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春光》 分卷阅读1 让春光 作者:慕锦 ?二十正在掩日楼的外园绣花。 十五愤愤地进来,嘴里蹦着难听的词句。 二十明白,十五又是在泽楼受了气。 十五看着二十手中的动作,冷哼,“二十妹妹倒是静心。我看那未来的正夫人打定主意要把我们给端了。” 二十低眉,咬断手中的线,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那样也好。” 这个掩日楼,住了七个女人,皆是慕家二公子的侍寝。仅暖床,无名分。离这不远处,还有一座花苑,那儿是成群的妾室。 慕锦懒得去记这些女人的名字,一一赋予代号。每个女人的腰间都别着一个号码银牌。 二十虽然排到了二十,但她却不是第二十个女人。前面有几个代号的主儿或已不在人世,或是在明争暗斗中,沦为败者。 二十原名徐阿蛮,她的爹娘起这名,无非是希望她能够命硬顽强。 她十岁时被卖进大户人家当苦力。后来几年,这家卖那家买,辗转到慕家,是十六岁的年纪。本是慕家三小姐看她手巧,收了当贴身丫鬟。谁料,慕锦某夜醉酒之下,强占了徐阿蛮的清白。依他的身份,占了也就占了。还是慕三小姐起了怜悯之心,央着二公子把徐阿蛮收了。 慕锦的女人们都排到十九了,多一具暖床的身子无碍。 只是,二十的身份终归不能进花苑。她刚进掩日楼的那年,这里的几个女人轮番挑刺。直到又来了个新人,众人才和二十和平共处。 掩日楼的女人不如花苑那边的受宠,慕锦偶尔想起了才会过来。 二十这几年侍寝的次数寥寥无几。她并非大美人,不是慕锦喜欢的面相和身段,性格沉闷,不懂谄媚那一套,在床笫之间木纳僵硬。 慕锦找她,只是心血来潮的发泄。也许,他连二十曾是慕三小姐的丫鬟这件事都不记得了。 十五曾道,二十这般无趣之人,最终会被驱逐出府。 二十听闻后,心里有了盼头。她见这里的大多女人,都只为讨好慕锦而活。得宠,则幸。她没有足够的心计城府,迟早惨败,还不如另觅出路。 即将出现的慕锦正妻,也许能为她打开这掩日楼的大门。 听十五说,慕锦的正妻是苏家的小女儿苏燕箐,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关于这苏家,十五长篇大论了一段,这家的绸缎是最好的,连官府的千金们都争相添置。 十五言辞之间,透出艳羡之意。然而,真正领教了苏燕箐的厉害之后,十五废然而返。 苏燕箐未过门,就已经派自己的丫鬟仆人在泽楼打造一番新天地。泽楼和慕锦所在的崩山居仅一池之隔。泽楼以前空着,就是要留给慕锦正妻的。 慕锦众多的妾室、侍寝,在京城本就不是秘密,苏燕箐表面上落落大方,暗地里则逐个打听。 十五是妖媚的身段,丰胸纤腰。 苏燕箐见着了,心中有数。在掩日楼,有竞争力的就是十五。其余不过是慕锦闲时消遣时间的女人。 苏燕箐让自己的丫鬟三番四次的挑刺十五。 十五心直口快,屡屡中计。她在那边受了气,回来就要和二十抱怨。 二十日子如常,天天坐于院中刺绣。 十五焦急起来。她自小在青楼里长大,学的本事就是和男人有关的。如果真的被遣走,她无一技之能。 二十则不同,她就算出了慕府,也能在别的张府、李府找到活计维生。 随着慕苏两家亲事的临近,十五愈加烦躁,她不想回到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日子。她琢磨要如何留下来。 她想到了一个冒险的办法——母凭子贵。她在掩日楼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二十。因为二十个性沉静,不争不抢。 十五拉着二十回到屋里,把自己的念头告诉二十。 二十往外张望了下,关上门窗。“你有什么把握能母凭子贵?” 十五的眼睛在发光,“二公子没有孩子,第一个他会珍惜的。”这种似害怕、似期待的表情,让十五显现出与平日不同的疯狂。 二十暗叹十五的天真。慕锦如果真想要孩子,哪会这些年,二十来个女人的肚皮都没反应,根本是他自己不要。况且,花苑那些妾室远比掩日楼的侍寝来得有身份,他怎会承认无名无分的子嗣。 二十分析过后,让十五冷静冷静。 十五望了望二十,步出屋子。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十五没有再提此事。但她总是往崩山居跑。具体去做什么,不得而知。 二十隐隐有些不安。 月中,二十陪同十一去庙里上香。 十一早年是娇俏欲滴的美人儿,曾和十四打过几次架。 十四性子烈,碰上十一这种恃宠而骄的,合起来就是火上加油。 随着越来越多的女人出现,十一日渐消沉。她年岁大了,比不过年轻姑娘。慕锦见到她,眼里再无惊艳之色。 十一深知美人迟暮的悲剧。 十一早早起床。出来井边打水梳洗时,见到了外归的十五。 十五披着一袭墨蓝纱袍,莲步轻摇。 那件男式纱袍,让十一的动作顿住,打翻了水桶。半桶水溅上她的绿儒裙,鞋袜湿了。 十五斜斜望过去,不说话,径自走向房间。 十一松了桶绳,望着井水沉默不语。 去寺庙的路上,十一把这事说了,“现在的十五,很像当年的我。” 二十更加担心十五。 掩日楼的七个女人里,十五年纪最小,长相媚,性子直。曾经也和十四打过架。或者说,十四就喜欢打架。 论说十五的手段,那是远比不上十一的。如若踏错一步,十五的下场会比十一更惨。 其实,这些一二三十,在慕 分卷阅读2 让春光 作者:慕锦 锦眼里不过数字而已。他未曾将任何一个放在心上。二十早已认清这一点。 南喜庙熙熙攘攘,香炉的火焰越烧越烈,灰烟渐浓。大殿佛祖宝相庄严,静观众生悲喜。 二十和十一上完香,遇到一群小孩子拥过来,两人走散了。 二十远远见到十一,扬了扬手。 十一并没有看到,正望向庙宇的另外一头。 二十好不容易挤到十一的身边,却见十一突然跑了出去。二十连忙追过去。 十一没有跑太远,在转角处停下脚步。她怔怔望着前方的路,朝二十笑了笑,“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 二十顺着看去,那是通向庙宇内院的路,此时并没有人。 “不是二公子。”十一笑容淡了,“没有二公子的容貌气质,他就是个屠夫。” 二十不语。此景见得越多,她越想离开慕府。 慕锦的婚期越来越近。关于花苑和掩日楼的去,众人忐忑不安。 十五悄悄告诉二十,慕锦暂时没有遣散她们的意思。 二十讶异,“二公子亲口和你说的?” 十五摇头说:“二公子身边的寸奔说的。” 二十闻言,不再追问。 初夏,花苑的小六去找慕锦撒娇。慕锦心情好,赏了许多的凉果。十四和小九碰上,差点打起来。十四摔了小六的凉果。小六当场哭了。小十想上前看戏,却不慎滑进了淤泥中。 有十四的地方止不住闹腾。 十四去了花苑闹,衬得掩日楼冷冷清清。 女人间的恩怨,慕锦一概不闻不问。 这天夕阳下山后,二十在院子收拾晾晒的冬被,听见园子里传来嬉笑声。 “二公子,你好久没来我房里了。”十四说话的语速向来快。 慕锦没有声音。 十四的笑声响起,“呀,你轻点。” 二十拽被子的手一紧,有一阵透骨的凉意。 晾晒的角落在掩日楼的西侧。曾经杂草丛生,二十来后,打扫出来成了空地。女人们的房间,排在东侧。二十要回房的话,需要经过园子。 二十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园子没有声音响起,她抱紧被子,就要往房间走去。 才踏进园子,她就僵了身子。 慕锦的背影正正在她的前方。 夕阳落山,霞光烧云。映在她眼里,却仿佛罩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改变她命运的那一晚,他就是这样,挡住了所有的亮光,伏在她的身上冲撞,让她疼得逃不出无边的黑。 二十折身返回。 慕锦却在此时突然回头。 十四探出来,见到二十,松了口气。二十是完全没有威胁力的。长相普通,性格无趣,不懂撒娇,更不会奉承。 二十抱着被子往前走,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一男一女。 慕锦拧了下十四的下巴,轻问,“那是谁?” 十四掂着脚,迎向他的挑逗,“是二十。” 慕锦笑,“那今晚就你俩一起来吧。” 慕锦犯了一个错误。 方才所见,只有二十纤细的背影。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审美,却忘记二十是他酒醉之时擒来的。那时情欲至上,懒得挑选女人的容貌。 十四在这待久了,对于慕锦提出的二人同侍并无异议。而且,她哪里会想到慕锦对于二十容貌的嫌弃。 十四殷勤地去拉二十。 二十抱着棉被不放。 十四眉毛一掀,火辣的性子骤起,语气跟着冷厉,“你也不看看我们的处境。二公子的正妻都还没进来,就将两个院子闹得乌烟瘴气。我们不依着他,还能靠谁?” 二十抬眼看十四。 十四腮凝新荔,眉眼透着恼怒。 二十暗叹口气。今晚运气衰背,不晓得二公子如何兴起兴致,居然招她和十四同去。 “还不快来。”十四抢过棉被,扔到石桌上,“别让二公子等久了。” 二十磨蹭不前,却被十四扯住手腕。无奈之下,二十被拖着跑向十四的房里。 慕锦在里面闲闲坐着,品着上等的茶水。他见到十四笑意盈然地进来,轻笑了下。视线往后一扫,笑容淡了。 十四拉的那个女人,表情隐着不情愿。如若是个绝色倾城,哪怕不甘委屈,亦是惹人心怜。但这平庸姿色,加上木讷的眼神。他不禁怀疑,这是府里的丫鬟。 慕锦的视线往下。 二十的腰间别着一个牌号。然而,她是如何进来的,他全然忘了。 慕锦垂眸喝了口茶。 十四觉得他神情有些不妥,但抓不住头绪。她娇笑说,“二公子,天色已晚,莫虚度这良宵哪。” 二十低下头去。方才太阳刚刚下山,哪来的已晚。再说,恐怕二公子的体力也撑不到真正的良宵之时。 慕锦再次望向二十,大好的心情就沉了下去。他喜好美人,纳娶的妾侍皆是沉鱼之色。偏偏这位不知打哪来的丫鬟女,挂着二十的排名。极为扫兴。 慕锦茶杯一搁,挥袖而去。 十四僵在原地,深感莫名。明明前一刻,二公子还魅惑着她,怎的转瞬就没影了。她可是被他撩得漾起水了。 二十暗自松了口气。她刚进掩日楼时,这些女人都不待见她。十五故意将和十一共同伺候二公子的事添油加醋,意图让二十伤心。 二十当然不会伤心。二公子长得是玉树临风,不过纵欲频繁。二十暗想,他那身子恐怕早被掏空了。 第二天午时,十四又和花苑的小六吵架。原因是慕锦昨天甩了十四和二十后,找小六陪了一晚上。 小六吵不赢,哭了。 小十在旁看戏,却不慎跌入荷花池。一时间,花苑乱成一团。十四功成身退。 近日来的十五喜色明显,她上崩山居侍寝了好几个晚 分卷阅读3 让春光 作者:慕锦 上,很是讨慕锦欢心。 但同时,苏燕箐更是将她视为眼中钉。 十五那天经过泽楼,被苏燕箐的奶娘诬陷。奶娘直接甩了巴掌。十五当然不服,反手甩回去,之后就被几个丫鬟纷纷掌嘴。 她肿着脸回来时,十四是第一个瞧见的。 十四扑哧一笑,讽刺说,“这不是即将飞上枝头的十五吗?怎么?得罪二公子了?” 十五恨恨瞪着十四,“你少幸灾乐祸,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公子已经三个月没有找你了。” “呸。”十四扬眉,“前几日二公子还进了我的房。” “少说笑了。”十五说话间扯起脸上的痛,一下子眼泪都要落下来,嘴上却逞强,“二公子就是看不惯你这么泼辣的婆娘,才掉头走人的。” 十四火得一脚踏上石桌,“你再敢说一句,我就撕了你的嘴。” “有本事来啊。”十五正一肚子气,上前扯十四。 十四一个不稳,摔下。 两人打成一团。 待到其余人出来拉开二人后,两人衣衫都破了几处。 十五趴着大哭。 十四冷傲坐在一旁。 二十望着这个院子。这里的女人们,每天每日就为了慕锦一个男人争破了头。而今还是青春正盛,将来迟暮之后,她们就只能枯萎在这里,盼着一个永远盼不来的男人。 好不容易将十四和十五安慰下去。 二十坐到外园刺绣。她已经想好了,如果有一线离开慕府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而她出去之后,需要变卖手艺维生,所以她这阵子提前绣了些绢巾。 和苏燕箐的婚事,慕锦不太上心。苏燕箐也是闻名京城的大美人,可是他攻陷她只花了短短数日。得手之后就无趣了。 不过,他做足了戏。提亲、聘礼,皆是诚意满满。 慕锦从泽楼出来,去花苑逛了一圈。 花苑里的小六、小九都在对他诉苦,说是十四屡屡来闹。 慕锦挂着轻笑,不置可否。 女人们的争宠,他由着她们去斗。她们无非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宠幸。他享受这个过程。 回去时,他又转去了掩日楼。 一眼就见到二十坐在石桌上,正专注于手里的绣活。他眼色一冷。这个女人的容貌是他纳妾史上的败笔。 二十倏地感觉有一阵冷意爬上背脊。她手微微颤了下,针的方向歪了。却不敢回头。 他悠悠走上前,见到二十坐姿僵硬,手上动作迟缓。他索性直接落座在她身旁。 二十再也无法忽略他,立即起身行礼,“二公子。” 他扯过她的刺绣绢帕。她只绣了几片叶子。铜绿、荷绿、翠绿,深浅叠色层次分明。他看两眼扔下,再望院中晾晒的绢帕,“十五呢?” “回二公子,十五在房里。” 她低垂着头,他抬眼见到一支步摇趴在她的高髻。“你打哪儿来的?” “回二公子,奴婢原是三小姐的下人。” “嗯?” 二十停顿了一下,“三小姐吩咐我过来伺候二公子。”她的头越垂越低,步摇下的花枝爬出了发髻。 “抬起头来再让我看看。” “是。”二十慢慢抬了抬头。 慕锦双目只在她脸上走了半瞬,又说:“还是别抬了。” 她再垂下去。 他伸手捻起她的腰牌,“二十……我上回找你侍寝是什么时候?” “回二公子,去年腊月。” “因何而来?” “回二公子。”二十全身不动,连眼珠子都定在地面,“二公子喝醉了。” 说得再细些,是腊月二十。大公子为弟弟准备了生辰宴,二公子却独自酒醉到掩日楼。他是糊涂了才亲上她。发泄过程自然是不愉快的,但那天亦是她的生辰日,她不可哀伤。 子时过后,她才不再强颜欢笑。不过,她笑,他不满意,她不笑,他也不满意,拖着她折腾了一夜,让她乏力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嗯。”慕锦的手还是扯着她的腰牌,加大了力道,把她拉得向前趔趄半步。“我喝醉后说过什么话?” 她稳住身子,仍然垂眼,“回二公子,奴婢没有听到你说过什么话。” 他把她的腰牌轻轻一甩。 她险些跌倒,晃了晃身子,她脚上使劲踩实地面。 慕锦说:“懂事,那就在这留着吧。” “谢二公子。” 他转身向外走,衣袍消失在园门。 二十始终躬着的腰这才直立起来。 她缓缓坐下,脚底发虚。绢帕被他扯得皱巴巴的,连绣线都断了。 这时,十五的惊呼声响起:“二十!是不是二公子来过了?” 二十应了一声。“嗯。” “那为什么不叫我?”十五跺了跺脚,“我休息错过了。” “二公子没让我叫你,是想让你放心睡吧。” 十五狐疑地望着二十,“二公子和你说了话?” “问了几句。”二十重新拿起针线。 “他问了什么?”十五扒着在旁坐下。 “问了些女红的事。”二十面不改色。 十五怪叫,“他问女红做什么?” “婚事近了,衣裳鞋袜都离不开女红。” “骗人。”十五嘟起嘴,“二公子是不是问了我的事?” 二十问:“你的什么事?” 十五不答,说:“我去追二公子。”她别着一个白兰香囊,花香随着她远去而消散。 二十望着飘扬的朱槿裙,疑虑更深。 过了几天,花苑的小六陪慕锦去骑马。 这轮不到掩日楼的几位伺候,可十五硬是撒娇撒到慕锦松口。 小六和十五俏丽若三春之桃,相伴慕锦身旁。 同行的尚书之子调侃慕锦的艳福。 十五听着还窃喜,不料却出了岔子。 他们去 分卷阅读4 让春光 作者:慕锦 时走的是官道,回程则是林路。路遇山匪,护卫一时不察,丢了十五。 “丢了?”十四凶恶地冲至花苑,逼问小六:“什么叫做丢了?” 小六本就娇小,这下更是畏缩起身子,“就是……山匪把她劫去了……” 十四的那双眼睛润上水色,她眨两下。“二公子就这样把她丢了?” “不是二公子把她丢了……”小六闪躲着十四,“是顾不上……” “那不一样吗!”十四狠狠一踢椅子。 大家心知肚明,十五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沉默片刻,小九探出了手,“我们可以去报官吗?” 小十在厅中来回踱步,“前年就听官兵围剿山匪,剿了几回,官兵死得比山匪还多。” 小九吓得把手缩回去了。 二十素白的脸毫无血色,“二公子怎么说?” “二公子没说……我也问了他——”小六抱了抱臂,“你们别瞪我,就算我想争宠,但谋害人命我还不敢。” 十四冷笑说:“你前边的女人死的死,走的走,你现在排最前了。” 小六立即澄清,“她们不是我杀的。” 十一重重叹了声气,转身往外走。 二十紧跟出去,声音微抖,“十五她……” 十一步子稍作停顿,再继续向前。“她这是惹恼二公子了。” 《让春光》天坑 2 原创: 这碗粥 这碗粥 20180910 二十回到房间。静坐片刻,听见室外无声无响,再开门出来。 半月轻晃,墙外繁花成了唯一的点缀。走一人,冷清一个夜晚。连十四都敛避熄灯。 二十举步往外走。 崩山居和女眷们的院落,以深潭相隔。通行之路,唯有一座木桥。十四曾戏说,“我水性好,游过去呀。”说归说,谁也没有胆量去。 二十行至桥边。 把守的两名侍卫,有一个站了出来。他扫一眼她的腰牌,“二公子在休息,请回吧。” “你见过十五吗?”二十两颊苍白,眼珠子定定望着侍卫。 主子的风流债,哪能过问。侍卫不答,只说:“请回吧。” 二十从绣袋里掏出碎银,“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是腊月二十伺候过二公子的。” 侍卫摇摇头,“请回吧。” “麻烦你通报一声。”二十躬了躬腰,“二公子生气与否,后果由我承担,不会让你为难。”她把绣袋反过来,银子全部倒在手中,再双手捧到侍卫面前。 侍卫在月光下打量她。二公子的妾侍美貌如花,眼前这么普通的,还是第一次见。莫不是……真和二公子有更深的因由? 思及此,侍卫没有怠慢,和同伴分了银子,返身上桥。 他报给了寸奔。 寸奔漠然拒绝了。 侍卫退了回来,以同样的冷漠拒绝二十。 二十看着侍卫面无表情的脸,行礼道谢离开。 途中,她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深潭。忆起儿时,爹爹带她和弟弟们去河边戏水的情景。 她慢慢移动步子,身子藏在树影里。她蹲下身,伸指探了探水温。比春夜更寒凉。 她仰望崩山居的楼阁。 灯火通明的窗边有一道身影,似在欣赏夜景。 十五危在旦夕,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慕锦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潭水对岸的树下。“寸奔。” “在。” “东西二财有多久没喂食了?” “两天。”寸奔沉静回答。 “省了捞尸的麻烦。” 东西二财是慕锦饲养的两条食人鱼。深潭不是无人游,人过鱼食罢了。 寸奔向外看去。对岸树下黑影重重,他目力惊人,自然见到了那个试探的身影。东西二财只要寻得她的气味,必定紧咬不放。 慕锦浅浅而笑,倚在窗栏。 二十脱了鞋袜,半身落在水中。游离不远,就被水下杂物给缠住了。她潜入水中细看,原来是一条麻绳。 她伸手拨开,忽然辨得绳子另一端栓着的……竟是一个人? 月光推云而出。 她清晰见到水中浮动的男人四肢残缺,右肩上有两只小圆生物在撕咬。 二十心中大骇,立即浮出水面,匆匆回到岸边。她扑腾的声响引来侍卫的注意。 侍卫冲过来,见到湿透的她,不禁绷直了唇。 二十无声笑笑,这下就能见到二公子了吧。 果然,侍卫将她带去了崩山居。 她先见到的是寸奔。 从前服侍慕三小姐时,她见过寸奔。他生得英挺,不少丫鬟议论他的长相。仆人也有阶级,寸奔位居在上。 寸奔挥退侍卫,给她扔了条手巾,“擦擦。”她一路滴水,跪立的位置湿嗒嗒的。 “谢谢。”二十轻轻擦拭头发上的水珠,“麻烦通报二公子一声,我想见他。” 寸奔问:“为什么下水?” “我想见二公子。”她跪趴在地,一手按着手巾。 寸奔望着她因跪趴而拱起的纤背。她一直偏瘦,不当丫鬟了,还是瘦。 静候片刻,慕锦终于出来。“居然没死。” 二十听出他的声音隐有惋惜,她无从分辨他的意图,只能额头抵住地面,“二公子,我是腊月二十伺候过你的人。” 慕锦笑了,在圈椅落座,“说。” “十五生死未卜,我食寝难安。” “十五命苦,我会厚葬她的。至于你——”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湿发上,见到的又是那一支步摇。掩日楼的女人吃穿不愁,她却朴素得佩戴这样的木质步摇。“只能丢到水里去喂鱼了。上一个死的残尸还在水里泡着,你没几两肉,下去给东西二财塞牙缝吧。” “二公子,我此趟前来,是向你坦诚一件事。” “说。” “关于腊月 分卷阅读5 让春光 作者:慕锦 二十的。”二十额头被地上的水浸得一片冰凉。 慕锦瞥向寸奔。 寸奔意会,走出房间,再关上了门。 二十连背脊都冷起来了。“我酒醉时,糊涂地将腊月二十的事讲给十五听。十五为了要挟我,撰写成册,藏于他人家中。十五若出意外,小册即会公开。我贱命死不足惜,但累及二公子声誉。” 慕锦起身,缓缓走到她的跟前,“你有何遗言,说来听听。你死了,我心情大好,说不定会让你如愿。” “此事因我而起,我罪孽深重。”二十跪趴的身子一动不动。“山匪素来不满官商,如果十五为了保命,将此事抖落出来,山匪人多口杂,防不胜防。” “哦?依你之见?” “恳请二公子将十五救回来,追问小册下落。” “知道了。”慕锦半低身子,“你跳潭水死吧,别累我处理尸体。” “二公子,我再斗胆——” 慕锦猛地抓起她,再擒住她的脖颈。 她眼里闪过惊惧,脸色因为憋气而转成紫红。 他靠近她,低喃:“我好奇你有几颗胆?” 二十攀着他的手,想摇头,转动无力。胸间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寒凉。她晕沉沉的,双手落下。说不仓皇是假的,可是此时却表现不出情绪。 她几乎翻白眼了,慕锦才放开她。 她轻飘飘跌落地,粗哑喘气。 “对了。”他问,“腊月二十那天,我是先脱你衣衫还是裙子?” 二十喉咙烧得疼,哪里说得上话。她涨红的脸分不清是羞还是闷。世人道赤裸即为坦诚相对。然而他与她,共眠几回仍是陌生人。 慕锦自问自答:“先遮你这张脸是必然的。”说完他唤:“寸奔。” “在。”寸奔推门出来。 慕锦坐回圈椅,“把十五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二十爬了起来行礼。她抬眸,只见他眉梢藏春光。 他说:“东西二财吃完那具尸体,空两天,你就自己跳下去。他们吃惯了糙汉子的臭肉,急需改善伙食。” 二十这时道不出那一声谢了。 十五在第二日清晨回来。她见着二十,扑过去无声落泪。 二十轻抚十五,“活着就好。” 二十本想细问经过,有人来报,二公子念及十五旧情,赐予其妾室名分。 这就是说,十五要去花苑了。 一时间,掩日楼几人欢喜几人悲愁。 十四站在连廊,与十五隔着远远的,提起调子说:“听说二公子寻你花了不少力气,伴君如伴虎,保重。” 十五莞尔一笑,眉眼斜斜地勾起来,“我早知道,二公子不会不管我的。” 二十有话想说,却又知劝不住十五。“二公子想你自然会来,别过分主动了。”二十的话点到为止。 十五不知听进去没有,拉起二十的手,“最舍不得二十妹妹了,你要是也来花苑多好。” 二十笑了笑。她想去的不是花苑,而是府外。 十五到了花苑,除了小六对她亲近些,其余女人都看不惯她的狐媚色相。但她是唯一一个二公子放弃又重拾的女人,众人不敢置气,只得无视。 十四过去花苑,冷嘲热讽了那群女人。又打了一番。 相较于花苑的热闹,掩日楼十分安静。 不知是不是上香受了熏陶,十一有了长伴青灯的想法,将衣裙都改成了霜色。 二十的绣巾越来越多,她生了贩卖的念头。那晚她把大半的银两给了侍卫。而今苏燕箐驱赶之意越来越明显,她得再备些银两,为将来打算。 她的绣巾通过厨房的刘大娘售卖。刘大娘收了二十的绣巾,外出采购蔬菜时,再交给摊贩。出售后,摊贩和刘大娘扣掉一半银两,剩余一半给二十。 价格不高,积少成多。 这几日,慕锦不曾过来。 听十四说,他去的是花苑。十四还说,掩日楼的几个女人都失宠了。 二十某天晚上梦见深潭那具残尸变成了自己,她惊醒过来,抱臂而坐。她白天想的是,将要出府如何如何,夜晚却惦记着慕锦那几句恶言。 过了几天,寸奔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掩日楼。 他站在离她三尺外的位置,面无表情地说:“二公子要见你。” 他说完望了一眼天空。 初夏气温不高,不过她在大太阳下干活,刺眼而眩光。他再看院落,无树,矮丛,野花。 二十平静地起身,指指未完成的刺绣,“那我把这些收拾一下吧。” 寸奔退到掩日楼外。 二十收拾针线,转身进了屋。梦中残尸的景象在她脑海闪过。如若喂鱼,也该体面些。 她换了一件衣裳。相较她往常的衣着,这件石榴红裙称得上鲜艳了。 二十走出房间。 寸奔挺拔的背影立在院外。 三小姐身边有一位丫鬟心仪寸奔。她生得貌美,愿为妾室。 三小姐给寸奔提了。 他委婉拒绝。 三小姐说:“跟二哥久了,嘴也叼了吧。” 貌美丫鬟和二十说起此事,直说寸奔心里住了人。她问:“他莫不是喜欢三小姐?” 二十不知。这儿处处有主仆。主中有主,仆中有仆。越级了,就叫妄想。 二十随寸奔来到崩山居。 慕锦在凉亭喝酒,端着的是拳头大的玉杯。 二十仅望了一眼,沉默地在台阶处跪下。 慕锦左手晃着玉杯,“小册子呢?找十五问过没?” “回二公子,奴婢糊涂了。”她和上回一样额头抵住坚硬的地面,“原来我酒醉时絮叨的人,并不是十五。她毫不知情。” 他两指捏碎了玉杯,“哦?那是谁呢?” “奴婢当 分卷阅读6 让春光 作者:慕锦 时醉得迷糊,记错成了十五,却想不起究竟是谁。” “那是几月几日?” “三月初六。” “寸奔,吩咐下去,把三月初六和她见过面的人全部杀了。鸡鸭猪狗也别放过。” 二十听到寸奔毫不犹豫地回声:“是。”她掌心发烫,赶紧说道:“恳请二公子再听奴婢几句话。” 慕锦挑起眉,“说。” “奴婢当时认不得人,但却清楚听见那人说小册子交给他人,以此要挟我。如今尚未寻得此人,就算她死了,二公子的秘密一样暴露在外。” 慕锦仔细聆听她的说话声,轻缓而有力,慌乱且镇定。“横竖都暴露了,我又不在乎多杀几个人。”他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右脚抬起踩上她的右肩膀。 她吃疼,喘了一口气。 慕锦凉凉地看她,“我现在最想杀的人——”他调子拖长,“是你。” “二公子杀人……”二十的语速变慢了,斟酌着出口的话语,“是盼事有所成,还是徒劳无功?” 慕锦扯出了一抹笑,“何出此言?” “灭口知情人,是为有所成。”她的肩胛骨像是要碎了一样,“无辜者惨死,知情人藏匿他处,则徒劳无功。” “废话那么多,死就是了。”他脚下施力。 痛楚从二十的手臂传到指尖,她手腕处不自觉跳了下。 寸奔右手的食指在这时曲起来。 慕锦突然侧眼看了一下寸奔。 寸奔面上无波无澜,一动不动地站在亭台。 潋滟光色在慕锦脸上一闪而过,他收回了脚。 二十右肩搭在地上,背脊塌陷。 慕锦坐回椅子,“我们换一种温和的解决方法。” 二十强撑着应声,她紧咬牙齿,让自己出口的声音不那么悲鸣。 “过来。”慕锦命令道。 二十匍匐跪爬到他的跟前。 他脚尖一动。 二十忍不住缩了缩,生怕他踩上来,她双肩都废了。 慕锦又看寸奔。 寸奔必恭必敬地垂下头。 慕锦瞟向二十,“你识字不?” 她微怔,回答:“不识。” 他用折扇托起她的下巴,盯紧她的两片红唇。 二十头部被迫抬起,背脊塌陷。她听到了骨头错位的脆响。 他的折扇向上提了提。 凉意从下巴窜进面颊,她的牙关开始打颤。 “那把舌头割了就编不出谎了。”慕锦浅笑,“你该庆幸你不识字,不然这双手都要剁了。” 二十赶紧缩起舌头,紧闭嘴巴。 “寸奔,把她舌头割了,洗干净泡酒喝。”慕锦撤回折扇,展开轻摇。 “是。”寸奔沉沉地回答,走了上前。 二十侧脸贴在地上,肩胛痛楚让她起不了身。“二公子……我还有话说。” “那就一边割,一边说。” “二公子,二公子,其实我不知道你的秘密。”她去拽他的衣袍。 他踢开她的手,“牙尖嘴利,满口谎言。” “二公子,我说的是真的……”这时,寸奔半蹲在她身侧,她睁大眼睛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再转向慕锦,“那晚,那晚……你没说话,只拉着我上了床……” “嘘。”慕锦半低身子,“叫这么大声只会死得更快。” 寸奔右手的尖刀泛起银光,他左手钳住二十的下巴。 她“啊啊啊”地叫了几声,挣不开他的力道。 寸奔右手扬起。 刀未到,二十的舌头已有霎时寒意。 慕锦缓缓道:“对了。” 寸奔的尖刀停住了。 慕锦用折扇拍了拍二十的脸,“余生有何遗憾,说来听听。” 刀光晃在她眼前,她低声下气说:“二公子,我知错了。” 慕锦充耳不闻,“过了今天,你想说都没机会了。” “二公子,我认错。”二十跪在他的脚下磕头。 “没有遗言吗?” “求二公子开恩。” 寸奔的尖刀横在二十的耳畔,他双目眺望深潭对岸,“二公子,三小姐来了。” 慕锦抬头,见到慕冬宁匆匆而来的身影。“好吧,我心善,见不得血光。”他站起身,“寸奔,灌她喝哑药。” “是。”寸奔右手收起尖刀,左手松开二十的脸。 慕锦又说:“做得干净点,别被三小姐发现。” “是。” 待慕锦走出亭外,二十方觉,自己汗涔涔的,一身冰凉。 寸奔掏出一小包药粉,倒入酒壶,轻轻晃了几下。再拿起玉杯,给她斟了半杯酒。他将酒推到她的跟前,“二公子要你永远闭嘴。” 她看着酒杯。听见了他的话,又仿佛没听见。 “不哑二公子不会放过你的。”寸奔面沉如水。 二十扶着椅子站起来,肩背歪垮,“会痛吗?” 寸奔答,“不会。” 她抬眼望他,瞬间明白了他的话。 他执起酒杯,想要逼迫她。 她主动接了过去。 他左移,站在了她的前方。 “我不愿欠人情债。”她以袖遮脸,仰头喝酒。接着手一抖,碎了一个空杯。 二十不能说话了,极少走出掩日楼。 十五、二十两人轮番遭难,让其余女人跟着谨慎起来。十四收敛心性,没再出去打架。 苏燕箐明白,掩日楼已是弃妇之地。花苑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女人,才是劲敌。 苏燕箐第一个赶走的女人小九。 不过,二公子遣散小九时,给了一车的金银珠宝,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 小九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走不出几丈,她又回来了。望着平日吵骂的一群女人,她的泪珠在眼眶中滚了滚,“我家住江州杏花巷,要是你们谁出来了,有机会来见见我。” 小六拭着眼角,“一定的,我们都会出去的。” 小十 分卷阅读7 让春光 作者:慕锦 上前一步,拉起小九的手,“有件小事,我对不住你,你那件丝绸羽衣,是我……剪破的。” 小九由悲转怒,再转喜。 大霁国的男子多妻妾。民间有言:大霁红颜乱不休。慕二公子的女人不比别人少,好在小打小闹,不伤及性命。此时竟有了几丝道别的不舍。 二十站在台阶,眺望外面的宽路窄巷。 安静过日子就好,迟早会离开的。 慕锦成亲的前五天。 十五又被苏燕箐陷害,气愤地冲进了掩日楼。 自从二十失了言语,十五更爱和她诉苦。 能说话时,二十劝不住十五,如今口不能言,反而能阻止十五几句。 十五经历山匪一事之后,对慕锦有了惧意。她问二十,“二公子为什么又把我救回来了?” 二十摇摇头。 十五又问:“你说,如果我再设计二公子,他是不是还会原谅我?” 二十连忙拉起十五的手,慎重地摇头,眼神带着警告。她救了十五一回,几乎招来杀身之祸。她没有办法再救下一回。 十五反握二十的手,“二十,你为什么突然哑了?你得罪二公子了吗?” 二十给十五斟茶,再给她抚抚背脊。 十五揪眉,“要不我去给二公子说情吧。” 二十指指崩山居和泽楼两个方向,摇了摇头。 十五眼珠子转了转,“你是让我别去招惹苏燕箐?也别去找二公子求情?” 二十点头。她又指了指花苑,伸出双手,曲起一只拇指。 十五又问:“小九?” 二十点头。 十五道:“小九输了,走了。我们也会输,也会走?” 二十笑着点头。 十五抱了下二十,“我知道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慕锦成亲前三天。 大霁国习俗,成亲前,男女双方斋戒三日。苏燕箐离开了。 花苑的女人们说,“终于可以清静三天了。” 牡丹红,胭脂红,朱槿红,生生踢开了一树绿木,一枝繁花。连掩日楼门前都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 十四不悦,质问仆人,“又不是我们掩日楼的人出嫁,灯笼挂这儿做什么?” 仆人鞠躬道:“马管家吩咐了,只要是二公子的地方,都要一起沾沾喜气。这是咱家二公子第一回娶妻。” 十四气极反笑,“马管家这口气,以后还有第二回、第三回啊。” “十四!”十一呵斥完,转向仆人,“麻烦你挂上去吧,喜事一桩。” 其余人无声站在院中。 灯笼亮出琥珀光,众人回屋。 慕锦成亲当日。 唢呐声传到了掩日楼。 十四狠狠地摔门关上。 然后,唢呐声停了。 二十和十一坐在院中剥花生和莲子。一旁还有红枣和桂圆。十一说,祝新郎新娘“早生贵子”。 前面有多热闹,这里就有多冷清。 不到亥时,二十就准备歇着了。 入睡没多久,传来了拍门声。她惊醒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披上衣服下床,听到屋外十四的惊呼声,“二公子。” 二十抓紧衣衫,不知这门是开好,还是不开更好。 慕锦给她做出了选择,他一脚踹门。 她连忙开锁相迎,然后低头行礼。目光所及之处,是新郎红袍。 十四惶惶站在二十的房门前,看着慕锦悠哉地进去。 他一甩手,房门关上。 十四僵直得一动不动,今晚是再难入眠了。 门一关,慕锦解了腰带,“听说你成哑巴了?” 这个时候,哑巴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二十无需回话。 他把腰带扔在地上,衣袍半敞坐到床边。“一点声音都出不来了?” 二十轻轻点头。她没敢抬眼,只是凭他说话声判断,他此刻没有喝醉。 “可惜了。”他语调可不是那么回事。“你虽然长得丑,不过声音勉强能听。现在没了。” 她沉默。 他说:“过来伺候。” 床事至今仍是二十的阴影,她做过多少重活,都没有痛成那样的。第一回她出了血,第二回没有血了,也还是疼。身子像是被劈成两半了一样。做几回,劈几回。 听十四十五说,这事男女都能舒服。 二十没有问过,是何种程度的舒服。他每回过来都是半醉半醒,狠劲到她要休息一天才能恢复。 今晚他身上有酒气,可话语是清晰的。大婚之日,新郎官留宿侍寝房中,这对新娘子来说是奇耻大辱。苏燕箐怕是要拆了这座掩日楼。 小六说,京城男四色,女六秀。慕锦和苏燕箐都在其中,两人才貌双全,真真一桩美姻缘。 二十想:男的狠,女的毒,可真是般配极了。 万千思绪翻转在心间,二十缓缓走向慕锦。 她没有伺候过男人,不过服侍过三小姐,知道这些贵人穿衣脱衣的规矩。她轻轻解下慕锦的大红长袍,衣上繁复的刺绣针法让她不禁望了几眼。 慕锦挑挑眉,“脱衣服,上床来。” 她站着没有动。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丢在床帐中。他俯身压下,把一张面纱盖上她的脸。“你这长相,我下不去嘴。” 二十无声无息地藏在面纱中。 慕锦扯她的衣裳,扯到一半,他道,“哑巴果然安静。” 二十透过纱巾,只见朦胧一片。又是一道黑影在她的身上起伏。她死死咬着牙。这时,她庆幸有这张面纱。 他这晚没有折腾太久。 但她第二日仍然睡到了午时。 之后的成亲礼仪,全被慕锦无视了。 这几日,十四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打量二十,她问:“二公子的洞房花烛夜为什么要到你房中过?” 二十摇头。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 分卷阅读8 让春光 作者:慕锦 到慕锦成亲十天后,小十无意中打听到了缘由。 说是大婚当日,二公子去苏府催妆三次,苏燕箐仍然佯装不嫁。二公子笑意淡了,踢轿门还差点翻了轿子。敲锣打鼓让二公子不耐,于是停了唢呐声。洞房时,女方喜娘闹了房,最后道:“新娘子坐花烛,烛尽方可上床。” 二公子挥袖而去。他询问寸奔,这府里哪儿有女人,又安静。 寸奔略有迟疑。 二公子却想起某个口不能言的女人,这才去了掩日楼。 十四知晓这一状况,终于松了口气。 苏燕箐独守洞房的第二日,不知吃错了什么,喉咙难受得紧。 大夫说是肝火攻心。 她日日煎药,声音却是一天比一天沙哑。黄莺出谷成了破锣乌鸦。三日不言,方才好转。 她生病卧床,慕锦前来探望。 听得那沙子的声音,他笑着安慰了几句,转身出了泽楼,说:“刮锅驴鸣,不过如此了。” 寸奔跟在慕锦身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苏燕箐成亲半月有余,尚未圆房。整座慕府都知晓此事,无人敢出口。 再过了几天,苏燕箐嗓子好了,终于有心力收拾人了。 得知二公子大婚当日侍寝的是二十,苏燕箐率人去了掩日楼。。她环视院落,无几株艳花,墙角野草都成了稀罕东西。 太阳大了,二十不在院中刺绣。她从房间窗户见到声势浩荡的主仆们。 该来的终归要来。 这是她初见苏燕箐。 苏燕箐是个美人,但不如花苑和掩日楼的女人有特色。妖不过十五,纯不过小九,辣比不得十四,柔压不住十一。 苏燕箐身边的丫鬟向前一步,高昂起头,“有人在吗?” 十四房门第一个打开,“谁啊?” 丫鬟望向十四。 十四的丹凤眼掠向苏燕箐,然后又转回那丫鬟。她单手叉腰,“问你话呢,你们谁啊?” 丫鬟答:“这是二公子的夫人,还不行礼?” 十四呵笑一声,侧过身,柳腰斜向苏燕箐,“我是二公子的人,行的是二公子的礼。” 丫鬟怒斥,“放肆!” “银杏。”苏燕箐唤道。 银杏立即退回到苏燕箐身边,前一瞬仰面朝天的脸,在苏燕箐面前低得额头都见不到了。 苏燕箐看了一眼十四的腰牌,“我前些日子多有不适,幸得掩日楼姑娘伺候夫君。这趟前来见见那位妹妹。” 十四想吵动口,想打动手,学不来阳奉阴违。她说:“哦。” “二十妹妹呢?”苏燕箐嫣然一笑。 二十收拾了绣线,拉开门闩,走出房间,必恭必敬地行礼。 苏燕箐的柳叶眉蹙了一下。 京城无人不晓,慕二公子的侍妾们娇美似花。眼前这位却是五官寡淡,貌不惊人,在侍妾之中当是劣势。但大婚当日,慕二公子选了她,而且之后十余日,他没再找过谁。 苏燕箐仔细打量二十,“你就是二十?” 二十低眉顺眼。 苏燕箐说:“回话。”她早知,二公子成亲那天,上了一个哑巴的床。她这句“回话”,无非刁难二十罢了。 二十稍稍抬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再摆摆手。 “你是哑巴?”苏燕箐故作惊讶。 二十点了点头。 输给一个姿色平庸的哑巴,几番滋味转在苏燕箐的心头。 她对慕锦是一见倾心。 早有听闻,慕二公子风华绝代。 数月前,苏家邀他进府谈事,她偶然间撞到了他,险些跌落凉亭。惊险一刻,一只手掌揽上了她的腰。 她惊讶地回眸,对上他的笑眼,芳心大乱。 爹爹说,要是攀上慕家的这门亲,生意场上可以说无往不利了。 亲是结了,但慕二公子的莺莺燕燕,着实碍眼。她自然要一一除去。 苏燕箐说:“你可懂手语?” 二十摇头。 “那与我夫君是如何说话?” 二十还是摇头。 隔空喊了两句话,苏燕箐再度把二十从头看到脚,没发现二十有何过人之处。兴许是慕锦另有癖好,才收了位哑巴。 哑巴是好,吹不动枕边风,搬弄不了是非。 不过,大婚之日的委屈仍记在苏燕箐的心上。她勾起了唇,“哑巴就该安生些,免得将来聋了、瞎了,就只剩一具暖床的身子了。” 二十面上惶恐,立即躬下腰。 苏燕箐笑了一声。比起十五,二十胆怯懦弱,无美貌,无性格。对付起来易如反掌。 苏燕箐长袖一甩,眼角含笑,转身离开。 一行人消失在转角,十四斜着眼,“黄鼠狼拜年。”说完静了一会,她捧腹大笑,“成亲守空房,她也好意思编造借口。” 院落清静,无人应声。 自小九离开后,其他人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四讨了个没趣,朝二十说:“这女的上花苑好几回了,拿小九爹娘性命要挟小九,小九这才逼得离开。你可别被抓到了把柄。” 二十浅笑表达谢意。 苏燕箐上掩日楼的事,传到慕锦的耳中,是三天后。 他前些天去了镇南城,这日刚回来。 踏进崩山居,见到木桥边的几株半枝莲,他想起自己娶了个妻子。 他向寸奔询问苏燕箐近日起居。 寸奔无言。他一直跟在慕锦身边,去的也是镇南城,哪里知道府内夫人的行踪。 寸奔再去招来了马总管。 马总管如实叙述。 慕锦笑问,“夫人去了掩日楼?” “是的。”马总管 分卷阅读9 让春光 作者:慕锦 见到自家主子的笑,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二公子这样笑,煞是好看。但他这样笑,也是危险。 慕锦再问,“那排名二十的,可有缺手断腿?” “回二公子,没有。”马总管吃不准,二公子是盼着二十缺手还是断腿,又或者两者都想。 “没有丢一只耳朵,少一颗眼珠吗?” “二十姑娘安然无恙。” “嗯,来来去去就是死不成。” “……”马总管听出来了,二公子这是惋惜。 “赶走了我的美貌小妾,却给我留下了个丑的。”慕锦轻轻拨动茶盖,“这妻子是娶错了。” 马总管大气不敢喘。那些女人们的是非,他静观其变,这是二公子原来吩咐过的。但眼下二公子的语气,听着是质疑苏燕箐,却又像在拷问他。额头一滴汗,沿着马总管的鬓角滑下。 慕锦喝了一口茶,“马总管,你先下去吧。” “是。”马总管如释重负。 慕锦放下了茶杯,想了一阵,“寸奔,我成亲有几天了?” “二十二天。”这也是二公子不近女色的时长。 “我上花苑。”慕锦放下盖碗茶,忽然问:“你呢?” “我回房休息。”寸奔答。 “阜荣香新一年的花魁赛又到了。”慕锦起身走向门外,经过寸奔身边,他瞥过去轻飘飘的一眼,“你出去喝几杯花酒吧。” 寸奔没有应声。 “说起阜荣香,十五就是在那赎回来的。”慕锦走了出去。“今天就选十五了。” 十五这时不在花苑。 听闻苏燕箐去过掩日楼,她这两日都缠着二十。 十五道:“二十,你要多加小心。苏燕箐有家底,和二公子门当户对,心眼尤其多。” 二十点点头。 十五又道:“你嗓子坏了,要真的被她陷害,连伸冤都说不出口。” 二十拉起十五的手,安抚拍了拍。 十五偎进二十怀中,“好久没听你唱歌谣了。” 二十遥望远方。 那是西埠关的方向,她离家八年了。当年爹爹让她去大户人家当丫头,说能给家里换几顿好的吃。 家里是太苦了,她是长姐,应当扛起大任。 初初的那几年,爹爹时常过来,她将积攒的工钱给了家里。后来,她被卖了好几家,辗转到了京城,失去了家里的联系。 忽然,有人影出现在遥望的视线中。 她眨眨眼,敛下了目光。 一声惊呼响起:“二公子。”是十四。 十五立即走了出去。“二公子。”她娇嗲嗲的。 院子热闹了。连长伴青灯的十一都走出来。二十只好站在女人堆里。 慕锦倏地望了过来。 十一拉了下二十。 二十思绪仍停留在先前回忆家乡,她疑惑看着十一。 十一双手叠于腰间,食指轻轻向慕锦方向指了指。 二十立即低下了眉。 慕锦没再看二十,搂上十五的腰。他眼观烈日,“天气好,请个戏班子过来吧。” 他一句话,忙坏了下边一群人。 马总管匆匆安排了戏班子过来。 凉亭中,慕锦坐在正中。一群女的或站、或坐。 大热天的,听什么戏。二十倚在柱边,和他的距离隔得最远。 出了府,她要回西埠关寻找爹娘,最缺就是盘缠。炎夏到了,绣巾卖得不错。可是刘大娘说,摊贩要提高抽成。 这样的话,她赚得更少了。 二十又被十一拉了下,她瞬间抬眼望向慕锦。 他不知何时盯住了她,“叫你几声了,听不见?耳朵没用的话,割掉算了。” 有几人发出了惊惶的喘气声。 二十沉默地跪下。 “过来。”慕锦懒懒地躺在十五的怀里。 二十爬了起来,缓缓上前,站在离他一尺的位置。 慕锦看着她,“十五说,你唱的西埠关小调比戏班子的还好听,哼两句来听听。” 十五面露尴尬,“二公子,二十的嗓子伤了……” “那就寻思着找什么东西发发声。”慕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