卖与谁去?”程大姐道:“做妾没人要,做个老妈子总是可以的。” 小圆正要接话,程四娘进来了,便住了口,笑问她寻到了些甚么好东西。程四娘自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包袱,打开来与她们瞧,笑道:“全是嫂嫂送的物事,都是好的。” 小圆探过身了去瞧了瞧,几个顽旧了的布娃娃,一只小抱枕,两双棉拖鞋,还有个小小的雕花填漆盒子。她取了盒子打开来看,里头一把银梳,一支金钗。怎地将首饰也拿出来扑卖?她心下奇怪,不免多看了程四娘几眼,后者许是感觉到了她问询的目光,深垂着头,却没有要把首饰收回去的意思。 当着客人们的面,小圆不好问她,也不好驳她的面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那两样首饰扑卖了一个贱价钱,她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好歹都是至亲,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叹着气朝厅内瞧去,午哥是人精,晓得不好向亲戚开高价,只拿了几样不值钱的玩意出来,仲郎在一旁帮他吆喝;辰哥是个小书迷,搬了几部书出来,却是无人问津;蕊娘是小霸王,虽将出几样贵重玩意,却是把起步价开得高高的。 鑫哥瞧了眼红,哭闹着也要顽,程大姐爱他,从头上现拔了一根簪子下来,交与他去耍。程三娘家这几年虽算得上衣食无忧,却比不得程、金两家宽裕,千千捏着几个铁钱,看了又看,最终只在辰哥那里扑卖了几回,见无所获,也就收手。 八哥这几年上学,总来程家蹭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是在这里,小圆早就拿他当半个儿子看,见他孤零零站在一旁,便起身过去,悄悄塞了他几个钱,叫他去与其他孩子同耍。 程三娘向来心细,将这一幕收归眼底,心里酸溜溜的,同样是表亲,为何她只爱八哥,不爱千千。她越想越委屈,竟牵了千千的手,提前告辞了。辰哥见千千要走,欲上前挽留,被小圆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住,忙垂了 分卷阅读31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手站立不动。 程大姐见程三娘走了,她一人留下无趣,没坐会子也便辞去。 扑卖会结束,程四娘大概是赚了几个,喜笑颜开,告了个罪,回房数钱。 仲郎得了午哥丢给他的“工钱”,欢声叫着,冲出门去寻挑担儿的。 小圆坐在椅子上吃茶,瞧着站头们收拾厅中物事,三个孩子围坐在小几旁,开始比谁赚的钱最多,数来数去,竟是蕊娘拔了头筹。小圆笑道:“午哥,你这做大哥的,怎地落在了后头?”午哥正忙着哄蕊娘,叫她把钱分自己一半,嘴甜得胜过蜜糖:“咱们蕊娘模样又端正,性子又好,谁见了不爱,自然都到她这里来扑卖,送钱与她。” 小圆笑骂:“把你妹妹夸得好似一朵花儿,到底有何企图?”她眼见得蕊娘已将一把钱塞到午哥手里,又问:“你向你妹妹讨钱作甚么,难道零花钱还不够你使么?”午哥不答话,起身欲溜。小圆可不是小脚妇人,几步就追上了他,揪住问道:“作甚么去的,不进清楚不许出门。”午哥瞧了她几眼,见她不像玩笑的样子,只好吐露实情:“小姑姑问我借钱,我的零花钱自己都不够用,哪里有多出来的,反正蕊娘小,有钱也没处花,正好匀给我去接济小姑姑。” 小圆松了手,问道:“你可知你小姑姑是为了甚么借钱?”午哥摇头称不知,道:“咱们三个,都被她借过了,她再三叮嘱我们不要告诉你和爹,你可千万要装作不晓得。”小圆低声自言自语:“她要这么些钱作甚么,胭脂水粉不够用么……”午哥趁她走神,转身跑了。 小圆坐了一会子,到底放心不下,走到程四娘房中去闲话,借机到她的照台前看了一回,见那上头,胭脂还是一满盒,擦脸的油膏也还有大半;外头院子里,翻晒着衣裳,四季的都齐全。程四娘并不像缺衣少食的样子,为何要四处筹钱?她愈发疑惑起来。 晚上她将这疑问去向程慕天讲,程慕天不耐烦理会妹子的杂事,责怪她道:“我的书房晒了一整天的书,你不去帮忙也就罢了,还尽操心些有的没的。四娘子不过是女儿家,等再过两三年,我与她挑户人家,送出门子,任务也就了结了,这些琐碎小事,理她作甚。”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惩罚(上) 虽然程慕天不让小圆管程四娘的事儿,但她当家多年,不习惯家中有事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便开照盒取了自己的一支金钗,走到程四娘房中送与她。程四娘接了金钗,惊喜道:“不年不节的,嫂嫂送我这个?”小圆瞧着她脸上的神色,笑道:“我看你常戴的那支,昨儿已扑卖掉了,往后见客时,就戴这支罢。” 程四娘脸上一红,慢慢垂下头去,将那支金钗转了又转。小圆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啜着茶,但直到茶水凉去,程四娘也没有开口,她只得暗叹一口气,欲起身回房,程四娘却突然问道:“嫂嫂,我听说有许多人家的小娘子,偷偷绣了绣品,拿到夜市上去卖哩。” 小圆看了她几眼,道:“这是有的,有的人家家中拮据,便绣了活计让奴仆拿去卖,换些钱来贴补家用。”程四娘扭捏道:“嫂嫂,你看我绣的那些物件,能卖钱么?”小圆奇道:“昨日扑卖,不是都卖空了?”程四娘起身掀开她床头的一口箱子,里头全是绣品,道:“我一双小脚,又出不得门,成日在房里绣花儿,昨日那几幅,不过是拿出来投石问路。 小圆不甚明白她的心思,故意道:“咱们家还养得起你,不消你卖绣品挣钱,传出去多不好听。”程四娘的脸又红了,道:“嫂嫂莫误会,我没得那个意思,不过是觉得这些绣品,白放着霉坏了,不如去换几个钱来的实惠。”小圆有心想弄清楚她到底要作甚么,便答应了她的话,唤了阿绣进来,让她派人去夜市上卖绣品。 阿绣唤了两个小丫头,将那箱子绣品搬到门口,正巧遇到了程福,便叫他去卖。程福开箱子翻了翻,道:“也就上头几幅好些,底下的还不如你绣的呢。”阿绣道:“四娘子把这几年绣的物件全攒起来了,最早的一幅还是刚拿针的时候绣的呢,自然水平不怎么样。”程福奇道:“那还搬出去卖?”阿绣笑道:“准是少夫人哄她开心呢。你随便搬垤哪里,换几个钱交付差事便得。”程福应下来,将箱子拖到夜市,半卖半送,通共换了百来个钱,回来交与阿绣。 阿绣带着这钱去寻小圆,问道:“少夫人,只卖了不到一百钱,要不要添些再与四娘子送去,让她高兴高兴。”小圆摇头,道:“你只送三十个钱去,就说如今绣品不值钱了,只能卖到这个价,看她作何反应。” 阿绣照着她的吩咐,到程四娘房中走了一趟。程四娘掩不住满脸的失望,握着钱喃喃自语:“卖不起价么,这可怎生是好?”阿绣问道:“四娘子可是有要用钱的地方,何不与少夫人讲?”程四娘惨然道:“我自己都是靠哥哥嫂嫂的恩德,怎好拿别人的事情去烦扰他们,再说,嫂嫂与她有过节,必然不肯帮我,就算我攒够了钱,她答不答应还不一定呢……”阿绣听不懂她讲的话,只好原封原向小圆转述了遍。 小圆略一思忖便猜了出来,必是为丁姨娘卖身契的事体,她 分卷阅读31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叹道:“是个聪敏孩子,这事儿怎地想不明白?”余大嫂问道:“可是为了丁姨娘的事?四娘子略提过几句,我只当她玩笑,才没与少夫人讲,实在是没想到她竟是认真的。”小圆苦笑:“她孝心是有的,但没用对地方,也不问问丁姨娘自己想不想离开程家,也罢,我来点醒她罢。”说着便让小丫头去将程四娘请了来。 程四娘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小圆不愿与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问道:“四娘子缺钱使么,还是嫌我与你的月钱不够,为何连攒了几年的绣品也卖了?”程四娘惊看她一眼,慌忙起身,垂首道:“嫂嫂,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甚么意思?”小圆紧紧追问。 程四娘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灼灼,不好再瞒下去,断断续续道:“我想……替我姨娘赎身……钱却不够……” 小圆见她这样快便吐露了实情,心下稍慰,叫她重新坐下,道:“就凭你的月钱,的确是不够。” 程四娘听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暗自惊喜,道:“可不是,本以为卖几幅绣品能攒够钱,没想到却卖不起价。” 小圆故作为难状:“那可怎生是好?” 程四娘见她一心为自己着想,就大着胆子问道:“嫂嫂,你和哥哥是不是替我备了嫁妆?” 小圆的心有些发沉,强迫自己不改变面部表情,微笑着作答:“多年前便答应过你,自然不会食言。”程四娘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道:“嫂嫂,我不要那些嫁妆,你将它换做钱,赎回我姨娘的卖身契,好不好?” 小圆只料到了她要赎丁姨娘,却没料到她竟有这样的念头,心里突然觉着堵的慌,不由自主闭了眼,不想作答。 余大嫂看不下去,向程四娘子道:“四娘子,你有孝心没有错,但拿哥嫂的钱去给别人花,算甚么本事。” 阿彩也道:“你觉着那嫁妆反正是你的,给谁花都无所谓,那可是妆点门面的呀,到时没有箱笼抬到夫家去,你让别个戳少爷和少夫人的脊梁骨呢?” 程四娘哇地一声哭起来,也不要人扶,独身冲了出去。小圆不忍,吩咐余大嫂去追:“她是小脚呢,走路都不稳,当心跑摔了跤。”余大嫂却不动身,道:“少夫人太惯着她了,这四娘子甚么都好,就是忘不了娘,你再这样宠下去,烦恼还在后头。”小圆苦笑:“我心里也是不痛快,可能指责她甚么,有孝心又不是甚么错处,我还记得当初二郎替我姨娘赎身之时,我简直就觉得身上少了道枷锁。” 程慕天自外头回来,掀了帘儿问道:“四娘子怎么了,抹着泪欲出大门,被我斥了几句,却只晓得哭,我瞧着烦人,索性与她派了个轿子,随她愿意去哪里。”小圆道:“她还能去哪里,必是去寻生母了。” 她料的一点儿没错,程四娘此刻正在丁姨娘房里,不过为了不让她替自己担心,早已抹去了泪良,将一个小包裹塞到丁姨娘手中,道:“姨娘,我又攒下几十个钱,你留着花罢。”丁姨娘把钱推了回去,道:“你月钱也不多,自己留着花罢,我又没得甚么开销。” 程四娘不接那钱,笑道:“姨娘,其实这是我卖绣品赚的钱,你还没花过我自个儿挣的钱呢。”丁姨娘脸上却没有笑容,搂了她落下泪来:“我的儿,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罢,你且再忍忍,待得出了嫁,自己当家作主便好了。”程四娘替她抹着泪,抹着抹着,自己也哭起来:“嫂嫂待我如同亲生,我心里只有感激的,可她宁愿在我身上花十份钱,也不肯分丁点儿与姨娘呢,你与她的那些过节,已过去这么些年了,怎地还是放不开。” 丁姨娘苦笑道:“甚么过节不过节的,全因为我只是个妾。你看你继母,为难她的时候不比我多些,还不是带着嫁妆改嫁了,如今过得风风光光。”程四娘见她难过,强打起精神安慰她道:“听说继母上头还有婆母,且甚爱刁难人,她过得并不怎么如意呢,倒是姨娘,住在这别院,一人独大,我看比她倒还好些。” 丁姨娘指了指自己的屋子,道:“好甚么,一个妾,有敞亮的正房也不能住,只能睡偏屋,吃的是份例菜,穿的是粗布衣,还哪里也去不得。”程四娘想到自己锦衣玉食,生母却在受苦,心里不免一阵阵揪紧,道:“我今日向嫂嫂讨嫁妆,想换成钱给姨娘赎身,嫂嫂却不愿意。” 丁姨娘大惊失色:“糊涂,哪里叫你这般做的?没了嫁妆你怎么寻个好人家,我千忍万忍这些年,不就是为了你有个好依靠,你这话讲出去,定是将少夫人得罪大了,往后如何在她家自处?” 她越想越怕,拉起程四娘,就要去寻小圆道歉。程四娘拽住她问道:“姨娘,你不想有个自由身?”丁姨娘哭笑不得:“傻孩子,我在程家能吃饭能穿暖,要来那自由身有何用?” 程四娘惊讶得无以复加,她总听见丁姨娘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还以为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脱离程家,恢复自由身,原来却不是。从七岁到十一岁,她一直朝着这个方向暗自努力,目标却在顷刻间粉碎,那眼神,不免就空洞起来,脸上一片茫然。 丁姨娘瞧着她神 分卷阅读31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情不对,连忙推了推她,唤道:“四娘子,四娘子,快随我去与你嫂子道歉,兴许还有效。”程四娘经这一提醒,回过神来,额上不由自主沁出冷汗,站久了的一双小脚也疼痛难忍,结结巴巴道:“怕,怕是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程慕天得知了消息,正在家中大发雷霆:“孝心?丁姨娘不过一个妾,根本没有资格养孩子,她的孝心使错了地方罢?”他在房内转了几个圈子,吩咐小圆道:“她既然这样替丁姨娘赎身,那就成全了她,使人将她与丁姨娘赶出家门。” 小圆的指甲,在桌子上慢慢划着圈,半晌没有讲话。程慕天晓得她心里难受,搂了她安慰道:“你没有做错甚么,人心向来都是如此,得了一分,还想得二分。”小圆的手没有停下来,轻声道:“其实我能理解她,只是胸口堵得慌。”程慕天轻轻拍着她的背,正欲再安慰她几句,小丫头来报,说丁姨娘拉着满脸是泪的程四娘,请罪来了。 程慕天怒道:“还有脸来?赶出去。”小圆却拦住他,吩咐小丫头道:“叫进来,我倒想听听四娘子到底怎么想的。” 丁姨娘今日还真是抱着请罪的心来的,一进门就扑通跪倒在地,道:“四娘子年纪小不懂事,有口无心……” 小圆打断她道:“叫她自己说。” 程四娘头一回见到她脸上冷冰冰的表情,不禁愣了愣,低声道:“我一直以为我姨娘想得自由身……是我错了……” 小圆道:“原来你把嫂子想得这般坏,若不是她离了程家无法活命,我作甚么不成全她?” 程慕天冷笑道:“你以为我很愿意留着你姨娘?养活她不花钱的?” 程四娘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伏下了身子去,哭道:“是我错了,望哥哥与嫂嫂原谅……” 程慕天哼道:“现在晓得错了?迟了。” 他当场唤来余大嫂,命她带着程四娘回房收拾衣物,要将她与丁姨娘赶出程家。 小圆不忍心,闭眼良久,却也想给程四娘一个教训,便没有出声,任由程慕天去安排。 丁姨娘苦劝多时不得法,索性大哭起来,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小圆冷声道:“别以为你这副模样咱们就怕了你,大宋向来重男轻女,我们不养仲郎,有人诟病,不养四娘子,你且去看看有无人说闲话。再这般没规矩,一顿板子卖了去。” 程四娘已然吓傻,任由小丫头把她拉起来,搀出门去了。丁姨娘扶着程家侧家的围墙哭了好一气,终于反应过来,此事已成定局,茫然问程四娘道:“闺女,咱们何处去?”程四娘哪里晓得这样的事情,望着怀里的包袱喃喃道:“不晓得……姨娘,是我害了你……” 丁姨娘重重叹了口气,道:“事已如此,讲这个还有甚么用,你且把包袱给我,看看有无值钱的物事,先拿去当了,换些钱租间楼房住。” 程四娘将包袱递给她,她先隔包袱皮捏了捏,发觉里头有硬物,打开来看,是程四娘的首饰匣子。程四娘掀开那雕花填漆盖儿,小圆赠与她的金钗,赫然就在里头,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捧着匣子重新走回程家门首,求那小厮放她进去:“嫂嫂还是疼我的,我去再认个错,她就原谅我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惩罚(下) 小厮不晓得出了甚么事,只道:“四娘子,罢呀,定是你欺我们少夫人好性儿,才尽挑错事儿做。不过既然错了,就要有担当,别再来连累我们。”另一个小厮连连点头:“可不是,我们放你进去容易,可这一放,谁晓得会不会丢了差事,我们家中可都是有老有少的人,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 程四娘心生绝望,呆呆地望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久久不肯离去,丁姨娘被日头烤得受不了,举了包袱遮着太阳,将她拉到树荫底下站着,自己则去雇了一顶小轿儿,两个挤着坐了,来到楼房林立的贫户区。 程四娘看了看那三栋被院子围起来的楼房,隐约觉着有印象,道:“这时咱们住过的。”丁姨娘点头道:“这里干净,又有茅厕,咱们去问价钱。”她们走进院子里,寻了一楼一家卖酱油的店铺打听房主的所有,那店主指点她们道:“房主不大来,只有个崔老汉负责收租,这里最外边的楼空了一层还没有租出去,他想必就要来了。” 外头酷热,程四娘是小脚,不耐久站,丁姨娘见那崔老汉还没踪影,便找店主借条板凳坐。那店主好心与她们讲消息,却连一声儿谢都没听到,嘴角就耷拉了下来,将几条板凳尽数收起,道:“我这里还要做生意哩,你们挡在门口怎生是好。” 丁姨娘认为他是欺负人,叉着腰骂道:“我们不过借一条板凳到树荫下坐坐,怎么就妨碍你做生意了?”旁边店铺的店主纷纷过主围观,指指点点,有个好心的劝丁姨娘道:“这位鸨儿,做你们这行的,不是最会察言观色的,怎地这点子弯都转不过来,你买他一瓶子酱油,不就把板凳借给你了?” 程四娘深闺里长大的小娘子,没听出深意来,拉了拉丁姨娘的袖子,小声道:“咱们在外头过生活,总归是要吃酱油的,不如就买他一瓶子。” 分卷阅读31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丁姨娘却无暇应答她的话,扑上去揪住那个唤她“鸨儿”的店主,举手就打。众人吃了一惊,忙忙地将她拉开,皆道:“你这个老鸨好不讲理,我们好心好意提点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竟还动手打人,真是没得王法。” 丁姨娘急得直跺脚:“你哪只眼瞧出我是老鸨的。”挨了打的店主捡了块石头砸到她脚下,指着程四娘,骂道:“不是伎女,怎会裹着一双小脚,你领着她,不是老鸨是甚么。”程四娘不知“老鸨”之意,伎女二字却是听明白了,一张脸涨得通红,辩驳道:“我们是大家出身,我爹做过官的……” 众人哄笑起来,指着她道:“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会来这里耍?哄人呢。”酱油铺的店主突然想起她们是来租楼房的,问道:“既是老鸨和伎女,不会是打算在这里开‘私窠子’罢?”众人一听,全慌了,他们虽不介意逛“私窠子”,但楼房里住着他们的亲眷孩子,若是她们在附近扎了根,这影响可不得了,他们越想越怕,捡石头的捡石头,操板凳的操板凳,竟一拥而上,将丁姨娘和程四娘赶出了院子去。 丁姨娘护着程四娘,胳膊上挨了几下,疼得呲牙裂齿。程四娘帮着她揉着胳膊,脸上却是茫然,她到现在还没大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丁姨娘见她不解,道:“穷人是不缠脚的,她们那是嫉妒你呢。”程四娘啜泣道:“早晓得有被赶出来的一天,当初就不缠脚了,免得被人当作伎女。”丁姨娘搂过她拍着,安慰她道:“是你哥哥嫂子太狠心,同你没得关系,楼房多着呢,这里租不了,咱们换一家。” 她们却是低估了流言蛮语的传说速度,接连问了好几家,都被人拒绝了。丁姨娘扶着程四娘,唉声叹气朝回走,欲到巷子口雇顶轿子,上别处去看看,不料却在一个担儿前头偶遇了陈姨娘。 陈姨娘认出了她们俩,吃惊打招呼:“你们怎地在这里?二郎又装穷了?”丁姨娘晓得她是小圆的生母,没好气道:“你闺女没良心,把咱们赶出来了。” 陈姨娘不明白此事是真是假,却是单纯为这句话气着了,道:“我闺女是欠了你的钱,还是欠了你的人情,作甚么就该养着你们?你能讲出这句话,足见是你自己没良心。” 丁姨娘没料到陈姨娘口齿如此伶俐,张口结舌不晓得如何反驳。程四娘忙道:“嫂嫂是生了我的气,是我不好。”她想通过陈姨娘向小圆求个情,便上前行礼,将事情前后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她们站的地方,正是那一栋楼房的院子门口,人来人往,将程四娘的话听了个详细,不少人侧目戳戳点点。陈姨娘连忙将她们带到楼房的一间空房间里坐了,皱眉道:“四娘子,真是让我闺女惯坏了,一点儿不晓得处世之道,这样的家务事,怎能站在外头讲。” 程四娘是一时心急,没考虑那么多,听她这一讲,差点急哭起来,问道:“不会给嫂嫂添麻烦罢?” 陈姨娘叹气道:“错了,不是给你嫂嫂添麻烦,而是给你自己添麻烦。”程四娘不解其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陈姨娘向为信奉明哲保身之策,才不愿教导她,起身道:“你们在此处歇歇罢,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丁姨娘见她们在此处坐了这一会儿,并没有人来赶,便拉住她问道:“你可是认得这里的房主?” 陈姨娘暗道:原来丁姨娘不晓得这三栋楼房是她的产业,她也不点破,只道:“前几年你们住在这里时,是我出面寻的房主,因此打过几次交道。”丁姨娘大喜,道:“既然你认得楼房,帮咱们租间屋,可使得?” 陈姨娘又是生气又能好笑,这个丁姨娘,真不晓得是脸皮太厚,还是觉得天下的人都亏欠她,才骂了人家的闺女,一转头又来提要求,也不怕别个大嘴巴子扇她。 陈姨娘心里,闺女最重,就是官人都要靠边站的,她最见不得别人讲她闺女的不是,便起了教训教训丁姨娘的心思,思忖道,方才程四娘将她们被逐出程府的事传了出去,若是还住在这里,必有她们的苦头吃,不如应下来,全当替闺女出气了。 她脑中峰回路转,脸上现出为难表情,道:“毕竟不是我的楼房,房主与不与这个面子,可说不准。”丁姨娘认为她的身份和自己的差不多,就不客气地催她道:“那你赶紧去问问。” 瞧她这副气使颐指的德性,陈姨娘强压下唤人来打她的冲动,转身下楼,叫过崔老汉来哈哈了几句,上轿子离去了。 崔老汉在楼下转悠了一圈儿,上楼来寻丁姨娘,道:“陈姨娘求了我们主人半晌,总算是同意你们在这里住了。”他本以为丁姨娘要感谢两句,不料听到的却是:“我们又不是不付租金,租给谁不是租。” 崔老汉常年出租,跟赖房租的打交道久了,脾气不大好,重重地叩了两下门板,大声道:“租给谁也比租给被赶出家门的人好,谁晓得你们是不是犯了甚么事,就算没犯事,定也是不会为人,才被赶了出来。” 丁姨娘双手一叉,又要开骂,程四娘却很是高兴崔老汉没有拿她们当“私窠子”的人看,便劝她道:“姨娘,天色眼见得黑了,赶紧将屋子租下来是正经。”丁姨娘也是不 分卷阅读32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想再奔走,便就了这个台阶儿下了,叫崔老汉带她们去看房子。 崔老汉是得过陈姨娘吩咐的,领着她们将面街的第二屋楼看了一遍,道:“只剩这一层了,要租就赶紧,许多人等着要呢。”这栋楼丁姨娘是住过的,因此并无甚么不满意,便指了最里头的一间道:“我们就租那一间。” 崔老汉笑了起来:“还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姨娘,连租楼房的规矩都不懂,这楼房,不论大小,不论房间多少,要租就是一层,没得拆开了租的道理。”丁姨娘不信,与他争辩起来,楼上一层的住户听见动静,下楼看热闹,劝道:“莫吵嚷了,崔老伯讲得没错,任你走遍临安城,楼房都是论层租的,你只租去一间,剩下的叫人家贴本呢?” 丁姨娘不信,转身欲上别家去问,程四娘今日走了不少的路,此刻只要挪动一下,脚尖就钻心的疼,忙拉住她道:“姨娘,何不问问左邻右舍,瞧瞧别家是不是也租了一整层,若确是这样的规矩,咱们就照着办罢。” 丁姨娘见她站不稳的样子,便听了她的话,上后头两栋楼房里去问了问,果然租楼房都是租整层,她没得办法,只好骂骂咧咧地转回来,向崔老汉问价钱。 崔老汉伸了一根指头,道:“一贯钱,按月交付。”丁姨娘叫了起来:“一贯钱?”崔老汉不解道:“你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妾么,怎地跟没见过世面的一般,一贯钱不过七百文,让你住上一个月,不算贵罢?” 第一百九十五章  出门万般难 丁姨娘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屈服在“大户人家的妾”那顶大帽子下,开始数钱。“她积攒的月钱,和程四娘积攒的零花钱,总共只有四百五十文,离一贯钱还有两百五十文的缺口,好在崔老汉是受过嘱咐的,也不同她们为难,约好三日后再来取剩下的租金,又好心指给她们看了取水的小河,这才一摇三摆地哼着小曲儿离去。” 丁姨娘看了看这并排三间屋子,突然笑了:“咱们也当家做一回主,且分个堂寝出来。”她依次推开门瞧了瞧,最靠近楼梯口的一间作见客的厅,中间一间作卧房,最后一间欲学当初的小圆,搁个马桶做净室。 她想得很美好,但这几间房空空如也,别说桌椅板凳,连个床也无,如何分得出堂寝来?程四娘的脚又酸又疼,见了此情景,心里着急,却不知如何是好。幸亏丁姨娘晓得些居家过日子的整体,忙探头朝外望了望,此刻天还未黑透,楼下还有不少挑担儿的买卖人,她打开随身的包袱,挑了两件见客的衣裳,去跟卖家生动事的换了一个提桶,一个凉床,一个马桶,她瞧了瞧那长长的凉床,她一人决计是搬不上去的,于是只好拿凳儿的手缩了回来。 几样家什归置完,丁姨娘不顾劳累,又去小河边提来半桶水,让程四娘坐在凉床上,帮她脱鞋子,解裹脚布,泡脚。程四娘泡着泡着,突然道:“姨娘,你以后莫要同人吵架,没得丢了身份。” 丁姨娘正捧着她的脚在洗,手下缓了缓,问道:“你这就嫌姨娘给你丢人了?”程四娘连忙摇头,心里却想起永远都以微笑示人,从不大声讲话的小圆,慢慢地就将脚从提桶里拿出来,低声道:“我困了。”丁姨娘帮她把脚擦干,又问了她几句,却得不到回应,只得就着她洗过的水胡乱擦了擦,娘儿俩背对着背睡去,一夜无话。 第二日,报晓的头陀还未敲响木鱼,程四娘便醒了,丁姨娘听到动静,问她道:“怎地这样早就起来,可是择床?”程四娘摇头:“这床太硬,姨娘没得被褥么?”丁姨娘叹道:“咱们房租还未付清呢,哪里来的钱买被褥,你也莫要急,等到天亮了,我将你那金钗拿去当了,就有钱买了。”程四娘不愿意,道:“嫂嫂先前送我的那支钗,已被我不懂事扑卖了,这一支说甚么也不能当。” 丁姨娘拍着床板急道:“她都不要你了,你还惦念她作甚,不当金钗,咱们喝西北风呢?”母女二人为着一支金钗,头一回拌了嘴,眼见着天色发亮,肚子也咕咕直叫,程四娘最终没能拗过去,由着丁姨娘将金钗拿到质铺当了个死当,留下付房租和柴米油盐的钱,剩下的添了些桌椅板凳、面桶脚桶、被褥蚊香等物。 办完这些事,已是中午时分,程四娘早上只吃了半个馒头,早就饿得慌,便问丁姨娘道:“姨娘没雇个做饭的嫂子回来?”丁姨娘自嘲道:“有那闲钱,不如雇我。” 程四娘听了这话,不免羞惭,忙站起身道:“厨房在哪里,我帮姨娘做饭去。”丁姨娘按了她坐下,道:“我是个妾,生来就是服侍人的,你且坐着,我去做。” 程四娘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坐了一会儿,终是坐不住,站起身来,扶着墙慢慢挪下楼去,在楼房搭就的偏屋里寻到了丁姨娘。丁姨娘见到她来,忙道:“你来得正好,在这里看着我的菜,别让人偷拿了去,我去买个小缸灶儿就来做饭。”原来这是个公用厨房,但里头的器具动用等物都是各家使各家的,丁姨娘方才借了一圈儿的灶台,也没得人愿意借给她,恼了,这才叫程四娘看着菜,自己去买。 她一走,一个梳着一窝丝的嫂子便啐了一口, 分卷阅读32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道:“甚么玩意儿,谁稀罕她的菜。”一个只穿着裤子没有系裙的嫂子,就住在丁姨娘她们楼上,抬头不见低声见的,忙出来打圆场,跟程四娘解释道:“咱们都要做饭,实在是腾不出灶台来借给你娘。”程四娘尴尬得涨红了脸,想了老半天,终于还是轻声道:“不是我娘,是姨娘。” 一窝丝嫂子听她这般讲,突然就热络起来,笑道:“原来是个妾,怪不得无礼,倒连累你这小娘子了。”说着拾掇了一个凳儿,拿袖子抹了两下,递给她道:“你是程家小娘子罢,快些坐下,莫站疼了脚。” 没系裙的嫂子道:“我姓郑,就住你们楼上,缺甚么物事,尽管去拿。”一窝丝嫂子笑起来:“别个是富贵人家出身,甚么没得,还消你接济?”程四娘不惯与这般“粗鄙”的人打交道,低了头只看鞋尖。那两个嫂子见她不作声,只道是小娘子害羞,也便不再理她,聚到外边择菜边闲话,不时吃吃发笑,还不时瞟她一两眼。 程四娘如坐针毡,好容易待到了丁姨娘领着卖小缸灶儿的回来,忙不迭地上楼去了。她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瞧了瞧屋内陈设,四面墙光秃秃的,没有装饰字画;靠窗一个桶架,一个盆架,还有一个小几充当了照台,上头搁着一面不怎么亮的铜镜,几样胭脂水粉,还是自程家带来的;这边一张凉床,对面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她想起自己原来极尽奢华的闺房,眼里不自觉地开始落泪。 过了会子,丁姨娘端着托盘上来,她忙抹去了泪,上前帮忙摆碗筷。一盘清蒸鱼,一盘炒青菜,程四娘有些不相信,问道:“就这两个菜?”丁姨娘自小锅子里盛了一碗饭给她,道:“我晓得委屈了你,可咱们的钱只够顿顿吃这个。其实这还算好的了,我看她们做饭,煮的都是粥,那米汤清得跟水似的,简直能数清米粒儿。” 程四娘勉强吃了两口便搁了筷子,哽咽道:“是我做事太鲁莽,连累了姨娘。”丁姨娘安慰她道:“那是你的孝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切莫再自责了。”她苦劝着程四娘,好歹让她多吃了两口。 娘儿俩吃罢午饭,收拾了碗筷,对坐相视,竟寻不出事情来做,正商量着是不是要买些丝钱回来绣活计卖钱,后头搂上的一窝丝嫂子端着一碗腌菜下楼来,笑道:“自家做的,做去尝尝。” 丁姨娘瞧不上那腌菜,却很高兴自己有机会待一回客,忙撇了方才厨房的恩怨,把她让到厅里坐下。说是厅,也不过一张小几,两把椅子,三个凳子,一窝丝嫂子惊讶道:“空着这么个屋子作甚么,还不如摆几张机织个布。”丁姨娘闻言就红了脸,不好意思说这是厅,借着上茶的机会将话岔开,问道:“我家靠甚么生计?” 一窝丝嫂子也正有意搭话,答道:“我男人是卖糖粥的,大儿如今谋了个好差事,当上了‘倾脚头’。”“倾脚头”,那不就是掏粪的,这还是好差事呢,丁姨娘忍不住捂嘴而笑。一窝丝嫂子瞧了端坐的程四娘一眼,道:“丁姨娘别瞧不起这‘倾脚头’,赚钱着呢,不知多少人争抢着做这份工。”丁姨娘笑出声儿来:“赚再多钱有何用,回家来还是一身臭味儿。” 一窝丝嫂子黑下脸来,道:“你们也不过是被赶出来的,没得好陪嫁,还一双小脚,看能嫁到哪里去,瞧不上我儿子,我还瞧不上你闺女哩。” 丁姨娘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她是上门求亲来了,她的四娘子,竟沦落到一个“倾脚头”都敢上门提亲的地步,她又敢又急,抓起门后的扫帚就朝一窝丝嫂子打。一窝丝嫂子吃痛,尖声叫唤起来,她家的两个女儿正在楼下厨房洗碗,闻声忙跑上楼,见娘亲挨打,赶忙帮忙,她们人多势众,几下就将丁姨娘打翻在地,程四娘挪着小脚,甚么忙也帮不上,急得抱住丁姨娘直哭。她家女儿还要朝程四娘身上招呼,一窝丝嫂子拉住她们道:“莫要打坏了小娘子,你们大哥甚是稀罕她,要我寻媒人来提亲哩。”她大闺女奇道:“娘,你既是看上了人家闺女,为何要打人家的娘,我看这门亲做不成了。”一窝丝嫂子笑道:“傻妮子,我在大户人家帮过几天工,晓得其中门道哩,她们虽被赶出府,但这小娘子的婚事,却不是她一个妾能作主的,我只去跟程家提亲,打打她又何妨。” 她大闺女还是不解,又问:“程家高门大户,会将小娘子嫁入我们家?”丁姨娘越听越气,两眼直发黑,忙道:“呸,二郎决计不会答应这门荒唐婚事。”一窝丝嫂子又笑了,教两个闺女道:“她们若是讨得家主喜欢,又怎会被赶出来,说不准已是程家主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我使个媒人上门说和说和,这事儿一准儿能成。”说完领着两个闺女下楼去了,说是要去寻一个好媒人。 丁姨娘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想追又追不上,急得直捶地板。程四娘瘫倒在她身上,哭道:“我要回去,嫂嫂为甚么不要我。” 郑嫂子出现在楼梯口,见她二人皆倒在地上,忙上前去扶,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就在厨房里拌个嘴么,多大点子事。”丁姨娘摇了摇头,将方才一窝丝嫂子提亲的事讲与她听,急得连声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郑嫂子一手挽了一个,将她们二人搀进屋里 分卷阅读32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坐下,笑道:“莫怪我说话不中听,你这就是操淡心,程家再怎么不待见你们,也不会由着你闺女嫁给‘倾脚头’,不嫌丢人哩,脸面总归是要的。” 丁姨娘觉得她讲得十分有理,复又高兴起来,连程四娘也稍稍安心,脸上消了愁容。 郑嫂子见程四娘身上的衣裳用料上乘,暗道,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即便是被赶出来,穿的也比寻常人家好许多。她又朝丁姨娘看了几眼,故意叹气道:“本来还想与你家闺女介绍一门好亲的,却没想到你作不了主。”程四娘见她和一窝丝嫂子一般提亲事,臊红了脸,起身躲出去了。 郑嫂子笑道:“到底是大家出身,知礼节哩,配得上李家少爷。”丁姨娘本以为她也要说一门低贱的亲事,正想起身赶上,没想到她口中所称,却是一位少爷,就不由自主地开口道:“哪里的李少爷?家世如何?” 郑嫂子勾起了她的兴趣,却不往深了讲,只道:“你又作不了主,讲与你听有何用?”丁姨娘拍着小几道:“我生的闺女,怎么作不了主,你且讲来就是。”郑嫂子一喜,正要开口编几样好话,丁姨娘却又摇了摇头叹气:“罢了,讲了又如何,我们如今备不起像样的嫁妆。” 郑嫂子笑道:“这个你无须操心,李家家大业大,不讲究这个。”哪里有不讲究陪嫁的人家,丁姨娘不信,心里提高了警觉,问道:“这李少爷年纪、品行如何?”郑嫂子先问:“你闺女年方几何?不如你先讲,若是不相配,我也就不提了。” 丁姨娘心道如此甚好,便道:“我闺女排行第四,今年才只得十一岁,嫁人嫌早了点儿,若是有好人家,先定个亲倒是使得。” 郑嫂子拍着巴掌笑道:“哎呀,真真是天作之合,那李家少爷比你家四娘子只大三岁,他脾性是个顶好的,家里有钱,人也上进,如今正在钱塘书院里念书呢,说不准将来还能中个状元。” 丁姨娘明白她们现在是甚么处境,本以为这李家少爷,不是年纪太大就是痴呆,不然怎会不嫌弃程四娘无嫁妆,此刻听说他条件如此的好,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忐忑,问道:“他不是要纳妾罢?” 郑嫂子怔了怔,旋即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是纳妾,若是做妾,你来找我。” 第一百九十六章  鬼使神差 丁姨娘得了保证,一颗心落地,袖了几个钱走下楼,请代写书信的秀才帮忙写了程四娘的生辰八字,交给了郑嫂子,千恩万谢地将她送出门去。她事情办妥,急不可耐走去隔壁,把这好消息告诉了程四娘。程四娘垂着头红着脸听她讲了这门亲事,将信将疑:“哪里会有这般好事,姨娘想是听岔了罢?”丁姨娘道:“郑嫂子打了包票不是做妾,你还担心甚么。”程四娘怔道:“只要不做妾便好么?”丁姨娘道:“那是自然,谁拿妾当人看呢,就连妾生的儿子,都被人瞧不起,妾生的闺女更不用说,大多都因为没有好陪嫁,胡乱出了门子。” 程四娘头一回听见丁姨娘讲庶出的女儿家的命运,不禁问道:“既然大家都是如此,为何哥哥嫂嫂还许诺陪嫁给我?”丁姨娘语塞,磕磕绊绊道:“许,许是怕旁人,闲话。”程四娘想了想,摇头道:“不对,既是世情如此,哪里来的闲话讲?”丁姨娘不作声,程四娘自问自答道:“原来陈姨娘讲得对,哥哥嫂嫂又不欠我的,为何要养我,不过是宅心仁厚罢了,我却仗着哥哥嫂嫂宠爱,逾越太过。”她幡然醒悟,可惜这世上却无后悔药可吃,她越想越难过,伏在枕上大哭起来。 丁姨娘哄她道:“好闺女,莫要难过,待得你结一门好亲,也好昂首挺胸地回去见你嫂嫂。”程四娘抬头,缓缓看了看四周光光的墙壁,心道嫁人恐怕是唯一的出路了,便点了点头,小声道:“但凭姨娘作主。” 丁姨娘如今甚么都能作主,倒是有些庆幸被程家赶了出来,欢欢喜喜地取了钱,上街扯了几尺红布弄些丝线来,捧回家向程四娘道:“虽没得陪嫁,嫁衣还是需得好生做一套。” 程四娘明白,如今是不会有针线房娘子代劳这些了,便顾不得害羞,同丁姨娘两个人一人一块布,埋头绣了起来。 如今过了几日,郑嫂子那里还未有消息传来,丁姨娘有些发急,趁着做晚饭的机会,在公共厨房里拦住了她,问起李家少爷娶亲的事体。郑嫂子生怕被旁人听了去,一口气把她拉上楼,关上门,才道:“我的丁姨娘,莫要声张啊,朝李家递生辰八字的人排着队呢,这要让别人晓得,又要多个敌手。” 丁姨娘只道是自己莽撞,连连点头,问道:“那我家四娘子的生辰八字可递了进去?”郑嫂子唉声叹气道:“如今的人都势利眼,那收生辰八字的婆子,只认得我,谁家把的赏钱多,就先收哪个的帖子。”丁姨娘听后,气得跺脚大骂,骂来骂去,却不提送钱的事。 郑嫂子深恨这人不懂事,只好将话挑明了讲:“丁姨娘若想让四娘子的帖子早些递进去,不如也送些钱与那婆子?不然要是还没轮上你家四娘子,李家夫人就已为李家少爷挑定了人选,那岂不是可惜了。” 丁姨娘这才开了窍,问道:“ 分卷阅读32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依你看,要塞几个钱?”郑嫂子本想伸出三个指头,但偷偷将她打量了几眼过后,料得从她身上,明着是榨不到油水的,便将三个指头变作了五个,伸到她眼前晃了晃。丁姨娘问道:“五十文?” 郑嫂子眼神里带了些鄙夷,道:“你们大户人家求人办事通路子,就只得五十文?”丁姨娘掂量了一番家底,十分无奈地开口:“五百文我可拿不出来,房租还未付清呢。”当日她与崔老汉交付房租时,郑嫂子也在场,很是清楚她还欠多少钱,闻言就泄了气,道:“你欠的钱还不少呢,看来是无钱替闺女打点了,这事儿就此罢了。” 她转身欲走,丁姨娘连忙拽住她的胳膊道:“房租钱我早已凑齐了,只是你要五百文,我实在是拿不出。”郑嫂子复又燃起了希望,劝她道:“房租重要,还是闺女的终身大事重要?你只要攀上了李家这门亲,还怕他不与你结房租?” 丁姨娘叫这话讲得心思活络,竟神使鬼差地将付房租的二百五十文掏了出来,又把买菜的钱挪了五十文,凑了三百文交与郑嫂子。郑嫂子想榨五百,最后还是只得了三百,憋闷非常,拿了钱,敷衍两句,上楼去了。丁姨娘犹自在她身后喊着:“郑嫂子,有了好消息,及时来告诉我。” 郑嫂子得了钱,办事快了许多,没过几日,主动上门来了,一见丁姨娘和程四娘就唉声叹气:“上回递了钱进去,我又腆着脸皮讲了一箩筐好话,总算打听到了些消息,原来那李家少爷是嫡出哩,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丁姨娘不解问道:“这是好事呀,怎地不好办?”郑嫂子看了程四娘一眼,为难道:“你家四娘子的模样、脾性都是没得挑,只可惜是个庶出呀,那李家因为有钱,不计较陪嫁厚薄,但却是挑剔出身,非嫡出小娘子不娶哩。” 丁姨娘晓得她是所言不虚,别说大户人家,就是小门小户,能娶嫡出女时,也不会要那庶出的。程四娘听得眼泪汪汪,又见丁姨娘垂首不语,便知郑嫂子的话是真的了,她怕泪流了出来惹人笑话,忙站起身,推说身上不爽利,回卧房歇息去了。 郑嫂子见丁姨娘要跟过去的样子,忙道:“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丁姨娘这回有了经验,主动问:“需多少钱?”郑嫂子很满意她的态度,特意没喊高价,道:“这事儿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嫡出庶出凭的不都是一张嘴说,你再拿三百文出来,买通李家夫人的贴身丫头,不让李家夫人晓得四娘子是庶出便成。” 丁姨娘不相信,质疑道:“李家夫人身边想必奴仆成群,那么多张嘴,岂是封得了的?再说她还有交际应酬,稍稍一打听就晓得实情了。”郑嫂子没有料到,丁姨娘到底是在钱夫人身边待过几年的,这样的事情糊弄不了她,一时间词穷,只得故意叹气惋惜:“既然你不信我,那也只得罢了,可惜了这门好亲事,不知多少人翘首盼着呢。” 丁姨娘也是舍不得,就没有急着送她走,坐在那里埋首想主意。郑嫂子的眼睛扫了一扫,见桌上有幅没绣完的活计,拿起来瞧了瞧,心内有了主意,问道:“这鲜亮的活计是四娘子绣的?”丁姨娘自豪答道:“是,我家四娘子手巧着呢。” 郑嫂子夸几句,道:“这样的巧手人儿,哪个不爱?不如由我领着她到李家夫人面前,让她瞧一瞧,若是有幸入了她的眼,哪里还会管庶出不庶出?”丁姨娘直称这主意妙,起身便要与程四娘讲。郑嫂子咳了一声儿,道:“李家门可不是想进就进的,上上下下都得打点到。”丁姨娘好似被泼了盆冷水,底气不足地问她要几多钱。郑嫂子怕把她吓住了,还是只说了三百文。这数目并未超过丁姨娘的底线,她舒了口气,将钱取来交与郑嫂子,把她送到了楼梯口才回转,去寻程四娘。 程四娘听到她推门的声响,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问道:“郑嫂子讲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不然大姐和三姐也是庶出,为何全做了正房夫人?”丁姨娘哄她道:“确是她浑说,你也是要做正房夫人的,不消羡慕大姐和三娘子。”她话讲得越好,程四娘反而越是不信,非拉着她要她讲实话。丁姨娘被她逼得无法,只得道:“大姐是因为有好陪嫁,你爹偏心眼,送了她差不多小半个家当呢;至于三娘子,是因为你爹舍不得给她置办嫁妆,才想把她远嫁到泉州去,却没想到甘十二赖在了临安,不过她家有甚么好羡慕的,甘家二老不肯给钱,全靠你三姐撑着家,辛苦着呢。” 程四娘伤心道:“爹临死也没给我们留嫁妆,想必也是因为舍不得钱罢,看来我同三姐一样,不讨他的喜欢。”丁姨娘想起当然“洗儿”之事,一阵心寒,咬牙切齿道:“你爹不是甚么好人,休要提他。”程四娘隐约晓得些“洗儿”的事情,也晓得程老爷因为她的出生,而将丁姨娘赶出家门。她无意勾起了丁姨娘的伤心事,忙转移话题道:“既是这门亲事无望,姨娘怎地还与郑嫂子讲了好一会子?” 丁姨娘一进门就被她抓着问这问那,这才想起还有门喜事,连忙将郑嫂子要带她去见李家夫人的事讲了一遍。程四娘听了也很是欢喜,但又有些担忧,问道:“若是李家夫人瞧不上我,岂不是很丢脸?”这一问,丁姨娘也犹豫起来,考虑 分卷阅读32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了一会儿,道:“无妨,我与郑嫂子讲,只说是带你去串门子的,那样就算不成,也没大妨碍。” 程四娘又问:“姨娘,你陪我同去么?”丁姨娘摇头:“我要是一去,岂不就露馅了。”程四娘害怕单独去李家,抱了丁姨娘的胳膊道:“姨娘,咱们去同嫂嫂讲一声,叫她借个丫头陪我去,可使得?”丁姨娘气道:“她已狠心把咱们赶出来了,还要去求她作甚。”她不忍过多斥责程四娘,又安慰她道:“你也莫怕,到时我跟着你们,就在大门口守着,如何?”程四娘闻言稍稍安心,点了点头。丁姨娘便去翻包裹,替她挑见客的衣裳。 第一百九十七章  原来如此(上) 如此又过了几日,郑嫂子喜气洋洋地上门来,说已打点了李家上下,将程四娘领了去。丁姨娘欲跟去,不料却不凑巧,崔老汉上门催房租来了。 丁姨娘求他再宽限几日,崔老汉把眼一瞪,道:“本来约好三日交租的,我催了又催,你却总说没钱。我不过是替主人家做事的,你不交钱,拖累我哩。” 任他怎么说,丁姨娘还是拿不出二百五十文钱来,崔老汉没得办法,只好如实回禀陈姨娘。陈姨娘就是要让她们吃亏,听了这消息只有高兴的,先叮嘱崔老汉隔三差五去催租,再坐了轿子上小圆家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小圆听陈姨娘讲了丁姨娘和丁姨娘如今的处境,沉默了一会儿,道:“说到底是我没教好,让她得些教训便可,过些日子我还是把她接回来罢。”陈姨娘感叹道:“怎么教?那不是你的亲儿,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把她丢在外头自生自灭没得人说你,你要是将她娇养,却时不时打骂,就会有好事的娘子们讲闲话了。”小圆问道:“那依姨娘看,我该如何?我好歹养了她这么些年,难道真让她流落在外?”陈姨娘道:“不如待她吃些苦头,接到别院去养活,反正她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你也多不了许多事。”小圆想了许久,叹道:“横竖养不亲,也只能如此了。”陈姨娘劝慰她道:“我晓得你心善,一心拿她当亲闺女看待,但她毕竟和蕊娘比不得,你早些让她晓得身份地位,不是甚么坏事。”小圆轻轻点头:“只是苦了她了。”陈姨娘笑道:“她在外头过几日,恐怕就不觉得苦了,反要感激你仁义呢。” 午哥大概是刚刚踢完气球回来,满身是汗,一面朝屋里冲一面高声唤娘亲,突然瞧见陈姨娘在这里,连忙紧急刹车,行礼,拐弯,一溜烟回房换衣裳去了。陈姨娘乐道:“午哥还是小时候那般跳脱。”小圆笑着摇头:“他父亲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总是改不好,拿他没办法。”辰哥手捧着几本书进来,交与门边的丫头,上来规规矩矩行过礼,问了几时开饭,出门洗手。 直到开饭时,陈姨娘也没见着程慕天和蕊娘,忙向小圆问详细。小圆答道:“三娘子的公婆带着二儿子一家来临安了,二郎带她作陪客去了。”陈姨娘笑道:“二郎还真是宠爱蕊娘,别个都是带儿子出门,他却是带闺女。”小圆心道,宠爱倒还是其次,主要是她不愿辰哥与千千走得近。 午哥捧着碗,不时偷瞄小圆,一副我有话要讲的模样,更为稀奇的是,辰哥也同他差不多的模样。小圆思忖,大概是他们碍着陈姨娘在此,不好开口。 果然,待得饭毕,陈姨娘告辞,午哥和辰哥两个马上围了上来,顺便还遣退了屋中下人。小圆奇道:“你们哥俩捣甚么鬼?”午哥拿胳膊肘撞辰哥,道:“你爱读书,你说。”辰哥不满道:“这和读书有甚么关系,你是哥哥,你说。” 小圆捏了捏辰哥的胳膊,突然讲了句题外话:“辰哥,你好像又胖了。” 辰哥马上脸色通红,一头钻到了她身后去。午哥大叫:“娘,你偏心。”小圆瞪眼:“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午哥忙道:“说,说……娘,你可晓得,甚么叫通房丫头?” 小圆奇怪地看他一眼:“通房丫头就是妾呀,只不过比妾更不如罢了。甚么是妾,你不晓得?还非要装一副神秘的样子。”辰哥转到她面前,脸上红扑扑的,小声道:“李蛐蛐说,他娘与他寻的通房丫头,是专门教导,教导……哥哥,你说。”午哥将他的脑袋拍了一下儿,道:“没出息,不就是……就是……就是……”他“就是”了无数声,也没敢将后头的话讲出口,原来程慕天抱着蕊娘回来了。 程慕天将熟睡的蕊娘交与奶娘带下去,问午哥道:“就是甚么?怎地一见我回来就不说了?”午哥将辰哥一拉,二人转身欲跑。程慕天一手揪住一个,责骂午哥道:“瞧你这哥哥当的,把弟弟都带坏了。” 午哥不服气,嘀嘀咕咕道:“是他自己要跑的,我可没教他。”程慕天没继续追究这个,让他们俩站在面前,道:“把刚才的话读完。” 午哥开始看脚尖,辰哥有样学样,也看脚尖,程慕天气极:“下午都别上学了,午哥去罚站,辰哥去院子里跑步,甚么时候想说了,甚么时候停。” 午哥与辰哥,都晓得程慕天是言出必行,你看我,我看你,终于还是午哥胆子大些,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房事。” 分卷阅读32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甚么?”程慕天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小圆将他们前后的话连了起来,问道:“你们说的那个李蛐蛐,他娘寻了个通房丫头教他房事?”程慕天瞪了小圆一眼,慌忙岔开话题:“甚么人?竟叫李蛐蛐?” 午哥答道:“是我们家亲戚呀,三舅娘的娘家弟弟,极爱斗蟋蟀的那个。”原来是李五娘的娘家兄弟,程慕天想了想,没甚么印象,起身道:“娘子,我才吃了酒,先去歇一会儿。” 想溜?没那么容易。小圆一把抓住他,摁在椅子上,向两个儿子道:“你们也不小了,今日你爹就与你们讲一讲甚么叫通房丫头。”她语速极快地讲完,不待程慕天反对,提起裙子一路小跑出去,顺手将门带上,再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程慕天被娘子阴了一把,满面无奈,瞧了瞧面前的两个儿子,全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看这架势,不解释清楚,是脱不了身了。他端起茶盏子,借着吃茶,掩饰脸红,装了个漫不经心,问道:“不好好上学,怎地问起这个?”午哥道:“就是上学时听李蛐蛐讲的,他今年十四,他娘就要寻一个通房丫头教他……那些。爹,等我到了十四岁,你会不会也寻一个通房丫头给我?”辰哥补充道:“听说那个通房丫头,还是大户人家的庶出小娘子呢。” 程慕天先认真地回答大儿子的问题:“这个我要问你娘亲商量才成。”再驳斥小儿子道:“尽道听途说,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会去做通房丫头,即使是庶出,再不济也是个妾。”午哥帮腔道:“他没说错,李蛐蛐就是这般讲的。说起来那小娘子同我们还是本家呢,也姓程。”“也姓程?”程慕天一个激灵,“叫甚么?” 午哥同辰哥齐齐摇头:“不知,今日才去李家呢,李蛐蛐也只是早上偷偷听到了几句。” 程慕天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将他们赶去书院,欲上李家瞧瞧。小圆自门外走进来,道:“她们就住在我姨娘的楼房里,我使人去打听打听。”程慕天点头道:“赶紧去,若真是四娘子,就将她带回来。”小圆应了,将他送到门口,又唤过阿绣,将李家之事大略讲与她听,派她去楼房打探消息。 阿绣领命而去,寻到丁姨娘问道:“四娘子何在?”丁姨娘正在绣程四娘的嫁衣,闻言笑成一朵花儿:“跟着郑娘子去李家见夫人了。” 真是去李家了,阿绣心内一凉,忙问:“何时去的?”丁姨娘答了个“早上。”阿绣夺下她手里的绣绷子,急道:“你还知道早上去的?这都下午了,人还没回来,你这做生母的,不晓得着急?”丁姨娘认定她这是嫉妒,骂道:“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过得好,四娘子没回来,定是李家夫人喜欢她,留她吃饭。”阿绣从未见过这般糊涂的人,一口气憋在胸口,回骂道:“你当着这许多年的妾,还没弄明白妾的身份?一个通房丫头而已,有同李夫人同桌吃饭的命?服侍她吃饭还差不多。” 丁姨娘笑起来:“就晓得你们是妒忌,四娘子是去做正房夫人,不是通房丫头。” 阿绣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将屋子里的陈设看了看,问道:“你替她备齐嫁妆了?”丁姨娘道:“李家有钱,不稀罕嫁妆,别以为谁都同你们似的。”阿绣天生就是爆脾气,忍她这样长时间已属难得,听了这般无理的话,哪里还忍得,上前“啪、啪”两下,巴掌扇得无比的利落。 她的速度太快,丁姨娘愣了几秒才觉出疼,尖厉叫道:“我已不是你家的妾,你打不得我。”阿绣笑道:“哪个说的,若我没记错,你的卖身契还在我们少夫人手里罢?”丁姨娘惊得连退两步,后背死死抵在墙壁上,她这些日子当家作主惯了,竟忘了被赶出来,和获得自由身,完全是两码事。 这时左邻右舍听到动静,都上楼围了过来,站在走廊上瞧热闹。阿绣可不怕人围观,上前拉扯丁姨娘道:“还不跟我回去领罪。”丁姨娘哪里肯动身,死命抠住身旁的门板,不让阿绣拉动她。 郑嫂子的闺女也在人群中,她晓得自家还要靠丁姨娘赚钱,便向阿绣道:“你这嫂子不讲道理,既是把人家赶出来了,又拉回去作甚?”阿绣道:“若不是她以下犯上,你以为我愿意来拉她?又不是甚么好差事。” 郑嫂子的闺女驳她道:“这话更没道理,这姨娘住在这里,通共没出过几回院子门,哪里犯得到你们主子?”阿绣见她三番两次来打岔,狠狠剜了她一眼,道:“你是哪家人,倒管起我家事来,我们四娘子是主子,她一个妾,竟敢偷着替她许下婚事,这还不叫以下犯上?” 妾不是人,不能养孩子,不能替孩子的婚事做主,这些道理,就是贫民也懂得,围观的人纷纷点头,道:“确是做的不对,该回去领罪。” 郑嫂子的闺女还要再争辩,阿绣一把推开她,朝楼下喊道:“程福,还不赶紧带人上来,记得拿绳子和抹布。”程福领着两个小厮爬上楼来,将一块破布塞进丁姨娘嘴里,抱怨道:“一个妾而已,耽误我们多少事。”两个小厮也是不满丁姨娘耽误了他们的正经活儿,一个按住她,一个捆绳子,一会儿功夫就将她绑了个结结实实,扛在肩上下楼,扔进了车里。 分卷阅读32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回到程府,阿绣担心丁姨娘撒泼,干脆没解绳子,将个人肉粽子搬到了厅上。小圆见只有丁姨娘一个,程慕天又还没回来,暗道一声不好,一颗心猛得提溜起来。阿绣上前将丁姨娘私自为程四娘定亲,却被郑嫂子欺骗的事讲了出来,气道:“上不得台盘的妾,将自己卖了还要卖四娘子,少夫人须得好生敲打敲打她。” 小圆让小丫头去了丁姨娘口中的抹布,问她道:“阿绣讲的可是真的?”丁姨娘心内惊慌不已,不晓得是郑嫂子的话真,还是阿绣的话真,急道:“我要见四娘子。” 阿绣踢了她一脚,骂道:“四娘子被你卖到李家做通房丫头去了,你上李家见去呀。”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哭声,原来程四娘跟在程慕天身后边回来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到小圆身前,抱住她的腿哭道:“嫂嫂救我。”阿绣和阿彩两个一左一右拉开她,道:“四娘子定亲之时怎么没想到来知会少夫人,这会子出了事,倒想起来了,咱们少夫人生来就是与你收拾烂摊子的?” 小圆见她衣衫整齐,料想她并不曾吃甚么亏,就将她晾在了一旁,问程慕天道:“李家可曾刁难?”程慕天吃了口茶,答道:“不曾,到底是姻亲。”他讲这话时,面容十分平静,小圆奇道:“你怎地不生气?”程慕天笑道:“本来是气的,但李家说了,看在咱们的面子上,就算做了通房丫头,也会抬她为妾室。李家与我们家门家户对,以她这样的身份,去做个妾室又不委屈,我作甚么生气。” 第一百九十八章 原来如此(下) 程四娘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小圆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再看了看气定神闲吃茶的程慕天,急问:“二郎,你同李家讲了甚么?”程慕天搁下了茶盏,答道:“丁姨娘已将四娘子卖入李家了,我还能讲甚么?” 丁姨娘人还捆着,但嘴里没了东西,大叫:“胡说,我没有卖四娘子。”小圆很是气恼她胡来,不客气道:“你是没有资格卖她,自己还是个奴呢。”说完又向程慕天道:“她卖的哪里能作数,顶多算个拐骗。” 程慕天隐隐有些生气的架势,瞪了程四娘一眼,道:“生辰八字也交了,李家门也进了,这事儿还讲得清楚?” 生辰八字多么重要的物事,丁姨娘竟随手与人,小圆气极,吩咐阿彩将她拖去柴房狠敲几板子。程四娘猛扑到丁姨娘身上,挡在她与阿绣中间,慌道:“不是姨娘的错,全怪我。” 小圆问道:“你晓得丁姨娘无权做主你的婚事?”程四娘没有作声,良久:“听楼房里的一个嫂子讲过,也不晓得对不对。”小圆道:“是我没教全,这事儿不怪你,但丁姨娘明知故犯,打几下还算轻的,我就算把她一顿打死,又值甚么?”程四娘惊慌失措地抬头望她,双手却紧紧拽着丁姨娘,阿绣没甚么怜惜之心,强性掰开她的手,劝道:“四娘子,别降了自己的身份。” 程四娘跌坐在雕了花枝的青砖地上,喃喃自语:“身份?我到底是甚么身份?”小圆见她还是糊涂的,狠下心道:“以前嫂子总怕你受伤害,不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不曾想却是害了你,如今也该让你明白些事理了……”话还未完,被程慕天打断:“还有甚么讲头,过几日李家的轿子就要来了,寻个懂事的人与她讲一讲为人妾的道理倒还罢了。” 程四娘的脸,更白了几分,扑到小圆脚下,哭道:“嫂嫂,我不要做妾。”相比她的慌乱,小圆很镇静,因为她明白,这若是三媒六聘地作妻,事情到了这一步确是棘手,不过一个妾,怎么都有回转的余地。但她不想直白地告诉她,这几年,她把程四娘保护得太好了,让她变作了一株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大风浪;她把程四娘赶出家门,是对她的惩罚,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教育方式的反思? 道理都明白,可真要照着做,何其之难,小圆看了看趴在自己脚下的程四娘,再将目光移向别处:“既然不想做妾,行事就要有气度,你这副没有骨头的样子,谁家愿意聘你作正妻?” 程四娘从未听小圆讲过这般的重话,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但小圆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只好自己爬了起来,双手握在身前站好。 程慕天赞许点头:“早该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了。”小圆苦笑,她一直舍不得,没想到反而害了她,原来在这样一个人吃人的社会,礼教不是没有道理的,安于各自身份,才不会觉得失落。 程四娘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甚么,轻声道:“谨听嫂嫂教诲。”阿彩还是好心的,搬了个凳儿,欲放到程四娘身旁,小圆却道:“让她站着罢。”程四娘状似有些惊讶,睫毛猛地动了几下。小圆道:“非是我要罚你站,我也晓得你是一双小脚,但你若是做了人家的妾,婆母也好,正头娘子也好,可不会因为你是小脚就怜惜于你。她们站着的时候,你得站着,她们坐下,你还得站着。” 程四娘已忍不住啜泣,小圆的话还没讲完:“这还不算甚么,规矩而已。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个善妒的正室夫人,动辄打骂,不顺心时将你提脚卖掉,也是有的。”程四娘又想跪下去,又怕小圆说 分卷阅读32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她,一双腿发起抖来,哭道:“嫂嫂,我不做妾呀。” 小圆见她这副模样,于心不忍,咬了咬牙,将头偏向另一边,问道:“不愿做妾,那你想做甚么?”程四娘忙道:“我不奢望同大姐一样,但过三姐那样的日子,我也是愿意的。”小圆问道:“你不怕辛苦?”程四娘苦笑:“做妾也辛苦。” 听她这般话,小圆稍有所慰,侧头问程慕天:“二郎,四娘子固然有错,但我也不是全对,不如与她个机会?李家一事,可还有回旋的余地?”程慕天不屑道:“一个妾,甚么余地不余地的,就算签了卖身契,也可以再买回来。”他看了程四娘一眼,补充道:“你要接她回来,可以,但不能再娇惯她了。”小圆点头道:“我姨娘也与我讲过这些道理了,我省得。她既然想过三娘子那样的日子,我就把她送到仿生花作坊去做活,如何?”程慕天道:“如此甚好,自养自身,这才是她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正好甘家二老还在临安暂住,明儿咱们就带了孩子们过去拜访,顺路把四娘子送过去。” 小圆点头,起身去打点礼物,程四娘突然问道:“嫂嫂,那我姨娘怎么办?”小圆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头也不回地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以后到了夫家,记住要慎言慎行,不是每个人都像嫂子一般能容忍你过问当家主母的事情。” 她一气走回房内,瘫倒在榻上。阿彩叹气道:“四娘子怕是要闷些日子来想转今日的话了。”她说完一抬头,见小圆已是满面泪水,暗道:原来点醒她的那个人,心里也是不好受。余大嫂劝慰小圆道:“四娘子终归会明白少夫人的苦心的。”小圆抹去脸上的泪水,道:“明不明白的,倒无所谓,只要她以后到了夫家立得住,不要枉费我养她一场就成。” 阿彩开了箱子,取出一匹葵花纹样的蜀锦,请示小圆道:“少夫人,送这个可使得?”小圆瞧了一眼,道:“姻亲而已,送这般贵重的物事作甚?”阿彩笑道:“听说甘家有一位小少爷,年龄与四娘子相仿呢。”小圆苦笑道:“别只看到甘十二家穷,甘家在泉州可是有钱的大户。”余大嫂点头道:“就算甘家没钱,这有钱没地位和有地位没钱的,多的是。”她说完又叹气:“四娘子被丁姨娘这一闹,高不成低不就,人家难寻呀。”小圆亦是叹气:“好在她才十一,还有些时间来慢慢探寻。” 阿彩听说四娘子与甘家是结不了亲的,便将蜀锦放了回去,另取了几盒子酒曲,问道:“少夫人,这个可使得?”小圆点头笑道:“很好,就送自家出产的物事。”阿彩得了夸奖,将酒曲包起,又把庄上送来的腌笋子、干笋子等物装了两盒子,预备明日带到甘家去。 晚上孩子们回来,听说明日要去拜访甘家而不用上学,都是欢欣不已,辰哥想到可以见千千,虽还是端坐吃饭,面上却不自觉带了微笑;午哥一脸的兴奋,匆匆扒了两口饭,称要去准备蛐蛐,捏了一把蕊娘的脸,拍了一下辰哥的脑袋,跃身而去。 程慕天被他这般没规矩已气了十来年,已经没了脾气,只扭头吩咐奶娘:“去跟他讲,写完一百篇字才许睡觉。”小圆问道:“去甘十二家与蛐蛐有何关系?”程慕天道:“秋天到了,他除了到玩具店做工,又没得别的事情,不斗蟋蟀作甚么?”小圆暗自感叹,这世上果真是人无完人,甘十二为了不纳妾,不惜与家人闹翻,但在赚钱一事上,却是没有天份,程三娘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他却无所事事,只能用些玩物打发时间。她仔细想了想自身,是愿意要一个能赚钱、爱纳妾的男人,还是愿意要不纳妾、不会赚钱的男人?想着想着,莞尔一笑,身旁坐着的这个男人,如此完美,替别个操甚么瞎心。 程慕天见她吃着吃着饭,竟傻乐起来,莫名其妙地拿筷子头戳了戳她,道:“辰哥就吃这么一点子,你还笑?”小圆一抬头,原来辰哥也吃完了,正在行礼,准备去书房。她皱眉问道:“辰哥,吃了几碗?”辰哥答道:“一碗。”程慕天指了指椅子:“再吃一碗。”辰哥为难地摇头:“实在吃不下了。”程慕天无奈,总不能逼着他吃,只得放他去了。 小圆发愁道:“他吃得这般少,却这样胖,都是因为一钻进书房就不出来,这成日地坐着不活动,怎生是好?”程慕天不嫌儿子胖,道:“似午哥那般上窜下跳就好了?穷人想长胖还不成呢,甚么要紧。午哥一顿三碗饭,他只吃一碗,你想办法让他多吃些才是正经的。” 蕊娘咽下嘴里的一口饭,道:“二哥不吃饭,是怕吃得太饱,吃不下糖。”小圆笑起来:“这孩子,脾性多年不改,还是爱吃糖,蕊娘女孩子,都比不过他。”程慕天笑道:“吃糖还分男女?”他想起辰哥小时候拔掉的那颗牙,忙道:“不能让他吃太多,你这做娘的,要管一管他。”小圆替蕊娘擦了擦嘴,点头道:“管,自然要管,少吃糖,多运动,待得从甘家回来,我与他制订一个减肥计划。” 第一百九十九章 嫌贫爱富 出发去甘家前,辰哥悄悄把一包糖果藏进了怀里,不巧正被小圆发现,责骂他一顿后,不但没带他一同前往甘家,且将他赶去了书院上学,免得他偷会甘 分卷阅读32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千千。程慕天有些不忍,替儿子辩护道:“不就是一包糖,吃点子又能怎地,至于这般罚他么。”小圆没好气道:“你以为是他吃么,程三娘家没得糖?那是给千千带的。孩子越大越不好管,还是不要让他们见面的好。” 她不许辰哥与千千亲近的主要原因,程慕天并不晓得,但他却赞同道:“极是,千千哪里配得上辰哥,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你管得对。”小圆见他和自己是同一战线,十分高兴,与他边走路,边讨论孩子们的前程与婚姻,不知不觉走完了巷子,来到甘家门前。 程三娘已在大门口等着了,见到他们一家子,连忙迎上去,第一句问的是:“辰哥怎地没来?”小圆答道:“那孩子是个书痴,非要去书院,拗不过他。”程三娘脸上掩不住的失望,欲张口讲些甚么,最终还是没出声,默默将他们迎了进去。 小圆只当没看见她脸上的表情,问道:“甘老爷与甘夫人何在,咱们去行礼。”甘十二捧着装蟋蟀的竹笼子出来,道:“我娘去访旧友,我爹趁机带着我二哥逛勾栏院去了,哥哥嫂嫂先来瞧瞧我的蟋蟀?”午哥欢呼一声扑上去,取下腰间的银丝笼子,道:“三姑父,我与你斗。”程慕天沉了脸道:“就晓得顽,读书怎地没见你这般用心?”小圆轻轻拉他道:“又没得孩子陪你顽,他不斗蟋蟀能作甚么。”话音刚落,就瞧见个比午哥高一头的男孩子从屋里跑出来,追在甘十二后头高喊:“等等我。” 程慕天笑道:“孩子倒是有,全凑去斗蟋蟀了。”小圆问程三娘道:“那是你家二哥的儿子?”程三娘摇头:“二哥孩子们没有带来,那是二嫂娘家的侄子。”小圆笑道:“生的倒是壮实。”程三娘没有作声,倒是屋里的甘家二嫂听见,笑着走到门口:“这是十二弟妹的娘家嫂子?”程慕天见有女客,打了声招呼,看甘十二他们斗蟋蟀去了。 甘家二嫂,大概是因为小圆赞了她的娘家侄子,对她分外热情,挽着她的手将她迎了进去,倒显得程三娘是个客。小圆边吃茶,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甘家二嫂,只见她旁跪着一群莺莺燕燕,数了数,足有四五个,暗道:“甘家的船想必很大,千里迢迢地,不宁带一堆妾来。 甘家二嫂也在打量小圆,见她身后仅有一个丫头,穿得倒是不差,便问道:“这个是通房?”小圆笑道:“快些打住,她已是许了人家了。”甘家二嫂奇道:“你这出门,怎地没得妾服侍?”小圆如今一人独大,也不怕有善妒的名声,道:“原先也有个把,瞧不上眼,卖掉了。” 甘家二嫂暗暗佩服,瞧了瞧她身旁坐着的程四娘和蕊娘,问道:“这是你两个闺女?” 程四娘见她乱了辈分,忙插话道:“大的是我妹妹,程四娘;小的才是侄女,蕊娘。”甘家二嫂从一个妾手里接过两对镯子,递过去道:“不是甚么好物事,拿着赏丫头罢。”小圆命她们二人谢过甘家二嫂,将那镯子接了,再交与身后的奶娘。甘家二嫂想起方才送千千镯子时,那孩子接过去就直接套在了手腕上,相比面前这两个,好生无礼。她细细将蕊娘瞧了瞧,见她模样生得好,坐得又端正,真真是越看越爱,可惜同她的娘家侄子年岁隔太远,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甘家二嫂与闲话了几句,又欲同程三娘搭话,程三娘却不大愿意理她,抢先开了口,问的却是小圆:“嫂子,昨日晚上你使人捎信来,说要让四娘子在仿生花作坊做活儿?”小圆点了点头,道:“可使得?”程三娘笑道:“自家妹子,有甚么使得不使得的,只是她吃得了那个苦?”小圆微微叹气道:“她自己选的路,别个帮不了她。”甘家二嫂惊讶于她家小娘子还要上作坊做工,问了几句,得知是庶出,没得嫁妆,还不愿与人做妾,连连摇头,直称她的苦日子在后头。 过了一时,甘老爷与甘夫人一同回来了,程三娘起身去迎,奇道:“不是一起出门的,倒是一起回来,真真赶巧。”哪里是巧,那是甘老爷机灵,特特派了心腹小厮与甘夫人的贴身丫头暗通消息,甘夫人那里一起身,他这里便撤出勾栏院,带着二儿子去与甘夫人碰头,称是特特来接她的,哄得甘夫人心花怒放。 老两口本是心情大好,进门却不见甘十二,四处一找,却发现他带着一群孩子在斗蟋蟀。斗斗蟋蟀本也没甚么,顶多安个玩物丧志的名头,但甘十二今日运气背,甘老爷来到他身后时,他正在向午哥吹嘘当年英勇逃避科考,写信糊弄家人的事体,甘老爷将这话听了个一字不差,气得胡子乱抖,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大骂一声:“逆子。” 程慕天怕气坏了老人家,忙上前劝说,将他搀到了厅中坐下。甘夫人听说甘十二赖在临安是想继续逃避科考,糊弄双亲,亦是恼怒非常,她生甘十二的气,却不骂甘十二,只把程三娘叫过来责备:“十二贪玩不上进,你不帮着劝,还哄着他留在临安不归家,有你这般做媳妇的?”千千听得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祖母骂她最亲的娘亲,上前赶甘夫人道:“你走,这是我们家。” 甘夫人大动肝火,厉声道:“既生不出儿子,又教不好闺女,留你何用?”程三娘将千千护在身后,低眉顺眼道: 分卷阅读32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娘千万息怒,别为媳妇气坏了身子。” 程慕天听甘夫人是想休掉程三娘的意思,心一急便要起身,小圆忙按了他一把,悄悄朝甘家二嫂那边指了指。 果然,甘家二嫂站了起来,走到甘夫人身旁,递过去一盏热茶,笑嗔:“娘,你以为天上的媳妇个个都似你一般能干?我在娘跟前学了这些年,还只学了些皮毛呢,依我看,娘把十二媳妇带回泉州,让她在你身边待些日子,自然就懂事了。” 这番话连吹带捧,且没伤着程三娘的面子,小圆暗自佩服,怨不得甘家二老出行,只带了老二一家,果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甘夫人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拍着甘家二嫂的手道:“还是你细心,确是该让他们回泉州了。”甘老爷点头附议:“我看十二这样子,科考是无望了,随我们回去也好。” 甘老爷与已逝的程老爷交好,很给程慕天面子,便问他意下如何,程慕天自然是只有点头的。小圆巴不得甘十二一家赶紧带着千千,撤得越远越好,笑道:“三娘子虽是程家闺女,可进了甘家门,就是甘家人,在哪里住,自然是听公婆的安排,哪里有我们娘家哥嫂插嘴的人分。再说侍奉公婆,本就是做媳妇的本分,她能到婆母跟前伺候着,那是她的福气。” 甘夫人听了这番话,深感她是个可亲可爱的,便向她倒苦水道:“你这小姑子也还算好的,只是多年来未能给十二添个儿子,还不许他纳妾,实在是不像话。”小圆绝口不提纳妾之回事,只道:“她日夜在仿生花作坊劳作,不得歇息,生养难免艰难些,待得到了泉州,有甘夫人帮她细心调养,生儿子指日可待。” 甘夫人还欲提妾的事儿,甘家二嫂在她耳边悄声道:“这也是个屋里没得妾的。”甘夫人人老成精,一听这话,就明白这话题不好再谈,好在儿子马上就要回到自己身边,纳几个妾,还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说了算。 甘家二嫂见她脸上带了笑意,又附在她耳边讲了几句。甘夫人微微点头,问程三娘道:“你二嫂的娘家侄子,你可见过了?我看那孩子不错,千千也不小了,待得回泉州,就把亲事订了罢。”程三娘甚么都可以答应她,唯独闺女是她的底线,忙道:“千千才七岁,不用着急。” 甘夫人见不得她忤她的意,脸色又变了:“不过是定个亲,又没让她现在就嫁过去,你慌甚么?”程三娘当然是慌的,甘家二嫂的娘家侄子,模样虽不错,可家中一无所有,若真结亲,怕是连聘礼都要甘家二嫂资助。她将千千捧在手心里养了这么大,哪里舍得让她去穷人家受苦,那头,摇得好似拨浪鼓。 甘夫人根本就没把她的意见放在眼里,扶了甘家二嫂的手站起身来,道:“我累了,老二媳妇扶我进去歇息罢,待得回了泉州,叫你娘家哥哥请媒人来换草贴。” 程三娘眼睁睁瞧着他们进去,急得哭起来,又去求甘老爷,可怜甘老爷哪里做得了主,叹了口气,跟着甘夫人进去了。她想去寻甘十二,甘十二却被甘老爷下令关了起来,不许任何人相见。这要是到了泉州,就是他人的地界儿,千千的婚事,便只能由着祖母做主了,程三娘着急上火,团团乱转。 小圆见她家家务事终于完结,拉了程慕天一把,起身告辞。程三娘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紧拽住她的手,不肯放她走,求道:“嫂子,把我家千千许给辰哥好不好,他们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咱们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小圆用力掰开她的手,问道:“你二嫂的娘家侄子哪里不好了,竟让你视他为洪水猛兽。” 程慕天帮腔道:“我瞧着很不错,你们又要回泉州了,将女儿嫁在近前,时时能看见,多好。”程三娘急道:“他家穷,哪里养得活千千。”小圆气道:“你嫌他家穷,我还嫌弃你家穷哩,与你讲过多少回,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你为何偏要苦苦纠缠不放?”程三娘呆住了:“嫂子,你真是嫌弃我家穷?怪不得你只爱八哥,不爱我们千千。” 小圆晓得与宋人讲近亲结婚的危害是讲不通的,只好道:“随你怎么讲罢。”程三娘怪他们两口子嫌贫爱富,偏偏程慕天觉得嫌贫爱富是他的优点,道:“哪个说你嫂子爱八哥了,不过是瞧他没有生母,可怜他罢了。他长大后若挣不得一份好家业,照样与咱们家结不了亲。” 程三娘没有心思继续纠缠嫂子是否偏心眼,怔道:“那我的千千怎么办……”小圆还是心太软,忍不住提醒她道:“你家男人是作甚么的,摆设么?他有胆子不尊父命纳妾,没胆子替闺女做主?”程三娘喃喃道:“他被关着……” “关一时,关得了一世?去泉州前总要放他出来的,棘手的事,交与他办去,你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虽让人佩服,可你自己不觉得苦?赶紧把赚钱的担子转到他身上,你养好身子生个儿子才要紧,不然有你的苦头吃。”小圆教导了她一番,与程慕天领着两个孩子,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她才拒绝了程三娘,难免让她心生怨恨,那把程四娘放在她这里做活儿,是好是坏? 程慕天瞧她脚步越走越慢,笑问:“可是在担心三娘子 分卷阅读33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在四娘子面前讲你的坏话?”小圆被他猜中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嗔道:“孩子们在跟前呢。”程慕天叫过阿彩,吩咐她去将程四娘唤来,一同回家。小圆惋惜道:“还想把她放在这里锻炼锻炼的。”程慕天抱起蕊娘,对她道:“你娘犯傻了,三姑姑的仿生花作坊又带不到泉州去,到时还不是她这个股东照管,自家的作坊,想怎么锻炼你四姑姑,就怎么锻炼。” 小圆瞪了他一眼,暗道,有话便直说,有必要在闺女面前奚落我么。 蕊娘还以为锻炼是甚么好物事,抱住程慕天的脸亲了一口,软声道:“爹爹,我也要锻炼。”程慕天忙道:“你怎么能去,爹爹舍不得……” 他当着人面,在娘子跟着装古板,怎么到了闺女这里,全变了样儿?小圆纳闷抬头,眼角瞥见程四娘眼里的一丝羡慕,她强忍住上前抚慰的冲动,装了没看见,只与嫡亲的三口儿说笑,心里却满是苦涩,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第二百章 棒打鸳鸯 柜子顶上,床脚,抽屉,书包,书……小圆站在辰哥房内,指挥着几个丫头婆子翻箱倒柜。蕊娘拉了她的衣角:“娘,糖还能藏在书里?”小圆牵着她的手去翻桌上的《诗经》、《论语》,道:“谁晓得呢,你二哥看着老实,花花肠子不比你大哥少。” 余大嫂带着几个下人把一大包糖呈到小圆面前,问道:“少夫人,这些糖如何处置?分给午哥和蕊娘吃?”小圆笑道:“他们每日都有份例,给他们吃,也要将牙坏的旧,再变成个小胖子了。” 她朝外望了望,看见午哥在院子里头,便唤他过来,让他把糖带去下人院子,分给那些平日里吃不到糖的孩子们。 蕊娘出得门来,见富贵娘子躺在院中晒太阳,走过去摸了一把,胖乎乎的全是肉,便将它费力抱起,带去与辰哥一同跑步。猫哪里是肯听话的物事,一放下地就满院子乱窜,蕊娘跟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也算是锻炼了一回身体。 辰哥在小圆的监督下早晚跑步,每天只许吃一块糖,几天下来,居然小有成效,原本圆圆的脸,开始显了下巴。小圆打趣他道:“看来出不了几日,咱们家就要多个翩翩佳公子了。”辰哥的性子像足程慕天,听了这话,脸立时就红了,偏还挨在小圆身旁不肯走,磨蹭了半日,问道:“娘,三姑姑一家真要搬去泉州?” 小圆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搬去,是搬回,你三姑父本就是泉州人,在临安乃是客居。”辰哥不知那日小圆断然拒绝了程三娘的提亲,大着胆子又问:“那千千也要跟着去?不能将她留下?” 一听他提这个,小圆心头的火气就上来了,反问道:“她不跟着父母走,还能怎地?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个留法?”辰哥的脸愈发红起来,但却没有退缩的意思,小声道:“若是娘同意,我可以娶她。” “我不同意。”小圆语气十分不善,“你同她是亲表兄妹,若是成亲,谁晓得会不会生出个傻子来。”辰哥不理解这样的解释,辩道:“天下中表亲众多,生傻子的却在少数,再说,就算不不是中表亲,也有生痴儿的呀,这同表兄妹,并无甚么关联。”  小圆气极,书院为甚么不教教何为概率,难道要为了这个“少数”,去冒一回风险么?其实她另有拒绝辰哥的理由,却不愿在孩子面前表现得“嫌贫爱富”,只道:“千千没念过书,没学过管家,没学过算账,这样的女孩子,进了我们家的门,让人瞧不起。”辰哥道:“三姑父和三姑姑也曾教她认了几个字,并不是大字不识,她还会绣花儿,会……” 小圆今日被她接连反驳,气得直拍小几,总算吓得辰哥闭了嘴。她在管儿子的事上缺乏能耐,只好将程慕天请了过来,揉着太阳穴道:“你儿子要娶千千,我说服不了他,怎办?” 程慕天看了看神色恭顺,眼里却倔强无比的辰哥,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十几年前,程老爷以庶出、无陪嫁之由,拒绝替他向小圆提亲,他亦是这般恭敬地半垂着头,嘴里却说着非她不娶,在挨过了几次鞭子,几顿板子后,终于逼得程老爷让步,使了媒人去何家。小圆虽是庶出,却能算会写,将两个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自挣了陪嫁带过来,让挑剔的程老爷也无话可讲;千千哪里能与她相比,既无礼数又无气度,虽然还算懂事,但在大宅院里当家,靠懂事能顶甚么用?程慕天从回忆到沉思,从深思到现实,出声道:“百事何为先?” 辰哥欠身答道:“百事孝为先。”程慕天又问:“你违抗父母之命,欲强行求娶千千,可是不孝?”辰哥不敢接话,一个人,若被认定是不孝子,不论作甚么都是要受人唾弃的。他见程慕天将“不孝”二字都搬了出来,心底一丝一丝生出绝望来,紧咬着下唇,动作僵硬地作了个揖,退了出去。 程慕天向小圆道:“你与他讲甚么道理,你说,他听,如此简单。”小圆还是愁眉不展:“他可不是午哥,大大咧咧甚么都放得下,得想个法子让他彻底死心才好。”程慕天道:“千千马上就要去泉州了,千里迢迢的,他不死心又能如何,顶多伤心些日子罢了。他今年才八岁,离成亲还早着呢, 分卷阅读33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这么些年的时间,还不够他来忘掉一个人的?”小圆点头笑道:“是我着急,竟忘了他们要去泉州了。说起来,辰哥为何总惦念着千千,还不是因为周遭没有别的年龄相仿的女孩,不如咱们想些法子,让他多接触几个?” 大户人家的小孩子,都养在二门后,岂是想见就见的,程慕天扫了她一眼,道:“相媳妇时才能见。”他也担心辰哥继续误入迷途,便道:“他不能见,你却是能见的,何不与些娘子们多走动走动,替辰哥挑个好的?”深宅大院,诸多不便,便不如小门小户自在,小圆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半个月后,甘老爷的勾栏院,背着甘夫人也逛得差不多了,于是准备带了甘十二一家回泉州去。甘十二辞了玩具店的活儿,同程三娘两个把家里收拾了一番,发现他们的家当少得可怜,几乎全能打包打走,只有这个三进小宅和仿生花作坊放心不下。 程三娘还有些不死心,特意挑了辰哥放假在家的日子,借着要与小圆商讨仿生花作坊的事体,带了千千回娘家来。小圆一见千千打扮的花团锦簇,就晓得程三娘安的是甚么心思,她与余大嫂打了个眼色,后者马上悄悄退了出去,将两位小少爷送去了金家耍。 程三娘上回得了小圆的教训,这次不敢再贸然提辰哥,只借了正在描红的蕊娘扯闲话。恭维道:“嫂子将蕊娘教得好,这几个字写得极秀气。”小圆谦虚道:“写着顽呢,将来能记几笔帐便得。”程三娘愣道:“还要教算账?她又无须跟我似的操持生计。”小圆笑道:“你以为嫂子是光靠一张嘴管家的么,家里家外的事,甚么都得懂,不然就要让人拿捏了去。”程三娘本是想借蕊娘引出辰哥的话题,却不想被这话听住了,她想了想自己对千千的教育,感叹道:“蕊娘真真是辛苦,我们千千每日里只学绣花和织布,已是成天喊累了。” 小圆笑道:“蕊娘也不辛苦,女工一事,我只要求她能绣几朵花儿便成,至于织布,更是不用学,她将来是要当家管事的,学那些没有用处。”不论甚么,都是不怕夸,只怕比,程三娘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开口道:“嫂子此话差矣,我在家时候学了女工,嫁到甘家,不是一样把家里管得妥妥当当?” 小圆暗笑,她那小宅子,通共不下十个下人,进帐开支都在一个本子上,那也能叫管家?她过惯了小日子,但泉州甘家可是富贵不下程家,等到她进了大家庭,就晓得今日的话是多么可笑了。 程三娘见小圆垂首不语,还道她是认同了自己的话,便继续深入话题道:“儿子可不比闺女,将来娶的儿媳,要是与自己不贴心,恼火着呢,嫂子,你说是不是这理?” 小圆看出了她的循序渐进,十分想把她赶出去,又不愿在她临行前还闹翻脸,只好耐着性子点了点头。程三娘欢喜起来,道:“千千是你的亲外甥女,有谁比她更与你贴心?” 是甚么让知进退的程三娘变成了牛皮糖?是生活的担子太重?是对女儿的爱太深?小圆恍惚间觉着不大认识面前此人,讲出一句让程三娘刺心的话:“自然有比她更贴心的,我娘家并不少内侄女,我三哥也快任满回临安了……” 为了让程三娘死心,小圆故意装出一副向往的模样,凝望着窗外,抄手游廊下挂着几只鸟笼,养着几只肥鸟,惹得比鸟更肥的富贵娘子跃跃欲试……程三娘锲而不舍地在耳边唠叨,直到富贵娘子累趴下,小圆的脖子变僵硬,她才醒悟到自己是没有希望了,于是绝口不提仿生花作坊的事体,牵了千千的手,满怀不忿地离去。 蕊娘见她告辞,忙将小圆拉到软塌上躺下,用软软的小手帮她捏脖子,嘟着嘴道:“三姑姑再不走,娘的脖子就偏了。”这么个小人儿,居然瞧出端倪来了,小圆惊奇问道:“你怎么晓得娘是在敷衍你三姑姑的?”蕊娘伏下身子,将小脸贴到她的脸上,道:“娘不是说过,若与人讲话超过三句她还不应答,就不必再讲了,她定是不想听。” “小人精。”小圆搂过蕊娘亲了一口,又与她讲些亲戚间的恩怨纠葛,分析是非对错,为她将来的婆家生活打基础,暗暗感叹,到底是亲生的,不用忌讳甚么,若换了程四娘那里,这些话如何敢讲,一个不慎就被传作了挑拨是非的长舌妇。 第二百零一章  卖菜的素娘 小圆也是被程三娘闹腾的,竟没有想起仿生花作坊的事儿来,直到他们回了泉州,宅子卖给了牙人,她才记起,程四娘还没着落呢,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娇养在家里,遂使了人去打听。 去的人还没回来,阿绣先来了,禀道:“少夫人,丁姨娘总不能一直关在柴房,送到庄上去做农活罢。”小圆慢慢摸着镶在袖口的皮毛,将蕊娘唤了进来,问她道:“丁姨娘险些将你四姑姑卖掉的事体,你也是晓得的,你认为该如何处罚她?”蕊娘翘了嘴巴:“四姑姑也不好,借了我的钱不还。”小圆笑道:“待她做活儿赚了钱,你向她讨去。”蕊娘高兴起来,问道:“丁姨娘是妾呀?”小圆点头:“是你祖父的妾。”蕊娘想也没想就轻松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既是妾,不怪了,就卖掉。” 小圆笑起 分卷阅读33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来,向阿绣道:“原来是我糊涂了,还不如孩子明白。”阿绣会意,出门寻了人牙子,将丁姨娘卖作了一个老妈子。 小圆有意让蕊娘学着点,便取了个小算盘让她坐到旁边拨,一起等着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不多时,有人来回报,称,程三娘的宅子虽空了,但仿生花作坊还在原处,牙人天天来催他们搬地方,但薛家大嫂二嫂却无钱拿出来另租场所。 小圆微微颔首,原来是交与了薛家两位娘子,三年前薛家分家,那二位没从陈姨娘处捞到好处,如今连房子都买不起,哪有钱办作坊。她吩咐阿彩道:“去问问薛家大嫂二嫂卖不卖作坊,价钱几何。” 阿彩领命而去,不料薛家那两位娘子,把对陈姨娘的怨恨转嫁到小圆身上,将价钱抬得高高的,一副我就是要宰你的嘴脸。小圆听说了情况,笑道:“钱再多也不能被人宰一刀,她们既然没有诚意要卖,也只得罢了,我另开一家。” 程三娘仿生花作坊的经营模式,还是程慕天教与的呢,小圆要再开一个,真是再简单不过。她将阿绣唤来,把她现领的差事交与旁人,任她做了作坊管事,教她如何进货,如何销卖,如何雇人。 阿绣原本就替她管过生意的人,一点就通,按着她的吩咐,准备将最后一道院子隔断一半,对外另开一个门,用作做花的场地。她想着程四娘还在最后一进院子住,就禀明了小圆,让她挪出去几天,待院墙砌好了再搬回来。 程四娘重回程家后,轻易不敢出房门,这次借了搬屋子的机会,悄悄寻人打听丁姨娘的下落。丁姨娘被卖的事,小圆并未叮嘱要瞒着,被问的婆子便照实回了她。程四娘听了这消息,险些晕过去,死死抵住夹道的墙壁才站稳了。她跟着钱夫人住时,要不是丁姨娘护着,早就被折磨死了;那个辛苦生她,护全了她性命的生母,居然被卖掉了!她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子发软,那婆子见她神色不对,忙上前扶了她,欲送去房里。 程四娘却强撑着道:“送我去嫂嫂那里,我要问一问,我姨娘究竟被卖去了何处。”那婆子心道,卖人不都是一样,天南地北,凭各人运气,她怕把程四娘气出个好歹来,不敢讲出口,只好照了她的吩咐,将她扶到小圆跟前。 小圆正在听阿绣讲纺生花作坊的事体,并未朝她这边看,她如今不敢造次,再心有不满,也只能等着。小丫头捧了一盏茶放到小几上,轻声道了个“请”字。程四娘摸了摸盏壁,触手光滑,乃是个上等精品建窑黑釉兔毫盏,端起来浅啜一口,芳香浓郁,却是她从未喝过的品种。她见小圆忙碌,有心从阿彩这里套话,便问她这茶的名字。 阿彩不答她的话,却取了张茶方,念道:“孩儿茶末和茶各一两,檀香一钱二分、白豆蔻一钱半劳动力、麝香一分、砂仁五钱、沉香两分半,冰片四分,再加甘草膏与糯米糊调和成茶饼。”程四娘纳闷道:“我不过问个茶名,你念这一串子作甚?”阿彩道:“这是香茶,少夫人费了不少功夫,才寻了个点茶高手来,调了这一盏子茶。” 程四娘奇道:“嫂嫂不是不吃这样的茶的?”阿彩道:“哪里是少夫人要呼,这是特特为四娘子准备的。少夫人说了,四娘子将来去了婆家,少不得要随婆母的口味,吃古方调和的茶水,不如现在就吃起来,免得到时候口味难调。” 程四娘望着手中的茶水,喃喃道:“嫂嫂……想得如此周到……”她一口一口将茶水饮尽,待到小圆忙完,问她所来何事时,她已不想提丁姨娘一事,起身行礼辞了去。 小圆诧异道:“特特跑来等了我这一会子,怎地不说话就走了?”阿彩微微笑道:“大概是想念少夫人了,过来看看。”小圆自然不相信这个说辞,但也未再追问。 几日后,院墙砌好,仿生花作坊开了起来,薛大嫂薛二嫂的那个作坊,搬到了一个偏僻的位置,也还在继续经营,但小圆没有手软,仗着本钱雄厚,支支花都卖得比她们便宜,没出半个月就挤垮了她们,从此垄断了小半个花铺的供货渠道。她做这一切时,都将蕊娘带在身边,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懂、听不听得懂,时常问她几句,点拨她几下。 待到一切进入正轨,蕊娘继续上她的富家小娘子培训课程,程四娘开始进作坊做活。她是手巧的人,学起做仿生花来并不难,难的是要成日坐在桌子跟前,只有吃饭睡觉上茅厕才能歇息片刻,而且作坊实行的是计件制,超过限额有奖,完不成就只能领一半的工钱。她本来只抱着学习的态度,没将那几个工钱放在心上,不料自从进了作坊,小圆就断了她的月钱。头一个月下来,她只赚了一半的工钱,穷到连胭脂水粉都买不起,她去找小圆哭诉,小圆却称,做活儿的妇人,不兴涂脂抹粉。她哭哭啼啼又做了半个月的工,渐渐习惯起来,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拿凉水抹几把脸,简单梳个发髻去作坊,中午就与其他雇工吃一样的饭菜,一直忙到天黑才落屋。 转眼要过年,山里送了羊肉和笋子过来,小圆怜惜她吃了一个多月的苦,便使人唤了她来,一同吃个饭。蕊娘还惦记着找她讨钱,低头看到她指间的薄茧,想了想,没有吱声。程 分卷阅读33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慕天夹了一些块薄如纸的羊肉到火锅里涮了,沾了酱料放到蕊娘碗里,轻声催促:“快些吃,吃完爹爹带你上街办年货。”小圆碰了他一下,朝两个儿子努努嘴,程慕天又烫了一块肉,夹到她碗里,道:“男儿顶天立地,还消我夹菜?”小圆正欲反驳,午哥已将一块肉放到程慕天碗里,道:“哪敢劳动爹,该我孝敬你才是。”说着又给小圆夹了一块。程慕天和小圆相视而笑,这个大儿最皮,却也最讨人喜欢。 程四娘端着碗默默吃着,觉着自己是个局外人,突然听得小圆一声问询:“就要过年了,吃罢饭,四娘子过年挑几块料子,叫针线房与你做两套新衣。”程四娘问道:“可是要从我的工钱里扣?”小圆本没这个想法,听她这一说,再细细一思量,便点了点头,道:“也不为难你,预支下个月的钱罢。”程四娘掂量了又掂量,摇头道:“我的旧衣裳还没穿遍哩,不消再做,多谢嫂嫂费心。” 程慕天赞道:“这才是小门小户过日子的样子,将来嫁入寻常人家,好讨公婆喜欢。”程四娘无意得了哥哥的夸奖,惊喜冲淡了没新衣穿的伤感,觉得碗中的饭格外香甜起来。 小圆看着她勾起的唇角,若有所悟,一样东西,给与的多了,得到的太容易了,反而不被珍惜,就像程慕天这偶然才得一见的赞扬,片刻让她喜悦起来,若换掉了她去讲,定然没有这效果。 饭毕,程四娘惦记着做工,赶去了仿生花作坊,小圆带着三个孩子回房,与他们一人挑了两块料子,又唤针线房娘子来量尺寸。孩子们急着随程慕天去办年货,好容易耐着性子让针线房娘子忙完,一个个拔腿就朝外跑。 午哥跑得最快,率先出了大门,大走了两步,便见三丈开外蹲着个女孩儿,一身粗布衣裳补丁摞补丁,脸上冻得红红的,隐约还能瞧见用头发遮住的冻疮。辰哥紧随其后出来,见他看得专注,问道:“哥哥瞧甚么呢?”午哥指了那女孩儿与她看,问道:“你看她像不像素娘?”他们去年秋收时才去过庄上,辰哥瞧了几眼,也认了出来,点头道:“可不就是她,怎地跑到咱们家门口卖菜来了,让娘看见,又要骂你。”午哥捶了他一拳,道:“她卖她的菜,娘为何要骂我?倒是你念念不忘千千,让娘晓得,揍你个皮开肉绽。” 素娘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朝这边望了望,惊喜唤道:“午哥?”午哥摸了摸鼻子,走过去道:“去门房烤烤火罢。” 素娘“哎”了一声,半躬起身子,欲去背那个比她人还高的菜筐子,试了几下,却没背起来。午哥忙唤了门上的小厮过来,叫他们把菜搬到厨房去,向素娘道:“你的菜我买了。”喜哥嘴里含着糖,从旁边钻出来,数了钱与她,大方道:“不用找了。” 辰哥嫉妒喜哥总吃糖,却又不坏牙又不长胖,便挑他的刺儿道:“价都不曾问,说不准给少了,还叫别个不用找呢。”喜哥回嘴道:“我常跟着我娘买菜的,自然晓得价钱,只有多的,没有少的。”这两人开始斗嘴,一路斗到了车上去,单把午哥和素娘留在了原地。 程慕天抱着蕊娘出来,见到这情景,想出卖唤午哥,又想看看他如何行事,便将蕊娘送上车,叮嘱孩子们别吵闹,自己则悄悄走到一株树后,躲着偷听。 午哥低头,见着了素娘一双露着脚趾的单鞋,叹了口气:“快去烤火罢,叫婆子找双好鞋与你穿,就说是我吩咐的。”素娘欢喜应了一声儿,却没挪步,只问:“你这是要去哪里?”午哥答道:“去街上随便转转,看看热闹。”素娘瞧了瞧那辆大车,垂头道:“我还没逛过城里的街……”午哥不经意的皱了皱眉,没有接口,转了话题,问道:“从山里到这里,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小半天时间呢,你何时来的?”素娘双臂交叉搂了搂紧,打着哆嗦道:“半夜里赶路,天未亮就蹲在这里了。”午哥又问:“你一个人来的?”素娘落了泪,答道:“我跟家里的老伯一起来的,他说天冷,先去街上吃两杯……” 午哥明白了,必是杨家派了个老奴带着素娘来卖菜,那老奴却欺主,单留了素娘在这里守着,自己溜去喝酒了。半夜赶路,清晨卖菜,穿得又这般单薄,应是很苦罢,他忍不住又叹气,问道:“吃饭了不曾?”素娘摇了摇头:“两顿没吃了。”午哥欲唤门上小厮,想了想,还是走进去叫了个婆子出来,让她领素娘去换身衣裳,吃个饱饭,再送她几个钱做路费回家——虽然素娘手上有卖菜的钱,但他晓得,那是不能动用的,不然就要的挨杨夫人的打。 他安排好这些,转身欲走,素娘却拉住他问道:“午哥,我年年与你做书包,为何不见你用?”午哥挣脱她的手,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的?”素娘看了他一眼,颇有些哀怨:“去年你们去山里,喜哥与辰哥都这般讲……”午哥不好意思说是他嫌那些书包丢人,便敷衍她道:“我爹和弟妹们等我太久了,我得去了,回头写信与我罢。” 他这无心之语,却叫素娘记在了心里,回家到处翻找笔墨,写了一封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信来,这是后话。 第二百零二章   素娘的信 婆子领着素娘去吃饭、烤火 分卷阅读33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这些她能做主,但与她衣裳和钱,凭她一个下人,办不到,于是就将此事报到了小圆那里。小圆正在翻看程慕天自编的外国语教材,听到禀报,随手从放零花钱的罐子里摸了一把铁钱出来交给那婆子,道:“我这里没有十来岁女孩儿穿的衣裳,去你们自己住的院子里寻寻,别拿太好的给她。” 婆子应着去了。阿彩将零花钱罐子的盖儿放好,担忧道:“这是午哥领回来的呀,少夫人,怎地不着急。”小圆奇道:“不过领回来接济一把,我为甚么要着急。”阿彩道:“那辰哥与千千的事,少夫人怎地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小圆笑嗔:“把你嫁了个多话的小厮,你也变成话匣子了。辰哥能与午哥比么,那孩子心思细腻,容易放不开,不像他哥哥,拿得起放得下——扯远了,我看午哥对那素娘,根本就没甚么意思。”阿彩赞同道:“我瞧着也是,若真有意接进门,哪儿会让她上门房烤火,还是少夫人了解午哥。”小圆微微一笑,重新捧了书读起来。 天色将晚之时,程慕天带着孩子们归来,后头跟着抬箱子拎包袱的小厮们。蕊娘跑在最前头,将一支浮雕花的双股金钗插到小圆发间,大声道:“这是爹爹买了送与娘的。” 这孩子绝对是故意的,小圆扶着金钗,抬头去瞧程慕天,果见他脸上一片通红。 程慕天几步走过来,捏了捏蕊娘的小脸,问道:“不是与你讲好,说是你送的?”小圆笑叹:“一把年纪了,老夫老妻的,送个钗子能怎地,偏你还害羞。” 她当着孩子们的面这般讲,程慕天的脸更红了起来,愈发觉得羞得没法见人,一头扎进了里屋。小圆欲跟进去,却被孩子们缠住,只好命人将茶送进去,自己跟了几个孩子去瞧他们买的过年物事。 孩子们买东西,不过是些吃食玩意等物,午哥拎了把六环刀,舞得虎虎生威,吓得仲郎到处躲;辰哥想买糖,程慕天没许,只带了几本闲书回来;蕊娘买的物事最多,足足装了一箱子,泥人儿、小炉灶、小壶、小罐、小瓶、小碗,一看就是要顽过家家的阵势。小圆捂嘴而笑,指着丫头手里捧的鸟笼与鸟,问道:“蕊娘,怎地又买鸟雀,你又不爱这个。”蕊娘指了指蹲在鸟笼下虎视眈眈的富贵娘子,撒娇道:“娘,它也要过年,我买个与它耍。” 小圆让她带着富贵娘子出去顽,把两个儿子和仲郎也赶了出去。程慕天听见外头安静下来,方走出来开箱子,将他与小圆买的各样事物拿出来献宝;而小圆亦有心意相赠,与他绣了个新荷包,且没将那颗红心再绣变形。 扫尘、吃年饭、守岁、放鞭炮、打灰堆……除夕过完,转眼又是一年春来到。 程家在临安还剩了几家亲戚,正月里闲得无聊,都起了要热闹过上元节的心思。小圆看了程慕天一眼,故意道:“家里挂再多的灯也不热闹,热闹在街上呢。”这么些年过去,程慕天的心态,早已完成了从官宦子弟到商人的转变,大方道:“上元节,人人争相去观灯,咱们全家都去。” 此话一出,人人欢喜,几个孩子凑到一处,开始商量过节那天要买些甚么玩意回来。此时才过完年,仿生花作坊还未开张,程四娘独留家中无趣,也想去逛逛,小圆看了看她那双小脚,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 元夕节未至,山中书信先到,原来是杨家素娘年前卖菜,将午哥的无心之语记在了心上,费了大功夫写了一纸信,趁着卖菜的功夫,交到了程家门房,再由小厮转递到了二门,再由二门上的婆子交到阿彩手里,层层转交,最后才到了午哥那里。 午哥头一回收到信件,十分高兴,先高举着父女弟妹小姑姑小叔叔面前炫耀了一圈儿,才坐下来拆封筒。 仲郎伸手摸了摸那信纸,心直口快:“粗、脏。”一向厚脸皮的午哥竟红了脸,辩解道:“她家穷,哪里来的甚么好纸。”他躲开仲郎,一个人藏在角落里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越看越是一头雾水,只好拿来请教小圆:“娘,素娘写的信,我怎么看不懂?” 小圆接过来一看,只见上头写着:“牛哥,上次卖彩,多亏你多多心好,把我的彩全买下,我才能早些回有。我又在给你疯书包,大概圆夕节便能得,到时我与你关来,咱们一起去看灯。”小圆越看,眉头皱得越深,抬头问程慕天:“素娘来我们家门口卖过菜了?”程慕天正要点头,猛然记起,那天他是不光彩的偷听偷看的,于是摇头道:“你问午哥。”午哥急着弄清那封信的意思,胡乱点头道:“是,是,是,卖菜了,我只是叫人领她烤火吃饭了,并不曾乱了规矩。”小圆问道:“好端端的,上我们家门口卖菜作甚么?”午哥急道:“管她呢,反正我不曾逾了规矩。”那天的情景,程慕天是瞧见了的,便冲小圆微微点头。 小圆松了口气,将那封别字连错字的信递与程慕天看,道:“女孩儿家,私底下送个书包甚么的,我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开口邀男孩去看灯,实在太过主动,忒不像样子,叫人觉得没教养。”程慕天看那封信,越看越乐,笑道:“杨家人能教出甚么好孩子来,与午哥做妾我都瞧不上。”说着高声唤午哥:“牛哥,快来,这里有彩 分卷阅读33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 一屋子的人哄笑起来,仲郎大声应和:“牛哥,牛哥。”程四娘一双小脚颤巍巍地站不住,捂嘴一笑,竟跌倒在椅子上,还是笑个不停。辰哥走过去将那封信接过来看了看,一副学究派头开始翻译:“午哥,上次卖菜,多亏你爹爹心好……”还未翻译完,午哥一把夺过信纸,奔了出去,撞得帘子摆动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元夕节那天,午哥一反常态,扭捏着不肯出门,程慕天两口子猜出了一二,出门一瞧,果然大门外,远远儿的站着杨素娘。她上头一件药斑布衣裳,洗得泛白,下面未系裙,仅穿了条薄裤,被初春带着寒气的风一吹,左右飘荡。 小圆暗自叹气,这样的女孩子,家里穷,又有嫡母欺压,要想过得好些,除了依附个好男人,也的确没有别的出路。只可惜,她用错了方法,接连几年的书包和那封信,让小圆对她的几分怜惜荡然无存,此刻对她的定义只有一条:勾引我家儿子的女人。 既是如此,何必客气,小圆看了门上的小厮一眼:“以后不许闲杂人等候在咱们家大门外。”当家主母相责,小厮慌了神,忙道:“我以为小少爷对她有意,要收个通房。”小圆不再与他讲话,转头唤来管家,道:“咱们家居然有暗自揣度主人心意的人,是你失职。”她语气平淡,却把管家吓出一身冷汗,忙将门上小厮领去责罚,另换可靠老实的人来。 另外几个小厮见了这情景,哪里还敢待着不动,一拥而上,将素娘赶出老远。程慕天摇头骂道:“不知羞耻。” 小圆道:“她若本分老实,或许我还可怜她,让她去仿生花作坊做活儿,可惜了。”程慕天转身,冲大门后喊道:“人走了,赶紧出来观灯去。” 午哥自门后钻出来,探头探脑,见确是没了素娘的踪影,这才抚着胸口走出来,抱怨道:“好人真是做不得,我可怜她穷苦,不与她计较,她反倒黏糊起来。”小圆奇道:“你不和她计较甚么?”午哥道:“卖菜能卖到咱们家门口来?不点破也就罢了,她竟拿我当傻子耍。” 原来他甚么都明白,小圆自嘲道:“我可真是瞎操心。”程慕天道:“午哥大了,能自己辩是非了,让你省心还不好么。”小圆叹道:“眨眼功夫孩子们就大了,我也老了。”程慕天见孩子们已上了车,旁边没有别人,便讲了些情意绵绵的话来安慰她,道:“我比你大七岁,看着你,总是觉得年轻的。”小圆眉眼带了笑,却要故意逗他:“我都忘了你的年岁,怪不得你已显才了,观灯时莫要走在我旁边,免得惹人笑话。”程慕天气极,恨不得将她推翻在床,家法伺候,偏几个孩子等不住,坐在车上连声催促,他只得骂了一声“没得规矩”,先去登车,气呼呼地走了几步,又担心小圆是真嫌弃自己,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妥当,遂转身紧紧抓了她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将她一路“押”上了车。 元夕节,街道上人山人海,别说大车,连轿子都进不去,他们一家人只好在街头下了车,由一群奴仆簇拥着,随着人流,边走边看。 第二百零三章  “野合” 正月十四、十五、十六这三天,乃是上元灯节,又名元夕节,这三天三夜正是月圆之时,临安城的居民们尽情挥霍,争相在各种装饰和花灯上争奇斗巧。每座宅院的门廊皆悬挂起绣额、珠帘和彩灯,店铺、广场甚至最窄的小巷,都张灯结彩。 坐车灯、球灯、日月灯、诗牌绢灯、镜灯、字灯、马骑灯、风灯、水灯、琉璃灯、影灯、诸般琉珊子灯、诸般巧作灯、平江玉珊灯、沙戏灯、火铁灯、架儿灯、像生鱼灯、一把蓬灯、海鲜灯、人物满堂红灯…… 程慕天生怕小圆真的嫌弃他老,把宝贝闺女丢给奶娘,只紧紧抓住娘子的手不放,将那些灯一一指点给她瞧。小圆岂会不晓得他的心思,有意澄清几句,又怕讲开了,他反而松了手,于是只忍着笑,将身子贴近了几分。 孩子们不甘受冷落,吵着要吃应节的食物,程慕天只好暂时松了小圆的手,寻到个小贩,把那些乳糖圆子、水晶脍、韭饼、蜜煎、生熟灌藕、南北珍果等物各买了几份,分给馋嘴的孩子们。 小圆照顾着小蕊娘,程慕天没了事做,正好瞧见旁边有个摊儿在卖应景儿头饰,便走过去瞧,欲买几个与娘子戴。有位大概二十才出头的娘子,亦在那里买头饰,见着程慕天俊俏,便起了“野合”之心,将一支大如枣栗、好似珠茸的灯球插到头上,娇俏问他好不好看。 说起这“野合”,乃是上元时节的“传统”,有些男女双方,初识便意浓,在巷陌又不能驻足调笑,便到市桥下面“野合”寻欢,然后便道别分手。 这风俗,从小长在大宅院,成亲后又自律的程慕天,却是不晓得,但那灯球娘子是在调笑,这个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当即红了脸,挪到了旁边的摊子上。偏生灯球娘子就爱这样的男子,竟跟了过去,将那摊儿上的缯楮做成的玉梅、雪梅、雪柳、菩提叶、蛾蜂儿等饰物依次拿起来试,且试且向程慕天搭讪。程慕天被吓得目瞪口呆,想要撤腿就跑,但周围密密麻麻都是人,根本跑不开,他欲招程福来招架,偏程福 分卷阅读33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不知带着喜哥上哪里去了,他火急火燎,灯球娘子却不慌不忙,挑了个蛾蜂儿插到头上,便邀他去桥下一聚。那摊主大概是见惯了这场面,一脸羡慕地望了望程慕天,低声嘀咕:“好福气。”也不知是指程慕天,还是指那灯球娘子。 灯球娘子见程慕天低垂着头,紧攥着荷包,虽不动身,但也未出声拒绝,她哪里晓得他是被吓得动弹不得,还道这是默许,就趁着人多没谁注意,将个软绵绵的身子悄悄贴了过去,低声道:“冤家,这里人多,咱们去桥下。” 小圆喂蕊娘吃完乳糖圆子,奋力挤过人群来寻程慕天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这若放在几年前,或许她会误解一二,但多年夫妻,官人禀性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当即装了悍妇的模样,上前揪住程慕天的耳朵,忍着笑骂道:“眼错不见,就上这里胡闹来了?” 灯球娘子没想到被正主儿撞个正着,羞愧难当,忙掩着面躲开了。程慕天大松一口气,背上已是汗津津一片,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圆忙松了揪他耳朵的手,关切问详细。程慕天不肯失了面子,故意道:“你不是嫌我老,走在旁边丢人的么,你瞧不上我,自有别的人觉着我好。”小圆也不气恼,手搭了个凉棚四处张望:“咦,那戴灯球的娘子呢,我去与你寻来……” 程慕天慌忙打掉她的手,将她拖入人群,气道:“休得胡言乱语。”小圆掐他一把,问道:“方才不是还得意的?现在怎地又怕起来?”程慕天不敢作声,只将她揽紧了些。小圆紧贴在他身旁,腰间被他紧箍到有些发疼,好笑问道:“那灯球娘子好不知羞,可是个假扮良家女子的伎女?”程慕天亦是疑惑,道:“瞧那样子却不大像,不知为何这般大胆,还约我去桥下。” 二人讨论了一阵未出结果,程慕天突然想起还未给娘子买头饰,好在卖节物的摊子到处都有,便就近挑了个雪柳与她戴上。他还欲将支“火杨梅”插到小圆发间,小圆却是怕那滋滋冒着的火花,不肯要,倒是蕊娘胆子大,由着程慕天与她插了一支。 路边,官府差出的吏魁用大口袋装着楮券,只要遇上小贩,便搞以数千钱。小圆瞧见好几个小贩中的狡黠者,用小盘子装几片梨、藕,一次又一次从密密的人群中腾身挤到吏魁面前,请支“官钱”,但那官吏虽然明知他是几番来请支的,却也不公开禁止。小圆很是好奇,便问程慕天,程慕天答道:“反正是朝廷的钱,发给谁不是一样?图个热闹罢了。” 二人手牵着手,行至端门一带,只见四处都是手拉手、肩并肩的少男少女,少说也有数千来对儿,毫无顾忌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观着彩灯。小圆瞠目结舌道:“原来礼教只是给大户人家遵守的,这些孩子真是……胆大……快活”程慕天却皱了眉,拉着她朝来路走,称不要带坏了蕊娘。 怎地只提蕊娘,小圆朝后望了望,原来另几个孩子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她不免担心起来,这人多杂乱,可别出意外。程慕天笑道:“有人跟着呢,不消担心,他们定是去瞧舞队了,咱们也去瞧。” 在临安城客店集中的地方,许多外来的商人及富贵之士云集,当各个楼上的灯挂起来时,一队队的舞伎戴着狐狸皮花帽,半遮着描画了金色饰物的额头,穿着窄窄的西域短袄,披着轻逸的薄纱,争相为坐在高楼上赏灯的富商贵人们献艺助兴。 那些个富商贵人们都是出手大方,只要来舞的,皆有赏赐;另有专门为此出巡的官吏,根据舞队的大小优劣,发放钱、酒、油、烛等物,以示鼓励。只见得到奖励的舞队,个个欢欣鼓舞,纷纷派了领头的,到官吏处取得领赏牌子,到城南的升阳宫领酒和蜡烛,到城北头的春风楼领钱。 小圆边瞧舞队,边找寻两个儿子,却望了半天也没见着。程慕天猜测:准是去瞧傀儡戏了。于是二人又挤到演傀儡戏的地方,那里下在演着“快活三郎”,一个泥捏的小人儿,藏了机关以动其手足,引了许多孩子们前来观看。但是午哥和辰哥小哥俩,却还是没见着踪影。 两口子有些着急起来,忙派了几个小厮,四下里去找寻。街上人多,不大好找,直到更敲五鼓,京尹乘着小轿子,由那些大大小小的舞队前呼后拥,巡视全城的主要街道时,才有了午哥和辰哥的消息。小厮回报,说他们俩带着仲郎,正在西坊,等着瞧京尹判案。 程慕天拍着脑袋道:“怎么没想到那里,准是午哥带的头。”两口子匆匆赶去西坊,那里的繁华热闹处,已支起了幕帐,点起了大蜡烛,几个似乎是在灯会上犯了法的囚犯,在各色灯光的照耀下,等待着京尹的判决。 程慕天与小圆由小厮们带着,寻到几个孩子时,他们正挤在人群中,踮着脚朝幕帐那边看。程慕天本欲教训他们一番,但见他们周围很有几个奴仆围着,觉得他们也不算莽撞,便消了火气,与他们一同看完那名曰“装灯”的京尹判案,方才归家。 程家大门口,装饰着五色琉璃灯,煞是好看,午哥似乎有些魂飞天外,痴痴地将那灯瞧了又瞧,竟随着小圆进了第二进院子。程慕天喝斥他道:“甚么时辰了,怎么不回房睡觉。” 分卷阅读33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午哥愣了愣,开口问道:“爹,甚么叫‘野合’?”程慕天虽不晓得“野合”风俗,却是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当即涨红了脸,举手欲打。小圆忙拦住他道:“怎地不分青红皂白,且先听孩子怎么说。” 午哥得了娘亲保护,接着将事情讲全。原来他在灯会上“偶遇”了素娘,素娘欲拉他去桥下相会,称那是大宋习俗,名曰“野合”。午哥讲完这个,脸红似火:“我,我不知‘野合’是甚么物事,便随她去了,不料,不料她,她……竟动手解我的衣裳……” 程慕天又惊又恐:“那妮子竟无耻到这种地步?”小圆强压着火气,问道:“然后呢?”午哥低头不肯说,却也不走,让程慕天两口子好生奇怪。 小圆想了想,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这小子,不会半推半就,半推半就……程慕天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悄声安慰她道:“莫急,横竖不是咱们儿子吃亏……” “怎么不是他吃亏,咱们家都吃亏。”小圆打断他的话,急道:“杨家是甚么人家,你我还不清楚?他们家虽穷,却是良人,若午哥被他们告个奸淫之罪,怎么得了?”程慕天道:“告官与他们又无好处,顶多借这机会将素娘塞进我们家罢了。”小圆愈发着急:“怎能让那种女子进咱们家的门。”程慕天瞧了瞧一脸惊恐的午哥,好笑道:“出了这种丑事,正妻定是做不了了,顶多是个妾,妾是个人吗?搓圆捏扁还不是由你,不要着慌,看吓着了孩子。” 到底是男人,不把这样的事体放在心上,平日里午哥只要有个小错,程慕天就要揪住惩罚的,此番却轻松谈笑,根本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小圆却为儿子没有自制力大为光火,唤来小厮,将午哥关进了柴房。 直到进房歇息,她还是怒气难平,迁怒程慕天道:“那灯球娘子与你拉拉扯扯,存的也是‘野合’的心思罢?”程慕天在无人之时,比谁都会哄娘子,当即答道:“我只揣度娘子的心思,她如何想,我怎么知道?” 小圆苦笑不得,捶了他几拳,抱怨道:“这个儿子怎地一点儿也不像你。” 程慕天任由她撒气,笑道:“当初我也是这般想的,好容易花了十年时间想转,你却烦恼起来。”小圆扑哧笑出声来:“原来你嫌弃了他这么久。”程慕天揽了她到床头坐下,道:“不像就不像,他还小,经不起引诱,这也没甚么,大些与他挑个通房丫头便好了。”小圆叹道:“可惜我那未来的儿媳了,将来不知怎么花心思管教官人呢。” 程慕天大笑起来,直称她想得太远,笑着笑着,却咳嗽起来。小圆忙端了水来与他喝,帮他捶着背。程慕天好容易止住咳,道:“怕是被那灯球娘子吓得流了一身汗,又吹了冷风,伤风了,娘子,你且摸摸我额头,看看烫不烫。”小圆依言摸了一把,果然有些烫手,她连忙唤阿彩,叫她去请郎中。 待得郎中诊过脉,果然是伤风了,小圆看着他写了药方,叫人去药铺抓来药,亲自拿到厨下去煎熬,等待的空隙里,又照着厨娘的指点,熬了止咳嗽的杏仁粥。 等她服侍程慕天服完药,吃完粥,已是困顿不已,急急忙忙抹了把脸,宽衣睡下,把柴房里的午哥忘了个无影无踪。 第二百零四章  不留后患(上) 第二日清晨,只睡了三四个时辰的小圆从被窝里伸出手,摸了摸程慕天的额头,触手体温正常,她舒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准备补眠,这时窗外却传来议论声,听起来像是个小丫头在问:“阿彩姐姐,小厮们来问,柴房里怎地关了个病人,咳嗽了一夜,吵得他们不得安宁,想进去看看,却又被锁了门。” 小圆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匆匆披衣,昨日真是被气糊涂、忙糊涂了,怎地把儿子给忘了。初暖乍寒的天儿,在柴房冷冰冰的地上睡一夜,不咳嗽才怪呢。她系好腰带,却发现程慕天也坐了起来,正在穿衣,想必也是听到了外头的话,忙道:“你自己还是病人呢,赶紧躺下,我去瞧瞧就成。”程慕天一面穿鞋,一面道:“我不过受了些凉,药也服过了,烧也退了,能有甚么事。” 小圆听他鼻音不似昨日那般浓重,也便没有再拦,同他两个脸也不曾洗,吩咐了阿彩一声去唤郎中,就匆匆朝柴房赶。管柴房的小厮早已将钥匙拿在手中,只是不敢开门。正在台阶上候着,待得小圆叠声叫开门,方才把锁打开。 小圆提起裙子冲进去,只见午哥蜷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脸上烧得通红,还在不停地咳着,她的心顿时揪到发疼,上前唤了两声,欲将他抱起,无奈午哥年岁虽小,个子却大,长得又结实,她试了两下竟抱不动,幸好程慕天在旁,接过手去,才将他抱了起来,送去房里。 郎中昨日就宿在程家,早已在房中候着了,诊过脉,道:“午哥这病,同少爷的差不多,我将方才减些剂量,煎好与他服下。” 午哥服过药,又吃了些粥,昏昏睡去。小圆摸着他依旧烫手的脸,自责不已,郎中说他的症状与程慕天差不多,想必也是受了惊吓,才多大点孩子,被那天杀的杨素娘引去“野合”,定是心慌大过欢喜;自己也直是昏了头脑,不去责怪那 分卷阅读33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勾引之人,反正体罚自家儿子。 程慕天将她扶到外间坐下,安慰她道:“午哥底子好,不会有碍,你看我,吃了副药,睡了一觉,不就好了。” 小圆拍了拍他的手,没有讲话。阿绣捧上铜盆来,服侍两个洗漱了,又端上早饭来。小圆在继碗里搅了几下,吃不下去,程慕天好劝歹劝哄着吃了半碗。 辰哥和蕊娘出现在门口,问道:“哥哥病了?好些了没?”小圆招过辰哥,问他道:“昨日哥哥可有与你分开的时候?”辰哥答道:“他走开过两回,头一次离开,回来时红光满面,第二次回来时,脸上有些惊恐之色,我们问他出了甚么事,他却怎么也不肯讲。” “两回?”小圆迷糊了,难道午哥与杨素娘到桥下去了两次?可为何每次回来后的反应不一样?桥下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 程慕天瞧出她的疑惑,道:“事已至此,你想也没用,总不能现在把他唤醒来问罢?且把心放宽,他是男儿家,又不是女孩儿,能出甚么事?就算出了事,也还有我呢。” 蕊娘虽然不明白发生了甚么事,却能瞧出娘亲脸上的不开心,便附到程慕天耳边道:“爹,我去作坊给娘做个仿生花,好不好?” 娘子的烦恼,岂是一支仿生花能解决的,但程慕天还是笑了,摸了摸蕊娘的头,叫阿彩送她去仿生花作坊。他将蕊娘的孝心告诉小圆,道:“莫要愁眉苦脸了,本来没甚么事,白叫孩子们替你担心。”这话说动了小圆,她强打精神,推了推辰哥:“去院子跑步去,不然又要长胖了。” 程慕天说的没错,午哥身体底子好,中午时分,烧就退了,但小圆满怀愧疚,仍不许他起床,亲自端了碗,喂他把饭吃了,再扶着他躺下,掖上被角,让他多躺一会儿。 这要是放在以前,午哥哪里躺得住,只要病稍好,便要出门去耍的人,但这回不知怎地,对小圆的要求,一句话也未反驳,乖乖地依她所言,躺下睡好。小圆抚了抚他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安心养病,万事有我和你爹呢。” 待她安顿好午哥,走出门去时,阿彩已在院子里候着:上前来报:“少夫人,杨家老爷带着素娘来了,少爷本不想让他们进来,无奈他们站在门口秽言秽语,还口称捏有午哥的把柄,少爷不得已,只好让他们去偏厅了。” 对此,小圆早有防备,倒也不吃惊,依着杨老爷的德性,不来反倒奇怪呢。她悄悄走到偏厅瞧了瞧,只见程慕天坐在主座上不紧不慢地吃茶,杨老爷一个凳儿坐着,脸红脖子粗,他身后站着衣衫褴褛的杨素娘。她瞧了这情景,料想无事,加上她不想与杨老爷打照面,便转身欲走,但阿彩却道:“少爷吩咐过,让夫人进去呢。” 小圆低头一想,也是,自己如今是商人妇,甚么妖魔鬼怪见不得,须得装出一副悍妇的模样儿才好唬人。想到这儿,她进去时就捂了鼻子,看也不看杨家父女一眼,坚着眉毛骂程慕天:“越来越不像话了,甚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朝家里带,叫花子也是能踏进咱们家的地的?”杨老爷朝身上看了看,出门时了容易寻的一件体面衣裳,并不曾打补丁,哪里就像叫花子了,这程少夫人欺人太甚。 素娘的头垂得更低了,挪着脚朝杨老爷身后躲,不想却碰倒了一个小花瓶,在青砖地上砸得粉碎,吓得她连连摆手:“我不是有意的……” 阿彩知晓小圆的心思,走上前,朝地上瞧了瞧,啧道:“影青釉的莲花瓶儿呢,卖了你都赔不起。” 杨老爷自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朝小几上一拍:“你看这个赔不赔得起。”阿彩探头一瞧,大惊:“这是午哥的玉佩,怎地在你这里?”小圆听这一说,定睛一看,果然是午哥腰间常挂的家传玉佩,上面雕着程家特有的家族标记,和一个程字。她心内隐隐不安,抬头去看程慕天,眼中亦有了慌乱。 杨老爷举了玉佩,得意洋洋道:“这是你家午哥与我家素娘的定情信物。”小圆不是没有弯弯肠子的人,不过平日行事,总存二分善心罢了,如今到了这样的关头,还顾及甚么,只管使手段了。她故意激杨老爷道:“你说是,就是了?谁晓得是不是到地边摊儿买了块劣玉,仿着胡乱刻的。”程慕天亦反应过来,应和道:“我也是糊涂,还真被他唬住了,方才午饭时,午哥的玉佩不是还在腰间挂着么,怎会眨眼功夫就到了他手里。” 杨老爷将那块玉佩捏在手里,道:“仿照?你程家玉佩式样繁复,不拿着研究个三五天,谁人仿照得来?”小圆笑道:“那可说不准,你家素娘不知廉耻,见天儿地上我们家勾引午哥,谁晓得是不是她偷偷摸摸拿墨印了花样儿去。”杨老爷见她把话扯远,连带上了素娘的名声,却不但不恼,反而欢喜起来,道:“程少夫人早些承认,我也就不用费这番功夫了。既然事情你也认了,那咱们就把这门亲事说定了罢。” 程慕天大怒,骂道:“我娘子承认甚么了?休要胡言乱语。”小圆却拦他,笑吟吟道:“我不晓得杨老爷他在讲的具体是何事,但这样的事体传出去,别个只会赞午哥一声风流少年,受辱的是他家闺女。”说着唤阿彩,叫她取来笔墨,当场 分卷阅读33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来写卖身契。 杨老爷傻了眼:“你这是甚么意思?”小圆奇道:“你费尽心思,从山里一路算计我家到城里来,为的不就是这个,我成全你便是。”说着唤小厮:“柴房里的家伙预备好,进咱们家门的妾,先领家法,再饿上两顿学学规矩。” 杨老爷自家的妾平日待遇如何,他比谁都清楚,自然不愿意让闺女去受这个罪,忙将玉佩高举,威胁道:“我有午哥玉佩在手,你程家不将素娘娶为正妻,我就去告官。” 小圆看都不看他一眼,嗤道:“假的。”说着,走到阿彩旁边,催她快些写卖身契。 杨老爷见吓唬不到小圆,又去瞧程慕天,却见他在低头吃茶,也是不拿正眼看他。程家人不着急,他就自乱了阵脚,看了素娘一眼,暗道,莫非闺女偷取来的玉佩是假的?若真是这样,可就亏大了,他煞费苦心,又是教她卖菜,又是教她“野合”,赔上了女孩儿家的名声去勾引午哥,为的不就是偷来玉佩,好以此为要挟?若此计不成,以杨家如今的家世,素娘是怎么也嫁不进程家的,就算进了,也顶多是个妾室。 不多时,阿彩的卖身契写好,不等墨迹干透,便捧到杨老爷面前,请他按红手印,笑道:“我们家少爷和少夫人最厚道的,晓得你家如今是破落户,特特多把你十文钱。” 第二百零五章 不留后患(下) 杨老爷自然不肯按手印,他被小圆激将了这些时,又被一纸卖身契逼到了墙角,只好把玉佩递了过去,口称让他们好生辨一辨真伪。 小圆等的就是这一刻,既拿到了手,岂还有还给他的,当即让人送到了后面去,携着程慕天起身,吩咐阿彩:“卖身契他爱签不签,我和少爷忙着呢,没这闲功夫与他们磕牙。” 杨老爷还道她是把玉佩送进去验真伪,听了这话才明白自己是上了当,素娘的名声已经毁了,玉佩也没了,难道要逼他去跳西湖?他十二万分的不甘心,冲过去拦住程慕天两口子的去路,意欲动粗。 然而,他的手还未落下,就听得素娘一声惊呼,转头一看,原来是午哥不知何时冲了出来,揪住素娘的领子一顿爆揍。他自小习武,拳头落下去轻飘飘的,打在身上却是实打实的疼。他的动作快速无比,等到杨老爷回过神来去拉他时,素娘已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程慕天两口子也懵了,直到杨老爷大声叫嚷,才想起去唤郎中。好在郎中为了程慕天和午哥的伤风,一直在程家候着,片刻功夫就赶了来,把了把脉,看了看伤,摇头道:“这孩子大概常年没吃饱过,身子骨弱,身上又有旧伤,再叫这一顿猛打,不调养个半个月,回不了神。” 素娘还未醒来,小圆瞧着她这副可怜模样又不忍,便命人将她抱到下人房躺着,使了个婆子去煎药,又叫下人院子的厨房与她熬点粥。杨老爷本来是自己想耍横,没想到碰上个更狠的午哥,一声不吭先将他闺女打晕了过去,所谓恶人怕比他更恶的人,他此时不敢再吵闹,跟在抱素娘的婆子后头,欲跟到下人院子去。小圆朝门外使了个眼色,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冲了进来,将杨老爷按倒在地。杨老爷还以为他们要打人,但那些小厮并未动他,只抓起他的手指,在阿彩之前所写的卖身契上按了个手印。 杨老爷急得大叫:“程二郎,何四娘,你们两个骗子!”小圆没睬他,接过卖身契弹了弹,道:“总算可以睡个踏实觉了。”程慕天喝斥小厮道:“我们家怎么还有闲杂人等,赶紧轰出去。”几个小厮手脚麻利地堵上杨老爷的嘴,绑上他的手脚,准备将他搬出去扔了。 小圆出声道:“慢着,好事做到底,多带几个人,套个车将他送回家,再帮他把家搬回泉州吧,临安容不下他了。”杨老爷急得呜呜直叫,却无奈口中塞有抹布,张不开嘴。程慕天笑道:“好主意,正巧李家明日有船去泉州,将他们全家都捆了,不到地方别放开。”说完盯住杨老爷的眼睛道:“若是他不听话,便来回报,我一定好生招呼他闺女。” 杨老爷浑身动弹不得,又讲不出话,无法表达反对意见,只能由着几个小厮将他抬了出去,扔到车上送回了山里。 他一走,厅中安静下来,小圆有些恍神:“这般快就解决了,真不敢相信。”程慕天道:“恶人本来就易做,你当同做好人一般难呢?杨家现在无钱无势,就是咱们脚下的泥,等他回了泉州,还有他兄长同他算陈年旧帐,有得他受的。” 午哥在旁看了这些时,见他们脸色尚好,怯生生地开口道:“爹,娘,你们不怪我?”小圆本有满腹的疑惑,但事情已然解决,她反而不想问了,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道:“看来烧是完全退了,憋坏了吧,明儿还在家歇一天罢,后日再去上学。”又问:“饿了没,我叫厨房与你做饭去。” 午哥不敢置信,问道:“娘,你不怪我打素娘?”小圆淡淡地回答:“打就打了,她现在是咱们家的妾,打死也没人管。” “妾?”午哥愣了,“娘,你不会是当真的罢,这样阴险的女人,我可不要。你可知我方才为何要打她,她昨日拉我去桥下,动手就 分卷阅读34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解我的衣裳,说她在家过不下去了,迟早要被嫡母打死饿死,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买她做个通房,好让她有碗饭吃,哪晓得她如此贪心不足,竟偷了我的玉佩,上门要挟要当正妻。” 小圆明白了,他不顾情谊怒打素娘,一半是恨她,还有一半,是心痛自己的一腔好意,用错了对象罢。 他既是答应了让素娘进程家做通房,那同她到底有没有发生甚么?小圆把程慕天看了一眼,带着下人们走了出去。程慕天自然晓得她是甚么意思,待得房中无人,问午哥道:“你已将她收用过了?”午哥反应:“甚么是收用?”程慕天哭笑不得:“那你晓得通房丫头是甚么意思?”午哥略带羞涩,答道:“李蛐蛐去年收了通房,他与我们讲过一些……我大概晓得……” “那你昨日同素娘在桥下,都做了些甚么?”问完这句话,午哥神色正常,程慕天的脸却红了。 午哥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脸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道:“没做甚么呀。” 程慕天突然有些恼火:“衣裳都让别人剥了,还没做甚么?” 午哥更奇怪了:“昨日晚上,天儿那般的冷,由着她剥了衣裳,岂不是要受寒,我自然是把衣裳重新穿起,然后与了她几个钱,就去寻小叔叔和弟弟了。” 这个傻儿子,男女之事,他到底是懂还是不懂?不过不管怎样,可以肯定,他与那杨素娘,并无甚么首尾。程慕天想起辰哥的话,继续问他道:“既是与她没甚么,你昨日为何那般惊慌是为哪般?” 午哥垂下了头,声音也低了几分,道:“要是被你们晓得我许诺了通房与她,不得被打死……” “就为了这事儿?”程慕天不解了,“你与她来往这些年,我们并未有二话,你为何担心这个?” 午哥道:“接济她是一回事,买回家是另一回事,这个道理我还是晓得的,爹和娘,定是不愿让她进咱们家的门的罢?” 程慕天暗自感叹,到底是长子,看着糊涂,心里比辰哥明白多了。他拍了拍午哥的肩膀,教导他道:“许个通房给她,不算甚么大错,你要晓得,妾室通房都只是个物件儿,命在你手里攥着,翻不出天去。但这件事,你犯了个大错,你晓得是哪里?” 午哥的头不敢抬起来,道:“我不该大意,让她把玉佩偷了去。”程慕天摇头:“这是错,但她勾引你在前,你慌乱之下出了岔子,也不能全怨你。”午哥奇道:“那我错在何处?”程慕天的脸色严肃了起来:“错在知情不报。昨晚你若老实交代事情经过,怎会让你娘担惊受怕,还累得自己被关了一夜,生起病来?你若病出个好歹来,乃是大不孝。” 午哥跪下道:“儿子知错了,请爹责罚。” 小圆并未走远,贴在门外听了个仔细,越听越欢喜,推门进来道:“饭得了,午哥赶紧去吃饭。” 程慕天也并没想要罚午哥,道:“你身子还虚着呢,饿倒了,还得烦你娘照料你。”午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与他和小圆磕了个头,爬起来出去了。 小圆冲程慕天一笑:“太好了,我还真以为要多个儿媳呢。”程慕天道:“她算哪门子儿媳,莫要抬举了她。”又问:“你打算如何处罚她,这样的女孩子,不能留家里。”小圆道:“那是自然,且不能送回泉州,咱们手里不捏个杨家的软肋,他们后是又要缠了来。”程慕天点头道:“你看着办罢,莫心软。” 蕊娘举着一支仿生花跑了进来,扑到小圆怀里,道:“娘,我与你做的花儿,你瞧瞧喜不喜欢。”小圆笑道:“我闺女的心意,不瞧也是喜欢的。”她蹲下身子,好让蕊娘帮她把花儿插到鬓间。程慕天吃醋道:“有了娘就忘了爹。”蕊娘连忙转身朝外跑:“我与爹再做个去。” 小圆嗔道:“你别把她累着。”程慕天伸手:“那把你头上的给我。”小圆扭身躲开,笑道:“休想。”程慕天也不追她,道:“那还是辛苦闺女再与我扎一支。”小圆笑话他道:“你是想簪一支闺女亲手做的花儿,好出去显摆显摆?”程慕天红了脸,上前欲挠她的胳肢窝,小圆叫着“学辰哥的招数,不知羞”,几步躲了出去。 外头站有下人,程慕天不敢追出来,小圆笑了一回,动身朝下人院子去。余大嫂迎出来打起帘子,轻声禀道:“少夫人,已经醒了,喂她吃过些稀粥,我看她是饿了很久的样子,不敢喂多。” 小圆微微点头,走到桌前坐下。素娘躺在床上,见她进来,马上坐直了身子,头却不敢抬起来。小圆问道:“那些个事体,都是你爹逼你做的?”素娘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跟我爹没关系。” 小圆释然了,这孩子还不算坏到了极点,若她将过错全推到别人身上,倒要让人失望了。她取过杨老爷按过手印的卖身契,故意道:“我没那般狠心,非要留你做通房,等你身子好些,就把卖身契还你,送你去泉州——你还不晓得罢,你爹娘,大概明日就要动身回家乡去了。” 素娘眼时在现出恐慌,挣扎着下床,连连磕头:“我不回去,我宁愿在少夫人家做个 分卷阅读34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丫头。” 小圆轻笑:“你愿意,我不愿意,身子还未长开呢,就去剥我儿子的衣裳,长大了还得了。”素娘羞愧难当,沉默了一时,突然道:“午哥答应过我,娶我做通房的。”小圆将卖身契拿到她眼前晃了晃,道:“你父亲的妾不少,你不至于不晓得,通房是买的,不是娶的罢?莫要依仗我家儿子的善心,拿别个当傻子。若人人都似你一般,这世上还有人敢做善事?” 素娘见她的话句句带刺,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不过是想吃得饱穿得暖罢了,这点子愿望都实现不了么?”小圆叹道:“你以为谁都是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我小时候过得还不如你呢。你想法没错,方法却用错了,自己把自己逼到绝境里,谁人能帮你?” 素娘抬起头,满脸泪痕,央道:“少夫人既是不愿留我,那就把我卖了罢,妾也好,通房也好,哪怕是个丫头呢,只要有碗饭吃。” 小圆本是将她恨极,听了这话,又不免心酸,折了那张卖身契朝门外走,道:“再说罢,你且先把身子养好。” 余大嫂听到这话,跟出去问道:“少夫人,你要留下她?”小圆反问:“为何这样想?”余大嫂道:“少夫人说要她养身子……”小圆道:“她现在风吹就倒,身上还有疮,人牙子肯要?” 其实她早就把素娘的去处想好了,待她伤好,就将她送与李蛐蛐,至于是做丫头还是做妾,就看她的造化了。 程慕天得知她的主意,笑道:“送与李家,不错,正好李蛐蛐还在广招通房与妾室。而且李家同我们沾亲带故,若是杨家还不老实,拿捏起杨素娘来也容易。” 小圆躺到榻上,叹了口气:“昨日还在想着,见了杨素娘,要怎么怎么作践她,好替午哥出口气,结果今日看着午哥揍了她,心里还是不好受,那孩子,既可恨,又可怜,托生到那样一个家里,也不是她所愿。” 程慕天想起当时午哥的凶狠模样,笑道:“我们的儿子,往后怕是要变成铁石心肠了。”小圆皱眉道:“你还笑?”程慕天道:“心软如何做生意?见了乞丐就散财,不是聪敏人的做法,若是要发善心,就大大搭个粥棚子,既接济了人,又能得了好名声。” 小圆意欲反驳,却又隐约觉得他讲得有几分道理,叹了口气,道:“往后儿子交给你教导罢,毕竟他们将来要走出家门去打拼,心软的确不是甚么好事。”程慕天坐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手,半是商量半是安慰:“程东京来过信了,有意今年让族中海船重新开到临安来,我想着孩子们也大了,正好缺锻炼的机会,不如应下来?”这安慰很有效,小圆果然笑了:“好事,午哥又不愿科举,整日读诗书也不是个事,我正愁没地方让他开眼界呢,孩子们见的人少了,就是容易犯糊涂。”程慕天搂住她道:“那把辰哥也捎上,那小子心眼儿实,还不如他哥哥,且让他吃几回亏去。” 第二百零六章 清明节踏青(上) 半个月很快过去,素娘在程家养了半个月,不仅伤势大好,而且脸色红润起来,冻疮没了,皮肤白了,一双大眼睛又有了神采,重新现出美貌模样来。她凭着生母留给她的好容貌,被送到李家的第二日,就被李蛐蛐瞧上,当作通房丫头养了起来,也算了却了她的一桩“心愿”。 寒食节前,小圆的娘家三哥何耀弘携妻带子回家来,那时节正是程家泉州海船重新开往临安的日子,程慕天担心泉州市舶司无人,影响海运生意,亲自上门拜访何耀弘,何耀弘却让他放宽心,称市舶司有自己人,你道这自己人是谁,原来正是杨老爷的长兄。 程慕天不禁感叹,好事还是做得的,若不是何耀弘当初出手援助,今日也不会多个得力的朋友,可见像杨老爷那般以怨报德,错不在有德的人,而是那怀怨的人该打。 何老三归家,小圆有了娘家人走动,十分高兴。她高兴,程慕天亦高兴,便是谈论着清明节,约了何耀弘一家,出门去踏青。小圆奇道:“清明乃是上坟祭祖的日子,怎地好去热闹快活?”程慕天笑道:“世风如此,到时你便知晓。” 小圆本还不信,到了那日才知,原来宋人是真把清明节当“节”来过的,自寒食节开始,西湖内就布满了画船,头尾相接,好似临时搭建的一座浮桥。头船、第二船、第三船、第四船、第五船、槛船、摇船、脚船、瓜皮船……小圆略略数了数,少说也有五百余只。 水中热闹,岸上亦是游人如织、店铺爆满,有些卖酒食等吃喝的小商小贩连坐的地方都无,只好在站边搭个临时需用的小木棚子,还有些游人要饮酒,却无坐处,只能在赏恭处暗坐。 小圆感叹着宋人的顽兴,程慕天称,南北高峰诸山的寺院、僧堂、佛殿,也都挤满了游人看客。小圆催着几个孩子快些赶路,免得晚归不得入城,程慕天却道:“这几日的城门,直至夜阑更深、游人轿马绝迹,方才关闭呢,莫要着慌,且慢走慢看,好好乐一日。” 虽是与何老三相约,但因着清明,还需先去扫墓,一路上,许多男男女女,肩担手提,盒子里装着祭品和吃喝,轿子和马车后头挂着纸钱,撒得满道 分卷阅读34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都是。各个坟包前,有磕头作揖的,有洒酒祭拜的,有痛哭流涕的,还有给坟墓除草填土的。 程慕天带着妻子儿女,弟弟妹妹给程老爷焚烧纸钱,然后把纸钱压在坟头。他们扫完墓,直身远望,有处坟头光秃秃,没有纸钱,孩子们向程慕天问缘故,程慕天道:“那是绝了后的孤坟呀。”小圆晓得那是钱老太爷与辛夫人的合墓,奇道:“他们不是过继了个儿子的,怎地连个扫墓的也无?”程慕天玩笑了一句:“那是搂钱的,哪里是扫墓的。” 听的几个人都笑起来,他却皱起了眉,原来是远远瞧见随着新夫家来扫墓的钱夫人,小圆忙把他的身子转过来,悄声道:“已是两家人,莫要白添堵。”已过去这么些年,程慕天想得开,但仲郎瞧见了亲娘,哪里还有不叫唤的,撒腿就朝那边跑,这是在程老爷的墓前,程慕天岂容他这般行事,忙朝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午哥便几步上前,一把捂住仲郎的嘴,辰哥则将他用拦腰抱住,死命拖回了车上去。 因着这一出,程慕天与小圆不好久留,只得收拾了哀思,启车去与何老三会合。这一路上,小圆又见识了些奇观,大多数扫墓的人,哭完了并不回家,而是寻棵大树或园圃,围作一圈坐下,连吃带喝,酩酊大醉;还有在坟前一展歌喉的,又哭又笑的;还有些常年游四方的外客,无墓可扫,便在头发上插了个柳树枝,漫游田间桥上,真真是踏青了。 蕊娘坐在车上,随小圆一起瞧着,突然道:“我听丫头们说,清明不戴柳,死后变黄狗。”小圆笑道:“尽瞎说。”程慕天宠溺女儿,忙道:“管它是真是假,又不是甚么难事。”说着朝外吩咐了一声,随即就有人摘采了一大把柳枝送进车来。他亲自与小圆和蕊娘插了一枝,再把余下的分给弟妹和儿子们。小圆亦帮他插上柳枝,趁机轻捏他的耳垂,将他捏了个面红耳赤又不好开嘴。 何耀弘做了这些年的官,捞了不少钱,虽卸了市舶司的差遣,却是在临安另买了一个,因此排场不小,挑了块宽敞的野地,周遭围了高高的幔布,隔几步就有人把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程慕天和小圆都笑:“到底是做了官的人,气派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幔布上开有门,一个作妾室打扮的女子上前来挑起帘子,笑着打过招呼,又向后娇声叫道:“三少爷,程家少爷和少夫人来了。”小圆略低了头走进去,只见眼前一片花红柳绿,妾与姬妾来往穿梭,有的端盘,有的执壶,足有十来个,仅有的三两个丫头打扮的婢女,看样子也是收过房的。她向程慕天低声笑道:“大开眼界。还好是自家三哥,不怕他顺路塞几个与你。” 二人带着孩子们上前与何耀弘夫妻行过礼,在客座上坐了。李五娘怀里抱着亲生的闺女,旁边站着五个妾生的儿子,看得小圆又感叹了一回。姑嫂两个许多年未见,见面头一件事自然是讲些客套,与孩子们互赠见面礼。李五娘本着一贯嫡庶有别的原则,与小圆亲生的几个,送了明晃晃的金项圈,给程四娘的,却只是个琉璃镯子,仲郎得的,则是个银锞子。小圆为了让她高兴,也学了她的样儿,只给她亲生的闺女送了两匹蜀锦,其他五个庶出的儿子,一人一样小玩意。 何耀弘见着妹子,心情很好,待得问过了程慕天,得知他并未纳妾,心情就更好了,拉过三个外甥瞧了一回,乐呵呵地捻着胡子道:“都是好孩子,我妹子相夫教子,持家有方,二郎是个有福的。”这话夸的,小圆不好意思起来,推了他与程慕天去旁边另搭的小帐篷吃酒。 李五娘想与小圆叙旧,便叫几个庶子,带着妹妹和小客人们去草地里抓虫子顽,自己则坐到小圆旁边,执了她的手问道:“我这酒水你可吃得惯,我叫她们煮热茶来?” 小圆回握她的手道:“吃甚么茶,叫她们散了,咱们说说话儿。”李五娘正有此意,朝一群妾们摆了摆手,遣了她们退下。小圆留神看去,那些花枝招展的妾们,虽退了下去,却只敢远远儿地在幔墙边站着,并不敢进小帐篷里去陪何耀弘,她冲李五娘五笑:“三嫂治家有方。”李五娘叹道:“甚么方不方的,不过是无奈之下,让自己过得舒坦些罢了。这许多年,我也想开了,男人的心,就是天上的云,哪里抓得住的,不如在这些妾身上下功夫,治住了她们,我和闺女好过清静日子。” 虽然是无奈之举,但总也好过抑郁寡欢,小圆有几分为她高兴,却又担忧:“三哥没为这个怪罪于你罢?”李五娘笑道:“妾是个人呢,物件儿而已,我收拾几个娘子,就是碰坏了件把,他也说不起。” 小圆饮了一口酒,叹道:“我一贯觉得妾的命苦,几个月前的事儿才叫我晓得,原来许多穷苦人家,把做妾当作唯一的出路呢。”李五娘回临安后,是去过娘家的,晓得她感叹的是何事,便道:“你说的可是我小兄弟养的通房?”说着朝幔墙边指了指:“你们进来时打帘的,就是她的生母。” 方才进门时,小圆并未留意,此时顺着李五娘所指瞧了几眼,果见那个妾与素娘有几分相像。李五娘道:“杨素娘勾引你家午哥的事体,我已听说过了,真是甚么样的人生甚么样的闺女,她的生母,最是个 分卷阅读34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会哄男人的,将你三哥迷得分不着南北,还好她已生不了孩子,不然我早将她卖了。” 小圆笑道:“你嫌这样的人不好,男人却是爱呢,你那小兄弟,不是已喜欢上素娘了,我送过去的是普通丫头,还没出一天,就变作了通房,将来开了脸,指不定还能挣个正经妾室做呢。”李五娘不屑道:“再怎么往上爬也是个奴,上头有正妻压着呢,一辈子出不了头。” 草地上,孩子们的欢笑声传了过来,小圆扭头看去,他们却不是在一处顽,而是分作了两班,一堆儿是男孩子,一堆儿是女孩子,看来她这些日子给孩子们灌输的“男女授受不亲”思想起了作用。程四娘小脚,没顽一会子就累了,由个何耀弘的妾扶着,挪到凳子上坐了。 李五娘看了几眼,皱眉道:“那不是你公爹的妾生的闺女?你与她缠个脚作甚么,过两年寻亲事,大户人家嫌她无陪嫁,小户人家嫌她脚小做不了活儿,有你为难的时候。” 第二百零七章清明节踏青(下) 小圆望着杯中用发酵法做成的果酒,略略显得有些浑然:“她不是我亲儿,执意要缠,我能怎样。”李五娘有些明白过来,点头道:“那时你婆母还在呢,你的确难为,不过小脚女子,做个妾倒是吃香。” 小圆轻轻笑道:“她如今有志气,不肯做妾哩,在我的仿生花作坊里日夜做活,誓要自个儿挣出嫁妆来。” 李五娘听了这话,眼里现眼羡慕来:“若真能寻个一心一意的,穷些倒不妨,好过我千百倍。” 小圆听她这话语中有的怨气,怕她引到何耀弘身上去,便没有接话,吩咐小丫头带蕊娘过来吃茶。蕊娘跑得满头大汗,扑到小圆怀中,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转身又要去耍,小圆拉住她摸了摸背,触手都是汗,忙命人取了干巾子来与她隔上,才放她去了。 李五娘见蕊娘跑得快,仔细瞧了瞧,原来是对天足,她奇道:“你是不当缠的缠了,该缠的却没缠,不怕她将来不好寻人家?”小圆看了看她裙下,笑问:“三嫂,你自己可曾缠过?”李五娘道:“我与你们不同,我家世代经商,没出过官宦,商人家的女儿,自小帮着打点生意,缠脚作甚么,待到我族中兄弟纷纷做官的时候,我已错过缠脚的年岁了。”小圆远远地望了望嬉戏的孩子们,问道:“方才没有仔细瞧,你给你闺女缠脚了?”李五娘道:“不曾缠,已将她许给泉州商人家了,省得脚疼哭天抢地。”她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你不会也是这般打算的罢?”小圆笑道:“我们家如今就是商人家,与她寻个做生意的人家,门当户对,有甚么不好。” 李五娘亲自执壶,与她斟了一杯酒,道:“是我糊涂了,临安嫁女,只要有好陪嫁,任你多大的脚,也有人争抢着要娶。”小圆与她碰了一杯,又取了个果子吃了,道:“蕊娘还小,不消我操许多心,倒是儿子们大了,我心里没谱。” 李五娘晓得她担忧的是甚么,笑道:“可是想结识些养了闺女的人家?这有甚么难的,办个庚申会便得。”她在泉州时,那些官员夫人们,在家闲坐无趣,又苦愁满仓的钱没处显摆,于是轮流坐庄举办“庚申会”,又曰“斗宝会”,每逢开会时,就携了家中闺女,穿最好的衣裳,戴最好的首饰,上做东的人家去争奇斗艳,生怕被人比了下去。 小圆略想了想就明白过来,泉州嫁女虽不如临安运船费钱,但定也是讲究嫁妆的,“斗宝”可不就能间接瞧出家中资财多寡,攀比的同时,也顺路挑选个合意儿的儿媳回家。 李五娘见她嘴角勾起,料想她是动了心,便道:“你三哥如今任着京官,想上我们家来套近乎的人不少,不如就先由我办一场,让你学学样子?”小圆想了想,道:“如此便麻烦三嫂了,只是嫁妆多少倒是次要,关键是家风要正。” 李五娘点头,取了一盘酒果子让她,与她讲些泉州趣闻,小圆也将这几年临安的变故,一一说与她听。 二人畅谈正欢,幔墙边的妾们却站久了,一个个腰酸背疼,忍不住哎哟起来,小圆看了李五娘几眼,欲提醒她也让妾们歇息片刻,不料李五娘却会错了意,斥责那帮子妾道:“乱叫甚么,惊扰了客人。” 那些妾们不顾规矩出声叫唤,存的就是提醒李五娘,让她们坐会子的心,不料不仅没得逞,还惹来一声责骂,有些不服气的,就将嘴翘了老高。 李五娘只当没看见,继续与小圆拉家常,正当她有了些醉意之时,忽闻幔墙边一片惊呼,扭头去看时,原来是那素娘的生母身子娇气,不耐久站,晕倒了。其他几个妾不敢动,只拿眼看李五娘,李五娘皱了皱眉:“甚么了不得的事情,抬到边上歇会子,掐掐人中便好了。” 不料众人折腾了好一会子,将她人中掐得又红又肿,还是不见她醒来,李五娘无法,只好派人去城里请郎中。 外头这样大的动静,何耀弘却是一直没出来,小圆向李五娘道:“三哥倒是沉得住气。”李五娘道:“这是托了你的幅,他不愿在二郎面前现出宠妾灭妻的样子来,免得带坏了他,因此装作不晓得。这若是搁在家里,老 分卷阅读34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早就要窜出来与我吵架了。” 她讲这些话时,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讲的是别人家的事体,小圆不知她如今这样,是过得比先前好,还是更苦了,暗叹了一口气,婚姻一事,旁人窥不见详细,只有冷暖自知了。 草地上,习过武的午哥,教了何家表弟们几招把式,很快就成了领头的;另一头,两个女孩儿正在顽踢毽子,看得程四娘艳羡不已。 不多时,郎中起来了,替素娘的生母把过脉,恭喜李五娘道:“这是有喜了。”话音刚落,就见何耀弘奔了出来,抓住素娘生母的手,连声唤道:“花枝,花枝。” 他的声音好似灵丹妙药,方才狠掐人中都不醒的素娘生母花枝,一听他唤,立时慢悠悠睁开了眼,扑进他怀里哭道:“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戏演得也太假了些,偏生何耀弘就吃这一套,俯身抱起她,朝幔墙外走去,顺路还狠狠瞪了李五娘一眼。小圆替李五娘担着心,李五娘反倒安慰她道:“不妨事,我与他,已经够糟了,再糟糕也坏不了哪里去。” 何耀弘做了官的人,脾气大,只使人来与程慕天和小圆讲了一声,竟是理也不理李五娘,带着花枝驱车回家去了。 李五娘望着路上的两道车辙,恨得咬牙切齿:“贱人,说甚么再也不能生育,原来是串通了郎中来哄我的。”小圆冷眼瞧了这一时,觉着花枝哄骗李五娘一事,何耀弘是知情的,蒙在鼓中的,仅李五娘一人而已。她禁不住替李五娘伤感起来,安慰着她,扶着她上了车,将她送回家去,又劝了何耀弘几句,叫他不要为个妾与娘子争吵。 回家的路上,程慕天笑话她道:“你又白费了口舌,你三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面儿上答应得好好的,做起来还是按着他自己的那一套。咱们这一走,提不定两口子在家怎么闹呢。”小圆苦笑:“我又何尝不知,但我们也不好久留,夫妻俩的事,还需他们自己解决。” 几个孩子显然还没顽尽兴,就被带了回来,个个进门时还撅着嘴。小圆笑道:“你们几个小男人,将来若是纳一屋子妾,就是这个不得安生的下场。”几个男孩子都吐了吐舌头,拔腿回他们院子继续顽去了。蕊娘由程慕天背着,到底年小爱犯困,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小圆忙把她接过来拍了几下,递与奶娘抱去房中歇觉。 程慕天打了几个呵欠,见周围无人,就揽了小圆道:“今儿为赶路,起得太早咱们也补眠去。”小圆随着他朝屋里走,嘴上叮嘱:“补眠就补眠,不许做坏事。”程慕天被这话撩拨,索性将她拦腰抱起,丢到床上,道:“让你看看我到底才不老。” 他在床上大展雄风,直到小圆求饶,抱住他咬耳朵:“官人宝刀未老。” 二人痴缠到天黑,重穿了衣裳去饭厅时,孩子们正眼巴巴地等着开饭,一个个脸上都写着“饿”字。小圆脸上一红,将手伸到程慕天背后,狠狠掐了他一把。程慕天忍着疼,神色自如:“到底年纪大了,出门耍一天,精神不济。” 小圆正在朝椅子上坐,听得这话,脚绊住了椅子腿儿,差点跌跤。程慕天看了她一眼:“娘子也老了。”小圆借着扒饭,闷声而笑,从来还不晓得,他是这般记仇的人,元夕节一句无心之语,竟让他惦记到了现在。 吃罢饭,孩子们明日都要上学,早早儿地去睡了。小圆坐在灯下,与程慕天两个,一个看内帐,一个看外帐,顺口唤了阿彩,叫她将庄上新酿成的酒,与何耀弘送几坛子去。哪里有大晚上送酒的,阿彩明白这不过是借个事儿,去何家看一看消息,便挑了两个小坛包装精致的新酒,一手拎一个,上何家去送礼。 她之所以挑了两个小坛,就是想亲自送进去,借这机会去何家三房的院子瞧一瞧,好回报与小圆,等她到了何家大门前,才晓得这是多此一举——何家门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着甚么“何家三少夫人打死了人”的事体。阿彩心一惊,这才小半天功夫,怎地就死了人?她也不急着进去,先向围观的人打听了一番,原来李五娘回到家,何耀弘横竖看她不顺眼,责怪她善妒心狠,是故意要谋害何家子嗣。 李五娘本没得这个心,听得他这般污蔑,反被激起了性子来,心道,反正是背了黑锅,不如大做一场,于是在厨房给花枝熬的参汤里加了些料,令她一尸两命了。 据称何耀弘抱着花枝悲砌,心疼他那未谋面就死去的孩子,李五娘却站在门口冷冰冰的道:“现在晓得了,我要妾的命,轻而易举,你那五个儿子能落地,都是我宽宏大量,以后莫要动不动就冤枉我。” 李五娘主动承认自己害死了人,阿彩丝毫不觉得奇怪,一个妾而已,拿点钱打点便能了事,但为何惹来这许多人围观?一个婆子瞧出了她的疑惑,指着何家洞开的大门道:“姜夫人借着此事要出妇,何三少爷本也是这个打算,休书都写好了,但听得嫡母也这般讲,他不愿如了她的意,反将休书收了起来,现在何家闹做一团呢,何三少爷两口子相互间吵,又连成一气与姜夫人吵,旁边还有添柴加火的何老大和两边拉架急得跳脚的何老二。” 分卷阅读34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婆子讲的没错,何家三房的院子里,何耀弘两口子正关着房门在吵架。何耀弘摔了个盛茶饼的物事,怒吼道:“李五娘,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以前卖我的人,我当作不晓得也就罢了,如今竟胆大到敢当着我的面害死我的儿。” 李五娘嗤笑道:“你也晓得是当面?瞧瞧你这个官人当的,当着面都护不了她,与我吵个甚么劲儿,有本事休了我,两下清静。”何耀弘骂道:“不要逼我太甚,你以为我不敢么,休书就在柜子里放着。”李五娘笑出声来:“你去拿出来呀,我二话不说按手印。” 何耀弘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不想休妻,于是住了声音。外头的姜夫人却很兴奋,隔着门喊道:“三郎,这样的妇人,还留她作甚,赶紧休了她,娘再与你寻个好的来。”何耀弘还是没有作声,心里却有了想法,嫡母何曾这般亲热的唤过他三郎,还自称是“娘”,若不是如今他官运亨通,这家里有人瞧得起他?就算要休妻,也不能在这时候,绝不能遂了他们的意。他打定了主意,向李五娘道:“咱们不是说好不吵了的,怎地又争起来,你也别愣着,却取钱来,连夜把这事儿打发干净,不然明日天亮我出门,惹同僚们笑话。” 不论怎样,药死人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李五娘也暂歇了火气,开箱子取会子,数了几张出来递与何耀弘。何耀弘见她取的是自己的嫁妆钱,心里的气就消了几分,开了门朝外走时,关心她道:“早些歇着罢,莫要理睬夫人,我办完事再回来。” 他出得门来,姜夫人要上前拉他,他停了脚步,恭敬行礼,道:“夫人,此事不办妥帖,怕是要影响我的仕途。”如今何家败落,就指望着何耀弘呢,姜夫人闻言不敢再拦,放他去了,转而去寻李五娘,夹枪带炮,口称要出妇。 李五娘连与她吵闹的心思都无,神色淡淡地,道:“有本事就拿休书来,这些年我也受够了,谁稀罕你们何家媳妇的破名头。” 第二百零八章庚申会 小圆听过阿彩的回报,吃了一惊,当初的两个妾都生了儿子,李五娘也不过是将她们卖掉了事,如今行事怎地这般毒辣起来,伸手就是两条人命。程慕天对此事没甚么感觉,正妻害死小妾,再正常不过的事。此等事体,小圆见的也不少,但旁观别人家的,和自个儿亲三哥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比起那横死的妾,李五娘也是苦命人,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处,又怎会不顾被休来动手。 她为李五娘两口子担着心,所幸随后几日,何家还算风平浪静,她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这日,李五娘发来了帖子,邀她去参加庚申会。 阿彩取了一件樱桃短金衫儿、一条黄罗银泥裙与她换了,又给她插了满头的珠翠,取了镜儿来照给她看。小圆嗔道:“打扮得似个女妖精。”阿彩笑道:“别的夫人都作如此打扮,少夫人要是太寒酸,别人怎会把闺女许给午哥?”小圆把已拔下的一根金簪又插了回去,无奈道:“也罢,为了儿子,我就牺牲一回。” 阿彩不懂“牺牲”的意思,又与她贴了个呵胶花钿,扶她上了轿子。 何家三房屋内,客人们都已到了,一个妾引着小圆到座位上坐上,奉上茶来。李五娘将那几位夫人,向她一一介绍,那穿宜男百花罗衫的,是唐夫人,穿云雁暗纹绸衫的,是张夫人,还有几位,是李五娘的娘家亲戚。小圆留神瞧了瞧,面前这几位,穿戴都与她无二,全身上下明晃晃的,但那位张夫人,却是素净的很,虽说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但颜色并不鲜艳,头上也仅插了几支玉簪。 小圆暗自后悔,不该听了阿彩的话,打扮得似个花蝴蝶,生生被这张夫人比了下去。她是这般想,别人却不一样,李家一位嫂子朝她这边凑了凑,悄声道:“庚申会是斗宝的,她打扮得这般矫情算甚么,有本事就别来。”唐夫人也凑了过来,语气颇有些酸溜溜:“人家是书香门第,自然与咱们商人妇不同。” 原来打扮得俗气不俗气是次要的,关键是不能与众不同。小圆暗地里吐了一口气,她虽厌恶自己的这一身打扮,但却不愿被人排斥。 李五娘也瞧不惯张夫人,但她身为主人,不好厚此薄彼,便开口向小圆道:“你可晓得这位张夫人是谁?你家午哥与辰哥见了她,得唤一声师娘哩。”张夫人也不谦虚,微微颔首,原来她正是钱塘书院山长的夫人。小圆忙上前见礼,与她叙些闲话。她想起午哥提过,这位山长夫人的闺女,是爱好填词的,女儿如此,想必母亲也高雅,她回想了一番自己读过的词集,拿出些句子来与张夫人讨论。 张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想这般粗俗打扮的人,竟也懂诗词。文人多直性子,张夫人嫁与了文人,也沾染了这习气,心里这般想,就讲了出来。小圆好一阵尴尬,只得借着吃茶掩饰。唐夫人与李家夫人,很是排外,认为她在张夫人那里受了委屈,连忙唤了她过来坐,七嘴八舌道:“假清高,嘴里谈的都是诗词歌赋,收学费时也没见少了去,理她作甚。” 小圆奇道:“难道你们没有儿子或兄弟在钱塘书院上学,连山长夫人都敢不理会?”唐夫人抚了 分卷阅读34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抚衣裳上的宜子图案,叹道:“我同你三嫂一些样,只有闺女是自己生的。”李家一位嫂子道:“我们小兄弟,诨号蛐蛐的,可是在钱塘书院读书,但他不过是混日子罢了,得罪了山长夫人又值甚么。” 她们这边聊得热闹,就又冷落了张夫人,李五娘只好再度出声,使人端了一盘子红珊瑚磨成的珠子出来,道:“我娘与我送了一株大珊瑚,不晓得用来作甚么,就磨了几个珠子,你们来帮我瞧瞧成色,串几个耳环可使得?” 李家三见了那一盘子红通通的珠子,笑道:“婆母果然是偏心的,这般好的珊瑚,通共只有两株,一株与了李蛐蛐,我道还有一株去了何处,原来是在这里。”这本是一句玩笑话,李五娘却有些不悦,转了头去与唐夫人讲话,把李三嫂晾在了那里。 小圆就站在李三嫂旁边,见她一脸的尴尬,忙将了话来岔开,问她腰间镶金的腰带是哪里来的。李三嫂明白她是救场,感激一笑,道:“她这就生气了?往后怄气的日子还多着呢。那些和离回娘家的,虽不曾丢了嫁妆,但到底是丢脸面的事,我们家兄弟多,嫂子们铃铛,唾沫星子都能淹了她。” 小圆大吃一惊:“和离?这从何说起,我怎地没听到消息?”李三嫂拉了她到一旁坐下,笑道:“你三哥不肯呢,自然不会与你讲。”小圆握着腰间的玉佩,冰凉一片,幽幽叹道:“虽说劝和不劝分,但我三嫂与三哥这些年,不曾好过,她过得很是辛苦呢。” “谁过得又不辛苦?”李三嫂不以为然,“她才害死了官人的妾,这节骨眼儿上要和离,不是授人以话柄?若这事儿真成了,不出三天,满临安大街小巷就要议论,说李家闺女是畏罪自请下堂的。” 唐夫人大概与李家走得近,晓得内幕,在旁听了一时,没有避讳走开,反倒凑了过来,笑道:“李三嫂,你只讲了一半儿,你们李家不肯让李五娘和离,还有一半原因,是舍不得何老三那个好女婿罢?” 李三嫂的脸红了一红,却也不否认,道:“我们家虽也有几个做官的,但都没得何三爷有能耐,朝中有个自家女婿,多好的事儿,偏李五娘想不开。” 小圆眨了眨眼,她只晓得何耀弘的后院一团糟,倒不知道他在旁人眼里,是个官场得意的好儿郎,李家还把他当作了香馍馍,舍不得放手。 唐夫人觉得,李五娘要和离就是一场闹剧,官人不肯放手,娘家兄弟反对,仅凭她自己和想要赶她出门的婆母,这事儿怎么都办不成。她与李三嫂耳语了几句,讲得她连连点头,笑颜大开,又转头羡慕小圆道:“咱们这几人中,当数何夫人最有福气,官人不纳妾,儿女又齐会。” 小圆爱听这话,心道,这位唐夫人倒是左右逢源,她谦虚了几句,正想问些她家的情况,一个妾走过来道:“两位夫人,我家夫人请二位到园中赏花。” 唐夫人笑道:“大概要斗宝了,咱们去瞧瞧。”原来是要真“斗”,小圆扶了扶一头的珠翠,同她一道,随着那个妾朝园子里去。 正是春季,何家园子虽没有甚么名贵的花朵,寻常品种倒也开得正艳。几位夫人,围着李五娘坐了,独独那位张夫人离得有些远。茶水端了上来,以李三嫂为首,一群人开始叽叽喳喳聊起来。内容无外乎是我头上的钗子比你的好看,你身上的衣裳料子不如我的名贵。 原来是如此斗法,小圆听得头晕,不知不觉朝张夫人那边挪了挪。张夫人眼中又闪过一丝惊喜,道:“我就晓得何夫人不是那般俗人。”她的声量不小,正“斗”得热闹的众夫人都听见了这话,齐齐拿眼瞪她,她却不以为意,施施然端茶吃了一口,继续同小圆聊天:“这花茶倒还中吃,听说是何夫人所制?”小圆谦虚道:“哪里,不过是我吃不惯古方煮的茶,拿干花泡了点儿水喝而已,哪晓得大家都爱上了。”张夫人赞道:“何夫人蕙质兰心,何必谦虚。”小圆微微一笑,道:“我家两个儿子,在书院与山长添麻烦了。” 张夫人显然不大知晓书院的事体,问道:“你家儿子是哪两个?”小圆答道:“一个叫程梓林,一个程梓昀。”书院学生众多,山长都未必知道这两个孩子,她也不过是客套而已,不料张夫人却道:“原来他们是你家的孩子。” 小圆一愣,不知话背后,是夸赞还是批评。张夫人先是一笑:“我家官人时常提起程梓昀,夸他天资聪颖,将来是进太学的料子。”小圆还未来得及高兴,张夫人话锋又转:“程梓林是不是小名儿唤作午哥的?我可是久闻他的大名。”她最后一句咬得极重,脸色也变了。 但小圆去问她详细事,她却怎么也不肯开口,问得多了,竟将脸扭了过去,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小圆不知她怎么就突然翻了脸,只好又挪回唐夫人那边去坐。唐夫人安慰她道:“我当年还与她是手帕交呢,就是受不了她这德性,才慢慢地淡了。” 小圆本只替李五娘两口子的事担着心,这下又添上了午哥,不晓得他是在书院里惹了甚么麻烦,竟能让山长夫人当场翻脸。做娘亲的,孩子都是放在心尖尖上,她越想越急,哪里还坐得下去,随便寻了个 分卷阅读34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由头,辞了出来,回家等午哥下学。 “”“”“”“”“”“” 第二百零九章追女秘诀 自从泉州程氏家庭恢复了临安的海运生意,程慕天就忙了起来,午哥上午去书院,下午学着做生意;辰哥也跟着去了几次码头,却是兴致欠缺,还回书院埋头读书;仲郎不爱与人打交道,去过几趟书院,每次都偷偷跑回来,程慕天拿他无法,只好让他跟着袁夫人认字。 小圆回到家中时,大人孩子一个没见着,连蕊娘也跟着程四娘做仿生花顽去了。她坐到桌前翻了几页帐,笑着感叹:“怪不得那些夫人们要时不时办个庚申会,孩子们大了,空闲下来,成日里无聊。” “无聊”不能想,越想越浑身不舒畅,小圆账本翻不下去,只好走到厨房去备晚饭。厨娘正在做粉糍,用粉米蒸熟,再加上饴糖稀,小圆瞧得直皱眉:“你们也太惯着辰哥。”厨娘笑道:“辰哥跑了好几个月的步,早就瘦下来了,念书又辛苦,少夫人就让他吃点子甜的罢。”小圆笑嗔:“蒸都蒸熟了,我还能说甚么。” 为了不厚此薄彼,她挂了银攀膊,亲手与午哥做了个薄如纸的药棋面,浇上鸡丝和笋丝;又轻车熟路地给程慕天做盏蒸鹅;再在厨娘的指导和帮助下,给蕊娘做了个肉丁拌豆芽,给仲郎烧了条鱼。她还想给程四娘做个肚子羹,突然想起她如今是在作坊吃饭的,只得罢了。 晚上程慕天回来,照旧是吃多了酒,小圆忙命人拿张公大谷梨削了,切成片喂与他吃,好解酒。程慕天就着她的手吃了几片,道:“今儿吃了药材配制的枸杞酒,我看那桌上还有岭南来的椰子酒,与你带了两坛子回来,吃饭时喝吧。” 丫头们已在外间摆饭,小圆出去吩咐了一声,进来嗔道:“还惦念着酒,就因着你老醉醺醺的回来,我都学会好几个解酒的法子了。”程慕天自拣了一片梨吃下,笑道:“这个甜津津的,比醋味道好。” 小圆扶他起来,去外间吃饭,程慕天却道不饿,只在旁边坐着。 小圆看了午哥几眼,问道:“你也吃酒了?”程慕天代他答道:“唐老爷也带着儿子在学做生意,正好叫他们几个小的凑了一起,并不曾随我们一起吃酒。” 小圆放下心来,问道:“哪个唐老爷?今儿在三嫂家的庚申会上,结识了一位夫家姓唐的夫人,莫不就是他家的?”程慕天接过丫头递来的汤喝了一口,点头道:“就是他家的夫人,他与我提过。”小圆又问:“唐家的生意不错罢?”程慕天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小圆笑道:“他家夫人极擅交际,想必家中生意红火。” 程慕天笑道:“你不晓得,他家夫妻两个,比着赛似的开铺子,各做各的生意,各管各的帐,俨然是生意场上的对手,极为有趣,知情的人都称奇呢。”小圆佩服道:“原来唐夫人是个生意能手,我得与她多学学。”她与程慕天聊着聊着,直到孩子们都吃完了饭各自回了房,她才想起来,离题十万八千里了。 程慕天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问道:“为何皱眉,可是我带回来的椰子酒不中吃?”小圆搁了饭碗,到他身旁坐下,道:“今我在庚申会上,我还遇见钱塘书院的山长夫人了,张夫人好似对咱们午哥颇有微词呀,究竟为何,你可晓得?” 程慕天的后背,一下子就绷紧了:“这小子,不会是闯祸了罢?”他朝外吩咐了一声,叫人去把午哥唤来。小圆叮嘱道:“莫要一上来就发脾气,想必不是甚么大事,不然依着山长夫人的耿直性子,不会不明说。”午哥已在掀帘子,程慕天压低声音道:“明说倒好了,就怕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圆瞪了他一眼,正要反驳,午哥已行完礼,开口问道:“爹和娘寻我来有何事?”程慕天要发话,小圆将他的手按了一按,作了笑脸出来向午哥道:“你们哥俩去钱塘书院的日子不短了,我和你爹想寻个机会请山长一家来家里做客,却又不知他们的喜好,因此唤你来问问。” 午哥脸上有明显的喜色闪现,问道:“真的?” 他这样调皮捣蛋的孩子,听见山长要来,就算不至于惊慌失措,也该满脸不愿意罢,为何却是一脸的期待之色?小圆心下狐疑,面儿上却没带出来,只将些山长爱吃的菜肴来问他,又做作遗憾道:“可惜你只晓得山长的喜好,他家其他人的却是不知。” 午哥道:“山长家和咱们家一样,没得妾,只有一位夫人,膝下一儿一女,但儿子数年前去了,如今只得一个闺女,就是我与你们讲过的,参加了文社的那个……”他越讲越兴奋,居然手舞足蹈起来,原来他们钱塘书院的同学,皆以能与山长闺女同社为荣,可惜山长家家教甚严,几年过去,尚无一人与她打过照面,连她庆贺生辰,学生们去送礼,都是山长夫人代收的。 程慕天板了脸道:“男女大防,我与你讲过没有,夫子讲过没有?为何总把长辈的话当耳旁风?闺阁中的小娘子,岂是你能见得的?就算到了咱们家,也自有你娘和妹妹接待,你当主动回避。” 午哥见他误会,连连摆手:“爹,冤枉,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只不过想去同学们面前 分卷阅读34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夸耀一番,说我娘好本事,能请到山长家的闺女来做客。” 小圆还是怀疑,故意装作信了他的言语,继续问他些山长夫人和山长闺女的事体,发现他所知晓的,都是些道听途说之言,便放了他回去,向程慕天道:“我看他确是与山长闺女没甚么干系,莫非山长夫人是误会了甚么?”程慕天道:“山长夫人是女眷,她存的甚么心思,我怎么晓得,不如你再办个甚么庚申会,打听打听?” 小圆依了他的话,真个儿学着李五娘的样子,又办了一场庚申会,但却没请山长夫人。山长夫人不在场,打听起她家的事体来就容易了许多,小圆把唐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口中的信息整理了一遍,终于弄清了来龙去脉。原来山长夫人生气的,不是午哥,而是自家闺女。山长闺女生辰时,书院的学生一来为了巴结山长,二来为了讨山长闺女欢心,纷纷送礼,礼物摆了满屋,山长闺女别的不爱,偏偏挑了午哥送的一样小玩意,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从此山长夫人就对午哥瞧不惯起来。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从来没见过面,根本就不认识,山长闺女单单挑午哥送的礼物,大概也不过是因为那玩意新奇,一点子小事,能让山长夫人当面给小圆脸子瞧?程慕天沉吟片刻,拍着桌子道:“山长夫人定是觉着咱们午哥不是读书的样子,瞧不上他,这才生了气。她瞧不上我儿子,我还瞧不上她闺女呢,往后莫要与她家来往。” 小圆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儿子们都在钱塘书院读书,若是和先前一样不认得,倒还罢了,现下已然结识,哪有不来往的理。 程慕天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改了路线,将午哥叫到跟前,细细教导了他一套既能与异性交往,又十二万分符合规矩的秘诀,听得午哥连连点头,直呼佩服。 小圆十分好奇,晚间上床,好生伺候了程慕天一番,撒着娇儿叫他再讲一遍。程慕天却死活不开口,只道:“反正不是教他像我当年一样去翻墙。”小圆此路不通,另辟奇径:“那午哥到底对山长千金有意还是无意?”程慕天想了一会儿,道:“我看是仰慕的多,他自个儿只会舞刀弄枪,对擅吟诗作词的女孩儿,就存了份好感。”小圆道:“那我晓得你与他讲了些甚么了。”程慕天奇道:“你能猜到?”小圆的手向下探去,笑道:“在你枕畔睡了这些年,有甚么我猜不出的,定是教导午哥,若是想追哪位小娘子,必要先同父母讲,由父母去出面。”程慕天的呼吸急促起来,捉住她不安份的手,道:“猜对了一半,我还与他讲,若是真心想要与山长千金送礼,就去同你娘亲讲,你娘亲一定有办法既帮你把礼送到山长千金手里,又不让山长夫人晓得。” “程二郎,你就胡诌罢,你骨子里还是古板成性,会教与他这些?”小圆一只手被他紧抓着,另一只手却突破了防线,顺利到达目的地。程慕天轻呼一声,索性翻身将她压住,任由她的手不安好心地四处游走。 他吻住小圆的嘴,一面缠绵,一面含混道:“我这辈子……唯一不守规矩的事,就是去翻了何家的院墙……把你娶了回家,但从未后悔过……我也……不想……让儿子……后悔……” “二郎……”小圆仿佛才刚读懂眼前的男人,紧紧将他缠绕。 “娘子。”程慕天的应和简短干脆,坚定无比,让人安心非常。 窗外树影摇曳,虫鸣悦耳,屋顶的富贵娘了,蹑手蹑脚踩着瓦片,挑选她的心上人。小圆偎在程慕天怀里阖眼睡去,迷糊间暗道,自己机缘巧合来到这南宋,或许就是为了与他相遇罢。 第二百一十章性格迥异的母女(上) 小圆为了试探午哥,拿请张山长一家做客来哄他,不料却被他当了真,隔三差五就来询问,大有不请山长不罢休之势。小圆细细一问,原来他已在朋友中放出了风去,生怕山长不来,失了面子。小圆深悔不该在孩子们面前扯谎,事已至此,少不得要备上一桌酒,将这谎话给圆上。好在她与张夫人也算有了私交,发个帖子去张家,也算名正言顺,据说张夫人本是不想来的,但是张山长却对学业优异的辰哥十分看重,还说服了她,将那帖儿收了去。 小圆为了宴请山长一家,自请客前三、四天就开始忙活,为何这般慎重,皆因她家的家什摆设,透着一股子富贵气,担心张夫人嫌庸俗,于是准备全部换套高雅的。 她看着小厮们摆设烟雨山水的屏风,看一眼屏风,再看一眼午哥,哀叹,穿越前听人说过,所谓抬头家闺女,低头娶媳妇,怎地到了这南宋,还是这般歹命,为了儿子对人家闺女的那点子好感,她就要费财又费力,讨好午哥那八字还没一撇的未来丈母娘。 她亲自动手,将个谷仓形状的盖罐撤了下来,换上透雕莲花纹瓶,叹道:“我这般大费周折,万一他对山长千金并无其他想头,岂不是白花了心思?”午哥仿佛是要特特解答她这一疑问似的,神神秘秘将她拖到里间,捧出三个圆盒子,问她哪一个更好看,小圆瞧一瞧,原来是三个青白釉的粉盒,一个直壁折腹似的圆饼,盖布饰着团花;一个用子母榫扣省,盖面印着折枝花;还有一个 分卷阅读349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直口敛腹,盖面模印菊花。这三只粉盒,都算不得名贵,小圆看了午哥一眼,问道:“这是要送与张家小娘子的?为何不挑几个贵重的。”午哥没料到她一下子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忙掩饰道:“不是,不是,我是买来送给娘亲的,你一个,妹妹一个,小姑姑一个。” 小圆忍着笑,道了声谢,故意将那三个盒子尽数收起。午哥急了,扑上去扭身子:“娘,你还真要呀?”小圆推开他,拍了一掌,嗔道:“你妹妹都不似你这般爱撒娇,多大的人了,站直。”午哥干脆后退了几步,贴着墙站好,可怜兮兮地央道:“娘,这可是爹教我的法子,若是不管用,他老人家可就失了脸面了。”小圆忙掀了帘子一角朝外望了望,回头瞪他道:“不晓得你爹不爱别人说他老么,还不快些将‘老人家’三字收起。”她将粉盒又瞧了瞧,取过菊花状的,问道:“这是要我帮你送呢?” 午哥连连点头,道:“这也是爹教的,爹真真是聪敏人。”法子是程慕天出的,夸赞的话被他得了,烦恼的事却要小圆去操心,将粉盒送出去十分简单,可怎样才能让山长闺女晓得这是午哥的心意? 午哥见她捧着粉盒深思不语,自动自觉当她是答应了,笑眯眯地作了甩手掌柜,溜达出去,指挥这个搬柜子,叮嘱那个摆花瓶,将本来就忙碌的场面,更添了几分乱。 家中要来客人,蕊娘也很高兴,特特亲手做了几支仿生花,说要送与客人作见面礼,还帮富贵娘子也打扮了一番,生怕她在客人面前素颜失礼。 山长一家上门的时候,程家已然大变样,院子里,几丛青竹随风轻摆,引来张山长赞赏一片,程慕天领着两个儿子作陪,先请他去了书房小坐,顺便考察学业。小圆则带了蕊娘,与张夫人母女到房中闲话。张夫人对屋内清新淡雅的陈设很是满意,脸上微微带了笑,赞道:“我就晓得程少夫人不是那等俗人。”小圆暗自吐舌,回应了一个笑脸,顺路打量坐在她身旁的山长千金。 山长千金一身月白衣裙,印着浅浅的梅花暗纹,微微垂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显得格外端庄娴静。小圆收回目光,与张夫人攀谈了几句,相互交换了女儿的闺名年龄,原来山长千金闺名昭娘,比午哥小一岁,自幼熟读诗书,女工等活计亦是纯熟。 聊完各自的家庭基本情况,阿彩奉上菊花粉盒,作为小圆的见面礼,送了出去。昭娘是否喜欢这份礼,小圆没瞧出来,但张夫人显然很满意这样朴素的粉盒,嘴角又有了笑意,取了只锦盒送与蕊娘。 小圆代女儿掀开瞧了瞧,竟是一只五峰水精笔格,水精物件,极为名贵,看来张夫人虽追求素雅,家底却是颇为丰厚,但哪有人送搁笔的笔格作小娘子的见面礼的,难道书香门第行事,都是这般与众不同? 小圆暗自摇头,让蕊娘谢过张夫人,将笔格递与丫头收起。 蕊娘将她的仿生花取了出来,送与昭娘,又把扎了蝴蝶结的富贵娘子抱来,欲带她去园子里耍,不料张夫人惊呼一声:“你家怎地还养了猫,还是长毛的,不怕掉一地的猫毛,脏了屋子。”小圆面露尴尬,忙让小丫头将富贵娘子抱出去,昭娘却道:“这是狮子猫罢?久闻其名,却未能得见,今儿开了眼界了。”说着向小圆施了一礼,同蕊娘两个出门去了。 这下轮到张夫人尴尬了,亲生的闺女竟当着别个的面,与自己唱对台戏,她不是个擅于掩饰的人,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小圆不晓得她们母女有何矛盾,忙道:“看来昭娘与我家蕊娘极为投缘,往后无事,可来常坐坐。”张夫人吃了口茶,为方才的事情作了解释,称她家闺女一向恭顺有礼,今日乃是意外。她到别人家做客,却直白嫌恶主人家的猫,比起这样不讨喜的性子,小圆倒更喜欢昭娘的“意外”了。 张夫人不知为何,谈性很浓,小圆小心翼翼地与她聊着,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让她当场变脸。如此这般聊了一会儿,张夫人三句话里,总有两句能绕到辰哥身上去,于是等到她们起身去园子里赏花时,连旁边伺候着的小丫头,都晓得了张夫人是瞧上辰哥了。 小圆暗叹,原来心思挂在脸上的人,亦不好打交道,所幸张夫人有她的矜持,并未明着提出请媒人说亲之类的事体,让她稍稍放了心。 二人沿着石子路没走几步,张夫人便喊累,扶着小丫头的手,走到路边的石凳子上坐下。小圆这才留意到,她缠的是一双小脚,便小心翼翼地问:“你家昭娘也缠了脚?”张夫人脸上现出羞愧表情,一副难以启口的模样,原来张昭娘自小性子就拧,小时怕疼不肯缠脚,竟以绝食相威胁,硬是留成了一双天足。 小圆见张夫人讲得痛心疾首,忙安慰地道:“不缠脚的人多着呢,我家蕊娘就没有缠。不怕你嫌我们铜臭气,如今的女儿家,只要陪得一副好妆奁,哪里嫁不去?”张夫人正要点头,突然瞧见昭娘在与蕊娘一道放风筝,跑得十分欢快,她脸色一变,不顾小圆的劝阻站起身来,扶着小丫头的手,疾步走了过去,狠狠将昭娘责备了一通,命她随自己安坐,不许再四处跑动。 蕊娘吓得收起了风筝线,挨到小圆身旁坐下 分卷阅读350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一动也不敢动。小圆暗叹,进了二门,都是女子,并无半个男丁,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儿,跑几步放个风筝,能碍着甚么事?张夫人连这个都看不惯,不知她若见到蕊娘每天早上起来跑步,又会作何表情。小圆可不愿闺女跟着学,摸了摸蕊娘的头,笑道“你干坐在这儿干甚么呢,还不带着昭姐姐,去你房里玩公仔?” 蕊娘到底是孩子,娘亲没怪她,就又高兴起来。过去牵昭娘的手,张夫人听得是到闺房顽,便没有出声反对,放昭娘去了。 蕊娘带着昭娘到她的房间,抱着毛绒绒的KettY猫,摆上了小碗小炉,要同她一起顽过家家。昭娘已是大孩子了,虽陪着她顽了会子,却是兴致乏乏。蕊娘瞧了出来她对这个不感兴趣,忙让小丫头去午哥房里,搬了一箱子动物拼图、魔方、万花筒之类的玩意来。 昭娘见了铺在地毯上的大幅拼图,笑道:“这种大的,玩具店有卖,但我却有个小小的,镶在底板上,能上下左右活动,随时能拿出来顽。”说着打开腰间荷包,取了个仅有巴掌大小的拼图来。蕊娘接过去瞧了瞧,笑了起来:“这不是我大哥的物件么,那日我找他讨,他却不给,原来是偏了昭姐姐了。”昭娘的脸,刷的红了起来,欲出言反驳,又晓得她讲的,多半是实情,只好摆弄着拼图,低声解释道:“这是我生辰时,自书院学生们送的礼中挑的一样,并不晓得是你大哥送的。”蕊娘是个聪明孩子,明白她为甚么脸红,连忙挽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道:“不过是个拼图,甚么要紧,昭姐姐若是还不放心,就说是我送的。” 昭娘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鬼机灵,我才不怕别人说甚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性格迥异的母女(下) 蕊娘早就得过叮嘱,借着那块小拼图,有意无意把话题往午哥身上引。昭娘虽有羞涩,但并未表现出反感,静静地听她讲述,间或还问上几句。聊着聊着,蕊娘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昭姐姐,我娘送与你的粉盒,你可还喜欢?里头的粉,你可看过?”昭娘不知她何意,照实摇了摇头:“程少夫人所赠,必是好物事,但我还未来得及瞧。”蕊娘忙道:“昭姐姐不妨看一看,若是不喜欢里头的粉,我叫我娘换去。” 昭娘欲道不用麻烦,但架不住她的热情,只好唤进贴身丫头,将那粉盒取来瞧。她将盖儿一掀开,就明白了蕊娘为何执意要让她先瞧一瞧,原来那粉饼上,印着小小的一个林字,她方才已晓得午哥大名程梓林,脸上顿时飘了红霞。 蕊娘听小圆讲解过,不必理睬昭娘作何脸色,只要她不将粉盒还回来,就是有意了。她见昭娘将那粉盒紧紧攥在手里,并没有还给她的意思,心里立时乐开了花,替午哥高兴起来。 昭娘将盖子合上,并不交给身后的贴身丫头,而是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她把袖子朝下扯了扯,红着脸向蕊娘道:“我平日里使的,就是这‘玉女桃花粉’哩,程少夫人有心了,替我好生谢谢她。”蕊娘装作甚么都不知,笑道:“昭姐姐喜欢就好。” 二人顽了会子拼图,有丫头端上荔枝膏水来喝了,请她们去入席。孩子们总是比大人更容易建立友谊,蕊娘拉着昭娘,边走边与她讲悄悄话——午哥的样貌脾性,爹娘的疼爱,家中兄妹趣事,富贵娘子的小脾气……昭娘听着听着,羡慕不已,她兄长早逝,家中仅她一个,张夫人的规矩又极严,讲话不能大,走路不许大步,就连放开啜子咳嗽一声,都是不被允许的。她随着蕊娘路经院中秋千架下,驻足看了许久,满脸的渴望掩也掩不住,蕊娘问她是否要顽会子,她听到房中张夫人的声音传来,连忙摇了摇头。 站在门口的小丫头打起了帘子,蕊娘携着昭娘,进屋落座。小圆正在与张夫人讨论治家之道,颇有些话不投机,见两个孩子进来,忙趁机抽身,转头命人上菜。 丫头们都是事先得过吩咐的,摆在张夫人面前的,是一溜儿清淡小菜,盛在洁白如玉的花口盘里。此时已是初夏,因此有一盘清炒的莲子莲藕并菱角,张夫人爱极,赞不绝口,越发认定小圆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高雅之辈,于席间邀请她得闲时,去张府一聚。 小圆暗道,原来讨张夫人欢心也不难,只是这一天陪下来,时刻要提溜着精神,浑身不自在。她留神看去,张夫人也并非不吃荤,只不过不爱大块的鱼肉,但昭娘的筷子,却朝一盘红烧排骨里夹了两回,待到夹第三回时,被张夫人一眼瞪了回去。 小圆看得好生奇怪,又不好问得,意欲旁敲侧击一番,偏张夫人崇尚食不言睡无语,不论与她讲甚么都不接话。于是饭桌上沉寂一片,偶尔有筷子触碰到碗壁发出轻响,还会引来张夫人的皱眉。 小圆一顿饭吃得极不自在,微微侧头看了看蕊娘,见她一副紧张模样,大概是担心筷子拿不稳,发出响动让张夫人不高兴。蕊娘才几岁,哪能这般苛刻要求饭桌礼仪,真不该请这个张夫人来家,让闺女受这种罪。她再去看张昭娘,那孩子的吃相优雅,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想必是张夫人教导有方,只是这般吃饭,真的有趣味么? 待到饭毕,小圆实在是不想多 分卷阅读351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留张夫人,便给阿彩使了个眼色。阿彩会意,去了一趟前院,回来时便道张山人要告辞,唤张夫人和张昭娘出去。小圆嘴上挽留,实则迫不及待,亲自将张夫人送到了二门口,长吁了一口气,同这样的人多待一天,恨不得能减寿。 程慕天和两个儿子大概还在送客,没有回来,小圆带着蕊娘先回了房,母女二人都是没有吃饱,对视一笑,忙忙地唤丫头们重新摆饭。小圆还在纳闷饭桌上的事体,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到蕊娘碗里,奇道:“张昭娘瞧着并不胖呀,为何张夫人不许她吃排骨,难不成吃几块肉,能有碍书香门第的名声?”蕊娘道:“娘,张夫人哪里是不许昭姐姐吃肉,乃是嫌啃排骨的吃相不能好,这还不算甚么呢,听昭姐姐说,她在家若是馋嘴排骨和鸡块儿,须得躲到房里去吃,饶是这样,如果被张夫人发现,还是一通责备。” 小圆将一块排骨啃完,觉着还是挺有吃相的,笑道:“不知她家的肉,是不是全切成了丁子。”周围的丫头婆子们都笑起来:“少夫人方才定是没留意,那张夫人可不是只挑肉丁子吃,稍微大一点儿的,只要不能一口吞进去,她都是不碰的。” 程慕天带着午哥与辰哥进来时,听到那满屋子的笑声,问道:“怎么,与张夫人甚为投机?人走了还在笑。” 小圆见他们进来,才忍住了笑,经他一问,又乐了起来,看得程慕天莫名其妙。午哥看了看桌上的菜和她们面前的饭碗,奇道:“娘和妹妹怎地还在吃?”蕊娘起身让座,道:“爹和哥哥们可曾吃饭,要不要再来一碗?”大小三个男人都摇头,程慕天坐到小圆身旁,接过丫头递来的茶吃了一口,道:“我与张山长相谈甚欢,你们怎地却在补餐,难道张夫人不喜欢咱们家菜式,没有吃饭?”小圆再次笑出了声:“是,她的确是不喜欢,都要怪我,没嘱咐厨房把肉再切细些。”程慕天听了她与几个丫头七嘴八舌讲了原委,也笑了起来:“我看张山长极为豪爽,并不拘泥于小节,真想不到他家夫人却如此讲究。” 午哥呆呆地仰头望着房梁,不知在想甚么,没坐一会子,便起身离去。辰哥见他如此,竟轻轻叹了口气,告了个罪,紧跟在他身后出去了。小圆咽下一口饭,指了指门口,用询问的眼神看程慕天。程慕天碍着小闺女在场,没有解释,亲自照顾蕊娘吃完饭,送了出去,这才道:“张山长今日盛赞了我们辰哥,称他照目前这般下去,将来定能升入太学。” 小圆恍然,定是张山长褒辰哥,却无意伤了午哥,那孩子虽不爱学习,却极爱面子,大概有些想不开。她讲出心中所想,程慕天却连连摇头:“你也太小看咱们午哥了,他志不在科举,怎会为这么点子小事与兄弟起间隙。”小圆奇道:“不是为了小事,难道有大事?”程慕天尴尬地咳了两声儿:“比这个稍微大点儿,听张山长的意思,有心将闺女许给辰哥。午哥大概是听了这个,才不高兴的。” 小圆也咳了两声儿——被饭呛的——果真好大的大事。 认真说起来,全是八字没一撇,一群大人瞎忙活,真不知是无事忙,还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张昭娘比午哥小一岁,比辰哥大一岁,从年纪上来看,配谁都合适,但张家书香门第,张山长与张夫人齐齐看上有望进入南宋高等学府的辰哥,而忽视了后进生午哥,实属正常。 程慕天见小圆默不作声,还以为她心里有疙瘩,忙道:“午哥不比辰哥差呢,张家不会看人罢了。”小圆知他误会,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张家不论看上哪个,我都只有高兴的,怎会拿儿子们来比较。”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那只菊花粉盒,忙起身去蕊娘房里问了一问,回来向程慕天叹道:“午哥与张昭娘,相互都有些意思呢,若张家真来向辰哥提亲,这事儿极为棘手。” 这粉盒的主意,就是程慕天出的,因此非常感兴趣,缠着小圆讲了始末,好生自夸了一番,大手一挥:“我看没甚么难的,即刻寻媒人来,先下手为强。”小圆唬了一跳:“午哥实岁十一,算虚岁也才十二,这年岁就定亲,不嫌早了些?万一过得两年,他变了心意,怎生是好?” 程慕天也是嫌早,但听张山长的意思,是想迟早把孩子们的事定下来,若张家抢先来向辰哥把亲提了,他们再去为午哥提亲,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午哥比辰哥还大两岁,小圆犹嫌定亲太早,难道张家就不嫌早?程慕天带着几分得意和自豪解释道:“像咱们辰哥这般好儿郎,满临安寻得出几个?张家怕是下手迟了,被别人家抢了去。” “下手?”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小圆搂着肩夸张地抖了一抖,“那你放话出去,就说辰哥没考进太学之前,概不外售。” “外售?”程慕天瞪大了眼,欲反驳几句,却撑不住笑起来,“好主意,我这就出门嚷嚷去。”他说干不干,还真不含糊,起身朝外走,说要找几个大嘴巴的朋友上正店坐坐。小圆随着他一道走出房门,叮嘱了几句少吃酒,转身朝儿子们住的院子里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和离 第三进院子,午哥住东厢,辰哥住西厢,但此时二人齐聚在东厢 分卷阅读352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的卧房内,嘀嘀咕咕不知商议着啥。小圆有意要听一听,于是做了个手势止住余大嫂,穿过待客小厅,将耳贴在了门上。里头声音极低,她只听了个大概,好似是辰哥在解释张昭娘一事,称自己还惦记着千千,对其他人无意,叫午哥千万放心。 小圆琢磨,辰哥这般讲,是为了安午哥的心,还是真的没有放下千千?她还未想出头绪来,门开了,辰哥见她站在门外,神情有些紧张,匆匆行过礼,低着头走了。小圆见了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下生疑,一把揪住午哥,问道:“你弟弟是不是还想着千千?”午哥大概是听了辰哥的解释,去了心结,又恢复了本性,嬉皮笑脸道:“娘,想想又何妨,临安和泉州隔得远着哩,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小圆想了想,也是,管天管地,管不到他心里去,除了平日里看管严些,也的确无计可施。 午哥察觉到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松了下来,马上轻轻挣脱,反搀住她往屋里让,笑道:“娘今日怎地有空来看我,我并没有惹祸。”小圆望着酷似程慕天却又带着几分狡黠的脸,暗自感慨,他读书不如辰哥,但论起为人处世,却是强了不少,竟能晓得先看人脸色,再不着痕迹将话题转开。 午哥见她不作声,但脸上并无不高兴的神色,便亲手奉了茶,挨着她坐下,低声问道:“娘,那粉盒,她可曾收下?有没有留下甚么话?”小圆故意反问道:“哪个她?”午哥不好意思起来,抱着她的胳膊开始施展撒娇大法。小圆瞧着他那样大的个子,却作小儿姿态,将腰扭来扭去,撑不住就笑了:“我的儿,赶紧停了,小心把腰折了。”她将张昭娘收下粉盒一事讲与他听,又叹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多分些心到学业上,讨一讨张山长的欢心罢。” 午哥沉默了一时,却道:“我是不准备参加科考的,书念得再好有甚么用,我前些时日还在与爹商量,等到明年,就不去书院上学了,专心跟着爹跑码头,学着做生意。” 他年纪虽小,却有他的坚持,小圆并未感到失望,相反,心中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自己心里有谱就成,旁的不必担心太多,有我和你爹呢。” 的确不用担心太多,他与辰哥的年纪到底还小,加上程慕天放了不进太学不定亲的话出去,张山长虽常有登门,却没再提儿女亲事。 秋天里,小圆从山庄度假回来,收到了唐夫人的帖子,邀请她去参加庚申会。小圆有意与她结交,自然欣然前往,事实证明,唐夫人虽然全身上下透着商侩,但却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与她相处,比跟张夫人打交道轻松许多。唐夫人的庚申会,与扑卖会结合到了一起,既是斗宝,也是卖宝,一群夫人和小娘子,顽得十分开心,只有张夫人一脸的不屑,拉着小圆,非要与她谈论诗词。唐夫人瞧出小圆的不甘愿,连忙过去将她解救出来,抱歉道:“她是我手帕交,不请她说不过去,请了来,却让你受了累。” 小圆摇头,轻轻将她的手拍了几下,以示自己不甚介意。唐夫人十分有趣,自头上取了根金钗,放到签筒前,笑道:“程少夫人,来,博一回,当我向你赔不是。”小圆一笑,也不客套,摇了几回签筒,博了那钗子来,转手又送与了唐夫人的闺女唐冬凝。 唐夫人见其他客人都顽得尽兴,不需她过多招呼,便拉了小圆到一旁小坐,问起她李五娘的情形。小圆瞧着她是有话要讲的样子,又晓得她与李家素有生意往来,对李五娘的事很是了解,就直截了当地反问道:“莫不是我三嫂家有事?”唐夫人既然问起,自然是有事,她之所以不直接讲出来,是怕小圆不想听,此刻见她发了话,就放心大胆讲道:“你三嫂铁了心要和离,夫家人和娘家人却都不同意,她前些时同官人闹了一场,带着闺女搬到别院去住了,个把月了还没回去呢。”小圆大吃一惊,没想到何耀弘两口子又闹开了,而且还没消息传出来。 屋里有李家几位嫂子在,唐夫人不好讲,同她又扯了几句闲话,起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小圆于何耀弘一家,到底只是外人,他们要和离,她插不上嘴,再说李五娘这些年,也的确是苦了些,离了何耀弘一个人过日子,或者再嫁,恐怕还好些。 她这里不将李五娘的事放心上,唐夫人却把李家嫂子们送去了园子里耍,回身又向她讲个不停。小圆先是疑惑,后来想了想,明白过来,这唐家与李家是利益共同体,都不愿李五娘和离,失去何耀弘那座靠山。 果不其然,唐夫人见她听得心不在焉,就将心思挑明,求她去劝一劝李五娘,让她回去还与何耀弘过日子。唐夫人为了自家利益,有这念头,倒也无可厚非,但小圆却是不愿掺和三哥的家务事,便道:“唐夫人,我是程家人,怎好置喙何家事?”唐夫人久做生意的人,自然听得懂这话,脸上一红,连连道歉,又重起话头,将话题引开了去。 蕊娘牵着昭娘的手跑进来,见了小圆,走过来悄声向她讨小物件,好拿去扑卖。小圆学了方才唐夫人的样,自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交与她去耍。唐夫人笑道:“程少夫人也是个宠闺女的。”小圆笑道:“我也只一个闺女, 分卷阅读353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不宠她宠谁。女孩儿家,人前挑不出大毛病就成,咱们又不指望她们建功立业,拘束那些紧作甚么。” 这话与唐夫人的教女方针十分吻合,听得她连连点头,与小圆交流起育儿经来。 张夫人瞧出了她们投缘,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唐夫人的闺女,年纪与辰哥相仿,说不定就打了与她一样的主意,她生怕未来的乘龙快婿被人抢走,顾不得矜持,走过去插话,唐夫人身为主人,自然要应付几句,小圆看在午哥的面上,也笑着搭话,于是三人亲亲热热聊了会子,又携手一同去其他客人斗宝,直到庚申会结束才分开。 回到家中,小圆向程慕天抱怨道:“我今儿被张夫人缠了一整天,好不烦恼,该让午哥来与我捶背。”程慕天的手,自动自觉地放上她的肩头,慢慢捏着,奇道:“张夫人不是自诩清高的,为何要缠着你?”小圆抿嘴笑道:“大概是怕唐夫人抢先将闺女嫁进了我们家罢。”程慕天手下一顿:“唐夫人也瞧上咱们辰哥了?”小圆摇头:“这正是我佩服唐夫人的地方,她为了攀附我三哥,撺掇我去劝三嫂,但却不肯利用女儿与我们结亲来达到目的。”程慕天毫不犹豫道:“换作我,也不肯的。再好的姻缘,夹杂上这些目的,女儿要被夫家瞧不起哩。” 他说完,又问何耀弘与李五娘的事体。小圆将唐夫人的话,转述给他听,暗道,何耀弘两口子,此番闹和离,不声不响,竟连程慕天常在外跑的人都不晓得,这年头,越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越是真的,他们夫妻俩,怕是真的走到头了。 程慕天问道:“你不去瞧瞧你三嫂?”小圆摇头:“我们没有接到消息,定是他们不想让亲戚知道,既然如此,还是当作不知情的好。” 没出半个月,何耀弘来寻程慕天吃酒,醉得迷迷糊糊间,讲出了他与李五娘已经和离的事体。李五娘带着嫁妆,离开了何家,李家却不收她,她只好带着闺女住进了别院。 程慕天回来,向小圆转述了此事,小圆听说闺女是跟着李五娘过的,很有些意外,这在临安,可是没有先例。程慕天解释道:“在你三哥心里,女儿都是替别人家养的,跟着谁不是一样。”小圆本还有些话要讲,全被他这一句噎了回去,她又不能讲自个儿三哥的不是,垂着头闷坐了一个晚上。 好在李五娘和离后,比先前更为精神,场场庚申会,必定带着闺女到场,还在她的别院办了一场大的。她带着闺女,不愿坐吃山空,想把铺子再开起来,但她娘家兄弟们恨她舍了何耀弘,不肯与她行方便。进价给的高高的,害得她接连亏了好几次本。小圆还记着她的好,私下求了程慕天,把程家的外国货,低价卖了她几回,这才让她的生意慢慢缓了过来。 李五娘虽已嫁过一回,又还拖着个女儿,但胜在有十万的嫁妆,上门求娶的人络绎不绝,媒人多得快要将她家的门槛踏破,但她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犹犹豫豫,始终不敢再嫁。小圆略劝过她几回,她却不肯听,也只得罢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弄潮 午哥自从用个粉盒子对张昭娘表了心意,就天天盼着她回礼,可惜张夫人对闺女的管教甚严,轻易不让她出门,更别提悄悄送物件出来。蕊娘见大哥每日茶饭不思,不心助他,正好这日富贵娘子产的三只小猫满月,就借了这个由头,请张昭娘来家耍。 三只毛团似的小猫仔在地上滚,张昭娘蹲在一旁,瞧得眉开眼笑,午哥趴在墙头,也瞧得眉开眼笑,富贵娘子认出了午哥,跳上夹道院墙,蹭着他的脸,“喵呜”了一声,吓得他直直跌了下去,摔了个屁股墩。张昭娘听到动静,看看院墙,又看看蕊娘。蕊娘不好解释得,只好抓住富贵娘子骂了一顿,责怪她不该扰了客人的兴致。富贵娘子替午哥背了一回黑锅,委屈得喵喵了两声,跃过了墙头去。 午哥摔到浑身疼痛,倒也没有白摔,张昭娘看完小猫告辞时,悄悄将个荷包交给了蕊娘,托她转交到午哥手里。粉盒换荷包,午哥也有了定情信物,快活地似天上的小鸟,只恨不能生出翅膀来。 他收到荷包没多久,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他学着大人样,欲备一份中秋节礼送到张家去,却被小圆告之,“追节”乃是已定亲的人家所为,羞得他扎进房里,躲躲藏藏了三日。直到八月十八,钱塘江潮头最为猛烈的一天,一向好静的辰哥突然来兴致去观潮,才把他给拖了出来。 这日,程慕天特意歇了一天,又到书院替两个儿子告了假,带着他们去钱塘江边观潮。 三人一路行来,只见从庙子头到六和塔,绵亘三十余里的江畔,布满了专为观潮扎缚起来的彩棚和看幕,连一块可供安坐的空闲地方也无。幸好何耀弘去的早,又是个官,占了个好位置,招手唤了他们过去,这才得以好生观看。 钱塘江的入海口,乃是喇叭形状,江口大而江身小,起潮时,海水自宽阔的江口涌入,却受到两旁渐窄的江岸约束,形成涌潮。涌潮后又受江口拦门沙坎的阻拦,波涛后推前阻,涨成壁立江面的一道水岭。 海门方向,一条银线似的潮头,遥遥连着天边 分卷阅读354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好似万匹白万接着云彩奔腾。近处,数百个弄潮者,或手或脚,执着大旗小旗、红绿清凉伞,浮在潮面上,腾身百变,又有人手脚并用,执了五面小旗浮潮戏弄。 还有些伎艺人,站在浪尖上踏混木,表演水傀儡、撮弄和水百戏,程慕天瞧得高兴,有心在何耀弘面前显摆自家儿子,便叫辰哥念一首诗来应景。辰哥不负他所望,张口就来:“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业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何耀弘虽有五子,却因为没有用心教导,个个不成器,听了辰哥念词,为这个外甥自豪之余,难免又有些失落,他生怕程慕天不要继续炫耀,连忙拉了他去看那些被潮水冲湿,不得不去下浦桥下挤干衣裳的看潮人。午哥亦是爱热闹的人,脚跟脚地随了过去,几人都瞧得开心,丝毫没有觉察,辰哥趁着人多,悄悄地溜掉了。 程慕天带着午哥开开心心地看完潮水,笑话完赤身裸体、披头散发的弄潮儿,准备回家时,才发现辰哥不见了。程慕天一阵心慌,因为钱塘观潮,时有人被潮水冲走的事情发生,何耀弘安慰他道:“咱们离得远,辰哥又是懂事的,必不会跑到江中去。”程慕天点头称是,但一刻没见到辰哥的人,一刻也不能心安。 他们一直寻到天黑,也没找到辰哥,正焦急之时,家中却传来了信儿,称辰哥有了消息,叫他们赶紧回家。观潮日,城中人多,程慕天好容易冲过层层阻碍,到得家中,四处张望:“辰哥呢?”小圆沉着脸,将手中的一张红递给他看,道:“怪不得码头上有人来报,说瞧见一个少年郎,长得恰似辰哥。”程慕天吓得没头没脑,朝纸上一看,原来是辰哥的留书,称他搭船去了泉州,叫双亲不要担心。 程慕天气极,将纸揉作一团,狠狠掷到地上,怒道:“别担心?怎么能不担心?他好好的,跑去泉州作甚么?” 小圆道:“他去做甚么你不知道?”说完又瞥一眼墙边的午哥:“你弟弟私自开溜,你不晓得?” 爹娘一生气,午哥就习惯性地贴墙边,其实并不是真的因为心虚,他半垂了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似蚊呐:“我,我这几天尽想着给昭娘送甚么才好,不晓得辰哥要做啥……” 程慕天拎住他的领子,把他丢了出去,暴躁跳脚:“这两个小子,气煞我也。”小圆看了他一眼:“随你。”程慕天气结,高声唤程福,说要亲自上泉州,捉拿逆子。小圆没好气道:“你儿子可是追着心上人去了,你不怕被满世界人都晓得,就尽管去罢。”程慕天横也不是竖也不是,气呼呼地甩袖子:“你是不是找不着儿子,就拿他老子撒气?” 小圆的确是迁怒,被这话逗笑出声,起身拉了他一同坐下,道:“我已派了小船,把程福送去了。” 原来程福已跟去了,怪不得她不急,程慕天又火了:“你存心看我笑话?”小圆瞪他:“子不教,父之过。”说完摸出条帕子,打在他脸上,头也不回地逛园子去了。 程慕天很是憋闷,在屋子里转了好多个圈圈,最终还是没忍住,上园子寻到小圆,道:“他又不是我一人的儿子,你也有份,等他回来,是罚呀,还是不理睬呀,你给个话,免得他惹了你,又拿我出气。” 小圆方才不过是在气头上,才那般毛躁,此时在园子里吹了吹秋风,已冷静了许多,抓到程慕天的手捏了捏,道:“千千过几日要定亲,你不晓得么,他准是因这事儿去的。甘十二都没法子扳回的事,他能有甚么办法,让他瞧着狠伤一回心,回来就安分了。” 程慕天的手被她抓着,一双眼跟做贼似的东瞄西瞄,生怕被哪个路过的下人瞧见,这一分神,就有些心不在焉:“你生的儿子,你说怎样就怎样罢。” 午哥被父亲扔出去后,立马回房去翻桌子,果然发现一张辰哥的留言,留言中称,他要去拆散千千的亲事,将她带回家,再恳请爹娘的同意,还称,他此次离家出走,定会带累哥哥,请他千万理解和原谅。 午哥将桌子踢了一脚,气道:“糊涂小子,我才不原谅你。”说着攥了那张纸,飞快跑去园子,欲寻爹娘告状,挽回迷途的辰哥。 程慕天的手还被小圆抓着,见午哥跑来,慌忙抽出,瞬间和小圆离了半尺远,低头掩饰着脸红,问道:“你来作甚,别问张昭娘的事体,我和你娘不晓得。” 午哥的性子和他截然不同,听他提及自己的心上人,丝毫不觉得有甚么,大方咧着嘴笑:“我已有了送礼的法子,不劳爹娘操心。”他将辰哥的留言递过去,待得程慕天与小圆看完,问道:“辰哥不会真做傻事罢?” 程慕天虽然知道有程福跟着,出不了大岔子,但还是气得脸色铁青,紧抿着嘴讲不出话来。小圆故意考校午哥:“何谓傻事?”午哥身为长兄,对辰哥行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拆人姻缘,可不好听,他如此鲁莽,影响将来进太学,怎生是好?” 小圆又问:“那你觉着千千和你弟弟,可还相配?”午哥小心翼翼地瞧了瞧程慕天,见他还沉浸在生气中无法自拔 分卷阅读355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并未注意到这边,就大着胆子摇了摇头。小圆满意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帮着出了几个让张昭娘欢心的主意,放他去了。 她重新挨到程慕天身旁,道:“还是咱们午哥有眼光。”程慕天苦笑:“男女一事上,午哥是看着糊涂,实则精明;咱们那个小儿子,就正好相反罗。” 小圆让他这么一说,陪着他唉声叹气起来。程慕天见她如此,又反过来安慰她,将钱塘江的潮水描述给她听,直到看她重新露出笑脸,才露出本性,将她轻轻推开,故意保持了距离,一前一后回房用饭。 蕊娘坐在程慕天身旁,欢快地叽叽喳喳:“昭姐姐想把富贵娘子生的小猫抓一只去养,又怕她娘亲责怪,我便替她出了个主意,叫大哥先替她养着,待她嫁进我们家,就是她的猫了。”满桌子人,全因这话,将饭呛在了喉咙里,尤以午哥为最,也不知是喉咙难受还是臊着了,趴在桌上咳个不休,就是不抬头。 程慕天一面念叨“童言无忌”,一面教导蕊娘,此等话莫要乱讲。小圆则极有兴趣地问道:“那你昭姐姐怎么说的?”蕊娘想了想:“昭姐姐只顾着脸红,甚么也没说,但走的时候好像又点了点头的。”桌上的人再次捧腹大笑,午哥起身跑了出去,临到门口又回头:“把饭和猫,送到我房里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太学 蕊娘问起辰哥的去向,小圆称他在别院苦读,闭门谢客。她与程慕天,都以为要在焦急中等待大半个月,不料没过几日,辰哥就失魂落魄地回来了,面容憔悴,原来的圆脸瘦了一大圈。他一进家门就扎进房内,怎么也不肯出来。 小圆看了看程慕天,问道:“这是在怨我们呢?”程福站在地下,回道:“他不是在怨少爷和少夫人,是在怨三娘子,又或是在怨千千……”原来千千并不是许给了原先的穷亲戚,而是在甘十二和程三娘的力争下,与另一户有权有势的人家订了亲,如此佳缘,程三娘岂会容人破坏,派了好些人手拦在外头,根本不让辰哥进门;据说千千本是念在情分,想出来见辰哥一面的,但不知被程三娘劝了几句甚么,就打消了念头。在他逗留泉州期间,连面儿也未露。 原来辰哥根本没见着千千,怪不得回来得这般早。小圆松了口气,命人炖了鸡汤送到他房里去,身子易补,心病却是难医,只怕他要沉寂些日子了。 辰哥疗伤的方式很特别,一滴泪也未掉,只捧着书一个劲地猛读,等到余大嫂送鸡汤进去时,他已在铺纸磨墨,准备写文章了。接下来的几日,张山长频频造访程家,大赞辰哥如今格外用功,乃是大造之才。 这日,张山长又来,程慕天带着午哥去陪客,辰哥却只去打了个照面,还回房中背书。小圆推门进去,劝他歇一会子,又问:“山长到访,你为何不去陪着?”辰哥搁了书来奉茶,道:“哥哥与张家小娘子……他去陪着就好。” 他还晓得成人之美,想必自己的心事,也想开了些,小圆拉他在身旁坐下,摸了摸他消瘦的脸,心疼道:“多吃些,莫要整日闷在房里,也该出去走走。”辰哥低低答了个“是”字。小圆叹道:“娘还以为你和千千只是小儿情谊,哪里晓得你这般放不开,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在许了你三姑姑这门亲事,免得你这般难过。” 辰哥轻轻摇头,沉默不语。过了会子,突然出声问道:“娘,你说,若是我们家无钱,千千会不会同我好?”小圆没作声,千千如何不晓得,但程三娘却是决计不会将女儿嫁入穷人家受苦的。她虽厌烦程三娘这般势利,但却很理解她,世上哪个作母亲的,不愿女儿过更好的日子,看着女儿受苦受累,做娘亲的心里,总是疼的。 辰哥还在等着她的回答,脸上有期待,小圆沉思,该以现代人的观念开解他,还是用大宋社会准则约束他?为何她的两个儿子,在男女一事上,与礼教规范格格不入,午哥先是不知男女大防,直到出了素娘那档子事,才让他开了窍;辰哥明知父母反对,还为了恋情,玩一次留书出走,这在大宋,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她的教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小圆回忆着孩子们成长的点点滴滴,开始反思,大概因她骨子里的崇尚自由,对儿子们太过放纵,以至于他们不自不觉中,是以现代人的思维在行事,这在礼教森严的大宋,难免会碰壁——而她,总是后知后觉,等到孩子们出了事情,才想起将他们往回拉,硬塞进大宋社会的框框条条中去——自小没有培养,临时挤压,不疼痛才怪。 原来,是她错了。人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受到社会的压迫,而是,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第一次,她想用大宋的方式来教育孩子,虽然这对于她和辰哥来说,都很艰难,但她还是选择了开口:“千千是否对你有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爹娘反对,她若执意与你来往,便是不孝,你想让她背负这样的罪名么?” 她讲完,起身背对辰哥,艰难开口:“这些道理,书中只怕讲得更明白,你身为钱塘书院山长的得意门生,还消娘亲来与你讲么。”身后有啜泣声传来,她却不敢去看,更不敢去安慰,仿佛做错了事情一般落荒而逃。奔回房 分卷阅读356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中,扑进程慕天怀里,紧紧抱住他,不住地低声念着:“我也迂腐了一回……” 程慕天竖起耳朵,听她将方才的事念叨了一遍,拍着她的背,奇道:“你做得很对,为何要苦恼?” 他是土生土长的南宋人,既然他说对,那便是无甚差错了,小圆心下稍慰,决定以后教育孩子,都先来听一听他的见解。 事实证明,符合大宋规则的教育方式才是正确的,辰哥虽对小圆的说辞不甚相信,但架不住周围的同学朋友乃至师长书本,讲得都是同样的道理,日复一日,他慢慢地就想转了过来,不再沉沦于失恋的痛苦中,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寒窗苦读中去。他本就聪颖,加之刻苦,岂有不成功的道理,十四岁这年,他在同学羡慕的目光和张山长的盛赞中,成为了太学最年轻的学生。 入学前几年,已“晋升”为“老爷”的程慕天,包下城中最大的酒楼,摆了整整三日的流水宴。男人们去酒楼赴宴,女客们却是在程家园子里,小圆忙得脚不沾地,还得抽出空闲来,偷偷见媒人,让她上张家去为午哥提亲,免得他家向辰哥下了手。 张夫人不知小圆的小动作,坐在席上,是笑容最盛的那一个,仿佛辰哥已然成为了她家的东床。其实,她若是心思敏锐,从当年程慕天称辰哥不进太学不定亲之时,就该猜出程家的意思。可惜,她自今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即使喜悦,她也改不了性子,很是愉快地与唐夫人讨论起桌上的餐具颜色过于艳俗,唐夫人暗自腹诽,喜庆的日子,不用红的,难不成要摆一桌子白盘子么。张昭娘亦是觉得她太过扫兴,悄悄离席,寻蕊娘顽去了。 张夫人虽然嫌东嫌西,但心情还是大好的,等到家中有人来报过程家提亲一事,她愈发喜上了眉梢,与小圆碰了好几次杯才告辞离去。 待到回家,媒人一阵天花乱坠,听得她迷迷糊糊,连忙摆手道:“程家公子才进了太学,自然是有前程的,还消你说。” 媒人一愣:“我讲的乃是程家大哥儿,小名午哥,大名程梓林。”张夫人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待到再三问过,确定真是午哥,不是辰哥,便连客套话也不讲一句,径直起身进里屋去了。媒人十分地尴尬,讪讪地站了一时,收起午哥的生辰八字,回程府复命。 小圆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并不惊讶,但却苦恼,不知使个甚么法子,才能让张家的目光,由辰哥身上,转到午哥这里来。她这里还无头绪,程慕天吃得醉醺醺,由两个儿子搀了回来,她先忙将午哥的亲事压下,先服侍官人醒酒。 程慕天颇为兴奋,躲在榻上,仍与辰哥唠叨个不停,小圆将两个儿子赶出去,扶起他喝醒酒汤,嗔道:“你既醉了还不消停,不如替午哥想想法子,我使了媒人去张家提亲,张夫人不理不睬呢。” 程慕天仗着酒兴,搂过她香了几口,笑道:“慢慢来,急甚么,媒人这一去,还是有功的,至少张家不会向辰哥提亲了,是也不是?”小圆推开他酒气熏天的脸,将他按到榻上,搭上薄毯,道:“你倒是想得开,可张昭娘已及笄,随时都有可能与别人家定亲,若张家真将她许给了别人,咱们午哥怎么办?” 程慕天撑起胳膊,道:“要不使些钱,把午哥弄进太学去?” 午哥几年前就弃学从商了,这时再进太学,岂不是玩笑,小圆白了他一眼,懒得搭话。程慕天余留的一点儿精神头用完,酒意袭来,开始犯困,小圆忙将他扶到了床上去,脱鞋宽衣。 等到她服侍完毕,掩上门出来时,午哥已在屋里候着了。小圆自然晓得他的来意,轻轻摇了摇头。午哥掩不住满脸的失望,道:“我去寻她。”小圆拉住他道:“寻她有甚么用,亲事得她爹娘说了算。”午哥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我想想办法罢。”说完掀帘离去。 程慕天一时都想不出办法,他能有法子?小圆望着他的背影,不大相信他能想出解决之道。随后几日,她将临安城中等以上的媒儿几乎见了个遍,奉上了赏钱,希望她们走张家门时,能通个风报个信。午哥也是忙得马不停蹄,成日约人吃酒,不知是为生意,还是自个儿的亲事。 小圆操心着午哥的事,难名就分不出神去料理辰哥入学的事体,还好蕊娘很是能干,干脆利落地拨了算盘,给二哥发“斋用钱”。辰哥领了钱,自信满满地保证:“今年我才入学,只是外舍生,因此要交‘斋用钱’方能在官厨就餐,等到来年,我不但要升入内舍,还要争取担任学职,领取‘月给钱’。” 第二百一五十章 生活还在继续 “我们太学学生分斋学习,每斋三十人,全斋共有五间屋子,是看书的所有;还有一间炉亭,是全斋开会议事的地方;我们外舍各斋新近设了斋长、斋谕,各一人。”辰哥进太学念了几个月的书,眼中格外有神采。 知子莫若母,小圆晓得他不会无缘无故讲解这样一段话,便问:“你担任何职?”辰哥被娘亲窥见了小心思,垂头一笑:“同学们推选我作了斋长。” 程慕天倍感脸上有光,叠声叫小圆吩咐厨下,晚上多备好菜,要与儿子们吃几杯,蕊娘亦是欢 分卷阅读357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喜,准备亲自下厨去炒菜,一面命人取银攀膊,一面好奇问道:“二哥,斋长是做甚么的?”辰哥笑道:“斋长可以按斋规分五等处罚犯规学生,每个月还要记录本斋学生品行学艺,再送给学谕考核,最后逐次交给学录、学正、教授考核。” 小圆瞧着小闺女脸上的崇拜神色,晓得她又想出了召集小娘子们聚会的由头。她把蕊娘推出门去,笑着摇头,真不知这个闺女是随了谁,这般地爱热闹,三天两头就请小娘子们来家耍。 知女亦莫若母,隔了三两天,蕊娘果然下帖子,邀了一帮子相熟的小娘子来家耍,名曰庆祝她二哥升任了斋长。这些小娘子们,都是有兄弟在太学读书的,能有机会与斋长的妹子套近乎,就是自己不想来,也自会有家里人催着来,于是聚会这天,下过帖子的人到得分外齐全,只除了张昭娘。 几位小娘子三三两两地议论,说张家在太学读书的儿子,是过继来的,与张昭娘不亲,因此不稀罕与斋长妹妹来往。蕊娘与张昭娘私交甚厚,自然不信,她晓得唐夫人与张夫人是手帕交,便去问她的闺女唐冬凝。果然,唐冬凝晓得实情,原来张山长与张夫人为张昭娘说了一门亲,但张昭娘却不愿意,于是使出了绝食的法子,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开门。 蕊娘自然晓得张昭为何不愿意,担心道:“不吃不喝,身子饿坏了怎么办,我哥……我会心疼……”她差点说漏嘴,慌忙改口,还好唐冬凝没有觉察,抑或觉察到了,故作不知。她讲的虽是午哥,但脸上的担忧倒也不是装出来的,唐冬凝见她这副模样,捂嘴笑道:“房里必是藏了零嘴儿,吓唬吓唬大人罢了,张昭娘机灵着呢,可不像她娘亲。” 蕊娘听她这般讲,略想了想,便猜出了原委,待到聚会结束,寻到午哥悄悄一问,果然是他的“杰作”。 午哥平日里同张昭娘传递消息,全靠蕊娘,因此也不瞒她,托盘而出,原来他共想了两招,一内一外,内让张昭娘假扮绝食,外买通了张家过继的儿子,到张山长面前“吹风”。 这两招看似简单,却极为有效,张夫人待女儿虽严厉,但毕竟是亲生的,哪里狠得下心去,饿了不到两天,就去寻张山长商议,而张山长还指着过继来的儿子养老呢,对他的意见,自是要听几分的,于是两口儿合计了大半天,齐齐叹一口气:“程梓林就程梓林罢,虽没得功名,好歹是长媳,也差不到哪里去。” 随后的日子,媒人穿梭于程、张两家,草帖、定帖、相媳妇……一样一样走程序,到了下半年,午哥与张昭娘的亲事,总算是铁板钉钉,正式定了下来。 小圆忙完了这头,又开始忙那头——程四娘十七了,自十四岁开始就陆续有媒人上门,但做妾的富人家她不肯,做正妻的穷人家又瞧不上她,于是拖拖拉拉,眼看着就快过成亲的极限年龄,连程慕天都着急起来,恨不得立时将她打发出去。 这日又有人上门提亲,却不是媒人,而是程四娘在楼房住着时认识的一窝丝嫂子,她听说程四娘嫁不出去,便大着胆子再次上门,亲自为她那当“倾脚头”的儿子说亲。 程四娘挑挑拣拣这些年,终于有人愿意娶她为正妻,又不嫌弃她的一双小脚,喜出望外,在小圆面前含羞点了点头,钻进了房里。 小圆亦是替她高兴,夫家地位低,对于她来说,实在不是坏事,至少他们会高看她一眼,不会欺负她。她与程慕天商量了一时,决定将仿生花作坊与了她做陪嫁,就在她夫家所住的楼房下头,寻了个店面,将作坊搬了过去。 那作坊很是赚钱,又开在家附近,左邻右舍都瞧得见,程四娘既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高兴加感激,结结实实与哥嫂磕了头,坐了花轿出了门子。 第二年,辰哥在太学,私试、公试都合格,顺利升补内舍,并继续担任了斋长一职,照他这样发展,入仕指日可待,上程家提亲的媒人,络绎不绝。小圆曾问过他中意甚么样的女子,他却答任凭双亲做主,小圆明知这才是身为南宋子女该有的态度,但还是难免失望又愧疚,还好午哥悄悄告诉她,其实辰哥早就瞧上了唐家的唐冬凝,只是不敢开口,担心小圆反对。 小圆轻声嗟叹,看来这是她插手辰哥与千千情事留下的后遗症,她自责之余,又忙着遣媒人去唐家打听消息。辰哥这般前程大好的儿郎,唐家哪有不愿意的,没出三天就把草帖送了来。小圆将草帖交与辰哥看了,却没有急急忙忙下定礼,毕竟孩子们还小,多留些余地总是好的。 仲郎和辰哥年岁相仿,小圆想帮他把媳妇也挑了,可惜他于情之一事,尚未开窍,宁愿与人斗鸡斗蛐蛐,也懒得搭理媒人。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小圆只得将这事儿放下,待他大些再作打算。 蕊娘十一了,亦时常有媒人上门,求配她的八字,但程慕天是存了心要留到她十七岁的,不肯早早将亲事定下,来一个,赶一个。 金家八哥亦中意蕊娘,瞒着程大姐来偷偷说过媒,但小圆觉着闺女年纪还小,想等她长大,自作这份主张。这日,又有穿紫背子的媒人登门,程慕天把她客气请了出去,回房寻小圆抱怨,小圆正忙 分卷阅读358 南宋生活顾问 作者:阿昧 着瞧墙上的地图,圈圈点点,随口安慰他道:“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是好事,说明你把闺女教得好,若是无人问津,你恐怕就要犯愁了。”程慕天教这一席话讲得高兴起来,笑着搂了她的腰,问道:“又看地图呢,究竟想去哪里?” 小圆将头靠上他的肩,道:“家人在哪里,哪里便是家,到底去何处有甚么关系,关键是你随不随我去。” 程慕天低头亲了下去,含混道:“与我再生一个,我亲自驾船,带你出海……”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