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登基之后》 分卷阅读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古言】《前夫登基之后》作者:挖坑要填坑 文案 盛姮原以为前夫已死,万万没有想到,前夫竟跑回大国登基了 她曾经把前夫虐得身心俱疲,如今不被报复,已是万幸,哪还敢在落难之际,厚着脸皮去求复合? 盛姮:复合是不可能复合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复合 某前夫:朕觉得复合可以有 包子们:我们不想成为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QAQ …… 盛姮:真香 架空脑洞文,逻辑君经常掉线,一切设定为剧情服务,考据党慎入 原名《把皇帝打入冷宫之后》,大体苏爽宠,身心1V1,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姮,谢彻(许澈) ┃ 配角:很多 ┃ 其它: ======= 第1章 楔子 许澈从不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沦落到被人诬陷谋反的地步。 肃然的宫殿中,气氛阴沉到了极点,宫人们皆垂首,屏息凝气。宫殿正中站着一位极美的盛装女子,华贵的衣衫珠饰掩不住她眉宇间的憔悴和冷然。 这位女子便是许澈结发七年的妻子,也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妻子一言不发,只是瞧着许澈,妻子身旁的女人却开口了。 “王夫,我知晓你来自大楚,在你们那里,男子为尊,但这里不是大楚,是月上。” 月上国位于东海岛上,乃楚朝的附属国之一,此国国情与外界迥异,历朝历代以女子为尊,女子称王拜宰,男子闺阁绣花,这月上国因而也被称之为女儿国。 “你虽入赘月上七年,但打心眼里还是认为男子为尊,认为女人不配坐在王位上,由是这般,你歹念横生,外通故国,内结朝臣,为的便是谋算姐姐的江山。” 女子的声音极为温柔,但字字如箭,字字诛心。说这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月上女王盛姮的同胞妹妹盛琓。 盛琓自幼聪慧,胜其长姐。聪慧的人,向来都不会是安分之辈。 许澈刚入月上,便看破了盛琓的狼子野心。过往七年,他多番提醒妻子小心这位幼妹,可妻子重手足情,只将自己的话语当耳边风。 “究竟欲谋算江山的人是你,还是我?”许澈平静道。 盛琓仅是一愣,复而娇笑:“双亲去后,姐姐便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我与姐姐的情分,岂是姐夫你这个外人能置喙的?整个月上都知晓,外面的男子瞧不起我们女人,尤其是你们大楚的男人,但凡有些权势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楚朝的皇帝陛下更是后宫三千。我们月上女子,向来痴情,就算位高如王,亦是一夫一妻。” “姐夫,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姐姐待你不好吗?为何你还要心生歹念,为何你欲要谋夺王位?莫非这一切都是大楚皇帝授意?可我们月上小国早已向大楚俯首称臣,每年供奉按制,分毫不敢有所缺。为何你们泱泱大国仍旧不愿放过我们这海国小岛,还是说大楚的皇帝陛下器量微小如斯,非要让这世上处处都行男尊女卑之道,容不得有女子为王的地方?” 殿中人闻这番慷慨之词,皆动摇万分,暗自赞叹盛琓的忠君忠国之心,唯有许澈面色如常,良久后开口。 “若论这颠倒黑白之力,莫说是月上了,怕是整个大楚都寻不出一个人能与你匹敌。” 盛琓自知已居上风,不愿理许澈的苍白之言,转身朝盛姮施了一礼,恭敬道:“臣妹已尽劝谏之责,王夫谋反的罪证也已一一呈上,望请王上明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王夫,你有何话可说?”盛姮终于启朱唇。 许澈认真地看着妻子的眼睛道:“大楚绝无侵吞月上之心,而臣更无谋逆之意。孰是孰非,孰忠孰奸,望王上圣断。” 盛姮道:“你以何证自己的清白?” “臣只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却不知问心无愧的清白之身如何证。” “那便是证不得的意思了?” 片刻沉吟后,许澈道:“王上,你我夫妻七年,同床共枕,朝夕与共,一路走来,你究竟信过我几回?” 盛姮默然。 许澈接着道:“一年前,中秋佳节,你疑我与盛琓有染,却不疑此事是盛琓有心设计。两年前,初春狩猎,你疑我心怀嫉妒,故意射伤与你有竹马之情的徐家公子,却不疑是徐家公子欲加害我在先。三年前,你身怀六甲,疑我趁机干政,欲占你江山,却不曾想过我做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让你的王位坐得更稳。” 盛姮反问道:“难道我不 分卷阅读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该疑吗?不论文武,我皆不如你,若说政见谋略,你更远在我之上。在你这个楚朝男子的眼中,我究竟是月上的王,还是合该被你宠着的蠢女人?” 这回,默然的是许澈。 “阿澈,你当真敢说这些年来从未生过谋算之心?” 他斩钉截铁道:“有,但我却不曾算计过你。” 盛姮高声道:“可你从一开始便骗了我,你说你只是寻常富商之子,我信了整整七年,从不疑你一个出身商贾之家的人,何以如此精通政事,我只当你是聪慧的缘故。可三日前,当盛琓将证据摆在我眼前时,我才知,自己被你傻傻地骗了七年。你我夫妻七年,你连真名真姓都不曾说与我听,这样的夫君,我如何敢信?” 许澈眼里有些愧意:“从与你成婚的那一日起,曾经的我便死了,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自那日后,这世上便再无那人,只有王夫许澈。” 盛姮道:“如此说来,你是认了,你果真不是什么富商之子许澈,你究竟是谁?” 许澈不答,盛姮继续道:“倘若你不是觊觎江山,心怀不轨,又为何要隐姓埋名、故弄玄虚?” 许澈道:“隐姓埋名同你成亲,是我与家人的一个约定,唯有如此,他们才允我同你长相厮守。” 盛姮冷笑道:“好荒唐敷衍的理由,简直可笑至极,月上女王在你家人眼中是何见不得的人物吗?” “阿姮,七年夫妻,七年相处,我自问没有一处对不住你之地,为何你连这点信任都不愿给我,为何你非要将我往最坏之处想?” “因为我看不透你,你身上藏着太多秘密,我怕稍有不慎,丢掉的便是江山。” “在你心中,看来还是江山最重。” 盛姮不言,不言便是承认。 半晌后,许澈笑道:“身为君王,江山最重,这很好。” “但是,阿姮,你看重的江山,你看重的权势,你看重的富贵荣华,我从不曾觊觎过一日,更不曾在意过分毫。” 言罢,许澈取下了头顶上束发的月冠,象征着一国之夫的月冠被他掷在了地上。 此刻,王室的尊严也被他掷在了地上。 “王夫,你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举。”盛琓极有眼见力地指出。 许澈恍若不闻,一脚将地上的冠给踩碎,满室宫人皆暗抽冷气,心下叹然。 王夫算是疯了。 青丝没了月冠的束缚,披散下来,风吹微扬,衬得许澈的面容更是俊美无双。 他的嘴角也扬起,噙着自嘲,眼中却落满了情意。 “我从头到尾,在意的只有四个字‘夫妻情分’。” 低沉又真诚的声音入了殿中人耳,但好似不论如何也入不了盛姮的耳中。 盛姮默然地听着,一言不发,良久后,方才开口。 “王夫,你疯了。” “我是疯了。”许澈坦然承认。 自七年前那场邂逅起,他便疯了,就跟入魔一般,深陷情爱其中,不可自拔。 他丢了男子尊严,弃了江山前程,不顾至亲劝阻,隐姓埋名,假借百姓身份,入赘女尊小国,成了低她一等的王夫。 盛姮不过是附属小国的君王,如果他愿,可以强取豪夺,将她囚禁在自己的身边。但他不愿,也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得到心爱的女人。 所以他选择了一个在寻常男人眼中最愚蠢的法子,来留住自己的爱人。 他愿用一生,默默地护着盛姮,却不料最终未护住自己。 七年夫妻,不过如此。 为爱疯魔,终自尝恶果。 许澈忽觉过往的七年就如一场梦,那些恩爱缠绵幸福,比泡影还虚幻易破。 决绝和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而她的话更如一记重锤,敲碎了他所有留恋。 “王夫事涉谋反,神志不清,行举癫狂,先暂拘冷宫,容后发落。” 宫人应声上前,欲将许澈擒住,押往冷宫。许澈直立不动,只因他心头还存一丝暖意。 “王上,臣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盛姮犹豫半晌,才轻抬手,围上前的宫人退了开去。 他慢步走进,走至盛姮的身前,止了脚步,伸手将她耳畔一小缕青丝挽在了耳朵后,动作温柔,一如新婚之夜。 良久后,他低声道:“结发为夫 分卷阅读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妻,恩爱两不疑。你既已疑我至此,若我再执着,只怕徒增怨怼,最终走到相看生厌的那一步,不如趁着情分仍在,好聚好散。” 说完,他笑了笑,带着自嘲之意。 随后,满殿的人惊呼出声,只因许澈伸出双指,夹住自己的一缕青丝,凭借指间的内力,竟生生地将那缕青丝给截断,轻飘飘地丢在了地上。 “今无纸笔墨,唯有断青丝,证和离,各祝安好,此后互不相欠。” 待青丝落在地上之时,盛姮的神情才有变,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许澈朝自己行了一礼。 既是君臣之礼,亦是夫妻之礼。 “阿姮,珍重,原谅我已无力再护你。” 语落之后,许澈走出殿门,没有回头,再无留恋。 盛姮则望向了头顶的藻井,不敢看他离去的落寞背影,生怕看了一眼,便追随而去。 殿门外,站着两个稚童,一女一男,一长一幼。 女孩牵着弟弟的手,扬起小脑袋,道:“爹爹,你要去哪儿?” 许澈原以为再没有任何事物能让自己停下脚步,不曾料到,还是败在了儿女手中。 这是他的骨肉,更是他一手带大的至宝。 “爹爹要去冷宫。” “冷宫在哪儿?”小男孩问道。 “在很远的地方。”许澈望向了东方,越洋而过的那片大陆上,有着一个最强盛的王朝,那是他的故国。 “那我们还能见到爹爹吗?”小女孩问道。 许澈想了想,道:“日后你们大约会有新的爹爹。” “我不要新的爹爹,我只有一个爹爹。” 女孩言罢,先哭了起来,抓住父亲的衣角,不愿放手,弟弟见姐姐一哭,虽不大懂这离别之愁,可眼珠也泛起了泪花。 殿外,儿女紧搂着丈夫,哭成一团。 殿内,妻子的脸上平白多了两行清泪,玉手轻摸小腹,她原是打算在今夜告诉他这个喜讯,只可惜,一切都迟了。 三日后,冷宫大火,王夫葬身火海,尸骨残存,面目全非。 女王闻知,罢朝三日,素衣白裳,珠钗尽除,日夜守在尸骨旁,滴水不进,只是哭着,就像个丢了贵重东西的小姑娘。 只可惜,眼泪唤不回逝去的人,补不了犯下的错,更留不住冷下的心。 有些东西丢了,便再也寻不着了,余下的回忆如风,一吹便散。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开新坑,一个两年前的脑洞,希望会有小天使喜欢。 文文日更,大约每晚八点以后 最后,国际惯例,首章打滚卖萌求收QAQ 第2章 废王 三年后,一个秋。 盛姮身着素衣,对着地洒了一杯酒,随后继续孤独地站在废墟前,出神不语,叶落在了她的青丝上也浑然不觉。若是曾经,定会有个男子温柔地替她轻拂去头上的叶,可那个男子早已死在了这片废墟之中。 那场大火后,盛姮未下旨重新修缮这冷宫,因为她要用这片废墟来提醒自己。 她曾经犯了一个错,冤死了一个人。 “阿澈,我知道,若是有来世,你也不会原谅我。”盛姮望着废墟,低声喃喃道。 语刚落,便听来者娇笑道:“前姐夫自然不会原谅姐姐你,他对你痴情一片、忠心耿耿,却被你当做疯子,打入了冷宫,后又在大火里,死得不明不白。” 来者身着及地绣金王袍,青丝梳成了朝天云髻,上面插满了宝饰步摇,白玉耀金,华贵无比,妆容精巧,红腮柳眉,又为这张俏脸增了七分姿色。 这入目便见的华服宝饰、高髻巧妆,无一不是得胜者的战利品。 昨日前,盛姮还是这座宫殿的主人、这个国家的主人。可今日,一切都变了,她被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妹妹夺走了王位。 没有沦为阶下囚,是盛琓施舍给她的最后体面。 盛琓见盛姮面无表情,心头生出一股火,又道:“姐姐,你如今是不是后悔极了,倘若当年你听了姐夫的话,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盛姮道:“我自幼瞧着你长大,你的野心,我岂会不知?” 盛琓一怔,娇笑如故:“姐姐可别事后诸葛了,倘若你真知,哪会真容我夺了你江山?” 盛姮道:“你坐 分卷阅读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这王位也好,我坐这王位也罢,终归这月上是姓盛的。月上既未丢到异姓人手中,我到了泉下,见了母亲,也可道一句‘无愧’了。” 盛琓轻咬了下唇,目光故意落在了废墟上,嘲弄道:“只可惜,对前姐夫这个异姓人,你可说不出一句‘无愧’。” 盛姮道:“阿琓,母亲教过我们,江山面前,就算是挚爱,也须得狠心弃下。” 盛琓忽觉心惊,秋风挟寒意打在了脸上。 “如此说来,三年前,你明知姐夫他极有可能是被我所冤,也狠下心肠来,将其打入了冷宫。” “为人君者,最怕的便是万一。万分之一之机,也许便是万劫不复之源,我不敢用月上的江山来赌他对我的情。” 盛姮语调平缓,纵使身着素衣,薄施粉黛,也难遮其身上的气度。 那是身为长姐的气度,亦是一代君王的气度。 哪怕这位君王已被赶下了王位,夺走了王冠。 “阿琓,这便是长姐给你讲的最后一课。此后,你我之间的姐妹情分便断。” 盛姮言罢,瞧了盛琓许久,似要将之看得清楚,良久后,缓缓道:“既然你我姐妹情分已尽,有些债,亦可算得清楚了。” 盛琓迟疑道:“你莫非还妄想着能报这夺位之仇?” 盛姮摇头,目光又落在了那片废墟上,道:“我说了,只要这月上的主人是姓盛,旁的我都可不在乎。我要报的不是夺位之仇,而是杀夫之仇。” 盛琓沉默良久,忽大笑起来。 “杀夫之仇?姐夫他不是被你下旨打入的冷宫吗?” “我下旨将他打入冷宫,是因另有计较,可我却……”言至伤心处,盛姮难得失态地顿了片刻,接着道:“我从未下旨放过火,更未对他起过杀意。” 盛琓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娇笑道:“姐姐的意思是这场火是我放的? “在你尚未篡位前,我仍旧信你。” “可如今,你不信了。” 盛姮微笑道:“你让我如何再信一个背叛了自己的人?” 每每待盛琓瞧见自己的姐姐露出这般的微笑时,脸上的笑意总会消失。 因为她嫉妒。 她嫉妒盛姮的长女身份,嫉妒盛姮的容貌,嫉妒盛姮能娶得那般好的夫君,更嫉妒盛姮这不论到了何时都能持着的镇定。 嫉妒到了最后,便也成了一个同样得体的微笑。 “姐姐,这把火真是我放的,你又能如何?姐夫若还真活在这世上,我又哪里能得机会坐上王位?姐姐你知晓,我是个爱才之君,本来姐夫不必死的,只可惜,他这条狗委实太忠心了,从头到尾只认你这一个主人。” 盛姮脸上的笑意也渐消散,一片枯叶落入了她的手中,掌心微合,轻轻一捏,咔擦便碎。 “姐姐,你究竟想过没有,像前姐夫这般聪明的人,又有谁能轻易将其杀害呢?他不是死在了火中,而是死在了的你的猜忌和绝情里。这把火不过是助力,助他早登极乐,也免得活在这世上,同你相看生厌。” 盛琓的话语声依旧极为好听,清脆娇俏,可落在盛姮耳里,皆成了寒兵冷刃,将她的虚伪之皮全数剥了开来。 火是盛琓放的,人是盛琓杀的,可伤他心的人终归是自己。 心沉之际,一道男声自远处响起。 “臣苟活在这世间已有二十余载,倒头一遭见杀人凶手将自己的罪行开脱得如此不着痕迹,夺人夫君性命之徒,竟成了助人为乐之辈,岂非荒天下之大谬?” 语落之际,一位男子已到了跟前,相貌雅俊,蓝衫倜傥,双目湛明,眉宇间自有谦和之意。 盛琓一见来人,面上又堆了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新姐夫。姐夫不好生在殿中待着,跑来这里作甚?难不成你也想祭奠祭奠姐姐的前任夫君。” 男子微笑道:“王上刚继大统,臣怕您一时鬼迷心窍,铸下大错。” “什么大错?” “弑姐自然是大罪。” 盛琓的心思被男子说中,面色难看了几分,又道:“姐姐当政时昏庸无道,自觉愧对月上子民,事已至此,唯有以死谢罪。王夫出嫁从妻,与姐姐恩爱非常,心伤之下,亦自刎,随姐姐共赴黄泉。这般说辞,姐姐,你瞧着可好?” 男子道:“若我夫妻二人在这王宫里丢了性命,王上的声名必会受损。” 盛琓 分卷阅读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道:“一时名声能换得数十年高枕无忧,寡人何乐而不为?” 男子高声道:“夺位弑姐之辈,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盛琓声音如旧:“寡人只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男子忽而笑道:“不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已成了月上的王不假,但也莫忘了月上国效忠的主人是谁。大楚的皇帝陛下才是真正的王,是天下共主。” 盛琓面色又变,镇定不再,道:“你提及皇帝陛下所欲何为?” 男子朝北边行了一礼,从袖中请出了黄绸布,盛琓和盛姮定睛一看,那黄绸布正是圣旨。 这天下间,只有一人能写这圣旨。 圣旨上的自然是圣意。 盛姮、盛琓两女见圣旨一出,纵使心中万般不愿向男子低头,此刻也只得跪下,行臣属国之礼。 男子朗声将圣旨念完后,盛琓的脸色已是惨白。她万万不曾料到皇帝陛下竟会专程留下这么一道旨意,来保盛姮夫妇的性命,还恩准他们回大楚。 盛琓如今虽已在月上一手遮天,大权在握,却也断不敢忤君主国的意思,若她真将盛姮夫妇毙命于此,落人口实不说,只怕皇帝真追究起来,后患无穷。 男子见盛琓似有所犹豫,又道:“大楚疆域辽阔,皇帝陛下亦是心怀天下苍生,故不愿动兵戈,愿与周遭诸小国修好,大国小域共享这盛世,才是皇帝陛下乐得见到的。但倘若有国怀异心,逆圣意,触怒了龙颜,下场会如何,王上须得仔细思量清楚。莫要刚从姐姐手中夺走了江山,便因自己的妄动之举,而将这大好基业毁于一旦。” 盛琓犹豫中仍带疑惑,道:“皇帝陛下何以会留下这道旨意?这道圣旨是真是假,寡人瞧着尚未可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盛琓,你的狼子野心,皇帝陛下早有耳闻。只不过这是你们月上国的内政,皇帝陛下无趣,也无这空闲干预。臣在一年前入赘月上,成了月上人,但终究是奉旨和亲,故而臣和臣家属的安危,陛下是放在心上的,若无这道护身符,不免让臣子寒了心。” 言罢,男子将圣旨递到盛琓眼前。 盛琓起身,从男子手中接过圣旨,看了又看,见那御笔玺印,这才绝了心中怀疑。 这般下来,盛琓更是气得柳眉倒竖,衣裳上的尘埃也顾不及拍,便恼道:“盛姮到底好在何处,许澈至死护着她便罢了,连你也这般护着。宫人们皆知,你们二人是皇帝陛下赐婚,故而根本夫妻之情,亦无夫妻之实,盛姮连根手指头都不愿让你碰,你竟依旧如此回护她。嫁来月上前,还向皇帝陛下讨了这道旨意。曾经,她是君王,你奉旨和亲,跟在她身边也算身不由己。可如今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了,你居然仍愿站她身侧。” 男子闻后无一丝恼意,笑如春风拂面。 “她是我拜过堂的妻子,是王也好,是庶民也罢,我都不在乎。在大楚,做丈夫的护着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盛琓恼得说不出话,恼怒背后是烧得凶猛的嫉意。 男子欲拉盛姮的手,仅是一瞬的触碰,盛姮便将手移开了,男子不愿强求,只是对盛姮微微一笑。 “从今日起,这世上再无月上国王盛姮,有的只是我温思齐的结发妻子。” “结发”二字一出,盛姮心念一动,又想到了故人。曾几何时,故人也曾笑着对自己说过这般相似的话。 可叹物是人非久也,故人换做了眼前人,眼前的温思齐转身,认真地看着盛姮,轻唤道:“阿姮。” 盛姮又是一怔,成婚一年,这是温思齐头回称呼自己的闺名,过往他只会生疏地唤着“王上”。 “你可愿随我去大楚?”他柔声问道。 第3章 大楚 月上位于东海之上,是个岛国,至大楚,只有一条水路可走,坐大船,约莫要行大半月。 这段时日,盛姮皆在船舱里待着,没什么食欲,连常日里的梳妆都懈怠下来了。 今日,盛姮在船舱里待得委实发闷,查完两个孩子的功课后,便让舒芸替自己梳妆了一番。离开王宫后,盛姮只带走了舒芸这一个宫人,舒芸自八岁那年便跟在了盛姮身侧,两人之间的主仆情分极为深厚。 盛姮本不忍让舒芸远离故国,陪自己一道颠沛,但舒芸执意要跟,跪着求着,如此下来,盛姮便也将头点了。且若没了舒芸服侍在旁,她本也不大习惯。 坐至镜前,盛姮任由舒芸为自己妆扮。盛姮十 分卷阅读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七岁那年便为了人妇,至今十年已过,早非妙龄佳人,可镜中的那张脸瞧着却年轻得很,不输双十女郎,且较之那些少女们,还多了一抹人妇独有的风韵。杏眼秀眉,小脸挺鼻,辅上巧妆,端的是一个娇艳媚人,一笑倾国。 盛姮盛琓这对姐妹花的容貌都是属美艳的,若说盛琓是灿若玫瑰,那盛姮便是艳胜牡丹,玫瑰再灿艳,又哪里胜得过花中之王的牡丹?盛琓向来自负美貌,可到了盛姮前,总要输一头,这让她如何能不嫉不在意? 嫉妒燃到最后,往往便成了不顾姐妹情谊的杀意。 只是大楚的皇帝陛下圣意已下,又有温思齐这个大楚男人时刻在旁护着盛姮,盛琓便再难寻到下手之机,来除这后患。初时,她还心有余悸,但随后想通,盛姮到了大楚这种男尊女卑的地方,还能生出什么风浪? 最终不过落得个闺中绣花的下场。 想通此节,盛琓便彻底将此事放下,好生当她的一国之君,稳她的朝政,固她的根基。 稳坐王位之上的盛琓忘了盛姮在冷宫前说的一句话。 她不报夺位之仇,却要报杀夫之仇。 三年前的那场大火,烧得极为蹊跷,不似意外,更似有人蓄意纵火。可事后,不论盛姮如何派人查探,都寻不出真凶,纵火之人连点蛛丝马迹都未留下。 直至盛琓篡位,在得意之时爽快承认,盛姮方才寻到了这杀夫仇人,顿觉余生不亏,此世无憾了。 望着无垠的大海,盛姮的心绪宁静了不少,夺位之恨,已随海水去得差不多了,但杀夫之仇却真真切切地刻在了心底,任凭海浪翻天,也卷不走心中的恨与悔。 “执念太重并非是一件好事,许多时候,须得学会放下。” 不知何时,温思齐近了自己身侧。 盛姮没有抬眼望他,但明白自己方才的神情定是狰狞可怖的,否则温思齐不会口出这番话。 “到了大楚,一切便算重头来过,仇恨和江山,尽皆放下,可好?”温思齐柔声问道。 盛姮淡淡道:“江山可放,亡夫不可白死。” 温思齐道:“你还有夺位之心?” “我不适合当王,我这个王当得也委实不好。月上王室中还有几个聪慧的公主,谁继位皆可,却不能真便宜了杀夫仇人。” 温思齐叹道:“都快要到大楚了,你又能如何呢?” 盛姮不再答,终于抬眼,瞧着温思齐,若有所思。 “思齐。”她生硬地唤出了这两个字。 “我在。” “你来月上一年了,这一年里,正如盛琓所言,你我之间并无夫妻之实,我对你也着实冷落得厉害。我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实乃咎由自取,你大可一走了之,无须做到如此地步。” 温思齐微笑道:“我那日便说过,你是我的结发妻子。” 盛姮笑着摇头道:“但我却不曾有一日把你当做夫君。” 温思齐闻后,兀自在笑,君子如玉,不过如此。 他比盛姮小了三岁,爹是大楚尚书,娘是齐国公的嫡亲妹妹。温思齐虽是贵族子弟,却非寻常纨绔草包,而是出了名的学富五车、文武双全。十七岁那年,温思齐便瞒着家中人去考了科举,原本是抱着玩闹试水之意,可不曾料到竟轻而易举地摘得了探花之位。 两年前,新皇登基。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后,提拔了许多年少有为之辈,温思齐自在此间。他年少时,本就与新皇交情匪浅,如今更成了新皇的心腹之臣。 一年前某夜,皇帝陛下传召温思齐入宫,君臣对弈整夜,第二日天明,皇帝陛下便下旨,让温思齐和亲月上,成为月上国女王的新王夫。温家忽闻此事,如遭晴天霹雳,想自家的大好男儿竟要嫁往那女尊小国,忍受那地的女尊男卑之习。 温家哀声不断,唯有温思齐一人欣然受之,无怨无悔,甘去和亲。 这些事都是盛姮从各处听闻来的,其间许多百姓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盛姮也解答不得。初时,盛姮以为皇帝陛下有意吞并月上,故而以赐婚为由,将温思齐这个眼线安置在月上。可久之,盛姮便发觉,这温思齐无一丝异举祸心,身心所系,唯有一事,当好她的夫君。 “我至今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何要将你赐婚与我?”盛姮抬眼看温思齐,仍欲从他的双眼中找到些许猫腻。 温思齐眼神干净,答案如故。 “你丧夫两年,始终未再娶。那时,你尚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又岂能 分卷阅读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孤寡至死?皇帝陛下此举,既是感念你孤苦无伴,又是敬你情根深种。说到底,终归是皇恩浩荡罢了。” 盛姮自嘲道:“若我当真情根深种,便不会让他含恨而终。说到底,我只是个将自己瞧得最重的自私小人,不值得他,也不值得你如此相待。此婚既是皇帝陛下所赐,你我私自和离不得,还烦请你上书告知皇帝陛下,你我夫妻缘尽,决意和离,各祝安好,望能允准。” 温思齐闻后,急道:“值不值得,由我,不由你。” 他怕此话一慢,盛姮便会铁了这和离之心。 此番话语,不论哪个女子听了,都会心动不已,盛姮似也不能免俗,眼中因触动而涌现泪光。 温思齐瞧见盛姮的泪光,有些叹然,坚韧如她,原是也会被打动的。也正是这泪光,让温思齐的心猛然一跳,似落入了深渊,且自甘堕底。 海面异常平静,翻涌的是人心。 盛姮不再言语,伸出手,似想要牵住温思齐,温思齐见后,主动去挽盛姮的玉手,岂料盛姮又将手缩了回去。 两人再度望向大海,无声无语。 沉默许久,温思齐温声道:“我等你放下的那一日。” 回到船舱后,盛姮又坐在了镜前,对着镜,摘下了头顶上的珠钗,放入了妆奁盒子里,盒中的珠钗都是温思齐给她备的,成色皆不大好,远不及她过往的那些。 可过往穿戴的那些宝饰都留在了王宫里,有的甚至已戴在了盛琓的头顶上。 取下珠钗后,镜中人美艳依旧,只是方才的泪光和一瞬的动心早已不知去向,剩下的唯有令人心生寒意的镇定。 “对不起。” 盛姮垂首,瞧着手头持着的一串青玉珠钗,低声道。 她在对这艘船的主人,亦是这串珠钗的主人道歉。 盛姮明白,温思齐绝不会是自己的最终归宿,一来,她不忍再利用他,二来,他权势太小,尚不足以替自己的亡夫报仇。 如今她活在这世上,除开养育儿女外,剩下的唯一念头便是复仇,若不能替亡夫报仇,她连地狱都不敢下。 就算大仇当真得报,她也不敢在黄泉同他相逢。 毕竟,她欠他的委实太多了。 想到此,盛姮放下了手中珠钗。 半晌后,她打开了妆台旁的梨木小柜,从里面抽出一卷画,素手将画打开,静观良久。画上立着一位白衣男子,男子面容俊美,似笑非笑,正深情地瞧着画外人。 直至泪流满面之时,盛姮才回神,将画卷好,放回了原处。画卷旁,还摆着两个小银瓶子,左边的瓶身上刻着一朵祥云,右边的瓶身上刻着一只飞鸟。 盛姮拿起两个小银瓶,又瞧了良久,银瓶入手,有些寒。 两个银瓶后面,摆着一个白玉做的圆罐子,盛姮只是瞧着,泪又从眼出,手停在空中,不敢去触碰。 温思齐带着月上国的废王盛姮回大楚一事,惊动了整个京城,就连宫中的太后得知此事后,都止不住手一颤,碎了个上好的珐琅杯。 温家更是喜忧参半,为迎自家少爷回府,又忙作了一团。温夫人初晓有生之年能重见远嫁他国的爱子时,喜得说不出话来,后又听爱子竟把那异国的女子带了回来,顿时又愁得青丝直掉。 当年,温夫人一听自己的小儿子竟然要远嫁岛国时,便晕了过去,醒来后,入宫求见了太后。她与太后在未出阁前,有交情在身,旁的事许还好说话,可惜此事皇帝陛下已下旨,任凭温夫人同太后交情再深,也没法子让皇帝陛下收回这成命。 此事过后,温夫人便恨上了那位夺走自己爱子的异国女王。 盛姮和温思齐还未到府上,温夫人便按捺不住,先派了自己的心腹侍女墨娘去瞧了个究竟。 “瞧见了是何样子没?” 墨娘点头道:“瞧得可清楚了,杏眼小脸,穿着秋衣,身子前凸后翘的,浑身媚劲,十足的狐媚子样。” 温夫人听了这话,痛心疾首道:“我便知那月上国出来的女子定不是什么好货色,她们那边行的是什么纲常?行的是女尊男卑,这等纲常还不把女子个个惯上了天?” 墨娘道:“夫人说的是,也不知少爷这一年受了多少委屈,奴婢远瞧着,都觉少爷瘦了不少。” 温夫人更觉心疼,接过墨娘递过来的手帕,连连抹泪,道:“也是上天眷顾,只让我们母子分别了一年,若当真再让齐儿待在那鬼地方,指 分卷阅读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不定成什么样。” 墨娘也跟着抹泪:“这也是夫人日日吃斋念佛,诚心感动了佛祖。” 温夫人道:“罢了,齐儿能平安回来便好。至于那个女人,若是好管教,我们便大发善心留着,若是难管,趁早休了干净。” 墨娘有些为难道:“那女子曾经也是一国之君,若当真要管教,怕是……” 温夫人冷笑道:“一国之君?不过是蛮夷之地的首领罢了,且你也说那是曾经的事。如今她进了温家的门,便是温家的媳妇,温家的媳妇,自然要守温家的规矩。” 第4章 盛澜 盛姮并非第一回来这大楚,也并非第一回来这京城,十年前,她便来过此地,也正是在那一年,她遇见了不该见的那个人。 十年后的京城,较之十年前,变化不大,依旧是天子脚下的繁盛景象,行人如织,商贩如云,香车宝马,锦衣纨绔。马车上,三个孩子围着盛姮夫妇,年岁最大的女孩已快九岁,年岁最小的男孩才两岁多些,处在中间的也是个五六岁的男孩。 小女孩年岁虽最大,但性子极为跳脱,仗着自己个高,时不时地揭开帘子,朝外头张望,看得温思齐极是担心,不住地提醒道:“澜儿,仔细碰着头。” “晓得了,温叔。”盛澜嘴上应得极快,脑袋仍旧往外探着。 她自幼长在深宫里,年幼时,爹爹还曾偷偷带她和弟弟出过宫,自爹爹离世后,便再无人有胆子将她领到民间去。月上的国都虽也称得上富庶,但若是和大楚的京城比,便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了。 盛澜头回见这繁盛皇都,一路所看,皆觉新奇万分,哪里肯停?盛姮本是个严母,放在平日,定会责盛澜一番,但今日不知为何,竟允了盛澜此举。 “娘,这马车要去我们的新家吗?”说这话的是那五六岁的男孩,名唤盛演,盛演年纪虽小,但性子却比他的长姐沉稳多了。 “不是我们的新家,是你们温叔的家。”盛姮道。 温思齐笑着摸盛演的头,道:“以后,温叔的家便是你们的家了。” 盛演道:“温叔的家有王宫大吗?” 温思齐微笑着说出实话。 “那自是比不上的。” 盛演听了这话,目中露出了些许伤感,他年纪还小,对母亲遭逢的巨变一知半解,只知自己不得不离开故国王宫,且母亲还叫他们不必再遵宫中礼法,此后便是个寻常孩童了。 盛澜见弟弟眼露伤感,轻敲了下盛演的小脑袋,道:“有娘在,有温叔在,有我在,有阿溪在,就算住在茅草屋里,也不碍事。” 她这个年纪已知谋朝篡位是如何一回事,也明了自己已从公主变为了庶人,但她生性乐观,身份虽变,可家人都在自己身边,本该有的伤感早被一扫而空。 盛姮道:“你姐姐说的极好。” 盛澜道:“这是爹爹曾说过的,一家人只要齐整安健,还需什么荣华富贵?” “爹爹”二字一出,盛澜便瞥见母亲面色有变,就知自己又不小心说错了话。这三年来,盛姮极不愿孩子们提及许澈,每每一提,盛姮轻则冷瞪,重则责骂。 温思齐见气氛忽凝,打起圆场:“你爹爹这话说得很妙,一家人齐整,便是这世上最大的福分。” 盛澜对着温思齐点了下头,“嗯”了一声,可心头却是说不出的难过。 她的爹爹在三年前便去了,一家人早已不齐整。温叔是个好人,嫁给母亲后,也视她和两个弟弟如己出,但他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爹爹,只是母亲再娶的一个陌路男子。 温思齐瞧出盛澜面上的不对劲,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便又温言道:“这段时日来,舟车劳顿,我们大人尚且吃不消,你们几个孩子定也累着了。今日回府安置好后,就好生睡一觉,休息好,叔叔明晚便带你们去灯会。” 盛澜和盛演顿时兴奋起来,盛溪年纪太小,全然不知何意。 盛姮则看了温思齐一眼,这便是觉不妥的意思。 温思齐低声道:“孩子们喜欢这些,至于安危之事,不必忧心,有我在,定能护你们周全。” 盛姮低声了道一句“多谢”。 她当惯了国君,极少说这二字,此时道出,颇觉不习惯。 半晌后,盛姮暗自叹道,自己本已不是君王了,早该学着接受此事,往后要学着接受的事还多如牛毛。 但路已择,便再无更 分卷阅读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改之机。 温府大宅坐落在京城长西街上,邻里住的也尽是高官权贵,这些家中的贵妇人们,本就闲来无事,如今听闻温思齐带了个曾经的女王归家,又岂会有不好奇之礼?皆派了婢仆去观望,想要瞧那女王长什么模样,是否真如传说般的国色天香。 郭太傅家的夫人便是个好奇的,见派去的婢女绣儿回来,忙问前问后,绣儿如实相告。 郭夫人仍有些不信道:“竟真有这般美貌,按你说的,这京中都寻不出几个比她美貌的女子了?” “那女王若没有这般美貌,便不会有另一桩奇事了。” “哦?还有奇事,我瞧着将那月上国的女王娶进府便已是这些年来最大的奇事了。虽说这女王已被其妹贬为庶人了,但好歹曾经也是只凤凰。” 绣儿笑道:“夫人,不是有句话叫落地凤凰不如鸡吗?奴婢瞧着,如今这事便是应了这个理。” 郭夫人又道:“你还尚未说那桩奇事。” 绣儿自拍了下脑袋,认罚道:“瞧奴婢这记性,夫人你有所不知,那女王嫁到温家便罢了,竟还带了三个孩子,奴婢远瞧着,年纪最大的都是个小姑娘了,最小的也两岁有余了。” 郭夫人手捧茶,正欲品一口,听后大惊,临到嘴边的茶杯都被放下了。 “这温家少爷是一年前入赘的月上,就算两人真有孩子,顶多也是个襁褓之婴,哪有现今这个道理?” 绣儿道:“这三个孩子自然不是温家少爷的,而是那女王和其亡夫所生。” 郭夫人道:“女王有个亡夫这事,我倒是从崔夫人口中听过。” 郭夫人道:“这三个孩子也是可怜,幼时便丧父,不过这爹都没了,孩子不跟娘,还能跟谁?” “夫人,这爹没了,但夫家尚在呀。听闻那王夫原是个富商家的公子哥,被当年的女王相中,娶回了月上。既是富商之家,想来养几个孩子,定是负担得起的。” 郭夫人听至此,才得空饮了口香茶,接着道:“你这话倒也不错,我可有些好奇,这温家平白多了三个别人家的孩子,也不知温夫人会恼成什么模样。”言罢,她放下茶杯,不禁莞尔。 绣儿见自家夫人开怀,也陪笑道:“前几日,温夫人不是还在您跟前炫耀自家儿子要回府吗?” 郭夫人笑着讽道:“谁知不但儿子回来了,旁人家的儿子也跟着回来了。” 她说着,又喝了几口茶,发觉杯中的茶香了不少。 温思齐原在府上时,待下人们就极为宽宥和善,故而这温侯府上下无一不爱不敬自家的这位少爷,得知少爷要回府,皆是喜上眉头,做起事来,比往日里更为尽心了。 盛姮一落轿,便见周遭侍奉的下人们个个恭顺得体,精气神足,对她也是按礼制,恭敬地称呼了声“少夫人”,盛姮浅笑应下,紧接着,她和三个孩子被温思齐领进了府。 一路所见,不过寻常富贵人家府邸上的装潢摆饰,有廊有阶,有小亭,有碧池,算不得别出心裁,只可道一句“雅致”,自不能与自己居了二十余年的王宫相较。 盛姮是长女,一出生,那万千宠爱,便是享之不尽,用之不竭。三岁那年,被立为储君,长至好年华,又遇上了个疼爱自己的绝世好夫君,未过几年,膝下儿女双全。若无三年前的劫,和如今的果,盛姮这辈子可谓是顺风顺水到令人眼红。 顺风顺水惯了的人,眼界和心气难免高,更何况她曾经还是个一国之君。 见了如今温府的居处,盛姮面上虽未动声色,可心中到底有些落差。盛演性子虽比同龄人沉稳些,但终究是孩子,看了一圈后,便拉着盛姮衣角,小声道:“娘,此处不如王宫,我不喜欢这里。” 声音是小,可仍旧落入了温思齐和身后跟着的几个下人耳中,温思齐装作不闻,几个下人本见盛姮容颜绝色,举止娴雅,三个孩子又个个粉妆玉砌,生得极好,已有好感,但一听这稚童所言,又见盛姮未加训斥,心中便有些不满了。 盛姮未出言,盛澜先大声斥道:“温叔肯收留我们,就该心生感激,你再这么挑三拣四,便去大街上睡。” 说完后,似发觉自己此举在大庭广众下很是失礼,赶忙捂住嘴巴,还回头看了几眼身后跟着的下人,娇声问道:“你们不曾听见吧?” 下人们见这小姑娘瞪着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一脸又急又慌的模样,都觉可爱万分,起先对盛演和盛姮的不满因此消了不少,连连摇头不说,有的嘴角还不禁起了笑意。 “离了故国,昔日里的礼数便全忘了吗?”盛澜刚转身,就 分卷阅读1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听盛姮冷训,委屈地低了头。 “弟弟他本就有错。” “大庭广众,大呼小叫,你便有礼了?”盛姮冷眸一扫,盛澜更不敢抬头了。 三个孩子里,盛姮对盛澜最为严苛,毕竟她只有这一个女儿,是当储君来养的,却不料越养,盛澜的性子越不像个储君该有的。 温思齐知这对母女的脾气,更知盛姮的用心,忙微笑道:“今日后,此处本就是澜儿的家,以往澜儿在宫里是如何,如今也可如何。” 盛姮面色仍冷:“正是你们这般,她才被惯坏了。” 温思齐道:“澜儿,还不快认个错?” 盛澜认完错后,便更委屈了。 方才那会儿,她哪里是不知身为晚辈,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大呼小叫? 作者有话要说: 最强助攻已上线 O(∩_∩)O 第5章 愿离 盛澜故意高声直言,是知晓盛演的那番话落在了下人们的耳中,定会引起他们的不满。盛演是个孩子,下人们定不会和一个孩子较劲,如此一来,他们的不满便会全数落在娘亲的身上。 这个时候,自己唯有替娘高声训斥盛演,方才能稍稍弥补盛演的童言之过,言罢,她还故意转身,故意瞪大眼睛去问那些下人,便是拿孩童的天真无邪去讨这些下人们的好感。 盛澜很清楚,温叔是个好人,嘴上也一向说把他们当家人,不是她不信温叔,而是他们和温叔终究没有血缘,终究也才相处了一年。如今入了温府,自然是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之时,就该做个讨喜的人,不论是府中主人的喜爱,还是下人们的喜爱,都不能放过。 这是爹爹教她的。 爹爹在宫中时,便极会做人,温叔嫁到王宫后,也极会做人,盛澜在他们二人身上学到的不可谓不多。 此时此刻,盛澜受了委屈,又想到了爹爹。 若是爹爹在此,定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若是在爹爹的府邸里,自己又何须这般费尽心思去想着讨下人们的待见? 可爹爹三年前便不在了。 在爹爹去世的前日,盛澜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溜出了寝殿,去了冷宫,隔着紧锁的大门,和爹爹说上了话。 爹爹对她说了很多,就跟交代遗言一般,好似已知自己命不久矣。 谈话至最后,爹爹长叹一声,极为郑重道:“澜儿,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日后你长大了,定比你娘聪慧机敏。你答应爹爹,若爹爹真不在了,你要替爹爹好生护住你的娘。” 盛澜点头应下,还伸出小手,对着月光起了誓。 可爹爹忘了一事,她护着娘,谁能来护她呢?在爹爹心中,娘永远是第一位,旁的只能在后面。 温尚书和其夫人育有两女一子,温思齐的两个姐姐早在几年前便嫁人了,一个嫁到了侯府,一个嫁到了安国公府上。京城人都知,这温尚书成婚多年,却不曾纳妾,有人赞其痴情如一,亦有不少人说,温尚书不是不欲纳妾,而是不敢纳。温夫人这头母老虎,当年连先帝见了都怕。 温夫人是老齐国公的掌上明珠,自幼被上面三个哥哥宠着,数十年前在京中的做派,连有些不得宠的公主瞧了都嫉妒。 几十年过去,温夫人容貌早不如当年,可脾气却和当年一般大。 按规矩,这新媳妇入家门,定要先拜见公婆。温思齐吩咐下人将三个孩子带回屋歇息后,便携盛姮入了大堂。 一迈入大堂,温思齐便见着了自己的父亲。温尚书已到了知天命的年岁,留着长须,发鬓斑白,面容瘦削,双目精明,年轻时,不必猜也知是个芝兰玉树的美男子。 时隔一年,父子重逢,自是一番感人景象,温尚书见外人在此,本有些自持,但同爱子相谈了没两句,眼角就生了泪,温思齐同父亲一年不见,便见其又多添了些白发,也是慨然伤感。 盛姮则在旁瞧着,像个局外人。 在温府,她和孩子们本就是个局外人。 父子寒暄完后,温尚书这才把目光落在了盛姮的身上,盛姮顿觉不自在,温尚书的目光看似谦和,实则极为锐利,好似要将盛??的所有心思全然看穿。 盛姮在船上的那些时日学了不少大楚的礼仪,此刻让她行儿媳礼,也不是难事。 她正欲行礼,岂知礼还未行,便听温尚书淡淡道:“礼便免了吧,老 分卷阅读1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臣怕是受不起女王陛下的大礼。” 盛姮听出了话中的冷嘲之意,微笑应道:“尚书大人此言便是折煞我了,莫说如今我已为庶民,若是放在曾经,我一臣属国之君,能得见君主国重臣,怕也只得礼遇伏低,万不敢夜郎自大,摆什么君王架子。” 盛姮明面是在自贬,可这自贬中却含了讽意,以小国之微来讽大国之傲。 温尚书在官场混迹多年,这等言语上的藏锋又怎会听不出,也笑着讥讽道:“早就知晓月上国的女子个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能言善辩,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盛姮回敬道:“倘若尚书大人能来一遭月上,便能知这月上的男子个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缝衣刺绣,贤惠得很。” 温尚书神色略变,摸着胡子,道:“但可惜此地不是月上,蛮夷之风,该止则止,入乡便当随俗。” 盛姮平静道:“大楚向来开明开放,光是京城之中,便居住了不少异国异族之人,异国百姓能与楚朝百姓同居京城,和乐融融,因的便是“尊重”二字。异国百姓愿意尊重、学习大楚的风俗,大楚百姓也多是投桃报李,不曾去奚落嘲讽异国的衣冠吃食、风俗习惯。若真有楚朝百姓自仗身居大国,便去奚落异族小国,寒了异族求和之心事小,损了皇帝陛下‘天可汗’圣名事大。” 此言一出,既讽了温尚书未给予异族小国应有的尊重,失了大国之臣的风范,又给他扣了顶有损皇帝陛下威名的帽子,听得温尚书的面色不由变了数变。 盛姮顿了顿,又对着温尚书浅笑道:“且大楚泱泱大国,为何到了尚书大人的嘴中,竟成了个‘乡’字?” “好会说的一张嘴。”温尚书冷哼一声,之后,便不再言,也不再驳。 温尚书本是对这媳妇存了为难之心,但见她生得如此美貌,心头先是生了些怜惜之意,后又见她如此能说会道,为难之心便又减了几分。且他一个年逾半百的肱股之臣,为难女流之辈,本就有失身份,只是碍于妻子的叮嘱央求,温尚书此时只能板着一张脸,以示对盛姮的不满,断不敢显露出丝毫赞许之色。 若被妻子知晓了,自己在盛姮一事上,未与她站在一边,那之后自己在家头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畏妻如虎,这是连先帝都常常拿来打趣温尚书的事。 温思齐不知温尚书这些心思,只是不愿再见两位亲人这般针锋相对,笑着打断道:“爹,娘她人呢?怎不见她?” 温尚书冷哼一声道:“你娘她病了,如今在房里躺着。” 温思齐关切道:“娘身体可有大碍?” “这病因你而生,是心病,用过晚膳后,你自个儿去瞧瞧她。” 温思齐神情有些尴尬,不敢看盛姮,也不敢看他爹,唯有垂首道:“是,晚膳后,我和阿??一道去探望娘。” 温尚书闻后,淡淡地看了一眼盛姮,道:“你去便是了,有些外人,你娘不大愿意见。” 温思齐沉默半晌,低声应道:“是。” 出堂后,盛姮便道:“思齐,我瞧得出,温府想要的是一个明礼顺服的媳妇。而我心气高,脾气倔,又不大会隐忍,当不了你们温家的媳妇。” 盛姮见温思齐无话,又接着道:“此地是大楚,按大楚的纲常,我是女子,休不得你,且这桩婚事还是皇帝陛下赐的,唯有你上书向皇帝陛下言明始末,方才能请指和离。” 温思齐开口道:“你我若真和离,你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又该去往何处?” 盛姮抬头望天,道:“天地之大,总有去处,我不该留在此将你耽搁了。” 温思齐道:“阿姮,再给我一些日子,我会努力让爹娘接受你,还有孩子们。” “就算他们当真接受了我,可我呢?” 可盛姮无法接受温思齐。 温思齐明白,露出一个苦笑:“我愿等,等你将他彻底放下的那日。” 盛姮问道:“等多久?” “一年不行,我等十年,十年不行,我等你至死。” 盛姮叹道:“何苦如此?不如就此放过,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温思齐认真地看着盛姮的双目,道:“因为我已放过一次,不愿再放过第二次。” 盛姮一怔。 这一刻,她希望温思齐在说谎,可遗憾的是,自己在温思齐的脸上寻不到丝毫说谎的痕迹。 待新入府的主子安置好后,下人们便也得了 分卷阅读1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空闲,人得空,嘴巴上便难以闲下来。温府的下人们得空,便忍不住嚼起主子们的舌根。 婢女珠婉干完手里的活计,在闲亭外遇上了家丁程二。这两人是同一年入的府,又是老乡,这些年来,互相扶持着,加之女的清秀,男的壮健,久之,情愫便生,两人都知对方心思,但就是不点破,见了面也多是说闲话。 “这月上国的女王容颜是绝色,可那傲气,我瞧着也是一顶一的。”程二道。 珠婉一听程二夸赞起盛姮的容貌,嘴立马撇了起来,道:“再如何尊贵绝色,不也沦落到了异国他乡,寄人篱下?” 程二听出了珠婉的酸意,迎合道:“是呀,这都寄人篱下了,还管不住自家儿子的那张嘴。” 珠婉哼道:“这世上,怕也只有我们家少爷如此心善了,别人家的孩子还要接回府帮人养着。” 程二也道:“可不是,我们家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容易被人伤,被人骗。” 珠婉道:“小孩子不会说话,嫌这儿嫌哪儿,到底是童言无忌,可那女王没有出言训斥,便可瞧出,她心里怕也是那般想的。不过那小姑娘还算是个懂事的,分得清是非。” 程二叹道:“只可惜,分得清是非的姑娘反倒还被训了。” 他们谈闲话时,目中只有彼此,不曾想到不远处一棵槐树后立了一人,一直偷听着这场闲谈。 舒芸入了盛姮居处,关上了门,便将方才听得的一切全数说与了盛姮听。 言罢,舒芸道:“这温府的下人也是多舌,大王子殿……” 话至一半,她才想到如今变故已生,忙改口道:“小少爷他不过是童言无忌,这些人逮着个漏子,便随意编排。” 盛姮闻后不觉不悦,反倒微笑道:“今日演儿的那句多言反倒顺了我的意,语落后,我亦是故意未斥责的。” 舒芸极是不解道:“奴婢愚蠢。” 盛姮但笑不语,只顾着对镜,亲手从头上取簪子。 半晌后,又道:“倒是澜儿的那番话……” 舒芸道:“小姐她那番话可谓是明礼极了,奴婢想,小姐那般大声,不是不知礼,而是故意说与温府的那群下人听的。” 盛姮道:“澜儿的心思,我明白,她那般做是为了我和演儿好,这丫头还不到十岁,心思比谁都灵巧。” 说到此,盛姮便说不下去了。 盛澜心思灵巧像的不是自己,而是像他。 在他的面前,自己的所有小心思都会被觉察得一清二楚。 许是手中的钗子有些凉人,盛姮拉开雕凤刻祥云的妆奁盒,将钗子轻放了进去,道:“只可惜,她不知我如今想要的是什么。” 舒芸也不知这位曾经的君王在打什么算盘,但不论是何算盘,她都信之,并随之。 “舒芸,你说下人们嚼的舌根何时便会传到主人口中?” “奴婢不知。” 舒芸清楚,盛姮口中的主人不是指自己,也不是指温思齐,而是指那位还未露面的夫人。 盛姮又是嫣然一笑:“只盼能越快越好。” 这一笑是说不出的好看,亦是说不出的妩媚。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必备技:嘴炮(* ̄ω ̄) 第6章 画眉 第二日,盛姮依旧未见到温夫人,温夫人未召见她,她也没有主动去请安的念头。盛姮猜得到,就算自己真去了,也定会被温夫人以病为由给挡回来,让自己好生吃个闭门羹。 温思齐在京中人缘极佳,刚一回京,往日的好友们便找上了门,要约他去把酒言欢,故而一早,温思齐便不见了踪影,回府时,已是用完晚膳后。 他今日着了一件紫色长袍,身上有些许酒味,不刺鼻,混着他身上原有的淡雅书香竟还有些好闻。温思齐悄悄地走至盛姮身后,盛姮正对镜画眉。 以往在宫中,有手巧的宫人专门替盛姮做这事,她亲手画眉是极少有的事,画得少了,画技自然不会高明到何处。 她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擦了又画,画了又擦,结果越发不令人满意。舒芸在旁看着,早想帮手,却又被盛姮给阻了。 盛姮今日非要自个画出好眉来。 舒芸见温思齐入门,静静地退出了门外,闺房内只余夫妻二人。温思齐看着盛姮的背影,想要像个寻常丈夫般,伸手轻搭在妻 分卷阅读1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子的双肩上,但痴立良久后,那双手终究不敢落下。 “今日你同友人相聚,何以这般早便回来了。”盛姮先开了口。 温思齐道:“我答应过你和孩子们,今夜要陪你们去看花灯。” 盛姮沉默片刻,放下眉笔,道:“此事我都快忘了。” 温思齐道:“但我记得。” 盛姮平静道:“我知晓你们大楚男子欢聚起来,多半是夜不归宿,你如此早就离了席,怕是会扫他们的兴。” 温思齐走进了两步,拿起桌上的眉笔。 “家中有妻有儿女要陪,早些回来,他们也是能谅解的。” 这世上多的是那些应酬在外,便不顾妻儿的男子们,可如今,温思齐却为了一个小小的承诺,不惜抛下许久未见的友人们,赶了回家。 任凭是谁家中有这样一位丈夫,那定是珍惜得很,感动得紧,但盛姮神情依旧淡淡,不觉感动,也不觉欣喜。 她只是有一些愧疚,转过头,对温思齐道:“你不必为我如此。” 温思齐默然良久,细细地看着盛姮的脸,除开两道眉外,旁的都已化成。 看了良久,温思齐温和一笑:“待你梳妆好后,我们便出发吧,我刚回府,孩子们都一个劲地问我几时出发,想来他们都等急了。” “好。” 微笑应罢,盛姮看向了温思齐手中的眉笔,这便是讨要的意思。 温思齐回神后,歉意一笑,将眉笔递给了盛姮,动作略慢,似有些不舍,又似有些犹豫。眉笔递完,他走出门了。 待门被舒芸紧关上后,温思齐长叹了一口气,屋外的风吹走了那仅剩的一点醉意。 温思齐清楚自己方才在犹豫什么,盛姮也很清楚。 他想为盛姮画眉,可盛姮这辈子许只愿让一个男人画眉。 折腾许久,盛姮还是放弃,让舒芸替自己将眉画好,随后又挑了件显目的玫红衫子,别了串镶珠点翠银步摇,双耳夹了对桃花纹珠翠耳环,腕上戴了个白玉镯子,离了繁复华贵的宫装,就这寻常贵妇人的打扮,依旧掩不住盛姮的美艳绝色,万种风情。 今夜虽不是元宵,京城的州桥夜市却在今夜办了回花灯会。这灯会是京城中几个富商喝醉酒聚在一起议定的,定下后,向朝廷报了备,管这事的官员们收了富商的好处,自不会过多为难,待官府一允准,朝廷批文一下来,这灯会便张罗了起来。各地的客商和巧匠闻讯,早提前算好了日子,赶制各色花灯,为的便是赶在这一日入京,好生赚上一笔。 天未擦黑,街道上早挂满了花灯,有的是富商巨贾们掏钱显摆,挂在沿街供游客赏玩的,多的则是摊贩们摆在街边吆喝叫卖的。花灯式样繁多,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有的做工简陋,有的则精巧之际,有的是苏杭一带的式样,有的式样又有川蜀之风,各色花灯只瞧得人眼花缭乱。 除开卖花灯的摊贩外,沿街还有不少卖小吃食的摊子,大葱肉饼、香糖果子、甜茶姜汤、削面馄饨、羊头辣角,应有尽有,看得人目不暇接,闻得人连吞津液。 温思齐命人将马车停在了夜市外,便改换步行,领着妻子和两个孩子入了夜市,身后跟着两个府上的家丁。 温思齐本是要将三个孩子一道带上的,但盛姮觉盛溪年岁太少,怕真带出来,照看不及,出了好歹,温思齐听后也觉有理,便将盛溪留在了府上,让舒芸照看着。 夜市里,灯火闪耀,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布衣百姓有之,便装出行的达官贵人也有之,皆是走走停停,吃吃歇歇,瞧中心仪的花灯,便买下,看馋了,便坐下。 盛澜一入夜市,就好似到了宝藏库一般,兴奋到了极点,左顾右看,未走几步,就指着摊子上挂着的一个玉兔花灯,娇声道:“这个好看,这个好看。” 温思齐微笑道:“好看便买。” 言罢,便吩咐家丁去将那玉兔花灯买了下来,送到了盛澜的手里,盛澜满心欢喜,没走几步,又瞧中了一个白莲花灯,道:“这个也好看,这个也好看。” 不一会儿,这白莲花灯便又到了她手里,至于那方才的玉兔花灯,则早被她玩腻,扔到了温思齐的手中,温思齐接过,转而递给了身后的家丁。 盛演则是牵着盛姮的手,边走边瞧,只是看,从未出声,更不曾像他姐姐般开口要。 如此这般下来,盛澜玩了三四个花灯时,盛演依旧两手空空,待盛澜欲要买第五个花灯时,盛姮出声阻道:“女儿家,怎可如此骄纵?” 分卷阅读1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说完后,盛姮才忆起,此处不是月上,而是大楚。在大楚,正因是女儿家,才该被骄纵。 温思齐笑道:“澜儿喜欢便买,府上不差这些银两。” 盛澜笑得更甜:“谢谢温叔。” 温思齐摸着盛澜的头发,道:“我们早已是一家人了,何须如此客气?” 说完,他看向了盛姮,欲从盛姮的脸上找出一丝认同之色,而盛姮只是在微笑,笑得很是好看,好看得极易让人产生幻觉。 “温叔,我想吃那个。”这番开口的不是盛澜,而是盛演,只见他小胖手指向了道旁的糖葫芦,两眼直盯着。 盛澜寻声看过去,忙道:“我也想吃。” 温思齐应下,给盛澜和盛演一人挑了一串大的糖葫芦,盛澜、盛演接过,快乐地咬入嘴中。盛姮瞧着两个孩子吃得如此满足,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真笑。 “想吃吗?”温思齐轻声问道。 盛姮犹豫了半晌,摇了摇头,道:“小孩子的零嘴,我们大人凑什么热闹?” 街边买糖葫芦的小贩听见了,插嘴道:“夫人的话便错了,吃这糖葫芦哪还分什么年岁,小孩可吃,大人可吃,老人也可吃,只要牙齿没落光,还咬得动的,都可以买来吃。”说着,小贩将草木棒子上最后一串糖葫芦取了下来,递到盛姮眼前。 “小的今日生意好,只剩这最后一串了。小的见夫人生得美若天仙,又嫁了个如意郎君,还生了一双好儿女,委实令人羡慕。这最后一串糖葫芦就送给夫人了,也盼着我能从夫人这儿讨些好彩头。” 盛姮犹豫时,温思齐已替她接下,道:“多谢这位小哥。” 小贩笑露牙,道:“我也谢这位公子关照我生意。”转头便对身旁卖花灯的摊贩道:“我买完了,归家喽。” 温思齐将糖葫芦递到了盛姮手里,温声劝:“尝尝。” 盛姮这才轻咬了一口,甜中藏酸,极是过瘾,嘴角不觉有了笑意,又咬了一颗进嘴巴里,随后将糖葫芦递给身旁人。待盛姮抬眼时,才瞧见温思齐现下的神情,眉梢眼角皆是笑。 糖在盛姮嘴里,可甜的却是温思齐的心。 他看了看盛姮,又低头瞧了瞧身边的两个孩子,只觉人生如此,还有何憾? 这便是他盼望已久的情景,这便是他念了不知多久的日子。 吃完糖葫芦,温思齐见前面有个摊子,眼睛一亮,问道:“可想猜猜灯谜?” 盛姮想了想,轻点头,二人便带着孩子到了灯谜摊子前,灯谜写在了纸条上,纸条则垂挂在盏盏红灯下,红灯一照,照得盛姮的脸又增颜色,温思齐一见,心思又从灯谜跑到了盛姮的身上。 盛姮想到温思齐方才那笑,早不敢再看他,此刻唯有专心地瞧起灯谜来。 盛姮和温思齐都是读过书的聪明人,猜起灯谜来,只觉得趣万分,不由得一时沉醉,连孩子都有些顾不上,他们想着盛澜年岁大,又聪明,不是会走丢的人,故而也未太过多留意这长女,仅剩的一点注意都放在了盛演这个弟弟身上,怕他见到新奇的玩意,便一心追看着,不知不觉中就走散了。 两位家丁见主人都这般放松,警惕之心也小了,也不再时刻盯着两位小主人,直至盛演稚嫩的声音响起。 “娘,姐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放男主 第7章 爹爹 就在方才,盛澜牵够了母亲的手,便松了开来,抬头又见母亲正和温叔猜灯谜猜得沉醉,不愿打扰,只好自个儿张望,看看来往的人。 天越黑,夜市里越热闹,人也多了起来。 可不论人如何多,显目的人终究是显目的,盛澜一眼,便看见了远处人群中的那位玄衣男子。 只是一眼,便足以让她忘记娘和温叔的叮嘱,不顾一切地穿越人海,奔了过去。 她想要再看一眼那位男子,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她怕迟一瞬,那位男子便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冷宫废墟中,就跟三年前一般。 赏月楼是家酒楼,开在州桥街的正中,里头卖的都是好酒好菜,价钱不低,故而寻常百姓极少会选此楼为落脚地,去此楼吃喝的都是非富即贵。今日花灯会,来了不少微服的权贵公子们,这些公子权贵游赏累了,便会入赏月楼,点些好酒小菜,小酌几杯,略歇一番。 楼中的伙计忙前忙后,楼里的掌柜的也得不了闲,掌柜姓王,招呼起贵客来,像只 分卷阅读1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肥胖的蝴蝶,穿梭其间,看着臃肿,但真走起来,倒也灵活。 有时,遇见尊贵且熟悉的客人,王掌柜便会多停留片刻,同贵客们谈酒论菜。 今夜,王掌柜本在雅间里,同一桌尊贵的客人谈品酒之道,一位伙计忽推开门,到了王掌柜身边,向他耳语了几句。王掌柜一听,面色顿变,向雅间里的贵客们请了个罪,便匆忙地出去了。 雅间里有一位客人好奇道:“我们这边谈酒谈得正在兴头上,这掌柜的便走了,不知是何紧要事?” 另一位贵客道:“怕是有贵客来了。” 王掌柜接着要招待的客人,尊贵与否,他实则并不知晓,他只知晓这个客人须得好生招待。 因为这个客人是望月楼的东家。 王掌柜一至门前,便瞧见了一群人,再一眼,便看见了自己东家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今日的东家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袍,手持一把玉骨折扇,正悠悠摇着,端的是道不尽的风流潇洒。 可这群人中,站在正中的并非东家,而是一位玄色锦袍的男子。 只见那玄衣男子面如冠玉,眉如利剑,龙睛凤目,生得是难言的俊美,明明未怒,浑身上下却有一股威严之气,让人不敢轻易逼视。玄衣男子身后跟着七个劲装打扮的年轻男子,个个英武俊朗。 王掌柜也是见过世面的,猜得到那七个男子定是这位玄衣男子的护卫,可连这护卫瞧着都个个不似常人,更不知这位玄衣公子是什么来头了。 未待王掌柜开口,东家先笑道:“按老规矩。” 王掌柜道:“东家,酒菜早给您备好了,只等您大驾光临。”说着,便将他们迎入了楼中最好的雅间。 路上,王掌柜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 玄衣公子没答,东家先道:“不该问的便别问。” 王掌柜连忙称是,待这一行人入了雅间后,东家朝王掌柜使了个眼色,王掌柜连忙躬身离去,不敢再多停留片刻。 门关好后,东家连忙殷勤地抽出一把椅子,请玄衣公子坐下,七名护卫,走了两个出去,在门外候着,剩下五个则立在玄衣男子的身后。 玄衣男子落座后,淡淡道:“你也坐吧。” 东家欣喜道:“谢主子赐座。” 玄衣男子略略瞥了一眼四下,道:“没料到,你倒在这民间开起酒楼来了,是觉朝堂的俸禄不够用吗?” 若是旁人,一听玄衣男子如此语调,早吓得跪地告罪,但这东家不是旁人,他闻后,只是委屈道:“朝堂的俸禄,臣一个人用自然是够的,可若要供养后院那一大家子,便显得左支右绌了。主子知道,这女人都是败家玩意儿。” “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还娶了八个回去?” “道理臣明白,可臣……臣就是管不住这下面。” 玄衣男子冷道:“去净身房走一遭,你就能管住了。” 东家告饶道:“主子可别吓臣,臣胆子是出了名的小。” 玄衣男子这才笑骂道:“你若是胆子小,那这世上怕没有胆子大的人了。” 东家又堆笑道:“主子今日兴致高,赏了这么久的花灯,定是累了,也不知臣擅作主张定下的这一桌酒菜,可否入得了主子的眼?” 玄衣男子指着东家的鼻子,道:“若是这桌酒菜合不得我心意,回去便治你的罪。” 东家明知玄衣男子此话带了玩笑之意,却也不敢不放在心上,忙恭敬道:“臣当真惶恐得很。” 玄衣男子这便将目光落在了桌上,只见满桌的山肴野蔌,民间小食,连酒都不是什么好酒,而是民间最常见的女儿红,这女儿红还是装在坛子里的,连坛子都尚未开封。 他道:“今夜这酒菜倒也新奇,你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东家道:“主子这回是微服出来,瞧的便是民生百姓,要的便是与民同乐,故而臣擅作主张,命厨房做了这一桌子菜出来。加之主子平日里吃腻了海味山珍,也盼着这桌子菜能替主子解解油腥闷。” 玄衣男子口上道:“是个有心人”,却未拿桌上的筷,双目只是瞧了一眼,身后的一名护卫便会意,立马上前,从腰间的皮革袋里取出银针,将桌上的菜挨个试遍,见银针无毒,方恭敬行了一礼,退回玄衣男子身后。 这名护卫一退下,另一名护卫上前,从随身背的小方盒中,拿出一双纯银筷子,递交到玄衣男子手里。接过银筷,玄衣男子夹了一筷子凉拌野菜,入口一会儿,笑道:“ 分卷阅读1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这楼里的厨子手艺倒是不错。” 东家见玄衣男子满意,连忙又将桌上的女儿红开封,给玄衣男子斟了一杯酒,道:“主子请。” 先前那名试毒的护卫见后,欲上前,却被玄衣男子给止住了。 玄衣男子接过,喝了一口,笑意顿散,道:“你这女儿红怕是兑了水。” 东家给自己斟了一杯,道:“主子舌头灵,这女儿红确然是兑了水的。” “这又是何说法?” 东家道:“只因这民间酒铺里的女儿红大多是兑了水的,臣既已准备了一桌子民间菜,若故意换一坛好酒,便显得有些刻意了。” 玄衣男子淡笑点头,又饮了一杯这兑水的女儿红,叹道:“无奸不商。” 东家嘴快,接道:“无银不活。” 玄衣男子从东家的话中听出了旁的意思,眼睛微微一眯,道:“为君者,治国无方,致使百姓商贩唯有行此狡计,牟利苟活。你今夜可是这个意思?” 东家浑身一颤,立马起身,跪在地上,连磕头请罪道:“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玄衣男子不应,给自己斟了一杯,饮下去后,才淡淡道:“起来,既有劝谏之心,便须得有劝谏之胆。吓成这个模样,像什么样子?” 东家明白自己已从虎口脱身,才敢抬头看玄衣男子,连道:“主子教训的是。” 就在这时,门外忽传来了稚嫩的女童声,一个劲地喊着“爹爹”,玄衣男子眉头一皱,东家从地上起来后,试探道:“臣去瞧瞧?” 玄衣男子颔首,东家还没到门前,门便开了,进来一位护卫,东家道:“门外出了何事?” 护卫道:“有个女童……”话音未落,一道粉红身影便从门外溜了进来。待这道身影停下后,众人才看清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着一身粉色蝶纹衣衫,穿双碧绿小鞋,头上顶着两个小发髻,粉红缎子缠在髻上,腰间还别了个浅紫色香囊。大眼小脸,俏鼻秀眉,生就一副美人胚子,若再长几岁,便又是个绝色佳人。 这姑娘不是盛澜,又是何人? 盛澜一路追着玄衣男子,好不容易追上,却又见玄衣男子进了望月楼。盛澜便趁着门外的伙计招呼新一群贵客入楼时,遛进了楼中。 楼中的伙计见盛澜是个穿着富贵的小姑娘,便只当他是楼里某位贵客的闺女,不敢得罪,也未多留意,任她在楼中四处张望,走走寻寻。 终于,盛澜在一间雅间外听见了自家爹爹的声音。 她想要闯进去,又被雅间外的护卫给拦下了,情急之下,只得高声呼喊,希望爹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护卫见这来者如此固执,压根驱逐不走,且还是个女童,又不敢下手,便只能将此事回禀,让主子拿主意。 闯入的盛澜,在清楚地瞧见玄衣男子的那一瞬,便呆在了当场。场中众人见小姑娘这副神情,皆是好奇有之,疑惑有之,不解有之。 盛澜的双目紧盯着玄衣男子,良久后叫了一声“爹爹”。 两字一出,两行泪水便从盛澜的眼珠子里流了出来,场中人见之,又是大惊。 随即,盛澜奔了上前。她想要拥进爹爹的怀里,就跟年幼时一般。 三年来,她不知梦见过多少回这样的情景。年少的她,若在外面受了委屈,一入殿,便能扑进爹爹的怀里,将委屈全数说给爹爹听。爹爹总会耐心地听着,听完后,不仅会安慰她,还会语重心长地同她讲一些道理。 有的道理很深,她听不懂,但大多数道理,都是浅显明了的。 场中的护卫哪个不是反应极快的武林高手?他们对每个欲要接近男子的人,都存了十二分的戒备之心,哪怕来者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女童,在他们瞧来,都许是心怀不轨之徒。 不轨之徒,自当被挡住。 两位男子将盛澜不留情面地拦下,盛澜扑了个空,睁着大眼睛,继续仰望着玄衣男子,唤道:“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本古言的男主,终于不是逗比了,有那么一丁点不习惯 \(*T 顺便趁着男主出场,再卖萌求一波收藏QAQ 第8章 不识 男子清扫了一眼盛澜,淡淡道:“退下,一个女童罢了,何至于此?” 护卫这才退到主人的身后,但双目仍盯着盛澜,心下都觉这小女 分卷阅读1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孩太过蹊跷,这世上,哪有一见面便唤旁人为爹的,亦或这又是民间新出的骗局? 没了阻拦,盛澜本欲扑到男子怀里,可一见男子那陌生的眼神,走到近前,便落下了已伸出的双手,只是怔怔道:“爹爹。” 东家见这盛澜的鼻子嘴巴和玄衣男子真有几分相似,不由打趣道:“主子家何时添了这么一个姑娘,我竟不知。” 玄衣男子平静道:“我也不知。” 趁着二人对答之际,盛澜再度仔细地打量起了眼前的玄衣男子。玄衣男子的容貌同她记忆中爹爹的模样全然一样,还有声音,也是记忆中的那般。 这就是自己的爹。 可爹爹的眼神委实陌生,就跟不认识自己一般。 盛澜瞪着大眼睛,委屈道:“爹爹,你不认识澜儿了吗?” 男子面上本无表情,此刻却露出了一个东家都未曾见过的温柔微笑,轻声道:“小姑娘,我不是你的爹爹,你认错人了。” 连说话的顿挫都如此相似,盛澜再无怀疑,扑进了男子的怀里,固执道:“不,你就是我爹爹,爹爹你为什么要说谎,你为什么不认澜儿?” 护卫们见这小女孩当真扑进了他们主子的怀中,都是震惊无比,而他们的主子,先是有些讶异,随后神情恢复如常,竟任由这小女孩将头埋在胸前,轻轻啜泣着。 “爹爹,澜儿好想你,娘说你去世了,但澜儿不信。爹爹明明答应过澜儿,要陪着澜儿长大,要看着澜儿找个好夫君,爹爹,你怎能食言,三年前便离我们而去?” 玄衣男子耐心地听着盛澜倾述,不愿打扰,一只手也不禁摸上了怀中小女孩的脑袋。片刻后,他抬首对东家使了个眼色,东家会意,轻声吩咐几个护卫,道:“你们去外面寻寻,瞧瞧有无人家丢了女儿的。” 护卫领命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盛澜自觉将三年来的委屈哭了个干净后,才从怀里出来,扬起头,小脸上全是泪痕。 “爹爹,你怎么不说话?” 玄衣男子替盛澜擦了下小脸,道:“小姑娘,你真认错人了。” 盛澜握住玄衣男子放在自己脸上的手,道:“我没有。” 这时,一位护卫进来,对东家耳语了几句,东家蹲下身子,对盛澜道:“小姑娘,你的家人正急着寻你,快去见他们吧。” 谁知,盛澜竟紧抓着玄衣男子的手不放,非要将他牵走,道:“爹爹,跟澜儿走,跟澜儿去见娘,您和娘三年不见,难道您不想她吗?就算您真忘了澜儿,可您这辈子,定是不会忘记娘亲的。” 缘由,盛澜未说出。 因为,爹爹那般爱娘亲。 玄衣男子见盛澜正痴痴地瞧着自己,更不忍用力甩掉她的小手,唯有轻咳一声,东家为人精明,一听这咳嗽声,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他牵过盛澜的另一只小手,笑道:“小姑娘听话,同叔叔去见你的家人吧。” 盛澜不理会。 东家见盛澜太过固执,始终牵不动,手头便使上了劲,让盛澜吃痛之下,不得不放开了玄衣男子的手。 一听盛澜叫痛,玄衣男子便冷扫了东家一眼,斥道:“莫要弄疼她。” “是。”东家忙应下,玄衣男子转而又温声对盛澜道:“小姑娘,若你肯听话,改日叔叔便带你去吃好东西。” 盛澜一怔,木木点头,紧接着,东家见状,忙同两个护卫将她半推半送出了望月楼。 盛澜一出楼,便瞧见了楼外等着的亲人们,从长到幼,脸上无不都挂着焦急之色,其间,尤数盛姮脸上的急色最甚。见到亲人们的神情,盛澜才因自己的随意乱跑,而生出了自责之心。 东家低声对护卫道:“他们便是你说的寻女儿的人家?” 护卫应道:“是。” 东家抬眼,见正寻女儿的人家竟是温思齐,先是一愣,复又笑着上前道:“今日有要务在身,未能来温贤弟的接风宴,不曾想,居然在此地碰上了。” 温思齐见东家以贤弟相称,回称时,也未唤官名,笑道:“这便是我与容修兄的缘分了。” 东家容修笑着应下,转而瞧向了温思齐身旁的女子,谁知这一看,便痴了。 饶是他自诩风流,见过的美女无数,家中的妻妾也是个顶个的绝色丽人,可此刻一见盛姮,顿觉过往所见,皆为庸脂俗粉,粉黛三千,到了眼前这位佳人面前,都失了颜色。 温思齐见容修神色不对, 分卷阅读1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再者深知此人风流成性,忙正色道:“这是内人。” 容修叹道:“早听闻月上国的女王陛下,是人世间不可多得的美人,今日得见便知,传闻诚不欺我。温贤弟,当真好福气。” 盛姮双目正视容修:“公子说笑了,我早非什么女王,如今,不过是漂泊异国的一介布衣罢了。” 容修笑道:“要我说,这做人,若天天忙于朝政,日日被政事缠身,这般活着,还有何乐趣?像弟媳这样的大美人,就该寄情山水,自在闺中,若真招惹了这俗间凡务,反倒不美了。所以,要叫在下说,弟媳的王位是丢得好,丢得妙。” 盛姮嫣然一笑:“容公子的潇洒之谈,听着倒是颇为有趣新奇。” 容修见盛姮这嫣然一笑,又看愣了神,片刻后,道:“弟媳能认同在下的荒唐之见,说明也是个洒脱之人,温贤弟,好福气呀。” 温思齐不愿容修再与盛姮相谈,礼貌地转了话头,道:“还不知我这闺女为何会跑到容兄处?” 容修这才不舍地把目光从盛姮的身上移开,将盛澜闯入雅间一事,简单地叙了叙。 容修没得玄衣男子的令,不敢泄露其行踪,故而这段述词里,无一字提及玄衣男子,更不曾提及盛澜认玄衣男子为爹之事。 盛姮和温思齐得知前因后果后,齐声向容修道了谢,容修自是一番谦让之词,言谈的时候,又趁机多瞧了两眼盛姮,这便心满意足地回了望月楼,入楼后,细细回味盛的姮美貌,又忽觉这盛姮的模样似乎有些熟眼,反复思索,却不曾记得在何处见过。 送走容修,盛姮方回头看向了老实下来的盛澜。她见爱女失而复得,又喜又急,千言万语到嘴边,又变作了斥责。 “出门前,我和温叔便叮嘱过你,莫要乱跑,你把我们的话听到哪儿去了?” 盛澜满心念着爹爹,听不进任何责骂之声,喜道:“娘,我见到了爹爹。” 盛姮听罢,心猛地一跳,面上仍持镇定,温思齐的双眉则是微微皱了一瞬。 半晌后,盛姮冷道:“你在此处说什么胡话?” 盛澜双目红肿,显然是大哭过,可此刻嘴角的笑却又如此明晰,让人一时分不清她是喜是悲。 “娘,是真的,我当真见到了爹爹。” 盛姮言语更冷:“胡言,你的爹爹在三年前便逝了。” 盛澜转头指着眼前的望月楼,道:“爹爹就在里面,娘你若不信,便去看看。” 说着,盛澜牵住了盛姮的手,想要将她往那处带。 “只是,爹爹他好似失忆了,他说他不认识澜儿,也不认识娘。” 听至此,盛姮长松一口气,一旁的温思齐微笑道:“澜儿,定是你将旁人认错成了你的爹爹,若那人当真是你爹爹,又岂会不认识你?” 盛澜坚定道:“我也不知爹爹为何会忘了我,但那定是我爹爹。” 温思齐轻声道:“澜儿,你爹爹离世时,你不过才六岁,人年少时的记忆多是不牢靠的。” 盛澜大声道:“爹爹陪了我整整六年,无一日不在我身边,哪怕爹爹化成了灰,我也认得。” 盛姮道:“够了,盛澜,莫要再胡搅蛮缠了,你爹爹已不在人世。我知晓你想他、念他,却不该将旁人认作你爹爹,若你真乱认他人作父,他泉下有知,也不会开怀的。” “认他人作父”五字落入温思齐耳中,犹如一根针扎进了心上。 但温思齐依旧温和笑道:“你娘说的不错。” 盛澜固执道:“我没有认错,娘,你跟我去瞧了便知晓了,爹爹就在那楼里的雅间,娘,难道你不想爹爹,不愿见爹爹吗?” 盛姮被问住,默然答不出。 温思齐继续道:“澜儿,你一个女童,胡乱闯入旁人的雅间,旁人只当你年少无忌,倘若我们这些大人也跟着胡乱闯入,那便是不知礼节,会惹人笑话的。” 盛澜就当不闻,坚持道:“娘,你跟我去见见,便知澜儿的话是真是假。” 盛澜将盛姮的手牵得更紧,却不料,下一瞬,盛姮甩开盛澜的小手,冷声道:“盛澜,今夜你如此胡闹,如此行举,可还对得起你爹爹曾经对你的悉心教导?我看今夜这灯会也不必逛了,回府。” 一被训斥,盛澜再绷不住,眼珠子转了三圈,就当街嚎啕大哭起来,引得路人侧目。 盛姮见盛澜如此任性,又恼又心疼,又束手无策。 若是过往在宫里 分卷阅读1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澜如此行举,早得盛姮重罚,如今没了宫规管束,少了君臣之别,仅仅是作为一位母亲,盛姮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教管女儿。 毕竟曾经,教管孩子们的是他。 盛姮既然不愿落下脸面去哄盛澜,那唯有温思齐蹲下身子,好生劝慰,不多时,便哄得盛澜止住了眼泪,同意回府。 离去的路上,温思齐瞧见盛姮回了一次头,目光好似正落在盛澜所言的望月楼上。 温思齐不敢想。 她到底是不愿去,还是不敢去。 望月楼雅间中,玄衣男子站在窗前,朝外望去,手里拿着个浅紫色的香囊,双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一朵盛放的牡丹和一片波澜。 第9章 温母 昨夜温思齐陪盛姮和孩子去灯会的事,传入了温夫人的耳中,气得温夫人大清早便摔碎了几个杯子。 “果真是个狐媚子,刚入府便不安分,竟央着思齐带她,还有那三个野种去灯会。” 墨娘赶忙替温夫人顺了顺胸口气,道:“夫人您昨日还说,这少爷只是心善,瞧那三个孩子可怜,方才将他们暂时接回府上,待日后,寻着了这三个孩子的父家,便会将这三个孩子送出温府。可现今奴婢瞧着,少爷怕真是要将这三个孩子当自个的孩子养着了。” 温夫人恼道:“思齐当年入赘月上,虽是皇命难违,但也因此让我被那些长舌妇们暗中嘲笑了好久。倘若如今,他真要抚养别人的孩子,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他的脸面、温府的脸面,究竟是要还是不要了? 墨娘道:“可夫人,谁叫那狐媚子本事大,我听下人们说,那狐媚子能说会道得很,三言两语,就哄得少爷晕头转向,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 温夫人闻听此言,更是恼怒,恨声道:“这狐媚子先是克死了丈夫,成了寡妇,后又丢了江山,被贬为了庶民,如今竟还能得意起来,心安理得地跑来温府住。” 墨娘叹道:“夫人,少爷他自幼就是个心善之人,随了您,倘若这狐媚子真是个安分守己、贤良淑德之辈,您也定不会为难她,可谁让她如此不知礼节。” 言罢,墨娘便把从下人们口中听得的那日盛姮进府之状说与了温夫人听。 温夫人听了,脸上现了嘲弄之色:“看来这狐媚子只会生,不会教。两个孩子,小的寄人篱下,还挑三拣四,大的那个虽明点事理,但身为女子,又岂可在大庭广众下咋咋呼呼的?” “这狐媚子不会教孩子便也罢了,竟连一点孝道都不懂。这都第三日了,夫人您虽称抱恙在身,没有传那狐媚子来见您,可那狐媚子居然丝毫没有来请安的意思。放眼整个大楚,怕都寻不出这般放肆的媳妇。” 墨娘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一股怒火便又从温夫人心头升了起来。 温夫人将墨娘新奉上的一杯茶,狠砸在了地上,冷笑道:“既然她脸面大,不愿主动过来,那只有我们去请了。今日,我倒要瞧瞧这位女王陛下是有多了不得。” 午后,温思齐被皇帝陛下传召入宫,盛姮则老实地待在府上,陪着盛澜和盛演读书练字。 自盛姮登基后,多是忙于朝政,周旋于大臣之间,陪伴三个孩子的时间并不多,盛澜和盛演这两个孩子都是夫君在带。而盛溪,他来到人世时,父亲已经葬身火海了。 故而,盛澜和盛演都同许澈亲,连落笔的字迹都有几分许澈的风骨,盛姮看着盛澜的字迹,出神许久,好似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她和许澈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恨不得每一瞬都能待在彼此身边, 可盛姮终究是一国之君,不能因色废公,纵使百般思念夫君,也只能憋在心头,老实地在宫殿中处理政事。 那日,盛姮至殿时,惊讶地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幅画,画中人正是自己每时每刻都念着的夫君。正当她用素手轻轻地抚着画上人的脸时,一双手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身,熟悉的气息刹那间便将其全然笼罩。 “喜欢吗?”身后的人深情地问道。 盛姮笑着点头。 彼时的她,笑得极为真诚,也极为甜蜜。 “画得好看吗?”身后的人又问道。 盛姮侧头,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娇声道:“哪怕画得再好,这画中人也始终及不上我的身边人。” 身后人被哄高兴了,轻咬起了盛姮的耳垂,激得盛姮一声嘤咛。 “想我吗?” “ 分卷阅读2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想,见不到你的时候,便是想你的时候。”盛姮一说出这羞人的话,脸便红透了,熟不知这份娇羞,落在许澈眼中,便是致命的诱惑。诱惑之下,许澈自然有了反应和行动,宫人们也早知趣地退下了去。 云雨之后,两具躯体仍紧紧交缠。 许澈将盛姮锢在怀中,道:“日后,我若真不在你身边,你又想我了,便拿出这幅画来瞧。” 盛姮娇蛮道:“我不要看画,只要看你。” 谁知如今,人没了,只剩画。 回想之际,盛姮又情不自禁地从梨木小柜中取出了那幅画,看了良久,沉浸其间,不愿释手。 “少夫人。”盛姮听门外有人唤,才回神,道了一声“进来”。门这便被推开,进来了个十七八岁的婢女,模样清秀,名唤秋琴。 入府后,温思齐本安排了好几个婢女侍奉盛姮,盛姮见完后,只挑了两个看着最伶俐的,留下来帮着舒芸照顾自己的三个孩子,这位秋琴便是其中之一。 “何事?”盛姮见外人进来,将画卷裹了起来,放回原处。 秋琴垂首,但眼角余光还是瞥到了盛姮手头的东西,回道:“夫人请您去见她。” 盛姮道:“你去回话,我收拾好后便去见夫人。” 盛姮这一收拾便收拾了半个多时辰,先将妆容补得更为精致艳丽,后又挑了身鲜艳的衣裳,发髻上也比平日里多插了几根珠钗。这番收拾下来,落到了温夫人眼里,便彻底将“狐媚子”这三个字给坐实了。 舒芸陪着盛姮进了偏厅,温夫人坐在正中,穿了件老气的衣裳,妆容也平平,她年轻时,也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但这近几年来,她肝火太盛,保养又有所欠缺,便也人老珠黄了,脸上的细纹如何也遮掩不住,双目中不论何时都含着几分凶意。 盛姮行了个儿媳礼,又问了声安。 温夫人见她行礼如此生疏,语调又如此漫不经心,心下又是一怒,面上微笑道:“女王陛下的这份大礼,臣妇可受不起。” 盛姮微笑道:“您同老爷一样,又说笑了,媳妇哪里还是什么女王,早便是庶民了。” “哦,我原以为你已忘了这事。”话语中,嘲意尽显。 盛姮笑意如旧:“您又说笑了。” “既然你还记得你如今的身份,那有些话,今日我便要同你说个明白。” “请讲。” 温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拔高了声音,端正了坐姿,微微昂首道:“入了温府的门,便是温府的媳妇,该守的规矩便要守,该行的孝道便要行,该有的纲常尊卑,便要记在脑子里。在我们大楚,是夫为妻纲,可不是你们那地儿荒唐可笑的妻为夫纲。” 盛姮平静地听完,微笑问道:“请问夫人,月上的妻为夫纲可笑在何处?” 温夫人忽被问住,一时间都未发觉盛姮唤她唤的是夫人。 她沉默半晌,道:“这等有违纲常之事,自然荒唐可笑。” 盛姮道:“可在我们月上,这便是纲常。” 温夫人高声道:“此处不是月上。” 盛姮正色道:“但请夫人给予月上应有的尊重。” 温夫人觉得此话可笑至极,冷哼一声。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各国国情不一,各族民俗不同,我尊重大楚的三纲五常,思齐嫁至月上后,我从不曾在他面前,对大楚的纲常伦理生出过贬低、诋毁之意。将心比心,我如今到了大楚,也希望夫人能尊重月上的风俗纲常,您可以不认同,但不该贬低、嘲笑。” 温夫人见盛姮非但不低首顺服,反倒还说出长篇大论,指责自己的不是,怒火早便压抑不住,厉声道:“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哪家媳妇敢教训自己的婆婆。” 盛姮不卑不亢道:“是非面前无愚孝。” 温夫人气急之下,站了起来,失了所有风度,指着盛姮的脸道:“无愚孝?还是非面前?我看你压根就不知道何为纲常伦理,何为为媳之道?” 盛姮道:“您说的这些,我确然不是很清楚,但我清楚一件事,无论是在大楚,还是在月上,只有市井泼妇才会指着别人的脸,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 温夫人也是从小被宠惯了的主,哪里受过这般的气,又哪有人敢将她比作泼妇,气急之下,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好!好!好!好一张伶牙利嘴。”半晌后,她坐回了原位,身旁的墨娘赶紧将桌上的茶递了过去,道:“夫人莫气,吃口茶歇歇。” 分卷阅读2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温夫人哪里吃的进茶,恨恨地看着眼前那个娇媚之极的女子,墨娘见温夫人说不出话,笑道:“没想到,少夫人竟然是这么厉害的女子。奴婢这便想不通了,夫人您说,这么厉害的一个女子,怎么当初就把王位丢了,怎么就把自己的先夫君给害死了,做了寡妇?” 盛姮原本神情平静,一听墨娘说到“夫君”二字,脸色顿变,眼睛微眯,冷瞪着墨娘,淡淡道:“辱我可以,莫要提及先夫。” 温夫人听墨娘戳到了盛姮的痛处,朝她使了个眼色,便是赞许之意,墨娘本被盛姮的冷色吓住,此刻得了自家夫人的鼓励,变本加厉道:“要说这先王夫也是可怜,入赘月上这种地方便罢了,七年来,做小伏低的,最后还是被自家的媳妇给害死,也不知是命太薄,还是人活得太贱。”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辆回忆小车车,呜呜呜QAQ 第10章 掌锢 墨娘这话够狠,够辣,够绝,听得温夫人极为爽快,墨娘说完后,见盛姮脸上冷意更甚,也是极为得意,还欲再补上几句,乘胜追击。 可半晌后,盛姮脸上的冷意消散,微笑着向身后的舒芸递了一个眼色,舒芸领命,走至墨娘身前,抬起右手,干净利落地给了她两巴掌,“啪啪”响后,墨娘左右脸上便多了两道掌印,痛得她当场叫出了声。 舒芸以往在王宫时,曾管过宫人们的刑罚,故而,练过这掌锢之刑,这打脸,如何打最狠,打何处最痛,最是一清二楚。她的这两巴掌下去,比之寻常人的十巴掌还要狠和痛。 变故来得太快,场中人大惊失色,温夫人被墨娘的惨叫声唤回神,道:“好放肆的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来人,给我拿住。” 屋中伺候的几个婢女欲要上前将舒芸擒住,只听盛姮一声斥。 “谁敢?” 两字一落,婢女们被吓得立在当场。 盛姮口中的这两字声音不响,说得也不狠,可就是无端有一种威严,让人臣服,不敢造次。她好歹坐了那么几年王位,倘若连这点威势都拿不住,那便太丢月上女子的脸,也太丢月上王室的脸了。 这等气势连温夫人都被吓愣了半晌,只听盛姮又瞧向墨娘,问道:“温思齐可是你的少主人?” 墨娘捂着生疼的脸颊,道:“自然是。” “那我可是你的少夫人?” “也是。” 盛姮淡笑,转而看向温夫人,道:“敢问夫人,难道在大楚,当奴才的说错了话,做主子的还罚不得了吗?” 温夫人冷笑道:“我的奴才,还轮不到你的奴才来教训。” “如此说来,我这个当主子的亲自教训便可了吗?”话音刚落,不待回应,盛姮便上前一步,扬起手,又给了墨娘两巴掌。 盛姮是月上王室,自幼文武双全,她的两掌下去,比舒芸的那两掌还狠还痛。舒芸见盛姮亲自出手,心疼道:“主子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盛姮道:“我说过,辱我可以,莫要辱及先夫。” 此番话语落在温夫人耳中,更增恼怒,她瞪着周遭的女婢,命令道:“愣着干嘛,还不快拿住少夫人,今日,我便要教教你们的少夫人何为温府的规矩。” 几个婢女方才虽都被盛姮的气势给吓住,可如今又得家母令号,不得不上,墨娘挨了四掌,早想报仇,如今得令,斗志猛生,先一步上前,欲要紧紧擒住盛姮,好将她教规矩了。 谁知以墨娘为首的几个婢女,手还未触及盛姮的身子,便被盛姮几个简简单单的拳脚招式,打趴在地,个个脸青鼻红,连连呼痛,如此一来,婢女们本就未剩多少的气焰,彻底丢了干净。 盛姮随意解决完围上来的婢女们后,脸上兀自挂笑,轻擦了下手背,道:“夫人,我们月上王室中的子女,都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以便防身。说句不中听的,莫要说是这些个婢女,就算夫人将府上的家丁唤来,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她故意停了半晌,笑意更深:“再来,你们大楚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就算家丁们人多势众,一哄而上,真能将我擒住,可传到外人耳中,怕是也有损思齐的颜面。” 盛姮说的不错,就算温夫人心中真想让府上家丁出手擒住盛姮,可也只得作罢。毕竟那是自家儿媳,不论如何也不能让旁的男子随意占了便宜去,儿媳失节事小,爱子丢脸事大。 温夫人无计可施,唯有亲自起身,走至盛姮前,想扬手教训这个美艳霸道到了极致的女子。可手扬到一半,却被盛姮双目中的冷意给逼得落 分卷阅读2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下,恨声道:“你这疯子,想如何?” 盛姮无丝毫退却之意,立得极稳,道:“不是我想如何,而是夫人想如何。既然今日闹到了这地步,我不妨坦白告诉夫人,除开双亲外,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心甘情愿地委曲求全。很可惜,这个人不是思齐,更不会是夫人您。温夫人,我向你行礼,称你一声‘婆婆’,不是因为我稀罕当你这儿媳,仅是感念你儿子对我母子们的一时收留之情。” 她欣赏着温夫人的面色,又接着道:“且尊重一事,从来是相互的。若夫人对我礼遇有加,言辞和善,我自会尊夫人、敬夫人、努力学大楚这边的为媳之道。但倘若夫人执意要视我为敌,讥讽我,刁难我,那这些讥讽和刁难,我必将十倍奉还。” 温夫人气急,厉声道:“十倍奉还,好生猖狂,你便不怕吗?” 盛姮微笑反问道:“怕什么?” “你不怕我让思齐休了你,这等疯妇,我们温府小庙,可容不下。” 她原以为盛姮会有丝毫畏惧之意,岂知盛姮面上竟露出了喜色,道:“我与思齐的婚是皇帝陛下赐的,想要休妻,须得有皇帝陛下的旨意。若夫人真能说服思齐,请旨将我休了,那我自是求之不得,对夫人感激不尽。” 温夫人只当盛姮仗着有圣旨赐婚,在此处故意嘲讽,不由怒意更胜,道:“你莫要得意太早,就算这婚是皇上赐的,过不了几日,我也要叫你滚出温府。” 盛姮微笑而真诚道:“我盼着这一日能尽快到来。” 说完,她行了一礼,便携舒芸走出屋门,房外秋高气爽,盛姮在屋内憋闷许久,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今日所见是否让你有些惊讶?”四下无人之际,盛姮忽问道。 舒芸伴了盛姮多年,还从未见过她亲手掌锢过旁人,对一位君王来说,亲自动手惩处下人是一件很失风度的事,故而今日之见,确然让她有些惊讶。 “是否觉得今日的我就像个无礼泼妇?” 舒芸忙道:“奴婢不敢,主子这般做,自然有这般做的道理。” 盛姮问道:“你便说像还是不像,不论说什么,我都不会责你。” “像。”半晌后,舒芸轻声道。 “像,便对了。越是泼辣难驯像个疯妇,便能越惹得这位夫人厌恶。” 言罢,盛姮起先在房中的气焰全然不见,只余镇定。 温思齐从宫里头回来,就听府上人嚼了舌根,得知了温夫人和盛姮的那场争执。他先是到了温夫人处,一入屋,便被温夫人倒了一肚子苦水。温夫人拉着爱子的手,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意思,叫爱子赶紧将那恶妇给休了。 温思齐哪肯点头,只能微笑着尽力安抚正在气头上的亲娘,待见这头安抚得差不离后,便去了盛姮处。 盛姮正在教三个孩子写字,见温思齐来,将三个孩子交给了舒芸,便同温思齐进了闺房。 “看来你已知晓了午后的事了。”盛姮微笑道。 第11章 赐宅 温思齐不置可否,喜怒难辨。 盛姮道:“此事一过,夫人她决计已容不下我,而我也绝不会向她服软认错,长此以往,难做的是你。思齐,难道你真要为了我,违背父母之命吗?” 温思齐微笑道:“阿姮,你性子是傲,但也是知书明理之人。入府见爹那日,你说那些话,为的便是故意气爹,让他对你心生恶感。今日下午,你对娘的态度,无外乎也是故技重施罢了,好让她将你赶出温府。” 盛姮垂眸,否道:“是我性子烈,和你的爹娘处不来,当不好这温家的媳妇。” 温思齐道:“不论你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温府,孤身漂泊。” 盛姮不答,半晌后,岔开话头:“皇上今日召你入宫,想来是有什么要事。” 温思齐微笑道:“我正欲同你讲此事,皇帝陛下听闻我夫妻二人回府,怕你一时受不得大楚的尊卑之规,做不好这温府的儿媳,便赐了你我一间府邸,让我们选个吉日搬去,也好缓缓你和娘亲间的关系。” 盛姮心一怔,痴愣片刻,才低声道:“皇恩浩荡。” “你不欢喜?” 盛姮勉强一笑:“何时搬去?” “半月后,有个吉日,若你想提早些也可。” “不必如此麻烦,半月后便半月后吧。” 言罢,盛姮脸上的笑意多 分卷阅读2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了些,好似真有些欢喜。 直至温思齐离去后,盛姮脸上的笑意才消散,玉手轻握,指尖侵肉的疼入了心。 “只剩半月了。”她喃喃道。 …… 温思齐在和亲月上前,便得皇帝陛下重用,如今归国,圣眷不衰,连升两级,领了大理寺少卿一职,盛姮跟着沾光,被封了个从四品的郡君。 圣旨下来后,盛姮不觉意外。 她如今虽被贬为了庶民,但好歹曾也是一国之君。史书上的那些废帝们,被夺去帝位后,大都会封侯赐爵,以昭新帝宽仁之德。她一个异国女子,在大楚,封侯是决计不可的,但赐个空有虚名的郡君,也算合乎情理。 但不论是温思齐的大理寺少卿,还是那郡君的虚衔,都无法让盛姮感到欣喜和满足,只因这点权势太微不足道了。 没有权势,便报不得仇。 她曾经握着一手好牌,后却因自己的固执和多疑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赔了个彻底,所幸,如今的她还剩下最后一副筹码。 对于女子而言,这最后的一副筹码往往是最好用的筹码。 盛姮在温府里的日子极为悠闲,每日除了陪陪孩子,便是同回府后的温思齐讲讲话,剩下的大把时光,她便用来读书。温思齐的书房里,藏书之多,远胜于盛姮所料想。 盛姮旁的书都不读,就读史,每每读时,总会持笔,做批注,有时若有所感,便会轻声道出。 这日,她读完前朝的后妃列传,便轻声道:“在中原,女子不得从政,女子若想掌权,便只能靠美色,依附男子,从男子身上谋得权力。舒芸,你说这样的女子可悲不可悲?” 一旁的舒芸正仔细磨墨,小声道:“奴婢读的书少,不敢答。” 盛姮微笑着,自顾自道:“其实在月上,也是这个理,月上的男子想要掌权,便也只能依附女子,从女子身上谋得权力。以往在月上时,我总觉这样的男子可恨又可悲,靠出卖肉体,来求取权势富贵。但如今,我落到了此般田地,便有些能理解了。人若到了绝路,那便只能拿出自己最大的筹码。” 舒芸磨墨的手止了半晌,道:“主子,其实如今的日子挺好,姑爷是个好男子,和他在一起,必能得一世平安顺遂。” 盛姮道:“正因他是个好男子,所以我不愿再利用他,更不愿再耽搁他。” 她顿了半晌,目中含伤,又接着道:“至于一世平安顺遂,三年前,我便失了这个资格。” “主子,若你真能放下仇恨,那……”舒芸劝慰着。 盛姮闻后神色不悦,舒芸见后,改口道:“奴婢失言。” 良久后,盛姮叹道:“人便是这般犯贱,非要等到失去,才能明白过往的好,我到了这个地步,实乃自作孽不可活,像我这般的人哪还有资格要‘平安顺遂’四个字,只盼澜儿他们能一世无忧,而我能侥幸报仇。” 舒芸还想劝几句,但明白,她的这位主子是个韧性子,认定了的事,决计不会轻易更改动摇,饶是她说再多,除了会添盛姮不悦之外,怕是也再无别的用处。 此事到头既然都是死路,舒芸便转而欲说旁事。她先是朝窗外瞧了几眼,确认无人听墙角,这才低声道:“秋琴那丫头似有些问题。” 盛姮早已料到,道:“那几个丫头虽说是思齐选来让我挑的,但这温府到底是他娘当家,若不留几个眼线在我这个外人身边,那她这个家母岂非是白当了。” “主子,眼线便罢了,奴婢总觉这丫头手脚不太干净。” 盛姮微怔道:“哦?” “昨日,奴婢瞧见了秋琴似乎欲开主子的梨木小柜。” 盛姮闻后,面色顿变,那梨木小柜中装的不是旁物,正是那幅她视之如珍宝的画卷,还有那不敢轻易触摸的白玉圆罐。 舒芸见盛姮神情有些紧张,忙接着道:“所幸,奴婢瞧见得及时,制止住了她,也警告她莫要轻易触碰主子的东西,若再被奴婢瞧见,若让姑爷将她逐出温府。” 盛姮沉吟片刻:“这人都是有好奇之心,你越这般警告,她怕是越想碰这柜子。” 舒芸有些惶恐:“奴婢有罪。” 盛姮轻抬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主子要不将柜中的东西移到别处去,免得真叫那小蹄子给瞧见了。” 盛姮忽地忆起,那日温夫人要见她,便让秋琴来传话,那时,自己正手持画卷,追忆故人,入迷得很,有外人至了,也当做无物,只怕那时 分卷阅读2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 思及此,她叹道:“恐怕秋琴已瞧见了不该瞧见的,由是这般,才会盯上这梨木小柜。” 舒芸知道那柜中藏着什么,不由担忧道:“若秋琴真瞧见了,那她决计会将此事告知温氏,若温氏得知了,定会借此……” 盛姮接过话头,转念一想,不由微笑道:“借此大做文章。” 舒芸听到此,也已想通,笑着道:“若真如此,怕还能顺了主子的意。” 盛姮摇头:“大做文章还远远不够。” 言罢,她的手抚上了那梨木小柜,指尖清晰地触碰到了柜上的祥云纹路。 梨木是冰冷的,纹路是冰冷的,人心也不例外。 盛姮的脸上展露出一个冷静而决绝的微笑。 “既然要闹,那便索性闹大些。” 第12章 香囊 盛澜从灯会回来后,又大哭了一场,只因发现自己别在身上的那个浅紫色香囊不见了。 那个浅紫色的香囊不是寻常香囊,而是她的爹爹在她五岁那年绣给她的生辰礼物。爹爹是大楚男子,自幼读圣贤书,本不会做这些刺绣活计,但嫁入月上后,入乡随俗,闲来时,便同普通月上男子一般,学起了女红刺绣、煮膳烹茶。 她的爹爹极聪明,不论什么事,都是学得又快,做得又好,待他学得刺绣后,便先给盛澜缝制了这个浅紫色的香囊,紫色缎面上绣着盛放的牡丹和波澜,正暗合了“盛澜”二字,也盼着盛澜日后能长成个比牡丹花还娇艳的姑娘。 爹爹离世后,盛澜将这个香囊视作珍宝地存着。 这是爹爹留在人世上为数不多的东西,盛澜曾听爹爹讲过,人离世后,还有痕迹留存于世,便不算消失无踪,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留在世间的痕迹会越来越少,直至某日,痕迹全然不存,直至某日,这世上再无一人记着他,那这人便算是真消失了。 娘本就不爱提爹爹,自温叔来后,盛演也渐渐不再念着爹爹,至于盛溪,他压根就不曾见过爹爹,谈何记得? 盛澜有时很怕,怕娘真会爱上温思齐,怕有朝一日温思齐会全然取代爹爹的位置,到那时,渐渐地,或许这世上便真再无人会记得爹爹,那个名为许澈的富商之子就像一吹便散的风一般,消失在世上,连个可供拜祭的碑牌都没有。 她不愿见到这一日到来,便时不时拿出香囊来看,每看一眼,便提醒自己,不可忘了爹爹,每每只是看着,平日里绝不轻易佩戴,偶尔佩戴,也是心情极好的时候。那日听闻要去灯会,一时欣喜,于是她便佩戴起了这个香囊。 若是知晓这个香囊会落在灯会上,盛澜发誓,她绝不会带着香囊出温府半步。 事后,温思齐也派人去寻过这个香囊,可惜未果,他想着盛澜年岁小,好哄骗,便让人去赶制了一个差不多的,拿回去,交到盛澜手上,谁知盛澜一眼便看出,这个香囊不是她丢失的那个。 但最后,在盛姮的呵斥下,盛澜还是收下了假香囊,抹干眼泪,不敢再纠缠此事。 毕竟,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孩子。 此后,盛澜一直打不起精神,得了空闲,便耸拉着脑袋,魂不守舍,脑子里日日夜夜装着的都是香囊和望月楼里的事。 那日的事,于她而言,就像一场梦,甚至比梦还美妙上几分。梦境向来是虚幻缥缈的,梦里爹爹的脸也时常是模糊不清的,哪里及得上那日楼中的爹爹那般清晰、那般触手可及。 她真见到了爹爹,可娘不信她,温叔叔不信她,盛演也不信她,至于盛溪,年岁小,跟他说了,他也只会一个劲点头或者摇头。 久之,就连盛澜都有些怀疑,莫非那日的一切当真是梦? 此刻,舒芸在娘闺房里陪娘说话,看顾自己和两个弟弟的人,便成了娘当日挑出来的两个婢女秋琴和东笛。 这两个婢女生得可人,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可不知怎的,盛澜却始终对她们怀有戒备之心,只觉这二女心思不纯,尤其是那名叫秋琴的侍女,一得空,目光便落在娘身上,还时常爱往娘的闺房那边窥探。 今日娘和舒芸在内室里说悄声话,盛澜便发觉秋琴的心神不在自己和弟弟身上了,时不时地朝内室那边瞥。 她一发觉,便有了计较,甜笑道:“秋琴姐姐,你会写字吗?” 秋琴道:“小姐说笑了,我们这些做婢女的,会些刺绣,便是了不得的事了,” 盛澜笑得更甜:“东笛姐姐、秋琴姐姐,反正我 分卷阅读2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今日的课业都完成了,有空闲,不如让我来教两位姐姐写字。” 东笛这几日见盛澜练字,本就有些心动,秋琴却连摇头:“奴婢蠢钝不说,且哪敢劳烦小姐来教。” “不麻烦,如果秋琴姐姐不愿学,便是瞧不起我这个小师父。” 秋琴面生为难之色,今日她没怎么探听到盛姮的事,本就害怕交不了差,如今还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缠上,想要继续探听下去,定是更难了。 但盛澜好歹是个小主子,她也不好强硬拒了。 这时,有人敲门,秋琴松了一口气,前去应,门外站着的是家丁程二。 “何事?” “府外有位公子,说是想见盛小姐。” 盛澜他们几个孩子虽然入了温府,但一直不得温尚书和温夫人的承认,这两人连盛澜他们的面都不愿见。又不是自己的孙子,见了也是烦心。 温思齐明白,此事强求不得,便只好先将这定名分之事搁置了,故而府上的下人见到这几个孩子,都唤的是“盛”姓。 秋琴有些纳罕,哪家公子会想见一个小丫头片子? “盛小姐?你莫不是听错了,那位公子大约是想见少夫人吧。”秋琴道。 程二摇头:“他要见的就是小姐。” 话音刚落,便见身旁的盛澜跑出了门外,事发突然,谁都来不及拦下。 盛澜一路疾跑,将身后呼唤自己的声音全扔在了风里,脚下步子越快,心中的念头也越发强烈,不觉间,就到了府上大门处,步一止,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极致的笑容。 她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 那边厢,屋中几人,见盛澜忽地跑走,先是惊讶了好半晌,程二和东笛先回神,连忙追了出去,秋琴则留下看顾屋内剩着的盛演和盛溪。 又过半炷香,东笛回来,先同秋琴耳语了几句,后便拉着秋琴一道进里屋,见了盛姮。 舒芸一见这两个丫头慌慌张张地闯进来,神色微变,不善道:“你们二人有何要事?” 东笛行了一礼,道:“盛小姐她……”她说得有些喘,不由顿了顿。 盛姮道:“她如何了?” “方才府外来了位公子,想见盛小姐,盛小姐一闻,就奔去了府外。” 舒芸斥道:“小姐年岁如此小,怎可随意出府见外人,你们怎不拦住?” 秋琴垂首道:“小姐奔得太急太快,奴婢们委实跟不上。” “后来呢?”盛姮发问。 这回换东笛答:“小姐见到了那位公子,欢喜得紧,紧接着,就跟那位公子走了。” 此话惊得盛姮直起身来,冷道:“你们便看着她走?” 东笛小声道:“盛小姐愿去的,想来是她认识的人,我们也不好劝阻。” 舒芸又斥一声:“胡言,小姐刚到大楚,哪有什么认识的人?” 盛姮不再言语,向来爱惜容颜的她,此刻连妆发都不理,便迈出门外,朝府门那边走去,东笛和舒芸紧跟在后,秋琴本欲留在原处,目光瞧向了那梨木小柜,此举被舒芸看见。 舒芸上前道:“好生看顾好两位少爷,不该瞧的地方便少瞧。” 秋琴低声应下。 到了府门处,盛姮本做好了门外空空无人的准备,岂料一出门,便见一位白衫男子,摇着折扇,神情悠闲,好生风流倜傥。 “弟媳。”男子亲热唤道。 他一见盛姮,两眼就放光,再看盛姮此刻发丝略乱,更惹得其想入非非,只盼日日能沉溺在这美色之中,不愿自拔。 盛姮认出了眼前这俊朗男子就是那夜望月楼外的容修。 盛姮感念容修将盛澜还给了自己,便还了一礼,道:“容公子。” 容修一听这“容公子”三字,只觉心痒难耐,顿时欣喜得意道:“弟媳好记性,不过一面之缘,弟媳竟还记住了愚兄的姓,愚兄好生感激。” 若是平日,盛姮会同他拉扯几句,但此刻爱女不见踪影,早没了那些个闲情雅致。 “容公子风姿朗逸,不是寻常人物,自然能给人深刻印象。不过恕我蠢钝,着实不明白容公子为何要同我开这个玩笑。” “愚兄怎不知何时同弟媳开过玩笑?” 盛姮见他一直自称愚兄,此刻为了自家女儿,便也只 分卷阅读2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好拉下面子,同这容修拉近关系,改口道:“容大哥说笑了,若容大哥未与我开玩笑,我那顽劣小女又怎会跟了容大哥去?” 容修合上折扇,桃花眼笑意盈盈,道:“弟媳委实冤枉愚兄了,我留在此处,便是为了告知弟媳这事。我有位兄弟,与盛小姐极为投缘,可谓是一见之后,便成忘年之交,今日不过是想邀盛小姐共聚一餐,用完膳后,我那位兄弟自会将盛小姐平平安安地送回府上。” 盛姮觉此话可笑到了极点,不好发作,只是淡淡问道:“容大哥府上可有儿女?” 容修笑着道:“那是自然,不瞒弟媳,愚兄已是过了而立之年的人。”话语间,含着显摆自己瞧上去年岁轻之意。 “容公子既也是人父母,就该明白这为人父母的心情。” “弟媳的焦急之情,愚兄自然理解,但我都已亲自来同你作保,盛小姐决计平安无恙,莫非弟媳还信不过愚兄?” 盛姮道:“小女委实顽劣,怕没这个福分与贵人成忘年之交,还请容大哥带路,让我接回小女。” 容修婉拒道:“此事盛小姐也是愿意的,弟媳又何必冒然闯去,坏了二人的雅兴呢?” 盛姮不是傻子,早看出了容修目中对自己的觊觎之意,这样觊觎友人妻的货色,他的好兄弟又怎会是什么正人君子、良善之辈? 再来,盛姮曾听闻过大楚这边的贵族子弟、高官权贵中藏了不少禽兽败类,性致独到,专爱挑幼女幼男下手,容修一看便知身份不凡,他的兄弟定也是名门豪贵。 越想,盛姮心下越是发寒,面色已成冷然。 “带我去见她。”一出声,就携了命令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夫妻离婚后,争夺抚养权的既视感是肿么回事???以及终于要相遇了,呜呜呜QAQ 第13章 泼茶 明明是一句寻常不过的话语,可从盛姮嘴中说出,却听得容修莫名一颤。他有些不忍,亦有些不敢再出言相拒。 半晌后,他道:“既然弟媳执意要去,愚兄又怎好再加劝阻,只是我那位兄弟,身份尊贵,弟媳到时候,言辞定要稳妥,可莫要将他得罪了。” 盛姮草草应下,她脑子里都是盛澜的安危,哪还听得进去容修的嘱咐?若真有男子敢动盛澜,就算那男子是天子,盛姮都要冒死将女儿从虎口救出来。 容修命随侍之人备来两顶轿子,他和盛姮一人一顶,乘轿到了一家大酒楼前,酒楼的牌匾上书着三个字“登云居”。 盛姮曾听温思齐说过,这登云居是京城中名气最大的一家酒楼,楼里大厨的手艺分毫不输皇宫中的御厨,就连皇帝陛下都时常爱微服来这楼里,吃上一顿。 容修显然是这登云居的熟客,刚一入门,便有个衣着体面的管事上前招呼,容修向其低言了几句,管事便将他二人领往楼上的雅间。管事在一间雅间前停下,盛姮见雅间前立着四个英武佩剑的青年,更感大事不妙。 容修低声道:“烦请通报一声。” 一名男子颔首进屋,过了半晌才出来,朝容修点头,这便是里间人允了的意思。 盛姮虽略懂武艺,但要真跟常年习武的男子动起手来,决计讨不到半分便宜,若待会儿,真起冲突,自己恐怕只得智取,断不可莽攻。 盛姮脑中虽是这般想,但待门一开,自己真见到了屋中景时,方才所持有的理智全然烟消云散。 大圆桌前坐着两个人,背朝着盛姮,一大一小,一黑一粉,黑衣的自是主人,粉衣的不是自家闺女盛澜,又是何人? 两个身影挨得极近,极为亲密,让盛姮忍无可忍的是,那玄衣男子竟敢轻浮地抚摸盛澜的小脑袋。盛澜年岁小,怎能猜到男子的险恶心思,被陌生人花言巧语一哄,美食甜点一塞,就乐在了其间。如若盛姮再迟来些,怕是生米已成熟饭,后果不堪设想。 容修刚关上房门,便见身旁的盛姮一个箭步上前,右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左手一把将那玄衣男子推开,迎面就把手头的茶水,泼在了玄衣男子的脸上,怒斥道:“万没料到泱泱大国中竟有你这等禽……” “兽”字还未来得及出口,盛姮便觉自己就跟失声一般,喉咙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捏住。左手失了力气,手头握着的茶杯摔在地上,顿时成花, 眼前的那张被自己淋满了茶水的脸,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熟悉到日日缠绵,陌生至碧落黄泉。 她立在了原地,顿 分卷阅读2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觉天地间再无一人一物一尘一埃,好似入了碧落,又像堕入黄泉。 若未入黄泉,又怎会遇见黄泉中的故人? 玄衣男子静静地瞧着面前这位绝色女子,眼中有些诧异,也有些恼怒,最后所有情绪不再,只余淡漠和冷然。 变故一生,最先回过神的是容修,他连忙上前,欲用衣角替玄衣男子拭去面上仍有余温的茶水,却被玄衣男子止住了。 容修放下手,担忧至极,放眼天下,谁敢将茶水泼在玄衣男子的面上?虽说不知者无罪,但盛姮今日之举委实太过胆大,若真要按罪论处,怕是死罪难逃了。 想到此,他更为忧心,像盛姮这样大美人,若真如此不明不白地死了,委实太过可惜,尤其是在自己还未能一亲芳泽前。 打破沉默的是盛澜,她小声地唤了一声“娘”,讨好地牵过了盛姮的手,发现盛姮的手凉得极为厉害,还在微微发颤。 “澜儿,她便是你娘?”玄衣男子挑眉问道。 盛澜明知结果如此,但仍止不住失望道:“爹爹,你当真连娘都记不得了吗?” 玄衣男子淡笑道:“我早同你说了,我不是你爹爹。今日请你用膳,只是为了践那日的诺罢了,不曾想,被你娘亲当成了那般禽兽之辈。” 那夜在望月楼里,盛澜黏着玄衣男子就是不愿放手,玄衣男子便哄盛澜,若她肯乖乖听话离去,便改日请她吃顿好的。 言罢,他见盛澜撇起小嘴,很是可怜,又不禁轻抚起了盛澜的小脑袋,以作安慰,盛澜被摸了小脑袋,又高兴地唤起了爹爹,玄衣男子无奈一笑,委实对这固执的丫头没有法子。 片刻后,他抬首看呆若木鸡的盛姮,淡淡道:“温夫人今日之举,好生失礼,这便是你们月上的礼数吗?” 若是平日,盛姮有千般语言可相驳,但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容修赶忙劝道:“弟媳,如今误会已解,小姑娘又平安无事,你还不赶忙向这位公子赔个不是,方才你那行为,太过失礼。” 盛姮依旧无反应,玄衣男子任由脸上的茶水滚落了片刻,才道:“既然夫人不愿开金口认错,至少应替我将面上的茶水擦干吧。” 容修见盛姮就跟傻了一般,催促道:“弟媳,你愣着做何?快动手呀。” 他生怕盛姮迟一分动手,便会多将玄衣男子得罪一分,到时候,活路自也少了一条。 “是。”盛姮终于出声应道。 她未带手帕,只好用衣袖将玄衣男子面上的茶和水拭去。 盛姮的衣袖抚上了玄衣男子的面孔,动作极轻极柔,好似动作一大,拭去的便不只是茶水,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玄衣男子面上渐干,可手背却忽地一凉,低首看,手背上多了一滴泪,抬首时,那个替自己擦拭茶水的女子,已是泪流满面。 容修见后,只当盛姮觉得委屈,毕竟,盛姮曾经也是个王,定未怎么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但倘若盛姮知晓了玄衣男子的身份,怕是叫她跪着伺候,都不敢叫一声“委屈”。 玄衣男子好似跟容修想得一样,他问道:“夫人觉得此举委屈?” “不委屈。”盛姮原想将眼泪通通憋回去,可一开口,又是哽咽之声。 她的手隔着衣袖,每触及玄衣男子的一寸肌肤,心便跳快一分,待脸擦干后,衣袖已脏,心也静了下来,渐渐地寻回了理智。 逝去的人早已逝去,眼前所见不过是巧合罢了。 想通后,盛姮牵过盛澜的手,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站远几步,止住泪水,正色垂首道:“方才是我莽撞,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小女顽劣,年岁又小,我委实不放心她同外人相处,情急之下,便生了误会。” 盛澜马上道:“不是外人,是爹爹。” “闭嘴。”盛姮捏紧了盛澜的手,低声斥道。 言罢,她又强挤微笑:“先夫早逝,小女她自幼没了父亲,故而思念成疾,竟将公子错认,还请公子瞧在她少不更事的份上,多多见谅。” 盛澜固执地高声道:“我没有认错。”语一落,便被盛姮捂住了嘴巴。 玄衣男子未看盛姮,只是低首拨弄起了白玉杯盖。盛姮更不敢看玄衣男子,也是垂眸,害怕多看一眼,便会同盛澜一般,将这位陌路公子真认成亡夫。 半晌后,盛姮又堆上了歉意的笑:“叨扰公子了,我们母女这便告辞。” 她拉着盛澜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再熟 分卷阅读2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悉不过的声音。 “夫人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设定是见面先扇一耳光,后来想想这样好像太暴力了,还是泼茶温柔点(并不~~~) 第14章 骨灰 容貌相似便罢了,何以声音都如此相似。 盛姮刚止住的泪险些又要垂了下来,她轻呼了一口气,微笑转身道:“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玄衣男子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个浅紫色的香囊,放在桌上,淡淡道:“这是你女儿那日落在我这里的,如今物归原主。” 盛姮一眼认出那是许澈绣给盛澜的生辰礼物,是盛澜这几年来视若珍宝的东西,更是许澈留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遗物。 她走上前,欲将桌上的香囊拿走,可一碰香囊,指尖便不住颤抖,指尖的颤抖被玄衣男子收入眼中,但他只是微微挑眉,视若无睹。 “爹爹。”盛澜仍不死心地唤着,可这回爹爹一眼都未看她。 方才娘未来之前,玄衣男子虽仍旧不承认是自己的爹爹,但同自己用膳时,态度很是亲切温柔,像个和蔼的长辈。可待娘一来后,爹爹便跟变了个人般,变得气势逼人,让见者不敢轻易多言。 盛姮拿过香囊后,塞进盛澜的小手中,接着朝玄衣男子福身一礼,以表歉意。 “叨扰,多谢。” 随即,她拉着女儿的手匆忙离开,好似想要逃离魔窟,又似欲要奔出噩梦。 待屋内只剩下两位男子后,容修立马撩袍跪下:“臣罪该万死,未拦得住温家少夫人,叫他扰了陛下的雅兴。” 这玄衣男子不是什么达官贵门,更不是什么富贾豪绅,而是两年前登基的新帝,是天下共主,大楚天子。 从盛姮进来的那一刻,容修便发觉,这皇帝陛下的面色不大好,任谁被人无端泼了一脸茶,面色都好不起来。此刻,皇帝陛下更是懒得看跪着请罪的自己,目光始终落在桌上。 方才那顿膳,只用到了一半。 容修接着道:“温家夫人也是思女心切,虽冒犯了龙颜,可也算是不知者无罪。” 皇帝淡淡道:“朕说过要怪罪她吗?” “是是是,是臣多嘴了。” “起来。”容修这才起身,老实地站在后面侍候着。 皇帝拿起筷子,夹了块方才盛澜吃得最欢的百花糕,送入口中。 容修见皇帝有接着用膳的意思,这便是心情转好了,他这做臣子的到了这时,话便也可多起来。 他原以为皇帝陛下也会跟自己一般,被盛姮那绝世容颜给迷住,好在方才皇帝陛下比自个儿有出息,否则,这皇帝陛下看上的女人,哪还轮得到他? 皇帝陛下瞧盛姮时,神情有些冷淡,远不及瞧盛澜时喜悦,容修便从中猜出了些事。 这几年来,他能得自家主子器重,除了靠一张嘴,剩下的便是这揣摩圣意的本事。 “陛下觉得这温家夫人生得如何?”容修低声问道。 “绝色。”皇帝陛下平静道。 皇帝陛下的评价很是中肯,这让容修不禁又生出了担忧,万一这盛姮真让皇帝陛下瞧上,想法子弄了去,那自己不就只能对着宫墙里的天鹅,白流口水了? 容修眼珠子一转,接着道:“不过要叫臣瞧来,这温家夫人容颜虽是绝色,风姿也犹在,但到底是嫁过两回的主,过几年也就徐娘半老了。倒是她那女儿,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他的声音越发小,脸上还露出了应景的坏笑:“陛下若是喜欢,不如叫宫里哪个娘娘收了去当养女,封个郡君,养在宫里,陛下好日日瞧着,养过几年,待这小姑娘年纪合适侍寝了,陛下便好正大光明地收了去。” 容修自顾自说着,未看皇帝的脸色,只是心想此话定能合皇帝陛下的心意,待说完后,偷偷一瞥,吓得扑通跪下,道:“臣该死,臣多言。” 皇帝的面色寒得渗人,容修也不知为何会惹得龙颜大怒,终归是伴君如伴虎,到了这时,只得磕头告饶。 “朕可没你那个龌龊心思。”皇帝的声音更是冷得渗人。 容修闻后,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俊脸上五指掌印顿现,哆嗦着道:“陛下心系家国天下,日日操劳政事,向来视美色如粪土,连后宫都极少去,是英雄,是圣人。而臣天天沉溺在美人乡里,酒醉金迷,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像臣这样没中用的糊涂 分卷阅读2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虫,莫说是陛下的手指头,连根脚指头都及不上。” 说着,又给了自己几个巴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是像大楚皇帝这般圣明的人,明知是马屁,听后似也觉舒坦,不再同容修计较,淡淡道:“日后说话记得过脑子。” “是是是。”容修看着地,连应三声,后背已冒冷汗。 今日过后,他明白了一事,日后要在皇帝陛下面前提及这对母女,须得慎之又慎。 …… 回府后,盛姮先将盛澜训了一顿,怪责她随意出府,平白惹得自己担忧。盛澜老实认罚,盛姮仍觉不放心,又小声问道:“那个男子可有对你……” 盛姮想着盛澜年岁这般小,有些事,说出来,她未必知晓是什么意思。 犹豫半晌,换了个大约能听懂的词。 “他未对你毛手毛脚吧?” 盛澜摇头道:“他是女儿爹爹,又怎会把女儿如何?” 盛姮斩钉截铁道:“他不是你爹爹,你爹爹素爱白衣,从不穿黑衣。” 听了这话,盛澜才想起,记忆中的爹爹确然几近未穿过黑衣,而望月楼中的男子两回穿的都是黑衣,且是两件式样绣纹不同的黑衣。 盛澜道:“许是爹爹转性了,毕竟爹爹连记忆都丢了。” 盛姮坚持道:“他决计不是你爹爹。” 盛澜比盛姮还固执:“他是,娘为何你不愿承认那就是爹爹?” 半晌后,盛姮走至桌前,打开那个梨木小盒,从盒中拿出那个白玉罐子,摆在桌上,认真道:“因为娘是大人,娘比你活得清醒。” 盛澜的目光落在了白玉罐子上,一种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 “你的爹爹在这里。” 下一瞬,母亲沉痛又淡漠的声音击碎了盛澜这数日来所有期盼和妄念。 “娘,爹爹他当真……”盛澜瞧着白玉罐,眼里霎时冒出泪花。 “三年前,我便将你爹爹尸身烧作了骨灰,藏在这白玉罐子中,一直想让人送回大楚埋了,好叫他能魂归故里,只可惜……” 只可惜她舍不得。 留不住魂魄,留住这躯壳身灰也是好的。 半晌后,盛姮苦笑道:“如今好了,我亲自带着你爹爹来了大楚。过段时日,我会替你爹爹选块风水宝地,让他能入土为安,日后每年,我们也好有个祭拜的地方。” “原来……”两字一出,盛澜已是哽咽难言。 她缓了半晌,道:“原来娘一直记挂着爹爹,我以为娘早已把爹爹忘了。” 这三年来,娘极少提及爹爹,更从未带自己拜祭过爹爹。 宫里面的人都说,她的爹爹是欲谋朝篡位的叛贼,是忤逆君上的反臣,最终葬身火海,不过是罪有应得,甚至还有人说,那把火是娘暗中派人去放的。 盛澜不愿信这些话,可日子一长,心中总会生疑。 盛姮伸手替女儿拭去脸上的泪,轻声道:“我怎会将你爹爹忘了,又怎舍得将他忘了?只是这世间上许多事,提得越多,越叫人难过,不如不提、不念、不想、不思。” 话已至此,女孩再隐忍不住,扑进了盛姮的怀里,哭着道:“娘,爹爹他真不在人世了吗?” “人死岂能复生?” “可那位叔叔……”不觉中,盛澜已改口。 盛姮瞧着白玉罐子,淡淡道:“只是容貌相似罢了。” 此话一落,盛澜哭得更厉害,盛姮说不出安慰话,只能轻抚女儿的秀发。 希望破灭确然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但女儿的前路还长,总要学着慢慢接受。 入夜,房内极是安静,温思齐听闻了今日之事,本想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似乎是不问为好。 温思齐没问,盛姮反倒先开口了。 “思齐,那位容修公子是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容修:你们赶紧离婚,我这边还等着接盘,嘿嘿嘿 温思齐:兄der ,死心吧,你没戏的。 第15章 爵爷 这个问在温思齐的意料之中,但他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丝虚伪的惊异。 分卷阅读3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怎会忽然想问这个?” “那日望月楼外见后,便有些好奇,不曾想今日又得见了。” 盛姮没有隐瞒见容修之事,但却隐去了见到那位玄衣男子的事。 温思齐关切道:“他不曾对你如何吧?” 盛姮轻摇首:“始终以礼相待。” “这便好。” 他坐在地铺上,抬首望着坐在床边的盛姮,安心一笑。 入了温府后,两人皆是如此过夜,盛姮睡床,温思齐睡地铺。入秋后,还打地铺,不免有些寒凉,但温思齐丝毫不以为意。 只要能留住盛姮早已不存的清白,其余的都是小事。 他盼着有一日,盛姮能邀他上床,一道眠。他还有些贪心,盼着这一日能来得早些。 “那位容修容公子,便是我们大楚鼎鼎大名的鹿国公。” “这般年轻?”在盛姮眼中,这楚朝的国公都至少应当是温尚书那般年岁的人。 “老鹿国公去得早,他承爵承得早罢了。” “那他可有官位在身?” 温思齐点头道:“先帝在时,便喜欢他那聪明劲儿。弱冠之年,他便出使西北边的蒙族,孤身一人,深入敌营,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蒙族首领木扎哈退兵,甘愿向我大楚臣服。回朝后,先帝龙颜大悦,亲笔给他题了八个字‘年少英雄,国士之风’。” 听至此,盛姮才忆起,自己曾经似乎听许澈说过这大楚使臣出使蒙族一事。 只是,许澈说这事时,是当笑话讲的,故事里的那位容姓使臣哪有什么国士之风,分明是个油嘴滑舌、诡计多端的小人,全靠坑蒙拐骗,才哄得蒙族首领签下盟约,俯首称臣。 想到许澈绘声绘色讲那段故事的模样,盛姮的嘴角不由上扬。 温思齐见后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接着道:“后来,他在官场沉浮,也立下了不少功绩。皇帝陛下继位后,也很是看重他,如今兼领两职,既是翰林院学士,亦是礼部侍郎。” “能者多劳。” 温思齐轻摇头:“皇恩浩荡罢了。” 忆起许澈,盛姮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又浮现出今日下午那玄衣男子的模样,犹豫良久,她问道:“这鹿国公有何好友?” “他生性潇洒,也重义气,最爱结交朋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三教九流,他都能同其勾肩搭背。加之如今,他圣宠正眷,是皇帝陛下身前的大红人,京城中盼着和他相识相交,更不知几何。哪怕是官场上的那些老一辈的大人物,现如今,见着了他,都要恭敬地尊称一声‘爵爷’。” 说到此,温思齐苦笑道:“连我同他,也可算是酒肉朋友。” 盛姮道:“仅是酒肉朋友?” 温思齐道:“鹿国公虽潇洒重义,但为人委实太过风流,是风月场的常客,出了名的爱拈花惹草,平日里的作风实在太不检点,就连皇帝陛下都因此训斥过他。” 盛姮笑道:“可惜这人屡教不改。” 温思齐无奈摇头,这便是承认的意思。 “难怪你只愿同他当个酒肉朋友,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个痴情专一的人,许多时候,自然不会待见一个风流成性、好色成疾之辈。 温思齐未摇头,也未点头,只是笑,忽又忆起那夜容修看呆盛姮的情景,顿觉心下不悦。 关于容修,他还有一事不曾讲出。 这位风流成性的爵爷,曾抢过一位八品小官家中的夫人。虽说不是强抢,但细思之后,却觉他那举动比强抢还要可怕几分。 容修自一眼相中那位小官的夫人,先是三番五次装作偶遇,碰见的次数一多,那位夫人的春心便有些动摇了。一位年轻潇洒、风流倜傥、位高权重的爵爷自然比一位两袖清风,古板老实的八品小官更有吸引力。 容修见时机成熟,便出言引诱那位夫人想法子同自家相公和离,那位夫人一钓就上钩,未过几日,就发疯般和自家婆婆闹,最终闹到和离收场。 她拿着和离书,不顾周遭唾骂,寻着了容修,容修倒也是个爽快守约之人,不理民间风评,不管市井指摘,第二日便将这位夫人纳入府中,做了第七房姨太 事后,只是苦了那位八品小官,他本就是个老实淳朴的人,以为自己考取功名,当上个官,便能同自家娇妻白头到老,谁料到,刚一做官,娇妻就跟更大的官跑了。 宁肯去做 分卷阅读3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妾,去大宅子里斗,也不愿跟着自己过普通日子。 思及此,温思齐道:“阿姮,日后你应当还会碰见这位爵爷。” 盛姮也早看穿了容修那点心思,如今却故作不解:“这是为何?” 温思齐不好直言,沉吟片刻,叮嘱道:“若是真同他碰上了,便保持距离,莫要同他产生太多瓜葛。” 盛姮坐累了,外衣早除,如今只差一双鞋未脱,她蹬下小鞋,缩进被窝里,轻声应道:“好,我听你的。” 温思齐见她缩进被窝,便才放心,也欲就寝。过了良久,待他听见床中人绵长的呼吸声后,方真安然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又过良久,床上那位装睡的女子睁开了双眼,朝地上瞧去,那位温润俊秀的男子此刻已入了梦乡。 她瞧得越久,便越是怅然。 不住想,倘若温思齐是容修那般多情又薄情男子便好了,若是这样,自己辜负起来,就不会有这般愧疚。她不能再在温府待下去了,多待一日,心头的愧疚之情,便多了一分。 盛姮最怕的便是,愧疚到了最后,便成了将就。 而她不配将就。 她只配走一条前路茫茫的复仇之路。 温思齐年少有为,前途大好,又是出了名的温润如玉,在未嫁至月上前,前来温府说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奈何温夫人眼光太高,将自家这个小儿子视作至宝,那些来说亲的闺秀,通通瞧不上。要不是嫌其不够美貌,要不是嫌其不够贤惠,要不便是嫌其身份太低。加之,温思齐一心报国,也不愿太早成家,这婚事便因此拖了下来。 郭太傅家的二小姐心悦温思齐多年,这位二小姐自幼喜读诗书,性情温婉,算是个才德兼备的闺秀,再来,她和温思齐的身份地位可谓相匹,这二人本该结成一段佳话,只可惜这段佳话被温夫人那眼光给挑没了。 原因无他,温夫人嫌那郭二小姐脸小福薄、眼细无神、清秀有余,美貌不足,言而总之,这郭小姐的容貌称不上她家思齐。 这桩姻缘未成,她同郭夫人的梁子也因此结下,毕竟任谁家的闺女被人嫌弃模样不好看,这当娘的都会气恼万分。 梁子结下后,两人极少有来往,可今日,这郭夫人竟破天荒地登门拜访。 温夫人有些讶异,但仍旧好茶好糕点招待上,好衣好珠钗戴上,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她自然是明了的。 待她听完郭夫人的来意后,更是惊讶万分,万万不曾想到,那太傅家的二小姐情深如许,居然非温思齐不嫁。 自温思齐嫁去月上后,这郭二小姐便茶饭不用,忧思成疾,直至听闻温思齐从月上回来,这相思病才好上一些,面色也红润了不少。郭太傅夫妇极爱这二女儿,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晓得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可温思齐已成婚,这婚还是皇帝陛下所赐,他们夫妇又怎舍得送爱女去温府做妾?于是,又愁上心头。 前两日,郭夫人串门品茶时,听另几位夫人嚼舌根,得知这女王媳妇不是什么善茬,惹得温家夫人很是不满,于是她便知自家女儿盼着的如意郎君怕是有望了。 郭夫人道完自家闺女那一片情深后,便旁敲侧击道:“听闻夫人家的新媳妇脾气不小,连夫人你都难以制服。” 这等丢人事,温夫人怎会承认,假笑道:“她刚来大楚,是有许多礼数要学。” 郭夫人也是假笑盈盈:“她在月上学了二十多年的礼数,亦不知来这大楚,一切从头来过,要学多久。都说万事开头难,可你这位媳妇一入府,便将先夫的儿女一道带了回来。我瞧着,这头便没起好。” 提及府上住着的那三个孽种,温夫人气又上来了,言辞也有些冷:“可惜这是皇帝陛下赐的婚,哪里是这般好离?怕离了这婚,传到月上去,还说是我们温府苛待了他们月上的废王。” “陛下如今极是看重您家公子,眼瞧着这恩宠都要赶上容爵爷了,若您家公子亲自开口求陛下,陛下想来是会允准的。” 这些道理温夫人何尝不明白,可问题是,儿子不愿离,这事,温夫人自然也不会道出,只是品茶微笑。 郭夫人也跟着品了一口,道:“这茶不知比我府上的好上多少。” 温夫人得意道:“这茶是前几日陛下赏给齐儿的,宫中御茶自不一般。” “御茶不一般,可您家公子的这份孝心更是难得。” 温夫人听出郭夫人意有所指,笑着道:“若是郭夫人真喜欢,日后便多来这府上走走 分卷阅读3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 郭夫人放下手中那个茶杯,道:“这个自然,说不准多走走,指不定哪天你我便成亲家了。” 两人又叙了会儿,郭夫人才离去,送走郭夫人后,墨娘小声问道:“夫人,您瞧这……” 温夫人道:“她家闺女虽然模样平平,但好歹也是我们大楚的姑娘,温家与郭家亦算门当户对。最紧要的是,这姑娘对齐儿他不可谓不痴情。” 墨娘迎合道:“这份情意确然难能可贵。” 温夫人的手轻敲茶盖,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个冷笑,道:“这般好的姑娘,若不早日娶进府,委实可惜了。” 墨娘心说,当年不正是您将这位好姑娘亲自拒了的吗?表面上恭顺道:“夫人说的极是。” “去将秋琴唤来,仔细些,别叫那疯妇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府副本完结倒计时ing 第16章 和离 这日盛姮又独自一人在屋中看画,神情认真专注,双目垂泪,浑然不知她看画之景,又落入了暗中窥探的秋琴眼里。 秋琴那日入屋回禀时,匆匆一瞥,瞥到画中人是个男子,又见盛姮眼中饱含深情,便猜到了,这画中男子定是盛姮深爱之人。可盛姮都已嫁给温思齐,竟还敢对画思念旁的男子,这算什么? 这自然算是为妇不忠不贞。 秋琴很快便将此事说与了温夫人听,温夫人听后自是震怒,继续嘱咐秋琴盯着,时机成熟之时,便将那画盗过来,当做盛姮为妇不忠不贞的罪证,拿给温思齐瞧。 试问这天下间有哪个男子会容忍自己的妻子心念他人,还时时对着他人的画像垂泪? 这几日,秋琴一直在寻时机盗画,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这时机便被她给撞上了。 盛姮瞧完画后,又如常将其放回柜中,出了内室,接着便去盯三个孩子的课业了。 常日里紧盯着秋琴的舒芸,今日破天荒地出门为盛姮办事,而东笛在陪三个孩子,秋琴便趁机入了内室,轻手轻脚取出那幅画卷,打开一瞧,画上果真是那个白衣俊朗的男子。 正当她要拿走画时,却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 温思齐今日下值早,脚刚一踏入府门,家丁程二就迎了上来,慌张道:“少爷,大事不好了。” 他心下一紧,道:“莫要急,慢慢说。” “夫人中毒了。” 温思齐大惊道:“夫人好端端地怎会中毒?” 温思齐不曾想到,程二的答案更是让他大怔。 “这毒是少夫人下的。” 他闻后一脸不信,脸上少有的不挂笑,一路疾行到了温夫人的房中。 此刻温夫人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闻听有脚步声响,无力地伸出手,唤着:“齐儿”。墨娘守在床边,一脸忧色,而始作俑者盛姮正冷眼在旁瞧着,脚下是一幅被撕毁的画卷。 画卷上的白衣男子面容已然分辨不清,就跟三年前故国冷宫中那具焦尸一般。 温思齐见自己娘亲已然如此,便瞧向了盛姮,问道:“阿姮,我欲要一个解释。” 盛姮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何为自作孽不可活?” 舒芸在旁神色平静道:“温夫人派人偷走了主子珍重万分的画,还将之撕毁,这算不算是自作孽?” 话音刚落,墨娘就接道:“谁让少夫人身在温府,竟还日日夜夜心念旁的男子,一个嫁了人的女子,竟珍藏着旁的男子的画像,这算什么道理,成什么体统?” 她的声音尖锐,刺得温思齐太阳穴疼。 他不再看墨娘,转而瞧向盛姮,问道:“就因如此,你便向娘下了毒?” 盛姮瞧着地上的那幅画,眸子冷如寒冰道:“何为就因如此?” 温思齐心头一凉,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后悔了,但话出口,如水泼,任何补救都无济于事。 墨娘声音更为尖锐:“这毒妇心思深得很,早已料到夫人知晓此画,欲派秋琴去取,便故意布下局,在画上撒了毒粉,一碰画,毒便入身,除了夫人,连取画的秋琴都中了毒。” 温夫人早没了力气,但仍旧道:“她是存了心要杀我。” 舒芸冷笑道:“倘若夫人不 分卷阅读3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生做贼之心,又怎会入这个局?哼,堂堂大楚的尚书夫人竟成了觊觎自家儿媳东西的鸡鸣狗盗之徒,传出去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闭嘴。”温思齐难得失态打断他人。 一个寄人篱下的婢女居然敢出言辱及他的娘亲,这是君子也无法容忍之事,虽说他的娘是有错在先,可也不该被个婢女指摘。 舒芸见温思齐真动怒了,也不大好再开口,终归她是挺待见这个新姑爷的。 “解药交出来。”他本想唤声“阿姮”,可一想到娘亲还身中剧毒躺在床上,这声“阿姮”便不论如何都叫不出。 “拿出解药不是不可,但我要夫人向我赔不是。” 墨娘斥道:“夫人有何对不住你?你私藏情人之画,为妇不忠不贞,在大楚,这便是大罪过。” 盛姮冷道:“那是先夫。” 墨娘哼道:“既然入了温家门,便该一心一意都在少爷上,哪怕是先夫,也应早早忘了。” “如此说来,夫人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了?” “夫人无错。”墨娘道。 盛姮冷笑出声:“原来在大楚,偷盗亦算无错?既然偷盗无错,那下毒杀人怕也是无错了。” “你……” 温夫人被毒折磨得厉害,颤声道:“墨娘别再说了。今日之事,是我有错,我不该盗你的画。” 温思齐见盛姮闻后无甚反应,提醒道:“娘亲已认错了。” “夫人,你以为自己犯下的错,一句话便可以了结了吗?” “你……还要如何?”温夫人问道。 “我的画被你撕毁,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但思齐既已求情,我只得网开一面。夫人,只要你向我下跪磕头,此事便一笔勾销。” “荒唐!” 开口的不是温夫人,不是墨娘,而是温思齐。 他的目中出现了厉色,对着盛姮道:“你……莫要做的太过。” 盛姮瞧见了温思齐眸中的怒意,微笑道:“我同你相识一年,这是我第一回见你发怒,原来你并非圣人,也只是个凡人。” 温思齐可以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可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很好,这样的你比平日里那个凡事都不怒不恼的谦谦君子可爱多了。”盛姮笑意更深。 不过片刻,温思齐眸中的怒意消散,真诚道:“阿姮,烦请你交出解药,让这场闹剧早些终结,于你于我,皆是好事。” 盛姮不为所动,瞥了一眼床上的温夫人,故意大声道:“夫人,望你快做决断,若再迟了一些,便神仙难救了。方才你请回来的大夫也说了,此毒他无计可解,能救你的只有我。” 话一落,那毒似乎又朝心脉多扩散了几分,温夫人痛呼出声,委实忍不住,欲要起身下跪。 温思齐赶忙至床前,让温夫人好生躺下,道:“娘,跪不得。” 温夫人声音颤抖着:“思齐,娘亲怕死,娘还想替你抱孙子,死不得。” 温思齐不知如何答,只好握紧娘亲的手。 “思齐,看来在你心中,还是孝重于情。”身后盛姮的声音响起。 温思齐回身,道:“在大楚,本就以孝治天下。” “以孝治天下,这很好。” “你究竟想如何?”他问道。 “我想如何,你难道不明白吗?” 话出如海,刹那间,便淹没了场中所有声响,只余一片寂静。 良久之后,温思齐的面上再已无温润之色,正色道:“如你所愿,明日我便上折子,向皇帝陛下请旨和离。” “逆德、无子、多言犯上,七出之条,你已犯三,温府再容不得你,我也再护不住你,和离书一至,便请你带着孩子离开温府。” 盛姮的目光移到了脚边的画上,不忍再看温思齐的面孔。 “好。”她淡笑应下。 温思齐走上前,淡淡道:“如今你可以交出解药了吧?” 盛姮从袖中取出一个上纹飞鸟的银瓶,走至床边,倒出一粒药丸,扶温夫人起了身。温夫人虚弱地微张嘴,盛姮将药丸送入了温夫人的嘴中。 两人挨得极近,药丸咽下后,盛姮在温夫人的耳畔轻声道:“多谢夫人成全。” 听罢,被盛姮身影遮挡着的温夫人 分卷阅读3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面上偷偷露出一笑。 这一笑,是盛姮入温府来见过的最真诚的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真的惨,呜呜呜QAQ 第17章 打算 一个时辰前。 温夫人在房中,等待来者,她原以为墨娘能顺利将秋琴带来,岂料秋琴未至,来的竟是她的“好儿媳”盛姮。 盛姮又是一身鲜艳衣衫,妆容明艳,身后跟着的舒芸,手中捧着一幅画卷。温夫人不必猜也知,那幅画卷应就是她欲秋琴偷来的。 “你来作甚?”温夫人一出声便无好气,亦有些莫名心虚。 “想同夫人好生谈谈。”盛姮平静微笑道。 “你我之间,还有何好谈?” “你我想要的都是一件事,为何不能好生相谈?” 温夫人怔住,道:“何必拐弯抹角,直言便是。” “夫人欲将我赶出温府,那日,我也向温夫人道明了,我欲同思齐和离,奈何这是皇帝陛下赐的婚,无旨和离不得。” 温夫人记得,盛姮那日是说过这话,但她只当这是盛姮的嘲讽之言,哪会把其当真? “夫人,我是真欲离开温府,可惜思齐不愿放手。如今,放眼整个府上,只有您能助我离开。” 温夫人极不满盛姮这些日子的行举,故意不顺她的意思。 “你这媳妇当得好极了,我可舍不得再找个新的。” 盛姮神色不变,道:“听闻今日郭夫人到府上做客,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这郭夫人来温府所为何事?” 温夫人冷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温夫人一想到郭夫人今日向自己提的那事,便觉这盛姮确然是该早日滚出温府,以全自家儿子幸福。到了此刻,她便也不再同盛姮在言语上置气了。 温夫人叹道:“齐儿爱你爱得深得很,死活不放手,我又有何办法?”言谈间,藏着为人母的心酸。 盛姮说的很是诚恳:“在大楚,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思齐自幼读的是圣贤书,情爱再诱人,哪及得上至亲重要?夫人若愿同我携手,化干戈为玉帛,便也可趁此机会,瞧瞧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分量。” 温夫人已然心动,道:“你究竟有何法子,让思齐休了你?” 盛姮接过舒芸递到手中的画,道:“只需委屈夫人同我演一出好戏。” 之后的那场戏,便如温思齐所见。 盛姮先让温夫人服下自己从月上带来的毒丸。她带来的梨木小柜中,除了那幅画卷和亡夫骨灰外,还藏着两个小银瓶,瓶上纹祥云的里面装着的是毒丸,纹飞鸟的里面装的是解药。 这两个小银瓶也是亡夫留给她的遗物,好让她在陷入险地时,多一条自保之道。 至于那幅被撕毁的画卷,自然不是亡夫的真迹,而是盛姮趁着闲暇时,临摹所作,为的便是今日这出好戏。 戏落幕,人也该散场。 温夫人毒解干净,全然无碍后,温思齐也不愿再留在温府,恰好有友人相约,便应约去喝酒了。 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人至心伤时,若连酒都不能喝个几杯,那活在世上,岂非太可怜了? 同桌的友人有容修,容修从温思齐的醉态里瞧出了“情伤”两字,加之这几日里,他也已听闻盛姮同温夫人极为不对盘,便想,这对婆媳大闹一场,岂非是指日可待的事? 瞧温思齐的模样,说不曾为家中婆媳之事烦忧,容修第一个不信。 婆媳之间闹得越僵,那盛姮和离出府之日便越近,到时候,自己看中时机,趁虚而入,何愁美人不到手? 故而这场酒会上,温思齐越喝越伤,容修却越喝越喜。 温思齐出府喝酒后,温府里那对一见面便剑拔弩张的婆媳,竟破天荒地坐下来,和和睦睦地吃了一顿饭。 这回用膳,温夫人还让盛姮将三个孩子带了过来。 温夫人见那三个孩子个个生得极好,便也明白了为何自家爱子会愿意当这几个孩子的便宜父亲。少了对盛姮的偏见,温夫人瞧这几个孩子,自然也顺眼了不少。 这是她和盛姮第一遭同桌用膳,大约亦是最后一遭。 毕竟若无意外,过几日,盛姮便要离开温府了。 倘若这盛姮不是自家的媳妇,温夫 分卷阅读3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人倒还挺愿意同盛姮做个牌友,盛姮那霸道泼辣劲儿,颇有几分自己当年的风范。 用完膳后,温夫人还送了盛姮一盒子珠宝,说是怜惜她孤儿寡母不容易,最后轻拍着盛姮的手,笑道:“盛小姐的容貌是真绝色,哪个男子见了不会动心,日后定能遇到更好的如意郎君。” 盛姮含笑点头:“借夫人吉言。” 女子便是这般奇妙的东西,交恶与交好,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只要利益一致,一切都好说。 回屋歇息前,盛姮问了温夫人最后一个问题。 “冒昧一问,为何夫人对刚入府的我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温夫人想了想,道:“一来自是因你礼数不全,如今想来,这礼数不全应当是你故意做出来的样子。” 盛姮含笑点头,算是默认。 “那么二来呢?” 温夫人犹豫片刻道:“至于这二来嘛,才是最为紧要的。你想想,思齐是头回娶亲,而你却已非完璧,还带着三个孩子,哪个婆家会喜欢?” 盛姮认真听着,又问道:“在大楚,女子贞洁当真有这般紧要吗?” 温夫人不假思索道:“这是自然,不然那些贞节牌坊是如何来的?” 盛姮轻摇头,哪怕她如今真在学着入乡随俗,可有些事也理解不得。 就好比那贞节牌坊。 “从一而终也好,另结良缘也罢,只是选择不一。难道夫君死后从一而终的,便有底气去鄙骂那些另结良缘的?” 温夫人仍旧不假思索道:“这是自然,我见盛小姐对亡灵一往情深,此番与思齐和离,想来也是打定了从一而终的心思。” 盛姮但笑不语。 …… 第二日午后,温思齐便将圣旨请了回来,一入屋,便叫人笔墨伺候,将那纸母亲和妻子皆殷切盼着的和离书写了出来。 墨干书成,他便将和离书亲手送到了盛姮的手上,盛姮笑着接过。 她的一笑,落入温思齐眼中,简直比天下第一刀还要锋利。 温思齐微笑如故:“昨日那场闹剧是你同家母的一场戏吧?” 盛姮笑意凝住,将和离书藏入袖中。 “你不必解释,我一非瞎子,二非傻子,能瞧得出来。恕我直言,那出戏的破绽和疑点委实太多。” 盛姮听话地没有解释,反问道:“既知是戏,为何还要答应?” 温思齐轻叹道:“一个人的妻子和母亲本是势同水火,后却联起手来演一出戏,这化干戈为玉帛的背后,竟是让那人去求取一纸和离书。倘若这人还执迷不悟,固持己见,那未免也太可悲了。” “对不起,思齐。” “不必道歉,你的一声‘对不起’,只会让我发觉自己更为可悲。”盛姮听后无话,温思齐沉吟片刻,接着道:“我明白,你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人,旁人做的事再多,付出的情再深,也再难以走进你的心了。” 盛姮轻声道:“思齐,你是个好男子,你值得更好的女子相配,我活着,除了儿女,心头只剩仇恨二字,自三年前,他去后,我便明白了,什么江山王位,什么破天富贵,什么权势荣华,都不及他重要。今后的一生,我只欲为他一人而活。” 说到此,盛姮的眼中有了泪光。 “你不该跟我说这些,你同我说这些话,委实太过残忍。” 当心爱的女子向自己袒露对他人的情意时,确实是这世上最为残忍的事之一。 “对不起。”盛姮又道了声歉。 温思齐轻摇头道:“自同你回到大楚的那日起,我便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只是不曾想,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阿……” 他想了想,还是改口道:“盛小姐日后有何打算?” 盛姮面色平静,但双手不知何时握紧,指尖刺肉,肉痛连心。 她在下决心。 终于,决心已定。 “我想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喜提好人卡QAQ 第18章 葬夫 温思齐惊诧良久。 盛姮明白,这个念头,莫论是谁听了都觉荒谬无比,一个嫁过两回、还生过孩子的女子竟妄想着能入宫得到君王的宠爱?b 分卷阅读3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但她在浩瀚书卷中看到过希望。 “我读过史书,知晓你们大楚这边人妇入宫并非没有先例,昔年武帝生母王皇后不正是先嫁了平民百姓,生下一女,后复入得宫吗?” 温思齐面上的惊诧消失,变得忧虑。 “阿姮,你还是未能放下仇恨。”盛姮在打什么算盘,他自然明白。 盛姮道:“我说过,余生只愿为他而活。” “可你为何会选这样一条路?” “这是一条最明的路。”盛琓如今已是大权在握,在盛姮看来,这世上怕只有皇帝陛下的权势,才足以制裁杀夫仇人。再者,天子自古薄情,凭借美色去利用一个薄情男子,内疚之感自比去利用一个深情男子少的多 温思齐道:“但这也是一条最艰险的路。” 温思齐是男子,但也知晓后宫是何等险恶阴暗之地,那些红颜佳丽们为了争宠而使出的毒辣手段,就连他们这些外臣闻了,都觉惊寒。 他忧虑道:“阿姮,我可以视你为正妻,同你平等相处,可待你入宫后,后宫佳丽三千,个个年轻美貌,就算你真有手段能夺得圣宠,又真能受得住吗?” “你不是寻常大楚的女子,你曾是月上国的女王,你自幼行的是女尊男卑之道,你当真忍得了屈居于男子之下吗?” 语落,盛姮又真切地感受到了温思齐对自己的用情之深。 到了这时,他忧虑的不是此举的荒谬,而是心系盛姮的尊严。 盛姮平静道:“待我活着离开月上时,我便将过往二十余年的尊严全数抛了个干净,若我真还留有尊严之心,那便该在故国的那片废墟前了断余生。” 温思齐是君子,是个真君子,但这时,他却说了一句君子绝不该说的话。 “我嫉妒他。” 君子不该嫉妒任何人,就算真有嫉妒之人,也不应说出来。 但他真的很嫉妒他。 嫉妒他先遇上了盛姮,嫉妒他先娶了盛姮为妻,更嫉妒他就算不在人世了,都能让盛姮念他一辈子。 但最为嫉妒的是…… “你为了他,连二十多年的尊严都不要了。” 尊严。 曾经的盛姮是最在意尊严的人,君王向来在意脸面和尊严。 但此刻,她却道:“和他相比,尊严这两个字何其可笑,倘若当初我能放下尊严二字,弃了君王身段,同他对坐,坦诚相待,何至于落到了今日的地步?” “那孩子呢?莫非你真指望皇帝陛下能爱屋及乌?” “我想试试。” 温思齐摇头,神情显然在言:这是一件荒谬的事。 “可思齐,你对三个孩子都很好,不是吗?” 温思齐怔住,他能为这个女人爱屋及乌,那皇帝陛下何尝不会? 盛姮对他冷淡如斯,他都能如此死心塌地跟在后面,就算跪着求着,也盼着她能回心转意,能多看自己几眼,倘若盛姮真主动去引诱一个男人,主动去算计一个男人的心,温思齐不敢去想那结果。 毕竟,在他眼中,盛姮只要愿对他嫣然一笑,他便什么都愿意奉上,且无怨无悔。 简直就像是一条狗,跪在地上,拼命地去舔女主人的裙摆,只盼女主人能给予它一丝回应、一点怜惜。 只是到最后,女主人终究会和男主人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而舔狗始终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一声叹息后,二人再无话语。 温思齐如今正得皇帝陛下的看重,倘若盛姮真想入宫,大可请求温思齐帮忙,让他为自己牵线搭桥。凭温思齐对盛姮的痴恋,断是不会拒绝的。 但直至盛姮离开温府,都未提出这个请求。 在她瞧来,这个请求委实太过残忍,但凡盛姮还有一丝良心在,便不愿再多伤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一分。 温思齐确然能办到此事,但也未主动提出,情路已如此坎坷,他不是圣人,还做不到将心爱的女人拱手送出,给自己雪上添霜。 只要还深爱,那定是自私的,若真到了愿拱手让人的一日,那便是醒了、淡了。 皇帝陛下赐予温思齐夫妇的那座府邸,温思齐留给了盛姮,此外,他还自掏腰包,雇了些下人,去那座府上伺候盛姮和孩子们。盛姮如今虽已非温夫人,但皇帝陛下并未夺 分卷阅读3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去她的郡君封号,有此封号在身,她一个女子,在京城里的寡居日子也要好过一些。 和离分居,听起来似乎是天大的事,但真碰上了,也只觉不过如此。三个孩子适应得极快,尤其是盛澜。在温府,她本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如今,有了自己的新居,岂会不开怀? 只不过,那日她瞧着温叔离去的背影时,心中生出了莫名的同情。 有时,连盛澜都觉自己很是自私,既然爹爹已经不在人世了,那她为何不能打从心眼里去祝福娘亲和温叔呢? 她明知该如此,可心头就是做不到。 盛澜终究无法容忍任何男子取代自己爹爹的地位。 待一切安置妥当后,盛姮终于得了空闲去办另一件大事。 梨木小柜中的白玉圆罐该入土为安了 盛姮花了重金,寻来一名京中极有名气的道士,算出了一块风水宝地,又挑了一个宜出殡的日子。 那日,秋风吹得极冷,盛姮一身素服,三个孩子也是白衣。 明明爹爹已经离世三年,可待自己亲眼见着爹爹入土为安时,盛澜和盛演还是止不住痛哭流涕,盛溪见姐姐和哥哥哭成那般,也大哭了起来。 唯有盛姮面色平静,携着孩子平静地向亡夫烧完纸钱后,便立在原地良久,良久无言,只是安静地听着身后孩子们的啜泣声。 又过良久,盛姮吩咐舒芸先将三个孩子带回府上歇着,她想独自在坟前待着。 待周遭只剩风声时,盛姮的泪水才流个不停。亡夫去后,盛姮便成了家中唯一一根顶梁柱,在年幼的孩子们面前,她不能哭,更不能露出软弱一面。 她虽是月上女子,她虽曾经也是个王,但她终究是女子。 既然是女子,哪怕面上再坚硬如刚,也有内里那柔情似水的一面。 盛姮二十余年来,如水的情意都给了墓中人。 盛姮的手抚上了石碑,石碑上是她亲手刻上的字“亡夫许澈之墓”。 她摸着“澈”字,柔声对墓中人道:“他们说,在你们大楚,丈夫逝后,做妻子的须得守寡三年,才可改嫁。这三年来,我虽抗不得圣旨,娶了温家公子,但身与心都为你守着,如此这般,也算不负你我七年夫妻恩情。” 说着,她擦了擦面上的眼泪,有些语塞。 之后的话语,盛姮不愿再道出。 可若亡夫泉下有知,自己之后的行举,定是知晓的。 “如今三年期满,阿澈,原谅我已无法再为你守着。自你走后,我终于遭到了报应,什么都没了,唯一的筹码便只剩下这具身子。我明白,若你泉下有知,定不愿见到我拿自己的身子去讨好旁的男子。” 碑上的寒意再度凉透盛姮的玉手,她深吸一口气。 “但或许唯有如此,我才能寻得时机,替你报仇。或许你并不稀罕我替你报这仇,可只有替你报了仇,我心头才能好过一些。阿澈,再允我任性自私一回,好吗?” 语落后,天地无声,埋在地底便下的那罐骨灰岂会开口应答?这世上又哪里真有魂灵存在? 盛姮说这些,无外乎是说给自己听。 她想求个心安,可话一道出,只剩满腹的悲怆,于是这满腹的悲怆便化为了美目中的泪水,直流难停。 倘若她真能如愿入宫,那今日怕便是今生最后一日来亡夫坟前祭拜,念及此,盛姮忽感后悔。她顿时想掘开坟墓,取出亡夫的骨灰,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亦相随。 但这念头仅是一闪而过,盛姮便清醒了过来。 自己不该如此自私,自私到连入土为安的资格都不留给那人。 紧接着,她所能做的,便是在这无人之地失态而放纵地哭泣,直至力气全失,身心倦惫,娇躯靠在石碑旁,伴着秋风,昏睡了过去。 极远处,一名男子静静地注视着石碑前失态至极的盛姮,始终隐忍着,待他瞧见远处娇躯倒在了石碑前时,便再隐忍不住。 他走上前,将昏睡在地上的盛姮打横抱了起来,动作温柔,一如往初。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他们的每颗糖对我来说都是刀子QAQ 一首《我爱的人》送给小温 第19章 同车 盛姮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重回故国,重遇故人,故国未变,可故人却如一阵青烟,渐行渐远,缥 分卷阅读3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缈难追。她拼命地伸手,欲要去抓住故人的衣角,她不断地哭喊着,祈求故人能停下脚步。 可最终,故人还是远去了,只留下一缕断发在阴冷的宫殿中。 这缕断发便是她与故人的和离书。 盛姮从梦中惊醒过来,发觉自己在一辆华贵、宽敞的马车上,身上盖着貂毛银缎披风,车里雅致小巧的香炉里飘出沉香。这沉香味,是她在故国时,最爱闻的味道。 下一瞬,盛姮惊得差点出声,缘是因这马车上除却她外,竟还坐着一人。 这人自然便是马车的主人。 主人家又是一身玄衣,一双凤目正冷冷地瞧着盛姮。 盛姮顿觉自己尚在梦中,看着眼前这张熟悉不过的面孔,轻呼出声:“阿澈。”随即,她的手便不听使唤地抚上了车中人的面孔。 她终于追上了故人。 但仅是一瞬的触碰,切实的触感,让盛姮清醒了过来。 故人早逝,眼前之人只是相似之人。 盛姮不知该说什么,落下手,低下头,良久后,道:“我怎会到了公子马车上?” 主人淡淡道:“恰至荒郊,见夫人独身一人,昏倒在地。” “多谢公子” 主人不再说话,也未再看盛姮。 车中沉默又生。 盛姮方才明明在墓旁,可如今人却到了马车上,这便意味着是有人把她抱到了此地。现下看来,这抱她上车的人,极有可能便是身旁这位男子。 这些年来,她从未让先夫以外的男子近自己的身,一想到自己的身子被个陌路男子触碰过,脸不禁红了,心下又生担忧,双手不自觉地将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露出一个脑袋,瞧着跟只怕生的小狐狸似的。 可披风本就是这男子的,披风上也尽是男子的气息。 沉香缥缈,车上两人心头各有计较,仍旧沉默着。 良久后,盛姮有些受不住,偷偷抬首,像个小姑娘一般,用余光去打量主人的面容。 一模一样。 这世上当真会有生得全然一人的吗? 盛姮心头一颤,生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 她忽地伸手,不顾车中人冷然的目光,牵住他的左手,便挽起了其衣袖。 五年前,那场春猎上,许澈和盛姮有竹马之情的徐家公子起了冲突。 待盛姮赶至场时,徐家公子已是奄奄一息,一口咬定,许澈疑他与盛姮有私情,故而趁着春猎之机,欲将他处之而后快。 许澈矢口否认,情急之下,话语间难免有几分顶撞盛姮的意思。 那时,不少朝臣宫人都在,盛姮是君王,许澈虽是自己的夫君,但说到底也是臣子。一位君王怎能忍得下臣子的出言不逊,加之徐家公子那时危在旦夕,双目垂泪,极为惹人怜惜。 反观许澈,毫无驯服之意,辩驳不断,直言此伤是徐家公子自己刺进去的,妄图栽赃于他。 一个羸弱温顺,一个霸道强硬,两相一较,盛姮自然更愿信徐家公子所言。 盛姮见许澈仍在嘴硬,言辞还越发冷冽,气急之下,便抽出随身佩剑,指向许澈的胸口,冷声道:“王夫,你莫要以为寡人宠你,便真不敢动你。” 许澈眼中尽是不信,他心爱的女子居然会为了一个外人剑指自己。 “王上宁信一个外人,也不愿信臣。” “正因寡人过往太过惯着你,才让你忘了‘顺服’二字,更忘了如何为人夫,为人臣。” 许澈凝注爱妻,固执问道:“臣只想问王上,今日究竟信不信臣所言?” 盛姮避而不答,许澈便知答案,大怒大悲之下,挺身迎剑,盛姮忽见此变,收剑不及,唯有偏转剑锋。 君王宝剑,自非凡品,锋利无比,顷刻间,便划破了许澈左臂轻甲,留下一道极深极长的剑痕,血流源源。 盛姮大惊下,扔掉手中剑,欲要上前扶住夫君,可一见夫君目中的寒意,便畏得不敢上前,任由夫君的随身侍从展啸上前将之搀扶着。半晌后,她才命人去叫太医,不忍再看许澈,持着她的君王尊严,淡淡道:“你说你清白,那便想法子证给寡人看,证给天下人看。” 数日后,许澈将所有证据摆在了盛姮面前,证得了自己的清白 春猎那日,果真是徐家公子欲谋害许澈在先。待他奸计被许澈识破后,竟破罐 分卷阅读3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破摔,又使出了一招苦肉计,自伤自残,嫁祸许澈,好博盛姮怜惜,也好使他们夫妻离心。 盛姮这才恍然大悟,知晓自己竟冤枉错了人,赶忙拉下脸面,向许澈赔了不是。她本欲严惩那位徐家公子,但见他伤成那样,又念及儿时竹马情分,旨意落到最后,便成了小惩大诫。 此事入了许澈耳中,更增他心中不平。可就算他心中有百般委屈,一见妻子服软,缩进自己怀中,撒娇卖乖,转瞬便将那些怨念抛到了九霄云外。 更何况,在月上,许澈是臣,盛姮是君。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为人臣子又有何理由去怨憎君王的决断呢? 许澈唯有待妻子不在时,一人拿壶小酒,哼着小曲,在月下院中独酌,有些寂寞,亦有些感伤,但所有的感怀委屈都伴着酒,笑着饮入了肚里。 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 三年前的那场悲剧,早在过往的七年中便见端倪。 那七年的时光里,她用她的疑心,不断消磨着他对她的情分,直至最后,他醒了、悟了,断发和离,大步踏出宫殿,存下最后一点体面。 春猎之事未过多久,夫妻两人便重归于好。 只是许澈左臂上的那道剑痕,任凭盛姮寻尽名医妙方也除不去了,每至阴雨时节,还会隐隐生痛。 回想至此,盛姮定睛瞧去,只见主人左臂上光洁无伤,一瞧便知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主。她轻叹一口气,失落地放下了男子的手臂,低声道:“恕我失礼。” 看来当真是巧合罢了。 马车主人抽回手臂,淡淡道:“原来你们月上女子是不懂避男女之嫌的。” 许是沉香醉人,盛姮忍不住还嘴道:“倘若公子懂得避这男女之嫌,又怎会将我……” 想到要说出的那个字,盛姮耳根一红。 但她到底早为人妇,不是什么闺阁少女,脸皮自是厚上不少。 “抱上马车。” 主人轻挑剑眉,道:“看来我这善人是当错了。” 盛姮又想还嘴,道一句“多管闲事”,可四字到嘴边,却吐不出。 十年前,她初遇许澈时,还是个娇蛮任性的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到了异国,也是得理不饶人。 偏巧许澈性子冷傲,嘴巴更是毒辣,见面便怼得盛姮屡屡语塞,气急败坏又不知该如何宣泄,只能嘴巴鼓气,冷哼不停。 每每见盛姮鼓气冷哼,许澈的面色便会和缓一些,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再后来,欢喜冤家终成眷属,就像市面上最俗套的话本子里写的那般。 十年已过,人事两非,盛姮早不是当年那个刁蛮公主,而身旁的男子也仅仅是个陌路人。 又是沉默。 盛姮脸上没了笑意,平静问道:“与公子见了两面,还不知公子是何人,今日公子好心出手,他日我也该送些礼到贵府上。” 主人不答,盛姮更是好奇。 “公子不便告知吗?” “萧展。” 语落后,马车正好停下,不觉中,竟已到了盛姮的府邸前。 “夫人请。” 主人下了逐客令,盛姮自是能会意,将披风留在了车上,告辞后,便提裙下车。 驾车的车夫一身黑衣劲装,头戴斗笠,垂首执鞭,面容隐在了帽檐下。盛姮与之擦身,行了几步后,忽觉此人莫名熟悉。 回身再看时,车夫已驾着马车行远,扬起滚滚烟尘,迷了盛姮的心绪。 车上,主人拿起留在座椅上的披风,瞧了许久,鼻子轻吸,入鼻的不只是车上沉香,还有女子留下的淡淡体香。 前者浓烈但易散,后者淡雅却久存。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改名为了《前夫登基之后》,封面和文案也会换,希望不要因此被小天使们误删了QAQ 顺便继续卖萌求收,嘤嘤嘤 小剧场 盛姮:为什么他一出场,就要开始爆我的黑历史,呜呜呜QAQ 许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盛姮:暴风哭泣QAQ 许澈:(摸头杀)好了,别哭了 第20章 勾引 萧展 自那日男子将盛姮送回府上后,这个名字便如同魔咒时时刻刻缠在盛姮心上,至于那张冷淡的面孔更是夜夜入梦。 分卷阅读4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姮回府后,头件事便是让舒芸去打听萧展是何人,第二日,舒芸便有了消息。 果不出盛姮所料,这位和容修称兄道弟的萧展来头确然不小。 这萧展乃是永宁侯府家的嫡长公子,现领的是左金吾卫大将军,他儿时便是太子伴读,故而同当朝天子的情分极不一般,如今御前,除却鹿国公容修外,最得宠的便数他了。 待她听闻这萧展现下是皇帝陛下身前的红人时,竟有些莫名欣喜,这种欣喜就好似做妻子的,听闻自家夫君得到了主上重用,前程可期一般。 欣喜未留存多久,盛姮便清醒了过来。 她和萧展仅是萍水相逢,萧展不过是貌似她亡夫罢了,且自己早已下了决心,欲将身子献给大楚天子,此刻任何旁思杂念都会影响到自己复仇的大计,任何悸动和妄想都是对亡夫的不忠。 在盛姮看来,夫君逝后,女子另结良缘,爱上他人,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盛姮不允许自己如此,因为她欠他太多。 她不配在他离世后,还另结良缘,快活地留在这世间。 想通这些事后,盛姮长舒了一口气,静坐桌前,桌上摆着张纸,纸上写着数人的名字,处在最正中的是两个字。 不是萧展。 而是容修。 盛姮用笔,将“容修”两个字圈了起来,面上露出微笑。 …… 盛姮同温思齐和离后,最欢喜的不是温夫人,亦不是郭太傅家的二小姐,而是鹿国公容修。 打望月楼一见,容修便为盛姮神魂颠倒。 他向来自诩风流、万花丛中过,活了三十余载,委实是第一回碰见盛姮这样的大美人,就连宫中那位最得圣宠的贵妃娘娘也及不上。 念及贵妃娘娘,容修这便恍悟。 难怪那日会觉盛姮容貌有些面熟,原来她同宫中的贵妃娘娘生得有六七分相似,只是贵妃年岁小许多,纵使盛装艳抹,也始终像个姑娘,哪及得上盛姮久为人妇的妩媚风韵? 年轻的男子才爱清纯姑娘,但凡是有些年岁和阅历的男子,爱的都是风情万种的人妇。 都说月上多美人,王室中的公主更是个个媚骨天成,容修还听闻盛姮的妹妹盛琓也是个娇俏美人。有时到了深夜,容修便不住畅想,倘若这对姐妹花能夜夜一道伺候自己,便是将龙椅拿来换,他也是决计不给的。 每念至此,容修便觉心潮澎湃,可低头一看,床上女子熟悉的面容,顿觉索然无味。 府上的八位妻妾,他早就看腻、看够了,正想着新纳一位入府,换换口味。 而从天而降的盛姮,便成了他发誓要得到的猎物。 好似天公作美,盛姮得旨和离后,容修还未出手,便先收到了盛姮派人送来的信。信到手时,似还留有美人体香,容修闻了许久,才舍得从鼻前拿开,将信拆开来看。 小字娟秀,造句清雅,并无什么暧昧放浪之言,仅是礼貌地向容修表达感激之情,感激灯会那日他将盛澜平安地送回自己手上。 神女无心,襄王有梦。 信上本没藏着什么心思,可落在容修眼里,这封信上处处皆是暗示,字字都在挑逗。若是到了这时,他还不出击,那便是真不懂老天爷的苦心了。 打定主意后,容修择了一个好日子,带上一车礼物,到了盛姮的府上。盛姮好似早知容修要来,华妆相迎,玉颈素手,看得容修心不知比平日里跳快了多少,恨不得当场一亲芳泽,今夜便干柴烈火,把这生米煮成熟饭。 但容修到底是情场老江湖,摇着折扇,风度自持,不露急色,瞧着依旧是深闺少女心目中的倜傥公子。 盛姮将容修请进大堂,唤舒芸泡来好茶,茶上后,又亲自为容修斟茶奉上,嫣然笑着,说起了客套话:“像爵爷这般的大忙人,竟会屈尊至此,还带来如此厚礼,妾身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容修道:“盛夫人如今虽已非我弟媳,但就凭夫人那日在望月楼前说的几句话,我便知,自个儿与夫人是投缘的。且那些个东西,算得了什么厚礼,还望夫人莫要嫌我寒酸才是。” 盛姮轻掩嘴,眸中生出魅色,道:“爵爷人生得俊俏,嘴巴又甜,人还阔绰大方,这般的男子,谁见了都投缘。” 容修闻后心头更是大乐。 前两回见盛姮,盛姮好似都有些自持身份,脸色多是平静淡漠,可今日,就跟变了个人一般,嘴甜不说,眉眼间全是媚意,这不正 分卷阅读4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是逼着他把持不住吗? 容修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手开始悄然向前,欲要将那玉手摸上一摸,盛姮瞧见,故意装作渴了,拿起桌上的茶杯,让容修那双贼手扑了个空。 容修倒不恼,明白这欲拒还迎才更添兴致,桃花眼一转,换了个话头。 “也不知夫人独居可还住得惯?” “惯还是惯,只是日子一久,难免有些寂寞。” 盛姮的声音又娇又柔,“寂寞”两字一出,惹得容修更是心痒难耐。 他长叹道:“温贤弟在官场上诚然是个好官,可要论当丈夫,他委实还是差了许多。能娶到夫人这样的娇妻,本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他竟如此不懂珍惜。” 一听容修提及温思齐,盛姮就跟被勾起伤心事一般,泪光闪烁,道:“是我福薄,怪不得他。” 这世上哪还有比美人垂泪更美的画卷? 盛姮轻轻拭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若说容修还剩一点儿理智,可见这美人泪一落,便彻底沦陷,痴痴说不出话。 “莫提这个了,提多了,又叫爵爷看笑话。” 容修这才回神,脸上露笑,陪着盛姮转言旁事,谈天说地。 这容修虽然作风不端,但真才实学还是有的,天文地理、经学道论,皆是信手拈来,盛姮的学识,放在大楚,自也是个大才女。两人腹中都有墨水,相谈起来,可谓投缘甚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容修府上来了个小厮传话,说是皇帝陛下召他入宫下棋。 美色当前,若是旁人便也罢了,大可置之不理,但奈何是皇帝陛下的圣旨,容修还舍不得项上这颗聪明脑袋,唯有憾然起身,不舍道:“改日有空当,我再来府上,向夫人讨口茶喝。” 盛姮起身还礼:“不胜荣光,妾身随时恭候爵爷大驾。” 容修道:“夫人这一口一个‘爵爷’,着实太过见外,若夫人不嫌,不如唤一声‘容大哥’,听着情分近些。” 盛姮听得这言,欢喜得很,连忙甜声道:“容大哥。” 容修心满意足,知晓日后的事好办了,便安心奉旨入了宫。 盛姮出门相送,瞥见门外有个小身影,先是装作未瞧见,待送容修出府后,才将盛澜出书房里揪了出来。 她本欲斥责盛澜不好生待在房中学诗书,跑来偷听,可一见闺女眼圈有些红,斥责之言便不好出口了。 “娘,我不喜欢这个叔叔,他不像是个好人,你莫要同他来往。”盛澜拉着自家娘亲的衣角,可怜巴巴。 盛姮道:“娘自有娘的打算。” 盛澜低头小声道:“温叔和娘成亲一年了,娘都从未曾对他这么亲热过。” 盛姮斥道:“你年岁这么小,懂什么?” 盛澜抬起头,道:“澜儿什么都懂,舒芸说,这个叔叔是个厉害人物,比温叔还要厉害。娘,你离开温府,是不是为了另攀高枝?” 被女儿说中心事,盛姮的面色生了变化,淡淡道:“娘是为了你们好。” 盛澜道:“爹爹常说,名利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娘,澜儿不稀罕什么富贵身份,只想同亲人们平平安安地在一遭。若爹爹见了你如此,定也不会欢喜的。” 盛姮道:“你爹爹是大人,比你明白事理,他会理解的。” 盛澜的脾气和许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旦认定,便又倔又霸道。 “澜儿不喜欢这样的娘亲,爹爹更不会喜欢。说完,盛澜一跺脚,便回了书房,留给盛姮一个背影。 其实,盛澜的性子又何尝不像自己,认定了的事,不论何人劝阻,都不会生退意。 “澜儿,娘对不住你。”盛姮轻声道。 若盛姮真入了宫,恐怕这群孩子会更为受不住,那日她对温思齐说,她有法子能让皇帝陛下爱屋及乌,那不过是她强装胸有成竹,好让温思齐免去担忧罢了。 对于此事,她心中压根没什么底。 盛姮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大楚天子知之不多,所知晓的,也是大楚百姓人尽皆知的。 这位天子的故事,在盛姮瞧来,也可算是传奇了。 天子今年刚至而立,比她的夫君许澈长了两岁,是先帝膝下唯一一个儿子,尚是幼童之时,就被封了太子。 太子出生便被批‘至贵之相’,自幼聪睿卓绝,博闻广览,骑射击剑,无一不通,是朝臣百姓们皆看好的下一位盛世明君。 分卷阅读4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直至太子及冠那年,因与先帝政见不合,一怒之下,竟离了朝堂,自贬庶人,沉浮民间。 这期间,先帝年年书信属文,望求爱子能回朝,以承大统,奈何太子执着布衣潇洒,荷锄带月,随行所带唯有儿时伴读萧展一人。 三年前,先帝病重,怕不久于世,太子到底是重孝之人,得此讯后,这便回朝。先帝的病前前后后拖了一年,究竟药石无灵,龙驭宾天。 此后,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天下归心。 更让盛姮心头无底的是,这皇帝陛下和容修性情截然不同。 容修是多情浪子,一见美色,便走不开步子,这样的男子,极易便拜倒在盛姮的石榴裙下,好为她所用。 可皇帝陛下是忙于朝政的明君,是个无心后宫的清心寡欲之辈,登基两年,尚未立后,就连宫中的几个妃嫔,都是在太后和朝臣们的久劝之下,勉强纳入宫中的。 这样一个清奇男子,盛姮真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只知,第一件事是面君。若是皇帝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后面的事又从何谈起? 天子远在深宫,她一个小国废王、从四品的郡君,未得传召,哪有资格面圣?由是这般,她便打定了主意,先从天子近臣容修处下手。 许是亡夫在天之灵护佑,面君之机竟比她所料想的兴许要早上一些。 容修走后第二日,盛姮便收到了宫中人送来的帖子。 贵妃娘娘邀她三日后入宫赏菊。 作者有话要说: 盛姮:举报许澈改小年纪,欺骗我的少女心QAQ 再一次打滚卖萌,希望还没有收藏的小天使,能点个收藏,呜呜呜QAQ 第21章 贵妃 容修入宫后,心头装着的全是盛姮的模样,一会儿忆她嫣然一笑的样子,一会儿又忆她垂泪忧愁的样子,和皇帝陛下对弈时,都心不在焉的,屡屡走错。 他本来棋艺就平平,皇帝陛下找他陪棋,也是瞧着他好话多,乐子足,倒并非真想与他对弈。 容修今日棋下得烂便罢了,话也少了,一局棋了,便告饶道:“陛下棋艺日渐精湛,臣这第一把就被杀得落花流水。” 皇帝捧过御前太监刘安福递来的茶,揭杯轻啜,道:“朕瞧你这心思没在伴驾上。” 容修惶恐道:“臣哪敢?臣对陛下的忠心简直如日月昭昭,又如滔滔江水奔流不绝。” 皇帝将茶杯放下,碰桌生声,淡淡道:“听闻你刚从盛府出来,方才入得宫。” 容修不敢欺君,唯有点头称是。 “那朕便明白了,你这魂是被盛府那女主人勾去了。” 容修听皇帝声音淡漠,却又见龙颜带笑,便有些懵了,也不知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他想了想,反正自己和盛姮的事久了也藏不住,便索性点头,道:“陛下常爱拿臣过往夺人妻的事打趣臣,但这回,臣可没有夺人所好。这盛府的女主人已跟温少卿断了瓜葛,他们的和离书还是陛下圣旨允了的。” 这便算是认了他对盛姮的心思。 皇帝的眸中闪过一瞬寒意,复又笑道:“温卿前脚刚走,你后脚便上,若让他知晓了,你们这兄弟恐怕是没得做了。” “温少卿不懂珍惜,哪怪得了旁人?陛下懂臣的,臣从来都是个痴情之人,若真能得此绝色,臣必将好好怜之爱之。” “你要是个痴情之人,那朕瞧着,这世上怕就没有薄情郎了。” 容修举手发誓:“陛下有所不知,臣对家中妻妾,向来是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个个都是臣心尖肉。” “那这盛府女主人?” “自然是心尖尖上的肉。” 皇帝笑斥道:“刚说一视同仁,这便就来了一个心尖尖上的。” 容修笑得谄媚:“臣这么说不也是为了博陛下一笑。” 皇帝又端起茶杯,目光落在浮茶上,漫不经心问道:“你这襄王有梦,那神女可有心?” 容修想起方才那场相谈,眸中生出柔情,自信万分。 “那自然是有的。臣在这情爱一事上,名声虽不大好,但多年来,还未曾做出过强人所难的事,臣娶回府上的女子,无不是心甘情愿,同臣两情相悦的。” 语末的四个字落入皇帝耳里,惹得他目中寒光又现。 “甚好。”半 分卷阅读4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晌后,皇帝恢复如常。 容修大喜道:“陛下这是准了臣这段良缘?” 皇帝道:“你的这些个破事,还要劳烦朕亲自允准?” “臣不敢,只是若能得天子金口相祝,那臣这福缘便是胜造七级浮屠了。” 皇帝淡淡道:“朕没想到,这位月上女王放着温卿那般痴情男儿不爱,偏偏瞧中了你这个多情浪子。” 容修更为得意:“陛下有所不知,常言道,痴情到头终成一场空,倒是像臣这样及时行乐的,往往活得自在开怀。” “好了,今日你心思不在棋盘上,去吧。” 容修喜滋滋地跪安,待他走后,皇帝的面色变得很是难看,静静地瞧着棋盘,好似回想起了久远之事,又好似脑中空空如也。 良久后,他拂袖一挥,满盘棋子落在地上,宫人们惶恐跪下,不知天子之怒从何而来,刘安福伺候的日子久,胆子大,蹲下身子,去拾棋子,却被皇帝厉声止住。 “都退下。”随后,天子的声音听着有些无力。 宫人们出殿后,皇帝亲自躬下身子,耐心拾起地上的棋子。 方才的天子之怒从何而来,连他自身都辨不分明。 …… 陛下未立后,太后在宫外礼佛,现如今,后宫中的大小事务都是交由贵妃娘娘掌管。 深秋之际,宫中的秋菊开得极好,贵妃娘娘见此,心念一动,便择吉日,邀京中有头有面的年轻贵妇小姐们入宫,共赏秋菊。 本来按盛姮那从四品郡君的位分,是不应在受邀之列的。 但自打盛姮入京后,早便成了京中贵妇人们的饭后谈资,那些深闺中的闲女子无不对这位月上的前女王抱有极大兴趣,连宫中的贵妃娘娘都不能免俗。 都说文人自古相轻,实则美人之间也是同个道理。美人闻美人,心中总是好奇,都欲要去看一看,较一较。究竟是自个美,还是那人要秀上几分。 贵妃娘娘姓萧,是永宁侯府的三小姐,也正是萧展的妹妹。她虽是庶女出身,但在未入宫前,便已是芳名满京的美人了。一入宫,果得圣宠眷顾,在一众妃嫔里脱颖而出,被封贵妃,成了宫中第一人。 皇帝陛下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视后宫如无物,唯有对她,有些不同。若论容貌,后宫中有比她颜色更丽的,若论伺候人的技巧,她也谈不上是个中高手。 可皇帝陛下偏偏就是眷顾自己。 近日来,萧贵妃总觉皇帝陛下心情不佳,话语少了许多,她本以为陛下心情不佳,未必会允准自己办这赏菊宴,可待她将拟邀的名单呈上去后,皇帝陛下便准了。 盛姮的名字自然在那份单子上。 …… 赏菊那日,秋高气爽,无雨无风,是个好天气。盛姮选了身不算太艳的衣裳,又将盛澜唤了过来,让女儿替自己选钗子,盛澜极不情愿地放下书,挑了一根极素朴的钗子递给盛姮。 近来,容修几近日日午后都要来盛姮处,容修每来一回,盛澜便越发不高兴。这几日,她早从奴婢们的口中得知了这容修是个怎样的风流浪子。 盛姮知晓女儿的心思,既安慰不得,也决计不会告知她真相。 在离开月上时,盛姮便已打定主意,复仇一事,独身足以,无须将仇怨告之晚辈,徒增后生烦恼。 她不愿自己的儿女们陷入仇恨的泥潭之中,只盼着他们能早早忘却逝去之人,少些伤悲,快快活活地长大。 走前,盛姮难得耐心柔声嘱咐:“娘不在时,你要好生照看弟弟们,做好这长姐。” 盛姮只说要出趟门,并未告知盛澜自己此行是入宫。 盛澜想到,这几日盛姮和容修极是亲近,便以为她是要去赴容修的约,于是极为不悦道:“澜儿明白,有澜儿照顾弟弟们,娘亲便好去同那位容公子逍遥快活了。” 盛姮哪里听得了这般阴阳怪气的话,斥道:“盛澜,你这是何胡话?” “澜儿不过实话实说。” 盛姮也不欲再解释,毕竟,说不准不久后,盛澜他们便要面临娘亲入宫之事。 她淡淡道:“长辈的事,由不得你指手画脚,回屋念书。” 盛澜赌气道:“澜儿早看明白了,爹爹那般爱娘,可娘对爹爹,不过尔尔罢了。” 女儿的无心之言,犹如黄蜂尾后针,扎入她的心间。 “难道你爹爹死了,娘就活该 分卷阅读4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为他守一辈子寡,到头来只得一块贞节牌坊?你是月上长大的女子,脑子里哪来的这些大楚糟粕?” 盛姮话说狠了,胆大如盛澜,听后心头也有些害怕,但念及爹爹,便壮着胆子,接着道:“澜儿只是不明白,娘亲放着温叔不要,偏要一个坏男人,澜儿替温叔不平,更替爹爹不平。” “舒芸,带小姐回屋念书。”盛姮语调更冷,不欲再跟爱女胡搅蛮缠。 盛澜还欲再辩,却被舒芸拉回了房里,眼中尽是不解和不平。 …… 一入宫闱,盛姮的举止便小心了许多,老实听从宫人安排,一路向前,不曾四处张望,更不曾贪恋大楚皇宫里的富贵繁盛景象。 赏菊宴尚未正式开始,盛姮先是被迎进了后宫中一个堂皇的大殿里,随后便是同场中已到之人见礼寒暄,紧接着,才安然入座,静候旁人。 盛姮落座后,虽无人主动同其搭话,可众人的目光皆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而她也抬首,面含浅笑,礼貌地打量着场中人物。 妃嫔命妇闺秀共聚一堂,那自是锦衣华裳,宝饰珠钗,秀颜丽色,各有千秋。 盛姮在月上时,虽有华衣宝物,但与大楚后宫中的妃嫔们相较,她过往穿戴的身外华物,便不值一提了。 皇帝陛下已至而立,但因一直未娶妻纳妾的缘故,大半年前才入宫的贵妃娘娘如今还是个未满双十的姑娘。 萧贵妃怕来的人年岁一大,便话不投机,故而,此番邀的都是年岁相近的闺秀命妇,有些还是她待字闺中时的密友。盛姮看了一圈,忽觉自己的年岁应是这里面最大的,不禁有些叹然。 人陆续来齐,到了最后,只空下一个主位。 盛姮怕失了礼数,到得极早,等到如今,便有些倦了,正当她想掩嘴轻轻打个哈欠时,便听宫人唱喏“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起身行礼,只见宫人们簇拥着一位红色宫装、金钗衬发的年轻美人。 盛姮先是低头,行完礼后,便有些好奇地朝贵妃瞧了过去。她是女子,在美貌上,自也有攀比之心,想看看这位最得圣宠的贵妃是何模样。 她目光轻扫,不曾料到萧贵妃的目光也正落在了自个儿的脸上。 目光相接,久久未离。 待萧贵妃第一眼瞧见盛姮时,便惊住了。 这种惊讶不是因盛姮的倾世美貌,也不是因盛姮的容貌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 而是因一幅画。 作者有话要说: 容修: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要凉 温思齐:我感觉你的感觉没错,兄der 第22章 又遇 萧贵妃还记得那日,她捧了一碗亲手做的莲子羹,入御书房伺候。 她欲给皇帝陛下一个惊喜,便未让人通传,悄声近前,见皇帝陛下正当在凝目观赏桌案上的画,入迷得很。她好奇地瞥了一眼,见画上女子容貌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可却比自己的容貌精致艳美许多。 红衣盛装,当真是浅笑芳华,丽胜牡丹。 “陛下。”她轻唤一声,皇帝闻知,忙将桌案上的画卷裹起来,神色难得慌张,好似有天大的秘密被人知晓了。 不过半晌,皇帝神色重归镇定,看向贵妃,冷然问道:“你方才可曾见到了什么?” 萧贵妃是个聪明人,垂首道:“臣妾什么都未瞧见。” 随后,皇帝陛下便唤来了刘福安,让他领着殿外值守的几个内侍自个儿去领罚。 缘由是,贵妃进来,竟不通传。 皇帝陛下那日的反常让萧贵妃很是疑惑,但很快,此事便被其淡忘了。至于那画上佳人,她也并不以为意,心想,画中人比现世中人美,本就是常事。那幅画兴许只是皇帝陛下兴起之时,将自己美饰一番后的产物。 时隔多日,画上女子的容貌,萧贵妃仍记得极为清楚,那般美貌的女子让人一见便很难忘却。 但她不信,这世上真有画中那般美艳的女子。 直至今日,她见到了盛姮,旧事全然涌上脑海中,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忧心,但她很快便斩断了思绪,挺胸朝前,入坐主位。盛姮也早早移开目光,垂首瞧地。 萧贵妃容貌神似她,但并不如她。 盛姮得出此点后,心下却无半分欣喜。 同时,她也想通了些事,萧展那日出手相救,许是见自 分卷阅读4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己生得同他妹妹有几分相似,故而生了怜惜之情。那日她为救盛澜,莽撞闯入,失礼泼茶,萧展却未多加责怪,大约也是因这个缘由。 在殿内品完菊花酒,一番闲话家常后,萧贵妃便携场中诸位,前去御花园,观赏秋菊。皇家种的花,自是上上之品,黄白万龄菊、浅粉桃仙菊、圆绽金玲菊、若雪喜容菊,尽在其间,品种繁多,列行有变,直看得人目不暇接,啧啧称奇。 贵妃为这赏菊宴,还专程叫人堆了一个九花塔,九种珍贵菊花,颜色烂漫,百盆相积,堆结成厦,环绕不留间,远远望去就跟一座五彩小山,极是好看,悦人心魂。 诸女见后,赞叹不已,将萧贵妃这位女主人奉承得极为欢喜。 盛姮自幼便不爱花,可瞧见今日之景,心下也不禁起了佩服之意,她佩服的自然不是萧贵妃。 这宴虽是她办的,但摆放打理这些菊花的自然是大楚后宫里的内侍宫女们。 大国气象果不一般,财力人力,缺一不可。与之相比,盛姮那宫中之景,说委婉些,叫寒酸简朴,说难听些,便是蛮夷之地了。 待主客同赏得差不离后,萧贵妃便恩赐来客们在御花园内四处走看,观赏旁的景致。得此恩赐,妃嫔贵妇闺秀们便各寻熟人,相约同行,游玩指点,低言浅笑,萧贵妃旁更是拥满了来客。 试问谁不想讨好这位圣宠正眷的贵妃娘娘?就连爵爷见了贵妃,都要奴颜屈膝地哄着。 盛姮一个异国女子,哪来相熟之人,落单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也正好遂了她的意,若她真被人缠上了,反倒有些难办了。 既然她今日得幸入宫,那这宫便不能白入。 这几日,她每每同容修相谈,都有所获,从那张极易漏风的嘴巴里,旁敲侧击出了皇帝陛下许多人所不知的私密事儿。 好比皇帝陛下闲暇时,爱写诗对弈,消磨时光。午后若政务不忙,皇帝陛下便爱传召外臣入宫,同他对弈几局。倘若赶上天光正好,皇帝陛下便会在御花园西南角落的知秋亭内,享清风,品茗茶,博弈子。 盛姮望天,只见朗日未被秋云盖,是个好天光,她心中更添期望,便独身往西南角走。 一路秋花玉树、雅亭池碧,都乱不了她的眼。 她一心所向,唯知秋亭尔。 不多时,快至御花园尽头,果见有黄琉璃瓦下挂一匾额,上书金色三字“知秋亭”,亭中真有一人,正背对盛姮坐着。 亭内亭外,皆无宫人侍奉,但盛姮不是傻子,又怎会猜不到亭中人的身份? 试问还有哪个男子敢闲适地坐在御园小亭里? 至于为何周遭无宫人,想来是皇帝陛下嫌闲人繁杂,扰了心绪,故而便遣退了。 盛姮心头大喜,她本欲撞撞运气,并未报太大期望,不料亡夫庇佑,还真叫她有幸得见龙颜。她略理云鬓,面上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轻吸一口气,鼓足胆子,莲步慢移,朝亭中走去。 在入宫的轿上,盛姮便做过计较,倘若真叫她得遇天子,该如何以对。她想过在赏菊宴上,逢天子驾临,也曾想过,如今这景,在知秋亭中假作与天子偶遇,只是不曾想,此刻天子身边无侍奉拦阻的人。 此乃天赐良机,如此这般,盛姮心头便有了个更妙的主意。 盛姮是当过君王的人,知晓这高处不胜寒的滋味,身边的人待她大都是敬之、畏之,碍于君王身份,她极少能寻到交心的人。 皇帝陛下握着的疆域比她广,手下的臣民比她多,这孤寂之感,自然也比她更盛。 处在高位的人寂寞久了,便会想找个不畏其权势,能同他悠然对坐,不卑不亢,说些真话的人。 而如今,盛姮便欲成为这样一位女子,走入皇帝陛下的心间。 她要先假作不知皇帝陛下的身份,把他当做寻常臣子、皇亲国戚,亦或只是个小小的宫中侍卫。皇帝陛下身边满是敬他、畏他的人,忽然来了个不知其身份的美貌女子,必然会感新奇万分。 主意打定,盛姮已至男子身旁,待她瞧清男子的脸时,方才脑子里的一切宛如云散,没了踪迹,不禁有些失望。 半晌后,她掩去了面上的失落之色,瞧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道:“萧将军。” 萧展今日仍旧是一身玄衣常服,光锦华缎,银纹绣鹰,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斟酌玩弄,闻声抬首,凤目犀利,含着冷意,好似在责怪盛姮的闯入,坏了他破局的思绪。 那日,他只说了名,但今日,盛姮便叫出了萧展的官位。b 分卷阅读4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看来夫人已将我的底细摸清了。”他淡淡道。 盛姮微笑道:“若不摸清将军的底细,日后又怎好登门拜访,以谢将军那日出手将我从荒郊野外捡回了府上?” 萧展抬手,邀盛姮落座,接着便继续低头看棋局,盛姮却之不恭,笑着坐下。 她未见到皇帝陛下,本是大失所望,但念及这位貌似亡夫的萧大将军是皇帝陛下看重的臣子,自然也要以礼相待。 盛姮知晓,这萧展和容修一般,时常入宫伴驾。她又看了眼面前玉石棋盘上的残局,便更为笃定心中猜测,自作聪明道:“看来萧将军方才正当在同皇帝陛下对弈,奈何陛下政务缠身,故而先行一步,留将军在此静候圣驾归来。” 萧展闻后心头哂笑。 三年过去了,盛姮这自作聪明的老毛病还是未改掉。 盛姮一个丢了王位的人,定然称不上是个明君,但也绝非蠢钝之辈。 反之,盛姮的心思有时很是缜密,只可惜,她生性多疑,常爱自作聪明,一件简单的事,总要往复杂处想,猜忌过多,到了最后,便弄巧成拙,下场凄凉。 盛姮坐下,一时无话,便仔细往棋盘上看,只见盘上黑白厮杀极为惨烈,各不相让,早陷僵局,胜负委实难测。 月上国不兴下棋,盛姮的棋还是许澈教的。盛姮学棋之时,心思并不在棋盘上,而在教棋之人身上,学棋是假,想借机同夫君打情骂俏是真。 有时,许澈见爱妻落子如此不走心,便会拿棋子,轻敲她的脑袋。 一被敲脑袋,盛姮才会收了龌龊心思,不再黏着许澈,认真落子。 教棋之人,早已不在,所幸浅薄的棋艺尚存。 看了一会儿,盛姮问道:“不知执黑子的是将军,还是皇帝陛下?” 问罢,盛姮抬眼,才发现萧展手持黑子,顿觉有些尴尬。 方才那个问题委实太蠢了。 她想说些什么,挽回脸面,对面的萧展却先发声了。 “听闻夫人近来同鹿国公来往密切。” 作者有话要说: 许澈:蠢(敲脑袋) 盛姮:QAQ 第23章 提醒 盛姮有些不解,容修私下分明只到过自己府上两三回,为何到了萧展口中,便成了来往密切。且在盛姮的敲打下,容修后来几回到府,都极为低调,并不张扬,连府上一些下人都不知。 那这萧展又是如何知晓的? 盛姮略感古怪,面上浅笑道:“将军误会,我与容爵爷实乃投缘之际的君子之交。” 萧展道:“夫人如此颜色,怕是君子见了也会变小人,更遑论我们大楚的这位爵爷是出了名的欢场客。” 盛姮从萧展话中听出了提醒之意,故作含羞:“将军谬赞。” “只盼夫人当心,莫入狼口。”萧展提醒得更为了当,随即,放下手中把玩许久的黑子。 盛姮一入亭,他早没了破局的心思。 萧展顿了顿,又道:“但倘若夫人真有情意,便当我多言了。” 萧展的容貌和声音同亡夫当真无二,盛姮忽觉此话不是萧展所说,而是亡夫所言。 恍惚间,她似从萧展的眉宇间瞧见了些许感伤。 不论盛姮是否真对容修有情意,她都无须向萧展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解释,可不知为何,盛姮心头却极不愿让萧展对自己生出误会。 大约是因,他当真太像亡夫了。 可盛姮已打定主意要入宫夺圣心,到了那时,在萧展心中,她终究会成为一个为了富贵名利,不惜靠出卖肉体上位的女人。 盛姮正欲答些什么,便见来了个衣衫不凡的中年内侍,神情慌张。那内侍一见萧展,本欲脱口而出两字,萧展一个眼色过去,内侍连忙改口,道:“萧将军。” “刘公公有何要事?” 这内侍便是在御前伺候的刘安福,他躬身上前,在萧展耳边低语了几句。盛姮隔得有些远,全然听不清。 待刘安福禀完后,萧展的目中露出寒意,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盛姮。 盛姮不解其眼中意,道:“是皇帝陛下要召见将军吗?” 萧展不置可否,眸中寒意消散,平静道:“我有要事在身,夫人请自便。” 言罢,他 分卷阅读4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起身离去,刘安福随在身后。 盛姮望着萧展离去的背影,神思纷乱,直至身影瞧不见了,才欲离去,谁知一转身,便见红衣盛装的美人,身后只跟着两位宫人。 盛姮行礼道:“贵妃娘娘。” 萧贵妃微笑道:“盛夫人免礼。” 此番仔细打量,萧贵妃便更觉盛姮与那画像上的女子一般无二。 在萧贵妃眼中,盛姮真的很美。 在盛姮眼中,萧贵妃真的很年轻。 哪怕浓妆,也遮掩不住双目中的纯情和稚嫩,想到自己日后兴许要和这样一个小姑娘争夺男人的宠爱,盛姮心中便莫名有些悲戚。 “夫人赏景,竟到了这般偏的地界。” “宫中景致太佳,随意走动,不曾想便至了个无人之地。” 萧贵妃声音软糯,娇柔至极:“我过来时,隐约听见这处有谈话声,不知夫人可曾遇上了什么人?” 盛姮不愿欺瞒这个小姑娘,微笑道:“说来也巧,妾身碰上了萧展将军,将军入宫伴驾陪棋,奈何皇帝陛下忽有急政,便先行一步,只留将军一人在此亭中。只是方才,将军也有急事先行了。” 萧展入宫,萧贵妃这个做妹妹的,又怎会不知?可至今为止,她还未听宫人来报,今日自家兄长入了宫。 且这知秋亭不是寻常地界,而是皇帝陛下最爱独自待的去处。 在这宫里,除了陛下,还有谁会大着胆子在此下棋? 萧贵妃不过转瞬,便明白了盛姮方才所见是何人,一时思绪千转。 盛姮见萧贵妃神色有变,起了疑心,道:“莫非娘娘还未曾听说将军他今日入宫伴驾?” 萧贵妃是聪明的女子,既然那位不愿让盛姮知晓自己的身份,她又怎可拆穿,扫了那位的兴致? “本宫自是知晓,兄长今日午后,确实入了宫来,还得陛下恩准,到本宫处讨了口茶喝,方去伴驾。想来兄长他方才匆忙离去,应当是得陛下传召,有政务相商。” 盛姮恭维道:“娘娘明睿。” 盛姮爱自作聪明,但有时也会自作聪明到点子上。 在这几回同萧展的相处中,盛姮不是未对萧展的身份产生过怀疑,只因她觉这萧展瞧着不像武将,更似文官。但倘若萧展不是萧展,哪这世上还会有何人敢假冒大将军身份,在此下棋? 盛姮不敢再往想下去。 只因答案让她畏惧十分。 此刻,听得萧贵妃之言,盛姮对萧展的身份更再无怀疑。 两人又言了几句,盛姮便施礼告退了。 萧贵妃瞧着盛姮那婀娜妖娆的背影,寒凉之意不觉中透进了心头。 …… 盛姮刚回府,连口茶都未喝上,便被舒芸告知了一件大事。 盛澜离家出走了。 盛澜今日下午同盛姮吵了嘴后,又是气闷,又是悲伤。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一个小姑娘,还能做些什么? 娘的脾气和自己一般倔,决定的事,便无更改之机,但她就是看不得娘亲和容修那言笑晏晏的模样。 盛澜心头憋闷,便想寻人诉苦,舒芸是娘身边的人,定会替娘说话;两个弟弟年岁小,许多事说了,他们也不懂;温叔是个好对象,但已经同娘和离,自然也和自己成了无甚瓜葛的人。 最后,她能想到的人还是自己的爹爹。 她能倾述的人也只剩下爹爹了。 她的爹爹向来就不是个贪恋权势、喜好束缚的人,在月上王宫时,许澈虽恪守礼法,但一出宫门,便是如何潇洒自在如何来。 盛澜年幼时,许澈便极爱偷偷带她溜出宫,看民间众生像,赏江湖青山远,一路走着,还会同她讲一些江湖游侠的故事。盛澜被带出去多了,胆子自然比寻常孩童大上不少。 她人乖嘴甜,鬼点子又多,溜出府去,于她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离府前,她偷拿了些银两,出府后,先是去买了香烛纸钱,随后便雇车到了爹爹的坟前,一路所遇之人,见这个小姑娘如此胆大独立,不由暗自称奇。 若是寻常孩童定无这个胆子,可盛澜是许澈一手带大的,就算真到了一个全然陌生之处,也决计不会说出一个“怕”字。 许澈坟前,还留有那日下葬时烧钱上香的痕迹。 痕迹虽存,可他的妻子为求名利富贵, 分卷阅读4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已然决意投入旁的男子的怀抱,甚至不惜牺牲色相,去主动引诱。 盛澜一想到这几日娘亲的话语和举动,便感说不出的难受和失望。 她边想着,边拿出牛油纸里的纸钱和香烛,用火折子点燃香,插在了坟前软土上,又拿纸钱引火,一张接一张地烧,泪水也不禁流了出来。 待盛澜正欲对着爹爹的坟墓哭诉时,却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第24章 告状 盛姮明白,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再如何怪责家中下人看管不力,也无济于事了,现如今,最紧要的事便是找回女儿。 盛澜留下的字条上只有四个娟秀的小字“暂离勿念”,除此之外,再无旁的线索,这让盛姮怎生下手?在她还未回府前,舒芸便先遣了几个家丁出去找寻,如今回来了两个,皆是无功而返,盛姮闻后,又冷着脸让他们出去接着找。 正当盛姮焦急万分时,一位名唤丁顶从府外赶了回来。 这丁顶二十上下的年纪,模样英俊,说话又机灵,若是换身华服,哪有半分家丁的模样,活脱脱是一位官家公子。 府上侍奉的人里面,舒芸对这位叫丁顶的家丁极是满意和看重。盛姮知晓舒芸的性子,舒芸对待手下是出了名的严苛,素日里难得夸赞人,连她都很是看重的人,盛姮自然也会对之高看几分。 今日这位丁顶果真没辜负盛姮这对主仆对自个的厚望,待府上人皆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找时,丁顶便携来了盛澜的踪迹。 丁顶道:“回夫人话,起西街上棺材铺子里的老板说,约莫在一个时辰前见过小姐。 盛姮一愣,道:“当真?” 丁顶道:“按老板的描述,那小姑娘应当就是小姐无疑。” 舒芸只觉荒唐,道:“小姐一个孩童好端端地怎会去棺材铺?” 丁顶道:“小姐不但去了,还……” 盛澜是盛姮的女儿,她的心思,盛姮怎会不明,她略一思索,便打断道:“她是不是还在铺子里买了香烛纸钱?” 丁顶点头称是。 如此一来,盛姮便全然清楚盛澜去了何处了。她轻叹一口气,吩咐道:“备车。” …… 郊外青山,石碑新墓前,盛澜还未来得及沉浸在悲痛中,便听见了脚步声。她胆子大,警惕之心也极高,可纵使自己如何警惕,荒郊野外始终是荒郊野外,而自己也始终是个未满十岁的女童。 若真遇上了险恶之辈,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下一瞬,盛澜便听身后来者一声训斥。 “你这般任性地独自出门,就不怕爹娘担忧吗?” 话语刚落,盛澜本欲流的泪,刷刷地掉了下来,转头望向了身后的玄衣男子。 来者正是盛姮在知秋亭里所遇的萧展,他衣衫未换,还是宫里面的那套常服,眼中藏着三分恼意,七分担忧。 盛澜下意识想唤“爹爹”,可转念一想,自家爹爹不是正埋在身后的黄土下吗?至于眼前这位男子,娘早就同自己说了,只是个长得似爹爹的外人罢了。 她听萧展竟然还在自己面前提及爹爹,泪流得更厉害,道:“爹爹怎会担忧?我早就没爹爹了,我的爹爹在土里面。” 萧展看了一眼盛澜身后的那座坟堆,自觉失言,神情柔和了几分,蹲下身子,不顾地上湿泥弄脏华贵锦袍。 “为何会独自一人到此处?” 盛澜心中本就憋闷,还遇上了一个多管闲事的路人,便更为不悦,语气不善道:“我想爹爹了,便来拜祭,与叔叔有何干系?” “你娘可知晓此事?” 盛澜语塞,她明白,离家出走,到底是自己理亏在先,于是便垂下小脑袋,道:“娘知不知晓此事,又与叔叔你何干?” 萧展道:“看来,你娘并不知晓此事。” 盛澜不再看萧展,继续从牛皮纸里拿纸钱,烧给自家爹爹。 萧展道:“你离家出走,你娘如今定是担忧极了。”言罢,他牵过盛澜的小手,道:“我送你回府。” 萧展掌心的温暖,让盛澜好似在一瞬间便重回了故国旧时。 年幼时,爹爹便爱这般牵她手的。 盛澜本想甩开这个陌路男子的手,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自己,如果此刻真抽开了手,那她日后定是会后悔的。 b 分卷阅读4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可纸钱堆上飘飘而起的灰烟,让盛澜不再犹豫,任性地甩开男子的手,赌气道:“我娘反正也要嫁给旁人了,日后兴许还会同旁的男子生下新的儿女,哪还会念着我这个旧累赘?” 萧展神情生变,道:“此话怎讲?” 盛澜来许澈坟前,本就存了倾述之心。此刻,看着缭绕的灰烟,她一时恍惚,便将萧展当做了自己的爹爹,把本该同爹爹一人讲的话,一股脑地说与了萧展听。 她边说边哭,将这几日所见所闻的盛姮同容修的亲言密行,全部倒了出来,说到最后,还道:“我知晓娘另攀高枝,也是为了我们的前程着想,可我不喜欢这样的娘亲。叔叔你说,温叔那般好的男子,娘都不愿要,为何要去寻一个薄情寡义的男子?” 盛澜顿了顿,又问道:“还是真因娘就是存了心要另攀高枝?” 她的话说到最后,其实早就语无伦次,可她就是止不住想说,忍不得要哭,也不管萧展神情如何。 萧展起初听着,神色还算镇定,听到最后,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尤其是待他听见盛澜说,盛姮竟对容修娇言软语时,万般怒火便自心头烧了起来。 盛澜一心只顾自己的伤悲,浑然不察萧展的神情有变,哭到最后,累了倦了,早没了戒备之心,身子一歪,睡倒在了萧展的怀中。 紧接着,萧展将怀中的盛澜抱了起来,随后,将其安置在了马车上,复又解下身后的披风,给盛澜搭上。 然后,他便静静地坐在小女孩身旁,看着她的睡颜,心里面的怒火方才慢慢平息了下去。 不多时,盛澜小嘴微张,说起了梦话。 梦话只有两字“爹爹”。 女儿嘴里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如同滚烫的热水,淋浇在了父亲的心上,渐渐融了早已决意冷凝着的心。 …… 盛姮赶到时,坟前只剩下未燃尽的香和已烧完的纸钱。 女儿定是来过这里,但如今又不知去了何处。 到了此刻,坚强如盛姮也再隐忍不住,美目中生了泪光,过了许久,才恢复如常,令随行下人留在原地,她独身往四处找寻。 未走几步,便见前方老树下,停着一辆华贵马车。 盛姮一眼就认出,这是萧展的马车,连车夫都是那个头戴斗笠、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可萧展方才明明在宫中,怎会忽然便到了此地? 远处的车夫瞧见了盛姮,忙低声对车中人道:“陛下,夫人来了。” 车中人只淡淡道了一声“朕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眼看着盛姮离马车越发近,车夫的手心,不觉中冒出了冷汗。随即,他将帽檐拉得更低,垂下脑袋,唯恐被盛姮瞧见自己的真容,坏了主子的大事。 片刻后,盛姮走至车夫身前,打量了一番,眉头微皱道:“这位小哥,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接编编通知,文文会在十一月二日(本周五),也就是后天入V,江湖规矩,入V当天万字大肥章掉落,码字秃头,希望小天使们能订阅,支持正版,呜呜呜QAQ 小剧场 盛澜:我好像一不小心把娘给坑了,爹爹,你听我解释,娘是很爱你的,嘤嘤嘤QAQ 第25章 告白 车夫正不该如何答,就在这时,主人从马车里出来了。 玄衣英挺,凤目俊逸,此人不是知秋亭中的那位萧展,又是何人? 盛姮见真是他,诧异万分,皱眉大惊道:“萧将……” 萧展将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生怕盛姮这声惊呼会闹醒了车中的小姑娘。 盛姮会意收声,紧接着,便随着萧展的脚步,往东边走去。 走了几步,萧展淡淡道:“夫人放心,令爱平安无事。” 盛姮回望一眼马车,道:“孽女可是在马车上?” 萧展点头:“是,且睡得很香。” 盛姮半是感激,半是揣测道:“多谢将军,那日将军在此捡了我,今日又在此捡了孽女,当真是巧。” 萧展是聪明绝顶之辈,怎会听不出盛姮的这个“巧”字里藏着的疑惑和询问之意。 但他没有解释,只是朝前走,盛姮也不再追问,乖巧地跟在萧展身后。 盛姮曾经是君王,就算如今王位已丢,到了异国他乡,也始终持着几分王室傲气, 分卷阅读5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但每每待她到了萧展身边,便总觉自己低他一等,以往的傲气,全数化作了臣服。 她说不清这种臣服究竟是源于对亡夫的愧疚,还是旁的什么东西。 百步后,萧展在一座孤坟前,停下了脚步,盛姮定睛一看,只见这座坟前立着的竟是一块无字碑。 “一位故人之墓。”萧展平静道。 盛姮有些不解,萧展曾是世家公子,如今又是朝堂重臣,他的故人多半都是非富即贵之辈,怎会下葬荒郊,落得孤坟凄凉的下场? 半晌后,她转念一想,便又忍不住自作聪明起来。 “萧将军曾有七年时光同皇帝陛下浪迹江湖,想来这位故人应当是那时所结识的布衣之辈,说不准还是某位江湖游侠?” 萧展不置可否,盛姮便当他默认,刚起的疑惑,便消了不少。 不出萧展所料,盛姮果真又自作聪明,落了他的圈套。 半晌后,萧展解释道:“遇夫人那日是故人的祭日,今日是故人的生忌。” 盛姮道:“原来如此,将军的故人与我的亡夫竟同埋一山,当真是巧。” 话音落,她又蹙眉,疑道:“将军拜祭故人,为何不带祭拜之物?” 萧展淡淡道:“心意既到,何须那些身外名目?” 盛姮看着身前的无字碑,点头道:“碑上不留名,说明将军的故人是个潇洒至极的人物,这般的人物,也确然不像是会在意香烛供奉之辈。” 言罢,萧展朝孤坟告了一礼,便朝西边走去。女儿还在萧展的手上,盛姮也只好老实地跟在他身后,往西走了不到百步,便到了许澈的坟前,插在坟前的两炷香还未燃尽,但已然是强弩之末。 萧展看了良久墓碑上的“许澈”二字,道:“听闻夫人的亡夫并非月上人士。” 盛姮道:“正因亡夫是大楚子民,我才将他的骨灰带回了大楚,好叫他能魂归故里,便也不枉我同他夫妻一场了。” 盛姮原以为,自己能平静地道出这句话,可话至最后,却尽是悲戚之意,索性不加遮掩,由之任之。 “夫人情深。”萧展赞道,但语气中并无一丝称赞之意。 盛姮摇头,眼角渗出泪水,望向萧展,道:“若我当真情深,便不会让他落到今日的地步。” 她见萧展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便又接着道:“老天曾给了我一桩最好的姻缘,我没有珍惜,还把它弄丢了。” “可曾悔过?”半晌后,萧展问道。 盛姮苦笑道:“逝者已矣,悔有何用?” 萧展道:“倘若老天再给你一次机会?” 盛姮斩钉截铁道:“凉薄寡情之人不配。” 都说女子的柔顺和眼泪是最大的武器,但实则,女子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柔顺,而是决绝;不是寻常的眼泪,而是因痴情留下的泪水。 萧展闻后,久久无言,盛姮也未去瞧他的面容,但此刻,她很清楚,落入圈套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位貌似亡夫的萧大将军。 “对不住。”她心头默念了一声。 这声“对不住”既是送给亡夫,亦是送给萧展。 她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利用自己对亡夫的深情,去博得萧展的好感和同情。当她在知秋亭遇见萧展时,便下了决心,若有机遇,定要想法子谋得这位金吾卫大将军的好感。 若能得这位天子红人、贵妃兄长的好感,于盛姮日后入宫,百利而无一害。 为替亡夫报仇,盛姮早已走上了一条过往极为不耻的路。 秋风扫过,扫灭了许澈坟前的残香。 …… 随后,盛姮从萧展的车里接走了盛澜。 盛澜醒来时,睡眼惺忪,尚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被盛姮无情牵走,连声招呼都来不及同萧展打。 临走前,盛姮又瞧了一眼驾车的车夫,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 驾车的车夫好似换了人。 …… 第二日傍晚,盛府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数日不见,温思齐依旧是原先那般温润样,只是消瘦了不少,若说不是因情思,又有何人会信? 舒芸借故沏茶离屋,留下盛姮和温思齐独处。 温思齐刚从大理寺出来,朝服都未换,便到了盛姮处。见舒芸走后,他便不再寒暄,直入正题。 分卷阅读5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阿姮,你宁愿同容修虚与委蛇,也不愿请我相帮?” 盛姮道:“离府那日,我便说过,自己委实欠你太多,怎可再在此事上劳烦于你?” 温思齐那日未主动提出相帮,是因他自觉做不到如斯伟大,甘愿将心爱女子拱手让人。这几日,他听闻,盛姮和容修关系近了起来,不必多想,便明白了盛姮的心思。 盛姮欲借容修的道,去接近皇帝陛下。 温思齐原以为自己已然放下,可忽闻此讯,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担忧到了极点。 容修是何等人物? 是久经风月场的浪子,是最会揣摩圣心的爵爷。 这样的人物心思深沉至极,绝非是面上慵懒纨绔,容修但凡略施手段,盛姮便根本斗不过,更遑论去利用? 温思齐只觉盛姮将事情想得太简单,自己唯有趁着她还未入陷阱前,先一步出手,免得她真入了深渊,悔之晚矣。 温思齐轻摇头道:“我不如容修能言善辩,也不及他会讨皇帝陛下的欢心,但倘若你铁了心肠要入宫,我便有法子助你。” 盛姮本欲一口回绝,但见温思齐神情如此认真,言语如此诚恳,便起了动摇之意。 半晌后,她轻叹了一口气,问道:“愿闻其详。” 话音刚落,舒芸匆匆进来,回禀道:“夫人,鹿国公到府上了。” 26、三合一 ... 容修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这几日,他已对盛姮的欲拒还迎感到了有些不耐,心知, 此事欲要往下走, 须得拿些新手段, 光是坐着谈天说地,是决计成不了事的。 且,他早已看出,盛姮往日的言谈中,显然有套话的意思。 其间, 她套的最多便是皇帝陛下的话。 容修由此猜到了些什么, 但他却不觉恼怒, 像盛姮这般的绝世大美人, 就算真欲要利用自己,自己也是乐在其间。 这边厢,温思齐听闻容修要来,并无要回避的意思, 有些话, 此时不说清楚,更待何时? 容修一进来, 见温思齐竟也在, 笑到一半,便凝住了,转瞬, 一见温思齐身旁的盛姮妩媚胜昨日,顿觉心情大好,于是便又朗然一笑,潇洒如常。 “温贤弟怎会在此?” “小弟也好奇容兄何以会到此处?” 容修哈哈笑道:“我与盛夫人早成知己,做知己的,来讨口茶喝,实属寻常不过。” 温思齐回敬道:“我虽已与盛夫人和离,但始终将她当姐姐看,做弟弟的,来探望姐姐,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夫人的年岁确然比贤弟你长了些,但夫人的容貌仍如芳华少女,温贤弟,你这一声‘姐姐’出口,委实叫老了夫人。” 盛姮闻后故意掩嘴偷笑道:“爵爷嘴巴真甜,我这年纪,哪还当得起‘少女’二字?” 三人又奉承寒暄了几句,容修见温思齐毫无离开之意,难免有些不悦,便欲敲打几句,好叫温思齐早些离开,莫要耽搁了自己同盛姮的独处时光。 他还未开口,便听温思齐道:“小弟今夜本想同容兄小酌一杯,不曾想,还未至府上去寻容兄,倒是先在此处遇上了,还不知容兄是否赏脸?” 容修不明白温思齐在卖什么关子,道:“今日我已与夫人有约,若是毁约,怕……” “夫人是个大度之人,定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倘若容兄不答应,便是未把我当兄弟了。” 盛姮顺着温思齐的意思,道:“温少卿如此盛情相邀,容大哥若是不去,倒显得薄情了。” 一声“容大哥”叫得容修心神荡漾,只觉为了眼前这位女子,刀山火海也去得,何况小小约会。 既然这是盛姮的意思,容修便也不再推脱,连忙应下,同温思齐告辞后,便去登云居饮酒用膳了。 …… 雅间里,满桌佳肴,好酒盈杯,温思齐和容修举杯相碰,欢笑饮下,好似真是一对投缘知己。 在官场上,像温思齐和容修这般的表面知己,委实太多了,有好事时,便对坐相庆,一旦利益上有了冲突,翻脸便不再认人。 好酒下肚,容修放下了手头的青玉酒杯,开门见山:“温贤弟方才将我从盛府拉了出来,是何意思?” 温思齐淡笑道:“我是何意思 分卷阅读5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爵爷当真看不出?” 容修道:“当初是你不珍惜这段姻缘,主动放了手,如今还凑上来,这可绝非君子所为。” “我非君子所为,难道爵爷所行,就当得起‘君子’二字了吗?” 话已至此,容修不妨说得更为直白:“不瞒贤弟,我对盛夫人心慕久之。且,我可向贤弟保证,将夫人娶回府后,我定将宠之爱之,绝不敢亏待分毫。” 温思齐叹道:“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容修笑道:“贤弟此言差矣,此番正是神女有心,襄王亦有意。” 温思齐轻挑眉道:“爵爷是何等聪明之辈,敢问爵爷一句,这夫人究竟是对爵爷有意,还是另有所图,爵爷难道真看不出吗?” 容修满不在意道:“就算夫人真另有所图,我也愿意双手奉上,左不过是些金银财宝、名利富贵。” “盛夫人好歹是做过王的人,爵爷若真这般想,那便是太低估夫人了。我官位不及爵爷高,家底也没有爵爷厚,但爵爷说的那些身外之物,我倒也给得起,若盛夫人想要的当真只是这些,大可在我府上委屈求全,断不会甘愿和离。” 容修听到此,已不欲再辩,奇道:“如此看来,温贤弟是知晓夫人欲要什么了?” 温思齐笑而不答,转而说起了旁事:“若我未记错,这几日下午,入宫伴驾的可都是萧将军,而非爵爷。” “温贤弟这话头转得,真叫愚兄防不胜防。” 温思齐淡然一笑,见容修神情生了些许变化,接着道:“说来也怪,这萧将军向来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之人,对这官场之道,也谈不上很是精通,可为何他便能独占圣宠呢?” 容修道:“萧将军曾随皇帝陛下浪迹过天涯,此番情分,我们又怎及上?” 温思齐微笑道:“这自是缘由之一,但萧将军的飞黄腾达,恐怕还离不开另外一人。” 容修何等聪明,一点就通,道:“你是说贵妃娘娘?” “朝堂上,有萧将军替陛下出谋划策,后宫里,有贵妃娘娘给陛下吹枕边风。兄妹二人,内外互援,假以时日,陛下身边说不准便没有爵爷的位置了。” 温思齐的话虽有夸大之嫌,但确然说进了容修心头,使他不得不提高警惕之心。 容修此人,虽面上潇洒,说是不爱理政务,实则他对权力官途的在意,远胜朝中众人。若真失了陛下的宠爱,远的升迁之机先不说,就连近的好处贿银,怕也会大大受影响。 到时候,官场上的滚滚孝敬银只会大半流入萧展和贵妃的口袋子里,哪轮得到自己再去分这一杯羹。 听了这数语后,容修已敛去笑容。 若是让盛姮瞧见了这副混无半点浪荡子模样的容修,她便会明白,自己过往当真是小瞧了他。 容修不愿再跟温思齐绕圈子,道:“今夜温少卿饮了这么多杯酒,说了这么多番话,究竟意欲何为?”言谈中,也将“贤弟”二字换为了温思齐的官名。 “明人不说暗话,假若爵爷在宫里头,也有人帮着吹吹枕边风,待过些时日,哪还有萧将军什么事?如今陛下尚未立后,膝下也无皇嗣,若那位女子肚子争气,一索得男,说不准连后位都是囊中之物?到了那时,区区贵妃又哪里及得上一国之母尊贵?”” 容修一听就知,温思齐口中的女子是何人。 他挑眉问道:“你是让我想法子送盛夫人入宫?” 温思齐道:“如此绝色佳人,留在宫外甚是可惜,” “这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夫人的意思?” “猛虎怎忍困于笼,真凤又岂甘隐于林?” 容修赞道:“好一句真凤不甘隐于林。”他回想起前几日盛姮的套话,便全然明白了此间原委,不禁叹服。 “夫人野心果真不小,只不过她已非完璧,你可容忍此事,我也可容忍此事,但陛下坐拥天下佳丽,未必就能将就。” 温思齐道:“女子的魅力又岂是在完璧之间?” 容修脸露笑意:“不曾想到,温少卿一本正经,竟也是同道之人,明白这其间的好处。” 温思齐接着道:“你我这等凡俗之辈都能明白,陛下圣明,又怎会不知?” 容修早已动摇,叹道:“后宫雨露如此稀少,想来便是因后宫那些个妃嫔,年 分卷阅读5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岁太小,不懂如何伺候人。连最得宠的贵妃也是个没到双十的小姑娘,如何能使得圣心满意?” 温思齐乘胜追击:“但这盛夫人便截然不同了,月上女子素来开放,夫人又是绝色容颜,若真能入宫,何愁圣宠不在?夫人已向我承诺,若我与爵爷真能助她入宫,这份恩情,日后必将百倍偿还。” 说着,温思齐拿杯相邀,容修会意举杯。 “昔有不韦奇货可居,爵爷是聪明人,所做决断定不会输给一介商贾。爵爷浪荡花丛,定听过有这样一句老话‘大楚荀姬俏,月上有双娇’,只可惜,荀姬命薄,三年前便香消玉殒了,双娇之一也成婚多年,现已成月上国君。三位绝世美人,如今还留在大楚的便只剩盛夫人了,要说这盛夫人是大楚第一美人也是使得的。这第一美人,寡居异国,未献给天子,反倒先被爵爷抢了去,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大作文章,也不知到时候,皇帝陛下会如何看爵爷。” 温思齐这席话可谓是杀人诛心,听得容修掌中竟生了冷汗,强笑道:“陛下大度,自不会和臣子计较这些。” “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爵爷就未怀疑过我和离之事里藏着什么猫腻吗?” 此话一落,容修只觉手中杯都快握不住了。 良久后,他才颤抖着手,将杯递到嘴边,惶恐饮下,轻声道:“容我三思。” …… 回府后,温思齐的醉意早消,只是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失落得极为厉害。 他明白,容修已然动摇,相帮盛姮,不过是早晚的事,可越是如此,温思齐的心头便越不是滋味。 明明如愿以偿,为何空空如也? 温思齐回了书房,走至角落,书房角落里放着一个上锁的红木箱子。 温思齐瞧了良久,又走至书架旁,架上一栏摆着一个青花瓷的瓶子,他从书架上取下花瓶,瓶口朝着手掌心,倒出来一把钥匙,随后,将青花瓷瓶还归原位。 钥匙则拿在手中,走回箱子旁,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没装衣衫,没装宝物,没装书本。 只装着画和伞。 一箱子的画,还有一把破旧的红色油纸伞。 温思齐从其间抽出一幅卷裹好的画,缓缓展开,画上立着一位黄杉女子,手撑一把红油纸伞。 女子面容尚显稚气,但已可见绝色之姿,这位女子正是盛姮。 十年前的盛姮。 正如酒席上温思齐所言,那时天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大楚荀姬俏,月上有双娇。 不论天下美人如何多,但凡到了这三位女子前,便尽归庸脂俗粉。 前一句的大楚荀姬指的是京城中的花魁荀蓁蓁,这荀蓁蓁虽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出身低贱,但要论姿容,确是无可挑剔,直叫男的见了魂断,女的见了叹服。 至于后一句的“双娇”,指的便是月上国的两位公主,盛姮、盛琓这对姐妹花。 月上小国虽因是女尊国,为大楚男子所不齿,但其王室里的绝色公主,却时常被大楚男子挂在嘴边,拿来白日轻浮,夜里偷欢。 那年,温思齐十四岁,还是个贪玩少年,仗着天资聪颖,便时常逃课,四处游荡。有一回,他到了京郊小镇,被人摸去了钱袋,又恰逢天降大雨,困在了街边屋檐下。 屋檐遮不住倾盆大雨,温思齐被淋得全身湿透,春寒料峭,急风又吹,吹得他瑟瑟发抖,抱头蹲着,孤身无援,可怜到了极点,也难过到了极点。 正当温思齐在自怨自艾时,一位少女到了他身前。 少女身着黄杉,撑着红纸伞,从雨中走来,仿若仙女下凡,出尘绝世,娇美不可方物。 温思齐抬首的那一瞬,便看痴了,好似到了梦中,若非梦中,哪得遇上这般的美人? 他惊讶时,不觉出声道:“神仙姐姐。” 那少女听见这四个字,开怀极致,笑道:“好甜的嘴。” 夸赞完后,少女竟将伞递给了温思齐,道:“嘴巴这么甜,喏,这把伞奖给你。” 温思齐起身摇头道:“我是男子,怎可要神仙姐姐的伞?” 少女理直气壮:“正因你是男子,才该拿着,你年岁比我小,又是男子,我做女子的让着你,岂非是天经地义 分卷阅读5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的事?” 在这位月上少女的眼中,女子当自强,反倒是男子,是要好生保护着、照顾着的。 温思齐觉得这话古怪到了极点,难道这世上,不是合该男子照顾女子吗,何来男子被女子照顾一说? 但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就跟被施了咒般,迷迷糊糊地接过了少女手中的伞。 没了伞的少女,顿被淋湿,但她毫不在意,笑嘻嘻道:“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 言罢,少女孤身入了大雨里,丝毫未因浑身湿漉而感困扰,倒还觉得畅爽有趣。 回神后的温思齐道:“神仙姐姐,你住何处,我改日将伞送回。” 远处淋雨前行的少女,洒脱道:“区区小伞,何足挂齿,你早些回去,别着凉了。” 温思齐又问道:“神仙姐姐,可否告知芳名?” 问完这话,温思齐便觉自己痴极了,既然是神仙姐姐,那又怎会有凡俗之名? 不曾想,这回,少女倒答得爽快:“盛姮。” 少女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蒙蒙烟雨之中,真如仙女飞升,化境入雨。 盛姮。 温思齐将这两个字牢牢地记在了心头。 不过一眼相视、数句相谈、一把纸伞,便将一位少年的心永远地困在了十四岁那年的大雨里。 而少女却早忘了这位落难少年。 落难少年不知的是,那一日,少女的心也被困在了十七岁那年的大雨里。 只可惜,困住她的,不是这位落难少年。 落难少年更不知的是,自己分明才是第一个遇见她的人。 …… 后来,温思齐打听之下方知,那位名唤盛姮、如同神仙般的姐姐竟然是来大楚朝拜的月上国大公主。 这位公主殿下因那日淋了太多雨,回驿馆未多久,便害了风寒。 原本盛姮是要跟着母亲一道去面见大楚天子的,但因着这场风寒,盛姮只得在房里养病,便错过了朝拜。也由是这般,盛姮不但没见到大楚天子,也未见着那位心慕许久的东宫太子。 她和许澈成亲后,偶尔提及这事,还会来气,遗憾自己出使一趟大楚,竟没见到传闻中的那位东宫太子。 原想着若真瞧见了,她还要好生与那位东宫太子比上一比,看看大楚的那位太子殿下是否真如传闻中的那般惊才绝艳、俊逸无双。 多年已过,盛姮年少时,对那位素昧蒙面的太子殿下的爱慕,早已随时间流逝,而渐渐淡去。 如今的皇帝陛下对盛姮而言,只不过是供她复仇的物件。 …… 斩断思绪,盛姮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用过午膳后,她便安静地待在书房里抄诗,这一抄,便抄至了傍晚,除开喝了几口茶外,便不曾停歇过。 初时盛姮还精神十足,到了日薄西山之时,早是疲惫十分。 盛姮所抄的诗,不是什么古人之作,而是当今天子的御诗。 当今天子自幼便极具诗赋才华,九岁那年,一首绝句《望月》,脍炙人口,还得了“神童”之称,其后,他勤耕不缀,到二十岁那年,便有诗赋两百多首,登基三年,又闲来赋诗,积下近百首。 盛姮虽博览群书,但并不是个喜爱诗赋之人。 由是这般,她对诗赋的鉴赏也很是平平,皇帝陛下的诗赋是誉满天下不假,但要叫盛姮读着,却不过平平,有些御诗,分明是在无病呻吟。 但这些话,她自是不敢说出口,唯有认认真真地抄下皇帝陛下的每一首御诗,不可在字间漏出一丝敷衍的意思。 晚膳前,温思齐亲自登门来取诗稿,拿到手后,他翻了一下,见每张诗稿都抄得极为用心,便道:“阿姮,辛苦了。” 盛姮仍有些不信道:“此举当真便能博得陛下的好感吗?” 她不是好诗之人,因此便不能懂,自己的诗赋若被人真心喜欢是如何的一件快事。 温思齐笑道:“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博取君心之事,急不来。陛下绝非一味贪图美色之辈,我们便须得从这点滴小事入手,方能让陛下瞧见你的真情。” 盛姮觉此话有些讽刺,她对 分卷阅读5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陛下本无真情,便只能靠弄虚作假。 半晌后,她问道:“说来也怪,陛下在民间的那七年里,便无诗歌流传于世吗?” “应当是有的,大约是陛下不愿公之于众罢了。” 盛姮闻后若有所思,半晌后,又道:“这诗稿我是按所作顺序抄录的,上面的是皇帝陛下的新作,最底下的是旧作。” 温思齐点头,以示明了,正欲告辞,又听身后盛姮道:“思齐,留步。” 温思齐转身停步,疑惑道:“还有何事?” 盛姮道:“我方才细想了一下,倘若这些诗稿都是在陛下登基之后才抄录的,未免难见真情。” 温思齐一听便懂:“你的意思是……” 盛姮微笑道:“烦请思齐将一些诗稿做旧。” …… 温思齐离府后,舒芸便来道:“主子,该用晚膳了。” 盛姮道:“三日之期已到,盛澜肯低头了吗?” 那日回府后,盛姮头一件事,便是将盛澜好生地训斥了一顿。先是斥她尊卑不分,竟当众顶撞母亲,随后又怪她不明事理,弄了一出离家出走的好戏,累得全府人仰马翻,愁得盛姮心伤泪垂。 盛澜听着训斥,不驳不辩,虽知自己理亏,但一念及盛姮同容修的亲言密行,便止不住想与娘亲置气。 盛姮见一番训斥后,盛澜毫无悔改之意,更是大怒,便下令,将盛姮禁足三日,让她在三日内,好好反省,三日过后,若是懂得诚恳道歉了,再出来。 舒芸垂首不答,盛姮便知晓答案了。她哪还有心肠用晚膳,便快步至了盛澜的闺房里。 盛姮到时,盛澜正托腮神游,满脑子都是自己那日在坟前哭诉的情景。 其实那日,她并未真睡过去,只是累了,便下意识倒在了萧展的怀中,将他全然当做了爹爹。 萧展的怀抱像极了她爹爹的,同样温暖,同样有力,同样让人不愿醒来。 后来,萧展竟将她抱了起来。到了这时,盛澜便更不愿睁开眼睛了,她怕自己若是睁开眼,爹爹便会抛下自己,让自己落地,自个走路。 待盛澜闭着眼睛,被送上马车时,她一直在盼,她盼这个貌似爹爹的人会在毫无防备之时,轻唤自己一声“澜儿”。 可惜,盛澜没有等到。 她不知晓,其实在有一瞬,马车上的男子差点便唤出了那两个字。 装睡久了,渐渐地,盛澜便真有了睡意。 她虽未等到“澜儿”两个字,却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见男子说了这样一句话“朕知道了”,再之后,她便真在沉香缭绕中入了梦乡。 一入屋,盛姮便道:“三日之期已到,你还是不知自己错在了何处?” 盛澜道:“澜儿离家出走是有错,但那日说的话,澜儿瞧不出有何错处。澜儿明白,娘亲连温叔都不喜欢,又怎会喜欢上容修那般的男子,娘亲从头到尾,只是为了另攀高枝。” 盛姮也不愿再否,淡淡道:“你说的不错,娘亲是要另攀高枝。” 明知答案已在,可亲耳听到娘亲承认,盛澜还是难过到了极点。 盛姮心想事情早定,总归要让盛澜知晓,便道:“但就算娘亲要另攀高枝,也不会寻容修,他是如何的人,娘亲自然清楚。” 盛澜一听,大喜道:“此话当真?” 盛姮点头。 盛澜明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个理,本也不指望娘亲当真能在和离之后,便为爹爹守一辈子活寡。在她瞧来,倘若娘亲能遇上一个真心疼她、爱她的人,嫁过去,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位容修在感情之事上,实乃臭名远播,故而盛澜才百般不愿意这容修做自个的新爹爹。 盛姮走到了盛澜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摸着女子的头发,道:“可澜儿,娘亲虽不会寻容修,但却会寻旁人。” 盛澜嘟嘴道:“只要娘亲不寻容修便是了。” 盛姮暗自失笑,没想到这容修的名声竟然差到了这个地步,连盛澜这种小女童都百般不待见他。若说正经的,容修倜傥英俊,气度不凡,远远望去便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加之其嘴甜胜蜜,体贴聪慧,若真让十年前的盛姮遇上了,说不准连她都会陷入此人罗织好的情网之中。 分卷阅读5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所幸,她十年前遇见的不是容修,而是他。 只不过,当年以为的幸,如今,早成了不幸。 “澜儿。”盛姮轻唤了一声。 盛澜知晓,每每盛姮这般唤自己时,便是有正经事要说。 “澜儿听着。” “若娘亲入了宫,你会恨娘吗?” 盛澜似懂非懂道:“入宫?” 盛姮解释道:“就是成为大楚皇帝的妃子。” 她原以为盛澜听闻这个消息,定会立马炸开,大吵大闹,大哭大诉,最后又来一出离家出走。 谁知,盛澜神情竟未变,还问了一个很是古怪的问题。 “娘亲,大楚的皇帝是不是会自称‘朕’?” 盛姮微微一怔后,答道:“这是自然。” 盛澜是读过书的人,知晓这世上只有皇帝陛下才可自称‘朕’,那日她在马车上听见萧展自称‘朕’时,便想到了此点,只是那时,她尚在装睡,想到了也当未想到,听见了也当未听见。 此刻,盛澜提出此问,不过是想再好生确认一番。 盛姮皱眉不解道:“为何会忽然想问这个?” 盛澜不答,只是忽地欣喜起来,盛姮又斥道:“你在欣喜些什么?” 盛澜在欣喜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兴许是在欣喜,她比娘亲知晓的要多一些,也兴许是在欣喜,说不准娘亲真能同爹再续前缘。 从三年前那场大火起,她便对爹爹的死心存怀疑,遇见萧展后,这份怀疑又更深了。 盛澜有种直觉,也许爹爹真还活在这世上,只是暂时不愿认自己和娘亲罢了。 女子的直觉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女孩的直觉亦是如此。 …… 今日休沐,温思齐不当值,便被皇帝陛下传召入宫。他至御书房时,竟见容修也在,容修今日入宫,一身常服,青袍磊落,潇洒至极,但同身旁的皇帝相较,便只有落得下风的份。 皇帝陛下忙完政务后,新作了三首小诗,自觉得意,便邀了两位自己极是看重的臣子,来品评赏看。 温思齐在诗赋上的造诣极高,他来品诗,所出之言,都是真知灼见,对皇帝修改字眼,有极大裨益。 至于容修,皇帝陛下自是看中了他那一张嘴,不论皇帝的诗写得如何,他都能吹上天去。 君臣共赏新诗,自是和乐融融,待容修吹捧得龙颜大悦后,温思齐便知时机已然成熟了。 “臣有些东西想呈给陛下。” “哦?”皇帝改完最后一个字后,搁下朱笔,有些好奇。 接着,温思齐从怀中掏出一叠诗稿,呈在御前。 皇帝看了一眼,神色便略变。 纸上的诗,都是皇帝所作的御诗,皇帝自然对之熟悉至极。 纸上的字,皇帝也不觉陌生。 但他仍笑道:“这字可不像是温卿的手笔。” 温思齐道:“陛下慧眼,这些御诗确然不是臣抄的,而是盛夫人所抄。” 容修虽未口头上答应要助盛姮和温思齐,但他向来是个极会顺水推舟的人,时机既然正好,何不卖他们一个人情? 想通后,容修故作不解道:“这盛夫人为何会抄起陛下的御诗来?” 说着,他管不住手,翻了翻龙案上的诗,惊叹道:“这下面的诗稿有些泛黄,瞧着应是有些年岁了,绝非是近来所写。” 温思齐道:“陛下的御诗广传天下,远至月上,盛夫人尚是月上公主时,便已极是喜爱陛下的御诗了。下面的这些泛黄诗稿,便是十数年前,盛夫人在月上时抄写的。” 容修一唱一和,惊叹道:“这都过了十余年,盛夫人竟还将之保存得如此之好,可见是爱这诗爱得极深了。” 温思齐道:“说来惭愧,我也是昨日去府上探望盛夫人时,才意外得知此事的。夫人本有些羞涩,不愿将这些御诗拿到御前,但臣擅作主张,总觉盛夫人的这份情意,应当让陛下知晓。” 容修赞道:“夫人慧眼识珠便罢了,情意还如此之深。” 分卷阅读5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姮是否慧眼识珠,这世上没有谁比许澈更清楚。 到月上后,许澈遮掩了自己许多本性,但也有些爱好是遮掩不住的,好比作诗,成婚后未多久,许澈便诗兴大发,趁着月色正好,便借月喻人,写了首歌颂爱妻的情诗。 那首诗,他删删改改了许久,每个字都仔细推敲过数遍。改了三日,许澈才满意,便将诗献给了爱妻。 许澈这头是自信满满,谁知爱妻见后,敷衍地夸了一句,并未露出一丝感动之色。 许澈问道:“你不喜欢这诗?” 盛姮微笑道:“尚可。” “若不喜欢,改日我再作几首。” 盛姮道:“不必了,阿澈,你要知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博览群书,又通武道,已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了。” 她顿了顿,更为直接道:“虽说在诗赋上略显不足,但只要你扬长避短,不去作诗,旁人便也不会知晓你这个短处。” 许澈闻后,笑意僵在当场,如遭雷击。 他引以为傲的诗赋,到了盛姮眼中,竟成了自己的短处。过往,他每作一首诗,得到的都是夸赞吹捧,何曾受过这般的冷遇? 当夜,许澈便因此事,将盛姮折磨了两遭,直至盛姮娇声告饶,许澈才放过了爱妻。 此事过后,许澈在月上的日子里,便再未曾作过一首诗了。 旧事浮上心头,皇帝心中是止不住冷笑。 为了能讨皇帝的欢心,连以往瞧不上的诗赋,如今都捧为了至宝,还精心抄写,故意将部分诗稿做旧。 她倒真是煞费苦心。 温思齐见皇帝拿着诗稿,神情古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一时也摸不透圣意。不过这些诗稿落入天子的眼中,究竟能博得多少好感,温思齐心头也没底。 若皇帝陛下看穿了他们这是弄虚作假,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皇帝又将手头诗稿翻阅了一会儿,淡淡道:“盛夫人的字倒有几分风骨。” 容修忙拍起了马屁:“盛夫人的字是有风骨,但终归还是这御诗作得精妙。要叫臣看着,陛下的诗同盛夫人的字可谓是相得益彰,佳偶天成。” 皇帝笑骂道:“佳偶天成?这诗与字到了你这张烂嘴中,怎么还结成了夫妻?” “臣读书少词穷,但陛下圣明,定能明白臣的意思,盛夫人能将御诗抄的这般好,对陛下的仰慕之情不可谓不深呀。” 言罢,容修同垂首的温思齐互视了一眼。 半晌后,温思齐低声问道:“臣有一事,不敢欺瞒陛下。臣与夫人尚未和离时,便常听夫人感叹,隆恩浩荡,盼有机缘,能面见陛下,亲口谢恩。” 皇帝问道:“此事怎未听你提起过?” 温思齐忙道:“那时夫人还是臣的妻子,臣这个当夫君的也是有私心,纵使陛下英明神武胜臣百倍,臣也盼着爱妻能一心记挂着臣,而非陛下。” 容修笑道:“输给陛下,温少卿输得不冤。” 温思齐摇头叹然,也不再言,静候皇帝陛下的反应。 两位臣子皆想,皇帝陛下是个男子,只要是男子,面对美色,便少有不动心的道理。如今,有个痴情的大美人主动送上门来,难道皇帝陛下当真能坐怀不乱吗? 那日楼中,皇帝陛下被泼了一脸茶,却也未发怒,事后,还赞盛姮是绝色之姿。这便能言明,盛姮的容貌是入了皇帝陛下的眼的。 想到此,容修更为笃定,陛下定会动心。 谁知,沉默半晌后,皇帝淡淡道:“近来朕政务繁忙,面君之事,日后再说。” 言罢,他拿起诗稿,容修忙上前接过,小心翼翼道:“陛下,那这些诗稿。” “送回去,替朕告诉盛夫人,抄诗须得静下心来,若心有杂念,这诗是抄不好的。” 27、展啸 ... 诗稿之事, 尚未有回音。 盛姮便开始先琢磨起了旁的事。 温思齐已决意帮自己,容修尚未点头,但也未一口回绝, 如今这世上, 还剩一位可用之才, 兴许能助自己入宫。 萧展。 盛姮本念着萧展貌似亡夫,不愿利用他,但转瞬又想,温 分卷阅读5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思齐和容修未必真能助她成事。 尤其是温思齐,盛姮委实不愿再让他相帮了。温思齐若是再这般帮她下去, 他对她的恩情, 恐怕余生都难以偿还。 可这萧展, 说到底不过与自己萍水相逢, 且她早在马车之上、知秋亭中、亡夫坟前种下了前因。 既有前因,便该结果。 这颗棋子早已埋下,此时不用,岂非可惜? 盛姮与容修的事在京中已有风声, 若此时, 盛姮还光明正大地去拜访萧展,传到好事人嘴中, 怕要将“水性杨花”这四个字彻底落实。 盛姮被贬为庶民后, 早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现下正值关键,若自己的名声当真太差, 必然会加剧其入宫的扰阻。 思索一番后,盛姮便让舒芸去打听一件事。 萧展闲暇时爱去往何处。 与其专程拜访,不如假装偶遇,常言女子迷信缘分一说,实则这世上不少男子也常爱抓住可笑的“缘分”两字不放。 熟不知,这世上所谓的缘分,说不准都是人心的谋算。 萧展是京中名人,打听他爱去往何处,并非一件难事,不出两日,盛姮便有了答案。 京城南边孔乙街,街尾有一家极不起眼的酒铺,名为咸亨酒铺,酒铺里横七竖八地摆着些破旧桌子板凳,掌柜是个凶脸,两个年岁大的伙计成日无精打采,余下的一个周姓小伙计瞧着也是呆呆的,无怪乎被掌柜遣去管温酒。 咸亨酒铺里的酒是掺了水的,茴香豆是不香的,客人是掏不出几个银钱的。 今日,已是盛姮第三日到此地。 直至这第三日,盛姮还是未“巧”遇萧展。 待的日子越久,她更越发猜不透萧展为何会来这般的酒铺子里找不自在。 盛姮来此酒铺,就如仙女到了凡间,不知引了多少酒客的目光,有几个自仗有些功夫的男子也曾来搭过讪,结果无一例外,被挡了回去。 挡走他们的,不仅仅是舒芸的冷言冷语,还有她浅薄的拳脚功夫。舒芸在王宫里学的浅薄功夫,对上寻常民间男子,自是绰绰有余了。 今日,盛姮照常要了一壶温酒,一碗茴香豆,不知不觉,又空坐了两个时辰。她原以为今日依旧无所获,正自失落,门外忽进来了一人。 先瞧见那人的不是盛姮,而是舒芸,舒芸一见那人,便惊得微张了嘴,低声道:“主子,你瞧。” 盛姮闻声一看,也是惊讶十分,道:“当真是他?” 舒芸同那人共事良久,比盛姮更为熟知,点头道:“错不了。” 盛姮使了一个眼色,舒芸便迎上去,对刚踏入门槛的那位英挺男子,微笑招呼道:“别来无恙。” 那人一见舒芸,也是惊得不行,又见盛姮也在酒铺里,恨不得今日就未曾踏入过这间铺子。但现下人已被瞧见,走是走不得了,唯有面露淡笑道:“舒芸姑姑,别来无恙。” 男子被舒芸领到了盛姮对席,盛姮见真是他,笑道:“请。” 男子得令,恭敬道:“多谢王上……”说至一半,恍悟改口,“盛夫人赐座。” 远处的掌柜见男子来了,一张凶脸忙露笑,正欲迎上来,却被男子一个眼神给阻了回去。掌柜立马会意,吩咐另外两个伙计也莫要上去凑趣了。 倒是舒芸先替男子叫了一壶酒,酒上得极快,盛姮本欲亲自替男子斟酒,男子忙回绝道:“怎可劳烦夫人?”言罢,自斟一杯,一口饮下,行举仍旧豪迈,足见武人作风。 若非今日一见,盛姮都快要忘了此人了。 当年许澈嫁至月上,并非独身一人,而是带了一名家仆。那家仆姓展,单名一个啸字,生得高大英俊,武艺也很是超凡,对许澈更是忠心耿耿,常常寸步不离,但凡有人敢动许澈,他便是第一个站出来护着的。 展啸同许澈的情分,像极了舒芸同盛姮的。 这位家仆在自家主子葬身火海后,便向盛姮请旨离开月上,重归故里。盛姮也是个通情理的君王,明白对于展啸而言,许澈去后,月上便没了他需守护的东西,至于许澈的那几个孩子,自有盛姮和满宫宫人照顾,还用不着他操心。 盛姮允准后,展啸翌日便乘船离了月上。 重遇旧人,又勾起了盛姮不少伤心事,但她故作镇定,一 分卷阅读5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直微笑着嘘寒问暖。 一番对谈后,盛姮便知晓了这位亡夫旧仆的近况。 当初亡夫嫁来月上时,便同家中断绝了关系,连带着展啸这名家仆也被逐出了家门。展啸本是孤儿,重回故国后,无处可去,听闻京中活计多,便到了此地谋生。 “如今可寻到了落脚地?”盛姮爱屋及乌,对亡夫的这位旧时忠仆自然极为关切。 展啸笑道:“所幸我还有身功夫在,便寻了份护院的活计,如今吃穿不愁,有闲钱时,还能来买壶酒喝。” 盛姮见展啸穿着的确然是寻常布衣,来的又是这般简陋、脏乱的酒铺子里,便不疑其话里有假。 他所穿所喝,确然是个寻常护院的样子。 展啸面上虽在笑,但盛姮总觉展啸这笑,笑得极假,也极为心酸。 盛姮结识展啸七年有余,他功夫如何,盛姮是一清二楚的。以展啸的那身功夫,去朝堂当个侍卫都不成问题,怎该只是个区区护院? 想来是因他为人忠厚老实,不会去寻什么门路,便混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想到此,盛姮有些叹然,惜才之心顿生,问道:“如今你每月能拿多少银子?” 展啸寻思一番,小心翼翼地报了个数。 盛姮闻后,轻摇头道:“才这点银钱,你便满足了?” 展啸心头一凉,便知自己报少了。 盛姮接着道:“不若这样,你先辞了活计,来我府上当护院,我给你双倍月银。” 展啸听后久答不出,盛姮便当他在斟酌思索,又道:“我如今虽无权无势,但也识了几个朝中贵人,你若到我府上做护院,那定是暂时的。你身怀绝技,不该埋没至此,我寻住时机,便将你引荐给那几位朝中大人物,若你能把握良遇,何愁不得青云直上?” 展啸婉拒道:“夫人不必待我如此。” 盛姮怒其不争道:“你的主子虽已逝,但我曾是他的妻子,便也是你的旧主。如今见你如此不得志,我这做旧主的,怎可袖手旁观?” 展啸还想推辞,便听盛姮又道:“若见你有难处,我都不肯出手相帮,日后到了黄泉下,叫我如何面对亡夫。若你再推辞不来,我便当你瞧不起我,更未把亡夫当旧主。” 展啸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既不能言,更不善辩,如果坐在此处的是容修,他自有千言万语来婉拒盛姮,但到了展啸这里,便成了“我……我……我……” 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盛姮给他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他答“是”也不对,答“不是”也不对。 最后,盛姮便当他默认了,笑道:“今日回去,你便辞了活计,明日来我府上,你瞧着可好?” 舒芸在月上时,便同展啸关系亲近,此刻见这个男子性情不改,仍旧寡言木讷,便开起了玩笑:“夫人都这般说了,你这呆子怎还不点头?是想当一辈子护院吗?” 舒芸的娇声入耳,让展啸微微意动,半晌后,他硬着头皮答了一句“多谢夫人”。 盛姮欣慰道:“若你能得志,亡夫泉下有知,自会欣慰的。” 不但亡夫会欣慰,盛姮心中的罪孽感也会因此消去不少。 大事定后,盛姮心头快活,边饮酒,边瞧着展啸的脸,不知怎的,竟忽地想起了萧展的那位车夫。 一想到了萧展的车夫,她自然而然便也想到了萧展。 盛姮问道:“你可曾见过左金吾卫大将军萧展?” 展啸正端起酒杯在饮,一听“萧展”二字,险些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半晌后,恢复如常,低声道:“素未蒙面。” 盛姮心想也是,一个小小护院哪有机会面见左金吾卫大将军? “说来也巧,这萧展将军的模样竟酷似亡夫。” 展啸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盛姮又饮一杯,悲戚道:“不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死怎可复生?” 临走前,盛姮复说了一遍她的住处,叮嘱展啸一定要来。随即,怜惜展啸落魄不易,盛姮又给了他一袋银子。展啸颤巍巍接下,当真是哭笑不得。 同盛姮告别后,展啸才想起了一件大事,暗叫不妙。 …… 分卷阅读6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出了御书房,温思齐和容修仍是止不住地胆战心惊,方才,皇帝陛下虽未道破,但那番言语中,显然意有所指。温思齐和容修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 “心有杂念”指的是什么,自然是指盛姮欲借诗稿攀龙附凤的心思。退回诗稿,所意更是明了不过,这是警告盛姮莫存攀龙附凤的念头。 容修低声怪责道:“温少卿,陛下何等聪明的人,你以为这点小招数,便能博取圣心吗?如今倒好,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 温思齐不是未想过皇帝陛下会看穿诗稿作假,但却不曾想到,皇帝陛下竟会因此龙颜大怒,放下诗稿后,便冷着脸让他们二人跪安了。 走了数步,温思齐始终想不通,这计策究竟错在了何处。 还是说,盛姮这个人本身便是一个错。 倘若真是如此,这其间又是什么原委呢? 容修见温思齐沉吟不答,又笑道:“今日这诗稿惹了陛下大怒,我瞧着夫人入宫怕是没什么指望了,温少卿倒不如好人做到底,劝说夫人跟了我,我虽给不了夫人泼天富贵和权势,但至少能保夫人一生安乐无忧。” 温思齐仍不答,只见迎面走来一位黑袍轻甲的男子,雄姿英挺,神色严峻。温思齐和容修二人上前见礼,男子拱手还礼,举止一副武将做派。 见完礼后,容修先笑道:“原来陛下还请了萧将军来品诗,不过萧将军来得如此之晚,怕会叫陛下不悦。” 28、新计 ... 眼前这位英挺男子正是货真价实的金吾卫左大将军萧展。 萧展平静道:“迟来之事, 我会向陛下言明,不劳鹿国公挂心。”言罢,大步前行, 不愿再与容、温二人多言。 他走远后, 容修脸上虚伪的笑容已然消失, 淡淡道:“这深得圣宠的人便是不一般,性子都比常人傲得多。” 萧展向来洁身自好,犹如浑浊官场中的一朵不染淤泥的白莲花,而容修最爱结党营私,早与浑浊泥潭融为了一体。正所谓道不同, 不相为谋, 二人的不对盘, 朝堂皆知。 温思齐见容修在萧展处吃瘪, 借机道:“萧将军在后宫中有贵妃娘娘相助,而爵爷在宫中孤立无援,这高下便立见了。” 秋日阳光有些刺目,使得容修微眯起了眼道:“温少卿这句敲打倒来得及时。” 温思齐淡淡道:“究竟是美色重要, 还是前程要紧, 只盼着爵爷能早日做个决断。” 半晌后,容修仍是一句“容我三思”。 …… 御书房内本是极温暖的, 但萧展一入内, 便感知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寒意不是来自殿内,而是来自天子。 皇帝正坐在御座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桌案上的御诗,萧展伴君多年,很是清楚,皇帝陛下面无表情之时,便是最为可怖之时。萧展不知陛下怒从何来,只能乖乖跪下请罪:“臣奉诏来迟,请陛下恕罪。” 今日下午萧展本是嘴馋,欲去酒铺里吃份茴香豆,谁知茴香豆没吃到,竟遇上了极不该遇上的人,还被那对主仆拉扯着,坐了一个多时辰,如此一来,便误了奉诏入宫的时辰。 “起来,你过往从未曾误过一回时辰,今日是怎么了?”皇帝冷声问道。 “臣……臣……”萧展真不知究竟该不该说实话。 “恕你无罪。” 萧展状胆道:“臣今日遇见了夫……盛夫人。” 皇帝面色顿变,道:“她可有撞破你的身份?” “臣竭力掩藏,幸不辱使命,未叫夫人看出破绽。” 皇帝暗松一口气,道:“这便好。” “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问得急切。 问罢,皇帝挥退了殿内宫人,连刘安福都在其间,可见所谈之事是何等机要。 萧展天人交战了一番,见宫人尽出,才安心地将今日下午所遇盛姮之事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萧展不懂添油加醋,只会平铺直叙,听他讲东西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但皇帝陛下却听得很是认真,生怕漏掉一个字。 讲完后,萧展还怕皇帝不信,从袖子里掏出了盛姮走前给自己的那袋银子,道:“陛下瞧,这是夫人赏的。” 半晌后,他补充道:“是夫人瞧在陛下的面子上赏给臣的。”b 分卷阅读6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龙案上摆着的分明是个最寻常不过的钱袋,但落在了皇帝眼中,竟比那一叠煞费苦心抄写的诗稿更见真情。 皇帝拿起桌案上的钱袋,面色缓和了许多,半晌后,又放下钱袋,铁青着脸,问道:“你是在何处遇见她的?” “咸亨酒铺。” 皇帝冷笑一声,道:“她素爱干净,又自持身份,怎会无故去哪种地方?不是人人都同你一般,喜好独特。” 萧展见龙颜又变,很是惶恐,也有些委屈,道:“这个臣也不知。” 皇帝淡淡道:“你不知道,那便让朕告诉你。只要有人肯花心思去打听,便能打听出,萧展将军闲暇时,微服爱去何处饮酒。” 萧展没听明白皇帝的暗指,道:“臣与夫人相遇,大约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这世上所谓的巧合,说不准都是人心的谋算’,这句话还是朕当年教给她的,她如今倒是学以致用了。”皇帝冷哼一声,嘴角噙满了嘲弄之意。 萧展不敢再答,生怕说多错多,此时,再无眼见力的人都明白,闭嘴为妙。 皇帝陛下是圣明天子,也不大愿将怒火随意发在忠臣身上,便轻挥手,让萧展出去。萧展告完礼后,拿起了龙案上的钱袋,放回袖中,正欲走,却听皇帝淡淡问道:“堂堂金吾卫大将军,还真有脸收下妇人的银两?” 萧展一惊,忙道:“臣改日便将这银袋原封不动地还给夫人。” “改日?” “出宫后便还。”萧展马上改口。 言罢,他心想,这番说辞算是无可挑剔了,岂知半晌后,又听皇帝陛下命令道:“拿出来。” 萧展微怔,随后利索地从袖子里掏出银袋。 “放回去。” 萧展又恭恭敬敬地将钱袋放回了龙案上。 未得旨意,萧展便不敢走了,生怕再被叫住,没想到,皇帝陛下竟又因此开口了,语气不悦:“你还站在此处看着这钱袋,是舍不得吗?” 萧展再不敢留,走到殿门前,忽想起一件大事,转身退回,抬首见君时,惊讶地发现那钱袋竟已到了皇帝陛下的手中,不由腹诽道:也不知到底是何人舍不得这钱袋。 皇帝见萧展退了回来,双目正盯着自己,立刻松手,放下掌中的钱袋,肃面正色,用威严来遮掩尴尬,问道:“还有何事?” 萧展认真道:“臣忽然想起,夫人临走前,嘱咐臣明日去她府上当护院。陛下,您说臣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 昨日盛姮虽仍未见着萧展,但却遇上故人,心情委实大好。 她初时见展啸时,心头还有些不安惶恐,毕竟当年,是她亲口将许澈打入的冷宫,也是她的多疑和绝情断了许澈最后的痴念。 盛姮本以为,忠仆展啸会因此对她怨念颇多,久恨不放。不曾想,三年过后,展啸竟能冰释前嫌,同她对桌共饮,还愿接受她施舍的恩情。 她对展啸好,无外乎是为了补偿当年对许澈的亏欠。兴许这般,日后黄泉相逢,许澈便会因此少怨恨她几分。 但直至如今,盛姮仍旧不敢同许澈黄泉相见。 她甚至,连做梦都不愿梦见许澈。 心中有愧,自怕鬼敲门。 今日上午,盛姮早早起身,梳洗打扮,为的便是等候亡夫的那位旧仆,奈何这一等,竟等至了午后。 午后已至,人未至,盛姮不急,舒芸倒有些急了,道:“这呆子,主子如此待他,他竟这般不领情。” 盛姮有些失落道:“我原以为展啸已然放下前事,看来亡夫之事在他心头还是个结。我曾对亡夫如此那般,现下展啸不愿受我恩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舒芸道:“倘若他真不愿,昨日也不会接下主子给他的那袋银子。” 听舒芸此言有理,盛姮便更为不解了。 言谈间,门房来禀,说是温思齐到府上了。 温思齐一见盛姮,便轻摇头,盛姮便知,诗稿之事没了后文。温思齐怕盛姮思虑过多,便只把诗稿退还了给盛姮,隐去了皇帝陛下因诗稿而龙颜大怒之事。 盛姮收回了那一叠纸,神色如常,温思齐倒先安慰道:“阿姮莫急,诗稿之计虽行不通,但仍有其他 分卷阅读6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法子。” 盛姮深知,天下间难有一蹴而就的好事,诗稿被退,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了。半晌后,她轻叹一口气,道:“思齐,这想法子之事,便不劳你费心了,我自个再琢磨琢磨。” 温思齐道:“阿姮,你连龙颜都未见过,自不如我熟知陛下,故而这想法子之事,还是该交由我。” 盛姮道:“离府之日,我便说过,我已欠你太多,不愿再欠下去了。” 温思齐微笑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如今不是在施恩,而是在还债。” 大雨中,那把破旧的油纸伞,在温思齐瞧来,比泰山还重。 盛姮不明此话何意,刚欲开口,便听温思齐道:“昨夜,容修出了一计,只是这计……”说着,他眉头轻皱,面露为难之意。 盛姮急问道:“愿闻其详。” 温思齐不答反问:“阿姮,你会跳舞吗?” 大楚民风开放,加之又受了不少异族影响,故而不论在上在下,都很是推崇女子能歌善舞。 身为大楚的闺秀,除却要学琴棋书画、女红茶道外,这舞艺也是不可或缺的。虽不求闺秀们的舞艺能精湛得同烟花之地的女子一般,但至少还是应略通一二。 且有此技艺傍身,外可家宴助兴,内可闺房添趣,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若盛姮是大楚公主,那她此时,定会自信点头。 奈何她不是大楚公主,而是月上公主。 月上女子学的是诗礼书数,习的是射御拳脚,何曾学过什么歌舞?在月上,跳舞那是男子才做的事。 于是,盛姮一怔后,摇了摇头。 温思齐在月上待过,知晓盛姮应是不通舞艺的,方才只不过是侥幸一问。 “既然你当真不会,那此计便不予考虑了。” “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盛姮语气认真,神情也很是认真。 方才一听“跳舞”两字,盛姮便猜到了容修的计策,也不禁腹诽,此计不愧是容修所想。 皇帝陛下是男子,而正如许澈多年前曾对自己说过,在大楚,男子大多数时候是用下身思考事情。 倾慕才情,抄写诗稿,这些都是虚的,倒不如在御前献舞一曲,扔下脸面,投怀送抱。 能抱住的肉体,那自然是实的。 温思齐未言,但盛姮能猜到,诗稿被退,那便言明皇帝陛下看穿了自己攀龙附凤的心思。到了这时,与其退而固守,还不如迎头直上,皇帝陛下看惯了端庄有礼的大楚妃嫔,便应换换口味,瞧瞧异族女子的奔放撩魅。 容修之计,从某种意义上来言,确然远胜温思齐之计。 盛姮心想,难怪这位爵爷在御前能混得如鱼得水,因为他更懂男人心,更明白皇帝陛下想要什么。 献舞之计盛姮愿纳,但却被温思齐泼了冷水。 “学舞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你无功底在身,强求不得。” 盛姮微笑道:“我虽未曾学过舞,但却学过武,这武和舞看似大相径庭,实则内里相通,否者当年前朝的公孙大娘又怎能‘一舞剑器动四方’呢?” 温思齐忧道:“但时机着实紧迫。” 盛姮问道:“何时献舞?” 温思齐道:“容修说,若你点头,半月之后,能给你一个御前献舞之机。” “只有半月?” 半月学舞,于盛姮而言,确然有些紧迫。 温思齐点头道:“过时不候,容修只愿帮你这一回。” …… 温思齐走后,盛姮依旧没有等到展啸, 她虽知有些事强求不得,但仍望能助展啸一把,就算是暗中相助也是好的。 主意定下,她便唤来了舒芸,吩咐道:“昨日我所观不错,展啸应当是那咸亨酒铺的常客,既是常客,酒铺里的掌柜和伙计应当是知他底细的。你拿些银子,再去一趟那里,向铺子里的人打听打听,展啸现下在哪个府上谋生。” 舒芸应后便去。 29、剑舞 ... 盛姮和舒芸在咸亨酒铺连待了三日, 加之她们容颜出众,故而店中掌柜和伙计们很快便都认 分卷阅读6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得了这对出手阔绰、美若天仙的主仆。掌柜一见舒芸至酒铺,凶脸顿变笑脸, 亲自上前招呼。 舒芸闲话不说, 掏出银子, 向掌柜打听展啸。掌柜闻后,退回了刚接下的银子,连连摇头道:“不瞒姑娘,昨日下午同你们共桌的小兄弟,是头一遭来我们酒铺的。” 舒芸不信道:“可我瞧他熟门熟路的。” 掌柜道:“姑娘你想, 昨日那位小兄弟生得那般英俊, 如果常来, 我们怎会不记得?” 舒芸觉得此话有理, 但却仍微蹙秀眉,余下的伙计被问,也是摇头,说昨日是第一回见。 舒芸无功而返, 失望地迈出酒铺外, 立了良久,方才离去。 熟不知, 远处街角正立着一位男子, 暗中看着舒芸,见舒芸从酒铺离开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暗自感叹。 所幸,他比舒芸早来了一步。 …… 温思齐从梨园里请了一位舞技最为精湛的舞姬,来教盛姮舞艺。 盛姮腿长腰细,胸盈后翘,身姿又极是柔软,照理说,应当是极合适跳舞的。奈何她年岁委实大了些,早就错过了学舞的最佳年纪。 不论盛姮如何认真,落在舞姬的眼中,都委实平平,看得舞姬不住地委婉摇头,“孺子不可教”五个字更是真真切切地写在了其脸上。 倒是盛澜,听闻娘在跟着舞姬学舞,便带着两个弟弟跑来凑热闹,在院旁柱子后偷偷地看着。 她好几次见娘动作笨拙,险些就笑出了声,但一想到娘平日里训话时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便生生地将笑声给憋了回去。 盛澜没看多久,就把动作记在了心里,渐渐地,竟跟上了舞姬的动作,跳得有模有样。盛演和盛溪见姐姐起舞翩翩,情不自禁叫好鼓掌,掌声一响,便惊动了院中正学得艰难的盛姮。 后来的事,不言便知,盛姮先将盛澜这个长姐训斥了一番,随后厉声让三个孩子回屋好生读书。 临走前,盛澜眼巴巴地扯着盛姮的衣角,道:“娘,你不适合跳舞,何必一把年纪了,还为难自己呢?” 这话听得盛姮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这倒霉孩子。” “澜儿这是实话实说。” “你还敢顶嘴?”言罢,便扬起手来, 盛姮教养孩子,所信奉的是“玉不琢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且在她这个月上女子瞧来,女子就不该骄纵,就该严管严教。 在月上时,许澈是家中扮红脸的,盛姮自然便只好扮白脸。但有时,盛澜举止太过任性出格,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男女混合双打的局面。 如今没了扮红脸的,盛姮的白脸自也扮不下去了。盛姮见盛澜已经闭上了眼,准备受罚,扬至一半的手,便也放了下来,摸上了盛澜的小脑袋,淡淡道:“日后不许顶嘴了。” 盛澜没骨气地点了点头后,便带着两个弟弟走了。 童言无忌、稚子之言最是无邪。 最无邪的话语,有时也是最真诚的话语。 连女儿都瞧出自己学不好舞了,旁人又岂会不知?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但真按这般进程学下去,莫说半月了,怕是半年也未必能有所成。 盛姮送走梨园舞姬后,便回房琢磨了起来,她思索之时,不喜静坐,爱起身踱步。 踱了几步,她瞧见了放置在青玉剑架上的一把长剑,思绪不住飘回了五年前。 …… 五年前,王室宴席上。 佳肴已用,美酒已饮,便有人提出歌舞助兴。场中的月上男子都擅歌舞,闻之都欣然愿在御前献舞呈歌。 盛姮赏看了三位男子的歌舞后,便觉有些无趣,都是些千篇一律的东西,无甚新意。 便在这时,尚是娇俏少女的盛琓故作天真道:“都说姐夫样样皆会,什么都好,想来这舞艺也是不输旁人的。也不知姐夫今日能否独舞一支助兴,让我们瞧瞧这大楚的舞姿是何风光。” 月上之人,何人不知许澈是大楚男子,既是大楚七尺儿郎,又怎生会舞? 盛琓此言摆明了是在刁难许澈。 月上向来排外,王室中人也好,朝中官员也罢,都对许澈这位大楚王夫极为不满。 心头想的 分卷阅读6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皆是,本国的绝色女王竟便宜了这个异国商贾之家的无名小卒。 就好似,举国上下好不容易供奉出了一颗绝代明珠,居然被一只异国跑来的癞.蛤.蟆给叼走了。 这叫人如何能忍? 宴席中人皆对许澈积怨良久,好不容易寻得一个良机刁难,哪里会轻易放过?盛琓提议一出,余下之人纷纷附议。 盛姮知许澈不会舞,本欲替他推了,岂知许澈却起身,微笑道:“既然在座皆对我给予了如此厚望,我也不好驳了诸位的面子。” 说完,他起身走至殿门处,先向宫中侍卫借剑一把,随后归于殿正中。 拔剑出鞘后,许澈道:“臣请王上以曲相合。” 盛姮虽不会舞,但却略通音律,尤擅吹箫,月上蛮夷小国,礼数本就不及大楚周全,盛姮一听夫君相邀,忙让舒芸去取来了玉箫。 场中人见女王竟愿为了许澈当场奏箫,更感不悦。 箫声起,长剑动。 箫声似凤鸣,先缓后急。 剑舞如游龙,先柔后劲。 许澈的每一剑都在主动迎合着盛姮的箫声,他舞剑时的每一回眸,都对上了盛姮那双含情脉脉的美目。 剑是好剑,箫是好箫,舞是好舞,音是好音。 但在情意之前,一切不值一提。 宝剑不过废铁,玉箫不过破石,精妙且和谐的舞与音也不过是矫揉造作的分外修饰。 剑舞俊逸,奏箫美艳,天作之合,不外如是。 场中那些本欲看笑话的王公贵族们,看至途中,尽皆如痴如醉,惊诧相织且交。 痴醉的是剑舞与箫声,惊诧的是二人的情意。 若无至深的情意,又怎可即兴便得这出配合得完美无缺的箫剑合演? 箫声渐缓,剑舞渐慢,收尾之际,许澈挽起了最后一个剑花。盛琓正坐席中,面上仍露娇俏之笑,但心头早是嫉恨万分,她素手端起桌上酒杯,正欲饮,眼前白光忽闪,手头的杯子竟被许澈的剑挑到了空中。 一个翻飞,落至地下,箫声随杯碎声止。 剑舞毕,盛琓瞧着地上那个碎杯,大惊失色道:“姐夫,你这是何意?” 许澈微笑有礼道:“得罪了。” 言罢,他收剑回背,挺直站着,既似一位无双贵公子,又像一位潇洒浪荡客。 “臣这出剑舞名为《碎碎平安》,愿王上喜欢,也祝在座诸君往后一年平安顺遂。” 话音落,场中人竟鼓起掌来,无不被许澈的急智折服。方才那一剑既回敬了盛琓起先的刁难,又给这出剑舞寻了一个彩头。 那夜,盛姮觉得自己有脸面极了,这般好的夫君,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 …… “这般好的剑舞哪里还会有第二出?” 书房里,盛姮凝目故剑,喃喃道。 就算真有第二出剑舞,怕是也再寻不回了那箫声。 寻不回的又何止箫声? 还有那羡煞旁人的绵绵情意。 …… 思虑良久后,盛姮决意将舞改作剑舞。白日里,盛姮继续同舞姬学习一些简单的舞姿,到了夜晚时,便独自在院中练习剑舞。 她所舞的,便是记忆中许澈那夜所舞。 虽说有些动作,已然模糊,但大致舞姿还是留存在心中。 因为那不是旁人的剑舞,而是他的。 今夜,盛姮本欲是在院中练剑,但练了片刻后,便觉心浮气躁,脑海中残余的舞姿也越发稀少了。 又强练了片刻,盛姮停剑不再舞,她心知,身处浮华之地,难以练好这剑舞,便欲出城去寻个清净地。 这趟出行,她连舒芸都未带,只带了驾车的丁顶。 车未行,丁顶先问道:“夫人是要往何处去?” 盛姮道:“出城寻个僻静地便好。” 丁顶沉吟片刻,道:“僻静之地?京郊西南方似有一片竹林,夫人瞧着,那地可好?” 盛姮道:“便去竹林。” b 分卷阅读6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丁顶应下,执鞭驱马,行得极快,又极是平稳。 马车至竹林外,盛姮下车,只见竹海满目,虽偶见黄叶,但竹身仍旧碧绿。 数个时辰前,京郊外落了场秋雨,如今雨停了,但林中仍余着丝丝潮气,潮气混着秋竹清香,飘入鼻中,很是好闻。 盛姮深吸了一口气,便知此处正是她练剑的好地方。 随后,她吩咐丁顶在竹林外等着。丁顶恭敬应下,出了竹林外后,面上奴颜顿时消散。他对空吹了声口哨,不多时,远处天边便飞来了一只白鸽。 白鸽落下,停在了丁顶的左背上,丁顶轻抚白鸽羽毛,极是爱重。 练剑消时,不知不觉,竟过了大半个时辰。累意早浮上了心头和四肢,但盛姮却不愿停歇。 时间紧迫,且时不可失,唯有挥洒更多汗水,耗费更多精力,才能练好这剑舞。 皇帝陛下是见多识广的人,御前献舞,献舞者容颜虽紧要,但倘若在舞技上平平无奇,怕是也很难能入圣眼。 盛姮强练不停,步子已然虚浮,此刻,她橫刺一剑,用力太猛,一时未站稳。 下一瞬,盛姮没倒在地上。 而是,落入了怀中。 30、封林 ... 来者的怀抱熟悉又温暖, 让盛姮意乱良久,陷入情迷之中,一时不愿起身, 竟妄想能在怀里待到地老天荒。 她轻侧首望去, 便瞧见了那张好看又淡漠的面孔。每每她见到萧展时, 萧展的面上都几无笑意,嘴角始终噙着若有若无的嘲弄,这让盛姮时常迷糊,这位萧大将军究竟对自己持着的是何态度。 若是抱有好感,那何以他每回出现时, 面容和话语皆如此冷淡? 若是厌恶, 那何以他又屡屡出手相助, 就跟一直在暗处护着自己似的。 萧展见盛姮还不从自己怀中出来, 冷嘲道:“夫人一把年纪了,何必如此折腾自己,若是闪到了腰,便不好办了。” 怀里的盛姮耳根早红, 面露羞涩, 正欲低声道谢,但听萧展竟如此说, 面色顿变, 从怀中挣脱开来,站远两步,道:“拿女子的年岁说笑, 萧大将军,这便是你们大楚男子的礼数吗?” 只要是过了十八的女子,便鲜少有愿再主动提及自己年岁的,更遑论自己的年岁被男子提及。 盛姮极是不悦,暗想,自己不过二十七,便当真很老吗?虽说同皇帝陛下后宫中那群刚入宫的十七八岁的妃嫔相较,确然是老了些。 萧展没有搭理盛姮,半晌后,淡淡道:“夫人夜不归家,在此独自练剑,难道不觉危险吗?” 盛姮道:“我有剑傍身,若遇歹人,一剑刺之便是,哪怕什么危险?” 萧展又是淡淡嘲道:“若我是歹人,夫人方才怕就没命了。” 此话不假,盛姮醉心舞剑,全然不察周遭有人正暗中看着自己,就连方才萧展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出手搂住自己纤腰的,她都未瞧见。以萧展的功夫,若是真想要在这竹林里取盛姮性命,那盛姮也只有死路一条,哪还有机会出剑回挡? 道理虽是如此,但盛姮就是不服气,道:“萧将军今夜又何以会独身在此,便不怕遇歹人吗?” 言罢,她便发现,自己又说了一句蠢话。 萧展的武艺之强,朝野皆知,就算是江湖高手,都不敢轻易来寻萧展的麻烦,更何况那些山匪小贼,到了萧展前,便只有自取灭亡的份。 半晌后,萧展叹道:“闲来郊外散心,不巧竟遇夫人。” “不巧”二字用得极妙,这便是在说,若是可以,萧展是百般不愿遇见盛姮的。 盛姮闻后,微笑回敬道:“我闲来练剑,也不曾想,竟不巧招来了将军。” “既如此不巧,那我还是先走为妙。”萧展说话向来算数,说罢,转身便走。 盛姮没料到萧展竟走得如此之快,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些不舍。 她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这不舍是因萧展太似亡夫,还是因后者。 决计不会是后者。 毕竟,她曾在许澈坟前发过誓,这一世虽不能为他守身如玉,但却能为他留住真心。 这世上,除许澈外,再无旁人能走进她的心,哪怕是面前这位同亡夫面容一样的大将军。 分卷阅读6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萧展闻声,转身问道:“盛夫人还有何事?” 盛姮稳住心神,但脸仍有些红,娇声道:“素闻将军剑术一绝,今日既有幸巧逢将军,不知可否能得将军赐教一二,替我瞧瞧这出剑舞中的缺漏。” 萧展本是下了决心离去,可一见月光下,盛姮那张略红的俏脸,还有那双倔强又灵动的美目,脚步便停下了。 月下美人相邀,就算是真君子也难以婉拒。 盛姮见萧展不走,便当他答应了,于是先当着萧展的面,将许澈当年的那套剑舞从头至尾舞了一遍。这回,盛姮舞得极认真,黄杉飘摇,身姿俏逸,加之其容颜绝色,风情盈盈,真好似月下仙人,看得萧展痴愣良久。 十年前,也有一位绝美的黄杉少女,娇俏地走在大雨中,任由雨丝击身,浑毫不在意,宛如雨中精灵,仙子落凡。 许澈并非是个贪图美色之人,但那日仅是匆匆一瞥,此后,他的心上便似开了道口子。 口子里装着的全是那位黄杉少女。 他自幼便是个理智至极的人,装的是家国天下,从不信什么一见倾心,更不信什么一笑倾国,可黄杉少女的出现,就好似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黄衫少女不过随意一笑,许是对着前路,又许是对着雨幕,她连看都未曾看许澈一眼。可那随意一笑,便如奔腾洪水,闯进了许澈的脑海,冲毁了他修筑了二十年的理智之墙。 那一日,她未看他,而他却在看她。 这场相遇,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卑微且悲剧的注定是那个看的人。 正如今夜,黄衫女子专注剑舞,心头想要讨好的是素未蒙面的天子,一眼也未看身旁为人臣子的萧展。 “如何?”盛姮舞完问道,转头见萧展神情竟有些呆滞,不由得意十分,寻思,连这位平日里肃然无比的萧将军都看呆了,若是到了御前,怕也是能入皇帝陛下的眼的。 萧展回过神来,淡淡道:“尚可,不过有些招式还需再练练。” 言罢,萧展上前,伸出手,盛姮乖巧递上剑。萧展拿剑后,挑了几个盛姮方才舞得不大好的地方出来,亲自示范了一遍。刚一舞完,盛姮便惊道:“萧将军竟也会这剑舞?” 萧展平静道:“盛夫人所舞的,不过是大楚的寻常剑法罢了。” 盛姮闻知有些失落,她原以为许澈的剑舞是极为高深莫测、了不起的,不曾想,原只是寻常剑法。盛姮顿觉,那日宴席上,月上君臣的惊叹,就好似井底之蛙忽见了大千世界的一角,便已被其折服。 萧展又给盛姮示范了几遍,忽问道:“盛夫人为何会想着练这剑舞? 盛姮心想,那日她才在许澈坟前,向萧展表露了自己对亡夫的深情,倘若如今便告知萧展,自己这剑舞是为爬龙床而练,必然会被萧展立马当做是个为了名利富贵而不择手段的女子。 但她又岂敢告知萧展真相? 萧展并非温思齐,他对自己的心思究竟如何,盛姮尚看不透。且萧展与皇帝陛下关系密切,若萧展得知真相后,走漏了风声,告知了皇帝陛下,自己入宫是为了替亡夫报仇,那便大大不妙了。 身为后宫妃嫔,心念亡夫,这本就是对皇帝陛下不忠,罪名可大可小。且皇帝陛下是男子,试问天下间哪个男子会心无芥蒂地要一个深爱他人的女子? 一番计较后,盛姮浅笑道:“没什么旁的理由,不过是想讨些乐子,消磨时光罢了。” 萧展见盛姮不愿告知真相,也不再追问,又小待了一会儿,告辞离去。 …… 已近深夜,竹林外,丁顶仍精神十足地候着。林外候着的不只是丁顶一个,还有六七个乔装后的暗卫,人人佩刀带剑,英姿勃发。 丁顶同暗卫们一见林中走出来的男子,纷纷行见君礼,男子轻挥衣袖,让他们起身。 男子走至了丁顶身旁,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竹林,低声道:“好生看着,若有分毫闪失,提头来见。” 丁顶道:“陛下放心,按陛下的谕旨,方圆几里内,都已叫暗卫封锁清场,决计无一人能进竹林扰了盛夫人的清闲。” “封了几里?” 丁顶如实禀道:“三里。” 皇帝淡淡道:“不够,再添两里。” “ 分卷阅读6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是。” 添上两里后,便是方圆五里内都不许有人出没。听着好似不多,但真封起来,短短一两个时辰里,散布在各处的暗卫们便不知驱赶走了多少不明缘由的百姓。 丁顶想了想,又问道:“若明日夫人还来此处练剑?” “继续封,她来一日,便封一日。” 皇帝说的很是轻描淡写,好似封路就跟用膳一般简单。 丁顶闻后,不禁心想,绝色美人果真是绝色美人,这位盛夫人还未入宫,便能得这般恩宠,倘若日后真入了宫,还不知是什么景象。但丁顶想不通,陛下既如此爱重这位夫人,为何就是不将之接入宫中呢? 大约,是时候未到吧。 临走前,皇帝这又下了一道旨意。 “回府后,替朕查查,她这几日为何要练这剑舞。” …… 之后每日,盛姮都会让丁顶驾车,送自己来竹林练舞,只是之后的日子里,萧展再未现过一回身。 最让盛姮大感古怪的是,每夜一至竹林,就跟入了无人之境一般,方圆数里内,竟听不见一点车马声,也从未曾见过一人。虽说此处是京郊,且还是晚上,但安静成这般模样,还是叫盛姮觉得蹊跷。 但盛姮一心在剑舞上,思虑些时候,无果后,便继续练剑。 献舞前夜,盛姮一夜无眠。 她开始感到有些害怕。 她怕的不是天子,就算皇帝陛下再权势滔天,也终究是个男子,且听闻还是个极为英俊的男子。但凡是男子,除了许澈外,便再无一个能叫盛姮害怕。 盛姮怕的是孩子。 她怕明日事成后,便再也见不到三个孩子了。 若是因复仇,便狠心地舍下了自己的骨肉,那么这仇到底该不该报,究竟值不值得报。 直至今夜之前,盛姮都以为自己能决绝前往,可真到了此刻,她却因牵挂孩子,而萌生了退却之意。 31、隐疾 ... 自上回盛姮入宫后, 萧贵妃的心头总时常觉得不安,可她却又说不上这不安究竟源于何处。还有一事,说来也怪, 近几日, 皇帝陛下的心情和胃口都好上了不少。 每日她送去的甜点小粥, 陛下都差不离会用尽,于萧贵妃看来,这便是赞许的意思。 她自懂圣意,今日又亲自煮了一碗素粥送去御书房,却不曾想吃了个闭门羹。 殿外立满了宫人, 连大太监刘安福都在其间, 刘安福朝萧贵妃行完礼后, 便道:“陛下有旨, 如今谁都不见。” 萧贵妃一听便知,皇帝陛下定是又烦闷了,便小声问道:“陛下前几日都好好的,怎会忽地如此?” 刘安福在宫内当差多年, 自然晓得有些话可说, 有些话不论如何都说不得。 “圣心难测,贵妃娘娘请回吧。” 萧贵妃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食盒, 道:“陛下既不愿见本宫, 还烦请公公将这碗粥给陛下送去。” 刘安福道:“陛下吩咐了,若是贵妃娘娘送了吃食来,还请贵妃娘娘自个带回去用了。” 萧贵妃闻后, 立在殿前,只觉手中食盒沉重,一时不知进退。 良久后,刘安福见贵妃离去,也是一声轻叹。皇帝陛下为何又龙颜大怒,连他这个成日在御前侍奉的人,都说不清。 他只知道方才,有暗卫入宫来,回了话。 皇帝陛下一见暗卫来,便问道:“可查到了?” 暗卫道:“夫人好似是欲为谁献舞。” “献舞?” “是。” 皇帝陛下挥退了暗卫,脸色便变得越发难看,再之后,便遣走了所有宫人。 一个时辰后,容修奉召入宫。 半月前,容修便同皇帝陛下讲好了,半月后的今日要携陛下去个好地方,见个好东西。皇帝早习惯了容修的卖关子,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反正皇帝清楚,每回容修说的惊喜,都不曾叫自己失望过,回回都能替他消烦解闷,寻得些趣子。 萧展和温思齐皆是忠良之臣,但要说到伴驾的心思,无一人能及得上容修。 此刻容修入宫,便是来接皇帝陛下微服出去 分卷阅读6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他早备好了一艘好游船,邀皇帝陛下乘船夜游,待皇帝陛下游湖游乏了,看景看累了后,容修便会让皇帝入船舱内静坐,饮酒品膳,赏佳人剑舞。 这便是容修许诺给盛姮的御前献舞机会。 至于能不能真因此谋得君心,便唯有看盛姮的造化了。 容修一入殿内,便觉气氛凝重得很,暗叫不妙,但仍持笑道:“陛下若准备妥当,我们这便出宫吧。” 皇帝道:“不急。” 容修微怔后,道:“臣候着陛下。” 皇帝仍无要动的意思,始终坐着,半晌后,淡淡道:“朕原以为今夜你有何惊喜给朕,原不过是湖上游船罢了。” 容修大惊,持着镇定,恭维道:“陛下圣明,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 皇帝没应,也没让容修起身,换言之,此刻容修仍跪在地上。 片刻后,又听皇帝道:“游船不过是个引子,要船上的那位佳人才是容卿欲献给朕的大礼吧。” “陛……陛下圣明。” “那位佳人,你怎不愿自己留着了?”皇帝此问,便是点明了那位佳人就是盛姮。 容修声音已有些发颤,道:“天下第一美人,臣怕留着折寿,合该献给陛下才是。” 皇帝冷声问道:“献给朕?是你自作主张、强人所难,还是那位美人自愿投怀送抱?” 容修忙道:“陛下英明神武,容颜又是俊逸无双。试问天下女子有谁不倾慕陛下,又有谁不愿侍奉君侧?” “究竟是倾慕朕,还是倾慕这宫里头的富贵荣华?” 容修哪里敢答? 皇帝自问自答道:“你明白,她明白,朕更清楚得很。” 言罢,皇帝微眯眼,拨弄了下玉扳指,看着容修,道:“余下的半月里,你也不必再入宫伴驾了。” 容修再不敢有别的话,忙着磕头告罪。 …… 一夜无眠,一夜思索。 醒来前,盛姮本以为自己已然下定决心。 为报夫仇,她不惜先同儿女分别,待入宫后,再做打算,看有无望能得陛下恩宠,让自己能时常与孩子们相见。 可一醒来,见到三个孩子后,盛姮下定的决心,便又起了动摇之意。 她心想,皇帝终究不是温思齐,这天下哪来这么多爱屋及乌的深情男子? 有些好男子,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日后,便再也遇不着了。 于是,盛姮又陷沉思,玉手摸着旧剑,迟迟不愿离。 待盛姮还未做得出决定,便有人先替她做好了。 容修出宫后,便径直去了盛姮府上,一路上,他既忧又喜,忧的是怕真因此事失了圣宠,让萧展的气焰更甚,喜的是,既然皇帝陛下已把盛姮当成了贪慕名利的女子,定然是不会再要她了。 如此一来,自己不就正好趁虚而入? 看来,兜兜转转,盛姮这位绝色美人合该落入自己的怀中。 尚未到盛府前,容修还是笑意满面,待他一至盛府,便连忙摆出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盛姮出门相迎,一见容修这副模样,便知献舞之事怕是遇了险阻,道:“容大哥,可是今夜之事……” 容修边走边说,神情遗憾万分:“阿姮,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办事不力,本是答应了你,让你今夜在御前献舞一曲,但可惜……”自他明面上认了盛姮这个妹妹后,便在不知不觉中将“夫人”二字换成了亲昵的“阿姮”。 紧接着,他便将方才御前之事叙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因此惹得龙颜大怒一事。讲述途中,他们二人已踏入了屋内。 容修能在朝中底气十足,靠的就是皇帝陛下的恩宠,若被旁人知晓了,皇帝陛下罚他余下半月不得入宫伴驾,那他在朝中的威望定会因此受损。 哪怕是与朝堂无甚关联的盛姮,容修也不愿告知其此事。 盛姮听完,疑惑道:“陛下何以会知我们的打算?” 容修就算未在皇帝跟前,马屁也是随口便来。 “皇帝陛下是天下之主,天底下哪有事能瞒得过皇帝陛下的眼睛和耳朵。”说到此,他朝门处回望了一眼, 分卷阅读6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小声道,“说不准阿姮你府上便有皇帝陛下的人。” 盛姮微笑摇头道:“容大哥多虑了,像我这般的女子,恐怕还不值得皇帝陛下安置耳目。” 容修哈哈大笑道:“愚兄不过同你说笑罢了。” 半晌后,他又道:“阿姮,愚兄讲一句实话,你可莫气,你虽有绝色容颜,但奈何我们的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自然,男色,陛下也是不近的。后宫里的那几位妃嫔都是太后和朝臣们劝谏了不知多久,才使得皇帝陛下松口,准他们送进宫的。像皇帝陛下这般的男子,就算阿姮你投怀送抱,也未必真能使得君心动摇。” 容修今日来,便是想叫盛姮断了入宫的念头,劝说盛姮早日跟了自己。 谁知盛姮竟从容修这番话里听出了旁的东西。 这位皇帝陛下对女色的淡漠,连盛姮闻了都觉惊讶万分。 盛姮是成过婚的女子,深感女子一旦品味过云雨滋味,便极难再戒掉。亡夫离世后,盛姮已有三年不曾有过云雨,有时到了深夜,难免会有些寂寞难耐,难耐之下便是难眠,难眠之下便会想些法子聊以慰藉。 法子再多再好,又哪及得上许澈的那具健壮身躯? 盛姮一介女子对云雨都是如此,皇帝陛下那可是个男子,男子对雨云的兴致与女子相较,只有高,决计不会有低的。 此点,盛姮在许澈身上便深有感触,许澈就跟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可怜她每回被折磨得筋疲力尽。 可皇帝陛下一个已至而立之年的男子,竟从未娶过妻,也未生过子,不论如何看,这其间都定有问题。 有时深夜寂寞,独享完一时欢后,盛姮便不禁暗想,这位皇帝陛下莫不是有隐疾在身,行不得人道。 如此一来,倒可解释,何以皇帝陛下二十岁那年会离宫,遁入江湖中。与先帝政见不合,恐怕只是拿来掩人耳目的说法。皇帝陛下面上贪恋民间日子,实则是借机暗中寻访名医,医治这难以启齿的隐疾,治好后,再重返朝堂,也好让皇位后继有人。 奈何天不遂人愿,眼见先帝病重,可皇帝陛下这边依旧一无所获,唯有含恨回宫,先登大统,稳住朝局,再谋后事。 可这一谋,便是三年无果。 盛姮越想越觉合理万分。 如此一来,便也可解释,为何先帝后宫妃嫔无数,但这辈子却只得了一个皇子。 想来,这隐疾是一代一代往下传的,且越发严重。先帝之时,还能留下个龙种,到了皇帝陛下这里,便彻底偃旗息鼓了。 盛姮忽有些同情皇帝陛下,坐拥天下、高高在上又如何,连寻常百姓的鱼水之欢都享不到,日日埋首政事之间,后宫三千皆成虚设,这样的人生又有何乐趣? 思及此,盛姮敛去了面上的笑,走至门外,将敞开着的门锁好,随即又朝窗边瞧了两眼,确认隔门无耳后,方才走回容修身前。 “阿姮,你这是何意?”容修全然不解盛姮此番举动。 盛姮面色难得肃然,低声道:“容大哥,我问你一件事。若你怕口答冒犯天威,便点头或摇头以应就是了。” 容修更是不解:“究竟何事?” “皇帝陛下是否身患隐疾?” 容修大惊道:“话不可乱说,仔细祸从口出。” 盛姮道:“我也是信得过容大哥,才敢有此一问。” 容修听盛姮这般信任自己,心情顿好,道:“日后这话可不得再提了,天家私事,又事关大统,哪是我们能拿到嘴边说的。” 盛姮听容修这般神情和这般言说,便再无怀疑,声音更小:“如此说来,此事是真的了?” 32、养女 ... 关于皇帝陛下是否真有隐疾之事, 容修委实也说不清楚。 若说有,容修是曾经跟皇帝陛下共浴过的人,不是没瞧见过皇帝陛下的圣物, 那模样不像是有病的。 倘若说没有, 那后宫的雨露又怎会这般稀少, 连盛姮这样的大美人主动送上门来,皇帝陛下竟都会厌之憎之。 在盛姮一事上,容修和温思齐皆是一个想法,若盛姮这样的美人愿意主动送上门,那他们自然会百般怜惜, 宠着护着爱着, 就算要叫他们当几个孩子的便宜父亲, 也是义不容辞的。 恐怕这世上唯有身患隐疾的男子, 才会如此排斥美人。b 分卷阅读7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美人得之而不能享,此间憾恨,远胜美人求而不得。 盛姮见容修久未言,便当他默认了, 一时间思绪万千, 心头茫茫然,失落得很是厉害。 她没了王位, 没了夫君, 论智谋,不过尔尔,论才学, 也未必能及得上大楚寻常官员。 在大楚,盛姮唯一能倚仗的便是自己的美貌,若天下第一美人都不懂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那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美貌便是她的所有筹码。 但如今,老天竟告诉她皇帝陛下是个行不得人道的男子,那她的美貌还有何用? 那她还能去何处谋取足以惩治杀夫仇人的权势? 温思齐不足以,容修不足以,萧展也未必能足以。 难道大仇便该就此放下? 可她不甘心、意难平。 如果大仇真放下了,那她又该如何赎清自己的罪孽? 如果这辈子都赎不清罪,那她又该以何面目去黄泉见许澈? 后来容修又对盛姮说了些话,左不过是明着暗着地叫盛姮不如索性跟了自己,若跟了自己,未必真比跟了皇帝差。 盛姮听着,心思未放在容修的话上,只是淡笑着,未答允,也未了当拒绝。 如此一来,容修便觉自己希望又生,心情大好,也不要盛姮相送,便独自大步出门。 一出门,就见一个生得极美的小姑娘正冷眼瞧着自己,正是盛姮家的闺女盛澜。 容修早瞧出来了,盛澜这丫头极为不待见自己。但这又如何?她娘要嫁人,岂是她这个小丫头能拦阻的? 容修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前行,他一个成年男子,自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过多计较。 但这小姑娘倒是有脾气,嘲弄道:“容叔叔,你今日怎地又来了?” 容修停步,面露讨好的笑,道:“记挂你娘,便来看看。” 盛澜一听,觉得恶心极了,道:“容叔叔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娘是不会嫁给你的。” 容修见小丫头这么嘴硬,就起了戏耍、恐吓之意,道:“小澜儿,叔叔家还有几个同你年岁差不多的姑娘,日后你娘要是带着你嫁入了我府上,定不会寂寞着你的。到时候,你便不知要多出几个兄弟姐妹了。” 盛澜被容修故意一气,大声道:“娘绝不会嫁给你,娘早同我说了,她是要嫁给皇帝陛下的人。” 容修道:“你娘之前同你说的?” 盛澜气鼓鼓地哼道:“反正娘这般说过。” “之前是之前,如今有些事生了变,你娘入宫已是无望。其实这般也好,你娘若真入了宫,便免不得要同你们这几个孩子分离,倒不如跟了我,管保你们一家团聚。” 盛澜性子像她娘,最听不得有人在面前阴阳怪气地嘲讽,她冷笑着对上了容修的那双桃花眼,一字一句道:“有我在一日,绝不会让娘跟了你。” 明明是童言天真,可却听得容修莫名一颤,顿觉这小丫头极不简单,是个要坏事的。 盛姮最宝贵的便是她这个女儿,若真让盛澜成天在盛姮耳边说自己的坏话,那日后的事情便有些难办了。 容修越想越觉不妙,笑意渐散。 盛澜这丫头不能留在盛姮身边。 半晌后,容修又笑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极妙的法子。 她娘虽已入不得宫了,但她倒是个好入宫的苗子。 …… 都说高手在江湖,实则不尽然。 高手不是神仙,既然不是神仙,那便是要吃饭养家的。故而,这世上的高手,大多数还是在朝堂,明里暗里为皇室效命。 丁顶曾经是高手,如今也是,他在盛府,便鲜少有探听不到的事。 纵使盛姮已生防备之心,但她和容修方才的那番话,丁顶听得是一清二楚。待到夜晚空闲下来时,丁顶便在自己的小屋里,依着记忆,将那番对谈的内容,大致写了下来。 前两日,皇帝陛下新下了道令,若鹿国公和温少卿到了盛府上,定要将他们的来意和谈话全数记下来,送至御前。 待写至盛姮怀疑皇帝陛下有隐疾之时,丁顶便犹豫了,不知该不该下 分卷阅读7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笔,若是真下笔,又该如何才能写得委婉些? 毕竟这番话可是事关天威,丁顶听见的时候,手都有些抖,他真不知晓,盛姮是哪来的胆子去妄揣天家私事,又是哪来的胆子将她妄揣后的结论道了出来。 莫非,这便是恃美行凶? 作为一位尽忠职守的暗卫,思索良久后,丁顶还是下了笔,将盛姮的话全数记了上去,唤来白鸽,将密信往宫里面送了去。 岂料,白鸽还未至宫中,丁顶便先接到了宫里面皇帝陛下的一道谕旨。 …… 那日,温思齐说容修在后宫中无个帮衬着的人,其实这话也不尽然。 容修在后宫里头还有个表妹,表妹是跟萧贵妃一道进的宫,入宫便被封了个“淑妃”,但因着不会讨圣心,她所得的恩宠同贵妃娘娘相较,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虽无恩宠在身,但到底位分在那里,若说想收个女儿入宫养着,以消寂寞,也是件不算出格之事。 皇帝陛下对盛姮究竟有无兴趣,容修说不清,但容修能瞧得出,皇帝陛下对盛澜这丫头定是有兴趣的,每回皇帝陛下一见到盛澜,就跟变了一个人般,和颜悦色不说,有时竟还会说两句笑。 容修可从不曾见过皇帝陛下这般对过旁的女子,怕是连贵妃娘娘都未有过这待遇。 前朝有位皇后不就是八岁那年被送入了宫,养在了某位宫妃膝下,待她年岁长了些,就被皇帝陛下收了去,最后竟还坐上了凤椅。 容修瞧着盛姮没有这个命,盛澜应当是有的。 容修打定注意后,便让自己的正房夫人挑了日子入宫请安,去见了见淑妃娘娘。 鹿国公夫人既不美貌,也不聪明,但好在够宽仁大度,不论容修在府内府外如何荒唐放荡,她都丝毫不会加以干预,由之任之。故而容修对这位结发,还是心怀感激的,她办事,容修也是信得过。 鹿国公夫人知晓自己脑子不大好用,便将容修的话死记硬背了下来,入宫后,见着淑妃娘娘,只管把那些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她先是委婉地说,如今后宫之中,贵妃娘娘独占圣宠,此等局面,对淑妃娘娘是极为不妙。 淑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一个连侍寝都不曾有过的妃子,哪有筹码去同贵妃一争高下?闻后,唯有叹息。 鹿国公夫人便又道:“爵爷与贵妃娘娘有血缘情分在,也不愿见娘娘如此,便想了个妙法出来,好助娘娘破局。” 淑妃忙道:“夫人请讲。” 鹿国公夫人这便将前朝那位皇后的事讲了出来,末了补了一句“爵爷说,娘娘聪颖,定能以史为鉴。” 淑妃不笨,一点就通,道:“爵爷是想让我借个小姑娘争宠?” 鹿国公夫人又按容修教的,接着道:“娘娘虽芳华正盛,但这世上之人皆逆不过‘光阴’二字,与其等至‘红颜老,君恩断’的那一日,不如早作谋算,先在宫中安置自己的人,总是不坏的。” 淑妃听后已然意动。 鹿国公夫人又道:“若盛夫人家的小姑娘当真争气,能得皇帝陛下的圣宠,日后也定会好生回报娘娘的养育之恩和栽培之情。” 淑妃年岁不大,刚离家不久,想到自己的母亲,便又道:“你这话是有理,却也不知这盛夫人愿不愿割爱?” 鹿国公夫人道:“盛夫人区区一个从四品的郡君,她的女儿被娘娘瞧中,是她的福气,又怎会拒绝?若是女儿出息了,她日后的荣华富贵亦是享之不尽,到了那时,对娘娘便只剩感激之情了。” 淑妃越听越在理,便答应了此事,满心盼着盛家的那位小姑娘真能为自己谋得一丝圣心。 …… 淑妃点头后,容修便安排人去了盛府,奉淑妃娘娘的命接盛澜入宫。 容修已想好了,不论盛姮同不同意,他都要先将盛澜接入宫。皇帝陛下一见盛澜,龙颜大悦,随后定然会下旨,准淑妃收下这养女,留其在宫中。 到时候,盛姮再不乐意又能如何?还不是只有老老实实地接旨。 容修一行人到府上时,盛姮竟不在府,也不知去了何处。容修心想,少了拦阻,如此更好办。 盛澜一听容修又来府上,还说要见自己,本没好气,谁知容修竟说,他今日来,不是来寻娘亲,而是来寻她的。 分卷阅读7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容修见今日的盛澜又是一副粉妆玉砌的可爱美貌模样,本更觉她日后夺宠有望,笑得更开怀,道:“小澜儿,今日叔叔是来接你入宫的。” 盛澜一听入宫二字,便想到了玄衣男子,顿时兴奋道:“入宫?入宫是不是便能见到皇帝陛下?” 容修闻后,微挑眉,腹诽道:这小丫头小小年纪竟然就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简直比她娘还要出息,前途果真不可限量。 “这是自然。”容修假笑道。 盛澜闻后,便高高兴兴地跟着容修上了马车,马车朝皇宫行去。 盛姮今日带着舒芸出府,去亲自打听一些事,谁知刚回府,便听盛澜竟跟着容修入宫去了,吓得脸色顿白,险些晕了过去。 33、入宫 ... 盛姮今日出府是为了两事, 一是想亲自打听展啸的居处。如果亡夫之仇真报不了,那她还能做的事,便只剩下养好三个孩子, 以及帮上亡夫的这位旧时忠仆一把。 还有一事, 则是因她对入宫之事, 仍留存了一丝希望。由是这般,她今日便去了几个地方,学了些难以启齿的东西。 展啸的下落没打听到,那些东西倒是学到了不少,故而也不算无所获。 然而, 今日的所有欣喜皆被容修将盛澜带入宫之事给冲没了。 盛姮虽总爱自作聪明, 自讨苦吃, 但这聪明作多了, 也有作对的时候,这回便真叫她猜中了,容修接盛澜入宫,确然是为了将盛澜献给皇帝。 盛姮愿将自己献给皇帝, 但怎舍得把自己的女儿献给皇帝那个老男人? 皇帝的年纪可比盛澜的爹爹还要大上两岁。 虽说, 这世上多的是老牛吃嫩草的事,但盛姮决不能容忍此事落在自家女儿身上。 盛姮得知噩耗, 良久后, 才缓过来,便道:“去温府。” 舒芸应下,忙吩咐人准备车马。 忽见巨变, 舒芸不禁心想,倘若这丁顶还在府上就好了,以丁顶的机敏和武艺,定不会让容修如此轻易便将盛澜接了走。 说来也怪,两日前,本干得好好的丁顶却突然说家中有急事,请辞归乡,连这半个多月的月银都不要了。 舒芸见他走得急切,担忧他家头碰上了什么大难事,心生怜悯,便还从自己的腰包里掏了些银钱给他,当做这半月来的工钱。 丁顶笑着接下,背上干瘪的行李,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 离开盛府,这便是那夜丁顶收到的谕旨。 看来,陛下是不愿再耗费心思在这盛夫人的身上了。 离府前,丁顶也有些想不明白,这陛下的心思为何说变就变,前段时日,又是亲往竹林探视,又是封林的,暗地里将人宠成那般模样,如今这恩宠却说断便断了。 想到最后,仍逃不过那句老话。 圣心难测。 …… 盛澜继承了她娘的美貌,又比她娘嘴甜会说话,长到这个年岁,极易讨人喜欢,随意几句话便常常能将人哄得晕头转向。若换旁人,早掉入了盛澜的甜言陷阱中,但容修却偏偏不吃盛澜这套。 在容修瞧来,盛澜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比自己府上的几个女儿要难缠百倍。 乳臭未干的丫头有何意思? 他在情爱之事上,有个怪癖,不爱黄花大闺女的,偏爱成过婚、生过子的妇人,像盛姮这般又美貌年轻,又成过婚的女子,于他而言,自然有致命的吸引力。 容修在盛姮面前,永远精气神十足,到了盛澜前,回起话来,便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了。 自上马车后,盛澜的话就未停过,一路上都在向容修打听皇帝陛下的事。容修连连腹诽:小小年纪,这攀龙附凤的心思都要溢出那张稚嫩的小脸了。 盛澜如今对容修有所图,态度好上了不少,露着甜笑,问道:“容叔叔,我是不是曾见过皇帝?” 容修心头冷笑道:若你未误打误撞见过,又哪来今日之后的富贵荣华路?他心中是这般想,面上却笑道:“这是自然,皇帝陛下便是那日你错认成爹爹的男子。” 盛澜惊喜高声道:“当真?” “你到时候见了,便知我这话是真是假了。”言罢,容修顿起龌 分卷阅读7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龊心思:若盛澜再长几年,到了龙床上也依旧叫‘爹爹’,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听了容修这话,盛澜落下了心中那块大石头。 这段时日,她也只是凭着那日在马车上偷听到的一句话,生了猜测,不能全然确定那位貌似爹爹的玄衣男子便是皇帝陛下。 虽说盛澜明知,那位玄衣男子未必就真是自己的爹爹。可不知为何,盛澜一听那玄衣男子的身份竟如此尊贵,心头莫名欢喜,就好似为自家爹爹有了出息而感到骄傲一般。 容修是外臣,入不得宫,怕盛澜在宫头生事,坏了自己的妙计,眼瞧着要到宫门口了,便还是大发慈悲地提醒道:“小澜儿,前两回在宫外,你可以言行无状,陛下瞧你年岁小,加之不知者无罪,便没同你计较。可待你入宫后,再见到陛下,便不得再随意扑上去,大呼大叫‘爹爹’了。” 盛澜应得极快,也极不走心:“我晓得。” “那我问你,瞧见陛下后,该叫什么?” “爹爹。” 容修笑斥道:“刚说了不许乱叫‘爹爹’,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公主吗?” 盛澜委屈低下头,她曾经本就是个公主。 “那我该叫什么?皇帝大叔吗?” 容修扶额道:“要叫陛下。” 盛澜当然知晓该叫皇帝什么,她故意这么问,不过装装天真无邪的蠢样子,好骗骗容修。 “还有,到了陛下和娘娘面前,你须得自称‘民女’。自然,这行礼也是少不得的。” 随后,容修又简单地讲了些宫中规矩,盛澜点头点得是快,倒不知,她真听进去了多少。 落轿后,有位内侍来接盛澜,盛澜一路紧跟着,边走边瞧,先见红墙巍峨,檐瓦金碧,长路铺玉,壮阔雄伟,尽显天家威严,后见宫人锦绣衣,侍卫佩宝剑,富贵堂皇,不丢皇室脸面。 大楚的皇宫比之月上的,大上了数倍不止。其殿宇楼台的华巧精贵,更是月上王宫远远所不及的。 若要盛澜说唯一缺处,那便是,走在皇宫里,总让她觉无端压抑。 她想,爹爹如果真一人独居在此,那该是怎般的寂寞? …… 盛澜入了殿,只见内侍宫女满屋,最正中坐着一位宫装女子,蓝衫广袖,云鬓上插满珠翠,明明年岁不大,十七八的清秀模样,却非要将自己的那张脸浓妆艳抹,不增美色,反添老俗。 盛澜本以为一入宫便能见到皇帝,谁知第一个见到的竟是个女子。 带她入殿的内侍见盛澜痴愣不行礼,便小声道:“盛姑娘,还不快向淑妃娘娘见礼?” 盛澜见那宫装女子正含笑瞧着自己,尚算和颜悦色,便按容修说的朝淑妃见了个礼。 淑妃自赏菊宴那日见了盛姮后,便久久不能忘记那张脸。 不论男女,任谁见了真正的大美人,都会在心头回味良久。 淑妃心想,这盛澜虽不及她娘那般明艳,却也是个肉眼可见的小美人。 那日淑妃也曾问过鹿国公夫人,为何不挑别家贵女,非要选这个盛澜,鹿国公夫人便替容修传了四个字“奇货可居”。淑妃心想,容修看女子最有一套,他都说奇货可居了,那自不会差。 淑妃又打量了盛澜半晌,极是满意,便笑着招呼盛澜来自己的身前,还伸手在盛澜的小脸上轻摸了下。 盛澜忽被淑妃轻摸,吓得连退两步,淑妃见后,对身旁的贴身宫女云兮笑道:“这孩子是个怕生的。” 盛澜并非是个怕生的,只是她第一眼瞧见淑妃,便对其带有天生的敌意。 月上国行的是一夫一妻制,从不曾有“纳妾”一说,就算是国君,后宫里也只有一位王夫。盛澜在月上时,便听爹爹讲过,大楚这边但凡有些权势的男子大多都是三妻四妾,大楚皇帝更是后宫三千。 盛澜那时未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至大楚,听后也只是大感稀奇和可怜,稀奇的是这边的风俗,可怜的自然是大楚的女子。 她原想的是,大楚的皇帝娶的再多,又与自己何干?可现下,当她得知爹爹极有可能便是大楚皇帝时,心境就不同了。 她一个月上长大的孩子,一时半会间哪里能接受自己的爹爹竟有了旁的女子,且这旁的女子还不止一位,兴许有三千? 分卷阅读7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澜越瞧淑妃,便越觉不是滋味,好在她平日虽顽劣好动,但在正经场合里,还是拿得清分寸的,心头就算有百般不悦,也不会在这位尊贵的淑妃娘娘面前摆脸色。 到了此刻,她便不停告诉自己,爹爹兴许真死了,那皇帝未必就是自己的爹爹。 淑妃不知晓盛澜的心思,只觉这孩子越看越讨喜,便更定心意,要将之收养在宫里,好谋后事。 她见盛澜神情拘谨,便柔声安慰道:“本宫明白,你刚离了家,到了此处,定有诸多不舍和不惯。且宽心,待你在这宫里多住些日子,这思家之情便会淡去了” 盛澜有些愣,道:“民女晚膳前还要归家,怎会留在这宫里住?” 淑妃纳罕道:“你娘还未同你讲这事?” 盛澜摇头。 淑妃伸出手,想要牵几步外的盛澜,盛澜见后,犹豫半晌,终究未伸手让淑妃牵去。 淑妃也不怪她,笑道:“好孩子,那本宫便替你娘告诉你。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宫的女儿了,日后就住在这宫里。” 宛如晴天霹雳,盛澜大惊道:“民……我……我怎会成为娘娘的女儿?” 淑妃道:“你娘已答应本宫,将你送入宫,养在本宫膝下。” 盛澜目中惊意更甚,摇起头来,道:“不会的,娘怎会将我送给旁人?” 宫女云兮开口道:“盛小姑娘,莫论你信不信,此事已成定局。你娘这般做,也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谁不愿自家孩子能成龙成凤?你娘寡居京中,无权无势,助不了你成凤,可我们娘娘便不一样了。你若长在这宫里头,日后光景无量。” 盛澜固执摇头,泪水已从双眼里流了出来,哭着道:“我不信,娘她决计不会将我送走的。” 淑妃其实并不知,容修这边竟打的是先斩后奏的主意,如此一来,淑妃便以为盛姮是点了头的。 她真诚劝慰道:“好孩子,你如今的心情,本宫明白得很。本宫入宫前那夜,也是当着爹娘的面哭了许久,依依不舍至极。但这又有何法子?人总要长大,这长大了后,便要懂得为自己的前程谋算,前程有了着落,日后才好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淑妃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盛澜这时哪里听得进去?仍固执道:“你胡说,娘不会答应的,娘压根就不知晓此事。” 淑妃叹道:“你娘也是不愿同你离别感伤,故而答应了,也未告诉你。” 此话一落,盛澜哭得更厉害了。 只因此话说入了她的心头。 娘自从丢了王位后,整个人性情大变。以前是那般高贵骄傲,可如今为了攀高枝,连容修这样的男子,她都愿意主动去迎合,现下娘为了求取荣华富贵,把自己送入这深宫,也并非没可能。 想到此,盛澜只觉天地顿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断断续续,哽哽咽咽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淑妃劝慰道:“此处便是你的家了。” 盛澜神情麻木,可心头还存一丝希望,她望向殿门那边,见殿门未关,就朝那处跑去,云兮一见,忙道:“快拦住她。” 盛澜跑得是快,但又怎及得上殿内内侍的脚力,没跑几步,就被两个内侍拦住。 紧接着,几个宫人上前,锢住了盛澜的四肢,盛澜不服输地挣扎着,口中一刻不停地叫唤着要回家,但这至始至终,不过是作无用功罢了。 淑妃见她如此任性难管,已有些不悦,声音渐冷,道:“俗话说,先礼后兵。道理,本宫已同你讲清楚了,若你再安分不下来,就别怪本宫用旁的法子好生教你。” 云兮附和道:“盛小姑娘,不妨坦白告诉你,你已无家可归了。若你还想在这后宫里过上好日子,便安安分分些,收起你过往在府上的脾气。你若懂事乖巧,又争气会讨圣心,我们家娘娘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盛澜的身子仍被宫人们按着,但已停了挣扎。 既然挣扎已成徒劳,又何必白费力气呢? 眼前的这对主仆兴许说得不错,自己当真无家可归了。 爹爹去世了,娘不要自己了,弟弟们也再见不着了。 天地之大,好似只剩她一人,孤零零地被当成礼物,送入宫中,日后说不准还会被献给皇帝。毕竟,若无利益可图,这位淑妃娘娘又怎会好心收自己当女儿? 分卷阅读7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大楚权贵们为争权夺势而使出的那些龌龊手段,爹爹当年就告诉过自己一二。 爹爹见过权势,故而能不慕权势,还将她也教成了这般的人。 爹爹是那般淡泊名利的人,又怎会觊觎娘的王位?又怎会成为月上人口中的谋逆反贼? 爹爹绝不会是谋逆反贼,他明明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可惜好人终究不长命。 可惜这世上再无爹爹能护着自己。 这一瞬,盛澜真悟了。 爹爹是真不在这世上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盛澜再挤不出一滴眼泪,放弃抵抗,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淑妃和云兮互视一眼,便知事成了,心想,一个小丫头片子,入了宫,不好生听话,难道还真能闹出什么风浪不成? 半晌后,殿外忽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随后是一声威严的冷斥。 “谁给你们的胆子动她?” 34、护犊 ... 盛澜听见熟悉的男声, 惊喜地睁开了双眼,只见一群宫人簇拥着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这世上除了大楚皇帝, 还有谁有胆子穿明黄龙袍? 原来大楚的皇帝陛下果真不是旁人, 正是那位貌似爹爹的玄衣男子。 皇帝一至, 殿内连跪一地,本拿住盛澜身子的宫人们,也早早松开了手,浑身发颤,跪在了地上。 淑妃面色更是大惊, 立马起身行礼, 皇帝却无叫她平身的意思, 径直走到盛澜身边, 牵过了她的小手。 在入宫前,容修叮嘱过盛澜,到了御前不得失仪,盛澜当时点头,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 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她只觉方才所受的委屈,现下都有了发泄口, 本流干了的泪, 又汹涌而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了皇帝的怀里, 道:“爹爹,他们欺负澜儿。” 淑妃悄悄地抬眼看皇帝,只见皇帝面如寒冰,她吓极了,一时也未觉盛澜的那声“爹爹”有何古怪,殿内宫人亦是如此。就算真有,也只得老老实实藏在心里。 皇帝牵着盛澜的手,坐在了主位上,替盛澜擦拭着眼泪,柔声安抚道:“小姑娘莫哭了,有何委屈,朕替你做主。” 盛澜听皇帝仍叫她小姑娘,而非澜儿,一时又哭得更厉害了。 她本以为爹爹会认她的,岂料爹爹还是不认自己。 亦或是说,皇帝真不是自己爹爹,她的爹爹是真离世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盛澜都觉好生难过。 皇帝又好生劝慰了几句,见桌上正好有几盘宫中糕点,便拿了一块桂花糕,送到盛澜的小嘴旁,道:“吃块甜的,便不苦了。” 以前在月上王宫时,若盛澜哭闹得厉害,许澈便会喂她吃糕点。盛澜是个不记仇的,嘴里一被塞了甜的,便果真会安分下来,哭脸顿变笑脸。 盛澜见皇帝亲自喂她,呆呆地张开了小嘴,桂花糕一入口,香甜四溢,没过一会儿,盛澜当真没了哭声,眼珠子直盯着盘子里剩下的桂花糕,吞了吞口水。 皇帝见后一笑,又喂了她一块,这才将宝贝姑娘真哄住了。 皇帝哄盛澜时,满宫宫人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那些方才拿住过盛澜的人,更是惊恐万分。 淑妃则是后悔不迭,她见皇帝对盛澜举止如此亲密,便知两人原是旧识,心想,难怪容修会说奇货可居,原来皇帝陛下早瞧中了这小姑娘。 盛澜被哄住后,自便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淑妃,告诉朕,今日是如何一回事?” “臣妾……臣妾见盛家小姑娘生得可爱机敏,便想将她收为养女,养在宫里。” 皇帝冷道:“收为养女?朕怎么瞧着你们是将人小姑娘抓着不放,见人哭喊也毫不理会?” 淑妃道:“盛小姑娘一时怕生,故而……” 皇帝转而看向正吃着桂花糕的盛澜,问道:“你可愿认她当娘?” 盛澜连摇头,道:“我……” 她忽想起容修在马车上教自己的那些礼数,改口道:“回陛下,民女只有一个娘,在宫外。” 皇帝见盛澜这个顽劣惯了的小丫头竟一本正经 分卷阅读7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地自称民女,大感好笑,但面上仍是冷色,看着淑妃。 淑妃忙道:“陛下,此事盛小姑娘虽不知,但确然是盛夫人允了的。” 淑妃不提盛夫人还好,一提盛夫人,皇帝的脸色便更为阴沉。 待他看向身旁的盛澜,语气这才略微和缓了些,问道:“你娘同意了你入宫?” 其实现下,盛澜也说不清娘亲究竟答未答应此事。 但她有些害怕,倘若真顺了淑妃的意思说,这事是娘亲同意了的,自己怕是只能留在这宫里。 且若真叫皇帝知晓了,她的娘亲是个不惜卖女求荣的人,还不知日后皇帝会如何厌恶自己的娘亲。 不论皇帝是不是自己的爹爹,她都决计不能让皇帝厌恶娘亲。 于是盛澜眼珠子一转,又流出眼泪,哭着道:“你说谎,你说谎,分明是你们将我骗入宫的,我入宫那会儿,娘亲人都不在府上,她压根就不知晓此事。” 此话一落,皇帝瞧向淑妃的目光便越冷,淑妃急道:“盛小姑娘,你不知晓此事,不意味着你娘不知。” 盛澜放下手头的桂花糕,小脏手拉着皇帝的龙袍,仰望着他,可怜兮兮道:“民女没说谎,民女是被人骗进宫的,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臣妾有……”淑妃还想开口,却被皇帝打断道:“不必再言了。” 淑妃心头一凉。 “淑妃,今日之事你存的是什么心思,朕明白得很。你也该清楚,朕最厌恶的,便是后宫里中有人,为了夺宠而不择手段。” 淑妃闻后,吓得珠钗乱摇,忙跪下磕头。 她算是听明白了,纵使盛姮真答应了自己将女儿送入宫又如何? 正如皇帝所言,自己此举,本就是存了夺宠的心思,本就是不惜因此拆散了旁人家母女。 到了此刻,她也不敢再狡辩,怕空增皇帝的厌恶,哭道:“臣妾知罪,臣妾知罪,还请陛下饶恕。” 皇帝见淑妃年岁也不大,料想她也是受人挑唆,方才鬼迷心窍,险些铸下大错,于是便小惩大诫,罚她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淑妃领完罚后,皇帝忽瞥了一眼盛澜的左臂,随即,忙挽起了她的衣袖,只见其手臂上果真青了一小块,忙问道:“何时弄伤的?” 盛澜想了想,小声道:“大约是方才罢。” 方才宫人们拿住盛澜时,手头没个轻重,加之盛澜又挣扎得厉害,便将之手臂上弄青了一处。 皇帝闻后,面上又露冷意,看了一眼刘安福,刘安福忙会意,道:“方才碰过这小姑娘的,等会儿,通通跟着我去领二十大板。” 宫人们皆诚惶诚恐地叩谢隆恩。 盛澜见跪着的人有些可怜,道:“陛下,二十大板会不会重了些,他们方才也只不过是奉命拦住民女罢了。” 皇帝道:“那你说,该如何罚?” 盛澜想了想,道:“他们方才既然让民女被关在了屋里,那如今便也罚他们被关在某处,关……关一个时辰便是了。” 皇帝笑道:“依你。” 被关一个时辰自比挨板子不知好上了多少,宫人们听后,皆长松一口气,随后忙着向盛澜磕头谢恩。 就在这时,盛澜的小肚子忽嘀咕了起来,殿内安静,便显得她这声更大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瞪着大眼睛,朝皇帝小声道:“陛下,民女饿了。” 皇帝看着那盘空了的桂花糕,挑眉道:“刚吃完一盘,就又惦记上旁的了?” 盛澜嘻嘻一笑,舔了一口嘴角的残渣。 …… 皇帝尚俭,登基后,宫中用度削减了不少,连御膳都从前朝的三十二道减为了十八道。但今日,他想着要留盛澜用膳,便让御膳房又多做了十道菜,且那十道菜都是盛澜过往爱吃的。 到了用晚膳的点时,盛澜便瞪着大眼睛,看着大圆桌子上摆得满满的菜,惊叹道:“这么多菜,都是给陛下一人吃的吗?” 司膳太监们用银筷试完满桌子的菜后,便退至了一旁,只剩下刘安福在近旁伺候着,他见皇帝没答,便帮着道:“这是自然。” 盛澜好奇道:“陛下不会撑着吗?” 皇帝这才道 分卷阅读7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朕又不会全将之吃了,岂会撑着?” 盛澜轻点头道:“哦。” 盛澜以前在月上王宫时,每顿膳顶多十样菜,且卖相很是平平,哪比得上大楚皇宫里的山珍海味、精烹细煮? 桌上的各色菜看花了盛澜的眼睛,但过了一会儿,她却望着皇帝那张同爹爹一模一样的脸,有些心疼道:“可陛下一人用膳,就不会觉得寂寞吗?” 月上王宫里没有大楚那么多的礼数,每日的午膳、晚膳,都是一家人一道用的。有时候,娘亲的政务委实太多,方才不会同他们一道用膳。 刘福安帮答道:“盛小姑娘,唯有天子才可享用这御膳,旁人哪有这个胆子?也是你福缘深,能同陛下一道用膳,这机缘,旁的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盛澜坚持问道:“但陛下一人用膳,真不寂寞吗?” 皇帝看了一眼面前的五绺鸡丝,刘福安便忙替皇帝夹至御碗里,皇帝这才亲自动筷,用了一些,道:“朕有何寂寞的?” 盛澜瞧着大楚这繁复的礼节,有些痴愣,半晌后,道:“民女便觉得陛下一人用膳寂寞极了,陛下该寻个人陪你用膳。” 皇帝奇道:“寻谁?” 盛澜早想好了说辞,故意想了想,才道:“寻个大美人。” 皇帝更奇:“大美人?” 盛澜顺着接道:“比如我娘,陛下见过的,我娘生得可好看了。不是民女吹,娘亲是民女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比那位淑妃娘娘好看多了。” 皇帝脸色略变,刘福安见后忙道:“盛小姑娘快用膳,莫再言了。” 盛澜哪听得进去,如今正是大好机会。她娘既然想入宫,不论皇帝是不是自己爹爹,她这个做女儿的,于情于理,都应想法子助她娘。 毕竟,她曾在那夜月下,答应过自己的真爹爹,要好生护着娘。 良久后,只听皇帝淡淡道:“空有皮囊,还不配同朕一道用膳。” 盛澜接着道:“陛下有所不知,我娘除了好看,还有旁的好处。” 言罢,她看中了远处的四喜团子,但奈何个子太矮,夹不到,便站起身,伸着小手,努力去夹,皇帝见后道:“坐下。” 盛澜听话地坐下,眼巴巴地瞧着远处的那道菜。 半晌后,皇帝亲自替盛澜夹了一个肉团子进碗。 刘安福看了大惊。 整个后宫里,也只有贵妃娘娘有福分同皇帝用过膳。贵妃娘娘陪皇帝陛下用膳时,将皇帝陛下伺候得极好,可谓是无微不至。有时皇帝陛下只是多看了一眼某盘菜,贵妃娘娘便连忙知趣地将菜夹到了皇帝陛下的御碗里。 可如今,竟成了皇帝陛下亲自替旁人夹菜。 盛澜甜笑道:“谢陛下。”说完,就将肉团子送入了嘴巴里,肉嘟嘟的小脸顿时鼓得像个团子,瞧着煞是可爱。 咽下去后,她赞道:“好吃。” 皇帝闻后,便又欲给盛澜夹肉团子,刘福安本想为皇帝代劳,谁知皇帝非要亲自动手给盛澜夹。 盛澜开怀地吃下第二个肉团子后,却不满道:“陛下,你还未问我娘亲有何好处呢!” 皇帝竟配合道:“还有何好处?” “陛下,你别瞧着我娘面上美艳聪明,其实她这人呆呆的、笨笨的。” 皇帝愣道:“这也算好处?” 盛澜道:“怎么不算?娘亲这种呆呆的人,就该有个像陛下这般聪明的人去护着她。若没人护着她,宠着她,娘亲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人骗、被人欺。陛下瞧瞧,今日正是因无人护着娘,便害得民女被人骗进了宫里,娘说不准如今正悲伤着,还不知该如何入宫来寻民女。” 说到此,盛澜真有些担忧盛姮,心想,娘亲若真不知此事,那现下定是着急十分。半晌后,她又想,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皇帝,定要先努力在皇帝面前替娘亲美言。若事真成了,娘亲也会开怀的。 盛澜见皇帝不言,接着道:“不如,陛下将我娘要了去。澜儿敢拍着胸脯说,这世上,除了我爹爹,娘亲她最仰慕的便是陛下了。” 皇帝无动于衷,淡淡道:“用膳。” “陛下!” “用膳。” 盛澜抬头见皇帝面色有变,便不敢再 分卷阅读7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言,低头听话地吃起了饭。 许澈当日在大殿断发和离时,便已打定主意净身出户,分文不会向盛姮讨要。至于盛澜和盛演这两个孩子,虽说他心中有百般不舍,但还是大度地留给了妻子。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但凡不是圣人,便会有些私心。 待这顿晚膳用完后,皇帝的心念早动,问道:“既然你方才说朕寂寞,那你可愿入宫陪朕?” 35、母女 ... 盛澜忽被这般问, 心头顿如乱麻,半晌后,痴痴地看着皇帝, 久久答不出。 因为她终究说不清, 这人到底是不是爹爹。 一旁的刘安福见这姑娘还不答, 忙道:“小姑娘,这可是你天大的福分,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刘安福在御前伺候有些日子了,还没见过皇帝陛下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今日皇帝陛下一听淑妃宫里头领了位姓盛的小姑娘去, 忙放下了手头的折子, 连步撵都等不及坐, 便疾步朝那边赶。 若这小姑娘真能入宫, 现下虽还承不得恩,但待日后,自是光景无量。 可不曾想,这位小姑娘却轻摇起了头, 道:“陛下, 对不住。您是个很好的人,皇宫也是个极好的地方, 但民女曾答应过爹爹, 要替爹爹好生照顾娘,娘在何处,民女便会守在何处。” 听后, 皇帝的眼中生出了些许失落之情,但终还是欣慰地摸着盛澜的小脑袋,道:“懂事了。” 刘安福心头暗叹,皇帝陛下到底是个贤明君主,不会因一时情爱贪欢,便做出强人所难的事。 正如十年前的许澈,明明手握重权,可面对深爱的女子,却从未生过一丝强取豪夺之心。 …… 盛姮到温府时,温思齐还未从大理寺回来。 盛姮刚从马车上下来,便见温府外停着一顶宝蓝色的轿子,温府的下人们正在相送一对主仆。主子是个穿碧绿衣衫的女子,未梳妇人髻,显是个未出阁的闺秀。女子的容貌勉强称得上清秀,但细看其眉目,似还不如她身旁的婢女生得标志。 此女容貌虽寻常,但身上却有一股诗书气,她刚出府门,便瞧见了马车外的盛姮,看了好半晌后,方才走过来,道:“盛夫人有礼。 盛姮回想一番,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此女,便只得微笑道:“我想不着在何处见过小姐,倒是让小姐给先认出来了,当真惭愧。” 女子道:“我与夫人素昧蒙面,只是想着,京中有此颜色者,除了夫人,我委实再难想出旁人了。” 盛姮早被夸惯了容貌,此刻也不觉欣喜,仅是礼貌问道:“还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女子报了姓名和家世,盛姮这才知,原来眼前这位女子便是郭太傅家的二小姐。那日郭夫人到温府,同温夫人讲的一席话,被舒芸听得一清二楚,盛姮由此才知,这世上竟还有个女子对温思齐深情如许。 闻知此事后,她对这位郭二小姐可谓是既敬佩,又感激,敬佩她的不渝深情,更感激她爱的那人正是温思齐。 若温思齐能娶到个这般爱他的女子,得段美妙姻缘,盛姮对其的愧疚之心也会淡上不少。 盛姮既对这郭二小姐极有好感,便真诚笑着,同她略谈了几句。 “也不知郭小姐的好事是否将近了?” 郭二小姐闻后,只是含羞不答。 盛姮明白,这不答,便是将近的意思,于是笑着道了几声贺,再之后,便各行其路了。 盛姮不知的是,待她步入温府后,郭二小姐未急着上轿,站在原处,瞧了盛姮背影良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在温府的偏厅焦急地等了半个时辰,盛姮总算等来了温思齐。 温思齐听完始末后,脸上已露怒意,道:“容修此人心术向来不正,当初我便该叫你尽早同他断了干系。面君之事,是我急切了,竟跑去请他相帮。” 盛姮道:“悔之无用,思齐,我欠你太多,本不愿再劳烦你,但京城之中,也唯有你可帮我了。” 温思齐道:“我这便入宫求见陛下,道明缘由。” 话音落,温思齐的眉头忽轻皱了起来,半晌后,又道:“阿姮,有一事,你可否想过?” 盛姮不解。 分卷阅读7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温思齐犹豫片刻后,道:“你既铁了心报仇,可如今入宫已是无望,此刻何不将计就计?你的夫仇也是盛澜的父仇,她现下年纪还小,尚可无忧几年,可待她长大了,有些事便瞒不住了。” “不可。” 温思齐一怔,不曾料到盛姮竟如此决绝。 “亡夫之死,起因在我,故而此仇只得我一人去报,所有罪孽也只该由我一个人去背。” “阿姮。”温思齐还想再劝。 “思齐,你不必再言,也烦请你定要向三个孩子保密,莫要告诉他们此事真相。我只望他们能平安无忧地长大,莫要一辈子被仇恨所困。” 温思齐道:“为此你不惜让他们误会你是个贪图名利富贵的女子?” 盛姮淡淡笑道:“误会便误会罢,左右我在他们心头,早便算不得是个好母亲了。” 正如盛姮所言,她确然算不上一位好母亲,可此刻,温思齐却在盛姮那张坚定的面容上,瞧见了一位好母亲该有的模样。 半晌后,她求道:“思齐,我可否同你一道入宫面圣。有些事,还是当由我这个做娘亲的人,亲自向皇帝陛下道明。” 又过半晌,温思齐轻点头。 …… 容修送盛澜入宫后,便让马车改道,直奔西市而去。西市之中,汇聚着大量西域商贾,其所卖之物,皆自异国。胡姬胡马,胡酒胡食,胡袍胡香,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马车行至一家天竺香料店前,容修刚下车,便受到了店铺老板的热情招呼。 掌柜是位天竺商人,胡目胡鼻,卷胡绕嘴,可张嘴却是一口流利的大楚官话。他十八岁那年,便来大楚谋生,如今三十年已过,话语间早没了乡音。 容修常来此店,加之出手阔绰,早成了这天竺商人眼中的大贵客。容修入店后,二人先是寒暄了几句,随即天竺商人便低声吩咐伙计好生看店,他则领着容修到了店铺最里头。 店铺里头,挂着一幅佛像后,天竺商人取下佛像,便见一扇暗门,随后,他轻移画旁柜上的一个五彩绘瓶,下一瞬,暗门打开,二人入内。 内室里布置很是简陋,只一张莲花纹圆桌和四张仙鹤礼佛纹椅,室内东南方皆摆着一个形制相同的木柜,每个木柜上有六九五十四个小抽屉,北处供着一尊欢喜佛。 这家天竺香料店,明面上是卖香料的,实则老主顾们都心知肚明,这店里最好的并非香料,而是那些可增云雨情趣的物件。 “容公子,这回要的可还是我们的天竺神油?” 容修常年纵横欢场,现下虽是壮年,但仍免不得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到了这时,便须得借点外力来逞英雄了。 容修轻摇折扇道:“非也。” 天竺商人奇道:“那公子今日要的是何物?” 容修叹道:“前段时日,我得了一位绝世佳人,奈何那佳人性子清冷,在这事上,不大尽心。” 容修为保全面子,自不会说,那位绝世佳人如今压根就还未到自己手上。 天竺商人见多不怪,一听就明,起身走至东边的木柜前,拉开了最高一排正中央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个金黄色的琉璃瓶子,接着走回桌前,将琉璃瓶子递到容修手中。 容修拿在手头,赏玩半晌,赞叹道:“这玩意倒是瞧着精巧。” 天竺商人笑道:“同里头的东西相比,外头的这琉璃瓶不过是小玩意罢了。” “里头的东西有何说法?” “里头装的叫玉女露,只需三滴混着茶水用下,再冷的冰山都能让之消融,变得热辣似火。且此露无色无味,服下后,叫人神志不清、四肢无力、意乱情迷,可事后回想,却又如春梦一场,了无痕迹。” 说到此,天竺商人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最为紧要的是,此药无计可解,唯有云雨可破。” 容修闻后,展露淫邪之笑,道:“吹得神乎其神,也不知是否真有这个用处。” 天竺商人也露笑道:“若没用处,我便将银子双倍退还给容公子。” 容修听罢,将手头的琉璃瓶握得更紧,盛姮的玉体早便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 容修回府后,色心早动,按捺不住,欲要先试试这玉女露是否真如天竺商人所说的那般销魂,便先拉了第八房姨太入 分卷阅读8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屋,打开瓶子,滴在手背上,让爱妾吃了去。 爱妾吃下去后,与平时相较,并未有何不同之处,就算不用这玉女露,她也巴不得能早些将容修的衣服给扒光,好生快活一番。 其实像容修这般风趣潇洒俊朗的男子,寻常女子见了,大多都愿主动贴上去。那些欢场的女子们听闻恩客是容修,皆是喜不自胜,哪还会和他计较这银钱之事,更有甚者,宁愿主动贴银子上去,也要与这位爵爷共度良宵。 故而,容修过往还真未曾在女子身上用过这等药物。 不是不屑,而是根本不必。 他想要的女子,难道还会有不主动贴上来的吗? 唯有那盛姮,非但不真主动贴上来,竟还打着小算盘,妄图利用自己,去攀高枝。 虽说她要攀的那高枝,是比自己更有权势,也比自己更俊逸几分,但容修心头还是隐隐有些不悦。 他初对盛姮起意,仅是同无数男子一般,倾倒在了其美色之下,可久而久之,这求之不得,便让他心头生出了另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意。 得不到的东西,便会一直念着,念久了,便成了一个结。 此结一日不除,心头便一日不爽快。 一炷香后,爱妾有了反应,药效之猛,反应之烈,令容修满意十分。 可欢愉之后,便是寂寞。 寂寞之余,便会想一些旁的事情。 他将那琉璃瓶拿在手头玩弄,忽而心生犹豫,暗想,若自己真用这手段得到盛姮,好似便有些无趣了。且温思齐那日的话,也不可不存心里,万一皇帝陛下还真对这盛姮有些意思,可自己却先将这天下第一美人强要了去,岂非僭越至极? 很快宫里头传来的消息,便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淑妃禁足一月,而盛澜却被平安无事地送回了府上。 容修得知后大惊,皇帝陛下对盛澜的喜爱和宠溺,他曾经是亲自看在眼里的,如今这小美人送上门去,皇帝陛下竟仍作柳下惠。 看来,隐疾之事未必是假。 想到此,容修立马起身,叫人准备笔墨,写了一封信送去盛府上。 信上只有两行字。 “愚兄又生一计,许能助妹成事,明夜望月楼一聚,盼共商大计。” 不必再犹豫了,明夜,这天下第一美人,他容修势在必得。 36、意乱 盛姮和温思齐正欲进宫面圣, 便接到盛府下人递来的消息,说是盛澜已被宫中的人平安地送回了府上。 宫人们还带来了一道皇帝的口谕,盛姮跪下听旨, 谁知这口谕竟只是一句直白不过的话。 看好自家闺女。 盛姮接完旨,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很快, 她便将这句口谕抛之脑后了,只因寻回爱女,欢喜至极。 盛姮一见到盛澜,便忙着问长问短,生怕她在宫中真受到了什么委屈。同时, 也不忘从盛澜的口中问出其入宫的真相。与盛姮所料不差, 容修果真是欲将盛澜养在某位后妃膝下, 好让其日后更易被皇帝瞧中, 纳入宫中。 待听盛澜说一切安好后,盛姮便才又板起脸,道:“你年岁也不小了,还这般不长脑子, 那日你被拐去用膳时, 娘便教了你,莫要轻易便跟着旁人跑了。” 盛澜不敢说, 今日她一听就跟容修跑, 全然是冲着爹爹的缘故,现下只能乖巧点头道:“娘,澜儿知错了, 日后不会再犯了。” 责完后,盛姮想了想,又好奇问道:“你见到皇帝陛下了?” 盛澜点头。 盛姮竟有些羡慕女儿,自己费尽心思想要见的人,不曾想,竟被女儿阴差阳错地给先见着了。 “陛下是个怎样的人?”她问道。 盛澜摸着小下巴,也想了想,笑道:“陛下是个好人,就跟爹爹一般好。” 盛姮闻后并未多想,只是一笑,轻摸了摸盛澜的小脑袋,浅笑道:“傻孩子。” …… 第二日大清早,盛府外就来了一人。舒芸本还在洗漱,但一听门房说了姓名,便赶了过去,一瞧,真如门房所言,府门外立着的正是前几日刚离府了的丁顶。 分卷阅读8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今日的丁顶已换了身青色布衫,但仍背着个干瘪的行李,见舒芸来了,露出一口好牙,笑问道:“请问这盛府还招人吗?” 舒芸又是惊,又是喜,忙笑应道:“招,自然是招的。” 待丁顶入了府门后,舒芸道:“你前几日不是还同我说,今日一别,恐无再见之期,怎地如今又回来了?” 丁顶叹道:“家中之事,不过虚惊一场,若我真丢了活计,寄不了银两回去,怕才是大事。” 舒芸也不愿再将旁人家事深挖下去,便不再多问,左右这丁顶重回盛府,日后府上许多的杂事处理起来,便好办多了。 像丁顶这般机敏、英俊、会办事、会说话的下人极是稀少,能留一个,便是好事一桩。 不知怎地,舒芸忽想起了展啸,展啸虽不及丁顶机敏,也没丁顶那般会说话,可他身上却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使人安心,让人无端地想依靠他。 想到展啸,舒芸轻叹了一口气。 自咸亨酒铺一别,展啸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论何处都打听不到其影踪。 舒芸只盼,他如今在京中过得算好。 丁顶重回盛府后,脑子里没有舒芸那般多的心思,他脑子里,至始至终只有四个字。 圣心难测。 前几日,皇帝陛下才向他们下了谕旨,日后有关盛夫人的一切,都不许再探再查,就当京城之中无这号人。 可就在昨夜,皇帝陛下的谕旨又变,盛夫人的事,事无大小,都须得立即上报,刻不容缓。 …… 昨夜盛姮接盛澜回府后,便收到了那封信,但那时,她正当在气头上,一见“容修”二字便觉厌恶,故而并未去拆开。 如今,醒来后,恼意退去不少,心知,自己若真存了入宫的念头,有些地方,是还得仰仗这位爵爷,现下还未到撕破脸的时候。 想通后,她便让舒芸将信拿来,拆开一看。 盛姮虽知大楚权贵们心思向来险恶,但却不曾想到容修的心思竟险恶龌龊至此,故而,她未怀疑此乃鸿门之宴,只当容修欲借献计一事,向自己请罪。 昨日是他擅作主张接盛澜入宫,确然是有错在先。 快到时辰时,盛姮已打扮妥当,艳妆丽服,高髻玉钗,对镜一笑,美艳不可方物。 丁顶回府后,这驾车之事便又落在了他头上。 “夫人今夜要去往何处?”丁顶照常问道。 “州桥街,望月楼。” 车门关上后,隔了好一会儿,马车才往前行,等待之时,盛姮隐约听见了哨声和鸽子扑腾翅膀的声音,略感古怪。 望月楼的王掌柜是个极有眼见力的人,一见盛姮这般颜色的佳人来,不必多问,便知这就是他东家要盛情招待的那位夫人。 王掌柜将盛姮领入了楼中最好的一间雅间,容修早在其间等候,只见其身着月白长袍,手持玉骨折扇,美玉束发,雅笑俊逸。一人独坐,便成一幅画卷,若论相貌,他与盛姮站在一起,瞧着倒也不失为一对璧人。 满桌酒菜,皆雅致十分。 容修今日选望月楼,不为旁的,就因这家酒楼是他自己的,故而,在此地,不论什么手脚都好做,不论做出什么荒唐逾越之事,皆无妨。 盛姮刚坐下,容修便先替她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盛姮只是淡笑,但未接过。 容修明白,盛姮此刻定在怪罪自己昨日将盛澜骗入了宫里,于是他也不急,先放下酒杯,解释道:“如今宫里头,贵妃娘娘独占圣宠,旁的后妃们日子都寂寞得很,无不各自想着法子,去夺圣宠。淑妃娘娘是我表妹,于情于理,我听闻她有难有求,自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便有了昨日的莽撞之举。” 盛姮淡淡道:“究竟此计是淑妃娘娘所想,还是爵爷躲在后边出谋划策,爵爷应当清楚得很,我虽愚昧,但也猜得到一二。” 容修一听方才的话被拆穿,倒认得爽利,以退为进道:“阿姮果真聪慧过人,看来,这些事还是瞒不住你。不错,是我向淑妃娘娘荐的澜儿,也是我叫她借幼女去争圣宠。” 盛姮冷道:“为求富贵荣华,爵爷便不惜做出这等阴损事吗?” 容修早料到盛姮会有此一责,忙故作深情,长叹道:“阿姮,你有所不知,愚兄这般做,亦是为了你 分卷阅读8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好,为了澜儿好。阿姮,恕我直言,你入宫之事,多是无望,但倘若澜儿入宫,真能夺得陛下宠爱,又何乐而不为呢?澜儿的富贵荣华岂非也是你的富贵荣华?” “且陛下春秋正盛,澜儿再长个六七年,便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到时候,定会赶上三年一回的选秀,以澜儿的机敏和美色,免不得会被陛下瞧中,留牌子入宫。既然事已注定,何不提早为之,抢占先机?与其等着澜儿日后同一群同龄秀女们争夺宠爱,倒不如,先将其日日放在陛下眼前,先一步封妃封嫔,在宫中稳住地位。” 容修这一席本无理的话,被他切切道出,竟多出了几分理来,听得盛姮都险些点头称是,怪责自己未曾想到日后的选秀之事。 他见盛姮听得认真,便又道:“再来,愚兄虽知你忍不得‘老牛吃嫩草’一事,但仍得直言,此事在大楚,太是寻常不过。陛下又是个圣明君主,澜儿真跟了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日后不能真光耀门楣,但至少一辈子富贵不愁,饱暖无忧。”言罢,他又举起酒杯,邀盛姮接过。 盛姮虽不信容修真会这般为自己着想,但她也确然从容修的这席话中寻不出任何缺处,便不再驳,接过容修递给自己的酒,一口饮下。 酒入舌尖,盛姮大感惊喜,晃了一圈酒杯,抬首问道:“这酒不是……” 容修见盛姮将酒饮下,登时放心,微笑回道:“不错,此乃你们月上的名酒百里醉,我专程叫人重金从月上买回,只为你备着。” 盛姮闻后,礼貌道:“多谢容大哥厚爱。” 容修听盛姮又将“爵爷”二字换为了“容大哥”,更感欣喜,道:“愚兄只盼阿姮莫要误会了我的良苦用心才好。” 盛姮假笑道:“自是不会。” 故国之中虽有不少伤心事,但盛姮仍免不得思之念之,毕竟那是她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 今夜她一碰故国故酒,种种情思,涌上心头,不觉中,竟越喝越多。 兴许是酒太烈,也兴许是饮太急,还未到一炷香的时间,盛姮便生了醉意,只觉脑袋晕沉,一股躁火自心口升起,且竟有不断蔓延的趋势。 容修见状,又递了一杯酒过去,道:“阿姮,来,再饮一杯。” 盛姮对容修存有戒备之心,不愿在他面前真喝醉,用尚存的一丝理智,拒道:“我不胜酒力,不便再饮了。” 话刚落,躁火竟燃得更厉害,一股难以启齿的欲与情,在她脑海中荡了开来,抬眼再看容修时,竟觉容修今夜俊逸似仙,让人止不住春心跃动,欲宽衣解带。 盛姮大感事情有些不妙,想着应先离开此地,刚说完话,便站了起来。 容修见其要走,忙问道:“阿姮,你这是何意?莫忘了,我们还未商量如何替你谋得圣心一事,何以说走就走,委实太失礼数。” “我……我脑袋昏沉,此事改……改日再谈。” 盛姮捂着脑袋,想装镇定,却不料刚微张嘴,便生娇喘,这娇喘之声,落入容修耳中,简直犹胜天籁。 他赶紧起身,将盛姮按着坐下,盛姮被碰肩膀,想打开那对脏手,可此刻,自己的四肢软弱得很,使不上多大的气力,玉手一落在容修的手背上,却被他反手握住。 柔荑入掌,激得容修一声轻叹,再不愿装君子,手已欲往盛姮衣衫口伸。 就在这时,门被破开,一位玄衣男子急闯了进来,容修好事被断,极是恼怒,当即斥道:“哪个不长眼的?” 待他一看情来人脸后,如遭天雷轰,连忙松开了搭在盛姮肩上的手,袍子都来不及撩,便直直跪在地上,道:“臣……臣叩见陛下。” 药效发作,盛姮神志已然不清,一双美目迷离得很,痴愣愣地看着皇帝,半晌后,泪从眼中流出,努力站起身来,扑入了皇帝的怀里,伸出软绵绵的手,用力搂着他的腰。 好似一只走丢了三年的呆狐狸,终于找到了旧时的窝。 “阿澈。”狐狸般的女子如梦呓般低喃着,早分不清是真是幻。 “还走得动吗?”皇帝低声问着。 怀中女子除了“阿澈”,再答不出旁的字。 皇帝便不再等,一把将满面通红、迷离入幻的盛姮拦腰抱起,紧紧搂在怀中,朝门外走。 直至到了门前,皇帝似才想起屋内的那位罪魁祸首,回首冷瞪了其一眼,沉声道:“若她有碍,朕今夜便要了你命。”b 分卷阅读8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37、情迷 ... 皇帝抱着盛姮走后许久, 容修都不敢起身,心头震怖交织,全然不信方才发生的事。 待他发颤起身后, 雅间里来了一人, 轻甲英挺, 浓眉星目,容修一见,惊道:“萧将军。” “鹿国公,请。” 容修跟着萧展出了雅间,一见眼前景象, 惊讶至极, 偌大的望月楼竟无一位真正的客人。 楼内大门紧闭着, 掌柜和伙计们也不知去了何处, 留下的数十号人里面,有的容修见过,有的容修亦是头一遭见。 容修认得出,那些面熟之人皆是皇帝陛下的暗卫。剩下那些未曾见过的, 想来也是。 换而言之, 当容修和盛姮在屋内相谈之时,望月楼中的掌柜、伙计还有客人, 便通通被暗卫们请了出去。 圣驾驾临, 自然须得清场。 但平日里,皇帝微服,向来从简。这是容修第一回见皇帝微服, 弄出这等阵仗。 可见这盛姮对皇帝而言,是何等重要。容修在满楼暗卫中瞧见了丁顶,他一眼便认出,那人分明是盛姮府上的车夫,没料到,竟是皇帝陛下派去的暗卫。 到了这一刻,容修才明白自己惹出了何等大祸。 他向来自负深谙圣心,谁知今夜竟栽倒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但容修仍有些不信方才所见,问道:“陛下究竟是何时瞧中的盛夫人?” 为何他竟懵然不知。 萧展自不会道出真相,正色道:“圣心难测,有些事,国公还是莫要再乱揣测得好。” 还有一句,萧展忍住未说出。 “今夜之后,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萧展原以为容修会自知,谁料到,待他再看容修时,却见其面上的愁色已消散,竟重回了镇定。 在容修瞧来,这世上,唯有蠢人才会自认倒霉,聪明人早便想好了退路。他在官场驰骋了十余年,是被先帝亲赞过的“年少英雄”,岂会因此事,而被轻易击倒? 只是今夜之后,这圣心终究丢掉了不少。 想到最后,容修极是唏嘘,忍不住对着萧展长叹了一句:“红颜祸水。” 萧展平日里极少赞同容修的话,但今日却轻点了下头。 若当世之间真有一位祸水,那这祸水确然非盛姮莫属。 …… 盛姮被皇帝抱在怀中,快活极了,迷离的美目里,既带泪,又含笑。她伸出双手,光明正大地缠着皇帝的脖子,只想一辈子都被这般环着,只愿在这美梦里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暗卫们见皇帝抱着美人出屋,皆知趣地低下了头,一眼也不敢多看。 马车早停在了望月楼外,皇帝把盛姮抱上马车,车夫便扬鞭,往皇宫驶去。入车后,皇帝欲将盛姮安放在座椅上,不曾想,怀中人死活不放手,死活不肯离开他的怀里,像只狐狸,不停地蹭着皇帝的脖子,玩赖得很。 皇帝被蹭得又痒又舒坦,小腹已起了火,但见盛姮如此玩赖,如此腻歪,面上不禁冷道:“你还要待到何时?” 盛姮早没了理智,被情与欲冲昏了头脑,只当是场春梦,若非梦里,又岂会重遇故人? 她做公主时,本是个跳脱性子,和现下的盛澜性子一般无二,但待她继位之后,便不得不收敛起本性,在朝臣和宫人前,总须得持有一位君王该有的端庄和威仪。 唯有到了深夜,至了许澈身前,才能松懈下来,将本性展露无遗。 盛姮虽生得明艳高贵,实则却极爱撒娇。每待她一撒起娇来,许澈心头的不甘和憋屈,便会如落花随水去,只觉天下再大,也不及眼前这个姑娘有趣可爱。 君怀惹得春情生,春情易使人心乱,醉意杂着药性,使得盛姮娇声娇气地说起了胡话:“阿澈不许凶姮儿,姮儿是世上最好看、最聪明、最懂事、最善解人意的女子,像姮儿这般好的女子,阿澈只能宠着我,护着我,爱着我。不许说我蠢,不许比我聪明,不许比我好看,不许看别的女子,不许不说话,反正不许不许不许,除了爱我,什么都不许。” 她说胡话便罢,还伸手在皇帝的脸上乱摸着,从额头摸到眼睛,又从眼睛摸到了鼻子,再从鼻子摸到了嘴巴,边摸边笑,笑得脸比方才更红了。 “阿澈不许不说话 分卷阅读8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倘若你再不说话,我便……”说到此,盛姮更感燥热,便不再摸皇帝的脸,眼睛半眯半睁着,右手伸到了领口,解起衣衫。 皇帝怕盛姮真胡来,握住了她解衣衫的手,可惜太迟,丰盈已半露,皇帝故意不去瞧,只是看着盛姮那张俏脸。 “你便如何?” 话音刚落,盛姮的娇唇便落在了皇帝的耳朵边上,贝齿轻咬,含住了他的耳垂,含了半晌,又轻舔了几下。 她和许澈夫妻七年,对彼此的身子了如指掌。盛姮身上,处处皆碰不得,稍微一碰,便会惹得她娇喘声声,而许澈最碰不得的地方,便是他的耳垂,只要在他耳垂处稍加撩拨一番,许澈立马便会提枪上阵。 此招,盛姮屡试不爽。 她越是撩拨皇帝,自己的身子紧跟着也越发难受,没过一会儿,她就觉被万虫叮咬过一般,浑身痒得厉害,不便描述之地尤甚,于是情不自禁地扭起身子,娇声催促着:“阿澈,快。” 见催促不起反应,盛姮娇哼一声,又朝许澈耳边吹了口气,抱怨起来。 “你平日里那般勇猛的,怎地到了我梦里,却变得这般扭扭捏捏了。连在梦里,阿澈哥哥都不肯让姮儿满足吗?” 说完,又替皇帝解起了衣衫,娇嗔道:“这衣衫好生难解。” 皇帝见她扭得厉害,摇摇晃晃的,怕极了她从怀里掉下去,便将其细腰握得更紧,自己小腹处的火,也因此集聚得更多了。 若是容修,到了此刻,早便直入了正题。 但皇帝不是容修,他最擅长的事便是压抑本性,色自然是本性之一。 绝色当前,风情万种,他依旧能持守分寸和理智。 他是皇帝,全天下的女子都是他的,就算他真在这车上将一位陌路女子给强要了,也无人敢指摘,更无人敢置喙,百姓们还会说,是那女子福分天大。 他是皇帝,同时也是个君子,君子便不该做强人所难、趁人之危的事。 他最不愿趁的,便是她的危。 皇帝本以为她只是醉酒,如今才发现,盛姮今夜绝非醉酒这般简单,怕是还被容修下了药,才有这等妖娆入骨的媚态。 眼看着盛姮一边娇喘,一边扒自己的衣服,皇帝便不再留情,狠下心来,点了盛姮的穴。 下一瞬,盛姮又躺回了皇帝的怀中,很是不解,也很是委屈。 就像一只饿了三年的狐狸,好不容易能吃到肉了,却又被主人无情地给赶跑,连块骨头都不扔给她。 想到这里,盛姮难受地流出了泪,不多时,泪便布满了整张脸。 皇帝于心不忍,犹豫半晌,低下了头,温柔地将其面上的泪,轻轻啄去,柔声道:“阿姮乖,忍忍便过了。” …… 一路上,被点了穴的盛姮难受至极,嘤咛不停,抱着她的皇帝更是难受。 绝色美人在怀,娇声细语在耳,但凡是正常的男子都能明白,这回宫的路上,须得有多强的定力,方才能渡过这道美人关。 此间磨难,寻常僧人若遇见了,恐怕都得破戒。 至寝宫,皇帝先将盛姮轻放到了龙床上,随后让刘安福去传御医。 不多时,御医程道正便匆忙赶至。 程道正本听闻向来不近美色的皇帝陛下竟带了一位女子回宫,原还大感惊讶。待他见了龙床上那位被点了穴、脸红欲滴血的绝色女子后,便明白其间缘由了。 这般女子,难怪皇帝陛下把持不住。 可待他诊完脉后,才发现,自个委实低估了皇帝陛下。 绝色佳人,身中媚药,皇帝陛下竟能坐怀不乱,实在非人哉。 “此毒可有药解?”程道正腹诽之际,忽听皇帝问道。 程道正忙垂首,低声道:“回陛下,夫人所服用的并非是什么毒,而是媚药。若是毒,倒有药可解,但这……” 皇帝见他吞吐不言,冷声道:“便是解不得了?” 程道正声音更小:“微臣无能。” 皇帝又道:“那这药何时能散?” “臣观此药,药性迅猛,大约非中原之物,依臣愚见,此药应产自西域,这西域的药物……” 皇帝 分卷阅读8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听不下去,直问道:“究竟散不散得去?” 程道冷汗渗背,忙跪在地上,道:“微臣无能,此……此药唯……唯交欢可破。” 一片寂静,半晌后,皇帝恼斥道:“朕要你何用,下去。” 程道正赶忙跪安,皇帝看了一眼刘安福,刘安福会意,也领着宫人们出殿候着。 皇帝走至龙床前,踱步良久,思虑良久,最后轻叹一口气, 既已决意放下,便不该拾起。 倘若真又拾起,此生便再难放下了。 此中利害,他如何不知? 可目光一落至盛姮身上,所有理智顷刻间土崩瓦解。 龙床上的盛姮想动不能动,火早燃至了全身,她神志虽不清,但浑身的难受劲,却清楚得很,此刻,美目盈盈,泫然欲泣,惹人怜惜到了极点,一个劲地轻声叫着:“阿澈哥哥,姮儿难受。” 七分呼救中带着三分撒娇。 可怜至极,诱惑至极。 此语一出,皇帝不欲再忍,亦不舍得再忍。 他脱靴上床,开始解早被盛姮弄得不整的衣衫,解至一半,才想起盛姮穴道未解,便又先解了其穴道。 盛姮穴道一解,压制已久的火,一瞬便得了释放。 她整个人又扑进了皇帝的怀里,恨不得把自个全然同怀中的男子融为一体,好借此消除心头的火热。 随后,盛姮的朱唇吻上了皇帝的脖子,又急又快,又软又香,时不时还会伸出灵舌轻滑慢润。 她一路向上,最后,落在了唇前,忽地停住步伐,喃喃道:“阿澈,我明白,你恨我,怨我,怪我。可如今在梦里,你便不能允我再任性一次,再贪半晌欢吗?” 起先的火热耗费了太多气力,盛姮声音越说越小,后如蚊鸣。 “阿澈哥哥,你走后,这三年里,姮儿真的好寂寞。” 话落后,盛姮的唇被爱人狠狠吻住,熟悉的霸道深情,如滔滔洪水,将她冲回了三年前。 一吻落下,盛姮已是泪流满面。 她等这个吻,等得太久了,哪怕这只是在梦里,她也心满意足、甘之如饴。 三年空虚,三年寂寞,三年思念。 最终化为了一把大火,将今夜的缠绵烧得更猛、更烈。 这是盛姮三年来,做过的最美的一个梦。 也是谢彻三年来,度过的最美的一个夜。 38、名分 ... 春梦一场, 了无痕迹。 盛姮醒来时,只觉脑袋昏沉得极为厉害,同平日里宿醉之后没什么不同。 若真说有, 那便是昨夜, 她做了一个极难启齿的梦。 她梦见自己重回月上, 重遇故人,还与其贪了整整三回欢,三回之后,自己竟觉不够,还恬不知耻地缠着他要来第四回。 故人不愿, 盛姮便不知死活地激了一句“你们男子年岁大了, 果真便不行了”。此言一出, 奏效得很, 盛姮如愿以偿,美滋滋地享用起了第四回。 回想至此,盛姮脸红似烧,半晌后, 从春梦中回过神来, 抬眼看四周,才惊觉自己竟在一个陌生之地。 暖被锦衾, 飞龙祥纹, 明黄帷幔,紫檀香木,御炉生烟, 金碧辉煌,再往远处看,只见两旁立着几个内侍宫女,其间最年长的一位,生得一脸福相,眉目带笑,见盛姮醒来,忙上前问道:“盛夫人可是要起身了?” 盛姮还记得,那夜在御花园巧遇萧展时,便是这个内侍赶了过来,在萧展耳边低语了几句,萧展听后便离去了。 此人便是御前太监总管刘安福。 由“徜徉在书海里”整理 欢迎加入徜徉在书海里,群聊号码:572718123 自这位盛夫人同温少卿和离之后,皇帝陛下便一直叫人在暗中好生盯着那座新府邸,那时,刘安福便知,这位盛夫人入宫怕是迟早的事。 一见宫人,又见周遭这般富贵景象,盛姮再傻也能瞧出此地是何处,再蠢也明白了自己正躺着的是张什么床。 想通后,不由惊恐万分,她试探地问道:“陛下呢?” 刘安福回道:“陛下上朝去了,走之前,命我们不得扰了夫人的清梦,夫人 分卷阅读8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愿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言罢,他见盛姮双目有些呆滞,又轻声问道:“夫人现下可是要起身了?” 盛姮想了想,将身子又缩回了金丝锦被里,道:“我再缓缓。” 如今,她委实须得好好缓缓,莫论是身子,还是心头。 她想破脑袋,能记得真切的便是昨夜去望月楼赴了容修的约,后在容修的怂恿下,多喝了几杯,再接着,便不省人事,还做了场美梦。 盛姮在月上时,常年赴宴饮酒,故而酒量不差,寻常人想将她灌醉,还须得废一番苦功夫,且容修所备的百里醉,算不得什么烈酒,断不至于喝了几杯,便醉成那般模样。 她又想,这容修既是风月常客,那对一些风月场上的玩意,自是熟知于心的,想来容修定在她那杯百里醉里面加了些药物,方才使得她人事不省。 恐怕,自己还借着药性,做出了不知多少羞耻之事。 想至此,盛姮恨极容修,但转念一想,容修让她服下药物,目的也是为了将其献给皇帝。 原来,这便是容修信上所说的那条可助自己谋得圣心的妙计。 盛姮忽觉有些无话可说。 若真说此计妙,可这暗中下药未免太过卑劣,可若说此计不妙,盛姮现下又怎会到了龙床之上? 只是容修何以不先同自己打声招呼? 大约是怕自己有了准备后,到了皇帝面前,反显做作,失了自然。 盛姮想通后,不禁又开始佩服起了容修。 原来有时正道走不通时,走些偏远小径,反倒还见奇效。原来高高在上的大楚天子也不过如此,不但没有隐疾,竟还喜欢些下三滥的手段。 先前,她盛姮又是抄御诗,又是苦练舞,正大光明地送上门去,皇帝冷脸不要,谁知昨夜,一用点邪门歪道,皇帝竟还将自己抱回了宫。 果真正如许澈当年所说“男子就是爱犯贱,越是尊贵的男子,便越爱犯贱”。 说到懂圣心之事上,确实无人及得上容修,看来日后她还须得多向其学习。至于事成之后的回报,她自也少给不了。 不一会儿,盛姮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宫人行礼时的衣衫摩挲声。 宫人们行礼时动作极轻,也未出声,显然是被来者给阻了,为的便是不愿吵醒盛姮。 瞧着,龙床的主人应是下朝回来了。 盛姮昨夜虽已将身子献了出去,可那时自己身处幻境,满眼都是许澈的脸,一番侍寝下来,竟还不知皇帝生得什么模样。 不论什么模样,都定然及不上许澈好看。 脚步声渐近,盛姮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思索一番后,赶忙紧闭上了眼睛,假装仍在梦里。 又过一会儿,脚步声停在了床前,来者坐在床边上,静默许久。 盛姮有些装不下去,想悄悄抬些眼皮,偷瞄一眼,谁知她眼皮还未抬,便听来者淡淡道:“夫人还要装睡至几时?” 话音刚落,吓得盛姮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来者见她还装,伸手轻捏住她的秀鼻。盛姮被捏得难受,再装不下去,便睁开了美目。 待盛姮瞧清眼前人之时,恨不得赶忙闭上,半晌后,低声道:“萧……将军。” 话落,便觉自己蠢钝至极,将军怎敢身穿九龙金纹玄袍,将军又怎会头戴旒冕,将军又岂会随意出入皇帝的寝宫? 盛姮立马起身,跪在床上,也不顾身子不爽,道:“臣女参见陛下。臣女之前有眼不识真龙,屡屡犯上,还望陛下恕臣女不知者无罪” 皇帝嘴角轻扬,讥嘲道:“夫人泼茶那日,嘴巴可没这么会说话。” 盛姮闻后,心想,怪不得这些日子里,皇帝每每见她,都对其忽冷忽热,还爱极了讽刺她。原来这位皇帝陛下是个心眼小的,至今还记恨着那日被她泼了一脸茶。 她以为的萧展,原来便是皇帝陛下,她一心想要见的人,原来早和自己生了渊源。 难怪容修在酒楼之时对萧展那般恭敬。 难怪那日在御花园里,她提及萧展之时,萧贵妃的神情略显古怪。 难怪自己在咸亨酒铺等了三日,依旧一无所获。 难怪前日盛澜会说皇帝陛下是个像爹爹一般好的人。 分卷阅读8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现下细细想来,蛛丝马迹委实太多,而盛姮,要不是视而不见,要不便是起疑后,那疑虑又叫自己和旁人一道给打消了。 看着眼前这张同亡夫一模一样的面孔,盛姮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她原准备好的、在皇帝陛下面前的说辞,到了此刻,竟通通无用。 半晌后,只听皇帝故作正经道:“昨夜之事,是朕未能自持,坏了夫人清誉,朕虽感自责,却也明白,到了这时,自责也无济于事。眼下有两条路,还望夫人自个做个决断。” 盛姮极快接道:“臣女听着。” “昨夜之事,朕未叫人记档,过会儿,朕也会命太医院送来一碗药。夫人喝下后,便再无后顾之忧。出宫后,朕会赐你黄金百两,保你余生无忧,日后,夫人也不再厚着脸皮向温卿讨要银子了。” 盛姮一听便腹诽道:这皇帝当真无情,一下床便欲翻脸不认人。且温思齐每月送来的银子,是和离书上白纸黑字写好的,在大楚,夫妻和离之后,若妻子不曾再嫁,这做前夫的,本就该按律给银子赡养,怎么到了皇帝口中,竟成了自己厚着脸皮去讨要? 盛姮越听越气。 她本见皇帝竟就是那位貌似亡夫的萧展,惊讶之际,原起的报仇之念,又遭到了动摇。 只因,她委实不忍利用一个同亡夫如此相像的男子。 但如今,盛姮一见皇帝竟是这般的人,立改定下的心意。 像皇帝这种面上一本正经、清心寡欲,实则贪图美色、喜用不齿手段,事了后,还不愿认账的薄情伪君子,就合该被自己好生利用。 再来,她为许澈苦守了三年的清白,怎能黄金百两就便宜给了这位大楚天子?她虽不年轻,但若论容貌身姿仍当得起“天下第一美人”这几个字。 就算冲着这几个字,她盛姮也不止值黄金百两。 皇帝还未说第二条路,盛姮便挤出了眼泪,故作娇弱,好似风吹就倒,轻轻啜泣着:“臣女命苦,先夫亡故,后又丢了王位,流离至大楚,好不容易找了个落脚之地,却又被新夫君给递了和离书,白费了陛下当年赐婚的苦心。像臣女这等福薄之人,是断不能留在陛下身边的,这便离去,不敢污了陛下的眼。” 盛姮以退为进,哭得娇娇弱弱,皇帝看得倒饶有兴致。 她虽说要走,可身子仍赖在龙床上,正等着床边人出言相劝。 谁料,皇帝竟道:“夫人心意已决,朕也不好拦阻,这便叫人备车,送夫人出宫。” 盛姮大惊,她都这般哭着卖惨了,这皇帝竟无一丝怜香惜玉之心? “夫人请。”皇帝又下逐客令。 盛姮哪会这般轻易就弃了此等良机,眼珠子一转,便生法子。 下床之际,盛姮忽娇呼一声,道:“臣女脑袋晕。”言罢,倒在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大感好气,又觉好笑,但手还是轻搂住了怀中的身子,在其耳边,淡淡地来了一句:“那是因夫人今日睡得太久,未用早膳,饿着了。” 此话气得盛姮险些真晕了过去。 盛姮心想,这狗皇帝既然爱昨夜那下三滥的手段,那自己也无须再在其面前端着什么贵妇架子,还不如投其所好,说些宫里头嫔妃们决计不会说的放浪话。 思及此,盛姮抬起头来,眼露魅意,轻声细语道:“臣女不是因饿才下不得床,而是因陛下昨夜太厉害了,臣女现下,都未缓过来,只觉整个身子骨要散架了。” 盛姮真娇媚起来,确然是入骨至极,皇帝明知她是装的,竟都有些把持不住。 半晌后,他平静道:“夫人这些话,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盛姮怎会告诉皇帝,她为了能谋得圣心,专程去了大楚的风月地,学了些伺候人的法子,这其间,自然包括床笫之间的浪言浪语。 她还欲再说几句哄哄皇帝,便见刘安福进来,在皇帝旁低声道:“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39、昭仪 ... 萧贵妃昨夜听闻皇帝深夜带了位美人回宫, 已是大惊,待她听闻那位美人正是月上的那位废王之后,更是惊得好半晌说不出话。 赏菊宴上一见, 她心头便生出了一种不妙之感, 谁能想到, 这不妙竟要成真。 但不论心头如何想法,她如今既代掌了凤印,便要尽后宫之主的责。皇帝陛下带了位美人回宫,她自然要来过问 分卷阅读8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一番,好为其安排之后的住所和宫人。 她在殿外, 等了半晌, 等到刘安福出来, 道:“陛下说, 先请娘娘回,娘娘所奏之事,容后再议。” 皇帝陛下是何等聪明之人,萧贵妃很是清楚。陛下这般聪明, 定然明白她此行所为何事, 只是这容后再议究竟是何意思?莫非陛下并不打算将美人纳入宫中? …… 盛姮一听有外人来,还是要顾着几分老脸, 便从皇帝怀里起来, 又缩进了被子里,还朝皇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后,两眼一闭, 接着装睡。 但没过一会儿,盛姮听闻皇帝竟不见贵妃,便又睁开了双目。 她还未问,皇帝先道:“瞧来夫人是不愿选第一条路了。” 盛姮也不扭捏,道:“臣女自知蒲柳之姿,不配伴君身侧,但仍望陛下垂怜。” 皇帝淡笑道:“若夫人是蒲柳之姿,那天下女子岂不是尽成无盐丑女了?” 盛姮仍故作娇柔,掩唇偷笑,道:“陛下谬赞了。” 皇帝道:“朕记得那日,夫人还在亡夫坟前,对朕袒露过对亡夫的思念之情,怎地今日便投怀送抱了?” 盛姮一见皇帝就是萧展时,便担心他会有此问,毕竟那日,她利用了自己对许澈的深情,去骗取了萧展的好感,只是那时,她尚不知萧展就是皇帝,否则,决计不会做此等傻事。 皇帝终究是男子,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像皇帝这种既小肚鸡肠又尊贵的男子,在他眼睛里,定然容不下一点沙子。 盛姮对许澈的恋恋不忘,落至皇帝眼中,日后只会成为她不贞不忠的罪证。 现下,正是绝了皇帝疑心的好时候。 盛姮轻叹道:“月盈月亏,缘来缘去,自有定数。先夫既逝,那便言明臣女与他的缘分已尽。臣女那时心头确然是有百般不舍,但三年已过,臣女早便参透了此中道理。且,先夫是大楚子民,若他泉下有知,听闻臣女能有幸侍奉在大楚君王身侧,定然也会欣慰十分。” 她说着,见皇帝面无表情,有些着急。 情急之下,盛姮忽而想到了容修。 容修此人,最擅拍马屁,正因其马屁拍得好,这才成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如此一来,便言明皇帝是个爱听马屁的人,盛姮想通此点后,接着轻声道:“不瞒陛下,先夫在世时,便时常向臣女夸赞陛下,说陛下雄才大略,胸藏乾坤,若陛下能继大统,那定是百姓之福,天下之福。先夫还说,若陛下登上大宝,他宁愿抛下妻儿,重返月上,步入朝堂,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可惜,先夫福薄,未能等到为陛下马首是瞻的那一日。” 皇帝仍是面无表情。 “臣女惭愧,才智谋略俱不如先夫,加之又是女儿身,不得辅佐陛下,以成大业。但倘若臣女真有幸能侍奉君侧,为陛下红袖添香、消乏解愁,那便也算了却了先夫一桩遗愿。” “且臣女尚在闺中之时,便很是仰慕陛下的才华,陛下每首御诗,臣女皆记在了心头,臣女尤爱陛下的《相思》一诗。” 那日抄完御诗后,盛姮便觉此举不够稳妥。她怕万一日后皇帝真问起御诗之事,到时候,自己抄完就忘,脑袋空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便大大不妙了。 由是这般,盛姮便花了数日时间,将皇帝的几百首御诗通通背了下来,莫论皇帝抽她哪首,她皆能对答如流。 正当她欲将《相思》一诗背出,只听皇帝冷声道:“不必了,夫人既如此想入宫,朕便成全你。” 皇帝说到此,目中皆是寒光,盛姮全然不知究竟如何得罪了他,唯有双眸怔怔,可怜兮兮地瞧着皇帝。 他伸手捏住了盛姮的下巴,稍稍用了些力,盛姮便觉吃痛,但见皇帝神情如此,盛姮又不敢叫出声,唯有受着。 “但夫人要明白,若你入了宫,便生生世世是朕的人,无朕恩准,再踏不出宫门半步。” 一入宫门深似海,红颜未老恩先断。 这些道理,盛姮都听过,也都明白。 她明明能同温思齐过上平稳日子,但她舍了。 她明明能寡居京中,安安心心抚养自己的孩子,但她也舍了。 如果不能替许澈报仇,那她的罪孽便一辈子都洗刷不掉。 她将永生 分卷阅读8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永世活在忏悔和梦魇之中。 哪怕她死在了报仇的路上,也比终日惶惶地活在罪孽中好。 因为她想要得到救赎,想要日后下了黄泉,能亲耳听见许澈对自己道一句“阿姮,我原谅你”。 “臣女愿意。”终于,盛姮面上挤出了一个卑微至极的娇笑。 “来人。” 刘安福闻声,赶了过来,垂首听令。 “传朕旨意,封月上盛氏为正二品昭仪,赐宫室……”言至一半,皇帝顿了顿,道:“宫室和宫人之事,让贵妃看着安排。” 刘安福道:“奴才遵旨。”言罢,便退了出去,让内侍传旨六宫去了。 皇帝挑眉道:“昭仪现下可满意了?” 盛姮起身,跪在床上,道:“臣女……臣妾谢主隆恩。” 不多时,刘安福又从殿外赶了过来,道:“启禀陛下,徽州有急报。” 皇帝一听“急报”二字,便起了身,对床上的盛姮,道:“若睡不着,就起来。” 盛姮娇憨笑道:“臣妾恭送陛下。” 皇帝听罢,似笑非笑,宛如亡夫重生,看得盛姮恍神半晌,待她再回神时,皇帝只留了个背影给她。 …… 盛姮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脸上的娇憨之笑,渐渐消失,眼中唯剩冷意。 她是个当过国君的人,自然明白一位国君想要的是如何的一位爱人。君王的爱人可以不聪明,也可以不机敏,但一直要懂得顺服。 成婚七年里,初时,盛姮爱极了许澈的机敏和满腹筹谋,但久之,他的机敏和筹谋便成了一把利剑,不停地刺探着君王的底线。 再英明的君主也怕功高盖主的臣子,更遑论盛姮本就是个政绩平平的守成之君。 许澈的回回谋局设计,让盛姮感到的不是敬佩,而是害怕。 许澈的次次化险为夷,让盛姮感到的不是安心,而是恐惧。 正如猎场那日,盛姮所说,许澈从头到尾便不知“顺服”二字,更不懂为臣之道,他的光芒委实太耀眼,耀眼到屡屡让盛姮觉得,自己才是该俯首称臣的那个人。 没有君王会喜欢这种感觉。 她也不例外。 盛姮忽然想起了十年前,母亲接见了许澈后,对自己说过的一席话。 “你性子要强,他性子比你更要强,两个要强之人在一起,除非一方愿退让,否则你们二人决计没有好下场。” 那时,盛姮还有些不解,母亲仅仅是第一面见许澈,何以便会知许澈是个要强之人。 更让她不解的是,母亲这番话究竟是何意思。 那时她尚如寻常少女,对婚姻怀揣着最美好的期盼,认为许澈便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 直至三年前的那场大火后,她才明白了母亲这番话的真意。 许澈确然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但有时,最好本身就是一种错。 所以,十年后的盛姮,已下了决心。 在皇帝面前,她要当好一只金丝雀,越是娇弱,便越能激起男子的爱护之情,越是娇憨,便越能卸下男子的戒备之心。 她可以在君王面前,自作聪明、卖蠢卖傻,但她决计不可露出丝毫真智慧。 倘若她还真存有丝毫智慧的话。 她的骄傲和为数不多的智慧早被那七年婚姻和三年寡居日子给磨得一点不剩了。 天子龙床不知是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之地,现下,正睡在龙床上的盛姮,却感受不到丝毫快乐。 一种极端的压抑和悲戚之感涌上了心头,压得盛姮难受至极。 明明已下决心,要对皇帝极尽讨好和谄媚,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喃喃道:“阿澈,你瞧见了吗,这便是为臣之道。可惜,你早便瞧不见了。” …… 皇帝处理完急报之事后,便让盛姮陪着自己用午膳。 今日午膳如常,不多不少,十八道菜,不比盛澜入宫之日,皇帝还专程让御膳房加了十道菜。 但饶是这般,盛姮这刚封昭仪便陪膳的恩宠, 分卷阅读9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已足以惹得后宫妃嫔们艳羡。 盛姮一听要陪皇帝用膳,立马堆笑,向传旨的刘安福打听这陪膳的规矩。刘安福是个聪明人,知晓这位新封的昭仪娘娘,日后恩宠无限,就算现下无好处收,也是一股脑地道出了其中玄机。 用膳时,皇帝一言不发,也未看盛姮。盛姮倒是殷勤得很,按刘安福说的,一见皇帝多瞧了两眼哪道菜,便忙替皇帝夹进了碗中,每夹一筷子,还甜笑道:“陛下请。” 若是容修和温思齐能得盛姮如此伺候,早便快活得不知到了何处,但皇帝仍面无表情,丝毫不为美色所动。 用至一半,皇帝见盛姮光顾着替他夹菜,一筷子都未吃,这才不忍,夹了一筷子进盛姮碗里。 盛姮一见碗中那块黏糊糊的怪东西,觉得有些恶心,道:“陛下,这是什么?” “鹿脑花。” 半晌后,皇帝偷瞄了一眼盛姮,又淡淡嘲道:“给你补补脑。” 盛姮怎会听不出皇帝的嘲讽,故作不悦,道:“臣妾不蠢。” 皇帝轻笑道:“不蠢?那日你女儿还同朕说,她的娘亲面上瞧着聪明,实则呆呆的,就该被人护着。” 盛姮急道:“稚子之语,陛下怎能当真?” “稚子无邪,不似大人,满口谎话,张嘴便来。” 盛姮总觉皇帝意有所指,一时接不上话来。方才在寝宫时,她确然是满口谎话,信手拈来,隐隐有几分容修的风范。 盛姮怕多说多错,便老实地继续替皇帝夹菜,又待一会儿,道:“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淡淡道:“既知是不情之请,那便不必讲了。” 盛姮放下筷子,也不顾周遭宫人,挽着皇帝的手臂,撒起娇来:“陛下,陛下,好陛下。” 这声声娇呼,听得皇帝极是受用,也很是尴尬,忍住笑和恼意,道:“讲。” “陛下是知晓的,臣妾府上还有三个孩子,臣妾入宫入得突然,三个孩子还茫然不知。臣妾想回府一趟,亲自将此事告知他们,并再嘱咐些事。” 皇帝沉默一会儿,道:“准。” “谢陛下。” 片刻后,皇帝又道:“朕陪你一道回去。” 40、魅惑 ... 于男子而言, 能与美人同车,自然是一件幸事。 倘若能与天下第一美人同车,自然是件大幸之事。 但若这天下第一美人上了马车后, 极不安分, 不停地撩拨着你, 那便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盛姮一上马车,就跟没了骨头一样,先是将头靠在了皇帝肩膀上,皇帝冷哼了一声后, 也没拦阻, 谁知盛姮倒先嫌弃了起来。 “陛下肩膀好硬, 靠着不舒服。” 言罢, 她起身,理了理云鬓,一脸不满。 皇帝原以为,之后盛姮定能安分, 谁知, 没过一会儿,盛姮又将脑袋靠在了自己的双腿上, 还伸手隔着玄色常服, 在他胸前画起了圈。 “陛下为什么不说话?” 皇帝不应,拿开了她那只正不老实画着圈的贼手。 “陛下为什么不理臣妾?” 盛姮的手又搭了上去,接着绕圈, 且越绕越急,绕得皇帝越发心痒难耐。 正如隔靴搔痒,吊起兴致,又不得畅快。 这种奇妙之感,皇帝已三年不曾有过了。 后宫之中的女子皆是大楚闺秀,从小便学的是琴棋书画,娴德雅行,哪及得上月上女子大胆奔放? 再来,后宫妃嫔们年岁皆小,一见皇帝,个个都怯生生的,独剩个贵妃好些,但到底也是个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们脸皮薄,又没有床笫间的经验。可盛姮便不同了,她见了男子,还是个同自己亡夫容貌一般的男子,早抛下了脸面,极是放得开。 反正她昨夜便已将身子献给了皇帝,若如今还装扭扭捏捏、羞羞涩涩的,瞧着也是虚伪,还不如展露本性,怎么撩人心弦怎么来。 如此折腾下来,真如狐狸化人,妲己转世,端的是勾魂夺魄,娇声魅人。 皇帝昨夜一番风流,已被服了药的盛姮榨得干干净净,现下精力本就还未全然恢复,可纵使 分卷阅读9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如此,他又哪里受得了盛姮这般勾引? 这世上,恐怕还没有男子能在盛姮的有心魅惑下,坐怀不乱。 其实,盛姮也并非存心勾引,她不过是想撒撒娇,说说软话,让皇帝莫要一路冷面冷言,开怀一些,可谁叫她媚骨天成,一撒娇,便成了勾人的娇吟,身子轻轻一靠,便成了致命的诱惑。 马车刚刚驶出宫门,皇帝的身子便起了反应。 盛姮是成婚多年的女子,这点变化岂会逃过她的眼睛? 她笑意盈盈,就跟只诡计得逞的狐狸一般,环住皇帝的脖子,红唇凑到了皇帝的耳边,轻轻吻了一下耳垂,柔声问道:“陛下想要了吗?” 皇帝身子顿时一颤,险些关口不守。 让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下一瞬,盛姮竟又说出了另一句话 一句但凡是男子听了皆把持不住的话。 “陛下若想要,那臣妾便帮陛下一把。” 言罢,她那身子便妖娆地滑了下去,隔着衣衫,一番侍弄。皇帝本欲拦,可快意袭脑,冲乱思绪,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索性闭上双眼,当个如纣王般的昏君,享受起妲己的服侍。 盛姮在这事上,本就有独到技艺,一双玉手好处无尽,加之还不忘娇声助兴,哪怕隔了衣衫,不多时,竟也快见成效。 待见皇帝浑身一颤,轻哼一声,便知他是真纾解了,盛姮这才欢喜地坐回了身旁,邀功道:“陛下舒服些了吗?” 皇帝现下正是觉世间万物皆索然无味的时候,半晌后,淡淡回道:“昭仪竟有胆子问朕这话,莫忘了朕的不舒服是谁惹出来的。” 盛姮听皇帝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字来,便知他是真快活了,笑着道:“只要陛下快活舒服了,莫要一路对臣妾冷着脸,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皇帝没答,又闭上了眼睛,似还沉浸在余韵之中。 盛姮接着道:“陛下,您或许有所不知,月上虽是以女子为尊,但我们月上女子极是爱重自己的夫君。若我们真遇上了喜欢的男子,便愿一生一世只照看好他一人,想尽法子使他快活畅然。这便跟你们大楚男子会宠着护着心爱的女子一般。” 皇帝假装未听出盛姮话语中的告白之意,又板起了面孔。 盛姮言罢,想起还未替皇帝善后,又将手伸了过去,打算将她惹出来的乱子收拾干净,谁知皇帝竟打开了盛姮伸过来的手,冷道:“再不安分,朕就把你从车上丢下去。” 盛姮缩回小手,委屈极了,巴巴地看着皇帝,还故意轻咬了下秀唇,道:“臣妾不胡闹了便是,真是好心没好报。” 听罢,皇帝不敢再看盛姮,怕多看一眼,便忍不住又要显露出男子的本性来。 他终究不是圣人,就算心中真对盛姮没了情,可光是瞧着她那张脸,再无情的男子,心头都会生出些欲念来。 盛姮面上答应得快,安分了片刻,一只手又伸了过来,轻轻抚着皇帝的手背。她玉手冰冷,皇帝手背暖和,她便不由地想在其手背上取暖。 蹭了一会儿,盛姮忽感冰凉的玉手入了温暖的掌中,被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怎地这般冰冷?”皇帝流露出了些许关怀之意。 盛姮说起了俏皮话:“被陛下的冷脸给冻着了。” 皇帝觉得以盛姮的脑子,能说出这句俏皮话,委实不容易,便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放入了掌中,以示奖赏。 盛姮被暖得开怀,便在皇帝左脸上亲啄了一下,也当奖赏。 盛姮平日里画唇,皆爱用正红色,今日也不例外,她这一口偷亲下来,皇帝的脸上便多出了一个鲜红印记。 她看着皇帝冷然的脸上,多出来的唇印,大感滑稽,忽笑了起来,皇帝这才察觉出不对之处,伸手一摸,再拿至眼前一看,便见一道红。 皇帝脸色已变,冷瞪着一旁痴笑的盛姮,盛姮浑如不察,又笑了一会儿,才见皇帝目光中的冷意,又娇声道:“陛下,臣妾错了,臣妾替陛下擦干净。” 说完,盛姮出手,在皇帝的脸颊上磨磨蹭蹭了许久,这才将那唇印擦得若隐若现。 这玉手一番擦拭下来,又惹得皇帝腹火丛生,若非理智尚存,他早便在这车里将盛姮好生教训一顿了。 皇帝淡淡问道:“干净了没?” 盛姮媚笑着,又脸 分卷阅读9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不红心不跳地语出惊人。 “陛下脸上是干净了,但也不知下头是不是又弄脏了。” 皇帝嘴角强忍着未抽,暗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狐狸精仍是那只狐狸精。 那七年里,每待许澈心灰意冷、决意放下一切、回归正道时,盛姮这只狐狸,便又凑了过来,夺走了他的所有理智,切断了他的每条后路,让他甘愿沉溺在情与欲之中,大感江山再美,又哪及得上情爱诱人? 想到此,皇帝本该将盛姮推开,可手却不自觉地将她搂入了怀里,淡淡道:“累了,便在车上睡会儿。” 盛姮一番尽心服侍后,是有些累,勉力挤出笑容,道:“谢陛下。”说完,就靠着皇帝的胸膛,闭上了美目,好似真入了梦中。 皇帝看着怀中人,心绪复杂,最后摸着她的青丝,轻叹了一声。 …… 出发前,皇帝便派人去了盛府,通传了盛姮要回府之事。 盛澜昨夜见娘亲久不归家,很是着急,若非舒芸和丁顶劝着,她恐怕又要离家出走去寻娘了。可今日用了午膳后,便听闻了两个好消息。 一是娘亲真如愿以偿,被皇帝陛下封为了昭仪娘娘,她虽不清楚这昭仪娘娘是何尊贵身份,但也止不住为娘亲感到开怀。 前段时日,盛澜还有些怪责娘亲为了攀龙附凤而不择手段,但现下,她想明白了。 娘亲确然不该一辈子守着爹爹的牌位过日子,娘亲也该有她自个的人生,她和弟弟们不该成为娘亲寻找第三春的拖油瓶和绊脚石。 她答应过爹爹,要看护好娘亲,只要娘亲余生是快乐无忧的,她余生便也放心了。 但倘若有人敢对不起她的娘亲,为了守住对爹爹的承诺,就算那人是皇帝陛下,盛澜都敢跟其拼命。 至于第二个好消息,自然是娘亲得了陛下允准,能亲自回府来同他们几个孩子做个别。 今日一别,日后遥隔宫墙,怕是相见无期。 自此后,盛澜长姐为母,便要开始照顾起两个弟弟了。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实则,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当家当得更早。 但盛澜并不会因此怨怪她娘,正如她的爹爹那般,即使被打入了冷宫,对她娘也不曾抱有丝毫恨意。 只是有些遗憾和惋惜。 盛澜用完膳后,便兴奋地在门口等着娘,也不顾秋风冻人,一心只盼马车能早些到。 她年岁还小,虽早慧,但又哪能想得到在她焦急等待之时,自个的爹娘正在途中干着荒唐勾当,脑子里早忘了他们这三个孩子。 于是乎,待盛澜见娘亲满面潮红时,就觉有些古怪,待她见到皇帝陛下竟然陪着娘亲一道回来时,先是欣喜,后又觉古怪。 为何皇帝陛下的耳根也那般红? 但她也未多想,先乖巧地同皇帝行完礼后,便拉着娘亲的手往里走,皇帝见后,有些意动,道:“小姑娘过来。” 盛澜知皇帝的意思,闻后,便松开了娘亲的手,主动跑过去,牵起了皇帝的手。 盛姮见后,有些不悦,但极快之间,就将这不悦之情藏了起来。 皇帝牵住盛澜的小手后,心情好上了许多。 盛姮见皇帝心情一好,更觉蹊跷古怪,心头生出担忧。 她今日之举,怕不是引狼入室了?究竟皇帝想要的是她,还是欲借她这个母亲身份,好把盛澜给拐回宫? 盛姮越想越不放心,步子慢了下来,让那一大一小走在前面。这时,舒芸得空迎了上来,将盛姮拉至一旁。 盛姮从未向舒芸提及过皇帝面容同许澈生得一样之事,故而今日舒芸一见微服过来的皇帝,就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刻,她低声问道:“主子,那位便是……” 盛姮道:“他便是大楚天子。” “可主子,为何大楚天子同先王夫生得一模一样?主子就不曾起过疑心吗?” 盛姮轻叹道:“我又不是真瞎真傻,自然起过。” 舒芸道:“那……” 盛姮道:“他左臂上没有那道剑痕。” 这是盛姮那日在马车之上,便确认了的事。 分卷阅读9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舒芸提醒道:“可主子,大楚地大物博,不知藏有多少名医名药,月上御医去不掉的疤痕,这大楚的御医未必不能去掉。” 盛姮不言。 舒芸略一思索,又道:“且若奴婢未记错,这位皇帝陛下单名一个‘彻’字,先王夫他不也是单名‘澈’字吗?虽说同音不同字,但奴婢瞧着仍觉有些巧合。” “这些我皆知。”盛姮道。 舒芸道:“那主子为何?” 良久后,盛姮声音发起了颤,道:“因为我……我不敢怀疑。” 41、父子 ... 不是没怀疑, 而是不愿怀疑,更不敢怀疑。 若是许澈未死,那她三年来的悲痛是为了什么? 若是许澈尚在人世, 那她苦心孤诣地复仇又是为了什么? 若没了复仇之念, 那支撑着她活在世上的还剩下什么? 那她这三年来的悲与痛岂非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的夫君非但没死, 还回了大国做皇帝,现下还不愿认她和孩子们。 倘若这一切是真的,要叫她如何接受,如何面对? 那七年里,她是有千般万般对不起许澈, 但她宁愿许澈报复自己, 甚至宁愿许澈亲手杀了自己, 也不愿他同自己彻底断绝联系, 一声不响地过上新生活。 若是大方之人,自然能微笑着祝福前夫在和离之后,能另结良缘,一世安好。 但大方的前提, 往往是不爱。 所以, 盛姮能真诚地祝愿温思齐日后能遇见一个更好的姑娘,并为真有一个姑娘喜欢上他而感到欣慰和快乐。 盛姮也很清楚, 许澈是雄鹰, 雄鹰应翱翔于天际,不该困在自己的身边,当一个无才便是德的王夫。她本以为自己能放手, 让他回到故国,展翅高飞。 可待那一日真到来之时,她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月上女子向来至情至性,至死不渝。 因为她爱,所以自私,因为她爱极了他,所以至死都不愿放手。 世人都说,和离须得体面,才不算辜负成婚那些年,当初爱得再热烈,走后也应潇洒不回头,万不可让莫须有的执念,毁掉曾经。(注) 但盛姮做不到。 她做不到体面离开,更做不到心平气和地接受他给出的结局。 与其这般,不如装不知,装不疑,像只鸵鸟,把头埋在地里,只瞧见自己愿瞧见的。 真相如何,她不想知道。 因为她怕真相会抹掉她活在世上的最后勇气。 远处,皇帝已牵着盛澜的手,朝书房那边走去,书房里,有她和许澈的儿子。 三年前,大殿之上,断发和离后,许澈就不曾为自己停住过脚步,能让他停住脚步的是殿外的盛澜和盛演。 今日,皇帝也没有为她停住脚步。 夫妻之情又哪里及得上血浓于水? …… 民间有句俗话“儿子模样似母,闺女模样似父”。 盛姮这一家,便应了这句俗话。 盛澜生得就不似盛姮,其眉眼间像极了许澈。 许澈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俊逸男子,但自比不上盛姮的绝色容颜。故而待盛澜长大后,虽定是个大美人,但若是同她娘相较,免不得逊色几分。 可盛演和盛溪这两儿子,传得了盛姮的美貌,长大后的模样定不会输给许澈。 但于许澈而言,儿子的模样倒是其次,要紧的是脑子,若脑子随了他们娘,这便有些不妙了。 盛演一出生,便同盛澜一般,养在了许澈的膝下,许澈被打入冷宫时,盛演才三岁多。 三年已过,盛演脑海中爹爹的模样早已有些模糊了,可待他一眼看见皇帝之时,脱口而出的便是“爹爹”二字,本模糊了的记忆,又重回脑中。 很快,盛澜便对弟弟道:“他不是爹爹,他是大楚的皇帝陛下,二弟,见了陛下,还不快行礼。” 盛演性子本就沉稳懂事,到了他这个年纪,自然也明白皇帝意味着什么。 皇帝意味着世间无上的权势,是这片 分卷阅读9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星空下唯一的主人,任谁见了他,都要跪拜。 盛演本在屋中练字,闻后,忙放下了手中笔,正欲行礼,皇帝便道:“还是孩子,这礼便免了。” 盛澜一听就不服气,道:“陛下,民女也是孩子,为何民女那日的礼不能免,他的礼便可免了。” 皇帝没想到盛澜竟会在这事上寻自己的麻烦,又是笑,又是责,道:“朕只记得那日你在朕跟前吃了满满一盘桂花糕,可不曾记得你向朕行过什么礼。” 盛澜见皇帝如此和颜悦色,心下早放开了,嘟嘴道:“陛下是坏人,就跟爹爹一般坏,只会揭民女的短。陛下今日还在弟弟面前揭民女的短,民女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皇帝大笑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要什么面子?” 盛澜跺脚道:“民女不管,民女就要。” 皇帝轻捏了下盛澜的脸,道:“当真和你娘一般任性。” 一说曹操,曹操便到。 一提盛姮,盛姮便进屋了,进屋前,她便瞧见了皇帝轻捏盛澜脸,心头又生慌张。 皇帝见盛姮姗姗来迟,问道:“怎地方才朕一转身,便发现昭仪不见了。” 盛姮掩唇笑道:“陛下有澜儿陪着,哪里还需要臣妾这个老女人?” 皇帝牵过她的手,算作安慰,道:“昭仪怎还吃起了自己女儿的醋?” 盛姮便也不再说笑,直言道:“臣妾方才不过有些事要向奴仆们交代。” 盛姮面上在笑,可皇帝一眼便瞧出盛姮双目有些湿润,料想方才又生出了些事,惹得她垂泪。 皇帝不过思索了片刻,便猜到了是何事。 他淡淡道:“你女儿见到朕时,便一口一个‘爹爹’,你这儿子第一眼见到朕,也是叫‘爹爹’,瞧着朕与你那位亡夫,怕是非一般地像。” 盛澜忍不住要开口:岂止是非一般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盛姮见盛澜小嘴微张,忙打断道:“陛下的眉眼间是与亡夫有几分神似,但亡夫不过是个商贾之子、无名小辈,而陛下是九五之尊,生就龙章凤姿,不论相貌还是气宇,皆是亡夫万万所不及的。在陛下的万丈光辉前,亡夫连一粒沙子都算不上。” 盛姮深知这皇帝小肚鸡肠,疑心又重,故而决计不能让他知晓许澈同其相貌极像之事,免得皇帝知晓后,还以为盛姮是因他与许澈容貌一样,方才投怀送抱的。 堂堂大楚天子怎能忍受被人当做替身? 皇帝轻笑道:“若要叫你亡夫知晓了,你在朕面前,将他贬得一文不值,还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盛姮挤笑道:“臣妾不过实话实说,他就算在此,臣妾也要这般讲。莫说亡夫了,这世上,又有哪个男子能及得上陛下呢?” 皇帝道:“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是从何处偷师来的?” 盛姮笑着挽住皇帝的左臂,道:“臣妾哪会拍什么马屁,句句出自肺腑。” 明知是谎言,但皇帝听得确然舒坦,也明白盛姮的不易,便不再同她在此事上计较。 皇帝走到桌前,赏看起盛演方才正练的字。他刚看一眼,便愣了半晌。 皇帝愣住,倒并非是因盛演的字写得多好。虽较之同岁人而言,盛演的字确然已属不凡,但还未好到让人拍案叫绝、大呼神童的地步。 让皇帝痴愣的是盛演的笔迹。 他再往桌上看,果见白纸旁边放着一本手抄的《孙子兵法》。皇帝伸手欲去拿,谁知盛演先一步抢过,将《孙子兵法》拿在小手中,很是宝贝。 盛姮斥道:“演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盛演道:“娘亲,这是爹爹留给儿子为数不多的物件。” “陛下又不会将这书如何,还不赶快呈给陛下。” 盛演心想也是,但刚刚见皇帝出手欲拿,情不自禁地便夺了过去。 只因这本书,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一本书,更是一个秘密。 他与父亲之间的秘密。 …… 月上小国,女子为尊,讲究男子无才便是德。故而,读书是月上女子自幼该干的事,可月上男子便没读书这个权利了。 哪怕是王室的男子,也要等过了最适宜读书的年纪,才 分卷阅读9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准其少量地接触书本,防的便是月上男子在学识上胜过了女子,易生不臣之心。 盛演长至三岁,若放在大楚皇室,早该识字读书,但在月上,他却没有资格接触这些东西。 若有人让他接触了,轻则为教唆之罪,重则为乱政之嫌。 盛演还未懂事时,便已对识字读书有了兴趣,每每他见姐姐读书识字时,站在一旁,小脸上总会露出羡慕之色。 这些事,许澈都看在眼里。 那时,许澈已屡屡被盛姮怀疑有不臣之心,若他再大胆同盛姮提出,要教盛演识字读书,落在盛姮和朝臣们眼中,他那乱政的罪名怕是便坐得更实了。 王室男子所读之书,皆有管控,有些书,哪怕许澈贵为王夫,也轻易接触不得,更遑论偷偷拿出来,用去教盛演? 所幸,他记忆极佳,经纶满腹,于是便在闲暇时凭着脑中记忆,偷偷摸摸地将大楚的史书典籍默写下来,汇编成册。 有时白日太忙,他未按计抄完,便在深夜里,趁盛姮熟睡时,悄悄起身,挑灯夜战,烛火昏暗,久之,还伤了眼睛。 嫁到月上后,许澈便改了笔迹,早无往日风骨,潦草难辨,还因此时常被盛姮嘲弄一手烂字。 他平日里写字潦虽草,但此番,为了能让孩子容易辨认,一笔一划,皆极是清楚,一字一句,都是为人父的心血。 许澈给盛演的第一本书是《论语》。 月上那夜,满天繁星。 盛姮忙于政事,盛澜在屋内练字,许澈便趁机偷偷地将盛演带至了御花园里的一偏僻处。 父子俩吹着晚风,听着蝉鸣,靠着假山,望着星空,席地而坐。 当盛演瞧见父亲竟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时,先是惊讶,随即开心得说不出话来,只觉这本书比什么珍宝都值钱,比什么点心都美味。 可待盛演接过书后,又摇头,将书还给了许澈,道:“母亲说,演儿还不能读书。” 许澈道:“演儿想读书吗?” 盛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许澈道:“既然想,那便读。” 盛演想起母亲严厉的面孔,又摇头,仍不敢接过。 许澈也不勉强,抬首,望向西方的星空,道:“演儿,你知道西边有什么吗?” 盛演道:“姐姐说,西方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国家。” “为什么你姐姐知道,而你不知道?” “因为姐姐比我年岁大。” 许澈道:“这是一个原因,还有呢?” 盛演想不出,又摇起了头。 许澈道:“因为你姐姐有书读,可你没有。” 盛演依旧道:“可不仅仅是母亲,身边的人都告诉演儿,演儿还不能读书。” “爹爹的故乡就是那个很大很大的国家,在那里,男孩到了你这个年岁,便可读书了。” 盛演顺着爹爹的目光,也望向了西方的星空,小小的脸上,流露出了向往之情。 “母亲常对姐姐说,除了月上,旁的地方都对女孩不友善。在那个很大很大的国家里,姐姐也能读书吗?” 许澈点头道:“你姐姐若是到了那里,也能有书读。” 盛演面上的向往之情更甚。 “你知道爹爹年少时的心愿是什么吗?” 盛演摇头。 许澈仍望着星空,道:“爹爹希望,星空之下,人人都有书读。” “爹爹实现这个心愿了吗?” 许澈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星空太大,世人太多,实现这个心愿委实太难。” 他顿了半晌,又将《论语》朝盛演递了过去,微笑道:“但至少,我该让自己的儿子有书读。” 盛演听得似懂非懂,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接过了那本《论语》。 星空很亮,但爹爹眼中的期盼之情比星空还亮。 许澈教盛演的第一堂课便是《论语》为政篇中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盛演一遍听不懂,许澈便讲二遍,盛演二遍听不懂,许澈便耐心地讲第三遍 分卷阅读9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 三遍后,盛演不但懂了,还将这句话牢牢地背了下来。 许澈见儿子学得极快,自己默写起书来,便也越发勤奋,笔耕不辍,不知不觉,又默写出了十五本。 许澈每默写完一本,便将之交给盛演,让他好生藏着,盛演每藏一本,心中喜悦也增一分。 这便是星空之下,独属于父子之间的小秘密。 母亲不知,姐姐也不知。 有时,盛演还忍不住会问:“爹爹,你如今抄的是什么?” 许澈放下手中毛笔,摸着盛演的脑袋,道:“爹爹如今抄的这本是《孙子兵法》。” 盛演有些迷糊:“兵法?” 许澈说得豪迈:“男儿在世,皆有疆场梦,怎可不懂兵法?” 盛演仍有些不懂,但却被爹爹言语中的豪迈之气所感染,由此,便对这本《孙子兵法》更为期盼。 纵使他拿了也瞧不懂,但那份收到新书的喜悦,是千百盘糕点都换不回来的。 可不曾料到,这本《孙子兵法》抄至了一半,父子之间的小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了。 那夜,许澈刚同盛演在御花园讲完了课,父子俩一回寝宫,便见宫人们垂首屏息,神色凝重。 许澈一看,心下大呼不妙,再往里走,便见盛姮果真站在桌前,桌上齐齐整整地摆着十六本书。 每一本都是他亲手默写给盛演的。 42、争吵 ... 盛姮面色极差, 盛演知晓这是他娘亲发火的前兆,便害怕地躲在了许澈的身后。 哪怕星空塌了下来,也有爹爹替自己撑着。 盛姮冷道:“王夫, 你可知罪?” 许澈道:“臣知罪。” 盛姮见许澈神色平静, 毫无惧色, 道:“知罪?见君不拜,有罪不请,这便是你知罪的模样吗?” 许澈道:“此事臣有错在先,但臣身为人父,委实不忍见自己的儿子错过该念书的年纪, 还望王上体谅臣的为父之心。” 盛姮冷笑道:“体谅你的为父之心, 那你可曾体谅过寡人的为君之心?你知不知道如今月上的朝臣们怎么看你, 他们说你是狼子野心的祸水, 是妄图把持朝政的逆臣。我在朝堂上百般替你说话,为你辩解,可你呢?非要朝口子上撞,什么不能做, 你偏要去做, 什么不能犯,你偏要去犯。私写外书, 教唆王子,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寡人可曾冤了你?” 盛演见娘亲发这般大火, 虽很是害怕,但仍壮着胆子,探出小脑袋道:“不关爹爹的事,是演儿想读书。” 许澈忙道:“此事是臣擅作主张,不关演儿的事。” 盛演又道:“是演儿想读书,不关爹爹的事。” 父子俩互相回护,看得盛姮妒火烧上心头,道:“好一场父子情深的戏码,果然是你教出来的好孩子。盛澜也好,盛演也罢,个个心里面都向着你,眼中只有你这个爹爹,从未曾有过我这个娘亲。在他们眼中,你这个爹爹永远是好人,我这个当娘的便里外不是人。” 许澈见盛姮情绪不稳,忙道:“阿姮,你莫要多想,孩子们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们心中怎会没你?” 盛姮冷哼不言,一把将盛演拉过,道:“演儿,你说,我和爹爹,若你要选一个,你选谁?” 盛演被盛姮扯得痛,直往许澈那边瞧,大有求救之意,此举一出,盛姮的心便冷了半截。 盛姮放开了盛演的胳膊,盛演忙又跑到了许澈身后躲着。 “许澈,如此一来,你还有何话可说?” 许澈叹道:“孩子年岁还小,待他们大了,便能明白你对他们的好。” 盛姮不再言,瞥了一眼桌上的书,道:“来人。”宫人们迎声而至。 “将桌上的书全拿去烧了,一本都不许留。” 宫人们接旨,忙欲将桌上的书抱走。 盛演一听爹爹抄给自己的书,竟要被拿去烧,登时便哭了出来。 许澈阻道:“王上。” 盛姮随意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上面的笔迹熟悉不过,冷笑一声,又扔在了桌上,任由宫人捡去。 她挑眉,淡淡问道:“你舍不得 分卷阅读9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 许澈垂眸,劝道:“何必这般伤孩子的心?” 书没了,可以再抄,可心伤了,有时便难以补救了 盛姮道:“伤心?他是月上的王子,便该守月上规矩,你是月上的王夫,便也该守月上的规矩。” 许澈终究是大楚之人,见不得自己的儿子日后真成半个文盲,便真心实意道:“阿姮。” 盛姮道:“莫要叫寡人‘阿姮’!” 许澈轻叹一口气,正色道:“演儿之事,臣早便有打算同王上说。依臣看来,演儿左右无法继承王位,与其日后让他在月上蹉跎,倒不如现下便教他念书识字,待他年岁大些,再将他送去大楚,到那边考取功名,也不算荒废余生。且演儿去了大楚,你也可不必再担忧日后他会与澜儿同室操戈了。” 盛姮一听便恼,道:“大楚大楚,寡人就知道,你来月上七年,可心里面,只有你的大楚。你这王夫当得根本就是不甘不愿,你回不了大楚,便打起算盘,日后想要自己的儿子回大楚。” 许澈道:“我待月上之心如何,都七年了,你还瞧不明白吗?” 盛姮见许澈毫无悔改之意,仍在辩解,还未自称“臣”,种种行举,分明就未把月上放在眼里,更未把自己这个君王放在眼里。 她怒火冲心,抬起手来,狠狠地扇了许澈一巴掌,尖声斥道:“顶撞君上,是为不忠,忤逆妻意,是为不顺。你嫁入月上七年,竟还是这般不忠不顺。” 许澈毫无防备,加之盛姮力道极重,巴掌一落,掌印顿现。 许澈愣在当场,目中只余讶异。 紧接着,火辣之痛从面上传入了心头。 一旁的盛演见爹爹因自己而被母亲扇了一巴掌,哭得更为厉害。 许澈听见哭声,蹲下身子,替盛演擦了擦眼泪,安抚了几句,随后便唤来了殿外的展啸,让他将盛演带了出去。 展啸瞧见许澈面上的掌印,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的主子是大楚的天之骄子,本该是未来天下的主人,从小到大,所受宠爱、所见富贵,较之盛姮,只多不少。 在大楚,人人都敬主子、尊主子、顺主子。 主子何时受过这掌锢之辱,又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极强的羞辱感同恼意融为了一体,好在,展啸理智尚存。 好在,许澈的理智也尚存。 他送走盛演后,平静地对盛姮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上打臣,臣无怨言,但烦请王上日后莫要在孩子面前动手。” 此话一落,盛姮这才清醒了过来,恼意已不复当初。她看着许澈面上的五指掌印,极是悔恨,也极是心疼,可为人君的尊严,让她一时落不下脸道歉。 半晌后,许澈撩袍跪下,膝盖触底有声,看向盛姮的目中尽是臣服。 可臣服背后藏着深深的倦意。 “臣私写外书、教唆王子,罪该万死,请王上降罪。” 盛姮明明想要的是许澈的臣服,可待她真见到了许澈跪在身前时,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有时,臣服换来的不是安心。 而是更为不安。 …… 书按令被烧,许澈这些日子来的心血通通随着大火化为了灰烬。 父子的秘密也已不再是秘密,而成了不可提及的曾经。 此事过后,盛姮有三日,不曾踏足许澈的寝宫。 三日后的一个夜,盛姮拿着药膏,蹑手蹑脚地爬上了许澈的床。 许澈正靠坐在床上,看着无关朝政的闲书。这三日来,他不曾敷药,任由脸红肿着。 盛姮伸手,摸着许澈仍肿着的脸,心疼万分,正欲给他上药,许澈却淡淡道:“不必麻烦王上了。” 她知许澈还未原谅自己,身子凑了上去,趁四下无人,靠着丈夫的肩膀,轻声撒起娇来:“阿澈哥哥,姮儿错了。” “王上无错。” 盛姮蹭了蹭许澈的脖子,认真道:“我那日再如何恼怒,都不该动手,夫妻之间,动手便是不对的。” 许澈听后不语,盛姮便用玉手,将药膏轻轻地涂在了许澈的脸上。 分卷阅读9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凉意入心,有些舒坦。 盛姮见许澈不再拒,也很是欣喜,便涂抹得更为仔细认真,好似这般便能抹去曾犯下的过错。 良久后,许澈的心随着凉意软了下来,主动搂住了爱妻的身子,爱妻良久不语,忽道:“阿澈,其实那日我发那般大的火,是因为害怕。” “你怕什么?”许澈将爱妻的娇躯搂得更紧。 盛姮声若蚊鸣:“我什么都怕。” 后半句,她未说出。 她最怕他。 不论是桀骜时的许澈,还是臣服时的许澈,都会给予盛姮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感。 正如小国到了大国面前,总要老实地低下头。 …… 书房内,皇帝见盛演不愿给书,也不再强求,便专心看桌上的字。 盛演的笔迹显然是在努力模仿许澈的,同样端正,同样笨拙。 一旁的盛姮笑道:“臣妾不知说过他几回了,亡夫平日字迹潦草,写端正的时候,瞧着又笨拙,还无风骨,不值得练,谁知这孩子,就是不听。” 盛演道:“爹爹的字是世上最好的字。” 盛姮道:“在陛下面前,莫要胡言。”她转而看向了皇帝,惭愧道:“臣妾这劣子,见得少,识得也少,正如井底之蛙,成日里就抱着本破书不放手,没见过什么好字,也不知陛下今日可否赐劣子几字,好叫他开开眼界。” 盛演和盛澜一听皇帝要写字,皆是期盼无比。 皇帝闻后,沉吟片刻,笑道:“还请昭仪笔墨伺候。” 盛姮见皇帝真有雅兴,忙笑着递笔磨墨,皇帝接过毛笔,转而问盛演道:“你想要朕写哪几个字?” 盛姮陪笑道:“陛下想写什么,便写什么,莫用理会他的意思。” 言罢,她还向盛演使了一个眼色,让盛演不得在御前胡言,谁知盛演极不客气地问道:“陛下读过《论语》吗?” 盛姮斥道:“演儿!” 皇帝不以为意道:“自是读过。” “我想要陛下写为政篇的一句话‘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皇帝握笔的手微微一颤,随后沾墨挥洒,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气韵磅礴,比之那本《孙子兵法》上端正得有些笨拙的字,不知要妙上多少。 盛姮见皇帝收笔,忙将笔接了过去,一番真诚夸赞。盛姮见过温思齐的字,那时,她便觉温思齐的字已算上乘,是自己远不能及的,可今日,瞧见了皇帝的字,她才真正明白何为“上乘”。 盛姮夸赞完后,又道:“演儿,还不快谢恩。” “谢陛下赐字。” “日后,你便按着陛下的字来练,莫要再学你爹爹那手烂字了。” 盛演仍固执道:“爹爹的字才是世上最好的字。” 盛姮还想再斥,却被皇帝打断道:“孩子,你可知,你要朕写下的这句话是何意思?” 盛演自豪道:“自然知晓。” 接着,他便将星空之下,爹爹教给他的,一字不漏地说给了皇帝听。 皇帝听后久久无言,也未看盛演,只是瞧着纸上的字,不知在想何。而盛演则直直地瞧着皇帝,瞧着那张同爹爹一模一样的面孔,手中的《孙子兵法》握得更紧。 …… 三年前,盛演还不知死亡为何物,只知那场大火之后,他便再见不着爹爹了。 此后,便再无人带他偷偷地溜到御花园,再无人在星空之下教他读书识字,再无人在深夜之时为他默写典籍。 他再没有书读了,也再没有秘密了。 书籍和秘密都一道毁在了大火之中。 那本《孙子兵法》抄至一半,便被无情地扔进了火海中,那个抄《孙子兵法》的人,抄至一半,也只身入了火海。 巧合得就像天注定。 于盛演而言,自此后,这世上再无一本完整的《孙子兵法》。在月上,他也再无可能读到一本完整的《孙子兵法》了。 四岁生辰那日,姐姐为盛演准备了一份礼物。姐姐说,这份礼物极是神秘,非要到了夜深人静,趁娘亲不在时, 分卷阅读9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才能给他。 待至深夜,盛演接过礼物,打开盒子,惊在了当场,盒子里装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仅仅是一本书 盛演拿出书,轻轻地翻开了第一页,书上的字很是端正,也很是笨拙,更很是熟悉。 这是一本《孙子兵法》。 这是一本爹爹抄给他的完整的《孙子兵法》。 盛澜看着欣喜若狂的盛演,道:“爹爹临死前,我在冷宫见过他最后一面,爹爹留给我的是几句话,留给你的却是一本书。” 她还记得那日,爹爹让自己在冷宫前等了许久,盛澜先还不明白爹爹这是何意,但直至这本《孙子兵法》交到了自己手上,她才悟了,原来爹爹在冷宫之时,竟还不忘默写书,为的便是能将一本完整的《孙子兵法》交到自己的儿子手中。 许澈没有忘记星空之下的承诺,更不会忘记父子间的秘密。 盛澜见盛演接过书快活的样子,也很快活,但面上故意酸道:“爹爹真是偏心,除了让我照看好娘,便什么都未留下了。” 盛演道:“姐姐,你读过这本书吗?” 盛澜摇头。 “爹爹说,男儿在世,怎可不懂兵法,姐姐明白这句话是何意吗?” 盛澜接着摇头:“但爹爹说的话定是对的。” 盛演点头,泪从目中流出,打湿了手中的《孙子兵法》,道:“姐姐,我舍不得爹爹。” 泪也从姐姐的目中流出,她搂着哭泣的弟弟,喃喃道:“谁舍得呢?” …… 三年后的盛府,离别感伤早已淡去,剩下的唯有权势面前的虚伪。 沉默之际,盛姮笑着打起圆场,道:“劣子知晓的都是些浅薄东西,说出来,当真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淡笑不答,半晌后,问道:“朕听闻你府上还有个儿子,怎不曾见?” 盛姮道:“回陛下,那孩子是亡夫的遗腹子,才两岁多些,现下应当还在房中午睡。” 皇帝沉默了良久,计较了良久,斟酌了一番言辞,道:“朕陪你去瞧瞧。” 盛姮闻后,也沉默了良久,问道:“臣妾有些好奇,陛下怎对臣妾家的几个劣童如此上心?” 皇帝轻咳一声,淡淡道:“朕膝下无子,还未曾尝过为人父的滋味,今日陪你见这几个孩子,也权当品个新鲜。” 盛姮面露淡笑道:“陛下是天子,天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臣妾只管接旨便是。” 言罢,便见舒芸赶来,舒芸先向皇帝行了个大礼,随后在盛姮耳旁低语了两句。 盛姮闻后,面色略变,当即向皇帝施了一礼,道:“恕臣妾失陪。澜儿、演儿,你们带着陛下去瞧瞧弟弟。” 盛澜和盛演点头称是,盛澜见皇帝未允准,先上前拉住了皇帝的左手,她朝盛演使了个眼色,盛演便会意,上前拉住了皇帝的右手。 皇帝忽被两个孩子拉住手,暖意涌上心头,一时也不愿为难盛姮,颔首道:“早些过来。” “是。” …… 容修消息很是灵通,极快便得知了盛姮被封为昭仪,又极快便知晓了皇帝陛下恩准盛姮回府之事。 一闻此事,他便赶至了盛府。 盛姮得宠,是肉眼可见的事,与其指望宫里那位没什么前景的淑妃表妹,倒不如豪赌一把,让盛姮这位日后的宠妃,能铭记自己昨夜的恩情。 为不招人眼,容修连轿都未乘,偷偷入了盛府,舒芸知他到,将其请入了偏厅,小坐了一会儿,便见到了盛姮。 昨日盛姮穿的还是寻常妇人家的衣裳,今日她所着便成了一身华贵宫装,云鬓高髻,瞧着更是美艳胜仙,一瞥便难忘。 容修心下暗叹,这般绝色,确然也只有天子才配享用, 容修面上再不敢有丝毫垂涎之色,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臣参见昭仪娘娘。” 盛姮微笑道:“看来京中有何事,都瞒不过爵爷的耳朵。至于昨夜那事……” 容修忙接道:“昭仪娘娘这般聪慧,定能明白臣的好意。” 盛姮轻叹道:“果然那下作手段便是你所说的夺君心大计。” 容修 分卷阅读10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最擅长的便是颠倒黑白,张口胡言,依旧面不改色。早在昨晚皇帝带走盛姮时,他就想好了今日的说辞,唯一忧心的是,盛姮是否记得自己曾对其毛手毛脚过。 好在老天开眼,盛姮并不记得此事。 想到此,容修便顺着话接了下去:“手段虽下作,但成果却显见,昭仪娘娘现下如愿以偿,臣也为娘娘感到开怀。” 容修这一番话听下来,虽不见一字一句邀功之语,可那邀功之意,已是扑面而来,掩藏不住。 盛姮当女王时,便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眼下,容修手段虽下作,可助了自己,确然是实情,那这恩情便不可不报。 她道:“爵爷之恩,本宫记着,日后爵爷若有难,本宫必当竭力相帮。” 容修感激道:“能得娘娘此言,臣便安心了。” 容修心道:这老天爷还是公平十分,盛姮虽有绝世美貌,可这脑子也委实不大好使,难怪王位被自个妹妹夺了去。他三言两语,便将其骗得团团转。昨夜若不是皇帝陛下从天而降,单凭自己的本事,这盛姮早便落入掌中了。 正当容修窃喜之时,门忽被推开,一道冷冽男声响起。 “容卿这番话,听得朕都险些信了。” 43、护妻 ... 皇帝一入内, 容修吓得跪倒在地,好似见鬼。 皇帝先看向了盛姮。道:“方才听你们二人所言,好似在昭仪心中, 朕是个喜用下三滥手段的人。” 盛姮被说破心事, 忙跪下道:“臣妾不敢。” “起来。” 容修先一步起身, 皇帝斥道:“你还有胆子起来?” 容修立马跪下,盛姮这才知,皇帝是让自己起来。 她起身后,思绪已是万千,心想莫非自己真误会了皇帝, 那夜真相并非是自己所料想的那般。 可现下, 不论她如何回忆, 都忆不起那夜在望月楼中醉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皇帝已看向了容修, 尽是冷色,道:“以往你的那些烂摊子,朕替你收拾得也不算少,这回你竟胆子大到直接将摊子扔在了朕身上。” 容修磕头连连:“臣罪该万死, 臣罪该万死。” 皇帝见盛姮目中仍有些茫然, 又道:“还不快告诉昭仪那日的真相。” “是是是。” 言罢,容修便将那夜之事如实说了一遍, 其间虽少不得有添油加醋之处。他先是着重夸赞了皇帝的救美之举, 后又大大贬低了自己的丑恶之行。这一捧一夸下来,皇帝面色好上了不少。 容修虽死到临头,但仍不忘拍皇帝的马屁, 且还能将这马屁拍对地方,这便就是他的本事了。 容修这番话是实情不假,可落在盛姮耳中,却显得疑点颇多,最为可疑之处便是,皇帝为何会突然赶至望月楼,来了这么一出英雄救美? 关于这一点,容修没解释,皇帝也懒得开口。 加之,她见皇帝气焰如此之盛,容修奴颜婢膝如此之惨,便有些怀疑,容修这番话会不会是在皇帝的威逼之下说出的。 但若她还有一点脑子,便决计不会在此刻提出质疑。 所幸,她还有一点脑子。 在皇帝面前,自然事事都要顺着皇帝的意思。 皇帝自认为他是个救美的英雄,盛姮就须得对他感恩戴德,将之吹捧起来。 她听完容修所言,立马挤出眼泪,道:“陛下对臣妾的大恩,臣妾委实无以为报,所幸陛下出手,不然臣妾的清白……” 说到此,她还故作说不下去,只是垂泪。 容修也配合着自扇起了巴掌。 “是臣该死,是臣无自知之明,是臣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们这二人一唱一和,倒衬着皇帝像个傻子。皇帝一看盛姮脸色,便知她又自作聪明了,大感无奈,却又舍不得朝娇妻发火,唯有将火全发在跪着的容修身上。 “容卿,你倒是说说看,此事你该领什么罚?”皇帝已露切齿之恨。 容修颤声道:“臣……臣不知。” 皇帝冷声道:“不知?” 听到此,容修便知情势不妙,生怕圣谕一出,再 分卷阅读10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无更改之机,想他容修一世英名,断不能真将大好前途葬在了“色”字一事上。 于是,他趁口谕未出、惩处未下,忙闭上眼,道:“五台山上,化生寺前。” 皇帝一听,神色果变,眼露狠色,道:“你是在威胁朕?” 容修又磕了三个头,道:“臣不敢,只是陛下曾当着佛祖的面,开过金口,答应过臣,只要臣不涉谋逆,其余小罪小错,皆有一次赦免之机。” 盛姮早知容修深得圣宠,却不曾想他竟还有一块免死金牌,可见皇帝对其的看重,只是不知这其间究竟有何渊源。 盛姮有些好奇,但也深知,知晓越多,死得越快这一道理,尤其是天子家事,还是少知为妙。 至于这五台山上的化生寺,她远在月上,也有所耳闻,此寺乃是一座皇家寺庙,“化生”两字还是当年大楚的开国皇帝所赐所题,听闻现下太后便在此间礼佛,为天下苍生祝祷。 皇帝深知容修性情,若容修强抢了旁的女子,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罢了,毕竟英明天子本也不该过多干涉下属的私事。可容修打的竟是盛姮的主意,这让皇帝如何能忍?但另一头,皇帝也曾确然金口许过诺, 半晌后,皇帝冷笑道:“朕开过金口,自不会罚你,非但不罚你,还会奖你一桩好差事。” 此时所奖,怎会是好差事?但容修仍先磕头谢恩。 “太后如今仍在化生寺礼佛,朕虽欲尽孝道,但奈何有江山重责在身,容卿既与朕情同兄弟,便请容卿前去化生寺替朕代发修行,侍奉太后左右,以尽孝道。” 替天子修行,确然是天大的恩赐,非天子极信之人不可担之。但于容修而言,这差事委实苦不堪言。按皇帝的意思,太后一日不归宫,他便一日要侍奉左右。掐指算算,太后至少还要在化生寺待上半年,让容修一个风流浪子去做半年和尚,简直比杀了他还残忍。倘若遇上太后凤意再改,不待半年,待个三年五载,那与要了容修命有何异? 这明面上虽是恩赐,实则比降职削爵还要狠上不少。 容修大为叹服皇帝的阴狠手段,但转念一想,好在官帽保住,小命留下,半年荤腥不沾、美色不碰,回来岂非又是一条好汉? 容修谢完恩,自不敢再多留片刻,灰溜溜地走了。 房内再无他人,皇帝看着眼前的大美人,伸手轻戳了下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蠢,被卖了,还去替人数钱。” 蠢事已做下,与其矢口否认、找诸多借口,倒不如大胆承认,将计就计,博取同情。 想通后,盛姮忙上前挽住皇帝的胳膊,撒娇道:“若臣妾不蠢一些,怎能让陛下今日有救美之机?若臣妾不是蠢得连王位都丢了,今日又怎能留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呢?” 皇帝道:“如此说来,你倒还以蠢为荣了?” 盛姮撇嘴道:“臣妾说的皆是实话罢了,若臣妾又厉害、又聪明,哪还能得到陛下的怜惜?” 她不过随口一说,确然便说中了皇帝的心事。 倘若盛姮真能在月上安稳一世,他们又岂会重逢? 倘若盛姮真能同温思齐琴瑟和谐,皇帝又怎会真去拆人姻缘? 可盛姮偏偏就是不要安稳,不要良缘,偏偏就是要自作聪明、自作自受,使得躲在暗处的他,老是放不下心,屡屡出手,步步行错,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她越不省心,便越是能牵动他的心肠,惹得他不忍,增得他怜惜。 就好似,会哭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若是太过懂事,委屈的反而成了自己。 盛姮见皇帝似陷入沉思,又娇声道:“且陛下是真龙天子、英明神武,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能逃过陛下的法眼。而臣妾不过是个凡人,和陛下一较,自然就蠢了。试问天底下,有谁到了陛下面前不是这副模样?陛下您想想,像鹿国公这般机敏之人,到了陛下的面前,都只有诡计被识破的份。而臣妾呢,本就不及鹿国公,若在陛下面前还不老老实实一些,那岂不是轻则自取其辱,重则自取灭亡了。” 皇帝心头听得舒坦,但面上仍无表情,片刻后,淡淡道:“日后你都莫要再同那人来往了。” 那人自然指的是容修。 “你如今这副没皮没脸拍马屁的模样,学了他起码八成。” 盛姮鼓起脸来,像个包子,嘟嘴娇嗔道:“臣妾没有,陛下有所不知,臣妾的嘴巴本 分卷阅读10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就这般会说。” 盛姮面容虽生得美艳妖冶,可若真扮起娇俏少女来,那便又是另一番滋味了,皇帝不过偷瞄了一眼嘟起嘴巴来的盛姮,心下便大呼不妙。 所谓绝色,确然是一颦一笑,都易使人把持不住。 明明扮的是娇俏,可眉梢眼角尽皆是魅惑之意,好似天真无邪的神女同淫邪艳魅的妖女合二为了一。 神性和妖性共存一体,这般的女子,对天下男子而言,实乃极品中的极品。 盛姮本就是天生媚骨,来大楚后,又去烟花之地学了些媚术,如今已有小成,连容修这种万花丛中过的浪荡子都拜倒在了盛姮裙下,更遑论皇帝这种本就不近女色的君子。 盛姮忽又问道:“陛下可见到溪儿了?” 皇帝愣了半晌,才想起盛姮口中的溪儿指的便是许澈那位遗腹子。 皇帝忆及方才所见的那张熟睡着的小脸,微笑道:“见着了,现下还熟睡着,朕不好打搅,便出来了。” 他顿了半晌,道:“他生得像你。” 盛姮道:“臣妾倒觉溪儿有几分神似陛下。” 皇帝险些称是,所幸回神及时,平静道:“他又非朕的儿子,怎会神似朕?” 盛姮也忙改口道:“臣妾是说,希望溪儿日后也能生得像陛下这般龙章凤姿,俊逸无双。” “朕刚说了,让你莫要再拍马屁,这便又来了。” 盛姮娇软的身子靠了上去,一时迷醉,好似重回月上,身旁之人不再是大楚天子,而是那个自称平平无奇的商贾之子。 她笑道:“臣妾没有拍马屁,陛下本就龙章凤姿,本就俊逸无双,本就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子。” 盛姮还是少女之时,便暗暗对天发过誓,她要娶便要娶天下最好看的男子。 只有天下最好看的男子方才能配得上聪慧又好看的自己。 月上国中,是有不少才貌双全、性情柔顺的男子,但盛姮总觉,那些男子不过尔尔,连那位同她最亲近、最有望成为日后王夫的徐家公子,叫盛姮瞧着,都配她不上。 盛姮原以为,自己此生都未必能寻到一位如意郎君,直至那日雨中,他为她撑起了一把伞。 抬眸一见,一见倾心。 那一瞬,倾盆大雨好似停了,沉沉乌云好似散了,七色虹桥好似现了。 可实则,大雨未停,乌云未散,虹桥更未现。 可少女心中的雨停了,心中的乌云散了,心中的虹桥现了。 那个人出现了。 那个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以往在月上,皆是她护着男子,这是她第一回被男子护着。 原来,被人护着的滋味竟如此美妙。 原来,她不喜欢去护着人,而是喜欢被人护着。 原来,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在雨中为自己撑伞,而非自己将伞送给别人。 原来,她甚至还奢望,眼前那个人,能一辈子给自己撑伞。 而自己则一辈子躲在他撑起的伞下。 那一瞬,一个疯狂的想法从盛姮的心头生出。 只要能躲在他的伞下,她宁愿抛下月上江山,弃了公主身份,忘了女尊男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努力去做一个贤妻良母。 只可惜,这个疯狂的想法只停留了片刻,便被盛姮抛出了脑海,尔后,却又深深地藏在了心里。 如果十年前,她大胆地向他道出这一疯狂的想法,兴许,自己会过得不知比现下幸福多少。 可惜,有些话不早说,便没了再说的机会。 可惜,有些事不早做,便失了再做的时机。 …… 晚膳前,盛姮就跟着皇帝回了宫。 临别时分,自又是一番离别伤感,三个孩子抱着盛姮哭成一团,久久不愿放手,而皇帝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好似一个外人。 如今,他本就是个外人。 有时,许澈不在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来,盛姮这个做母亲的,便能完完整整地得到三个孩子毫无保留的爱,也不必忧 分卷阅读10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心还有个做爹的来同自己争孩子们的宠了。 临行前,皇帝提出想把盛澜接进宫,盛澜闻后十分欣喜,可盛姮却想方设法推掉了此事。 盛澜先是不解,但随后便想,母亲这是要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好生在宫外照顾两个弟弟。盛澜看着任性,实则懂事得很,父母不在了,确然是该自己好生照顾弟弟。 盛澜不解盛姮在想什么,皇帝却清楚得很。 盛姮是怕盛澜入宫后,再过个几年,便被送上龙床,皇帝养女顿变皇帝妃嫔,到时候,母女共侍一夫之事怕是要传得天下皆知,丢尽月上小国脸面。 盛姮也不愿多向女儿解释,怕说多错多,徒增女儿怀疑,既然当初已决意独自报仇,就不该把孩子们卷入其间。纵使心中不忍离别,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决绝离开,留最信任的舒芸在宫外,好生照看孩子。 皇帝知晓盛姮担忧,心知此事急不得,便也不再强求,遂了她的心意。 盛澜知自己入宫无望,抹了一把面上的眼泪,走至皇帝面前,拉住皇帝的衣角,道:“陛下。” 皇帝半蹲着身子,看着眼前的闺女,道:“怎么了?” 盛澜道:“澜儿今日将娘交给陛下,陛下日后不许欺负娘亲,不许说娘亲笨、娘亲蠢、娘亲呆,娘亲虽然是有些蠢、有些笨、有些呆,可若她被陛下说多了,就会变得越来越蠢的。陛下要多夸娘亲聪明,爹爹说,人被夸多了,才会变聪明,若被骂多了,只会越来越蠢的。” 盛姮在旁听后,斥道:“澜儿,胡言些什么?” 皇帝笑道:“好,朕明白了。” 盛澜伸出小拇指,道:“陛下要同民女拉个勾。” 皇帝配合地伸出小拇指,同盛澜的勾在了一起,随后,一大一小食指相碰,便算约成。 拉完勾后,盛澜仍不放心,道:“若陛下对娘亲不好,民女一定会想法子。” 皇帝好奇道:“想法子做什么?” 盛澜说得极为认真,宛如发誓:“入宫,将娘亲接走,然后把她藏起来,让陛下一辈子都找不到。” 皇帝听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 晚膳后,盛府来了一位客人,客人温文尔雅,面容带笑,舒芸将其迎了进去,三个孩子见了他,也很是欣喜。 但随后,盛府门前又来了一位客人,待舒芸见到这位客人时,止不住大惊出声。 44、龙种 ... 门前立着的不是旁人, 正是盛姮和舒芸打听了良久,却良久无果的展啸。如果那日不是亲眼在咸亨酒铺瞧见了展啸,主仆二人怕都要怀疑这世上究竟有无展啸此人了。 展啸还是一身落魄布衫, 头发被一根麻绳绑着, 正直的脸上露着憨厚的笑容, 瞧着风尘仆仆,穷困潦倒。若被有些带孩子的人家看见了,定会暗中对其指指点点一番,随后低声对孩子道:“你如果不好好读书,活到三十岁, 便会成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可舒芸哪管展啸落不落魄, 唯剩欣喜满心, 道:“你怎地来此了?” 展啸挠了挠脑袋, 惭愧十分道:“走投无路,只有来投奔夫人了。” 舒芸在月上便同展啸关系非凡,欣喜过后,又是恼怒, 不由上前, 也不避嫌,在他胸上轻打了一下, 道:“我早说你这人憨傻, 非要到了走投无路,才来主子这儿,你若是能早些来此, 便好了。” 展啸被舒芸一打,耳根顿红,忙问道:“此话何解,如今府上不收人了吗?” 舒芸一声叹息,便将盛姮入宫一事,原原本本地向展啸道出。 “夫人如今已不在府上了。若你早些日子来,夫人说不准还能有法子让你面圣。以你的身手,若能在皇帝陛下面前展露一番,何愁前路不明? 展啸微笑道:“主子以前便时常教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生在世,乐得潇洒自在,不必执着名利。” 舒芸道:“你这脾性,同先王夫一般无二,都视名利如粪土,若你有点进取心,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展啸又是一笑,道:“反正如今我孑然一身,活在世上,有份活计,饿不死便是了。” 舒芸敲了下展啸脑袋道:“三年不见,仍无长进。”愣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忙问道:“你回大楚后,仍没娶亲?” 展啸自 分卷阅读10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嘲道:“没人瞧得上我。” 舒芸闻后,瞧着展啸那张英俊的面孔,脱口而出:“若真没人要你,大不了我将你娶回家。” 听罢,展啸瞪大了眼睛。 月上女子大多爽直,城府不深,在情爱之事上,尤其如此,喜欢便是喜欢,爱了便是爱了,从不扭捏。 舒芸还记得,当年京城街头,盛姮便在大庭广众下,当着几十上百人的面,大声问许澈,愿不愿意同她回月上,做她的夫君。 许澈见过奔放的女子,还未见过像她这般奔放的,被如此一问,顿时愣住,面色难言。 盛姮不要面子,他还要。 谁知下一瞬,盛姮竟干出了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竟当着众人的面,将许澈当街强吻,吻完后,还洋洋得意道:“被本公主吻了,便是本公主的人了,不论你愿不愿意,都须得跟我回月上了。” 围观的百姓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唯有大力鼓掌,大声起哄,许澈瞧着眼前那位灿若玫瑰的姑娘,只觉她绝美皮囊下藏着的那颗爽直之心,更为动人。 许澈也不再扭捏,弃了大楚礼法,大笑一声后,竟当街吻了回去,便算是答应了。 可十年时光,早将当年那位洒脱豪爽的月上公主,变为了现下这个多疑善感的柔弱夫人;也将一朵带刺的玫瑰,变为了一朵雍容却庸俗的牡丹。 时光这把杀猪刀,杀掉的不仅是容颜,还有年少时的锋芒和智锐。当初再恣意娇纵的明艳少女,也终有一日会成为斤斤计较的深闺怨妇。 盛府门前,面对突如其来的求婚,展啸委实答不出,舒芸又劝道:“主子既已入了宫,再过些时日,我也该将府上大半的人遣走了,只留几个机敏的、手脚干净的帮忙。你既未娶,我也未嫁,不如凑合凑合一起过,你我成婚后,也好彼此有个照应,一道看顾小姐和少爷们。” 成婚大事落在了舒芸嘴巴里,竟好似成了一桩生意。 且听起来还是一桩不错的生意。 展啸没有回应,转言旁事:“我来此,除却走投无路外,也是存着看顾小姐和少爷们的念头。” 舒芸明白,小姐和少爷们是盛姮的孩子,也是许澈的孩子,既是许澈的孩子,自然便也是展啸的小主子们。 舒芸见他不应,便知此事无望,叹了一口气,微笑道:“无妨,见你平安便好,日后,你纵使要走,也要同我说一声。免得我……还有主子替你担心,你知不知晓,那日你未来盛府后,我在京城里不知打探了你多久的消息。” 沉默半晌后,展啸道:“对不住,那日未来赴约,确然事出有因,至于你方才说的那事,我……我……” 舒芸见他吞吞吐吐半天,便知结果,有些难过,却也未太放在心上,豪爽道:“便当我未提过,你不愿凑合,我自也不会强求。” 展啸努力捋直了舌头,道:“我……我,你所言之事,委实太过突然,容我三思。” 舒芸只是一笑,便将展啸带入府中,给他安排了一间下人房,展啸见房内干净整洁,也很是满意。 舒芸陪展啸小坐了片刻,忽想起一事,开口道:“现下大理寺的温少卿正当在府上,是个好机遇,你赶紧好好收拾一番,我等会便带你去撞撞运气,说不准运势好,温少卿瞧中你,还能将你引荐给朝廷。” 展啸听闻温思齐竟也在府上,恨不得立马离开,又期期艾艾起来:“这……温……温少卿这般人物,怎……怎会瞧得起我这样的小人物?” 展啸平日话虽少,但说起来话来,决计流畅无碍,可不知为何,一到了舒芸面前,他的话便说不顺溜了。 舒芸给了展啸一记爆栗,道:“呆子,成日里只晓得妄自菲薄,难怪三十岁了,媳妇都娶不上。” 展啸低头称是,只盼舒芸别将他拉去见温思齐就好,否则这一见,戏恐怕就要拆了。 他的戏拆了倒无妨,若是主子的戏拆了,那自己便是万死不足惜了 刚想至此,舒芸便牵起了他的手,道:“你别瞧着温少卿官大,便害怕,他这人吧,其实温和得很,极是爱惜人才,走,这便跟我去见他。” …… 萧贵妃接了皇帝的旨意后,思虑良久,决意将盛姮安置在华清殿,随即又按规制拨了宫人过去,所拨宫人,皆是寻的机敏会办事的。 安排妥当,萧 分卷阅读10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贵妃便派人将折子呈给皇帝过目,皇帝一回宫,便接到了贵妃呈上来的折子。他瞧了一眼,便微笑地夸了一句“甚好”。 那时盛姮正坐在皇帝身边,乖巧地替皇帝捏肩,收敛了狐媚本性,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她瞧后,问道:“华清殿离陛下的寝宫远吗?” 皇帝淡淡道:“不远。” 盛姮道:“可却也不近吧。” 皇帝挑眉道:“你还想要离朕多近?” 盛姮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主,她才捏了一会儿,就感皇帝的肩膀又硬又僵,捏着委实费力。若坐在此的是夫君许澈,她自会更为卖力用心地替他松弛,但一念及这是皇帝,手上动作便越发敷衍,最后改用粉拳,漫不经心地轻敲起来。 她心里没皇帝一点位置,嘴上却还深情地撒起娇来:“臣妾望能日日见到陛下,日日都在陛下身边。” 皇帝道:“此处是大楚,不比昭仪的故国,大楚宫中礼数繁多,就算你当了皇后,也未必能日日见到朕。” 盛姮闻后,忙惶恐道:“臣妾以遗孀之身,能伴君身侧,已是大幸,怎敢觊觎后位?” 皇帝淡笑道:“昭仪不必惶恐,朕也只是随意说说。” 此话落在盛姮耳中,便成了皇帝在警告她,皇后之位,她一辈子都不要想了。 她虽有些失落,但也明白其间道理。她一个成过两回婚的小国废王,能入宫,已是破格,确然再寻不出丝毫资格,去坐大楚的后位。 好在,皇帝如今尚未留有子嗣。 她若想要谋得权力,仍有另一条路子可走,那便是千百年来,后宫女子们无不期盼着的事——诞下龙种。 在大楚后宫,有子嗣傍身,比什么恩宠都紧要管用。再盛的恩宠不过只是君王的一晌贪欢,聪明的妃子则懂得在贪欢之后,留下能长存的东西。 若真能平安诞下皇子,那皇帝是死是活,也没什么紧要了,若皇帝早些去了,自己的儿子能掌权,那对复仇之事而言,只好不坏。 皇帝再宠自己,又哪里及得上骨肉亲? 盛姮年岁虽大了些,但胜在前丰盈、后挺翘,是个好生养的,如果皇帝的身子真无毛病,盛姮自信,不出个数月,她必能有喜。 只不过届时,盛姮对许澈和宫外三个孩子的愧疚之情又会多上几分。 但这又何尝不是为他们好呢? 若他们姐弟日后能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当天子,凭着这层血脉关系,鸡犬升天,那自然是指日可待的事。 就算不为报仇,为了那三个孩子的前程,这入宫之事,也是稳赚不赔。 皇帝见盛姮捶背捶得心不在焉,加之双目茫然,便知她心里面又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至于此时,盛姮心里头会打什么算盘,他又如何不知? 天子生性多疑,且在壮年之时,极是忌惮储位一事,若是有旁的妃子在皇帝面前展露了觊觎储位的心思,皇帝定会当即龙颜大怒,但若此人是盛姮,那便不同了。 他宽恕了她太多次,忍让了她太多次。 到了最后,这宽恕和忍让竟成了习惯,流入了他的血脉,卑微至极。 …… 用完晚膳后,皇帝仍将盛姮留在了自己的寝宫里,到了深夜之时,至了龙床之上,盛姮便开始不老实起来了。 一双玉手不停地游走着,又是娇吟,又是口出放荡话,勾引之意,明了不过,奈何皇帝稳如泰山,视若无睹,好似老僧入定,任狐狸精在旁撩天撩地,他自巍然不动。 盛姮见皇帝如此对她,备受打击,眼珠子一转,想到今日皇帝对三个孩子那般上心,又娇嗔道:“陛下喜欢孩子吗?” 皇帝懒懒道:“喜欢。” “陛下想要孩子吗?” “想。” 盛姮轻哼道:“陛下这般不努力,孩子从何而来?” 皇帝不愿再搭理盛姮,索性转过了身子,道:“快睡,你若再在朕面前胡闹,朕立马便让人将你送回华清殿。” 盛姮明白,皇帝不是许澈,不可能对她诸多忍让和将就,今夜皇帝既无意,若她再挑逗下去,那便是不知好歹了。 且,她也明白,皇帝昨日才风流了一夜 分卷阅读10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下午在车上,又被她用手纾解了一回,现下怕是早没了精力。 盛姮又想,车上之时,明明隔了衣衫,可皇帝也未坚持多久,由此可见,这皇帝虽能行人道,但在此事上确然有些弱,定及不上自家许澈那般骁勇善战。若自己来势太猛,把皇帝压榨得太厉害,万一一不留神,将之身子骨彻底玩坏,可就得不偿失了。 在她看来,把皇帝玩坏了不紧要,可若在玩坏之前,她未能怀上龙种,那便紧要了。 想通后,盛姮便将头轻靠在皇帝的肩膀上,温柔道:“臣妾听话,不胡闹了,陛下早些歇息,龙体要紧。” 皇帝见盛姮难得听话懂事,略感欣慰,便转过了身子,忽问道:“你夫君过往是如何称呼你的?” 盛姮一愣,皇帝近在咫尺的俊逸面孔,让她几近迷乱。 皇帝见她不答,又问道:“姮儿,还是小姮,亦或另有闺名?” “阿姮。”良久后,盛姮小声道。 “阿姮。”皇帝念了出来,携了玩味之意。 随后,他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 “只要阿姮懂事听话,朕定当好好待你。”皇帝的声音低沉醇厚,含着淡淡宠溺,让人闻之安心,听之脸生绯红。 这一吻从额间落至了心头。 犹如大雨中的那一把伞。 盛姮身子一颤,一种极端的恐惧从心上蔓延开来。 她担忧万分的事似乎就在方才那一瞬发生了。 盛姮明白,当初什么不愿利用一个同自己亡夫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那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她不愿过多接近这个同亡夫容貌一样的男子,是因为她怕。 她怕离他越近,便会越易发现真相。 她更怕的是,在未发现真相前,先一步掉入陷阱。 …… 盛姮被封昭仪之事传入温思齐耳中,使得他百感交织,虽为她的如愿,感到欣喜,可心头的伤感却不论如何都抹不去。 盛姮入宫,孩子们便没了着落,他放心不下,放值后,便到了盛府,来探望安抚三个孩子。 可待他到后才知,自己迟来了一步。 原来在方才,皇帝陛下竟带着盛姮回府,一道来看过孩子了。 皇帝陛下九五之尊,竟亲自微服,陪同盛姮回府,这份恩宠,温思齐这辈子都给不了。 十年前,他便迟了一步,今日,却又迟了一步。 十年前,他败给了一位商贾之子,十年后,败给了当朝天子。 败给天子,倒也不算什么丢面之事,他唯有这般自我安慰着。 盛澜虽从未认过温思齐为父,但对他,还是心存好感的。她见温思齐来了,连忙露笑,不论他问什么,自己都认真答着。 温思齐在三个孩子前,也未说什么大事,有些事真说了,孩子们也听不懂。 该说的说了,该问的问了,他便道:“日后,我一有空,便会来瞧你们,若你们在衣食上有何缺短的,便告诉舒芸姑姑。舒芸姑姑会转告给我,到时候,我便再给你们送来,” 盛溪年岁小,什么都不懂,见了熟悉的温思齐,便想到了刚走的娘亲,又莫名地哭了起来,大呼什么都不要,只要娘。 温思齐无奈一笑,盛澜便使了个眼色给盛演,让他好生看住弟弟,盛演得令,便转头去安抚盛溪了。 盛澜又瞪大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道:“若澜儿日后有事求温叔,温叔可愿助澜儿?” 温思齐温柔笑道:“澜儿有何事要求?” 盛澜摇头:“澜儿现下还未想好,但想要温叔一个承诺。” 温思齐爽快道:“好,温叔答应你,只要是温叔能办到的事,温叔必当尽力为之。” 盛澜伸出小拇指,道:“口说无凭,温叔要同澜儿拉钩钩。” 温思齐也同皇帝一般,配合地伸出手,同盛澜拉起了钩,先是小拇指相钩,随后是大拇指轻挨,便算约成。 可正当温思齐动大拇指去挨时,却发现盛澜伸出的是食指,大感古怪。 盛澜见温思齐动的是大拇指,也很是不解,道:“温叔,你动错指头了,该用食指。”b 分卷阅读10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温思齐虽是世家公子,但当年也是个顽童,从小同兄弟们拉钩到大,还未曾听说过,最后那一挨竟用的是食指。 他笑道:“是澜儿错了,世人们拉钩,这最后一挨,皆用的是大拇指,究竟是何人教你用食指的?” 盛澜道:“是爹爹。” 温思齐不假思索道:“那便是你爹爹教错了” “不会的,方才澜儿同……” 温思齐见盛澜话说一半,没了声,问道:“方才怎么了?” 盛澜呆住,泪忽从眼出。 只因方才皇帝同自己拉钩时,收尾那一挨,也用的是食指。 45、后妃 ... 温思齐见眼前的小姑娘话说一半, 忽泪流满面,一时也有些吓,忙道:“澜儿怎么了?” 盛澜回神, 擦起了眼泪, 她知晓, 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便又露笑容,道:“澜儿没事,只是想爹爹了。” 温思齐知她小小年纪便丧父,很是怜惜, 但略一思索, 又总觉盛澜方才那句未说完的话里似藏了些隐情。 但终究, 温思齐抑住了好奇之心, 未往下问开去。 盛澜又道:“温叔,还有一事,你能答应澜儿吗?” “但说无妨。” “不论娘亲在宫内过得是好是坏,都望温叔能告诉澜儿, 莫要只报喜不报忧。” 温思齐听至最后, 笑意略凝,他原本确然是打定了报喜不报忧的主意, 这不仅仅是他的主意, 自然也是盛姮的主意。 他答应过盛姮,复仇之事定要同三个孩子保密,切不能让他们知晓, 尤其是盛澜。 若盛澜知晓了,烧死她爹爹的那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她姨母的手笔,以盛澜的性子,决计会将余生耗费在报仇一事上。 可现下,温思齐见盛澜面上尽是泪痕,一时不忍婉拒,也不忍欺瞒,唯有点头道:“温叔答应你。” 爹娘之间,盛澜确然是跟爹爹亲近些。 但爹爹去后,盛澜也长大了起来,渐渐地开始明白娘亲的不易和苦楚。不说旁的,娘亲光是生下她和两个弟弟,就已经是受尽了三回折磨。 盛澜是亲眼见着两个弟弟从无到有的,很是明白娘亲十月怀胎时的艰难和痛楚。 在怀盛溪时,爹爹骤然离世,娘亲在悲痛中走不出,手里头的政务又丢不得,害喜也害得极为厉害,一下便把身子骨给搞垮了。太医们皆劝娘亲把孩子打掉,否则临盆之际,恐有难产之危。 可娘亲偏偏不听,非要将爹爹的遗腹子生下来。 这些事,盛澜皆看在眼里,可那时,她也正处在丧父的悲痛之中,母女俩皆是伤心人,又该如何互相取暖呢? 临盆前的那段日子,盛澜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盛姮身边,生怕爹爹去后,娘亲也撒手人寰。她天天陪着娘亲,给娘亲讲故事,给娘亲唱歌,给娘亲暖手,给娘亲喂吃的,可莫论盛澜如何努力,娘亲的面上始终罩着愁色,哪怕是笑,也是强颜欢笑。 果如太医所料,临盆之际,娘亲难产了。 盛澜年岁太小,不得入产房,便跑去了冷宫废墟前,跪在地上,向爹爹的在天之灵祈求,望爹爹能保娘亲平安。 好似爹爹显灵,待月上众产婆皆束手无策时,一位两月前才至月上的大楚产婆,竟在危机关头,力挽狂澜,将娘亲从阎王门前拉了回来,保得母子平安。 待盛澜冲入产房,见着面色惨白的盛姮时,便暗暗发下了誓。 这回的誓言,不再是爹爹让发的,而是发自她内心的。 “澜儿不许任何人欺负娘亲,哪怕爹爹重活在世,也不许欺负娘亲。” 不觉中,盛澜竟将那日誓言道了出来。 身旁的温思齐闻后,被这个小姑娘眉宇间的坚定之色给震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 另一边厢,展啸一见舒芸真要押着他去见温思齐,忙摸着肚子,呼痛连连,舒芸见后,立马松开紧握着的手,关切道:“方才还好好的,怎地说疼便疼?” 展啸吃痛道:“定是中午那盘便宜包子害的。” 舒芸见展啸沦落到包子都只能捡便宜的吃,怜惜之心更甚,当即扶着他坐在床榻上, 分卷阅读10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道:“便宜岂会有好货?日后莫要再贪便宜了。” 展啸苦笑道:“贪便宜实非我所愿。” 这便是在委婉地道出,他身上的银钱也只够吃一盘便宜包子了。 舒芸轻叹半晌,见展啸疼得厉害,便伸秀手,替他轻轻揉起小腹,道:“以前在宫里头当差,我肚子疼,一时半会儿又走不开身时,便会先这般揉着,缓一缓,忍一忍,便过去了。” 展啸的肚子被舒芸的手揉得极舒服,一时间,竟盼这双手能替自己一直揉下去。 一念及此,他耳根顿红,不敢再往下想去。 自懂事起,展啸便对男女之情看得极是淡泊,连主子都曾打趣过他,你莫不是喜欢男子? 展啸自然不喜欢男子,但好似也没什么值得他动心的女子,回大楚后,前来议亲的人,早踏破了府邸门槛,但皆被展啸一一回拒。 于他而言,女子是种麻烦东西,成婚更是一件头等麻烦事。 尤其是,待他亲眼见证了主子的那一遭姻缘后,对成婚之事,更增阴影。 当初再如何神仙眷侣、如胶似漆,最后不也是撕心裂肺、惨淡收场? 这样的姻缘,不要也罢。 可此刻,娇躯在旁,玉手在腹,幽兰之气袭鼻,弄得展啸神思很是不定,忽觉若真有一位妻子对自己嘘寒问暖,兴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舒芸不知展啸心头诸多想法,只盼他能好过一些,同时暗叹,难怪展啸落魄到了只能吃便宜坏包子的地步。 展啸虽空有一身本领,可一不会来事,大好时机在前,却视若无睹,二来运势极差,明明跟大人物同在屋檐下,谁知这肚子好巧不巧地便痛了起来。 想到此,舒芸又为展啸的不争气感到恼怒,手上动作也大了起来。 展啸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加之,又是习武之人,他知舒芸加重了力道,但也一声不吭,生生受着,任由舒芸将火气发在自己的肚子上。 …… 温思齐走后,盛澜又问了府中几位下人,皆说最后那一挨是拇指。 至此,盛澜对皇帝的身份再无怀疑,只是对有些事不解如初。 为何爹爹不愿认自己和娘亲? 爹爹究竟是真失忆,还是装失忆? 既然不解,那便该去弄清楚。 盛澜小小的脑袋里,开始筹谋起了新的事情。 她要入宫,且越快越好。 …… 按照规矩,盛姮本该在侍寝后的第二日去向贵妃请安,可那日皇帝心疼她经历一番了药劲折腾,娇软无力,便免了这请安一事。 可免得了初一,免不过十五。 该见的人须得见,该请的安须得请。 盛姮起身时,皇帝早没了影踪,她便在宫人们的伺候下,梳妆打扮,着上了与位分相当的宫装,梳起了繁复的头髻。 盛姮容貌美,身子美,连一头青丝都是又顺又滑,不论绾成何种式样,皆是好看至极,难遮她的十分姿容。 待梳妆完后,伺候的宫人们皆看得如痴如醉,算是打从心底明白了,何以这位成过两回婚的女子竟能伴君身侧。 若美貌至了一定程度,那确然是能为所欲为,绝世大美人不论走至何处,都绝不会缺男子宠着、护着。 哪怕这美人又坏又作,仍会有一群男子心甘情愿地跪倒在地,卑微地舔着裙摆,只愿美人一瞬回眸,哪怕回眸中尽是冷意,那也是甘之如饴。 皇帝登基三年,算上刚入宫的盛姮,后宫也仅仅只有六位妃嫔,赏菊宴那日,盛姮悉数见过,皆是年轻美貌,身姿窈窕,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若她未记错,如今宫中应当是三妃、一婕妤、一美人。 除却贵妃深得圣宠外,其余四位,恩宠很是平平,位分也是入宫时,按着家世给的,家世越佳,位分自也越高。 念及此,盛姮才觉皇帝给自己的恩宠委实太盛,以她的身份,甫一入宫,竟被封为了正二品昭仪。 这份隆恩叫她极是惶恐,同时,也难免会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事。 思索间,已步入殿内,贵妃今日一袭鹅黄宫装,头上堆满凤钗金玉,看着雍容华贵,盛姮却只觉这盛装打扮委实难为了眼前这个小姑 分卷阅读10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娘。 盛姮施完礼后,便被赐了座。 她刚一落座,便闻殿内另一位女子开口道:“贵妃姐姐,臣妾有一问,不知该不该讲?” 盛姮一听这言,朝之看了过去,只见开口的是个红衫宫装女子,明艳娇俏,只是妆化得浓了些,瞧着不过十五六的年纪,面容尚未全然长开。 萧贵妃微笑道:“但说无妨。” 红衫女子道:“打从贵妃姐姐掌管后宫起,便让臣妾几个以姐妹相称,臣妾几个年岁相较不大,就算有时位分同年岁起了冲,该叫姐姐的,叫成了妹妹,该叫妹妹的,叫为了姐姐,也无大碍。可盛昭仪这年岁,若叫妹妹吧,臣妾委实叫不出口,可若要叫姐姐吧,盛昭仪位分比臣妾低,入宫的日子也比臣妾短,真叫出来,也不大合礼数。贵妃姐姐,你说此事该如何办?” 言谈之间,盛姮早便想起了这红衫女子身份。随即,起身先朝之行了个礼,女子不咸不淡地唤了一声“免礼”,便算见了。 这位红衫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宫中位分仅在贵妃之下的贤妃,她虽被封为贤妃,可性子却同“贤”这个字相去甚远了。 贤妃出身显赫,乃郭太傅家的三小姐,听闻自幼娇生惯养,由是这般,养就了任性泼辣的性子,不是个好惹的。 盛姮忽想起,那日在温府前,撞见过她的二姐,郭太傅家的二小姐瞧着是温柔贤淑,但若论模样,确然便比不上她这位妹妹娇艳讨喜了。 萧贵妃明白,贤妃方才那番话,压根不是真有疑,只不过是在借机讽刺盛姮年岁大罢了。 盛姮是经历过朝堂上唇枪实战的人,小姑娘间的明嘲暗讽,她又如何听不出? 于是,她得体笑道:“贤妃娘娘想如何唤,便如何唤,细枝末节,无须太过挂心。” 贤妃瞪了盛姮一眼,斥道:“本宫同贵妃姐姐说话,轮得到盛昭仪插嘴吗?” 盛姮吃瘪,但见贤妃还是个小姑娘,加之自己刚入宫,便也不愿同她过多计较。 萧贵妃道:“昭仪所言极是,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罢了,贤妃妹妹如何高兴,便如何唤,只要不失礼节便是,若真拿不定主意,那便就同本宫一般,唤一声盛昭仪吧。” 贤妃闻后,极是得意,道:“臣妾明白了。” 贤妃心想,贵妃这声“盛昭仪”,便是在向自己明言,她不会将这刚入宫的盛姮视作姐妹,只当她是前来争宠的劲敌。而那一声亲切的“贤妃妹妹”,自然是将自己当做一家人了。再来,像盛姮这般的大美人,哪个女子见了会觉舒坦? 贤妃明白贵妃的心思,盛姮也明白,但她不明白的是,这言语上的占便宜和拐弯抹角又有何意思? 大约是深宫寂寞罢了。 随后时光,贤妃和萧贵妃相谈甚欢,盛姮初来乍到,不便告辞,只好在一旁静听,默默品茶。平日里,盛姮是个能说会道的,但今日遇上这两个年岁比她小得多的丫头,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好似,长辈看着小辈闲聊,极难插得上话,有时真添了几句嘴进去,还要叫晚辈们嫌弃自己年岁大了,不懂她们小辈的心思。 萧贵妃年岁大些,十七八的样子,贤妃年岁委实太小,才十四五,比盛澜也才长了几岁。 盛姮忽有些同情皇帝,也不知他瞧这些个妃嫔,究竟是当妻妾,还是当小妹妹、小女儿。 她想,若是盛澜在此,应能同这两个小姑娘聊上几句。 与其想着同后宫中这几位小妹妹打成一片,倒不如,好生想想如何才能抓住圣心。神游之际,盛姮见萧贵妃身旁一位宫女生得俏丽可人,自有一股清纯味道,心头忽有了个打算。 …… 飞霜殿内,乃天子御池,白玉围砌,上刻游鱼飞龙、白莲鸿雁,雕工精巧,汤泉浸之,栩栩如生也。池旁修筑双龙,口中含有明珠,热汤自龙口而出,飞流直下,汇入池中,使得池壁玉莲,绽得更甚。 殿内,悬黎作光,随侯为烛。池中,兰汤芳香,异花浮游。 天子沐浴,极尽华奢。此刻,殿内殿外,一片寂静,只余水流潺潺声,只因谁都不敢扰了皇帝陛下的清静。 皇帝沐浴向来不愿要宫人伺候,喜独自一人泡在偌大的御池中,或是沉思,或是冥想。 今夜,皇帝忙完政事,如常倚在池边,只是双目闭着,眉头紧皱,神情惨淡。 分卷阅读11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阿姮,冷静!” 一声惊呼,打破殿中寂静,刘安福闻声,忙进来,躬身关切问道:“陛下安好?” 皇帝从噩梦中惊醒,半睁着眼,轻挥了挥手,道了一句“朕无事”,刘安福便又躬着身子退下了。 半晌后,皇帝神情仍有些恍惚,好似还在噩梦之中。又过半晌,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见四周无人,唯有彤庭金辉,玉阶龙帷,氤氲雾笼,这才轻松一口气,用手捧了一把池中热汤,迎面一拍,使脑子清醒了些。 皇帝前两日被盛姮这只狐狸给榨走了不少精力,加之近来徽州不大太平,情事政事双双压来,压得皇帝疲惫至极,万万没料到今夜在御池中都能睡着。 可见自己,委实是太累了。 这三年来,每待皇帝极累之时,便会不由自主地做起噩梦来。 而这三年来的噩梦,皆是同一个。 冷宫前,寒月下。 绝代佳人,形同疯妇。 一念及梦中那个癫狂的身影,一股寒意又涌上皇帝心头,哪怕热汤浸身,也难以抵御。 谢彻不敢再回想,越是回想,便越不知如今是对是错。 如今之举,好似正站在万丈深渊旁,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深渊,万劫不复,百悔莫及。 明明三年前便知,潇洒放手,于她于己,才是最好抉择,可谁曾料到,那夜楼上一瞥,又重蹈了覆辙。 他轻叹一口气,捏了捏额间的印堂穴,经热汤冲洗,左臂上的那道浅浅剑痕,早现踪影。 重回大楚后,谢彻曾传召过御医来消此剑痕,大楚的神医灵药也确然远胜月上百倍,但因着时隔太久,御医们用尽法子,仍不能全然将之消去,仍留下一道淡淡痕迹。 正如盛姮此人,不论如何都无法全然将之从脑子拿出去,只因其早在心上刻下了一道极深的痕。 自重遇盛姮之后,谢彻为不泄身份,日日都会拿薄粉轻敷,好掩之盖之,防的便是有朝一日,盛姮挽起他的衣袖,瞧见剑痕,到了那时,那便百口难辩了。 所思至此,又是一声长叹,谢彻闭上了眼睛,想再在池中享一会儿安宁。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谢彻是何等敏觉之人,丝毫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耳朵。 他沐浴时,最不喜旁人打扰,连刘安福进来问安传讯,皆是步子细碎,小心得很,生恐惊扰了天子安闲,眼下也不知是何人,这般不知好歹。 “何人?”皇帝斥道。 来者不答。 皇帝转身,抬眼望去,见竟是个垂首乖顺的宫女,浅粉宫装,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她见皇帝转过了身子,将头埋得更低,故作万分羞涩道:“奴婢名唤姮儿,特来伺候陛下沐浴。” 一听这矫揉造作的声音,皇帝心头咯噔一声。 这哪里是什么乖顺小宫女,分明是狐狸换了身装扮,又送上门来了。 46、汤池 ... 自那夜缠绵之后, 皇帝再未碰过盛姮。 许澈去后,盛姮便三年未再开过荤,直至那夜, 方才在如真似幻中重尝了欲爱滋味。 这久未破戒的人, 一旦破戒, 便免不得时时念着,加之,为了复仇大计,哪怕盛姮不是个重欲之人,此刻, 都须得拿出魅惑君主的本事来, 待她诞下龙种, 有了凭靠后, 才可松懈几分。 盛姮那般妩媚动人,皇帝都无动于衷,后宫妃嫔个个浓妆艳抹,皇帝亦是雨露不施, 想来这人不是个喜爱妖艳货色的。 他既不喜妖艳货色, 那盛姮今夜便反其道而行,改扮清纯仙子。 一袭素雅宫女装, 满头青丝仅是轻绾成髻, 不插珠钗,不点宝玉,连粉黛都索性不施不画。 改装之后, 盛姮听闻皇帝正沐浴,便来了这飞霜殿。 若是寻常人,刘安福哪怕生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之放进去,怕扰了皇帝陛下清静。可这位昭仪娘娘如今深得圣宠,他哪敢轻易得罪? 刘安福一见昭仪娘娘竟是一身宫女打扮,先是惊讶万分,后是佩服至极,心道,这能得圣宠之人,果真是有巧技在身,若自个知趣,能让其进去伺候,必可使陛下开怀,陛下若真开怀了,他们这些侍奉的人定也好处多多。 由是这般,刘安福便 分卷阅读11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自作主张,悄悄将狐狸放进了笼子里。 狐狸进了鸡笼,哪有不坏事的道理? 盛姮丽质天成,浓妆妩媚,好似牡丹盛放,无妆之时,便又真如天然去雕饰的出水芙蓉,面白如玉,肤若凝脂,莲步轻移,正若天上仙子落入凡尘,一双平日里常生魅惑的双眼,此刻尽是茫然无邪,分外惹人怜惜。 不晓得的,还以为眼前这神仙般的姑娘是个对云雨一无所知的雏儿,谁能想到,清纯模样下,藏着一颗贪情重欲的狐狸心。 盛姮步步走进,池内的皇帝则在不觉中往后退着,暗自庆幸,殿内雾气缭绕,香汤浮花,让人瞧不清他藏在水中的身子。 皇帝不愿再碰盛姮,倒不是真因力不从心,而是因害怕。 他不是害怕一旦触碰,便入欲网中。 扪心自问,这点自持之力,皇帝还是有的。 他害怕的是女子的直觉。 许澈和盛姮夫妻七年,身上哪处地方没被盛姮玩弄过,尤其是那处地界,动不动就被盛姮拿去戏耍,她还美其名曰“自己正在用各色花招伺候着呢”。 玩弄过后,盛姮还爱娇嗔,怪责许澈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自己这般的大美人如此伺候他,许澈还常常一脸嫌弃、毫无主动之意。 面容相似还好解释,若身上关键地界都一样,那便再难有法子开脱了。 盛姮已到了御池边,正欲宽衣解带,入御池,去伺候皇帝,却听皇帝冷声斥道:“谁允你进来的?” 殿外的内侍们一听这话,大呼不好,皆瞧向刘安福,也不知是不是该进去请罪。 刘安福是见过世面的人,明白皇帝陛下的性子,越是装冷然严肃,其实心里头越是欢喜。若是他们这群不知趣的,一听皇帝陛下此言,就冲了进去磕头告罪,之后的罪名怕是更重,现下正是装聋作哑的好时候,就算里面真叫翻了天,他们这些下人们也得充耳不闻。 男女之间,真做起那事,动静怎会不大? 内侍们见刘安福面色如常,毫无请罪之意,便也通通老实低下了头,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殿内,盛姮已将衣衫半解,丰盈若隐若现,清纯的面容上,一脸无辜,道:“奴婢不过想来伺候陛下沐浴,陛下是九五之尊,怎能沐浴都没人伺候?” 她边说,边将足下绣鞋蹬掉,半只脚已踏在了玉阶上。 皇帝不愿再看她,淡淡道:“朕无须你伺候,出去。” “奴婢偏不嘛。” 上一瞬,盛姮还是一副清纯模样,可此语一出,娇媚劲十足,使得她顿被打回原形。 小狐狸始终还是没能藏住尾巴。 皇帝懒得再同她在言语上纠缠,高声道:“刘安福。” 刘安福闻声,心头大惊,惶恐地进了殿,不解得很,如此美人送上门来,皇帝陛下竟真舍得将其赶出去? “送盛昭仪回宫。” 皇帝陛下还真舍得。 盛姮一见皇帝动了真格,大感不妙,心想,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出,岂能无功而返?看来这皇帝是有些清奇,不拿点真手段出来,还骗不着雨露。 衣衫解到一半,盛姮便停了手里动作,跪在地上,眼珠子转了两圈,泪珠儿就如愿顺畅地流了出来。她带着哭腔,道:“奴婢只是想伺候陛下,这也有错吗?” 刘安福一个去了势的人,一见盛姮哭,都觉心疼万分,也不知皇帝陛下是如何狠下心肠,将这娇媚美人拒之门外的。 过了片刻,又听皇帝坚持道:“出去。” 刘安福暗叹一口气,感慨皇帝陛下果真是个狠人,随后赶忙温声对盛姮道:“盛昭仪,跟奴才走吧。” 盛姮仍跪在冰凉的白玉地上,由着泪珠滚落,娇声唤着“陛下”,在做最后的挣扎。 皇帝忽又念及,回宫前,自己曾答应过盛澜,要对盛姮好一些,不得欺负她。可如今这盛姮都跪在自己面前,哭成这般模样了,虽说小狐狸铁定是在假哭,但若传出去,总归也算是欺负了。 皇帝心头想法无数,熟不知,自己内心深处就是同世间庸俗男子一般,想要一亲大美人的芳泽。 但他向来自傲,怎会承认此事?故而便拿出了百般借口,好说服自己。 “陛下,陛 分卷阅读11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下。”盛姮还不甘心。 刘安福已伸手挽住了盛姮的胳膊,欲将她扶起来,便在这时,又听皇帝,道:“出去。” 刘安福劝道:“昭仪娘娘,陛下令已下,还是快走吧。” 谁知,皇帝的眼风竟扫在了刘安福的身上:道:“朕是让你出去。” 刘安福一怔,赶忙放开了盛姮的胳膊,躬身退出。 内侍们见总管大人这一进一出的,且额间渗冷汗,神情茫茫然,个个心头如今只有那四个字。 君心难测。 当朝这位天子的心,更是难测至极。 …… 刘安福退出内殿后,皇帝仍不愿看盛姮,倚在池壁边,淡淡道:“起来吧。” 盛姮一见哭计奏效,心头大喜,面上还是丧着,道:“奴婢遵旨。” 盛姮起身后,皇帝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其身上,挑眉问道:“你便这般想要伺候朕?” 盛姮假笑道:“伺候陛下是姮儿的福气。” 话音刚落,盛姮的右臂被御池中的人握住,力道极大,一把便将她拉入了池里,霎时间,水花四溅,佳人惊呼一声,浑身尽湿,还吃了几口水。 随后,忽闻一道刺耳的裂锦声。 盛姮眼入了水,很是难受,拼命眨着,美目好不容易睁开了一道缝,见到了些许光,却立马被布帛给裹住了。 如此一来,她便什么都瞧不见了。 御池兰汤,金碧宫灯,九五之尊,全被眼前的布条给挡得齐整。 原来方才,皇帝把盛姮拉入汤池后,就从其宫装上撕了一块布帛下来,用以遮住她的美目。 盛姮突被遮眼,陷入慌乱,双手乱摸起来,谁知还未摸几下,却又被一只大手给锢住。她那双娇软玉手,哪敌得过男子的大掌,一被锢住,便再无用武之地。 又是一道裂锦声。 盛姮的衣衫上又少了块布条,布条转而到了手腕上,将她的那双手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紧接着,盛姮的娇躯被人抱起,双脚时离时不离地,最后被按在了池壁边上。 皇帝粗鲁地褪去了盛姮破碎的衣衫,随即,伏了上去,脸贴着美人的耳朵,声音低沉:“昭仪便当真这般想要吗?” 此刻,盛姮双手被捆,难以挣扎,双目被遮,眼前只余殿内白光,但男子灼热的阳刚之气,早使她深陷迷乱之中,娇哼不停,浪语不断。 “难道陛下不想要吗?还是说……” 她话至一半,故意噗嗤一笑,道:“陛下不行。” “作死。”皇帝厉声斥道。 宝剑再难隐忍,笔直入鞘。 盛姮瞧不见皇帝的面孔,也摸不到皇帝的身子,唯有任他宰割,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阿澈。” “阿澈”二字,似触及了皇帝心头禁地,激得他更为莽撞,但却闷声不答。 一声惊呼后,盛姮也入了情爱之海,失了理智思索。 不多时,两人各至极乐彼岸,但皇帝却无一丝解开布帛的意思,留着盛姮继续被遮双目,被捆双手。 云雨之时,皇帝攻势甚猛,一番折腾下来,盛姮也累着了,现下不愿动弹,只想乖乖倚着。 又歇片刻,皇帝将盛姮从池中抱起,抱到了池旁软塌上,随即,又令宫人拿了衣衫和布帛进来。待他自己穿好衣衫后,才坐在塌边,解开了盛姮的双手。 盛姮双手得了释放,先自个拿掉了遮眼的布帛,睁开美目,瞧向正为自己擦拭身子的皇帝,一时无言。 那般熟悉、那般和谐的交融之感,让她不得不往最不愿想的那处地儿想。 盛姮还未开口问什么,皇帝似看破了她的心思,先冷声问道:“谁是阿澈?” 先声夺人,最为致命。 四字一出,击碎了盛姮脑中原有的一切畅想,连忙回神,方知自己在极乐之时,险些作了大死。 若让皇帝知晓,自己在同他欢爱之时,心头想的是亡夫,那日后,自己怕是莫要再想分得雨露了。 人死不能复生。 盛姮在心头默念了一遍后, 分卷阅读11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嘴上又卖起了聪明,道:“陛下不是名‘彻’吗,臣妾方才是在唤陛下呢。” 皇帝冷道:“朕的名讳是你随意能唤的吗?” 盛姮娇嗔道:“陛下怎如此不解风情,这到了云雨之时,自然是如何得趣,如何叫了。臣妾那般唤,不也是在助陛下龙威吗?陛下没发觉,自臣妾唤了一句‘阿彻’后,您的雄风便更胜从前了呢!” 瞧那得意劲,若盛姮真有狐狸尾巴,那此刻,毛茸茸的大尾巴定已翘上天去了。 皇帝默然不语,只是冷冷盯着。 她见皇帝没反应,又下了一剂猛药,媚声道:“若陛下不喜欢这个,那臣妾还有旁的叫法,好哥哥,好叔叔,亦或是……” 正说着,盛姮脑袋又凑到了皇帝脖子旁,对着皇帝耳朵轻送一口气,娇声道:“好爹爹。” 此话一出,皇帝太阳穴猛地一跳,恨不得拿块布把狐狸的嘴巴给堵上。 想归想,但龙体确然因此不争气地起了反应。 可见,男人生性便爱听这些放荡话。 皇帝虽起了再战之念,但一想到朝堂政事、江山百姓,便恍然醒悟,暗下决心,今夜万不可像前几日那般,又被这小狐狸给榨干。 她要当妲己,他却没胆子当纣王。 既已清醒,那凡事,便应以江山为重。 御池旁,软塌上,二人对视着,心有计较,各怀鬼胎。 …… 盛姮得宠,是后妃们最不愿瞧见的事,但亦是意料之中的事。 之前宫中是萧贵妃独占圣宠,萧贵妃容貌在诸女中确然是拔尖的,她能得宠,诸女也不以为怪。而如今,一个容貌神似她,却又还远胜于她的女子入了宫,那谋得圣宠自然更不在话下。 且后宫中的这些小姑娘们,常年养在深闺,哪里知晓那些撩人法子,就算真知了,也没胆子、拉不下那个脸面去用在皇帝陛下的身上。 若说没脸没皮,盛姮这个历经风霜的人,确然是独一档的厉害。 且,皇帝陛下让一位成过两回亲的妇人入宫,此事本身,已足见陛下对其的宠爱了。 皇帝陛下既大费周折将美人抢入了宫中,那自然该好生宠着。 这些道理,后妃们都懂,但终究是意难平。 她们入宫已有些日子里,恩宠常有,可雨露却是一滴不见。可那盛姮一入宫,听闻就将皇帝陛下榨了干净,要恩宠有恩宠,要赏赐有赏赐,要雨露更是有雨露。 恩宠和赏赐便也罢了,大家皆有,可那雨露却是独一份的。 后妃们生了不爽,自不敢找皇帝陛下的麻烦,便纷纷找上了萧贵妃,让这个后宫之主,为她们争口气回来。 萧贵妃听完诸女的哭诉后,放下手头瓷杯,淡笑道:“妹妹们的心思,本宫很是明白,只是陛下圣意如此,有些事,本宫也不好劝说。” “可臣妾们委实咽不下这口气。”说这话的是姚美人,她位分虽是宫中最低的,但胆子却不小,脾气也不小。姚美人容貌尚可,身姿也尚可,但小曲唱得却是极好的,有时皇帝忙完政务,略感疲乏时,便会召其来唱几首小曲,以娱消乏。 姚美人话刚落,贤妃又接道:“听闻那狐媚子日日夜夜缠着陛下,弄得陛下精气神都没往日那般好了,要叫臣妾看,定是那狐媚子将陛下元神吸走了。” 贤妃早对盛姮心生不喜,现下已是一口一个“狐媚子”叫着了。此刻,她满腹积怨,一时口快,便说了些有损皇帝陛下龙威的话。 萧贵妃闻后,忙提点道:“妹妹慎言,陛下是英明君主,在此事上自有分寸。” 贤妃这便恍悟,捂住了嘴巴,半晌后,又再道:“臣妾们是有私心,但终归也是为陛下的龙体担忧。贵妃姐姐,您不能再坐视不理了,现下还只是宫中在言此事,若是传至宫外,那久之,陛下的一世英名,怕是真要折在这个狐媚子身上。” 姚美人附和道:“贤妃姐姐说的极是。” 姚美人年岁实则要比贤妃大上一些,但因着贤妃位分远高于她,故而还是称的姐姐,足见敬重,贤妃听着,也很是受用。 贤妃道:“太后礼佛未归,淑妃仍在禁足,许婕妤体弱病多,臣妾和姚美人又人微言轻的,数来数去,宫中也只有贵妃姐姐您,有这个资格向陛下劝谏此事了。陛下虽从未曾把我们当妻妾,但却一 分卷阅读11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直把我们当妹妹,这些日子,就跟兄长般照顾我们。贵妃姐姐,如今兄长误入歧途,我们怎能真坐视不理?” 贤妃年岁是小,性子是冲,但胜在家中底蕴厚,腹里诗书多,说起话来,是有一番道理。 这番话留存在了萧贵妃心头,久久不散。 萧贵妃明白,陛下如今正当在兴头上,若她前去劝谏,定然会惹得一身嫌。但正如贤妃所言,这些日子,皇帝陛下待自己极好,虽不似夫君,却也像个大哥哥,她也委实不愿自己心爱的兄长沉溺情爱,被个空有美貌的女子勾去了魂。 有些话,哪怕说出来真讨嫌,她也要说。 打定主意,想好说辞,理好仪容,萧贵妃便择了一个好时辰去御书房。 …… 皇帝在紫宸殿内议完朝政,便如常回了御书房,准备批阅折子。书房内一切如常,桌案上也如常备着一杯香茶。 皇帝一落座,便拿起香茶,正欲饮之,忽听脚下有响动,便低头,寻声看去。 这一看,香茶便再也饮不进去了。 47、训妻 ... 本空空如也的桌案下, 如今竟藏着一人,那人衣衫不整,满面通红, 抬眸一瞧, 眸中尽是情长绵绵, 微微一笑,魅意横生。 美色当前,皇帝却放下茶杯,冷声斥道:“出来。” 桌案下的人恬不知耻道:“臣妾就在这里伺候陛下。” 言罢,双手便不老实起来, 放到了不该放的地方, 皇帝身子顿颤。他前两回着了道, 今日又岂会再容着小狐狸胡作非为?念罢, 握住她玉藕般的胳膊,稍一使力,便将之从桌下拉了出来。 盛姮顺势跌进了皇帝的怀里,面上还故作惊恐, 加之衣衫不整, 青丝散乱,不晓得的见了, 还道是皇帝如狼似虎, 真将她给轻薄了。 熟不知,那不整的衣衫和散乱的青丝,皆是出自盛姮自个的手笔。 “陛下真是猴急。”盛姮又小声道。 皇帝无奈至极, 也不知究竟是谁猴急,是谁耐不住深闺寂寞?这狐狸竟还恶人先告状了起来。 这时,刘安福不得已闯入。一入内,便见皇帝一脸冷色,心知这番闯入,定然搅了皇帝的好事,但有贵人求见,委实不得不报。 刘安福不知,皇帝恼的不是他此时突然闯入,而是他又私自将狐狸放进了鸡笼子。 “何事?” “回禀陛下,贵妃娘娘求见,说有要事须禀。” 皇帝迟疑半晌,刘安福便知皇帝心思,道:“要不奴才让娘娘等会儿再来。” 皇帝道:“不必,让她进来。” 话音一落,便把怀里的盛姮塞进了桌案底下,让她蜷缩着身子,安生呆着。低头看去,只见盛姮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瞧着还真像一只被主人嫌的狐狸。 盛姮对皇帝有诸多女人之事,丝毫不以为意,他是大楚天子,理所当然有后宫三千。她对他不过是利用罢了,断不会动真心。既无真心,又岂会在意这些小节,她只管做好身为宫妃的本分事便是了。 但在皇帝面前,她扮的是一位魅惑君主的妖妃,既然是妖妃,见皇帝陛下撇下自己,召见别人,怎会不吃味? 萧贵妃的性子放在宫中算是个沉稳的,但到底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许多事,压根想都不会往那处地想。 她入了殿内,不觉有何不妥,施完礼后,便欲道明来意。 今日的萧贵妃着了件玫红色桃花纹宫装,头簪龙凤钗,双耳明珰耀,佩玉戴镯,妆艳眸美,越仔细瞧,便越觉其与盛姮生得神似。虽不及盛姮美貌,但瞧着,另有一股稚嫩滋味, “何事要禀?”皇帝对这位萧家的小姑娘,向来是礼遇有加的。 话刚落,正襟危坐的皇帝差点便闷哼出了声,只因盛姮的一只玉手,又隔着衣衫,落在了他那滚烫之处,翻飞起来。 皇帝连忙伸出右手,握住了盛姮的贼爪子,让她不得继续放肆。盛姮见好意又被拒,轻抬头,不悦地朝着皇帝娇哼了一声,所幸,声响小,没落入贵妃耳朵里。 “臣妾知此话一出,必惹陛下不悦,但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有些话,仍须得替后宫诸姐妹向陛下言说。”萧贵妃声音清脆,贤淑有余,妩媚不足。 皇帝见她面色肃然,也认真道:“爱妃但说无妨。 分卷阅读11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 “爱妃”二字一落,盛姮心头忽生出了些许不悦,也不知是不是入戏太深。 盛姮右手虽被皇帝给握住了,但左手还闲着。她一听“爱妃”二字,便跟报复似的,左手又落在了那处地界,力道极大,皇帝未忍住,当即闷哼出声。 萧贵妃全然不知出了何事,一听皇帝闷哼,还未言,便极是关切道:“陛下。” 皇帝大掌一握,将狐狸的另一只贼手也拿住了,道:“朕无事,爱妃接着说。” 盛姮见皇帝还叫爱妃,心头怒意又莫名地多了几分。她如今双手虽被束缚住了,但旁的地方还没有。 皇帝垂首看了一眼盛姮,目中尽是冷意,所含之意,再明了不过。 “给朕安分点。” 若狐狸这般听话,那便不是狐狸了。 盛姮不服输地瞪了回去,随后,竟不知羞耻地将俏脸往那处地界贴了上去,若非有衣衫挡着,狐狸怕是会当即美餐一顿。 三年来,皇帝何曾受过这般刺激?此刻,面色早红,眼中神采也被茫然所取代。 贵妃仍不知殿内那龌龊事,只顾照着打好的腹稿,说将开来。 她从盛姮入宫说起,说至了现下盛姮独占圣宠,随后顺理成章地直言,盛姮宠爱太盛,皇帝应当雨露均沾,言完此处后,萧贵妃话头一转,又委婉地谈及了纵欲过度的危害。 最后更是郑重十分,道:“臣妾今日来,既是尽为人妇的劝谏之责,亦是担忧陛下龙体安危,陛下正值壮年,自是龙马精神,也明白陛下日理万机,入夜后,是须得松弛一番。但常言道,凡事过度,绝无好处。臣妾人微言轻,但也望陛下能思之念之,龙体为重。” 情意切切,句句肺腑,此间真挚,委实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然而,盛姮不伤心,皇帝也未流泪。 俏脸磨蹭衣衫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皇帝的眼神也越发迷离,到了后来,索性松开了盛姮的双手,好叫她手脸并用,加大力道。 到了这时,萧贵妃若再瞧不出不对劲,那便真是个傻子了。 她见一席话落,皇帝毫无反应,且神情如此反常,大感不妥,上前几步,柔声问道:“陛下可是龙体不适?” “朕……” “无妨”两个字还来不及道出,皇帝就入了极乐之海。盛姮见大功告成,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从下面钻了出来,坐在了皇帝的大腿上,双手挽住皇帝的脖子,亲昵道:“陛下,贵妃娘娘的劝谏,您听清楚了吗?臣妾都叫你要保重龙体了,可您偏偏不听,还将臣妾叫到了这御书房,逼着臣妾做些荒唐事。” 皇帝还是头一回知晓,人竟能无耻到这地步,恶人先告状不说,还真要将他抹黑成商纣之君。 虽说后来,他确然是没把持住,入了狐狸的陷阱。 但好歹,他也挣扎过,在狐狸精面前,但凡挣扎过,便已然能算君子了。 皇帝只能这般自我安慰着。 萧贵妃见皇帝怀中忽多了一位佳人出来,脸色一变再变,先是惊异,后是恼羞,眼圈不多时就红了起来。 她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来劝谏陛下莫要沉溺于美色之中,她知,盛姮虽是绝世美人,但也明白,皇帝陛下不该因此毁了一世英名。 但谁能料到,正待她苦心劝谏时,皇帝陛下竟暗中同盛姮行那荒唐事,更为紧要的是,皇帝陛下竟默许盛姮这般羞辱自己。 事已至此,萧贵妃明白若再继续待着,也是自取其辱,唯有强藏住哭腔,道:“臣妾扰了陛下雅性,这便告退。” 言罢,萧贵妃知此言不对,坚强地改口道:“臣妾方才什么都未瞧见。”到了这时,她仍不忘要保住皇帝的天威和声名。 道完这句后,萧贵妃再待不下去,转过身,边擦眼泪,边往殿门处走,边走着,还不忘在心头告诫自己不要流泪。 可眼泪早就流满了面。 皇帝见那凄凉背影,于心不忍,忙让刘安福去送,好为贵妃挽回一些脸面,算作补偿。 见萧贵妃走后,皇帝将怀中盛姮推了开来,盛姮连退几步,方才站稳。 皇帝瞧着她,冷声道:“如此羞辱一个小姑娘,昭仪就不觉惭愧吗?” 盛姮回嘴道:“臣妾明白,在陛下眼中,贵妃娘娘是小姑娘 分卷阅读11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而臣妾不过是个老女人。” 皇帝面色更冷。 盛姮这才回神,眼前之人是大楚天子,不是月上那位无限纵容她的夫君,在大楚天子前回嘴,那不是真作死,又是什么? 她趁皇帝还未发雷霆大怒,先一步跪下请罪道:“臣妾顶撞陛下,罪该万死。” 皇帝见她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更是来气,不留情面地斥道:“你是当过国君的人,可知你现下这副模样叫什么吗?” 盛姮摇头,还装委屈。 皇帝捏住盛姮的下巴,逼着她抬起了头,盛姮眼中满是委屈,皇帝眼中却盈满冷意,冷意背后则是失望和恨铁不成钢。 半晌后,他放开了手,低声道:“叫以色侍君。” 以色侍君,她如何不知,如何不晓? 若非万不得已,若非走投无路,若非别无他法,若非执念太深,她岂会真走上这条人所不齿的路? 那日,她虽对温思齐说过,许澈去后,她便将“尊严”二字全然弃了。但一个自幼便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一个手握过疆域的骄傲女王,岂会真将“尊严”二字说弃就弃? 皇帝见盛姮面无反应,言辞更为冷利,道:“盛昭仪,你这般行举,说好听些,叫狐媚惑主,说难听些,与娼妓又有何异?” 盛姮是有尊严的,她一直都有。 只是为了能报仇,为了能在黄泉之下求得他的原谅。 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愿意弃下尊严,她愿意用各种下作手段去伺候另一个男人,她甚至愿意成为皇帝口中的娼妓。 为了他。 刀山火海也无惧,百般羞辱也无妨。 明明意志那般坚定,明明此刻应表现得更为无耻放荡一些。 但突如其来的泪水,却阻止了她所有行动。 原来,她是真有尊严的。 话一落,皇帝便有些后悔了,见盛姮流泪,更是后悔至极。 但话落如水泼。 再如何后悔,也无济于事。 半晌沉默后,皇帝唯有将盛姮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坐在身边,语调柔和了些,问道:“你可知当年朕为何会将温卿赐婚与你?” 盛姮一时无言,仍有些恍惚,半晌后,垂首低声道:“陛下隆恩浩荡罢了。” 皇帝道:“因为朕听闻了你丧夫之事,一来敬你情深,身为君王,竟能为亡夫守两年寡,此间情意,确然难能可贵,二来,则是怜你为人母的不易,朕听闻你生遗腹子时,险些丧命,硬是凭着一口气撑了过来,当真是为母则刚。由是这般,朕才将我大楚年轻一辈中里最优异的男子赐给了你,不曾想,你竟不领朕的情。” “那日楼中,你泼了朕一脸茶,朕未责你,是念你救女心切,瞧出了你是个好母亲。那夜车中,你言行无状,朕未怪你,是瞧你在亡夫坟前哭得撕心裂肺,惜你这份深情。” “朕原以为你是个至情至性、坚韧聪颖的女子。现下瞧来,你一心只恋荣华富贵,一味只顾以色侍君,所行所举,当真令朕失望得紧。” 这番话下来,盛姮感触良多。 如皇帝所言,她曾经确然是个至情至性、坚韧聪颖的女子,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变了,变得越来越多疑迟钝,甚至可谓面目可憎。 究竟是何时起,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为不耻的模样? 因仇恨? 因悲痛? 因权势? 还是因旁的什么? 盛姮想不通,唯有垂首沉默。 她沉默许久,犹豫良久,终于正色起身,郑重地跪在地上,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三拜九叩并非妃嫔该行之礼,而是小国君主见大国天子时应有的礼节。 礼毕,盛姮道:“臣有愧陛下之恩,委实惭愧。” 不是臣妾,而是臣。 皇帝这才在盛姮的身上瞧见了昔日君主该有的样子,将她扶了起来,全无轻薄之意,尽显大国天子风范。 皇帝正色道:“王位更替,乃你们月上内政,朕虽是你君主,但也不好插手臣属国内务。究竟是你昏庸无为,亦或是 分卷阅读11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新君狼子野心,其间对错,朕不会评,也不会判。” 盛姮苦笑道:“是臣昏庸无为,治国无方,不辨忠奸。臣那王位丢得委实不冤,只是有负陛下爱重。王妹夺位,所用手段虽下作,但若论其治国之才,确然胜臣远也。” 皇帝微笑道:“人生在世,最怕无自知之明。昭仪能认清此事,而非怨天尤人,已算长进极大。” 他见盛姮大有长进,心下一喜,便将盛姮搂入了自己的怀中。 盛姮被人一搂,本应略感不惯的,可此刻,却觉温暖至极,接着道:“至于思齐……温少卿之事。” 话言至此,盛姮生了犹疑。 她不知是否该趁着此时,向皇帝袒露真相。 盛姮原以为大楚皇帝是个假正经的爱色小人,只凭颜色,便能使之折腰。但听了其方才那一番话,盛姮便知自己当真小瞧了这位大楚天子。 此人心胸格局绝非常人可及,单凭美色,决计入不得他的眼。 难怪年少时的自己,是真心仰慕过这位大楚天子。 那年少女怀春,盛姮甚至还做过一个梦,一个大楚万千少女都曾做过的梦。 倘若,只是倘若,她能嫁给传闻中的那位东宫太子,那该多好。 盛姮明白,自己只是个蛮夷之地的公主,就算真嫁了过去,按身份,怕也只能做妾,可若是能做他的妾,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那般优秀的男子,谁会不愿呢? 成婚七年,这些心思,盛姮从未向许澈提及过。 许澈明面上瞧着既大度,又善解人意,可在感情一事上,比谁都小肚鸡肠,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若真叫许澈知晓了,她曾经竟妄想过嫁给大楚太子,那夫妻俩往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许澈是很好的,但到底是个商贾之子,同东宫太子一较,那便真如地上泥与天上星,遥遥相隔千万里。 谁能想到,世事弄人,年少时曾倾慕过的男子,竟真有一日,成了自个的夫君。 如今正坐在身侧,还温柔地将自己揽入了怀中。 想到此,盛姮的心猛然一跳,忽觉大事不妙。 那件她畏惧十分的事,似乎当真发生了。 皇帝见盛姮耳根顿红,脸上霞飞,一时也猜不透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莫非是温思齐? 皇帝醋意顿生,眉头微皱,问道:“爱妃还未说完,温卿之事又有何隐情?” 盛姮回神,轻摇头,道:“无何隐情,温少卿之事,也是臣妾辜负了陛下一番苦心。是臣妾与温氏处不好婆媳关系,是臣妾无理取闹,使得温少卿夹在中间难做人,最后方才无奈走至了和离这一步。” 她终究还是不敢对身旁的天子道出真相。 圣心难测。 谁能知晓,天子得知了真相后,到底会作何感想? 皇帝陛下虽是圣明君主,但又岂能真接受怀中的女子处心积虑地入宫,用尽法子讨他欢心,这一切的背后,竟然只是为了替她的亡夫报仇。 皇帝也是男人,是男人便有占有欲。 男人的占有欲,让他们绝不允准自己的女人在嫁给自己后还心念着旁的男子,更遑论是利用自己的权势去替旁的男子报仇? 汤池中时,自己无意中的一声“阿澈”不就引起了皇帝的怀疑? 盛姮的说辞同温思齐的一致,皇帝便也打消怀疑。又见今日盛姮这般坦诚,意动之下,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既已成宫妃,与其想着以色侍君,不如想些旁的事。” 盛姮好奇道:“旁的事?” 皇帝轻咳一声,好似这般便可掩盖其私心,道:“比如想想,如何做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盛姮险些开口:在月上,贤良淑德那是男子才做的事。但好在,她收嘴快,没道出,若是道出了,怕又会讨皇帝嫌了。于是,她便更为乖巧地将脑袋靠在皇帝的怀里,轻轻蹭了两下,柔声道:“臣妾受教了。” …… 一切改变皆自点滴小事起。 此路不通,便另寻它路。 自那日受了教后,盛姮决定双管齐下,贤良淑德须得学,以色侍君也不可轻易放下。 分卷阅读11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姮记得,容修曾说过,当今天子闲暇时,除却爱写诗对弈垂钓外,对吃这一事,也很是上心。皇帝每回召外臣入宫对弈时,皆要让御膳房准备几样点心,放在旁,弈完棋,待宫人们伺候着净了手后,皇帝陛下便会邀陪棋臣子,共进点心。 皇帝陛下闲暇时,虽离不开点心,但真吃起来,却又极有节制,每盘点心,只捡一两个吃,余下的,便赐给当日伴君的臣子。 每回容修入宫,都会拎着一盒点心出来。但他也不是个爱吃糕点的人,点心拎回府,多是便宜了府上妻妾和儿女们。 有一日,容修刚入宫伴完驾,拎着一盒点心出宫,便径直到了盛姮府上,借花谢佛,将点心全给了盛姮。盛姮也不是个爱吃糕点的,尝了两三块,便又全数留给了三个孩子。 孩子们见有点心吃,皆是欢欣鼓舞,尤是盛澜,她旁的不爱吃,就爱吃这些甜腻腻的糕点。美食当前,固然诱惑,但待她听闻,这些糕点是容修拿来的,便将之推到了一旁,极有骨气道:“澜儿就算死,也不吃那人送来的东西。” 话说完未多久,盛澜见两个弟弟吃得香甜,委实馋得受不住,便拿了一块,送进嘴里,软糯糕点一入嘴,她立马喜道:“真香。” 随后,便挤走了两个弟弟的位置,抱着盒子,胡吃海吃。 大楚女子多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月上女子厅堂能上,但厨房却下不得了。若要盛姮一时半会便学会做菜,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但学些简单的糕点,还是可行的。 定下决心要学后,盛姮便备上重礼,请刘安福帮了个小忙,劳烦其在御膳房里为她寻个靠谱的糕点师傅。 盛姮现下圣宠正眷,刘安福哪还敢收她的礼物,闻后拍着胸脯保证,定能替昭仪娘娘寻个好师傅来。 第二日,刘安福便领了一位御厨来华清殿,御厨应是刚下值出来,衣衫上还沾着面粉,可见其胆子之大,得昭仪娘娘传召,竟连仪容也不整。 盛姮并非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她见此人这般不修边幅,不顾仪容,心下便先无好感了。 待那御厨一抬头,盛姮却愣住了。 48、糕点 ... 盛姮会愣, 是因乍一看还以为眼前这御厨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半晌后,定睛再看, 见这御厨喉结不小, 且嘴下隐隐留有短须, 这下便绝了怀疑,明白眼前这人不是个姑娘,只是个男生女相。 且这女相还是极美的那种。 眼前这御厨若是好好收拾一番,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 又大又亮, 真真如天上明星。 御厨一见盛姮, 也是半晌痴愣, 盛姮这般的大美人,任谁瞧了,都难以转瞬清醒。 刘安福见这不知好歹的小子还看呆了,立马踹了其一脚, 低声斥道:“见了昭仪娘娘, 还不行礼。” 御厨这才回神见礼,道:“奴才见过昭仪娘娘, 娘娘万福。” 盛姮问道:“模样倒生得俊俏, 师傅如何称呼?” 御厨垂首道:“小的姓唐,名糖。” 盛姮又是一惊,眉目间生了奇, 道:“唐糖?这般甜的名字可真不像个男子该有的。” “回娘娘的话,我们那边有个说法,男生女名好养活,只是年岁大了后,奴才也觉这个名字不大合适,便将蜜糖的“糖”字,改为了堂堂正正的“堂”。” 盛姮道:“如此一改,倒是略妙。” “多谢娘娘夸赞。” 刘安福既然将人带到了,自然免不得如王婆卖瓜般,先自个将货吹嘘一番。 “奴才不敢瞒昭仪娘娘,此人既是宫中御厨,亦是奴才的义子。俗话说,举贤不避亲,他虽是奴才的义子,但在做糕点上,确然极有本事,膳房里,陛下每日所用的糕点多是出自他之手。这小子,光是靠着糕点,就不知拿走了陛下多少赏钱。” 盛姮浅笑道:“刘总管举荐的人,本宫用着自然是一万个放心。” 刘安福又陪笑了几句,便告退了。 待刘安福走后,盛姮开始仔细地打量起了唐堂,半晌后,微笑道:“日后,还望小师傅多指教了。” 唐堂闻后,露齿一笑, 这般真诚的笑,瞧得盛姮心头极是舒坦。 “娘娘可莫要被奴才这张脸给骗了,以为奴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厨子。” 盛 分卷阅读11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姮瞧他面容,确然是十七八的样子,有些惊道:“原来你已及冠了。” 唐堂道:“岂止及冠?奴才都快至而立之年了,家中大的孩子,早去私塾念书了,小的那个,也能日日上街打醋了。” 盛姮道:“原来不是小师傅,是个老师傅。” 唐堂道:“这声老师傅,便又将奴才叫老了。像奴才这种不大不小,年岁尴尬的,怕只能叫一声中师傅。” 盛姮奇道:“这世上哪有中师傅这种称呼法?” 唐堂笑道:“娘娘说有,那便有了。” “本宫又非陛下金口,岂能说有就有?” “娘娘虽无金口,可却有仙口,方才奴才一见娘娘,还道自己去了天上。” 盛姮秀眉微皱道:“此话何解?” “若非到了天上,又岂能瞧见像娘娘这般美貌的神妃仙子?” 盛姮止不住笑斥道:“贫嘴。” 盛姮一笑,当真令三千佳丽无颜色,唐堂见后又是一愣,欣喜道:“娘娘总算笑了。” 盛姮不解道:“自一入内,本宫便笑了好几回,你这‘总算’二字又从何而来?” 唐堂认真道:“恕奴才直言,娘娘先前的笑皆是假笑。” 盛姮听到此,心头已生不悦,她当久了君王,最怕的便是心思让人瞧破。 唐堂见盛姮面色有变,但仍壮着胆子,接道:“但方才,娘娘是真笑。” 盛姮敛笑道:“真笑如何,假笑又如何?” 唐堂不答反问道:“奴才斗胆问娘娘,娘娘爱吃糕点吗?” 盛姮淡淡道:“尚可。” “奴才斗胆再问娘娘,娘娘吃完糕点觉得快乐吗?” 盛姮想了一会儿,道:“糕点入嘴,滋味香甜,确然易使人快乐。” 唐堂笑道:“正如娘娘所言,这糕点本就是一件易使人快乐的东西,所以这做糕点时,也应持着喜悦之心,若是愁眉苦脸着,那做出的糕点,吃下去后,也让人难生愉悦之感。” 盛姮道:“你这番见解,倒是新奇。” 唐堂神情更为认真道:“所以奴才斗胆,望娘娘学做糕点时,能心怀喜悦。也因如此,奴才刚刚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让娘娘露出真笑。” …… 御膳房人多而杂,盛姮自不会亲临,便寻了一处暂无人用的小厨房。 她欲给皇帝一个惊喜,让刘安福帮忙寻人时,还特意嘱咐了,此事不得告诉皇帝陛下,刘安福面上称是,一到御前当差,便笑着将此事说与了皇帝听。皇帝那时正为政事焦头烂额,可一听此事,满布愁云的脸上竟露了一丝晴,笑道:“她倒还真学乖觉了。” 刘安福又问道:“不知陛下欲派哪位御厨担此重任?” 皇帝合上一本刚批完的折子,又打开新一本,道:“你瞧着安排便是,再收拾一间小厨房出来,任她折腾,不把皇宫烧了便是。” 由是这般,盛姮才可如此轻易便寻得一间恰好空出来的小厨房,她不知其间原委,还道是自己运势佳。 初到膳房,盛姮略感不适,在月上,女子是远庖厨的,故而她几近从未到过此地,一怕油烟,二怕肉腥,三还怕弄脏了她宝贵衣衫。可谁知这大楚皇宫的小厨房却极是干净,锅碗蒸笼摆放得很是齐整,无油烟,亦无肉腥。 让盛姮略觉奇的是,厨房里并无肉菜,全是做糕点的各色材料,好似这小厨房是专程用来做糕点的。 一入内,唐堂便问道:“昭仪娘娘今日欲学哪道糕点?” 盛姮脱口而出道:“桂花糕。” “昭仪娘娘喜欢吃桂花糕吗?” 盛姮目中闪过一瞬亮光,小声道:“一……一位故人喜欢。” 唐堂摇起头来,道:“恕奴才直言,桂花糕不好。” 盛姮道:“此话怎讲?” “因为陛下不爱吃桂花糕。” 她学做糕点是为了讨皇帝的欢心,若这道糕点,皇帝不爱吃,那她做了,也是白费气力。 可桂花糕是他最喜欢吃的一道糕点。 所以,她想学的第一道糕点便是桂花糕,学到手后,来日拜祭 分卷阅读12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时,好能亲手做一盘,送至他墓前。 念头仅存一瞬,便被盛姮抛出脑海。 她已入深宫,又哪有机会能再至其坟前烧纸上香? 种种痴念,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娘娘欲学做什么?”唐堂再问。 盛姮依旧脱口而出,道:“桂花糕。” 半晌后,她又道:“本宫不过先练练手,断不会真将第一日做的糕点献到御前。” 唐堂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且他只是个奴才,也无胆子继续劝这位圣眷正隆的昭仪娘娘。 唐堂嘴快话多,一边教着盛姮,一边忍不住同其闲谈。 盛姮越与其相谈,便越觉这是个妙人,会说话,又有急智,盛姮见过的人中,比他还会说的,也就剩个容修了。 且容修说话,十句话中起码掺杂了七八句假的,聪明人一听,便知其说话不真,为人虚伪。但唐堂便不同了,满面赤诚,真合了这名,虽生得女气,但却是个堂堂正正的真男人。 这唐堂乃扬州人士,年幼时,便成了孤儿,漂泊于扬州各大酒楼,养成了不慕功名、不喜富贵、一心只恋做菜的怪性子。 初时,他虽一心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厨子,但却只会做一道蛋炒饭,且炒出来的味道还很是古怪。机缘巧合下,得遇名师,加之自己天赋异禀,便从街边混混走上了真厨子这一条路,随后一路奇遇,十余年间,竟混成了大楚皇宫中的御厨。 虽说唐堂如今仍离他那“天下第一厨子”的美梦,还相差甚远,但这番经历,已不可谓不奇,也不可谓不励志了。 盛姮听得很是认真入迷,闻后,但觉一事古怪,此刻手头正跟着唐堂揉面,嘴上问道:“你说你喜做菜,菜也做得极好,可为何会在点心局当差?” 唐堂揉面的手一止,微笑道:“做菜虽是奴才毕生所愿,但这做点心,于奴才而言,也是极好的。” 盛姮不是大楚人士,也听闻过,这大楚御膳房下分为五局,五局各司其职,虽明面平等,但实则却是有高下之分的。这在点心局当差的,怕是便比不上在旁的局当差的。 做菜做得好的厨子,又岂会真甘愿留在点心局做些糕点? 盛姮知内里有隐情,但也不好再问。 且今日,她的话委实太多了。 她对唐堂说的话,甚至比平日里对皇帝说的话还要多。 更为紧要的是,她今日露出的真笑也比往日多上了不少。 这,绝非是一件妙事。 不觉中,盛姮的桂花糕已做至了最后一步,她掌握不好时辰,便问道:“唐师傅,现下可将糕拿出了吗?” 她对着蒸笼说话,见身后的唐堂久久不回,大感古怪,便转头,这一转,嘴巴就堪堪落在了一人的下巴上。 盛姮一时惶急,忙退两步,一时忘却背后竟是蒸笼,若再近一寸,后背必被烫伤。 来者见情势危急,急伸手,将盛姮拉入怀中,另一手则紧搂住了其后背,生怕蒸汽真灼到了她,半晌后,见佳人平安入怀,才冷声斥道:“如此不小心,朕瞧你明日也不必再来了。” 盛姮忽入人怀,心跳顿快,脸颊顿红,双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来者的月白色团龙云纹袍上,手头还未来得及洗去的糯米粉也随之粘了上去,弄脏了来者的这件金贵衣衫。 “臣妾参见陛下。”盛姮从怀里出来,懂事地施了一礼。 施完礼后,便不懂事地问道:“陛下怎会来此?” 话中的怪责之意,极是明显。 皇帝道:“昭仪这般笨手笨脚,若朕再晚来一步,昭仪身上怕就要留疤留痕了。” 盛姮伴恼道:“分明是陛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臣妾身后,吓着了臣妾,若陛下不来,臣妾方才岂会差点撞着蒸笼?” 皇帝挑眉道:“如此说来,朕来瞧你,还是朕的错了?” 盛姮心道:本就是你的错。 但谁让眼前这男子是天子,天子哪会有错?就算真有错,也须得有人替他担着。 盛姮如今便成了这背锅的人,但心不甘情不愿的,便不自觉地站远了一步,低头赌气道:“陛下无错,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 盛姮妩媚起来,无男子能受得住 分卷阅读12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但待她装柔弱之时,亦是极惹人怜爱。 皇帝一见,便心生怜惜,将其垂在身前的玉手牵了过去,道:“罢了,今日是朕有错在先,是朕不请自来,惊扰了你的大作。” 盛姮见皇帝认错认得这般爽快,也是一惊。 但此刻,自己被抓了个正着,不禁也有些丧气,道:“臣妾本还想着给陛下一个惊喜,可现下什么都没了。” 皇帝道:“怎会什么都没了?” 盛姮故作不悦道:“陛下都瞧见了,还有什么惊喜?” 皇帝将其玉手握得更紧,道:“还有阿姮对朕的心意。” 语落,盛姮的心又是猛然一跳,玉手发起了颤。 轻微的颤抖转瞬便被宽厚的手掌给掩去。 随即,皇帝牵着盛姮的手,走至蒸笼前,伸手将之揭了开来。 不过一瞬,满室飘香,糯米味混着桂花味,好闻极了,可皇帝却皱眉道:“桂花糕?” 盛姮小声地“嗯”了一声。 皇帝面上笑意顿散,淡淡道:“为何会想着做这个?” 盛姮更为小声道:“臣妾……臣妾平日爱吃这个。” “哦?” “是。” 皇帝道:“身在宫中,有些事便该打听清楚。” 盛姮明白皇帝说的是何事,仍装傻道:“请陛下明示。” 皇帝将蒸笼盖上,香味依旧留在屋内。 “好比朕从不吃桂花糕。” 盛姮眼眸低垂,道:“臣妾明白了。” 皇帝道:“昭仪还不明白。” 盛姮接着装傻,将头又埋低了几分,道:“臣妾蠢钝,还请陛下明示。” “朕虽不爱吃,但朕知晓这世上有人却爱,就好比,昭仪那位名为许澈的亡夫。” 盛姮抬首,满目惊意,震怖至极。 半晌后,她便清醒了过来。 皇帝是天子,是天下之主,月上于其而言,不过是一处压根不屑侵占的贫瘠之地,月上的前王夫,于其而言,也不过是个卑贱寻常的男子。 皇帝若想要打探其底细,岂会有打探不到的道理,莫要说许澈喜欢吃桂花糕了,怕是连许澈祖宗十八代的底细都已悉数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这便是天子,这便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皇权之下,盛姮宛如蝼蚁。 这一瞬,她才明白,敌人是如何强大,而自己是如何渺小。 盛姮已是畏惧万分,可强大的敌人仍能云淡风轻道:“有些事,既过便过,有些人,当忘则忘。” 盛姮的手又颤了起来,敌人此番觉察到了,索性将之放开,转而抚上了盛姮那张绝美的面孔,道:“昭仪之前用尽法子百般勾引朕,朕今日便恭喜昭仪,你成功了,所以如今……” 皇帝的手又捏住了盛姮的下巴,他爱极了用此举来宣示主权。 “朕只允你心中有朕一个男子。” 盛姮抬起头,假笑道:“臣妾已入宫,心头自然只有陛下一人。” 皇帝恍如不闻,意味深长道:“若昭仪还未做到,那便努力去做。” 天子口谕,谁敢不从? 盛姮敢不从,但怕的却是真有一日从了。 …… 之后的几日,盛姮都睡得不大好,每每闭眼,皇帝的话语便会浮上心头。 每每这时,她便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她真的太蠢了,蠢到将敌人和事情都想得那般简单。 蠢到居然妄想着到了皇帝面前,能凭借美色成为执棋者。 但路已择,就算再艰难,也须得走下去。 从入宫那一日起,她便没了退路,她也无须有退路,就算死在皇帝手下,也比有仇不报、浑噩度日好。 糕点之事,盛姮并未落下。 不知是唐堂这个师傅教的好,还是自己真有天赋,跟着做了几日糕点后,盛姮便获小成。 这日下午,盛姮做好了一盘海棠酥,用 分卷阅读12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吉祥福纹珐琅盘呈上,之后装入了食盒中。 她听闻此刻皇帝陛下正当在知秋亭里同外臣下棋,便换了一身艳丽衣衫,带着两个用得最顺手的宫人,便去了御花园,欲将心意呈给皇帝。 不论这心意是真是假,有心意自然远胜过无。 盛姮还未至知秋亭,远远便见亭中一人背影,长身玉立,青衫便袍,君子谦谦。 亭中那人耳朵灵敏,一听似有来者,转身一看,先是一愣,后忙行礼道:“臣参见昭仪娘娘。” 盛姮瞧清来者面容后,亦是略惊,半晌后,才道:“温少卿免礼。” 之后便是默然一片,相对无言。 她如愿所偿,他本该微笑祝福。 可他终究不是圣人,终究曾深爱过。 既然不是圣人,既然当真深爱过,又岂能做到真心祝愿? 到底还是意难平。 半晌后,盛姮先问道:“孩子们可还好?” 49、捉奸 ... 盛姮身后的两位宫人, 早知趣地退下,也不知退往了何处,如此一来, 周遭再无旁人。 温思齐想了片刻, 微笑回道:“孩子们都很好, 只是很想你。” 盛姮低下了头,眼露感伤,道:“我……也很想他们。” 半晌后,她接着道:“我从始至终便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娘亲。” 温思齐温柔道:“总有一日,他们会明白你的苦心。” 这世上, 只有他懂她。他懂她的打算, 更懂她的决心。 温思齐接着道:“三个孩子们将来便会晓得, 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在皇家, 是如何一件幸事,而这一切皆是你为他们争取来的。” 盛姮轻拭了下眼角的泪:“孩子的事,又劳烦思齐了。” 在盛姮离开温府的那一日,温思齐便主动向盛姮提出, 若她真入了宫, 自己会帮着其照看三个孩子。 盛姮本不愿再劳烦温思齐,当即婉拒连连。 谁知, 只得温思齐一句:“为君驱使, 万死不辞。” 知秋亭内,眼前的男子依旧温润如玉,盛姮看痴了半晌。 温思齐真的很好很好, 只是没有在最对的时候遇上。 话说至此,两人才觉话说太多。 他们二人关系本就暧昧,非比寻常,若此番景象落入旁人眼中,说闲话都是轻的。 两人不再说话,半晌沉默后,温思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盛姮。 信刚一落入盛姮手中,便听一道女声。 “围住他们。” 原本寂静无人的知秋亭外,忽而冒出一群内侍宫女,不多时,就将亭子围住。宫人身后,走出了两位美貌的宫装女子,年岁大一些的是萧贵妃,秀眉微皱,面色肃然,年岁小一些的是贤妃,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自盛姮入知秋亭后,他们便在暗中瞧着,为的便是捉奸在亭,等了许久,见二人双目中果真露出了情思,且温思齐竟还递了一封信给盛姮,正好可扣住,以作证据。 萧贵妃先声夺人,道:“本宫知晓二位曾是夫妻,但既已和离,前尘往事,都该尽数忘记。盛昭仪现下已是皇帝陛下的女人,温少卿就算再记挂前妻,也断不该做出这等傻事。” 贤妃柳眉倒竖,明明心头欣喜万分,但面上仍要扮痛心疾首:“温少卿,你做出这等事,对得住本宫二姐吗?本宫昨日才知,半月后,你便要与二姐成婚了,可如今倒好,你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也好在此事发现得早,本宫的二姐还未嫁与你这个觊觎后妃的罪臣。” 温思齐已离盛姮远了好几步,平静道:“臣与昭仪娘娘是清白的。” 贤妃冷笑道:“清白?莫说宫妃与外臣独处已是大忌,温少卿竟还传信与盛昭仪,情节更是严重至极。” 温思齐和盛姮互视一眼,皆无言。 这一眼落在二女眼中,又成大好罪证。 贤妃道:“到了此时,你二人还眉来眼去,简直罪大恶极,还不赶忙交出手头罪证。” 信在手中,人在眼前,已近晚秋,大楚的御花园里却丝毫不见萧索之色。 此情此景,让盛 分卷阅读12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姮极易便想到曾经。 那年月上,中秋佳节,御园之中。 …… 每逢佳节,难免倍加思亲。 六年异国驻足,思乡之情只增不减,又至一年中秋,许澈立在窗前,窗外是一片梅林,梅树稀少,花开得也不好。 他没看梅,而是在看遥远的西方。 盛澜刚念完今日的书,便见爹爹站在窗前,神情寂寥,连忙凑上去,拉住许澈的小手,道:“爹爹在看什么,澜儿也要看。” 她个子太矮,远够不到窗沿,故而只能瞪着大眼睛,看着爹爹。 许澈微笑着蹲下身子,盛澜马上会意,熟门熟路地便骑在了许澈的肩膀上。 骑马马是盛澜年幼时最爱玩的游戏,旁的马,她都不骑,只骑爹爹的,每回被娘亲撞见了,总要被说不成体统,叫她赶紧下马。可爹爹却护着她,将她搂得更紧,微笑地对娘亲说,女儿喜欢。 骑在许澈肩上后,盛澜一眨眼,便瞧见了窗外景象,随后很是失望,道:“不好看。” 许澈微笑道:“窗外景象确然是不好看。” “那爹爹何以还看得这般入迷?” “因为爹爹看得不是窗外,而是远方。” 盛澜不解道:“唔……远方有什么?” 许澈极是怀念道:“远方有故国,有故人,还有故乡的月饼。” 盛澜一闻,就奇道:“月饼是什么?” 中秋节乃大楚节日,月上这个海上小国,是不过中秋的。 月上人既不过中秋,自也从未曾吃过月饼。 于大楚人而言,未吃过月饼的人生,定不能算作完整的人生,许澈心想,自家女儿有着一半大楚血统,自亦算是半个大楚人,既如此,又岂能未吃过月饼? 在月上,虽买不到月饼,但却能买到做月饼的材料。 许澈嫌宫人准备材料太慢,便又偷偷带着盛澜溜出了宫。 月上人贫地少,王宫宫墙修得低矮,守卫也很是稀松。断比不过大楚皇宫巍峨雄壮,宫禁森严。 若是在大楚,纵使许澈轻功卓绝,但想要翻出宫墙,而不被人知,简直难如登天。 绝世高手皆在大内,此话决非虚言。 但在月上,翻墙溜出,对许澈来言,不过是反掌间事。 这便是身处小国的好处了。 月上国小,国都更小,国都百姓,民智虽大多未开,但民风却很是淳朴,商贩们所售之物,皆货真价实,不像大楚市集,奸商成遍,假货聚堆。 许澈是个困不住的性子,这六年里,早已数不清偷溜出过宫几回了,或是一人独酌,或是看山观水,或是去间书铺,买两本闲书,阅后既焚,享一时之快。 又是潇洒,又是寂寞。 女儿年纪大后,他便开始试图携女儿一道出宫,带其观民间百态,品世俗世情,学些书上决计学不到的道理。 见多方才能识广,眼界开阔的孩子,其脑子自也比那些日日困在一处的孩子灵活许多。 盛澜日后的机敏胆识,离不开曾经的出宫日子。 许澈一至宫外,混无架子,又俊俏能言,故而结识了不少熟人。 若是寻常人想在集市中买齐做月饼所需材料,定要花费多时,但许澈识人多,路子广,不多时,就集齐了所需材料。 一买齐,他便带着恋恋不舍的女儿翻墙回宫,去了厨房,捣鼓起来。 许澈在大楚之时,从未碰过炊烟,这几年入乡随俗,为讨盛姮欢心,跟着月上男子,学了不少厨艺,能做几道粗浅小菜,也会几道寻常糕点。 盛姮无甚喜欢的糕点,但许澈却极爱吃桂花糕,由是如此,他学做的第一道糕点自然便是桂花糕。 许澈第一回做出的桂花糕,失败至极,他吃了一块,便不愿再碰,盛姮倒是欣喜地吃了两块,不多时,装不下去,又吐了出来。 好在,许澈不是个轻易能被打倒的性子,一回不成,便来二道,二道不成,便来三遭,过了半月,便做出了不输宫中御厨的桂花糕了。 现下,许澈虽不知月饼该如何做,但心想,天下糕点,万变不离其宗,这月饼和桂花糕 分卷阅读12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既然都是糕点,那自有共通之处。 想通此点,他按着脑中月饼模样,依样画葫芦,做了起来。盛澜执意要帮忙,便跟着忙前忙后,父女俩挤在一处小厨房里,又是说笑,又是打闹,快活至极,只是结果却不如人意。 许澈在厨艺上,终究是个门外汉,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中秋佳节,月饼是做不出来了,但材料已买,恰好他本欲做的便是桂花馅的月饼,便灵机一动,改作桂花糕。 大功告成后,他先与女儿偷嘴了几块,几块下腹,盛澜仍直愣愣地盯着,馋得很,许澈便将盘子从其眼前端走,道:“莫要再吃了,再吃下去,你弟弟便没得吃了。” 盛澜机敏得很,道:“爹爹哪里是念着弟弟,分明是惦挂着娘亲,澜儿知晓,剩下的都是留给娘亲的。在爹爹心中,娘亲永远是第一位,澜儿和弟弟只能往后靠。” 许澈被女儿说中心事,摸了摸其脑袋,从盘里捡了几个出来,叫她拿回去给盛演,还特意嘱咐了几句,叫她莫要叫路上便偷吃完了。 盛澜是贪吃,但也是个听爹爹话的好姐姐,出厨房后,便将桂花糕平安带到了盛演跟前。 许澈则将余下的桂花糕用吉祥福纹盘呈上,装入食盒中。后又从宫人口中得知,盛姮现下正在御花园的一叶亭里,同盛琓品茶论政。许澈在月上王宫时,极少让展啸以外的人跟着,此刻展啸在殿内看顾两个孩子,他便独身一人,去了御花园一叶亭。 已至傍晚,一叶亭周遭却无宫人候着,许澈已觉事有不妥,但一见亭中背影,便再难移步。 为了她,就算刀山在前,也是心向往之。 他提着食盒,入了亭中,见无宫人在旁,便大胆唤道:“阿姮。” 谁知,亭中人一转身,竟不是盛姮,而是盛琓。 只见盛琓发髻散乱,满面通红,衣领扯得极低,丰盈若隐若现,正是一副被人轻薄过的模样。 盛姮盛琓这对姐妹花模样和身形本就神似,加之那时天色已暗,许澈隔得远,一时认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盛琓同样容颜绝美,同样是个狐媚性子,她一见许澈,立马娇声道:“姐夫。” 许澈将食盒放在亭内石桌上,防备至极,连退几步,问道:“王上呢?” 盛琓连近几步,道:“姐姐她还在殿中勤政,那如姐夫这般,还能有空当做些糕点。” 说着,她揭开盒盖,往里瞧了一眼,不屑地轻笑一声:“原是桂花糕。” 后宫中那些低劣伎俩,许澈是从小见到大的,此地无外人,盛琓又是那副模样,他若还看不穿盛琓是何用意,那便是真蠢钝如猪了。 许澈知此地不宜久留,正欲提起桌上糕点便走,谁知仍迟一步。 一群宫人已从远处而至,走在正中的,不是月上国的君王,又是何人? 盛姮绛红色及地王袍,高髻朝天,金钗满顶,今日她的眉毛画得极高极长,瞧得既美艳,又凶狠。 凶狠的不仅仅是她那眉毛,还有神情。 今日上午下朝后,盛琓告诉了盛姮一件事。 她说,昨夜收到姐夫密函,许澈得知她今日午后要入宫伴驾,竟大胆约其傍晚在一叶亭私会。 盛琓述完,忙道,借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前去赴约。 盛姮闻后,沉吟良久,却让她去。 盛姮本是百般不信盛琓所言,故而才敢让她大胆赴约,可谁知现下竟眼见为实。 明知因果,盛姮依旧冷声问道:“你们二人缘何在此?” 盛琓当即跪下,抱住盛姮大腿,早化妩媚为悲戚,大哭道:“王姐,你须得替臣妹做主。” 盛姮不理,指着食盒问道:“这是什么?” 盛琓边抹眼泪,边道:“姐姐有所不知,今日是大楚的中秋节,在大楚那边,这过中秋,除却赏月外,还要吃月饼的。姐夫思乡情切,又念及月上无月饼可吃,便又偷溜出宫,购置材料,欲做月饼,今夜同臣妹一道品赏。谁知姐夫手笨,一时未做成月饼,便改做成了桂花糕,拿到了臣妹跟前。” 言罢,她又道:“这些事,都是姐夫方才同臣妹说的。” 老天向来公正,盛琓虽不及盛姮美貌,但却比其聪慧,一番胡言下来,竟与实情撞了七八分。且,她深知,盛姮最为忌 分卷阅读12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惮的便是许澈为大楚男子,最厌恶的便是许澈不尊月上礼法。 这番话里,她屡屡强调许澈对大楚的思念之情,又言及许澈偷溜出宫之事,可谓一箭双雕,使得盛姮怒火更甚。 盛姮听盛琓说得有鼻子有眼,又信了几分,心头果真更为恼怒。 今日是大楚的中秋节,许澈告诉了盛琓,竟都未告诉她。 他心头竟还日日念着故国大楚。 盛姮努力抑制住怒火,道:“将盒子打开。” 随侍在旁的舒芸上前,打开了盒子,见里头装着的真是桂花糕,瞧了一眼无言的许澈,有些不忍拿出。 “拿出来。” 舒芸听令,将之拿出,摆在了石桌上。 下一瞬,许澈忙活了一下午的心血尽归乌有。 满盘诱人的桂花糕被盛姮无情地拂在了地上,糕落盘碎,有一块滚至了盛姮足下,还被其狠狠地抬脚踩了上去。 她怒火未消,将之全撒在了罪魁祸首上,道:“王夫,你还有何话可说?” 许澈眼无波澜,平静道:“臣冤枉。” 盛姮见之更怒,道:“每回犯事,你皆是一句‘冤枉’,寡人倒是好奇,你除了‘冤枉’外,可还说得出旁的话?” 许澈淡笑道:“敢问王上,臣哪回不是真冤枉?” 盛姮语塞。 每回许澈被人陷害,最后确然皆能寻得证据,自证清白。 盛姮怒火渐平,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不得妄下决断,便道:“寡人给你三日,三日之内,自寻证据,自证清白。” 许澈犹若未闻,道:“王上心头可信臣?” 宫人在后,王妹在旁,盛姮自然唯有淡淡道:“寡人只信证据。” 许澈闻后闭目,轻叹一口气,跪在地上,道:“臣领旨,三日之内,必给王上一个交代。” 盛姮未唤其起身,便拂袖离去。 如此低劣的手段,妻子都会中计。 这让许澈一时有些不知,他该怀疑的是妻子对自己的情分,还是妻子的脑子。 宫人早随君王离去,亭内只剩他一人,他依旧跪着。 人跪久了,便惯了。 良久后,他捡起了地上一块桂花糕,用袖子轻擦去上头肉眼可见的泥尘。 随后,将之放入了嘴里。 这是他平生吃过最难吃的一块桂花糕。 亦或是,桂花糕本身便是这般难吃? 半晌后,许澈笑出了声, 原来,他爱了二十余年的桂花糕,竟是这般难吃。 …… 最低劣的手段,有时最起效。 最简单的局,有时也最易引人入。 四年后,旧事重演,只是换了地方,换了主角。 直至此刻,盛姮方才真切地感知到了许澈的那一句“臣冤枉”是如何沉重,如何失落。 那日,她走后,回看了一眼,见许澈仍跪在地上,但仅看了一眼,便继续朝前行。 若是,她能在走前,唤一句“平身”,兴许事态会好转不少。 但她没有。 后宫之中,一个局奏不奏效,实则只在一人的一念之间。 君王的一念之间。 设局人也好,入局者也罢,说到底只需做一件事,那便是博得君王的信任。谁说服了君王,谁便是赢家。 萧贵妃还未派宫人去回禀此事,皇帝的御驾便到了。 50、破局 ... 皇帝从御撵上下来, 知秋亭内外跪了一地,皇帝也未叫平身,任场中人跪着, 他则径直走入亭内, 撩袍坐下, 闲适地揭开白玉桌上的万寿珐琅杯,见无热气冒出,便淡淡道:“换杯热的。” 刘安福领命,立马让仪仗中负责茶水的内侍,倒了一杯热茶, 奉到皇帝手中, 又命管糕点的内侍从随身食盒中, 挑捡糕点, 呈了一盘,摆至桌上。 皇帝落座不过片刻,原本只摆了一个食盒的白玉桌上,极快间便摆满了上好御茶、各色瓜果、精致点心。如此 分卷阅读12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一来, 倒显得盛姮带至的食盒突兀十分了。 已快立冬, 盛姮所着衣衫不薄,但在地上跪得久了, 仍感膝下寒意入骨, 但好在,不是她一人独跪,萧贵妃和淑妃也陪她正一道跪着, 唯有皇帝悠闲地坐在椅上,品起了杯中茶。 盛姮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只见皇帝今日着的是一件玄色银龙纹便服,衣衫黑、高冠黑,龙靴黑,衬得他面色更为阴沉,至于皇帝手中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杯,则使得盛姮更觉膝下冷。 待盛姮欲再瞄第二眼时,却见皇帝本落在茶杯上的目光,竟落在了自己脸上,寒意凛然,逼得盛姮赶忙低下了头。 她还没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同天子对视。 亭内外寂静得很,人人大气都不敢出,只余皇帝饮茶的声响,待皇帝将茶饮至一半后,似才想起场中人皆跪着,便道了一句“平身”。 盛姮极少长跪,此番跪久了,起身时,周遭无宫人扶着,温思齐也不敢作大死伸手去搀,由是如此,她差点便未站稳。 皇帝见她那副娇滴滴的模样,讥讽道:“昭仪身子倒是娇贵。” 盛姮脸皮厚,听了也当未闻,只是垂首。 贤妃一听此言,目藏喜意,瞧了一眼身旁萧贵妃,这便是在言,皇帝对盛姮的恩宠也不过如此,但凡触及到了男人的底线,就算你真美到了天边,也只有死路一条。 场中又成寂静,皇帝未开口问询,连萧贵妃也不敢先答。 等了许久,才听皇帝问道:“今日你们一群人挤在这亭子里,演的又是哪出闹剧?” 萧贵妃瞧了一眼贤妃,贤妃便会意,将方才所见所闻,一一道出,大意便是,盛姮同温思齐孤男寡女,共处一地,举止暧昧至极,眼中情意绵绵。皇帝边听,又端起茶杯,小饮一口,饮完后,才不咸不淡道了一句“当真”? 贤妃一见皇帝已有信意,忙道:“此乃臣妾和贵妃娘娘亲眼所见,此外宫人们也可作证。” 萧贵妃道:“贤妃所言,也是臣妾所见。且,臣妾们还瞧见温少卿递了一封信给盛昭仪。” 皇帝面色略变,道:“信在何处?” “昭仪手上。” 不待宫人来拿,盛姮便大大方方地将手中信呈给了皇帝,皇帝接过,也未急着看,将之放在桌上,萧贵妃和贤妃俱是一愣。 “温卿在此处,是因朕让其在此候着,昭仪你,又怎会在此亭中?” 盛姮乖顺道:“臣妾今日下午亲手为陛下做了海棠酥,听闻陛下在知秋亭内对弈,刚一做完,便赶来此,为的是让陛下能尝新鲜出炉的。” 她说着已走到桌前,打开了食盒,将盘子从里面端了出来,放在桌上,邀功道:“陛下您瞧。” 皇帝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盛姮便得寸进尺,拿了一块起来,递至皇帝嘴边,娇声道:“陛下尝尝。” 皇帝道:“大庭广众,不成体统,跪下。” “陛下。” 皇帝一瞪,盛姮便又跪在了地上,看得萧贵妃和贤妃心头一喜,皆在想,不知这狐媚子还能得意到几时。 盛姮跪在地上,见手头海棠酥无人吃,就塞进了自己嘴巴里,故意嚼出声,也不知在气谁。 别说,她做的海棠酥深得唐堂真传,味道确然不赖。 皇帝不愿再看盛姮,转而瞧向温思齐道:“温卿,今日之事,你有何说辞?” 温思齐撩袍跪下,道:“臣有罪。” “罪在何处?” “知昭仪娘娘至,却不避嫌,竟与其侃侃而谈。” 皇帝对后妃们少露笑容,但到了臣子前,却时常面露喜色。 皇帝听闻此言,淡笑道:“温卿将错认得清楚,倒让朕无话可说了。”随即,冷瞧了一眼跪着的盛姮,便是在言:瞧瞧别人的说辞,再瞧瞧你的行举。 盛姮能觉察到皇帝的冷光,但她脸皮厚,就当瞧不到,将头越埋越低。 “臣曾蒙陛下大恩,能同昭仪娘娘结成良缘,可叹兰因絮果,前缘已尽,但故人重逢,寒暄两句,实乃人之常情,除此之外,再无非分之想,亦无任何逾矩之举,还望陛下明鉴。” 盛姮拾人牙慧,紧跟着道:“温少卿所言,亦是臣妾欲言。且臣妾与温少卿,正因 分卷阅读12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问心无愧,才能坦诚相见,自如以对,若臣妾与温少卿心怀鬼胎,怕才会想着避嫌,唯恐私情被人拆穿。” 言罢,看向皇帝的双目,盈满委屈,瞧得人心疼至极,皇帝果瞧不下去,哼了一声,道:“起来。” 盛姮这回是真将膝盖跪疼了,起来有些稳不住。此番她倒学聪明了,既然稳不住,那便索性不稳。 她眼珠子一转,便故意跌在了皇帝怀里,佳人入怀,就算皇帝心头一万个想将其推开,但场中人多,他也不好真让盛姮难堪。 盛姮难堪,丢的是他的面子。 作为一位圣明君主,岂能在大庭广众下,如此不懂怜香惜玉? 最为紧要的是,温思齐还在旁瞧着。 输人不输阵,便是这个道理。 而在旁的温思齐,则是眼眸低垂,不愿多看。 盛姮身娇体软,一入怀,本就再难让人将之推开,但皇帝爱惜颜面,又过一会,捏了一把她的细腰后,正色道:“稳住了,便起来。” 盛姮小声叫了一句“陛下”,便是不依的意思。 “起来。”皇帝又斥了一句。 盛姮这才从怀里起来,朝萧贵妃和贤妃微微一笑。 这一笑,落入二妃眼中,简直得意至极,挑衅至极,狐狸尾巴已然翘到了天上去。 最让萧贵妃大感不妙的是,这一来二去的,皇帝面上怒意未盛,反渐散,她见后,忙道:“温少卿和盛昭仪虽自言清白,可那封信,你们又作何解释?” 温思齐微笑道:“回陛下,那封信乃盛府下人舒芸姑娘托臣带至宫中,交至陛下手上,再望陛下转交给盛昭仪的。只是不曾想,臣未见着陛下,竟先遇昭仪,便擅作主张,先将信直接交给了昭仪娘娘。” 盛姮道:“陛下若不信温少卿所言,大可现下拆开观之。臣妾认得的,信封上的字,确然是舒芸笔迹,这才敢接过。” 皇帝闻后,亲手将信拆开,拿出信纸,瞧了半晌,随后,又将之放入信封里,淡淡道:“散了。” 贤妃急道:“陛下!” “散了。” 朝堂也好,深宫也罢,还无谁有胆子能让皇帝将同样的话说三遍。 皇帝说散了,那便是散了。 众人散去,亭内只余君臣二人。 闹剧收场,少了女人聒噪,君臣二人都觉神清气爽了不少,一落座,便是相视一笑。 白玉桌上只留了两杯茶,还有一盘海棠酥,其余糕点瓜果,都被皇帝让宫人尽数撤去了。 两人对坐,本该对弈,但今日,却吃起了海棠酥。 皇帝先拿了一块,递给温思齐,问道:“今日之事,温卿可未放水吧?” 温思齐接过海棠酥,沉吟片刻,微笑道:“陛下圣旨在此,臣哪敢放水?” 皇帝不信:“当真?” 言罢,皇帝也拿了一块海棠酥,轻咬一口。 温思齐见皇帝下嘴,这才敢咬下自个手中的。他将口中海棠酥咽下后,想了许久,老实道:“臣只点下了脑袋。” 皇帝已然料到,并无怪责,只是一笑。 半晌后,温思齐看着那盘海棠酥,赞道:“昭仪娘娘妙手,陛下日后有福了。” 皇帝道:“她以往在温府时,不曾捣鼓过这些?” 温思齐摇头道:“她未让臣替她做这些,臣已觉是万幸了。” 皇帝闻后大笑。 人一笑,食欲自佳,他吃完手头的,又拿了一块,送入嘴里。 今日这盘海棠酥的味道确然好极了。 …… 萧贵妃和贤妃本想,今日下午皇帝虽未追究盛姮,但此事一出,定会在皇帝心中成个结,都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故而这凡事急不得。 宫中妃嫔们皆是如此自我安慰着,可谁知,当日晚上,皇帝的御驾便去了华清殿。 这下,妃嫔们便再也自欺欺人不得了。 彼时,盛姮已沐完浴,闲坐在贵妃榻上,手持一本书,消磨时光,神情慵懒,如神似仙。 她正欲翻页,手中书便被人抢了去, 分卷阅读12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那人拿去瞧了一眼,轻笑道:“《论语》?” 盛姮夺过书,哼道:“听陛下这语气,不晓得的,还以为陛下瞧不起《论语》这书。” 皇帝坐在贵妃榻上,想要揽盛姮入怀:“先圣至尊的书,朕岂会瞧不起?” 谁知今夜盛姮竟还使起了小性子,侧过身子,不让皇帝碰,冷哼道:“那陛下便是瞧不起臣妾。” 皇帝伴恼道:“今日下午朕未追你责,今夜你竟还同朕闹起小性子了?” 盛姮知晓皇帝是故意作恼,身子往里侧得更厉害了,打定主意,今夜就要闹一回小脾气。 “今日下午是如何一回事,陛下自己心头清楚。” 皇帝明知故问道:“如何一回事?” 盛姮见皇帝还装傻,直言道:“今日下午之事,分明就是陛下给臣妾设的局。” 皇帝还道:“若说是局,那也应当是萧贵妃和贤妃为夺宠爱给你设的,同朕又有何干系?” 接着,盛姮便道出了其所思所想。 盛姮也不是真傻子,今日知秋亭前,见无旁人时,便觉不妙,一见亭中那人是温思齐,便更为明了了。 她同温思齐相视,先是无言,正值无言之际,盛姮便用手在白玉桌上写了一个字“局”。 温思齐见后,轻颔首,以示知晓。 盛姮转而,便开始思索此局是何人所设。 待她想通后,便将计就计,故意与温思齐攀谈,温思齐也极是配合,拿出怀中信,递给了盛姮。 信递出之际,果真引来了旁人。 但盛姮却有些失落,因为引出来的并非是设局之人,只是两个可怜的小姑娘。 萧贵妃虽掌管后宫,但还未有这般大的本事,能将温思齐从宫外传召进来,更无这般大的本事,能让温思齐独自留在知秋亭内。 能让其入宫的是圣旨,能让其独自一人在知秋亭内等候的,亦是圣旨。 至于同自己传信的宫人,自然更听圣旨。 说到底,萧贵妃这小姑娘只不过是颗被人利用的棋子,至于随后坐在椅上,见自己跪着,仍好整以暇品茶的,才是设局之人。 盛姮向皇帝道出所想之时,怕给温思齐招麻烦,便在其间,隐去了她写字问温思齐是否为局之事。 道完后,她嘲弄道:“陛下今日下午的戏可看得尽兴?” 皇帝回敬道:“昭仪今日下午跪得可尽兴?” 不知怎的,盛姮总觉皇帝此问,带有报复的意味,一时不知,究竟前几日,又如何得罪了他?她明明都那般乖巧懂事了。 盛姮方才所言句句合情,字字在理,已近实情,但半晌后,皇帝仍旧嘴硬,道:“那你倒说说,朕设此局,所欲何为?” 盛姮托腮,想了想道:“一来,自然是试探臣妾同温少卿是否真旧情未了,二来嘛……” “二来如何?” 盛姮娇哼道:“二来,是因陛下想讨臣妾的欢心。” 皇帝挑眉道:“此话怎讲?” “陛下您想,正当臣妾被贵妃和贤妃欺负冤枉之际,您就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臣妾眼前,替臣妾解围,还臣妾清白,于臣妾而言,岂非是天大恩情?就算臣妾过往对陛下仍有间隙,此番下来,必将陛下视作大英雄,自此以后,死心塌地爱上陛下,心中再无旁人。” 皇帝笑而不答,只摸起了盛姮的青丝,便算默认。 实则还有三来。 但盛姮不敢道出。 因为盛姮明白,这三来,不是皇帝的意思,而是老天的意思。 老天欲要她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让她切身受受许澈当年的苦楚和辛酸。 半晌后,皇帝又问道:“既知是局,你还入?” 盛姮嫣然一笑,道:“因为臣妾有私心,臣妾就想瞧陛下为臣妾吃味,陛下越是吃味,臣妾便越是开怀。” 皇帝摸其脑袋的手,忽地止住,皱眉冷道:“好大的胆子,你把朕当成了什么人?” 盛姮扑进皇帝的怀里,乖巧万分,伸出玉指,玩起他的喉结,巧笑倩兮:“陛下越吃味,便言明臣妾在陛下心中的位分越重。若陛下连臣妾的味都不吃 分卷阅读12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了,那臣妾岂不是离冷宫不远了?” 皇帝转怒为喜,道:“真聪明了,还晓得反算计起朕来了。” 盛姮虽打定主意要在皇帝面前装一辈子蠢,但过几日,她又想,若太过蠢钝,会不会反倒失了君心,故而还是须得偶尔聪明两回。 果不其然,皇帝见她在此事上,聪明了些,心里面也很是欢喜,就好似多年不开的花,忽展露了一丝颜色,又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感。 盛姮年岁比许澈小,为人处世又让他极不省心,故而在月上的那七年里,很多时候,许澈委实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娶了个妻子,还是多了大女儿。 这个大女儿脾气倔,心思多,爱自作聪明,却又蠢不自知,简直比真闺女难教养多了。 皇帝一喜,便爱赏赐。此刻大喜之下,便捏住了盛姮的俏脸,低声道:“朕的阿姮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朕心甚慰,你说朕赏你什么好呢?” 这些日子,盛姮宫中的赏赐可谓是络绎不绝、源源不断,皇帝也时常来华清殿逗弄她,就跟逗弄宠物一般。 盛姮也未感不适,反正她早便打好了主意,要扮一只能讨得主人宠爱的狐狸。 每每主人一来,她都是绞尽脑汁地卖娇卖乖,如何顺着皇帝心思,如何来,可每回苦心伺候下来,得到的只有赏赐,不见半滴雨露。 于是,盛姮便陷入了宫中其余妃嫔皆在的困境之中。 她本就是狐狸性子,憋了三年,开了两回荤,忽地又吃起了素,这让她如何受得住?加之常言道女子三十如狼,盛姮虽离三十,还差几年,但也近了。 最为紧要的是,没有雨露,哪来龙种,没有龙种,何谈复仇之计? 今夜大好时机,盛姮忙环住皇帝的脖子,红着脸,道:“臣妾什么赏赐都不要,只要这个。”随即,便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皇帝一听,就斥道:“你这狐狸,死性不改。” 盛姮撒娇连连道:“陛下给嘛给嘛!” 皇帝轻咳一声,道:“换别的。” 盛姮坚持道:“臣妾就要这个,陛下金口既出,难道还有反悔的道理?” 皇帝道:“床笫之间的情话,不算金口玉言。” 盛姮见皇帝这般玩赖,灵舌已不老实地伸了出来,轻轻舔舐起了皇帝的耳垂,弄得皇帝闷哼一声。 用灵舌服侍了一会儿,盛姮知火候差不多,又娇声道:“陛下明明雄风如此之盛,为何就是不愿轻易展露?” 皇帝目不斜视,好似老僧入定,淡淡道:“色是刮骨刀。” 盛姮眼中的魅意都快要盈了出来,语气听着却无邪得很:“可臣妾听说,那处地界憋久了会坏的。臣妾宁愿陛下将臣妾玩坏,也不愿陛下憋坏。” 哪怕皇帝真是化生寺里的得道高僧,听了这话,怕也再难守戒律。 更遑论,他不是。 下一瞬,盛姮如愿被按在了床上,面上还装天真惊讶,呆呆道:“陛下。” 皇帝见这狐狸一把自己的火撩拨起来,就开始装清纯,又恼又喜道:“那你明日,便莫怪朕真将你玩坏了。” 随后的长夜里,盛姮的双目又被蒙住,双手也被绑住。 陷入黑暗中的盛姮不禁想,这皇帝在云雨上当真有毛病,要么不施舍,一施舍起来,便露怪癖。 不让她瞧,也不让她碰。 只让她受着。 盛姮原以为这样的云雨,乐趣定会大大减少,不曾想,竟别有一番滋味。 黑暗中,浮沉间,唯一可触及之物,便是男子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今夜,皇帝施了两回雨露,攻势一回比一回强,到了后来,倒成盛姮受不住,连连娇声求饶,真怕明日下不来床。 …… 二人洗净身子后,又躺回了床上。 宫灯尽数亮着,盛姮虽累得厉害,某处地也疼得厉害,但她却无甚睡意,于是便睁开双眼,静静地瞧起天子睡容。 一模一样。 可细看之下,却略有不同。 许澈虽冷傲,但眉宇间却自有一股洒脱随和之气,而皇帝的眉头却时常皱着,成个“川”字,瞧着疏离又漠然。 分卷阅读13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姮瞧久了,竟觉有些心疼,不禁伸出了手,欲替睡梦中的皇帝抚平眉心。 她玉手刚落下,还未揉两下,皇帝便睁开了双目,满是戒备,随即,还拿开了她放在其额间的手。 “还不睡?”皇帝淡淡道。 “臣妾睡不着。” “在想什么?” “臣妾在想未入宫前的事。” 皇帝有些不悦道:“朕那日便同你说了,有些事当忘则忘。” 盛姮道:“臣妾没想旁人,想的便是陛下。” “想朕什么?” “臣妾在想,陛下数次偶遇臣妾,究竟是真偶遇,还是有意为之。” 皇帝一怔,没料到狐狸竟真开窍了,片刻沉吟后,也懒得遮掩,爽快道:“有意为之。” 盛姮虽已猜到,但见皇帝承认得如此之快,也是一怔,道:“那陛下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顿了半晌,也直爽道:“瞧中臣妾的?” 皇帝听后,闭上了双目,回想起了遥远的曾经,良久后,道:“大楚荀姬俏,月上有双娇。十余年前,昭仪的艳名便已远传天下,朕在大楚,也时常闻之。那年,朕刚及冠,尚是东宫太子,某日午后,入御书房奏对政事,却见父皇未批折子,而站在桌前,瞧着龙案上的两幅画,极是痴愣入迷。” 51、娇宠 ... 盛姮奇道:“画?” 皇帝睁开双目, 冷瞥了盛姮一眼,这便是在怪责她出言打断自己的思绪了。 盛姮会意,眼露委屈, 又用脸蛋乖巧地蹭了蹭皇帝的脖子, 娇声道:“臣妾知错嘛。” 皇帝被哄高兴了, 才接着道:“父皇一见朕入内,便招呼朕上去同他一道观画。朕低头一瞧,只见是两幅美人图,一位娇俏,另一位则美艳。朕还未开口, 便先被父皇讥笑:‘果真绝色, 没料到光是画, 便也能将彻儿看痴。’” 盛姮心想, 皇帝常常一张冷脸,清心寡欲、生人勿近的样子,竟还有看美人画看痴的时候,既感好笑, 又觉好奇, 也不知是哪般绝色,哪位佳丽有这般大的魅力。 盛姮越想, 便越感自己第一美人的位置受了威胁, 忙问道:“有臣妾好看吗?” 皇帝又冷瞪了她一眼,不答,继续道:“朕问父皇画中两女为何人, 父皇道:‘这便是传闻中的月上双娇,美艳的那位是大公主盛姮,娇俏些的是二公主盛琓。月上双娇虽齐名,但要朕瞧着,这妹妹较之其姐容貌,还是要逊色几分。彻儿,你如何看?’” 听到此,盛姮竟有些期待。 她倒真好奇得很,十年前的皇帝对自己是何看法。 “朕闻后,极是不以为意道:‘儿臣不信天下间真有这般绝色,所谓双娇,不过是民间好事之辈随意编排之果,所谓美人图,不过是画师空想美化之作。不轨之徒,散布传言,虚绘绝色,不过是欲借美色,惑乱君心,父皇不得不妨,切莫再重蹈覆辙。’当时,父皇闻后只是笑,笑朕太年轻。” 盛姮听了,莫名有些失落,后一想,又觉好笑极了。 她一想到皇帝当年板着脸,无比肃然道出这番话的模样,便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笑声一出,自又换来皇帝的冷眼。 她不敢再笑,捂住了嘴巴,美目偷瞧着皇帝。 宫灯之下,帷幔之间,盛姮掩唇一笑,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娇美至极,看得皇帝神恍心乱,又轻咳了一声,方才稳住心神。 “但直至……”说到此,皇帝顿了顿,才道:“直至十年后,朕在登云居被你泼了一脸茶,抬眼的那一瞬,朕才知,再高妙的丹青师也绘不出你美貌的万一,画中人再美艳绝伦,又哪及得上你真人微微一笑?” 言至最后,皇帝目中竟难得显露出了柔情。 “那日,朕虽不知你为何垂泪,可你每一滴泪,都如天上星,颗颗流入了朕的心里,自此后,朕便日日夜夜念着你,时时让人去打探你的消息,明知你是臣子之妻,不可轻易夺得,但朕仍盼能再见你一面。后来,你同温卿和离了,朕面上虽大感可惜,但心头更多的却是欣喜,深知时机来了。” 若说盛姮未被这番告白之言给打动,那是假的。 盛姮绝非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莫要说眼前男子生了这么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就连那回温 分卷阅读13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思齐在船上,对她说了一番不算露骨的话,都能让她心乱不已。 可一想到自己被那叠被退回的诗稿,盛姮撇嘴不悦道:“那为何臣妾想见陛下,陛下还不愿见臣妾,不见便罢了,还将臣妾的诗稿全数退回,让臣妾不要打您的主意。” 皇帝叹道:“朕要做圣明天子,岂可真沉溺于美色之中,且你是当过君王的人,也应明白,当君王的,最忌惮的便是被旁人看破心事。容修和温卿为你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朕同你一般傻,全然不知?” 盛姮听皇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腹诽不止:不过就是见色起意,兼之口是心非,故弄玄虚,伪君子,假正经,不愿拉下脸面哄美人,非要等着美人去主动哄着他,讨好他,伺候他。 待她真主动去讨好他时,他又生幺蛾子,反过来怪自己以色侍君。 若不是为了心中大计,给盛姮再多的荣华富贵,她也不愿意伺候皇帝这样的男子。 虽说他生得是好看,虽说他才华是无双,虽说他是握着无上的权力, 狐狸生性黏人,但也须得有主人宠着,若无主人宠,寂寞的狐狸便会开始玩自己的毛,玩久了,毛掉光,就秃了。 秃了便不好看了。 所幸,盛姮如今美貌正盛,风情万种。 她又将头靠在了皇帝的肩膀上,道:“陛下既然得到了臣妾,便该好好宠臣妾。” 皇帝略惊道:“朕宠你都宠得后宫生怨了,你还不知足?” 盛姮娇声道:“不知足。” 皇帝道:“今日在知秋亭里,你未瞧见贵妃和贤妃看你那眼神?” 今日下午,贵贤二妃,先是得意掺伴恼,后是惊诧掺沮丧,盛姮想起那两个小姑娘一变再变的神情,先感好笑,复又觉可怜,道:“自然是瞧见了。” “若非朕这段时日太过宠你,她们今日下午又岂会动歪念,欲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 盛姮脑子虽有时不大好使,但这张嘴向来厉害。 只听她笑道:“若非陛下派人去通风报信,贵贤二妃岂会有这机会动歪念?陛下拿两个小姑娘当棋子,自己却跑来臣妾面前装英雄、扮天神,如今戏成了,还恬不知耻地怪责人小姑娘心怀嫉意。” “放肆。” 这三年里,还不曾有谁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跟皇帝这般说话,就算有时容修胆子大点,能说几句逾矩话,也是有分寸在。皇帝听惯了恭顺话,今夜一听盛姮这戳他脊梁骨的怪责之语,难免怒火生。 盛姮一被皇帝斥,才知自己一不留神,话语上又放肆了,立马起身,跪在床上,道:“臣妾失言。” 月上王座,都易使人迷乱,失了本心,更莫说天子御座了。 皇帝回神后,抑了怒火,牵住盛姮的手,又将之拉入了怀里,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朕给你的恩宠若盛,必将使你成为众矢之的。” 盛姮伤疤一好便忘了疼,娇声道:“所以陛下不仅要宠臣妾,还要护着臣妾,不许让臣妾受伤害。陛下是天子,若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好,那……” 说至最后,盛姮瞧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不敢再言了。 皇帝觉察到她试探的目光,微笑道:“说下去,朕赦你无罪。” 盛姮小声道:“那还算什么男人,你们大楚男子,不就该宠着、护着妻子吗?” 她说罢,发觉自己离皇帝妻子的位置还远得很,只是个卑微的妾,便补充道:“还有妾。” 皇帝见她今夜这般卑微,这般小心翼翼,心头说不出是喜是悲,是爱是恨,只得将怀里娇躯又搂紧了几分,合上双目,淡笑道:“好,朕宠着你,也护着你。” “口说无凭,臣妾要陛下同臣妾拉钩。” “一把年纪了,还学孩子玩这出?” “臣妾就要嘛。” 盛姮撒起娇来,委实无人可挡。 沉默片刻,皇帝不情愿地伸出右手,盛姮见后,忙欣喜地伸出玉手。 先是小拇指相钩,等至那一挨时,盛姮伸出了食指,皇帝下意识地也想用食指,不过转瞬,便换用了拇指。 盛姮奇道:“陛下为何用的是拇指?” 皇帝嫌弃道:“最后一挨,世人皆用的是拇指,朕还从不知有用食指的说法。” 分卷阅读13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姮不信,瞪大了美目,道:“当真如此?” 皇帝道:“朕所言,难道还会有假?也不知你这拉钩是何人教的。” 盛姮不敢答。 月上那边并无拉钩一说,能教盛姮拉钩的,自然便只有大楚来的许澈了。 可谁知,因着许澈身份尊贵,自幼便无人敢同其拉钩,故而他对这拉钩一事,也是一知半解,只远观过几回,未瞧得清楚细节,记不着的地方,就随心而行。 这师父就是错的,教出来的几个徒弟自然也是错的。 半晌后,盛姮娇笑道:“拇指便拇指罢了,陛下是天子,说的话定然不会有错。” 于是,二人拇指一挨,皆暗自叹了一口气。 宫室温暖,锦被温暖,皇帝的身子更暖,盛姮被皇帝紧紧搂着,闭上双眼,静享今夜的这份恩宠。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温暖、快活过了。 快活到让她几近忘了入宫的初衷。 …… 第二日下朝后,皇帝又将舒芸的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见无何不妥之后,又装回信封里,叫人送去了华清殿盛姮手中。 盛姮不知的是,温思齐带入宫的那个信封里,装着的实则是两封信。 一封信,皇帝看好后,便大方交给了盛姮。 还有一封,则在昨夜就被皇帝暗自扣下,藏在了龙案上的砚台下,时不时被他拿出来瞧,好睹物思人。 盛姮一拿到信,便拆开来看,信上,舒芸先是报了平安,随后说了些府上近来的事,多是些人事调动,待盛姮读至展啸走投无路,跑来盛府投靠时,不由欣喜万分。 她欣喜的自然不是展啸走投无路,而是欣喜他在走投无路之时,竟真能想到自己那日在咸亨酒铺对他说的一席话。 咸亨酒铺一别,盛姮既关心展啸的前程,更担忧其现下的处境,如今知晓他平安无事,还同舒芸有个照应,当即长舒一口气,闭目轻声道:“阿澈,展啸之事了了,你在天之灵,也可多一份慰藉。” 盛姮清楚自己现下的处境,虽一时风头无两,但终究不过是皇帝贪图新鲜下的产物,待新鲜劲一过,她在宫里头的日子,未必能比那几个小姑娘快活。 唯有龙种,才可固宠。 恩宠稳固后,盛姮也便有了底气,去向皇帝举荐人。 像展啸这般的人物,怎可真流落民间,寂寂无闻,孤独终老? 在月上时,盛姮便瞧出了舒芸与展啸间情分很是不一般,如今二人同在了一个屋檐下,说不准,过段时日,便能传来好事将近的消息。若展啸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那舒芸之后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舒芸对自己忠心耿耿,多年来不离不弃,若能见她有个好归宿,盛姮自是一万个高兴。 盛姮未入宫前,盛府的开支全仗她从月上携来的金银珠宝和温思齐的接济。 但待她入宫后,温思齐除却可至府慰问外,便再无义务,亦无资格掏银两来接济三个孩子了。 按律法,和离后,妇人若未再嫁,前夫便应当按约赡养,盛姮现下已再嫁,这盛府的金主便理所当然成了皇帝。 换而言之,盛姮将金主伺候好,不仅是为了复仇大计,亦是为了三个孩子能过上更好的日子,饿不着,穿得暖,逢年过节有新衣衫,能请好的教书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若两个儿子出息,日后兴许还能去考科举。 至于澜儿,将来也便找个好人家,出嫁之时,她这个在深宫里的娘亲,也能为其备一套上好的嫁妆。 盛姮知晓,这大楚女子出嫁,娘家皆要准备嫁妆的。 三个孩子里,她最对不住的便是盛澜。两个儿子到了大楚这个男子为尊的国家,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可盛澜却因她这个当娘的不争气,丢了月上的储君之位。盛姮有时在想,若盛澜日后真能继位,定远胜自己百倍。 储君之位,盛姮已然还不上,眼下唯有倍加努力伺候皇帝,日后才有底气在旁的地方补偿盛澜。 …… 今日下午,唐堂不当值,未在宫中,盛姮便也给自己放了一日假,不必去学做糕点。盛姮午憩过后,觉待在华清殿内有些闷,便欲出殿,在宫内闲逛一番,赏赏晚秋之景,此时不赏,再过几日立冬落雪,便是另一番景象了。b 分卷阅读13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按昭仪位分,华清殿内伺候的,有六内侍,四宫女。十个宫人里,盛姮瞧上眼的只有三人。两个宫女,一个叫姹紫,一个叫嫣红,剩下一位则是名叫赵吉祥的内侍。 这段时日,盛姮多是由他们三人贴身伺候,这三人虽不及舒芸贴心可靠,但用着也尚可。昨日下午,去知秋亭时,盛姮便是让姹紫嫣红跟着的,只是昨日之事一过,盛姮便不敢再用这两人了。 昨日下午,她一遇温思齐,身后的姹紫嫣红便跟约好一般,未得盛姮令,便双双退去,不见影踪,由是如此,使得盛姮同温思齐有了独处之机,也为贵贤二妃捉奸留了便利。 若说无人暗中指使这两丫头,盛姮是百般不信。这两丫头不便再留,就算再留,也决不可再委以重任。 今日出殿,盛姮便换了另两位宫女跟着,一位名唤雪水,另一位名唤秋露,名唤雪水的,生得并不白,名唤秋露的,眼中波光也不似盈盈露水惹人怜。盛姮是个看容貌的人,故而,初时,盛姮见这二人容貌平平,便未重用,重用了两个容貌清秀的。 现下一用,才悔自己过往委实以貌取人,这二人容貌虽平平,心思却颇为灵巧。 大楚皇宫地界太大,盛姮逛了几日,仍有些去处,还不曾到过。盛姮向来是个喜新好奇之人,年轻时尤是如此,每到一处,恨不得将之逛个遍,现下年岁大了,性子稳重了些,但好奇之心仍存不减。 盛姮虽不知路,但身后的雪水和秋露皆是熟悉路的,有她们在身后跟着,盛姮便也可放心大胆地走着。 大楚皇宫处处是景,步步富贵,殿宇之阔,宫墙之高,绝非月上王宫可比。 她一路走,一路看,不觉中,走到了西苑那边,西苑这边背靠宫墙,地方偏僻,宫殿寥寥,景致稀少,盛姮本觉此地无甚可看,正欲离开,便瞧见了西方不远处竟有一座楼宇。 盛姮朝那处走了过去,楼宇果在,观其外,修建精巧,雕筑雅致,察其内,大门紧锁,混无人气,凄清异常,寂寥至极。楼有两层,盛姮估算了半晌,若登高而观,应能西见宫外街景,南望远山连绵,北见巍峨殿宇,抬头仰望,星绕玉盘,低头俯瞰,宫影月华。 由此可见,此楼不失为一观景佳处。 只是如此佳楼,何以会成一处废地? 盛姮抬眼再看,这才瞧见此楼匾额,上书三个大字“东月楼”。 她又多瞧了此楼几眼,这才发觉古怪之处,这楼虽修筑在大楚皇宫,是典型的大楚楼宇,但在一些雕刻式样上,却似有几分月上建筑之风。 盛姮回头问道:“此楼何以会成废楼?” 雪水和秋露入宫也只六七年,对此楼来历,也不甚清楚,一被问到,皆是摇头。 半晌后,雪水道:“只是奴婢听宫里面老人说,此楼不祥,昭仪娘娘还是少近之为妙。” 盛姮更感古怪:“莫非此楼里出过命案?” 秋露想了片刻,答道:“奴婢听说,此楼里好似曾住过一位先帝宠妃。” 盛姮一听这东月楼涉及前朝后宫秘辛,更添兴致,又问道:“你还知何,道来便是。” 这时,盛姮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先一步道:“说来也巧,楼里住的那位宠妃也来自月上。” 52、宠妃 ... 盛姮闻声回首, 只见身后款款走来一位蓝衫宫妃,堕马髻上斜插一支碧蝶戏宝钗,端丽娴雅, 目含柔情, 眉藏浅愁, 面容苍白,不见血色,也是个瞧着未满二十的姑娘。 盛姮忆了半晌,也未忆起在何处见过眼前这位佳人。 “臣妾参见昭仪娘娘。”佳人倒先把她认了出来。 盛姮一听其自称“臣妾”,又观其如斯打扮, 便明白, 此女应当也是后妃之一。她见此女如斯礼遇自己, 又料想, 眼前这位应当是位分比她低的两位中的一位。 也不知是许婕妤,还是姚美人。 盛姮入宫虽晚,但要叫她厚着脸皮,称呼眼前这位佳人一句“姐姐”, 那是万万叫不出口的, 于是她便微笑道:“美人如何称呼?” 佳人温声道了一句,盛姮这才知, 眼前这佳人乃是宫中的许婕妤。 若盛姮未记错, 这位许婕妤好似是太后的一位远房侄女,府上没落,爹不出息, 未做大官,只是因着同太后有些许血缘关系,加之年岁合适,容貌秀美,于是便得了入宫之机。 分卷阅读13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入宫后,许婕妤一无家世,二无宠爱,过得很是凄清,就连位分最低的姚美人也比之日子好过一些。姚美人好歹有一技傍身,能唱几首小曲,有时会被皇帝传召去,唱上两曲,消乏解闷。 许婕妤没宠爱便罢了,还是个病秧子,成日里躺在床上,靠各种汤水续着。 盛姮观其面色,便知传闻不假,是个恶疾缠身的样子。上回赏菊宴,妃嫔皆至,但她却因身子不爽,下不得床,故而未至,也由是这般,今日便成了盛姮第一回见这位许婕妤。 许婕妤道:“前段时日,臣妾身子委实不争气,未能来贺昭仪大喜,失礼至极。” 盛姮微笑道:“小事一桩,何足道哉?身子是第一紧要事,今日见婕妤能出殿闲逛,本宫便知你身子应当是好上了不少。” 许婕妤勉强一笑,轻咳一声,道:“不过是苟延残喘、回光返照罢了。” 盛姮想着,若按年岁,自己在这婕妤面前,也算半个长辈,既是长辈,便还是该小劝一番。 “你年岁还轻着,不可如此悲观。” 许婕妤目含愁情,望着身前的东月楼,淡笑道:“事为天定,半点不由人。” 盛姮又略劝了几句,许婕妤只是听着,脸挂浅笑,末了只来一句“昭仪娘娘心善”。盛姮知,若是再劝,估摸着也是无果,轻叹一声,将话头牵到了这东月楼上。 “方才本宫听你说,这东月楼里曾住过一位月上宠妃,也不知是如何一回事?” 许婕妤闻后有些惊,道:“昭仪娘娘曾是月上君主,竟也不知此事?” 盛姮隐约想到了些什么,年幼时,记忆中那张本已模糊的绝美面孔,好似清楚了不少。 但半晌后,她仍是轻摇头。 许婕妤道:“此事,臣妾也是年幼时,听娘亲当故事讲的。” 盛姮道:“愿闻其详。” 许婕妤开口前,先施了一礼,道:“先恕臣妾失礼一问,昭仪娘娘认为,中原天子何以会让月上这一女儿国长存于世?” 这个问题确然很是犀利,难怪这小姑娘先施了一礼。 礼已至,盛姮自也不会怪责。半晌后,她先对着紫宸殿那头,施了一礼,以示尊敬,道:“自是因中原天子心怀广阔,胸纳百川,能许这世上有片与众不同之地。” 盛姮所言自然是面上的恭维话,实情如何,她这个当过月上国君的人还是知晓的。 中原王朝不是不敢打月上,更不是打不下月上,而是懒得打。 小小海岛之国,偏远贫瘠之地,就算真打下来了,耗费出去的军饷,以及随之而来的安置、教化、治理之费,也远多于该地以后所能收取的税钱。 除非皇帝是个傻子,亦或是个国库丰盈的好大喜功之徒,怕才会做这笔赔钱买卖。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皇帝都明白,对于这等无多大利可图的地方,与其设州置县,倒不如收归为臣属国,每年坐享举国供奉,还能彰显天、朝上国风范,既赚实惠,又取名声,何乐而不为? 许婕妤不知盛姮心中所想,只当她说的是心里话,便道:“天子胸怀广阔,自是一个说法。但在臣妾娘亲的故事里,还有另一种说法。” 盛姮目中好奇之意更甚。 “提及月上,世人脑海中皆会浮现出两事,一是女子掌权,二是美人如云。而月上王室中的女子,更是个个生得倾国倾城、容颜绝色。” 还有一句“媚骨天成”,许婕妤未好意思说出。 盛姮听后,谦虚道:“是世人谬赞了。” 许婕妤轻摇头道:“今日臣妾幸见昭仪娘娘真容,便知那话不是谬赞,而是实言。” 盛姮已被夸惯了容貌,听这许婕妤变着法子夸自己容貌,也只是微微一笑。 微微一笑,便足以摄人心魂。 饶是许婕妤为女儿身,也不由看得痴愣,半晌后道:“正因如此,相传在多年前,每至新帝登基,月上便会献美,以求天、朝庇护。” “献美?”盛姮秀眉轻皱。 她曾为月上君王,竟从未听过此事,也从未在哪本月上史书中读到过。 半晌后,盛姮问道:“这所献之美,不知是男还是女?” 若是旁人,定不会有此问,皆知所献之美,定然 分卷阅读13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是女子。 但盛姮是月上人,现下虽已入乡随俗,但骨子里有些观念,还是轻易转变不得。 在月上,女子是做主的,又岂会被当成礼物送给大国天子?倒是月上男子,在许多月上女子眼中,不过是件可轻贱的东西,自然能随意相送,甚至还可用银钱买卖。 许婕妤微笑道:“昭仪娘娘说笑了,中原天子是男人,月上所献之美,那自然便只能是女子了。” 盛姮心下暗道:若中原天子恰有龙阳之癖,那所献是男是女,恐怕便未可知了。 但她面上忙点头称是,以遮尴尬。 许婕妤接着道:“且月上为显敬意,所献女子,绝非平民,而是月上王室中最美的一位公主。” 盛姮目中已露惊意,心头一紧,问道:“若这最美的公主恰巧是月上储君,又当如何?” 许婕妤念及盛姮曾经的身份,不好直言,便又向紫宸殿那边,拜了一拜。 不过一拜,盛姮便瞧明白了。 这是在言,万事自以中原天子为先,管你是不是储君,只要容颜第一,又遭逢新皇登基,便须得被当成礼物献上去。 许婕妤道:“若非如此,恐犯欺君之罪。” 天子要的是最美,哪怕献了个第二美上去,那也是罪犯欺君。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 因心存一时侥幸,而将中原天子蒙在鼓里,若遇东窗事发,天子一怒,使得月上亡国,那便真是悔之晚矣,愧对子民,无颜见先祖了。 又过好半晌,盛姮才从惊诧中回神,心想,此女之话不可尽信,若月上真有献女之事,那何以月上史书上只字未提,母亲也从不曾对自己言及此事? 思及此,盛姮又好奇地瞧了一眼东月楼,展露笑颜,道:“听了这么多故事,还不知这东月楼同月上又有何干系?” 许婕妤又咳了两声,缓缓道:“二十年前,先帝继位,月上国按祖制,挑了王室里最美的公主,献给了先帝。” 二十年前,盛姮还是个七岁女童,当时她的母亲尚未继位,月上还是其祖母掌权。想到此,脑海中那张绝美的面孔又清楚了不少。 “这位公主一至御前,便先面蒙轻纱,献了一舞。一舞毕后,摘下面纱,直叫满殿惊叹,惊叹于世间竟有如此绝色。而御座上的先帝更是看呆多时,不过一瞬,就为之神魂颠倒,情难自拔。一时之间,三千粉黛,再无颜色。那时先帝已过而立,可仍如少年人般,为这位公主发疯发狂,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星,捞起水中的月,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悉数献到她的眼前,只求她对他微微一笑。” 盛姮听到此,插嘴道:“看来这位公主是个冷美人。” 许婕妤道:“这位公主本性如何,臣妾不知,但其一至异国,便终日郁郁寡欢,冷眼瞧宫中万事万物,视恩宠如无物,看富贵如粪土,对先帝也淡漠得很。先帝去她殿里,有时一坐便是一个晚上,运势好,兴许能听到其说一两句话,运势不好,一个字都听不见。大多数时候,先帝抛下政事不理,只为像个哑巴般,同佳人对坐,堂堂大楚天子卑微至此,可仍未能换得美人一笑。但奇怪的是,这位异国公主越是冷淡如斯,先帝对其便越是疯魔。有时,臣妾在想,也不知是这公主本性如此,还是其为谋圣宠,反正道而行,故意行之?” 盛姮闻后,轻声叹道:“不是本性,亦不是故意为之。婕妤有所不知,这月上生长大的女子,大多心头视男子为低贱之物,更遑论王室公主?这般骄傲的女子又岂能真在一时之间接受被人当成礼物送给男子一事?” 许婕妤虽知事多,性子稳,但到底年岁轻,对有些事很是不解。 “可皇帝陛下是天下间最尊贵的男子,且臣妾听闻先帝才貌双全,风姿俊雅,这样的男子又哪里委屈了她?” 盛姮的目光落在了西侧高耸的红墙上,微笑答道:“观念如墙,墙内墙外,两片天地。墙内人说不服墙外的,墙外的也休想真将墙内人抓出去。” 许婕妤听后若有所思,半晌后,掩嘴轻咳一声,微笑道:“臣妾受教了。” 半晌后,许婕妤又言了一句很是犀利的话:“同是月上女子,昭仪娘娘便聪明多了。” 这便是在疑,何以盛姮这个月上女王如此轻易就向大楚天子低下了头。 盛姮与这小姑娘聊了几句,心头虽生好感,但也知在深宫之中,时时须得慎言的道理,假笑道:“不怕婕妤笑话,陛下 分卷阅读13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那般风姿,本宫尚在闺中之时,便已仰慕至极,尤其是陛下的那些御诗,本宫一读,心头便不由惊叹,世上怎会有这般惊才绝艳的男子。” 许婕妤一听“御诗”二字,双目生光,道:“没料到昭仪娘娘竟是同道之人,臣妾也是因幼时读了御诗,便对陛下心生仰慕,还暗暗发誓,此生非陛下不嫁。” 盛姮险些白眼一翻。 她就是想不通了,皇帝那辞藻堆砌、无病呻吟的御诗究竟好在何处,连许澈以往随性所作的,读着都比皇帝的狗屁御诗流畅,但此刻,她面上仍须得假笑道:“陛下大才,世间少有,生在皇家,可谓是诗家不幸。” 许婕妤极是赞同道:“常言道,诗人不幸诗家幸,若陛下未生皇家,想来会有更多传世佳作。” 盛姮见这小姑娘说到了兴头上,竟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出来,忙提醒道:“婕妤慎言。” 许婕妤这才回神,自己方才那话,若被有心人听去了,还道她在咒皇帝,不满其治理江山。便又施一礼,真诚道:“多谢昭仪娘娘。” 见话莫名被岔开,盛姮又问道:“后来呢?先帝可打动了那位公主的芳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盛宠如此,岂会不招后宫诸妃嫉恨?俗语又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先帝虽百般回护月妃。” 盛姮笑着打断道:“听到此,本宫才总算知晓了这位公主在大楚的封号了。” 许婕妤一笑,接着道:“但月妃仍躲不过后妃们的百般算计,虽无性命之虞,却也是受了许多苦楚。先帝为保其平安,又念其喜欢清静,便在西苑这僻静地,修了这座东月楼,让她好远离后宫纷争,能安生度日。臣妾听闻,这楼里楼外许多布置雕纹皆非大楚之风,乃是月上的布局和式样。臣妾是个门外汉,委实瞧不出,也不知昭仪娘娘是否看出了些门道。” 盛姮又将眼前楼宇打量了一番,点头道:“此楼确有月上之风,再后来呢?” 不觉中,她竟还将这故事听入了迷。 红颜自古多薄命,但红颜们的故事也确然极是有趣好听。 “月妃住进这东月楼后,恩宠虽未减,但先帝对她,也不如之前那般疯魔了。正当宫中后妃们皆因此,松下一口气时,却不料,又一件惊天大事发生了。” 这许婕妤瞧着模样文文静静的,不曾想,说起故事来,倒有一套,语调有快有慢、有起有伏、有顿有挫,最为关键的是,她还晓得故事说到何处时便该停。这一停,自然就引得听故事之人追问不已了。 她话刚落,便急得盛姮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月妃竟怀上了龙种。” 53、姨母 ... 盛姮亦是大惊。 她远在月上, 也听闻过,先帝子嗣单薄,一辈子只得了皇帝一个儿子, 而如今这位宠妃竟有了身孕, 那还得了? 盛姮这个后世人听了, 都能感到那时宫中其余后妃们的嫉恨之情。将心比心,若自己是先帝后宫中的一妃,闻知此事,眼红得怕是要滴出血来。 许婕妤继续道:“那时皇帝陛下早便被立为了东宫太子,其生母又是正宫皇后, 先帝的结发妻子, 这储位本应是稳固至极, 万不会有被废之危。可奈何……” 盛姮接道:“奈何月妃有了身孕, 虽尚不知是男是女,但也决计不可掉以轻心。” 许婕妤轻点头,叹道:“娘亲说,那时天下皆知, 先帝为了月妃, 已至疯魔边缘,若月妃真诞下了位聪慧皇子, 先帝为其废东宫, 立庶出,也不是没这可能。大楚不比前朝,立储之事, 贤为重,嫡长次之。可何谓贤?何又谓不贤?实难有个确切定论,说到底,在立储一事上,看得还是天子心意。” 盛姮想起前段时日在温府读的那些史书,道:“若本宫未记错,前朝太宗皇帝便以不孝之名,废了嫡长东宫,后立的太子,乃是宠妃所出。” 许婕妤道:“且那位太子还是太宗皇帝的幼子,继位之时,不过九岁。” 盛姮是当娘的人,明白这为人父母的心,叹道:“做父母的,确然易偏袒幼子幼女。” “这些道理,臣妾和昭仪娘娘都明白,太后又岂会不明?” 太后便是当年先帝的正宫皇后。 眼瞧着自己儿子的储位受了威胁,深宫中的大多数女子都会先下手为强。 “先帝深知后妃们那些毒辣心计和手段,为保住这个孩子 分卷阅读13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便给侍奉宫人和太医们下了道封口令,令其决不可将月妃有孕之事外传。加之,先帝知月妃性情与诸妃不合,早下圣旨,特许月妃整日待在东月楼里,不必去向皇后请安,也可不见任何外人,故而这有孕之事,初时,还真给瞒了下来。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待月妃有了六月身孕时,此事还是传了出去,传得六宫尽知,天下皆晓,皇后更是震怖万分。” 盛姮小声问道:“于是,她便出手了?” 许婕妤摇起了头。 盛姮更惊:“皇后未出手?” 许婕妤仍摇头。 半晌后,她道:“有孕之事传出后,未至半月,月妃便随腹中胎儿一道去了。” 盛姮早猜到结局,但仍追问道:“死因是何?” “鸩杀。” 秋风拂面,极是凄冷萧瑟。 恍惚间,盛姮好似瞧见了东月楼上有个绝美女子,小腹隆起,正冷眼看着楼下的说书人和听客。 女子的面容越发清楚,目中盈满了恨意。 盛姮浑身一颤,寒毛直竖,过了片刻,问道:“何人所为?” 许婕妤摇了摇头道:“娘亲不知晓,臣妾也不知晓,有人说真凶是皇后,也有人说真凶是德妃,总归后宫的那群女子们,个个都脱不了嫌疑。” 沉默半晌,她极是神秘地低声道:“除此之外,还有种说法。” 言罢,许婕妤瞧了一眼身后垂首的宫人,盛姮立马会意,同她朝前走了几步,且令宫人们立在原地不动。 数步后,许婕妤回首看,料想宫人们应当是听不到了,这才敢低声,附耳道:“还有人说,月妃是皇帝陛下所杀。” 许婕妤口中的皇帝陛下,自然不是先帝,而是当今天子。 盛姮大惊,复又小声道:“陛下今年方至而立,二十年前,也不过是个十岁孩童,哪有这般大的本事?” 许婕妤也瞧了一眼凄清至极的东月楼,道:“先帝为防月妃遭后宫毒手,便下了严令,后宫诸妃都不得至东月楼探视。” 盛姮问道:“诸妃不可,但东宫太子却可?” 许婕妤点头,道:“臣妾年幼时听了这个故事后,便一直记挂在心,好奇万分,究竟是何人害了这位月妃。臣妾入宫后,机缘巧合下,竟从宫中一位老人口中听闻一事。” 许婕妤又停得恰到好处,盛姮忙问道:“何事?” “老人说,在月妃身亡前,宫人们曾亲眼瞧见过一名孩童出入东月楼。” 又是一阵秋风,吹得盛姮脸生疼。 她轻叹道:“是了,先帝千算万算,千防百防,也决计不会防到一个十岁孩童身上,可谁料……” 后半句,给盛姮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 谁料这孩童小小年纪,心肠便如此狠毒,行事便如此杀伐果断。 许婕妤又道:“听闻也正是那一年,某日午后,先帝竟将向来爱重的太子,恨斥了一顿,怒至深处,险些起了废太子之意。” 故事讲至此,也差不多尽了。 二女的目光最后又落在了东月楼上,皆是一声叹息。 红颜薄命,值得叹。 后宫险恶,值得叹。 帝王家无情,亦值得叹。 半晌后,许婕妤忽问道:“昭仪娘娘怕吗?” 盛姮明知故问道:“本宫怕什么?” 许婕妤极小声道:“所嫁之人竟如此绝情狠辣,杀弟便罢,竟连其母也一道杀了。” 纵使盛姮心头百感交织,但理智仍存。 她今日是头回见这许婕妤,自不会傻到说出心里话,便微微一笑道:“本宫什么都不知,什么也不晓,今日下午只是听许婕妤讲了个前朝故事,至于真凶是妇人也好,是孩童也罢,本宫也毫无兴趣知晓。” 许婕妤猛咳几声,淡笑道:“娘娘说的极是,不过是个前朝故事罢了。” 片刻后,盛姮忽开口:“婕妤方才问本宫怕不怕,那婕妤你呢,又可曾害怕过?” “先莫说此事尚未有定论,就算真有定论,臣妾也不怕。” “哦?” 许婕 分卷阅读13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妤目光看向了紫宸殿那处,流露出倾慕之意,道:“男人不狠,江山不稳。身在皇家,岂可妇人之仁?” 盛姮美目微眯,赞道:“婕妤对陛下可谓情深似海。” 许婕妤垂下眼眸,忽蹲下了身子,拾起地上一片秋叶,拿在手中,细瞧起来:“不过是多情许无情,落得满心伤,臣妾也是自知命不久矣,今日才同娘娘说了这么多不知轻重的胡话,也唯有娘娘心善,愿在旁听着。” 许婕妤模样本就秀美柔顺,此刻秀眉紧蹙,看得盛姮心生怜惜。 大楚后宫里,果然装了一群可怜的小姑娘。 盛姮不再劝慰,唯有跟着轻叹。 半晌后,又闻许婕妤道:“若这个故事为真,论辈分,那位月妃应当是昭仪娘娘的姨母吧?” 盛姮一怔,秋风再起。 回忆随秋风而至。 …… 盛姮的祖母膝下有三女一子。 盛姮的母亲是长女,年岁最大,成婚最早,十六岁那年,便生了盛姮,按理说,盛姮的母亲既是长女,又先得王孙,理应成为储君。 但盛姮的祖母却迟迟未立储。 因为祖母有个更为聪慧的三女儿,这个三女儿便是盛姮年幼时,常挂在嘴边的“小姨母”。 盛姮的这位小姨母聪慧异于常人,美貌更是远胜两个姐姐。 宫里人都说,盛姮生得不像她父母亲,倒有几分像她的小姨母,日后定又是个绝世大美人。 小姨母性子活波,胆子又大,脾气火辣,决计不是个安分的公主。小姨母一有空,便会来殿中逗弄盛姮盛琓这对小不点,常常将她们举得老高。盛姮一被举高,便会哇哇大叫,盛琓胆子却大,被举得越高,越是高兴。 故而这对姐妹之中,小姨母更偏爱盛琓,觉得盛琓性子更像自己,将来必有所成。 小姨母时常爱同盛琓闲话,左右不过是些老生常谈,告诉其女子要自强,日后长大了要学会护着男人,护着家人,身为王室之女,还要护着自己的臣民。 盛琓听后,总是欣喜点头,很是认同这些话语,可盛姮却在一旁站着,呆呆道:“姨母,姮儿不想护着男子,姮儿想被男子护着。” 小姨母一听,面上笑意顿散,肃然道:“你方才说什么?” 盛姮那时还是个稚童,也不懂遮掩,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于是,她又大胆地道了一遍。 下一瞬,小姨母的巴掌就落在了盛姮的小脸上,冷着脸,斥道:“身为月上公主,怎可说出这番话?这巴掌,是姨母替你母亲教训你的。跟着姨母说,姮儿日后要自强,要护着男子。” 姨母那一巴掌扇得不轻,盛姮顿觉小脸火辣辣地疼,但却坚持道:“姮儿想被男子护着。” 又一巴掌落在了盛姮的小脸上。 绝美的女子,此刻凶相毕露,冷声威胁道:“姨母再给你一次机会。” 盛姮平日里连被举高都怕,但今日,却有着莫名的勇气,认真道:“姮儿想被男子护着。” 小姨母又抬起手,手至一半,并未落下,拂袖落回身侧,失望至极,道:“无药可救,月上王室怎会有你这般不争气、不自强的公主,竟盼着被男子护!” 盛姮道:“姮儿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姮儿想被男子护着便是错。” 小姨母冷笑道:“不必明白,在月上,这就是错。若你真执意想被男子护着,那就滚去大楚,待你到了那边,岂止是被护着,就算被男人当成一条狗养着,也无人会置喙。” 盛姮没听出后一句话里的讥讽之意,目中露出向往之情,道:“在大楚,当真会有男子护着姮儿吗?” 听了这话,小姨母一声长叹,只当盛姮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不愿再多加理会,转而又同盛琓相谈去了。 盛琓偷瞧了一眼盛姮,颇觉得意,平日里,饱受夸赞的皆是盛姮,没料到,她这位骄傲的姐姐,今日居然在小姨母处吃了瘪。 盛姮轻摸着方才被打的地方。 脸上的肉很痛,但她的心却无比快活。 因为她勇敢地说出了憋在心里的东西。 因为她知晓了,原来这世上,真有一个地方,是男子护着女子,而非女子护着男子。 分卷阅读13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原来,自己不是错的。 只是,跟月上人想的不同。 盛姮虽不及妹妹那般受小姨母喜爱,但打心眼里,还是很敬重这位小姨母。 七岁那年,盛姮和盛琓从母亲口中得知,小姨母染疾暴毙。盛琓闻后,哭得昏天黑地,盛姮只觉有些难过,掉了两滴眼泪。 泪一流,脸湿了,风一吹,便干了。 时光流逝,磨平回忆,连盛姮自己都快忘了,年幼时那份莫名的坚持,现下忆起,还略感羞愧。 正如小姨母所言,她一个月上女子,怎能心头盼着被男子护着? 许婕妤走后,盛姮对着东月楼,恭敬地拜了一拜。 拜完后,有些怅惘,只因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拜什么。 …… 下午之行,让盛姮感触颇多,思虑良久,久放不下。 既放不下,便该问个清楚。 盛姮本打算用完晚膳后,便向宫人们打听打听,看看许婕妤口中的那个故事,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胡编乱造、故弄玄虚。 但话至嘴边,却又收回了。 心想,万事应以复仇为先,她委实没有空当去感怀那些未必存在过的旧事。且皇家密辛,不比寻常往事,若自己贸然打听,此事传入皇帝耳中,必会招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伺候的这位皇帝陛下,疑心重,掌控欲也极强,自己的一举一动,恨不得都了然于心。连舒芸从府上寄给自己的信,皇帝都要拿出来先过一遍,确认信上无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后,再交给自己。 盛姮有时不禁在想,这皇帝会不会还扣下了些信件,不曾给自己看。 不觉中,她忽又念及,那夜皇帝对自己的一番真情流露。 皇帝那夜所言,确然很是真挚,也很是诚恳,若被贵妃、贤妃这等小姑娘听去了,定会信以为真,此后对皇帝死心塌地,再不敢生旁心。 可惜,盛姮不是小姑娘,是个成过婚的妇人,岂会看不穿这些小伎俩? 男人的话,不可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更不能信。 盛姮那时听了,虽一时迷乱,但第二日醒来,便清醒了。 若真按许婕妤故事里所言,那先帝委实是个痴情男子,可惜先帝是先帝,皇帝是皇帝,不像他老子。 盛姮可不敢指望皇帝这般的男子,会因美貌而痴恋自己,只盼日后,他莫要给自己送上一杯鸩酒,那便是千恩万谢了。 由是这般,盛姮自也不敢学那故事里的月妃,恃宠而骄,对皇帝摆冷脸。 她料想,以皇帝陛下这般的性子,若自己真敢对其摆冷脸,莫说换来圣宠了,只怕未过多久,她盛姮只能去冷宫待着了。 狗皇帝成日里只想着自己去伺候他,没有一点主动来讨好自己的意思。好不容易想出了个讨好之法,竟然是布局设计自己,简直让盛姮啼笑皆非,觉得这人性子别扭极了。 若这人不是天子,就他那性子,注定一辈子孤单,哪家姑娘会愿意跟着性子这般古怪的男子? 盛姮腹诽归腹诽,卑微还是该卑微,不卑微一些,哪能得其青睐? 这段时日,她扮过宫女,藏过书案,做过糕点,穷尽心思,只为夺宠,可现下,她却有些黔驴技穷,一时之间,难以想出新的路数。 每待她沉思时,便爱在殿内踱步。 以往在月上时,若许澈瞧见了盛姮在踱步,便知妻子有烦事缠心,会赶忙上来关切慰问。 若盛姮愿意道出,许澈便会微笑着替她排忧解难,若盛姮不愿意道出,许澈便在旁默默等着,等她愿说的时候。 可惜那个宠她、疼她的夫君早不在人世,眼下只有一位难伺候的天子。 盛姮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脑子里便又冒了个新主意出来。 …… 皇帝近来,既忙朝政,又要忙着喂饱小狐狸,两事相织,折腾得其腰背酸痛。临睡前,便欲唤太医,来替他推拿两下,整治一番筋骨。皇帝登基后,爱提拔年少青壮之辈,连素日里常传召的太医,也是个未至不惑的年轻人。 程道正这年纪,放在外面,未必算年轻,但若要跟太医院里那群胡子发白的前辈们相比,他确然也算是后生人 分卷阅读14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了。 今日轮他当值,夜静人无话,唯剩翻书声。 程道正的医术自算精湛,否则断不会入皇帝的眼,但他也深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个道理,故而闲暇时,也常翻阅医书,温故知新。 晚膳时,程道正胃口不佳,未用多少,到了现下,便有些饿了。他刚翻一页书,便咽了两口唾液,紧接着,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响了起来。这一声响,置于静室之中,尤为清楚。 响声一落,便闻室外一道调笑声:“看来我今夜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来了。” 语落,一人入室,走至程道正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包油纸,打开后,只见里面装着三个又白又大的馒头。来者递了一个给程道正,自己又拿起一个,先咬了起来。 程道正早借烛光,看清来者,咬了一口馒头,笑道:“知我者非你莫属。” 来者容颜俊美,双目明亮,正是御膳房点心局的唐堂。 唐堂笑道:“兄弟有难,我唐堂怎能见死不救?” 程道正正欲露笑,忽又担忧道:“你现下离开御膳房,万一遇上宫中贵人夜半传膳,不就成了玩忽职守?” 唐堂嘴巴里包着馒头,道:“不怕,那头还有兄弟顶着。我先来救你,免得程大御医第二日饿晕在了太医院,到时候被外人嘲笑说,医者不自医。” 程道正素日里不苟言笑,但在这位好兄弟面前,向来是不拘礼数,此刻一听,哈哈大笑,极是痛快。 他们二人识于微末,虽性情迥异,但经历一番风雨后,已成莫逆之交。二人名字也很是有趣,一个叫唐堂,一个叫程道正,合在一起,便成了一对堂堂正正的好兄弟。 这对兄弟,也算对得起他们的名,为人处世,确然堂堂正正。 兄弟俩平日里下值后,常爱相约喝酒,今夜两人皆当值,出不得宫门,便唯有在太医院里,边吃馒头充饥,边叹无小酒可饮。 还皆寻思,这馒头配小酒,虽不风雅,但定然别有一番滋味。 又吃了半晌,便有内侍前来传旨,皇帝陛下传程道正去推拿,程道正接旨后,就听唐堂笑道:“所幸今日,你未来御膳房串门,否则,这玩忽职守罪就落在你头上了。” 程道正闻后,笑着道了一声“老天庇佑”,收拾了一番,便欲应召而往,谁知还未出门,就被不速之客给拦住了。 54、推拿 ... 派人去太医院传完旨后, 皇帝又批了几本折子,觉得肩背越发酸痛,见程道正还未至, 不由有些不悦道:“今夜怎这般墨迹?” 刘安福忙道:“陛下莫急, 程太医应当就快至了。” 话音落, 便见内侍领了一个太医进来,只见那人衣冠端正,身形瘦弱,肩上挎着个医盒,一直低着头, 让人瞧不清面容。 旁人瞧不清, 认不出, 可皇帝是如何眼尖之人, 一见那身形,心头又是咯噔一声。 随后,宫人们领旨出殿,唯剩那位瘦瘦弱弱、白白嫩嫩的太医, 站在殿中央, 仍旧低着头。 皇帝放下手头折子,冷声问道:“程太医见君竟不拜?” 太医立马下跪, 小声道:“臣叩见皇帝陛下。” 声音娇弱, 百媚千娇。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走至太医身前,道:“平身。” 太医得令起来, 脑袋仍低垂着。 皇帝又打量了他片刻,命令道:“抬起头来。” 太医不依,仍低着。 皇帝也懒得再等,伸手捏住了其下巴,逼着其将头抬了起来,问道:“扮宫女便罢了,胆子竟大到假冒朝廷命官,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拿来掉?” 这入内的太医哪里是正正经经的程道正,分明又是那只妖里邪气的狐狸。 莫要说,盛姮素日里女装艳美,但真扮起男装来,眉眼间竟还有几分英气,就是细皮嫩肉了些,若是在面上涂点黑粉,将柳眉改画浓眉,再扮糙扮粗一些,说不准还真能以假乱真,迷倒一片菲林。 小太医大感委屈,嘴巴一撇,便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化作狐狸样,又拿脑袋蹭起了皇帝的脖子,道:“臣妾想陛下了嘛。” 皇帝本想推开怀中人,可半晌后,手却不老实地放在了其后背上,道:“朕一日未来瞧你,你便寂寞难耐了?” 分卷阅读14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姮继续蹭着,道:“大楚这边不是有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臣妾对陛下便是如此,莫说一日瞧不见陛下了,就算一个下午见不着陛下,臣妾就觉寂寞得很,难耐得紧。” 皇帝明知其说的是假话,但心头仍觉受用,道:“想朕了,来便是,扮成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盛姮抬头,嫣然一笑道:“臣妾不是恰巧听闻陛下腰背酸痛,故而赶来伺候的吗?” 皇帝淡淡道:“昭仪倒是有本事,连太医院都收买了。” 方才为了说服那位古板的程道正,盛姮确然是下了好大的功夫,所幸那时,恰逢她那位糕点师傅唐堂也在。唐堂深知这位昭仪娘娘争宠不易,于是便在程道正面前,也帮着美言了几句。 一位是圣眷正隆的绝世大美人,一位是自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程道正思虑良久,轻叹一口气,顶着被皇帝严责重罚之危,终究还是答应了帮盛姮演这出荒唐戏。 被皇帝这么一斥,盛姮忙魅笑道:“太医院是服侍陛下的,臣妾也是服侍陛下的,其位虽不同,其志却一,总归对陛下都是一片赤诚忠心,哪来什么收不收买的?” 言至最后,她的一双冰凉小手,已顺着龙袍,一路攀爬,到了皇帝的后颈处,轻抚细摸起来,极尽挑逗之能事。皇帝的身子一颤再颤,腹内又起小火。 但他面上还装君子,道:“朕竟不知,昭仪还会推拿?” 盛姮的灵舌又至皇帝脖子处,轻轻刮了下他的喉结,道:“陛下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 明黄帷帐,层层遮挡,金碧宫灯,荧光点点。 侍奉在外的宫人们瞧不见帷帐里的香艳光景,只能听得欢声浪言,往日里,这昭仪娘娘侍寝时,那叫喊声,虽不至多大,但端的是一个花样百出、骚媚至极,听得宫女们秀脸通红,撩得内侍们只恨有心无力。 可今日却怪了,帷帐里面传出的竟不是昭仪娘娘的声响,而是陛下的。宫人们只闻陛下的叫声,断断续续,时小时大,时急时缓,一时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 听闻这昭仪娘娘在龙床上,妙计层出不穷,莫非今晚又有何独门绝技,竟能让皇帝陛下快活成这样。 可皇帝陛下这叫声,好似又隐隐含有痛苦之意。 宫人们越想,眼中便越是茫茫然,刘安福见后,轻咳了一声,便是在提醒他们,莫听莫想莫多思。 帷幕里,龙床上,皇帝只穿了件金丝银龙纹亵衣,舒舒服服地趴着,任由骑在他背上的佳人玉手折腾。 皇帝原以为盛姮今夜不过是兴起为之,任性胡闹一番,便罢了。毕竟她这个曾当女王的人,又哪会什么推拿之术? 谁知,盛姮不但会,且手艺还不赖,虽尚不如太医院的太医们,但推、按、点、拍间还是有不少可夸可赞之处,光是其力道的掌控已远胜过寻常宫人。 盛姮出手,够重够狠,可狠重之后,换来的却是舒坦万分,若是不重不狠,倒还真不能将皇帝背上的逆筋给正过来。 但这重了狠了,落在人身上,自然也是痛的。但皇帝好脸面,初时痛了,还隐忍不叫,盛姮见他脸都憋红了,便轻声道:“陛下疼便叫出来,叫出来了,疼过了,便觉松活了。” 在盛姮的几番怂恿下,皇帝也放开了,大痛便叫,小痛便闷哼,如此一来,确然较之方才,痛快了不少,痛快得险些要哼起小曲来。 若这小曲一哼,那戏便穿了。 以往许澈在月上时,只有替盛姮推拿的份,哪里敢享受娇妻的服侍? 自己好心好意替盛姮推拿便是了,可恶的是,她还常常嫌东嫌西,力道一大,便会哭喊着重了,力道一小,又斥他是不是没用力。 许澈有时推拿累了,稍有松懈,盛姮又会娇声怪责他偷懒、不认真,紧接着还会由此畅想开去,为何今夜许澈推拿得不认真,是不是因心怀鬼胎、谋算旁事,亦或是对她的爱不如往初了。 好在,许澈的推拿也并非没有报酬可拿。每每推拿到后面,他便会翻身上马,驰骋起来,叫那嫌东嫌西的狐狸,以肉偿债。 今夜,反过来,皇帝是舒坦了,但盛姮却受累了。 这大约便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盛姮按累了,手上的力道早不如先时,但皇帝未叫停,她只得坚持着,满腹怨怼,大骂这狗皇 分卷阅读14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帝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她力气都使得这般小了,还不知是何意思。 皇帝确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还觉方才折腾过后,现下这般轻柔力道刚刚好,闭上双目,更为享受起来。 方才他全身紧绷,现下松弛得很,便也有了空当说些旁的事。 皇帝忽道:“朕听闻你今日去了西苑那边。” 盛姮心道:果真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狗皇帝,看来不仅是姹紫嫣红这两宫女有猫腻,恐怕华清殿里个个都是皇帝的眼线。 到了这种地步,与其蓄意隐瞒,还不如老实交代,免得到时候,一不留神,就被扣了顶欺君帽子。 盛姮道:“臣妾不但去了西苑,还在西苑的东月楼前,驻足了许久。说来也巧,臣妾驻足时,竟碰上了同出殿闲逛的许婕妤,与其还相谈了许久mao。” 皇帝漫不经心问道:“谈了些什么?” 盛姮娇声道:“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私房话罢了。” “哦?”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便让盛姮玉手一颤,畏惧顿生,道:“许婕妤还同臣妾讲了些故事。” “什么故事?” “东月楼主人的故事。” 皇帝冷道:“一座废楼,有何主人?” 盛姮不敢不回,但一回话,声音便变得极小,怕又因言辞不妥,将皇帝招惹着了。 “东月楼曾经的主人。” “你听后信了?” “臣妾又不是傻子,既知是故事,又岂会轻信?” 皇帝轻蔑一哼,这便是不大信盛姮所言的意思。 半晌后,他道:“深宫之中,不论对何人,都须得存戒备之心,听明白了吗?” 盛姮撇嘴道:“陛下就是将旁人想得太坏了,以为人人都像陛下这般……” 她一想起下午那个故事的结尾,便不由脱口而出 “像朕哪般?” 盛姮改口道:“像陛下这般英明神武,慧眼如炬。” 皇帝皱眉道:“朕都叫你莫要成日拍马屁了。” “臣妾哪里是拍马屁,就算臣妾是拍马屁,陛下听了,心里头也舒坦不是?” 说着,盛姮在皇帝僵硬的脖颈处,重重地摁了一下,按得皇帝闷哼了一声。 盛姮这一按,确然舒服。 正如盛姮的马屁,也确然拍得他很是舒服。 但皇帝是决计不会承认这点的。 于是,他又是一声冷哼。 盛姮虽告诫过自己,要一心伺候皇帝,闲事莫理,但奈何女子天性好奇。话到这当口,好似不出不行。于是,她想了想,换了个天真的问法,瞪着双目,轻声问道:“陛下做过坏事吗?” “何谓坏事?” 盛姮声音更轻:“比如杀害无辜之人。” “何谓无辜之人?” 盛姮道:“无辜之人便是无辜之人,陛下这问当真奇怪。” 皇帝轻抬手,盛姮会意,停下手头动作,从皇帝的背上下来,跪坐在龙床上,极是乖巧。随后,皇帝翻过身子,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盛姮,捏了把她的鼻子,斥道:“亏你是个当过君王的人,竟会问朕如此蠢钝的问题?” 盛姮委屈道:“臣妾当年所治之地,才多大点,陛下手下的疆域,又是多大,这二者间,能有的比吗?” “诡辩。” 半晌后,皇帝又道:“做君王的,谁手上会是干净的?” 盛姮面上虽扮娇憨,但心头却如明镜。 如皇帝所言,身为君王,那七年里,她手头也未见得有多干净。光是对许澈,她便下过几回狠手。 “只要那些事是于社稷有利的,朕做了,便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 这便是天子的气度,也是天子的狠绝。 这样的气度,足以使人臣服,这样的狠绝,足以使人颤栗,可颤栗之后,却是更为心甘情愿地臣服。 许澈很好,温思齐也很好,但他们身上好似缺了一样什么东西,一 分卷阅读14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样能让盛姮死心塌地的东西。 许澈身上曾是有那样东西的,只是被七年的憋屈岁月给尽数磨灭了,他最后的卑微臣服,让盛姮感到的不是欣喜,也不是安心,而是失落和忧虑。 今夜,盛姮又在皇帝处寻到了这样东西。 她瞧着皇帝的双目,顿觉堕入了星海之中,心跳快得可怕。 不过一瞬,盛姮便明白了许婕妤的情深从何处而来。 正如她忽明白了,自己在小姨母面前的坚持从何而来。 那是她心底深处坦诚的倾述。 只因,在这个月上公主的心头曾住过一位柔弱的大楚女子。 下一瞬,皇帝竟被狐狸给扑倒在了龙床上,他还未回神,便见狐狸又露魅惑之笑,可语调却无邪得可怕。 “陛下可知晓,这世上除了手,还有旁的地方也可为陛下推拿吗?” 说着,薄衫轻解,丰盈呼之欲出。 在皇帝瞧来,盛姮这狐狸简直就像个无底洞,不论如何喂,也喂不饱,既喂不饱,那便索性不喂了。 他今夜本打算以龙体为重,不再施舍雨露,谁料盛姮又出奇招。 绝色美人在前,尚有清心寡欲之辈能把持得住,可此等奇招一出,这世上便再无谁能自持。 很快,皇帝算是开了眼界,方才知晓,原来这才是今夜真正的推拿,原来这世上竟还有这等无耻又畅快的推拿之法。 只是待他回神时,雨露又被狐狸骗走了。 …… 第二日醒来后,盛姮回华清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了那个上锁的梨木小盒。她入宫后,什么行李都未带,只让皇帝恩准其带这个梨木小盒。 只因里面,装着她最为紧要的东西。 皇帝曾问过,这盒子里面装了什么。 盛姮难得抗了一回旨,没回皇帝,只道,陛下便不允准臣妾有自个的一点小秘密吗? 皇帝也难得笑道,仅许这一个。 梨木小盒的钥匙,被盛姮藏了起来,这世上唯有她一人知晓木盒的钥匙在何处。此刻,盛姮未取钥匙,只是呆呆地看着梨木小盒。 看了许久,她长舒一口气。 勿忘本心。 她抛下子女,决绝入宫,是为报仇,也是为他们日后的前程,而绝非为了快活地与皇帝谈情说爱。 这段日子的恩宠和快活,让盛姮险些忘了,早在三年前,她便成了个不配活在世上的罪人。 …… 东月楼一别后,盛姮对许婕妤这个小姑娘,还有些想念。加之,宫中女子生活委实寂寞,待得久了,便想寻个能说话的人。 她与贵妃、贤妃已结下梁子,同淑妃、姚美人又不熟,如此一来,盛姮想找人闲谈时,便只能去寻许婕妤了。这日午后,她备了份薄礼,便去重华宫偏殿,探望许婕妤。 她听闻,近来许婕妤的病更重了。 重华宫主位是淑妃,盛姮至重华宫,按宫规,应先去向重华宫主位见礼,但因着淑妃还在禁足之中,这礼便免了。盛姮未见着淑妃,也不想见,淑妃听闻盛姮到此,倒是生了兴趣。 淑妃虽在禁足中,但每日都会派宫人们去打听宫中大事。皇帝禁她足,是让她闭门思过,好六根清净,日后少动些歪脑筋。 但人处浮华之境、身在花花世间,这六根岂是说清静,便能清静下来的?禁足这段时日,淑妃的六根非但未清静,还被关出了些戾气来。 淑妃自幼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哪受过这等委屈,日日窝在殿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而她的委屈皆是拜自己的好表哥和盛澜那个小丫头所赐。 所幸,她的好表哥容修现下境遇也好不到何处去,想到此,淑妃略感心头好过一些。而盛澜那丫头现下应还在宫外快活着,只是老天有眼,她娘亲为了荣华富贵,弃她而去,让她成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念及此,淑妃又觉好过了一些。 倘若宫中无这个新冒出来的盛昭仪,她自会更觉好过。 听闻盛姮到了重华宫的地界,淑妃虽出不得殿,却也能站在窗外远观,不多时,便见远处走来了一位绝美丽人,盛姮着了华贵宫装后,姿容更胜赏菊宴那日。 分卷阅读14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淑妃远见这等美人,叹服不已,心想,若自己是男子,怕也会拜倒在此女裙下。 可转念一想,正是此女的女儿,让自己陷入了这等困地。 女债母偿,天经地义。 …… 这边厢,盛姮甫一入殿,便闻扑鼻而来的汤药味,再入内两步,便见许婕妤倚在榻上,未施粉黛,气色差极,面色比前几日还为苍白。 许婕妤见盛姮到了,正欲起身行礼,却被其给拦住了,道:“你身子已成如此了,还讲什么繁文缛节?” 许婕妤闻后浅笑,身旁的宫女端来一碗刚熬好的药,许婕妤怕苦,先捡了茶几盘里的一块蜜饯,放入嘴中,这才捧过药碗,一饮而尽,饮完后,接过手帕,轻拭一番嘴巴,道:“这药喝多了,便跟喝茶似的了,伴着蜜饯喝,还不如茶苦。” 盛姮明白这小姑娘在强颜欢笑、苦中作乐,不由很是心疼,问道:“你这得的究竟是何病?” 许婕妤苦笑道:“先是咳疾,后病气入了肺腑,现下已是神仙难救了。” 盛姮道:“本宫那日便同你说了,年纪轻轻,怎能如此悲观?本宫王位丢了,尚且能好好活在这世上,你如今在宫里头,有太医看顾着,有好药续着,哪会这般轻易便没了?” 许婕妤道:“娘娘的好意,臣妾明白,但臣妾的身子如何,臣妾更是清楚得很,只怕是过不了这个冬了。”语落,又是一阵猛咳。 盛姮又想再劝,许婕妤只是轻摇头,满含愁情的美目,先是看向了窗外,看了良久,转而瞧向盛姮道:“昭仪娘娘,臣妾已是将死之人,也无他求。唯一所盼,便是在临死前,还能再睹一回龙颜。” 55、盛姮 ... 盛姮见小姑娘可怜如斯, 便不禁说起了昧良心的话:“陛下向来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他知晓了,你病到了这地步, 定会挑日子前来看望的。” 许婕妤低下了头, 左手轻抚起了自个的枯瘦右手, 道:“臣妾福薄,怕是等不到那日了。” 这时,许婕妤身旁的贴身宫女巧莲道:“恕奴婢胆大说一句,昭仪娘娘宠冠后宫,陛下几近是一有空闲, 便去华清殿。可我们主子处, 门庭冷落, 空有婕妤虚名, 可入宫多日,连雨露的滋味都未尝过。” 许婕妤斥道:“多嘴,还不下去。” 巧莲垂首,道:“奴婢所言, 句句属实, 还望昭仪娘娘垂怜。” 许婕妤被气着,连咳不断, 道:“下去。” 巧莲退下后, 许婕妤才淡笑道:“臣妾不会教人,叫昭仪娘娘笑话了。” 盛姮闻后,轻叹了一口气, 这当头,她才明白了,何为饱汉不知饿汉饥,柔声问道:“陛下已多久未来你处了?” 此话一出,言及许婕妤伤心处,累得她愁眉又布悲情。 “月余了,想来陛下连臣妾这个人都快忘了吧,蒲柳之姿,病弱之体,陛下见了也是晦气,确然是不如不见。” 被许婕妤丧气所染,盛姮忽忆及史书上那些故事,叹息一声道;“君恩寡薄,自古如此,本宫现下虽风光,但花无百日红,谁知这风光又能持多久?” 许婕妤道:“纵使如此,臣妾还是极羡慕娘娘,娘娘至少得过恩宠,而臣妾,连让陛下多瞧自个一眼,都不过是奢望。” 盛姮本就对宫里头的年幼姑娘,心怀怜惜,总觉她们便是被老牛吃了的嫩草。 半晌后,许婕妤起身,忽跪倒在了地上,盛姮见后大惊,忙将之扶了起来,道:“婕妤这是何意?” 许婕妤起来后,已然垂泪,道:“昭仪娘娘能来瞧臣妾,臣妾万分感激,本不应再劳烦娘娘,可臣妾……臣妾……” 盛姮会意道:“可你仍欲见陛下一面。” 许婕妤道:“最后一面,见之后,臣妾此生便了无遗憾了。以昭仪娘娘现下的恩宠,说服陛下,自不是难事。” 事出必有因,盛姮瞧着许婕妤那恳切的模样,心头已生怀疑,东月楼相遇,怕非偶然,而是为了在此处设局。 虽说是局,但观其模样,这病又不似有假。 深宫之中,万事须防,万事须慎重为之。 半晌后,盛姮轻点头道:“本宫在陛下面前,也是人微言轻的,未必就真能帮上许婕妤的忙。” 许婕妤目露失望,看得盛姮又是心疼 分卷阅读14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她道:“臣妾福薄,自知不该有此求,但还望娘娘垂怜。” 又过半晌,盛姮轻叹道:“罢了,此事本宫且勉力为之,但圣意如何,便瞧你的造化了。” …… 这段时日,皇帝的精气神被盛姮掏空了不少,但俗语有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皇帝那边苦,始作俑者的狐狸也好不到何处去,她的精气神虽未去,但某些地界,还是被折磨得又红又疼。 皇帝也知自己情动之时,莽撞难自持,免不得弄伤弄疼盛姮,于是,便令程道正开了些舒缓的药膏,让其亲自送去华清殿,顺道再为盛姮请个平安脉。 盛姮一见来者便是那夜的程太医,为表那日谢意,自是礼遇有加。且她早有耳闻,这位程太医年岁虽轻,但颇得圣宠,平日里,皇帝有何小病小痛,皆是召这位太医去诊治,就连那夜推拿,传召的都是此人。恩宠如此,可见一斑。 今日,皇帝派程道正亲自来替自己诊治,足见这恩宠确然盛极。 盛姮入宫后,端的是一个孤苦无依,除却皇帝的宠爱,旁的便什么都没了,现下有宠爱还好说,若有一日,恩宠没了,那便是寸步难行了,由是这般,她一得时机,便不忘去笼络些皇帝重用之人。 故而,于情于理,盛姮皆得好生待程道正。 待程道正把完平安脉,便听盛姮急切问道:“如何?” 程道正道:“娘娘身子安康,并无异状。” 盛姮满心盼着有异状,如今一听,有些失望,但也明白,她入宫时日太短,若此刻真有什么异状,怕才会使得宫中人、市井之辈凭白有了闲话可说。 半晌后,她委婉道:“程太医也知,陛下已过而立,但膝下仍无子嗣,此不仅为皇家事,更乃天下事,本宫一介弱女,对此也极是挂心。” 程道正平日里是古板,但到底是混迹官场的人,盛姮这番意有所指的话,他一听,便了然于心,道:“昭仪娘娘圣宠正隆,相信不出数月,便能闻得好消息,到时候,臣再来请脉道贺。” 盛姮听程道正顾左右而言他,便更为直接道:“雨露虽存,但倘若能得外力相助,想来能事倍功半,本宫斗胆一问,不知太医院中有无什么坐胎药?” 程道正道:“回娘娘的话,这有自然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 盛姮不问便知。 “只是此事还须得陛下首肯。” 盛姮听后便心想,皇帝如今虽无子嗣,但这并不意味着,随便来个女子便有权替他生孩子,尤其是像盛姮这般来自异国、又无家世的女子,用来作泄欲玩物便够了,未必真要其怀上龙嗣。这狗皇帝,一来定是怕异国卑贱血统,污了他们天,朝上国的皇家血脉,至于二来,定是怕盛姮怀有身孕,难以侍寝,寂寞着他了。 若皇帝真将自己当做泄欲玩物,自不希望这玩物因有身孕,便借故歇息了。 程道正见盛姮面色已变,忙安慰道:“陛下如此宠爱娘娘,想来这坐胎药,定是会赏的。” 盛姮闻后仅是微笑,心头百感交织,正当程道正欲告退时,又闻盛姮道:“程太医,本宫还有一事相问。” “娘娘请讲。” “程太医可知许婕妤现下是个什么光景。” 程道正道:“回娘娘话,臣还未睹过许婕妤芳颜,更不曾替这位贵人把过脉,只是听同僚说,这位娘娘的命确然不好,怕是享不了多久荣华富贵了。” “太医们当真这么说?” 程道正为求稳妥,又改口道:“臣不过偶闻之,也未听个仔细。” 听罢,盛姮向边上的雪水使了一个眼色,雪水会意,忙取了袋银子,盛姮接过银袋,递给程道正,程道正哪里敢接,忙跪下,道:“娘娘使不得。” 太医们收后宫妃嫔的银两办事,早成了心照不宣的事,但程道正为人正直,办事只听皇帝吩咐,极不愿蹚后宫这浑水。后宫浑水虽肥,但一不留神,便是掉脑袋的事。 盛姮道:“本宫晓得程太医在忧心何事,程太医大可放心,本宫所托,绝非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想劳烦程太医去重华宫替许婕妤把把脉,开些方子。” 程道正沉吟片刻,道:“许婕妤的玉体有旁的太医看顾,微臣此去,恐有越俎代庖之嫌。” 盛姮又将银两递至程道正眼前,道:“许婕妤服了太医院所开之 分卷阅读14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药,仍不见好,本宫虽不通医理,但却知程太医医术精湛,兴许旁人瞧不好的病,程太医一瞧,便见好了。” 程道正忙道:“娘娘谬赞,臣愧不敢当。”言罢,目光落至银钱上,思绪万千。 他这人向来两袖清风,醉心医道。他安贫乐道,怡然自得,但却连累了家中人同他一道吃穷苦,每想至此,便是自责不已。 盛姮见他犹豫,道:“眼看年关将至,程太医将这银钱拿回去,替家中儿女置办几套新衣衫也是好的。” 程道正心念已动,又踌躇片刻,这才接过银钱,磕头谢恩。 盛姮面露微笑,半晌后,又道:“还有一事。” 程道正拿人手软,道:“请娘娘吩咐。” 盛姮道:“不论许婕妤病情如何,还望程太医能如实回禀本宫。” …… 程道正拿人手软,午后便去了一趟重华宫偏殿。重华宫主位的淑妃禁足,偏殿的许婕妤也久病在身,此地门庭冷落,闲杂人少,程道正虽是无旨前往,也未招来什么闲话,只当是太医院按例来请平安脉。 许婕妤宫中人见程道正来,面露欣喜,皆心想,皇帝陛下这是想起自家主子了,否则岂会派程太医来亲自替自家主子诊治,要知晓,这位程太医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程道正见许婕妤面状如此,已感不妙,一把脉,心头唯有一声悲叹。 许婕妤已不抱期许,倒是她的贴身宫女巧莲还盼着这位程太医能治好自家主子,太医院的太医们知晓她家主子不受宠,每每来瞧病,皆是敷衍得很,问他们,主子这病何时能好,皆是避而不答。 程道正诊完脉,坐在桌前,写起方子,巧莲在旁瞧着,不住问道:“程太医,主子这病何时能愈?” 程道正沉默半晌,微笑着对眼前这个天真的丫头道:“同病不同人,本官非神,何时能好,也难给个定数,只不过让你家主子平日里放宽心,莫要多思多想,这病好得便能快一些。” 巧莲领了方子,道谢不断,连连点头,大感自家主子有救了。 第二日,程道正又以送药膏、请平安脉为由,去了华清殿,请完平安脉后,盛姮问道:“许婕妤那边,程太医可去瞧了?” “娘娘所托,臣不敢有负。” “如何?许婕妤那病何时能好?” “一月。” 盛姮闻后,安心些许,道:“程太医医术高明,名不虚传。” 程道正接着道:“恕臣直言,婕妤娘娘的病已入肺腑,加之其忧思成疾,顶多也只有一月之期可活了。” 盛姮大惊道:“此言当真?” 程道正道:“娘娘面前,臣半句不敢有假。臣瞧婕妤娘娘那模样,应当也是知寿元将至,索性破罐破摔,得过且过。” 盛姮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让程道正再给许婕妤开些方子,让许婕妤能在最后这段日子里好过一些。 对许婕妤这人,盛姮初时是抱了戒备之心的。 正如皇帝所言,深宫之中,任何人皆不可轻信。故而当盛姮见许婕妤自称寿数不多时,便遣了程道正去探探虚实,看看这位许婕妤是当真命不久矣,还是小病装重,好博同情,以夺圣宠。 如今,知晓其当真命不久矣,盛姮也是感慨万千,略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由是如此,盛姮对许婕妤所言的那个故事,又多信了几分。 且,她也因此下了决心,欲帮这个不久于世的小姑娘完成最后一个心愿,便当在黑暗中为前行的自己点上一盏明灯,也为九泉下的许澈积点福报,好让他能早些投胎转世,莫要再来梦里与自己相会了。 …… 这夜皇帝忙完朝政,还是来了华清殿,就算不施雨露,也想陪着狐狸睡觉,免得她真寂寞了,又胡思乱想,闹出些幺蛾子,之后,还要自己去替她收场。 盛姮见皇帝来了,自又先是一番马屁和吹捧,把皇帝哄高兴了,才好说之后的事。 在月上时,盛姮是个十足的醋罐子,只要许澈多看了旁的女人一眼,她都要吃醋不悦。 那年中秋,她不是未怀疑过许澈是被盛琓设计,可待她一见许澈竟与盛琓独处亭中,莫论其间有无什么,都已叫其醋意大生,理智尽失,勃然大怒。 不是 分卷阅读14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不信。 而是不舍,不舍自己的夫君被旁的女子多碰一下。 可眼前的皇帝,于盛姮而言,不过是颗危险的棋子、一个难以捉摸的敌人。哪怕这皇帝后宫中当真有三千个女人,盛姮心头依旧无波无澜,哪怕皇帝真和后宫佳丽们皆有过一段旖旎,盛姮也浑不在意。 因为无情,凡事自然便无所谓了。 盛姮还未请君入瓮,皇帝先开口,道:“今日程道正来请平安脉时,同朕说,你想喝坐胎药?” 盛姮故作含羞,轻拍了一下皇帝的胸口,垂首道:“臣妾想同陛下有个孩子,也不行吗?” 皇帝挑眉,冷笑道:“是真想同朕有个孩子,还是想借龙种巩固自己的地位,你以为朕瞧不出吗?” 这狗皇帝果真可恶,一语便中的。 盛姮娇嗔道:“陛下不是答应过要好生护着臣妾吗,若臣妾得了龙种,自会母凭子贵,地位巩固,日后便也有了自保之力,也莫须陛下日夜记挂着了。若像现下,臣妾势单力薄的,被人欺辱了,也找不到地哭诉。” 皇帝道:“你倒是同朕说说,何人敢欺辱你?” 盛姮媚眼如丝,勾唇一笑,道:“陛下不就夜夜在龙床上欺辱臣妾吗?” 这话皇帝委实没法接,轻咳了一声,忍不住捏了一把狐狸的脸。 狐狸不服气,鼓起了脸蛋,成了包子,嘤咛一声,道:“疼。” 皇帝的手便改捏为拍,轻轻拍了两下,嫩滑白皙,手感甚佳,不由大为满足,片刻后,正色道:“是药三分毒,该有的自会有,喝那劳什子做什么?” 这便是不赐的意思了。 盛姮早料到皇帝的恶毒心思,只愿将她当个玩物,既然是玩物,那无孕自然最好。 她心头冷笑,面上仍作娇憨,牵起皇帝的手,道:“今日下午臣妾无事,便在房内抄诗,陛下可要瞧瞧,顺道评评臣妾的字?” 皇帝笑着应下,便被盛姮拉至了内殿的书桌前,桌上放着名贵的笔墨砚,正中摆着一叠诗。纸上的字秀雅俊逸,脂粉气少之,颇有几分男儿风骨。 皇帝一眼便瞧见了最面上的诗,将最后一句念了出来:“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念完后,神色微变,道:“汉朝班婕妤的《怨歌行》,怎会想着抄这诗?” 盛姮一本正经地背出了早拟好的说辞:“班婕妤才貌双全,本独得圣宠,奈何飞燕合德入宫,淫乱后宫,使得这位贤德美人恩宠尽失,为求自保,只得请居深宫,借团扇自比,作了这首《怨歌行》,叹恩宠逝,年华老。此诗委实感人肺腑,伤人心怀,臣妾读之,不禁泪流满面,怜惜不止,便忍不住默写了下来,权当后世之辈借诗遥祭。” 皇帝闻后,内心毫无触动,只是万分佩服盛姮的脸皮,分明她才是那个惑乱后宫的飞燕,竟有脸将自己比作贤良淑德的班婕妤? 片刻后,皇帝又淡笑道:“昭仪抄这诗,真只是借诗遥祭?” 盛姮狡黠一笑,道:“凡事都瞒不过圣明天子。” “说吧,你有何所求?” 盛姮屈膝一礼,道:“许婕妤病危,时日不多,临终所愿,不过是瞧一眼龙颜,还望陛下成全。” 皇帝神色已变,眉毛轻挑,道:“昭仪这是欲把朕推至旁的女子怀中吗?” 盛姮难得正色道:“陛下是圣明天子,自不会学那汉成帝,留薄情寡性之名于青史之上。” 若寻常男子见爱妾如此贤良大度,定会欣慰万分,但皇帝不会。 因为他明白盛姮的性子,她越是大度,便意味着自己在她心头越无位置。 盛姮见皇帝面色冷然,久未开口,又跪下,朗声道:“陛下心怀万民,许婕妤亦是万民之一,哪怕她入宫后,与陛下连露水之缘都未曾结下,也从未因此心生怨怼,反一心痴恋陛下,情深似海,不输旧时班婕妤,只恨无才,作不出一首《怨歌行》,难叫此情天下知。今夜臣妾所谏,只望陛下怜民心,惜女意。” 皇帝一把将盛姮拉起,又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视其双目,冷声道:“朕告诉你,许婕妤不是班婕妤,朕更不是汉成帝,而你倒是像极了赵飞燕。你既想做宠妃,本该有宠妃的自觉,朕如此说了,你还要替她求朕?” 龙颜已大怒,最聪明的做法,自是闭口不谈,转言旁事,但盛姮却坚持道:“许婕妤一往情深 分卷阅读14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还望陛下垂怜。” 语落后,殿内寂静一片,良久后,皇帝松开了捏住盛姮下巴的手,一双眸子里瞧不出是喜是怒,而反观盛姮目光,盈盈如水,坚韧似石。 水能灭火,石砍不破。 又过良久,只听皇帝淡淡道:“好,朕如你愿。” “刘安福,摆驾重华宫。” 言罢,皇帝拂袖离去,一眼未再瞧盛姮。 今夜之话一出,她早便做好了失圣心的打算,哪怕这一切当真只是许婕妤的算计,盛姮也愿落入局中,成人之美,以全将死之人的心愿。 盛姮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执意要当这一回好人,她活在世间二十余年,向来便不是什么好人。 以前是个疑心深重、德不配位的昏君,现下又成了个为报夫仇、不择手段的狐媚妖妃。 正如她那日在许澈坟前说的那番话,像她这般的女子,不配得爱。像她这般的女子,压根便只能遭人厌弃。 但这回,她确然想做回好人。 大约是因许澈是个好人。 许澈面上虽冷,但内里却藏着古道热肠,跟皇帝的阴鸷淡漠,截然不同。 许澈会大胆为宫人求情,会暗中成全宫中偷情之人,还会抛下王夫架子,孤身去救助宫外百姓。 他像她的光,让她畏之,又欲近之。 皇帝走后,盛姮跌坐在了地上。 不论如何说,今夜之事,她委实做得太蠢了,比许澈在月上时做的那些事还蠢。 但做了蠢事后,盛姮感到的不是失落,而是莫名的爽快。 恍然间,她好似明白了许澈当年的坚持和执着,不求回报,只愿问心无愧。 …… 此事过后,皇帝数日未至华清殿,盛姮面上也不急,好似个无事人,一得空闲便去重华宫偏殿,同病重的小姑娘闲谈说笑。 许婕妤心愿了后,对盛姮自是千恩万谢,却也自责无比,觉得是她的奢念害了盛姮。 盛姮闻后,只是摆手,叫她莫要将此事太放心上,圣心难测,恩宠得与失,只在天子一念之间,岂是她们能左右的? 这日午后,盛姮又至许婕妤处,见其在默写诗,大感好奇,上前一看,原是御诗。 小姑娘果真是个痴情种,奈何痴心错付。 盛姮瞧了一眼,道:“此诗可是《望月》?” 许婕妤搁笔,自豪点头道:“正是《望月》。” 这《望月》一诗,乃皇帝九岁那年所作,此诗一出,才华尽展,还因此得了“神童”之称,被民间和朝堂吹捧到了天上去。多年后,皇帝再读此诗,仍觉自得,笑道:“妙手天成,实非后来雕饰所及。” 《望月》一诗,初看诗名,还以为是写月之诗,细细读之,才知乃借月写人,明面望的是月,实则望的是如月一般的美人,字句之间,足见对那美人的倾慕之情。莫要说,皇帝小小年纪写出的情爱之诗,还真写进了人肺腑。 以往盛姮读这诗,还不觉有何,待她听了许婕妤的故事后,再读此诗,忽感蹊跷。 月妃岂非像极了那位如月般清冷的美人? 皇帝九岁那年,月妃岂非尚在人世? …… 许婕妤一事后的数日冷落,是皇帝有意为之。 他倒并非是真被盛姮所为给气着了,那夜,皇帝见盛姮能有如此心思,失落之余,却有几分欣喜。 他的阿姮当真懂事了,会做一些看似愚蠢的善事了。 七年前的许澈便很清楚,他的阿姮虽很任性,但却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七年后的谢彻,亦很明白。 皇帝如此为之,是因另一桩事。 早在数日前,他便觉察到了不妥,匆忙写了一封密信,叫暗卫出城,送往一人手中。 吩咐完此事后,皇帝才稍稍安心。 谁知回信还未收到,一日,皇帝刚开完小朝会,便见殿外候着的刘安福入了殿,神色慌张,道:“陛下大事不好。” 刘安福还未开口,皇帝的心便猛然一跳。 “昭仪娘娘她……”刘安福 分卷阅读14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半晌说不出,可见随后之话是如何令人胆战心惊 他最担忧的事果真要来了。 56、毒杀 ... 重华宫偏殿, 本是宫中寂寥之处,可今日,却难得热闹。 只可惜, 这份热闹宛如天边烟花。 绚烂一时, 之后将会彻底归于沉寂。 因为殿里有人死了, 还有人快死了。 萧贵妃大着胆子,走至尸身前,轻揭起了白布,只瞧了一眼,吓得手头一松, 白布又盖回了尸身面上。 不过一眼, 她便险些晕了过去, 好在身旁有宫人搀扶着。 那具尸身前些日子, 萧贵妃还见过,虽满面病容,但好歹也是位弱如扶柳的秀丽佳人,可此刻, 秀丽佳人七窍流血, 面容狰狞,指甲盖发紫, 正紧扣在掌心中。 还有一位, 正躺在床上,身旁围满诊治的太医。程道正一边施针,一边瞧着床上的绝色美人, 众人只道他镇定自若,熟不知其冷汗已浸湿了背。 若他不能救回床上这条命,恐怕紧接着,丢命的便成了自己。 随着一声唱喏,皇帝疾步,入了偏殿,宫人们一见圣驾至,尽数跪下。萧贵妃上前,迎面施礼,皇帝视若不见,朝着床前直走,面色白得骇人。 同床上美人的面色有一较。 床上美人面色白,是因中了毒,皇帝面色白,是因怕。 他已失去过一回,花了整整三年,才从其间走了出来。 若再失去,怕是一辈子都要被困在其间了。 走至床前,只见美人,美目紧闭,若雪白肌,更胜往日。皇帝仅看一眼,便极想坐在床沿,紧握着她的双手,欲将其魂魄唤回来,但理智制止了其行。 现下程道正正在施针,便言明,事还未至绝境。 想到此,皇帝觉自己不宁的心绪,平息了许多,拂袖转身,冷声问道:“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许婕妤的宫女巧莲跪在地上,早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道:“回陛下,今日午后,昭仪娘娘亲手做了一盘藕粉桂花糖糕,送来重华宫偏殿,邀主子一道吃。”说到此,情难自己,又哭了起来。 皇帝闻后,目光先是落至地上的茶水和碎瓷片,随后落在了桌上的那盘藕粉桂花糖糕上。他看了半晌,走至小桌旁,伸手欲取,刘安福忙道:“点心有毒,陛下莫碰。” 皇帝落下停在半空的手,紧握成拳,疲乏地闭上双目,负手而立,淡淡道:“接着往下说。” “昭仪娘娘先给主子递了一块,主子吃下后,夸赞很是美味,便礼尚往来,也从盘中拿起一块,递给了昭仪娘娘。昭仪娘娘只轻咬了一小口,便感口渴,放下糕点,端起桌上茶盏,不再吃糕,而是品起了茶,边品茶,边相谈,未谈几句,主子……主子她便……” 巧莲随后的几个字似从心头嘶吼出来的:“七窍流血而亡,片刻后,昭仪娘娘也觉腹痛如绞,嘴角溢血。” 皇帝听到此,才发觉,殿内是有一具白布掩盖着的尸身。他转而走到尸身前,掀布一看,果见是七窍流血的许婕妤,美目圆睁,死不瞑目。 那夜,皇帝如盛姮所愿,到了重华宫偏殿。 宫里面的这些小姑娘,有几个,皇帝是很怜惜喜爱,但对之绝无男女之情,更从未侵之占之过。 许婕妤这个小姑娘带病气入宫,未在宫中待上多久,便成将亡之身,此事皇帝也不是不知,但小姑娘命如此,哪怕他是天子,也无力回天。 那夜他来见她,这小姑娘还盛装打扮,眉眼带笑,欢喜得很,可现下竟成如此惨状。 说心无悲戚,那是假的。 瞧了半晌尸身,皇帝缓缓伸手,将许婕妤睁着的双目给合上了。 就当送最后一程,尽最后一点情分。 巧莲见皇帝面无表情,知她家主子惨死,竟未露出一丝悲戚之色,又是愤恨,又是不甘,道:“陛下,主子她吃下了藕粉桂花糖糕,之后再无吃下一物,也无饮一口茶,不过言谈了几句,血便从七窍出,化作尸身,不过转瞬之事。这藕粉桂花糖糕是昭仪娘娘亲手所制,殿内众人也都瞧见了,是昭仪娘娘亲手从食盒中端出的糕点,这其间再无任何人碰过。” 刘安福知这丫头说出这番大实话,与寻死无异,不住地递眼色,欲叫其闭嘴。 但巧 分卷阅读15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莲心怀怨愤,不吐不快:“更为蹊跷的是,昭仪娘娘见主子吃下糕点后,竟安坐不吃,还是主子从盘中拿了一块,递给昭仪娘娘,昭仪娘娘不好回绝,这才接过,咬了一小口,后便又放下了。故而现下,主子的尸身倒在此处,而昭仪娘娘还有药可救。” 皇帝隐忍多时,终忍不住,转身怒极道:“你这是在疑盛昭仪毒杀了你家主子?” 巧莲重重地磕了一下头,磕得额头青红。 “奴婢身份卑贱,不敢疑谁,不过在言说自个所瞧见的一些事。主子尸骨未寒,奴婢更不敢有所求,只望陛下能早日查出真凶,以慰主子在天之灵。” 言罢,巧莲起身,竟拿头撞向了殿内红柱,头破血流,当场气绝,殉主而去。 一时之间,殿内便又多了具尸体。 皇帝松开藏在衣袖中本紧握着的手,吩咐道:“厚葬了。” 宫人领命,将主仆二人的尸身搬出了殿。 待殿中再无亡者后,皇帝这便走回床边,道:“昭仪现下如何?” 一位太医出了人堆,得旨跪地,却久久不言。 跪地是因应诏,不言是因有些话不好言。 “如何?”皇帝大声斥道。 太医低下头,小声道:“回陛下,现下还不好说。” 皇帝微眯双目:“何为不好说?” “婕妤娘娘当场暴毙,是因所服量大,神仙难救。昭仪娘娘所用量虽小,但事出突然,待程太医赶至时,毒已快入心脉。故而……故而……” “故而什么?” “故而,臣等只得尽力为之,余下的事,便只能瞧昭仪娘娘的造化了。” 皇帝青筋暴起,面色阴沉得可怕,险些未抑住怒火,便给了地上的太医一记窝心脚。 殿内宫人大气不敢出,良久后,才听皇帝道:“刘安福。” “奴才在。” “重华宫偏殿、华清殿、小厨房的宫人们,通通给朕严查,一有蛛丝马迹,立刻上报。” 皇帝语气森然无比。 萧贵妃从未见过皇帝发这般大的火,更从未见过皇帝这般失态过。 无人敢瞧此刻的龙颜,但她仍大着胆子,看了一眼。 皇帝的双目竟红了。 …… 重华宫惨案一出,皇宫之中,人人自危。 自危之辈,怕的不是被毒杀,而是怕被人查到了头上。 后宫中的几位妃嫔闻听此事,更是寝食难安,一面盼着盛姮死了算了,一面又怕其真死了,自个又会被皇帝迁怒。 许婕妤身死是可惜,但宫人们都明白,真正让皇帝龙颜大怒、翻天覆地要查真相的,不是许婕妤冰冷的尸身,而是至今还昏迷不醒的盛昭仪。 前几日,宫中人见盛姮恩宠渐衰,皆心想,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后宫路,怕也仅止于此了。 谁料变故一生,宫人们才惊觉,这位盛昭仪在皇帝陛下心头的分量是如何之重。 程道正原以为今夜又回不得家,得在宫中守着,没料竟得了皇帝恩准,准其归家歇一日,免得他尚未医好盛姮,自个倒先病倒了。 程道正一出宫门,便走上了归家路,还未至门前,就见远处的媳妇在门外候着。 程道正见后,眉毛微挑,很是不解,先问道:“天寒地冻的,怎在外头等着?” 程夫人衣衫穿得厚,也不觉冷,喜道:“见你久不回,忧心得很。” 程道正叹道:“宫中出了大事,我还能回来,已是蒙了陛下大恩。” 程夫人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听了也不多问,又笑道:“瞧瞧今夜何人来了。” 言罢,将门推开,程道正从渐开的门缝里望去,只见一人站在大堂前,身旁的桌上摆着杯茶,热气正散,来者却无饮茶之意。 不过半晌,程道正便看清来者,赶忙行了个礼,道:“温少卿。” 温思齐走上前将之扶起,温笑道:“程兄不必如此多礼。” 温思齐虽称他为兄,程道正却不敢真称其为贤弟,眼前这位可是比自己高了好几品的大理寺少卿。 半晌后 分卷阅读15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问道:“少卿大人怎会来此?” 温思齐道:“若我说,只是想与程兄共饮一杯,程兄可信?”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与温思齐是曾有过一段交情,但他们二人的交情,决计还没好至能让温思齐屈尊至寒舍的地步。 程道正一时未答。 温思齐便知晓,程道正是不信的,他知后也并不恼。温思齐今夜到此,确然不是简简单单地想同程道正饮一杯。 很快,他便道明了来意,道:“昨日传出消息,说昭仪娘娘她……” 语至一半,温思齐改口问道:“此事可是真的?” 温思齐和盛姮那段过往,说是天下皆知,也无夸张之嫌,连程道正这种从不话别人家常之辈,对此都有所耳闻。在程道正瞧来,温思齐对盛昭仪的挂记,于理虽不合,但于情却值得肯定。 在这位口碑极佳的少卿大人面前,程道正也不愿说假话,低声道:“昭仪娘娘她确然身中剧毒。” 温思齐神情果变,急切道:“那娘娘现下如何,身子可安健了些?” 程道正低声道:“那毒,性极猛,好在娘娘用量少,未在顷刻间毙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不敢瞒少卿大人,昭仪娘娘现下还在鬼门关前徘徊着呢。” 温思齐难过至极,神思恍惚,喃喃道:“宫中怎会出这事?“ 程道正叹道:“圣宠在身,难免遭嫉。” 温思齐痛心疾首,但面上还持有一份理智,问道:“究竟是何人,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程道正道:“还在查,娘娘福大命大,可许婕妤已然香消玉殒,事关重大,陛下是决计不会放过真凶的。” 温思齐闻后片刻,忽而轻轻皱眉道:“程兄口中的许婕妤可是七品京县丞许罄之女。” 程道正回想片刻,道:“应当不错,若下官未记岔,这位许大人乃太后娘娘的一位远房兄长。” 若无这层关系,像许婕妤这般容颜既非绝色、家世也非显赫的人,岂能入宫为妃为嫔? 半晌后,程道正好奇道:“少卿大人,怎会忽问及此事?” 温思齐微笑道:“说来也巧,大理寺近来有一宗案子同这许家大有干系。” 大理寺的案子,他一个小小御医,自不好多问,但一念及温思齐方才那急切神色,不由委婉提醒道:“听闻过几日,少卿大人便要成亲了。” 既已快要成亲,便该早些放下前尘旧事。 尤其是深宫之事,若多管多顾,绝无什么好下场, 听罢,温思齐才回神,从广袖中摸出一封请柬,轻拍脑袋,以显自责之意,道:“若程兄不说这话,我都险些快忘了今日来的正事,七日后,还望程兄能赏脸来观礼,到时候,我兄弟二人再好生喝上几杯。” 程道正极是郑重地接过了大红色的请柬,心想以温思齐的人脉和家世,加之新娘子那边的家世,大喜当日,不知会有多少大人物前去观礼,他这个小小御医去了,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叹道:“少卿大人大喜,上门亲送请柬,委实是厚爱下官了,下官何德何能,竟有幸能前去观礼?” 温思齐道:“我与程兄喝酒次数虽不多,但却是一见如故,今夜程兄一口一个少卿大人,着实太过见外,若程兄不嫌,未在官场时,便称我一声温贤弟,听着亲切。” 程道正一时不敢应下,一旦应下,便算是应下了一些麻烦。 良久后,他见温思齐神情诚恳,知这盛情难却,便应了一声:“温贤弟。” 果不其然,刚应下,就听温思齐道:“日后宫中一些事,还须得程兄多多帮衬着。” 这便是温思齐今夜的真正来意。 为了他的前妻能在宫中多个帮手,温思齐可谓是煞费苦心。 但也正如程道正所提醒的那般,他确然要成亲了。 可他也确然放不下。 出了程道正家后,温思齐立在冬风里,轻叹一声。 随后,温思齐未回温府,反改道,又回了大理寺。 事有蹊跷,须得查。 …… 近来,舒芸发现了几桩怪事。 自盛姮入宫后,盛姮府上的伙计们就跟相约好了一般,一个个的,接二连 分卷阅读15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三地请辞。弄至后来,偌大的盛府只剩下展啸和丁顶两个旧人。待盛府一有空缺,舒芸便会贴告示招人,告示一贴,有时未过一天,便有人至。 更为古怪的是,盛府给出的待遇算不得多好,可却招来了一批极是了不得的人。就拿那位新来的老厨子来说,舒芸见其瞧着已过花甲,胡子大把,还担忧这老厨子会不会连锅都拿不动,谁料人不可貌相。这厨子老当益壮,玩刀弄锅,极是娴熟,最为紧要的是,他做出来的饭菜,着实令人惊叹。 舒芸和三个孩子长这么大了,还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饭菜,月上王宫的厨子们加在一块,也不及这老厨子有本事。 盛澜是吃过大楚皇宫御膳的人,吃完这位老厨子做的菜后,她忽觉皇帝陛下平日里用的御膳也不过如此。 这位老厨子的来历,舒芸和三个孩子不知,但展啸和丁顶却是清楚得很。 御膳房的前总管,以往在皇宫当差时,唯有先帝、太后、皇帝陛下三人有口福吃其亲手做的饭菜。 待他告老还乡后,本已金盆洗手,早不碰这炊烟之事,只管靠着大半辈子积攒下的银钱,安享晚年,奈何遇上皇帝重金相请、谕旨传召,这便又出了山。 他原以为陛下让其出山,应当是重返御膳房,谁知皇宫未入,竟改道来了这盛府。 想他曾为御膳房总管,可现下却每日为三个孩子做膳,心头难免不平,总觉皇帝陛下委实大材小用了。可待这位前总管瞧见了护院是何人时,心头再多不平,也尽数化为乌有了。 堂堂金吾卫大将军,竟在这盛府当护院,他这个老家伙,来做个厨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展啸在朝为官时,虽不如容修和温思齐通晓圣意,但同皇帝陛下的情分,绝非此二人能及。 因为他知晓主子心头最大的秘密,更知道这三个没了父亲的孩子,实则为何人之子。 他家主子现下虽还不得将这三个孩子接入皇宫,却已是挖空心思,竭尽全力,给这三个孩子最好的日子过,力保三个孩子平安。 否则主子也不会叫自己,暂卸官职,来此当个护院。 想到此,展啸倚门长叹,未看到,远处的舒芸正当在打量着自己,目中满含探寻之意。 近来府上除了这招人一事古怪外,还有一件事,也是古怪,不得不提。 舒芸本是铁了心要将展啸引荐给温思齐的,可每回温思齐一来府上,这展啸要不便是自称身子不爽,要不就是寻遍盛府也寻不着他踪影,一回两回,权当巧合,三四回下来,舒芸便怀疑这展啸是在故意躲着温思齐了。 可舒芸便是想不通了,这展啸何以要躲着这位大理寺少卿? 莫非二人之间曾结过梁子,但这又如何应该呢? 展啸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护院,怎会同大理寺少卿结下梁子? 亦或是说,他曾犯下过什么案子,曾与这位大理寺少卿在公堂见过,有过案底之人,欲要做官,确实比寻常人要难上不少。 舒芸越想,越觉有此可能,便走上前,轻拍其肩膀,问道:“在想何事,如此出神?” 展啸回神,见舒芸一笑如花,看痴半晌,道:“未……未想何事。” 舒芸道:“我上回说的那事,你可曾再考虑过?” 展啸明知故问道:“何……何事?” “嫁给我的事。” 见展啸这呆子,又是一愣,舒芸便改口道:“我忘了,在你们大楚这边,应当这样说,娶我一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 舒芸性子本就急,素日里在盛姮面前还好,盛姮走后,没人压着她,本性便更加释放了。 “你不是大楚男子吗?你们大楚这边,不是有句老话叫男子汉大丈夫吗?像你这般磨磨唧唧的,算几个意思?” 展啸吞吞吐吐道:“此……此事还……还须得从长计议。” 舒芸不满道:“又是这句,你便不会换个说辞吗?” 展啸想了想,认真道:“舒芸姑娘跟了我,未必能有幸福。” 舒芸道:“我知你无意功名,恰好,我也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我不求你之后有多出息,也不会去理会你往日做过什么错事。” 说至此,舒芸希望展啸能对其坦诚。 “你 分卷阅读15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过往有错,我不会去究,你日后若又真犯了什么错,我也愿意同你一道担。你贫也好,真一辈子没出息也罢,我也认了。我现下所想,便是能有个名分,日后正大光明地同你长相厮守。” 展啸闻后,呆若木鸡,百感交织。 舒芸见自己一番真诚话说下来,展啸竟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又恼又急,便上了手,将展啸往门旁墙边推了一把。 舒芸是月上女子,哪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随后,欺身上前,把七尺男儿抵在了墙边上,一双秀手还将面前那双粗大的手给锢住了,道:“今日,我便望你能同我坦白过往,也能给我将来一个答复,不然我便不放手。” 展啸何曾被女子这般对待过,满面通红,良久说不出话。若他想将眼前人推开,那自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他,好似并不想把眼前人推开。 好似,他还想靠这女子再近几分。 好似,他还想偷偷亲一亲眼前的朱唇。 许是女子体香太醉人,醉得他当真理智全丢,警觉尽失。 便在这时,盛府门前,一辆马车停住,若是往日,以展啸的听觉,早已觉察,但现下,佳人在前,他的一颗心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哪还管什么府外马车,哪还理什么不速之客? 于是,温思齐刚跨过门槛,就瞧见了一幅极是伤风败俗的画。 秀美女子同英挺男儿身躯紧挨,二者神情,暧昧非凡,目中情意,更是难以掩藏。 温思齐走至二人身旁,二人似还当身侧无人,温思齐便站在旁,轻咳了两声。 墙边二人被咳声惊醒,这才回神,赶忙分开。 展啸的脸早红得不能看,舒芸的脸本是不红的,但一知晓,方才那场景被外人瞧见了,秀脸也紧跟着红了起来。 那秀美女子是舒芸,温思齐是识得的,但那英挺男子,观其身形,好似未曾在盛府中见过。 温思齐抬眸一看,待看清那英挺男子的面容时,双目竟当即圆瞪了起来。 57、守候 ... 年关将至, 已是入冬,殿外寒风凛冽,枯叶遍地, 殿内温暖如春, 地龙生热。 两日已过, 美人躺在床上,神色安宁,只可惜,仍无醒转之意。 皇帝手持汤碗,坐在床沿边上, 亲手喂药, 汤药至嘴边, 喝进去的少, 流出来的多。皇帝将汤碗递给一旁的刘安福,复又接过锦帕,替盛姮轻拭流出的汤药。 一边喂,一边拭, 如此数回, 方才将这碗汤药,勉强算是喂完了。 刘安福跟随皇帝数年, 还是头一回见皇帝如此仔细地伺候一个人。 若展啸在此, 便会想到,那年深冬,皇帝陛下也同样这般仔细地伺候过一个人。 …… 三年前, 不是许澈第一回入冷宫。 再往前的一个冬,许澈就在冷宫里待过一段日子。 那年盛姮怀上了盛演,到了快临盆的时候,委实无力顾及朝政,便将政务一分为二,一半交到了盛琓手上,一半交到了许澈手上。 盛琓得此良机,哪有不作妖的道理?盛姮平安诞下盛演,还未出月子,参许澈的折子便如雪花般纷纷涌至其眼前。 折子很多,但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说许澈图谋不轨,妄想夺月上江山,颠覆女尊纲常。 许澈知后,一笑置之,不必猜也晓得,背后定又是盛琓在捣鬼。 许澈能一笑置之,盛姮却不能,且许澈的不以为意,落在她眼里,便成了不尊不敬。为堵住悠悠众口,也为能给朝臣们一个交代,盛姮便先让许澈进冷宫待着,打算等真相大白的那日,再放他出来。 入冷宫前的那日,是夫妻两人成婚后第一回激烈的争吵。 许澈怒极之下,直言不讳,责盛姮的昏庸多疑,加之那时,周遭无人,由是这般,许澈未留住最后一丝理智,道:“若无我护你,你以为你当真能坐稳这月上王位吗?” 刚愎自用的君王哪里听得进这诛心之语? 月上国再小,她盛姮也是个君王。 大楚朝再大,许澈也不过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商贾之子。 他如今的富贵荣华、王夫尊位,都是她给的,若无她,他许澈算个什么卑贱东西? b 分卷阅读15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盛姮当即便讥嘲道:“寡人无须你护着,若你有种,那便滚回你的大楚去,待在这蛮夷之地,委屈了你这位大楚上国的天之骄子。” 许澈怒极反笑道:“王上以为臣真有这般想留下吗?若王上真有本事,臣绝不会出手相帮,可惜你非但没有本事,还刚愎自用、忠奸不分、德不配位,空有皮囊,没有脑子。” 忠言向来逆耳。 实话最是伤人。 盛姮从小是被众星捧月着长大的,极少能听到几句重话。 哪怕她到了大楚,不凭在月上的权势,光是靠着那张天下第一美的脸,大楚男子们见了她,也个个是卑躬屈膝、花言巧语、百般讨好。 可现下她竟被臣子这般训斥,叫她如何能忍? 怒火蒙心,当即便上前,伸手掐住了许澈的脖子,美目中盈满恨意,恨意背后是杀心。 盛姮手头力道加大了几分,冷声道:“王夫,你以为寡人真不敢杀你吗?光凭你方才那番大逆不道之语,便够寡人将你千刀万剐了。” 以许澈的身手,若是想把盛姮推开,那自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他没有。 他想看看,盛姮会不会真杀了他。 若她会,他便决绝地一走了之。 若她手下留情,他对她便也留存一丝期许。 他对她终究还是抱有一丝期许。 空气越发稀薄,意识也渐模糊。 待许澈已准备要还手之时,盛姮却先一步松开了手,从任性至极的疯梦中清醒了过来。 随后,她唤来了宫人,叫他们把许澈押送至冷宫。宫人们一见许澈脖子上的痕迹,心下无不大惊。 接着,许澈无反抗,无辩解,一言不发地跟着宫人们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时,盛姮怒火又生,斥退了殿内余下的宫人,连着最信任的舒芸在内。 空无一人的大殿内,盛姮孤独地蹲在地上,像个小姑娘,大哭了起来。 方才,她究竟在做什么傻事? 有些傻事能做,但有些傻事做了,那便只能抱憾终生了。 耳边忽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脸色苍白、身子虚弱的盛姮寻声走至了摇床边。 原来这时,盛演才只有月余大。 …… 那夜争吵过后,让许澈第一次心生退却之意。 在一段姻缘中,若是受伤太多,就算是圣人,也会生出退却之意。 不是不够爱,大约只是累了。 随后的冷宫日子很是寂寥,盛姮来看过许澈两次。 两回隔窗对视,两回对视无言。 事已至此,还有何话可说呢? 任何挽回之语,好似都无法掩盖盛姮那夜的杀意。 因为那一瞬,她是真想杀了他,尔后,便杀了自己。 既然无言,就该早些离去。 许澈送走盛姮后,叫展啸送来笔墨,借着月光,写了封和离书,写到后来,许是累了,便闭目睡了过来。待他第二日醒来时,再看和离书时,竟见上头布满了泪痕。 昨夜他是很感伤,但却很是清醒,自己决计不会为此落泪。 从多年前的午后,许澈稳步走出那个地方起,便再也未为谁落过眼泪了。 许澈借着日光,又将和离书看了良久,轻叹一声后,将之撕毁了。 之后,盛姮再未来过冷宫,半月后,舒芸拿着一道旨意,将许澈请出冷宫,叫其辅佐公主,主持朝政。 许澈极是惊诧道:“王上呢?” 舒芸满目悲戚,将许澈带至了寝宫床前,盛姮闭目躺在床上,嘴角微扬,好似正做甜梦。 舒芸在旁,哽咽道:“王上昨夜身中剧毒,力未竭前,写下了这道旨意。” 许澈哑声问道:“御医呢?” 舒芸道:“御医早来瞧过,也已施过针,王上所服下的量虽不多,但此毒,性极猛,故而……” “故而什么?” 舒芸闭目,鼓起了勇气,道:“故而 分卷阅读15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太医说,王上能否挺过这关,唯有看她的造化了。” 原来,那道旨意,便算是遗属了。 昨夜时,许澈还以为自己真能放下。 可待他知晓,自己的妻子恐不久于世时,方才明白,她在他心头的位置是何等之重。 她再任性也好,再无理取闹也罢,哪怕她真想杀了他,可他仍爱极了她。 正如饮鸩止渴。 既已入局,又该如何破之呢? 半晌后,许澈坐在了床边,握起了盛姮冰冷的玉手,欲将体内热气过给她,若能换来她睁眼,就算全数给了,也不妨事。 许澈又问道:“王上所中为何毒?” “月上奇毒离情杀,服之,七窍流血而亡。” “可查出凶手了?” 舒芸摇头道:“尚未。” 许澈问道:“毒下在了何处?” “糕点上。” “什么糕点?” “藕粉桂花糖糕,王夫有所不知,这离情杀的形貌,同藕粉一般无二,撒在糕上,真假难辨。好在王上有神灵护佑,今日尝了半块糕后,便觉略渴,饮起了茶,否则……” 舒芸不忍再说。 若盛姮再多尝一口,决计毙命当场,大罗神仙也难以救回她的命。 月上王室不比大楚皇室。大楚皇室宫规森严、礼数繁多,就拿用膳来言,大楚皇宫里,每顿御膳,皆有内侍先用银筷试毒,见银筷无毒后,再亲口尝之,待每道菜尝完,内侍们依旧安然无恙后,这顿御膳才敢让皇帝享用。 而月上,便无这么多的规矩了,莫说内侍尝毒了,连银筷试毒都是鲜有之事。 若真有人想以命换命,毒害国君,可谓是容易至极。 但月上民风向来淳朴,人人皆视王宫里美貌绝伦的女王殿下如珍如宝,虽说这位美貌绝伦的殿下算不得一位顶好的君王,但光是看她脸,又有谁会狠下心肠来,送这位大美人归天呢? 可现下还真有人不要命,妄图弑君。 月上百姓不能忍,许澈更不能忍。 “查,定要把真凶查出来。”良久后,许澈将掌中的玉手握得更紧。 …… 喂完药后,皇帝没有离开床前,握着盛姮冰冷的玉手,问道:“刘安福,事情查得如何了?” 刘安福忙跪下,道:“奴才们无能,尚未查出真凶。” 皇帝冷笑一声,道:“若真查出了,你方才早便向朕‘报喜’了。” “陛下圣明。” 皇帝问道:“盛昭仪所中为何毒?” 刘安福半晌不答,皇帝便知答案不太妙。 “说。” “回陛下,据太医所言,此毒极为稀罕古怪,应当非大楚之毒,乃……” 皇帝淡淡道:“乃是月上之毒?” “太医们说,若所估不错,应当是月上奇毒银罗粉。” 当年皇帝头回听说了这离情杀一毒后,便翻阅起了典籍,将此毒知了个明白。 月上小国,不论男女,皆看重“情”之一字,坚守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诺。在国中,绝无和离、休夫、休妻之说,月上百姓们骨子里信奉一事,若自己对伴侣不忠不贞,将会受到老天惩罚。 就算老天不惩罚,他们也会自己惩罚自己。 骨子里偏执的信仰,让他们无法容忍伴侣的背弃,同时,也无法忍受自己的背弃。 若伴侣尚在人世之时,自己便移情别恋了,哪怕肉体上未有出格之举,但其良心也会日夜遭受煎熬。 待这些月上人受不住良心上的煎熬时,便会毅然决然走上一条死路,服下离情杀,自绝身亡。 离情杀,离情便杀,好以此来获得灵魂深处的救赎。 离情便杀,于月上人而言,是犹如真理一般的存在。可在许澈这个大楚人瞧来,便觉这事太过疯狂,太过不可理喻。 人非圣贤,又岂能掌控心头情爱之事?更莫说人心本就善变,问世间,真正能从一而终的,又有几人? 移情别恋,是为 分卷阅读15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人所不齿,但若真因情爱之事,便活生生了断一条性命,未免太过偏激,也太过不值。 世间之大,除却情爱,还有旁的事。 蛮夷之地,教化未尽,果真陋习颇多。 读到此,许澈已生腹诽,缓了半晌后,才继续往下读。 一读,才方知这离情杀呈粉状,如舒芸所言那般,其形色与藕粉像极,乃是一种名为银罗的毒花,研磨成粉所制,故而这离情杀又名银罗粉。银罗花多生长在海岛上,而中原境内还从未曾发现过此花踪迹,由是如此,这银罗粉确然可谓是月上奇毒。 刘安福接着道:“太医们还说,这银罗粉与藕粉像极,故而……” 皇帝打断道:“糕点上的藕粉尽数是银罗粉?” 刘安福摇头道:“倒非如此,这也便是太医们大感古怪之处。盘中余下糕点上的藕粉并非银罗粉,皆是藕粉。” 皇帝道:“这便是说,唯有许婕妤和盛昭仪吃下的两块有毒?” 刘安福点头道:“是,太医们在婕妤娘娘的手指、昭仪娘娘吃了小口便未再吃的糕点,这二处地方上,发现了银罗粉,旁的地界便没有了。” 半晌后,刘安福冒死道:“宫中众人大多从未曾听过这毒,所以……所……” 皇帝不愿再听,冷声道:“滚。” 刘安福磕头请罪,随后捧药碗离开。 …… “所以不论如何看,嫌疑最大的还是这位盛昭仪,这偌大皇宫中,除了她这个月上女子,还有谁会对这银罗粉了如指掌?一来,她可借此除去宫中一敌,二来施展苦肉计,既撇清了嫌疑,又重获了皇帝陛下的宠爱。” 此话不是刘安福所言,而是萧贵妃所言。 萧贵妃作为后宫之主,到了关键时候,便要担起后宫之主的责。 后宫出了这等大事,她责无旁贷,皇帝虽未追究,但她还是顶着被皇帝陛下迁怒之危,大着胆子到了御前,自请协同刘安福共查重华宫惨案。 皇帝沉吟许久,又打量了她许久,淡淡道:“好生查。” 萧贵妃认真道:“臣妾不敢有负陛下所托。” 刚接此案,自然是迷雾重重,疑点累累,善恶难辨,可查到后来,萧贵妃只觉这真凶除却盛姮,再不会有旁人。 贤妃听了萧贵妃这话,心有余悸,却越想,又越觉在理,道:“前几日,盛昭仪开罪了皇帝陛下,眼见着恩宠已失。可重华宫一事出来,这几日,皇帝陛下连折子都搬到了她宫里去,恨不得日夜守在其身边,寸步不离。” 萧贵妃怕隔墙有耳,知晓这些话传到皇帝耳中,便大事不妙,于是小声道:“现下还未寻到实证,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本宫的猜测罢了,你听听就罢,且不可外传。” 贤妃连连点头,半晌后,也小声道:“臣妾长姐曾对臣妾说过一句话,她说,人心隔肚皮,许多时候瞧着最无嫌疑的,指不定便是幕后黑手。叫臣妾瞧来,这事说不准就是应了这话。” 顿了半晌,她又叹道:“臣妾原只当她是狐媚惑主,谁知她竟藏着这般狠毒的心思。” 萧贵妃叹道:“不破不立,若事情真相果如本宫所料,那本宫在这位盛昭仪面前,便只有甘拜下风的份了。输给这般狠绝的女子,本宫也不算丢人。” “姐姐心善,就算那毒妇真因此重夺了圣心,可到底背上了一条人命。臣妾倒有些好奇,日后她午夜梦回,见了许婕妤,会是怎地一番面容?贵妃姐姐你说,到时候,她会不会跪地求饶,求着许婕妤不要来勾她魂,索她命?” 说到最后,贤妃咯咯笑了起来。 萧贵妃将玉手拿在眼前,轻抚了两下指甲,淡笑道:“恩宠在手,冤魂何惧?” 贤妃闻后,笑容凝固。 随后,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 数日后的一个夜,许澈仍如常握着盛姮的双手,在旁守着她睡,好似这般,便再无人能伤害他家狐狸了。 半睡半醒间,许澈忽觉掌中玉手生了动静,初时,他还道是在梦中,动静渐大,一声“阿澈哥哥”,让他彻底清醒,一睁眼,便见床上的绝代佳人露出浅浅一笑。 佳人一笑,倾国倾城,让人好似又回梦中。 若非在梦中,人世间又岂会真有这般绝色?b 分卷阅读15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阿澈哥哥。”盛姮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怕声音一大,便会吓走床边人。 许澈忙应道:“我在,我一直都在。” 下一瞬,盛姮眼眶里便盈满了泪珠,不顾大难未死后的虚弱身子,强撑起来,扑入了许澈的怀里。 唯有这般,她才能说服自己,许澈是真回来了。 许澈是不会走了。 一入君怀,她便再自持不住,哪还管什么君王架子,小声哭了起来:“阿澈哥哥,不要抛下姮儿,若阿澈哥哥不要姮儿了,姮儿宁愿去死。” 佳人醒转,还入了自己的怀里,这本该是一件欣喜万分的事。 可盛姮的这番话语,却让许澈有些笑不出来。 若是往日,他只当盛姮在胡言情话,可现下,他已然知晓了月上这离情杀的故事,再听盛姮此话,便觉心头一阵寒,明白她所言非虚。 如若他一走了之,盛姮怕是真要自寻短见。 聪明的大楚狐狸若是被主人抛弃了,定会立马开始找寻新的主人,重头再来,不多时,便会过上美满幸福的新日子。 可月上的蠢狐狸,一旦被主人抛弃,只会呆呆地站在原地,傻傻地以为主人还会回来,熟不知,主人早已因她过往的任性,而不愿再养她了。 主人只会喜欢讨巧又聪明的狐狸,谁会愿意养一只又蠢又任性的? 像盛姮这般又蠢又任性的狐狸,注定只会被主人厌弃,到头来,孤身站在原地,无人认领。就算她心含悔恨,发誓要改过自新,可主人早已经走了,一眼都不愿回看。 旧主人没了,就该寻新的主人。 可是,月上的狐狸不想要新的主人。 月上的狐狸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 许澈强挤笑容,轻抚着盛姮的背,道:“只要阿姮听话懂事,我又岂会离你而去?” 盛姮哭得更厉害,坚持道:“你会的。” 许澈就跟哄女儿般,道:“我不会。” 盛姮毫不理会许澈所言,又哭了一会儿,良久后,才止住哭声,语气冷然道:“姮儿知道,总有一日,阿澈哥哥会离开姮儿的,因为你想,你心头很想很想。” 一语成谶。 听得许澈心惊。 随后,他说了不知多少好话情话,这才将情绪不稳的盛姮哄了回来,哄得她安生吃药后,许澈又让宫人们将两个孩子领到了盛姮面前。 盛姮见了盛澜还好,可一听见盛演的哭声,便觉烦躁十分,暴怒起来。 许澈见盛姮情绪又失了控,连忙让宫人将盛演抱走,没了婴孩啼哭,盛姮方才安宁了下来,未过多久,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之后的数日里,盛姮不顾朝臣劝阻,将政务丢给了许澈。 小国政务,处理起来,于许澈而言,不过反掌之间的事。 这段日子里,许澈见盛姮身子渐愈,自是欢喜十分。 另一边,他也一直在暗中查探盛姮中毒之事,真凶一日未被揪出,许澈的心绪便一日无法安宁。 他怎能容忍月上王宫中竟藏有弑君凶徒? 但反观盛姮,她对何人下毒,倒并未很放在心上,如今还沉浸在捡回小命、同自家夫君重归于好的喜悦之中。 …… 先时,许澈将矛头对准了盛琓,储君未立,盛姮若真香消玉殒,受益最大的自然是盛琓。可不论许澈如何查探,都寻不出盛琓的罪证来。 他不死心,还找过盛琓对质,谁料盛琓应对自如,端的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许澈极有识人之明,若盛琓真当面说谎,定躲不过他的试探之计。 久之,许澈便打消了对盛琓的怀疑,转而朝旁的方向查。 可越往下查,许澈便越感心惊心寒。 最后,他后悔了。 或许有时候,真相并不要紧,因为真相太过伤人。 正如谎话向来美好,伤人的永远是真话。 …… 那夜殿外大雪纷飞,许澈不顾寒意,走在庭中,任由雪落无声。 直至他青丝上落满飞雪之时,才等来了搜寻证据 分卷阅读15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的展啸。 展啸见许澈孤身立在大雪中,既惊又忧,关切之语尚未出口,就听许澈道:“如何?” 展啸垂首,不愿却不得不道出:“如主子所料,毒没有下在糕点上,而是下在了女王的食指和拇指上。” 许澈问道:“我问你,银罗粉可是有形的?” “是。” “若真黏在手上,应当是极易被发觉的?” 展啸犹豫半晌,答道:“应当是。” 许澈苦笑问道:“那她为何不曾发觉?” “臣不知。” “我也不知。” 半晌后,许澈又道:“那日在冷宫时,我让你送来笔墨,是因我想写和离书。你送来笔墨后,当晚我便真写了一封。” 展啸不敢答,只能听。 许澈也不指望展啸能答什么,接着问道:“那夜后来可还有人来过冷宫?” 这也是今夜展啸领命所查之事。 雪花落不止,不多时,也落满了展啸的青丝。 “有。” “谁?” “女王殿下。” 58、疑点 ... 殿外大雪纷纷, 殿内暖和得很,盛姮身子还未好全,大多数时候, 仍躺在床上。盛澜很是懂事, 爹爹不在时, 便在床边给娘亲讲故事。 不论盛澜讲什么故事,盛姮都是浅浅一笑,唯有待她瞧见许澈之时,才会露出真切的笑容。 许澈一入殿,面上的冷意转瞬便被殿内的温热给消融了。他走至床边, 盛澜一见, 便问道:“爹爹怎么浑身都是雪?” 许澈道:“因为爹爹方才在外面站了片刻。” “外面冷, 爹爹不该去。” 半晌后, 盛澜想了想,又道:“就算去,也该……”她比了个撑伞的动作,有些可爱, 也有些滑稽, 很快便逗笑了床上床下各怀心事的夫妇。 许澈蹲下身子,道:“好, 爹爹下回定记得要撑伞。” 盛澜满意地笑了起来。随后, 许澈又陪女儿说了几句闲话,便以时辰不早为由,让舒芸把她带去就寝了。 盛澜走后, 只剩夫妻二人,相视无言。 盛姮面上本还持着笑,见女儿一走,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许澈不是傻子,若未遇上什么事,怎会无伞立着大雪中,任由风雪洗礼? 且今日午后,舒芸便告诉了她,有些事,已经被展啸查到了。 沉默总该被人打破。 半晌后,还是盛姮先拉过了许澈的手。 许澈手一被拉,便下意识地缩了回去,淡笑道:“臣手冷,怕冻着王上。” 盛姮固执地又拉了过去,微笑道:“姮儿不怕冷。” 紧接着,她那双并不温热的小手努力地搓弄起许澈的一双大手,想要让其快些暖和起来,好弥补一些过错。 许澈坐在床边,瞧着盛姮认真的模样,也不忍再抽开。 过了良久,冰冷的双手暖和了起来,许澈才轻叹一口气,道:“何必呢?” 话音一落,玉手顿住,不敢再有动作。 半晌后,她道:“你知道了?” 许澈哑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盛姮抬起了头,满目委屈,像极了一只做了错事被主人揪出来的狐狸。 接着,她勇敢地对上了许澈的目光,许澈的目光如常,如常让她看不透。 正如他这个人。 “我……我知晓这样不对,但……” 但她别无他法。 那夜,盛姮听闻,冷宫中待着的许澈竟让展啸送去了笔墨,既感古怪,又觉好奇,未按捺住,深夜便去了冷宫。 待盛姮至冷宫时,许澈已然入睡,而她却在其身旁发现了一张纸。 那竟然是一封未曾写完的和离书。 盛姮的泪,当即汹涌而下,玉手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怕闹醒了许澈。 分卷阅读15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她最怕的是,待许澈醒来后,便将和离书亲手递给自己。 那一瞬,盛姮恨不得撕掉手上的和离书。可撕掉后,又能如何呢?该走的人还是会走。 在殿内时,她是对许澈动了杀心,是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可那只是一时冲动,鬼迷心窍罢了。 可人活在世,许多过错,也正是在冲动之时犯下的。 故而,错了便是错了,动了杀心便是动了杀心,再多的理由也不过是借口。 聪明的狐狸遇到此事,或许会有成百上千的法子来挽回主人的心,可蠢狐狸除了哭,便什么法子也想不出了。 于是,最蠢的狐狸便用了最蠢的法子。 靠伤害自己,来卑微地博取同情,摇尾乞怜。 话已至此,盛姮再不知该说什么,起身又想抱住许澈,岂知许澈见状,后退了两步。 盛姮扑了个空,眼圈顿红,痴痴地瞧着。 许澈道:“身上湿的,怕将寒气过给了你。” 方才淋了一场大雪,雪花成水,早打湿了许澈的外衫。言罢,他自个解开了外衫,脱了下来,好在,内里衣衫还是干的。 随即,他脱靴上床,将盛姮搂在了怀里,盛姮只觉一切如梦,紧紧地靠在许澈的胸膛上,闭眼之时,大感此生无憾。 她原以为,他不会原谅她的。 不多时,狐狸又露本性,蹭起了许澈的脖子,蹭得许澈发麻发痒,轻敲了下她的脑袋,道:“太蠢了。” 这般蠢的事,她竟然都做得出来,真叫许澈无话可说。 盛姮撒娇道:“姮儿不蠢,姮儿只是不聪明。” 许澈笑道:“不聪明便是蠢。” “姮儿不聪明,是同阿澈相较的,若是同他人相较,姮儿便聪明了。” 言罢,又蹭了起来。 许澈被蹭得受不住,又不敢在此时动她,便拿右手,强硬地转过了狐狸的脑袋,将其送到了自己嘴边,对了上去,落下一吻。 一吻缠绵。 待吻到狐狸满面通红,快要喘不过气时,许澈才松开了手中拿捏着的脑袋,转而安静地顺起了她的青丝,眉眼带笑,宠溺万分。 许澈平日里多是面无表情,但待他一笑起来,便如寒冰消融,使得盛姮如痴如醉,甘愿落入掌中,被他算计,被他玩弄。 宛如饮鸩止渴。 初晓真相,许澈是气极,恼怒盛姮怎会这般蠢钝,伤他心便罢了,竟如此作践自己。 但之后,反思许久,便觉此事,他也有不对之处。 入月上数年,他骨子里还残留着大楚痕迹,二十年的养尊处优、天之骄子,哪能说变就变,说改就改。故而,他不懂顺服,更不懂退让。 想到此,许澈认真道:“那夜我不该同你争吵,让你伤了心。” 盛姮乖巧应了一声,随后也小声道:“那夜我也不该做出如此冲动之举,我……我无心的。” 许澈微笑道:“我明白。” 盛姮听后,又欣喜地扑入了许澈的怀里。 “日后,不许再做蠢事了。”此乃一语双关,不论是那夜的冲动,还是现下的苦肉计,都是极蠢之事。 盛姮又乖巧地应了一声,就像个娇蛮的小姑娘,无半点女王的样子。 在夫君跟前,她只想做个被宠、被护着的小姑娘。 许澈见她应得干脆,也不知其究竟听进去了多少,但他到底还是信她的。 可几年后,他却遗憾地发现,她在一事上,又重蹈覆辙了。 …… 照常探望完孩子,温思齐一出门,便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盛澜拉着他的衣袖,问他娘亲宫中近况时,他犹豫半晌,还是撒了谎,终究不愿告诉三个孩子,他们的娘亲现下正危在旦夕。 到了门口,平日里躲着温思齐的展啸,今日破天荒地说要送温思齐回府。 舒芸同意,仍觉事有古怪,便尾随在两人后,没料到,才跟了三条街,就将人给跟丢了。 走至第四条街时,展啸才敢开口道:“方才多谢温贤弟了。” 分卷阅读16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温思齐笑道:“若非展兄反应快,先道了一句‘小的展啸见过大人’,在下险些就将那三个字叫出来。” 那三个字自然是“萧将军”。 金吾卫大将军隐姓埋名成了个护院,任谁晓得了这事,都不免大惊失色,温思齐也是常人,自也惊诧了许久。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其间道理。 “展兄在此可是那位的安排?” 身处大庭广众之下,为免一些话被人听去了不好,故而,二人言谈时,未唤官名,提及大人物之时,也是用旁的词代之。 “这个自然。” 温思齐心想也是,除了那位大人物,还有谁能做出这等有排面之事? 想通后,不免暗叹一声,这便是自己与那位大人物的差距。 大人物能给她的,他给不了,大人物能给三个孩子的,他同样给不了。 只是这位大人物何以会对盛姮用情如此之深?难道真是见色起意?可据他所知,那位大人物决计不是见色起意之辈。 心下虽不禁生疑,但温思齐面上仍笑道:“难怪前些日子,听闻展兄告假修养,原是另有重任。” 关于盛府一事,展啸不敢在温思齐这个聪明人前多言,怕说多错多,于是,只能微笑。 所幸,朝中人皆知他是个沉默寡言之人,此番不答,也未引起温思齐怀疑。 随后,二人闲谈了几句,便听温思齐道:“有一事,还望展兄相帮。” “贤弟请讲。” “重华宫之事,有一线索,许对案情有助。” 展啸一愣。 这段时日,他只管孩子们平安,倒还不知重华宫里发生了何事。 他不知,舒芸也不知。 温思齐见展啸神情,便明白他不知,于是,大致讲了一番听来的经过。 展啸闻后,更是大惊,面色难看得厉害。 他并非是在担忧盛姮的安危,而是在怪责盛姮的蠢钝。 几年前,这女人就用苦肉计,骗得了自家主子留下,现如今竟又故技重施。这女人究竟明不明白,她伤的不仅是自个的身子,更是主子的心。多年前的那段时日,她倒下了,主子刚从冷宫出来,身子本就受了寒,却还强撑着日夜守候,忧她安危,弄得茶饭不思。后来,她好转了,主子也未闲下来,费劲心思地查探真凶。 岂知,到头来竟是白忙活一场? 展啸决计忘不了数年前,雪夜庭中,主子气急攻心,当场咳出了血来。 他本欲替主子唤太医,却被主子制止住了。 主子说,她大病初愈,他不能倒下,免得惹她担忧。 在月上的七年里,主子的身体每况愈下,落下了不少病根,还留了道伤痕,回了大楚,悉心调养了三年,主子的身子骨才有所好转。 展啸一想到那个女人对自家主子做过的事,语气便转冷,道:“贤弟大可直接说与主子听。” 温思齐不知内里,又道:“有些事,在下委实不便言说。”他与盛姮到底有过一层关系。 片刻后,展啸问道:“何事?” 温思齐这便道了出来。 …… 那夜从程道正处出来后,温思齐便回了大理寺,依着记忆,找到了那份卷宗,打开细读。 一读便知,他果未记岔。 前不久,这位许婕妤的家人果真犯了事,犯事的并非许婕妤的县丞父亲,而是她那位不争气的大哥许先。 许婕妤是家中老幺,上头有两个哥哥,二哥许迟好学争气,正当在备战科举,可她那大哥许先,却是个纨绔子弟。 可要当纨绔子弟,也要瞧瞧自己有无这个家世、本事,这位许先显然没有。 他爹不过是个县丞,妹妹也是个不受宠的婕妤。家世如此不值一提,可他偏偏脸大,仗着有太后这个远房姑母撑腰,便胡作非为,某日,许先看中了一位寡妇,竟强抢了去。 谁知这寡妇守节,家中也还有一双儿女和公婆要伺候。公婆得知此事后,便将许先告上了公堂,寡妇到了堂上,也是哭得凄惨,要官老爷为她做主。 许先到了堂上, 分卷阅读16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还无所畏惧,以为有太后在,无人敢动他,岂知太后压根便不想搭理这位不出息的远房亲戚,让下头的人该告便告,该审便审。 此案若按律,真这般办下去,也无什么疑点。像这般芝麻大点的案子,也断不会惊扰到大理寺卿。 可半月后,案情峰回路转,那寡妇竟愿同许先堂下和解,此案也忽而转到了大理寺卿手上,由其亲自审讯调解。 大理寺卿都出面了,还有事不就的道理? 最后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喜。寡妇改嫁,被许先纳回了府上做妾,现下一家子和和美美,之前的公堂对薄竟成了一段佳话。 在温思齐瞧来,这案哪里是佳话,分明就是一个笑话。 这峰回路转的背后定大有蹊跷。 他阅完后,将卷宗放回原处,忽听门外有人道:“何人在里面?” 温思齐一听这声音,忙推门而出,朝来者作了一揖。 来者见是温思齐,不由一惊,道:“温少卿怎会深夜至此?” “回大人,下官对一案心怀不解,故而深夜折回。” 来者正是温思齐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狄大人,这位狄大人出身布衣,自称乃唐时神探狄仁杰之后,也无人知其真假,只知这人在断案上,确然极有天赋,否则也不会在知天命的年纪,就爬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虽说同未至而立、就已身居大理寺少卿的温思齐相较,这位狄大人的晋升之路便略显坎坷了。但谁让温思齐老爹是尚书,老娘也是世家之女,狄大人这个布衣出身的,岂可跟官二代去较高下? 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因着温思齐的家世,狄大人对其向来是厚待有加。温思齐对这位实打实干、凭本事上位的前辈,也很是敬重。 温思齐不答反问道:“大人又怎深夜至此呢?” 狄大人微笑道:“同你一般。 温思齐问道:“何案不解?” “先不提本官之事,说说你的。” 温思齐也不遮掩,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狄大人在旁,只听不言。 “此案乃大人亲自定夺的,下官本不该有疑,可是……” 可是疑点确然颇多,何以一个强抢寡妇的纨绔,最后竟同那寡妇成了两情相悦? 但此话一出,无疑是在责狄大人断案不正。 狄大人闻后不恼,道:“你该有疑。” “请大人明示。” 狄大人抬头望向月,笑问道:“你看今夜这月如何?” 温思齐也抬头看去,道:“又圆又亮。” 狄大人道:“今夜是轮满月,但过几日,温少卿再抬头望月,那时所见之月,便截然不同了。” 话里有话,温思齐听得更为认真了。 “世间事如此,官场事更是如此,圆月少,弯月多。” 温思齐道:“下官不明白,大理寺所寻的难道不是‘公正’二字吗?” 狄大人轻捋胡子,微笑道:“星空之下,从不曾有过‘公正’二字,大多数时候,还是须委曲求全。” 温思齐早料结果如此。 许婕妤兄长强抢民女一案,果真还是被上头的人插了手。 温思齐不由眼露失落,狄大人瞧见了,开解道:“就拿鹿国公这人来说,他贪污受贿,风流乱性,可皇帝陛下对其仍是宠爱有加。难道皇帝陛下眼盲心盲,不知鹿国公干的那些事吗? 温思齐道:“陛下圣明,自然知晓。” 狄大人欣慰点头道:“知而用之,这才是皇帝陛下的圣明所在。陛下圣明如斯,在某些事前,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遑论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 温思齐又作一揖,以示受教。 狄大人见后,亲切地拍了下温思齐的肩膀,道:“是非黑白,正如这月圆月缺,不能因一时之变而论,而该静坐之,久观之。贤侄初入官场,还有许多事须得亲眼去看、去学。” 温思齐长叹一口气,虽早知官场绝非善类所存之地,但听敬爱的前辈道出了其间真谛,还是免不得有些心凉。 过了一会儿,温思齐道:“恕下官斗胆一问。” 分卷阅读16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狄大人神色微变,半晌后,道:“贤侄不妨直言。” “此案背后是何人动了手脚?” 狄大人神色又变,心知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服这愣头青了。 半晌后,他给了温思齐一句看似无甚关联的话。 “举贤不避亲。” 言罢,瞧向了西边。 西边有山有水还有庙。 …… 五台山下。 流水清清冰欲结,枯叶飘飘难逢春,碧峰连绵已点白,万里无云霜早侵。 虽是冬景,算不得有生气,但细细赏来,依旧是一番好风光。 看惯了官场险恶,品腻了朝堂贪腐,时而观观美景,赏赏风光,洗涤下心灵,也是极好的。 观久了沿途风光,容修都快忘了,自个便是官场中的头号险恶人物、朝堂中的绝顶贪腐货色。 可见这美景确然怡人心,看久了,坏人都觉自个成好人了。 掐指一算,容修到化生寺带发修行,已快至一月。从初时的苦不堪言、格格不入,到现下,他早同寺内的老幼上下打好了关系,连到了方丈面前,他容修都敢同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这便是他的本事,旁的人学不来。 若无这份本事,皇帝陛下早弃他如敝履了,哪还会对其委以重任? 今日容修得了一份肥差,跟着寺内长老一道去镇上市集置办过冬衣衫,和尚向来过得清贫,倡俭倡节,皇家寺庙的和尚也不例外。容修对这群和尚冬日里穿什么,并不在意,他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下趟山,破破戒。 色戒难破,但破破荤戒和酒戒还是行得通的。 一下山,容修便玩起了嘴皮子,三言两语,就将那老实巴交的长老骗得是晕头转向,迷迷糊糊。长老松下戒备,一点头,口称要孤身赏景悟道的容修,一溜烟便跑去酒馆里买肉吃酒了。 容修一入馆子,小二便惊,只见来者一身灰色僧袍,头上戴了顶僧帽,容颜俊秀得不似僧人,但却十足十是一副和尚打扮。 小镇附近,仅五台山上一座化生寺。 小二料想,这位俊秀和尚,应当就是化生寺里头的得道高僧。 化生寺乃皇家寺庙,就算是寺庙里的一个小沙弥,在镇上人眼中,那也是修行不浅、该尊该敬的。 小二很是恭敬道:“大师可是要素茶素菜?” 容修料想这偏僻地方也无谁识得他,张嘴就来:“去你娘的素菜素茶,给老子来盘牛肉,再搞壶桂花酿。” 小二大惊,一时答不出。 堂堂化生寺的高僧,言辞怎这般粗鲁,粗鲁便罢,竟敢破戒? 小二又将其打量一番,提醒道:“大师,喝酒吃肉,怕是不大好吧?” 容修径直落座,摸出银子,道:“没听过吗,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废话少说,麻溜点儿安排上。” 这世上还无谁跟钱过不去,小二捡钱就走,腹诽已生。 看来这化生寺也不过如此,也没传闻中那般神圣,否则,怎会连这般牛鬼蛇神都收进去了? 不多时,酒菜便上, 酒馆里恰好有人在说书,容修边吃边喝,耳朵还竖得老高,欲听听这小镇上的说书人能扯出些什么淡来。 这一听,便不得了。 小小地方,小小说书人,竟还真能倒腾出些干货来。 说书人说的不是什么前朝故事、神鬼奇说,说的便是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楚后宫中的事。 重华宫惨案,不论真凶是何人,都属皇室丑闻,这等丑闻自不会公而布之,故而对外只道是,许婕妤久病成疾,沉疴难愈,因而香消玉殒,至于一入宫便风头无两的昭仪娘娘,也只称是染了风寒,至始至终都未提到一个“毒”字。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官方那边是一道说辞,可百姓们听到的又是另一番说辞。 更为可怖的是,大多数时候,百姓们听到的野史流言反倒才是皇室宗亲们欲掩盖的丑恶真相。 那位花白胡子的说书人,将重华宫一事分析得头头是道,还深谙后宫女子争宠心思,剥茧抽丝,层层递进,最后真凶直指盛昭仪,底下 分卷阅读16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的人也是听得如痴如醉,好似所听的,不是什么后宫秘辛,而是个探案故事。 待掌声雷动,叫好不断时,忽听下面一道男声。 “凶手不是盛昭仪。”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是个灰僧袍的俊美和尚,又见其桌上摆酒放肉的,竟还是个酒肉和尚,更是惊诧万分。 说书人道:“看来这位大师有其独到见解。” 容修道:“独到算不上,只是有几处疑惑。” 说书人道:“愿闻其详。” “众所周知,昭仪娘娘盛宠无双,许婕妤恩宠浅薄,且还是个病弱将亡之身,一个宠妃何以要大费周章去毒杀一个无宠的将亡之人?” 众人一听,也是有些纳闷,说书人沉默半晌,道:“这……” 容修笑道:“此乃惑一。” 片刻后,说书人道:“于这位心思毒辣的昭仪娘娘来言,杀谁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招苦肉计一出,她便能因此重获圣心。” 容修又笑问道:“可小僧听闻,昭仪娘娘现下还未醒转,她这重获圣心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说书人道:“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怕就怕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那便滑天下之大稽了。”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皆寻思,若此事当真是苦肉计,但这计确然是太苦太狠了点。 说书人又语塞。 容修笑道:“此乃惑二。” 说书人被个和尚怼得哑口无言,有些持不住脸面,道:“那你说,真凶是何人?” 容修摇头道:“小僧不知。” 众人嘘声一片,还道这和尚是个高人,现下瞧来,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但小僧知晓有一人知。” “谁?” “何人知?” “速速道来。” 问声纷纷,催促声阵阵。 容修故意不答,饮了一杯,卖了半天关子,才缓缓道:“皇帝陛下。” 有人抢问道:“皇帝陛下若知,岂会不将之绳之以法?” 容修嘴角上扬,露出神秘一笑。 “诸位有所不知,这世间上有人,是皇帝陛下都动其不得的。” 59、真凶 ... 盛姮未醒, 真相未白,许婕妤的尸体亦未入土为安,倒是她的那位忠仆先一步下葬了。 殿内, 停放着许婕妤的尸身, 两名仵作脸蒙白布, 手持刀具,围在尸身旁,面无表情地按圣旨办事。娇躯虽美,但在仵作眼中,与粘板上的猪肉无异。 殿外的回廊里, 皇帝正立着。 他在等一个结果。 此案查到现下, 皇帝早已推测出了真凶, 进而也猜到了幕后指使者为何人。 但还有两事, 他仍不解。 一来,剩余的离情杀到了何处。皇帝早已令刘安福领人翻遍了整个后宫,可寻了几日,依旧无果。剩余毒物, 一日未寻到, 皇帝便一日不得安宁,如此剧毒, 藏于深宫之中还得了? 至于二来, 则是真凶的动机。 过了一会儿,两名仵作推门而出,行完礼后, 年长的一位道:“如陛下所料,许婕妤体内藏有大量银罗粉,其量远胜致死之量。” 皇帝闻后挥手,让两名仵作退下。 剩余的离情杀寻到了,那么现下,差的便是动机。 就在这时,刘安福从刚过来的内侍手中接过了一封密函,上前几步,道:“陛下。” 皇帝转身道:“何事?” 刘安福将手头的密函上呈给了皇帝,皇帝一看笔迹,便知密函出自萧展之手。萧展现下不便离开盛府,皆是靠书信同皇帝联络。 皇帝一见是萧展密函,便忧心是府上孩子们出了事,不敢迟疑,当即拆开来看,看完后,落下了本提着的心。 孩子们平安。 萧展所言的是旁事。 片刻后,刘安福便听皇帝淡笑道:“好一个温思齐。” b 分卷阅读16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刘安福迷糊了,这萧大将军的密函怎会与温少卿扯上干系? 若萧展听了皇帝这话,也会迷糊半晌,待想通之后,则会叹服万分。只因他在这封信中无一字提及温思齐,可皇帝陛下却能一眼瞧出,信上之事绝非萧展所查,而是温思齐告知他的。 皇帝明白温思齐对盛姮的情意,也很是理解。不过有时,还是难免为此感到膈应。自己当年埋下的因,现如今,便只得自己来品这果了。 看完信后,皇帝沉默良久,瞧向殿内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怜悯。 …… 小镇酒馆,因多了个俊美古怪的和尚,比往日里热闹了不少。除开那位被怼得语塞的说书人,正愤慨无比外,旁的人都是乐在其中,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只盼这俊美和尚能将说书人的台拆得越厉害越好。 容修方才的话落后,惹得酒馆众人沉寂许久,皆暗自寻思,谁是连皇帝陛下都动不得的人。 半晌后,有人小声道出了两个字。 旁人一听纷纷赞许。 皇帝陛下都动不得的人,自然是太后娘娘了。 世人皆知,皇帝陛下曾有七年出游在外,未能在双亲身旁尽孝道。故而回朝后,皇帝陛下为弥补旧时任性所犯下的错,对双亲极是孝顺。先帝驾崩,皇帝更是同太后相依为命,继位之后,皇帝这个大孝子,还不曾忤逆过太后的意思。 中原王朝向来以孝治天下,就算太后真欲杀了盛姮,皇帝又能如何?难道还真能给自己母后降罪不成? 说书人见众人真信了这秃驴的胡言乱语,大为不服,叱骂道:“你这秃驴,好大的胆子,太后娘娘礼佛多年,不居宫闱,而处山寺,足见一副菩萨心肠,岂容得你这般恶意诋毁?藐视天威,简直罪大恶极。” 这帽子扣得极大,却被容修轻描淡写地给摘了下来。 “阿弥陀佛,小僧可什么都未说,方才那些话皆是在座诸位自个道出来的。”说这话时,容修还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意味。 说书人知又中了容修的言语圈套,不好再驳,方才议论不止的人们听了说书人的话,也停了声,不敢再道出“太后”二字。 但仍有一人胆子大,问道:“太后娘娘与这两位后妃无冤无仇的,为何会下此狠手?” 容修微笑道:“狐媚惑主,清君侧。” 那人听后觉得是有几分道理,半晌后,又道:“昭仪娘娘确然有几分狐媚惑主的意思,可许婕妤,怕与这四个字无甚干系了。太后娘娘杀她,又是为何?” 容修道:“借刀杀人。” 言罢,容修将最后一口桂花酿倒入嘴中,便潇潇洒洒地走出了酒馆,徒留馆子里的人绞尽脑汁、去参去悟他那最后四个字是何意思。 迈出酒馆,容修左转,不多时,便拐入了一条无人小巷,随后,从怀里摸出一封密信,展开来看。 信上字句,皆为御笔亲书。 正是数日前皇帝陛下派人送给他。 容修又看了两遍,一声叹息,桃花眼微眯,抬首,望向了远处的五台山上。 五台山上,化生寺前。 …… 盛府那日,皇帝陛下见容修,竟胆敢将盛姮这只蠢狐狸玩得团团转,大怒之下,便将容修丢去了化生寺做和尚。 容修本以为自个的前程算是废了一半,岂料峰回路转。 一月前。 离京那日,秋风萧瑟,容修挥别妻妾,独自上路。 按皇帝陛下的旨意,他此番前去化生寺带发修行,为显诚心,不许带半个侍从,更遑论什么车夫马夫。但后来,许是陛下念着旧日情分在,还是赏了容修一匹老马,免得他徒步前往,活活累死在路上。 虽说明面上不得带护卫侍从,但容修还是自掏腰包,请了些人在暗中护着自己。他在官场,酒肉朋友是多,但结下的仇家也不少,官场里的那些清流们,面上不说,可心头个个恨不得他能暴毙当场。 容修驰骋官场多年,此时落难,这点防备之心自然还是有的。 骑马缓行,出京数里,眼瞧着就要过京郊外的长亭了,忽有一位黑袍客,骑着一匹骏马,到了容修身前。容修迎面看去,见竟是萧展,不由大惊,道:“萧将军。” 萧展微微一笑,将容修请至 分卷阅读16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了长亭前。二人二马,奔驰不停,未几,便至。 容修同萧展翻身下马,双脚还未触地,便见古朴长亭外候着几个黑衣护卫。再往里看,只见亭内立着一男子,着了一件白衫便服,负手而立。 容修一入亭,未等男子转身,先跪下请了安。 “罪臣叩见陛下。” “平身。” 亭中人不是大楚天子,又是何人? 下跪之时,容修便纳罕不已,一来不解皇帝陛下于此相送意欲何为,二来,他倒极少见皇帝陛下着白衫。 皇帝陛下微服爱穿黑衫,瞧着肃然威严。今日穿着白衫,立在萧瑟旧亭中,却像个翩翩佳公子,遗世而独立。 见陛下穿了白衫,容修灵机一动,刚起便跪,道:“臣死罪。” 皇帝淡淡道:“朕什么话都未说,你怎便死罪了?” 容修道:“若非死罪,陛下岂会素衣相送?” 半晌后,皇帝听出了其间的调侃之意,给了容修一脚,笑骂道:“你面子倒大,还望死后能让朕给你服丧。” 短短两句话,容修便逗乐了皇帝,一旁的萧展见了虽不喜,但也不得不心生敬佩。 这容修能得圣宠,是有两把刷子。 容修被踢得歪倒在了地上,随后笑嘻嘻地直跪起来,道:“谢陛下赐臣这脚,将臣是真踢清醒了。” 这马屁拍得,萧展不忍直视。 皇帝习以为常,道:“罢了,朕无空同你闲扯,此去化生寺,朕罚你是假,有重任交与你才是真。” 容修感激涕零:“陛下吩咐,臣万死不辞。” 皇帝颔首,便讲了开来。 化生寺乃皇家寺庙,佛门重地,为表对佛祖的敬重,也为不扰及贵人修行,皇帝不愿也不便在寺内安插暗卫。 但盛姮一入宫,皇帝却又委实不得不顾及化生寺里大人物的意思。 于是,他便想了个法子,明面上让容修前去化生寺,替君修行,但其真意,乃是让容修留意太后及其周遭服侍之人的一举一动,若有动静,立刻密信上报。 “此事,你可担的下来?” “臣必不负陛下重托。” 皇帝见容修不知深浅,应得如此之快,不住打击道:“你一无暗卫的身手,二无暗卫的敏觉,此事于你而言,还是有些许难度,你勉力为之,莫要招惹了嫌疑便是。” 容修不服道:“陛下这般说,便是瞧不起臣了。” 皇帝冷哼道:“你有几斤几两,朕心头有数。另一事,才是你的专长所在,也是朕今日真正要交给你的紧要事。” 容修忙道:“请陛下明示。” 皇帝道:“朕要你替朕探一件事,只可旁敲侧击,决不可直言相询。” 容修又露恳切求知之色。 “替朕探出母后对盛昭仪是何态度。” 此事绝非听着这般简单,太后虽是个深闺妇人,但真论心思巧计,绝不逊世间男儿,否则岂会生下皇帝陛下这般聪颖的儿子? 故而,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摸清太后的心思,可不比摸清皇帝的心思容易多少。 萧展一听,对主子的敬佩之情不由又生,心道,这种事情,委实唯有容修这种人精才办得下来。 容修闻后,只觉又疑又奇,这盛姮对皇帝陛下当真这般紧要? 但他也不好多问,只得老实应下。 “最迟一月,给朕答复,莫要让朕催促你。” 容修又磕了几个响头。 皇帝这便满意道:“起来,去吧。” 容修仍未起,皇帝见后,神色略变,道:“你这又是在玩哪出把戏?” 容修小声道:“臣斗胆问陛下一事。” “说。” “那日在盛府,陛下是不是早料到臣心怀不轨,欲用言语迷惑昭仪娘娘,方才陪同昭仪娘娘一道回府,为的便是守株待兔,将臣逮个正着?” 皇帝讥笑道:“你有这般大的脸面吗?” 容修忙谄媚道:“此乃陛下一箭双雕之计,臣不过是只小雕,要昭仪娘娘 分卷阅读16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的芳心才是大雕。陛下一来给了由头,让臣去化生寺完成大事,二来则是借臣这个小人,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想来戏后,昭仪娘娘对陛下生出的倾慕之情定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言到最后,容修露出男子间才明白的笑。 皇帝见了,轻挑眉,双目微眯,似笑非笑,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容修见后,自又是一番恭维之语,将皇帝的智谋吹捧到了天上去。 于容修而言,盛府那日真相如何,实则并不打紧。他旧事重提,不过是想借机再拍拍皇帝的马屁,夸赞一番皇帝的天赋英姿。 这便是为官之道,萧展学不来,温思齐也未必就能学。 …… 回想至此,容修在巷子里,见该到的人还未到,心头不免有几分焦急。 正焦急间,一位买糖葫芦的布衣小贩,走到了容修身旁,问道:“大师可要买两串?您瞅瞅,我家的糖葫芦又大又甜,不甜不要钱。” 容修笑了起来,道:“哪串最甜?” “越顶上的越甜。” 容修闻后,抽了最顶端的一串出来,随后从身上掏出了几个铜板,递给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小贩接过铜板时,也接过了容修递来的一封密信。 若小贩此刻打开来看,便会瞧见上面写的几个字。 “红颜祸水,危害社稷,该当早日除之,以绝后患。” 字是容修的字,但意思却是大人物的意思。 这便是皇帝陛下想要的答案。 只可惜,皇帝还未拿到这个答案,惨剧已生。 容修忽对盛姮心生同情。 若是盛姮跟了自己,哪会有今日这杀身之祸?可谁让她心气高、胆子大,不听劝,偏要去趟皇室那摊浑水,皇室的浑水,一旦趟了,岂是这般容易便能抽身的? 那位大人物铁了心要她死,也不知皇帝陛下能护她到几时。 难道皇帝也同先帝一样是个痴情种,因情爱二字,迷了心智,会转而同那位大人物作对不成? 容修想至此,轻摇头,他所识的皇帝陛下决计不会是个为了女人而弃大局不顾之人。 这位皇帝陛下,可比先帝理智多了,换而言之,也绝情多了。 看来再过些时日,他容修还真要干起和尚该干的事,为盛姮念念经诵诵佛,好佑她早登极乐,转世投胎,下辈子莫要再生这般绝色容颜,免得又是红颜薄命的命格。 …… 事已查清,惑已解完,便该让棋子入土为安了。皇帝旨意刚下,便有内侍来报,说盛昭仪醒了过来。 皇帝大喜,大喜过后,却又心生迟疑,迟疑半晌,他还是摆驾去了华清殿。 一入殿内,皇帝便见刚请完脉、正欲出殿的程道正。 皇帝还未询,程道正先微笑着对皇帝轻点了下头,皇帝便知,这便是已无大碍的意思了。 虽无大碍,可床上绝色女子的双目仍闭着,并非未醒,只是盛姮久未见光,刚一睁开,眼睛略感不适,便先闭了上,欲再缓缓。 闭目间,双手落入了温暖的掌中,盛姮身子一颤,同样是被人握着手,浑不如当年醒来时,被许澈握着那般亲切温暖。 对皇帝,她到底还是畏惧的。 盛姮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在做最后准备。 她清楚得很,这眼睛一睁开,便是一场大戏在等着自己演。 盛姮未准备好,皇帝倒先等不及,轻唤了一声:“阿姮。” 狗皇帝的声音当真与阿澈一般无二。 腹诽完,一时心乱的盛姮便睁开了双目,双目刚睁,泪水便盈满了眼眶,如当年那般,她先撑起身子,随即,软倒在了皇帝的怀里,哽咽道:“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着陛下了。” 皇帝一愣,任由她丰盈娇躯紧贴,手伸至了玉背处,轻拍道:“阿姮莫哭,朕在这里。” 盛姮继续哭着:“臣妾那日好怕,怕的不是痛,而是好怕眼睛一闭,便再也见不着陛下了。” 这般酸的说辞,亏她说得出口。 但美人垂泪,冰做的心,也得消 分卷阅读16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融。皇帝无奈,但却极是配合,柔声道:“阿姮不怕。” 盛姮见皇帝难得温柔,忙哭着问道:“许婕妤呢,她可还好?” “她已经去了。” “什么?”盛姮大惊失色,泪流不停,哀叹不已。 “婕妤妹妹如此好的一个人,怎这般命苦?到底是何人这般心狠手辣害了臣妾和婕妤妹妹。” 皇帝见狐狸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怜惜得很,但一念及,凶手那一石二鸟的狠绝手段,语调不免生寒。 “下毒害你之人,便是她。” 盛姮从皇帝怀中出来,捂住嘴巴,满是不信道:“怎会如此?” 皇帝冷道:“她自知时日无多,便欲拉你一道去死,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盛姮还是痴愣不敢信,回想片刻,摇头道:“不会的,婕妤妹妹哪来下毒之机?糕点分明是臣妾亲手所制,之后也是臣妾亲手装进了盒子里,到重华宫后,仍旧是臣妾亲手拿出来的。故而,糕点上决计不会有毒。” 皇帝道:“糕点上确然无毒。” 沉吟半晌,盛姮忽问道:“月上的银罗粉同藕粉模样相似,难道是藕粉有问题?” 皇帝摸着她的青丝,摇头道:“有问题的是她那双手。朕问你,那日你未拿出糕点时,许婕妤的手是否一直藏于袖中。” “现下细细想来,好似确然如此。” “朕再问你,这藕粉桂花糖糕是你自个欲做的,还是她先同你说想吃此糕,你听后再去做的?” 盛姮娇声道:“臣妾听话得很,那日陛下都说了不喜吃桂花糕,臣妾平日里无故又怎会做?” 皇帝颇为自得,道:“朕一听你所做的是桂花糕,便知是这个理。” 盛姮恭维了一句“陛下圣明”,接着道:“确然是前几日,许婕妤同臣妾说,她想念自个娘亲做的藕粉桂花糖糕了。臣妾知她时日无多,怜惜得很,回头便去请教了唐师傅,学了这藕粉桂花糖糕,做来了给她。” 皇帝道:“若朕所料不错,在你未来之前,许婕妤便先服下了银罗粉,余下的则涂在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上,这便也可解释何以这银罗粉在旁的糕点上没有,仅在其这两根手指上。待她先用左手捡了一块吃后,便借衣袖遮掩,用涂了毒的右手,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了你手里。银罗粉和藕粉模样相似,故而糕点粘上了银罗粉,你也只当是藕粉,全无防备,吃了下去。” 盛姮美目圆瞪,大惊道:“好狠毒的心思,幸而臣妾那时,忽感口渴,只用了小口,便去喝茶,方才躲过一劫。” 皇帝听到此,双目微眯,想问些什么,却见盛姮又哭了起来,还扑入自己的怀里,娇声娇气道:“若非如此,臣妾便真见不着陛下了。” 娇躯再入怀,又扰乱了皇帝的思绪。 皇帝叹道:“此女心思缜密,算准了哪怕不能毒杀你,也能使得你落下毒妇名声。” 盛姮呆呆问道:“此话何解?” “她选用银罗粉,一来是因其模样与藕粉相似,好施展毒计,二来则是因这银罗粉乃是你月上之物。试问在世人眼中,除了你,宫中还有谁会对此毒了如指掌?此毒一施,你死了便罢,若当真侥幸逃过此劫,不免惹人怀疑,这是你使出的一招一石二鸟的苦肉计。” 盛姮倒吸一口凉气道:“这般可怖?” “朕早同你说了,深宫之中,须得存戒备之心。这等计谋,若朕是个昏君,没瞧出其中玄机,你就算不死,也被朕打入冷宫了。” 盛姮心头冷笑,这皇帝又暗暗吹捧起自个了,但面上,她却一脸倾慕,道:“陛下是圣明天子,谁的诡计能瞒过您的眼睛?臣妾早便说过了,臣妾能伺候陛下,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分。陛下就是臣妾的平安符、保命丹。” 皇帝被哄得舒服,便又玩起了狐狸的毛,只不过“平安符”三个字让他惊了半晌。怕就怕,他是她的催命符。 片刻后,盛姮问道:“可许婕妤何以要害臣妾?臣妾明明还帮了她。” “嫉妒是毒。” 盛姮喃喃不信道:“当真只是如此吗?” 实情当然不是如此,但皇帝面上仍点头。 有些事,皇帝不愿多做解释,免得蠢狐狸忧心多虑。 皇帝不知,蠢狐狸现下,确然想得很多。 分卷阅读16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 这世上,有不少东西,服用过一次,便叫人永生难忘。 离情杀便是这样的东西。 多年已过,盛姮仍能清楚地记得离情杀的味道,有些苦,也有些涩,最为可笑的是,这剧毒的回味竟有几分甘甜。 盛姮轻咬了一口许婕妤递来的糕点,熟悉的味道顷刻之间盈满嘴巴,紧接着,她的目光便落至了许婕妤拿过糕点的玉手上。 那一瞬,盛姮便了然了一切,也看穿了一切。 眼前这个病弱的小姑娘竟想以命换命。 许婕妤已是将死之人,自然无畏无惧。但盛姮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此处,就算真要死,她也宁愿死在皇帝手上,而非皇帝的女人们手上。 毒含在嘴中,正是千钧一发之际。 若盛姮当即将嘴中物吐出来,兴许何事都不会发生。但倘若她吞了下去,立马喝茶,稀释毒性,加之嘴中含量不多,未必就真会魂归西天。 下一瞬,盛姮果断将嘴中的糕点给吞了下去,欲豪赌一场。 赌再无情的男人,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也赌无情的男人不会想到,再愚蠢的狐狸,也有狡诈的一面。 既然她是因好心帮了许婕妤,方才失了圣宠,那今日,她便要从这个恩将仇报的女子身上,将圣宠给夺回来。 苦肉之计,屡试不爽。 大楚男子既喜弱,那她便以柔制刚。 数年前,她的诡计就得逞了,难道现下还会失手不成? 唯一不解之处便是,许婕妤对自己的杀意从何而来。不论杀意从何而来,对一个要杀自己的人,盛姮岂会手下留情? 好在这狗皇帝够聪明,看穿了许婕妤的狠绝手法,否则方才那出戏,她还须得多演一会儿,好向皇帝揭露真凶。现下倒好,英雄又被皇帝当了,自个只需演朵娇弱的蠢白莲,也算省事。 思及此,倚在皇帝怀中的盛姮,得意至极,忍不住勾唇一笑,端的是魅惑众生,故作清澈的双目中也渗出一丝狡黠。 一丝狡黠,转而便被虚伪的泪水给冲走了。 而这一切,皇帝都未瞧见。 60、喂药 ... 狐狸刚醒来, 身子本就弱,大哭一场,又很是耗费体力, 故而戏演完后, 未多久, 便又生了睡意。狐狸始终是狐狸,临睡前还本性不改,撒起娇来,腻声道:“困。” 这时,太医院那边刚巧送来了煎好的药, 皇帝从刘安福手头端过, 便拿到了狐狸的眼前, 对着碗, 轻吹了几口,又用勺子搅了几下,道:“喝完再睡。” 盛姮摇头道:“苦。” “苦也得喝。” 狐狸一见药离自己又近了些,忙将脑袋缩进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美目, 可怜得很。 皇帝见狐狸这般不懂事,面上的笑意已敛, 命令道:“起来喝。” 狐狸眼波流转, 泪光点点,瞧着更可怜了,道:“陛下凶臣妾, 臣妾不喝。” 听了这话,若不是念在她病体初愈,皇帝真想好生在床上将其教训一番。但转见盛姮的面色如此苍白,皇帝也不好一直冷着脸,温声道:“阿姮听话,起来喝药。” 盛姮得寸进尺道:“不喝不喝就不喝。” 皇帝无奈道:“一把年纪了,还学孩子样。” 盛姮一听这话,便有些心虚。 她方才确然是在模仿平日里女儿盛澜不愿喝药的样子。 到了盛姮这个岁数,哪还会怕什么药苦,更莫要说,她还是生过三孩子的人。药再苦,伤再痛,又怎及得上难产之时的撕心裂肺? 她这般为之,自然是另有计较。盛姮容颜虽绝世,但到底也是个离三十不远的女子,她这年岁放在后宫里,当真是尴尬至极,皇帝现下宠她,不过是贪新鲜。若她当下不居安思危,常日里再不花些心思扮扮嫩,这恩宠如何长远得了? 且正如那日京中花魁对自己所言,男人向来贪心,平日里,他们盼着女子娇憨无邪,宛如稚女,可一到床上,他们却又希望女子妖娆妩媚,奔放主动,好能同他们玩尽床笫间的千般花样。 盛姮当时听后,便腹诽不止。 大楚男子果 分卷阅读16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真心思恶臭,欲壑难填,痴人说梦。 这世上哪有这般女子? 但不论世上有无这样的女子,她入宫后,便要往这条路走,学着成为这样的女子。 光凭美貌,哪能这般轻易就将皇帝的心紧紧抓住? 心虚片刻,盛姮又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道:“臣妾睡着了,现下在梦里。” 皇帝挑眉道:“哦?” 语落后,殿内一时没了动静,又等片刻,还无动静。 难道皇帝走了? 盛姮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便睁开了双目。 一睁开,却见那张俊逸无双的脸贴在了自己眼前。 她的耳朵一瞬便红,燥热之意由耳及面,片刻后,脸蛋上红霞生。 盛姮惊得说不出话,谁曾想到,紧接着,皇帝便用嘴撬开了她的嘴,苦涩的药,转瞬便流入了朱唇之中。盛姮下意识地想推开皇帝,手还未伸,便被皇帝的双手给紧紧锢住了。 如此一来,就算盛姮再如何反抗,也无济于事了。 以前许澈喂药,皆是温柔又循规蹈矩,哪像皇帝这般霸道又强硬?她身子都这般柔弱了,可恨这狗皇帝仍不懂怜香惜玉。 盛姮本该心生恼意,但不知为何,待苦药流进喉管之时,她竟觉莫名畅爽,一种从不曾有过的快乐盈满心上。 药虽苦,可心却是甜的。 这种感觉,当真危险至极,却又诱惑至极。 喂完第一口后,皇帝便用指腹,温柔地擦去了盛姮嘴角流出的药,盛姮嘟起嘴来,不满道:“哪有陛下方才这样的喂药法?” 皇帝直起身子,嘴角噙笑,道:“朕何时喂了你药?” 盛姮一愣。 “方才难道不是在盛昭仪的梦里吗?昭仪你自个都说已经睡着了。” 盛姮脸更红,被皇帝的机变之语气得语塞,语塞得又嘟起了嘴巴来,以示不满。 皇帝怕狐狸真恼了要抓人,又坐在了床沿边,道:“罢了,朕不戏弄你了,快将这碗药喝了,朕还有政务要忙。” 皇帝都提到“政务”二字了,若盛姮再跟他闹别扭,浪费他时光,那便是作死无疑。 思及此,她才老老实实地喝起了药,一边喝着,一边叫苦不停。 每一声叫,皆如一道娇喘,听得喂药人心猿意马,强压躁意。 …… 见狐狸安分睡下后,皇帝才回了御书房,一落座,便传了程道正过来。 程道正请完安后,皇帝便道:“昭仪现下身子骨是何情况?” 程道正道:“已然无大碍,虽说余毒尚存,但只要按时用药,再过个几日,毒便能散尽了。只不过……” 皇帝急道:“只不过什么?” 程道正回道:“昭仪娘娘这段日子,身子骨虚弱,不可受寒,也不可受气。” “不可受气?” 程道正道:“若娘娘愁思郁结,恐有伤贵体。” 皇帝闻后,沉吟许久,心头愁思百转。 良久后,他又问道:“此毒解尽后,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程道正摇头道:“据臣所知,应当是不会的。” 皇帝这才安下心了,瞧见龙案上的密函。 “昭仪一事,你居首功,恩赏少不着。” 程道正磕起响头:“臣谢主隆恩。” “退下吧。”皇帝拆起密函,可拆至一半,动作却停。 程道正正欲跪安,忽又听皇帝问道:“等等,还有一事。” “请陛下吩咐。” 皇帝问道:“银罗粉一毒,你知多少?” 程道正坦白道:“此乃月上之毒,臣原先也只是略知一二。” 皇帝道:“但为医治盛昭仪,想来现下,你所知应当是不少了。” 旁人若问这话,程道正定要自谦一番,可此乃御前对答,程道正也不好再说什么自谦之语,如实回禀,道:“昭仪贵体,臣断不敢有所怠慢,故而典籍上有关银罗粉之言,臣已悉数背下。”b 分卷阅读17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皇帝曾翻过典籍,也对银罗粉所知不少,但数载春秋过,故而,这有关银罗粉的一些细末之事,皇帝便记得不是那般清楚了。 “朕问你,这银罗粉一毒可是无味的?” 程道正道:“不知陛下此味指的是鼻闻之味,还是舌尝之味。” “皆指。” “若是鼻闻之味,这银罗粉确然无。但若是舌尝之味,那便是有的,此毒苦中带涩,回味甘甜,因而滋味独到,据中过此毒者说,此毒服过一回,便让人永生难忘。” 说着,他顿了片刻,偷瞄了一眼天子的神情,不知为何,天子神情好似起了一丝变化。 “臣料想,两位娘娘那时全无防备,故而觉察到异味,也只当是生了错觉,这才酿成了一出惨剧。” “退下。”皇帝的声音变得冷然。 程道正匆忙退下,若他此时抬头,便会瞧见皇帝的脸色早同其声音一般冰冷,犹如殿外飞雪。 而龙案上,那封密函已然被拆开,密函上的笔迹端的是一个潇洒。 …… 盛澜从不是安分的性子,在盛府待得发闷时,便会想法子溜出去自在,但现下却无计可施了。 自打她爹爹的那位旧时忠仆展啸叔叔来盛府后,她的日子便难过了不少。 这倒并非是因展啸对其不好。反之,展啸极是关切她。 盛澜日子难过,只是因展啸来盛府后,她想要再偷偷溜出府去,便成难如登天的事情了。 展啸叔叔那警觉性,当真是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一对耳朵、一双眼睛。 盛姮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盛澜。两个儿子年纪虽小,但老实听话,鬼丫头年纪最大,鬼点子也最多,爱顶嘴,还是个倔强脾气,委实难以管教,委实让人担忧。由是这般,盛姮便特意嘱咐过舒芸,叫其将盛澜日日困于府里,让这鬼丫头专心读书练字,好生学学如何当个大楚的闺秀,莫要天天想着出去野,日后名声坏了,嫁不出去。 嘱咐完后,盛姮便有些恼许澈。 若不是当年许澈动不动便爱带女儿溜出王宫,女儿岂会养成这般静不下来的野性子。 这日盛澜软磨硬泡,终于让舒芸点了头,同意带她去街上闲逛一番,权当放个休沐日。 盛演和盛溪听后,也想跟着去,却见长姐叉腰道:“你们现下是大楚男子了,日后是要去考科举,去金榜题名,去为爹娘争光的人。怎可一心耽于玩乐,你们就该天天在房里好生读书,才能不负爹娘对你们的重望,听明白了吗?” 义正辞严的模样,还真有几分长姐风范,哄住了两个弟弟。 但片刻后,小个子的盛溪还是弱弱道:“那姐姐为什么能去?” 盛澜得意道:“在大楚,女子有特权,不用考科举,所以姐姐能有休沐日。” 盛溪年纪小,压根不明白特权二字是何意,只能认真点头。 总归姐姐的话是对的。 盛演明白特权是何意,但却不明白另一件事。 月上女子有特权便罢了,为何到了大楚,女子又有特权了? 莫非全天下的女子都有特权? 他越想便越觉如此,否则自己的这位姐姐何以如此霸道专横,常常一言堂,“欺压”他们两个小的。 盛演方才听见了“科举”二字,想到爹爹星空之下的话,眼睛一亮道:“考了科举,是不是可以入朝做官?” 盛澜道:“这个自然,考得越好,官位越大。” 盛演更露期盼:“若有一日,我的官做得很大很大,成了书上所说的位极人臣,那是不是便可以去做大事了。” 盛澜轻蔑笑道:“你还想做什么大事呀?” 盛演大声道:“我要造反,然后从大楚皇帝身边夺回娘亲。” 盛澜听后大惊,忙捂住了盛演的嘴巴,她素日里性子虽毛躁,但在大事面前,绝不糊涂。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被旁人听去了,是要砍头的。” 盛演虽被姐姐捂住了嘴巴,但双目很是坚定,也很是认真。 坚定是因为他想母亲了,认真则是因为爹爹教的。 分卷阅读17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可下一瞬,这个认真又坚定的小男子汉竟然哭了起来,盛澜不忍,拿开了捂住其嘴巴的手。 嘴巴刚被解封,盛演便哭出声道:“姐姐,我想娘亲,想爹爹了。” 盛澜目露柔情,为弟弟擦去面上的眼泪,盛溪也上前,牵住了哥哥的手,想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后,盛澜有些语无伦次:“阿演,姐姐告诉你,娘亲现下过得很好,爹爹在下面过得……也很好,姐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但爹娘定是有苦衷的,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担忧,也要好好过日子,明白了吗?” 盛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盛溪紧跟着,也点了点头。 随即,三个孩子抱在了一起,互相取暖,奢望着有一日,父母能重回身旁。 …… 盛姮醒来后,重华宫惨案便也随之落下了帷幕。真凶为何人,到了最后,仍为一个谜。 永安宫里,贤妃放下手头茶杯,愤愤不平道:“如此一来,许婕妤主仆岂非白死了?” 萧贵妃啜了一口茶,身旁小桌上摆了一盘藕粉桂花糖糕,这盘糖糕自然是无毒,故而她大胆地捡了一块,轻咬小口。 “皇帝陛下都不追究此事了,旁人又能如何呢?所谓真相,深宫之中,本就难寻。” 贤妃道:“贵妃姐姐,难道我们便眼睁睁地瞧着那狐媚子祸乱宫闱吗?” 萧贵妃叹道:“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呢?她能得圣心,那便是她的本事。” 贤妃冷哼道:“狐媚子哪有什么真本事,臣妾听闻她不过就是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去魅惑君主。那些手段,正正经经的大楚姑娘们谁屑去用?” 盛姮的那些手段,她们确然用不出来,有的想都不曾想到,这便是妇人同姑娘间的鸿沟。 贤妃本就还只是个小姑娘,说到此,脸也不禁红了。贤妃是家中幺女,性子不稳,但若要论模样,确然比上头两个姐姐要俏丽几分,现下绯红一生,又增丽色,只可惜皇帝陛下瞧不见,就算真瞧见了,也只当无。 萧贵妃又淡笑道:“有胆子用,也算是一种本事。” 贤妃瞧着萧贵妃那张脸,又不由想到了盛姮,道:“贵妃姐姐,臣妾总觉得那狐媚子不过是姐姐的替身罢了,仗着同姐姐有几分像,加之又会些手段,方才能得圣宠。陛下心中应当还是记挂着姐姐的,如今只是贪图新鲜,待新鲜劲一过儿,这圣宠又会回来。” 萧贵妃笑而不答,又忆起了那画上美人。 若那日,她不曾见到画上美人,许是当真会以为盛姮不过是自个的替身。 可待她瞧见了画,便不明白了。究竟谁是谁的替身? 她面上虽持着娴雅之态,但心头早是一片凄凉。 萧贵妃又饮一口茶,不愿再提盛姮,便转而说到了旁的事上,道:“本宫还未恭喜妹妹呢。” 贤妃道:“臣妾有何可值得恭喜?” “郭家二小姐过几日不是要嫁进温府了吗?你这个做妹妹的自当为其欢喜。” 郭二小姐对温思齐这个夫君是满意极致,郭太傅和郭夫人对这个女婿更是交口称赞。 世家子弟,才貌双全,学富五车,前程似锦,性子温和,放眼京城,还真难寻出个能与温思齐匹敌的好夫君。 若说唯一缺处,那便是曾娶过妻,但在大楚,男子和离再娶,压根算不得一件丢人事,且温思齐又未与盛姮生有孩子,这郭二小姐嫁进去,也不必忧心要给人当继母。 故而这唯一缺处,自然也不算缺处。 但贤妃仍极为不满,轻哼一声道:“这温少卿同臣妾家二姐确然算是门当户对,可谁叫此人和那狐媚子关系不一般,贵妃姐姐莫忘了那日他护狐媚子的眼神,说旧情早忘,臣妾是决计不信的。” 萧贵妃微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当过一年夫妻,这恩情哪能说断便断?” 贤妃更为不满道:“便是这个理。” “不过就算这温少卿再心念旧情,总归也远胜于你那位大姐夫。” 听罢,贤妃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好似吞下了一只苍蝇。 她怒不可遏,冷然道:“臣妾从不曾有过什么大姐夫。” 萧贵妃面色略变,贤妃才惊觉自己在贵妃面前失了仪,连忙起身请罪。 分卷阅读17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萧贵妃微笑着让她安坐,道:“是本宫之错,不该在妹妹跟前提及那人。” 贤妃歉然道:“娘娘讲的是实情,温少卿再不济,自也比那人好上百倍。” 萧贵妃轻拍了拍贤妃的手背,叹息道:“若无那人,你家长姐现下说不准已是正宫皇后了。” …… 盛姮原以为此事一过,又能重夺圣宠,岂料待她身子渐好,皇帝来华清殿的次数便也减少了。 皇帝来华清殿的次数少了,可萧贵妃来此的次数却变得多了。萧贵妃初时来,还爱端着架子,后来来得多了,竟亲切了不少,有时还会叫盛姮两句姐姐。 一声“姐姐”,听得盛姮很是受用。但盛姮到底不是傻子,哪会因为一两声“姐姐”,而对其松下戒备之心? 尤其是经历了许婕妤之事后,盛姮行举交友便更为小心了。 虽说她不该一竿子打翻一条船,但心头仍免不得有几分念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一个看上去柔柔软软、温温雅雅的善良小姑娘,竟因为狗皇帝,而对一个待她那般好的大姐姐藏着如此恶毒的心思,竟认为,自己死了不要紧,将过得好的大姐姐给拉下水,方才紧要。此举此行,不论内里究竟藏着何种隐情,都使人心惊心寒。 盛姮好不容易当了回好人,自问对许婕妤也算付出过一番真心,把她当妹妹、当女儿来照顾。许婕妤病重的那段时日,盛姮对这个病弱的小姑娘,比在府上时,对自家闺女都要上心不少,但最后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委实让人怅然难过 由此,盛姮便明白了,这大楚后宫里的小姑娘们年纪虽轻,但个个心智都成熟得很,皆不简单。若这群小姑娘们的心智真如她们年纪那般,恐怕在这深宫里,早便无立足之地了。 当真可怜,也当真可怕。 盛姮本不愿也不屑同一群小姑娘争风吃醋、斗智斗勇,但现下瞧来,这一入深宫,有些事,还是免不得的。 就拿这位同自己容貌相似的萧贵妃来言,这段时日,她明里暗里都在向盛姮打听一件事。 盛姮对皇帝陛下究竟是真爱,还是逢场作戏。 萧贵妃的言辞虽隐晦,但还是被盛姮听出了她言语背后藏着的心思。 正如多年前,盛姮对亡夫所言,她同许澈相较,是很蠢,但若是同常人相较,那便不蠢了。 盛姮虽拼不过盛琓、斗不赢皇帝、骗不了温思齐、也险些中了容修的计,但在这群小姑娘跟前,她还是游刃有余的。 毕竟,她这个口味不算重的“老人”,吃过的盐也比这群小姑娘吃的饭多。 这日听闻萧贵妃又要来,盛姮便故意做了一盘藕粉桂花糖糕,欲吓吓这位小姑娘。萧贵妃不愧是金吾卫将军的妹妹,胆子不小,见了藕粉桂花糖糕,面不改色地捡起一块,吃进肚中。 用完后,还不忘夸赞道:“盛昭仪当真好手艺,本宫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盛姮浅笑道:“娘娘不嫌臣妾手艺粗浅,臣妾便已松了一口气。” 问罢,萧贵妃又是一笑,但只盯糕点,不大愿意去瞧盛姮。 越瞧,心头便越有些不爽利。 今日她梳了个堕马髻,岂料一至华清殿,竟见盛姮也梳了一个。二人容貌本就相似,现下发式撞了,又更像两分,双目相对,着实尴尬难言。 可若真要论谁更尴尬,那便要按老话来言了。 谁丑谁尴尬。 萧贵妃脸比盛姮大了些,眼睛比盛姮小了一点,鼻子比盛姮塌了一些,周身风情更是同盛姮相去甚远。 周遭宫人们见状,皆低着头,都不知两位主子开口后,会是怎一番血雨腥风。 谁知,萧贵妃仅是浅笑,道了一句:“本宫与盛昭仪当真是心有灵犀。” 盛姮也是浅笑,回道:“有缘有缘。” 各露虚伪笑颜,携手入殿。 用了两块糕点后,萧贵妃又微笑赞道:“这便是本宫要向昭仪学的地方了。伺候陛下,确然要花心思,用巧计,下苦功夫。后宫妃嫔们常常同本宫抱怨雨露稀少,本宫过往还一个劲儿宽慰、怜惜她们。现下想来,她们又有何值得怜惜的地方?自己从未曾好好花心思伺候陛下,还望陛下能垂怜她们,不付出便欲要回报,这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事?故而,本宫越同 分卷阅读17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昭仪姐姐相处,便越是佩服姐姐,姐姐是这后宫中真在努力的人,合该得这份恩宠,享这份富贵。” 盛姮道:“不怕贵妃娘娘笑话,臣妾也算是个饱经风霜的人了,早看淡了这人世间的富贵荣华、权势地位。臣妾入宫,谋的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萧贵妃自然不信。 盛姮双目中流露出深情,道:“臣妾十年前到访大楚之时,远远见了陛下一面,自此后,便对陛下情根深种,之后的两位夫君,对臣妾而言,不过只是将就罢了。现下抛儿弃女,入了深宫,所为之事,不过侍奉君侧,哪怕仅一日一个时辰,此生于臣妾而言,便也是无憾了。”说到情动处,泪如雨下。 萧贵妃见其这般情真意切,深受感动,道:“昭仪对陛下情深似海,本宫叹服。” 盛姮道:“臣妾瞧得出,贵妃娘娘对陛下也是真心一片,痴情万分。” 萧贵妃叹道:“只可惜……” 盛姮道:“可惜什么?” 萧贵妃淡笑不答,过了一会儿,道:“昭仪可曾听过一个传闻?” “愿闻其详。” “皇帝陛下曾有过一位发妻。” 61、发妻 ... 展啸一听主子家的千金要出门, 自然也得跟着,岂料盛澜一听展啸要跟着,马上便摇头, 一脸不愿的样子。 展啸很是不解, 自己哪里招惹了这位千金? 盛澜奶声奶气道:“澜儿是女子, 舒芸姑姑也是女子,我们女子一道出门逛街,有个男子在后面跟着,多别扭,什么悄悄话都说不得了。” 展啸微笑道:“叔叔在, 才可保你们平安。” 盛澜道:“天子脚下, 平安得很, 哪会有什么坏人?” 此话展啸不好回, 若回有,难免有几分瞧不起朝中同僚的意思,若京城里当真出了什么险情,皇帝陛下追究起来, 金吾卫们定首当其冲。若回无, 不就遂了这小丫头的心愿? 盛澜见展啸语塞,牵起舒芸的手, 便走出了府门。 舒芸向展啸使了一个眼色, 就算没这个眼色,展啸现下也知该如何办。千金既不愿让他同路,他便唯有在后面远跟着。 且盛澜出府, 他一人盯着还不够。盛澜和舒芸经过的每条街上,都须得安置暗卫才行。 主仆出府行了几条街,便至市集,只见沿街摊位密布,两旁店铺大开,人头攒动,熙来攘往,进出店铺的人,络绎不绝,提货带物,女子多满面带笑,男子多愁苦强欢。 盛澜左顾右盼,一路张望着,就跟那夜灯会上一般,见什么都想买,看什么都新奇,一会停,一会行,舒芸怕盛澜走丢,一直牢牢地牵着那双小手。 但叫舒芸觉得古怪的是,盛澜一路走来,面上欢喜,好似什么都欲买,但到头来,却什么都未买。盛姮虽曾叮嘱过,不可一味娇纵盛澜这丫头,更不可全然满足其要求。但舒芸心想,小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还是得多多满足着。 走了几步,盛澜忽回头,望了几眼,舒芸见了,道:“小姐怎么了?” 盛澜将头转回来,小声道:“舒芸姑姑不觉近来府上有些怪吗?” 舒芸自然察觉了,但在孩子前却装傻,道:“怪?” 盛澜面上挂着无邪笑,但目光中满是警觉:“自打展啸叔叔来后,之后府上新来的下人们都有些古怪。” “怪在何处?” 盛澜道:“澜儿总觉他们在暗中窥视些什么,澜儿和两个弟弟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窥视着。” 舒芸皱眉,一时停住,盛澜忙拉着她走,小声道:“舒芸姑姑,你这般停住,会招惹展啸叔叔怀疑的。” 舒芸回神,强笑道:“小姐说笑了,展啸如今定在府上好生看着家,怎会瞧见我此时停住?” 盛澜笑道:“他骗得过舒芸姑姑,却骗不过澜儿,从我们出盛府起,展啸叔叔就一直在后头跟着。” 舒芸这回便笑不出来了。 语落,盛澜的目光落在了街边的泥偶上,面容很是无邪,但话语却极是正经。 “展啸叔叔是爹爹的人,澜儿相信他不会害我们,但有些话,澜儿只愿同舒芸姑姑说,不愿叫他人给听了去。”说到此,盛澜走至了泥偶摊前,拿起栩栩如生的兔子泥偶,甜笑着对摊位老板道:“这个小兔子多少 分卷阅读17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钱?” “五文钱。” “舒芸姑姑,澜儿想要。” 舒芸掏出装着碎银的钱袋,从里面捡出铜板,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小贩接过,道了声谢,还夸赞了两句盛澜的容貌,盛澜听后,笑得更甜了。 但谁能想到这个甜笑着的小姑娘行事竟如此谨慎? 舒芸这才明白,盛澜今日之举,并非出于孩童好玩心性,而是怕有些话被展啸和府上旁的人给听了去,于是便以逛街为名头,选在这闹市中,好同自个讲。 为免展啸起疑,盛澜还是买了个玩物,若是什么都不买,那便太古怪了。 又走几步,盛澜道:“还有一事,上回澜儿写了一封信给娘亲,让舒芸姑姑一道装入信封,那封信,娘亲应当早已收到了吧?” 那日,盛澜见舒芸在同娘亲写信,忽想到一事,便也忙写了一封,交给舒芸,让她一道给娘亲寄过去。 盛澜还特意告诉舒芸,此信是她和娘亲之间的私密话,叫舒芸不能偷看。 舒芸听小公主都这般说了,自然也不会偷看,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后,便放入了信封里,转交给了来盛府的温思齐。 舒芸笑道:“温少卿那日来府上便同我说了,主子已经收到了。” 盛澜小脸上露出不解,半晌后,问道:“娘亲可有回信?” 舒芸轻摇头道:“主子无回信,只叫温少卿带了一句话过来,一切安好。” 盛澜有些惊讶:“只有这句话?” 舒芸点头,道:“小姐有所不知,宫中行事须得万分谨慎,有些话,主子也不好写在信里,怕多写多错。” 盛澜不解道:“这是为何?” 舒芸知盛澜聪慧,故而有些本不该对这个年纪孩子说的话,她还是同盛澜说了。 “小姐和少爷们虽是主子的子女,但却同陛下毫无瓜葛,如今主子嫁给了陛下,陛下对你们几个孩子,不论如何,还是会心怀几分芥蒂。” 话说到此,盛澜算是听明白了。 她极小声道:“因为陛下嫉妒爹爹,而我们是爹爹的子女,他见到我们,便会想到爹爹,一想到爹爹曾同娘亲恩爱过,他心头便气不过,便只好拿我们撒气。” 此话太过绝对。 先不说堂堂大楚天子岂会气量小到去嫉妒一位商贾之子,且这位皇帝陛下说不准是个同温思齐一般爱屋及乌的人。若非如此,那日午后,他也不会同三个孩子处得那般好。 但舒芸不愿过多解释,便点了下头,小声回道:“撒气倒不至于,但主子写给你们的书信,奴婢料想,他定是要过目的。” 盛澜大惊道:“这么说来,澜儿的那封信,定也被皇帝给瞧见了?” 舒芸微笑道:“这是自然。” 盛澜的双目中布满了失落之情。 舒芸心想,小公主应当是在信里写了些不大好被旁人瞧见的话,于是安慰道:“小姐不必因此担忧,就算你信里写了些不该说的话,这位大楚天子很是圣明,自然知晓童言无忌的道理,就算真瞧见了,也不会同你多加计较的。” 盛澜恼意早涌上了心头,但在大庭广众下,不好发作,只得轻跺了下脚,以示不满。 “太狡诈了,他定把澜儿的信给扣了下来,不让娘亲看。” 这回换舒芸不解了。 皇帝陛下为何要扣下一个小姑娘写给她母亲的信? 舒芸问道:“陛下为何会扣你的信?” 盛澜正欲答,但半晌后,又故作天真,装傻道:“澜儿也不知道。”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而他却不愿将这个秘密告诉娘亲。 …… 发妻? 二字一落,饶是只把皇帝当棋子的盛姮,听后,也不禁微愣。 片刻后,她轻摇头道:“陛下及冠那年,还未来得及娶妻,便离了庙堂之高,去居江湖之远了。若陛下那时已有太子妃,想来也不会如此潇洒,便一走了之了。” 萧贵妃又从盘中拿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 连萧贵妃也不得 分卷阅读17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不承认,盛姮的手艺确然不错,是块贤妻良母的料,但她那容貌也确然太妖艳了些,一颦一笑,哪怕在女子面前,也透着一股狐媚劲儿。 萧贵妃面上端庄,但内里还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一得了空,便不免又生了腹诽之心。 待她吞下后,才道:“故而本宫才说那只是个传闻,究竟有无其人,现下也没个定论。” 盛姮的好奇之心更增。 “盛昭仪也知,陛下虽不好女色,但到底是个男子。这男子在外七年,若真无个女人侍奉在侧,未免太难叫人信服。” 盛姮心道:旁的男子,确然难以让人信服,但这位皇帝陛下还真说不准。每回盛姮都要妩媚成狐狸精了,可皇帝在那事上,还是不咸不淡的,且一办正事,便雷打不动地要将她的双目蒙住,双手给绑住,让她只能受着。 有时,盛姮想换个花样,比如策马奔腾一番,好增情趣。但还未开口,仅是起了个动作,她的小心思便被皇帝看穿了。一看穿,自然被拒。 皇帝本就霸道,在这事上更为强硬,从不给盛姮留半点商量的余地。 那夜,盛姮的心思被拆穿,皇帝便捏着她的下巴,冷声道:“你还敢在朕上面去?” 盛姮忙环住皇帝的脖子,撒娇道:“臣妾想试试嘛。” 皇帝冷笑着吻上了她的耳朵,低哑道:“想都不许想。” 如此这般,到了下半夜,可怜兮兮的狐狸又只得躺着,手绑好,眼蒙紧,好生受着。 这样一点情趣都不懂的男子,实难想象其成过亲,有过发妻。若真有,他那发妻,怕是比皇帝还无趣,否则怎教出了这么一个不懂云雨情趣的男子? 当真是委屈了欲壑难填的小狐狸,也白费了皇帝的健壮好身段和异乎常人的耐力。 盛姮道:“那听贵妃娘娘此言,陛下的这位发妻应当是在民间结识的。” 萧贵妃点头,道:“听闻当年,陛下出京城后,便至了江南水乡。” 盛姮赞道:“臣妾虽是月上女子,但也知中原的江南美人最是柔情似水,吴语软糯,身纤容俏。想来陛下,应是有段艳遇。” 萧贵妃道:“确是这般,陛下至江南后,便扮作书生,在一间私塾里当起了夫子,好赚盘缠。” 盛姮道:“这陛下离京,宫中人也未说多给陛下准备些盘缠。” 说着,她还捂住心口,道:“当真心疼死臣妾了,也不知陛下在途中历经了如何的风霜,陛下自幼养尊处优,哪经得住这般磨难?” 萧贵妃瞧见了盛姮目中的真情,又道:“陛下此举,本就意在体察民间疾苦,若携银两,四处挥霍,一路富足,那不就跟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出门游山玩水无甚区别了?” 盛姮道:“贵妃娘娘所言在理,是臣妾眼界不高,未能懂陛下圣意。” 萧贵妃浅笑道:“盛昭仪也是对陛下情深,故而才不愿见陛下遭一点劳苦。” 盛姮好似被说中心事,掩嘴偷笑,双颊顿红,道:“又让贵妃娘娘见笑了。” 萧贵妃见盛姮如此女儿家行举,对某事,便更为确信了。 “一日午后,江南小镇,细雨蒙蒙,陛下一身青衫,坐在酒楼里,同萧大将军对饮成双。二人一边饮粗茶,一边观楼外风光,楼外有山、有水、有如织行人、还有一座青石板桥。便在这时,一位黄杉女子,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从青石板桥上走过。陛下往桥上一瞥,恰逢那黄杉女子抬首,双目相对……” 萧贵妃声音娇细,听她说起故事来,也是一番享受,但盛姮忍不住打断道:“便如天雷勾地火,又似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这话还是盛姮从唐堂处学来的,也不知怎的,她跟那位唐师傅处久了,说话都变得风趣了几分。 萧贵妃本想将故事讲得富有几分诗情画意,被盛姮这么一打断,那诗情同画意转瞬就散,还变得莫名有些粗俗,弄得她一尊贵的贵妃娘娘就跟街边打着快板的说书人似的。 萧贵妃有些不舒坦,面色微变,半晌后,又笑道:“昭仪见多识广,一猜便中。” 盛姮轻点头,寻思道:“一个在酒楼上,一个石板桥上,如此看来,陛下同那女子的眼神可真好,隔这么远都能瞧得清对方的模样。” 萧贵妃掩嘴微笑道:“昭仪好生风趣。”笑意背后是冷意和险些藏不住的尴尬。 分卷阅读17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姮伸手欲拿盘中糕点,却又怕脸上长肉,手在空中停了半晌,复又落在了腿上。 女人年岁越大,便越易长肉,喝茶吃菜都易长,更莫说这些个甜得发腻的糕点了。 盛姮如今还得靠美貌过日子,若长成了肉狐狸,皇帝怕是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怀盛澜那段日子,盛姮的胃口就好得很,初次有孕,也不懂节制,天天胡吃海吃。许澈见爱妻有孕,自然也是事事由着她,天天给她做糕点,生生把一只瘦狐狸喂得圆润无比,身材走样不说,连双下巴都出来了。 某一日,盛姮对镜一照,才惊觉自己竟变成了个庞然大物,当场大哭出声,可恶的许澈还一个劲在旁说,肉着也好看,看着康健有福气。边说着,一双贼手还不忘捏她某处的肉。 生下盛澜后,盛姮花了好大的苦功夫,才将那浑身肉给减了下来,重回如初身段,且还因祸得福,胸前竟丰盈了不少,看着更是玲珑有致了。 盛姮忆起那段日子,不由走神,被萧贵妃轻唤两声,才回过神来。 “臣妾失礼,娘娘继续。” 萧贵妃仗着年轻,也不怕长肉,便又吃了一块糕点,道:“正如昭仪所言,皇帝陛下同那女子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便成一段佳话。” 盛姮略惊道:“这般轻易便结为了夫妻?” 萧贵妃道:“陛下喜欢,又有何人拦得住呢?” “那女子是何来历?能让陛下一见倾心,想来应当是有十分姿容。” 萧贵妃瞧着盛姮那张脸,实话实说:“就算真有十分姿容,到了昭仪面前,便也只剩九分了。说来凑巧,这位女子并非大楚人士,而是你们月上子民。” 盛姮更惊道:“月上子民怎会到了江南小镇去?” 萧贵妃摇头道:“这本宫便不得而知了,好似家中是经商的,在月上营不了生,便举家迁来了大楚。总归据种种推断,陛下应当是爱上了一位月上女子。” “此话怎讲?” 萧贵妃反问道:“陛下继位后,对月上如何?” 盛姮想了想道:“比之先帝在时,更为优厚,每年所取供奉也减了许多。” 那时,盛姮只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们这些臣属小国们也跟着沾了光,减了供奉,厚了恩赏。除此之外,并无旁的念想。 此刻,竟听萧贵妃道:“这便是了,陛下爱屋及乌,继位后,便厚待发妻故国旧主。” 盛姮忽有恍悟之感,道:“如此说来,臣妾与温少卿的那段姻缘,也是沾了这位发妻的光?” 萧贵妃点头道:“约莫是这般。” “那位发妻可知陛下身份?” “那时陛下已有意弃下江山,隐姓埋名,陪那位娇妻过一辈子平头百姓的日子,故而从未向她道出过身份,免得添她烦忧。好在那位发妻也是个不慕名利富贵之人,只愿同陛下在小镇白头偕老,安享岁月静好。” 说到此,萧贵妃的目光也落至盛姮脸上。 如她所愿,待盛姮听见“白头偕老”、“岁月静好”几个字时,目光中是藏不住的失落和伤感之情。任谁得知了深爱之人竟有一位这般心爱的女子,都会觉心被一把利剑给刺穿了。 萧贵妃心生喜意,面上安慰道:“本宫初听此事,也是同昭仪一般难过。” 盛姮的眼泪说流就流,但她不愿让萧贵妃瞧见,忙拿手去拭,谁知手还未来得及将脸上的旧泪拭去,新的泪便流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强颜欢笑道:“让贵妃娘娘见笑了,臣妾……臣妾不难过。”可出声已是哽咽。 “臣妾只是为陛下有过这么一段姻缘而感到……感到欣喜。” 萧贵妃知盛姮是在欲盖弥彰,更为得意,面上仍故作愁态:“本宫明白,恨不相逢未嫁时。” 又过良久,盛姮才缓了过来,红着眼睛,道:“那这位陛下的发妻后来呢,怎没了踪迹?” 萧贵妃叹息道:“自古红颜多薄命。” 盛姮早已猜到,反正现下瞧不见了的美人,都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正如东月楼里的那位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月妃。 “那位发妻可是病逝的?” 萧贵妃迟疑片刻,道:“大约应当是。” 这“大约”两字 分卷阅读17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便有些值得玩味了。 大约是,那便是大约不是。 先莫说皇室能否接受一位来自异国的平民皇后,光是皇帝陛下为之愿弃江山,这便让皇室中人不能忍了。 盛姮料想,这位发妻的死恐怕与皇帝的双亲脱不了干系。 盛姮也是曾居高位、当过娘亲的人,将心比心,若她是太后,见自家的宝贝儿子被个民间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为此连皇位都不要了,成全是决计不可能成全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全,只会生杀心。 正如那夜皇帝所言,身居上位,手上岂会不沾血,只要利于社稷,那便问心无愧。 萧贵妃接着道:“发妻去后,陛下的七年民间梦便醒了,只觉天下之大,再无其容身之所。这时,又逢先帝病重,在皇亲国戚、朝堂重臣的多封书信劝谏下,皇帝陛下总算恍悟,回了京城,重拾东宫身份。但心中仍念旧人,便在太后面前立下了终身不娶的誓言,也因着这般,陛下继位两年,仍未立后,这悬空的后位便是为那位亡妻留着的。” 这回,盛姮倒是真诚地叹了一句:“故剑情深。” 方才她在贵妃面前流的泪自然是假的,贵妃说这故事给她听,要的便是她的眼泪。算的便是月上女子至情至性,若知晓了深爱男子有过这段往事,定会心碎成渣,指不定做出什么偏激之事。 萧贵妃想看,盛姮自然便能演给她看。 盛姮旁的或许不行,但若论掉眼泪的功夫,天下间怕还没什么敌手。许澈面前能掉,皇帝面前能掉,到了贵妃面前自然也能。 泪是假的,但她确然被皇帝的深情给打动了。 一个丧妻,一个丧夫,不免心生同病相怜之感。 但前提是,这个故事是真的。 盛姮不禁暗忖:若这故事是真的,便也难怪狗皇帝不论对哪个女子都这般冷然,原来是心头有轮白月光。听萧贵妃所言,那位白月光端的是一个贤良淑德、温柔如水,可自个却是一副妖媚模样,一心只想掏空皇帝的身子。 这不是逼着她更改路子? 可想要一只妖媚奶凶的狐狸变得柔顺贤良,简直难如水中捞月。 忽而,盛姮想到某事,大感不妙,忙问道:“照贵妃娘娘所言,陛下同那位民间女子应当有过几年姻缘,几年下来,何以未有龙种留下?” 62、真情 ... 盛姮早不指望狗皇帝能替自个报仇, 能指望的唯有腹中的孩子,若能诞下龙种,待日后孩子继了大统, 夫仇怕才有望得报, 她与许澈的那三个孩子才能有好日子过。 若萧贵妃所言的故事是真的, 若那位所谓的发妻真诞下了龙种,只是未被接入宫,那于盛姮而言,确然是个极大的威胁。 皇帝对那白月光情深义重的,对其孩子, 定也不会差。 故而, 她才有此一问。 可见, 盛姮听这故事, 倒还听入戏了。 萧贵妃被问道,愣了片刻,道:“关于此事,有两个说法, 一来是说, 那女子同皇帝陛下育有一女二子。” 盛姮更是不解道:“真有皇子公主,为何不接入宫, 给予名分?” 萧贵妃道:“只因皇帝陛下在那女子临死前, 曾答应过她,不让三个孩子涉足宫廷险恶、朝堂诡谲,只愿他们在民间过着平凡日子, 一世无忧便好。” 盛姮道:“贵妃娘娘方才不是说这女子不知晓陛下的身份吗?何以现下又扯出什么宫廷险恶、朝堂诡谲来了?” 萧贵妃一被拆台,面露尴尬,忙道:“民间传闻,常常如此,前言不搭后语的,想来皇帝陛下是在那女子临死前,袒露了实情,这人都快死了,也应晓得真相了。” 盛姮这才点头笑道:“若那女子不是死于病痛,而是死于宫闱之手,有此遗愿,却也合理。” 萧贵妃见盛姮主动帮她圆了过去,忙点头道:“便是这个理。” “那第二个说法呢?” “至于第二个说法,则是说那位月上女子天生体寒,极难成孕,皇帝陛下为此也想尽了各种法子,奈何天公不作美,直至那位女子香消玉殒,也未给陛下留下一儿半女的。” 盛姮道:“这个说法倒比方才那个合理些,天下间又岂会有不认儿女的父亲?皇帝陛下纵使有苦衷,但应也不是这般无情的人。” 她面上虽这般说, 分卷阅读17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内里早腹诽开来:狗皇帝那铁石心肠的薄情性子,怕还真有不认儿女的可能。 萧贵妃道:“昭仪说的是。” 半晌后,她叹道:“本宫所言,也不过是传闻罢了,是真是假,有无此人,现下都不曾有个定论,故而,昭仪也不必太过伤感。” 盛姮忙摇头道:“臣妾不伤感,只是……心疼陛下。” 萧贵妃忽浅笑道:“这发妻一说,虽无定论,但十年前有一事,却是闹得满城风雨的。本宫十年前还是个七八岁的孩童,都曾耳闻过那事。” 盛姮心道:这小姑娘刚讲完一个故事,便迫不及待讲下一个,也不知这个故事,又存了什么心思。 但她面上好奇道:“还望娘娘告知。” “十年前,郭太傅家的大女儿险些便成了太子妃。” …… 自古以来,女子逛市集,最易消磨时光。 不觉中,夕阳西下,盛澜的肚子也早已憋不住,发出了叫声,舒芸听见后道:“天色已晚,小姐也饿了,那我们还是早些回府用膳吧。” 盛澜笑道:“舒芸姑姑,既来之则安之,都出来了,便在外面用吧。” 舒芸想了想,道:“听小姐的。” 盛澜得了允准,便寻了一间瞧着顺目的饭馆,入内点了几个小菜,正坐着,便听旁边那桌人说起闲话。 那桌坐着一男一女,是对年轻夫妇,布衣劲装,江湖人打扮,江湖人行事向来较常人爽快,故而这二人的言谈声也比旁桌大上了不少。 盛澜本就是好奇性子,耳朵又灵敏,不多时就听见了关键话,忽地站起身,舒芸都还未起反应,便见盛澜走了过去。 那对夫妇见个小姑娘到了自己桌前,甚感古怪。 男子先问道:“小姑娘有何事?” 盛澜瞧着女子,道:“方才姐姐说的话可是真的?” 舒芸已跟了过来,想将盛澜拉走,但见盛澜目光坚定,便知她的这位小公主现下是认真了。小公主一旦认真起来,她这个当下人的,也不好真强拉硬拽。 女子见眼前的小姑娘生得很是美貌,料想其也无甚恶意,便笑问道:“小姑娘指的是什么话?” 盛澜道:“姐姐方才说,宫里面的两位娘娘中了剧毒,一死一昏迷,那昏迷的娘娘便是刚入宫不久的盛昭仪,这话可是真的?” 女子道:“我们也是听闻来的,皇家之事,是真是假,实难言说。” 盛澜问道:“你们从何处听闻来的?” 男子道:“我们虽非京城人士,但也知,现下京城里的百姓们都是这般传的。” 盛澜闻后愣住,喃喃道:“那便是真的了。” 舒芸拉住盛澜的手,忙道:“小姐,民间传言不可当真。” 盛澜早就信了七八分,心想,难怪前几日,她总觉心神不宁,原来自个的娘亲遭了劫难。 盛澜不愿走,又愣了好半晌,道:“那……那昭仪娘娘她现下可醒来了?” 女子道:“这我们便不知晓了,只听闻是凶多吉少。” 盛澜面色又变,险些哭了出来。 “叨扰两位了。” 言罢,舒芸又费了好大功夫,才将盛澜拉回了原位,好生劝慰着。 可惜,舒芸说的那些话,盛澜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盛姮中毒昏迷不醒的事。接下来的时光里,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姑娘就呆坐着,看着满桌饭菜,无一点食欲,舒芸边给她夹菜,边继续劝慰。 又过了许久,盛澜才拿起筷子,吃起菜来,咬得极狠极凶,就跟把嘴中菜当成了什么人般,在发泄自己对其的怒火。 现下,盛澜心头只有一个声音:“爹爹是个大骗子,大坏人。” 他分明答应过自己,要好好护着娘亲的,可他竟然又让娘亲中了毒。 爹爹过往是王夫,是臣子,他护不住娘亲,值得原谅。但爹爹现下都这般了不起了,都成天子,成君王了,可他仍护不住娘亲。 想到此,盛澜目中露出坚决。 总有一日,她要在娘亲面前,揭露大骗子的真面目,再将娘亲从其身边带走。 她才不稀罕什么 分卷阅读17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荣华富贵,也不稀罕什么公主身份,她只要娘亲平安无事。 而这一切,都是爹爹自幼教给她的。 可是,盛澜忽又想到,爹爹在月上的七年,也确然过得很是艰辛,他的忍耐全源于对娘亲的爱。 若有一日,爱意被耗尽,选择了离去,这也算错吗? …… 萧贵妃讲完故事的当夜,皇帝就来了华清殿,没什么好面色。盛姮习以为常,娇笑着上前挽住皇帝的胳膊,便自顾自同皇帝讲起了今日的趣事。 说了半天,皇帝只赏了她两个字。 “聒噪。” 盛姮又厚着脸皮,撒了一会儿娇,若是往日,皇帝早笑了,但今日,皇帝却一直板着脸。 弄得盛姮也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他。 到了床上,皇帝主动问及了今日午后萧贵妃的事。 盛姮不敢对皇帝有所隐瞒,将萧贵妃口中的那个故事如实道出。皇帝越听,面色越是古怪,似恼又似喜,让人瞧不分明,最后淡淡道:“你信了?” 盛姮道:“臣妾正是因不信,才来问陛下嘛。陛下在民间时,真有发妻?” 皇帝反问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盛姮将脑袋枕在皇帝的肩膀上,双手轻抚起他的胸膛,小声道:“不如何,臣妾只是好奇罢了,臣妾先头不也有过两个夫君,陛下就算有发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良久后,皇帝竟道:“有。” “真如故事里那般?” 皇帝毫不避讳道:“那编故事的人,亦算有本事,编了一个真假掺半的出来。” 盛姮问道:“陛下的发妻是何模样?是个温婉的月上女子?” 皇帝沉吟片刻后,道:“你不必知晓。” 盛姮讨了没趣,片刻后,又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道:“那……她还在人世吗?” 这回,皇帝沉默得更久。 他觉眼眶有些不舒服,便闭上了双目,轻声道:“三年前便去了。” 皇帝时常闭目,有时是因为劳累,有时仅是因为不愿搭理缠人的狐狸,但今夜这闭目,与往日皆不同。 闭目是因欲藏住眼中的一些东西。 盛姮也是性情中人,极快便瞧了出来,皇帝动真情了。 这是盛姮头回见皇帝动真情。 可见那女子于其而言,有多重要。 半晌后,盛姮小声问道:“陛下想哭是吗?” 皇帝不答。 盛姮接着道:“若陛下想,那便哭出来吧,憋着难受,臣妾是不会告诉旁人的。” 皇帝仍不答。 下一瞬,皇帝的嘴巴被两瓣柔软给堵住了,他睁开眼,竟见狐狸正认真地吻着自己。 一吻后,狐狸又躺回了怀里,皇帝有些不悦道:“你这是何意?” “臣妾知晓提到了陛下伤心事,使得陛下难过,故而想将功补过,哄哄陛下。” 说完,狐狸又蹭起了皇帝的脖子,还伸手,轻抚起了他的眉心。 “人死不能复生,臣妾自知这辈子都无资格成为陛下的妻子,也知晓,终其一生,再如何努力也无法与陛下的发妻相提并论,但臣妾……仍想努力,努力对陛下好,成为这世上对陛下最好的人。” 皇帝闻后,有所触动,看了她一眼,只见狐狸目中少了平日的妩媚,变得诚恳认真。 “阿彻开心时,姮儿便陪阿彻一道开心。阿彻不开心,姮儿便哄得阿彻开心。阿彻想要了,姮儿便用各种法子伺候阿彻,阿彻若不想要,姮儿便老老实实,绝不对阿彻动手动脚。阿彻想去哪儿,姮儿便跟着去哪儿。阿彻不愿带姮儿去,姮儿便在原地等着阿彻回来。” 盛姮说到后来,目光已有些迷离,不知看的是谢彻,还是许澈。 最后,她索性闭上了双目,什么也不看了。 但嘴上的喃语声却停不下来。 “只要阿彻不抛弃姮儿,姮儿便愿一辈子留在阿彻身边,有姮儿陪着阿彻,阿彻便不会这般寂寞了。” 喃语声止,随即,静默一片,久无声响。 分卷阅读18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床上两人好似都入了梦境。 梦境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错了便是错了,过了便是过了,破了的镜,终究难圆。 良久后,皇帝淡淡道:“明日你便出宫吧,朕答应你,保你今后和三个孩子衣食无忧。” 盛姮如梦初醒,大惊道:“臣妾做错了什么?” 皇帝看着她的双目,认真道:“你何事都未做错,只是深宫险恶,朕未必能按约护你周全,还是送你出宫为好。” 此话一落,盛姮的心猛然一跳,更为清醒。 玉手握成了拳头,极快后,又松开了。 原来她在皇帝心中,不仅仅是玩物这般简单。 原来皇帝还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人看,竟也会担忧她的安危。 可即便如此,凉意早已在不觉中袭入了盛姮的心头。 这一瞬的皇帝像极了许澈。 许澈也好,谢彻也罢,对她,皆是这般若即若离。 正如水中明月,看似唾手可得,但伸手去捞,却发现,空空如也。 之后,盛姮痛哭流涕,不断求着,言行卑微到了极点,才换来了铁石心肠的皇帝轻点头,同意让她继续留在宫中。 起先,她只是假哭,可哭到后来,便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 失宠的日子,比盛姮想象中来得还快。 越近年关,政务成堆,皇帝来华清殿的次数便更少了。有时来了,也不说几句话,就算是笑,也是极为勉强的。到了床上,好似也没有曾经那般卖力了。 这让入宫后的盛姮头回感到了恐慌。 这自然并非是因她对皇帝动了真情,而是因现下的她,还未有筹码,若她在恩宠尽前,未怀上龙种,那这复仇之路便更远而弥艰了。 面对种种失宠的前兆,盛姮也不是没想过法子挽回。 已临隆冬,但到了皇帝面前,盛姮仍穿得极少,有时还故意将衣衫拉得极低,好让胸前光景多展露几分,借此来勾起皇帝腹中的火。可皇帝倒好,目不斜视,视若无睹。 盛姮也曾想过故技重施,扮扮宫女内侍,溜至皇帝身前,给其一个惊喜。 可惜,现如今这招也使不了了。 只因皇帝给刘安福下了严令,无旨不得私放这狐狸入殿,若其真有急事,欲面君,也须得先行通传。 刘安福以往私放盛姮入内,是因见其恩宠正盛,好卖她人情,且也知,自个将她放了进去,也能使得帝陛下欢心。但现下,陛下旨意已下,若再私放,便是抗旨大罪。 他是个聪明人,孰轻孰重,掂量得清楚。 再来,盛昭仪失宠现下已是肉眼可见的事。 拜高踩低,跟红顶白,是宫中众人无不信奉的真理,宫中老人刘安福也不能免俗。 眼见盛姮失宠,众妃们虽不明就里,但无不拍手称快,贤妃有一回到了贵妃面前,还称赞了一句,贵妃娘娘妙计,杀人于无形。 萧贵妃闻后也只是淡笑,实则心下,也不知这盛姮的失宠是否真与那日的故事有关。 盛姮初时还为这失宠之事,愁得寝食难安,但久而久之,便看淡了,也不去主动寻皇帝,每日看庭前花,望天上云,读读书,写写字,兴致来了,就做做糕点。糕点做好了,也不送给谁,就自个留着吃,吃不完的,便赏给殿内的宫人。 无皇帝的日子,她照样能过得很好。 只是有些寂寞,有些想孩子了。 在宫中众人对盛姮的态度皆有所转变之时,唯有一人,到了她面前,言谈如常,正如寒冬中的暖阳,温暖了她的心。 那人便是御膳房糕点局的御厨唐堂。 …… 听闻华清殿的昭仪娘娘失宠后,宫中众人都是避之不及,这位御厨却反其道而行,有时未得传召,都会主动去探望盛姮。反正现下华清殿恩宠少了,盯着这边的眼睛也少了,他来去倒方便了许多。 盛姮也很乐得见到,她的这位唐师傅,说话极是有趣,晓得的事情又多,同他闲谈,是一件极为畅快的事。有时真寂寞了,盛姮便会以学糕点为名头,传召他过来,陪她闲话解闷。 分卷阅读18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这日,唐堂来时,拿了一本册子,盛姮笑问道:“你今日是玩的哪出把戏?” 唐堂笑道:“不瞒娘娘,奴才一直有个梦想。” “说来听听。” “奴才想成为名垂青史的厨子。” 盛姮闻后失笑道:“厨子也能名垂青史?” 唐堂这个梦想在旁人听来,都觉他是异想天开,久之,唐堂也习惯了被人嘲弄,此刻听盛姮这般问,自不会恼,道:“若奴才能创出一桌子佳肴,那自然能。” 盛姮更奇道:“一桌子佳肴?” 唐堂道:“奴才三年前便开始搜集各国各族最有特色、滋味最佳的菜品,打算集齐一百零八道,汇成一席,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千族全席。” 随即,唐堂便同盛姮细讲了一番这千族全席的事,盛姮听后,还真被唐堂给糊弄住了,觉得此举真有几分名垂青史的可能。 哪怕唐堂这个名不能垂于青史,这“千族全席”的名字,想来也能传入后世人耳中。 唐堂讲完前因,便道明了来意。原来他是想从盛姮这个月上人口中打听一番月上名菜。 盛姮对吃之事,并不太上心,被唐堂一问,也未说出多少所以然来,后来,这话头便从月上的菜,转而到了月上这个国家上。 二人谈得越欢,大有几分忘了尊卑上下的意思。唐堂这人机敏,但有时,却也口无遮拦,有些本不该说的话,竟被他大无畏地说了出来,且还觉理所当然。 只听唐堂语出惊人道:“要叫奴才看来,娘娘丢了江山,也并非是什么丢人事。” 盛姮先是不悦,但复又对这惊人之语生了兴趣,问道:“此话怎讲?” “奴才瞧着吧,这世上人人都有所长,也有所短。就拿奴才来说,奴才天生就是个当厨子的料,所以奴才能从一个街边混混,做到御厨。奴才晓得,这御厨在娘娘眼中,也不过是个低贱奴才。但对于奴才这种自幼便想做厨子的人来说,能成御厨,给皇家做饭,便算是爬到顶峰,能光宗耀祖的了。但你若叫奴才去读书,去考功名,去当大官,那奴才是万万不行的。奴才这人吧,一见书,就犯困,一听那些大官大职,就吓得浑身发颤。” “兴许娘娘压根便不适合做君王,一味强当,只会越当越痛苦,再说,这世上,不适合做君王的,也不仅仅只有娘娘一人。史书上不都说了吗,有些个皇帝,当皇帝当得不如何,最后丢了江山,但别人作起词来,却是一绝,写起字来,还能独成一体。” “娘娘你曾经当国君,当得委实不咋地,可如今当妃子,却是极好的。当妃子,拼的是什么,拼的便是有没有本事去抓住圣心,如今放眼宫中,还有哪位娘娘能比得上昭仪娘娘您懂圣心?娘娘现下可谓是宠……” 唐堂顿了半晌,前段时日,若说盛姮宠冠后宫,那定然是无人会驳的,但现下,再如此说,便有些名不副实了。 谁都能瞧出,这位盛昭仪已成了昨日黄花。 他不愿在此事上打转,便笑着转了话头:“所以娘娘以往没错,您只是不合适罢了。” 唐堂的话如光,照进了盛姮暗郁的心头,为其扫去了数年来积攒已久的阴翳。 她一边听着,泪水直流不停。 盛姮从未曾想过,她活在世间二十余年,到头来,最懂自己的竟然是一个小小厨子。 当君王时,她不是没努力过,可世上之事,便是如此残酷,不是所有事付出了努力便能有回报。 不合适便是不合适,强求不得。 最后,她将江山交到了妹妹手里,没有让江山落入外人掌中,已然是她拼尽全力的结果。 可妹妹讥笑她傻,朝臣们暗中骂她蠢,百姓们说她是个昏君。 可谁曾想过,她不是不想当好,她明明也一直在努力。 手握江山之时,又有谁真愿意去当个昏君? 只是尽力之后,换来的仍旧是无力的结果。 唐堂见盛姮哭着,却未口出一句安慰之语。 只因他很清楚,人在悲痛之时,任何安慰之语,都非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 若一人想哭,便该由着她哭。 待她哭够了,缓过来了,一切便也好了。 过了良久,盛姮尽完兴, 分卷阅读18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看着眼前的唐堂,脑子里忽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想告诉厨子一个秘密。 一个从不曾对任何人说出过的秘密。 这个秘密本该一辈子被她埋在心里,但现下,百般情感汇聚一处,正如水到渠成。 到了这时,她委实不吐不快。 “你可知晓,三年前,待我得知自己的王位被夺去后,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 唐堂想了想,试探问道:“悲愤?” 盛姮勇敢地摇起了头,道:“不,是庆幸。” 此话一出,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盛姮原以为这话定会使得唐堂面露惊讶,毕竟在世人眼中,一位君王怎会说出这般不负责任的话? 可谁知,唐堂的面上无一丝惊讶之清,也无一点不解之意。 他只是微笑道:“这样很好。” 这样很好。 能直面自己的内心,能不理会普世的想法,这样真的很好。 半晌后,盛姮面上也露了一个真诚微笑,回道:“谢谢。” 谢谢他的理解,也谢谢他的赞许。 下一瞬,待盛姮再看唐堂时,不觉中,目光已生变化。 往日她看唐堂,只当其是个厨子。但今日,她看他,就如看一位久别重逢的旧友。 盛姮对唐堂,问心无愧,但这样的目光落在旁人眼里,便成了另一番意思。 盛姮和唐堂相视一笑之时,浑不知有贵人入了殿。 此刻,刘安福浑身已在发颤。这些年来,他在宫中什么风浪未见过,能让其浑身发颤的事,简直少之又少。 但现下,却有了。 他身前的天子正看着殿内的两人,面色如常,如常冰冷。 63、心事 ... 入宫后, 盛姮大多数时候皆是假笑,今日这真诚一笑,当真是远胜百花开, 看得唐堂目眩神晕, 一时露了痴迷之色。 两人便这般对视着, 良久后,才回神,皆知方才之举,委实逾矩了。 回神后,皆有些局促, 不知该言何。 还是盛姮先道:“今日让你拿着本子白跑一趟了, 在本宫这个月上人口中, 什么月上美食都未打探到。” 唐堂不以为意:“打探菜谱是小事, 能让娘娘欢欣,脸上露笑,这才是大事。” 盛姮淡笑道:“贫嘴。” “奴才讲的是实话,像娘娘这般的天仙, 平日就该多笑笑, 娘娘一笑,就像那‘什么什么春风来’。” 盛姮思忖片刻, 道:“是忽如一夜春风来,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唐时韩愈的诗。” 唐堂道:“不错,忽如一夜春风来, 这个花那个花都开了。” 盛姮又笑着纠正道:“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唐堂嘿嘿笑道:“奴才没学问,叫娘娘见笑了。” 半晌后,盛姮道:“本宫听闻你家媳妇可是个大才女,你且多跟她学学。” 唐堂道:“我家媳妇也就比旁人多读了几本书,但到底是个大楚女子,再有本事,又哪里及得上娘娘这个当过国君的人?先不说策论政见,光是在诗词歌赋上,娘娘就不知胜我家媳妇多少了。再来,我家媳妇容貌嘛,虽然能称一句秀丽,但跟娘娘这种天仙一比,便不值一提了。放眼天下间,哪有像娘娘这般既美若天仙,又满腹才华的女子?” 盛姮知晓唐堂是在拍马屁,可听后,却止不住有些得意。 这人一得意起来,便会扫去心头不少烦忧。 狐狸平日里想要的东西实则不多,华服也好,宝饰也罢,够用便是,她平日里,就想听些好话恭维话,哪怕明知那些话是假的,她听了也欢喜。 可狗皇帝一开口,常常便是伤人的实话,话语间,总在明里暗里说盛姮是个傻子,说她不懂深宫险恶,怪她无戒备之心,责她不懂自保之道。 就算狐狸是真蠢,但也想被人夸,被人说聪明,被人赞叹才貌双全,而非被人指着鼻子,骂她空有一副皮囊。 狐狸是需要主人哄的,哪怕只是一两句称赞,哪怕仅是一个欣赏的眼神,于她而言,都如无上珍宝。 分卷阅读18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但没有。 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 主人不会说什么好话,会说好话的是眼前这个如暖阳一般的厨子。 唐堂见盛姮喜欢听夸赞话,也不吝言辞,夸完容貌,夸手艺,夸完手艺,又夸才华,夸完才华,又夸起了盛姮心善,把盛姮夸得十全十美、笑靥如花。 末了,盛姮微笑叮嘱道:“这雪昨晚便开始下,下了一夜,也不知现下停没有,不论停未停,路上总归是滑的,你回去的时候当心些。” 唐堂道:“奴才皮糙肉厚,就算真摔了也不妨事。” 盛姮又是一笑:“去吧。” 唐堂这便告退,告退前,大胆抬头,偷瞄了盛姮一眼,见盛姮最后那一笑,如斯真诚,心头不禁大感满足。 唐堂走后,盛姮问道:“雪水,殿外的雪停了吗?” 雪水回道:“停了小半个时辰了。” 言罢,盛姮起身,坐得太久也累了,现下殿外没落雪,出去赏赏也是好的。她走至殿门前时,便见候着的宫人们神色有些古怪,盛姮便问了内侍里用着最顺手的赵吉祥,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被冻着了?” 赵吉祥强笑道:“谢主子关心,奴才们不冷。” 盛姮大感古怪:“方才可是发生了何事?” 赵吉祥想起天子走前的那个眼神,以及刘大总管的叮嘱,忙道:“一切如常。” 盛姮不大信,便走至殿门前。朝外头望去,殿外的雪确然已停,举目四顾,红墙上,砖瓦上,草木上,多处地方,皆是白茫茫一片,低头看去,见地上积了一层不算厚的雪。 再细看,只见雪上有脚印,不是一人的,而是很多人的。 盛姮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一股寒意爬上心头。 半晌后,她又释然了,微微一笑,如雪日牡丹。 …… 第二日下午唐堂又来了华清殿,正陪盛姮说着话,程道正便过来了。 盛姮体内的毒虽已清了干净,但为防万一,这些日子,程道正还是得过来请请平安脉。他得令入殿,见唐堂也在,不由大惊。 殿内,盛姮坐着,唐堂站着,两人目光相接,嘴巴不停,聊到投缘之际,盛姮竟主动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递给了唐堂,唐堂未谢恩,也未婉拒,仅是如常接过,如常吃下。 好似,他接过的只是寻常友人递来的糕点,而非皇帝陛下的昭仪娘娘亲手递来的。 糕点入口,唐堂甜笑,盛姮见唐堂笑了,便也勾唇一笑,很是真诚。 直至程道正轻咳了一声,二人才回神,敛容正色,主子像主子了,奴才也有了奴才样。 这些日子,宫里面是生了些传闻,程道正闻后,只当是无稽之谈,但今日一见,他眉头便不禁微皱,总觉事情确然有些不妥。 程道正与唐堂相识十余载,唐堂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唐堂在外是个堂堂正正的好人,在内是个宠妻如宝的好夫君,这样的人,岂会心生苟且之欲? 但程道正转念一想,在绝世美色面前,真能自持的又有几人?莫说唐堂了,程道正自个都能觉察到,盛姮每回对自己微微一笑,他心头有时都会生出些荡漾之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上千般事,绝非理智所能悉数掌控。 放值后,程道正便约唐堂去家中吃酒,好趁机劝说一番,在其未走上绝路前,给拉回来。 唐堂欣然应下,一路上寒风紧起,大雪纷扬。至程府时,雪竟停了,一入内,就见温酒已备,兄弟安坐,唐堂不由展露开心颜。 一落座,二人便各拿一杯,还未说话,先干为敬。 温酒下肚,既暖身子,又暖心肠,不多时,程道正就说出了心中所想。 “今无外人在,只剩你我兄弟二人,不妨说些敞亮话,你对昭仪娘娘,现下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唐堂饮下一杯,笑道:“还能有何?主子同奴才罢了,难不成我还会有非分之想?” 程道正道:“我今日瞧着,你那眼神极不对劲。” 唐堂酒量平平,容易上脸,连饮数杯后,脸已红,露了微醺之态。 他笑问道:“如何不对劲?” 程 分卷阅读18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道正有些急,道:“你说如何?” 唐堂接着喝,程道正见他避而不答,更是急切,夺过他手头酒杯,道:“有些事,一步错,整个人便毁了。” 唐堂恍若不闻,忽而笑得更欢起来,又过良久,他的眼中,竟流出了泪。 程道正见之,很是惊讶,这么多年来,他可极少见过唐堂落泪,难不成唐堂真对昭仪娘娘动了真情? 半晌后,唐堂道:“连你也以为我对昭仪娘娘动了真情?” 程道正默然不语。 紧接着,唐堂语调平缓,拿着酒杯,竟讲起了故事。 “扬州城里,有个大户人家曾娶了一位极美貌的夫人。这位夫人一入府,便因美貌而受尽宠爱,同时,也饱受了妾室的嫉妒。这位夫人看似被夫君保护得极好,但却始终活在患得患失之中,她总怕有一日会因年老色衰而被夫君抛弃。为了留住夫君的宠爱,她做了很多傻事,弄得周遭人都以为她是个空有美貌的蠢女人,甚至有一日,连她的夫君都这般认为。但实则,她一点都不傻,她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程道正问道:“后来呢?” 唐堂平静的声音里已止不住有颤意,道:“后来她投井自尽,只留了个不孝顺的儿子活在世上。” 程道正见日日面挂笑容的唐堂,今夜神色竟如此悲戚,便明白了,他讲的不是故事,而是现实。 那位夫人不是旁人,恐怕就是他的娘亲。 唐堂总说自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兴许不是没有。而是有,他却不愿意认,更不愿向外人道出。 程道正喝了一口酒,道:“节哀。” 唐堂认得爽快,道:“不错,我是在昭仪娘娘身上瞧见了我母亲的影子。昭仪娘娘每日在笑,可却是强颜欢笑,昭仪娘娘每日也在努力说些风趣话,但眉眼间却始终结着愁怨。我料想,她现下的内心,定是饱受煎熬,陛下或许能给她全天下的一切,但陛下却始终不明白,昭仪娘娘想要的是什么。” 程道正道:“昭仪娘娘欲要的无外乎是真爱二字,可帝王之家,谈何真爱?” 唐堂道:“不是真爱,是心底的安宁。” 程道正有些不解,但半晌后,道:“不论昭仪娘娘想要什么,陛下都给不了的东西,你一个厨子难道能给吗?” 唐堂摇头道:“我只是可怜她罢了,怕她有一日,真会走上我娘的路子。” 那时候,只等一根稻草落下,便万念俱灰,唯死方休。 程道正想了想,道:“听你所言,你娘之死,应当是因患了一种病。” 唐堂抬首,瞧向程道正。 “我曾在一本西域那边的医书上读到过,我们这边管这病叫忧思成疾,郁郁不振,他们那边管这叫抑郁疾。患了此病者,只觉终日暗无天日,本聪明的,脑子会变蠢钝,本理智的,有时会做出疯狂之举,还未死的,是因世上有根线牵着他们,若那根线断了,无牵无挂,便会去自寻短见了。像你娘那般,恐怕是因产子之后,患了此疾。也不知昭仪娘娘是天生如此,还是产后得了此疾。” “此病可有药医?” 程道正道:“世上百病,皆有药可寻,独有一病,踏遍天下,也难寻根除之法。” 唐堂已知答案,但仍无力问出:“何病?” “心病,一旦染上心病,便难根除,无外乎,有的人活得久,有的人活得短罢了。” 唐堂叹道:“难道当真应了红颜薄命那句老话?” 他的娘亲也是个极美貌的女子,否则也不会生出他这般俊美的男子。 程道正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红颜命薄,老天向来公平,哪会什么好处都让一个人占了?” 言罢,他又饮下一杯暖酒,道:“莫要再叹他人了,眼下,你还是当看顾好你自个。” 唐堂问道:“我现下有什么不好的?” 程道正道:“深宫之中,流言最是伤人。且你莫忘了,宫里面那位贤妃娘娘是哪家的人,他们家可是恨你入骨。” 唐堂闻后,端起了酒杯,欲说什么,却发觉什么都说不出,便轻轻点了下头。 屋外,又落雪了。 …… 常言道,京师地贵,贵人成堆,策马上街,随意一冲,撞着的指不 分卷阅读18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定便是什么王公贵族、高门权宦。故而,像唐堂这般的御厨,在京师里,也买不得什么好府邸,有个偏僻住处已算不易。 今夜吃酒吃得晚,回陋屋后,唐堂原以为妻儿已就寝,关门时,声响极小。不曾想,转身一看,只见老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火细微,桌旁的妻子,容颜秀丽,正借着光,认真地缝制衣物,光暗屋寒,布满茧的手,穿起针引起线来,也有些艰难。 妻子听见响动,也未抬头,极小声道:“回来了?” 唐堂明白,屋里面三个孩子都就寝了,步子声小极,走到女子身边,心疼道:“这么晚了,还缝这些?” 妻子道:“过年了,怕孩子们没新衣衫穿。” 唐堂苦笑:“近来的赏银是少了些,委屈你和孩子们了。” 若光靠宫中月俸,要供一家五口的开销,确然有些艰难,幸在新皇登基后,很是赏识唐堂的糕点,每月总会多给他些赏银,有了额外赏银,日子要好过上不少。 可这段时日,皇帝陛下极少吃糕点,御膳房的糕点送上去,陛下也是一动未动,更莫说赏赐的事了。 妻子晓得唐堂的难处,笑着抬起头,道:“只要你在宫中平安,一切便好,银子的事,不用忧心。” 唐堂道:“怎能不忧?” 言罢,他握住女子的手,轻抚着玉手上的茧,道:“你是不是又接活计了?” 妻子道:“我在屋头,总归也是闲着,多缝几件,不碍事。” 说完,她又欲拿起桌上的衣物,接着缝,却被唐堂抢过,道:“先歇息,明日再说。” 妻子轻点头,平静道:“我今日听闻,那位昭仪娘娘失宠了。” 唐堂闻后一愣,握住妻子的手,颤了颤。 前些时日,他就同妻子讲了,自己幸得义父帮忙,拿了个肥差,成了昭仪娘娘的糕点师傅,这昭仪娘娘宠冠后宫,他这个糕点师傅,日后恩赏决计少不了。 那时妻子闻后,面上并未露出欣喜之色。 唐堂很是不解。 半晌后,妻子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唐堂听不懂妻子掉书袋,问道:“敏儿这话什么意思?” 妻子淡淡道:“祸福相依,看似是好事,实则不然。” 唐堂瞧不出这份肥差有何不好的地方,问道:“我蠢笨,不及敏儿聪明,瞧不出这事哪里不好?” 妻子不答,只是淡笑道:“不出三月,这位昭仪娘娘必然失宠。” 唐堂大惊,心想,自家妻子同那位昭仪娘娘素未蒙面,何以对其这般咒怨。唐堂虽不解,但也犯不着为一个后宫女子,跟自家妻子争辩,故而,他听了后,也当未闻,搂着妻子,便睡了。 现如今,竟真如妻子所料。 未到三月,昭仪娘娘的宠爱便尽失了。 到了这时,唐堂不得不再度叹服起妻子的料事如神来。他平日里总被人夸聪明,但却很是清楚,自己的聪明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而他的这位妻子,才是真智慧,无怪乎在闺阁中时,曾有女中诸葛之称。 唐堂好奇道:“敏儿究竟是如何料到的?” “猜。” “猜什么?” 妻子微笑道:“皇帝陛下的心,还有太后娘娘的心。” 唐堂更为不解,太后娘娘远在五台山上礼佛,与这昭仪娘娘失宠,又有何干系? 妻子起身,唐堂会意,也跟着起来。 随后,夫妻二人出了房门,将门轻声关紧,生怕吵醒了屋内熟睡的孩子。 门关好后,夫妻俩坐在门槛前。 京城夜里,又下了起鹅毛细雪,好在唐堂和妻子皆穿得厚实,倒也不觉冷。 寒风一吹,唐堂的酒意差不离都被吹尽了。 远处市集,仍灯火通明着,笼罩在细雪中,灯黄配雪白,静然衬喧嚣,煞是好看,极有意境。 坐下后,唐堂将妻子的手,拿了过来,替她搓弄着,好将暖意送过去。 “十年前,我还是闺中少女时,便曾听闻过这位昭仪娘娘的艳名。” 唐堂念及那绝世容颜,点头道:“你见后,便能知,这昭仪娘娘的美 分卷阅读18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貌确然名不虚传。” 妻子轻哼了一声,唐堂忙道:“于我看来,再绝世的美貌,也比不上敏儿的智慧。” 妻子笑道:“逗唐哥哥的,晓得你不是个看重美貌的。” 唐堂闻后,对着妻子一笑,灿如明星,看痴了妻子。 唐堂不是看重美貌的人,但妻子却是。当年她一眼相中的便是唐堂这张雌雄莫辨的俊美面孔,若无这张俊美面孔在前,之后她才不会去深挖这厨子是否有副好心肠。 半晌后,妻子将脑袋靠在了唐堂的肩膀上,接着道:“唐哥哥,你是男子,你猜猜皇帝陛下爱的是昭仪娘娘的脸,还是她这个人?” 这倒委实难猜。 唐堂一时半会儿答不出。 妻子笑道:“那我们先当皇帝陛下爱的是昭仪娘娘的那张脸。若陛下爱的是脸,那这位昭仪娘娘入宫,靠的便是“以色侍君”四个字。若遇上的是个昏君,那这昭仪娘娘的恩宠应当还能多持些时候,但可惜,她碰上的是皇帝陛下。像皇帝陛下这般圣明的君主,怎会真沉溺美色、不可自拔?且天下第一美人,看久了,也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故而我说,这昭仪娘娘的恩宠决计不会超过三月。” 唐堂闻后似觉有些道理。 但很快便听妻子,道:“但我料想,皇帝陛下爱的应当是昭仪娘娘这个人。盛昭仪未入宫前,已然和离,正寡居京中,空虚寂寞。若陛下贪慕的是其美色,大可微服,去府上私会,更增情趣,未必非要力排众议,娶回一个不贞不洁、生过三个孩子的女子。盛昭仪未入宫前,名声便很是不佳,这样的女子入宫,皇帝陛下的圣名多多少少会受些影响,以后到了史书上,也难免要落得一个“好色”之名。而纵观古今,又有哪朝圣明天子是不爱惜自个声名的?” 唐堂道:“那按敏儿所言,若陛下并非真的喜欢昭仪娘娘,那纳其入宫委实不值。” “不值极了,像陛下这般聪明的人,若非真爱,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等傻事的。” 唐堂极少听妻子夸人聪明,她所夸的,自然是真正的聪明人。 片刻后,唐堂又生疑窦,道:“若陛下是真爱昭仪娘娘,那何以还未到三月,便将她冷落至此了?” 妻子伸手道:“唐哥哥,我问你,若你得了一件顶喜欢的东西,当如何?” 唐堂笑看着身旁顶喜欢的东西,意有所指道:“自然是天天带在身边,日日到街上炫耀,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晓得。” 妻子脸一红,嫌弃道:“那是你,若我得了件喜欢的东西,便会将它给藏起来,免得四处炫耀久了,被贼给惦记上了。” 唐堂思索一番,想通了,道:“你是说陛下冷落昭仪娘娘,是想将其藏起来,免得她恩宠太盛,被宫中妃嫔们算计。” “孺子可教也。” 唐堂面露忧色,道:“说来也是,前些日子,昭仪娘娘便险些命丧黄泉了。” 妻子瞧见了唐堂的忧色,神情微变,半晌后,道:“不过唐哥哥,你方才那话只对了一半。” “哦?” “以陛下的本事,难道还管不住宫里面的那群小丫头吗?陛下怕的不是宫中妃嫔的算计,而是……” 她说着,望向了西边,道:“太后娘娘。” 唐堂不解道:“陛下寻得真爱,乃幸事一件,太后娘娘为何会阻扰?” 妻子淡淡道:“因为前车之鉴。” 64、醉酒 ... 唐堂皱眉问道:“哪来的前车?” 妻子微微一笑:“二十年前, 月妃的故事,唐哥哥可曾听闻过?” 唐堂回想了许久,眼睛忽放光, 道:“幼年在扬州时, 听说书先生讲过, 若未记错,好似是个月上公主,入宫后,让先帝疯魔了许久。” 妻子小声叹道:“岂止疯魔?若那位月妃真诞下龙种,指不定现下坐在龙椅上的是谁。此事一过, 太后娘娘对月上二字, 可谓是忌讳至极。当年月上来了一位狐狸精, 祸害她的夫君, 现下又来了一位狐狸精,祸害她的儿子,若你是太后娘娘,你当做何想?” 唐堂听“狐狸精”三个字从妻子嘴里说出来, 一时发愣, 有些心疼。若是十年前养在深闺中的妻子,定当不会说出这三个不雅的字, 但这些年来, 妻子早同街头巷尾的民间妇人打成了一片,言辞间不免带上了些市井之气。 分卷阅读18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妻子不待唐堂答,接着道:“且当年那位月妃, 对先帝极是冷淡,可都能凭借美貌,让先帝为之神魂颠倒、无法自拔。听闻现下的这位盛昭仪,容貌比那位月妃还要艳美几分。盛昭仪容貌绝美便罢了,还对皇帝陛下热情似火,这般的女子,落入太后眼中,自成祸国妖姬,除之,好保社稷安宁,免蹈商纣覆辙,以避安史之祸。” 唐堂为盛姮说起话来:“昭仪娘娘不是什么祸国妖姬,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子。” 妻子闻后,面色又生了变化,道:“唐哥哥,在陛下眼中,大约也是这般想昭仪娘娘的吧。” 唐堂回神,恐方才的话伤了妻子的心,想解释几句,便见妻子朝他一笑。 一笑尽在不言中。 这便是多年的夫妻默契。 妻子接着问道:“前段时日,我记得你说,这位昭仪娘娘中了毒,若非她吉人自有天相,恐怕你这个糕点师傅都要受牵连。” 唐堂苦笑道:“此事已过,提这个做什么?” 妻子的手已暖和了不少,便脱离了唐堂的双掌,伸手去接飞雪。 平日里忙着做家务活,忙着看顾孩子,忙着缝衣制鞋补贴家用,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悠闲的时候,能同十年前一般,来赏这细雪了。 半晌后,妻子道:“唐哥哥我问你,这昭仪娘娘失宠是不是中毒后的事?” 唐堂想了片刻,道:“中毒前一段日子,昭仪娘娘所得的宠爱便薄了一些,但较之现下,还是要好上不少。” 妻子笑着道:“那便对了,若我所料不差,盛昭仪中毒一事的幕后主使便是太后娘娘。” 唐堂一时之间,全然不知其间关联,问道:“这又是如何一回事?” 妻子微笑道:“太后娘娘远在宫外礼佛,若要动手,自然须得借宫中棋子之手。俗语有云,举贤不避亲,太后娘娘安置在宫中的棋子,应当便是她那位远房侄女许婕妤。听闻前些时候,许婕妤的大哥身陷牢狱之中,后却又当庭和解、无罪释放,若上头无人出面,哪会这般容易脱身?你曾说过,这位许婕妤的爹爹是个小小县丞,而许婕妤自个又是个不得宠的,且还久卧病榻。可见,这两人皆无这般本事出面。他们没有,但太后娘娘有。想来这便是太后娘娘给许婕妤的好处,作为交换,叫其除去盛昭仪。许婕妤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便出了狠招,以命换命。我记得唐哥哥还说过,盛昭仪所中之毒乃是月上奇毒。” 盛姮中毒一事,唐堂也被牵扯到了其中,故而他所知的真相,远比民间多,回来后,有些事,便在闲谈间说与了妻子听。 “试想许婕妤一个无宠妃嫔,怎会这般容易便拿到月上奇毒?背后又岂会无高人相助?” 听到此,唐堂不禁为深宫险恶,感到心惊,问道:“这些事,你说,陛下可知晓?” “陛下比我聪明,怎会瞧不出?正是因瞧出了,才开始冷落起了盛昭仪。下毒之事,便是太后娘娘的第一步棋,既是在试探,也是在威胁。而陛下对盛昭仪的冷落,则是对太后的妥协和让步,盼以此能让太后放下杀心,给盛昭仪留一条活路。若这时,皇帝还宠着护着盛昭仪,那便是在公然挑衅太后,一来不孝,伤人母心,二来必将招致报复,无异于是把盛昭仪推上绝路。” 唐堂大感有理,不禁点头,片刻后,又道:“还有一事,我不大解。” 妻子眼睛一转,便明白了,道:“唐哥哥是不解,为何我能算到三月之内太后娘娘便会对昭仪娘娘下手吗?” “当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妻子不答,往屋内瞧了一眼。 屋内装着这对夫妻的所有宝贝。 唐堂会意道:“孩子?” 妻子轻点头:“陛下已至而立,可膝下仍无子女,储位空悬,于天下,于皇室,皆非一件好事。若昭仪娘娘现下有了身孕,你说太后娘娘还能下得去手吗?” 唐堂道:“虎毒还不食子呢。” “就算太后娘娘铁了心要下手,也必然要等到龙胎落地后,但十月怀胎,日子一长,变数就多了,到时候再下手,定没有如今这般容易。与其夜长梦多,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趁着盛昭仪还未成孕,先一步送她去见黄泉。而女子有孕,大约两三月,便能诊出喜脉,由是这般,我才随口给了个三月之期。现下瞧来,太后娘娘比我所料中还要心急几分。” 听到此,唐堂更为叹服,妻子虽身处宫外,但看得却比宫里面任何人都要清楚分 分卷阅读18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明。 半晌后,他笑道:“难怪当年太后娘娘指明了要你去当她的儿媳妇。” 妻子秀眉轻皱,道:“唐哥哥不是答应过我,不许提往事的吗?” 唐堂又握过妻子那双布满茧的手,很是心疼道:“好,不提。” 妻子道:“你虽在宫里当值,但皇室之事,终究与我们无关,我现下所求,只望你平安,莫……” “莫什么?” 妻子摇头道:“没什么。”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有道出。 因为方才,妻子便看了出来,唐堂提及盛姮时,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忧愁之色。 妻子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大意是说,古往今来,有不少美人计皆失败了,这些美人计失败的缘由,绝非是因男子不贪慕美色,而只是因美人还不够美。在真正的绝世大美人面前,没有任何男子能守住灵台的一点清明。 那一瞬,她就明白了,有些话现下道出,已经迟了。 当初以为的好事,如她所料,早成坏事。 且这坏事恐有致命之危。 …… 贫贱夫妻未必百事哀,天家贵胄也未必就事事顺遂。 五年前的许澈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猎场回来,大楚王夫又喜闻乐见地失了宠,被软禁在宫殿里,缘由有二,一是顶撞君上,二是加害徐家公子。 徐家公子现下正处垂危之际、生死难料,而罪魁祸首还在宫殿外的庭院里喝酒,妄想着自证清白。 在月上人瞧来,这位徐家公子委实可怜,身为月上国师之子,同女王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若没有许澈这个大楚男子横插一脚,现任的月上王夫,不出意料,应当便是他了。可如今好了,王夫之位没了,还险些被阴毒的大楚男子给夺去了性命。 许澈嫁来月上,不过五年,而徐家公子同女王相识了十余年,两小无猜,情分深厚,也难怪这位异国王夫见了心生嫉意。 想到此,许澈自嘲一笑,看着左臂上的那道剑痕,上了两日药,仍无多大起色,却也不痛不痒。于是今日,他也不顾太医叮嘱,破了酒戒。 酒入愁肠愁更愁。 两日已过,许澈仍忘不了,那日盛姮离去前,瞧自己的眼神,有恼怒有失望,可就是不见一丝心疼之意。盛姮的心疼和怜惜全数给了那位徐家公子,千叮咛万嘱咐太医们一定要将那位徐家公子给救回来,而待太医们提及许澈的那道剑痕时,盛姮却只淡淡道,你们瞧着办。 念及其,许澈又灌了一口酒,就像个深闺怨妇。 若这时有人问,许澈在怨什么,他定会坦然道出。 他什么都怨。 来月上五年了,他还剩下有什么? 权势?富贵?儿女?还是妻子? 权势是妻子的,富贵是妻子,儿女是跟着妻子姓的,而妻子对自己只有防备和猜忌。 连仅剩的一点身为大楚男子的尊严,都被她无情地给踏在了脚下,还意图用“君臣”二字,将之全然抹去。 他也懒得计较,索性遂了她的心愿,她说抹去便抹去,只剩一具躯壳和满腹孤独,这样也好。 不多时,天公作美,怜惜许澈孤独,便赏了他一场大雨,让大雨给庭院里的许澈做个伴。 雨落衣湿。 壶中酒还在往院中人的嘴里灌。 酒饮尽后,许澈潇洒一甩,将酒壶扔在了地上。 破碎声响,让醉得彻底的许澈,有了一瞬清醒。 原来,除了一场将他困在原地的大雨,便什么都没有了。 …… 午后,彤云密布,又一场大雪将至。 知秋亭外不见一人,只见数个鎏金燎炉,正为亭内的九五之尊驱逐寒意。天子一人,独坐亭中,手持暖玉酒壶,正往嘴里倒,桌上还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空着的酒壶。 宫人们得了旨意,皆在皇帝瞧不见的地方立着,除了听皇帝唤,前来送酒外,再不得靠近亭内寸步。 刘安福知晓,皇帝再这般饮下去,决计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无胆子去劝,小半个时辰前,他刚劝了两句 分卷阅读18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就被皇帝陛下的冷色给吓退了。 他也清楚,陛下自昨日下午从华清殿出来,胸里就憋着一口气,一直未发,仍如常处理政事,气憋到了现下,待手头紧迫的政事处理得差不离后,皇帝便再隐忍不住。 皇帝向来是个自持之人,继位两年,酒少饮,色不沾,醉心政务,操持朝局。 如今,江山已稳,四海升平,百姓安乐。 皇帝统治着世间最广阔的疆域,掌握着天下间最高的权力。 可他却还是同数年前一般,总觉自己手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正如,他到了她面前,还是如数年前一般卑微。 有些事瞧见了,都只当没瞧见。有些火欲发,又压了下来,憋在心头,折磨自己。 三年前,他分明告诫过自己,一旦说好转身,便不回头的。 但最后,还是回了头。 谁说回头是岸,回头所见不是岸,分明是无尽的苦海。 眼前景象,已然有些模糊,皇帝晓得,今日他是真醉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皇帝虽醉,但听觉仍很灵敏,他未转身,便道:“说了莫要来人伺候。” 身后是柔顺的女声:“陛下。” 皇帝闻声抬首,眯着眼睛,见身前女子黄杉宫装,艳若桃李,明如星辰,眉宇间尽是如水柔情。 女子手中端着一杯醒酒茶,轻声道:“陛下不可再喝了。” 皇帝冷笑,趁着醉意,恼道:“你将朕折磨成这副模样,还不许朕喝?” 女子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紧接着,她的一只玉手,被皇帝力道极大地握住,握得生疼。 随后,皇帝的手又渐渐松开,成了轻握。 这是女子从未体验过的温柔。 皇帝的恼意也因身前佳人的出现,而渐散去,轻声质问道:“你为何总是故意做一些伤朕心之事?数年前是如此,数年后,你仍死性不改,还是那般任性?” 女子娇躯又是一颤,美目中已露茫然。 皇帝见她无甚反应,自嘲一笑,挽起衣袖,将胳膊上的那道疤痕拿给女子看,道:“这道剑痕,是五年前猎场那日你刺的,朕回朝时,想尽法子去消,可压根消不掉,到了如今,还留着在。那日你在马车上没看见,是因为朕每日都要用粉盖住,怕的便是真被你瞧见了。朕做这么多事,操这么多心,连孩子都暂不欲认,无一不是为了你,怕你知道真相后,会难过,会发疯,会想不通去自寻短见。” “这三年来,朕无一日不记挂你,朕无一日不想得知你的消息。哪怕朕不能守在你身旁,也盼着有更好的男子能护着你,能替朕好好爱你,好让你时间一长,便忘记朕。可你就是看不懂朕的心意,偏不要朕给你安排好的舒服日子。可你就是要自作聪明,去做一些愚蠢至极的事,来伤朕的心。” 女子见皇帝醉得果真厉害,说起了些自个全然听不懂的胡话,忙又将茶端至皇帝眼前,道:“陛下,先将醒酒茶用了吧。” 皇帝拂袖,将茶杯掀倒在了地上,伴恼道:“用什么茶,朕没醉,就算醉了,也是为你而醉。” 说至最后,皇帝竟笑了,眼露深情,伸手便将女子拉入了怀里,娇躯入怀,腹火顿生,欲叫她用身子来弥补其以往犯下的错。 加之,他委实太寂寞了,寂寞之时,本就该有只狐狸来替他纾解。 女子虽不明就里,但头回见皇帝这般主动,欢喜无比,好似入了梦境之中。 若非入了梦境,她岂会被求而不得的天子主动拥入怀里? 女子眼中的绵绵情意,惹得皇帝更为情动,再难自持。 皇帝低首,女子抬头,正当两唇将要相接之际,寒风袭面,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二人的梦境。 寒风扫走了些醉意,皇帝这才看清,怀中的女子不是盛姮,而是神似盛姮的萧贵妃。 一看清,立马便将怀里的女子无情地推了开去,被推开的女子连退几步,仍留于梦中,情爱遮眼,很是不解地娇嗔了一声:“陛下。” 皇帝面色更为冷然,淡淡道:“朕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得至亭内的吗?” 萧贵妃痴立良久,才回神,连忙跪地,道:“臣妾抗旨是有罪,但着实担忧龙体。陛下,酒喝多了,伤身子,您不得再饮了。”地上的寒意让她彻底从梦中走了 分卷阅读19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出来。 梦始终是梦,在梦外,皇帝陛下仍旧不会碰她。 “退下。”皇帝又是一声令。 “臣妾……”萧贵妃还欲再言, “退下。” 希望破灭,萧贵妃眼圈又红,不再挣扎,起身朝皇帝施了一礼,便欲退下。 寒风停,醉意随着旧时回忆,一道又涌上了皇帝心头。 皇帝不是许澈,他有权势,有富贵,有美人,更有尊严 既如此,那他为何还要傻傻地困在雨中? 分明一步跨出,便是海阔天空。 容修曾臆想过,若有一日能得月上双娇伺候,那定是快活如神仙。容修在大楚,虽是有头有面的大人物,但此事,于他而言,自然还是奢望。 但于皇帝而言,并非无此可能,只要他想,全然能将这美梦化作现实,将这对伤过他、欺过他、算计过他的姐妹花扔至龙床上,任意折辱,施雨舍露,尽享齐人之福。 月上本就是一个明面上以女子为尊,暗地里却将国内最尊贵最美貌的女子进贡给中原天子,以此来谋求庇护的可笑小国。 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为何非要让自己过得这般憋屈,为何非要在她面前那般卑微,为何非要如此在意她的想法? 萧贵妃已要走出亭外,却听皇帝道:“等等。” 萧贵妃停住脚步,眼中的泪将流未流,转过身子。 皇帝醉得厉害,不愿动手,只想享受,命令道:“将衣衫脱了。” 萧贵妃一愣,片刻后,听话地解起了衣衫。 为他宽衣解带,本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皇帝微眯着眼,欣赏着眼前正要展露的玉体,可待丰盈要出之时,忽又闭上了眼睛,道:“不必了,退下。” 萧贵妃的手停住,道:“臣妾……臣妾愿意伺候陛下。” 皇帝无力道:“退下吧,朕乏了。” 说完,皇帝侧过身,不看之意更为坚决。 原来,自盛姮进宫后,天子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了。 这回,萧贵妃走得爽快干脆,只因再无留恋之处,也再无留住她的人。 萧贵妃走后,皇帝将手中的玉壶又扔在了地上,恼怒至极,他恼怒的不是旁人,而是不争气的自己。 他又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他原以为自己能走出,没料到,拼尽全力,还是被困在了十年前的那场大雨之中。 为何这三年来,谢彻什么女子都不愿碰?不是因清心寡欲,更不是因不能行人道。 而是因他心头还存着一个卑微的念头,还在意着她的想法,还盼着能与她破镜重圆。 从始至终,他就未放下过她一日。 而之后,怕是也无这个可能了。 所谓放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谢彻不欲再想,趴在了石桌上,睡了过去。 …… 半睡半醒间,耳边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回的脚步声比方才的轻盈许多,来者就跟一只蹑手蹑脚的狐狸。 可狐狸怎会来? 狐狸做错事,总是倔强不认,还觉得是他的错, 皇帝正自嘲间,耳边又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陛下。” 皇帝闻声,张开眼,抬眸看去,先是不信,不住地眨眼睛,欲将眼前人瞧个真切。 盛姮头回见皇帝酒醉,看他平日冷峻的脸竟通红,大感有趣,又百媚千娇地唤了一句:“陛下。” 刚唤完,便骂自个蠢。 她今日明明是来扮柔顺温婉的江南美人,怎一开口,又露了狐媚态。 皇帝听这娇声,便更为肯定了,眼前这人就是盛姮,萧贵妃那小姑娘才学不来盛姮的风骚狐媚劲儿。 知是盛姮后,皇帝再无犹疑,挑眉道:“你还敢来见朕?” 话音落,皇帝将身前的狐狸拉入怀里,亲了一口,便算前戏,随即,将其按在了石桌上。 分卷阅读19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待衣衫除尽,再无二话,毫不怜惜冲撞了起来,皇帝似要将数年来的怒意与憋闷,全数发泄在狐狸身上,连带着方才险些犯下错的余悸。 盛姮初时见皇帝这般主动,还大感惊喜,但很快,她便后悔了。 只因她成婚十年来,从未受过这般霸道的冲刺,她原先还是故意娇声助兴,到了后面,便成了撕心裂肺的呼痛声。可惜,她的呼痛声,没求得怜惜,只换来了君王倾盆而降的雨露。 喝醉后的皇帝就跟个疯子一般,全然未把送上门的盛姮当人看,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如何舒爽如何来,毫不顾忌狐狸的感受,将她颠来倒去折腾了个遍。 最后,主人竟还让狐狸跪在地上,接受恩赐。筋疲力尽的狐狸又是摇头,又是撇嘴,很是不愿,可恩赐如雨降,转瞬便湿,哪里由得她? 今日,盛姮虽如愿求来了雨露,但事后,肠子都悔青了,这般的被凌。辱,也不知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若真能因此求得龙种,那便是值得的。 …… 半个时辰前。 盛姮送走了唐堂和程道正,紧接着,便听闻,今日午后皇帝破天荒地在知秋亭独饮,那时,盛姮就知时机已然成熟。但她不急不忙,还欲再等皇帝醉得厉害一些,可谁知,她这一等,倒先让萧贵妃端了一杯醒酒茶过去。 她辛苦设下的局,颗粒还未收,哪能容许被人捷足先登? 一闻此事,本想再安坐片刻的盛姮,立马起身收拾。 这回她学聪明了,洗尽铅华,衣衫也穿得很是淡雅,绾起青丝,梳了个民间女子的式样,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味道,若配上一口软糯吴语,那便委实能以假乱真了。 行至中途,盛姮就听闻萧贵妃无功而返的消息,不由勾唇一笑。 未至知秋亭,盛姮就见远处一群宫人,想来皇帝又将宫人们给遣退了,如此一来,正好方便自己办事。 刘安福见刚送走了红着眼圈的萧贵妃,又来了个不知死活的盛昭仪,忙上前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去,昭仪娘娘请回吧。” 盛姮轻声道:“本宫极是担忧陛下龙体,还望刘公公通融。” 刘安福也很是佩服这位昭仪娘娘,这个时候不在宫里自求多福,还敢偏向虎山行? 熟料,她还真敢,且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盛姮见刘安福不点头,又跟着说了几句好话。 绝色美人这般求人,饶是铁做的心,也会软下来,且刘安福寻思着,这解铃还需系铃人,陛下心头的火,既是由这位昭仪娘娘而起,那便也该由昭仪娘娘而灭。 想通后,又将狐狸放了进去,随后,便替自己求起福来了。 若皇帝陛下见了盛昭仪后龙颜大怒,那第一个倒霉的,自然便是自己。 未过多久,知秋亭那边就传来了极大的娇呼声,宫人们神情皆变,所思不同。 刘安福听后,则面露微笑。 看来,这位昭仪娘娘是有些本事,否则,岂会让皇帝陛下就跟吃了毒粉一般,欲罢不能? …… 萧贵妃出亭后,本欲回宫,行至途中,却听宫人说了件趣事。 一听这事,她心情大好,便改道去了贤妃的宫里。 贤妃在宫里头,也听说了皇帝知秋亭醉酒之事,很是担忧,后听萧贵妃去劝酒了,安心不少,现下见萧贵妃竟来了自己宫里,行完礼后,忙问道:“贵妃姐姐,陛下现下如何了?” 萧贵妃叹道:“陛下醉得不省人事,又不听劝,现下只能等其自个酒醒。陛下那边,有刘安福看着,定也不会出什么事。” 贤妃道:“好端端地,陛下怎会借酒消愁?” 萧贵妃道:“圣意岂是你我能妄揣的?” 贤妃连连称是。 片刻后,萧贵妃微笑道:“倒是回来路上,本宫听宫人说了件趣事。” 贤妃好奇道:“何事惹得姐姐这般欢喜?” 萧贵妃神秘一笑,随后便低声同贤妃讲了那事。 贤妃听后,也觉欢喜,掩嘴大笑,片刻后,问道:“这狐媚子不是作死吗?也不知是哪个下贱胚子被那狐媚子给迷住了眼。” 分卷阅读19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此人妹妹是认识的。” 贤妃更奇:“哦?” “御膳房糕点局的厨子唐堂。” “唐堂”二字一落,贤妃的笑意凝住,目中流露出恨意,冷声道:“他?” 65、夫妻 ... 醉后醒来, 皇帝脑子极是昏沉,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睁开了双目, 映入眼帘, 明黄一片, 雅亭雪景已然不见。 宫灯刺目,使得他又闭上了眼睛,用手按住太阳穴,轻揉了片刻,正欲叫刘安福进来, 便听身边人娇声道:“陛下醒了。” 皇帝身子一震, 再一睁眼, 见青丝披散的狐狸正眨着美目, 瞧着自己,不施粉黛,一脸无邪。 皇帝再细看,见狐狸光着身子, 缩在被子里, 风光大好,一览无遗。随后, 他忙瞧了眼自己, 见自己身着亵衣,才放下心来。 但这件亵衣分明是被人换过的,皇帝心头一紧, 唯恐秘密被发现,又怕此地无银三百两,片刻后,面不改色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已过戌时,陛下睡了两个多时辰。” “你未睡?” 盛姮可怜兮兮道:“臣妾闭了会儿眼,但睡不着,身子疼。” 皇帝听到此,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淡淡道:“好端端地怎会身子疼?” 盛姮娇嗔道:“陛下还有脸面问臣妾,若不是陛下喝得烂醉如泥,臣妾……臣妾岂会这般忧心陛下,若臣妾不忧心陛下,又岂会去亭中,若没去亭中,岂会……” 她一想到下午时自个的惨况,泪水也真切地流了出来,道:“岂会被陛下折磨得不成样子?” 盛姮嘴上虽控诉着,可娇软丰盈的身子却十分诚实,极不争气地贴了上去,磨蹭起来,好似还想被折腾一番。 丰盈触到了皇帝的胸膛,又惹其身子一阵颤。他本想推开,但手一落下,又变成了轻抚。 皇帝隐约记得,自己兴尽后,便唤刘安福进来送衣衫,待残局收拾了一番,就摆驾回寝宫了,按理说,这狐狸应当是被送回了华清殿,怎地这时又爬上了龙床? 半晌后,皇帝不悦道:“你怎跟着回了朕的寝宫?” 盛姮怕被皇帝推开,又瑟缩了几分,道:“是陛下恩准的,让臣妾同陛下一道回来。” 皇帝不大信:“当真?” 以狐狸的厚脸皮和那贪得无厌的性子,估摸着是死皮赖脸跟着过来的。 皇帝猜得确然无错。 盛姮今日下午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又恨又恼又舒服,若皇帝一觉醒来,只当春梦一场了无痕,那她的英勇献身,以身喂虎,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故而,她须得保证,自己成为皇帝醒来后第一个瞧见的人,好让皇帝晓得,他午后对她施了些什么暴行。皇帝瞧见了,定会对她生出怜惜之心,到那时,复宠岂非指日可待? 现下看来,盛姮还是低估了皇帝的铁石心肠,莫说怜惜之意了,皇帝明摆着就是一副不想认账的样子。 果不其然,皇帝又闭上了双目,平静道:“朕今日饮的酒,委实太多,故而午后的事,记得不大清了。” 盛姮心知卖惨无用,且那萧贵妃又说,狗皇帝爱的是善解人意的温婉女子,若她一味抓着下午的事不放,难免招皇帝嫌,于是娇声道:“陛下不必记得,臣妾说过,只要陛下舒服了,火泄了,臣妾就算受再多委屈,也甘之若饴。” 皇帝听盛姮那虚情假意的语调,便不由腹诽,也不瞧瞧他的火是因何而生,她为他泄火,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盛姮见皇帝久无言,含着假泪的眸子往上瞧,见皇帝那张俊逸的面孔,露了沉思之色,便又小声唤了一句“陛下”。 “又怎么了?” “冷。”言罢,玉体又蹭了起来,蹭得皇帝心火生。 皇帝斥道:“你不穿衣衫,自然冷。” 盛姮立马媚声得意道:“今日臣妾的那件衣衫都被陛下给撕得不能穿了,如今瞧着,还是什么都不穿好,万一陛下醒来,火未泄得完,也方便陛下行事。” 说得就跟她多会体贴人一般。 此话一出,简直是在逼皇帝又施暴行。 所幸,他酒意已退,灵台清明,不会再如午后那般轻易就被狐狸勾了魂去。b 分卷阅读19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半晌后,岂料盛姮伸出灵舌,轻舐起皇帝的耳垂,引得他一声闷哼,清明转瞬便散。 撩拨了一会儿,盛姮轻声问道:“陛下的发妻有臣妾这般会伺候人吗?” “问这个作甚?” “好奇嘛。” 皇帝想了片刻,道:“她没你这般多的花样。” 盛姮喜道:“谢陛下夸赞。” 皇帝睨了她一眼,不知狐狸在高兴些什么,又冷道:“她是朕的发妻,本也无须去学那些花样。” 此话一落,盛姮心头莫名一寒。 十年前的盛姮,在夫妻一事上,也是如白纸一般,大婚那晚,许澈稍一用力,她便大呼疼。最后疼得受不了,便撒手不干,躲在被子里哭,不愿出来。 吓得许澈慌了神,又是哄,又是逗,费了半天功夫,才让狐狸探出小脑袋,道:“阿澈哥哥不许再弄疼姮儿。” 许澈笑道:“保证不疼。” “姮儿不信。” 许澈就跟哄闺女似的,道:“那我们便拉钩。” 盛姮美目一亮,好奇道:“什么是拉钩?” 十七岁的月上公主,美艳中又带着少女独有的娇俏,落在许澈眼里,真真似个小仙女,不惹尘埃,懵懂无邪,只想叫人将她好生护着宠着。 许澈又看痴了,怔怔不语。 异国公主,倾城容貌,暖玉温香,洞房花烛,此情此景,正是天下男子年少听书时,皆畅想过的场景。 如今美梦成真,代价虽惨痛,但结果于许澈而言,自然是满意的。 盛姮见许澈久久不说话,发起了公主脾气,道:“大胆刁民,快回本公主的话。” 一见小公主怒了,刁民忙答道:“回公主的话,在大楚那边,两人一旦拉了勾,便得信守诺言,我同你拉了勾,待会便不会再弄疼你了。” 盛姮思虑片刻,道:“好,姮儿信阿澈哥哥,这钩怎么拉?” “把你的小拇指伸出来。” 盛姮照着做,随后见许澈也伸出了小拇指,竟将她的小拇指勾了过去。 许澈又道:“伸出你的食指。” 盛姮继续照着做。 许澈俊脸上露出微笑,煞是好看,极耐心道:“像这般,食指相挨,这个钩便成了。” 盛姮大感新奇,道:“这便成了?” “成了。” 盛姮看着眼前的两只手,眼珠子一转,摇了摇头,道:“这个拉钩法子不好,在我们月上这边,也有种拉钩。” “愿闻其详。 话刚落,盛姮便在许澈的左脸上落了一吻,吻落完,便指着自个的右脸,道:“吻我。” 许澈愣了会儿,才回神,在盛姮的右脸上落了一吻。 “学会了吗?” 许澈含笑点头,盛姮见后,得意地笑了起来,还未得意多久,又被许澈入了正题。 这回,她依旧疼得厉害,心道,男人果真是骗子,而她的许澈哥哥是世上最会说谎的骗子。 龙床之上,静默无言。 两人好似都想到了一些旧事,再对视之时,目光皆在躲闪,唯恐枕边人察觉出不妥之处。 皇帝不愿再看,怕看多错多,便将光着的玉体推开,背了过去,淡淡道:“睡吧。” 盛姮痴痴地看着皇帝的背影,良久后,应下:“臣妾遵旨。” 于是她也转过了身子。 各朝一面,各怀鬼胎。 …… 第二日上朝前,皇帝唤刘安福来了身旁,问道:“昨夜知秋亭的事,传出去了没?” 刘安福是宫中老人,在善后一事上,向来办得极好,此刻忙道:“按陛下的意思,宫里面的人只晓得盛昭仪来了知秋亭,但不多时,也同贵妃娘娘一般无功而返了。” 皇帝颔首,这便是称赞之意。 刘安福接着道:“至于后来盛昭仪陪陛下回宫之事,奴才也叫见着的人闭紧了嘴巴,断无人有胆子传出去。” “ 分卷阅读19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甚好。” 皇帝穿好龙袍,想到些事,又有些怪责,道:“昨日朕不是下了严令,你后头怎一放放了两个进来?” 刘安福马上跪下磕头:“奴才该死,但奴才委实是同两位娘娘一般,忧心陛下的龙体。” 皇帝想到昨日的销魂滋味,尤其是最后那一遭,心中无比畅爽,面上冷瞪了一眼刘安福,道:“起来,放萧贵妃便罢了,放盛昭仪进来,朕的龙体还好的了?” 刘安福曾也是个男子,自能会意,忙陪笑道:“陛下龙马精神,当然是越战越勇,正如铁枪,越磨越亮,倒是盛昭仪的身子,才该忧心。” 但凡是个男子,听见这句恭维话,都会心头欢喜,皇帝也不例外,朗笑起来,笑至一半,想到昨日仗着酒意,是将狐狸折磨得狠了一些。 当时他是爽快了,但此刻,却又怕狐狸记仇。 他养的这只狐狸,多疑又小肚鸡肠,面上百依百顺,背过去,指不定要将他骂成什么样。 想到此,皇帝道:“你暗地里让程道正配些药,叫他以请平安脉的由头送过去,切莫说是朕的意思。” 刘安福连声应下,心头也知,陛下做这些事,无外乎是不愿给龙床上躺着的那位招嫉。只是瞧着,龙床上的那位还不明白这其间的道理。 这倒是有些愁人。 刘安福正想着,忽听皇帝语气顿变。 “还有一事,昨夜回宫后,是谁伺候朕沐浴的?” …… 盛姮原以为那日同皇帝缠绵之后,又能复宠,可谁知,那日过后,皇帝便又未来过华清殿了。 曾经,盛姮很是不解,皇帝究竟是把她当泄欲玩物,还是对她动了真情。若是泄欲玩物,不必放着旁的不找,非要找她。若是真动了情,每回却又在自己跟前摆着一张冷脸,恩宠更是说断便断。 但不论皇帝对她是什么态度,她对皇帝只能有一个态度。 厚着脸皮贴上去。 在这深宫中,若她不努力想法子哄皇帝,不花心思将皇帝伺候好,连成为玩物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事,她在入宫前,心头便已有了个准备。 帝王的恩宠哪是这般容易留住的?皇帝对她的态度,已然比其所料想的好上了不少。 盛姮原是这般想到的,但那日,她从雪地上的脚印里,瞧出了一些事。 自此后,狐狸的底气便上来了。 这些日子,皇帝不来,盛姮也未花心思主动去寻过,每日吃吃喝喝,乐得自在。 若是在殿内闷着了,便让唐堂来华清殿解闷,唐堂每回也很是乐意,一入殿,相谈甚欢,毫不避嫌,极是自在。 宫中流言随之而起,华清殿里的宫人们也跟盛姮提过醒,盛姮听后,浑不在意,微笑道:“本宫与唐师傅清者自清,怕什么?” 初时,贤妃和萧贵妃也以为盛姮不会那般蠢钝,宫人所传,不过是流言罢了,但久之,却觉这两人当真有蹊跷。 既有蹊跷,便该让皇帝得知。 很快,机会便来了。 那夜批完折子,皇帝忆起在知秋亭时,朝萧贵妃发了酒疯,总觉不大妥当,便让刘安福去传旨,叫萧贵妃今夜准备接驾。 萧贵妃刚一接旨,便喜出望外,整装理发,守在殿前,盼着天子至。 盼了许久,总算盼到了皇帝。 待皇帝入殿坐下后,萧贵妃先是奉了一杯茶,随后,站在皇帝身旁,主动替他捏起了肩膀,力道适中,手法娴熟,捏得皇帝很是舒坦,闭目享受起来。 入宫前,萧贵妃便向兄长打听了不少皇帝陛下的事。 兄长告诉她,皇帝陛下在民间时,曾在阴冷潮湿地待过很长一段时日,受了寒气,回朝后,政务又繁重,因而,双肩落下了疾,一遇寒气,每逢雨雪,便会隐隐作痛。 萧贵妃得知此事,便去向京中有名的大夫学了一套推拿术,就望入宫后,一得时机,便能替皇帝陛下舒缓肩胛酸痛。 萧展听闻妹妹为陛下专程学了推拿,大感欣慰,心想,有这个好妹妹伺候陛下,陛下定能极快忘记那个女子,过得快活起来。那女子,除了气陛下、折磨陛下、伤陛下的身与心,还会做些什么? 萧展对皇帝的忠心,皇 分卷阅读19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帝自然看在眼里,也因而爱屋及乌,对他这个幼妹颇为怜惜,虽未施过雨露,但恩宠向来极厚,若乏累了,多数时候也是去她宫里,贪片刻闲。 皇帝微笑道:“数日未来瞧你,你这手法又有精进。” 萧贵妃道:“陛下舒服便是。” “有心。” 萧贵妃面露甜笑,推拿得更为卖力了。 又闭目享受了一会儿玉手的服侍,皇帝道:“知秋亭那日是朕唐突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臣妾明白,陛下那日都醉得快不省人事了,还说了好多胡话。” 皇帝双目微睁了一下,道:“朕说了些什么胡话,你可还记得?” 萧贵妃道:“既知是胡话,臣妾自不会当真,既然未当真,又怎会记得呢?” 皇帝道:“如此甚好。” 萧贵妃手下虽推拿着,但心头仍在想盛姮和唐堂的事。 今夜大好时机,断不能就此放过。 萧贵妃轻声问道:“陛下近来可有听闻些传言?” “爱妃是想说盛昭仪和那厨子的事?” 萧贵妃没料到皇帝心知肚明,一时有些慌,捏肩的手都颤了几下。 未等萧贵妃再开口,皇帝反问她:“你如何看此事?” 萧贵妃自不敢说心中实话,委婉道:“臣妾不相信昭仪姐姐是那般的人,应当是宫里人嘴巴贱,传出来的胡话。” 皇帝道:“爱妃方才自个也说了,既知是胡话,便不要当真。” “臣妾受教。” 听罢,皇帝站起了身子,面色已有些变化,道:“朕还有些折子要批,你早些就寝。” 看着皇帝的背影,萧贵妃的双手无处安放。 圣宠刚至,转瞬便没了。 …… 天还未亮,唐堂就入宫当值去了,早膳在宫内用。 妻子也不是个贪睡之人,早早起身,替孩子们做早膳。唐堂虽是御厨,但平日里在家,却无多大空闲做膳。妻子嫁过来后,便跟着他学了几手,现下做起饭菜来,也是有模有样。 三个孩子吃完饭后,妻子入了厨房,洗刷碗筷,干净后,放置齐整。随后,她走至米缸前,揭了开来,缸中的米已快见底了。 妻子轻叹一口气,出了厨房,回了寝室,从床下面,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老旧盒子,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些碎银子和铜板。 唐堂一发工银,除却给自个留下些酒钱外,其余全数都上交给妻子。妻子收了银子,就放在这个盒子里。 换言之,这盒子里的银子便是他们一家五口的全部家当了。 妻子把盒内银子倒在了桌上,数了起来,这时,本该去私塾的大儿子,跑了过来,道:“娘。” “白儿,何事?” “私塾先生说,该交这月的束脩了。” 前些日子,二女儿生了场重病,耗费了家中几近全数积蓄,也使得妻子险些忘了大儿子学费的事,此刻听了,忙道:“好。”言罢,从桌上的银子里,数出来了近一半,拿给儿子。 儿子走后,妻子瞧着桌上余着的银子,又是一声叹息。 看来,他们家过不上一个好年了。 …… 午后,唐堂屋前,停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车旁还立了几个精神抖擞的下人,静候着,不发一言。 此车一停在屋前,便引得左邻右舍纷纷来看,好奇这家究竟来了什么贵人。 谁知马车是空的,并未装着什么贵人。 既未装人,那自然便是接人的了。 如此这般,人们便又开始想,这马车要将人给接到何处去。 妻子正在继续赶制衣衫,听见门外有响动,起身出门,刚走出门外,就听围观的朱家嫂子高声道:“唐家嫂子,这马车是要将你接到何处去呀?” 妻子报以一笑,高声道:“我也不知这群人来屋前作甚,吃饱了没事撑着了吧。” 言谈间,尽是市井之气。 围观的妇人们闻后,皆是一笑。 分卷阅读19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为首的男子上前道:“唐夫人有礼” 妻子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见其面白无须,心下便有了个答案,但仍问道:“何人派你们来的?” “宫中贵人想同夫人叙旧。” 妻子微笑道:“这位大人说笑了,我一个粗野民妇,哪里识得什么宫中贵人?” 男子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妻子,妻子接过,见上面绣着几朵盛放的梅花。 “贵人说,夫人见了此物,便会上车。” 妻子轻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要来。 …… 玉芙宫主殿里,萧贵妃和贤妃正端坐闲聊,静候贵客至,待杯中茶快要饮尽时,那位贵客总算来了。 萧贵妃早闻贵客大名,但还是头一回见着本尊。 眼前的女子布衣荆钗,穿着寒酸,与富丽堂皇的宫殿极不相称。容颜秀丽,眉眼间同贤妃神似,但却不及贤妃娇俏,且未施粉黛,面色略黄,再过几年,怕便跟街边寻常妇人再无分别。 女子行礼道:“民妇郭敏见过二位娘娘。” 自郭敏进来起,贤妃便在憋泪,现下再憋不住,不顾礼数,起身上前,将女子扶了起来,双眼含泪,道:“姐姐。” 郭敏微笑道:“娘娘糊涂了,民妇早非娘娘的姐姐了。” 话虽说得绝情,但郭敏心头却很是感慨。 十年前,眼前这人还是个被她抱在怀中的女童,现如今竟成了满头珠钗的深宫娘娘。 贤妃早不顾那般多,扑入郭敏怀里,道:“姐姐,上回瞧你,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幼妹一到怀里,饶是郭敏再为冷静,也已情难自禁,柔声道:“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贤妃道:“无大病,无大痛,入宫后,陛下对我们这些后妃也不薄。” 郭敏问道:“爹……” 顿了半晌,改口道:“郭太傅和太傅夫人身子可好?” “他们身子骨都康健,娘极是想你,爹那倔脾气,你是晓得的,面上虽不说,但……” 郭敏道:“我明白。” 当年堂前三击掌后,这对父女便约好了,此生不复相见。 “二妹呢?” 贤妃破涕为笑道:“二姐她要嫁人了,大理寺的温少卿,是她心心念着的如意郎君,爹娘也满意得不得了。” “这便好。” 贤妃道:“我们都好,可姐姐你过得不好。” 郭敏强笑道:“我怎过得怎不好了?” 话音刚落,贤妃便拉过了郭敏的手。 郭敏本欲躲,奈何贤妃出手太快,未躲得过,一只手,便落入了幼妹的掌里。 贤妃一摸,便摸到了姐姐手上的茧,心疼万分道:“你瞧瞧你的手,都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哪里是个闺秀该有的样子?” 郭敏抽回手,退了一步,眼露疏离,道:“民妇本就不是什么闺秀了,只是个粗野妇人。” 贤妃虽与长姐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却早从长辈口中得知了这位长姐的倔强性子,若她定了的心意,当真是什么人都说不服。 否则当年,她怎会做出那般愚蠢的事? 放着东宫太子妃不做,偏要去跟着一个没出息的厨子。 66、绿帽 ... 想到此, 贤妃当真无话可说,只得含泪望着长姐。 郭敏却先开口了:“夫妻之事,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 贤妃娘娘如今在宫里头, 珠钗华裳,富贵荣华,一顿晚膳,便是民妇一家五口数日的花销。可是,贤妃娘娘在宫里头当真过得快活吗?” 贤妃被说中了心事, 片刻后, 才喃喃道:“我……” 一旁的萧贵妃见贤妃神色已变, 好似有被说服之意, 忙道:“说了这么半天话,两位都还站着,怕是也累了,来人, 赐座。” 郭敏给幼妹擦了擦眼泪, 又对萧贵妃行了一礼:“多谢娘娘。” 姐妹俩落座后,萧贵妃叫人送了一杯茶进来, 郭敏端过, 道了一声谢,品了一口,神色略变, 抬首微笑道:“竟是蒙顶茶,贵妃娘娘真是折煞民妇了。” 分卷阅读19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萧贵妃道:“唐夫人好灵的舌头。” 此茶虽是萧贵妃的,但贤妃也不禁为之得意,道:“姐姐有所不知,这还不是一般的蒙顶,而是正贡的。” 蒙顶茶自唐起,便成贡茶,唯有皇室成员方可享之,极是稀有,而其间最稀有的当属这正贡的。正贡之茶,乃春芽发后,采摘的第一批茶,一年只得一盒,一盒只得三百六十五叶,专供给皇帝陛下享用。待正贡之茶采摘完后,余下采摘的茶,才是供给其余皇室成员的。 郭敏听闻是正贡茶后,有些讶异,心想萧贵妃宫里头的正贡蒙顶,定是皇帝陛下赐的,如此看来,这位贵妃娘娘比自己料想中还要得圣宠。 但这一切,又与她有何干系呢? 饮了一口后,郭敏便不欲再饮,怕被这贵茶给蒙了眼。 贤妃却口无遮拦道:“姐姐,若你当年不那般任性,现如今的后位又岂会空悬?到那时,莫说这正贡的蒙顶茶,你想要什么,陛下不会给?当年全京城都晓得,陛下那般倾慕姐姐,先帝和太后娘娘对姐姐也是青眼有加。” 郭敏忙瞧了一眼萧贵妃的脸色,道:“娘娘不可胡言。” 萧贵妃笑道:“夫人不必自谦,本宫晓得贤妃妹妹说的都是实情。” 郭敏淡笑道:“成年旧事,不值一提。” 谁知,萧贵妃话头一转:“不瞒唐夫人,本宫年幼时,便曾听闻过你那段故事,那时听完,既佩服夫人的勇气,又羡慕你与夫君间的真情,冲破世俗成见,之后又相濡以沫,相伴数载。” 贤妃一听这话,神色又变,面露疑惑。 郭敏道:“多谢贵妃娘娘理解。” 萧贵妃颔首承情,转而又道:“本来一些事,本宫作为外人,大可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本宫正是因敬唐夫人,羡唐夫人,故而到了这时,才不忍让唐夫人蒙在鼓里。” 郭敏眼眸低垂道:“还望娘娘直言。” 萧贵妃未开口,贤妃抢道:“姐姐,你被那厨子给骗了,那厨子背着你,在宫里头干起了龌龊事,和那狐媚……盛昭仪不清不楚的,宫里面早便传开了,再过些日子,民间怕是也人尽皆知了。” 郭敏面色未变,平静道:“流言乱人心。” 萧贵妃道:“本宫原以为这是流言,可谁知后来……”说不下去,便轻叹了一声。 若是旁人听到自家幼妹和贵妃娘娘都这般说了,心头定已动摇,可郭敏仍旧很是平静:“民妇只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一听此话,萧贵妃美目里闪过一丝狡黠,道:“若眼见也为实呢?” 郭敏一怔,将手中的茶杯,握紧了几分。 …… 这段时日,盛姮爱极了去做糕点。 身边人皆知,这位昭仪娘娘哪里是爱极了做糕点,分明是爱极了那位教做糕点的人。 这日午后,盛姮又起了做糕点的念头,如常召来唐堂,二人如常同去了小厨房,如常将宫人们悉数赶到了外面去。 宫人们已然习惯盛姮这般行举,皆是敢叹不敢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言笑晏晏,这二人间的猫腻,简直藏都藏不住。 满宫都传遍了,奈何皇帝陛下仍不予理会。 天子都闭上了眼睛,他们这些宫人又有何资格去干预呢? 只当皇帝陛下对这位盛昭仪是真无情意了,先由着她折腾,若真折腾出了乱子,便不必留恋,直接赐死。 一入厨房,两人就按老规矩办事。 唐堂在旁说,盛姮跟着做,若盛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唐堂便指出来,或者亲自上手来做。 唐堂是爱笑的性子,盛姮原先也是,但多年的女王生涯早将她那爱笑的性子给磨没了。 在皇帝面前,盛姮虽爱笑,但那都是假笑,每回假笑之时,都怕自己笑着笑着便会哭出来。但一到唐堂面前,这假笑便成了真笑。只觉跟他处在一块,就感快活无比,一听他说话,面上就不禁生出笑意。 这日盛姮手头揉着面,听见屋外好似有些声响,便当未闻,忽道:“平日里老听你说你家孩子,倒极少听你说你家媳妇。” 唐堂也听见了声响,且还闻到了一股幽香,半晌后,笑道:“我那媳妇有何好说的?” “那般聪明的媳 分卷阅读19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妇,好说的地方多了去了。” “奴才早便跟娘娘说了,莫要被那些传闻给骗了,奴才的媳妇现下就是个糟糠妇人,要容貌无容貌,要身段无身段,那满腹的诗书又不能赚银子来补贴家用,要来何用?” “可娘娘便不同了,天下第一美人,满腹经纶,还很是贤惠。” 言罢,唐堂朝盛姮一笑。 这一笑甜得就跟糖一般,看痴盛姮,半晌后,盛姮伸出沾着面粉的玉手,捏了一把唐堂的鼻子,弄得他鼻头满是面粉,瞧起来极为滑稽,盛姮见了,忍不住笑出声。 唐堂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笑得很欢,全然未发觉,门缝外,一双灵动的眼睛,正注视着小厨房里的这对男女。 …… 回玉芙宫的路上,贤妃见自己的姐姐步子虚浮,面色苍白,便知她的姐姐是真被那个下贱厨子给伤了心。 贤妃虽与这位长姐处的时日不多,但情分到底是在,本怜惜长姐的日子过得够苦了,不大愿让她瞧见真相,宁愿其一辈子活在梦境中,自欺欺人也是好的。 但后来,贤妃还是被萧贵妃给说服了。 “若郭大小姐能认清厨子的真面目,此后一走了之,凭她的才名和郭太傅的身份,余生何愁找不到好夫君相伴?” 贤妃听了这话,立马动摇,心想,若姐姐真离了这厨子,重回郭家,哪怕日后不再嫁人,守在爹娘膝下,尽孝道也是好的,这些年来,爹娘不知有多挂念姐姐。 “且,陛下对那二人之事已然是视若无睹。本宫那日提了,还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当即拂袖离去。” 贤妃闻后,动摇之意更甚,想着,在盛姮未入宫前,萧贵妃是最得陛下宠爱的妃子,若连她都说不服陛下,自己又哪来这个本事? 萧贵妃正色道:“为今之计,只有请你宫外的那位好姐姐出面,方才能让陛下正视此事了。于理,涉事之人是她的夫君,她这个做妻子怎能一直被蒙在鼓里,浑然不察?于情,你姐姐当年与陛下的情分非同一般,哪怕她往昔做出了那等糊涂事,陛下也未怪罪过,听闻陛下还在太后和先帝面前,替她说过话。就凭这等情分,她一开口,陛下定然是信服的。” 听了这话,贤妃已寻不出婉拒的理由,便派人去宫外将姐姐接了进来。她害怕姐姐不愿进宫,还专程将当年姐姐给自己绣的手帕送了过去,好叫姐姐看在姐妹情分上,入宫一聚。 …… 又至玉芙宫,郭敏已无心再留在这深宫大院,满目伤情,但仍强作镇定之态。 贤妃见状,暗吸一口气,稚嫩的面容难得正经,道:“姐姐,到了这时,你还要回护那个厨子吗?” “我……”郭敏已然说不出话来。 贤妃情真意切:“当年你是为了他,才离了郭家,若是你现下幡然悔悟,同他和离,重回娘家,爹娘定是会复认你这个女儿的。” 萧贵妃好似也很是叹然,帮着道:“再来,淫。乱宫闱,此事非同小可,若属实,乃连坐之罪。郭小姐就算不为自个着想,也应当为府上的三个孩子着想,他们的爹爹虽是禽兽不如之徒,但也不该受此牵连。” 此事一出,她也再唤不出“唐夫人”三个字了。 贤妃道:“姐姐,稚子无辜。” 听到此,沉默多时的郭敏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民……民妇该如何办?” 贤妃同萧贵妃互视一眼,眼含欣慰。 半晌后,贤妃道:“姐姐,现下只有一个法子能救你,还有孩子们。” “什么法子?” “告御状,将你之所见,悉数禀给陛下听,并让陛下为你做主,下旨和离。” 郭敏听着点头,似觉有理,但复又摇头道:“可……可只有人证,恐怕还不足以说服陛下。” 萧贵妃也已想到此事,轻拍手,便进来了个宫女,手中捧着一个小盒子。 贤妃看着那盒子,笑道:“姐姐莫急,现下物证也在,还怕陛下不信?” 郭敏皱眉道:“这是何物?” “姐姐无须知晓这是何物,只要到了陛下面前,说这是唐堂藏在屋子里,被你找着的,你觉此物有蹊跷,故而呈至御前,望陛下能瞧个分明。” 郭敏双目瞪大,道:“这是诬陷。” 分卷阅读19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贤妃眸子里满是急切,道:“姐姐,他对你不仁在先,就别怪你对他不义了。你是不知,皇帝陛下极是袒护那狐媚子,前些时候,狐媚子用阴毒至极的苦肉计赢得了圣宠,害许婕妤丢了性命,心思狠辣至极,可陛下偏偏视而不见,百般回护。苟且之事,陛下听了,也只当不闻,瞧着心头仍想护着她。若无这个物件作证,怕是难定狐媚子的罪。” 郭敏听见“狐媚子”三字,目光略变,但极快又展犹豫之色,就像个拿不定主意的无知妇孺。 贤妃见了,急问道:“姐姐,你还在犹豫什么?” 郭敏想了想,小声道:“若……若他们之间只是谈得来的好友,并无私情,那……” 贤妃道:“小厨房里那场面,是姐姐你亲眼见到的,还会有假?” 郭敏期期艾艾道:“可那……那……若我们真冤枉了他们,岂非白白葬送了两条性命?” 贵贤二妃也并非未想过这事。 可事已至此,真与假,早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能取盛姮的命。 若此事是真的,自然最好。 若此事是假的,却也无妨,只要说服了眼前这位妇人开口作证,那假的自也成了真的。 贤妃更为焦急:“此事怎会是冤枉?” 郭敏仍小声道:“万……万……万一呢。” 萧贵妃见郭敏胆小如斯,还不肯点头,不由露了威胁之意,道:“若这不是诬陷,日后东窗事发,葬送的怕就不只是两条性命了,郭小姐,你当真忍看三个孩子为其爹爹做的错事担责吗?” 可怜天下慈母心。 郭敏闻后忙摇头,道:“孩子是无辜的。” 萧贵妃拿起盒子,递到了郭敏那双满布茧子的手中,道:“不为旁的,就为三个可怜孩子。” 贤妃见郭敏仍不愿拿住,又道:“姐姐,你不可如此自私,我晓得那厨子每月拿不到几个银钱,还爱出去喝酒,现下他少了陛下的赏银,你们家便过得更为艰难了。听闻上月为甜儿治病,耗尽了家头近全数银两,如今你们说是一贫如洗,也不为过。姐姐你虽愿意过苦日子,可曾问过三个孩子愿不愿意过这般的日子?就算无这档子恶心事,妹妹瞧着,姐姐也该早日和离。和离后,便能带三个孩子回郭家,过上好日子了,何必跟着一个臭厨子节衣缩食的?” 此番真情十足的话落后,贤妃和萧贵妃相视一笑。 只因郭敏接过了盒子,拿得极稳。 …… 小厨房里,蒸笼刚揭开,里头的糕点还未来得及拿出,做糕点的男女便被宫人带走了,女的手上还满是面粉,男的鼻子上还留着几个指头印。 旨意是皇帝陛下亲口下的,不容二人有何辩驳,连整装的时间都未给。 入宫月余,这还是盛姮头回来玉芙宫,按宫里规矩,她只需去向后宫之主萧贵妃请安,旁的妃子,想去见便去见,不想大可不去,免得讨嫌。 故而,盛姮还从未主动去过贤妃的宫,跟一个十来岁、且正仇视着自己的小姑娘,又有何话好说的? 去了轻则干瞪眼,重则便不好言说了。 妃嫔们所居的宫殿,名字虽不同,但布局皆大同小异,无外乎是殿内所放的装点之物有所区别罢了,有的好书画古玩,便瞧着典雅,有的好花卉熏香,便看着秀气。 贤妃这个小姑娘便是个好花卉熏香的,一入玉芙宫,便闻一股子浓郁的香薰味,熏得盛姮极不自在,但不论如何不自在,现下也不是表露的时候。 只因皇帝正冷着脸,坐在主位上,又是一身玄衣,衬得面色如知秋亭那日一般黑,皇帝左侧坐的是贤妃,右侧坐的是萧贵妃。萧贵妃面色如常,很是端庄,贤妃瞧向盛姮,目光里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见狐媚子也有这天,她自然要得意。 一见这番阵仗,盛姮和唐堂便知大事不妙,心头自然也有了分寸,不敢再看对方一眼。 两人一见完礼,就听贤妃道:“陛下,你瞧瞧他们二人,仪态如此不整,对陛下可谓是大大不敬。” 皇帝不答,优雅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一品便知,杯里是正贡蒙顶茶。皇帝这才忆起,前几月是将这茶赏给了萧贵妃,缘由好似是因其办了回赏菊宴,让他又撞见了狐狸。 虽说撞见时不大悦,但之 分卷阅读20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后回味,却是莫名欢喜,一喜之下,就将本不大爱喝的正贡蒙顶茶赐给了萧贵妃。 品了一口,皇帝才道:“贵妃,这二人已按你说的叫来了,你究竟有何事要同朕说?” 萧贵妃微笑道:“不是臣妾有话说,而是陛下的一位故人有话说。” 皇帝也回以一笑,道:“倒真会卖关子。” 随即,萧贵妃对身旁宫人低语了几句,不多时,就见一位宫装女子从偏殿内走了出来。 唐堂一见,大为惊讶,那出来的女子不是郭敏,又是何人? 此刻的郭敏早被贤妃指使着宫人收拾打扮了一番,涂上粉黛,插上珠钗,耳着月珰,市井之气早已不见,全然是个姿容秀丽的贵妇人。 郭敏至了御前,施施然一礼,柔声自报了家门。 盛姮一听那名,不由一怔,心道,原来这女子便是郭家那位大小姐。 …… 那日午后,萧贵妃说完了皇帝发妻之事后,便迫不及待地同盛姮讲起了这位郭大小姐的事。 十年前,天下人皆知“大楚荀姬俏,月上有双娇”。 但天下人也知,就算将这三位绝世美人放在一块,也比不上一位郭家女。 最先说这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年的东宫太子谢彻。 于那时的谢彻而言,美色误国,早有前车之鉴,可恨的是,其时民间竟还大着胆子,四处宣扬那三美的姿容,尤其是月上的那对姐妹花,摆明了就是红颜祸水,狐媚妖邪。 这话在民间传便罢了,后来竟还传至了先帝的耳中,连先帝听了那话,都津津乐道,常挂于嘴边,谢彻极怕先帝重蹈覆辙,便在一回家宴上道了一句话。 “那三美的容颜再是绝色,叫儿臣瞧来,都不及郭家女那颗七窍玲珑心。” 先帝闻后,摸须笑问道:“如此说来,皇儿欲要娶那郭家女为妻?” 谢彻那时对郭家女自无情意,只是为大局着想,正义凌然道:“若能娶她为妻,自是儿臣的福分。” 先帝把这话听了进去,在场的太后自也将这话听了进去,并为皇儿有这般的眼光,而大感自豪。 重贤不重色,实乃明君之行。 谢彻话中的郭家女指的便是郭太傅家的大女儿郭敏,冰雪聪颖,极擅对弈,尚在深闺时,便有女中诸葛之称,诗赋才学更是不输寻常男子。 太子殿下的话都说得这般明了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都那般满意了,这郭敏成东宫太子妃,于世人瞧来,已是铁板钉钉上的事,谁知其偏偏要作死。 放着大楚的太子殿下不要,偏偏要一个厨子。 为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厨子,当年郭敏与郭家闹得可谓是满城风雨。 郭太傅劝不动,郭夫人劝不动,后来惊动了尚是皇后的太后娘娘,皇后亲召其入宫,苦口婆心说着,仍未能更改这倔强女子的心意。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郭家和皇家也不是未动过手,欲将那厨子给暗中做掉。 谁知,那厨子就跟有神灵庇护一般,回回都能逃过死劫,次数一多,郭敏便觉察到了此间蹊跷,为护爱人,更是扬言,若唐堂死了,她立马殉葬,共赴黄泉。 此话一出,再无人敢动唐堂,生怕郭敏性烈,真跟了去,那便悔之不及了。 盛姮听到了最后,不禁感叹,这郭敏虽聪明绝顶,但遇上了感情一事,便失了理智,也不知是该歌该颂,还是该叹该贬。 刚感叹完,便听萧贵妃继续道:“此事闹至最后,郭敏竟在堂前与郭太傅三击掌,自此恩断义绝,再非郭家女子,如此一来,自然也失了成为太子妃的资格。” “后来郭太傅也心软了,想过木已成舟,不若便尽尽岳父的责,拉那厨子一把,让其去读书识字,将来考个科举。心想,既然是女儿瞧中的人,说不准是块蒙尘美玉。谁知那厨子,一见书就睡,一写字就晕,一心就在做饭上,实乃烂泥扶不上墙。” 盛姮倒为唐堂辩解了起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若能将饭做到极致,也算是一种本事。” 萧贵妃一愣,随后又露得体微笑。 盛姮听了这个故事,感慨之余,不禁觉这个故事比发妻那个有趣许多,后思索片刻,心头又生了一处不解之地,道:“按娘娘所言,郭敏小姐如此任性,丢的可不 分卷阅读20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仅仅是郭家的脸,怕还有皇家的脸。” 实则,她是想说,丢的还有那位小肚鸡肠的狗皇帝的脸。 但此话说出,怕是有掉脑袋的危险,还是腹诽为妙。 堂堂东宫太子抢女人竟然没抢过一个目不识丁的低贱厨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盛姮一想到,当年狗皇帝得知女人被抢后的面容,便很是开怀,险些笑出了声。 好在其憋住了笑,接着问道:“那她为何还能与其夫君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世上?” …… 回想至此,盛姮不禁偷偷瞄了瞄场中两位男子的神情。 唐堂许久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妻子,看呆良久。 盛姮见唐堂如此神情,自知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曾想,连皇帝也看呆了,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郭敏那张脸。 就算现下的郭敏比往日里是好看了不少,但仍及不上盛姮三分美貌,哪里值得皇帝这般相看? 皇帝如此行举,让盛姮心中生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怒意,使得她藏于袖中的玉手渐渐握了起来。 待回神时,郭敏已起身,皇帝又打量了她良久,笑叹道:“故人重逢,不曾想是这个时候。” 盛姮更为不悦,暗道,这狗皇帝还叙起旧来了。 郭敏温柔一笑道:“能再睹龙颜,乃民妇天幸。” 随后两人还真当着众人的面,叙了几句旧,皇帝朗笑不止,郭敏言谈自若,眉眼间也是笑意。 反观盛姮,心中火气越燃越厉害,玉手也越握越紧,见皇帝对郭敏笑得那般灿烂,念及他对自己老是一张冷脸,更感不是滋味。 良久后,皇帝才回正题:“此番入宫,有何事要说与朕听?” 郭敏闻后,垂首不言。 皇帝也不急,静候着。 皇帝不急,身旁的两位倒有些急了,她们二人,还急着看盛姮的下场。 若郭敏开口,道出约定好的说辞,那面前跪着的这两位便死无葬身无地了。 67、信任 ... 地上有华毯, 地下有地龙,哪怕已是深冬,跪在的玉芙宫里, 也感不到多少寒意, 甚至还觉膝下既暖又软, 很是舒服。 盛姮和唐堂就这般舒舒服服地跪在地上,唐堂的神色很是平静,盛姮的神色也很平静,只是袖中的玉手早已成拳。 她想了起来,萧贵妃那日是这般同自己说的。 “这位郭大小姐能逃过此劫, 自然是因陛下对她的情分。陛下为了保她和厨子安危, 可是在先帝和太后面前求了许久, 且后来还专程去了趟郭府, 请郭太傅成全这对苦命鸳鸯。” 那时盛姮听了这话,并未当真,现下瞧来,这狗皇帝对这郭敏当真是情深义重。 想来也是, 狗皇帝十年前便大言不惭地说了, 他是个重才不重色的君子,像盛姮这般空有皮囊的, 自然只配成为泄欲玩物, 哪值得他动真情。 可若未动真情,那日雪地上的足印又作何解释? 为何明明来了殿内却说未来,为何明明瞧见了却装作不见, 为何明明该龙颜大怒,却又装作无事发生? 念及此,盛姮的心猛一跳。 最为紧要的是,为何自己会这般在意他的所思所想? 大约还是被那张相似的脸和那份熟悉的温存给迷了心智。 盛姮心绪万千,萧贵妃也是如此。 萧贵妃见郭敏久不开口,又见唐堂平静的面上好似生了些笑意,忽觉大事不妙。 就在方才,她好似忽略了一件事。 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郭敏仍未答,贤妃急道:“姐姐,你还在踌躇什么,快将你所瞧见道出来呀。” 片刻后,郭敏终于轻启朱唇,脸露微笑。 “回陛下,民女无话可说。” 皇帝轻挑眉,放下茶盏,问道:“当真无话可说。” 郭敏道:“民妇不敢欺君。” 贤妃大惊道:“姐姐,你在说什么胡话,难道你忘了方才在厨房所见?” 郭敏沉默不言。 分卷阅读20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贤妃忙又道:“陛下您瞧,这厨子鼻子上的指头印,便是盛昭仪捏他鼻子时弄上去,这些事,皆是臣妾、贵妃娘娘还有姐姐亲眼瞧见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举止如此亲昵,简直视宫中法度、妇德妃品为无物,更未把陛下您放在眼里呀。” 皇帝瞧唐堂鼻子上那指头印,是像狐狸爪子印上去的,面色冷了几分,道:“唐夫人,贤妃所言可是真的?”唐堂一个卑贱厨子,自算不得什么有脸有面的大人物,可皇帝竟称郭敏为夫人,足见敬重之意。 郭敏平静道:“民妇不知。” 皇帝奇道:“不知?” “民妇不曾瞧见过贤妃所言景象,又岂知是真是假?” 贤妃一闻这话,震怖不敢信,心下已有些寒凉,再看萧贵妃时,果见其面色已然苍白。 紧接着,郭敏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道:“但民妇有一物,陛下应当对之感兴趣。” 刘安福上前接过盒子,随后呈至皇帝手中。 皇帝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复又关上,神情很是复杂。 “这盒子是从哪儿来的?” 郭敏如实回道:“是方才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交给民妇的,她们二人将盒子交给民妇后,欲指使民妇,让民妇谎称这盒子是在夫君处寻着的,好借民妇之口,毁去昭仪娘娘的清白,望陛下明鉴。” 郭敏神情认真,语调认真,最为紧要的是,她和皇帝情分不一般。 不一般的情分,自然有不一般的信任。 沉默半晌,皇帝将盒子放在了身旁的桌上,掷桌有声,随后,看向萧贵妃,淡淡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贵妃立马起身,跪下道:“臣妾不……” “知”字还未出口,便听皇帝冷道:“欺君是什么罪,你应当清楚,若真捏造了罪证,你觉得朕会查不出?” 萧贵妃听皇帝都这般说了,哪还敢再推脱责任,忙道:“臣妾知罪。” 果然,在方才,她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她竟然忘了郭敏是谁。 郭敏现下虽已成了个民间妇人,但她曾经,可是险些成为一国之后的女子。 女中诸葛,剔透聪颖,敢爱敢恨,至情至性。 这般的女子到了皇帝和太后面前,都能面不改色、侃侃而谈,怎会到了自己面前,便神情犹疑不决,说话吞吞吐吐,行事小心翼翼的? 那时,萧贵妃还只当郭敏得知真相,被恼意冲昏了头脑,如今看来,郭敏的面色苍白、步伐虚浮、畏畏缩缩、举棋不定,全然是演给自己和贤妃看的一场戏。 为的便是如今反咬一口。 萧贵妃正因想到了此点,面色才变得如此苍白,贤妃年岁比萧贵妃小,阅历也比之少,故而连这一点都还不曾想到,只当郭敏临阵反水。 贤妃一脸不信地瞧着郭敏,还欲动之以情:“姐姐,你为何不说实话,你为何还执迷不悟,你明明瞧见了的?” 郭敏意有所指,道:“执迷不悟的是贤妃娘娘你,回陛下,民妇与夫君成婚十载,感情甚笃,夫君品行如何,没人能比民妇更为清楚,民妇信他,绝不会背着民妇和陛下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不忠不义的事。” 皇帝道:“既然唐夫人都这般说了。” 话顿了半晌,看向贤妃,道:“你还有何说辞?” 哪怕再不情愿,哪怕再为不解,贤妃现下也唯有跪在地上,说出了同萧贵妃一样的话。 “臣妾知罪。” 构陷妃嫔,自是大罪。 大戏唱到此,早该落幕,现下所等,便是天子的责罚。 皇帝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也不知是在思量,还是在有意消磨时光,嘴角噙着一丝坏笑,欣赏狐狸跪在地上的委屈模样。 盛姮原先的神情是极为平静的,但待听了郭敏那一番慷慨陈词后,盛姮便觉该换个表情了,立马面露委屈,过后还极为配合道:“正如郭氏所言,臣妾与唐堂,清清白白,若说有交情,那也是君子之交。” 郭敏一听这话,轻皱了皱眉,暗道,这位昭仪娘娘确然不够聪明,难怪这些年来,陛下为她操碎了心。若她是盛姮,这时定会趁机同唐堂全然撇清关系,可盛姮竟还提了一句“君子之交”,岂非又将陛下的心上给戳了一道口子 分卷阅读20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 不出所料,“君子之交”四个字使得皇帝不悦起来。 皇帝冷声道:“盛昭仪。” “臣妾在。” “你学糕点学了多久了?” “大约有一月了。” 皇帝继续冷声问道:“学了几道糕点了?” 盛姮想了想,道:“十……十来道。” “十来道,够用了,日后便不必再跟着学了。”不论传言是真是假,到了这个境况,盛姮和唐堂这两人自然不能再相见了。 盛姮忙垂首道:“臣妾遵旨。” 皇帝见狐狸今日这般听话,心头好过了一些,转而看向唐堂。 “唐……”皇帝有些想不起此人的名字。 唐堂立马道:“奴才唐堂在。” “你日后也不必在御膳房做糕点了。” 皇帝话未说完,盛姮一时情急,先一步道:“陛下万万不可。唐御厨他向来尽忠职守,一心伺候陛下,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怎可因一时流言蜚语,而将这等人才给逐出宫外?” 郭敏一听这话,又忍不住皱起了眉,暗道,这盛昭仪岂止是不聪明,分明是蠢,此刻她为唐堂求情,岂非是煽风点火,更增皇帝醋意?若她是盛姮,到了这时,定然是什么话都不会说。 逐出宫外,自然比丢了性命好。 但郭敏转念一想,这昭仪娘娘虽蠢了一些,到底还是个良善之辈,关键时刻,没有明哲保身,还在风尖浪口站出来说话。 想到此,郭敏心头一暖。 正如当年,她看中他的,不也是那颗赤子之心吗? 皇帝闻后心头暗笑,面上不悦道:“你急什么,朕说了要将他赶出御膳房吗?” 盛姮语塞,过了一会儿,委屈道:“臣妾不急,陛下下旨便是。” “唐堂,你的厨艺,朕是晓得的,这几年来只做点心,有些屈才了。今日之后,你便不必做点心了。” 盛姮故作天真,卖起蠢来:“不做点心,那做什么?” 皇帝当众弯腰,轻敲了一下盛姮的脑袋,笑斥道:“蠢。” 盛姮身旁的唐堂早已会意,心头大喜,忙磕头谢恩。 不做点心,自然便是去做菜了。 点心不过是消遣之物,对厨子而言,玩刀弄锅,添油加醋,做出一道好菜才是毕生所求。 几家欢喜几家愁。 盛姮和唐堂这边是欢喜了,跪着的两个小姑娘自然便愁了。 皇帝看向二妃时,已敛去了笑意,道:“构陷妃嫔,本为大罪,但念你二人少不更事,又是初犯,便小惩大诫,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二妃苍白着脸,领旨谢恩。 这个结果已比所料想的好上了不知多少,皇帝陛下对她们到底还是仁慈的。 萧贵妃本以为此事如此便了,谁知,片刻后,又听皇帝道:“贵妃。” “臣妾在。” “你既已禁足,那后宫之事,朕瞧着你也暂不必管了,明日便将凤印交出来。” 此话一落,萧贵妃如遭雷击,耳中轰鸣一声,久不敢信。 盛姮得宠时,萧贵妃还可安慰自己,现下虽没了宠爱,但至少凤印还在手上,后宫之事还全数归自个管,可现下…… 萧贵妃极不甘心,忙道:“臣妾鬼迷心窍,犯下此错,便该受此罚,但陛下,这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她说这番话,是想提醒皇帝陛下,这许婕妤去后,后宫里现下就剩五女,贤妃年岁太小,不是个管事的,姚美人位分太低,自无权掌凤印。 若这凤印不交由自己掌管,难道陛下还真想交给那狐媚子不成? 言罢,萧贵妃竟见皇帝的目光真落在了盛姮的面上。 盛姮对上了皇帝的目光,眼露期盼,活像一只等着主人投食的狐狸,只待主人一喂,便扑上去接住。 皇帝见狐狸那一脸心急样,暗骂她没出息,转过头,不再看她,沉吟片刻,道:“刘安福。” “奴才在。” “ 分卷阅读20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淑妃的禁可是解了?” 刘安福想了半晌,道:“若奴才未记错,淑妃娘娘的一月之期,已然过了。” “好,那凤印便暂交淑妃收着,后宫也先由她管着。” 小肚鸡肠的狐狸见主人把肥肉扔到了旁人嘴里,失落地低下了头,也不愿再去看主人了。 倒是皇帝见狐狸那一脸失落样,大感心疼,若非理智尚存,心知时机未成熟,他还真想将凤印丢到狐狸手上,好讨她欢心,博她一笑。 最为紧要的是,还能借此让她忙起来。 免得闲下来的狐狸,又开始想些愚蠢至极的诡计出来,既折腾自己,又折腾他。 但现下只能让狐狸多望些时候,若之后的事顺遂,那这凤印迟早会交到她手上。 …… 众人自玉芙宫散去,唯有郭敏请旨留下,说有些话要同幼妹讲。 不多时,殿内只剩伺候着的宫人,又过片刻,宫人也都被遣了出去,方才还热闹得很的正殿内,只剩一对姐妹。 见无人后,贤妃极是不解,眼含恼意,道:“姐姐,你为何不说出实话?我和贵妃娘娘好心为你,最后竟被你弄到了如此下场,你当真是执迷不悟。” 郭敏微眯双眼,道:“究竟是你执迷不悟,还是我执迷不悟?” 贤妃一时痴愣不解。 “三妹,你扪心自问,你和贵妃做此事,究竟是真好心为我,还是因被嫉妒遮了双目,不择手段也欲要将盛昭仪给送上死路?” “自……自然是为姐姐好。”贤妃声音渐小,底气很是不足。 郭敏哪里瞧不出,道:“你心头如何想法,我清楚得很。” 贤妃也不再瞒,道:“不错,我和贵妃娘娘就是想去除那个狐媚子,就是瞧不惯她,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不加以利用的,那是傻子。” 越说越来气,贤妃年岁小,初时虽没想通,但到后来,已然明白,她的这位姐姐从头到尾就是在她们眼前做戏,把她和贵妃一步步地带入了坑里。 想到此,她忍不住,怒道:“倒是姐姐你,帮着外人算计我们,现下见我被禁足,你高兴了?” 郭敏道:“不是我算计你们,是你们自个算计了自个。不论他们两人之间是真是假,但有一事可以确定,你们的诬陷是真,那个盒子便是如山铁证,证着你们害人的心思。” 贤妃无法反驳。 “可……可即便如此,姐姐你也不该大义灭亲呀。” 郭敏淡淡道:“难道我未提醒过你们吗?那时我对你们说了整整三遍,万一他们二人并无私情,你们此举便是诬陷。若你们当时就听我的收手,哪会有现下之境况?” 贤妃回想了一番,郭敏确然是提醒过她们,只可惜那时,她和萧贵妃已被嫉恨冲昏了头脑,一意孤行,善意之劝只当耳旁风。 “事不过三,三遍过后,再不收手,还有何值得我留情之处?自作孽,不可活。” 贤妃仍有自己的坚持,道:“姐姐,深宫之中,本就是这般尔虞我诈,我和贵妃娘娘做的没错,要怪就怪她露了把柄,被我们给抓住了。” 郭敏听到此处,怒不可遏,道:“你才入宫多久,宫里头好的不学,竟就学会了这些坏东西。什么时候心生害人之意,竟然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若被爹娘晓得了你这心思,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模样?” 贤妃被姐姐一训,心生触动,但仍未认错,固执道:“先不说我的事,姐姐,难道你就真不觉那二人有私情吗?小厨房里的举动,可是我们亲眼瞧见的。” 郭敏现下已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了。 她这个幼妹简直傻得有些可爱。 若见旁人这般蠢,郭敏早懒得同她说话,但念及眼前这个是自己的亲妹妹,因而还是耐心道:“我问你,小厨房那会儿,我们是不是刚至门口,就听屋内的盛昭仪忽地提起了我。” 贤妃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厨子……姐夫后来嘴巴可难听了,把姐姐你贬得一文不值。” “你难道就不觉这事太巧了吗?” 贤妃皱眉道:“巧?” 郭敏道:“巧得就跟故意说给你们听得一般。” 贤妃好似悟到了些什么,道:“姐姐的意思是说……” 分卷阅读20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言至一半,又露茫然之意,好似不敢相信。 “若不故意在你们面前下点猛料、重料,岂能让你们两个小姑娘信以为真?” 贤妃还有些茫然。 郭敏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幼妹还不明白其间道理,忍不住斥道:“若他们真有私情,藏着掩着都来不及,岂会正大光明地日日相见,还传得满宫皆知?” “如此显而易见的请君入瓮之计,你们竟然都瞧不出来?你也好,萧家的那个小姑娘也罢,我瞧着,皆是蠢钝如猪。别人明摆着下套,你们非要往套里面钻。就你们俩这脑子,不被旁人算计,已算积福,竟还去学人玩诬陷、搞陷害,我未被你们气死,也被你们笑死了。” 还有半句,郭敏未讲出来。 人家老夫老妻间闹脾气、玩别扭,你们两个小姑娘插一脚进去,不是作死,又是什么呢? 郭敏的嘴巴厉害,贤妃早耳闻过,若真怼起人来,连爹爹都不是她的对手。以往贤妃在长姐面前很是乖巧,长姐对她自然也很是温柔,今日她做了蠢事,惹恼了长姐,便有幸见识到了长姐的铁嘴铜牙。 这般利的嘴巴,不多时,就说得贤妃委屈至极,只觉自己当真是天下第一蠢笨之人。 郭敏也觉方才之语是严厉刻薄了些,现下语气转缓,轻叹一口气,道:“好在陛下仁慈,怜惜你们两个还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否则岂会只是禁你们足这般简单?” 郭敏很是清楚,前朝历代,若真出了诬陷后宫妃嫔的事,重则打入冷宫,轻则也要降位分。皇帝陛下这般小惩大诫,只能言明一件事,在他心头,是真将贵贤二妃这两个姑娘当妹妹看。 年幼的妹妹犯了错,不好打也不好骂,那便唯有小惩大诫了。若陛下把这两个小姑娘真当妻妾来看,决计不会如此轻易放过。 郭敏为幼妹感到庆幸,轻叹一口气,道:“往后的时日安分一些,你们的那些诡计,落在我眼中,都如儿戏一般,落在陛下眼中,更是可笑至极。陛下不挑破、不点明,也是为了给你们留点薄面。” 贤妃委屈道:“可姐姐,我们在宫里头做这些事,也是盼望能得陛下怜惜,也是想着为家族争光呀。” 郭敏道:“先帝子嗣单薄,最后只剩陛下这一独苗,便是因其后宫很不安宁,宫妃们争斗不断。陛下生在宫中,长在宫中,自幼便瞧惯了宫里头的那些龌龊事,见惯了妃嫔间的种种龃龉。故而,待陛下继位后,最忌讳的便是后宫不宁,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在其面前自作聪明,若你们真想求得圣宠。最好的法子,就是安分守己,若能做到安分二字,陛下定也不会薄待你们。” 贤妃边听,边含泪点头,但一想到盛姮那种种恶行,很是不平道:“姐姐说,陛下最厌恶自作聪明之人,可那狐……盛昭仪在宫中这般兴风作浪,陛下仍将她捧在掌心里宠着、护着,这又是为何?难道真是因生了张绝世面孔,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对于盛姮之事,郭敏不好多说。 半晌后,她微笑道:“不错,正是因她生了张绝世面孔,便可以为所欲为,要怪便怪你无那张面孔。” 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道:“这不公平。” 郭敏于心不忍,走上前,替小姑娘拭去眼泪,温声道:“世间事向来便是这般不公平,你年岁还小,越往后走,所遇的不公之事还会更多。” 贤妃喃喃道:“姐姐,那我该如何办?” “还能如何?心怀感恩,接受便是。” …… 三日前。 小厨房里的盛姮很是不安,不安源于两件事。 一来是因皇帝陛下对她依旧淡漠,不知是因看穿了她的伎俩,还是因对其真无了兴趣。 二来则是因她很是愧疚。 愧疚是因心太软。 为人君者,心肠须硬。但可惜,当君王时,盛姮的心肠便不够硬,细细想来,自己最后被赶下王座,同这点也脱不了干系。 最为好笑的是,在月上,盛姮心肠最硬的时候,竟然是那日在大殿之上。 那日她轻抚小腹,瞧着断发后的许澈,背影落寞,可她却默然不动,无一丝挽留之意,无一句盼留之语,只能傻傻地留下两行清泪。 不曾想,三年前,她在许澈面前硬下来的心肠,到了这个厨子前,竟又软了下来。 分卷阅读20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大约是因,人最易伤害的永远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正如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注) 唐堂见本欢笑着的盛姮,眉眼间又结起了愁怨,忙关切道:“娘娘怎么了?” 盛姮闭上了双目,沉默良久,再睁开时,目中已是坚决。 “对不住。” 唐堂皱眉道:“娘娘为何会对奴才说这话?” 盛姮认真道:“对不住,这段时日来,本宫都在利用你。” 唐堂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丝讶异。 只听盛姮继续道:“陛下冷落本宫多时,本宫便欲……” 唐堂接过道:“娘娘便欲同奴才亲近,好使皇帝陛下吃醋,进而让陛下意识到娘娘在他心头的位置。” 盛姮讶异道:“你原来……” 唐堂双目含笑道:“奴才早便晓得了娘娘的打算,故而才会这般配合娘娘。” 盛姮无话可说,半晌后,又道了一句“对不住”。 “娘娘不必对奴才说这话,娘娘是宫里头的主子,奴才是宫里头的奴才,主子使唤奴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说法?就算娘娘真要奴才死,奴才也无话可说。” 唐堂将盛姮的面容又仔细打量一番,从眉眼间瞧见那份熟悉,欣慰道:“话虽如此,但奴才心头还是一直盼着娘娘能同奴才道出真相,好让奴才清楚,深宫之中也有主子是把下人当人看的,而非无用便弃的物件。今日娘娘同奴才坦诚,奴才心头欢喜得很,明白了自个当真未看错人,娘娘确然是个心善好人。” 就如他记忆中已然模糊的那位娘亲一般。 “只是,娘娘这个法子虽行得通,可风险委实太大,若陛下一气之下,不问青红皂白,假戏当了真,奴才贱命一条,死了不足惜,可娘娘身份尊贵,为此丢了性命,便不值得了。” 盛姮苦笑道:“此间道理,我如何不知?不瞒你说,我入宫之时,便报了一颗必死的决心,若不能得圣宠,获龙种,那活在世间,于我而言,同死无异。现下我已至绝境,唯有出此下策,以命相搏。若事败,我命不足惜,倒是愧对了你。” 68、坦诚 ... 在这位知己面前, 盛姮已不愿再“自称”本宫。 唐堂听了这话后,面上露了愁色。 他看得不差,这位容颜绝美的女子真同他娘一般, 笑颜之下, 已存死志。他原以为盛姮之愁, 是因皇帝而起,但现下瞧来,好像并非如此。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她抱着必死之心入这后宫。 唐堂欲问,半晌后, 止住了。 只听盛姮又道:“黄泉之下, 已有一个因我而死的人, 我委实不愿再添上你一命, 怕下地狱后,被你们二人一道讨债。所以,原谅我直至今日才相告此事。” 无须虚伪眼泪煽情,无须娇声媚言惑人, 盛姮只是平静地道出心中所想, 很是真诚,也很是坦然。 不再是须被人宠着的狐狸, 更不是一笑百媚生的妖妃, 不过是一个心怀执念的寻常女子。 唐堂见盛姮坦诚至此,不由心生豪气,好似眼前站着的并非一位绝色女子, 而是一位一见如故的好兄弟。 唐堂在民间摸爬打滚数年,算是半个江湖中人,这江湖中人最看重的便是侠气、豪气、义气。兄弟之间的豪气侠气一上来,哪还管什么旁的事? 就算砍头,也不过留下碗大点疤。 为兄弟两肋插刀,从不是一句虚话。 唐堂也不再自称奴才,真把眼前女子当成兄弟,豪情万丈,道:“月上女子行事果有男儿之风,你既已坦诚至此,我唐堂便也当交了你这个兄弟,愿舍命陪君子,同你演完这场戏,最后是死是活,听老天安排。” 盛姮听后,感动万分。 她已经许久未被人当月上女子看待过了。 越是感动,便越不忍接受。 “不必……” 唐堂打断道:“若你再说个‘不’字,就是没把我当兄弟看。” 盛姮一怔。 “且,我瞧得出,你绝非莽撞之人,如此行事,心中定还是有几分底气在的。” 此话不假,自盛姮晓得那日皇帝到了华清殿,后又暗中离去时,便发觉自己在皇帝 分卷阅读20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心中的分量比原先所料想的还要重。待她随后得知皇帝还因此在知秋亭里大醉后,便对这事更为笃定。 若非有一定的把握,盛姮也不会真像个没脑子的莽汉般,兵行险招。 事已至此,推脱不过,盛姮唯有应下,承了唐堂的情意,行了一礼,道:“大恩无以为报,唯有……” 唐堂调笑着接过道:“以身相许,那自是使不得的。” 盛姮也跟着笑道:“使不得,自然使不得。” 谁知下一瞬,唐堂语出惊人:“若你不嫌弃,你我二人不如今日便结为义兄妹,义兄替义妹送死,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个卑贱厨子竟跟昭仪娘娘说,要同她结为兄妹,不论叫谁听来,简直都如天方夜谭,哪怕是叫以往的盛姮听来,那也是荒谬得很。 但这段时日,盛姮同唐堂相处下来,早对这个如斯了解自己的人,心生了好感,现下又见他甘愿为自己而死。到了此刻,听他提出结为义兄妹,竟不觉不妥,还大感本该如此。 对唐堂来言,更无何不妥之处,他连太子妃都敢抢来做媳妇,跟昭仪娘娘结为兄妹,又算得了什么事? 当下二人便不再犹豫,在小厨房里,对着冒热气的蒸笼,结拜为了兄妹。义结金兰,本应饮酒助兴,奈何此间无酒可饮,唯有一人一块糕点,以状豪兴。 事后回想,今日之事当真是滑稽十分,离奇十分,古怪十分,却又真挚十分,有趣十分。 盛姮很快乐,真的很快乐。 只因她已然许久未做过这般随性自在的事了。 在月上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唯有到了许澈面前,才可暂卸伪装,做回小女人。到了大楚,她先在温府上扮一个不事公婆的蛮横儿媳,入宫后,又要扮一位魅惑君王、作天作地、惹人厌恶的妖妃。 久之,连盛姮都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有聪明的时候,也有许多愚蠢之举,她有良善的时候,却也会使诡计去害人,她有妩媚的时候,但内心深处却又藏着一份男儿豪迈。 那份豪迈是月上女子骨子里的东西,莫论盛姮认还是不认,都藏于原处,任斗转星移,不增不减。 今日之举,便是因她瞧见了内心深处的那份豪迈。 今日之举,更是因盛姮想做一回盛姮,顺着自己心意,做一个决定,正如十年前那般,她不听母亲和朝臣的劝阻,非要娶一个大楚的商贾之子,顺着的也是自己的心意。 糕点下肚,兄妹二人相视一笑,皆不知该说什么。 她和温思齐相识一年有余,但二人之间总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但她与唐堂所识不过一月,却就跟相识了十年之久一般。 大约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那她与许澈呢? 她只记得自己伤他太多,欠他太多,负他太多,可到头来,爱意反倒淡了。 留在心头的只剩愧疚,刻骨的愧疚。 而在刻骨的愧疚背后,还藏着一个盛姮不愿面对的致命真相。 真相。 究竟什么才是真相? 一股恨意杂着悲哀涌上了盛姮的心头,但很快,她便说服了自己,没有什么真相,一切如肉眼所见。 眼前的唐堂依旧在笑,和煦如风,眼藏星空,看得盛姮有那么一瞬想放弃,放弃可笑的复仇,放弃无谓的自虐,放弃逝去的许澈。 唯有放下执念,才能了无牵挂。 可若没了执念和牵挂,她活在人世的意义还有什么? 盛姮分明在笑,可笑着笑着却哭了。 唐堂依旧没有口出安慰之言,只是等待,等待盛姮止住眼泪,再露笑颜。 不多时,盛姮恢复了理智,就跟从不曾哭过一般,微笑道:“让大哥见笑了。” 唐堂道:“大哥又非头回见你哭。” 盛姮心想也是,半晌后,道:“大哥既意已决,做妹妹的已无力再劝,但此事久之,传入尊夫人……” 她念及自己已同唐堂结拜,改口道:“嫂子耳中,还是不妥,恐会增她烦忧,惹她心伤。” 唐堂又笑,目中满是自豪,道:“你这便是低估你家嫂子了,我都瞧出来了的事,她哪有 分卷阅读20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不知晓的道理?” 有这般聪明的媳妇,自然值得自豪。 …… 那夜,雪中的谈话并未完。 妻子虽说没什么,但唐堂却瞧出了她眉宇间的淡淡愁意。 半晌后,唐堂问道:“我明白,你担心我被盛昭仪给利用了。” 郭敏一怔,没料到丈夫竟在此事上看得如此通透,片刻后,轻点头道:“若盛昭仪欲要使天子吃醋,进而复宠,你于她而言是个极好的选择。” 像唐堂这般俊美的男子,确然有让盛姮动心的理由。 郭敏说完这话,却更为失落了。 丈夫既然知晓了盛昭仪的用意,却还回护着她,这便言明,丈夫是心甘情愿被盛姮所利用。就算郭敏绝顶聪明,但也是个女子,任哪个女子想通了这事,都不免难过十分。 唐堂见郭敏神情生变,忙将之揽入怀中,道:“我心甘情愿为她所用,绝非因情爱二字。” 郭敏小声道:“我信唐哥哥。” 唐堂不忍让郭敏心头有结,轻叹一口气,难得正色道:“敏儿,对不住。” 郭敏已觉不妙,强笑道:“忽而说这话做什么?” “你常说夫妻之间贵在诚,但我第一面见你时,便同你说了假话。那时我对你说,自己一出生,便是个孤儿,实情并非如此。没料到,此事一瞒便瞒了十年。” 郭敏目露惊色,从唐堂怀中逃了出来,怔怔地瞧着他。 随即,唐堂平静地道出了那夜同程道正讲过的故事。 有大户人家,有美艳妻子,有薄情丈夫,有凄惨结尾。 “娘投井自尽后,我无法原谅那个男人,便离了家,辗转到了扬州,浪荡了几年,再后来的事,你便都知晓了。我欲帮盛昭仪,不为旁的,只因在她身上瞧见了娘亲的影子,故而怜惜她,不忍见她重蹈覆辙,你当我鬼迷心窍也好,当我色乱理智也罢,这个闲事我管定了。” 说完这一切后,唐堂长舒一口气,大感畅快。 或许十年前,他便该同妻子坦白。 但他没有。 没有自然有没有的考量。 假若唐堂娶的是个寻常女子,他大可把自己的身世当个故事,向妻子娓娓道出。但奈何郭敏不是寻常女子,而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 如果他真将那个故事讲了出来,郭敏立马便会猜到他隐瞒多年的身份。 果然,郭敏听完那个故事后,很快便想到了什么,先是惊讶,随后尽数归为一声轻叹。 半晌后,她微笑道:“我原以为自己离开郭府,抛下名利富贵,已经足够有勇气了,不曾想,唐哥哥比我更有魄力,更有勇气。” 他抛下的名利富贵竟然更多,更为决绝。 她郭敏瞧中的果真不是寻常男人。 最不寻常的是,她竟能被这个男子骗了整整十年,得知被骗后,竟不觉恼怒。 这若是放在了十年前的郭大小姐眼中,不知是一件如何不可思议的事。 但现下的郭敏很是平静。 于是,她平静道:“如此看来,我们夫妇皆该谢谢盛昭仪了。” 唐堂不解道:“此话怎讲?” “若无盛昭仪之事,唐哥哥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唐堂怕郭敏误会盛姮在他心头的位置,忙道:“我……” “我晓得,唐哥哥今日讲出此事,不是为盛昭仪,而是怕此事若不说清楚,会使我心头留下一个结。由此可见,我在唐哥哥心中才是第一位的。” “且帮了盛昭仪的唐哥哥,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唐哥哥。非君子,却胜君子。” 郭敏又将脑袋靠在了唐堂温暖的胸膛上,胸膛里,正装着一颗赤子之心。 不知从哪个故事起,聪明的姑娘总会喜欢上不大聪明却很是善良的男子。 正如,聪明的男子也总会喜欢上不大聪明的姑娘。 良久后,郭敏道:“不过唐哥哥,你们二人的戏怕是骗不着陛下。” “这点我也想过,只是……” 郭敏双目中露出机敏,道:“虽说 分卷阅读20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骗不着陛下,但却能骗骗宫里面的几个小姑娘。所以这出戏,我也要陪着唐哥哥演。” 唐堂算聪明,但比之郭敏,还是差了不少,听到现下,已有些迷糊。 郭敏也不解释,继续微笑道:“只是我演这出戏不是为了唐哥哥。” “那是为谁?” “皇帝陛下。” …… 暖阁里,一男一女,对坐对弈。 茶正温,糕点正热,但二人全无一点心思喝茶吃点心,眼中唯有面前的这盘棋。 皇帝思索良久,才落一子,对坐的郭敏,见皇帝落子后,不假思索,也落了一子。 郭敏这子落得极妙,皇帝见后,又思索起来,思索得越久,便越感畅快。 他已经许久不曾棋逢对手了。 平日里陪棋的几个,数温思齐的棋艺要高些,但同皇帝一较,还是要稍逊几分。 “朕记得,初见你那日,便同你对弈了一局,那一局,朕输了你半子。” 年少轻狂之际,皇帝对自己的诗才与棋艺自负无比,总觉世间同龄人之中,还无谁能与他在诗歌和棋艺上一较高下。 都说文无第一,在诗歌上,同龄人中究竟有无能与皇帝比肩的,确然很是难说。但在棋艺上,皇帝却极快便碰到了敌手,而这个敌手竟是个比他年岁还小的姑娘。 那日相逢,这个小姑娘还是女扮男装。皇帝自然一眼就瞧出了她那拙劣的装扮,出于礼貌,先是装作不知,待输了棋后,出于面子,更是不会拆穿。 自负无比的天之骄子,在棋艺上居然输给了一个小姑娘,这话传出去,岂非笑掉人大牙? 听皇帝提及旧事,郭敏微笑道:“分明是陛下早瞧出了我是个姑娘,故而让了我半子。” 巧妙一语便解了皇帝的困窘之念。 皇帝赞道:“你还是那般会说话。” 不似容修的拍马屁,亦不似盛姮的极尽谄媚,听郭敏说话,总觉真诚,真诚且富智慧。 皇帝又落一子。 “朕不曾想到,他们二人胡闹便罢了,你竟也插了一脚进去。” “民妇所为,全然是为了陛下。” 皇帝挑眉,明知故问道:“此话怎讲?” “那二人的蠢戏骗不了陛下,但却能骗住宫里头的小姑娘,若宫里头的小姑娘动了歪念,邀民妇入宫,一道构陷昭仪娘娘,便正遂了陛下的愿。” “何以会遂朕的愿?” 郭敏道:“陛下心头明白的。” 皇帝淡笑道:“接着往下说。” “就算今日贤妃不邀民妇入宫,民妇也会自请入宫,在贤妃面前哭诉夫君变心一事,求她与贵妃为我做主,好叫她们心生构陷之计,最后被陛下识破,抓住把柄。” “你这姐姐做得倒是无情。” “民妇如此做,也是为了她之后好,长痛不如短痛。” 郭敏很是清楚,贤妃也好,萧贵妃也罢,这群小姑娘在后宫里皆留不久。 郭敏也很是明白,皇帝方才之言,不过是打趣话罢了。 “且民妇入宫,除却能让小姑娘们入局,还可同陛下扮昔年情深,引得皇后娘娘吃醋。皇后娘娘原是想算计陛下,让陛下为她吃醋,却不知最后,竟被陛下反给算计了。” 皇帝听见“皇后”二字,不由皱眉。 郭敏挑明道:“陛下的发妻,自然该是皇后娘娘。” 皇帝摇头道:“此事还急不得。” …… 十年前的那日对弈,不仅是二人的初遇,也是温思齐同盛姮的初遇,更是盛姮同谢彻的初遇。 谢彻同郭敏弈完一局后,忽见楼外落起大雨,双双起身,步至雕栏边,赏楼外雨景。 街上有行人,行人皆撑伞,唯有一个绝美的黄杉女子,浑身湿透,却不以为意,潇洒地走在雨中,哼着小调,很是快乐,也不知在为何事欢心。 郭敏一眼便瞧见了那黄杉女子,那般美貌的女子,简直不似人世间该有的。 饶是郭敏乃女儿身,见到此般绝色,也不禁痴愣良久,顿觉七 分卷阅读21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窍玲珑心到了这绝世美貌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待她回神后,再看谢彻时,谢彻已然不见,不见的还有一把伞。 而街上,很快便多了一位撑伞的冷峻贵公子。 冷峻的贵公子站在绝美的黄杉女子前,为她撑起了一把伞,好似撑起了一片天。 街边二人,男才女貌,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楼上一女,天资聪颖,容貌却只是中上之姿。 那一瞬,郭敏便明白了许多事。 比如,美貌有时确然比才华重要。 但同时,她也开始庆幸起了许多事。 好在,她还未来得及对太子殿下动真心。 若是动了真心,余下一世,注定痴心错付。 …… 郭敏也落一子:“总会有这一日的。” 话已说开,皇帝也不再瞒,道:“你猜得不错,这后宫迟早是要为她散的,现下宫里头的小姑娘做的错事越多,以后将她们遣出宫去,也多几个由头。朕不拆穿他们二人的私情戏,就是故意等着萧家小姑娘入局,犯下今日的错事,好有个由头,叫她把凤印交出来。” 一切尽如皇帝和郭敏所料,那两个小姑娘真入了局。 虽说离不开有人的推波助澜。 今日到小厨房时,郭敏故意弄出了声响,且身上还专程带了个香袋,香味一飘入了厨房里,唐堂便知妻子已至,与盛姮交换了一个眼神,按计将那出捏鼻子的私情戏演给了屋外两个小姑娘看。 两个小姑娘看后,自是信以为真,更以为郭敏也已信了盛姮和唐堂间有私情。郭敏既然信了,那之后,决计再无犹疑,会如她们的愿,在御前揭露盛姮和唐堂私情。 两个可怜的小姑娘,本已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中,岂会想到郭敏会反咬一口? 如郭敏在贤妃面前所言,这确然是一出请君入瓮之计。 但施计的不是盛姮,而是暗中瞧着一切的皇帝和本无心卷入后宫事的郭敏。 两个大人算计两个小姑娘,不论如何看,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既然不大光彩,两人也不愿再多谈此事,点到即止。 又落几个子,皇帝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郭敏平静道:“不算好,亦不算坏。” “十年时光,可曾有后悔过?” 放着东宫太子妃不要,去民间当个为银钱操碎心的寻常妇人,任谁撞见这事,定会心生后悔。 “民妇从不做后悔之事。” 皇帝听到此,脸露敬佩之色,长叹道:“朕远不及你。” 同是十年,她未后悔,他却后悔了。 郭敏道:“陛下不是不及民妇,而是因陛下与民妇不同。民妇只是个女子,沉溺于男痴女爱,于世间无碍。但陛下是天子,背负着江山重担,若真拘泥于男女之情,那便是愧对天下,有负万民了。” 皇帝笑叹道:“这世上除了太后,怕是只有你,才有这个胆子,同朕如此直白地说出这话了。” 郭敏又道:“陛下是天生君主,而皇后娘娘却不是块做君王的料,世间之事,最忌讳的便是“强求”二字,顺其自然,各安其份,自好不过。” 皇帝极有感触,自嘲道:“若朕当年便瞧出她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朕与她之间又岂会蹉跎十年,说到底,还是朕有错在先。” “世间事,不去尝试,又怎知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呢?陛下是圣明天子,但终究不是圣人。且陛下十年前做出那个决定,自有陛下的道理。” 皇帝似想到了一些久远往事,放下棋子,静默不言,眉头紧蹙。 郭敏也放下了棋子,轻声问道:“陛下可知,夫妻之道在于何?” 皇帝沉吟片刻,道:“忍与让?” 郭敏轻摇头,道:“在于诚。” 片刻后,郭敏又道:“前段时日,民妇的夫君对民妇坦诚了一些事,那些事,他竟然瞒了民妇十年之久。” 皇帝听懂了弦外之音,道:“有些事十年后再说,只怕为时已晚。” 殿外忽起了喧哗声,郭敏会意一笑:“只要开口,为时便永远不晚。” 分卷阅读21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 殿外,盛姮还在软磨硬泡着刘安福,刘安福早生动摇之意,但始终念着皇帝陛下的旨意,又哪敢再将狐狸给放进去? 盛姮在玉芙宫时,见皇帝与郭敏眉来眼去,心头便不舒服到了极处,她不愿去想这不舒服是为了何事,更不愿去面对那个真相。 但她就是恼,就是不悦。 盛姮瞧得出,皇帝对后宫中的那几个妃嫔,绝无真情,但对郭敏则不好说了,旧时情意,今朝重逢。若不是按萧贵妃所说的那般,皇帝为郭敏夫妇求了情,盛姮还当真想不出,这对辱没了皇室尊严的夫妇是如何活下来的。 现下,她听闻皇帝竟与郭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遣退宫人,对弈品茶,更是恼意冲天。 狐狸一辈子只铁了心认一个主人,自然也不允许主人去养新的小狐狸。 盛姮又不知白费了多少口舌,忽听殿里传来一道冷声。 “放她进来。” 69、兄弟 ... 旨意一下, 殿门这才开。 盛姮入内,施了礼,郭敏也起身还了一礼。方才在玉芙宫里, 郭敏未来得及细细打量盛姮, 现下再看, 便明白皇帝的痴迷缘何而来了。 十年后的盛姮,容颜绝美如初,较之年少时的稚嫩,还多了一股妩媚风情。 想来但凡是个正常男子,皆无法抗拒这股风情, 若这美人还深谙云雨之道, 那怕是再无男子能逃得出她的魔掌。 女子们对妖媚女人, 天生持有一种厌恶之感, 但相反,男子们对这种女子,却天生喜欢。 也无对错,观念不一罢了。 郭敏现下已是盛姮的嫂子了, 盛姮虽尊她敬她, 但见她与皇帝对弈,仍不免欲使些小性子。 狐狸径直到了皇帝身旁, 不等皇帝赐座, 便坐下,腻声道:“陛下。” 皇帝本欲落的子,也落不下去了, 冷声道:“好好说话。” 狐狸才不理会有旁人在,得寸进尺,挽住了皇帝的胳膊,看了一眼棋盘,声音更腻:“哦,陛下执的是白子。” 皇帝的思绪又被打断,不悦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臣妾本就不是君子,是个小女子。” 郭敏道:“昭仪娘娘当真风趣。” 盛姮道:“风趣有何用,还是夫人棋艺精湛好,能陪陛下对弈解闷,本宫想陪陛下对弈,陛下还总嫌本宫棋艺差。” 她本欲平静道出,但话一出就是一股子酸味。 皇帝心头早是大喜,但面上肃然道:“见朕有何事?” “无事就不能见陛下嘛。” 皇帝语塞,片刻后道:“无事就给朕出去,莫扰了朕对弈。” 盛姮娇声道:“臣妾才刚进来,怎么就扰了陛下对弈?” “你进来,便扰了朕对弈。” 盛姮故作失落道:“臣妾就晓得,在陛下眼中,臣妾就是蠢女人,一出现,便是麻烦,哪及得上陛下的故交唐夫人天资聪颖,贤惠明理?” 言罢,盛姮斜睨了郭敏,醋意十足。 郭敏面露浅笑,谦虚道:“昭仪娘娘谬赞。” 皇帝在外人面前才懒得哄狐狸,淡淡道:“你有自知之明便好。” 此话一出,狐狸更不依了,恨不得咬狗皇帝一口。 咬是咬不得的,但暗中掐一下胳膊还是可的,盛姮手下未留情,疼得皇帝废了好大功夫才忍住未叫痛。 郭敏是个极有眼见力的人,知自己和皇帝的戏已至此,早该落幕,且皇后娘娘都逐客了,她自然也不好再待在此处,免得扰帝后雅兴,起身行了一礼:“民妇言尽于此,望陛下能仔细思量。” 皇帝道:“你同朕这盘棋胜负未分。 郭敏意味深长道:“有时一盘棋,未分胜负,比分了胜负好。” 言罢,又行一礼,施施然告退。 郭敏走后,就听皇帝斥道:“人被你赶跑了,满意了吗?” 盛姮见没了外人,更为放肆,直接坐在了皇帝的大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乖巧地献了一吻,嘟嘴道:“臣妾吃醋。” 皇帝笑道:“也不知当初是谁求 分卷阅读21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着朕去瞧许婕妤最后一面的。那时不吃醋,现下倒吃起来了。” 盛姮扬起脑袋,轻哼道:“亏陛下是个男子,这般记仇。” 伴君如伴虎,若是平日,盛姮还不敢说这话,但今日见皇帝如此开怀,话语间也放肆了不少。 皇帝听后果真未恼,眼含宠溺,道:“罢了,朕不逗你了。” 盛姮又开始蹭起皇帝的脖子,道:“臣妾就喜欢被陛下逗。” 此刻的狐狸极是听话乖巧,若她一直这般,皇帝也不知要省下多少精力,从盛姮入殿起,皇帝就一直在咀嚼郭敏方才那席话,暗叹一声,便知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 “阿姮,朕有些话要同你说。” 盛姮一怔,心生不好预感,抬起头,对上皇帝的目光,假笑道:“陛下这般正经地唤臣妾阿姮,倒听得臣妾生分。” 皇帝面色更为肃然,道:“有些事,你须得知晓。” 盛姮忙道:“臣妾只知侍奉陛下,旁的事皆不愿知。” 皇帝皱眉道:“你在怕。” 如皇帝所言,盛姮在怕。 她已怕得连自己在怕什么都不敢说。 于是,强笑道:“臣妾有什么值得怕的?” 皇帝的双目中闪过一丝计较,半晌后,道:“这些事,莫论你愿不愿听,朕都要告诉你。”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盛姮的手已然颤抖起来,道:“臣妾听着。” “前段时日,朕冷落你,是为了护着你。一来是怕你恩宠太盛,惹得后宫妃嫔们嫉妒你,进而施计害你。” 盛姮声音也有些颤:“臣妾明白。” “二来则是怕母后出手,对你不利。” “太后娘娘?” 皇帝道:“那日许婕妤同你讲的故事是真的,多年前,这宫中真有一位来自月上的妃子,使得先帝为之疯魔,自此后,母后对月上女子忌讳至极。朕纳你入宫,已然惹怒了她,母后怕朕会重蹈先帝覆辙,故而欲取你性命。那日朕是骗了你,如你所疑,许婕妤害你,不是因嫉妒,而是受母后指使行事。如今宫中应当还留有母后的眼线和棋子,朕也不知他们何时会再对你下手,所以……” 皇帝说至一半,见盛姮手在颤,将之握入了掌中。 “今日之后,朕在明面上依旧会冷落你,直至你……” 他顿了半晌,才道:“有了身孕。母后是欲取你性命,但她决计不会对自个的皇孙下手。朕那夜答应过要护着你宠着你,但对不住,朕现下只能做到一半,为了护你,便不能再像初入宫时那般宠着你。望你能多体谅朕,莫要再做傻事,让朕为你忧心了。” 哪怕入了掌中,盛姮的玉手仍抖着,良久后,见皇帝再无言,秀眉微蹙道:“这便是陛下欲同臣妾说的话?” 半晌后,皇帝挑眉道:“你以为朕要同你讲什么?” 盛姮答不出,连忙转了话头,道:“陛下为……为何要对臣妾说这些话?” 皇帝搂住了怀中人,闭上双目,低哑道:“阿姮,朕真的很爱你。” 怀中人不知是喜是悲,也闭上了双目,生怕目中某些东西被人瞧见。 半晌后,盛姮道:“臣妾也有些事,要对陛下说。” 皇帝颔首,盛姮从怀中出来,接着道:“臣妾与唐堂间绝无私情,但臣妾前段时日,确然……确然是故意同他走得很近,为的便是让陛下为臣妾吃醋,使得陛下发觉臣妾在您心头的位置。臣……臣妾对不住陛下,让陛下真为臣妾伤了情。” 盛姮说的虽不是情话,但这话落在皇帝耳中,当真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不多时,就听皇帝温声道:“朕不怪你。” “谢……谢陛下” “但是……” 皇帝想起了唐堂鼻子上的指印,心生不悦,拿起了盛姮的那双玉手,笑斥道:“日后你若再敢摸旁的男子,朕便砍断你这双手。” 盛姮一听皇帝说起了玩笑话,也笑了起来,随即,抽出玉手,探到了皇帝的紧要地,隔着衣衫,轻抚了两下,皇帝闷哼一声,这便是舒坦的意思。 “若臣妾没了手,怎么伺候陛下?” 皇帝向来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邪笑,低声对盛 分卷阅读21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姮道:“没了手,还有上下两张口。” 盛姮就知道,狗皇帝明面上假正经,但在云雨一事上比谁都心思龌龊,否则那日岂会将她折磨成那般模样? 但要说到骚和浪,还真未必有谁能赢得过盛姮,月上女子在云雨之事上,本就比大楚女子放得开,更遑论盛姮天生狐狸性子,极爱吃肉。 盛姮手上动作加快,伸出灵舌添了一圈朱唇,魅惑至极,道:“那陛下是喜欢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这话一出,皇帝便接不住了,皱起眉头。 一见皇帝接不住,狐狸便更为得意,将丰盈贴了上去,道:“亦或陛下喜欢的是这个?上回臣妾本欲用这个伺候陛下的,可陛下偏偏不要。” 这般羞耻的话连青楼名妓都未必有脸皮说得出来,再者,又有哪个名妓有盛姮这般的身姿容貌和风情呢? 更为紧要的是,盛姮边这般说,手头动作竟未停,甚至还在琢磨着怎么探进去伺候。 皇帝怕再被这般撩拨下去,会当场一泻千里,忙将她的玉手拿了开。狐狸的手被拿开了,很是不悦,撇起嘴巴,娇嗔了一句“臣妾想伺候陛下嘛。” 皇帝不理会狐狸,转而摸上了她的小腹,道:“有些时日了,怎还未见动静?” 盛姮心跳顿快,见皇帝主动提到了龙种一事,喜悦至极,但面上还装娇羞,道:“哪会这般快?” 皇帝道:“朕听闻你新婚那夜,便怀上了大女儿,此事是真是假?” 盛姮心跳更快,双颊已红,道:“这种事臣妾哪里晓得?” 盛澜那丫头来得确实快,成婚三月,盛姮便被诊出有孕,算日子,还真有可能是新婚那夜便怀上的。 那时,许澈还为此暗中得意了好久,一击中的这种事,对男子而言,确然是能拿出去吹嘘的。 皇帝见狐狸面红,可爱至极,含笑道:“早些怀上,母后对你便也不好动手了,她虽不待见你,但皇孙定还是喜欢的。” 盛姮一听太后二字,便感棘手,却又不能表露,转而试探地问起了旁事羽。 “那陛下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皇帝眼睛微眯,明白狐狸这是又打起了储位的主意,本欲冷下脸,但一念及郭敏方才的话,又展笑颜。 “只要是你生的,朕便都喜欢。” 虽不知真假,但这话还是甜入了盛姮的心。 她一笑,便闭着眼睛,掐指算了起来,皇帝问道:“在算什么?” “算陛下何时施舍雨露,才称得上是良辰吉日,若这良辰吉日算出来了,何愁龙胎不怀?” 皇帝被她这胡话给逗笑了,配合道:“算出来了没?” 盛姮睁开美目,道:“算出来了。” “何时?” “此时此刻。” 言罢,夫妻俩相视一笑,甜蜜至极,幸福得很,浑不知无父无母的大女儿已染上了一场重病。 …… 皇帝圣旨一下来,唐堂便欢欣鼓舞地从糕点局调去了荤局。他在糕点局里,熬了数年,如今终于能握锅拿铲,一偿当年在扬州时许下的心愿。 这叫人如何能不乐,如何能不喜? 于小人物而言,喜乐有时便是这般简单。 回陋屋的路上,唐堂便同妻子说,这叫什么?这就叫好人有好报,若不是他多管闲事去帮盛昭仪的忙,说不准现下还在糕点局蹉跎,哪能弄拙成巧,鲤鱼跃龙门,得偿所愿。 妻子听后,只是微笑,任由唐堂在旁胡乱嘚瑟。 待他嘚瑟累了,郭敏才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恭喜唐哥哥。 若是以往,郭敏定会发自内心地为自个的夫君感到喜悦。 但待她知晓了夫君的秘密后,心境自有了变化,再听夫君为调任一事欣喜成那副模样,便委实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在夫君心中,大约是真只想当个厨子,加之老婆孩子热炕头,除此之外,便别无所求了。 走至家门前,郭敏掏出一个袋子,递给了唐堂,唐堂打开往里瞧,见里面装的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唐堂惊道:“哪来的?” “陛下赐的。” 分卷阅读21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唐堂问道:“陛下何以会赐你这袋东西?” “陛下说,今日我陪棋有功。若你不欢喜,我便……” 唐堂大笑露齿,道:“天降横财,我为何会不欢喜滢?” 郭敏微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忽觉自己的绝顶聪明,到了夫君面前,竟是一点都不顶用。 他分明恨谢家入骨,可为何又甘愿在谢家当厨子?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由“徜徉在书海里”整理 欢迎加入徜徉在书海里,群聊号码:572718123 郭敏的“敏”便是出自这句话。 既然不解,自然要问。 “于唐哥哥而言,那是仇家,仇家的东西为何要?” 唐堂道:“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有怨的只是一人,为何要恨一个家族?” 片刻后,他低声道:“虽说那个家族,确然不是东西,尤其是对月上女子,先帝还算个男人……” 唐堂冷笑一声:“至于皇帝陛下,在我瞧来,同那个男人无甚分别。” 郭敏想为皇帝陛下说几句话,但话到嘴边,又收回了。 有些秘密还是应当永远成为秘密。 郭敏又露笑颜:“莫说这个了,说些快活的事,再过两日便是唐哥哥的生辰了,生辰一过,唐哥哥就是而立之年的男子了。” 而立之年对男子而言,是何等重要,故而郭敏早在月余前,便为唐堂的生辰做起了准备。 言至一半,她忽皱起了眉,心想,唐堂既隐瞒了身份,那生辰怕也是假的。 “唐哥哥的生辰当真是两日后吗?” 唐堂微笑点头。 “还好唐哥哥的生辰未作假,否则我便白忙活了。” 话未说完,便听唐堂道:“两日后是我生辰,却不是我三十岁的生辰。” 郭敏停住脚步,抬眼看夫君,夫君的面容看着仍如二十上下的小伙子。 “两日后,便三十三了,敏儿不会嫌唐哥哥老吧。” …… 盛姮原以为今日一过,按皇帝所言,二人将会有一段时日见不着面,谁知第二日晚上,皇帝便到了华清殿,手中拿着一封信,递在了盛姮眼前。 皇帝道:“女儿病了。” 盛姮接过信一看,见是舒芸笔迹,上面说盛澜生了一场重病,久不见好。 她心下顿急,一时之间,竟忽略了一事。 皇帝说的是“女儿病了”,而非“你女儿病了”。 皇帝见盛姮还未看完,有些话正欲说,谁料话还未出口,便见盛姮放下了手中的信纸,美目中已盈满泪水,忽地跪在了地上,抬首垂泪道:“陛下。” 皇帝见后大惊,上前欲将她扶起来,岂知盛姮不愿起身,道:“臣妾有一不情之请。” “起来说话。” 盛姮正色道:“若陛下不答应臣妾,臣妾便不起身琬。” 皇帝也有些急,道:“何事?” “望陛下怜惜臣妾为母之心,准许臣妾将女儿接入宫照顾,待她病好,臣妾便立马将她送出宫去。臣……臣妾知此事于理不合,但委实放心不下。不怕陛下见笑,臣妾这女儿任性得很,若无爹娘在旁哄着督促着,绝不肯好好用药,是以才将病越拖越重。” 盛姮平日里虽极擅用眼泪作武器,但一遇儿女之事,所流之泪,皆发自内心,所言之语,皆出于肺腑。 言罢,为显诚意,盛姮又向朝皇帝磕了个头,生怕如此无理之举会被拒。 皇帝同盛澜非亲非故,如此无理之举本就应被拒。 半晌后,皇帝轻叹一口气道:“允了。”语落,又欲扶盛姮起身,可盛姮的膝盖仍紧贴着地,豪无起意。 “还有一事,望陛下能答应臣妾。” “起来讲。” 盛姮固执地跪在地上,认真道:“臣妾既已入宫,这辈子便是陛下的人了,不敢有旁的妄念,不论陛下把臣妾当玩物也好,亦或把臣妾当床伴也罢,臣妾皆无怨言,只愿一心伺候陛下。但臣妾女儿还小,她何事都不懂,所以请……” 分卷阅读21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说到此,盛姮泪流更甚,又决然地磕了个头,壮起了胆子。 “请陛下怜惜,莫要动她。” 皇帝闻后,先是惊讶,复而转恼,最后却是深深失落,双目微眯,道:“容修这般想便罢了,在你心中,朕也是这般的人吗?” 盛姮知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史书上的前车之鉴太多,让她不得不防。 且宫里面年纪最小的贤妃,也就比自家闺女大了几岁,就算皇帝现下不会做出禽兽事,但难保几年后,不会起色心。 事关儿女,盛姮向来小心谨慎,生怕万一。 儿女便是她不可触碰的底线。 “若朕不答应此事,你是不是宁愿这一辈子都不见女儿了。”皇帝的话语中已隐隐含有怒意。 天子之怒面前,盛姮依旧点了点头道:“她是臣妾怀胎十月掉下来的一块肉。” 静默良久,皇帝转怒为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朕答应你,决计不会碰你的女儿。” 盛姮仍有些不信,直至被皇帝扶了起来,才喃喃道:“陛下当真……” “朕金口玉言,还能有假?明日朕便接她入宫,让你们母女团聚。” 盛姮闻后,放下心来,又施一礼,破涕为笑道:“臣妾日后定当更为仔细伺候陛下,以报大恩。” 皇帝为盛姮轻轻拭起了面上的泪,道:“今夜你早些安置,朕还有一件要事需办。” 有要事是实话。 晚膳后,皇帝除了收到来自盛府的信外,还收到了来自另一人的信。 …… 被调到荤局的第一日,便该唐堂值夜,虽所在局不同,但值夜一事,还是同往常一般,若遇宫中贵人传膳,起来做便是。 瞧着今夜似无贵人有好胃口,不多时,唐堂便心安理得地打起盹来。 又过一盏茶的功夫,打盹的唐堂听见了脚步声,只当是来传膳的小内侍。 虽说御厨们值夜,本就是为了满足贵人们深夜口腹之欲,但待真有贵人生了口腹之欲时,值夜的御厨们便不大乐意了。 这世上,谁乐意深夜起来做饭的? 故而,唐堂被人扰了清梦,张口便来:“操他娘的,今夜又是哪个天王老子胃口好?” 话音刚落,这才看清来人,面色顿变,恨不得收回方才的粗话,忙垂首道:“义父。” 堂堂太监总管亲至御膳房,绝非一件寻常。 唐堂想了片刻,试探问道:“可是陛下要传膳?” 刘安福轻摇头,左手提着一盏宫灯,右手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唐堂老实闭嘴,跟着刘安福走出御膳房,一路上刘安福无言,唐堂也不敢多问,只是紧跟着,一前一后。 已是深夜,今夜虽无雪,但寒风刮在脸上,仍冷得厉害。唐堂穿得单薄,深夜走着,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走了许久,唐堂终见前方有了灯火,非但有灯火,还有数个燎炉,定睛再看,原是一个亭子,亭内一人,玄衣狐裘,威然而立,好似寒风都近他不得滟。 刘安福将唐堂送至亭外,朝他轻点了点后,便躬身离去。 唐堂站在亭外,一时犹豫,不知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片刻后,唐堂还是挺起胸膛,走进了亭内,到了男子身前,规矩行礼道:“奴才叩见陛下。” 皇帝转身,见跪在身前的唐堂,淡笑道:“朕还以为唐兄无勇气走入亭里。” 唐堂道:“陛下这唐兄二字当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有资格同陛下称兄道弟?” 皇帝回过神,嘴角噙笑道:“唐兄如今的这个姓确然是易让人生误解。” 言罢,皇帝伸手,唐堂明白这是要扶自己,忙先起身,退了两步,垂首不愿看皇帝。 皇帝见此,也未近前,道:“旁人误解便罢了,但你应当该清楚,朕说的不是唐兄,而是堂兄。 70、往事 ... 唐堂堆笑, 又退了一步,道:“不论是唐兄,还是堂兄, 奴才皆不敢当。” 听到此, 向来冷峻的皇帝终于敛去了面上虚伪的笑意, 道:“那谢衍二字,你敢不敢当?” 唐堂眼眸低垂,道:“谢衍?好熟悉 分卷阅读21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的名字。” “堂兄还要演?” 唐堂假作未闻,接着道:“奴才如果没记错,谢衍似乎是宁王府的那位世子殿下的名字, 可那位世子殿下不是二十年前便去了吗?” 皇帝不再言, 目光落至亭中石桌上, 上面放着一封信, 看了良久,极不客气道:“若非皇叔又求朕了,你以为朕真有这闲情雅致在冬夜里同你话家常?” 明明这时候,他该陪着因担忧女儿病情而哭红了眼的狐狸。 唐堂仍不领情, 弯下腰道:“奴才恭送陛下。” 皇帝虽恼, 但无法真一走了之,轻叹一口气, 耐心道:“皇叔的病情越发严重了, 他告诉朕,死后想有个儿子去送终。” 唐堂听到此,面色微变, 半晌后,直起了身子,淡淡道:“如果奴才未记错,王爷膝下有好几个儿子。” 皇帝道:“老天不怜,你的弟弟们悉数夭折了,且他们皆非嫡出。” 唐堂冷笑道:“夭折一事怪老天?难道不是该怪他后院里那群阴毒的女人们?陛下,恕奴才直言,他无儿子送终,这就叫报应。” 皇帝一针见血道:“莫论你承不承认,你身上都流着谢家的血,二十年前,你是宁王府的世子,二十年后,你依然是。” 唐堂面上的冷意更甚,好似眼前站着的不是至高无上的大楚天子,而是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弟弟。 他平静道:“二十年前,我便不是什么世子了,二十年后,则更不会是。” 皇帝听到此,已生怒意,微眯眼道:“若你不是,今夜又岂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若你不是,前段时日又哪来的胆子在朕眼皮子底下,同盛昭仪走得那般近?你也好,盛昭仪也罢,皆是有恃无恐,知道真气了朕,朕也不会对你们二人如何。” 唐堂一时语塞,皇帝说的不错,若他不是有底牌在手,岂会真傻得去陪后妃演一出稍有不慎便会掉脑袋的戏。 倘若是十年前,无牵无挂,真掉了脑袋也无妨,但现下,有妻有儿有女,他还真有些舍不下自己的这条贱命。 “不谈现下,再谈当年。若当年不是皇叔暗中出面,为你周旋,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娶到郭敏?世间事不是话本子,没有那般多的传奇,更没有那般多的好运。” 皇帝说到此,近前一步,这回,唐堂却未往后退了。 “朕虽对郭敏无情,可一个厨子竟抢走了朕的未婚妻,使得朕颜面扫地,一时之间沦为天下笑柄,此事叫朕如何能忍?但朕却真忍了下来。世间人皆以为朕的成全和宽宏大量是出于对郭敏的爱,但你应当明白,朕的对你们的成全不是看在她的份上,而是看在你的份上。” 皇帝又近一步:“若你不是宁王世子,十年前,早便死在京城了。民间百姓们,一谈及你,都说你运势好,有神灵庇佑,方才能屡屡躲过皇室和郭家的暗杀,熟不知,你背后站着的是先帝和宁王,有他们护着你,母后和郭太傅又岂能寻着下手之机?” “所以,不论你承认也好,逃避也罢,你现下拥有的这一切,都离不开你身体里流着的谢家血。” 皇帝的话句句在理,神色更是正经十分。 唐堂却越看越想笑,最后,美得雌雄难辨的脸上真露了一个嘲弄的笑:“陛下说得这般正义,让奴才险些都要忘了陛下当年做的阴毒事。” 皇帝的神情生变,但极快,重回镇定,剑眉轻皱,道:“朕问心无愧。” 唐堂嘲意更甚,道:“陛下虽不是他的儿子,性子倒同他一般,一般的冷血绝情。那件事,先帝能原谅你,但我却不能原谅他。” 皇帝淡淡道:“若先帝不原谅朕,二十年前,东宫之位就是你的了。若朕三年前未回朝,那这把龙椅迟早也会落在你的头上。” 天下人皆知,先帝只有一个儿子,且也只有宁王一个亲兄弟。 天下人也知,宁王有了多少个儿子,便夭折了多少个。 但天下人皆不知的是,宁王还剩一个嫡长子在御膳房里做厨子。 皇帝忽想到昨日下午的棋局,又道:“朕每每念及这些事,便不得不对郭敏心生敬佩,茫茫人海,她是如何在不知情下瞧中你,并对你死心塌地的,莫非世间上还真有天生凤命这一说法?” 皇帝语调越平静,便越易使人心生畏惧。 越是轻描淡写,内里越是波涛汹涌。 分卷阅读21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唐堂听到皇帝言及皇位之事,心下一紧,便不敢再像方才那般放肆了,忙道:“所幸陛下回朝了,才有现下这番盛世景象。且命理玄说,不过是江湖骗子拿来讨饭吃的,陛下万万不可信。” “先帝临终前,亲口对朕说了,若朕不回朝,皇位就传给他唯一的侄子。朕不在的这些年,你在宫里,想来也陪先帝度过了不少时光。朕早便该好生谢你,替朕尽了孝道。” 诛心之语一出,饶是唐堂再镇定,也腿软得跪在了地上,道:“臣对帝位绝无觊觎之心,望陛下明鉴。” 语落,沉默无声。 良久后,皇帝大笑道:“堂兄终于愿意自称臣,而非奴才了。” 唐堂听了这话,才明白自己又被眼前这个狡诈阴险的堂弟给算计了。他步步紧逼,以皇位为胁,要的就是自己的一个“臣”字。 人只有在最紧要的关头,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皇帝阴谋得逞,露了笑意道:“你不必多想,朕的龙椅坐得很稳,既不会被人夺去,亦不会拱手让给一个厨子。” 唐堂起身,抹了一把额间冷汗,恭维道:“陛下有如此想法,实乃天下之幸,社稷之福。” 皇帝见昔年骄傲自负的堂兄已习惯了奴才样,不禁又叹一口气,道:“罢了,皇叔的话,朕已带到了这里。就算你当真铁了心不回去承爵,也该带上三个孩子,回府上看看。皇叔说,他也想瞧瞧自己的孙子孙女。” 一提及那个男人,唐堂的面上又露冷意。 皇帝劝道:“父子间哪会真有一辈子的仇?” 言罢,他想到了一些人,一些事,感同身受道:“且,皇叔兴许也同朕一般,已然尽力了。” 有些人若真想寻死,那是拦不住的。 有些情走到尽头,那是挽不回来的。 皇帝的心头忽而生出了畏惧。 倘若有一日盛姮真自寻了短见,儿女们是不是也会像唐堂一般,恨他们的生父一辈子? 唐堂听了此话,果生反应,抬首道:“陛下是指在昭仪娘娘一事上,已然尽力了?” 皇帝不答。 郭敏叮嘱过唐堂,莫要再插手皇帝和盛昭仪之间的事,但事已至此,唐堂再隐忍不住,道:“不瞒陛下,奴才与昭仪娘娘已结为了义兄妹,故而,今夜奴才想为娘娘说几句话。” 皇帝听后又惊又恼,最后尽数归为释然,思索片刻,打趣道:“按辈分,她应当叫你一声“表叔”,何必多此一举,还结什么义兄妹?” 唐堂一直很清楚,他在盛姮身上瞧见了母亲的影子,不仅是因二人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性子、相似的经历,还因那层不算深也不算浅的血缘关系。 唐堂也笑道:“表叔听着太老,还是大哥听着亲切。” 一想到盛姮,唐堂的面上便会不禁露出笑意,正如盛姮想到唐堂,面上也会不禁露出笑意。 这种笑意落入皇帝眼中,便只能化为恼意。 皇帝皱起眉头来,半是恼,半是嘲,道:“堂兄,你当年抢了朕的未婚妻,现下莫不成还要打朕发妻的主意?” “发妻”二字一落,唐堂面上的笑意忽变惊意。 皇帝这才敛了恼意,欣赏起了唐堂目中的惊意, 片刻后,他坐在了桌旁,道:“堂兄可有兴趣听个极长的故事?” 唐堂沉默片刻,也落座,笑问道:“有酒吗?” ……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皇帝有故事,皇帝也有酒。 谢彻自幼便没有什么朋友,他的身份,注定围绕在其身边的永远都是奴才和臣子。回想幼时,同龄人中唯有一位堂兄,敢斥他、凶他、甚至揍他。 他的父皇对他这位堂兄的喜爱好似也远胜于他。 大约是因这位堂兄很会说话,模样又生得俊俏,而谢彻则是个沉默寡言,且面容冷峻之人。 有回谢彻和堂兄打了一架,两人都鼻青脸肿,衣衫不整,到了御前。先帝一见两人,眉头便皱了起来,随即,先对堂兄温声安抚了一番,再然后,却冷色训斥起了谢彻。 那时,谢彻觉不公极了。 待到做了父亲后,谢彻才渐渐明白了 分卷阅读21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父皇的苦心。 做父亲的,对自己儿子自然要比对侄子严厉。 毕竟,儿子是亲生的,而侄子则终究隔了一层血缘。 那时谢彻因不懂父皇的深意,所以不大喜欢这位堂兄,现如今他虽懂了父皇的深意,却依旧不喜欢这位堂兄。 但有些话,有些事,似乎只能对眼前这位不大待见的堂兄道出。 毕竟,他们间终究有一层血缘。 就着寒风,饮着温酒,皇帝平静地讲完了十年前的那个故事。 唐堂也很平静地听完了,听完后,一向话多的他,什么都未说。 因为那当真是一个叫人无话可说的故事。 良久后,唐堂毫不留情道:“你的苦是你自己作的,她的苦归根究底是被你作的。你犯下的错不小,可她的错却又更大。” 皇帝赞道:“朕花了十年才看明白的事,堂兄竟在了一席酒话间,便看透了。” “大约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皇帝颔首,又饮下一杯酒。 唐堂也跟着饮下一杯,道:“陛下可曾想过,你如今对她这般,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问心有愧?” 这是一个极为犀利的问题。 皇帝想了良久,道:“爱愧交织。” 唐堂举杯邀皇帝相碰:“那你打算何时袒露真相,莫不是想要瞒一辈子?” 皇帝举杯相应,苦笑道:“瞒不了一辈子,朕在等时机,且盛演那孩子,朕很喜欢。” 天子有时也不过是个寻常父亲。 但对儿子来说,天子的父爱委实太沉。 寻常父亲说喜欢一个儿子,那便仅仅只是喜欢,但若天子说喜欢一个儿子,那便意味着喜欢之外的旁事。 比如不忍见他流落民间,又比如储君之位。 又沉默良久,唐堂道:“时机定当要选好,否则……” 顿了半晌,唐堂道:“不妨对你直言,她现下的模样,同我娘当年全然一般,强颜欢笑,心存死志。” “朕瞧得出,也怕得很。” “那夜,我同程道正说过此事,他同我讲,昭仪娘娘这副模样,绝非是寻常伤心、故作矫情,而应当是得了一种病。” 皇帝放下手中酒杯,惊道:“病?” 唐堂也放下了手中杯,道:“在医道上,我也是个局外人,你改日传他来好生问问。” 皇帝一听此事,恨不得立马传召程道正,问个清楚,但终还是被理智给止住了。 而对坐的唐堂,目光则落至了石桌上。 桌上有酒,有杯,还有一封信。 那个男人的信,在唐堂还未入亭前,便被皇帝摆在了此处。 唐堂伸手,欲去拿,可伸出的那只手,却如何也落不下去。 一旦落下去,那便言明,有些事要变了。 但最后,唐堂的手还是落下,拿起了那封信,道:“阿彻,多谢。” 儿时,人人都唤谢彻“太子殿下”,可唯有这位堂兄偏偏唤他“阿彻”,母后晓得了虽心生过不悦,怪责世子不顾君臣之别,但见先帝爱极这位侄子,便也不好多说。 初时,谢彻听讨人厌的堂兄这般唤他,也有些不悦,但听久了,竟习惯了,若有一日,堂兄正正经经地唤他太子殿下,他还反觉别扭。 二十年后的堂兄,还是那般讨厌,但皇帝听后,却笑了出来:“谢朕什么?” “谢你讲了一个扯淡的故事。” 皇帝又生不悦,何以自己和狐狸的凄美故事到了堂兄口中竟成了扯淡故事? “故事虽扯淡,却让我想通了一些事。” “何事?” “过往,我皆是站在娘亲的位置,去看是与非,于是只瞧见娘亲的伤与悲、痛与苦。但或许,那个男人也同你一般,藏有苦衷。” 皇帝想了想,意有所指道:“你是个痴情的人,而有其父必有其子。” 唐堂闻后大笑道:“我瞧着,你同先帝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 分卷阅读21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澜一病,盛府上下皆是忧心忡忡。 原先只是个风寒小病,舒芸也不欲惊动盛姮,找大夫来给盛澜看后,开了几道方子,原以为按大夫吩咐,喝上几天便好了,岂料越喝病情越重,到了最后竟成高烧不退,久睡不醒。 睡着的时候,盛澜便不停地唤着娘,醒来后,迷迷糊糊地又唤起了娘,好似已忘了盛姮早便入宫一事。 两个弟弟见姐姐病成这副模样,也大感不是滋味,尤其是已懂事的盛演,这几日连书都不愿读了。 他越见姐姐这般难受,心头对宫里面的那位皇帝陛下便越厌恶。 若非皇帝抢走了他们的娘亲,姐姐又岂会在病重时这般难受,若有娘在旁看顾着姐姐,姐姐现下定不知会好过多少。 盛演的这些小心思无人能知,而府上众人的心也皆在病重的盛澜身上。 舒芸早是又焦又急,不论展啸如何劝慰都不顶用,若盛澜有个三长两短,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向盛姮交代。 又过两日,舒芸也知有些事不好再瞒了,便写了一封信,劳烦温思齐送入宫去。 不曾想,信入宫的第二日,宫里头就来了人,奉旨将盛澜接入皇宫。 入宫的路上,盛澜一直半睡半醒,浑身发热,难受得厉害,在车上还吐了一两道,不断地唤着娘。 平日里,盛澜难受时,还有舒芸在旁安慰着,但现下舒芸又不在身边,身边只有一两个全然不认识的女子,盛澜便更为难受了,又摇摇晃晃地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便听有个熟悉的声音唤着自己。 “澜儿,澜儿。” 盛澜努力睁开了眼睛,见床边坐着的竟然是娘亲,伸手想要去握,嘴上喃喃道:“娘亲,娘亲,娘亲。” 手伸到中途,却又因害怕而落下。 盛澜怕极了这又是一场梦。 下一瞬,盛澜的小手被床边人紧紧握住。 “澜儿不怕,娘亲在这儿。” 盛澜看着眼前宫装打扮、一脸憔悴的娘亲,微笑道:“澜儿晓得,自个又做梦了,娘亲分明是在宫里的,怎会来宫外见澜儿?只有……只有梦里才有娘亲,也只有梦里才有爹爹。” …… 盛澜一入宫,就被送来了华清殿,皇帝一听盛澜入宫,本想的是缓缓再去,但一握笔,满脑子都是盛澜那张小脸,便不欲再忍,立马摆驾去了华清殿。 盛姮平日里的心思皆在皇帝身上,皇帝每回来华清殿,她便要严阵以待、全心全意地伺候着,生怕哪处地方未将皇帝伺候好,使得他生了厌。 但生了重病的女儿一入宫,盛姮的心思便自然全数落在了女儿身上,哪里还顾得上皇帝,见他来了,也只是敷衍地行了一礼,随后坐回床边,替女儿擦着面上的汗。 盛姮在场,皇帝委实不敢对盛澜表现得太过亲近,害怕盛姮心头又生出疑惑。 不论是哪种疑惑,于皇帝而言,都不大好。 他既不愿身份暴露,亦不愿被当成个觊觎幼女的禽兽。 由是如此,皇帝便只能站在一旁,远远看着,又如盛府那日一般,成了个局外人,想近不敢近,该离却不愿离。 待他见盛澜醒来时,面露欣喜,紧接着,听见“爹爹”二字,更是心念早动,恨不得上前,说一声“爹爹在。”可最终,仍只有立在原地,在那对母女前,皇帝瞧着很是落寞,也很是格格不入。 盛姮此刻眼中唯有女儿,只觉皇帝是死是活,也同自己没什么关系,见女儿睁开眼,能说话了,一时间,笑中带泪,忙道:“澜儿不是在梦里,而是在宫里。” 盛澜红极了的小脸上露出好奇:“宫里?” 问罢,她半睁着眼睛看了看周遭,见确然不是家中布置,且不知比家中布置瞧着要富贵多少。 盛澜边打量着,面上也露出了笑,笑着笑着却又哭了,拉着盛姮的手,不愿放,道:“澜儿好想好想娘亲,澜儿好怕日后再也见不着娘亲了。” 盛姮也将女儿的手握得更紧,道:“娘亲也好想澜儿。” 她只是一两月不见女儿,再见之时,便已情难自禁,泪如泉涌,也不知那些几年见不着自己子女的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想到此,盛姮心头莫名一紧。 分卷阅读22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皇帝仍在远处瞧着母女团聚,不好上前。 盛姮同盛澜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想起好心赶来的天子竟被自己冷落了多时,忽有些慌,忙道:“澜儿,还不快见过陛下。” 皇帝见盛姮唤了自己,心头略喜,走上前来,道:“小姑娘可还记得朕?” 谁知,皇帝一至床边,盛澜就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盛姮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向陛下行礼?” 被子里的盛澜大声道:“澜儿不想见陛下,陛下是坏人。” 盛姮皱起眉来,斥道:“说什么胡话?”说完,忙瞧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他脸色不算太差,才稍稍宽心。 转而,又轻声哄女儿:“澜儿听话,快出来,给陛下见个礼。” 盛澜仍躲在被子里,有气无力地叫道:“陛下是坏人。” 盛姮的面色更为尴尬,道:“这孩子定是烧糊涂了,平日里都是懂事的,她往日还同臣妾说,很是喜欢陛下,陛下莫要将她的胡话放在心上。” 皇帝不应,面色已然生了变化。 盛姮见盛澜就是不出来,索性扯开了被子,盛澜的小脸这便又露了出来。 谁知她一露小脸,就冷瞪了皇帝一眼,七分怪责,三分挑衅。 71、闲书 ... 盛姮生怕女儿惹怒了皇帝, 忙斥道:“澜儿快给陛下见礼。” 盛澜又是一声冷哼。 “陛下,澜儿过往不是这般的。” 皇帝面上强挤出了一丝笑,弯腰替盛澜拢了拢被子, 道:“朕明白, 孩子生病, 脑袋有些糊涂,病好了便是了。” 盛姮朝皇帝一笑,道:“谢陛下体谅。” 谁知盛澜小声道:“你脑袋才糊涂。” 此话一落,床前二人又露尴尬之色。 各有各的尴尬。 盛姮本见女儿生病,不愿斥责, 但现下若再不斥责, 便是她为母不教了。 念及此, 盛姮忙掩尴尬之色, 冷斥道:“盛澜,起来向陛下请罪。” 盛澜闻后,仍无反应,又对皇帝露了个冷笑, 小脸上满是厌恶, 看得盛姮又怕又急,忧心皇帝陛下真怪罪下来。 半晌后, 皇帝无奈淡笑道:“罢了, 你好生看顾自己的女儿。”语落,不等盛姮恭送,便拂袖而去。 殿门外, 候着一群宫人,刘安福见皇帝出了殿,先上前轻声问:“陛下可是要回御书房?” 皇帝恍若不闻,只是立着,目光仍留在殿内,良久不动。 明明本该走,可就连走也走得不够干脆。 今日,合该是一家三口团聚的场景,但他注定不配有姓名。 …… 皇帝走后,盛姮本是铁了心要将女儿给训斥一顿,叫她明白何为宫里规矩,何为面君之礼,但转而见女儿小脸烧红,无精打采,咳嗽不断,盛姮再铁的心也软了下来,温声道了几句,警醒盛澜以后不得这般无礼了。 盛澜似听非听,一个劲道,皇帝是个坏人。 盛姮问,陛下坏在何处? 盛澜便又不吭声了。 盛姮听到此,更当盛澜是烧糊涂了,心头又起担忧。 不多时,宫人送来了煎好的药,盛姮端过,坐回床边,道:“澜儿吃药了。” 刚被训过的盛澜很是委屈,将小脑袋缩进被窝里,道:“药苦,澜儿不吃。” 盛姮斥道:“不吃药,病怎么好的了?你定是在府上不好生吃药,才将小病拖成了重病。” 盛澜探出了小脑袋,道:“澜儿不愿病好。” 盛姮皱眉道:“傻孩子,说什么胡话,莫不是真烧糊涂了?”说罢,抬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见女儿的额头没有方才那般热了,这便放了些心下来。 盛澜道:“娘亲先回答澜儿一个问题,答完澜儿就好好吃药。” 盛姮温柔笑道:“说。” “澜儿既然是因为生了病才入得宫,那病好后,澜儿是不是就会被送出宫去?” 盛姮语塞,没想到女儿一猜便中。 分卷阅读22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若答是,未免伤此刻女儿的心,但若答不是,病好后,同样伤人心。 盛澜从盛姮语塞中,早瞧出了答案。 “所以澜儿不愿病好,因为病好后,澜儿就不能在宫里头陪着娘亲了。” 盛姮微笑道:“娘亲在宫里头很好,不用澜儿陪着。” 盛澜固执道:“娘亲过得不好,因为陛下是个坏人。” 盛姮一听,脸色顿变,小声斥道:“娘亲同你说了,入宫后要谨言慎行,有些话不得乱说,尤其是事关陛下的话。再来,若无陛下恩准,你现下怎能入得了宫?” 盛澜哼了一声,道:“假好人,伪君子。” 盛姮一怔,不曾想自家女儿竟如此聪慧,见了几面,就能瞧出狗皇帝的真面目,不由有些得意,得意后,又有些放心不下。 “娘亲料想,你在宫里这段时日,陛下应当会想法子来同你套近乎。到时候,你可别同往日那般,被一桌子好菜就给傻乎乎地骗走了,到了后来,成了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盛澜点头,道:“澜儿才不会再次上当的。” 盛姮欣慰一笑,半晌后,又道:“但是你嘴巴上又要乖巧,不能惹怒了他,要把握好其间分寸。” 顿了半晌,盛姮收敛了面上的笑,肃然道:“还有一件最为紧要的事。” 盛澜道:“澜儿听着。” 盛姮沉默片刻,低声道:“你千万不能让他碰你的身子。” 盛澜道:“万一他真要碰澜儿,怎么办?” 盛姮想了许久,给出了一个答案。 “咬他。” …… 待守着盛澜服完药,安稳睡下后,盛姮也已很是疲惫,但却知,现下还不是该睡的时候。 她家的任性闺女把皇帝陛下给气着了,便只有自己这个当娘的去善后了。 盛姮很是清楚,皇帝这人极为记仇,面上虽笑着说见谅,但心里头的小本子,定是早将此事给浓墨记了下来。 若她今夜不卖力伺候着,皇帝的那口气怕是顺不下来。 今夜盛姮去皇帝寝宫,倒未被拦,入殿前,还见刘安福好心地给自己递了个眼色,这便是说皇帝如今的心情确然不佳,须得仔细伺候。盛姮到殿时,皇帝已更完衣,正倚在榻上看书。 许澈当年在月上时,便有个习惯,心头气闷之时,就会在临睡前,看起闲书,消愁解闷。所看闲书,多是些不必费脑子的传奇话本。 盛姮每回见许澈看这种闲书,都会觉不悦,直斥他没出息。 在盛姮瞧来,这种闲书,都是大楚那边没出息的男子写的,没出息的人写出来的书自然也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看,有出息的大人物岂会看这种通篇不着边际的东西? 许澈却觉,此乃消遣之物,看后图乐,不必较真。 两人各持己见,谁也说不服谁,有回还真因一本闲书起了争执。 盛姮还记得,那本闲书名为《仗剑逍遥传》,讲的是一个少侠闯荡江湖,最终功成名就,抱得美人归的故事。抱得美人归一事,并无什么,但那位少侠最后竟抱了五个美人归,这落在盛姮眼中,便有些什么了。 盛姮那夜不由分说,夺过书,劈头盖面就斥起了许澈,一斥他没出息,二斥他不守夫道,看这种全无夫德的书,简直罪大恶极,万分该死。 在月上多数时候,许澈还是能忍。但那夜,许澈心头本就憋闷,加之书正看在兴头上,却被妻子夺了过去,火气上头,便怼了回去。 “臣有出息时,王上便恐臣欲谋你江山,责臣不安分,不懂为臣之道。可待臣安分守己了,看些闲书消遣,王上却又斥臣没出息。如此看来,臣有出息是错,没出息也是错,求王上告诉臣,臣究竟是该有出息,还是没出息?” “至于夫德一事,若臣真有数女共侍一夫之心,那当初便不会执意嫁入月上。臣虽只是个商贾之子,但若真想要在大楚纳妾,也不是没这个条件。” 盛姮说不过许澈,便也懒得说,当面撕书,揉成一团,重重地砸在了许澈的脸上,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自此后,许澈再也不敢在王宫里看传奇话本了,就算想看,也是偷偷溜出宫去,做贼似的买一两本,看后便焚。 回想至此,盛姮心头有些 分卷阅读22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说不出的酸楚,握紧了几分手头的小瓷瓶,到了皇帝跟前请安,皇帝只道了一句“平身”,目光又落在了书上。 盛姮近前娇声道:“陛下看什么书,看得这般入神。” 皇帝道:“闲书罢了。” “陛下看的书,定是好书,臣妾也想开开眼界。” 听罢,皇帝合上手中书,将封面露在了盛姮眼前。盛姮定睛看去,只见封皮上印着“仗剑逍遥传”五个字,心头大怔,目光里皆是讶异。 半晌后,皇帝抬头,挑眉问道:“昭仪好似有些惊讶。” 盛姮忙道:“臣妾只是……只是没想到陛下这般的男子,也会看这种闲书。” “你以为朕会看什么书?” “四书五经。” 皇帝好似听了个大笑话,眉眼间生了几分不屑,道:“你说的这些,朕儿时就装在了脑子里,还用得着看?” 盛姮道:“可……” 可再如何说,她心目中的皇帝陛下也不该看这种没出息的书。 盛姮有几分不满地说了出来:“可陛下是天子。” 皇帝将书放在一旁的小桌案上,拉过了盛姮的手,放在掌里,摩挲着,贪片刻软玉,道:“天子也是个寻常男子。” 既是寻常男子,那便有欲,有望,会累,会乏。 片刻后,皇帝觉察到了盛姮玉手中有东西,奇道:“这是什么?” 盛姮抽出手,打开了瓷瓶盖,一股淡雅的栀子花香弥漫室内,清雅宜人。 “栀子花精油,听闻用这个推拿脑袋,能消乏倦,通灵明,易入睡。” 说着,盛姮倒了几滴在左右手上,随后玉手落在了皇帝两侧的太阳穴上,指尖轻柔地推拿起来。 她柔声道:“陛下闭着眼歇一会儿吧。” 淡雅栀子花香携着阵阵凉意,袭入大脑,确然使人舒服了不少,不多时,皇帝便觉脑袋无方才那般胀痛了。 推拿了许久,盛姮小声问道:“陛下的气消了些没?” 皇帝仍沉浸在指尖推拿的畅快中,淡淡道:“朕有什么可气的?” 盛姮小心翼翼道:“今日劣女委实无礼,言辞间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童言无忌,朕自不会当真,又岂会为之气闷?” 话虽如此,可盛姮仍放心不下,事关儿女,她须得百般谨慎,故而,服侍着皇帝到了龙床上后,盛姮的娇躯便贴了上去,欲主动把前戏给办了。 皇帝见她面上早是倦怠之色,道:“你照顾了女儿一整日,不必再伺候朕了。” 盛姮强撑,面露媚笑,道:“臣妾不累,愿意伺候陛下。” 说着,她的手已然解起了皇帝的亵衣,触碰到了其健壮的身躯,一触,心意便动,燥热顿生。 下一瞬,皇帝却拿开了狐狸的手,平静道:“朕累了。” 素日里的皇帝皆是威严难近的,哪怕在男子最无防备的云雨之时,都持着君王的霸道与威严,让身下的盛姮不敢造次,唯有柔顺地受着。 但此刻的皇帝竟真如一个寻常丈夫,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 盛姮看着天子这副模样,心头生出怜惜,白嫩的脸蛋乖巧地蹭起了皇帝的脖子,就好似狐狸在用毛尾巴讨主人的欢心。 皇帝是很累,但见自家狐狸好似是真饿了,无奈道:“你今夜当真想要?” 盛姮愣住,若她说想,主人大约真会投食。 半晌后,她摇了摇脑袋,道:“陛下快歇着吧,臣妾不扰陛下了。” 语落,盛姮的娇躯老实地离开了皇帝,双手也不再乱摸。 可待盛姮闭上双目后,却久久无睡意,心绪繁杂,不知又过多久,她忽想到了些什么事,轻唤了一声“陛下。” 枕边人未有反应,盛姮睁开美目,见身旁的皇帝已然入睡,呼吸平稳。 看来今日,他确然很是疲乏。 盛姮静静地瞧着皇帝的睡容,又过良久,她偷偷撑起脑袋,在丈夫的面上落了一吻。 蜻蜓点水,很是乖巧,也很是怜惜。 许是方才那栀子花精油起了大作用, 分卷阅读22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今夜的天子睡得极沉,对狐狸的悄悄献吻,竟一无所知。 …… 盛澜入宫后,舒芸也略松了一口气,心想小姐在宫内,既有御医医治,又有生母亲自陪伴,应当能快些好起来。这几日,她忧心盛澜,对身边人便不如往常那般挂心了。 实则,舒芸的身边人真的很少,实则,只有展啸一个。 温思齐自打同郭家的二小姐成婚后,来盛府的日子也变少了,一来是因要陪新婚妻子,二来则是为了避嫌。他成婚那日,舒芸和展啸都在盛府上,他们二人只是奴才,自然无资格去观大理寺少卿的礼。 二人虽未到场观礼,但温思齐成婚一事,仍触动了舒芸心弦。 舒芸不是傻子,她瞧得出展啸对自己是有情的,但奈何那人死木头嘴硬,不认不说不答。 前些天,忙着忧心盛澜,无暇想这些杂事,待盛澜一入宫,舒芸也得了空,不禁又开始琢磨起了自个的这桩婚事。 若她不想法子去逼上一逼,怕是得孤身一辈子。 月上女子在追求伴侣一事上,同大楚女子的观念截然不同。在大楚女子瞧来,女儿家贵在矜持,凡事皆要等着男子主动,可在月上女子眼中,若自个遇到所爱之人,却不主动,那便是胆小鬼、懦夫,活该抱憾余生。 舒芸在着急,盛演也在着急。 但他着急的是另一件事。 姐姐入宫一事,盛演知了后,是又喜又嫉,喜的是姐姐可以同娘亲团聚,嫉的也是姐姐可以同娘亲团聚,而他还和弟弟留在这府上。 但他转念一想,若入了宫,便意味着要见到那位同爹爹面容一样的皇帝,一想到此,一种莫名的厌恶之感,再度涌上心头。 盛演小脑袋里浮想万千,既想到了皇帝,便不由又想起了爹爹。 爹爹曾教过他,心乱之时,便该读书。若读书仍静不下心来,那便练字。 盛演忽然发觉,自姐姐病后,他是有数日不曾好好练字,念及此,大感惭愧,随即便欲拿出爹爹的那本《孙子兵法》,临摹爹爹的字迹。 世上好字万千,许澈的那手工整得有些笨拙的字,委实称不上一个“好”字,但盛演却固执地认为,爹爹的字便是世上最好的字。至于那日皇帝陛下来府上时,留下来的墨宝,早被他扔在了角落里,落满灰尘。 若非盛澜劝阻,盛演有回差点就将皇帝的那幅墨宝给拿来撕了。 他才不稀罕什么皇帝的字,只有爹爹的字才是最好的。 盛演走到床边,从床下面,摸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的便是那本自己珍之重之的《孙子兵法》。 可盒一开,盒里的书却不见了。 盛演顿时急上心头,忙在屋内四处找了开来,可惜良久无果,那本《孙子兵法》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 找到最后,盛演失望透顶,难过至极,哭闹半天。 他竟然真把爹爹留给自己的唯一物件给弄丢了。 那不只是爹爹留给他的唯一物件,更是已故爹爹同他在这世上唯的一联系。 找不到《孙子兵法》,盛演就跟病了一般,茶饭不思,舒芸和展啸也说不出几句有用的劝慰之语,唯有继续帮着在府上找,让下人们一个角落都不得放过。 每到深夜,展啸都要将府上发生的紧要事一字不落地写成密函,叫人送去皇宫,呈至御前。 在展啸未来之前,做这事的人是丁顶。 今夜,展啸又如常坐至桌前,却久久未落笔。 他在思索一件事。 他在想,盛演找不着主子那本《孙子兵法》的事该不该写进密函里,此事在展啸眼里,委实谈不上是紧要事,但见盛演那副焦急伤心的样子,好似又不能说此事不紧要。 思索许久,展啸还是将此事写到了密函里。 …… 当夜,密函就送入了宫,到了皇帝手上。 御书房里,皇帝批完了今日最后一道奏折,放下朱笔,欲歇息片刻,可举目望去,富贵堂皇,彤庭光辉,宫灯耀目。 至尊的荣华,亦是至尊的孤独。 那日下午被女儿赶了出来,皇帝便不敢再去华清殿了,怕又被赶出来,丢脸事小,心伤事大。 分卷阅读22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由是这般,他只能日日传召程道正,从一个外人口中得知女儿病况,好使心安。 片刻休整,片刻喘息,皇帝拿起桌上的密函,拆开来看。 看完后,皇帝立马唤来刘安福,吩咐道:“准备笔墨纸。” 刘安福一听此令,极是不解,心想龙案上不是有现成的笔墨纸吗?且那都是天下间最好的笔墨纸,唯有天子,方才可用。 待刘安福听皇帝道出,要准备的是何种纸,何种笔,何种墨后,心中不解之意更甚。 心想,陛下何以会要那般寻常的纸,那般粗劣的笔,还有那般无奇的墨? 纵使刘安福心头有万千疑问,也唯有接旨,转头便去让人备了起来。刘安福退下后,皇帝沉思多时,又从玉笔枕上拿起朱笔,抽出龙案上现备着的一张空白宣纸,墨洒笔挥,书了四个大字“孙子兵法”。 刚劲有力,风骨立显。 先莫说御笔亲书,本就一字千金,万众吹捧。哪怕不说这是皇帝亲笔写的,任谁看了,都会点头不断,连夸此字之好之妙。 但皇帝见后,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摇头不是因字不好。 相反,在皇帝看来,这幅字确然如往常一般,写得很好,但正因写得很好,所以才不好。 因为许澈的字向来不大好。 …… 盛澜所得的不是什么大病,如盛姮所料,正是因其在府外不好生吃药,才将病给拖重了,如今,每碗药皆是太医院亲熬的,每回用药,皆是盛姮亲手喂的,没两日,盛澜的病便见好,瞧上去,也已不是刚入宫时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了。 盛姮见女儿病情渐好,面上的笑自然也渐多了起来,心头的忧亦然如此。 盛澜病好,并意味着她留在宫里头的日子不多了。 盛姮入宫这些日子,若说不想儿女们,那定然是虚假至极的话。但在宫内待得久了,思念之情便也随之淡了不少,可如今又同女儿相处了几日,本淡去的思念之情不减反增。还因此还开始忧心起了宫外两个孩子的吃住好坏、平日安危。 这日午后,华清殿里来了一位稀客,执掌凤印的淑妃娘娘。贵贤二妃在禁足中,许婕妤佳人已逝,还有个姚美人不值一提,现如今的后宫极是冷清,淑妃虽掌了凤印,却也得意不起来。 在她瞧来,皇帝能允准盛姮将自家女儿接入宫来照顾,这份恩宠远胜过她手里头那块冷冰冰的凤印。 淑妃本就不曾指望后位会有一日落在自己头上,自然也知,现下手里头的这块凤印,也不过是暂时拥之,待萧贵妃解了禁后,大约便又会重回她手上。 但那些皆是以后的事了,现如今,后宫皆晓,凤印在淑妃手里,那她淑妃便是六宫之主。 身为六宫之主,自然便该在有时尽一番地主之谊, 就好比,盛澜入了宫,她这个暂时的女主人,还是该去探望一番。 华清殿里,淑妃穿着得体,笑得得体,言辞也很是得体,但一想到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让她足足被禁了一个月的足,胸中的那口气便又咽不下去了。 所幸,她也不是什么孩子了,大多数时候,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到位。因此,直至淑妃离去,都自问毫无纰漏,表现得体。 盛姮微笑地送走了淑妃,坐在床边,回想了一番有关此人的事。 她与这位淑妃极少打交道,记得的也只有,她是容修的表妹,曾打算将盛澜养在膝下,好夺恩宠。一想到此,盛姮便对这个小姑娘喜欢不起来了。 一个欲夺别人女儿的小姑娘,怎能讨得女儿母亲的待见? 而盛澜更是直言不讳道:“澜儿不喜欢这位娘娘,这位娘娘曾经想要将澜儿从娘亲身边夺走。” 一想到那日在宫里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与无力,盛澜便极感不是滋味。 “如果那天不是陛下……” 说至此,盛澜便不愿说下去了。 盛姮接道:“若不是陛下下旨将你送回府上,你大约便真成她的女儿了。” 盛澜虽百般不愿承认,但实情确然如此。 如果陛下不是那个人,那自己怕真会成为深宫中的一件玩物,就跟史书上那些可怜女人一般,想到此,盛澜有些后怕。 分卷阅读22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后怕过后,又是不悦。 床上的盛澜又拉起了娘亲的衣袖,撒娇道:“娘亲。” 盛姮在生病女儿面前,脾气比平日好上了不少,温柔道:“又怎么了?” “娘亲就未想过一件事吗?” “何事?” “把皇帝身边的女人全都赶走。”盛澜的小脸上露出与年岁不符的坚定。 72、心机 ... 在大楚少女的观念里, 男子三妻四妾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年少时的美好幻梦罢了。若这少女恰好还是大楚的公主殿下,那自然更要接受父皇后宫里的多位娘娘, 且说不准有些娘娘的年岁比自个还小。 但在盛澜这个月上小公主瞧来, 这些观念皆是不可理喻的。 她的爹爹怎会纳妾?她的爹爹怎能背着娘亲有旁的女人? 这绝非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相反,还很是匪夷所思。 爹爹若有了旁的女人,那便是背叛,既背叛了娘亲,也背叛了自己。 念及此, 盛澜对那位淑妃娘娘又增了几分厌恶之感, 确切而言, 她厌恶后宫中的所有妃嫔。 盛姮未瞧出女儿心头想法, 只是笑她异想天开,柔声道:“娘现下能在宫中,便已是蒙陛下大恩了,哪还敢奢求能独占恩宠。” 盛澜撇起小嘴, 道:“在月上, 男子只能有一个妻子,女子也只许有一个丈夫。” 这句话当初还是娘亲口教给自己的。 当年娘亲说完这句话后, 还摸着自己的小脑袋, 道:“所以澜儿以后也要对丈夫忠诚,不可仗着手中握有权势,便做个滥情的女子。我们月上人对感情一事, 皆是忠贞不二的。” 可如今,娘亲又摸起了自己的小脑袋,说的却是另一席话。 “入乡随俗,澜儿不可被旧时想法所束。” 说到此,娘亲好似想到了一些什么,喃喃道:“否则……痛苦的会是自己。” 若说在温思齐面前,盛姮还持有距离,但到了皇帝面前,她却已将身子展露得淋漓尽致,谄媚到令人发指,柔顺至骨气全失。 丈夫逝后,女子改嫁,哪怕在大楚人瞧来,也不是一件值得指摘的事,但盛姮始终问心有愧。 已然献身给旁人的她,自然无资格在黄泉下同他相逢。这样也好,左右她早在三年前便不敢见他了。 连在梦里侥幸见到了,盛姮的手都会因畏惧而发颤。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若做了亏心事,自然会怕鬼打墙。 …… 盛澜烧退下去后,精神也好上了不少,能走能动能下床了。 这日午后阳光明媚,盛澜便央求着娘亲带她去御花园溜达溜达,免得她成日里在寝宫躺着,头上都快要闷出蘑菇来了。 盛姮听后笑斥道:“人的头上岂会长出蘑菇,谁教你说的这句胡话?” 盛澜不假思索道:“爹爹。” 盛姮面上的笑顿时僵住,过往三年里,“爹爹”二字向来是王宫中的禁忌之语。 若在往日,盛澜见娘笑意忽凝,定会乖巧闭嘴,老实认错,可今日,她却大胆且大声地接着往下道:“爹爹闷在宫里时,便爱对澜儿笑着说,他的头上都快要长出蘑菇来了。” 盛姮冷意顿露,道:“难怪他常常独自溜出宫,去喝酒,去听书,去看那些没出息的话本子。他出宫便罢,还爱带你一道去,养出了你这不知轻重的野性子,见了陛下,都出言无状。” 盛澜惊道:“原来娘亲知晓这些事?” 她原以为,出宫之事是自己和爹爹之间独有的小秘密。 盛姮发现父女间的这个秘密,是在三年多前。那日许澈带盛澜溜出宫,本以为会同往常一般顺顺利利,万事大吉,谁知却被盛姮给抓了个正着。 盛姮实则早对许澈的行举有所耳闻,但却是第一回知晓,他竟胆敢把月上的储君给带出宫外。 许澈是个男人,若在宫外有个万一,那便有个万一,不值得怜惜,可女儿年纪那般小,身份那般尊贵,若有个万一,许澈拿什么赔给自己? 得知那对父女从宫外回来后,盛姮先是不动声色,装作何事都不知, 分卷阅读22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仍和许澈扮一对恩爱夫妻,待二人瞧着女儿上了床就寝,面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失。 盛姮晓得了这对父女的秘密,许澈也已猜到了盛姮的心知肚明。 随后,月上的女王殿下同王夫到了正殿,宫人关好殿门,又听女王并吩咐,不管听见了殿内有何动静,都不得进来。 待殿内只剩夫妻二人时,盛姮再难伪装,指着许澈的鼻子,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从不守宫规骂到目无夫德,从任意妄为骂到不知轻重。 但莫论盛姮如何骂,许澈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平静地听着,最后道了一句,臣知罪。 可就是这一句“臣知罪”,落在盛姮耳朵里,夹着的皆是冷傲和那不论何时何地的自以为是。 更让盛姮不曾想到的是,许澈道完一句臣知罪后,竟又道了一句,臣无错。随后,他还振振有词地解释起来,为何平日里会带盛澜出宫。 什么增长见识,什么了解民间疾苦,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理由百出,借口万千,但盛姮一个都不愿听,一个都听不进去。 心头只有一个想法,许澈就是错的,许澈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盛姮便想不明白了,许澈一个区区商贾之子,哪来这般大的脾气和傲气,又哪来这般大的底气犯下这些错误? 越是想不明白,盛姮便越是恼怒,不由地又想给许澈一巴掌,叫他长长记性,明白什么是宫规,什么是体统,什么是为臣之道。 掌风凌厉,来势惊人,若落在脸上,定会又落下显目的五指印记。 可惜的是,五指掌印没有如愿落在男子的面上,这倒并非是因君王心意更改,而是因许澈握住了君王本该落下的手。 盛姮瞧着被丈夫拿捏住的胳膊,目中露出惊诧,万分不信道:“你敢阻我?” 一位臣子居然敢阻君王的施暴? 身为臣子,难道不是该被打完左脸后,再主动将右脸献出来吗? 许澈因盛演一事,已被妻子甩过一巴掌,他原谅了她一次,但这不意味着,他还想被妻子再甩一巴掌。 于是,他平静道:“那夜,王上对臣说过,不论缘由,夫妻之间,动手便是不对的。” 盛姮目眦尽裂,恨声道:“没有夫妻,只有君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一刻,许澈就跟不认识眼前的妻子一般,分明是绝美无双的容颜,何以会露出如此可憎的神情? 许澈皱眉不解道:“阿姮,这七年里,到底是什么让你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盛姮恼怒至极,理智早就荡然无存:“什么如今这副模样?你这逆臣,快给寡人放手。” 许澈未放手,仗着男子力大,将妻子拉扯到了殿内那面巨大的铜镜前,认真道:“七年前的你,虽懵懂无邪,但却伶俐聪颖,可看看如今的你,见识短浅,耳塞目闭,不可理喻,形同疯妇。” 人言不可尽信,但镜子却是不会说谎的。 盛姮听了许澈那番大逆不道的话,怒火本已冲上了心头,挣扎不止,甚至欲在许澈的手上狠狠地咬上一口。可待盛姮瞧见了铜镜中的那个女子后,却又渐渐放弃了挣扎。 铜镜中的女子依旧极美,但却美得面目可憎,神情癫狂,当真宛如疯妇。 若盛姮平日里瞧见了这样的女子,定会厌而远之,但倘若有一日,这个女子成了自己,又当如何呢? 盛姮本一辈子都不会去想如此荒谬的问题。 但现下,荒谬的事居然发生了,这个面目可憎的疯女人竟然就是自己。 盛姮的美目中流出泪水,放下了欲扇巴掌的手,从癫狂的梦魇中清醒了过来,扑入了丈夫的怀里,哽咽道:“阿澈哥哥,姮儿为何会变成这样,姮儿不想变成这样,姮儿明明不是这样的。” 许澈紧紧搂住妻子,轻抚着她的背,说不出一句安慰之语,只听盛姮依旧喃喃道:“姮儿不是这样的,姮儿为何会变成这样,姮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时,铜镜前的夫妻二人,皆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为何当年那个懵懂聪颖的小仙女会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疯女人? …… 想到此,盛姮似又瞧见了铜镜中的那个疯女人,心头寒意顿生,面上冷嘲道:“你同你爹爹的那 分卷阅读22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些破事,我岂会不知,只是说了他不听,我也懒得再管再说罢了。”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夹着笑意的男声。 “昭仪欲说谁,又欲管谁?” 一听这话,盛姮忙转身,面上露出得体的娇笑,施了一礼,上前挽住皇帝的胳膊,亲热至极,十足狐狸做派,就差将身子缠上去了。 “陛下怎么来了?” 皇帝任由狐狸挽着,低声道:“想你了。” 盛姮一听,别过头,又作娇羞之态,道:“孩子面前,陛下莫要胡说。” 皇帝淡笑不语,坐在了主位上,看着眼前梳妆打扮了一番的小姑娘,道:“澜儿收拾得这么漂亮,今日是不是打算要出去走走?” 盛澜未答,盛姮唤道:“澜儿,陛下问你话。” 方才,一旁的盛澜见眼前二人这般亲密,一时间,不知是喜,还是忧,不觉中,便陷入了沉思。 这时听娘亲唤自己,才回神,恍然道:“啊?” 见闺女未听进去,向来不喜将话说二遍的皇帝,却主动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回,盛澜听见了,也规矩了,施了一礼,道:“回陛下,今日外面天气好,昭仪娘娘要带民女去逛御花园。” 前几日,盛澜还能以发烧为由,任性一番,以泄不满,但现下,烧都退了,脑子自然也该清醒了。 若她再任性,再在皇帝面前无理取闹,只会让自己那位呆呆的娘亲为之担忧。 盛姮见盛澜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果真面露喜色,道:“陛下您瞧,澜儿病好了,脑子也清醒了,不说胡话了。” 话虽如此,但皇帝仍在盛澜面上寻着了疏离之色,隐隐有些失落。 “澜儿,朕问你,你那日为何要说朕是坏人?” 盛姮心道,狗皇帝还是那个狗皇帝,面上说童言无忌,不会较真,不曾想,未过几日,便来光明正大地兴师问罪了。也不知澜儿会如何答,她这个当娘的也委实有些好奇。 盛澜想了想,道:“因为陛下不守信。” 皇帝道:“哦?” 盛澜接着道:“陛下那日分明答应过澜儿,要将娘亲看护好的,可前段时日,澜儿却听闻,娘亲身中剧毒,生死未卜。” 盛姮忙打圆场道:“傻孩子,娘亲是被奸人奸计所害,怪不得陛下。” 盛澜的双目直愣愣地瞧着皇帝,道:“若陛下真将娘亲护好了,又怎会让娘亲置于那般险境?” 皇帝也正瞧着盛澜那双同自己像极了的双目,沉默了良久,良久后,笑道:“澜儿说得不错,朕未守约护好你的娘亲,你确然是该记恨朕。” 身旁的盛姮将皇帝的胳膊又搂紧了几分,娇声道:“陛下已将臣妾护得够好了,是这孩子年岁小,不懂陛下的苦心。” 皇帝淡笑道:“罢了,不谈此事了,朕今日下午也是闲着,便同你们一道去御花园走走。” …… 隆冬的御花园,花圃里的花早被宫人们换成了冬季盛放的品种,故而一入园中,放眼瞧去,仍是花团锦族、五颜六色的景象,且那五颜六色上皆覆了一层白雪,看着就似佳人着了素衣,不减丽色,又添淡雅。 有美妙的景色,有新鲜的空气,久未出殿的盛澜,本应感到欣喜,可每待她回首见身后跟着的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便觉不自在,变扭得很。 盛澜曾也是个公主,月上王宫里,自然也有宫人伺候她,但哪有过今日身后那般大的阵仗? 走了几步后,盛澜便抬首望着皇帝,问道:“身后跟着这么多人,陛下就不觉古怪吗?” 盛姮忙小声道:“澜儿不可胡言,这是天子仪仗,懂吗?” 言罢,她又转头看向身旁的皇帝,堆笑道:“山野里来的孩子,没见过世面,叫陛下见笑了。” 皇帝闻后,神情未变,无喜无怒。 盛澜接着好奇道:“陛下不论到何处,身后都会跟着这般多的人吗?” 盛姮抢着,谄媚笑道:“这是自然。傻孩子,你今日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若陛下出巡,跟着的人会更多,那时候,便是诗中所写‘千乘万旗动’的景象了。也唯有这般阵仗,才能彰显出天子威仪,见我大楚雄风。” 分卷阅读22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若不是女声娇媚,皇帝还真以为是容修从化生寺回来了。 盛姮同容修结识后,察言观色、老谋深算没学来,就只学会了拍马屁,如何换着花样拍马屁。 盛姮的学识放在大楚,称得上是个大才女了,大才女拍起马屁来,自然少不得引经据典,故而盛姮拍的不少马屁,确然也在水准之上,听得皇帝很是舒坦。 此言一出,皇帝的面色是要好看了一些。 可盛澜听后,却叹道:“陛下真可怜。” 盛姮脸色顿变,心道,自己方才好不容易靠拍马屁,救回来的场,又被这野丫头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给搅和了。 她没了法子,唯有出言斥道:“澜儿,不得胡言。” 不曾想,皇帝倒不以为怒,饶有兴致道:“你说说,朕哪里可怜?” “陛下走到哪儿,便有一大群人跟到哪儿,那陛下还有自由吗?就算陛下手头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却没有寻常人的自由,当然可怜。澜儿觉得,陛下是天下第一可怜的人。” 语落,一片沉默。 这回,盛姮是连斥责都斥责不出来了,只感无力回天。这般的妄语,除了她家的野姑娘,还有谁敢在大楚天子面前说? 身后的刘安福也同盛姮是一个想法。 盛澜第一回入宫时,刘安福便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印象深刻。小姑娘胆大包天,可皇帝陛下却对她百依百顺,由之任之。那时,连刘安福都以为陛下欲将这个小姑娘留在宫里,寄养在某位妃嫔膝下,好备来日享用。 可谁知,陛下竟将这个小姑娘送出了宫。刘安福本以为这小姑娘吃一堑长一智,再度入宫,言行定会多增分寸,不曾想,数月不见,这个小姑娘的胆子竟是越发大了。 天子听了盛澜的话,久未言,神色变了数变,忽地大笑起来。 盛姮和刘安福俱是一惊,皇帝陛下听了这话,竟不怒反笑? “刘安福。” 尚处惊讶的刘安福,忙上前应道:“奴才在。” 皇帝道:“让仪仗队散了。” 旨意一下,说散就散。 不过片刻光景,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便没了踪影,连刘安福也被皇帝给遣走了,偌大的御花园里,好似只剩下这一家三口。 这回,换皇帝笑问道:“澜儿,如今你还觉得朕可怜吗?” 盛澜嘴硬不答,也不愿瞧皇帝。 皇帝早看出来了,这姑娘还在同自己赌气,方才那些话,便是故意说出来气自己的。 “朕不妨告诉你一个道理,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自然也能拥有短暂的自由。” 盛姮又适时地为女儿拍起了马屁:“陛下所言,意蕴极深,绝非常人能得,实乃天子之语。澜儿,今日你能得陛下指教,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还不快向陛下谢恩?” 盛澜看在娘亲的面上,不情不愿地道了一句“谢陛下”。 皇帝见闺女服了软,又见她在细心打扮下,更显粉妆玉砌,极惹人怜爱,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就跟数年前一般。 谁料,下一瞬,盛澜面色立变,一把抓住皇帝的手,送至嘴前,狠狠咬了一口。 一旁的盛姮见了,险些吓晕了过去。 …… 宫人们原以为皇帝陛下对盛昭仪已是恩宠有加,可待她的那位女儿入宫后,宫人们才明白何为圣宠无双。 重华宫正殿里,云兮正在向自己主子,一一数着盛澜的那些光荣事迹。 “宫里头谁有胆子当面说陛下是坏人,宫里头又有谁有胆子说陛下是天下第一可怜人?” 淑妃闻后,强笑道:“童言无忌罢了,陛下自不会计较这些。” 云兮道:“可娘娘,这位小姑娘说陛下便罢了,竟还在御花园咬了陛下一口。可事后,陛下非但不怒,还下旨,叫宫人们不许提此事,足见对她百般回护。这般的恩宠,怕是连她娘都不曾有过吧?” 淑妃兀自强笑道:“陛下岂会真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年岁小?这丫头也快十岁了,再过个三四年,便也能送上龙床了。娘娘,我们对此万不可掉以轻心。” 听到此,淑妃再挤不出笑,暗叹容修的眼光,盛 分卷阅读22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澜这丫头确然是奇货可居,只可惜…… “当时错过了良机,现下还能如何?她都已同母亲团聚了,难不成还能过继到本宫的膝下?” 云兮不平道:“可娘娘,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瞧着她留在宫里,若真有了名分,那便为时晚矣了,母女俩联手,宫里面还有谁是她们的对手?” 淑妃听了这话,大感心惊,忽觉自己好似真该做些什么事了。 …… 盛澜病愈后,本应即刻出宫,但在盛姮的恳求下,皇帝大度地让她在宫里面多留了几日。 不留这几日还好,一留下来,宫中流言便不胫而走。 那些流言,传入盛姮耳中,使得她很不是滋味,这些日子,更是紧紧盯着皇帝和女儿在,生怕那流言成真。 自那日盛澜在御花园咬了皇帝一口,许是出于内疚,随后,她对皇帝的态度转变了不少,好似又成了望月楼里初见的那位小姑娘。 只是,她再未错叫过皇帝一声爹爹。 只当皇帝是皇帝。 这日,淑妃请盛姮去品茶,留了盛澜一人在华清殿,虽有宫人们看顾,但少了娘亲的目光盯着,盛澜仍觉自在了不少。 自在的时候,便能独自品味一些秘密。 盛澜一脸天真地让看顾自己的宫人们去歇息后,便坐回了床边,脸上天真的笑渐渐消失,掀开枕头,从下面取出了一本书。 若盛演见了此书,定会惊呼,只因那正是他为之茶饭不思的《孙子兵法》。 现下弟弟应当正为找不着书而伤心,一想到此,盛澜略感内疚,但转念一想,若之后的事能成,弟弟定会原谅自己的。 得到什么,便会失去什么。 为了某些事,有时不得已要牺牲一些东西。 这些都是年幼时爹爹教给她的道理。 那时,她听得似懂非懂的,现下却深有感触,明白了不少。 手头这本《孙子兵法》,于现下的盛澜而言,其间道理,还是深了些,远不如另一本《三十六计》易懂好用。 《三十六计》中的苦肉计,盛澜用得最为顺手,唯二坏处便是,药太苦、头太晕、人太昏沉无力,还有便是让周遭人忧心了,尤其是让娘亲忧心。 念及此,盛澜心头又生愧疚。 但若不如此做,她委实再寻不出另一条入宫之路,若入不了宫,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姑娘,如何才能揭露出骗子的真面目呢? 73、为母 ... 数日前, 京城里落了一场大雪。 寒气袭人的夜里,盛澜不顾舒芸劝阻,非要在大雪纷纷的庭院里, 堆雪人、打雪仗、赏落雪, 玩到兴起时, 盛澜连伞都扔在了一旁,只身在雪夜里,极是开心,极是快乐。 舒芸和展啸两人齐上,都未劝动盛澜, 心头也明白小主子稚童天性, 后见她玩得这般兴起, 便也不忍再劝, 只是忧心万一小主子真因此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担忧什么,便来什么。 未过两日,盛澜果真就染上了风寒, 明明身子不适, 还强撑着,装没事, 默不作声。待舒芸见盛澜咳得越发厉害, 小脸越发惨白,才明白盛澜一直在强撑,当即去请了大夫, 开方抓药。 那日,舒芸端着一碗药,到了盛澜床前。盛澜见舒芸姑姑端着药来了,乖巧地从床上起身,见周遭正好无人,小声地在舒芸耳旁说了几句话。 舒芸一听,面色顿变,放下药碗,走至门前,将门关紧,见外无人,才又重回床边。 盛澜见后,满意一笑,小声道:“希望今日澜儿的这番话莫要被旁人听见。” 舒芸也小声道:“小姐有何话要奴婢说?” 盛澜开门见山道:“前几日雪夜,澜儿不听你和展啸叔叔的劝,非要去庭院里玩,为的便是现下这场病。” 舒芸大吃一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舒芸姑姑,澜儿想入宫。” 舒芸更为不解,心想,这入宫同生病有何关联? 盛澜耐心解释道:“而澜儿思前想后,发觉唯有这个法子,许可一偿所愿。澜儿本是打算装病,可正如那日澜儿同你说的那般,盛府耳目太多,装病不大稳妥,唯有真病了,才能让那人心软。” 分卷阅读23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舒芸有些迷糊,那人指的是谁? 她先想到的是主子,但转念一想,若是主子,盛澜早便称呼娘了,怎会用“那人”二字代之? 盛澜瞧出了舒芸面上的迷糊,小脸露出苦笑,道:“为了那人着想,有些事,澜儿还不可同你明说,只望舒芸姑姑能信澜儿,帮澜儿。” 舒芸这才寻到了开口之机,道:“奴婢留在盛府,为的便是不负主子所托,照顾好三位小主子,小主子的话,便是主子的话。舒芸虽不知小姐所欲何为,但小姐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盛澜甜笑道:“多谢姑姑。” 舒芸将药递给了盛澜,道:“莫说这些了,小姐先把药喝了吧。” 盛澜接过药,甜笑未散,随即,竟起身下了床,走到了一树青梅前,将碗中药,尽数浇到了花上,药汁先落花叶上,随即沿花枝而流,流至了土里。 舒芸惊道:“小姐,这……” 盛澜将碗递给了舒芸,认真道:“澜儿如今的病还不够重,故而这药还不能喝,这便是澜儿今日想请舒芸姑姑帮的第一个忙,望姑姑替澜儿保密,在盛府人面前,仍扮作一副焦急忧心态,莫要惹旁人怀疑。再过几日,待澜儿的病够重之时,便将澜儿生病一事写信告知娘亲。” 舒芸仍有些不知其间道理,但却隐隐猜到了缘由,于是,点了点头,清秀的脸上露出些许忧色。 为盛澜的身子而忧,更为她的决然而忧。 盛澜见舒芸应得爽快,灿然一笑,咳嗽了两声,又道:“澜儿还有一事,也需舒芸姑姑帮忙。” 到了此时,舒芸已未把盛澜再当个小孩子,而是看作了一位值得效命的主子。 哪怕这个小主子还不到十岁,可其心思深沉缜密,绝非同龄人能及。 舒芸恭敬道:“小姐请讲。” 盛澜道:“阿演床底下有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本书,名为《孙子兵法》。澜儿希望,舒芸姑姑能想法子把盒子里的那本书偷出来,拿给澜儿。” 舒芸眉头轻皱道:“这……” “此事也请舒芸姑姑对府上其余人保密,不得告诉阿演,更不得告诉展啸叔叔。” 舒芸思索,道:“可若小少爷发现书丢了,怕是会难过。” 盛澜开心笑道:“要的便是他难过,越难过越好。” 若不是真伤心难过到了极致,又怎能惊动到那人? 之后,舒芸再未多问一句,只按盛澜说得办,就跟当年在盛姮身边一般,主子说什么,便去做什么,不必多问,因为主子自然有主子的道理。 待见盛澜真被接入了皇宫,舒芸这才由衷感叹,自己过往好似真小看了这位小主子。 亦或是说,在爹娘都离她而去后,这位小主子便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 没爹没娘的孩子早当家,这话是有道理的。 爹娘不在身边,盛澜便成了一家之主,下有两个弟弟要照顾,日后还要养府上的一大帮子人。 担子变重后,人往往会有两种结局,不在压力中爆发,便在压力中灭亡。 盛姮属于灭亡的后者,盛澜则属于爆发的前者。 爆发的盛澜很是清楚,如今她的病已近痊愈,留在宫中的时间委实不多了,但需要完成的事,还未完成。 思索之间,盛澜听见了稳健的脚步声,不必想,便知来者是何人了。她立马便将手中书放在枕头下,站起身,对来者行了一个礼,规矩十分。 皇帝笑道:“平身。” 盛澜好奇道:“陛下怎么忽然想起来看澜儿了?” 皇帝道:“你娘外出吃茶,朕怕你寂寞着了。” 盛澜“哦”了一声,好似还有些感动。 皇帝走至床边,坐了下来,见盛澜还在一旁站着,伸手欲去牵,可一念及那日御花园的遭遇,又将手放下了。 盛澜瞧见皇帝伸出又落下了的手,一时无言,宽大手背上还留有她那日咬下的浅浅印子。 那日她确然未嘴下留情。 御花园里,皇帝被咬后,吃痛地将手抽开,又恼又惊道:“谁教你的?” 问罢,天子的目光落在 分卷阅读23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了盛姮面上,盛姮因着心虚,自不敢对上去。 “若陛下动你,你便咬他。”这话还真是盛姮那日说的,只不过说的时候,带了几分玩笑意味。只因她不大信,天子真会碰女儿,更不信,女儿真有胆子咬天子。 但她如何能想到,盛澜全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且还真有这个胆子。 盛澜怕坏人把怒火撒到自己娘亲身上,忙道:“没有谁教民女,民女只是不喜欢被陌生男子碰。” 盛姮见了此景,早是慌乱万分,也不顾地寒雪冷,跪在地上,请罪道:“臣妾教女无方,罪该万死,可稚女无知,望陛下……” 话还未说完,盛姮的两只胳膊分别落入了二人的手中,随即,她被二人一道给扶了起来。 左侧是皇帝,右侧是女儿。 “日后莫要动不动便在朕面前下跪。”皇帝的话语中,七分怜惜夹着三分怪责。 盛姮抬首,说出了后半句。 “望陛下饶恕逆女。” 盛澜咬皇帝,倒不是真因不愿被他碰,而是想瞧瞧这位伪君子会否真向自己发火。 很可惜,如盛澜所料,皇帝未发火,只是平静地训了她两句,再讲了一些道理。 寝殿里,皇帝含笑,同盛澜说了一会儿话,见盛澜不如刚入宫时对自己那般冷淡,很是欢喜,大感自己被咬一口,也是值得的。 过了良久,盛澜忽皱起了眉头,看得皇帝一急,关切道:“又不舒服了?” 盛澜的身子骨一向很好,在月上时,也没得过几回小病,故而这回,她高热不退,当真是让惯于冷静的皇帝,也乱了阵脚,虽说早知女儿得的不是什么大病,但仍挂忧十分。 正如现下,明知其已近痊愈,可一闻风吹草动,便又怕她旧病复发 盛澜摇头,神情疑惑道:“澜儿只是不明白一句话。” 皇帝安下心,又笑道:“说与朕听听。” “陛下,母女共侍一夫是何意思?” 皇帝神情顿变,眉毛飞挑,双目微眯,好以此遮掩目光的怒意。 盛澜见皇帝不答,坐在了他的身边,扯着龙袍袖子,天真道:“陛下,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片刻沉默,皇帝不答反问:“这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盛澜小声道:“宫人们口中听来的。” 皇帝淡淡道:“忘了它。” “可陛下,你还未告诉澜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母女是指澜儿和娘亲吗?夫又是指陛下吗?如果是这样,那从字面上来看,这话便是说澜儿和娘亲共同侍奉陛下。澜儿也要侍奉陛下吗?可澜儿该怎么侍奉陛下?” 皇帝笑意早无,面无表情道:“忘了这句话。” “可就算澜儿忘了,很快便又能从宫人们嘴巴里听见。” 皇帝淡淡道:“朕向你保证,很快,宫里面便再无人敢说这句话了。” 若刘安福见了此刻的皇帝的模样,便知这是龙颜大怒的前兆。 盛澜不知这些,但她记得一件事。 她记得,爹爹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哪怕他真到了盛怒之时,也是面无表情,唯有袖中的手会暗暗握成拳。 念及此,盛澜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袖袍里,藏在其间的手好似真成了一个拳头。 …… 盛姮本不愿同淑妃这个小姑娘多生瓜葛的,可近日来,这小姑娘却常常传她去重华宫品茶。若是平日倒也罢了,现下女儿好不容易入了回宫,能多陪些时候,自然要多陪些时候。 故而,每回盛姮到了重华宫,都如坐针毡,恨不得早些品完,好早些回宫去瞧女儿。 盛姮也想过推脱不去,但谁让淑妃如今手握凤印,且位分又远在自己之上。按宫规,除非皇帝予以自己什么特权,她还真没有不去的借口和理由。 毕竟,皇帝不是先帝,而她也不是月妃,没这个本事,也无那个条件去恃宠生娇。 再来,那日皇帝都同自个明说了,现今这宫里头还藏着太后的人在盯着自己,到了此刻,狐狸若还不低调些,夹着尾巴做人,岂非是送人头,惹人厌? 由是这般,狐狸不得不抑住自己的本性,得了传召,便老实去重华宫品茶闲谈。 分卷阅读23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重华宫的茶很是平平,淑妃这人也很是平平,说话无趣,见识也有些浅薄。 闲谈间,多是淑妃在说,盛姮心不在此,话便也少了。 今日不知怎的,淑妃忽聊到了盛澜,一提盛澜,面上就露出了羡慕之情。 “盛昭仪有个如此聪颖的女儿,当真是福气。” 盛姮假笑自谦道:“淑妃娘娘说笑了,山野来的丫头,不懂规矩,又爱闯祸,臣妾还委实瞧不出这‘福气’二字从何而来。” 淑妃淡笑道:“若太有规矩,太过知礼,那便同寻常的大楚闺秀无甚分别了。” 盛姮道:“这丫头就是在月上养野了,若她之后能学到大楚闺秀们的微末,臣妾便感激不尽、阿弥陀佛了。” 淑妃道:“若真学到了,那好好的一个月上姑娘不就泯然众人了?若真泯然众人了,哪里还讨得到陛下的欢心?所以要叫本宫瞧着,盛小姑娘的不懂规矩,正是不懂得恰如其分。” 盛姮听到此,已明其弦外之音,皱起眉头,平静道:“娘娘多虑了,臣妾那逆女,哪里能讨得陛下欢心,成天到晚只晓得气陛下,连累臣妾的心都日日挂着,片刻不得安宁。” 淑妃道:“盛昭仪又何必自欺欺人呢?陛下对盛小姑娘的喜爱,整个后宫都瞧在眼中,若非如此,就凭你家姑娘那些举动,怕是……” 若皇帝真追究起盛澜的那些言行,掉脑袋都是轻的。 盛姮放下茶盏,浅笑道:“逆女之事,便不恼淑妃娘娘挂心了,待她病痊愈,臣妾便会亲自送其出宫。” 淑妃一片好心,劝道:“要叫本宫瞧着,陛下圣心都如此了,昭仪不若遂了圣意,将女儿留在宫里头,再过个几年,也不怕无个倚靠。” 盛姮仍挂着假笑,又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 淑妃见她不答,以为其意动,又道:“虽说此事传出去,是难听了一些,但民间闲话,任由民间说去,总归这宫里头的富贵到手了。” 盛姮仍在品茶不答,面上笑意已然有些挂不住。 淑妃笑问道:“也不知本宫这番说辞,昭仪可曾听了进去?” 半晌后,盛姮笑颜重展,道:“若真按淑妃娘娘所言那般,那以后臣妾诞下了皇子,敢问娘娘,皇子是该叫逆女一声姐姐,还是娘娘呢?” 淑妃愣住,不曾想盛姮竟有如此胆大、如此猖狂的一问。 连孕都未怀,居然都惦记上有皇子了。 盛姮见她语塞,接着道:“倘若真借娘娘吉言,逆女也为陛下诞下了一位皇子,那这位皇子殿下见了臣妾,又该叫什么呢,是叫娘娘,还是……” 淑妃再度语塞,面色略变。 盛姮笑意已敛,道:“母女共侍一夫,本就有悖人伦,决计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若此事当真发生在陛下身上,只会让皇室蒙羞,有损陛下青史圣名。淑妃娘娘一个劲地提及此事,还劝臣妾将女儿留在宫中,究竟是想着让皇室蒙羞,还是望着陛下圣名被损?不论是何,其心可诛。” 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吓得淑妃忙道:“本宫……本宫绝无此意。” 盛姮又露笑意,道:“还望娘娘是真无这个意思才好。”言罢,起身告退。 淑妃瞧着盛姮那离去的背影,极是不解,明明自己才是手握凤印的人,明明自己才是位分高的那位,可何以到了盛姮面前,便没了底气,且还被那人的巧论机辩给怼得哑口无言。 是因盛姮年岁比自己大,还是因她究竟是当过女王的人? 盛姮今日本也没打算过在淑妃面前说重话,但听其不断地言及那见不得人的母女共侍一夫,怒上心头,便怼了回去。 辱她,她能忍,反正她早已将脸面给抛之脑后了,可辱她的女儿,盛姮便是一万个忍不下了。 方才那番话,虽说服了淑妃,但却未能说服盛姮自个,若皇帝真抛了名声,要将澜儿留在宫里,她还确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今,她所能为之事,便是信皇帝,信他当日的承诺。 回华清殿后,盛姮见盛澜不在殿内,心头顿慌,问道:“小姐呢?” 守在殿内的雪水轻声道:“小姐被陛下给带走了。” 盛姮急道:“带到了何处?” 殿内宫人皆是摇头,陛下要将人带到何处,他们又 分卷阅读23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有何资格晓得呢? …… 宫内的母亲忧心忡忡,宫外的父女却潇洒自在。 午后,盛澜本以为被自己激怒了的皇帝,会甩袖离去,不曾想,皇帝非但不离去,还带她微服出了宫。 在月上时,盛澜同许澈出宫,皆是偷偷摸摸地翻墙,好在王宫墙矮楼低,许澈抱着盛澜,一个翻身便出去了。 到了大楚,二人想要出宫,便不必再翻墙了。 皇帝是皇宫的主人,若欲出宫,自然能乘着马车,堂堂正正地出去,无人敢拦,无人敢阻。 出宫后,皇帝先顺着盛澜的心意,陪她逛了逛市集,逛累后,又乘上了马车。 宽敞的马车上,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放着精巧的紫铜暖炉,车外寒风不止,车内却无一丝寒意。 盛澜坐在皇帝身旁,忽问道:“陛下出宫,都是乘马车吗?” 皇帝道:“京城如此之大,若不乘马车,一来慢,二来怕是要走断腿。” 盛澜忆起旧事,满是怀念,道:“过往爹爹带澜儿出宫,便从不乘马车,爹爹说,人的脚是用来走路的,走在路上,心才是踏实的。” 正坐在暖垫上的皇帝,莫名一怔。 盛澜瞧着脚下的地毯,道:“澜儿的爹爹是商人的儿子,不懂什么养尊处优,也不讲什么排场,哪怕他在月上贵为王夫,也与民间的百姓们相处得极好,全无一点架子。” 皇帝又是一怔,半晌后,轻声道:“你的爹爹很了不起。” “爹爹是澜儿见过最了不起的人,比陛下了不起多了。” 倘若盛姮和刘安福听了这话,怕是又要暗中怪责起盛澜的口无遮拦了。 但皇帝听了这话,面上仍无恼意,却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唯有转了话头,道:“澜儿逛了这么久,应当是饿了吧,朕在登云居订好了一桌子菜,朕记得,你上回说那里的酒菜很合你的口味。” 登云居是京城里最好的酒楼,非富贵人家不能往,皇帝第一回请盛澜去的地方,便是登云居。 盛澜听后未露喜意,看着皇帝,嫌弃道:“以往出宫,爹爹都会带澜儿去吃路边摊,爹爹说,越是好的酒楼,楼里的菜便与宫里头的越像。爹爹还说,我们本就日日在宫里头用膳,假若出宫后,仍去那些上好酒楼吃,那同在宫里用膳又有何分别?” 皇帝听了这话,很是感触,好似回想起了一些久远之事,不觉嘴角露笑,又道了一遍。 “你的爹爹真的很了不起。” 有时候,就连皇帝都不得不承认,许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若非如此,岂能教出如此机敏懂事、不屑名利富贵的女儿? 只可惜,回不去的又岂止是夫妻情分,还是那年少不羁的洒脱。 皇帝按盛澜的意思,让马车在街边一家面摊前停下,摊主是个六旬老者,发黑须半白,见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很是讶异,随后,见马车里走出了一大一小的贵人,更是惊诧。 这样的人物怎会来他这小小面摊? 皇帝还未落座,车夫便上前,先替主子擦干净了面前的板凳,盛澜不屑一笑,当即坐下,哪管板凳上有灰没灰的。 落座后,皇帝问盛澜想吃什么,盛澜要了碗牛肉面,皇帝便也跟着要了一碗。 不多时,老者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盛澜正欲动筷,皇帝道:“且慢。” 言罢,身后那位车夫从腰间皮革里取出银针,待试过两碗皆无毒后,皇帝才笑道:“澜儿吃吧。” 盛澜更为不屑,道:“爹爹以往带澜儿出宫时,可不曾像叔叔这般小心翼翼。” 皇帝平静道:“爹爹是爹爹,叔叔是叔叔,既非一人,岂会相似?” 言罢,皇帝吃起了碗中面,举止优雅,面无表情,但目中却藏着一丝嫌弃。 盛澜忽生怀疑,这个高高在上、大讲排场、尊贵威严的皇帝陛下当真是自己的爹爹吗? 半晌后,她道:“不错,一万个叔叔都及不上一个爹爹。” 车夫听了这话,面色顿白,这小姑娘的意思是一万个皇帝陛下都及不上她的爹爹,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话? 面摊摊主听了这话,却觉不明所以,原先他以为来的二人是一对父女,可如今瞧来,好似并不是。 分卷阅读23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但若不是父女的话,何以面容会如此相似,就连吃面的动作都那般默契? …… 回宫的路上,父女二人在马车上,好似讲了很多话,又好似什么话都不曾讲过。 最后,便都闭上眼睛,假作困倦。 双目闭上,但心中仍各有想法。 女儿还差一本书。 而父亲还在等一个时机。 华清殿里面,宫人们皆老实站着,唯见昭仪娘娘来来回回地走,也不知其要走到几时。华清殿的人伺候这位绝世大美人也有一段日子了,还不曾见她这般着急过。 直至皇帝陛下带着盛小姐回到了华清殿,昭仪娘娘才停下了脚步,面上的焦急之色尽退,可紧接着,露出的却不是喜色。 盛姮入宫后,对皇帝一向是千依百顺,满心只有“讨好”二字,何曾对皇帝摆过冷色?但此刻的她,却冷着脸,见皇帝来了,也无行礼的意思。 父女二人一见盛姮那张冷脸,一时之间,好似重返了月上,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该谁先上前回话。 74、父女 ... 场间氛围, 忽而有些凝重,也有些尴尬。 盛姮就这般冷冷地瞧着眼前的两人,好似又成了当年那个骄傲昏庸的女王。在月上时, 盛澜最怕的便是娘亲这张冷脸, 许澈亦然。 所幸, 这是大楚,不是月上。 良久后,皇帝轻抬手,遣退了宫人,这才上前, 微笑道:“阿姮。” 盛姮上前一步, 将女儿拉到了自己身边, 见女儿衣衫齐整, 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皇帝又往前走了一步,盛姮却后退了一步。 “阿姮,你莫要多心,朕今日只不过是带澜儿出宫游玩了一番。朕是天子, 答应过你的事, 自没有反悔的道理。” 出宫,又是出宫, 瞧着不论是在月上, 还是在大楚,出宫皆是一个好理由。 盛姮心头冷笑,面上小声道:“陛下带澜儿出宫, 臣妾绝无怨言,但望陛下日后能知会臣妾一声。” 皇帝听后,平静道:“朕明白了。” 这四个字,已然是天子的最大让步。 天子怎会有错?就算有,也是旁人有错在先。 就跟许澈一般,聪明绝顶的许澈怎会有错?就算有,那也是她盛姮有错在先。 一股恼意早便涌上了心头,盛姮原以为自己入宫后,已足够理智,在皇帝面前,也早忘了尊严二字,只把自己当成一只被主人养着的狐狸。 可狐狸恼了,是会咬人的。 家里面的小狐狸被拐走了,狐狸母亲也是要发火的。 世间凡事,盛姮皆能忍能让,但在儿女之事上,她则格外执拗,决不让步。 皇帝本以为这话一落,狐狸又会乖巧地凑上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知,下一瞬,却听盛姮认真道:“陛下不明白。” “陛下一声不响地带走臣妾的女儿,叫臣妾在宫殿里,坐卧不安,思虑重重,忧心不已。这些事,陛下当真明白吗?陛下从头到尾都不明白,自然,您是天子,本也无须明白。” 她入宫多日,还是第一回冷脸说出这般放肆的话,大约这便是为母则刚。 但待话出口,泄完了满腔怒火后,盛姮却后悔了。 好似,到了这时才想起,此处不是月上,而是大楚。 场间氛围变得更为尴尬,只不过这回尴尬的不是父女,而是母亲。 盛姮冷着的脸立马欲露娇笑,紧接着,再撒娇几句,好叫皇帝忘去自己方才那番胡话。 谁知,她的娇笑还未展露,娇还未撒,身子便被人揽入了怀里,随即,耳旁响起了低哑男声。 “阿姮,对不住,是朕莽撞,让你忧心了。” 此话落,盛姮的面顿红,莫名的泪水同暖意一道涌出。 在月上也好,在大楚也罢,她骨子里就是一个简单的小女人,只想被夫君哄着、宠着、惯着。 正如她那日委婉地同唐堂道出的一般,什么月上,什么女王,什么富贵,什么权势,于她而言,都是累赘,而非快乐。 分卷阅读23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但有些话,她却未说出,能让她快乐的不外乎是爱人的包容、理解、陪伴罢了。 狐狸其实很好养的,有时只需主人稍稍服软,傻狐狸便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加倍努力侍奉主人。 很可惜,年轻的许澈不懂这些道理。 他只坚持自己的道理。 但成熟的皇帝渐渐懂了,故而他今日没有任何辩解之语,只是将怀里的狐狸抱得更紧,轻轻抚着她的背。 无声的宽慰,恰好是狐狸最求而不得的。 …… 第二日上午,盛姮起得早早的,念着女儿就快要离开皇宫了,便去了一趟小厨房,做起了糕点,唐堂已被调入了荤局,自不会再度出现在小厨房里。 但这时的盛姮已然出师,就算无唐堂在旁盯着,她也能做出一盘味道不错的糕点。 盛澜同她爹爹一样,最爱的都是桂花糕,念及此,本不打算再在宫里头做桂花糕的盛姮,便也在今日破了例。 小厨房的盛姮做起糕点来,很是得心应手,曾经的月上女王,现下瞧着还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意思,盛姮有时不禁会停下手头动作,静品现下的时光,无比自在,也无比满足。 好似实现了年幼时,那个可耻至极的梦想。 盛澜醒来后未多久,就吃到了娘亲亲手做的桂花糕,惊喜之情自不必言说。 盛澜吃着桂花糕的空当儿,忽想起一事,问道:“娘亲,你知道拉钩吗?” 盛姮面露慈爱,道:“怎想起问这个?” 盛澜不答又问道:“娘亲晓得这拉钩的最后那一挨,是用哪根手指头吗?” 盛姮道:“自然是大拇指。” “不对,是食指。” 盛姮一想便知,道:“你爹爹教你的食指?” 盛澜点头。 “你爹爹教错了。” 盛澜好奇道:“娘亲怎么知道爹爹是错的?” 盛姮嫣然一笑,道:“陛下说你爹爹是错的,那你爹爹便是错的,因为陛下定然是对的。” 盛澜瞧着娘亲目中的情意,一时发怔,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 午后,盛姮又被淑妃给传召去了重华宫,盛澜则饱着肚子,看着眼前那盘还剩了一半的桂花糕,起了念头,转动盘子,仔细思索昨日的事。 昨日皇帝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值得她细细思索。 良久后,她低声骂了一句“骗子”,随即又甜笑着唤来了宫女雪水,雪水一听小姑娘唤,忙应声过来。 不过短短数日的时光,盛澜便靠乖巧的面容和一张极甜的小嘴讨得了华清殿内众人的欢心。得知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快要离宫了,殿内的人竟纷纷有些不舍,这般可爱聪颖的小姑娘,若能一直留在殿里,不知又可为苦闷的宫中日子,添上多少色彩。 雪水恭顺问道:“盛小姐,有何吩咐?” 盛澜道:“雪水姐姐可知晓,若澜儿想见陛下,该去何处?” 雪水奇道:“小姐想见陛下?” 盛澜拿起了剩着的那盘糕点,很是无邪,道:“澜儿想让陛下也能吃到娘亲手做出的糕点,陛下忙于政务那么辛苦,一定也想吃些甜甜的东西。” 雪水闻后,心道,这个小姑娘当真聪慧又孝顺,此举既能讨得陛下的欢心,又能为其母亲挣得好感,可谓一举双得。 …… 按往常,这时候,皇帝本该在御书房里批阅折子,不曾想,西北传来急报,皇帝连召朝中几位重臣,到正殿里商议此事。 故而,待小小的盛澜提着大大的食盒,到达御书房时,却扑了个空。 皇帝与重臣议事,何人都不得打扰,刘安福也没这个胆子为了眼前这个小姑娘,进去通传。这位小姑娘虽然深得皇帝陛下的喜爱,但又哪里及得上江山社稷重要? 盛澜得知此事后,问道:“那陛下何时才能出来?” 刘安福堆笑道:“这朝政之事商议起来,实难有个定数,不若盛小姐将糕点留下,先回吧,在这外面候着,时间长了,怕冻着了。” 盛澜摇头道:“我不怕冷,愿意等着陛下。” 分卷阅读23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言罢,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瞧向了殿门紧闭着的御书房。 刘安福又劝了几句,仍劝不动这小姑娘,只能看她在御书房门前等着。等了一会儿,盛澜道:“刘公公,这外面是有些冷,我能进御书房里等吗?” 刘安福一听此话,甚是惊讶。天子御书房,若无传召,哪里是寻常人能进的,莫说这小姑娘了,就算萧贵妃来了,也无资格入内。 御书房龙案上的那些折子,所述所言,皆是政事,怎可被后宫女子瞧见,一个不好,后宫干政的罪名就落了下来。 刘安福自不会放行。 盛澜又站了一会儿,寒风吹得更猛,吹乱了她的发丝,冻得她小脸通红。 小姑娘好似有些挨不住冻,又道:“刘公公,澜儿只想进去取取暖,绝不会乱看、乱摸、乱碰陛下的东西,如果公公不信,可以一直盯着澜儿。且澜儿冻坏了不要紧,可这盒子里的点心,再在这外头吹着,过些时候,便冷了,澜儿不想让陛下吃冷点心,因为那会伤了陛下的胃。” 刘安福听了这话,转念又想,后宫女子不得随意入内,是因怕后宫干政,但盛澜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政事?那些折子,她瞧了,怕是也瞧不明白,且有自己在旁看着,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若这小姑娘真在殿外又被吹病了,怕是才不好向陛下和昭仪娘娘交代。 再来见这小姑娘,小小年纪,竟一改往日莽撞,变得如此体贴陛下龙体,心头好感不由大增。 熟不知,盛澜提来的那盒点心,本就是冷的,还是吃剩了的。 思虑再三,又见这乖巧的小姑娘被寒风吹得瑟缩了起来,这位大总管终是软了心肠,点了头,叮嘱了几句后,便将小小的狐狸放进了御书房。 盛澜一入御书房,很是听话,也很是懂事,不乱看,不乱碰,走了几步,便道:“澜儿能把食盒放在龙案上吗?” 刘安福微笑点头,陪着盛澜到了龙案前,龙案左侧放着一堆折子,右侧放着笔墨纸砚,而正中却是一叠纸。 纸上的字不大好看,但却写得极为认真,认真得有些笨拙。 自那夜皇帝陛下看完一封密函后,便开始默写起了书,放着上好的笔墨纸不用,转而用起了粗劣的笔,寻常的墨,还有做旧的纸。最让刘安福大感古怪的是,皇帝陛下抄书时的字迹,与常日里的截然不同,不知要难看上多少倍。 可就是这难看的字迹,却让刚放下食盒的盛澜忽地流下了眼泪,全无征兆。 刘安福惊道:“盛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盛澜努力叫自己不哭,可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如何能忍? 爹爹果真没有让她失望。 她的爹爹又怎会让她失望呢? 越是这般想,泪水流得越厉害,看急了一旁的刘安福,安抚之语,连连不断。 哭了好一会儿,盛澜才擦干泪水,笑着道了一句“澜儿无事”。 言罢,盛澜闲下来的双目,开始打量起了龙案,看了两眼,便见了砚台下好似压着一张纸,盛澜又细看了一会儿,神情忽变,连忙抬起砚台,将底下的纸给抽了出来。 她虽答应过刘安福,入内后,不可乱动殿中任何动西,尤其是龙案上的东西,更是万万不能碰。 但如今真相已揭,大计已成,盛澜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刘安福阻拦不及,那张皇帝陛下当宝贝藏着的信纸,便这般落入了盛澜的掌中。 盛澜拿到信纸,只看了一眼,又放了下去。 只看了一眼,盛澜便知纸上的字写的是何内容了,这倒并非是因她能一目十行,而是因那封信上的一字一句本就出自她之手。 …… 朝政议完,重臣们一一离去,皇帝这才觉,刚刚话说太多,如今口干得很,便捧起桌上茶盏,正欲饮。 这时,刘安福入殿,到了皇帝身旁,低声禀道:“陛下,盛小姑娘提着一盒糕点来看您了。” 皇帝一愣,复笑道:“何时来的?” “来了许久了。” 皇帝一听这话,皱起眉头,斥道:“外面这般冷,你便看着她在外头候着?” 刘安福听了这话,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忙笑道:“奴才想着也是,便大胆将她放入了御书房候着,陛下放心,奴才看着 分卷阅读23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在,这小姑娘不敢……” 话还未说完,皇帝手头的茶杯便落在了地上。 不是摔,而是落。 摔是因为愤怒,而落则是出于惊讶。 杯一落地,皇帝忙站起身,快步朝殿外走去。 但皇帝明白,如今,莫论他走多快,都已经来不及了。 急报未来之前,皇帝正当在忙里偷闲,这几日,他忙里偷闲时,只做一件事,那便是抄书。 同三年前的许澈,所做之事无异。 …… 殿门紧闭,空旷的御书房里,只站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见皇帝来了,从龙案旁走了下来,走至皇帝身边,施了一礼,甜笑道:“陛下能跟澜儿拉个钩吗?” 皇帝强笑道:“拉什么钩?” 盛澜左手一直藏在身后,伸出了右手小拇指,上前,拉起了皇帝的右手,呆站着的皇帝,鬼使神差地配合起来,也伸出了小拇指。 两个小拇指相钩,紧接着,便应当是另外两根指头相触了。 那日在盛府,盛澜伸出的是食指,今日,她伸出的是大拇指,而一旁的皇帝看着那根娇小的拇指,一时间,竟不知该伸出哪根手指。 半晌后,他也伸出了大拇指,两人的大拇指相碰,这钩便算拉成了。 钩拉完,便听盛澜道:“陛下,澜儿记得,上回你拉钩时最后明明用的是食指。” 皇帝道:“朕上回记错了,后来想起,最后一挨,应当是用拇指。” “陛下究竟是后来想起的,还是看了澜儿的信后才想起来的?” 言罢,盛澜藏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手里面捏着一张信纸。 正是她那日瞧见舒芸在同娘亲写信后,马上回房写的。信上,盛澜告诉了娘亲,她发现皇帝拉钩时同爹爹一般,最后一挨都是用的食指,而在大楚,所有人拉钩用的皆是拇指,这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这便是皇帝与爹爹为同一人的铁证。若娘亲不信,大可用拉钩去试探皇帝。 但盛澜万万不曾想到,这封信未至娘亲处,却先被皇帝瞧见了。皇帝瞧见后,自然将信给拦了下来。由是如此,这封本能拆穿皇帝身份的信,反倒成了皇帝的助力,正好提醒了他在拉钩一事上存在着破绽。 待盛澜真入宫后,再同娘亲说这事,娘亲也只会当她胡言,毕竟,此刻的皇帝已然先下手为强,告诉了娘亲,爹爹过往的拉钩法子是错的。 这些事,都是盛澜知晓以及猜测到的。 但还有一事,是盛澜不知晓的。 皇帝拦下盛澜的信后,便把信藏在了御书房的砚台下,不为旁的,只为想女儿时,能见字如面。 哪怕见不着女儿,见见女儿的字也是好的。 于是,每日一到御书房,皇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砚台下取出那封信,看上许久。每晚离开御书房前,皇帝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从砚台下取出那封信,看上许久。 久之,竟成了一个习惯。 此刻,信在女儿的手中,女儿在自己眼前。 眼前的女儿眼中已见泪光。 “爹爹,你为什么要说谎,你为什么不认娘亲、澜儿还有弟弟们,你当年为什么要装死,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太多的问题,太多的不解,太多的悲愤。 但盛澜眼中的泪未流出来,因为眼前的骗子不值得她为之流泪。 哪怕,过往的三年里,她为他流了太多的眼泪。 手中的信落在了地上,沉默多时的皇帝弯下腰,将信捡了起来,珍而重之。 盛澜怒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说话,自然是因无话可说。 虽然明知这一日迟早会来,但如今的皇帝确然还未做好准备。若他此时说出了那个秘密,盛澜定会理解并原谅他的决定。 但可惜,三年前,月夜下,冷宫前,夫妻之间的那个秘密,只能是秘密,是决计不能告诉孩子们的。 因为那个秘密会给孩子们留下此生难消的阴影。 盛澜不知,自己那夜从爹爹手中接过《孙子兵法》,离开冷宫后,还有一人提着宫 分卷阅读23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灯,在深夜里去了冷宫,见了爹爹最后一面,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娘亲。 良久后,皇帝低声恳求道:“澜儿,先替朕……爹爹藏住这个秘密好吗?” 盛澜了当拒道:“不,澜儿要告诉娘亲。” 皇帝忙道:“此事告诉谁都行,但决计不能告诉你的娘亲。” 盛澜目中的泪将流未流,又是一句相同的话:“为什么?” 皇帝眉头紧锁,神情严肃:“若你娘知道了,轻则发癫发狂,重则自寻短见。” “怎会?娘亲或许会因爹爹的欺瞒而一时悲愤,但时间长了,悲愤一散,娘亲定会因爹爹未死,而欣喜万分的。” 皇帝忆及三年前那个夜,笃定道:“不会的。” 言罢,一片沉默,再无下文。 盛澜原以为爹爹能给她一个解释,告诉自己他的所有苦衷,但没有,爹爹没有。 父女相认的欣喜被恼怒冲散,盛澜失态地大声吼道:“所以陛下还欲以如今的身份,骗着娘亲、瞒着娘亲、伤着娘亲吗?” “澜儿,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语落,又是良久沉默,父女俩安静地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盛澜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爹爹不说,那澜儿便来说。” “澜儿不明白你和娘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澜儿只明白,自己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在月上时,澜儿吃的是娘的,用的是娘的,住的也是娘的,到大楚后,娘也是费尽心思,想让我和弟弟们过上好日子。澜儿曾经以为娘亲不如爹爹那般爱澜儿,但如今,澜儿明白了,娘亲是很爱很爱澜儿的,比爹爹更爱澜儿,只是娘亲傻傻的,不如爹爹聪明,也不如爹爹那般会在我们跟前表现。” “娘亲会为澜儿着急,为澜儿忧心,还会因澜儿流泪。如果没有娘亲,便没有澜儿,也不会有两个弟弟。所以澜儿不许任何人伤害娘亲,欺负娘亲,不论娘亲做错了什么,她都是澜儿的娘亲,澜儿长大后,会孝顺她,养着她,一辈子护着她。” 说到最后,盛澜已是泪流满面。 灯会回来后,盛澜被娘亲骂了一顿。离家出走后,盛澜被娘亲骂了一顿。被淑妃拐入宫后,盛澜又被娘亲骂了一顿。 那时听了娘亲的训斥之语,盛澜心头还有些不悦不服,但现下想来,这些事,桩桩件件,点点滴滴,无不是娘亲对自己的关爱。 关心则乱。 爱之深,责之切。 她的娘亲从来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傻女人。 娘亲没有爹爹那般聪明,什么事又爱藏在心里,明明为他们做了很多,却又不愿道出,只欲孤身一人踏上不归路。 盛澜抽泣着,继续道:“如果爹爹不能护着娘亲,就请爹爹让娘亲出宫,澜儿能护着娘亲。以前澜儿总觉得,没了爹爹,家便不是家了,可后来澜儿发现,没了爹爹,澜儿还有娘亲和弟弟们,我们一家人依然能过得很好。若爹爹的出现,只会让娘亲受伤、难过,那澜儿便宁愿爹爹永远都不必出现了。” 余生,你都不必再来打扰我们母女的生活。 这世上,谁也不缺谁,就算真没了谁,日子也能过下去。 盛澜年纪虽小,但目光却无比坚定,让人不得不信,这便是她的誓言。 她既然这般说了出来,那便意味着,她会这般做。 皇帝默然地瞧着眼前的女儿,好似看见了那位堂兄的影子。 都是谢家人,都流月上血,自有相似处。 宁王妃的投井自尽,让宁王家的世子殿下选择了抛弃泼天的权力富贵,只身流落民间,年过三十,仍甘愿当个卑贱的厨子。 为了报复他的父亲,他宁愿认一个太监做义父,也不愿再叫生父一声“爹”。 不论那位堂兄如今如何乐得自在,潇洒不羁,在谢彻瞧来,那就是一个悲剧,彻头彻尾的悲剧。 悲剧既然发生在了他的皇叔和堂兄身上,那自己便该引以为戒。 引以为戒,便不能让悲剧重演。 良久后,皇帝开口,认真且诚恳。 “澜儿,你信爹爹吗?” 盛澜一怔。 若是三年前,她自会果断地点头,可是,爹爹骗了他们整整三年。 分卷阅读23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如今这位权势滔天的大楚天子,还值得她信吗? 最后,盛澜的目光落至远处的龙案上。 龙案上有本未抄完的书。 还是《孙子兵法》,三年后的《孙子兵法》,故意做旧的纸,故意用的寻常笔墨,故意写得工整到有些笨拙的字。 75、有愧 ... 早在半月多前, 盛澜便意外地发现了展啸的秘密。展啸每至深夜,便会出房门,将一封的信交给一位神秘来客, 一夜可谓巧合, 可夜夜如此, 便难免使人好奇,展啸每夜所送出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且,盛澜早就觉府上众人皆在暗中窥探她和弟弟们,心头便不由生出了一个猜测。她同弟弟们每日的一举一动是否都要被写于信上, 送与旁人看。 至于那位旁人是谁,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展啸叔叔是爹爹的旧仆, 若爹爹仍在人世, 他效忠的自然还是爹爹。 再来,爹爹曾同她说过,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若想要暗中窥探一人行举,简直易如反掌, 连门都不必出, 自有人将密报送上来。 在月上,最高高在上的人是娘亲, 可在大楚, 亦或说整个天下间,又有谁比天子更高高在上呢? 有了猜测,便应有验证。 盛澜起装病的心思, 一来为入宫,二来便是想瞧瞧自己的病况会否被那人晓得,果不其然,在舒芸姑姑给她请了大夫来看病的第二日,展啸叔叔也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位大夫回来。展啸叔叔明明知晓舒芸姑姑已替自己请了大夫来,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唯一解释便是,这个大夫不是展啸叔叔请来的,而是那人给自己请来的。 想通此节,盛澜便心生一计,既为试探,也为做最后的确认。 对于那人,她始终抱有一丝执念,相信他有苦衷,也相信他对自己和弟弟们仍存父爱。 若阿演弟弟那本珍之重之的《孙子兵法》不翼而飞了,得知此事的爹爹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爹爹应当比旁人更清楚,那本在冷宫里自己亲笔写下的书,对阿演弟弟是何等重要,若书没了,阿演弟弟不知得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如果爹爹还是那个爹爹,那他便不会见自己曾经疼爱万分的儿子那般难过,如果爹爹还是那个爹爹,那他定会想法子,来补救此事。 哪怕是最笨的法子。 不曾想,她的爹爹当真用了最笨的法子,将书重抄了一遍,可见,纵使身份已变,爹爹依旧还是那个爹爹。 想通此节,盛澜收回目光,抹了一把眼泪,坚定点头道:“澜儿信爹爹。” 莫论他与娘亲之间有什么纠葛,娘亲依旧是她的娘亲,爹爹也依旧是她的爹爹。 皇帝略松一口气,道:“好,那爹爹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娘如今是个病人。” 盛澜惊道:“病人?” 皇帝道:“爹爹问你,你认为如今的娘亲同过往相比可有什么变化。” 盛澜仔细思索了一番,道:“娘亲好像变得爱哭了,有时碰上些小事,便会流泪,澜儿记得娘亲曾经不是这般爱哭的人。” 皇帝点头道:“还有呢?” 盛澜不留情面道:“娘亲变笨了,虽说以前的娘亲也不算太聪明,但好似不像如今这般呆。” “还有呢?” 这回,盛澜认真道:“娘亲不快乐。” “怎么个不快乐法?” “澜儿说不上,可澜儿总觉得娘亲就算笑,也是假笑,在月上时,澜儿便发现了此事,娘亲过得不快乐。” 皇帝点头道:“今日爹爹便告诉你,你的娘亲不是变了,而是病了。” 他顿了半晌,脸露自嘲:“你娘在月上时,便得了这病,可爹爹却丝毫不知不察,只当她变了、疯了。若不是前几日,你的一位伯父告诉了爹爹,你娘得了此病,爹爹怕一辈子都……” 言至此,皇帝再言不下去。 盛澜听爹爹这般说,神情也认真了不少。 “爹爹,娘亲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抑郁成疾,气结于心,得此病者,轻者意志消沉、闷闷不乐、思绪堵塞、反应迟钝、自卑自贱、自责自罪。” 盛澜不忍问道:“那重 分卷阅读24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者呢?” 皇帝语调沉痛:“重者痛不欲生,唯有一死,方得解脱。” 盛澜捂住了嘴巴,万分不信,道:“不会的。” 皇帝认真道:“爹爹也不信,但事实确然如此。” 也唯有如此,方可解释七年前的聪颖公主何以会成现下这位疯癫蠢钝的妇人。 不是变了,是病了。 “那……这病可有的医?” 皇帝摇头,闭上双目,道:“身上病,有药可解,可心头病,却无药可治。” 这句话,是当日程道正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对皇帝直言道出的。 “太医说,我们现下能做的,唯有陪着她、鼓励她。澜儿,你那日在盛府对爹爹说的话是对的,爹爹不该成日说你娘蠢,一个人时常被说蠢,原来……当真是会变蠢的。” 正如自卑的人,被人训斥,只会越发自卑。 抑郁成疾的人,被人唾骂,只会更为抑郁。 对他们而言,所需的也许只是一缕光,可世人们给的却多是一把不解的剑,带着嘲弄之意,直穿心口。 听到此,盛澜早已不再自持,由着眼泪流出,问道:“可爹爹,娘为何会得这种病?” 良久沉默后,谢彻的目中露出深深的愧疚,至深的愧疚,全然掩盖了爱意。 “大约是因为我。” 亦或者,压根便没有“大约”二字。 正是他的无心之语、莫测之行,将她一步步推向了死亡深渊。 半晌后,谢彻平静地自嘲一笑,道:“三年前那夜,你娘说的不错,是我毁了她。” 正如先帝毁了月妃,又如宁王毁了堂兄的生母。 十年前的那把伞,根本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而是君王的凶器,不由分说地捅进美人的心口,不断钻,不断磨,直至将美人折磨至死。 而凶器的初衷,不过是一句好听的一见钟情,可一见钟情背后藏着的不外乎是君王对美色的贪欲。 自古君王好红颜,而红颜却自古多薄命。 因为高高在上的君王们,只会自负地献上他们以为的好,却从未问过,美人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在君王的眼中,美人们不过是玩物,只需乖巧且柔顺地服侍在旁,无须才智,无须思考。待美人香消玉殒时,君王才会掬一把伤心泪,赋几首哀悼诗,以显深情。 可君王有错吗?君王自然无错,在黎民万庶、江山社稷面前,自不能将情摆在第一位,而美人,哪怕生得再倾国倾城,本也只配成为君王的玩物。 君王无错,只是过于虚伪,有些令人作呕罢了。 二十年前,唐堂便看穿了一切,既然虚伪,既然令人作呕,那便决然离去,不带一枚铜板。 二十年后,谢彻好似才真正想通,真正顿悟,但离去是不可能离去了,他已然成为了一位真正的君王。 一切都好似太迟了些。 本哭着的盛澜忽然止住了眼泪,只因她瞧见了爹爹的脸上竟有了泪痕。她万万不曾想到,从不喜怒形于色的爹爹,居然也有垂泪的一日。 谢彻也不曾想到。 他原以为二十年前,迈出那座楼后,此生便不会再为谁落泪。 可今日,他却在女儿面前卸下了防备。 下一瞬,女儿走上前,伸出小手,踮起脚,努力想为父亲拭去泪水。 “爹爹不哭,爹爹不怕,只要是病,那便是能治好的。再说,爹爹又不是一个人,你有澜儿,还有阿演和阿溪,我们陪着爹爹一同来治娘亲的病。” 谢彻闻后一怔,低首,对上了女儿认真的目光。 一切好似还不算迟。 或许,她与他的结合从头开始便是一个错,但好在,他们诞下了正确的结晶。 盛澜见爹爹泪已止住,接着道:“或许爹爹是做了不少错事,但澜儿知道,爹爹是个好人,因为自幼,爹爹便在教澜儿成为一个好人,而好人是会有好报的。不论是在月上,还是在大楚,不论是有爹爹的日子,还是没有爹爹的日子,爹爹都是澜儿心头的光,指引着澜儿前行。” 听罢,父亲再难隐忍,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身前的女 分卷阅读24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儿,笑中带泪。 “澜儿,你才是爹娘的光。” 正是这缕光的懵懂乱撞,才让三年后的夫妻有了重逢之机。 也正是这缕光的执着聪颖,才让天子卸下防备坦诚相告。 阳光很好,月光也很好。 只要是光,都很好。 …… 待父女俩的情绪都稍稍平复后,盛澜抬首,问了一个唐堂曾问过的问题。 “可爹爹,难道你真打算将此事瞒着娘亲一辈子?” 皇帝摇头。 “那你打算何时道出真相?” 皇帝道:“待爹爹弄明白了一些事后。” 盛澜奇道:“爹爹还有何事不明白?” 在她瞧来,爹爹是世上最聪明、最有本事的人,不论是当年那位嫁去月上的商贾之子,还是如今这位手握江山的大楚天子。这般聪明、这般有本事的爹爹,竟还会有弄不明白的事? 皇帝沉吟片刻,问道:“澜儿,爹爹问你,你可知你娘为何要执意入宫?” 抛下同温思齐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要来蹚宫里面这滩浑水,叫谁瞧来都只有一个解释。 野心十足,贪图至尊荣华、至尊富贵。 但盛澜不信她的娘亲当真是这般的人,于是摇头道:“澜儿不知。” 皇帝闻后,又陷沉思。 若弄不清楚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把握放手一搏。 盛姮为何要执意入宫? 除了盛姮自己,这世上应当还有一个人知道答案。 沉思间,皇帝忽觉右手被人给拉住,低头看去,见女儿展露甜笑。 随后,皇帝便被盛澜拉至了龙案前,盛澜打开了龙案上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盘糕点。 “爹爹,吃糕点。” 皇帝瞧着面前的桂花糕,一时愣住。 “娘亲手做的,澜儿最喜欢吃的桂花糕,也是爹爹最喜欢吃的。” 言罢,盛澜捡了一块,笑着递给了爹爹。 自那年中秋过后,皇帝便再未吃过桂花糕,曾经最爱的糕点,已成最为厌恶的。但不曾想,女儿还爱着这道糕点,且还以为自己仍爱着。 他不忍让女儿失望,接过糕点,送入嘴中。 盛澜急问道:“好吃吗?” 半晌后,皇帝面露微笑,点了点头。 笑是真笑。 因为他忽然发觉,桂花糕竟还是那般好吃。 …… 盛姮回华清殿后,盛澜还未回,但这回,宫人们告知了盛姮女儿的去向,盛姮听后,便也安下了心。 让盛姮感到古怪的是,今日的盛澜一回华清殿,便是一脸欢喜,盛姮问她,碰上了什么喜事,盛澜只说,陛下很喜欢娘亲做的糕点,澜儿这是在为娘亲高兴。 盛姮闻后一愣,她今日做的分明是皇帝厌恶的桂花糕,皇帝何以会说喜欢? 转念一想,皇帝大约是瞧着盛澜年岁小,不愿道出真相,怕拂了她的面子罢了。 盛澜今日早上吃了桂花糕,故而午膳未好好吃,午后又吃了桂花糕,故而晚膳也未好好吃,到了深夜,便敢腹中空空,腆着脸,甜笑道:“娘亲,澜儿饿。” 盛姮一听便斥道:“叫你晚膳多吃些,你不听,现下知道饿了,那便饿着吧。” 盛澜知娘亲只是刀子嘴,定不会让自己真饿着,便又拉起盛姮的胳膊,撒娇道:“澜儿饿。” 盛姮听了这话,又瞪了女儿一眼,才柔声道:“想吃什么?” 盛澜想了想,道:“饺子。” 盛姮无奈一笑,便叫人去御膳房传膳,不到小半个时辰,雪水便端来了一碗蒸饺,热气正冒,卖相极好。 盛澜一见,笑逐颜开,忙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狼吞虎咽,哪里像个公主的样子,看得盛姮皱眉道:“慢些吃,别哽着了。” 盛澜又吃了两个,才心满意足地问道:“这饺子好美味,娘亲可要尝尝?” 盛姮道:“娘亲不饿。” 分卷阅读24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澜夹起了一个又大又鼓的饺子,送到盛姮嘴前,道:“娘亲尝一个嘛。” 盛姮未经住劝,片刻后,张开嘴,任女儿将饺子送入嘴中,一咬,皮薄肉嫩,香味四溢,再一咬,眉头轻皱,忽觉嘴中有不对之处。 盛澜见盛姮神情突变,忙问道:“娘亲怎么了?” 紧接着,盛姮从嘴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拿在手里一看,竟是一张纸条。 竟有人将纸条包在了饺子里。 她打开了纸条,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微扬,露出笑意。 盛澜忙凑了过来,好奇道:“上面写着什么?” 盛姮笑道:“笑一笑,十年少。” 盛澜见娘亲这般欢喜,自也很是欢喜,但看了那纸条半晌,又嫌弃道:“这字真丑,谁写给娘亲的?” 如盛澜所言,纸条上的字,确然不好看。 盛姮一开始瞧着,也觉此字又丑又陌生,好似不曾见过,但不多时,她便认了出来。 数日前,她的义兄曾拿了本破册子,来问自己,月上有何美食。盛姮还记得,那本破册子上写满的便是这样的字。 盛澜见娘亲不答,又好奇问道:“究竟是谁给娘亲写的纸条?” 盛姮此刻,心情大好,轻摸着盛澜的小脑袋,也不隐瞒,直言道:“你的舅舅。” 盛澜惊道:“澜儿什么时候多了个舅舅?” “前不久。” 盛澜更感古怪。 今日午后,从爹爹嘴巴里,她晓得了自己忽多了一位伯父,谁料,今夜,她又从娘亲嘴巴里,得知自己又多了一位舅舅。 盛澜决计想不到的是,她爹爹嘴巴里的伯父和娘亲嘴巴里的舅舅,竟然是同一个人。 …… 御厨们的月俸并不高,那些日子过得滋润的厨子们,大多是靠的赏赐。若一道菜,做好了,正合了主子的胃口,那赏赐自然是跑不了的。 此刻,御膳房门外,唐堂正躬身,满面堆笑,华清殿里的雪水站在他身前,道:“唐师傅今夜做的那道饺子,甚合昭仪娘娘胃口,这是娘娘的一点赏赐。” 言罢,将手中银袋递给了唐堂,唐堂接过手里沉甸甸的银袋,二重欢喜,朝华清殿那边,行了个礼,道:“雪水姑娘,替奴才多谢昭仪娘娘一番。” 雪水颔首,随即离去,唐堂见她走远,才推门,拿着银袋,入了膳房。 御膳房里,灯火悉数亮着,一张桌上,还放着余下的面粉和韭菜肉馅,给贵人们吃的饺子,自然都是现包现蒸的。桌前,正站着一人,面容平静,周身威严,与这炊烟之地格格不入,但那人的手却满布面粉,可见是碰了炊烟的。 唐堂走至那人身前,将银袋放在桌上,朗笑道:“深藏不漏呀,你初出茅庐,一顿饺子,便能拿到赏银,我给她做了那么多道糕点,一枚铜板都未拿到。” 那人瞧了一眼银袋,淡笑道:“这袋银子本就是赏给你的。” 唐堂想了想,拿起银袋,塞入怀里,厚颜无耻道:“不错,这袋银子确然该是我拿。” 话虽说得轻巧,但直至此时,唐堂心头还是觉讶异万分。 唐堂想不到,盛姮想不到,就算冰雪聪明的郭敏怕是也想不到,尊贵无比的皇帝陛下竟然会做饺子,且做出来的饺子味道还不赖。 换而言之,今夜的那道饺子不是唐堂所做,从包到蒸皆是皇帝一手操持,唐堂想插手,都寻不着机会。 但在盛姮瞧来,饺子定是唐堂所做,否者,该如何解释那张纸条? 熟不知,唐堂唯一做的事便是替皇帝写了那张纸条,连纸条的字,都是皇帝想好的。 今夜一过,唐堂不由对眼前这位面容冷峻的堂弟刮目相看,这般巧思,他自愧不如。 只是有一事不明。 “为何不亲自写,好叫她晓得你的良苦用心?” 皇帝平静道:“怕吓着她。” 堂堂天子,竟为一个小小的昭仪亲手做饺子,传出去,确然吓死人不偿命。 片刻后,皇帝有些不确信道:“你说她今夜吃了后,当真欢喜吗?” 唐堂道:“若她不欢喜,又岂会赏赐银子?” 分卷阅读24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明知答案,但听了这话,皇帝委实放心不少。 半晌后,唐堂看着皇帝那双还未净的手,感叹道:“瞧着在月上那几年,你学了很多东西。” 皇帝淡淡道:“朕还会做桂花糕,你信吗?” 唐堂眼睛瞪大,极是不信,他曾是点心局的御厨,自然知晓,这做桂花糕可比包饺子要难多了,他的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堂弟,竟说他会做桂花糕? “当真?” 皇帝笑道:“假的。” 听了这话,唐堂却笑道:“看来是真的。” 堂弟的别扭性子,唐堂很是清楚,越说是,那便越不是,越说不是,那便越是。 想到此,唐堂不由笑出了声,皇帝眉头一皱,略觉不悦,但片刻后,竟也陪着大笑了起来。 房内的兄弟俩笑了许久,才停歇下来,皇帝敛去笑意,忽问道:“那件事你还未想好?” 唐堂沉默不答,良久后,道:“想好了。” “何时回去?” 唐堂面露甜笑,如糖一般,道:“待你立后之时。” …… 从御膳房出来后,皇帝未摆驾,孤身去了华清殿,先去瞧了熟睡中的女儿,替她拢了拢被子,随后未忍住,折了一个弯,又去了盛姮的寝殿。 宫人们在外头守着,在皇帝的示意下,仅无声施了一礼,便放了行。 皇帝步入殿内,隐于暗处,无声无息,往床边看去,谁知只看了一眼,便喉头一动,偷偷地吞下口水。 此情此景,让他不禁想起了过往看的那些闲书。 许澈爱看闲书的习惯,是到了月上后才养出来的。 月上王夫,不得干政,平日里除了照看儿女,伺候媳妇,余下的大把时光,许澈委实不该如何消磨,有一回,委实无聊,便让展啸从民间买了几本闲书,本只是打算随意翻翻,谁知这一翻便不可收拾。 在大楚时,他年纪虽小,却已是政务缠身,一心只想做好朝臣眼中、万民心头那完美无缺的太子殿下,正如盛姮所言,堂堂太子殿下,看这种闲书,着实太过掉价。 那时的许澈确然也是这般想的。 但待他真看了后,便极快地领略到了其间的妙处,明知书中所写极尽夸张之能事,大展男子之意淫,但同为男子,看了那些闲书后,心头确然会生出些畅爽来。 许澈所看闲书极多,内容也极杂,有正经的,也有不少香艳的。 好比寂寞的少妇,深夜慰藉,陌路侠士,意外撞破,少妇饥渴难耐,侠士难守清明,于是干柴烈火,各取所需,成就一段风韵事。 这是三流香艳话本子里,常爱写的桥段。 谢彻从不曾想过书里头的那些香艳桥段,竟有一日会落在自己身上, 借着宫灯,只见床榻上的绝世美人,正跪在床上,衣衫将解未解,春光大好,飞霞扑面,耳红如烧,秋水般的眸子迷离至极,朱唇轻启,贝齿微露,情至浓处,还不时逸出点点娇吟,一只纤纤小手,正翻飞不停,使得身前白嫩抖动不断,修长玉腿轻颤难停。 深闺寂寞,深夜难眠,最是愁人。 可闲书里寂寞的少妇,又哪及得上眼前这只倾国倾城的娇狐狸? 寂寞的狐狸正背着主人干羞人事,那他这个“侠士”,今夜究竟是上还是不上呢? 76、画伞 ... 上还是不上, 须得好生抉择。 若是上,小狐狸被主人抓住做这等事,定是羞愧难当, 恨不得钻进洞里面, 这辈子都不必出来了。 可若是不上…… 皇帝的目光直勾勾地瞧着床那边, 修长的美腿,丰盈的白嫩,纤细的腰身,挺翘的后臀,再加之那妩媚入骨的绝美容颜。 此情此景, 这等佳人, 若见着了, 都还能把持得住, 那怕是真要被扣上一顶不能人道的帽子了。 再来,他好似本就没有把持的理由。 这是他的媳妇,也是他养了多年仍养不熟的任性病狐狸。 许澈离世后的三年里,盛姮没有碰过任何男子, 温思齐嫁来月上, 同她也是分床而睡。可狐狸性子毕竟是狐狸性子,少妇同黄花闺女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分卷阅读24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每待深夜寂寞之时, 盛姮便会在床上自给自足。初时, 还觉羞耻,但久之,便习以为常了。 食色性也, 她盛姮又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欲去做什么冰清玉洁的贞洁寡妇,那何以要压抑天性? 无人之际,兴起之时,便来上一遭,简直快活胜神仙。既如此,为何要觉羞耻,这有何可羞耻之处? 入宫后,盛姮有了雨露,自给自足的时候便少了,但自盛澜入宫后,她与皇帝好似心照不宣一般,皆未提过那事。 日子一长,狐狸便又寂寞了,加之晚上那顿饺子,让她心情大好,择日不如撞日,趁着畅快,便有了如今这一遭。 盛姮是其间老手,深谙诸多技巧,不多时,就觉快入仙境,嘴边娇吟已然要逸出,可下一瞬,便觉眼前一黑。 眼前一黑,不是因晕了过去,而是因眼前真站了一玄衣人。 不过刹那,盛姮就清醒了过来,手头动作顿停,本就布了飞霞的面孔,更增红意,紧接着,她忙扯过床上被子,将身子遮住,最后,索性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可怜兮兮道:“陛……陛下。” 皇帝嘴角挂着邪笑,二话不说,脱靴上了床,缩进了被窝里,揽住了那具余韵未散的娇躯,娇躯既羞又怕,瑟缩了几分。 半晌后,小声道:“陛下怎会深夜来此?” 皇帝笑道:“想你了。” 盛姮声音更小道:“陛……陛下看了多久?” 皇帝说了实话:“很久。” 盛姮心头咯噔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盛姮在床上是出了名的又浪又骚,对于自给自足之事,也已习以为常,但她还未习惯有人瞧着自己自给自足,且瞧着的这人还是皇帝,这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虽说,她本就已没什么脸面了。 一想到此,盛姮转过了身子,赌气似地不愿皇帝碰。 皇帝也不恼,含笑逗弄道:“朕的阿姮生气了?” 盛姮冷哼道:“陛下方才看够了臣妾的笑话,如今还来明知故问。” 熟不知,盛姮的这声冷哼,落在皇帝耳中,早成了娇吟。他平日在床上,见着的都是骚浪狐狸,今夜见狐狸竟会像个小女人般害羞,不由大感新奇,也大感刺激,刚消下去的火,不一会儿,就蹿了上来。 皇帝不欲再忍,将狐狸的娇躯拉了回来,难得主动,吻了上去,细细啄着佳人的面孔,又轻又巧,又酥又麻,激得狐狸娇吟再现,久不停歇。 亲了好一会儿,皇帝哑声问道:“阿姮饱了没?” 盛姮当然明白,此“饱”非彼“饱”,心头羞意又生,连连道:“饱了饱了。” 皇帝听后嗤笑一声,道:“饱了还做那等事?” 盛姮哼道:“做完便饱了。” 这声娇哼,击破了皇帝的最后防线,随即,他手头使力,将娇躯紧紧地往怀里贴着,另一只手开始揉弄起了狐狸身上的好地方,手感极佳,舒爽非凡。 狐狸一被揉捏,又不争气地发起骚来,开始磨蹭起天子的阳刚之躯。 “你饱了,朕还饿着。” 此话一落,主人便投喂起了狐狸。 狐狸果真是饿久了,今夜主人投喂了两回,才堪堪将其喂饱。吃饱了的狐狸,便老实了下来,平躺着,任由主人将脑袋枕在她的丰盈上。 主人已闭上了双目,欲睡个春意觉,可狐狸的手却耐不住寂寞,又抚上了主人俊逸的面孔,一边摸着,一边道:“陛下,臣妾十年前遇见的人若是你便好了。” 皇帝听后愣了许久,才道:“你的王夫对你不好吗?” 盛姮微笑道:“他对臣妾很好,但是……” 皇帝追问道:“但是什么?” “臣妾怕他。” 皇帝淡淡道:“在月上,你是女王,他是王夫,是你的臣子,你一个当君王的,何以会怕一个臣子?” 盛姮的手仍摸着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孔,喃喃道:“这便是他最可怕之处。” …… 温思齐是个痴情的人,一场大雨将他困了十年,他的新媳妇郭太傅家的二小姐郭淳也是个痴情人,困住她的虽不是一场大雨,但终归有样东西叫她留于闺中 分卷阅读24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固守执念。 如今执念成真,却好似并非那般美好。 她的执念成真了,但他的执念却在数月前灰飞烟灭了,但灰未飞得干净,烟还堆在原地。温思齐作为丈夫,无疑是称职的,耐心有礼,体贴温柔,但叫郭淳看来,她的这位好丈夫,同自己之间始终隔着一堵墙,虽同床但异梦。 郭淳明白这堵墙是什么,也理解这堵墙的存在,她能理解,但有人却不能理解。 就好比她那位贴身侍女青晴,郭淳性子很是温和,但她的这位侍女,性子却极冲,遇到不平事,常便直言不讳。 “小姐,奴婢瞧着,姑爷他的那颗心现下定还系在那狐媚子身上。” 但凡同盛姮有过一面之缘,且看她不爽利的,皆会暗地里称她一句狐媚子。若非狐媚子,又岂会有那般绝美面容、妩媚风情,和那让男子欲罢不能的本事。 郭淳听见“狐媚子”三字,虽有些不悦,但却未制止青晴这般说。 只因见过盛姮一面的她,内心深处,实则也是这般想的。 如此美貌,如此风情,若不称她为狐媚子,好似还真寻不出旁的词来形容。 故而,每回听青晴这般说,郭淳皆是淡然一笑,问道:“证据呢?” 青晴语塞,半晌后,道:“这种事,肉眼便能瞧出来,哪里需要什么证据?” “既无证据,那便不要胡言了。” 青晴又语塞,明知她家小姐在自欺欺人,但自己也确然寻不出证据来。 一日寻不出证据,青晴便一日如鲠在喉。由是这般,平日里她除了伺候着自家小姐外,一有闲时,就会去暗中窥探她的这位新姑爷,瞧瞧这位姑爷可有什么逾矩之举。 此番举动,在郭淳瞧来,实为异想天开,直至某一日,青晴真寻着了那证据。 世上无难事,最怕有心人。温思齐在温府,可谓是有口皆碑,奴仆皆敬他尊他,又有谁会想着会窥探自家少爷的私密之事?故而,温思齐在有些事上,从未生过戒备之心,这才让那外来的奴婢给钻了空子。 那日午后,郭淳小憩醒来,就见青晴一脸兴奋,目中却又露沉痛,兴奋是真的,目中的沉痛定是假的。 郭淳秀眉微皱,道:“发生了何事?” 青晴低声道:“小姐,请随奴婢来。” 郭淳见此事非同小可,也提起了神,一路跟着青晴到了温思齐的书房。 “来此处做什么?” 青晴道:“到了此处,小姐便能瞧见内里的秘密了。” 郭淳面露犹疑,她也不是个爱窥探旁人私密之辈,哪怕这旁人是她的夫君,她也盼着给其留些余地和空间。 “此乃书房,不得允准,不好入内。” 青晴道:“旁人也就罢了,可小姐,你再如何说,也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这做妻子的想入丈夫的书房,难道还有要请示的道理?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是御书房了?” 郭淳面色顿变,道:“大胆。” 青晴忙垂首道:“奴婢失言,但奴婢也是一心为着小姐好,不忍让小姐被蒙在鼓里。” 又犹豫许久,郭淳未听住劝,还是被青晴给拉入了书房。 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软糯了一些,唯在感情之事上,坚定十分。 入了书房,只见青晴驾轻就熟地走至了书架前,拿下来一个青花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把精致的钥匙。郭淳看到此,不由一惊,不曾想,更让她惊的事,还在后面。 青晴拿着钥匙,又走到了书房角落的一个红木箱子前,箱子上着锁,舒芸用钥匙打开了上锁的箱子。 箱子里面装着几十幅画,还有一把破旧的红色油纸伞。 青晴将那把破伞扔至一旁,从其间拿出了一幅画,展开画卷,呈现在郭淳的眼前。 画上的少女,一身鹅黄衣衫,手持一把破旧的红色油纸伞,生着一张叫人一看便永生难忘的脸。 郭淳那日在温府外,见过一面,一面,便当真难忘。 青晴见自家小姐久无反应,又拿出一幅画卷,展了开来,仍是一身鹅黄衣衫,仍手持一把红色油纸伞,仍是那位美艳少女。 “小姐,那日奴婢打开了所有的画,每幅画上皆是那狐媚 分卷阅读24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子,若小姐不信,大可一一打开。至于这把破伞,瞧着有些年头了,应当便是那位狐媚子当年撑着的。” 郭淳又沉默了良久,平静道:“他们二人曾是夫妻,思齐有着这些个事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有这些个事物,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小姐,他们二人,如今一个在宫内,成了皇帝的女人,一个在宫外,也已有了新婚妻子。可他仍留着这些个事物,珍而重之,这样当真合适吗?这当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青晴越说越是激动,郭淳的面色却越发平静。 青晴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面上越是平静,心头便越是波涛汹涌。 “姑爷最过分的还不是这个。小姐,你定是好奇,奴婢何以会发现姑爷这个秘密。不瞒小姐,姑爷三日前,便打开过这个箱子,拿出了画和伞,看了良久,站了良久,睹物思人了良久。你们才成婚多久,姑爷便跑来看画,思念前妻,小姐,奴婢委实是在为你报不平呀。” 郭淳闭上了双目,道:“莫要再说了,将东西全部放回原处,把箱子关上。” 话一出口,已带哭腔。 她明明很是了然,她的夫君一直心中念着旁人,也很清楚,这段姻缘,本就是她强求而来的。既然不是两情相悦,既然是强求得来的,就该受着这强求来的后果。 自己明明已是这般清楚,但真见着了这些物事后,一颗心仍如被刀割,长痛难言。 “小姐,奴婢明白,你对姑爷的一片痴心,可姑爷他,委实……” 郭淳深吸一口气,打断道:“住嘴,今日之事,你我都当未瞧见过,日后,你也不许再入这书房,更莫要再打这个箱子的主意了。” “小姐。” 郭淳不再听,不再看,转身离去。 青晴留在原地,看着箱中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难道真要这般眼睁睁地瞧着,自家小姐自欺欺人,活在痛苦之中? 忽而,她想到贤妃前些时日寄来的信。 青晴在府上时,同贤妃性子相合,也因如此,两人关系较为亲近,若不是郭淳用惯了青晴,这青晴在贤妃入宫时,大约便跟了进去。 一想到那封信,青晴面上便不由露出笑意。 …… 此刻的贤妃还在禁足中,那日被长姐郭敏训斥了一顿后,她反思了些事,也因而安分了不少,但随着日子过去,本安分下来的心,又活跃了起来。 常言道,年少气盛,年少冲动,年少爱忘训。 贤妃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少女,在盛姮面前,碰了两回灰,始终憋着一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一回是唐堂之事,还有一回便是早些时候的事了。 那日,她与萧贵妃收到密报,说盛姮和温思齐在知秋亭私会。一闻此讯,尚在品茶的二人,便带着宫人们欣喜地杀了过去,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铩羽而归,败在了陛下的大军前。 此事一过,她同萧贵妃心头就生了怨恨,怨的自然不会是皇帝陛下,而是那对偷情的无耻之徒。 盛姮本就狐媚子,妖艳贱人,不值多谈,而那位名声大好的谦谦君子温思齐,却让贤妃失望至极,皇帝虽不认那二人余情尚在,可温思齐看盛姮那眼神,傻子都能瞧出有问题。 一想到这位对前妻余情未了的伪君子,要做自己的姐夫,贤妃自是一万个不愿不悦不爽。 但姐姐执意要嫁,又有何法子? 她的两个姐姐,皆是情痴,旁事还好说,一遇感情之事,就跟傻了一般。 两位姐姐,都让贤妃这个做妹妹的着急万分,恨不得拿块玉,拍醒她们。可惜想归想,又不能真拿块玉去拍。 大姐那边,不是她能插手的,但二姐那头,她还是能安置一双眼睛,帮忙盯着。 那双眼睛,便是自己在闺中时,极信任的丫环青晴。 本又是一日无聊透顶的禁足日子,却因宫外人送入宫的一封信,变得有趣起来。 贤妃拿着那封信看了许久,面上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自言自语道:“青晴姐姐当真不曾让本宫失望。” 若说唐堂那事,是她和萧贵妃妄图捏造证据,以证私情,可温思齐这回,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哪里还容得他狡辩? 贤妃这个年岁的少女,本就爱吃糕点,她心 分卷阅读24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情一好,更停不下嘴,一口气,塞进去了两三块,弄得脸鼓鼓的,瞧着娇憨十足,煞是可爱。 …… 成婚后的日子,于温思齐而言,变化不大,除了去盛府看三个孩子的时间少了一些,旁的好似一切如常。如常办公,如常用膳,如常就寝。 一切如常,只是仍会思念。 人能说散便散,但情却不能真说断就断。 有些事忘不了,有些人始终存于心,他晓得这样不好,但情发于心,岂能真受理智所控? 如今所为,便只能是止乎礼罢了。 郭淳是个很好的姑娘,但却不是他喜欢的姑娘,婚姻大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一年前的婚事是皇帝陛下做的主,现下的婚事也只得听父母之命。 既然得不到雨中的那位姑娘,那凡事便成了将就,既然是将就,那莫论是何人也无妨了。 故而,在拒了三回后,温思齐平静地接受了这桩婚事,娶回了一个深爱自己的贤妻,她很好,只是不是她。 这日,温思齐用完晚膳,看了一会儿闲书,心头又起思念之情,每每这时,他便会打开箱子,拿出画卷,赏看片刻,以解思念之情。 虽知不该念,不该想,也不该再看,可若一味压抑胸中情,反倒易成执念,倒不如顺从心意,该想则想,该念则念,当看则看,只要不逾矩便是。 打开箱子,温思齐的脸顿白,只因箱中空无一物,他看着空箱子良久,双手颤栗着将其关上。 画没了,伞没了。 画没了无妨,可以再画,可伞若没了…… 温思齐的脸色越发白,一股恼意涌上心头,便在这时,身后来了一人,蓝衫翠钗,神情温婉,算不得美人,只可称清秀二字。 他的新夫人郭淳轻唤了一声:“思齐。” 温思齐闻声转身,惨白的面上挤出一丝笑意,道:“夫人将箱中的东西拿了去?” 郭淳想摇头,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侍女拿走的,这笔账自然要算在自己头上。 温思齐故作平静道:“东西在何处?” 郭淳道:“待我知晓此事时,东西都已……已在宫里了。” 温思齐仍很平静,莫论何时,他皆持着君子做派。 “东西怎会在宫里?” “那日青晴同我一道瞧见了这画,这丫头胳膊肘往宫里头拐,将此事说与了贤妃听,故而……” 温思齐接道:“故而贤妃让她把画送入宫,好借此散播谣言,以毁去昭仪娘娘清誉。” 郭淳道:“还有你的前程。” 在温思齐瞧来,盛姮的清誉远胜他的前程百倍,若能保她,他的前程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辈子,他都欠她的。 “画拿走了,那伞呢?” 温思齐面色仍很平静,但郭淳却听出了话中的颤音,一时惊惧,不曾想,这位不论何时皆持谦雅的君子,竟也有忍不住失态的一日。 “此事我……” 温思齐微笑道:“我明白,夫人至始至终皆不知情,全然是青晴和贤妃手笔?” 郭淳还未来得及点头,屋外有人轻敲门,温思齐道:“进来。”言罢,进来的那人正是郭淳的贴身婢女青晴。 郭淳见后,先皱眉问道:“何事?” 青晴垂首,强掩得意,道:“陛下传来旨意,召姑爷入宫。” 温思齐一听,便欲走,郭淳则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道:“思齐,我同你一道入宫,向陛下言清此事,我若站你这边,想来陛下也会多信你几分。” 温思齐淡笑道:“不必了,一人犯错一人当,夫人好生在府邸歇息着吧。” 一如往日的温文尔雅,只不过这份温润中是藏不住的疏离和倦怠。 …… 以往入宫,皇帝多是在知秋亭召见温思齐,但今夜,召见之地有所更改,不是知秋亭,而是御书房。 知秋亭里有棋有茶有糕点,是个清静好地方,最适闲谈消磨时光。可御书房不同,御书房里有书有笔还有折子,庄严肃然,一入内,谈的多是江山大事。 分卷阅读24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但温思齐很清楚,今夜所谈绝非什么江山大事,他一个大理寺少卿,也还无资格同皇帝陛下在御书房里谈论江山。 今日所谈的是家事。 亦或者是男人之间的事。 长吸了一口气后,殿门顿开,身着官服的温思齐稳步入了御书房。殿内的皇帝身着龙袍,正坐在龙案前,手持御笔,看手腕运转姿势,应当不是在写字,而是在作画。 再观皇帝神情,很是平静,但平静,有时便也是难辨的意思。 事已至此,温思齐所能做的便是撩袍跪下,认真道:“罪臣温思齐叩见皇帝陛下。” 皇帝未停下手中动作,目光也依旧落在龙案上,道:“温卿平身。” “罪臣不敢起身。” 皇帝淡笑道:“温卿何罪之有,朕何以不知?” 温思齐垂首道:“臣对昭仪娘娘旧情难忘,仍存其画,实乃大罪,但昭仪娘娘对臣,早已斩断情丝,望陛下明鉴。” 皇帝闻后不言,片刻后,道:“温卿的那些画,朕每一幅都瞧了,画得很好。” 若是平日,温思齐早便道,陛下谬赞了,但此刻不比常日,若再道陛下谬赞,那便是作大死,现下最好的法子,便是不言。 惴惴不安的臣子,到了如今这情况,本就什么话都不该说,多说只会多错。 温思齐等着承受皇帝陛下身为夫君的雷霆之怒,却没料到,良久后,他只等到了一句令其惊诧万分的话。 77、诀别 ... “温卿的那些画, 朕一年多前,便瞧见过了。” 温思齐抬首,惊道:“陛下怎会……” 皇帝轻描淡写道:“那时, 温府上有朕的人。” 皇帝既安置了眼线, 那便言明天子对温家有疑, 君王的疑心,决计不是三言两语能打消的,但到了此刻,有些话还是须得说出来,以表忠心。 温思齐一听皇帝这话, 忙神情肃然, 道:“温家上下对陛下绝无二心, 尚书大人更是一心扑在朝堂之上, 恨不得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淡笑道:“温卿放心,温尚书的赤胆忠心,朕从不曾有过分毫怀疑, 朕派人盯的不是他, 而是你。” “臣?” 莫说是那时的温思齐了,就算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 也委实没有什么地方值得皇帝安置眼线、心存戒备的。 “那时京城中, 尚未婚配、口碑极佳的世家儿郎,朕都派人去查探过。” 温思齐道:“陛下初登大统,是应广纳贤才。” 话虽如此, 但温思齐的腹中不禁又生疑窦,这广纳贤才何以要求“尚未婚配”? 皇帝瞧出了他面上的不解之情,接着道:“广纳贤才,是次要的,朕此举,不过是为了给人选夫罢了。” 天下皆知,皇帝陛下膝下无女,也无姐无妹,那天下间还有哪位女子有这般大的脸面,让皇帝陛下替她亲自选夫? 联系到之后的事,温思齐很快便猜到了答案。 他惊问道:“陛下此举,是为给那时丧夫的月上女王选夫?” 皇帝微笑道:“不错。不论是你的修养、品性、还是才学,皆堪称上上之资,朕早便觉你应当是她的良配,但却一直下不定决心。怕你嫁到月上后,心有不甘,到头来,凑了一对怨偶出来。” “但待朕瞧见了你藏着的那些画后,便明白了,此去和亲,非你不可。若非真情倾注,岂会绘出那般惟妙惟肖的画卷,若非念念不忘,又岂会一直珍之藏之,还时而取出来观之赏之?” 说到此,皇帝叹了一口气:“幸在,朕未看错你,也未看错你的痴情。” 温思齐清楚地记得一年多前的那夜。 那夜,他忽然被皇帝陛下传召入宫,入宫后,所听闻之事,更让他止不住浑身发颤。 皇帝陛下竟要他前往月上和亲,嫁给那个他心心念念七年之久的女子。 圣旨下来后,他的娘亲因此晕了过去,连自己那位对皇帝陛下素来赞叹有加的父亲,也委实看不懂陛下此举,只觉祖上坟未埋好,否则这等衰事何以会落在自家儿子头上? 前途无量、本应在官场青云直上的大好儿郎,如今竟要去个女尊小国当憋屈至极的王夫,谁知晓了会欣 分卷阅读24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喜?谁又能真心无怨言地走上这一遭? 双亲始料未及的是,温思齐很欣喜,也愿心无怨言地走上这一遭。 在他瞧来,此事绝非灾事人祸,而乃天降奇缘,好似老天显灵。 若非老天显灵,他岂会娶到那个原以为今生今世都无缘相见的女子? 他与她,隔着大海,隔着国界,还隔着截然相反的纲常伦理,本应当是决计不会再有交集的两人,却因皇帝的这道无心圣旨,结成了一对夫妻。 如何能不喜,如何能不悦,如何能不欣然往之? 哪怕,到了月上后,他发觉有些事仍不能遂己缘,但能在旁默默地瞧着她、守着她、护着她,便已然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最大恩赐。 可直至今夜,温思齐才明白,原来这一切不是老天显灵、更不是偶然巧合,而是皇帝陛下的有意为之。 心头震怖之情,委实难以言说。 龙椅上的皇帝仍很平静,道:“这世上是有巧合,却没有那般多,若事事仰仗巧合,那便如守株待兔之徒,愚蠢至极。” 温思齐道:“臣受教。” 他虽受教,但心头委实有万千疑问。 皇帝陛下何以要对一个远在月上、素昧蒙面的女子这般上心?一个小小附属国君主,哪里值得皇帝陛下如此看重? 若是旁事,他大可不问不理,秉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此事,事关他心爱的女子,那便冒着掉脑袋的险,也要弄个清楚明白。 半晌后,温思齐轻吸一口气,道:“臣有问。” 皇帝道:“朕知道你想问什么。” 顿了片刻,皇帝微笑道:“不过在此之前,朕要先问你两件事。” “臣听着。” “温卿可知月上王夫的名讳?” 温思齐记得,曾听盛姮提过。但可惜,他那时并未将一个已死之人放在心上,哪怕那个已死之人占据了她心中最紧要的位置。可人已成灰,再计较又有何用? 温思齐想了许久,有些不确信道:“好似姓许,单名一个澈字。” 皇帝道:“那你可知朕的名讳?” 此问一出,温思齐愣在当场。 就算他知道,也不敢道出,天下间除了太后,还有谁敢直呼皇帝的名讳? “说出来,朕恕你无罪。” 温思齐思索一会儿,又道:“陛下姓谢,单名一个……” 惊意袭入心头,让他面色顿白,不由瞪大了双目,额间隐隐有冷汗渗出。 彻与澈乃同音,而许与谢又是同声,若这不是巧合,岂非有意为之? 原来,自己十年前就输了。 原来,皇帝陛下不是后来居上,而是捷足先登。 他为她放弃了江山皇位,而他只为她放弃了小小官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最可笑的是,连自己放弃大楚官位的资格,都是因他爱她,才施舍给自己的。 原来,一年多前的天公作美,不过是天子情深,为了寻个人替自己爱她。 这一瞬,温思齐才明白了,何为输得彻彻底底,败得心服口服。 皇帝平静地看着温思齐渐渐发白的面孔,不忍开口,若让他知晓了另一件事,其面色怕是会更为难看。 “所以现下,温卿可安心了,朕早便知晓你对她的深情,如今,自然也不会怪罪。朕今夜传召你来,是有一问,望温卿能坦诚相告。” 温思齐强作镇定,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臣定当知无不言。” “朕问你,你可知盛昭仪入宫,所欲何为?” 若是今夜之前,温思齐定会说,盛姮入宫是因对皇帝痴情一片,以全少女时的倾慕之梦。但如今,他既然已知真相,便也不用再为她隐瞒了。 此时对皇帝道出盛姮入宫的真相,对她而言,委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通此事,温思齐先道:“请陛下恕臣欺君之罪。” 皇帝颔首,示意他接着往下道。 “数月前,臣请旨和离时,对陛下道出的缘由是昭仪娘娘同家母性子不合,势同水火,臣夹在中间,困苦难言。” 分卷阅读25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皇帝皱眉道:“难道不是如此吗?” 温思齐摇头道:“昭仪娘娘与家母性子合不合,臣委实不知,臣只知,昭仪娘娘一入温府,便存了要和离的念头。她在温府上,故意闹出的那些事,无不是为了和离铺路,到了最后,她竟同家母联手演了一出戏,逼臣来请旨和离。” 盛姮在温府的事,皇帝有所耳闻,但只当她性子冲,又发疯,处不来婆媳纠纷,不曾想,是她有意为之。 一时间,心头百转。 温思齐接着道:“且,这三年来,昭仪娘娘同臣只有夫妻之名,断无夫妻之实。在她心头,至始至终都念着当年那位月上王夫,从不曾有过一日、乃至于一刻相忘。她宁可寡居京中一世,也不愿再认第二个夫君。此等深情女子,世所罕见。” 皇帝道:“既如此,那她为何要入宫?” 半晌沉默后,温思齐正色道:“为报仇。” 皇帝面露些许惊讶,道:“报仇?” 温思齐再度点头。 “为何人报仇?” “为陛下您报仇,亦或是说为月上王夫报仇。” 皇帝淡淡道:“月上王夫葬身火海,乃是意外,有何仇可报?” 温思齐道:“昭仪娘娘原先也是这般以为的,但她在离开月上前,却找到了真凶。” 皇帝更感惊诧:“真凶?” “纵火真凶乃月上现任女王盛琓。在昭仪娘娘瞧来,想要惩治一国之君,唯有借大国天子的权势。” 皇帝面上的惊讶之情渐渐消散,道:“她当真是这般以为的?” 温思齐也露讶异,道:“难道真相不是如此?” 皇帝苦笑一声,大感无话可说。 温思齐见此,也陷沉思,难道真凶不是盛琓,难道这场复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这场复仇好似本就是一个笑话。 人被杀了,才有凶手。人若活得好好的,又哪来什么所谓的真凶? 温思齐更为不解的是,眼前的天子为她所做之事,可谓情深无比,但三年前的假死离去,留下孤儿寡母,却又显得极是薄情。 一个人何以能这般深情,又这般薄情? 温思齐还想再问,但天子却不愿说了,他闭上双目,好似有些疲累,挥手道:“温卿退下吧,殿外刘安福正候着你,你跟他走,去拿回你的那些画……” 他顿了半晌,道:“还有那把伞。” 温思齐不敢再问,也不愿再想,认真道:“谢陛下。” 谢陛下的体谅,也谢陛下十年后还深爱着她。 皇帝闻后,仍旧闭目,淡笑着,也不知听未听懂温思齐的弦外之音,片刻后,他回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是朕该谢你。” 谢你当日拿走了她的伞,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借送伞之机,走入她的心中呢? 你得到了伞,却错过了缘,我失去了伞,却得到了她。 同是被困在了大雨中的人,施舍的好似要比得到的,幸运上不少。 可如今,这幸好似又成了不幸。 温思齐走后,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画笔,龙案上的那幅画,已然成了。画上是个身着鹅黄衣衫的绝美少女,走在雨中,面带笑意,只是不曾撑伞。 …… 盛姮对温思齐深夜入宫一事,一无所知,也决计不曾想到她的复仇大计,已被欲利用的棋子给知晓了。 屋外又落起了大雪,雪落下的声音很轻,唯有专注去听,方可闻得。 盛姮已有数日未打开梨木小柜了, 因为这段时日,她过得很快乐,快乐得几近要忘了三年前的那个夜。 自那夜起,所有快乐,于她而言,都成了痛苦。 只有痛苦,方才快乐。 最让她无法容忍的是,她竟快活到险些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 念及此,盛姮独自一人,看着眼前的梨木小柜,半晌后,打了开来,从中取出了那幅画,如往常一般,细细品了起来,没人知晓,此刻的她在想什么,就连她都已不晓得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分卷阅读25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画中人俊雅依旧,一袭白衣,正含笑瞧着自己,好似要活过来了一般。 看得入迷之际,忽听一个声音。 “娘亲想爹爹了吗?” 盛姮回首,见是盛澜,忙欲把手头的画给卷上,可卷至一半,动作却停了,又将那幅画给展了开来。 女儿面前,何须再做什么遮掩? 半晌后,她问道:“澜儿想爹爹吗?” 盛澜点头,道:“曾经很想。” “如今呢?” 盛澜想了片刻,轻声道:“不是那般想了。” 盛姮眉头轻皱,道:“为什么?你不是那般爱你的爹爹吗?” 盛澜道:“陛下说,若想一人只会让自己痛苦,那为何总要去想呢?” 盛姮冷道:“陛下的不少话,说的是很对,但绝非每句话都对。” 这便是不赞同的意思了。 盛澜伸出小手,替盛姮将手里头的那幅画给卷了起来,认真道:“陛下的话对不对,澜儿不知道,澜儿只想娘亲能快乐。” 盛姮强笑道:“娘亲怎么不快乐了?” 盛澜不答,只是道:“澜儿希望娘亲能快乐。” 盛姮垂下眼眸,把画放入了梨木小柜里,锁了起来,忽地喃喃道:“澜儿,你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明日……” 盛澜怎会不记得? 可如今事已有变,那明日便不算是什么紧要日子了。 盛姮真当盛澜忘了,叹息道:“你忘了,娘不怪你,毕竟娘都险些忘了。但你以后要好好记住,明日便是你爹爹的祭日。澜儿,你说娘亲该不该在宫里头祭拜他?” 盛澜一时不知该怎么答,毕竟,她答应了爹爹要保守秘密。 盛姮接着喃喃道:“可宫里头祭拜本就是大忌,且祭拜的这人还是你爹爹,若让陛下晓得了,娘亲怕是也没命了。” 说到“没命”二字时,盛澜竟见娘亲的面上露出了解脱一笑,心头忽觉一凉。 她忙道:“娘亲怎会没命,就算陛下真知晓了,也会体谅娘亲的。” 话还未说完,抬眼时,便见盛姮双目又盈了眼泪,道:“陛下不会的。” 她边说着,边拭起了眼角的泪,露出假笑,道:“澜儿年岁还小,大人之间的事,你不会懂的。” 言罢,盛姮将女儿拉到了身前,细细地打量了起来,替她认真地理着鬓角乱发。 “澜儿,明日你便要出宫了,出宫后,记得去爹爹坟前,替娘亲上一炷香。” 说到此,她愣了片刻,自嘲一笑,道:“罢了,不必替娘亲上香了,娘亲不配。还有一些老话,娘亲要同你说,你不要嫌娘啰嗦。爹娘不在了后,你要好生照顾自己,还有两个弟弟。日后擦亮眼睛,找个好人家。嫁妆的事,不用忧心,这些时日,娘亲已经给你置办好了,很是丰厚,就是来源有些脏,盼你莫要嫌弃。” 靠出卖肉体、以色侍君换来的嫁妆,自然是脏的。 “娘亲是个没用的人,守不住江山,也护不住你们。娘亲也不想这般没用,但娘亲已经尽力了,对不住澜儿,娘亲真的已经尽力了。娘亲也不知道这世上怎会有娘亲这般没用的人,也不知道老天为什么会允准娘亲这般没用的人活到现在。对不住,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澜儿,下辈子,你一定要投个好胎,莫要再碰上像我这般无用的娘亲了。” 说这些话时,盛姮一直是笑着的,但她的泪已流了一脸。盛澜拼命地替她擦着,可不论如何擦,也擦不完,正似黄河决堤,连绵不绝。 “澜儿比娘亲聪明,眼睛也比娘亲亮,日后定能嫁给一个好夫君,你的两个弟弟也很出息,你要好好看管他们,他们若贪玩,你便替娘亲训他们,叫他们努力读书,将来须得去考科举,陛下是个贤明君主,做他的臣子,是一件幸事。还有……还有……,娘亲还有很多话想同你说。” 盛澜哽咽着,道:“娘亲说,澜儿听着。” 沉默半晌后,盛姮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了。” 语落,她将女儿拥入怀中,闭上双目,感受怀中幼小结晶的温热,认真道:“替爹娘好好活着,爹娘很爱你,真的很爱你。” 分卷阅读25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殿外,雪落下的声音,依旧很轻很静,也依旧很无情。 …… 第二日午后,盛姮目送盛澜乘车出宫,临走前,一句话都未说,该说的话,皆已说完了。 该做的决定,也已做好了。 除了望着女儿离去的马车,落了几滴眼泪,便再无他法。 她本就是个无用之人。 生而为人,害人害己。 这次盛澜出宫,皇帝是派刘安福亲自相送,不曾想,刚出宫门,车上的那位小姑娘,便以死相逼,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告知陛下。 刘安福见这小小姑娘,神情如此肃然,便知事真有不妙,于是,马车驶出宫外,只绕了一个圈,又回了宫中。 回宫后,盛澜未再去华清殿,而是径直去了天子御书房。 盛澜的暂离宫,是父女间商量好的。皇帝向女儿承诺过,待将娘亲的事稳妥解决后,便会派人将她和两个弟弟一道接入宫中,一家团聚。 此刻,皇帝见到了去而复返的女儿,连忙放下手头折子,站起身来,盛澜已不顾刘安福还在身旁,先一步扑入了皇帝的怀里,哭着道:“爹爹,快救救娘亲。” 刘安福听了这话,还未来得及惊讶,便被皇帝的眼色,给赶出了殿。 盛澜哭得更厉害:“爹爹,娘亲快不行了。” 皇帝轻抚着女儿的脑袋,道:“澜儿莫急,慢慢同爹爹说,你的娘亲怎么了?” 接着,盛澜便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道了出来。盛澜本就比同龄人聪颖早熟,如何听不出盛姮昨夜那番话,明为叮嘱,实为遗言。 待皇帝听完了女儿的哭诉后,神情是难以言说的凝重,强打着精神,安慰了几句女儿,随后道:“刘安福。” 刘安福闻声入殿,道:“奴才在。” 皇帝冷声道:“去将程道正给朕传来。” 程道正来时,盛澜已被皇帝让宫人带去了偏殿歇息。 他刚行完礼,便听皇帝道:“盛昭仪这段时日情绪皆算平稳,你说是渐好之态,怎会忽又存了死志?” 程道正一听,很是震惊,也很是惶恐,道:“回陛下,患此疾者,哪怕面上痊愈了,死志也深藏于心中,只待诱发,便卷土重来。微臣斗胆一问,不知近来,可有何变故,刺激到了昭仪娘娘?” “变故?” “若无变故,娘娘的情绪不当这般大起大落。” 皇帝不答,沉思起来。 是因女儿的离去,还是因那夜做羞人事被抓、因而心中生了梗? 好似皆是,但好似皆不是。 女儿的离去,是盛姮早便晓得了的事,至于做羞人事被抓,更无道理,他的狐狸是患了病,但还不至于脆弱至此,加之,那夜事后,他也安抚了许久。 程道正见皇帝仍在思索,小声提醒道:“亦或是,近来有什么要事发生?一些事,对旁人而言,只是小事,但对昭仪娘娘而言,兴许至关重要。” 一听这话,皇帝心头一震,眉头皱了起来。 倘若他未记错,今日正是许澈的祭日。 …… 三年前的今日,月上无雪,三年后的今日,大楚也无雪。 入夜,盛姮看着窗外的庭院,身旁的桌上摆着香烛纸钱,除此之外,还有一幅画。 那幅一直藏在梨木小柜中的画,今日却被她取了出来,光明正大地摆在了桌上,也不怕被旁人瞧去。今夜,她要的便是画被别人瞧见。 该知会的看客,已然知会,现下就等大幕拉开,好戏上场。 半个时辰后,盛姮在宫殿一角,不顾宫人劝阻,置了灵台, 灵台上有遗像、有香烛、有烧着的纸钱,灵台前,还有一位遗孀,若说美中不足,那便是少了一块灵牌。 盛姮一袭素衣,不施粉黛,青丝上、手腕上更不见一件珠钗宝饰,面容清冷,断无丝毫媚意,落在宫人眼中,真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玄女,掉入凡尘,惹人怜惜,也招人不解。 卿本佳人,奈何疯魔? 在殿内私设灵台祭拜,已犯宫中大忌,且祭拜的还是亡夫,更是送死无疑,最为紧要的是,这位绝世佳人 分卷阅读25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竟故意让宫人将此事说与了皇帝听。 这已然不是送死,就是铁了心求陛下赐死。 殿内宫人见后,皆是叹惋不已,感怀不断。他们伺候的这位主子,平日里虽是狐媚做派,惹了六宫嫉恨,但对他们这些下人们,也算是所待不薄了。 宫人们心绪不稳,但盛姮却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该来的报应总会来。 背叛了主人的狐狸,本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看着灵台上的那幅画,盛姮想起了很多事,但最后发觉,好似什么都未想起过。就像昨夜屋外的雪,落时纷纷,及地之时,却化为乌有。 她在灵台前站了未多久,就听见了宫人们离去的脚步声。宫人离去,便意味着有人来了。 不必转身,便知来者是谁。 身后的来者,看着灵台前的那幅画,良久无语。盛姮知人已到,也未转身行礼。 殿内寂静,殿外也无雪落下的声音。 来者先打破沉默:“昭仪可清楚,自己今夜在做些什么?” 盛姮闻声转身,微笑道:“如陛下所见,臣妾在祭拜亡夫。” 待这话一出口,皇帝便明白,盛姮的仇算是报了。 78、真相 ... 香烛在燃, 纸钱在铜盆里烧。 香烛燃烧味很是刺鼻,纸钱化灰味也很是刺鼻,但殿内二人好似什么都闻不到, 依旧站着, 很是平静。 这回是盛姮先开口:“陛下可知, 画上之人是谁?” 皇帝的目光落至了灵台上那幅画,画的左下角有落款,作画之人画技高妙,但字委实写得不好。 他平静地念出了左下角的两个字:“许澈。” “你的亡夫。” 盛姮轻声问道:“看见他的面容,陛下不惊讶?” 皇帝道:“朕知道的永远比你所以为的要多。” 一听这话, 盛姮轻笑出声, 极是放肆。 莫论是许澈, 还是皇帝, 都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做派,生怕旁人不晓得他是什么大人物。这般的做派,初看还觉神秘威严,瞧久了, 只觉令人作呕。 想到此, 盛姮确实生了干呕的冲动,好在, 她忍住了。 “但有一事, 陛下定然不知晓。” 皇帝挑眉,让她接着往下说。 “陛下定然不知臣妾为何要执意入这深宫?” 言罢,盛姮转过身, 把灵台上的那幅画卷拿在了手中,随后,眼睛不眨,平静地将其扔进了铜盆里,不过转瞬,盆中火便爬上了画卷一角。 “臣妾虽是个无用之人,但还不至于为了荣华富贵入这深宫,自然,臣妾入宫也不是因倾慕陛下,更不是因陛下同亡夫生了一张全然相同的脸。” 皇帝哑着嗓子道:“那你为何入宫?” 盛姮微微一笑,如雪莲绽于天山:“为他报仇。” “不妨告诉陛下,在宫里头,每日的卑躬屈膝、曲意奉承,都让臣妾感到憎恶,同陛下的每回云雨交欢、颠鸾倒凤,都让臣妾觉得恶心。但臣妾一介女子,委实没有旁的法子,唯有好生利用自己的这具皮囊来迷惑陛下,好叫陛下成为臣妾的棋子。” 皇帝听后仍面无表情。 “你同朕说这些,是何意思?” 盛姮闻后,又是一笑。她早摸清了皇帝的性子,皇帝越是盛怒之时,面上表情越少。如今,他定已怒至极处。 “臣妾只想告诉陛下,臣妾心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而陛下在臣妾眼中,只是一颗用来复仇的棋子。” “所以,你望朕赐死你?” 盛姮笑得极美,道:“难道陛下还会帮臣妾复仇不成?” 皇帝的面上也忽而露了笑意,道:“你口口声声说报仇,那朕问你,你欲向谁报仇,又欲如何报仇?” 盛姮笑意僵住,道:“这些事同陛下有何干系?” “朕这个棋子也有些好奇自己会被如何利用?且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已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敢在朕面前说的?” b 分卷阅读25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话虽如此,可盛姮仍答不出,眉宇间多了几分慌乱。 皇帝淡淡道:“月上王夫葬身火海,月上举国皆知,此事乃意外。” 盛姮打断道:“这不是意外。” “那凶手是谁?” 盛姮犹豫半晌,道:“逆贼盛琓。” 皇帝又问道:“有何证据?” 盛姮道:“我被赶下王位那日,她亲口承认的。” “她如何承认的?” 盛姮被赶下王位后,去了冷宫废墟祭拜。也就是在冷宫废墟前,她得知了谋害其夫君的真凶。真凶在她面前洋洋得意道出的那些话,直至今日,她也一个字都不会忘记。 “臣妾记得,她说,‘这把火真是我放的,你又能如何?’” 皇帝品了半晌,道:“这句话有些不妥。” 盛姮已生慌乱:“哪里不妥?” “她为何不直接了当地说这把火是我放的,偏偏要加个‘真’字?” 盛姮冷道:“臣妾不知。” 皇帝认真道:“因为人在说假话时,往往喜欢强调自己说的是真话。” 盛姮听出了皇帝的言外之意,面色更冷,她本就存了必死决心,故而,早将纲常礼法抛至了脑后,语调冷冽道:“强词夺理。” 皇帝淡笑道:“好,就当真凶是盛琓,那告诉朕,你又欲如何向她报仇?让朕猜猜,你是欲用美色迷惑朕,让朕冲冠一怒为红颜,一举灭了月上,可如此一来,你不成了故国罪人?” 盛姮沉默良久,淡淡道:“不必灭月上,灭了她便是。” 皇帝躬下身子,从铜盆里捡起了那幅已烧了一半的画卷,画上的许澈,已然面目全非。 他瞧了两眼,轻叹一声,又道:“好,就当朕已经替你取了她的性命,那你呢,难道还妄想着能重回月上继承王位不成?” 盛姮正色道:“臣妾既然从王位上被赶了下来,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她的女儿,自不能继位,可月上王室里,还有旁系血脉,堪继大统。” 皇帝忽问道:“你不怕吗?” 盛姮不解:“有何可怕?” “国君暴毙,储位悬空,多方势力,躁动不安,为夺王位,轻则同室操戈,累得王室元气大伤,重则血流成河,动摇国之根基,稍有不慎,分崩离析,国将不国。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便极有可能让整个月上陪葬,你是当过君王的人,朕不信你想不到这些,也不信你会为私仇,而祸害自己的故国。” 盛姮语塞。 “且,这一切的前提是,朕当真是个好色昏君,会为倾城容颜,晕了头脑。你同朕相处数月下来,你认为朕是这般的人吗?” 盛姮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陛下是圣明天子”。 “故而,此计不通。” “此计不通,臣妾还有旁计。” 皇帝面露好奇:“哦?” 盛姮已然是破罐破摔,再无避讳。 “陛下膝下无子,若臣妾能诞下皇子,必将母凭子贵,待皇儿日后继位,自会为母报仇。” 皇帝眉头轻皱,大感这话可笑至极。 “其一,你的肚子未必真这么争气,就算真如你所愿,诞下了皇子,你又如何确保,朕会立他为储君?” 盛姮阴冷道:“在陛下还不曾有旁的子嗣前,先弑君。” “如何弑君?” “总有法子。” “什么法子?” 盛姮又语塞了。 皇帝继续道:“其二,就算你的儿子日后真继了大统,成了君王,你又如何断定,他会为你复仇?” 盛姮道:“臣妾是他的母亲。” 皇帝道:“但他也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自有一国之君的考量,就算百行孝为先,他也毫无理由为了母亲前夫之死,去杀一个小国的国君,暗杀不够光彩,明杀必损圣明。最为紧要的是,若他做了此事,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岂非是背叛了朕这个父皇?”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故而,很遗憾,此计也行不通。” 盛姮听到 分卷阅读25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此,再难持平静,狰狞之容尽显,恨声道:“陛下说这么多,究竟是何意思?” “朕只是不解,一个口口声声、心心念念要复仇的人,为何脑子里却连一个行得通的计都没有?全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你背井离乡、甘入深宫,当真是为了复仇吗?” 盛姮稍敛狰狞,低下头,道:“臣妾愚钝,不及陛下思虑周全。” “是思虑不周全,还是你从头到尾就不曾思虑过,亦或是说,你的心头压根就不曾有过真正的复仇之计。” 此言一出,盛姮的双手已然颤抖起来,狰狞之容全然散去,只余发白的面色。 皇帝的神情更为认真,紧盯着她的双目。 “观你这三年来的行举,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你根本不是在复仇,而是在报复你自己。” “三年多前,怀遗腹子时,你明知有难产之危,却非要将之生下来。朕原以为,是因你对亡夫情深,但后来却想通了,不是因情深,而是你在用难产之危报复自己。” “数月前,丢了王位,你未自寻短见,不是因心怀仇恨,而是因你想用被废之痛、昏君之名来报复自己。” “前段时日,你弃了温思齐这一专情好夫君不要,丢了温府的安适日子不理,宁愿成为三个孩子们心中的无情母亲,饱受骨肉分别之苦,也非要来这深宫,同众多女子勾心斗角,此举,自然也是为了报复你自己。” “而对你而言,最大的报复,便是将肉体献给一个陌生且肮脏的男子,在他的身下,极尽放浪,婉转承欢,甚至于怀上他的骨肉。在你这个月上女子心中,有后宫三千的大楚天子自然是最肮脏的男子。” “但如今,你撑不下去了,所以便有了今夜这一遭,你故意激怒朕,想死在朕的手下,不为旁的,只因朕同你的亡夫有一张全然一样的面孔。” 这张全然相似的面孔,好叫她说服自己,是死在了亡夫手中。 “盛姮,你所谓的报仇,不外乎就是作贱自己、折磨自己的借口。 盛姮面如死灰,声音发颤:“臣妾不是傻子,也不是苦行僧,为何要作贱自己,又为何要折磨自己?” 皇帝仍很平静:“此事只有你自己知晓。” 为何要作贱自己? 为何要折磨自己? 盛姮想知道。 她当然知道,只是她不愿知道。 因为那是她埋葬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是她无计可消的罪孽,更是她渗入骨髓的愧疚。 不知是因灵台上的香烛太过熏人,还是因眼前人的面孔太过熟悉,不觉中,盛姮竟将心头所想全数说了出来。 “不错,因为我愧疚,我后悔,我想获得救赎。三年前,亡夫离世后,我便发现了,只有待我活得越痛苦时,心头才会越发安宁,只有当我疯狂地报复自己时,才会觉心头罪孽稍稍洗刷了些。” “因为盛琓说的不错,真正害死他的不是那把火,真正杀了他的,是我的疑心和绝情,杀他的不是旁人,杀他的就是我。” “如果那日,当他迈出殿宇时,我能多开口说一句话,他定会为我停留,可惜我没有。如果当初,我能多信他一分,而不是将冰冷的证据看得比天还重,他如今定还在我身旁,可惜我没有。如果过往,我能同他坦诚相对,道出心中所想,而不是刚愎自用,自持君王身份,他现下定还活得好好的,可惜,我仍旧没有。” “是我,杀了最爱我的人。” “也是我,杀了我最爱的人。” “什么大火,什么真凶,什么盛琓,那都是借口,都不过是为了掩饰我罪孽的说辞!” 盛姮说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仿佛耗尽了最后一口气。 但古怪的是,她却未流出一滴眼泪。 皇帝瞧着面前的女子,强压怜惜之心,轻摇头,道:“这不是全部真相。” 她已经声嘶力竭了,她已经在临死前做最后的忏悔了,他还在追问什么,他还欲要知晓什么。 盛姮深吸一口气,坚持道:“这就是所有真相。” “真相在三年前,月夜下,冷宫前。” 语落,盛姮立在了当场,全身血好似在一瞬便凝固了起来,再也动弹不得,而身前的皇帝则像前来索命的厉鬼。 半晌后,厉鬼的目 分卷阅读25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中露出了一丝柔情,轻声道:“阿姮,醒过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 三年前。 大殿和离,并非盛姮和许澈相见的最后一面。 在冷宫被大火烧毁前,盛姮实则还见过许澈一面。 那夜,盛澜从寝宫溜出,跑去见许澈的事,传入了盛姮耳中。 盛姮闻后,心中交织百感,辗转难眠,便夜半起身,着了一件白衫,也去了冷宫。 月孤风寂,瓦寒砖冷,藤蔓爬满了破旧的宫墙,地上长着除不尽的青苔,这便是月上冷宫。许澈一人静坐在破旧的椅子上,目光落在墙角,墙角处有一只蜘蛛,正编织蛛网,动作迅捷,但收效甚微。 此刻,偷溜至冷宫的盛澜已走,但许澈仍未眠。 今日于他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门外脚步声传进了许澈的耳里,他未见其人,便知来者是何。 “王上亦是深夜无眠吗?” 盛姮手提一盏宫灯,推开一扇窗,黯淡的月光照亮了屋内许澈的脸。她未寒暄,便问道:“你同澜儿说了些什么?” 许澈微笑道:“父女闲话罢了,不值得王上挂心,总归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盛姮不再开口,只因她发觉,自到此处后,许澈竟一眼也未瞧自己。 她等了良久,许澈仍未瞧她。 盛姮等不下去了,便问道:“那日大殿之上,你为何不解释?” “解释有何用处?王上一直以来欲要的难道不是证据吗?” “若你愿解释,寡人会给你时间去搜寻证据。” 许澈目光始终留在蛛网上:“王上想给时间,只可惜臣不愿要了。这七年来,臣找过太多回证据,来自证清白。臣不是圣人,证据寻多了,会累,会倦。” “所以你宁愿一辈子待在此地?” 许澈道:“若这是王上乐得见到的,又有何不可?” “无药可救。” “将臣打入冷宫的是王上,如今希望臣能出冷宫的也是王上,王上,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盛姮一时答不出。 她在想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女子的心思难猜。 女王的心思更是难上加难。 沉默延续良久。 “阿姮,今日的月亮圆吗?”屋内人忽开口。 盛姮望了一眼天边,道:“是轮弯月。” “我记得,我们成婚那日是满月。” 许澈起身,盛姮原以为他会朝自己走来。岂料,他竟走向墙了角,伸出一脚,将那处的蛛网给无情地踩碎了。紧接着,无家可归的蜘蛛,仓皇逃窜,生怕自己也命丧脚下。 随后,许澈走至窗边,面容带笑,瞧着盛姮道:“这局棋,我下了七年,如今终于破了。月盈月亏,缘来缘去,自有定数,强求不得。” 语落,许澈笑着,轻轻地关上了窗子。 相见恐生厌,那便不如不见。 窗子一合,盛姮被独自留在了冷宫外,弯月惨淡,好似正冷眼嘲着自己的孤寂, 缘来缘去。 原来,她与许澈的缘已经去了。 原来,这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生离死别。 而是,深爱之人笑着对你说,他已放下。 而你,还停在原地。 她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她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她如今更是手握权势的君主。 愿娶她为妻的男子,能从月上排队排到大楚去。 可如今,她居然成了被夫君给休了的弃妇。休她的夫君还是个不愿透露身份的商贾之子。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月上女子,历来至情至性,爱上一人,便矢志不渝,但倘若被男子抛弃,便会怨恨骤生。 这一刻,盛姮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极为可怕且恶毒的想法。 她宁愿许澈死了,也不愿许澈在活 分卷阅读25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着的时候便弃了自己。 既然话已至此,既然脸已撕破,也不必再给彼此留什么体面了。 盛姮宛如疯妇,失态尖声道:“许澈!你说我疑心深重,那你可曾想过,七年前的我,当真是这般疑心深重的人吗?” 她没有推开窗户,也不愿再看殿内的那个人。 “我的疑心从何而来?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你知不知道,我爱你,但我也怕你,我每多爱你一分,便多怕你一分。我怕你会夺走我的江山,我怕你会抛下我重回大楚,但我最怕的就是你说出方才的那句话!” “你竟然敢说你不爱我了。” 不能接受,如何能接受? “我日日怕,夜夜怕,为什么?因为我从头到尾都看不透你,从一开始遇见你,你就隐瞒了你的一切,你让我如何能不怕,如何能不惧,如何能说服自己全然相信你?” “这几年来,我既当君王,又当妻子。我要治理国家,要陪你上床,还要为你生孩子。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整日除了陪伴儿女,便无所事事,悠闲自在。我在批折子,你在看没出息的闲书,我在同臣子们商议朝政,而你却带着女儿在宫外逍遥自在。凭什么?为什么? 说到此,盛姮声音小了一些,缓了一口气,接着道:“好,你无所事事便罢了,反正我们月上女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活该养你们这群没出息的男人。但最为紧要的是,你还不知安分,处处惹我怀疑。我是你的君王,可你却时时同我顶嘴,无分毫为臣之心,不守夫道,不懂纲常,任意妄为。” “我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你是高贵的大楚男人,因为你打从心底就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们月上小国。” 殿内人听到此,心神早慌,推开了窗子,道:“阿姮,冷静。” 盛姮冷眼瞧着那张深爱过的面孔,道:“冷静?我如今冷静得很,我从未觉有哪一日像今日这般清醒。若我不将你的恶行道出,你怕是还沉浸在自己是天下第一可怜人的臆想中。” “许澈,你太自负太自傲了。你知不知道这七年来,你的脸上写着什么字,写的都是你委屈,你不满,你纡尊降贵到了我们蛮夷之地,所以我就注定欠你一辈子,所以我就该无时无刻不对你感恩戴德,凭什么!” “当初你不愿受这份委屈,大可不嫁,没有任何人可以逼你,既然嫁了过来,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又装给谁看?” “许澈,我早便明白了,你面上看着绝顶聪明,举世无双,实则,就是个自私自利、自我感动的伪君子。你说你受够了我,我早便受够了你,同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在怕,都在惧,你的脸色稍稍一变,我便要反思,是不是哪件事做得令你不满。七年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感动我,而是为了感动你自己,为了成全你的圣人之行、痴情之举。你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你从始至终都在自以为是。” “你以为自己抛下一切嫁到月上便是我想要的,可你知不知道,说不准,我到了大楚后,就不想回月上了,说不准,我就想当个大楚人的妻子,而非什么月上国君。你不知道这些事,因为你从未问过,你永远只会摆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将自己的心思藏在最深处。” 说到此,盛姮微微一笑,指起了自己的脸,看着殿内那张惊诧自责的面孔,颇觉得意。 “我如今是不是像个疯妇?不错,我就是个疯妇,我就是疯了,但许澈,你要记住,你必须要记住,我是怎么疯的?是被你这七年时光一点点折磨疯的,是被你逼至角落,逼疯了的。你可怜,你委屈,你心酸,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毁了一切,是你毁了我!” “都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错,你听明白了吗?全是你的错。” 疯癫且清醒的盛姮忽然猛烈地干呕了起来,殿内的许澈伸手欲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冷笑道:“无须你的假好心。” 许澈再说不出一句话。 直至今夜,他才明白,原来这七年来,他以为自己在护着她,熟不知却从未在心上给予过她一丝安稳之感 原来,错的不是狐狸,而是主人。 他闭上了双目,悲切道:“为何不早些把话说明白?” 盛姮冷笑更甚,道:“你连自己的错误,都要做妻子的指出来,还算什么夫君?” 许澈认真道:“骂得好。” 他确然不配做她的夫君,从一开始便不配。 分卷阅读25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半晌后,许澈睁开了双目,想挽回些什么,弥补些什么。 “阿姮,我……” 盛姮平静道:“你无机会了。” 言罢,她举起了手头的宫灯,里头的烛火正摇曳着,照着夫妻二人的脸。 半晌后,又听盛姮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还爱我,就请你为我去死。” 血债血偿,他毁了她一生,将她变成了一个疯婆子,那自然该拿命来还。 许澈惊诧不语,只是看着妻子,却只能在妻子的双目中寻着决心二字。 盛姮失落地微笑道:“既然你不够爱我,那便也请你去死。没出息的男人,不配成为我的夫君,更不配活在这世上。” 玉手揭开灯罩,夫妻二人的面孔又亮了几分,下一瞬,盛姮取出里面的油灯,灯至窗边,火至纸上,不多时,便蔓延了开去。 良久后,许澈瞧着窗边燃起来的大火,似乎轻轻一吹,便能将之吹灭,而妻子已然走远,背影很是孤高,也很是决绝。 走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很是无情。 “此生不必相见。” 许澈抬头望向天边的那轮弯月,自嘲一笑。 什么月盈月缺,什么缘来缘去,全是狗屁,放不下的不是她,而是他。 断发和离,看似洒脱,可到头来,还不是她休了他。她不仅欲休了他,还想杀了他。 月上王夫,确然很是憋屈,也很无出息。她既然喜欢有出息的男子,那还是大楚太子更为合适。 只可惜,一切都迟了。 毕竟,他家狐狸都说了,此生不必相见。 相见只能互相伤害,那确然还是不见为好。 再来,盛姮说的不错,自己骨子里是流着自私虚伪的皇室血脉,妻子欲杀他,他还未伟大到真让妻子给夺去性命。 冷宫里,蛛网旁,在盛姮瞧不见的角落里,放着一封信。 那是两日前,展啸交给他的。 信出自母后之手,母后在信里说了许多要以江山社稷为重的话,直至最后,才笔锋一转,告诉自己,父皇重病难愈,怕是命不久矣。 79、有孕 ... 同在深夜, 同处月下,皇宫里有一场夫妻对谈。 数日前,五台山上也有一席谈话。 化生寺的后山之上, 最为幽深、最为宁静之处, 有一间小小的禅房。禅房极偏, 好似连月光也难亲近。 禅房里坐着两位僧人,一位真僧人,一位假僧人。 真僧人静坐在蒲团上,已过中年,面容清癯, 白无血色, 僧袍单薄, 骨瘦如柴。 而假僧人则生得丰神俊朗, 面色红润,身上穿的那件僧袍不知缝了多少棉进去。 赶在化生寺里假扮僧人的,除却容修,自不做他想。 可怪在就怪在, 一向视佛门清规如无物、同方丈勾肩搭背的容爵爷, 到了这位僧人面前,却格外老实, 神情也格外庄重。 容修很是清楚, 他身前的这位法号“玄归”的大师,行的是苦修,故而, 在这寒冬之际,仍着单薄衣衫,居于简陋禅房,常常一参禅,便是多日滴水不沾、粒米不进。 所谓苦修,无外乎是通过折磨肉体,好消去心头罪孽,以此来换取灵台的安宁, 拿容修的话来言,就是自虐成性,如何让自己不快活如何来。 而如今,玄归大师正当在苦修。 真僧人在苦修,假僧人也只能在一旁安静等着,默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玄归大师睁开了双目,平静地看着眼前人。 容修一见,忙贺道:“恭喜大师,修行又上一层楼。” 玄归淡淡道:“修行如穿衣吃饭,哪有又上一层楼之说?” 容修眼珠子一转,微笑道:“若修行当真如穿衣吃饭,那大师又何以要居陋室,穿薄衣,不进食呢?” 玄归答不上,转言其他:“乐便是苦,苦亦是乐,道则存其中,施主仍念红尘,自不解其中滋味。” 容修面上笑着:“小僧确然不解,也不愿解,今夜到此,不过是……” 玄归闭上双目 分卷阅读25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打断道:“施主两年前,便答应过贫僧,不会再来打扰贫僧修行。” 容修苦笑道:“大师超脱凡世,一心悟道,此等心境,小僧羡慕得紧,奈何小僧无此慧根,也无此机缘。 玄归大师淡然道:“慧根可修,机缘可悟。” 容修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大师明白的,小僧这人,就适合在红尘中讨口饭吃,入了佛门清静地,反倒是亵渎神灵。” 玄归虽早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也猜得到,眼前的这位纨绔子到了佛门清静地,会闹出些什么鸡飞狗跳的事。 想至此,他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道:“施主有自知之明,已算不易,远胜世间不少痴人。” “小僧既然得在红尘讨饭吃,那有些事,明知不好为,却也不得不为。” 此话落,禅房又归寂静。 容修又认真地道了一句:“还望大师慈悲。” 玄归大师再未开口,好似又入了苦修之境,任肚饿嘴干,由寒风凛冽,好削减心头罪孽。 一个时辰后,容修还在禅房里,连他都有些敬佩自己的毅力。 又过了半个时辰,入定多时的玄归忽然开了口。 …… 容修在禅房里等,有一妇人在禅房外等。 那妇人五十出头,容貌寻常,肉眼瞧着同普通妇人无甚区别,决计不会想到,这位看着很是无奇的妇人竟是跟随太后娘娘多年的方嬷嬷。 一见容修从禅房里出来,方嬷嬷便上前,小声问道:“玄归大师如何说?” 容修的目光落至了京城那边,微笑道:“大师说,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谁不如归去? 容修明白,方嬷嬷明白,化生寺里尚在礼佛的太后娘娘听后自然也会明白。 但归去后,做什么呢? 大约是杀人吧。 …… 埋在深处的记忆,重回脑海,盛姮痛苦万分,大感脑子要炸,一阵恶心,又上喉头。 数声干呕之后,盛姮再难支撑,身子一软,倒在了皇帝的怀里。 三年前的那夜,盛姮气急攻心,且她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话是说得重了一些,可又怎会想到,她的阿澈哥哥那般听话,让他去死,他便真去死了。 待第二日醒来,她瞧着那具焦尸和那一片废墟时,才明白,何为话出如水,而覆水终究难收。 她的阿澈哥哥死了。 不是死在了火里,而是死在了她的一句话里。 若许澈不愿死,那场小火是决计困不住他的,但他死了,真为她死了。 至深的悲痛,到了最后,便扭曲成了至深的怀疑。 七年夫妻,她虽仍未看穿许澈心底的多少秘密,但也很是清楚一件事, 像她阿澈哥哥那般聪明绝顶、自私自利的人怎会死? 就算死,也决计不会为自己而死。 许澈的死定然另有隐情,久而久之,盛姮便也说服了自己。 许澈的死与她无关,许澈是被旁人害死的。 可她若真信了,随后的三年里,又岂会长年累月活在生不如死之中,日日强打精神、夜夜强颜欢笑? 许澈仍是她杀的。 其余一切,无外乎是自欺欺人罢了。 今夜,盛姮梦见了许澈,相顾无言,也没有泪流千行。梦里的许澈很欣喜,梦外的盛姮却很平静。下一瞬,平静的盛姮走上前,狠狠地掐住了许澈的脖子。 他死了,她悲痛欲绝、生不如死,可若他未死,她心头却又觉不甘不服。 那她,究竟是盼着他死,还是念着他活? 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长梦醒来,已是午后,如盛姮所料,这一觉确然睡了好久。 又不知怎的,昨夜一阵发泄,抱着必死之心,向那人道出了心头埋藏已久的事后,竟觉舒坦了许多,求死之心,好似也未有那般强烈了。 狗皇帝都好生活在这世上,她盛姮凭什么为他去死? 分卷阅读26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一念及此,盛姮又感抑郁扫去了不少。 她睁开了双目,不曾想,一入目便是张熟悉至极的面孔。 盛姮不禁一愣,道:“澜儿,你怎会在此?” 盛澜甜笑道:“陛下说,娘亲如今身子特殊,所以特准澜儿陪在娘亲身边。” 言罢,她的一双小手,放在了盛姮的小腹上。 盛姮猜到了女儿接着要说什么,却不觉欣喜。 她是怀过三回孕的人,自己身子究竟如何了,自然很是清楚。 此事,她早已察觉,但待她真察觉的那一瞬,并无丝毫大计得逞的喜悦,反倒是说不出的难受伤悲。 “娘亲,你的肚子里又有弟弟妹妹了。” 盛姮笑斥道:“弟弟便弟弟,妹妹便妹妹,哪来什么弟弟妹妹一道说的?” 盛澜道:“澜儿又不知道娘亲肚子里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于是便一道说了。” 盛姮见稚女天真,不由笑道:“澜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盛澜道:“自然是妹妹,澜儿都已经有两个弟弟了。” 盛姮淡笑不语,现如今,莫论是弟弟,还是妹妹,瞧着已不是那般重要了。 盛澜见盛姮神情又生抑郁,忙道:“娘亲有了身孕,那娘亲的身子便不是娘亲一个人的,还是澜儿妹妹的,为了澜儿肚子里的妹妹,娘亲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不要动不动就说,不要澜儿和弟弟们了。” 想到那日的话,盛姮是有些愧疚,摸起盛澜的脑袋,道:“那夜,娘亲说的话让你忧心了。” 盛澜认真地握住了娘亲的另一只手,道:“只要娘亲无事,澜儿便无事。” 盛姮感受着女儿手心里的暖意,面露微笑。 盛澜见娘亲开怀了不少,又接着道:“娘亲是不晓得,昨夜陛下知道了这事后,有多高兴,龙颜大悦,赏赐了华清殿好多好多的好东西。今日一大早,那些东西就抬了过来,什么布匹呀、珠宝呀、人参呀、燕窝呀,对了,还有一些稀奇玩物,那些稀奇玩物,澜儿长这么大,一件都未见过。雪水姐姐说,那是西洋东西,异国宝物。” 盛姮听到“稀奇玩物”几个字,便轻敲了一下女儿的脑门,斥道:“别成日里就想着玩。” 盛澜撒娇道:“澜儿明明也有好生读书,哪儿成日里想着玩?再来,那些东西,都是陛下赏给娘亲的,又不是赏给澜儿的。” 盛姮伴嗔道:“东西都到了华清殿,还能从你手头跑了不成?” 盛澜嘻嘻一笑,道:“娘亲不知道,那些西洋货里,有一样报时的物件,他们说是西洋钟,那东西可精致了。” 听到此,盛姮面色顿变,心道:狗皇帝送她西洋钟? 那狗皇帝岂不是在给她送终? 盛澜不知盛姮心头想法,目光又落在了盛姮的小腹上,满心盼着娘亲肚子里的小妹妹。 妹妹多好,又温柔,又乖巧,又贴心,哪像那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一想到那两个不省心的弟弟,盛澜轻拍了下脑袋,想起一件本忘了的事。 盛姮见后,回过神,道:“傻丫头,怎么了?” 盛澜露齿一笑,把偷盛演书的事原原本本道了出来,盛姮一听这事,秀眉紧皱,斥道:“无事偷你弟弟书作甚?” 盛澜不欲解释,又撒起娇来:“好娘亲,你就别管了。澜儿如今在宫里头陪娘亲,出不去,还望娘亲能想法子,派人把书给阿演送去,免得他真难过伤心到了极处,做出些什么傻事。” 盛姮淡笑道:“你娘亲只是个昭仪,哪有这般大的本事,你这么会讨皇帝的欢心,何不去求他帮忙?” 此事,盛澜哪里敢告诉爹爹? 若她说了出来,凭爹爹的才智,定能一眼便瞧出她的整套阴谋。要是叫爹爹知晓了,她为了入宫,不惜让自己身子病倒,为了试探他,还不惜偷走弟弟的宝贝,那后果委实不堪设想。 在月上时,盛姮是扮白脸,许澈是扮红脸的。但倘若盛澜真犯了大事,他的爹爹凶起来,简直比千年冰山还渗人,打起她手板心来,也不知比娘亲的力道要重上多少。 惹谁也莫要去招惹她的爹爹,这是盛澜四岁那年便明白的道理。 盛澜一想到此,又哭丧着脸,求了好一会儿,盛姮 分卷阅读26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听得烦,训斥了她几句,才终究慈母心软,点了点头,道:“把那书拿过来。” 一闻这话,盛澜欢欢喜喜地把书拿了过来,交到了娘亲的手里,还不忘叮嘱道:“娘亲可不能将此事告诉陛下。” …… 这段时日的盛演很是愁眉苦脸,也很是自责,他守不住娘亲,守不住姐姐,连爹爹的那本《孙子兵法》也守不住。 他虽为月上男子,但终究流有月上血脉,故而曾答应过爹爹,日后,也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如今倒好,连自己的娘亲和姐姐都守不住的人,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想到最后,盛演只觉别无他法,唯有化悲愤为动力,越发努力地念起书,习起字来,以至于废寝忘食。 推动他如斯努力的,不仅仅是悲愤,还有一股恨意。 对皇帝的恨意。 越是记恨,盛演心头便越是烦闷,于是练起了字,无爹爹的《孙子兵法》当字帖,他便临摹起了名家名作,奈何练了许久,仍难扫除心中那股火。 便在这时,展啸推门而入,道:“大公子,你瞧瞧,属下寻到了什么?” 盛演闻声抬头看去,一见展啸手中之物,便欣喜得说不出话来,险些热泪盈眶,稚嫩小手放下手中笔,忙跑了过去,接过展啸手里头的那本《孙子兵法》。 他极快地翻了起来,熟悉的字迹,熟悉的纸张,熟悉的布局。 半晌后,盛演便认定了,这便是他那本丢失了的《孙子兵法》。 “展啸叔叔是在何处寻着这书的?” 展啸早已备好说辞,道:“是在小姐房里。” 盛演奇道:“姐姐房里?” 展啸微笑道:“我料想,应当是小姐也想你爹爹了,故而悄悄将你的书拿去翻看,只是未来得及还给你,人便被送入皇宫了。” 盛演点了点头,好似觉有理,双手又翻阅起来。 过了良久,他认真道:“这不是我的书。” 展啸向来严峻的面上露出一丝惊色,忙道:“怎会不是?属下都认得,书上面就是主子的笔迹。” 盛演道:“这是爹爹的笔迹,但不是那本书,原先的那本书,第七页缺了一个角。” 他都还记得,当初弄损书时的悲痛之感。 展啸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房门又开,这回走进来的是舒芸。 “大少爷,你瞧瞧,奴婢寻到了什么?” 刚刚好,舒芸手头也拿着本书。 刚刚好,那本书也是《孙子兵法》。 话音一落,舒芸就瞧见了盛演手头那本《孙子兵法》,随即瞧了一眼自己手头的这本,光看封皮,全然一样。 她手头的这本,是盛姮刚派人从宫中送出来的,那盛演手头的那本,又是如何而来的呢? 展啸与舒芸互视,皆觉有些尴尬。 盛演已然起身,拿过了舒芸手头的那本,翻至了第七页,松了一口气,笑道:“谢谢姑姑。” 这才是爹爹的《孙子兵法》。 可桌上的那本《孙子兵法》,分明也是爹爹的笔迹。 …… 此时此刻,天下间无谁再比华清殿中的宫人明白何为“峰回路转”四个字。昨夜,他们的主子发疯,公然在殿里祭拜亡夫,执意求皇帝陛下赐死。 可谁能料到,陛下非但未如盛昭仪愿将之赐死,反倒还在今日派人送来了不计其数的赏赐,羡煞后宫。 这一切自然是有因的。 哪怕昨夜,这位恃宠生娇的昭仪娘娘真将皇帝陛下骂了个狗血淋头,陛下如今也决计不会动她一根寒毛,就算陛下想动,想必那位快要回宫的太后娘娘也决计不会允准。 谁若在现下动昭仪娘娘,那便是在动她肚子里的龙胎。 皇帝陛下已过三十,仍无子嗣,莫论于皇室,还是于天下而言,这都是一件令人忧心万分的事。 皇嗣对现如今的大楚朝来言,太过重要。 如若盛昭仪肚子争气,一索得男,诞下皇帝陛下的长子,再加之,陛下对她的宠爱,那空悬已久的后位,怕是极快便能迎来主人。 后宫中人 分卷阅读26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皆在暗处这般想着,而当事者,曾有过这个念头,但现下,已然打消了。 盛姮起身,着了一件素衣,同昨夜一般,仍不施粉黛。待陪女儿用了午膳后,又被拉去了看西洋钟。 眼前的西洋钟乃纯金打造,做工精巧绝伦,楼阁式样,两旁的金柱上雕刻雄狮,正中间是一扇小门,小门上是盛姮辨不出的花样,钟摆的最上头有个圆框,圆框里写满了她不认识的字样,还有三根走动着的黑针。 盛澜说,那是西洋人的数字,三根黑针指在何处,便言明如今是何时辰。 盛澜还说,到了一定时辰,正中间的金门还会打开,金门里面藏着一个金子做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捧着一把竖琴,还会弹奏乐曲。 盛姮虽还未瞧见盛澜口中的金色小姑娘,便已然被这西洋钟的精巧做工而折服,不禁心想,同是附属小国,旁的国家能进贡如此精巧的东西,反观月上,每年进贡给大楚天子的,都是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物件。 她虽早非什么君王,但一念及此,仍觉既羞又愧。 旁的国家有人参,有玉石,再不济的还有茶叶。可月上小国,贫瘠之地,好似还真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唯一可取之处,便是王室里美得如仙子般的公主们。 一念至此,盛姮忽忆起了许婕妤的那个故事,心头生出一股寒凉。 沉思之间,女儿已悄悄地溜走了,另一人取而代之,坐在了她的身旁。 片刻后,盛姮知身旁已换了人,但不起身行礼,也不开口,只是端起了桌上的茶,默默地品了一口。 身旁那人,也未开口,目光也落在了西洋钟上。来者觉有些不自在,也想饮茶,来缓心间尴尬。 可惜,桌上只有一杯茶,那杯茶,已被今日如神仙般清冷的女子给端走了。 妩媚娇俏惯了的狐狸,扮成清冷仙子,便真如清冷仙子,让人只敢在旁默默地看着,好似一出声,便是对仙子的亵渎。 仙子不说话,凡人又怎敢开口? 皇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仙子,忽而有些理解了,当年他的父皇做出的那些不可理喻之举。 圣明且尊贵的天子,为个女子,抛下政事,独身至东月楼,不发一言,不做一事,只是看着,默然看着,连口都不敢开。 皇帝儿时不解,他尊之敬之的父皇,怎会在一个女子面前卑微成那般模样?但如今,他明白了,不是不敢开口,而是怕一开口,便会惹得仙子重回天宫。 两人这就样一言不发地静坐了小半个时辰。 小半个时辰里,盛姮喝茶,喝光了盏中水,皇帝没得喝,只能看着她喝。 沉默延续着,直至桌上西洋钟生了响动,正中的金色大门缓缓打开,真如盛澜所言,门后出来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金色小姑娘,胡人长相,垂眸微笑,玉手拨动着竖琴,琴声悠扬悦耳,绝非中原之乐。 一曲终了,金色的小姑娘重回门后,大门闭上,好似何事都不曾发生过。 “喜欢吗?” 哪怕仙子真要回天上,有些话,他还是得说。 仙子冷冷地看了皇帝一眼,仍旧无言。 良久后,仙子终于了开口。 “这是钟?” 皇帝点头:“西洋钟。” 盛姮淡淡道:“西洋钟是不是钟?” 皇帝觉此问古怪极了,但仙子的脑子本就同凡人不一样,只能答道:“西洋钟自然是钟。” 盛姮嘲弄道:“那你送钟给我,是想给我送终吗?” 没有“臣妾”,没有“陛下”,好似重回月上,又成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女王。 好半晌,皇帝微微挑眉,这才反应过来,轻声道:“朕……我无这个意思,也不知你喜欢什么。” 那夜在御膳房,唐堂虽夸赞了一番皇帝讨女人欢心的巧思,却不知,皇帝在如何讨女人欢心这回事上,全无头绪。 他是天之骄子,命定的九五之尊,一出生,便注定了无须讨任何女人的欢心,只用等着女人们凑上来讨好自己、侍奉自己、恭维自己,正如盛姮前些时候做的那般。 在讨女人欢心一事上,许澈这个了无牵挂的商贾之子,是要比自己经验老道一些,但可惜,许澈死在了月上冷宫里。 谢彻是许 分卷阅读26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澈,但又不全然是。 在谢彻瞧来,月上时的许澈虽然过得憋屈,但委实是个了不起的潇洒君子,否则也不会教出像盛澜那般了不起的女儿。 皇帝漫无边际地想着,一旁的仙子早生不满。 “这么多年了,你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许澈,你果真该去死。” …… 盛演看着桌上两本《孙子兵法》,一本真,一本假,可关键是,那本假的,瞧着为何如此逼真? 是有人模仿了爹爹的笔迹?笔迹可以模仿,那每页纸上,字的布局又岂会全然一样?最为紧要的是,这本书,就连娘亲和姐姐都不曾翻阅完过,旁的人又哪能晓得每页字的布局? 除非是爹爹转世。 难道爹爹真还活在世上,晓得了这事,故而重新替他抄了一本? 想到此,盛演忙摇了摇头。 在爹爹一事上,他与姐姐的最大不同之处便是在,姐姐始终觉爹爹未死,可他却极信娘亲所言,他们的爹爹是真死了。 正自不解间,刚送来了书的舒芸,又推开了房门,道:“大公子,府上来客人了。” 盛演道:“温叔吗?” 除了温叔,他委实不知还会有何人来这盛府。原先盛府上有娘亲时,那位心怀不轨的爵爷,还隔三差五地要来,但如今娘亲入宫了,也就剩个温叔想着念着他们了。 谁知,舒芸摇起头。 “不是温少卿,是您的一位亲人。” 盛演更惊。 爹离世了,娘入宫了,他还有什么亲人? 半晌后,舒芸微笑道:“您的祖母来瞧您了。” 80、摊牌 ... 皇帝在世间高高在上地活了三十年, 还是第二回听见有人叫他去死。 第一回是在三年前,开口的是一只发疯的狐狸,不曾想, 第二回说这话的仍是同一只狐狸。 天下间, 好似也唯有这只狐狸有胆子说出这句话。 待盛姮冷声道出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后, 又沉默了许久,不惧不怕,心头很是平静。 这一瞬,她明白了故事里那位月妃的心境,不是恃宠生娇, 也不是生性冷傲, 只不过是万念俱灰、无欲无求。 常言道, 无欲则刚, 光脚的自不会怕穿鞋的。 皇帝无话可说,伸出手,欲去握住盛姮的玉手,谁知还未落下, 盛姮便先一步抽了开去, 缩进了广袖里,只是冷冷地看着皇帝。 二人又陷沉默。 良久后, 皇帝道:“何时开始起疑的?” 盛姮道:“第一眼。” 皇帝轻叹一口气, 似早有所料,道:“不敢认?” 盛姮反问道:“你不也是如此?” 三年后,登云居的重逢, 两人都在装傻充愣。 那日,她还泼了他一杯茶。 回想至此,皇帝道:“那杯茶很烫。” 盛姮冷道:“活该。” 对于擅自拐走她闺女的人,莫要说泼茶了,哪怕扔飞刀,也不为过。 “那当时,你流的眼泪是真还是假?” 那日盛姮的泪,每一滴都流入了皇帝的心坎里,看得他怜惜不已,险些便露了破绽。 后持住了清明,全因皇帝很是清楚,他养的这只狐狸,最擅长的便是哭,眼泪永远是说掉就掉。 盛姮平静道:“我虽擅假哭,但那日是真的。” 失而复得的喜悦夹杂着万分不解、万分恼怒,从而促成的泪水。 半晌后,皇帝又道:“何时确认的?” 盛姮想了想,道:“一直有疑不敢疑,直至你醉酒那夜。” 皇帝一怔,那夜醒来后,他专程问了刘安福,得知伺候自己沐浴的是寻常宫人,而非她,这便放下了心来。 难道刘安福又被狐狸收买,欺了君? 盛姮见皇帝的眉头已然皱了起来,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道:“刘公公没有欺君,那夜后来,是宫人伺候你沐浴更衣的,但在此之前,是我伺候你,只是待我瞧 分卷阅读26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见了你手臂上的那道剑痕后,便觉再也伺候不下去了,寻了个借口,让宫人们继续伺候你沐浴。” 如今一忆,场面很是清楚,御池温水冲洗过的手臂上,忽而冒出来的那道剑痕,虽瞧着淡上了不少,可落在盛姮眼中,却显目如旧。 若是曾经,她还能自欺欺人,可那道剑痕便是如山的铁证,叫她再无挣扎的余地。 但对于已然自欺欺人了三年的盛姮来言,忘记此事,其实也很容易,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着“报仇”二字,旁的事,自然便能轻易抛之脑后。 “为何那时不找我对质?” 盛姮的玉手摸上了桌上的西洋钟,所触之处,皆为黄金。 这便是贡品,这便是天子才可享用的东西。 “当年,我可以肆无忌惮地骂许澈、欺许澈,是因为他在月上为王夫,在大楚也仅仅是个商贾之子,势单力薄、无权无势。我虽只是小国女王,但在他身前,自然也有骄傲的本钱。” “但十年后,我面对的是大楚的皇帝陛下,且,在有些事尚未有定论前,我不会像如今这般作死。” 皇帝听到此,挑起眉,随后一笑,道:“朕还以为,你不知晓如今自己在作死。” 在皇帝陛下面前,神情冷淡,不用敬语,甚至还口出狂言,叫皇帝陛下去死,这些行举自然都是作死。 盛姮闻后,冷瞪了皇帝一眼。 如今,又多了一样作死的举动。 “就算你真是许澈,就算你真同我当过七年夫妻,但这又如何?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我在你这位大楚天子面前肆无忌惮的本钱。你们中原君子常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可翻遍史书,真能做到故剑情深的又有几人?就算那把故剑的主人,后来不也立了新的皇后?哪怕我是你的发妻,哪怕我为你生了三个孩子,可就凭我之前在月上对你做的那些事,若你真要计较起来,诛九族都是轻的。” “再来,既然你当年不愿真为我去死,反倒一声不吭地跑回大楚继承皇位,那便言明,你对我的情分也不过尔尔。天子薄情,世人皆知,至于皇嗣,也算不得什么本钱,如若你想要,自然很快便能有,毕竟,后宫中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等着你去宠幸。” “你不愿认我,也不愿认三个孩子,那便更言明了一件事,你不愿记起往日的夫妻情分。皇帝陛下都已这般明示了,那唯有蠢到极致的女人,才会妄想着拿过往的夫妻情分来要挟天子。” “况且那七年的憋屈月上日子,对于皇帝陛下而言,怕是早成了一段永不愿记起的回忆。那段回忆不仅是陛下的憋屈史,更是整个大楚的耻辱史,堂堂东宫太子,竟去女尊小国当王夫,此事传出,天下百姓会作何感想、周遭诸国又会作何感想?到时候,大楚国威何在?陛下您的‘天可汗’威名何在? “我虽是个月上人,但也明白你们中原台面下的那些规矩。皇家丑闻,泄之即死,若你真因此恼羞成怒,杀了我,倒不紧要,反正我一介布衣,贱命一条,早就该死。” 说到此,盛姮自嘲一笑。 她心头虽藏有一个可耻的贤妻良母梦,但到底是月上长大的女子,故而,言谈之间,还是不禁会流露出几分男子的豪爽。 否则,她那日也不会在小厨房里,一时上头,同唐堂结为义兄妹。 一念及她的那位义兄,盛姮目中便生了笑意,心想,若自己当年遇上的是那位洒脱不羁义兄,而非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天子,怕是会幸福上不少。 但转念又想,她的那位义兄,也合该只有那位聪明绝顶、敢爱敢恨的郭敏姑娘才配得上。 盛姮斩断妄想,接着道:“但我怕的是,天子之怒会牵连到三个孩子。” 皇帝有些不悦,道:“在你眼中,朕是这般冷血无情的人吗?” 盛姮淡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们中原皇室里弑子弑女的事还少吗?” 皇帝无话可说,那些事,史书上都写着,还写得很是清楚。 半晌后,盛姮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右臂上,道:“再来,月上七年,我是欠了你不少,这段时日对你的奴颜屈膝、极尽谄媚,也算是还了你手上那道剑痕、还有屡次把你打入冷宫,使得你落下病根的债。” 皇帝听后很是动容,片刻沉吟,道:“方才你说有些事尚无定论,指的又是何事?” 盛姮道:“一来,是你对我的情分,二来,则是你对三个孩子的态度。” 分卷阅读26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皇帝又生恼意,道:“所以你便兵行险招、故意同个厨子亲近。” 盛姮目中露出笑意:“那日你明明见着我同唐堂谈笑甚欢,却敢怒不敢言,吃瘪离去,此事于我而言,已算证明了你对我的情意,瞧着我在你心头,还是有些位置。” 皇帝气极反笑,道:“若无情意,朕会让你入宫?” 盛姮冷哼道:“谁知你是瞧中了我的身子,还是瞧中了我这个人?” 皇帝一时语塞,不曾想,狐狸还计较起这个问题来了。 但有一事,皇帝未道出,实则那时,他便已觉盛姮得知了真相,那几日的狐狸,说的话很是阴阳怪气。 沉默一会儿,皇帝又皱眉道出不解:“说不通,若你是在醉酒那夜便得知了真相,又如何解释你后面的那些行举?” “什么行举?” 皇帝轻声道:“你既已知我身份,竟还怀疑我同澜儿的关系?” 盛姮面露苦笑,道:“人扮蠢扮久了,便会真变蠢。戏演长了,便走不出来了。前段日子,我时而清醒无比,时而又迷糊得很,大约是自欺欺人久了,便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了。若时间再长,我怕是真会成个疯子。” “所以,你欲寻个解脱?” 盛姮道:“盛澜这丫头,总以为她娘亲傻,也不瞧瞧自己是从谁的肚子里钻出来的,刚入宫的那几日,她对你都是一脸仇意,可自那日她给你送了桂花糕,回宫后,整个人便变得神采飞扬起来,那欣喜劲,如何都藏不住,且,她那日还说,你把送去的桂花糕都吃完了。那时我便料想,她与你应当是父女相认了。” “既然你愿同她相认,那便言明,你是愿要她这个女儿的,那另外两个儿子,应当也是愿要的。三个孩子的将来既然都有了着落,那这世上便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既然没了留恋,便也有了今日的放肆之举,敞开心扉之论。 皇帝又挑眉问道:“可你明明知晓了我的身份,还欲用亡夫来激怒我,好叫我赐你一死?” “不是激怒,而是看你会否在关键时刻,说出真心话。” 狐狸都要自尽了,主人难道仍冷着一张脸在旁瞧着吗? 皇帝一听便了然,随即恼道:“所谓遗言,所谓求死,原来是一场戏。” “只允你们父女俩联手骗我,便不允我演一出戏骗你们父女?” 说到此,盛姮心生不悦,道:“盛澜这养不熟的丫头,胳膊肘只会往外拐。”这便是不满闺女向她爹告密的意思。 “澜儿也是一心为你,你不知她昨日吓成了什么模样。” 盛姮自然明白闺女对自己的爱,但仍嘴硬,道:“戏虽是假的,可那些话,反正她总归是要晓得的,听进去了,也是好事。” 此话一落,殿内又成死寂。 “我说完了,该你了。” 皇帝艰难开口道:“你欲听什么?” 盛姮很是尖酸:“听听你百般隐瞒背后的可笑借口。” 皇帝听了这话后,过了好半晌,才重归镇定。 “冷宫那夜你说过,此生不复相见,我以为你记得这句话。” 盛姮怒道:“就因为一句气话,你便真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 皇帝认真道:“那夜你是真想杀了我。” 这回,轮到盛姮语塞。 那夜,她是真动了杀心,也下了杀手,若非如此,又岂会在之后的三年里,活于愧疚之中? 可是,有死者,才有凶手,若人未死,那有的便不是凶手,仅仅只是杀意罢了。 想到此,盛姮道:“所以,你为了我一时的杀意,惩罚了我整整三年,让我这三年来,活得生不如死?” 皇帝苦笑道:“我以为你恨极了我,那夜情形,唯有我一死,才能解你心头怨。我猜到你事后会悔会悲,但让我不曾料到的是,这三年来,你居然日日活于愧疚中,久久走不出悲痛,以至于到大楚后,竟想着为我报仇。我原以为,你会很快忘了我,同温卿琴瑟和鸣,夫妻美满。回大楚后,我本已下定决心,绝不见你,更不愿打扰你。” “不愿打扰,还将我抱上马车?不愿打扰,还夜半来竹林,陪我练剑?不愿打扰,还从容修手头抢走了我?不愿打扰?你分明便是 分卷阅读26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用尽了法子来打扰我。” 皇帝最难以启齿的心思,竟被人如此直截了当地点破,若换做他人,早惹得其龙颜大怒。但在这位绝世佳人前,他唯有强压怒火,受着、听着。 半晌后,皇帝叹息道:“不错,朕就是放不下你,本只是想暗中瞧着你。” 谁能想到,狐狸偏偏不省心,偏偏出毛病,偏偏要倒贴上来。 “再来,我以为你晓得真相后,会……” 盛姮又是一声冷笑,打断道:“你以为,永远都是你以为。许澈,你可知晓,你最让我厌恶的便是你的自以为是。” 半晌后,她轻叹道:“不过,你确然有自以为是的本钱。” 皇帝不喜盛姮的自作聪明,盛姮不喜皇帝的自以为是,从这点瞧来,他们二人倒是绝配。 盛姮没有让皇帝说下去,因为她不愿听。 哪怕她如今已然猜到。 皇帝定是怕知晓真相后的自己,又成癫狂模样。 盛姮与许澈已然是此生不必相见,但盛姮和谢彻间还是有百般可能。 不知不觉中,指针又走了一圈,金门里面的金色小姑娘,又走了出来,弹了一曲。 乐曲能重奏,可破镜当真能重圆吗? 皇帝瞧了一眼西洋钟,哑声道:“阿姮,那我们二人还能重头再来吗?” 盛姮淡淡道:“十年前,母亲便对我说过,我们不合适,现下瞧来,不听老人言,吃亏果真在眼前。那七年里,我恨极了你的自傲自负,你也不喜我的蠢钝疯癫。雨中相遇,本就是一场错。数月前,再度重逢,更是错上加错。 “月上七年,你为我弃了东宫之位,做了憋屈的王夫,好,这笔账就当我欠你的。但如今,我为你愧疚了三年,自责了三年,悲痛了三年,寂寞了三年,还生了三个孩子,我自问,该还的债,也算还清了。” “我不会恨你,也不会再对你存丝毫愧疚之心,也望你莫要再恨我,今后,你我两不相欠。” 皇帝瞧着盛姮绝美且决绝的容颜,久久无言。 无欲则刚。 她今日能说出这番话,自是抱着必死的念头,既如此,自也不会盼着破镜重圆。 一切都太迟了。 三年前,谢彻就该明白这个道理,毕竟,三年前的小狐狸就说过,此生不必相见了。 他轻叹一口气,道:“你放心,三个孩子的名分,我会给,你腹中这个,自然也有名分。待孩子生下后,我便派人送你出宫,如你所愿,此生不必相见,免得见了,惹你生厌。” 谢彻原以为,此言一出,定能换得盛姮颔首,遂她心愿,谁知,盛姮越听,面色变得越发冷淡。 良久后,仙子极是不悦道:“谢彻,你何时才能改掉这自以为是的毛病?你们大楚男子,都是这般,要等着女子先开口吗?” 谢彻一怔,下一瞬,仙子拉过他的右臂,欺身上前,秀唇轻覆在了他的嘴上,随之,便是蛮横地强取豪夺,唇枪舌战。 一场深吻,深到二人气喘连连,方才停了下来。 谢彻自问算无遗策,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他委实猝不及防。 深吻后,身前的盛姮,朝他微微一笑,眉梢眼角皆是媚意,美艳不可方物,又成了素日里的狐狸样。 谢彻瞧着狐狸,有些惆怅,十年前,狐狸便当街强吻了自己,不曾想,十年后,又被狐狸强吻了。 身为天子,身为男子,如何能忍? 既然不能忍,那便唯有一个法子。 谢彻不待盛姮回神,便揽住其细腰,将俏脸送至眼前,吻了回去,更为霸道,也更为深情。 盛姮溺在其间,很是得趣,心道:虽然你是个坏主人,可谁叫狐狸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再者,像你这般冷峻、小肚鸡肠、自以为是、只愿被人伺候,又不愿去讨女人欢心的男子,除了好心的狐狸,还有谁会看上你。 月上的傻狐狸,什么都不好,唯剩一点痴情,最得主人心。 主人给点光,她便能灿烂,主人给她一把伞,她便愿用一生一世报答主人的恩情。 什么无欲无求,什么此生不必相见,全是狗屁。 好在,女人本就是善变的。b 分卷阅读26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狐狸更为善变,除了对主人的一颗真心不变。 …… 盛演记得,爹爹曾告诉过他,爹爹在大楚有一个家。 既然有家,那定然有家人。 “爹爹当年为了嫁给你娘亲,与家头断绝了关系,现下也不知家中双亲可还愿认我这个儿子。” 那时,盛演在月下的御花园里,听完这番话,认真地瞧着身旁眉目带愁的爹爹,似懂非懂道:“会的,爹爹始终是他们的儿子,就像我也始终是爹爹的儿子。” 到大楚后,盛演曾向盛姮提过此事,问过娘亲,他们这些个孩子可有机会瞧一眼自己的祖父祖母。 盛姮平静答道,无机会。 这是实话,她连许澈的真名真姓都不知,哪有路子去替三个孩子,寻他们的祖父祖母?他们的祖父祖母现如今在未在世,都还说不清。 故而,待今日的盛演听见“祖母”二字时,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但不知,是宫里头的娘亲替他们找到了祖母,还是祖母先找上了他们? …… 盛府厅堂正中,坐着一位贵妇人,贵妇人的身旁站着两人,一位面容无奇、年岁瞧着要比贵妇人长一些的寻常妇人,另一位则是展啸。 展啸莫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身旁的这位贵妇人竟会不声不响地到了盛府,且这贵妇人,踏入门槛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此事无须告知你家主子。 展啸虽唯主子命是从,但这位贵妇人的旨意,他又岂敢不听?一时踌躇,拿不定主意,唯有静观其变。 最先瞧见府外那顶蓝轿子的人不是展啸,而是正欲出门的舒芸,轿子里下来了一位贵妇人,那位贵妇人开口便称是先王夫的母亲,换言之,便是府上三个孩子的亲祖母。 舒芸先是不信,待见展啸那发白的面色和恭敬的态度,这才绝了怀疑,将之请进了府上。 不多时,舒芸便将两个孩子带到了贵妇人的面前,盛溪刚从午睡中醒来,睡眼惺忪,小手被哥哥拉着,盛演则是止不住的欢喜。 毕竟,他要见的可是爹爹的娘亲。 一路上,盛演想了许多张祖母该有的面孔,许是慈祥,许是严厉,许是和善,许是古板,待他真正瞧见了后,便明白自己想多了,眼前的这位贵妇人既不慈祥,也不严厉,谈不上和善,也同“古板”二字不沾边。 祖母的面容瞧着很是年轻,但决计算不上是一个美人,同他娘相较,不知差了多少。 贵妇人看见两个孙子后,很是平静,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她的平静,使得盛演心头的欢喜也渐渐淡去了。 盛溪年岁本就小,原本这时候是该午睡的,却被不速之客给扰了清梦,且眼前扰他清梦的还是两个陌生人,忽地便因害怕哭了起来。 舒芸和展啸心头慌乱,想出言劝慰,却碍于贵妇人在场,止了行举。 展啸晓得贵妇人的身份,畏惧她,是情理之中的事。舒芸不晓得,可她一眼便瞧出,这贵妇人绝不简单,光是静坐不言,便给予了场中人如山的压力。 而贵妇人一见小孙子哭了起来,也只不过是轻轻皱了皱眉。 …… 床上的那对夫妻早是情难自禁,但奈何,妻子怀了身孕还不满三月,那便唯有摩挲着、温存着、腻歪着。 “来之前收到消息,母后不日便会回宫。” “陛下忧心什么,人到了,臣妾的礼数自会到。”言罢,加重力道,换得身旁丈夫闷哼一声。 丈夫也不甘示弱,起了动作,惹得妻子娇吟不断。 “在母后面前,光有礼数还不行,还须得有另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脑子。” 81、衷肠 ... 厅堂里, 盛溪一哭,一旁的盛演忙哄起了幼弟,他这一哄, 很是奏效, 极快, 就叫盛溪止住了哭声。 半晌后,盛演轻声道:“祖母,弟弟年岁小,还未睡醒,能不能让他回房接着睡?待清醒了些, 再来拜见祖母。” 贵妇人想了一会儿, 颔首, 随后, 舒芸便让府上的仆人将盛溪带回了房里。 她委实不大放心,还须得在此处看候着大少爷。 分卷阅读26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演目送走了盛溪,向面前这位极是陌生、也极是古怪的祖母恭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祖母。” 行完后起身,只是看着祖母, 而祖母也只是看着他。 良久后, 贵妇人淡淡道:“你不怕我?” 一句平淡至极的话语,从贵妇人口中道出, 却好似高山压顶, 又如巨浪扑面。 听得展啸心一颤,舒芸手一抖。 可盛演却好似混无觉察,勇敢地对上了贵妇人的双目, 正色道:“您是我的祖母,我会敬你、尊你,但为何要怕您?” 贵妇人闻后,久不答,似在细细思索,半晌后,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盛演,幼弟叫盛溪,我还有个姐姐叫盛澜。” 贵妇人道:“我只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盛演仍旧很是认真道:“他们都是您的孙女和孙子,所以您也应该晓得他们的名字。” 他的认真源于坚持,坚持临摹爹爹的字,哪怕爹爹的字确然不够好看。 此话一出,展啸和那相貌平平的妇人俱是一惊,心想,盛演的话虽算不得失礼,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此话可谓是在顶撞贵妇人,但这世上,又有谁敢顶撞这位贵妇人?皇帝陛下或许曾做过这事,但自打他回朝后,对这位娘娘向来是言听计从,自然,事关朝政的话,娘娘自也不会多提。 真正聪明的女子,自不会妄想干预英明君主手头的朝政。 贵妇人初听这话,是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只是看着盛演,静默不语。 不知看了多久,贵妇人再开尊口。 “我原以为你既然是那个蠢女人的儿子,定然也是蠢钝至极。” 盛演和舒芸闻后,面色皆是一变。 贵妇人毫不理会,面露笑意,轻轻摸了一下盛演的小脑袋。 “好在,你还未蠢到无药可救。” 饶是舒芸再觉这贵妇人了不得,也不禁腹诽,这是哪门子祖母,哪有一来便说自家孙子蠢的,寻常祖母,一见孙子,不都视若珍宝,护着宠着都来不及吗? 唯有贵妇人身旁的方嬷嬷知晓,在主子眼中,还未蠢到无药可救,已然是对一个人极高的评价了。 …… 床上那对“久别重逢”的夫妻还在腻歪着,被宫人们拉去偏殿的盛澜,已然有些等不及了。 爹娘在里面说了这么久的悄悄话,也不知爹爹有未向娘亲坦白?娘亲得知真相后,会不会真如爹爹所说,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甚至自寻短见,到时候,她和两个弟弟,岂非刚认回了爹爹,又没了娘亲? 越想越急,越急越觉等不及。 盛澜在大事上稳重,但在小事上,却是个毛躁的性子,既然等不及,那便冲进去探个究竟。 宫人们本欲拦,但哪里拦得住这般古灵精怪的丫头,且皆寻思着,陛下和盛昭仪娘娘只是谈话,又不会白日宣淫,做出些孩童不宜的事。 盛澜入殿,见西洋钟摆在桌上,却不见爹娘人影,有些焦急,也有些欣喜,心道,爹娘既未谈话了,说不准是谈妥了,边想边往深处走,深处有张极大的屏风,上绘一幅山水画,古朴典雅,意境深远。 而此刻,屏风上的山山水水被龙袍和宫裙给遮挡住了大半。 屏风背后,便是娘的那张床了。 盛澜很是不解:殿里其余地方都寻不到爹娘身影,那爹娘定是在床上了,可这大白天的,爹娘怎么就困了? 半晌后,她有了答案。 爹娘定是同二弟一般到了午睡的时辰,有了困意,便上床共眠去了。 此事想来,虽仍有些怪,但好似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爹娘既然在午睡,那她还是不要去打扰得好,这般想着,正欲离去,却听屏风后传来男女的喘气声,男粗女细,女娇男哑。喘气过后,又是女子的娇吟声。 盛澜一听,便不再迟疑,到了屏风后,喜道:“陛下和娘亲醒……”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 床便到了眼前,床上的两个人也落入了眼中。 话是无法说完了,眼睛也是无法闭上了。 分卷阅读26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一切都太迟了。 下一瞬,向来坚强勇敢、聪颖早慧的盛澜,眼珠子转了两圈,再难自持,放声哭了出来,哭得惊天动地。 不是因悲伤,而是因惊惧。 眼前景象,对于盛澜这个年岁的孩子来言,委实太过可怖,也委实太过残忍。 夫妻二人虽未云雨,却比云雨之景,更为难以入目。 床上两人忽被打断,先是惊讶,后见着哭成泪人的亲闺女,便转惊为惧,双双脸白,该遮的遮,该挡的挡,该理青丝的理青丝,该咳嗽的咳嗽。 盛姮见谢彻到了这时候还咳嗽,便在被窝里给了他一脚。 到了这时候,不想法子解决问题,竟还欲用咳嗽来掩饰尴尬?这是把自家闺女当傻子了吗? 谢彻心头也生了不满,狐狸这时候,不想法子解决问题,还理起了头发,理头发便罢了,还理直气壮地踢了他一脚,叫他想法子。 方才那些荒唐之举,分明是死狐狸怂恿他干的,若非死狐狸怂恿,像他这般圣明的天子,怎会做出方才的行举? 盛澜边哭边道:“是澜儿不好,是澜儿打扰了陛下和娘亲。” 眼看着大哭的女儿就要跑开,谢彻忙先开口道:“澜儿,方才爹爹与你娘亲……” 盛姮也忙道:“方才娘亲与你爹爹……” 被窝里,狐狸又给了主人一脚,心道,你倒是说下去呀,不说下去,我如何接你的话? 一脚后,主人仍说不下去,瞪了盛姮一眼,意思是,朕编不下去,你来编。 瞪完后,还在被窝里,捏了一把狐狸的嫩肉。 盛姮瞪了回去,意思是,陛下不是向来聪明绝顶,极富急智吗?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候竟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夫妻俩正心头互相埋怨,被窝里“礼尚往来”,熟不知,女儿已然止住了眼泪。 若盛澜未听错,方才,娘亲称呼的不是陛下,而是爹爹,那便言明,二人已然相认。 她看向盛姮,仍有些不信道:“娘亲晓得了?” 夫妻俩听女儿一问,这才回神。 谢彻又咳嗽了一声,道:“不错,爹爹已将真相全数说与了你娘亲听。” 被窝里又是一脚,分明是她早看穿了一切,何时成了他全数道出? “那娘亲可原谅了爹爹?” 盛姮假笑道:“自然,娘亲知你爹爹未死,高兴都还来不及,岂会怪责他?” “怪责”二字一出,被窝里又是一顿无情摧残。 盛澜小脸上满是认真:“那爹娘日后还会分开吗?” 谢彻强忍剧痛,假笑道:“爹娘日后绝不分开。” 言罢,夫妻俩又是相视一笑,自然是甜蜜的假笑。 盛澜瞧着床上假笑着的爹娘,思索了片刻,突然欢呼起来,随后便快快活活地走了。 走前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爹娘以后干恶心事,别再让澜儿看到了。” …… 太后回宫,乃现下这后宫里的头等紧要事,且此事来得很是突然,也很是仓促,连皇帝陛下都不曾料想到过,母后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宫。 此时回宫,所欲何为? 因盛姮,还是因她腹中的孩子,亦或仅仅是因青灯古佛相伴久了,忽而有些想念宫中富贵。 事发突然,宫里头的人也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于淑妃这个小姑娘而言,她如今手握凤印,故而这接驾的诸多事宜,都要经她操持。 正当她为此犯愁之际,皇帝陛下下了一道旨意,令盛昭仪协理此事。 初闻这道圣旨,淑妃又是恼,又是怨。 恼的是狐媚子怀了孕,竟还不安分,仗着身怀龙种,便先想着要同自己争权夺势来了,她虽瞧不见龙床上的那出旖旎戏,但光是想,便能想出那狐媚子在床上撒着娇,向皇帝陛下讨要凤印的无耻嘴脸。狐媚子一撒娇,这世间,还会有哪个男子不点下他们高贵的头颅? 怨的自然是自己年岁小,不争气,若她争气,能将此事一肩膀挑下来,皇帝陛下又岂会让那狐媚子来帮忙? 分卷阅读27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熟不知,她口中的狐媚子,听闻此事,同样恼怒。 盛姮在月上操持了那么多年,说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也不为过,虽说结果不大好,下场也不大好,但那数年里,她是真一心念着朝政之事,除了怀孕之时,稍稍有所懈怠,旁的日子里皆是兢兢业业。 待她好不容易被赶下了王位,本以为能过上些闲适日子,却又被夫仇和心头至深的愧疚折磨得夜夜难眠,现如今,夫仇没了,愧疚之情消了,之后的日子,本该过得无忧无虑、坐享清福便是,谁知狗皇帝却嫌她太闲,怕她闷着了,竟故意给她找些事情来做。 一听闻此事,盛姮当即便鼓起脸来,像个包子,以示不满。 人前高贵冷傲、且面容绝美的女王殿下,到了自己面前,却像个少女般娇俏可人,这大约是每个男子梦里面才会出现的场景,但这场景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谢彻面前,让他怎生不乐,怎生不喜? 谢彻眼中是掩不住的得意,伸手戳了一下盛姮的右脸。 盛姮瞧见他眼中的得意之情,恼道:“陛下看臣妾不高兴,便高兴起来了吗?” 谢彻轻咳一声,自不会告诉盛姮自己的浮想联翩。若被小狐狸知晓了,定又要埋怨起自己当年看的那些闲书了。有一点,那时的狐狸倒未说错,闲书看多了,心头确然不禁会生出些龌龊想法。 谢彻心头虽喜,但话一出口,便成了另一番模样。 “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姑娘装嫩。” 盛姮一听这话,神情顿变,侧过身子,冷哼一声,不愿再搭理狗皇帝。 谢彻知她是伴恼,精壮的身子贴了上去,搂住了狐狸的腰,双掌摸着小腹,好似能摸到腹中生命。 狐狸嘴巴上又“哼”了一声,但身子却很诚实,不挣扎,不动弹,任由主人搂着。 “阿姮这便生气了?” 盛姮冷声道:“你若再说我年岁的事,我便……” 狐狸撒娇时,是无谁能把持得住,但狐狸若是傲慢恼怒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莫要说,谢彻在某些时候,就是犯贱,就是爱看狐狸凶起来的模样。 狐狸凶起来,他便能趁机做些坏事。 比如现下,他的手趁着狐狸发火之际,又探至了男子最爱的高耸处,动作起来,笑道:“你便如何?” “寡人便把你打入冷宫。” 语落,沉默无声。 随后,二人皆是一笑。 当年在月上,盛姮恼怒时,最爱说的便是这句威胁话。 初时,此话只是夫妻床笫之间的玩笑话,不曾想一语成箴,玩笑话到了后头,竟真成了一道旨意。 一笑过后,二人又是无言。 半晌后,盛姮小声问道:“冷宫的日子好过吗?” 如此蠢钝的问题,但谢彻还是认真地作了答。 “不好过。” 盛姮垂下眼眸,不敢看谢彻,沉默一会儿,又乖巧地用脑袋蹭起了谢彻的脖子。 在狐狸眼中,这是最顶用的讨好和安抚主人的法子。这个法子,确然顶用,还未被蹭多久,舒爽麻痒的谢彻就轻声道:“你有身孕,别乱动。” 若再乱动,便又把持不住了。 想到午后那事,夫妻俩都心有余悸,虽然晚膳时,女儿还安慰他们说,爹娘放心,澜儿很勇敢的。 可这做父母的,哪能真放的下心? 这阴影怕是要给宝贝女儿留一辈子。 盛姮想到此,也因后怕,停了动作。 想到澜儿,就想到同澜儿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们,于是,另一件无比肃然的事便顺理成章地到了脑海里,使得盛姮板着脸,问道:“宫里面的那些小姑娘,你碰过没有?” 此问一出,她有些后悔。 先不论大楚天子本就该有后宫三千,且说三年前,许澈就断发同她和离了,和离之后,嫁娶理应自便,就算皇帝真宠幸了宫里头的小姑娘,自己好似也没什么正当理由去怪去责。 谢彻听后,轻挑眉,反问道:“阿姮碰过温卿没?” 盛姮想着谢彻定是碰过后宫女子,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念头,原想豪爽且作死地道一句“他在床上可比你厉 分卷阅读27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害”。 但抬眼见主人正目含期待地瞧着自己,便唯有老实道:“为你守着寡。” 谢彻早知答案,但听这话从狐狸嘴巴里说出,心头之感,与听温思齐道出时,是截然不同的。 大喜之下,吻了狐狸一口,笑道:“碰过你,我哪里还瞧得上旁的人?”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都听得盛姮心花怒放,面上仍娇哼道:“你们男子向来挑食,谁知你吃惯了山珍海味,会不会忽而兴起,想要尝尝山肴野蔌的滋味?” 谢彻听盛姮将她自个比作山珍海味,初觉好笑,复而又觉很是有理。 若将女子美貌比作菜,像盛姮这般的容貌确然是山珍海味,且还是天下间最为昂贵的山珍海味。 两人打情骂俏了一会儿,谢彻才道:“好了,说正经事。” 狐狸抱着主人的身子,就跟黏在了上头一般,腻声道:“臣妾听着。” “凤印迟早会落在你手上,你别想着躲懒,淑妃那丫头年纪虽小,但也是学过掌管后宫的人。故而,你明日去,要不耻下问,多学多看多做,若将此事办妥……” 盛姮接过道:“定能让太后娘娘刮目相看。” 谢彻轻敲了下她的脑门,心道,这狐狸欲靠接驾之事就让母后刮目相看,说是异想天开都是轻了的。 “你能靠此事,在母后面前挣挣表现,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于是,狐狸便在不情不愿下接过了这道圣旨。 好在,盛姮是个凡事尽责之人。 她虽是个昏君,数月前,未守住王位,但却也尽责,守住了江山。现下接过了皇帝旨意,背上便也有了新的责。 盛姮怀孕还不满三月,肚子几近瞧不出,除了时而害喜外,同寻常女子无甚区别,故而,这筹备接驾之事,也耗损不了她多大的精气神。 正如皇帝所言,她既然决定了要跟他过一辈子,那太后这道坎必须得过,若过不了,轻则恩宠尽失、亦或被遣送出宫,重则不明不白地死在深宫里,和故事里的那位月妃一个下场。 皇帝七年前为了她,已违抗过一次父母之命,她还未脸大到认为,皇帝会再一次为自己违抗母亲之命。 大楚天子是个孝子,这是盛姮入宫前便打听到了的事。 …… 同淑妃共事,比料想中的还要风平浪静,她一个“老女人”,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不愿也不会跟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盛姮的隐忍退让,落在淑妃眼中,很是无趣,就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渐渐地,淑妃便也不再在口舌上同盛姮相争了。 反正,自己也争不赢不是? 盛姮那张巧嘴,本就比常人会说,后来又得了容修的几分真传,更是功力大增,若她真辩驳起来,淑妃这个小姑娘,岂会是她的对手? 最为紧要的是,共事之时,淑妃发觉了一件极不愿承认的事,这狐媚子并非绣花枕头,好似还真有几分本事。 后宫之事,盛姮刚上手时,还略显生疏,待熟悉起来,便无淑妃什么事了。 淑妃先是不服,想要插手,可盛姮将事事都安排得很是妥当,让她毫无插手之机。后来,淑妃便也绝了这个心思,看向盛姮的双目里多了几分不解,也多了几分敬佩。 待一切商议完毕,盛姮便欲离开重华宫,刚起身,就听淑妃道:“不曾想,你在料理宫务上,还有些本事。” 盛姮微笑道:“淑妃娘娘许是忘了臣妾过往是做什么的了?” 淑妃道:“做什么,你不就是做……” 话说一半,淑妃看着盛姮平静又得体的笑,忽而想起,眼前这狐媚子,是曾做过君王的人,虽是个丢了王位的小国之君,但同她们这些大楚深闺里长大的女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治理过一个国家的人,又岂会治理不来区区一个后宫? 淑妃仍记得,头回见盛姮,是在赏菊宴上,那时的盛姮还是位衣着素雅的寡居妇人,生得绝美且妩媚,但静坐之时、开口之际,皆很是端庄得体,自有一股威严,叫人不敢小觑。 那时的淑妃见了盛姮,除却心生惊叹世上竟会有这般美貌的女子外,还隐隐有些羡慕,羡慕的不是盛姮的美貌,而是她那周身气度。 可入宫后的盛姮,好似就跟变了一个人般 分卷阅读27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平日里打扮妖艳,举止随性,听闻在皇帝陛下面前,更是轻浮到了极处,哪里还有一点昔日女王的影子? 后宫中的小姑娘们,何时见过这般妖媚入骨的女子,又岂会喜欢这般惯会迷惑男人的狐狸精? 今日再见盛姮,也不知是不是因其有孕在身,又成了素雅打扮,看着清冷端庄了许多,也因而顺眼了许多。 不觉中,淑妃竟看呆了。 “淑妃娘娘,臣妾有一事相问。” 淑妃回神,别过脸,不愿瞧盛姮。 “何事?” “将澜儿收为养女一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你表兄的主意?” 她的表兄便是那位大名鼎鼎亦或是说臭名远扬的容爵爷。 淑妃本不愿答,也无这个义务答,盛姮一个小小昭仪,凭什么叫她作答? 半晌后,淑妃却小声道:“表兄的主意。” 盛姮叹了一口气,下一瞬,竟怜惜地摸了摸眼前小姑娘的脑袋,道:“你表兄不是什么好人,日后记得擦亮双目,别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钱。再来,澜儿也只比你小了几岁,真做了她养母,是你吃亏。” 淑妃怔住。 盛姮只是淡笑,面容平静。 也不知方才那话是说给眼前这个小姑娘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淑妃又被摸头,又被说教,按理讲,本该生恼,可谁知,最后居然点了点头,就像个听话的小妹妹一般。 …… 对于后宫里面的这些个小姑娘,盛姮谈不上喜欢,自也不曾嫉妒或厌恶过,待她得知谢彻不曾碰过她们后,心头只剩下怜惜二字。 入宫不是她们的错,也不是她们父母的错,而是大楚男子可三妻四妾的错。 正如温夫人所说的那般,入乡便要随俗,听惯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盛姮,哪怕对于大楚男子三妻四妾一事有再多不解与不喜,也无法改变什么。 她只能改变自己。 念及此,莫名感伤又涌上了心头。 明明夫妻心结已解,明明很快便能一家五口团圆,但不知为何,盛姮总隐隐觉不安,大约是因太后要回宫了。 也大约是因想起了另一件事。 深夜难眠,枕边人已然安睡,这几夜临睡前,盛姮都会在手指上涂抹些精油,给谢彻推拿头颈,好助他消乏安眠。 谢彻近年来偶尔会犯的头风,也是拜当年冷宫日子所赐。 如今,盛姮心头的愧疚之情是没了,但疼惜之情还是有的。 她看了谢彻许久,见他是真睡得很沉,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披上衣衫,经了屏风,到了桌案前。 盛姮的书桌上,除开文房四宝,还摆着几本书和一叠诗稿,无一首不是御诗。 当初不是为了能夺得皇帝的宠爱,这些无病呻吟、狗屁不通的御诗,叫盛姮多看一眼,盛姮都是嫌弃的,但今夜,她却在昏暗的宫灯下,翻阅起了御诗。 不多时,她便在一叠诗稿里,寻着了欲寻的那首。 正是皇帝九岁那年所作的《望月》。 殿外明月一轮,而那个如月般的佳人,二十年前便香消玉殒了。 82、太后 ... 太后回宫的那日下了一场大雪, 再大的雪自也挡不住凤驾,若是挡住了,那便是筹备接驾之人的失职了。 好在, 一切顺当, 无功无过, 待见皇帝将太后迎入慈宁宫后,盛姮松下一口气,只觉有些乏累。 回华清殿后,盛姮茶还未喝进嘴里,便听盛澜急问道:“娘亲, 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盛澜如今还无名分, 自然无资格去见她那位亲祖母。 想到名分之事, 盛姮便又想到, 两个儿子也还在宫外。这几日,皇帝并未提过宫外两个孩子的事,盛姮也未主动问,并非不在意, 只是觉若太主动, 好似显得有些急功近利。 正如她那日所言,皇帝是谢彻, 不是许澈。在天子面前, 床笫间没有分寸便罢了,紧要事上,还是须得带些脑子,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如不说。 盛姮心想,皇帝当初既然答应过自己,会给三个孩子名分,那便一定是会给的,天子金口玉言,到底是有分量。 分卷阅读27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毕竟,三个孩子的名分一事,就算是于天子而言,也委实有些难办。 若她真是萧贵妃故事里的那位江南水乡的月上女子,那此事,再好办不过。只可惜,她盛姮早在数月前便成了个名人,而皇帝也决计不会将自己那段月上往事公之于众。 那丢的不仅仅是皇室的脸面,更是整个大楚的脸。 温思齐和亲月上,在温府瞧来,已然是件丢人之事,早沦为了权贵之间的笑谈。若和亲的是大楚太子,那沦为笑谈的怕便是整个大楚了。 盛澜见娘亲久久不应,又唤了一声。 盛姮回过神,微笑道:“太后娘娘她……” 方才接驾之时,盛姮立在人群中,只远瞧了几眼,而太后好似对其也无多大兴趣,满眼装着的都是她那位高贵的独子。 片刻沉吟后,她道:“是个平静且威严的人。” 盛澜道:“那澜儿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太后娘娘?” 盛姮道:“这事娘亲也说不准。” 盛澜瞪着水灵的眼睛,小声道:“那祖母会喜欢澜儿吗?” 盛姮笑道:“澜儿这般聪慧,她定会喜欢的。” 盛澜那双水灵的眼好似能看透许多事,又问道:“那她会喜欢娘亲吗?” “但愿。” 爹娘相认,盛澜原以为娘亲会欣喜十分,病情好转,但不知为何,今日,她又在娘亲的眉眼间寻着了淡淡的愁怨,一如雨中丁香。 …… 慈宁宫里,母子叙话,足足叙了两个时辰,若非皇帝还有政务在身,这话怕是还叙不完。 母子先是有些生疏的嘘寒问暖,后谈开了,便谈得远了、深了。 只是,每当皇帝欲提及“盛姮”二字时,都会被太后巧妙地将话头带到旁的地方去,皇帝如何瞧不明白母后的意思,便也先不再提那人,欲徐徐图之。 当夜,皇帝忙完政务,到了华清殿,去得迟了些,盛澜已然入睡。盛姮今夜出奇乖顺,在殿外接完驾后,一脸贤惠,将皇帝请入了殿里。 皇帝见盛姮这副贤惠模样,大感不适,若是往日,狐狸早便不顾宫人在旁,上前挽住了自己的胳膊,撒娇献媚了。 贤惠的狐狸是另一番味道,皇帝虽感不适,但却很是欢喜,牵过那双温暖的玉手,便道:“接驾之事,安排得极好,母后虽未说,但朕瞧得出来,她应当是满意的。” 盛姮浅笑道:“太后娘娘既满意,臣妾便也安心了。” 言罢,盛姮从掌中抽出手,皇帝一时不解,只见盛姮到了他身前,温婉一笑,随后替他解下了身后的玄色披风,递给了身旁的宫人。 皇帝这才想起,方才见着盛姮时,太过欣喜,竟忘了停住脚步,让宫人取走身后的披风。 “你有身孕,这些伺候人的琐碎小事,无须亲自动手。” 盛姮抬首,小声道:“当年你不也为我做了那么多琐碎小事?” 皇帝无言,只是笑。 他为她更过衣,画过眉,做过饭,喂过药,捏过腿,总归大楚妻子该为丈夫做过的事,他这月上王夫都曾为她做过。 入乡就要随俗。 既然做了决定,就得受着后果。 皇帝心头生出暖意,轻轻摸了一下盛姮的脑袋,就跟在摸女儿的脑袋似的。 “阿姮懂事了。” 在月上的时候,谢彻本就爱将盛姮看成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大女儿, 头顶上的温热,很是动人,却传不进心里,半晌后,又听盛姮正色道:“臣妾有一问。” 皇帝一愣,难得见狐狸这般正经。 “众多御诗里,陛下最爱的是哪首?” “好端端地,怎问起了这个?” 盛姮正经的面容上又露娇色,拉起皇帝的衣袖,改不了狐狸本性。 “臣妾想知道嘛。” 也唯有在主人面前,狐狸才会露出尾巴来。 若叫温思齐瞧见此景,不知该有多讶异,在他眼中,狐狸永远是一副淡然出尘、生人勿进的清冷模样,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眼前的女子是威严的女王,亦是铁了心要为夫君守寡的痴情人。 分卷阅读27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皇帝故作不悦道:“朕记得,以往在月上时,为你写过一首诗,那首诗被你贬得一文不值。” 盛姮娇声道:“臣妾有眼不识泰山。” “说了莫要在我面前讲恭维话。” 盛姮听他不自称“朕”了,立马催促道:“少啰嗦,快说,你喜欢哪首?” 皇帝不假思索道:“望月。” 盛姮藏于袖中的手一颤,轻声问道:“为何?难道你如今一把年纪了,写的诗还不如九岁那年的?” 皇帝平静道:“情真意切,信手拈来,全无匠气,最是难得。” …… 第二日,后宫妃嫔们皆去了慈宁宫请安,萧贵妃和贤妃也因而沾光解了禁,只可惜,请完安,又得回宫老实待着。 在太后瞧来,眼前的这群妃嫔,无一个拿得出手,无一个看得顺眼,原以为萧家的小姑娘是个聪明人,谁知连最显而易见的请君入瓮之计都瞧不破,被人玩弄于掌中,还不知真凶是谁。 至于郭家的三姑娘,更是蠢钝如猪,不及其姐万一。 最好的媳妇已然被人抢走了,其余的无外乎是将就罢了。 既然皆是将就之辈,也无须浪费她的宝贵时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太后便将宫里头的几个小姑娘打发了回去,独独留下了盛姮一人。 盛姮今日着的是一身玫红锦鲤戏莲裙,衣衫是厚,但遮不住其傲人的娇躯,发髻上插满了珠钗,却挡不住其光顺的青丝,明艳得很,妩媚得紧。 反观太后,青衫灰暗,衬得本算年轻的面容,有些老陈,神情平静,使得本就平平的面容,更显寡淡。 一双眼睛,犹如一口老井,好似不论何时都起不了波澜。 这般的容貌,这般的气度,叫盛姮想到了她的那位嫂子,难怪那位冰雪聪明的嫂子,是眼前这位尊贵的妇人钦定的儿媳妇。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钦定的儿媳妇被个厨子抢走了。 哪怕现下,盛姮已然知晓当年自己仰慕万分的太子殿下,就是王宫里那位既无出息、又不安分的阿澈哥哥,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 东宫太子,被个厨子抢走了媳妇,自然是好笑极了。 既然这位太后娘娘的儿媳妇是被自个的兄长给抢走了,那此刻,她这做妹妹的,来承受太后的雷霆之怒,倒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盛姮畅想之际,太后已将其打量了好几遍,从脸看到胸,再从胸看到臀。 果真绝色,果真妩媚,也果真前凸后翘好生养。 殿内早便只余婆媳二人,连太后的亲信方嬷嬷都不见了踪影。 许久后,太后道出了第一句话。 “知哀家为何欲杀你吗?” 一言出,果不凡。 无须寒暄,无须铺垫,无须掩饰。 我欲杀你,并已然动过手,但你又能如何? 挑衅至极,无耻至极。 昨夜,皇帝向她说过,万事忍为先,此刻,盛姮的心头,好似也只有这一句话,能忍则忍。 念及此,她低头,有礼道:“娘娘杀我的理由委实太多了。” 太后道:“说说看。” 盛姮认真道:“一来,臣妾将您的宝贝儿子拐到了月上,让大国东宫太子竟甘愿做小国王夫。二来,臣妾拐了您的儿子便罢,还将其折磨得身心俱疲,直至绝望和离,最后带着一身伤病回了大楚。三来,则是因三年后,臣妾这个本该死的人,竟又阴魂不散,到了您儿子身边,还妄想着母凭子贵,登上后位。不论是哪个理由,都足以让太后娘娘对臣妾动杀心。” 太后用掌心轻轻搓了下掌背,这是她在化生寺里最爱用的取暖法子。化生寺位于深山,入冬后,极是寒凉,太后既是去礼佛的,为显对佛祖的敬意,自然只能同寺内寻常僧人一般,忍寒挨冷。可如今身处皇宫,地龙生热,燎炉起火,自不必再靠这简朴法子取暖。 太后现如今这般做,只是因习惯。 “这些理由都很好,但却不是最为紧要的。” 盛姮面色稍凝,道:“臣妾蠢钝,还望娘娘明示。” “最紧要的理由,你自个已然道出了。” 盛 分卷阅读27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姮面色更凝。 “因为你蠢,若说好听一些便是‘胸大无脑’。” 胸大无脑这话自然也不好听,只不过是在骂盛姮蠢时,夸赞了一番她那令人艳羡的双峰。 太后接着平静道:“而哀家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蠢人。” 盛姮顺口接道:“但陛下喜欢。” 太后的双目微眯,道:“你能说出这句话,那便言明你比哀家所料想的还要蠢。” “昨晚陛下叮嘱过臣妾,决计不能在太后娘娘面前口出一句顶撞之语。” 太后道:“但方才,你便忘了叮嘱。”“但陛下喜欢”这五个字自然是不折不扣地顶撞。 盛姮微笑道:“臣妾原也以为能在娘娘面前做个恭顺万分的儿媳,原谅太后娘娘曾对臣妾的杀心。” 太后双目眯得更厉害,好似听见了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她竟需她的原谅? “若不是臣妾过往中过离情杀,那日定然已经死在了太后娘娘的棋子手中,太后娘娘不仅对臣妾动了杀心,还让棋子利用了臣妾的善心,这是让臣妾最难以忍受的。臣妾好不容易想做回好人,结果发现好人无好报,这委实太过伤人了。” “但臣妾并不怪棋子,因为在泼天权势面前,棋子也无多的路可走。没了许婕妤这颗棋子,还会有旁的,臣妾若要怪,只能怪执棋人。” 太后反问道:“怪哀家?”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自个方才都说了,哀家有无数个杀你的理由。” 盛姮自嘲道:“人有无数个理由杀一头猪,但哪怕是再蠢钝的猪,也绝不会认为自己该死。” 太后目中露出奇意,道:“哀家还是头回见人将自个比作猪的。” 盛姮道:“亏太后娘娘礼了这么久的佛,连众生平等这一最为浅显的佛家道理都未参透,也不知是因娘娘太执着于红尘俗世,还是因悟性委实不高。” 太后睁开了半眯着的双目,好似要将盛姮再瞧个清楚,半晌后,道:“但总归你未死。” 盛姮道:“昨夜之前,臣妾也认为,人若未死,便无凶手,所谓杀意,也不该受到惩处。但昨夜后,臣妾想通了许多事,杀意本身就是一种错。臣妾就因动了一时杀意,随后三年里,生不如死,饱受煎熬。那日,臣妾未被毒死,仅是因臣妾走运,而非因你仁慈。何以臣妾要将自个的走运当成你的仁慈,还为之感恩戴德?” 太后淡淡道:“聪明人自然该这般做。” 盛姮眼露嘲意,道:“可太后娘娘刚刚不是才说了臣妾‘胸大无脑’吗?” 此话已然使得常伴青灯古佛的太后,持不住心头镇定,语调生变。 “你敢同哀家说这些话,是仗着陛下对你的宠爱,还是仗着肚子里的龙胎?” 盛姮轻摇头,道:“皆不是。” 太后又问道:“仗着不怕死?” “无欲则刚,无畏则强。” 语落再无声,盛姮看着太后平静的双目,太后瞧着盛姮倔强的双目。 平静的双目如古井,倔强的双目如石头。 石头落入井里,会砸出声响。 盛姮自幼就是个倔强的人,否则当年便不会在挨了小姨的两巴掌后,仍坚持道“姮儿想被男子护着”。 半晌后,太后的双目又归平静,道:“看来有些事,哀家要说出来了,你才知何为‘无欲则刚’。” 盛姮仍在微笑,太后也报之一笑,好似一对极是亲近的婆媳。 “月上小国,贫瘠之地,每年所贡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寒酸东西,身为曾经的月上君王,哀家想,你应当为此感到惭愧。” 盛姮诚实道:“那日见了陛下赏赐给臣妾的西洋钟后,臣妾便为此惭愧过一次。” 太后话头一转,道:“高丽的人参,暹国的玉石,波斯的地毯,这些异国特产都很好,但最让中原天子喜爱的,却还属你们月上的特产。” 盛姮强忍心头的恼与惊,平静道:“至尊天子当享用绝世红颜。” 太后听了这话,也是一愣,随后想了想,道:“哀家险些忘了,许婕妤曾同你讲过这个故事。” b 分卷阅读27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许婕妤同臣妾讲的故事,与太后娘娘同臣妾讲的,又有何区别?” 这便是在言,许婕妤那日同盛姮讲月妃的故事,全然是太后的安排。 太后自能听出其间嘲意,道:“哀家的故事会更全、也更有趣一些。” “臣妾洗耳恭听。” “不错,自古以来,你们月上献给中原天子的真正贡品,乃王室里最美的一位公主。一个女子为尊的国家,却要靠进献公主来寻求大国庇护,你不觉这很是可笑,也很是可耻吗?” 盛姮承认道:“确然很是可笑,也很是可耻。正因太过可笑且可耻,以至于月上的史书从未记载过献女之事,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室,对此事,皆是闻所未闻。” 太后道:“但若你翻翻月上王室的族谱,便会发现,每隔十多二十年,王室里就会有位公主,在最好的年岁里,便香消玉殒了。” “臣妾翻过,是有此事,但那时,臣妾不以为意。” 实则是从不曾想过,月上王室竟会用如此手段,来求得大国庇护。 太后对于盛姮的平静,略感惊讶,但惊讶稍纵即逝,讽道:“可喜的是,那些佳人并未香消玉殒,而是借假死,随使团到了中原,被献给中原天子,成为天子的玩物。二十多年前的那位月妃,便是由此而来的。说起来,那位月妃,应当是你的姨母。” 盛姮回想片刻,道:“应当是臣妾的小姨母,小姨母在臣妾七岁那年,便香消玉殒,时间正好对上。” “再往前十来年,你还未出生时,你的一位小姨婆也被送来了大楚,献给了那时在位的昭帝,这位昭帝乃是皇帝的祖父。月上献美,一切按祖制,本该进展顺利,但谁知,你的这位小姨婆在入京路上,竟与一位浪荡公子哥相识相交,日久生情,最后珠胎暗结。昭帝闻知此事,自是龙颜大怒,渴求已久的绝世美人,被人捷足先登,是个男子都忍不得。” 盛姮笑道:“看来那位浪荡公子哥免不得要被五马分尸了。” 太后微笑摇头:“但昭帝还是忍了下来,因为那位浪荡公子哥不是旁人,正是他最钟爱的小儿子,那时的东宫太子。” 盛姮惊道:“先帝?” 太后不答,往下道:“昭帝膝下也很是单薄,仅有两个儿子,得知美人被占之事后。昭帝虽震怒万分,但还不会因一个女子,便痛杀爱子,相反,还成人之美,将你的小姨婆赐给了太子做妾。” 盛姮忍不住赞道:“小姨婆肚子里既然已怀有皇孙,那昭帝的大度,怕有一半是瞧在皇孙份上,不论如何说,这总归是好事一桩。” 太后颔首道:“众人皆以为此乃好事,但偏那太子殿下不这般想。” 盛姮口出俗语:“太子殿下是欲提裤不认人了?”此话是她从唐堂嘴巴里学过来的,虽粗俗,但说出来,委实过瘾。 太后眉头又是一皱。 “你错了,这位太子殿下不是无情之辈,反之,太过深情,深情到让昭帝头疼。这位太子不愿纳你小姨婆为妾,是因他欲娶你小姨婆为正妻,为太子妃。” 听到此,盛姮难得正经道:“先莫说异国女子有无这个资格成为中原国母,光是这子夺父妾,珠胎暗结,便注定了臣妾这小姨母无缘后位。” 太后难得赞道:“你也不算太疯,上至帝后,下至朝堂重臣,皆不允这桩婚事。可太子态度极其强硬,非要违君命,抗父命,逆民意,娶你那小姨婆为妻。” 盛姮喜道:“殿下虽疯,但委实乃铁血真男子,臣妾倒有些羡慕那位小姨婆了。” “年少气盛、至情至性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昭帝见他冥顽不灵,一气之下,废了他太子之位,将其贬为了宁王,改立长子为储君。宁王如愿娶了你小姨婆为王妃,你小姨婆诞下了一个儿子,那孩子一出生,便被立为了世子。” 盛姮这算是听明白了,轻笑道:“原来先帝是捡了一个漏子。” 话糙理不糙。 太后不悦地皱了皱眉,冷道:“说起来,哀家是得感谢你那位小姨婆,若无她,哀家确然坐不了后位,现如今也居不得这慈宁宫。” 盛姮接道:“若无她,皇帝也坐不了龙椅,现下龙椅上的应当是那位宁王千岁,而东宫之位也该是宁王世子的。说起来,臣妾还该称世子殿下一声‘表叔’,也不知日后可还有机会,同这位表叔一见。” 太后听到此,心头百感交织,她当年瞧中的郭敏那丫 分卷阅读27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头,到底是聪明的,光是一双识人慧眼,便无谁能及。只可惜太过聪明,好似反被聪明误,便宜了眼前这狐媚子。 半晌后,太后一笑,隐隐带着得意,道:“无机会了,宁王世子早慧也早夭,十三岁那年便不在人世了。” 盛姮哀叹一声,看着微笑的太后,道:“好人不长命。” 后半句,她未说出,但太后从其神情里瞧了出来。她分明是想说,祸害遗千年。 殿内只有她们二人,谁是盛姮口中的祸害,自是一目了然,清楚不过。 太后面无恼意,有些不解,道:“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有意思吗?” 盛姮眉眼带笑:“臣妾有一位义兄,他同臣妾说过一些话,臣妾初听,只觉那些话放肆无比,后越想,却越觉很是有理,大感臣妾过往二十余年白活了。” 太后真有些奇,双目起了波澜,道:“什么话?” “人生在世,就该及时行乐,如何活得爽快,如何来,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自个。若是不爽,太后娘娘猜他如何?” 太后问道:“如何?” 盛姮露出邪笑,看着眼前尊贵无比的女人,一字一句道:“若是不爽,管你哪路天王老子,小爷我他娘都不伺候。” 83、贡品 ... 太后一听这粗俗不堪的歪理邪说, 再难持平静,怒斥道:“放肆。” 若太后晓得了盛姮的义兄是何人,便无话可说了。那位小爷, 看他爹不爽, 当真就不伺候了, 宁愿流落民间、饿死街头,也不为王位折腰。 可盛姮口中的那位义兄,也决计想不到,自己那会儿一时口快说出的话,竟会被盛姮奉若圣言, 且还把这圣言对着太后娘娘道了出来。 唐堂虽然向来瞧大楚朝这位最是尊贵的女子, 极为不顺眼, 但自问, 还未有胆子对其说这番话。 他都未必敢说的话,今日却被盛姮说了出来,这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半晌后,盛姮道:“臣妾只是道出原话, 若冒犯了太后娘娘, 还望娘娘恕罪。” 虽为请罪,毫无一丝请罪的姿态。 太后敛去了怒容, 又成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淡淡道:“你同哀家道这些话,是何意思,是欲说, 你在哀家面前放肆,便很是爽快吗?” 这些年来,除了先帝,还不曾有人敢同她这般讲话,就算是先帝,对其也是尊重的。 可眼前这个绝美女子,就跟一条疯狗一般,毫无敬畏,毫无理智。 此刻,太后的话已然说得很是清楚了,若是寻常人听了这话,早便吓得丢了魂魄。就算是皇帝陛下听了这话,定也要马上下跪请罪。 谁知盛姮想了想,居然点头道:“确然很是爽快。” “于理,哀家是太后,是你的君,于情,哀家是你夫君的母亲,是你的长辈,这便是你对君主、对长辈的态度吗?” 盛姮娇笑道:“可是娘娘欲杀臣妾呀。” 你是长辈,你是君王的母亲,但你欲杀我,那于我而言,你便是错。 那我便有恨你的理由。 “臣妾为你们谢家生了三个孩子,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可即便如此,您居然还想杀臣妾,此事便合乎情理吗?” 太后不答,平静的面容里藏着深深的冷傲,道:“哀家的话便是情理。” 而盛姮最厌恶的便是谢彻面上的冷傲劲儿,不曾想,他那冷傲是源自这位母亲。 盛姮认真道:“这不合情理,所以臣妾心头很是不畅爽,臣妾不畅爽,便也不会让旁人畅爽。” 太后怒极生笑,告诫道:“一时放肆,一时畅爽,后患必将无穷。” 盛姮嫣然一笑,道:“太后娘娘又错了,放肆一时爽,一直放肆一直爽。” 太后仍未露恼意,只因她很是清楚,眼前这位女子很快便放肆不起来,也畅爽不起来了。 且无端发火,只会让自己落了下乘,坏了修行。 化生寺的礼佛日子,确然未助太后消去多少戾气。此去礼佛,本就动机不纯,动机既不纯,又如何能修成正果? 正如那人所言,她的心思从不在礼佛上,既如此,不如归去。 半晌后,太后道:“哀家今日说了这么多 分卷阅读27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的旧事,你便未从中发觉些古怪之处吗?” 盛姮轻摇头,道:“明人不说暗话。” 这便是说太后不是明人,而是暗中作妖的小人。 太后懒得理会盛姮言辞上的小聪明,道:“月上献女,已成习俗,昭仪便不奇,为何到了你这一辈,便无此事发生了呢?” 盛姮思索片刻,答道:“两种可能,一来月上献女一事实乃子虚乌有、全为太后娘娘胡编乱造。” 太后平静道:“若你随意寻个老宫人来问,便能得知月妃当年盛宠之况。” 盛姮不置可否:“二来便是因大楚天子开恩,免了这一恶俗。” 话虽如此,但关于此事,盛姮确然存有诸多疑惑,若献女一事,乃月上机要,那何以母亲临死前都未对她透露过只言片语? 太后好似看出盛姮所疑,道:“说来也怪,在某些事上,哀家这个异国人,反倒比你晓得的多。献女之事,确为月上机要,寻常公主皆被蒙在鼓里,唯有女王选中的储君,亦就是下任女王,才可获知此秘事。故而,每任女王除却要在自己的女儿中挑选储君外,还要挑选出一位贡品。储君须得才德兼备,但贡品只需一个条件。” 盛姮道:“美貌。” 太后看着眼前这张绝美面孔,道:“不错,贡品须得是公主中最美貌的一位,至于才德如何,便没有那般紧要了。” 盛姮的面色生了些许变化,手轻颤了一下。 太后瞧见了其面色的细微之变,很是满意,道:“都说月上有双娇,双娇虽齐名,但到底还是要分个高下出来。那哀家问你,你瞧着是自己美,还是你那位妹妹更美?” 盛姮不答。 不是答不出,而是不愿答。 太后见后,更为满意,语调也更为平静,道:“那哀家再问你,十年前随使团来大楚的人是你,还是你的妹妹?” 半晌后,盛姮开口道:“臣妾是长女,也是日后的君王,自当该陪母亲一道来大楚朝拜天子。” 太后道:“朝拜总是要进贡的。” 盛姮道:“臣妾记得,十年前的朝拜,进贡之物,一切均按祖制,分毫不敢有所差。” 太后点头,道:“不错,分毫不差,最紧要的那件贡品也已然到了大楚。” 盛姮仍持笑意,道:“太后娘娘说了这么多,究竟欲说什么?” 太后轻挑眉,道:“你是当真听不出,还是不愿听出来?” 盛姮不言,兀自在笑。 “好,方才你既然说自个是月上日后的君王,那哀家问你,你这位日后的君王,何以对月上献女之事,一无所知?” 一语戳心。 “你不愿知,哀家便偏要你知。哀家这么做,没什么旁的理由,正如你方才所言,只是因这样做,很是畅爽。” 无波无澜的双目露出了一丝喜意,可见,此刻的太后娘娘确然畅爽。 “因为你的母亲从不曾想过要把王位传给你。在你母亲心中,从头到尾,你只不过是一个要献给大楚天子的贡品罢了。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你的母亲是对的,知女莫若母,老话向来是好话。” 太后看着盛姮已然生变的面色,大感有趣,道:“盛姮,你就是个坐不稳江山的废物,像你这般空有皮囊的废物,除了成为贡品,哀家委实想不出更好的出路。只是可怜了你的那位妹妹,为夺走本该属于她的王位,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机,到头来,还落下了不少骂名。” “所以哀家便不明白了,你一个十年前就该入宫的贡品,哪来底气和资格在哀家面前这般放肆?” 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因激动,已然有些失态,不曾持住过往的平静,但反观盛姮,方才略变的面容,已然重归平静。 不是女王,而是贡品? 她曾以为,这世上除了唐堂外,再不曾有人能窥探到自己心头最为可耻的念想,哪怕是双亲都不能。但不曾料到,原来她的母亲一直都知晓,一直都知晓她不适合当王,更不喜欢当王。 半晌后,盛姮笑得很是真诚,道:“谢谢太后娘娘告诉臣妾此事,让臣妾晓得了,原来母亲她是明白女儿心思的。” 太后显露惊意。 她原以为盛姮会惊、会恼、会悲、会伤、甚至会当场发疯。 分卷阅读27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但最后,这些都没有,最后,竟只有一句真诚的谢谢。 盛姮这般回应,倒显得像太后在发疯了。 念及此,太后很是恼怒,冷声嘲弄道:“如此说来,你倒是甘当贡品了?” 盛姮微笑道:“总归臣妾不是太想当女王。” 太后道:“但后来你还是当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盛姮道:“想来此事同陛下脱不了干系。” “你的王位本就是彻儿给你讨要过来的,若不是他说服了你的母亲,并答应她,会辅佐你治理整个月上,你的母亲又岂会放心将王位交给你?” 盛姮叹道:“东宫太子治理月上小国,委实大材小用。母亲得了陛下这般保证,自然也无须忧心月上的将来了。” 太后冷道:“在彻儿眼中,你同月妃一般,是个胸怀远大抱负的明君,若得他辅佐,定能在今后的月上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谁知,你压根便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不听彻儿话便罢了,还非要疑他、猜忌他,最后把他气跑了,丢了王位,你瞧着倒是开心了。” 盛姮的神情生变,目露惭愧。 太后见着盛姮目中的惭愧,心头好过了一些。 但盛姮又道:“陛下为臣妾做的那些事,臣妾很是感动,但却并不感激。” 太后神色顿变。 “因为陛下从未问过臣妾想要什么,他为臣妾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以为臣妾想要的东西罢了。” 太后惊道:“他先为你弃了东宫之位,后又为你夺来了王位,到你嘴中,竟成了自作多情?” “虽有些伤人,但叫臣妾瞧来,陛下他就是自作多情。凭的不是臣妾的喜好,而是他自个的喜好,就像个高高在上的天神,一下凡来,不问不说,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改变臣妾的人生。” 太后道:“他心头想着的,终归是为了你好。” 盛姮平静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善意有时便会变为恶意。” 太后微微一笑,道:“这话确然不错,那你可知,皇帝为你做这么多,是出于何种缘由吗?” 盛姮听到此,似笑非笑,小声道:“因为陛下爱臣妾。” 太后摇头,目露怜悯,道:“不是爱,是愧。” 盛姮语调隐隐发颤:“什么愧?” 太后不答,道:“二十多年前,你姨母也同你十年前那般,随使团到了大楚。那时,你姨母见女王只带了自己一个女儿来大楚,足见对她的看重,更是觉,此举无异于是告诉月上的朝臣子民,谁才是下一任月上女王。但叫你姨母万万不曾想到的是,此来大楚,不是昭示储君之位,而是被当成贡品,送入了大楚天子的后宫。” 盛姮道:“我那小姨母,方方面面都远胜于臣妾的母亲,合该成为储君。” “奈何你姨母生得太美,既有如此美貌,便不该有如此才华,否则痛苦的会是自个。你姨母入宫后,自便也明白了月上王室遮掩多年的可笑手段,顿觉万念俱灰,痛不欲生,此后终日不语,屡次自尽,但都被拦了下来。” 一个原以为自己能成为女王的女子,结果却被当做贡品,献给了她一向瞧不起的卑贱男人,此间落差,何其之大。 最为紧要的是,出卖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亲生母亲。 被亲人背叛,被最信任的人送上死路,这才是最为绝望之处。 盛姮听过这个故事,但每听一回,心头便会生出寒凉之意。 因为这很恶心,月上王室很恶心,大楚皇室也很恶心。 “若是寻常妃嫔,在先帝眼中,死便死了,但月妃不是寻常女子,而是先帝为之疯魔的女子。哀家还记得,先帝曾对哀家说过,朕见到了月妃后,才明白何为男女之情、何为生死相许。” 盛姮在太后的面上瞧见了无奈和感伤,忽有些同情。 相伴多年的夫君,有一日,忽告诉你,他见到了旁的女子才明白了情为何物,此事,未免也太过残忍。 盛姮问道:“太后娘娘听了这话难过吗?” 太后轻笑道:“难过有何用?男子好色,实乃天性,像哀家这般容颜寻常的女子,不求能得先帝宠爱,能得贤名和先帝的几分尊重,心愿便足。” 言罢,又接着讲:“月妃入宫后, 分卷阅读28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先帝百思不得其解,何以月妃会对他那般冷淡?月妃越是冷淡,先帝便将身段放得越低,用尽了无数法子,宠爱也好、威胁也罢,都无法真正走进月妃的心头。直至后来,待月妃香消玉殒了,先帝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他便错了。月妃不是寻常大楚女子,而是月上的公主,月上公主,无不心怀远大抱负,自幼想的便是如何治理一个国家。在月妃瞧来,女子就该自强自立,不应依附于任何人,尤其是依附于男子。她就像一只猛虎,既然是猛虎,又岂会甘心被困于囚笼之中,又哪能忍受得了在男子身下承欢?” 盛姮脑海中那张面孔又清楚了几分,那位小姨母的目光,多数时候确然很是坚定。 “只可惜,待先帝想通一切,为时已晚,唯有抱憾终身。十年后,你母亲将你带至了大楚,本欲按制献美,却不曾想,彻儿先瞧中了你,便去向先帝讨人,欲娶你为太子妃。” 盛姮听后一惊,道:“那为何陛下后来却更改了主意?” 若他那时便娶了她为妻,而不是随她一道去月上,又哪来这十年的糟心事? 盛姮内心深处,本就不想做什么女王,就想嫁个好夫君,安安生生过日子。 太后淡淡道:“因为先帝给皇帝讲了月妃的故事,还告诉了自己的好儿子,月妃逝去后,这些年来,他是如何痛不欲生、悔之不及的。先帝说,月上女子都是猛虎,性子刚烈,不能圈养,你若真爱她,不若舍了太子身份,去陪她伴她,若不够爱她,也不要将其困在身边,因为这会毁了她一辈子,朕怕你,重蹈了朕的覆辙,余生终日活在悔恨之中。朕已然饱尝了此间痛苦滋味,望你莫要再步朕后尘。” 盛姮更为惊诧道:“可先帝只有陛下这一个儿子,竟也舍得?”劝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去女尊小国当王夫,说是疯了都不为过。 太后不答。 半晌后,接着道:“彻儿听了他父皇这话后,想了三天三夜,不顾哀家的苦苦哀求,竟真从了先帝的荒唐法子,隐姓埋名,跟你去了月上。” 盛姮自嘲道:“一去便是错。” 太后轻叹一声,随后,目光落至了桌上,盛姮的目光也随之落去,这才发觉桌上有一幅卷着的画。 方才,她的目中只有太后,心中只有那首诗,故而,全然不曾发觉。 太后道:“打开瞧瞧。” 盛姮伸手,摸到画卷,一触便觉冰,心头有感,若她真打开了这幅画,恐怕许多事都回不到从前了。 “不敢吗?” 盛姮回首,道:“臣妾有何不敢?” 言罢,将画卷打开,只见上面,绘着位白衣翩翩的绝世佳人,凭栏而立,风动裙摆,似要乘风而去。 画上的佳人虽不及盛姮美貌,也无她那般妩媚,但却同其有几分相似。 太后道:“这位便是月妃。” 盛姮怔怔地看着画,良久后,道:“太后娘娘无须多此一举,臣妾还记得,月上王宫里的人,都说臣妾生得像那位小姨母。” 太后好心道:“哀家怕的便是你忘了。” “忘了又如何,记得又如何?” 太后玩味道:“若昭仪记得,便会极易想通一些事。” 盛姮将画卷好,平静道:“臣妾想不通。” “那哀家帮你想,为何皇帝会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相中了你,非你不娶?” “缘分。” “是缘分,还是因你这张脸?” 盛姮自豪道:“臣妾这张脸确然勾走了不少男子的心。” 太后道:“哀家承认,你是很美,比月妃和宁王妃生得都美,但这还不足以成为皇帝对你动心的理由。彻儿这孩子,自幼视美色若无物,哪会真因你这张脸,就疯魔不止,要死要活的?” “还有一事,哀家须得告诉你,月妃在大楚后宫时,对先帝、对妃嫔、对宫人们皆是冷淡至极,独独对宫里面的两个小孩很是友善,当年的两个小孩,一位是宁王世子,另一位便是东宫太子。” 盛姮将画放在了桌上,淡淡道:“太后娘娘讲这么多说,不外乎是想告诉臣妾,陛下不是真爱臣妾,只不过是将臣妾当做了月妃的替身罢了。” “看来你不信?” 盛姮平静道:“臣妾信。” 太后微怔,见她不似在说假话,又问道: 分卷阅读28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既然信了,为何不悲不伤不恼不怒?” 盛姮道:“臣妾初时便说了,无欲则刚。” 太后又是一怔,问道:“你是何时晓得此事的?” 若非先晓得此事,又岂会有现下的无欲则刚? 盛姮道:“起过猜测,昨夜方确认的。” 太后好奇道:“如何确认?” 盛姮道:“《望月》这首诗,写的委实太好,其中情意也委实太真,叫人不得不疑。诗人明面上写的是月,实则是借月抒情,抒发对那如月般佳人的倾慕之情。此诗是陛下九岁那年所作,那时月妃尚在宫中,还未香消玉殒。” 太后道:“女子的直觉有时当真可怕。” 盛姮微笑道:“真正让臣妾死心的是,陛下昨夜的一句话。昨夜,臣妾问陛下,何以最爱《望月》一诗,陛下说,情真意切。臣妾便想,他是对谁情真,又是对谁意切?” 太后目中已露得意,道:“可哀家瞧着,你好似也未有多悲伤。” 盛姮挑衅万分道:“若臣妾悲伤,只会让有人畅爽,那臣妾为何要悲伤?臣妾若真悲伤了,不会憋着,只会让旁的人陪臣妾一道悲伤。再来,这等小事,还不值得臣妾如何,臣妾是活人,又为何要同一个死人计较?” 太后目中的得意之情更甚,道:“回去好生歇着,哀家瞧着,你已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听罢,盛姮也不欲再留,站起身,挺直了腰板,复又施了一礼。 人还未走,又有一问。 “月妃是如何死的?” 太后闭上了双目,道:“哀家说了,皇帝对你是愧。” 愧从何来? 杀了人自然会有愧。 “还有一事,哀家忘了告诉你。宁王妃的下场也不好,月妃走后未多久,她也投井自尽了。” 杀人自然不能忘诛心。 …… 盛姮平静地迈出了殿外,冬风一吹,本红着的面,未多久,便变得惨白了。 她未乘撵,欲在寒风中走走,宫人们也唯有跟在身后。 过长廊,踏门槛,一路走,寒风一路吹。 盛姮依旧很平静。 谢彻一下朝,就得知众妃请完安后,唯独盛姮被留在了慈宁宫,且这婆媳俩还遣退了宫人,对坐相谈。 无人知二人谈了些什么, 但谢彻知,亦或是说,他猜得到。 他的那位母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能要人性命于无形。 一念及此,立马摆驾去了慈宁宫,还未至慈宁宫,便在路上遇见了玫红色衣衫的狐狸。 衣衫颜色虽红,但狐狸的面色却白如飞雪。 盛姮瞧见了圣驾,主动退至了道旁,垂下了头。谢彻叫宫人停住脚步,从车撵上下来,走到了盛姮身前,神情凝重,极是担忧。 他轻唤了一声:“阿姮。” 盛姮恍若不闻,不应不答。 说好的无欲则刚,说好的无畏则强。 可一见到他,一听他唤自己,身躯便再不受脑子掌控。 她不愿成为谁的替身,她只愿成为阿澈哥哥心中唯一的狐狸。 哪怕,她的阿澈哥哥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盛姮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熟悉至极,陌生至极。 她微微一笑道:“阿澈哥哥,不要将姮儿当成旁人好不好?” 话落,盛姮憋在胸头的那口血,再强压不住,喷涌而出,脏了谢彻的龙袍。 84、攻心 ... 还未到用午膳的时辰, 盛澜已然在房中练了许久的字,正当她欲放下笔,歇息一下, 便见爹爹抱着自家娘亲入了殿。 谢彻神情凝重, 盛姮面若白纸, 双目紧闭,嘴角尽是鲜血。 盛澜看得大惊,忙上前去,问道:“娘亲怎么了?” 谢彻不答,将娘亲放在床上后, 又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帕, 为娘亲轻拭嘴角的渗人鲜血。 谢彻前脚刚到, 太医后脚便至, 待太医诊完脉,道完无大碍后,才见谢彻神情略松, 分卷阅读28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目光这便落在了盛澜面上。 好似这时, 才想起了女儿一直在旁。 盛澜早便习惯了此事, 反正在爹爹心头,娘亲永远是第一位, 她和弟弟们都只能往后靠。 盛澜见周遭还有宫人们在, 唯有小声道:“陛下,娘亲她……” 谢彻看着在旁乖乖站着的女儿,露出欣慰一笑, 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娘亲的情形很是凶险。” 盛澜不解道:“可方才太医都说,娘亲身子无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肚子里的宝宝也很是平安。” 谢彻道:“朕同你说过,你娘得的是心病。” 盛澜小脸上,露出愁色,道:“陛下前两日不是才说,娘亲的病情已有好转吗?” 谢彻看了一眼昏过去的盛姮,无奈小声道:“又犯了。” “为何会又犯?” “因为有人欲叫她犯。” …… 盛姮走后,慈宁宫里那位尊贵的妇人,也已重归平静,闭着目,念着经,瞧着极是祥和,也极是和蔼可亲。 脚步声响起,太后仍未睁眼,只是道:“你来了?” 身前的谢彻行了一礼,道:“儿臣请母后安。” 太后的手拨动着佛珠串,道:“哀家还以为皇帝要因一个女人,便不认哀家这个母后了。” 谢彻道:“情重要,孝自也重要。” 片刻后,他自嘲道:“但儿臣不曾料到,母后下手竟这般快,一丝情面都不给儿臣留。” 珠串仍被拨动着,太后睁开眼,淡淡道:“自礼佛后,哀家的手上便干净得很。” 借刀杀人,自己手头当然干净。 “儿臣原以为母后的借刀杀人、以命换命,已然是最妙的计,只是不曾想,还有更妙的。” 太后一哂:“哀家已是半入土的人了,哪来什么更妙的计?” 谢彻认真道:“攻心之计。” 刀会留口,剑会留痕。 诛心之语,最是无形。 最聪明的人不必出手,光动动嘴皮子,便能杀人,且杀完后,还叫人寻不着凶手。 谢彻努力抑住心头怒意,恭敬道:“恕儿臣直言,母后今日对盛昭仪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逼着她去死。” 太后看着自己的爱子,平静道:“哀家也只是如实道出了一些事,难道盛姮不是月上的贡品?难道当日那杯毒酒不是你送去的?难道那首《望月》不是你写的?” 谢彻默然不答。 昨夜谢彻听盛姮突然问起自个御诗一事,便感蹊跷,只是之后,他再三追问下,盛姮依旧未道出真相。直至今日下朝后,谢彻听闻太后独独留下了盛姮时,这才灵光一闪,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待他听见自家的蠢狐狸,可怜兮兮地说,莫要把她当成旁人,还气得吐血昏迷后,便知自己果真来晚了。 他家蠢狐狸已然中计了。 若谢彻所料不差,蠢狐狸定是误解了《望月》一诗,因而以为自己把她当成了月妃的替身,他家小狐狸是同月妃有几分相似,但那位月妃又哪里有自家狐狸那般的美艳妩媚? 可平白无故下,狐狸怎会去留意《望月》一诗?就算真留意了,又怎会恰好误解?若此事无人引导,谢彻是一万个不信。 想到此,他不禁心生佩服,佩服的自然是面前的这位好母后。 “许婕妤一事,儿臣原以为自个已然瞧穿了母后的所有阴谋,却不曾想,一步暗棋在那时便已埋下,可儿臣竟懵然不知。” 太后目中露了神采,好似来了兴致。 “说说看。” “儿臣未记错的话,许婕妤是这深宫之中出了名的深情人,平日里,尤爱抄儿臣的御诗。那段时日,盛昭仪与许婕妤走得极近,许婕妤抄御诗,难免会被盛昭仪撞见,若是撞见了,二人定难免就儿臣的御诗,闲谈开来。若那时,许婕妤有意点拨几句,要叫本就不擅诗赋、且爱自作聪明的盛昭仪误解儿臣的一首诗,绝非难事一桩。” “就算真误解了,又如何?” “若盛昭仪误解的是《望月》一诗,那后果便可大可小了 分卷阅读28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在那时看来,这步暗棋不过是一步废棋,盛昭仪既不知晓儿臣的身份,也对儿臣毫无情意,就算儿臣真把她当做了月妃的替身,于她而言,也无什么可恼可恨的地方,说不准还会利用这个机会,来谋取儿臣的宠爱。” “可如今,她已然知晓了儿臣的身份,那这步废棋便摇身一变,成了绝杀之子,一子便可封喉。” 至情至性的月上狐狸,又怎能容忍自家主人从始至终都把她当做旁的女子的替身? 此事于她而言,怕是比主人移情别恋还要可怖,还令人绝望。 太后平静且欣慰道:“彻儿,你能想到此,说明在月上七年,你并未变得太蠢。只可惜,你仍旧松懈了些。莫忘了,哀家在你八岁那年,便教过你,越是暗棋,越是凶险。” 良久后,他道:“儿臣有所松懈,是因对一事不解。” “说。” “母后杀她便罢,可她肚里的皇孙,您也舍得下手吗?” 太后良久不答,放下了佛珠,平静的面上,露出一个笑。 “回宫前,哀家去见了你的两个儿子,盛溪太小,还看不出,但盛演这孩子很好,哀家很是喜欢。” 皇帝若说喜欢一个儿子,便常会与“储位”二字扯上关系,太后若说喜欢一个孙子,也多半离不开“储位”二字。 半晌后,太后又道:“皇家明面上都说人丁兴旺,才是好事一桩,但哀家却向来认为,皇家子嗣,贵精不贵多,多了,最后也会变少。” 由多变少,史书上这样的事,确然多不胜数。 话一落,谢彻便听出了太后的弦外之音。 既然贵精不贵多,那盛姮肚子里的那位便可有可无了,反正如今要储君有储君,要皇子有皇子,要公主有公主。 这话很是有理,也很是绝情。 谢彻从其母口中听见这话,丝毫不觉稀奇。 他的母后本就是个绝情之人,否则岂会将他安安稳稳地送上了皇位?当年为替他除去后患,没少对那位流落民间的堂兄下手。 在他的母后瞧来,哪怕堂兄流落了民间,也是隐患一桩。 太后见爱子久不答,斥道:“当年你小小年纪,便知美人祸国之危,敢劝谏你父皇,更敢对月妃下手,怎么现下便往事尽忘、重蹈覆辙了?” 谢彻苦笑道:“月妃罪犯滔天,死不足惜,可盛昭仪不同。” “让一位储君抛下家国天下,心甘情愿地去做一位番邦王夫,难道还不算罪犯滔天吗?” “月上七年,是儿臣任性,与她何干?且如今,儿臣已然一心为国,在政事上,不敢有丝毫马虎怠慢。哪怕她入宫之后,儿臣也是如故为之。儿臣委实瞧不出,祸在何处?” 太后平静道:“绝世美貌本就是错,否则何来红颜祸水一说?” 谢彻道:“红颜无错,错的是君王。” 太后眯起了双目,道:“你是在说,月妃无错,错的是你父皇吗?” “儿臣不敢,只是觉红颜如刀剑。” 太后抢道:“刀剑是会伤人的。” 谢彻道:“但刀剑无眼也无心,伤人与否,全看持刀持剑者。” 太后目露冷意,道:“你如今为手中剑顶撞哀家,那便言明这剑已然开始伤人了,且伤的不是旁人,而是你生你养你的母亲。” 半晌后,太后又道:“再来,这三年里,你为了她,不娶妻、不立后,甚至连雨露都不曾施过一滴,如此行举,可对得起你为皇家繁衍后嗣之责?” 太后的声音越发冰冷:“最为紧要的是,哀家如何晓得,这女人发起疯来,会不会又想将你给杀了?一个差点便杀夫弑君的女人,叫哀家如何放心让其留在你身边? 谢彻瞳孔一缩,心头一凉。 三年前,冷宫里的那事既然被母后晓得了,那许多事确然便没了周旋的余地。 “你说月妃罪犯滔天,但哀家瞧着,她三年前的罪过,比月妃还要大。当年的月妃就算再胆大妄为,可也不曾想过行刺先帝。” 沉默多时的谢彻开口道:“萧展告诉您的?” 太后不置可否:“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谢彻仍唯有苦笑,长叹一口气,看着母亲的双目,道:“那母 分卷阅读28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后欲如何?” 太后平静道:“杀。” 谢彻欲再挣扎一番:“无商量余地?” 太后沉默了半晌,想起了盛姮方才说的一些话,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亦或是让哀家这辈子都瞧不见她。” 谢彻沉默了半晌,恭敬道:“好,儿臣明日便送她出宫,过几日,再宣她死讯。” 太后未料到谢彻应得这般干脆,脸露疑情,但瞧着儿子那双极是认真的双目,很快便颔首,道:“望皇帝能说到做到。” …… 第二日,宫中便传出了盛昭仪忽染恶疾、命不久矣的消息。 消息传得极快,未过几日,便到了民间,传进了舒芸的耳朵里。 舒芸得知此事,面色煞白,却又无可奈何,唯有在一阵垂泪后,暗自祝祷,盼主子吉人自有天相。 随后,又告诫府上众人,决不可将此事说与两个孩子听。 只可惜,天下确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盛演年岁虽小,但同他姐一般,早慧早熟,府上人越是在瞒什么,他便越是觉好奇,一觉好奇,便会想法子去弄明白。 一弄明白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 此事不仅传入了舒芸的耳朵里,也传入了温思齐的耳朵里。 那夜面完君,回府后,温思齐便将一箱子的画给烧了个干干净净,最后,瞧着那把红色油纸伞,思索良久,良久决断不下。 一炷香后,温思齐真有了决断。他将伞拿了起来,正欲将之扔进火里时,那位贤惠且深情的妻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拍了一下他的右肩。 温思齐转身,妻子笑得很是温和,不发一言,只是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温思齐会意,也对妻子一笑,随后,将那把红色的油纸伞收了起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有时,就该留个念想。 有个念想,绝非是一件坏事。 只是若留了念想,在听见有些事时,那便定会感伤。 比如现下。但感伤归感伤,有些事,终究无能为力,生老病死,缘分天定,半点不由人。 …… 郭敏是在上街买菜时,听闻的盛姮病重之事。她闻后,微眯双目,两指轻捏,想了许久。 许久后,这位聪明的妇人,竟忽而微笑了起来。 唐堂今日不当值,日上三竿,还在睡懒觉,无人吵他,无人闹他,更无人会嫌他。 他守夜归来,此时不正大光明地补觉,更待何时? 唐堂那张极是俊美的脸,平日里睁开明亮双目时,瞧着赤诚,如今闭着双目,又是另一番风味。 望着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孔,郭敏情不自禁,落了一吻,心头得意,自家夫君不论何时,都是这般好看。 这一吻落下,倒是把好看的夫君给闹醒了。 唐堂睁开明目,笑成了弯弯月牙,道:“敏儿今日心情这般好,是在菜市场里听见了什么好事吗?” 郭敏笑道:“昭仪娘娘病重了。” 唐堂一听,笑意凝住,皱起眉头来。 若笑着说这话的不是他的妻子,他怕是打人的心都有了。他的好义妹病重,居然还有人胆敢在他面前笑。 所幸,笑的这人是他妻子。 他妻子既然这般笑,那定是有笑的理由,且,一定是好的理由。 唐堂将妻子拉入了怀,道:“好敏敏,快给你家傻夫君讲讲,这又是如何一回事?” 郭敏道:“傻夫君先要知晓一件事,你的那位好义妹定然不是真病重。” 唐堂道:“若真病重了,你怎会笑得出来?” 郭敏抬头,娇嗔道:“再聪明的女子也是女子,既然是女子,你怎知我不会生嫉妒之心?” 唐堂是男子,只要是男子,便没有不爱看女子撒娇的。 他见爱妻一撒娇,将之揽得更紧,道:“为夫就算再不守规矩,也不会做出些有违纲常伦理的事。”自己与盛姮有血缘关系,又怎会真生男女之 分卷阅读28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情? 郭敏笑道:“好了,不逗唐哥哥了。我料想过不了几日,宫里头就会传来盛昭仪不治身亡的消息。” “这又是为何?” 郭敏道:“这是为何,你这个老前辈,还看不透吗?” 唐堂恍悟道:“金蝉脱壳,死遁出宫?” 他当年走后未多久,便被皇室安了个早夭的名头。 郭敏点头。 唐堂沉吟片刻,道:“我当年离开,是因府上虽大,却无一人一物值得我留恋。但义妹她,对我那混蛋堂弟,可谓是爱到了骨子里。我不信,她真能舍得下我那混蛋堂弟。” 郭敏听唐堂一口一个混蛋堂弟的,可见他对皇帝陛下的怨念确然颇深,不由问道:“唐哥哥,你当年娶我,该不会只是为了跟皇帝陛下斗气吧?” 一被问到,唐堂目中闪过一丝尴意,郭敏如何瞧不出,当即变脸,冷声道:“原来你当年是故意接近我,原来你娶我,当真只是为了抢走皇帝陛下的未婚妻。” 唐堂敛了嬉笑,认真道:“初时,我接近你,确然是一时兴起。但谁知,我家敏儿就跟个宝库一般,面上是很冰冷,可心头却藏着一团火,越是接近,便越是叫人喜欢,到了最后,竟让我无法自拔。” 说着,唐堂亲了几口妻子,妻子被吻得欢喜,这才饶过了他。 唐堂道:“先不说我们的事,说说宫中事。” 郭敏轻叹一口气,道:“我料想,昭仪娘娘应当也是舍不得陛下的,七年情分,三年别离,哪能说断就断?” “那为何还要离去?” 郭敏道:“敌军已现,自然唯有暂避锋芒,以图后事。” 唐堂想起前几日宫中那接驾的大阵仗,会意道:“原是为防老妖婆。” 郭敏一听“老妖婆”三字,既感好笑,又有些不悦。毕竟,当年那位皇后娘娘对她,定然能称得上一句“亲厚”,而她也很是尊敬那位娘娘。 此刻,郭敏便不免为其说起话来。 “此事也不能全然怪太后娘娘,像昭仪娘娘那般的儿媳妇,哪个当婆婆的会喜欢?” 唐堂讥嘲道:“老妖婆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嫉妒我义妹的美貌不成?” 郭敏坦诚道:“上至八十,下至八岁,但凡是女子,都会有嫉妒之心的。你义妹那张脸,在男子瞧来,自是艳绝无双,一笑倾城,但叫女子瞧来,委实不讨喜,太过明艳,太过妩媚,实打实的狐狸精样。自然,嫉妒是一回事。” “紧要的是……” 郭敏心想那事乃皇室丑闻,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半晌后,却听唐堂接道:“盛昭仪曾拐走了自家儿子,再加之,那位险些害得她皇儿丢了皇位的月妃,又是盛昭仪的姨母,新仇旧恨一道算,太后娘娘怎能不起杀意?” 郭敏有些诧异,唐堂何以会知晓十年前的那桩丑闻。 “唐哥哥你……” “那夜,混蛋堂弟便将他与义妹的一筐子破事全数说与了我听。” 郭敏了然,又是沉默。 半晌后,她叹道:“太后娘娘也是个可怜人。” “她位尊太后,又有儿子傍身,有何可怜的?” 郭敏道:“太后娘娘同先帝夫妻多年、风雨共济,可十余年前,相伴了数载的丈夫,竟痴恋一位女子到了疯魔的地步。而疯魔的理由,仅是因那女子生了一张绝世面容。十数载的夫妻情分如何?世人皆赞的贤惠之名如何?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又如何?到了绝色容颜前,不堪一击,全数化作泡影,叫人如何不心生寒意,不心生恨意?若唐哥哥有一日,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位绝世大美人,那我怕是会做出比太后娘娘更无分寸的事。” 此言听得唐堂一阵后怕,半晌后,笑道:“我怎会因美色而移情别恋?” 郭敏认真道:“唐哥哥,若你同盛昭仪无血缘关系,且,你与我也未曾生情。那个时候,你扪心自问,当真不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吗?” 唐堂一瞬犹疑,又笑问道:“怎会?” 一瞬犹疑,便言明了许多问题。 郭敏不再追问,只是平静微笑,好似方才什么话都未道出过。 唐堂也不欲再作这荒唐的假想,平静道:“按你所言, 分卷阅读28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太后是有苦衷。可再多理由,也洗不去他们母子当年联手杀害月妃的罪孽。正如如今,再多的理由,也遮掩不住她对义妹的杀心。” 郭敏怔住,唐堂面上的笑容渐散,正色道:“我书读得不多,不懂什么朝堂大局、天家威严、权衡博弈,这辈子也不想去弄懂这些。像我这种低贱的厨子,只明白一事,杀人便是错。” “杀人是错,那杀意呢?” 门外忽传来一道人声,正对谈的夫妻俩俱是一怔,对视不语,纳罕十分。 片刻后,唐堂起身,开了破门,只见门外人,对其一笑。 来者不笑还好,一笑起来,反倒让唐堂大白日天里浑身不自在 不是来者笑得不好看,而是因来者素日里不爱笑。 不爱笑的人,忽而莫名地笑了起来,委实是一件可怖之事。 来者又问了一遍:“那杀意呢?” 郭敏起身,看清见者面孔,也是一惊,说不出话来。 来者问了第三遍:“那杀意呢?” 到底是郭敏聪慧且大胆,沉吟半晌,回道:“杀意是错,但错得轻,大错未铸成,故而,罪不至死。” 来者点头淡笑,很是认同郭敏这个答案,道:“既未铸成,那便言明还有回旋余地。” 郭敏回之一笑,两人瞧着很是默契,一旁的丈夫见后,恼意顿生,极不客气道:“你纡尊降贵到此,所为何事?” 来者敛笑,看向唐堂,认真道:“请君出山。” …… 落满雪的五台山煞是好看,处处是景,步步如画,老树披白布,砖瓦染白色,小河结白冰,抬眼所见,无一地不是白茫茫。 连雪地中的佳人,都是一身白衫,一双白鞋,白若雪的面,黑若夜的发。 容修看着远处的佳人,仿佛到了梦里,直至那位佳人,走到了他身前,淡笑道:“爵爷,别来无恙。” 85、先帝 ... 音容如故, 人是情非。 都说佛前最易断人情,修行最易静人心,容修虽身在化生寺, 可一颗心还在京城繁华地。 再来, 他来此, 本就不是为修行,既如此,自然也不用断念绝情。 故而,这些日子来,容修时不时还是会忆及盛姮的音容笑貌, 有回做春梦, 春梦里的佳人也不是他的妻妾, 而是盛姮。 得不到的便会骚动, 一辈子得不到,便会一辈子骚动。 此刻重见佳人,明知此生再无机会,可心绪, 难免还是会上下起伏, 极是不稳。 痴愣良久后,容修忙行礼道:“小僧参见昭仪娘娘。” 盛姮微笑道:“爵爷多礼, 怕再过几日, 世上便无盛昭仪了。” 容修听后一怔,极快了然,呵呵一笑, 转而说起了旁事。 随后二人闲话几句,一路朝着寺庙那边走,眼见着快到化生寺,盛姮开口道:“那位便是在这间寺中修行?” 容修摇头道:“那位在深山里,昭仪娘娘还未来前,臣已请方丈前去通传了。” 化生寺乃皇家寺庙,以寺内方丈的威望,朝中几位最是位高权重的大臣见了,对之都是礼遇有加。可威望如此之高的方丈,到了那人面前,也只能当个通传的。 除了方丈,寺内也无谁能得这通传之机。 哪怕太后到了化生寺,诚心礼了那般久的佛,仍连那人一面,都见不到。 容修能得见那人,全凭当年一丝情分,可那夜相见后,容修已然用尽最后一点情分,此后,便与那位再无相见之机了,此番盛姮来寺,也唯有请方丈通传。 方丈通传,看的自不是容修的面子,而是皇帝陛下御笔亲书的面子。 盛姮想到此,不由腹诽,看来,天家贵胄便是天家贵胄,哪怕出家了、说是不问凡尘俗世了,可架子依旧摆得比天大,还美其名曰,莫扰贫僧修行。 容修不知盛姮腹诽,将之领至一间禅房后,便叫小僧弥送来清茶,盛姮饮着清茶,静候佳音,容修则出了禅房,跑去观望。 半个时辰后,容修又回禅房,盛姮见之,起身问道:“那位可愿一见?” 容修愁眉摇头,道:“方丈说,那位唯有一句话。” 分卷阅读28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什么话?” “不如归去。” 这便是不见的意思。 盛姮又坐回椅上,容修道:“娘娘接下来是欲……” “不见不归。” 容修心道,虽说你是月上女子,虽说你与二十年前那位佳人有些渊源,可那位大人物都说了不见,你又能如何? 面上,他仍笑道:“只望昭仪娘娘的诚心真能打动那位。” 盛姮放下手中茶盏,对容修行了个佛礼,浅笑道:“劳烦爵爷了。” 容修忙回一礼,假模假样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第一日,方丈无功而归。 第二日,方丈无功而归。 第三日,方丈无功而归。 到了第四日,禅房里的那位连方丈都不见了,盛姮再坐不住,也品不下茶,起身出门,容修问道:“娘娘是要……” 盛姮道:“请爵爷带路。” …… 深山老林,曲径通幽,花木深处,藏着一间禅房。 虽是寒冬,但盛姮为显诚意,也为博同情,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衫,立于禅房外,平静道:“信女盛姮请大师一见。” 房内无反应。 盛姮大声了些,“信女盛姮请大师一见。” 房内仍无反应。 盛姮声音更大,中气更足,可房内僧人就跟入定了一般,仍无回应。 一旁的容修瞧不下去,轻摇头道:“昭仪娘娘还是回吧。” 容修心想,自己见不着那人,皇帝陛下见不着那人,就连太后娘娘都见不着那人,难道盛姮还当真能见着那人不成?要知晓,那位大人物,如今最厌恶的便是皇室中人,她一个小小昭仪,皇帝陛下的一个妾,又如何能见之? 盛姮不死心,从午后等到了暖阳下山,禅门依旧紧闭着,山中风雪更胜京城,吹得盛姮面色惨白,惨白之后,又被冻得发红。 容修有些忧心,怕盛姮再这般站下去,身子会撑不住,劝说了许久,但盛姮向来是个倔强性子,越是劝,越不听,目的不达,绝不死心。 容修见久劝不下,也不再开口,对身旁的佳人,生出了无限怜惜。 怜惜她做这无用功。 眼看暮色四合,盛姮又开口,声音因寒风而颤。 “信女盛姮请大师一见。” 容修早便不信,禅房那人还会再见一位皇室中人,刚这般想着,却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鞋踩枯叶,橐橐作响。 人还未到,声已到。 “什么都不信男唐堂请大师一见。” 容修一闻,眉头紧皱,心想哪个不知死活的,跑来此凑热闹,盛姮自称信女,而来者居然打趣自称什么都不信男,最为紧要的是,唐堂这个名。 全然不曾听说过。 化生寺怎地连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了? 容修刚这般想着,又有一人开口,开口的不是盛姮,不是来者,更不会是容修自个。 而是禅房里的那人。 “进来。” 话音落,不速之客便堂堂正正地走了进去,徒留寒风中的二人,大眼瞪小眼。 …… 不知是因唐堂的笑太具感染之力,还是因唐堂这人太过讨喜。 面无表情惯了的玄归大师见唐堂一入内,便展露一笑,唐堂见后也是一笑,随意地盘腿坐在了空着的蒲团上。 两人对坐,只是笑,却无言。 良久后,玄归问道:“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唐堂叹道:“皇帝陛下都跑来我家门口,敲着门,对我说,请君出山了。若我再不来,岂不是显得比诸葛丞相的面子还大了?” 玄归道:“你的面子哪日小了?” 唐堂嘿嘿一笑,道;“大师这般说,便是折煞我这小小御厨了。” 玄归道:“天下间,怕是还寻不出像你这般放肆的御厨。” 唐堂哼了一声:“若不是瞧着你当年没 分卷阅读28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了儿子,我才不会进御膳房那破地方,早在京城里开酒楼了,说不准如今,已然开了好几家。” 玄归道:“若你不进御膳房,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怕是早便没命了。” 唐堂想了想,轻点了下头。 诚如玄归所言,若不是他护着自己,自己怕是早便死在老妖婆的阴诡手段下了。 一言及此,两人皆是沉默,委实不愿多提那些旧事。 沉默半晌,唐堂难得认真恳求道:“见见吧。” 玄归道:“给个理由。” “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大美人,你便不好奇?” 玄归双掌合十,闭目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唐堂知这个理由是不大好,便换了一个,道:“美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贫僧早已斩断尘缘,何来儿媳?” 唐堂听后皱眉,心想,这个理由确然也不大好,随后,他绞尽脑计想了一番,竟想不出一个好的。 想不出来,便不想了。 “门外那位是我义妹。” 玄归睁开双目,皱起眉头,道:“荒唐,她分明是你的……” 唐堂抢道:“我本就是这般荒唐之人。” 玄归无话可说,又合上了双目。 唐堂见后,笑得更为灿烂,道:“所以你必须一见,就当给我个面子。” 若是门外两人听见了这话,定会腹诽不止,你一个小小厨子,竟胆敢让眼前人给你面子,简直是天大笑话。 可谁知,笑话还未来得及被人听见,竟成真了。 …… 不知过了多久,禅房门开了,容修走了出来,走至盛姮身前,盛姮极是惊诧,道:“义兄。” 唐堂知她这位义妹有无数疑问,却也不便答,只是道:“进去吧,无须对里面的老头子客气。” 盛姮又是一惊,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便这般入了禅房。 禅房内,依旧很冷,一位僧人坐在蒲团上。 只见那僧人瘦得可怕,静坐不语,盛姮进来,也仅瞧了她一眼,痴愣了半晌,随后复又闭上双目,念起经来。 盛姮知晓僧人身份,再观其眉眼,更感与她家阿澈哥哥有几分相似,心头生出些许紧张,半晌后,稳住心绪,平静道:“大师如何称呼?” 没有行礼,没有跪拜,只是相问。 你既两年前便已不是至尊天子,那我便不须跪拜君王,你既两年前便遁入空门,斩断尘缘,那我便也无须对夫君的爹爹行礼。 盛姮清楚此问何意,僧人也知,双目微张,回道:“贫僧法号玄归。” “见过玄归大师。” 言罢,她坐在身前蒲团上,而玄归则不应不答。 虽知此人身份,但因着某些事,盛姮也不愿多做寒暄,索性开门见山。 “此来想问大师一些事。” “贫僧只知修行,不知俗事。” 盛姮平静道:“既不知俗事,又何以要修行?” 此话一针见血,使得玄归正眼瞧向了盛姮。 “对于佛家修行,晚辈所知甚少,但也能瞧得出,大师所为乃苦修,靠折磨肉体,来求取内心祥和。若非自感罪孽深重,又岂会择这苦修之法?” 说完这话,盛姮极有触动,那三年里,她何尝不是在终日苦修? 玄归仍旧无话。 盛姮了当问道:“我想知,我的小姨母究竟是死在何人手上?” 玄归修行两年,自问已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可一听这话,脸色顿变,蒙上一层阴翳。 良久后,他道:“欲知此事,又何须长途跋涉,来这深山老林呢?” 盛姮道:“他的话,我不信。” “贫僧的话,你便信了?” “出人家不打诳语。” 玄归又是不言,闭上双目,欲念心经。 盛姮接着道:“还望大师直言,叫晚辈就算死,也能死个明白。” 分卷阅读28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逝者已矣,施主何必刨根问底,徒生烦恼?” “不瞒大师,晚辈对那位小姨母,虽谈不上‘喜爱’二字,却也不愿见她死得不明白不白。若大师真对姨母有愧,就该告诉晚辈真相。” 玄归念起心经,好似这般便能驱赶心头罪孽,视眼前人为无物。 盛姮冷声道:“一味逃避,罪孽只会越积越深。” 此言一出,玄归只觉不论哪本心经,好似都无用处。 既无用处,那还念它作甚。 玄归不再念经,也不再看盛姮,平静道:“二十年前,东宫太子送了一杯毒酒去东月楼,待我赶至时,你的小姨母已然气绝身亡。” 盛姮也很平静道:“二十年前,东宫太子还是个十岁孩童。” 玄归淡淡道:“谢彻早慧,且承了他母后那副狠辣心肠,做出这事,并不稀奇。” 盛姮问道:“十岁孩童,哪有法子弄来毒酒?” 玄归道:“他没有,他母后自有法子。” “为何要动手?” “月妃那时怀了身孕,他们怕腹中孩儿会威胁到已然到手的皇位。” 盛姮眉宇间生了一缕感伤,道:“如此说来,小姨母当真是死在他们母子手上?” 玄归叹道:“贫僧方才便说了,有些事,晓得了只会徒增烦恼。听闻你与他已然再续前缘,又何必圆镜再破呢?有时糊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盛姮不答,又问道:“照你所言,小姨母是死在了那对母子手上,可你的愧意,又是从何而来?” 玄归愧意又增,自嘲道:“若不是我贪恋你小姨母的美色,偏要将一只猛虎困在身边,她早便在月上继位为王,施展拳脚,以全儿时抱负。可正因我的贪恋,使得她客死异乡,一尸两命,这叫我如何不愧?” 此情此语,很是动人,莫论谁听了,都会大感唏嘘,亦感深情。 若不是真的喜欢,岂会为之那般疯魔?又岂会在佳人香消玉殒后,仍恋恋不忘,甚至还为之弃江山,隐山林,修佛缘? 话很动人,情很真挚。 但盛姮轻皱起了眉。 “你对我小姨母是愧,那对你的妻儿呢?” 玄归毫不避讳,平静道:“恨,恨他们,更恨我自己。恨我膝下子嗣单薄,恨我顾惜虚名,狠不下心肠来废储废后,更恨我虽掌有江山,却不能替她报仇。我越是恨,便越是愧。” 情意更为真挚,愧意更为深厚。 但盛姮的秀眉皱得却更厉害。 她蹙着秀眉,道:“你们中原有句老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此话落,玄归含愧的双目里掠过一丝莫名的惧意。 “大师究竟是狠不下心肠来报仇,还是觉死,委实太过便宜那对母子了?大师当年对小姨母已然爱到了疯魔的地步,又岂会真因佳人逝去,便那般轻易地幡然醒悟?你未立马报仇,是因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玄归不敢再看盛姮的眼睛,闭上了双目,默念起心经。 盛姮不理会,接着道:“小姨母的故事,我听了三遍,三遍故事详略不一,但有一点,叫我极为想不通。那便是十年前,你为何要劝说自己唯一的儿子抛下大楚江山,去追寻真爱?此举说是疯了也不过。” 玄归低声解释道:“中原皇室已然糟蹋了不知多少月上公主,我委实不愿见你同过往无数月上公主一般,困于深宫,郁郁寡欢,直至香消玉殒,再来,我也不愿彻儿同我一般抱憾终身。” 盛姮轻笑道:“此话听起来,还当真像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君王、好父亲说的。但大师,你就不觉这话同你前面所言自相矛盾了吗?” “哪里矛盾?” “你方才分明说恨谢彻,可为何转而又说不忍见他抱憾终身?” “血脉相连。” “是血脉相连,还是另有旁因?” 玄归答不出。 “大师既答不出,那便让晚辈来答。大师明面上是成全谢彻的一片痴情,实则是将他和他的母亲推入深渊,而这便是你筹谋了十年的复仇大计。你的妻子在宫中筹谋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能瞧见自己的独子登上皇位,能叫她享太后尊位。这世 分卷阅读29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上,还有何事比摧毁仇人数十年来的苦心经营更为残忍、也更为痛快的? “死不过是一瞬的事,痛也不过是一瞬的痛。而亲眼瞧见数十年的心血被毁于一旦,见他人之子登上皇位,与爱子分隔两地,隔海相望,兴许此生不复相见,此间所藏苦痛同一瞬的死亡相比,岂非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便是你对发妻最好的报复,她当年既叫你尝了痛失珍重之人的苦,你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玄归心绪早乱,强作平静,道:“就算真如施主所言,贫僧此举报复了发妻,可于谢彻而言,又算什么报复?” “你以爱为名,让他主动弃了皇位,去个女尊小国当王夫。可一个本快手握万里江山的大国太子,竟跑去小国,当个不得干政的王夫,此间落差,此间憋闷,又哪里是常人能料想的?” 玄归淡淡道:“他虽没了权势,但得了美人和情爱,也不算亏。” 盛姮反诘道:“若无你怂恿,他当年在大楚,便能娶我为妻,到那时候,岂非权势和情爱皆得?” 玄归面无改色道:“有舍才有得,世间哪来这般多的双全法?” 盛姮轻摇头,道:“正如大师所言,有舍才有得,若谢彻失了权势,却得了真爱,夫妻和睦,琴瑟和鸣,乃至于白头偕老,那于你而言,自然便算不得报仇了。大师既与心爱之人阴阳相隔,且佳人在世之时,你还求之不得,又岂能容忍杀人真凶抱得美人归,且还夫妻美满呢?从始至终,你便不曾想过,要叫谢彻得一舍一,而是欲叫他权势、情爱皆不得。” 说到此,盛姮顿了顿,抑住了情绪,微微一笑,极是美艳,目中却尽是嘲意,道:“你们父子之间的仇与孽,我这个外人本不该干预,也不该置喙,更不该来追根究底的。可是陛下,您算计自己的儿子便罢了,何以要拖我这个无辜人下水?你嘴上口口声声说,怜惜月上女子,愧对月上女子,但为了报你的仇,却将我这个月上女子拉下了水,让我在毫不知情下便成了你的棋子。” 话如利剑,玄归虽遁入了空门,但到底仅有两年,道心不坚,尘缘未断,罪孽尚存,听到此,僧袍里藏着的枯手,已然在轻抖。 抖是因风冷。 不是因屋外寒风,而是心底寒风。 玄归道:“莫要再言了。” 盛姮兀自在笑,兀自在言。 “在那些个故事里,都说您常去东月楼,一坐便是一夜,一夜无话。我那小姨母性子是刚烈,但人心到底也是肉做的,时日久了,她虽未必会对你动心,但还是会同你讲些话。若我所料不错,小姨母当年定是对你提过我,一个生在月上,却盼着做贤妻良母的公主。那位小公主离经叛道便罢了,性子还很是倔强,不服管教,心守执念。” “当时你听了此事,定只是一笑而过。但待小姨母死后,你便发现,这个离经叛道的公主,却可以加以利用,让其成为你复仇的一颗好棋子。试想,一个本不该也不想成为女王的女子,却成了女王,一个本该成为天子的男子,却去做了王夫,且这二人的性子都很是倔强,这样的两人结成夫妻,当真会幸福,当真能白头偕老吗?” 盛姮自问自答道:“决计不会。这样的两人结为夫妻,只会互相折磨,彼此伤害,直至爱意消磨干净,走到自相残杀,至死方休的地步。于大师而言,最好的报仇,无外乎是让丢了权势的谢彻,死在自己心爱人的手中,亦或是,一气之下,亲手杀了心爱之人。” “十年前,你暗中下旨,让母亲选我成为贡品,也得知,母亲本也不欲叫我继承王位,你便明白,我本性仍未改变,压根不适合当女王,复仇果真有望。接着,你便叫谢彻瞧我的画像,先看画像,好先入为主,之后,再安排我同他巧遇,若我与他相爱,那你的计策便成了一半。许是老天保佑,也许是冤家路窄,我同谢彻当真相爱了,他也如你所料,跑来向你要人,之后的一切,如你所愿,谢彻听从了你的肺腑之言,弃了东宫身份,跟我来了月上。” “都说知子莫若父,谢彻是谁?是你与太后亲手教出来的儿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他天性自负自傲,且又爱自以为是,这般的男子,就算真到了月上,定不甘心只当个公主的丈夫,且他听了月妃的故事后,又遭你言语误导,故而,下意识地以为我同月妃一般,也怀雄心壮志,欲当女王。于是,他不问我的意思,便暗中同我母亲做了交易,叫母亲传位于我。他满心为我好,却不曾想,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想到冷宫前疯魔的那夜,盛姮心有余悸,苦笑道:“而最为可怕的是,您的计策差一点,当真是差一点便成了。但所幸,谢彻不够爱我,还不愿真为我去死,也所幸,我也没那般恨 分卷阅读29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他,没有恨到要亲眼看他成灰的地步。” 说到此,盛姮松了一口气,又露微笑,看着面前的玄归。 玄归知盛姮要求见自己时,便已生不好预感,但心想,小小女子,空有皮囊,有何可惧?于是便看在侄子的份上,答应一见,却万万不曾想到,眼前这个绝美女子,看似柔弱娇媚,可却认真、坚韧得像块石头。 最为可怕的是,这块石头,不是来拜见,更不是来谈心,而是来报仇的。 就连谢彻也不知,狐狸只有在主人面前,才是乖巧妩媚的狐狸,在旁的人面前,就是一块石头。 莫论温思齐如何痴情,容修如何知情趣,都无法打动这块石头。也莫论太后如何位高权重,玄归的身份曾是如何尊崇,惹到了石头,石头便会拼命,狠狠地砸过去,砸到他们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毕竟,石头发起狠来,连自己都要砸。 今日,玄归被砸得很痛,浑身都痛。 但他不能被砸得不明不白。 “你说这般多,所欲为何?” 盛姮认真道:“我只想告诉陛下一些事,就算您跟自己儿子有不共戴天的仇,就算您曾是天子,却也不该像条疯狗般拖旁人下水。但很可惜,您拖了我下水,让我累了七年,痛了三年,这很不公道。” 既然不公道,便要将公道讨回来。 盛姮早无敬意,又露邪笑,道:“更为可惜的是,我也是一条疯狗,疯狗被咬了,自然咬回来,就算不咬回来,至少要叫你付出点代价。” 玄归长叹一声,道:“此事确然是我对不住你,你是无辜的。” “大错已铸,光是道歉又有何用?” 玄归轻摇头道:“道歉确然不顶用,但我如今已然遁入空门,你要我还什么?我又还得起什么?” 盛姮淡淡道:“我要你还的,恰好唯有你才还得起。” 86、谢彻 ... 玄归轻挑眉, 示意她讲。 盛姮就跟闲话家常般随意:“前几日,你的好媳妇叫我夫君想法子,让我从她面前消失, 否则便要杀了我。我知晓此事后, 心头很不爽, 如今便只有让你想法子,叫你的媳妇从我眼前消失,否则便请你亲手杀了她,反正你也有仇要报不是?” 那日,她在慈宁宫对太后说过, 若有人让她不畅爽了, 她便也不会让人畅爽。 这不是什么恐吓话, 而是真话。 “你媳妇是寻常人便罢了, 奈何是尊贵的太后娘娘,寻常人制不住她,我夫君也碍于孝道二字,无法出手。放眼天下, 除了您, 还有何人能制得住她?” 玄归又闭上了双眼,道:“贫僧早已斩断尘缘, 僧人之语, 顶什么用?” 盛姮道:“你斩断了尘缘,她还未斩断。她来化生寺礼佛,为的是什么, 你应当清楚。你的这位媳妇,是很冷血,也很无情,但对于你,到底还是有数十年夫妻情分在。只是你痴念绝色,把发妻的心意当作驴肝肺给扔了。” 玄归淡笑道:“她想杀你,你倒还替她说话。” 盛姮微笑道:“无关同情,就事论事罢了。” 一声叹息,半晌无言。 “好,此事我答应你。” 盛姮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大师。” “但我有一事不解。” 盛姮该讨的债讨回来了,态度好上了不少:“大师请讲。” “若你不是执意要与谢彻破镜重圆,她又岂会对你动手?可如今,你明知谢彻杀了你的小姨母,且自幼便是个冷血无情、心念权势之辈,这样的男子,你竟还愿意要?” 盛姮忽有些想笑。 当爹的,哪个不是拼命地对儿媳说自家儿子的好话,可眼前这个爹,反倒觉自家儿子是一万个配不上这位儿媳,如今便劝起分来了。 “再来,你自幼不愿当女王,便言明,你不是个心念权势的人。如今,你自然也瞧不上那把凤椅。” 顿了半晌,玄归直言相劝道:“既如此,何必便宜了他?你值当更好的男子,而不是一个杀亲仇人 盛姮不为所动,平静答道:“十年前,娘亲便看穿了一切,对我说,我和谢彻都是要强性子,在一起,不会有下场,当时我若听了这话, 分卷阅读29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大师的计,怕是早便没了下文。” 玄归遗憾道:“但你没听。” 盛姮认真道:“但我也不后悔,所以,我如今更不会再度落入大师的算计中。” 玄归平静的假面上又显裂痕,盛姮瞧见,微笑着接道:“大师对小姨母的情,是很动人,但比起小姨母,你更爱的还是你自己。二十年前,你未当即报仇,一来是觉死太便宜了他们,二来则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你之前虽为小姨母做了许多荒唐事,但实则,无一件是真逾矩的,尚在朝臣和百姓们的接纳范围内。可若你当真为个异国宠妃,便废储废后,杀子杀妻,此事传出,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后世之人又会如何看?会否同周幽王的烽火戏诸侯、唐玄宗的安史之乱相提并论,沦为千古笑谈?” 玄归恍若不闻,诘问道:“若你执意还要同他在一起,日后到了九泉之下,还有什么颜面见你的小姨母?” 盛姮叹道:“事已至此,大师何必执迷不悟呢?” 玄归平静道:“阿弥陀佛,执迷不悟的是施主你。” “晚辈敢问大师一句,一位十岁孩童的力气当真大得过一位妙龄少女吗?当真能逼其喝下一杯毒酒吗?” 玄归解释道:“月妃当年在宫里头何人都不信,独独信那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故而,见谢彻送去酒,她未起疑心,便喝了下去。就算她聪颖绝顶,又怎能想到,一个十岁孩童竟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盛姮赞道:“好有道理。” 玄归听后,更为平静,心道,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 盛姮话锋一转,叹道:“说的我差点便信了。” 差点便信,那便是没有信。 “晚辈再问大师一句,谢彻母子何以要对小姨母动手?” “贫僧方才便说了,只因他们心怀嫉意,贪慕权……” 盛姮斩钉截铁道:“不对。” 玄归的枯手一颤。 “小姨母的事,我问过阿澈哥哥两回,每回他都说自己问心无愧。” 玄归的枯手再颤,只因他发觉,盛姮已将原先口中的“谢彻”换做了“阿澈哥哥”,谢彻是疏离的称呼,而阿澈哥哥则是亲切的。 “于是,我便想,他为何能问心无愧,唯一的解释便是月妃该死,可月妃为何该死,除非她……” 玄归颤声道:“莫要再言了。” 石头又毫不留情地砸了过去。 “除非她肚子里的不是龙种,而是野种。混淆皇室血脉,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死罪,所以阿澈哥哥才能道一句‘问心无愧’。但可惜,陛下您那时已然为爱疯魔,哪怕明知月妃腹中怀的是旁人之子,竟也愿意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来养,甚至还起了易储的心思。” 玄归再持不住道心清明,冷声道:“是龙种还是野种,岂是他们母子能断言的?朕说是,那便是。” 盛姮眯眼,笑问道:“陛下何以忽地如此失态,是因此事戳到了您心头最不愿提及的痛处了吗?” 顿了半晌,她叹道:“也是,对于男子而言,那确然是最大的痛处。” 玄归目中已露威胁之意:“你今日的话已然够多了。” 盛姮无所畏惧道:“陛下何以到了这时还自欺欺人?太后为何能断言月妃腹中的不是龙种,此事还不简单吗?因为陛下早在多年前,便身患隐疾,不能人道。贵为九五之尊,手握万里江山,却失去了身为男子的基本权力。面对绝代佳人,只能默默地瞧着,不是因对佳人尊重,而只是因为你不行。” 你不行。 于男子而言,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比这三个字更为残忍、更为扎心。一个不能人道的九五之尊,在绝代佳人面前,怎能不疯魔,在绝代佳人逝去后,心头又怎能不扭曲? 一切疯狂的举动,仅仅只是因为三个字。 你不行。 很是残忍,也叫人很是唏嘘。 三字一出,不过一瞬,玄归便觉耗尽了毕生精力,再说不出一句话,顿觉连睁眼都是一件难事。 盛姮同情道:“如此一来,也可解释,何以您膝下只有阿澈哥哥一个孩子。我有时,甚至在想,阿澈哥哥会不会是宁王殿下的儿子?” 玄归没承认,也没否认。 盛姮也无兴趣在此事 分卷阅读29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上刨根问底。 莫论谢彻是先帝的儿子,还是宁王的儿子,这皇位也都该他坐。 良久后,玄归哑声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出山帮你,有些事,又何必说得这么清楚?” 揭人伤疤,盛姮却不觉愧疚,认真道:“因为我不平。” “不平什么?” “为阿澈哥哥不平。” 玄归道:“就算月妃腹中怀的是野种,也更改不了他杀人一事。杀了人,便是杀了人,其余一切,都是借口,有何不平之处?” 盛姮道:“这便是我不平的地方,因为阿澈哥哥根本就不曾杀人,那杯毒酒是小姨母心甘情愿喝下去的。试想,一个好端端的十岁孩童,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来送酒,小姨母那般聪明的人,难道当真看不出其间所藏的蹊跷吗?” 玄归面色又变,已然是变无可变。 “你清楚,她看得出,你也一直很明白,自小姨母入了深宫后,便无一日是想活着的。她用尽了法子,欲求个解脱,却被你一一拦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她甚至不惜红杏出墙,盼的便是让你在盛怒之下,赐她一死。可谁知,你却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只要她快活平安,就算与他人苟且又如何,就算怀了旁人的孩子又如何?除了爱,自然还有愧疚,因为你本就给不了她一个夫君该给的东西。” 玄归挣扎道:“一切不过是你的妄揣罢了。” “是妄揣,还是事实,我不知,但陛下您知。正如佛家修行,求的向来不是别人知,而是自己灵台的清明。” 玄归沉默许久,无力问道:“就算月妃当真是自尽,可谢彻这个杀人帮凶,难道就不该背负一丝罪孽吗?” 盛姮道:“不该,至少在我瞧来,他不该背负这个罪孽。于月妃而言,那杯毒酒成全了她的心愿,那送酒的阿澈哥哥,在月妃眼中,自然也是成全之人,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怨恨?” 玄归淡淡道:“这只是你的想法。” 盛姮淡笑道:“不错,这只是我的想法,我本就是个自私之人,合该有这个想法。但阿澈哥哥不是,他嘴巴上说,问心无愧,可心头,却将这桩罪默默地背了数十年,至今仍放不下。” 玄归一怔,半晌后,讥笑道:“他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君王天性,怎会生愧?” 盛姮露了伤感之色,沉声道:“没有生愧?你以为十年前的阿澈哥哥当真看不破你的心思吗?从你邀他来看画像起,他心头便有了个猜测,故而,顺着你的意思,先假装与我巧遇,再假装被美色所惑,同我相悦,为爱痴狂。他对我,从一开始便不是爱,而是愧,是为你和太后对月妃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他弃下皇位和双亲,孤身来月上,甘当憋闷王夫,不是因为爱我爱到了疯魔的地步,仅仅只是为了顺从你这个父皇的心意。” “世上最悲哀的事,绝非父不知子、子不知父,而是父不知子,子却知父。阿澈哥哥明知你这个父亲因月妃一事恨他怨他,可他对你却无一丝记恨之意,还觉对不住你,心怀愧意。” “所以,我为他不平。月妃分明是自杀,阿澈哥哥只不过是送了一杯酒过去。但凡是个心肠硬一些的人,都不会心生愧疚,但凡是稍对权势有念的人,都不会顺从你那荒唐的心意。” 盛姮的目中展露柔情,道:“都说阿澈哥哥聪明绝顶,冷血无情,贪恋权势,但叫我瞧着,他才是这世上最重情重义、最不念权势、且最傻的人。” 也只有这般傻的阿澈哥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任性的狐狸。 “可直至今日,阿澈哥哥也决计不会想到,你这个当爹的,不仅仅是想让他放弃皇位,还欲叫他死在心爱的人手中。” 玄归只觉喉咙被人掐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知多了多久,才挤出一句。 “你所言之事,是听他说的?” 盛姮淡笑道:“一半是听他说的,一半是我推测出的。” 玄归问道:“他说的,你便信?” “他说的,我便信。” 玄归更为不明白,不明白眼前的女子何以会深情至此。 “你分明已然知晓,他对你是愧,未必是爱。” “因为好人有好报。” 这是世上最简单的道理,但玄归不解,太后不解,曾经的盛姮也不解。 “而阿澈哥哥 分卷阅读29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是好人,所以就该有好报。” 狐狸无以为报,唯剩一颗真心相许。 半晌后,盛姮敛去了笑:“而大师是坏人,那便合该在此念经修行,好洗刷你身上的罪孽。” 玄归长叹一声,屈尊降贵,诚恳地行了一个大礼,道:“罪孽深重,难以洗清。只不过有些事,还请施主替贫僧保密。” 此事指的自然是自己设计谢彻,欲让他死在心爱之人手中。 盛姮淡笑道:“大师放心,不消你说,我也会守口如瓶。” 狐狸才舍不得自家主人为这个绝情冷血的疯狗父皇而伤心。 玄归闻后,道心稍安,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便作入定之态。 盛姮瞧着眼前这位枯瘦的僧人,忽而生出了些感触,叹道:“我与大师,其实是一路人。” 玄归眉头微皱。 盛姮继续道:“大师是一条疯狗,而我也是一条疯狗。且归根究底,月妃还是死在了那杯毒酒上,确然与太后脱不了干系,你是有恨她的理由。将心比心,若有人杀了我的阿澈哥哥,我也不会轻易便取那人性命,而是同大师一样,折磨他、算计他、叫他一辈子都不好过,哪怕那人是我自己。” 诚如盛姮所言,过往的那三年,她每日都在挖空心思折磨自己。 “疯狗惜疯狗,所以,我能理解您的所作所为。” 玄归心生惊意,此等疯狂行举,竟真有人能理解。 半晌后,盛姮面上笑意不再,道:“但我绝不原谅。” …… 禅房外不远处的山涧,早已结冰,潺潺流不动,涧旁立着二人,唐堂和容修。一个是御厨,一个是国公,两者本不该有任何交集,却不曾想,在这深山老林里,竟闲话起来。 原因无他,谁叫二人都是话痨,一遇到人,嘴巴便停不下来。 容修身份虽尊贵,但却常年混迹在三教九流之间,哪怕身旁这位仁兄真只是个厨子,他也不会嫌弃。再来,一个仅言了一句话,便能说动老皇爷相见的人,又岂会真只是个厨子? 且眼前这厨子,越瞧越觉面熟,好似曾在何处见过,正当容修起了个惊天猜测时,盛姮从禅房里出来了。 她面容平静,似笑非笑,到了二人身前,抬首看唐堂,巧笑嫣然:“义兄,玄归大师还欲同你相谈几句。” 盛姮依旧未多问,仅是传话。 而方才,容修也未多问,仅是闲谈。 聪明的人,决计不会多问。 唐堂颔首,笑道:“有劳义妹了。”言罢,便朝禅房那边走去。 入了禅房后,唐堂还是那般随意,那般无拘,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了下来。 毕竟禅房里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好伯父。 这对叔侄过往就投缘无比,关系亲厚至极,谢彻去了月上后,唐堂能去御膳房,自然也是多亏了他的这位好伯父。他愿留在御膳房,一半缘由,也是为了能陪这位好伯父。 皇室中人,唐堂唯一看得顺眼的,只剩这位伯父,原因无他,只有这位伯父是对月上女子怀了愧疚之心的,否则其也不会早丢皇位,出家为僧,终日苦修,消磨心头罪孽。 但凡不提皇位之事,他和伯父之间一切都好说,一提皇位,两人立马翻脸。 原因更是离奇无比。 伯父偏要将皇位传给侄子,可侄子死也不愿要皇位,还扬言不断,让他做皇帝,倒不如索性把他五马分尸算了。 玄归见唐堂进来,微微一怔,道:“你还有何话欲说?” 唐堂也是一怔,道:“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 叔侄俩这一对才知,原来是盛姮传了假话,一时不解,何以盛姮会传假话。 不知怎的,唐堂觉,伯父跟义妹谈了一场话后,瞧着竟衰老憔悴了不少。 但他生性惫懒,不愿多问,也懒得知晓。 良久后,玄归才参透了盛姮之意,笑叹道:“原以为遁入空门,便无欲无嫉,没料到,今日才知,修行还是未到家。” 唐堂闻后,先是不解,过了片刻,便会意,打趣道:“绝世美人面前,看来你也把持不住。” 玄归仍只是笑,但不答 分卷阅读29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 欲自是因绝世美貌而生。 既生了欲,那便会有嫉。 87、结发 ... 非但玄归有嫉, 唐堂也有嫉。 二人嫉的自然是夺走绝世美人的那位仁兄。这种嫉,与情爱无关,二人都有深爱之人, 断不会真因绝世美貌而移情别恋, 他们嫉, 仅仅是身为男子的不平。 盛姮的那张脸已然是绝世无双,可有脸便罢了;肤还若白雪凝脂,肤若凝脂便罢了;胸前竟是那般高耸丰盈景象,连衣衫都遮挡不住;胸大便也便罢了,何以连一双玉腿那般修长;腿长也就罢了, 声音竟也是可娇可魅可冷可柔, 悦耳至极。 就算这些都罢了, 可她那至情至性、有胆有识、恩怨分明的脾性, 还有对自家夫君的深情,宁肯不要王位,只愿侍奉夫君身侧,做个贤妻良母。 试问天下间, 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个这般的女子? 郭敏虽对唐堂亦是情根深种, 敢为之弃后位,与家中人断绝关系, 过一辈子清贫日子, 兼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可郭敏的容颜确然称不上“美人”二字,实乃一憾。 月妃姿容虽比不上盛姮,但已然是仙人之姿, 且聪慧机敏,可谓才貌双全。但奈何其是只猛虎,不屑情爱,也不愿细嗅蔷薇,任凭先帝费尽心思,也讨不来她几句好言好语,更遑论对自己的刻骨相思。想要叫这样的女子痴恋自己,哪怕以君王之尊,也数痴人说梦,这自然也算一憾。 二人越是这般想,心头怒意便越盛。 唐堂愤愤道:“叫我瞧着,谢彻那小子,薄情寡义、冷心冷面、不解风情,且从不会讨女儿家的欢心,只望着绝世大美人去伺候他。” 玄归强遮恼意,道:“恰好,我也是这般瞧着的。” 可就是谢彻这样冷心冷面、不解风情的男子,竟然真能让天下第一美人对他死心塌地、唯命是从、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过日子。 凭什么? 为什么? 盛怒之下的唐堂已然忘了谢彻那日在御膳房里的那份巧思,灵台已染嫉意的玄归也已然忘了谢彻那七年憋屈的王夫日子。 拿到了至尊之位,还得到了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心,这世上哪有这般的好事? 可是,这种只该出现在话本子里的好事还真落在了谢彻的头上,叫人只觉老天不公,苍天不平。 越这般想,禅房内二人的面容便越发冰冷。 但很快,这对叔侄忽想到了一些事,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很是快活。 此刻的笑,自然是幸灾乐祸的笑。 至尊之位,便也意味着沉重的责任,皇帝都是操劳命,哪有厨子清闲、僧人安适? 再来,谢彻在月上也过了七年憋屈日子,如此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想到此,两人笑得更为开怀。 故而这般瞧着,莫论是高贵的君主,还是低贱的厨子,不论是轻狂的世子,还是修道的僧人,但凡是男子,在某些事上,在某些时候,都怀有同样的龌龊心思和不逊女子的嫉妒之情。 禅房里的叔侄俩,见着的都是盛姮端庄、娇柔、宛若神女的一面,但倘若让他们晓得了,看似端庄得体的盛姮,到了龙床上,到了谢彻面前,便会全无保留地展露妩媚风姿和那不输青楼名妓的诸多技巧。 那这对谢姓叔侄怕是便再笑不出来了,到时候,他们心头的千言万语,百般嫉意,想来只会化作一句话。 “刀在手,杀谢狗。” 禅房里的笑声,传至了禅房外,禅房外的盛姮听见后,微微一笑。 笑声一出,盛姮便明白了,她的假传话,是传对了。 她家阿澈哥哥是个好人,她自然也要学着去当个好人。 …… 回宫路上,盛姮听闻了一事,说是月上的使团已到大楚,且月上新君也在其中。 照理说,附属小国的新君继位,只需派人上报朝廷,等君主国的皇帝陛下谕旨册封,如此一来,便算得了朝堂认可,可谓名正言顺了。 但盛琓继位,情况委实特殊。 故而她在稳住月上朝局后,便随使团一道至了大楚,盼着面圣后,能言呈其姐在位时的种种罪过,及自己这位新君上台后的诸多功绩,好得天子御口嘉勉,谕旨 分卷阅读29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正名,回了月上后,使得民心更稳,江山更固。 盛琓虽对这位大楚天子所知不多,但料想其是个男子,既然是男子,便免不得会被她美色所惑。 她那张脸虽不及盛姮妩媚精致,却也别有一番滋味,看着娇憨无邪,加之盛琓身量不高,十足的小鸟依人。可谁能想到这位娇小又娇憨的女子却藏有一颗极大的野心、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原以为一切顺当,但来的路上,盛琓听闻一事,吓得面色惨白。 她的那位好姐姐,到了大楚后,竟不甘心只当个温夫人,跑进了皇帝后宫,成了昭仪娘娘。 盛琓本打着的算盘是,在皇帝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龙椅上的天子怜惜,可如今,她的姐姐先到了天子枕边,吹起了枕边风,那她这大楚之行怕是不好过了。 盛琓很是清楚,自己的那位姐姐平日里虽威严冷傲,但若到了心爱的男人前,便是一身狐媚劲。若盛姮铁了心要用美色诱君,那这天下间,还没有哪个男人真能躲过这关。 盛琓越想越急,越急却也越没什么好法子。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到了京城,盛琓又听闻自己的姐姐竟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不由既喜又悲,悲的是到底姐妹一场,仍存些旧情,喜的是,一个重病昭仪,在皇帝面前,怕是吹不了几句枕边风了。 转眼间,便到了面君的那日。 待她一身盛装,入了皇宫,对高高在上的天子行完三拜九叩之礼后,才知何为悔之晚矣。 “盛卿平身。” 短短四字一出,好似一桶冰水浇到了盛琓身上。 不是因天子的语调冷,也不是因大殿内的风冷,而是因天子的声音。 暌别三年之久的声音,现下听来,还是那般耳熟。 那七年里,她恨极了这个声音,也爱极了这个声音,恨他不论如何被欺被负被怀疑,皆站在那人身边,也爱他…… 像他那般优异俊逸、痴情无比的男子,怎能让人不爱呢? 这些年来,盛琓一直很是嫉妒盛姮的两件东西,一是她的美貌,二是她的夫君。自己明明比姐姐聪明,明明比姐姐善解人意,可何以姐姐能寻着那般好的夫君,可自己却只能跟个平庸之辈白头偕老。 何以,不论自己如何软磨硬泡、诡计尽施,都不能在许澈的心上留下丝毫痕迹? 嫉到了最后,自然只能成恨。 既然得不到,那便毁了他。 明明自己是这般想的,可在听闻他葬身火海之后,何以又会脾气大发、泪流满面? 那些都很好很好,但偏偏不及他好。 盛琓抬首,不必细看,便知龙座上的天子,不是旁人,正是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子。 她虽早知许澈不是商贾之子,可也万万不曾料到,他竟就是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东宫太子,想来也是,除却那位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外,还有何人能及得上许澈? 再来,大楚太子是十年前离了东宫,许澈也正是十年前来的月上,太子殿下是三年前回的朝,许澈也是三年前死在了月上冷宫里,唯一对不上的便是年纪。 但年纪这等事,岂非最易更改的? 天子看着殿中正痴愣的故人,龙颜藏在冕旒后,静默不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一想到此,盛琓的惊与喜,全数化为了悔与惧。当年在月上,正是她的从中作梗,才使得夫妻二人渐行渐远,虽说那二人性子都要强,正如母亲所说,和离是迟早的事,但若无她的推波助澜,那对夫妻应当还能再走远一些。 可如今,当年那位被她算计得体无完肤的王夫,摇身一变,成了大楚天子,那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自己亲身来大楚,简直如羊送虎口。 盛琓正自惶恐,却听御座那头传来平静之语。 “别来无恙。” 一句“别来无恙”,好似之前的恩怨,可尽数一笔勾销。 盛琓强压惧意,挤出微笑,道:“臣安好,多谢陛下关怀。” 他还是很好很好,只可惜不是她的。 …… 皇帝同盛琓议完该议的政事后,又笑道:“华清殿里有位故人正等着你。” 分卷阅读29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琓道:“臣怕是无颜见那位故人。” 数月前,她才将故人从王位上赶下来,冷嘲热讽不说,还对之动了杀心,此刻哪里还敢见? 皇帝一眼便瞧破了她的心思,淡淡道:“若真要论起对错,是我们夫妻俩十年前夺走了你的王位。” 盛琓一怔,双目看向龙颜,好似欲看穿龙颜后的真正用心。 可圣心到底难测。 有些事,皇帝不愿点明,只是一笑,便叫其退下了。 …… 一盘糕点,两杯茶,两位绝世佳人,对坐不语。 一个明艳,一个娇俏,月上的这对姐妹花共处一室,确然是一幅极美的画卷,不过片刻,便看痴了侍奉的宫人。待盛姮道了一声“退下”,宫人们才如梦方醒,悄悄离去。 宫人们退下后,盛琓玉手拾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嘴里,又香又糯,很是可口,她虽未口出夸赞之语,但盛姮从其面上瞧出了,自己做的这盘桂花糕,妹妹是喜欢的。 盛琓吃着糕点,不便说话,便打量起了华清殿里的器具摆设,件件昂贵,物物稀奇,尽显大国气象,尤其是那会报时的西洋钟,更叫盛琓大开眼界。 待糕点全然咽下后,盛琓目光落至了盛姮上,看她的衣衫,看她的珠宝,看她的面容。 半晌后,盛琓微笑道:“看来姐姐的日子很是好过。” 如此富贵,如此夫君,自然好过。 盛姮淡笑道:“得过且过罢了。” 盛琓有些不悦,腹诽其得了便宜还卖乖,讽道:“说起来,姐姐还要感谢妹妹我这个大恩人,若不是我将你从王位上拉了下来,姐姐如今定还在月上那个蛮夷之地。” 盛姮就跟听不出其间嘲意一般,平静道:“我是要感谢阿琓你,若非你当初不费余力地挑拨我们夫妻感情,致使陛下心灰意冷,那陛下此刻怕还是在月上当王夫。” 一提谢彻,恼意和嫉意又涌上了心头。 一些本不该说的话,便也说出了口。 盛琓笑道:“陛下为姐姐当上这个昭仪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盛姮明白她话里有话,轻挑眉,微笑道:“不怕妹妹笑话,本宫这个昭仪还是靠本事求来的。” 这是句实话。 盛琓道:“可若姐姐未丢王位,哪里有机会当这个昭仪?” 盛姮掩嘴假笑道:“瞧妹妹说的,这话怎又绕回开口了?” 盛琓看向盛姮的小腹,眼珠子一转:“姐姐如今身怀龙种,又位居昭仪,想来再过些日子,便能凤袍加身,母仪天下。有些话,臣现下道出,倒也不算煞风景。” “妹妹直言便是。” “姐姐便不好奇,妹妹前些时候何以能夺取你的王位?” 盛姮道:“月上王位,向来是能者居之,本宫无能,自然唯有被赶下去的份。” 盛琓道:“姐姐只说对了一半,妹妹能夺得姐姐的王位,还离不开一位军师。” 盛姮柳眉轻挑,道:“军师?” “一年前,那位军师寻到了我,之后一直同我书信往来,为我出谋划策,且对姐姐周遭的事了如指掌。若无他助我,妹妹想要夺得姐姐的王位,怕还要费个几年。” 盛姮淡笑问道:“那军师是何人?” 盛琓道:“我同他只有书信往来,并未见过其人。” “往来的书信呢?” “自然在月上。” 盛姮面色略变,明知故问道:“那你今日来我跟前说这些,是个什么打算?” 盛琓甜笑道:“妹妹什么打算都没有,只是觉有些事,姐姐还是应当知晓。妹妹虽未见过那位军师,却也猜得到,姐姐想来也是如此。” 盛姮想到那个名字,心头不禁生出一阵寒凉。 盛琓见盛姮面色有变,接着道:“不过,叫妹妹瞧着,军师是何人,并不紧要,紧要的是,那位军师背后领的是谁的旨意,听的是谁的命令。正所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姐姐能与陛下再续前缘,少不得君恩庇护。” 话已点明,该懂的人自会懂,该心寒的人自会心寒。 自己的好姐姐怎能容忍他帮着自己夺取 分卷阅读29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王位呢? 想到此,盛琓已然有些得意,谁知片刻后,盛姮竟又露笑颜,认真道:“莫论妹妹今日这话是真是假,本宫是该感念君恩。” 此话出,盛琓色变,道:“哪怕君恩让你丢了王位?” 盛姮笑道:“若我说,王位丢得好呢?” 盛琓脸色难看得更厉害。 盛姮坦然道:“若我说,自幼的心愿便是当个贤妻良母呢?” 饶是盛琓再不喜这位姐姐,听了这话,都大感恼怒,道:“盛姮,你好歹是月上女子,怎能说出这番话?” 盛姮在盛琓面上瞧见了一位故人的影子。 二十年前,东月楼中的月妃,月上王宫里那位骄傲要强的小姨母。 像小姨母那般自尊自强、且文武双全,丝毫不逊大楚男子的女子,自然该尊敬,也该喜欢。 但盛姮却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何当年的自己对那位小姨母,只有尊敬,却谈不上喜欢。 如今她明白了。 “阿琓,姐姐问你,月上国是不是以女子为尊。” 盛琓自豪道:“自然是,除了月上,还有何处的女子能干政?” 盛姮轻摇头,微笑道:“若真是,你便不会提出方才那个问了。” 盛琓又是一怔,只听盛姮缓缓道:“月上国虽以女子为尊,口口声声说尊重女子,但若究其本质,与大楚并无二致。何谓尊重,让其掌权握势便是尊重吗?这不是尊重。真正的尊重,是不论女子做何决定,成为铁血女子也好,成为贤妻良母也罢,都能得到认同,都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指摘,这才是尊重。” 盛琓反驳不来,便唯有恼羞成怒,道:“强词夺理,你自个心头有个做贤妻良母的卑贱念头,自己做着便是,别拿旁的女子来说事。” 盛姮平静道:“阿琓,你今日嘲我甘做贤妻良母,同大楚男子讥讽女子掌权握势、牝鸡司晨,其本质又有何区别?不过皆是未顺从你们的心意,兴许会有损你们的利益,便先一步铲除异己罢了。” 此言一出,宛如惊天霹雳,在盛琓脑中炸开。 “再来,若你晓得了小姨母后来去了何处,便会明白,月上王室是如何可笑的一个地方。” 面色已白的盛琓道:“小姨母早便香消玉殒了,还能去何处?”盛琓当年在王宫里,最爱的便是那位小姨母。 盛姮沉默半晌,轻摇头道:“不知反为幸。” 大楚天子答应过她,日后,月上不会再有献女之事了。 也庆幸,母亲当年还来不及把那可笑之俗告知两个女儿,便撒手人寰了。 良久后,她看着面前这个疼惜过、爱怜过的妹妹,像个长辈般,语重心长道:“今日之话,不求你这个月上女子能懂,就跟在大楚,也寻不出几个能容忍男子入赘主内的人来。故而,你不懂,非你错,乃今世之错。” 好在,他懂。 盛姮想到此,笑道:“阿琓,生在月上,是你幸,余生活在大楚,是我幸。谢你昔日夺走了王位,才换得我今日之恍悟,如今我很快活,也愿你一世安好。” 盛琓听后,久久不言,好似懂了,又好似什么都不懂,只是目中忽盈满了泪水,也不知泪为何而流。 …… 故人走后,故人又来。 这回来的故人身着玄色朝服,头戴冠冕,俊逸无双,英姿勃勃,威严不可犯,看痴了殿内的狐狸,良久都回不过神,只觉耳根在烧,双颊已红。 谢彻不曾想这身衣衫竟能让狐狸这般欢喜,也是觉奇。 不知过了多久,盛姮才回神,眉眼都是笑,想到了过往,很是怀念。 “小的时候,我曾向老天许过愿。这个愿望,在寻常大楚女子瞧来,简直再平常不过,但在月上女子眼中,尤其是在月上王室瞧来,可谓是大逆不道、不知廉耻、荒唐至极。” 谢彻生了几分好奇,道:“什么愿?” “我希望日后的夫君是一个盖世英雄。” 月上的公主殿下,将来只能成为英雄,成为君王,怎能盼着日后的夫君是个英雄呢? 月上女子的夫君只能是个温顺的贤内助。 许澈很好很好,温思齐也很好很好,但他们都 分卷阅读29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不是能护着自己的大英雄。曾经的太子殿下,眼前的九五至尊,方才不愧于她年少时期许的“盖世英雄”四个字。 她爱的从来不是骨气尽失、臣服在地的王夫,而是那日雨中为她撑起一把伞的英雄。 为她撑起一把伞,便如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心愿实现,盛姮欣喜难言,握过谢彻的手,拉着他就走,就跟个小姑娘一般,脚步轻快,全然不在意自己肚子里还藏了一个。 谢彻叫她慢些,她还不愿,娇哼了一声。 两人到了一个大箱子前,才停了脚步,随即,盛姮蹲下身子,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上锁的梨小木盒,放在了桌上。 谢彻瞧了一眼,笑问道:“钥匙呢?” 盛姮立在他身前,扬起脑袋,一脸精明,笑道:“你猜。” 谢彻皱眉道:“华清殿这般大,我如何能猜到的?” 盛姮嫌弃道:“阿澈哥哥真傻,姮儿的提醒都这般明显了。” 谢彻听了这话,有些不服,便看了一眼木盒前的精致小锁,又瞧了两眼盛姮头上的那些精贵珠钗,半晌后,淡笑着,伸手取下了一支纯银打造的七星捧月钗,拿在盛姮眼前摇了摇。 盛姮哼道:“阿澈哥哥还不算太笨。” 谢彻就着手头银钗,轻敲了下狐狸的脑门,道:“总归比你要聪慧一些。” “哼。” 谢彻不再理会既娇又傲的狐狸,拿着手头的银钗,将钗头对准锁孔锁了进去,贴合得很,转了一圈,咣当声响,锁开了。谢彻取下锁,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了一个浅紫色的香囊,上面绣着一朵盛放的牡丹和一片波澜。 做工算不得精致,但一针一线皆是月上王夫许澈的心血,为绣这个简单的香囊,当年的许澈,不知熬了几个夜,也不知流了多少滴血。 旧物再见,感慨颇多。 他见后,略惊道:“澜儿的香囊怎会到了你这里?” 盛姮道:“盛澜宝贝这香囊,是因这是你留下的遗物,后来得知你未死,这个香囊于她而言,也没有那般紧要了。” 谢彻摇头道:“这孩子。” 盛姮催促着:“别说旁的了,快打开来瞧瞧。” 谢彻一愣,那时绣完后,他可不曾往里面放过东西,也不知这狐狸如今放了些什么进去。 他无奈一笑,打开了香囊,从里面摸出了两绺头发。两绺头发被绾在了一起,成了个同心。 结发乃中原习俗,月上大婚,并无此传统,故而盛姮和许澈成婚之日,也未曾剪发结发,那这两绺青丝从何而来? “这绺青丝是你当日断发出殿后,我从地上捡起来的,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原本这绺青丝是同你的骨灰一道装在罐子里的,后来送你入土为安后,我欲留个念想,便把这绺青丝给拿了出来,继续留着。” 盛姮越说越感不对,明明人就在眼前,哪来什么骨灰,想到此,不由来气,轻锤了一下谢彻的胸口,道:“都怨你,害得我对着一个陌路人流了那般多的眼泪,还将他的骨灰藏了这么久。” 谢彻微笑道:“众生平等,你送他入土为安,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盛姮有些好奇道:“那人是谁?” 谢彻道:“我也不知,左右是展啸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可怜人。” 听到此,盛姮更为不悦,又娇哼起来。 谢彻轻拍了下盛姮的俏脸,道:“好了好了,我同你陪个不是。” 盛姮鼓起嘴巴,道:“你嘴巴上说陪不是,竟还上手拍我的脸?” 谢彻又笑着戳了一下狐狸的脸,想了一句俏皮话:“阿姮这般好看,把你脸拍红了,便更好看了。” 狐狸知晓主人极少夸人,此刻一被主人夸赞美貌,便不禁得意起来,狐狸尾巴偷偷翘起,本生出的火也消了。 她看着谢彻手中的青丝,接着道:“后来得知你还在人世后,我便剪了一绺自己的下来,同你的发,绾在了一起,藏进了你给澜儿绣的香囊里。” 在男子瞧来,此举确然无甚意义,但在女子心头,表达爱意,有时靠的便是这些点滴小事。 谢彻将狐狸的心意放进了香囊里,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过些日子,朕同你再结一回发。” 分卷阅读30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谢彻未娶妻,未立后,再结发,那便是要立她为后的意思了。 盛姮听得很明白,却很是平静道:“臣妾给陛下看这个,便是想告诉陛下,和离是两人的事,那日你断发,说要和离,可我未同意,故而,我们便不算和离过,既然不曾和离,哪还需再结一回发?” 盛姮这话便是在言,她是个明面上嫁过两回夫君的异国女子,若谢彻真要立她为后,不知要面临多大阻力,若此事太过令他为难,她大可不要这个名分。 谢彻自然也听得明白,片刻后,一本正经道:“可当年同你结发的乃商贾之子许澈,而非朕这个大楚天子。”言罢,把爱妻揽入了怀中。 怀中的盛姮哼道:“不论是王夫,还是陛下,都是一般霸道一般坏。” 谢彻故作冷淡道:“你都说朕霸道了,那结发之事,便全权交由朕做主,你不得置喙。” “陛下就不怕到时候新娘子跑了?” “天下都是朕,你还能跑到何处去?” 此言一出,夫妻俩憋不住,笑出了声。这些情话放在十年前说说还好,但叫他们这对孩子都快有四个的老夫老妻说出来,听着只觉别扭古怪。 不过有些话,再古怪也要说。 盛姮忽问道:“还记得那日我在许澈坟前说过的话吗?” 谢彻淡笑摇头道:“不记得了。” 此话一出,又惹恼了狐狸,瞪起了眼睛。 但眼睛刚瞪起来,狐狸便转念一想,此时距那日,已过了好几月,谢彻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熟不知,那日的话,谢彻记得很是清楚,此刻故意说不记得,就是想看狐狸生恼的样子。 狐狸娇嗔起来,当属第一有趣事。 “那日我说,老天曾给了我一桩……” 狐狸的那点路数,谢彻难道还瞧不出,一听,便打断道:“那日的话难道是真的?” 话自然是假的,那时道出,不过是想装深情、博同情。 盛姮道:“那日是假,但今日是真的。” “哦? 盛姮敛笑,看着自家夫君,正色道:“老天曾给了我一桩最好的姻缘,我没有珍惜,还把它弄丢了。” 谢彻大感有趣,也敛笑,配合道:“倘若老天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会尽余生之力握住它。” 语落,傻狐狸抬头伸手,掀开了坏主人面前碍事的十二冕旒,小嘴吻了上去。 吻不尽,发仍结。 盛澜刚在皇祖母那边吃了糕点,一听闻娘亲回华清殿了,兴高采烈地赶了过来,可一入殿,不料,映入眼帘的又是一番孩童不宜的景象。 这回她学乖了,只是瞧着,默不吭声,瞧了一会儿,撇起小嘴巴,心头生恼,暗道,你们俩倒是甜蜜了,弟弟们还在府上等着呢。 恼归恼,怨归怨,片刻后,盛澜想到了一些事,忽笑了起来,哼着小曲,走出了殿外。 孩子来时,夫妻俩在吻,孩子走后,夫妻俩仍在吻, 此刻的两人,哪有空当想孩子?还沉浸在情爱间,唯剩一个酸腐念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只愿这回,是当真不相离。 但世事无常,谁能说得清呢? 唯有珍重朝与夕。 全文完 88、番外:团圆(上) ... 月上使团来朝, 故而,盛姮一至京城,便有马车接应, 入了宫去。容修更甚, 京城外十余里的亭前, 便有容府的马车停靠,随行仆役众多,阵仗极大。其间最为华贵的那辆马车,更是专程为玄归所备。 谁知,玄归大师已惯贫寒, 非要乘唐堂那辆老马拉着、破旧得好似下一瞬便要散架的车。玄归发话, 容修也不敢再强求, 总归他是受不住那辆又晃又慢的马车, 行了个大礼,便先行一步。 到了京城,临分别前,唐堂对着义妹, 笑道:“你这般急着回去, 看来是有故人要见。” 盛姮想到那张娇美的面孔,无奈道:“此番不见, 怕余生便无机会再见了。” 唐堂颔首, 道:“顾好自己。” 盛姮轻点头 分卷阅读30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半晌后,瞧向唐堂身后马车, 车中正坐着那位尊贵的大师。 “义兄,你我都要分别了,到了这时,还不愿告知妹妹一些事吗?” 若他这位义兄当真只是一位寻常厨子,怎能一路上同玄归大师谈笑风生,谈到兴起时,竟还会斗起嘴来,且互不相让?如此行举,怕是连皇帝和太后见了都要大惊。 唐堂仍道:“忘年之交。” 盛姮见唐堂铁了心不说,自也不好再问,便乘车入宫,等着见自己那位妹妹了。至于玄归,当时既然允了自己,会解决太后之事,那当下,她也不便多问。 见盛姮所乘的那辆马车没了影子后,唐堂转身,笑道:“你那儿子是个不孝顺的,光叫人把自家婆娘给接回去了,却把自个老子给留在宫外。” 玄归闭目合十道:“阿弥陀佛。” 唐堂笑斥道:“就你我二人,便不要再阿弥陀佛了。” 玄归这才睁眼,平静道:“当年到了五台山后,我便立誓,再不踏入宫中半步,此事他是晓得的。” 唐堂道:“罢了,你们父子间的恩怨,我懒得管。” 玄归问道:“那你打算何时回府去瞧二弟?” 唐堂一听这话,面色顿变。若是往日有人在他跟前提这事,必将惹得其恼意大生。但那日在知秋亭听了混蛋堂弟一席话后,唐堂再听玄归提这事,心头的恼意便也未生多少出来。 半晌后,唐堂一笑,露出齐整的白牙,道:“此事你儿子也是晓得的。” 玄归也不愿多问,笑着摇头。 唐堂发话:“去何处?” “你家。” …… 娘亲有紧要事出了宫,爹爹成日里又在忙政事,不好打扰。盛澜在华清殿内闲得很,想着自己还不曾见过那位祖母,一日下午,便亲自做了一盒桂花糕,提了过去。 她过往在月上时,常跟着爹爹做糕点,做倒是其次,在旁偷吃掉大半,才是首要事。 常言道,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盛澜虽未亲自上过几回手,但光是在旁看着爹爹做,便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三年已过,盛澜对于许多糕点的做法,印象都模糊了,独独记得一道桂花糕。 打定主意,盛澜便叫宫人,领了她去娘亲做糕点的小厨房,自个捣鼓了起来,有时个子太矮,够不着的地儿,便请随侍的宫人帮忙。 盛澜到底是个新手,桂花糕出笼后,瞧着不是那般叫人满意,味道也有些古怪,但沉吟片刻后,她还是将桂花糕装进了盒子里,提到了慈宁宫。 太后原本也打算在盛姮走后,去见见自己的这位孙女,不曾想,自己还未过去,孙女倒先过来了。 不但过来了,还提着一盒糕点。 对于盛澜这个年岁的女童来说,晓得去看望人时莫要两手空空,已数不易。 话都还未说上一句,太后见盛澜提着东西,便已然很是满意。 盛澜听过爹爹叮嘱,明白自己名分尚未定,故而,在宫人面前,她还不得开口唤皇帝为爹爹,自然,在太后面前也不得唤祖母。 想到此,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唤了声太后娘娘后,便抬眼打量起了自家祖母。 祖母的模样比自个料想中的要年轻一些,却没有自个料想中的那般好看,但盛澜总归还是激动的。 于是,她欢喜地从食盒里端出来了那盘桂花糕,捧在太后面前,道:“太后娘娘快尝尝。” 太后见那盘桂花糕形状古怪、味道也不好闻,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方嬷嬷,方嬷嬷眼露否色。 这便是在说,公主殿下虽尚未有名分,但料想御膳房那边,也无这般大的胆子敢苛待她。 太后心想也是,便问道:“怎地这御膳房的手艺成这样了?” 盛澜道:“太后娘娘,这不是御膳房做的,是澜儿亲手做的。” 太后一愣,掩嘴笑道:“你才多大年纪,便会做糕点。” 盛澜认真道:“这是澜儿在故国时跟着爹爹学的。” 太后又是一愣,问道:“你爹爹竟会做糕点?” 她委实难以想象,自个那宝贝儿子做起糕点来的模样。 盛澜甜笑 分卷阅读30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道:“娘亲喜欢,爹爹便去学着做了。若太后娘娘喜欢,爹爹定也会去做的,且做得定然比常日里更好。” 此话落在旁的宫人耳中,听不出什么蹊跷,但落在太后耳里,便让她听明白了一些事。 自己的这位孙女已然晓得了皇帝是她爹爹,自然便也晓得了自己是她祖母。但这位孙女在还未得名分前,当着宫人的面,并未一味任性唤自己为祖母,而是恭敬地称太后,可见其思虑周全,懂事非常。 太后心头好感又生。 再来盛澜这话里还藏有旁的东西,细品之下便知,她这是在说,在爹爹心头,祖母比娘亲还紧要,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太后听在心头,那定然是舒坦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宫人们端来白玉瓷盆,太后在瓷盆里净完手后,含着笑,尝了一块盛澜做的桂花糕。 “太后娘娘,味道如何?” 太后面上的笑意凝住,一时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盘桂花糕的味道如何,盛澜岂会不知?但她料想,在老人家眼中,味道如何不紧要,紧要的是自个的这番孝心。 果不其然,待太后将桂花糕咽下去后,笑着摸了摸盛澜的小脑袋,道:“明日不必做了,过来吃便是。” 盛澜高高兴兴地应下。 第二日,她一去慈宁宫,果见各色糕点摆放着,有的糕点,她连瞧都不曾瞧见过,大感新奇,一放入嘴,好吃得忍不住赞叹出声。 若是换成旁人在自己跟前大呼小叫的,太后早生不悦,可眼前的这位孙女小圆脸,大眼睛,生得乖巧可人不说,嘴巴甜,做事又机敏,眉宇言行间还能寻到几分谢彻的影子。 这般聪慧好看的孙女,叫太后如何不喜欢? 也因着这般,太后便也原谅了盛澜的不少失礼之行,只觉盛澜越是失礼,便越显童真无邪。且,有时候,太后也瞧得出来,盛澜是故意失礼,为的便是能博自己这位祖母一笑。 这等孝心,更令太后开怀。 之后,盛澜每日下午都要去慈宁宫,一边吃着糕点,将小脸撑得鼓鼓的,一边同太后闲话,说些俏皮话,哄这位长辈开心。 俏皮人说起俏皮话,自然最是讨喜。 这日午后,盛澜拿着糕点,刚送了一块进嘴巴里,又拿起一块,道:“祖母吃。” 太后刚接过欲吃,便有一宫人入内,在方嬷嬷身旁耳语了几句,方嬷嬷闻后,神情顿变。 太后拿过糕点,未送嘴中,问道:“怎么了” 方嬷嬷瞧了一眼盛澜,未开口,太后会意道:“但说无妨。” 方嬷嬷道:“昭仪娘娘又回华清殿了。” 这几日,盛澜早便察觉,她的这位皇祖母好似不大待见自个的娘亲,好似嫌弃娘亲蠢。虽说她的娘亲是有些呆呆的,但那是因为生了病。盛澜坚持认为,病好后的娘亲,定会聪明起来。 聪明的盛澜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祖母既然不喜欢娘亲,她便也不好多提,此刻听闻娘亲回宫,也强压住了欢喜之心,等着祖母发话。 太后将手头的糕点放入盘中,知晓乖孙女憋得辛苦,也不为难她,道:“回去吧,你也有多日未瞧见你娘了。” 盛澜起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也不再避讳,笑问道:“还叫太后?” 盛澜眼睛顿亮,忙道:“多谢皇祖母。” 盛澜走后,太后敛去了面上的笑意,看向了桌上的糕点,神思飘回了数日前。 …… 数日前。 盛姮刚听完了谢彻的解释,又知晓了一些前朝秘史,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口气,正欲入眠,华清殿里便来了一位贵客,不是旁人,正是将她气得吐血的太后。 太后一见盛姮那惨白面色,便淡笑道:“今日你来势汹汹的,哀家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没料到这般不堪一击,哀家的几句话便将你气得吐血。” 盛姮讥笑道:“太后娘娘算计人心的本事,再给臣妾一百年,臣妾也学不来。” 太后平静道:“你既有如此美貌,便不必再有如此智慧了,这老天爷,向来都是公平的。” 盛姮只笑不语:“无事不登三宝殿 分卷阅读30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太后娘娘深夜到访,定不只是为了来看臣妾笑话的。” 太后道:“皇帝已答应了哀家,明日便送你出宫,但以哀家对他的了解,他决计不甘心如此轻易便放手。” 盛姮无畏无惧,道:“太后娘娘既然晓得,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太后就当不闻,道:“若哀家所料不错,你明日便会启程去化生寺。” 盛姮眼中闪过一瞬惊诧,淡淡道:“臣妾出宫后,要去何处,便不劳娘娘费心了。” “至于你为何要去化生寺,那自然是因为化生寺里面有个能对付哀家的大人物,皇帝走投无路,唯有叫你前去,盼着那人看在你小姨母份上,能出山,为你做主。” 盛姮心头更惊,太后所言同谢彻所想不差分毫。 也便是在一个时辰前,盛姮才知晓,先帝两年前竟未真龙驭宾天,而金蝉脱壳,去了化生寺出家为僧,现如今法号为玄归。孝道面前,皇帝还不敢真在面上忤逆太后的意思,那为今之计,便只有指望先帝了。先帝当年既对月妃那般痴爱,定能瞧在故人的份上,救自己一把。 夫妻俩的算盘打得极好,谁知还未出师,便先被敌军给看破了。 太后睨了一眼盛姮,平静道:“若你们这点小伎俩,哀家都瞧不破,便枉费在深宫中活了三十余年。” “臣妾愚昧,不知太后娘娘究竟是何意思?” “哀家来,只是怕你和皇帝做无用功。” 盛姮更是不解,道:“还请娘娘明示。” “皇帝的想法虽好,但仍显稚嫩。先莫说,那人会否愿见你,就算那人真见了你,你以为在他跟前哭诉一番,他便会瞧在你是月妃外甥女的份上,助你一把?” 盛姮答不出,她连那人一面都未见过,怎知能否说服? 太后见眼前的大美人陷入痴愣,心头不悦,直言道:“罢了,哀家也不愿同你多言,免得消磨哀家宝贵时光。今夜前来,是为了同你做个交易。” 盛姮愣道:“臣妾……” 太后打断道:“若你能说服那人同哀家见上一面,那哀家便不再插手你和皇帝的事了。” 饶是自以为心已如止水的盛姮,一听此事,也动了心念,过了片刻,才恢复镇定。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能让太后开口相求的事,决计不是什么容易之事。 念及此,盛姮又淡淡道:“可太后娘娘方才都说了,他未必会卖臣妾这个面子。” 太后道:“若你只在他面前流泪卖惨,他定不会卖你的面子,你须得利用他对你的情。” 盛姮面色一变,又惊又愣,道:“什么情?” “愧疚之情。” 待太后讲完了那个极长的故事后,盛姮才恍然大悟。 太后看着盛姮那张如梦方醒的脸,又冷嘲道:“如今你明白了,何以哀家会找你这个废物。哀家虽极不愿意承认,但此事,也确然唯有你这个废物能办。” 故事一完,盛姮看向太后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也不再去计较太后开口闭口的“废物”二字。 她问道:“你之前将我和阿澈哥哥逼入绝境,就是为了让走投无路的我,答应帮你去全了那个心愿?” 片刻后,盛姮又道:“如此瞧来,今日你让阿澈哥哥把我送出宫去,也是为了叫我们能走上那条你本就定好的路。只是有些事,你又不愿叫阿澈哥哥知晓。” 太后闻后不置可否,沉默许久,才淡笑道:“若你过往有今夜这般聪明,哀家岂会真对你动杀心?” 盛姮看着太后那张决计称不上美的脸,良久后,也笑道:“你虽算不上一个好婆婆,倒也称得上是一位好娘亲。” 过了片刻,盛姮想起,她出宫了,可盛澜还在宫里,心头难免不安,又请求道:“臣妾盼着太后娘娘不仅是位好娘亲,也是位好祖母。” 太后道:“哀家说了,生平只厌恶蠢人。” 换而言之,若她的孙子孙女够聪明,她自然是喜欢的。 …… 盛琓在大楚的故人不多也不少,盛姮算一位,谢彻算一位,除这两位外,盛琓还有一位故人。 入宫前,盛琓便派人去传信,欲约这位故人一见,这位故人倒也爽快,答 分卷阅读30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应赴约。 地点定在了大楚最负盛名的登云居。 盛琓出了宫门,便赶去了登云居赴约。为避麻烦,她戴了顶白色的纱帽,遮住了面容,但光是其玲珑有致的身段,便惹来了无数男子垂涎的目光。 跟着引路伙计,到了雅间门前,门一开,便见故人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光看那背影,已然当得起“芝兰玉树”四个字。 故人闻声转身,观其正面,更是温润谦谦。 “女王殿下。” 盛琓摘下纱帽,娇笑道:“军师大人。” 89、番外:团圆(中) ... 雅间里已摆放上了好酒好菜, 故人邀盛琓坐下,亲自斟了一杯酒,盛琓却之不恭, 接过后, 一饮而尽。 故人随后也饮下一杯, 举止端的是一个风雅,京城之中,有这般俊雅面容,这般温润气度,这风雅举止的人, 委实屈指可数。 温思齐自然算一个。 盛琓微笑道:“此番前来, 委实匆忙, 未带什么礼物, 本该好生恭贺一番军师大人新官上任。大理寺少卿,日后前途定当无量。” 温思齐平静道:“殿下何须如此多礼?” “月上那年,你我并肩作战,只可惜, 不论我如何相求, 军师大人都不愿显露真容,害得我好找。” 温思齐道:“以殿下的才智, 如今不也猜到了吗?当年在月上, 想来殿下也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盛琓举起酒杯,邀温思齐相碰。 “有些事说破了,徒增麻烦。来, 这一杯敬少卿大人,当初若无大人相助,我又岂能提早个三年五载继位为王?” 温思齐应邀碰杯,淡笑道:“殿下有这般大的本事,又有这般大的野心,合该承这王位。” 盛琓又饮一杯,浅笑嫣然:“我是得偿所愿了,只可惜少卿大人却为旁人做了嫁衣。” 温思齐脸色微变,不答,也饮一杯。 盛琓秀眉轻挑,笑意更深,道:“亦或是说,少卿大人所为当真是奉旨行事?” 方才在华清殿时,盛琓自称,助她夺皇位的那位军师,乃是中原天子所派之人,为的只是使盛姮心中生出一个结,好挑拨盛姮夫妻之间的关系。 但真相究竟如何,皇帝陛下是否真下过这道旨意,盛琓实则并不清楚。 半晌后,盛琓想到一些事,轻摇头,道:“先王夫在月上时,一心只想辅佐姐姐坐稳王位。最为有趣的是,若究其根本,不是因他贪慕权势,而是因他视权势如粪土。但少卿大人一来月上,我便瞧出了你与先王夫有着极大不同。” 温思齐微笑问道:“有何不同?” 温思齐自问在月上的那一年里,对妻子恭顺,对子女温和,对下人宽仁,有口皆碑,分毫不输许澈在时,且他还比许澈会藏锋芒,从不曾与盛姮起过一回争执,更不曾像许澈那般被冠过“为臣不顺”的罪名。 盛琓认真地瞧着温思齐温和的面孔,道:“你的目中藏有野心。” 温思齐听后,目光躲闪,落至了酒杯上。 “殿下说笑了。”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是个野心之辈,自能瞧出少卿大人是同道中人。” 温思齐淡笑道:“在下从未觊觎过月上王位,试问野心从何而来?” “你的野心不是王位,而是美人。我若如愿坐了王位,你岂非便能顺理成章地将姐姐这个废王带回大楚,叫她感激你,倚仗你,为你当个贤妻良母?而到时候,你既抱得了美人归,又可在大楚朝堂上施展你抱负,可谓两全其美。若我未记错,当初还是军师大人先寻着了我,你瞧中的想必也是我的野心。” 温思齐依旧在笑,笑得温润,如无瑕美玉。 “但可叹,人算不如天算,任你如何深情,姐姐心头也只有一人。如今更是好了,眼看姐姐有望后位,到了那时,母仪天下自远胜一个温府夫人。” 温思齐温和道:“今日叙旧,殿下只是为了同温某说这些话吗?” 盛琓娇笑道:“不错。当年我虽得了你的好处,但却始终瞧不起像你这般自私的男子。为将美人彻底占为己有,便不惜联手外人,毁掉美人自个手头的所有东西,这样的男子难道不该嘲弄吗?故而,现下我听闻你所愿未偿,便忍不住跑来奚落你几句。像你这 分卷阅读30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般的男子,输给先王夫和皇帝陛下,委实不冤。” “殿下这般做,很是快活吗?” 骄傲万分的盛琓,很是得意:“少卿大人有所不知,我生平最爱做的事便是雪上加霜。” 顿了半晌,盛琓又道:“不过还有一事,你决计料想不到。我那没出息的姐姐,竟真只想当个贤妻良母。” 温思齐目光闪过一丝惊色,半晌后,轻叹道:“你姐姐想当贤妻良母之事,我是晓得的。” 这回换盛琓目光现惊色,过了半晌,问道:“你知道?” 温思齐淡笑道:“若我不知道,又岂会顺她心意?且,在我瞧来,一国女王想当贤妻良母,绝非一件可笑可耻之事。” 盛琓不屑道:“你是大楚男子,自然巴不得我们女子通通成为你们的贤内助。” 温思齐摇头道:“若阿姮真想做个女王,我尊她,敬她,自也会好生辅佐她。但若她想做贤妻良母,我同样尊她敬她,还会暗地里想法子全她心愿。” 盛琓话中带嘲,道:“少卿大人好生深情。” 温思齐就跟不曾听出其间讽意一般,继续正色道:“不满殿下,到了月上后,温某发觉了一些过往从不曾在意的事。” “愿闻其详。” “在大楚,世人皆逼着女子成为贤妻良母,这样很不好。但在月上,你们又逼着女子成为家中顶梁柱,这样也很不好。莫论是在大楚,还是月上,皆是一竿子打翻一条船,从未静下心来问过,一个女子真想要的是什么。” “成为家中的顶梁柱,出门赚银子,养家糊口,这样的女子是很好。但烧水煮饭,扫地缝衣,照看心爱的家人,这样的女子也不坏。正如贤妻良母不该嘲弄巾帼英雄不守妇道,巾帼英雄也无道理去讥笑贤妻良母们自轻自贱,只要是女子自己选的路,皆值赞许。若像月上这般,一味强调女子就该独当一面,未免太过偏颇,显得矫枉过正了。且也莫忘了,你们月上女子在自强自立时,将你们月上男子又压迫成了什么模样?你们对月上男子的所作所为,同你们所厌恶的大楚男子对女子的所作所为,又有何分别?说到底,不过是你们心头有两套准则,对自己是一套,对外人又是一套。” “且,昭仪娘娘敢于冲破你们月上的纲常伦理,正面自己心中所望,还将之尽数实现,在温某瞧来,自然能称得上‘女中豪杰’四个字。像昭仪娘娘这般的女子,叫人如何能不尊,如何能不敬?” 句句在理,字字真切。 但不知为何,落在盛琓耳中,全数是狡辩。 这些狡辩之言,使得温思齐嘴角的笑瞧着更为虚伪。 盛琓不再言语,想从温思齐那张温润的面上寻出破绽,但奈何,其伪装得太好,着实无懈可击。 盛琓弃了这个念头,又举起酒杯,意味深长道:“少卿大人的长篇大论,听着好似是有些道理。但你究竟是个只顾私欲的伪君子,还是个极有远见之名的真君子,此事看来,唯有天知、地知、你知……” 说着,她饮下杯中酒,道:“我不知。” 对坐人仍笑得温润谦雅。 温思齐究竟是个伪君子,还是个真君子,此事也确然只有他自个知晓。 但莫论是伪君子,还是真君子,至少,在面上瞧来,他都是个君子。 对于温思齐来言,这大约便够了。 …… 盛姮病重一事,惹得舒芸这几日神思恍惚,展啸虽不知其间内情,但料想,那位昭仪娘娘决计不会真因此香消玉殒,就算她想,主子也是一万个不允准的。 想通这事,每每见舒芸愁眉苦脸时,展啸便到其身旁,出言安抚。 他嘴笨,也也说不出些什么俏皮话,翻来覆去便是那几句“放宽心”、“吉人自有天相”、“宫中太医医术高明”,说到最后,听得舒芸耳朵都起茧子了,嫌弃地给了展啸闷头几击。展啸被敲了脑袋,却也不叫痛,傻站着,道:“倘若敲我脑袋,便能让你消气,那你想如何敲,便如何敲。” 一听这话,舒芸又喜又恼,又出手敲了几下,只不过这回,她敲得极轻。 “你本就笨,再被我这般敲下去,万一敲傻了怎么办?” 展啸老实笑道:“傻了便傻了。” 舒芸嫌弃道:“若真傻了,那我……” “那你如何?”b 分卷阅读30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r 若是大楚女子,此刻定当扭捏,但舒芸不是,理直气壮,道:“我余生懒得伺候一个傻子。” 路过的丁顶初见这场面,还觉惊奇,平日里威震八方、不苟言笑的大将军,到了这位小女子面前,竟有如此呆愣、憨厚的一面。后来瞧得多了,他就见怪不怪了。 若哪日,这位大将军在那位小女子面前威风了起来,那才是奇事一桩。 屋漏偏逢连夜雨。 盛姮的病情会否好转还未可知,府上的小少爷也不叫人省心。 一日午后,舒芸如常去给盛演盛溪送点心,推开门一瞧,只见盛溪瞪着一双大眼睛站着,看遍房中,全然不见盛演的踪影。 舒芸忙放下手中糕点,急问道:“大少爷人呢?” 盛溪指了指书桌那边,舒芸忙走过去,只见桌上留了一张纸条,纸上写了一行字。 “此去寻母,不见不归。” 舒芸瞧后,险些晕了过去。 大少爷小小年纪,竟独自一人出府,说要去寻娘亲。且娘亲在皇宫里,他一个小小孩童又如何能寻得到? 难道他还想闯宫门不成? 舒芸清醒后,急急唤来展啸,展啸得知此事,面色顿白。平日里,大门皆由他看,可方才他顾着安抚舒芸去了,便离了岗。若盛演真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同主子交代? 好在主子有先见之明,自那回小公主离府出走后,主子便在盛府四周安置了暗卫,若孩子们又生了出走之意,也好有人在身后跟着。 思及此,展啸先叫舒芸安下心来,随后便欲去将盛演接回来,谁知这回舒芸非要一道跟着去,展啸劝不动,只能点头,遂她心愿。 刚至府门处,丁顶便走到展啸身旁,耳语了几句。 舒芸在旁边,隐约听见了个“街”字,忙问道:“寻到阿演少爷了?” 展啸点头,舒芸急道:“那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走。” 说走便走。 盛演胆子大,但年纪小,步子也小,素日里,也不曾上过街,此番偷溜出门,全然本着一颗对娘亲的思念之心和对夺走娘亲的狗皇帝的怨怼之情。 刚出府没走几条街,盛演便有些摸不清东南西北了。万幸,他早有所备,站在道上,从怀里摸出了京城的地图,细看了起来,看得极为认真,全然不闻,不远处,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疾驰而来,白马的主人就跟发了疯般,抽着马鞭,街上百姓连忙躲闪,有几个躲闪不及的,被撞倒在了路边,哀嚎连连。 白马的主人恍若不见,越驰越快,正在兴头上,却见有个小孩站在路中,挡着自己的道,大声道:“不想死就滚开。” 盛演被这般一斥,才回过神,见白马迎面而来,惊惧之下,拔腿就欲走,奈何马奔得太快,自个的小腿太短,眼见便要被马踏在地上,碾作肉饼,下意识闭了双眼,死前唯有一憾,便是辜负爹爹所托,未能照顾好自个的娘亲,让娘亲被狗皇帝抢走了不说,如今还病重难愈,生死未卜。 盛演原以为今日在劫难逃,谁知下一瞬,只听马声嘶鸣,再睁开双目时,自己却完好无损,还到了一人怀中,抬眼一看,那人正是展啸叔叔。 那匹本神气万分的骏马却四肢一摊,倒在了地上,吼处还插着一柄飞刀。一刀毙命,极快极准,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骏马雪白的毛,看着极是夺人眼眸。 白马主人被爱马甩在了硬石板上,狼狈不堪。他先是一恼,随后见爱马竟因一把飞刀毙命,又是一惊,抬眼见一个穿着穷酸的男子抱着那个本该死的孩子,更是怒不可遏。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的灰,冷声问道:“马是你杀的?” 展啸将盛演放在道旁,舒芸这时也赶了过来,安抚起了惊魂未定的盛演。展啸直起身子,见那白马主人是个穿着光鲜的少年,约莫十七八的光景,这个年岁的世家公子哥,最是猖狂,最是难以打交道。 展啸未答,舒芸先恨声道:“若不杀马,我家公子的命便没了。” 白马主人不看舒芸,瞧着展啸,问道:“你家公子又是哪家公子?” 展啸平静道:“你无资格知晓。” 舒芸很是明白展啸何以会不自报家门,盛府如今在京城中,名声确然很是尴尬,主子入宫后,三个孩子的身份 分卷阅读30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则变得更为尴尬。 此刻报了家门,非但不会使其让步,反倒还会壮其嘲弄之心,倒不如装起神秘,吓退眼前人。 熟不知,展啸没有舒芸那般细腻的心思。 在他看来,小少爷的身份,眼前之人确然无资格知晓。 白马主人原见盛演衣着华贵,还以为是哪家公子,但见展啸衣衫那般寒酸落魄,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须知,京中的权贵人家,仆役们的打扮定也是不凡。加之又见,眼前这个寒酸落魄相的男子还没胆子自报家门,便觉更无甚可畏惧之处。 再来,他一想到,自个心爱的踏云命丧于这个卑贱之人手下,胸中的那口气更是难以下咽。 舒芸见白马主人毫无悔改之意,斥道:“像你这般京中纵马,与草菅人命有何分别?” 白马主人冷笑道:“一条贱命,哪及得上我的踏云尊贵?” 话刚落,七八个仆役赶了过来,打扮得体,身形健壮,一瞧便不是好惹的。百姓们一见,又纷纷退让了几步,怕麻烦上身。 公子闯祸,仆役最是难办。 方才,主人骑白马,随行的仆役们则是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赶上了自家少爷的步子。谁知一来,便见少爷最心爱的踏云竟毙命在地。仆役们心头顿乱,正怕少爷怪罪下来,又见少爷与一家三口对峙着。仆役们一猜就知,定是那一家三口杀了少爷的爱马。细细瞧去,那一家三口,也就孩童的衣着要华贵些,父母俩穿得都是一副下人模样,一看便知是好捏的软柿子,想到此,仆役们忙欲将怒火泄在了其身上。 舒芸听了白马主人那句话,也生恼意,道:“人命不如马命?泱泱大国,天子脚下,谁给你的胆子说这种胡话?” 为首的仆役正愁插不上话,一寻到机会,大声道:“若你知道我家少爷是何人,便知有无这个胆子了。” 舒芸怒极反笑,道:“我倒是奇了,你家少爷是何方神圣?” 话落,街那头又来了几人,穿着官服,佩着刀。周围百姓一见便知,这是京兆府的巡吏来了,这群凶神恶煞的巡吏们,不管旁的,专逮街头生事之人。确切而言,应当是“生事”的贫贱之人。 最前面的巡吏未看清那白马主人的面容,便先道:“生了何事,若说不清楚,便去衙门走一趟。” 白马主人冷道:“有人当街杀马,确然该去衙门走一趟。” 巡吏觉这人声有些耳熟,便观其容貌,这一看,吓得他面色顿变,换威严为谄媚,道:“小的道是谁,原来是薛少爷,恕小的方才有眼无珠,失礼了。” 白马主人闻后轻颔首,自持身份,不愿多言。 这位白马主人不是旁人,正是京兆尹最为溺爱的小儿子薛嘉,换而言之,也正是这群小吏顶头上司的爱子。此刻见了本尊,哪敢不恭维,岂会不讨好? 为首的巡吏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们忙驱走了围观着的百姓们,若围观着的百姓太多,他们又怎好“秉公办理”呢? 假使今日碰上的是两家公子生争执,巡吏们自然会照旧,化身和事佬,劝两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如今肉眼可见,一边是顶头上司的爱子,一边是不知个什么出身的卑贱东西,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此事该如何处理。 为首巡吏轻咳一声,道:“谁杀的马?” 展啸平静道:“我。” “既已认罪,那便跟我们去衙门走一遭。” 展啸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薛嘉,问道:“那他呢?” 巡吏道:“这便不干你的事了。” 展啸认真道:“当街纵马行凶,撞伤数人,还险些夺了孩童性命,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抓?” 巡吏见这穿着寒酸的小子,神情不恭便罢了,竟还敢顶自己的嘴,恼怒十分,道:“来人,拿下他。” 身后的巡吏闻声而上,谁知手还未挨到展啸的身子,便全数被掀翻在地,展啸出手之快,竟叫场间无一人能瞧得清。巡吏们倒在地上,呼痛不止,道旁那些被巡吏们欺压惯了的百姓们不由暗暗叫好,佩服这位不怕死的壮士。 世间事,便是如此残酷,哪怕正义分明在你这边,但一遇权贵,一逢金银,什么正义都会尽数化为乌有。哪怕今日明明是京兆尹的爱子行凶在先,可最后锒铛入狱的,不必想也知是那位忠心护主的壮士。 见属下们被打倒在地,巡吏恼意更甚,指着展啸 分卷阅读30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的鼻子,道:“你敢拒捕?” 展啸面色冰冷,正色道:“我只想求个公道。” 巡吏被展啸的冷脸吓住,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心道,眼前之人就是个贱民罢了,有何可惧? 想罢,巡吏提高声响道:“杀马入狱,这便是公道。” 展啸又看向薛嘉,认真问道:“我该入狱,那他呢?” 薛嘉神情倨傲,心头难掩得意,道:“我这个受害者,何罪之有?” 薛嘉方才见识了展啸的身手后,虽感后怕,但心想,这贱民武艺再高强,又能如何?先莫说,双拳难敌四手,就算眼前这块穷酸木头当真一口气打趴下了六七个巡吏,难道他还能打趴下金吾卫不成? 巡吏们本就官职低微,武艺平平。可金吾卫便不同了,最次的也是朝廷六品命官,武艺精湛不说,还几近都是世家出身。金吾卫的顶头上司萧展大将军更是皇帝陛下身前的大红人,听闻这数月来,萧展大将军不在朝中,而是领了圣旨,去执行一项密令。天子密令,更可见陛下对这位大将军的爱重。 薛嘉正这般想着,果见远处奔来了几匹好马,马上坐着身披黑甲的男子,个个神勇,不是金吾卫,又会是谁? 薛嘉一见,面色又得意了几分,看向展啸的双目中挑衅之色更厉。 你制得住小小巡吏,难道还赢得过金吾卫? 百姓们见此事惊动了金吾卫,暗自叹起气来,皆为展啸感到可惜。官官相护的道理,老百姓清楚得很,巡吏们都站到了那位公子身边,难道金吾卫还会给他们平头老百姓做主不成? 90、番外:团圆(下) ... 马蹄声渐近, 场中人心头各有计较。 薛嘉瞧向展啸的目光更为得意,他越是得意,展啸的神情便越是镇定, 隐隐藏有肃杀之气。 那巡吏头子见展啸死到临头了, 还无惧意, 心道,看你还能逞几时英雄,要知晓,金吾卫里的那群世家公子,在未入职前, 无不是在街头约过架斗过殴的, 入了职后, 性情虽有所收敛, 但仍旧是吃软不吃硬的。眼前的这块木头越是嘴硬逞英雄,金吾卫那群老爷们的怒火则会越盛。到了那时,再小的事也会化大,更遑论今日这事本就是件大事。 在旁的舒芸心急万分, 她走上前, 轻拉了下展啸的手,朝其摇了摇头, 欲叫他服软, 若真跟金吾卫起了冲突,那下场,舒芸这个异国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谁知, 展啸仍像块木头,笔直站着,毫无退让之意。 舒芸心头又是一声叹息,若这块木头真懂得变通,凭他那身武艺,又怎会沦落到当门房的地步? 四匹骏马停在了人群前,薛嘉抬眼一看,见正中的那匹马上,坐着一位浓眉大眼的英武男子,忙喜道:“表兄,没料到今日竟轮你当值。” 被薛嘉唤为“表兄”的那位男子,乃兵部侍郎之子,姓范名之剑。范之剑也是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薛嘉,斥道:“今日你又惹出什么麻烦来了?” 另外三位金吾卫见当事者乃同僚的亲戚,互视一眼,便明白此事该如何办了。金吾卫们一时间,都将目光尽数落在了华服的薛嘉身上,全然不曾注意一身寒衫、背对他们而立的展啸。 薛嘉拱手行礼,道:“有人当街杀他人之马,还望大人明鉴。” 巡吏帮腔道:“此人不但杀马,还拒捕,殴打官吏,可谓罪大恶极。” 金吾卫们见地上是躺了几个小吏,自觉巡吏所言非虚。 至于范之剑,他不是不清楚自己这位表弟的顽劣性子,想来今日之事,表弟也决计不会是无辜的。但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既然恰好被他这个当表兄的给撞上了,那自然要帮忙收拾一番,至于教导之事,待将那小子平安地送回府上后,再说不迟。 打定主意后,范之剑冷声问道:“天子脚下,究竟是何人有这般大的胆子?” 金吾卫的威压气度自不是方才那群小吏能比的,此话一出,吓得舒芸心一颤,将展啸的手握得更紧,轻声道:“莫要冲动。” 展啸轻点头,巡吏见展啸不应,忙指着他道:“回大人的话,就是这小子。” 金吾卫们这才看向了展啸,只觉此人的背影瞧着有些眼熟,却也未曾多想。 范之剑见这人既不行礼,又不转身,声音更冷道:“你可认罪?” 巡吏道:“那人方才就认罪了,烦请大人们出手,助属下 分卷阅读30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们将其缉拿归案,也好给薛公子一个交代。” 一旁的百姓们见这巡吏全然不提薛嘉纵马伤人之事,想出声为展啸说几句公道话,但惧于官危,话到嘴边,通通下咽,唯有替展啸祝祷,但祝祷又有何用?这回来的金吾卫里,正好有位是那纵马伤人的公子哥的亲戚,那之后的结果如何,那怕是再了然不过。 范之剑再无耐心,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命令道:“转过身来。” 展啸仍无反应,巡吏见后,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道:“大人叫你转身,你聋了吗?” 巡吏使出的力道分明极大,可展啸却纹丝不动,稳如磐石,巡吏又是一惊,不敢再动手。 舒芸焦急地小声道:“先认罪,到了公堂上我们再辩驳。” 展啸点头,神情有些复杂,半晌后,平静道:“罪我认,但公道,我也要寻。” 话出如山,掷地有声。 但这又如何? 薛嘉和巡吏面上的笑意更盛。 公道? 有权有势,便可横行无忌,官官相护,便可算作公道。 一个穿着寒酸、空有一身蛮力的莽汉,竟然大言不惭,说想要寻公道?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四位金吾卫听展啸开口后,不再犹疑,连忙翻身下马。 薛嘉明白,金吾卫们这是要亲自动手了,不禁暗道,竟能让金吾卫亲自出手,这穷酸小子,倒算有几分排面。 正当他这般想着,下一瞬的巨变,令场中人神情大惊,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四位金吾卫下马后,非但没有上前缉拿展啸,而是单膝下跪,强压心头惊惧之意,齐声道:“属下参见萧将军。” 将军? 哪里来的将军? 那巡吏还张望了一番,而薛嘉的面色已然惨白,看向展啸的目光中盈满惊惧。 薛嘉是年少气盛,但却也不是个傻子,能让金吾卫们跪地称一声“萧将军”,且年岁在三十左右的男子,除了永宁侯府家的嫡长公子、现任左金吾卫大将军的萧展外,还有何人? 永宁侯府的嫡长公子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左金吾卫大将军也不算多了不得的官职,但他同皇帝陛下那非比寻常的亲厚关系,委实叫人求之不得。 若说朝堂上,还有人比容爵爷更得圣宠,那便唯有眼前这位萧大将军了。 舒芸同街边百姓们一样痴愣,正好奇所谓的萧将军在何处,便见展啸转过身,神情冰冷,道:“起来。” 四位金吾卫应声而起,仍低着头,不敢看展啸一眼,心头惶恐得不成样子,范之剑尤甚。这位顶头上司的性情,范之剑清楚得很,萧展虽同为世家子弟,却极见不惯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们仗着家世,便鱼肉百姓的作风,更见不惯朝堂上官官相护的恶习。 金吾卫中人皆知,萧展大将军有两大忌。 可就这两大忌,范之剑方才却都犯了,除了过会儿去买柱高香来烧烧,自求多福外,还能如何? 萧展的目光落至四名下属身上,神情很是难看。未得皇帝陛下的旨意,他本不该提早暴露身份,但岂料遇见这桩破事,叫他如何不恼。 恼归恼,事还是得办。 良久后,他冷声道:“这位公子纵马行凶,冲撞百姓无数,妨碍京中治安,当抓。” 薛嘉面上没了血色。 “京兆府巡吏徇私枉法,不分青红皂白,当抓。” 巡吏闻声跪在了地上,告饶不停。 萧展神情更冷,道:“至于我,当街杀马,拒捕,殴打官吏,也当抓。” 大将军话是这般说的,但做下属的,哪个敢动自己的顶头上司,且他们这群金吾卫对萧展不仅仅是礼节性的敬,更是发自内心的佩和服。 佩服的自然是他的武艺和刚勇。 萧展见四位下属毫无反应,又斥道:“还不动手?” 范之剑犹豫良久,恭敬万分道:“请将军上马,去……去衙门走一趟。” 一旁的舒芸在听见“起来”二字后,便松开了萧展的手。此刻,她早过了最为惊惧之时,神情又复痴愣。 萧展眼中充满歉意,极小声道 分卷阅读31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带少爷回府,有些事,我之后再同你解释。” …… 萧展去了衙门,薛嘉去了衙门,衙门来的巡吏们也一道去了衙门,一场闹剧便到此为止。 围观的百姓们一时有些说不清,今日的这件事里究竟有没有公道。 若说没有公道,可那位纵马行凶的公子哥确然被抓去了衙门,可若说有公道,假使那位衣着寒酸的男子不是大名鼎鼎的萧展大将军,又当真能让金吾卫将行凶的公子哥送去衙门吗? 百姓们想不出个答案,叹了一声气,纷纷散去。 本热闹的街上,只剩几人,舒芸牵着盛演的小手,留在其间。 舒芸并未去想什么公道不公道的事,待人群散去后,她愤恨地呸了一口,道:“展啸你个混蛋。” 骂完后,她觉不解气,又补了一句:“萧展你个大骗子。” 盛演还不曾见过舒芸姑姑发这般大的火,劝道:“舒芸姑姑别气。” 舒芸正值气头上,见盛演还敢开口,一时忘了主仆之别,冷哼道:“你爹爹更是一个大骗子、大混蛋。” 若展啸真是传闻中那位大将军,那能让堂堂大将军去当个小小门房的,除了皇帝陛下,还有何人? 盛演不解道:“此事同爹爹有何关系,爹爹他分明已经……” 难道这世上还有叫死人背锅的道理? 舒芸看向皇宫那边,讥笑道:“你爹爹非但未死,还活得比谁都好。” …… 京城中的偏僻地,一间小屋里,坐着一家五口。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枯瘦的僧人,郭敏捧着一杯茶,奉至僧人跟前,微笑道:“大师请用茶。” 饶是她向来镇定,但到了这位僧人面前,心头仍难免有些紧张。 前几日,皇帝陛下来了他们的陋屋,请唐堂出门几日,谁曾想,几日后,唐堂竟将一尊大神带回了他们的陋屋里。唐堂家的日子,本就过得清贫,贵客来访,也委实没什么好招待的,唯有泡了一杯荞麦茶,还怕贵客嫌弃。 玄归接过茶,道:“叨扰施主了,阿弥陀佛。” 唐堂见大伯在自家媳妇面前还装模作样的,有些不满,道:“既知叨扰,便不该来。” 郭敏眉头微皱,道:“唐哥哥,你怎可如此说话?” 郭敏虽绝顶聪明,但委实料想不到,这对叔侄私下里便是这般随意相处的,毫无尊卑长幼之观念。 唐堂性情本就洒脱,视纲常伦理、皇室尊卑为无物,而玄归身居高位,听了大半辈子的阿谀奉承话,好不容易能在唐堂嘴巴里听些真话,自是欢喜得紧,又岂会怪罪他出言无状? 且,玄归答应过自个的弟弟,要帮着照看好这位侄子。 于是,在谢彻去了月上的那段日子,这对叔侄的关系越发亲近,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玄归饮了两口茶,笑问道:“怎不见三个孩子?” 郭敏道:“大的那个去私塾了,应当快回来了,小的两个在外面野。” 唐堂同郭敏育有一子二女,一子年岁最大,二女则是两个小的,玄归知晓这事,皱起眉来,道:“两小姑娘在外面玩,你们倒也放心?” 唐堂笑道:“都是邻里街坊的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子脚下,治安好得很,出不了什么事。那俩丫头,性子一个比一个野,一天不出去放风,就浑身不自在,开春后,便将她们送去私塾。” 玄归轻点头,道:“送得好,女子也该多读书。” 三人正自闲话,便见一对生得极漂亮的姐妹花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一高一矮,六七岁的模样,高的那个大声道:“爹爹,大事不好了。” 小的那个有些怕生,见屋里面多了个枯瘦的僧人,有些怕,便躲在了姐姐后面。 郭敏见女儿这般急切,也忘了叫她们见礼,先问道:“怎么了?” 姐姐喘着气,指着门那边,道:“外面来了好多好多的人,把我们家围住了。” 夫妻俩神情顿变,相视不语,唯有玄归如常饮茶,半晌后,唐堂算是猜到了。 该来的人总会来。 …… 贵人微服出巡,嘴巴上说要低调 分卷阅读31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不得惹人注目,但真出了宫门,该有的阵仗却是分毫不会差。禁军们皆换了常服,威严立着,将唐堂那间小屋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入。 庭院外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夫打开了门,一位玄衣男子扶着一位锦袍贵妇人下了马车,唐堂闻声,推开了庭院大门,见来者果如自个所料,立了半晌后,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郭敏则站在屋门前,瞧着那位年华已逝的妇人,也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不仅仅是碍于其身份,更是感念其当年对自个的赏识。 当年郭敏还待字闺中时,这位妇人便常邀她入宫品茶下棋,心里头是早认了郭敏这个儿媳妇。故而在品茶下棋时,贵妇人明里暗里教了郭敏许多道理,其间有为妇之道,更有为后之道。 可惜到头来,郭敏被情爱冲昏了头脑,辜负了这位贵妇人的一番苦心。 贵妇人见郭敏布衣荆钗,不施粉黛,昔年的太子妃候选人,现如今全然一副民妇模样,也觉有些憾然,轻叹一声,不多言语。 自己选的路,便要自个受着。 但人既非神,又岂能知晓哪条路是最为顺畅的呢? 妇人站在小屋前,看着虚掩着的大门,止步不前,未得那人允准,她确然不敢相见。屋内那人未发话,郭敏也不敢推门相邀,倒是她身后的两个小姑娘,极是不解,大女儿问道:“这位婶婶为何不进去?” 郭敏摇头,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大女儿便不再问。 良久后,屋内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进。”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屋外这位莫论何时都镇定十分的妇人心头猛颤。 妇人推开门,进了屋,屋外的郭敏又将门合上,叹然无比。 再聪明的女子,碰上情爱二字,都会傻得不成样子。 不论年长,还是年少。 …… 屋内谈话不断,悲喜未知,屋外庭院里,倒是一番和乐融融的景象。 唐堂家的两个小姑娘,见那贵妇人进了屋,目光转而落在了那位面容冷峻的玄衣男子身上,越看越是喜欢,便小跑着凑了过去,甜声道:“叔叔好。” 谢彻一听,本冷着的脸,不由露笑,对唐堂道:“你家的这俩丫头倒是不怕生。” 唐堂笑道:“你可别被这无邪的笑给骗了,这俩丫头皆是看脸的,若不是见你生得俊逸,她们才懒得搭理你。” 谢彻闻后一怔,只觉啼笑皆非。 唐堂叹道:“也不知这看脸的性子是从谁身上传下来的?” 屋外的郭敏听见这话,耳根忽而一红,不敢看自家夫君,便望向了天。 好在,唐堂未瞧见自家媳妇的尴尬之色。 庭院门旁,谢彻低头看着两个小姑娘,两个小姑娘也瞧着他,露着甜笑,只觉这叔叔好生俊逸,比爹爹还要好看。 谢彻道:“你们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高的那个先道:“我是姐姐,我叫唐莎莎,今年七岁了。” 矮的那个有些害羞,拉着唐堂的衣角,小声道:“我叫唐甜甜,今年五岁。” 谢彻听后,瞧向唐堂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鄙夷,腹诽不止:这名字倒取得随意。 唐莎莎性子随唐堂,嘴巴停不下来,主动道:“我们还有一个哥哥,叫唐白。” 谢彻一听,面上虽笑,转念一想,又腹诽道:一个叫莎莎,一个叫白,一个叫甜甜,这连起来的谐音岂非正是“傻白甜”三个字? 于是,他看向唐堂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鄙夷。 如此看来,还是自己会取名字,“澜”这个字取的是波澜壮阔之意,要意境有意境,要格局有格局,要气派有气派,至于还有一层难以启齿的含义,则是对女儿的美好祝愿。 盛演的“演”字,则是取“演天地之数”之意,同样极是宏大,极有格局。反观自个走后,蠢狐狸给小儿子取的那个“溪”字,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熟不知,盛姮给遗腹子定的“溪”字,取的是“溪流清澈”之意,其意虽浅,却饱含了对亡夫的深深思念之情。 若是叫狐狸知晓了,自个的一番情深,却落了个被主人嫌 分卷阅读31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弃的下场,到时候,必将又是一番闹腾。 唐莎莎见谢彻久久不言,拉着唐堂的衣袖,问道:“爹爹,叔叔怎么不说话?” 唐堂实话实说道:“这位叔叔平日就是个哑巴,你们去娘亲那头玩。” 谢彻原是在沉思,却被唐堂说成了哑巴,回神后,刚想解释两句,便见两个小姑娘已经失落地跑去找自家娘亲了,还心想着,瞧着冷峻的叔叔,果真不好打交道,日后找相公,还是得找像爹爹那般能说会道的,不能找个哑巴。 谢彻浑然不知,自个在两小姑娘心目中的形象,不过因唐堂一句话,便一落千丈。再来,他也懒得同这位堂兄在言语上计较,片刻后,又想到了一些事,问道:“定亲了没?” 唐堂一吓,道:“大的定了。” 谢彻皱眉,又问道:“哪家?” 唐堂很是得意道:“程兄家的大儿子。” 谢彻眉头皱得更紧,道:“哪个程兄?” 唐堂口中的程兄自然是其至交好友程道正,但他面上不说:“这你便不必知晓了,我告诉你,莫要打我家闺女的主意。” 谢彻淡笑道:“问上两句,不必如此紧张,再来,同姓不婚,就算你想,祖宗规矩也不允准。” 唐堂听到此,才松了一口气。 半晌后,他瞧向了那间陋屋,问道:“等会儿你不进去见上一面?” 91、番外:真团圆 ... 谢彻瞧着倚靠在土墙边的唐堂, 半晌不应,心生羡慕,不由追忆起了往昔时光。 在月上王宫时, 谢彻须得循规蹈矩, 当个恪守夫道的好王夫。但一出宫门, 谢彻便如入了无人之境,自在得很,同月上平头百姓们打交道时,谢彻便是同唐堂这般随性,不必端着架子, 更不必自持身份。 但那终究只是一时的快活。 自出生那日起, 谢彻便活在囚笼里, 双亲、朝臣、百姓们都对这根皇室独苗寄予着厚望, 天生尊贵,使得他无一日不在学着端架子,也无一日不在持着身份,走至何处, 皆有一群人紧跟着, 极难偷片刻安闲,未曾享有半晌洒脱。 那日雨中一见, 最吸引他的, 不是倾城美貌,也不是“机缘巧合”。 而是黄衫女子笑立雨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洒脱模样,就像块顽石, 任由风吹雨打,她自屹立不动。 谁料,洒脱的石头一被人撑了伞,便从里面崩出来了一只狐狸,又娇又媚,又软又黏,时而聪慧,时常犯蠢。 石头很好,狐狸也很好,总归都是很好很好。 他的阿姮本就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想到此,谢彻的冷面上不由露出一个甜笑。 卑贱的厨子推了高高在上的天子一把,笑斥道:“我问你话,大白天的,你怎地发起春来了?” 远处的郭敏见了唐堂此举,又生担忧,暗自埋怨,唐哥哥未免也太过胆大,哪怕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他又怎能对陛下这般无礼? 谢彻被这一推,方才回过了神,还轻咳了一声,好遮尴尬。 唐堂又问一遍:“你当真不去见一面?” 见或不见,向来是个极大难题。 半晌后,谢彻轻叹一声道:“相见生厌,不如不见。母后去见,是因还未放下。” “难道你便放下了?” “朕欠他的,已然还清。” 唐堂不知有些事的内情,到底还是站玄归那边,见谢彻如此决绝,不由劝道:“父子之间何至于此?” 话一落,唐堂便恨不得收回。 谢彻果如其料,淡笑道:“堂兄既明白这个道理,怎还不回府?” 唐堂笑嘻嘻道:“我一个十年前就死了的人,突然回府,怕会将人给吓着。” 谢彻道:“堂兄是知晓的,一遇权势,活人可轻而易举地死去,死人自也可轻易地活过来。名分之事,若上位者真想给,何愁寻不到借口?” 唐堂打趣道:“这话还是留着给你家媳妇说去。” 听了这话,谢彻确然有些触动,眉头轻皱,道:“她和孩子们的名分,是该早日定下来。” 半晌后,谢彻又劝道:“再来,堂兄你虽视名利权势为粪土,却也该为妻儿着 分卷阅读31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想。你是不屑爵位,但说不准你儿子想要。” 唐堂道:“老子都不要的东西,他敢要?” 谢彻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安于贫寒,可万一,你的儿女却想过富足日子呢?堂嫂嘴巴上不说,但你又怎知其心头是如何想的?” 唐堂望向屋前,屋前的郭敏正哄着两个女儿,郭敏穿着旧衣衫,两个女儿穿的衣衫也未有多光鲜亮丽。 同是媳妇和女儿,谢彻家的,打扮得光鲜亮丽,穿得暖暖和和,可自个家的,却是一身旧衣寒衫。 他能安贫乐道,怡然自在,可正如谢彻所言,如此行举,好似对妻儿是有些不公。 片刻后,唐堂有些不悦道:“你今日的话怎如此多?” 谢彻平静道:“当言则多。” 不当言,则不言。 多数时候,在谢彻瞧来,皆是不当言的时候。 但此时此刻不同。 见唐堂又入了沉思,谢彻淡笑道:“言尽于此,还望堂兄三思。” 话刚落,庭院外有人轻扣大门,谢彻轻颔首,唐堂便上前,抽出了木栓,将门打了开来,入内的正是一身盛府仆役打扮的丁顶。谢彻一瞧是他,就知盛府那边生了变,不待丁顶行完礼,先问道:“出了何事?” 丁顶见有外人在,一时未开口。 谢彻淡淡道:“直言便是。” 丁顶低下头,小声道:“萧将军露馅了。” …… 谢彻到华清殿时,盛姮和盛澜刚用完晚膳,盛澜一见爹爹来了,忙上前,甜笑道:“陛下用了晚膳没?” 谢彻微笑点头,陪女儿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宫人们带着盛澜去庭院走走,消消食。 盛澜面上笑着应下,心头明如镜,消食是假,不愿让自个扰他们的二人时光才是真。她走了,那两人才好接着腻歪。 女儿走后,夫妻俩并未腻歪,盛姮为谢彻倒了一杯茶,问道:“太后娘娘见到玄归大师了吗?” 谢彻接过茶,饮了一口,点头道:“见了。” “那你呢?” 谢彻摇头,盛姮便不再多问。 半晌后,谢彻道:“母后过几日便会启程。” 盛姮道:“去何处?” “回化生寺礼佛。” 盛姮已然猜到了结果,但此刻真听见了,仍极是感慨。 诚然,她委实不待见太后,却也不竟觉其有些可怜,被挚爱之人算计了一辈子,自然可怜十分。 再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又如何,终究还是过不了“情爱”一关。 两人皆有所想,故而,皆默然不语。 良久后,谢彻先开口道:“阿姮,还有一事。” 盛姮娇笑道:“姮儿听着。” “朕欲将演儿和溪儿接入宫。” 盛姮微惊,道:“何时?” 谢彻道:“今夜。” 盛姮笑道:“好事一桩,瞧着今夜我们一家五口便可团圆了。” 谢彻瞧了一眼盛姮的小腹,纠正道:“一家六口。” 盛姮怪责地瞪了他一眼,道:“说起来,你还不曾见过溪儿吧。” 谢彻强笑道:“陪你回府那日,匆匆地瞧了一眼。” 盛姮看出谢彻面上的笑有些古怪,握住了他的双手,柔声道:“怎么了?” 谢彻道:“我有些怕。” 盛姮一惊,这世上居然还有能让这位九五之尊害怕的事? 盛姮将谢彻的手又握紧了几分,声音更轻更柔,道:“阿澈哥哥怕什么?” 谢彻苦笑道:“我怕演儿不肯认我。” 盛姮又是一惊,道:“怎会?” 谢彻叹道:“演儿一出生便长在我身边,他性情如何,我清楚得很。我先是骗了他,后又将你从他身边抢走,想来他现下定恨极了皇帝。” 盛姮难得在谢彻的面上瞧见如此悲戚之色,心疼得很,忙又安抚道:“我同澜儿都能明白你的苦衷,演儿定也会理解的。” 分卷阅读31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谢彻觉今日的狐狸格外懂事,格外柔顺,格外贤惠,不由宽心了许多,淡笑道:“但愿如此。” …… 用完晚膳后,盛演拿出了那两本孙子兵法,同样的笔迹,同样的布局,甚至连一些字的大小都是全然相同的。 难道爹爹真如舒芸姑姑所言尚在人世? 若爹爹尚在人世,那他如今在何处,何以不出来同他们相认? 刹那间,一个极荒唐的念头入了脑海。 那位夺走他娘亲的皇帝陛下岂非生得同爹爹一模一样? 正当盛演欲把这荒唐念头赶出脑海,房门却开,舒芸进来,又喜又急,满面带笑。 “公子,快收拾收拾。” 盛演起身,道:“发生了何事?” 舒芸笑道:“准备入宫。” 盛演惊道:“入宫做什么?” 舒芸道:“一家团聚。” …… 舒芸目送着盛演和盛溪上了宫中的马车,紧接着,马车被一队禁军护着,朝皇宫那边行去,阵仗浩大,摆足皇家气派。 不多时,车驾便没了影子。 一时热闹,转瞬便归寂静,舒芸倚在门边,抬眼看天,月明星稀,瞧着很是寂寥,就跟她如今一般。 主子同天子破镜重圆,本父亡母离的三个孩子又重获双亲,且余生享尽天家富贵。 一切皆很好。 舒芸轻叹一声,告诫自个不要再多想。 既然主子和小姐少爷们在宫中有人伺候,那她便也应心满意足,再不该奢求些什么了。 至于那人。 她原以为那人如今落魄,同自个这个异国来的奴婢便也门当户对,凑合过日子,谁也不算拖累谁,但奈何…… 想到此,舒芸又轻摇头,不禁觉自己有些自私。 若她当真喜欢他,便该为他的飞黄腾达感到欣喜,而不是怪他太过优异,害得自己配他不上。 一切悲痛无外乎源于“想太多”三个字。 舒芸不愿再想,正欲将门关上,便见远处一匹神骏的黑马,奔驰而来,到了盛府门前,马上人才勒住缰绳。 马停住,人下马,门未关,人尚在。 对视无语,唯剩寒风凄凉。 此刻的萧展早了结了午后那桩荒唐官司,脱下了穿了数月的寒服布衣,换上官服,黑甲镶神兽,玄帽绣金云,瞧着威严非凡,神勇无双,哪还寻得着一点儿落魄门房的影子? 门房不过是奉旨而行的伪装,如今的这位英挺大将军,才是其本尊。 盛姮自幼的梦想便是嫁一个大英雄,但舒芸就跟万千月上女子一般,只想找个老实憨厚的。 良久后,舒芸故作漫不经心:“你怎生过来了?” 舒芸本想问萧展是如何从衙门脱身的,但转念一想,眼前之人早便不是什么落魄孤儿,而是最得圣宠的大将军,金吾卫左大将军又岂会真被困在京兆府里脱不了身? 不待来者答,舒芸又自顾自道:“是不是两位小公子有什么物件忘了拿走,遣你来取。” 萧展仍未答,舒芸继续笑道:“定是如此,否则你岂会还来此地?” 言罢,舒芸转身,欲回房,去找两位小公子留下的物件。 她还未迈出一步,手便落入了宽厚的大掌里,掌中有茧还有疤,不光滑也不舒服,却格外叫人心安。 舒芸停住脚步,回头看去,那人正认真地瞧着她,好似还是曾经那块木头 “舒芸。” 舒芸有些嫌弃,木头便是那块木头,唤女子都只会直呼其名,哪及得上他主子,动不动便是什么“阿姮”、“小狐狸”、“娇娇”,总归如何亲密如何来。 她也懒得再做纠缠,道:“我手头事情还多,萧大将军有何事,直说便是。” 萧展又语塞。 舒芸道:“若无事,便请放手。” 萧展仍不语,手却也不放。 舒芸的力道是比寻常女子大,但再大,又如何大得过一 分卷阅读31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位习武男子?她挣扎了两下,手仍被紧紧地锢着,脾气一上来,便再顾不得眼前人身份,斥道:“放手,死木头。” “前些日子,你问我的那些事,我不答,是因那时你问的是展啸,而非萧展。” 舒芸听这突如其来且没头没脑的话,忽地一愣,半晌后,道:“展啸和萧展不都是你吗?” 萧展认真地摇头道:“不一样,我姓萧名展,展啸不过是个假名,一个谎言罢了,关系终生大事之问,我又岂能顶着个假名来回答。若我真答了,那便是对你不负责。” 舒芸已不再挣扎,安分下来,小声道:“说得倒冠冕堂皇。” 紧接着,萧展就跟背书一般,面无表情道:“三年前回大楚后,家中人便一直催我成婚,连皇帝陛下都险些给我赐了一桩婚事。” 舒芸酸道:“像你这般的身份,自不知是多少大楚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萧展接着道:“那时我想的是,刚返大楚,应当先助陛下安定江山,不该耽于儿女情长,便将那些婚事都推了,长此以往,就连陛下都打趣我说,是不是对女子失了兴趣,说得久了,连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当真对女子没了兴趣。” 舒芸听到此,又恼道:“我瞧你就像个断袖。” 萧展仍努力想摆出一副深情模样,可惜成效不佳。 他摇头道:“直至三年后,同你重逢,我才明白,自己不是对女子失了兴趣,而是独独对你这位女子有兴趣。除你之外,再无将就。” 这世上怕是也唯有眼前这块木头,有这般“大”的本事,竟能将感人肺腑的真情告白念成干瘪瘪的敷衍之语。 明明说得那般干瘪,明明听着极是敷衍,可待舒芸瞧见萧展的耳根子已然红透时,自个的一张俏脸便也在不觉中染上红霞,心跳快了几分,等着下文。 不曾想,下文迟迟不来。 舒芸又急道:“说完了?” 萧展认真点头道:“说完了。” 舒芸跺脚道:“你便没有旁的表示了?” 萧展道:“你是月上女子,此事……” 他心想,前段时日,不都是舒芸主动求亲的吗?难道今夜,还要他开口求?想来也是,如今未在月上,而是在大楚,合该由他这个大楚男子开口。 想通后,萧展道:“舒芸,你可愿……” 话还未道完,萧展的嘴便被热情似火的月上女子给堵住了,手不由松开,任其抽出,好拥着自己结实的背,而自己的手也探向娇躯,搂得极紧。 两具身子痴缠许久,待吻尽之后,舒芸抬首,笑问道:“萧展,你可愿同我凑合凑合过日子?” 不是展啸,是萧展。 萧展那张冷脸早被吻得如火烧,木讷地点了点头。 刚一点完头,还有些发麻的嘴又被堵上了。 佳人在怀,萧展心头唯有一个念头,月上女子果真凶猛,陛下诚不欺我。 …… 月圆照人,盛演牵着弟弟的小手,跟着引路的宫人,穿梭在回廊间,宫墙下,不知行了多久,到了一座宫殿前,才止住了脚步。 飞檐下宫人众多,皆垂首立着。门外的刘安福见两个幼童已至,忙入内通传。 盛澜刚消完食,一入殿,便从爹爹那里领了一个差事,兴高采烈地到了殿门口,果见两个熟悉的小人,正如爹爹所说在殿外傻站着。 两个小人见殿门又开,还以为是方才那位瞧着和善的老宫人,却不曾想,这回开门的竟是自家姐姐。 姐姐一身明艳衣衫,披着毛茸茸的狐裘,一双大眼睛瞪着他们。 盛澜入宫后,皇帝不知下令为她置办了多少华贵衣衫,一时间,她的衣衫多得都要赶上娘亲的了。 盛澜见日日都有新衣衫穿,初时还有些不惯,但极快,便习以为常了。 这不是温府,她吃穿用的也不是外人。 爹爹的屋子自然便是她的家,爹爹给她买新衣衫穿,她自然穿得心安理得。 盛澜早有了小主人的自觉,见两个弟弟还傻站在殿外,一脸见外,便忙道:“怎不进来?” 盛演老实道:“宫人们说通传后,才可入内。” 两个弟弟虽立在殿 分卷阅读316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外,可目光早被殿内的金碧辉煌和姐姐一身绫罗绸缎给夺了去,这等华贵光景、富贵之象,岂是昔年在月上时所能瞧见的? 加之殿外风大,殿内一瞧便知暖和十分。 盛澜是个急性子,也不再多言,一手牵了一个,将两个弟弟带入了殿。入殿之后,所瞧之景,更是远胜盛演所想,刚走没两步,姐弟三人便不再前行了。 盛溪年纪太小,全然不懂什么礼数,抬眼一看来者,便扑了上去,哭着喊着叫娘。 盛姮许久不见小儿子,想念得紧,忙蹲下身子,一把将其搂抱了起来,哄道:“溪儿不哭,娘亲在这儿。” 哄了几句,盛姮便向女儿递了一个眼色,盛澜会意,甜笑道:“娘亲,我们去偏殿哄弟弟吧。” 盛姮夸道:“还是澜儿懂事。”言罢,母女俩带着幼弟去了偏殿,宫人们也早到了殿外候着。如今,偌大的正殿里,除却这对父子,再无他人。 父亲看着儿子,儿子看着父亲。 沉默无声。 相似的面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身份。 大楚什么都好,好似唯独星空不及月上好看,大楚的皇帝陛下样样都厉害,唯独对儿子不及月上的那位上心。 三年已过,物是人非,父子之间星空下的那个约定怕是再无一人记得。 不知过了多久,谢彻才艰难地开口道:“演儿。” 盛演就跟不曾听见一般,低下了小脑袋,不再看谢彻。 良久后,盛演小声道:“陛下是骗子。” 谢彻一怔,半晌后,自嘲道:“不错,朕确然是个骗子。” 盛演将脑袋埋得更低,道:“陛下未按承诺好生待娘亲。” 话虽如此,可方才娘亲分明极是精神,哪里是重病难愈的模样? 谢彻道:“朕之前对你的娘亲确然不够好。” 话虽如此,但盛演很是清楚,爹爹在月上时,娘亲对他也算不上好,那夜殿里,娘亲赏给爹爹的一巴掌,便是最好的凭证。 想到此,盛演从怀里掏出了两本书,两本瞧上去一模一样的《孙子兵法》。他拿着两本书,抬头问道:“哪本书是你抄的?” 谢彻见儿子的眼眶已然发红,一时答不出,良久后,他挤出微笑,认真道:“两本皆是。” 话落,两本《孙子兵法》落在了地上。 儿子则到了父亲的怀里,泪也落在了父亲的衣衫上。 星空之下的约定,岂是那般轻易便能更改的? 92、番外:皇家日常(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两章番外日常欢脱风,还剩一章,晚上十二点放,小天使们可以明天起来看么么 半月前, 皇帝给了三个孩子名分。 为保大楚国威,皇帝自不会将真相原原本本道出,只说这三个孩子, 是他在民间那七年里同个寻常女子所生养的。 那民间女子尚在人世时, 只念平头日子, 得知了皇帝的身份,不愿跟其回宫,亦不愿自己的三个孩子陷入宫闱纷争。皇帝陛下对那民间女子极是情深,更知晓其宁折不屈的性子。回朝前,便顺了那位女子的心意, 将三个孩子留给了那女子。 谁料, 那位女子极是命薄, 月余前, 红颜早逝。皇帝当年虽答应了那位女子,让三个孩子过一辈子的平头日子。可事到如今,皇帝陛下却又委实不忍见孩子们流落民间,无人看管, 思前想后, 还是将孩子们接入了宫中,叫其认祖归宗。 皇室那边传出的真相, 同这些年来老百姓们听的故事出入不大。 盛姮从谢彻嘴中听了这番说辞后, 也是笑道:“陛下这故事,同当日贵妃同臣妾讲的,有何分别?” 谢彻想了想, 笑道:“贵妃的故事里,你三年前便香消玉殒了。朕的这个故事里,你是月余前才香消玉殒的。” 盛姮娇哼道:“左右故事里的那个发妻都死了。” 谢彻有些惭愧道:“此事确然委屈了你。” 说完这话,谢彻原以为盛姮还要发脾气,不曾想,却听她道:“不就一个所谓的发妻名分,姮儿才不在乎,只要阿澈哥哥不为难便是。至于生母,孩子们清楚便是了,旁的人清不清楚,不打紧的。” 谢彻一听这话,便露喜色,知晓今日的狐狸又是一只 分卷阅读317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未犯病的乖巧狐狸。 民间流传多时的那个说法,其源头早无迹可寻,总归合了世人们心头所想,皇帝陛下在民间七年,又正是热血方刚的年纪,怎会无个柔顺的枕边人侍奉在侧,既有枕边人,那自然便会有龙子皇孙。 至于那位民间女子是否真为江南水乡的月上女子,便无人可知了,世人们只知皇帝陛下将公主皇子们接入宫后,叫他们认盛姮做母妃,养在盛姮膝下,也因此为由,晋了晋盛姮的位分,封了妃。而盛妃同其亡夫所生的三个孩子,则去向不明,有人说是跟着他们的姨母回了月上,也有人说是回了他们的祖父家。 莫论去了何处,于老百姓们瞧来,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紧要的还是后位。 盛姮如今虽只是妃,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帝陛下的所行所举,无一不是在给她铺路。倘若盛姮能一索得男,诞下皇帝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贵子,那便离后位又进一步。 百姓和朝臣是这般想,但谢彻却分毫不在乎盛姮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母后之事未了之前,他巴不得盛姮能早怀身孕,好叫母后不便动手。但如今,母后之事妥当解决了,这个孩子便没有那般紧要了,有,自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是好事一桩。 谢彻这般想,倒不是因其不爱孩子,只是因盛姮一有身孕,便会犯病。 盛姮每回怀有身孕,先是心情低落,她心情一低落,火气便会大起来,到了后来,火气越累越多,一发,便不可收拾。 此事,盛澜碰上过两回,心头早便有了准备,谢彻满打满算,碰上过两回半,自然更有经验。 盛姮怀盛澜那会儿,还未继王位,不必操劳政事,素日里吃吃喝喝,只管养胎,故而,脾气是最好的。怀盛演时,盛姮的脾气便不大掌控得住了,待盛演出生后,则变得更为暴躁,若非如此,那日疯狐狸便不会真上手死命掐主人的脖子。 到了怀盛溪时,盛姮更是郁结难舒,这才有了冷宫那夜的疯魔。 此刻,盛姮已有四月多的身孕,小腹显怀,脸圆了一小圈,脾气也长了一大截。 谢彻早从程道正那地问明了缘由,知晓自家的可怜狐狸旧病还未见好,一有身孕,又勾出了新疾。过往在月上时,谢彻对抑郁成疾之事,所知甚少,故而,未将狐狸哄好,弄得她病情越发严重,以至于到了发癫发狂的地步,如今他心头有了数,便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伺候病狐狸,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无外乎是四个字“百依百顺”。 狐狸有要求,便要满足,狐狸一发脾气,便要哄着,狐狸一犯蠢,更是骂不得一句,反之还须得好好褒奖,若一时想不出褒奖之语,狐狸便又要冷起脸来。 冷脸上只写着一句话“陛下就是嫌臣妾蠢”,苍天见怜,他谢彻可一句话都还未说。 左右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连呼吸都是错。 爹爹犯起愁来,懂事的孩子们便来分忧了。 盛溪年岁小了些,自个还需娘亲照顾着,自然照顾不来娘亲,但盛澜和盛演便不同了,这两孩子年岁大,又早慧,在知晓娘亲得了怪病后,皆自告奋勇,要帮着爹爹一道看护好怀有身孕的病娘亲。 谢彻忙政事时,盛澜和盛演一得空便在盛姮跟前晃悠。盛澜会哼小曲、会讲些有趣的故事,盛演嘴巴没有姐姐那般会说,每日除了主动将先生布置的作业交给盛姮先阅外,还会将临摹好的字,拿给娘亲赏看。 盛姮向来是个严母,持着最保守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念头,对孩子们的学业,要求极高,加之,她本身的学识也不算差,孩子们交上来的东西里一有错漏,盛姮找得比谁都快都准。 故而,每回盛演写作业时,皆得万分用心,上交作业时,又是胆战心惊,生怕出了点错漏,被娘亲骂事小,惹得娘亲发火事才大。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盛演自问已是万分谨慎,未料到,今日交上去的作业出了一个错字。 于是,待谢彻至华清殿时,便见爱子在被训。如若现下盛姮无身孕,谢彻定要上去给儿子说几句话,回护一番,但如今,他便唯有在旁同盛澜一道默默地瞧着。 盛演一见爹爹来了,便忙不迭地悄悄递求救的眼神,谢彻瞧见了,也只能递个眼色回去,意思是,老爹也救不了你。 此时谁敢开口,那便是被火给殃及的那条鱼。 见盛姮训 分卷阅读318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斥得差不多后,谢彻忙递上一杯茶去,温声道:“阿姮润润嗓子。” 盛姮接过,睨了谢彻一眼,哼道:“陛下来了便在旁看戏,也不替臣妾训几句,演儿又不只是臣妾的儿子。” 谢彻一听,肃面正色道:“阿演,方才你母妃的话可听明白了?” 盛演认真道:“儿臣明白了。” 谢彻转身,对盛姮道:“你瞧,孩子听进去了。” 谁料,盛姮很是不满父子间的作秀,摸着小腹,哀怨道:“陛下当真敷衍,臣妾早就瞧出来了,陛下心头从不曾有孩子们。” 谢彻莫名其妙地便被扣了一顶绝情绝义的大帽子,当真是有苦说不出,有冤申不得,唯有当着盛姮的面将儿子狠狠地训斥了一通,这才消了狐狸的古怪疑心。 见儿子的事有了交代,盛姮也觉坐太久,有些乏累,欲起身,谢彻一见,忙先一步起来,扶住爱妻的玉手。 狐狸见主人这般殷勤,很是受用,便得寸进尺,眨巴着眼睛,道:“宫中太闷。” 谢彻道:“朕陪你去御花园走走。” 盛姮面色顿变,不发一语。 谢彻明白,自己又说错了话。若这是在月上,那他下一瞬便得跪地请罪,就算如今是在大楚,他的日子也好过不起来。 狐狸什么都好,就是犯起病来,脾气不好。 谢彻想了想,道:“那……” 盛姮先道:“出宫走走。” 平日里,盛姮说欲出宫走走,谢彻自会爽快答应,但现下,她顶着个不大不小的肚子,叫他委实放不下心。 他思索得越久,盛姮的面色便越发冰冷。 到了最后,为求安宁,谢彻只得点头。 一旁的两个孩子听闻爹爹要带娘亲出宫,皆目露期翼,心有所盼,但爹娘好似就跟未瞧见他们似的。 盛澜忍不住,上前扯了扯谢彻的袖口,道:“爹爹。” 盛姮一听,便斥道:“宫里头,莫忘了礼数。” 盛澜委屈改口道:“父皇。” 谢彻道:“不过一个称呼罢了,私下里,澜儿喜欢如何叫,便如何叫。” 盛姮面色又变,冷道:“澜儿这般不懂礼数,都是陛下当年惯出来的。” 一听这话,父女俩便暗叫不好。 果不出他们所料,在接下来的半柱香里,盛姮追忆了一番月上往昔,追忆为辅,借机明里暗里讽刺谢彻为主。 她嘴巴上未提“陛下”二字,说的皆是“王夫”,但昔年的王夫是谁,无人比谢彻更清楚。 孕妇大过天。 谢彻除了听着,也只有听着,还不能面无表情,须得面容带笑。 …… 一家五口微服出宫,谢彻按盛姮的意思,未带随从。明面上瞧着只有一位车夫,实则暗卫们早便就位,将皇帝陛下要去的街,清整了一番,不敢留一个可疑之人。 盛姮素日里不是个喜华奢的人,但终究是宫里面生长大的,对于民间之物,向来不大看得上眼。但今日不知怎的,一下马车,见前头有家不起眼的胭脂铺,便走了进去。 这家胭脂铺,虽不起眼,但盛姮早就打听到了,此乃京城之中最贵的一家胭脂铺。谢彻是男子,自不会知晓这些事,但爱妻要去,便只能跟着,三个孩子更无择选之机。 胭脂铺里的掌柜一见来者衣着华贵、美得不似凡人,便知她绝非常人,再观其夫君,更是生得龙章凤姿,威严气派,叫人不敢轻视。 掌柜极有眼见力,立马就将压箱底的货色全数摆在了盛姮的眼前,堆笑道:“这些都是铺子里最上乘的货色,夫人瞧瞧。” 谢彻在旁,仅瞧了一眼,他虽不通此道,但也明白,民间里最上乘的货色,也比不上宫里面的寻常东西。他原以为,盛姮用惯了宫中之物,眼前这些东西定然是入不得她眼的。 盛姮果真只看了一眼,闻了一番,便不愿再看再闻。 掌柜一见大鱼要溜,忙道:“夫人,若不满意,小的……” 盛姮微笑道:“这些都要了。” 谢彻一惊,盛姮斜睨他一眼,轻哼道:“老爷舍不得银子吗?” 银 分卷阅读319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子自然是舍得的。 俗话说,千金难买美人一笑。若能叫狐狸欢喜,这些小钱算得了什么? 谢彻摸出早备好的银票,淡淡道:“包起来,不必找了。” 掌柜喜上眉梢,接过银票,也懒得验,当下便开始打包,盛姮见后,牵过小儿子盛溪的手,往门外走。 谢彻和另外两个孩子一见,皆露不解之色。 谢彻问道:“夫人这是何意?”他才付了银子,难道狐狸便转念不要了?谢彻是天子,自问还做不出那等付了银子又讨要回来的丢人事。 盛姮头也不回,道:“我去下家铺子瞧瞧,你在这等着拿东西便是。澜儿、演儿,我们走。” 盛澜和盛演听了这话,抬眼瞧爹爹,觉其有些可怜,谢彻见儿女还想着自己,不由略感欣慰,谁料想,下一瞬,盛澜和盛演这两个小东西便欢欢喜喜地跟着娘亲走了,独留他一人,等着掌柜慢悠悠地打包。 掌柜边包着边笑道:“女子逛街便是这样的,瞧老爷像是第一回的样子,陪多了便惯了。” 方才谢彻被盛姮称呼为“老爷”时,心头便有些不悦,现下被这个年岁比自个长的掌柜称为“老爷”,恼怒之意又生。 想到此,他冷声纠正道:“叫公子。” 他不过而立,瞧着有那般老吗? …… 盛姮去的第二家铺子名为梳妆斋,一看便是卖珠宝首饰的,谢彻拎着小包赶到时,铺子里的掌柜已在柜台上摆满十多支珠钗,支支耀眼,造价不菲。盛澜年纪小,但到底是女儿身,一瞧见珠宝首饰,便眼睛放光。 由是这般,母女俩极快便一道挑选了起来。 母女喜欢这些东西,但两个儿子对此委实无甚兴趣,便只有在一旁干等着,谢彻一入铺子,闲得头顶上都要生出蘑菇来的盛演,就跟寻着了救星一般,忙道:“爹爹到了。” 盛姮一听这话,也未看谢彻,先道:“老爷快过来,来替我挑一支。” 狐狸有令,主人哪敢不从?谢彻走至柜台前,认真地看了许久,想了许久,最后选了一支瞧着金贵得很的牡丹飞凤钗,还笑道:“这个衬你。” 盛姮见后,面露一笑,谢彻心想,这应当是满意的意思。 谁知,片刻后,却听身边人道:“掌柜的,除了这支牡丹飞凤钗,旁的都给我包起来。” 谢彻面上的笑意转瞬凝住,盛姮还高傲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并赏了他两个字。 “俗气。” 盛澜也嫌弃地撇嘴道:“爹爹真不会选东西。” 狐狸又带着三个孩子去了下一家铺子,独留谢彻在原地,默默地掏出银票,默默地等着掌柜包裹。 谢彻心头着急,想要快些赶过去,可这掌柜就跟同自己作对一般,动作慢到了极处。 他耐住性子,催促道:“劳烦快些。” “公子有所不知,这些钗子皆是精贵物件,包快了,容易折损。” 谢彻懒得多言,又摸出两张银票,甩在了掌柜的面前。 掌柜一见银票,动作立马如飞。 在谢彻瞧来,今日的盛姮就跟发了疯一般,见一家铺子进一家,一进铺子,便是大扫荡,几十样几十样的买。 谢彻富有四海,倒不会心疼银子,跟他平日里赏赐给盛姮的那些物件相比,今日花出去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心疼的是自己的胳膊。 初时,物件不多,于谢彻而言,还算是举重若轻。到了后面,大包小包如山至,哪怕谢彻是个习过武的人,时间久了,也有些吃不消了。 暗卫们都在身旁,若他下令,可将这些东西全数交与下属,但一来,此举恐会被狐狸嘲笑,笑他堂堂男子,竟连这么些点东西都拿不下来,委实太失面子。二来则是出宫前,他答应了狐狸,不得让下人跟着,暗卫自然也算是下人,若手头上的物件凭空少了些,那不是当场露馅,谎言顿被拆? 思前想后,谢彻只能憋着、提着、拿着。 盛澜还算有点良心,见爹爹似有些不堪重负,停下步子,小声问道:“爹爹可要澜儿帮忙拿?” 就这小声一问,极快便传入了前面的狐狸耳中。 盛姮停步转身,道:“澜儿,你爹爹身强 分卷阅读320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体壮,正值壮年,岂会连这些个小物件都拿不下来?” 谢彻忙道:“你娘说的是,这点东西,难不倒爹爹的。” 盛澜一听,便蹦跳着跑到娘亲身边,牵住了娘亲的另一只手。 一旁的盛演也有些不忍,小声问道:“爹爹当真不需我们帮忙吗?” 谢彻看了一眼狐狸的背影,轻摇头,笑道:“走吧。” 狐狸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些,不再进铺子,谢彻也松了一口气。这时,一家人经过了一间书铺,书铺里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几本新出的传奇话本子。谢彻在月上时,便爱去书铺买,买回来,偷偷看,回大楚后,忙于政务,看的时候少了,有时念着了,也是差人去买,断不会亲自前往。 这差人买回来的,和到书铺亲手拿出来的,究竟还是有些不同。 谢彻心想,他好不容易微服出来一趟,又恰好经过,不若进去买上两本。难不成今日当真只准狐狸四处放火,便不准他这个主人点一盏小小的灯? 他越想便越感自己不容易,胆子大了起来,停住脚步,道:“阿姮。” 盛姮转身,一脸不解地瞧着他,淡淡道:“老爷有何事?” 谢彻轻咳一声,道:“我……我去书铺看看。” 盛姮听后,冷瞧了一眼那书铺,道:“书铺有何可瞧的?尽是些闲书。” 谢彻低声道:“偶尔瞧瞧,也是……” 盛演好似也对书铺有兴致,站在爹爹身旁,不移步子,盛姮一见,面色又变,截断谢彻的话头:“演儿快走,书铺子里那些闲书不是你这个年岁该看的。” 一听这话,盛演老实跟了上去,盛姮见谢彻还一脸恋恋不舍的样子,冷道:“老爷若想去瞧,去瞧便是了,谁能拦得住你不成?” 话是这般说的,但听的人却不能真这般听。 如果谢彻真傻傻地进去瞧了,狐狸定要立刻发作。 看来今日,确然是只准狐狸放火,主人莫说是灯了,连根香都不能点。 谢彻一声叹息,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跟在妻儿身后。 到了这时候,他已然别无所求,只盼莫要在街上碰到熟人,若真遇到了,就现下这副模样,叫他的天子脸面要往哪处地方搁? 可世上事,向来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93、番外:皇家日常(下) ... 迎面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对夫妻,男的温润如玉,女的容颜平平, 夫妻身后跟着几个仆役, 仆役手里捧着夫妻俩采购的货物。 这才是正常贵人陪妻子闲逛的模样。 真正的贵人, 身后怎会不跟几个帮着拿货物的人? 温思齐在原处就瞧见了盛姮和三个孩子,盛姮也瞧见了他。故人当街再逢,又是一番感慨。 盛姮有孕后,脾气是大,但在一些事上, 还是拿捏得住分寸, 谢彻在身后瞧着, 哪怕她和温思齐当真问心无愧, 也须得避避嫌,万一惹得谢彻吃起飞醋,进而龙颜大怒,那便不好办了。 她倒霉无妨, 只怕连累温思齐。 盛姮同这对夫妻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也未转身,还心道, 阿澈哥哥何以不上前来说两句? 便在这时, 温思齐问道:“怎未见谢老爷?” 盛姮一愣,道:“老爷他不就在身后吗?” 言罢,她和孩子们皆回身一看, 身后哪里还有谢彻的影子? 唯有笔直的街,来往的人。 此刻的谢彻,略松一口气,好在他反应快,一见远处那人像极了温思齐,二话不说,就溜进了道旁的书铺里。 盛姮过往有一句话未说错,大楚的这位皇帝陛下,当惯了天之骄子,哪怕在月上历了七年磨难,磨灭掉了不少尊严,仍本性难改,极是看重自己的脸面。 这般看重脸面的人,怎会让臣子瞧见自己的窘迫之态? “这位老爷,要挑些什么?” 书铺的掌柜见来者忽地冲了进来,先觉古怪,但见这人所提颇丰,衣着不凡,便知是个大主顾,忙热情地招呼起来。 谢彻冷道:“叫公子。” 掌柜改口道:“公子爷,您可要瞧瞧近来新出的传奇本?” 分卷阅读321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谢彻本是来避难的,但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不若挑上几本,混点时间,待温思齐走了,再出去不迟。 想他九五之尊、英明一世,一遇狐狸,便会莫名憋屈起来,在月上憋屈便罢了,今日在大楚,竟还沦落到了在书铺避难的地步。 一时憋闷,便更想看看传奇本解气。 正当他欲叫掌柜拿几本出来瞧瞧时,便听身后响起一道可恶至极的男声。 “老黄,最近进新货没?” 掌柜一见熟人来了,应道:“该进的都进了。” 那人调笑道:“这便是说,不该进的也进了?” 边说着,那人边往谢彻这头走,走到谢彻身后,愣了半晌,随后豪迈地拍了一下谢彻的肩膀。谢彻胳膊本就酸,这一拍,险些累得他手头包裹全数落在地上。 那人浑然不察,还笑道:“这位兄台,我瞧你背影有些眼熟。” 言罢,他走到谢彻身旁,二人双目相交,面色俱是一变。 那人好似不信眼前人是谢彻,站远了两步,将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至了他双手拿着的货物上。 过了一会儿,谢彻先冷面冷声道:“看够了没?” 唐堂不答,片刻后,大笑出声,差点一口气没喘得上来,晕了过去。 “没……没想到,你小子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谢彻恨不得堵住眼前人的烂嘴巴。 他顿感悔恨万分,若知晓到了书铺里,会碰见这人,他还不如就在温思齐面前将脸丢了。 唐堂笑声如雷,久久不息,不多时,便吸引了来者。 一个稚嫩童声在门外响起:“娘亲,爹爹在这里。” 于是,待盛姮、三个孩子、温思齐夫妇到了书铺门口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掌柜一脸茫然,唐堂大笑不止,谢彻恼羞成,却又无可奈何。 向来镇定的温思齐见了此景,面上也露出了惊色,待他瞧见谢彻亲手提着的大包小包后,心头只有一个想法。 皇帝陛下是真把阿姮宠上天了。 …… 谢彻被折腾了一个下午,回宫后已是精疲力竭,心神俱乏,只觉这世上,再无什么事是比陪女子逛街更为艰难困苦的。 他记得,曾在一本话本子上瞧见过这样一句话“若你恨一个男子恨到了骨子里,便让他去陪女子逛街”,谢彻那时读着还不解其间意,如今细细回想,才明白何为“太年轻”三个字。 年轻时不懂的道理,到了老来,老天爷总会想法子一一教给你。 因着今日真累着了,上了龙床,本就话少的谢彻更是无话,盛姮在旁,双目睁了又闭,闭了又睁,过了良久,侧过身,望着闭目的谢彻,小声问道:“陛下是不是觉臣妾近来任性极了。” 盛姮脾气暴起来虽不认人,但到底不是真疯,对自个的所作所为还是清楚的。 谢彻一时答不上。 不知该说真话,还是该说假话。 盛姮道:“陛下不说,臣妾也知道,陛下定是那般想的。臣妾明知不该发脾气,但不知怎的,心头就是一股无名怒火。陛下越是忍让臣妾,臣妾心头的火便越大,越想放肆,瞧瞧陛下能忍臣妾到几时。” 谢彻确然有些无法理解病狐狸心头的古怪想法,也不好告诉她这是病得治,便只能睁开双目,侧过身子,将其揽入怀里,低声道:“傻阿姮,你莫要多想。程道正那日同朕说了,女子有身孕时,脾气本就比往日大,性子也比常日里古怪,此事不怨你。” 盛姮极是不信,总觉这是谢彻哄她的胡话。 “当真?” 谢彻笑道:“你都怀第四个了,脾气大不大,还用得着朕告诉你?” 盛姮这才释怀,便又作恼,轻敲了一下谢彻的胸膛。 谢彻趁机拿住送上门来的玉手,又是一番轻轻抚弄。 暖意入心,盛姮舒坦极了,美目半睁半闭,喃喃道:“阿澈哥哥为何对姮儿这般好?” 谢彻淡笑道:“你怀胎十月,受苦受难,若到了这时,我还不包容你、体谅你,还算什么夫君?” 狐狸一听这话,乐进了心里,莫论这话是 分卷阅读322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真是假,她听着都欢喜。 谢彻说完后,还欲再言几句,好叫盛姮真放宽心,谁知知恩图报的乖狐狸,已然出招,未被握住的那只小手在他胸口画起了小圈,使得他浑身一颤,闷哼出声。 随后,听狐狸媚声道:“阿澈哥哥这般好,姮儿便要对阿澈哥哥更好。” 长夜漫漫,狐狸的报恩,再给个八百字也难以描述尽。 …… …… 万寿节篇 谢彻当年去月上时,不但改了年纪,还改了生辰,故而在月上七年里,盛姮还未在谢彻真生辰的那日,为他贺上过一回。 去年谢彻生辰的时候,盛姮还怀着老四,且正值临盆,她能顾好自个都已算不错,哪还有闲心给谢彻过生,自然,谢彻也不敢让挺着大肚子的媳妇为他生辰之事操心。 今年眼瞧着谢彻生辰要来了,盛姮这个新上任的皇后,便也闲不下来,须得按规矩办事,操持好万寿节那日的家宴。 又傲又娇的小狐狸嘴巴上说不愿给主人过生辰,实则早在数月前,便开始想如何才能给主人一个惊喜。 生辰前晚,夫妻俩睡前,又如常说起了闲话。 谢彻问了两句明晚家宴之事,见盛姮对答如流、诸多事宜安排得确然稳妥,他便也放心了些。 谢彻对家宴这般上心,倒不是因其真在意自个的生辰,男子一过了三十,便会在某些事上,呈衰老之像,越发力不从心。一过生辰,便又老一岁,再衰一分,普天同庆的的万寿节,在谢彻瞧来,委实不是个好日子。 他这般上心,是想着,若盛姮能将这家宴操持好,便也好在皇亲国戚面前赚个贤名。谢彻当时是力排众议,才立了盛姮为后,若这皇后上位后,不办事,亦或事办得不尽人意,免不得又遭非议,被嚼舌根。 好在,盛姮未叫他失望。 拿了凤印后的盛姮,越是瞧着,还越觉其真有几分贤后风范。 问完家宴之事后,谢彻自觉再无话可说,便合上了双目,盛姮的娇躯却先贴了过来,道:“陛下就无旁的事要问了吗?” 谢彻道:“朕还该有何事要问?” 盛姮笑意盈盈道:“陛下便不好奇臣妾明日会送什么生辰礼物吗?” 谢彻一闭双目,就觉困倦,懒得猜,也懒得想,哑声道:“明日给朕安分些,莫要想着弄出些古里古怪的事情出来,便算是给朕最好的礼物了。” 兴致勃勃的狐狸碰了一鼻子的灰,哼了一声,便也睡下了。 当夜谢彻难得做了一遭春意盎然的梦,梦里还是那只狐狸,极尽撩拨之能事,使得他畅爽无比。 万寿节普天同庆,连休三日,皆无早朝,谢彻一觉睡至天明,美梦好似也跟着到了天明。 照常理说,春梦一去,了无痕迹,可今日却极是古怪,明明已是梦醒时分,何以温存之感还是那般明晰? 片刻后,谢彻便知不对,掀开被子,果见狐狸在捣鬼。 狐狸被主人抓了个正着,还得意得很,对主人抛了一个媚眼,继续捣鼓。 谢彻哪容狐狸青天白日便这般肆无忌惮的?一把将其拉到了身边,道:“这便是你给朕的生辰礼物?” 狐狸笑道:“陛下急什么,这只是臣妾给陛下的一道开胃小菜,陛下难道不喜欢吗?” 扪心自问,没有男子会不喜欢这事,但若真腆着脸说喜欢,未免太丢自个的贤名了。 狐狸见口是心非的坏主人久不答,便知晓了答案,媚声道:“阿澈哥哥既然喜欢,便应好好享受,莫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言罢,狐狸还乖巧地在谢彻面上落了一吻,又是妩媚,又是娇俏。 谢彻忽有些不争气地觉得,过生辰好似没有自个所料想的那般坏,若今日不是自个的生辰,狐狸哪里会大清早的便这般乖巧懂事? 今日的狐狸确然乖巧得过分了一些,从起身到更衣,再到用膳,皆将谢彻伺候得舒舒服服、稳稳妥妥,眉间眼里,尽是贤惠。 宫人们只瞧见了皇后娘娘的端庄贤惠和绝世容颜,却瞧不见皇后娘娘的贤惠背后,还藏着勾人的媚意。 待盛姮亲自伺候完谢彻用了早膳后,谢彻笑问道:“莫非这便是你给朕的生辰礼物?” 方才那顿 分卷阅读323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早膳,盛姮就跟把谢彻当成了小孩一般,每一口,都要亲自喂入嘴巴里,才放下得心。 若这不是生辰礼物,那便有些说不通了。 盛姮摇头娇嗔道:“这算什么生辰礼物,瞧陛下说的,就跟臣妾平日里不是这般伺候陛下似的。” 谢彻腹诽,你平日里哪有这般温柔、贤惠? 他见狐狸今日确然是用了心,便不忍说出此话,怕一开口惹到狐狸,那自己的这个生辰,便过不舒服了。 早膳用完,两人一道去见孩子们。 盛澜开春又长了一点个子,如今瞧着越发亭亭玉立,再过个三四年,便就真成一个大姑娘了,盛演和盛溪身量也比去年高了一些,最小的那个儿子还未满一岁,自然还不能站在殿里。 三个孩子一见谢彻来了,忙站成了一排,就跟排演过得一般,齐声恭祝道:“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词虽老套了一些,但心意在便好。 盛姮见谢彻面露笑意,也很是开怀,忙道:“快把你们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献给父皇。” 盛澜是长女,自然是第一个献礼的,只见她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放在了桌上,从里面端出一盘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每块桂花糕,瞧着都有模有样的。 “这些都是澜儿亲手做的?” 盛澜自豪地点了点头。 盛姮在旁,笑得很是慈爱:“快喂你父皇一块。” 盛澜一听,便亲手拿了一块,喂进了谢彻的嘴里,甜笑着,问道:“味道如何?” 盛澜的笑极甜,她亲手做的桂花糕更甜。 桂花糕一入嘴里,谢彻便笑道:“澜儿何时有了这般好的手艺?” 盛澜道:“父皇和母后教得好。” 此话一落,盛姮和谢彻相视一笑。 他们两个,一个在月上时,教过女儿做桂花糕,另一个在大楚时,也教了女儿如何做桂花糕。 同是桂花糕,谢彻和盛姮的做法却全然不同,盛澜取两者长,弃两者短,加之,前段时日在娘亲的陪同下,不断尝试,到了今日,终于做出了这盘拿得出手的桂花糕。 数月前,盛姮便同三个孩子讲了,他们如今吃穿用住的皆是爹爹的,故而这送礼,不能用那些现成玩意,他们爹爹是天子,什么稀奇玩意儿没见过?且用着他们爹爹给的银子买礼物,去送给他们爹爹,此事听着都很是滑稽。 于是,盛姮便嘱咐三个孩子定要亲手准备礼物,方显心意。 随后,盛演将自己亲手写的一幅字献给了谢彻,上面所写,正是谢彻当年在星空下,教给盛演的第一个道理“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谢彻一见这幅字,自又是龙颜大悦,夸赞连连。 盛溪还不满四岁,不论是叫他做糕点,还是叫其献字画,都未免太为难孩子了些。故而,盛溪当着谢彻的面,流利地背出了十首御诗,打头的那一首便是《望月》。 谢彻同盛溪相处的时日最短,他对这个孩子也最是愧疚,待其入宫后,便想法子补偿,除了储位给不了,旁的东西,这孩子想要,都是尽量满足。 今日见二儿子将自个的诗背得这般流利,知晓其定是下过苦功夫的,一番褒奖后,面上的笑意更甚了。 收完三个孩子们的礼,谢彻小声问身旁人:“这便是你给朕准备的生辰礼物?” 谢彻知晓孩子们皆是有孝心的,但也猜得到,若没有盛姮这个当娘的在背后督促着,这群孩子们未必能将礼物备得这般齐整。 盛姮道:“这是孩子们给陛下的礼物,关臣妾什么事?” 谢彻见她嘴硬不承认,也不再追问,笑道:“好,那朕就等着瞧皇后能送出什么礼物来。” 盛姮也笑道:“陛下定会后悔小瞧了臣妾。” …… 万寿节当日,按规矩,先是百官朝贺,接着便是宴赐群臣,再之后才是家宴。 盛姮封后以来,还是头回筹备如此盛大隆重的宴席,难免让谢彻放心不下,盛姮却一个劲地说谢彻小瞧了自己。 家宴上,谢彻饮下盛姮的祝酒后,才小声赔礼道:“看来朕是小瞧了你。” 这场家宴办得比谢彻所料想的好上许多,盛姮 分卷阅读324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在家宴上的表现,更是得体端庄,尽显一国之母风范。 由是这般,家宴一完,谢彻又笑问道:“这便是阿姮给我准备的生辰礼物?” 若非生辰礼物,岂能叫他这般满意? 谁知盛姮闻后,很是不悦道:“筹办好家宴本就是臣妾这个皇后的分内之职,若家宴未办好,便是臣妾失职了,这同陛下的生辰礼物有何关系?” 谢彻知自己不在理,便也不再辩驳。 “那你给朕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话音一落,便见盛姮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布帛。 “陛下,把眼睛闭上。” “你这又是什么花样?” 盛姮道:“等会儿,陛下便知道了。” 谢彻拿眼前的狐狸没半点法子,唯有老实配合。蒙上布后,眼前再无一丝光,只觉一双玉手伸了过来,牵住了自己。 “跟着姮儿走。” 谢彻便这般被蒙住了眼睛,一路被盛姮牵着走,眼前漆黑,唯剩一双纤纤玉手,和那时不时在耳边响起的柔声提醒。 活了三十余年,谢彻还不曾有过这般新奇的体验,这种事情,也只有狐狸那脑子才想得出来。 就这般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引路人才停住了脚步,绕到谢彻身后,垫着脚,解开了他眼前的布帛。 谢彻重见光明,抬眼一看,发觉自个到了知秋亭前,身旁的狐狸正娇笑着瞧他。 深夜的知秋亭里空无一人,亭内桌上也空无一物,谢彻不解道:“礼物在何处?” 话音刚落,远处天际一声炸响,谢彻转身,寻声望去,漆黑天幕,五彩烟花,绽放不断,其形不一,其状多变,绚烂夺目,美不胜收。 谢彻是瞧惯了烟花之人,本不该觉奇,但今夜,他才从漆黑一片中解脱出来,便见如此五彩绮丽之物,其间转变带给他的冲击之感,自然远胜常日里赏看烟花。 狐狸今夜的心思是巧。 一旁的狐狸见主人看得痴愣,满意极了,嘴角生笑,但她未瞧烟花,而是在瞧主人,主人那英挺的侧颜,不知要比烟花好看多少倍。 谢彻望着漫天烟花,牵过了狐狸的玉手,笑问道:“这便是你给我的生辰礼物?” 狐狸仍摇头,道:“小小烟花,算得了什么生辰礼物?” 谢彻平日里是绝顶聪明,可今日却真被狐狸给弄糊涂了,眼瞧着,再过半个时辰,自个的生辰便要过了,怎地这狐狸还在卖关子? 盛姮见谢彻难得露了迷茫之色,更是得意。 “阿澈哥哥还未猜到?” 到了这时,谢彻也只得认输。 “猜不着。” “阿澈哥哥是不是很想知晓?” 谢彻笑道:“你今日委实是把我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 盛姮骄傲地扬起头颅,道:“告诉阿澈哥哥也不是不可,但阿澈哥哥须得夸姮儿。” “如何夸?” 若是放在平日,盛姮听了这话,定会冷哼道,如何夸还需要我教吗?但谁叫今日是她阿澈哥哥的生辰。 对待寿星,自然要好言好语。 左右一年里也就只有这一日。 “阿澈哥哥须得说,姮儿是这世上最美丽且最聪慧的女子。” 最美丽是毋庸置疑的,但“最聪慧”三个字便很是值得商榷了。 谢彻一时难以开口,半晌后,故作正经道:“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像什么话?” 盛姮强压怒火,拉着谢彻的手,撒娇道:“说嘛说嘛,阿澈哥哥说了,姮儿便将礼物给你。” 谢彻沉默良久,拉下脸面,道:“姮儿是这世上最美丽且最聪慧的女子。” 盛姮极是信守承诺,听了这话,连忙巧笑嫣然道:“阿澈哥哥附耳过来,姮儿将礼物说与你听。” 谢彻一怔,心道,什么礼物是用说的?想罢,将耳朵凑了过去。 盛姮轻启朱唇,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谢彻听后,先是惊,复而愣,最后却大笑了出来,把身边人搂在怀里。 分卷阅读325 前夫登基之后 作者:挖坑要填坑 盛姮许久不曾见她的阿澈哥哥这般放肆大笑了,此刻倚靠在坚实的怀里,不由欣喜万分、得意至极。 她给阿澈哥哥准备的礼物,自不会令其失望。 明月更圆,烟花又绽,谢彻搂着怀中佳人,笑得更欢。 盛姮送给谢彻的礼物不是旁的,只是一句话。 “最美丽且最聪慧的姮儿难道不是上天赐给阿澈哥哥最好的生辰礼物?” 这件礼物,于谢彻而言,当真是比世上什么礼物都要珍贵。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