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正圆》 分卷阅读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月上正圆/她只是想生个孩子》作者:者家 文案: 又名:《她只是想生个孩子》 1.全文大修 2.楔子和卷四是回忆杀+前世情,一二三五卷是正常时态,不喜可跳。 3.冉妹出没的vip章节特意标出,不喜跨栏 岳怀媛是丧妇长女,不到十岁就失去了母亲,带着年幼的妹妹,坎坷成长。 即使身为五不娶,上辈子她用力一搏,照样荣华在手。 直到遇见傅霜如…… 她是真的很想给他生个孩子。 傅霜如初来乍到,为了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上自保,求娶了豫州岳家的五姑娘。 一个急着嫁,一个慌着娶,稀里糊涂成了一家人。 穿越男主vs土著女主,朝堂+内宅,前世今生双线并进,正剧向,剧情流。 ps:本文配角多 内容标签: 生子 穿越时空 种田文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怀媛;傅霜如 ┃ 配角:怀冉;景容;崔倾古;章矩;陈让 ┃ 其它: =================== ☆、 窗外的木槿花开了,一簇簇拥着,很是喜人。 怀媛今日难得来了点精神,要身边的丫鬟去剪几支进来把玩。 罗晃闻言便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时回来拜见母亲时,在跨进小院的半道上就与她撞上了。 时回认得罗晃,那是母亲身边多年的忠仆了,日常贴身伺候母亲的汤药,倒是难得见她做这等事,想必是母亲亲自吩咐的。 料得母亲今日精神当是不错,时回心潮翻涌,隐约的期待几乎要跳出胸膛。 时回一撩袍子,直直地跪在了通往正堂的青石板砖上,沉声道。 “不孝儿许孜雁,前来拜见母亲。” 屋内倏然沉寂。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怀媛身边的一个大丫鬟才从内室里出来,面有难色地望着时回。 “大少爷,夫人困了,正打算歇息,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时回不由抿紧嘴唇,下颚微收,心口的那点微末的期待如晨起朝露般,悄然无声地消散了。 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似是腿麻了般,还踉跄了好几下才堪堪站稳。 “辛苦姑娘了。” 他喃喃道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罗晃剪好花枝进来时,怀媛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之中。 好在她也并未睡熟,被淡淡的花香唤醒了,却懒得起身,只幽幽地盯着上方的床帐,好半晌,才用恍惚的语气来了句。 “你说,我是不是太狠了。” 罗晃抿了嘴,脸绷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夫人已经有好些年不愿意见大少爷了。 怀媛闭着眼睛,泪水慢慢地浸透了枕巾。 “那个孩子,会恨我的吧。” “我明明最怕他沉浸仇恨里,到头来,反倒是自己也做了恶人……” 上一次夫人这般难受,是因为大少爷去威毅伯府做客,眼睁睁地看着清平公主的独女掉落湖水活活淹死,却无动于衷。 上上次,是黎家身陷通敌丑闻,满门抄斩,大少爷明知内有冤情却袖手旁观。 夫人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茫然地自言自语。 “那孩子,这是怎么了。” “那是他的表妹啊,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看着她活活地淹死了。” “还有黎家,就这么没了……” 那时候正好碰上夫人嫁到陈家去的堂妹怀冉前来探望,见了自家堂姐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那孩子可真不愧是裴家的种,随了他爹,打从根起就坏了。” “连自己表妹的性命、母族的生死都没有丝毫顾忌的意思,心性凉薄成那样,再怎么也是养不熟的,你还为他伤心个什么劲儿!” 不过那时候,夫人还是愿意见大少爷的。 夫人问大少爷为何这样做。 时回当时跪在怀媛面前,沉声道。 “因为我姓许,而我的母亲,是豫州岳家的五娘子。” 直到如今,时回也没有动摇过自己的答案。 在他心里,他只有一个母亲,就是怀媛。 ——黎家,与他有何干系。 至于清平公主,他既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乱臣逆贼的儿子,自然也不会认清平公主这个姑母。 男女有别,他也是为了那位段姑娘好。 免得人家被他救了,最后也还是落得个自尽以证清白的下场。 只是没想到那位段姑娘那么没福气,竟没撑到他叫来的仆妇。 那倒也不是他想如此的。 时回这短短的前半生,享过无上荣华,受过颠沛之苦,得过万人追捧,吃过牢狱之灾。 能短短几年就从人 分卷阅读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人喊打的叛王罪子之泥潭里爬出,再获圣宠,重执权柄,其手段之狠辣,心性之凉薄,世间少有人及。 他大概是造孽太多了,天道轮回,却不该报到他母亲的身上。 时回憎恨这世道,却更憎恨自己。 他平生少有的悔憾,就是当日对怀媛的坦然直言。 他低估了母亲对他的期望。 好在观今日之情形,母亲心情约莫是不错的。 纵然不愿见他,他也是乐意的。 时回抿着嘴,缓步出了小院。 候在外面的侍从忙轻手轻脚地跟上,一行人还没走上两步,身后小院突然哭声震天。 时回脸色骤变,那一瞬间的神色可怕得恍若要吃人的怪物。 他转身跑了回去。 罗晃冷着脸从内室出来,有条不紊地安排小丫鬟们或是去前院通禀,或是先拿了帖子进宫请御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另外着人去岳府报了信。 夫人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眼看着只是在熬日子,今日多半……是回光返照了。 时回通红着眼睛冲进来时,被罗晃绷着脸拦住了。 夫人只是晕过去了,又不是已经不行了,之前吩咐的,还是得照做。 更何况…… 若是这次真的熬不过了,起码得等到岳家来人到了,当着夫人的面好好地和许家把大少爷日后的权益掰扯清楚再说。 现在就容大少爷闯进去,夫人一时心愿了了撑不住算谁的。 时回见罗晃拦着,也多做半句口舌纠缠,直直地就地跪了下去,对着佛堂的方向就是不停地叩头。 一下,两下……青石板砖上很快便见了血。 许由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的这一幕。 他叹了口气,吩咐人将大少爷扶起来,也不多劝解,径直进了屋子。 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生死不知地昏倒在床上,许由一贯的温和端方也撑不住了。 他轻柔地握住怀媛垂落的双手,托着肩慢慢将她半扶起来,扣住她的脉门,往她体内渡入了几缕真气。 怀媛悠悠醒转时,许由已经避嫌般坐到一旁。 怀媛茫然地望着好些日子没见的许由,喃喃开口。 “许先生,您怎么来了?” 她的记性是越来越不好,竟连因何缘由请了许先生来都记不得。 许由温和笑笑。 “我无事闲逛,见岳姑娘这院子里的木槿花开得好,想讨几株回去。” 怀媛自然是不会跟他计较这个的,说来自己吃住都在人家这儿,又哪里算得上自己的院子呢。 怀媛忙唤了罗晃进来,叫人把之前挑好的束了送到前院去。 宫里的御医就是这时候到了。 徐院判也是历经几朝的老人了,一大把年纪还被人从太医院里急急地催着跑过来,本是有几分不满的。 可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昔日的容亲王世子磕得头破血流地跪在内室前,身前的青石板砖都被殷得黑红,心中不由一跳,收起了烦躁之意。 进屋一摸脉,徐院判就心里暗暗叫苦。 ——这分明是回光返照之相。 他犹豫着如何开口,许由却已看出了他的意思。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真到了这时候,还是抑不住的伤感。 许由摇摇头,示意徐院判无需多言,叫了人送他出去。 怀媛刚才还晕乎乎的,现下却是全都悟了。 屋子里的仆妇潮水般退了出去,留夫妻二人单独说话。 许由静静地看着怀媛,等待她开口。 怀媛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这一辈子,幼年丧母,中年丧夫,虽历经坎坷,却从不怨天尤人。 心力已尽之事,纵使不如意,也无可悔。 她自觉生无所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时回了。 这是最该麻烦许由的,又是最不该麻烦许由的。 她当年身为叛王遗孀,裴景容自戕后,孤身一人带着年幼的时回自冀北入洛都面见新帝。 那般人人避之不及的境遇,却被名动天下的许大学士迎娶入府。 虽然其中不乏各方势力相互妥协的政治因素在,但许由毕竟是给了她和孩子一处容身之地,一个相对名正言顺的出身。 怀媛是很感激他的。 时回已经占了许家嫡长子的名分,是在许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上过香、记入家谱了。 怀媛真不知自己还能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请求。 二人半晌默默相对不得语。 怀媛的意识又渐渐模糊了。 留意到怀媛那双在病后消瘦过度的脸上显得大得惊人的眼睛开始变得涣散无神,许由当机立断,叫人喊了时回进来。 时回踉踉跄跄地扑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怀媛床前,哭着喊了句“母亲”。 许 分卷阅读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由转身出去,给他们母子留下最后的道别时间。 屋内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哭声,片刻后,时回放声大哭。 许由闭了闭眼。 许丞相的原配夫人死了,洛都不少夫人小姐的心思都开始浮动了起来。 庄朝的几个老顽固则是为此小松了一口气,颇觉去了一个隐患。 旁的什么,又有何人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木槿花:历尽磨难而矢志弥坚,有一种温柔的坚持,觉得特别适合上辈子的圆圆。 ☆、无子 旁边的傅三奶奶还在絮絮叨叨,怀媛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落于腕上玉镯,轻泯了口茶水。 这是不耐烦的意思了。 大丫鬟燕尾会意,当即冲着对面福了身子,巧笑道。 “瞧这时辰也不早了,厨房那边的冯婆子得了道新菜,赶巧儿今儿三奶奶和秋姑娘也在……” “不如二位一同移步花厅,三奶奶也是此方的大家,定得来番评点才是。” 傅三奶奶正意犹未尽地喝着茶润嗓子,闻得此言便有些好奇。 燕尾是自家这侄媳妇身边得脸的丫鬟,说是被宫里出来的嬷嬷亲自调/教来的,故而纵被个丫鬟打断,傅三奶奶也没生气。 她还在心里感叹,这娶个高门的媳妇还真就不一样。 这不,连身边的一个丫鬟,那通身的气派,都是一般的闺秀比不得的。 傅三奶奶想着: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虽未达成,但该点的也都点到了,那岳氏就是个榆木疙瘩,也该懂了。 同样的话说多了反而不美,她也就不再纠结,亲亲热热地同燕尾搭起话来。 “那冯婆子可是有什么渊源?” 燕尾笑盈盈地回道。 “渊源倒谈不上,只三奶奶有所不知,那冯婆子的娘家世代行医……” “她虽是介女流,没得那个传承,但自小耳濡目染,人有些痴了,连在府中做菜都很喜欢讲一些稀奇古怪的医理。” 燕尾说着掩唇一笑,风韵天成。 “也就是碰上我们太太,是个心软的,换了别家这样乱来,早撵出去了!” “不过乱倒腾也或许还有惊喜,这次据说得了道很难得的新菜。” “当然,好与不好,还要是要三奶奶您帮着把把关了!” 冯婆子倒并不是真做了道多么好的新菜,只是燕尾颇有些看不惯傅三奶奶那倚老卖老的样子。 又不是正经婆婆,偏还要摆长辈的架子。 就是欺她们姑娘心善,手也未免伸得到太长了,是以故意拿话来微微刺一下。 可到底还敬着那是位长辈,没点的太过,又给圆了回来。 傅三奶奶听了有些不自在,可又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话是自己问的,人家答的也合乎事理。 可到底没了刚来时那股兴冲冲的劲儿,草草用了膳随意赞了几句就告辞了。 回到内室,怀媛只觉心中无限疲惫。 今日傅三奶奶前来,无非是想把她娘家侄女塞进傅府做妾。 一个姨娘而已,怀媛不至于多在意,无非是出份月例,又不是给不起。 可这秋氏既然早年曾与丈夫有过婚约,还是傅霜如当年求而不得的,怀媛就不得不慎重考量了。 如今她嫁入傅府已近三年,傅霜如对房事历来冷淡,怀媛多次小意奉承,收效不过尔尔。 傅霜如平日看着还好,无论是内里还是面子,对她那都是没话说的。 唯独子嗣一事,两人是怎么都谈不拢。 怀媛近三年无子,情急之下难免求神拜佛、寻找各种偏门独方。 傅霜如自打第一次知道就直言不可,两人因此事多次起过争执。 后来还是傅霜如专门为此插手内院人事,清洗一番,怀媛才只好蔫蔫作罢。 可打那之后,傅霜如宿在她屋子的次数更少了。 年前回岳府时,岳五太太曾委婉提点,赠了几个模样伶俐出身清白的美婢给她,怀媛当时没有收,可也起了这方面的心思。 谁知前些日子怀媛刚打定主意去书房堵人,人见到了,话却还没说两句就被傅霜如的访客打断了,傅霜如只留了句“晚上再谈”便匆匆走了。 可惜当晚傅霜如宿在了外书房。 若真是有心躲人,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怀媛也是难见到他的影子。 更何况傅霜如最近好像是真的挺忙的。 等过了这一茬,怀媛想再提起来,往往又不是这事又是那事的,话都说不囫囵。 久而久之,怀媛也琢磨出些意味来。 傅霜如,难道是已经有了自己中意的人选? 还是单纯不想怀媛做主选人? 不管哪个缘故,这个秋棠,平心而论,怀媛是不想纳的。 可人 分卷阅读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家都找上门来了,若是傅霜如也早有打算,这郎情妾意的,怀媛又该如何做那打鸳鸯的大棒? 这就是个需要好好思量的问题了。 傅霜如回府的时候,已是三更天了。 年前户部税制改革的折子一递上去,朝堂内外改革的风声倏然紧了。 傅霜如上观圣意,知此举是势在必行。 果不其然,年后圣人一开印,第一件让人议的便是此事。 朝野内外吵得不可开交,几位内阁大臣说到急处甚至差点不顾斯文地动起手来。 傅霜如本不欲往这是非之事上多掺合,想老老实实地在翰林院再熬两年,修整修整书籍,清闲度日,顺便涨涨资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因早年的一篇文章牵扯了进去,平白惹了不少人的眼红。 圣人觉得他对此事虽无经验,但见解新奇,想法别有一番独到之处,硬是破格把他提为侍讲学士,随侍圣人,专司改革一事。 今日圣人留诸臣在宫中论政,又逢明日大朝会,不少内阁大佬都被留宿宫中,偏殿不免稍紧。 虽有大人盛意相邀,傅霜如自知资历尚浅,也不与人相挤,谢绝了一路的好意出来。 却在大都殿前遇到了东宫那位。 太子殿下再三邀他留东宫一宿,傅霜如自然明白这决不会是因为他本人如何的非凡。 ——庄朝三年一次科举试,前三甲虽不多,却远算不上稀有,起码没有稀有到值得一国储君特意来亲自相邀的地步。 而他自三年前高中探花以来,在翰林院谨言慎行,凡事不求有功但愿无过,称得上是默默无闻了。 即便如此,却还是躲不过有心人。 他当年虽坚持谢绝章家女,为此事基本彻底得罪了章皇后一族,却并不表示他是想以此作为东宫的投名状。 圣人春秋鼎盛,太子却已缠绵病榻多年,东宫人丁冷落,膝下仅得一位皇孙,还不知养不养得到成年。 庄朝皇室情形诡谲至此,傅霜如有时想想,甚至都不知自己当年一头扎进这繁华万里的洛阳城是对还是错了。 他的心意,从三年的不作为里,太子想必已是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相见仍亲热有余,除了因为他的妻子姓岳,他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只是他立场摆得如此明显,东宫那位不可能不明白。 拉拢不至,太子殿下毕竟是天潢贵胄,也不屑多做纠缠。 双方对彼此立场都心怀默契,平日相遇,虽也是好言寒暄,可今日,着实是有些热情得过了头了。 又逢改革风头,圣意难测,傅霜如不得不多思多想。 观太子行事,恐已有变故暗生。 作者有话要说:  岳怀媛:我是一个失忆的重生女主,唔,我现在面临着真爱小三的家庭危机,求广大书友帮忙QAQ 标红标粗:【喜欢秋姑娘的是男主原身,现在的男主是穿过来的那个!不存在什么白月光作妖的狗血梗】 ☆、夜谈 怀媛辗转反侧之时,另一边却自有欣然自得之人。 傅三奶奶看着怯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侄女,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秋棠啊,你也看到了,傅府那院落次第、家居摆件,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你进去了,享得可是官家太太的尊容,比一般市井人家的平头娘子强上不知几何!可别说你姑母我不疼你哦。” 秋棠自小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如今又正是双十好年华,自有雪肤花貌不说,身段亦是凹凸有致,如一只刚刚熟透了的果子,青涩中散发出一股媚气,引人采撷。 她一向是以怯弱不安的姿态行事,但其实对于外貌有十足的自信。 可今日见了那个抢了她位置的女人,却又打心眼儿里慌乱了起来。 与那位傅太太相比,她往日弱柳扶风的姿态被衬得顶天儿算个小家碧玉。 就是那傅太太身边的四个大丫鬟,论美貌气度也未必输于她。 有那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珠玉在前,她之前被姑母鼓动的心又沉了下去,不安道。 “秋棠不过蒲柳之姿,宣表哥……宣表哥他,如何看得上秋棠……” 说着说着,语气隐隐有些哽咽,眼眶也红了起来,眼里似有泪珠要落不落。 那股可人儿的劲儿,十足的惹人怜爱。 傅三奶奶冷眼瞧着,却是笑了起来。 “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宣表哥是如何跪在老祖宗面前求她,又是在被你家拒婚后如何意志消沉,颓丧度日。” “他如今虽娶了岳家四房的五姑娘,可那五姑娘是什么人?” “幼年丧母失恃,岳四老爷至今尚未续娶。” “舅家不显,她父亲,岳四老爷,说是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呢?辞官在家,碌碌无为!” 分卷阅读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论权势不如岳二老爷,论才名不如岳三老爷,论财势不如岳五老爷,就是那自幼体弱多病的岳大老爷,也好歹膝下有嫡子嫡孙,他岳四老爷有什么?” “亡妻留下的两个丫头!连个过继的嗣子都没有。” “这岳家四房如此颓势,你宣表哥若不是心中还记挂着你,当初何不直接求娶了岳家五房的六姑娘?她俩可只差了两岁。” “不过是正室身家不显,你姨奶奶的日子才好过啊。” “况且你看,这成婚三年来,那傅岳氏的肚子,可有半点动静?” 傅三奶奶这话,真假参半。 她倒不是真的多么坚信傅宣对秋棠的感情,毕竟秋棠的未婚夫都死了好几年了,也没见傅宣有什么表示。 想想也是,当年傅宣可是被秋府狠狠地下了面子。 可这也不怪秋家。 毕竟就连她也没有想到,昔时傅府大房一个贱婢生的庶子,也有金榜题名之日。 好在,事情也不算太坏,傅三奶奶又高兴起来。 那岳氏入府三年无所出,傅宣的父母又已亡故,她这个做婶婶的插手,也算是合情合理。 那岳氏若是识相,必不会拦着。不然,这善妒无所出的名声传出去,第一个饶不了她的就是岳五太太! 毕竟五房嫡出的六姑娘,今年也及笄了,婚事却还未定下。 说是岳府的五老爷和四少爷亲自上阵检验女婿/姐夫的人品样貌,这怕不是要挑花眼! 而岳七姑娘,那傅岳氏嫡亲的妹妹,如今不过八岁,内宅之中,她如何敢得罪岳五太太! “宣表哥……他真的是为了我,为了我……才……” 秋棠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说起人家夫妻的房中事,忍不住又害羞又喜悦。 “才让岳氏……” “这是自然的。” 傅三奶奶眉眼含笑地轻拍着秋棠的手,看着她害羞地埋下头去,忍不住轻笑。 我的傻姑娘啊,不论这傅岳氏是不能生还是无宠,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 ☆、旧梦 天蒙蒙亮时,怀媛从梦中骤然惊醒 她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叫人进来洗漱。 云归一边伺候着怀媛洗漱,一边提起昨晚傅霜如回来的事。 昨夜怀媛睡梦中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人回来,迷糊中快要醒来的时候,被傅霜如轻拍着哄了哄就又睡沉了。 之后傅霜如嘱咐人把灯挑暗,又着人在书房铺床、准备沐浴,然后便出了主卧,不想去吵醒她。 值夜的是云归,她谨慎老成,见状忙叫了身边的小丫鬟三白去书房里招呼着。 等到确定老爷是一个人歇息、并没有留丫鬟伺候,才松了口气。 当时没有贸贸然留人,是恐白白辜负了老爷的一片贴心,让老爷心中不喜。 但若是因此让那些没规矩的丫鬟有机会近身伺候老爷,就是因小失大了。 好在老爷心中到底是爱重太太的,云归一边禀着怀媛一边在心中有些宽慰地想。 傅霜如回来的时候怀媛确实有感觉。 她昨晚心中有事,睡得并不太熟,但偏偏四肢发沉,硬是没起得来。 本来记挂着今日早起为他洗手做羹汤贤惠一次,偏偏又做那梦了。 怀媛已经很久没有再做那些乱七八槽的梦了。 大抵是昨日傅三奶奶的来访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印象,连过去的梦都来凑热闹。 那些支离破碎的影像,真实得像是亲身经历了一般,带着浓烈的阴影呼啸袭来。 “王妃,妾身怕是要先随王爷而去了……” “报~~先帝驾崩,容王谋反,太皇太后逼宫!” “皇叔,为了那个位置,你竟是什么也不顾了么?” “回儿,回儿他……他是王爷唯一的血脉了!” “逆贼叛王已于乱军中自戕,汝等乌合之众还不速降!” 漫天的血色涂掉了剩下的场景,留下的是几句更加破碎的话音。 “罪妇岳氏,携罪臣之子,叩谢皇上圣恩!” “我死了,回儿尚有一线生机,我现在不死,待王爷败讯传到洛都,黎家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我儿!” “……王妃岳氏,出身显达,幼承庭训,温顺恭和,念妇人无知,特赦其居于三里巷,无诏不出……” 有人惊呼,有人奔走,有人慨然陈词,有人默然落泪,有人决意求死,有人隐忍偷生。 明晃晃的日光悍然直射膝前的白玉石阶,反射出的冷光穿透额前闪烁的汗滴…… 梦里影像纷纷乱乱,最后却总是如玩闹多年的游子般,不出意外地晃悠回一个开满木槿花的窗外。 怀媛闭了闭眼,制止自己再回忆下去。 傅霜如快下朝了,她早上没起得来相送,没道理中午还不做出 分卷阅读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个样子来。 怀媛跑了专门厨房一趟,盯着灶上的婆子做了几道暖身子的汤菜,还亲自动手摆了个盘子,。 然后沐浴净身,悠闲地斜坐在暖炕上边看医典边等着傅霜如回来。 云归在身后细致地给她擦头发。 傅霜如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 他的眼神也柔和下来,温声问道。 “怎么这个时辰去洗了头发?” 傅霜如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去合上窗子,转过身自然而然地接过云归手里的帕子,给怀媛擦拭起了头发。 云归福身行礼后安静地退了下去。 成婚几年了,怀媛对于傅霜如的靠近,还是会觉得微微不自在。 主要是他靠得也实在是太近了。 怀媛不满地想。 但傅霜如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怀媛也不敢乱动。 何况,她很喜欢傅霜如给她擦头发时的样子。 温柔、细致、耐心、包容。 仿佛在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等闲人都不敢打搅他。 怀媛被旧梦惊起的烦躁郁气也不知不觉地被一点点抹平了。 连傅三奶奶的来访都想到怎么云淡风起地提起了。 “我特意去了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娃娃汤,你一会儿要好好尝尝味道怎么样!” 怀媛扭过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傅霜如失笑,倒是难得见她下厨。 想必也是胡乱指点了下面的人几句,就拿来邀功,就是不知道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自己商量了。 保证自己稳妥地照顾到了每一缕发丝,傅霜如也就放下了巾帕,忍着在她细腻的脸蛋上亲一口的欲/望,唤了人传膳。 怀媛梳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道。 “昨天三婶娘过来了,也夸这汤味道极好呢,你觉得怎么样?” 怀媛笑意盈盈,没有半丝不悦的意思。 傅霜如停了箸,突然觉得面前的饭菜也没多大滋味了。 怀媛捉摸不透他的心意,也不好断在这里,只好装作无知无觉,硬着头皮,一副惊讶赞叹的口气继续下去。 “我倒是第一次见了三婶娘家的秋姑娘,那可真真是个美人胚子!” “可惜你昨晚回得迟,错过了。” “若是见了,自然明白我这不是夸大。” 语气里的惋惜倒是情真意切,若是昨晚两边撞了个正着,怀媛倒还真是想好好看看傅霜如的表情有多精彩。 ——他平日里自来是端着一副无欲无求的清净淡泊样子,难以想见他遇到自己心上人的情态。 傅霜如被那惋惜的语调气笑了,她倒是唯恐天下不乱,还拿秋氏来取笑他。 这么喜欢,难不成还想把秋氏接到府里来,和她姐妹作伴不成! 傅霜如懒得理她的试探,侧身对着怀媛的额头弹了一下。 略带惩罚意义,也是告诫她别再继续了,根本没用多大劲儿。 “食不言,寝不语,你这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怀媛脸立马涨得通红,不满地瞪了傅霜如一眼。 这人,怎么还把自己当小孩子一般,动手动脚的,还在下人面前呢,一点也不照顾她主母的威严。 扫视四周,才发觉屋子里仆妇丫鬟们不知何时早已退了个干干净净。 怀媛郁闷地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粒,气鼓鼓地闭嘴了。 算了,正是傅霜如不让自己说话的,活该他没那美娇娘可以纳。 怀媛自觉自己梯子都给他们铺好了,傅霜如不顺着下,可就不是她这根大棒造的孽了。 ——就是可怜那位秋姑娘的一片春情错付了。 怀媛半是惋惜半是幸灾乐祸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傅2:(严肃脸)如何让媳妇闭嘴好好吃饭不提别人只看我,在线等,不急。 内心os:媳妇儿幸灾乐祸的小眼神好萌好可爱,好想抱在怀里揉一揉搓一搓,唔。 轻微的前世线,然后主要是男女主互动啦,捂脸( ▽ ) ☆、自荐 用膳完毕,送了傅霜如出门,怀媛便转身回了内室。 二月十二是岳府老夫人的寿辰。 因着老夫人年前摔着了,怀媛就想绣一副福禄荣寿的万字屏风给老人祈福。 那屏风也就只差收尾的一点了,这几日赶赶,正好作为寿礼送过去。 绣了半个时辰,怀媛揉揉脖子,,觉得眼睛有些累了,就停了下来。 她打发云归去泡碗六安瓜片来,让花旗给她揉揉脖子,闭上眼睛听燕尾给她念药方。 那毕竟是三姨母留给她的,虽然她这辈子可能也再难用得上了,却也常常拿出来回顾,倒不是为物,只是为人。 燕尾声音清脆悦耳,在安谧许久的屋子里响起来,不觉突兀,反而增添几分明快。 分卷阅读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媛昏昏欲睡。 花旗举止间,发簪珠子上的反光闪入了她的视野。 亮晶晶的,很吸引人的眼睛。 怀媛突兀地想到了五婶娘劝她的话。 “你现在的情形,与其让外面什么乱七八槽的进来,倒不如自己好好看看,挑个知根知底的收房!” 怀媛婚后几年未孕,急的不只是傅家,还有岳家。 再加上傅三奶奶的步步紧逼。 …… 怀媛突然开口。 “花旗,你觉得老爷如何?” 没有孩子终究是不成的。 现在傅霜如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以后呢? 真要等得傅霜如自己提起子嗣之事,她再做什么都迟了。 花旗手一抖,腿软得不行。 她很快反应过来,麻利地跪了下去。 “奴婢……奴婢从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傅霜如本该弱冠之龄就行周公之礼,奈何恰逢父丧,多守了三年孝。 又碰上秋家那种势利之徒,欺他年过二十却还只是个秀才出身,又是庶子,且傅府的顶梁柱也没了,想他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能耐,对傅秋两家的亲事也就愈发淡淡的,不甚愿意。 后来碰上县令家的小公子看上秋棠美貌,前来求娶,双方一拍即合。 在秋家找了个由头拒绝傅霜如后,没等傅府闹起来,立即定下了婚期来让傅霜如死心。 之后机缘巧合与怀媛喜结连理,但本也成婚迟了。 如今怀媛又三年无子,而傅霜如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 给他收个通房于情于理都是很应该的。 身为她身边的大丫鬟,花旗自然对此也早有预感,但怎么也没想到,太太会先找了自己! 花旗心中暗暗叫苦,她是真的没那个意思,不知是哪里做的不对,招了太太的眼。 怀媛静静地审视着花旗的样貌。 鹅蛋脸,中等个,体态丰腴,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若真要挑通房,自然是先从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开始,云归和燕尾她又另有打算…… 但花旗要真没那个意思,怀媛也不至于去强迫了她。 花旗不知道太太心中的官司,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思绪道。 “不瞒夫人,母亲在家时常说,我能入了夫人的眼,那是几辈子烧的高香!” “每每见我都要告诫好几遍‘谨言慎行、忠心不贰’之类的话。” “好指望我到了年纪可以求得夫人开口,赐下一门好姻缘。” “为人子女的,不忍家中老母亲失望,斗胆恳求夫人谅解!” 这就是委婉地拒绝了。 怀媛微微笑了起来,花旗这丫头,倒也有趣。 花旗是岳府家生子,家里几代都在岳府做事。 她母亲自小是个精明能干的厉害性子,还曾在老夫人房里侍奉过,就是太厉害了,失了稳重,为上不喜,早早就退了下来。 她父亲倒是个沉默不争的老实人,可老实到了木讷的地步。 如今她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不知是随了哪个的性子。 怀媛摆摆手,示意她起来。 这便是允了的意思。 怀媛心情甚好地思索着还有哪个丫鬟比较合适,正准备让云归给她找个名册来,却突然听得“噗通”一声。 “竹沥、竹沥……愿为夫人解忧!” 是竹沥跪了下来。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 竹沥一样是家生子,境遇却坎坷许多。 她上头还有几个姐姐,最大的姐姐竹青,是大房的四姑娘怀玉房里的,到了年纪放出府去,被她继母许给了一个年过六旬的商贾为妾。 竹沥独自一人躲在屋里哭得死去活来。 最后还是怀媛知道了,求了岳五太太出面过问,训斥了竹沥继母一顿。 虽然竹青人还是嫁了,但毕竟聊胜于无。 竹沥继母被岳五太太当着不少管事婆子的面骂了,到底是怕再被人戳脊梁骨,也不敢乱来了。 据怀媛所知,竹沥的二姐就嫁的不错。 怀媛本是怜惜竹沥身世,没想过让她做妾的。 况且竹沥也一直摆着副沉默寡言的木头样子,倒从来没想过她竟有如此想法。 怀媛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觉得云归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这茶口感微苦,味道醇正,香气绵长,回味无穷。 “起来说话。” 怀媛语气平平的,竹沥听来却觉得有点响。 竹沥依然跪着,头也不抬,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青石地砖。 最难熬的一句话已经说出来了,竹沥也不打磕绊了。 她索性豁了出去,开始条理清楚地分析怀媛选自己的益处。 燕尾早在怀媛问起花旗时就停下了,屋子 分卷阅读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里回响的,全是竹沥的声音。 “竹沥的性命虽然是父母给的,但让竹沥能活得像个人样的,是太太!” “没有太太,竹沥如今早不知道在哪个龌龊之地挣扎!” “如今太太子嗣艰难,难免因此为人诟病,即使老爷不提,如此下来,恐也有不雅之言流传于市井之间。” “如今之计,竹沥愿为夫人分忧!” “日后若侥幸替老爷绵延子嗣,是死是活,全看太太心意!” 竹沥说到最后,越发的大义凛然。 怀媛神色莫名地盯着跪在地上竹沥片刻,开口问道。 “即使,即使我日后容不下你……” “你,也愿意?” 竹沥微微愕然。 太太几年未孕,为老爷选人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不说傅三奶奶,就连岳五太太都送了几个丫头过来。 自己再如何,也比那些人忠心吧? 可为何太太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意思。 为何……要问自己这等话。 竹沥咬咬牙,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狠狠心道。 “为了太太,竹沥自然心甘情愿!” 怀媛却突然失去了开口的兴趣,默然片刻。 屋里的气氛一凝,让人透不过气来。 既然如此…… 抬了竹沥,也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竹沥:我是一朵好清纯好不做作的白莲花,我爬你男人的床,睡你的男人,给你的男人生猴子,都是为了太太您好啊! 傅2:这人谁啊,站门口挡着路好烦啊。 ☆、祝寿 自定下竹沥后,怀媛几次想开口,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傅霜如提。 转眼到了二月十二,岳府老夫人大寿。 因着不是整寿也就没有大办,只是趁着年后怀字辈大都还在洛都,叫着在岳府小聚一场给老夫人祝寿。 傅霜如特意在衙门告了假,陪着怀媛一道,二人在岳府门外一字影壁前分了手。 怀媛给傅霜如整了整衣襟,叮嘱了他几句老生常谈的话,就放他下了马车。 傅霜如被小厮引了,一径向着外书房而去。 先去拜见四老爷岳崂史,然后再随自己的岳父一道,给老夫人祝寿。 怀媛的马车却是直接穿过内影壁,到了垂花门那里才停下来。 五太太林氏携着六姑娘怀冉、七姑娘怀悠、八姑娘怀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怀媛一下马车,怀悠直接一下子扑了上来。 也不说话也不问候,只一个劲儿的傻笑。 怀悠今年已经虚九岁了。 由于启蒙早,今年三月三就要从幼学升入初学了。 到了初学,就已经是大姑娘了。 在有准备的人家,这个时候,就已经被母亲带着出去相看了。 多得是初学一毕业就定下了人家的。 那些自觉才学不够格的,三书六礼慢慢走上三年,这样刚好三比之后及笄了就嫁过去。 可是怀悠还是一副莽莽撞撞的无知无觉的样子,见了她就直接扑过来,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稳当的作风,如何不让怀媛叹气。 怀媛拉住直冲过来的怀悠,细细叮嘱了她几句行走坐卧的规矩,才堪堪压制住怀悠的兴奋劲儿。 怀冉抿着嘴冲着她们姐妹俩直笑。 碍于五太太在场才堪堪压制住自己越来越往上翘的嘴角,仍不住促狭地朝怀媛使着眼色。 怀媛向五太太见礼,怀冉、怀梨又向她福身问好。 双方契阔一番,穿过抄手游廊,一起向着老夫人陶悦堂而去。 但出乎怀媛的意料,五太太带着她们到了五房的真趣堂就停了下来。 言及她们姐妹许久未见,应先留着说些体己话,自己则转身去了灶上嘱咐几句。 怀媛若有所思,也不多问。 送五太太离开后叮嘱了怀悠几句,就放她和怀梨先一起去玩,拉着怀冉进了她所住的西厢。 怀冉从看到她起就痴痴地冲她笑个不停,打发了下人之后更是迫不及待地调侃她。 “姐姐最近怕是要高兴坏了吧?” 怀媛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高兴。 何况她单独拉怀冉出来也不是为了问她这个。 马上就要三月三了,今年恰是怀冉的三比之年。 怀媛一心替怀冉担忧这个,怀冉倒好,净拿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打趣她。 毕竟三比不同于一比、二比。 官宦人家的小姐再怎么差,也不至于沦落到与寒门女子相争,却连女学中的初学、中学都没资格读的地步。 三比则不同,它是最严苛也是最难过的一次比试。 三比是考女红、数术、学问、德行 分卷阅读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才艺、容貌、言谈七门。 怀冉各项均平平,在最为考核重视的才艺上恐怕是要再多下些功夫了。 今日五太太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话里话外隐隐有三比的影子。 怀媛知道五太太是顾忌自己在场,怕戳痛自己伤处。 怀媛承她好意,但毕竟是做姐姐的,自然要关心怀冉几句。 怀冉却是一点也没感觉到这些台面下的曲折心意。 她看怀媛只是一脸无奈地冲她笑,意识到自己五姐可能是当真不知道,脸上笑意收了收,强忍激动道 “五姐夫要升官了!” 这倒真是让怀媛吃了一惊。 若是她没记错,傅霜如年后刚刚被提为侍讲学士。 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到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已经是破格提拔了。 傅霜如是天启二十一年二月中的进士,如今不过是天启二十四年二月,这满打满算不过三年就连跳三级,已经很是招人眼了。 在这个关头,怎么可能再升官? 怀冉见怀媛不信,越发坚定了语气。 “真的!我前天早上给老夫人请安时,去得比往日早了些,恰好听到二伯父和三伯父在合计这事儿,三伯父说了,至少这个品级!” 怀冉冲怀媛比了四根手指头。 怀媛心下大惊。 四品到三品是个坎儿,不知多少官员一辈子汲汲营营也是老死在四品官位上。 傅霜如才多大?怎么可能现在就得了四品官! 再想到傅霜如这些日子早走晚归四处奔波的样子,这个官,怕不是个什么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出场了女主外岳府的三个姑娘,分别是女主亲妹妹:怀悠(行七),五房的堂妹,大的是怀冉(嫡出,行六),小的是怀梨(庶出,行七) 小天使们有印象咩~ ☆、大姑 从真趣堂出来,绕明心湖半圈,途经沧浪亭,自十字桥中的竖线直行而过,没走几步,就是陶悦堂了。 到了陶悦堂,怀媛就明白五婶娘先前为什么要留她们在真趣堂小坐了。 老夫人大寿,出嫁多年的大姑奶奶岳崂葳也回来了。 岳崂葳是老夫人的嫡长女,身份不可谓不贵。 最后却只嫁给了一个御前行走的二等侍卫,后来又随夫家离开洛都,去了冀北那等苦寒之地。 外面都说是当年母女间出了龃龉,伤了感情,老夫人才会让大姑奶奶低嫁,大姑奶奶也是一气之下,选择跟着夫家远走他乡的。 怀媛却不以为然。 她与这位大姑虽见的不多,却也能感觉到对方面对她时的独特关怀。 怀媛是在老夫人身边养大的,这份多出来的爱护除了老夫人的缘故,怀媛不做他想。 又由于四老爷与这位姐姐感情最是深厚,四房上下对这位大姑奶奶都不算陌生。 这位大姑奶奶的性子有些板正。 虽与三太太崔氏一样,都是传承多年的士林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 却不像三太太,喜爱诗词歌赋之道。 曾有人暗讽她背的最好的是《女诫》、《女则》。 这话虽有些抹黑的意思,但大姑奶奶的性子,确实是方正有余,圆融不足。 可她行事自有自己的一套原则,积年累月的相处下来,倒能让旁人感悟到一种大智若愚的味道。 她在闺中就以品性持重闻名,大家有僵持不下的争论都爱来找她断对错,很得外人敬重。 怀媛看到许久未见的大姑奶奶心下稍安。 母女连心,有大姑奶奶照顾着,也希望老夫人能尽早放下心中烦忧,快快好起来。 她上前一步给老夫人和大姑奶奶见礼。 岳崂葳一贯板着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丝笑意,向怀媛微微点头示意。 老夫人是在年前赏花时,一不留神摔了一跤。 她这个年纪的老人,最怕有个什么磕磕碰碰的。 平时没事看着还好,稍有个小病小灾、伤筋动骨的,似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呈现出一股垂垂老矣的暮气。 怀媛看着眼睛就是一酸。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叫丫鬟扶她起来,怀媛和怀冉赶紧上前帮忙。 怀悠那小丫头也鬼灵精地跑过来,吓得旁边的丫鬟脸色大变。 这要是摔着哪个,她们恐怕都要没了命! 怀冉三下两下地把怀悠拨到身后,哄着怀悠给老夫人讲她在幼学时遇到的有趣的事情。 怀悠半点没有自己被糊弄了的觉悟,顺着怀冉的意思,兴高采烈地开始了自己手舞足蹈的表演。 众人也都配合得很,纷纷作出悉心聆听的姿态。 大姑奶奶在床边挪了挪位置,让怀媛也坐过来。 怀媛坐到老夫人,拿了一个锉刀, 分卷阅读1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耐心地为老夫人磨起了新剪指甲上的细小棱刺。 老夫人舒服地享受着孙女的照顾,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众人闲话片刻,二太太、三太太、大少奶奶、大房的二姑娘怀珠、二房的大姑娘怀盼、三姑娘怀望等等也都一起到了。 众人又是一番互相见礼。 趁着人多忙乱,大姑奶奶把怀媛单独拉了出来。 大姑奶奶也没给怀媛开口寒暄的机会,直接道明了来意。 “那只狐狸的事儿,是我们慎哥儿和行哥儿考虑的不周到。” “累及了悠姐儿,很是愧疚,今日特来给你们姐妹赔个不是。” 怀媛愕然。 大姑家的喻字辈的四个表哥,谨、言、慎、行排下来,很好记。 其中慎表哥和行表弟与她们姐妹年纪相仿,自来玩的多一些。 怀媛及笄前,吴喻慎和吴喻行曾一起送过她一只纯白的狐狸。 那狐狸很是漂亮,怀媛见怀悠喜欢,又念及自己也快出阁了,索性把那狐狸又送给了怀悠。 大姑指的狐狸,想必就是那只了。 可“考虑不周”、“累及悠姐儿”的,又是哪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新出场了俩老岳家的妹子,大房的二姑娘怀珠,二房的大姑娘怀盼,哈哈哈,听起来像不像绕口令啊,其实就是老二比老大先生了女儿嘛。 珠和盼都是嫡出,然后二房还来了个三姑娘怀望,是庶出,全文无戏份,就是来打酱油滴~ ☆、不同 怀媛正想不动声色地再试探几句,就被请完安、出来寻人的大姑娘怀盼逮住了。 “我们都在里面陪着老夫人说话,媛姐儿倒好,拉着大姑出来躲清闲。” 怀媛只好收拾了心思,面带几分赧然地向紧跟着怀盼出来的众人赔罪。 众人俱是相视而笑。 五太太开口帮她解围。 “老夫人乏了,让我们先去自行玩耍。” “不如我们自去安平阁吃茶听书?” 因着老夫人病后怕吵,先前五太太便与和二太太商量着,女眷这边,就只请女先生过来说书、不叫戏班子了。 众人均无异议。 只怀盼皱了皱眉,不悦地开口道。 “戒哥儿都已经八岁了,还让他跟着我们?” 男女七岁不同席。 一会儿还有许昌那边的亲戚过来,看到他这么大了还跟着一群女眷在内院听书。 背地里还不知会怎样嘲笑这边的规矩。 因着大房看中集荫山房一事,二太太和二老爷虽然都没说什么,怀盼却是对大少奶奶很是有些看不上了。 刚才有老夫人在尚还忍着,现在见戒哥儿仍是一副跟着她们一道走的样子,终是不愿忍了。 大少奶奶涨红了脸,扯了扯帕子,有气,又不敢跟这个小姑子吵起来,低声下气地道。 “戒哥儿年前摔了腿,还没大好,我这也是不放心他。” 怀盼挑剔地看了看戒哥儿活蹦乱跳的样子,心有不满,嘀咕了一句。 “我看他没摔断腿时,你不也没放心过他。” 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回头拉着怀珠聊了起来。 岳家历来奉行娇养女儿穷养子,嫡出姑娘每个走出去都是前呼后拥的一大群。 少爷们却是满了六岁就要单独送到外院,不留丫鬟婆子伺候,只拨几个小厮下来,万事自己动手。 如今二少爷怀程住的广济斋,三少爷怀顺、四少爷怀治住的永济斋就是如此。 用二少爷怀程自己的话来说,那可是连个母蚊子都找不着儿的地儿。 戒哥儿六岁时也是被送到了外院的,只是住了不过一旬就闹了起来。 最后以一场大病重回玉带轩收场,拖到了如今也没见大少奶奶放人,也不怪怀盼如此说了。 到了安平阁,才听了一会儿书,就有一小丫鬟急急地来寻五太太。 耳语了几句,五太太就面色复杂地离席了。 怀媛带着怀悠随五太太而坐,见状不免抬头看了怀冉一眼。 怀冉也是面色奇异,对着她偷偷指了东案,又比了个“四”的口型。 东案是大少奶奶所在,这就是指大房的四姑娘怀玉了。 怀媛眉头皱得更深。 怀媛闺中时,与这位只比她大三岁的隔房庶姐并无太多来往。 等到这位四姑娘自愿投于三皇子身边为奴为婢,更是整个岳府都和她断了联系。 倒是不知道她怎么就过来了。 怀冉远比怀媛惊讶。 记忆里前世怀玉被封侧妃一事,是在容王谋逆被镇压之后。 可这辈子即使没有因自己的插手而使五姐错过容王妃之位,现在这个年份,也离容王谋反远着呢啊。 不过无论前世今生,怀冉对怀玉都没有丝毫好感, 分卷阅读1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如今马上要再见,怀冉才是在座最烦躁的那个。 五太太很快便领着一个明艳照人的女子过来了。 瓜子脸,柳叶眉,杏眼桃腮,面若芙蓉,身段高挑纤柔,姿态楚楚可怜。 正是新晋的三皇子侧妃怀玉。 阁中众人俱是一惊。 怀盼的眼睛微微睁大。 怀珠正在逗弄女儿涵姐儿的手僵住了。 大少奶奶快要扯烂了手中的帕子,看着戒哥儿,心痛得厉害。 连历来不理俗事、正无聊望着远处湖面的三太太都转过身来。 一时间,阁内众人姿态百般。 怀玉站在阁外,将这一切俱收入眼底。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怀玉身后的一位宫装嬷嬷已是肃然厉喝一句, “大胆,见到侧妃娘娘还不行礼!” 众人的动作又是一顿。 怀盼初见怀玉,一惊之后刚要起身,闻得此言,无声冷笑,又稳稳地坐了回去,学着三太太的样子,扭头欣赏阁外风光。 怀珠是怀玉嫡姐,又是安国公世子夫人,论国礼论家礼,都没有先给怀玉行礼的道理。 而怀盼毕竟是隔着房头的,况她的公公顾长训官至两江总督不假,丈夫顾满林如今却并无官身。 怀盼见怀玉如此行事,心头不免梗了一口气,抹不开脸,索性装作没听到,如常端坐。 两位堂姐都没有动的意思,怀冉因着前世之事,对怀玉既不屑又憎恶,更是不会起身圆场。 这儿长辈小辈的坐了一堆,小辈儿们不懂事,三太太又是从不管俗事,五太太看着,脑袋都疼了起来。 她不住地给怀冉使眼色,怀冉却装聋作哑地坐在那里,气得五太太想把这死丫头打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补完了老岳家的最后一个妹子,怀玉(大房,庶出,行四) 然后珠、盼的戏份较少,大家也不用特意去记,珠就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模板,盼毒蛇随意一点,基本上是有两房不同的境况决定的,还是很好认的。 ☆、怀玉 最后是怀珠站了起来,拉了涵姐儿指着怀玉道。 “那是你四姑姑,去,给她见礼。” 这就是只论家礼不论国礼的意思了。 怀玉深深地看了这个自小被奉为楷模的嫡姐一眼,受了涵姐儿的礼,也示意丫鬟给涵姐儿递了见面礼。 一串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的手钏,一支白玉沁翠碧玺花簪。足够贵重,却不怎么合涵姐儿的年纪。 怀玉受了礼,阁中紧绷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几番寒暄后,怀玉也坐下了。 五太太本打算让人在自己和三太太之间加张案几给怀玉的。 ——这位四姑娘身份敏感,又自小是个心比天高、处处掐尖的性子,且看怀玉如今行事,仍没有半分收敛。 五太太真是头疼来了这么一个祖宗,怕再因位置徒增事端,只好委屈自己这边的姑娘们了。 听了五太太的意思,怀玉还没有来得及去客气,三太太却抢先打断了五太太的布置,言道自己的案几还宽的很,如果四姑娘不嫌弃,请了她一起坐过来。 那可是主位,怀盼皱了皱眉,连怀珠都觉得有几分不妥。 怀玉却也没多做推脱,欣然落座。 又让那女先生继续,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样子来,听到妙处,还给那女先生厚厚地打赏。 怀冉见怀玉与前世如出一辙的高调姿态,无声连连冷笑。 趁着那女先生跪下谢恩,人声喧闹嘈杂之余,对着怀媛嘀咕了几句。 谁也没想到,怀玉的耳朵竟那样利,听得一清二楚。 她当即拍案而起,扫了众人一圈,呵呵冷笑道。 “看来诸位,是不屑于与我这个奴婢生的同坐了!” 安平阁中为之一寂。 那女先生还跪在地上,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也不敢起,只战战兢兢地跪着。 怀媛在心里大呼糟糕。 刚刚听到怀冉那句话时她就觉得不妥,还未喝止,怀玉已经拍案而起。 听得怀玉所言,怀媛最后的侥幸心理也落空了。 怀冉嘀咕的那句,正是。 “不过是一个奴婢生的给奴婢生的作奴婢,将来得了孩子,也还是个奴婢生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细究起来,可是把三皇子也骂进去了! 怀媛勉强镇定下来,站起身,冲怀玉福了福礼。 不管怎样,她也不能坐看怀冉就这么落实了这句话的罪责。 “四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均是岳家女儿,同气连枝。”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敬你为长,你护我为幼。” “自家姐妹,亲亲热热的本是一体,何来什么屑与不屑的!” 怀玉定定地看了看怀媛,微微 分卷阅读1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笑了。 “媛姐儿确实是个好的,连我这么个隔着房头的庶姐都如此尊敬,可见历来是不看重什么嫡庶之别的。” 怀玉意味深长地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怀媛知道她是在暗示傅霜如的出身,面色不变地继续听着。 “想必,媛姐儿日后对待妾室的孩子……” “也能视如己出、慈祥爱护、嫡庶一视同仁了!” 说到这里,怀玉拿帕子掩了掩唇角,扭身对着大姑奶奶道。 “要我说,这都是咱们老夫人教的好!” “你看看我们二姐姐,可不是跟媛姐儿一个样子。” “比那些个自个儿生不出来、还容不下庶子的,可强没影儿了!” 怀盼闻言大怒。 年前听闻老夫人赏花时摔了腿,父亲就打发她和母亲先行一步回洛都侍疾,顾满林跟着父亲随后动身。 可就在回洛都的路上,竟发现茗烟那个贱婢怀了孩子! 怀盼自然是满心不悦。 但顾满林态度良好,百般道歉,还让茗烟孕中来她屋里服侍,怀盼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怀盼与怀珠同年出嫁,都是嫁过去不到三个月都怀了孩子。 后来怀珠不幸小产,怀盼却是平安产女。 隔年怀珠也生下了女儿涵姐儿。 自那以后,婚后几年,二人的肚子都没有了动静,比着的安静。 一年前,安国公世子的一个通房难产而亡,怀珠就把那通房留下的儿子养在了自己膝下。 不管亲不亲,好歹是有了个儿子。 怀盼这一年也隐隐感受到了不少压力。 丈夫又是独子,虽然婆婆心善,从不曾说过她什么,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是以茗烟这事儿,怀盼是真的没有出手。 不仅如此,她还捏着鼻子,专门给茗烟拨了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伺候。 成婚已经近六年,怀盼是真心指望茗烟这次生个儿子出来好给她养。 谁能想到,好好的一个人,年节里竟说没就没了! 一时间,怀盼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听说茗烟死的时候,肚子里的男胎都成了形。 怀盼想想就心痛得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人物关系(可不看,其实记不记都无所谓哈嘿嘿): 岳家老夫人生育了五子两女,这里出现的是大姑,还有一个二姑。 从大到小: 大房:大少爷怀波(长子戒哥儿,次女孝姐儿) 二姑娘怀珠(嫁安国公世子,有女儿涵姐儿) 四姑娘怀玉(现在已经是三皇子侧妃了,ps两辈子升侧妃的时间、原因都不一样,不要被冉妹记忆误导) 二房:大姑娘怀盼(嫁两江总督顾长训之嫡长子顾满林,有女儿歌姐儿) 三少爷怀顺(未娶妻) 三姑娘怀望(庶出,有一子一女,目前为出场。) 三房:二少爷怀程(未娶妻) 四房:五姑娘怀媛(女主) 七姑娘怀悠 五房:六姑娘怀冉 四少爷怀治 八姑娘怀梨(庶出) 三、四、八姑娘是庶出,其他的子女均是嫡出 ☆、错了 怀玉确实够狠。 别人说她一句庶出,她就敢毫不掩饰地嘲讽别人生不出来。 她这话本意倒可能不全是针对怀盼,怕有不少对大太太的怒气掺和在里面。 只是这话怀玉能说,怀媛却不敢不驳。 再明显的挑拨,那也是挑拨啊。 再说,怀媛也有些不耐烦了。 她自己一堆事情还没理个明白,却又不得不在这里费脑子跟人打嘴官司。 她简单粗暴地直接否决。 “错了。” 怀玉笑意微冷,翘着唇角冲怀媛重复了一遍。 “哦,错了?” 怀媛神色平淡地微微颔首。 “这,自然是做不到的。” 怀玉挑了挑眉头,颇觉有趣地说。 “媛姐儿这意思,是也觉得嫡庶有别了?” 嫡庶有别不有别,这个问题根本就不能回答。 以岳家多年士林世族的立场、孔孟学生的身份,坚守儒学之道的岳氏儿女自然是嫡庶界限的坚决拥护者。 但以傅霜如妻子的身份,怀媛毫不怀疑,若是她今日在此吐露半句嫡庶有别的意思,来日夫妻间的隔阂,甚至反目,都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即使是心宽如怀冉,也察觉到这个问题上怀媛的为难,不由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口快。 好在,怀媛本来也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她对怀玉的追问置若罔闻,笑着偏头问怀盼。 “大姐姐与二姐姐时素来交好,涵姐儿又与歌姐儿年纪仿佛 分卷阅读1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 “敢问大姐姐,可能待涵姐儿如歌姐儿一般?” 言语间,怀盼已明白了怀媛的意思。 她冷笑着冲怀玉道。 “涵姐儿再好,也不是我亲生的,我自然是做不到的。” “就不知道大度如四妹妹,能做到哪一步了?” 末了又是一声冷笑,不待怀玉开口,又加上一句。 “我倒是忘了,四妹妹还没自己的孩子,自然是无从比较了。” 噎得怀玉一时没了言语。 话说到这份上,怀媛也不再多言语,对着怀玉又福了福,就坐下了。 涵姐儿自然是不需要怀盼来视如己出的,她本就有自己的母亲来疼宠,这怎么能一样呢! 但那些庶出的不也有自己的生母么? 怀玉明白怀媛是在偷换概念。 她故意混淆了嫡庶的限制,只以母亲的身份,说自己做不到对别人的孩子一视同仁。 乍一听是在否认怀玉之前那句“一视同仁”,还很合情合理,本质上不过是诡辩之言。 怀玉刚想再说什么,三太太不耐烦了。 “四姑娘若是不知道嫡庶的区别,不妨自去把大庄律例读上几遍。” “今日是来老夫人祝寿的,倒不知四姑娘怎么突然这么好学了!” 这话很不客气。 怀玉笑着咽下了这口气,总算是安静下来。 三太太出身清河崔氏,那是堪与豫州岳氏比肩的士林世家。 其父是先帝年间的大儒崔汕,被庄元帝礼遇几番才肯入仕。 三太太如此身份,平时只是不理俗事罢了。 若真惹得她不悦,招了她不喜,怕是再难在士林闺秀圈里得什么好评价了。 十步之外,与安平阁有一溪之隔的沧浪亭,立着的几人把阁中的争吵听了个清楚。 今日八皇子裴景容身负圣意,携燕平王世子裴景晖一道来给老夫人祝寿,又正巧碰上同样目的的三皇子与怀玉。 五太太先引着怀玉见了老夫人后到安平阁小坐。 两位皇子和燕平王世子却是先一同去外院拜访了岳家几位老爷,因着老夫人是长辈,年纪又大了,也就没有避嫌,一群人一道去了内院陶悦堂探望老夫人。 老夫人强撑着病体与几位贵客寒暄之后,岳府老爷们毕竟也是长辈,外院一会儿也还有许昌本家那边来的宾客需要招待。 燕平王世子就提出让岳家几位少爷作陪,几个年轻人一道赏景小酌几杯,众人自是应许。 从陶悦堂出来,怀程本是打算带人到广济斋去。 途径沧浪亭,燕平王世子觉得此处景致甚好。 ——那沧浪亭,本也就是给岳府少爷们来往内外院路上休息用的,一应事务俱全。 怀程却觉得此处离女眷所在的安平阁太近。 虽然隔着玉溪,且有几片树林灌木遮掩,但家中还有未出阁的妹妹,到底不妥。 可他还没想好怎么婉言相拒,燕平王世子已经兴冲冲地踏入了亭中。 见三皇子面上也是一片饶有兴致,怀程只好无奈跟上。 其他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怀程正想着怎么开口为好,不远处给说书伴奏的丝竹之声突然停了。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在场几人都有武学功底,虽然被林木掩住了视线,却一点也不耽误他们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这章说说老岳家的鹅叽,这章出场的是三房唯一的嫡子怀程,行二。 然后为什么皇子王孙要来给老夫人祝寿,简言之岳家与皇家的关系,就是现在的这个皇帝,庄平帝,她生母姓岳,而早逝的岳皇后是府里老太爷的亲姐。 ☆、纠葛 安平阁中的女眷丝毫不知曾被外人“旁听”过,众人稍坐,等许昌本家那边的人到了,便由五太太领着,一起到垂花门去迎接。 怀媛给五太太打了个招呼,先独自去了四房的历下院。 历下院的东厢还保存着怀媛未出阁时的样子。 怀媛沉着脸进了内室,叫人去找了地棉和罗晃来。 ——二人都曾在怀媛身边服侍,怀媛出阁后,便将她们留给了自己的妹妹怀悠。 燕尾、云归站在怀媛身后,拼命向刚进来的二人使眼色。 地棉毕竟曾做怀媛身边的大丫鬟多年,自事情发生起,就料得迟迟早早会有这么一桩。 她神色不动,面上坦然,一进来就跪了下去。 罗晃则更是直接,坦言道。 “五姑娘既然问起,奴婢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话听音,怀媛便知道这事与她所料不差。 阻止丫鬟们将此事禀告于她,又忧她因而行差踏错,故没阻止怀媛问起时丫鬟的答话。 这果然是父亲的手笔了。 大房的戒哥儿上树摔断腿的事, 分卷阅读1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媛自然也是听说了。 待罗晃以此起了话头,怀媛也就很快明白了过来。 当初大太太把戒哥儿身边的丫鬟罚的那样狠,怀媛听闻后本就觉得有些不对。 ——这位大伯娘为人虽有些斤斤计较,但不是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之辈。 怀媛还道是因集荫山房之事,惹得这位大伯娘心有不快,找下人撒气。 没想到,这事本身就另有隐情! 戒哥儿的腿根本就不是上树摔断的,而是四少爷怀治亲自动手打断的! 怀媛听到这里,已是眼皮一跳。 以大房的护短,治哥儿做下这等事来,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又想到平日里怀治对怀悠的爱护,这事儿不用想,就知道他是在为谁出头。 怀媛更是头疼了。 事情本不复杂,罗晃几句话就说清楚了。 先是怀悠在爱晚林向着玉带轩而上的小道儿上,发现了自己的宝贝狐狸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后是怀悠一气之下,上玉带轩理论。 玉带轩里当时只有戒哥儿。 两人言语交锋大战三百回合。 怀悠再三追问戒哥儿为何动手。 戒哥儿坚决闭口不谈。 怀悠问得急了,戒哥儿索性来了句。 “那狐狸死得该!” 这话一出,二人都有些恼了。 混乱之中,身边服侍的也没注意,戒哥儿伸手就往怀悠的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怀媛闻言不由扶额。 难怪以大房的护短,竟然会让戒哥儿被隔房的堂叔打断了腿还闭口不言。 如此倒是理解了。 对隔房的姑母动手,传出去了,一个不孝的名头是跑不了了! 怀波这辈子眼看是仕途无望了,大房对戒哥儿的期许可想而知。 这件事父亲既然不让她插手,就是到此为止的意思了。 怀媛心痛妹妹,却也头疼她的教育。 还有治哥儿……若是五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治哥儿这事做的……怀媛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沉思间,罗晃“砰”地一声,也跪了下去。 “四少爷的事儿,是奴婢撺掇的。” “若是日后五太太怒气难息,奴婢甘愿一死!” 怀媛狠狠地皱了一下眉。 考虑治哥儿素日的行事,再算上悠姐儿身边这几个服侍的心性,怀媛对此并不惊讶。 罗晃这样的脾性……也是愁。 怀媛端茶,让她们两个出去,只留了一句。 “你们既已跟了七姑娘,自然是七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死是活,要看七姑娘的意思。” 罗晃也就不再多言,磕了三个头,和地棉一起退了出去。 怀媛就吩咐燕尾去外院瞧瞧。 若是四老爷书房里没有客人,就派个小丫鬟来禀了她,让四老爷稍坐,她马上就到。 等一刻钟来了回禀,怀媛便带着一众丫鬟过去。 四老爷已在书房等了有一会儿了。 怀媛上前向父亲请安。 四老爷自书桌后抬起头来,审视了女儿一番,微微点头。 怀媛既然专门跑外院一趟,自然是有话要说。 四老爷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自己的女儿开口。 即使怀媛未出嫁前,父女二人的交流也不算多。这样的体验,对于四老爷来说,还是很享受的。 他喜欢女儿这样犹豫着向他提出请求的样子。 怀媛想着该从哪里说起。 大姑奶奶突然来找怀媛说起此事,不可能单只是来道歉。 怕是有什么未尽之语,偏偏被打断了。 不过,总有一个人是清楚其中所有纠葛始末的。 怀媛斟酌着把大姑奶奶前来致歉一事讲了。 四老爷丝毫不觉得意外,直言挑明。 “那你应该也已知道悠姐儿那件事了。” “你是想问,你大姑为何专程为此事来向你道歉?” 大姑奶奶毕竟是长辈,悠姐儿的事儿说白了,还是要怪她自己脾气执拗。 那狐狸,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大姑奶奶如此作为,姿态未免放的低了些。 四老爷对此不置一词,反而提了另一个话头。 “你觉得,你大姑家的行哥儿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悠悠:哥哥,我脸疼。 怀治:不怕,我帮你打回来。 戒哥儿:谁能记得,我还是个孩子~~~~(>_<)~~~~ 这章话说老岳家的第二个鹅叽,五房唯一的嫡子(口胡,每房都是最多有且只有一个儿子,且都是嫡子!),行四,也就是怀字辈最小的小哥哥 分卷阅读1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了,年纪十一二上下,是个可耐的疼妹妹护短的小正太~ (摔!我们要看男主!) ☆、婚事 怀媛怔住,思索了一下回道。 “勤勉刻苦,敦厚孝顺……但,缺了几分变通。” 四老爷笑了,问她,“何为变通?” 怀媛不语,皱眉思索起来。 四老爷问,“知不可为,故不为,可谓变通?” 怀媛断然摇头。 四老爷又问,“深知不能为,而不为,可谓变通?” 怀媛犹豫片刻,还是摇头。 四老爷笑了。 “明知不可为,改弦而为之,可谓变通?” 怀媛犹豫着点点头。 四老爷问,“何区之?” 怀媛愣住,沉思不语。 四老爷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但,倘非穷窘地步,何要变通?” “你只看到行哥儿厚而不圆,却没想过这是为何么?” “你大姑方直,你姑父厚重。几个儿子里,谨哥儿勤勉有余,聪慧不足;言哥儿圆滑有度,锐气不足……” “慎哥儿,”四老爷顿了一下,后继续道,“锐气太重,刚极易折。” “只有行哥儿这孩子,我觉得刚刚好。他不是缺了些变通,而是守得住信仰和底线,明知不可为却仍愿为之。” “正是足够聪慧、足够有底气的人,才晓得不必在小处委曲求全。有你姑父和我作保,凭借行哥儿的聪慧,何至于沦落到穷而思变的地步?” 怀媛不敢苟同。 “大哥是长房长孙,有个做到了副都御史的祖父,和一个位列三公的堂祖父,如此出身,还不是落得个久试不第的困窘地步!” “可见这人世间的事情,哪有说得准的,尤其是那官场上的事情……行表弟的直讷性子,迟迟早早是会让他吃些苦头的。” 四老爷不置可否,见怀媛仍有不满之意,索性直接笑着来了句。 “那就等行哥儿考中了再提!” 电光火石之间,怀媛猛然明白了。 大姑奶奶根本不是来向她赔不是,而是来探她的口风的! 怕因为这事,让岳家不满,累了两家的婚事。 “悠姐儿今年才八岁,这……是不是……太早了?” 四老爷笑着道。 “所以我告诉你大姑,等行哥儿中了举,两家再定亲!等行哥儿进士及第,两家就完婚!” 怀媛惊愕万分。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要是真让悠姐儿这么等下去,小倒是不小了,怕是得拖成老姑娘了。 这不是胡闹么! 怀媛很是不满,直言道。 “悠姐儿才多大,何至于您现在就急急为她定下!” “况且大姑家的姑父和三位表哥都是从军的,行哥儿纵然被先生夸了几句聪敏,也断没有说考就能考上的道理!” 不然该让那些久试不第的酸秀才们情何以堪! 行哥儿突然下场中了秀才,是一年前的事儿。这怀媛还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四老爷竟因此动了这般心思。 他们一个个的,也未免太自信了些,怀媛心里暗自嘀咕。 四老爷却是毫不在意地一挥手,全然一副没把这当回事的姿态。 “怎么就考不得?傅宣中探花时,不过二十有三。行哥儿只是考个进士,能考到何时?” 那怎么不说傅霜如是多么稀有的一个呢,您也不想想您当年是多大年纪考中的。 怀媛内心不忿,却也不好直提,只好郁闷道。 “行表弟今年才一十有二,这日后的事情,说不准呢。” 四老爷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冷淡的样子,慢吞吞地说。 “别说悠姐儿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先说说你吧。” “你和姑爷也完婚几年了,他待你……可还好?” 这事儿怎么能不说呢! 悠姐儿虽然还小,可眼看着也是要相看的岁数了,若是四老爷有意留悠姐儿给行哥儿,现下不说清楚,日后还怎么好给悠姐儿另行择婿。 怀媛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姑爷历来是体贴的。” 四老爷低下头,在手边的文卷上批注了几笔,状若随意地问。 “听说年前你五婶送了几个丫头给你,又是怎么回事?” 怀媛想了想,坦白道。 “姑爷年近而立仍膝下无子,我已打定主意,为他挑了个丫头。倒不是五婶娘送的。” 四老爷搁下笔,注视着手中文卷,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盯着怀媛双眼问。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姑爷的意思?” 怀媛察觉出父亲口中的凝重之意,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直言相告。 “这是我的想法,还没告诉姑爷。不过……姑爷想来,也是会同意的 分卷阅读1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 怀媛想到傅霜如对进她屋里的冷淡,又念及自己不争气的肚子,觉得这是最贴近事实的说法了。——傅霜如确实不知道她选妾的事儿,不过以怀媛对他的了解,这种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大概也不会多做阻挠。 四老爷半晌没说出话来。 怀媛本觉得此事并无不妥之处,只是出于父亲的立场和她对父亲的了解,怕父亲并不乐于见得此事,故而没有向父亲通气。 也是怕影响了他们翁婿间的情谊。 四老爷却更不觉得女儿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多么的合情合理。 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猛地抬起头,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语。 “悠姐儿的婚事,我看行哥儿就很好!你也不要再管了,这事我自有安排!” 赶在怀媛再次开口前,更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乏了,想去里面歇会儿。你出来的也够久了,回去给老夫人问个安吧。” 怀媛见父亲一脸的心意已决,纵使有心说两句,却也不好开口。 更怕自己越说父亲越执拗,只好无奈福身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行哥儿:悠表妹,我……我,((????)) 悠悠:??? 行哥儿:(灵光一闪)我送你的狐狸,你可还喜欢。 悠悠:……汪地一声哭出来(委屈.jpg) 行哥儿:慌乱.jpg 无措.jpg 迷茫.jpg 颓靡.jpg 吴喻慎:这傻逼弟弟肯定不是我的。 来说说第三个老岳家的鹅叽,大房的大少年怀波(嫡出),这可是个贼悲催的娃子比范进还惨,摊手。 圆圆说的那句,“大哥是长房长孙,有个做到了副都御史的祖父,和一个位列三公的堂祖父”,很明显副都御使就是指岳府的老太爷了,他最后是在副都御史的高位上退下来的,现在呢,插花逗狗,是个全文都活在别人的话语里的老大爷,可以说是狠悠闲了~ 而“位列三公的堂祖父”,则是指老太爷他大哥,大老太爷,真正的从龙保驾拱今上上位的人,封了承恩侯,可惜,早早地把自己累死了,然后呢,没有儿子承爵,所以嗯……就很悲催。 前文提到的“许昌那边来的人”,主事的就是大老太爷女儿那边传下来的,属岳家宗族所在,可惜,已经没落地不成样子了。 ☆、行差 同一时刻,外院,永济斋。 一身着岳府侍女服饰、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在此探头探脑。 若是此时有哪个府里的人路过,认真地看那小姑娘几眼,必然会大吃一惊——此女竟是本该好好地呆在内院吃茶的怀冉。 怀冉先前在安平阁宴上因怀玉吃瘪而开心时,偶然发现了丛林掩映之间的几缕明黄色, 一下坐不住了。 趁着众人去垂花门迎客的时机,怀冉趁机假称腹中不适,给五太太打了个招呼就偷偷溜了。 五太太正忙着,没功夫理睬她,只嘱了她记着午时回陶悦堂,随老夫人一道用午膳。 怀冉匆匆回了真趣堂,派人打听了事情的原委:是岳家几位少爷和傅姑爷陪着三皇子、八皇子和燕平王世子曾在沧浪亭驻足。 怀冉闻言,顿时五脏六腑如浸寒窟。 八殿下,裴景容,日后的容王殿下…… 他不会还对五姐贼心不死吧! 怀冉当机立断,拿起笔刷刷地写下了一句话,然后换了身丫鬟的衣裙,向外院而去。 被小厮叫回永济斋的怀治,一看到所谓的“六姑娘身边的丫鬟”,右眼皮就狠狠地跳了两下。 他三步并两步进入屋中,冷着脸屏退左右,再小心地关上门窗,压低声音责问道。 “你在胡闹什么!你知不知道,几位殿下现在正在……” 怀冉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掏出纸条示意怀治拿。 “我自然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你将这句话念给八殿下听,领他来永济斋见我。” 怀治脸皮抽抽,打开纸条。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怀治无语地想。 怀治严肃正直地拒绝了怀冉的无理取闹。 “这种闺阁怨词,怎堪入殿下耳?” “……你还是快回内院吧,若是被母亲知道了……” 怀冉再次强势地打断了他。 “堪不堪入那位殿下的耳朵我不知道,但提起母亲,我倒是想起另一桩有意思的事情了!” 怀治面色微变。 “秋试放榜那日,我随母亲去七堂舅家拜访……” 怀冉特意拖长了这句话的余音,然后话锋突然一转,拔高了声调质问道。 “倒不知我们一贯孝顺听话的四少爷在家,又干了什么好事?” 五太太娘家的远哥儿今年下场,结果却不甚如意。 五太太与远哥 分卷阅读1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儿的母亲林七奶奶闺中时就是手帕交,于情于理都该在此时过去慰问一番。 只是怀治去年刚过了童试,五太太怕远哥儿见了他心里不得劲,就留了怀治在家,只带了怀冉过去。 而那恰是岳怀悠与戒哥儿起争执之日。 若非五太太与怀冉都不在府中,地棉也不会无奈之下让人去外院找岳四老爷,结果阴差阳错地撞上了四少爷,惹出了之后的诸多事端。 怀治冷汗淋漓,讷讷不敢言语。 母亲若是知道了,还不……怀治想想就嘴里发苦。 怀冉见好就收,威逼完了开始利诱。 “你好歹是我弟弟。” “若是帮我做成这件事,就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自会在母亲面前替你周全。” “你只管想法子让八殿下听到即可,他听了自然会来。” “他若是不愿意来,我也绝不多纠缠,马上就回内院。” 怀治那个榆木疙瘩,还不切实际地奢望着能完全瞒住五太太。 他也不想想,父亲和四伯父后来为了这件事,又各自填了多少银子进去! 以母亲的精明,五房那么大的一笔账目,就是父亲做得再隐秘,也绝无可能分毫不露。 怀冉内心怜爱了一番自己的蠢弟弟,嘴巴上却不遗余力地继续忽悠他。 怀治头大如斗,几经挣扎后还是屈服了。 他婆婆妈妈地叮嘱了怀冉很多,让她再三保证只是与八殿下说几句话,绝不会有出格之举,才很是犹豫地出门了。 半道上还又突然转回来,不放心地告诫怀冉要好好地待在他书房里,若是无聊就随意翻翻架上的文卷,绝不可踏出他的屋子半步。 怀冉心急如焚,还要耐着性子一遍遍地应是,简直想把他暴打一顿。 怀治到了广济斋,燕平王世子不由笑话他贵人事忙。 因刚才众人煮茶论文正是谈到兴起时,一个小厮却突然出现把怀治叫走了,故而大家均是很好奇缘由。 怀治无奈苦笑,解释说是家姊闲暇时打算为他做双袜子,刚才整了几个花样送来由他挑。 怀程失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怀顺抽抽嘴角,不作言语。 三位殿下不清楚内中缘由,相顾无言。 裴景晖敏锐地发现裴景容的表情定住了片刻,越发坚定了某些猜想。 怀治则头疼着如何把话题引到那两句诗上,无暇顾及兄长们眼里的挪揄之意。 这么明显的闺阁怨词,用家中姊妹的名头不好,只好自己上了。 他趁着怀程谈到中唐诗词,试探着把话题往张籍身上引,谈及其对新乐府运动的影响。 裴景晖却不以为然。 他一向不喜张王之流,认为那不过是“妇人之言”,没实力的两面求饶之徒而已,不堪为大男子标榜。 怀治心里暗暗叫苦,顶着世子殿下那明显不悦的目光,硬着头皮夸了张籍几句,牵强附会地把那句“未曾得明珠,何恨相逢迟”塞了进去,以示张籍本身也确实才华过人。 毕竟那般境遇里,能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坚守节操,也算不错了。[1] 裴景晖闻言不置可否。 怀程见场面略僵,忙论起正在品的茶,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陆羽的《茶经》上。 裴景容作势要去斟茶,却不小心撞上了旁边的裴景晖,手一抖,半碗热茶全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裴景晖惊得跳了起来。 裴景容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让赶忙站起来的岳家三位少爷和傅霜如稍安勿躁,随手点了最小的怀治带他去偏房换身衣服。 怀治依言起身领路。 到了地方,裴景容唤了从属进来服侍,怀治则眼观鼻、鼻观口地退到了一旁。 裴景容换好了外袍转过身来,冷冷地开口道。 “带路吧。” 怀治愕然抬头,满目讶然地看向裴景晖。 裴景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不是你姐姐要找我吗?” 连“未曾得明珠”这等话都说出来了,莫不是这一切,全都怨他不成! 裴景容心里恨得厉害。 怀治的脸色严肃起来。 一开始他只觉得是自己姐姐胡闹——自家姊妹长居内宅,哪能与那位龙子凤孙有什么纠葛! 如今看八殿下神色,不由深深怀疑起自己的做法是否稳妥。 但此时却早已没了怀治后悔的余地。 怀治默不作声地带着裴景容从广济斋偏门出来,进了永济斋。 到了自己书房门前,怀治往后退了退,示意八殿下进去。 裴景容深吸一口气,放在门扉上的手微微发抖。 他抿抿嘴,沉下心推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诗句化用的张籍的《节妇吟》原句“还君明珠双泪垂, 分卷阅读1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恨不相逢未嫁时。” 张王指的是中唐诗人张籍与王建,都是以反映百姓贫苦的诗词闻名。 冉冉:叫你去你就去,少逼逼。 裴景容:带路吧。 岳怀治:(?Д?≡?Д?) 厉害了,我的姐。 ☆、踏错 一个身着翠蓝马面裙,配散花水雾绿上衣的少女背影印入眼帘。 裴景容吸进去的那口气陡然吐了出来。 不是她。 怀冉听得声响,转过身来。 裴景容也不看她,垂着眼睛慢慢合上门扉。 也不进去,就靠在门边,手还放在门栓上,淡淡开口。 “不知岳六姑娘,找本宫何事?” 考虑年岁,再加上岳四少爷的态度,这位想必就是她的堂妹岳六姑娘了。 可笑他当初,还悉心研究过她家中姊妹情况。 裴景容知道是他误会了,也无意多呆。 不管这位岳六姑娘想做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 就是那句诗……裴景容的眉眼间染上一分煞气。 但愿这位岳六姑娘不要自掘坟墓、做出触碰他底线的事情。 裴景容漠然地想。 自己是个什么人,自己很清楚。 真要是狠起来,怕是顾不得这位六姑娘日后如何求饶了。 怀冉丝毫不知自己在裴景容眼里已经成了个怎样的女子。 等待的这段时间,怀冉一直构思着如何委婉暗示。 现在真见到了八殿下,反而觉得绕再多弯弯都无甚用处。 既然已经把人叫过来了,还是单刀直入最佳。 怀冉直视着裴景容,开门见山道。 “姐姐既已另嫁他人,殿下也另有佳人作伴,两厢圆满,又何必另生事端?” 裴景容那一瞬间的表情甚至是有些吓人的,怀冉完全是凭着一直憋的那口气才把话说完。 裴景容一字一顿重复道。 “两、厢、圆、满?” 明明是咬牙切齿的愤怒语气,却平白多了几分苦闷伤感。 怀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先前一直以为五姐上辈子能嫁给容王,是因圣人属意五姐才德。 虽然知道这位容王殿下待五姐不差,但这个不差,和最后的兵败自戕、举家落狱相比,怀冉自是毫不犹豫地插手了。 她也是这辈子参与进去来,才隐隐约约明白。 这位八殿下与五姐该是早就相识。 但事已至此,早就没了他们的回头路。 裴景容片刻失态,马上又收敛了起来。 他慢慢转悠着手上的佛珠,神色平淡地开口。 “你姐姐让你来的?” 怀冉心一横点了点头。 裴景容神色更冷,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转身就打算离开。 “若是觉得我行止不妥,就让她自己来找我。” “我倒是不知道,她何时成了个躲在人后的胆小鬼。” 怀冉见他要走,一时情急,也不再顾忌彼此脸面。 “八殿下自是不惧,您是天潢贵胄,出了事也有人给您担着!” “可他们难为得还不是姐姐!” “算我求您发发好心了,给姐姐留条活路吧。” “就算八殿下想留个淫/辱/臣/妻的名头,姐姐还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呢!” 裴景容听得冷笑连连。 “她想过她的好日子,我就该放她去吗?” “她尚且不顾念我,我又何必作践自己,处处为她考虑?” 怀冉也恼了,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姐姐救你尚且被人斥责不通礼教,又怎么敢再妄自顾念你?” “要是真有什么难听话传出来,怕是只有三尺白绫才可证她清白了!” 裴景容神色突变。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次换怀冉连连冷笑了。 “这话什么意思,八殿下又何必问我?” 裴景容呆站半晌,拂袖而去。 只余了两句解释。 “岳六姑娘今日若是为了沧浪亭之事而来,倒真是找错人了” “不过……此事日后必不会再出现!” 闻得此言,怀冉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 怀治一直候在书房外面望风,急得团团转,也不敢发出声响。 一见八殿下面沉如水地出来,赶紧放下手中根本没看进去的地志,安静跟上。 走前不忘回头,给了从书房里出来的怀冉一个“赶紧回去”的口型。 怀冉点头让他放心。 怀治忧心忡忡地走了。 回到广济斋的时候,已只怀程一人在了。 怀程拿一把小蒲扇,姿态悠闲地给身前红泥焙制的炉子有一下没一 分卷阅读1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下地扇风。 见他们来了,也不起身,恣意笑道。 “八殿下这衣服,换得有够久啊。” 怀治一见就知道,二哥这是老毛病犯了,装不了几个时辰就放浪形骸。 好在裴景容也并不与他计较虚礼。 裴景容径自走过去,拿起怀程身前案几上新煮的茶,自斟自酌。 裴景容不开口,怀治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怀程并不纠结原先的话题,反而心痛自己的茶平白被裴景容这个不解风情的糟蹋了。 他看了看裴景容手中的茶,实在是心痛,索性转过身去不看,对着怀治解释道。 “快到午饭的时辰了,五妹夫就主动请缨,去外院拜访四叔父,顺便帮我们问问,午宴一会儿摆在哪里。” “世子爷等你们等得不耐烦,也跟我这个酸儒聊不起来,叫了怀顺去外面转悠了。” “可怜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等你们等得好苦啊。” 末了一句,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戏子腔调,让人听了只想打他一顿。 怀治嘴角抽抽,想讽刺他几句,又想到之前的败绩,还是闭嘴了。 裴景容喝茶的手倒是顿了一下。 裴景晖今日一门心思地把他们往沧浪亭引,裴景容就是个瞎子,也看出对方的不怀好意了。 再容他在岳府乱转,裴景容真有些怕这个在燕平呆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堂哥再闹出些事端来。 裴景容一瞬间想起身,复又坐了回来。 ——这一切,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平心而论,裴景晖并不是个不辨是非、行事恣睢的纨绔。 他即使因为景荇之事心中不痛快,也不会做出触及根本的恶行来。 不过是占占口头便宜,做些无伤大雅的戏弄罢了。 那位岳六姑娘都讽刺自己管得太多,自己再插手,岂不是不听劝告之人。 裴景容满眼讥嘲地给自己又斟上,手却被人突然用扇柄敲了一下。 怀程先慢慢悠悠地给自己斟满,才用一种神棍式的缥缈语气开口。 “心若不静,怎能品出茶意?” 裴景容闭了闭眼,相识以来第八百次想让人把怀程拖出去砍了。 连局外人都看出自己是真的放不下。 她……怎么就不懂呢。 簌簌而落的梧桐叶下,怀媛福身行礼,说出的那句话,成了裴景容长久的梦魇。 “八殿下,怀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嫁入……” 从、未、想、过! 好一个“从未想过”! 裴景容一点一点平息下自己心中的惊怒之意。 岳六姑娘责怪他连累她受人刁难。 他先前是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也无甚用处。 岳怀媛其人,她要是愿意,自有一百种方法回应别人的刁难。 她若是不做,只是她不愿罢了。 他们之间最根本的,不过是那句“从未想过”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景容:我老子是皇帝,我老娘是皇后,为什么我还会被甩? 来自高富帅的迷之沉思。 所以这是一个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可怜故事,恋爱我容一秒。 (所以男主呢啊摔!) ☆、质问 裴景容所虑不差,怀冉在回内院的路上,就正好撞上了裴景晖。 当时裴景晖正吊儿郎当地坐在路边小亭中看风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一看到怀冉,眼睛猛地亮了亮。 “那谁,你,没错,就你,快给本世子过来!” 怀冉很想装没听到跑开。 可冷静考虑了一下双方的速度,只好蔫蔫地进去,上前行礼。 裴景晖一脸“总算有人了”的宽慰表情,支使怀冉给她烧杯热茶,嘴里还不停歇。 “这都是什么破地方,半天了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这是要把本世子活活渴死么!” “好在,总算来了个小丫鬟。” “就是这姿色,啧啧……” 裴景晖一边用一种生怕人听不到的音量嘀咕着,一边探头探脑,欣赏着烧炉子烧得灰头土脸的怀冉。 怀冉忍了忍,实在忍不住,开口道。 “不瞒世子爷,这里是外院,府里的规矩,是不允许丫鬟随意停留的!” “不过,外院的亭子,都有小厮服侍的,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是在委婉地告诉裴景晖,她是奉命来外院办事的丫鬟,还要急着回去呢。 若是想在此喝茶,不妨叫这里的小厮来。 裴景晖毫无所觉,反而理直气壮道。 “我说呢,这里怎么全是小厮之流,看着就让人没有赏景的欲望,我当然是把他们都打发了!” 分卷阅读2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末了用一种保证能让人听到的声调嘀咕道。 “我还以为岳府穷得连丫鬟都买不起了呢,还想着不如送他们几个,我就说呢,不应该啊……” 怀冉觉得自己两辈子的修养都要在今日破功了。 果断闭嘴专心煮茶,只当对方是个木头。 裴景晖盯了她一会儿,颇觉无趣,就要拉她闲谈。 “你们这府里有几位姑娘、都是什么年纪啊?” 怀冉的面皮狠狠地抽了抽。 这逛窑子的轻佻语气! 她重重地把蒲扇摔到地上,冷冰冰地抬头,直视着对方道。 “世子爷!奴婢敬您是个贵人,可这府里女眷的名姓,怎么能随意入外人耳!” 更别提这个毫无瓜葛的外人还用这么轻佻的语气。 怀冉气得肝疼。 上辈子只知道这位燕平王世子打仗厉害,倒没想到是个这么粗鄙的人! 怪不得后来燕平王府下场不好了。 这都是报应! 裴景晖见她真的恼了,也不再刺她。 转而用一种认真思索后的语气,慢慢悠悠道。 “是了,真正的闺阁贵女,自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让闺名随意落入外人之耳。” 怀冉觉得这话莫名刺耳。 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只好让自己冷静下来,闭嘴不言,只求赶紧完事走人。 裴景晖盯着她面无表情的侧脸许久,冷不丁开口。 “我说,你是哪个院子的,随我回冀州如何?” 怀冉吓了一跳。 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了这个霸王,忙不迭跪下道。 “奴婢模样粗鄙,行止木讷,难堪世子爷爱重,还是谢过世子爷好意了。” 裴景晖冷笑一声,挖苦道。 “本世子何曾爱重你了,不过是看你长得好笑,想带回去充个乐子罢了。” 怀冉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三遍“他日后会死得很惨”、“死得很惨”、“死得很惨”,才堪堪压下心头火气。 怀冉自觉自己不跟注定凄惨的人多作计较,也就不去理他,假笑敷衍道。 “奴婢相貌能让世子爷开怀,是奴婢的福气。” “府内美貌伶俐的婢子还有很多,世子爷若是有意,主子们自然会奉上更好的。” 裴景晖讥讽一笑。 “是了,冀州苦寒之地,怎能比得上洛都皇子府的繁华,姑娘自然是不愿了!” 怀冉猛然变色。 裴景晖撕下最后一层伪饰,面色冰寒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 “就是不知道岳府的姑娘,可曾学了‘礼义廉耻’四个字?” “又可知道‘聘为妻,奔为妾’的道理!” 随五太太迎了许昌本家的女眷入内院后,大家都一道去陶悦堂拜见老夫人。 之后大人们在正堂拉起家常,怀悠等几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儿则被放到了陶悦堂后面的暖房玩耍。 怀悠与本家那几个远房亲戚没有甚么好说的,又不耐烦摆出主家的样子来,索性放大家在此随意游玩。 好在暖房地域不小,花卉众多,即使是寒冬腊月也不显萧瑟,惹得众女新奇赞叹,乐得自成一团,三三两两地自由观赏。 怀悠就和怀梨到了旁边的后罩房坐下来,随意闲话打发时间。 紫背安静地走过来,偷偷地朝怀悠使眼色。 怀悠面色狐疑地跟着紫背出来,到了避人处。 紫背犹豫着开口道。 “姑娘,是……是表少爷过来了。” 怀悠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毕竟,只论嫡亲的姑姑,她就有两个,表哥加起来有五个。那些关系稍远的表哥,她更是记都记不住。 紫背看她满眼懵懂,心底多了几分着急,咬咬牙,继续道。 “表少爷毕竟是专程过来的,姑娘还是赶紧去见一见吧!” 怀悠连来人是谁都没有想明白,就迷迷糊糊地被紫背拖到了暖房斜后方的小花园里。 那小花园比暖房更靠北,已经出了陶悦堂的范围,原先是府里的姑娘们的散心之地。等岳府一扩再扩,如今早已被弃置了。 因着邻近三房的翠微院,被三太太留了,方便采些时令花卉做调香。平日里是没什么人过来的。 寒冬腊月的,这里自然更是荒凉了。 怀悠一眼就望到了立在那里的吴喻行。 他今年不过堪堪十二,面上还带着少年时期的青涩,又混杂着行伍男儿独有的坚毅,俊秀异常。 紫背只看一眼,就羞得低下头去。 怀悠面带疑惑地走过去,福身行礼。 “行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吴喻行转过身来,细布直缀下显出一团毛茸茸的阴影。 怀悠好奇地看了过去。 吴 分卷阅读2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喻行略带腼腆地笑笑,把怀里那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掏了出来。 他只敢盯着怀悠头上的玉簪,紧张地吞咽一番,笨嘴拙舌地开口道。 “悠表妹,你看,它漂亮么?” 那波斯猫有双碧绿的双瞳,直视时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感。 怀悠惊喜地叫了一声。 吴喻行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猫递给怀悠。 怀悠犹豫一下,还是接住了。 她耐心地为这只乳猫捋着毛发,手感丝滑,分外舒服。 那猫也不怕生,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很舒服,还懒洋洋地抬起头来,“喵喵”的叫了几声。 怀悠见之分外喜爱。 吴喻行愉悦地看着相处和谐的一人一猫,觉得分外满足。 而愉悦的时光总不能长久,吴喻行估摸时辰,犹豫着开口道。 “悠表妹,小雪没了,固然可惜,可你也不要太伤神。” “以后让小白陪着你玩耍可好?” 怀悠想到之前惨死的狐狸,面上果然浮起几分哀伤。 吴喻行暗暗心疼,却无法避之不谈。 怀悠心里有几分犹豫。 戒哥儿的事情,到底是给了她教训。 小雪的死她还没有忘,实在提不起心力再去养一只猫来。 可是真的非常喜欢啊。 小白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又抬头对着她讨好地“喵喵”叫。 怀悠放不开手了。 又看吴喻行满脸的关切希冀之色,再三纠结,终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吴喻行松了口气。 见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好在内院多做停留,安抚了怀悠几句,就施施然地绕到一条偏僻的夹道溜走了。 怀悠抱着猫回了后罩房,怀梨还在屋里等她,少不得问起这猫的来路。 怀悠犹豫着讲了。 怀梨意味深长地笑了。 “悠姐姐,你觉得行表哥为人如何?” 怀悠不懂她为何有此问,懵懂回道。 “行表哥……听说念书不错,父亲曾夸过他?嗯……读书应该是蛮好的。” “唔……为人嘛,自然也是好的,和慎表哥一样,待我极好,像亲哥哥般关切。” 怀梨挑了挑眉头。 “别说只是姑家表哥,就是隔房的堂哥,也断没有事事麻烦人家的道理。” “行表哥待悠姐姐这样好,在悠姐姐心里,就只是个哥哥么?” 怀悠隐约觉着自己忽略了什么,又抓不住那丝感觉,只好迷茫地反问。 “不然呢?” 不是哥哥,难道还是弟弟不成? 怀梨面上微微笑着,话却是说得毫不客气。 “若是这般,悠姐姐也未免太过于劳烦别人了。” “毕竟不是自己的哥哥,悠姐姐这样做,不觉得过了些么?” 怀悠睁大了双眼,不明白怀梨话中的意思。 她怎样做了,又怎么过了? 怀梨依然是从容笑着,慢悠悠补了一刀。 “悠姐姐老是事事麻烦别人操心,难道自己从来都是心安理得的么?” 怀悠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 这是在说她很糟糕,总是在厚着脸皮麻烦别人而不自知么? 怀悠想反驳。 可猛然想到了岳怀治,想到了戒哥儿,想到了两位表哥送的那只狐狸,想到了怀里抱着的…… 怀冉的眼圈猛然红了。 她突然觉得怀里的猫尤其沉重,她几乎抱不住了。 这倒不是错觉。 几息之后,小白突然跳了起来,飞一般地往门外跑去。 怀悠木楞地坐着,也不去追。 怀梨安静地垂下眼皮,不再做声。 作者有话要说:  晖冉:孽缘的开始 行悠:甜甜的初恋 梨悠:emmmmmm梨花妹子开始搞事中ing ps梨花是五房庶出女,悠悠是女主亲妹,四房嫡出,怕大家记不得了,再提醒一遍~ ☆、撞上 怀媛刚出了四老爷的书房,转过游廊,就见一男子正驻足于前方廊下,身着紫衫,长身玉立,在欣赏着廊柱上的浮雕绘画。 怀媛犹豫片刻,不好回避,只能向前福身行礼。 “倒是巧了,没想到慎表哥也在这里偷闲。” 吴喻慎转过身来,眼神幽幽。 “不巧,我专程在此候你。” 怀媛脸上的表情微僵。 不待她想好如何开口,吴喻慎已道明来意。 “行哥儿和悠姐儿的婚事,我们家有十足的诚意。他既然放弃了父亲的荫职下场一搏,那心里待悠姐儿是如何珍视的,也无需我赘述。” “母亲既然答应了行哥儿进士及第再迎娶你家悠姐儿,行哥儿就是不为自 分卷阅读2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己,单为悠姐儿,也不会懈怠的……只是希望你们,多给他一点信心,不要临时变卦。” 吴喻慎这话说得又冷又硬,全然不似原来的和善,怀媛一时也有些被他的态度吓到,愣是没想到该如何回答。 吴喻慎见她半句话也不回,眉眼间不免浮起了几分烦躁。 “岳五姑娘历来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行伍之家出身的人,莫不是行哥儿下场考了科举,也要被我们这些粗人父兄们拖累?” 她何时看不起行伍出身的人家了?这话也未免说得太过分了吧。不说大姑家,就是二伯娘的娘家也是行伍出身,她又何时看不起他们了? 怀媛深感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委屈。她看着吴喻慎,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吴喻慎盯着她奇怪的面色半晌,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边笑边道。 “那狐狸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为了它,竟惹出这几多事端来。” “可是敢问五姑娘,那‘忽见枝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滋味,你尝之如何?” 远处有脚步声稳稳传来。 怀媛来不及去深思吴喻慎话中之意,先想着如何避开。 傅霜如的身影映入眼帘,怀媛愣了一下,也忘了回避。 两拨人打了个照面。 傅霜如和吴喻慎互相见了礼,转头对怀媛解释道。 “几位殿下还在广济斋,我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过来问问父亲的意思,看在哪里摆膳。” 怀媛想起临走时父亲难看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委婉道。 “我出来时,父亲正打算歇会儿。” “你不若先给书房里服侍的打声招呼,待父亲起了再过来。” 四老爷自然没有糊涂到在自己母亲的寿辰上睡过去的地步,怀媛不想让傅霜如现在过去,不过是怕他正好撞在父亲气头上罢了。 傅霜如稍一思忖,就答道。 “既然如此,不妨你稍等我片刻,我先送你回内院,再回广济斋不迟。” 反正岳父大人无需自己去叫也会安排一切,他本也是闲坐无趣,找个由头出来罢了。 怀媛便在此处稍停,目送傅霜如过去。 等二人一道朝着内院而去时,才发觉吴喻慎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怀媛想起慎表哥奇怪的态度,面上就带了些沉凝,又不好在傅霜如面前表现出来,只好收敛心神,专心走路。 绕过永济斋继续往北,远远地,就看见一亭子里有人。 在这里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女眷,怀媛就想着要避开。 还未及绕远,就看见一穿着侍女服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双方打了照面,俱是一愣。 怀媛面色骤然一肃。 “三桠,我让你去外院四老爷书房,你迷到哪里去了?” “三桠”低着头,嗫喏着不敢开口。 怀媛告别了傅霜如,沉着脸直奔真趣堂。 一进西厢,“砰”地一声关上屋门,怀冉垂头丧气的,呼吸都放轻了。 怀媛也不看她,冷着脸坐下,一语不发。 僵持片刻,燕尾进来了。 她看了看屋内情形,不知该如何开口。 怀媛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屋子里只剩了怀媛和怀冉姐妹二人。 怀媛冷冷开口。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叫燕尾来说?” 怀冉明白五姐这次是动了真怒,不好糊弄过去。 她也不敢再装鸵鸟,犹犹豫豫开口道。 “我也不是有意的,就是,谁也没想到,正好碰上了燕平王世子。” 怀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怀冉硬着头皮继续道。 “我也不想的,谁知道点子那么背。” 怀媛“砰”地一声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怀冉张了张嘴,不敢继续贫了。 怀媛一字一顿道。 “你既然不愿对我说实话,不必勉强,自去向五婶娘解释吧!” 临近三比的姑娘还偷跑去外院,与适龄外男拉扯不清,若是传出去了,单是德行一项,就为人诟病。 一个弄不好,怀冉是想被人一顶小轿抬进府么! 看怀冉还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怀媛怒火中烧。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怀媛气得起身就想出门去找五太太。 怀冉的脸上浮现丝丝恐惧。 一瞬间慌乱夺取了她的神智,她仓皇地冲着朝向门边的怀媛开口道。 “五姐,我,我是去见了八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男主终于上线了呢(骄傲脸,求表扬~) ☆、圆房 折腾了一下午,赶在掌灯之前,怀媛才与傅霜如一道回府。 庄朝讲 分卷阅读2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究过午不食,二人到了家,怀媛只叫人送些热水过来洗漱。 傅霜如早已习惯了庄朝的民俗,此时并不感觉腹中如何空虚。 但他想着怀媛今日陪着应酬了整整一下午,没怎么吃东西,就偷偷让灶上的婆子煮点面送来。 傅霜如在想着待会儿该如何哄骗怀媛吃两口,怀媛则正忧虑着今日发生的不少事。 怀冉话出口的那一刻,怀媛脑子里纷纷扰扰,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她落荒而逃。 等到怀媛冷静下来,反而觉得一切于情理之中,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怀媛会因怀冉私入外院恐害其名声,怀冉自然也会担忧自己这个姐姐行差踏错。 ——关于裴景容,怀媛虽从未主动对怀冉提过,但闺阁时日日同进同出的姐妹,总是瞒不住的。 怀冉虽是莽撞了些,心思却是好的。 只是身为姐姐,怀媛不免倍觉狼狈。 怀媛心不在焉地为傅霜如解了外衣,散了发。 还有悠姐儿的婚事、行表弟、慎表哥…… 一堆事情搅和在一起,怀媛心如乱麻。 她越是想着,眉头皱得越深。 傅霜如看着微微好笑,轻轻抚了下她皱起的眉头,温声道。 “想什么呢?这么发愁。” 却是都不好对他提起的。 怀媛叹了口气,敛了愁容,想起了另一桩拖了很久的事。 “老爷……您看这屋里,是不是冷清了点?” 这是在委婉地暗示他该添人了。 傅霜如似笑非笑地看着怀媛,故意抹消了她话语中的另一层的意思。 “夫人这是……等不急了?” “是为夫的过错了,竟未发觉夫人如此急着要个孩子。既然如此……” 怀媛正垂头为傅霜如解腰带,未见他面上的嘲然之色,闻得此言,微微点头接了下去。 “我屋里的竹沥,是个好的,模样也很伶俐……老爷,您……” 怀媛不经意间扫过傅霜如冷硬的脸色,愣了一下,不好再说下去。 傅霜如连一开始的调侃神色都没了。 怀媛几次提起想给屋里添人,都被傅霜如三言两语打发了过去。 他以为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可这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怀媛先前介意秋氏,傅霜如还曾暗自心喜。 如今看怀媛这面不改色地往自己屋里塞丫鬟的样子,如何还猜不出她的真正心意! 在岳府时四老爷就对他不冷不热的,怕是对怀媛的打算心知肚明。 傅霜如又想到吴喻慎看怀媛的眼神,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不在意的,自然不会在意。 在意的,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傅霜如审视着怀媛茫然的神情,慢慢扯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冷清么? 那就添个人吧。 至于添谁,自然是要自己说了算。 怀媛不也就是仗着对自己毫无情意,才能一次次地说出这种话么? 傅霜如神色冷淡地说。 “是么?我也觉得屋里冷清了点。” 怀媛见他附和,微微舒了口气。 这本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她却莫名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怀媛转过身,把架子上傅霜如的寝衣取下来,借此遮掩自己脸上流露出的不合时宜的沮丧。 傅霜如看着她乖顺的侧脸,心中的火气又慢慢散去了。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不通情窍,又自小接受礼教的灌输,如此作为,实在是太正常了, 自己比她大那么多,娶了她,合该包容她、引导她、温柔待她,许她安乐一世。 是自己考虑不周,让她不安了吧。 傅霜如幽幽叹了口气。 本想等到她成年的,不过,十七岁,也不算小了。 期待孩子的,从来不只她一个。 可自己要的,当然只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怀媛被人突然从背后抱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满脸通红地抬头去看傅霜如清隽的侧脸,本想要嗔怪几句,却被他脸上的温柔神色晃得微微出神。 正轻手轻脚地在外间摆饭的丫鬟婆子见了,吓得赶紧退了出去。 傅霜如制止了怀媛到嘴边的疑问,轻柔地把她放到罗汉床上,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道。 “媛媛,我也觉得这屋里该添个人了。” “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我们两个的孩子。” 怀媛的眼睛蓦然睁大,傅霜如不容置疑地压了上来。 明明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怀媛却陡然升起了一股原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整个身体微微震颤,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怀媛忍不住要挣扎,傅霜如却再也不给她逃避的 分卷阅读2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机会,一边不断亲吻着她的额头、眼角、侧脸,一边强势地将手深入了她的裙摆之下。 可怀媛挣扎得太厉害了,不说挣脱开来,反而把傅霜如蹭出了一身的火,本来不徐不疾的步调都被打乱了。 傅霜如猛地抬起身来,手肘撑在怀媛两侧,粗粗喘了两口气,闭了闭眼,压制着无奈开口道。 “不可以么?” 怀媛呆呆看着他隐忍的侧脸,茫然答道。 “不,不是……我还没洗漱。” 怀媛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裙子,实在是太难为情了,她今天舟车劳顿的,一身尘土一身汗,还没有清洗就和傅霜如肌肤相亲,她想着就双脸烧得通红。 傅霜如静静盯了她几秒,突然发狠地把她双手禁锢住。 怀媛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顺手抽出一条发带蒙上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怀媛反射性地感觉恐惧,不住地低声叫着傅霜如,让他解开发带。 傅霜如轻拍着她的后背,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一边让怀媛慢慢放松下来,一边缓缓亲上了她的唇角。 这是一个夹杂了太多/情/欲/意味的亲吻,纵使傅霜如百般隐忍,怀媛还是有一种强烈的被侵犯的不适。 这……这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啊。怀媛迷迷糊糊地想。 原先他们俩也同过床,亲过嘴,但从来没有今日这样的。 怀媛隐隐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她想让傅霜如出来,他们就不能干干脆脆地行房事么,他的手摸得她浑身怪怪的,一阵儿一阵儿止不住的酸软,连带着她的脑子也变得晕晕乎乎。 怀媛小声叫着傅霜如的名字,她想让他解开发带,想告诉他不必锢着她,她又不会躲…… 想说的话太多了,怀媛脑子晕成一团浆糊,最后只能不住地叫着傅霜如的名字。 傅霜如倒吸一口气,简直想把她的嘴巴也严实捂住。 他额上的汗烫得吓人,一滴一滴滚落下来,滴在怀媛的脖颈间,痒痒的,很不舒服,怀媛忍不住扭了扭身子。 傅霜如真是要败给她了。 他深深吸口气,不再犹豫,沉沉地压下去。 疼…… 这是那一瞬间怀媛唯一的感受。 太疼了,怀媛不想哭的,可意识到的时候,早已是满脸的泪水。 傅霜如耐心地一点一点吻住她的泪水,小声地哄着她,可身体里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温柔。 怀媛委屈极了,止不住地要他出来。 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出得来。 傅霜如无奈苦笑,只好尽力去安抚她。 怀媛又疼又难受,觉得整个身子都怪怪的,她委屈极了,不住地哭,等云收雨歇之时,已经哭累了睡了过去。 傅霜如起身,将怀媛抱去清洗一番,然后叫人将已经冷掉的面撤下去,满足地抱着人睡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嘘,清水也要低调~嘿嘿嘿嘿嘿 ☆、长孙 次日,怀媛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碾碎了重组般,哪儿哪儿的肌肉都酸痛得厉害。 怀媛皱着眉头缓缓坐起来,叫人进来服侍穿衣。 等妥当了,怀媛尽量保持神态自然地去了花厅,让人把曹妈妈和齐妈妈叫了过来。 怀媛出生时,正逢四老爷在闽南一带历练。 少年夫妻,正是情投意合之时,又是闽南那等穷险之地,四太太自是哪边都放不开。 夫妇俩商量后,最终忍痛把怀媛留在了洛都的老夫人身边。 齐妈妈就是老夫人当年给她定的乳娘。 后来四太太回洛都后,因着齐妈妈在一些事情上的自作主张,敲打过她几次,夺了她在怀媛屋子里的主管权,派了自己的乳娘季妈妈过来照料怀媛的起居。 等怀媛出嫁时,季妈妈已经回家养老,岳府陪嫁的四个嬷嬷里,就隐隐以老夫人赐下的曹妈妈和齐妈妈为首。 经过了昨晚,怀媛怎不能明白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原来过去这几年,她和傅霜如都从没真正行过房事,也难怪她的肚子没动静了! 敦伦之礼,自来是由女性长辈在婚前亲自讲解的,怀媛身份尴尬,老夫人年事已高,五太太毕竟是隔房婶娘,不好直言,只给了她压箱的小册子。 怀媛看得一知半解,以为肌肤相亲已是足够,如今想来…… 怀媛想到昨日就羞得满脸通红,可笑她当时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将要发生什么,就懵懵懂懂地任傅霜如为所欲为了。 当然,她现在知道了,也不会反抗就是了。 可是……就这么草率的,也太让人难为情了! 她没法问傅霜如为何之前欺骗与她,难道还不能治这两个嬷嬷的失职之罪么! 怀媛恼羞成怒地望向 分卷阅读2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刚进门的两个嬷嬷。 曹妈妈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 她讷讷说不出话,只暗暗叫苦自己接了这么个差事。 在岳府的时候,都说五姑娘是个好说话的。 可真遇到了事情,人家那手腕可跟四太太一脉相承的,哪里好相与! 可四老爷的话,更不敢不听…… 曹妈妈只好打定主意装糊涂。 太太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刚刚通人事的小丫头,脸皮子薄得很,磨到她没了脾气,也就是一顿骂了事。 怀媛怒火稍退,冷静了些,也意识到自己不好拿这种闺房/私/事问罪。 可看着曹妈妈那副死赖到底的样子,心里颇有不快。 齐妈妈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实不相瞒,太太,这是老爷和亲家老爷的意思。” 齐妈妈也不知该怎么说,只含混地来了这么一句。 话中意并不出怀媛所料,可说话的人却让她略感惊讶。 另一边,傅霜如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去了翰林院。 把手边关于税制改革的折子收整了,理理思路正欲提笔写点什么,圣人的宣召来了。 傅霜如整理了衣袍前去。 从官衙出来,过外五龙桥,经承天门,入宫门,再绕过大都殿、崇德殿,就到了圣人日常与诸位阁老议事的谨身殿。 这次是在掀起衣摆,拾阶而上时,撞上了从谨身殿出来的皇长孙。 长孙殿下看到傅霜如就微微露出了笑意,躬身要行礼,傅霜如赶紧侧着身子避开。 一旬前在崇德殿外的红瓦宫道间,二人就曾撞到过一次。 那时傅霜如是躬身行礼、退避一旁的那个。 长孙殿下年不过五岁,威严却日显,表现出一个良好的帝国继承人的素养。 他越是这般,傅霜如反而越是心惊。 如若太子熬不住,一番龙虎斗,就近在眼前了。 傅霜如打定主意作壁上观,却未必其他人也愿如他意。 皇长孙经过傅霜如身边时,突然问了一句。 “傅大人,廉且庸,能而贪,孰之用?” 傅霜如愣住。 这个问题,即使是在他曾经所处的那个时代,也是一直争论难休的。 长孙殿下这么问,不知是谁教的他? 亦或者,单只是他自己对于目前阻力重重的税制改革有感而发。 东宫的教育也是可怕。 圣人借这次改革,怕是要革去不少贪官污吏。 之所以纠缠了这么久,不是圣人强硬不过朝臣,怕是圣人自己,也在迟疑于这个选择。 长孙殿下问话,傅霜如自然没有闭口不答的道理。 他稍一思忖,选了最稳妥的和稀泥答案,中规中矩道。 “择其能者为官,养其廉性。” 这说了跟没说无甚区别,若是官员的廉性是这么好养的,也没有历代那些苦心劳力地累死在治贪上的皇帝了。 皇长孙却不以为忤,反而露出满意的笑容,点头赞叹。 “傅大人果然如父王所言,有辅国之才。” 这句夸赞,听得傅霜如汗毛直竖,足足两天没睡好觉。 果然,之后没几日,圣人便在朝议后单独留傅霜如在谨身殿吃茶,委婉问了他对皇长孙的看法。 傅霜如自然只能挑好的讲。 圣人听罢,笑眯眯地端了茶。 傅霜如一出端门,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因是那时快逢老夫人寿辰,上面又没有明确的旨意传出,他也不好对怀媛道,平白累其担忧。 今日再见长孙殿下,观其言行,傅霜如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再逃避目前的处境,面色温和地主动开口寒暄。 “殿下这是刚从圣人那里出来?” 皇长孙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些,也没了对外人时那股故作威严的腔调,眼睛亮闪闪地开口道。 “是呀,我的大字写的不好,皇祖父亲自督促我练字,要我每天交一百个大字上去给他看。” 语气里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自得。 话尾声调上扬,下巴微抬,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抬头仰视着傅霜如的样子,又带了几分真切的炫耀。 傅霜如看着他,不由些微出神。 若是日后自己和媛媛有了孩子,长到这么大,冲自己露出求教又小得意的模样,他怕是整颗心都要化掉了。 念及皇长孙如今的年纪,傅霜如还真起了几分怜惜。 默然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叮咛道。 “殿下若是真的想练好字,不妨试着在手腕上绑些负重,悬笔临墙而作,先练练腕力。” “只是殿下年纪尚幼,腕力不足本就正常,亦不必拔苗助长,过几年跟着习武师傅练几手,自然就好了。” “谨身殿到东 分卷阅读2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宫,路途不短,殿下若是每日过来,还是穿得厚实点好。” 寒冬腊月的,皇长孙连件大氅都没披,就这么贸贸然地从烧着地龙的宫殿里出来。 一路上乍暖遇寒,要是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傅霜如不好说东宫的仆从什么,只能提醒皇长孙自己注意。 皇长孙听罢脸颊发红,还未开口,先有一阵大笑传来。 圣人不知何时从殿内出来了,正斜靠在门边,乐不可支地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对话。 “冕宁啊,皇祖父给你挑的这个老师,可算是称意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媛媛:我好像刚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傅2:(想入非非ing)要是我和媛媛有了孩子…… 媛媛:混蛋,你手往哪里放呢! 今天的男主也很星湖 ☆、四品 谨身殿的宫女太监们没一个敢败了圣人偷窥的兴致,是以站在殿前玉阶上的二人都不知圣人何时出来的。 皇长孙毕竟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几息间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羞赧,端端正正地给圣人行了个礼。 傅霜如则是在圣人开口的第一时间就掀袍跪下了。 圣人笑累了,摆摆手让他俩起来。 谨身殿的大太监刘故赶紧上前服侍皇长孙披上大氅。 傅霜如这才意识到,那不是东宫诸人不上心,而是都拦不住皇长孙罢了。 圣人见收拾妥当了,就摆摆手让皇长孙自行离去,自己转身进了谨身殿,示意傅霜如跟上。 傅霜如起身入殿。 圣人捧了杯热气腾腾的参茶,呷了两口,摆出闲谈的姿态来。 “冕宁这孩子啊,年纪不大,心气不小。” “表面上对谁都是一副有礼有度的样子,其实人眼界高着呢!” “冕宁”是皇长孙裴时观的字,是其满周岁那日,当今圣人亲赐的。 一个字里带“冕”的孩子,是没有人会同意他后退一步的。 庄平帝也很清楚太子身体的不妥,终究是,念情罢了。 人老了,对很多事就没有年轻时的果诀与魄力。 一边用着皇长孙的名字敲打着章皇后,一边又放不下对自小养在身旁的八皇子的恩赏。 傅霜如垂首恭坐,面上不显半分情绪。 这些话,他听听就很不合规矩了。 要是再随意凑趣两句,圣人用他时自不会在意,办他时却是现成的由头。 庄平帝见了傅霜如不卑不亢的安稳模样,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长孙再早慧,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孩子,庄平帝并不想把太有主意的人放到他身边。 更何况,傅霜如还是冕宁那个孩子主动求的。 庄平帝虽因税制改革一事,对傅霜如的人品、行事及能力都多有赞赏。 可那只是对臣子的。 真要把人聘为自己亲孙子的老师,自然又是资历、经验与能力样样都有不足了。 单心性这点,倒是无可指摘。 “冕宁很仰慕你的学问,朕倒是难得见他对哪个人这么推崇。” 庄平帝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早先让行人司拟的旨意到了。 庄平帝也不多看,直接让刘故宣旨。 傅霜如早有预料,也不多惊讶,只肃着脸跪下接旨。 旨意到傅府时,怀媛正和怀冉在后花园说话。 昨日就让五姐那么走了,半句解释都没说,怀冉心里着急,索性仗着自己要三比了,就带着《悬刀》的谱子直接来登门拜访。 《悬刀》是之前怀媛赠她的谱子,她拿着来请教,正当合适。 怀冉美滋滋地想,这下也好让二人亲近一番,把昨日那事翻个篇。 怀冉今日来,是打着让怀媛帮她挑挑自己编的舞曲的错处的名义。 这倒是出乎怀媛的意料。 她本是暗示怀冉直接用了这首曲子算了。 才艺一道,无非是歌舞乐器。 怀冉琵琶学得不错,《悬刀》是古琴曲,她特意在琵琶曲上奏了几番,改了几个曲调才送过去的。 怀冉却是按着《悬刀》的曲谱,重新编了舞曲,准备了一支群舞。 虽是意料之外,却也是好的意料之外,怀媛只有替怀冉高兴的份。 怀媛亲自拿古琴出来给怀冉伴奏,看着她一口气跳完了整支舞,分外惊喜。 大概是嫁人几年与姐妹们来往的少了,竟不知怀冉的舞何时跳得这么好了! 怀冉微微喘着气,双眼明亮地看向怀媛,等待她的点评。 上辈子,她是直接拿了《悬刀》去演奏的,能过三比,这首曲子本身的精妙之处加分不少。 这一世,怀冉却不想再这样了。 她嫁入随州陈家后,为了讨好小姑,特意花大力气陪着陈世箐练过舞蹈,也是学着学 分卷阅读2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着,才对舞蹈真正来了兴趣。 重活一世,如果非要说怀冉自己有什么难解的心结,也就是陈世安了。 前世,她成功嫁入随州陈氏,嫁给了陈家世字辈里最得看重的九少爷。 丈夫才貌俱佳,为人端方,前途无量。 在外不近女色,在内对她呵护备至,年过四十无子却未纳一妾。 两湖籍官员的女眷,没有一个不羡慕她的。 可怀冉就是知道,不是这样的。 夫妻之间,不该是她和陈世安那样的。 他看自己的眼神里没有喜。 怀冉想靠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在陈世安面前,问他一句,我的舞蹈如何。 有没有惊艳到他。 怀冉想他惊喜地看着自己。 怀媛正欲开口夸赞几句,宫里报喜的到了。 怀媛只好先迎了那太监到花厅吃茶。 几番寒暄,等应付了那太监回来,已近了午饭时辰。 怀媛留了怀冉用膳,可怀冉看五姐沉沉的脸色,想着这么大的事,姐夫中午当会回来与五姐交个底,就有眼色地告退了。 怀媛也没心情挽留,只说了明日她会去岳府,那时再详谈三比之事。 之后怀媛便沉着脸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等着傅霜如回来。 屋内烧着地龙,暖气熏然,怀媛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擢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赐随意出入宫廷的玉牌,兼为皇长孙启蒙。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意味着,傅霜如日后,成了完全意义上的/太/子/党。 夺嫡是何等凶险之事,且不论日后太子一脉能否登基,退一步讲,就算太子荣登大宝,可傅霜如能活着看到那时候么? 伯祖父的前车之辙还近在眼前。 ——一个追封的承恩公,生前未沾过半分荣光,死后却是连个承爵的子嗣都没留下! 那还是庄平帝登基了,岳家才有如今的荣耀。 可即便如此,许昌本家也眼看着就一点一点败落了。 怀媛心乱如麻,她无意识地抠着自己手上新染的丹蔻,弄得两只手的指甲面都坑坑洼洼的。 傅霜如踏进门时,第一眼便被她的指甲夺去了注意。 看怀媛如此心急,傅霜如反倒洒脱了几分。 车到山前必有路,又何必此时兢兢战战。 他笑着让人拿把锉刀来,握住怀媛细长的十指,小心翼翼地替她磨去那层丹蔻。 “为夫这还只是升个四品官,夫人就喜得把指甲抠成这幅样子。” “这要是升了三品大员,夫人不得干脆把指甲全弄秃噜了?” “为了夫人的手,我看我还是辞官寓居的好。” 傅霜如倾过身子,满眼揶揄,肩膀抖个不停。 这有什么好笑的,怀媛不满地撇撇嘴。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本是一脸严肃地想说正经事,最后却往往被他插科打诨了过去。 怀媛略有不满,却也被傅霜如的轻松写意感染,看着他一直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胡说什么呢?” 怀媛嗔怪了傅霜如一眼,心里却暗想,自己倒真宁愿他就此辞官在家。 可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在男人的抱负前,妻室儿女,总是要靠边站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静静旁观男主霸气侧漏就好,小剧场菌被吓掉了。 在男人的抱负前,妻室儿女,总是要靠边站的。——这其实是蓉儿上辈子的真实写照了,所以蓉啊不是妈不疼你,主要是你不争气啊,摔。 其实本文脑洞的最开始就是想写一个把家室妻女看得比王权富贵更重的男主,傅2和蓉儿,女主前后两辈子的对比,就是想写这个。 (实在是受够了某些‘种种苦衷’‘迫于无奈’‘不得不’‘为了女主好’‘为了以后’……而娶了或者纳了别的女人来拉拢别家平衡局面,以此来产生虐点的男主了。这种男主典型的智商手腕不够卖身来凑啊,真是可怜那些被渣了的大妹子。) ☆、交心 怀媛收敛了脸上的焦灼之色,却没法真心实意地放松下来,整个人显得蔫蔫然的,歪坐在美人榻上,百无聊赖地任由傅霜如收拾她的指甲。 两人间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早都全退下去了,木窗外有几只新燕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显出几分生机来。 傅霜如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太子的身体,圣人心里未必没有底。” 怀媛微微抬头,看着傅霜如低垂的眉眼。 傅霜如手上动作不停,继续道。 “八皇子自幼长于圣人身边,圣人若是有心,四年前就不会给长孙殿下赐下‘冕宁’两字了。” 怀媛坐直了身子,正欲开口,却被傅霜 分卷阅读2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如捏了一下手心,示意她稍安勿躁。 “无论如何,圣人才是这天下之主,谁能继承大统,最后还是要看圣人的心思。” 章家如何,太子如何,甚至平远侯府如何,章皇后如何,最后要看的,都还是圣人的心思。 怀媛咽下了本欲说的话,满怀担忧地慢慢道。 “道理我都懂,只是,圣人的心思……” 会始终如一么? 剩下的话,怀媛没有说出来,两人却也心照不宣。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了锉刀刮过的沙沙声。 傅霜如收拾完了,给怀媛净了手,拿布巾慢慢揉搓着怀媛细嫩纤长的十指,一边摩挲一边开口道。 “无论如何,我保证日后会以保全自己为先,到了情势急迫之时,大不了辞官回金陵就是。” “到了那时候,夫人做不了官太太,可不要嫌弃为夫啊。” 怀媛勉强笑笑,知道傅霜如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却也无法。 真到了情势急迫之时,想急流勇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傅霜如的压力必然比自己大得多了,还让他反过来费尽心思地宽慰自己,怀媛也不想继续摆张苦瓜脸。 怀媛既有心转移话题,转瞬便有些刻意地摆出了一副刁难的神色,提及了昨夜之事。 “说起来……我们当初,是没同房咯……你竟然糊弄了我这么久!” 怀媛冷不丁地提起这一桩,傅霜如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神色,谨身开口道。 “成亲前,岳父大人曾特意告诫过我,你年纪太小,身子骨还没长开,太早受孕对大人孩子都不好,我就……” 怀媛见他现在还藏一半露一半的,冷笑道。 “所以,你就跟父亲商量了,连圆房这事儿都糊弄着我,是不是连五婶娘那边都串通好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傅霜如汗颜,见躲不过去,只好从头开始坦白从宽。 “是我,都是我的主意。” “岳父大人的意思,只是敲打我不要太着急要孩子,他自然不是有意管我们的房中事,就是怕我给你压力。” “五婶娘更是与这没有半点干系。” 开玩笑,如果五太太知道了实情,怎么可能还会急着给怀媛送婢女。 况且,若是五太太知道他们成婚近三年都未圆房,怕是要气得大骂他一顿都不解气。 “我也是,打成婚那日才知晓你……” 傅霜如时刻注意着怀媛的神色,看她脸上露出明显的恼羞成怒之意,赶紧把这一段含混而过。 “岳府陪嫁过来的几位嬷嬷,大抵是得了岳父大人的嘱咐,并不急着要我们早日圆房……” 前面还说的好好的,这句就是瞎扯了。 父亲再怎么担忧她的身体,也不可能嘱咐人盯着不要他们圆房。 怀媛斜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傅霜如。 傅霜如双手举起表示认输,继续坦白。 “是我,是我搅的局。” “岳父大人那日本意只是敲打我一下,我却是直接在他面前立了军令状,说会等你三年再圆房。” “岳父大人将信将疑,就把那俩陪嫁婆子叫了过来,让我当着她们的面再说一遍。” 怀媛明白父亲的意思。 一旦傅霜如当着她的陪嫁妈妈的面说了这等话,不管三年内他们究竟有没有圆房,至少这三年,怀媛没有任何子嗣上的压力。 成婚那日,傅霜如被灌了不少酒,整个人熏熏然的,还没来得及跟怀媛解释分房睡的事儿,怀媛已经极其自觉的帮两人都解了衣饰。 傅霜如还在纠结着怎么开口拒绝呢,怀媛又更加自觉地躺到他臂弯里睡着了。 傅霜如啼笑皆非,第二日试探了几句,发现自己的小妻子果然是对房中事不甚清楚,索性将错就错。 等齐妈妈意识到不妥,打算委婉暗示一下怀媛的时候,傅霜如直接截了她,搬出自己和岳四老爷的三年之约来,含糊暗示这也是岳四老爷的意思,就这么把两边的人都糊弄了过去。 傅霜如心里也清楚,之所以那么顺利,怕也有那几位陪嫁妈妈均是各有心思的缘故。 这点他自是不好提的。 傅霜如把自己的作为一五一十地倒了个干净。 怀媛想到自己这几年茫然求子的经历,气得肝痛。 又念及父亲的一片拳拳关爱之情,也是无奈,只好把气都撒在了傅霜如身上。 “把我耍得团团转,你很得意是不是!” 怀媛气得眼圈通红地瞪着傅霜如。 傅霜如无奈苦笑,再怎么说,隐瞒这么久也是自己不道德。 一开始是想着她误会了倒也省事,免得再生事端,自己也实在是对着未成年下不去手。 后来却是看出了怀媛隐 分卷阅读2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隐流露的求子心切,纵然有心告诉她,却怕伤了她的身子。 拖来拖去,拖到了昨天那样的场景。 自己终究还是没忍住。 傅霜如下颚微收,在心里大骂自己禽/兽。 “你怎么不再糊弄一阵子,最好等到我给你纳几房美妾回来,倒也省事!” 怀媛越想越气,见傅霜如一副垂头认错不辩解的样子,更加口不择言了。 别的都还好,这句却是欲加之罪了。 傅霜如叹了口气,直接倾身过去,堵住了她的嘴。 不想听的话,还是干脆别让她说了。 怀媛骤然被吻住,整个人都懵了,反应过来,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挣扎,傅霜如已经直接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到了暖炕之上。 二月的天,就是晴朗的时候,空气还是凉凉的。 她身子骨本来就不算太好,还坐在靠窗的凉榻上,傅霜如早都想把她抱起来换个位置了。 怀媛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开始发红,昨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有些羞恼有些惧意,也不纠结了,整个人都剧烈地挣扎起来。 傅霜如本来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顺势就放开了她。 等怀媛心急羞恼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饰,傅霜如一把按住了她的双手,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媛娘,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人。” “我们有孩子也好,没孩子也罢,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以后不要再说什么收人的话了,我不想听。” 怀媛在他严肃正经不含丝毫情/欲的注视下,莫名脸红了。 这倒是傅霜如第一次这样唤她,原来都是“媛媛”、“媛媛”地叫着,跟叫个小孩子似的。 大抵是称呼变了的缘故,怀媛也不好就势发小孩子脾气了,喃喃道。 “你说的好听,可若是没孩子……” “若是没有孩子,就不要好了。” “有什么我们养什么就是了。” “若是你实在寂寞,我们就过继一个来。” “你姐妹有的,就过继你那边的,悠姐儿的最好,六姑娘的也可以。” “若是她们都不愿意,我们就去善堂收养个!” 傅霜如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这样我们还可以挑个资质品性好的,免得养出个不孝顺的,反而累你烦心。” 怀媛被他儿戏式的语气逗笑了,子嗣大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可到底是心里暖暖的。 想到坚决不愿意再娶、记嗣子的父亲,怀媛的眼眶莫名湿了,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之前惶然委屈的时候怀媛尚不想哭,现在听了傅霜如这等话,眼泪竟是怎么也停不住了。 傅霜如叹口气,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静静地亲吻着她的发顶,不住地道歉。 是自己的错。 明明那么用力地想让她以后都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却没发觉自己才是那个最给她委屈受的。 是他想当然了,婚后几年无子,她受到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自己纵是好心,也不该罔顾她的心思。 他一直恼火着怀媛对自己的没心,又何曾想过,自己何时给过她足够的安全感? 说开了就好了。 傅霜如心知自己今日这番话,怀媛不定能信几成。 可那也没关系。 这本也只是一件需要他自己日复一日地去慢慢践行给她看的事。 他会证明给她看。 作者有话要说:  预祝高考中考的孩子都能像傅2一样金榜题名! ☆、陈九 翌日巳时,怀冉迎了怀媛回真趣堂时,正好碰上了来拜访五太太的林七奶奶一行。 五太太出身皖南林氏,是前内阁首辅林玉杭的嫡亲孙女。 林玉杭行事得体,知进退、明得失,尤擅治水,是先帝的心腹重臣之一。 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人登基后,林玉杭急流勇退,果断上书致仕回乡,给现在的梁任梁阁老腾了位置。 皖南林氏的嫡支传到如今的有两大房头,一个是林七奶奶嫁入的嫡长房,另一个就是五太太的祖父林玉杭那一房。 林七奶奶出身随州陈氏,随州与皖南相邻,与皖南林氏那等荣辱系于一人之身的新起之秀不同,随州陈氏可是自前朝传承到现在的百年望族。 自林玉杭入阁以来,两家多有通婚,是以五太太在闺中时就与林七奶奶是手帕交。 怀媛与怀冉自是赶紧上前行礼。 林七奶奶很是慈爱地一把抓住怀冉的手,夸了好几句,还顺手把自己正戴着的玉镯塞给了怀冉。 怀冉不明所以,茫然地看了五太太好几眼。 五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点头让她收下,撵了她们两个先去 分卷阅读3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历下院玩耍,自己领着林七奶奶一行去真趣堂说话。 怀冉便跟着怀媛去历下院,与此时才得了信急忙跑出来的怀悠撞了个满怀。 怀悠开心地冲着怀媛炫耀自己抱着的小白。 怀媛正想着先前那一幕,一脸的若有所思,见状也没留意,只是敷衍地夸了那猫几句。 突然一个猛子回过神来,皱眉问起那猫的来路。 怀媛昨日就疑心,先前怀悠与戒哥儿出的事端,根由怕在那狐狸身上。 只是四老爷既然早先就已经处理完毕了,她昨日也就没揪着那事细问。 但以怀媛之见,父亲应该是不会再同意妹妹养猫猫狗狗之类的玩物了。 怀悠有片刻的心虚,小声解释了来龙去脉。 果然。 父亲是铁了心要把悠姐儿跟行表弟凑一对了。 三人一起到了历下院的东厢说话。 怀冉叫了伴舞的乐姬过来,展示群舞给怀媛看。 她本身跳的问题不大,于整体编排上却是差了些火候,怀媛又仔细地给她改了不少地方。 历下院里热闹忙碌,真趣堂那边也没有静着。 林七奶奶突然造访,之前连个帖子都没有递,五太太心有不满,顾忌着往日的情面才匆匆去迎了她。 等见了林七奶奶对着怀冉的那一番作态,五太太怎还不明白自己这个表嫂心里打的是个什么如意算盘! 林家自林阁老致仕之后就慢慢败落了,更别说是还和林阁老隔了一层的林家嫡长房。 林七奶奶现在还端着长房长媳的架子,莫不是真觉得自己的女儿有多么稀罕当一个徒有虚名的林家宗妇不成? 五太太简直要气笑了。 若是早些年林七奶奶提起,五太太倒不至于一口回绝。 可她的这位好嫂子当初可是半分结亲的意思都没露过,还试图通过五太太跟三太太攀关系,想讨个清河崔氏出身的儿媳妇。 如今远哥儿考得不如意了,竟回头打起了冉姐儿的主意! 林佳远那样的身份,快加冠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她也真是敢想啊! 五太太气得咬牙切齿,想到自己当初还真情实意地为远哥儿的学业担忧过,简直恨不得把那时的情绪拿去喂了狗。 五太太冷着脸,说话也是爱搭不理的。 林七奶奶却没有丝毫的不自在,老神在在地继续喝着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这个小姑子的心性,她自认还是摸得准的,女儿再宝贝,能比得过儿子?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有人通传五老爷过来了。 五太太心下一紧,不知林七奶奶又使得是哪门子的张良计,将信将疑地起身相迎。 只见五老爷春风满面地跨步进来,边走边不住含笑点头,身后跟着四位年纪不一的少年郎。 沉着脸跟在最末的是四少爷怀治,他冷着一张脸,也不与身边的林三少爷林佳远搭话。林佳远自恃年纪,也拉不下脸来自讨没趣,两人间的气氛最是尴尬。 走在前面的两名少年郎,五太太却是有些眼生。 其中穿着青衣粗布长袍的,年纪小些,也就十/八/九/岁上下,正与五老爷相谈甚欢,看上去颇得他的喜欢。 另一个穿着同样款式的蓝衣长袍,看上去年长沉稳些。 双方互相见礼,五太太明白过来,那分别是陈家的五少爷陈世信和九少爷陈世安。 林七奶奶出身随州陈氏,说起来,这两位也都是她的侄子。 五老爷对着陈世安赞不绝口,五太太也不好拂了自己丈夫的面子,意思意思地夸了几句“年少有志”、“沉稳端方”之类的,让人拿了三刀澄心堂纸来,给了三人一人一刀。 林七奶奶的神色有片刻的扭曲。 几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 五太太疑心丈夫的态度,也没心思装样子,说了没几句就端了茶,嘱咐怀治亲自带着几位贵客去外院玩耍。 最好盯紧点,不要让人乱走到什么别的院子去! 林佳远一行刚走没多久,五太太又吵着头疼,借口身体不适,要去内室休息。 林七奶奶见状也不再多坐,起身就要告辞。 五太太敷衍地留了几句,就直接让身边的林妈妈替自己送客。 等该走的人都走完了,五太太直接叫人把五老爷叫过来,直言不讳开口问。 “你今日怎么把那几个孩子往我这儿领?” 五太太是打定了主意,决不会松口答应与林家的婚事。 她避着林家的远哥儿还来不及,五老爷倒好,专把人往内院领,生怕传不出什么闲言碎语不成! 五老爷对她的态度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五太太讲了林七奶奶的意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这是好事情啊,能与皖南那边亲上加亲,未必比非要在洛都寻一个功勋子弟差。” 分卷阅读3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冉姐儿的资质,你我心里也有数,非要留在洛都,品行过得去的,不是家里关系太复杂,就是出身弱一些。” “只是远哥儿那孩子,配我们冉姐儿还是差了点。” “世安那孩子我倒是很喜欢,年纪也合适,不如给你嫂子说说,让她帮我们在中间穿个线。” 作者有话要说:  祝贺高考中考的孩子都能像傅2一样金榜题名! ☆、不欢 五太太被丈夫不着调的提议气个倒仰。 她还道丈夫发哪门子疯,竟然是盯上了陈家的九少爷! 陈世安出身随州陈氏,祖上出过不少首辅、名儒。 陈家在士林中地位崇然,关系网四通八达,皖南两湖籍的官员里,就难找到一个和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而陈世安作为陈家嫡支里最为长辈看中的一个子弟,如今尚未及冠就已有举人出身,这次北上洛都,明面上是陪同兄长科举而来,暗地里却早有风声放出,是梁任梁阁老有意收他做关门弟子。 洛都想嫁给陈九郎的名门闺秀,能从承天门排到京郊去,五老爷哪来的自信人家能看上冉姐儿! 五老爷却对妻子的惊讶很不以为然。 “他陈世安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举人出身。” “傅宣可是庄朝几十年来年纪最小的探花郎了,媛姐儿嫁得,我们冉姐儿怎么嫁不得?” 那又怎么能一样呢! 不说媛姐儿有一个进士及第的父亲,就是冉姐儿也有了,陈世安也不会像傅霜如那般需要啊! 五太太觉得丈夫是异想天开,五老爷却觉得妻子不可理喻,二人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另一头,怀治默不作声带着林佳远一行到了永济斋,茶水还没烧热,已有林家的仆妇过来传话说要走了。 陈世安和陈世信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林佳远的脸则涨的通红,又是在怀治面前,勉强才压下难堪之意,随意拱了拱手告别。 怀治没有挽留,与陈家兄弟各自抱拳行礼后,只送他们到了岳府内影壁前便转身回去了。 林佳远与陈家兄弟一起站在岳府门前等林七奶奶的马车。 场面一时尴尬莫名。 林佳远低着头,深觉耻辱。 母亲的心思,他不是不懂。 林家已经慢慢不行了,他于读书一事上,也无甚天赋。若再没有个得力的岳家,恐怕日后也难有出路。 先前落榜后,五太太携女前来拜访,当晚母亲就留了他,问起对岳家表妹的看法。 他分明感觉得到对方丝毫没有要结亲的意思,可母亲一副信誓旦旦、势在必得的样子,他也不好泼冷水。 他如今这样的身份,对岳家表妹自然无甚好挑剔的。 没想到母亲所谓的办法,竟是拿陈家表兄弟作筏子,来为自己谋求姻缘。 林佳远想到今日怀治看自己的眼神,更是倍觉耻辱。 庄朝读书人心中有四大圣地。 冀北的清河崔氏家学,江浙一带的华林书院,一南一北,是所有读书人最为推崇之地。 可惜清河崔氏的家学也好,华林书院的弟子也罢,近些年都显露出一副远离朝政的意味,专心治学参书,于仕途上越发淡泊。 名声稍次点的就是洛都的太学与福建的南安书院。 岳家子弟科举一道,缺的从来不是对政事风向的把握,而是治学钻研的精神。 岳家二房的大姑娘怀盼六年前嫁给了两江总督顾长训的嫡长子顾满林,而顾满林恰恰是华林书院山长——名满天下的章言知老先生唯一的外孙。 因着这层关系,三少爷怀顺自十二岁以来就是在华林书院的多位鸿儒手下专心读书,只在逢年过节书院放假时才回来。 二少爷怀程更不必说,他是三房的独子,崔家的外孙,三老爷亲自启的蒙,六岁就送去了崔家家学,与崔氏兄弟一同吃喝起居长大。 这也就是在年节里,又赶上老夫人出事,两位少爷才没有启程离开洛都。 有两位兄长珠玉在前,怀治眼看着也要虚十二正式读书了,先前虽机缘巧合过了童试,再往后考,却不是能那么简单的了。 决定四少爷接下来去哪里读书,就成了五房的头等大事。 只要五太太放得下脸面去求下妯娌,崔氏家学和华林书院,怀治都是进得去的。 可进去之后呢? 一来怀治年岁尚小,与华林书院普遍二十上下的读书人在一起,才学难免相形见绌。 他又不比三少爷,有亲姐夫一家的亲切关照,兼怀顺本人也自幼沉稳过人。 让唯一的儿子年少独自离家南下,五太太也舍不得。 二来清河崔家也不大合适。 崔家历来反对收外姓子弟,怀程是有一个在崔家备受推崇外祖崔汕,和一对在冀北都小有名气的父母, 分卷阅读3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本人也一向自诩风流,才在崔氏子弟间混得如鱼得水。 怀治去了,与这个哥哥年纪差得远不说,与崔家子弟也多半难说到一起。 五太太与丈夫多方面考量,决定还是先留儿子在身前读两年书,好日后设法考进太学深造。 这些打算先前与林七奶奶闲聊时,五太太都是没有避讳的。 恰逢今年陈世安陪兄长陈世信入洛都参加洛都籍学子的乡试[1],而林佳远院试落榜,又有梁任要收陈世安为徒的风声传出,林七奶奶索性打算拿侄子的名声吊着五太太了。 今日一番会面,五老爷果然对陈世安赞不绝口,林七奶奶不免志得意满。 她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也很明确,若是两家成了亲家,陈世安自然也就是岳家五房的半个侄子了。 来日陈世安入梁阁老门下,自身才华不必说,提携兄弟更是易如反掌。 到时候怀治与他一道在太学读书,有的是需要帮助的地方。 这层暗示,别说林佳远,就是陈世安,也深觉难堪。 林七奶奶虽是自己的姑母,可到底也不是嫡亲的姑母,陈家兄弟到林家探访,不过是尽亲戚间该有的情谊,却被人拉来作筏子…… 陈世安连带着对岳府也略有不喜了。 都道豫州岳家堪为士林标榜,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陈世安也不欲多停留,回到林七奶奶暂居的别院,稍事寒暄一番,便和兄长领着妹妹陈世箐告辞了。 那厢,怀治却转身进了历下院求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怀悠的面把林七奶奶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讲了。 怀媛皱皱眉,想让妹妹避开也来不及了。 好在丫鬟婆子们是早先就撵远了的。 四个人面面相觑,怀悠吃惊地捂住嘴巴,半句话也不敢说。 怀治沉着脸不说话,是觉得无话可说。 怀媛觉得事情怕是很难像林七奶奶想的那么简单,只是以她的身份,没摸准五太太的心思前,不好妄下论断。 怀冉则是觉得这太可笑了。 上辈子可没有这么一出! 上辈子三比之前,她的婚事毫无着落,可有五姐的盛名在前,几乎没有人会觉得她考不入上学,就连母亲,也只是一味地督促她悉心准备。 三比之后就更不用说了,随州陈家没隔几日就派人前来求娶,还是为陈九郎提亲,就是一贯想把她留在洛都的母亲也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满口应承。 她可从来不知道还有过林家表哥这一段! 怀媛见怀冉满脸的状况外,心里也有了底,她安慰怀治姐弟道。 “这多半不过是林七奶奶一厢情愿的心思罢了。” “陈世安与林家,绕了几个圈子的干系,还敢拿出来说事。” 怀媛实在是不好对林七奶奶多做评价。 “你们不必过多理会此事。” “倒是治哥儿读书的事,确实需要好好思量。” 作者有话要说:  祝贺高考中考的孩子都能像傅2一样金榜题名! (重要的话说三遍哦~) Ps:补充设定:庄朝官员子弟有权参加京都卷考试,院试、乡试都可以蹭帝都卷。 ☆、未散 怀媛接着问起他们打算请哪个先生来家中坐馆。 怀治对她一向敬重,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话题就这样被岔开了。 而林七奶奶以为本该对此会有所反应的五太太,却是压根没弄明白她想表达的意图。 五太太与五老爷吵了一架,两人都气得厉害,反而把吵起来的缘由弃之一旁了。 夫妻二人揭起老底来,什么陈谷子烂麻子的事儿都往外倒,连五老爷当年一夜风流出了怀梨的轻狂事儿都被五太太重新抖了出来,五老爷到底是快要做外祖的年纪了,面子上下不来,连着几日都宿在了书房,不入内院。 五太太气得直哭,怀冉头如斗大地安慰她,可女人要是计较起来,那真是完全不讲道理,五老爷越是冷着她,她越是来劲。 整个五房的气氛连着几日都压抑得厉害,连住在永济斋的怀治都被惊动了。 这样一来,谁还记得去关心林七奶奶那桩。 五太太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自己嫁入岳府以来,上侍公婆,下抚子女,为岳家开枝散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五老爷对自己却无丝毫敬意,趁着自己一心扑在治哥儿,竟和那王氏搅和了在一起,把人大着肚子领进了门! 若非当日五老爷百般小意奉承,万般拍胸作保,五太太是绝不会点头允王氏进门的。 如今五老爷竟是故态复萌,复又嫌弃她了么! 五太太忍不住对着女儿哭诉起来。 怀冉听得脑袋都大了。 母亲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扯到当年那一桩上,但凡有父亲有丁点不如她意,她必然归咎于 分卷阅读3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父亲又在外面有人了。 她也不想想,父亲自王氏进门后,可是从未踏进过她的院子,对怀梨也是能不问就不问,全权放手给母亲管教,每日在应酬场上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目不斜视,是洛都出了名的“趴耳朵”。 父亲大人这也是一朝不慎,终身难保。 怀冉心有戚戚然。 她只能说些好的话来哄母亲,什么父亲对她有多么爱重,府中财政、人事等大小事务全权放手于她之类的。 五太太哭够了,也觉得自己这次有些小题大做了。 她见女儿话说的也甚是敷衍,也就撵她去继续准备三比,自己重新梳妆出门,打算找个借口去外院,给五老爷个台阶下。 五太太拿了去年下半年的帐册来,捋了捋,打算以交账的名义去外院一趟,若是“不小心”碰上了五老爷,再说起冉姐儿的三比,让他也过来帮着参谋。 这法子虽然蹩脚,意思到就行了。 五太太到底是爱面子,还是意思意思地把下半年查过的账又大致看了。 谁知这一看,就正好看出了问题。 五太太这下可没和好的心思了,怒气冲冲地直接上外院堵了五老爷,张口就逼问他是不是又在外面养人了。 五老爷只觉得莫名其妙,想五太太真是“女人难缠”,言谈间多有不耐之意。 五太太看着他,连连冷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住地落了下来。 这可把五老爷唬住了。 夫妻多年,五老爷很清楚妻子是个多么要强爱面子的人。 是以两人间虽屡有争执,但除了王氏那件事确实是自己不地道,五老爷敢拍着胸脯说,别的大多不是他的问题,至少不全是他的问题,可他也往往是先低头认错那个。 他一看五太太哭了,顿时慌了神,什么不耐烦躁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赶紧好声好气地先认下错来哄她。 五太太只觉得心如刀割,万分疲倦。 又是这样,当年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她栽在了五老爷的温柔小意上一次,难不成还要栽第二次吗? 五太太眼珠子不错一下地盯着自己的枕边人,只恨自己被这副绣花皮囊糊了眼,迷了心。 她也没心思绕圈子,直接把去年的账目扔在了五老爷书桌上。 自去年九月起,五老爷的支出逐月增加,今个儿去买幅前朝名士的书法,明个儿去收篇隐士大儒的画作,虽然做的巧妙,当时看都不打眼,五太太也没在意。如今把去年的账目放在一起看下来,下半年竟是比上半年足足多用了两千两银子。 那可是两千两银子! 放在普通人家,可够花一辈子了,就是家底稍微厚实的,十年嚼用也是绰绰有余了。 五老爷平日里一不赌二不嫖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出去这么大一笔钱。 还苦心拆成一笔一笔的,分塞到下半年的好几个月里。 不是瞒着她在外面有人了,又是什么! 五老爷一看去年的账册,就知了五太太心结。 这事确实是五太太误会了,只是实情么,也不大好讲。 可事到如今,自己若不说清楚个一二三来,怕是无法收场了。 五老爷亲自拿帕子给五太太擦了脸,又高声嘱咐外面的下人都退远点,硬着头皮讲起了缘由。 原是大房的波哥儿在外做生意,被人给骗了不说,还倒欠了一笔银子,求到他和四老爷那里。他们做叔叔的,也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就各给了一笔银子。 因清楚五太太知道后定然不允,故是先走了外院的账目,再拆在内院日常的份例里。 岳府的账目,各房私下的不说,明面上公中的,是五兄弟平摊。 ——早年老太爷致仕时就把产业给五个儿子分了,现在五房虽还没分家,钱财上却已独立了,公中根本没剩下多少东西。 因着五太太管家,五老爷当年又接了岳府的庶务,公中账目是每月经五老爷的手,自外院转入内院,由五太太负责府内日常开支,年末结算后再由五兄弟平摊。 ——当然,各房的大件支出,要是走公中,是会被单独挑出来另算的。 五老爷那几笔就是混在五房单独的账目里,五老爷明白此非上策,但五房的账目一向混在公中,他自己手头外院的账册,也是要按年份交给五太太留底的,无论怎么都难逃过。 他是想着五太太平日里对子女一向很舍得,也从来不限制他花大笔银子附庸风雅,就抱着微弱的希望把那两千两拆了混在日常中。 五太太震惊了。 “波哥儿做了什么,能欠别人两千两?” 还有一句五太太没说出口,但夫妻俩心知肚明。 ——就是波哥儿欠了钱,凭什么让他做叔叔的出啊? 五老爷想到缘由,更是头疼。 他摇头苦笑道。 “不是两千两,是五千两。” “另 分卷阅读3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外那三千两,是四哥出的。” 五太太的眼睛瞪得更大。 五老爷沉吟一下,先给五太太沏了杯茶。 “你先喝口茶消消气,此事……哎,说来话长。” 五太太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看五老爷还是一副拖拖拉拉的样子,自己急得不行,接过茶就顺手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毫不客气地打断。 “那你就长话短说!” 竟是一副今日不说清楚就不罢休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傅2:这是没有我的一章。 圆圆:安啦,这也是只给我一个镜头的一章。 傅2 :唔,那我们就背着大家来着点羞羞的事情吧(????)つ﹏? …… 圆圆:混蛋,你走! 小天使们,今天的更新~ ☆、说来 怀媛这几日例行来岳府陪怀冉练舞,五房内的波涛汹涌,她多少是看出来点的。 可自己毕竟只是个晚辈,碰上这种事,只能假作无知。 这日陪怀冉练完,又去怀悠屋里坐了坐,怀媛便去向父亲辞别。 四老爷犹豫片刻,却是屏退四下,摆出一副长谈的样子。 怀媛不禁有些惊讶。 上次书房一别,父亲似对她有所不满,这几天也惯常是冷淡的,倒不知今日是为何。 四老爷沉吟片刻,先提了旁的话头。 “你可知,我为何执意把悠姐儿留给行哥儿?” 怀媛抿抿嘴,没有回答。 由着上次的不欢而散,她本以为父亲不会主动向她提起悠姐儿的婚事。 不过,不怕父亲提,就怕他不提。 四老爷停顿片刻,自问自答道。 “行哥儿纵有万般不好,可有一点,却是旁人难及的。” “他对悠姐儿的心意,从小到大,我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可少年人的心意,又哪里是能当真的呢? 怀媛不是很能理解父亲的天真。 四老爷自然能看出怀媛脸上的不以为意,心里不由暗暗叹息。 媛媛这性子,不知随了谁。 老夫人么?怕也不然…… 反正与她母亲是半点不像的,月娘可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怎可能如媛媛那般“贤惠”。 只是这女人家的“贤不贤惠”,还是要看男人们“宠不宠爱”吧。 所以说傅宣这个女婿,着实不令他满意。 四老爷更坚定了行哥儿几分。 他对女儿的脸色视若无睹,继续开口道。 “这固然是一桩,另一桩,也是因悠姐儿的性子。” “倘若今日换成是你,我也不会非执着于行哥儿。” “你的性子妥帖,只要对方遵循礼法,德行无差,自然可以过得很好。” “可悠姐儿又不一样。” “悠姐儿那糊涂又霸道的性子,若是再没人护着,怕是前脚出了阁,后脚就被啃食得连块骨头渣都不剩。” “倒不是怕夫家无良,怕就是怕那明理的人家,瞧不上这糊涂媳妇儿!” 四老爷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他看着,无论如何,也不会给悠姐儿挑个品性不佳之人为祸。 可怕就怕,人是好人,日子,却被自己不争气的女儿过差了。 怀媛知道父亲这话说的在理,但心里还是不愿认同。 “悠悠毕竟还小,虽然有时候做事迷糊了点,但品性善良,人也不蠢笨。” “再过几年,等长大了,自然就好了,您又何至于如此担忧?” 没错,在怀媛看来,父亲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杞人忧天了。 四老爷被她气笑了,反问道。 “再过几年,那到底是几年?’ “何况行哥儿哪里差了?” 这话说的,我又哪里是在嫌弃行哥儿,怀媛拧着眉头不满地看向父亲。 四老爷苦笑一下,进入正题。 “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为何突然下定决心给悠姐儿挑婿。” “这事说来话长,但你也知道的大差不差了。” “想必你已从丫鬟口中听了一遍悠姐儿与戒哥儿的纠葛了。” “但你可知,戒哥儿缘何要折磨那只白狐狸?” “你又可知,这事为了收尾,我与你五叔父投了多少银子进去?” 怀媛睁大了眼睛。 四老爷尝了口茶,觉得太烫,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 他继续问道。 “年前你祖母摔断腿、你二伯父大发脾气,发卖了好几批下人,你道他做给谁看?” 怀媛这下不仅仅是惊讶了,简直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年前老夫人摔着的事,怀媛可从来 分卷阅读3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没想过能和四房扯上什么干系! 四老爷喝了口放凉的茶水,慢悠悠地从头开始讲起。 “悠悠养的那只白毛狐狸,随她,刁得很,就没有不敢干的事!” “不知怎得就给孝姐儿的耳朵后面抓了一下!” 四老爷半是不满半是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孝姐儿哭得不行,偏悠悠那个大棒槌,还完全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 另一厢,被五太太追问得措手不及,又不好对小辈多做评价的五老爷也正与五太太说到这里。 “波哥儿家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没去找四哥,也没声张出来,却是告诉了戒哥儿那个毛孩子。” 五太太不屑地撇了撇嘴。 还能怎么想,不就是冲着怀波在季氏牌位前摔了盆,指望着四房的家底,不好直接与四老爷撕破脸嘛。 “戒哥儿那孩子也真是,说起来也没做错什么。” “看不惯那狐狸就看不惯那狐狸吧,一个畜生还能比人金贵。” “可他偏偏虐杀了那狐狸也便罢了,还大肆咧咧地扔到四房门口。” 剩下的事,不用父亲多说,怀媛也知晓了。 就悠悠那个性子,找上门去挨了一巴掌,那是完全不意外的事。 可该心痛的还是会心痛。 好半天,怀媛才终于收拾好了心思,咽下了旁杂,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 “那狐狸抓伤孝姐儿的事儿,悠悠知道了吗?” 四老爷将茶碗轻轻磕在桌上,怀媛的心陡然一沉。 “这就是我坚持把她嫁给行哥儿的原因。” 四老爷神态平静,语调温和,旁人见了,怕是丝毫不会察觉出愠怒之意。 怀媛却从父亲眼中,看出了深深的震怒。 只是这怒气,终究被更为深沉的无奈包裹,然后强行按捺了下去。 怀媛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怀悠的性子一直有点混,执拗不说,还夹杂着暴躁。 遇事鲁莽冲动,既很容易被人当枪使,也经常得罪人而不知。 可这性子是被长久养成的,并非三两日就可以扭转过来。 过去怀媛虽知道,但一是念着妹妹年纪还小,脾气虽偶有暴躁,心性却一直是纯善的,总想着日子还长呢,倒不急着掰她的性子。 二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因着自己早年的经历,总是不想让妹妹太早地沾染这些人心是非,老想着,再不济,也有自己这个姐姐替她把着呢。 一来二去的,怀悠也就被她宠成了这幅万事不操心的性子。 可不沉溺于心术手段是一回事,被人犯到头上,闹成那个样子,还不去追根求源,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已经不是不理俗物了,这简直就是心大到愚蠢了! 感情闹了半天,悠悠狐狸也死了,自己也被打了,倒根本没想过去问为什么! 不,她倒也问过,她问的是戒哥儿,而且问不到,也就这么算了! 怀媛心里沉甸甸,自责悔恨哀叹交织,一时真是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也什么话都不想讲了。 四老爷看了满脸懵然的大女儿一眼,吐出一口气,没再就小女儿的糟心性子纠缠,而是提了另一个话题。 “罗晃那丫头,怕是留不得了。” ☆、话长 “好在治哥儿还不算太蠢,动了手,也能拿捏住玉带轩的下人,暂时稳了局面。” 五老爷心情复杂地对五太太道,这种事,也不知是该喜该怒。 五太太面沉如水地听着。 “等四哥一回府,治哥儿便上门负荆请罪,求四哥出面了。” “四哥觉得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处理不好,会让大家都生了嫌隙,便直接让人把我请了过去。” 当日审出实情后,四老爷毫不犹豫就让人请了五老爷过来。 ——怀治再怎么说也只是他的侄子,纵是四老爷对他的所为如何不满,也轮不到他个做伯父的管教他。 怀治一腔少年意气,自个儿倒是爽快了,真要传出去,不过是落个“轻狂”之名,自己女儿却只是闺阁少女,若是因此沦为他人谈资,四老爷如何能不震怒。 这些浑小子,年纪不大,脾气倒一个赛一个的大,屁大点小事,闹到几乎不可收场的地步。 可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替自己女儿出头,说到底,戒哥儿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脾气,他这个做堂祖父的不好多说他两句,冷眼旁观大房就这么败落还是能的。 四老爷的逆鳞就是亡妻留下的这一对女孩儿,戒哥儿今日竟敢对怀悠动手,四老爷断不可能再给大房留半分情面。 既已做好了与大房翻脸的准备,面对五老爷时,四老爷的态度就和婉多了。 “我一听治哥儿竟敢做出这等事来,当即气得狠狠削了他一顿。” “但孩子终究是孩子,你还能 分卷阅读3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真的跟他置气不成?” 五老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五太太的神色,极力补救道。 “再说四哥当时放下身段、情真意切地来与我道歉,我这看着,也很不忍心啊……” 五太太想到季氏,想到她当初对自己的照拂,想到她早逝后媛姐儿、悠姐儿的不容易,脸色也渐渐缓和了。 “好在,不过隔了一日,波哥儿的债主先大房的问责上门了。” 五老爷说了半天,总算口干舌燥地讲到了此处。 “也是合该大房倒霉呢,波哥儿干什么不好,拿着二哥给的银子,非要做倒卖古董的生意。” “这行当里的水,深的很!我都不敢乱插手的,这孩子……” 五太太不屑地撇嘴。 得了吧,怀波不就是个眼高手低的性子,有什么好惊讶的。 照她看,二房这银子给的根本就不怀好意。 “这不,一赔,就是五千两。” “要不是我和四哥给他垫了,追债的能闹到老夫人那里去。” “若是老夫人因此有个三长两短的,怕是大哥和二哥有的吵了……” 四老爷见怀媛应承了半年之内接罗晃出府,也就没再就那个话头纠缠。 罗晃是季家留给媛姐儿的,他不好插手。 就是因此,他才留了那丫头一命。 四老爷神色淡淡地接着讲完了后来发生的事,转而问怀媛道。 “现在你可明白我先前为何问你年前老太太摔着那件事么?” 年前老夫人摔着的消息传到四川时,正值年末多事之际。 二老爷在四川任上不方便动身,先遣二太太回洛都侍疾,已出嫁的大姑娘怀盼携女儿随行。 手头事情一完,二老爷就带着女婿顾满林一起回了洛都。 当时已经近小年了。 因着这桩,五太太当时只是狠狠罚了侍奉的丫鬟婆子们一顿,没有闹出人命来。 这事儿,二太太回来后也没说什么。 二老爷一回来,既不休息也不寒暄,径直撇了旁的人直奔正房,与老夫人闲话几句后,面色不动地回了集荫山房。 把旁的人都弄得个战战兢兢的,自己反而回去休息了。 大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当晚陶悦堂就杖毙了好几个丫鬟婆子,老夫人身边的人被清洗一通。 第二日二老爷面无表情地去了外院,把三少爷怀顺叫了出来,当着永济斋所有服侍的小厮管事以及同住在永济斋的四少爷怀治的面,从兄友弟恭到孝道礼仪呵斥了足足半个时辰。 那声音大的连隔壁广济斋的二少爷怀程都听得一清二楚。 末了还罚三少爷把孝经从头到尾抄上百遍,拂袖而去。 可怜三少爷也是过两年就要及冠的人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娶妻生子,还被二老爷训得跟个鹌鹑似的,大气也不敢出,在兄长幼弟面前大失了面子。 这事一出,大太太更是气得一连几日“卧病在床”,直到老夫人寿辰都还没完全“好”起来,五太太也深感面上无光。 二老爷又找了五老爷在书房里谈了一夜,翌日岳府很多当值的丫鬟婆子都被换了。 年前时候怀媛没少跑岳府来照看老夫人,这些来来往往,她心里门儿清。 她琢磨着,大房反应那么大,恐怕老夫人摔倒这事与大房是脱不了关系的。 ——老夫人又不是突然就这么老了,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一天天服侍过来的,怎么会突然就让老人摔了! 又想到之前大太太几次三番暗示给大少爷怀波换个住处的意思,可这岳府就这么大,真要挪,她看中了谁的地方不言而喻。 恐怕这事儿闹得不美,让老夫人烦忧了。 可她一直想着四房与此事无半点干系的! 父亲现在这样说,难道是之前自己猜错了? 老夫人跌倒确实是被气的,却不是被换房一事,而是被悠姐儿与戒哥儿的矛盾? 可是,这也不应该啊! 怀媛斟酌着缓缓道。 “二伯父回来当晚杖杀的那批人,多是她们嘴碎,看大伯母的反应,应是大房的人,第二日去了外院,那番话是敲打治哥儿,随后找五叔父,却只是处置了内院的几批下人……” 四老爷看样子心情好了些,笑着问。 “看出门道来了?” 怀媛皱着眉头,无视父亲调侃的语气。 她又不是傻子,联系这几日五房发生的事情,老夫人对她和妹妹的态度,零零总总的,多少能拼凑出个大概。 “二伯父虽然生治哥儿的气,却完全没处罚他,帮他留了完整的颜面不说,连之前掩下去的和戒哥儿的龃龉都没有往外说,怕是五婶娘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其中内情。” 看五太太对悠姐儿毫无芥蒂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很难理解,也只有她完全被蒙在鼓里一种解释了。 只是二伯父若连五婶娘都没 分卷阅读3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告知,定是存了把此事烂在心里的念头了。 “二伯父既然还能如此替治哥儿的名声着想,怕是老夫人摔倒,与他们小辈儿的打打闹闹是没多大干系的。” “只是这事定然也占了个由头,不然以二叔父以往的性子,何曾管过这种小打小闹。” 四老爷但笑不语,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只微微抬眼,示意她继续。 怀媛吐了口气,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以大伯母疼戒哥儿的脾性,她要是真把这事咽死了,怀媛才惊讶呢。 只是大房也有自己的短处捏在别人手里,自然是不敢大大咧咧地毁诺,把这事吆喝出来。 但少不得要打些歪主意,弄几个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老夫人面前把这事抖出来。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房这是受了委屈,打算在老夫人身上找补回来呢。 只是老夫人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大房惦记的呢? 老夫人并非吝啬之人,最后却闹成那般样子,大房所求,可就显而易见了。 无外乎还是集荫山房那块地,只是老夫人定然没有同意,最后怕是撕破了脸,说了些没羞没臊的刻薄话,诛了老夫人的心,把人活活气摔了。 这刻薄话里定然还带上了二房,再翻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出来,污糟糟的再带上兄弟阋墙的意思,是以二伯父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出乎 事情与怀媛所料出入不大,只一点她没有想到。 老夫人会摔着,不是因为被气着了,而是老人家彻底心冷了。 戒哥儿摔断腿后,老夫人曾派身边的高嬷嬷过去慰问。 高嬷嬷是老夫人自齐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为了侍候在老夫人身边,一辈子都没有嫁人,也就没有子嗣。 她人越老,越是稀罕小孩子稀罕得不得了,见戒哥儿小小一个,窝在床上,少不得多问他两句,腿疼不疼、药苦不苦之类的。 戒哥儿什么脾性,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折腾了这么一大会儿,他早就不耐烦了。 又看这个老婆子问得没完没了,哪里肯给高嬷嬷面子,把头扭到另一边,一句话也懒得搭理。 高嬷嬷虽然失落,倒也不生气。 她想着戒哥儿小小年纪受这么大的罪,身子难受不愿说话也是应当,便起身打算告辞了。 此时却异变陡生。 只听戒哥儿突然大叫一声,接着便一巴掌狠狠地扇到了离他最近的高嬷嬷脸上,然后破口大骂。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怔住了。 高嬷嬷一把年纪了,自然是什么苦都吃过的,可几十年的谨言慎行、忠心侍主,这几年少有遭这样的罪了。 大少奶奶赶紧让身边的丫鬟制住犹自挣动不休的戒哥儿,戒哥儿又一直大声叫痛,便赶紧派丫鬟去喊大夫。 高嬷嬷都来不及生气,先心疼起了戒哥儿,实在是戒哥儿叫的也太凶了,让人听着都替他痛。 看戒哥儿的样子,怕是他断掉的腿又怎么伤着了。 偏偏戒哥儿并不领她的情意,手乱挥乱打被压制住了,嘴里却不得清闲,一边呼痛一边大骂,一看到高嬷嬷,骂得更是起劲儿。 一阵兵荒马乱,等大夫到了,才堪堪收场。 可大夫诊右诊,上看下看,却是一头雾水。 最后只好道,怕是骨头正在长着,大公子难受,才会如此。 此话一出,在场仆妇的神色便都有些微妙了。 长骨头难受,也没有大公子那癫狂的样子的啊,该不会撞邪了吧…… 那大夫也很是为难,他姓宋,是洛都骨科大夫里最有名的几个之一。 可骨科大夫,地位本就不高,贵人们就是得什么疑难杂症,也少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似岳家这等门第,若非此次他家大房的大公子摔断腿,宋大夫怕是难能有登门的机会。 给这种贵人看病,就怕有钱拿没命花。 更何况当初一接手,宋大夫当即就看出来,大公子这腿是被人为打断的,绝非从树上摔下来,可去宋家药房通知他来诊治的岳府管事,却口口声声他家大公子的腿是贪玩从树上掉下来摔的。 宋大夫的后背当即就被冷汗浸湿了。 这种世家内宅的阴私之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是以宋大夫如今只想快快治完走人,唯恐再出什么幺蛾子。 宋大夫再怎么也是洛都城里有名的骨科大夫,还是五老爷花了一笔重金替戒哥儿请来的,大少奶奶也不好当着这一堆丫鬟仆妇的面出言不逊,只好不停地恳求宋大夫再看看,最后又折腾了一炷香,才算闹完。 戒哥儿兀自叫嚣一阵,等那痛意过去了,也就不骂了,折腾累了,兀自睡了。 另一头,高嬷嬷顶着那肿了一半的脸回去复命。 老夫人听完玉带轩发生的事情,久久不语。 高嬷嬷的话虽委婉,可脸上的伤却不会骗人。 分卷阅读3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不论什么原因,戒哥儿二话不说就打人的样子,也未免有些太暴戾了。 更别说玉带轩到了也没给出个像样的原因来! 岳家是孔孟门生,子不语怪力乱神,丫鬟们无知,老夫人却不会信什么撞邪之类的。 戒哥儿断骨,老夫人自然心疼他,可悠姐儿之前受的委屈,老夫人难道不心痛么! 打自己的小姑、打自己曾祖母身边的人……这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对她这个老婆子不满呢! 想着想着了,老夫人忍不住冷冷一笑,赏了高嬷嬷些药物,低声安抚道。 “老姐姐,你也甭觉得太委屈了,咱们家戒哥儿的性子,不高兴了,那是对着谁,都能一巴掌招呼过去的。” 高嬷嬷看到老夫人眼底的冷意,整个人凉到了心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日,老夫人在佛堂跪了一整天。 翌日一早,就唤了小儿子过来。 老夫人只与小儿子说了两件事。 可就这两件事,足以让五老爷内心波涛翻涌,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是让小儿子把许昌本家的庶务休整一番,挑个适合的位置给大少爷怀波,先放一部分权让他练着,再看情形慢慢把许昌那边的生意交给他。 二是让小儿子把自己名下的商铺、田庄、房产等大件清算一番,一分为四,并在他的见证下立了字据,等自己百年后,这些东西留给大房的二姑娘怀珠、四房的五姑娘怀媛和七姑娘怀悠各一份,剩下那份,托小儿子代为保管,在孝姐儿出阁时送予孝姐儿。 五老爷就是再愚钝,也看出老夫人这是放弃大房的意思了。 ——岳家庶务,历来是父兄撑起门楣后由小儿子继承,而且注定在科举上再难有建树。 当年老太爷以幼子身份能官至副都御史,不是因为岳家那一辈嫡支只有两个儿子,而是因为当时的大老太爷中年无子,眼看着没法继承岳家香火,才支持弟弟进入名利场,撑起岳氏百年门庭。 五老爷当年被要求继承庶务时,不是没有怨恨过。 ——岳家子弟历来以读书入仕为荣,猛地被要求日后只能困居庙堂之外、身处商旅之中,恐怕任哪个心性再好,都难能立马接受的吧。 更何况五老爷与四老爷年纪又相差不大,从来都是兄弟二人一起读书的,最后待遇却天壤地别,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好在五老爷于读书一途上,确实不及几个哥哥远矣,大老爷又是个药罐子,五老爷心虽不满,但这么多年下来,倒也慢慢释然了。 更何况五房如今过得也确实不错。 但五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唯一的儿子走自己的老路的。 ——治哥儿不像他,在读书上确实是很有天分的,五老爷也不求孩子将来能为官几品,但更不想因着旁的缘故限制了儿子的未来。 这也是五老爷在治哥儿读书的问题上,最后也不愿去麻烦哪位哥哥的缘故。 岳家怀字辈男丁稀少,每房都只有一个独苗苗。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不出意外,总有一房要牺牲出独子来承担庶务。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二房、三房,五老爷一直秉承着能不麻烦就绝不会麻烦的态度。 五房既不欠他们什么,那单看在几十年前五老爷的牺牲上,日后也不该留了治哥儿打理庶务。 可看程哥儿和顺哥儿的意思,也绝没有半分放弃仕途的打算。 几房互相较着劲,五老爷暗地里不是没想过让大房出来担着点,可暂不论大房那几近疯魔的态度,也不说岳家嫡长孙的重要意义,单说前几年波哥儿屡试不中,府里风言风语四起时,老夫人和老太爷的作为。 夫妻俩严厉地处置了一批人,并且当着兄弟几个的面明言老大这几年不容易,让他们最好都恪守做弟弟的本分,狠狠地把后四房都敲打了一顿。 自那时起,五老爷就明白,早几年隐约流传的“大老爷是为了岳家故意摔下马不良于行”的说法,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如果传言属实,五老爷反而是最不可能逼着大房出来承担的了,毕竟在大哥的牺牲面前,他这个做弟弟的就很不够看了。 可波哥儿又实在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可大房又确实铁了心让波哥儿死磕下去。 五老爷真是头疼的不得了。 现在好了,老夫人突然发话了,而且还破天荒地自打嘴巴改了口,五老爷高兴治哥儿自由了之余,也不由对二老爷起了深深的忌惮。 五老爷实在很难相信老夫人态度的改变与自家二哥无关。 ☆、所想 “我只是不明白……”再三思索后,怀媛拧起了眉头,缓缓问道。 “大堂哥为什么会突然想去做生意……二伯父又为何会给大堂哥一笔银子?” 这才是整件事里怀媛觉得最莫名其妙的。 不明白么?四老爷笑了。 这其实是最好明白的了。 分卷阅读3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 岳家如今住的宅子,是老太爷时任副都御史时才在洛都置办的,当时只占了现在的真趣堂、陶悦堂及明心湖一带。 等几个儿子相继娶妻,这地方眼看着就不够了。 因着老太爷是在自己致仕那年就把家产分了,表明自己日后只愿做个万事不管的闲翁,二老爷在婚后就与二太太商量,拿出一笔银子来,把岳府东边那块府邸买下来打通,好给日后弟弟们娶亲腾地方。 那正是如今的集荫山房至沉香院一带。 二太太李氏是陕西总兵李仁和唯一的嫡女,出嫁时李夫人抹着眼泪百里相送,备下的十里红妆在陕西当地至今仍是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二太太自然不会拂了丈夫的意思。 她甚至拿出了一笔自己的陪嫁银子来支持。 二老爷买了东边,并与了已成婚的大哥沉香院,自己迁去了集荫山房,三老爷及第后有样学样,与四老爷一起,又把岳府西边打通了,这就有了如今的翠微院和历下院。 等五太太掌家后,五房直接搬去了早先大房所居的真趣堂,五老爷则是直接出资,把整个前院翻修了一遍。 这便是岳府如今的格局。 可大少爷成婚后,这个格局就岌岌可危了。 成婚后的怀波从永济斋搬出,迁去了翠微院与历下院之间的玉带轩,随着戒哥儿和孝姐儿的出生,玉带轩就显得很不够看了。 前些年因怀玉的事老太爷对大房很不满,大少奶奶只好战战兢兢地忍着,这眼看着戒哥儿也要启蒙了,大少奶奶也急了起来。 ——戒哥儿不过外院一处书斋即可容身,可之后的孝姐儿呢? 二房在蜀地经营多年,二太太终年随丈夫在任上,二房的两位姑娘又都早已出嫁,三少爷多时候在华林书院求学,纵回岳府小住,也还有永济斋呢。 集荫山房整日空着,不过住着二老爷几房年老色衰的妾室,大少奶奶也不是一日两日地眼红了。 妻子一遍两遍地说,换谁也搁不住,怀波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还是私下找了二老爷,吞吞吐吐提了此事。 二老爷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侄子,感慨莫名,叔侄俩叫了酒,在外书房畅饮了几杯,说了不少这些年的事。 二老爷对怀波所求也不含蓄,直接说了当年买集荫山房是二太太出的资,是不可能腾给他们住的。 但为戒哥儿、孝姐儿计,他这个叔祖父的,也愿意为他家出一份迁居银子。 毕竟对于他们四口一家而言,玉带轩着实逼仄了些,不如另择一座四进院落,先单独搬出去。假以时日,等怀波手头宽裕了,再接了大房二老出去。 更暗示大少爷既已年长,成家立业也合该走到“立业”这一步。言自己肯与他一笔银子做本金,鼓励他弃科举谋他路,好得以早日撑起大房。 怀波酒意上头,只觉胸口豪情翻涌。 自己如今也二十有七了,转眼而立,却蹉跎于举业,一事无成。 实则岳家如今的身价,又何必强求子孙非得挤科举一道!又不是早几年了…… 看看五叔,如今过得如何得意,而自己这些年,明里暗里受的委屈,又是何苦呢? 二叔的话历来好使,如今他也劝自己另谋出路,还鼓励自己开府独居,连后顾之忧都被解决了。 ——既是二叔开口,自然不会有人拿这作筏子,说自己不孝了。 父母住在岳府,可比跟着自己能得到的照顾好多了,若非妻子赵氏舍不得孩子,怀波更想把戒哥儿也一并扔在岳府。 ——岳府的西席,五太太看不上,教导戒哥儿却绰绰有余了。 若不趁着现在努把力,过几年老太爷西去了,怀波就是想放手一搏,也得顾忌一下身后这一房的老老小小了。 叔侄俩相谈甚欢,就此别过。 ☆、托付 四老爷把自己知道的讲完了,便由着怀媛在那里慢慢沉思,自己悠然翻书。 等怀媛抬起头来,重新看向他时,才又慢悠悠地开口道。 “想清楚了?” 怀媛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我不明白,父亲,为何要现在告诉我这些?” 四老爷既然选择在事发的第一时间瞒住她,在老夫人寿辰当日也对此中内情闭口不谈,想必之前是没打算告诉她的,是什么让父亲又突然改了主意? 四老爷终于露出了一个,自今日父女俩书房谈话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自顾自地笑了半天,四老爷才终于整理了脸色,调整了个正式的坐姿,开口道。 “对于傅宣,我原是很不满的。” 掠过怀媛脸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惶然变色的表情,四老爷自顾自继续道。 “当然,现在也没有好多少……但我也勉强承认,至少他对于你来讲,确实算个 分卷阅读4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可以托付的人了。” 怀媛皱眉想开口反驳,四老爷打了个让她先安静的手势,继续道。 “你祖母大寿那日,我确实对他还是很不满的,对你也是恨其不争,所以没心情跟你谈论这些,也觉得你没必要搀和到几房的纷争中来。” “如今我想明白了,我百年后,你妹妹恐怕还是主要靠你照拂。” “四房的这些东西,我也不图你全能护得住,至少也得落个七七八八。” 怀媛惊讶地睁大了双眸,这下是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父亲这意思,是要把四房的东西都留给她? “当然。” 看了女儿脸上的惊愕神色,四老爷有些不满道。 “这些本来也都是我一手一脚挣下来的,为何要便宜了外人?” 这话四老爷憋了很久了,如今终于说出来,倒是有几分畅快之意。 四老爷原也是打算把那些不方便折现的家业留给岳府某个男丁,以此为交换,让对方能在他百年后照拂四房的姊妹。 可岳家怀字辈的男丁太少,四老爷考虑过五房的治哥儿,诸般权衡,最后却定下了大房的波哥儿。 戒哥儿一事后,四老爷算是看清楚了,靠哪个都不行,不是亲生的,就是不够亲,既然如此,又何必便宜了别家的儿子呢? “可是……” 怀媛震惊地看着父亲,心里的话堵到了嗓子眼,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要女子继承家业,何等艰难。 与前朝相比,庄朝女子地位并不低,律例里也同意立女户,可事实上…… 这么说吧,女儿、庶子若想继承家业,在家中无嫡子的情况下,都是可以操作的,更有甚者,儿女全无的,也有过继宗族中的旁支记为嗣子来继承家业的,但真这么做的,寥寥无几,即使成功的,也是多为世人所诟病。 尤其是在岳家这种讲究规矩礼法的士林标榜人家。 要不然,怀媛当初也不会动招赘的心思了。 四老爷摆摆手,示意怀媛不用操心这个问题。 “讲了这么多,我有一个问题要考你。” “你可想过,治哥儿为何最后还是选了在府中读书?” 怀媛被这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问愣怔了。 什么叫选了在府中?那不是因为治哥儿要考太学吗,哪里来的选? 不对,二伯父那天在永济斋赔上顺哥儿的名誉来特地教育治哥儿的不妥,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第二天找五叔父详谈时,难道只说了岳府内宅下人的处置吗? 二伯父和五叔父都是清楚戒哥儿一事内情的人,以二伯父一贯的为人,断没有提也不提治哥儿的道理。 “事实上,你二伯父主动提出自己作保,让治哥儿去华林书院读书。” 四老爷波澜不惊地说。 怀媛已经来不及去思考自己父亲为什么知道这种事情了,她先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华林书院? 南华林,北崔学,那可是堪称四大书院之首的存在! 而且比起崔氏家学,华林书院不论出身,搜录天下有志有才之人,学子综合质量往往更高。 华林书院,算得上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之地了。 二叔父为什么要那么做? 五叔父又为什么要拒绝? 四老爷无视女儿求教的眼神,悠悠然起身打算送她出去。 只留给怀媛一句话。 “等你想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为父也就能放心把四房托付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条时间线: 遗留问题是:怀波想要集荫山房二老爷祸水东引,借钱劝他去自己赚钱怀波摩拳擦掌,把裤子都赔掉了。 年前问题是:狐狸伤了小侄女的脸,大侄子虐杀之,悠妹上门挨巴掌,怀治打断其腿,然后熊孩子乱斗完了,大人出面开始给他们收场。 至此两线回合,四五垫钱,与大房达成共识,前事翻篇。 本来到这里不说两全其美了,也该是告一段落了,但大房憋屈啊,房子没要到手孩子还被打了,这可不行,于是遂暗搓搓毁诺之,故意找人在老太太面前瞎逼逼,说白了还是要房子。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就都知道了……no zuo no die的大侄子打伤了老夫人的来使,实力坑爹,彻底让老夫人对大房凉了,老太太年老心软,放弃老大后心神不宁,自己把自己给摔了。 所以圆圆猜中了八成以上的事实,很阔仪,满昏满昏了。 至于四老爷为啥什么都知道?这大概跟大房为啥凉的那么快是一个原因,嘿嘿。 ☆、爬床 傅霜如从衙门里回来时,怀媛还呆在四老爷的书房里。 他在正堂坐了坐,就去了外院的书房,在书房里间的榻上躺了,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起近日发生的事 分卷阅读4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情。 圣人给了自己给皇长孙开蒙的差事,却并没有免了自己随听改革一职,提拔之意溢于言表,朝中几位大佬如今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可不是个好现象,还是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推了才是…… 想问题想得太入神,直到有丫鬟端着水要撩起帘子进内室,傅霜如才猛然惊醒。 “什么人?” 傅霜如沉下脸来,冷冷问道。 门帘外的女子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自己轻手轻脚的还是被发现了,犹豫了一下,站在门帘外开口道。 “奴婢竹沥,是夫人身边贴身服侍的,夫人让我来服侍老爷洗漱。” 傅霜如挑挑眉,心想怀媛这么快就回来了吗,连带着心情也稍微好了点,整了整衣冠站了起来,淡淡开口。 “进来吧。” “是。”门帘外的女子低低地应了一声,垂头端着盆水进来了。 傅霜如心不在焉地拿手巾擦了擦手,装作漫不经心地随意问道。 “夫人回来了?现在是在正堂吗?通知灶上晚饭摆在那里吧。” 那丫鬟垂头不语,在傅霜如皱眉看她时,才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傅霜如,飞快道。 “夫人还没有回来……不过我来这里,确实是夫人吩咐的。” “夫人嘱咐我,若是老爷一人呆在书房,就遣我来服侍老爷,给老爷……” 后边的半句话断在了傅霜如自她开口起就暗沉下来的眸子里,竹沥甚至有种错觉,若是她继续说下去,对面的男人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掐死她。 竹沥被傅霜如眼神里的冰冷怒意吓得全身发抖,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身子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傅霜如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良久不语。 竹沥在心下暗恨,她知道自己这次鲁莽了,她应该等夫人主动提起这件事,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趁着夫人不在府时钻空子。 可她,也确实等不起了! 拖到现在,夫人都已经跟老爷圆了房,她实在不敢再把宝押在夫人的承诺上了。 而她今年也已经十八了,家里已经给她相看了一个屠夫的儿子,那人粗鲁不堪,大字不识一个,她实在不愿意嫁。 除了当上老爷的通房,她也实在没有别的路了…… 她也是情势所迫、情非得已,夫人也该谅解谅解她的。 更何况,她也是夫人亲口答应的通房,就算是心急了点,夫人也没道理责怪自己。 自己毕竟也服侍夫人这么多年了,换了别人,未必比得上她的忠心。 她什么也不求,旁人哪里能如她般知足,她只是想要个片瓦遮身之地罢了。 老爷这样的才俊,纵然是为此吃点苦头,受些夫人的怨气,也是值得的。 若是自己能再为老爷生下一儿半女的,这辈子也值了…… 竹沥在心里如此为自己开脱后,终于下定决心,换了衣裳避开旁人,偷摸进了书房。 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怕了。 但都到了这一步,若今日不能讨好得了老爷,怕这岳府,再无她容身之处! 竹沥咬咬牙,跪在地上,复又开口道。 “老爷也近而立了,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为傅家想想,也该为夫人的名声想想。” “竹沥来这里,也是遵照夫人的意思。” 竹沥顶着傅霜如的冰冷视线,艰难地抬起头来,仰视着对方道。 “竹沥知道自己不过蒲柳之姿,不敢妄图得到老爷的怜惜。” “可竹沥毕竟是夫人的贴身侍婢、陪嫁丫鬟,老爷若是就这么把奴婢赶了出去,又让夫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外人知道了,也只会觉得夫人凶悍善妒不说,还不够聪慧,连个合老爷心意的人都挑不出。” 到傅府三年,竹沥看得很清楚,老爷对夫人,不论是什么感情,总归感情是很深的。 自己一口一个为了夫人,老爷就是再生气,也不会一点情面都不讲就把自己丢出去。 更何况,男人都是贪花爱色的。 自己比起夫人,虽然远远不及,可满汉全席有满汉全席好,清粥小菜也是有清粥小菜的妙。 竹沥对自己的身段外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那位秋姑娘,竹沥也是见过的,亦不过耳耳。 虽然对秋棠不屑一顾,竹沥还是特意学了几分秋棠的调/调。 都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如今掌灯时分,在书房算不得明亮的烛火下,竹沥微微抬起的脸显得楚楚可怜,还带着几分大义凛然的决绝凄美。 傅霜如神色莫测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竹沥也慢慢不说话了,看着上方身姿秀拔的青年,有些目眩神迷。 而这时候,怀媛的马车才刚刚踏入傅府大门。 分卷阅读4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作者有话要说:  岳府内的暗潮汹涌告一段落,来让我们的绿茶妹妹出来引领第二个小剧情吧~ 竹沥:捏裙角,屈膝,行礼。(谢谢捧场!) ☆、心动 怀媛在垂花门下了马车,远远就看见外书房人影瞳瞳,灯火明亮。 她还以为傅霜如带了朝中哪位大人来府中聚谈,想着自己不在总是很失礼的,忙整了整衣饰,步履匆匆地向着书房而行。 傅霜如一从书房内室踏出,便瞧见了恰好转过抄手游廊的怀媛一行。 怀媛姿仪优美,虽行走如风,却连身上压裙摆的佩环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即使是被一大群丫鬟仆妇拥着,却能让人一窥见。 在长廊烛火的映照下,怀媛的侧脸美得不可思议,当她抬起眼盈盈地望向自己时,傅霜如甚至有种被蛊惑的感觉。 傅霜如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但也恰巧是在这个万分寻常的夜晚,一条自家普通的长廊上,傅霜如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妻子,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世家女。 那种被精心教养出来的气度,不是旁人一年半载可模仿的;那种近乎完美无缺的仪态,更非女子相貌美丑可以相抵。 那是如谢道韫般的林下风致。 傅霜如第一次正视到,自己的妻子,她曾经接受过这个王朝里最顶尖的教导,在仓廪礼仪之家被好好地养大,然后转交到自己手里。 傅霜如原来从不曾为自己的出身苦恼。 事实上,他上辈子也不过是个豪门里不被承认的私生子,他确实不喜欢自己的身份,但比起大多数汲汲营营一辈子的普通人而言,他也不否认自己因此得到了足够的利益。 傅霜如觉得他没资格抱怨自己的出身。 来到庄朝,傅霜如虽然看不上杨姨娘的某些手段,但那毕竟是他这个身体的生母,他也从来没有因为庶出而自觉低人一等,更不会因此而怨恨自己的出身。 自己的未来,本来就应该是由自己一点点谋划出来的。 一朝高中探花,章皇后亲自为他做媒,他是震惊犹疑大过欣然接受的,见到章辛娘的第一面,傅霜如就从女孩微扬的下巴和不甘的神情中猜出了对方的态度。 那一瞬间,他是松了一口气的。 被人家姑娘瞧不上确实很丢脸,那段时间章辛娘对他的挑剔压根没有任何掩饰,傅霜如虽然对此早有预料,身临其境时,多少还是有些羞愤难堪的。 可那种难堪,却从来不是因自己的出身而自怜,更多是少年人不堪折辱的几分意气罢了。 就像傅霜如可以预想的一样,章家姑娘并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 或者说,她也根本就不屑于隐藏。 她把自己对傅霜如的看不上闹得满洛都皆知,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傅霜如看准时机,把握章家爱名的那点子心理,在事情闹到无法收场之前,只小小地牺牲一下自己的名声,就轻而易举地推了那桩婚事。 后来求娶怀媛,是在对方落魄之时。 当时大家都知道岳家有个过不了三比的五姑娘,及笄了还没有定亲,彼时彼地,傅霜如称得上是捡漏了。 傅霜如不是不清楚四老爷看不上自己,毕竟除了个探花的名声,自己一无所有,而岳家百年来,最不缺的,就是读书读得好的子弟。 更何况,书读得好不好,和官能做多大,是两回事。 像他这样空有才名,却一生难展胸怀抱负的,四老爷不知见过多少。 傅霜如一开始真的没想到自己能成功。 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递的婚帖,大概是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洛都上层圈子嘲笑的对象,而对方还是个女孩儿,更是可怜。 就是那股子可笑的同病相怜之情,支撑着傅霜如再次拿自己不多的名声作筏子,求娶怀媛。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娶到岳家那种门楣的嫡女。 等双方交换了婚书,傅霜如在四老爷面前立下了一系列条约,四老爷看上去才对他的观感好些。 ——可能是觉得他做了很大的牺牲吧,其实那些东西,对于傅霜如来说,真不是什么需要计较的。 他本来也过不了心里的坎儿,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做些什么。 能娶得岳家女,对傅霜如的仕途是有利的。 怀媛的脾性也很投他的胃口,明理懂事,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后世不过初中生的年纪,就能把傅府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 傅霜如不知道是不是庄朝的女子都如此贤惠能干,但起码他对自己的小妻子,是很满意的。 但傅霜如从来没有因此而产生自己配不上对方的可笑想法。 他现在确实不够强大,但为了自己的家人,他也愿意在诡谲的朝堂上拼杀出一条登天路。 可不会自己的出身自卑。 为了无法改变的东西郁郁寡欢,那是懦 分卷阅读4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夫的做法。 而在这个万分寻常的夜晚,傅霜如看着自己的妻子一步步地朝他走来,心中却突然浮现了几分惶恐,乃至第一次对自己的出身都有了淡淡的不甘。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怀媛明明是向着他而来,却又仿佛离他越来越远,而他就这么看着,看着她越来越远,却只会默默旁观,胆怯地不敢上前。 那个女子,她曾经接受过这个王朝里最顶尖的教导,在仓廪礼仪之家被好好地养大,然后转交到了我手里。 可我怕我照顾不好她。 ☆、糟糠 怀媛走到近前,疑惑地看了看目光深邃难测的傅霜如,又侧头扫了眼被人按着跪倒在地的女子,面露询问之色。 傅霜如淡淡对她解释道。 “一个不守规矩的丫鬟罢了……还不快拖下去,留在这儿污夫人的眼吗!” 后半句是对身边的管事吩咐的。 天已经黑了,烛火昏暗,怀媛看不太清那女子的脸,只那人身上并不是内院仆妇的服饰,犹豫了一下,也就没管。 竹沥在傅霜如冷不丁地摔盆子喊人时,就心下一颤,惊恐万分地意识到今天怕是要栽了,等被人一拥而上押了出来,更是整个脑子都懵了。 现在又正好撞上了怀媛回府,竹沥双腿止不住地发颤,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落到老爷手里虽然可怕,可再加上夫人……她擅自爬床,还没有成功,夫人真要对此较起真来,那都不用夫人自己动半根手指头,多的是人急着让她求死不得! 竹沥知道现在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真被押了下去,她怕是再难见到老爷了。 竹沥也没想到自己藏了那么久的底牌竟会是在这般狼狈的境遇不得已爆出来。 她本来是指望老爷先认出她的,再不济,也是她自己挑个合适的时机,梳洗打扮一番,羞答答地提起那桩往事的。 可再这么犹豫下去,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竹沥深吸一口气,猛地挣扎了起来。按她的人一个没注意,竟真让她一下子挣开了。 竹沥扬起脸,还没跑到傅霜如面前就被后面的下人再一次按住了,她也不再做无用功,只是死死抱住身边的柱子,一边抵抗身后人的拖拽,一边尖声喊道。 “老爷!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竹沥啊!” “三年前的冬天,若不是我在洛都大街上遇到您,看着您穿着单衣卖画,暗地里找人给您运了一车柴火,您怕是会等不到参加会试,就活活冻死了啊!” “您说过,我对您有大恩!您将来会回来娶我的!” 傅霜如面色大变。 满院子的下人都被竹沥的话镇住了,一时间竟没人再敢去拉扯她。由“徜徉在书海里”整理。欢迎加入徜徉在书海里,群聊号码:572718123。 三年前,天启二十一年的冬天,恰好是傅霜如自金陵奔赴洛都参加当年二月会试的时候。 怀媛神色冷漠地看着竹沥,一言不发。 傅霜如寒着脸道。 “我从未见过你,更何谈会说出这种无稽之言!” 竹沥昂起头,神色凄楚,语调悲壮。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君情虽易变,妾心却长存!” “妾在此隐忍多年,只想问君一句当年之约,却落得一句‘不识得’!” “也罢,也罢!” 竹沥说着,一头向着那柱子撞去。 傅霜如脸色铁青地看着一堆人手忙脚乱地去拦竹沥,整个外书院乱作一团。 而傅府的男女主人身边,空气却仿佛都冻结了。 直到有管事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是否要为竹沥姑娘请个大夫,傅霜如才面色疲累地挥挥手,示意他去吧。 然后吩咐身边的人先把竹沥找个偏僻的屋子关起来,抓着怀媛的手腕就拖着人走了 到了内室,怀媛用眼神示意身边服侍的都退下,然后亲手给傅霜如倒了杯茶,很冷静地开口道。 “别着急,你慢慢想。” 傅霜如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确实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匆匆端起茶就喝,好在那茶本就放得温了,不然可准是烫他个正着。 傅霜如喝完了茶,人也冷静了下来,开始慢慢回忆。 “四年前,我为父亲守完孝后,参加了那年江苏籍学子的府试,中举后,奔赴洛都参加来年的会试。” 那时候,傅霜如虽然还只是个傅府失怙的庶长子,但傅氏宗族尚在,傅霜如又考了那年江苏卷的解元,傅家自然是给他准备了丰厚的盘缠,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在洛都当街卖画的地步。 “我当时就住在临街的有间客栈,在那里,我碰到了个很有意思的书生。” 说到这里,傅霜如脸上浮起微妙的笑意。 有间客栈,怀媛听说过,在洛都里贯以文雅著称,每逢大比之年,外地学子 分卷阅读4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总爱聚集在那儿高谈阔论。 不过比它的名气更让怀媛印象深刻地是,那儿是傅霜如的私产。 怀媛斜眼瞟了丈夫一下,依然没说话。 “那书生姓郝名画,最爱别人冲着他直呼姓名。” 郝画?好画?怀媛扑哧一声笑了,这书生,倒是有趣。 傅霜如讲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当年的场景,也是忍俊不禁。 “不过那位郝公子,虽然身无长物、一文不名,腊月天里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但于丹青一道,确实很有些天分。” “哦?” 怀媛把旧茶倒了,沏了一壶新的,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喝,就这么捧在手心里,再配上她明明是很不合规矩的坐姿,别有一番茶楼听书的悠然意韵。 茶水上方冒出袅袅白烟,模糊了傅霜如望向她的视线,看不出她如今是喜是怒,只听得她似讽非讽的话音传来。 “这么说,临街卖画的,是这位郝公子咯?” ☆、误认 事情自然是没那么简单的。 傅霜如汗颜,用讨饶的语气将自己当年的年少轻狂慢慢道来。 “我觉得那位郝公子镇日临街卖画,心生惺惺相惜之意,就想给对方提供些资财。” “却没想到自己行为不妥,伤了那位郝公子的自尊,那位郝公子认为我为人世俗,把我很是大骂了一顿。” 怀媛这下是真的听乐了,想着傅霜如那般持身甚重之人,居然也会有被人破口大骂的一天,真是单一想想那场景,怀媛就忍不住发笑。 不知道是傅霜如过去确实轻狂,还是那位郝公子脾气太过孤高。 傅霜如窘迫地摸摸鼻尖,两世为人,他也不是擅长口舌辩驳一道的人,那等被人当街大骂的经历,对他来说也确实罕有。 “当时看热闹的人很多,他拐着弯地不停嘲讽我市侩粗俗,我一时激愤,就提出那不如比试一场算了。” 怀媛笑得歪倒在椅子上,调侃道。 “人家郝画公子自然是要和你比画的……” “你我二人成婚三年,妾身倒不知,老爷竟还擅丹青之道!” “失敬失敬。” 最后一句话,怀媛边说边笑,乐得差点把自己捧在手里的茶洒了。 傅霜如无奈地瞪了自己的小妻子一眼,将她手里的茶夺了过来,顺手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捏了捏怀媛的手指,确认温度合宜,也就没有再塞个暖手炉给她。 傅霜如心下暗叹,罢了罢了,随她高兴去吧。 他索性故意装作一副义正言辞的口气继续道。 “郝公子要比画,为夫自然是不允的。” 怀媛仿佛听人说书般,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傅霜如差点绷不住脸上的严肃,赶紧移开了视线。 “然后为夫灵机一动,那郝公子既然说我世俗,不懂得欣赏他的高雅,可他既然日日卖画,想必也觉得卖画本身也是一门高雅的营生。” 怀媛彻底震惊,从旁边探过身来,逼近傅霜如。 “难道你们就比卖画吗?” 那倒不至于……傅霜如嘴角抽抽,但也差不离吧…… “我作书法,他作画,我们比谁的作品卖的多。” 怀媛憋着笑,装作一副很正经的样子,还很配合地挑眉,示意他继续。 傅霜如装作没看出来妻子憋不住的笑意,故意歪曲了比试重点。 “这也是没办法,为夫对丹青一道实在是一窍不通,我用书法来和他比,也不算占他的便宜吧?” 怀媛配合地点点头,一幅非常理解的样子,然后毫不客气地直指重点,兴致勃勃地猜测道。 “然后你们就相对而坐,临街卖字画?” 傅霜如想像了一下那个场面,实在是太有喜感了,赶紧坚决地摇了摇头。 “既然是要比卖字画,自然是要比最后的收益。” “郝公子怕我以势压人,就把我们的作品胡乱地混在了一起,就还是在他原来卖画的地方支摊子,我们轮流守着罢了。” “这位郝公子,倒真有趣。”怀媛微微一笑。 若真的是怕傅霜如仗势欺人,就是把作品混在了一起,傅霜如也多得是方法让人偷偷把自己的买下来。 之所以这么做,恐怕也是有顾忌傅霜如脸面的意思。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比试,新科探花曾落魄到临街卖字可比新科探花曾替人看摊子传出去有趣多了。 “他倒也是很相信夫君的人品。”怀媛微笑补充,对这位从未见过的郝公子倒是先有了几分好感。 傅霜如笑着摇摇头,也觉得郝画其人,是个妙人。 “我当时初到洛都,名声不显,就是江苏籍的学子,与我相交者也渺渺。” 文人相轻,更何况傅霜如那在士林中颇受诟病的庶子身份,真的 分卷阅读4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不看重嫡庶、愿意与他坦荡相交的,实际并不多。 “郝公子此为,其实多虑了。” 把书画混在一起还有一着,也是怕有人故意逢迎傅霜如,郝画相信傅霜如的人品,也只是相信傅霜如的罢了。 傅霜如此言,是在解释这个。 “甚至我们的赌约,不过半月,也被大家忘在了脑后,毕竟那种时候,大家都忙着温书,旁人闲事,多是感慨几句,就扔到了脑后。” 也是,像郝公子这样嗜画成痴的,毕竟是少数。 当时在客栈的大部分学子,恐怕心里都还是绷着一根弦,掰着指头数距二月会试的时间。 倒是傅霜如那般沉稳的人,竟会和人立下如此不羁的赌约,实在是令怀媛啧啧称奇。 “我们以三月为期,三个月后,除了我和那位郝公子,整个洛都也再难找到第二个还能想起那个赌约的人了。” “所以,夫君就在会试之前,别人忙着温书的时候,和郝公子轮流看了三个月的书摊?” 怀媛盈盈笑问。 傅霜如轻咳一声,说起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到底有些不太自然。 “为夫倒是觉得,在书画摊前温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这是一个【认错人】的误会啊! 绿茶姑娘表示她身娇体弱,撑不过三章,为了给她续一口,下章让我们先把灯光打到冉妹那里。 竹沥:咳咳,诸位,诸位,咳咳,请听我一言,我们绿茶一族的存在,就是为了更好地催化楠侣竹的感情!所以先别急着撵我下台……哎,我说,别扔鸡蛋啊!有话好好说,我要闹了哦!!! 怀冉(抢过话筒):读者朋友们大家好,下一章,我将会带大家走进…… 1号:啊啊啊啊冉妹好萌! 2号:岳怀冉好讨厌!怎么老是抢女主戏份!女主呢!让她滚! 圆圆;⊙﹏⊙‖∣(误点了,不好意思,马上马上来。) ☆、庙遇 作者有话要说:  孽缘般的再遇,ORZ 在洛都西处的边郊,重山掩映间,一座红瓦白墙的庙宇静静地坐落于此。从上方俯视,此寺庙方圆百里内,荒无人烟,寂然无声,只有远处错落分布的几处农家,隐隐有蝉鸣犬吠之声传来,更显幽静。 那就是洛都上层女眷间赫赫有名的念慈庵。 念慈庵本是前朝末帝为凭吊其母昭贵太妃所建。 但百年来,前后更有数位庄朝公主在念慈庵出家,它也成了洛都上层背地里津津乐道的“公主庙”,其中就包括那位赫赫有名的崇沁公主。 崇沁公主一生未嫁,一辈子就做了一件事,可正是这件事,足以使其埋骨之地成了洛都上层女眷人人趋之若鹜之处。 若非永慈庵一日只愿接待五十香客,并有庄朝皇室禁卫在侧维护,只怕怀冉今日要面临的就不只是徒步登山,而是与人挤着徒步登山了。 五太太看出了怀冉的消极怠工,回身督促她。 “快点、快点,你怎么比我这把老骨头还钝,若是正午前不能赶到庵内,你怕是连斋饭都吃不上了。” 怀冉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提起裙摆快步跟上,实在不敢苟同自己母亲的瞎折腾。 五太太对女儿的不满恍若未觉,犹自感慨道。 “那可是崇沁公主啊,以一己之力开创女学的女圣人!你一会儿可别急着吃饭,先去公主坟前拜拜,让公主保佑保佑你三月三的大比才是正经!” 怀治感觉到了自家姐姐忍耐到了极点的情绪,先侧头看看旁边人几乎忍无可忍的表情,又回头盯着只留给兄妹二人一个后脑勺且犹自喋喋不休的母亲,脑袋壳都疼了起来。 好在怀冉最后也还是选择了隐忍不发。 母子三人并几个贴身仆妇侍卫继续匆匆而行,又赶了一段路,有男男女女的交谈声远远传来,影影绰绰地看到了自山东边过来的一群人的身影,眼看着再走一段就要遇个正着。 五太太有些犹疑地停了下来。 这个点来永慈庵拜祭的,多是参加今年三比的女孩儿被母亲带着过来的。只是永慈庵每日限客,不好带太多护卫,可千金贵女,坐不垂堂,多半也一并携了家中兄弟同行,正如五太太一行。 自家的治哥儿也不小了,那边显然也有适龄男子,两厢冲撞了,若是通家之好尚且还说得过去,若是平日里都不怎么走动的人家,即使未婚女眷都带了面纱,传出去了也不好听。 犹豫间,五太太决定等对方过去了自家再赶路。 怀冉知道五太太的忧虑。 东边那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大老远自家这边就听到了动静,可见人数比之轻车简行的自家,翻三四倍不止。 念慈庵每日限客,更何况三月三之前这段日子,绝对是非洛都贵族不得其门而入,敢这么高调而来的,绝对是勋贵中的勋贵,高官里 分卷阅读4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的高官。 岳家人低调惯了,五太太就算不怵他们,也是懒得与其争锋相对的。 怀冉比五太太更清楚那是什么人,也更不愿意和对方打照面。 刚才粗粗一听,章辛娘那做作的娇笑声就咯咯咯地传了过来,在一众交谈声中显得格外刺耳,怀冉对章家人历来没什么好感,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如所料,东边过来的正是章家一行,除却前头闲谈的大人,后边跟着五六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嬉笑打闹着,旁有丫鬟仆妇相随,边携侍卫相护,后头还不紧不慢地缀着俩俊秀挺拔的少年郎。 岳家众人远远避开,就是这样,也能把女孩儿们的谈话听得七七八八。 “葭表妹,以你的资质,大可不必拜这公主庙,也必是能得个良品以上的。” 这掐酸带妒的语气,怀冉不屑地撇撇嘴,就是再过二十年,章辛娘也就是这水平了。 “三姐姐说得哪里话,洛都乃钟灵毓秀之地,集全国之才气,名门闺秀辈出,葭偏举一隅,哪敢妄自托大,贻笑大方。” 这声音细细柔柔的,倒是耳生,不过听二人彼此的称呼,大概就是江苏学政苏护的女儿苏葭了。 苏护乃眉山苏氏旁支庶子,当年能娶了章阁老的庶次女为妻,也算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夫妻二人多年来感情和顺,苏夫人为他育有一子一女,算下来,那唯一的女儿苏葭,今年恰一十有五,该逢三比。 这倒是了,章阁老的孙女辈里,只有他一个庶子的次女章诺娘与怀冉同岁,而能请章平夫人亲自出面陪祭公主庙的,估计是苏姑娘了。 苏夫人虽是庶出,可苏老爷着实争气。 ——苏护以不惑之年督政一方,位居三品,此番苏夫人携儿女回洛都,章府上下可是相当殷勤了。 怀冉匆匆一瞥,章家这一辈的女孩儿,除了已出嫁的嫡长女章络娘,竟是都在了。 “葭表妹惯是如此谦逊的,不过洛都闺秀有才者众,葭表妹如此小心,倒也合宜。” 这是章盈娘那个一贯和稀泥的。 不过这章盈娘话里话外,除了如往常一般小意奉承章辛娘,还潜藏着丝丝对那位苏姑娘的不怀好意,这戏倒是好看了。 果然,章辛娘听了章盈娘的话,舒心得话里的笑意都真诚了几分。 “盈娘说的也是,三比毕竟是女孩儿家一生的大事,葭表妹还是小心些为妙。” “倒是姐姐我毕竟历过了,说话有些托大,还望葭表妹不要怪罪我误你。” 章辛娘一个中品,还好意思以过来人夸口,怀冉不屑地撇嘴。 这时候她倒忘了,自己上一世也不过是区区一个“中上”,好不到哪去。 又是那细细柔柔的声音传来,没有丝毫愠怒之意,反而更易让人敬佩她的气度。 “三姐姐说得哪里话,三姐姐好意提醒,葭感激还来不及呢。” “更何况三姐姐之前所言,亦是一腔祝福,葭哪里能颠倒黑白、不明是非呢?” “我倒是觉得辛表妹之前所言并非无道理,苏表妹这样的才情,得个良品确实是绰绰有余。” 青年男子带着笑意的赞叹传来,怀冉全身一僵,脸色猛地变了,竟然是他! 是了,燕平王妃是章阁老的嫡长女,裴景晖既然来了洛都,顺道陪陪表妹们拜佛也是应当。 只是刚才离得远,怀冉没有看清楚罢了。 怀冉神思恍惚间,一道尖利到微微破音的声音传来。 “晖表哥说得自然极是!” “只是盛名在侧,还是要慎行为妙,当初那岳媛娘何不是洛都众人交口称赞的对象,到了,谁能想到,竟是连上学都未入,就那么匆匆嫁了。” 章辛娘这是有些恼羞成怒了。 毕竟哪个姑娘家,见到自己的颇为爱慕的意中人夸赞旁的女子,都难免失了分寸。 能理解是一回事,但是她不该……拿五姐作筏子! 怀冉神色骤冷。 此时,章家一行所走的东路,与岳府一行所走的中路,呈犄角之势,在前方大概半里处有一凉亭,正好于此交汇。 因岳府一行来得早些,故他们本应是先到交界处的,只是五太太方才察觉了东边来人,决定暂避,等对方过去,好与之错开,是以岳府一行就原地未动。 章辛娘说那话时,章家一行正好走到了与岳府众人直线距离最近处,即使隔了几层厚厚的高大灌木,岳府众人也都听得真真切切。 大家的脸上登时就都不太好看。 ☆、遭变 不仅远在灌木后的岳家人感到愤怒,章辛娘话音一落,几个女孩儿的步子都是一顿,她自己也懊恼地低头咬了咬舌头。 岳媛娘乃甄柳夫人高徒,琴道上能出其右者寥寥,在洛都雅乐盛行的风潮下,极为受人追捧。 其母又乃杏林名门之后,当年出嫁时,旁人是十里红妆 分卷阅读4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她是百间医铺,而每年逢岳媛娘生辰时,那些医铺便都广开大门,不收诊金,只要人诚信道谢。 说是岳媛娘小时候不大顺,岳四夫人广施善举,便是为女儿积福报。 那百间医铺从蜀地蔓延到豫州府,齐齐免了诊金的场景,可是非常壮观。 也因此,岳媛娘从小到大,即便后来岳四夫人早早去了,她也是洛阳城里名声最好的姑娘。 而不仅是平民百姓,名流贵妇们也鲜有不喜她的,岳媛娘做事妥帖周到,说是有其姑祖母遗风,曾被洛都多位夫人不约而同地赞过“敦悦好礼,才思绝艳”八字。 她的名气,能一直传到福建的南安学院去。 当年岳媛娘错失三比后便慢慢沉寂了下来,不知有多少人暗暗为此扼腕叹息过。 而她后来嫁给了庶子出身的傅宣,却反而让她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更高了。 虽然这洛阳城里有点根基的人家都难能看得上一个庶子,但傅霜如可不一样,他可是大庄几十年来最年轻俊秀的探花郎,得过圣人亲口称赞、当年的君臣对答都被记在史书上的人! 用现世的话说,傅霜如那可是如今的大众偶像,还是很优质的,很励志的,不只被一群年轻的读书人疯狂追捧,国民度也很高的。 傅霜如自己可能不知道这个“最年轻”有什么可特殊的,但在大庄已经立国近两百年了,在阶级已经基本定型,上层者享受着越来越多的优质资源的大庄,已经越来越难出现一个像他这样身上毫无背景牵扯的年轻官员了。 而他的策论,新奇又独到,带着初生的朝气和莫名的圆融沉稳,一眼便叫当时的平帝相中了。 所以后来的章皇后许婚、东宫三番五次示好,都是随上而动罢了。 不过这些,现今却是鲜少有聪明人能看得出来。 话归前言,怀媛当初嫁与傅霜如,在章辛娘看来,自然是低嫁,但从名声上来讲,却说不好是谁高攀了谁。 反正一个附庸文雅的风流客,极有可能都不知道“岳五娘”是谁,却能对“傅夫人”的事迹、佳作如数家珍。 章平夫人掠过身旁小姑子那惊讶中微带嘲讽的神情,眼中冷色更甚,呵斥章辛娘道。 “闺秀之道,于贞于静,毛毛躁躁,搬弄口舌,成何体统!” 章平夫人厌恶地想,真是再怎么教也只是个庶女,说的话、做的事,没的叫外人耻笑。 章辛娘的脸刷得涨红,张了张嘴,终是讷讷无言。 气氛为之僵持。 裴景晖皱了皱眉,他先前是不忍见苏葭屡屡被章辛娘针对,随口道了一句不平。 可也没想因此,让章辛娘彻底下不来台。 在裴景晖看来,章辛娘说的话虽然确实过了,但她再怎么,也是自家表妹。 与岳家那位的纠葛,无外乎是因为早年傅宣之事结的恶果。 当年之事是傅家毁诺在前,罪不在她,她为此斤斤计较,虽是失了闺阁气度,倒也情有可原。 女孩儿面皮薄,舅母如此苛责…… 裴景晖有些头疼,正想弄个什么法子岔开话题,突然一变。 身怀武功的他敏锐地发觉了后方的动静有些不太对。 他还没来得及提醒众人,一声惊喝已然响起。 众人随声望去,只见从不远的山上有几十头半人高的牲畜气势汹汹地奔驰而下,生生营造出地动山摇之感。 算算那些牲畜的路线,竟是直指他们一行人,再看看它们的速度,与是转瞬即到了。 章家一行勃然变色,女眷们的惊呼此起彼伏。 裴景晖冷眼扫视一圈,果断地吩咐下去。 “侍卫们列阵,把女眷护在中间,拿我的弓箭来。” “怕什么,几十头野猪罢了。” 后边那句话倒不止是安抚的虚言,燕平府过来的随侍小厮递过弓箭,裴景晖都没花时间瞄准,随手一射,跑在最前面的几头应声而倒。 章夫人的脸色这才放松下来。 半里外的岳府一行也警戒了起来。 野猪自山上而下,可不会在乎路通不通的问题,若是越过了章家一行,怕会直接踏破灌木丛而下,两家人的垂直距离可还不足一里。 怀治抽出佩剑,有些懊恼自己没有随身带弓箭。 好在如裴景辉这般来拜佛还带弓的本身亦是少数,章家一行的另一男丁已毫不犹豫地抽出佩剑,带着一行护卫,闪身一跃而上,直冲猪群。 隔得太远,怀冉看不清那人面貌,只大概推断那是苏夫人的儿子苏浔。 怀治被苏浔这个榜样激得跃跃欲试,五太太纵有心阻拦也无法开口,只好任儿子带了岳府的护卫一起上前支援。 怀治临走前把怀里的匕首塞给了怀冉,只给她一个万事小心的眼神,便转身走了。 怀冉还没来得及推阻,怀治已一剑斩开了一片灌木,高声喊了句“豫州岳氏前来相助,无意冲撞,烦劳女眷 分卷阅读4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避讳。”然后也不顾章家女眷的一片慌乱惊呼声,说完就一跃而上,直冲着猪群而去。 怀冉手心微微出汗,只紧紧攒着匕首,神思不属地遥望上方战况。 此事实在玄乎。 永慈庵虽偏居西郊,方圆百里皆是荒山,并无人烟。但其毕竟是皇家寺庙,亦是洛都上层贵族女子钟爱之所,有禁卫在侧、家将开道,怎会突然出现野猪自山上来袭?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两个人(柿子和陈家小哥哥)都搞错人,把女主当成了冉妹,纯粹是因为灯下黑啊。 柿子:岳五?不可能,傅夫人性情高洁,自己不该这么恶意揣测她,那跟堂弟勾勾搭搭的肯定是岳六了。 Ps:对“傅夫人”印象好不见得就会崇拜楠竹啊,只是崇拜楠竹的大多会对女主观感好,有一部人人,比如柿子这种不怎么看得上那些酸腐文人的,会对“傅夫人”有一些先入为主的敬意,纯粹是一般社会上的大多数人对医生和老师的那些尊敬而已。 跟这个人是谁没啥关系,主要是因为她干过的一些事那种。 顺说章夫人也是狠不喜欢辛菇凉啦 ☆、险境 裴景晖远处指挥,兼放冷箭,苏浔和怀治带着章、岳两家的护卫,砍瓜切菜式地就把野猪杀了个底朝天,场面很快就控制下来了。 毕竟,两家人所带之侍卫,数量虽限于规定,却个个精悍强勇。 这也是两家夫人都没对着冲在前头的儿子大呼小叫的一个原因吧。 怀冉刚刚松口气,异变陡生。 只听得一女子凄厉得变了调的尖叫,怀冉应声望去,就看见章家被护在中间的六个女孩儿里的一个正在不住地后退,眼看着就要脱离了保护圈。 怀冉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到那鹅黄衣衫的女孩儿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般,也不顾后方深壑,只愣愣地后退。 怀冉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大声呼喊。 “姑娘,别后退了,你要到边上了!” 怀冉说完就知道要不好,惊醒一个快要站在悬崖边的女孩儿绝不是一个好的处理方法,她也是脑子一急,脱口而出了。 好在那位姑娘身后还站着几个章家侍卫,虽稀稀落落,但好歹不会使那姑娘大惊之下彻底掉下来。 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怀冉内心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还是忙不迭地紧跟着补道。 “别回头!往旁边错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怀冉还是眼睁睁看着那鹅黄衣衫的女孩儿回过头来,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后方。 好在那些侍卫并不是放着的摆设,赶紧给她挡着了后面的深壑。 鹅黄衣衫的女孩儿一回头,不期然地和怀冉四目相对。 怀冉奇迹般地看清了对方额上直冒的冷汗,和苍白如纸的脸色。 那对过来的眼神,除了掺杂着迷茫的感谢之意外,满满的都是惊吓过度的悸然。 怀冉心下一沉,这是看到了什么? 如果没猜错,这就是之前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苏姑娘了。 肤若凝脂,皓腕盈雪。一张玲珑小巧的芙蓉面,两只似撩非撩的丹凤眼。细长的柳叶眉下,眼尾无端上翘,自带三分旖旎之色。 睫毛微弯,纵是惊恐万分之状,掺着那份天真茫然,愣是多了些撩人意味,微微眨动间,就不知勾了谁的眼,动了谁的心。 真真是“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怀冉算是知道章辛娘在酸什么了。 怀冉还未想好开口安慰些什么,看到苏葭背后,瞳孔骤然一缩。 嗓子几近撕裂地大吼了一声。 “小心!” 可苏葭注定无法再接受怀冉的好意提醒了。 几乎就在听到那句话的同一时间,苏葭还未理解到那究竟什么意思,就感觉自己身子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后全身如纸一般轻飘飘地腾飞而落。 怀冉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脱群的野猪径自冲破重围而下,正好撞上偏离了保护圈中心的苏葭,然后…… 一切就是这么巧,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时,怀冉下意识地伸手一抓,然后整个人也被带着翻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从野猪发狂脱群、苏葭惊恐后退,到野猪撞上苏葭、怀冉伸手救人,及至最终二女一同滚下山去,都不过是一闪神就发生的。 苏浔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自家妹妹掉下去了,五太太骤起的大哭大喊已把怀治先惊得变了脸色,跟在苏葭身后的那几个侍卫更是全盘懵逼,怔愣当场,不知所措。 在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之时,一名黑衣青年紧跟着也跳了下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裴景晖自然不是怀冉那个半吊子,对陪着他人滚作一团也没有丝毫执念,他既然跳了下来,自然是对自己有信心的。b 分卷阅读4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r   裴景晖几个纵跃,快速地降了下去,堪堪追上了滚成一团的二女。 西郊山势并不算陡,但仍有多处不低的落空竖壁,苏葭恰好是从其中一处垂直坠落下来的。好在怀冉伸手拦了一下,虽然结果是两人一起滚了下来,但好歹阻了阻她坠落的势头,没有造成苏葭径自一人飞落到底的惨剧。 怀冉被苏葭下落的势头带着,一起翻过了又一处竖直壁,好在那个不算太高,且紧接着就是一座缓坡,两人抱作一团,护主了彼此的头部,手臂上虽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但幸好没有大碍。 有个短坡做了缓冲,等到再一次翻下一段时,两人都还有力气死死抱住对方。 只是也没时间去交谈半句,就是顺着下落的势头一口气也喘不上来地不停滚啊滚。 裴景晖看见二女时,两人刚刚滚下一处落空竖壁,裴景辉当机立断,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怀冉的衣领。 当时的场景是,裴景晖一手握着佩剑,那把佩剑正死死地插在山壁上,铁石相激,迸出点点火光,另一只手拽着怀冉的衣领,想把她提起来。 而怀冉下方还吊着一个苏葭。 也就是说,一把佩剑,撑起了三个人的重量。 可怀冉根本没心情去赞叹燕平府到底出了多少神兵利器,她发誓,她听到了自己衣衫快要崩裂的撕拉哀鸣。 怀冉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回头对着裴景晖骂道。 “你个登徒子!抓哪里呢!” 裴景晖的脸也黑了,懒得跟她再多说,直接隔空对着苏葭喊话。 “苏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苏葭在落势一阻时就料到有人来救她们了,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怀冉怒气满满地质问,差点笑岔气。 如今裴景晖问起来,她知道时间有限,也不多说废话,直言道。 “我还好,裴世子,现在需要我如何做?” 裴景晖见苏葭这么上道,也松了一口气。 他的佩剑虽不是凡兵,但也经不起三个人这么长久地挂着,赶紧回道。 “苏姑娘,劳烦你现在试着把手递给我,我先拉你上去。” 先送上一个是一个,他可以担保抱着一个女人跳下去完好无损,两个就无法夸下海口了。 苏葭点点头,慢慢放开了一只抱着怀冉腰的手,尽量地把身子往上递。 “等等,不行!” 苏葭的手还没有触到裴景晖,怀冉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一阵连绵不断的衣帛破裂之声。 三个人都愣住了。 怀冉羞愤地回头瞪了裴景晖一眼,破口大骂。 “你还不放手!” 裴景晖也呆了,竟然就这么下意识松开了手。 下一秒,怀冉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留下一句。 “先救苏姑娘!记着叫人去下面找我!” ☆、彼此 怀冉并不是忘我献身,她也是计划好的。 就刚才那种场景,就是裴景晖的佩剑支撑得住,她的衣服也是支撑不住的。 衣服彻底裂开的那一刻,裴景晖根本无法同时救得了两个人,更有甚者,可能是她和苏葭再一次抱头鼠滚。 怀冉从怀里掏出了之前攥得紧紧的匕首。 刚才抱苏葭时为防伤她就把匕首收了起来,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如果非得掉下去一个,她好歹还有匕首傍身,多少比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姑娘好些。 怀冉就这样自我调侃地跳了下去,她学着裴景辉的样子,瞅准时机,把匕首像剑一样直直插进了山壁里,多少好歹起了点缓冲作用。 可大义凛然完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妈蛋没人告诉她这处落空壁下面是荆棘丛啊! 怀冉虽然话喊得好听,可她那是认定了裴景晖不会放她一个弱女子自生自灭。 ——她是抱着大不了在缓坡上滚一圈,好歹只要撑到裴景晖把苏葭放上去再下来救她的想法。 天真!真是太天真了! 人生啊,真是谁也猜不到下一步会遇到什么。 若是早知道结果是要在荆棘丛里滚一遭,打死她刚才也不会那么痛快地跳下去! 怀冉悔得肠子都青了。 怀冉出人意料地大义一跳,剩下两个人全都愣住了。 裴景晖下意识地伸手去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去捞谁,反正结果是哪个都没能捞得住。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苏葭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也毫不犹豫地跟着怀冉跳了下去。 裴景晖唬了一跳,这才彻底反应了过来,赶紧下去捞人。 事实证明,匕首还真是起了缓冲作用的,起码苏姑娘那货真价实的自由落体运动,先怀冉一步落了下去。 怀冉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苏葭从自己面前飘落,简直怀疑是自己神经错乱产生了幻觉。 分卷阅读5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等她稍微回过神来,一边急着伸手去抓苏葭,一边气急败坏地大骂裴景晖是个废物点心。 然后她口中的废物点心就随声而至。 这次裴景晖倒是学乖了,好好地拦腰一抱,稳稳抱住了怀冉。 怀冉手里死死拉着苏葭。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怀冉抓狂地大喊。 “不是说了先救苏姑娘么?你在搞什么!” 裴景晖微微侧身,避开她的声波攻击,面无表情地提示她。 “如果你口中的‘你’指的是我的话,如你所见,你现在不需要吼着讲话。” 裴景晖木着脸,用眼神示意怀冉去看自己抱着她的手臂。 就是这样狼狈的时刻,苏葭闻言也是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怀冉的脸爆红。 苏葭微微调侃道。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岳姑娘,可能先借你的匕首一用?” 怀冉手忙脚乱地掏出匕首递给苏葭,正要问她一句要做什么,苏葭已毫不犹豫地放开了抓着怀冉的手。 怀冉的脸色登时变了。 “苏姑娘?不可以!” 苏葭显然是打算自己用匕首滑下去,可那下面可是荆棘,匕首也不是那么好用的! 怀冉正欲再去抓苏葭一把,上方的佩剑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怀冉还未回味过来那是什么意思,一只手稳稳地攒住了她想伸出去的手。 “让她去。” 裴景晖沉声道。 不等怀冉难以置信地反驳,裴景晖继续道。 “我的佩剑撑不了多久了,如果继续吊着三个人,最后不过是大家一起死。” 怀冉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其实苏葭的作为很好理解,就跟刚才怀冉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一样,如果三个人无法同时获救,总有一个人要牺牲…… 只是,被留下来的那个换成自己的话,实在是让怀冉一时难以接受。 ——若不是她多事,说不定裴景晖早就好好地把苏葭救上去了。 怀冉控制不住地想。 裴景晖却没给她多想的时间,抓着她的手带她摸到那柄佩剑。 “抓稳,等我。” 怀冉迷茫回视,不由自主地听话抓住,裴景晖确认她抓牢了,二话不说放开她,纵身跳了下去。 怀冉大惊,忙探头看去。 只见裴景晖安然地落到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块上,怀冉松了口气,也忍不住在内心惊叹他武艺之高强。 不愧是未来的燕平王。 壁上壁下,三人一时全都沉默了下来,只听得远处苏葭一点点往下滑的摩擦声。 裴景辉毫无外力借助地站在山石上,沉默地看着下方情形。 下面几乎一片全是荆棘丛,裴景辉仔细扫视几遍,提醒苏葭。 “苏姑娘,右后方,一臂距离,有一个圆坑,你看到了吗?” 苏葭已经拿着匕首蹭下去不少距离,闻言回头望去,然后遥遥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看清楚了。 “苏姑娘,你再往右方挪半臂距离,下滑三尺,然后停住。” 苏葭依言而行。 裴景晖等她停稳了,几个借力跳跃,跳到了苏葭身边。 怀冉紧张地盯着二人。 然后就看到裴景晖一点缓冲也没有地径自抱着苏葭跳了下去。 怀冉差点把自己也吓得掉下去。 那么高……那么高的距离? 就这么跳了下去? 这是救人呢还是殉情啊! 事实证明果然是怀冉杞人忧天了。 不到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裴景晖已然安全返回,并带着她一起平安落地。 怀冉环视四周,这是一个方约十来丈的圆坑,坑底土质松软,是以先前裴、苏二人自高空落下而毫发无损……毫发,无损? 怀冉的视线扫过苏葭,当即就是一顿,也顾不得再观察周围环境,急急跑了过去。 “苏姑娘,你的腿怎么……” 苏葭的腿,怎么看也不像是安好如初的样子。 苏葭面色发白地抬起头来看她,尽量扯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大概是断了吧……好歹是保住了条命。” 苏葭分明疼得连嘴唇都不住的哆嗦了,面上却还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带着几分逃出生天的欢喜。 怀冉却被她轻松口吻里透出的一点也不轻松的消息震到了。 怀冉也不再顾忌礼数,直接跪在了苏葭身前,轻柔地一寸一寸仔细摸过苏葭的断腿。 在苏葭疼得微微抽搐时,怀冉及时停了下来,面色沉重地抬起头。 “是髌骨伤着了。” 髌骨位于股骨、腓骨、胫骨的连接之处,是人体最大的籽骨,掌关节协调之力*,一旦髌骨发生不可逆地损伤,整条腿就相当于废了。 分卷阅读5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这可比胫骨断裂还麻烦。 书到用时方恨少,怀冉开始有些后悔小时候跟在五姐身边没有多学点医术了。 裴景晖没有太多惊讶地点点头。 他在崖壁上时就大概猜测到了,是以当时就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抱着苏葭跳了下去。 “如今之计,苏姑娘还是不要再动那条腿的好。” 怀冉瞪了裴景辉一眼,这不是废话嘛! 裴景晖懒得理她,自顾自去巡视四周的环境。 怀冉讨个没趣,回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对苏葭埋怨道。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好好的一个人,却伤着腿了……” 苏葭出其不意地拉了怀冉一把,直接把怀冉拉得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俩人难姐难妹地跌坐一团,看着彼此灰头土脸的样子,相视大笑。 苏葭一边笑,一边调侃似的拉过怀冉的手臂,学着她的语气道。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好好的一个人,却伤成了这样。” 怀冉的手臂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划痕,全是在崖壁山石上蹭的。 怀冉也不认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指着苏葭的胳膊道。 “你又比我好多少?” 两人四目相对,又一次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苏葭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边笑边道。 “岳姑娘,你可……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怀冉无所谓地笑笑,回她一句。 “彼此彼此吧。” 苏葭其人,是一点情都不想欠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冉:请叫我救场小能手!(各种意义上的救场) ☆、寻路 裴景晖绕了一圈,转回来神色严肃道。 “我看过了,这一片除了我们在的这个土坑,目之所及,尽是荆棘。” 二女闻言皆是沉默。 现在大概是正午时分,好在此地有荆棘林遮掩,倒也不算阳光刺目。 日光斑斑点点地落在三人脸上。 怀冉打破沉默。 “我出去报信吧。” 苏葭皱眉抬头,裴景晖一言不发。 怀冉顶着二人怎么看都不算欣然赞同的目光,鼓起勇气分析道。 “从上方俯视,此地被荆棘遮掩,极有可能被搜寻的人避开。” “而苏姑娘的腿伤,也是拖不得的。” “若不趁着现在日头正好,等天色暗了,我怕是更难找回去了。” 苏葭腿受了伤,不宜移动。 他们三人所处的土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的巢穴,就算怀冉一百个不愿意相信念慈庵上会有大型野兽出没,也无法找出更好的理由说服自己,这个土坑存在的合理性。 这样的情况下,搜寻的人不知何时才能被叫过来,然得留裴景晖在这里护卫了。 怀冉刻意忽视了上去的困难,言辞诚恳,只作一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的样子。 苏葭有些急躁了起来,还没等她出言反驳,裴景辉先行一步打断了怀冉的美好构想。 “你上不去的。” 怀冉满目疑惑地看向他。 裴景晖毫无畏惧地回视她,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你上不去。” 一刻钟后,怀冉弄明白了裴景辉的意思。 她是真的上不去! 这土坑的土质,初看只觉松软,细细一观,却是很有些奇异。 ——那土质细碎松软得可怕,很难想象,竟有植被能在其上正常生长。 那土的颜色也并不是怀冉粗略一看自以为的灰黄色,而是微微掺着暗红。远观无恙,捧起一把在手心对着日光细细观赏,那土中的暗红好似能流动般,令人观之毛骨悚然。 怀冉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扔了手心里的土,又拍了拍剩下的灰,不得不无奈地认识到了一个明显事实。 ——以自己的身手,即使这土坑并不算高,自己也是爬不上去的。 不止爬不上去,只怕爬到一半就会摔个底朝天然后被脚下的沙土给埋个彻底。 裴景晖根本不屑于动弹,只冷眼看着怀冉的各种尝试。 等怀冉彻底消停了,他才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宣布道。 “事不宜迟,为今之计,只有我先上去了。” “苏姑娘、岳姑娘,劳烦二位保持警惕,天暗之前,裴某必然回返。” 苏葭即使断了一腿,坐在地上,亦是风度不减地对着裴景晖行了半礼,以示敬意。 “裴世子,一路保重。” 怀冉没有强有力的说辞支持她去反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她只好毫无话语权地目视裴景晖离开。 裴景晖的佩剑早已在悬壁上就彻底毁了,他在坑底呆的这 分卷阅读5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段时间,除了巡视四周也并没有闲着,发挥了怀冉那把匕首最后的余力,就地取材,给自己削了一根木棍。 即使裴景晖有轻功傍身,即使不借助外力也能毫不费劲地就提气飞出土坑,他也不可能再就此飞出几十里的荆棘丛。 怀冉就仰着头,看着他拿着一根木棍,一点一点艰难地从荆棘丛里扫出一条小道来。 这里的荆棘丛长得极其古怪,密集得可怕不说,还占地极广,即使裴景晖身手不俗,身上的伤痕也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怀冉的心揪了起来。 她确实是太天真了,爬出土坑根本算不了什么,可要顺利找到搜寻他们的人,这一路上,还不知要经历多少如眼前荆棘丛生般的困难。 她空有一腔孤勇和无畏,就大言不惭地提出由自己来,怪不得裴景晖连反驳她的话都懒得说。 怀冉有些痛恨自己的天真与无知。 “别看了,过来吧。” 苏葭温和地开口。 怀冉一步三回头地坐到了苏葭身边,关切地看了眼她的腿。 “怎么了,是腿在疼吗?” 苏葭微微苦笑。 “说实话,很疼。” 怀冉失笑,也是,苏葭这样被家人好好地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孩儿,怕是从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吧。 苏葭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暗笑道。 “作甚如此看我,难道你原来遭过这般的罪吗?好似只我一个如此娇气般。” 自逢乱以来,怀冉见惯了苏葭的冷静自若,倒是难得见她如此调侃,一时有些好玩,心头的沉重也微微释然,装模做样地沉思起来。 说起来……这辈子确实没有,上辈子却是遭过罪的。 那是她嫁给陈世安之后了,陈世安孤身一人作为朝廷钦差去西地赈灾,她放心不下,带了不少丫鬟护卫偷偷跟了过去,却遇上了拦路的暴民,车马被洗劫一空,怀冉九死一生才逃出生天,吃了不少苦头才找到的陈世安…… 只是那结局,并不算好的。 怀冉自嘲一笑,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 ☆、漫谈 苏葭看看怀冉突然又寥落的侧脸,以为她在担忧裴景晖,轻声安慰道。 “你也要对裴世子多些信心的好,他的武艺,你也是见识过了,肯定能安然找到我们家里的人的。” 怀冉被苏葭突然出声打断了思绪,也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执着于自己的那点小心事有点不合时宜,赶紧把满脑子的杂念重新扔了出去,塞了裴景晖进来。 怀冉烦躁地甩甩头。 “我倒不是对他没信心……我只想着,不论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救我们才落到这个地步的……” “结果我们两个好好地在这里等着人来救,他却连休息都没怎么休息,又巴巴地出去找人。平白多吃了那么些苦头,有些过意不去罢了。” 苏葭微微一笑。 “你怎么知道裴世子这么做,不也是为了自己?” 怀冉奇怪地回望。 苏葭意味深长对着她道。 “若是裴世子在这里陪着我们等一个晚上,你又待如何?” 怀冉愣愣道。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饿着肚子罢了……只是苏姑娘,你的腿?” 苏葭有些无奈道。 “傻话!” “孤男寡女郊外同处一夜,谁知道什么发生了、什么没发生?” “裴世子若不想明个儿两抬小轿同时纳了你我二人,就绝不会继续在这里呆着。” “出去找路,迟迟早早的事情罢了。” 言罢,苏葭瞥了眼完全怔愣当场的怀冉一眼,洒然一笑。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有个酸秀才一直跟在身后哭着求着要娶我,大不了,嫁了他就是。” 说到这里,苏葭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十分好笑的场景,嘴角轻扬,默了半刻,才回神继续道。 “岳姑娘若是也觉得无妨,大可以把裴世子喊回来。” 可怜怀冉还沉浸在和苏葭一起穿着嫁衣被送给裴景晖的可怕想象里,画面一转,苏葭消失了,只剩下了她和裴景晖两人…… 怀冉吓得抖了抖,不期然地回忆起裴景晖薄唇轻抿,张口就是“聘为妻,奔为妾”的刻薄漠然样子。 奔为妾,奔为妾……她若是给裴景晖做了妾室,代入这句话想一想,那个画面简直要把怀冉活活吓死! 怀冉脸色发白地摇摇头,发誓要把这个可怕的想法彻底甩出自己的脑子。 苏葭看着她好似真的被吓到了,不好玩过头,赶紧解释道。 “我只是开个玩笑,裴世子那般人品,就是你叫他回来,他也定是不屑如此的……” 这倒是真的,裴景晖再怎么,也不像想娶自己的样子。 ——他要占,也是占苏葭便宜的可能性比较大。 分卷阅读5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虽然所思所想全然不同,怀冉却还是奇迹般地被苏葭的话安慰到了,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苏葭看怀冉松懈下来的样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为裴景晖默哀了一瞬。 或许裴景晖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对着怀冉,和对自己这个不熟的表妹,全然是两副面孔。 苏葭相信裴景晖的人品,任当时是哪个姑娘掉下来,他都会如此出手相救。 但也同时相信,如果自己和怀冉同时在他面前掉下去,恐怕不用思考,裴景晖已经潜意识地选择了自己要救的人。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家少年不慕艾。 苏葭虽然对这两位的过往颇为好奇,毕竟怎么看,怀冉对着裴景晖都是一幅避之不及的样子,能把自己和心上人的关系搞成这样,裴世子也是天赋异禀…… 想了想,苏葭还是决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保留最后的敬意,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岳姑娘,你知道这个念慈庵的由来吗?” 还是找个话题聊一聊好了,大太阳的也睡不着,若是留着怀冉一个人继续胡思乱想着,终是不好的。 怀冉果然被苏葭的话带走了思绪,潜意识里果断把自己对于裴景晖的担忧和那些可怕联想一并扔了出去,近段时日恐怕都极力避免想到和此人相关的一切了…… 怀冉想着苏葭毕竟是外乡客,而自己作为土生土长的洛都人,合该给这位初来乍到的姑娘讲一讲念慈庵的过往,遂绞尽脑汁地回忆了起来。 “念慈庵,最早,应该是梁末帝为自己的母亲昭贵妃建的吧。” “念慈念慈,当是怀念自己母亲的意思。” …… “因念慈庵乃太/祖所赐,永安王一生无后,故其逝后,此地多为庄朝皇室女眷所用。” 其中就有那位大名鼎鼎的崇沁公主。 说到这里,怀冉顿了一下,算是想到今朝这糟心事是为着甚遇到了,不觉有些丧气。 说起来,为了三比来祭拜崇沁公主,落得个断腿的下场,三比之日又近在眼前,反而还不知到时候会如何影响…… 比起她来,显然苏葭更有资格觉得丧气吧。 好在苏葭好似对怀冉的所思所想毫无察觉,亦不觉今日之事有何其倒霉,只纯粹对念慈庵的典故很感兴趣……或者说,对那位传奇女子昭贵妃的历史很感兴趣。 两人就这么就着自己所知的前朝那点稗官野史,你东扯一点、我西拉一片,杂七杂八地聊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下章上线~ ☆、得信 五老爷带着报信的人正欲穿过影壁,被闻讯赶来的怀媛堵了个正着。 不等五老爷表示反对,怀媛已直言道。 “冉姐儿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无论如何都会受了些伤,找人自然是第一步,人找到后当如何,五叔父可曾想过?” 五老爷有些赧然道。 “会治骨伤的医婆,我已经着人去找了……” 只是结果……并不如何,五老爷苦笑着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怀媛自然看出了五老爷的未尽之意,紧接道。 “我身边的罗晃是季家专门调/教过的,我打算带着一并过去,这种时候,五叔父就不要再与我讲究那些虚礼了。” 五老爷闻言,面色大变,当即连连摆手,严辞拒绝。 “大夫和医婆马上就到,你就不用操心了……西山现在一片混乱,媛姐儿你绝不可去。” “若是你有个磕着碰着,我如何给四哥交代?” 末了又温声安抚道。 “我知你们姊妹情深,你也不用过于忧心了,一切还有我们大人看着呢……好好呆在岳府里等消息即可。” 怀媛并不吃五老爷那一套,毫不犹豫地反驳。 “冉姐儿如今生死未卜,我与她自小一同长大,如今又如何坐得住!” “大夫固然好找,可女大夫呢?” 没见到人前,怀冉还不知伤到了哪里,若是不好对人言之处,恐怕只有让医婆先来了。 只是医婆素质稂莠不齐,多有只会些土方子的末流,实在是令人堪忧…… “纵然五叔父一样可以找得到,可医术和人品同样靠得住的,除了我,五叔父你现在去哪里马上找得到第二个?” 这倒不是夸口,季氏族人医术闻名于天下,而怀媛又是和冉姐儿一起长大的,怀冉若真有什么不可说的伤处,能守口如瓶的可信之人里,怀媛能排到前五。 五老爷纠结了一瞬,妥协了一步道。 “那就让罗晃那丫头跟着,你却是不能过去的。” 怀媛咬咬牙,有些心急。 怀冉现在生死不知,她空负一身医术,若是在这时候帮不上忙,日后怀冉没事便罢了,但凡因此有个不好,她能愧疚一辈子。 可五叔 分卷阅读5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父又如此坚持…… 傅霜如从后面揽住怀媛,示意她先冷静一下,自己上前一步对着五老爷解释道。 “和六姑娘一并掉下去的,还有江苏学政苏大人的女儿,和燕平王世子。” “一刻钟前,章府已遣人入宫面见了圣人,圣人已下令由我带兵搜山,有我看着媛娘,叔父大人您大可不必担忧。” 这种关头,五老爷已经没心思琢磨章家人出事圣人却派个彻头彻尾的太/子/党、还是文臣出身的傅霜如带兵有什么深意了。 他的全部心思已经被另一个消息牵走了。 “一起掉下去的还有燕平王世子?” 报信的人急得心慌,说得不清不楚,只道怀冉在上山途中摔了下去,如何摔的、因何摔的、在哪里摔的……一概未言。 好在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过去先把人救了再说,可……一起掉下去的还有外男? 五老爷神思不属地与傅霜如一同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洛都西郊。 到了地方,傅霜如冲着带过来的首领模样的将士告了句罪,然后就从容不迫地指挥起了五城兵马司众人。 众将士领命,分组自山下开始一寸一寸地搜查。 此时早已过了日头最毒的时候。 日暮时分,霞光绚烂,晚风习习,吹来一阵清凉,本应是分外令人的心旷神怡,可傅、岳一行人注定无人有那欣赏的心情了。 傅霜如和怀媛跟着五老爷,先行去了怀冉遇险之地与五太太汇合。 闯祸的野猪先前面对着气势汹汹的众人,早已溃散一空,留下来的几个散兵游勇,也被章、岳两家的护卫全盘消灭了。 平时冷冷清清的半山凉亭里,如今挤满了两府女眷。 坐在亭正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人,正是五太太与苏夫人。 五太太先前一急之下晕了过去,如今悠悠醒转,更是万分自责,哭得涕泗纵横。 相比之下,坐在她旁边的苏夫人,面上虽也流着泪,但亦是一幅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比起身边五太太那早已晕成花猫的脸,姿容优雅得不是一点半点。 怀媛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冲着五太太福身行礼,礼行到一半,就被五太太一下子抱在怀里,哭着喊着搂住了。 好不容易安抚下五太太,怀媛示意她向外看,几里之外,五老爷正在焦急地朝此处探头张望。 五太太掏出帕子抹了抹脸,平稳下情绪起身。 “好孩子,我知你心意,只是现在此处乱得紧,你还是好生在亭子里呆着罢。” 五太太匆匆交代了怀媛一句,就快步走向了五老爷。 还不待怀媛再找个由头辞别章家人出去,外面陡然嘈杂了起来,似乎有人在远处大声吆喝着什么。 脚步声、刀剑摩擦声、惊呼声和对话声搅合在一起,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世子”“找到了”“在哪里”等几个字眼,怀媛当即站了起来,匆匆行了告退礼便往亭外走。 外面果然是有了消息。 说是下面有搜兵撞见了一身伤痕爬出来的燕平王世子,世子殿下给将士们指了路,但言及下面有一位姑娘伤了腿,要担架和大夫过来,所以先带了一半人下去救人,另遣人上来先报个平安,顺带要个大夫下去。 怀媛二话不说转头看向傅霜如。 傅霜如无奈妥协,只多叮嘱了下。 “万事有我,你记得再叫几个会点功夫的丫鬟陪着,行事切不可鲁莽。” ☆、来人 怀冉在一片迷蒙中被惊醒。 守城将士统一装配的厚底硬帮靴子踩在碎沙土上的声音重重叠叠地荡开,掺上士兵们对那层出不穷的荆棘丛林出其不意就能抽你一下的恶劣特质骂骂咧咧的咒言,再把刀剑砍过树木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也搅合一气,拌在一块儿,神奇地显现出一股令人安心的世俗味意味。 怀冉抬起头,正好对上苏葭冲着她的微笑。 怀冉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和人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 她们窝的这一处被上方的荆棘枝叶挡个正着,阳光斑斑点点地洒落下来,暖洋洋的,却不惹人焦灼,带着股午后独特的慵懒味道。 怀冉怪不好意思地冲苏葭傻笑。 苏葭勾了勾唇角,语调愉悦。 “有人过来了。” 怀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当即一骨碌爬了起来,探头向顶上看去。 正正对上一张同时探头向下望的脸。 来人白净的面皮登时泛起红晕,那抹红活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火速在上面涂了层薄薄的胭脂,转瞬即窜满了整张脸。 怀冉还没反应过来,来人已猛地倒退一步,缩了回去,一阵衣衫摩挲后,传来对方明显带着紧张不适的声音。 “姑娘,在下眉山苏浔……无意惊扰甚是歉疚,敢问姑娘现下可还方便?” 怀冉愣愣地低头检 分卷阅读5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视自己,差点以为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衣不蔽体的不能见人状态。 大庄女子地位并不低,同样,对女子的限制也不如前朝强硬,炎热时节女子衣饰穿着略为开放者亦不在少数。 如今是冬日,怀冉最外的一层外衣虽是在之前被裴景晖扯破了,可剩下的都还好好的,更别说中衣什么的…… 也不知这苏公子到底是在害羞哪样,怀冉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深感此人应当与裴景晖中和一下——那位世子殿下可是个抱起女人腰来都面不改色的家伙,更别说故意出口伤人挖苦别人家女孩子什么的,那叫一个熟练得信手即可拈来…… 这么一想,倒觉得这位苏公子如此守礼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苏葭先前一听到自家大哥那呆板的语调,先是兀自无语片刻,接着就万分无奈地对着当下不知在埋头找什么东西的怀冉解释道。 “我哥哥就是个老顽固,看到人家姑娘的脸都要在心底认为该对其负责的那种,我们不用理他……” 苏葭安抚完怀冉后才提气高声应道。 “哥哥,我和岳姑娘都在坑底,只是这坑里的土有点不对劲,软得可怕,你们琢磨一下再慢慢下来!” 苏葭刚喊完,转头就看到怀冉正在把她那顶不知道在路上被多少东西挂过、已经彻底滚得看不出原样的帷帽找了出来,随意地拍了几下灰,就又重新戴在了头上。 苏葭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 怀冉浑不在意地对她解释道。 “我觉着你哥哥的考虑不无道理,这儿一会儿说不定要下来一大堆外男,我们还是把帷帽戴上去避一避比较好。” 苏葭难以理解地看着她。 “所以……这就是你把这个破破烂烂的东西戴在头上的理由?” 苏葭不忍直视地扫了怀冉一眼。 “……好吧,或许你的想法也有些道理,可我好奇的是,你的帷帽怎么还在?” 苏葭的帷帽是在掉下来之前就已经被她自己扔掉了,这个苏葭自己很清楚。 可怀冉的不是,怀冉下意识伸手拉人时,她的帷帽还好好地在身上戴着。 ——只是后来又是滚作一团又是悬崖求生的,恕苏葭实在难以想象,怀冉的这玩意儿怎么还在身上。 怀冉对此也有点无语。 她根本没有留意自己的帷帽是在什么时候从头上掉落的、之后又是挂在了哪里……只是等她在坑底安稳下来检查自己的身上有无受伤时,才发现自己的帷帽不知怎么搞的,从头上掉下来之后却又缠上了自己的腰带,还连带着一些怀冉自己都不认识的植物枝叶搅合在一起,生生跟着她来到了坑底。 “想来是滑落之后被什么枝叶缠上了,又被我们滚了几遭,彻底连在了我的衣带上。” 怀冉不甚在意地猜测着,转而疑惑地问苏葭。 “说起来,你的帷帽呢?” 苏葭微微笑了一下。 “我掉下来的时候就没戴着,你忘了吗?” 怀冉想了一下,确实是这样,自己当时初见苏葭容貌,还很是感慨了一番呢。 只是,当时那么乱的情况,苏葭为什么要把帷帽摘下? 怀冉心底疑惑着,但又怕其中另有什么不好说的内情,到底还是忍住了问出口的欲望。 苏葭倒不是很介意这个,神色冷淡地主动解释道。 “我那帷帽上爬了一条碧绿的小蛇,我当时看见吓了个激灵,就顺手把帷帽给扔了。” 怀冉微微长大了嘴巴,算是明白当时苏葭为何是那般神情了。 苏浔与几个先行的将士们摸索着慢慢下了来。 苏浔一见苏葭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的豪放姿势,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神态,就怀冉一个外人,见了也微微不悦。 苏浔二十上下年岁,一身月白衣衫,身姿挺拔,五官端正,发冠束得一丝不苟,面色却温煦可亲,当得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小郎君。 苏浔和身后的将士们混在一起,怀冉却能毫无障碍地识别出来,无他,此人身上那端肃严正的气度着实跃众而出。 苏葭一幅玲珑心肝,如何看不出苏浔对自己作态暗含的不满,她却仿若习以为常般,也不着恼,语调平淡地解释道。 “哥哥,我的腿伤着了,使不上劲儿,一会儿还要劳烦诸位帮我上去了。” 苏葭的言下之意很简单,我一会儿上去还指不定要哪个或者哪几个抱着、扶着我呢,现在还在乎什么戴不戴帷帽的问题,岂不是太好笑了。 果然,苏浔闻言,脸上的担忧登时盖过了浅淡的不悦,快步走到苏葭面前半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腿检查了一番。 怀冉却是被苏葭内涵的意思郁闷到了。 以她现下的身手,想自行爬上去那是根本没戏,一想到一会儿怕不是还要个陌生男子带着自己上土坑,怀冉内心翻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烦躁。 好在不过 分卷阅读5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片刻,她就听到了一阵堆熟悉的声音传来。 怀冉满怀期待地抬头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面误终身啊,冉妹抛弃柿子要苏公子咋样呀~~(打洗你!) ☆、曾记 一马当先跳下来的果然是岳家五房的四郎君——怀治。 怀冉在心里舒了口气,给怀治记了一功。 傻弟弟,不亏我平日里对你那么好,怀冉美滋滋地想。 怀治的表情却不如怀冉的心情美妙。 他臭着一张脸,对着怀冉直冲过来,拉着她找了个避人的视角,动作粗鲁地撩起怀冉的帷帽,仔细地上下审视了她一番,脸色才收敛点。 怀冉被他的气势压得一句插科打诨的话都不敢说,第一次直接地意识到,自己这个才十二岁的傻弟弟,已经要和自己一般高了。 怀冉蓦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迷之自豪。 怀治才不会接收到自家姐姐清奇的思绪,他对着正自我陶醉的怀冉径自扔了个惊雷下来。 “五姐和傅姐夫都来了,就在后面,我们是上去和他们汇合还是就在下面等他们过来?” 怀冉愣住,然后面红耳赤地训斥弟弟。 “五姐来了?……不是,你们干嘛要大惊小怪地把她也惊扰过来?” 剩下的羞恼话终是在怀治冷漠的视线下渐渐消融了。 怀治见她不说了,才神情冷漠地“哦”了一声,接口道。 “大概是我们都不如英勇献义的六姑娘见多识广吧。” 怀冉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面对着自家随时可能爆发的弟弟,怀冉可耻地怂了。 她下意识地顾左右而言他。 “五姐毕竟是女眷,怎么好劳烦她下来找我们,还是我们上去吧……” 尾音在怀治毫不掩饰的嘲讽眼神里渐渐弱化,怀冉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 “等下,你说的上去汇合,是指上去土坑还是上去半山……该不会是前者吧……” 后半句在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女子声线里被怀冉自己吃了下去,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瞪视着对面,模糊想到自己最近难以置信的次数似乎有点多…… 怀治毫无迟疑地回了她一个纯礼仪式的假笑。 简直妙极了,这就是我猜对了的意思吗?怀冉内心哀嚎过后,自我嘲讽道。 自己真是太厉害了,能让历来就差把“规行矩步”刻在骨头里的五姐完全不顾及避讳地下山辛苦穿过荆棘丛来寻她,简直是…… 一点也不期待日后了。 大概是怀冉脸上的生无可恋太过逼真,怀治难得有良心地安慰了她一句。 “有傅姐夫亲自陪着,五姐不会有麻烦的,你就别操那个心了。” 虽然汇合的路程不长,可傅姐夫那股恨不得直接把五姐拦腰抱起、直接一路抱到目的地的呵护劲儿,怀治还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这一路上,虽不是处处荆棘,但实非官道,即使是大多数人意义上的平整处,碎石杂草亦是层出不穷,虽然稍微坎坷些地方都有傅霜如扶着,顺带帮忙解决了绝大多数的横生枝节,怀媛走的亦不轻松。 好在有那股担忧撑着,她倒也没有闲心去品味个中辛苦,等好不容易走进深深的荆棘林中,站在土坑边上,晓得妹妹就在底下时,怀媛终是松了一口气,有种缓过劲儿来的感觉。 只是这荆棘林,不知为何,总给怀媛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越是靠近土坑,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越甚。 怀媛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怀冉被怀治背着爬了上来,怀媛两步上前,正欲看看她的伤势,却被她反手拉住。 “五姐,我倒是并无大碍,只是苏妹妹的腿伤着了,外行不好挪动,恐怕要个大夫下去看看才好。” 怀媛还未表态,罗晃已上前道。 “夫人,让奴婢下去吧,奴婢粗通医理,紧急处理一下骨伤倒还不成问题。” 章、岳两家自是都请了大夫的,只是那些大夫脚程慢,是以她们倒成了先行兵。 罗晃这话有多大谦虚的成分在里面,外人却是不清楚的。 听闻罗晃之言,苏浔探头反驳。 “我妹妹的伤势并非普通骨折一类,姑娘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还是等大夫过来吧。” 若是普通的骨折,别说苏浔,就当时裴景晖在场,也能先帮苏葭简单处理一下,万没有干看过就放着不管的道理。 苏浔的担忧怀冉也能理解,可她五姐的医术怀冉更能肯定。 怀冉低声对着怀媛解释道。 “我粗略看了看,大抵是伤到了髌骨,倒不多严重,就是很麻烦,不好使力。” 这对怀媛来说倒不困难。 怀媛回头去唤云归,却被云归的表情吓了一跳。 分卷阅读5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云归现在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面色青灰,冷汗直流,牙齿咯吱作响,这样的表情,活似被魇着了一般。 不只怀媛发现了不对,罗晃几步上前,轻轻拍了云归几处穴位,低声道。 “云归……云归?” 云归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抬头与怀媛四目相对,眼神里是止不住的惊惧。 不知怎得,怀媛之前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忍着那股几欲作呕感,走到云归面前,轻轻拉住她的手,低声问。 “这是怎么了,怕成这样?” 云归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似的,猛地一下死死反握住怀媛的手,牙齿不停地打颤,几乎声嘶力竭地低吼道。 “姑娘……是……是……是,悬刀!” 最后两个字,云归似乎怕惊扰了什么般,说得近似耳语。于怀媛来,却是宛若晴天霹雳般响彻云霄,直把她劈个正着。 ☆、疫疾 悬刀,本是一味药名。 在季芸翳那里,指的是一方她拼尽一生也未补全的方子。 她后来近乎走火入魔到把身边所有自己弄的东西都取作“悬刀”,其中就包括怀媛赠给怀冉的那曲谱子。 但在云归地棉等疫区遗民这里,悬刀却是指代那场蔓延开来以至于几乎摧毁了她们原本拥有的一切东西的疫疾。 也就是季芸翳那个至今无法补全的方子应治的病。 怪不得自己一进这荆棘林就觉着不舒服,怀媛喃喃地想。 十五年前,天启八年,两湖四川等地出现了自当今圣人庄平帝登基以来范围最广、程度最深的地龙翻身,向北甚至波及了豫南一带。 事情发生后,帝王震怒,朝野内外各类谣言甚嚣尘上,多位阁老均被波及,闭门谢客自书其罪。 南阳毕竟属于豫州地界内,各级官员不敢马虎,救灾工作安排的尽心竭力。 但是偏偏是南阳,偏偏是最靠近洛都的灾区,爆发了最严重的疫情,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 大灾之后常有大疫,这是医者的常识,是以疫情初初爆发之时,季芸翳就赶赴了豫州南阳,耗尽心血寻求破解之法,立志穷尽一生也要补齐古方悬刀。 南阳疫区的灾情一爆出来,朝野内外一片哗然。 朝中甚至有大臣开始提议北迁燕平为都。 庄平帝在大都殿里当着百官的面将其狠狠地痛斥了一顿,才堪堪压下当时恐慌不安的躁动氛围,足以见当时疫情之险恶。 季芸翳在南阳足足耗费了两年光阴,终是不尽如意。 她为最后一批苟延残喘的患者送完终,亲手处理掉了南阳疫区里一切可能再次引发疫情的物品,然后顺道路过洛都,带走了当时岳府内年满四岁的怀媛。 七岁之前,怀媛跟着这位姨母在外流浪了三年,那个年纪,大多数事情是没有记忆的,可季芸翳当时深为南阳疫情所苦,她对于悬刀的执着也随之深深印在了怀媛的记忆里。 在怀媛眼里,指代南阳疫情的悬刀,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 “你……确定么……” 怀媛近乎耳语地颤声问。 云归狠狠地点了好几下头,身子不住地打颤,仿佛是陷在了什么极为可怖的回忆里。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云归一边更紧地拽住怀媛的手,一边低低回应。 “是的……那土……奴婢见过,奴婢……奴婢记得……” “得了那怪病死的人……家里人不肯烧……埋在土里……那土,就是……就是那样!” 云归面色铁青地瞪着几步外的土坑,仿佛那里随时会跳出来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一口就把这里所有人全吞下去。 算来云归那时才多大,竟然对那土有了如此深的印象,可以想见当年南阳疫区之惨状。 怀媛不敢耽误,当即捉了傅霜如的手,祈求道。 “夫君,送我下去。” 接着扬声冲着坑底道。 “苏公子,妾身傅岳氏,家慈系蜀地季氏之后,敢望一唔。” 苏洵乃眉山人士,自然听说过蜀地杏林名门季氏的赫赫大名,虽然对怀媛的女子身份存了轻疑之意,到底是不再坚持着非得要等到大夫过来再说了。 傅霜如一言不发地抱了怀媛下去。 罗晃见状,一把夺过云归手里的银盒,提裙便追了过去。待到坑前,更是直接毫不避讳地纵身一跃,滚了个灰头土脸地跟在了怀媛后面,怀里还死死抱着那银盒以保证其完好。 怀媛这才发现自己心思动荡之下,竟是没带东西就下来了。 好在有罗晃一个沉稳仔细的。 ☆、无痕 怀冉想探头凑热闹,却被云归白着一张脸死死地往外拉。 怀冉好奇心不满,但由于怀媛日久的积威,想来云归做事也是怀媛的意思,亦只 分卷阅读5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好悻悻然地放弃了。 五房姐弟俩老老实实地蹲离了土坑。 怀媛站稳之后,松开了傅霜如的手,示意罗晃跟上,卸下帷帽放到了她手上。 苏浔一行人早在怀媛下来时分就已经默契地避到了角落里面壁以示尊重,傅霜如也转身避嫌,只是这些怀媛都无暇再去留意,现下只专注于苏葭这个伤病患。 仔细审视了一番,怀媛告了句得罪,小心翼翼地撩起了苏葭的高腰孺裙,再剪开苏葭腿弯处的亵裤,更加仔细地摸索体悟了一会儿苏葭的伤势。 苏葭全程默不作声,也不看自己的伤腿,只认真地盯着怀媛的脸,悄然观察她神情的微妙变化。 须臾后,怀媛舒了一口气,打开银盒,还不待苏葭探头看清楚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便闪电般地出手,稳稳地施针几处,麻利地把苏葭的腿弯处扎成了刺猬状。 末了,怀媛才略显不好意思地抬头解释道。 “很多人一看到这针盒里的针就怕得厉害,那时候我动起手来就比较麻烦了……无奈之下出此下策,若是因此惊扰了苏姑娘,妾身亦实在是抱歉。” 苏葭听得解释也是无语,半响才情真意切地回道。 “傅夫人医术高超,葭自当悉听遵命” 怀媛笑笑,也不接她这话茬,简单地固定住了苏葭的伤腿后,转而开始悉心地叮嘱起她一些注意事项来。 确定苏葭都点头表示清楚了,怀媛才又扭头吩咐罗晃取了几味外敷的药草,在钵里捣碎了,悉数抹在苏葭腿上,又拿着干净的绷布裹了,这才放下苏葭的裙尾站了起来。 罗晃赶紧低头拿了手帕要为怀媛净手。 怀媛随手接过,挥挥手表示自己来就可以了,继而示意她先去帮苏葭收拾一下。 罗晃领命而去。 怀媛低下身子,收拾起地上摆成一片的各类工具。 傅霜如闻得声响,背对着她们遥遥问道。 “好了么?” 出声回答的是罗晃。 “苏姑娘已经收拾妥当了,只是要劳烦几位壮士帮着扶她上去了。” 苏洵几个急吼吼地就冲了过来。 傅霜如离的比他们近,转过身就看到怀媛蘑菇似的蹲在地上捡东西,感慨于罗晃似个行走的哆啦A梦一般什么都带着的同时,下意识地一帷帽罩在了怀媛头上。 怀媛控诉般抬头看他,隔着几层厚纱,傅霜如都仿佛能看到她不满的神态,当即有些心虚地蹲下来道。 “夫人歇会儿吧,我来收拾就好。” 怀媛估计想辩驳,但考虑是在人前,要给傅霜如留脸面,便一声不吭地依言站了起来,温顺地跟在了他身后。 傅霜如心虚的同时竟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暗爽。 傅大人开始认真地反思起自己是否是已经在无形中被腐朽的封建思想潜移默化地侵蚀了。 苏浔几个在罗晃的指挥下把苏葭送到了上面,傅霜如搂着怀媛紧跟其后。 怀冉赶忙迎了上来。 苏葭对着她粲然一笑。 当即有很多兵将们脸红耳赤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佳人风姿。 在坑下时,自诊治完毕,苏浔等人过来后,怀媛一直一言不发。现在看一行人都上来了,怀媛首次开口催促。 “大家还是快点出去吧,几位夫人在上面当是等得心灼了。” 众人也就收敛了脸上胜利会师般喜悦,沉了脸匆匆赶路。 至于各家各人心底里是怎么琢磨今日之事的收场方式,傅霜如就不甚操心了。 他专注于思索怀媛那不对劲的情绪。 怀媛开口催促时,他就站在身边,明显感觉得到自家妻子在说话时的焦灼。 ——那种一秒都不想再在此处多呆的不安稳情绪,通过怀媛说话时死死拉住他袖袍一角的右手,让傅霜如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呢? 半山凉亭中,五太太遥遥望到上山的一行,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胸口砰砰直跳。 来人到了亭前,五太太一个箭步飞奔过去,一把将怀冉搂在了怀里,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却只是化作两行清泪。 怀冉手足无措地反手抱住母亲,更为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这次算是闯了个惊天动地的篓子。 苏夫人倒是比五太太镇定多了,见了被人抬在担架上的苏葭,也只是神情微变,当即收敛了脸上显露的怨怼之意,平静地吩咐身边的丫鬟去代替那些扶着担架的兵将。 怀媛一行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大夫和其随带的担架等物,大夫迫于男女大妨,只是给苏葭搭了下脉,确认无大碍就退到了一旁,倒是他随身带来的担架派了大用场。 苏夫人走到苏葭身边,低声交谈了几句,苏葭就被扶着站了起来,珍而重之地当着在场众人的面,恭恭敬敬地向怀冉鞠了一深躬。 “岳姑娘,葭这一命,多赖您仁心慈意,自此,葭当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分卷阅读5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冉被唬了一跳,急得螯连连摆手,却被就在身边的五太太眼疾手快地按了下去。 五太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凄凄然然地开口。 “我家冉娘,也没别的,就是遇见他人受难就容易冲动,也不论自己几斤几两的……” “好在这次撞了大运,竟歪打正着地救了苏姑娘……苏姑娘遭逢此难,也是可怜呐……” “不过苏姑娘这话可就见外了,冉娘也没帮上什么忙,到底还是赖你俩都是福大命大……菩萨保佑啊……” “我只盼着,日后你俩能亲亲热热地玩在一处,也算是全了今日这桩情谊了……” 苏夫人笑着接口。 “五太太说得太客气了,何止全了今个儿这桩情谊,她们定是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传为一桩美谈才好!” 怀冉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家大人一来一往,极有技巧地互相吹捧着对方家的女儿,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母亲大人何时就这么与这位素昧平生的苏夫人这么熟悉了。 苏葭想着怀冉茫然的神情,即使被丫鬟扶着坐下了,也仍是抿嘴轻笑。 这件事就在两家大人有志一同的“部分”无视下,定性成了“苏葭失足落崖,怀冉舍命相救”的版本。 这些都没毛病,只是…… 裴景晖呢? 自己是见义勇为不错,可即使怀冉本人对与裴景晖敬谢不敏,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对方,等搜山的兵将找到她们时,可能就是俩麻子脸或者半身不遂了…… 怀冉看着众人都笑意盈盈一团和气的合家欢场面,有个自爬上土坑就浮在心口的疑问慢慢冷了下去。 裴景晖一直没有出现,可既然众人都绝口不提,自然是其已经安然回府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裴世子果然如苏葭所言,唯恐因此和她们有了牵扯,再被她们仗着家世闹出些事端来。 怀冉知道自己这般揣测是有些恶意且很没有道理的,可不知怎么,一想到裴景晖对她们避之不及的做法,就立马有一口躁郁之气溢于胸腔……却偏偏半句相关的言语都发不得。 ☆、羲季 怀媛在遇见大夫确定苏葭身边有人诊治后,就偷偷扯了扯傅霜如的袖子,示意自己要借一步说话。 傅霜如心领神会,找了个自己还要整合五城兵马司人马再回去复命的由头,带着怀媛走了另一路。 圣人的密旨并不只让傅霜如帮忙搜山救人,还要彻底查探清楚此次西山突然出现一批野猪伤人一事的根由。 如今个中内情未解,是以还需傅霜如现下再度集合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用作进一步查探。 傅霜如先前定下集合之地时,考虑要避开章、岳两家女眷暂居的半山凉亭,索性要求兵将另寻旁路上山,于念慈庵前汇集。 等到确认四下无人后,怀媛赶紧趁着集合人马的这段时间,把天启八年的疫情及其与土坑的关系与傅霜如粗略讲了。 傅霜如沉吟不语。 怀媛犹豫再三,终还是决定开诚布公地先袒露一部分。 “我怀疑此事不对劲,倒不全是因为云归的一面之辞……” “实不相瞒,我姨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宓羲圣手,季芸翳。” 傅霜如惊讶地抬头看向她。 怀媛肯定地点点头。 先前傅霜如倒是知道自己妻子的母族是杏林名门之一,但由于对岳家礼教之森严根深蒂固的印象,他倒是没想过自己妻子会真的和杏林中人扯上多大干系。 今日见怀媛从容镇定地下场救人,他还是感觉十分新奇的,大概有种“初觉意料之外,细想情理之中”之感。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因此深想过这个所谓的“杏林名门”,只看其既然有能与豫州岳氏结亲的门楣,多半也是个某个世家大族的某个几代从医的旁支一类,往上数三代,指不定读的是四书五经还是本草纲目呢。 ——这倒不怪傅霜如想左了,实在是豫州岳氏在当今庄朝世家里的地位,大抵如傅霜如所知历史上的王谢一流,很难让人相信其会与一个完完全全的世代从医之家结亲。 医者固然自来受人尊重,真成了圣手更是万人推崇,但医家不重男女之妨,所谓医者无男女,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是很难被洛都上层的贵妇交际圈所接受的。 而傅霜如虽然对已逝的四太太无甚了解,但却是仔仔细细地了解过自己的妻子。 怀媛自小到大,除了“三比无可”那为人诟病的一点外,历来是活在洛都女眷,尤其是上层贵族女眷的一片赞叹声里的。 所以傅霜如理解里的季氏一族所谓的杏林名门,也只当是旁人谬赞之辞罢了。 可宓羲圣手的名号,傅霜如实在不陌生。 事实上,每个庄朝人都不会陌生。 虽然很怀疑传言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但宓羲圣手,是确确实实做到了,把关于 分卷阅读6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自己的轶闻传奇,几乎洒遍了庄朝的每一片土地。 光是所谓的有着“羲季夫人故里”、“宓羲圣手隐居之地”等等名号的地方,在庄朝你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出一沓,难为他们互相之间也不会打起来。 更别说那些更是无从考证张口就来的“宓羲圣手亲传之独门秘方”、“羲季夫人所授房中之术”…… 更是,一言难尽。 “杏林羲季,琴行甄柳。”就是那庄朝四夫人中并列的前两位。 庄朝四夫人,是最受庄朝百姓茶余饭后言谈间青睐、事迹广为流传到几乎遍布庄朝每一处的四位奇女子的总称。 称其为夫人,倒不是代表一定是成了亲的,只是尊敬之辞罢了。 是以每每听到那些所谓的“羲季夫人的驯夫术”之类的招摇撞骗的东西,傅霜如都会陷入深沉的思考,冷静地探讨一番这位夫人真的已为人妇的可能性。 当然这些傅霜如现下是万万不敢对怀媛提起的。 “事实上,我也是适才得知,这位杏林圣手的真名。” 傅霜如心情复杂地看着怀媛。 庄朝大多数百姓一直津津乐道于去争论甄柳夫人到底姓甄还是姓柳,当然,还有一批人致力于相信二者都不是,傅霜如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被尊称为四夫人之一的“羲季夫人”的宓羲圣手,是真的姓季。 怀媛闻言有些低落。 “三姨母当年……是与家里闹了些矛盾跑出去的。” “后来名声日显,也是怕人寻仇寻到季家去,更是有意掩盖了自己与季氏的关系。”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我儿时被奸人所拐,恰巧为姨母所救。” “姨母当时为了救我,为奸人所害,双目失明……当时又有不怀好意之人还欲拿我威胁于她……” “后来阴差阳错的,也是有怕因我顺藤摸瓜找到季家的缘由,也是有怕当时的岳家防范不足的成分在里面……” “总之,所有的事情搅合在一起,反正最后为了甩开那些人,姨母索性带着我在外面流浪了三年。” 傅霜如的脸色严肃起来。 怀媛回忆起那个时候,发现自己那时确实是太小了,除了某些固有印象外,实在是再难找到更多的细节了。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姨母那三年一直在致力于补齐破解天启八年的南阳疫情之方,可是,直到我回洛都,她都还一无所获……” 怀媛抬起头来,直视着傅霜如,双目炯炯。 “所以,此事但凡有一丝一毫与当年南阳之灾牵扯上的可能,我都绝不会坐视你一人冒险。” “夫君,带我去看那些野猪吧!” 傅霜如很早就发现了,怀媛大概在两种情况下叫他夫君叫的最勤,一是在外人,尤其是不熟悉的外人面前,特意彰显二人夫妻感情和顺、恩恩爱爱之时,二呢,自然就是对他有所求的时候了。 傅霜如被她喊的甚是舒畅,面对着怀媛亮闪闪的期待目光,十分坚定地拒绝了她。 怀媛被傅霜如强行打包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十动然拒了解一下~ ☆、相守 抗议无效的怀媛悻悻然迈入家门,留在府内的花旗走上前来,欲言又止样子。 “清蕖院那边又闹起来了。” 怀媛轻呵一声,站了起来。 “那就去看看,她在闹什么吧!” 那日傅霜如与怀媛谈过有间客栈之往事,隐约忆起,郝画当年,似乎是被附近的一家柴行赠过两车柴。 两车柴火,于怀媛而言,不过随手散出一个高兴。 但若是要换成竹沥,却勉强才挤得出。 郝画当年也确曾兴冲冲地作过一幅画,托柴行转给好心人代为答谢,至于那画上到底有没有什么更深的承诺之类,傅霜如倒是不得而知了。 待竹沥醒后,傅霜如便直言问其画之所在。 他想得倒也简单,不管竹沥是因为什么把郝画错认成了他,只要竹沥确实有郝画亲笔所赠,他也不好对这位穷苦姑娘多做苛待。 不管那画上到底有没有给了她什么不切实际的约定之类,总之人家是当年无私资助郝画的好心人,把画直接送到郝画府上,让他自己过来领人就是。 娶还是纳,看他俩自己掰扯了。 虽然傅霜如竭力维持平和,但因竹沥先前所为,他是不想再多管闲事了。 到了如今这一步,竹沥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她哭哭啼啼地把自己珍藏了三年的《长相守》卷开给傅霜如看。 那画徐徐展开,虽宣纸泛起微微毛边,也可见得是被主人用心保存的,只是限于身份,保藏手段有些不得当罢了。 画上乃一美人临亭而立,亭建于湖上,湖中芙蕖 分卷阅读6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盛绽,红莲点点,美人正立于亭前,背对众人,似乎为人所唤,微微侧头有转身之势。 只一个背影,足以使人心驰荡漾,神思不属。 使观者不禁摒住呼吸,亟待这位姑娘转身,一睹神女风姿。 化画境于现实,几欲不辨虚实。 只是这画,赠与一位姑娘,未免稍显轻浮。 傅霜如皱起眉头,但也基本认定了,如此大开大合的作画手法,神乎其神的高超画技,作者非郝画不可。 这画侧边还用簪花小楷提了一首李太白的《长相思》,示爱之意满满,也无怪竹沥把它视为定情之作。 傅霜如心情微妙地将画送到郝画府上便不管了。 竹沥却是渐渐坐不住了。 她吵着要见怀媛,可真见到时,反而哑口无言。 怀媛淡淡一瞥。 “不是吵着要见我吗?有什么话,说吧。” 竹沥哽了一下,亭亭拜下。 “妾身行事无状,让夫人蒙羞了。” 所言所行,一幅把自己当作妾侍的作态。 怀媛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竹沥半蹲下行礼的身子被她看得有些撑不住,前后小幅度地摇晃了起来。 怀媛依然冷眼旁观。 竹沥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她知道事情还是朝着她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无法再寄希望于怀媛因画卷受制而捏着鼻子认下她了。 连之前已经许诺的通房之位怕也没了。 好在她本也没有多指望那个,竹沥冷笑一声,复又站直了身子。 既然当初在外书房时就做好了闹大的准备,如今再怕怀媛也没用。 “夫人前来,真是令陋室蓬荜生辉。” 竹沥顶着燕尾要吃人的眼神,自顾自地笑盈盈道,做足了主人作态。 燕尾嗤地一声笑了,尖刻回道。 “若是没有夫人,某些人怕是连‘蓬荜生辉’四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 “狗反过来对着主人装人样,真是令人……” 竹沥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她虽然素来知道燕尾的嘴巴不饶人,如今却才算是亲身领教了。 可见对方以前还是看在同在五姑娘屋里当差的份上,对她很是温柔了。 竹沥脸上挂起年画般的完美笑意,点点头,笑面不崩地附和着。 “一日为仆,终身做狗。” “竹沥能有今日,自然不会忘了夫人的恩情,以后也定当全力为夫人分忧。” 竹沥略为嘲讽地把“分忧”两字咬重了,影射之意不言而喻。 与气到恨不得亲自上手去撕烂竹沥的嘴的燕尾不同,怀媛自进屋以来,就一直表现的很冷静。 当然,或许说冷漠更为恰当些。 说出来的话也是直击人心。 “我从未把你们任何一个当狗看过。” 怀媛神色冷淡,语调平静,却更显得有股郑重其事的意味,不说燕尾,就是一直躲在后面的花旗都听得心中一颤。 不待竹沥神色嘲讽地虚伪奉承,接着补充道。 “当然……你若是自己把自己当狗,旁的哪个,也是拦不住的。” 竹沥仿佛被人于无形中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脸上快速地浮起潮红来,胸口激烈地起伏波动。 怀媛也不再理她,任她气得面红耳赤地站着,自顾自地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吩咐燕尾去沏茶。 竹沥被她足足晾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见她仍没有主动开口之意,不由心慌。 ——怀媛那副老神在在的安然样子,不像有妥协的征兆。 实则怀媛只是喝着茶想起了傅霜如罢了,想他如何向宫里回禀、如何处理好这件棘手的差事…… 想了很多,愈发觉得自己来这里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如今人也吓了,气也出了,与竹沥又有甚么好计较的呢。 马上就要送到别人府里的人,她既有二心,自己也没甚好再替她操心的,她以后如何过,过的好与不好,都于自己无关了。 怀媛起身,淡淡一句“好自为之”,便打算走了。 ☆、鸠占 竹沥却被她吓得花容失色。 竹沥先前之所以敢那么折腾,甚至在外书房爬床失败后还敢大闹一场,一是依仗自己所持的那幅《长相守》,足以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二也是出于对傅霜如和怀媛的人品原则盲目的信任。 坚信他们这些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清流官员和大家闺秀,不会狠下心来对自己这个施助者进行迫害。 这事儿若换个对象,她未必敢这般行事。 君子欺之以方,莫过如是。 可她现在突然变得不敢确定了…… 尤其是在第一点依仗也不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第二点依仗就显得非常岌岌可危了。 傅霜 分卷阅读6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如自拿走那幅画后,再没有踏足过清蕖院,更别说对她展现丝毫的怜惜之意。 怀媛是她的旧主,如今也被她得罪透了。 若是他们不再讲究道义…… 竹沥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在岳府时那些敢在四房里闹腾过的老仆的下场。 竹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怀媛面前。 “夫人,夫人,不是奴婢偏要对老爷痴心妄想,实在是,实在是奴婢被逼的没活路了啊。” “我那后娘,口蜜腹剑,要把我嫁给一个屠夫的儿子,日后给杀猪的打下手,奴婢实在是……实在是……” 竹沥掩面低低地哭起来,边哭边痛诉家里对她的不公。 燕尾皱眉将她从怀媛身上扯开,扔到一边。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竹沥神情态度强烈反转,花旗亦是目瞪口呆。 怀媛神色微妙地注视着被燕尾随意摔在旁边后兀自低头哭泣的竹沥,心中的某个疑问慢慢浮了出来。 “这么说来,你是因为不想嫁给家里定下的,才脑子一发昏,行了错招。” 竹沥闻言一喜,半句口风不露地圆滑回道。 “当年之事,奴婢既是自愿,当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 “所以这么多年来,奴婢虽然早早地认出来了老爷,却一直一声不吭。” “实在是……实在是,奴婢也没活路了……” “奴婢只想靠着往日的那点情分,混得片瓦遮身之地,绝无半点和夫人争宠的心意!” “恳求夫人,求夫人您宽宏大量,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竹沥嘤嘤地垂首哭泣,看起来好不可怜。 怀媛沉吟道。 “这么说来,若是我出面,为你做一桩媒,你也算如愿以偿了。” 竹沥低垂的眉眼里闪过几分怨毒的不甘,装做一幅欢欣的样子抬起头道。 “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自当永生永世,结草衔环都无以为报!” 怀媛微微笑了,只是那笑意没有半分到达眼底。 “倒是不知道,要怎样的条件你才看得上眼了。” 这话里疑问的意思不多,全然是讽刺之意。 竹沥却顾不得计较这个了,急急地开口想表忠心。 怀媛却不知何时已弯下身来,正与她四目平视,不等她开口,在她唇前竖起了一根手指。 “别急着回答,曾经沧海难为水,既有老爷珠玉在前,你自是要好好地想想条件为妙。” “不过……也请竹沥姑娘见谅,我也不过是个深闺妇人,手面不广,若是真挑个我做不得主的,你倒是高看我了。” ☆、还巢 怀媛在竹沥拿出那副《长相守》后,并非没有质疑过她是否当真是当年的赠柴之人。 只是此事与自家干系不大,潜意识里懒得多生事端罢了。 可竹沥露出的马脚太多,怀媛也不好再继续做睁眼瞎。 面对怀媛平淡语气中满满的讥嘲,竹沥咬着唇,指甲死死地掐进手心的肉里,恨得发抖却不得不依言厚颜认下。 可怀媛真让她挑,她又哪里说得出个一二三四来。 她此时若再说什么“一切全凭夫人做主”之类的话,就更显得讽刺了。 当然,怀媛本也没真打算等竹沥回个子丑寅卯出来。 怀媛悠悠地接了一句。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那画真的是给你的前提下……” “可那幅画,当真是赠给你的吗?” 怀媛陡然拔高了声调,厉声质问道。 竹沥打了个激灵,脸上的惊恐之意再也遮掩不住半分。 她哆哆嗦嗦地辩解道。 “那画,既然在我手上,自然是赠给我的。” 话刚说完,竹沥的心蓦然更是冰凉。 那画,现在可不是在自己手里了。 竹沥死死咬着下唇,强撑着支持住面上的凛然之色。 怀媛听了她的回答,容色更为冰冷。 怀媛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竹沥,漠然地开口道。 “我且问你,三年前,柴价几何?” 屋里另外的人早已被眼前的反转齐齐惊住了,面上是一模一样的震惊之色。 燕尾到底反应快些,眼睛骨碌碌一转,随即接口道。 “奴婢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怎么着,也得要个十几两银子一车吧。” 竹沥的嘴唇嗫喏了几下,没有辩驳。 怀媛面无表情地接口道。 “足足两车柴火,就按二十两银子算,三年前,你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 怀媛顿了一下。 燕尾机灵地接口道。 “当时得亏姑娘慈悲,连屋里的二等丫鬟,都给了五两银子的月例,别的人家,哪有这样的厚封!” “可竹沥姑娘竟能省下四个 分卷阅读6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月不吃不喝的工钱,白白赠给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这等品性,可真是令我等大跌眼界啊!” 怀媛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审视着竹沥。 竹沥抖着身子兀自强辩道。 “姑娘对屋里人向来厚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么些年了,奴婢多多少少也攒了些底子。” “对于奴婢来讲,那是四个月的份例,固然不舍,可奴婢一想到,那人说不定会就此冻死了。” “人命关天的事情,燕尾姐姐又何必拿这话来挤兑我。” 若非傅霜如给她讲了当年之事,怀媛说不定还就真的信了。 那郝画当年穿着单衣当街卖画,模样诚然凄惨,可既然能够硬气地拒绝傅霜如的援助,怀媛实在不好相信,对方会是竹沥嘴里那副快要冻死的样子。 这疑心一旦动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燕尾冷笑一声,咄咄逼问道。 “旁的要是说了这话,奴婢指不定还就真的信了。” “可竹沥姐姐攒了些家底?大家都来听听……” “看来往日那个姐姐嘴里口蜜腹剑的后娘对姐姐也着实算得上是不错了,可怜人家背了那么久的黑锅,还不知如何的委屈呢!” 怀媛可能没留意过,燕尾却是对竹沥家里的那点破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竹沥的亲娘给竹沥她爹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孩儿,最后难产死在床上,旧人刚逝,竹沥爹转眼就娶了新人。 竹沥那后娘,可是了不得,头一回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竹沥爹高兴坏了。 自此,竹沥并她的那几个姐姐妹妹,没少被家里人贴皮吸血,竹沥那后娘可不会顾她们几个的死活,镇日里吹些枕头风,活脱脱一幅打算把前头生个几个丫头都拿来贴补自家儿子的打算。 是以当初在岳府,竹沥的模样算得上出挑的了,可楞是没一个敢上门求娶的,也都是怕了竹沥她后娘,和家里那个无底洞了。 当然,这也与竹沥因家中事自卑,平日里一幅木讷做派,素来不与人笑闹有关。 说一千,道一万,往日这些都是燕尾哀其不幸的地方,如今看来,倒是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了。 竹沥既是被燕尾那猛踩痛脚的话气得浑身直哆嗦,又是被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弄的浑身发冷,心态一时有些崩了。 索性意气上涌地顶了一句。 “夫人若非要说不是给我的,我自然是辩驳不过夫人。” “可那画分明就是给我的,我也确实拿了出来,如今你们不认往日恩情,我一个孤苦弱女,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只要夫人午夜梦回时,还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怀媛听闻竹沥所咒,终于有了动怒的征兆。 她呵笑两声,反问道。 “你当我质问你,只是拿这些捕风捉影的旧例说事么?” 竹沥倔强地仰头回视她。 怀媛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我道你可笑、我叫你好自为之,不过是因为,你犯了个显而易见的错误罢了。” 竹沥强撑着的表情有裂开的趋势。 怀媛沉声继续。 “你若真是那个赠柴之人,怎会把夫君和真正的当街卖画之人作混!” “那画者,根本不是夫君!” 大抵是怀媛的语气太过笃定,竹沥脸上呈现出显而易见的慌乱神色,虚弱地反驳道。 “那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 怀媛对她的负隅顽抗嗤之以鼻。 “莫不是非要我把夫君的画作拿过来让你看看区别?” “这不可能……不可能!” 竹沥完全懵了,猛地揪住一个错处,慌不择言地回嘴道。 “根本不可能!那位小姐自己压根没有上前,只吩咐我去买的柴火,她如何识得!” 怀媛面色平静地回视她。 竹沥先是浑身一僵,紧接着整个身子又都软了,茫然无措地瘫倒在地上。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回禀 傅霜如遥遥望着那处焚烧发狂野猪的火焰,兀自沉思。 奉旨来检视的徐太医偷偷觑着他的侧颜。 因着十五年前曾随祖父一同进入过南阳疫区,是以徐文涵一眼就认出了傅霜如命人快马加鞭递到宫里请求检查的“病猪”…… 那分明与当年南阳疫情爆发之时的病畜一模一样! 徐文涵胆寒之余丝毫不敢有半分隐瞒,当即禀了圣人,庄平帝闻言,倒是离奇的面色平静,只反问他是否敢确定。 徐文涵混成人精的人物,立马便转口说是相似。 庄平帝便神色冷淡地吩咐他去现场看看,别搞错了,确定了要好好处理掉。 徐文涵听话听音,反应过来庄平帝这是要往下压的意思。 那这件事便没 分卷阅读6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有什么好确定的了,总之左右不过一句疑似,徐文涵到了西山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人一把火全烧个干净。 傅霜如不知内里,见他转了一圈草草看了便摆手了(liao)了,遂问他结论。 他有什么好结论的,徐文涵敷衍着打哈哈,只催促着人把那些全烧干净。 傅霜如察觉了他的避讳之意,当时脸上就不太好看,也不管徐文涵有没有那个意思,直接命人把方圆几百里内稀稀拉拉的几户农家的牲畜全买了回来,然后道。 “徐太医,此次事故全由边上农家家畜发狂所致,劳烦您再好好看看,剩下的还会不会再出事。” 明明是个比自己小了一轮多的年轻人,徐文涵发现自己竟然不敢直面其威势,当即便老老实实指出了所有会被感染的类型。 一直到这些都被处死完毕焚烧,傅霜如都一言不发,徐文涵也只敢心惊肉跳地窥视其神态。 而后傅霜如便一言不发地回宫复命了。 在谨身殿内,他还正好撞上东宫太子和长孙殿下。 傅霜如给三人依次行了礼。 庄平帝手里拿着书,正窝在摇椅上,头也不抬地叫了起。 语调里透出些许不悦,好在姿态还是面见亲近之人的随意。 傅霜如思索着该从哪里说起好。 殿里的地龙烧得太热了,门窗紧闭的,空气也不大流通,太子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看傅霜如应声抬头,太子裴景明冲着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庄平帝轻声叹气,也不装沉默了,随手把书塞给了服侍在旁的大太监刘故,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他这一起,众人都跟着要起来。 庄平帝摆摆手,示意都坐着,连带着也给傅霜如赐了座。 傅霜如只好先躬身谢恩。 等众人再次坐定,庄平帝先开了口。 “西山的事,你做的很好。” “现下人都救回来了,你也跟着劳累了一天,就回府歇着吧。” 傅霜如犹豫片刻,起身跪了下去。 是伏地叩首那种跪法。 皇长孙的面色微妙地动了一下。 “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殿内登时一寂。 傅霜如之前不同意怀媛牵扯进来,是出于一个丈夫的担当,要护住自己的妻室,不愿见其搅合进这滩肉眼可见的浑水里来。 也是因为他没把握,能在其中完好地护住她。 却不代表他自己会对眼前之事视而不见。 更何况,此事未必有他之前猜测的那么悲观。 毕竟,圣人若是不想见他,本多的是办法。 傅霜如心下隐隐有了几分底气。 裴时观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众人都望向他,他害羞地止了笑,小声开口道。 “皇爷爷莫怪,先生这句话,让孙儿想到了一句笑谈。” “当讲不当讲,不知你别讲。” 裴时观摇头晃脑地吐出这句话,一幅教书先生的样子,喜感十足。 殿内紧绷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庄平帝隔空点了点裴时观,笑骂道。 “堂堂一个皇长孙,哪里学的这怪模样。” 裴时观面上带着小孩子的炫耀得意和羞涩不安,直愣愣地仰头望着庄平帝,庄平帝被他看着,愣是半句教训的话都说不出了。 太子见状,微微一笑,也低声感慨道。 “只是这世上,本就太多太多,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的事情了。” 庄平帝闻言久久不语。 傅霜如跪在地上,顿了片刻复又开口道。 “西山遇袭一事,并非山上野猪作祟。” 毕竟念慈庵方圆百里内,哪来的野生牲畜,怕早被层层盘旋的皇家禁卫剿了个干净。 “而是周围农户所养的家豚发狂。” “这倒怪了,家养的畜生怎会突然发狂?” 太子语调平平地问道。 傅霜如对着庄平帝三次叩首,答道。 “正是如此,怕是有什么新型的疫疾正在洛都流传,还望陛下明察!” 铺垫了那么多,却是只谈牲畜所患之病,特意避开了西山。 看来傅霜如也足够聪明,不枉他花费了一番心思才正好让徐文涵碰到,太子满意地想。 裴时观听了,脸色严肃了起来,坐直身子道。 “先生此言有理,虽然牲畜之病不一定波及百姓,但毕竟有南阳之祸前,皇爷爷,此事万不可轻视啊!” 庄平帝面上依旧淡淡,不置可否道。 “那依冕宁所见,该当如何?” 裴时观斩钉截铁道。 “自然是严查洛都及周边各户百姓家所养之鸡豚,全力普查有病患征兆者,防患于未然。” 傅霜如微皱了下眉头,又很快放开。 分卷阅读6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庄平帝不置一辞转而问傅霜如道。 “傅卿以为呢?” 傅霜如静默了一下,沉声道。 “臣以为,不可。” 裴时观愣愣地看向他。 傅霜如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此法波及范围太广,若是铺开,一来易引起百姓慌乱,二来……也不好控制。” 查出有病的自然是要处死的,可这官家执行起来,里面不可控的地方太多了。 而且,平白无故杀了百姓家养来过年的畜生,官府要不要赔偿? 若是要,又该赔偿多少合适? 这里面可供暗箱操作的地方就更多了。 再来,旁人可能不清楚,傅霜如却是隐有猜测。 ——观二女所坠之地情景,怕是这群病畜,不是天灾,而乃人祸。 就是摸不透,圣人对此到底清楚多少,又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以傅霜如对庄平帝的了解,是相信他会故意做出这等事来,可观其对念慈庵讳莫若深的态度,却难免其不会包庇其幕后之人了。 但无论怎样,此事若是人为,再大费周章地普查全城,却是得不偿失了。 ☆、互诉 傅霜如回府时,已是暮色四合。 他站在傅府门前,着意洗尽自己身上的疲惫,觉得自己心情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迈步向正堂走去。 怀媛闻声出来迎他。 傅霜如望到提着一盏夜灯迎到廊下的妻子,赶紧加快了速度,大步走向她。 二月末的夜风,即便飘忽微弱,吹久了也不免令人发冷。廊外人心忧廊下人,廊下人静待廊外人,映衬着廊上的闪烁烛光,两人四目相对时,都看到了其中对彼此的情意。 傅霜如上前紧紧握住怀媛的手,带人回屋详谈。 摒退四下后,傅霜如把徐太医的避讳、谨身殿内的君臣对答,一一与怀媛讲了。 “我怀疑,西山,或者念慈庵,怕是有什么隐秘的人事。” “圣人为其甚至不惜瞒下病猪一事,以此杜绝众人将目光放到那里的可能。” 怀媛沉吟不语。 傅霜如犹且怕她不明白,继续解释道。 “我是根据徐太医前后不一的行径中做出猜测。” “徐文涵此人,既然能在众太医中第一眼就认出我所献死畜与当年南阳之疫如出一辙,想必对当年之事了解颇深。” 怀媛被傅霜如的话引过神来,神游般地接口道。 “没错,徐太医当年与其祖父先徐院判,曾一同进过南阳疫区。” 傅霜如如有所悟,接而道。 “这样的人,必然对南阳惨事刻骨铭心,可他到西山时,却对一切都显得很避讳。” “圣人是想压下这桩疫情,一来我想不通为何,二来,我也不认为,徐文涵这般人物,会真的就此沉默不言。” “故而我猜,问题恐怕是出在了事发地上,怕是西山本身是个需要人避讳的地方。” 怀媛点点头,表示理解。 “念慈庵乃皇家寺庙,徐太医又是家族里世代为皇室服务的大夫,念慈庵那里若真是有什么不可对外人言的阴私,这些做大夫的自来是躲得最快的。” 怀媛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傅霜如只道怀媛在为他担忧,有意让气氛轻松些,遂转了话题道。 “最后我向圣人进谏,让官府出一批银子,请一批民间的大夫出面,宣传一些防疫常识,未雨绸缪,以预防为主,圣人允了。” 傅霜如这想法来得到也简单,但凡一个现代人都晓得防治传染病的三条途径,如今第一条最简单粗暴且好用的“隔离传染源”,碍于庄平帝的态度,算是废了,可还有第二条第三条啊。 背后之人谋划这个不知道谋划了多久,可现在的洛都也不是地龙翻身之后遍地废墟的南阳,医疗卫生条件、预防抵御条件都不可同日而语,在不能与圣人正面硬杠的前提下,他们也只好以做好自身预防为主了。 况且,这么大张旗鼓的一通宣传搞下去,幕后之人但凡有点脑子,都会意识到自己的手段已经暴露了,在想做些什么,也要三思而行。 就如同后世各国各地对大规模杀伤性生化武器的抵制一样,傅霜如实在是很不喜欢那些人用瘟疫来谋划一些东西的想法。 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也只能捏着鼻子把宣传弄得铺天盖地的,寄希望于幕后之人看到了此举之不可行,早日放弃为好。 更何况,庄平帝是有意包庇,可他包庇的究竟是什么还不好说,他有意想隐瞒的到底和此事有没有关系也不知道,就如同徐文涵的保持沉默一般,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对这个王朝的主人抱有信任。 比之徐太医,傅霜如也就主动了那么一点点。 庄平帝在位这么多年,不说是个盛世明君、千古一帝吧 分卷阅读6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可到底算的上个出色的守成之主,他不愿意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插手,却不代表他自己也会坐视此事发展吧。 傅霜如如此这般自我安慰后,豁然开朗,拍拍仍在神游天外的怀媛,一起去洗漱歇下了。 ☆、三月 三月三,汜水畔,丽人如云集。风微起,迷人眼,红尘十丈陷。 今乃怀冉三比之日,怀媛应了五太太之邀,陪其作考。 傅府的马车停到垂花门前时,怀冉已经收拾停当,恭候多时了。 她上着云锦缎织制的广绫合欢样上衣,上面的银霓掐丝嵌得精细如发丝一般,底下配着撒花八蝠罗裙,软罗烟的外衬,使得奢华之外添了几分轻灵。 一眼看下来,那是华美中透着几分雅致,清幽里又带着几分喜气,很符合今日的场合。 怀媛在心里点了点头,笑着看了她头上戴着的双鸾点翠步摇,微微叹息道。 “这倒正合适。” 怀冉羞赧地扶了扶步摇上的红宝石,行止间露出腕上的金玺手钏,迎着初升的日光,分外夺目。 怀媛脸上浮起明显的笑意。 怀冉被她笑恼了,嘟囔着抱怨道。 “母亲也真是,简直把我当成了金福记的柜台,甚么玩意儿都往我身上堆。我不让,还凶我……” 怀媛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五婶娘那正是疼你呢!” 结果一个没注意,差点戳到怀冉额头上点的烧蓝镶金花钿,怀冉吓得赶紧往后躲,怀媛也被唬了一跳,双方都是一怔,等眼神对上,又是一阵大笑。 怀媛笑得无奈:“你这可真是……真是……” 怀冉懊恼地与头上重逾千斤的首饰较劲,气得直跺脚,赌咒发誓道。 “就这么一次,绝对就这么一次,今日一回府,我立马就把这些玩意哪远扔哪去!谁爱戴谁戴着罢!” 这话被刚刚赶来的五太太听个正着,立马板着脸呵斥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旁的不论,单你头上那步摇,你以为是哪来的?” 怀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露出个生无可恋的表情,表示自己已被母亲这一大串的车轱辘话折磨了好几回。 五太太不理她的怪模样,自问自答道。 “你也不看看那红宝石的块头成色、那点翠手艺、那累丝工艺、那双鸾刻……那些可都是绝了种的好东西,老夫人压箱底的宝贝!” “你说这等浑话,对得起老夫人么?” 怀冉久经摧残,早已练就了入耳不闻的绝艺,不住地嗯嗯应答,坚决不开口再多说哪怕一句话,生怕五太太又拿哪里做文章。 好在五太太还记得这是在人前,念叨了两句也就收着了。 怀媛这下才好上前给她行礼,她笑着应了,夸了几句怀媛的妆容气色,寒暄毕,跟在五太太身后的怀悠和怀梨才接着上前给怀媛见礼。 怀悠边行礼边冲着怀媛挤眼睛,怀媛笑着应了,没理她目中的促狭。 五人分了两马车,向着鸿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激情推文时刻,基友连载文已经很肥了快来追一追吧~ 《妖界第一美人》 狐族新一任的族长是整个妖界公认的妖界第一美人,却因为一场诅咒变成了一个266斤的大胖子转世到了七十年代。 为了让她重新回归妖界,狐族派下了一个伪装成系统的小狐狸。 日常监督她减肥打破诅咒。 “只要你跟我契约,完成所有任务。不仅能再见到你的家人,还能瘦成一道闪电。你愿意吗?” 266斤的大胖子谭玉瑶疯狂点头:愿意!愿意! ………… 暴晒的田里,谭玉瑶啃着小块生地瓜哭都没地方哭。 这个年代,想不瘦都难啊!!什么狗屁系统! “口吐脏字。+0.2公斤。” 谭玉瑶:“……” ☆、珠翠 三比,又被女孩儿们称为大比,考目繁杂,顺序不一,又有众多贵妇名媛在场评赏,形式极为隆重。 怀冉还没有抽出自己的考核顺序,坐在马车上念念有词地祈祷着经史类不要考魏晋时期的那筐子文人,那些人搅合在一起,怀冉想分得清楚都头疼。 她泄气般把书一把扔在自己腿上,无奈道:“选诗赋我没那创作才华,选策论我也搞不清楚那些民生政事到底是怎么个影射法,最后无奈选个经史吧,还要背得我脑壳疼。” 怀冉越说越丧气,撇开书转移话题道:“五姐,要是你,你选什么啊?” 五太太赶紧狠狠地瞪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女儿一眼。 怀媛倒已不避讳这个,歪头想了想,答道:“诗赋吧。” 怀冉瞪大了眼睛,既是惊讶于怀媛云淡风轻的回答,又是好奇她选诗赋的原因。 怀媛 分卷阅读6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看她那模样,很不厚道地偷偷笑了。 “因那个写字少,答得快,可以早些回来卸首饰。” 怀冉哀嚎一声,生气不理人了,留怀媛和五太太两人在车里笑作一团。 另一马车上,怀梨幽幽地感慨着 :“说起来,六姐姐今日可真是好看呢。” “……她身上穿的戴的,我怕是一辈子都难得的。” 说到后一句,她微微别过头,盯着马车的窗帘,一脸恍惚落寞。 小孩子都不怎么记仇,怀悠见状便略不忍地劝她道:“那也是因为今个儿是冉姐姐的大日子呀。” “……你且宽心,等你我到了那一天,肯定也会收拾得体体面面的。” 怀梨似笑非笑:“旁的不说,单六姐姐身上那块拿来压裙的碧玺滕花佩,怕是我这辈子都难能得着。” 怀悠不赞同:“你这说的什么话,不过一块玉罢了,何至于此?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块就是了!” 见怀梨目露犹疑,怀悠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放心吧,我说到做到。姐姐曾得了好几套,送了其中一套给我,送你一块肯定没事。” 怀梨低头笑着感慨:“五姐姐可真是疼你。” 怀悠听她这么说,如三伏天偷喝了冰镇梅子汤那般得意,忘形道:“那是,姐姐对我一向好得很。而且她不只是对我好,她人本就好得很!” “冉姐姐身上那套,怕也是我姐姐送的。” 话音刚落,怀悠就觉自己说的过了,赶紧补充道。 “这个你可别到处乱说。” 怀梨好奇问:“这又为何?” 姐妹间互赠些首饰,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再加上碧玺滕花玉的美名,传出去也没什么啊。 怀悠见四下无人,犹豫了番,才颇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小声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瞎猜的,万一不是呢。” 说完了,又觉得用“瞎猜”一词也不太妥当,显得自己空口说白话似,便为自己的猜测辩解道:“不过这也不是我胡说一气。冉姐姐今个儿身上佩的那套,和当初姐姐给我的,粗看可是一模一样。我这才如此想的。” 继而又懊恼地抓抓头,纠结地再次补充道:“不过我也就是那么一看,可能细微之处还是有些差别的,也有可能物虽是一样,但并不是我姐姐送的呢……” “毕竟那套压裙佩我也好久不用了,若不是今日提起,我都要想不起来自己也有了。” 怀梨听了,矮下头凑到了怀悠的耳边,小着声道:“我觉得你猜的十有八九是准的。” “……五姐姐可是连那金步摇都让给了六姐姐呢!她们感情这般好,你又道那碧玺滕花佩五姐姐当时是买了好几套的,合该也送了六姐姐一份。” “你说六姐姐身上那跟你的一样,多半是五姐姐送的没跑了!” ☆、欲赐 怀悠喃喃问:“姐姐把金步摇让给了冉姐姐?” “可那步摇不是老夫人赐的吗?” 怀梨看了她一眼,状似犹豫道:“我也是早几年曾看到过老夫人给五姐姐戴那金步摇,刚才看到六姐姐,很是吃了一惊呢。” “不过我当时也只是遥遥一望,日子过得久了,可能记混了。” “也有可能老夫人只是让五姐姐戴戴而已,没想给她,本就是留给六姐姐的呢……” 怀悠听着怀梨的解释,只觉得心里的火更是一阵阵地往上窜,憋得她快要炸成一块一块了。 怀悠突然怒道:“那金步摇上那么大个的红宝石,就是老夫人也没几块的,你这也可能看错!” “戴戴而已,戴戴而已……我怎么没见五婶娘把她压箱底的给你戴戴呢!” 怀梨被她的话噎住,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愤愤,只是看到了怀悠铁青着的脸,便撇撇嘴不说话了。 ———————————————————————————————————— 怀冉的第一科是言谈。 到了地方,要考生按顺序分批而入,一次仅五人,一炷香换一批。 怀冉老老实实地去排队,她到的算早,可前面也有好几批已考的了。 从屋里出来的女孩儿们面上或喜或悲,或得意或沮丧,看得排队等候的也是心惊胆战,紧张难安。 怀媛轻轻握了怀冉的手,唤来她的注意,后默默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个“赵”字。 赵夫人面和心慈,心宽体胖,是个很好说话的和善人,怀媛凭往来女孩面色猜出主考官是她,告诉怀冉,欲安抚之。 怀冉也确实被安抚到了,不过她被安抚的点倒不是因为赵夫人的主考,而是,上辈子,她也是被赵夫人考的言谈! 在拿到顺序的时候,怀冉的心情就有些复杂,这辈子已有太多与上一世的不同了,她并不敢轻易拿曾经的记忆对待三比,如今看这这一项项都慢慢重合,她的心也渐渐宁静了。 虽然题目大都忘得差不 分卷阅读6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多了,可最后中上的结果没忘啊,自己如今再怎么,也比上一世这个时候好上不少吧。 怀冉缓缓吐出一口气,昂首挺胸地迈入了考核室。 然后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洞一个负能量,今晚在外面吃完饭之后,把店家找的钱顺手放包里,结果起身的时候把前面的凳子踢到了对面一桌人的凳子上,上面坐的正好是教过我的教授,这窒息的操作,直接导致,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寝室之后,才发现,我没有拉包的拉链,然后,惹,我被找的零钱不知所踪,惹,暴风哭泣。 例行求一发作收,/(ㄒoㄒ)/~~ ☆、李涣 有人开了头,第一个女孩儿也不一味哭了,在怀冉之后也结结巴巴地说了些,而且越说越顺畅,越讲越流利,最后大有眉飞色舞之势,屋内的气氛这才好了起来。 直到最后的李涣。 那时候,香已要烧到头了。 第一个女孩儿脸上现了明显的愧色。 李涣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对五位夫子屈膝行礼后,侃侃而谈。 平心而论,不自满地说一句,怀冉觉得,单论答的内容,她是前四个里最好的了。 可李涣,显然比她答的好得多。 怀冉这时候才猛然想起了对方的身份——陕西总兵李仁和之嫡长孙女,二伯娘的娘家侄女,未来的燕平王妃……裴景晖日后的结发妻。 怀冉忍不住多看李涣了一眼,对方雍容端庄、落落大方,即使案上香灰落尽,仍从容不迫。 确实是个很合格的王妃人选。 考室外,安静等着的岳府一行,迎来了两位稀客。 “媛娘,我就猜你会来,姐姐还不信,怎么着,给我说中了吧。” 人未到,声先至,戏笑后,被一群宫女前拥后簇着的清乐公主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伴在她身旁的是其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姐清平公主,比起胞妹的恣意张扬,清平公主神色宁和,温婉大方,让人见之倍感亲切。 这两位都是怀媛在女学时的同窗密友。 清平公主面对胞妹得意洋洋的眼神,无奈笑笑,温和地对着怀媛开口道。 “媛娘有段日子不见,气色倒越来越好了。” 怀媛含笑不语,只盈盈行礼。 清乐公主直接走过来,一把抓住怀媛的手腕,笑嘻嘻道。 “媛娘,可把你逮住了,快随我过来……” 怀媛只来得及朝五太太递了个歉疚的眼神过去,便被清乐拉走了。 ☆、金枝 有人开了头,第一个女孩儿也不一味哭了,在怀冉之后也结结巴巴地说了些,而且越说越顺畅,越讲越流利,最后大有眉飞色舞之势,屋内的气氛这才好了起来。 直到最后的李涣。 那时候,香已要烧到头了。 第一个女孩儿脸上现了明显的愧色。 李涣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对五位夫子屈膝行礼后,侃侃而谈。 平心而论,不自满地说一句,怀冉觉得,单论答的内容,她是前四个里最好的了。 可李涣,显然比她答的好得多。 怀冉这时候才猛然想起了对方的身份——陕西总兵李仁和之嫡长孙女,二伯娘的娘家侄女,未来的燕平王妃……裴景晖日后的结发妻。 怀冉忍不住多看李涣了一眼,对方雍容端庄、落落大方,即使案上香灰落尽,仍从容不迫。 确实是个很合格的王妃人选。 考室外,安静等着的岳府一行,迎来了两位稀客。 “媛娘,我就猜你会来,姐姐还不信,怎么着,给我说中了吧。” 人未到,声先至,戏笑后,被一群宫女前拥后簇着的清乐公主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伴在她身旁的是其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姐清平公主,比起胞妹的恣意张扬,清平公主神色宁和,温婉大方,让人见之倍感亲切。 这两位都是怀媛在女学时的同窗密友。 清平公主面对胞妹得意洋洋的眼神,无奈笑笑,温和地对着怀媛开口道。 “媛娘有段日子不见,气色倒越来越好了。” 怀媛含笑不语,只盈盈行礼。 清乐公主直接走过来,一把抓住怀媛的手腕,笑嘻嘻道。 “媛娘,可把你逮住了,快随我过来……” 怀媛只来得及朝五太太递了个歉疚的眼神,便被清乐拉走了。 ☆、玉叶 怀媛跟着清乐一通绕,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她们竟是来了考核才艺的展台后。 清乐双颊红红,满怀期待地望向怀媛。 怀媛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两人如今躲在展台的一个偏角,展 分卷阅读6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台是半月结构,也就是说,二人躲在暗处,正对的是评审席位。 隔得太远,怀媛也看不清评审都有谁,不过远远就看见了最中间的皇后仪仗。 清乐示意怀媛侧耳听。 台上的女孩儿奏完了,才艺现场唱分,怀媛遥遥听到报幕人拖长的音调。 “收岳夫人票~收顾夫人票~收……” 怀媛吃了一惊。 唱票是按资历唱的,怀媛之前得李涣提醒,知华林书院的顾夫人到了,那能排在顾夫人之前的岳夫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南华林北崔学,华林书院的山长章言知和崔家不世出的大儒崔汕并称南章北崔,二人历是王不见王,如今分别得了二人真传的顾夫人和三伯娘齐聚三比,也不知鸿瑜是下了多大血本。 顾夫人长居江南怀媛还不太了解,自家三伯娘她是知道的,平日连岳府关起门来的自家俗事都懒得管,这次竟然接了鸿瑜的帖子?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清乐公主见怀媛懂了,也不扭捏,直白道:“媛娘,你带我去和岳三夫人打个招呼如何?” 怀媛心下略惊。 以这混世魔王的性子,何时与旁人打招呼还要如此迂回了,怕有更深的内情在。 但怀媛也没有拒绝的余地——清乐那性子,被章皇后惯得没边了,一个不高兴打死人都是轻的! 怀媛见清乐公主真就这么大肆咧咧地往三伯娘处走,吓得赶紧抓住她,提醒道:“既然来了,该先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吧。” 不然待会儿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章皇后正侧头与燕平王妃说话,见她们来了,笑着回头嗔道。 “这又去哪里疯了,弄得一头汗,你姐姐呢?” 清乐才不怕她,一头扎进章皇后怀里,撒欢似的抱着她的腰,赖皮道。 “母后心里就只有姐姐,什么事都只想着她,一点也不念我。” 章皇后被她的无赖话气到了,伸出一只手指顶着清乐的额头,把她从自己怀里顶出来,骂道。 “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不念着你,是,我谁都不念着。” “你倒是告诉我,除了我,还有谁念着你?” 清乐公主看着章皇后脸上半真半假的怒意,拿不准该继续插科打诨还是先低头认错。 这时,一道低沉的男音从章皇后侧后方传了过来,语气平和,却带着掩不住的威仪。 “清乐,你也快出阁了,这学的什么规矩。” 清乐公主平生只怕俩人,一个是自己亲爹,一个是自己亲哥。 她心里拎得很清楚,这俩人,一个是现在的倚仗,一个是未来的靠山,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了他俩。 是以裴景容一发话,清乐公主立时不作妖了,老老实实站好,向章皇后介绍身后人。 见章皇后闻声望来,怀媛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妾身傅岳氏,见过皇后娘娘。” 步步行来,寸寸蹲下,礼仪标准得可以拿尺子量下来作为模仿的典范。 章皇后淡淡笑了,她偏头对燕平王妃感慨道。 “你看这规矩,真不愧是傅先生亲自挑的,咱们家辛娘还真比不上。” 一个“亲自挑的”,暗含无限轻佻与蔑视。 燕平王妃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讽刺道:“那位傅大人可是被圣人委命给长孙殿下的,可不正是个‘最重规矩’的?” 燕平王妃乃章阁老的嫡长女,章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姊,出身高贵,嫁的又是雄踞一方的燕平王,还给对方育了唯一的一子,腰板挺得直,面上自带骄矜。 怀媛自傅霜如升至詹事府以来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被人含沙射影几句,还不至于往心里去。 章皇后没叫起,她就依然保持着屈膝的身姿,面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风仪尽显。 章皇后厌恶地皱了皱眉。 ☆、找茬 被章皇后放走后,怀媛便陪清乐去了三伯娘处。 岳三太太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为特邀考官之首,居于章皇后西侧最宽敞的一面案席后,身边陪着的,还有一妙龄少女,素衣墨发,不着粉黛,气韵天成。 那是三太太娘家堂兄之女,崔十八娘,名曰倾古。 怀媛心里咯噔一声,祈祷着事情最好别是自己想的那样。 然事非所愿,怀媛给三太太行礼的功夫,清乐公主已冲着崔倾古发飙了。 “你跪着是什么意思!非让旁人觉得本宫在欺负你不成!” 怀媛在崔倾古向清乐请安时就感到不妙,等清乐要改其名,不由暗道果然,还没来记得回头拉住清乐,崔十八娘已白着一张脸跪了下去。 怀媛去拉人的手落了空,心中略感微妙。 她拉住清乐公主,打圆场道:“这是怎么了,突然急目赤脸的,有什么话,公主也该好好说才是。” 怀媛若有所示地扫了周围 分卷阅读7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一眼,暗示清乐注意场合。 “崔姑娘也是,好好地跪着做甚么,地上那般凉,你的身子骨可受得住?” 崔倾古闻言,当即呕了一口血般憋屈。 怀媛这话说的轻巧,却是把清乐公主给摘了个净,还隐有内涵她故作姿态的意思。 她脸上又青又白,身上那股出尘气质也撑不住了。 三太太被这边的情形吸引过来,当即皱眉,冲着崔倾古身后不客气地教训道:都是傻的么,愣在那里作甚,还不快把你家姑娘扶起来!” 这话虽训的是丫鬟,崔倾古自己脸上也火辣辣的。 她不想为此得罪三太太,也不愿忍让,便咬牙撑住面上神色,正色道:倾古虽不才,名讳却系家中长辈所赠,公主张口就让倾古改名,倾古却是不敢的。” “不遵公主之意,倾古自觉有过,不敢起。” 清乐公主过来,就是为了找茬,是以一听那崔氏的名字,当即借题发挥,张口就要人家改了。 只是没想到踢到了硬茬子,那崔氏的性子竟如此烈。 清乐公主一想到崔倾古的底气是来自什么,就气得要跳脚。 怀媛一看清乐脸色就知要糟,她拿不准清乐对崔十八娘的敌意从何而来,但能感觉到她的来者不善。 不清楚二人内中别情的怀媛,只觉得崔姑娘也是无妄之灾,只清乐气头上,哪个敢触她霉头。 怀媛只好一边拉偏架,希冀以此能让清乐公主先消点气,一边等着三太太出面。 ——太太在洛都的名望,清乐公主还是要收敛一二的。 只是怀媛错估了清乐公主的怒火,和她对崔倾古不屑掩饰的嫌恶。 本来差不多糊弄过去了,崔倾古这么一说,看清乐公主气急败坏的样子,今日恐怕无法善了(liao)了。 怀媛心里既着急又无奈,这都什么事啊。 果然,清乐公主呵呵冷笑两声,满怀恶意道:“本宫可没看出崔姑娘有哪里觉得自己有过的。” “本宫让你改,是因你的名字犯了本宫与本宫姐姐的忌讳,到了姑娘嘴里,便成了‘张口就来’?” “我为贵、汝为贱,‘避尊者讳’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本宫教崔姑娘吗?” ☆、小施 崔倾古白着一张俏脸,对着清乐公主的方向深深拜下,恳切道:“诚然,公主所言不虚。” “只是此身非由我,此名更乃家中长辈所赠。长者赐,不敢辞,还望公主体谅。” 说完,也不看清乐公主的神色,坦然无惧地补充道:“避尊者讳,古来所有,公主自然是没有错的。” “只是自古忠孝难两全,倾古甘为公主做马前卒以示忠诚,却不敢牺牲孝道来成全自己的忠义。” “倘真那么做了,倾古才是陷公主于不义啊!” 清乐公主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时脸色尤为难看。 怀媛心情复杂地打圆场:“公主仁厚,系圣人亲传,既然崔姑娘之名乃长辈所赐,公主自然不会计较了。” “都还愣着干什么,快扶崔姑娘起来。” 今上登基后,定帝号为“平”,有自谦自勉之意。 为避尊者讳,燕平王和平远侯多次主动上书请求圣人更改自家的封号,圣人再三婉拒,还曾当朝感慨道。 “平远侯自兴帝而起,历经四代帝王,骁勇善战之名世代相传,为我大庄立下汗马功劳。” “燕平王更乃朕之兄长,为朕多年居于苦寒。” “此皆为我之大庄肱骨,忠义纯善,不可为虚礼伤其孝义。” 怀媛是在拿这事提醒清乐公主适可而止,真闹大了,圣人不喜另说,恐还有爱较真的御史拿当年圣人三拒改封一事来参她一笔。 谢天谢地,怀媛好赖是趁着清乐犹豫的关头将她拖走了,到了无人处,清乐很不乐意地甩开了怀媛的手,不满道:你拉我作甚,我还要让那位崔十八娘改名呢!” 怀媛无可奈何,好言相劝:“公主这又是何必呢?” 她一点也不想掺和清乐公主的是非,现下却不得不问上一句了。 清乐公主低头揉着手腕,小声地嘟囔了句,怀媛没听清。 抬头见怀媛状况外的表情,清乐公主当即怒了,气急败坏道:“我就知道,你定是不愿,你当我无理取闹是不是!” “是了,是了,你定是偏向那姓崔的,你们都觉得她无辜且委屈!就我是个恶人,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怀媛抿了抿唇,不想对清乐公主的“朋友”二字发表任何看法。 她侧头看看周围,见四下无人,果断直接问了。 “所以,公主究竟为何要针对那位崔家姑娘?” 清乐一听怀媛的“针对”,当即炸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怀媛,口不择言地骂道:“你这什么意思,她名字犯了我的忌讳,我让她改也成针对她了?” 分卷阅读7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她崔十八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抢东西,你莫不是还觉得是我做错了不成?” 怀媛闭了闭眼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语调平平:“崔姑娘在公主眼里,自然算不得个什么东西……” “可我毕竟也要称她一声‘表姐’,公主既然拿我当朋友,我这朋友却连一个缘由都问不得么?” ☆、缘由 清乐公主的印象中,怀媛一直是温和的、柔顺的、聪慧明理却不夺人锋芒的存在。 她突然来这么一下,清乐公主莫名感到一阵心虚,但还是强撑着凶悍的语调道:“你莫不是在计较我这些日子都没给你发帖子了,这不是,这不是……这也不是我想的啊!” 清乐公主涨红了脸,心一横:“你当初要是争点气,直接嫁给我哥哥,我们之间何至于避嫌到这份上!” 怀媛没想到她能发散到这件事上,当即寒声:“公主慎言!” 清乐公主也知道自己这话过分了,她尴尬地低了头,思维却神奇地拐了个弯,困惑地问:“那你莫不是在气我刚才没在母后面前替你说话?” 清乐公主神色古怪:“媛娘,你没有那么傻吧,我要是真开了口,母后只是会更生气……左右不过是让她痛快痛快嘴,又不能真拿你怎么样,出了气就好了。” 怀媛木着脸,把歪到天际的话题导回正轨:“我只想问你对那崔十八究竟有何不满,你说这一大通又有何干系。” 清乐公主撇撇嘴,不高兴了:“还不是你说话语气阴阳怪气的,我还道你对我有什么怨气,换别人我才懒得解释那么多呢。” 感情只要质疑她不顺着她就是阴阳怪气,怀媛也是无话可说。 “所以,你现在能再对我说一遍你刚才的话么?……以及‘你们都觉得她无辜且委屈’的‘们’是指哪个?” 清乐这下也明白刚才闹了乌龙,她凑到怀媛耳边,低语道:“我说,我想你帮忙,揭穿崔十八这个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假东西!” 怀媛嘴角不由微微抽搐。 清乐公主见她那不以为意的样子,有些羞怒。 “我跟你说认真的!这件事还真非得要你帮忙了。”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待见那个崔十八嘛,很简单,她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明明是要定婚的人了还惦记着我堂兄!” “又是送荷包又是送鞋样的,垂涎之心表现的不要太明显!” 清乐公主说着说着,又咬牙切齿起来。 “亏她还算个大家闺秀呢,那勾三搭四的样子,完全就罔顾崔家的脸面!” 事关一位闺阁千金的清誉,怀媛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她肃起一张脸问:“这话怎讲?” 清乐公主不屑道:“我亲眼看着她把自己绣的荷包送给晖堂哥,难不成还有假?” 怀媛神色微妙。 “可我并未听过崔十八娘跟哪家公子有了婚约……” 男未婚女未嫁的,若是崔倾古身上没有婚约,这行事虽是轻狂了些,也不算错的离谱。 燕平王妃此遭携世子来洛都过年,拖到了三月还没走,选媳之心溢于言表。 也莫怪各方闺秀闻风而动了。 清乐公主惊讶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岳三夫人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难道非要崔倾古和二公子定了婚她这么做才算不妥?” 怀媛闻言一惊,细一思索,不得不承认清乐公主所言不虚。 三伯娘与三伯父感情平平,二哥自小在崔家长大,三伯父最多也就对二哥的举业用心些,至于婚姻一事,他是没有插手的意思的。 三伯娘想给二哥定个崔家的媳妇的意思,早几年就露出来了,三伯父和老夫人都一副随她去的态度,其他人就更没插嘴的地方了。 怀程的婚事拖了几年,怀媛不是没有好奇过三伯娘到底是个什么主意章程,只是“灯下黑”,万没想到看中的是崔倾古! 以三伯娘那不染尘俗的孤高习性,愿意放下身段来作女学三比的评审,绝对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可若是想趁此机会正大光明地把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介绍出去,反倒是合情合理了。 ☆、意浓 清乐公主见怀媛想通了,激动得双眼放光。 “怎么样,她吊着你哥哥还想勾搭我哥哥,我们必须得联合起来,揭穿她真面目才好!” 怀媛完全无法感同身受对方的兴奋,只能认命问:“公主打算如何做?” 清乐公主得意挑了下眉,拽着怀媛绕到了一处四面开阔的竹亭下,随意点了宫人远远守着,确定无人偷窥了,才开口炫耀她的大计。 “放心,我知道你的,这事绝不会太出格。” “可岳二公子日后若真娶了她不就太亏了!我们起码得让二公子知道这件事吧。” 怀媛微微皱眉,她很怀疑自家二哥会不会对这种毫无根据之事上心。 分卷阅读7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清乐公主懂她的担忧,笑道:“我们当然不能眼巴巴地过去直接说,下午你把岳二公子叫过来一起看看,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然后不待怀媛深问,提起裙子一溜烟跑了。 怀媛满心忧虑地从亭子里出来,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亭外不远处的白衣青年。 只一眼,旁人便都化作了路人,虚化成一个吵吵嚷嚷的背景。 天地间仿佛都只剩下了他长身玉立的模样,和含着温柔笑意看过来的双眼。 大抵是今日过节的气氛太好,也许是傅霜如出现的时机太妙,怀媛登时把前事种种担忧抛个精光,学着清乐公主风一般的姿态,提起裙裾就朝着傅霜如飞奔过去。 傅霜如从未见过她如此“不庄重”的模样,不过私以为这样才好。 怀媛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端得厉害,正是该添几分活泼气。 当然,平常看她故作老成的样子也甚是可爱,只是一想到她与行事之老成完全不符的年纪,傅霜如多少是有些心疼的。 怀媛跑到傅霜如的身前,抓起他的袖摆就笑了,摇头晃脑地绕着傅霜如走了一圈,惊叹道: “这是哪家的俊俏郎君跑出来了啊?” 傅霜如还觉得怀媛老成,其实他自己才是最爱往老了穿戴的人。 傅霜如在现世死之前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七八,穿过来也加了冠了,却老莫名觉得自己灵魂比身子老得多,平日里习惯用些深色往老成装。 他与怀媛那里一道站着,活脱脱一对少年夫妻白头相,配得很。 怀媛幼年丧母,下面还有个更年幼的妹妹,自己是从小习惯了往稳重装扮,省得旁人轻视。 嫁给了傅霜如后,无形中又受了他不少影响,如今才愈发力求庄重。 这下子是被傅霜如白衣玉冠的样子惊艳到了,才突然流露了些少女天性。 傅霜如肤质极白,却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如冷玉般让人心底沁凉的白。 他身姿秀拔,骨肉匀亭,玉质金相,百世无双,往那一站,光背影就是个能惹风流的少年郎。 况傅霜如长得也非常不差,剑眉星目,乌鬓如漆,三庭五眼中带一股生生不息的勃勃英气,是个对于各个年龄、性别来说都很容易产生好感的相貌。 这白衣玉冠,温柔含笑的模样,比起平日里那个在衙门里寒着脸呵斥下属的傅霜如来,至少年轻了个小十岁,也不怪怀媛看得惊奇。 当然,也有惊艳过后的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声明风俗全是取材现世后杂糅的,求不考据,求不掐。 补全~ 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告白,傅哥也是会套路的,/斜眼笑。 男女主出来发个糖,下章继续鸡毛蒜皮的家庭伦理剧,/允悲。 ☆、绵绵 傅霜如笑着抓了怀媛的手,将一枝修剪光滑的柳条儿绕着她的手腕缠了起来,边缠边含笑吟唱:“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五色饭,碰彩蛋;上巳节,柳圈戴,合米粉,祭其先……” “这柳圈,小娘子要不要戴。” 三月三汜水祈福自古时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庄朝一个名副其实的“情人”间的节日。 五色饭、合米粉之类的倒还算古礼,前者是为了祈福,后者则是用于祭祀,戴柳圈和碰彩蛋则完全是男女间表达爱意的方式。 尤其是碰彩蛋,在未婚男女之间非常被追捧,已经成了一个家家户户约定俗成的规矩。 ——若是家中有未出阁的女孩儿或者未成婚的儿子,父母们都会在汜水节这天早上将一个染成彩色的熟鸡蛋编在腰佩里,然后系在孩子身上。 晌午后在汜水畔祈福时,男男女女用送出彩蛋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 若是被送人的也对示爱者有意,就会解下自己腰上的彩蛋与示爱者的碰在一起弄碎,然后二人一起将彩蛋吃掉。 这就是一个口头上的婚约了。 当然,这在自小被森严的礼教束缚着长大的大家闺秀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多是平民女子才会如此豪爽的行事。 不过,洛都贵族男子也有用彩蛋示爱的风俗,女方若是不愿,会直接将彩蛋退回去,若是有意,则会含羞收下。 等到男方送来聘书,女方家人同意后,就会把女孩儿的八字和彩蛋一起递还给男方去。 两人八字和彩蛋一道供奉在菩萨面前合,不少女孩儿都觉得这样很浪漫。 不过这些,怀媛和傅霜如之间自然是没有的。 当初是成婚仓促,后来就是已经成婚了也不想在意这些虚礼。 事实上去年的汜水节,两人不过是一道吃了五色饭就各干各的去了,而前年的这时候,二人甚至都不见得知道对方是圆是扁。 汜水节这些小玩意一般都是家里的女性长辈准备的 分卷阅读7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傅霜如孤身一人入洛都赶考,自然不知道里面的这些弯弯绕绕。 他一个世外客,本就对庄朝的很多风俗都只是一知半解的,今年若不是在衙门上碰到过自己的下属把玩着那些玩意儿问起来,怕是连三月三的重要性都摸不准。 而他不清楚的这些,只要他不问,怀媛却是绝不会主动提及的。 怀媛从小就习惯了无论遇到怎样的麻烦都要撑着一幅一切安好的模样,万事自己私下来慢慢摸索,已经几乎失去了撒娇讨欢的能力。 这大概是季氏过早离世带给她最深刻的印记。 那些不会、不清楚、不知道的,随着旁人微妙的情绪,慢慢变得都不敢问、不愿去麻烦别人、自己来。 至于自己如何? 不要紧,没事的,我可以。 谁又知道那个曾惊绝洛都的五姑娘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磨出来的呢 裴景容说她没了心肝,其实她确实是。 习惯了无视自己的喜好情感,一切跟着所谓的“应该”走,没有期望,也就无从失望。 她一直是个很孤单的人。 好在她有她的傅霜如。 怀媛仰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嗔怪道。 “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些未婚男女玩的彩头作甚么,叫人看了笑话。” 傅霜如无辜地回望她,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两只彩鸡蛋,状若委屈道。 “我还准备了彩蛋吃来着……” 怀媛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撑不住正经的模样了。 这本就是个情人间的节日,空气里涌动着的都是暧昧与情动的气息,叫人放纵沉沦。 怀媛伸出手心,与傅霜如十指交错地缠绕在一起,微一用力,夹在其中的彩蛋便破开了一个口。 两人似乎都有些害羞,低头默默地吃,均不说话,怕声音破坏了此时奇妙的好气氛。 傅霜如比怀媛吃得快,在旁边默默地等着她,见她快完了就递出手帕给她擦拭。 怀媛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吃东西过,她很不好意思地避过身去清理,听到头顶冷不丁地来了句。 “味道如何?” 怀媛烧红了脸,气愤地把手帕扔回给傅霜如,恨恨道。 “干得慌噎得很,一点也不如何。” 傅霜如微微一笑,也不恼,伸手就在怀媛气鼓鼓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然后静静地低头望着她好一会儿,突然很正经地来了句。 “媛娘,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你连句真心话都不舍得对我讲吗?” 怀媛被他郑重其事的语调弄得一愣。 而且说来也怪,很多人都唤过她“媛娘”,却唯有傅霜如这么叫的时候,怀媛莫名能感觉出来些不一样的味道。 这感觉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与旁的不同,怀媛每每被他这样叫的脸红心跳。 等怀媛回过神,正正撞进傅霜如含着挪耶笑意的眼神里,哪里有刚才说话时一半的正经严肃之意。 怀媛当即恼羞成怒。 “你要我讲什么,味道很好,好得很,我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这哪里是喜欢的语气,分明要咬牙切齿了。 傅霜如抑制不住地低头笑出了声,隔空抚摸了下怀媛的脑袋,心情霎时大好。 怀媛被他笑得转身就走,被傅霜如一把扯回了身,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垂首望进她眼里,语气调侃中又带着深意道。 “柳者,留也,你戴了我的柳圈,以后就只能留在我身边了,想跑可不行。” 怀媛蓦然红了眼。 ☆、事起 怀冉才艺一项准备的是群舞,需要的舞姬、器具、琴乐等均需自备,门类繁杂还易出错,眼看着快到了,五太太忙得脚不沾地,只来得及叮嘱了悠、梨二人一句在这儿呆着,就匆匆走了。 怀悠坐在那里闲闲把玩着腰上一块佩环,只专注于上面的翠色纹路,仿佛能悟出什么佛理般。 一句尖利的呵斥在不远处响起,划开了此处的静谧。 “没长眼睛的狗东西,往哪里撞呢!“ “冲撞了我家姑娘,剥了你的皮都赔不起!” 众人闻声望去,发现被撞的那方似乎是个老熟人。 ——站在那破口大骂的丫鬟身后,正皱着眉头满脸不悦的,不是章辛娘又是谁。 怀悠正犹豫着要不要避过来人,已听得怀冉大丫鬟中的一个,名唤合喜的,惊呼出声。 “哎呀,那是我家姑娘的琴!” 那声音,一下把章府一行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怀悠冷着脸站起,怀梨默默跟上,合喜被合欢暗暗瞪了两眼,责怪她多舌。 ——本来这种日子,章辛娘不至于非得跟个仆人计较,没的跌分。 如今怀悠却是不得不出面问一句了:“这怎么回事? 分卷阅读7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 那丫鬟是临时被抓来充数抬琴的,一不留神差点撞到了一位世家小姐,被人家的丫鬟揪着好一顿骂,看周围同来的都离她远远的,一下就慌了。 “七姑娘,都是奴婢不好,没看见贵人,差点冲撞了……” 琴是雅物,要珍而藏之,整张是被细麻布好好裹了,是由四个丫鬟抬着四个角送过来的。 那丫鬟心一慌,手一滑,她举着的那一角的细布就这么滑落,露出了琴的一角。 怀悠一看脸就绿了。 那琴,竟是“烧桐”。 甄柳夫人于御前奏“昆玉碎”一曲,引百鸟齐啼,天地变色,帝感其贞,遂释之。 用的可不就是这张焦尾的孪生姊妹琴——烧桐。 名琴曝于日下,如美人露于市井,引得众人侧目。 怀悠不由大怒,呵斥那丫鬟道:“你是怎么回事!还不赶紧把它收好!” 然后转头很不客气地对着章辛娘道:章家小姐,这丫鬟冲撞了你,你喊打喊杀,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无论是打是杀,都得等这丫鬟的主子来了再说不是么?” “你在当下逞威风,怕是要白费力气了。” 一个丫鬟而已,拿着她的卖身契,怎么折腾都不是事。 但没拿着人家卖身契就想做些什么,可是视大庄律例为无物了。 说句不好听的,章辛娘今日真在这里对这丫头做了什么,怀冉回去想不开要告她都是行的。 当然告赢了也没多大好处,除非人被打死了,不然也就是赔点钱了事。 最主要的还是丢面子。 且今日这场合,来来往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章辛娘疯了才会在这里闹开。 章辛娘当然也知道指望怀冉回头把这丫鬟送给自己消气是白日做梦,今日这事还真得就这么算了,也是晦气! 但就平白吃了这一闷亏,章辛娘也咽不下这口气。 以往岳五娘弄不过、岳六娘对半分就罢了,难道一个小小的岳七娘,也能把自己也得说不出来一句话不成! 章辛娘临走了,还要恶心怀悠一句。 “五娘子还真是大方,什么好东西都舍得往外借,也什么猫猫狗狗都能用。” “七娘子有个这么好的姐姐,我可真是羡慕。” 怀悠的脸阴了下来。 ☆、哑口 怀悠冷笑回道:“承蒙夸奖,好东西当不起,我姐姐倒确实心性恢阔。” 章辛娘被噎得黑了脸,怒气冲冲地转身要走。 却是不巧,又撞上了一个披红戴绿匆忙奔来的姑娘。 章辛娘定睛一看,恨得柳眉倒竖。 当即毫不犹豫地将那姑娘一脚踹开,然后犹不解气,还叫来自己的丫鬟去狠狠地揍。 怀悠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开口。 她也不好开口。 若说前一个尚是岳府签了卖身契的丫鬟,正儿八经有官府文碟的,就是主人家也不能随意伤及性命,更别说旁家。 但这一个,却是教坊司官伎,脖子上明晃晃的印记,乃贱籍女子。 纵是打死了被闹到官府,也不过是赔笔银子了事。 都没有良民给贱籍偿命的道理,更别说章府这样的权柄显赫之家。 怀悠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站出来说句话。 她晓得章辛娘这是在自己这里得不了好,要从旁的地方把气出出来,她纵觉得那位官伎有点可怜,同情的也有限。 毕竟君子远庖厨,也只是不忍闻牛羊临死之哀鸣,可没说就此不食荤腥了,若要再去拦着别人吃肉,就更是自取其辱了。 而五太太回来时,碰到的就是这般场景。 “官姑娘,这……这是怎么了?” 五太太看了眼倒在地上晕迷不醒的女伎,震惊地望向章辛娘。 章辛娘不屑地撇嘴,有恃无恐道:“此等贱籍女子,夫人不介意与其共处,也没资格管别的被冲撞的如何惩治她吧。” 五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诚然,贱籍女子确实在很多世族眼中命比草芥。 可这都是什么朝代了,随着庄朝民风日益开化,大家私心里就是再如何看不上,明面上不过视而不见罢了,暗地里你弄死、弄残一俩女伎,哪个会费那心思去多管闲事? 章辛娘大庭广众之下弄残了岳家请来操琴的女伎,她再扯着良贱之间的天堑之别说事,也弥补不了这事就是她章家狠狠地甩了岳家一巴掌的本质,五太太如何能忍得。 五太太压抑着心火道:“不知这位女伎哪里得罪了章三姑娘,让三姑娘好大的火气。” “闺阁女子出手就是一个非死即残,三姑娘也是好魄力,章夫人教导有方,我改日也当登门好好地请教才是。” 听五太太提起章平夫人,章辛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惧怕之色,转瞬又被意识到这一点的她恼怒地盖了 分卷阅读7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下去。 “这女伎如何得罪我了与夫人何干,难道夫人还要替我出气不成?” “夫人若不是要替我出气,又何必问那么多,什么时候我打一个贱民还需要给夫人一个交代了!” 五太太冷笑,非要章辛娘今日给个说法不可。 “章三姑娘与这位官姑娘私下底有什么恩怨纠葛,我自然是没那个资格去管的。” “可若是今日之前章三姑娘与其素不相识,我就不得不要个说法了。” “毕竟这位官姑娘乃是我请来为三比所备,章三姑娘一句解释就没有就断了别人家女儿的三比,未免也太刻毒了吧!” 章辛娘倒还真不知道这一着,不过她现在知道了,反而更乐了。 “夫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是想说我过三比还需要斗下岳六娘,还是想表示你家姑娘是非得靠一个贱籍女子才能过得了三比?” 章辛娘一番挖苦,章家女眷里配合地响起几声低笑。 五太太脸色阴得能拧出水来。 章家人耀武扬威地走后,五太太马上着人去寻怀媛来,转脸呵斥合欢合喜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合欢、合喜委屈地将事情讲了。 章辛娘让人打那个官伎时,她们拼命地朝怀悠使眼色,想让对方再出一次头,怀悠是现场最最正经的主子,有她在,剩下人也不好开口啊。 可七姑娘就跟没看见一样,合喜忍不住在心里委屈,七姑娘真是不顶事,累得她们平白被骂。 闻讯赶来的怀媛倒比怀冉到得更快。 她一来,就提出了目前最重要的问题。 “这位官姑娘要立马送医,只是不知五婶娘可有替代人选?” 五太太闻言,愁得不行。 “替代的不是没有,可是冉姐儿选的这曲子比较独特,之前完全没有练过的恐怕不行……” 怀媛不由皱眉。 “冉姐儿自准备至今,少说也有六月之数,难道一直请的都是这位官姑娘么?” 五太太恍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皱起了眉。 “配过曲的自然不止这位官姑娘。” “只是当初为了保密,那些被挑下去又接触过这曲子的姑娘都被集中安置在了我的一处陪嫁庄子上。当时也考虑过临时换人的情况,是以那庄子安排的离这里并不远。” “只是你也知道。冉姐儿这曲子直到前日都还在改,就是原来配过的,现在急急地叫过来,到时候上了台……” ☆、无言 怀媛也无奈了。 “无论如何,还是先把人叫来为妙。” 五太太连连点头。 “正是这个理,我刚才就派人过去了,惟愿来得及吧。” 此话未落,一道尖利的女音突然响起:“悠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怀媛闻声望去,瞳孔骤缩,一刻,她直接冲了过去。 一团混乱中,振铃大响,怀冉随着人流出来,正好赶上怀悠晕倒的现场。 怀冉大惊失色,三步并两步冲到揽着怀悠的怀媛面前,关切道:“悠姐儿这是怎么了?” 怀媛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暇去听旁人说了什么。 怀冉问了几次无人理睬,便被五太太拉了出来。 五太太脸上的肉狠狠抽动了几下,草草解释道。 “悠姐儿就是站久了身子不舒服,你就别瞎操心了。” “这里有我还有媛姐儿,少你一个不少,下一项是容貌吧,我已经嘱咐合欣合悦摸准地方了,你带着她们俩赶紧过去……” 怀冉磨磨蹭蹭,不甚乐意:“悠姐儿是陪我过来的,她晕倒在这里,我却连问一句都没问您就赶我走,这让别人说起来是什么事啊……” 五太太勃然大怒。 “你还想问个什么劲儿,她晕在这里跟你有什么干系,今日是你的什么日子你自己没个轻重么!” 怀冉被五太太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到了,底气不足地反驳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赶紧过去不就成了。” 五太太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抿紧了嘴唇。 这边,怀媛不放心地把摸完了右手摸左手,将怀悠的脉仔仔细细诊清楚了,她胸口憋的那股气才慢慢地吐了出来。 五太太挤进来探问时,怀媛刚放下心来,她无意敷衍五太太,只是现下人多眼杂,什么都不好直说,只草草解释:“没有大碍,就是身子虚受不住累。” “我找间屋子陪她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五婶娘无需挂心。” 言罢也不管五太太还想再关心点别的什么,就匆忙地抱起怀悠走了。 绕过两段小路,离了岳府等人的视野,傅霜如当机立断地伸出手将怀悠抢了过来。 怀媛怀中一空,只好无奈地抬头望他,傅霜如亦是坦然无惧地回视。 “这里离拱女眷休息的院 分卷阅读7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子还有些距离,你真要一路抱过去肯定抱不动的。” 怀媛偷偷捏了捏自己酸的发软的胳膊。 刚才太过于惊慌后来又是专注于怀悠的情况,一直没觉得自己如何,如今怀中空了才晓得自己的手臂早已疲软不已。 怀媛神游的思绪很快被近在眼前的院落打散了。 等丫鬟收拾好后,傅霜如进屋把怀悠轻轻放到床上,转头看着怀媛。 怀媛正站在床边出神地低头望着躺在床上的妹妹,好一会儿突然醒过神来,弯腰给怀悠掩了掩被子,然后就默不作声地在床边坐下了。 傅霜如心里琢磨出了些意味,抬眼暗示丫鬟们先退出去,然后走到床边,挨着怀媛坐下,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温声问。 “你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么?” 怀媛抬头看向傅霜如,眼神里没有丝毫纠结犹豫之色,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回了下去。 “我在想……我到底该不该去……” 怀悠放在被子下的手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只屋内二人都故作不觉,继续“苦恼”地探讨着怀媛的“纠结”之事。 傅霜如很配合地接了下去。 “去什么?什么该不该?” 怀媛极慢地侧过头去,望着木窗外庭院里的萧萧之景,缓缓吐出内心郁结已久的问题。 “我该不该……索性送佛送到西,再帮冉姐儿一把……五婶娘的意思……你懂么?” 这话里仿佛包含着无尽的忧愁犹豫之意,说话的人却是神色漠然。 五太太什么意思,傅霜如之前还真没看出来。 不过怀媛这话本也不是说给他听的,躺着的那个听得懂就好了。 而话说到这个地步,七分假里亦含了三分真,怀媛也说不清自己是在作戏说给怀悠听,还是真想找傅霜如帮着分析了。 “五婶娘在悠姐儿昏倒的第一时间没过来,在送走冉姐儿之后也没赶过来,却在那个时候凑过来……” “她心里该是猜出来悠姐儿不会有大碍的,赶过来,最有可能的是找我……” 傅霜如沉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深水吃货的地雷,谢谢小天使,笔芯(づ ̄ 3 ̄)づ ☆、恩义 这时候来找怀媛,想必是怀冉的三比有求于她。 虽说不是不可以理解,但真在悠姐儿还晕着的时候流露出这种意思,让看得出来的怀媛心里是如何滋味。 傅霜如第一次在心里对岳府的长辈多了几分不满。 怀媛看出了他的意思,摇摇头安抚他:“五婶娘自然不会在悠姐儿还没安顿下来就贸贸然提出要求。” “以她的为人,必然是想着先帮我安置好了悠姐儿再让我出手帮忙。” “或许这一切还全是我太敏感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呢……这还没个定数,你也别急着给人家定罪。” 傅霜如不置可否,他确实是不甚了解五太太,可他自信于对自己的妻子了解。 怀媛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傅霜如疑惑的是:“所以,五太太希望你怎么帮她?” 难道还有什么非要打着怀媛的名义才做得到的事情么? 怀媛抿嘴,显出几分纠结难安。 说到底,这种事情,看轻不看轻什么的,只要当事人自己不介意就好了。说得好听点也未必不是姐妹情深的体现呢。 可她现在毕竟不单单是岳家四房的五姑娘了,她还是少詹事傅霜如的妻子,她自己不介意被人在背后说道两句,却不想因自己的缘故让傅霜如在同僚里受半点非议。 这件事,还真是要征求一下傅霜如的意见。 怀媛转身直视着傅霜如,正色道。 “五婶娘怕是觉得若是我能上场救急,是最合适、也最好的。” 怀媛吸了口气,鼓起勇气不打弯地直接挑明,问傅霜如道。 “冉姐儿用的舞曲有些独特,本是我姨母赠我的残谱,亦是经我补齐的。” “可为了能排成舞,后又添添补补地改了多处,纵使是前些日子曾经陪她合过曲子的女伎,现下突然救场也难以保证能不出差错。” “论琴技论娴熟,我确实是最合适的。” “我纵是不介意接下这桩差事,论情意论恩德,既然五婶娘动了这个心思,我责无旁贷。” “可我毕竟是藏头换面地去做一件本该是女伎做的事,你……可否会因此蒙羞?” 傅霜如盯着她,久久不语。 怀媛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若非听了她适才所言里的情真意切,若非傅霜如了解她紧张时右手无名指无意识轻微抽搐的特点,若非……傅霜如看着怀媛明明失望难过到了极点又强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压抑的怒气。 这怒气既是对自己,亦是对某些说 分卷阅读7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不清是哪个的臆想中的人。 傅霜如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抚着怀媛的头顶,竭力维持着平日的温和道。 “我怎么会觉得……你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呀!” 傅霜如极力伪装成啼笑皆非的神态,眼底却透露出几分深刻的痛楚。 他强压着嗓子眼里微末的哽咽,郑重其事地对着怀媛宣布道。 “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你想,我都是支持的!” “做你想做的、愿意做的事情,一切有我。” 傅霜如悲哀地想,自己还是太弱了。 完全给不了她安全感。 怀媛的眼前漫起一层水雾,她觉得有一股暖流随着傅霜如的话,从心底升腾到了胸腔间。 很温柔,很舒服,就像傅霜如给她的感觉一样。 怀媛不想让傅霜如察觉到自己的眼泪,今天在傅霜如面前落泪的次数多得让她难为情,索性就着当下的姿势,慢慢地将头靠到了傅霜如的胸前。 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任性地伸手环着他的腰抱住他,仿佛抱住了自己的一片天。 傅霜如低头凝视着怀媛的头顶,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梢,正欲开口,却被“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惊住了。 傅、岳二人齐齐起身回头,只见是怀悠猛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因为起得太猛,头狠狠地撞到了旁边的一支实木床柱上。 怀悠额头上顶着一片红晕,那额头红晕间肉眼可见地就有一个包肿了起来,她却好似半点不知,只眼眶发红地冲着怀媛大喊大叫。 “我不同意!我不支持!” “为什么只论情意、论琴技!这些乱七八糟说不清的东西我不想听!” “我只知道,论身份,你是最不该去的!” 怀媛挑挑眉,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正执拗地瞪着她的怀悠,拉长了语调道。 “呦,终于舍得醒过来了?不晕了么?” 被怀悠这么一搅合,那真是什么气氛都没了。 只是差点被自己妹妹听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墙角,怀媛不免羞涩,为了避免尴尬,率先挑开了话题。 傅霜如默默地站在怀媛身后低头摸着鼻尖,由衷地反思自己现在是不是该出去避一下,好给姐妹二人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怀悠见怀媛那副没把她方才说的话当回事的样子,气得更狠,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旁的,只觉得自己被气得眼冒金星、天昏地转,脚下一软,就复又重重地摔倒在了床上。 这下怀媛装出来的调侃模样可撑不住了,她赶紧一把扑过去揽住怀悠,扣住她的手腕就要去摸脉。 怀悠气得狠了,并不领情,挥着手想把怀媛甩开,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你管我干什么,反正我都是装的,反正我作甚么在你心里都是使性子,你让我摔死算了……” 怀媛最是听不得这种话,当即大怒。 “悠姐儿!” 怀悠被她吓住了,但仍是赌气,将脸别过去,作出拒绝沟通的模样。 ☆、难许 怀媛也被气着了。 她叫了云归进来,让去拿外敷的伤药,又动手写了方子让人去煮,忙活了一堆,却半句话都不与怀悠说。 怀悠别过去的眼睛里委屈得含了两泡水,还强忍着不愿示弱。 等屋内复又只剩下三人,怀媛嘴唇微动,隔空轻轻地碰了碰怀悠额头上的伤,有心想问她疼不疼,却不知如何开口。 傅霜如大概知道自己今天来陪着唱的什么戏了。 他刻意地叹了口气,然后忧心忡忡道。 “媛娘,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傅霜如眼角瞥到小姨子气得快要跳起来的身板,赶紧飞快补充。 “可是,今天你给我说的事,你真是愿意的么?” 怀媛脸上多了分迷茫。 傅霜如循循善诱。 “你喜爱弹琴,愿意弹琴,不管是在哪里以何等身份身份做这种事,只要你开心,我都只有为你骄傲的份。” “因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家人。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你心甘情愿,我都支持。” “可你真的心甘情愿么?” 怀媛感到自己的手背上落了几滴冰凉的液体。 她盯着怀悠留给她的后脑勺,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自己“愿不愿意”这个问题。 怀媛纠结道。 “五婶娘待我和悠悠都不薄,冉姐儿也是我的妹妹,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冉姐儿遇到事儿了却袖手旁观……” 傅霜如没等她继续说下去,不顾礼仪打断道。 “没有别人,不要想别的恩报相还,不要考虑什么人情往来,我只问你,你自己想不想去?” 怀媛奇怪道。 “人活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人情堆积起来的。” “有来有往地才能互相扶 分卷阅读7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持着走下去,怎么能单考虑自己的心意呢?” 傅霜如苦笑道。 “媛娘,你这置我于何地?” “你欠了什么人情往来,我们没有能力从别的地方报回去么?” “你原来是怎么行事的我不管,但你也要知道,你如今是我的妻子。” “傅某活一世,还需要自己的妻室亲自去还旁人的人情,这是在说我无能么?” 怀媛没想到傅霜如会有此言,赶紧解释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多了,这也不是旁人啊,这是我婶娘和堂妹,这些人情债又何必牵扯到你那里去。” 傅霜如无奈摇头。 “这便是拿我当外人了?” 怀媛虚弱地反驳。 “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霜如坚持不懈地问道。 “那你自己到底想不想去?” 怀媛头疼了。 “我是无可无不可的,这是真要闹出来恐怕也会传些什么对冉姐儿不好的,所以我一开始是真没想过上场帮她。” “只是现在不是计划有变,事急从权么,五婶娘既然觉得我去比较好,我也不想拒绝她。” “但我自己的话,我真是无所谓的……” 傅霜如直击重点。 “若是五太太没想找你救场,你会如何做?” 怀媛想了想。 “若是五婶娘没有找我,我大概会帮忙找一些备用的琴者,供其挑选。” 傅霜如淡淡笑了,下了定论。 “那我们就这般做。” 怀媛正想再说点什么,罗晃送了伤药进来。 怀媛只好闭嘴拿药,傅霜如趁机出去安排。 怀悠听了二人半天的对话,总算如傅霜如预想的那般去了郁气,安静乖巧地转过身来仰头等怀媛抹药。 怀媛看着她扬起的小脸蛋上青青紫紫的一团,暗叹一句算了,反正就悠姐儿这副模样,她也没心思再去做别的了。 这样心不在焉地上台了还反而耽误事,就随他们的意思吧。 怀媛说服自己放下了这桩事,心弦松懈了几分。 她一边抹药一边偷偷地捏了把怀悠的小脸蛋,看着她龇牙咧嘴的作怪模样也不松手,只觉得万分解气,暗叹手感果然不错,怪不得傅霜如也总爱捏自己的脸…… 怀悠见卖萌撒娇无用,一把抱住怀媛的胳膊,耍赖地摇了摇,恶人先告状道。 “姐姐总是凶我,还捏我脸,悠悠委屈!” 怀媛瞪了她一眼。 “那你要我怎么做?” 怀悠嘿嘿一笑,歪着头扑闪着大眼睛道。 “悠悠得要姐姐亲亲抱抱才算补偿。” 怀媛无奈地敷衍着亲了她一口,然后扶正她的脑袋,正色道。 “好了,坐好别动,不然把药弄进眼睛里就糟糕了。” 怀悠屏着气听着身旁怀媛轻轻揉匀药膏的细微摩挲声,闭着眼感受着怀媛细长柔嫩的手指在额头缓缓抚过的清凉舒缓感,感觉自己整个人舒服得软成了一团棉花,可以摊成一张饼铺在床榻之上,幸福地躺上一整天。 当然,前提是要有姐姐陪着,怀悠美滋滋地想。 见怀悠喜欢,怀媛索性没动,揽住她轻轻躺下,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指尖轻柔地为她按摩着头上的穴位,间或以指为梳替她松了发。 只是按着按着,怀媛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凉慢慢地蔓延到了她的腿上,且有愈演愈盛的架势。怀媛的手抖了,颤得继续不下去。 怀悠的反应却是比她还大,还不等怀媛错愕之下作出何种姿态,怀悠已率先挑破了平静,猛地一头扎进了怀媛的怀里,放声大哭。 怀媛摸摸她的发顶,放柔了语调问。 “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怀悠摇头,只是不停地摇头,眼泪染了怀媛一身子,却半句解释也没有。 怀媛无奈,只好一把搂住她,让她先一次哭个痛快再谈别的。 ☆、叩心 等怀悠终于舍得把那张哭得通红的小脸从怀媛怀里抬起来时,怀媛无奈意识到,这药怕是非得再上一回不可。 怀媛点了点怀悠的额头,半心疼半不悦:“这儿是不疼了么?还往我怀里撞得那么起劲儿。” 怀悠不好意思地低头抹眼泪,头却是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振振有词道。 “不疼,根本就不疼,一点也不疼。” 怀媛被她气得发笑:“那我们的七小姐可真是厉害了,这练的是哪家的铁头功,撞成这样都不用上药……” 怀悠抬起头来,由下往上地仰视着怀媛,双目炯炯地与她对视道。 “不是铁头功,我这是金刚铁布衫,撞哪里都不疼。” 虽然是被人仰着脸看,怀媛却莫名感到了一股被人压着气势的心虚感。 “这门功夫,自然是 分卷阅读7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我跟姐姐学的,连这姐姐都要问我,记性未免太不好了点。” 怀媛被她当面颠倒黑白的能力惊得瞠目结舌。 “我何时教过你这个……” 怀悠见怀媛不认,抿着唇伸手就摸到了她的脸上,小心地碰了碰她的眼角,轻轻问她:“姐姐你疼不疼呢?” 那是个很老的疤。 它盘踞在怀媛脸上多年,伴随着她的长大而渐渐消磨。 到如今如果不是亲自上手去摸,已是很难被人发现了。 怀悠的动作很轻很轻,像是在摸着什么惊世秘宝。 怀媛却觉得那手仿佛是往自己的心尖落一滴滚油,烫的伤处不大,却是火急火燎地疼。 怀媛张了张嘴,艰涩地吐出一句。 “真的不疼了……” 怀悠轻轻开口,语气轻柔得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与她以往毛躁的作风大不相符。 “那当时呢?” 当时……怀媛恍惚地想,那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来着。 当时的怀悠还是个只会跟在她身后一颠一颠地追着跑的小娃娃,而怀冉也不过是现下悠姐儿的年纪。 那天不知怎得,怀悠突然吵着要吃桂花糯米糕,可那点心不好克化,怀媛只许她吃了一块,就板着脸让人把剩下的撤下了。 后来怀媛便决定带怀悠去赏桂花,反正吃是不能吃的。 路上又碰见了怀冉,怀冉自小就比旁人活泼得多,她与怀媛熟得很,自然很人来疯地加入了她们,吵着也要一起去看桂花。 怀媛就只好一手一只跑到了桂花树下。 可怀冉哪里是看看就能满足的,她不只要看,还要爬树上去摘。 怀媛当然不同意,可怀冉拍着胸脯向怀媛保证自己的爬树技巧没问题,庄子上的山楂林她自小爬了个遍,继而又鼓动怀悠也替她说话。 怀媛被二人磨得受不了,只好不情不愿点了头,胆战心惊守在了树下。 结果爬树爬得英明一世的岳六姑娘,就正好被一只突然出现的花蝴蝶晃了神,脚下一脱掉了下来。 除了怀媛,竟是没一个丫鬟反应过来,等怀媛接住怀冉且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几番之后,尖叫声才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而怀媛的眼角,差毫厘就会伤到眼睛的地方,被一枝树杈狠狠地划破了。 那血色,流了怀悠好多个噩梦。 怀媛愣愣地回忆道。 “我不记得了……” 疼或不疼,是真的记不得了。 怀悠抿嘴不言,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 怀媛无奈:“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值得你记到现在,不会是因为这个……” 怀悠轻轻摇头,开口打断她。 “刚才我是有意往那床柱上撞的,之后摔倒亦是一半故意。” “可我摔下来时,晕头转向间却瞥到这个正往下掉。” 怀悠在床上摸索了几下,然后摊开掌心,露出了里面小小的一只实心铜锁。 ——那本是床柱上的装饰物,怕是被悠姐儿之前那不怀好意的一撞给撞松了,阴差阳错间正好在她摔倒时掉了下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掉下来,却没有避开的力气,要不是姐姐你及时扑过来揽住我,恐怕它能正好砸在我的脸上。” “……若是再巧些,可能砸中眼睛也未必。” 最后半句,怀悠慑于怀媛铁青的面色,下意识放轻了声调。 “当时我就在想,我只是撞个额头,就痛的不行,若是真的砸中了我的眼睛……姐姐当时,该多痛。” 怀媛嘴唇颤抖,半响才憋出一句。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怀悠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否认道。 “没过去,从来都没过去,一直都没有过去。” 怀悠紧盯着她的双眼,出其不意道。 “冉堂姐今日戴的那个金步摇,是姐姐给的吧……” 怀媛瞳孔微缩:“你说什么胡话,那步摇,不是老夫人赐下的么?” 怀悠面上染上了几分讥诮之色,轻笑着重复道。 “老夫人、老夫人……” 怀悠安静了一下,须臾后猛然发作,狠狠地把手中的小铜锁扔了出去,又哭又笑地大喊了起来。 “那难道不是老夫人给姐姐三比用的么?若非姐姐不要,怎会轮到她!” “她身上戴的、腰上佩的、手上拿的……全是姐姐的东西!” “她用姐姐的曲子,借来姐姐的琴,最后还把它们肆意放给官伎糟蹋……她凭什么!凭什么!” 五房的丫鬟给她使眼色,怀悠不是没看到。 她只是“不想”看到罢了。 怀悠边哭边骂,犹不解气,把手边能抓到、碰到的枕头、摆件之类的通通地扔了出去,累得气喘吁吁还委屈得不行。 怀媛被怀悠近乎癫狂的行为吓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时, 分卷阅读8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屋内已是一片狼藉,独怀悠一人累倒在床上,面上犹带三分恨意。 怀媛生平第一次有了词穷的感觉。 她不知道怀悠憋了多久的怨气,也不敢一味斥责她想的不对,怕刺激得她更为反弹,只好挑了个最安稳的角度,喃喃解释道。 “冉姐儿,也是我的妹妹,你的姐姐啊。姐妹之间互相帮忙,本也是顺其自然的啊。” “而且,你只看到了我帮冉姐儿,你冉姐姐待你难道还不够好么?” “我出阁后,婶娘也没少照拂你的衣食住行,出门串亲访友也大都带着你走动。” “再不说还有你治哥哥,你年前和戒哥儿那个小孩子闹矛盾,还不是你治哥哥给你出头?” 怀悠听着怀媛细数五房众人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帮扶照料,慢慢冷静了下来,她轻轻地开口打断。 “姐姐,你不用说了,你说的这些……” 怀悠蓦地又露出了那副又哭又笑的样子,怀媛依言停下,担忧地望着她。 怀悠闭上眼睛,流露出一股孤绝无望的神色。 “我只想问姐姐一句,你当年……到底是缘何错过了三比?” ☆、万字更新 天启二十一年。 三月里, 还是草长莺飞、乳燕啄泥的早春时节, 尚带着未尽的年味, 深深地吸一口气就仿佛能闻到鞭炮燃过的气息。 年后的人们带着余尽的喜悦和未去的慵懒散漫地开始了日常的活计,脸上带着的不是睡意磅礴的笑意就是精神焕发的朝气, 整个显出一片和谐愉悦的欣欣向荣之态。 岳家四房却没有沾染到此间丝毫的喜气, 其仿若一块与世隔离之境, 整个被阴云笼罩下的沉沉死气浸透了。 ——从上到下、从主至仆,一个个的都绷着张脸, 看不出丝毫的轻松愉悦之色。 四老爷的书房里, 仆从们弓着腰战战兢兢地进进出出端盆捧碳, 彼此间甚至不敢多交流半个眼色, 更勿论轻声地说哪怕半句的闲话。 四老爷的贴身管家张四沉着一张布满了褶子的老脸直直地站在书房外,眼神凌厉地扫过几个探头探脑地有着那不规矩小动作的小厮们, 吓得众仆从更是不敢抬头地麻利干活。 等确认屋里都弄好了, 张管家才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着阖上门扉,脚步轻巧地带着众仆退出了五里开外。 屋内, 四老爷艰难地从那如同四房现今气氛般阴沉的脸上扯出一丝怪异的温和来。 在心里反复打了好几遍草稿、尽力保证自己的语气不是冷梆梆地听着像斥责那般的前提下,四老爷才压着嗓子开口道。 “你有什么事情要说,派个小丫鬟来叫我过去就好了。” “怎么还特意地跑这一趟?” 怀媛竭力压抑着自己到了嗓子眼的咳嗽,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我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了……大夫也说是可以出门了。” “如父亲所见, 实在是不想再困在屋子里憋闷气了……父亲见谅, 咳咳……” 话还未完,就又是一串连绵不绝的咳嗽。 怀媛满怀歉意地抬头望了四老爷一眼,然后就低头捂着嘴巴努力压抑着, 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四老爷倒也没就此再多说什么,想说的想骂的早在几天前就说过、骂过了,如今再讲些什么也不过是枉然。 四老爷只顺手倒了一杯热茶塞进怀媛手里,然后转头喊道。 “张四!叫人把这窗户开一点!” “屋里正烧着煤呢,是要闷死人么!” 张管家依言快步赶过去,手脚麻利把窗户支开了一丝缝隙,然后神态自若地退了回来。 站在旁边的小厮不由同情地偷瞥了他好几眼,心想这张管家也真是不容易,那屋里烧的明明是上等的银丝碳,丁点烟火气儿都没有…… 也是四老爷亲自吩咐的要确认保暖的,到头来还是对着他们这些下人撒气…… 大概是那小厮的眼神实在是太明显了,张四不免略感些不自在,他侧头带着警告意味地瞪了那小厮一眼,那小厮赶紧低头又作待命状。 有一丝丝的小风透进来,将屋内暖洋洋的空气吹散了一部分。 有新鲜的气息风清凌凌地涌进来,正好怀媛也总算是觉得自己稍微透过了些气来,将将止住了咳意,继续开口道。 “父亲,为今之计,也是……无法了。” 怀媛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父亲是连半个字都不听的,但还是得硬着头皮无奈地接着往下说。 这也是她今日不得已到要把父亲堵在书房里的原因,若是在她那里,恐怕她刚起个话头,四老爷就提脚要走了。 四老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住自己发作的欲望,按捺着脾气接口道。 “那你现下是打算如何?” 怀媛 分卷阅读8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眼睫微微颤抖,苦笑道。 “跌落水池本已是意外,更别提还有什么旁的计划打算了……” “只是万幸我还捡了条命回来,对别的也就看开了……” “不过是一场三比,错过了……也就错过吧。” 四老爷半晌无语。 怀媛低着头,也不敢再擅自说些旁的,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四老爷能如她所愿的那般想开。 屋子里的静默持续了好大一会儿,终还是四老爷在这场父女间的较量里退了一步。他颓丧地撑住头斜靠在桌子上,认命道。 “媛姐儿,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尤为苛刻……你读了那么多书,上了这么多学,如今能如此看得开,也不算虚了这些年的光阴。” “为父还是倍感欣慰……欣慰啊!” 怀媛不安地抬头望望父亲。 四老爷双目通红,叹息道。 “时也,命也。罢了,罢了。” “这世道本也轻看女子,士林之中也不乏轻看女学之人。” “你不去搏那虚名,将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弃了……就弃了吧。” 怀媛看着四老爷不过几日就苍老了不少的模样,心有不忍地唤道,“父亲……” 其实怀媛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喃喃地唤着父亲,以此来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疚感。 四老爷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无论前尘往事如何,你现下既已不打算参加三比了,就别再把心思放在那上面了。” “你的身子还没大好,大夫也说了‘忌忧思多虑’,你也别再为难自己去继续惦记着此举的得失权衡了……” “好好休息吧,既然下了决定,就不要再回头看了。” 怀媛在四老爷坚持对此事闭口不谈的时候,曾经无数次苦恼过该怎样做才能说服他,也曾料想过自己在终于磨得父亲松口的时候的情态。 原私心念着她那时候即使不是欣喜万分,也至少是长舒一口气的。 可当真走到了这一地步,怀媛内心却没有丝毫的释然之意,反而是一阵一阵的酸涩不停地从胃底翻涌上来,让她的心仿佛是被浸润在青梅子坛里似的,难受得厉害。 怀媛脑海里不停地回闪着四老爷蓦然红了眼的那一幕,情绪低落地从四老爷处折回了历下院。 一进门就看到怀冉正在历下院西边的回廊上焦灼地走来走去,活像个不得安生的蚱蜢。 怀媛随手摘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身边的地棉,向着西厢里走去。 “过来了?怎么不去屋里等,外边不冷么?” 怀冉见她回来,赶忙急急地追上去,生气中带着不满地质问道。 “五姐这是去哪里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外面的倒春寒也还没过,怎么就贸贸然地往外跑?” 怀媛无奈地瞪了怀冉一眼,这一个个的,都把她当成了瓷娃娃不成? 怀媛没理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怀冉,自顾自地继续往内室里走,进了屋随意地找了张绣凳坐下,给站在屋内的云归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上茶,然后才悠悠然地开口道。 “我只是去外院的书房里与父亲说些事情,左右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还裹成了团子状,怎么能冷得着我?” “况我也在这屋子里闷了近半个月了,再不出去走两步,骨头缝都要生锈了。” 怀冉听怀媛说是去四老爷处,果然就不再多言了,就是揪着要注意身体别再着凉了这点翻来覆去地说了好久的车轱辘话。 怀媛知她是好意,也就没惹她不快,不住地点头应声,过了好半天,这一桩才算是被怀冉念过去了。 所以说,怀冉平日里对她抱怨的什么五太太的唠叨啰嗦啊什么的,果然是有迹可循、代代相传、一脉相承的啊! 怀媛一边喝着茶一边如此感慨道。 等怀冉念够了这一桩但还是吞吞吐吐眼神闪躲且不提来意的时候,怀媛就知道她今日来是与哪一桩有关了。 怀媛用眼神屏退四下,留了怀冉一人,等屋内的最后一个丫鬟地棉退出去关上门的时候,怀媛无奈地主动提起话头。 “现在可以说了吧?今日匆匆忙忙来我这儿作甚么?” 怀冉嘿嘿一笑,显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但还是嘴硬道。 “我就是挂念五姐身子过来看看也不行么?五姐这话可是太伤我心了……” 怀冉边说着话边捧着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凑了过来。 怀媛被她那没个正形的样子闹得心里直发笑,伸出一根食指以轻巧却又不容拒绝的姿态推开了怀冉凑过来的脑袋。 末了,还点了点怀冉的额头,佯作发怒道。 “你说不说,你再不说我可要叫人进来了,正好收拾收拾也打算歇下了。” 怀冉轻吸口气,面上的犹豫纠结之色愈发明显,给自己暗暗鼓了好几 分卷阅读8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次劲儿才终于吞吞吐吐地开腔。 “五姐……今个儿都……都三月初一了。” 怀媛挑了挑眉,端起茶来捧在手心中,语调半是悠然半是随意地反问道。 “所以呢……我知道今个儿的日子,我只是病了可还没病糊涂呢。” 怀冉急了。 “可后天就是三月三了!五姐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怀媛叹了口气,轻轻地把茶放回了手边的小案上。 茶碗底与几案上铺就的绣花软垫触碰的声音本该是几近于无的,却因先前耳边怀媛的那声叹息,使其在怀冉脑海中引起了一阵惊魂的震颤。 怀冉一时嗫喏无言。 怀媛一把抓住了怀冉的手,将其拉到身前,直视着怀冉的双眼,逼着对方与自己四目相对道。 “冉姐儿,我当日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我们不都约定好了么,此事谁也不对外人讲起。” “你也把这桩忘了吧,别再往自己身上揽了!” 怀媛的言辞不可谓不恳切,怀冉当即红了眼眶,哽咽着道。 “五姐……五姐……我……” 怀媛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背,表示自己理解她的心情,也丝毫不怨怪于她,让她不要再继续自责了。 出了这等事,那也是谁也不想的,既然当日怀媛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怀冉淹死在自己面前,那么之后可能造成的万般后果,就早已在怀媛纵身一跃的时候想透了。 好半晌,怀冉才止住了眼泪,复又回归正题。 “那姐姐现下打算……” 怀媛坦诚相告。 “我今日去找父亲正是说的这桩,父亲也认为我当下的情况是不适宜勉强着去参加三比的。” 怀冉虽然心里早有预料,可真当怀媛作出了最终的决定时,她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样呢……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 怀媛不得不无奈地认识到,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失意者恐怕还要不停地转过头来作个安慰人的。 “有什么怎么办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自古以来考不入上学的女子何其多也,也没见人家都愁得跟你似的……” “更何况我这个正儿八经不考的都还不急,你又急着什么?” 怀冉憋屈地反驳道。 “这怎么能一样呢……这不一样……不一样……” 怀媛也是被怀冉的坚持弄得无话可说了。 “那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啊?你倒是给我说说。” 怀冉张了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个像样的“不一样”来,直接赖皮道。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一样,那些人跟五姐自然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怀媛抚额,算是彻底认命了,她顺着怀冉的话敷衍道。 “好好好,不一样不一样,你不一样的五姐现在累了想休息,这个话题我们改日再谈好不好?” (当年完) —————————————————————————————————————————— 怀冉哭丧着脸被怀媛从屋子里撵了出来,她房里跟过来的合欢合喜见状连忙跟上,随着自家主子往外走。 怀冉走到历下院西厢外走廊上的一处拐角时,突然驻足,盯着庭中那棵枯黄中伴着新绿混杂生长的梧桐树,久久出神。 合欢是完全拿不准自家姑娘这段日子里的情绪了。 ——先是心事重重地来找五姑娘,见人不在又是火急火燎的走来走去地干着急,等到和五姑娘说了几句话出来,又是一副被打击到的泄气模样…… 现在突然看着那棵树出神的样子,却是多了道不合年纪的悲凉忧郁来。 怀冉看着那梧桐树痴痴失神,冷不丁地开口道。 “你们说,这人做错了事,还能如这树木般,长出全新的枝芽来么?” 合欢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家姑娘这句话里的失落之意,她斟酌着回复道。 “这是自然了……菩萨劝人向善,亦是劝人改错啊,只要真心悔过,自然是可以的……” 合喜可就完全没想这么多了,她直愣愣地回道。 “这也要看是什么样的错了。” “若是厨房里的丫鬟手脚不干净,管事妈妈必然是要当即把她赶出府去的!” “可若是下面的刚留头的小丫鬟不小心拿错了姑娘的衣裳,以我们姑娘的仁慈,多不过是教训一顿便罢了……” “所以说呀,还是要看错的是什么事,以及犯错的人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怀冉仿佛被这段话里的某处狠狠地蛰了一下,登时浑身一抖。 那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的,合欢是不好说,反正就是复杂得很。 合欢当即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也不再顾忌是在 分卷阅读8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主子面前,狠狠地捅了合喜一把。 合喜满脸茫然地闭上了嘴。 怀冉喃喃自语。 “是了……若是当心的,怕是菩萨也不会饶过她……” 两丫鬟这次是均吓得不敢接话了。 怀冉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收拾了神情,正准备继续向院外走,突然撞上了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 那是一双岳氏一脉相承的凤眼。 怀冉莫名地抖了一个激灵,颤颤巍巍地弯下腰,与那双眼睛对视。 “悠悠啊,你怎么躲在这里啊?” 怀悠只一味地看着她,闭着嘴不说话。就在怀冉不自在地捏了好几下手腕之后,才幽幽开口道。 “我一直都站在这里,没有躲,是冉姐姐自己没看到。” 对上那双黝黑到显得死气沉沉的眸子,怀冉身上不舒服的感觉更加重了,她近乎慌张地开口劝道。 “外面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冻着了可怎么办,还是快回屋里去吧。” 怀悠深深地望着怀冉片刻,突然就扭头跑了。 合欢合喜目瞪口呆地看着怀悠的背影,深觉这个比自家的姑娘还阴晴不定。 怀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突然急速地发生了变化。 最后沉淀成一种死寂的坦然,轻轻嗤笑一声,抚了抚披风,也转身走了。 (内情完) —————————————————————————————————————————— 怀媛呆呆地看着怀悠,没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 “我……我当年二月落水,差点得了痨症,在府中将养了好几个月才好,自然就错过了三比……” 怀悠呵然冷笑,脸上浮起与年纪不符的愤恚来。 “姐姐寒冬腊月地跑去水池边赏花?” “还是在临近三比的半个月前?然后再失足一脚掉进水里?” 怀媛抿着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她隐约猜到怀悠约莫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怀媛看着怀悠眼中含泪,泪中含恨的模样,长叹了口气。她发觉自己今日叹气的次数好似格外的多。 “悠悠,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五婶娘待你如何、冉姐儿待你如何、治哥儿又待你如何?” “两年前你第一次进幼学,不懂事跟同窗吵架,被夫子打手心,委屈得跑到我府上哭着闹着不愿意回家,是五婶娘亲自过来把你哄回去。” 那时候怀媛与傅霜如正是新婚燕尔的,突然被一只小豆丁搅了个精光,也就是傅霜如好脾气,自行搬去外书房睡下了,换个别的姑爷,可没这么宠着的。 “一年前你们夫子要交女红作业,你做不好躲在屋里哭,是你冉姐姐熬夜挑着灯为你补的。” “可笑她自己当年的女工作业都不成样子,却不愿意把你的作业假以他人之手……” “年前你与戒哥儿起了争执,二话不说就替你出头的又是谁?” “你可知道父亲与五叔父为了摆平后来的事情花了多大的力气?那本来可以是与五房没干系的……” 怀媛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想叹气。 她时常觉得人又是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话呢……明明很多事情又何必开口,感情如何、真心如何,难道自己体会不到么? 怀悠今日的一番作为,着实太令她失望了。 怀媛一向不忍对妹妹说什么重话,这次却实在是忍不住了。 “悠悠,做人呢,要讲良心。” “不能只看到自己这边付出的,却对旁人的视而不见啊……” 怀悠早在怀媛质问她第一句时就开始抽泣,怀媛每多说一句她就哭得更大声一分,及至最后已是嚎啕大哭之态。 怀悠一把扎进怀媛的怀里,拼命地摇头,不停地重复道。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怀媛无奈,到底是想着她年纪还小,不好与她计较,一边掏出手绢给怀悠擦拭着眼泪,一边无奈地敷衍道。 “那又是哪样呢?” “别哭了啊,你好好地告诉我,我听着呢。” 怀悠一把抢过怀媛手里的帕子,随手在脸上囫囵地擦了几下,抬起一张花猫脸一脸正色地告诉自己的姐姐。 “五婶娘、冉姐姐、治哥哥待我都很好很好,非常好。” “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不要他们的好。” “我要姐姐,不要他们。”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用你的牺牲换来的示好,我不想要,也要不起。” 怀媛深觉自己是在鸡同鸭讲,只好再次重申道。 “没有委屈,也没有牺牲,我是心甘情愿的……” “可你的心甘情愿却换不来别人对等的心甘情愿!” 怀冉疾言厉色地反驳道。 “你心甘情愿地错过自己的三比来救冉姐姐?” “那好我问你,若 分卷阅读8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是今日你和冉姐姐处境互换,她可愿再对你‘心甘情愿’一次?” 怀媛强撑着辩解道。 “那是我们看重的东西不一样……” 怀冉对怀媛的负隅顽抗嗤之以鼻。 “你看重的是什么?你看重的是我!” “可事实就是,你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我在她面前晕倒了,她却是问都不曾问过一句就奔赴了自己的三比!” 怀媛再三叹气,无力地解释道。 “那时与今日境况不同,今日这里有五婶娘又有我,自然不缺冉姐儿一个,若是今日只有她一人能救你……” 怀悠冷笑。 “那又如何!你说的,没有如果!” “若是要谈如果,倒是姐姐要摸着心口告诉我,若是娘亲还在世、若是没有我这个累赘,你当初还真能那么义无反顾不计后果地跳下去么?” 怀媛挣动嘴唇,确实是彻底地被反驳到说不出的话来了。 她从来不曾觉得怀悠是个包袱抑或累赘,也不曾因季氏的离世怨天尤人过,但怀悠说得对,但凡换做这两种里的任一情况,她都不见得舍得像当初那样破釜沉舟…… 她大概会选一个更为保险的法子。 她毕竟也不忍让他们失望。 (得失完) ——————————————————————————————————————— 十里外,展台前。 林妈妈看着五太太的脸色,那是在听完眼前丫鬟的回禀后肉眼可见地更为难看了。 其实早在看到五太太被独自撂在一旁而五姑娘就那么带着人走了的时候,林妈妈就有了这样不祥的预感,眼下只是这预感成了真罢了,倒也不算得多么出人意料。 林妈妈小声地提醒五太太,以免她在人前失了态,徒惹笑话。 “太太,您看傅姑爷也送来了这么多备选的琴,倒是留哪一张啊?” 五太太深吸一口气,蒙着眼随手指了一张。 “就它吧,霜如那孩子也算是有心了,改日我可得要好好地当面感谢他。” 然后也不理送琴丫鬟的奉承话,扭身就进入了被化作上台准备之用的帐子内。 五太太找到怀冉,竭力营造出轻松的语气告诉她。 “你媛姐姐怕是来不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娘亲给你准备的了。” 怀冉正是上场前忙得满脑门官司的时候,本就没抱多大希望的事儿,闻言更是不耐烦道。 “早就说了悠姐儿病着她怎么可能会赶过来,还不是您非得要等,快点让那替的早点熟悉吧。” 五太太不欲在这时候招她,忍着气附和道。 “一直熟悉着呢,保证不会掉链子……” 怀冉正想随口吐槽一句您的保证算哪门子的保证啊,不经意间却瞥到五太太平静外表下眼底深埋的阴霾,当即吓了一跳,回过头拉着她的胳膊讨巧卖乖道。 “母亲该不是因为这个要一直气着媛姐姐了吧?” “本来就是女儿的比赛,旁人看的也是女儿,难道母亲就对女儿这么没有信心么?” 怀冉还特意原地转了一圈冲五太太炫耀她的华丽的舞裙,自我调侃道。 “女儿今日这么美,母亲也好歹多给点面子放宽心吧。” 五太太被她逗得笑了,一边拍着她的手示意她继续去准备,一边笑着夸赞道。 “好看,好看,放心,放心。” 直到怀冉转身离开,五太太仍驻足原地,盯着她的背影,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另一厢,快要上场的怀冉却是遇到了已经下场的陈世箐——随州陈氏之嫡系,陈九郎陈世安的妹妹。 两人曾在岳府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初相见之时彼此的立场都有些尴尬,故而并没有认真地切阔过,倒也不算多相熟。 当然,怀冉单方面对陈世箐还是挺熟悉的。 所以当陈世箐主动向着怀冉走过来寒暄时,怀冉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毕竟她很清楚这个自己上辈子的小姑子并没有其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易近人。 果然,七扯八扯地说了些有的没的之后,陈世箐总算透露出了真正的来意。 “怎么附近不见傅夫人?” 洛都里的傅夫人不多,能让人追着寻到怀冉面前的就更是只有一个了。 怀冉愣了一下才解释道。 “四房的悠姐儿身子不大舒服,五姐姐带着她出去休息了。” 陈世箐面上显现出几分失落之色,又仿佛突然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太合乎礼仪,赶紧补充解释道。 “我久仰傅夫人才学,一直很想见她一见,可惜上次碰面没来得及多说两句……” 上次碰面,就当是怀冉与陈世箐的第一次见面了,那时怀媛也是在场的。 “我原是想着你们姐妹关系好,看到你在这里就冒昧地过来问了两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分卷阅读8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冉见她认错很诚恳的样子,也就微微一笑,不甚在意道。 “这倒是无妨的,只是可惜陈姑娘这次又跑了个空。” 陈世箐见怀冉这么客气,更是不好意思起来,通红着脸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还发自心底地由衷夸赞道。 “这遭虽没见得傅夫人,能与六姑娘攀谈一番也是极好的,六姑娘与傅夫人一般,都是才德双馨的大家闺秀,世菁也算是不虚此行。” 怀冉脸上原本完美无瑕的微笑微微裂开了,一股气顶着她几乎不过脑子地飞速吐出了一句。 “陈姑娘当该知道,我与我姐姐,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陈世菁愕然,没想到怀冉会有此一说,还没待陈世菁反应过来,怀冉已快速地吸了口气勉强笑笑飞速地解释道。 “该我上场了,有点紧张。” 陈世菁愣愣地接口道。 “那……祝你顺利,一切如意。” 怀冉冲她笑了笑,“我会的。” 言罢与陈世菁擦身而过,向着前台而去。 那是属于我的舞台,怀冉冷静地盯着面前的帘子,挥手一掀,缓步而入。 (姐妹完) ——————————————————————————————————————— “砰”的一声重鼓擂起,小鼓随之咚咚咚跟上。 鼓音落定,铮铮琴声婉转而来,琵琶音清脆伴上,群舞整齐一致的甩袖划过,红衣女子如众星捧月般惊艳登场。 那抹红绚烂而又耀眼,明艳却又使人迷醉,与当日亭中初见时灰头土脸的丫鬟模样判若两人,裴景晖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这丫头不错……”燕平王妃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夸赞道。 “明眸善睐,顾盼生姿,你们说呢?” 章皇后懒洋洋地歪坐在仪仗下,垂头欣赏着自己手上的蔻丹,台上之景似乎丝毫不能引起她的关注之意,嘴里懒洋洋地接口道。 “那是……岳家的女人……啧。” 燕平王妃扫了眼座中众人,颇有深意地笑了笑,转了话头道。 “说起来还是你命好,马上就有贴心人孝顺了,不像我家那个讨债的,还不知要挑个什么样的?” 燕平王妃先是略带挪揄地看了看裴景容和黎衾,黎衾应景地装作害羞般垂下了头,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好在燕平王妃的关注点也不在她,后半句就转移到了裴景晖身上,边说着边狠狠地瞪了他几眼。 裴景晖没个正形地冲着燕平王妃陪笑两声,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自己的婚事,自然是该自己做主才行,母亲什么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毕竟姓裴不姓章。 他帮裴景容,是因为他不仅是自己的表弟还是自己的堂弟,至于帮到什么程度…… 好在父亲不糊涂,有了他的默许,至少在婚事上自己有了与母亲分庭抗礼之能。 章皇后扫了眼自己面无表情的儿子,觉得心里更郁闷了。 又不是自己非得拦着不让他娶岳家的那个姑娘,先是他自己没出息被人家说了两句重话便放弃了,现在又摆脸色给自己看,真是儿女都是债啊。 章皇后又看了看明显神思不属的清平,想到现在也不知道混在哪里的清乐,心里的不舒服更重了。 她抛开这些糟心事,斜了燕平王妃一眼,语气软绵绵地嗔道。 “你还与我藏些甚么,李家的姑娘你不是都放话定下来了么,现在又在这里装甚么?” 燕平王妃心里一跳,马上转头看了儿子一眼。 裴景晖面上不露丝毫颜色,燕平王妃自己心里却是更发虚了,随口敷衍道。 “我说过甚么?皇后娘娘您金口玉言的,可别给我乱点鸳鸯谱。” “我家这个哪是我能定下来的,还有他父亲在上面盯着呢!” 章皇后对燕平王妃躲躲闪闪的言辞不以为然,不是很有兴致地顺着接口道。 “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倒希望圣人也管管容儿的婚事。” “容儿眼看着也要及冠了,圣人一点赐婚的意思也没有,我这不也是无奈,只好自己挑了……”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随意扯了些家长里短的,身边坐着的四个年轻人却都是如出一辙的死气沉沉之态,章皇后看了就心烦,主动撵人道。 “也别都陪着我们这两个老婆子在这里闲坐了,难道来一次鸿瑜你们年轻人,也都出去转转吧。” 话音刚落,裴景容便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行礼告退。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言罢转身便走,半点留恋之意都无,可把章皇后气了个够呛。 清平公主看了看远去的兄长的背影,又看看母亲的脸色,正踌躇着如何开口,章皇后已泄气般挥挥手道。 “都走吧都走吧,回来的时候顺便把清乐也给我带过来。” 清平依言温顺地应是, 分卷阅读8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裴景晖笑嘻嘻地接了句“遵皇后姨母懿旨”然后也飞速地闪人了。 眨眼间座中就只留了黎衾一人。 章皇后神色温和地对她道。 “孩子,不必拘谨,你也自去玩耍吧。” “若是已腻了鸿瑜的风景,也可让容儿陪你出去转转。” 黎衾脸上现出了明显的犹豫之色,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软软地答道。 “黎衾没有什么想玩的,也不麻烦八殿下了。” “黎衾就坐在这里陪着皇后娘娘就好,这歌舞挺有意思的,黎衾不觉得无趣。” 章皇后笑着夸赞了她几句“好孩子”之类的话,心里却很有些不以为然。 这么个木讷性子,怪不得讨不得容儿喜欢。 (一曲完) ——————————————————————————————————————— 怀媛与怀悠一番长谈,伤筋动骨,伤情刻心。 两人到最后都有些心灰意懒无话可说,怀悠心里郁结已久的一个质问却迟迟得不到怀媛的一个正面的回答,她起来就叫人带路要回岳府。 怀媛动了动唇,到底也没开口挽留她。 怀悠心里更是失望。 怀程过来接怀悠回府的时候,也被她们姐妹二人之间的僵硬气氛吓到了,有意调节气氛搞怪道。 “这是哪个小兔崽子敢惹了我们悠姑娘不高兴?” “啧啧,这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来来来,说说说说,哥哥帮你去收拾他……” 怀程边说还边开始捋袖子,一副真情实意的作态。 怀悠冷着脸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怀媛虚弱地笑笑,寒暄道。 “麻烦二哥多跑这一趟了……” 怀程挥了挥手,以示自家人不必客气,嘴里解释道。 “怀顺随二伯父会友去了,怀治又怕被五婶斥责没有过来,左右只有我一个在这里。” “正好母亲那里也无趣得很,我正想回去,来接悠姐儿不过是举手之劳。” 怀媛心里记挂着他的好意,面上却没有再多作纠缠,与傅霜如一起送他们一行走到了马车前,趁着怀悠上了马车的空当,怀媛突然想起之前的一桩事来。 说来清乐公主,也是…… 不过若是自己不配合她,恐怕她会折腾得更凶,也不知道那位崔姑娘到底是哪里招了她的眼…… 怀媛一边在心里祈祷着怀程下午不会过去,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询问道。 “二哥下午有甚么打算,是呆在府中还是出门访友?” 怀程冲着她露出个苦瓜脸,惨兮兮地哀叹道。 “我被母亲大人下了死令,下午一定要过去汜水那边……你们呢,你和霜如兄要不要一起来玩?” 怀程挤眉弄眼地,贼兮兮地笑着挤兑怀媛。 看着怀程用那张玉树临风的脸作出姿态全毁的表情,怀媛突然有就点期待下午清乐能弄出什么样的惊喜来了。 怀媛微微一笑。 “那正好,下午我们就一道过去吧。” 怀程被她笑得毛骨悚然,怎么突然有种凉飕飕的感觉,怀程一边在心底嘟囔着一边口上欢快地答应了。 “好啊,我也有好久没和霜如兄论诗了。” 傅霜如站在怀媛身侧,若有所思地看了兄妹二人一眼,接着含蓄一笑,答道。 “乐意之至。” (怀程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完结的旧文也露个脸哈,喜欢养肥开宰的亲亲可以宰宰看了~ 《旧时堂燕》 云矩第一次见云朔,她打桥上过,看着那个小可怜弟弟,明明腿脚有伤,还被人拖着玩冰嬉。 云矩微微顿足,很有威严地训斥道:你们难道没看到,他很不舒服么? 云朔生母卑贱,自小被抱到了另一个妃子处。 那个妃子虐待他,她的儿子羞辱他。 那一天,云朔偷偷在冰下凿了一个洞。 他是打算一了百了的。 直到那个他偷偷惦记了很久的人的出现。 云朔:那是很美,很好的一天。 *男主黔南王(云朔)*女主颍川王(云矩) *无血缘非骨科 *女扮男装双王向。 ☆、勾心(冉) 上汜河畔, 彩衣飘飘, 佳人如花, 行人似锦。 嬉戏笑闹间,满目繁华落定, 含羞回首处, 心荡神漾。 怀冉提着裙摆, 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和苏葭说个不停。 二人是在之前女红的考场上遇到的。 怀冉的女红即使是再练十年也还是那副马马虎虎的样子,苏葭有意帮她, 就将自己打好的底稿放了个显眼的位置供其参阅。 怀冉果然比平日里感觉顺畅了不少。 考 分卷阅读8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完出来后, 二人相视一笑。 怀冉问道苏葭还剩几场, 得知对方只剩了才艺最后一项, 而自己要去考的德行正好顺路后,两人便携手而行。 也是运气使然, 怀冉选中的正好是德行里考起来最快的“问德”一项, 几个对答后就完事走人,恰好还赶上了苏葭的表演。 现下二人讨论的正是早上的才艺一项。 怀冉半是激动半是不平地对着苏葭道。 “苏姐姐那曲《月下》舞得极好, 还是舞蹈里要求中对技巧要求最高的独舞,却只得了个中上,可真是可惜啊……” 苏葭似乎略微有些失神,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缓了一下才莞尔一笑, 答道。 “冉姐儿,你叫我阿笕就好。” “你不让我我叫你‘岳姑娘’,自己嘴里却喊着‘苏姐姐’, 未免有些不厚道啊。” 怀冉嘿嘿一笑,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两人谈笑间将话头引到了汜水之上,却是都没再谈才艺一事。 怀冉不想谈,是因为苏葭这句话让她想到了怀媛。 她不愿意让别人叫自己“岳姑娘”,多少有些同怀媛置气的意思。 怀冉虽然安慰起自己母亲来说的是头头是道,可怀媛自悠姐儿晕倒后到如今半句音讯也没有传来,怀冉心里自然是多少有些不舒服的。 她可是一下场就巴巴地遣人去探听了悠姐儿的去向,知道她已经无事随二哥回府了,可怀媛却是半句问她的话都没有…… 怀冉心里不由低落,自嘲地想,果然到了这种时候,孰轻孰重就看得真真切切了。 她心里不大自在,想到自己之前的群舞就要想到怀媛,心里半是不平半是难过,索性就同苏葭一道略过了这个话头。 下午的汜水河畔祈福是年轻儿女的节日,五太太得知怀冉以良下之绩录入上学,喜得合不拢嘴地回府去了。 怀冉一个人无趣,碰上了苏葭就是嗒叭嗒叭地说个不停。 苏葭却是心里有事,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扫视着河边人群,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的时候,苏葭当机立断地冲怀冉告辞了。 “冉姐儿,我去那边看看……” “……嗯,有点事,你不用跟过来。” 怀冉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回,就眼睁睁地看着苏葭的身影在眼前几个错身消失掉了。 怀冉撇撇嘴,心里有些郁闷。 她看看河边的人山人海之势,想想自己孑然一身之孤,索性走进了河边的一片幽静的密林里,随手挑了一块山石坐下,以躲人群,以平郁郁。 林深无人问,鸟鸣去烦忧。 怀冉心里的浮躁激动慢慢地消退了不少,她靠坐在山石上微微闭上了眼睛,有一种平和悠然的宁静之韵。 陈世安走入树林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佳人斜卧山石,不添春色,更显禅悠的场景。 怀冉被来人轻缓的脚步声中伴着的枯枝破碎之音惊醒了,她猛地睁开了双眼坐了起来。 陈世安站在十步外,抱歉地冲着怀冉笑笑,开口道。 “岳姑娘,打扰了。” “安无意闯入,却是惊扰了佳人好梦,甚是歉疚。” 怀冉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她一个鲤鱼打挺蹭地一声站了起来,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回道。 “不,不……不碍事的,这里本来就是共赏的景色,陈,陈公子太客气了……” 陈世安脸上的笑意悄然加深了一层。 他双眸含笑地凝视着怀冉低下的半个脑袋,作了个请的手势,提议道。 “相逢即是缘分,既然岳姑娘也是来这里赏景的,不如你我二人一道?” 怀冉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陈世安心里微微一定,是了,她果然是识得我的,说不定还…… 陈世安的喉咙微微动了动,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别那么着急,会吓着她的。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她极有可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慢慢来…… 即使近十年过去了,陈世安也忘不了当初那双将他从泥泞拽出来的手,忘不了那只将他脏污发黑的面容擦净的素帕,忘不了那句…… “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送你回家……” 回家,多么温暖的字眼,他也想给她一个家。 汲汲营营这么些年,总算摸着了一些痕迹,却更是惶恐难安。 台前惊闻的狂喜,幕后急追的错过,茫茫人群中,擦肩而过的那么多,却唯有那一人,是他如何执着都难以赶上的。 追丢了的那一刻,陈世安险而当众失态。 好在,还来得及。 陈世安的心情几经大起大落,几乎要落下泪来。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在树林里转了转,其实这儿真没什么好看的,想来若是景色美,早就被外面成群结队的人们抢占了。 只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景色自在心中,只要身畔有你。 分卷阅读8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通,怀冉倒是难得的拿出大家闺秀的矜持意味来,说话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既不激动也不话痨。 反倒是陈世安这个历来信奉“话不多说,意到就行”的沉默公子花尽了心思再挑话头。 可见这人呐,生平怕逢爱恨,一碰均是痴儿。 在最高大的一棵梧桐树下站定,陈世安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彩蛋,定了定神,给自己鼓了番劲儿,缓缓开口道。 “安有一事不解,想冒昧请教一下岳姑娘。” 怀冉嫣然巧笑。 “但所知之,不敢避也,陈公子请讲。” 陈世安微微一笑,这笑里藏了太多数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既有十年寻一人的苦苦期求,又有近乡情怯的惶然不安。 像是在沙漠里长途跋涉了无数个日夜走到绿洲边的旅人,疲累无望伴着欣然狂喜夹杂而起,缠绕在名曰不安的庞然巨木之上…… “敢问岳姑娘,你今日伴舞的那首曲子,可谓《悬刀》?” 怀冉愣了愣。 《悬刀》是怀媛给她的谱子,说是从古书上摘录的一个残谱,补全后赠给了自己。 怀冉没有见过原谱,自然也不知道怀媛给她的到底是私下补了多少又是和原谱差了多少,不过这么着也能听得出来,怕是陈世安也有那副谱子吧…… 怀冉正了正脸色,坦然相告。 “实不相瞒,此曲确实名曰《悬刀》。” “只是并非怀冉所作,而是亲人相赠。” “若是陈公子是想找原谱的故人,怀冉怕是并帮不上什么大忙了。” 陈世安捏紧了彩蛋,激烈的心绪在胸腔不停翻滚,他压抑着狂喜,声色略微喑哑道。 “无妨,安也只是无意得了这个残谱,闲来无事自己填补过。” “故而一观岳姑娘所舞就激动难安,自古知音难寻,岳姑娘若是有空,安也想在您面前献丑一回……” 亲人所赠,是了,那应该是她的亲人…… 怀冉挑了挑眉,佯作不满之态。 “那怀冉的舞呢?陈公子可有认真观赏过?” 听她的曲子作甚么,她又不会补曲,怀冉愤愤不平地怨念着,这可真是个大呆子,夸人也夸不到点子上,还得要她自己伸手要。 陈世安苦笑,他在前奏响起之时就有心神巨震,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不过女孩子总是要捧着的,思及此,他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惊为天人,美不胜收。” 怀冉心里舒服了不少,她骄矜地抬了抬下巴,开口解释道。 “其实那谱子是我……” “咚”地一下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成功地打断了怀冉的话。 一看地上碎成一滩的彩蛋,怀冉当即炸毛了,直接把后半句“……姐姐赠我的,我并不会谱曲……”抛到了九霄云外。 怀冉恨得咬牙切齿道。 “裴景晖,你做的好事!” 那从树上翩然而落的,不是燕平王府的世子殿下又是谁? 裴景晖的脸色黑得比怀冉还厉害,他冷笑着开口道。 “是我先到这里来休息的!” “岳六姑娘你大呼小叫地扰乱了别人清梦,害得本世子一个翻身腰间的彩蛋掉下来……本世子都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先急!” 怀冉看着地上撞成一团糊到土里的两只彩蛋,急得眼圈都红了一圈,又听闻了裴景晖气死人不偿命的倒打一耙,怒火中烧,脑子都快不好使了。 “你,你,你……你这人,蛮不讲理!强词夺理!草菅人命!鱼肉百姓!” 前两个还算靠谱,后两个却是听得裴景晖脸皮一抽,他神色危险地瞪了怀冉一眼,威胁道。 “岳六姑娘,若是没有我这个草菅人命、鱼肉百姓之人,现在在地上滚成一滩泥的就不是两只鸡蛋而是你了。” “这就是岳家的姑娘们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 怀冉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说又说不过他,骂也骂不过他,打就更别想了,看着自己悲惨牺牲的彩蛋,整个人都不好了。 裴景晖见她闭嘴了,趁胜追击嗤笑一声,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一只鸡蛋,女孩子才信的玩意儿,真是麻烦……”然后拂了拂衣摆,转身就想走了。 怀冉气不过想去拉他,却被陈世安挡住了。 怀冉这时候才想到自己现下的仪态不怎么好看,她匆忙地掩袖擦了擦眼泪,满腹委屈地对着陈世安道。 “你拦我做什么,他毁了我的彩蛋……” 陈世安神态宁静,不喜不怒,取下了自己腰上的彩蛋递到怀冉面前,缓缓道。 “别哭了,丢了的就丢了吧,这个送你。” 怀冉惊喜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陈世安温柔一笑,掠过怀冉的头顶与裴景晖遥遥一望,敌意与挑衅并存。 分卷阅读8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裴景晖黑着脸转身走了。 这种蠢兮兮的女人,看到个长得清秀些的小白脸就走不动道了,满脑子才子佳人的恶俗话本,傻得令人恶心。 要不是当初误会她不守规矩恶语相向过,因而心里多了几分歉疚,鬼才会只因为看到她落寞的模样就暗搓搓地跟在后面…真是,蠢死了! 裴景晖越想越懊恼,活生生要把自己气成一只河豚。 怀冉才不会管他,事实上,她开心得要晕过去了。 重活一世,她终于,终于,漂漂亮亮地站在了陈世安面前,得到了他的衷心夸赞。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节,很短小QAQ 下章争取肥肥的~ 想了想还是顶锅盖剧透一下,三比那件事圆圆只能说是顺势而为,她在之前拒绝裴八的时候就动了不参加的心思,好吧其实女主就是圣母,我我我好像也洗不清了QAQ ☆、上节 怀媛魂不守舍地顺着人流走, 她与怀悠的那一顿大吵闹得彼此都是心力交瘁, 也没多少心思在汜水逛下去了。 可清乐公主又哪里是好敷衍的, 之前答应的过的该做还是要做,不然这祖宗能把天给你掀下来。 傅霜如看出怀媛心情低落, 也就有意放她一个人清静会儿, 自己则主动和怀程聊了起来, 好不叫人去打扰她。 怀媛随着他俩意思意思地转了几圈,然后就发现了清乐公主留下的标记。 她一时不由心情复杂, 真不知自己是该感慨清乐公主出手之快, 行动之麻利, 还是该担忧这件事情最终发展之结果。 怀媛清了清嗓子, 自午后第一次开口道。 “这人群晃得我头晕,我们去那边林子里坐坐吧。” 怀程一向是个不拘泥于世俗的人, 对家里的几个姐姐妹妹更是于不触犯底线的情况下多有包容体贴。 这怕就是天生的浪荡子性子, 怜香惜玉对别家女子有拈花惹草之嫌,对自家姐妹却是再好不过了。 怀程与傅霜如听闻怀媛之言, 自然均无不可之意,三人就被怀媛有意地顺着清乐公主留下的线索向着林中深处走去。 下午的汜水节与上午的三比还不同,是真真正正的情人间的节日,众人身边也就根本没有跟个小厮丫鬟之类的过来碍事, 是以一眼望去汜水畔那是香风阵阵, 珠环翠绕,玉冠金靴,均是豪奢客。 林深幽闭, 暗影重重,仿若与世隔绝之处,连鸟鸣声都显得若有若无,耳畔回响的,只有自己与身边人踩碎枯枝落叶的吱呀声。 走了一段怀媛就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再这么走下去,傻子都知道有问题了! 好在就在怀媛正纠结着要不要先停下来歇会儿再谈后计的时候,一个陡然拔高的女声穿越层层遮掩的灌木传了过来。 “殿下……您当真一点,都记不得我了么!” 怀媛的身子陡然一僵。 即使间隔甚远,她也识得出来,那与背对着众人的崔倾古正面相对的,不是清乐公主计划中的燕平王世子殿下,而是……裴景容。 怀媛顿时比怀程还多了想逃离此处的欲望。 裴景容并不给崔倾古太多面子,也不顾忌佳人面上梨花带雨的凄凄之苦,面无表情地回道。 “崔姑娘,在你随岳三夫人入宫拜见淑妃娘娘而正好碰到清乐之前,我确实是不曾记得自己见过你这么位姑娘的。” 崔倾古的脸登时白得堪比她身上所着的素衣,身子摇摇欲坠,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崔倾古当日得以随三太太入宫拜见淑妃娘娘,明面上是因为淑妃娘娘同样出身清河崔氏,乃是三太太崔氏隔了一个房头的堂姐。 也就是说,崔倾古当唤对方一声堂姑母。 而实际原因,则是岳三太太一直属意崔倾古与怀程的婚事,想要淑妃为岳、崔二人赐婚,最好还是请了皇后懿旨的那种。 崔倾古自己没把这当一回事,是因为她压根就从没有真的想过要嫁给怀程。 可这些从裴景容嘴里说出,再结合自己先前的字字句句,已经称得上是毫不遮掩的讽刺了。 崔倾古屈辱地咬了咬下唇,崔氏历来无意搅入夺嫡乱局,淑妃入宫后亦被崔氏完全放弃,待其以不闻不问之态,六皇子心性懦弱不争,更与崔氏离心已久。 在这等局面下,长辈们断不可能会主动将自己许与裴景容,所以若想嫁过去,还得要对方主动为上,可是…… 自到洛都以来,崔倾古明显发觉了自己的力不从心,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都与自己所预想的不同,无论是姑母持之以恒的暗示,还是与清乐公主交好策略的一步步败退…… 等到章皇后定下黎家女的消息传来,崔倾古彻底坐不住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是能唤起裴景容的怜香惜玉之心,即使是做妾…… 崔倾古咬了咬牙安慰自己,只要能成功,忍忍就过去了。 分卷阅读9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殿下虽然不记得倾古了,倾古却是一日都没有忘却过殿下……” 崔倾古盈盈抬眼,目中水光婉转,情意脉脉。 “初学一年,我从冀北远赴洛都求学。” “一是与同窗姐妹并不相熟,二也是不适应洛都风俗……” “后被人排挤,扯烂了裙子,自己躲在草丛里羞耻地哭了一下午也不敢回家,是,是殿下正好路过,赠了倾古一张披风,才得以使倾古不失礼于人前……” 崔倾古话到感动处,语调哽咽,话不成句,轻喃哭诉道。 “自此之后,倾古的心,就独属于殿下一人了!” 此等如花美眷陈情于前,裴景容却是毫不所动,甚至冷静地向后退了半步,面无表情地安慰道。 “崔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难以释怀。” “当日之事,本宫虽已不曾记得,但听姑娘所言,也不过举手之劳……” 崔倾古被裴景容无声无息倒退地半步噎了一下,不听他说完就愤郁地打断道。 “于殿下不过是举手之劳,于倾古却是终身难忘,一见倾心!” “是了,这等单恋的心酸悲苦,又岂是殿下此等天潢贵胄可以理解的……” 崔倾古这厢正自怨自怜着,裴景容却是被她的话微微刺了一下,始终不动如山的脸上现出了丝丝裂痕,终于不再忍让了。 裴景容倒退一步,深深地作了一揖,肃容道。 “崔姑娘的心意本宫现下已是知道了,这一礼,算是还崔姑娘这么多年的心心念念。” “从此你我一别两安,互不牵挂,可算清了此遭往事纠葛?” 崔倾古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道。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景容冷冷一笑,脸上有明显的不耐烦之色。 “本宫就是这个意思。” 崔倾古眼圈一红,当场落下泪来。 “我知道我轻贱自己,一片痴心空付,可我确实只是单纯的心慕于殿下,甚至不曾有过名分之妄想……” 裴景容神色自若地顺口接道。 “这是自然,本宫的皇妃是母后亲选的,崔姑娘若是能如黎姑娘一般获得三比头名,或许还有一争之力,不然最好还是别有名分之思的好。” 这话说的,怀程脸上都浮现起几分惨不忍睹的意味来,作为一个头上一片绿的都有些同情起崔倾古来了。 崔倾古脸上青白交错,到了这一步,她要是再看不出来裴景容的意思就傻了。 心知再纠缠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崔倾古寒着一张俏脸草草地行了一礼转身就想走。 走之前或许是心有不忿,或许是少女心思作祟,恨恨地留了一句。 “殿下如今心里眼里看的望的,均是世俗中人之权衡评判,恐怕却是从来都不曾知道过真心待一个人的感受的……” “今日殿下如此待倾古,只愿来日殿下也不会为情所苦了!” 裴景容的面色当即冷了下来,他的声音寒彻骨肉,字字击心。 “崔姑娘从何得知本宫没有过真心所待之人?” “不过是本宫真心所待之人不是你罢了,又何必枉自挣扎。” 崔倾古一张脸被羞辱得通红,犟着脾气呛他道。 “若是那黎姑娘没有考得三比头名,殿下可还会一意娶她?” “亦或是换了个人坐那头名,殿下就会另有真心所待之人了?那殿下的真心所待也未免太廉价了……” 裴景容直视着崔倾古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反驳道。 “本宫真心所待之人,只要她愿意,本宫自然会……” 自然会什么呢,裴景容不由顿住了,脸上的凌厉之色都被突如其来的踌躇掩得消逝了几分。 自然会一意娶她?自然会护她周全?自然会…… 可惜,她不要,她不稀罕,她弃之如履。 裴景容如胸口闷了一块巨石般压抑地喘不过气来,他突然就没有再与崔倾古继续纠缠下去的兴致了。 事实上,若非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桩背后有清乐那鬼丫头刻意而为的痕迹,裴景容根本就不屑于在此多做纠缠。 实在是怕了清乐那丫头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性子,虽然不清楚那丫头到底是想搞什么,但裴景容还是顺势而为地演了下去,现在却懒得敷衍了。 裴景容顿了一下,冷淡道。 “崔姑娘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怀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方觉自己适才腿软了。 她正犹豫着是趁混乱先一道走了还是继续在这里躲着,就被傅霜如一把揽住腰,几个腾跃间就落到了身侧最高的一棵树上。 怀媛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说书人口中所谓的武功,惶恐的心绪散了三分,惊奇地转脸看向傅霜如,傅霜如给她比了个屏息的手势,示意她往下看。 只见崔 分卷阅读9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倾古往回走的路上,正正撞上了原地没动的怀程。 崔倾古身子抖得跟糠筛似的,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面对着裴景容的时候,什么剖白心迹的羞耻话都敢往外说,当真在怀程面前,却是羞愤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一想到怀程可能把她之前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崔倾古脸色可谓是彻底是白得像鬼了。 两人僵持在那里,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 须臾后,怀程长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听得崔倾古的脸色更难看了,身子摇摇欲坠,一副随时都可能昏过去的模样。 怀程却没有再继续怜香惜玉的意思了, 他长揖到底,恭声道。 “耽误了崔姑娘这么久,也是有怀程的过错。” “崔姑娘不必担忧,怀程回去后自会禀告家母,以自身有碍为由,彻底了结你我两家的婚事。” 崔倾古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梨花带雨之资颇为惹人怜爱,只是在场恐怕无人欣赏了。 “程表哥……倾古……” 怀程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失魂落魄地走了。 崔倾古站在树下怔怔地看了他的背影良久,半晌后也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怀媛被傅霜如带着又飞了一次,接触到踏实的地面,悬空的不适感才算略微缓和了一些。 她强撑着站稳,有意调节气氛,故而强笑道。 “夫君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厉害的武功?” 怀媛只有在三种时候叫他夫君叫的最欢:在外人面前,说正事的时候,心虚有所求的时候。 傅霜如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先蹲下来捏了捏怀媛的腿,温和地问她。 “腿还站的住么,酸不酸?动动试试。” 怀媛茫然地动了动腿,自我感觉还算可以忍受,傅霜如却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又帮她按了好一会儿穴位,才松口说走吧。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往外走,气氛安静得让怀媛都不由有些不安。 就这么又走了好长一段,人群的喧闹声已经近在耳边了,两人还是依旧一言不发的,怀媛终于有些憋不住了,动了动唇开口道:“夫君……” 傅霜如猛然扭头,脸上神色寡淡,语气却带着莫名的坚定决绝。 “媛娘,叫我的名字好么?我想听。” 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而不是个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身份指代,这让我往往感觉……感觉你不是在叫我,而是在叫一个任何什么人都可以的身份,换了个人也无所谓的那种。 这种感觉、这种想象……实在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傅霜如不得不苦笑地承认,什么君子如玉、什么端方持正、什么不愠不怒…… 都是外人给的不切实际的谬赞,当遇到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的时候,那是别人胆敢稍微挨一下都要怒不可遏的。 傅霜如极力压抑着自己心里突如其来的狂躁,明明只是几句语焉不详的含糊之辞,别在意,别在意,别…… 怀媛愣愣地看着突然站定的傅霜如,敏锐地意识到他平静外表下的压抑不住的波澜,吓得不敢有任何反驳地接口道。 “那,那我要和别人一样叫你‘霜如’还是,还是别的,你有什么别的,别的……那个……” 傅霜如看着怀媛吓得如惊弓之鸟般几乎要发抖的样子,胸口的怒火慢慢降了下来,脑子重新开始清明起来,缓和了口气道。 “你唤我丛雨好了,或者阿丛,我母……娘亲小时候一直是这么叫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世安小哥哥不是重生不是重生不是重生,千万别误会。 目前文里重生有前世记忆的娃只有俩:一号岳怀冉(八岁时从桂花树上摔下来附赠掉落了记忆);二号黎衾(目前刚刚重生) 葭葭和画画都是古穿今哈哈哈,这俩娃是前朝古人咯 现世穿越过来的目前只有男主一只,嗯,一枝独秀,(●ˇ?ˇ●) 然后,你们应该看出来,世安小哥哥是为什么被炮灰了吧,不过柿子你这样是娶不到媳妇的,有你磨的! ☆、缘浅 一辆缓缓向着皇宫而行的马车上, 裴氏兄妹相对而坐。 裴景容神色冷淡地质问清乐公主道。 “到了现在, 你还不主动交代?” 清乐公主缩了缩脖子, 佯作无辜道。 “我不知道哥哥到底要问什么呀?” 裴景容冷笑一声。 “听墙角听得有趣么?说吧,你还专门把我算计进去, 到底是为了折腾个什么?” 清乐公主顾左右而言他。 “哥哥这可就错怪我了啊, 我原是碰到那姓崔的给晖表哥送荷包来着, 我也没想到她今日找的会是哥哥啊,我以为会是晖堂哥来着……” “所以呢……你处心积虑那么久, 就是为了看那位崔姑娘被 分卷阅读9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人拒绝?” 清乐公主梗着脖子嘴硬道。 “是啊, 谁让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处处顶撞我啊, 名字还与我的撞了, 我讨厌她讨厌的不得了,我就想看她倒霉, 她一倒霉我就开心……” 瞥到裴景容越来越冷的表情, 清乐公主及时刹住了嘴,语气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不行么?”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景容神色,不敢再乱说话了。 裴景容抬眼,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妹妹的脸,清乐公主那明显的心虚和不自在在他的视线下无所遁形, 裴景容冷淡道。 “清乐,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是做什么事都可以依仗着有母后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的年纪了……马上你就要正式嫁到楚襄侯府了,你做这些事的时候, 想过旭之么?” 清乐公主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般,涨红着脸跳了起来。 “陆旭之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我这还没有嫁过去就要看他的脸色了么?他要是胆敢嫌弃我,就不要娶我好了!” 裴景容看了清乐脸上的羞愤,心里有了底,平淡安抚道。 “旭之会不会嫌弃你我不知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次你背后的那些小动作若是被爆出来,可就等于同时得罪了崔家与岳家……这次倒罢了,你以后做事还是长点心吧,楚襄侯府现在的处境……恐怕不是个容你随意折腾的……” 清乐公主见裴景容不追究了,松了口气,蛮不在乎道。 “男人在外建功立业,不就是为了让家里的女人孩子享福么,陆旭之他要是连我都护不住可就算了吧,干脆要他入赘到我的公主府里算了……” “再说了,就崔倾古?她做的事情抖出来,崔家跟她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还替她出头?你看六哥如今在朝中的尴尬处境就知道了。” “要我说,崔家就是一群抽了骨头连怎么握笔都忘了的文人,还标榜什么世族领袖、清流砥柱……简直笑死我了!” “慎言!”裴景容正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听清乐说的越来越没边,开口呵止道。 清乐不以为意地停了。 裴景容突然睁眼,冷不丁来了句。 “你明年出阁前,母后是肯定要先把清平嫁出去的。” 清乐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弄愣了,脸上闪过几分显而易见的慌乱,然后才匆匆忙忙地补救道。 “是啊,按理说,姐姐是应该嫁在我前面的,可是她的婚事这不还是没影儿呢么……” 裴景容面不改色,语气笃定地总结道。 “崔倾古挡的是清平的路,清平一直迟迟下不定嫁人的决心,是还对岳怀程抱有期待。” “你今日搞这么一出,则是做给岳怀程看的,他什么反应?” 清乐瞠目结舌地望着裴景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简单的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清乐烦躁地扯了扯马车的帘子,补充道。 “我托媛娘叫来了岳二,他差不多听了全程,崔倾古回头就撞上了他,两人说了个清楚,岳二表示自己会主动退婚……” 裴景容微微一僵,很快又不动神色地坐正了,平静问。 “有用么?” 清乐公主皱着眉头,烦躁不安。 “没用,一点用也不没有,岳二该不会娶姐姐还不会娶姐姐,哥,这件事你别管了好么?” “这事完全是我一个人的自作主张,姐姐已经心死了,你别再拿这件事去撩拨她了。” “我就是纯粹看崔倾古不快,谁嫁给岳二都无所谓,反正不是姐姐都一样,但绝不能崔倾古这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裴景容起身就要往外走,清乐公主吓得花容失色,猛地扑过去死死拉住裴景容的胳膊,尖声质问道。 “哥,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裴景容面色沉沉地扭过头来,语调冷硬道。 “我去找岳怀程,我要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要是个男人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到底喜不喜欢清平,他要是不喜欢我们自然不屑于再去纠缠,可他要是有意我就是拼着以势压人也要把清平嫁过去……” 清乐公主大惊失色,惊恐道。 “哥哥,你疯了么?婚姻大事哪有这么简单的!” 裴景容冷然道:“这世间的事情,说到底不过就是“愿与不愿”这四个字罢了。哪有那么多的复杂?” “他岳怀程身为一个男人,只要自己有心,还能被别的什么压得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敢娶么?” 清乐公主被裴景容一脸的决然吓呆滞了,她咬了咬牙,狠狠心戳破:“那是你和媛娘,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把别的什么事情都往你俩身上套!” 裴景容嚯地一下掀开清乐公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 清乐公主从马车垫子上翻身爬起来,历来娇生惯养的她被这么一摔可谓是摔得七荤八素的,也被弄得有些恼了,一 分卷阅读9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连连冷笑道。 “我有没有胡说哥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没错,今日全程听墙角的不止有我和岳二,还有媛娘,可人家那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人家还是有夫君陪着的!你有什么好激动的,媛娘早就放下了,她与那个姓傅的相处的好得很,你还不明白么,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一个人一直在放不下……你……” 清乐公主看着裴景容面无表情的脸,不知怎得读出来些许悲凉意味,语气也不由地慢慢从恨铁不成钢的怒骂转向苦口婆心的劝解。 “哥,哥,你别再自我折磨了,放下她好不好……” 裴景容的小臂微微颤抖,他没有理会妹妹的苦苦哀求,而是极其冷静地解释道。 “从头到尾都是你一直在提她,我并没有要往她身上扯的意思,我们不是在说清平的事么?” 清乐公主失望地闭上了眼,摆出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模样,念在裴景容好不容易重新冷静下来的份上,实在是不想再去招惹他的不痛快,遂顺着他的话道。 “姐姐的事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无论如何都只是这样了,今日是我急躁了,哥你就当不知道就好了。” 裴景容皱着眉,不赞同道。 “我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什么叫“当不知道”?不就是嫁到岳家去么,就算是岳家不愿意又怎样,事情也未必糟糕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裴景容顿了一下,还是拿自己举例道。 “我当初……岳家也未必愿意,但当初只要她愿意,我就是冒着天大不韪又怎样,岳家又哪里能拦得住,归根结底,这件事情还是要看逾额怀程的意思。” 清乐公主绝望地听着自己这个往日里聪明绝顶的哥哥说出这种傻话,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寻常人的儿女婚事总是要母亲主持,而父亲鲜有插手的。 同时自己也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子女的婚事一定要全权把关,不能让陆旭之插手。 清乐公主苦口婆心地给裴景容分析:“哥哥和媛娘,与姐姐和岳二还是不一样的啊,媛娘当初就算是真的嫁给了哥哥,说句不好听的,退一万步,就算哥哥最后输了,岳家只要和媛娘撇清干系,也没人非逼着他们以死谢罪。” 毕竟岳家多年的底蕴摆在那里,还是不容小觑的。 “可姐姐就不一样了,虽说祸不及出嫁女,但倘若真到了兵戎相见那一步,姐姐身上流着的,依然是和你我一样的血啊,就不说那边如何……” 清乐公主指了指东边,压低声音继续:“怕就怕那边还没怎么样,岳家就等不及要姐姐病逝了……” 裴景容皱了皱眉,不认同。 “岳家老太爷怎么说也是我们共同的舅姥爷,只要他还在一天,岳府内外,谁敢对清平动手?就是那边也没这么大的面子。” 清乐撇撇嘴,不乐意地补充:“那哥哥怎么不说还有个出身清河崔氏的婆母等着呢,看淑妃娘娘就知道了,岳三夫人就是比寻常崔家人好点,又能好到哪里去?她嫁到洛都来这么多年,当初还不是坐看淑妃被磋磨……内宅之中的事情,哪里是男人能看得清楚的呢,有这么个婆婆,我疯了才会想姐姐嫁过去……” 裴景容皱眉反驳,“岳三夫人不通俗物,不是那种落井下石之人,清乐你想多了……” 清乐打断他,自嘲笑笑。 “岳三夫人是个怎样的人我不知道,可岳三夫人的态度我却是看的真真切切的……哥哥真以为岳三夫人是对崔倾古有多满意?还巴巴地带着崔倾古专程入宫拜见淑妃娘娘,要知道淑妃娘娘可没多待见自己的娘家人,只是忍着不显罢了。” “岳三夫人这生怕别人不知道的作态分明是做给母后看的啊,她那是怕母后情急之下直接一张懿旨把清平赐给岳二……没底气正面跟母后叫板,却弄这些虚头巴脑的,岳家的态度还不够明显么?” 裴景容沉默了片刻,还是坚持:“不管清平嫁到哪家,一旦我……她都会受连累,这是不可避免的,至于婆媳关系,自古都是个难题,也不是这一家的矛盾,关键还是要看岳怀程的态度……” “人生一世,若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做夫妻……很多困难就不是困难了。。” 清乐公主冷静地打破了裴景容美好的幻想,直指最重要的地方。 “可最大的困难恰恰就在于岳家恐怕是很难同意,嫁出一个女儿只要狠得下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岳家不是还有个在三哥府上作侧妃的女儿么?可若是真的娶了一个公主回来,却是在很多问题的立场上都难免动摇。” “更何况岳家怀字辈男丁稀少,能成器的就更少,百年后指不定还要谁来支应门庭,他岳二真的愿意去尚个公主,在自己步入仕途前就先被打上宗亲的标签?” 裴景容抿抿嘴,说不出话来。 清乐公主近乎尖锐地指出:“别妄想了哥哥,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谈何要求别的男人能做到!当年媛娘为何拒绝你,你自己心里不是门清么?” 裴景容这 分卷阅读9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次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开口问:“清平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闻言,清乐公主的脸上也多了分颓然,低声嘟囔着:“姐姐还能怎么想,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那就随便嫁哪个都可以了,她说全凭母后做主……” 清乐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没办法了,这世上很多人本就是情深缘浅的,留不住终是留不住……说句大逆不道的,我和旭之是一心跟着哥走到底了,可这得亏是老侯爷走得早,若是老侯爷尚在,我们俩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清乐公主低落了半晌,又重新振作起来,安慰裴景容同时又安慰自己道。 “不过有些事情也说不定了,你看……” 某个名字都到嘴边了又赶紧被清乐公主咽了回去,她含含糊糊地继续:“……有些人随便嫁了个从前都不认识的,不照样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么,我们得对姐姐有点信心才是……” 惨了,这安慰还不如不说,清乐在心里暗暗叫苦,看着裴景容一语不发的模样,也不敢随意说话了。 马车內一时一片死寂,只听得马蹄哒哒哒地踩在青石板上的回响。 等马车慢悠悠地驶入了洪武门,拐到了外五龙桥上,裴景容静静听着桥下滔滔流水奔涌而过的不绝声响,突然轻声来了句。 “清乐,我不会输的。” 清乐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地抬头看他。 裴景容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道。 “我不会输的……即使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输的……” 清乐公主的双眸蓦然发亮,朗声道。 “那是当然,你可是我哥,我全天下最英明神武的好哥哥!” 裴景容脸上漫起了一层笑意,不过这笑意来的快去得也快,如五龙桥下水,奔涌而过,去而不返。 裴景容神色冷静地轻声总结:“那就威毅伯府吧,他们家是个好选择,太夫人论辈分连父皇都要称呼一句‘姑母&039;的,伯爷、夫人都是厚道人,泉广也是个忠厚老实的,而且偷偷喜欢清平好多年了,若真是要按着条件挑一个,我觉得他家最好。” “你帮我问问清平的意思,若是她不反对,我去与母后讲。” 威毅伯府是老牌的皇室宗亲了,只是这些年一直避世不出,家里子孙没有特别扎眼的,也没有特别纨绔的,算是勋贵里勤勤恳恳不出错不犯事不出头的“三不”典型,章皇后未必能看得上这样的亲家,裴景容却觉得这样才适合清平那不争不抢的温和性子。 清乐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遂应下裴景容的要求来,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不管自己问的是谁,恐怕姐姐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直到马车穿过宫门,兄妹俩要分道扬镳、裴景容要先行下车时,清乐公主有个憋了一路的问题终于忍不住了。 “哥哥,我说如果,如果……你打算把媛娘……” 其实清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注定讨不得好的问题,可她就是忍不住,冥冥之中似乎有股不安一直萦绕在她心间。 裴景容掀帘的动作顿了一下,回首一笑,那笑意冷冷淡淡,没有丝毫暖意,偏偏语调却是温柔至极,听得清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你……觉得呢?” ☆、听闻 三月三之后没不久, 圣人就下旨将清平公主赐婚给了威毅伯世子段泉广。 因为要赶着和三年前就已经被赐婚的清乐公主同日出阁, 章皇后和威毅伯府这段日子都是忙的脚不沾地的。 与此同时皇宫里的六、七、八三位皇子都到了大婚的年纪, 章皇后为裴景容定下了黎衾,不想他俩到时候完婚还要等着上面的两个哥哥, 就催着淑妃和林贵人赶紧挑儿媳。 淑妃避世索居多年, 七皇子的母妃林贵人出身低微, 往常这种事都是直接请章皇后出面办个赏花宴什么的相看相看,可章皇后自己尚且为女儿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的, 哪顾得上她们。 淑妃只好赶鸭子上架办了个春宴, 请了不少世家闺秀入宫。 宴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已不可考, 毕竟岳家没一个姑娘去的, 只三太太被淑妃拉着压场子去了,随身带了崔倾古帮忙。 不过宴会后的结果却是让不少人看了个笑话。 相传崔淑妃娘娘于春宴上看中了陕西来的李家小姐, 可惜李家小姐似乎心中另有所属, 又不好直言谢绝,于密处与自己的手帕交抱怨时, 却被恰好路过的六皇子听了个正着。 六皇子大感屈辱,一下子闹到了淑妃面前,指着李家小姐说要她作侧妃,李夫人被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闹过, 燕平王妃气势汹汹杀到, 直言这姑娘是自己先看上定下的,对着淑妃就是一句“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压了下来,淑妃不管先前有没有那个心思, 反正之后绝对半点都没了。 淑妃气得不行,被跟在身边帮忙的崔倾古巧言安慰了几句,又觉出这姑娘的 分卷阅读9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好来,最后为六皇子定下的皇妃却成了崔家小姐。 崔倾古出身清河崔氏,虽然三比出了点意外,但其师从四夫人之一的弈方夫人崔笄,久有才名,且是崔家正儿八经的嫡房嫡支,崔汕的嫡亲孙女。这些条件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出来,能把出身行伍之家的李涣压得气都喘不上来。 淑妃大抵是觉得这媳妇挑的不错,总算搬回了一城,洛都人背地里谈起来也都是嘲笑李家“丑人多作怪”或“燕平王府眼光不行”之类的,倒少有诟病崔倾古捡人家不要的,对六皇子则是完全闭嘴不敢乱说。 四月二十三,宜祭祀、纳采、解除。 陈家就是选的那日来岳府送纳采礼。 陈三太太请了梁任梁阁老的大儿媳卢氏来当媒人,卢氏父母公婆丈夫俱在,膝下儿女双全,出身一般但夫家显赫。 能请来卢氏做媒,一方面能见陈、梁两家关系之亲厚,另一方面也可看出陈三太太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怀媛站在廊下看卢氏带来的那双活泼泼的大雁,觉得有趣得紧。 怀冉出门来唤她,脸颊羞红:“姐姐,你在外面做甚,快进屋来喝口茶。” 怀媛懒洋洋地拢了身上披着的大氅,挪揄地看着怀冉道。 “这马上要做人家媳妇了可就是不一样啊,我在这躲会儿懒都不行了。” 怀冉被她取笑得说不出话来,见四下无人,偷偷凑到怀媛耳边,小声道。 “姐姐可别打趣我了,我才是正经出来躲懒的那个,”怀冉作出个后怕的表情偷偷地瞥了瞥正堂的方向,委屈道。 “这位皓大奶奶说话也太过肉麻了,我再听下去鸡皮疙瘩都要掉完了……” 难为五太太能和她旗鼓相当地互相夸下去,怀冉在心底腹诽道。 姐妹俩四目相对,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传到屋内,五太太和卢氏都听了正着,卢氏惊讶地站起来。 “那是……傅夫人?怎么不请她进来坐坐。” 五太太笑着解释道。 “媛姐儿今日本就是来陪冉姐儿耍的,见院子里正忙着正事就没过来打搅。我刚去喊她,她说自己这段日子一直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身子不大舒爽胃口也不好,今小风习习的,她在外边吹一会儿神清气爽,我也就没勉强她进来。” 卢氏闻言不由有些羡慕。 “她们姐妹的关系可真好,我未出阁前,也有个姐姐待我特别照顾,只是好多年不见了……现在想想还是怪想念的。” 五太太难掩得意地安抚卢氏。 “冉姐儿和媛姐儿的情分那是不用说的,我没多给冉姐儿生出个姐妹来,就指着她们姐妹以后能相互扶持着,有什么事也有个人商量,世安日后肯定是要来洛都做官的,到时候她们姐妹还能闲着没事串串门子,可比你我强多了……” 五太太出身皖南林氏,自林玉杭阁老辞官归隐后,皖南林氏全面蛰伏,五太太也多年不见娘家人了。 卢氏闻言方觉自己这话头起得不好,幸而五太太自己不介意,赶紧顺夸赞起门外两个姑娘来。 其实怀媛今日过来还真不是闲的,岳二老爷辗转托了四老爷找傅霜如有事要谈,夫妇俩索性就一起过来了。 傅霜如跟着四老爷,男人们去了外书房谈事情,怀媛就去了内院,先去了历下院看怀悠,被告知今日陈家人请的媒人前来送纳采礼,七姑娘被八姑娘拉着过去看稀奇了,就转道了真趣堂。 姐妹俩先前吵一架伤了和气,怀媛还以为怀悠会不理会自己,或者多多少少对五房心存芥蒂,没想到是怀媛小看了人家悠姑娘的胸怀气度,怀悠看到她还是甜甜地跑过来撒娇不说,就是对着怀冉也没什么芥蒂的样子,怀媛都有些忍不住怀疑那日的争吵是自己的南柯一梦了。 怀悠和怀梨东摸摸西逛逛,怀媛没她俩那么好的精力,就跟五太太打了个招呼,站在廊下吹风,所以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怀媛又觉得自己有点犯困了,她这几天身体确实不大舒服,自己又诊不出什么毛病来,只好到哪里都裹得圆滚滚。 好在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五太太着人好好整治了一桌酒席,留了卢氏和四房的姐妹一起坐桌。 因正是牡丹花开的时令,洛都的牡丹艳冠天下,今日这桌席面上也就加了三道名副其实的牡丹菜,分别用了洛阳红、姚皇和丹凤白,名曰:牡丹燕菜、凤凰牡丹、花凰。 其中一道名曰“凤凰牡丹”的,其实就是用牡丹根丹皮和牡丹花一起煲的鸡汤*,怀媛吃不下生冷凉拌,对于大鱼大肉也有些腻了,就多喝了几蛊鸡汤。 可是这鸡似乎不大新鲜,初尝不觉得,咽下之后却一阵阵反胃。 怀媛顾忌着人前不好失礼,强忍着,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嘴跑到一边吐了个干净。 怀媛满心歉疚地抬起头,正想对着五太太解释两句,就看着五太太脸上的表情从迷茫疑惑转向不可置信,最后化为一阵狂喜之 分卷阅读9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色。 五太太和卢氏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高喊道。 “快去请大夫来!” 怀媛没回过神来。 怀冉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冲着门外的小丫鬟喊道。 “还不快去外院把五姐夫也叫过来!” 几个机灵的小丫鬟闻言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怀媛被五太太扶到一旁坐下,五太太一边扶着她一边不忘对着怀冉嗔怒道。 “你这孩子,这才什么时候……那么莽撞做什么!” 怀冉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走到怀媛面前蹲下,满眼惊奇地看着她的肚子,被五太太骂了也不生气,还有心情回嘴道。 “那又怎么了,姐姐身子不舒服可不就该姐夫陪着么?我哪里说错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怀冉冲着怀媛挤眉弄眼,怀媛好气又好笑,懒得搭理她。 卢氏也站在一边吃吃地笑。 五太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暗地里偷偷瞪了怀冉好几眼,陪笑着解释道。 “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没个稳重的样子……” 卢氏抿着嘴笑,温声和气地反驳道。 “我觉着六姑娘这话说的没错啊,我们做女人的,就是得自己硬气点才好,六姑娘这样想才是对的呢,不然日后又是生儿育女又是操持内务的,全都是一个人默默忍着不说怎么成……” 卢氏说到这里又笑了,这笑意与先前不同,多了点促狭的意味。 “不过我看啊,安哥儿是个长情的,六姑娘也不用好奇,你以后肯定能和傅夫人一样过得和和美美的。” 这话可把怀冉这个一贯没心没肺的都弄了个大红脸。 怀媛看着怀悠远远站着,手足无措的样子,温柔地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悠悠,站在那里作甚么,这是怎么了,过来一点说。” 怀悠慢吞吞慢吞吞地挪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怀媛,仿佛她是个珍贵的易碎瓷器似的,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 本来自己心里也没底的事,被她们这样一搞,怀媛也不自觉慎重起来了。 可不知是月份太浅还是什么,反正怀媛没经验,自己给自己摸了半天的脉,都是似有似无的,弄得她心里也慌乱了起来。 傅霜如急匆匆地走进来时,正好对上怀媛那双慌乱无助的眸子,顿时心底更沉了。 他平稳了呼吸走进来,弯下腰拉住怀媛的手安抚道。 “媛娘,别怕,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万事有我……” 怀媛被他这副样子惊得说不出话来,其实很想告诉他:你看上去比我害怕多了…… 跟在傅霜如身后走进来的四老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怀媛才意识到这还是在人前,赶紧甩脱了傅霜如的手。 傅霜如怅然若失地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花菜全是源于现实,有微改。 ☆、有孕 四老爷皱着眉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小丫鬟连个话都传不明白, 媛娘这是哪里不舒服?大夫请了么?” 屋内人这才发现, 不只是傅霜如到了, 事实上,二老爷、三老爷、五老爷、怀波、怀程、怀顺都在后面慢悠悠地挤了进来……甚至还有大姑爷顾满林…… 五太太狠狠地瞪了怀冉一眼, 怀冉尴尬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倒是卢氏一个深宅妇人猛然见到这么多的外男也没有惊慌失措, 落落大方地冲着人群行了个礼,逻辑清楚地解释起了始末。 “傅夫人恐怕是喝汤的时候伤着了胃, 吐得急了点, 我们害怕出什么别的事, 就冒昧请了傅大人过来, 传话的丫头恐怕是没听清楚,这才闹出了笑话, 让诸位大人多跑一趟了……” 其实自卢氏说出“伤着胃”、“吐得急”这些词之后, 众人的眼神就都齐刷刷地汇聚到了怀媛的肚子上,然后又纷纷避嫌般地挪开, 只剩下两个人孜孜不倦地盯着。 四老爷神色复杂,傅霜如不可置信。 岳怀波笑了笑,率先道。 “那就要恭喜五妹和妹夫了。” 怀媛尴尬地冲他笑笑,什么也没说。 事情还没个定论, 现在说破了, 一会儿万一不是不就糟糕了。 傅霜如沉着脸走到席面前,给自己倒了一蛊鸡汤仰头喝了下去,五太太尴尬地站起来, 似乎想说些什么,傅霜如已面无表情地让人把这鸡汤端下去验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怀媛无奈地笑着圆场道。 “我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大好,脾胃被折腾的有点娇弱,这鸡汤兴许对我来说还是油腻了点……” 五太太勉强笑着回了句:“是我考虑不周……” 等了好久的大夫终于到了,翁明专擅妇儿,医术之高不必多说,是府里惯常只给老夫人请平安脉的,他老人家能专门跑这一 分卷阅读9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趟,也是难得。 五太太神色复杂地盯着翁大夫给怀媛诊脉,一时不知该感慨老夫人毫不避讳的偏心,还是该感慨老夫人就是病倒在床上,还是能随时掌握岳府里发生的一切事务。 这一诊,就诊了足足一炷香。 翁大夫诊完后还皱眉沉思了良久,才开了口:“依老夫的经验所断,五姑娘这应当是喜脉,只是月份太浅了点,还是有些不能确定……” 此话一出,屋内凝滞的气氛顿时一散。 众人脸上都添了几分喜意,连二老爷历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都挂上了笑眯眯的神情,三老爷乐呵呵地对着四老爷就是一句。 “老四,现在说声恭喜不为过吧。” 四老爷脸上感慨与释然交加,兴奋与怅然并存,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五太太站起来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然后急急开口制止道。 “别说,别说,孩子月份太浅了,别给惊着了,有什么赏赐的道喜都先憋着,等过了头三个月再提也不迟。” 屋中一群张嘴想说话的大男人都又憋屈地把话吞了回去,三老爷讪讪一笑,冲着四老爷拱拱手以示歉疚。 傅霜如整个人都懵掉了,似乎就那么简单的几个字拼凑到一起就突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神思恍惚地盯着怀媛的肚子,目光都有些发飘。 怀媛本来也是忐忑难安的,可见了傅霜如这副模样,愣是被逗得放松了下来。 她抿着嘴微微一笑,冲着傅霜如嗔怪道。 “好了好了,我也没有什么大碍,你和长辈们商量什么呢,怎么忙到连饭都不用了,若是着急的还是赶紧回去继续正事吧,不用在这里看着我。” 然后还特意站起来歉疚地冲着后来的众人微微欠身,客气道。 “惊扰众位长辈多走这一趟了。” 众人自然不会与她一个孕妇计较,摆摆手有说有笑地复又往外院走。 怀媛见傅霜如还一个人傻呆呆的站着,轻笑着推了他一把,把现在还晕晕乎乎的傅霜如给粗暴地撵出去了。 众女笑盈盈地重新开了席,把残羹冷炙都撤下了换上新的,又特意给厨房抄了份翁大夫留下来的忌口方子,专为怀媛单独准备了一些膳食。 怀媛吃了几口就觉着乏了,原来倒还忍得,现下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倒也不敢再乱挨着,直说自己想歇息了,谢过了五太太的好意,带着一看她停筷自己也开始漱口的怀悠回了历下院。 怀媛原来所住的西厢还是她未出阁前的布置,躺在熟悉的床上很快便有了昏昏睡意。 一觉睡醒,已是日暮时分,怀媛迷糊摸到自己身前躺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怀悠被她的动作惊起,带着如出一辙的迷茫,抬起头浑浑噩噩地问。 “姐姐,你醒了?” 怀媛看清了人,就又懒散躺倒,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怀悠的头发,闲适问道。 “是啊,悠悠睡好了么?怎么躺我这里,你这么睡不难受么?” 怀悠似乎是怕自己压着怀媛的肚子,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团,只脑袋小心翼翼地贴在怀媛胸前,竟然就着这么个扭曲的姿势睡了。 怀悠嘿嘿一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把耳朵贴到怀媛的肚皮上,在听着什么一般,义正言辞地告诉怀媛。 “我想离小外甥近一点嘛,我还要听他跟我说话呢。” 怀媛被她这副天真无邪的痴态弄笑了,故意逗怀悠道。 “那要是外甥女不是小外甥怎么办,悠悠这么说她可就生气不想和悠悠说话了。” 怀悠登时愁眉苦脸的,她托着自己的小脑袋趴在怀媛枕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在怀媛都快要憋不住笑出声的时候,委屈巴巴地开口道。 “那姐姐帮我给外甥女说说好话嘛,悠悠不是故意的,是外甥女也喜欢。” 怀媛乐不可支,侧身亲了怀悠一口,笑着承诺道。 “好好好,我与她好好商量一番,保管他日后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喜欢自己这个小姨姨的。” 怀悠咧着嘴笑,没察觉怀媛话中调侃之意,还很得意地追了一句。 “姐姐还要跟她讲,不只要喜欢我,还得要特别喜欢我,最喜欢我,嗯……” 怀悠掰着指头数了数,“第四喜欢也行,反正得是前四个里面的。” 怀悠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站在门口听姐妹俩闲聊的傅霜如都忍俊不禁,他走进来坐到床边,揽着怀媛侧头对怀悠承诺道。 “好,你姐姐一个人讲要是不成我也帮你讲,保管他们都喜欢你。” 怀悠高兴地蹦了起来,开心地奉承着傅霜如。 “姐夫真好,姐夫最棒!” 怀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等傅霜如出门唤人备车时,怀媛就趁机问了妹妹这个问题。 怀悠嘿嘿笑个不停,冲她做了 分卷阅读9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个鬼脸,调皮地留了一句“我亲近姐夫当然是因为姐姐喜欢姐夫啊”就转身跑出去了。 这孩子,怀媛笑着摇摇头,被自己妹妹调侃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没再问下去。 回到傅府,傅霜如简直连怀媛多走两步路都想抱着,怀媛看他实在是太紧张了,有意开解,遂提个话头,问了今日没在怀悠那里问出的答案。 “阿丛你到底是和悠悠说了什么,她现在倒是好生亲近你。” 傅霜如被她问得一愣,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笑着答道。 “悠姐儿心里的芥蒂是什么你还不清楚么?她只是心痛你的付出罢了,却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到了怨憎谁人的地步,我只消与她解释‘你姐姐当年错过三比却是并非意外,而是有心,只因她心里早已爱慕了我,可惜我当时年少未成名,怕你父亲看不上,所以你姐姐是故意装病错过,好让我有一拼之力,上门提亲’……” 那日怀媛与怀悠在屋里吵成那样,傅霜如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晓得,不过是怕姐妹二人尴尬,故意躲着不说话罢了。 “我见悠姐儿还半信半疑的,似乎怕我诓她,就又跟她讲,‘所以你看啊,你姐姐一错过三比,我就上门提亲了,当时与我抢的人不说有多么的多,也不是少的,我在其中并不出众,却被你姐姐一眼看上了,当年就成就了好事……’” 怀媛被傅霜如那副仿若确有其事的口吻弄得窘迫死了,赶紧拍着他的胳膊让他别说了。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只消告诉我你编瞎话骗了她就是了,不用把当日的场景复述的惟妙惟肖的。” 傅霜如哈哈大笑,反驳道。 “媛媛,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我哪里编瞎话了,是你倾慕我是编的,还是你嫁给我是编的……” 傅霜如笑意浓浓的眼睛凑到怀媛近前,拉长了语调道。 “……还是,你我成就了好事是编的。” 怀媛心里快怄死了,早知道这个话题是这么个坑,就让傅霜如一个人单独在一边慢慢焦虑吧。 怀媛一把推开傅霜如凑到眼前的脑袋,佯作生气道。 “你一个人慢慢去一边陶醉吧,我不理你了。” 傅霜如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见怀媛真有些恼了,也就不再作弄她,亲手去给她铺了床,又嘱咐灶上煮了碗清淡的面条,亲自督促着怀媛吃了,然后催她睡下。 熄了灯,傅霜如轻轻抱着怀媛,想到自己与悠姐儿的那场对话,又是感慨又是想笑。 其实哪有那么简单,傅霜如当时那样讲,怀悠心里不管是信了还是没信都不会多待见他,傅霜如情知会如此,但还是拿自己作了幌子,只是最后还一脸诚恳地对着怀悠立下了誓言,承诺自己这辈子只会有她姐姐一个人,不管发生情况都绝不会移情别恋,并发誓自己会刻苦上进,即使出身不足,也会凭借着自己的本身爬上高位,好让她姐姐有夫荣妻贵的那一天…… 也是怀悠心性单纯,傅霜如说什么她就信了什么,对傅霜如的脸色就好了点,恐怕日后长大了就没今日这么好哄的了。 怀悠最大的心结被傅霜如解开,别的什么反倒都是一些不足为重的细枝末节。 怀悠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若换成是自己不看重的东西,也是愿意借给或者让给怀冉的,当然前提是要在怀冉确实比她更需要的情况下。 这么一想怀悠自己也就慢慢释然了,这才有了怀媛今日心奇的那一幕。 不过这些,怀媛不问,傅霜如是不会主动与她讲的。 只要她开开心心的,别的什么自由自己为她解决,又何必再拿去烦扰她。 作者有话要说:  让傅2亲了个爽,四舍五入就是一辆车了。[沧桑地点跟烟.jpg] 有奖竞猜落水女,好吧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泥垢……老规矩猜对的可以点个任意一个【已出场角色】的番外或者送你个小红包哈哈(不过确实是很小的红包啦qaq) 截止到明天早上八点前吧。 国庆第一天日万三更,get√(不许说我短了哈哈哈) ☆、师徒 五月初, 圣人下旨为三位皇子赐婚, 将清河崔氏之嫡十八女崔倾古赐予六皇子裴景晔为正妃、鸿胪寺少卿李闻斛之嫡次女李娣娣赐予七皇子裴景宏为正妃、兵部尚书黎勇信之嫡长女黎衾赐予八皇子裴景容为正妃。 这是今年开印后圣人的第二次下旨赐婚, 此次却与清平公主与威毅伯府的那桩安静低调的婚事不同:圣人给三位皇子赐婚的同时还赏了他们各自一个官职,这就不仅意味着三位皇子已经到了可以出宫开府的年纪, 同时也是三位皇子入朝参政开始的象征。 圣人目前膝下养得及冠的儿子也就只有八个, 其中王皇后所出的四个嫡子里, 东宫太子身体羸弱,空占名分有心无力;二皇子于八年前加封大将军衔, 带兵镇守辽东, 娶了当地都护府廖远廖都护的嫡长女廖大小姐为 分卷阅读9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妻, 彻底扎根辽东;四、五皇子双生, 四皇子生来腿有疾,性孤僻, 五皇子木讷, 不善言,二人成年后分别娶了柳、晋两家的姑娘, 被圣人赏了个闲职虚爵躲在府里混吃等死。 剩下的四个儿子中,三皇子生母卑弱,据传曾被跟随父入洛的云南总督之女一眼看中,一见倾心的苗姑娘求着父亲到圣人面前请婚, 可惜不久后突然暴毙, 三皇子受此打击,险些一蹶不振,圣人怜其伤, 补了他一个刑部郎中,三皇子兢兢业业干了五六年,业也升任刑部右侍郎,到如今都不愿娶亲,说起来也是个痴儿。 所以大庄的朝堂上,在天启二十四年之前,只有一个太子和一个几乎无争储之力的婢生子行走。 但随着六、七、八三位皇子依次出宫建府、进入六部观政,庄朝的这潭水眼见就要浑了。 不过这些与镇日待在家里安胎的怀媛无多大干系了,自她有了身子,算是见识到了人可以细心到哪个地步。 傅霜如简直是每天出门前就把怀媛这一日要玩的要做的都顾及到了,而怀媛需要做的,就只是随心享受。 怀媛曾开玩笑说再被养一段日子自己算是废了,傅霜如竟然振振有词地接了一句那样正好,那样她岂不是离不开他了…… 碰到这么个比自己还紧张的夫君,怀媛也是无奈,只好尽力表现出一副我很好、孩子很乖、我们俩都很好的样子来安傅霜如的心。 自怀媛回府后的第二日,岳府就有补品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一半是老夫人赏赐的,剩下的一半是岳家各房太太们的心意,这倒也正常。可事情不知怎的竟还传到了宫里,第三天就有东宫太子妃的赏赐过来,又隔了一日,独居明心殿不理世事的淑妃也从宫中赏了不少好东西下来。 这下怀媛坐不住了,派人专程回岳府拜见了三太太,问起此事,三太太只道长辈赐的你收下就是,怀媛只好心有疑虑地把这些都收到了库房里。 又过了旬余,圣人和皇后分别都赐了东西下来,不过这次怀媛倒是打听到了原委。 五月初八那天下午,傅霜如被圣人召进宫中陪坐,下了几盘棋圣人觉得没意思了,就唤上傅霜如一道去外面走走。 这随便一走就走了校场附近,正好碰到长孙殿下和几位年幼的皇子及他们的伴读于此练习骑射之功。 圣人示意众人噤口,静静地站在那看着。 皇长孙裴时观八岁上下,骑马射箭竟然都做得很有模有样了,在周围一众龙子凤孙中俨然有鹤立之势。 尽管这里面有好几个孩子论辈分他都是该要称呼一声“皇叔”,众人依然明显的以其为首。 轮年纪,裴时观不是最大的,最辈分,裴时观也不是最高的,论体魄,裴时观更不是最强壮的,说来他唯一可以依仗的东宫嫡子的身份,也因他父亲身体之孱弱而蒙上一层阴翳,说来亦不足以令所有人畏惧。 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傅霜如在身上看见了无限的可能。 他有足够坚韧的心性,足够聪慧的脑子,足够灵透的心窍,足够刻苦的上进,假以时日,必当有君临天下之气魄。 就是不知道老天会不会给他这个时日了,傅霜如心里轻叹。 就在傅霜如暗自感慨时,异变陡生。 一匹枣红色小马突然受惊,马上的孩子突然遭这么一出,手忙脚乱之下竟松了手中缰绳,整个人如狂风中的一片残叶,瞬息间就要被抖落。 校场内外的人都惊呆了,同时好几个一跃而起向那马冲去,可他们都没有一个孩子快。 裴时观离得最近,一个闪身就弃了自己的横跃上惊马,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死死拽着那小孩,想要强行控马停下。 可惜他年纪小气力弱,救人不成反倒也把自己不上不下地吊了上去。 傅霜如身如闪电,几个飞跃到了裴时观身旁,错身时一个轻挑夺过裴时观腰上配剑,一剑出鞘。 剑光若星晨般刺白耀目,惊马嘶鸣顿停,伫立当场,马头被一剑砍落,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鲜血噗地一声洒了傅霜如一身一脸,在裴时观从死马上跌落之前,傅霜如已然一手提溜一个把俩小孩带到了边上。 这一剑之耀眼,不止震住了被救的裴时观和那孩子,还震惊了于校场外目睹全程的庄平帝。 那一剑,长虹贯日。 短暂的死寂后,校场内的一群孩子全部兴奋了起来,一齐拥过来,赞叹欢呼,像看个英雄般仰视着傅霜如。 其他孩子尚且如此,裴时观更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傅霜如慢慢把手里的两小只放下,向庄平帝行了个礼,还不待开口陈辞,突然就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面前一大片的黄土。 众人齐齐一惊,裴时观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傅霜如欲倾未倾的身子,急急地唤着。 “先生,您怎么样了?” 傅霜如缓了会儿,才压住体内乱窜的真气,咽下一口鲜血,离开裴时观的搀扶站正,对着庄平帝就要继续行礼 分卷阅读10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 庄平帝一把扶住傅霜如,忙唤免礼。 傅霜如白着一张脸开口请求:“恳请陛下饶恕微臣御前失仪之过,容微臣稍事休息。” 庄平帝挥挥手,直接吩咐:“刘故,快扶傅大人去偏殿歇着。” 裴时观也想追过去,被庄平帝阴沉的脸色吓到,停了脚步,跪下认错。 庄平帝面无表情地问:“冕宁,你跪什么?” 裴时观还真没觉得自己错了,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在皇祖父面前,当然是依着他的意思的才算俊杰。 裴时观恳切道:“夫子曾教导过儿臣,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孙儿并无充足把握就贸然行事,非但没能救得了别人,反而还差点折进去了自己,确是冕宁思虑不周,劳皇祖父担忧了,请皇祖父责罚。” 那被救的小孩就瑟瑟发抖地跪在裴时观旁边,闻言也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开口道。 “皇上明明明明鉴,一切都都都都是思儿的错。” “圣人云云‘君子六艺,礼、乐、射、御…思儿连最简单的御马都做做做不到,失君子之之之能,还还还连累了长,长孙殿下,实乃斯,斯文扫地……” 等到那个名唤楚思的小孩儿终于把话说完之后,在场众人都有一种长嘘口气的欲望。 庄平帝扫了眼跪了一地的众人,对着裴时观缓缓开口。 “朕不罚你,你也不必对着朕认错。” “教你诗书礼义的是傅卿,救你的也是傅卿。你要认错就去找他认错。” 裴时观这下才意识到庄平帝是真的生气了。 不是和往常那般装样子意思意思地教训他两句就算了,而是动了真怒,所以才让傅霜如去决定怎么罚他。 这惩罚的分明是他们师徒两人。 裴时观心里发苦嘴里发酸,伏地叩首,恭敬道。 “孙儿谨遵皇祖父圣谕。” 偏殿内,师徒二人一站一坐,也正好平视对方。 裴时观首先败下阵来,傅霜如的脸色青白欲绝,弥漫着一股死气,他看着就心生愧疚。 “先生,都是冕宁的错……冕宁思虑不周竟害的先生受伤至此,您罚我吧。” 傅霜如看着裴时观,缓缓摇头,用极慢的语速问他。 “长孙殿下,您觉得自己错了么?” 裴时观一愣,先摇头,又点头,最后又摇头,最后那次倒是坚定了许多。 “先生,我承认我思虑不周,我考虑不当,可……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不认为我做得对,可我更不认为我做错了。” 彼时彼景,裴时观根本想象不到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更快地接触到楚思并救下他。 千钧一发之际,失之毫厘就谬以千里,裴时观根本就无法去把赌注寄托在旁人身上。 裴时观神色间更显坚定。 “我只知道我自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有随时可能死去的危险却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先生,皇祖父让你来教我,教的是帝王心术权衡之道。” “可倘若有朝一日我当真坐到了那个位子上,我希望自己还记得是,这下面的都是我的子民,而不是都是我的臣子……” “今日见一子民引颈受戮而无动于衷,明日又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芸芸众生?”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大厦将倾,吾不扶孰人扶得!” 傅霜如缓缓地点了点头,认同道。 “很好,我也觉得殿下没有做错……” 裴时观惊喜地望向他。 傅霜如慢吞吞地继续道。 “殿下现在可以走了,没有人可以处罚一个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人。 “殿下今日,我罚不得。” ☆、何助 裴时观愣了, 惶然道。 “学生愚钝, 还请先生赐教。” 傅霜如嘴里说的他没错、不罚他, 可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欣慰的意思…… 傅霜如沉沉吐出一句:“不是殿下愚钝,是微臣愚钝。” 裴时观的表情像要哭出来了。 傅霜如一字一句地给他解释。 “圣人派微臣来, 诚如殿下先前所言, 教的是‘术’, 是‘法’,是‘谋’, 而殿下已经无师自通了‘仁’、‘心’、‘治’。” “微臣的层次远不如殿下, 殿下所学与内心相违背, 所以不敢坦然直言, 只能委屈认错。所以微臣说,错不在殿下, 而在微臣, 愚钝的不是殿下,而是微臣……” 裴时观闻得此言, 沉思良久,回味不语。 傅霜如闭着眼睛继续发问。 “可殿下有没有想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言可有其可取之处? 分卷阅读10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 裴时观没怎么思考就回答了。 “这是自然有的, 所谓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说的是身份贵重之人不会为细枝末节的东西折损自己,因为他们有更大的责任和使命,所以会更爱惜自己……” 傅霜如进一步逼问。 “何谓‘细枝末节’?” 裴时观抿抿唇, 倔强道。 “学生认为,天下之事无大小,所谓细枝末节,都是两相权衡之下所放弃的那个……” “可若是学生有能力,自然是希望哪个都不会被放弃……” 傅霜如淡淡道。 “不错,这就是殿下现下的矛盾。” “能力与心愿不匹配。” “空有匡扶天下扶济百姓之志向,却没有相应的才德能力。” “可这不是殿下的错,因为志向是需要殿下自己去悟的,才学本事却是需要微臣这个夫子慢慢去教的。” “所以微臣才说,今日之错,错不在殿下。” 裴时观回味了一番两人的对白,突然“砰”地一声跪了下去。 傅霜如被这声音惊得睁开双眼,看到眼前一幕更是无语,叫裴时观起来,裴时观却兀自跪着不动。 傅霜如长叹一口气。 “长孙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裴时观沉声恳切道。 “冕宁这双腿,跪天跪地跪皇祖父跪父王母妃跪先生,合情合理,合法合当。” “这一跪并不会折煞先生,而是恐怕要麻烦先生了。” “先生今日受我这一跪,就甩不脱我这个愚钝的学生了。” “你我自此算为师徒,冕宁恳求先生不嫌弃冕宁之愚钝,教导冕宁,来日助冕宁一臂之力!” 傅霜如神色不动,未置一词,师徒二人一站一跪,两厢僵持,互不退让。 良久后,傅霜如神色冷淡地开口道。 “殿下还是先起来说话吧。” 裴时观犹豫了一下,偷看了眼傅霜如的脸色,还是乖乖听话站了起来。 傅霜如缓缓踱步至偏殿窗前,目光沉沉地放到殿外,。 时观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傅霜如沉吟片刻,用一种极为肃穆郑重的语调缓缓发问。 “殿下是打算……要我如何助你?” 裴时观没想到傅霜如会有此一问,思索了一番才慎重回复。 “我欲拜入先生门下,从此你我二人师徒一体,福祸相关,休戚与共。” 傅霜如回过身来,对着裴时观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暗含讥嘲。 “殿下贵为东宫嫡子,圣人长孙,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生来就为天潢贵胄、贵不可言。” “傅某不过区区一介布衣,一朝侥幸,忝居于朝堂之上,厚颜与诸位大人同列。” “你我二人一贵一贱,傅某何德何能,敢与殿下‘福祸相关,休戚与共’!” 裴时观被傅霜如尖锐的目光刺得心脏骤顿,踉跄着倒退了半步,近乎狼狈地咬牙道。 “先生又何必明知故问,非要逼迫学生至此……学生虽愚钝,却也是知道懿文太子故后建文……” 裴时观双目通红,泪盈于睫,剩下的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只含混而过,匆匆总结道。 “靖难之耻历历在目,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冕宁处境可见一斑,先生又何必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虚词敷衍于我……” 裴时观的眼泪终究还是缓缓地流了下来,他粗鲁地扯着袖子不顾礼仪地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几把,扬起脑袋愤愤不平道。 “先生若不看好冕宁直说就可,冕宁也不屑于多做纠缠,先生又何必……” 说是不纠缠,也不知道说跪就跪的是哪个,且心气难平的模样,实难叫人被他的话说服。 傅霜如面色沉稳地打断裴时观的话,比起先前几问,语气几乎可以称得上温和了。 “殿下说的这些,微臣自然是知道的。” “可微臣此问却并非为了折辱殿下而故作不知,实在是……微臣心中一清二楚,殿下却当真如自己所言,看得清眼前的处境么?” 裴时观迷茫回望,傅霜如目中寒光四射,逼迫道。 “殿下要微臣助你,助的是百年大业,需的是微臣去压上一家老小妻室儿女的安危来搏一把的勇气!” “微臣愿为殿下死,死不足惜,可微臣不能让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也陪着殿下死!” 裴时观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不服气道。 “我也不一定会输……” 傅霜如冷笑道。 “殿下不是还有自己的大义要去成全么?” “身为一个老师,微臣无法阻止殿下去成全心中的道。可身为一个臣属,殿下若是自己尚且不爱惜自己,就恕微臣贪生怕死、不敢奉陪了!” 宽容仁和是好事,可若是在风雨飘摇 分卷阅读10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之时还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宽和,裴时观纵然是能最终登顶,那一路也必然走的是艰难坎坷。 岳家大老太爷的前车之鉴还近在眼前,怀媛心里有多怕这个傅霜如看的一清二楚,即使他自己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想累的家中妻小跟着一起整日担惊受怕…… 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冷漠也好,卑劣也罢……他更顾念的,终究还是自家人。 况天下谁人不可怜,裴时观若是现在改不了他那与自身境遇不符的仁厚,有朝一日必将深受其累。 而傅霜如,可没兴趣做那个日后给这对孤儿寡母收拾烂摊子的人。 裴时观伫立沉思良久,神色复杂地看着傅霜如,意味不明地感慨着。 “先生……真是……” 真是什么呢,裴时观却是说不出来了。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从小读的是圣贤之言学的是孔孟之道遵的是当代大儒的教诲。纵然身处深宫冷眼旁观了不少的勾心斗角利益反目,到底庄朝的皇嗣还没有真的走到走到图穷匕见的那一步。 到底东宫的太子还苟延残喘拖着半条命为他遮风挡雨,到底……还是太天真。 史书只会告诉他贤明的君主靠着德行去感化有才之士,却没有告诉他,有才之士也是要吃饭的……为名为利,为家族谋,为百年计,为胸怀抱负,为青史留名,谁又比谁更高贵? 终究还是一群熙熙攘攘的世俗里的红尘中人罢了,当真看得开的,早出家当大和尚去了。 傅霜如也不想太过于逼迫于他,只是点到为止,接着便神色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殿下若是一时想不明白,不若回去慢慢想。” 裴时观恭敬地俯身鞠了一躬,神色间多了几分惆怅,犹豫着问道。 “先生可愿……等学生多久?” 傅霜如挑了挑眉,今日对着裴时观第一次有了笑模样,含笑而应。 “在下的心意,从一至终,均是如此。殿下不必心急。” ——————————————————————————————————————— 五月起,天气便渐渐热了起来,终于换上春衫的怀媛开始显怀了。 初五的时候岳府的五太太和大少奶奶曾结伴来傅府探望,还送了些府中自己准备的粽子、黄鳝、苋菜、龙虾、红油鸭蛋及雄黄酒、艾馍馍*之类的端午节礼。 其时就有人指着怀媛的肚子笑着说道。 “媛姐儿这肚子,一看就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子,皮实得很壮得很。” 众人闻言俱是笑,连怀媛都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在那里笑着,很有些满足的意味。 碰巧过来给长辈们见礼故而听了一耳朵的傅霜如却是心里一咯噔,更加愁苦起来了。 怀媛这可是头一胎,头胎太大对母亲和孩子都不好。 傅霜如悄悄咪咪地去找了翁大夫商量,翁大夫告诉他孩子的大小倒还是其次,母体的康健程度怕是更为重要。 言语间很是不满傅霜如对怀媛那种几乎是捧着含着、能躺不让坐、能坐不让站的态度,傅霜如汗颜,反思了一下自己平日里的作为,确实是有些过了。 于是便虚心听从医嘱,开始陪着怀媛每天晚饭后走两步。 是的,晚饭,在傅霜如持之以恒的坚持与努力下,也是怀媛孕后确实是经不得饿,遂很快就屈服在傅府的一日三餐之下。 等到六月份的时候,怀媛的胎总算是坐稳了,傅霜如大手一挥,傅府上下都得了厚厚的赏,一时间众人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安胎的日子悠闲又清静,很快便到了六月六,姑姑节,傅霜如陪怀媛回了岳府。 见到怀媛,老夫人喜不自胜,非要她挨着坐下,拉着人事无巨细地问了好久。 五太太在旁边凑趣说老夫人这是可算见着心肝宝儿了,老夫人也不恼,笑眯眯地应下,还对怀冉打趣道。 “一样的,一样的,你以后也是一样的。” 可把怀冉闹了个大红脸。 怀媛到的早,等和岳老夫人闲话了一阵,大房的二姑娘怀珠带着涵姐儿也到了,说是去沉香院见过了大太太,只是大太太还是身体不适,也就没一道过来。 五太太见人齐了,就张罗着移步安平阁听戏,众人无不响应。 怀媛却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崔倾古! ☆、怀玉 或是怀媛的惊讶太过于明显, 陪着她一道的怀冉也顺着看了过去, 当下不屑撇嘴, 与怀媛咬耳朵。 “崔倾古也真是好厚的脸皮,毁了二哥的婚约还踩着二哥往上爬, 现在还有脸来我们府上!” 怀媛比怀冉知道的内情更多, 闻言也是无语。 “话也不能这么说, 岳、崔两家的婚事虽然是作罢了,情分却还是不减的。” “二哥五月初的时候不也启程去清河继续读书了么?这 分卷阅读10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样算的话崔姑娘来我们这里也该是个好好待的贵客……” 怀冉面有不屑, 嘟着嘴:“谁愿意好好待她这样的客人, 不请自来算哪门子的贵客。谁知道二哥会不会就是为了躲开她才早早去的清河……” 怀媛笑着点了点怀冉的额头。 “你这话可就没有道理了, 难道三伯娘不请, 崔姑娘还能死赖着上门不成?” 怀冉摸着额头不服气道。 “谁知道这种事情她干不干得出来!就是当初,谁又能知道崔倾古能仗着二哥未婚妻的身份混进宫去与六皇子勾勾搭搭。” “淑妃娘娘对崔家人可没多少喜欢, 能那么快就对崔倾古另眼相待?我看对她另眼相待的恐怕是那位吧……” 怀冉指了指上面, 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这么明显的疑点,连怀冉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得七七八八, 怀媛不信崔淑妃看不透。 可淑妃最后不管是真喜欢还是装喜欢,还是咬着牙认了这个儿媳妇。 这便够了,外人再怎么,能比人家自家人亲么? 怀媛未出阁前每年都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宫个四五次, 与淑妃娘娘倒也不算陌生。 甚至因为某些缘故崔淑妃还是蛮喜欢她的,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更多的就是别人家的家事了。 陈家太太与陈世菁就是这时候到的。 纳采礼之后,五太太已将怀冉的生辰八字送与了陈家,现二人庚帖就供奉在陈家的祖祠里, 陈三太太这分明就是来走亲家的姿态,可把怀冉羞得连头都不敢抬。 可惜她还没高兴多久,怀玉到了,怀冉的脸顿时黑了。 这已经是开春来怀媛第二次见到怀玉了,或者说,是三皇子第二次来访岳府? 一行人心思各异地互相见礼,怀玉目不斜视地走到怀媛身边坐下,怀媛愣了愣,还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当时安平阁内的位置是这般:岳府老夫人毫无疑问地位于主座正中,二姑娘岳怀珠带着女儿涵姐儿挨在老夫人身边说话;三太太居西案,崔倾古低着头跟在旁边,五太太居东案,与陈三太太并案而坐相谈甚欢,依次而下的是怀冉和陈世菁。 怀媛不欲打扰她们两个未来的姑嫂交流感情,就带着怀悠和怀梨两小只默默地坐在了东边最偏僻的地方,专注嗑瓜子听戏。 怀玉一路走过来也不见外,径直挤到了怀媛旁边,轻笑着捏了怀悠和怀梨把,顺手就把戴着的镯子送了出去,然后暗示两小只去旁边玩。 怀悠皱着眉毛睁着大眼睛望向怀玉,不大高兴的样子,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怀梨拽着袖子拉走了。 怀媛谨慎地开口寒暄:“倒是好久未见四姐姐了,不知四姐姐近来如何?” 怀玉轻笑着挑起案几上的一串葡萄拨弄了起来,纤纤五指映衬着细嫩水润的果肉,分不出哪个更秀色可餐些。 怀玉慢吞吞地剥着皮,眼光流转间媚态四溢,娇嗔道。 “媛姐儿是好久不见着我了,我却日日记得媛姐儿的好呢。” 面对这番作态,怀媛接不下去了。 怀玉媚笑着靠过来,松松倚在怀媛的半边身子上,怀媛下意识地往后避开了些,却被怀玉不客气地伸手摸到了腹部。 怀媛神情一紧,面色当即沉了下去,好在怀玉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下,似是单纯感叹又似是别有深意道。 “妹妹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这生个孩子可是不容易,妹妹还得好好将养着呢。” 怀悠蹭地一下跳起来,撞翻了案前放置的几盘瓜果,冲过来怒喝:“你作什么呢!离我姐姐远点!” 怀玉反手一推,把怀悠推得个踉跄,要不是紧跟着过来的怀梨正好扶住,怀悠怕是已经跌个四脚朝天了。 怀媛当即冷着脸站了起来,伸手一把掀了面前的案几,噼里啪啦的声音响成一片。 连串的声响成功把安平阁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过来,五太太吓了一大跳,站起来问道。 “媛姐儿……这,这,这是怎么了?” 怀媛冷着脸寒声道。 “这要问我们的四姑娘是什么意思了!” 怀媛一手摸着腹部一手撑腰,两眼间射出的寒光几乎要将怀玉刺穿,怀冉赶紧跳起来扶住她,劈头盖俩冲着怀玉就是一顿埋汰。 “四姐姐这耍的是哪来的威风,五姐可是有身子的人,您就是想作些什么也还是得注意点吧!” 被自己名义上的四个妹妹虎视眈眈地看着,怀玉非但没有被人猛地掀桌子的举动吓得火大,也没有被众人审视的紧张不安。 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发饰,呵呵笑着站了起来。 “媛姐儿这可是误会我大发了,我可是绝对只念着你的好、绝不会对你有半点不利的。” 怀媛冷着脸不接话,阁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怀珠微微皱了皱眉,语调清淡地开口圆场。 分卷阅读10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都是自家的姐姐妹妹,闹成这样成什么体统。” “老夫人正听着戏呢,也别都杵着了。玉姐儿来坐我这边,媛姐儿要是不舒服,不如先回屋歇会儿。” 怀媛还没说什么,怀玉倒先发笑了,她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己自己的头发,似笑非笑地讽刺道。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哪里能配得上和我们的二姑娘同坐……” 怀玉笑着咬重了“配得上”三个字的音,懒洋洋地继续道。 “姐姐妹妹什么的……当然是不会不好的呢……我还是坐崔姑娘这边吧。” 怀玉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又是感慨又是讽刺的,话里有话,似乎隐隐暗示着什么。 怀媛神色微动,抚摸着肚子的手也不由顿了顿。 她侧了身子,神色冷淡地冲着上方道:“怀媛身子不大舒爽,先行回屋歇息一会儿了,请各位长辈见谅。”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摆摆手:“去吧去吧,好好歇一会儿,这里不用你应酬。” 怀媛走出安平阁前的最后一个回眸,正好看到怀玉笑意不减地走向崔倾古,按着崔倾古的肩膀就坐到了她身旁,不知附在其耳边说了什么。 崔倾古抬起头来,露出惨白面容和掩不住的惊恐眼神。 怀媛看的心底一凉。 —————————————————————————————————————————— 怀媛回屋躺了会儿,怀冉带着两小只到了,她无奈地冲着三人浅浅笑道“我没什么大碍,你们若是还想听戏就回去听吧,不用在这里陪我的。” 怀悠把自己的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忙不迭地否认道。 “悠悠不喜欢听戏,那个一点也不好玩,悠悠要在这里和姐姐玩。” 怀媛想了想,有意让大家的情绪别被她影响得那么低落,就拿出一张自己封存在历下院的琴来,笑着对三个妹妹道。 “可惜我现在不好陪着你们玩些蹦蹦跳跳的,要不这样吧,流觞曲水,我作奏者,琴声停下时杯子指着你们三个里的谁,谁来任意表演一段如何?” 怀悠很给面子地鼓掌凑趣,高兴地喊着“好啊好啊。” 怀梨微微点头。 怀冉却是一下子瘫倒在了桌子上,眼神幽怨地望着怀媛,非常惆怅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和她们两个玩这个啊,胜之不武啊胜之不武……” 怀悠很不给面子冲着怀冉做了个鬼脸,嬉皮笑脸地取笑道。 “冉姐姐还是等赢了再说这种话吧!” 怀冉气得直哼哼,扬言一定要给怀悠点颜色看看,只是抬眸望向怀媛时,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怀媛只作不觉,扬手就奏了首时下流行的新曲。 第一局,是怀悠。 怀悠苦着脸站了出来,对上怀冉不怀好意的表情,憋得脸都红了都没憋出个什么来。 怀梨冷不丁地来了句。 “要是什么都不会的话,学几声猪叫也是可以的。” 怀悠委屈巴巴地哼唧了几声,怀冉笑得不顾形象地捂住肚子,怀媛也是忍俊不禁。 第二局,还是怀悠。 怀冉笑得快要打嗝一般,佯作不满道。 “刚才的可不能再重复了哦,这次得换一个,换一个什么来着,对了,学那个……” 怀冉一跃而起,拿起一块点心堵进怀冉的嘴里,压着她让她咽下去。 怀媛笑着抚额,在旁边隔岸观火意思意思地劝解着。 “悠悠,别太乱来了,快放开……呵……冉姐儿,你……” 怀冉和怀悠拧在一起纠缠了好一阵,怀梨冷不丁地在旁边鼓起掌来。 怀媛心中一动,笑着跟着鼓起掌来,口中促狭道。 “精彩精彩,这个精彩,我们来下一局。” 第三局,终于换成了怀冉。 怀冉毫无芥蒂地站了起来,寻了个开阔处,松了松筋骨,抖抖手腕,丝毫不惧地巧笑回眸,落落大方道。 “那我就给大家跳一段吧,五姐给我伴个曲。” 怀媛低笑着摇头,随手拨了拨琴弦,问道。 “你是要哪个?” 怀冉正在庭中转着圈试拍子,听得怀媛所言一个下腰直接翻转过来,上半身倒立地看着怀媛答道。 “就最近练的那个吧。” 悬刀的曲子自怀媛手下潺潺流出,比之怀冉在三比上所舞的金戈铁马、壮士豪情多了几分宽仁平和,让人似乎摸到了铮铮铁骨之下的柔情,看到了将军卸甲之后的归处…… 此曲此舞,皆是佳作,且难得的是能水乳交融,殊途同归。 倒是应了那四个字——相得益彰。 ☆、立场 陈世菁被母亲陈三太太打发过来瞧瞧情况时, 正好遇到怀冉在跳这支舞。 分卷阅读10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待一等曲声落定, 陈世菁便亟不可待地闯了进来, 欣喜地与怀冉聊了起来。 ——三月三那日陈世菁却是正好急着去赶下一场考核,因而错过了怀冉的群舞, 只是事后略有耳闻今年有两个姑娘的舞跳得极好, 一个群舞一个独舞, 一个壮阔一个凄美,各有千秋, 难分高下, 却均称得上是舞姿胜人。 作为一个好舞成痴的姑娘, 所谓同行相轻, 陈世菁的第一反应虽然不是嫉妒不屑之类的极其负面的情绪,但也没真把这些三人成虎的流言放在心里。 毕竟她当日献的也是舞, 得的也是“中”, 自认为就是那二人的“中上”比自己强一些,却也不至于强到哪里去。 今日一观, 却是惊为天人,算是有些明白自己哥哥是为何对那岳家姑娘一舞钟情,非卿不娶了。 陈世菁与怀冉两人交流起练舞的心得,言谈间难免提到苏葭来。 怀冉对苏葭的舞姿大为推崇, 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说的陈世菁可谓是心神荡漾,神往不已,非得要怀冉承诺等过了七夕之后代为引荐, 才恋恋不舍按捺住心中激动。 怀媛与陈世菁寒暄了一会儿,陈世菁听闻怀冉说那舞曲是怀媛赠的,正缠着怀媛要她再弹一次听听。 说起来陈世菁对怀媛也是仰慕多年了,怀媛拗不过满眼放光的陈世菁和瞎起哄的怀冉,就又弹了一次。 见陈世菁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怀冉就提议说把悬刀的谱子也赠给她一份。怀媛不欲在怀冉未来的小姑子面前驳了她的面子,略一思索也就依了。 几人正笑呵呵地说着话,云归进来,满眼焦急地冲怀媛使眼色。 怀媛就笑着站起来说自己要去官房一趟,让她们四个先玩着,不用等自己。 走出历下院,怀媛的脸当即沉了下来。 历下院与翠微堂之间的爱晚林里,亭亭而立的,赫然就是岳府大房的四姑娘——怀玉。 怀媛开门见山地问“四姐今日如此有闲情雅致,来陋舍赏玩?” 怀玉笑呵呵道:“岳府四房外的爱晚林,乃洛都一景,怎可称‘陋’?” “……不过我今日却不是为景而来,而是为了媛姐儿你。” “宫中人都云:十二公主恨嫁,未过门的嫂子能为其悉心谋划。其姑嫂情谊可见一斑,崔姑娘这般的玲珑剔透心肝,说起来却也真是让人感动呢……” 怀媛嘴唇微动,脸上闪过一抹厉色。 在她张嘴想喝问怀玉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一双手稳稳地扶在了她的腰间。 傅霜如理也不理怀玉,只垂头望着怀媛,温柔道。 “怎么出来这么久,悠悠她们都等得着急了。” “傅大人……”怀玉笑得恣意盎然,闲闲问道,“您这是急什么?可是哪里有得罪……” 傅霜如回过头,他的眼神古井无波,却愣是把怀玉刺得再也无法笑出来了。 傅霜如神情平淡,语调平平:“侧妃娘娘,你若不懂如何好好说话,不妨先问问身后那位殿下,沈岐是怎么被调到幽州的。” —————————————————————————————————————————— 回到历下院,怀冉等已经被五太太叫走了,怀媛独自进了内室整理衣饰,傅霜如默默跟着。 怀媛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不发一语。 傅霜如站到怀媛身后,动作轻柔地将怀媛揽到自己的胸前,低声安抚道。 “别想了,放心,一切有我,绝对不会有事的。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怀媛将头埋到傅霜如身前,手死死地拽着傅霜如的衣角,泪水悄无声息地就落了下来。 “阿丛,我害怕,我有点怕。” 自从有孕以来,怀媛的情绪就有些不稳,忽喜忽忧。她本就心思敏感,又习惯了什么都憋着不说,有了孩子后更多愁善感起来,有时看到一些暮暮之景都要伤感好一阵。 对于自己在庙堂上遇到的麻烦,傅霜如更是半句口风都不敢在怀媛面前露,生怕她为此烦忧。 傅霜如蹲下身握住怀媛的手,一点一点地加重自己手上的力道,仿佛把自己的力量和可靠也一并给怀媛传递了过去。 他直视着怀媛泪眼朦胧的双眸,坚定地承诺道:“媛娘……不会有事的,你和孩子,肯定都会好好的,一切有我。” 怀媛孕中情绪波动大,但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傅霜如这么郑重其事地一讲,她自己又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一手的水,赶紧扭过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对着铜镜挑起发钗来。 怀媛漫不经心地比着两支不同花样的金钗,挑中其中一只缓缓握到手心,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怀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和站在自己身后的傅霜如,一字一顿道。 “我不明白……我想不通,怀玉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 分卷阅读10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十二公主恨嫁……崔倾古要为此做些什么?她们与我腹中的孩子又有什么干系?怀玉一直在暗示我小心崔倾古,可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崔倾古要帮十二公主就得要害我的孩子?” “……可这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就算是这样,她们又打算如何来害我,我与崔倾古非亲非故的,她打算怎么动手,倘真确有此事,怀玉又怎么会知道?” 傅霜如轻轻抽出被怀媛紧紧攥着的那支金钗,小心地帮怀媛插到头上,平淡无波道:“想不通就不用想了,若是她们当真知道些什么,三皇子自然会来找我说清楚的。” 怀媛愣愣回头,不解地望着傅霜如一脸笃定的样子。 傅霜如对着怀媛也没什么好卖关子的,直接坦白道:“沈岐是苗若陇的女婿。” 苗若陇……?那位曾经差点做了三皇子老丈人的云南总督? 怀媛被傅霜如的话中之意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岐是三皇子的人?” 傅霜如面色沉静地点点头。 “不错,苗总督偏安一隅不理朝中纷争,他这个女婿却不简单,很早就走了太子妃娘家的门路投靠到东宫。” “去年云州太守贪墨一案,前后牵扯出云州当地官员大大小小数百名,今年开印后这些空出的官位圣上命吏部协助东宫裁定。” “前些日子二伯父找我也是为了此事,想我帮忙给东宫递个话。” “年初沈岐便为此事密书东宫,言自己愿为太子殿下分忧,自请前往云州这苦寒之地,为东宫埋下一些暗线。” “东宫初议后允了,最后却是被人从中作梗变成了调任幽州。” 燕云十六州,是庄朝东北的门户,宋朝诗人王维有言:“失岭北则必祸燕云,丢燕云则必祸中原”,由此可见燕云十六州于朝廷重要的军事意义。 大庄建朝以来对燕云投出的兵力更是一年都没有懈怠的,庄平帝即位前,先帝七子获封燕平王,为天子守门户镇燕云,燕云十六州的兵力也由此慢慢被收拢到了燕平王府手里。 东宫与章皇后之争,东宫有辽东卫和平远侯府,章皇后握在手里的却是更为可怕的燕平王府。 一旦夺嫡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倘若燕平王府旗帜鲜明地站到八皇子那一边,东宫必然如被痛砍一刀,地位变得更加岌岌可危是显而易见的。 换言之,当年二皇子自请外出镇守辽东苦寒之地,未尝不是存了与燕平王府分庭抗争的心思。后来更放低身段求娶廖远之女,即使廖大小姐这么多年肚子里没半点动静也不置一词,可见东宫对燕云的忧虑。 沈岐自请前往云州,这个想法是很好的,若是当真让他在云州为东宫存下一些底子从而慢慢分化燕平王府对燕云十六州的影响,必然对东宫大有裨益。 不过,这些的前提都是……沈岐得是真心向着东宫的。 幽州与云州同属于燕云十六州,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燕云十六州又名“幽蓟十六州”,幽州的险要显而易见,同样的,如此险要之地离燕平王府自然不远。 若说云州独在燕云十六州的西北一隅,沈岐慢慢分化不是不可为之,但幽州…… 到了幽州,沈岐作为打着东宫标签的属臣,到了这个燕平王府眼皮底下的地方,恐怕只有夹在两边之间受气的地步。 心念神转间,怀媛想通了傅霜如话里不少的信息,顿时略感不安。 “三皇子如此心思……你又何必为了我和他牵扯不清。” 傅霜如淡淡一笑,颇有些智珠在握的味道。 “三殿下心思不浅不假,不过他身份尴尬,为自己多谋划几分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之事,现下他既然让自己的侧妃来找你,那就更加不足为惧了。” “三殿下想与我攀关系,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攀,他想投靠的恐怕不是东宫……而是长孙殿下。” “这也就能解释他先前为何要往东宫里插人,东宫防着他,他自然也要防着东宫。” “若他不来找我,我还怕他所谋不小,恐怕沈岐也留不得了,不过他既然来找我……那就一切还有可以谈的余地。” ☆、混淆 怀媛拧着眉头道。 “沈岐一事, 既然东宫已经知晓, 难道太子殿下不会心存芥蒂么?阿丛与三皇子来往, 就不怕太子殿下心有不满……” 傅霜如轻笑着抹平怀媛皱成一团的眉头,温柔解释道。 “我先前所言, 自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太子殿下曾当着我的面笑着对长孙殿下道‘只有真正的有才之士才值得花费心思去折服’, 长孙殿下当时恐怕以为那是在指我, 实则是太子殿下存了用三皇子的心思。” “……他恐怕想用三皇子为长孙殿下开路。” 怀媛本垂眸细细听着,不经意间间望到了铜镜中的自己, 顿时哭笑不得。 “阿丛, 分卷阅读10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错了啊。” 傅霜如被怀媛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弄得愣了。 “哪里错了?” 怀媛指了指自己头上插着的发钗, 那发钗刚才被傅霜如说话间顺手插进了怀媛发中, 而怀媛当时正神思不属,也没有留意。 反正现下是已经与怀媛之前挽起的发髻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了一起, 怀媛有些无奈地开始对着铜镜动手解起发髻来。 “这支发钗你插错了, 我本来是打算用那一支的……” 怀媛指的是刚才被她对比完之后放在梳妆台上的另一支。 傅霜如这才回过味来,有些尴尬地辩解道。 “我见你刚才握着这一支, 我以为你是要插这个的……” 怀媛好笑又好气地横了傅霜如一眼,无奈道。 “我那是打算把这支不用的先收起来。” 傅霜如摸摸自己的鼻尖,不敢再胡乱帮忙了。 怀媛解着解着,手上的动作是越来越慢, 解了一半更是直接就停了下来。 傅霜如见状, 赶忙有些心虚地关怀道:“是哪里弄起来比较麻烦么?要不我帮你把云归那几个丫头叫进来……” 怀媛突然抬头,眼睛亮闪闪的。 “阿丛,你说, 怀玉她会不会也是搞混了!” 傅霜如被怀媛这话唬得一愣。 怀媛急急地转过身来,发也不梳了,拽着傅霜如的衣角开始分析。 “怀玉告诉我小心我肚子里的孩子,可若真是如她所说,十二公主和崔倾古想害我,又怎么会让她知道?” “ 除非……怀玉是知道些什么,但她知道的手段不太正常,起码十二公主和崔倾古都不知道怀玉知道这些……” “阿丛,你我都清楚,我们与六皇子一脉根本没什么牵扯,怀玉可能因为一个误解的点从而确信她们要害的人是我,可这根本是没有缘由的。” “事实上我先前迷惑的,比起崔倾古究竟要怎么害我,更难以想像的是她的动机,害了我的孩子与她们有什么好处……” “我与十二公主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又何必冒着名誉受损的危险来害我?这与她恨嫁又有什么关系?” “清平、清乐刚刚订婚,下一个就是十公主与她了。她今年也不过才十六,要说着急,十公主比她还大上一岁。” “……不过是先前清平的婚事没定下来,后面的都被皇后娘娘压着罢了。” “这与我有什么干系,值得她恨得要来害我的孩子?” 怀媛越说越是激动,两眼亮得要发出光来,自觉隐隐约约摸到了事实的边缘。 傅霜如心虚地地清咳了两声,打破了怀媛天马行空的猜测。 其实这些,傅霜如是很纠结要不要与怀媛说的。 可事到如今,又不能再放任怀媛一个人在想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媛娘,我不知道事实到底是怎样,但我想,有些事恐怕不是无的放矢……” 傅霜如小心翼翼地觑着怀媛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补充道。 “我先前在宫里,曾见过十二公主几面。” 当然,这到底是几面,傅霜如也说不清楚,而且这自然不仅仅是远远碰到一面那么简单。 怀媛的脸慢慢地白了下来,原来脸上因为激动而起的潮红如水一般地飞速褪了个干净,眼里的点点光亮也跟着黯淡了。 如果可以选择,傅霜如一辈子都不想与怀媛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更怕怀媛因为错误的分析而使自己和孩子陷入险境。 傅霜如根本不敢再看怀媛的脸色,盯着脚下的三分地,竹筒倒豆子般快速地把之前的是非简要说了。 无非是十二公主不知何时开始看上了他,给他又是赠荷包又是送吃食的,傅霜如虽然是一次也没接过,但这位公主似乎也没有多死心的样子。 可是这样的行为持续了两年多就慢慢没了,打今年年初傅霜如高升之后就再也没有“偶遇”过这位十二公主了。 当然,这也得益于傅霜如权势日显后与宫中内侍的关系也混得越来越熟,终于能完美规避了一些不想见到的人。 怀媛坐在那里消化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傅霜如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一脸的惴惴不安,垂着头不敢看怀媛的表情。 十二公主就像埋藏了他们二人之间关系的一块腐肉,傅霜如倒是希望让它就这么放置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消失,可这腐肉一旦曝光于日光之下,就必须得剜个干净了。 可这刮骨疗伤的痛却是要他们两个——尤其是怀媛来承担。 傅霜如脸上闪过一抹艰涩,一股憋屈和窝囊感油然而生。 怀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开口,声音是竭力压抑过后的平静,却难以掩饰其中的颤抖和哽咽。 “阿丛,你与十二公主……到底是发生过什么?” 傅霜如拧着眉头:“媛娘,我与那位之间当真 分卷阅读10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什么都不曾有过,我也不知道……” 怀媛难以忍受似的闭上眼睛,猛然拔高了音调。 “什么也没有?你没有单独见过她?救过她?或是什么别的什么英雄救美的?” 怀媛的脑子很乱,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傅霜如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怀媛的表情,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绝对没有!” 怀媛抿着嘴看着他不说话。 傅霜如放柔了声调。 “一个都没有,从始至终都没有。” “……你还不知道我吗,宫里贵人那么多,我又是小心谨慎惯了的,哪里敢多走半步……你想的那些统统都忘掉,一个也没有。” 怀媛没有对傅霜如作出任何反应,傅霜如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怀媛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道。 “我这一胎若是不好了,算下来也是真正的三年无子了吧,圣人若是以担忧忠臣子嗣为由赏赐个公主下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傅霜如脸色一变,惊惧交加。 “不可能的!” 怀媛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哪里不可能?是圣人赐下了公主你可以顶住压力不要,还是你百分百地确信我和孩子一定不会出事……当然了,若是我也跟着……” 傅霜如猛地背过身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道。 “别说了!” 怀媛的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 她起身走到傅霜如身后,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他,将头慢慢地埋了上去。 傅霜如的怒火登时散了个七八,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 怀媛这下是毫不掩饰自己语调里的哽咽了,她一边死死抱住傅霜如的后背不让他转过身来看自己,一边近乎歇斯底里地哭诉道。 “阿丛,我害怕,我真的好怕,我好怕……” 傅霜如听得心如刀割。 傅霜如的心被怀媛弄得像是被泡在老坛子里一般,又酸又涩,疼得一抽一抽的,却又软得咕噜咕噜地冒泡泡。 他禁锢住怀媛的双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怀媛的腹部,转过身来摸了摸怀媛的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语言在很多时候都显得苍白无力得可怕,偏偏到这时候,傅霜如已经发现除了“不要怕”这么虚弱的安慰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来了。 傅霜如搂着怀媛,轻轻地亲吻着她的发梢,呢喃道。 “别哭了……” 怀媛的情绪突然就这么崩溃了,抱着傅霜如痛痛快快地哭了个彻底,傅霜如全程一言不发,只默默地安抚着她,只有手背上一条条绽起的青筋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等怀媛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傅霜如有些怕她这么抑郁着伤了身子,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开玩笑似地捏了捏怀媛的鼻子,取笑道。 “现在倒是知道吃醋了,原先那个眼也不眨地往我身边塞人的劲头哪里去了?” 其实这哪里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事情,傅霜如在心里自嘲地笑笑,他现在也多多少少能摸到怀媛的心思。 ——十二公主之祸,祸在子嗣,祸在将来,怀媛自然是难以忍受的,至于先前的那些通房丫鬟之流的,恐怕怀媛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傅霜如一边安慰自己不要急慢慢来,一边又默默起了一层心酸之意,说到底,他和怀媛对彼此的要求还是差了那么点…… 傅霜如提起这个话头,只是希望借此松快一下气氛,转移一下怀媛的注意力,倒也不是真的想着怀媛能突然就着这一遭长进开窍了。 哪怕怀媛认认真真地跟他理论一下这两者的区别傅霜如都不会有多意外。 可偏偏在傅霜如都要认命地时候,怀媛往往真的就突然顿悟了。 怀媛眼睛红红鼻尖红红地仰头看了傅霜如半晌,眨了眨眼睛,突然就疯狂地摇起头来。 傅霜如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她是想表达什么。 怀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傅霜如身前,瓮声瓮气道。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怀媛小心翼翼地抓着傅霜如的衣角,在心里暗暗道:这是自己的东西,谁也不能碰,谁也不给分。 先前初闻十二公主之事,怀媛心头油然升起的竟然不是对于对方歹毒心思的愤怒和恨意,而是一阵一阵的惶恐不安,对于其与傅霜如之间过往的不安…… 她那些自怨自艾的话,与其说是不相信傅霜如,不如说是不相信自己。 她很怕,可她怕的不仅仅是孩子可能会出事,她也怕傅霜如的变心。 当怀媛心里升腾起“变心”二字时,终于不得不坦然承认,自己一直以来依恃的,不过是傅霜如对自己的“动心”。 所以怀媛的第一反应是质疑,质疑那些不曾存在的过往,质疑出心中最隐秘的不安。 真是应了徐再思的那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分卷阅读10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心心 傅霜如对于怀媛的反应又惊又喜的, 心里一时酸酸甜甜的, 他轻手轻脚地为怀媛简单整理了一下, 放柔了语调和怀媛商量道。 “媛媛,你现在情绪也不太好, 不如在屋里休息一下, 我们就直接回府吧……反正老夫人也见过了, 一会儿再过去陶悦堂那边还是要和人应酬的……” 怀媛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傅霜如就一把将她抱到了床上, 给她散了发去了鞋袜盖上被子, 安抚道。 “你先闭目养神一会儿, 我去跟长辈们说一声顺便让下面的人备好车马, 等我回来叫你……” 怀媛情绪大起大落,又大哭了一场后, 确实是有了层层倦意, 困意潮水般地涌了上来,在傅霜如的安抚下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傅霜如沉着脸出了屋子, 叫外面的丫鬟好好守着,自己一人去陶悦堂见了老夫人和四老爷,把旁杂琐事都弄好了,才转身回了历下院。 正好撞见怀悠蹬蹬蹬地从西厢里跑出来, 一见到傅霜如, 怀悠吓得倒退了一步,整个身子大幅度地晃荡了一下,却还不忘把两根食指在嘴巴前交叉,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傅霜如眼疾手快地扶了怀玉一把,压低声音问道。 “悠悠怎么现在过来了?” 怀悠仓鼠似的东瞅瞅西望望,看四下没有旁的外人,才对傅霜如招了招手,指了指外边,示意他们去外面讲。 傅霜如依其而行。 怀悠到了庭外,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一脸小大人的表情告诫傅霜如道。 “姐姐还在里面睡觉呢,我们可不能吵醒她。” 傅霜如被她这副模样逗出几分笑意,装作认真聆听的样子点点头,附和道。 “是啊,我们小声说话,不吵醒她……不过悠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这种时候,怀悠不是该在陶悦堂里么? 怀悠哀怨地瞪了傅霜如一眼,很是惆怅地叹息道。 “我有什么办法,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连个饭都吃就要走了,我当然要过来多看几眼我的小外甥女,万一她忘了我可怎么办……” 傅霜如忍俊不禁地安慰她道。 “悠悠日后要是想小外甥女可以着人往我那里递给帖子,我下衙了好接你过去看看。” 正好这段日子怀媛心绪不稳的,有个人陪着她也好过她胡思乱想。 怀悠嘟囔了几句“我快要开学了”之类的话,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拒绝道。 “我做事莽莽撞撞的,姐姐正是要静养的时候,我吵着她了可不好,不好不好。” 傅霜如的心一时又酸又涩的,想象着自己和媛媛要是有个女儿,恐怕也是个这么招人疼的模样。 怀悠却没空搭理傅霜如复杂而丰富的心理活动,她摇完头之后突然又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警告傅霜如道。 “我刚才进去看到姐姐眼眶红红的,你莫不是让她受什么委屈了?” 傅霜如心脏一紧,苦笑了一下,涩涩地回答道。 “是,是我的不好,没能让你姐姐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是我无能,没有做到……” 怀悠小心地瞅了瞅傅霜如的脸色,总感觉自己再说两句重话这位姐夫就要哭出来一般,只好装作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松了严肃的口气,笨拙地安慰道。 “哎,也不全怪你,只要不是你有意的,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反正你要记着对我姐姐好就是了,你对我姐姐好,姐姐肯定会开心的。” 傅霜如又苦笑了一下。 “但愿吧。” 怀悠瞪大了眼睛,不满道。 “什么叫‘但愿吧’啊?要不是我姐姐喜欢你,我才不愿意搭理你呢,你听我的准没错……姐姐那么喜欢你,你对她好她难道会不开心么?除非是你……” 怀悠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除非是你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惹得我姐姐生气,姐姐才会不想理你的……是与不是?” 不得不说,虽然前提完全不对,分析得更是一塌糊涂,但怀悠还真是稀里糊涂地撞到了真相,傅霜如汗颜,赶紧斩钉截铁地对天发誓道。 “绝对没有!我绝对没有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的!” 怀悠满意地点点头,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突然灵光一闪,对着傅霜如留了一句“在这里等我一下!”就又蹬蹬蹬地跑远了。 傅霜如依言等着,没过多久怀悠就又蹬蹬蹬地跑了回来,怀里捧着好大的一个盒子,几乎把怀悠的脸都挡完了。 傅霜如赶紧过去帮怀悠把那盒子卸下来,怀悠喘着气,眼睛亮闪闪地对着傅霜如道。 “这个送你了!” 傅霜如有些受宠若惊:“这……” 分卷阅读11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悠没理傅霜如的反应,小手一挥,豪气道。 “你先打开看看!” 傅霜如懵懵地打开了盒子:鲁班锁、九连环、七巧板、绣花样子、胖娃娃布偶、木头块……零零碎碎,乱七八糟地挤满了整个大盒子。 傅霜如更懵了。 “这……” 怀悠笑眯眯道。 “不用客气,谁让我姐姐喜欢你呢,不必谢我。” 傅霜如咽了一口口水,还是没反应过来。 “这些是给我的?” 怀悠一脸坦然地点了点头。 “是的啊。” 傅霜如迷茫不解地拧起眉头。 “可是……” 怀悠笑嘻嘻地推了傅霜如一把,差点把晕晕乎乎的傅霜如推得一头栽倒到大盒子里面。 “哎呀,没什么好可是的了,这些都是我小的时候姐姐陪我玩的,我珍藏了好久好久的,现在全送给你了,你拿着这些陪姐姐和小外甥一起玩,姐姐肯定会开心的,你不是要逗我姐姐开心嘛,这些对你来说肯定是小意思啦!” 傅霜如想象了一下自己和大着肚子的怀媛一起拼着七巧板的场面……不忍直视的羞耻感之外突然还觉出了一抹不容忽视的脉脉温情来? 傅霜如默默地想,我大概是没救了。 为什么会被洗脑到认为几个月大的胎儿会喜欢玩这些两三岁孩子玩的玩具啊! —————————————————————————————————————————— 傅霜如谨慎地盯着眼前的一大盒子好一会儿,一副生怕里面会突然跳出来一只大妖怪然后把这里的人啊呜一口全吞下去的戒备模样,然后斟酌着开口拒绝道。 “悠悠啊,这些东西既然是你珍藏了这么多年的,现下也就不必忍痛割爱了……其实吧,这些孩子用的小玩意儿,大家送的还挺多的,现在都堆在府上呢……” 当然了,旁人倒不会都像怀悠这么想法“超前”,多是送些小孩子的衣裳样子、各色花样的布料、于保胎安胎上有益的调养吃食之类的…… 这话怀悠可就不爱听了,只见她撅着嘴,那嘴唇撅得能挂起一排油瓶一般,不满地重新抱起了自己的大盒子,愤愤不平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旁人送的怎么能跟我送的一样呢!我可是小外甥女的亲姨姨,很亲很亲的,我送的当然和旁人送的不一样啊!” 你还别说,怀悠真是每次总能在一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推理后得出一个偏偏不像理由那般强词夺理的结论…… 起码旁人送的确实跟她送的不一样,呃,不过现在悠姑娘明显在气头上,傅霜如完全不敢妄自掠其锋芒,只能俯首称臣。 傅霜如被怀悠训得连连点头,只敢挑些附和她的话说。不过是“是是是你是最亲最亲的,旁人都不如你……”之类的没任何实际意义的虚话,不过怀悠听了很是满意就是了。 傅霜如哭笑不得地想,悠悠这姑娘长大了恐怕也是个喜好阿谀奉承之词的,得亏她是个女儿家,未来不会掌太大的权势。 当然这话幸亏傅先生只是想想没说出来,不然日后可真是……噼里啪啦地打脸。 闲话不提,总之傅霜如现下是只能傻乎乎地一个人抱着一个大盒子去见了怀媛。 这么会儿的功夫,怀媛已然醒了,收拾好了衣饰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云归给她挽发,见傅霜如这么一个俊秀挺拔的年轻郎君抱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大盒子笨拙地走进来,扑哧一声就笑了。 傅霜如面上有几分郝然,心里却松快了几分,心想就是冲着这个也算是值得了。 等怀媛一边笑意盈盈地招手让傅霜如把盒子递过来看看,一边好奇地问起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傅霜如就面带无奈地把怀悠那番“最亲近论”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事儿,还真是怀悠能做的出来的,一时间不止怀媛,连屋内的几个丫鬟脸上都有了淡淡的笑意,实在是单从傅霜如复述的话里就能感觉到他彼时彼境的懵然与无奈。 怀媛笑够了,也打开盒子看了看,就让人重新把封好给怀悠送回去,还很有闲情逸致地取笑傅霜如。 “可见悠姐儿是当真喜欢你了,这里面有些东西可还是我亲手给她做得,她当初可是宝贝的不得了的,现在却转眼就送了人,我可是要吃醋了。” 傅霜如双手举起作投降讨饶状。 “夫人就别再取笑我了吧。” 怀媛促狭了个够本,就让人把怀悠叫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解释了一番,言及一来她送的那些东西“小外甥女”一时半会儿的恐怕还用不上,二来府里却是堆了不少各式各样的东西,目前确实是没什么缺的…… 怀媛还特意声明怀悠的好意日后肯定会告诉她的“小外甥女”的,只是现在确实不缺吃的用的玩的,也道理再拿怀悠的宝贝来糟蹋。 怀悠还是一副不大乐意的模样,不过怀媛的话她历来是很少顶撞的,也就 分卷阅读11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只好委委屈屈地同意了。 嘴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叮嘱怀媛若是缺什么一定要与她讲,她要给小外甥女准备,她准备的肯定是很好很好的之类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听得旁边的傅霜如暗暗发笑。 也是,他们能缺什么东西,更何况是缺着要怀悠一个小姑娘去帮忙准备的…… 怀悠却是被笑得不乐意了,她不敢顶撞怀媛,就冲着傅霜如不满道。 “姐夫有什么好笑的,我哪里说错了,我知道府里有很多很多别人送的东西,可那些你们不是一贯都是收到库房里去的嘛,那些东西谁知道好与不好啊,难道有我送的用的安心么……” 这话说得倒还真是有几分道理,不过……怀媛和傅霜如四目相对,还是想笑。只是笑到一半,两人同时怔了怔,面色微变。 库房……库房?! 傅霜如面色一变,心下一紧,脸上流露出些微的凝重之色。 等带着怀媛回了傅府,傅霜如沉着脸把内院外院的仆妇小厮们全部叫了出来集合在中庭,然后着人打开库房把里面的东西悉数拿了出来重新检验。 罗晃和翁大夫站在一边看着,每一件东西都至少要经他们二人的手才算过。 怀媛远远看着,神态冷静,身姿秀拔,指尖却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她在惊惧不安。 ☆、见招 怀媛之前之所以觉得怀玉的话莫名其妙, 除了是不能理解崔倾古害她的动机, 同样不能理解的还有崔倾古的手段, 她们二人无亲无故的,崔倾古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能害得了她? 若是随便哪里来个人都能近怀媛的身, 恐怕傅府的家仆们都可以集体以死谢罪了, 可崔倾古想必也没有狂妄到大庭广众之下走过来推怀媛一把的地步, 更大的可能还是假借他人之手挑拨离间一石二鸟,而这个他人…… 等傅霜如在马车上问起她宫里的赏赐动过没有的时候, 怀媛就知道对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想想库房里堆的那群来源五花八门的东西吧:东宫的、淑妃的、圣人的、皇后的…… 这些东西能层层赏赐下来, 经手之人必然不少, 崔倾古若是想在里面动手脚,既不容易也很容易, 只是怀媛实在是想象不到崔倾古能蠢得直接在淑妃赐下的东西里放些害人之物, 可想想十二公主…… 毕竟是被淑妃抱养了这么多年,淑妃就算有心防着崔倾古, 也不大会防着十二公主。 就是不知道,淑妃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女儿的心思究竟清不清楚了…… 库房里的东西颠出来倒过去查了两三个时辰,日头西落了,翁大夫皱着眉摇了摇头, 示意不曾有所发现。 其实也是, 若是当真有致流产之物,当初入库时也能看得出个七七八八的。 怀媛松了口气,半是放心半是茫然, 心里一时有些空落落的。 罗晃还是不死心,低着头又翻查了起来。 翁大夫看着埋头的罗晃叹了口气,想了想开口道。 “恕老夫多嘴一句,旁的倒是没看出什么,只是这人参里,似乎掺杂了点别的东西……” 傅霜如面色一紧,连忙凑过头上前。 怀媛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俩,那人参,是淑妃宫里赐下的…… 大概是二人的紧张感染了翁大夫,翁大夫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赶紧摆摆手解释道。 “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掺杂了点柳桂碎末在里面,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不过柳桂这东西本身也是性温之物,散寒解表温通经脉的,孕期服用了也无碍。” “也许是老夫多嘴了,这东西本来也不是害人之物,只是夹在在人参里老夫一时觉得有些奇怪。” “这俩东西本不该搅和在一块的放的,就是药房里的小学徒也不至于搞混的……” “不过话说回来,桂枝人参汤本也是一味常用的方子,这俩东西经常放在一起熬,也许是下面的人不懂事没弄干净呢……” 傅霜如拧着眉头退开些许,烛光映衬下,怀媛的脸色却是陡然乍白,她的语气都颤抖了起来,以为自己是很大声地开口喊了一句,其实无力到只有身前的几个人听到。 “快查……查,甲子桃……” 傅霜如迷茫地回头,关切道。 “甲子桃……那是什么?” 与傅霜如话音同时响起的,是罗晃尖锐的嗓音。 “甲子桃,甲子桃和柳桂合用可致孕妇滑胎,再查,查甲子桃!” 翁大夫的脸色也变了。 “甲子桃这东西,老夫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还不曾亲眼见过,这这这,这东西当真有?可是老夫连这东西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 翻找了一下午的仆妇们也顿时从没精打采状态振作了起来,殷切地望着罗晃,期待着她的提示。 罗晃面色青白,身子摇摇欲坠,手上动作不 分卷阅读11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停还语速飞快地解释道。 “甲子桃,顾名思义,一甲子结一桃,除此以外,与正常桃木无异……” “……无异香无亮泽,只是它从枝到叶从果到木均有剧毒,方法得当也可作解毒之物。” “但这东西正常人随意接触必然不好……长什么样,和桃树一个样,其,其木最毒……查,从木制品查起,查桃木!” 一群人好一通翻找,最后是罗晃捧着一个木偶娃娃拆了起来,那是一组套娃,外面的是檀木无疑,拆到最后,里面的却是桃木。 罗晃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把最里面的桃木娃娃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捧给翁大夫看。 翁大夫用小刀刮下来一点点木屑,拿着药箱里的工具验了验,点点头沉声道。 “是甲子桃木无疑,书上有记载,这东西遇到菱睢的枝叶会变色……” 傅霜如死死地盯着那玩偶,咬牙道。 “这是哪个宫里送来的?” 罗晃及身后的仆妇们又是一顿翻找。 怀媛闭了闭眼睛,声音竟然还很沉稳。 “不必找了……云归……明日给宫里递帖子,邀清乐公主来府一叙,就说……就说她送我的玩偶怎么滥竽充数,说好的檀木却又掺上了桃木……” 一边是极容易被人忽略的极其正常的柳桂末,一边是常人闻所未闻的甲子桃,两者分开无人问津,合则一击毙命,好狠的心思! 柳桂要入口,所以掺杂在补品里送过来,还是特意与它常放在一起熬煮的人参。 即使柳桂常见被人认了出来,也很难想到背后人那不可琢磨的心思上去。 甲子桃要常接触,由与怀媛闺中时交情不错的清乐公主所赠,还特意弄成了二人以往开玩笑时清乐许诺给怀媛的木偶套娃里,如此缜密……也真是一场好算计! 就是不知道清乐公主,在这里面扮演着的又是何等角色了。 翌日上午,清乐公主莅临傅府,罗晃出面引着她先到花厅闲坐,厅正中摆着的就是那副套娃。 清乐公主沉着脸把那套娃从外到里拆了个底朝天,面色凝重地捏着最里面的那块甲子桃木做的玩偶,久久不语。 怀媛就这样把人晾在花厅没有露面,清乐公主枯坐了半个时辰后也懂了怀媛的意思,阴着一张脸捏着套娃就出了门,末了只留给花厅里伺候的丫鬟们一句话。 “三日后,清乐必然再来拜访,定会给你们主子一个交代。” 其实也没有真的让怀媛等足三天,初九那日清晨,清乐公主披风上的露水都没干就匆匆赶到了傅府。 怀媛请她去了傅府的后花园坐坐,六月的天气,即使是大清早也不很冷了,小风习习地吹着,倒也算得宜。 清乐公主却也没心思惦念这合不合宜的,她心神不宁地捧着杯茶水坐定,低着头完全不敢看怀媛的脸色,吞吞吐吐地开口道。 “媛娘,虽然空口无凭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愿意再相信我一次……此事,我先前确实是不知情的,那个木偶,应当是被人掉了包的……” 怀媛神情清冷地给自己也斟了杯热茶,语调是与神态一样的平淡。 “我若是不信你,前日就不会请你过来,今日更不会和你好声好气地坐在一处。” 清乐公主偷偷舒了一口气,心下定了定,咬牙切齿地回忆道。 “我一拿到那木偶就觉着不对,那玩意儿当初是我亲自设计好命下面的人做的,送过来之前也是亲手查验过的,所选的檀木香气宁神静心,对孕中之人那绝对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我已经让人把自我当初收好至木偶到傅府经手的所有内侍宫女们绑了起来审问了一番,你放心,此事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怀媛神色不变,倒没有与此事切身相关而起的愤怒,反而显得有几分兴致缺缺,随口问道。 “公主现在可已经审出来些什么了么?” 清乐公主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砰”地一声将杯子摔在石案上,嘴里先咒骂了一句,然后不屑道。 “重刑之下,我倒要看看她们的嘴巴能有多硬!” “不过是一群见利忘义不念恩德的软骨头罢了,媛娘还以为她们能多有本事!” “慎刑司的手段上不了一半就有个小宫女受不住先招了,虽然现在证据不足……不过这事,恐怕是与崔倾古那贱人脱不了干系……” “那个贱人竟然敢如此算计……我不会要她好过的!” 怀媛神情冷淡,并不显得惊奇,倒惹得清乐公主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不安道。 “媛娘你这是什么脸色,你不信我的话么?” “崔倾古那个狼心狗肺的手段下作得厉害,先前被你我二人搅和得想攀我哥不成还损失了与你哥的婚事……我早该料到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我先前也还真是小看她了,没想到她还能爬到六哥的床上,不知羞耻,无德下作 分卷阅读11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这样的女人,我倒要看看她要是……” 怀媛不徐不急地打断了清乐公主的喋喋不休的谩骂,平静地反问道。 “我并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奇怪,崔姑娘虽说是圣人明旨定下的六皇妃,可毕竟还未真的过门,她的手倒是长得很,宫中那地方都能翻云覆雨的折腾。” 清乐公主讪讪地笑了笑,右手神经质地重复抚摸着石案上的一处花纹,抖着嘴唇承认道。 “这……还真的是瞒不过你,其实吧……那宫女招认的是淑母妃宫里的一个品阶不低的女官……” “只是这事情比较复杂,淑母妃恐怕事前也是不知情的,这笔账也不好算到她头上……” “你等我再查查,再查查……我肯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怀媛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清乐公主,清乐公主额头上的虚汗就这么被她看得一层一层接连不断地涌了出来。 怀媛慢慢移开了目光,转而低着头温柔地看向自己的肚子,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若有所思道。 “原来是这样么……” 清乐公主好像刚刚透过气来般狠狠地喘息了几下,迭声附和道。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怀媛闻言,笑着抬起头来重新望向清乐公主,只是怀媛脸上那笑意就跟画上去的一般,不仅显得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古怪,还带着一股清晨的凉意,莫名地让清乐公主心里发寒。 怀媛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八殿下可还满意么?” ☆、拆招 清乐公主一怔, 先是茫然地僵坐当场, 紧接着就怒不可遏地跳了起来, 手指颤抖地指着怀媛,恨意与怒火并重。 “岳媛娘,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怀疑这事情是我哥哥做的么!”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想!” “你怎么会有这么诛心的想法!” 清乐公主气得跳脚, 暴躁地一挥袖子拂去了石案上的所有茶具。 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后, 她犹自不解气,如同一只困兽般焦躁地在原地转来转去, 恨得不停地抓自己的头发。 她那副样子, 活像是被怀媛的话气失心疯了似的, 若不是怀媛一早叮嘱了丫鬟们都远远地守着, 自己不叫不要上前,恐怕现在早已经有一大批人被惊动着大呼小叫地挤了过来了。 怀媛默不作声地看着清乐公主发疯, 一副置身事外不为所动的模样。 等清乐公主气撒够了, 人也冷静了不少,她深吸了几口气, 低着头敷衍地扒了扒自己的头发,一脸认真地直视着怀媛,一字一顿道。 “媛娘……你可真是,一点心肝也没有……” “你怎么能, 怎么能, 这样想我哥哥……” “我哥哥对你的如何,你当真是一点都感觉不到么?” “你说这种话,这种话……” 清乐公主说不下去了, 她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咬了咬牙才继续道。 “这话实在是太狠了,太狠了……” “你这话若是让我哥知道,真是跟拿把刀往他心窝子里插无异了……” 怀媛一寸一寸地审视过清乐公主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态,平静地点了点头。 “既然不是八殿下,那想必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清乐公主在宫中的跋扈之名可不是平白得的,别说淑妃宫中的一个女官敢对她的东西动手脚了,就是当真是淑妃亲自指挥的,清乐公主也未必会是现在这副遮遮掩掩的反应。 毕竟这事不仅是有人想害怀媛的干系,而是竟然有人敢拿着她清乐公主去当刀使! 以怀媛对清乐公主的了解,这件事先前她应当至少有八/九分的可能是确实不知情的。 先不说动机,就是清乐公主真的想害自己,也不至于用这么迂回的手段。她更是没道理蠢到在自己送的东西里下药,平白送人一个把柄去抓。 既然清乐公主先前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这事一出,以她素来的脾气,必然会闹得个天翻地覆不可,哪里会看旁人的面子而遮掩一二的! 既然能让清乐公主知情后还忍气吞声地帮忙遮遮掩掩地瞒下,掐着指头算也就那么几个人,圣人不至于用清乐公主这条线,清平公主和清乐公主一样没有恨得下手的动机,剩下的…… 既然不是裴景容,也就只剩下章皇后了。 章皇后一直以来都看不上自己,这点自知之明怀媛还是有的,可她再如何也想不到章皇后会恨自己恨到要和崔倾古勾结在一起害自己的地步。 这根本不符合章皇后一贯以来对怀媛采取的视而不见的原则……既然自己没这么大的能耐值得一国之母动手,那章皇后就是另有算计了。 那就是……冲着傅霜如来的么? 电光火石间,怀媛已把此间的利弊得捋了个明。 她问出最后一句 分卷阅读11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话的时候,黝黑的眸子直直对上了清乐公主。 那眸子仿佛能一下子穿透肉身直击人心,就这么一个对视,清乐公主已经败得丢盔卸甲,慌乱到难以掩饰的地步,哪还有先前歇斯底里发狂的气势。 怀媛语调平平地开口,却是突然提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 “罗晃,去把我放在内室妆台上的那副扇面拿来。” 清乐公主先是一愣,然后就整个身子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她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媛娘……媛娘,你怎么突然想到……我们之间何至于,何至于……” 清乐公主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到了这一步,二人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儿时情谊既然已断了个七七八八,再想强留着也是枉然。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虽然心知分道扬镳已成定局,到头来却还有几分不忍。 罗晃捧着那折扇出来,怀媛亲手执了,缓缓展开扇面,递到清乐公主眼前。 “清乐,你我当年因这扇子结缘,却也谁都没想到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今日将这扇子还了你,从此也算是互不相欠,各生安喜吧。” 清乐公主颤抖着手将那副扇面接了过来,眼睛被上面题的字刺得生疼。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面半晌,突然就发了狠,手上使了大劲将那扇面从正中一把撕扯开,一下不行又一下,宣泄似的将扇面撕了个粉碎,然后扔了一地。 清乐公主昂起头,对着怀媛连连冷笑,泪水却也是止也止不住的往下落,她泪也不擦眼也不眨地盯了怀媛片刻,冷哼一声泄愤似的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那就如你所愿吧!” 怀媛等她跑远了,静静地看了看地上的碎片,有些倦怠地闭上了眼睛,嘱咐罗晃道。 “把这收起来吧。” 罗晃屈身应是,垂头做事不敢看怀媛的脸色。 怀媛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她一些支撑力和安全感。 傅霜如走过来,摸了摸怀媛的发,唤她回神。 “清乐公主走了么?” 怀媛回神,冲着傅霜如笑笑。 “走了。” 傅霜如动了动唇,还是没有问什么,只轻轻地劝怀媛。 “这里湿气重,回屋坐坐吧。” 怀媛笑着应好,只是低头回首间,笑意里的落寞怎么也掩盖不了。 怀媛一直以为自己对待清乐公主,历来是顺从敷衍的多,真心相许的少。 甚至扪心自问,怀媛打心眼里也不见得有多信任于清乐公主,她们二人间的相交夹杂了太多利益纠葛和政治妥协,可毕竟还是朋友一场,走到这一步……也真是,让人心伤。 ——————————————————————————————————————— 一辆马车趁着黄昏的余韵出了洛都城门,守门的小吏模糊看出里面似乎是哪家排场不小的官宦小姐——因这马车外表看上去虽是不显,从帘子里微微透出的几分内室摆设却是精致松软异常。 懂行的人细细一察,更是觉出其行走间的平稳坚固,不觉心里暗暗赞叹两句。 只是却不知这马车为何如此隐头藏面地低调出行,还是挑了城门临要关上的时候。若说是哪家小姐犯了错被发配到郊外庄子上,这看着也不大像啊…… 守门的小吏想了一会儿就摇了摇头,笑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时间去关系那官家人的私密事,还不如想想家里的几个娃娃在家里不知调皮捣蛋了没有…… 那辆被守门小吏惦记了一会儿就抛之脑后的马车慢悠悠地赶到了西山脚下。 一只细白盈雪的手腕挑开了帘子望了望,在马车里小声嘱咐了什么,须臾,一个模样不俗身材高挑的婢女从马车里走了下来,一个人向着西山上走去。 那马车则静静地停靠在了西山的隐蔽一角,无声无息地隐瞒着自己的存在。 等了近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从晕黄彻底地暗了下来,一排跳动的黄色光晕从远处的山道上一点一点地下来。 走近了才发觉是一排神情肃谨的宫装女子提灯而下,仪态合宜容色靓丽,在这郊外夜色如墨的映衬下,更显得恍若世外仙娥。 那一行宫装丽人走到马车前就停了下来,为首那个仪态端庄容色最盛的女子恭谨地走到马车前垂手而立,朗声道。 “劳烦夫人下车移轿,我家主人邀夫人于绿蚁亭小聚。” 怀媛由云归扶着从马车上缓缓地下来了,抬头看了眼头上的天色,面上温婉一笑,却是半分眼色都没有留给马车前的宫女,随意地留了一句“有心了”,就昂首向着那顶软轿而去。 她这份作态还是照着记忆里的清乐公主做的,临时抱佛脚草草学来,也不知得了三分真谛否。 好在那群宫女也是规矩得很,想来在宫中打滚了几年的人都很懂得分寸,一个个低眉敛目的,根本就不敢抬头乱看,更遑论直视怀媛的 分卷阅读11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面色了。 等怀媛坐好了,领头的宫女正要招呼着跟下来的侍卫们抬轿,却先被云归抢了先。 云归一个挥手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一涌而上将怀媛坐的轿子稳稳地抬了起来。 那宫女见状欲言又止,云归却压根没理会,只敷衍地冲她点点头算个招呼,然后催促道。 “劳烦姐姐们带路了。” 第一次见面就碰了好几个软钉子,那宫女忍了忍,终还是没敢计较,只依言上前领路。 轿子在山道上行了不短的路程,若不是抬轿的人是傅霜如特意寻来练过的,抬得又快又稳,就这么一长的段路怀媛能被摇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那轿子上了半山腰拐进念慈庵的大门,几个绕的人头晕眼花的转弯后,终于是赶在月上中天前到了会面之地。 怀媛掀帘下轿,一亭一月一张案登时映入眼帘,随之而觉的是亭中对月独饮的洒脱女子,及其身边面不改色地被一群宫装丽人围着的罗晃。 听得响动,亭中之人懒洋洋地回过头来,月光照耀下其姣好的面容虽已初染风霜,却是更显几分韵味。 她就这么拓然地穿着一件宽松的居士服随意而坐,头上的发只被一根木钗松松挽着,饮酒间还有几缕不羁的发丝洒落下来,让人望之就有一股闲适之意扑面而来。 怀媛的心却是绷得更紧了。 亭中人扫了来人一眼,轻轻地嗤笑一声,意味不明地感叹道。 “小丫头,年纪不大,排场不小啊。” 怀媛下轿后就站定不动,并不上前,只遥遥隔着不远的距离盯着亭中女子,既不行礼也不招呼,只静静站着。待闻得亭中人所语,也只是淡淡一笑,回道。 “毕竟我今日……却不是来和郡主吃酒下棋的,作为一名讨债的,这个排场不为过吧。” ☆、嘉善 亭中女子, 也就是嘉善郡主, 闻言更是笑个不停, 肩膀颤动间杯中酒水都洒去了不少,一副被逗得乐不可支的模样, 冲着怀媛道。 “小丫头, 我当初是看在你师父的份上饶了你一条命, 却不意味着你能仗着你师父的脸面在我这里横行无忌!” “须知擅闯我这绿蚁阁的人可是没几个站着出去的,现下你不知感恩倒也罢了, 总归是年纪小不好与你计较, 现在却是来向我讨债?” “莫不是我这做长辈的太纵着你了, 倒是惯得你不知礼数!” “不知礼数”四个字轻轻一吐, 登时又有一群宫装丽人持剑上前把怀媛一行围了起来,傅府的家仆亦是拔剑以对。 剑拔弩张之时, 嘉善郡主却又扑哧一声笑了, 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摇着头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地感叹着。 “罢了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婆子与一个小娃娃计较什么?没得让人说我以大欺小的。” “这欺负了小的惹来了老的却是平白弄得我没脸了……算了算了,你们扫什么兴, 都退下!” 一声轻呵, 亭外如狂风过境般被敛了个干净,宫装女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怀媛和她带上来的几个人。 怀媛不为所动地轻笑道。 “郡主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今日却是不巧,我确实是来讨债的。” 嘉善郡主突然就起了脾气,猛地一下摔了杯子,冲着怀媛呵呵冷笑,翻脸无情道。 “你来讨我的什么债!莫要说些可笑的孩子话了,别说你,就是你师父,我也是不欠的!” 怀媛冷冷地回望着嘉善郡主,面不改色道。 “我来讨一条人命债!” 嘉善郡主唇边笑意更冷。 “你虽然是季芸翳的弟子,可季芸翳还没死呢,何时轮得到你来替她讨债!” “更何况玉门关她三次救我,前两次我可都是还了的,最后一次……” 嘉善冷笑两声。 “你何不问问她,我那时可曾求着她救我了?” “当年的那个领兵作战征战四方的沈嘉善早都死了,死在玉门关外黄沙土里!” “拿当初那份并非我愿的恩德来求得报酬,我竟不知宓羲圣手何时成了这样的欺世盗名之徒!” 怀媛眉毛轻挑,被别人这样连着亲人长辈一起骂的这么狠她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笑意更显冰冷,柔声否认道。 “郡主却是误会了……我来讨的,是刘姑娘的那条命债。” 嘉善郡主生生震碎了面前的石案。 气氛再一次紧张起来,好半晌,嘉善郡主才再次语调艰涩地开口道。由“徜徉在书海里”整理。欢迎加入徜徉在书海里,群聊号码:572718123。 “你,你和……十三峰,有什么关系……” 怀媛笑意不变,再次摇头。 “我与刘前辈并无瓜葛,只是……与纪前辈能侥幸攀上几分来往。” 分卷阅读11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媛说罢自袖中掏出了一枚剑穗,那是刘璇死时剑上佩戴的穗。 嘉善郡主目力极好,即使是相隔甚远也瞧得一清二楚,自开始到现在的那份游刃有余当即碎裂的无影无踪,望着那枚剑穗,久久不语。 二三十年前,沈嘉善为一己私利挑起四王之乱,其时为了防止毒害东宫的秘密暴露,残忍杀害了好心前来奉上解药的十三峰弟子刘璇。 而刘璇,却是重云宫纪裴未过门的妻室。 当时纪裴为东宫效力,碍于形势不杀嘉善,却是给她留下了一句“杀人者终偿命”的谶言。 当时沈嘉善一心偏执不走正道不为所动,等后来在西北被战事洗礼了几年,回忆往昔时,虽然手上早已沾满鲜血,却确实唯独对刘璇的死耿耿于怀…… 那确实是她欠下的一条命债。 沈嘉善久久地看着那枚剑穗,恍然间陷入了回忆,怀媛也不去打扰她,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嘉善郡主才抬起头,脸上的沧桑之色却似乎是浓重了七分,粗哑着嗓子开口道。 “你要求什么?” 怀媛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温柔道。 “所谓一命换一命,我所求的,自然也是一条命……” 嘉善郡主疲惫地闭上眼睛,喃喃道。 “老身早是世人眼里的已死之人,苟延残喘这么些年也只是为了赎当初的罪罢了。” “如今宫里的人事往来朝中的党派斗争,老身是半点都沾不去手,你找我做这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却还不如找个山匪流氓来得快。” 怀媛微微一笑。 “郡主过谦了,郡主深得圣人信任,单是这一点,那可是千千万人难以匹及的……” 嘉善郡主骤然抬头,紧紧拧着眉毛望向怀媛。 “小丫头,我劝你做什么之前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才好……有些人可不是你惹得起的!” 怀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嘉善郡主不满地皱眉道。 “你笑什么?” 怀媛拿了帕子掩了唇角,笑盈盈道。 “我笑郡主自己都命不久矣,却还担忧我一个小辈日后如何……” 怀媛话音还未落,一位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已经按耐不住地跳了出来,娇呵一声:“放肆!” 嘉善郡主沉着脸站了起来,寒声道。 “故弄玄虚那一套可对我没用!” 怀媛冷笑一声,下巴微微扬起,开口道。 “西山腰的荆棘丛下埋着什么,郡主何不自己去派人查查呢?圣人为保郡主连这么一桩骇人听闻的事端都瞒了下去,难道却是连郡主本人都没告诉么?” 嘉善郡主一步一步从亭子中走出,逼视着怀媛的双眸,一字一顿道。 “病猪疫情,乃为农人饲养不当所致,天灾意外,又何必拿出来说事。” 怀媛笑意不减,亦轻声反问道。 “郡主……你自己信么?” 嘉善郡主在怀媛面前站定,脸色阴沉不定,久久不语。 山上的夜风吹的冷,怀媛受不住得裹了裹自己大氅,衣物摩挲的轻响惊动了嘉善郡主,须臾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般问道。 “媛丫头,你究竟想我做什么?” 怀媛倦怠般地闭了闭眼睛,语气轻柔道。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郡主帮我保住一条命……” “不过郡主也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做违背立场之事。” “其实说来你我立场一致利益共同,与其搞成债主与还债人的关系,不如说结盟更为好。” “毕竟,圣人要郡主帮忙守着的东西,总不会是留给章皇后一脉的吧?” 沈嘉善脸色青青红红的变换了良久,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泪水都落出了眼角,目光中似有几分悲意,似自嘲似感慨道。 “真不愧是……真不愧是姓岳啊……你与……倒也真是相像……不站外边吹风了,随我进屋说话吧。” 嘉善郡主言罢,扭头朝着一座单独立着的木屋而去,怀媛提裙跟上,在心里冷笑不已。 ——虽然嘉善郡主话中的那个人名含糊过去了,怀媛却猜得到指的是谁,怀媛的姑祖母,岳家曾经出过的那位皇后。 沈嘉善身为舒亲王遗孤,舒亲王一家为守城蒙难后,其被接回洛都宫中封为郡主容养,因着当时是怀媛的曾祖父亲手在前线带回来的小女孩,当时身体就不太好的岳皇后还是坚持将其抱养到了膝下,与当时的东宫太子即当今圣人有堪比亲兄妹的情谊…… 只是岳家如此待她,她却分明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记恨岳家曾祖救援不及,费尽心思挑起四王之乱来谋害东宫,给岳皇后唯一的儿子下毒…… 就这样平帝都不杀她,也确实是把她当亲妹妹看了,他们深宫兄妹的情谊外人不懂,可老实说来,她欠岳家的又怎么算呢? 也无怪怀媛自从知道了嘉善郡主的身份后就对她不冷不热 分卷阅读11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了。 如今再怎么补救悔过,也不过是鳄鱼的眼泪,惺惺作态罢了。 若非万不得已,怀媛宁愿假装自己当初从未误入过念慈庵的偏院、从来不曾知道嘉善郡主隐居西山这桩宫闱秘事。 只是章皇后来势汹汹剑锋尖锐,怀媛力有不逮却偏不敢冒丝毫的风险,少不得要做一些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了。 十二公主之事,最让怀媛心惊得不是十二公主的孤注一掷不顾一切,而是□□裸地揭开了章皇后心底对傅霜如的忌惮之意,十二公主之祸好避,章皇后的心结却难解。 这次躲过了还有下一次,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夺嫡这个大漩涡前更是只有前进没有后退的选择,既然傅霜如已成了局中人,怀媛少不得也要收拢着手中的线一道入局了…… 天光破晓时分,怀媛揉着额角坐上了轿子,在轿子有规律的晃悠节奏里眯了一会儿,转乘了来时的马车赶在进城的第一批里回了傅府。 地上泥水沥沥,绿叶被雨水濯洗得翠意恣然,清晨的空气凉意中带着新鲜,喜得怀媛多吸了几口,才后知后觉地晓得昨个儿后半夜怕是下了场不小的雨。 傅霜如枯坐一宿熬得双眼通红,他出门来接怀媛时,夫妇双人对视一眼,倒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夜不归宿的那个了。 怀媛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地给傅霜如按了几下,无奈道。 “你怎么不歇一阵子,我不是说了早上才会回来么?” 傅霜如抿嘴不答,抓着怀媛的手领着她回了内室,屏退四下后扭头问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昨晚到底是去干了什么吧?” 要不是怀媛死活拦着不让跟着,傅霜如昨天一定是全程陪同,不过即便怀媛好声好气地劝了很久,恐怕效果也并不明显,看傅霜如现在这模样就知道了。 怀媛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调侃道。 “你现在会不知道?给你报信的小厮恐怕两个时辰前就到家了吧?” “……我不行了我好困的,昨晚在山上那床铺硬邦邦的睡得我浑身不舒服,先让我回屋眯一阵起来再说……” 说罢就迷迷糊糊地歪了下去,傅霜如无奈,把她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内室的软床上,解了发脱了鞋散了衣饰,给怀媛舒服得喟叹了几声,傅霜如无奈地摇摇头,掖了掖被角,转身去了书房。 一坐到书房里,傅霜如脸上的温情脉脉就褪了个一干二净,阴着脸看着面前的密信。 —————————————————————————————————————————— 怀媛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斜了。 她睡眼惺忪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到傅霜如正坐在床边翻着手边的一册文卷,落日的余晖给他的侧脸蒙上了一层光晕,温柔得使人心醉,半梦半醒间怀媛对着他的脸先迷恋了一小会儿。 傅霜如翻过一页,笑着回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询问道。 “睡醒了?肚子饿不饿?我让厨房煮点东西去……” 怀媛摸了摸肚子,说来奇怪,明明从一天没进食了,她竟然丝毫不感到饥饿之意,当下有些惊奇地道。 “……我,不是很饿……可我现在是该吃点东西吧?” ☆、打算 傅霜如噙着嘴角直笑, 把怀媛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了一会儿脑子终于从睡梦里清醒得差不多了, 才恍然大悟道。 “你先前喂我吃了东西是吧?” 傅霜如笑着叹口气,认命般地摇了摇头。 “我喂的毕竟不是正经吃食, 你现在还想吃什么?我嘱咐灶上去做……” 怀媛红着脸抱了几样吃食, 傅霜如出去吩咐了几句回来, 靠在床头含笑道。 “现在能好好与我说道说道了吧?” 怀媛仰头看他,从他的眼眸里似乎看到了点点星光, 温暖又璀璨, 明亮又可靠, 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了下来, 一边回忆着一边整理着与傅霜如说。 “阿丛,你还记不记得西山野猪发狂那件事?” 话音刚落, 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傅霜如沉着脸出了内室, 外面的嘈杂当即止了,一阵听不清具体谈话的低语后, 傅霜如掀帘回了内室,后面还跟着一群丫鬟。 打头的是燕尾和罗晃,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隐隐有些发白。后面跟着的是一个衣衫有几分凌乱的陌生丫鬟, 怀媛认了认, 看出应该是怀冉身边唤“合欣”的,有些惊讶地坐了起来,问道。 “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副模样?” 合欣的眼泪当即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一句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语不成句道。 “夫人……合欣知道合欣鲁莽了,几位姐姐都说夫人在屋里休息不让随意烦扰的,可实在是,实在是,求求夫人去看看我家小姐吧!” 分卷阅读11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我家小姐已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不吃不喝的一天了,太太少爷哪个都劝不过来,求求夫人过去看一眼吧……” 怀媛完全愣住了,急忙问道。 “这是发生了什么?” 怀冉不是那么小性子的人,不是大事也不会不听话得闹成这样啊。 合欣泣不成声地跪倒在地上,人一副随时哭得晕厥过去的样子,断断续续地答道。 “是……是陈家……陈家,欺人太甚……” 怀媛皱着眉示意燕尾和罗晃先把人扶起来慢慢说,罗晃沉着脸就走到合欣面前蹲下了身子伸手去扶,燕尾虽然也跟着,脸上却有几分不大乐意的意思,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强行忍下了。 傅霜如走到床边握了握怀媛的手,缓缓解释道。 “陈三太太今早去了岳府,称前几日随州暴雨,一道雷电下来把陈家的祖祠劈了,两家孩子合在一起供奉在祖祠里的庚帖也因此没了。” 闻得傅霜如所言,合欣的哭声顿时放得更大,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是陈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怀媛又惊又怒,僵在床上呆坐半晌,黑着脸扬声吩咐外面的仆妇们前去备车,言自己待会儿要去岳府一趟。 罗晃扶着抽噎不止的合欣先行出去了,燕尾扭身去外面盯着人备车,傅霜如帮着怀媛收拾整齐了,二人一道去了岳府。 怀媛沉着脸向着真趣堂而去,先拜见了五太太。 五太太正坐在正堂里扶着额角不停地唉声叹气,眼圈亦是通红。 只是到底在小辈面前更要些面子,不想让怀媛看了笑话,强撑着得体的仪态与怀媛寒暄。 但是显然这件事对于五太太来说也的确是挺闹心的,两人只匆匆地闲话两句,五太太就打发怀媛先去怀冉屋里坐坐。 怀媛一到真趣堂东厢,先看到了其时正苦着一张俊脸在东厢外的长廊上焦躁地绕圈圈的岳怀治。 说起来这对姐弟表示紧张不安的作态还真是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怀媛不合时宜地跑神了一瞬。而岳怀治抬眼一看到怀媛来了,当下激动地迎了上来,拱着手给怀媛见礼。 “五姐,你可算是来了,六姐这次……唉,你进去劝劝吧,反正现在我是劝不住了……不管怎么也得要她先用点东西啊……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怀媛抿着嘴点点头,沉声劝岳怀治先回永济斋歇息,岳怀治敷衍地点点头应下,却没有丝毫要动身的意思,怀媛也不好再多言,越过岳怀治进了东厢。 东厢的外间整整齐齐地立着怀冉身边的几个大丫头,一个个低眉顺眼敛声屏气的,却是没有怀冉的影子。 见怀媛进来了,几个丫头嘴唇微动,确实没人敢进去通报,怀媛也没多为难她们,自己径直掀了帘子进入内室。 怀冉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双目无神地凝视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听到动静也不曾抬头,只是平静无波地说一句“出去”。 怀媛看着她这模样自己也忍不住难过了起来,走到怀冉身后抚摸着她的肩膀道。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怀冉的两行眼泪突兀地就喷涌了出来,她扭身将头埋在怀媛的胸前,止不住地抽噎了起来。 哭声由小至大,从弱到强,最后甚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起来,怀媛险些被她拽的摔倒。 好在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始终默默无言地站着抚摸怀冉的头发,让她的情绪又从崩溃一点点地平复下来。 等到五太太进来的时候,怀媛已经把大哭一场的怀冉哄得睡下了,正坐在怀冉床边无声出神。 五太太进来看了看她们姐妹俩,上前给怀冉掖了掖被角,拖了另一张绣凳过来坐下,揉着额角轻声叹息。 怀媛看着也是郁结,但还是先轻声柔语地安慰五太太道。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陈九郎既然是那等在婚姻大事都出尔反尔的小人之辈,趁着现在与他们彻底撇清了关系倒是好的,总比冉姐儿嫁过去了再吃苦头强。” 五太太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伤怀道。 “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本以为是好好的大喜事结果却闹成了这样……唉……这下恐怕是亲家做不成反成笑料了……” 怀媛沉了口气,寒声道。 “冉姐儿与陈九郎的婚事,是他陈家求娶在先,两家父母约定在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都是按着礼法走的。” “他陈家出尔反尔悔婚,要说错也是他们家的错,我们冉姐儿从头到尾都是规规矩矩地听从长辈罢了,哪里至于成了什么笑料,五婶娘这话倒是没的让旁人听了笑话。” 五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怀冉一眼,见其没有醒过来的意向才继续开口道。 “话是这个理不错,可说到底,这种事情出了差错,人家说起来也只有笑话女孩儿的……” 怀媛断然打断道。 “谁管那些庸夫愚 分卷阅读11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妇怎样,真正明白事理的人家,谁不知道此事是男方不义在先,那些只会背地里嚼舌根说这个笑那个的,我们岳家又何曾屑于与他们来往!” “再说了,先不管旁人如何作想,我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自家人的腰板自当得挺直了,不然畏畏缩缩的,岂不是更让人茶余饭后地拿来说道。” 怀媛此话听得五太太脸上火辣辣的。 五太太历来知道岳家的几个姑娘,尤其是老夫人跟前长大的,性子都随老夫人和大姑奶奶,说话那叫一个一针见血,若是想刻薄起来那真的是能把人羞得半分脸面不剩。 只是怀媛历来在她面前很懂事知礼,倒是第一次用这么冲的口气与长辈们说话…… 五太太讪讪道。 “可就怕那起子小人背后里说些风言风语的,本来不是我们家冉姐儿的过错却要推到我们家冉姐儿身上,平白传出些谣言来……” 怀媛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了,实在是关心则乱,看着一向乐呵呵的怀冉哭成个泪人般,她又是何尝不心疼。 此事确实是陈家出尔反尔欺人太甚,只是事已至此岳家也只能咽下这桩苦果,顺着陈家的意思退了婚,给彼此都留下最后的颜面。 毕竟真的要拉扯开了说,就如五太太所担忧的那般,此事最后肯定还是怀冉这个女儿家吃亏。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是怀冉最后真的还又嫁过去了,一个不受夫家待见的媳妇又能把日子过成个什么样。 是以怀媛把前因后果捋清楚后就毫不犹豫地认为此事岳家还是趁早了断为好,趁着陈家还有些愧疚之意把此事开诚布公地摊开说,让陈家去背负退婚的主要责任,早了断也早开始给怀冉相看下一个。 只是怀媛没有想到的是,怀冉突遭此劫难以接受也就罢了,五太太言谈里竟还是对陈家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之意,字里行间净是暗示怀媛若是拖着不退婚又能如何的意思,怀媛心浮气躁之下说话也就越发不怎么顾忌了。 怀媛索性直接把话摊到明面上来问。 “现在却不是担心冉姐儿怎么被人泼脏水的时候,陈三太太上午就把这消息带了过来,婶娘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五太太被戳中心窝,愁眉苦脸道。 “我又能有什么打算,左右现在陈家还没明确说……” 怀媛恼了,冷笑着问。 “那既然是意外,陈三太太可曾重新讨了冉姐儿的庚帖去?” 五太太越发觉得没脸,可怀媛毕竟也算是她眼前长大的,说起来也是知根知底第一人,怀冉这件事少不得要她来帮忙参谋参谋。 而且她问的也确实是直击重点,索性也不再端着长辈架子,而是细细地与怀媛说了自己现下的打算。 “陈三太太确实是暗示了两个孩子的八字可能不太合,可她话语里净是惋惜之意,也不乏对冉姐儿的夸赞喜爱。” “实在也不是我非得扒着他陈家,只是陈九郎这样出类拔萃的,远的不说你叔父就对他满意得很……” “以冉姐儿现在的条件,说来婶娘也不怕你笑话,你叔父这么多年也没个一官半职的还是个白身,婶娘我娘家自祖父之后也渐渐不显了……” “虽然有岳氏女的招牌顶着,可有我们这么一对给不了孩子多少助力的父母,冉姐儿想再找个和陈九郎一般身家的怕是几乎不可能了……” 五太太说着说着,悲从中来。 ☆、多事 五太太抽噎了几声拿帕子掩了脸, 语气哽咽道。 “我原是想着, 原是想着……若是可以, 想个办法请个高僧过来再合一次八字,把这一桩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好了……” 怀媛轻轻地顺了顺五太太的背, 同时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难为五太太平日里多么精明的一个人, 碰上儿女的婚事也还是要反傻…… 见五太太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了,怀媛慢慢吐出一口气问道。 “五婶娘, 若是日后治哥儿媳妇是个你亲手挑到的满意极的, 他们两个孩子的庚帖一不小心出了点事故, 你会像今日的陈三太太那样上女方家登门拜访么?” 五太太心里一沉, 她若是满意人家女孩儿,自然是悄悄复原一副替换上, 哪有惊动对方让人家心里平白膈应的道理, 除非是本来就想借题发挥…… 五太太脸色难看地扯了扯帕子,嘴硬道。 “随州陈氏毕竟是特别看重规矩礼法的人家……” 怀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心有不忍地柔声道。 “那他们就更不可能同意冉姐儿过门了……” 这下五太太不吭声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怀媛一个外人还真是不好再劝下去了,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 “无论如何,此事我们家是没有半分错处的, 冉姐儿更是没有一星半点对不起对方的, 日后不管走到哪一步、与陈家怎么谈 分卷阅读12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都得起码先让他们承认下这点。” 五太太出神地喃喃自语道。 “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这样……一点征兆都没有……” 怀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只有陪着叹气的份。 ——————————————————————————————————————————— 自五月摊牌后,傅霜如就找了由头避开了这些日子入宫给皇长孙授课的任务,东宫一日不传召他他就一日不主动上前凑着,躲在医宣署里兢兢业业地处理公文,倒是落得个清闲。 昨日他忧心怀媛无心处理政务,索性“病休”了一天,今天却不好再尸位素餐了,收拾收拾用了早点就要往衙门去。 怀媛知道他公事繁忙,十二公主的隐患有没有彻底拔掉,这家里的内内外外傅霜如担着已经很累了,也就不好再拿怀冉的婚事去烦他,亲自送他到门口,叮嘱他记得回来用午膳就散了。 傅霜如到了医宣署,却是内内外外一片安谧,带着一股不详的寂静,傅霜如心里一跳,迈进了自己平日里处理公务的正堂,果然见里面平日里服侍的人退的干干净净的,只有一名身穿杏黄色衣袍的男子背对着他而立,正仰头欣赏着傅霜如挂在堂上的那副牌匾。 那匾额上书着四个大字,是傅霜如闲来无事随意而作,写的甚是潦草,不太合那字的意蕴。 傅霜如躬身行礼。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难得的没有“人未见,咳先至”,转过身来免了傅霜如的礼,那面色看着虽然还是有几分青白,却确实是比往日好了不少,好歹不是原来那副病气缭绕命不久矣的鬼模样了。 太子笑着指着那匾额调侃道。 “‘平心静气’字是好字,气却不太平啊。” 傅霜如做出一副惭愧模样,抬手抹了几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装傻充愣道。 “让殿下见笑了。” 却是绝口不提那字的出处,也不接太子的话茬。 太子微微一笑,也不多就着那个多做纠缠,知道了绕圈子对傅霜如恐怕没多大用处,索性开门见山道。 “本宫此行,是为那不成器的孩儿而来,言辞间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傅先生念在可怜天下父母心的份上多多海涵。” 傅霜如面色微变,马上道。 “微臣不敢。”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傅霜如一眼,没有对他这句话多做评价,悠悠地入了正题。 “傅大人对冕宁的教导,可真是令本宫大开眼界,无怪乎父皇那么看重大人了……” 傅霜如抿唇不语。 好在太子也不要傅霜如的回复,自顾自地继续道。 “术法谋、仁心治……非子之错乃师之过……大人果然高才,字字句句,振聋发聩引人深思,冕宁能拜得大人为师,也真是他的福气了。” 傅霜如面色更紧,冷汗淋漓,胸前跟压了块秤砣般喘不上气来,咬牙道。 “微臣愧不敢当……” 太子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语调温和,似开玩笑却又似藏着深深的威胁之意。 “傅大人这话可就太见外了啊,你是冕宁的师父,东宫的肱骨之臣,如今怎么还与我来这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呀……莫不是大人铁了心,要与东宫划清界限了?” 话到最后,语调实在是不怎么让人愉快了。 傅霜如面色铁青,心下有些后悔。 当日在偏殿所言,刚开始还在他的掌控之中,除了有心教育裴时观的几句外,剩下的确实是有几分做戏给旁人看的意思,后来却是被裴时观的一片赤诚打动了,才有了后来的肺腑之言,交心之问。 只是傅霜如那时明明是检查过偏殿内外、确保无人窥探才放下心防多说的几句,想着以长孙的性格不至于对外人多言,却还是漏算了其对太子的依赖之情,或者说,是小看了太子殿下的势力之广…… 傅霜如脸色更冷,优柔寡断的累赘固然要不得,与虎谋皮却更也难落得个好下场。 为东宫做事这么久,傅霜如不是没感觉到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如他平日里表面上看起来都那般仁厚好说话,但当真面对时,却还是忍不住心惊,有些悟了裴时观小小年纪的威势气度是从哪里来的了。 傅霜如却不知,太子心里的震惊之意也不比他小半分。 这个傅霜如不及而立之年就有如此城府,面对自己的陡然翻脸还这么沉得住气,也不怪自己在他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思了…… 傅霜如深吸一口气,恭敬地俯下身子,恳切道。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金尊玉贵,微臣怎受得起殿下的盛赞,教导长孙殿下读书本就是圣人派给微臣的职责所在,愧不敢受礼,为殿下分忧更是本分,‘肱骨之臣’之名愧不敢当,殿下真是折煞微臣了……” 絮絮叨叨情真意切了半天,却是把尖锐的点都绕过去了,半句实在话都不漏,动不动就 分卷阅读12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是本分职责圣人君主的,可把自己摘得个干干净净,这滑不溜手的作风……太子在内心轻啧了一声,彻底绝了在嘴皮子上和傅霜如打官司的心思,直来直往道。 “大人当日让冕宁回去好好想想,冕宁苦想了几日也是不得其解,就恕本宫替他多嘴问一句了,大人是觉得冕宁该想到哪一步才算是‘想明白了’了?” 傅霜如眼神沉沉,僵硬道。 “微臣当日所言,只是揣摩圣人心思想告诫长孙殿下爱惜自己,却没有旁的意思,本就是个没有答案的闲题,话有不当误解之处,也望太子殿下原谅微臣的才疏学浅词不达意。” 太子被傅霜如的油盐不进弄得心头微微上火,撕下了端庄和善的面皮,斜着眼不满道。 “傅大人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可就没意思了,本宫今日可是带着诚意来与你谈的,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又何至于拿这些虚与委蛇之辞来敷衍我。” 太子说罢,也不等傅霜如再去辩解,继而接道。 “罢了罢了,本宫还是先表示下自己的诚意吧,省得傅大人浪费时间来与本宫绕圈子……” “……久闻傅大人爱妻如命,想来本宫这些东西傅大人会感兴趣的。” 太子冷笑着做了一个手势,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进来奉到傅霜如面前,见傅霜如一脸犹疑之色,太子似笑非笑道。 “大人但看无妨,看了之后再决定愿不愿意彻底为东宫所用吧,放心,若是大人看了之后还是不愿,本宫也不屑于做些强买强卖的买卖,随意大人隐于官场,本宫必不多求!” —————————————————————————————————————————— 六月十八,陈家与岳家正式把退婚的事情摊到台面上来谈,陈三太太态度尚算诚恳,以二人姻缘不合为明面上的说头,私下里屡屡对外暗示是陈世安年少轻狂有负岳氏,并表示三年之内不会与人再谈陈九郎的婚事,好压一压他的性子。 六月二十,东宫太子奉圣人命南下巡视苏浙,着韩少功、白鹤谷、邵启合、傅霜如四人总领东宫一切内务外事。傅霜如重新入宫为皇长孙授课。 六月二十三,陈、岳两家正式退婚。 转眼到了七月七,乞巧的时候,怀媛的胎是坐稳了可性子越发懒洋洋的,本想就这么凑合着窝在家里过了,碍于之前五太太的特意嘱托,还是不得不撇去懒性下了帖子置了供桌。 在桌上备了茶酒、水果、五子等祭品,又束了几朵鲜花红纸于瓶中,摆了小香炉,等到时辰差不多人也陆陆续续都到了,就带着众人一起拜织女。 怀媛先前是给怀字辈且留在洛都的每一个岳府女眷都下了帖子,还有大房的大少奶奶与刚回洛都苏姑娘,主要是挂记着五太太先前所言,有心让怀冉出来松快松快,别老是窝在岳府里闷着气。 真正到七夕这天晚上,人到的是出乎意料的多,除了大房的二姑娘怀珠以安国公府有宴推脱了,剩下的倒竟来了个满,大少奶奶甚至还把孝姐儿一块带来了。 八个大大小小的少妇少女们围坐一团吃吃喝喝拜拜织女娘娘,宴席上倒也算其乐融融欢声不断。 连怀玉都难得的没有阴阳怪气地作妖,大少奶奶坐在怀媛身边给她提点孕期的注意事项,她还好好地旁听了许久。 当然,怀媛主要关注的还是怀冉,见她和苏葭坐在一处说话,整个人虽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但起码不像前些日子般死气沉沉的,也就松了口气。 ☆、弄巧 更令怀媛惊奇的是怀悠今日, 竟然带着怀梨、孝姐儿玩做一团, 虽说她们三个都还是半大不小的孩子, 可到底之前那件事闹到最后大房和四房脸上都不怎么好看,结果事件起因的两个小女娃却转脸就玩到了一块, 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看样子, 怀悠还挺有小姑姑的风范, 似模似样地告诫孝姐儿哪些可以玩哪里不能碰的,怀媛也是忍俊不禁, 大少奶奶顺着怀媛的目光望到两个孩子, 羞惭地红了脸, 呐呐道。 “孝姐儿这个死丫头, 自打七姑娘送了她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后就彻底转了性子,镇日里跟在七姑娘后面碍手碍脚的, 让姑娘们看笑话了。” 怀媛笑意加深, 和气道。 “嫂子说得这是哪里话,悠姐儿这个作姑姑的, 合该对孝姐儿多些疼宠看护,这本就是她该做的,孝姐儿又哪里称得上‘让人笑话’?嫂子太见外了。” 岳大少奶奶赶紧又客气了几句,忙不迭地谢了又谢, 不过怀媛这话显然还是让她很是受用的, 脸上的气色都光彩了不少。 等嬉笑玩闹了一会儿,怀媛看看时辰,笑着提议道。 “我们去街上转转吧。” 七夕节这天庄朝解了宵禁, 街上应净是彩灯烁烁热闹繁华的夜景,出门的女眷婴不在少数,既然怀冉心情不好,出去热闹热闹肯定比窝在方寸之地要强上不少。 分卷阅读12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岳大少奶奶紧跟着提议道。 “玉巧阁今日应该有不少好玩的游戏,我们去那里转转,就是不搏个彩头单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玉巧阁是洛都这两年新开的首饰店,以新奇出巧闻名,隐隐有与老牌的金福记打擂台的意思,比料子和技艺是拼不过金福记的,可胜在东西新奇有意趣,据传是江南那边的风尚,在洛都颇受年纪轻的小媳妇大姑娘们的青睐,尤其是东西价格也比金福记亲民的多。 玉巧阁果然没有辜负岳大少奶奶的大力称赞,众人的马车离他家门口一里远就堵上了,无奈带了帷帽下车步行,刚到了门口还没进去就感受到了里面热火朝天人声喧闹之势,小姑娘们大为惊奇,颇具期待地提裙迈进了大门。 一进玉巧阁,只见一楼大厅里人来人往,香风阵阵,四面的高楼间分别各自放下了一副长长的联子,东南西北分别书着“穿针乞巧”、“喜蛛应巧”、“投针验巧”、“兰夜斗巧”四幅字,见众女有茫然之意,玉巧阁里跟着岳府女眷进来的小丫头当即机灵地给众人解释了起来。 “太太姑娘们看,这是我们玉巧阁一年一度的‘巧宴’,分了四个门类,太太姑娘们可以各选一项,同类相比,巧者有彩头相赠!” 怀玉似笑非笑地掀起了帷帽,问那小丫头。 “你们这里可是有什么彩头?” 那丫头也算是有点眼力劲,惊鸿一瞥怀玉的面貌,当即意识到这等珠环翠绕穿金戴玉的姑娘非等闲人家可养得,下面那些用来打发人的玩意想必是看不上,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当即夸口道。 “可以随意挑我们玉器阁一样东西拿走!” 这倒也不算假话,不过只有最厉害的“巧者”才可以得此尊荣,普通的巧者自然是不可了。 怀玉意兴阑珊地讥笑道。 “有趣,有趣,却是不知道你们玉器阁最好的东西又是什么了?” 话里分明是看不上的意思。 那小丫头毕竟年纪小功力差,当即有些恼怒地回嘴道。 “我们玉器阁里好东西多了去了,能不能拿走还要看姑娘本事吧!” 怀玉面色一冷,嗤笑一声,正欲开口,却被人打断了。 只见一青衣女子婷婷袅袅地从楼上走了下来,不顾众人的赞叹致意,径直走到了她们一群人身边,看也不看那小丫头,语调平平地回了怀玉一开始的问题。 “劳夫人过问,阁中最好的四样东西,当是羲季夫人用过的一幅金针、甄柳夫人弹过的一把琴、弈方夫人的一副字和崔大家的一幅画。” 此言一出,厅中为之一寂,然后就是更为热烈的喧闹声。 庄朝的“四夫人”集齐了三位,还顺带了三太太作的一幅画,若不是怀媛万分确定自己并不认得此女,简直要怀疑这人与岳家、与自己有什么干系了。 怀媛忍不住多看了那青衣女子一眼,迎上怀媛视线,青衣女子傲然一笑,开口道。 “傅夫人,我是符悦,早先就听公主殿下提起过你,初次见面倒是……” 怀媛扫了她一眼,压下心中淡淡的不悦,平淡道。 “符姑娘见谅,敢问是哪位公主?” 符悦一愣,脸上闪过几分晦暗之意,冷冷道。 “自然是清乐公主。” 怀媛被她这副骄矜之态气得发笑,翘起唇角豪不客气地回道。 “那倒是不巧了,我却没听清乐提起过你。” 符悦称清乐公主为“公主”,怀媛却唤她“清乐”,几句之间,高下立现,亲疏已分。 符悦的脸色当即黑了。 怀媛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位符姑娘,可她与怀玉说话时还好,对着自己却是一副藏不住的敌意和不屑,怀媛也不是唾面自干的好性子,挤兑起人来哪里给她面子。 符悦冷哼一声,气恼地留下一句。 “夫人今日后要记我符悦便好了,日后自还有相见之日。”言罢拂袖而去。 怀媛眯着眼,莫名其妙被人敌视的感觉可算不得好,心里开始盘算着让人去好好查一下这个“玉器阁”来。 与崔家有关,却又与清乐公主相熟,还是熟悉到认为自己应当认识她的地步,那位符姑娘若不是个傻的,应当来历很不简单了……可洛都上层的贵妇女眷圈子,思来想去,把外地的攀的上干系的也算上,却也没有这位啊…… 怀媛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看她们三个小豆丁扔着针玩的正欢,突然又是一阵喧闹声传来,躁动的人群里夹杂着一些难以抑制的赞叹之语。 “厉害啊……” “巧,她的手好巧啊……” “天呐……” 怀媛顺着人群望去,怀玉快速翻飞的十指漂亮炫目得使人心荡神漾,难得见怀玉这么认真的模样,怀媛颇觉有趣,遂放下了手里玩到一半的游戏,领着三个早就意兴阑珊的小萝卜头凑到了怀玉身边围观。 斗巧十人为一局,十局成一巧。起先比的 分卷阅读12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就是最简单也是最考验技巧的穿针引线,却与“穿针乞巧”单纯的比快比多不同,它是要求在一炷香之内按照所定的顺序依次把错落放置的一百根针穿在一条线上,谓之曰“引相思”。 “引相思”最重要的不是快而是稳,比的是在按照规矩的情况下最后谁成的形最雅致好看。 不出所料,怀玉果然成了当期的“巧者”,之后便又有一梳着双丫髻的绿衣小丫头快步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告诉她们:若是怀玉有意角逐“巧魁”,则与同期胜出的另外三名“巧者”一样,有资格到二楼去进行第二项比试。 “穿针乞巧”局的“巧者”是一位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表示自己只是觉得有趣随意玩玩,待会儿还要去别的铺子里逛悠,就不去二楼凑热闹了。 “投针验巧”局的“巧者”是一名四十上下衣着朴素的妇人,她紧张地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湿淋淋的手,战战兢兢地表示自己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也不算多么出乎意料,“喜蛛应巧”局最后却是怀冉获胜,她本来是无可无不可地玩玩,也不是多么想上二楼,只是看怀玉那副难得一见的认真样子被激起了几分兴致。 见诸位“巧者”均已表态,那位符姑娘第二次下了楼来,提醒诸人每个“巧者”至多可以带一名“观者”陪同。那位中年妇人很懂规矩,身边只跟了一个看年纪应该是她女儿的女子,符悦这话却是特意对着岳家众女讲的。 怀冉就近抓住了苏葭的手,苏葭则下意识地往怀媛处望去,见怀媛根本没来得及关注这边,应是同一时间被怀玉抓了个准,心里稍微放开些许。 符悦扫视全场,微微一笑,请了六人上楼。 二楼正中陈设了各色丝线百样针,不待众人看遍全场,符悦先开口说了规则。 “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过者为得巧之侯。” 怀冉当即皱紧了眉头,不满道。 “可是这里却并没有九孔针啊?” 所谓九孔针,并非针有九孔,而是指针的排列方式。 即九个针连续排列横成一行被穿过,即为穿了九孔针。可二楼这地方就正如前文所言,陈设了各色丝线百样针,却并没有可以使得针排列成行的绣架等物,也不怪乎怀冉有此一问。 符悦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那位中年妇人犹豫一瞬,抢先上前挑起针来,那百样针规格各不相同,若想排成九孔针,自然是大小越是相近越好。 苏葭则偷偷推了怀冉一把,示意她先去分线。 五色线五色线,顾名思义,就是五种颜色的线罢了。庄朝的五色线一般由“红、黄、绿、紫、青”五色而成,怀冉没费多大功夫就分了出来。 怀媛心下微疑,面上就不由带出来了些凝重之色。 怀玉见之忙问:“媛姐儿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众人闻声侧目,怀媛缓慢地摇了摇头,犹豫着道。 “我也不知道是与不是,可是……方才这句题头出自于五代王仁裕的《开元天宝遗事》,我记得那时候的五色,倒与当今略有不同,应是‘红、黄、白、青、黑’五色,却是不知这题到底要的是哪个五色了……” 怀媛话音一落,还不待众人去犹疑纠结,符悦已经懒洋洋地来了句。 “多谢傅夫人高风亮节的提醒,确实是王仁裕时期的五色不错。” 那位中年妇人赶忙示意自己身边的女子上前按着“红黄白青黑”去分线。符悦见状嘲讽地扫了怀媛一眼,话里有话道。 “夫人果然是一惯的舍己为人大方无私啊。” 怀媛被她的阴阳怪气弄得浑身不舒服,温婉一笑回道。 “让符姑娘见笑了,只是这种玩意儿还真不值得我藏着掖着,不过是随口一言随口一提。” 符悦被怀媛话中的含沙射影之意所激怒,目中当即寒光一闪。 ☆、出手 正欲开口, 却被怀玉毫不客气地插进来打断了。 “敢问……”怀玉指了指那中年妇人身边的女子, “‘观者’是可以帮忙的么?” 符悦做了个浮夸的惊讶表情, 敷衍地冷笑道。 “啊,我先前原是没说过么?哦, 确实是可以的。” 怀玉转头急切又期待地望向了怀媛, 怀媛犹豫了一下, 掏出一帕手绢递给她,低声告诫道。 “你先去挑针, 挑好后先插到这上面, 我帮你去分线。” 这时那中年妇女已经把九孔针列好, 整齐地插在了二楼正中唯一的一张用来陈设针线的方桌上, 踌躇满志地打算一展身手开始穿针。 听得怀媛开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见她让怀玉把针插到手绢上, 当即又是庆幸又是不屑,庆幸于自己的下手之快, 也不屑于她们的异想天开。 针插到手绢上容易,穿线时却是软趴趴的,如何穿的过?到底不过是些手上没有捏过几根针惯只会读书的娇娇小姐。 对于怀 分卷阅读12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媛这个人,怀玉不爽了很多年。 这份不爽里有嫉妒有羡慕, 有不甘与愤懑, 有世道不公的抑郁,有同室相较的不平,甚至还夹杂着不少的敌视和不屑, 只是不屑顶多是对于其行事手段不敢苟同的暗嘲,反正对于怀媛人品和才学的怀疑,可是万万没有的。 怀玉当下没有多犹豫就依照着怀媛的话做了,苏葭看了怀玉所为也是面色微动,有样学样地跟着做了起来。 怀媛去帮怀玉挑五色线,怀冉已经调整好了线,见怀媛过来就直接指给了她看,无所事事地站着与怀媛闲聊。 “四姐姐今天这是较了哪门子的真,还真想这么一路过关斩将地玩下去?我都有些困了……” 怀媛低头捋着线,轻描淡写道。 “恐是看重了哪样东西,她这么认真,我们也不好扫兴。” 以怀玉的脾气,就符悦那句轻飘飘的“是哦,我先前忘了说……”就足以使得她火冒三丈甩脸子走人了,现在还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做事,想必是心里有所顾忌,所以怀冉才道她“较的哪门子的真”。 怀冉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她一向都不怎么喜欢怀玉,只是在怀媛面前不好太过分,有什么不满都收敛着点罢了,闻言直接扯了手中的线,打了个哈欠道。 “罢了罢了,我不玩了,四姐姐你加油。” 苏葭见状无奈地把自己手里挑了一多半的针也放了下来,怀冉心知自己做的有点不厚道,赶紧走过去抱了苏葭的胳膊嬉笑着撒娇。 更出奇的却是怀玉的反应,她竟然抬起头冲着怀冉友善地笑了笑,把怀冉笑得一个激灵,感觉背后毛毛汗都出来了。 本来嘛,正常情况下怀玉不是怒不可遏地跳脚觉着怀冉小看她就是好的了,今天竟然还笑得那么诚恳,怀冉把脸埋进苏葭的肩膀里,觉得自己今晚怕该是要做噩梦了…… 针线理好,怀媛指了指窗边,怀玉顿时悟了,施施然地走到楼边对着月光以五色线穿九孔针,在那中年妇人反应过来前,已经有人“啪啪啪”地鼓起掌来,从三楼上探头往下望,笑眯眯道。 “三皇兄果然好福气啊好福气,侧妃娘娘真是又聪明又漂亮,怪不得三皇兄这么宝贝的呢。”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三楼边站着一位锦衣玉袍的小公子,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当得上是风采斐然了。 怀玉倒没有多少被冒犯的不悦,反而粲然一笑,很是熟稔的口气。 “十三殿下,您这次又是偷偷跑出宫来玩的么?” 十三皇子乃舒嫔所出,舒嫔当年以舞受宠,从宫婢一路爬到嫔位,靠的除了心机手段,就是那副无双容颜,也当得上是庄平帝后宫里单论容貌的第一人了。 十三皇子继承了他生母的面相,自然是难得的俊秀漂亮,被这样一个半大不小面容精致的小男孩夸自己漂亮,怀玉还真是生不起气来了。 众人正是被楼上的十三皇子吸引注意力的时候,符悦板着脸宣布了结果,请怀玉再上一层楼进行下一场比试。 这次倒是没有什么只能带一个的限制了,岳氏三女和苏葭一道上了三楼,见那里等着和怀玉比试的两位竟然都是熟人。 一位是被章家小姐众星捧月地围着的章辛娘,一位是孤军奋战的李涣,两人正是比得热火朝天之际,上来的四女顿时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 如果说遇到章家女尴尬的是苏葭一个人,等到三楼观战的几个房间依次打开,看到里面坐着的清乐公主一行人时,怀媛和怀冉都有致一同地顿了顿脚步。 怀媛是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到清乐公主,自傅府后院一别,清乐公主怒撕扇面,二人间就此情谊一了,本以为要好一段日子才能再次相见了,如今是骤然相遇,却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为好。 让怀冉顿足的,则是一个消失了好一阵子的人。 燕平王府的世子殿下,裴景晖。 燕平王妃为世子裴景晖择媳的消息从三月里放到了七月初,结果六、七、八三位皇子都只等着相继大婚了,燕平王府却还没有点靠谱点风声放出来。 再者说,裴景晖现在的模样可真算不得好,在身边一群皇子宗亲的衬托下,竟显示出几分骨瘦如柴的枯败来。 也不知道他这段日子去干了什么,细细算来,竟是从三月三之后就再未听说过他的行踪了,除了淑妃春宴上燕平王妃那么石破天惊地一闹把李涣盖了个章,事后燕平王府竟是再没正式的言论出来,裴景晖更是躲了个利索。 怀冉皱了皱眉,实在是想不起来上辈子这时候的燕平王府是遇到了什么。 眨眼间,章辛娘和李涣二人已决出胜负。到底是人多势众腰板直,李涣在最后一刻惜败章辛娘,她心理承受能力倒也算强大,一个垂首抬头间面上已然回复如初,欠身行了一礼就打算下楼去,却被清乐公主出口挽留了下来,说是等着看完最后一局就一同走。 最后一局,自然是章辛娘对战怀玉。 题曰:汉宫七月七,百子池畔,奏乐之后,以五色彩缕相 分卷阅读12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互绊结,谓之曰“相怜爱”。 比的是相怜爱,怀媛心下微紧。 可是还未开场,一阵噼里啪啦地噪音先传了过来,众人不悦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是一群宫女内侍慌不择路地爬上了楼梯,也无暇去顾及礼仪,气喘吁吁地冲着三楼众人叫道。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章辛娘拉紧了的心弦一下子被弄得崩开了,当下恼火地丢了手里的针线,骂道。 “要不是有什么真的不好的,我保证让你以后都不会再好了!” 三楼里皇室宗亲皇子公主们坐了一桌,章辛娘却敢第一个开口呵斥宫人,若不是太有倚侍,就是太过于紧张了……这下倒是弄得怀媛有些好奇了,真不知这玉巧阁的比试到底有什么厉害的,闹的一个个都是心神不宁如临大敌的模样。 紧跟着上来的一个人却是让大家马上都震惊地停了手头的事,那却是崔倾古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地跑了上来,结结巴巴道。 “十二公主……十二公主被奸人给掳走了……” 众人俱是大吃一惊,六皇子越众而出,扶着崔倾古凝声问道。 “十二被人掳走了?她不是和你一道去下面逛灯展了么?” 崔倾古两行清泪说流就流,配得她那衣衫狼狈的楚楚之态,更显得出“梨花一枝春带雨”的风情来,她语调哽咽、话不成句地悲声道。 “我,我也不知道……我们逛得好好的,公主还道街东的柚子灯好好玩……突然,突然就一群黑衣人冲出来……我吓坏了,刚刚回过神来公主就不见了,不见了……” 崔倾古明显一副受了惊吓的失魂状态,东一句西一句的,好在她虽然语无伦次的,好歹事情的大致首尾也都点到了。 三楼里的皇室宗亲都紧跟着站了起来,均是一脸的凝重之色,说来也是一群人一起出来玩的,回去的时候却少了一个,这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尤其是年纪较长的几个,如裴景晖之流,不同于十三皇子那帮是年纪小当真因为觉得好玩才出来凑热闹的,他们则更多是被家里的长辈母妃之类的耳提面命着出来给妹妹/堂妹/表妹们保驾护航的,现在一群男人挤在楼里吃茶闲聊,女孩子却丢了一个,想想长辈们知道后的表情就觉得皮肉隐隐作痛。 以三皇子和裴景晖为首,一群人现场分工,去追查的去追查,召集护卫的召集护卫,找京兆尹的找京兆尹的,火速行动了起来。 清乐公主沉着脸,让身边的大宫女火速进宫禀告,顺便去求章皇后一条封锁城门的手令下来。 玉巧阁外的正街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被封锁了个干净彻底,行人货商们被一一扣押排查,到了这一步,“相怜爱”自然是比不下去了。 而她们两个中一个是三皇子的家眷一个是清乐公主的娘家表妹,都表示要与众人一道待在玉巧阁里等着寻到十二公主再说,岳家别的女眷则就没有一起陪着的必要了。 怀媛找到岳大少奶奶等人之后,和奉命封锁街道的五城兵马司官员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岳家众女离开了。 ☆、甚嚣 怀媛的马车驶入傅府内院。 燕尾正提了盏灯在垂花门候着, 怀媛一下马车她就迎了上来, 待怀媛搭上了她扶过来的右手, 燕尾就特意避了人,附到怀媛耳边低声禀告。 “夫人, 偏厅有客人等。” 怀媛心中一跳, 这都什么时辰了, 怎么会还有客人来? 更何况偏厅哪里是能正经待客的地方…… 怀媛走到偏厅前,听一女子正不满地怒吼着:“本公主要见的是你家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还不让傅霜如给我出来!” 怀媛不由顿足, 静静地站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 半炷香的时间里那女子泼了三杯茶拍了八次桌子, 最后更是直接一把扫掉了桌上摆着待客用的瓜果蜜饯之类的盘碟, 火冒三丈道。 “本公主命令你们,现在、立刻、马上, 让你家主子出来!告诉你本公主我耐心有限!” 怀媛脱下披风递给了跟着的燕尾, 踱步迈进了偏厅,缓缓开口道。 “十二公主深夜前来, 鄙府有失远迎,见笑了。” 十二公主看到怀媛,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咬牙切齿道。 “傅霜如呢, 本公主要见的是他!” 怀媛充耳不闻地坐来, 扭头示意燕尾看茶,捧着刚上来的热暖茶先慢条斯理地呷了口,才云淡风轻地问。 “公主深夜而来, 所为何事?” 十二公主审视着怀媛的平静面容,突然冷哼了两声,嗤笑道。 “岳媛娘,你当本公主不知道你,先前厚着脸皮巴着八皇兄倒贴,整日里卿卿我我的,可不得了了,殊不知在皇后娘娘心里那是一百个一千个的瞧不上。” “啧啧啧,还臆想着自己能当上个什么皇妃来着,后来呢,怕是上赶着做妾人家都不要……” 分卷阅读12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现在又在本公主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你当你穿上衣服还真是个什么玩意,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婊……” 怀媛掂了掂自己手里的茶,触手微微发热,烫得了人却伤不到身,不错不错,好极了……转手就将那杯饮了一半热茶直接泼在了十二公主的脸上。 十二公主被烫得一下子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呸呸两声捋掉自己脸上发上的茶叶,气急败坏地指着怀媛的鼻子骂道。 “岳媛娘你个贱/人,你你你,你怎么敢……” 怀媛微微一笑,提起桌上刚刚被燕尾呈上来的那壶热茶,给十二公主从头到脚地浇了个痛快。 怀媛漫不经心地欣赏了一番十二公主气到发抖的神态,缓缓地放下茶壶,低垂着眉眼含笑道。 “前一杯,是为了打断公主的答非所问,省得你我继续这样车轱辘话的浪费时间;这一壶,是还公主先前赠柳桂人参的一片心意……还是那句话,敢问公主今日深夜来访,究竟是所为何事?” 十二公主在宫里谈不上多受宠,可庄平帝的后宫清静,腌臜事不多,当然,除了先前的王皇后尤其善妒以外。 宫里好好生下来的皇子公主们,该有的体面是不缺的,除非是他们自己之间神仙打架,宫女内侍们对上还都是毕恭毕敬的。 故而十二公主不管是在被淑妃抱养前还是抱养后都没有受过什么特别大的委屈,怀媛这一杯一壶的泼下来,完全打散了十二公主心里对其温顺好欺负的固有印象,一时又气又怒,既惊且怕,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了。 ——原以为傅岳氏不过是个被规矩礼仪层层捆绑的深闺妇人,自己拿着她以往的错处捏住就能让其敢怒不敢言地乖乖就范,即使不是惧怕到了把正妻之位双手奉上的地步,也不敢当着自己的面摆正室的谱耀武扬威,谁知道一口面团啃下去崩掉了牙,痛的十二公主那叫一个有苦难言。 十二公主顶着一身的茶水恨恨地瞪了怀媛一眼,怒气冲冲地留下一句:“你给本公主等着!”就捂着脸跑了出去。 怀媛冷笑两声,让罗晃跟过去“好好地”送送这位公主,扭身自己先回了内院正堂。 怀媛怒气未消地掀帘而入,傅霜如果然正坐在内室里散着头发挑灯夜读,见怀媛进来,讨好地抬头笑了笑,关怀道。 “回来了,今天可玩尽兴?” 怀媛把提了一路的空茶壶“砰”地一声扔在了内室的方桌上,冷笑一声,怨气冲天道。 “尽兴极了,能不尽兴么,外边玩的不尽兴,家里这不是还有一位娇客等着呢么!” 傅霜如自知理亏,放下书卷坐直身子苦笑着解释道。 “我倒是真想直接让人把她打昏了扔出去,可这做起来容易收场难,怪只能怪家里的门房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一群没眼力见的,什么人都敢往府里面放……” 怀媛其实心里清楚,只要十二公主搬出一国公主的身份来,哪家的门房都不好随意拦着,真让她在傅府正门口吵闹起来,才是让傅府跟着被人耻笑。 傅霜如把人晾在偏厅,等着对方自坐不住了自己先走,也是没办法里的办法。 总比傅霜如真身出来被十二公主缠住强,毕竟不管心里再怎么恨,他们也目前无法直接把十二公主一刀砍了了事。 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就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先前怀媛强上西山借故人旧事博弈嘉善郡主以求助力,就是因为她自己也清楚地明白:无论是面对章皇后还是十二公主,她的处境都很被动。 即使明知十二公主满心恶意、手段放肆,怀媛所能做到的反击,仍是那么无力。 柳桂甲子桃之事牵扯太深,既然被提前撞破,章皇后就是出于自保也会为她们收尾,这一桩暗亏怕只能含血吞下。 怀媛心知那事到此为止了,可当真见到十二公主,那股邪火在她心里窜得根本压不住! 怀媛甚至气得想直接抓着十二公主的头发狠狠地给她来十个巴掌,叫她好好地长长记性,看她日后还敢不敢弄那种下三路的手段! 可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不咸不淡地泼了一壶茶水,平白还浪费了府里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 怀媛心里的气出不来,对傅霜如说起话来自然也是阴阳怪气的。 “我看门房那眼神好得很,人家不是口口声声地闹着叫着要见你么,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有什么见不得的?莫不是个没心肝的负心汉违背了什么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吧……” 傅霜如看着怀媛这副似乎被气得似乎分分钟都要头顶冒烟的模样,本来该是比较严肃地去解释一下清白的场合,却是突然不合时宜地想笑。 连因被十二公主如狗皮膏药一般缠上来而产生的烦躁之气也由于窥见怀媛难得的小女儿情态而洗涤了个干干净净。 傅霜如笑着下了床,一把抱起了怀媛,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肚子将她按在床褥间,侧压在怀媛身畔轻笑着凑到怀媛耳侧调侃道。 “夫人当真舍得让我出去?” 分卷阅读12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媛一巴掌糊开傅霜如贴近的脸皮,皮笑肉不笑道。 “舍得,如何舍不得,我不仅舍得你出去,我现在还乐意把你直接舍出去呢!” 这话就有点不对头了,当真气极了吧,傅霜如心虚地瞅了瞅身下的怀媛,被其亮得仿佛有两团火苗在茁壮燃烧的眸子迷了心神,着迷地欣赏了一瞬,被怀媛恼火地推开后才回过神来,厚着脸皮重新贴到怀媛身上讨好地一下一下亲吻着她的鬓角,轻喃道。 “真的生气了?” 怀媛瞥了他一眼,泄气道。 “你说呢?” 倒不仅仅是被十二公主的言行给气狠了,对十二公主所作所为的愤怒里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对自己无能的愤懑,气的不仅是过分的对方,还有面对着意图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还要咬牙忍住谨记要谋而后动的自己。 傅霜如轻轻地拍了拍怀媛几下,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却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怀媛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发脾气的也是很无理取闹,冲着傅霜如闹既没意义也没意思,说不上是失望透底还是慢慢冷静了,怀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坐起来开始说正事。 “十二公主不是在街上被奸人掳走了么,怎么会突然又出现在了我们府里?” 傅霜如挑起眉头回望。 见傅霜如那副惊诧的样子,怀媛的脸色反倒是更像见了鬼了一样的那个。 “你不知道?” 不怪怀媛问这种傻问题,自太子六月二十动身南下后,傅霜如被其一纸谕令彻底拖到了风浪的正中心,与韩少功、白鹤谷、邵启合这三个老谋深算的铁杆东宫党共议政事,从东宫臣属一跃成为东宫的代言人和发言人之一,肉眼可见地更加忙碌了起来。 需要经他手的政令文书成推成捆源源不绝地运过来,忙不过来的时候傅霜如偶尔会把一些不太机密的直接带回府里来处理,怀媛见得多了就连基本的避嫌都懒得做了,由此可见其位置之重要。 在其位谋其政,处于这么一个随时有一堆人等着他意见的位置,傅霜如自然要保证自己耳目之灵通消息之通畅,十二公主当街被掳这么大的事情,中街都封锁了,没道理傅霜如半点消息都没接到。 作者有话要说:  圆圆:气成河豚 傅2:无辜摊手 ☆、內帷 傅霜如无辜地举起了双手, 指了指放在床边的文卷, 解释道。 “你们出去玩之后我就在内室看书, 门房把人放进来后更是吓得不敢出门了……一直躲在屋里连外书房都没去,就是有消息送进来我也没来得及看。” 傅霜如斜斜靠坐在大枕上, 双眼扑闪扑闪地无辜望着怀媛, 等待她传道授业解惑。 怀媛抽了抽嘴角, 把玉巧阁上所见所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与傅霜如说了一遍,末了下结论道。 “后面的事情, 我就不大清楚了, 不过崔倾古那时候受惊的表情真真切切的, 而且她也完全没有任何动机去大费周章地撒这种谎, 可十二公主……” 怀媛拧紧了眉头。 “看上去可不怎么像被人胁迫的样子啊……” 傅霜如起身揉了正在凝神沉思的怀媛的脑袋一把,轻笑着说。 “想不明白么?想不明白问问他们就好了。” 傅霜如微微抬高了声音冲着外面道。 “进来吧。” 话音刚落, 一个身材矮小五官平平的黑衣人哧溜一声出现在屋子里, 垂着眉眼利索地给傅霜如行了个礼,全程没有乱瞟乱看一眼。 怀媛第一次直面傅霜如手下养得批“斥候”, 反倒有些好奇地多瞅了几眼。 即使是自认记忆一流如怀媛,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当真是那种扔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整张脸上找不出半点特征。 傅霜如由着怀媛随意看,自顾自地开口问那黑衣人道。 “十二公主之事, 你们目前查到多少?” 黑衣人语速极快地答道。 “十二公主申时三刻与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十一皇子、十三皇子、七公主、八公主、十公主、燕平王府世子、威毅伯府世子等十余位皇室宗亲至三道街玉巧阁门前。” “酉时一刻与七公主、崔家小姐一道从玉巧阁出来。” “一炷香之后于三道街东头与七公主分开。” “酉时末被拥挤的人群与崔家小姐和随行宫女冲散。” “戌时整被洛都街头出名的地痞流氓‘三白眼’带头缠上。” “半柱香后‘三白眼’带的那群乌合之众被十二公主拿来证明身份的公主金印吓得退散, 戌时一刻起一个人独自往大人府上来。” 清平行七,清乐行八,不过这个“三白眼”……谁给他的胆量调戏公主? 不待傅霜如开口询问, 黑衣人已经继续补充道。 “‘三白眼’已经被我们的人 分卷阅读12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控制住了,据他供认,他是收了一个大人物的银子去给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点‘小小的’教训,让她以后长点记性。” “谁知道大人物给的信息太单一,他们一错眼就绑错了人。” “他们声称这一切都是误会,他们根本没对十二公主做什么,就是她的衣服也是自己埋头一个劲瞎跑的时候自己撞来撞去被人群扯开的。” 傅霜如和怀媛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也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傅霜如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十二公主现在何处?” 黑衣人语气不动地答道。 “属下进来前接到的最新线报,十二公主现身三道街,被爱女心切出宫寻找的皇后娘娘哭哭啼啼地抱了满怀,现在回宫的马车应当还没有过承天门。” 章皇后抱着十二公主哭得一脸情真意切,这画面,想像一下……怀媛难以忍受地抖了抖身子。 “所以,这是有人想教训崔倾古却误打误撞绑了十二公主……” “……可这既然是一桩误会,那些人也不敢对她一个公主做什么,她为什么不趁着事情还没闹大之前赶紧回去,反而到我们这里来找不自在?” 怀媛恼火中夹杂着几分犹疑,有些搞不懂十二公主的心思了。 傅霜如沉着脸不说话,与怀媛深沉对视了一瞬,怀媛的脑子如同被一道电光劈下,结舌道。 “这……她也真是……” 十二公主被劫若是一桩误会,那么十二公主此番到傅府来自然也是随心而起的,她在被人掳走的紧张过后第一时间想的竟然不是如何消弭此事的恶性影响而是怎么借此发难求得所愿,也不知道该赞她心性坚韧还是骂她死皮赖脸了。 傅霜如挥挥手,黑衣人又如来时一般神出鬼没地消失了,怀媛抿着嘴无语道。 “只能说,你还是挺邪性的,十二公主这也是彻底不要脸面了……” 聘为妻奔为妾,如果说下药害怀媛腹中孩儿以求上位那件事还只能显出十二公主的刻毒,脑子倒还是在的。 可被流氓所扰后想将计就计直接用自己的清名赖上傅霜如,那可真是……拼了老命了,怀媛对其手段也是大为咂舌,真比起来这份执着也是世间难有。 傅霜如苦笑一下,委屈道。 “这下夫人知道为夫为何吓得不敢出门了吧?” 英雄救美才子佳人的话本大家都爱看,可真要是未出阁的姑娘与有家室的外男闹出了这种桃色流言到底还是不好看。 十二公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神奇地打算利用自己遭的这桩难来巴上傅霜如,什么“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话吐出来,恐怕庄平帝碍于面子还真的要这么捏着鼻子嫁女儿了。 怀媛忍不住胡思乱想道。 “你说她会不会还打算把这件事栽赃成我做的?” 英雄救美佳偶天成,美中不足的是英雄已经有妻室了,不过若这妻室是个恶毒妇人,最好还是因为妒忌下手害了美人,那不就是一桩喜闻乐见的妙事了。 傅霜如好笑地瞅了怀媛一眼。 “除非十二公主以为圣人、东宫、岳家和你我全都是傻子。” 怀媛支着脑袋作沉思状,傅霜如也配合地陷入了片刻沉默,须臾后二人抬起头来相视而笑,笑过后又是一段愁肠。 傅霜如凝神认真道。 “……得想个法子让十二公主赶紧嫁人了才好。” 原先十二公主不停的围追堵截虽然烦人但也不是完全不可忍受,念在对方年纪小的份上傅霜如不过多费点心思去躲开就是了。 柳桂甲子桃之后,傅霜如深刻认识到了可能恰恰正是自己对十二公主的消极躲避放任了对方一步一步地放肆到了敢直接对怀媛下手的地步,心中不是不恨,只是为人臣子,很多事情上确实免不得要窝囊一点,用前人的话美化一下就是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其实以傅霜如如今的能力,让十二公主在深宫中直接暴毙真还不算是个无解的念想。 下毒暗杀,病到药石无医、失足落水……迎接一个小生命千辛万难,扼杀一个人还真不算个事。 尤其是死个宫里的女人。 只是冷静之后难免要扪心自问为了这么个人脏了自己的手碰了自己的底线到底值不值得。 或者说,自己无所谓,但十二公主之死恐怕将会永远像个阴影一样永恒地横亘在自己和怀媛及两人的孩子的头上。 而倘一朝被清算,就是现成的把柄。 怀媛苦笑着摇了摇头坐到床边。 “你当我没有想过么?甲子桃我让罗晃送到了清乐宫里,柳桂末我也没放着生灰,连人参带柳桂让云归给我送到了翠微院,还附上了《千金科》里那记落胎的方子。” “三婶娘听了我让云归传的话,当即就向宫里递了折子,当天下午就亲自进宫面见了淑妃娘娘。” “两人怎么谈的我不清楚 分卷阅读12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不过事后淑妃娘娘派了身边的贴身女官给岳府送了不少东西还带一份口信,劳三婶娘一并给了我。” “说是自己现在无颜见我,让我安心养胎,她定会处理这件事的……” 怀媛顿了顿,笑意更为苦涩。 “我请三婶娘出面,就是想逼淑妃娘娘出手干涉十二公主婚事,赶紧给她定下来一个省得她没事一直打你的主意。” “娘娘这番反应已是超乎我预料的好了,可你也看到了,十二公主现在还不是什么都没定下……” “她好歹是个公主,她自己不愿意,我们还能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不成?” 怀媛心里本已做好了万不得已直接和淑妃撕破脸的准备,没想到淑妃娘娘听后比她还要恼火,第二天就去禀了圣人要为十二公主择婿。 十二公主听闻,在慧心宫里与淑妃大吵了一架,人家母子俩关起门来说了什么外人倒不清楚,不过十二公主拿了把剪子扬言淑妃要再逼自己就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喊声大得宫外洒扫的小宫女都听得一清二楚,隔壁含水殿里的舒嫔都被惊动了,大晚上过来劝架。 淑妃被气得肝疼,十二公主嘴巴也不饶人,舒嫔只好先把二人劝开,带着十二公主去了自己的含水殿暂住。 只是十二公主住到了现在都还不愿意走。 崔淑妃毕竟只是十二公主的养母而非生母,很多事情上也不能全权做主…… 只是她这么一个十二公主名义上的母亲都管不了十二公主的婚事,难道这事要闹到庄平帝眼前么? 那也未免太难看了。 ☆、章矩 西山达成合约之后, 怀媛接收了嘉善郡主在宫里留下的一部分暗线, 对这些深宫密事知道的比旁人要快得多, 说白了还不是拿十二公主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傅霜如沉沉一笑, 眸光幽暗, 笃定道。 “有些事情……恐怕由不得她想与不想了!” 怀媛看得傅霜如这副模样, 心跳突然了一拍,下意识开口唤:“阿丛……” 傅霜如应声回眸。 怀媛吞了吞口水, 把颤抖的声音放平, 努力装作一副正常的语调道。 “你要是想做什么, 一定要小心……深宫险恶, 谨慎为上。” 傅霜如靠在桌边冲着怀媛遥遥一笑,那笑容彷佛隔了层纱, 模糊且浅淡, 带着股让人不安的意味。 怀媛吸了口气直接穿鞋下床,走到傅霜如正靠着的桌子边, 找了纸笔开始写字。 傅霜如被怀媛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的,起身站到怀媛身侧探头窥探。 “泠湖、蔚纭、筱珺、情时……这都是什么?” 怀媛闭嘴不答,专心致志地把一页纸写满,在之前列下的人名后尽量详细地补上了自己记着的身份来历。 傅霜如的脸色随着怀媛的记录愈加深沉。 怀媛写好后递给他, 傅霜如单手捏起宣纸一角, 并不多看,反而先皱着眉头问怀媛道。 “这些也是嘉善郡主给你的?” 怀媛点点头。 西山之事,怀媛事后已与傅霜如一一说清, 傅霜如现在自然对于史书上已经殁了的嘉善郡主有了个更深刻的认识,只是…… “阿媛,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嘉善郡主并不完全可信……” 傅霜如怕惹得怀媛不快,尽量放柔了嗓音小心翼翼地与她商量着。 怀媛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傅霜如的眉头拧得更紧。 怀媛解释道。 “嘉善郡主确实并不可完全相信,可她给我的人目前为止却还是可以一信的……” “嘉善郡主这个人,多疑寡义,天生冷情,连自己的身边人都提防着,且她手里还握着‘雨霖铃’,更是无法容忍手下的人背叛于她。” “所以在我们与她发生利益冲突前,她手里的人危急时刻尚可一用。” “……雨霖铃?!”傅霜如这下有点惊讶了。 所谓的“雨霖铃”,乃是自庄慧帝西征十三峰之后,敛取武林高手所聚而成,是皇帝手里磨得最利、藏得最深的一把刀。 雨霖铃与前朝的锦衣卫交相辉映,前者掌暗杀后者掌情报,且雨霖铃不同于锦衣卫,锦衣卫执掌诏狱,其长官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相较起来,雨霖铃则真是完完全全地隐匿于幕后了。 因其特性,历代手握雨霖铃之人,无一不是当代皇帝心中非常信任的。 ——他们在危急之时甚至有无诏斩杀乱党的权利,在嘉善郡主曾经下毒暗害过当时尚为太子的庄平帝的情况下,庄平帝还会把雨霖铃给她,这就不得不让傅霜如惊讶了。 怀媛也理不清楚这些前人之间乱七八糟的纠葛,只是无奈点头表示此事确凿无疑,究竟是为何恐怕也只有庄平帝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雨霖铃 分卷阅读13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与锦衣卫同为圣人效忠,互相之间却是如非必要鲜有往来,现在的锦衣卫长官高绪恐怕也不知道雨霖铃是握在早已“战死沙场”的嘉善郡主手里,否则西山之事嘉善郡主不该是当日那番一知半解的模样。 暗杀头子被人盯上了还不自知,这也是整日里打鹰却反被鹰啄了眼了。 有实力用疫情这么迂回的法子对嘉善郡主动手,还能在圣人知道后特意在嘉善郡主面前替其瞒下来的,稍加思索就知道必然与夺嫡旋涡里的两家之一有关,比起东宫,章家的动机明显更强烈些,毕竟目前看来圣人是更属意东宫一些,而雨霖铃那个“事急从权可直斩乱党”的权利,明显是历代的皇帝为保储君安稳国祚绵延而特意定下的。以嘉善郡主的心性必然是不会乐意去买章家的账的,拉拢不成痛下杀手,合情合理。 这也是怀媛那日那句“立场一致利益共同”的由来。 傅霜如不再对此纠结,捏起那张记满了信息的宣纸,细细读完后直接放在烛台上盯着那纸一寸一寸地烧成灰,笑着回头问道。 “可还要再给我个什么信物?” 怀媛从柜上的匣子里取出一个香囊,香气幽幽续续,似有似无,如有若无,双手呈起递给傅霜如。 傅霜如又一次惊讶了。 “……这是什么香?” 怀媛略一思索,解释道。 “此物名唤&039;长相守&039;,闻过之人,碰到对应的&039;勿相忘&039;之时,相隔十里亦可指应方向,雨霖铃之人手中都持有&039;勿相忘&039;,阿丛你配上此囊,其上花纹衬有紫荆,以此为约,雨霖铃之人即可识出,待他们配上&039;勿相忘&039;你可闻得,其人便可暂时信任。” 傅霜如拿起香囊塞到袖子里,挑眉问道。 “那……可还有别的旧人也能识出来?” 庄平帝不会允许一个握着雨霖铃的“已死之人”还把手伸进他的后宫里,先前西山之事嘉善郡主的态度也恰好证明了这一点,但凡她对平帝的后宫渗透得如纸上所写的那般,疫情之事不可能被平帝蒙在鼓里直到怀媛去点醒。 那么纸上这些想必都是嘉善郡主原先在宫里时的情分不浅的旧人了。 那这香囊呢? 怀媛摇了摇头,叮嘱道。 “我说不好……如非必要,还是尽量不要用到这些人为好。” 七月初七十二公主当街被掳之事惊动中宫,圣人震怒,彻查洛都治安,由上自下层层诘问,牵连了一大批大小官员。 此事闹大之后章皇后紧接着就开始张罗着为九、十、十二三位公主择婿,洛都上层贵妇圈子的风向一时有些微妙。 九公主系和妃所出,和妃乃范阳卢氏之后,出身清贵且常年有宠,本人也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性子,与后宫诸妃关系都不差。 其实在章皇后为清平公主定下威毅伯世子之前,和妃就已经给九公主看好了安国公嫡次子杨之显,只是碍于清平公主婚事未定,恐章皇后不虞故而隐下未报,此番趁机挑明,顺利求得了章皇后懿旨为二人赐婚。 杨之显乃岳府大房二姑娘岳怀珠所嫁之安国公世子杨之敬的胞弟,此婚事一成,怀珠就要多出个公主弟妹了。 十公主为丽嫔长女,十二皇子的胞姐,丽嫔小官之女,圣宠一般但也稳打稳扎地后宫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且为圣人育下了一子一女,十公主性情颇肖其母,温驯守礼,很快被入宫参加章皇后赏花宴的定西侯夫人看中,求娶为自家四子之妻。 所以打打转转,落到最后还无人问津的十二公主就显得很尴尬了。 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十二公主一个人躲在宫中的一偏僻角落给自己早逝的生母烧纸,正好被从这里路过的庄平帝撞上。十二公主一边烧纸钱一边感慨自己命途多舛、时运不济,自怜自伤之意宛然,平帝闻之感慨,遂现出身份询问十二公主心意,表示任她挑捡洛都才俊,一切均有自己为她做主。 十二公主突见圣驾,惊慌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落落大方地表示自己乃生母早逝的不祥之人,等闲勋贵人家并不敢高攀,只是七月七当日为奸人所困之时幸得一郎君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由此才得以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此等大恩大德她自然铭感五内,只是苦于自己陷于深宫内苑无以为报,甚至也无法寻得恩公名姓,如果可以,希望圣人可以为她找到当日的恩人,她愿意以身相许以报当日之恩。 十二公主言辞恳切,语调煽情,庄平帝想起自己幼时岳皇后丧后的坎坷,不由更为动容,听其自称为“不祥之人”心里更是酸涩交加,大为心疼起十二公主处境之不易来,听到后来更是为她的忠贞知恩所感动,大手一挥不假思索地就允了。 十二公主献上当日恩公所落下的扇坠,庄平帝着锦衣卫助其甄选,最后果然查得此子。乃章阁老嫡幼子章日瞿,也就是燕平王妃、章皇后与礼部侍郎章平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说起来也是岔辈了,可皇家正是最重规矩却也 分卷阅读13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最不讲究规矩的地方,不管章皇后面里心里如何不愿,七月二十二圣旨一下,十二公主就被赐婚给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嫡亲舅舅”。 怀媛得到消息之时,一切拉扯博弈均已尘埃落定。 人在做天在看,十二公主想用一个随身之物逼人就范的时候就要做好东西会被掉包的准备。 ——不过这也算是她自取灭亡,崔淑妃御下甚严,贴身之人要么是当初从清河带过来的要么也是仔仔细细查过祖上三代亲缘的知根知底之人,她的宫里嘉善郡主并没有什么旧人留下,十二公主若是乖乖待在自己原本的地方,恐怕他们还真不那么容易得手。 而舒嫔出身卑微从低处爬起,对于身边人自然是只求忠诚难查前事,而其身边自入宫以来就贴身服侍的泠湖却正列名单之首,十二公主与崔淑妃闹翻后躲在舒嫔宫里长住不走,倒是给了他们更好的动手脚机会。 怀媛好奇的是:“阿丛,你是打哪儿拿到的章四公子的扇坠?” 有泠湖帮忙,把东西调包并不难,可章四避世礼佛多年,虽幼有才名,但在傅霜如横空出世前就已收敛锋芒了,阿丛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对方贴身之物? 傅霜如笑了:“这功劳可不在我,阿媛不妨想想,十年前惊才绝艳名满洛都的,除了章公子还有谁?” 怀媛瞳孔微微放大,惊愕道。 “是……” 傅霜如笑着点头。 “没错,此遭得手,还要多谢父亲慷慨。” 章四公子与岳四老爷竟然曾是忘年交。 只是后来俩人一个辞官一个坐禅,倒是有志一同地慢慢淡出了众人视野,但其中君子之交,淡淡如水,绵延至今。 怀媛不忍直视。 “父亲知道……阿丛你拿它来做什么么?” 傅霜如笑而不语。 怀媛突感头痛。 “那……章四公子也太倒霉了……章皇后竟然就这么应了?” 章日瞿这个人,怀媛于闺中之时就听说过,说是章家众人捧在手心的宝玉都不为过。 章阁老与其发妻感情甚笃,二人一同孕育了两子两女,嫡长子乃是现今任职礼部侍郎的章平,嫡长女则远嫁冀北燕平王府,嫡三女入宫做了庄平帝的继后……以及,最后一个章老夫人以四十高龄老蚌含珠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嫡幼子章日瞿。 章日瞿与前面的哥哥姐姐们差了有二十来岁,只比自己的侄儿八皇子裴景容大上三四岁,说是平辈论交亦不为过,章家在他前面还有两个庶子,均被章阁老和章平压着冒不出头来,就是有意给章日瞿留着位置,坊间还有传言说章日瞿为人处世的手段远高明于其兄长章平,章平被放到礼部这个清贵却少实权的衙门就是章阁老以退为进与梁任博弈的结果,目的在于日后拱章日瞿入阁。 据说此子三岁能吟五岁能诗,才学造诣可与当代同有神童之称的随州陈九郎相较,甚至在章日瞿十五岁之前陈九郎对上他完全没有一争之力。 只是章日瞿十五岁游历大好河山之时遇到山崩之难,被泥水冲到了偏远乡下,半年才归。命虽捡了回来,身上的伤势却因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而落下了病根,大抵是身子虚弱,就此慢慢淡出了洛都众人的视线。 很难想像,这么一个宝贝弟弟,章皇后竟然会忍痛认下这门亲事。 连怀程都会为了自己身家仕途直到最后都没有主动求娶清平公主,章这样一个胸怀抱负身寄众望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娶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鸡肋的十二公主?一时间大跌眼界的绝对不止怀媛一人。 庄朝的驸马与前朝的不可入朝相较已经自由了了不少,是亦可入仕途的,但为防公主势大之后操皇帝为傀儡,驸马可从之职亦多有限制。 除非是非常得掌权人的厚爱,例如楚襄侯之于裴景容之流,否则对于一个世家子弟来说尚公主绝对是个利弊双显之选。 但十二公主显然并不像清乐公主那样有一个好哥哥。 章日瞿要是真娶了十二公主,无异于断了章家半臂。 章皇后抱着十二公主在玉巧阁门前哭的时候,不知道算没算到今日这自毁城墙的结局。 。 作者有话要说:  ?字刷不出来,老显示?,真是绝望。 章四单名?,左日右瞿,念ju 推荐基友晏图的《哦,我的主神大人!》,纯爱无限流爽文,喜欢的小可爱pick一下哟~ 有时候锦鲤并不一定是软妹子,他也可能是一部手机~ 长鱼津:闭嘴! 穷到9012年了还在用着老年机的林麦,这天在路上捡到了一个智能手机,从此开始帮助主神打怪升级的致富路~ 在一次一次惊险刺激的门内游戏中,他发现了主神的秘密~ 林麦:我拿你当主神,你却想睡我! 主神:既然你知道了,还不给本大爷躺平? 林麦(内心):*&&%@%%…… 身 分卷阅读13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体乖乖躺平~ 口嫌体直主神攻(长鱼津)*外表软萌内心多吐槽受(林麦) 甜甜甜,爽爽爽~ ☆、扰情(冉) 七月初八鸿瑜开课, 怀冉与苏葭一道入学, 同窗的还有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陕西总兵嫡长孙女李涣, 以及……陈世菁。 大概是大家十之八九都订了婚的缘故,那股子憋着劲儿比试的较量感倒是少了不少, 整个堂里都平和了起来, 以往时常被人忽视的女红和厨艺两门课又被不少闺秀苦着脸拾了起来。 也正是在一次厨艺课上, 怀冉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章诺娘也入了上学。 对比起她三姐章辛娘的那跋扈劲,章诺娘那两句话就脸红的腼腆模样倒是招了怀冉的好感, 三次两番的, 几人还能坐在一处说说玩闹话。 当然, 怀冉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章诺娘的厨艺给征服了。 怀冉一边挑着黄豆一边叹了口气, 说起来,自己的婚事拐了个大弯目前还看不到出处不说, 就是五姐的婚事不也是与前世大不相同!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想当年还是陈世安求着她呢,不成就不成吧, 沉溺于如果总是叫人听了想发笑的。 唉,只是到底,意难平啊。 怀冉愤愤地把手里挑到一半的豆子扔了,站起来理直气壮地宣布道。 “我不干了!” 本以为会有什么激烈反对、来把自己骂醒的人, 但实际上自己这么义薄云天大义凛然地宣布之后, 没有一个人来搭理一下…… 没、有、一、个、人。 怀冉抑郁了。 苏葭很接地气地翻了个白眼,一副“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把自己手里的葱递给怀冉, 喊道。 “劳驾,可以把这个洗了么?一会儿做汤要添一点。顺便,把豆子给我递过来。” 怀冉摸了摸鼻尖乖觉地去干自己能干的事情——洗葱。 手边的豆子已经被离得最近默默做事的李涣一言不发地拿去重挑了起来,主刀的章诺娘雕完了手边的萝卜花,擦擦额角的汗回过头来,腼腆地冲怀冉笑道。 “冉娘,你若觉得乏,就先出去逛一会儿吧,不用特意陪我们的。” 怀冉的心里不由涌起了深深的罪恶感,她捏着裙角不好意思道。 “我觉着吧,我还是可以做点什么的……” 毕竟这本是鸿瑜的夫子们布置的一次小组自选课业,四人商量一番后集体同意地亲手整治一桌吃食来,若是自己什么也不干也未免有些不像话。 不过怀冉是真的不善此道啊,如果可以,她好想去和旁的组一样,办个诗会、花会、猜谜会什么的…… 苏葭毫不客气地谨遵“圣谕”把怀冉撵出了厨房。 怀冉表示强烈抗议并坚决捍卫自己的参与权,苏葭面无表情地把一盘刚出炉的点心放到怀冉面前的桌子上,一脸冷漠地吩咐道。 “吃吧。” 呃,看上去就很美味的样子,不过…… “我也是小组的一员,哪怕是洗洗涮涮,我也要做事情啊!” 难道我不要面子么!怀冉愤怒地表示自己才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那种人呢。 苏葭笑靥如花地补刀道。 “……这就是你的任务啊。” 怀冉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盘子。 苏葭红唇微启,淡定地吐出一个字。 “吃。” 于是那一天,岳六姑娘撑得绕着鸿瑜山上的红枫林走了一圈又一圈,感受到了一种被胀痛支配的恐惧。 然后成功地捡到了从天上掉落的世子殿下一枚。 那个啥,枫叶似火人更火……世子殿下,您在这一身也实在是太“开门红”了吧…… 怀冉小心翼翼地退开半步。 裴景晖死死地瞪着她,虚弱地吐出一句:“岳六娘!我记住你了……”然后姗姗晕厥。 鸿瑜学堂作为洛都久负盛名的女学之首,其内学子几乎代表了庄朝同龄女子才华的最高水准,不止内有学富五车的大儒才女,人文气息浓厚,且其地处依山傍水之处,自然风尚亦好。 鸿瑜占地三百亩之广,依山势而下各级学生所处之堂错落有致地分布下来,也就是说,上学一年的女孩们所处之堂就恰就在一近山顶的侧峰四周,红枫林亦就在离其不远之处。 所谓的红枫林自是学生们来闲来无事随意给起的别号,不过是此处植着的枫树不到秋天就开始叶落成火,故观其形予其名。 此地本是有先贤特意给提过正名的,曰“忘忧”,取自“红尘无边,落落忘忧”之意。 此等雅名,自该是归一僻远之处,忘忧林也确实地如其名,不在鸿瑜学堂几座主要建筑所处的大道上,乃是一人声寂寂之地。 分卷阅读13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冉偶来之,因是爱其偏僻,用来随意闲走沉思人生最为合适,没想到今日却走出一个大麻烦来。 裴景晖这幅样子,整个一血麻袋里装着一血窟窿般,实在不像是一个正经人会遇到的正经事。 怀冉先前欠了人家一条命债,现下自然也不好袖手旁观了去,只得几下把裴景晖身上的外衣扒了个干净,留里面尚且还能辨别出原样的几块布料撕了成条索状给裴景晖简单地包扎了番。 也就是每当这种时候,怀冉才忍不住感慨起了什么叫作书到用时方恨少,当初确实是该多跟五姐学几招才是。 不过谁又能想到这辈子的日子过得跟话本演绎似的什么事都能遇上,说来可比上辈子精彩多了。 不过归根结底,怀冉慢慢地把视线放到了正晕着的裴景晖身上,腹诽了一句:为何每次碰上的都是您啊…… 这么个大男人怀冉自然搬不走,怀冉异常坦然地用惨绝人寰的手段把裴景晖强行唤醒,笑眯眯地给了他三个选择。 一:自己走下山。 二:继续躺在这里。 三:告诉我现在该去告诉谁你在这里。 裴景晖面无表情地听完怀冉的一二三,冷漠地闭上了眼睛。 怀冉被他这副拒绝选择的态度气笑了,不客气地站了起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打算走。 “喂,你继续睡吧,我当你选一咯,我先走了。” 裴景晖闭上眼睛听着怀冉的脚步慢慢走远,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十! 嗖嗖破空声传来,裴景晖背靠枫树长袖一震手里剑光唰唰一闪,怀冉惨白着脸跑了回来。 “那那那,那是什么……” 此时此地发生此种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怀冉的认知范围,顶着一身一脸别人的血,怀冉的脸色青白无比。 刚才若不是裴景晖的那几剑,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是旁人而是自己了。 不过…… 怀冉愤愤地抹了把脸,刚才那个杀手死不瞑目的眼神还在自己眼前回荡,正好让人死在自己面前什么的,裴景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裴景晖睁开双眼,不知是否是怀冉的错觉,竟然在里面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开口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为什么不是二?” 怀冉满脸迷茫地反问道:“?什么是二不是……我的天那是什么!” 裴景晖笑意微收,长袖一展将怀冉揽到怀里护住,手上的剑使得快到极致,飞舞的剑光挡掉来势凶猛的箭雨,一边打一边往树后退去。 怀冉惨白着脸心脏砰砰直跳,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怕影响裴景晖发挥只好憋着。 皇城脚下,天理昭昭,青天白日,一个亲王世子被人堵在女学里追杀?这这这,大庄要亡了么? 不过现在首先要考虑的,大概是自己这个无辜的路人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啊!大庄亡不亡我不知道可我快不行了啊啊啊…… 怀冉崩溃地闭上眼睛整个人往裴景晖怀里塞去,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团起来好藏个彻底。 箭雨过后,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近前来战,裴景晖抱着怀冉且战且退,刀剑之声不停、惨叫之声却是消匿无踪,但怀冉能清晰地能感觉到身边不断地有生命在逝去…… 这一路上想必是鲜血淋漓、断肢横生。怀冉闭紧了双眼,只会死命拽住裴景晖的前衫。 一番打斗后,众人渐渐离鸿瑜正道越来越偏,黑衣人也怕真的惊动了鸿瑜的护卫不好收场,有意识地将他们二人往后山撵去。 怀冉心里着急却无法,看着裴景晖沉稳的侧脸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位不只是端着装样子而已。 日薄西山,乌鹊惨叫,借着落日最后的余晖看到几步外的后山断崖,怀冉心里充满了英勇就义的悲壮情怀。 没想到我重生一世,别说过的更风生水起万人追捧了,竟然是早早地就在花样年华惨死于自己的多管闲事之下…… 我到底是有多迟钝啊看到那个血窟窿我就该扭头就跑装没看见的的啊! 不过那样确定不会死的更快么,怀冉回忆了一下自己跑到一半遇到的黑衣人,又沉默了。 裴景晖看到断崖脸上也少见地闪过几分凝重的神色,他看了看身后死死咬着穷追不舍的杀手,难得严肃地问怀冉。 “六姑娘,你信我么?” 怀冉死死咬着后牙槽,脸颊上的肌肉隐隐抽动。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废话!不信他自己还能单独跑出去么! 只是裴景晖这么严肃的脸色,显然接下来的不会是什么好的意见。 怀冉悲哀地想,果然好吃懒做是会遭报应的么…… 怀冉狠狠心咬咬牙,用要把自己脑袋甩下来力气点了点头,壮士断腕般悲怆道。 “世子殿下请讲吧,就当我现在是在偿西山那次受的恩情吧。” 裴景晖脸上似乎多了层模糊的笑意,他的脸背着光混沌一片怀冉也看不真 分卷阅读13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切,待怀冉又想再仔细去瞧时,那层笑意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裴景晖揽着怀冉到断壁前,一言不发就直接跳了下去。 怀冉疯了一样地开始挣扎起来,壮士我们有话好好说你跳我不跳啊喂!裴景晖见她挣扎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无奈地俯身低头,直接亲上去堵住了嘴。 擒贼擒王,打蛇七寸,手段利索,直击要害。 怀冉惊惧过度,一下子晕了过去。 裴景晖生平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无语凝噎。 ☆、怀璧 怀冉幽幽醒转之时, 已与裴景晖坐在了一辆马车上, 怀冉愣了愣, 下意识地问道。 “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裴景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唇答道。 “回城。” 怀冉傻乎乎地反问道。 “回哪个城啊?” 鸿瑜的山门是在洛都城之内啊, 总不至于是回皇城吧? 裴景晖住了嘴不再说话, 低下头不知在研究着手里的什么。 怀冉讨了个没趣, 只好自己一个人皱眉苦思。呃,若是他们是从后山断壁处跳下去, 倒是确实是直接跳到了城外, 只是…… 怀冉抬抬胳膊动动腿, 有点茫然地确定了自己现在似乎确实是没有缺胳膊断腿啊。 怀冉瞅了瞅对面的裴景晖,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马车又被厚厚的帘子盖着, 里面没有点灯, 怀冉能看出个好歹来才是有鬼,瞅了几眼就悻悻然地放弃了。 马车混迹在最后一批进城的人里驶进了城门, 踢踢踏踏地朝着未知处驶去。 怀冉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才鼓起勇气问道。 “那个,世子殿下,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若是不顺路, 你把我放在林荫街东头就好……” 裴景晖微微一笑,只是这次的笑颇有几分使人不寒而栗的意味,冷淡道。 “岳六姑娘大可放心, 你我顺路的很。” 一炷香后,怀冉站在傅府的大门口,像是明白了裴景晖“顺路”的意思,却又更是不明白裴景晖的意思了。 裴景晖状若亲密地揽住了怀冉的腰,贴着她耳边含笑低语道。 “六姑娘,自己的堂姐家也不认门了么?快去叫门房通报一声。” 怀媛感受着后腰上冷冰冰的铁器,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这下她倒是知道裴景晖在马车上把玩着什么了。 怀冉嘴角抽动,想要说些什么,后腰上的沾过血的兵器的寒意更进一步地贴入了骨缝,怀冉又是怕又是恨,双脚却像生钉一样黏在了傅府门前三丈处,半步不动。 裴景晖神色转冷,有一瞬间,怀冉甚至觉得他不耐得起了杀意。 怀冉冷笑一声,引狼入室的事情她自己做就够了,东郭先生被狼咬了就已经够蠢了,再把狼带到西郭先生家里,那就不只是蠢且还毒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吱呀一声,傅府的大门打开了。 一憨厚老实的傅府门房搓着手对怀冉点头哈腰道。 “是夫人家的六姑娘么?您可是贵客啊,快请进快请进。” 怀媛听得丫鬟所报,匆匆地扔下剪到一半的花样,先赶去前厅领了怀冉回内院。 看着怀冉衣衫凌乱云鬓半开的狼狈模样,怀媛不由叹了口气,嘱咐云归先带着她去里面洗漱一番再论他话。 怀冉木着一张脸被云归领走了。 换洗完毕,出来便见了怀媛。 怀媛随意理了理窗前的插花,打发了人都下去,叹了口气开口问。 “今个儿不是该在鸿瑜么?” “适才五婶还派人来我这儿问你的去向,刚好你过来,索性让人禀了那边,说你在我这儿住一晚,有什么话,也好就近与我说说。” 怀冉闻言,神色间涌现起几分不安来。 她特意瞅了瞅怀媛挺着的肚子,慌乱回道。 “这也太麻烦五姐您了。” “您现在正是养身子的时候,悠姐儿都知道不来这儿给您添乱,我看我收拾一下今晚还是回去吧。” “今天这事连累了姐姐和姐夫,还要多谢姐姐帮我在母亲面前周旋一二了。” 怀媛听罢,轻轻地叹了口气,温柔道。 “你若是想回去,我自是没有拦着的道理。” “只是你现在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可能保证不让婶娘看出端倪来?” “左右已经着人禀了婶娘你在我这边,你若是觉得在这边不自在,我待会儿再让人备了马车送你回去就是。” 就是怀媛不挽留,怀冉也不会立马就走裴景晖是她领着进了傅府大门的,五姐又正是怀着孩子受不得惊的时候,这个亡命之徒本身有多可怕先不说,就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些杀手处理干净了没有都还 分卷阅读13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未可知。 反正在把裴景晖撵出去之前,怀冉决计是不会走的。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傅府大门一开,把他俩请进来很容易,赶不赶得出去就两说了。 怀媛叹息道:“也别愁眉苦脸了,有什么话,还不好与我说的?” 怀冉是真心不想把怀媛拖进来。 可人都带进来了,再说什么不想带累人家的也是虚话。 怀冉苦着脸,斟酌着把在鸿瑜学堂忘忧林遇险、后山断壁处跳崖、改头换面混进城门、被逼入傅府的前事一一与怀媛说了。 怀媛皱着眉头,却有些无法理解。 “你的意思是……你救了燕平世子,他却反过来威胁你带他入府?” 怀冉羞愧地点了点头。 虽然说来傅府的门是主动打开的,可那也是因为门房识得自己这个灰头土脸的岳六小姐才殷勤来请,其间怀冉若是有心,依然有呼救挣扎的余地。 但事实却是,她就这么被裴景晖带着进了傅府。 裴景晖面见傅霜如之时,亦是一副光风霁月坦然无惧的样子,而自己,则是徘徊在说与不说、该怎么说的纠结里失魂落魄地被怀媛带回了内院。 若是五姐和五姐夫真的因为自己有了什么闪失,怀冉恐怕一辈子都良心难安了。 怀媛的脸色沉了下来。 云归捧了安神汤来禀,怀媛唤了她进来,看着怀冉喝下并嘱咐了她在此处歇息一阵儿,留了云归在此伺候,然后便自行回了内室。 等让人收拾了先前剪到一半的花样,又重新梳洗妥当后,怀媛领着几个大丫鬟,绕过曲折迂回的长廊,由内室向着前厅而去,缓缓踏入了傅霜如招待裴景晖的厅内。 傅霜如与裴景晖正相对而坐,低头喝茶,默默无言。 见怀媛进来,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裴景晖客气地颔首示意,主动招呼道。 “景晖见过夫人。” 怀媛侧身给裴景晖恭敬地行了个请安礼,裴景晖避开半步,二人客气一番,各自坐下。 怀媛带着浅浅的笑意侧头看了眼傅霜如后转脸对着裴景晖道。 “世子殿下可是位稀客,妾身不才,适才去厨房备了些小食,不知殿下可肯赏脸一偿?” 裴景晖淡淡一笑,委婉拒绝道。 “夫人太过客气了,景晖傍晚冒昧前来已是失礼,不敢再劳烦夫人费心了。” 怀媛微微一笑,温婉回道。 “殿下说得哪里的话,若不是有殿下相护,舍妹今日难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此等大恩,吾等自当涌泉相报,做些许吃食哪里称得上是费心?” 裴景晖笑意微收,知道怀冉怕是已把前事与这位傅夫人说了。 只是一来不清楚怀冉到底对这位傅夫人说了多少,二来不知道这位知情的傅夫人此行的来意,所以谨慎地选择了沉默一瞬。 见裴景晖缄口不言,怀媛脸上笑意更深,神色间也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天子脚下,皇城边上,竟有人敢恃威行凶,不知此事世子殿下有何打算?” 裴景晖眼睫微垂,静默半晌方才言道。 “不瞒夫人,此事正是景晖今日冒昧前来拜访的缘由,实在是,有些话……” 裴景晖若有似无地扫了怀媛一眼,颇有深意道。 “我不好对傅夫人明言,此事如何,恐怕最后还要看傅大人意下。” 怀媛顺着裴景晖的目光望向傅霜如,傅霜如举起茶杯掩住脸庞避开二人的灼灼视线,慢条斯理却又格外坚定道。 “世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内子不是外人,我听得的,她都听得。” 裴景晖哂然一笑,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火,学着傅霜如的语气慢悠悠道。 “景晖并无冒犯贵夫人之意,只是兹事体大,解决不了倒是无妨,平白惊着了夫人就是不好了。” 怀媛也笑了,同样拉长了语调道。 “殿下放心,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吾妹在自家府前惨遭凶人劫持更能惊吓得到我了。” “世子殿下既然做都做得出来,想必也不是多怕吓着我这见识浅薄的妇人了。” 裴景晖眼神一闪。 略一思索,裴景晖站起来对着二人鞠了一躬,言辞恳切道。 “傅大人与夫人见谅,事出紧急,景晖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其中冒犯之处,景晖深表歉意,日后必当赠上厚礼以偿令妹今日之惊。” 怀媛眯着眼睛很和善的样子,笑道。 “好说好说,只要殿下肯把今日的难言之隐坦诚相待,家妹本也不是心胸狭窄之辈,想必也是会谅解殿下的。” 裴景晖眉头微皱,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神色。 “实不相瞒,景晖如此行事,并非刻意冒犯,实乃误认而已。” 误认……? “先前景晖被人追杀至鸿瑜女学,正好在那里撞上了岳 分卷阅读13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六姑娘。” “幸得承蒙岳六姑娘出手相助,景晖这才得以有一线喘息之机……” “夫人是不是觉得,此事相较于景晖后来的作为,太过于恩将仇报了些?” 怀媛拧了眉头,神色莫名地重复了一遍。 “世子殿下被人追杀到那里……恰好碰到冉姐儿?” 裴景晖垂下头颅,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景晖并非诚心疑六姑娘,实在是她出现的时机太过恰好。” “以至于后来被人特意撵到后山、共坠后山断壁逃生、混进城门等等,俱都是有惊无险。” “景晖心有所扰,言行之中有不当之处,实非本心。” 怀媛觉得这也是够可笑的了。 “殿下在怀疑家妹的情况下,还费尽心机到我府上来?” 傅霜如低头沉吟,裴景晖坦然自若。 怀媛觉得有一股邪火从心底冒了出来。 感情自己巴巴地跑过来,却是多余的那一个,一瞬间怀媛都想拂袖走人了。 傅霜如赶紧安抚道。 “世子殿下又何必把话说得那般令人深思。” “你我虽在冀州时有过一段来往,但彼时彼地,你我身份立场与此时截然不同……宣何德何能,敢令殿下对我至今还信任如初。” ☆、逢节 “……殿下不过是本来就没有对六姑娘起疑心, 又何必拿你我当日的布衣之交来说事?” 到最后, 傅霜如的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似笑非笑的调侃。 裴景晖心下恼火, 哂笑一声后坦白道。 “傅大人说得对,我在贵府门前时确实已经打消了对岳六姑娘的怀疑, 那般作为, 是特意做戏给外人看……” “傅大人该知道, 景晖被人追杀至此,乃是怀璧其罪……身后追兵未甩, 挟持六姑娘入府, 也是免给她招了后患。” 傅霜如打了个稍等的手势, 打断问。 “不管世子殿下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找来这里也太迂回了些吧。” “既然已入了城,章府近在眼前, 燕平王妃子尚在洛都, 世子殿下又何必舍近求远?” 裴景晖坦然自若地扔下一颗惊雷。 “我不去章府,自然是比起手里的这份东西, 我更看重的是自己的这条小命。” 傅霜如低头看茶,冷淡道。 “世子殿下心里也清楚,两宫之争进行到如今,您几句话就想让在下出手帮忙……未免强人所难。” 裴景晖笑着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 一把刻着柯尔克孜族图腾的匕首, 一个带着东宫标记的箭簇。 “如此两样想要我命的东西, 是否可打动傅大人些许?” 傅霜如面上毫无波澜。 “东宫是不会认下此物的。” 傅霜如这么说,不单意味着他不会认,且还表明他确定裴景晖拿不出更进一步的证据。 裴景晖苦笑一声, 心道一句果然。 “来的这般容易……自然不会是东宫。” 怀媛淡淡地扫了那箭簇一眼,平静质疑。 “世子殿下既已疑了章府,何不直接与平远侯府交涉?” “军中之事,孰是孰非孰轻孰重,王侯爷自然要比夫君熟悉得多。” “大敌当前,平远侯也并非不顾大局之辈。” 平远侯府在军中素有威名,只是自老侯爷王祁信死后,至如今一直低调着。 太子六月南下,明面上去江南,实则进蜀收矿岳二老爷任内,开出了一条难得的青石矿,而沈嘉善和皇长孙相继遇险后,庄平帝已决定将此矿赠与东宫,让其拿来做人情。 这也是岳二老爷今年在洛滞留数月,且敢向云州官场伸手的原因。 这些事,傅霜如都略略与怀媛提过。 而西北战事渐起,定西侯夫人甚至一反常态去求了个公主儿媳,可见那边情况不好,裴景晖在洛都消失数旬后再现,又遭人严酷追杀,对方怀的是什么“璧”,怀媛心中也有推论。 西北要用兵,圣人想捧太子,而太子除了用韩少功,平远侯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怀媛才有此一言。 裴景晖叹息,这可真是寸土不让、步步紧逼啊,有些话,这是不想说也得说了。 “夫人所言不错……只是,景晖所愿,也只有傅大人能帮得到了。” 裴景晖对上傅霜如闻声看过来的双眼,一片赤忱道。 “我还想带军!” 现任平远侯王恕闵,乃老侯爷王祁信的嫡二子,上一任平远侯王恕严的异母弟弟,也就是先皇后王氏的叔父。 王恕闵活了大半辈子,世间沉浮看尽,还不至于拿西北战事来为难裴景晖一个小辈。 只是要裴景晖把情报双手奉上无异于功劳空手相赠,在求人的前提下再 分卷阅读13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想抢得带兵的权利自然被动。 平远侯府有多想再上战场,裴景晖清楚得很。 自先皇后入宫后,距今三十余年,平远侯府的大好男儿俱不再握刀兵。 他对领兵的渴望,犹胜裴景晖远矣。 章家有内鬼,东宫四臣里,找韩少功与找平远侯无甚区别。而白鹤谷、邵启合之流,工于算计,事无底线;算来算去,裴景晖不由悲哀地发现,除了傅霜如,自己别无他选。 傅霜如老神在在地轻呷一口茶,浑不在意地打太极道。 “且不说出兵西北的将领人选有多么重要,我并不敢认为哪里可以帮得到世子殿下,单说殿下所求……我也难以找到应下的理由啊?” 裴景晖微微一笑,笑中颇有些森然之意。 “傅大人说笑了,为何找不到理由,帮燕平王府又不是帮中宫。” “大人莫不是忘了,燕平王府从来姓的都是裴,而不是章!” 这句话说得颇有气势,怀媛听了却是一哂。 “世子殿下是不姓章,可八殿下也不姓章啊……殿下这话,未免说的轻巧。” 裴景晖恳切道。 “夫人所言差矣,景晖所求,从不是什么统领三军的将帅之位。” “傅大人帮我这遭,只要是个带军出征西北的位置即可,战场之上,吾自然唯主帅之马首是瞻……” “……事成之后,待景晖执掌燕平王府之日,倘若是东宫即位,燕云十八州的铁骑非天子诏令不会南下半步!这个筹码,傅大人愿意赌一把帮我一次么?” 傅霜如很无奈地笑了笑。 “殿下如此恳切,若不帮忙,岂不显得我冷血无情了些。” “可容我问殿下一句:若真到了那一步,殿下能做得了主么?” 裴景晖被傅霜如戳住痛脚,脸色微微有些难看,沉默了一下才自嘲道。 “可我此遭若是废了,才算彻底如了那些人的心意,燕平王府就更不可能不姓‘章’了。” 能瞒天过海派出那么多人手乔装东宫来追杀自己,不会是依附于章家之下的臣属之辈,他们没那个胆量和手腕,必然是……章家内部有人想要自己死。 裴景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事到如今,他竟然都不知自己能去怀疑谁。 举目四望,影影绰绰,全是鬼祟敌影。 裴景晖心乱如麻,头痛欲裂。 当然头痛的不只是他,还有傅霜如。 其实有一点裴景晖算对了,在这件事上,他活着要比他死了对东宫有利的多。 可决定要保裴景晖是一回事,要怎么保,却是个问题…… 傅霜如面上略有犹豫,裴景晖却是彻底心凉了,他狠了狠心,一个使劲儿把自己腹部的伤口撕得更开,将之前缝好的伤线一段一段地扯下,咬着后槽牙将手伸进伤口内,血哩哗啦地搅动了一番,掏出一块质地柔韧的细丝团来。 将血淋淋一块直接递到了傅霜如眼前,裴景晖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咬紧牙关示意傅霜如去看。 傅霜如的脸色果然慎重了起来,他轻轻地拈起那团细丝放到手里,没有急着去打开,而是严肃地望向裴景晖道。 “世子殿下可是下定了决心?” 裴景晖苦笑一声。 “我是留不住它了……可这东西必然得是给圣人看的。无论我们这些人怎么个乱斗倾轧法,西北的百姓总是无辜的。” “十二盟此番来势汹汹难以善了,咳咳,咳……如今傅大人收了这个,可能看得上景晖的诚意了?” 傅霜如沉默了片刻,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了。 裴景晖捂住伤口,疲倦地闭上眼睛,嘲讽一笑。 “我的底牌现下已经露完,就等着大人漫天开价了。” “傅某想殿下帮忙保一个人,待三年吏部评定后,能把人放到云州。” “是谁?” “沈岐。” 八月十五,中秋节。 因太子不在洛都,圣人本有意从简置办,又想着西北战事引之欲起,合该安抚下群臣,缓和文武之争,故两相权衡,最后是定在崇德殿摆了宴,邀了不少皇室宗亲心腹重臣入席,其中就包括了傅霜如。 慧帝年间,颍川王裴云矩于崇德殿摆鸿门宴请众兄弟围而杀之,后其登基称帝,号仁,崇德殿便被慢慢了。 及至后来的文、武、兴、明、元五朝,崇德殿的血色似被洗不净般,承着一股不详的阴影,均被弃置一旁。 平帝此番在此设宴,不知是在敲打什么。 怀媛和傅霜如在宫门前弃了车撵步行入宫,待到大都殿前,前方两架轿辇匆匆赶来,正好于此撞个正着。 东边的那个面白无须的青年太监捂着额头跳了起来,冲着对面的几个小太监一阵狂轰滥炸,呵斥了好一顿。 傅霜如揽过怀媛,冷冷看着那太监耍威风。 那青年 分卷阅读13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太监被傅霜如的视线给刺着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见到傅霜如,马上又换了一副模样,堆了满脸的笑容谄媚道。 “奴才百顺给傅大人、夫人请安,大人福顺安康。” 傅霜如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不敢当不敢当,百公公这是从哪里来?可是傅某挡着了路,大人若是忙,傅某避避就是。” 百顺额头的冷汗立马就冒了出来,初秋的天气竟然吓得满头的大汗,只敢拿着袖子粗鲁地擦了两下,讪讪笑道。 “大人说的哪里话,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奴才是东宫当差的,曾给大人奉过一次茶,大人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了小的了……” “这次是奉我们家娘娘的命,来给尊夫人送了辆代步的轿辇来。” “夫人身怀六甲的,这宫道那么长,怕是不好走……” 东宫里的娘娘,除了太子妃白氏还有谁?太子妃竟然还记得自己,怀媛是有点惊讶的,印象中自己可与这位太子妃没有什么来往,不管是闺中还是出嫁后。 听得百顺是来送轿子的,傅霜如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些,百顺低着头擦了擦额角的汗,心知自家娘娘这一步当是走对了,果然这位傅大人如传闻中一般的爱妻如命。 那被百顺批的体无完肤的几个小太监原本是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静待百顺过去,一副蔫了吧唧的小鸡崽样,听得傅霜如与百顺的对话却突然都一蹦三尺高,扯着嗓子面红耳赤地齐声吼道。 “这不行!” 百顺被他们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差点摔个倒栽葱,回过神立马转身怒骂道。 “小兔崽子们都皮痒痒了吧,贵人面前,哪里轮得到你们说行与不行的!” “一个个都长崩了!” 那几个小太监一改先前半句话都不敢回的垂头听训样,蹦的比百顺还高,气得比百顺还怒。 “不行,当然不行!” “我们也是被娘娘派来接傅夫人的,怎么能被你们接走!” 怀媛愣了一下,仔细地辨认了一下面前几张相似的面容,犹疑道。 “……你们,是打慧心宫来的?” ☆、仲永 为首的一个小太监激动得两眼泪汪汪, 深情回道。 “岳五姑娘, 啊不, 现在是傅夫人了。” “小的是发财啊,奴才原来在慧心宫还给您摘过花哩……” 摘花?傅霜如脸色微妙地看向怀媛。 怀媛心里大汗, 厚着脸皮抵抗了傅霜如探究的目光, 问发财。 “是淑妃娘娘有事邀我一叙么?” 崔淑妃深宫寂寞, 又对庄平帝和崔家都冷了心,自早年起就只与岳三太太这个堂妹还有些来往。 三太太见她无聊, 且二人都是只有个儿子很稀罕女孩儿, 就时常带了怀媛入宫。 不过怀媛小时候也确实是可人疼, 关系最亲密的那段日子, 怀媛到慧心宫里都算得上半个主子。 崔淑妃一度还还流露出几分把怀媛和六皇子裴景晔凑作堆的意思。 只是俩正主都没有那个意思,老夫人又心疼怀媛年少丧母, 觉得深宫皇子地位太高, 齐大非偶,就给回了。 可能是当年被回得不大好看, 崔淑妃就对怀媛慢慢地淡了下来,怀媛人虽小却也足够识趣,就渐渐与慧心宫远了。 这两年,崔淑妃对怀媛的态度才又突然回暖, 例行的赏赐不断, 偶尔碰到也十分温和亲切,她能为了自己和十二公主闹翻,今日又能想到给自己赐下代步的轿辇, 怀媛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可一个东宫一个淑妃,如今还在眼前撞了个正着,得罪哪个都不好看啊,怀媛开始觉得头痛了。 怀媛都有意递话了,那个叫发财的太监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憨不唧唧地捋了捋自己的大头,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回道。 “……那倒不是,娘娘说了,就是心疼夫人身子重,怕您累着了,让您代步而已。” “旁的什么事倒是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吧。” 怀媛无奈了,这发财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呆。 他但凡顺着自己的话说一说是淑妃娘娘有急事找自己什么的,自己都好借此回绝了东宫,眼下摊开了讲,是非要让自己选择一个得罪么…… 就在场面僵持住时,突然一阵喧哗,两位坐着轿辇的宫装丽人被一群宫女内侍簇拥着过来。 傅霜如恭谨地避到边上行礼。 一个笑吟吟的女声从轿辇上传来。 “景涟,还不快让傅大人免礼……” 来的是那位艳绝六宫的舒昭仪。 其身为一介贱籍舞女,由最底层的御女起,几度有孕又几度流产,在平帝的后宫里蹉跎了十余年,直到诞下十三皇子,终得嫔位。 如今也是九嫔之首,半步封妃。 舒嫔少说也在平帝的后宫 分卷阅读13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里沉浮二十年了,却还是大类二八少女的青媚模样,眉眼侬丽动人,即使怀媛一个女人看了都难免心神荡漾。 “臣妇傅岳氏给昭仪娘娘请安。” 舒亭毓斜倚在辇之一侧,掩唇而笑,笑后又伸出涂了蔻丹的纤纤十指,柔柔地探来拉住了怀媛的双手,柔声道。 “夫人可是要往中宫那去,不妨一道?” 怀媛扫了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的两批抬轿太监,垂眸应了,坐上舒亭毓的轿辇。 舒亭毓心情愉悦,临走前还对着傅霜如开了玩笑,说是自己要先借走他的夫人一段时间,希望他不要介怀。 若是介怀也是无法,只好把自己的儿子先抵了过去。 静谧的宫道上两抬轿辇被几十个宫人簇拥着向着中宫而去,而这一路上,另一抬轿辇上的清乐公主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 到了中宫,怀媛沾了舒亭毓这位宠妃的光,随她一同进了偏殿等候,虽说一样是等人,好歹还有了位子和热茶点心,免了再受站外面吹夜风的罪。 怀媛和舒昭仪在偏殿稍坐不久,清平公主和威毅伯夫人联袂而来,双方契阔一番,淑妃、和妃、丽嫔、林贵人等后宫诸妃也都到了。 林贵人带着鸿胪寺少卿家的李二姑娘,也就是未来的七皇妃,丽嫔携着十公主与定西侯夫人张氏一道,和妃则与安国公夫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最让怀媛惊讶的是崔淑妃,崔淑妃身后跟了两位姿容不俗各有千秋的二八少女,其中一个自是崔倾古,另一个人竟是怀冉。 怀冉隔着人群冲怀媛眨了眨眼睛,怀媛避开人群拐到一偏僻处,没过多久怀冉也跟了过来,嘟着嘴冲怀媛抱怨道。 “母亲现在可真恨不得今天看中明天下聘后天就把我嫁出去,什么场合都要我往前凑……我与淑妃娘娘又不熟,三伯娘也不来,我巴巴地贴着算什么意思啊,还要看崔倾古的脸色……” 怀媛一把捂住怀冉的嘴。 “慎言!” 怀冉讪讪一笑,犹自不服气道。 “我来之前看过了,没人的……” 怀媛摇摇头,无力再多说,示意怀冉附耳过来,低声嘱咐道。 “西北战事引而未发,今日的宫宴恐不怎么太平,你老实地跟着淑妃娘娘,不要乱跑,知道么!” 怀媛怕她不上心,还想再嘱咐,却被突然到来的人打断了。 太子妃白氏带着东宫仆从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清平公主和威毅伯夫人亲自去迎,双方寒暄起来,怀媛不上前打个招呼也说不过去,只好先领了怀冉去给太子妃问安。 太子妃这时倒骄矜得厉害,全程没搭理岳家姊妹。 太子妃一到,后宫诸人算是全了,章皇后施施然地走出来,接受了内外命妇的请安,带着诸人往崇德殿去。 到了地方,皇后领着诸人与平帝见了礼,然后男女分席而坐,中间隔了屏风。 怀媛被崔淑妃叫到身边坐下,和怀冉分列左右,倒是崔倾古这个正经儿媳妇被搁置一旁。 寒暄契阔间,桌上杯盏渐止,酒足饭饱后少不得要些尽兴的歌舞来赏,那边几个正是猫憎狗厌年纪的皇室宗亲吵着说干看歌舞没劲,要再来点助兴的玩耍。 见平帝只呵呵笑着也不制止,梁任就出面提议,不如来行流水对,平帝微笑颔首,众人就热闹喧腾起来。 正所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学得行与不行,还要卖的出去才是,于国乐之节天子眼前,若能讨的个好彩头,也是结个面善不是。 于是诸位年轻郎君摩拳擦掌比了起来,倒是起先挑头的十一皇子恼火地灌了口酒,见拗不过众人,大感扫兴地闷头吃菜去了。 这边听了也大为意动,章皇后面对群女的殷殷期盼,但笑不语,只说先听那边玩得如何再说。 众女只好按捺住自己想出风头的欲望,屏神细听隔壁的动静。 那边闹过一阵,决出了赢家。 听着那赞叹敬佩之语,当是梁阁老的关门弟子——随州陈九拔了头筹。 怀媛听到这名字就没兴趣再细听了,瞅见怀冉僵硬的面容,心中暗叹,在桌案下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 偏偏有人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章辛娘嬉笑着对着燕平王妃身旁的裴景昭道。 “这位陈九郎啊,据说可是位难得的青年才俊呢,什么随州神童、十步成诗的,听起来与咱们小舅舅都有一拼呢……这么个青年才俊,婚事上却是格外坎坷,也是叫人唏嘘。” 怀冉气得想甩脸走人,被怀媛手里下了狠劲压住了。 打陈家退婚那日起,怀媛就清楚像今日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少的,除非怀冉直到正式出阁前都窝在岳府不出门交际,不然这些东西是避无可避的。 怀媛幽幽道。 “说起章四公子,倒是敢问淑妃娘娘,今日席上……怎不见十二公主?” 崔淑妃神色冷淡:“怕是身子不爽,具 分卷阅读14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体的,本宫也不清楚,大概舒妹妹知道的多些。” 舒亭毓被淑妃点了名,只好接过话茬。 “这两天熬夜绣嫁衣呢,到底是要出阁了,比以往沉稳不少。” “只过于刻苦了,今日过来前身子不大舒服,臣妾就让她在殿里歇着了。” 淑妃刚才的语气不可谓不冷漠,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就算对那场大吵没有耳闻,也知道十二公主长住含水殿不走的事。 对自己的养母尚且骄纵若此……众人心里不免都起了嘀咕。 舒亭毓接过来轻飘飘的一句“比以往稳重不少”就把过去的那茬揭了过去,这等玲珑,怎么说也就人家熬出头了呢。 一听到十二公主,章皇后的脸色就不大好了。 章辛娘也不敢再高声谈笑,唯恐触着了霉头。 也在这突然一寂间,隔壁清清楚楚地传来一把清朗如风的少年音。 似乎是先前平帝在问陈世安要什么赏,众人正等着他的回答。 只听得陈世安一字一顿道。 “谢陛下仁慈,只是世安无功不受禄,些许诗词,不足妄谈赏赐,不过,世安心里一直有一桩夙愿未了……” “吾欲与傅大人一比!” 一语落地,满座皆寂。 四年前,傅霜如自江陵横空出世以弱冠之龄才艳洛都,殿前白衣相对更是载入史书。世人都云:傅郎貌美,以探花冠之。 这话不是说傅霜如是靠脸才当得探花郎,而是指他的才华完全不弱于当年三甲里的另两个,只因他玉质金相、气度隽永才被庄平帝点为探花。 也是为此,才有了后来的章皇后放低身段自荐族女,有了皇长孙的亲点为师……足见傅霜如在庄朝的才名之盛。 尤其这大半年来,短短八个月内,傅霜如被几次破格提拔,更享了比他如今官衔更为炽热的权势。 ——不及而立已入东宫四大属臣之列,年纪轻轻,前途无限,怎不羡煞旁人。 不同于傅霜如的早年寂寂无闻、一朝异彩大放,陈世安却是有着自小传颂到大的神童之名,早年就有“北矩南安”的说法,称其与章家四公子一南一北,堪为下一代读书人之标榜,必为未来朝堂中的中流砥柱,有相国之质。 这样的天之骄子,尤其在章四公子蛰伏日久、声望日渐衰弱之后,陈世安更是被更多的人看在了眼里。 傅霜如横空出世的那一年,陈世安打破了大庄立国以来的解元的最小年纪,傅霜如权势日显的如今,陈世安也成功以内阁首辅梁任关门弟子的身份走进群臣视野中,是不少人寄予厚望的清流中坚。 这两个人,均是累累才名的不俗之辈,如今当众对上,令围观之众无不既惊且急。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两位王不见王的少年英才,论见识比才学,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幼绮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俩名字,陈九改叫陈让,太子妃改叫白幼箬,前面的部分有些没改过来,大家忽略这个bug吧,嘿嘿 *部分改自李密的《陈情表》开头,见谅。 傅霜如斟了杯酒, 扬手一举, 朗声笑道:“陈九公子客气了。” “卿既为魁首, 自然是今日词作实至名归的第一人。傅某甘拜下风,又何须再比!” 陈让的脸上闪过几分狼狈。 “大人不欲与我等白衣争名, 让却诚心欲与大人一比, 实不相瞒, 让此举也是为了一个不情之请……” 陈世让维持住脸上礼貌的笑意,袖袍下的指尖颤个不停。 “大人腰间那块白玉佩, 造型古朴, 纹理分明, 雕工画意当世一流。” “让一见倾心, 今日与大人一比,也是想着, 若能侥幸赢了大人, 大人可否出个价,把此物卖与?” ——————————————————————————————————————— 喧闹过后, 庄平帝若无其事地移了话题,对着屏风那侧漫不经心道。 “清乐啊,你不是说要给父皇一个惊喜么?” 清乐公主从自己的位置上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早就等着呢。” 言罢,她举起双手轻轻击了三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崇德殿内外猛然陷入黑暗,夜灯全灭。 女眷间有人短促地惊呼了一声,很快就被身边人捂住了嘴。被捂住的女孩茫然看向同伴, 被对方示意向云鲤池看。 云鲤池位于崇德殿东北角,恰对着今日开宴的方向,那里本因“锦鲤如云”得名,后却为先皇后独爱菡萏而种满了荷花。 八月天里,一池荷花秀气地立着,雅致斐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显出一片莹莹的暖光。 那荷花上不知被人铺了什么,竟成了此时唯一的发光体。 就在这一片纯然的寂静和黑暗中,天地骤然为之一亮,瞬息后重归墨色 分卷阅读14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但就这短短的一个空当,足以使众人记住那惊鸿一瞥的美人了。 那时的漫天亮光里,一条白练从遥远的天边冲着众人直直飞来,在惊呼声响起前,稳稳停在了近处泛着莹光的云鲤池心上。 一名窥不清面容的女子踩着白练飞速滑向众人,宛若九天玄女从空中翩然落下,立于云鲤池正中心开的最盛的那朵荷花的叶子上,悠然起舞。 那舞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举一动间有斑斑点点的光辉划过,令人目眩神迷。 众人纷纷屏息凝视,一天苍茫的夜色中似乎只余下了那伴着荧光婉转相流的灵动舞姿。 那池,那花,那人,足可倾人神思。 那女子幽幽开口起唱,曲调悠长,歌词明丽,令人情不自禁地随着那歌声陷入了一个空灵的境界,似有无限红尘滚滚而来,又似看到空山独立一亭小屋,人生百态,慨然相思。 歌声渐歇,池上又是一亮。却是一群宽袍广袖的丽人不知何时已把云鲤池围了个圈。 那些女子一手提灯,几次甩袖后,向池心作出簇拥之状。 荷上美人向四面八方甩出数条舞袖,那袖子竟长得很,如方才美人所承之白练般从池心向四周蔓延开,被各方的提灯美人稳稳抓住,齐齐一个翻身,竟是全部都跃到了荷叶之上! 宽袍广袖的提灯美人长袖飞舞间,半遮半掩的圆润肩头白得令人迷醉,细细观察之下方觉,这些女子所着的裙饰竟与当下所有的大为不同,似乎采取了一些返古的样式,却又新奇大胆,明明是厚重的广裙曳地,上面却偏偏从双肩之处向心回笼,一直开到了锁骨下,显得香肩半露,脖颈修长,分外令人销魂。 舞姿倾魂,歌声动魄,美人如画。 直到清乐公主命人重新点了灯,懒洋洋地开口讨赏,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来。 “父皇,清乐这份礼如何?” 怀媛看着清乐公主精光四射的双眸,若有所思。 庄平帝饶有趣味地回道。 “舞是好舞,歌亦好歌,不错,池上舞女上前听赏吧。” 其中纯是欣赏,并无半分男女情意。 荷上美人婷婷袅袅地上前听旨,行走间暖光流淌,怀媛的感觉没有出错,等那美人走到近前,众人都觉出味来。 那美人的五官轮廓,竟与太子妃肖了七分! 怀媛不由想起了白家二十多年前的那桩丑闻,心中一悸。 美人款款步入御前,盈盈拜下。 “小女子白幼绮,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太子妃白幼箬面色立变。 庄平帝觉出问题来,眯着眼睛盯住阶前之女,静默不语。 白幼绮巧笑倩兮,毫不畏惧,主动道。 “不知陛下要赏民女些什么呢?” 清乐公主唇角微勾:“父皇,不如就赏她……认祖归宗?” 庄平帝以手支颐,似笑非笑。 “哦,此话怎解?” 白幼绮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沉声道。 “启禀陛下,民女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家倾颓;孤儿寡母,举步维艰,母手无缚鸡之力,身无一技之长,为抚女长,溅落风尘,有疾,郁郁而终,临前叮嘱,唤吾入都前来寻父。” 白幼绮说到此处,话音一顿,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望向白鹤谷,字字泣血,恨声道。 “民女不意赖大人富贵,只心有一问不解,我母既为尔原配正室,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请进门的,死后这牌位,是不是也该入了你白家的祖坟!” 而被她恨恨望着的、那位在官场上老谋深算、处变不惊的平章事大人,似乎一下子把他以往的养气功夫全扔到了九霄云外,面上悚然之色立现。 “放肆!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处大放厥词!”太子妃惊怒而起。 怀媛暗自叹了口气。 白幼绮笑了。 “我是什么人?白大人……你说,我是什么人呢?” 白鹤谷这才恍然惊醒。 他像是突然得知了个从未预料过的绝妙消息,喜从天降,狂热难耐;又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一桩极为惨烈难言的往事,猝然而惊,愤而颓唐。狂喜狂怒又狂悲,多种激烈的情绪在他脸上交织,让他这个人都显得扭曲又狰狞。 他轻声喃喃道。 “你……这……不可能……嘉禾?她不是,她不是……早都死了么?” 白幼绮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冷冷审视着他,闻言嗤笑一声,扯着嘴角道。 “那还真是让您失望了,托您老的福,母亲她月前才丧。” 白鹤谷猛地站起,掀翻了身前案几上的酒水,袍子被打湿了一大片,他却恍然未觉,只恶毒又狠绝地望向另一边。 那是,荣国公楚氏的方向。 白鹤谷现在的夫人,白若箬的母亲,是他家的二小姐。 荣国公府的太夫人被他看得生生打 分卷阅读14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了个寒颤。 —————————————————————————————————————— 中秋宴就在这桩不少人喜闻乐见的丑闻里落下了帷幕。 旬余,白夫人便悄无声息地带着家仆搬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去住。至于白鹤谷与她关起门来是怎样吵的,众人虽不得而知,但俱会大力畅想。 一时间,白家那些年的往事被人好一阵地拿出来翻炒,连茶楼的说书人都不甘落后地编起了欲盖弥彰的段子来讲。 说是那白家,底蕴浅薄,为何独我们的平章事大人一个独树一帜,平步青云呢?这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大庄有一豪族沈氏,有军功卓绝如沈思格者以异姓封亲王,为国罹难后,声势更上一筹,其女沈嘉善,被中宫皇后亲自抚养,与东宫太子情同姐妹,沈家满门承此圣恩,又有百年积蕴,乃是不掺水的豪族名门。 我们的平章事白鹤谷白大人,年少丧父,随母寡居舅家,与沈家人作邻,与沈家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沈嘉禾无兄弟,其父疼爱女儿,不愿认嗣子,便欲招赘,白鹤谷颇为心动,双方便定下契约,沈父倾尽全力培养白鹤谷这个上门女婿,待女儿及笄后,便为二人婚姻。 可惜好景不长,嘉善郡主起四王之乱,宫内接连死了三个皇子,庙堂上风向大变,嘉善郡主有东宫太子作保,贬至西北为将,沈家却是举族蒙难,满门流放。 沈嘉禾怀着孩子被白母赶出门,辗转产下一女,为其取名幼绮,冠父姓,不愿让她受苦,便欲令其认祖归宗。 只是这时候的白鹤谷,早已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与楚家小姐成就了好事,仕途一帆风顺,正要扬帆高起之时,怎还念得起下堂的糟糠之妻。 沈嘉禾辛苦赶来,只见到了白母。 白母也很惋惜,楚家小姐多年只产一女,她对沈嘉禾当年被赶出时怀着的那个孩子耿耿于怀多年,生恨没能留下孙子。 可这下一看,竟还是个孙女,登时不喜了。 她直接对着沈嘉禾名言,若是孙子,便可认回来,孙女就罢了,她老人家有,不稀罕,若沈嘉禾非要,也不是不可以,只一个要求,得要她死了。 白母仍是觉得沈嘉禾的存在是个隐患,想为儿子除了这遭。 沈嘉禾左思右想,舍不得女儿,又觉得自己无能又自私,累得女儿吃苦,后郁郁而终,死前仍记着白母的话,便叫白幼绮拿了自己的骨灰与牌位为证,认回白家去。 如此这般,也是孽缘。 —————————————————————————————————————————— 敬太妃薨了。 平帝登基了多少年,敬太妃就在念慈庵里给先帝念了多少年的经,一个几乎要被众人遗忘的人物,消息传来时,却让平帝当场变了脸色。 其时舒亭毓正随侍在侧,平帝便直接摆手让她退下。 舒亭毓乖巧听令,迈出谨身殿大门还没两步,就被一小太监匆匆追上,说圣人突然口渴,要昭仪娘娘回去煮杯茶再走。 舒亭毓捏着的帕子被汗水打湿了一角。 她毫无异议地跟着小太监再次折回谨身殿,异常温顺地进了茶房,烧起炉子煮茶。 区区一个太妃的死而已,谨身殿竟然戒严了……为什么?! 舒亭毓犹疑良久,唤来了身边的大宫女泠湖。 “本宫身子不大舒爽,你先来帮本宫守一会儿。” 泠湖恭敬应是,为示尊卑,跪在刚才舒亭毓位置的侧后半步处。 ☆、祭孔 舒亭毓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苍白着脸晃到了茶房外。 一名小太监见了, 神色仓皇地快步走了过来, 低声恳切道:“还望昭仪娘娘不要让吾等为难。” 舒亭毓摇了摇头,额前的汗水浸透了鬓发, 一缕一缕地黏在耳边, 非常难受。 她艰难地开口道:“……并非特意为难公公, 只是本宫的肚子……” 那小太监这才发觉这位昭仪娘娘的脸色很是苍白,顺着舒亭毓的话下意识地看她的肚子, 还没看出个名头来, 忽然发觉肩上一重, 竟是这位昭仪娘娘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直接倒在了自己身上。 小太监下了一个激灵,想蹦开又不敢蹦开, 碰又不敢碰这位如花似玉的娘娘, 本想虚扶一把把人扶到一旁再说,却不小心摸到了什么一手粘腻, 疑惑地放眼前一看,顿时吓得肝胆俱裂,惊呼道。 “昭仪娘娘小产了!” —————————————————————————————————————————— 八月二十七,孔夫子诞辰, 平帝亲办祭孔典礼, 释奠先师。 他亲为主祭,点内阁首辅梁任、次辅章久雎、礼部侍郎梅叙,以及一个位置尴尬的傅霜如为陪祭, 率众臣,行三献。 据说那本是留 分卷阅读14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给平章事白鹤谷的,只是中秋宴上的丑事被揭出来之后,平帝直接给白鹤谷放了假,让他在府里“静养”一段时间。 仓促间,东宫合适的人里只有邵启合与傅霜如两个,鉴于邵启合某些“离经叛道”的经历,给孔圣人祭祀这事,他直接告病了。 傅霜如大早上起来赶祭礼,拿到泠湖千辛万苦传来的消息时,险些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他心中惊疑不定,面上一贯的冷静险些维持不住。 那位太妃娘娘,早不过世晚不过世,怎么就偏偏在昨晚过世了? 白鹤谷先拉后腿,燕平王府跟着也要再起波澜了么? 可别搅合了他们的计划才是! 祭典过后,傅霜如匆匆地找到韩浩,一扫四下无人,立刻压低了声音问他。 “徐术他们还有多久能到洛都?” 韩浩皱眉,不解地回道。 “我们不是安排好了么,按行程,就是这几日,快的话说不定今晚就到了……” 傅霜如抓住他的手腕,匆匆道:“来不及了,计划有变,你即刻叫几个没怎么露过面的家将假扮成他们中的人,现在立刻就得报上去!” 韩浩难以理解。 “可是那副图都不在我们这里,徐术不到,谁来献图?没有献图的理由,怎么往谨身殿报?” “再说了……我身边的家将,就是再没露过面的,也难保万无一失,这可是欺君瞒报的事,若是被查出来……霜如兄,你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到底是怎么了?” 傅霜如深吸一口气,沉重道。 “敬太妃殁了。” 韩浩随曾祖父韩少功久居关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那是谁。 被傅霜如提醒了,更是纳闷。 “太妃娘娘殁了就殁了,与你我又没什么干系,与我们的计划更没什么关系……” 傅霜如咬牙道。 “那是燕平王的生母!” “那又怎样?圣人又不至于为此借这个机会去削弱燕平王手中的兵权。” 燕云十八骑在冀北相当霸道,连韩浩这个常年镇守玉门关的都有所耳闻。 同样是守孝,可武将不比文臣,燕平王掌燕云十八骑多年,在冀北经营深厚,身上有没有那个虚职,震慑力都不减。 更何况,就是圣人借机要削燕平府,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傅霜如怎反而如临大敌的模样? 傅霜如脸色沉沉道:“圣人不会,可有人会。” 燕平王丁忧,余威犹在,新任官吏短时间内必然无法服众,而燕平王又无法光明正大地带兵,这时候,一个身份足够贵重、关系又足够亲密的人的出现,恰可以从冀北尴尬的境况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西山加校场两事后,平帝偏向明显,先送了个云州给东宫,又给了条青山矿允其去施恩…… 如果傅霜如没猜错,章皇后极有可能借此以退为进,为裴景容求得冀北为封地,然后一步一步蚕食燕平府,掌冀州军务,手握重兵,成为第二个实质意义上的“燕平王”。 冀州与豫州接壤,若洛都生变,裴景容挥兵南下,谁人拦得住他? 这种事,不是只有傅霜如一个人想得到,而是其他人即使想到了也会觉得太远了,还远呢…… 而傅霜如很清楚,不远了。 青矿一事即可看出,太子的身体,已经让平帝都开始着急了。 而傅霜如同样清楚平帝不会反对把裴景容的封地定在冀北,因为其对燕平王信任非常。 他确信燕平王会站在他的意志那边。 可燕平王要是死了呢? 或者就算他没死,但已经丧失了对冀北的实际掌控了呢? 从西北到洛都,裴景晖都能被人追杀的狼狈不堪、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傅霜如的各种要求,而傅霜如很确定那批杀手跟东宫没有丝毫关系,一点都没有。 裴景晖尚且是怀疑东宫、章家各有一批杀手在行动,傅霜如却很清楚只有后者,没有前者。 因为太子赴蜀之前,把东宫最高机密的处理权放在了傅霜如手里,且只放在了他手里。 没有白鹤谷,也没有邵启合。 傅霜如有心智有能力而无人脉,太子一是相信他的品行,二也是清楚,如果东宫四臣里要出几个弄权的人的话,那傅霜如是最没资格的那个。 太子是抱着赴死决心去的,自然不会给自己的儿子留下可以掣肘他一生的外戚、权臣。 没有韩家的帮助,白鹤谷与邵启合都不可能打听到裴景晖在西北的隐秘行动,自然不可能冒着极大的风险去追杀他。 没有东宫的人,可还是有两批人在追杀裴景晖。 傅霜如知道这一点后,起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惧意。 可惜这些都无法与韩浩细说。 傅霜如拉回思绪,疲累万分道:“等圣人决意公布丧讯,丧钟长鸣后,宫城便会层层戒严。凭着圣人与燕平王的情分,恐怕 分卷阅读14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人人都要去大殿外为太妃娘娘哭一阵。” “徐术他们很可能会在宫门前就被拦住盘问,要等到第二天才能见得到圣人,到那时候……我们就太被动了。” 除非燕平王上书自请卸职,不是那种意思意思地暂时卸个虚职,而是彻底地、永远地卸掉身上的所有职位,彻底放开对冀北的控制,请求圣人派一个压的住场的大将过去燕平主持大局。 否则东宫的人根本拦不住章皇后给儿子讨封地的做法。 可那几率也太小了。 傅霜如坚定道。 “我们等不起,也等不得!” “就是擅闯,也得在圣人召见燕平王世子之前,抢先把西征的名单确定下来,” “而且名单也得改,我要举荐世子殿下为左帅!” —————————————————————————————————————————— 傅霜如正忙着推翻计划安排重来的时候,怀媛正优哉游哉地在朝醉园里陪崔淑妃赏菊吃蟹。 当然,菊是一起赏的,蟹是旁人吃的。 因八月二十七这日,不只是孔圣人的诞辰,还是崔淑妃的。 崔淑妃下帖子请了岳家二女过来,怀媛先前承了人情,如今自然不好推辞,整日闲坐府中也无事,便去了。 去了方知,这还真是小宴,除了岳府二女外,只有和妃、丽嫔、林贵人等与淑妃同一批入宫的老人们在场。 怀媛这便知道今日的重心在谁了,果然,众女围坐一团,拉起家常来,逃不脱的主题便是亲家/母族的适龄未婚儿郎。 怀媛暗自偷笑,躲在旁与随和妃一道过来的卢家四娘子、五郎君玩耍,并不发表任何见解。 她歇了会儿,略感昏沉,又不想扰了众人兴致,便起身往园内走了走,名曰赏花,实则吹风。 无意间走深了,一回头,竟撞上了一书生模样的年轻郎君。 那人腰间配着一管白□□箫,见怀媛发觉了,也不躲闪,略一踌躇,便主动走上前来,拱手行礼道。 “岳……傅夫人,学生不才,久闻夫人曲艺大名,今幸得偶遇,可否指点一二?” 怀媛退开半步,面有疑色。 此地处深宫后院,乃宫妃赖以打发时间的去处,怎会突地来了一陌生男子? 且看对方情状,既不似皇亲国戚,也不似宫内乐师,倒纯似个前朝举子…… 怀媛想到今日的祭孔大典,心里略微有了数。 就在怀媛犹疑之间,那人已摘下腰间洞箫,举至唇边,悄然奏起。 那萧声衬得上“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八字,怀媛心中一动,喜其才华,便真顿足,听进去了。 一曲落地,陈让收了萧,恭谨而立,冲着斜侧面微微躬身,谦虚道。 “在下所作的,也不过是这小一段罢了,于曲艺一道上,当是不及岳姑娘十分之一,冒昧强求姑娘留步,还望姑娘见笑。” 怀媛拢了拢披风,微微一笑。 “您太客气了,此曲哀而不伤、真挚动人,于曲调上更精妙异常,非常人所能作得,先生有如此涵养,真要让臣妇指点,反倒是要臣妇闹笑话了。” 怀媛特地咬了“臣妇”二字,提醒对方注意称呼。 那人眼神奇怪地看了怀媛半晌,看到怀媛都不安得眼神游移,然后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恳切道谢。 “学生多谢夫人指点。” 然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怀媛松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宴席。 回去方知卢家的四娘子和五郎君竟均不见了。 和妃急得要命,她今日带来的两个,是她同胞兄长的唯二子嗣,在家中被老太太看作命根子般,惯是娇养的。 这在宫里走丢了,再冲撞了哪个惹不得的,吃了教训,可不得心痛死。 尤其是卢五郎,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和妃以后是真没脸去见哥哥嫂嫂了,一时急得非要亲自去寻。 怀媛见人真着急,也不好干站着,便主动请缨说要帮忙。 崔淑妃先稳住了六神无主的和妃,接着便指了怀媛去东宫问问,点了怀冉随丽嫔去皇后那边看看。 怀冉不知正想着什么,看上去神色恍惚,许是被人念得多了,都没跟怀媛招呼声便跟在丽嫔脚跟后走了。 崔淑妃拉住怀媛,在她走前偷偷叮嘱了:“中秋那日,我见太子妃对你脸色不佳,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此番过去了,你得好好解释一番。” 怀媛回不过神来,不知道简单的找孩子怎么就扯上了这些,更重要的是,她不甚清楚自己得要解释些什么。 崔淑妃委婉提醒她。 “月前的时候,圣人托人给念慈庵里的太妃娘娘递了名册,据说洛都适龄闺秀全在其上。” 怀媛微微一怔。 住在念慈庵里的太妃,也就只燕平王的生母敬太妃一人了。 得劳驾不理宫务多年 分卷阅读14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的敬太妃出面挑人的……怀媛不由眉尖一跳。 ☆、草鸦 崔淑妃见她懂了, 便点到即止。 “那日在中宫, 你与怀冉避着人说小话, 恐是给东宫的哪个撞上误解了。” 怀媛心生叹息。 感情闹了半天,太子妃是疑她想把堂妹嫁到东宫。 怀冉就是再恨嫁, 也不至于这么往火坑里跳。 怀媛颇感无语地摇了摇头, 领命而去。 可惜到了东宫, 没见着太子妃,倒是碰上了刚刚祭祀回来的皇长孙裴时观。 裴时观听闻人报傅夫人来访, 亲自出迎, 怀媛受宠若惊, 无意敷衍他, 直接坦诚了来意。 裴时观一听就笑了。 “本还怕夫人有虚此行,原是为卢小郎君来, 倒是不叫夫人失望了。” “卢姑娘未见, 小郎君却正是在我这里,夫人请随我来。” 怀媛随裴时观入了东宫, 到了皇长孙的居所,只见庭正中摆了一张案几,其上置了一尊青花玉壶,一群皇子王孙围了个圈坐着, 还有司射的小太监在其间跑来跑去。 这群孩子正是在玩投壶。 而卢五郎君卢献, 亦赫然在列。 见怀媛随裴时观进来,众人皆有礼有度地起身问安,怀媛依样还礼, 其中就有几次相逢的十三皇子裴景涟,还有一孩童莫名激动地不停偷觑着怀媛,怀媛心中一笑,猜对方可能是傅霜如曾救过的那个孩子。 卢献见怀媛来了,嗫喏着站了起来,他毕竟才四、五岁,贪玩爱热闹也是天性,怀媛无意搅扰他们,便示意他们继续,自找了宫女去禀了和妃那边。 怕有大人在他们放不开,怀媛特意避了开,谁知就这些许功夫,本来玩的好好的里面,突然起了波折! 案几翻倒声、惊呼声、呼喊声搅合一气,喧哗得立刻将怀媛吸引了进去,穿过挤作一团的混乱人群,这才看到,是卢五郎君出事了。 卢献一稚龄孩童,小小一个人,捂着肚子团成一团痛苦地滚在地上,裴时观就在他身边,搂着他不停得安抚他,可惜收效甚微,卢献很快就痛得发不出声音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鼻腔、嘴巴和耳朵里也慢慢流出了鲜血。乍一看,分外骇人。 楚思愣愣地站在旁边,手里还捏着一碟玫瑰杏仁糕,白嫩的小脸吓得青紫一片,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辩解道。 “殿、殿下……不,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 裴时观脸上冷色更重。 十三皇子是里面最年长、辈分最高的,他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先是地高声唤了身边的太监去请太医来,之后就毫不犹豫地严词勒令在场所有的宫女太监原地待命、等候发落。 怀媛走到的时候,正好听到裴时观冷着脸漠然地对着十三皇子道。 “十三叔,让人先查查那碟点心吧……从荣国公世子家的四公子开始查……” 所谓的荣国公世子家的四公子,也就是楚思了。 楚思见裴时观的眼神冷冷地落在自己手中的玫瑰杏仁糕上,吓得手一抖,一个激灵松开了盘子,糕点骨碌碌地滚了一地,裴时观的脸色更为难看,楚思也真是欲哭无泪了。 楚思又愤怒又结巴地掉着书袋。 “殿殿下,殿下!不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殿下!” 裴时观抿着嘴不置一词。 楚思惊惧交加又万分恳切地看着裴时观,明明小孩儿自己都被吓得不停发抖,却还是执着地不愿挪开目光,似乎极力想对裴时观诉说自己的清白。 可惜裴时观这时专注于安抚躺在地上痛得打滚的卢献,从始至终也没抬头多看楚思一眼。 楚思脸上无端多了分灰白之色。 怀媛艰难地蹲下身,摸了摸卢献的心跳和脉搏,又捻了点滚在地上的玫瑰杏仁糕,略松了口气,心里有底了。 她的肚子月份不小了,蹲下去不容易,蹲着更难受,看出卢献还有救,心里紧绷的弦松了松,摸索着要站起来。 裴时观不知道何时走到了怀媛身旁,见她挣扎着不好站起,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着。 怀媛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裴时观用满怀希冀又不会太过于急切地语调问道。 “以夫人看来……卢家小公子如何了?” 怀媛轻轻点了点头,安抚道。 “是醉乌根和延海索,小儿共服后腹部会剧烈疼痛,但毒性不大,喝一剂催吐的汤药再将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裴时观听闻,急促地喘了口气,提高了声调郑重道谢。 “多谢夫人出手相助。” 怀媛心情略复杂地笑了笑,喊了宫女拿纸笔开了方子让人去煮,然后指点着一个宫女按压了卢献的几处穴位,让他先吐出来一部分,卢献的痛呼声才渐渐止了。 等和妃闻讯赶来时,卢献的脸 分卷阅读14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色已经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跟着和妃一起来的,还有一跌跌撞撞的小女孩,正是刚刚这在寻的卢四娘子卢颜。 卢颜一个飞扑,整个人扑到了卢献身旁,把楚思狠狠挤开半步,嚎啕大哭。 和妃不好冲着这一群皇子皇孙大发脾气,更不好针对裴时观说些什么,但她带走卢家姐弟的时候脸色冷淡得可怕,显然心里是憋着火的。 怀媛没继续跟过去,和妃带了御医过来,她过去也没什么实际用处,反而显得累赘。 更关键的是,皇长孙这里的事情可能更严重些。 方才人仰马翻的乱局,怀媛不好直说,醉乌根与延海索合用引起的腹痛,其实是延海索消除了醉乌根的毒性而造成的。 其实千金方里对于醉乌根,也只是给了小毒的批语,但只要对醉乌根药性稍有了解的,都知道醉乌根还用个更常见的用法。 ——醉乌根与草鸦川合用,可使人在一炷香内无知无觉地七窍流血而亡! 怀媛动了动嘴唇,心里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委婉地告诉皇长孙这一点。 待得裴时观很有皇长孙风范地着人请了慎刑司的太监过来,把刚才在场的宫女、太监们全押了下去,众王子皇孙们也尽散了,东宫便只剩下了怀媛这一个“闲杂人等”。 裴时观站定,趁四下无人,诚切道。 “夫人有什么想说的话,不妨就直说吧。此处当是没有什么旁人的眼线的。” 怀媛抿了抿嘴,心里有些感动。 这位长孙殿下,也是体贴入微。 她思索了一番,告诫裴时观道。 “殿下可知,醉乌根此物,与草鸦川合用是剧毒,且可无声无息即致人七窍流血而亡。” 裴时观惊疑不定地看向怀媛,嘴唇嗡动,最后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人处心积虑想害自己,裴时观其实并不怎么惊讶。 他只是,一时有点茫然。 怀媛脸色凝重地补充道。 “卢小郎君中毒,是先前服过了延海索,再食醉乌根所致。” “如果臣妇所料不错,荣国公小公子手里那糕点,当是含有醉乌根无疑。” 对方应该是冲着裴时观来的,其他人纵是一样吃了含少量醉乌根的玫瑰杏仁糕,药性也不会显。 可偏偏遇上了之前误食过延海索的卢献。 醉乌根味道微微发甜,放到糕点也并不显得突兀。延海索则不然,它本身就是很多解毒丸的主要成分之一,直接生食或者煎服都苦涩异常,卢献一名四岁大的小男孩,贪嘴喜甜,说他乱吃吃到了醉乌根怀媛相信,可说他胡乱吃吃到了延海索? 怀媛很难不去怀疑这里面是否另有隐情。 可卢献若是被人故意引导着服食了延海索去揭穿这一切的,那他背后的人又会是谁呢?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怀媛也只能委婉提示裴时观道。 “卢家小郎君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不通礼仪之人,此次入东宫、吃糕点却很误打误撞了。” 裴时观的脸色更为冷峻。 裴时观心里很清楚卢献是怎么吃的那块杏仁糕。 ——那本是楚思觉得味道不错,递过来与裴时观分享,裴时观心里藏着事,顺手把让给了坐在下手的卢献吃而已。 自己这顺手一递,完全是临时起兴,随意而为,绝不存在什么事先设计好的可能。 可就是这么一块自己完全不知道有问题、下毒的人也完全料不到自己会随手递给谁的糕点,最后却是恰好被之前服食过延海索的卢家小郎君吃了。 先不提卢献先前为何又碰巧吃过延海索,就是这份裴时观自己心知肚明的实实在在的巧合,就让他忍不住遍体生寒。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把糕点递给卢献…… 裴时观心寒如铁。 怀媛摇了摇头,让他别再多想,伸出手郑重道。 “殿下,保守起见,您还是叫我也把一下脉吧。” 裴时观乖乖伸出右手,怀媛仔仔细细地号了号脉,确认他当是真的没沾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即使如此,怀媛也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银针给裴时观扎了几下,强行让他将方才服下的食物吐了个干净。 好在他也确实没吃多少,呕出了酸水怀媛也就不再逼他了。 太子妃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太子妃听了草鸦川之事,大惊失色,当即严令闭宫彻查,怀媛孕中不想接触这些毒物,便遣了罗晃帮忙盯着,查来查去查到快宵禁,却是查到了太子妃自己身上。 ——那梅瑰杏仁糕里掺着的醉乌根的来源暂不可考,但皇长孙身边跟草鸦川有关的东西,竟是太子妃亲手给他绣的一块香囊! 太子妃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长久地回不过神来。 怀媛心知这里面怕涉及了不少阴私,她既无意知晓,今日掺合得也够多了,便提出告辞。 裴时观亲自送怀媛出宫 分卷阅读14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在宫门口,裴时观站定,略一犹豫,还是张了口。 他递了一册子到怀媛手中,思索着缓缓道 “夫人不妨,回去好好看看这名册,我怀疑……这里面的某些有问题。” 怀媛草草翻过扫了一眼,心下微讶。 那上面的赫然是洛都不少适龄闺秀的名姓、画像、出身等信息,乍一看,颇似帝王选妃之物。 但既然是皇长孙递给自己的,怕不是给皇帝选的,而是给东宫选的吧。 有些话裴时观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母妃她……身边怕是有埋得极深的钉子。” 都能借太子妃之手给皇长孙下毒了,那可不挺深的。 “我想着,那些人既然敢出手,不怕暴露,大概不会是第一次操纵母妃做这些事了……旁的太久远,最近的一次……是出在这册子上。” 最近的一次……什么? 怀媛心有疑惑,不过看皇长孙那副实在难以启齿的模样,便忍住了挖根究底的欲望。 裴时观匆匆道。 “总之,这册子上的人选怕是被母妃身边的人动过手脚,只是究竟哪个我尚未看得出来,夫人不妨回去细细看过,与先生商讨一二,说不定可以抓出那些人的马脚来。” 然后便狼狈地告退了。 最近的一次什么?当然是最近的一次被“嫌弃”,被“发怒”。 ☆、卢家 裴时观苦笑地想, 给父王选妃一事, 皇祖父势在必行, 不欲驳了母妃面子,起初便是托母妃着手整治的, 最后交上的名册惹得皇祖父大怒, 转身派人请了敬太妃娘娘出山。 裴时观面上难堪心里落寞, 便偷偷把那册子捡回去拓了一份。 他想看看自己的母妃到底是怎么想的……又到底是皇祖父太苛刻,还真是, 母妃太无能。 那也是最近一次太子妃接到的利益纠葛最深的一件事, 倘若母妃身边真埋满了钉子, 他不信那些人会不心动。 —————————————————————————————————— 怀媛拿了册子回府, 晚间,待得傅霜如回来, 便与他说了今日宫中发生的事。 皇长孙中毒是大事, 卢家小郎君吃坏了肚子却不是——东宫里发生的那桩意外,甚至还没传到傅霜如耳朵里去。 他一听便拧紧了眉头, 唤来属下嘱咐了一二,怀媛坐下一旁听着,也不避讳,只继续闲闲地翻着裴时观递来的那份册子。 乍一看, 真没觉出多大毛病来。 心里微微嘀咕的, 不过是想着太子妃先前恐怕是会错了意。 那名册上列了十数余名闺秀的信息,结合崔淑妃讲的,月前谨身殿曾给念慈庵递名册的事, 不难知道这些人俱是给东宫准备的。 可若是那般,这上面的人……出身未免都欠了些。 怀媛可不觉得圣人大张旗鼓地弄这么一出,还把远在佛寺的太妃都请出来,只是想给太子添几个美人享乐而已。 白家根基确实是浅,换言之太子妃若没个荣国公的外家,可不定能成了太子妃,而荣国公府这几年也日渐式微,倒是白鹤谷官威日深,但总而言之,要给东宫造势,这些人都还弱了些。 自古就没有比联姻更稳固的政治结合了。 庄平帝的意图,太子妃可能清楚,可能不清楚,但圣人既然还让太子妃去拟册子,可见还是给了她几分面子,意欲安抚。 只是圣人给了太子妃面子,太子妃这册子拟的,可不怎么给皇家面子。 十余人里,楚家两个,白家一个,甚至连荣国公夫人娘家韩郡谢氏的女儿都有,太子妃这揽权的吃相,怕不大好看。 就是不知道那位长袖善舞的敬太妃拿了这册子,会怎番挑了。 怀媛看过,觉得也确实是再看不出什么了,便将自己的想法与那册子一道与了傅霜如。 傅霜如听了,面色登时有些古怪。 “……敬太妃?圣人找了她给太子殿下选妾?” 怀媛略感惊讶。 “你竟不知?这是今个儿淑妃娘娘与我说的,我还道你早知了呢。” 事涉东宫,怀媛原想着,傅霜如该比自己清楚得多。 傅霜如缓缓地摇了摇头,东宫里的后宅之事,他是既不知道也不无意知道的,反正也不想掺合。 更何况听这意思,当是太子殿下在洛都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可能还没走到东宫的核心去呢。 傅霜如苦笑地说:“可我却知道,敬太妃现已经死了。” “宫里的消息,“雨霖铃”里埋在舒嫔身边的那个宫女,说的是念慈庵里报丧的人昨晚就到了,被圣人按下不表,现在还没公布出来。” 敬太妃,范阳卢氏女,元帝十一年入宫,为帝育皇七子,后就藩燕平。 元帝崩后,敬太妃拒绝了独子燕平王的邀请,独自一人 分卷阅读14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居于皇家寺院念慈庵,十年如一日地抄经祈福。 这样一个人死了。 死在被皇帝托付了给太子选妾的任务之后。 死在了……战事将起之初。 怀媛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傅霜如凝神沉思,缓缓道。 “敬太妃死在这时候,未必不是巧合,但圣人的态度,却显得似乎不那么像个‘巧合’了。” 怀媛默了下,轻轻道。 “太妃娘娘身上连着至少三条线,圣人的信任、燕平王的生母,和……太子殿下的侧妃人选……” 能得托付主持太子选妃,想来敬太妃在平帝心里是有些分量的。 傅霜如默契地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颇觉有趣地笑着道。 “阿媛觉得,若不是巧合,该是因为哪条线的原因?” 二人同时伸手,在桌子上轻轻地划了一个字。 “君。” 除了天下至尊,怀媛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逼死一个远居深山,与世隔绝的太妃娘娘。 夫妻二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郁。 傅霜如是拿不准圣人与燕平王一系的关系究竟如何,怕自己的谋划有变,怀媛却是敏锐地察觉出,敬太妃一死,似乎有什么陈年旧账要被翻出来了。 这天,可能要变了。 傅霜如勉强笑笑。 “或只是我们在这里杞人忧天呢,太妃娘娘年纪大了,随时都有殡天的可能,只是早些时候、晚些时候的区别罢了,不定是人为呢……” 怀媛神情淡淡。 “是与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怀媛扭头,便让罗晃跑一趟,携些药材礼品,去拜访下离家入都的卢夫人一行。 敬太妃出身范阳卢氏,若没记错,不恰就是卢和妃的那一支? 她家的老祖丧了,跟着卢夫人,拜祭一事总是能凑上一凑的。 说曹操曹操到,罗晃备好拜礼还没出门,卢家的人先来了。 卢大管家急得出了一身的汗跑过来,说是他家夫人有请,要傅夫人过去一趟。 怀媛看了看天色,愣住了。 这……请人哪有这时候请的? 怀媛与傅霜如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多说,就跟着卢家的人走了。 到了卢家人暂居之处,却见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和妃和裴景昭。 前者倒还好说,后者说起来也是敬太妃嫡亲的孙女,只是这位燕平王府的大姑娘都出嫁多少年了,中秋那日都没见到她。没想到这时候却在了这里。 怀媛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想起这位景昭郡主当年是下嫁到了汝阳郑氏,而汝阳郑氏与范阳卢氏同为五姓世家,向来同气连枝,再看裴景昭与卢家小娘子熟稔的模样,也就明白了。 和妃大概是瞧出来怀媛眼里的惊讶,开口解释道。 “五郎今日在宫里受了罪,本宫放心不下,便去请了命来照看,陛下也知道了东宫发生的事,便允了我。” 和妃没说的是,宫里的舒嫔二十七晚上小产了,今个儿二十八的祭孔大典圣人是无可推脱只好匆匆去了,回来后却是守在含水殿一天,后来听说了东宫长孙出事,倒是大发了一场脾气,严令慎刑司彻查,可对于旁的,却没多少关心。 和妃想着,心里便有些寂寂, 她转而面对着怀媛道。 “献儿的事,先前人前事急,还没来得及向夫人道谢。” “献儿如今能好好的,本宫真是得好好歇歇夫人了!” 和妃说着就要起身,作势要给怀媛行礼。 怀媛哪里能让她真的拜下去,赶紧上前半步托住和妃的胳膊,和和气气地道。 “娘娘说的哪里话,可别这样折煞臣妇了,孩子没事就好,卢小郎君如今如何了?” 好在和妃也不是真心实意地打算给怀媛行礼,只是意思意思地客套一下罢了。 不然以怀媛如今五个多月的肚子,和妃要是真有心,怀媛还不一定能拦得住她。 和妃客套够了,便又重新坐在了床边,回答怀媛道。 “太医催了吐,又熬了安神的汤药喂下去了,说是没事了,只孩子会犯困而已,可本宫看,献儿这小脸还是蜡黄蜡黄的。” “……下午看是没事了,可方才黑了天,又烧了起来,各种法子都试了,降下去了又起来, 怎也治不了根,这不心里急,就请夫人过来了……” “夫人也给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的跟太医说的不大一样,这老烧着,虽说不重,可也不是回事啊。” 和妃满脸心疼地摸了摸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卢献的小脸,有些忧愁地说。 卢夫人的眼泪也随着这话簌簌地落了下来。 被裴景昭好不容易哄在身旁安静下来的卢颜也紧接着开始低低嚎啕了起来。 卢颜边哭边低低地喃喃自语道。 分卷阅读14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都怪我,都是我,都怪我,都是我害了弟弟……” 怀媛一看这屋子里老的老小的小都是一副哭个没完的模样,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卢献床边,给他搭了脉,细细地摸完之后,肯定地对着屋内其他人道。 “低热是正常的,已经大安了,余毒都清得差不多了,好好地休息一晚,明天起来就好的差不多了。” 卢夫人闻言细细地擦了眼泪,弱弱地问道。 “真的么?夫人没有哄骗我们吧。” 这话可是让怀媛如何接是好,她只有尴尬地笑了笑。 卢夫人大概也晓得自己说了蠢话,赶紧接着补救道。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怀疑夫人,就是我过来的时候听到太医们说,献儿是误食了醉乌根中毒了,醉乌根的毒性好像没这么快就能解的……” 卢夫人眼巴巴地望着怀媛,一副小心翼翼、生怕揭了怀媛短的神情。 ☆、景昭 怀媛本是不欲与他们多说什么具体情况的, 卢献的事, 在怀媛看来本质上还是给皇长孙挡灾了, 这事没法给卢家人说,说细了也没什么好处。 况且他们自己查明白了倒便罢了, 自己巴巴地上赶着给人家解释又算是哪回事。 可碰上卢夫人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 先请了怀媛来, 又要质疑一下怀媛的医术。 怀媛若不解释清楚,说她医术不精倒无所谓, 但若待日后卢家人找了个大夫问清楚了, 不就显得怀媛刻意隐瞒了么? 那样反而显得东宫心虚, 倒是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 怀媛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卢夫人几眼, 也不知道对方是真不怎么通规矩还是故意如此行事。 范阳卢氏嫡支的宗妇,这位卢夫人出身哪家来着…… 当这屋里这么多人的面, 怀媛只好好声好气地与众人解释道。 “醉乌根算是毒物, 但其毒性并不致死,《千金方》上给其的批语也只是‘小毒’而已。” “而卢小郎君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好了的原因, 则是因为他误食醉乌根的同时也服用延海索。” “延海索能解醉乌根的大半毒性。” “但延海索在解醉乌根的毒性的同时也会使小儿腹部疼痛,这也是卢小郎君先前腹痛的缘故。” “但其实卢小郎君体内醉乌根的毒性已经被解了大半了,所以如今才会好的那么快。” 怀媛此话一出,屋内为之一寂。 就是再迟钝的人, 也说不出什么“这么巧啊, 还好我们家献儿同时也吃了延海索”之类的话。 只有卢颜一个小姑娘,傻乎乎的不知道怀媛在说什么,依然嚎啕着“都是我, 都怪我,都是我害了弟弟……”而裴景昭在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哄着小姑娘,神魂不属,很有些敷衍的样子。 怀媛心里也是无语,这种明摆着有内情的事情,就该自家人合起门来慢慢合计,她一个外人横插在这里,倒弄得双方都尴尬了。 和妃把帕子都给拧皱了,久久地沉默,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 卢夫人睁着哭过后水润的大眼睛,满眼迷茫凄惶地望了望和妃,又看了看裴景昭,见二人都不言语,只好也忍着不说话。 怀媛顿了顿,主动给自己找台阶下。 “夜已深了,夫人若是怕小郎君的病情有反复,不若整治个厢房出来,让妾身暂居?夜间有事也好来唤……” 卢夫人赶紧擦了泪,满脸庆幸外加感激地领了怀媛往客房去。 “正有此意,正有此意,客房是已经收拾妥当的,夫人随我来吧……” 怀媛便起身避去了客房,把暗自商量的空间留给卢家的自己人。 其实客居他人之处,哪里有回自己家来的舒服,只是怀媛琢磨着,卢夫人大费周章地把她请来,难道只是为了让给她个大夫的机会给卢五郎君看病? 怀媛在等着对方道明真正的来意,可惜卢夫人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当真把她放到客房便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怀媛无语片刻,便只好既来之则安之地睡下了。 夜里做了个吵吵嚷嚷的梦,白天发生的事又光怪陆离地在梦里重演了一遍,怀媛隐约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什么,想抓住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了。 是深夜的丧钟。 一声,两声,三声。 怀媛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也把梦里的东西忘了个干净。 唤来罗晃帮着她匆忙收拾好,赶去正院寻了卢夫人。 卢夫人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她身边跟着揉着眼睛还迷糊着的卢四娘子,和无论何时都端庄得体的裴景昭。 看样子,和妃却是前半夜便回宫了。 卢家来了宣旨的太监,卢夫人没经历过这阵仗,整个人软得要倒下去,裴景昭在旁边小心地指点着她一步一步要怎么做。 怀媛回避了些许,等卢夫人接完了 分卷阅读15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旨才走过去。 卢夫人还愣在厅中,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模样。 怀媛还没开口,一个清脆的女声先帮她问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唉,家里怎的来了这么多人?” 一名二八少女外衫半披就跑了出来,见了众人,又被唬得赶紧退后了半步。 卢夫人见她来了,更是无语,揉了揉额角,赶紧高声喝道。 “还不快来人,扶十九娘回去洗漱了过来!” 然后又安抚那刚出来的姑娘:“十九娘子,你不要急,是我们家姑祖母薨了,宫里来了旨,怕是要去上柱香,你收拾妥帖了再出来。” 那十九娘羞红了脸,转过身哒哒哒地跑远了,怀媛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想,她大概知道了太子妃那册子上的问题在哪里了。 她也总算想起这位卢家的嫡支宗妇出身何方了。 ——卢夫人出身韩郡谢氏,其与范阳卢氏、汝阳郑氏、随州陈氏、清河崔氏并称为前朝五大姓,前朝时如何风光无需赘述,庄王朝建立后,五大姓世代通婚、同气连枝,虽明面上蛰伏了下来,暗地里累积多大的财富无人可知。 皇室有一度非常流行求娶五大姓的女子,除了表面上那块“世家之后、教养得当”的遮羞布外,就得归功于这些女子出嫁时不菲的陪嫁了。 而卢夫人为什么能称为范阳卢家的宗妇,恐怕也是因为此了。 卢夫人出身韩郡谢氏嫡支十三房,她的父亲是韩郡谢家那一代总管庶务的嫡子,只是命不好,年节里外出盘账时遭遇了强盗,未及而立就一命呜呼了。 卢夫人的母亲吊死在了房梁之上随亡夫而去,卢家感念她的贞洁,上书为她请立了贞洁牌坊。 由于谢十三郎只有这么一个嫡女,且年纪尚幼,谢家嫡支的五老爷,也就是卢夫人的五伯父便收养了她,将她养到及笄,嫁到了范阳卢氏去。 谢家人重脸面要名声,谢十三郎留下的大笔的财产,谢五老爷分文未动,全在族老们的公示下,作为卢夫人的陪嫁送了出去。 怀媛暗暗感叹,也怪不得卢夫人行事这么糊涂了,怕是从闺阁到出嫁,大家都一味哄着她。 这样的人,本是不大适合做宗妇的,也不知道卢家大爷和谢家的五老爷都是怎么想的。 不过那是旁人家的家事了,怀媛也不想多做置喙。 而卢夫人此次带着两个孩子上洛都,怕正是为了陪着那位谢五老爷家最小的堂妹谢十九娘。 ——怀媛曾在太子妃的名册上见过的,太子妃白氏舅母家的谢表妹。 人是冲着进东宫当侧妃来的。 怀媛心神念转,不经意间,对上了裴景昭的视线。 这位景昭郡主对着她微微一笑,做了个“有劳”的手势。 怀媛心中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卢夫人已经朝她走来,福身一礼,嗫喏道。 “傅夫人,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怀媛面色微变,滴水不露:“夫人请讲。” 卢夫人紧张地偏头看了看裴景昭,后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便沉下心来,鼓足勇气道。 “不瞒夫人,敬太妃薨了,圣人有命,要我明日,啊不,已经是今日了……清晨去念慈庵主持了小敛……” “不怕夫人笑话,五郎前脚刚出了事,我这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此去西山颠簸,又是丧事,本不该劳烦夫人,可妾身这心里实在是放不下……不知,不知夫人可否,陪妾身一道去?” 怀媛愣住了。 她倒是确实很想去看看敬太妃的遗体,不然也不会卢家一派人来请便巴巴地过来了,可是…… 卢夫人没道理要她陪同啊? 怀媛看向裴景昭,面色犹疑。 卢夫人却误会了怀媛的眼神,以为她是想问裴景昭去不去,便连连点头,补充道。 “郡主也陪我们一道,夫人便一同来吧。” 怀媛心中满是疑惑,但对上卢夫人那双单纯无知的大眼睛,只好先抑下不谈,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卢夫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喜滋滋地对着怀媛道。 “那夫人便再回去歇息会儿吧,到了时辰,我便派人去叫夫人起来。” 怀媛回了客房,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少顷,门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怀媛抬头,神色微动。 见屋内人没反应,敲门人也不踌躇,伸手一推,便直接进来了。 怀媛轻轻嗤笑。 “原来郡主这敲门,只是个摆设?” 裴景昭并不作恼,笑意盈盈。 “昭只是觉得,夫人若是错过了此遭,未免可惜。” 怀媛低低一笑,反问道。 “是郡主可惜,还是妾身可惜?” 裴景昭神情戏谑:“那就要看是夫人知道得多,还是昭了解的多了。” 怀媛伸手一翻,做了个“请”的手势 分卷阅读15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愿闻其详。” 裴景昭直接道:“夫人想查敬太妃的死么?倒不必再费力气了,人是我杀的。” 怀媛一惊。 对于裴景昭这个人,怀媛了解的不多。 只知道对方是燕平王的嫡长女,章家最大的外孙女,裴景晖的亲姐姐,年纪长出阁早,循规蹈矩,留下的事迹寥寥。 如果非要在裴景昭过往的二十余年里挑出什么毛病来的话,大概也就有“天性凉薄”这四个字了。 裴景昭长到十七岁通过上学嫁入五大姓之一的汝阳郑氏为宗妇,出嫁那日,无喜无悲。 她嫁入汝阳郑氏后,夫婿郑家大爷对她体贴入微,予取予求,众人称羡,都道她们夫妻合满,伉俪情深,赛过神仙,她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而过。 第三年怀孕产子,儿子长到两岁风寒过世,她也没什么悲恸的表示。 等到成婚七年的夫婿突然落水而亡,大家都觉得,这下景昭郡主总是该有些伤神了吧,可人家不,裴景昭非常妥帖地处理了儿子的身后事之后,又十分妥帖地处理了夫君的身后事。 及至两个月后郑家大爷在外养得外室大着肚子闹进门,裴景昭依然非常妥帖地安置了对方。 如今这位景昭郡主已经二十七岁了,那外室生下的儿子被她养得如郑家嫡子一般,而且还十分亲近于她,周围的人都劝郡主不如直接把这孩子记到自己名下算了,可裴景昭对此却兴致缺缺。 按她安抚旁人的原话是:让人家母子分离总归是不好的。 竟是对那外室连一点的愤恨之意都没有。 这一切都太妥帖了,近乎无情,未免就让人觉得很可怕。 ☆、故谋 是夜, 傅霜如刚刚送了怀媛出门, 宫里的宣召便到了。 傅霜如暗自松了口气, 知道这是赶上了。 在那日得到裴景晖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柯尔克孜战防粮草图后,傅霜如很是头疼过一段时间。 此物既是宝物, 又是祸患, 到嘴的肥肉不想吐, 可若煮不熟,却是能吃坏肚子的。 ——傅霜如是一个文臣, 一个与西北战场没有一点干系的文臣, 这是他的短处, 但利用得当, 亦是他的优势。 当日东宫太子离都前给傅霜如看的那个匣子里,放的是一副画。 一副逼得傅霜如不得不为东宫效力的画。 是裴景容早年绘的簪花仕女图, 绘的是怀媛。 其中情意, 昭然若揭。 傅霜如无可选择,只能应许。 他答应了太子, 会尽心辅佐长孙登基,但他深恨裴家那兄弟俩对阿媛的与 轻佻与慢怠。 太子拿来的那幅画,逼得傅霜如更清醒地认识到,有些权势, 只有握在自己手里, 才能真的护得住自己的人。 岳二老爷任地开出的那条青石矿,是锐兵必用之材料,十分珍贵。 平帝将赠它给太子, 既是恩赏,亦是考验。 赏的是真材实料的东西,考的是东宫有没有护住它的能力。 所以最后是太子亲自入的蜀地。 而东宫不可能把自己把那条矿完全吞下去、吞干净,平帝也不会允许他们那么做。 所以西北将起之战,就是平帝放来给东宫施恩的机会。 傅霜如看得出来,平帝属意的是平远侯府王家。 可是,为什么非得是平远侯呢? 平远侯是太子的母家,可不是长孙的母家,万一东宫太子死在西南回不来……王家的忠诚,又会属于谁? 更何况,平远侯府里先王皇后的一支也败落的差不多了,如今当家的,与东宫血脉并不亲近,与其说东宫是非用平远侯不可,不如说是从身份上来讲,拿平远侯去牵制白鹤谷最合适的。 可傅霜如根本连白家都没看在眼里,哪里又需要引平远侯下场来为皇长孙平衡局势,可别弄得最后请神容易送神难才好。 可用什么方法才能无声无息地踢平远侯府出局呢? 这时候裴景晖非常及时地送了傅霜如一个意外之喜。 西北将要用兵,而且是非起不可,这点圣意,傅霜如还是揣摩得准的。 这块肥肉惹得章氏一族要急红眼了,自己既要谋划,总不能最后踢了王家,便宜了章党。 那就几乎没个选择了。 可当真捧了韩家上去,无异于策狼驱虎,非长久之计。 不得不要用韩家,可也不能只用韩家。 傅霜如要用的,非得是为自己所用之人不可。 徐术的出现解决了这个问题。 傅家是金陵的大姓,尽管傅霜如只是个丧父的庶子,可自他在庄朝醒来起,他也是从未真正意义上地为黄白之物担忧过。 当然,比之岳府的水准当然是不及的,但对于很多贱籍奴隶来说,二两银子,就足够买他们好几条命了。 分卷阅读15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在看到金陵十里繁花的场面下那些被地方豪族们肆意玩弄、视若草芥的奴隶时,算不上一时恻隐之心发作,只是出于一个在现代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普通人的本心,在力所能及之处救下了不少人。 大庄的良贱制度承袭前朝,金陵作为前朝末帝退守南方时所迁的新都,遗留的贱籍奴隶也是最多的。 直到如今,金陵仍是大庄被良贱制度荼毒最深的地区之一。 依大庄律法,贱籍男女的买卖比较简单,但买了他们之后,如何处理却是一个问题。 买人容易破籍难。 傅霜如买了他们,若不能帮他们彻底解决贱籍的身份,他们日后到哪里也都还是被人作践的命。 傅霜如没有豢养奴隶的癖好,既不打算把他们当作玩物来轻贱取乐,也不想免费供养这么大群人一辈子。 可若傅霜如真的把他们买了再放,却还不如不买。 大庄建国后虽然为了安抚南梁遗老,默许了贱籍奴隶的存在,但同时为了防止南梁的奢淫之风二度流行,所以太/祖一方面制定了极为苛刻的贬籍制度,另一方面也限制了各级爵位所能豢养的奴隶数目。 等慧帝登基时,太/祖遗制基本形同虚设,慧帝苦恼许久,最后得人献计,另辟蹊径,反其道而行之,限制了贱籍奴隶所能从事的行业。 ——“优伶娼妓,流匪叫街。” 只有这八个字,是留给他们的。 此法施行后,虽有不少大家道其不仁,但也确实行之有效地限制了贱籍的扩大,毕竟良贱不婚,大家都养不起了,死了一代后剩下的就更少了。 慧帝之后,又有皇帝从中觉出好处,进一步颁布了更为繁苛的律法,甚至详细到连不允许吃什么、不允许穿什么都有,这些层层叠叠的法令盘盘剥削下来,几乎把贱籍之人逼得举步维艰。 今上仁慈,在位期间几乎从未贬谪过罪人入贱,又几次大赦天下,在洛都有些被保护得极好的世家中,部分子弟甚至不清楚贱籍究竟是个怎样的概念,只是把他们简单当作一群沦落风尘的可怜人。 这些贱籍奴隶,除非是遇到一个善心又有钱的主人,或是在风月行当里挣扎一辈子,否则少有能善终的。 傅霜如若买了他们又弃了他们,他们为了生计,还不是要再去青楼楚馆里倚门卖笑,亦或流落街头沿街乞讨,最后一席草席卷了尸骨。 傅霜如苦思已久,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出了点法门。 ——天启八年的大灾大疫后,波及之地白骨露野,尸横遍地,侥幸存活的百姓们从故土千里逃难,流离失所的灾民大量涌入洛都…… 平帝既为仁君,自然做不来把灾民拒之城外的事情,但若任由其发展下去,却会对原本生活在洛都的百姓带来愈多的麻烦。 平帝为了一了百了地解决灾民问题,便遣燕平王率燕云十八骑北抗契丹,一路打到了漠河之上,然后迁大量流民北上垦荒。 这个过程耗时不短,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难以计数,在这不小的时间和空间的消磨下,很多流民的身份都难以再考证,其时就有不少窥得时机的贱籍奴隶冒险一搏,千里奔逃混入流民,只求彻底改头换面。 以庄朝那时天灾战事层出不穷的混乱境况,平帝纵是有心也无力去一一查证,更何况他本就无意去为难贱籍。 后来此事愈演愈烈,平帝索性大笔一挥,直接告诉地方的官员,凡在多少多少日之前,随大军至漠河垦荒的,一律重新为他们建立大庄子民的户籍,即一视同仁、全部承认。 此事在后世史书被戏称为“漠河大赦”。 既然平帝当年能对混入流民中的贱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对别的呢? 比如说……混入契丹人里的汉人? 一番思索后,傅霜如打定了主意,召集自己两年间前前后后买下的三十余人。 他告诉他们自己有一家传宝物需运送至北地,已托镖给了本地一老字号的镖局,但北地苦寒,路途遥远,傅霜如放心不下,要亲自随镖北上。 同时,傅霜如表示,自己家小庙小,养不起这么多的奴隶,而且他押镖回来后也将下场科举,按律也不适合再养这么多…… 但这些人当初也都是傅霜如主动救下的,放弃哪个都不合适,故而把选择权放归他们自己,愿意随自己押镖北上的,念其一片忠心,可以留下,不愿意北上冒险的,自己也绝不强求,只是要他们自行离开。 最后三十余人里有八个选择放弃,傅霜如也没苛待他们,一人赠了十两银子护身,有去处的随他们自去,没去处的也托关系找了相熟的戏班过去,也是仁至义尽了。 贱籍奴隶身份亦有高低,依次为:宫奴、官奴、军奴、家奴、民奴,其中前三者管制较为严格,待遇也稍微好些,甚至庄律里很多针对于贱籍的法令也只是对于后二者而言,只是前三者一辈子都难得有个自由可言,但身为贱籍,谁还痴心妄想着有什么自由、自我的呢?b 分卷阅读15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r   他们从傅霜如这里离开,等于说是从家奴降到了民奴,其中百般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傅霜如带着剩下的二十七人随镖行一路北上,好在路上所遇的官吏们大多把那些家奴看作了镖局的护卫,没有细加盘问,傅霜如又特意挑的隐蔽崎岖之路来走,一路上有惊无险。 至于镖局,那是傅霜如半年前花钱盘下来的产业,随行的镖师都是严加考核后认定的可用之人,傅霜如没有明言,但也没有刻意掩饰,镖师们或许清楚,或许不清楚。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们都依从傅霜如的命令行事就好了。 裴景晖那句含糊不清的布衣之交,就是因二人在此行中的巧遇而来。 裴景晖鱼服白龙地微服出游,混迹市井,傅霜如碰见他时,他恰好不知怎的惹了人家未出阁的姑娘,被人家姑娘的父兄和爱慕者们追着打。 作者有话要说:  贱籍的概念,代入我们中国的黑户就好,所以他们出门是真的【寸步难行】+【无法谋生】啊 舒娘娘就是宫奴出身,嗯哼,很励志吧。 ☆、筹计 裴景晖当时既是狼狈又是无语, 一来不好对那些人动真格, 二也不好拿自己身份压人, 想着怕把这事闹大了不还是自己跌份儿。 以傅霜如眼力,碰上了, 又如何看不出裴景晖身份的不一般。 可惜麻烦的是不只有傅霜如看得出, 那姑娘及其父兄们应当也是“看得出”的。 而裴景晖?他还以为自己倒霉完全归咎于自己这双犯贱的手, 跑来这穷乡僻壤瞎凑热闹,还乱拨弄什么人家姑娘的绣球! 傅霜如本不欲多管闲事, 谁知这不是打情骂俏、你情我愿的游戏, 更何况他们一路变装疾行的, 傅霜如也不想惹什么麻烦。 只是那姑娘的一爱慕者因嫉生恨, 竟无声无息地动了杀机,裴景晖始料未及, 狼狈招架, 傅霜如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二人由此结识。 相熟后, 裴景晖为表谢意,得知傅霜如此行为宝物故,提出愿遣八十精兵为其开道护送。 二人相处间,裴景晖虽然没有坦白身份, 但亦无刻意伪饰。 傅霜如知情识趣, 猜出八/九,既有送上门的便宜,他就没客气。 傅霜如原带那二十八人北上, 是想着到漠河,那个昔年众多贱籍奴隶趋之若鹜之地,因天启九年的“漠河大赦”,这里的人应是对贱籍奴隶态度最和善的。 最理想的情况是能寻得当年借此由贱转良的“前贱籍”的存在,看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想办法求他们给指一条边关走私的暗道,把这些连自己的户籍的不能拥有的“大庄黑户”们偷渡到关外之地。 之后的就要靠那些奴隶自身努力了,只要能在契丹人的地盘上成功躲一段日子,长则几十年,短则三五月,碰上大庄前来剿匪的官兵时谎报自己是过往的行商被俘虏过来,然后借此顺理成章地改头换面重入大庄。 不过其中的问题还有很多,关外物产贫瘠是一,即使是运气好,在苦寒之地撑到了大庄官兵的来临,之后的事情也不是三两句白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契丹人屡犯大庄边境,但也都只是小打小闹地抢了就跑,一小股一小股的,不过是散兵游勇,但却也烦人得很。 其中被劫掠到关外的大庄行商之人虽说不多但也绝不是没有,这也是傅霜如敢打这个主意的前提。这些行商之人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在路引和文书丢失的情况下,漠河驻兵无力也无心去查证他们的身份,但当地官府也最多给他们开具一份临时路引遣他们自行回乡复籍,于他们的处境几乎毫无益处。 只除了一种情况。 被救回来的当事人宣称自己父母兄弟皆已遭受蛮族毒手,家中除自己外不余一丝血脉,而自己身无长物一文不名,回去家乡也没了活路,恳请立地宣誓,加入当地驻军前线,在漠河混一口饭吃。 自古以来军队都是户口关系最为混乱的地方,大庄虽然称得上是吏治清明,但军队吃空饷、冒名顶替的情况还是屡禁不止,区别只是各地驻军的多少罢了。 像漠河这种地方,北疆苦寒之地,还一年十二个月十个月都要和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契丹人作战,军户的混乱情况只会重不会轻。 傅霜如并未亲自参与过军队内务,只是遍查资料,从中推断出一些大家心知肚明的“默契”而已——军队吃空饷是一回事,在漠河这种需要用兵的地方,有人自愿加入,户籍文书没了算什么大事,正好顶了上一批逃跑的孬种好了! 但这一切也只是傅霜如的“推测”,其时情况究竟如何,还是要看天看人看运气。 只是,这也已经是傅霜如在当时能为他们想到的最有成功希望的法子了。 冒名顶替和当庭赦免,二者本就是脱离贱籍出身最直接有用的两种法子了,而在后者几乎不可能的 分卷阅读15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情况下,前者本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不过现在,有了在冀北几乎能一手遮天的燕平王府的帮助,还有继续去漠河碰运气的必要么? 几乎是在瞬间傅霜如便转了念头,改道蒙古。 傅霜如靠着那八十精兵狐假虎威,与当地官员打好了交情。 继而在打发走那八十精兵后连续一个月日日与当地长官一起吃酒玩乐、跑马斗鸡,然后在底下有富商想借自己与当地长官结交时,在连续三次闭门不见后顺理成章地“说漏嘴”,提出这位长官对富商的生意,也“有点兴趣”。 那富商在背地里怎么唾骂这长官“雁过拔毛”傅霜如就不知道了,反正傅霜如紧接着也同样巧舌如簧地打动了这长官对这桩生意的兴趣。 最后两头一说好,傅霜如作为中间人,自然也要意思意思地参一笔,傅霜如很知情识趣地没提出“长期参股”,只表示想让自己手下的人出去“见见世面”,劳烦老大哥带出去一次就成! 富商心想这位倒还算懂点分寸,没有狮子大开口地漫天开价,遂欣然同意。 走私这种事情,哪里会去查对方的户籍,那富商手下的人都要藏着捏着自己的身份,以免真的被官府抓到后牵连妻小,所以傅霜如的那二十八人还真是毫无障碍就混进了那位富商的队伍里。 这一桩当事三方都称得上十分满意的生意,在富商提供的可靠路线与充足钱财的保障下,以及当地长官一路大开后门的协助下,傅霜如终于心满意足地帮这二十八人走出了人生的新一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此别后,愿吾有生之年与诸君再会之时,你我可以同坐笑谈家国事、举杯共饮合时欢。 这是傅霜如留给那二十八人的最后一句话,但彼此心里其实也清楚,前路漫漫,仍有万千坎坷,相见之日何其遥远,还是就此只当永别为妙。 但人生的奇妙之处恰恰就在于,你以为过不去的,最终还是能过去;而你觉得回不来的,不知何时就又突然出现了。 七月末,韩浩以上书《征西十八策》之名,暗献回鹘圣女口供,引得圣人龙颜大悦,对其破格提拔。 八月初三,随韩浩回都述职,一同献上征西十八策的人里,有一名宋然者,正是旧识。 这位明面上的征西十八策的撰写者,同时也是韩浩委以重用、视作心腹的宋参军,原名伏鄂,正是傅霜如当年在金陵时从一喜好用人肉喂食爱犬的豪族手里买下来的、也是后来随他北上偷渡蒙古的二十八人之一。 八月重逢后,伏鄂当夜密访傅府,与傅霜如彻夜长谈,二人就西北一事的谋划达成共识。 隔日,韩浩约见傅霜如,两人正式结盟。 按傅霜如的想法,在着意踢王家出局的立场上,征西一事的领兵大将还是让韩少功来好,老爷子辈分高资历深,任什么人都难说出别的什么。 而韩浩作为韩少功最看重的继承人,在韩少功领兵出征的大势下,即使只作为一名偏将随征,也有数不清的立功机会。 而左、右帅之位,傅霜如以保守起见,打算分别举荐熟悉西北战事的定西侯和安西都护府长官叶冶。 定西侯与岳家有故,叶冶身边有傅霜如的人。 至于平远侯府,打一棒给个枣,按住王恕闵的同时,另从小辈里挑一个推到人前来,想必王侯爷看在孙辈的份上,未必还肯多费力气去为自己挣权。 至于人选,韩浩给傅霜如提了两个,分别是王家华字辈的嫡长孙王华龄,与王恕闵二子的嫡长子王华久。 前者乃先王皇后之父,也就是前任平远侯王恕严的嫡孙,优势在于对方是与王皇后、东宫血脉最近之人,且从祖宗法制上来讲名正言顺。后者却是现任平远侯王恕闵的大孙子,王恕闵是王恕严的异母弟弟,两人分别由先平远侯的两任夫人所出,关系并不如何,韩浩的意思是选前者现在的平远侯未必会买账,可是要后者来又怕这位王家的三少爷与他们不同心。 傅霜如毫不犹豫地定下了王华久。 至于裴景晖,他要带兵,可以。 但不能是西北。 韩浩归都的前几天,他手下人抓到那名回鹘圣女的身上,搜出了十来封十二盟与契丹人往来的密信。 这十来封密信语焉不详,傅霜如从其中选取了三封言辞最为诚恳,打算连同十二盟的战防粮草布置图一同献上,好让圣人觉得契丹人立场含糊,不得不防。 最好让西北大军出征的同时,在东北与契丹交界的地方也着人安排兵马,枕戈达旦。 这个任务,自然是要让镇守辽东的二皇子与紧邻辽东的燕平王府来办最为合适,而且双方立场不同,还能互相牵制。 但敬太妃突如其来的丧讯让傅霜如不得不仓促改变计划。 如今敬太妃一死,倘若燕平王府就此蛰伏,章皇后很有可能借机让八皇子插手东北战场。 傅霜如倒不怕裴景容带着兵能打赢个契丹人什么的,他怕的是,裴景容能借此时机渗透燕平王府,借 分卷阅读15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着战机把燕云十八骑收入麾下。 所以裴景晖就不能退下来。 提议裴景晖做西北军左帅,一是为了试探圣人对敬太妃之死的态度,从而进一步推测敬太妃的死亡背后到底有怎样的隐情,才会让圣人这般态度。 ☆、变化 更重要的是, 借机逼燕平王彻底放权。 捧裴景晖为左帅, 把平远侯府的后生扔到东北, 定西侯先前抗边不利,还要靠韩浩带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把位置让出来给裴景晖也不算什么事…… 傅霜如在摸清楚情况的第一时间就重新定了计划, 但最重要的是, 他要赶得及。 他要赶在敬太妃的死讯散开、裴景晖被先行召见前将十二盟的战防粮草图及其与契丹人相传的密信送到平帝手里,而且不能以他自己的名义。 傅霜如不能确定对于敬太妃之死, 裴景晖是否提前知情、又是否想利用它做些什么, 一旦二人的计划发生冲突, 傅霜如所处的位置将会非常被动。 好在, 还是赶得上了。 徐术他们,不辱使命。 事情与傅霜如所计几乎无差, 面对韩浩下属乘上的十二盟战防粮草图与密信, 平帝大喜之后又是大怒,根本无需韩浩多费口舌, 平帝稍一权衡,念其功劳,便点头命韩少功领兵。 之所以又派人来叫傅霜如过去,一是因为事关西征和韩少功, 须得叫个能靠得住的来拟旨, 另一缘由,倒是傅霜如没料到的。 平帝叫他来劝劝韩浩。 平帝在定下韩少功西征旨意的同时,也明言要将邵启合的义女符悦许配给韩浩为妻。 韩浩跪下, 表示西北战事未完,不愿拖累人家姑娘。 平帝的打算在傅霜如看来很好理解,只需知道平帝原是打算用平远侯府的,再对比韩家,劣势何在了。 平帝是怕韩家立场不够坚定,西北边关要定,但也不能让东宫给他人作嫁衣裳。韩、王之不同,在于没有姻亲、血缘关系这一天生的联盟立场。 东宫四臣,臣的只是韩少功,不是整个韩家。 未来变数不可说。 尤其是在平远侯府已完全压不住韩家的现在,要弃平远侯而就韩家,对圣人来说,必得有所防。 傅霜如没想到的是,圣人竟然不是打算为东宫选一韩氏女,而是曲折迂回地为韩浩挑了个邵启合的义女。 傅霜如心情也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完全可以理解平帝的考量,出于捆住韩家的目的,把受了太子知遇之恩、绝对忠于太子的邵启合的义女嫁给韩家未来最是前途无量的韩浩,不过是帝王的一种制衡权术罢了。 但另一方面,傅霜如甚至是有些庆幸韩浩的拒婚的。 从那位符姑娘突然冒出来,帮着清乐公主搞风搞雨起,傅霜如就派人去仔细调查过她。 这位姑娘留下的蛛丝马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傅霜如几乎没有多花力气就确定了对方同为穿越者的身份。 而且,这姑娘,似乎野心不小。 起码是挺能折腾的。 于是傅霜如便只礼节性地去劝了韩浩两句,韩浩并不买账,这便完了。 在韩浩再次伏首叩地,态度恭谨但言辞坚决“臣不敢耽误邵姑娘年华”之后,庄平帝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圣人冷冷地叫韩浩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在大殿里跪圣人是礼仪,到殿外跪着,就是惩处了。 也许是韩浩内心还是不很认同傅霜如的打算,有意拖延,不愿主动提起;也许是韩浩还没来得及说到就被平帝提出了赐婚一事,忤逆了平帝后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之裴景晖的事,还是得傅霜如亲自来提。 他对着平帝进谏道。 “如今圣人决意挥兵西北,此乃举国之战事,是为大事。只用韩家而不用他人,恐世人不满。” “哦?那以傅卿所见,朕该如何呢?” 若是换成旁个大臣听庄平帝这个语气说话,估计十有八九就伏首跪地,高呼三声“臣不敢”了。 但傅霜如显然不会这么做,他要是觉得一件事会触怒庄平帝,他一开始便根本就不会去做这件事。 但他倘若是做了,他便是绝对不会不敢的。 傅霜如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两个人选。 安西都护叶冶和裴景晖。 傅霜如是这么解释自己的想法的。 “对西北用兵,韩家军虽然骁勇,但叶都护常年镇守安西,有他从旁辅助,韩老将军当是能对西北战局更加了解。” “燕云十八骑强悍无匹,有王爷镇守冀北,洛都无一日外族破边之忧,如今挥兵西北,即使老王爷不好擅动,世子殿下也是可以带出来磨砺一番了。” 叶冶这个人选提的中规中矩的,但傅霜如主动提起裴景晖来,却是误打误撞地解决了庄平帝一桩心事。 分卷阅读15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庄平帝没有对傅霜如的提议作出任何评价,他叹了口气,主动对傅霜如挑起了另一个话头。 “景晖那孩子,朕看着也是挺好的,若是以往倒是罢了,现在……恐怕不太好让他去带兵打仗了。” “傅卿大概还不知道,两刻钟前,念慈庵那边传来消息,敬姨妃薨了。” 傅霜如于神态上表现出适度的惊讶,没有去随意接话。 “朕如今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想起往昔姨妃为朕亲手制冬衣的日子,却还是跟昨天一般……” “景晖那孩子,也算是朕亲眼看着长大的,他又是敬姨妃唯一的孙子、七皇兄唯一的儿子,他若是在西北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朕于心何忍啊……” 傅霜如敏锐地意识到,敬太妃的顺序是排在燕平王之前,看来圣人与敬太妃的感情当是确实不错,或者说……因为敬太妃的死,庄平帝现在对她的态度相当不错。 傅霜如拿捏不住庄平帝的心意,只好意思意思地劝解。 “陛下,世人都言‘父母爱子女,为之计长远’,陛下与燕平王爷手足情深,待世子殿下也如半个儿子般,对于自家子侄的安排,也不能总是单看着眼前的如何,还是要计较一下未来的。” “陛下若是实在担忧,不如请世子殿下前来一叙,问问殿下心里究竟是个怎样的章程,毕竟太妃娘娘新丧,若是殿下哀毁过人,不宜出征,也是可以体谅的。” 傅霜如这番话,从庄平帝眼里看来,就是不偏不倚、两处不沾,表面上看是把什么情况都说了、也都提前给人留了台阶可下,实际上就是一点自己的意见都没有发表,典型的官场圆滑发言。 但他说话时神态真诚,语气真挚,兼之提出的意见虽然空泛,却也不算一点实际意义也没有,故而也并不令人觉得讨厌。 庄平帝点了点头,心想自己确实是该问一下那孩子自己的意见再说,若是他自己愿意,那这般安排也不算辜负敬姨妃的临终嘱托了。 于是便安排人出去鸣钟了。 傅霜如见状,眉眼低垂,想着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型了大半了。 以裴景晖如今的处境,他是不可能拒绝一个领兵出征的机会的。 早在傅霜如劝庄平帝问问裴景晖本人的意思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答案。 傅霜如静静地听着丧钟鸣起,又稍坐了会儿,裴景晖便跟着宫人到了。 接下来的谈话几乎不出傅霜如所料,无论是庄平帝的安抚还是裴景晖的哀痛,都如预计般条理分明地进行了下去。 唯一值得让傅霜如惊讶的,也只有庄平帝召见裴景晖竟然没有避开自己这一点了。 傅霜如琢磨着平帝可能是想动一动自己的位子,再给自己升个职了。 不过他既不期待也不畏惧,以他如今的年纪资历,早已匹配不上如今的官位了,就是再升,也升不了多么夸张了,同样的,即使再升官,傅霜如也不会有什么畏惧的了。 庄平帝也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试探二人关系、也许只是有意帮傅霜如与裴景晖拉近关系,他全无遮掩地直接对裴景晖说了傅霜如先前上书的提议。 裴景晖脸上的惊讶毫不作伪。 他是真的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傅霜如会先一步举荐自己为左帅,即使按裴景晖先前与敬太妃通过气的谋划,他想争取的也不敢是一个左帅之位。 他清楚以他如今的资历那有多难,即便敬太妃十分笃定庄平帝对燕平王府的情谊。 事实上即使是庄平帝,先前也没想过提裴景晖为左帅的,他只是想着要补偿燕平王府。 具体个怎么补偿法,敬太妃死的太突然,其实平帝自己心里都还没个章程。 也就是傅霜如这么一提议,平帝越想越觉得这法子还不错,只要裴景晖不死在西北或者犯下大错,这一下就不仅补偿了燕平王府还牵制了韩家,防止韩少功身份特殊,一人在军中独大。 而有韩少功亲自带兵,裴景晖只要好好跟着看着学着,不去作妖,想犯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想法是傅霜如主动对他提起的,旁人只会惊叹傅霜如简在帝心、深负皇恩,也就能很好地能隐藏背后自己有意补偿的事实。 敬姨妃既然死了,那件事,就让它彻底烂在坟墓里好了。 如此三方皆大欢喜,庄平帝只额外多了一个要求。 他把荣国公府太夫人所出的嫡三子的庶女楚翎赐给了裴景晖作侧妃。 庄平帝话是说得冠冕堂皇,言敬太妃刚逝,裴景晖身为其唯一的嫡孙,被他夺情委以重任带兵出征也就罢了,但凡有个万一,总还是得留个香火的好。 ☆、惊见 可是长辈刚丧, 家里不宜大操大办喜事, 就只赐个妾过去低调地抬了, 等裴景晖身上除了白再行子嗣之事。 可这桩婚事的意义,在座的没一个糊涂。 傅霜如只能感叹 分卷阅读15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圣人为了东宫确实也是煞费苦心。 接连两次赐婚, 傅霜如不由好奇这背后给平帝出谋划策的是何方神圣。 显然, 庄平帝不是个对各家女眷都细致关心到如此地步的人。 傅霜如不期然地想到了敬太妃。 会是她么?先前韩浩的婚事还看不出, 可裴景晖若是纳了楚翎,当真只是为了东宫拉拢燕平王府? 倘若有一日东宫位登大宝, 这桩经圣人特意赐婚的喜事岂不是给了燕平王府一道台阶可下。 希望东宫和燕平王府都好好的人, 除了圣人, 还有谁比敬太妃更迫切? 谁也不知道裴景晖跪在地上那半柱香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既然他没有张口就拒婚,庄平帝也无意为难他, 就留着他自己慢慢想。 半柱香后, 裴景晖伏首叩地,谢过了圣人赐婚。 庄平帝总算是流露出了一分顺心之色。 但接着必然就得有人不能那么顺心了。 在裴景晖领旨谢恩后, 庄平帝叫人把放在殿外晾了那么久的韩浩叫了进来。 见韩浩依然不松口,庄平帝火上心来,也没顾虑韩浩的面子,当着傅霜如、裴景晖和满殿的宫女太监们的面, 直接让傅霜如烧了先前任命韩浩为征西将军、领征西军先锋营的那道旨意, 着傅霜如另起一道,命韩浩当即卸甲后闭门思过三月,禁足不出。 大军开拔三个月之后, 黄花菜都凉了…… 傅霜如一边写一边心惊,圣人变脸如此之快,转眼已丝毫不顾及适才韩浩的功劳了。 好在献图献信的余赏犹在,以韩少功总领大军的旨意未改,对徐术、宋然等人的破格提拔也未变。 庄平帝只是想让韩浩明白,这大庄没了他,也依然有的是能打仗的将领,不需要他一个人宵衣旰食的劳累。 这句话,庄平帝没有说出口,但该懂的人当是都懂了。 韩浩领旨谢恩退出大殿的时候,脸色青白,脚步都有些踉跄,但仍是没有掉头松口。y 傅霜如这下对他的坚持反倒有些忧心了。 但那也不是傅霜如现在能去细想的事了,圣人在把征西和于东北警戒的将领名单定下之后,就给傅霜如加了一个给事中的职。 这下连刘故那个老狐狸看傅霜如的眼神都大不一样了。 翌日清晨,傅霜如从谨身殿出来时,与章、梁两位阁老迎面撞上。 二人是得了风声来拜见庄平帝的。 如今内阁之中,林玉杭退隐后,梁任是首辅,章齐雎为次辅。 但大家心知肚明,以章齐雎入阁多年的资历,若非因着有个做皇后的女儿的缘故,圣人刻意压制,这首辅是轮不到梁任来坐的。 梁任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跟邵启合一样,是年少艰辛苦熬多年才功成名就的,不过他比邵启合好一点,起码妻室子女齐全。 也因为此,梁任比任何人都更珍惜眼前的日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是谁给的,所以他几乎从不忤逆庄平帝的意见,被暗讽为“喘气首辅”。 但傅霜如先前因为税制改革的事与梁任相处不少,清楚对方不是个简简单单只会和稀泥的人物。 傅霜如现在是庄平帝一手提□□的新秀,以梁任一贯的习惯,不会主动为难他。 章齐雎则不然。 章齐雎先前被梁任摘了桃子,一把年纪了还只是做个次辅,不过梁任会做人,从不在明面上给他难堪,二人关系竟然还算不错。 但他绝不容许再来这么一个人压着自己。 什么狗屁的东宫四臣,在章齐雎看来,也就是一群能力不足、见识短浅、只晓得耍小聪明和阴私手段的乌合之众罢了,韩老将军勉勉强强除外。 但令章齐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群在他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竟在这次的西北战事上狠狠地摆了中宫一道。 章齐雎得知庄平帝已经定下韩少功领军、安西都护叶冶和燕平王世子从旁辅助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韩少功领兵,裴景晖任左帅,这些章齐雎都还勉勉强强可以接受,但八殿下碍于几封莫名其妙、含糊其辞的密信的缘故就被庄平帝扔到辽东去是什么道理! 契丹人可能会勾结十二盟?笑话!自契丹人十三年前被燕云十八骑打得吓破了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气候! 这分明是东宫设下的诡计!章阁老气得牙痒痒。 而且辽东,那可是二皇子的地盘,就算是要防备契丹人,也不必非得去辽东,守在冀北难道不行么? 章齐雎一闻得消息就上书求见庄平帝,立志即使非得离都远征,也一定要把八殿下留在冀北,留在燕平王府的保护之内。 但深更半夜的,平帝还没有召见他,敬太妃的死讯先传遍了皇城。 接二连三的受阻让章阁老的心沉了下去,事到如今,他就是再自欺欺人,也看得出来圣心不在自己这边,八殿下这是要被 分卷阅读15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流放的态度了! 中宫这次,是一步受制于人、步步受制于人。 想以退为进把裴景容放到冀北养精蓄锐是一回事,这么大肆咧咧地直接把裴景容扔到辽东战场上还得在二皇子手下讨生存是另一回事。 章皇后听闻后,气得把满殿的瓷器砸了个遍。 可她知道这次庄平帝是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 为今之计,只有想方设法把裴景容留在冀北,那儿好歹还有燕平王府几十年的经营。 而此次燕平府军务易主,中宫即使不求能将其捏在手心,也绝不能让东宫插手! 可惜景晖那孩子偏偏这时候要去西北,要不然这孩子是最适合接班的了,孙不藏爷,燕平王还在世,景晖只要意思意思地为敬太妃守个三个月就可以了。 三个月,一点也不耽搁燕平府的军权移交,正好走完了手续就除了白上任。 可惜,可惜啊。 如今少了裴景晖这个最合适的人选,章齐雎也看明白了,即使八殿下身份再合适,圣人也不会那么简单就点头同意的。 章齐雎这次是来求人的,来之前在心里百般告诫自己不要与东宫的人起正面冲突,免得再惹了圣人不悦,可看到傅霜如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口老血闷在胸前。 二十多岁的给事中,这说出去……圣人的偏心都快写在脸上了! 世人都道给事中离入阁只有半步之遥,章齐雎原来从未把傅霜如真正看在眼里过,如今在人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哪里敢再小觑。 章齐雎可不会觉得庄平帝下旨让韩少功领兵时,傅霜如在里面就只起了个研磨起草的作用。 章阁老憋着气黑着脸冲傅霜如点了点头,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 傅霜如只作毫无所觉,淡淡一笑。 一晚上说着事没睡,傅霜如又担心怀媛在卢府的情况,紧赶慢赶地赶回府去,怀媛竟然还没回来。 这下傅霜如可坐不住了。 他不顾礼仪规矩,直接让人备马赶去了卢夫人暂居的杏花胡同。 怀媛与裴景昭谈完,面色郁郁地送她出来,正好听到下人报詹事府的少詹事傅大人来访。 怀媛这才头昏脑胀地意识到,先前留宿卢宅的时候,她是派小厮回去禀了傅霜如的,只是后来仆妇回禀,说是老爷连夜被叫进了宫里,她当时在心里记挂了一下,后来答应卢夫人上西山念慈庵给敬太妃小敛的事,便没再往府里报。 阿丛这时候过来,怕是从宫里出来了,想着要接她回去。 怀媛暗道大意,揉着额角去见了傅霜如,说起卢夫人的请求,傅霜如毫无挣扎就提出了同行。 他冠冕堂皇地表示:昨夜西山那边下了小雨,山路泥泞滑湿,不好成行,自己过来,也好带人护送她们一程。 卢夫人在旁边听着,感激得连连点头。 天边亮起一层鱼肚白,更声过后,一行人便出发了。 小敛的程序繁琐而复杂,卢夫人第一次主持这等规格的丧仪,忙得脚不沾地,怀媛见她实在艰难,好几次都忍不住替她顶了上去。 裴景昭倒是袖手看着,并不怎么掺合。 就这么折腾到了晌午,总算是差不多了,下午要出殡的时辰,却来了个出乎怀媛意料之内的人。 平帝的意思是,早上先要卢家的女眷主持了小敛,午后等燕平王府的人过来吊了唁,再由裴景晖摔盆,皇长孙持幡,领着去出殡。 前面的都还好理解,可最后……竟然是让皇长孙持幡?! 持幡,即由死者未及舞象之龄的男性子孙后代在棺柩入墓后将吊子插入墓的正西方,吊子又名引魂幡,故将做这件事的人称为持幡。 冀北路途遥远,燕平王本人赶不过来,裴景晖代父亲摔盆也是合宜;卢夫人作为范阳卢氏这一辈的宗妇,代表卢家给出门的姑奶奶小敛,也合情合理,毕竟平帝现在一时半会儿也难在庄朝皇室里找着比敬太妃辈分更高的女性长辈。 可让皇长孙持幡是怎么一回事! 燕平世子虽然还未婚配,但卢家不是有个现成的卢五郎么?让皇长孙来,这怎么说,也差的有点远吧。 说句大不敬,让长孙殿下持幡,敬太妃她,受得起么? 其实不止怀媛一个人这样想,就是裴景晖本人也不赞成,所以傅霜如他们才会在宫里拉扯了一晚上才定下来。 裴时观昨日刚受了惊,大晚上的又被敬太妃的丧讯吵醒,必然是也没休息好,如今赶鸭子上架穿着厚厚的仪服随裴景晖一道过来,叔侄俩一大一小,穿着同款的玄服,俱都有道一同的板着脸,倒显得有几分莫名的好笑。 只怀媛是必然笑不出来的,皇长孙身形虚浮脚步拖沓,显然这接踵而来的事闹得他好生吃了些苦头。 裴时观见了怀媛,亦是倍感亲切,双方见过礼后,便毫不掩饰自己的亲近之意,依偎到怀媛身边,问起她感觉如何、累了不曾、可还舒服、可用过饭、胃口怎样等等等等,事无巨 分卷阅读15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细,不一而足。 怀媛听着好笑,便学着他的模样,有一有二地回问过去,裴时观发觉了,很腼腆地偏了头去,总算打住,不问那些七七八八的了,只提起傅霜如来,问怀媛到此处,他的先生可有陪同。 他若不说,怀媛险些忘了这一着,说来也是奇怪,给敬太妃小敛时,碍于规矩,傅霜如肯定是要避开的,可这都入了棺了,裴景晖都代表燕平王府过来吊唁了,阿丛怎的还没见人影? 怀媛心里着急,怕傅霜如在念慈庵里乱跑乱走,遇着了不该遇着的人,例如沈嘉善一流,遂匆匆别了裴时观去找人。 沈嘉善所居的绿蚁阁与敬太妃所薨逝的佛堂承犄角之势,怀媛不知不觉中转到了二者相交叉掩护的一跳岔路小道时,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响了起来。 “贱人,放开我!” “你们这些贱人,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都聋了么,放开本宫……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啊啊啊啊啊不要碰我!” 人群错杂的脚步声,踏着那女子不停歇的咒骂,混成一片。 怀媛心中不由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完 猜猜出来的是谁哇 ☆、锦瑟 怀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醒时分, 今夕何夕, 不知所以。 她嗫喏而拘谨地立着,呆了许久, 才恍惚忆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 是母亲丧了。 妹妹和父亲要回来了。 那个从未谋面却已经失了母亲的妹妹。 那个落地一年却再也无法受到母亲照拂的妹妹。 怀媛喃喃念着, 我可绝不能倒下去, 我要是倒了下去,妹妹她怎么办呢, 她还那么小, 那么可怜, 没有我, 她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她被别人孤立了怎么办, 她交不到朋友怎么办……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我, 她要回来见了我,会喜欢我么? 如果我照顾不好她, 她会不会忘记我……她会不会,怨恨我? 我要做好一个姐姐该做的事情,我要像母亲和祖母教导我一样教导她,我要陪着她长大、看着她成人……把母亲在我们两个身上亏欠的, 全都加倍地补给她。 我还有个妹妹要照顾, 她还那么小,我不能哭,我要给她做一个榜样, 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哭,谁给她擦眼泪呢? 怀媛竭力将自己的满心满眼都装上怀悠的事情,一点一点地为怀悠准备她回来的起居卧处。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 三太太最早发现了怀媛的不对劲,当即强硬地停了怀媛手头的所有事,每日带着她散心踏青,力求让她尽快从丧母的阴影里走出。 怀媛每每安静笑着不说话,顺从于他人的一切安排,心里却不起丝毫波澜。 因为她自己很清楚,她难过的并不是母亲的死,或者说,并不仅仅是母亲的死,而是……母亲的死因。 岳季氏并不是药石无医后抱病身亡的,她是,自己投缳自尽的。 那一日,因为难以接受母亲突如其来的死讯,怀媛避开所有人,偷偷躲到了自己小时候住的碧纱橱里,无声无息地哭到天昏地暗。 收拾好情绪临走前,却顺着门缝听到了外面昏黄灯火下大人们的喃喃叹息。 “老四这次……唉,幸好当时还有大姐在场,不然他自己一个人一进门就看到季氏吊死在房梁上,怕不是得一下子就疯掉了。”这是三老爷的惆怅唏嘘。 “这又有谁能想得到呢?四嫂怎么就这么傻,媛姐儿那么好的孩子、悠姐儿才多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何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说,她这么做,跟往四哥心上剜一刀有什么区别啊?”五太太平日里那么精神的一个人,此时的声音里也显出几分萎靡来。 “先别乱说,已经确定了是自尽身亡么?”二老爷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那边来报丧的是这么说的,大姑奶奶那边的人不也是这么说的么?这还能有假?再说了,要不是自杀,季家哪来的脸敢把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去?” 这是许昌那边的一位堂姑开口了。 怀媛记得她的声音,是因为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几次回许昌那边过年,都能正好撞到这位堂姑在叉着腰尖声喝骂家里的下人们偷奸耍滑。 其中有一次大概是意识到了怀媛飘过来的视线,堂姑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饴糖递给怀媛,哄她去别处玩,说她一个大家闺秀,别在这里污了耳朵。 那时候的怀媛正在换牙,季氏严令禁止她碰甜食,那块糖最终还是被季氏发现后毫不犹豫地扔了。 怀媛也因此一直觉着惋惜,总是曾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善意,没想到这位堂姑竟然也来了。 “应当不会有假 分卷阅读16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了,老四和弟妹什么情谊,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有别的什么隐情,老四不像是那能善罢甘休的人。” “再说季家那边是干什么吃的,那边的人可是在灵堂上就开棺验过的,是不是自尽,人家比我们看得清楚,既然季家都只是气得把老四打了一顿,却没有再说什么别的,应当是自尽无误了。” “你说这好好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地说呢,四弟妹这气性也太大了点。”这是第二次开口的三老爷。 “四弟挨那一顿可不亏,只是可惜了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季氏也是好狠的心,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连孩子都不顾了。”二老爷说罢,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唉……说句不好听的,感情浅吧,我说句逾矩的啊,母亲当初就不该把媛姐儿要到身边来养,弄得人家母女分离的,情分也没多少,这不,一置气,连媛姐儿也都不顾了。”五太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众人脸色,斟酌着开口道。 “媛姐儿到底是大了,要我说,小的那个才是最可怜了,听说才一岁多一点,叫什么来着?&039;悠&039;还是什么的……” 二太太捧了杯热茶,水气氤氲的,连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湿意。 “哼,老四那么折腾,小的养不养的活都两说,不过人家正经的爹娘俩都不在意了,咱们又何必去操那门子的闲心!”大老爷气呼呼地放了话。 “说什么呢,气话就少说两句吧,娘还在这里呢……”五老爷赶紧拉住自家大哥。 “得了吧,别说大哥说话难听,要我说,虽然这死者为大吧,我是不该说这位的坏话,可大家看看她这几年干的都是些什么事,还怪什么娘把媛姐儿要过来,怎么不干脆怪媛姐儿不够贴心留不住她娘呢!”老夫人的二女儿岳崂蕤,也就是二姑奶奶也忍不住开口了,她重重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搁,怒气冲冲道。 “还说的跟那位什么时侯真的把孩子放在心里过似的,媛姐儿还不会叫娘的时候就吵着要跟着老四一起走,媛姐儿那时候才丁点大,要出了什么状况谁负责啊?是你能担得起还是我能担得起?母亲把媛姐儿要过来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们夫妻俩?怎么到头还落不得好了?要我说啊,这两位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这么能折腾,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就是苦了两个孩子,你说你要是不想养孩子就别生算了,这都是什么事啊,传出去跟咱们岳家怎么苛待了她似的。你看着吧,咱们家日后在季家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我的姑奶奶啊,您那么大火气干嘛,要我说,老四现在这功成名就、一表人才,就是有两个丫头怎么了,有的是人争着抢着给孩子当继母呢,四弟妹那脾性,正好换一个不是正好……”这是二姑夫那个不着调的。 “够了!都给我闭嘴!” 老夫人一发威,外面乱糟糟的声音顿时停了。 老夫人捋清思绪,盖棺定论。 “周大过来报丧,说得清清楚楚,季氏是自己投缳自尽、吊死在内室正梁上的,那天葳姐儿正好路过四川,去老四那里看他,两个人是一起进的门,一起叫的人,葳姐儿派了自己身边的齐二家的过来,把事情给我细细说了,人那是放下来就不行了,老四受打击太大,季氏的收殓入棺以及给季家报丧的杂事,都是葳姐儿一手操持的。葳姐儿的性子也不用我多说,她既然说了是自尽,季家的人也过来验了是自尽,那这事也没别的异议了。” 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沉沉地咳嗽了起来,仿佛受不住般,咳了才许久才停住,继续道。 “这事儿,你们心里清楚,日后见了季家人,都给我姿态放低点就是了。” “出了这个门,我们岳家的四媳妇就是病死的!” 众人皆敛声屏气地应是,没一个敢在老夫人的气头上说多余的话。 老夫人复又叹气,两行清泪簌簌落了下来,下面的子女媳妇儿们慌忙去劝。 老夫人拂开众人递过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哽咽着解释道。 “老四他们自己夫妻两个瞎闹腾,闹出事情来,我哪个都不心疼,别说季家只是把老四打了一顿,就是打死了,我站在边上也只有叫好的份!” “我就是心痛……心痛我的媛姐儿和悠姐儿!我苦命的孩儿啊,她们两个,一个才丁点大就没了娘,一个就这么犯了忌讳,日后可怎么办哦……” 老夫人悲从中来,哭得越发不能自已,屋内响起一阵应和般的低低的哭音,又是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老夫人抹了眼泪沉声道。 “我让你们管住嘴出去别乱说,你们也别怪我老婆子事多,我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我们岳家在洛都的那丁点虚名么?我是心痛那两个孩子啊!” “若是季氏的死因传出去……大家都知道她们的母亲是自己投缳自尽的,她们日后可怎么做人?怎么出去交际?怎么嫁人?” “你们也都是做长辈的,也都有自己的孩子了,就是想想媛姐儿和悠姐儿那两个小可怜的,也一定要守得住自己的嘴! 分卷阅读16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别到时候人家季家都为了孩子捏着鼻子认下季氏是病死的了,我们岳家自己的人走出去却嘴上没个把门的!” 许昌那个堂姑也被老夫人说得红了眼,哽咽着承诺道。 “老太太放心吧,这事我要是没遇上就罢了,既然天意让我遇上了,保管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五姑娘多么漂亮的一孩子啊,这天杀的老天爷,怎么就这么狠的心,让这孩子这么点年纪就没了娘,日后可怎么办呢……” 老夫人听众人都抹着眼泪应了是,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继续道。 “季氏的嫁妆,按她自己写下的遗书,本该是分成三份:两个孩子各一份留作陪嫁、由我们保管到出阁,另一份归还季家算作她给父母出的奉养之资。只是季家那边对季氏自裁这事儿情感上难以接受,这也是常理,可老四那个不着调的,顺手把其中的两份都给了季家,只留了悠姐儿那一份……” “……与其等到日后再让你们在背后嚼舌根说我老婆子偏心,今日我就当着各位的面直接说了:媛姐儿没了娘,婚事上也犯了忌讳、比旁人更欠缺了点,不给她留点东西老婆子我实在是难以放心。你们也少说我偏心,你们现在一个个都大了、手面也宽了,也不必稀罕老婆子我的这点棺材本,我过身后,私房银子里必然有一份是给媛姐儿的,具体怎么个章程我还没定下,今个儿趁着人齐,提前把话撂这儿了,谁要是有意见的,就现在、在这里、给我提,别日后到孩子那边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的主基调就是回忆杀+前世事,不喜可跳过啊,这章的时间线是女主十岁时刚刚得知母亲的死讯后。 ☆、无端 季氏过世后, 为尊重她的遗愿, 四老爷将她就近葬在了季家祖坟之内。 这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 可据回来报丧的下人讲,四老爷当时的神智已经有些癫狂了。 用那人的原话就是“要不是还有七姑娘, 四老爷恐怕都要随四太太一并去了。” 老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子, 也心疼孙女, 最后顶着几方压力默许了四老爷的不合事宜之举。 紧接着四川那边就又有信传来,说是四老爷官也不想做了, 要为四太太季氏守妻孝, 待收拾停当, 不日就带着七姑娘一道回洛都。 老夫人其实很担心怀悠那才丁点大的年纪经不经得起长途劳顿, 可她更不敢拦着已经神志不大清楚的儿子的行事,且她自己心里也放不下远在千里之外儿子和孙女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清楚, 岳四他念个书做个官还凑合, 论照顾人,论后宅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他就是个棒槌! 按理,他那么大年纪的一个人了,怎么折腾也不至于折腾得太厉害,课悠姐儿那孩子可才一丁点大, 这么个孩子再出点什么事, 别说老四了,岳老夫人自己都要受不了了。 所以老太太也就没拦着四老爷赶路回洛都,只是为此还舍下一张老脸, 亲自去求了自己那几个有孩子在蜀地一带做官的老姐妹帮帮忙,沿路照看着。 等岳季氏的死讯传得差不多了,凡是和岳家亦或季氏沾点亲带个故的人家都遣了人过来祭拜。 远点的还好,不过就打发个下人过来意思意思而已,近处的却有不少是当家太太带着一群女儿媳妇们亲自过来。 这些人家,无论身份如何、亲疏几开,怀媛作为当时四房留在洛都的唯一一个正经主子,多多少少都是要亲自露面打个招呼的。 而那些夫人太太们,无论来之前是在忙着和丈夫新纳的妾室斗,还是在和家里的厉害儿媳争权,只要进了岳府的大门,脸上都带了几分哀色。 等被人引着坐下来寒暄两句后,怀媛一过来,知道这是当事人了,甭管先前见过没见过的,掏出帕子就开始可劲儿的哭。 关系亲近点的或者身份过得去的,还要一把将怀媛搂到胸前,摸着她的小脑袋开始哭。 说辞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几样,和岳家亲近点的就哭这孩子怎么怎么可怜,小小年纪就遇到这种事,日后可怎么办之类的,和季氏关系近的就一边抹眼泪一边感慨季氏生前如何如何好,看到这孩子就想到她,可怜她天妒红颜大好年华就早早病死…… 按规矩,怀媛这时候也该跟着一起哭的,最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到差点闭过气来的那种,若是能再在其中间或抽抽噎噎地喊两句,“娘啊……”“爹啊……”之类的,那就更妙了。 那些夫人太太们无论是来偷着乐看笑话的,还是情真意切地可怜怀媛的,回去后都能因此有了和人说话的谈资,还有了标榜自己心善厚道的底气,以及心底那点不为人知的畸形优越感,可谓是非常满足了。 可怀媛哭不出来。 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大概是将一辈子的偏激都应在了那时候。 怀媛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隐隐将岳季氏的离去视作一种背叛,还曾阴谋 分卷阅读16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论地想过这事可能是四老爷做下的罪孽,最阴郁的时候,她甚至期望岳季氏是被四老爷密谋杀害的,若是这样,她也有了可以明目张胆的憎恨的对象,也好过现在,不知道究竟该恨谁,每每钻了死胡同,最后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厌弃。 究竟有什么事情,至于不管不顾地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离开? 这个问题,凡是知道季氏真正死因的人怕都在心里嘀咕过,但都没有怀媛自己在心里问的多。 她一日之间失去了母亲,却连一个可以宣泄恨意的对象都没有,是恨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季氏?还是去恨看上去比她更伤情失意的四老爷? 都不行,都不可以。 难道她还能去怨恨尚且不知事的悠姐儿不成? 当那些夫人太太们一边抹眼泪一边对着老夫人唉叹这孩子的命苦时,怀媛默默垂下的眼眸里,不是对自己身世的自怜自哀,而是一股淡淡的讥讽。 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哦… 你管我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跟你也没干系…… 当老夫人在人后抱着她心痛时,怀媛满心是抑不住的燥郁,每每借故将话题挑开;当旁人委婉暗示她四老爷如何如何伤心,待他回来时自己该如何如何去安抚自己的父亲时,怀媛满心冷笑。 他悲伤? 我突然失去了母亲,又该由谁来安抚? 季家来人时,就连老夫人、大姑奶奶都隐晦暗示怀媛上前与季家人攀攀感情,无非是说些似于“就算日后没了娘亲,我也会代替她孝敬外祖……”之类的虚言,话怀媛是讲出来了,她心里究竟是个怎么滋味,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晓得了。 季家来的人给四老爷摆脸色,不接他倒的茶,也不听五老爷的报丧调,只一味抓着季氏生前的一二遗物吊着脸不说话,女人们只管哭,男人们则黑着脸气呼呼地坐着,五太太见这也不是个事,就跑去了怀媛那儿,偷偷撺掇她出去说两句。 五太太想的倒也简单,随便怀媛说句什么都好,总归是替四老爷转移了火力,看在孩子的份上,季家的人还是要兜着点分寸的。 却是没成想,这一下直接捅了马蜂窝。 怀媛突然就爆发了。 当时季家的人和老夫人及四老爷他们正在前厅僵持,怀媛先在历下院里发作了起来。 她猛地一个转身,甩脱了五太太按在肩上的手,满怀恶意且毫不掩饰地冲着五太太冷笑道。 “让我过去……?我过去说什么?” 五太太被怀媛的反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放缓了声调,小心翼翼地安抚道。 “……总之是……失去了……你过去随便说两句,见了你……老人的心里也好受点。” 其间个别相关于“季氏”的字眼,还都被五太太有意含糊了过去。 可即使这般小心翼翼,仍还是免不得烧了怀媛的心。 她垂着头,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几步外绣凳上那细密精致的纹路,整个人的心神仿若被狠狠地劈成了两半,一半如行尸走肉般在当下苟延残喘,令一半却跳出轮回,冷笑地审视着在此处或真情或假意的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片刻后,怀媛倏尔冷笑一声。 五太太的心头猛地闪过几丝不详的预感,但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已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 瓷器相撞、杯盏滚地的声音搅和在一起,五太太愕然望去,是怀媛一个抬手,狠狠地掀落了她身旁案几上的所有摆件。 五太太又是惊诧万分又是异常莫名,张了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怀媛摔了东西还犹不解气,疯了般上手就去扯窗边的纱帘、屏风上缀着的东珠,大有一副势要把身边所有能看到、能摸到的东西都给一气毁了的劲头。 五太太慢了半拍才想到赶紧去拦,但一时间哪里拦得住。 想来怀媛既已不要脸面地做出这等不合规矩的行止来,心里用来约束自己的教条自然也俱都已被抛之脑后,身上自带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破釜沉舟之气概,五太太不妨她平日里一个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女孩儿突然发威,拦了几下没拦住不说,反而把自己也弄得很是狼狈。 恐怀媛日后在仆妇们面前失了体面,五太太还得反过来替她掩着,告诫门外闻得声响的丫鬟们守着门不许进来。 不过怀媛终究还是记得五太太是个长辈,不敢直接对着长辈动手,折腾了好几下,总算是被五太太抱着给按住了。 二人俱是衣鬓散乱、一身狼狈,五太太不是不气恼的,任谁莫名其妙遇到这种事都不会不愤愤,可到底是怜惜之情占了上风,五太太掏出帕子给闹得气喘吁吁的怀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好声好气地安抚道。 “我的好姑娘啊,你这又是跟哪个置的气,何至于此,没的气着了自个儿的身子。” 怀媛任五太太好话劝进,愣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五太太不由皱了眉,不意怀媛的性子竟如此之左,暗道自己是不是不该多管这闲事。 分卷阅读16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毕竟归根结底,这只是四房的事儿,自己这个做婶子的,蒙着眼睛乱掺和也得不了什么好了去,没的到时候还被四伯怪罪、婆婆埋怨、外人耻笑…… 五太太有的没的想了一串,脸上的表情也就愈发淡淡,见怀媛冷静了下来,也就放了手,唤人进来把屋子收拾收拾,也没想再勉强,就打算自己先走了。 怀媛净了面,擦了擦手,却是一言不发地跟着五太太一道出来了。 五太太有些头疼,不晓得这个素日里最是懂事的姑娘今个儿闹得是哪一出,却又更不想去刺激她,见怀媛跟着出来,只当她自己想通了。 其实怀媛是有话想说的,她想痛骂,想质问,想哭诉。 她不懂为什么那些人一个个非要她去替母亲做出那些虚无的承诺,要替母亲去安抚父亲、安抚季家… 要去告诉他们,就算没了母亲,还有自己会去孝顺。 那么我呢? 怀媛喃喃地想,谁来赔我一个母亲呢? ☆、曾记 可惜她这话无人说去、无处可说。 历下院的一出发泄, 在五太太眼里, 是一场闹剧, 在更多的人那里,怀媛能得的, 怕只有“装疯卖傻家”这四个字。 怀媛站在夜风里, 将大太太一行的评价听了个全。 正凑在大太太跟前学话的丫头大概是生来带着天分, 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也能被她说得津津有味,让人耳目一新。 怀媛听着她惟妙惟肖地学着自己在历下院发脾气的语调, 不由心生这般感慨。 “……奴婢听当值的说, 五姑娘当时还高声喊着要拿了剪子绞了头发去呢, 说是什么要去庙里青灯古佛地陪四太太呢, 那动静,五太太挡都挡不住, 那屋里的帘子屏风什么的, 都一气给砸了个痛快!要说咱们府里的五姑娘平日里也是看着文文气气的,谁能想到骨子里竟还是个这般凶悍的呢……” 大太太默默听罢, 哂笑一声,轻声评道。 “装疯卖傻。” 二姑娘怀珠皱眉扯了母亲的衣袖,大太太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一行人匆匆而过, 怀媛隐于阴影之中, 理所当然地被忽略了去。 怀媛自觉其所言非虚,也就无甚可气,只等大房的人过去了, 提起裙角从容踏入长廊,与其背道而行。 只是天不遂人愿,怀媛初初踏上三两青石阶,脚步就是一顿,寒声道。 “出来!” 长廊另一侧的灌木后细细索索地抖动了一阵,一个红着眼眶的小女孩滚了出来。 怀媛心里吃了一惊。 长廊另一侧是被一个回字形框起来的小花园,与怀媛站的外侧不同,躲在那边还能避开大房那么多双眼睛,怀媛也大略猜得到当是一个年岁不大、身量小的。 她本以为是哪个刚留了头正在学规矩的小丫头藏在花园里躲懒,打算敲打两句作罢,却是没想到……竟然是怀冉。 她这一身草叶子土灰的,怕是滚到了灌木底下。 怀媛无奈又好笑地给怀冉理了理衣饰,板起脸,故作严肃地问道。 “冉姐儿怎么偷偷跑到这里来了?” 怀冉红着眼睛瞅了怀媛好几下,撇着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抵赖道。 “我就是自己想来,不许么?” 怀媛看她那嘴角撅得能挂油瓶的模样,无奈掠过这一茬,伸手去勾怀冉,打算先把人送到真趣堂再说。 怀冉默不作声地跟着走了一段,突然恨恨地甩开了怀媛的手。 怀媛停下脚步看她。 怀冉憋了好半晌,才堪堪憋出一句质问。 “你为什么不反驳?” “……反驳什么?” 怀冉恨恨地补充道。 “当然是反驳大房那些人!那个该死的丫头分明是胡说的!你根本没有说那些话!你明明听到了!你为什么不反驳!你应该冲出去撕烂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岳府怎么能容得这种乱嚼舌根编排主子的下人!” 怀冉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这些都是她当时听的那一瞬间想冲出去做的事情。可就在下一个瞬间,在长廊影影绰绰的灯烛下,怀冉看到了对面怀媛的裙摆。 怀冉当时气得胸膛起伏,已经做好了突然扑出去抓花那个死丫头的脸的准备,却偏偏看到,怀媛在微微顿足之后,向后退了半步。 那是一个避让的姿态。 怀冉满头的血顿时凉了。 那些话,连她一个不相干的人听了都气得不行,五姐怎么可以不气? 她怎么可以不气? 她怎么可以? 怀冉不知道怀媛为何能忍,但她知道自己快要气炸了,她忍不了,再怎么都忍不了,所以她必须得问出来。 她今晚若是不问出来,她怕是要把自己给活活憋死。 怀媛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这个个头刚过自己胸口的堂妹。 分卷阅读16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明亮的挂灯下,怀冉气得通红的眼、涨得通红的脸、起伏不断的胸口,都无一不昭示着她确实是很生气、非常生气、特别生气。 怀媛轻描淡写道:“她也不算说错……” 毕竟自己到底是不是在装疯卖傻,连自己都不知道。 怀冉恼了,气呼呼道:“五姐你不要唬我,你根本就没说那些话,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她怎么能算没胡说呢!” 怀媛淡淡地扫了怀冉一眼,问:“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没说那些话的呢?” 怀媛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听在怀冉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是一阵晴天霹雳,一下子把她给劈老实了。 她自然是听五太太说的……怀冉捏着裙角,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怀媛也不介意她的无言,只重新牵了她,送了她回去。 晚灯暖烛里带来的那抹脉脉温情,从胸口入血,流进四肢百骸,一点一点地吞噬了怀媛心头郁结的那点不甘。 真的只有一点不甘……所以,也只要有一点情意就够了。 怀媛想,自己这辈子大概再难有问出那句话的冲动了。 只是她依然有点好奇,当然,也只是一点点的好奇季氏死之前,到底想了些什么呢…… 而那里面,又有没有自己? 哪怕只一丝一毫的自己。 怀媛及笈那年,裴景容曾私下来找她。 这位正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在怀媛面前害羞般地偏开那张脸,委婉地表达了对她三比的期许之情。 怀媛看着眼前这位眼神躲闪的皇子殿下,心中若有所思。 与这位殿下的相遇是个偶然,相熟却似乎显得那么自然而然,自季芸翳送怀媛回洛都岳府时恰救了这位鱼服出宫遇险的殿下起,怀媛与裴景容之间的渊源,就这么缠绕在了一起。 而且每一次碰到,似乎都是这位惯常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落魄倒霉时。 算上季芸翳那次,怀媛救过裴景容三次。 后来进女学与清平、清乐相熟后,这位八殿下便也随之莫名其妙地渗入了怀媛的生活。 其司马昭之心,从未掩饰。 怀媛当然是懂得,这句对她三比的期许,不仅仅是个单纯的祝福语。 她只是在犹豫着自己该如何应。 一时间,父亲两次说亲的不顺,四房如今岌岌可危的境况,悠姐儿日后的出阁… 太多的杂念袭上心头,压得怀媛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默默地想,廖大小姐与县主一事后,岳家,至少是四房,与王家有的龃龉已经要摆上台面,而东宫对他们愈发冷淡,那么八殿下,未尝不是个良配。 怀媛这样想着,便也这么说服了自己。 她遂莞尔一笑,倩然答道。 “媛自将全力以赴,先承谢殿下吉言了。” 对面人的眼睛骤然一亮。 三比前,怀媛忧思过重,吹了夜风后,突然就病倒了。 到大比前一天,怀媛已经病得昏昏沉沉,爬都爬不起来了。 神思□□间,她隐隐约约听到床旁有人在焦急地诉说着什么,“怎么办”、“三比”、“日后”、“嫁人”、“悠姐儿”……等字眼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如同隔了层层迷雾般,千里迢迢地跑到怀媛耳中,却再也没了能投入脑子中思考的力气。 直到最后听到“悠姐儿”时,怀媛一个激灵,突然惊醒了过来。 赫然发现已是暮色四合,日光低沉之刻。 其时,四老爷正站在床边吩咐怀媛屋里的人。 “明日不用叫醒你们姑娘,都警醒些,莫吵了她,让她先好生歇着,三比的事,错过了就错过了……” 怀媛蓦然色变,抓着床沿,指骨痉挛而见,拼尽气力吐出一句:“父亲……让我去,我…要去…” 那声音投到屋内,只是讷如蚊鸣的声响。 只可使四老爷的话音微微一顿。 但那一刻,也足够了。 怀媛一点一点地挪着,缓缓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苍白的脸上透着一股不自然的潮红。 四老爷冷哼一声:“你能起来?你若能自己从这床上起来,我便允你去,为了个三比,这是连命都不要了!” 怀媛倔强地抬起头,一字一顿道。 “我可以的。” 因为太过焦急,她失了往常得体的仪态风度,只拼命想先证明自己。 四老爷黑着脸,看她果然一点一点地从床上起来了,虽然慢,但确实起来了。 四老爷神色复杂,良久,在语气莫名道。 “自古以来,聘为妻、奔为妾,为父以为你懂的。” 怀媛的神色有一霎那的空白,倏然而逝,平静回道。 “我不 分卷阅读16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懂父亲在说什么,我只知道,若是错过三比,我的婚事必然难解。” 四老爷垂眸看了看她,感到疲倦了似的,留了一句“那便如此吧”就走了。 翌日三比,鸿瑜学堂,怀媛盛装出席,姝色惊人,艳绝四方。 她心里,还是记挂着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的。 当日三比,怀媛拔得头筹,清乐紧随其上,二人也是前后脚,被平帝赐了婚。 清乐笑嘻嘻道:“媛娘,这下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叫你\\\&039;嫂子\\\&039;了,可不许再甩脸子了哦。” 十步之隔,陆旭之打趣裴景容:“殿下今天好像格外开心。” 原先一直板着脸宛若高岭之花的裴景容第一次大大方方地接了这调侃。 他垂眸侧首而笑,轻轻道:“确实很开心,也很高兴。” 可惜裴景容并没有高兴太久。 他与章皇后大吵一架,负气出宫,却羞于去见怀媛。 但总是要去的,从他这里听到,总比最后从旁人耳中听闻好一些。 裴景容站在怀媛面前,羞愧地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他说:“媛娘……对不起,我,我可能不会只娶你一个……” 怀媛身旁正放着绣到一半的嫁衣,裴景容翻墙偷渡进来时,她正坐在院子里忙着赶。 听得裴景容的话,怀媛愣了愣,下意识地抓住了手旁的嫁衣,似感到羞耻般,将衣服拢到怀中。 ☆、溪亭 片刻后, 她仓促地笑了笑, 道:“殿下说的哪里话, 您这样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只娶我一个, 又哪里需要您的那句&039;对不起&039;呢?” 裴景容听了她的话, 却并不感到放松, 怀媛豁达,他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裴景容淡淡道:“但却不是日后, 母后的意思是, 要我同日娶你和黎家小姐过门。” 怀媛的神色有一瞬的空白。 她似乎太过难受, 以至于片刻间难以理解这句话。 裴景容心中突然一痛。 他半跪下来, 视线与怀媛平级,轻声承诺道:“但我与她不会有什么, 我纵然娶她, 也不会碰她,因为我并不喜欢她, 也并不想娶她……媛娘,我的心意,你懂的吧。” 怀媛神思恍惚,一瞬间, 似乎透过这一幕, 看到了某个相似的场景。 同样的人,同样的四目相对,只是那时天公不作美, 并没有此刻的鸟语花香、晴空万里,而是个大雨磅礴的昏夜。 裴景容淋着大雨跑出宫,蹲在她的窗前,轻轻叩击。 怀媛见他的狼狈模样,险些被吓疯,欲拿个伞来给他,却被他一把揪住手腕,拦住了。 远处是水天相融的雨与夜,伴着雷鸣,刺目的闪电划过,照出裴景容比天光明媚多矣的双眸。 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裴景容道:“媛娘,父皇同意了!我求了他,他应许我了!他应了我娶你!” 怀媛微愣,一个巧劲,害羞般挣开了裴景容的挟持,错开半步,微微一笑,打趣道。 “可这也不是你大晚上跑出来淋雨的理由,衣服都湿透了,仔细着了凉。” 然后递了伞过去,红着脸催促:“喏,你快回去吧。” 裴景容并不去接,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那我冒着大雨赶过来报喜,你就只有一句&039;回去吧&039;与我说么?” 怀媛静静地看着他,胸腔里涌动着种种难言的情绪。 最后,她的眼睛里爬上了丝丝喜意,侧过头去,轻声道:“我也很高兴。” 那时候,是真的高兴。 至于现在……怀媛苦笑一下,轻声回道:“殿下的心意,我知道的。” 也就只有知道了。 裴景容走了。 也许是他对怀媛的答案并不如何满意,也许只是单纯厌恶如今被人强行支配的境遇,他走的时候,脸色并不大好。 怀媛待他走了,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难以忍受的痛楚,她抱着自己那件未成的嫁衣,蜷缩着坐在了院前的石阶上。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却一滴泪都难流出来。 毕竟,像她这样心思复杂的人,是连哭诉被人辜负的资格都没有的。 真要哭出来,倒显得矫情。 她只是突然觉得特别累。 心里累。 平帝果然下了旨意,为容王聘岳氏女为正妃,黎家姑娘为侧妃,同日出阁,同日进门。 这消息刚传出来时,怀冉很是为怀媛抱了一阵不平,怀媛忙着置办嫁妆,只淡淡摇头,安抚她。 “要说气,我也不该是最气的,再怎么同样的规格,我是妻,她是妾,黎家姑娘被我截了胡,合该 分卷阅读16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她更气些。” 怀冉闻言很是不满,嚷嚷道:“什么截胡不截胡,姐夫什么时候是她黎家的了?还不是她家自己放出来的风声乱说一气,后来险些下不来台,捏着鼻子送女儿去做妾……” 怀媛随手塞了块妆奁让怀冉帮忙拿着,转移下她的心思,然后截断道:“好了好了,你也说了他们家是&039;捏着鼻子送了女儿去做妾&039;,可见那位黎姑娘本心里也是未必乐意的,都是可怜人,就不要彼此难为了。” 怀冉哼唧一声,托了妆奁,嘟着嘴小声道:“还是皇后娘娘打得好盘算。” 怀媛听得好笑,摇头调侃她:“你怎么不说还是容王殿下坐享的齐人之福呢?” 怀冉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回:“这可不好说,我看殿下他自己未必乐意的。” 怀媛凉凉看了她一眼,挑眉:“这你又能看得出来了?” 怀冉摊手,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了,若是殿下跟黎家小姐有些瓜葛,顺着风声娶她就是了,何必要像现在,绕这么大一圈。” 怀媛叹息着摇头,没有说话。 裴景容绕这么大一圈,是为了什么,她又不是不知道。 可他是否真的如他自己所讲、如怀冉所说的那样,并不想要黎衾,她也不知道。 他对黎家姑娘的态度,更多的,恐怕还是无可无不可吧。 情浓时尚且如此,以后的,怀媛是不敢有所期待了。 倒是怀冉看了怀媛脸色,终于开了窍,小心翼翼道。 “五姐……你是不是,并不怎么想嫁给他啊?” 怀媛笑了笑。 “我么?” 她并不是一个信守着“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爱情至上者,对未来夫君的要求里也并不包括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条。 只是当初那个雨夜,那个人曾经带给她的感动,曾经在她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就如夏日正午的佳肴般,转瞬间,就突兀地变了质。 怀媛垂眸叠起一方新绣的帕子,笑着摇头道:“没影儿的事。” 她想与不想,都是没影儿的事,既然于事实无那效果,不如不妄作假设。 只是…… 怀媛在心里叹息,雨夜的那种感受,她这一辈子,体验那么一次,便也够了。 婚期渐近,章皇后设春宴,遍请洛都名媛入宫赏花。 其实赏的究竟是什么花,与会的心里都清楚得很。 容王殿下定下来了,六殿下和七殿下,不都还没么。 按怀媛的身份,本是不必去的,只皇后特意下了帖子到四房来,她想了想,绝不至于因此图惹了未来的皇后婆母不快,便亦去了。 六姑娘年纪尚幼,岳家已出了一个王妃,也没兴趣再出一个,怀媛便孤身赴宴了。 但以她三比后的名望,始一入席,便是众人瞩目,群芳焦点,周围遍是珠翠环绕。 清乐往常见了这般情景,少不得要调笑她几句,只今日不知怎的,板着张冷若冰霜的脸,看起来似十分的心烦意乱,有闺秀过去与她攀谈,她也只作不理,纵是怀媛,亦只得了个敷衍的笑。 怀媛心中纳罕,但清乐不提,她也没有追着人刨根问底的道理,遂只带着一群慢慢走着赏花,章皇后未至之前,她当得半个主事人。 经得一丛月月红时,有人论起王摩诘的诗词,怀媛回首应和,一个错神间,不知何处拥来一股力,将她狠狠地推了出去。 直直推向那丛月月红。 怀媛闪避不及,只道此遭怕是要吃苦头,好在险极又险,在彻底栽倒到花丛中的最后一线,被一只手稳稳地扯了回来。 怀媛晕头转向后站定,还未谢过面前恩人,先闻一霹雳雷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章皇后黑着脸而来,身侧站着的,是面色寡然的清平公主,和敛眉低首的未来容王侧妃,黎衾。 怀媛这才发觉,拉住她的不是旁人,正是淑妃所出的六皇子裴景晔。 怀媛哑然失笑,崔淑妃幼时待她极为亲善,她与裴景晔,几番机缘巧合,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六皇妃的人选,淑妃很早的时候便曾属意过她,只不知因何,又飞快地打消了那念头。 裴景晔于众目睽睽之下帮了她,于礼法之说,可指摘之处不大,章皇后却如此反应,不知是否是心里早先便存了什么念。 怀媛未及开口解释,扶住她的那只手已经轻轻地放开,裴景晔面无表情地退开半步,露出另一小径后,裴景容翩翩而来的身影。 怀媛心中一动。 裴景容面上带笑,不含慍色,看起来心情尚佳,他走至怀媛面前,笑着执起她的手,轻声问道。 “受了一惊吧,可曾伤到哪里?” 面上是满满的呵护关怀之色。 怀媛盯着章皇后灼热的两道视线,可以感触到对方蕴含其中那极其不满的情绪,遂不自在地 分卷阅读16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动了动手腕,想从裴景容手中挣开来。 毕竟,章皇后还在这里看着,于礼也不合。 裴景容却恍若未觉,手中下足了劲,没让怀媛挣开不说,还笑意盈盈地顺手将她揽到身后,然后面对着一众闺秀,漫不经心道。 “那位小姐,还要我请你出来么?” 众女微微哗然,小幅度地骚乱了一番,迎着裴景容那笑意中含着不容退避的逼视的眼神,移山分海般错出一条空到来。 只有一女反应稍慢,迟疑着愣在了原地,见众人都闪开,唯她暴露出来,顿时脸上闪过几分不安之色,急急跟着要躲,步履间一个不稳,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裴景容居高临下,冷冷地审视着那摔倒女子狼狈的神色。 “木姑娘,这还仅是个平地,摔下去的滋味,如何呢?” 木少菲脸色骤变,矢口否认道。 “不是我推的!” 怀媛失笑。 “木姑娘,我可未曾说过自己方才是被人故意推倒的。” 木少菲自知失言,犹自强辩。 “你虽然没说,但容王殿下那话里话外,可不就是怀疑是我推倒了你的意思?岳媛娘,你固然马上要飞上枝头作王妃了,也得知道,我们俱是鸿瑜子弟,说话做事都是要讲道理讲证据的,无缘无故的,你为何要这般使我出丑,又这般空口白牙地污蔑我……” 清乐姗姗来迟,听到这一句,却是噗嗤一声笑了。 “旁的暂不论,就&039;飞上枝头&039;这一句,木姑娘,你出身低眼皮浅,便把旁人都当自己了不成?当谁都是你木家那破落户,嫁给我哥就算攀高枝了?还说旁人污蔑你,我看你这嘴皮子也挺利的,空口白牙就道媛娘让你出丑,问你话的是我哥,栽跟头是你自个儿的事,轮到你这儿,说话就不要&039;讲道理讲证据&039;了?快别在这儿现了,我都要你笑死了……” 清乐旁的不论,挤兑人的功夫绝对一流,这一席话下来,木少菲脸上一副羞愧欲死之态。 “好了,”章皇后目睹这一场闹剧,神色倦怠,心情不佳,冷冷道。 “差不多就成了,既然人都没事,就别搁这儿挤着了,来人,送木姑娘出宫,我们去荷厅那边…” 木少菲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见往日交好的几个闺秀俱都作出一副与她不相熟的姿态,不由心下更恨,依章皇后之言,委委屈屈地站起来,垂头作乖巧状,心里却把整一桩全记在了怀媛头上。 裴景容似笑非笑地拦下众人。 “不急,不急。” 章皇后拂然不悦。 “容儿,这不是你呆的地儿,这时辰了,怎还不去你父皇那里?” 裴景容面色平平地顶了回去。 “母后何必如此焦急?这春宴虽不该我来,但不也是给六哥相看的地界么?他且在这里不急,您又急什么?” 然后也不看章皇后气得隐隐发青的脸色,眼神冰寒地望向木少菲。 “木姑娘,谁给你的胆子,当众推人入花丛?” 木少菲慌乱地咬了咬下唇,嘴硬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是我做的便不是我做的,说一千道一万都还不是我做的!青天白日的,容王殿下要为了红颜冲冠一怒指鹿为马屈打成招么?” 怀媛不由皱了皱眉。 她自认从未主动得罪过这位木姑娘,不知对方哪来的怨气,字字句句,皆是针对于她,饱含不满。 裴景容怒极而笑。 “这便奇了,你不认,似乎也无法了,既然如此,就请慎刑司的来查一查始末吧!” 裴景容身后一太监当即领命而去,木少菲吓得小脸煞白,尖声道。 “慎刑司是处置犯了错的宫女太监的地方,我不是!我祖父曾任三品司徒,你们不可以!不能这么做!” 清平公主眉头轻皱,第一次开口道。 “这确实不太合规矩,兄长,你看……” 裴景容身姿岿然不动,闻言也只冷声道。 “无妨,只是查一查,在场的都要查,也当去了嫌疑,免得日后说起来冤屈了哪位。” 章皇后极度不悦道。 “又不是什么好事!闹得这番大张旗鼓,弄得最后人尽皆知,你便满意了!”。 这话既是冲着裴景容,也是对着怀媛。 ☆、日暮 怀媛笑了笑。 有些人, 若是无论怎的都讨好不了, 那便也懒得去讨好了。 她纵然也不赞同裴景容这番势要闹大的态度, 可她更不舒服的,是章皇后方才那劈头盖脸的一句责骂。 “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能干什么? 我们干了什么? 你想我们在干什么? 怀媛气性上来, 遂闲闲一笑, 主动接口道。 “这确不是什么好事, 大庭广众之下,就有心思 分卷阅读16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丑陋之人夹杂于众, 使些恶劣技巧, 辱人出丑, 此事若不查清, 不仅不是好事,更会遗来无限恶事。况, 今日同行者, 怕都耻于与那小人同列,若不清查, 更是让清白者蒙不白,让污浊者搅污水。确该好好查一番。” 木少菲被她挤兑得涨红了脸,口不择言地说:“岳媛娘,你莫不以为今日之事闹大了, 你能得了什么好去?当着众人的面搞那些旖旎事端, 你也是好厚的脸皮!” 怀媛目色骤然一寒,毫不客气地回击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木姑娘心有旖旎,自然看什么都是旖旎了!” “你……!”木少菲气结。 “够了!”章皇后却不想再看她们这么丢人显眼下去了,冷声呵斥道:“木氏女言行无状,失礼于人前,性左,犯口舌,传本宫懿旨,罚其禁足三月,手抄女德,稳其心性!” 木少菲被罚禁足的三个月,直接罚到了怀媛毕业,罚过了容王大婚。 以章皇后的想法,本来是想要婚期再早一些的,但怀媛坚持要等毕业。 怀媛坚持,就意味着裴景容坚持,相比之下,比怀媛低一届的黎姑娘就显得很好说话了,二话不说便放弃了学业应下与怀媛同日出嫁。 所以说,章皇后更偏疼侧王妃一点,也不是不好理解。 怀媛自嘲地笑了笑,自木少菲之事后,章皇后当众没有对她说半句重话,后来却再也没有携她出席过任何宴请,人事往来,俱只带了黎衾一道 ,宫城内外已有不少传言流出,说这容王妃还未过门,就已失宠若此,怕是以后的日子,绝过得好不到哪去。 至于怀媛如何做想?她在宫中吃了几次软钉子后,自觉无趣,也淡了心思,专注于窝在自己屋里绣花吃茶了。 清乐找来的时候,她已经闲得摆弄起织布机来,清乐见了不住发笑,啐她:“惯知你是个没良心的,却不知没良心到了这个地步,几个月了不见人影,我还记着来寻你,你这模样,倒像是全把我们忘了个完了。” 怀媛笑笑,没有说话,只心里暗忖,与你们相来往,若不“没良心”,就只能“白伤心”了。 她在宫里受到的几番冷遇,可不只是章皇后一人给的,清平清乐,俱是对她避而不见。 怀媛是个很识趣,也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从一开始就看得清楚的事,她倒不至于为其伤心。 只她同时也是个极要尊严的人。 旁人既已厌了她,她再没有去舔着脸巴结的道理。 于章皇后是如此,于清平、清乐两位公主是如此。甚至,于裴景容,或许有朝一日,也会是如此。 怀媛冷淡而又讥诮地想。 清乐却误解了怀媛的冷淡,其实也不算是误解,终究还是为了那点子说不出口的龃龉。 世间之事,有时分外奇怪。越是没道理的人,越是喜欢大声嚷嚷,以壮声势,先发制人。 于清乐今日,亦然如此。 她本就是为与怀媛缓和关系而来,也自知前些日子的冷待伤到了对方,但要她好声好气地赔不是,那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许的。 遂清乐先行发难,好显得自己不落下风。 “媛娘,月前的事,你可不能怪我!若非你三婶那句&039;我们岳家从没有过换亲这样可笑的事情&039;在前,我也不至于冷落你在后。” “说来说去,这事还是你们家不地道,未免也太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丝毫不顾及姐姐的脸面,大肆咧咧地放出这种话,姐姐听后,气得接连哭了好几宿,她心里不舒坦,我这做妹妹的,心里自然也不舒坦,你总得给我们时间调试一下不是?” 怀媛几乎被她气笑了,真是想问一句,“竟然公主自觉无错,今日又何必上门呢?” 终是第一次听闻三婶娘说过这等话,心里又是吃惊,又是不落忍,对清平的歉疚占了上风,所以忍住了到嘴边的嘲讽。 怀媛静了静,轻声道:“我原是并不知这事的……不过事已至此,我知与不知,都与事实没什么更改了……或者,我该亲自去向清平赔个不是?” 毕竟三婶娘的言辞过于尖锐。 清乐吓得连连摆手:“你可别了,姐姐好不容易才认了命,你再去招她,她岂不是又要再伤一次心,别回头再钻了牛角尖,可不是得不偿失。” 怀媛默然,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清乐想说的却很多,也不管怀媛要不要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说起来,若不是阿姊死了心、认了命,我现也不敢来找你。” “……不过即使如此,你日后还是少往她眼前现的好,我看她那样子,不像是对你二哥释然了,纯像是连心也死了一般。” “我虽不觉得你二哥有什么好的,可阿姊有多么痴迷他,我这些年是看在眼里的,说来说去,也都是冤孽……” “阿姊如今的情状,若是贸 分卷阅读16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然嫁人,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我都没敢跟哥哥说实话,不过我觉得他也猜得七七八八了,不然也不会最后把阿姊定给段泉广那个平平无奇的庸才。” “威毅伯府,哪里配得上阿姊!她这一辈子,也是被你们兄妹祸害了个惨,以后未必还能是和你我一个境遇的人,她就是因此有什么不甘不平的怨气,你也得理解她,可别与她置了气去,也别刻意去招惹她生气,你知道么?” 怀媛默默听完,没有说话。 清乐眯了眯眼睛。 “媛娘,我所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怀媛这下是真的很想笑了。 “何必这么麻烦,既然听公主的意思。是我碍了清平公主的婚姻,不若解了我身上的婚约,与了清平公主与我二哥的好事,岂不妥当。” 清乐却冷笑一声,仿若没有听出怀媛话里的讥嘲之意般,只漫不经心地扫了怀媛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冰凉。 “你这说的倒也轻巧,你若能说服了我哥,我倒是乐见其成。” 怀媛心中也是冷笑,你既知做决定的不是我,能决定因果的也不是我,现却把气撒到我头上,要我闷不吭声地做那出气筒,也是好没道理! 大概是看出了怀媛眼里的轻蔑不平,清乐笑着站了起来,随手握住织布机的一柄,轻轻吟唱道。 “那木兰当户织停梭惆怅,也只为生乱世身是红妆*……媛娘,你没那么傻吧?” 怀冉出阁那日,怀媛亲自回府,为她插笈。 其时离之前奢华之名满洛城的容王大婚已有一年有余,但即使若此,逢岳家再度有女出阁,也免不了好事者讲当日之情景拿来作比。 怀媛对此到手无甚感觉,裴景容是天潢贵胄,又甚为得宠,身为亲王,大婚的礼制天下间少有能超越他的,奢侈些也是自然。 陈家清贵,陈九郎又听闻刚刚拜入内阁首辅梁任门下,文官好清名,以后有的是显达的时候,也不必在此时整那些虚的。 怀冉的这桩婚事,是五太太千辛万苦给她挑出的最好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倒也适宜。 唯一让怀媛略有不虞的,就是这么一来,怀冉势必要远嫁了。 只是五房人家自己都舍得,怀媛也就只想想罢了,多说什么,就显得很没有道理。 吉时到时,是二少奶奶崔氏亲自来报的钟点。怀媛看着文姿风雅的崔氏,忍不住在心中暗叹,说起来二哥浪荡一世,最后却也与三伯父一样,顺了自个儿母亲的心意、娶了自己母亲定下的人。 怀媛不由想到裴景容,想到自己,想到章皇后,略感头疼。 怀冉出门出的很贵重,虽然聘礼和嫁妆都没有极尽奢华,但六皇妃顾氏、七皇妃李氏以及容王妃,她的堂姊岳五娘,都相携一道为她送嫁,说起来,也是洛都独一份的了。 怀冉也很高兴,不过她高兴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她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些与自己毫无交情的皇子妃们过来,冲的是谁的情份。 怀冉想着,纵然章皇后待自家姐姐不过尔尔,纵然容王府邸里还有个膈应人的黎侧妃,纵然……这般境遇下,姐姐还能有几个说得来聊得开的朋友,那可真是好了。 。 六皇妃顾氏说起来与岳家还有些渊源,她是二房大姑爷顾满林的堂妹,论起来,算得上是怀冉的表姐。 顾氏诗书传家,崔淑妃很满意这个儿媳妇,与自己一般是个温柔无争的性子,与怀媛,自然也说得到一起去。 七皇妃李氏出身一般,鸿胪寺少卿的嫡二女,性子活泼,甚是可爱,与怀媛一见如故,三人很快便相携相伴。 不过有叫人开心的,自然也就有叫人不开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同于前三卷只是修改,这一卷基本上是重写了,所以比较慢,而且作者在考试月,所以,唉… ☆、沉醉 木少菲当年因与怀媛的龃龉出丑于人前, 获罪于皇后, 她未必敢对皇后说些什么, 却彻底记恨上了怀媛。 当日义愤而为,也只不过为儿女义气, 木少菲与黎衾乃是姨家表姊妹, 为自家姐妹鸣不平, 也是当然。 但后来木少菲那般丢脸,适婚之龄却险些在洛都无人问津, 而最后又是黎衾以容王侧妃对身份出面为她说的亲, 几番波折之下, 木少菲自然对黎衾更加服帖, 也对怀媛更为厌恶。 怀冉出门,木家也来人了, 不偏不倚的, 恰有木少菲其人。 她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只是为怀冉添个面子就走, 在众女为怀冉唱祝辞时,她横插一杠,出其不意地开了口,来了一句。 “以色事人者, 能有几时好。” 说着, 还似笑非笑低斜眼看着怀媛,讽刺的是谁,不言而喻。 怀媛倒不至于为此生气, 就是… 分卷阅读17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听的好笑。 尤其是在后来听下人惟妙惟肖地学了木少菲在小道上与其手帕交的愤恚之语时,怀媛更是想笑。 “她那是什么做派?堂堂一个亲王妃,烟视媚行,举止妖娆,粘着男人不放!不晓得雨露均沾的道理便也罢了,过分的是竟然还看的死死的,半点也不放给下面的人!” “堂堂一个正妻,不晓得修身养德,做自己的本分,言行上出个什么表率来,反而处处学那妖妖娆娆的妾室做派,以色事人,不知羞耻得处处谄颜媚上,毫不容人!” “容王殿下至今无子,她倒好,一点也不着急,生不出来也占着位子不放,把老祖宗们的教诲都扔到了脑后去!” “这样的人,一不贤德,二不端庄,得亏当年夫子们还夸她,怕是一嫁人便都把当年读的圣贤书背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且看着吧,她那下不出蛋来的老母鸡,迟早得给人腾地方!到那时候,色衰而爱弛,我看她能嚣张个什么劲!” 木姑娘骂得是那叫一个真情实感,颇有气势,如果她在唱祝辞时也能有这番骨气就好了,怀媛颇觉有趣地想。 而事实是,木少菲当时只不过被怀媛抬眸冷冷地扫了一瞬,便面色立变,慌慌张地打了补丁改口。 “我的意思,也只是祝愿岳姑娘日后能以贤德治家,方得长久。” 不想毁了怀冉的好日子,怀媛便叫此遭轻轻放下,这么容她过了。 只是木少菲大概不知道,裴景容是亲自送怀媛过来的,怕她出事,自然也在她身边留了人。 木少菲前脚当着众女的面大放厥词,后脚便被人报到了裴景容那里。 裴景容要出手,自然不会跟她们女孩子拌嘴一样,不痛不痒地吵两句便作罢。 他淡淡地想,上次的事,这位木姑娘似乎还是没吃够教训。 既然如此,这次可须得让她吃个痛快了。 怀媛送了怀冉出门,去随裴景容回府,马车之上,想起了木少菲之言,忍不住自顾自地笑出声来。 见裴景容被她的笑声惊动,目露疑惑,怀媛便止了笑,忍不住好奇地问他。 “我之于殿下……算&039;以色事人&039;么?” 裴景容微微一怔,无奈摇头。 “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三五不六的话。” 怀媛不依,仰着头凑过去,追问。 “真的不算?当真不行?” 裴景容含笑回视。 “你若问&039;算不算&039;,那答案自然是&039;不算&039;,可不要问&039;行或不行&039;,唔……依本王之愚见,王妃的资质么,想要&039;以色事……” 裴景容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挑起怀媛的下巴,微一摩挲,正待调侃,外面传来“吁”的一声长鸣,马车到地方了。 怀媛赶紧打开他不规矩的手,略带羞恼地垂了头,匆匆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发饰。 裴景容暗叹不巧,却也并不带憾色,只端坐了,好整以暇地看着怀媛收拾,待她妥当了,出其不意地轻声喃道。 “王妃在本王心中,一直是最美的那个。” 怀媛微愣,觉得这话甜过了头,有些发腻,先前萌生的暧昧与不自在感倒是落了些,只好笑地回嘴道。 “哪怕我容颜不存,年华老去?” 裴景容以手支颐,双目微闭,似乎在畅想着什么,并没有回答她 怀媛没从他这里得到答案,倒也并不如何失望,只推了推他,示意他们该出去了。 裴景容却趁机抓住了怀媛的手,蓦然睁眼,突兀道。 “即便若此,王妃也是那个最美的老太太。” 怀媛被他逗笑:“老太太你也要?” 裴景容笑:“错了,是老太太我还要。王妃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本王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啊,而我们身后,不然还得跟一二三四五六个萝卜头才是。” 说到最后,裴景容的语调里带上了明显的促狭。 怀媛恼得扔开了他的手,啐他。 “王爷是猪么?还一二三四五六个!怎么不一二三四五六窝!” 裴景容被她骂了也不恼,只佯作发怒道:“好啊,敢骂本王是猪,反了你了!” 怀媛翻他个白眼,并不理会。 裴景容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坐那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良久才停,然后正色道。 “好吧好吧,四五六个看样子是没可能呢,王妃再不愿,也至少得给本王生三个吧,得要一个长子担起事儿,再来个老二支应门庭,他们兄弟俩能互相扶持互相陪伴,以后也不寂寞,最后呢,得要个小女儿,女孩儿贴心,最好要像你,我们能放在手心里疼她……” 怀媛迎见裴景容的目光,里头星光闪闪,煞是亮眼。 怀媛心中微动,她能感觉得到,对方是真的在很认真、很认真地做着这说来很滑稽很可笑的计划。 他是真的很喜欢我吧,怀媛静静地想。 分卷阅读17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起码在这时候,他是真的在喜欢我的。 毕竟,一个人若是没有心,是很难做出来这般听起来真实生动、细一想又毫无意义的假设的。 怀媛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高兴了起来,她轻声嗔道:“为何男孩儿怕寂寞就要生两个,女孩儿却又不了呢?明明女孩儿们才是最喜欢姐姐妹妹一道热热闹闹的。” 裴景容摇了摇头:“不不不,男孩子要粗养,有两个在一起比着,也好叫他们互相督促着知道勤奋、上进,免得只一个,就以为本王这点子家什就非得只给他了!女孩子嘛,则得要娇养着才好,女孩子普遍心思重些,喜好比较,什么都得要独一份的好才行,我们只要一个,便可以专心致志地独宠她一个,且定得是小女儿才好,还能有两个哥哥在上面宠着,若是有两个女儿,偏哪一个一点,另一个都会受委屈,若是两个都一模一样地对待,岂不是两个都受了委屈,不好不好。” 怀媛看他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开他玩笑:“王爷倒是很懂这些,可见小时候功课做的极足。” 裴景容全盘接收:“王妃果然聪慧,这可是全叫你说中了。打小对着两个妹妹,本王便最怕过节,那是每次都手足无措啊。” 裴景容没说出口的是,从小见着清平让清乐,姐姐让妹妹,他看多了,便绝不想叫自己的孩子还去“让”了。 那时候的他们,是真的很认真,很快乐地在做着这些虚无的假设,纵然说出去徒惹外人耻笑,但于自己之本心,总还是当真高兴的。 但命运,从不会因他们一时之欢愉,就去格外怜悯他们。 预定的结局早已书写完毕,不安的引线深埋地底,只等着炸他个天轰地裂的那日。 容王大婚后的第二年便阖府奔赴冀州封地,冀州清苦,论繁华不及洛城之十一,可清苦有清苦的好处,最显著的,就是清静。 婚后第三年,怀媛在冀州度过了她最清静的一段时光。远离了洛城的繁华似锦,同时也远离了帝都的尔虞我诈,从权利漩涡的中心挣脱出去,要怀媛从本心来说,确是件好事。 更别说三月春暖花开后,连怀媛都似乎粘了春福,连续半个月的饮食不思、嗜睡乏力后,容王府的大夫一连迭地给上面报喜,说王妃这是有了。 裴景容喜不自胜,听到消息时直接甩了一众下属从衙门里策马狂奔回府,怀媛出门迎他,被他抱起来转了足足三圈,高兴之意溢于言表。 也因为他不着调地搞得那么一出,隔日容王妃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清河,没过几天,呆在燕平府练兵的裴景晖 就写信来调侃他,洛城得信,也送了不少赏赐来。 这些人情往来,俱要后院的女主人张罗,怀媛孕初期的反应又大,吐得狠,又被这么折腾,很快便瘦了一大圈下来。 她本就眼睛大,脸盘小,再这么一瘦,脸上更没了肉,就衬得眼睛都大得有些可怖了起来。 肚子还没显怀,人却被人折腾得伶仃了下去,裴景容心疼地不行,就说要请自己的乳娘来冀州照顾她。 那乳娘是章皇后身边的知心人,对裴景容自然是没话说,之于怀媛,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隔阂,几番相处下来,二人关系也就只是尔尔。 怀媛不欲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让裴景容为难,那乳娘叫她静卧养着,她便即使自感精神头还不差,也不去辩驳,只依了便是。 只这样一来,容王府的后宅庶务,怀媛便有些腾不出手来,那乳娘越俎代庖,做出了几件怀媛极不喜的事情来,怀媛懒得与她打嘴上官司,索性要人请了偏居一隅的黎衾来,放权给了这位自入府来便恍若隐形人般深居简出的侧妃娘娘。 黎衾做的究竟如何,怀媛并没有上心去看,而黎衾做事又有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坦白说,怀媛也并不在意。 当年的同日出阁同日入府是往怀媛心里插了一根刺,可这三年来裴景容的言出必行,却也把那根刺磨得要微乎其微了。 就如怀媛出阁前与怀冉诉说的那般,说到底,黎衾也未必是自己愿意这么嫁进来的,大家都是大势所趋、迫于家族,又何苦彼此为难。 她若是安分地做个侧妃,我是无意对她做什么手脚的,怀媛想。 可惜怀媛那时的日子似乎太过清闲顺遂了,连老天都看不惯。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就修到了这里,后面就是原稿了,实在修不动了我要缓缓,然后,还是要厚着脸皮来求一下连载文的收藏,嘤! 正在日更的新文求收藏了,各位看官喜欢的就收下吧,每日十个红包,开文不断更,跪谢了。 《钟妃今天又在祸国》: 成帝二十三年的冬至,肌骨秀滑、色倾后宫的贤妃钟氏薨了。 冷天,凉血,一尸两命,难产而亡。 一睁眼,她回到了成帝二十一年。 分卷阅读17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钟情想,这一遭,她是再也不做什么劳子“贤妃”了。 春夜缠绵,钟情躺在永寿宫的那张黄花梨嵌玉围子的大床上,静静地思量着:某些账,她是该现在就算呢?还是现在就算呢? —— 六岁起来的某一天,允僖他娘摸着允僖的脑壳,慈眉善目地喃喃道:崽啊,阿娘的目标,是圣母皇太后哦。 请安睡过、考核不会、念书被骂、气走父皇的四殿下:???现在申请重新投胎还来得及么? 深情了两辈子依然被大众盖戳渣皇的苦逼男主*忍气吞声难逃一死索性豁出去做个祸国妖妃的郁闷女主。 ☆、陈世安三 但我最终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罢了。 因为紧接着母亲就满脸嘲讽外加怜爱地斜觑着我开口道。 “给岳府送纳采礼的那日, 正好碰到傅夫人来岳府探望岳六姑娘, 就在当日宴席上傅夫人被诊出了喜脉, 你不知道么?” 我的脸僵住了,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我当然是不知道的, 可母亲也定然清楚我的不知道, 她这么说, 只是故意羞辱我、好让我看清楚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我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足足两天,我一句话都没有与人讲过, 也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什么事情都不想干。倒不是在闹脾气什么的, 只是单纯不想动弹, 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 在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早已另嫁他人这个事实之后, 要我再去接受她没有我也过得幸福美满这个事实,按理说应该是没上一次那么难的。 可我就是缓不过来, 我不舒服到了极点。 我既是愤怒又是迷茫, 好像没了那个人,就突然失去了自己追逐的方向。 我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她的,可喜欢她难道不应该看着她过的好就替她高兴才是,可我不,我根本不想去接受这个事实, 我甚至恶意地希望她过得不好, 这样我还有一丝带走她的可能性。 这就像你千辛万苦地烧制了一件白瓷,承载着无限美好的期待与想像,终于将它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之后, 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就已被人强行夺走了。 虽然你可以安慰自己还是过着如同往常一样没有白瓷的日子,但有些东西也确实是不一样了。 我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陈见符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拉我出去喝酒。 我这位五哥,历来是比我还古板的,竟然主动拉我去喝闷酒,而且最后我没喝醉,他却喝醉了。这简直让我难以置信。 见符借着醉意问我道。 “临渊啊,你当真是非退婚不可么?” 我点点头,苦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自言自语。 “我一直等的人是她姐姐,纵然我此生大概都与五姑娘有缘无分了,可我也不能就这样娶了六姑娘啊,这样我成什么人了,我又把人岳家的姑娘当成什么人了。” 见符似乎被我说了,讷讷地点头附和着。 “你说得对,也是……是该如此。” 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真不是我想太多,要知道我原来还打趣过五哥和岳六姑娘,要是没我闹出这桩认错人的乌龙,说不得他们两个还有机会成就好事呢。 一想到那位可怜的、被我耽误的岳六姑娘本还有可能成为我的五嫂,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知道我这样想是很无稽的,因为见符每天与我一道,见过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人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在三月三之前,他是不可能与那位岳六姑娘有什么意外之识的,而在三月三之后,见符就更不可能对那位岳六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只是见符今天的状态也着实有点不大对劲。 我大概也是喝的有点多了,脑子越来越混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思考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见符却是丝毫没有发觉我脑子里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神奇想法,他是真的喝多了,竟然也毫不顾忌往日的规矩礼仪,长臂一揽,把我整个人拽了过去,靠在我的肩头上,喘着酒气扬声道。 “宁鸾(临渊)!重小到大,哥都特别稀罕你,你晓得不!” 我被他拽得难受,对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陈见符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木鸡样。 “你,你……你似哥嘀骄傲!你晓得不!”陈见符丝毫未觉我的震惊,继续大着舌头断断续续道。 我无奈扶额,反过来撑起他,难得温和道。 “哥,你喝多了。”我原来私下里都是直接叫他的字的。 陈见符摇了摇头,挣脱了我的手臂,紧紧拽着我,凑到我脸前,一脸认真地跟我说悄悄话。 “哥,哥……不如你,什么都不如你,你比哥有本事,一直都是。” 我实在不想跟一个醉鬼掰扯太多,我现在只想把他扔 分卷阅读17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他屋里然后自己回去安安静静地睡觉。 偏偏这醉鬼还非得不依不挠。 “……但是哥不在乎,从来不在乎。你可是哥的弟弟!” “临渊,你就是长再大,以后做了再大的官,也是我陈见符的弟弟!”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挥开陈见符的脸,侧着头把脸贴在旁边的桌子上,喃喃道。 “谁说不是呢。” 陈见符笑了,他本来就长得木讷,这么一笑更傻了,我嫌弃地闭上眼睛,唔,有点舒服,想睡过去了…… 陷入黑沉梦乡前最后的一点记忆,是陈见符那家伙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爬到我身边,似乎是想扶我回屋去,可他连自己都走不直路,试了几次最后恼了就放弃了,只是跪在我身边,盯着我继续絮叨他刚才的话。 “……你就是再大,再大,也是我弟弟……哥不希望你难过……哥想看你,看你跟原来一样,每天都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 “……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让那些不高兴的事情都随风而去吧,别再,别再……” 我在梦里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了,我原来也没有每天高高兴兴的…… 但睡着的滋味太舒服了,我就懒得反驳他了。 陈见符轻柔地摸了摸我的额发,口吻温柔地哼着歌哄我继续睡,歌词乱七八糟,但是跟记忆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小安儿,快快睡,不要怕,没烦恼,开开心……” 我的眼角一点一点地被浸湿了,我想,就这样吧,顶撞母亲也就罢了,总不能让家里的人一个个的都为我伤心。 是该做个了解了。 所以我在中秋宴上借酒装疯,其实被灌得那点酒根本奈何不了我,但我还是做了一件大失身份的事、说了一些本不应该说的话。 其实我只是想要那块圆月配,来给自己这十来年无疾而终的暗恋画个句话罢了。 圆月配,配岳媛,我打听到她的名字里是有个“媛”字的,这次是绝不会错了。 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 我设想过自己输给傅宣的场景,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也没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又不是没输过。或者说,我不就正是在一直在输给他么。 迟了也是输了。 但我没想到傅宣竟然连比都不愿意与我比。 他冷冷地逼视着我,一字一顿道。 “恕、难、从、命!” 我一口血直冲心头,难道在傅宣眼里,我竟是连个和他比试一场的资格都没有么!借着酒意,我只觉得自己内里的怒火越烧越旺,一时更是非要不管不顾地得了那块玉佩过来。 于是我暗示梁瑞替我在言语上逼迫傅宣从命,更是当众直接许下“凡我所有,但取无妨”的重筹,其实我那时候已经很失态了,我后来想起来不是不后悔的。 可接下来,那个人站出来的一席话,却如一盆冰水迎头泼下,让我的怒火立时熄了个一干二净。 她含羞带怯地当着众人的面说,不是不能比,是不好比。 不好比,呵呵。 我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是这出郎情妾意、你情我愿的喜剧里的一个博人耻笑的反角。 可我还是不甘心。我想……再当面问她一次。 所以我得知她被太子妃叫到朝醉园的时候,特意偷偷跑了过去,堵在她出来的路上,上去搭话。 也是我运气好,凭着一腔醉意做了这出格之事,还恰好碰到她是一个人。 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连他老人家都看不下去了,要多许我一次争取的机会。 于是我便直接冲了上去,装作是沉迷曲艺之道、仰慕她才名已久的痴客,不顾她隐隐有些尴尬的神情,强行邀她指点我一曲。 我甚至都不敢告诉她我的名姓。 但我还是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吹了大概是自己有生之年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一次表演。 她应当也是听得很舒畅的,我能感觉得到她对我萧声的欣赏。 但我却如坠深渊,遍体生寒。 因为她没有听出来。 她夸了我的曲调,夸了我的动情,但是她,完全没有听出来。 她丝毫没有听出来,那是为她补的悬刀啊。 有一瞬间,我突然就像疯了一般,想把一切世俗礼教的束缚都抛之脑后,想直接冲上去告诉她。告诉她我找了她多久、我等了她多久、我又是多么的喜欢她……可是她眼里陡然而生的戒备让我突然又清醒了过来。 算了吧,陈世安。 她不记得你了。 你心心念念想要去保护、去给一个家的小女孩,却早都把你给忘到天边了,而且她也丝毫不需要你,不需要你的保护,更不需要你去给她一个家。 她甚至连悬刀都能随便送给别人,你在她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根本就已经忘了当年的那个小男孩,你就算告诉她你是当 分卷阅读17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年的那个孩子,又能改变什么呢。 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在唱一出无人欣赏的独角戏啊。 我顿时心灰意冷、垂头丧气。 我其实最后还是想问她一句的,想问她傅宣待她可好,若是不好,其实还有我,我可以…… 我可以什么呢?我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我想说的话在嘴边几经捻转,最终变成了一个深深的鞠躬感谢,以及一句。 “学生多谢夫人指点。” 是了,她是夫人了,旁人的夫人。 我早该认识到这一点的。 不过现在,也不迟就是了。 ☆、符悦篇一 虚实 一 我叫符悦, 符号的符, 欢悦的悦。姓是个稀有的姓, 名儿是个烂大街的名。 我是一名二十一世纪的女大学生,和身边很多人一样读着一个自己毫无兴趣的专业——软件与编程。 这大概冥冥之中无声地注定了, 当某年某月某日我穿越到这个初中历史书上毫无笔墨的朝代时, 我除了比较确定自己唱的这出绝非是清宫戏外, 一时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是在一个架空还是真实的历史里。 二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了,重点是, 我要怎么活下去。 作为一个带着身体一道穿越而来的女主角, 我一无魂穿主角得天独厚的父母身家, 二也没带来什么高科技的新兴黑洞技术, 最关键的是,我甚至连最基本的户籍都没有! 万万没有想到, 曾经拥有一个北京户口的我, 却在这个全新的时空沦落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黑户,这真是个男默女泪的故事…… 最终的最终, 几乎无可避免的,我沦落成了一名流民,然后在饿死街头之前,终于得到了穿越生涯中的第一根金手指。 在我快要饿死阿Q精神爆表自我调侃胡说八道精神飘忽四大皆空之时, 一个空灵飘渺仙气四溢恍若空谷幽兰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 “你姓符么?” 我下意识地想回:“不, 您看我这像幸福的样子么?”或者“我幸福啊,我幸福的要死了……” 但幸好我及时意识到这里不是CCTV采访街头,更不是新闻联播的主场, 于是强行咽下了快到嘴边的吐槽,诚恳地瞪大了自己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点头道。 “是的,我姓符吖。” “哪个符?”幽兰美人锲而不舍地继续发问。 我咽了咽口水,身为女人的第六感疯狂地震动了起来,我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乞讨街头”的第一篇章大概要过去了,镜头转换的ACG已起,符悦少女,开始迈入自己人生中的第二篇章吧! 于是我谨慎而又激动地回答道。 “符号,啊不,桃符的符!”符号什么的,这帮子古代淫肿么会造嘛! 幽兰美人静静地审视了我半晌,微微颔首,松口道。 “那就要她吧。” 那一瞬间,以马克思的名义起誓,我感觉我看到了满天繁星在自己的眼前炸开。 然后我就华丽地饿晕了过去。 三 那位大慈大悲不辞辛苦我佛慈悲的把我从街头救下来的幽兰美人有名有姓,唤“符青衣”,没错,就是我的那个符,唱戏的那个青衣。 从青衣那毫不掩饰的嫌弃与言谈间微妙流露出的悔憾来,我隐隐意识到在我嘤咛一声在他面前晕倒过去的那一刻,他是有无数个瞬间闪过了拔腿就撤的想法的,最终却是做了个他事后悔恨半生的决定——还是把我带了回来。 嗯呐,是他哦。长得那么漂亮当然得是蓝孩子哟~ 青衣也并非我当初设想的什么高门大户的贵人,他甚至连小富都算不上。他也确实人如其名,是个唱戏的青衣,全身上下最引以为傲的地方,也就是当时初遇那会儿把我勾的神魂不舍的那把嗓子。 一个唱戏的青衣能有多少钱,起码青衣那小屋子里除了放下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唱戏的行头外,也就是能给我个蜷起来睡觉的小木床的地方罢了。 我不懂他为何在自己都过的有上顿没下顿的时候还要捡我这个拖油瓶过来,还是个格外麻烦的女扮男装的女孩子,但我能隐隐意识到,他对我当是没有什么男女之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青衣说话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班子里随便一个得势点的小花小旦都敢踩他的脸子,我这么一个穿上男装比寻常小厮还能撒泼的现代人竟然一直都对他隐隐有几分畏惧。 也许是出于当日之恩吧,很有累赘自觉的我,很尽力地服侍了青衣好几年。 四 然后我才发现自己是个浪费了无数大好时光的绝世傻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懂那种手拿攻略却生生地在洗衣、做饭、扫地、被骂中蹉跎了时间,生生错过 分卷阅读17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了一大半剧情的绝望么! 这就好比是你在玩一个养成向攻略游戏的时候,只记得自己一个人寂寞地养着数据和属性点,完美地错过了所有的剧情,这样在养成时间结束后,累死累活终于可以嫁人了,却发现自己,一个剧情都没走,一个攻略对象都没有攻略! 一、个、都、没、有! 天崩地裂不足以描述当我跟着春生班唱堂会的时候撞到一对名唤“亭秀”“云霜”母女时暴走的三观。 亭秀、云霜,这两个名字单拎出来都没什么特别的,放到一起也算不得稀奇,非得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重名的可能,但再加上“贱籍”、“舞娘”这些设定……还不够?那就再加上她们的姓——舒亭秀、白云霜。 在我神机妙算机智万分不动声色地试探成功后,我紧跟着就向人打听了当今皇帝姓什么、洛都是不是有座平远侯府、豫州是不是有个姓岳的大户人家…… 当一切的一切都与我的记忆不谋而胡后,我不由仰天长啸,一脚踹开了青衣的门,叉腰狂笑道。 “小子,以后大爷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然后被青衣罚去睡了一个月的厨房,因为暴力毁坏门窗。 五 走在洛都的大街上,我无数次打从心底里发出啧啧称赞,这个世界做得多逼真、多繁华啊,这么多的人,活的,热的,这么精致的东西,美丽的,好吃的……又有哪个能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呢? 没错,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年头,我这个女主角才真正地认识到了这里的本质,这里不是我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也不是什么架空的设定,这里,根本就是一场游戏的背景! 还是一个我玩过一个多月、摸透了各种背景设定的RPG攻略游戏! 哈哈,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啊,身为一个穿越女主角,我的未来,怎么可能是局限在那个戏班子狭窄阴暗的小倒座房里嘛。 当当当当,容我,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大学生,真诚而又善良,美丽而又勇敢的符悦悦,为诸位介绍这个世界的本质。 《月上正圆》,作为一个文字冒险的RPG攻略游戏,以其精致的立绘,煽情的BGM,狗血的剧情,复杂的人物设定,以及最最最重要的……又多又优质的攻略对象!曾经蝉联了八十五周的橘光古风类游戏第一名,三十二周的橘光全站第一。 这么悍然的成绩,自然不会被我——这个橘光游戏的忠实爱好者所错过。事实上,我从随意地点进去开始游戏,到为了通关无数次利用S/L存档大法进行各种尝试,再到无奈地屈服于作者的脑洞寻找各色前人的攻略,再到沉迷于各位大触为这个游戏所作的深度NPC情感心理解剖短文、收集每个结局的ACG……我在这个游戏上足足花费了一个月之久的时间。 一个月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读档重来啊,对比起我以往日常玩橘光的“三天毕”来,真可也自我感叹一句:“一入月圆误终身,不入月圆终身误”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是我自夸,对这个游戏里的各种NPC、关键剧情,我不说清楚透彻得个十成十,起码七八分是有了,这可怎么能不让我得意的微笑呢。 《月上正圆》不同于市面上的大多数橘光文字冒险游戏,它不是固定主角,而是玩家可以四选一从四个女性角色里选一个自己最感兴趣的人生来体验,这个是开篇的彩蛋。 月上设定有四个女主,为了游戏的多样性和剧情的多样性,这四位女主角的性格可谓是特色鲜明的不同,分别是:金枝玉叶——清乐公主、林下风致——岳怀媛、沧海遗珠——岳怀梨、霞衣燕起——白云霜,此四女家世背景性情相貌各有千秋,分别表着“贵”、“雅”、“灵”、“艳”。 其中还包含着诸如皇权斗争、庶女逆袭、虐渣复仇、先婚后爱、青梅竹马、命中注定、相爱相杀、婆媳矛盾、豪门恩怨、白月光、认错人、替身上位等等等等日下流行的各色爽点,可以说是基本能满足每一位资深玩家心里的各样隐秘需求,它能一时风靡大江南北成为无数橘光玩家的心头好朱砂痣也不算是让人意外了。 与四位女性角色相配,月上有十位可攻略的男性NPC。 其中有四位分属于四个女主角的专属攻略对象,即除了对应女主角外选择另外三位进行游戏时,他们均属于不可攻略对象。 分别是:能和清乐公主达成青梅竹马结局的楚襄侯陆旭之。 与岳怀媛有六种结局ACG:承仪皇后、贤容王妃、四境游记、天上人间、兵临城下、相忘江湖的八皇子裴景容。 被戏称为月上全篇剧情最高能的岳怀梨与岳怀治的不伦之恋CP。 以及只与白云霜有感情线展开的东宫太子殿下。 这四位男神,我一个身穿的不带任何背景关系童年记忆加成的人自然是不敢去随意插一脚的,但那不是还剩着六位大众男神(公共攻略对象)嘛,把四位女主角攻略他们的线对比一下,提取出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共同点,那不是手到擒来 分卷阅读17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的事情! 美好的人生呀,帅气的男神呀,我来了了了了! ☆、符悦篇二 六 我决定用抓阄这一伟大而古老的方式来决定我未来酸爽人生的重要合作伙伴。 他们分别是一号龙章凤姿小王爷、二号清俊多情陈公子、三号深深侯门王世子、四号沙场点兵的韩将军、五号寒门贵子傅书生, 六号多智近妖章小四…… emmmmm, 看看我抽到了什么, 绿头牌翻起来呦呦呦。 六号,唔, 果断扔掉。 不管是走清乐公主线里未黑化的四舅还是其他线里黑得冒渣的章四公子, 自己这段数恐怕稍一接触就漏了个底朝天, 不妥不妥,此娃心机太重, 朕还是不点了…… 再来, 唔, 一号。 裴景晖前期浪到不行后期不停打仗, 而且前有李涣这个被设计好的媒妁之言,后有岳怀冉那个被广大眼睛雪亮的玩家公认的秘制真爱。 除非在破除章四谋划触发“敬太妃之死”的前提下又得同时保证媛陈BE线的“难得圆月佩”剧情不被触发, 也就是陈九稀里糊涂娶错人的情况下我才有跟其他名字都没有的张家小姐李家姑娘斗一斗的可能。 不好不好, 这也太麻烦了…… 更何况就不说燕平王府在夺嫡这滩子浑水里搅和的有多深,就燕平王妃那个婆婆的厉害性子, 裴景荇那个胡搅蛮缠的便宜小姑子…… 啧啧,跟隔壁二号开明通透的陈夫人、知书达理的世菁小姐姐比起来,那个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当初玩游戏的时候我就不怎么喜欢裴景晖的人设,真不懂这么一个麻烦鬼为什么当年有那么多的软妹子前仆后继地嗷嗷叫着要攻略他, 只能感叹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烂梗也实在是经年不衰啊。 自古多情留不住, 总是套路得人心,ORZ。 啦啦啦啦,隔壁二号。 呃, 世安小哥哥的颜我是吃的,毕竟当初全网公投月上第一美男子他可是仅次于容王殿下的老二,我倒也不排斥攻略他。 但那只是在我拿着岳怀媛的号的时候…… 剩下的情况嘛,白月光影响太重,溜了溜了。 而且实际点来讲,我虽然很自信“攻略在手,美男我有。”。 但说心底话,我也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在四个女主角里离白云霜的设定是最接近的,而且还是没有认祖归宗的小可怜版白云霜,(┬_┬)。 而世安小哥哥作为一名大众男神,面对四个女主角,岳.作者亲女儿.怀.白月光.媛就不说了,剩下三个里,白云霜攻略起他来是最费劲的…… 而且最后能嫁过去,还是要靠老爹良心发现把妹子认回去+舒嫔在里面各种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步步为营的谋划助攻。 出身不明且没有一个姓舒的娘的我还是老老实实换一个吧,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拿着这手牌去挑战陈家的门阀之见。 三号王世子,这也是个白切黑,而且还带有隐藏掉血buff,就因为这个“王”姓,被自己的皇后堂姑母死了之后还坑了一次又一次,先天无法选择站队倒也罢了,就是为了给先人擦屁股不得不…… 哎,人送外号“梨花の接盘侠”,惹不起惹不起,遁了遁了。 惹,这么一二三四五六七的数下来,我手里貌似没人了呢…… 傅书生还是韩小将? 唔,这取决于让傅老爹不死和给韩小将献计哪个更容易,唔,我会给人看病么?我不会给人看病吧…… 直接上门提醒人家按时看大夫,会被打出去的吧,一定会被打出去的吧…… 嗯,那就你了,韩浩!Mua! 七 默默观察白云霜的作息,省吃俭用挤出银钱来偷偷给舒亭秀买药,匿名赠予后,果然延后了舒亭秀的死期。 白云霜既然没有丧母,也就缺乏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当西北的望春阁南下收人路过此地的时候,我收拾了东西就包袱款款地跟去了,果然,这次里面没有白云霜,哦耶!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基本完全复制了白云霜攻略韩浩这条线所做的一切:城南初遇、高台献唱、智识内奸、开诚布公、战和之辩、共抵柯尔克、单骑送军令、图尔堡献计、勇救定西侯…… 剧情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虽然大西北的风沙摧残了我的容颜,总免不得郁闷一下自己的颜值估计很难达到原剧情中白云霜那“勾魂夺魄”、“惊为天人”的水准,但我也能明显地感觉得到,韩浩对我的态度一步步松软得飞快。 尤其是上次我冒着随时有可能被柯尔克骑兵抓到砍头的危险一个人骑着马疾行三百里穿越刻尔加峡谷把密令送到韩浩手上时,他当时眼里涌动的感情,几乎让我觉得他是彻底爱上我了。 是的,几乎的意思就是,还没有。ORZ 不过也不枉我那次磨得裤子和大腿 分卷阅读17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内侧的肉都融在了一起,之后有足足半个月都无法下地,图尔堡献计之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孤伶伶地呆在帐子里等着他们每天把消息传回来而无法出去亲自看一眼,面上还得故作运筹帷幄之态……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了,反正那次之后,我算是成功地晋级为了韩浩的半个心腹小弟,哦耶! 要说我走的跟剧情一毛一样,倒也不尽然,比较突出的不同就是,白云霜当日入望春阁是孤身一人孤苦伶仃被逼无奈,而我…… 在到了西北的第二天,在我一路上都很高兴于白云霜不在之后,我发现青衣也来了。 我当时那叫一个花容失色,不是怕青衣揍我,是怕他死。 月上正圆的剧情里死亡率算不得高,但是各种BE结局比比皆是,宫斗宅斗里多的是软刀子磨人肉、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相比之下,韩浩这个攻略对象倒算是格外耿直了。 想得到他的好感度,很简单,跟他一起打仗,打一次打两次,每次只要你不死,也没做什么特别拖后腿的事儿,他对你的好感度就会狠狠地涨一大截。 被广大网友们戏称为“老父亲の宠爱”。 但是好感度当然不是那么好要的啊亲!好感度升的容易,也无情地昭示着,跟着韩浩,想死也非常容易的哦…… 这又不是真的在玩游戏,我也没有存档位。我自己是不怕死,但那是因为我相信我自己脑子里储备的各色攻略以及十分信赖自己的女主不死光环,但青衣就不一定了啊。 你想啊,在一篇升级流的女强文里,他一个对我这个女主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且还有过大恩的NPC,那不是经典的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用死亡来促使我爆种的存在嘛!生命质量非常堪忧啊。 我就是怕把他克死才不告而辞的啊摔! 我在脑海里畅想了无数个我抱着青衣痛哭流涕、他在我的怀里喃喃念出最后一句台词,可以是“悦悦,好好活下去……”,也可以是“为我报仇……”,或者是什么“我不怪你。”/“好好活着,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之后猝然长逝的情景。 最后在西北剧情告一段落的某个下午里,当青衣把一个痴痴傻傻的男青年带到我的眼前的时候,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真的忍不住想沧桑地抽一口烟,然后寂寞地看着自己的烟圈一阵一阵散开在雾里,此处应景的BGM应该幽幽响起:全都是泡沫…… 青衣同学我错了,您老人家请坐,您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其实走错片场了吧摔。 青衣无辜地回望着我,我慷慨地接受了这份不在计划之中的意外之喜,在两个小时后邵启合带着侍卫亲自找上门前,与这位小哥哥培养了深厚(并不)的友谊,与我日后成功麻雀变凤凰混进洛都高层女眷圈子打下了优良坚实的基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我几次三番借故上门与小哥哥的拉拉扯扯里,我成功地试验了清乐公主&岳怀媛&岳怀梨&白云霜与这位小哥哥不多的接触里的所作所为,倾情模仿、完全复制,crtrl+C,你值得拥有。 最后通过实践这个检验真理的唯一方法得出结论,用岳怀媛的模式成功地攻下了这位小哥哥的心防,得到了小哥哥的迷恋*1,小哥哥的依赖*1,还附送了一份邵启合的喜爱。 这让我不由感慨,看看看看,这不是作者的亲女儿,谁才是呢,广大网友的眼光当真是雪亮的啊,岳姑娘真不愧是名唤“岳.作者亲女儿.怀.白月光.媛”的女人啊。 可以说是狠嫉妒了。 八 虽然确实是刻意地在与邵启合结个善缘,但当我听到那只老狐狸愿意收我作义女时,我还是流下了震惊的口水。 这可是邵启合啊,这可是那个,不管在哪个HE/BE结局里,不管最后是太子登基、容王登基还是长孙殿下亦或者其他犄角旮旯里的哪个NPC皇子登基的剧情里,最差也是个辞官还乡,没有死亡剧情的邵启合邵大大啊! 大大,收膝盖! 有了邵启合这个义父,我搞起事情来就更方便了。 手里有了钱,先一步把重要的剧情人物白云霜买了下来,很清楚她的心结的我在允许她使用原姓后几乎不再怎么费力就得到了这位白姑娘献上的忠诚。 然后设计分别在不同的场合上与另外三位女主角巧遇,成功地与清乐公主搭上了话,剩下的二岳,一个太刻板一个太多疑,想了想还是没有做太多多余的事情。 之后又开玉巧阁,这个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意义,纯粹是自己之前穷怕了。 ☆、符悦篇三 八(接上) 趁着与韩浩的主线剧情暂时告一段落、他老老实实呆在西北练兵的空闲期, 我回了洛都一边开着玉巧阁一边开始收集起了信息, 进一步确认剧情进展到了哪一章节。然后就发现了一个不太美妙的BUG。 呃, 这剧情有点对不上号啊…… 分卷阅读17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九 在这里就不得不先说一下我之前在现世玩游戏时的顺序。 因为当时四个女主角年龄不同(以清乐公主十七岁时为例,那时岳怀媛为十七岁, 白云霜为二十岁, 岳怀梨是八岁, 哦买噶,祖国的一只小小花骨朵QAQ), 各自剧情触发点的年份也不同。 但大体而言, 整个游戏都是从天启八年(大庄一位皇帝的年号)的地震为始发点, 即使主角在那时只是一个手无寸鸡之力、什么都无法改变的小豆丁, 但干看着也要看下去,而对于岳怀梨, 这场地震则是通过其乳母之口, 以回忆的形式更加流氓地强制玩家不得不观看。 而游戏的终点,则毫无例外, 都是在主角生了个孩子且孩子平安活到三岁为止(无论男女),不管那时的朝代更替、皇权斗争究竟进行得激烈到了什么地步。 当然这是攻略成功的结局,攻略失败则为女主角年龄大于等于四十岁,或其他被判定为日后绝无生育可能的结局。 这个很流氓的设定就造成了许多很让人无语的情形, 比如说岳怀媛线攻略陈世安后(easy模式), 常常有搞笑的结局就是女主生了娃长到三岁了,可皇宫里的容王殿下与东宫太子/太孙正是斗得不可开交呢,然后游戏就GAMEOVER了…… 丝毫不顾玩家强烈的好知欲与万分想骂人的心情。 如果说上一个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你既然选择了种田的路线就不要纠结于宫中大事的改变了,那还有一些比较不太能让人接受的结局。 据说有一个妹子玩清乐公主攻略韩浩路线,不信邪生了个娃,在娃三岁那年正好大庄皇帝驾崩,女主老妈很彪悍地撕了圣旨,叫女主哥回来登基。 女主说服了韩家倒戈,与捍卫东宫的保守势力打得不可开交之际,玩家正无限期待自己之前的种种努力能否让自己哥登基的时候,游戏结束了,它结束了,结束了…… 我完全可以想像那位妹子那时的心理阴影。因为这游戏又大又复杂,时间跨度也大,但作者很任性地没有设置任何快捷通道,也就是打错了全靠S/L大法存档重来,而娃都三岁了,要重来岂不是要找三年前的存档,马蛋早都覆盖了好咩! 所以月上这游戏还被很多资深玩家戏称为“她只是想生个孩子”/“她无心夺嫡,只想生娃”/“她只是想生个娃而已,你们是不是对她要求太高了”…… 但是,你真的玩了就会发现,让她生个娃还真不怎么容易。 可以比较直白地说明这一点的就比如,所有的女主嫁给顺位男主后都是不孕不育。 所谓的顺位男主,还与先前的专属男主还不同,后者是指该男性NPC只有某一个女主角可以攻略,对着其他三位女主角则显示为“不可攻略状态”,但究竟最后能不能攻略得上,还是要看玩家的水平了。 而顺位男主的指的是,在玩家干涉最小的情况里,女主角最终会在一起的男性NPC,被资深玩家们认为是“事情本来的样子”、“故事本来的结局”,而这四位女主角也据此被业内分为两类,别称“强女主”与“弱女主”。 “强女主”即专属男主与顺位男主是同一人的清乐公主与岳怀媛,想一想吧,这个小哥哥只给你撩,而且哪怕你什么也不干,只要没有别人刻意捣乱、顺其自然地发展,他也会喜欢你、你们俩最后就会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游戏版的“天生一对”么? 只对你一个人的EASY模式,想想就好甜啊。 而且还有无数玩家在走/不走与你们相关的剧情时被你俩喂狗粮。 与之相对的“弱女主”,自然是专属男主与顺位男主不同的了,岳怀梨的专属男主是岳怀治,老实说就怀治小哥哥这个年纪,我怀疑除了梨花本来也没人能攻略得了他了,还有什么专属不专属的必要……当然这是我一家之言,纯属吐槽。 而岳怀梨的顺位男主则是后来继任平远侯的王重久,不得不说,这位从庶女走到侯夫人的一生,算得上是非常传奇了,然而没什么卵用,即使啥也不用干就能嫁过去,但是嫁了也还是个不孕不育。 白云霜就更虐了,如果说梨花再怎么作死也好歹有一个“梨花の接盘侠”王重久王侯爷给她擦屁股,白云霜就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同人不同命”,即使二人是同样的遭遇,同样的生父位高权重地位尊贵但是自己流落他处,但梨花的遭遇对比白云霜,那还真是给我们上了一课:这爹不同还就真是不一样啊! 即使这个爹从头到尾都没有公开承认过女儿。 云霜小姐姐的顺位男主,是个没有立绘的NPC!没有立绘的NPC!TMD是个炭烧人!而且嫁给了炭烧人还不孕不育,这游戏还玩个锤子哦,谁愿意给个黑炭生小黑炭哦,不生不生,再问自杀。 炭烧人:明明是十来个人的故事,我为什么没有名字(⊙o⊙)…我也想有名字QAQ 而白云霜一旦嫁给炭烧人就自动判定攻略失败,游戏结束,也就是说嫁给炭烧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成“生 分卷阅读17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个娃”成就的,只有一个“魂消香断有谁怜”的BE结局可以达成。 十 好吧,扯回来扯回来,为什么非得生个娃呢,一是因为这游戏你要是生娃成功了有个成就徽章可以拿,分别是三十多种你打不同的线攻略不同的任务对象生的娃娃的Q版图像,每一条线都不重复,生动地体现了什么叫做爸妈基因的力量QAQ 而且这些头像贼可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据说这些Q图是为了激励玩家们上进,不要不思进取地啥也胡来最后混到个顺位男主嫁嫁就行了,没难度、没挑战哪还有意思,纯来看风景看美人看剧情的么! 当然,这是游戏制作者针对资深玩家做出的政策调整,但对于我来说,emmmm第一次玩嘛,当然是先摸清楚剧情再说,生娃不生娃啥的,我当时是真无所谓的。 当然后来我也是屈服在那些萌到翻的Q娃手下,开始尝试很多自己先前第一眼认为绝对不合适的猎奇配对,只为生娃。 不过那时候我在听了那么多前辈的血泪教训之后,我觉得不生娃挺好的,不生娃我还能顺利地把剧情摸一边,以此来决定哪条线比较对自己胃口。 因为不想人为地改变太多剧情,也不想因为生娃而提前结束游戏,我对比之后,便选择了清乐公主,打算先走一遍陆旭之的青梅竹马线。 因为当时很多人提醒我别选弱女主,弱女主新手玩容易达成很多乱七八糟的BE结局,比如什么“身患恶疾”“发配别院”之类的,而岳怀媛线走顺位男主裴景容的话,又是全游戏公认的复杂,结局分支太多,虽然都是BEQAQ 十一 然后我就发现我想的太美了。 这游戏真他么不是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因为有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就岔线了。 唉,说多了也是心累,我直接说我玩的过程吧。 选择清乐公主进入游戏,先被游戏强制观看了天启八年的天灾后,镜头一转,画面里的小萝莉就长大了一点,穿上了美美的小裙子,依次触发: 公主的骄傲兄长的烦恼两难的抉择 【此时若选择不见陆旭之,陆线永远关闭,若见,触发老侯爷之死剧情,陆线保存。】(这谁知道啊?!所以我第一次抱着打清陆线的想法最后就莫名其妙地不得不打了清韩线。) 庵中的隐客【十二岁之前去念慈庵六次以上,触发念慈庵剧情,获得郡主好感,争取雨霖铃的支持,有一定几率获得悬刀残谱】(谢天谢地,基于以往资深的玩游戏经验,机智的我敏锐地感觉到这寺庙有问题,误打误撞达标了,但是手黑没抽出悬刀残谱) 瑜亮之情【初遇陈世安,用笛子吹出悬刀的声调可以增加好感度,ps要求才艺值20以上】【在被问到哪一个更厉害时,选择陈世安则加陈世安好感,选章四即加章四好感,四舅好感度达标,有一定几率愿意为了你的生日留在洛都,避免章四的黑化。】(完全放弃陈世安这个文艺男青年,毫不犹豫选舅舅) 他山之选【在宫宴上被问哪家武将更厉害时,选择“平远侯府更厉害,韩家不过是平远侯府的附庸”/“韩老将军宝刀未老,韩将军英武不凡,小韩将军必将青出于蓝,平远侯府早已没落”分别永久关闭另外一条线。】 而我就是在这时候才真正发现自己可能永远错过了陆旭之线,鉴于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先前哪一步选错了,本着第一次玩就是熟悉剧情的终极目的,我想了想实在是不想夸自家的对头,于是夸了韩家一句,继续玩了下去。 然后我就死了。 在战场上体会了各式各样的百般死法。 累觉不爱┓(;?_`)┏ 特意说起我第一次玩月上的血泪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论证一点,这真的是一个有千百个伏笔,大多数情况下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死在哪里的游戏。 所以当我发现那个BUG的时候,即使我百般安慰自己,月上的容错性本就很高,完全不同的选择最后也有可能达到同样的结局、同样完全一样的选项手残党/脸黑党也可能打不通关…… 但最后还是完全无法说服自己的我最终特意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亲自跑了一趟金陵,然后再也不能掩耳盗铃了。 这游戏里不止我一个玩家,或者说,现在这个世界有什么超出游戏设定的“意外”出现了。 因为傅宣在傅父死后+秋家退婚的双重打击下,会直接GG。 因为所有想玩傅线的小姐姐都得经历这么一遍挽救傅大老爷的性命/锤死秋姑娘的基本流程,所以我很确信这不可能是被我记混的设定。 讲道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乐线攻略“雨霖铃”需要在十二岁前去念慈庵六次以上呢,当然根据我目前与清乐公主的接触,她肯定是没成功与“雨霖铃”搭上线就是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傅宣他不会字霜如,这个明显的BUG一直被我视之不见,是因为 分卷阅读18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游戏里从头到尾都是没有出现傅宣的字的,我原来只当是作者忘了,可如果作者都忘了,那这个字,是谁给补的?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我费劲心机旁侧敲击地求助邵启合,最终得以见到了傅霜如真人一面。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的问题。由“徜徉在书海里”整理。欢迎加入徜徉在书海里,群聊号码:572718123。 即使他藏得很深,即使他伪装的跟个正常的古代人毫无差别。 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的,我认得他。 一个人学生时代暗恋了近十年的青葱少年,曾经在课本后页和漫画书里写满了他的名字,画过无数张他的笑脸,又怎么会不认得呢。 嗔痴笑骂婉转低眉,眸光流转间,我终于找到了再一次站在你面前的机会。 丛雨,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但还是想说一句:见到你很高兴。 以及,我是四十一号哦,谢谢你的贺卡。 HOW ARE YOU? ——I AM FINE,THANK YOU,AND YOU? 万事胜意,一往如前。 你给我的祝福,我一直记在心里。 去年相逢深院宇,海棠下、曾歌《金缕》。 歌罢花如雨。翠罗衫上,点点红无数。 今岁重寻携手处,空物是人非春暮。 回首青门路。乱红飞絮,相逐东风去。 ——李元膺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首诗是宋代李元膺的《茶瓶儿·去年相逢深院宇》 ☆、厉害 不论岳怀媛心里如何惊讶, 面对庄平帝的赐婚, 处在漩涡中心的章家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没有多做挣扎就接了庄平帝的旨意,章明与十二公主的婚事正是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三书六礼也不曾怠慢地走了起来。 岳怀媛问傅霜如章家为何会是如此反应, 傅霜如还真能给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傅霜如在书桌前笑着捉了支笔蘸了墨在宣纸上挥毫起来, 嘴里念念有词道。 “章皇后会同意,自然是她不能不同意了。” 傅霜如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人”字, 问道。 “其一, 不如阿媛你先猜猜, 七月七动手的那群地痞流氓受的是哪家的指挥?” 这个事傅霜如不说, 岳怀媛还真的差点给忘了。 不过,看不惯崔晚情、觉得她水性杨花、还有那天章皇后急着出宫帮忙搜寻十二公主的表现……这些一旦放在一起, 此情此景下, 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岳怀媛喃喃道。 “清乐。” 岳怀媛不期然地想起来六月初十那日清乐公主愤而撕扇后扔下的最后一句话:“那就如你所愿吧!” 岳怀媛一直以为清乐公主的这句“如你所愿”指的是自己拿往日的情谊逼她帮忙保住自己的孩子,自此二人一刀两断的“所愿”, 没想到这个“所愿”里还有一层对自己的承诺。 岳怀媛心里五味陈杂,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岳怀媛有些低落道。 “所以是章皇后怕此事彻查到清乐头上,为了保住清乐的名誉才咬牙认下的么?” 若是如此,自己和当日利用清乐和自己情谊而把甲子桃顺势放入赏赐中的章皇后何异?不过都是仗着与清乐的情分在打拉锯战罢了。 傅霜如面色微动, 知岳怀媛心里必然不大痛快, 放下笔转移话题,正色问道。 “阿媛,你可知当日那个‘三白眼’为何会把十二公主错认成那个崔家姑娘?” 岳怀媛心里若有所悟, 不太敢确定地望向傅霜如。 傅霜如坚定地点了点头,答道。 “不错,此事绝非偶然,而是人为,那位崔家小姐,”傅霜如轻轻地啧了一声,语气微妙地感慨道,“也是厉害。” “‘三白眼’招认他们先前并不认识任何一位小姐,那日是靠被人指示衣服分辨的人,因为那位小姐的披风很显眼他们印象很深就没留意旁的。” “刚开始也确实是差不多快追到一个小姑娘了,却被人从手边滑走、挤进了人群里,后东躲西藏的跑掉了。” “等之后再找到那件披风围上去,那姑娘却不怎么能跑了,他们很轻松地就把人堵到巷子里,后来才发现是弄错了人。” 岳怀媛拧着眉头表示不能理解。 “崔晚情为何非得要找人挡刀?既然发现那披风不对劲她脱掉就是了,再不济也有一群宫女侍婢供她选择,为何非得找十二公主?” “我原以为她们二人感情应是不错的,况且无论如何她也不至于故意去害自己未来的小姑子啊……” 傅霜如轻笑着摇了摇头。 “这就正是我所说的那位崔姑娘厉害的地 分卷阅读18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方了。” “知道有人要害她,第一反应不是如何躲过去,而是想着必定也要让幕后的人也没好果子吃。十二公主与旁的宫女之流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什么?就是可以把这件事闹得更大。” “等到那时候幕后之人自己都要急着去灭口收场,谁又知道这一切其实是冲着她来的而非本就是针对十二公主的呢?” 岳怀媛抿着嘴不赞同道。 “十二公主也不是个傻子,她就是一时被蒙蔽了,早晚也能觉出不对劲来。” 傅霜如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位崔姑娘最厉害的一点就是把自己也看得太厉害了,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人都敢惹,十二公主能不能察觉出不对劲来我不知道,但章皇后恐怕是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的。” 岳怀媛眼珠子一转,觉出不对劲来。 “那……圣人呢?” 从十二公主七夕被掳到她中元节烧纸,这里面的隐情远不如表面那么简单,庄平帝手握锦衣卫,没道理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更何况岳怀媛一直觉着,中元节那天的庄平帝,未免也太好说话了。 这个问题,傅霜如捏了捏眉心,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艰难道。 “圣人究竟知不知道、又到底知道多少,我都说不好。” “因为我一直让人盯着十二公主的缘故,‘三白眼’那些人是被我的人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后来不知是章皇后还是崔家那边几次派杀手欲除掉他们,我就索性把他们一群人藏了起来。” “所以从道理上来讲,圣人该是从未见过七月七行凶的地痞流氓,那么他对于十二公主的自怜之语应该是有几分可信的,可圣人那天答应的也确实是太过轻易了些……” “不过人非草木,面对自己的亲眷时,恐怕即使是圣人也难免会有些看不清……” 岳怀媛拧起了眉头,揣摩道。 “你说……圣人提前知道十二公主所献的扇坠会是章四公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傅霜如面色微变,寒声道。 “这不可能,含水殿一事,如果那位泠湖姑娘没有问题,我的人里……” 岳怀媛摇头打断他的进一步发散,解释道。 “我不是指含水殿一事,我是说,会不会有什么契机,直接让圣人知道了十二公主的打算,并且提前看到了被我们换下的扇坠,所以圣人才答应的那么爽快……” “毕竟阿丛你看,从西山之事被撞破知道有人针对明露郡主后,圣人就把云州之事全权交付东宫负责,燕云十六州原来可是燕平王府的地盘,这摆明了是赏给东宫安插自己心腹的机会……” “后来更是有皇长孙殿下校场遇险,虽说这是长孙殿下自己去救人所致,可当日若没有你在,长孙殿下即使没有出手相救,他作为离惊马最近的那一个,谁知道那匹马疯起来会怎么样、谁又知道长孙殿下能否能完全置身事外毫发无损呢?” “纵使再退一步,长孙殿下无事,当日那小孩坠马一定非死及残,楚思乃荣国公之后,荣国公府这几年虽然败落了,死一个长房嫡孙谁又知会不会因此迁怒东宫。” “这事初看只是意外,细想后全是算计,后来紧跟着圣人就派太子南下,太子这几年身体愈发不好,连圣人春猎都是勉强撑着,圣人突然派太子南下根本不合常理,巡视江浙若是给东宫的恩赏大可以让韩大将军或者白寺卿去……” 傅霜如凝视着岳怀媛的双眸,突然出声。 “不错,阿媛你猜得对,太子殿下,其实去的不是江浙……而是四川!” 四川?二伯父! 岳怀媛电光火石间仿佛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却又仿佛不明白的更多了。 傅霜如苦笑一声,感慨道。 “阿媛,你要是生为男儿身,东宫怕是非得招揽了你不可。这世道,可能就没我的用武之地了。” 岳怀媛讲的这些,傅霜如心里早就门清,可他的知道是因为他身在局中,多少隐情内线都摸得一清二楚,岳怀媛站在局外困居内宅尚可从细微之处见微知著地察觉出这么多的内情来,怕是比东宫不少臣属都高明许多了。 岳怀媛以手支颐正凝神沉思,闻得傅霜如感慨,侧过头没好气地反驳道。 “你当我愿意每日里闲来无事就琢磨这个,实在是伯祖父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我每日每日的,心里没个安宁,实在是担忧……” 话到一半岳怀媛就着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打住了,回归正题道。 “管他江浙还是四川,我说这些都意思是,这段日子里东宫与中宫之争愈发激烈,观圣人言行又是更偏向东宫……” “十二公主之事,于外人眼里,最大的利处不在于嫁出去了一个公主,而是逼得章四公子娶了一个公主!” “若说对于八殿下圣人还尚有几分怜惜之意,对于章家,圣人怕已是警惕许久,这样想来,若是圣人提前知道扇坠之主,那他中元节那日的言行也就完全合乎情理了。” 傅 分卷阅读18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霜如偏过头对着岳怀媛微微一笑,带着讨好意味地安抚道。 “圣人可能确实提前知道了,也可能没有,不过这都与我们无甚关系了。” “事已至此,就算圣人知情,既然他选择了隐而不发,我们也就安之若素好了。倒是太子去四川这件事,不如阿媛来猜猜是为了什么?” 岳怀媛心道也是,如今这一桩庄平帝是否会记他们一笔也都是无所谓了,反正事已至此,倒是太子去四川…… “所以,四月二十三那日,二伯父找你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傅霜如失笑,感慨道。 “厉害厉害,不过二伯父那时候倒是不知道会是太子亲自去,蜀地多矿,二伯父任内开采出一条上好的青石矿,他今年在洛都待了这么久也是等此事的处理结果。” “这个宝贝疙瘩落在东宫手里不稀奇,全权交予东宫处置才是最稀奇的。” 岳怀媛眉头拧得更紧。 “章家究竟做了什么,把圣上逼到了允许东宫私兵备甲的地步?” 傅霜如又是摇头,好笑道。 “是让东宫坐拥一矿不假,却不是平白允了东宫私兵备甲。” 这倒是奇了怪了,把一整条青石矿交给东宫全权处置,这与平白给东宫送兵甲何异?为何又道不是,除非…… 岳怀媛脑子里的某根弦猛地被波动了一下,不期然地回忆起七月七玉巧阁上燕平王世子那难民逃生般瘦骨嶙峋的面容来,面色大变。 “北边将起战事?” 把青石给东宫,是恩赏,却不是给东宫的恩赏,而是让东宫拿出去作恩赏。青石乃重铠强甲必备之物,圣人如此煞费苦心地为东宫谋划,其心意可见一斑。 傅霜如微微颔首,证实了岳怀媛的猜测。 “从去年起西北的回鹘、哈萨克、柯尔克孜、达斡尔、塔吉克族、乌孜别克等族纠结成群屡屡犯我大庄边界,隐隐有当年十二盟卷土重来之势。” “且这次是当年曾带兵踏破玉门关的女真人领的头,观其来势汹汹之状,此番恐怕是难以善了了,我估摸着对西北用兵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 岳怀媛垂眸沉思,又恍然间想明白了一直以来处事低调、鲜少抛头露面的定西侯夫人为何突然就十分热情地看上了十公主,完全有违于他们家闷声不吭气有事就装病的作风。 今上并非好迁怒之辈,可定西侯夫人还是巴巴地求了个公主回去以求保障,可见西北的境况果当是不容乐观的。 不过若是如此,就很有趣了。 岳怀媛挑眉问傅霜如道。 “太子殿下去四川的事情,都有哪些人知情?” 傅霜如坦然回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圣人知,殿下知。” 岳怀媛震惊了。 “没了……?” 傅霜如点点头,肯定道。 “以我所见,应当是没了。” ☆、不得 太子殿下那日急着去医宣署堵傅霜如, 倒不完全是因为怕傅霜如看不上裴时观另择高枝, 他对自己的长子还是颇有信心的。 只是圣人陡然给了东宫暗访四川的差事, 青石一矿,是赏赐, 亦是考验, 纵单是为了裴时观以后的境况, 太子就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且他不仅要去,还要轻车简从地去, 还要好好地把矿拿到手里去。 蜀地之行, 是一场赌博, 还是一场不能输的赌博, 这时候坐镇后方的,必得有一个可以全心托付的人在, 而这个人, 还不能是自己的心腹,而得是冕宁的。 因为太子自己心里都说不准自己还能不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说句不好听的丧气话,若是他死在了路上,至少不能让自己留下的心腹重臣变成了未来架空冕宁的虎狼之臣。 傅霜如身份够,能力够, 资历恰恰又是太子所希望的不够, 当然最重要的是,偏殿一席师生会谈之后,太子对傅霜如的心性信上了五分。 再补上对傅霜如与裴时观之间的三分情谊, 足以使太子把此行的后背放心地交付与傅霜如。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时间再看着傅霜如与儿子耗下去,他得先帮自己儿子把这个不怎么好惹的刺头收了,而且得是宁可不为己用也不能让其为中宫所用的那种简单粗暴的收服法。 世间男人三大不能忍:杀父/母之仇、夺妻之恨、丧子之痛。 太子那日给傅霜如看的,无非是自己好弟弟早年作的一副画罢了。 手段算不得多么精彩,但足够好用。 岳怀媛轻吸一口气,喃喃道。 “这就好玩了,圣人把青石矿给太子,显见是想再用平远侯府的意思了。” “中宫不知情,燕平王世子更是消失了足足有三四个月,想来最后不过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圣人旨意下来后,中宫的脸色怕是会精彩极了。” 傅霜 分卷阅读18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如笑了笑,垂眸在宣纸上写下了第二个大字:天。 “这就是我要说的其二了。” “对西北用兵,辽东虽远,平远侯的刀鞘却是许久未动了。” “章皇后一心想让八皇子去军营里挣些军功,若是有燕平王府或者黎家人出战兜着还好,若是带兵的人姓王,恐怕我们的皇后娘娘就要掂量着忍痛放下这口肥肉了。” “在儿子触手可及的军功面前,弟弟的婚姻大事就要靠边站了,章皇后估计也清楚校场之事后圣人对她的冷待,她不好在此时激怒圣人,却恰恰是我们的天时。” 傅霜如凝视窗外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样子。 他加重声调缓缓重复道。 “这婚事,章皇后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十二公主与章四公子的婚事,就如一只小石子丢到了深水中,连个水花都没有激起多少,就悄无踪影地沉淀了下去。 外围人根本看不到底下的波涛汹涌、拉扯妥协,只是在茶余饭后闲话一句这桩乱了辈分的好姻缘。 七月初八鸿瑜开课,岳怀冉与苏葭一道入学,同窗的还有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陕西总兵嫡长孙女李涣,以及……陈世菁。 上学的课业比之前几年就要宽松许多,多是你愿意听就去听不愿意就算了的课程。 大概是大家十之八九都订了婚的缘故,那股子憋着劲儿比试的较量感倒是少了不少,整个班里都 显得平和了起来,以往时常被人忽视的女红和厨艺两门课又被不少大家闺秀苦着脸捡拾了起来。 也正是在一次厨艺课上,岳怀冉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章家的四姑娘章诺娘也入了上学。 对比起她三姐章辛娘的那股跋扈劲,章诺娘那两句话就脸红的腼腆模样倒是招了岳怀冉的不少好感,三次两番的,几人还能坐在一处说说玩闹话。 当然,岳怀冉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章诺娘的厨艺给征服了。 清平清乐两位公主毕业后,鸿瑜的上学自然而然地清净了不少。众人都少了那些个阿谀奉承的心思,接着也就少了明争暗抢地现眼劲儿。 算起来上学里现在身份最得人看重的,除了九、十、十二三位已经被指婚、专心在宫里备嫁都不大过来学堂的公主外,当属黎衾为头一份。 只是这位当年的魁首、未来的八皇子妃殿下十年如一日地低调避世,岳怀冉除了在开学初的大礼上遥遥地见过她一面外,之后就少有碰到。 岳怀冉一边挑着黄豆一边叹了口气,说起来,自己的婚事拐了个大弯目前还看不到出处不说,就是五姐的婚事不也是与前世大不相同,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想当年还是陈世安求着她呢,不成就不成吧,沉溺于如果总是叫人听了想发笑的。 况且不说五姐,就这位黎侧妃,不也是被自己波及着拐了个弯从侧成了正嘛。不到最后,谁晓得祸福谁家,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唉,只是到底,意难平啊。 岳怀冉愤愤地把手里挑到一半的豆子给扔了,站起来理直气壮地宣布道。 “我不干了!” 本以为会有什么激烈反对、来把自己骂醒的人,但实际上自己这么义薄云天大义凛然地宣布之后,没有一个人来搭理一下…… 没、有、一、个、人。 岳怀冉抑郁了。 苏葭很不合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一副“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把自己手里的葱递给岳怀冉,喊道。 “劳驾,可以把这个洗了么?一会儿做汤要添一点。顺便,把豆子给我递过来。” 岳怀冉摸了摸鼻尖乖觉地去干自己能干的事情——洗葱。 手边的豆子已经被离得最近默默做事的李涣一言不发地拿去重挑了起来,主刀的章诺娘雕完了手边的萝卜花,擦擦额角的汗回过头来,腼腆地冲岳怀冉笑道。 “冉娘,你若觉得乏,就先出去逛一会儿吧,不用特意陪我们的。” 岳怀冉的心里不由涌起了深深的罪恶感,她捏着裙角不好意思道。 “我觉着吧,我还是可以做点什么的……” 毕竟这本是鸿瑜的夫子们布置的一次小组自选课业,四人商量一番后集体同意地亲手整治一桌吃食来,若是自己什么也不干也未免有些不像话。 不过岳怀冉是真的不善此道啊,如果可以她好想去和旁的组一样,办个诗会、花会、猜谜会什么的…… 苏葭毫不客气地谨遵“圣谕”把岳怀冉撵出了厨房。 岳怀冉表示强烈抗议并坚决捍卫自己的参与权,苏葭面无表情地把一盘刚出炉的点心放到岳怀冉面前的桌子上,一脸冷漠地吩咐道。 “吃吧。” 呃,看上去就很美味的样子,不过…… “我也是小组的一员,哪怕是洗洗涮涮,我也要做事情啊!” 难道我不要面子么!岳怀冉愤怒地表示自己才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那种人呢。 苏葭笑靥 分卷阅读18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如花地补刀道。 “……这就是你的任务啊。” 岳怀冉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盘子。 苏葭红唇微启,淡定地吐出一个字。 “吃。” 于是那一天,岳六姑娘撑得绕着鸿瑜山上的红枫林走了一圈又一圈,感受到了一种被胀痛支配的恐惧。 然后成功地捡到了从天上掉落的世子殿下一枚。 那个啥,枫叶似火人更火……世子殿下,您在这一身也实在是太“开门红”了吧…… 岳怀冉小心翼翼地退开半步。 裴景晖死死地瞪着她,虚弱地吐出一句:“岳怀冉!我记住你了……”然后姗姗晕厥。 ——————丑丑分割线—————— 鸿瑜学堂作为洛都久负盛名的女学之首,其内学子几乎代表了庄朝同龄女子才华的最高水准,不止内有学富五车的大儒才女,人文气息浓厚,且其地处依山傍水之处,自然风光尚好。 鸿瑜占地三百亩之广,依山势而下各级学生所处之堂错落有致地分布下来,也就是说,上学一年的女孩子们所处之堂就恰就在一近山顶的侧峰四周,红枫林亦就在离其不远之处。 所谓的红枫林自是学生们来闲来无事随意给起的别号,不过是此处植着的枫树不到秋天就开始叶落成火,故观其形予其名。 此地本是有先贤特意给提过正名的,曰“忘忧”,取自“红尘无边,落落忘忧”之意。此等雅名,自该是归一僻远之处,忘忧林也确实地如其名,不在鸿瑜学堂几座主要建筑所处的大道上,乃是一人声寂寂之地。 岳怀冉偶而来之,因是爱其偏僻,用来随意闲走沉思人生最为合适,没想到今日却走出一个大麻烦来。 裴景晖这幅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正经人会遇到的正经事,整个一血麻袋里装着一血窟窿般。 岳怀冉先前欠了人家一条人命债,现下自然也不好袖手旁观了去,只得几下把裴景晖身上的外衣扒了个干净,留里面尚且还能辨别出原样的几块布料撕了成条索状给裴景晖简单地包扎了一番。 也就是每当这种时候,岳怀冉才忍不住感慨起了什么叫作书到用时方恨少,当初确实是该多跟五姐学几招才是。 不过谁又能想到这辈子的日子过得跟话本演绎似的什么事都能遇上,说来可比上辈子精彩多了。 不过归根结底,岳怀冉慢慢地把视线放到了正晕着的裴景晖身上,不无绝望地腹诽了一句:为何每次碰上的都是您啊…… 这么一个大男人岳怀冉一个自然根本就搬不走,岳怀冉毫无心理障碍异常坦然地用惨无人道的手段把裴景晖这个晕厥过去的重病号弄醒,笑眯眯地给了他三个选择。 一:自己走下山。 二:继续躺在这里。 三:告诉我现在该去告诉谁你在这里。 裴景晖面无表情地听完岳怀冉的一二三,冷漠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岳怀冉被他这副拒绝选择的态度气笑了,不客气地站了起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打算走。 “喂,你继续睡吧,我当你选一咯,我先走了。” 裴景晖闭上眼睛听着岳怀冉的脚步慢慢走远,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十! 嗖嗖的破空之声传来,裴景晖背靠枫树长袖一震手里剑光唰唰唰闪了几下,岳怀冉就惨白着脸跑了回来。 “那那那,那是什么……” 虽然知道现在这么问很蠢,显而易见那些人不会只是想用这些东西给他们打个招呼而已。 可此时此地发生此种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岳怀冉的认知范围,顶着一身一脸别人的血的岳怀冉脸色青白无比。 刚才若不是裴景晖的那几剑,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是旁人而是自己了。 不过…… 岳怀冉愤愤地抹了一把脸,刚才那个杀手死不瞑目的眼神还在自己眼前回荡,正好让人死在自己面前什么的,裴景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裴景晖睁开双眼,不知是否是岳怀冉的错觉,竟然在里面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开口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为什么不是二?”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为什么不是二,认真脸。 ☆、庇护 岳怀冉满脸迷茫地反问道:“?什么是二不是……我的天那是什么!” 裴景晖笑意微收, 长袖一展将岳怀冉揽到怀里护住, 手上的剑使得快到极致, 飞舞的剑光挡掉来势凶猛的箭雨,一边打一边往树后退去。 岳怀冉惨白着脸心脏砰砰直跳, 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怕影响裴景晖发挥只好憋着不问, 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应激的懵逼状态。 皇城脚下, 天理昭昭,青天白日, 一个亲王世子被人堵在女学里追杀?这这这, 大庄是要亡了么? 不过现在首先要考虑的, 大概是自己这个无辜的路人还有没有活 分卷阅读18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命的机会啊!大庄亡不亡我不知道可我快不行了啊啊啊…… 岳怀冉崩溃地闭上眼睛整个人往裴景晖怀里塞去, 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团起来好藏个彻底。 箭雨过后,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近前来战, 裴景晖抱着岳怀冉且战且退, 刀剑之声不停、惨叫之声却是消匿无踪,但岳怀冉能清晰地能感觉到身边不断地有生命在逝去…… 这一路上想必是鲜血淋漓、断肢横生。岳怀冉闭紧了双眼, 只会死死地拽住裴景晖的前衫。 一番打斗后,众人渐渐离鸿瑜正道越来越偏,黑衣人显见也是怕真的惊动了鸿瑜的护卫不好收场,有意识地将他们二人往后山撵去。 岳怀冉心里着急却也无法, 看着裴景晖沉稳的侧脸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位不只是端着装样子而已。 日薄西山, 乌鹊惨叫,借着落日最后的余晖看到几步外的后山断崖,岳怀冉心里充满了英勇就义的悲壮情怀。 没想到我重生一世, 别说过的更风生水起万人追捧了,竟然是早早地就在花样年华惨死于自己的多管闲事之下…… 我到底是有多迟钝啊看到那个血窟窿我就该扭头就跑装没看见的的啊! 不过那样确定不会死的更快么,岳怀冉回忆了一下自己跑到一半遇到的黑衣人,又沉默了。 裴景晖看到断崖脸上也少见地闪过几分凝重的神色,他看了看身后死死咬着穷追不舍的杀手,难得严肃地问岳怀冉。 “六姑娘,你信我么?” 岳怀冉死死咬着后牙槽,脸颊上的肌肉隐隐抽动。在这个时候说这些都是废话了,不信他自己还能信谁呢,到了这一步是死是活也就是听他由命了,只是裴景晖这么严肃的脸色,显然接下来的不会是什么好的意见。 岳怀冉悲哀地想,果然好吃懒做是没有好下场的么。 岳怀冉狠狠心咬咬牙,用要把自己脑袋甩下来力气点了点头,壮士断腕般悲怆道。 “世子殿下请讲吧,就当我现在是在偿西山那次受的恩情吧。” 裴景晖脸上似乎多了层模糊的笑意,他的脸背着光混沌一片岳怀冉也看不真切,待到岳怀冉又想再仔细去瞧时那层笑意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裴景晖揽着岳怀冉到断壁前,一言不发就直接跳了下去。 岳怀冉疯了一样地开始挣扎起来,壮士我们有话好好说你跳我不跳啊喂!裴景晖见她挣扎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无奈地俯身低头,直接亲上去堵住了嘴。 擒贼擒王,打蛇七寸,手段利索,直击要害。 岳怀冉惊惧过度,一下子晕了过去。 裴景晖生平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无语凝噎。 岳怀冉幽幽醒转之时,已经与裴景晖坐在了一辆马车之上,岳怀冉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道。 “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裴景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唇答道。 “回城。” 岳怀冉傻乎乎地反问道。 “回哪个城啊?” 鸿瑜的山门是在洛都城之内啊,总不至于是回皇城吧? 裴景晖住了嘴不再说话,低下头不知在研究着手里的什么。 岳怀冉讨了个没趣,只好自己一个人皱眉苦思。呃,若是他们是从后山断壁处跳下去,倒是确实是直接跳到了城外,只是…… 岳怀冉抬抬胳膊动动腿,有点茫然地确定了自己现在似乎确实是毫发无损啊。 岳怀冉瞅了瞅对面的裴景晖,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马车又被厚厚的帘子盖着,里面没有点灯,岳怀冉能看出个好歹来才是有鬼,瞅了几眼就悻悻然地放弃了。 马车混迹在最后一批进城的人里驶进了城门,踢踢踏踏地朝着未知处驶去。 岳怀冉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才鼓起勇气问道。 “那个,世子殿下,我现在可以走了么,若是不顺路,你把我放在林荫街东头就好……” 裴景晖微微一笑,只是这次的笑颇有几分使人不寒而栗的意味,冷淡道。 “岳六姑娘大可放心,你我顺路的很。” 一炷香后,岳怀冉站在傅府的大门口,像是明白了裴景晖“顺路”的意思,却又更是不明白裴景晖的意思了。 裴景晖状若亲密地揽住了岳怀冉的腰,贴着她耳边含笑低语道。 “岳六姑娘,自己的堂姐家也不认门了么?快去叫门房通报一声。” 岳怀媛感受着后腰上冷冰冰的铁器,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这下她倒是知道裴景晖在马车上把玩着什么了。 岳怀冉嘴角抽动,想要说些什么,后腰上的沾过血的兵器的寒意更进一步地贴入了骨缝,岳怀冉又是怕又是恨,双脚却像生钉一样黏在了傅府门前三丈处,半步不动。 裴景晖神色转冷,有一瞬间,岳怀冉甚至觉得他不耐烦到了起了杀意的地步。 岳怀冉冷笑一声,引狼 分卷阅读18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入室的事情她自己做就够了,东郭先生被狼咬了就已经够蠢了,再把狼带到西郭先生家里,那就不只是蠢且还毒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吱呀一声,傅府的大门打开了。 一位憨厚老实的傅府门房搓着手对岳怀冉点头哈腰道。 “是夫人家的六姑娘么?您可是贵客啊,快请进快请进。” 岳怀媛听得丫鬟所报,匆匆地扔下剪到一半的花样,先赶去前厅领了岳怀冉回内院。 看着岳怀冉衣衫凌乱云鬓半开的狼狈模样,岳怀媛不由叹了口气,嘱咐云归先带着她去里面洗漱一番再论他话。 岳怀冉完全木着一张脸,一个口令一个行动地被云归领走了。 草草换洗后云归正在西厢临窗的大炕上给她绞头发的时候,岳怀媛就挺着肚子走了过来。 七月末的时节,岳怀媛算起来也有近五个月的身孕了,她这一胎的位置显,五个月的孩子肚子已经大得很厉害了。 岳五太太先前看到后还私下对岳怀冉感慨过,言谈间很是对岳怀媛这一胎的担忧,毕竟头胎太大,对孩子对母亲都是一个坎儿。 岳怀媛随意理了理窗前的插花,就近坐到了炕边,打发了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下去。 又支使了云归去灶上给岳怀冉煮份安神汤来,自己则亲自接过了先前云归手里的帕子给岳怀冉擦着头发。 等屋内只剩下姐妹两人了,才叹了口气开口询问道。 “今个儿不是该在鸿瑜么?” “适才五婶刚派人来我这里问你的去向,刚好我还没来得及让下面的丫头过去回话。” “索性直接让人禀了那边,说你在我这儿住一晚,有什么话,也好就近与我说说。” 岳怀冉闻言,神色间涌现起几分不安来。 她特意瞅了瞅岳怀媛挺着的肚子,慌乱回道。 “这也太麻烦五姐您了。” “您现在正是养身子的时候,悠姐儿都知道不来这儿给您添乱,我看我收拾一下今晚还是回去吧。” “今天这事连累了姐姐和姐夫,还要多谢姐姐帮我在母亲面前周旋一二了。” 岳怀媛听罢,轻轻地叹了口气,温柔道。 “你若是想回去,我自是没有拦着的道理。” “只是你现在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可能保证不让婶娘看出端倪来?” “左右我已经着人禀了婶娘你在我这边,你若是觉得在这边不自在,我待会儿让人备了马车送你回去就是。” “只是你现在的脸色确实是不大好,还是先在我这里歇会儿再说吧。” 就是岳怀媛不挽留,岳怀冉也不会立马就走的。 裴景晖也算是她领着进了傅府大门的,五姐正是怀着孩子受不得惊吓的时候,这个亡命之徒本身有多可怕先不说,就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些杀手谁知道处理干净了没有。 反正在把裴景晖撵出去之前,岳怀冉决计是不会走的。 所以这些倒是没什么好客气的,岳怀冉点头应过,垂首默默思考着裴景晖这事当如何收场。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傅府大门一开把他们俩请进来很容易,赶不赶得出去就要两说了。 ——裴景晖身后跟着追兵的情况下还千辛万苦地混进城里,不急着找章家或者燕平王妃反而先来了傅府,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又会不会对姐姐姐夫不利?若是有自己又该如何……这些都是个问题。 岳怀媛看出岳怀冉神色萎靡,也不好立即强迫她把前事说清楚,就由着岳怀冉先自己思索一番。 她只专注于给岳怀冉擦头发,等细细擦罢放下了帕子,才第二次挑起话头。 “也别愁眉苦脸了,有什么话,还不好与我说的?” 岳怀冉是真心不想把岳怀媛拖累进来。 皇城之边天子脚下,就有人胆大包天地行刺王府世子,可见这背后的水有多深,更别提裴景晖自己也算不得是个什么好东西。 此等秘辛,自然是掺和的越多越危险,可现在…… 唉,人都带进来了,再说什么不想带累人家的也是虚话。 岳怀冉苦着脸,斟酌着把在鸿瑜学堂忘忧林遇险、后山断壁处跳崖、改头换面混进城门、被逼入傅府的前事一一与岳怀媛说了。 除了某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细节和其中的恐会惊了岳怀媛的血腥残暴之处,岳怀冉这番坦白也当算得上是事无巨细了。 岳怀媛皱着眉头,却是很有些无法理解。 ☆、亦鼠 岳怀媛语气微妙地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你救了燕平世子, 他却反过来威胁你带他入府?” 岳怀冉羞愧地点了点头。 虽然说来傅府的门是主动打开的, 可那也是因为门房识得自己这个灰头土脸的岳六小姐才殷勤来请, 其间岳怀冉若是有心,依然有呼救挣扎的 分卷阅读18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余地。 可事实却是, 她就这么被裴景晖带着进了傅府。 裴景晖面见傅霜如之时, 亦是一副光风霁月坦然无惧的样子, 而自己,则是徘徊在说与不说、该怎么说的纠结里失魂落魄地被岳怀媛带回了内院。 若是五姐和五姐夫真的因为自己有了什么闪失, 岳怀冉恐怕一辈子都良心难安了。 岳怀媛的脸色沉了下来。 傅府之内, 岳怀媛倒不担心那位世子殿下能对傅霜如做些什么, 更何况傅霜如的身手本也非常人。 这倒不是岳怀媛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 那可是受过庄平帝官方认可的:校场惊马一事后庄平帝亲赐了傅霜如一道令牌,正反两面各书“允文允武”、“智勇双全”四个大字, 给了傅霜如凭此令牌自由出入宫廷的权利。 对于傅霜如岳怀媛有足够的信心, 岳怀媛之所以恼怒,一是想到裴景晖堂堂一当朝亲王世子却被人追杀至如斯境地, 若不是裴景晖有意谋划的苦肉计,那么某些人的胆量和心狠也确实是出乎意料了。 东宫与中宫之争白热化至此,难免有法度崩坏的征兆,可以想见若此等动辄杀人的作风蔓延起来, 日后必然是群臣自危人人缄口不言的情态, 自然令人心生愤郁。 二是想到裴景晖的态度……岳怀媛神色不由更冷,一个会对自己的亲人动杀念的人,那可是得好好会会了。 云归捧了安神汤来禀, 岳怀媛唤了她进来,看着岳怀冉喝下并嘱咐了她在此处歇息一阵儿,留了云归在此伺候着,然后便领着燕尾一众回了内室。 等让人收拾了先前剪到一半的花样,又重新梳洗,换下了被岳怀冉头发打湿袖口的衣衫,一切妥当之后,岳怀媛领着几个大丫鬟,绕过曲折迂回的长廊,由内室向着前厅而去,缓缓踏入了傅霜如招待裴景晖的厅内。 傅霜如与裴景晖正相对而坐,低头喝茶,默默无言。 见岳怀媛进来,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裴景晖客气地颔首示意,主动招呼道。 “景晖见过夫人。” 岳怀媛侧身给裴景晖恭敬地行了个请安礼,裴景晖避开半步,二人客气一番,互相坐下。 岳怀媛带着浅浅的笑意侧头看了眼傅霜如后转脸对着裴景晖道。 “世子殿下可是位稀客,贱妾不才,适才去厨房备了些小食,不知殿下可肯赏脸一偿?” 裴景晖淡淡一笑,委婉拒绝道。 “夫人太过客气了,景晖傍晚冒昧前来已是失礼,不敢再劳烦夫人费心了。” 岳怀媛微微一笑,温婉回道。 “殿下说得哪里的话,若不是有殿下相护,舍妹今日难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此等大恩,吾等自当涌泉相报,做些许吃食哪里称得上是费心?” 裴景晖笑意微收,知道岳怀冉恐怕是已经把先前之事与这位傅夫人说了。 只是一来不清楚岳怀冉到底对这位傅夫人说了多少,二来不知道这位知情的傅夫人此行的来意,所以谨慎地选择了沉默一瞬。 见裴景晖缄口不言,岳怀媛脸上笑意更深,神色间也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天子脚下,皇城边上,竟有人敢恃威行凶,不知此事世子殿下有何打算?” 裴景晖眼睫微垂,静默半晌方才言道。 “不瞒夫人,此事正是景晖今日冒昧前来拜访的缘由,实在是,有些话,呃……” 裴景晖若有似无地扫视了傅霜如和岳怀媛几遍,颇有深意地看着傅霜如道。 “我不好对傅夫人明言,此事如何,恐怕最后还是要看傅大人的意下。” 岳怀媛顺着裴景晖的目光望向傅霜如,傅霜如举起茶杯掩住脸庞避开二人的灼灼视线,慢条斯理却又格外坚定道。 “世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内子不是外人,我听得的,她都听得。” 裴景晖哂然一笑,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火,学着傅霜如的语气慢悠悠道。 “景晖并无冒犯贵夫人之意,只是兹事体大,解决不了倒是无妨,平白惊着了夫人就是不好了。” 岳怀媛也笑了,同样拉长了语调道。 “殿下放心,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吾妹在自家府前惨遭凶人劫持更能惊吓得到我了。” “世子殿下既然做都做得出来,想必也不是多怕吓着我这见识浅薄的妇人了。” 裴景晖脸上闪过一丝阴郁,见傅霜如脸上亦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心知他们夫妇二人可能是早知自己府前威胁岳怀冉一事了。 若是不把这个说清楚就与人家谈合作未免也太没诚意,想了一想,裴景晖就站起来对着二人深深鞠了一躬,言辞恳切道。 “傅大人与夫人见谅,事出紧急,景晖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其中冒犯之处,景晖深表歉意,日后必当赠上厚礼以偿令妹今日之惊。” 岳怀媛眯着眼睛很和善的样子,笑道。 “好说好说,只 分卷阅读18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要殿下肯把今日的难言之隐坦诚相待,家妹本也不是心胸狭窄之辈,想必也是会谅解殿下的。” 坦诚相待……?裴景晖苦笑,他要是愿意坦诚相待,就不与傅霜如在这里绕了那么久的弯子了。 裴景晖眉头微皱,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神色,开口辩解道。 “实不相瞒,景晖如此行事,并非刻意冒犯,实乃误认而已。” 误认……? “既然夫人和大人都已经知道了,对于前事景晖再遮遮掩掩也无甚意思,索性我们摊开直说好了。” “先是景晖拿到了一些不好直说的东西后被人追杀至鸿瑜女学,正好在那里撞上了岳六姑娘。” “幸得承蒙岳六姑娘出手相助,景晖这才得以有一线喘息之机……” “夫人是不是觉得,此事相较于景晖后来的作为,有些太过于恩将仇报了些?” 裴景晖神色间的那份无奈已于言谈间慢慢褪去,到了最后一句更是冷淡得面无表情,语气是听不出来丝毫歉疚之意的平铺直叙。 岳怀媛拧住眉头,神色莫名地重复了一遍裴景晖方才刻意强调的点。 “世子殿下被人追杀到那里……恰好碰到冉姐儿?” 裴景晖垂下头颅,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景晖并非诚心怀疑岳六姑娘,实在是她出现的时机太过恰好。” “以至于后来被人特意撵到后山、共坠后山断壁逃生、混进城门等等,俱都是有惊无险。” “景晖心有所扰,言行之中有不当之处,实非本心。” 岳怀媛觉得这也是够可笑的了,不屑地反问道。 “殿下在怀疑家妹的情况下,还费尽心机到我府上来,想必是夫君不知何时与殿下这般相熟了?” 岳怀媛嘲讽地看了一眼裴景晖和傅霜如。 这么大的漏洞,要么是裴景晖是傻子,要么是裴景晖把他们俩当傻子,要么就,自己真的是个大傻子了。 傅霜如沉吟不语,裴景晖坦然自若。 岳怀媛觉得有一股邪火从心底冒了出来。 说不好是为什么,傅霜如在私下里结交的朋友官员,岳怀媛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但无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岳怀媛从来没有为此特别恼怒过。 但裴景晖这件事不知道是哪里触了她心底的一根弦,岳怀媛的脸色当即便不好了。 感情自己巴巴地跑过来,却是多余的那一个,有一瞬间岳怀媛都想拂袖走人了。 傅霜如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赶紧安抚岳怀媛道。 “世子殿下又何必把话说得那般令人深思。” “你我虽在冀州时有过一段来往,但彼时彼地,你我身份立场与此时截然不同,宣何德何能,敢令殿下对我如今还信任如初。” “殿下不过是本来就没有对六姑娘起疑心,又何必拿你我当日的布衣之交来说事?” 到最后,傅霜如的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似笑非笑和无可奈何。 这下尴尬的就成裴景晖了。他被傅霜如话里隐约的暗示之意挤兑了一番,心下恼火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哂笑一声后坦白道。 “傅大人说得对,我在贵府门前时确实已经打消了对岳六姑娘的怀疑,那般作为,不过是特意做戏给外人看罢了。” 岳怀媛在心里不由暗皱眉头,这又是一个有话不好好说,无事也要绕三圈的难缠人物。 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让这样的人嘴里吐出一句实话也真是太难了。如今场景,既然傅霜如和裴景晖又是旧识,岳怀媛也不好就此把裴景晖撵出去。 不管裴景晖究竟有没有真的对岳怀冉动过歹意,左右这个人岳怀媛也从未信任过,真相也已不重要了,让岳怀冉吃一堑长一智就此长点心远离这个危险人物也是好事。 厅内一时寂然无语,裴景晖却似乎丝毫感觉不到此中的尴尬气氛般,接着这个话头破罐子破摔提出了来意。 “景晖此次前来,是想请傅大人看在你我昔日布衣之时相交一场的份上,保我一次。” 傅霜如打了个稍等的手势,面容毫无波动地问道。 “不管世子殿下到底是有什么事,找来这里也未免迂回曲折了些吧。” “既然已经入了城,章府近在眼前,燕平王府在洛都也不是没有府邸,世子殿下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裴景晖脸上没有丝毫的难堪之意,坦然自若地扔下一句。 “傅大人人心算尽,又何必非得强要我直言呢。” “我不去章府,自然是比起手里的这份东西,我更看重的是自己的这条小命。” 傅霜如低头看茶,冷淡道。 “世子殿下想必心里也清楚,两宫之争进行到如今,单凭您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就让在下出手帮忙,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裴景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来。 一把刻着柯尔克孜族图腾的匕首,一个带着东宫标记的箭簇。b 分卷阅读18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r   “如此两样想要我命的东西,是否可打动傅大人些许?” 傅霜如抿了抿嘴,淡然道。 “虽然在下不会认下东宫做过此事,但你我心知肚明,若是殿下手里的那件东西是你我心照不宣的那物,这两样东西的出现也着实合情合理。” 裴景晖仰头哈哈大笑,笑中似有悲意。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是啊,合情合理!” “就是得来的太轻易了些……景晖私以为东宫里,即使不全是傅大人这般事事都思虑周全的,也不至于蠢得放如此明显的把柄给旁人看的吧?” 傅霜如停了杯盏,脸上露出自裴景晖进门来第一次的凝重神色。 裴景晖去西北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算不得什么秘密,十二盟那般狼子野心燕平王府日后出战在众人看来也是义不容辞…… 作者有话要说: ☆、所求 虽然不清楚裴景晖在西北具体拿到了什么, 但想来也是不小的收获, 东宫想成事除掉他抢夺功劳不假, 可不管是白鹤谷还是邵启合,都不至于蠢到如斯地步。 况且……裴景晖心里还可能会把那柄刻着柯尔克孜图腾的匕首栽到了白鹤谷头上, 但傅霜如自己清楚得很, 东宫的人根本不可能会参与这件事, 一星半点的可能都没有,两批人都与东宫无关! 章氏一党内部人心不齐, 想出这种弃车保帅自断一臂来求得圣恩的法子, 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观圣人近日来的所作所为, 就是岳怀媛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圣心所向, 中宫如此作为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是这也下了太大的狠心了,这么大的一口脏盆子扣下去, 若是成了事, 东宫的处境必然会很被动。 有时候很多事情,证明自己没有做比证明自己确实做了要难得多。而人心这种东西, 往往也不怎么需要证据。 人总是会去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东西。 燕平王府的世子要是死在了东宫手里,能把整个冀北的立场生生地往中宫拉一寸。 这件事情,自己还真不好坐视不管,傅霜如不由暗自苦笑。 岳怀媛淡淡地扫了那匕首一眼, 平静质疑。 “世子殿下既然疑了章府, 何不直接与平远侯府交涉?” “军中之事,孰是孰非孰轻孰重,王侯爷自然要比夫君熟悉得多。” “大敌当前, 平远侯也并非不顾大局之辈。” 平远侯府王家自老侯爷王祁信死后一直低调蛰伏,在军中的声势也一代不如一代。若非他们家后来出了位入主中宫的皇后娘娘,恐怕早已在洛都这个世家遍地豪门四处的地方没了个声响。 可是成也萧何败萧何,王皇后死后,圣人亲自教养东宫,如今太子年过三十,平远侯府的子弟也有近三十年没有再摸过刀枪了。 如今的平远侯府是王祁信的嫡三子王恕闵承爵当家,王恕闵乃是王皇后之父王恕严的异母弟弟,为人低调异常,说来与东宫的关系还比不得太子妃的娘家白氏亲密。 此次庄平帝有心重用王家,估计要从此人开始提拔。王恕闵为人稳重,不露声色,可王家人对边关疆土的看重在他身上亦是很好地一脉相承,若是真有人拿边关情报作自己的私人算计,王恕闵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此事无关立场,但凭良心。 裴景晖苦笑,这可真是寸土不让、步步紧逼啊,有些话,这是不想说也得说了。 “夫人所言不错……只是,景晖所愿,也只有傅大人能帮得到了。” 裴景晖对上傅霜如闻声看过来的双眼,一片赤忱道。 “我还想带军!” 王恕闵活了大半辈子世间沉浮看尽,还不至于拿西北战事来为难裴景晖一个小辈。只是要裴景晖把情报双手奉上无异于功劳空手相赠,在求人的前提下再想抢得带兵的权利自然被动。 平远侯府有多想再上战场,裴景晖清楚得很。 章家有内鬼,东宫四臣里,找韩少功与找平远侯无甚区别。而白鹤谷邵启合那更是什么人,为了东宫的荣誉、太子的得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算来算去,裴景晖不由悲哀地发现,找傅霜如真的是自己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傅霜如被裴景晖的话惊着了,顿了一顿才复开口道。 “两宫之争,世子殿下想必不需要在下再给您解释了。” “且不说出兵西北的将领人选有多么重要,在下并不敢认为哪里可以帮得到世子殿下,单说殿下所求……在下也难以找到应下的理由啊?” 裴景晖微微一笑,笑意中颇有些森然之意。 “傅大人说笑了,为何找不到理由,帮燕平王府又不是帮中宫。” “大人莫不是忘了,燕平王府从来姓的都是裴,而不是章!” 裴景晖话音刚落,只听得撕啦一声,却是正厅东侧摆着的一扇屏风竟被人在怒极之下 分卷阅读19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生生地扯拦了一段。 裴景晖神色立变,右手不自觉地往怀中摸去,脸上更是闪过几分凌厉的杀意。 但目之所及观得傅氏夫妇二人均是坐定不动,一个面无表情地寒着张俏脸,一个老神在在地低头喝茶,竟都没有半分被人偷窥的惊意,裴景晖不由愣了一下。 视线一转,却是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好闪了出来,正是见已经引起了厅中人关注,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现身的岳怀冉。 先前岳怀冉不欲让岳怀媛孕中忧心,故而只把该说的都与岳怀媛说了,却也是装作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歇下装睡,没有提半点自己的打算。 岳怀媛一走,岳怀冉当即“悠悠醒转”,又故伎重演了当初岳府偷听几个长辈谈话的手段,先找了几个不痛不痒的理由把云归等几个大丫头分批支走,再火急火燎地叫了小丫头说自己要去官房。 岳怀冉身份特殊,算是个娇客,下人们既不敢怠慢于她又剩下的人里也没有个能拿主意的,故只带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她们二人自然是又被岳怀冉支使的团团转,岳怀冉甩开俩人就飞速跑去了前院。 傅霜如用来招待裴景晖的前厅在外院,岳怀媛给岳怀冉留的屋子却在内院,洛都的大户人家都是一般的规矩:防外不防内,比起从外面混进来的难度,从里往外走就容易多了。 那外厅的屋舍建筑亦是与岳府大类,东西各有一狭小的耳房,堆些杂物摆设,是留给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们的,现下傅霜如因请了裴景晖过来就把耳房里的人撵了个一干二净,岳怀冉正好捡个漏溜了进去。 东耳房与正厅间有一暗门连着,因岳怀冉走得快,竟是赶在岳怀媛之前先到了前厅,正好趁着岳怀媛进门时的那阵寒暄打开暗门,躲到了安置在耳房暗门前的屏风后。 说起来岳怀冉自己都不相信,她的身手这些日子竟然莫名其妙地灵活了不少,如果说上次溜进陶悦堂靠的是七分运气三分机智,这次能这么顺利倒是让岳怀冉觉出自己溜门开锁的动作不知怎的非常熟练轻巧了。 闲绪不提,言归正传,其实岳怀媛一入门时就察觉到了岳怀冉的小动作,故而先提了些闲话,想把这位燕平王府的世子殿下糊弄出去再说,无论如何,岳怀冉私自窥视总是做的没礼数了些。 只是话赶话的,岳怀媛到底是对裴景晖心有郁气,言语来往之间就忘了初衷,倒是闹到这一步才复又想起还有岳怀冉一个“旁听的”。 岳怀冉怒气冲冲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没有丝毫自己行为鬼祟的羞惭感,事实上,她快被裴景晖的厚颜无耻气死了。 虽然不知道傅霜如为何要说裴景晖一开始就没对自己起过疑心,可岳怀冉自己人知道自己事,在傅府门前时,岳怀冉是真的从裴景晖身上感受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杀意,裴景晖那时候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至于裴景晖说的话,岳怀冉则是半个字都不愿意相信的。 无论他再来几个误会、做戏的论调,他身后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他死是真的,他是容王党的中坚力量是真的,他与这里在座的剩下三个人目前的立场不一致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管他去死!不管他他也不见得就这么容易就死掉了,管了他倒是要小心自己这条小命了,岳怀冉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怨念道。 岳怀冉的思维很简单也很直接,是以看到裴景晖身处劣势还游刃有余地在这里绕圈子不说正事、明明是有求于人的那个却偏偏姿态摆的很高、半点求人的实意都没有,反而一副帮他才是理所当然的模样的时候,当即就是连连冷笑。 待闻得裴景晖颠倒黑白来了一句“姓裴不姓章”的论述,岳怀冉才真是气到要发笑了。 别人不知道,岳怀冉难道还能不清楚么。当年容王谋反之事,燕平王府可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他们家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彻彻底底的容王党! 若非先帝留下遗诏不让动燕平王府,燕平王府就该从裴景晖他爹那一辈全部以谋逆罪论处,哪还有后来的裴景晖什么事。 岳怀冉坦坦荡汤地出来后,对着裴景晖冷笑一声,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世子殿下是不姓章,可八皇子殿下也不姓章啊。” “说起来从亲缘上论可再也没有比世子殿下更类八殿下的人了。” “今日世子殿下来一句这个就想空手套白狼让人让出一个将帅之位给您,可不是别日八殿下对着太子殿下也来这么一句,太子殿下就得直接把储君之位让出来算了。” “这才算是彻底如了你们的心意了……” 岳怀媛听她越说越不像样,赶紧打断道。 “冉姐儿,怎么说话呢!” 岳怀冉哼唧两声,闭上嘴愤恨地瞪向裴景晖。 裴景晖木然地接收了岳怀冉的眼刀,面色不变地继续与傅霜如打商量。 “岳六姑娘所言差矣,景晖所求,从来不是什么统领三军的将帅之位。” “傅大人帮我这一次,只要是个带军出征西北的位置就好 分卷阅读19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战场之上,吾自然唯主帅之马首是瞻……” 裴景晖也不再看顾厅中的两位女子,只专注地盯着傅霜如道。 “……事成之后,待景晖执掌燕平王府之日,倘若是东宫即位,燕云十八州的铁骑非天子诏令不会南下半步!” 岳怀冉不客气地冷笑出声。 “恐怕那时候燕平王府早已烟消云散,燕云十八州又哪里是你能说的算了的……” 裴景晖眉眼低垂,平淡道。 “岳六姑娘,景晖说过,燕平王府姓的一直是裴而不是章。” “您信也好不信也罢,可你得承认,父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从来靠的都是他姓裴而不是我母妃姓章……” “若是东宫即位,燕平王府不会妄动,这个交易筹码,傅大人愿意赌一把帮我一次么?” 岳怀冉想到上辈子两宫之争闹到最后,太子妃、太子都接连暴毙,东宫一片颓势的情况下庄平帝却还是执意把皇位留给了皇长孙,可见圣心对东宫之爱重。 可即使这般,庄平帝临死前却也还是心心念念地留下遗诏不让新君妄动燕平王府,圣谕明言:非叛国不以论燕平王之罪。 虽然后来容王起兵谋逆战败后于乱军中自戕于濮阳,燕平王不日就在冀北暴毙,这对叔侄最后还是死了个痛痛快快。 可到底不管是后来重掌燕云十八骑的裴景晖,还是以手段狠绝著称的酷吏“许孜雁”,说到底,他们身上流着的都还是裴家的血。 仅此一点,新君都没有很拿当年之事为难这二人,也不知道是庄平帝还留了什么遗诏还是他们裴家人确实对自己人都比较心软。 所以,裴景晖此言,倒还真算不得是什么妄自尊大之语。 可那又怎么样,待得两宫之争落定后,燕平王府动与不动,都不在傅霜如的担心范围内。 ☆、孰人 傅霜如笑了笑, 做了一个很是无奈的表情, 温和道。 “世子殿下字字句句如此恳切, 若是在下还不帮忙反而显得在下过于冷血无情了些。” “可先不提在下根本不晓得如何才能帮世子殿下达成所愿,就是世子殿下出的这个筹码……” “我倒不是怀疑殿下的心地人品, 想必殿下不至于拿些虚辞来我这里空手套白狼。” “可在下敢问殿下一句:若真到了那一步, 殿下当真能做得了主么?” “……当然, 我不是在怀疑燕平王府对北方的掌控,只是……” “殿下目前还是一副自身难保的模样, 实在很难让宣相信, 时过境迁, 燕平王府能真的一直不姓‘章’?” 裴景晖被傅霜如戳住痛脚, 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静默了片刻木然地开口道。 “……可我此遭若真的如了那些人的心意废了, 燕平王府就更不可能不姓‘章’了……” 能瞒天过海派出那么多人手乔装东宫来追杀自己的, 不会是依附于章家之下的臣属之辈,他们没那个胆量和手腕, 必然是章家内部有人想要自己死…… 甚至是……那个人。 裴景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事到如今,他终究还是仍然不愿去怀疑裴景容。 他自认对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弟还算得上了解,裴景容其人, 虽然野心勃勃可骨子里却也带着一股中正之意, 所以他到现在还只是说若是东宫胜了自己不会负隅顽抗之类,而不是直接改弦易张彻底地从所谓的八皇子党中抽身。 可若不是裴景容,那剩下的人里, 可供怀疑的也确实不多了。 章阁老是自己的亲外祖父,手心手背都是肉,裴景晖真的不愿意去想那些追杀自己的人若是章阁老默许的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剩下的几个舅舅里面,大舅舅虽然名为章家下一代的接班人,可他为人刻板迂腐不知变通,这样一个人裴景晖相信他不大会如何喜欢自己可也更相信此人不会下如此狠的心来罔顾伦理法度害了自己以谋求利益。 小舅舅自十五岁遭的那桩罪后就沉迷佛法避世不出,连跟着外祖父出去交际都不愿意,他没道理突然在先前从来不感兴趣的事情上掺一脚。 那到底是处事圆滑善于笼络人心的二舅舅章甘还是沉稳持重被老爷子夸过颇有自己当年风范的三舅舅章可…… 裴景晖暗暗咬紧了牙,心里一片发狠。 只有这两个人最合情合理,最有可能在自己死后,让圣人出于歉疚之意弥补之心把西北战事分派给燕平王府指挥后,被不放心儿子独自上战场又不愿错过到嘴的肥肉的章皇后指派给裴景容随军。 若真是他们中的一个做的,那外祖父知不知道、裴景容知不知道、皇后娘娘知不知道…… 裴景晖心乱如麻,头痛欲裂。 当然头痛的不只是他,还有傅霜如。 无论如何,其实有一点裴景晖算对了,他今日上了门,那么傅霜如还真就是 分卷阅读19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非要帮他不可了。 在这件事上,裴景晖活着比他死了对东宫有利的多。 且不说日后如何借此事离间章氏一党内部的关系,也不说章家把裴景晖的死这盆脏水泼到东宫头上会对东宫产生多大的不利,更也不谈傅霜如当年在冀州与裴景晖所谓的的“布衣之交”…… 单就凭借燕平王只娶了一个王妃,内宅干净地连颜色出挑的侍女都不多,而这个王妃还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的份上,傅霜如都不可能坐视裴景晖出事…… 因为傅霜如很清楚,燕平王府存在着比他不在了好,因为燕平王府越落魄,就越得圣心,所以即使这么些年战事是少了,可燕平王府还是老老实实地守在那个苦寒之地兢兢业业地不哭不闹。 不争即是不输。 以至于后来庄平帝对章家的厚爱,有多少补偿的意味,恐怕只有平帝自己心里清楚。 其实说起来,今上真是个很心软念旧的人了,岳怀媛透露的明露郡主之事更是让傅霜如心里暗暗坚定了这一点。 可决定要保裴景晖是一回事,要怎么保,却是问题了,而且不管怎么的,也不能只是要裴景晖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承诺就可以的了。 傅霜如平静道。 “世子殿下若是只求一条活路,在下也不是非得要凡事都斤斤计较之人……” 傅霜如提高了声音喊道。 “高进,备车!” 见裴景晖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傅霜如安抚地冲他笑了笑。 “世子殿下不必客气。” “无论如何,宣也是这大庄的臣子,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胆敢行刺当朝亲王世子,宣这就立马入宫禀了圣上。” “世子殿下稍安勿躁,想必今上会为你查明真相、惩治真凶的。” “到时候您想带军的区区小事一桩,世子殿下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殿下圣人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裴景晖面色急变,伸手就去拽傅霜如的衣袖扑了个空,捂着伤口裂开的腹部嘶吼道。 “不可!” 傅霜如佯作惊讶地反问道。 “这……有何不可啊?世子殿下都被逼的亲自跑到在下府上来求救了,宣何德何能,敢得殿下如此看重,此行必然不负殿下所托……” 裴景晖咬牙道。 “大人难道就不怕东宫也被牵扯进去么……” 傅霜如义正言辞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即使是东宫臣属,胆敢以下犯上谋害世子的,自然也当该格杀勿论!” 裴景晖本来是算准了此事涉及东宫傅霜如即使不帮自己也必然不敢轻易向外放出消息才找上门来的,谁知道傅霜如这么无赖地来了这么一出。 即使裴景晖心知傅霜如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觉得自己给出的条件不够不想蹚浑水又不好直言拒绝才故作如此姿态的,实际上未必就真的敢这么贸贸然地把此事捅到圣人那里去。 可裴景晖也确实是磨不过他了。 裴景晖狠了狠心,一个使劲儿把自己腹部的伤口撕得更开,将之前缝好的伤线一段一段地扯下,咬着后槽牙将手伸进伤口内,血哩哗啦地搅动了一番,掏出一块质地柔韧的细丝团来。 将血淋淋一块直接递到了傅霜如眼前,裴景晖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咬紧牙关示意傅霜如去看。 傅霜如的脸色终于慎重了起来,他轻轻地拈起那团细丝放到手里,没有急着去打开,而是严肃地望向裴景晖道。 “世子殿下可是下定了决心?” 裴景晖苦笑一声。 “我留不住它……” “纵使能留住现下也不想再把它以燕平王府的名义呈于御前。” “可这东西必然得是给圣人看的,无论我们这些人怎么个乱斗倾轧法,西北的百姓总是无辜的。” “十二盟此番来势汹汹难以善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可能因为个人恩怨就昧下它不报……” “左右都是要把它送给旁人的,如今傅大人收了这个,可能看得上景晖的诚意了?” 傅霜如静默了一瞬,虽然再说这话有点欺负人,但还是深深地看了裴景晖一眼,拒绝道。 “就算殿下把此物送到在下手里,在下区区一介文弱京官,也难以如殿下所愿……” 裴景晖捂住伤口虚弱地笑了一声,打断了傅霜如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傅大人又何必自谦。” “东宫参政十余年,底下的臣属遍及三省六部,傅大人如今贵为东宫四臣之一,底下怎么会连个能用的武将都拿不出来……” “傅大人不必再试探我了,若非此物关乎西北战事胜败,至关重要不得不献,单凭有人为了它连我的命都要舍了,我恨不得就此直接毁了它……” “但不管怎样,事到如今,我绝不可能再如他们所愿把这份功劳揽到中宫身上。” “大人自便就是,不必顾 分卷阅读19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忌我的立场……” “我所求的,不过只一个小小的参将之位即可……” 傅霜如再次审视了裴景晖一遍,依然咬紧口风道。 “世子殿下说笑了……” “这朝堂上的臣子都是圣人的臣子,哪有什么东宫不东宫、臣属不臣属的……” “就更别提什么可以为傅某所用的了。” “殿下这话太过折煞人了,傅某区区一介洛都文臣,哪里能和西北边关的武将搭上话。” “殿下此番重托还真是找错人了,正如内子所言,殿下此行该去平远侯府更为得当。” “殿下龙章凤姿,想必王侯爷不至于连个参将之位都不舍得……” 裴景晖疲倦地闭上眼睛,嘲讽一笑。 “傅大人有话不如直说吧,反正我的底牌现下已经露完,就等着大人漫天开价了。” “再不济,难道大人还打算要我举荐一个武将给你?我倒是挺乐意的,就是不知道大人日后用不用的放心了……” 傅霜如没说话,回头看了岳怀媛和岳怀冉姐妹一眼。 岳怀冉迷茫地望向岳怀媛,岳怀媛顿了一下,与傅霜如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互有坚持,终于还是岳怀媛败下阵来。 她微微一笑,颔首示意后就拉着犹自不大愿意的岳怀冉退了出去。 待听得人已经走远了,傅霜如也不再跟方才一样遮遮掩掩地绕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地提了要求。 “傅某只要殿下帮忙保一个人,待三年吏部评定后,能把人放到云州,在下就帮殿下做成这件事。” 裴景晖眯了眯眼,不悦道。 “燕云十六州的官员评定不是那么好插手的……” 这本就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傅霜如竟然还往上不停地开条件,这个老狐狸,小看他了,裴景晖心中暗恨。 傅霜如闻得裴景晖所言,毫不犹豫地端起茶杯,漠然回道。 “殿下若是做不到就请走吧,放心,今日之事,你我就都当没有发生过好了。傅某府上的人嘴巴还是挺严实的,保证今日都是没有见过殿下的。” 裴景晖脸色无比难看地认下,咬牙切齿地问道。 “是谁?” 傅霜如脸色冷静地吐出一个名字。 “沈岐。” 裴景晖一惊,还不待他再细想此人背后的庞杂关系,就看到傅霜如又做了个手势。下一个瞬间,两个黑衣人神出鬼没地推门而入。 裴景晖自认自小学武也还算勤奋,王府里的骑射师傅的教导更不可谓不尽心,如今武功不说一流至少也是个二流高手,可竟然完全没有发觉那两人是何时等在门外的…… 裴景晖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傅霜如扬了扬下巴,平静吩咐道。 “若是殿下觉得与傅某还有合作的余地,此番就要委屈殿下消失一段时日了。” “殿下先随这两位兄弟去个山青水美的逍遥地好好休养一番,静待佳音即可。” “若是殿下觉得条件苛刻做不到,傅某也不勉强,大门敞着,殿下自便即可。” 裴景晖本来是算尽心机踌躇满志地来与傅霜如谈合作的,结果却是小巫见大巫,碰上了傅霜如这个真正的谋才。 还是个要他一缕毛就非得自己让出一整块骨头的杀才,裴景晖的底线不由一退再退,此行也称得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裴景晖不可谓是不气闷了。 ☆、逢节 裴景晖虽然也知道目下并没什么旁的好选择的了, 可到底胸口憋了口郁气不吐不快, 当即唇角一勾, 嘲讽道。 “傅大人又何必再畏手畏脚怕这怕那的。” “你我合盟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除了恰好撞见的尊夫人及令妹, 又还有哪个人能知道呢?” “你放心用自己合心意的武将就是, 除了我还有谁能想到那个人会是大人的死忠呢,你我同舟共济, 我还会去告发你不成……” 傅霜如扫了裴景晖一眼, 语气冷淡地回道。 “话虽是如此不错, 可殿下进出我府上, 还是要小心点为妙。” 裴景晖嬉皮笑脸地接道。 “那大人直接把我关在贵府上不是最保险的么?没有了‘出’,看到我进来的人不也都死了个干净么, 大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裴景晖也是这时候才突然醒悟, 怪不得一开始傅霜如配合自己绕圈子拖延时间,自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为好, 还以为他是不清楚状况不好贸然回绝才陪着自己浪费时间。 如今想来却是自己太天真了,傅霜如分明是在等他手下的人把跟着自己过来的那些尾巴料理干净……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南巡, 明面上是破格提拔傅霜如任命了东宫四臣, 可实际上东宫里里外外大小事情的决策权,竟然隐隐以这位傅大人的心意为先… 分卷阅读19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 裴景晖眯了眯眼,这个傅霜如, 恐怕是中宫下一个要主要对付的对象了。自己今日迫不得已与他合作,还真不知日后想来是福是祸。 傅霜如盯着裴景晖静默了一瞬,突然温柔一笑。 “我是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内子有孕,受不得惊,所以要委屈殿下一段时日了……” 傅霜如语调温和,眼神却冷彻寒冰,配合着他眉眼低垂温柔含笑的模样,活生生地让裴景晖出了一身冷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抢后地立了起来。 傅霜如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死死盯着裴景晖,轻笑一下后紧接着寒声续道。 “世子殿下日后,当该知道,什么人动得是好商量的,什么人最好像也不要想……” 那几天晚上,裴景晖一闭上眼脑海里回荡的就是傅霜如那天的那句话,被震慑住之余,才恍然好笑地明白过来,傅霜如竟然是误会自己找上岳怀冉是有意通过他家夫人逼他就范了…… 这可真是好大一口锅,裴景晖无奈笑笑,继续提笔写信。 被傅霜如好吃好喝地关在这处庄子上也近一旬了,眼看着七月到底八月将至,裴景晖适应了庄子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后倒也觉得很舒服。 慢慢适应下来以后也不那么焦灼了,只是数着日子也要八月里了,偶尔想想还是会突然有些不耐。 好在傅霜如几乎满足了他所有的要求,除了不让他出门外,连他的通讯也不禁止。 当然,信鸽是不可能的,裴景晖试过几次,那山庄很有些古怪,里面的野鸽无论怎么训练都飞不出去,当然外面的也就更加飞不进来。 但是傅霜如派来守着他的老伯表示庄子里的信件每三天会集中收起来,送到驿站去,这算得上是支撑裴景晖这些日子安静养伤不闹事的唯一动力了。 裴景晖到庄子上的第一次给留在洛都的随从发了封报平安的信件,顺便让他们去细查沈岐这个人。 第二次给冀北的燕平王府去了封信,问候了家中长辈的身体后特意提起裴景荇明年三比的事情来,问她准备的如何了。 当天也收到了随从的回信,附上了西北边关如今的动向及那个沈岐从小到大的求学为官履历、父母妻妾子女等等信息。 今天是第三次,裴景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虽然他与傅霜如达成协议,他把自己千辛万苦偷出来的十二盟内部的战防粮草布置图白白送给了傅霜如不说还多许了一个云州的官位出来,就等着傅霜如帮自己争取到出征西北的机会。 裴景晖看得很清楚,章家里那个敢指使人杀害自己以嫁祸东宫的人,既然敢做,就一定藏得不会不深。 若非裴景晖万分肯定自己当初心血来潮往外放了假消息而真正的行踪里的有些信息非自己人不可能知道,恐怕事到入如今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敢万分确信鸿瑜之事真的是自己人所为。 那个幕后之人潜伏日久一击不中要么是紧接着斩草除根要么就是继续蛰伏,而自己现在若不想恨错人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端来,所能做的就只有逼着那个人只能选第二条路再待后事徐徐图之。 所以裴景晖一定要出征西北,即使是个末流的参将之位,他也一定要出征西北。 因为在主将由东宫所出的情况下,自己作为中宫党里唯一一个掺和进去的那只手,章皇后不会坐视自己再“意外亡故”,否则那时候征西北大军全成了东宫的一言堂,明晃晃的武力压制下,八皇子的地位会非常被动。 所以战防图不仅不能自己去献,还非得要东宫去献不可,从一开始,裴景晖就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对象。 东宫领军,章皇后避其锋芒,小意屈从之下,必然会对燕平王府更为倚重。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可裴景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八皇子还没荣登大宝呢,章氏内部就有人急着先要除掉自己! 裴景晖静静地盯着那团自己意气之下洒下的浓墨,提笔写了个大大的“等”字,既是宽慰,亦是勉励。 无论是章皇后还是傅霜如,对于裴景晖来说,不过都是与虎谋皮罢了,小心翼翼地争取,一点一点地计较,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之时,除了等,和相信对方,自己还真的是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傅霜如也算是个君子。 裴景晖自嘲一笑,先发随从再发冀北,两封信里第一封是试探第二封是防备,不过看这庄子上的人老神在在的样子,傅霜如也是很沉得住气了。 若不是他恪守君子之道从未拆开窥探过,就是他完全没把自己的小动作放在心上,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裴景晖来说都算得上是件好事了。 如果不得不与虎谋皮,与君子总比与小人好些,与自大之人总比与谨慎之人的赢面大。 三日之期,不足以使得信件在洛都和冀北来回一期。裴景晖既然放弃了第三次寄信的打算,本以为今日当是没自己的事情了,庄上管信件来往的曹伯却突然造访。 裴景晖眉梢微挑,打开了这封并不 分卷阅读19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在自己预期中的来信。 那倒也确实不是打冀北来的,而是洛都发的。 展信细看下去,裴景晖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捏紧了信纸边缘,在心里暗暗喟叹。 果然……果然是,厉害啊。 天启二十四年八月初三,安西都护府辖下一从五品游击将军韩浩献征西十八策于平帝,平帝大喜,越级拔擢其为正四品隶中将军,特领征西军议政权。 裴景晖阖目养神,心里暗暗思量。那份征西十八策想必只是掩人耳目,能让庄平帝这么激动的自然是其下隐藏的十二盟兵防粮草图,这倒没什么,关键是……韩浩这个人。 韩浩乃老平远侯王祁信之心腹爱将韩少功之嫡长曾孙,换言之,那是铁板钉钉的东宫党,亦是铁板钉钉的东宫韩党。 傅霜如能把这份功劳最后按在韩浩头上,要不是韩少功连自己的继承人都被人轻易笼络了过去,就是韩浩身边有傅霜如的钉子,或者说,傅霜如用了什么别的手段达到了控制韩浩抑或说取信于韩浩的结果…… 无论如何,傅霜如这个人,恐怕远远比自己想的深得多,怪不得他不在乎自己的试探,比起他铺下的人事脉络来,自己的试探恐怕只是搏君一笑的孩童把戏。 东宫和中宫,恐怕都小看他了。 这个人,太可怕了……若为敌,非除不可! 八月十五,中秋节。 因太子不在洛都,圣人就有意从简置办,又想着西北战事引之欲起,合该安抚下群臣,缓和文武之争,故两相权衡之下,圣人最后是决定在崇德殿摆了宴。 邀了不少皇室宗亲心腹重臣入席,其中就包括了傅霜如。 因为圣谕是与臣同乐、不欲夺人之所好,故邀诸臣携家眷一道入内,因而岳怀媛不得不顶着五个多月的大肚子入宫随宴。 与傅霜如在宫殿前下了马车,按例他们都是要步行入宫,且不同于傅霜如只要走到崇德殿拜见圣人就好了,岳怀媛身为女眷要先走到后宫随诸命妇拜见皇后娘娘后再随其一道去崇德殿边特意给外臣内眷隔出来的席位。 章皇后身居深宫,就这么走到皇后的中宫去,也不知岳怀媛的身子熬不熬得住。 还不待分别,傅霜如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事实上,每每到这种时候,傅霜如就会对自己的无能和无力感触的特别明显。 傅霜如是有意想让岳怀媛装病不来的。 可岳怀媛一是因为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清楚这么段走过的没有百来也有八十次的路自己现下再走完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想着为此平白冒头违抗圣意也不值得。 二来这段时日用兵风声日紧,岳怀媛总感觉今晚可能会要发生些什么,想着与其待在府里胡思乱想倒不如亲自过来看看,说不得什么时候自己还能帮得上傅霜如的忙,故而坚持要来。 在很多时候,除非遇到触犯到底线、预感到危险的分歧,傅霜如大多是很难能拗得过岳怀媛的。 傅霜如既然已经对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倒也没有什么非要和岳怀媛对着来的坚持,故而被温言软语求了几次就没什么立场的屈服了。 可当真到了宫门口,一想到岳怀媛待会儿要走那么长一段路,傅霜如就马上又后悔了,万分痛恨起出门前那个色令智魂的自己来。 可都走到这里了,岳怀媛也不怕他再突然翻脸把自己塞回去,两人遛遛哒哒踩着步子往宫里挪去。 岳怀媛还故意忽视傅霜如的黑脸与身边的小丫头不停地咬耳朵,一副放风的模样,傅霜如完全被她气笑了。 还没过大都殿,前方就有两架轿辇匆匆地往这里赶,正好在岳怀媛眼前撞个正着。 东边的那个面白无须的青年太监捂着额头跳了起来,冲着对面的几个小太监一阵狂轰滥炸,呵斥了好一顿。 傅霜如揽过岳怀媛,冷冷地看着那太监耍威风。 那青年太监被傅霜如的视线给刺着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见到傅霜如,马上又换了一副模样,堆了满脸的笑容谄媚道。 “奴才百顺给傅大人、夫人请安,大人福顺安康。” 傅霜如避开一半,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不敢当不敢当,百公公这是从哪里来?可是傅某挡着了路,大人若是忙,傅某避避就是。” 百顺额头的冷汗立马就冒了出来,初秋的天气竟然吓得满头的大汗。 ☆、有宴 百顺只敢拿着袖子粗鲁地擦了两下, 讪讪笑道。 “大人说的哪里话,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奴才是东宫当差的, 曾给大人奉过一次茶,大人贵人多忘事, 怕是不记得了小的了……” “这次是奉我们家娘娘的命, 来给尊夫人送了辆代步的轿辇来。” “夫人身怀六甲的, 这宫道那么长,怕是不好走……” 东宫里的娘娘, 除 分卷阅读19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了太子妃白氏也没谁了。 太子妃竟然还记得自己, 岳怀媛是有点惊讶的, 印象中自己可与这位太子妃没有什么来往, 不管是闺中还是出嫁后。 听得百顺是来送轿子的,傅霜如的脸色才总算是好看了些, 百顺低着头擦了擦额角的汗, 心知自家娘娘这一步当是走对了,果然这位傅大人如传闻中一般的爱妻如命。 那被百顺批的体无完肤的几个小太监原本是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静待百顺过去, 一副蔫了吧唧的小鸡崽样。 听得傅霜如与百顺的对话却突然都一蹦三尺高,扯着嗓子面红耳赤地齐声吼道。 “这不行!” 百顺被他们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差点摔个倒栽葱,回过神立马转身怒骂道。 “小兔崽子们都皮痒痒了吧,贵人面前, 哪里轮得到你们说行与不行的!” “一个个都长崩了!” 那几个小太监一改先前半句话都不敢回的垂头听训样, 蹦的比百顺还高,气得比百顺还怒。 “不行,当然不行!” “我们也是被娘娘派来接傅夫人的, 怎么能被你们接走!” 岳怀媛愣了一下,仔细地辨认了一下面前几张相似的面容,犹疑道。 “……你们,是打慧心宫来的?” 为首的一个小太监激动得两眼泪汪汪,深情回道。 “岳五姑娘,啊不,现在是傅夫人了。” “小的是发财啊,奴才原来在慧心宫还给您摘过花哩……” 摘花?傅霜如脸色微妙地看向岳怀媛,岳怀媛心里大汗,现在又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厚着脸皮抵抗了傅霜如探究的目光,皱着眉头先问发财。 “是淑妃娘娘有事邀我一叙么?” 十二公主一事,虽然使得岳怀媛与崔淑妃之间多了些许隔阂。 不过后来十二公主与崔淑妃大吵一架后出走,又久住含水殿不归,岳怀媛反倒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闹脾气的余地了。 崔淑妃深宫寂寞,又对庄平帝和崔家都冷了心,自早年起就只与岳三太太这个堂妹还有些来往。 等后来六皇子年纪渐长学业深重,崔淑妃就更是整日里无所事事。 岳三太太见她无聊,且二人都是只有个儿子很稀罕女孩儿,就对岳怀媛尤其的好。 不过岳怀媛小时候也确实是可人疼,可以说关系最亲密的那段日子,岳怀媛到慧心宫里来都算得上半个主子了。 那时候崔淑妃甚至还流露出几分把岳怀媛和六皇子裴景晔凑作堆的意思。 只是俩正主都没有那个意思,老夫人又心疼岳怀媛年少丧母,觉得深宫皇子地位太高,齐大非偶,就给回绝了。 可能是觉得当年被回绝了不大好看,后来崔淑妃就对岳怀媛慢慢地淡了下来,岳怀媛人虽小却也足够识趣,就渐渐与慧心宫淡了来往。 说起来,也就是这两年,崔淑妃对岳怀媛的态度才又突然回暖,例行的赏赐不断,偶尔碰到也是温和亲切的很。 她能为了自己和十二公主闹翻,今日又能想到给自己赐下代步的轿辇,岳怀媛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可一个东宫一个淑妃,如今还在眼前撞了个正着,得罪哪个都不好看啊,岳怀媛开始觉得头痛了。 岳怀媛都有意递话了,那个叫发财的太监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憨不唧唧地捋了捋自己的大头,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回道。 “……那倒不是,娘娘说了,就是心疼夫人身子重,怕您累着了,让您代步而已。” “旁的什么事倒是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吧。” 岳怀媛无奈了,这发财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呆到底。 他但凡顺着自己的话说一说是淑妃娘娘有急事找自己什么的,自己都好借此回绝了东宫,眼下摊开了讲,是非要让自己选择一个得罪么…… 傅霜如第一次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若非他之前几番明示暗示,太子妃未必想得到为岳怀媛大费周章地弄这么一出。 可傅霜如自己示意手下的人委婉暗示时也不敢十分确信太子妃今日就能给他这个面子,所以先前在宫门口没看到来接的人时傅霜如的脸色才那么难看。 可如今太子妃既然派人来了,恐怕不会乐意看到手下的人无功而返的。 可那位淑妃娘娘那边,也不好说啊…… 就在场面僵持住、渐渐安静下来之时,突然有是一阵喧哗,两位坐着轿辇的宫装丽人被几十个宫女内侍簇拥着往这边走来。 傅霜如脸色一变,赶紧避到路边垂头跪了下去。 这个时候,这种排场,那轿辇上的不是庄平帝的女人,就是他的女儿了。 那两辆轿辇行到众人眼前,方知傅霜如所猜的果然不错,确实一个是庄平帝的女儿,一个是他的女人了,只是傅霜如还少猜了一个。 只听一个笑吟吟的女声从其中一个轿辇上传了下来。 分卷阅读19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景涟,你还不快扶傅大人起来,这可是我们大庄的肱骨之臣,如何使得让他行如此大礼。” 景涟……那不是十三殿下的名么? 这样看来,那在轿辇上坐着开口的宫装丽人,想必就是那位艳绝六宫名冠天下的舒嫔娘娘了吧…… 这位舒昭仪从一介贱籍舞女爬起,庄平帝并非好色之君,虽然曾爱其美与之一度春风,可这位姓舒的美人却并没有能借此一步登天,而是从最底层的御女老老实实地爬了起来。 她的肚子足够争气,几度有孕却又几度流产,平帝为此怜惜她,直到她生育了十三皇子,才终得嫔位。 如今却也是九嫔之首,半步封妃了。 说起来三皇子生母的出身再不济也比起这位舒昭仪的贱籍要强上不少,起码是个良家子。 姿容如何现已不可考,可看三皇子裴景风的相貌,当也不俗。 可她到死也不过是个末品的才人,被王皇后捏在手心里一辈子也没翻出个风浪来。 三皇子也为此嗫喏了小半辈子,对着几个兄弟少有挺直腰板与谁当面不痛快的。 十三皇子则不然,玉巧阁惊鸿一瞥,已知那绝对是个自小被宠惯了的主。 舒嫔少说也在庄平帝的后宫里沉浮十几年了,却还是大类二八少女的青媚模样,眉眼侬丽动人,即使岳怀媛一个女人看了都心神荡漾。 也不怪庄平帝这么一个江山为上的铁血君王后来还是为了她屡屡破例。 岳怀媛心念神转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好些个念头,同时动作也不慢地及时福下身去行礼。 只是岳怀媛的身子还没蹲下去一半,一位原本跟在轿辇旁的女官就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眼前,稳稳地扶住了岳怀媛,摇头示意她不必多礼。 岳怀媛只好意思意思地行了个半礼,抬起头琢磨着该如何与这位仅有过几面之缘的舒嫔娘娘开口寒暄为好。 与此同时,那先倩曾刚刚在玉巧阁的十三皇子已经走到了傅霜如面前请了他平身。 二人有礼有度地互相谦让恭维了一番,倒是让岳怀媛对这位小小年纪就色若春花的十三皇子有了新的观感。 岳怀媛一边留意着旁边的情况一边斟酌着对着轿辇上的美人开口道。 “臣妇傅岳氏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与殿下如此抬举,臣妇十分惶恐感激……” 舒亭毓斜倚在辇之一侧,掩唇而笑,笑后又伸出涂了蔻丹的纤纤十指,柔柔地探过来拉住了岳怀媛的双手,柔声道。 “夫人何必如此客气。” “亭毓初见夫人就觉得面善,只是彼时你我二人老是找不着个合适的时机亲近亲近,今日可好让我给逮了个正着。” “夫人若是再这么好生客气下去,我可不依了……” “更何况夫人还怀着身孕,礼法大不过人情,夫人就别再这么死揪着那点子规矩不放了……” 岳怀媛汗颜,知道自己再推脱下去就是不识好歹了。 只好顺着舒昭仪的话笑着放开些与她拉起了家常,几句契阔过后,舒昭仪问起岳怀媛这个时候是否是要往中宫那边去,岳怀媛自然点头称是。 舒昭仪当即喜笑颜开,非要拉着岳怀媛同坐,说是正好顺路一同过去了。 若是往常,被舒亭毓这样的一个人突然示好,岳怀媛多半是客气拒绝为上。 毕竟这位舒昭仪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她拉着陷进哪个坑里去。 只是今日确实是事有不巧,东宫和淑妃的人就正在眼前看着,岳怀媛若是跟着舒昭仪走了还好,不过是一句“却之不恭”。若是婉拒了她,面对剩下两方如何选却都是错。 岳怀媛只好苦笑着上了舒亭毓的轿辇。 舒亭毓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临走前还对着傅霜如开了个玩笑,说是自己要先借走他的夫人一段时间,希望他不要介怀。 若是介怀也是无法,只好把自己的儿子先抵了过去。 众人闻言均是哭笑不得,所以最后舒亭毓三言两语的,就自己带着岳怀媛招呼着身边的人先走一步,把十三皇子裴景涟一个人撇给了傅霜如。 若说这件事别的情况下来看岳怀媛都要怀疑这位舒昭仪是存心对东宫示好了,可是今天…… 岳怀媛偷偷瞅了瞅另一抬轿辇上寒着脸一言不发的红妆美人,有些摸不准这个舒昭仪是什么路数了。 静谧的宫道上两抬轿辇被几十个宫人簇拥着向着中宫而去,而这一路上,另一抬轿辇上的清乐公主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神游世外的冷淡模样。 她以手支颐好整以暇地靠在轿辇上闲闲地眺望着远方不知名的景色,从始至终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岳怀媛过。 其实这样说也不对,初见之时清乐公主还是抬起眼皮扫了岳怀媛一眼的。 只是等岳怀媛犹豫着要向她行礼时,清乐公主却已经漠然地移开了视线望向别处。 岳怀媛一板一眼地行过礼也不见清乐公主有任何反应 分卷阅读19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好在也没僵持着尴尬多久,就紧接着被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舒昭仪拉过去聊起了旁的,这才算是下了个台阶。 虽然两抬轿辇间气氛诡异,但舒亭毓却像全程都没有察觉出另外二人间的龃龉般,一直温柔含笑地挑着话头与岳怀媛天南地北地闲聊。 岳怀媛既是被清乐公主的冷淡弄得如坐针毡,又是被这位昭仪娘娘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浑身难受,就是眼前放着天大的美色也实在是无福消受。 谢天谢地,好在这段冷热夹击的路总还是有尽头的。 待岳怀媛终于下得轿子时,几乎是要不顾仪态地大大呼出一口气来了。 ☆、舒嫔 到了章皇后殿内, 岳怀媛也跟着沾了舒亭毓这位得宠妃子的光, 随她一同进了偏殿等候, 虽说一样是等人,好歹是还有了个位子和些许热茶点心, 免了再受站在外面吹夜风的罪。 而清乐公主一进殿则是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与玉巧阁那日一般, 全程与岳怀媛半句话也没有说。倒还真是应了她自己那日在傅府后院放的狠话,岳怀媛苦笑着想, 清乐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烈。 岳怀媛和舒昭仪在偏殿稍坐不久, 清平公主和威毅伯夫人联袂姗姗而来, 双方契阔一番, 淑妃、和妃、丽嫔、林贵人等后宫诸妃也都到了。 林贵人带着鸿胪寺少卿家的李二姑娘,也就是未来的七皇子妃, 丽嫔携着十公主与定西侯夫人张氏一道, 和妃则与安国公夫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最让岳怀媛惊讶的是崔淑妃,崔淑妃身后跟了两位姿容不俗各有千秋的二八少女, 其中一个自是崔晚情不提,另一个人却大大出乎了岳怀媛的意料之中,竟然是岳怀冉。 岳怀冉隔着人群冲岳怀媛眨了眨眼睛,岳怀媛就偷偷避开人群拐到了外面走廊上一偏僻处, 没过多久岳怀冉也跟了过来, 嘟着嘴冲岳怀媛抱怨道。 “母亲现在可真是恨不得今天看重明天下聘后天就把我嫁出去,一副生怕我毁在手里卖不出去的样子,什么样的场合都上赶着要我往前凑。” “五姐你也知道的, 我与淑妃娘娘一点也不熟,三伯娘又不来,我这眼巴巴地贴着跟着算什么意思啊,还得要看崔晚情的脸色……” 岳怀媛探头四下看了看,一把捂住岳怀冉的嘴。 “你可长点心吧,这是在宫里不比府上,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掂量掂量再说!” 岳怀冉讪讪一笑,犹自不服气道。 “我来之前看过了,没人的……再说了,就是有人听到了又怎么样,我就是不喜欢崔晚情那副样子,她厉害的话就治我的罪啊!” 眼角余光上过一抹白色的衣角,岳怀媛来不及教育岳怀冉,面色一变厉声呵斥道。 “什么人躲在哪里!” 那墙角纹丝不动,岳怀冉被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探头看,末了忧心忡忡地回头对岳怀媛道。 “五姐,这里没有人了……” 要是还能被你抓到才是有鬼……岳怀媛闭了闭眼睛,神色有些难看。 岳怀冉这下不敢作妖了,老老实实地垂头装鹌鹑,见岳怀媛脸色好了点,才斟酌着开口道。 “其实吧……我刚才,也没说什么……是的吧……” 岳怀冉的声音在岳怀媛的逼视下越来越小,语气也越来越不确定。岳怀媛见她长了教训,也无力再说什么,招手示意岳怀冉附耳过来,对着她低声嘱咐道。 “西北战事引而未发,今天宫里的宴会恐怕会不怎么太平,你老老实实地跟着淑妃娘娘,哪里也不要乱跑,知道么!” 岳怀冉见岳怀媛脸色确实凝重,赶紧小鸡啄米样点头,岳怀媛怕她不上心,还想再嘱咐几句,却被突然到来的人给打断了。 太子妃白氏带着东宫的仆从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清平公主和威毅伯夫人亲自出门迎接,双方在殿门外就寒暄了起来,岳家二女站的位置被太子妃一眼就扫到了。 既然如此岳怀媛不上前打个招呼也说不过去,只好先放下原来的话头领了岳怀冉上前去给太子妃问安。 这次太子妃可没有跟岳怀媛客气,岳怀媛是老老实实地福下了身子,等她完全蹲下去了,太子妃身边的一个嬷嬷才板着一张老脸喊了句起,当即跟在岳怀媛身后的岳怀冉面色就不大好看了。 岳怀媛心里倒是微微有些疑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给忽略了。 按理来讲,太子妃既然特意派人去接她,想必本来是打算抬举她的,虽然岳怀媛最后没有接受太子妃的好意而是跟舒昭仪一起走的,可那到底事出有因。 ——舒昭仪位于九嫔之首亲自邀人岳怀媛也没有拒绝的资格,这么看来,即使太子妃心又不快,也不至于就这么翻脸了……那到底是为什么? 可惜岳怀媛也没有太多思索的时间,太子妃一到,后宫中人也算是齐全了,章皇后也就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分卷阅读19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接受了诸妃与外命妇们的请安,就带着诸人一道往崇德殿赶去。 庄朝洛阳皇宫位于中轴线上的三座大殿由南向北依次为:大都殿、崇德殿和谨身殿,群臣朝议一般是在大都殿,平帝日常处理政务有又喜欢待在谨身殿,崇德殿算是三殿里面最荒凉的一个了,这次平帝选择在此处开宴,倒也是出人意料。 一行人到了崇德殿,被章皇后领着与庄平帝见了礼,然后就男女分席而坐,中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屏风,可影影绰绰地观得隔壁景象几何。 女席这边,章皇后居于正中主位,后宫诸妃按位份依次排下,公主们大多随其母而居,紧接着才是外命妇们。 本来按岳怀媛的身份,妻凭夫贵,傅霜如是个有实权却无少虚衔的四品京官,她也该靠后坐才是,但却被崔淑妃打了个照面就叫了过去,和岳怀冉一起分列其左右。 倒是崔晚情这个正经的儿媳妇被冷冷地搁置在了一旁,面容不改地与紧挨着的九、十公主们说话。 崔淑妃身居正一品四妃之一,在贵、德、贤三妃之位空缺的平帝后宫里,平日里虽避世独居,不显山不露水的,这种时候却是毫无争议地就坐在了章皇后右手下的第一个位置,后面跟着的才是和妃、丽嫔、林贵人等。 岳怀媛坐在崔淑妃身侧,正对着的就是太子妃一席,太子妃白氏几次与她目光对上,都是一副神情冷淡的模样。 岳怀媛心知自己恐怕在无意处已经得罪了人家,讪讪地移开目光,却正好对上了紧挨着太子妃而坐的舒亭毓。 舒亭毓冲着岳怀媛展颜一笑,岳怀媛报之恭谨一笑,心里却有更多的谜团浮了上来。 舒亭毓这位圣眷正浓的宠妃,为何对自己突然示好? 今日她出现的时机那样巧,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刻意救场…… 十二公主在含水殿的东西被人换了,她这个一宫之主到底知不知道,若是知道,却又是知道了多少,那位泠湖姑娘如今又有多少可信,若是她告诉了舒亭毓,舒亭毓现在这番作态又是所求为何…… 还有,清乐公主…… 她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是路中偶遇,还是相约同行? 岳怀媛心思太重,这饭菜自然也就吃的没滋没味的,草草用了几筷便罢。 崔淑妃见状,就关心了她的身子几句。 这话叫正和崔晚情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的九公主听见了,跑过来又是一通问候。 岳怀媛见九公主神情纯挚,眉眼间的关心爱护亦是不存一丝伪意,忍不住抿唇一笑,在心里默默地替岳怀珠高兴。 今日岳府的怀字辈里,来的不只是岳怀媛和岳怀冉二人,二姑娘岳怀珠也随她的婆婆安国公夫人一道到了,在来崇德殿的路上双方就遥遥打了个照面。 岳怀冉自己心里其实是有些怵这位大了自己八岁有余的隔房堂姐的,每次见了她总有种小时候被叫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拘谨感。 岳怀媛虽然也与岳怀珠不甚相熟,毕竟二人年纪确实差的大了些。 但岳怀媛下小时候曾在岳府老夫人身边养了好一阵子,那时身边用的很多丫鬟婆子都是当年服侍过岳怀珠的,也算是自小听着这位姐姐的优秀事迹长大的,对于岳怀珠倒没有如岳怀冉那般的距离感。 如今见九公主与自己亲近,心里也少不得为岳怀珠暗自喜悦。 毕竟岳怀媛从前在宫里可不曾与这位九公主有过如何的来往,人家这一遭关心自然不仅仅是冲着她来的。 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安国公府也。 九公主今日能给岳怀珠这份体面,二人日后妯娌间相处起来自然差不到哪里去,更有甚者…… 岳怀媛眯着眼隔着几个人影与坐在安国公夫人身边的岳怀珠遥遥相对,颔首示意,内里暗自揣测道:怪不得今日在章皇后宫里时独和妃和安国公夫人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到了,恐怕当时的九公主就正与自己未来的大嫂打得火热吧,若是如此,倒也叫人放心。 寒暄契阔间,桌上的杯盏渐渐止了,酒足饭饱之时少不得要些尽余兴的歌舞来赏,男席那边十一皇子和几个正是猫憎狗厌年纪的皇室宗亲之后吵着说干看歌舞没劲,要再来点助兴的玩耍。 见庄平帝只呵呵笑着也不制止,文渊阁大学士梁任就出面提议,不如来行流水对,平帝微笑颔首,众人就热热闹闹地喧腾了起来。 今日在场的年轻郎君不少,还多是家里最得爱重的那几个子侄辈,先前虽然一个个都端着架子不欲与十一皇子那群毛头小子们瞎嚷嚷,如今却是被梁任的提议勾起了几分卖弄之意。 正所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学得行与不行,还要卖的出去才是,于国乐之节天子眼前,若是能讨的个好彩头,也是结个面善不是。 于是诸位郎君都摩拳擦掌踌躇满志地比了起来,倒是起先挑头的十一皇子恼火地灌了一大口酒,见拗不过众人,只能大感扫兴地闷头吃菜去了。 女席这边听得对面的闹腾,也都有些意动,纷纷望向了主 分卷阅读20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座的章皇后,想她开口这边也玩玩看。 毕竟……岳怀媛打眼一扫,今日来的未出阁的千金闺秀也还真不少。 刨去已订婚未出嫁的几位,平远侯府的世子夫人身边跟这两位面生的王家小姐,荣国公夫人白发苍苍一把年纪了旁边也提溜了一个二八少女,章辛娘和章茹娘也跟着章平夫人来了,太子妃白氏身边也有两个面容轮廓上能找到不少相似之处的年轻女郎,想必该是白家的哪位远房表小姐…… 这粗粗一数,也有近十位了。 且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岳怀媛看着面生的。 要知道,以岳怀媛在洛都闺秀圈里的名声和交际之广,若她都认不准,那便是鲜少出来交际的了…… 要么是身份不够,要么就是不居洛阳了。 岳怀媛不敢以洛都上层女眷里的百事通自居,可今日突然来了这么些面生的闺秀,还是扎堆到的,这可……有意思了。 岳怀媛明显发现,今日这席上的人怕是能粗粗分为三类。 一类是早就预料到今日将会发生什么且为此做了或充足或消极的准备的。 一类是像自己这样现在才察觉出哪里不对劲的。 还有一类就是完全没心没肺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的…… 章皇后面对群女殷殷期盼的目光,但笑不语,只说先听听那边玩得如何,这边稍事再说。 众女只好按捺住自己想出风头的欲望,屏神细听隔壁的动静。 那边闹过一阵,却是终于决出了赢家。 听着那些杂乱的赞叹敬佩之语,当是梁任梁阁老的关门弟子——随州陈九拔得了头筹。 ☆、难续 岳怀媛听到这名字就没兴趣再细听了, 偷偷瞅了瞅岳怀冉陡然一僵的面容,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在桌案下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对方。 岳怀冉好悬才收拾好脸上的端倪, 不让外人看了笑话, 却偏偏有人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章辛娘嬉笑着抬高了语调对着燕平王妃身旁的裴景昭道。 “这位陈九郎啊, 据说还真是位难得的青年才俊呢。” “什么随州神童、十步成诗的,听起来可与咱们小舅舅有得一拼呢。” “这么个青年才俊, 婚事上却是格外坎坷, 也是叫人唏嘘啊……” 岳怀冉气得想咻地一下就想站起来, 被岳怀媛手里下了点狠劲压制住了。 章辛娘那话摆明了就是找茬, 你越是理她就越是来劲,你越是跳脚她越是得意。 岳怀冉气得双目通红地望向岳怀媛, 岳怀媛肃着脸缓慢而坚定地冲她摇了摇头。 这些指桑骂槐意有所指的冷言冷语, 你光靠辩是辩不干净的,与其与人争执的面红耳赤惹下旁观之人背后一圈的耻笑, 还不如留住最后的仪态,淡然以对,以不变应万变就好。 打陈家退婚那日起,岳怀媛就清楚像今日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少的, 除非岳怀冉直到正式出阁前都窝在岳府内不出门交际, 不然这些东西都是避无可避的。 且你越是激动别人越是乐意凑个热闹来唠一唠,现下除了忍,还真是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这些风言风语, 岳怀媛从小到大明面背里承受的只多不少,她是什么腌臜话都听得过、忍得下的,却不敢保住岳怀冉能忍到什么时候。 于是按下岳怀冉之后,岳怀媛就施施然地扬声用全场都能听得清楚的声调对着崔淑妃道。 “说到章四公子,怀媛倒是想起了一事。” “敢问淑妃娘娘,今日席上……怎地不见十二公主?” 崔淑妃神色冷淡地回道。 “怕是十二身子不爽吧,具体的,本宫倒也不是很清楚。” “想来舒妹妹可能知道的多点。” 十二公主大闹慧心宫之后就与崔淑妃彻底离了心。 后来她中元节机关算尽“偶遇”庄平帝,被赐婚给章明之后,这对养母女之间就连个面子情都不留了。 想想十二公主那天都说了些什么吧,口口声声地悼念亡母就罢了,什么命途多舛、时运不济、身世坎坷、不祥之人…… 崔淑妃好歹也是后宫里除了章皇后之外位份最高之人,也就给和妃、舒嫔这些圣宠优渥的妃嫔们些脸面。 十二公主的生母到死也就是一个贵人,还是被追封的。 她在生母逝后能被崔淑妃抱过来养在膝下,虽说当时年纪已经不小知了事了,但崔淑妃既没有勉强她改口唤人,亦好吃好喝地把她养到了这么大。 你说你给你生母烧纸就烧纸、悼念就悼念吧,非得说自己“命途多舛”、“时运不济”什么的,难不成崔淑妃还苛待了她不成,还在她母亲死后被崔淑妃抱过来养还是委屈了她? 十二公主既然言辞间没有给自己的养母留半分情分,崔淑妃又如何不会对她彻底冷了心。 舒亭 分卷阅读20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毓被崔淑妃点了名,也不好意思装没听到,只好笑吟吟地接过话茬来。 “这两天熬夜绣嫁衣呢。” “到底是要出阁了,也比以往看上去沉稳了不少。” “只是太过于刻苦了些,今日过来前说身子不大舒服,臣妾就让她在殿里歇着了。” “这孩子,到底是要嫁人了,心里很欢喜着呢,难免有些失了轻重,还是该自己的身体最重要的呢……” 崔淑妃刚才的语气不可谓不冷漠,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对当日那场大吵就算没有耳闻,也知道十二公主长住含水殿不走的事情。 一个个的都在心里盘算着十二公主这可算是彻底把自己曾经的养母给得罪了个底朝天吧,倒也是个骄纵的,还不知章家接了这么个祖宗回去到时候又是个什么光景…… 舒亭毓接过话却上去一句轻飘飘的“比以往稳重了不少”就把过去的那茬以“不够沉稳”的名义给揭了过去,后面的话更是尽力美饰太平,这等口才,怎么说也就人家熬出了头呢。 不过,话说得再好听,内里如何,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听人提到十二公主,章皇后的脸色不加掩饰地就拉了下去。 章辛娘也不敢再高声谈笑,唯恐触着了章皇后的霉头。 也就是这突然为之一窒的安静之下,女席这边清清楚楚地听得了对面传来的清朗如风的少年嗓音。 却是不知何时那头已然全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先前平帝在问陈世安要什么赏,众人正敛声屏息地等着他的回答。 只听得陈世安一字一顿道。 “谢陛下仁慈,只是世安无功不受禄,些许诗词,不足妄谈赏赐……” “不过,世安心里一直有一桩夙愿未了……” 陈世安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当日于老师府上一别,世安至今仍对傅大人之高才难以忘怀。” “若是大人不嫌,世安今日有个不情之请。” “吾欲与傅大人单比一场,还望陛下能恩准。” 陈世安一语落定,满座皆寂。 四年前,傅霜如自江陵横空出世,后又以弱冠之龄文采惊艳洛都,殿前的白衣相对更是载入史书广为流传。世人都云:傅郎貌美,故以探花冠之。 这句话倒不是说傅霜如是靠脸才当得探花郎,恰恰相反,而是指他的才华完全不弱于当年三甲里的另外两个,正是因为他玉质金相、气度隽永才被庄平帝点为探花。 也是为此,这才有了后来的章皇后放低身段自荐族女,有了皇长孙的亲点为师…… 这些待遇,可不是单单一个探花郎就能享得起的,此般足以见傅霜如在庄朝的才名之盛。 尤其这大半年来,短短八个月内,傅霜如几次被破格提拔、身兼数职不说,更享有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比他自己如今的官衔更为炽热得多的权势。 ——不及而立已位列东宫四大心腹属臣之一,年纪轻轻,前途无限,怎的不羡煞旁人。 与之相对的,不同于傅霜如的早年寂寂无闻,一朝异彩大放,陈世安是有着自小传颂到大的神童之名的,早年就有“北明南安”的说法,称其与章家四公子一南一北,勘为下一代读书人之标榜,必为未来朝臣中的中流砥柱,有相国之质。 这样的天之骄子,尤其在章四公子蛰伏日久、声望日渐衰弱之后,陈世安更是被更多的人看在了眼里,或是期待或是嫉恨,总之是将其视为一个不敢小觑的对象就是了。 傅霜如横空出世的那一年,陈世安打破了庄朝立国以来的解元的最小年纪,傅霜如权势日显的如今,陈世安也成功以内阁首辅梁任关门弟子的身份走进了群臣的视野中,是不少人寄予厚望的清流中坚。 这两个人,均是累累才名的不俗之辈,如今当众对上,令围观之众无不既惊且急。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两位王不见王的少年英才,论见识比才学,究竟是谁更胜一筹?众臣心里五味杂陈、各有盘算,谁也难说服得了谁。 一片死寂之中,傅霜如以手支颐,侧身而笑,给自己浅浅地斟了一杯酒后,扬手一举,对着陈世安的方向朗声笑道。 “陈九公子客气了。” “卿既为魁首,自然是今日词作实至名归的第一人。” “傅某甘拜下风,又何须再比!” 傅霜如之举手投足,磊磊落阔,洒脱豪迈,自有一番狂士之态,令蝇营狗苟者自惭形秽,令高居庙堂人观之忘机。 陈世安脸上闪过几分肉眼可辨的狼狈之意,他能感觉得到旁边案上的梁任脸上那抹八风不动的淡然笑意之下深藏的恼怒与不满,但还是咬着牙继续坚持道。 “傅大人又何必如此谦让。” “大人实力如何众所周知,绝非尔尔之辈。” “世安知道大人是不欲与我等白衣之身争名夺利,大人位高权重,又如此体恤下意,确实了得。” “只是今日世安 分卷阅读20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却是诚心欲与大人一比的。” “实不相瞒,世安此求也并非为贯彻第一之名,而为了一个更深的不情之请……” 陈世安竭力维持住脸上礼貌的笑意,袖袍下的指尖颤个不停,勉强压抑住语调中强烈的急迫和渴求之意,刻意放缓了语调,甚至还带上了些微的调侃之意道。 “大人腰间的那块白玉佩,造型古朴自然,纹理细微分明。” “玉质如何暂且不论,其雕工画意当得上当世一流。” “世安旁的癖好没有,就是对美玉一见倾心。” “可苦于乃他人之物不好强求,今日欲与大人一比,也是想着,若是我侥幸赢了大人,大人可否出个价,把此物卖给在下?” 傅霜如慢慢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眼里那层浅淡的笑意如落潮的水飞速地褪去,只余一层森寒的冷意,他张口欲答,却被一个人抢了先。 梁三公子梁瑞突然捧着肚子哈哈地笑到失了形,没骨头一般歪在了身旁的不知哪家公子哥身上,指着陈世安笑骂道。 “陈阿九,你还真是榆木疙瘩百年不变啊,也不看看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改你那股痴劲儿往上凑。” “哈哈哈,而且你也太逗了吧,非要比试的彩头怎么能只有人家傅大人拿,你倒是先说说你要是输了给人家什么呀?” 陈世安略微不好意思地垂头笑了笑,语调轻缓却十分坚定地对着虚空回道。 “凡我所有,若输,傅大人但取无妨。” 这下,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陈世安的态度有多认真了。 一屏风之隔外,这下就换成岳怀冉担忧地看向岳怀媛了。 岳怀媛轻轻地回拍了怕她的手,以示无恙。 她的心里却已经开始思索着今日傅霜如戴着的到底是哪块白玉佩了。 ☆、不比 好话赖话都被人家给说全了, 陈世安的真心执意也表露无穷,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 众人震惊于陈世安的“玉痴”属性的同时,一边唏嘘于他今日勇气可嘉的言行, 一边也做好了坐等二人比试的准备。 谁知傅霜如端起酒杯悠悠地饮了一口, 哂然一笑, 放下杯子轻柔却令人不容错辨地拒绝道。 “恕、难、从、命。” 场面顿时为之一僵。 陈世安立于场中,对着傅霜如的方向, 沙哑着嗓子追问道。 “……为何?” 傅霜如垂眸一笑, 摇头不言。 章皇后的声音隔着屏风幽幽传来, 那本是带着调侃意味的圆场之语, 只是不知是距离的缘故还是为何,那话里的笑意在传来的途中随风散的一干二净, 只余下扭曲的恶意与试探。 “哟, 我们仪表堂堂的探花郎大人,今日莫不是要不战而逃, 弃权认输了吧?” 傅霜如本意是拒绝参赌,却被章皇后一句话扭曲到了心虚不敢战上,这倒也没什么,这些虚名, 傅霜如一贯是不在意的。 可“弃权认输”可就要不得了, 傅霜如本就是不想让那块玉落到旁人手里才拒绝与陈世安比的,认什么都没有认输的道理。 其实今日场上的样子已经很难看了,陈世安软话硬话、正打侧击, 傅霜如就是咬死了不愿意。 尽管陈世安几次抢占先机场面话说尽断其退路,傅霜如就是咬死了不比,难道还得求庄平帝下旨让他俩比试不成,陈世安有些焦躁了。 傅霜如的笑意微冷,正欲开口,却又被人抢了先机。 这次是岳怀媛。 其实无论陈世安意欲如何,真要玉还是假要玉,傅霜如咬死了不比、不卖,庄平帝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再大费周章地弄点什么。 可到底傅霜如今日的言行弄得场面上不太妥当。 说严重点,陈世安作为一个恭谨的后生恳切相求,殷殷切切,价码也开得足足的,傅霜如却连个跟人家比一把的机会都不给,传出去未免显得傅霜如不近人情、心胸狭隘,非豁达能善待下属之辈。 岳怀媛不能再留着场面恶化下去,可她一介女眷还真不好插口,这时候,岳怀媛倒有些感谢章皇后那不怀好意的一句了。 章皇后话音一落,岳怀媛顺理成章地起身接了过来。只见她眉眼低垂双颊通红地扭捏道。 “不瞒皇后娘娘,我家大人,他不是不敢比,而是不能比呢。” 章皇后把目光冷冰冰地放到岳怀媛身上,漠然道。 “此言何解?圣人尚没有不允,何来的‘不能’?” 岳怀媛撑着一副不胜娇羞的小模样,捏着衣角结结巴巴道。 “倒不是圣人怎么的,只是……只是,陈公子若求得是别的倒也罢了,可求得是那块玉……那块玉,妾身,反正夫君就是不能比了……” 话到深处自然停,给人以无限遐想的空间。 岳怀媛这段话实则什么都没有说,但她却凭借着自己的 分卷阅读20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神态面容成功地把看到的众女眷们拐到了她想表示的那个点上,明明什么也拿不准,偏偏却又误导了所有人。 真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傅霜如对着桌案低低一笑,本来不想把她现到人前的,可正主都巴巴地往前凑了,自己再遮遮掩掩的又有什么意思,傅霜如轻笑一声站了起来,扬声冲着庄平帝所在的位置道。 “陛下,实不相瞒,此玉乃内子所赠。” “陈九公子所求,微臣实在是难以从命。” “不过若是换个赌注,微臣是不好再拂了陈九公子的心意了。” “……就是不知道陈公子意下如何?” 傅霜如这话坦坦荡荡的,不是我不和你比,实在是你要的赌注是我媳妇给我的,赌什么也没有赌媳妇的道理。 更何况群臣都知傅霜如与其夫人感情深厚,傅夫人出身豫州名门岳氏,在傅霜如尚未显迹之前就嫁了他,这样一想,也怪不得傅霜如不乐意了。 听傅夫人话里那意思,指不定那还是什么人家俩的定情信物之类的,这倒是显得是陈世安冒犯了。 傅霜如好整以暇地等着陈世安决定比还是不比,却不知陈世安脑子里早就乱成了一团。 自岳怀媛站起来开口起,陈世安就陡然陷入一种虚无的状态,整个人神游太虚去了。 等回过神来,更没有了什么继续纠缠的念头,笑容发苦地给傅霜如作了个揖赔罪,就草草地坐了回去。 热热闹闹地开场,却清清冷冷地落幕,庄平帝清咳一声,扫了陈世安一眼,看样子这人也不像是还想讨赏的意思,作为帝王更不至于会走到慷他人之慨的地步. 就是没有傅霜如后来站起来解释的理由,庄平帝也不会强行掺和进这俩人的协定中,如今听了就更不会了. 见陈世安识相地归位不再做纠缠,庄平帝也就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对着屏风那侧漫不经心地道。 “清乐啊,你上次不是还说要给父皇一个惊喜的么,这饭菜都快上完了,你的惊喜在哪里啊?” 清乐公主从自己的位置上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与正好慢慢坐下的岳怀媛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又一触即分,一个继续羞红着脸低头装恩爱,一个扬起头拉长了语调面无表情地回庄平帝道。 “自然是早就好了,这不是等着父皇那边比完么?” 清乐公主言罢,举起双手轻轻地拍了三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须臾间崇德殿内内外外猛然陷入一片墨色,夜灯全灭。 死寂了一刹那之后,空气中的紧张情绪似乎触摸到了引燃的极点,女眷间突然有一人短促地惊呼了一半,只是另一半很快就就被身边的人捂住嘴咽下了。被捂住的女孩儿茫然地望向同伴,被对方指示着向崇德殿外不远的云鲤池看去。 云鲤池位于崇德殿东北角,恰好正对着今日开宴的方向,那里本是因“锦鲤如云”得的雅名,后来却因为先皇后王氏独爱菡萏而专心侍弄起了荷花,此时八月天里,一池的荷花秀气地立着,雅致斐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下,显出一片莹莹的暖光。 那荷花上不知被人铺了什么,竟然是此时唯一的发光体。 众人都被这副夜下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纵使是欣赏不来的人,在圣人和皇后都没有开口前,也不敢贸然弄出声响来,毕竟这可还是清乐公主对当今圣人的一片孝心呢。 就在这一片纯然的寂静和黑暗中,天地又骤然为之一亮,瞬息后重新回归墨色,但就是这短短几个呼吸的空当,已经足够使得大多数人人对那惊鸿一瞥的美人记忆犹新了。 只见漫天亮光里,一条白练从遥远的天边冲着众人直直地飞了过来,在惊呼声响起之前,稳稳地停在了近处泛着莹光的云鲤池心之上。 一位窥不清面容的女子踩着白练飞速地滑向众人,宛若九天玄女从空中翩然落下,单脚立于云鲤池正中心开的最盛的那朵荷花的叶子上,悠然起舞。 那舞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举一动间有斑斑点点的光辉划过,令人目眩神迷。 众人纷纷屏息凝视,一天苍茫的夜色中似乎只余下了那伴着荧光婉转相流的灵动舞姿。那池,那花,那人,足可倾人神思。 那女子幽幽开口起唱,曲调悠长,歌词明丽,令人情不自禁地随着那歌声陷入了一个空灵的世界,似有无限红尘滚滚而来,又似看到空山独立一亭小屋,人生百态,慨然相思。 “……都说风花雪月动人,千里雨霁水天难分。若说最美不过重逢,他日久别偶遇故人……”* “人”字刚落,池上突然又是一亮。却是一群宽袍广袖的丽人不知何时已把云鲤池绕了个整整一圈。 那些女子一手提灯,一手舞袖,几个动作之后,向着池心作出簇拥之状。 荷上美人向四面八方一把甩出数条舞袖,那袖子竟长得很,如方才那美人所承的白练一般从池心向四周蔓延开来,被各方的提灯美人稳稳抓住,齐齐地一个翻身,竟是全部都跃到了荷叶之上! 分卷阅读20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宽袍广袖的提灯美人长袖飞舞间,半遮半掩的圆润肩头白得令人迷醉,细细观察之下方觉,这些女子所着的裙饰竟是与当下所有的大为不同,似乎采取了一些返古的样式,却又新奇大胆的很,明明是厚重的广裙曳地,却上面偏偏从双肩之处向中心回笼,一直开到了锁骨之下,显得香肩半露脖颈修长,分外令人销魂。 舞姿倾魂,歌声动魄,美人如画。一场绝佳的视听盛宴之后,众人久久都难以回神。直到清乐公主命人重新点了灯,懒洋洋地开口讨赏,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回过身来。 “父皇,清乐这份礼如何啊?” 清乐公主一副撒娇卖痴的语调,似乎仅仅是身为一个女儿献给自己父亲的一片孝心罢了,全然是单纯的献宝讨赏姿态,可在场的还真没有哪一个敢真的把她今日之举当作单纯的一片孝心来看。 男席那边,不是仍旧目眩神迷难以忘怀美人的,就是已经冷下一张脸开始暗自计较此事得失的,更是有几个古板保守的老臣已经毫不掩饰地大皱眉头,不满之色溢于言表了。只有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知趣地眼观鼻鼻观心作置身之外,但心里是暗羡还是耻笑就不为人知了。 男席那边的弯弯绕绕暂且不多作论述,女眷这边却更是各有各的复杂心思。 低阶的妃嫔们都还好,不过是暗自唏嘘着日后恐怕又要多一个惹不得绕着走的主子了。高阶的呢,章皇后一脸深沉地居于高位,神色复杂难辨,看样子她应是先前对此事毫不知情;崔淑妃一如既往地神游事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和妃垂头盯着面前的案几,唇角间似有几分讥肖之意,不过很淡,转眼间就换做了一副恭谨守礼的面貌。 对面案上,舒昭仪迎着不少人暗自打量的目光笑得岿然不动,面不改色的款款笑意之下自有一番自信睥睨之气度,事实上,清乐公主话音刚落,女席这边的人或明或暗都齐刷刷地窥探着两人的神色,且比之只敢偷偷摸摸看章皇后脸色的,打量舒亭毓的要明目张胆的多,或幸灾乐祸或暗含惋惜,或嘲讽或不屑,不过短短一炷香前后的时间,清乐公主唤人重新点起的那些灯,却似乎神奇地拥有了旁的魔力,生动地照亮了此地的众生百态。 ☆、云霜 庄平帝后宫的诸妃都很沉得住气, 真要说这些里面神色波动最明显的, 反倒是位于章皇后右手之下第一案的太子妃白氏, 亮灯的那一瞬间,白氏脸上先是全然的惊愕, 继而就混杂了丝丝的不屑和厌恶之意, 其中又包含了丝丝缕缕的恼怒与冷笑, 可以说是非常生动地体现了东宫党如今不少人的第一反应。 她固然是对的,清乐公主为人子女却往自己的父亲床上塞人, 在什么时候都是让人背地里耻笑的一桩事。若是能得到实际的利益倒也罢了, 可章皇后尚在, 就是急着往后宫塞人, 也该是太子一脉比较着急才是,纵是如此, 太子就算做, 也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明目张胆的献人,未免太不讲究了, 也不怪太子妃白氏对此事瞧不上眼。 至于恼怒与冷笑,恼是恼那女子似乎确实有几分狐媚子样,万一真的能帮八皇子一党拉拢到圣心似乎也不太妙;冷笑,则是想到今上庄平帝并非贪花好色之主, 若是一个弄不好, 恐怕这女子反而会成为累赘,最好与章皇后斗作一团,那时候可就真的是有清乐公主哭的时候了, 若是这样,太子妃当然要笑。 岳怀媛却是看着清乐公主脸上那层虚伪的笑意之下精光四射的双眸,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冷。 太子妃能想到的东西,清乐公主不可能想不到,岳怀媛与清乐同窗多年交好日久,很清楚其张扬跋扈的外表之下一击必中的狠辣手段,若非本身心术算计过人,清乐公主也不可能在宫里高调那么久都没有栽过坑。 在中秋宴上给自己的父皇献女人实在是太过愚蠢了,且不说日后史书如何评论、明日的朝会上又会有几个御史大夫哭着闹着要触柱上谏,单就以庄平帝的心性年纪,就不是会为女色所俘虏之人,这种讨不了多少好却反而惹得一身骚的事情,完全不像是清乐做得出来的……纵使是在中宫党内部矛盾重重,圣心偏向如此明显的现在,也不至于出这种昏招啊! 清乐这个人,小事虽然习惯于胡闹,但真要认真起来,那可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扼其咽喉一招制敌的。看崔晚情就知道了,清乐公主不喜欢她是一回事,平日里随意找茬也不过就是玩玩罢了,一旦出手,是要一下子把事情直接捅到岳怀程那里,直接让崔晚情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两边都落不得好的,虽然对于崔晚情想勾搭的究竟是裴景容还是裴景晖这里出了点小小的问题,但结果却也离预期没差多远。 找“三白眼”教训崔晚情那桩虽然失了手,但那与其说是清乐输人一筹不如说是十二公主过于愚蠢,清乐公主事后想起来恐怕觉得自己做的最错的一点是对十二公主这个便宜妹妹多了那么几分不该有的手足怜惜了吧。 这种拖拖拉拉福祸难说的手段,清乐公主是不屑于去使的,恐怕……那女 分卷阅读20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子的身份当是有问题的!清乐不该是想把她献给庄平帝才是啊! 短短的几个瞬间,岳怀媛的脑子飞速的旋转了起来,疯狂的苦思清乐此举到底是意指何方,却是无果。 时间的流逝并不会随着他人的意志而转移,就在众人各怀鬼胎心思各异之时,庄平帝也无奈地接了自己宝贝女儿的问题,苦笑着回道。 “舞是好舞,歌亦是好歌,罢了,池上舞女上前听赏吧。” 言语间满满都是对自家子女任性胡闹的无奈之感,没有半分男女情意。 接着那荷上美人就穿着那身行走间暖光流淌的舞服婷婷袅袅地上前听旨了,岳怀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等到那女子走到近处,五官清晰可见之时,岳怀媛才恍惚悟了清乐的意思,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地落了下来。 那女子的五官轮廓,竟然是与太子妃白氏有七成神似! 岳怀媛抬眸望向对案,太子妃双瞳紧缩,呼吸一窒,显见也是发觉了,两人四目相对,岳怀媛清楚地看见了她眼中的畏惧恐慌和迷茫惶然,岳怀媛的心更是往下沉了沉。 看太子妃的神色,她应是知道些什么,却又不全然清楚,最显而易见的一点就是,太子妃当是知道确有这么一个女子存在的,却也从未见过她,换言之,太子妃不认得她! 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清楚地知道有个与自己面容神似年纪相近的女孩儿的存在,却从未见过她?……电光火石之间,岳怀媛想起了关于白家二十年前的那桩传闻,不由一阵心悸。 在几方人马心惊胆颤的注视下,在庄平帝漫不经心地扫视下,那女子款款步入御前盈盈拜下,软软行礼道。 “小女子白云霜,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太子妃白凌露的脸色顿时更加惨白。 不过在场有比太子妃反应更大的,太子妃之父,大名鼎鼎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白鹤谷白大人, 震惊得当场打翻了案前的酒水。 这位在官场上老谋深算,屹立多年而不倒、直面险境而不惊的白鹤谷白大人、这位被中宫一党恨得牙痒痒暗地里没少咒骂的平章事大人,似乎一下子把他以往的震惊从容修养气度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像个初涉政坛的毛头小子一般,完全压制不住自己面上的悚然之色。 他像是突然得知了一个此生从未预料到的绝妙消息,喜从天降,狂热难耐;又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一桩极为惨烈难言的往事,猝然而惊,愤而颓唐。狂喜狂怒又狂悲,多种激烈的情绪在他脸上交织,让他这个人都显得扭曲又狰狞,透露出几分恶鬼般的戾气来,哪还有那平日里半分的慈眉善目的模样。 白鹤谷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死死地盯着御前那女子,欲语还休,近乡情怯,久久地不敢说出一句话来。 庄平帝后知后觉地觉出问题来,眯着眼睛盯住阶前之女,静默不语。 鸿胪寺少卿李闻斛喝高了发酒疯,甩着胳膊笑呵呵地插嘴道。 “这姑娘倒是和白大人一个姓啊,巧了巧了,五百年前正是一家人呢。” 白鹤谷颤着手,嘴唇抖动了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来,只嗓子眼里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面上青紫交加,犹如被人掐住了脖子般,看起来十分骇人。 白云霜未被叫起就十分自觉地抬了起头来,目光在半空中与白鹤谷交错缠绵,一人难掩激动,一人神色莫名,多少爱恨嗔痴怒怨憾悔从时光中纠缠而过,最终也不过化为虚无。 半晌后,白云霜率先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来,定定地愣神半晌,突然又猛地仰头望向庄平帝,直勾勾地盯着御座之上最有权势的那个帝王,蓦然一笑。 白云霜巧笑倩兮,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调侃着道。 “这位大人说笑了,白寺卿身居高位,乃是国之栋梁,奴婢呢,不过是一个沦落官坊的贱籍之女,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国大人这种云端上的人物,哪里是奴婢这块污泥敢随意往上沾染的呢,怕是光放在同一句话里就要让人不舒服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白云霜自己说得挺开心的,笑容满面不说,还似乎颇觉得十分有趣,举起袖子掩着唇角笑了几声,可在场听的人却没有几个笑得出来的。 傅霜如与对案神情冷肃的韩少功对视了一眼,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傅霜如颔首示意,有礼地慢慢移开了视线,正好撞上坐在韩少功下手第一位的韩浩的冷眼,韩浩已经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好一阵子了,傅霜如以往都是把他当小孩子闹脾气笑过即忘的,现在却是完全没心情了。 傅霜如深感糟心的移开视线,感到手肘处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顺着力道望去,只见邵启合正眨着眼睛冲他举杯,傅霜如举杯回礼,邵启合笑着一口饮尽,末了还别有深意地冲傅霜如笑了笑,压低声音道。 “殿下是殿下,白家是白家,殿下的事是国事,白家的是可就是别人的家事了,傅老弟又何必苦着一张脸去为别人家的事情操心。这可是上好的梨春酿,今日不喝个够, 分卷阅读20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可不浪费?” 傅霜如深深地望了邵启合一眼,二人离的极近,傅霜如的眼神深邃而又有穿透力,有一瞬间邵启合内心腾然升起一种被人看穿的恐惧感,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傅霜如很快就敛去脸上的异样,眼睫低垂地盯着杯中之物,不动声色地应和道。 “邵大人说得对,喝酒,喝酒。” 与低声私语眼神交流的另外三臣不同,白鹤谷却是被“贱籍之女”那四个字狠狠地给刺到了,整个人猛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人无形地狠狠扇了一巴掌,又像是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光了衣裳指着鼻子骂,面上羞恼愤郁夹杂,最终却也都不过化为了一场颓然。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终于才显露出一股符合实际年龄的沉沉暮气来。 清乐公主唇角微勾,眼角流露出几分傲然之色。 岳怀媛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若事情真的是她所猜测的那样……恐怕,这事东宫还真的只能闷头认栽……经此一役,不知圣心会有几多浮动……虽然此事与太子无关,但到底牵扯上了太子妃,多少折了东宫的锐气。 若是太子妃足够聪明,最好表现的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才好,否则……恐遭圣人厌弃是一,岳怀媛可还知道,白明露还没死呢,不仅没死,人家还好好地握着“雨霖铃”。以这位郡主护短的心性,不犯到她眼前倒也罢了,若是闹大了,恐怕也不是个能坐视不管的安分主。 岳怀媛私心里真是希望关于白家那出二十年前的往事的传闻是以讹传讹,也真是希望白云霜最好和白鹤谷的第一任发妻白舒氏没有半点干系……可是,场上诸人的表现,却尽是事与愿违啊。 这遭岳怀媛还正是暗自感慨呢,那桩太子妃却是忽地一声就站了起来。 岳怀媛根本就来不及去拦,太子妃已经怒火万丈地尖声质问道。 “放肆!大胆贱民,竟然敢愚弄圣上!世人皆知贱籍之女无姓,谁给你的胆子来随意给自己冠姓!” 白云霜隔着一道屏风,遥遥望着这个与自己有着一半血脉相同的姐姐的模糊剪影。多么可笑啊,明明都是一个爹的女儿,风随时转、世事迁移,如今却是一个贵为未来的一国之母,一个沦为贱籍遭人耻笑,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一石 白云霜死死地掐住手心里最娇嫩的一块肉, 好不容易才堪堪止住溢到唇边的冷笑。她收拾好心情, 笑靥如花地冲着屏风的方向八风不动地回道。 “启禀这位娘娘, 奴婢虽然曾经沦落贱籍,却也并非生而下贱, 奴婢与家母本也都是良家子, 只是世道艰难, 无可奈何之下才沦落风尘的。幸而后得符姑娘慷慨相救,侥幸赎回良籍, 乃敢有姓。符姑娘宽宏, 许奴婢自取名姓, 故而奴婢斗胆将家母在时的名姓捡拾了起来, 才是如今如此。奴婢并不敢有半分欺君罔上之意,其中若有不周到之处, 还望娘娘海涵。毕竟奴婢一介粗鄙人物, 见识浅薄不通礼教,不值当娘娘为此闷气伤身。” 她这话说的, 太子妃恐怕更要闷气伤身了。太子妃白凌露气得浑身直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也不只是被白云霜回得无话可说,而是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白云霜既然是有备而来, 自然是对所有的刁难都有所准备, 以有心算无心,自己说什么都占不到太大的便宜,最好的做法, 该是无视她才是!随她怎么跳,置之不理就好了,她还能自说自话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行认亲不成! 太子妃琢磨出味来,就不想再多作什么口舌之争了,伤不了对方元气不说还失之风度,徒惹旁人笑话,只是她还缺一个台阶下……太子妃将目光缓缓地移向了岳怀媛。 这种别人家里的秘辛,岳怀媛虽然心里略作猜测却也着实不想插手。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闹成现在这样,虽然前情不知,但以今日场上各人的情态言行来看,至少太子妃在此事中的立场恐怕不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无论当年真相如何,那位白姑娘的长相以及白鹤谷的反应证实了白云霜的血脉是一,太子妃的暴怒跳脚证明了她自己的知情为二,那两位母女曾经沦落风尘陷入贱籍恐怕也不假,这样的情况下,太子妃上去就是一句“大胆刁民、愚弄圣人”,口口声声话里话外不落“贱籍”二字,诚然……有些刻薄了。 但是人之立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就算是岳怀媛心里略有不满,但还是不得不站起来稳稳地接过话头。 “白姑娘零落成泥却也坚韧不息,身逢不幸亦能不忘初心,如此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果然最后能喜得佳音,跳出桎梏重获新生。可见这世间之事,一饮一啄,皆为天定。白姑娘与令慈虽也过逢大难,却也遇了贵人,倒也是‘不负曾经难为,方得今日始终’,如此心性,令臣妇佩服。” 白云霜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这种场合会突然有一个陌生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为好。 太子妃被岳怀媛的话弄得脸色黑了黑,不过也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 分卷阅读20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作出一副无欲无求高高在上的仙人姿态来,神色清冷地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接了句。 “媛娘说的是,这位白姑娘也确实是当世难得的奇女子了,倒是我着相了。” 如此说罢,这遭也就算过去了,太子妃施施然地坐下,似乎对眼前的茶水突然起了莫大的兴趣般,专注地盯着自己眼前的东西来看。 白云霜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紧接着就甜甜蜜蜜地对着岳怀媛的方向羞涩地回道。 “夫人出身高贵却也不看轻奴婢们这些泥地里打滚的下等人,如此仁和宽容,奴婢万分仰慕感激。” 这话有挑事之嫌,不过谁都不是十二三岁意气上头的少年郎了,岳怀媛微微一笑,欠身坐下,并不接话,白云霜也就不过自讨没趣罢了。 不过岳怀媛不接话,可不就代表没人说话了。清乐公主冷眼旁观他们撕咬了一阵,此时才不徐不疾地开了口,且一开口就是惊天之语。 只见清乐公主笑嘻嘻地冲着庄平帝继续撒娇道。 “父皇说是要把人叫到跟前来打赏的,怎的人到了眼前了却是半句话也不说,只听着白姑娘和太子妃打嘴仗了,父皇难道还想趁此赖账不成?” 一句“白姑娘和太子妃”,已经气得太子妃白氏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心肉中,白凌露有多看不起白云霜就有多不愿听到有人把她们姐妹二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更何况还是自己在后面,清乐这个难缠的便宜小姑子摆明了就是想激怒自己,可这种方法,白凌露不得不胸口闷血的承认,确实尤其好用。 庄平帝听得请了公所言,并未置一词。 他深深地朝着清乐公主望来,距离太远,清乐公主有些看不清这个高居帝座的男人眉眼间的喜怒几分,只是庄平帝那目光极有穿透力和震慑力,即使相隔甚远,也让清乐公主体会到一股高深莫测的帝王威仪来。 “那清乐觉得朕该赏赐些什么呢?” 清乐公主不自然地勾了勾自己右肩洒落下来的几缕发丝,竭力维持住闲适的姿态,故作沉思之状,须臾后右手合拳轻轻叩击左手手心,展颜一笑,高兴道。 “有了,不如赏白姑娘个承徽娘娘做做!”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邵启合因被先前傅霜如的那声“大哥”叫得通体舒畅,登时神清气爽,很快地就把先前的那股子异样挥之脑后,暗自哂笑自己真是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随便看一眼就吓住了,杯弓蛇影疑神疑鬼也得是有个限度的吧。 邵启合很清楚傅霜如能以不过而立的年岁爬到今时今地的这个位置,其心智谋略必然非同常人,这也是为什么傅霜如的一句“大哥”就能让邵启合开怀大笑的原因,那可不是随便哪个猫猫狗狗的奉承,那可是不过而立就意指九卿的傅探花傅大人,可不就让邵启合顿时前尘尽忘,开始与傅霜如如推杯问盏把酒言欢起来了么? 但邵启合同样也非常确信,这么一个步入官场不过三四年的年轻人,还是一个其中一大半时间都躲在翰林院里编书的年轻人,即使心思谨密思虑周全,多智近妖到能够万事谋定而后动,也不可能拥有那么毒辣老道的眼神,能一瞬间看破人心最深处的那些隐秘肮脏的阴霾。简而言之,邵启合能正视傅霜如的心智能力,却看轻了他的经验。 殊不知上一世这些豪门内斗兄弟阋墙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蝇营狗苟,傅霜如看过的不知有多少。傅霜如的生父的财产非常庞大,庞大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数字,其中傅家内部几代的亲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傅霜如当年放弃金融选择法律,就是为了逃开傅家那笔烂账,谁知道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收拾烂摊子,索性,那些日子的训练没有白费,倒是在乱入异世的如今派上了用场。 在体察人心这方面,傅霜如有着天生常人难及的敏锐,和后天非人的残酷训练形成的反射,不过某些时候,他甚至会痛恨自己的这种敏锐,比如说,在有关岳怀媛的问题上。 清乐公主“承徽娘娘”那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傅霜如和邵启合正在称兄道弟地培养“感情”。清乐公主的话音落地的那瞬间,傅霜如借着酒劲假装受惊把手里的酒水一把泼到了邵启合的半边衣衫上,然后就又是神思不属又是满怀歉意地给邵启合道歉。 比起傅霜如明摆着的心不在焉和敷衍歉意,邵启合显得豁达的多,甚至完全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脾气很好地笑笑,招手让宫女给他递块棉帕来就自娱自乐地擦拭了起来,傅霜如眼角瞄到他的神情,心里顿时更沉。 果然……从白云霜的出现到清乐公主的打算,邵启合都是提前就知道的! 庄朝太子妻妾定制,可有妻一人,称妃,从一品;良娣两人,正三品;良媛六人,正五品;承徽十人,正六品;诏训十六人,正七品;奉仪二十四人,正九品。* 而今清乐为白云霜所求的,就是那个六品的承徽之位。 傅霜如敛去心里的惊涛骇浪,把目光专注地放在首座的庄平帝身上。 庄平帝以手支颐,似在沉思亦似在发呆,神情 分卷阅读20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间有几分恍惚还有几分疲倦,久久都一言未发。 一屏风之隔的女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太子妃白氏,或是隐秘打量或是明目张胆,各种怜悯、不屑、嘲讽、挑衅的视线混迹一处,白凌露死死地撑住面上的清冷神色,案几下的手心早已经鲜血淋漓。 掌心传来的阵痛白凌露丝毫未觉,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那扇屏风,似乎想把屏风盯出个窟窿来,好仔细地看看自己父亲现下脸上的神色,以及……他为什么不说话。 太子不在,太子妃不好直接回绝的情况下,往东宫里塞人,最有资格和庄平帝说道两句的就是白鹤谷这个太子的正经老丈人了,可白鹤谷,偏偏却是如闭紧了的蚌壳,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凌露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 举目四望,竟无一人是真心为自己打算的……白凌露心中恨极,戾气暴涨。终究是,求人不如求己么,白凌露在心里喃喃自语,正当她打算有所动作之时,庄平帝终于打破了沉默,幽幽开口问道。 “为何?” ☆、二鸟 这句为何, 仿佛只是在就事论事地询问清乐公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突发奇想, 也仿佛在问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 清乐公主还没觉出异样来,白鹤谷却是突然浑身打了个冷颤, 猛地醒过神来, 面色惊恐地打了个手势示意身旁的下人:不惜任何代价, 拦住太子妃,别让她有所异动! 清乐公主找来白云霜, 恐怕不只是为了二十年前自己做下的那桩烂事, 而是……以他景讽故情, 项庄舞剑, 意在王氏!他们是想让太子妃惊怒之下出个昏招来唤起庄平帝对王皇后当年嫉妒成性所做恶事的厌弃! 一个六品承徽而已,给了就给了, 还能让她翻了天不成!太子妃却是千万不要异动, 一旦被庄平帝就此厌弃,恐怕会累及太子殿下和长孙殿下未来的百年大业!白鹤谷想到这里彻底不敢再犹豫了, 强压住自己心底对白云霜母女的愧疚,面上初见白云霜的惊疑之色也一点一点地风化冷硬下去。 那白府下人依令而起,飞快地在宴席之上不动神色地失去了踪影,白鹤谷心里稍安, 可还是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与之同时,清乐公主已经开始歪着脑袋掰着指头数起来自己这个奇思妙想的缘由了。 “父皇,这俗话说得好,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位白云霜白姑娘呢,你别看人家长得好唱得好跳得好,跟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一般,其实呢,人家今年已经过了桃李年华了,父皇您赏人家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有花光用光的一天,白姑娘再这样虚度下去,可不就只能‘老大嫁作商人妇’了?父皇您既然放言说要赏人家,那就大方点索性一次赏个大的么,那些黄白俗物,显不出父皇您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地位来嘛。白姑娘现在伶仃孤苦的一个孤女,不解决人生大事就只有等着坐吃山空的那天了,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庄平帝没有直接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神色冷淡地扫了跪在自己脚下的白云霜一眼,淡淡地问。 “这是清乐的意思,还是……这位白姑娘的意思呢?” 清乐公主愣了愣,闭嘴听白云霜如何作答。白云霜深深地俯首叩下,吸了一口气,沉声回道。 “清乐公主为奴婢着想至此,奴婢感激涕零,可太子殿下龙章凤姿,乃是天潢贵胄,奴婢先前确实从未有过敢嫁入东宫的妄想……” 庄平帝面上毫无动容之色,没等白云霜把那些漂亮话说完就打断了她,寸步不让地紧逼道。 “那现在清乐的话你也听了,朕且问你,你意欲如何?” 白云霜咬了咬牙,端肃了神情道。 “公主待云霜之心如此厚重,云霜来世结草衔环都难以报答,云霜的婚事……自然是但凭陛下和公主做主!” 清乐公主也赶紧接过话茬抢先道。 “父皇您前嘴还说要赏人家,怎么能转脸就去吓唬人呢!想让白姑娘嫁给太子哥哥不过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您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也就罢了……” “……这不还是您先前金口玉言说的东宫里服侍太子哥哥的人太少了、太子该得添点屋里人了,为此不都还惊动了常年在香山寺为我们大庄国祚念经祈福的敬太妃娘娘嘛!我这不是看太妃娘娘身子也不大爽利的样子、强撑着病体也还要为太子哥哥的房里人忙活了好一阵子,这才突发奇想不如把白姑娘送给太子哥哥做个贴心人算了……” “……所幸白姑娘还与太子妃也有几分面善,更妙的是还都姓白,五百年前那可是一家的人,做了姐姐妹妹一同服侍我太子哥哥也好姐妹同心更胜外人嘛,父皇你看今日这歌舞,论构思论画面,哪一样不称得上是美不胜收、上上佳作,这等心思细腻又有巧思的可人儿,我可要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太子哥哥,我才舍不得留给他呢!” 清乐公主这番话夹枪带棒连珠炮似的发射完毕,好的赖的全都让她给讲了,明明全是扭曲 分卷阅读20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事实歪门邪道目无尊长的不敬之言,庄平帝听罢却没有丝毫的恼怒之色,反而是似乎真的把清乐公主的那个狮子大开口的赏赐听进去了,竟然拧眉沉思起来。 太子妃白氏见庄平帝真的沉默了下去而不是大发脾气地斥责清乐公主竟然敢往兄长屋里胡乱塞人或者不咸不淡地把清乐公主的异想天开回绝开去,心里的最后那点隐秘的希望火花也被彻底地冷冷扑灭了,白凌露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色,生生捏碎了案几上的一颗核桃。 庄平帝的食指在扶手上有规律地缓缓敲击了几下,心意刚定,指尖初停,张口正欲言,一名紫袍男子突然起身,一个跨步,迈到了御座之前,直挺挺地跪下。 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顿时聚集于其,不待有心急的人好奇发问,那男子草草问安后直接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微臣楚旻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春秋永盛。” “……恳请陛下,把白云霜姑娘赐予微臣。” 荣国公和荣国公世子齐齐变色,大喊道。 “楚旻,不可!/旻弟,不要胡来!” 楚旻神色安稳,丝毫不受亲族不同声音的干扰,只面色坚毅地望向高居御座之上的庄平帝。 庄平帝缓缓地把放在扶手上的右臂抬了起来,捏起了面前桌案上的一颗葡萄,仔仔细细地捻着,居高临下地对着楚旻问道。 “……为何?” 楚旻身居高压而面色不乱,神情冷静地回道。 “微臣对白姑娘刚才的歌舞惊为天人,一见倾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太子殿下若是喜爱,微臣自然不敢再有丝毫觊觎之情,只是如今君未嫁吾未娶,若再不争取一次,微臣恐自己日后生憾。” 庄平帝冷冷地看着阶下神情坚定的年轻人,出人不意地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朕听闻你在太学时,很喜欢西汉司马夫人的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曾还为此句作过一篇赋论来与同窗辩驳,不知你如今的心意……还与当年一样么?” 楚旻飒然一笑,俯身拜下,深深叩头。 “微臣楚旻,谢陛下厚爱,此间求娶白云霜白姑娘为妻,至此一生,再无他人!” 荣国公的脸色黑得堪比锅底灰,一个来历不明还曾经沦落贱籍的侄媳妇……还说什么“仅此一人”?!自己回去要怎么跟老二交代,老二和谢氏如今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 只是话赶话地说到了这里,荣国公府这些年的圣眷也大不如前了,早没有当庭跟庄平帝唱反调的脸面,楚旻自己都把话放出去了,自己这个做伯父的还真的只有这么一个坐着干看的选择。 庄平帝嚯地一下掀开了案上的几个果盘,右手重重地拍在了桐木案几上,砰地一声重响,后宫女眷们纷纷惊呼,章皇后惊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庄平帝却缓缓地平复了下去,抚掌而笑,缓缓道。 “好……好!” 白鹤谷看着庄平帝脸上凌厉的笑意,浑身发冷,满心绝望。 完了……全完了。到底还是……激怒了陛下。 白鹤谷的牙齿激烈地颤动了起来,右手握拳死死捏起,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若事情当真到了不可逆转之地步的时候,少不得……要弃车保帅、放弃太子妃了! 傅霜如把在场众人的面色收入眼底,既疑惑又凝重地垂下了头,邵启合微微一笑,凑过头来拿了傅霜如案几上的一盘核桃过去,衣袖起落间飞快地在傅霜如的案前笔走龙蛇,舞了一个复杂的轨迹。 那是一个字,一个“王”字。 傅霜如微惊,下意识地朝着平远侯府望去。果然平远侯府今日到场的那几位里有三两个面色格外凝重,一副如临大敌之态,面上甚至还隐隐有着几分惊惧之色。 那想必就是知情的了。 傅霜如心里一冷,果然,中宫也不是缚手等死之人,西北之争刚刚落下帷幕,平远侯府近三十年来第一次有被圣人重新启用的意思,中宫就备下了天罗地网,随时打算给王家致命一击。 只是却不知道,清乐公主今日闹的这一出,到底是哪里稳稳踩中了王家的命门? ☆、三刀 作者有话要说: 傅霜如不知是第多少次为自己对洛都上层人家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的浅薄认知而感到烦躁。 如果现在换成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洛都人、浸淫此道多年的世家子, 绝不会像自己这样两眼一抹黑了。 其实倒是傅霜如身在局中心乱失智了, 王皇后当年做的那桩事哪里是随便一个世家子就可以探知的。 又不是什么街头巷尾乱传过的谣言, 那可是牵扯上了宫闱秘事的,就是太子妃白氏都毫不知情, 更遑论其他了。 好在傅霜如并没有烦躁多久, 就被邵启合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邵启合不知怎么地突然转了主意想与傅霜如交好, 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摆明了的施恩的机会。 分卷阅读21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就在傅、邵二人这边正进行眉眼官司的时候,庄平帝已经从刚才突然爆发的莫名之怒里解脱了出来, 抚掌称好之后, 大笔一挥就下了谕旨将白云霜赐予了荣国公府的二房独子楚旻为妻。 圣旨已下, 尘埃落定, 太子妃心弦稍懈唇角微勾,终于敢明目张胆地对着清乐公主讥嘲地冷笑出声, 对上的, 却是清乐公主毫不掩饰的恶意微笑,和唇齿间毫不留情地吐出的“蠢货”二字。 其实二人间隔不近, 清乐公主的声音也算是低微,太子妃并没有真的听清楚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清乐眼里那明晃晃的蔑视和她故意放慢的口型,足以使让太子妃看得清清楚楚。 白凌露心头的火气登时就起来了, 她嗬地冷笑一声, 嘴角往下撇了撇,移开了放在清乐公主脸上的视线,垂下眼睫, 故作气定神闲的姿态,装模作样地欣赏起自己腕上的玉钏来。 庄平帝亲自给人赐了婚,本该是一桩群臣相贺的大喜事,可场上这气氛,哪里有半点半分欢喜意味,连身为当事人的荣国公一家都是一副强颜欢笑的神色,还真没哪个那么不长眼上前自讨没趣的。 章皇后见气氛凝滞,庄平帝神色落落,眼珠一转,索性直接站了起来,软玉相求。 “陛下,臣妾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诸位大人久坐不适,今日这宴也就到此为止吧。臣妾和后宫的各位妹妹们还一齐为大家特意准备了河灯会,现下月色正好,诸位不如出去转转,吹吹风赏赏灯猜猜谜拜拜月什么的,自便即可,也算是全了今日的月夕礼节。” 庄平帝被闹了这么一遭也确实是没胃口了,停了筷子点头认可道。 “皇后说的是,久坐不适,还是出去转转吧。难为皇后还有这般巧思,诸位不必拘谨,随心即可,如此方算没有辜负皇后的心意。景风、景容……” 三皇子裴景风和八皇子裴景容齐齐上前,行礼道。 “儿臣在。” 庄平帝赞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 “朕乏了,就先回宫歇息了,皇后照看着女眷那边,你们两个就代朕领着诸位爱卿过去吧。” 裴景风、裴景容躬身应是,庄平帝欣慰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起身走了,刘故忙不迭地提着盏灯跟上,走之前急急地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小太监,示意他去给昭仪娘娘递个话。 圣人这明显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开心的往事,心里正窝得慌呢,一个人呆着更是容易东想西想的,还是请位娘娘过来陪着解闷的好。 至于舒昭仪能找到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摸过来,就不归自己负责了,刘故淡淡地想,自己都把大好的机会递到手边了,若是把握不住,那对于这位娘娘也就没再去投诚示好的必要了。 众人恭送御驾先行,然后三皇子与八皇子商议了一番,决定他们带着外男从熙和桥那边绕过去,而将彤春大道腾出来让给章皇后带着的女眷们。 其实裴景风觉得裴景容这么折腾单纯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难道到了凌河那边看灯的时候两边的人还能不打个照面么?就是那些未出阁的闺中女子都戴上了帷帽,还有刚才庄平帝和章皇后的那句“一切自便”坐在后面等着呢,等灯会闹起来人慢慢走开了,谁还顾得了谁,那还不是想能偶遇到谁就能偶遇到谁!现在还还避得哪门子破闲。 不过今日这境遇,还真没有裴景风说不的余地,说好听点,庄平帝让自己和裴景容一起代行君令是在抬举自己,说难听点,那就是来让自己背锅的,做决定时,自己只要笑着说“八弟所言极是”就完了,可要是今晚闹出什么丑事来,恐怕自己是先顶在前面被首当其冲地斥责的那个。 裴景风都能想的到平帝会怎么当着百官的面骂他,无非是“你身为兄长……”“朕把……托付于你,你却……” 真是想想就头疼。 裴景风不关心对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不管不问的好父皇今日吃错药了一般的举动是在拿自己防老八,还是用自己来牵制东宫,反正不管怎么样,跟东宫那位和老八比起来,自己都是那个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吃灰的,他担心的只有一个…… 今晚已经够刺激了,可千万不要再折腾出什么丑事来了! 三皇子趁着众人不注意打了个手势,一个府中的下人飞快地消匿在人群中。 老八要做什么自己管不了,可东宫那边,太子不在,先找傅霜如总是对的。 八皇子示意众臣稍安勿躁,等女眷先行,即使是八月里,夜风也有点凉了,章皇后很贴心地准备了足够的披风和帷帽,着中宫侍女挨个儿给在座的每一位女眷都献了一份,想用的用不想用的不用。 岳怀媛犹豫了一下,点了披风却没有要帷帽。那东西一般是给未婚女子避嫌用的,自己已为人妇多年,再戴着就显得有些矫情了,更何况帷帽影响视线,这夜里的光线本也不大好,岳怀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腹部,就更是不愿意戴帷帽了。 宫中不比府里,身边带来的服侍的早在宫门口就被另外领走了,说白了今天在这里 分卷阅读21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岳怀媛才是服侍人的那个,即使崔淑妃心疼她孕里艰难,特意指了一个大宫女扶着她,但是说实话,岳怀媛并不敢十分信任她。 在这宫里,反咬与背叛,实在是太容易了,多留一个心眼,既是对自己好,也是为了崔淑妃好。 崔淑妃是正一品四妃之一,还是此时庄平帝的后宫里的唯一一位一品妃子,按位份就跟在章皇后身后,崔晚情乖巧地在崔淑妃左侧打着灯,大概对彼此之间的恩怨也心知肚明,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多做什么碍眼的事,岳怀冉扶着崔淑妃的右手,今天也是难得的沉住了气没有叽叽喳喳地逮着岳怀媛说小话,可比刚来的时候安静多了。 岳怀媛不紧不慢地跟在岳怀冉旁边,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岳怀媛隐隐意识到清乐用白云霜应该不仅仅是为了白家二十年前的那桩破事而已,可更多的却也已经超出了岳怀媛脑内所储备的信息网,但此事必然于东宫大不利,岳怀媛忧心傅霜如的处境,也没心情开口。 三个孩子都安安静静的,最后只好崔淑妃率先出来找个话题。 “怀媛,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一起看河灯是什么时候的么?” 岳怀媛愣了愣,自己能在中秋宫宴上露面的机会并不多,其中宫里正好办了河灯的就更是少。细细想来,自己这还真的才第二次在宫里看河灯的呢,而两次,其中陪着的人都有崔淑妃。 想到这么些年与不少故人都越走越远,岳怀媛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她定了定神才回答道。 “也有七八年了吧,臣女也记不大清了呢……”其实岳怀媛记得很清楚,是七年前,那年母亲在父亲任上突然过世,岳怀媛接到丧讯,整个人都难以理解,只是心底有一道信念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那时候,岳怀媛想着:我还有个从没谋面却已经在这世上降临了一年有余的妹妹要照顾,她已经没了母亲,我不能让她再失去一个姐姐。我不能倒下去,我要是倒了下去,我的妹妹怎么办呢,她还那么小,那么可怜,没有我,她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她被别人孤立了怎么办,她交不到朋友怎么办……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我,她要回来了,她若是见了我,会喜欢我么?如果我不能照顾她,她会不会忘记我……她会不会,恨我? 我要做好一个姐姐该做的事情,我要像母亲和祖母教导我一样教导她,我要陪着她长大,我要看着她成人……我要把母亲在我们两个身上亏欠的事情,全都加倍地补给她。 我还有个妹妹要照顾,她还那么小,我不能哭,我要给她做一个榜样,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哭,谁给她擦眼泪呢。 那一年,岳怀媛才十岁。 崔淑妃微微一笑,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穿越七年的时光与距离,使得身旁的这个身着一品妃嫔服饰的神情寂寞的女子与七年前在岳季氏过世后第一次再见岳怀媛的崔淑妃重合了起来,岳怀媛怔怔地看着她的侧脸,一时有些失神,只觉眼眶发酸。 崔淑妃温柔地看向岳怀媛的方向,柔柔地安抚道。 “记不清了啊,记不清就好,记不清……就算了吧。只是我那时候,确实是……” 岳怀媛双眼发红地别过脸去,不忍再直视崔淑妃的目光。 ☆、四击 七年前, 岳季氏的丧讯传来的三个月内, 岳怀媛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老实讲孩子年纪小不懂得什么叫死亡的话这样情态也不是不能理解,可以岳怀媛的年岁和心智, 怎么也不在此列。 更何况, 岳怀媛那时候的状况, 也看着不大正常。就像是……身体里崩了一根弦在做事情,做完了, 弦就断了。 岳季氏过世后, 尊重她的遗愿, 岳四老爷直接就将她的尸身就近葬在了季家的祖坟里。 这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 可据回来报丧的下人讲,岳四老爷当时的神智已经有些癫狂了。用那人的原话就是“要不是还有七姑娘, 四老爷恐怕都要随四奶奶一并去了。”岳老夫人到底是心疼儿子, 也心疼孙女,最后顶着几方压力默许了岳四老爷的所作所为。紧接着四川那边就又有人传信来, 说是四老爷官也不想做了,要为四奶奶守妻孝,等收拾停当,不日就带着七姑娘一道回洛都。 岳老夫人其实很担心岳怀悠才那么点的年纪经不经得起长途劳顿, 可她更不敢拦着已经神志不大清楚的儿子做事, 且她其实也不放心远在千里之外儿子和孙女,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岳四他念个书做个官还凑合, 论照顾人,论后宅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他就是个棒槌!他那么大年级的一个人了怎么折腾也不至于折腾得太厉害,悠姐儿那孩子可才一丁点大,这么个孩子再出点什么事,别说老四了,岳老夫人自己都要受不了了,所以老太太也就没拦着岳四老爷赶路回洛都,只是把为此还舍下一张老脸,亲自去求了自己那几个有孩子在蜀地一带做官的老姐妹帮帮忙,沿路照看着。 当然,这些事情那时候的岳怀媛都是不知道的,她唯一知道的是: 分卷阅读21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母亲过世了,父亲和妹妹要回来了。 妹妹要回来了。 妹妹要回来了。 岳怀媛竭力把自己的满心满眼都装上了岳怀悠的事情,凡事亲力亲为一点一点地为岳怀悠准备她回来的居处,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 如果说岳季氏的死讯是当头一棒足以锤晕岳怀媛,那么在漫长的时间里开始一点一点地回忆母亲的生前事,并为自己那时对母亲好意的那些微小的反逆和不领情而感到极度的痛苦与愧疚,自责并且自我厌弃。这种日复一日日益加深的情绪,足够把一个成年人逼疯,更遑论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 一件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无论最终是应归咎于谁,首先你要做的,是反思自己。 这是岳怀媛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一个十岁的孩子,生硬地背下自己的信念与准则,在心里用一根根的标尺来衡量着自己该做什么亦或不该做什么,可是她还来不及去明白,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的事情,是不能怪罪于任何人的。 岳三太太发现岳怀媛的精神状况不大对劲的时候,岳怀媛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一定程度了,岳三太太当机立断强硬地命令岳怀媛停止手头一切的杂事,每天带着岳怀媛出门踏青散心串门交际,竭力想让岳怀媛尽快从母亲突然亡故的阴影里走出来,可惜都收效甚微。 岳怀媛每每都是笑着不说话,顺从于他人的一切安排,却也紧闭心房,并不接受外面的丝毫善意。 因为岳怀媛很清楚,她难过的并不是母亲的死,或者说,并不仅仅是母亲的死,而是……母亲的死因。 岳季氏并不是药石无医后暴病而亡的,她是……自己投缳自尽的。 岳怀媛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因为突闻母亲的死讯实在是难以接受也难以理解,就甩开侍婢一个人偷偷跑出历下院、躲在小时候养在老夫人这边时曾经住过的碧纱橱里的自己,正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怀念着母亲的时候,顺着门缝听到的外面那昏黄灯光下的大人们的喃喃叹息。 “老四这次……唉,幸好当时还有大姐在场,不然他自己一个人一回家就看在季氏死在屋子里,怕不是得一下子就疯了。”这是岳三老爷的惆怅唏嘘。 “这又有谁能想得到呢?四嫂怎么就这么傻,媛姐儿那么好的孩子,悠姐儿才多大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何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说说,她这么做,跟往四哥心上剜一刀有什么区别啊?”岳五太太平日里那么精神的一个人,此时声音里也显示出几分萎靡不振来。 “先别乱说,已经确定了是自杀么?”岳二老爷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那边来报丧的是这么说的,大姑奶奶那边的人不也是这么说的么?这还能有假?再说了,要不是自杀,季家哪来的脸敢把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去?” 这是许昌那边的一位堂姑开口了。岳怀媛记得她的声音,是因为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几次回许昌那边拜年,都能正好撞到这位堂姑在叉着腰尖声喝骂家里的下人偷奸耍滑。 其中有一次大概是意识到了岳怀媛飘过来的视线,这位堂姑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饴糖递给岳怀媛,哄她去别处玩,别在这里污了耳朵。其实那时候因为正在换牙,岳季氏严令禁止岳怀媛碰甜食,那块糖最终还是被母亲发现后毫不犹豫地扔了,岳怀媛也因此一直觉得辜负了人家的好意。没想到这位堂姑竟然也来了。 “应当不会有假了,老四和弟妹什么感情,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别的什么隐情,老四不像是那能善罢甘休的人,再说季家那边是干什么吃的,那边的人可是在灵堂上就开棺验过的,是不是自尽,那边的人比我们看得清楚,既然季家只是气得把老四打了一顿,却没有再说别的,应当是自尽无误了。你说这好好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地说呢,四弟妹这气性也太大了点。”这是第二次开口的岳三老爷。 “四弟挨那一顿可不亏,只是可惜了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季氏也是好狠的心,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连孩子都不顾了。”岳二老爷说罢,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唉……说句不好听的,感情浅吧,我说句逾矩的啊,母亲当初就不该把媛姐要过来身边养,弄得人家母女分离的,连媛姐儿也不顾了。”岳五太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道。 “媛姐儿到底是大了,要我说,那个小的最可怜了,听说才一岁多一点,叫什么来着?“悠”还是什么的……”岳二太太捧了杯热茶,水气氤氲的,连语气里也多带上了几分湿意。 “哼,老四那么折腾,小的养不养的活都两说,不过人家正经的爹娘俩都不在意了,咱们又何必去操那门子的闲心!”岳大老爷气呼呼地放了话。 “说什么呢,气话就少说两句吧,娘还在这里呢……”岳五老爷赶紧拉住自家大哥。 “得了吧,别说大哥说话难听,要我说,虽然这死者为大吧,我是不该说这位的坏话,可大家看看她这 分卷阅读21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几年干的都是些什么事,还怪什么娘把媛姐儿要过来,怎么不干脆怪媛姐儿不够贴心留不住她娘呢!”岳老夫人的二女儿岳崂蕤终于忍不住也说话了,她重重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怒气冲冲地恶狠狠道。 “还说的跟那位什么时侯真的把孩子放在眼里过似的,媛姐儿还不会叫娘的时候就吵着要跟着老四一起走,媛姐儿那时候才丁点大,出点状况谁负责啊?是你能担得起还是我能担得起?母亲把媛姐儿要过来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们夫妻俩?怎么到头还落不得好了?要我说啊,这两位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这么能折腾,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就是苦了两个孩子,你说你要是不会养孩子就别生孩子好了,这都是什么事啊,传出去跟我们岳家怎么苛待了她似的。你看着吧,我们家日后在季家面前恐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我的姑奶奶啊,您那么大火气干嘛,要我说,老四现在这功成名就的,就是有两个丫头怎么了,有的是人争着抢着给孩子当继母呢,四弟妹那脾性,正好换一个不是正好……”这是二姑夫那个不着调的。 “够了!都给我闭嘴!” 老夫人一发威,外面乱糟糟的声音顿时停了。 老夫人抿了抿唇,捋清思绪,沉下心神,一点一点地总结道。 “周大过来报丧,说得清清楚楚,季氏是自己投缳自尽,吊死在内室正梁上的,那天葳姐儿正好路过四川,去老四那里看他,两个人是一起进的门,一起叫的人,葳姐儿派了自己身边的齐二家的过来,把事情给我细细说了,人那是放下来就不行了,老四受打击太大,季氏的收殓入棺以及给季家报丧的杂事,都是葳姐儿一手操办的。葳姐儿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也不用我说,她既然说了是自尽,季家的人也过来验了是自尽,那这事也没别的异议了。” 岳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沉沉地咳嗽了一声,才继续道。 “这事,你们心里清楚,日后见了季家人,都给我姿态放低点就是了。” “出了这个门,我们岳家的四媳妇就是病死的!” “病死的你们记住了么!要是谁敢乱说话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了,我还没死呢,这家我还当得了主!” 众人皆敛声屏气地应是,没有一个敢再在老夫人的气头上流露出丝毫别的神色。 ☆、嗔痴 岳老夫人复又叹气, 突然就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下面的子女媳妇们慌忙去劝。老夫人无声无息地哭了好一阵才堪堪止住, 拂开众人递过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哽咽着解释道。 “老四他们自己夫妻两个瞎闹腾, 闹出事情来, 我哪个都不心疼, 别说季家只是把老四打了一顿,就是打死了, 我站在边上也只有叫好的份!” “我就是心痛……心痛我的媛姐儿和悠姐儿!我苦命的孩儿啊, 她们两个, 一个才丁点大就没了娘, 一个就这么犯了忌讳,日后可怎么说人家哦……” 岳老夫人悲从中来, 哭得越发不能自已, 又是好一阵才冷静下来,抹了眼泪沉声道。 “我不让你们管住嘴出去别乱说, 你们也别怪我老婆子事多,我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我们岳家在洛都的那丁点虚名么?我是心痛那两个孩子啊!” “若是季氏的死因传出去……大家都知道她们的母亲是自己投缳自尽的,她们日后可怎么做人?怎么出去交际?怎么嫁人?” “你们也都是做长辈的, 也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就是想想媛姐儿和悠姐儿那两个小可怜的,也一定要守得住自己的嘴!别到时候人家季家都为了孩子捏着鼻子认下季氏是病死的了,我们岳家自己的人走出去却嘴上没个把门的!” 许昌那个堂姑被岳老夫人也说得红了眼, 哽咽着坚定承诺道。 “老太太放心吧,这事我要是没遇上就罢了,就然天意让我遇上了,保管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五姑娘多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啊,这天杀的老天爷,怎么就这么狠的心,让这孩子这么点年纪就没了娘,日后可怎么办呢……” 岳老夫人见众人都抹着眼泪应了是,面上也比刚才郑重了些,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继续道。 “季氏的嫁妆,按照她自己写下的遗书,本来该是分成三份:两个孩子各一份留作陪嫁、由我们保管到出阁,另一份归还季家算作她给父母出的奉养之资。只是季家那边对季氏自裁这件事情感上实在是难以接受,老四就把其中的两份都给了季家,只留了悠姐儿那一份……” “……与其等到日后让你们在背后嚼舌根说我老婆子偏心,今日我就当着各位的面直接说了:媛姐儿没了娘,婚事上也犯了忌讳、比旁人更欠缺了点,不给她留点东西我老婆子实在是难以放心。你们也少说我老婆子偏心,你们现在一个个的也都大了手面宽了,也不必稀罕老婆子我的这点棺材本,我过身后,我的私房银子里必然有一份是给媛姐儿的,具体怎么个章程我还没确定,今日就是先提前说一声 分卷阅读21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谁要是有意见的,就在现在、在这里、给我提,别日后到孩子那边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岳大太太动了动嘴唇,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最后还是忍住没说什么。 岳三太太和岳二太太隔空对视一眼,一同开口应道。 “但凭母亲安排。/母亲考虑的是。” 岳五太太赶紧跟上,岳大太太就也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此间事了,岳老夫人叹了口气,开始说起岳季氏丧礼的旁的章程来,剩下的岳怀媛听不懂也不想再听了。她身子小动作轻,竟然就这么打开了开在后面的木窗悄无声息地钻出去跑回了历下院。 那一天剩下的事情对于岳怀媛来说都很模糊了。浑浑噩噩地跑回去后,躲在自己的床上一个人睁眼到天明,神游天外漫无边际地想了很多东西,但最后却又一点也回忆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想了什么。 总之天一亮,人前一亮相,她就还是那个循规蹈矩、一言一行恪守礼法的岳家五姑娘。至于那些荒诞的、奇怪的、迷离的、不该她知道也不该她去思考的东西,自然都被她深深地压制在了心底无人窥探的阴影处。 但岳怀媛终究还是受了不小的影响,她甚至再没为岳季氏的死流过一滴眼泪,无论人前人后。 岳季氏的死讯传出去后,但凡和岳家亦或季氏沾点亲带个故的人家都遣了人过来祭拜。远点的还好,不过就打发个下人过来意思意思而已。近处的却有不少是当家太太带着一群女儿媳妇们亲自过来的。这些人家,无论身份如何亲疏几开,岳怀媛作为当时岳家四房留在洛都的唯一一个正经主子,多多少少都是要亲自露个面的。而那些夫人太太们,无论来之前是在忙着和丈夫新纳的妾室斗,还是在和家里的厉害儿媳争权,只要进了岳府的大门,脸上都带了几分哀色,等被人引着坐下来寒暄两句后,岳怀媛一过来,知道这是当事人了,甭管先前见过没见过的,掏出帕子就开始可劲儿的哭。 关系亲近点的或者身份过得去的,还要一把将岳怀媛搂到胸前,摸着她的小脑袋开始哭。 说辞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几样,和岳家亲近点的就哭这孩子怎么怎么可怜,小小年纪就遇到这种事,日后可怎么办之类的,和季氏关系近的就一边抹眼泪一边感慨季氏生前如何如何好,看到这孩子就想到她,可怜她天妒红颜大好年华就早早病死…… 按道理,这时候岳怀媛就该跟着一起哭了。最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得差点闭不过气来的那种,若是能再在其中间或抽抽噎噎地喊两句,“娘啊……”“爹啊……”之类的,那就更美了。 那些太太们无论是来偷着乐看笑话的还是情真意切地可怜岳怀媛的,回去后都有了和人说话的谈资,还有了标榜自己心善厚道的底气,以及心底那点不为人知的扭曲的高高在上施舍人下的优越感,可谓是非常满足了。 可岳怀媛哭不出来,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现在让岳怀媛回忆当初,都得承认自己那时候确实挺偏激的了,这辈子最大的叛逆,恐怕都应在了那个日子。 她那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隐隐将岳季氏的离去视作一种背叛,还曾阴谋论地想过这事可能是岳四老爷做下的罪孽,最阴郁的时候,她甚至期望岳季氏是被岳四老爷杀死的,若是这样,她也有了可以明目张胆的憎恨的对象,也好过现在,不知道究竟该恨谁,所以每每钻了死胡同,最后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厌弃。 究竟有什么事情,至于不管不顾地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离开?这个问题,凡是知道岳季氏真正死因的人怕都在心里嘀咕过,但都没有岳怀媛在自己心里问得多。 她一日之间失去了母亲,却连一个可以明确宣泄恨意的对象都没有,是恨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岳季氏?还是去恨看上去比她还伤情失意的岳四老爷? 都不行,都不可以。 难道她还能去怨恨尚不知事的岳怀悠不成? 当那些管家太太抹着眼泪对着老夫人唉声叹气说这孩子日后可怎么办哟的时候,岳怀媛默默垂下的眼眸里,不是对自己身世的自怜自哀,而是一股淡淡的讥讽:你管我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跟你也没干系……当岳老夫人在人后抱着她心痛时,岳怀媛满心抑制不住的燥郁,每每借故将话题挑开;当旁人委婉暗示她岳四老爷如何如何伤心,待他回来时自己该如何如何去安抚父亲时,岳怀媛满心冷笑,他悲伤?我突然失去了母亲,又该由谁来安抚? 季家来人时,就连岳老夫人、岳大姑奶奶都隐晦暗示岳怀媛上前与季家人攀攀感情,说些无非是“就算日后没了娘亲,我也会代替她孝敬外祖……”之类的虚话,话岳怀媛是讲了出来,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晓得了。 季家来人给岳四老爷摆脸色,不接他倒的茶,也不听岳五老爷的报丧调,只一味抓着岳季氏生前的一二遗物不说话,女人们只管哭,男人们则黑着脸不说话,岳五太太见这也不是个事,就跑去了岳怀媛那儿,偷偷撺掇她出去说两句。 分卷阅读21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岳五太太想的倒也简单,随便岳怀媛说句什么都好,总归是替岳四老爷转移些火力,看在孩子的份上,季家的人还是要让点分寸的。 却是没成想,这一下倒是直接捅了马蜂窝,竟成了压垮岳怀媛心中紧绷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岳怀媛自己回想起来,都还是忍不住地感到惊异,大抵是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失态的时候吧,现下虽是想不清楚彼时彼地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竟就突然钻了牛角尖猛地一下爆发了,但当时的那股子歇斯底里却是让自己的身体都记住了那阵颤动。 当时季家的人和岳老夫人及岳四老爷们还正在前厅僵持着呢,岳怀媛先在历下院里发作了起来。 她猛地一个转身,甩脱了岳五太太按在肩上的手,第一次满含恶意毫不掩饰地冲着岳五太太冷笑道。 “让我过去……?我过去说什么?” 岳五太太被岳怀媛的反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放缓了声调小心翼翼地安抚道。 “……总之是……失去了……你过去随便说两句,见了你……老人的心里也好受点。” 其间个别相关于“季氏”的字眼,还都被岳五太太有意地含糊抹了过去。 ☆、难言 可即使是这般的小心翼翼, 仍还是免不得烧灭了岳怀媛心里最后的那一丝克制。 岳怀媛垂着头, 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几步外绣凳上那细密精致的纹路, 整个人的心神仿若被狠狠地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行尸走肉般在当下苟延残喘, 令一半却逃离于万物之外, 冷笑地审视着在此处或真情或做戏的每一个人, 包括她自己。 须臾,岳怀媛倏尔冷笑一声。岳五太太心头猛地闪过几丝隐秘的不安, 但还未待她反应过来, 已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 瓷器相撞、杯盏滚地的声音搅和在一起, 岳五太太愕然望去,竟见是岳怀媛一个抬手, 狠狠地掀落了她身旁几案上的所有摆件。 岳五太太又是惊诧又是莫名, 张了嘴,却又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岳怀媛摔了东西还犹不解气, 疯了般上手就去扯窗边的纱帘、屏风上缀的东珠,大有一副势要把身边所有能看到、能摸到的东西都给一气毁了的劲头,岳五太太慢了半拍才想到赶紧去拦,但一时半会儿哪里拦得住。 想来岳怀媛既已不要脸面地做出这等不合礼仪规矩的行止来, 心里用来约束自己的教条陈规自然也俱都抛之脑后, 身上自带一股破釜沉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不依不挠劲,岳五太太不妨她平日里一个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女孩儿突然发威,拦了几下没拦住不说, 反而把自己也弄得很狼狈。 这种事岳五太太又不好现到下人面前,恐岳怀媛日后在仆妇们面前失了体面,岳五太太还得 反过来替她掩着,扬声告诫门外闻得声响的丫鬟们守好门不许进来,不过岳怀媛终究还是记得岳五太太是个长辈,不敢直接对着长辈动手,折腾了好几下,总算是被岳五太太抱着给按住了。 两人俱是衣鬓散乱、一身狼狈,岳五太太不是不气恼的,任谁莫名其妙遇到这种事都不会不愤愤,可到底是怜惜之情占了上风,岳五太太掏出帕子给闹得气喘吁吁的岳怀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好声好气地安抚道。 “我的好姑娘啊,你这又是跟哪个置得气,何至于此,没的气着了自个儿的身子。” 岳怀媛死死抿着嘴,任岳五太太好话劝进,愣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岳五太太不由皱了皱眉,没想到岳怀媛的性子竟突然就左了去,暗道自己是不是不该多管这些闲事的,到底是人家四房那自己的事情,自己这个做婶子的,蒙着眼睛乱掺和也得不了什么好了去,没的到时候还被四伯怪罪、婆婆埋怨、外人耻笑…… 岳五太太有的没的想了一串,脸上的表情也就愈发淡淡,见岳怀媛冷静了下来,也就放了手,唤人进来把屋子里收拾收拾,也没想再勉强岳怀媛,收拾了一番就打算自己走了。 岳怀媛净了面,擦了擦手,却是一言不发地跟着岳五太太一道出来了。 岳五太太有些头疼,不晓得这个素日里最是懂事的姑娘今个儿是闹得哪一出,却又更不想去刺激她,见岳怀媛要跟着她出来,只作她自己想通了,也没多做什么不相干的事情。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季家来人见了岳怀媛,再大的怒气也都化作了怜惜,逝者已逝,生者却还是要把日子过下去的,再说岳怀媛那样子,真不是白话,与季氏小时候有八分相似,季家一想到这孩子日后说到底还是要仰仗岳家生活,又是难受又是不落忍的,态度总算是软化下来了。 岳怀媛刚爆发过一场,不用刻意做戏,就是一副哀大莫于心死的模样,看得人心里都是怪难受的,随便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先让岳怀媛回去歇着了。 岳怀媛没有推辞就退下了,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很多事情她在场反而不好谈,二来她也是真累,季家来人不比旁人,她多见一 分卷阅读21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眼就多难受一分。 路上走的浑浑噩噩的,也没刻意乱拐,竟然在自家园子里迷了路,等岳怀媛意识到的时候,廊上的灯都点上了。 岳怀媛懵懵地看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绕到了陶悦堂与翠微院间夹着的那条小道,好在离自己院子也没多远了,岳怀媛没多思考就确定了方向,正想拐进长廊,却见一个直角拐弯后,一簇灯火跃入眼帘,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名豆蔻少女匆匆而来。 只是这样倒还罢了,虽然时间地点都很尴尬,可岳怀媛还真没有什么觉得羞耻的,又不是没见过大伯娘与二姐姐,过去打过招呼就是了。 偏偏夜风太顺耳,把那里的对话也顺着飘了过来。 那正凑在岳大太太跟前学话的丫头大概是生来自带了天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也能被她说得津津有味,让人耳目一新。 岳怀媛听着她惟妙惟肖地学着自己方才在历下院发脾气的语调,也不由得心生感慨……这丫头,可真是不错。 “……奴婢听当值的说,五姑娘当时还高声喊着要拿了剪子绞了头发去呢,说是什么要去庙里青灯古佛地陪四太太呢,那动静,五太太挡都挡不住,那屋里的帘子屏风什么的,都一气给砸了个痛快!要说咱们府里的五姑娘平日里也是看着文文气气的,谁能想到骨子里竟还是个这般凶悍的呢……” 岳大太太默默听罢,哂笑一声,轻声评道。 “装疯卖傻。” 岳怀珠当即皱眉扯了下母亲的袖摆,岳大太太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到底是没再说什么,一行人匆匆而过,岳怀媛隐于阴影之中,理所当然地避开了去。 看那方向,大房的当是在向着老夫人那边去了。 岳怀媛倒真也不奇怪大伯母说出这种冷言冷语,实在是这些日子岳府被岳季氏之死折腾得有够兵荒马乱的,老夫人又放出话去要把私房分自己一份——反正大伯娘是历来觉得大房过的最为艰难,妯娌间又数自己服侍老人们最多,那些私房,最终合该一部分给二姐添箱,剩下的放着补贴大哥的。 岳怀媛也是真没想到父亲会糊涂到把母亲留给自己的那份嫁妆送到季家去,她倒不是计较这些黄白之物什么的,实在是父亲这样做也确实不合体统。但父亲既然给了,季家倘若收了,自然是不知情的,已逝女儿孝敬的是一回事,拿未出嫁外孙女的嫁妆底子可就过了……既然季家不知情,岳怀媛当然是要帮着掩着,更不会多生事端。 老夫人的心意,岳怀媛不是不懂,不过是怕她们父女间因此失了亲密、有了间隙罢了,要说要岳怀媛肯定是不愿意要老夫人的,但无论是父亲还是老夫人,都没把这些事摊开了在她眼前说过,岳怀媛又怎好自己先提起来,只好装聋作哑,大房对她不满,大伯娘也是长辈,说她几句,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岳怀媛自己想通了,也就无甚可气的,只等着大房的人过去了,才提起裙角从容地踏入长廊,与大房背道而驰。 只是天不遂人愿,岳怀媛初初踏上三两青石阶,脚步就是一顿,寒声道。 “出来!” 长廊另一侧的灌木后细细索索地抖动了一阵,一个红着眼眶的小女孩滚了出来。 见到来人,岳怀媛心里吃了一惊。 长廊另一侧是被一个回字形框起来的小花园。与岳怀媛站的外侧不同,躲在那边还能避开大房那么多双眼睛,岳怀媛也大略猜测得到当是一个年岁不大身量小的。不过她本以为是哪一个刚留头正在学规矩的小丫头藏在花园里躲懒罢了,本也只是打算警告两句罢了,没想去怎么为难,却是没想到……竟是岳怀冉。 也怪不得……她这一身草叶子土灰的,怕是滚到了灌木底下罢,无怪乎完全没人察觉到她。 岳怀媛无奈又好笑地给岳怀冉理了理衣饰,板起脸,故作严肃地问道。 “冉姐儿怎么偷偷跑到这里来了?” 岳怀冉红着眼睛瞅了岳怀媛好几下,撇着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抵赖道。 “我就是自己想来,不许么?” 岳怀媛看她那嘴角撅得能挂油瓶的模样,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好无奈地掠过这一茬,伸手去勾岳怀冉的小手,打算先把她送到真趣堂再说。 岳怀冉默不作声地跟着岳怀媛走了一段。 姐妹二人沉默相对,岳怀媛今日也很累了,实在是没心情哄小丫头,见岳怀冉神情悒郁,满脸愤懑,索性先一步奉行沉默是金、少说少错的策略。 可就是这样,还是没能抵得住岳怀冉的突然发难。 眼看着还有几步就走出历下院的外缘、迈入真趣堂的地界了,岳怀冉突然恨恨地甩开了岳怀媛的手,脚上生钉地定在原地,再也不愿意跟岳怀媛走一步了。 岳怀媛满脸不解地停下脚步望向她。 岳怀冉憋了好半晌才堪堪憋出一句质问。 “你为什么不反驳?” “……反驳什么?”岳怀媛话未出口,不过她的神情已经明显地说出了这点 分卷阅读21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 岳怀冉恨恨地补充道。 “当然是反驳大房那些人!那个该死的丫头是胡说的!你明明根本没有说那些话!你明明听到了!你为什么不反驳!你应该冲出去撕烂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岳府怎么能容得这种乱嚼舌根编排主子的下人!” 岳怀冉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这些都是她当时听的那一瞬间想冲出去做的事情。可就在下一个瞬间,在长廊影影绰绰的灯烛下,岳怀冉看到了对面岳怀媛的裙摆。是的,她当然知道那是岳怀媛——毕竟她就是因为不放心岳怀媛才偷偷一路尾随的,虽然中间被甩开了一段路,但到底离得不远。 岳怀冉当时气得胸膛起伏,已经做好了出人不意一下子扑出来抓花那个死丫头的脸的准备,却偏偏看到,岳怀媛在微微顿足之后,向后退了半步。 那是一个避让的姿态。 岳怀冉满头的血顿时凉了。 那些话,连她一个不相干的人听了都气得不行,五姐怎么可以不气?她怎么可以不气?她怎么可以? 岳怀冉不知道岳怀媛为何能忍,但她知道自己快要气炸了,她忍不了,再怎么自我开解都忍不了,所以她必须得问出来,她今晚若是不问出来,她怕是要把自己给活活憋死。 岳怀媛愣愣得看着这个不过刚到自己胸口的堂妹。 ☆、误解 明亮的挂灯下, 她气得通红的眼、涨得通红的脸、起伏不断的胸口, 都无一不昭示着她确实是很生气、非常生气、特别生气。 岳怀媛抿了抿嘴角, 挑了一个最不会刺激岳怀冉的回答,柔声道。 “那个时间、那个地点, 若是与大伯娘撞见了, 她问我为何在那里, 我是不好解释的……” 岳怀冉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 五姐历来是谨慎的, 若是为了避免再枉自给别人创造谈资, 也是说的过去。岳怀冉平静了一些, 但还是不甚满意道。 “姐姐也太小心了些,大房的下人那么编排你, 就冲这一点, 大伯娘还敢反过来教育你不成,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要告诉我母亲去,不,我们得告诉老夫人去,非得给她们一点教训不可……” 岳怀媛无奈地弯腰用手挡了岳怀冉的嘴巴一下, 示意她慎言, 见她停下来了才语带调侃道。 “冉姐儿真是长大了,都能替姐姐出头了,不过这次就算了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大家都很忙了……” 岳怀冉急红了眼回道。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岳怀媛无奈地看了岳怀冉一眼,轻描淡写道。 “她也不算说错……” 毕竟自己到底是不是在装疯卖傻,连自己都不知道。 岳怀冉恼了,气呼呼道。 “五姐你不要唬我,你根本就没说那些话,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她怎么能算没胡说呢!” 岳怀媛情知岳怀冉理解错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不过她也没去多作解释。 那学话丫头根本没被岳怀媛放在眼里,一个小丫鬟罢了,就是大房的又如何,明面上不好撕破脸,暗里寻个错处赶出府去不是容易得很。 对岳怀媛来说,难堪得根本不是那丫鬟如何,而是她很清楚那丫鬟如此行事意味着后面主子的想法。当日在老夫人房里偷听到那份无意被分的私房时,岳怀媛就预料到了或迟或早总是得有这么一出的,只是当时被更占据心神的事所扰,没认真盘算过老夫人表态后的种种遗留问题。 不过毕竟自己得了实际的好处,招人白话两句,有不少块肉的,岳怀媛也不至于为了背后几句话就与自己的长辈赤目红脸地闹到人前去。 更何况,正如岳怀媛自己所说的,岳大太太说得本也算不上错。 装疯卖傻,呵,装疯卖傻。 毕竟不是真傻,有些话,憋到了喉咙口,还是生生地咽了下去。 岳怀冉今日的这份情岳怀媛是领的,不过现下也确实是不想再就这件事多作纠缠了,岳怀媛淡淡地扫了岳怀冉一眼,轻描淡写地问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没说那些话的呢?” 岳怀媛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听在岳怀冉耳朵里则无异于是一阵晴天霹雳,一下子把她劈老实了。 岳怀冉捏着裙角嗫喏道。 “你根本就什么话都没有说嘛,又怎么会说那些话……更何况,五姐你再怎么也不会说那些话的嘛,那根本不像是你说的嘛……” 岳怀媛轻挑半边的眉,作恍然大悟状。 “哦,你又知道‘我什么话也没说了’?” 岳怀冉大囧,知道自己又犯傻了,通红着脸一把撞进岳怀媛怀里,先把自己烧得冒烟的脸颊藏好了,才支支吾吾地补充道。 “是母亲告诉我的……” 岳五太太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自己才刚刚年过五岁的小女儿,岳怀媛轻笑,摸了摸岳怀冉 分卷阅读21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的头发,没有再去拆穿她。 这么一打岔,岳怀冉成功地被岳怀媛糊弄了过去,送走了暗自懊悔自己说漏嘴的岳怀冉,岳怀媛慢慢地走在历下院的长廊上,心境却是与先前大有不同。 那晚灯暖烛里带来的那抹脉脉温情,从胸口入血,流进四肢百骸,一点一点地吞噬了岳怀媛心头郁结的那点不甘。 真的只有一点不甘……所以,也只要有一点情意就够了。 岳怀媛想,自己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有问出那句话的冲动了。 那句,面对着岳五太太的请求时,突然爆发的、满含怨恨和愤懑的—— 你们都让我去劝、都让我去说……可我突然失去了母亲,又有谁来劝劝我,谁来告诉我‘虽然你母亲不在了,但不要怕,以后还有我来照顾你呢’? 你们都对母亲的死不能理解、难以释怀,可难道我就可以理解?能够释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的气愤与怒火,要我去抚慰呢? 我难道不需是最该气愤、最该抚慰的么? 岳怀媛真的很想知道,岳季氏死之前,到底想了些什么呢……那里面,又有没有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自己。 情知此去经年,再无人,问我粥可温否。 七年前,意识到岳怀媛状态不对的岳三太太担忧之下,兵行险招,将她带到了自十一公主夭折后就时常郁郁寡欢的崔淑妃面前。 如果说当年的入宫磨平了崔淑妃对家族的至亲之念,被王皇后蹉磨的那些年冰冷了崔淑妃对庄平帝不该有的夫妻之情,那十一公主的夭折,算是击打在这个不幸的寂寞宫中女子身上的最后一重击,也让崔淑妃对崔氏一族彻彻底底的心冷如斯。 岳怀媛与十一公主年岁相近,长得又聪慧可人,从前就很得崔淑妃的喜欢,如今年纪小小就失了母亲,在崔淑妃这个中年丧女的深宫妇人面前,如何不显得万分惹人怜爱。 那时候,崔淑妃邀了她在宫里小住,整日整日地陪着她排遣寂寞,中秋宴上都离不得去,还亲自取来一盏河灯送她把玩,那时候……岳怀媛也真的是还蛮喜欢这位淑妃娘娘的。 虽然崔淑妃那句话没说出口,但是说的人和听的人彼此间心里都很清楚。 那时候,崔淑妃应当是真的,非常非常……喜爱自己的吧。 只是造化弄人,回首间,崔淑妃挑了当年最不喜的崔家女为媳,却与真心喜爱过的岳怀媛越走越远。 岳怀媛其实一直都不明白崔淑妃为何点头定了崔晚情,不过先前她秉持着事不关己的姿态并无丝毫好奇之念,今日却突然涌起一阵探究的冲动。 岳怀媛理了理言辞,借着转弯的机会,有些刻意地扫了落在外侧半步后的崔晚情一眼,作欲言又止状。 崔淑妃轻轻地拍了她的手心一下,示意她看路。 这个态度,可以说是非常的漠然了。 岳怀媛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准自己还要不要再继续试探下去,正是犹豫间,突然感觉身子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个踉跄甩开了扶着崔淑妃的手,崔淑妃脸色顿变,声音都尖刻得变了调。 “……媛娘!” 岳怀媛一个闪身,下意识先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好在那一撞并不重,岳怀媛又本就小心翼翼的,只是步伐错乱地退了一下就稳住了。 这一退,却是巧而又巧,恰恰退到了跟在后面的太子妃白氏身边。 白氏眼疾手快地扶了岳怀媛一把,右手稳稳地挟住了岳怀媛的左手腕,让她成功地停了下来。 岳怀媛感激地抬头冲太子妃笑笑,左手下意识地滑下去的刹那,指尖在太子妃的右腕上轻轻地抚过,脸色微妙的变化了三分,原本打算滑开手俯身行礼的动作微微顿住。 好在太子妃接下来的动作完美地掩饰了岳怀媛电光火石间的失态。 白凌露对着岳怀媛微微一笑,索性直接擒住了岳怀媛的左手,亲亲热热地搂着她的胳膊道。 “夫人与本宫这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吧?本宫就舔着脸,把夫人从淑母妃那里求了些许时光,让夫人陪本宫逛逛这园子,可好?” 崔淑妃面色青白交加,显然是适才吓得不轻,刚刚反应过来的岳怀冉也下意识地向岳怀媛投来担忧的目光,岳怀媛冲二人笑笑,示意自己无事,崔淑妃不甚明显地顿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笑着回太子妃道。 “那是这孩子的福分。” 白凌露志得意满地笑笑,带着岳怀媛绕到了另一条小径上,说是凌河人多的挤得慌,没甚么趣味,还不如去朝醉园,清静又雅致。 岳怀媛暗自忖度,恐怕清静是最重要的……不过这倒不是关键,岳怀媛借着白凌露挽着自己的姿势,把她的手腕偷偷地摸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确定了一个让人心底发寒的事实。 因为这事实实在是让岳怀媛背脊发寒心尖泛冷、她久久不敢确信,以至于在她无知无觉间,此地间就已仅剩了她与太子妃两人,连白氏最信赖的心腹,都退开了三步远。b 分卷阅读21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r   这明摆着密谈的架势。 岳怀媛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顺势放开了白凌露的手腕,白凌露也没有勉强。 白凌露转了个身,背对着岳怀媛似乎真的在情真意切地欣赏着这朝醉园的美景,岳怀媛低垂着眉眼,一丝不苟地数着披风上的纹路数目,一时沉静。 二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最终还是太子妃先撑不住了,白凌露转过身,脸上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暴躁与不耐,她心烦意乱地冲着岳怀媛道。 “夫人与傅卿夫妻同体,总该是站在本宫这边的吧?” 岳怀媛哂然,认真地看了白凌露几秒,谨慎地回道。 “这是自然。” ……只要太子妃娘娘还记得“夫妻同体”,那么我们站在太子这边,自然也是站在您这边了。 岳怀媛是满心不愿傅霜如陷入夺嫡的泥沼里的,但同样她也没那么天真,两宫之争走到这一步,早已是不死不休之态,而位列东宫四臣之一的傅霜如,是怎么也躲不过的了……既然躲不过,粉饰太平根本不是岳怀媛的风格,迎难而上、以攻为守才是! 更何况,她们夫妻二人与章皇后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命呢。 可不能因为肚子里这个现在没有事,就忘了那些阴毒的算计。 纵然做不来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事,但至少,与章皇后之间,已再无丝毫相安的可能了。 白凌露烦躁地呼了一口气,也不知对岳怀媛的回答满意几分,只是面上的焦灼之意稍减,犹豫了一番,才继续问道。 “那……今日宴上圣人欲往东宫充人,夫人与傅卿也是知道的了?” 这是什么意思,岳怀媛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先不说圣人要给太子添人关他们夫妻二人什么事,就是相关,也是说万一东宫迎入哪个重臣之女可能会威胁到傅霜如在东宫的位置之类的,为何太子妃还要刻意提起自己? 傅霜如先前知不知道,岳怀媛不清楚,但他既然没有告诉自己,想必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是,男儿外朝为官,靠裙带关系又不是什么可光辉,傅霜如还不至于轻贱自己到要把主意打在侍奉君主的后院上的地步。既然傅霜如都不在意,岳怀媛更不会在意了,又不是岳家的女儿要入宫…… 岳怀媛面色立变,斩钉截铁地回道。 “实不相瞒,臣妇也是适才宴席上才些微察觉到的,要说确切知道,还是娘娘刚刚告诉臣妇的。” ☆、邵生 白凌露的面色终于和缓了些余, 既心满意足又有些刻意伪作的惋惜。 “本宫记得, 夫人娘家还有一堂妹, 年岁上也算合适,夫人竟然没有为她早作打算么?” 果然……岳怀媛心里沉甸甸的, 她就是先前还奇怪, 原来自己与太子妃关系虽不算亲近, 但也“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今日太子妃既然有心派了轿撵来给自己做面子, 没道理在章皇后的宫里时又突然对自己没了好颜色, 前后态度如此剧烈的改变, 若说是为了自己搭上舒昭仪而没乘东宫的轿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原来是, 误会了冉娘的存在。 想当时太子妃进殿时必然是正好碰到了自己与冉娘躲在外边说小话儿,当时就误会了吧……那后来为何对自己的态度又好了呢……岳怀媛心里琢磨着, 面上却刻意显出几分强忍恼火的的情绪来, 有十分生硬地回绝道。 “臣妇不懂娘娘说这些是何意,可臣妇幼承庭训、规行矩步, 知道岳家的女儿万万没有上赶着去给人家做妾的!” 岳家是世代耕读、诗书传家的豫州豪族,至少往上数三代以内,无论嫡庶,没有把女儿拿出去做妾的, 这也是为何当年岳怀玉从庄子上偷跑出去后府里的老太爷当即狠狠地训斥了岳大太太一顿, 要求她赶紧把岳怀玉找回来,却在知道岳怀玉跑去给三皇子做了小之后却立马变了脸色,别说再提要岳怀玉回府一说, 根本就连那个孙女都不想认了。 老太爷的态度很简洁也很冷硬,岳家并不是把女儿的命视若草芥却把名节看作天的迂腐人家,就是那些荒年里被人辱了清白的女儿都是愿意放在府里养一辈子,大房闹出那种事端,一直到岳怀玉跑出庄子为止,老太爷都是认为错在岳大太太没有慈母心怀,而不是四姑娘桀骜难训,但是岳怀玉一身不吭就自甘堕落,无书无聘地爬上了男人的床,哪怕那是个天潢贵胄,岳府的老太爷都不稀得去认亲的。 二月那次,要不是三皇子亲自陪着过来,就是岳怀玉升了侧妃,老太爷恐怕都不想放她进门。 岳府又不是没有入宫的女子,可那往上数两代,就是嫁皇帝,也是堂堂正正地嫁过去,而不是收的! 岳怀媛这话不算作伪,只是说出来自己心里不大自在,总觉得冒犯了岳怀玉,只是如今情况特殊,岳怀媛也怕若是自己的回答不能取信于白氏,太子妃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岳怀冉的处置来。 毕竟白氏对 分卷阅读22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于意欲染指东宫女子的狠厉,岳怀媛刚才可是瞧得真真的。岳怀冉又是刚遭陈家的退婚风波,若是在这宫里在被人污些丑闻,以后婚事上可就更加艰难了。 果然,岳怀玉这话虽然是硬了点,但白凌露脸上的讪讪之意闪过后,周身都明显放松了下来。 白凌露脸上可以流露出几分被冒犯的不悦来,不满道。 “天子乃大宗,太子殿下更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东宫里的女人,无论品阶几何,都是服侍殿下罢了,夫人这意思,竟是觉得服侍太子殿下折辱了令妹么?” 岳怀媛微微屈身,义正言辞道。 “妻以正德行,妾以充容色,是以世人皆言‘娶妻取贤,纳妾纳色’,二者术业各有专攻,非臣妇敢对天家有丝毫的冒犯蔑视之思,实乃岳氏女自小学的,都是为妻之道,家妹于容色也并无姝人之色,难以当服侍东宫之任。” 白凌露冷冷地打量了岳怀媛许久,岳怀媛八风不动地任她瞧着,两人僵持片刻,白凌露倏然一笑,轻柔地重新拉起岳怀媛的手以示亲近,温言软语道。 “夫人不愧是与祖母一脉相传的岳氏之后,这份气度,这份风华,确实是那些庸脂俗粉难以企及的,也不怪淑母妃那般眼高于顶的人物都对夫人另眼相待呢……说来也是,夫人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哪里是那些腿上的泥水都没擦干净就端着架子自诩风雅的人可以比的……那没规矩的,终究是没规矩,能装一天、装两天,但迟早还是得露出馅来……” 一听这话音,岳怀媛心里就不由得大皱眉头,她是万份不想接太子妃这话茬的,先不说她与傅霜如的结合使得二人在世家寒门、嫡庶这些问题上的敏度处境,就单太子妃这话头,就是处境不敏感岳怀媛也不想搭腔。 ——这分明是在表达对邵启合的不满。当然,这还是岳怀媛自己在心里美化过的说法,再刻薄点,太子妃这言辞,与当着邵启合的面指桑骂槐地骂街有什么区别。 邵启合,豫州许昌人士,父母三代皆是土里刨食的农人,还是地位最低下的那种,种的是最贫瘠的土地,还要缴纳最苛刻的赋税。据说他们家祖上获罪于武帝后被贬为贱籍,历经兴帝、明帝两朝,先元帝登基时大赦天下才把他们这一部分给特赦了出来,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说是在豫州许昌、天子近郊,其实不过是一批被赶去开荒的廉价劳力罢了。 邵启合隐于山林田野之间,蹉跎到了三十岁,换任何人看恐怕都以为这不过是个一辈子的庄稼汉罢了,但十五年前,一场地动,改变的不知是多少人的命运。邵启合的父母、兄嫂、妻女、叔伯兄弟们全都在那场波及许昌的地动里死了个七七八八,三十岁的邵启合拉扯着仅剩的小妹和二子在地动后艰难求生。可惜,逃得了天灾,却难逃之后的大疫,邵启合发妻唯一给他留下的二儿子在疫情中烧坏了脑子,虽然人是救回来了,但智力也永远也只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邵启合为了拉扯妹妹和儿子,什么活计都抢着干,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本是为了生计学的字,后来又是为了能更好地赚钱去偷听的课,可大概是这世上真的有人生来就有旁人羡慕不来的天分吧,三十岁突逢大变后才因缘际会之下开的蒙的邵启合,却在三十五岁那年,下场后一路顺遂地考到了进士。 邵启合殿试时写下的那篇《豫民赋》,其言深,其辞微,称其绝响不为过,闻《豫民赋》而慷慨落泪者一时不知凡几,一时洛阳纸贵莫过如是。 只是因为其中的一句“其怪民乎?其怨天乎?其怪民哉!”不甚为圣人所喜,圣人觉得此人有沽名钓誉之嫌,就没给邵启合太好的名次,这篇赋流传出来,却是被当时弱冠之龄的东宫太子所赏识,东宫邀邵启合秉烛长谈后,东宫感慨于邵启合的际遇,待其以国士之礼,邵启合感动于东宫的伯乐之识,弃官而入东宫,甘担幕僚之职,二人横跨年岁的横沟,结为莫逆之交。 当然,太子也并没有让邵启合布衣多久,在邵启合几次无双智计后太子很快就给他安了个东宫冼马的位置,如今的邵启合更是位高权重,说是东宫四臣里的头脑都不为过。 只是东宫的臣属里,在傅霜如冒头之前,韩少功韩老将军自恃身份,又本身是个武将,太子看在对方是自己外祖老侯爷的副将的份上,平日里也对其尊敬有加,所以韩老将军是历来不怎么掺合东宫里的那些俗物的。 而白鹤谷作为太子的岳父、白家作为太子妃的娘家、长孙殿下的母族,历来以东宫第一臣自居,而邵启合则是在太子妃正式嫁入东宫前就“登堂入室”,帮太子处理了不少不好见人的东宫外务。白、邵之争由来已久,双方积怨日深,但要真说这里边记恨更深的,恐怕还是要算白家,毕竟当年双方之争被外人调笑为“内外之争”,大有讽刺白家靠女儿上位还搏不过一个泥腿子的意思。 岳怀媛交际于世家豪族之间,对这些弯弯绕绕的恩怨纠葛烂熟于心,太子妃对邵启合心有不满,岳怀媛心知肚明,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太子妃竟然会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地说出这等话来,这……总不是觉得她傻得听不懂是在说谁 分卷阅读22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吧? 白凌露当然不是真的傻,也更不是觉得岳怀媛傻,她只是被气急了罢了。 白凌露看出岳怀媛脸上的惊疑之色,忍不住更加大了攒住岳怀媛手腕的力气,颇有些气急败坏地诉说道。 “邵大人为人几何,这么些年了,本宫也不想多做评价,可往日里再怎么着,他行事总还是留有那么些分寸的,如今却是为了一己私利、朋党之争做出这么不成体统的事情来,夫人可要帮我好好劝劝傅大人,万万不可放任其胡闹啊!” 岳怀媛脸上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不安,示意太子妃继续解释下去。 兴许是先前岳怀媛直言岳家对东宫里的位置毫无觊觎之念,白凌露只稍微犹豫了一瞬,没怎么挣扎就把一切如实告来了。 “夫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圣人不知道在哪里听了些什么,突然放出话来说要为东宫里添人……”白凌露烦躁地甩了甩帕子,不是很有诚意地敷衍道,“当然,这也是应当的,毕竟我也好几年没动静了,宫里另外的一位良媛、三位昭训更是一个塞一个的安静,圣人能想着充实东宫也是好事……” “可问题是,这事儿吧,皇后娘娘推脱自己近来身子不适,要本宫拟个名册交上去,可名册本宫交是交了,却是一个也没能入了我们的皇后娘娘的眼……”白凌露轻挑眉峰,流露出一丝微妙的不屑来,继续道,“这一拖二去的,就拖到了现在,皇后娘娘放出话去,直接让各家把年岁合当的姑娘带到中秋宴上来了。” 到目前为止,都还只能说是两宫之间日常的磕磕绊绊罢了,更是跟那位邵启合大人扯不上什么干系。 岳怀媛微微颔首以示自己正听得专注,白凌露沉了一口气,短暂的停顿后紧跟着疾言厉色道。 “邵启合!他知道了这件事,他不满我已久,他把主意打到了这件事头上!” 岳怀媛的手腕被白凌露攒得生疼又不好挣开,只能不动声色地安抚对方,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岳怀媛谨慎地问道。 “臣妇记得,邵大人的幼妹已经出嫁?” 邵启合的幼妹足足比他小了近二十岁,可就是这般,算算邵启合的年纪,那位邵姑娘也该有二十五了,别说岳怀媛很清楚人家已经出嫁了,就是没有,这年纪也不大合适呀。 更何况有句话岳怀媛不好直说,但太子妃心里应当很清楚,邵启合若是想把自家妹子送入东宫,就凭他与太子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来的情分,哪里至于非得等到今天。 白凌露咬牙切齿道。 “你说的本宫自然知道!所以他干脆认了个义女,打算把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以三品大员之女的身份塞进来!他心知走我的路子走不通,还特意把那女子送到了中宫去讨皇后娘娘的好!” 岳怀媛眉眼微动。 白凌露恨得不行地叫出了那女子的名姓。 “……就是那个符、悦!白云霜那个贱人巴巴地给搭台递轿子的贵人!呵!” ……是她?! 岳怀媛想起玉巧阁初见时对方底气十足的模样,倒也……算不得惊讶。 ——————丑丑分割线—————— 岳怀媛和太子妃离开后,岳怀冉陪着崔淑妃跟着人群到凌河边转了转。河灯洒了一池,如天上繁星铺地,煞是好看,只可惜看的人大多另有心思,真正醉心于这难得美景反倒是少数。 尤其是在荣国公府那位三姑娘羞答答地于众目睽睽之中捞起一盏祈福的河灯赠予燕平王府世子之后,今晚的第二个高潮由此掀起。有了人起头,剩下的事情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虽然旁的姑娘们多要更矜持一些,恃于名门闺秀的出身,不屑于自甘堕落做出与那位荣国公府小家气的庶出姑娘一般的行径来,可眉目间含的脉脉情谊却是不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经由河灯的映射也更是显得尤为妩媚多情,晃得好几位年轻郎君都有些移不开眼。 郎君们不比姑娘们,行止间要大胆的多,马上就有好几位郎君有样学样地捞了河灯赠予心悦的姑娘们。有些姑娘羞红着脸跑开,躲到了母亲身后,不过那眉目间也是明显多了几分喜悦之色;有些则是更加直接地含笑接了过来,不过后者一般都是父母之间早有默契,或者干脆就是定了婚、过了三书六礼的。 岳怀冉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往日最爱凑热闹的一个人今天却是从头到尾都陪在了崔淑妃身边躲清静。 众人都知道岳家六娘前段时间刚被陈家九郎退了婚,虽然当时岳家与陈家面上掰扯得清清楚楚的,说的可好听着呢,可于众人眼里,你就是说出花来,也不过是用于掩人耳目的遮羞布罢了,实际情况究竟如何?那全看众人心里愿意怎么想了…… 借由这桩缘故,倒还真没有哪个没颜色地过来招惹岳怀冉。 ☆、难堪 倒是陈世安, 因为今夜在庄平帝面前露了脸的缘故, 只说岳怀冉碰巧看到的, 就有好几个大家闺秀“不经意”地落在了他身边,里面甚至 分卷阅读22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还包括平远侯的千金、那位不常在洛都露面的王家姑娘。不过陈世安每次也都非常“恰好”地闪到了另一边去, 后面可能是觉得太麻烦了, 索性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其实今晚说起来桃花最旺的还真不是陈世安, 陈家耕读立家,教导子弟们以勤勉刻苦为训, 陈世安低调惯了, 能躲就躲, 比起来, 裴景晖这个来者不拒的就显得分外显眼了。 楚翎抢先赠灯拔得头筹,裴景晖当着众人的面没有拒绝地接了过来, 之后燕平王妃的脸色就显见的不好看了。 倒不是燕平王妃自己有多么地满意李涣, 当然,这也是其一, 可更重要的是,经先前淑妃春宴上六皇子的那么一闹,全洛都都知道李涣是燕平王妃看中的儿媳妇了,裴景晖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受一个在燕平王妃看来是很上不得台面女子的示好, 就是不给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面子、蓄意打擂台了。 如果说楚翎闹得那么一出燕平王妃还可以以看待破落户的眼神不屑一下, 打量着以楚翎的出身就是真想攀上燕平王府顶天了也就是个侧妃的位子,等到章辛娘也出乎人意料地送了盏河灯给裴景晖后,燕平王妃的脸色彻底绷不住了。 若说楚翎, 最多也不过是一个正妻和妾室一起进门,虽然有些难看,但燕平王府是皇家,什么是皇家,皇家就是就算你是五姓女,只要我想,你也得进来做妾的那种,区区一个陕西总兵,燕平王妃还真没有太看在眼里,本来她挑中李涣,李家的兵权都算是次要的,李涣合她心意才是最关键的。 可再加上章辛娘——纵然章辛娘是庶出,可那也没有让哥哥的女儿来给妹妹的儿子做妾的道理啊,又不是什么一表八百里的亲戚,更不是什么不讲究的下里巴人,这让她以后怎么见大哥啊! 一时间,燕平王妃气得都不想说话了。 好在裴景晖也知道自己若是闹得太过也不好看,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到了(liao)没有敢接章辛娘的灯,可这样一来,倒是显得裴景晖手里唯一的那盏灯独特了一些,楚翎见状,脸上的笑容都更浓了七分,燕平王妃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就又郁闷了起来。 若说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倒还不是被婉拒的章辛娘。事实上,章辛娘脸色无波无澜,甚至还显示出几分无所谓之态,似乎对结果早有预料,又似乎本来就是心血来潮地那么一试。脸色最难看的,当属章平夫人无疑。 燕平王妃看了看对方铁青的面容,心里神奇地找到了一丝平衡,心里也清楚,自己日后怕也不用再担心章辛娘这个麻烦侄女,这桩隐患,对方能比自己处理的更好——就像自章皇后给裴景容定了黎家姑娘后,燕平王妃就再也没带裴景荇来过洛都了。景荇还只是个养女呢,说起来身份跟真要跟章辛娘比一比,说不好谁高谁低,可就是裴景荇再喜欢,燕平王妃也不会有丝毫松口的可能,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岳怀冉对裴景晖的那群怒放的烂桃花并不十分感兴趣,实在是场内那争奇斗艳的场景实在是太过精彩,由不得人不去关注,不过也就看看罢了,看过之后,倒也不会去再多花心思细细思量其中复杂纠葛的感情关系。 不过岳怀冉倒还真是好奇了一点,裴景晖与裴景容这对堂兄弟兼表兄弟,年纪仿若,有都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更兼都有一副好皮相,自章皇后与燕平王妃流露出为此二子选妃的意图后,整个洛都都沸腾了一般,如今二人又俱都已经定下了正妻,可如今看来,一个是守身如玉,一个却是依然桃花漫天?这岳怀冉可就不明白了…… 当然,这些想法也不过是岳怀冉放空大脑漫无边际地混想时候才会在脑海里冒出来的,等她清醒之后,立刻就一甩脑门把之前放飞的思绪扯了回来。 恰逢此时有宫女来请,说是傅夫人与太子妃娘娘二人在朝醉园闲话无趣,傅夫人便提议说要请了岳六姑娘过去陪坐。岳怀冉听罢便向崔淑妃请了辞,然后揉揉脑门,立志要把自己先前那些荒诞不经胡思乱想的东西给揉没了,再干干净净地去见岳怀媛。 到了朝醉园外,那宫女先进去通报,岳怀冉久等无趣,就随意绕着园子边转了转,这一转,确实听到了一曲动听的萧声。 那萧声真也合得上苏子瞻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八个字,岳怀冉一时心动,就偷偷循声找了过去,见到吹箫之人,更是一怔。 ……原来是他。 他,竟然会吹箫么?我……却竟然不知。 是了,他当是会萧的。当年初遇之时,他于用萧一道就颇负盛名,只我当时从未见他亲自吹过,久而久之,就以为是世人误传了。 世人诚不欺我,只是我不知罢了。 十五明亮的月色之下,岳怀冉静静地欣赏着吹箫之人的侧脸,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一曲萧声落罢,陈世安收了萧,恭谨地站了起来,冲着斜侧面微微躬身,谦虚道。 “在下单独所作的,也不过是刚刚吹的这小一段罢了,于曲艺之上,当是不及岳姑娘十分之一,冒昧强求姑娘留步,还望姑娘见 分卷阅读22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笑。” 岳怀媛拢了拢披风,微微一笑,纵然夜风很凉,岳怀冉也能明显感受得到她脸上的高兴,那份愉悦,丝毫不为周围并不舒适的环境所扰。 可岳怀冉却觉得遍体发寒。 岳怀媛舒缓的语调顺着夜风缓缓传来,正如她的人一般,不疾不徐,春风化雨。 “您太客气了,此曲哀而不伤、真挚动人,于曲调上更是精妙异常,非常人所能作得,先生有如此涵养,真要让臣妇指点,反倒是臣妇要闹笑话了。” 岳怀媛只以为是对方不通俗物误会了自己的身份,还特意重点了一番,可岳怀冉心里却清楚得很,陈世安此番,既是能叫出“岳姑娘”,自然是知道五姐的身份的,自然更是该知道,她不该被称为姑娘了。 可他去叫她岳姑娘,这多可笑,岳姑娘,这么指代不明的三个字,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 “岳姑娘,打扰了,安无意闯入,却是惊扰了佳人好梦,甚是歉疚。” “相逢即是缘分,既然岳姑娘也是来这里赏景的,不如你我二人一道?” “安有一事不解,想冒昧请教一下岳姑娘。” “……自古知音难寻,岳姑娘若是有空,安也想在您面前献丑一回……” “别哭了,丢了的就丢了吧,这个送你。” …… 多可笑……这太可笑了。 岳怀冉想,自己算是明白初见那日,陈世安为何要问自己那个问题了……岳怀媛没有听出来,岳怀冉却是听出来了,陈世安吹的那一段,是他自己给悬刀残谱续的一段。 而岳怀冉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前世新婚后陈世安曾经献宝似的把那段续谱赠给自己,只不过当时是琵琶谱而已,而也就是在那时,自己向他坦诚了自己其实根本不会谱曲这件事。之后陈世安外地赴任,夫妻二人长期两地分居,岳怀冉于寂寞时刻曾把那段谱子弹奏过千八百遍,如今听来如何能不熟悉! 其实说到底,从头到尾,陈世安想问的人,可能都不是自己吧。 清清晚风,皎皎月光,才子佳人,如诗如画,岳怀冉看着眼前如此般配和谐的一幕,几乎要情不自已地拍手鼓掌了,这是多么、多么、多么养眼的一幕啊。 岳怀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哄哄的,时而觉得灵魂已经自身体中分裂而出,漂浮于此良辰美景的夜空之上,冷冷地俯视着眼下这些为情所扰的痴男怨女们,时而又觉得自己奔溃得非得大喊大叫才能宣泄出来然而事实上,她只是冷静地站在一边,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二人寒暄客气了一番相别而去,甚至在岳怀媛转身离开时格外有意识地欣赏了一番陈世安脸上那求而不得苦闷难平的神情,以一种非常愉悦的心态。 多么像啊,多么像上辈子的那个自己啊…… 陈世安,上辈子你看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我今日这般得意愉悦呢? 原来在你眼里的我竟然是这般的不堪与狼狈嘛,原来旁人的深情,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一件平淡生活里十分可笑的调味剂啊。 岳怀冉在朝醉园外站了很久,久到先前在她面前上演花前月下那一幕的两位男女主演都谢幕退场了,久到岳怀冉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太子妃今晚恐怕不会再要见自己了,想清楚了这一点的岳怀冉非常爽快地扭身就走,然后转身就撞到了一颗遮天蔽月的梧桐树,立刻痛得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裴景晖皱了皱眉,以为她神情恍惚之下真得撞疼了哪里,也不忙着装隐形了,赶紧现身跑到岳怀冉身旁扶住她的胳膊,关切地问道。 “撞着哪里了?” 岳怀冉苍白着脸闭嘴不答,只摆摆手示意无碍,然后用力地挣脱开了裴景晖的禁锢,裴景晖皱了皱,刚想让她别闹脾气逞强,就看到岳怀冉一手扶树,一手抚胸,对着梧桐树大吐特吐了起来。 裴景晖非常服从身体欲望,诚实地远远避开,神色复杂地望着岳怀冉。 岳怀冉干呕了足足有半刻钟,实在是中秋宴上也并没有正经地吃什么东西,最后连胃里的酸水都反出来了才堪堪作罢,慢慢地扶着树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没办法,腿跪麻了,岳怀冉小幅动地活动了活动自己的小腿,转过身对这一脸高深莫测的裴景晖不耐烦道。 “别想太多了,不是肚子里有了什么鬼玩意,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扔出去。” 裴景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嘴硬道。 “谁管你是不是有了,我才不会无聊到有这种怀疑。” 不过世子殿下面上那严阵以待的紧绷神色还是非常诚实地放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QAQ ☆、空梦 但裴景晖才不会觉得这是自己思想龌龊的缘故, 实在是岳怀冉刚才那扶着树吐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太吓人了, 世子殿下坚信, 刚刚那场景,是个人遇到都会想歪的。 裴景晖非常□□地倒打一耙道。 分卷阅读22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倒是你, 有那么喜欢人家嘛, 伤心成那样?” 裴景晖现身前, 岳怀冉确实是以为刚刚在场的是只有他们三人的,但在裴景晖出现的第一时间, 岳怀冉就意识到这个人恐怕又是像上次汜水泮那样早早地就“睡”在了当场。不为别的, 纯粹是鸿瑜遇险那一次对裴景晖的武功有了正确的认知, 这人既然刚刚在附近, 那必然是从头听到尾了的。 但同样,裴景晖现在既然现身了, 就也没有隐瞒他知情的意思。 岳怀冉心里有数, 自然没有被裴景晖的突然冒出的话问住,同样也没有嘴硬不认的打算, 她非常豪迈地擦了擦嘴,不屑地回道。 “只是想想有些恶心罢了。” 怎么会不恶心呢,上一世,陈世安可是把从自己这里讨来的那块圆月佩挂在了身上足足近二十年, 可笑自己还以为那是什么甜蜜的定情之物, 想着自己的这位夫君虽然平日里待人冷淡了些,但也只是性子腼腆罢了,其实性情还是温柔体贴的。 也正是陈世安时不时地对岳怀冉流露出的那些出乎意料的关注与在乎, 才让岳怀冉在这段夫妻关系中越陷越深,对他一点一点地有了超出常人的期待。 上辈子母亲常常劝她,这世上的夫妻呐,哪有十全十美完全契合的,夫妻之间也就是那点子事,陈世安他都位列九卿、位高权重了,年过四十无子还不纳妾,自己这个做妻子的还能有哪里可不满意的呢? 几乎身边所有的人都认为岳怀冉是在无病呻吟,陈家九郎这样的如意郎君,哪里有能让她不如意的呢? 到底是哪里不如意了呢?被人说的多了,岳怀冉也时常反问自己,想了又想,一想再想,陈世安似乎也确实没有哪里可让自己不满意的,事实上,作为一个丈夫,几乎不会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但岳怀冉总是觉得哪里缺了一味。 琢磨得多了,还真让岳怀冉给琢磨出来了,陈世安缺的那一味,是爱,他不爱自己。在成婚二十年后,岳怀冉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无论陈世安对自己有多好,有多体贴,有多顺从,那只是因为,他认为他应该那样做,他应该对他的妻子好,他应该对他的妻子体贴,他应该去满足他妻子的要求。 他对待岳怀冉,就像对待一件珍贵的摆件,一只名贵的宠物,做了他认为他应该做的事情,拿丰盛的物质和稀薄的感情草草地打发了她,就如同完成一桩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一般。 可就是这点稀薄的感情,还只是因为她妻子的身份,与岳怀冉这个人毫无干系。 可为什么非得是自己呢? 岳怀冉想,横跨两世,到了现在,终于让自己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她姓岳,因为她有个好姐姐。 闭上眼睛回忆一番,陈世安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几个自己认为的好,几个把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已的好,掐指算来,还真没有哪个是和岳怀媛没有一点关系的。 陈世安痴痴地戴在腰间了二十年的玉佩,是岳怀媛当年辞别洛都时赠与岳府各房的夫人小姐的;陈世安殷勤地为自己续的曲子,是岳怀媛当年怕自己过不了三比送来的手稿;连陈世安对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一面,前世今生,两辈子,他看到的都不是真正自己。 她就这样在他们二人的阴影里,活成了一个活脱脱的笑话。 岳怀冉有些恶意地讥嘲着想,怪不得上一世陈世安一开始是死赖着在江南一带打转死活都不愿意回洛都,家里谁跟他谁急都没用,后来容王造反失败、长孙殿下登基为帝后,他却是急着往洛都挤,不惜降级也要回去任京官,恐怕那时候,他是急着想回去见岳怀媛吧。 可惜让陈世安没想到的是,新帝竟然令岳怀媛改嫁了,更没想到的恐怕是,还有一个名满天下的内阁大学士许由抢先把岳怀媛娶到手了,恐怕陈世安那时候是万分后悔自己才多装了一小会儿君子就把到嘴的鸭子给弄飞了吧。 不对,陈世安那时候最后悔的应该是娶了自己吧,哈哈,先别说五姐怎么想,就他娶了五房的姑娘,还想再娶四房的,岳家疯了才会答应他。只要自己一日不死,陈世安就一日无法娶五姐,最后无知无觉地熬死了五姐,恐怕陈世安是气得要吐血吧,想到上辈子五姐去的时候陈世安十分难受的样子,岳怀冉感到一阵快意的同时,也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恶心。 自己那时候还道他是感念她们二人姐妹情深,为自己难受,现在想来,呵呵,怕是自己搞错了主宾、搞反了因果…… 原来自己一直以为不该如此的那段婚姻,不是在日复一日的两地分离里消磨掉了夫妻感情,而是那些臆想里的两情相悦的甜蜜,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从来就不曾…… 裴景晖狠狠地扯了岳怀冉一把,把她从癫狂的回忆里拽了出来。 岳怀冉皱眉不满道。 “堂堂一位世子殿下,有话说话,没事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裴景晖见岳怀冉终于不那么渗人的笑了,有意逗她说些别的话,免得她 分卷阅读22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一个人钻牛角尖想不开,故而特意挑了挑眉,做出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来,调笑道。 “本世子就是对你动手动脚怎么了,你全身上下,本世子动手动脚的地方还少么,怎么就这一回格外金贵了些?” 岳怀冉厌恶地闭了闭眼,脑海里不期然地转过李涣、楚翎、章辛娘三人的脸,或许还有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红颜知己,想到这些人,又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位来者不拒的世子殿下,岳怀冉有些尖刻地冷笑了一声,讥讽道。 “看世子殿下这熟练的模样,想必这种事没少做吧,殿下这样的来者不拒,可别最后死在了女人身上。” 岳怀冉的语气里有着克制不住的恶意和厌恶,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把自己糟糕的情绪发泄在了裴景晖身上。 裴景晖被岳怀冉的态度刺到了,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能跟一个刚刚遭受打击的人计较,但还是闭着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缓下来,然后眼神刻薄地把岳怀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淡淡地讥讽道。 “就六姑娘这样的姿色,想让我死在姑娘身上,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呢。” 岳怀冉气得胀红了脸,怒骂道。 “裴景晖你这个言辞下流的……” 裴景晖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做出虚心求教状,抢白道。 “倒是不知在下哪里言辞下流了,是说六姑娘的姿色不过尔尔下流呢,还是说死在六姑娘身上比较下流?这前者是在下的肺腑之言,六姑娘可以说在下忠言逆耳,但与‘下流’二字似乎不沾边啊,那就是后者了,可后者可是在下刚刚才从六姑娘那里学到的啊,这岂不是说六姑娘这位老师比在下这个学生还下流……” 岳怀冉被裴景晖这段颠倒黑白的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诚然,岳怀冉先前的话作为一名姑娘家来讲是有些出格了,可她那只是泛泛一指,没太多旖旎意味,纯粹表达自己的厌恶罢了,让裴景晖这么非常有代入感的一重复,顿时两人间不清白了起来,似乎连空气都躁动了起来。 岳怀冉气得不假思索地回道。 “殿下还是省省吧,不用您嫌弃我的姿色,您这么来者不拒的,也是挺委屈的,可我还嫌脏呢!” 裴景晖的脸立刻也阴阴地沉了下去。 岳怀冉起先回嘴的时候,纯粹是想着怎么刺人怎么来的,真的不过脑的说出了“嫌脏”后,不待裴景晖发作,自己先沉默了下去,颇有几分心虚后悔的意味。 裴景晖神色阴沉地盯了岳怀冉半晌,突然闭目哂笑一声,低低地自言自语道。 “我与她计较这些作甚么呢……” 岳怀冉略微愧疚地后退了半步,正准备服个软,就听得裴景晖相当气定神闲地紧接着问道。 “你就那么喜欢那位陈家公子?可惜了……” 岳怀冉不想裴景晖会突然又旧事重提,但她不喜欢听这个了,脸上服软的神色也绷了起来,苍白着脸咬牙切齿地回道。 “这似乎不关世子殿下的事情吧。” 裴景晖变戏法般地弄出一把折扇,右手轻握扇柄,似乎无意识般在左手手心轻轻敲了几下,然后一折一折地慢慢展开扇面,轻轻地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双眼寒光四射地定定盯着岳怀冉,语调却显出一股格外愉悦的味道,继续感叹道。 “可惜啊可惜……” 岳怀冉被裴景晖这陡然一副装神弄鬼的模样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一点也不想听裴景晖他是在可惜什么,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非常暴躁地原地跺跺脚,转身就想走。 裴景晖岂能让她如愿,一勾一扯间岳怀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被裴景晖轻松制住,用扇子轻轻抵在了梧桐树上。 ☆、非己 “……可惜那位陈公子, 喜欢的似乎不是你啊。”裴景晖刻薄地在岳怀冉耳边轻轻地吐出了后半句。 自己的伤疤被旁人一遍一遍掀开撒盐, 岳怀冉本来也就不是好脾气的, 顿时一把扯开那柄抵在自己咽喉处的折扇,狠狠一甩, 意欲挣脱开受人辖制的处境。 “这事还不敢劳烦世子殿下来亲自告诉我!”他裴景晖算个什么东西, 就算陈世安不喜欢自己, 又关他什么事!岳怀冉挣脱不得,狠狠地瞪着裴景晖寒声道。 裴景晖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 轻声重复了一遍。 “真的不用我来说?” 然后裴景晖似乎就突然减了兴致, 施施然地放开了对岳怀冉的辖制, 顺手也把那柄差点被岳怀冉扯坏的折扇扔到了她怀里, 兴致缺缺道。 “那好吧,我不说了, 你自己看。” 岳怀冉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把扇子, 皱眉展开,不知道裴景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折扇被岳怀冉狠狠扯过, 扇面虽然没破,上面的画作却有些轻微变形。岳怀冉细细观之,才发现其上绘的是一副千里流民图。 岳怀冉不由皱了皱眉头,在她的记忆里大庄根本就没出现过 分卷阅读22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如此大规模的流民现世, 但这幅扇面却绘制得非常真实, 连画中人眉眼间的麻木痛楚都分外传神,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副全靠绘者空想而作的。 尤其是扇面最后一折绘的那个玉女观音,神态慈和地从万千流民中走过, 如淤泥里的菡萏般亭亭玉立,其眉目间流露出的悲悯之意更是这副扇面的画龙点睛之处,登时给凄苦晦涩的前作增添了几分圣洁美好的禅意。 可这么一副精妙的扇面,岳怀冉自诩也算是风雅之人,空携两世记忆,竟然发现自己完全从其中猜不出画者的名姓。 如此佳作,作者不该明珠蒙尘啊…… 岳怀冉满腹疑惑地抬眸望向把扇面递给自己的裴景晖。 裴景晖慢条斯理地指着扇面上的万千流民问岳怀冉道。 “你记忆里有这些么?” 岳怀冉皱眉,摇了摇头。 裴景晖微微一笑,叹息道。 “这就是了,你记忆里没有这些,所以陈家公子记忆里的那个也不是你……这本来是我四月离都时打算留给你的辞礼,手下的人做事不赶趟,一时疏忽给弄丢了,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回来,不过现在却是不需要了吧……” 岳怀冉手指一颤,那折扇从手中滑落,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这……这是……”岳怀冉的牙齿轻微打颤,一句话磕磕绊绊地说不出来。 裴景晖俯身从地上将那折扇捡了起来,再次展开放到岳怀冉眼前,指着最后一折的玉女观音,轻声却不容逃避地问道。 “这个,认识么?” 岳怀冉紧紧咬着后齿,全身抖如糠筛,颤动着不停点头。 那是岳怀媛。 是了,岳怀冉想起来,千里流民之景,不是没有的,只是自己不记得罢了。 十五年前的那场地动,以及其后绵延多地的疫情,造成的流民何止千里。 岳怀冉从裴景晖手里接过折扇,手指僵硬地拽着扇面,死死地盯着画中女童,嘴唇颤动着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良久之后,她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两湾清渠从眼底潺潺涌出,从颊上蜿蜒爬过,坠落,生生不息,朝而复始。 裴景晖被月光下闪烁的那两抹银光引诱了,他着迷般地伸出手,轻轻地触到了岳怀冉脸上,岳怀冉眼睫轻颤,受惊般地睁开双眸,裴景晖迎上那对幽幽怨怨的凤眼,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又酸又软,整个人突然就放弃挣扎了。 怕什么呢,不就是喜欢一个姑娘嘛,栽了就认了吧。 裴景晖用一种原先的二十几年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缓缓道。 “都过去了,没事了……” 岳怀冉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嗓子道。 “谢谢。” 谢谢这份用心,也谢谢这份开解。 岳怀冉心想,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自己输,不是输给了五姐,也不是输给了陈世安,只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是自己的罢了。 就像裴景晖说的,我的记忆里没有他,他的记忆里也没有我,合情合理,完美公平。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人不如人的比试。 想通了这点,岳怀冉整个人突然就释然了一大半,她抬起头,冲着裴景晖微微一笑。 裴景晖正低着头安静地看着她,岳怀冉不好意思地错开眼,然后又不甘示弱地对了上去,四目相对,二人都静静地冲着对方露出了一个微笑。 下一瞬,裴景晖俯下身,轻轻地吻在了岳怀冉的嘴角。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吻,岳怀冉只犹豫了一瞬,就温顺地闭上了双眼,让这个吻更加顺其自然地进行了下去。 这是谢礼,岳怀冉心想,裴景晖那个人,是有点喜欢自己的吧……而我要完全放下陈世安这个人了,他好他坏,他喜他哀,以后都与自己无关了,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不是么…… 岳怀冉猝然睁眼,有些吃痛地抿了抿嘴角,恼火地瞪了突然发疯咬她的裴景晖一眼。 裴景晖捏着岳怀冉的下颚,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一边吻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她。 “你在想什么……” 岳怀冉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皱着眉满脸不爽地瞪着裴景晖,裴景晖相当游刃有余地在岳怀冉的不配合下顺畅地进行了下去,很快也把岳怀冉带得有些神魂迷离。 预感到再这么下去会无法收场的时候,裴景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怀中人,为岳怀冉整理了一番衣饰,才略带不满地开口质问道。 “你刚才的态度对我似乎有些不太公平?” 岳怀冉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假笑道。 “也许我该提醒一下世子殿下,您还有张家姑娘、李家姑娘等着了,我们非要在这时候讨论这些扫兴的东西吗?” 岳怀冉不是个傻子,裴景晖对她的喜欢她原先就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一些,只是此人桃花太盛,心思又太深,更重要的是手段太幼稚,岳怀冉原是想着可能人家正主都不清楚那是什么感受,自己还是少自作动情 分卷阅读22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了,没想过与裴景晖如何纠缠的,只是刚刚气氛太好…… 岳怀冉现在就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了。 不过岳怀冉两世为人,又无辜地被陈世安祸害了一辈子,现在有些刻意地放纵自己,有心想与教条作对,不想思考那些三从四德女诫女德之类的,想她岳怀冉上辈子倒是从头到尾按着那个来了,却又哪里得了个好?她又是做错了什么,活该跟守活寡般,大半辈子被人给晾着? 这些问题在岳怀冉脑海里转来转去,越想越气,所以才在裴景晖俯下身来时很不矜持地接受了。 可那个人不该是裴景晖的,岳怀冉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有些心累。 那位世子殿下对自己若只是玩玩,岳怀冉怕自己越陷越深,因为她很清楚,这辈子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裴景晖大概是有些喜欢自己的,可他一个定了婚的人,定的还是上辈子的结发妻子,岳怀冉对裴景晖的这份喜欢完全不抱期待,她完全不敢妄想裴景晖能为自己做到哪一步。 更何况,李涣又是何其无辜,春宴一事后,李涣身上已经被打上了裴景晖的标签,这样一个无辜无过,全心依赖着自己的未婚夫的姑娘,自己哪里有脸面在她面前多说什么。 可若裴景晖对自己是动了真心,岳怀冉心想,那大概是自己乱改五姐婚事的报应了吧……既然当初祸害了容王殿下与五姐的情丝,自己当然更不能允许自己跟裴景晖继续纠缠下去,把整个岳家都拖下无底深渊…… 无论正想反想,前想后想,出于感情还是处于利益考量,自己都不应该再和裴景晖纠缠下去的……岳怀冉懊恼地闭了闭眼。 而裴景晖静静地审视着岳怀冉脸上闪过的无措、后悔、懊恼、悒郁,突然下定了某个决心。 裴景晖附到岳怀冉耳边,轻柔却分外坚定地承诺道。 “那些人,我都不会娶的……一个也不会。” 岳怀冉猝然睁大了双眼。 裴景晖似乎被她震惊的神色取悦到了,更加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那些人,李仁和的女儿、荣国公的姑娘……我一个都不会娶的,相信我,等我回来,我就……” 没等裴景晖把那个“娶”字发出来,岳怀冉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打断了他。 “这些哪里是你一个人说了就算数的!你不要糊弄我!” 裴景晖微微一笑,笑容里颇有些不屑一顾的傲然,他没有再多费口舌去解释,只是之地有声地扔下一句话。 “你等着我就是了。” 很多事情,说得再多都是没用的,自己实践给她看就是了。 岳怀冉被裴景晖的自信与坚定弄得一阵心换意乱,她几乎是仓皇失措地留下一句“谁要去等一个突然一言不合就翻脸威胁要杀我的人!”就转身想逃开。 与此同时,一阵钟声突然荡开,一声一声地传了出去。 皱着眉正想如何解释的裴景晖和慌不择路乱跑的岳怀冉都停了下来,岳怀冉几乎是震惊地仰望着夜空,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这这,这是……谁,死了?” 裴景晖容色沉沉,面上却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他心里很清楚,是敬太妃薨了。 而他为这一刻,也准备了很久了。 裴景晖眯起眼遥遥望向远方的大都殿,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离平帝传召他剩下的时间。 ☆、丧讯 敬太妃, 范阳卢氏女, 元帝十一年入宫, 为帝育皇七子,后就藩燕平。元帝崩后, 敬太妃拒绝了独子燕平王的邀请, 独自一人居于皇家寺院念慈庵, 十年如一日地抄经祈福。 舒亭毓静静地守着烧茶的炉子,把记忆里跟这位太妃娘娘生平有关的事迹翻了个干干净净……可还是太少了。 当年是的明露郡主为报舒亲王之仇之前还是之后, 舒亭毓都是舒家一个不显眼的旁支庶女的存在, 这位太妃娘娘当年在宫里时也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舒亭毓对她的了解着实不深。要是那个人在就好了……舒亭毓有些愤恨于自己的无知无能。 有些往事, 舒亭毓确实是不甚清楚,但眼前事, 舒亭毓还是看的很明白的。 中秋宴之后, 平帝今天的心情本来就不大痛快,舒亭毓承了刘故那个老人精的情, 多少猜出来是与那位已逝的王皇后有关,先皇后善妒早已不是什么秘闻,可也不至于让平帝摆出这副一点也不想再提及的模样,当年肯定是还有什么不为外人知的宫廷丑事闹出来了。舒亭毓不清楚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有兴趣知道, 她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做好一个逗人开心的玩物本分就是了。 平帝不想提, 偏偏有人就是有意要再去提,舒亭毓拦不住清乐公主的动作,但她可以只要让平帝不再想这件事就是了。 事实上,舒亭毓也至少成功了一半,起码她带着点心过来的时候,平帝没有两句话就把她打发走。等到舒亭毓温言软语地把平帝逗得眉间的纹 分卷阅读22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路慢慢抹平时,念慈庵报丧的人到了。 敬太妃薨了。 平帝登基了多少年,敬太妃就在念慈庵里为先帝念了多少年的经书,一个太久没有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几乎就要被众人所遗忘的人物,却让平帝当场就变了脸色。 庄平帝的心情一落千丈,他摆摆手想让舒亭毓告退,说自己困了,要歇下了。舒亭毓乖巧地退出谨身殿的大门,还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追了上来,说是圣人突然觉得口渴,想昭仪娘娘回去给圣人煮杯茶再走。 舒亭毓手心里的汗当场就浸透了捏着的帕子一角。 平帝既然把她打发走了,没道理今天还有想见她的兴致,舒亭毓对自己在平帝心里的地位认知非常准确,这么讲,无非是给个更体面的软禁理由罢了。 舒亭毓毫无异议地跟着小太监再次折回谨身殿,非常温顺地进了茶房,一丝不苟地烧起炉子煮起了茶。 区区一个太妃的死而已,谨身殿竟然戒严了……为什么?! 舒亭毓犹疑了很久,终于咬牙下定决心,唤来了身边的大宫女泠湖。 “本宫身子不大舒爽,你来帮本宫先守一会儿。” 泠湖恭敬应是,一板一眼地跪了下来,为示尊卑,就跪在刚才舒亭毓位置的侧后半步之处。 舒亭毓捂着肚子站了起来,苍白着脸晃到了茶房外。 谨身殿的一名小太监见了,立刻神色仓皇地快步走了过来,低声恳切道。 “还望昭仪娘娘不要让吾等为难……” 舒亭毓摇摇头,额前的汗水浸透了鬓发,一缕一缕地黏在耳边,非常难受。 舒亭毓非常艰难地开口道。 “……并非特意为难公公,只是本宫的肚子……” 那小太监这才发觉这位昭仪娘娘的脸色很是苍白,顺着舒亭毓的话下意识地看她的肚子,还没看出个名头来,忽然发觉肩上一重,竟是这位昭仪娘娘直挺挺地晕了过去,直接倒在了自己身上。 小太监下了一个激灵,想蹦开又不敢蹦开,碰又不敢碰这位如花似玉的娘娘,本想虚扶一把把人扶到一旁再说,却不小心摸到了什么一手粘腻,疑惑地放眼前一看,顿时吓得肝胆俱裂,惊呼道。 “昭仪娘娘小产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谨身殿里顿时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的混乱,到底是皇帝的子嗣,连刘故都不敢怠慢地跟了过来,泠湖更是高呼着“娘娘”、“娘娘”,毫不犹豫地扑到了舒亭毓身边死死护着她。 刘故是第一时间就请示了庄平,然后叫人去喊御医过来的,可不知路上怎么耽搁了,泠湖半柱香都等不得,急得干脆自己亲自跑去了太医院。 这种混乱的时候,刘故也不好直接去拦她,又想这丫鬟那时候也不在殿里,应该是什么也不知道的……除非她主子告诉她。 可以刘故对舒昭仪的了解,这位娘娘不像是藏不住事的人,更何况也就刚刚几步路的距离……刘故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还是不放心地派了个心腹太监过去跟着泠湖,但也没拦着她不让走。 平帝脸色阴沉地揉了揉额角,舒亭毓这么一晕,也把他脑子里那些混乱的东西搅和完了一半,但还有一半仍搅得他混乱不堪。 他现在心里烦的很,敬太妃在这个时候薨了,这个时机,巧合的让人不得不生疑,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 是谁动的手?是皇后……还是平远侯府? 庄平帝沉着脸,把这些人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遍,拿不定主意是该先宣哪个过来觐见。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还拖不得,报丧的人还在偏殿里呆着,按制,是该鸣钟了……庄平帝头疼得厉害。 傅霜如拿到泠湖留下的消息时,面上一贯的冷静自持终于维持不住,险些崩成碎片一块一块地掉落满地。 那位太妃娘娘,早不过世晚不过世,怎么就偏偏在今晚过世了? 如果说清乐公主神来一笔地找出白云霜来刺激太子妃、进而挑起平帝心里对已逝王皇后隐隐的不满,对于傅霜如来说只是拖后腿的猪队友带来的一点点小麻烦,那么这位不合时宜“死亡”的太妃娘娘,恐怕会彻底扰乱他们今日的谋划! 敬太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傅霜如知道的未必比舒亭毓多,但他只要知道敬太妃是燕平王的生母、裴景晖的亲祖母这一点,就意识到这下事情未必会如他们一开始设想的那般合意了。 傅霜如急匆匆地找到韩浩的时候,韩浩正一个人闷声不吭地躲在一个小亭子里喝酒,傅霜如一扫四下无人,立刻压低了声音着急地问他。 “徐术他们还有多久能到洛都?” 韩浩皱皱眉,不解地回道。 “我们不是安排好了么,按行程,就是今晚……诺,大概再过半个时辰……” 傅霜如咬牙抓住他的手腕,匆匆道。 “来不及了,计划有变,你即刻叫几个没怎么露过面的家将假扮为他们中的 分卷阅读22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人,现在立刻就得报上去!” 韩浩难以理解地回道。 “可是那副图都不在我们这里,徐术不到,谁来献图?没有献图的理由,怎么往谨身殿报?再说了……我身边的家将,就是再没露过面的,也难保万无一失,这可是欺君瞒报的事,若是被查出来……霜如兄,你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到底是怎么了?” 傅霜如深吸一口气,沉重道。 “敬太妃殁了。” 韩浩久居关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那是谁,被傅霜如提醒了才明白,顿时更加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为纳闷道。 “太妃娘娘殁了就殁了,与你我又没什么干系,更与我们的计划没有什么关系……” 傅霜如咬牙道。 “那是燕平王的生母!” “那又怎样?圣人又不至于为此借这个机会去削弱燕平王手中的兵权。” 燕云十八骑在冀北相当霸道,连韩浩这个常年镇守玉门关的都有所耳闻。同样是守孝,可武将不比文臣,燕平王掌管燕云十八骑多年,早已在冀北经营深厚,身上有没有那个虚职,震慑力都没有多大区别。 更何况,就是圣人借机要削弱燕平王府,对他们来说也是平白得的好事一桩啊,傅霜如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傅霜如脸色沉沉道。 “圣人不会,可有人会。” 傅霜如心里越想越糟糕,沉重地给韩浩解释道。 “你我筹谋这么多,说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你我二人去挣这战功么?” 韩浩神色一凛。 “……太子殿下和长孙殿下都不适合亲自带兵,可对于皇后娘娘来说,八殿下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还非常适合打胜仗。 燕平王丁忧却余威犹在,新任的官吏短时间内必然无法服众,而燕平王又是师出无名,无法光明正大地带兵,这个时候,一个身份足够贵重、关系有足够亲密的人的出现,恰恰可以从冀北尴尬的情况获得最大的利益。 五月校场一事后,平帝的偏向已经十分明显了,先前还没怎么呢就送了个云州给东宫,校场事后,平帝又立马把江南钦差的差事给了太子,这时候八皇子甚至还没有开始正式去各部观政呢。 平帝对长子的偏爱和看重没有丝毫的掩饰,或者说,他就是想通过这些行为来敲打章皇后,让她看清现实,不要多做非分之想。 ☆、看重 但是显然, 若是轻易认输投降, 那就不是章皇后了。 如果傅霜如没猜错, 章皇后极有可能借此事来以退为进,为八殿下求得冀北为封地, 然后一步一步蚕食燕平王府的兵力, 手握重兵, 成为第二个实质意义上的“燕平王”。 以庄平帝对八子的喜爱和弥补心理,冀北苦寒, 恐怕那位八殿下的封地也会特意偏南……那就离洛都更近了。 这打的是无法名正言顺就直接起兵造反的心思! 这种事, 不是只有傅霜如一个人想得到, 而是其他人即使想到了也会觉得太远了, 还远呢,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吧…… 而傅霜如很清楚, 不远了。 平帝派太子六月下江南, 其实是送了一整条青石矿给这位心爱的长子,此行既是表态, 又是考验。 你永远是朕立下的储君,朕连兵甲都不惮于赠你,但你……也要能活着回来。 只有你活着继承了那个位子,你的儿子才足够名正言顺。 平帝突然这么着急, 不是他的身子出问题了, 就是他知道太子的身子快熬不住了。 无论哪一个,对傅霜如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傅霜如同样清楚平帝不会阻止章皇后把容王的封地定在冀北,因为平帝对燕平王确实信任非常, 他确信燕平王会站在他的意志那一边。 可燕平王要是死了呢? 或者就算他没死,但他其实已经丧失了对冀北实际的掌控力了呢? 从西北到洛都,裴景晖都能被人追杀的狼狈不堪、到了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傅霜如的各种要求的地步,而傅霜如很确定那批杀手跟东宫没有丝毫关系,一点都没有。 裴景晖尚且是怀疑东宫、章家各有一批杀手在行动,傅霜如却很清楚只有后者,没有前者。 因为太子赴蜀之前,把东宫最高机密的处理权放在了傅霜如手里,且只放在了他手里。没有白鹤谷,也没有邵启合。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一点罢了。 傅霜如有心智有能力而无人脉,太子一是相信他的品行,二也是清楚,如果东宫四臣里要出几个弄权的人的话,那傅霜如确实是最没资格的一个。 而太子既然是抱着可能是赴死的决心去的,自然不会给自己的儿子留下可以掣肘他一生的外戚或者权臣。 没有韩家的帮助,白鹤谷与邵启合都不可能打听到裴景晖在西北隐秘的行为, 分卷阅读23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自然更不可能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派人追杀他。 没有东宫的人,可还是有两批人在追杀裴景晖。 傅霜如在知道这一点后,第一次对章家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惧意。 可惜这些都是无法与韩浩细说的。 傅霜如拉回思绪,疲累万分道。 “丧钟鸣起后,宫门会重重戒严,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走动。” “凭着圣人与燕平王的兄弟情分,恐怕人人都要去大殿外为太妃娘娘哭一阵。” “徐术他们很可能会在宫门就被拦住盘问,估计得等到明天才能见得到圣人,到那时候……我们就太被动了。” 除非燕平王上书自请卸职,不是那种意思意思地暂时卸个虚职,而是彻底地、永远地卸掉身上的所有职位,彻底放开对冀北的控制,请求圣人派一个压的住场的大将过去燕平主持大局。 可那几率也太小了。 傅霜如坚定道。 “我们等不起,也等不得!” “就是擅闯,也得在圣人召见燕平王世子之前,抢先把西征的名单确定下来,” “而且名单也得改,我要举荐世子殿下为左帅!” ——————丑丑分割线—————— 岳怀媛从朝醉园回来,岳怀冉已不知跑哪里去了,岳怀媛问起了,服侍的宫女们俱言六姑娘方才说是寻夫人去了。岳怀媛想着岳怀冉许是一个人呆着无聊,故而去迎了她,没成想二人在路上给错过了,今晚宴上的人又多又杂,岳怀媛有些担心她碰上什么不好处理的事情,特意请了崔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帮忙去寻一下。 当时正在和崔淑妃闲话家常的和妃见了就呵呵地笑,抚着岳怀媛的手夸赞了两句。 “岳家惯是会教女儿的,先岳皇后在时,待人就再是体贴慈爱不过了……”继而回头冲着身旁的安国公夫人笑道,“九儿惯是个脾气急的,以后少不得要她大嫂多包容了,也就是想着她日后的嫂子是岳家的姑娘,本宫这心啊,才能稍稍往肚子里放放。” 安国公夫人闻言,脸上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点头附和道。 “旁的不论,这之敬媳妇,确实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了,她那好性儿,是满府皆赞的,不过九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能和九公主相处得来,也是她们二人的缘分。” 和妃望着不远处拉着岳怀珠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儿,流露出一些既是无奈又是欣慰的神色,嘴里继续客气道。 “得说是九儿的运气好才是……” 就是这时候,钟声响了起来。 众人皆是一愣,岳怀媛条件反射地数了一下钟响的次数,待钟声停下时,她已经极快地意识到了什么。 这等规制,得是先帝宫里的高位妃嫔或者皇后才可得享的待遇,可章皇后就好好地在凌河边的亭子里坐着呢,先帝的妃嫔里,活到了现在,还能得以享此丧钟的,数来数去,似乎只有一直呆在念慈庵为先帝祈福的燕平王之母敬太妃了。 岳怀媛下意识地朝着和妃望去。 丧钟一响,大家都惊得站了起来,和妃也算是庄平帝的后宫里数得上的高位妃子之一,身旁一群小宫女们都茫然地望向她和崔淑妃,等待着听二人下令。 见岳怀媛望向自己,和妃也并没有太过惊讶,她匆匆地朝岳怀媛草草点了个头,然后就掉头急急地吩咐身边的大丫鬟道。 “快,去问问是怎么了!” 宫里大半夜的响起钟声,总不是什么好事。 和妃还不知情。 岳怀媛抿了抿唇,继而望向崔淑妃。四目相对,岳怀媛从崔淑妃的眼里看到了明显的震惊与畏惧。 她似乎很害怕……可是,为什么? 只是一个许久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太妃过世了,崔淑妃在怕什么?岳怀媛不会觉得是崔淑妃也没反应过来,对方眼里的在震惊与畏惧太深了,那不是仅仅听到一个夜半丧钟的反应。 岳怀媛垂下眼皮,脑子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不多不少,七声钟响,普通的皇室宗亲或者外臣没有这么多,对于燕平王这样的亲王又少了点,平帝后宫里够得上七声的都在附近,元帝身边留下的也只有敬太妃一个了……那么必然是敬太妃无疑了,七丧钟对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公主、郡王来说要么是不够格要么就是少了点。 可是和妃却对此没有丝毫的敏感预期,她可是敬太妃的亲侄女!而且姑侄二人的关系并不差,事实上,说是非常亲密也不为过。既然和妃都不清楚,那敬太妃要么是突然患上恶疾,药石无医暴毙而亡;要么就是有人想拿敬太妃之死来说事,为了打人一个措手不及,故意隐瞒了先前敬太妃的病情……当然,最简单的情况,也可能不是病故,只是个意外死亡罢了。 岳怀媛想了想崔淑妃惊惧难安的眼神,默默地把最后一种情况划去了。崔淑妃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她既然对敬太妃的死反应这么大,那么对于她来说敬太妃的死肯定不仅仅是死了个太妃那么简单。 分卷阅读23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崔淑妃这么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欲无求的人,有什么事会让她都觉得不安? 而且……念慈庵,那个地方一直是岳怀媛心里悬着的一个弦,突然出现的悬刀疫情,虽然被他们设法督促众人都有了防范,可那个疫情是怎么起来的?又是为什么会从念慈庵这个地方起来?岳怀媛可不会以为一切都只是个巧合而已。现在敬太妃在念慈庵薨了,她的死和那里突然而起疫情有没有关系?有跟那座山下埋着的因疫病而亡的牲畜死尸有没有关系? 庄平帝对念慈庵一直避讳极深,岳怀媛先前以为是白明露的缘故,毕竟是一个在众人眼里早已亡故的郡主,平帝不想让别人得知她还活着也是应当。可……真的只是因为白明露么?还有那群病猪,真的只是冲着白明露来的么?庄平帝一开始不想让人查西山疫情,真的也只是为了避免让人发觉白明露的身份么? 岳怀媛面对白明露时十分确定,如今却是自己先犹疑了。 雨霖铃在手,这样的权柄,究竟是什么人,非得拼着被雨霖铃报复的危险费尽心思去杀一个众人眼里的“已死之人”呢?岳怀媛当初猜的是当年逃过四王之乱的王府旧人,可那些人真的有这样的手段么?而除了搅起四王之乱之后,白明露很快就远赴西北战场,最后以身殉国,死在了玉门关外,这期间,她还能得罪什么非得要她死不可的敌人? 可若那不是冲着白明露来的,又跟今日的敬太妃之死有没有关系呢? 岳怀媛满头思绪心乱如麻,突然非常想见傅霜如一面。不知道他查西山疫情查了那么久,有没有真的查出什么东西来…… 岳怀媛知道,很多事情,傅霜如为防她担忧伤神,都是极力避免在她面前提起的,尤其是一些对他们来说不算太好的事情。那次岳怀媛冒雨连夜上山求见明露郡主,似乎把傅霜如给吓到了,他是真的觉得岳怀媛孕中不该去操那么多心的。 可西山的事情不同,事关念慈庵,一丝一毫的牵扯都可能与一些陈旧的宫闱秘事有关,岳怀媛比傅霜如更清楚这里面的肮脏污秽,她怕傅霜如无知无觉地陷进去,平白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但现在想这些都是虚的,敬太妃突然薨了,丧钟一起,估计不要一炷香的时间谨身殿的太监们就会请她们这些内外命妇前去哭丧。 看这夜色,这一哭估计大半夜就过去了,这还只是报丧的,接着等人迎了敬太妃的棺柩过来,还得哭一场,凭圣人对燕平王的喜爱,估计要停灵到燕平王府的人到场拜祭了之后才会正式葬到先帝的后妃墓里,就是不知道这停灵会停在哪里…… 按理说直接停在念慈庵中不用特意迎过来也不是不可以,可敬太妃薨了,起码今天宴上的燕平王妃、燕平世子以及卢家的人都得去祭拜,以庄平帝对念慈庵那讳莫若深的态度,平帝会答应这些人都一窝蜂地涌到念慈庵里去么…… 念慈庵平日里连上去烧柱香、拜个相的人都要限制人数,如果敬太妃在念慈庵停灵到燕平王府来人,这期间来来往往前去祭拜的人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周遭嘈杂混乱的环境下,岳怀媛脑子里已经转到了敬太妃的棺柩最后会被停放在哪里这个问题上了,她心里正是乱着,突然手腕一沉,被人给紧紧攥住了。 崔淑妃装作体力不支站不稳的样子,慢慢靠在岳怀媛的身上,依偎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嗓音若无其事地飞快道。 ☆、信任 “媛娘, 你若是无事, 不妨待会儿去看看长孙殿下。” 岳怀媛有些惊愕地错眼看她。 崔淑妃非常冷静地转头与她对视, 坚定道。 “去吧,卢家那个小姑娘我也挺喜欢的, 你帮我把她领回来。” 这一句是正常的音调, 没有特意避讳, 周遭的人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 和妃匆匆地转头露出个笑模样来,为难地看着岳怀媛道。 “没成想还是要麻烦夫人, 实在是四娘子调皮, 这一转眼就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我派了身边的丫鬟出去寻了, 可这人正乱着的,她年纪又小, 我有点担心她冲撞了什么……五郎君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他们这是要急死我么……” 和妃明显是真的着急,对着岳怀媛连本宫都忘了自称了。也是, 卢家这次来得是她本家嫡支的四娘子与五郎君,卢夫人身体不适,先前过来请安说要回去了,可两位小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众人, 显见是一副没玩够的样子, 和妃心一软,就开口求了她嫂子把孩子留下。左右不过是在她宫里住一晚,两个孩子大的才六岁, 小的才五岁,又不至于传出什么闲话来,卢夫人不好拒绝和妃,也就同意了。 也不知道服侍的人怎么看的,先前两个孩子玩性大、坐不住,和妃就没拘着他们在眼前,而是派了身边的大宫女跟着侍奉,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可现在那么一乱,和妃想起两个孩子,担忧他们不懂事乱冲撞了贵人,想起要唤他们回来的了,才发现这没多大 分卷阅读23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会儿的功夫两个孩子都寻不着了。 这可是她兄长的两根独苗苗,尤其是卢五郎,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和妃以后是没脸见兄长了,自然是急得要亲自去寻。 岳怀媛虽然不觉得两个孩子能惹出什么大祸来,和妃这是关心则乱了,想那卢夫人既然敢把两个个孩子单独放在宫里,必然是相信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是有分寸稳当人,但崔淑妃显然也不只是让岳怀媛帮忙找孩子那么简单。 岳怀媛整整披风打算告辞,崔淑妃伸出手来替岳怀媛理了下领子,在她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前些日子圣人想替太子选人,是把名册送到了念慈庵的……” 岳怀媛悚然一惊。 念慈庵?!念慈庵里有谁?庄平帝总不至于把给自己儿子选女人这样的事扔给白明露这个义妹来做吧?要知道白明露自己都没嫁过人,一辈子只会打仗,要她来相看亲家,可别给人看成仇家……那,就只剩先帝宫里剩下的妃嫔了啊。 除了敬太妃,还有谁能有给太子相看侧妃的资格? 况且,傅霜如不清楚,岳怀媛却是很明白庄平帝对敬太妃的看重的。 当年岳皇后早逝,敬妃在宫里对平帝这位当时的太子殿下一直礼待有加,说是帮了不少忙也不为过,后来敬太妃自请入庙青灯古佛地过完下半生,又何尝不是想靠着这份情谊来为自己那个忙着在冀北打仗的傻儿子求一个鸟尽良弓不必藏的结局。说得难听点,是为人质,且是个双向的人质。 可岳怀媛却也不知道庄平帝对敬太妃竟然信任到了这种程度。 圣人放出风声说要给东宫添人,却一不通过章氏这个名正言顺的中宫皇后,二不放权给东宫里的太子妃自行处置,而是特意让人去请了在念慈庵里吃斋念佛多年的敬太妃做主,这说明什么?在旁人眼里,第一反应莫过是圣人在借此表达自己对中宫的戒备,考虑的再深一点的,可能会想到圣人这是对白氏隐约有些不满,或是想给太子殿下挑个更为得力的亲家,怕白氏因嫉误事,亦或觉得仅让太子妃出面对另一方显得不够庄重…… 但岳怀媛是知道章皇后命太子妃拟了折子递上去的! 这也就是说,起码在太子妃眼里,这事是经了章皇后的手、且明面上是由章皇后来做主的。——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子妃白氏才敢光明正大地对着岳怀媛表示看这个女人不顺眼、看那个姑娘不舒服的。因为章皇后到底不比圣人,她是继后,面对先皇后王氏留下的嫡子、且还是东宫太子的婚事,她还是要稍微避下嫌的……是了,所以章皇后把备选的名册交与太子妃来拟,太子妃心安理得地拟了,在白氏看来这事儿也就该是由她来管,可没想到册子交上去,章皇后却是出乎意料地一个也没看上! 因为根本就不是章皇后在相看,是敬太妃在相看,或者说,是敬太妃身后的圣人在相看! 太子妃肯定是不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的,她要是知道此事被平帝如此记挂在心上、甚至亲自一个个过问,今天就不会带着两个自己家的旁支姊妹来了!圣人出手,显见不是只想给东宫添个美色那么简单,而太子妃在这时候还想着让自家人往上凑,可以想来,她那册子上为何被弃置不用了。 那问题就来了……章皇后清不清楚呢?她肯定知道是圣人对那册子不满意,可她知道圣人是托了敬太妃来专门做这件事么?她要是知道了,如何忌惮东宫暂且不论,她会如何猜忌敬太妃?敬太妃可是燕平王的生母、燕平王妃的亲婆婆、也就是她亲姐姐的婆婆,如此纠缠在一起利益关系,可圣人不信任她却十分信任敬太妃…… 章皇后会留着这么一个在辈分上占足了优势的老太婆不站在自己这边么? 她若是不猜忌敬太妃,那敬太妃到底有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媳、孙辈而多看重章家?如果章皇后觉得敬太妃是自己人,那……敬太妃的立场到底是什么呢?圣人又为何会突然把这件事托付给久不问世事的她?圣人真的确信她对东宫没有恶意、对章家没有私心么? 难道册子其实不是给的敬太妃?可就算不论关系亲疏,单从身份上来论,先帝后宫里留下的妃嫔、且还留在念慈庵里的,再没有哪个比敬太妃的位份更高的了,圣人既然大费周章地弄这么一次,显然是想挑个好的,出身高的,那自然是由长者、身份尊贵者说和的最好……圣人也没有姐妹或者姑母在念慈庵出家啊,总不会是真的把这事托付给了白明露,那可也太奇幻了…… 崔淑妃却没再理会岳怀媛的满腹心思,她再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岳怀媛背后轻轻地拍了一下,和缓却不容拒绝道。 “去吧。” 岳怀媛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惊诧,僵着一张脸冲和妃点头笑笑后走了。 不论如何,崔淑妃既然挑这时候对自己讲这件看起来与现在毫不相干的事情,想必她也跟岳怀媛一样,认为圣人是把为太子选侧妃的事情托付给了敬太妃,而敬太妃却偏偏又这时候死了……她是怎么死的?她又是为何而死? 岳怀媛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关键 分卷阅读23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信息,而她又隐隐意识到,弄清楚这些还很重要,只要弄清楚了敬太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可能围绕在这个女人身上的好几个谜团都能由此解开……而要弄清楚敬太妃的死因,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找到卢家的小娘子,带着她,一会儿哭丧的时候混进去看一眼敬太妃的尸体,以岳怀媛的水准,能看出不少东西来。 这件事做起来风险很大,做成了也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毕竟这宫中从来都是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若是原来,岳怀媛肯定是要好好思量一番再行动的,可今晚朝醉园一叙,摸清了太子妃脉象的那一刻,岳怀媛就知道,他们是再不向前进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还有崔淑妃的态度也很奇怪……她知道的一定不止这些,她是这一切的知情人?不好说,也许只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是无从证明,只好引诱岳怀媛自己去找自己去看……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崔淑妃的立场又是什么?无疑,她定是深恨王皇后的,可岳怀媛现在是站在东宫这边的,那么,崔淑妃对王皇后的恨意,有没有延续到整个东宫、乃至自己身上…… 岳怀媛满腹疑虑,什么都不敢全盘相信、什么都忍不住拿来怀疑……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先去寻了皇长孙。 敬太妃之死,如果非是意外乃由人为,那么对方多半还是冲着东宫来的,毕竟岳怀媛不相信太子妃能有心计、手段来做成这种事,太子殿下离都,东宫最明显的靶子,也就是皇长孙了。 这一点,崔淑妃应该是和自己想的一样,所以她才催着自己来寻皇长孙。 寻着长孙殿下并不困难,裴时观并不是个贪玩猎奇的孩童,他很安分地就坐在一群皇子皇孙中间,岳怀媛略走了两段路,遥遥地就望见了。 难的是如何光明正大地走过去。 按理说,看到了长孙殿下就那么安安分分地呆在那边,岳怀媛当该放心了才是,可岳怀媛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还不待岳怀媛思量清楚到底是哪里的不对劲的时候,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直直地撞向了岳怀媛。 岳怀媛受惊回神,侧身避开地同时也伸手揽住了那名女童,垂首关怀道。 “四娘子,你跑哪里玩去了?” ☆、担忧 “……五郎君呢?和妃正急着找你们呢。” 此女正是方才和妃急着去寻的卢家姐弟里的姐姐。 卢四娘子仰起脸冲着岳怀媛一笑, 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急匆匆跑来的, 跑得满头大汗不说, 脸也涨得红扑扑的。 卢家的四娘子伸手环住岳怀媛,抬起头大声道。 “傅夫人好, 颜颜没有乱跑, 颜颜是跟着章家的辛姐姐去莲居赏莲了!就是辛姐姐一转眼不见人了, 颜颜一个人带着害怕,就跑过来这边了。” 卢颜是小女孩心性, 为了辩驳自己不是贪玩乱跑, 回答得又响亮又详细, 说者无意, 听者有心,岳怀媛听罢, 眉头忍不住狠狠地跳了一跳。 章辛娘怎么会有耐心带着卢颜一个六岁的小女娃玩?而且带着个小孩子还不上心, 一转眼就把人丢一边去了,这也说不过去吧。 岳怀媛拉起卢颜, 琢磨着是不是该把她先送回和妃身边才是,可这么一耽搁,敬太妃过世的消息应该就彻底传开了,众人都得跟着传话的太监去前殿哭丧, 可不好再回头找皇长孙了, 但长孙殿下看上去也没什么事的样子,是自己想多了么……岳怀媛下意识地朝着皇长孙的方向望过去,看上去一切安好啊……不对! 就这么前后错开两眼的功夫, 刚才还好好地坐在那儿的人突然乱作一团,桌椅翻倒声、惊呼声、呼喊声搅合一气。 岳怀媛脸色骤变,正想着走过去看看,身边的小姑娘已经凄厉地尖叫一声“弟弟”,然后一阵风般直冲向混乱的人群。 岳怀媛紧跟着过去,这才看到,出事的原来不是裴时观,而是那个刚才和妃派人到处去唤都没唤回来的卢家五郎君卢献。 卢献不过五岁稚龄,小小的一个人,捂着肚子团成一团痛苦地滚在地上,裴时观就在他身边搂着他安抚他,但很显然那安抚也是无济于事的,卢献很快就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思愣愣地站在旁边,手里还捏着一碟玫瑰杏仁糕,白嫩的小脸上吓得青紫一片,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辩解道。 “殿、殿下……不,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 裴时观脸上冷色更重。 十三皇子是里面最年长、辈分最高的,他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先是地高声唤了身边的太监去请太医来,之后就毫不犹豫地严词勒令在场所有的宫女太监原地跪下不许走动、等候发落。 岳怀媛走到的时候,正好听到裴时观冷着脸漠然地对着十三皇子道。 “十三叔,让人先查查那碟点心吧……从荣国公世子家的四公子开始查……” 老荣国公前后娶过两任妻子,如今的荣国府太夫人 分卷阅读23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为其养育下了嫡三子,而荣国公之位则是传给了原配夫人所育的嫡长子,即如今的荣国公,也就是楚思的祖父。 所谓的荣国公世子家的四公子,也就是楚思了。 楚思见裴时观的眼神冷冷地落在自己手里的玫瑰杏仁糕上,吓得手一抖,一个激灵松开了盘子,糕点骨碌碌地滚了一地,裴时观的脸色更是难看,这下楚思也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楚思又愤怒又结巴地掉着书袋。 “此此……此战之罪,非兵之过!殿下,殿下!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殿下!” 裴时观抿着嘴不置一词。 楚思惊惧交加又万分恳切地望向裴时观,明明小孩儿自己都被吓得不停发抖,却还是执着地不愿意移开目光,极力想对着裴时观诉说自己的清白。 可惜裴时观专注于安抚于躺在地上痛的要打滚的卢献,从始至终也没抬头多看楚思一眼。 楚思脸上无端多了几分灰白之色。 卢颜一个飞扑,整个人扑到了卢献身旁,把楚思狠狠地挤开半步,嚎啕大哭。 岳怀媛紧随其后而至,摸了摸卢献的心跳和脉搏,又捻了一点滚在地上的玫瑰杏仁糕,岳怀媛略松了口气,心里有了底。 她的肚子到底月份不小了,蹲下去不容易,蹲着更是难受,看出卢献还有救,岳怀媛心里方才紧绷的那根弦松了松,慢吞吞地摸索着要站起来。 裴时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岳怀媛身旁,见她挣扎着不好站起,赶紧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着。 岳怀媛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裴时观腼腆地略笑了笑,紧跟着用满怀希冀又不会太过于急切地语调问岳怀媛道。 “以夫人看来……卢家小公子如何了?” 岳怀媛轻轻地点了点头,安抚道。 “是醉乌根和延海索,小儿共服后腹部会剧烈疼痛,但毒性不大,喝一剂催吐的汤药再将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裴时观听闻,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提高了声调郑重道谢。 “多谢夫人出手相助。” 卢颜听闻,可怜巴巴仰起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十分依赖地冲着岳怀媛再次确认道。 “真的么?弟弟很快就会没事了么?” 岳怀媛摸了摸卢颜的小脑袋,心情略有些复杂地笑了笑,喊了个宫女拿了纸笔直接开了方子让人去煮,然后心不在焉地安抚了卢颜几句,又指点着一个宫女按压了卢献的几处穴位,让他先吐出来一部分,卢献的痛呼声才渐渐止了。 等和妃闻讯赶来时,卢献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和妃也不好冲着这一群皇子皇孙们大发脾气,更不好针对裴时观说些什么,但她带走卢家姐弟的时候脸色冷淡得可怕,显然心里是憋着火的。 岳怀媛没继续跟过去,和妃带了御医过来,她过去也没什么实际用处,反而显得特意。更关键的是,长孙殿下这里的事情可能更严重些。 方才大庭广众之下岳怀媛不好直说,醉乌根与延海索合用引起的腹痛,其实是延海索消除了醉乌根的毒性而造成的,其实千金方里对于醉乌根,也只是给了小毒的批语,但只要对醉乌根药性稍有了解的,都知道醉乌根还用个更常见的用法。 ——醉乌根与草鸦川合用,可使人在一炷香内无知无觉地七窍流血而亡! 岳怀媛动了动嘴唇,心里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委婉地告诉皇长孙这一点。 也就是这时候,谨身殿的大太监们到了。 是庄平帝让人来唤这些小辈们前去给敬太妃哭丧。 裴时观很有皇长孙风范地与那名大太监交谈了一番,把这里发生的情况告知了,着人请了慎刑司的太监过来,把刚才在场的宫女、太监们全押了下去,然后恍若无事般施施然地领着一行皇孙宗亲们往着谨身殿前去。 十三皇子看了跟在裴时观身后的楚思一眼,想着既然卢家的那个小郎君问题不大,这事儿说到底也还是人家东宫自己的事儿,裴时观都没说追究楚思什么的,自己还是不多话了。 十三皇子都不开口了,剩下的自然更不会没眼色地往外秃噜嘴。 ——反正这事已经让慎刑司去查了不是,他们又不清楚是非曲折究竟如何,又何必多言。 岳怀媛本是不想跟着他们一道的,这不合规矩,但她担心皇长孙没个防备再出了事,又想找个机会把提醒他醉乌根和草鸦川的事儿,心里一犹豫,那大太监来时就没特意避开。 岳怀媛不认识那个大太监,夏杵却是认得她的。夏杵也是服侍庄平帝多年的老人了,虽然为人略木讷些,比不得刘故那个人精,但基本的察言观色肯定是不缺的。 夏杵见岳怀媛面上有踌躇之意,赶紧补充了一句。 “傅夫人也一道吧,圣人也宣了外命妇们进宫哭丧,如今还留在宫宴上的当是都已经去了。” 岳怀媛为难道。 “我与殿下们一道,总归是不大好吧。” 分卷阅读23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裴时观微微一笑,对着岳怀媛道。 “师母也未免太客气了,先生走前,还特意叮嘱时观若是见了师母您就多关照些,如今您人就在我这里,我怎么好再放您一个人过去。” 岳怀媛没想到皇长孙会对着自己大大咧咧地就叫出“师母”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一时大为尴尬,倒是不好再做推脱了。 夏杵见状,也特意凑到岳怀媛面前,压低声音劝慰道。 “夫人也莫太小心翼翼了,如今您身怀六甲的,谁放心的了,给事中大人是自己困在大殿不好出来,他老人家要是能出来,肯定还要亲自来迎您呢,您看长孙殿下也发话了,您就别再客气了……” 给事中?! 岳怀媛大为震惊,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问,但总是没心思推拒了,跟着裴时观一道往着谨身殿前去。 也就是在路上的时候,岳怀媛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先前感到的不对劲是来自哪里了。 她悄悄落后半步,与众人稍稍拉开距离,问垂头丧气地走在末尾的楚思道。 “殿下们是早就知道是敬太妃过世了?” 这话说的有点绕口,其实岳怀媛的意思很简单,从她方才赶到至如今,所有人对钟声、敬太妃的死似乎都非常淡然。 事实上,除了卢献中毒闹出的那场风波外,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在今晚的兵荒马乱里显得镇定得过头了。 ☆、计划 楚思疑惑地看了岳怀媛一眼, 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早啊, 我们大家也都是今晚才知道……就是谨身殿里的公公们来找燕平王世子殿下的时候, 我们才知道是太妃娘娘过世了……” 岳怀媛动了动嘴唇,有心想再问些什么, 又觉得这孩子心不在焉地可能也说不清楚, 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圣人派了太监宣燕平王世子过去, 这是很应当的,毕竟是敬太妃过世了, 那是人家的亲祖母, 先叫过去完全没问题。 可谨身殿的大太监找裴景晖, 怎么会找到这群小娃娃里来?要找不该是往章皇后、燕平王妃、裴景容们那边找么?再不济也该去凌河边放河灯的地方找找, 以裴景晖的年纪,再怎么也不会与这群最大不过十岁的堂弟、侄子们玩得来啊。 而且, 那些大太监是在这里见到了裴景晖、所以对着众人说了敬太妃之死?可裴景晖为何会在这里? 还是他们只是找到了这里, 并没有真的遇见人,可若是这样, 他们为何要对着众人多说这些? 是无意顺嘴而言,还是被问到了,亦或是被人叮嘱了故意说的?若是前两者,为何这群孩子听后这么的……安然? 何况听夏杵的意思, 阿丛现在也在谨身殿里。且有七成可能是在敬太妃的死讯传过来之前被叫过去, 不然无法解释他怎么可能因为敬太妃的死突然另加了五品给事中的职。 ——给事中掌侍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 弹劾百官,与御史互为表里。另还负责记录编纂诏旨题奏,监督诸司执行情况;科举时能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册封宗室、诸藩或告谕外国时,亦可充正、副使;甚至特殊情况下兼则还可受理冤讼*…… 虽然才区区正五品,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品卑而权重”的官位,且给事中本就是个加官,《庄律》有言:给事中,为加官,位次中常侍,无定员。所加之官或为大夫、博士或议郎,御史大夫、三公、将军、九卿等亦有加者。* 可傅霜如甚至连里面最次一个的九卿都不算! 傅霜如,官居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掌东宫太子内外一应交际杂务,兼为皇长孙授课,现在又加了一个正五品可随侍御前的给事中,也怪不得那个夏杵对着自己一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的口吻了。 那问题就来了,阿丛到底是因为什么升的官?这次升官跟碰巧撞上的敬太妃的死有关么? 燕平王世子也被圣人叫了过去,那又与他有关么?岳怀媛知道因为柯尔克战防粮草图的事情二人曾经有过合作,可那事儿难道还没过去么?难道韩浩的《征西十八策》里献的不是那个? 岳怀媛隐隐感觉到傅霜如今晚在谋划着什么事情,可她不清楚他的计划有没有被敬太妃的突然死亡所打乱、如今他的谋求又可有全部达成…… 被岳怀媛忧心的傅霜如如今正稳稳地跪在谨身殿中,按着品阶顺次到敬太妃的灵前上香。 敬太妃的棺柩还没到,说是正在往这边赶,他们这些外臣只用意思意思地在设下的牌位前上柱香、烧个纸便罢了,之后就只用跪在自己该跪的地方垂首假哭就成了。 礼部的官员们就比较辛苦了,大半夜地又被叫起来加班,好在大多数都是在宫宴上还没回去的,傅霜如因为刚被加了个给事中的职,被忙得脚不沾地的礼部尚书梅叙厚着脸皮从圣人那里请了旨借过来使唤,傅霜如身体忙碌起来之后,思绪反而更加清 分卷阅读23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楚了。 还好……还好,还是赶上了。 连傅霜如这个惯常冷静的人都忍不住想唏嘘叹气。 在那日得到裴景晖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柯尔克孜战防粮草图后,傅霜如很是头疼过一段时间。此物既是宝物,又是祸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莫过如是。 可到嘴的肥肉还想让人吐出来,傅霜如当然是没那么良善的。 把裴景晖囚禁在庄子上的那段日子,傅霜如既是在替他料理干净那些没玩没了的小尾巴,也是在认真思考该如何把那副图的用处最大化的发挥出来,让自己可以从中得到最优的利益。 ——傅霜如是一个文臣,一个与西北战场没有一点干系的文臣,这是他的短处,但利用得当,亦是他的优势。 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这些对于兵权争得头破血流的武将们很少会把目光放到一个局外人身上。——毕竟,在他们看来,傅霜如累死累活地下场惹来一身泥泞,最后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他自己又不可能带兵。 关于傅霜如能不能带兵这一点,他自己是持保留意见的,但起码西北战事他确实是很难亲自参与进去,岳怀媛有孕在身,他掺和进两宫之争就有够让她担惊受怕的了,在岳怀媛顺利生产前,傅霜如确实是不打算踏出洛都半步的。 但这不代表傅霜如就对西北战事毫无野心了,事实上,正是因为自己无法亲自去,傅霜如反而对它更是看重了。 当日东宫太子离都前给傅霜如看的那个匣子里,放的是一副画,一副逼得傅霜如不得不为东宫效力的画。 是裴景容早年绘的簪花仕女图,画的是岳怀媛。 其中情意,昭然若揭。 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得了旁人觊觎自己的妻子,尤其还是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妻子,更尤其还是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 太子殿下这一步棋,走得确实是又狠又准。 傅霜如不想对这副图多作揣测,他觉得想多了那都是对岳怀媛的亵渎,对于自家妻子这样一个幼承庭训、规行矩步的女子来说,即使这两人先前有旧,傅霜如也不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多逾矩的地方在。 这是傅霜如一直以来的想法,所以三月三那天,尽管他明显看出来岳怀媛的情绪不太对劲,但也克制住自己没去多想。 其实那时候裴景容表现的就已经很明显了,又是心有所属又是求而不得的,当时岳怀媛的情绪波动那么大,还有那个那样“巧合”地跑出来的清乐公主,在傅霜如眼里,满满均是破绽。 他不说,只是他不想说罢了。 那时候他连自己在岳怀媛心里究竟有几斤几两都不敢确定,哪里还有劲儿去吃别人的醋,而且岳怀媛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傅霜如又哪里忍心再给她脸色看。 傅霜如当时在心里暗自自嘲道:你一个一大把年纪的糟老头子,占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就不说了,若是连人家的一点小小的“前情”都不能包容,那也真是白活这么些年了,或者说是,被这个时代对男人的宽松宠坏了? 傅霜如平生最恨滥情不负责任的男人,他既然娶了岳怀媛,天然地就该对她负起责任来,心理上就有意把对方放在了高一头的位置,他不会滥情是他对自己的克制,可他想宠着岳怀媛却是对她的爱意。 傅霜如不会计较那些,但那是指他不会允许自己去像个封建刻薄的大家长般对着岳怀媛计较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不代表他不会对裴景容计较。 皇权富贵,对于傅霜如这样一个呆过贫民窟、住过百里豪宅、身经两世的男人来说,不过都是浮云罢了,傅霜如本身并不是一个对权力有多么强烈欲望的人,但同样的,他对那些东西也没有常人所有的敬畏。 大概是一种不过尔尔的心态。 所以,对于裴景容,傅霜如第一次正视他,不是因为对方皇子的身份,而是对方觊觎自己妻子这一点。 呵,一个觊觎自家阿媛的野男人。 从人类混沌未开化起始,雄性就对自己地盘上的所有物有着非同一般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与之相对,也对意图侵略自己地盘的雄性对手有着十足的警惕和强烈的敌意。那是一种即使你什么也做不到、即使我确信你也是只能想想罢了,我也依然不会愿意让你好过的敌意。 如果说汜水边那一次,傅霜如已经不想去计较裴景容到底是真的武功不济察觉不到有旁人在所以才坦然无惧地剖析自己的心底事,还是有意在自己面前示威,想借此宣战。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过是坚定了傅霜如在指日可待的日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好好地教这位皇子殿下一次什么叫“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被你别乱想,也别惦记”的打算。 那么太子殿下的一幅画,足以使傅霜如对裴景容的态度从有空顺便踩一脚到了此子绝对留不得的地步。 傅霜如不喜太子对岳怀媛这般随意的态度,可他更恨裴景容对岳怀媛的轻佻。 这幅画如果被太子不管不顾地传出去闹大了,操作得当的话,通过引导 分卷阅读23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舆论甚至是可以逼死一个女人的。 平帝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有意图淫/□□女的污点,他最大可能是会替自己儿子处理了那个无辜的女人。 傅霜如不畏惧皇权,可这不代表他会轻视皇权的利害,他只是天生情浅,明哲保身惯了。 可今天太子都敢拿着那副画逼上门,即使以傅霜如对东宫的了解,对方亦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去为难一个闺阁女子的,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断绝自己反水的可能罢了,但傅霜如深恨这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于旁人的一丝善念的状态。 他当然是答应了太子的要求,尽心辅佐长孙登基,这是太子和傅霜如所能看到的、对彼此来说都是的最好的结局。 蜀地开出一条青石矿,平帝打算把这个作为考验和赏赐送给东宫,太子殿下甚至不惜为此豁出性命都要亲自跑一趟,这些东西平帝是属意太子施恩于平远侯府的,换而言之,这是平帝想用平远侯府的征兆,亦可说是平帝在亲自下场为东宫争取一个强有力的助手。 可是,为什么非得是平远侯呢? 平远侯是太子的母家,可不是长孙的母家,等到东宫太子亡故后,平远侯府里先王皇后的一支也败落的差不多了,与其说东宫是非用平远侯不可,不如说是从身份上来讲,拿平远侯府去牵制白家是最合适的。 ☆、成事 可傅霜如根本连白家都没看在眼里, 哪里又需要引平远侯下场来为皇长孙平衡局势, 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王家与长孙殿下的关系本就没有多亲近了,有太子在, 平远侯确实是义无反顾地支持东宫太子为先, 可太子若是死在了平帝前头, 那对于平远侯府来讲,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 又哪个外甥当皇帝不是皇帝外甥呢? 傅霜如不想谈远在辽东的二皇子对东宫的忠诚度到底有多少, 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反正这位素未谋面的二皇子殿下无论是真痴情还是假算计, 终是娶了不能生的廖家大小姐为妻、至今膝下无子, 也因此避开了众人的视线,被划为了无缘问鼎的一员, 也因此获得了东宫十分的信任。 但在傅霜如看来, 不管这位二皇子对东宫是真的兄弟/叔侄情深,还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 长孙殿下的皇位若到最后还要靠这个嫡亲的叔父来扶持才坐得住,那这皇位估计坐的也没多大意思了。 那傅霜如这些人就更没有立身之所、处身之地了。 傅霜如既然都没打算信任二皇子,自然就更想踢平远侯府出局,让他们该怎么窝着还怎么窝着, 何必浪费东宫大费周章才到手的青石矿来讨好一个立场可以非常圆滑的王家。 但用什么方法才能无声无息地踢平远侯府出局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好在这时候裴景晖非常及时地送给了傅霜如一个意外之喜。 西北要用兵, 而且是非用不可,对于圣意,傅霜如还是揣摩得很准的。但西北用兵, 又不是非得要用平远侯府不可。 这块肥肉都惹得章氏一族要急红眼了,自己既然熟知内情,何不早做打算谋划一番,何必非得眼睁睁地看着圣人把它赏给与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平远侯府王家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到了就要去做,若连这都不敢做,自己以后还真是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别人吃肉、自己只等着喝旁人剩下的汤了。 按傅霜如的想法,东宫四臣就已经够饱和了,白鹤谷为人虽然称不上如何,但立场反而是最坚定的,至于平帝担心的白家会功高震主、外戚干政、亦或控制长孙,在傅霜如看来,那也得太子妃争气点,能用孝道控制住皇长孙再说啊。 可若裴时观是个会被太子妃用孝道束缚的孩子,傅霜如是决计不会真的收他为徒的。 白家除了个白鹤谷还算有几分真本事,可白鹤谷自己又能活多久,太子妃还在,父女俩的感情看样子也不如何深厚,白鹤谷想用什么去控制皇长孙?恐怕连他自己都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吧。 白家既然不足为惧,那需要平远侯府来牵制就更是笑话了,可难就难在,若是不用平远侯府,东宫还能用谁。 那就几乎没个选择了。 可傅霜如偏偏不是一个愿意屈从于这个选择的人。 要用韩家,可也不能用韩家,要是只用了韩家,那跟把战功拱手让给平远侯府有什么区别,傅霜如要用的,非得是为自己所用之人不可。 这才是困住傅霜如的根本问题。 徐术的出现解决了这个问题。 傅家是金陵的大姓,尽管傅霜如只是个丧父的庶子,自他在庄朝醒来起,他也是从未真正意义上地为吃食担过忧的。——当然,不算上傅府里那些欺上瞒下爬高踩低的下人的苛待的话,不过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傅霜如在现世生父家里见识过的比这个多得多了,傅霜如还占着身份的便宜,教训一下那些不老实的下人不过是随手一件的小事。 回忆这些只是想说明,那就是,傅霜如他呆 分卷阅读23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在金陵的那三年,真的是不怎么缺钱的。当然,傅府的份例肯定比不上岳家的水准,但对于很多贱籍奴隶来说,二两银子,就足够买他们一条命了。 傅霜如在现世的时候是一个律师,而作为一个学法的人,借用他们老师的一句话,每一个学法的学生,起码在踏入校门的那一刻,他们的胸口,都是曾怀揣着一颗匡扶天下正义的心的。 当然,但是法律更多的还是为了稳定,为了公平,有时候反而很难去顾及一件事正义与否了。 这样的傅霜如,在看到金陵十里繁花的台面下那些被地方豪族们肆意玩弄、视若草芥的奴隶时,算不上一时恻隐之心发作,只是出于一个在现代接受过基础教育的普通公民的本心,在力所能及之处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大庄的良贱制度承袭前朝,金陵作为前朝梁末帝退守南方时所迁的新都,当时梁朝的许多豪族都随帝南迁,随之而来还有成群成群的贱籍奴隶。是以直到如今,金陵仍是大庄土地上良贱制度荼毒最深的地区之一。 依据大庄律法,贱籍男女的买卖比较简单,但买了他们之后,如何处理又是一个问题,毕竟,买人容易破籍难。买一个壮实的贱籍青年男奴,五两银子顶天了。但若想将一名贱籍奴隶改头换面、获得一个良民的出身,即使只是一个刚呱呱落地的贱籍幼儿,其中需要疏通的关节怕也是砸下去个几百两都听不得个响的。 傅霜如买了他们,若不能帮他们彻底解决贱籍的身份,他们日后到哪里也都还是个不被人当人看的命。傅霜如没有豢养奴隶的癖好,既然不打算把他们当作玩物来轻贱取乐,也不可能无偿地免费供养这么一群人一辈子,他也承担不起,自然是想把他们放了的。 可若傅霜如真的把他们买了再放了,还不如不买他们的好。 因为大庄建国后虽然为了安抚南梁遗老,默许了贱籍奴隶的存在。但同时为了防止南梁的骄奢淫逸之风继续流传、大臣们有样学样地大量豢养奴隶,甚至发展到奸臣权贵以权谋私、强取豪夺逼良为贱的地步,以致良贱矛盾日深,久而久之激起民愤,所以太/祖一方面制定了极为苛刻的贬籍制度,另一方面也限制了各级官员所能豢养的奴隶数目。 但是等到慧帝登基时,太/祖的遗制已经基本形同虚设和,慧帝为此苦恼许久,最后得人献计,另辟蹊径,反其道而行之,限制了贱籍奴隶所能从事的行业——“优伶娼妓,流匪叫街”这八个字,严格限制了贱籍奴隶的生存能力。 此法令施行后,,虽有不少儒学大家暗自腹诽其严苛不仁,但也确实行之有效地限制了贱籍人数的进一步增长,毕竟良贱不可婚,大家都养不起了,死了一代后剩下的贱籍就少了。 慧帝之后,又有皇帝似乎是从中觉出了好处,进一步颁布了更为繁苛的律法,甚至详细到连不允许吃什么、不允许穿什么都有规定,这些层层叠叠的法令盘盘剥削下来,几乎把贱籍之人逼得举步维艰。 今上仁慈,在位期间几乎从未贬谪过罪人入贱籍,又几次大赦天下,在洛都有些被保护得极好的世家中,部分子弟甚至不清楚贱籍究竟是个怎样的概念,只是把他们简单当作一群流落风尘的可怜人而已。 这些贱籍奴隶,除非是遇到一个善心又恰好有钱的主人,或是在风月行当里挣扎一辈子,否则少有能善终的。傅霜如若买了他们又弃了他们,他们为了生计,还不是要再去青楼楚馆里倚门卖笑,亦或流落街头沿街乞讨,最后一席草席卷了尸骨。 这些人,养又养不得,扔又不好扔,这也是为什么天下善心的人千千万,贱籍奴隶却是到如今也没有在庄朝灭绝的原因。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傅霜如绞尽脑汁悉心求索,还真给他从浩如烟海的历史典籍中找出了点门道来。 ——天启八年的大灾大疫后,波及的地带白骨露野,尸横遍地,侥幸存活的百姓们则是从故土千里逃难。流离失所的灾民们大量涌入洛都,平帝既为仁君,自然做不来那种把灾民拒之城外的事情,但若任由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也确实是会对原本就生活在洛都的百姓们造成越来越多的麻烦。事实上,灾民入都后,洛阳城里打砸抢烧的犯罪率屡增不停。 当时平帝为了一了百了地解决灾民,遣燕平王率燕云十八骑北抗契丹,一路打到了漠河之上,然后迁大量灾民北上垦荒,这个过程中耗时不短,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不可计数,在这遥远的时间和距离的消磨下,很多流民的身份难以再考证,其时就有不少窥得时机的贱籍奴隶冒险一搏,千里奔逃混入流民,只求彻底改头换面。 以庄朝那时候天灾战事层出不穷的混乱境况,平帝纵是有心也无力去一一查证,更何况平帝本就无意特意为难贱民。大概是他早年夺嫡经历所致,平帝虽然中宫嫡子出身,身份高贵,但他自己却并不是一个对于血统特别苛求的人。 后来见此事愈演愈烈,平帝索性大笔一挥,直接告诉地方的官员,凡在多少多少日之前,随大军至漠河垦荒的,一律重新为他们建立庄朝子民户籍,即对于所有的这些人一视同仁,全部承认 分卷阅读23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他们的合法良民身份。 此事在后世野史里被戏称为“漠河大赦”。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皇帝的态度往往会深深地影响得他手下臣子对某些事的态度。当然,为上者好(hao四声)所好,为上者讳所讳,这也是官场常态。 不得不说,若是换了个皇帝,身上无半点功名、权势的傅霜如还真不见得敢兵行如此险招,但既然没有“若是”,当时的傅霜如没有太大心理负担地就进行了一个在外人看来非常异想天开的计划。 既然平帝当年能对混入流民中的贱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对别的呢? ☆、故旧 比如说……混入契丹人里的汉人? 想清楚后, 傅霜如打定了主意, 召集自己两年间前前后后买下的三十余人, 告诉他们自己有一家传宝物需要送到北地,他已经托镖给了金陵本地一个老字号的镖局, 但北地苦寒, 他们这一趟路途遥远, 傅霜如放心不下传家宝,要亲自随镖北上。 同时, 傅霜如表示, 自己家小庙小, 养不起这么多的奴隶, 而且他押镖回来后也将下场科举,按律不适合养这么多奴隶, 但这些人当初也都是傅霜如主动救下的, 放弃哪个都不合适。 傅霜如便言自己不愿意一念之间随便决定他们日后的人生,故而把选择权放到他们自己手里, 愿意随自己押镖北上的,念其一片忠心,可以留下,不愿意北上冒险的, 自己也绝不强求, 只是要他们自行离开便是。 最后三十余人里有八个选择放弃,傅霜如也没苛待他们,一人赠了十两银子护身, 有去处的随他们自去,没去处的也托关系找了相熟的戏班送过去,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贱籍奴隶内部身份从高到低依次为:宫奴、官奴、军奴、家奴、民奴,其中前三者管制较为严格,待遇也稍微公正些,甚至庄律里很多针对于贱籍的法令也只是对于后二者而言,只是前三者一辈子都难得有个自由可言,但身为贱籍,谁还痴心妄想着有什么自由、自我的呢? 他们从傅霜如这里离开,等于说是从家奴降到了民奴,其中百般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自己到底是如何作想的了。 傅霜如带着剩下的二十七人随镖行一路北上,好在路上所遇的官吏们大多把那些家奴看作了镖局的护卫,没有细加盘问,傅霜如又特意挑的隐蔽崎岖之路来走,一路上总算是没惹来官员详查。 至于镖局,那是傅霜如半年前花钱盘下来的产业了,随行的镖师又都是傅霜如严加考核后认为的可用之人,傅霜如没有明言,但也没有刻意掩饰,镖师们或许清楚,或许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只要他们都依从傅霜如的命令行事就好了。 裴景晖那日在傅府正厅当着岳怀媛的面所道的那句含糊不清的布衣之交,就是由二人在此行中的巧遇而来的。 裴景晖鱼服白龙地微服出游,混迹市井,傅霜如碰见他时他恰好不知怎的惹了人家未出阁的姑娘,被人家姑娘的父兄和爱慕者们追着打。 裴景晖当时既是狼狈又是无语,一来不好对那些人动真格,二也不好拿自己身份压人,想着怕把这事闹大了不还是自己跌份儿。 总之那时对于裴景晖而言确实是个左右为难、非常棘手的境遇。 以傅霜如两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裴景晖身份的不一般。 可惜麻烦的是不只有傅霜如看得出,那姑娘及其父兄们应当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不然也不会纠缠着裴景晖不放,大有一副你不负责、我不罢休的意思。 而裴景晖那时候还只顾着埋怨自己的手贱呢。他认为自己这么倒霉完全是归咎于自己这双犯贱的手,跑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瞎凑热闹也就罢了,还乱拨弄什么人家姑娘的绣球! 叫街:即乞丐。所以符悦穿过去的时候作为一个黑户又没力气又没才艺,只能当乞丐了。符悦符青衣二人按庄律都是贱籍,不过打开西北剧情之后符悦靠着白云霜的攻略帮自己洗脱了出身,然后开玉巧阁和邵启合混熟了又通过自己的手段给白云霜赎回了良籍。 贱籍说白了就是个黑户,你要有钱随便你养着玩,只要不高调得拉着他们在外人面前光明正大地炫耀,随便你爱怎么养再怎么养,只要你养得起,但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觉得他们很晦气的。毕竟良贱不婚,相处久了很难保证不会产生感情,如果贱籍女子产下子女甚至是连孩子都是不会被承认合法身份的,除非你有钱有权用手段另给孩子按个妈。 贱籍他们没有庄朝合法良民所能享有的待遇,出来做什么事情都很麻烦,什么事都得让主人家私下帮忙置办。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他们连买东西都很麻烦,当然,你只是在大街上买个吃食是不会有人查户口,但是如果你要进行大桩的钱物交换,像钱庄这种地方,是不会允许贱籍的人进去的,像买房子啊之类的需要正式的官家承认的地契文书的,那更是想也别想。 除了主人家你自己养着玩之外,其他人是不 分卷阅读24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会正式聘用他们的(除了律法允许的那四个职业),甚至私下聘用被人揭发了聘人的那个还得陷入牢狱之灾,傅2的做法其实冒着很大的风险了。 不过裴景晖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一役彻底长了记性,在人前总算是知道注意与人家姑娘的分寸了。 而且不管人家姑娘有没有多想,但凡他意识到不妥的时候,都会特别生硬地与人家姑娘刻意划开距离。打个比方,其中就有西山遇险那次裴景晖上山叫来救兵后的不辞而别,虽然于大体无碍,可到底还是失了一份周到。 傅霜如本不欲多管闲事,谁知道这不是人家情人间打情骂俏、你情我愿的游戏呢,更何况他们一路变装疾行的,傅霜如也不想惹什么麻烦。 只是那姑娘的一爱慕者因嫉生恨,竟无声无息地动了杀机,裴景晖始料未及防备不足狼狈招架,傅霜如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二人由此结识。 这第一着,算是裴景晖欠了傅霜如一筹。 相熟后,裴景晖为表谢意,得知傅霜如此行为宝物故,提出愿意特遣八十精兵为其开道护送。二人相处之间,裴景晖虽然没有坦诚直言,但亦没有刻意伪饰。傅霜如知情识趣,也没有特意深究其身份底细,但知道对方在冀北根基深厚,也就足够了。 既有如此送上门的便宜,傅霜如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傅霜如原先带那二十八人北上,是想着带他们到漠河,到那个昔年众多贱籍奴隶趋之若鹜之地去。到那里待一阵子,因为天启九年所谓的“漠河大赦”,这里的人应该是对贱籍奴隶的态度最为和善的。 最理想的情况时是能寻得当年借此由贱转良的“前贱籍”的存在,看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想办法求他们给指一条边关走私的暗道,把这些连自己的户籍的不能拥有的“大庄黑户”们偷渡到关外契丹人的地盘上。 之后的就要靠那些奴隶自身努力了,只要能在契丹人的地盘上成功躲一段日子,长则几十年,短则三五月,碰上大庄前来剿匪的官兵时谎报自己是过往的行商被俘虏过来,然后借此顺理成章地改头换面重入大庄。 当然这里面的问题还是有很多的,最直接的是,契丹人地广人稀,躲起来倒是容易躲,可多起来之后呢?契丹人就是他们自己吃不饱才常来大庄边境劫掠的,被燕云十八骑打得跟个落水狗般还不长记性,不是因为他们真的不长记性,说白了,就是穷而已。 饿急了、饿疯了,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反正不抢也是饿死,抢了被打回来也是死,抢了赶紧跑就是了。 关外物产贫瘠是一,即使是运气好,在苦寒之地撑到了大庄官兵的来临,之后的事情也不是三两句白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契丹人屡犯大庄边境,但也都只是小打小闹地抢了就跑,一小股一小股的,不过是散兵游勇,但却也烦人得很。 其中被劫掠到关外的大庄行商之人虽说不多但也绝不是没有,这也是傅霜如敢打这个主意的前提。这些行商之人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在路引和文书丢失的情况下漠河驻兵无力也无心去查证他们的身份,但当地官府也最多给他们开具一份临时路引遣他们自行回乡复籍,于他们的处境几乎毫无益处。 只除了一种情况。 被救回来的当事人宣称自己父母兄弟皆已遭受蛮族毒手,家中除自己外不余一丝血脉,而自己身无长物一文不名,回去家乡也没了活路,恳请立地宣誓,加入当地驻军前线,在漠河混一口饭吃。 自古以来军队都是户口关系最为混乱的地方,大庄虽然称得上是吏治清明,但军队吃空饷、冒名顶替的情况还是屡禁不止,区别只是各地驻军的多少罢了,像漠河这种地方,北疆苦寒之地,还一年十二个月十个月都要和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契丹人作战,军户的混乱情况只会重不会轻。 大庄的徭役制度并不重,但也没哪家年纪轻轻的好儿郎愿意没事往真刀真枪的边关跑,那打仗岂是好玩的事情!这样一来,有半路逃跑的也就不算稀奇的了。再加上阵前战死的、在军营里偷跑出去的……这些人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人数,上面的人大多也不直接把这些人报上去,而是大家都非常有默契地瞒报一部分下来,留着好多混一些军饷,这倒也不一定是上边的人贪,有些将领就是实在太心疼手下的兵了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变化 一将功成万骨枯, 君不见那些当世名将手下有多少流进血汗的士兵们苦熬在前线上, 素日里甚至连一碗刀削面都吃的稀罕。 这也真不是平帝苛待军队, 只是骁勇善战、纪律严明的军队毕竟是少数,大多数, 大家也都只是想在自己熬够日子后, 能多给家里的妻小带些傍身的回去罢了。 傅霜如并未亲自参与过军队内务, 只是遍查资料,从中推断出一些大家心知肚明的“默契”而已——军队吃空饷是一回事, 在漠河这种需要用兵的地方, 有人自愿加入, 户籍文书没了算什么大事, 正好 分卷阅读24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顶了上一批逃跑的那个孬种好了! 但这一切也只是傅霜如的“推测”,其时真正情况究竟如何, 还是要看天看人看运气。只是, 这也已经是傅霜如在当时能为他们想到的最有成功希望的法子了。 冒名顶替和当庭赦免,二者本就是脱离贱籍出身最直接有用的两种法子了, 而在后者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前者本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但傅霜如的计划在此时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与裴景晖的不期而遇让他的计划开始动摇了。 ——冀北是燕平王府的地盘,辽东却还有个二皇子在, 虽然当年打契丹人是燕平王带的兵、倚赖的是燕云十八骑骁勇善战, 但这事已经过了十五年了。十五年,领兵的将领都可以换一茬了。 而傅霜如几乎可以确定裴景晖必然与燕平王府关系匪浅,毕竟, 在冀北眼也不眨就能召来八十精兵的,呵呵,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对方都根本不屑于隐藏。 有了在冀北几乎能一手遮天的燕平王府主动提出的帮助,还有继续去漠河碰运气的必要么?几乎是在转念间傅霜如便下定了决心,改目的地漠河为蒙古,变道直接继续北上! 有那八十精兵沿途相护,傅霜如的人就更是清净了。 一路送到了大庄与蒙古的交界地,傅霜如靠着那八十精兵狐假虎威,与当地官员打好了交情。继而在打发走那八十精兵后连续一个月日日与当地长官一起吃酒玩乐、跑马斗鸡,然后在底下有富商想借自己与当地长官结交时,在连续三次闭门不见后顺理成章地“说漏嘴”,提出这位长官对富商的生意,也“有点兴趣。 至于那位富商在背地里怎么唾骂这位长官“雁过拔毛”傅霜如就不知道了,反正傅霜如紧接着也同样巧舌如簧地打动了这位长官对这桩生意的兴趣。 最后两头一说好,傅霜如作为中间人,自然也要意思意思地参合一笔,傅霜如很知情识趣地没提出“长期参股”,只表示想让自己手下的人出去“见见世面”,劳烦老大哥带出去一次就成! 富商心想这位倒还算懂点分寸,没有狮子大开口地漫天开价,遂欣然同意。 走私这种事情,哪里会去查对方的户籍,那富商手下的人都要藏着捏着自己的身份,以免真的被官府抓到后牵连妻小,所以傅霜如的那二十八人还真是毫无障碍就混进了那位富商的队伍里。 这一桩当事三方都称得上十分满意的生意,在富商提供的可靠路线与充足钱财的保障下,以及当地长官一路打开后门的协助下,傅霜如终于心满意足地帮这二十八人走出了人生的新一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此别后,愿吾有生之年与诸君再会之时,你我可以同坐笑谈家国事、举杯共饮合时欢。 这是傅霜如留给那二十八人的最后一句话,但彼此心里其实也清楚,前路漫漫,仍有万千坎坷,相见之日何其遥远,还是就此只作永别为妙。 但人生的奇妙之处恰恰就在于,你以为过不去的,最终还是能过去;而你觉得回不来的,不知何时就又突然出现了。 白云苍狗,世事沉浮,兜兜转转后,原来是你。 恰是那年故人来。 傅霜如从裴景晖手里白得了一份十二盟战防粮草图后,即使当时还没想到合适的踢平远侯府出局的法子,但也不阻碍他得要先想设法把此事的尾巴给处理干净了。 傅霜如虚晃一枪,先是故意派人去西北与韩浩接触,又在韩浩图尔堡战役意外俘虏了回鹘圣女后趁机暗示平帝此女该秘密扣押审问,不宜大肆张扬封赏。 同时建议韩浩通过上书《征西十八策》为名暗献回鹘圣女口供,引得圣人龙颜大悦之下对韩浩破格提拔,借此干扰裴景晖视线,有意误导裴景晖自己是无人可用之下把十二盟的粮草战防图白送给了韩浩一份功劳,或是自己已与韩家结盟。 但其实直到那时,傅霜如都未下定下注何家的决心。 但也正是这么一手对于傅霜如来说完全是为了迷惑他人才做的准备,让傅霜如得到了真正的意外之喜,彻底解决了傅霜如彼时如食鸡肋无从下手的尴尬处境。 八月初三,随韩浩回都述职,一同献上征西十八策的人里,有一名宋然者,正是旧识。 这位明面上的征西十八策的撰写者,同时也是韩浩委以重用视为心腹的宋参军,原名伏鄂,正是傅霜如当年在金陵时从一喜好用人肉喂食爱犬的豪族手里买下来的、也是后来随他北上偷渡蒙古的二十八人之一。 八月重逢后,伏鄂当夜便密访傅府,与傅霜如彻夜长谈,二人就西北一事的谋划上达成共识,隔日,韩浩便约见傅霜如,两人正式结盟。 按照傅霜如的计划。在着意踢王家出局的立场上,征西一事领兵的大将最好还是让韩少功来担任最好,老爷子辈分高资历深,任是孰人都难说出点别的什么。而韩浩作为韩少功最看重的继承人,在韩少功领兵出征的大势下,即使只是作为一名偏将随征,也有数不清的立功机会。 而与此同时的左、 分卷阅读24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右帅之位,傅霜如以保守起见,打算分别举荐熟悉西北战事的定西侯、安西都护府长官叶冶。 至于平远侯府,以傅霜如的意思,是打算按住侯爷王祁信的同时,为了防止王家走投无路狗急跳墙,就同时再另从小辈里挑一个推举到人前来,想必王侯爷看在孙辈的份上,他自己有一大把年纪了,未必还肯多费力气去为自己挣权。 至于人选,韩浩给傅霜如提议了两个,分别是王家重字辈的嫡长孙王重龄,与王恕闵二子的嫡长子王重久。 前者乃先王皇后之父,也就是前任平远侯王恕严的嫡孙,优势即在于对方是与王皇后、东宫血脉最近之人,且从祖宗法制上来讲名正言顺。后者却是现任平远侯王恕闵的大孙子,王恕闵是王恕严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分别由先平远侯的两任夫人所出,关系并不如何,韩浩的意思是选前者现在的平远侯未必会买账,可是要后者来又怕这位王家的三少爷与他们不同心。 傅霜如根本就不想用与王皇后牵扯太深的人,韩浩不明白他的打算,面对这个选择,傅霜如根本就没有犹豫就定下了王重久。 再说燕平王府,傅霜如是答应了裴景晖想办法让他带兵不假,但傅霜如也根本没有打算就这么简单地放任裴景晖借此势崛起、重新让章氏一党同心同德。裴景晖不是想带兵么?跟着西北军出征,裴景晖就是章氏一党里仅存的大宝贝,章皇后还不得捧着他,而且裴景晖在军队里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大隐患,要随时提防章皇后弃车保帅地通过他在西北军里搞出个什么大乱子来,傅霜如当然不会纵容这种事情的发生。 裴景晖要带兵,可以,但能带兵的地方又不是只有西北。不得不说韩浩在这条线给傅霜如减轻了不少负担,双方联盟在某种意义上对双方都是一次极大的帮助。韩浩从出生起就跟着祖父在西北吃沙子,即使只算在边疆正式带兵的时间也有五年有余了,傅霜如只是稍微透露出也要设法想个地方安置燕平王府的兵马的意思,韩浩紧跟着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就在韩浩归都的上一个月,他手下的人抓到那名回鹘圣女的同时,搜出了十来封十二盟与契丹人往来的密信。 韩浩本来是打算连带着回鹘圣女一同献上的,只是傅霜如那么一打岔,圣人和韩浩都觉得,比起借此打击敌人声势,此事秘密处置了说不定会有更加意想不到的奇效。后来傅霜如暗示韩浩明献征西十八策暗上回鹘圣女口供,宋然,也就是伏鄂当时已经看出了当年旧主另有谋划,心念往日情分的宋然恐这些密信会扰乱傅霜如的计划,也就说服韩浩按下没提。 其实这十来封密信语焉不详,明显契丹人也对十二盟这次大张旗鼓地备战能否成功抱以怀疑的态度,但也不想在此时惹怒十二盟的人,毕竟北边蛮族自己之间的战事就打个没停,契丹人也只是敷衍他们罢了。 本来这些密信也没有什么,但傅霜如既然另有打算,就得让他们有点什么了。傅霜如从其中选取了三封言辞最为诚恳的密信,打算连同十二盟的战防粮草布置图一同献上,好让圣人觉得契丹人虽然并未与十二盟正式勾结,但其立场模糊,不得不防,最好让西北大军出征的同时。在东北与契丹交界的地方也着人安排兵马,枕戈达旦。 这个任务,自然是要让镇守辽东的二皇子与紧邻辽东的燕平王府来办最为合适,而且双方立场不同,还能互相牵制。对于傅霜如来说,就是找个地方让裴景晖歇着打几场小仗,先让二皇子与章氏的人互相过过招消磨消磨,最好章家人见东北战场枯守无事,对裴景晖不满之下,他们内部再出点厮杀,就更妙了。 但敬太妃突如其啦的丧讯让傅霜如不得不仓皇改变计划,他还想留着燕平王府和中宫内部斗一斗呢,如今敬太妃一死,倘若燕平王府就此蛰伏的话,章皇后很有可能借机让八皇子插手东北战场。傅霜如倒不怕裴景容带着兵能打赢个契丹人什么的,他怕的是,裴景容能借此时机渗透燕平王府,借着战机把燕云十八骑收入麾下。 所以裴景晖就不能退下来,那再把裴景晖扔到东北战场玩泥巴显然是不大合适了。傅霜如想着燕平王既然要守孝,索性就守个彻底吧。 提议裴景晖做西北军左帅,一是为了试探圣人对敬太妃之死的态度,从而进一步推测敬太妃的死亡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玄机,才会让舒亭毓如此匆忙地特意来给自己报信,毕竟这位昭仪娘娘并非无的放矢、大惊小怪之人;更重要的则是,想借机逼燕平王彻底放权。 燕平王是个怎么样的人,傅霜如并不熟悉,也就不做揣测,可忠心耿耿也罢、野心勃勃也好,他坐在那个位置,终究是对于傅霜如来说是个极大的威慑,若是能换成裴景晖,先不说后者威信远不如前,单裴景晖曾被章氏一党追杀的屁滚尿流一事,可留给傅霜如挑拨的地方那就多了。 捧裴景晖为左帅,把平远侯府的后生扔到东北,定西侯先前抗边不利,还要靠韩浩带人给他收拾烂摊子,如今把位置让出来给裴景晖也不算什么事……傅霜如在摸清楚情况的第一时间就重新定好了计划,但最关键的是,他要赶得及。 分卷阅读24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他要赶在敬太妃的死讯散开、裴景晖被先行召见前将十二盟的战防粮草图及其与契丹人相传的密信送到平帝手里,而且不能以他自己的名义,以免旁人查出端倪。因为傅霜如不能确定对于敬太妃之死,裴景晖是否提前知情、又是否想利用它做些什么,一旦二人的计划发生冲突,傅霜如所处的位置将会非常被动。 好在,还是赶得上了。虽然最后的结果多少与预期有点出入,但还算是较如人意。 在傅霜如眼睁睁地看着韩浩在自己面前被平帝召走的时候,傅霜如就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徐术他们,不辱使命。 所以在刘故亲自来召见傅霜如前去谨身殿议事时,傅霜如早已满腹筹谋,智珠在握了。 ☆、难料 事情与傅霜如所计划的几乎无差, 面对韩浩属下乘上的十二盟战防粮草图与密信, 平帝大喜之后又是大怒, 根本就不需要傅霜如再去多说什么,仅凭韩家军这屡屡立下的功劳, 平帝几乎没有过多权衡, 就定下了让韩少功领军西征的计划。 之所以又派了刘故来叫傅霜如过去, 一是因为事关西征和韩少功,须得叫个能靠得住的来拟旨, 另一缘由, 倒是傅霜如没料到的了。 平帝叫他来劝劝韩浩。 平帝在定下韩少功西征旨意的同时, 也明言想将邵启合的义女符悦许配给韩浩为正妻。 韩浩当场跪下, 表示西北战事未完,不愿拖累别人家的姑娘。 也就是不想答应的意思了。 平帝先前大概是没想到韩浩会抗旨不尊, 太过惊讶之下, 一时没想到该如何劝解与他。 其实平帝的打算在傅霜如看来很好理解。只要知道平帝原先本是打算用平远侯府的,再对比韩家, 就知道韩家的劣势在哪里了,也就知道平帝这神来一笔是为了什么了。 平帝是怕韩家立场不够坚定,西北边关要定,但也不能让东宫给他人作嫁衣裳。韩家毕竟与王家不同, 没有姻亲、血缘关系这一天生的联盟立场, 虽然韩家被视为东宫党已久,但于政治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即使来日韩家将临阵变卦, 也不会受到多大的打击,至多是被人背后暗搓搓地骂几句罢了。 尤其是在平远侯府老侯爷已故,而平远侯府后人早已不再进入军营、已完全压不住韩家的现在,要弃平远侯府而就韩家,对圣人来说,这不算是多么困难的选择,但也须得有些防护的措施。 其中就比如说联姻。 但傅霜如没想到的是,圣人竟然不是打算为东宫选一韩氏女,而是曲折迂回地为韩浩挑了个邵启合的义女。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东宫寿数不永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真要给东宫挑个韩家的女儿,这挑个旁支远点的吧,基本毫无用处,要是挑个嫡支的,恐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左右都不得劲,而且圣人估计也考虑过若是太子先他一步而去,让长孙直接即位的情境,就更不打算通过韩家给长孙不痛快了。 要知道嫌弃白家贪权是一回事,但喜爱长孙也是另一桩毕竟重要的事,圣人估计想给太子选个既有助力的、同时也得威胁不到长孙地位的侧妃。 傅霜如不是关心这种内宅事情的性子,但出于他如今在东宫的敏感位置,他自然也不可能对给太子选侧妃这事当真不闻不问。 在傅霜如看来,符悦就挺合适的。来历不明、出身不高,洛都稍微有点家底的世家估计都看不上这样的媳妇,但她又偏偏是邵启合的义女,那邵启合的女婿,那也不能太寒酸不是。基本上就是同等地位的人家看不上她,能下定决心娶她的她也多半看不上的存在。 而要是非得给人做妾的话,能嫁入东宫做侧妃,可比一般人家的妾室好多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皇家的妾,又哪里是妾呢。 但没想到平帝竟然是想把符悦赐给韩浩,还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那种,赐给韩浩做正妻。 傅霜如的心里也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完全可以理解平帝的考量,出于捆住韩家的目的,把受了太子知遇之恩、绝对忠于太子的邵启合之义女嫁给韩家未来最是前途无量的韩浩,不过是帝王的一种制衡权术罢了。 我要用你,但你也得让我用的安心,而顺着我的心意接受我的赐婚就是你的投名状、就是你对我的诚意,就是你的保证。 当然与之相对的,我也会对你更放心,也就会更加倚重你,这是你我双赢的一种策略。 但另一方面,傅霜如甚至是有些庆幸韩浩的拒婚的。 从那位符姑娘突然冒出来,帮着清乐公主开始搞风搞雨起,傅霜如就派手下的人去仔细调查过她。 不得不说,这位姑娘留下的蛛丝马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傅霜如几乎没有多花力气就确定了对方同为穿越者的身份。 而且,这姑娘,似乎野心不小,起码是挺能折腾的。 傅霜如既然查了符悦,当然也知道 分卷阅读24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符悦与韩浩二人曾在西北有过不菲的交情。这也是傅霜如一开始对于是否要与韩浩合作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一个原因,但如今平帝突然把符悦许配给韩浩,平帝为何突发奇想就不必说了,韩浩居然甘愿冒着触怒平帝的风险而拒婚。 不得不说,惊讶过后,傅霜如是有些欣喜的。 那位符姑娘看着就是个不安于室的,而且显然也是对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十分自信,毫不避讳就在人前显露出诸多不同来,这样一个能折腾的人,傅霜如是不大想与其有太多牵扯的,既不想得罪对方,更不想与其深入合作。 毕竟,最怕的不是神机妙算的对手,也不是糊里糊涂的队友,比起前两者来,自作聪明的队友却是更让人无法忍受的。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于是傅霜如便礼节性地去劝了韩浩一下。 可惜韩浩这回却根本不买傅霜如的账了。 傅霜如冠冕堂皇地劝韩浩道。 “韩小将军,圣人一片苦心,您该体会的。” 韩浩冷冰冰地看了傅霜如一眼,淡漠道。 “圣人是一片好心,臣自然是十分感激的。” “但汉朝霍大将军尚且有言‘匈奴未破,何以家为’,臣既然身为一介武将,自然也该以身报国,万死莫辞。” “如今西北未平,臣如何能安心娶妻?” “倘若娶了,又如何能放自家妻小在洛都担惊受怕,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姑娘的好。” 傅霜如神色微妙地笑了笑,继续和风细雨道。 “韩小将军这话便是有些迂了。” “守边大将、边关战士,往大了说,那都是在保家卫国。” “若是往小了说,又哪个不是在为守护自己身后的父老乡亲、妻子儿女在作战?” “若是人人都如韩小将军这般想,那么我大庄不知道得有多少儿郎是得打光棍了,又不知得有多少女儿得恨嫁了。” 傅霜如这话说的,倒是似韩浩先前言语把所有其他的边关武将都骂进去了似的。 韩浩冷淡地看了傅霜如一眼,不得不更正道。 “傅大人误会了,臣并非是打算终生不娶,只是如今边关情势危急、战事一触即发、战局诡谲莫测,遂臣现下不想娶妻罢了。” 庄平帝听了,冷冷地插话道。 “那朕就先为你与那位邵姑娘先行赐婚,待你凯旋归来之后你们再正式成婚。” 傅霜如无奈地闭上了嘴,有些后悔自己开这个话头了。 不过其实也是韩浩拒婚的理由确实经不起推敲,即使傅霜如不问,其他人也会指出其中的漏洞。 而傅霜如,虽然说圣人是看在先前于回鹘圣女一事上二人默契地合作,用征西十八策偷天换日,又以二人同为东宫心腹的关系,想着傅霜如于韩浩而言应该是有几分面子情的,所以才让傅霜如出面来劝韩浩,也是给彼此都各一个台阶下的意思,但圣人必然不会清楚傅、韩二人的交情究竟深到了何种地步,显然,若是平帝他老人家知道其中的小九九,事情必然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如傅霜如所愿了。 所以傅霜如还真是明明不想劝还得尽力劝。 结果根本不用怎么尽力挑毛病就触到雷了。 傅霜如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想韩浩屈服好还是不屈服好了。 从自身喜好而言,傅霜如当然是希望韩浩继续抗争,但倘若韩浩真的再继续拒婚,以傅霜如对平帝的了解,平帝大概也到了忍让的尽头。 这是圣人最后的让步了,倘若韩浩继续“不识好歹”,傅霜如毫不怀疑圣人会果断给他点颜色瞧瞧,而这点“颜色”,有很大可能会危及他们的计划。 果然,在韩浩再次伏首叩地,态度恭谨但言辞坚决道:“臣不敢平白耽误邵姑娘年华。”之后,庄平帝的神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于是圣人就当着宫殿里所有宫女太监的面,冷冷地叫韩浩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在大殿里跪圣人是礼仪,到殿外跪着,就是惩处了。 傅霜如不由有些担忧韩浩日后的处境,但这个关头上,傅霜如还真是不好劝什么。他一个劝不应,岂不是显得圣人格外苛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了,即使平帝不是个暴君,这也只会让他更为恼怒。 庄平帝倒是情绪调整得很快,前脚刚骂了韩浩,后脚就神态温和地与傅霜如商量起西征一事。 傅霜如不清楚在他到来之前韩浩有没有提起裴景晖,毕竟庄平帝让他起草的旨意里只有任命韩少功为主帅这一点,而韩浩又自傅霜如过来就是跪着认罚的姿态。 也许是韩浩内心还是不很认同傅霜如的打算,有意拖延,不愿主动提起;也许是韩浩还没来得及说到就被平帝提出了赐婚一事,忤逆了平帝后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当然也有可能,韩浩提了,但圣人心里不置可否,所以也就没直接对傅霜如说明旨意。 可不管韩浩提或没提,傅霜如总是得提一下的。毕竟这 分卷阅读24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事容不得蹉跎。 庄平帝与傅霜如商量,其实主要说的是兵马、粮草这些后勤的事情,他觉得傅霜如一个探花郎出身的纯文官,应当是避嫌对当朝武官没什么了解的,所以也没想指望他能在西北军的将领上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庄平帝觉得自己真要这么问了才是为难人。 可偏偏平帝觉得不会懂得这些的人,提出了一个让平帝意料之外满意的人选。 也许正是这份不抱期望的出乎意料,才更让平帝觉得傅霜如此人的可贵。 傅霜如对平帝进谏道。 “世间之数,在于平衡。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如此。” “如今圣人决意挥兵西北,此乃举国之战事,是为大事。” “只用韩家而不用他人,恐世人不满。” 庄平帝那时还没对傅霜如的话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觉得傅卿一个白面书生竟然也会特意关心西北战场,有些无趣也有些好奇,无趣是不觉得傅霜如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好奇是没想到傅霜如这么一个善于明哲保身的人物竟然会破天荒地在这一看就会很麻烦的事情上插一句嘴。 倒是不知道他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了,或者说……收的是哪家的好处了。 不过好奇的也仅止于此了,所以庄平帝实际上也只是兴致缺缺地接了句。 “哦?那以傅卿所见,朕该如何呢?” 若是换成旁个大臣听庄平帝用这个语气说这种话,估计十有八九就伏首跪地,高呼三声“臣不敢”了。 但傅霜如显然不会这么做,他要是觉得一件事会触怒庄平帝,他一开始便根本就不会去做这件事。 但他倘若是做了,他便是绝对不会不敢的。 ☆、接连 傅霜如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两个人选。 安西都护叶冶和裴景晖。 傅霜如是这么解释自己的想法的。 “对西北用兵, 韩家军虽然骁勇, 但叶都护常年镇守安西, 有他从旁辅助,韩老将军当是能对西北战局更加了解。” “燕云十八骑强悍无匹, 有王爷镇守冀北, 洛都无一日外族破边之忧, 如今挥兵西北,即使老王爷不好擅动, 世子殿下也是可以带出来磨砺一番了。” 叶冶这个人选提的中规中矩的, 但傅霜如主动提起裴景晖来, 倒是误打误撞地解决了庄平帝的一桩心事。 庄平帝没有对傅霜如的提议作出任何评价, 他叹了口气,主动对傅霜如挑起了另一个话头。 “景晖那孩子, 朕看着也是挺好的, 若是以往倒是罢了,现在……恐怕不太好让他去带兵打仗了。” “傅卿大概还不知道, 两刻钟前,念慈庵那边传来消息,敬姨妃薨了。” 傅霜如于神态上表现出适度的惊讶,没有去随意接话。 好在庄平帝也不需要他发表什么感想, 只是继续自言自语道。 “朕如今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想起往昔姨妃为朕亲手制冬衣的日子,却还是跟昨天一般……” 傅霜如很知情识趣地没去打扰庄平帝回忆往昔,摆足了臣子的姿态, 只是低着头很恭谨地听着的样子。 庄平帝自言自语够了,脸上便露出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有的疲态来,摆摆手犹豫地对傅霜如倾诉道。 “景晖那孩子,也算是朕亲眼看着长大的,他又是敬姨妃唯一的孙子、七皇兄唯一的儿子,他若是在西北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朕于心何忍啊……” 傅霜如敏锐地意识到,敬太妃的顺序是排在燕平王之前,看来圣人与敬太妃的感情当是确实不错,或者说……因为敬太妃的死,庄平帝现在对她的态度相当不错。 傅霜如拿捏不住庄平帝的心意,只好意思意思地劝道。 “陛下,世人都言‘父母爱子女,为之计长远’,陛下与燕平王爷手足情深,待世子殿下也如半个儿子般,对于自家子侄的安排,也不能总是单看着眼前的如何,还是要计较一下未来的。” “陛下若是实在担忧,不如请世子殿下前来一叙,问问殿下心里究竟是个怎样的章程,毕竟太妃娘娘新丧,若是殿下哀毁过人,不宜出征,也是可以体谅的。” 傅霜如这番话,从庄平帝眼里看来,就是不偏不倚、两处不沾,表面上看是把什么情况都说了、也都提前给人留了台阶可下,实际上就是一点自己的意见都没有发表,典型的官场圆滑式发言。 但由于他说话时神态真诚,语气真挚,兼之提出的意见虽然没有空泛、但也不算一点实际意义也没有,故而也并不令人觉得讨厌。 庄平帝点了点头,心想自己确实是该问一下那孩子自己的意见再说,若是他自己愿意,那这般安排也不算辜负敬姨妃的临终嘱托了。 于是便安排人出去鸣钟了。 傅霜如见状,眉眼低垂,想着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型了大半了。以 分卷阅读24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裴景晖如今的处境,他是不可能拒绝一个领兵出征的机会的。早在傅霜如劝庄平帝问问裴景晖本人的意思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答案。 傅霜如静静地听着丧钟鸣起,又稍坐了一小会儿,裴景晖便跟着宫人到了。 接下来的谈话几乎不出傅霜如所料,无论是庄平帝的安抚还是裴景晖的哀痛,一切都像纸上画好的一般条理分明地进行了下去。 唯一值得让傅霜如惊讶的,也只有庄平帝召见裴景晖竟然没有避开自己这一点了。 傅霜如琢磨着平帝可能是想动一动自己的位子,再给自己升个职了。 不过他既不期待也不畏惧,以他如今的年纪资历,早已匹配不上如今的官位了,就是再升,也升不了多么夸张了,同样的,即使再升官,傅霜如也不会有什么畏惧的了。 庄平帝也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试探二人关系、也许只是有意帮傅霜如与裴景晖拉近关系,他全无遮掩地直接对裴景晖说了傅霜如先前上书的提议。 裴景晖脸上的惊讶毫不作伪。 他是真的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傅霜如会先一步举荐自己为左帅,即使按裴景晖先前与敬太妃通过气的谋划,他想争取的也不敢是一个左帅之位,因为他清楚以他如今的资历那有多难,即使是敬太妃十分笃定庄平帝对燕平王府的情谊。 事实上即使是庄平帝,先前也没想过提裴景晖为左帅的,他只是想着要补偿燕平王府,具体个怎么补偿法,敬太妃死的太突然,其实平帝自己心里都还没个章程。 也就是傅霜如这么一提议,平帝越想越觉得这法子还不错,只要裴景晖不死在西北或者犯下大错,这一下就不仅补偿了燕平王府而且还牵制了韩家,防止韩少功身份特殊,一人在军中独大。而有韩少功亲自带兵,裴景晖只要好好跟着看着学着,不去作妖,想犯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想法是傅霜如主动对他提起的,旁人只会惊叹傅霜如简在帝心、深负皇恩,也就能很好地能隐藏背后自己有意补偿的事实。敬姨妃既然死了,那件事,就让它彻底烂在坟墓里好了。 而裴景晖也确实是如庄平帝所愿,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傅霜如他们这些文臣在某些情况下的重要作用。 正因为朝中文武官员一贯互相避嫌,这时候傅霜如一个文官,还是身为东宫心腹的文官站出来说的提议,才更显得公正客观,才更能使庄平帝信服。 裴景晖只是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重利当头,他也无心再去多想傅霜如此次出乎意料的神来之笔,当然是要万莫推辞地顺势应下出征西北一事为先。 庄平帝看得出裴景晖眼底对于带兵打仗浓浓的渴求,这下他倒是没什么好犹豫了,只希望敬姨妃泉下有知,能保佑这孩子在战场上不要出什么意外的好。彼之□□,吾之蜜糖,既然孩子自己愿意,那他一个老头子也没什么好拦着的了。 庄平帝只额外有一个要求。 他把荣国公府太夫人所出的嫡三子的庶女楚翎赐给了裴景晖作侧妃。 庄平帝话是说得冠冕堂皇的,言道敬太妃刚逝,裴景晖身为其唯一的嫡孙,被他夺情委以重任带兵出征也就罢了,但凡有个万一,总还是得留个香火的好,可是长辈刚丧,家里不宜大操大办喜事,就只赐个妾过去低调地抬了,等裴景晖身上除了白再行子嗣之事。 可这桩婚事内里的意义,在座的没一个糊涂人,都清楚得很。 傅霜如只能感叹圣人为了东宫确实也是煞费苦心。 荣国公太夫人的小儿子的庶女,那不就是太子妃白氏姨母家表弟楚旻的庶出堂妹么,同时也是那位曾在校场惊马时被皇长孙裴时观冒着生命危险救下的荣国公长房嫡孙楚思庶出的堂姑母。 圣人这是在有意加强燕平侯府与东宫的关系,而且又怕万一不成两边反而彻底成仇,还是特意挑的这么一个曲里拐弯的关系、选了这么一个可以不足轻重也可以十分关键的身份的女子。 接连两次赐婚,傅霜如不由好奇这背后给平帝出谋划策的是何方神圣了,显然,庄平帝不是个对各家女眷都细致关心到如此地步的人,这里面必然有个十分熟悉洛都各家女眷的人再为平帝提供人选。 傅霜如不期然地想到了敬太妃。 会是她么?先前韩浩的婚事还看不出来,可裴景晖若是纳了楚翎,当真只是为了东宫拉拢燕平王府? 倘若有一日东宫位登大宝,这桩经圣人特意赐婚的喜事岂不是给了燕平王府一道台阶可下。希望东宫和燕平王府都好好的人,除了圣人,还有谁能比身份使然又深得圣人信任的敬太妃更为迫切呢? 裴景晖面对这桩赐婚也是十分惊讶,傅霜如盯紧了他也很难从其脸上分辨出事前是否知情的痕迹,倘若裴景晖提前知道,傅霜如倒是可以铁板钉钉地确认此事与敬太妃有关了,同时也可推测出裴景晖先前必然与敬太妃私下有过一番谋划,甚至连敬太妃之死,也是刻意安排好的、裴景晖提前知情的了。 但是现在这样,傅霜如只 分卷阅读24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好给这一切都标了个存疑。 谁也不知道裴景晖跪在地上那半柱香里脑海中究竟想了些什么,既然他没有张口就拒婚,庄平帝也无意为难他,就留着他自己慢慢想。 半柱香后,裴景晖伏首叩地,谢过了圣人赐婚。 庄平帝总算是流露出了一分顺心之色。 但接着必然就得有人不能那么顺心了。 在裴景晖领旨谢恩后,庄平帝叫人把放在殿外晾了那么久的韩浩叫了进来。 见韩浩依然不松口,庄平帝火上心来,也没顾虑韩浩的面子,当着傅霜如、裴景晖和满殿的宫女太监们的面,直接让傅霜如烧了先前任命韩浩为征西将军、领征西军先锋营的那道旨意,着傅霜如另起一道,命韩浩当即卸甲后闭门思过三月,禁足不出。 大军开拔三个月之后,黄花菜都凉了…… 傅霜如一边书写一边心惊,圣人变脸如此之快,转眼竟然就已经是丝毫不顾及先前韩浩屡屡立下的战功了。 好在献图献信的余赏仍在,圣人看上去也只是想给韩浩点颜色瞧瞧,并不是真的打算废了对方,是以韩少功总领大军的旨意未改,对徐术、宋然等人的破格提拔也未变。 庄平帝只是想让韩浩明白,这大庄没了他,也依然有的是能打仗的将领,不需要他一个人宵衣旰食的劳累。 这句话,庄平帝没有说出口,但该懂的人当是都懂了。 韩浩领旨谢恩退出大殿的时候,脸色青白,脚步都有些踉跄,但仍是没有掉头松口。 傅霜如这下对他的坚持反而倒是些忧心了。 但那也不是傅霜如现在能去细想的事情了,圣人在把征西和于东北警戒的将领名单定下之后,就给傅霜如加了一个给事中的职。 这下连刘故那个老狐狸看傅霜如的眼神都大不一样了。 ☆、解惑 解惑 岳怀媛虽然是随众位皇子皇孙们一道过来的, 但到了谨身殿前就与众人分道扬镳, 独自向着女眷所聚的偏殿而去了。 岳怀媛一路走来, 看得出对于敬太妃的突然亡故大家均是显得非常惊讶,惊讶之后甚至还带着点与己无关的无所谓, 虽然大体看起来也是哀声一片, 但是只要你定下心细细去瞧, 就会发现女眷们实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互相交换着眼神或者小声地说着什么, 都没几个当真哭得真情实意的。 崔淑妃远远地躲在一个犄角旮旯里, 岳怀媛一进来她就看到了,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一对视, 目光中均是说不出的复杂。 岳怀媛有心想多问崔淑妃几句,她的内心里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但她也清楚崔淑妃若是能告诉她的, 自然是会像先前一般主动告诉她。 而倘若崔淑妃不说, 那就要么是她不愿说,要么就是她也不知道。 岳怀媛无意为难崔淑妃, 更不想勉强她说自己不愿意说的事情,所以,便也就这样吧。 岳怀媛现在只想找到太子妃白氏,把先前碰到的事情与她说道说道, 先前一路上岳怀媛都没有找到与皇长孙单独说话的机会, 既然无法提醒皇长孙,只好通过太子妃这里迂回地提示一下了。 有人费尽心思想置皇长孙于死地,即使先前卢献中毒已经打草惊蛇, 但也不敢打赌对方会不会一计不成再施一计,醉乌根、延海索、草鸦川……还是得专门提醒一句才是。 岳怀媛能理解皇长孙在敬太妃突然亡故时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徒惹人眼色的想法,但是……不是每一次都好运地有一个卢献来为皇长孙殿下挡灾的。 只是岳怀媛还没走到太子妃身边,便被一宫人叫住了,说是和妃娘娘有请。 岳怀媛这才发现和妃与卢氏姐弟现下都不在偏殿,要说这时候最不该缺的反倒得是卢家人了,毕竟敬太妃也算是他们家的姑奶奶了。 既然不在这里,那想必是被圣人单独安置在了另一个地方了,想想卢献之前疼得嗷嗷叫的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 岳怀媛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决定先跟那宫女去和妃那边。 一是她想起崔淑妃先前特意提醒她去帮忙寻找卢家的四娘子,想着卢家人可能知道些什么里面的玄机,二来她也很好奇和妃这时候找自己是作甚,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找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可以放着这宫女在这里等着先去找太子妃。 和妃果然带着卢家姐弟在偏殿东侧的一小暖阁休息。 不知是因为敬太妃之死还是因为卢家五郎君的中毒,卢夫人也被人给匆匆地叫了过来,如今正是坐在卢五郎的床边抹眼泪。 让岳怀媛惊讶的是暖阁里的另外两人。 舒亭毓和裴景昭。 前者是个与卢家、敬太妃没有丝毫干系的昭仪娘娘,后者说起来倒是敬太妃嫡亲的孙女,只是这位燕平王府的大姑娘也已经出嫁多年了,今晚在宴席上见到对方都有够让岳怀媛惊讶的了,没想到她也在这里。 分卷阅读24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不过岳怀媛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想起这位景昭郡主当年是下嫁到了汝阳郑氏,而汝阳郑氏与范阳卢氏同为五姓世家,一向同气连枝,再看裴景昭与卢家的小娘子熟稔的模样,也就明白了。 舒亭毓大概是瞧出来岳怀媛眼里的惊讶,笑着率先开口道。 “本宫今日本是在服侍陛下,只是突然身子有些不适,下面的人不懂事乱嚷嚷,圣人就着人请了太医来让本宫在这东暖阁里歇息。” “后来是梦中听得丧钟响起,派泠湖那丫头出去打听了,才知晓是太妃娘娘过世了。” 舒亭毓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面上流露出一分哀伤之意。 和妃见状便主动宽慰道。 “舒妹妹也不必太过伤怀,姑母她老人家岁数到了,这也是大家心里都有准备的事情,虽然今晚是突然了些,但妹妹也不必为此太过伤怀了。” “本宫过来的时候不是还听闻太医叮嘱妹妹放宽心、免忧思么?妹妹老这么伤怀下去,身子要是调理不好,还怎么给十三殿下添个弟弟妹妹呢。” 舒亭毓今天的身子不舒服是怎么回事,和妃心里也是门清,不过是月事不调,下面突然流血不止,正好赶上不懂事的下人看到了,就乱嚷嚷什么“小产”的,当然说错话到小太监据说也已经让人拖到后殿给杖毙了。 活到了和妃这把岁数,早都与崔淑妃一样看破红尘了,她们这些老人不及人家新人颜色好,不及人家得圣人宠爱也是应当的,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去跟舒亭毓拈酸吃醋什么的。 而那下人乱说话闹了这么一桩乌龙,想必舒亭毓是既羞且恼的。但对舒亭毓来说更糟糕的恐怕是,圣人还可能因此连带着她也恼了。 和妃就是有意逗舒亭毓开心,让她别想那么多,才在这时候不甚庄重地打趣了一句半句的。 舒亭毓闻言,果然羞赧地低下了头。 和妃不以为意,接着舒亭毓方才的话继续跟着岳怀媛解释道。 “本宫初闻姑母病故了,就急忙带着颜儿、献儿赶了过来,那偏殿人太多,偏偏还没有皇后娘娘过来主持大局,献儿在那里呆了一小会儿就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陛下又正是忙着,本宫不好过去打扰,正是着急的时候,还是幸得舒妹妹出手相助,允我们来这边稍作歇息了。” 舒亭毓一听这话连忙客气道。 “卢姐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资历比妾身长、位份比妾身高,又何必用什么‘允’不‘允’的字眼来折煞妾身呢。” 其实这宫里舒亭毓也算是圣眷正浓的宠妃了,和妃还真未必敢在她面前摆谱,只是舒亭毓这么说话也确实是让人打心眼里舒服,和妃抿嘴笑了笑,也不再与她继续客套了。 和妃转而面对着岳怀媛道。 “献儿的事,先前人前事急,还没来得及向夫人道谢。” “献儿如今能好好的,本宫真是得好好歇歇夫人了!” 和妃说着就要起身,作势要给岳怀媛行礼。 岳怀媛哪里能让她真的拜下去,赶紧上前半步托住和妃的胳膊,和和气气地道。 “娘娘说的哪里话,可别这样折煞臣妇了,孩子没事就好,卢小郎君如今如何了?” 好在和妃也不是真心实意地打算给岳怀媛行礼,只是意思意思地客套一下罢了,不然以岳怀媛如今五个多月的肚子,和妃要是真有心,岳怀媛还不一定能拦得住她。 和妃客套够了,便又重新坐在了床边,回答岳怀媛道。 “太医催了吐,又熬了安神的汤药喂下去了,说是没事了,只孩子会犯困而已,可本宫看,献儿小脸还是蜡黄蜡黄的。” 和妃满脸心疼地摸了摸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卢献的小脸,有些忧愁地说。 卢夫人的眼泪也随着这话簌簌地落了下来。 被裴景昭好不容易哄在身旁安静下来的卢颜也紧接着开始低低嚎啕了起来。 卢颜边哭边低低地喃喃自语道。 “都怪我,都是我,都怪我,都是我害了弟弟……” 岳怀媛一看这屋子里老的老小的小都是一副哭个没完的模样,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卢献床边,给他搭了脉,细细地摸完之后,肯定地对着屋内其他人道。 “已经大安了,余毒都清得差不多了,好好地休息一晚,明天起来就好的差不多了。” 卢夫人闻言细细地擦了眼泪,弱弱地问道。 “真的么?夫人没有骗我们吧。” 这话可是让岳怀媛如何接是好,岳怀媛尴尬地笑了笑,想着 自己真该收回之前对和妃大惊小怪的评价,这卢夫人看上去还真不是多么靠谱的样子。 卢夫人大概也晓得自己说了蠢话,赶紧接着补救道。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怀疑夫人,就是我过来的时候听到太医们说,献儿是误食了醉乌根中毒了,醉乌根的毒性好像没这么快就能解的……” 卢夫 分卷阅读24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人眼巴巴地望着岳怀媛,一副小心翼翼、生怕揭了岳怀媛短的神情。 岳怀媛本是不欲与他们多说什么具体情况的,卢献的事,在岳怀媛看来本质上还是给皇长孙挡灾了,这事没法给卢家人说,说细了也没有什么好处。 况且他们自己查明白了倒便罢了,自己巴巴地上赶着给人家解释又算是哪回事。 可碰上卢夫人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地质疑了一下岳怀媛的医术,岳怀媛若不解释清楚,说她医术不精倒无所谓,但若待日后卢家人找了个大夫问清楚了,不就显得岳怀媛刻意隐瞒了么?那样反而显得东宫心虚,倒是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 岳怀媛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卢夫人几眼,也不知道对方是真不怎么通规矩还是故意如此行事。 范阳卢氏嫡支的宗妇,这位卢夫人出身哪家来着…… 当这屋里这么多人的面,岳怀媛只好好声好气地与众人解释道。 “醉乌根算是毒物,但其毒性并不致死,《千金方》上给其的批语也只是‘小毒’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先前中秋宴上有个bug,随燕平王妃一起来的不是裴景荇是裴景昭,裴景昭是裴景晖的亲姐姐,裴景荇是裴景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是被燕平王收养的心腹战将留下的孤女,所以景荇才敢喜欢景容,景荇是没上老裴家家谱的QAQ ☆、知情 “而卢小郎君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好了的原因, 则是因为他误食醉乌根的同时也服用延海索。” “延海索能解醉乌根的大半毒性。” “但延海索在解醉乌根的毒性的同时也会使小儿腹部疼痛, 这也是卢小郎君先前腹痛的缘故。” “但其实卢小郎君体内醉乌根的毒性已经被解了大半了, 所以如今才会好的那么快。” 岳怀媛此话一出,屋内为之一寂。 就是再迟钝的人, 也说不出什么“这么巧啊, 还好我们家献儿同时也吃了延海索”之类的话。 只有卢颜一个小姑娘, 傻乎乎的不知道岳怀媛在说什么,依然嚎啕着“都是我, 都怪我, 都是我害了弟弟……”而裴景昭在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哄着小姑娘, 神魂不属, 很有些敷衍的样子。 岳怀媛心里也是有些无语,你想吧, 这种明摆着有内情的事情, 你就该自家人合起门来慢慢合计,非得叫我一个外人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不说吧你们还不满意,如今说了你们又是尴尬。 和妃把帕子都给拧皱了,久久地沉默,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 卢夫人睁着哭过后水润的大眼睛, 满眼迷茫凄惶地望了望和妃, 又看了看裴景昭,见二人都不言语,只好也忍着不说话。 最后还是舒亭毓站了起来, 主动给岳怀媛解围道。 “傅夫人,我在这屋里呆的有些闷了,想请夫人陪我出去走走,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岳怀媛当然是笑着应好。 于是二人便出了东暖阁,把那屋子留给卢家及与其交好的人来慢慢思量。 舒亭毓看似随意地遛遛哒哒,也不说话,带着岳怀媛左拐右拐就拐到了后殿的偏僻一角。 那暗庭正中还残留有淡淡的血色,像是刚刚惩处过人的样子。 不过后殿嘛,本来就是处置下人的地方,也不足为奇。 奇怪的反倒是偏偏要往这里走的这位昭仪娘娘。 舒亭毓在暗庭前站定,仿若没有注意到岳怀媛疑惑的注视,只专注地盯着眼前三步处的那滩子血迹,幽幽地问岳怀媛道。 “夫人可知,本宫今日哪里不适么?” 岳怀媛愣了愣,没有说话。 舒亭毓回首,用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岳怀媛一番,压低了嗓音开口道。 “本宫月事不调,却被一咋咋呼呼的小太监看到,乱嚷嚷成了‘小产’,圣人知道后很是不虞,这暗庭中的血,恐怕是那小太监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桩痕迹了。” 岳怀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舒昭仪是在暗示什么?太监犯了宫里贵人的忌讳,被直接打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虽然暴戾了点,但那太监确实说得不吉利,撞上了圣人心情不好,也是他时运不济。 可舒昭仪为什么要特意带自己来这里、说这些,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舒亭毓深深地看了岳怀媛一眼,轻轻道。 “夫人当该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人们一开始看到的样子。” “可看到了也就看到了,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看到了知道了就好了,藏在心里,记在脑子里,但却千万别乱嚷嚷。” “不然……”舒亭毓眼风扫了扫那暗庭正中的血迹,暗示意味十足。 岳怀媛的心沉了下去。 这位舒昭仪想警告自己的,是太子妃身上的问题不宜多言,还是不要再就敬太妃的死继续深究下去? 好 分卷阅读25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像哪个都可以套得上现下的情形,但是同样无论哪个,岳怀媛都不可能如这位昭仪娘娘想的那般,就此打住了。 或者说,这位舒昭仪是位知情人,只是单纯地想提醒自己,不管最后知道了什么,都要管得住自己的嘴? 岳怀媛不明白了。 但岳怀媛尤其不明白的是,无论这位昭仪娘娘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又为何要特意来与自己说这些?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可值得她注意的? 这是警告?是提醒?还是在暗示什么? 显然舒亭毓也并不会好心地解答岳怀媛所有的这些问题,所以岳怀媛想了想,想不清楚,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跟着舒亭毓从暗庭出来,不过走了两步,就碰上了皇长孙殿下。 皇长孙裴时观上前给二人请了安,岳怀媛回之一礼。 裴时观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走到岳怀媛身前开口道。 “傅夫人,傅先生有几句话要我带给您,可否先借一步说话。” 岳怀媛愣了一瞬,舒亭毓已经很是知情识趣地先行与两人挥手告别了。 裴时观领着岳怀媛一绕二绕的,不知怎的就绕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 裴时观站定,回身朝岳怀媛鞠了一躬,诚恳道。 “夫人有什么想问的话,不妨就在这里问时观吧。此处当是没有什么旁人的眼线的。” 岳怀媛抿了抿嘴,心里有些感动。 想来裴时观是发觉了自己在路上好几次的欲言又止,所以才特意拿傅霜如编了个幌子,把自己单独邀到了这里。 这位皇长孙殿下,也确实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岳怀媛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她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先问了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卢小郎君的中毒,殿下有思绪了么?” 裴时观皱了皱眉,无奈地摇了摇头,坦诚道。 “我猜测有九成可能此事是人为而非意外,且对方也绝对是冲着我来的,只是……” 岳怀媛敏锐地意识到裴时观于此处停顿的不同寻常,赶紧追问道。 “只是什么?” 裴时观犹豫了一瞬,但还是没有隐瞒,直言相告道。 “只是晖堂叔父被皇祖父叫走前,特意提醒我今晚不要贪食,小心晚上闹肚子,所以自他走后今夜宴席上的所有吃食酒水,我一个都没有碰。” “卢家的小郎君,应是为我挡了灾的。” 岳怀媛的脸色沉了下来。 第二个问题这下倒没有问的必要了,不过岳怀媛想了想,还是特意追问了一个细节。 “先前荣国公府的小公子曾道,‘谨身殿里的公公们来找燕平王世子殿下的时候,我们才知道是太妃娘娘过世了……’,敢问殿下,那时候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形、找燕平王府世子殿下的太监又为何会找到殿下们那里?” 裴时观摇了摇头,否认道。 “夫人会错意了,那些太监并非找到了我们那里,而是带着晖堂叔正好路过我们那里。” 裴时观细细地与岳怀媛解释道。 “先丧钟响时,我们都是很惊慌的,因为不知道是哪家的大人出事了。” 裴时观那一桌子坐的都是皇子皇孙、宗室重臣子嗣,真说起来他们家的大人要是出事了十有八九也确实都是要鸣钟的。 “十三叔反应的最快,他先安抚下我们,让我们不要惊慌,然后派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出去打听。” “但当时的情况很混乱,大家好像都不太清楚到底是哪位皇亲、重臣出事了……” 岳怀媛想想自己那边钟声刚刚响起时的情况,觉得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裴时观继续回忆道。 “晖堂叔就是那时候走过来的。” “他身旁跟着皇祖父身边的大太监刘故公公,晖堂叔不知给刘故公公说了些什么,然后便自己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站在我们桌边,伸手敲了敲桌子,大家便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晖堂叔道‘是我祖母敬太妃薨了,大家稍安勿躁,坐在这里稍事休息养足精神,一会儿恐怕都要去谨身殿那边给我祖母上柱香,现在就先别闹了。’” 裴时观一字不差地复述了裴景晖当时的言行,然后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记错,然后才继续道。 “之后晖堂叔便走了,只是他转身走了两步就又突然倒回来,在我耳边压低声音告诫我少吃点,免得晚上守灵的时候闹肚子……” 裴时观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他艰难地继续道。 “我那时候其实根本没有多想,晖堂叔说那话时语气很怪,不过他先前敲桌子对着大家说话时语气也很奇怪,严肃得不像平时的他。” “不过我们都以为是因为他祖母过世了,他伤心也是正常的,我没有想到……我完全没有想到,我是真的只是因为怕守灵的时候出糗惹得皇祖父不快才忍着没碰桌上的东西的。” 分卷阅读25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而且我还怕别人笑话我,虽然没吃,但其实还是特意装作都吃了的模样。” 岳怀媛听到这里,脸上的神情也终于严肃了下来,伸出手对裴时观道。 “殿下,保守起见,您还是叫我也把一下脉吧。” 裴时观乖乖地伸出右手,岳怀媛仔仔细细地号了号脉,确认他当是真的没沾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即使如此,岳怀媛也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银针给裴时观扎了几下,强行让他将今晚服下的食物吐了个干净。好在皇长孙殿下今晚也确实没吃多少东西,呕出了酸水岳怀媛也就不再逼他了。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敬太妃的死,不管是不是认为设计的,那位燕平王府的世子殿下也绝对是个提前知道的知情人,而且,还确实是另有这么一拨人,想就着今晚害皇长孙。 ☆、孰真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非得挑在这种时候, 用下毒这种堪称简单粗暴的手法? 是什么刺激了他们?他们就不怕圣人发怒么? 事情如一团乱麻堆积到一起, 岳怀媛想了想, 事不宜迟,还是先放下心中疑虑, 告诫裴时观道。 “殿下可知, 醉乌根此物, 与草鸦川合用是剧毒,且可无声无息即致人七窍流血而亡。” 裴时观惊疑不定地看向岳怀媛, 嘴唇嗡动, 最后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人处心积虑想害自己, 裴时观并不惊讶。 可这也是他第一次地这么直面险境, 与死亡擦肩而过。 他既是心寒又是茫然。 他跟岳怀媛一样,想不通对方为何会突然用这种狗急跳墙般的手段。 岳怀媛脸色凝重地补充道。 “卢小郎君中毒, 却是先前服过了延海索, 再食醉乌根所致。” “如果臣妇所料不错,当时荣国公那位小公子手里的糕点, 当是含有醉乌根无疑。” 可问题是,对方应该是冲着裴时观来的,其他人纵使一样吃了含少量醉乌根的玫瑰杏仁糕,药性也不会显。 可偏偏遇上了之前误食过延海索的卢献。 醉乌根味道微微发甜, 放到糕点也并不显得突兀。延海索则不然, 它本身就是很多解毒丸的主要成分之一,直接生食或者煎服都苦涩异常,卢献一名四岁大的小男孩, 贪嘴喜甜,说他乱吃吃到了醉乌根岳怀媛相信,可说他胡乱吃吃到了延海索? 岳怀媛很难不去怀疑这里面是否另有隐情。 可卢献若是被人故意引导着服食了延海索去揭穿这一切的,那他背后的人又会是谁呢? 起码就岳怀媛的观察,和妃像是个不知情的。 至于卢夫人,岳怀媛先前就不怎么怀疑她,无他,只是觉得母子心性,卢夫人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卢献当时没中毒是没错,疼可是真得疼得满地打滚了。 于刚才暖阁里的一试探,岳怀媛更是确信,起码和妃、卢夫人二人是毫不知情的。 那又有谁能指使着卢家嫡支的小郎君来做这种事呢? 岳怀媛心中隐隐有了个怀疑对象,可是毫无根据的事情,她也不好对裴时观乱说。 岳怀媛最后也只是委婉地暗示道。 “卢家小郎君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不通礼仪之人,这次莽莽撞撞地跑过来讨殿下的糕点吃,倒是误打误撞了。” 裴时观的脸色更为冷峻。 裴时观心里很清楚,卢献当时并非主动向他讨要那块点心。是楚思觉得味道不错,递过来与裴时观分享,裴时观心里藏着事,顺手把让给了坐在下手的卢献吃而已。 自己这顺手一递,完全是临时起兴,随意而为,绝不存在什么事先设计好的可能。 可就是这么一块自己完全不知道有问题、下毒的人也完全料不到自己会随手递给谁的糕点,最后却是恰好被之前服食过延海索的卢家小郎君吃了。 先不提卢献先前为何又碰巧吃过延海索,就是这份裴时观自己心知肚明的实实在在的巧合,就让他忍不住遍体生寒。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听晖堂叔的告诫……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把糕点递给卢献…… 就那么近,那么近,与死亡擦肩而过,也那么近的,差点与真相失之交臂。 裴景晖感到一阵后怕的同时,也感到举目无亲。 晖堂叔、楚思、卢家的小郎君……这些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无论是想害他还是想救他的人,裴时观一个都不敢相信。 因为他完全不清楚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会突然发难? 又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有人会对他突然发难? 谁是一片真心,谁又是虚情假意? 裴时观一个都不敢死心塌地的信赖。 可还好这里有一个他可以尝试着去信任的人。 傅先生的夫人,裴时观自嘲地想,若是连傅先 分卷阅读25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生都无法信任,那么即使自己顺利活到父王从江南回来,自己的处境也不会好过多少了。 皇祖父究竟让父王去江南做什么了,裴时观并不清楚,可他知道傅先生很清楚。 这也就行了。 大家都拿他当个孩子看,即使是父王,很多事情也都特意瞒着他,裴时观有心证明自己,却力不足矣。 既然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那也就只有如他们所愿做个孩子了。 孩子嘛,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人信什么就是什么。 皇祖父和父王都很信任傅先生,也只信任傅先生。 裴时观心想,赌这一把选择,若是输了,可见我和父王都注定与那个位子无缘了。 也可见皇祖父也并不如何属意我。 傅先生一时半会儿不好多言,先生的夫人却是近在眼前的。 裴时观整了整仪容,端正了身姿,面色肃然道。 “夫人问了这么多,时观心里也有一些疑惑,夫人可否一解?” “夫人为何会在那时过来寻时观?” 不是问岳怀媛为何在那时候正好出现在那里,而是问她为何在那时候正好去找他。 长孙殿下很确定自己出现在那里也并不是意外。 也或者是他并不确定,只是想炸自己一下而已。 可都到了这一步,岳怀媛觉得也没必要再把裴时观当个孩子糊弄了。 皇长孙若不主动问,岳怀媛是不想把自己心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揣测告诉他的,可他既然问了,岳怀媛心想,自己不该辜负这个孩子的信任。 愿意直接问你,本就是表示对你信任的一种。 若是今日这么把人糊弄过去了,即使裴时观一时将信将疑,日后想起来,就算没有证据,恐怕也懒得再对她直接开口相问了。 岳怀媛不期然地想到了岳怀悠,同样是几岁不大点的孩子,同样也是一向被自己当作小孩子看待,谁又知道内心里其实什么都看得透透的呢。 悠悠当时发那么大的脾气,倒不是说那天的那把琴的事情有真的多么让她生气,不过是积年累月的这么一点一点积压下来,猛地爆发了而已。 是自己一直当她是个小孩子随意糊弄着,忽略了她早已有了自己的认知、自己的心思。 岳怀媛自然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 她很郑重地对裴时观解释道。 “不瞒殿下,先前钟声响起时,臣妇便下意识数了数,猜测应该是敬太妃仙逝了。” “恰好那时候和妃娘娘突然发现卢家的小娘子、小郎君不见了,她急得很,怕这钟声一响众人乱起来,卢家姐弟俩冲撞了什么或者被别人给冲撞了。” “和妃娘娘抽不开身,臣妇便自告奋勇出来帮忙找卢家的四娘子。” “其实是臣妇忧心殿下,随意找个借口过来看看殿下而已。” 说到这里,岳怀媛不由顿了一下。 崔淑妃的告诫,岳怀媛是不好直接与裴时观讲的,圣人托敬太妃给东宫选妇的事,也是不好直说。 岳怀媛打了个磕绊,含混了一下,继续道。 “这八月十五中秋节,正是大好的日子赏月的时光,太妃娘娘毫无征兆地突然就仙去了,臣妇总觉得这时机未免太巧了些……” 这个理由着实很牵强,岳怀媛说到这里甚至都不敢直视裴时观的眼睛。 “臣妇怕此事并非巧合而是有心人故意谋划,思来想去,若是此事确实乃非天意而是人为,有人想借此图谋不轨……” “而对于夫君来讲、乃至对于整个东宫来讲,现今最重要的也就是殿下您的安危了。” “旁的倒也罢了,臣妇也顾不上。” “所以臣妇也没多想,就匆匆过来,想亲自看殿下一眼,若是无碍,就是臣妇多虑了。” 裴时观认真地审视了岳怀媛半晌,末了点点头,眼眶微微发红。 “时观能得先生和夫人如此惦记,也是时观人生一大幸了。” 这句话太重了,岳怀媛脸色大变,连忙道。 “殿下千万别这样说,您是千金之子,万人安危系于一身,千万别如此妄自菲薄,臣妇如何受得起。” 裴时观微微笑了。 敬太妃一声不响地突然暴毙,中秋佳节夜半时分却突然闻得丧钟长鸣,任是哪个人都会觉得心里有点不大舒坦。 机敏点的自然会觉得这个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再聪慧点的可能甚至可能会去探求这里面有什么内情。 可在这种混乱时候第一个惦记自己的安危的,却也只有眼前这位夫人了。 他们不清楚内情是一,他们不觉得会有人丧心病狂地突然对身为皇长孙的自己下手是二,他们很笃定东宫能防备得当是三…… 可即使再扯出个四五六来,都无法比拟裴时观在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后听到岳怀媛这番话的温暖。 裴时观当然也清楚岳怀媛这么做 分卷阅读25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是因为谁的缘故。 裴时观想,若非傅先生先一步被皇祖父叫走了,丧钟响起时,他也该是这么急着过来看自己一眼的吧。 裴时观觉得心里暖暖的,于是本来心里不大舒服的事情也可以毫无芥蒂地说出来了。 “夫人也不用刻意避讳,您觉得不对劲,是因为您也清楚,皇祖父找了敬奶奶来替父王选人吧” “敬奶奶这时候突然亡故了,时机确实巧合得可怕。” 岳怀媛愣住了。 长孙殿下知道? 他竟然知道? 可既然皇长孙都知道了?为何先前在朝醉园时太子妃却是一副毫无所觉的神态? 这若是演的,也未免演得太逼真了吧。 岳怀媛并不觉得太子妃白氏是个这么能藏得住事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贺岁不定时掉落彩蛋(一)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姓傅的窝窝头,娶了一个圆圆的白面馒头。 他们两个躺一个被窝里睡了一觉,馒头的肚子就鼓起来了。 馒头就问窝窝头:你说我们这小的要叫什么呢? 窝窝头说:叫咸咸吧,我们窝窝头咸的好吃。 馒头不高兴了,说:可是我喜欢吃甜的啊,你莫就是传说中的咸党,天呐,我竟然嫁给了一个咸党邪/教的窝窝头!你再也不是我心目中的窝窝头了! 傅·窝窝头就赶紧哄自己圆圆的馒头媳妇:不是不是,我也喜欢吃甜的,就叫甜甜,就叫甜甜。 最后馒头生出来一个汤圆,一只水饺。 馒头就发愁了:你说这两个呢,大的叫甜甜,小的呢? 最后她想啊想,想啊想,觉得还是得对自己的窝窝头好一点,自家的窝窝头自己疼,就算他是个隐性的邪教咸党,也认了。 嫁甜随甜,嫁咸随咸嘛。 于是馒头就对窝窝头说:既然生了俩,那大的那个呢,就叫甜汤圆,小的那个呢,就随你,叫咸水饺吧。 窝窝头就很感动。 后来又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呢,久到什么程度呢,甜汤圆和咸水饺都长大了,要和别人睡一个被窝了,馒头还又给窝窝头生了个肉包子,肉包子都要娶媳妇了。 然后有一天,咸水饺被一只小皇帝拐走了,吃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赔了一个皇后的封号,才勉勉强强不算是吃干抹净不给钱。 然后又有一天,肉包子拐了一个放在墓地里六百年的古董公主回来了。 咸水饺就对肉包子说:弟弟啊,咱这岔辈了,你媳妇是我老汉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姑母呢。 肉包子说:管他呢,有就行了,你看咱大哥汤圆这不还单着呢。 甜汤圆:汪汪,汪汪汪! 单身狗当然要过了情人节再更新!╭(╯^╰)╮,才不要暴露自己单身的事实呢! 我也是汤圆本圆了QAQ ☆、谁假 裴时观自然能看出岳怀媛脸上的震惊之色。 他苦笑了一下, 困窘地低下头, 不自然地避开岳怀媛探究的视线。 父王要选侧妃的事情, 无论是父王还是傅先生,提起时都没有特意避过他。 他自然对始末知道的是一清二楚的。 恐怕可能比眼前的傅夫人知道得还要早。 皇祖父这些年已经日渐流露出把手上的政务托付给父王的意思, 他甚至还毫不避讳地把自己要到身边来亲自教导。 但那也是徐徐化之而已。 可从去年年末起, 皇祖父不知道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哪根筋, 动作突然变得越来越大,对东宫的偏爱越来越明显。 父王自小身子骨薄弱, 不愿多拖累旁人家的姑娘, 后宅一直很干净, 这些年来皇祖父看在眼里, 却从未多说过什么。 这次却突然郑重其事地将这件事提到了台面上。 父王当是很为难的,从他六月临走前特意询问自己意见时的表现看, 他对皇祖父此举是抱着消极抵抗的态度, 连带着知情的傅先生都对此事三缄其口。 为什么是敬太奶奶? 这问题在裴时观看来很简单,因为皇祖父并不是单纯想给父王添个暖床的人而已, 他是想为父王多拉一份助力。 母妃的家底究竟是太薄弱了,自当年四王之乱后,舒氏满门被贬,与舒氏多年互为通家之好的白家也集体蛰伏了下去, 除了外祖父, 白家这三代都没有一个官至四品的。 裴时观很清楚,父王来征询自己的意见,无非是想表示这个多出来的女人, 或者这些多出来的女人们,不会是自己的阻力,反而会是自己的盟友,他是怕自己多想。 裴时观不想去计较这些,父王全心全意为他谋划,他万没有在此时闹脾气拖后腿的道理。 但裴时观也清楚,母妃不会这么想。 所以即使太子和傅霜如都没有叮嘱过裴时观这件事要瞒 分卷阅读25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着太子妃娘娘,裴时观也从未动过开口告诉自己母亲真相的心思。 这些女人,不会是自己的阻力,这很简单,只要父王能控制得当,她们不会诞下子嗣,自然与裴时观没有利益冲突。 甚至以后只有讨好他的份。 但这些女人却必然会让母妃感到不舒服。 裴时观觉得自己心性终究还是自私凉薄了些,傅先生一直说他过于仁厚,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在某些方面上仁厚罢了。 有时候,裴时观自己都觉得看不透自己的性子。 比如说,他虽然从未对人提过,但一直对自己母妃的某些作为隐隐有些厌烦。 往大了讲他是觉得母妃很多时候毫无大局观念,总是摸不清自己身份的界限,往小了讲就是他很烦母妃的小家子气。 白家的是她的,东宫的难道就不是她的么? 为了白家与邵赏侍几乎撕破脸地打擂台,险些做出些损碍东宫本体的事情来,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明明是东宫的主人之一,为何却偏要自降身价与下面的臣属过不去? 裴时观一开始是不满白家的人在母亲旁边吹耳边风,后来他看了看,觉得有时候外祖父都比母妃要豁达些。 就比如这次皇祖父郑重其事地提起给父王添人,一开始是没打算刻意瞒着母妃来的。只是若要想正式地结为两姓之好,母妃的身份相对而言不够尊重对方人家,且上面还挡着一个皇后娘娘。 即使常言道后人不当言长辈是非,裴时观也得说,章皇后若是知情,对此事必然不会多么地乐见其成。 皇祖父去找敬太奶奶,是因为无论是从身份、从辈分,还是从感情、从关系上来讲,他都觉得敬太奶奶是最合适。 一个侧一品的太妃亲自相看的姑娘,入了东宫身子板也挺得直一些。 而敬太奶奶虽然是皇祖父的庶母,但与皇祖父之间并不生分,她所出的燕平王更是为皇祖父打了半辈子的仗、守了一辈子的关。 皇祖父信得过敬太奶奶的品行和眼光。 但敬太奶奶却并没有应承下这件事来。 她给皇祖父回信,言道自己身老神不济,半夜寝难安,早都没有那个精神头去负责这么一桩至关重要且牵扯长远的事情来,且自己长居庵内,久不见外人,对洛都如今的名门闺秀们也并不如何熟知。 敬太妃还对庄平帝道,自己已有二十多年不理世事不涉纷争,此次平帝有命,她自然万勿推辞,但人确实是青灯古佛的日子过惯了,惫懒了不少,不喜欢也没力气多见生人。若是圣人不介意,可以先着人挑好了人选后把名册给她,单借用她的名头行事算了。 庄平帝得知了敬太妃的意思,也并不想为难她,之后便透过章皇后示意太子妃先递一个名册上来看看。 太子妃拟的册子交上去后,庄平帝看了眼,就随手给扔了。 裴时观当时就在谨身殿的内室里歇息,迷迷糊糊地听到外面有人轻声细语地禀告着什么,又是“皇后娘娘”又是“东宫那边”的,裴时观就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庄平帝知道裴时观醒了,但扔册子的时候也丝毫没有顾忌他的面子,当然,也没有避讳他的意思。 裴时观这便知道,即使皇祖父面上如何云淡风轻,内里其实已经是气急了。 在庄平帝的默许下,裴时观偷偷翻了翻那册子。 他当时觉得万分羞耻。 无论章皇后在东宫的事务上立场如何敏感、无论母妃如何觉得东宫后宅就该是在她的一手遮天之下,她也应该明白,那是皇祖父的意思! 那是皇祖父有意给父王添人,皇祖父身为长辈又日理万机的,母妃难道以为他老人家是闲得慌没事想给自己儿子纳个美人玩玩的那种意思么! 母妃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拟了个这么着的名册过来! 裴时观心里气得吐血,可他一直对这事装不知情,这时候就是连劝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去劝太子妃了。 而且这事也不用他去劝了。 裴时观不知道皇祖父用了什么手段,但几天之后,父王与傅先生顺嘴聊起此事时,父王已经道是敬太奶奶亲自接手了。 于是裴时观就更不会与太子妃说了,他觉得他母妃不掺和是最好的,清清静静的,姿态反而高些。 越掺和越坏事,还平白惹得皇祖父对她的印象更是不好。 可惜令裴时观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六月份庄平帝才把这件事正式托付给敬太妃,八月中敬太妃就突然亡故了。 而且有种种迹象表明,敬太妃之死并非意外而是有心人特意谋划,甚至还想借此混乱之际浑水摸鱼地下毒暗害自己。 但是,为什么呢? 虽然敬太奶奶死了,给父王选侧妃这事必然是得要搁置一段时间,可是……至于么? 要想搅浑父王与那位或者那些不知名的姑娘的婚事,手段多的是,哪里至于到为此去大动干戈地害死一位当朝亲王的生母?b 分卷阅读25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r   可若是敬太奶奶的死与给父王添人这件事无关,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那么,究竟又是什么,致了她老人家于死地呢? 背后之人又想借她的死来谋求些什么呢? 一手策划了敬太奶奶今日“病故”的人,与今晚想用醉乌根和草鸦川毒死自己的人,是一拨么? 晖堂叔、卢家的人、楚思又都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们都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知情么,又知道多少内情? 裴时观想不明白。 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今天这局面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有人不想让父王多个侧妃那么简单。 但看着岳怀媛与自己一般一头雾水、忧心忡忡的模样,想到对方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裴时观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抚她一下。 总还有些好消息是裴时观已经知道而岳怀媛现在看起来还不知道的。 裴时观便冲着岳怀媛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了笑。 “夫人不必惊讶,皇祖父托敬太奶奶帮忙做这件事的时候,包括父王和傅先生在内,大家都并没有刻意瞒着我。” 傅霜如也知道?岳怀媛觉得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已经僵住了。 裴时观没留意到岳怀媛脸上微妙的变化,只是笑着继续道。 “傅先生知道,我便想着夫人您也该是知道的。” “这也并没有什么,夫人不用觉得不好直言。” 裴时观虽然全程没有提及太子妃知情与否,但他没有提及,本身也就是一个答案了。 岳怀媛看看眼前才这么丁点高的皇长孙殿下,又想想对方的年纪,就忍不住想叹气。 这孩子,还这么小就背负这么多,也确实是不容易。 岳怀媛的态度也不由自主地更加郑重起来,完全把裴时观放在了一个对等的、成年人的地位交流起来。 “殿下,你我都应当知道,太妃娘娘的死不是个巧合,起码她在今天的‘死’,不会是个巧合。” “可若是说只为了东宫选妃之事幕后之人就痛下杀手,这也说不过去。” “今晚之事必然有藏得更深的隐情,且敌在暗我在明,殿下切记万事小心,定要保重自身啊!” 裴时观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些,他慢条斯理地反过来安抚岳怀媛道。 “虽然如今敌暗我明、局势复杂,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幕后之人无论究竟想做什么手脚,归根结底,到了最后,他都是为了权势二字。” 其实说敌暗我明也不恰当,东宫出事闭着眼睛想第一个怀疑的也是章皇后的人,可就是动机太直接了,而又一点证据、一点章皇后突然痛下杀手的动机都找不着,所以才让人更加警惕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势力在浑水摸鱼。 越是摸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越是要保持谨慎的态度,细心求索,免得草率做下错误的决定。 但换个角度来说,抛开敬太妃究竟是怎么死的不提,无论此事有多大的隐情,背后的人想通过这些谋划的,和那些今夜下毒暗害裴时观的人想得到的,都无非是同一样东西。 权势。 而今晚别的不提,起码在权力更迭方面,东宫目前为止还是笑到最盛的。 “敬太奶奶一死,晟祖父就得守孝,冀北的权力会出现断层。”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我适才到谨身殿的时候,过去拜见了皇祖父,当时傅先生也在场。” “我看皇祖父的意思,是想把冀北这摊子全权托付给傅先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男主这跟坐火箭一样的升官速度,大家不要考据,苏就好了QAQ 以及我本来计划有小剧场的,可实在摸鱼太晚了,就被我吃掉了QAQ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就这样吧就这样吧QAQ 么么哒,大家初二快乐~~~ ☆、狂风 岳怀媛这次是完完全全被镇住了, 好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这……这不是刚加了给事中的官职么?怎么突然又跟冀北军务扯上了关系? 水满则溢, 月盈则亏, 傅霜如这势头,由不得岳怀媛不去担忧。 裴时观却误会了岳怀媛的担忧, 以为她是怕傅霜如远行打仗, 遂安抚道。 “我估计着应该是遥领燕平府军务, 皇祖父还刚给傅先生加了个给事中的职,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让他离都的, 夫人不必担忧。” 遥领燕平府军务, 即指傅霜如只需待在洛都处理燕平府的各项军务任命即可, 无需本人亲赴北地。这种加职, 一般是为深受帝宠且颇有才干的皇室宗亲们特设的。 先不说傅霜如怎么会突然就有了“遥领”的身价,就说燕平府军务, 那不是东宫想方设法也插不进去的冀北军事中枢么?就这么简单地能到手? 岳怀媛不觉惊 分卷阅读25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喜, 只觉惊吓。 这种做梦都不会梦到的好事发生了,并不能让人高兴多久, 接下来的只会是长久的不安。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岳怀媛现在迫切地想见傅霜如一面。 辞别皇长孙后,岳怀媛回了女眷所处的偏殿,舒昭仪、和妃及卢夫人等人均已在了, 可本该在今夜主持大局的章皇后却迟迟不见人影。 直到天光破晓, 章皇后才姗姗来迟,很是敷衍地领着众人在敬太妃的牌位前上了炷香,便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散了。 因为圣人突然改了主意, 说是敬太妃的棺柩不必往宫里送了,而是转道万佛寺,说是直接停灵在那里了。 这其实是很没有必要的,把棺柩从念慈庵不辞辛苦地送来宫里还可以说是表示圣人对敬太妃的尊重、方便和妃及燕平王妃等人拜祭,但是折腾了一番却是转道送去了万佛寺,那又是何必呢?直接停灵在念慈庵不就是了。 可圣人不,庄平帝的意思是,念慈庵总归是皇室女眷清修之地,香火不足且不好多容外人打扰,不如直接停灵在万佛寺,香火足也方便燕平王府来人过去祭拜。 梅叙是没觉得这有哪里可称得上“直接”的,但圣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这样一来,只是在宫中设个牌位,祭拜仪式就很简单了,等众人都拜过,便均可打道回府了。 傅霜如辞别梅叙去接岳怀媛,从谨身殿下来时,与章、梁两位阁老迎面撞上。 二人是去拜见庄平帝的。 如今内阁之内,林玉杭退隐之后,梁任是明面上的内阁首辅,章齐雎为次辅,但大家心知肚明,以章齐雎入阁多年的资历,若非因着有个做皇后的女儿的缘故,圣人刻意压制,这首辅是轮不到梁任来坐的。 梁任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跟邵启合一样,是年少艰辛苦熬多年才功成名就的,不过他比邵启合好一点,起码妻室子女齐全。 也因为此梁任比任何人都更珍惜眼前的日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是谁给的,所以他在任何政事的意见上几乎从来不曾忤逆过庄平帝的意思,因为这一点还被有些喜欢议论朝政的读书人暗讽为“皇帝的传声筒”,就是说梁任这首辅做得一点主见都没有,纯看庄平帝的眼色行事。 但傅霜如先前因为税制改革的事情与梁任相处得多了些,很清楚对方不是那样一个人云亦云的和稀泥人物。 相反,梁任是个很有主意、很有想法、也很有能力的人。 太子曾经对着傅霜如毫不避讳地评价梁任是个“相当难缠”的人物,当时邵启合也在场,就笑着问傅霜如觉得自己与梁阁老相比,哪个更难缠点。 傅霜如当时怎么说的他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但他心里却有个很明确的答案。 于具体的智计谋略上,梁任不如邵启合,但于大局观上,邵启合不如梁任多矣。 这就是为何际遇如此相同的二人,最后一个成了内阁首辅,另一个则是东宫智囊的原因。 傅霜如现在是庄平帝一手提□□的另一个新秀,以梁任一贯的习惯,绝不会去主动为难他。 章齐雎则不然。 章齐雎先前被梁任摘了桃子,一把年纪了还只是做个次辅,不过梁任会做人,也从不在明面上给他难堪,二人关系竟然还不错,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但他绝不容许再来这么一个人压在自己头上。 什么狗屁的东宫四臣,在章齐雎看来,也就是一群能力不足、见识短浅、只晓得耍小聪明和阴私手段的乌合之众罢了,韩老将军勉勉强强除外。 但令章齐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群在他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竟然在这次的西北战事上狠狠地摆了中宫一道。 章齐雎得知庄平帝已经定下韩少功领军、安西都护叶冶和燕平王世子从旁辅助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韩少功领兵,裴景晖任左帅,这些章齐雎都还勉勉强强可以接受,但八殿下碍于几封莫名其妙、含糊其辞的密信的缘故就被庄平帝扔到辽东去是什么道理! 契丹人可能会勾结十二盟?笑话!自契丹人十三年前被燕云十八骑打得吓破了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气候! 这分明是东宫设下的诡计!章阁老气得牙痒痒。 而且辽东,那还是二皇子的地盘,就算是要防备契丹人,也不必非得去辽东,守在冀北难道不行么? 章齐雎一闻得消息就上书求见庄平帝,立志即使非得离都远征,也一定要把八殿下留在冀北,留在燕平王府的保护之内。 但庄平帝还没有来得及召见他,敬太妃的死讯就传遍了内宫。 接二连三的受阻让章阁老的内心当即就沉了下去,事到如今,他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能简单地借燕平王守孝一事帮八殿下把燕云十八骑要到手里了。 他就是再自欺欺人,也看得出来如今圣心不在自己这边,八殿下这分明是被流放的弃置状态! 中宫这次是,一步受制于人、步步 分卷阅读25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受制于人了! 章皇后何尝不曾找庄平帝闹过,若是有效,她就不会对敬太妃的祭礼如此冷淡了。 她想以退为进把裴景容放到冀北积累实力、养精蓄锐是一回事,庄平帝这么大肆咧咧地直接把裴景容扔到辽东战场上半点优势也没有地在二皇子手下讨生存是另一回事。 章皇后气得把满殿的瓷器砸了个遍。 当年二皇子未及冠就跑去辽东,背后少不了章皇后的各种耳旁风,一想到裴景容要去对方经营多年的地盘上,章皇后既是愤怒又是害怕。 但她也知道这是庄平帝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 这次想让庄平帝收回成命,是很难很难的了。 为今之计,只有想方设法把裴景容留在冀北,那里好歹还有燕平王府几十年的经营。而此次燕平府军务易主,中宫即使不求能完全将其捏在手心,也绝对不能让东宫得手! 父女俩达成共识,章齐雎便随着梁任一道来拜见庄平帝了。 可惜景晖那孩子偏偏这时候要去西北,要不然这孩子是最适合接班的了,孙不藏爷,燕平王还在世,景晖只要意思意思地为敬太妃守个三个月就可以了。 三个月,一点也不耽搁燕平府的军权移交,正好走完了手续就除了白上任。 可惜,可惜啊。 如今少了裴景晖这个最合适的人选,章齐雎也看明白了,即使八殿下身份再合适,圣人也不会那么简单就点头同意的。 他倒也不奢求那养了,只求是个中立派过去就好,好歹有燕平王府几十年的经营在呢。 章齐雎这次是来求人的,来之前在心里百般告诫自己不要与东宫的人起正面冲突,免得再惹了圣人不悦,可看到傅霜如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口老血闷在胸前。 二十多岁的给事中,这说出……圣人的偏心都快写在脸上了! 世人都道给事中离入阁只有半步之遥,章齐雎原来从未把傅霜如真正看在眼里过,如今在人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哪里敢再小觑。 章齐雎可不会觉得庄平帝下旨让韩少功领兵时,傅霜如在里面就只起了个研磨起草的作用。 章阁老憋着气黑着脸冲傅霜如点了点头,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 傅霜如只作毫无所觉,淡淡一笑,待二人过去了,自去接了岳怀媛回府。 一晚上折腾着没睡,傅霜如担心岳怀媛的身子受不住,可岳怀媛偏偏又放心不下,傅霜如什么都不与她说,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傅霜如拗不过她,便将自己先前的谋划及今夜临时的变化一五一十地与岳怀媛说了。 岳怀媛听后,久久不语,既是感慨傅霜如胆大,又是心惊于对方如今这烈火烹油的境况。 傅霜如其实心里也没底,但他不敢表现出来,而且他没有告诉岳怀媛的是,他隐隐感觉到,庄平帝意识到了自己与韩浩在背后的刻意策划。 这就能很好地解释圣人为什么急着逼韩浩娶邵启合的义女,他那是怕傅、韩二人文武联合,彻底架空东宫。 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可韩浩没同意,傅霜如本以为圣人下一步会是限制自己了,没想到自己却是不降反升,傅霜如心里也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但傅霜如不敢对着岳怀媛表现出来。 当岳怀媛面带忧色地告诉傅霜如皇长孙的推测时,傅霜如面上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表示这估计也只是庄平帝的权宜之计而已。 心里却是更感冰凉了。 这种烫人手的权势…… 傅霜如不由想到了现世时很流行的一句话。 帝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傅霜如觉得自己现在就如同行走在一根铁丝之上,一着不慎,便会坠入无间深渊。 自己可能是触了庄平帝心里的哪个底线了。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boss老章拉出来遛一遛 防止有亲亲看不懂,这里解释一下,傅2升给事中是明旨已下,对于让他遥领燕平府军务,圣人只是对皇长孙透露出了一些意思,但并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讲。 至于圣人为什么【刻意】【单独】对皇长孙说这个,他是在试探什么,又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不告诉你们嘻嘻嘻 等着更新吧~ 我说我想日万一段日子的话,亲们会踊跃支持么?想冲一下收益给下周申个好榜QAQ而且敬太妃这段剧情我想赶紧解密,大家支持的话我就日万一段时间怎么样呀~~~ ☆、不止 不止 岳怀媛对傅霜如说起裴景晖的异状, 这个傅霜如倒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敬太妃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目前还不清楚, 但我知道她必然不会是今天死的。” “以我来看, 她老人家可能是一直在替圣人守着一件什么东西,或 分卷阅读25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者帮忙在做一件什么事。”由“徜徉在书海里”整理。欢迎加入徜徉在书海里,群聊号码:572718123。 “老人家临到头来, 肯定是想给自己的子孙谋点福利的, 所以才有了今天八月十五这么巧的消息。” 中秋月圆人团圆的时候, 敬太妃一个人凄凄凉凉地死在了念慈庵中,子孙儿女没有一个在身旁, 此情此景, 必然会让庄平帝加倍地惋惜, 如果敬太妃苦守念慈庵这么多年是真的有为圣人在做事的话。 岳怀媛想了想裴时观提及的裴景晖当时的情状, 暗暗点头道。 “这么说来,燕平王世子肯定是早已知情了, 今天这么一出, 他们祖孙俩当是通过气的。” 单凭裴景晖一个人,是不可能把手伸到念慈庵之内的, 今日的消息这么巧,必然有敬太妃本人意愿的成分在。 “那敬太妃可能就真的是病故了……” 岳怀媛唏嘘道。 毕竟裴景晖再怎么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祖母动手。 傅霜如倒不这么认为,就是病,也不会病得那样巧。 敬太妃六月的时候接下庄平帝的委托时, 身子骨应该还没出问题。 傅霜如虽然从未见过敬太妃本人, 但就庄平帝和太子殿下口中而知,对方当是个很稳重的人才对,若是当时身体有恙, 不会就那么简单地应下,而且若她当时便不大好了,庄平帝也不会去刻意难为她。 六月下旬到八月中,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真的是暴毙么? 还是说,这期间出了什么敬太妃觉得自己不得不死的事情? 傅霜如不期然地想到了裴景晖七月份被人狼狈追杀一事。 傅霜如摇了摇头,把这些不好的思绪扔出去,不管敬太妃的死真的是意外还是人为,单裴景晖事先知情这一桩,傅霜如就晓得自己不用去特意深究了。 总归是老人家自己愿意的,就让逝者安息吧。 好好的一个人,说去世就去世了,岳怀媛不由在心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提醒傅霜如道。 “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太妃娘娘的身后事,必然还牵扯着别的什么,绝不止是为东宫选人那么简单……” 傅霜如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这件事倒不是自己有意瞒着阿媛,只是觉得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至于累她孕中烦忧而已,虽然最后人家还是知道了。 岳怀媛没去留意傅霜如不自然的神情,她觉得那件事傅霜如事前无论有没有特意告诉过自己都是可以理解的,本来若不是今晚这一出,那件事也确实与他们夫妇二人无甚干系。 对着傅霜如,岳怀媛提到了一个自己觉得很有问题的人。 “裴景昭这个人,阿丛你有印象么?” 裴景昭比岳怀媛年长许多,又长居冀北,后来虽然嫁到了汝阳郑氏,但二人却几乎从未有过交集。 “这位景昭郡主,传闻中一向不爱理俗事,与我三伯娘颇为类似,今晚却突然出现在中秋宴上……” 而且对方与卢家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也让岳怀媛忍不住担忧。 今晚卢家姐弟俩的表现也确实是太过巧合了。 不只是卢献,就是卢颜,当时突然就跑出来撞到岳怀媛面前,总觉得这小姑娘还有些当时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要告诉自己。 傅霜如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带了点“什么都瞒不过你”的味道,他轻声解释道。 “不是‘突然’……这位景昭郡主,当是应了燕平王世子的约而来的。” 七月底裴景晖被傅霜如关在别庄上的那些日子里,一共只寄出了两封信。 第一封是寄给他留在洛都的臣属,让人去查沈岐。 这合情合理、中规中矩,傅霜如没什么好彻查的。 第二封却是寄到了冀北老家,问起留在燕平王府的妹妹的三比之事。 太过刻意去表现自然,反而露了痕迹。 身陷囹圄还有心关注千里迢迢之外的老家妹妹的婚事,就算是明面上问候暗地里求援,这求的也太远了些。 燕平王妃不是还待在洛都没走么,直接问候一下自己的母亲岂不是更简单。 除非……裴景晖觉得能坐在燕平受到这封信的人,比自己的母亲更可以信任、更可以托付。 傅霜如着人跟着那封信去盯紧燕平王府,果不其然,那封信在半道上就被跟丢了。 傅霜如这下是真的笑了。 没过几日,裴景昭突然从汝阳来拜访母亲,傅霜如第一时间就着人去查了这位更得燕平王世子信任的郡主殿下。 裴景昭作为裴景晖第二封信的收信人,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傅霜如派去盯梢的人一无所获不说,查这位郡主的过往的履历,也是干净得如清水一般。 如果非要在裴景昭过往的二十余年里挑出什么毛病来的话,大概也就是“天性凉薄”这四个字了。 裴景昭长到十七岁通过上学嫁 分卷阅读25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入五大姓之一的汝阳郑氏为宗妇,出嫁那日,她连半点泪水都没有流。 她嫁入汝阳郑氏后与夫婿郑家大爷举案齐眉,合乐美满,第三年怀孕产子,儿子长到两岁风寒过世,她依然没什么多余的表示。 等到成婚七年的夫婿突然落水而亡,大家都觉得,这下郡主殿下总是该有些伤神了吧,可人家不,裴景昭非常妥帖地处理了儿子的身后事之后,又十分妥帖地处理了夫君的身后事。 及至两个月后郑家大爷在外养得外室大着肚子闹进门,裴景昭依然非常妥帖地安置了对方。 如今这位景昭郡主已经二十七岁了,那外室生下的儿子被她养得如郑家嫡子一般,而且还十分亲近于她,周围的人都劝郡主不如直接把这孩子记到自己名下算了,可裴景昭对此却兴致缺缺。 按她安抚旁人的原话是:让人家母子分离总归是不好的。 竟是对那外室连一点的愤恨之意都没有。 这一切都太妥帖了,未免就让人觉得这个人很可怕。 连将裴景昭奶大的嬷嬷有时候都打心底里怕她。 傅霜如几乎可以肯定,敬太妃的死,这位景昭郡主必然也是知情人之一。 甚至今夜这场谋划,可能最主要还是出自她之手。 毕竟不是哪个人都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就这么坦然无惧地踩着至亲之人的血肉上位。 傅霜如对岳怀媛解释说自己是因缘巧合注意到了裴景晖与这位景昭郡主之间的书信联络,有九成把握确定在敬太妃的死上这对姐弟俩应该是互相通过气的。 岳怀媛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讯息,可到底是什么呢,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夫妇俩草草互通了消息,打算先歇一觉起来再想,还未及换上寝衣,宫里的传召又到了。 这次是宣傅霜如一人进宫觐见。 可送走了傅霜如之后,岳怀媛也彻底睡不着了。 她坐起来斜倚在临窗的美人榻上静静沉思。 电光火石间,突然有一道明悟穿彻整个脑海。 她想起来到底是哪里觉得不对劲了。 是章辛娘!不对,确切的说是卢颜! 卢颜撞上她的时候,原话怎么说来着。 “傅夫人好,颜颜没有乱跑,颜颜是跟着章家的辛姐姐去莲居赏莲了!就是辛姐姐一转眼不见人了,颜颜一个人带着害怕,就跑过来这边了。” 章辛娘为什么会带着卢颜去赏荷?! 当时自己就纳闷来着,后来事情一多,就把这一桩抛到脑后了。 可章辛娘与卢夫人可是半点交情都没有,不对,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只能是因为那个人了! 岳怀媛不期然地想到在暖阁时裴景昭不停安抚卢颜的样子。 小姑娘自发现弟弟中毒后就一直很自责,先前岳怀媛没多想,现在却是细思极恐。 卢颜她到底在自责些什么? 卢家与郑家是通家之好,卢颜从小到大怕是没少见到过裴景昭,二人当是一向亲近。卢夫人把姐弟俩放在宫里玩耍,卢颜从和妃这个算不得太熟悉的姑母身边跑开,若要是去找旁的大人,她会去找谁? 只有裴景昭了,卢颜跟着裴景昭一道,裴景昭与章辛娘是表姊妹,裴景昭把卢颜放到了章辛娘身边,可章辛娘“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章辛娘去干什么了?才会不顾卢颜一个五岁小女孩的安危,自己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 裴景昭为什么会把卢颜放到章辛娘身边,是自己有事去忙,还是……刻意拿卢颜去试探些什么? 看卢颜的样子,姐弟二人的感情应该不浅,可那时候,卢献一个人跑去哪里了? 他又为何会事先服用了延海索,然后突然出现在皇长孙一行人的席上,还好巧不巧,恰好吃了那块含有醉乌根的玫瑰杏仁糕? 小姑娘一直自言自语,说是自己害了弟弟,她做了什么才会觉得是自己害了弟弟?! 甚至再往前追溯,卢家姐弟为什么会突然赖着要在宫里不走,真的只是孩童心性没玩够么? 为什么直到钟响之时,和妃才能发现姐弟俩早都不见了? 岳怀媛浑身一个激灵,只想赶紧见卢家人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第一更get√ 大家多多支持嘛,不然作者菌很容易丧丧的QAQ ☆、欲静 可也不能就这么贸贸然地过去。 总得有个说头才是。 岳怀媛拥着被子坐正, 头疼地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登门拜访才行。 不过, 上门之前, 得先弄清楚卢夫人和卢家姐弟俩现在住在哪儿再说。 岳怀媛唤了燕尾进来,让她出去打听下卢夫人现在是歇在宫里还是卢家在洛都另有宅邸。 燕尾依言退了出去。 岳怀媛叫罗晃进来帮她洗漱, 她想穿戴得当等燕尾一打听到消 分卷阅读26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息回来自己就出门。 罗晃看着岳怀媛面色青白、嘴唇微微发乌的模样, 吓了一大跳。 她也顾不得岳怀媛的吩咐, 赶紧跪下来劝慰道。 “夫人,有什么事情, 还是等老爷回来再说吧。” “您也一宿没休息了, 先歇一会儿吧。” 其实岳怀媛现在也感觉很难受, 一宿未眠的她一脑门的官司, 只觉得头痛欲裂,可真让她去睡觉, 她也确实睡不着。 岳怀媛揉着额角叹息道。 “老爷没回来, 我这不是睡不着么?还是给我收拾一下起来吧。” 罗晃急了,苦着脸继续劝道。 “夫人, 您就是不为着自己,也得为着肚子里面小的那个想一想啊。” “真要有什么急事,您嘱咐奴婢几个去做就是了,又何必急着自己去呢。” 岳怀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知是罗晃的真的有几分道理, 还是纯粹是岳怀媛自己吓自己的心理作用,她还真的感觉腹部隐隐作痛了起来。 似乎是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在对她表示不满。 这下岳怀媛可不敢乱来了。 她是医者,自然清楚自己如今的情况不宜过度劳累, 这一晚上的折腾已经是预期之外了,若是真把小的那个闹出个毛病来,可不得把自己后悔死。 而且正如罗晃所言,有什么事情,自己还是等傅霜如回来了一起商量着怎么做比较好。就是想探究隐情,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岳怀媛便被安抚了下来,强制自己又重新躺下了。 罗晃见状,便赶去厨房又为她煮了一碗安胎药。 岳怀媛一开始是过了困劲儿,而且心里有事情,所以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但真要逼迫自己闭着眼睛一直躺下去,后来还真的渐渐睡着了。 而且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一下子睡到了日头西垂。 傅霜如一宿没睡又一大早被紧急叫进宫里,在宫中折腾了大半天,连午饭都没用,一直到日暮才算把临时又给加的任务理得七七八八了,庄平帝和皇长孙都有意留他用饭,他担忧家里的岳怀媛,就辞谢了好意匆匆回府了。 谁知道他到家的时候,岳怀媛那只小懒虫还躺在床上没起来。 这一整天没用膳可不行,傅霜如轻笑着叹息了一声,嘱咐了灶上开火,然后亲自去把岳怀媛折腾醒。 岳怀媛醒来的时候,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那么能睡,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见了傅霜如,岳怀媛拥着被子半坐起来,也等不及叫人进来先给她梳妆洗漱,就一脸严肃地对傅霜如道。 “阿丛,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讲。” 傅霜如也笑了笑,开口道。 “好巧,我也有正事要与你说。” “那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二人四目相对,同时道。 傅霜如又笑着叹了口气,认输道。 “好吧,我先说。” “圣人今天早上突然叫我进宫去,是因为敬太妃的棺柩出了问题。” 傅霜如一边慢慢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对着岳怀媛动手动脚的,试图给她穿衣服。 岳怀媛瞪了他一眼,打开他不规矩的手,自己在被窝里慢慢摸索着给自己收拾。 “昨晚西郊那边下了小雨,太妃娘娘的棺柩在从念慈庵迁往万佛寺的路上便出了事。” “山路泥泞,抬棺的人不小心,棺柩给磕破了一角。” 这是凶兆,岳怀媛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拧着眉头听傅霜如继续说。 傅霜如忍不住手痒,非得给她的眉头捋平了才行。 “……抬棺的人已经全部被处理了,不过下面的人不敢擅作主张,太妃娘娘的棺柩就又被抬回了念慈庵。” 庄平帝应该是感到很棘手的吧。 把敬太妃的棺柩从念慈庵里抬出来,抬到谨身殿,是表示圣人对这位太妃的敬重之情,毕竟敬太妃属于宫中女眷,是先帝的妃子,从宫里出殡也未尝不可。 而且在宫中为敬太妃设下灵堂、牌位,本也是表现圣人对燕平王恩宠的一种手段。 半路要下面的人转道去万佛寺,圣人还可以说是为了方便等燕平王,毕竟人家得大老远地从冀北赶到洛都来,敬太妃停灵在万佛寺受些香火祭拜,也是好的。 可偏偏半路又出了凶兆,下面的人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又把棺柩给抬回了念慈庵。 这下恐怕就是圣人,也不好强硬地再将敬太妃的棺柩移到万佛寺了,毕竟这事儿本来就有些说不过去。 可若是在念慈庵出殡,恐怕庄平帝不太乐意让那么多人上念慈庵。 夫妻二人都对庄平帝对念慈庵的忌讳心知肚明,虽然现在也不清楚庄平帝到底是在忌讳些什么,但不妨碍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好奇起庄平帝下一步的打算了。 傅霜如 分卷阅读26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看着岳怀媛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自己一进宫听到消息的时候,恐怕也差点露出这幅表情吧。 傅霜如故作严肃地咳嗽了一声,继续道。 “圣人没有办法,就说从念慈庵出殡,但是要求一切丧程从简。” “且除了卢家和燕平王府的人之外,均不允许上念慈庵祭拜。” “圣人解释说敬太妃生前便不爱繁华,死后也不必让太多人过去,免得打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 “且念慈庵本就是皇家女眷的寺庙,不宜多留外男。” 岳怀媛动了动嘴唇,觉得庄平帝这下做的过分了些,有点太不近人情了,故而她问道。 “和妃娘娘怎么样?” 和妃是敬太妃的娘家侄女,但她目前也算不得“卢家之人”了,不知道圣人允不允许她去送敬太妃最后一程。 傅霜如笑了笑。 “还能怎么样?” “午时的时候,和妃娘娘去面见圣人,拽着圣人哭了大半个时辰,圣人都没有松口。” 那便是连和妃都不允了! 岳怀媛的心情一时更加复杂,她意识到这背后的水恐怕深得可怕。 傅霜如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而是话回前言,不动声色地扔下一颗巨型□□。 “圣人的意思是,明天早晨让卢夫人过去主持了小敛,然后等燕平王府的人过来吊唁了,再由燕平王世子摔盆,皇长孙持幡,领着出了殡。” 竟然是让皇长孙持幡?! 持幡,即由死者未及舞象之龄的男性子孙后代在棺柩入墓后将吊子插入墓的正西方,吊子又名引魂幡,故将做这件事的人称为持幡。 冀北路途遥远,燕平王不知道能不能赶得过来,裴景晖代父亲摔盆也未尝不可;卢夫人作为范阳卢氏这一辈的宗妇,代表卢家给出门的姑奶奶小敛,也合情合理,毕竟平帝现在一时半会儿也在庄朝皇室里找不着比敬太妃辈分高的女性长辈。 就是能找到,怕老人家也无法在明早之前就赶过来,不想耽误时辰,也就不必去折腾了。 前两者虽然说起来算不得太合规矩,但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可让长孙殿下持幡是怎么一回事! 燕平世子虽然还未婚配,但卢家不是有个现成的卢五郎么?让长孙殿下来,这怎么说,差的也有点远吧。 说句大不敬,让长孙殿下持幡,就不怕太妃娘娘受不起么? 不止岳怀媛一个人这样想,就是裴景晖本人也不赞成,所以傅霜如他们才会在宫里拉扯了一整天才确定下来。 傅霜如摸了摸岳怀媛的小脑袋,对自己被无情无视这件事表示些微的不满。 岳怀媛这才后知后觉地问傅霜如道。 “所以……阿丛,圣人叫你过去,是……?” 傅霜如深深地看了岳怀媛一眼,那目光里有很多岳怀媛看不透的东西,又深又杂。 他似乎想多说些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只是解答了岳怀媛的疑惑。 “圣人命我全程带兵,护送整个丧程。” 庄平帝对阿丛的态度……太奇怪了,岳怀媛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突。 傅霜如笑笑不再多说,只是转而问道。 “我说完了,阿媛你要说些什么?” 岳怀媛便收拢思绪,把自己对卢家姐弟、裴景昭、章辛娘的怀疑一五一十地说了。 末了岳怀媛总结道。 “卢家的那个四娘子肯定知道些什么,她当时撞上我可能还是刻意想告诉我,只是不明白她想告诉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后来又撞上卢家的小郎君出事,事情一多,小姑娘可能又后悔了,无论如何,我得再见她一面,亲自问问她才是。” 说到这里,岳怀媛突然想起自己让燕尾出去打听的事情,就想唤燕尾进来问问。 傅霜如却不期然地按上了岳怀媛的双手。 岳怀媛疑惑回望。 傅霜如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一脸凝重地劝岳怀媛道。 “媛娘,算了吧。” 什么算了吧?岳怀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傅霜如恳切地对她道。 “不要继续查了。” “不管卢家、章家那些人究竟想做什么,都别去查了。” “我有预感,这件事继续查下去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 “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容易招来猜忌。” “到此为止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get√(,,??ω?)ノ(?っω?`。) ☆、难安 可事情并非岳怀媛自己不去查就不会主动找上门的。 昨夜岳怀媛第一次被傅霜如用这种郑重其事的语气恳求, 几乎没怎么纠结就点点头应下了傅霜如的要求。 其实哪用傅霜如去说, 难道岳怀媛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牵扯极深 分卷阅读26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深究可能反而会带来不好的结果么? 她本来也就是为了傅霜如才会去殚精竭虑地算计这些的。 既然傅霜如都那么说了, 可能也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不好对岳怀媛直说的东西,故而如此要求, 也可能不是, 只是他单纯直觉预感不好, 但无论如何,不深究就是了。 岳怀媛对此还真没太大的执念。 大宅子里的阴私事见多了, 岳怀媛如何不懂“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 只是怕傅霜如稀里糊涂地被人给算计了、受制于人才那般作为而已。 岳怀媛没去纠结傅霜如为何会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她只多问了一句。 “长孙殿下宴席上中毒那件事, 怎么说?” 说一千道一万,只有这件事是真的与东宫利益切实相关的。 傅霜如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淡淡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圣人为防契丹人生乱, 打算派八殿下去辽东备战。” 这就是要把这一桩算到章皇后的头上了。 裴景容……岳怀媛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 也是, 想动东宫里的皇长孙的人虽然不少,但敢直接下杀手的,这笔账先算到章皇后头上总是不亏的。 连岳怀媛一个局外人如今都看得出,到目前为止, 东宫算是毫发无损还多有裨益了。 改变了心意不打算再去管这件事, 一觉起来,傅霜如带着五成兵马司的人马护送卢家人上念慈庵去了,岳怀媛就一个人悠悠闲闲地坐在屋里插花。 裴景晖纳楚翎一事和韩浩的拒婚已经一天两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洛都。 燕尾绘声绘色地与岳怀媛讲传言中的燕平王妃有如何如何生气、李家小姐又如何如何的气得躲在自己屋里哭, 仿若这小丫头片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似的。 罗晃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暗笑上次夫人给的教训看来还是不够,燕尾这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也是难得。 不过上次是因着老爷的缘故,夫人才发那么大火气的,现下嘛,至少看起来夫人是没什么发怒的预兆。 其实岳怀媛是根本没把这些花边消息听到心里去,她反而比较关注的是韩浩拒婚这件事。 圣人惩罚得也太重了! 简直像是纯粹为了找个由头罚韩浩似的。 不知是不是岳怀媛的心理作用,一想到傅霜如先前与韩浩背着众人搞得那些事,再看如今圣人对二人一个贬到地底、一个捧到云边的态度,忍不住心惊肉跳。 她连插花都插不进去了。 索性净了手,让人去打听韩浩与那位符悦姑娘以往有没有什么过节。 韩浩这拒婚的态度也太坚决了点,而且坚决得根本莫名其妙。 如果说是他看不上符悦的出身,一来韩家不像是那样的人家,二来大庄自来有点身份、心疼女儿的人家不喜欢把孩子嫁到韩家那种常年在边关打仗的行伍之家,说得不好听点,符悦出身是不好,可好人家的女儿也未必看得上他啊! 客观来说,单论个人条件,符悦配韩浩是高攀了,可这份高攀比起韩浩拒婚后遭受到的待遇落差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而且圣人这桩赐婚本来也很离奇,为什么会想到把让东宫两大重臣的子孙联姻,就不怕邵启合联合韩少功架空东宫么? 岳怀媛忍不住自嘲自己就是个劳碌命,什么都忍不住去操心,什么都忍不住去担忧。 也许人家韩小将军只是单纯有了旁的意中人呢?自己也未免太势力了点,又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把自己的婚事当作一桩筹码来顺着往上爬的。 岳怀媛摇摇头,努力遏制自己的思想向着阴谋论的方向发展。 等用了午膳,算算时辰傅霜如也该从西山回来了,坐在大堂正等着呢,先用了旁人来拜访。 岳怀媛没想到自己昨晚才刚改变主意不去找卢夫人了,没过一天卢夫人就自己找上门了。 岳怀媛将卢夫人迎到花厅喝茶。 卢夫人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明来意。 “明天太妃娘娘大殓,臣妇一个人换过来手,想请夫人一道过去。” 岳怀媛一副“您在开玩笑吧”的表情,没留余地地拒绝道。 “夫人看得上怀媛,是怀媛的福分,可是夫人您看……” 岳怀媛放下茶杯,摸了摸自己已经不小的肚子。 让一个孕妇陪自己大早上的上山,卢夫人也知道自己这是个很失礼的请求。 可她现在也真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求谁了。 卢夫人苦涩地笑笑。 “若非有夫人,献儿前个儿晚上还不知会怎么样,夫人于我有大恩,我当然不是想故意为难夫人。” “只是太妃娘娘的大殓,我……我一个人确实是不行啊。” 卢夫人一着急,什么尊称谦称都忘到了脑后。 不过这样也显得真诚,一副对自己人说话的模样。 分卷阅读26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岳怀媛若有所思地抿了口茶,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好歹这下是没直接一口回绝了,卢夫人松了口气,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太妃娘娘是被人毒死的?” 岳怀媛冷不丁发问。 卢夫人吓得一个激灵,手一抖,大半杯滚烫的茶水洒了满手,不过她已经完全顾不得那些了,只是震惊地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对着岳怀媛结结巴巴道。 “夫人……夫人,怎么能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呢!” 看这反应,那便不是了。 岳怀媛垂下眼睫静静地饮了口热茶,没有说话。 卢夫人却是被她的神来一笔吓都要吓死了。 “夫人……这有话好好说啊,什么话都不能乱说啊。” 岳怀媛心平气和地与她讲道理。 “这不都是夫人你百般暗示,怀媛才想歪的嘛。” 卢夫人瞠目结舌地望向岳怀媛。 “夫人……何出此言?” 岳怀媛慢条斯理地帮着她回忆一下。 “夫人先是非要拜托怀媛帮忙去一道给太妃娘娘大殓,可夫人今个儿早上一个人去的小敛不是好好的么,也没说非得要个人陪着什么的。” “夫人如此作为,怀媛只能怀疑是太妃娘娘的尸身有什么不妥当的了。” “夫人接着又提起中秋宴上小郎君中毒的事,怀媛自然只能认为夫人是想请怀媛再去验一次毒了。” 毕竟岳怀媛先前与卢夫人完全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当时伸把手探了个脉,如今卢夫人就巴巴地找上门来了。 卢夫人明明完全不是那个意思,被岳怀媛带着这么一想想,也觉得自己确实是惹人误解了。 可事实究竟是如何,她又不好对着岳怀媛直说,只好含糊其辞地继续坚持道。 “绝无此事!太妃娘娘的尸身……绝对没有什么不妥当的,真的只是大殓臣妇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请夫人过去帮把手……” 岳怀媛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太妃娘娘的尸身当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卢夫人沉默了下来。 她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对自己说实话。 可惜自己现在完全不稀罕她的实话了,岳怀媛冷冷地笑了一下,端茶送客。 “夫人的诉求,怀媛也清楚了。” “可是怀媛现在身子重,确实无法帮夫人的忙了,夫人还是另求合心意的吧。” 卢夫人羞惭交加地站在傅府的花厅,一时有些举目无亲的茫然。 看岳怀媛真的起身要走了,她终于狠狠心,一下子全倒了个干净。 “太妃娘娘的尸身……不像是初死之人的样子!起码,起码也放了有一旬了!” 岳怀媛瞳孔微缩,心里暗道一声果然。 可她也真不想听卢夫人说这些。 岳怀媛站起来,与正忐忑不安地望向她的卢夫人正面相对,神色毫无变化,只冷冷地问了一句。 “所以呢……?” 卢夫人没想到岳怀媛竟然一点都惊讶,一时被她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反应弄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回道。 “所以……所以,中秋那晚的事情明显是有人刻意谋划的……所以……” 岳怀媛已经不想听卢夫人再说下去了,事实上,刚才那一句她就不应该多听。 岳怀媛毫不客气地打断卢夫人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所以”,只问她。 “所以,现在夫人知道太妃娘娘不是昨日才逝去、而是早就病故了,夫人打算怎么做?” “要把这一切闹大么?要闹得全洛都人都知道太妃娘娘的死是人为策划的一场阴谋?” “还是想直接禀告给圣人,告诉她昨夜的一切都是图谋不轨的人有心计划好的?” “还是夫人的谋求不仅仅止步于此,夫人还想找出是谁在苦心孤诣地计划着这一切,抓出他来,让他身败名裂、万人唾骂,从而太妃娘娘报仇雪恨?” “可夫人与太妃娘娘有什么关系呢?夫人怎么知道这一切不是太妃娘娘默许的呢?夫人就这么确信自己与太妃娘娘之间要比那个幕后之人亲近么?” “夫人若是想禀告圣人,又怎么知道这一切不是圣人心知肚明的呢?” “圣人为何不允许闲杂人等前去吊唁太妃娘娘、为何只让夫人去、夫人就没想过这一切可能都是圣人默认的么?” “夫人这样费尽心思地闹出一堆事端来,又有什么好处呢?” “太妃娘娘是什么时候、是如何逝去的,又与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卢夫人完全被岳怀媛连珠炮的质问弄愣了,除了傻乎乎地不停摇头,别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她怎么会有那些可怕的想法呢,她只不过是,她只不过是…… “……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心疼献儿遭的罪罢了。” 卢夫人崩溃地哭了出来,泪流满面,抽 分卷阅读26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抽噎噎地问岳怀媛。 “他们想做什么、愿意做什么,他们就去做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的献儿过不去呢!” “我只是,心疼我的献儿啊!” “他才四岁,才四岁……那些人好狠的心哦,为什么非得拿他当刀使呢!” “我连是谁做的都不知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卢夫人哭得浑身颤抖,完全不能自已。 ☆、木秀 岳怀媛被卢夫人哭得自己心里也酸酸的, 大概是马上要成为母亲了, 天性作祟, 她也有些见不得小孩子平白遭殃。 岳怀媛便复又重新坐了下来,递了块手帕给卢夫人, 让她先停了哭冷静一下。 卢夫人也觉得自己在旁人家里哭成这样很不成体统, 拿着帕子盖在脸上, 哭声慢慢止住了。 她又难受又茫然地重新坐了下来。 花厅里一时分外安静,只留下岳、卢二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事, 岳怀媛叹了口气, 主动开口道。 “夫人的遭遇, 怀媛听了也很难受。” 卢夫人又是心伤又是愤怒地咬了咬唇, 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没说话。 “但夫人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呢?” 更让岳怀媛闹不明白的地方是, 不管卢夫人想要做什么, 都不该来找自己吧? 卢夫人这下被问住了,张口欲说些什么, 又闭上了嘴。 她其实哪里有想那么多下一步,她只是心气不平,气不过自己的孩子平白被人拿来作筏子受了罪,幕后之人还过的滋滋润润的, 故而想把真相闹出去罢了。 卢夫人就是再傻, 也能感觉到敬太妃的死当是牵扯颇深的,她在洛都举目无亲的,唯一熟悉的两个人, 和妃和裴景昭,她自己现在一个都信不过,思来想去,她便决定先把这件事透露给岳怀媛,看看她的反应如何。 没想到岳怀媛丝毫不显惊讶不说,还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打算怎么做。 卢夫人总不能是自己就想着把这件事透露给你,剩下的全看你想如何吧。 这不是摆明了把人家当枪使的态度嘛。 岳怀媛问得急了,卢夫人只好装傻,迷迷瞪瞪地表示自己也没想过下一步要做什么。 自己没想过,却是巴巴地来告诉我,是想让我帮你想一想么!岳怀媛气得发笑,这下再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直接端茶送客。 “就当今天夫人来我这里什么都没有说过,我也什么都没有听过吧。” “身子重,就不多送夫人了。” 卢夫人悻悻然地走了。 岳怀媛让人去查这位卢夫人究竟是为何突然来了洛都,还带着孩子出现在中秋宫宴上。 这事从一开始就透露着古怪,只是岳怀媛之前懒得深想,现在人家都精明得想来拿自己当枪使了,自己怎么着也得“知己知彼”一下不是。 燕尾进来,正好向岳怀媛禀告了昨日打听的结果。 卢夫人并没有带着孩子宿在宫里,而是住在了洛都东边的杏花巷子里,范阳卢氏在那里有一处自家的宅邸。 岳怀媛并不惊讶,看卢夫人今天的样子也能知道了,显然对方因卢献宫宴中毒一事对和妃起了嫌隙,所以才会刚从念慈庵下来就先来找了自己,这点时间可不够她入宫与和妃打个商量的。 可惜卢夫人似乎对敬太妃身后事的内情半点也不知道,她眼巴巴地找来这里说了一通,岳怀媛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连带着也歇了再去找卢家四娘子的心思。 看样子小姑娘也不像是知道多少内情的样子,不然卢夫人来这里不会是这番作态。 未时三刻,傅霜如还没有回来,倒是岳怀媛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先回来了。 岳怀媛便先兴致缺缺地接见了他们。 卢夫人突然带着孩子上洛都的理由并不隐晦,岳怀媛派去的人一问就问到了。 卢夫人是为了陪自己的娘家堂妹而来的。 至于卢夫人的娘家堂妹为何非要挑在这个时候上洛都来,就得归功于太子妃娘娘的那份好名册了。 人家竟是冲着能进东宫当侧妃来的。 岳怀媛听了也是啼笑皆非。 卢夫人出身韩郡谢氏,韩郡谢氏与范阳卢氏、汝阳郑氏、随州陈氏、清河崔氏并称为前朝五大姓,前朝时如何风光也没人去在意了,总之自庄王朝建立后,五大姓世代通婚、同气连枝,虽然明面上蛰伏了下来,暗地里累积有多大的财富无人可知。 庄王朝的皇室有一度还非常流行求娶五大姓的女子,除了表面上那块“世家之后、教养得当”的遮羞布外,就得归功于这些女子出嫁时不菲的陪嫁了。 而卢夫人为什么能称为范阳卢家的宗妇,恐怕也是因为此了。 卢夫人出身韩郡谢氏嫡支十三房,她的父亲是韩郡谢家那一代总管庶务的嫡子,只是命不好, 分卷阅读26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年节里外出盘账时遭遇了强盗,未及而立就一命呜呼了。 卢夫人的母亲吊死在了房梁之上随亡夫而去,卢家感念她的贞洁,还为她立了块牌坊。 由于谢十三郎只有这么一个嫡女,且年纪尚幼,谢家嫡支的五老爷,也就是卢夫人的五伯父便收养了她,将她养到及笄,嫁到了范阳卢氏去。 谢家人重脸面要名声,谢十三郎留下的大笔的财产,谢五老爷分文未动,全在族老们的公示下,作为卢夫人的陪嫁送了出去。 岳怀媛暗暗感叹,也怪不得卢夫人行事这么糊涂了,怕是从闺阁到出嫁,大家都是一味哄着她。 这样的人,本是不大适合做宗妇的,也不知道卢家大爷和谢家的五老爷都是怎么想的。 不过那是旁人家的家事了,岳怀媛也不想多做置喙。 而卢夫人此次带着两个孩子上洛都,也正是为了陪着那位谢五老爷家最小的堂妹谢十九娘。 太子妃白氏的母亲,正好也是韩郡谢氏出身。 太子妃白氏的那份名册上,十有八/九是有了谢十九娘的名字。 可能谢家自己也觉得上赶着给人做妾的名声不好听,可太子妃娘娘都亲自举荐了,不来也不好,所以最后折了个中,家里的大人们没有正大光明地陪着过来,而是通过卢夫人,以进宫拜见和妃的名头扯了块遮羞布。 和妃与谢十九娘的关系那可真是差的太远了。 谢家也不应该是这么短视的人啊,就真的太子妃一提便巴巴地过来了,就是家里大人们没出面,难道大家都是傻子么?岳怀媛这可是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这位谢姑娘看样子能真的嫁进去的可能性也不大,日后再说旁的婚事,恐怕也是要糟。 也不知道谢家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那也就是说,卢夫人上洛都,是件不在计划之中的事情了。 如果这一切当真都是那位景昭郡主策划的话,她现在应该很棘手吧。 本来敬太妃的尸身,是不必遭卢夫人的手的。 或者说若是没有卢夫人在,燕平王妃这个儿媳被叫去给婆婆小敛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现在裴景昭最头疼的应该是怎么安抚下卢夫人吧。 跟岳怀媛所料的分毫不差,裴景昭现在最头疼得就是如何安抚住突然对她十分戒备的卢夫人。 裴景昭料定庄平帝不会让太多的人上念慈庵,特意提前动手脚让棺柩出了问题,等的就是到时候圣人命自己和母妃去为敬太妃小敛。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卢夫人,不过该在棺柩上动的手脚还得动,但如何安抚住卢夫人且让她信任自己一进而邀请自己道去为敬太妃小敛就是个问题了。 今天早上卢夫人一声不响地一个人去了,裴景昭便意识到自己在中秋宫宴上还是露出了马脚,卢夫人这是怀疑她了。 不然凭卢夫人一往那傻白甜的作风,不会不主动来求自己帮忙才是。 于是裴景昭一过午时就到了杏花巷子口守株待兔。 结果左等右等等不来人,一打听,才知道卢夫人先去了傅府拜访。 裴景昭身边的郭嬷嬷坐不住了,小心翼翼道。 “郡主……您看这……?” 裴景昭示意她稍安勿躁。 那位傅夫人是个聪明人,卢谢氏找她不管是想谋求些什么,恐怕都不会有结果。 但也不能让卢谢氏就这么继续在外面乱说一气,万一碰上了哪个脑子不清楚的呢。 裴景昭最烦跟这种看不清形势的人掰扯,但还是得强迫自己放下身段来,先稳住卢夫人再说。 在卢夫人回到宅子里,不情不愿地迎了等候多时的裴景昭进门,双方均是面不有心地寒暄之际,傅府里的岳怀媛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日上念慈庵求见白明露时曾遇到过的那位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竟然神奇地凭空出现在了傅府内院之中。 岳怀媛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位又被一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包围起来的宫装丽人,挥手示意下面的人稍安勿躁,和和气气道。 “姑娘远来是客,不曾恭迎,倒是我主人家的过错了。” “燕尾,去给这位姑娘沏壶茶来。” 那名女子这次换了藕色宫装,不过还是如当日一样的心浮气躁,沉不住气。 见被人发现了还被人困住了,当即半是懊恼半是气愤地一挥手,直接道。 “不必了,在下今日来此,本也是受人之托,传人之令,递一句话的事儿,夫人就不必多礼了。” 岳怀媛听了,半是调侃半是讥讽地回道。 “姑娘传一句话的事,倒是提醒了我,我这府上的布置也太松散,是时候该换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有点卡,而且今天眼睛不太舒服,先写到这里放上来吧,剩下的慢慢码,大家久等了QAQ ☆、于林 岳怀媛话音一落, 围着那女子一圈 分卷阅读26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的黑衣人齐齐打了个激灵, 身上顿时战意爆棚, 均冷冷地望向中间之人,随时准备拔剑相向。 那女子也不以为意, 只极淡地笑了一下, 完全无视了周围人的杀意, 扬起头很是高调道。 “这洛都的府邸,还没有哪个能完全拦得住我的, 你这府上的算警醒的了。” 但那也是自己本来也没刻意收敛行踪的缘故。 那女子虽然没有直说, 但脸上写明了这句话。 此人也未免太狂妄了些, 在场的人不由同时想到。 岳怀媛静静地打量了那女子半晌, 上一次见面是在夜里,还是在山上, 灯火幽暗的, 岳怀媛不曾认真观察过这位当时呵斥自己“放肆”的姑娘的长相,如今细细看来, 却是慢慢放松了防备。 这很奇怪,自小被当做一流暗卫培养的那名女子自然对旁人细微的善意与恶意分辨的很清楚,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 难道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妇人认得自己? 这不可能啊…… 不过岳怀媛也没给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间,只是淡淡招呼了身边的人退开, 示意那女子到花厅说话。 那女子觉得浑身不舒坦, 但秉承着入乡随俗的想法,只好顺着岳怀媛的意思走。 “我本来也只是奉了郡主之命过来穿传句话的,夫人不必客气了, 若是可以,我现在就直说了?” 等明面上的外人都警惕地退下了,纵然那名女子也很清楚房梁之上、暗檐之下还埋伏着不少人窥伺,但也没心情跟岳怀媛多绕圈子了。 这高门大户呆得她浑身不舒服,只想赶紧递完话赶紧走人。 岳怀媛也不为难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请讲。 那女子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郡主说,‘若是岳五姑娘还想知道敬太妃苦心隐瞒了一辈子、誓要带到棺材里的那个秘密的话,就带她今夜戌时之前到念慈庵来。’” 岳怀媛脸色微僵。 她没想到白明露竟然会愿意主动告诉她敬太妃背后隐瞒的秘密。 其实同在念慈庵,白明露手里还握着“雨霖铃”,岳怀媛不是没猜测过她可能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只是岳怀媛到底是对白明露当年的所作所为颇有怨气,不到万不得已,不想主动前去求她。 没想到自己没问,白明露竟然好心地主动答了。 若是在昨夜与傅霜如长谈之前白明露就派了人来找自己,岳怀媛自然是无不顺从的。 可偏偏自己昨晚才答应了阿丛不去继续深查敬太妃的事。 岳怀媛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那女子却显得有些不耐烦,去不或去,应或不应,直说就是了,一直耗着算什么样子,自己也不是很闲的好嘛。 她很不耐烦地开口催促道 “郡主还说了,若是过了戌时,岳六姑娘就永远不可能再知道那真相了,岳六姑娘若是犹豫也是无妨,错过了时间就当这世上没有那桩秘密好了。” 岳怀媛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 “郡主为何会觉得我想知道太妃娘娘苦心保守的那个秘密?” 白明露派了人在监视自己么?不对,宫里那么混乱的地方,雨霖铃再厉害也是要听从庄平帝的意思的,白明露不可能让雨霖铃的人枉顾圣人的意思还在跑到圣人面前乱晃。 监视傅府么……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白明露若是不经过自己就做了这件事,不至于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现到自己眼前吧,她就不怕自己发怒么! 敬太妃背后牵扯的那件事,一直到昨晚歇息之前,岳怀媛都是很想知道的。 可问题是白明露怎么会知道自己很想知道? 那女子站在岳怀媛面前,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无语道。 “我怎么知道郡主怎么想的……对了,”她想了想,突然又补充道。 “郡主似乎还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她有资格知道这件事,她若是不想,就当我多管闲事了吧。’,唔,原话不记得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觉得”,“有资格”,岳怀媛慢慢咀嚼了一番这两个词,突然定定地望向眼前人,开口问道。 “姑娘,敢问……” “我不知道!”那女子忙不迭地摆手。 “我不知道郡主和你在打什么哑谜,我只是个传话的,你想问我具体的东西是白想了。” “不是,”岳怀媛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我只是想说,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哦,这样啊……”刘萱松了一口气。 “我忘了,我还没对介绍过自己,听好了哦。” 刘萱第二次清了清嗓子,这是她在岳怀媛面前包括传话那次在内,唯二表现出来两次郑重其事。 “我姓刘,单名一个萱字,乃十三峰之滟草峰门下第二百零八代弟子。” “我师从当代医药大家刘致之,少时也曾在 分卷阅读26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潋静峰纪老前辈门下学剑,十三岁随学成下山,为郡主所赏识,入雨霖铃,保卫圣人安危。” 刘萱颇感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回问道。 “你呢?虽然之前在山上见过一面,但你也没对着我正式介绍过自己呢。” 岳怀媛闭上眼睛微微笑了笑,她想她明白白明露为何派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手下来找她了。 岳怀媛缓缓站了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轻轻道。 “我姓岳,辈从怀,单名一个媛字,乃重云宫宓羲圣手季芸翳之弟子。” 刘萱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岳怀媛笑着补了一句。 “我少时曾机缘巧合见过喰潺水剑与纪老前辈一面,算半个记名弟子,刘师姐,这次便有劳您了。” 既然白明露能苦心孤诣地教导刘萱这么些年,自己当相信明白她对曾经的那些人是有心补救的吧。 虽然逝者已矣,但是……生者能安便也好。 白明露已经刻意向自己展示了她的“没有恶意”,既然如此,她“觉得”自己“有资格”知道的事情,自己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岳怀媛说走就走,有刘萱的武功加持,改头换面悄无声息地出城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苦了府里被岳怀媛留下看门的丫鬟、侍卫们。 这夫人要是有个好歹,老爷回来了还不得削死他们。 好说歹说,刘萱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带几个侍卫跟上。 那几个自然是府里最顶尖的精锐了,但真的上手跑起来,岳怀媛才晓得刘萱的狂傲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带着岳怀媛一个累赘飞檐走壁都毫无障碍,而且行走间还比其他人灵敏些。 刘萱说她不清楚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她也是真的不清楚,白明露似乎也没打算让她掺和那些阴私之事。 但一听说岳怀媛算自己半个师妹,虽然她手无缚鸡之力的,但她的师父是当代圣人季芸翳啊!滟草峰出身的刘萱自己的专业没学好,就格外崇拜那些学得好的,对岳怀媛就格外捧着护着。 白明露只是看她武功高,且与十三峰有些渊源,岳怀媛容易对她放下防备才让她过去,但也只是让她带个人过来而已,剩下的就没打算让她跟着了。 但刘萱不,她现在处于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状态,岳怀媛走到哪儿她要跟到哪儿,还冠冕堂皇“岳师妹还怀有身孕,得万事小心,他们身手都不如我,我陪着去比较好!” 真是大言不惭,才多久就敢喊人家师妹了,人家堂堂四品大员的正室,知道你是谁么? 白明露好悬没对刘萱翻个白眼,但看她坚持,也没拦着。 只是多问了岳怀媛一句。 “你怎么认出来的?” 总不会都跟刘萱这个大傻子一样,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岳家这丫头可比旁人精明多了。 岳怀媛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一路上刘萱叽叽喳喳的,也问过岳怀媛这个问题。 “岳师妹,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我老是觉得你很面善,我们是不是见过啊?” 没有,岳怀媛在心里回答道,但是我见过你的姑母。 纪老前辈给自己的,不只是那块剑穗,还有一副剑谱,那剑谱岳怀媛虽然从来没有练过,但那幅被主人顺手放在里面夹着、之后又忘了拿出来的小像,岳怀媛看过很多次。 客观而言,刘萱长得与刘璇并不十分相像。 是以岳怀媛第一次见刘萱时没有丝毫熟悉之感。 只那双眼睛,十足的相似。 姨母、纪老前辈、刘前辈……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都救过自己不止一次。 刘萱这个师姐算是自己厚颜认下的,但这种感觉也真不差。 白明露见岳怀媛不愿回答,也不勉强她,只是看了面前自觉、不自觉流露出笑意的二人,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但愿她们二人今天下山的时候也能保持这个心情。 白明露挥了挥手,让人给岳怀媛和刘萱领路,带她们去见“那个人”。 那个早就已经该死了,也在众人的认知里早走死了,却苟延残喘到今日的人。 不过,今天也是那个人的死期了。 过了今日,那个人就真的完完全全成了一抔黄土,再也无法给任何人造成阴影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强行插一手、让那孩子知道真相对与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刘萱曾在第二卷的夜出、惊雨章节出现过,不过很久很久之前,大家忘了也很正常,不用特意倒回去看了。 今天就两章了QAQ,明天解密,今天身体确实不太舒服,睡了睡了,非常抱歉QAQ ☆、抽丝 白明露派来带路的人很安静, 一直低着头半句话也不多说, 惹得刘萱也不自觉地敛声屏气放慢了呼吸。 岳怀媛忍不住多看了那带路人几 分卷阅读26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眼, 心里暗自揣度这才像是个“雨霖铃”的样子。 带路人弓腰踮脚,领着岳怀媛和刘萱七拐八转, 到了一处废弃的院落。 倒是难以想见, 念慈庵这座皇家寺庙里, 竟然会有这么破败的院落。 岳怀媛不自觉地算了算此地的方位,发现此处恰好成犄角之势, 被白明露的绿蚁阁和敬太妃平日里吃斋念佛的行云居给护在身后, 而背后却正好是那处西山唯一的一个无法攀岩的峭壁, 平日里也从未有人会选择从那里上山。 这是个用来藏人的地方, 岳怀媛在第一时间便明白了这一点。 不,也不对, 应该说这里是个适合藏人的地方, 但此处,可能是用来囚人的。 岳怀媛又打量了一下这杂草丛生的院落, 更正了自己心里的答案。 带路人也不管身后的人如何作想,也没有半句解释,只带着岳怀媛一行到了那破旧院落的一扇偏门处,掏出钥匙来开门。 岳怀媛不禁汗颜, 若不是有人带路, 即使是站在了这处废弃宅院之前,自己也很难注意到这里还有一扇偏门吧。 刘萱也忍不住嘀咕道。 “这里都这么破了,我们直接开正门进去不就得了, 还得走小门。” 那带路人第一次回过身来正视二女,用嘶哑的音调严肃地告诫二人道。 “郡主说了,两位姑娘只是过来看看,只、是、看、看!” 岳怀媛不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放缓了音调主动开口问道。 “大人,除了‘只是看看’之外,此处还有没有别的忌讳,大人不妨一并说了,免得我们进去给大人惹了麻烦。” 带路人冷冷地审视了岳怀媛几秒,岳怀媛岿然不动地任他看,最终带路人移开目光,古怪地笑了几声,冷笑着补充道。 “这里是个晦气的地方,里面住着的是个晦气的人。” “姑娘们何苦,贵人踏贱地,若是沾了这里的晦气,恐怕也是要随那道晦气一并给除了。” 刘萱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她待在白明露身边这么久,在“雨霖铃”里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也就更加清楚“雨霖铃”里有些部分做的是多么隐蔽私密的事。 虽然白明露从来没让她去执行过那些任务,但她也只清楚地知道,有些雨霖铃里有一部分任务,是做了后不管结果如何,执行人都只有一个下场的。 死。 区别不过是可以选择自己死法的死,和不能选择自己死法的死罢了。 这些执行人也被内部称之为“一任人”,即这些人只能做这一个任务,任务完成之际,就是他们的死期! 因为要保守秘密,所以就要处死全部的知情人,多么残酷,又多么符合上位者的想法。 眼前这名带路人,显然也是一个“一任人”了。 刘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怪不得来之前郡主笑话她“大言不惭”,在“一任人”执行的任务面前,身手再好有什么用。 一旦暴露,那是在与整个皇朝为敌。 面临的是被整个“雨霖铃”追杀的危险。 身处其中,方能更加清楚“雨霖铃”的恐怖。 刘萱怕了。 其实应该更早,自己在念慈庵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从不知这里还有这么一处院子,早在站在它面前时,自己就应该怕了。 岳怀媛却没被那带路人的话吓住,她也没像刘萱那样想那么多,只是颇有些怡然自得地笑了笑,带着调侃的语气道。 “郡主叫我来这里,总不是叫我来白白送一条命的吧?” 白明露竟然叫人带了自己和刘萱过来,必然有收场的能力。 带路人悻悻地笑了一下,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姑娘们是贵人,命硬。” “不过待会儿进去了还是收着点的好,别乱走乱撞的,看一眼就出来。” “不然惊扰了太多的人,就是郡主亲自来也不好收场。” 说完也不想再跟岳怀媛啰嗦,开了门就要往里走。 刘萱一个飞身抱起岳怀媛,带着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缀在带路人身后。 带路人见状动了动唇,也没制止。 带路人左转右转,进了一偏屋,一见屋里还有一中年妇人,吓得刘萱赶紧带着岳怀媛吊到了房檐之下。 这种颠来倒去飞檐走壁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岳怀媛尽力克制住自己想吐的欲望,只双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带路人等了一会儿发现后面没人,不耐烦地仰起头冲着房梁道。 “不必躲了,下来吧。” 刘萱警惕地多看了那中年妇人一眼,翩然下落。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岳怀媛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 “这人不要紧?”刘萱冷冷地看向那中年妇人。 那妇人见了突然冒出来的二女也很是震惊,吱吱呀 分卷阅读26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呀地挥舞起了双手。 刘萱这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哑巴。 岳怀媛淡淡地扫了一眼,补充道。 “哑奴,且是个天聪。” 刘萱吞了吞口水,对这屋子更加胆颤了。 也不知道带路人与那妇人用手语交流了些什么,那妇人眼看着慢慢冷静了下来,最后点了点头,示意二女端起盘子跟上自己。 刘萱与岳怀媛便低头含胸地扮作这个中年妇人的跟班,这时候刘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来之前白明露让二人换上的粗布衣裙竟然与这妇人身上穿的看上去十分相类。 中年妇人带着她们从偏屋进了西厢,一路人遇到五六个形色匆匆穿着相似的人,年纪大小各有不同,但非常整齐地都是又聋又哑,而且互相之间表现得非常冷漠,没有一个主动打招呼的。 岳怀媛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念慈庵这么隐蔽的地方,这么多又聋又哑的仆妇,敬太妃莫名其妙地赴死,这么些年,这么多人,究竟是在保守着怎样的一个秘密。 这种阵势,怕不是个什么事关国祚的隐秘都不敢摆出来。 岳怀媛想到傅霜如昨夜的告诫,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这种真相,知道了就真的比不知道要好么? 不过,都已经走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了,只是可惜了被自己拖下水的刘萱。 别是因此害了她。 进了西厢,那中年妇人忙低头摆起盘子来,岳怀媛小心观察了四下,发现周围全是如她们一般捧着盘子过来的人,那盘子里瓜果佳肴应有尽有,煞是丰盛。 如果没有一墙之隔的正堂不停传出的咒骂声作为配乐的话,此情此景就更是合乐了。 “贱人,放开我!” “你们这些贱人,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都聋了么,放开本宫,放开本宫!” “贱人,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啊啊啊啊啊!” “本宫可是皇后,本宫是皇后,哈哈哈哈哈。”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本宫可是皇后,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这些哑巴、聋子、废人、猪狗不如的东西,放开本宫,放开本宫!” “你们这些欺君罔上的狗东西,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 噼里啪啦杯盏落地的破碎声一阵一阵地传来,伴着那女子不停歇的咒骂,分外嘈杂。 岳怀媛心中的某个不好的猜测慢慢落实,即使先前不是没想过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但还是止不住的震惊。 在大庄,敢自称皇后的,除了中宫那位,就只有先皇后王氏了。 可王皇后不是产子难产而亡么?她竟然没死? 她既然没死,又为何流落到这个地步? 她做了什么被圣人圈禁在这里,活脱脱地给折磨成了一个疯子? 东宫知道么?平远侯府知道么? 敬太妃在念慈庵苦守这么多年,守着的竟是这样的一个秘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平王府现在知情了么?裴景昭和裴景晖姐弟俩苦心计划了中秋宴上的丧讯,那么他们知道敬太妃在念慈庵看着的是什么么? 岳怀媛心里一些疑问落实的同时又有更多的疑惑浮了上来,她心神不定,突然听到啪嗒一声,竟是自己失手打碎了一个盘子。 西厢里的人虽然又聋又哑,但却也没有瞎,看到碎片的都顺着一齐看向了岳怀媛。 刘萱当机立断,拉起岳怀媛就跑。 西厢里的人顿时无声炸开了锅,都紧跟着追了上来。 可那些聋哑仆人哪里是刘萱的对手,没几下就被刘萱甩了个干净。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们该如何出去。 本来打碎个盘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刘萱的反应也太过做贼心虚了,这下想要出去就麻烦了。 刘萱却丝毫没有苦恼之意,她甚至很悠闲地随手在院落的杂草里拔了一个狗尾巴草刁在嘴边,抱着岳怀媛挑了个隐蔽的拐角,坐下与她先闲聊会儿放松一阵。 “岳师妹是被吓到了吧,那婆子骂得太难听了,连我也听不下去。” 岳怀媛顿了顿,才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刘师姐一点也不惊讶?” 刘萱不屑地撇撇嘴,装出一司空见惯的架势来,在岳怀媛面前充面子道。 “这有什么好惊讶,这种婆子,我见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冷宫里多得是不是。” 其实刘萱刚进来时确实也被这宅子里的严密布置给吓到了,不过她自认比岳怀媛老练,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事做得多了去了,不能在这刚认的小师妹面前露怯。 岳怀媛又停了停,才皱眉补充道。 “那人说她自己是皇后……” “想当皇后想疯了白,冷宫里的女人不都这样,被废了还做梦自己能当上皇后呢……” 刘萱一副“这 分卷阅读27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你就没见识了吧”的表情,很豪爽地挥了挥手。 “咱们大庄的皇后不是好好地在皇宫里带着的嘛,哪里有那么多的皇后,你不会连这种话也信吧……不是吧……” 刘萱看了看岳怀媛严肃的脸色,一个骨碌正坐了起来。 “我说不是吧……你还真的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啦噜,没想到真的有小天使可以猜到,可以说是非常幸福o(* ̄▽ ̄*)o了~ 吃个午饭,下午继续码字~~~ ☆、剥茧 岳怀媛抿了抿唇, 脸色凝重地反问道。 “不然呢?若只是一般的冷宫弃妃, 值得圣人花这么大的力气去囚禁起来?” 刘萱瞠目无言, 结结巴巴地质疑道。 “可是,可是……那王皇后不是都死了好几十年了么, 怎么会, 怎么会……” 刘萱话到一半, 自己先了悟地消了音。 ——在世人眼里,明露郡主岂不也是一个“死了有好几十年”的人。 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身边, 那里面的人若是未死的王皇后也说得过去。 可是…… 刘萱难得机灵了一回, 直击重点。 “可就算里面那个人是王皇后, 又与岳师妹有什么关系?” “我虽然不清楚那王皇后究竟是在哪一年‘死’的, 但看年纪也知道,王皇后‘死’的时候, 岳师妹还没出生吧?” “为什么郡主要让人带岳师妹来看这个?为什么郡主说‘我只是觉得她有资格知道这件事’?岳师妹你怎么会与先王皇后有交集?又为何‘有资格’知道先王皇后还没死?” 岳怀媛脸上少见地流露出一丝迷茫, 她沉默了片刻,静静地对着刘萱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与那人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白明露为何要让自己来看那人。 这也是岳怀媛在意识到这座破院子里关着的人是众人眼里早已死去的王皇后时,伴随震惊而起的最大的疑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特地来告诉我? 刘萱咻地一下站起来,拉起岳怀媛道。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我们直接过去问问好了。” 问谁?问白明露么?她会坦言相待么? 如果白明露愿意坦言相待, 派人带她们来这里前怎么不直说? ……现在去问, 又能问得到什么? 刘萱见岳怀媛皱着眉头似乎还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一把拽起她,豁达道。 “反正好不容易才进来一次, 有没有下一次还不知道呢,不趁现在问清楚了,你甘心就这么出去么?” 岳怀媛愣了愣。 “你想去找王皇后?” “我们混进正堂有些困难吧。” 何止是“有些困难”……而且,就算成功混进去了,那么多的人,岳怀媛怎么问王皇后? 更何况对方看上去也不像是个能好好与人交流的样子。 刘萱无所谓地捏了捏手腕,诡秘地笑了一下。 “是啊,直接去问正主不是比较快?不管她究竟是谁。” “当然,我们混进去比较困难,但要问她话又不是只有我们混进去一种方法。” “在这儿等着别乱跑,看我的吧。” 刘萱说完,兔起鹘落,很快在岳怀媛的视野里消失了。 岳怀媛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去拉她,就只能默默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独自忧虑。 刘萱带着岳怀媛一个孕妇要千小心万担忧的,她自己一个人可就快多了。 刘萱敢放话说对洛都所有高官府邸进出自如的身手自然不是吹的,她一个人轻装上路,很快便潜入了刚才听到有婆子吵吵骂骂的那个正堂。 正如刘萱所料,无论那婆子是不是先王皇后,看西厢那摆满了各色瓜果佳肴的盘碟就知道,这婆子虽然被人囚禁在这里,但享受的还是主子的待遇。 既然不是锁囚犯的那种看守法,就很方便了,那些哑仆也不可能连主子的吃饭睡觉如厕沐浴这些私人的时刻都眼也不眨地盯着。 刘萱瞅准时机,趁那婆子用完膳后再次大发脾气把所有哑仆都赶出了正堂,当机立断,跳下房梁打晕人扛着就跑。 反正不管闹多大还有郡主收场,起初的惊惧过后,刘萱也想开了。 ——郡主最多罚自己去刷三个月的茅房,还能真看着自己就这么死了不成,刘萱美滋滋地想,本来也是郡主默认自己和岳师妹过来的嘛。 岳怀媛看到刘萱扛着人过来时,也只能震惊于对方的胆大妄为。 得了,早问完早把人放回去,岳怀媛也不再犹豫,等刘萱将肩上人放下后,上去就掐了对方的会中。 那婆子悠悠醒转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冷着脸站在自己面前的岳 分卷阅读27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媛。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双手毫无章法地挥舞了起来,狠狠地打在岳怀媛身上,嘴里颠三倒四地骂道。 “贱人,滚开,滚开,贱人……不是我害你的,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瞳孔急速收缩,眼神闪烁不敢看人,双手防卫性地保护自己……岳怀媛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分明是认得自己的表现。 ——而且不仅仅是认得,那婆子的表情,说是白日见鬼也不为过。 可自己分明不认得她,不管她究竟是不是王皇后,自己也不认识、也不该认识她。 岳怀媛上前一步,死死地拽着她的左手,步步紧逼。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嗯?我做错了什么?” 那婆子夸张地双手护着自己的头蹲到了角落里,嗓音尖利地反驳道。 “不是本宫的错!是你多管闲事!对,都是你多管闲事!都是你的错!” “本宫没想害你的!都是王氏那个贱人……对,都是王氏那个贱人,你该去找她,你该去找她!” “别过来,你别过来,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啊啊啊啊啊啊你别过啦!” 那婆子见岳怀媛步步紧逼,惊惧过度,竟然抱头想跑,刘萱一个错步直接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拎起来,疑惑又不满地皱眉问。 “你是谁?王氏又是谁?谁多管闲事?你做了什么?” 那婆子被刘萱凭空提起,手舞足蹈地挣扎着下不来,脸色慢慢胀得青紫。 她那样子像是无法呼吸、要闭过气去了。 岳怀媛拧了拧眉头,正想叫刘萱先把人放下再说,那婆子突然如离水已久的鱼般死命地挣动了一下,这一下挣的力道非常大,远非先前可比,刘萱没有防备,竟然被她挣开了。 那婆子一挣得手,重获自由,这下却不急着跑了,而是被刘萱的问题提醒了,站在原地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本宫是谁?本宫是这大庄的皇后!本宫是圣人开三道宫门迎进去的中宫皇后!本宫是这大庄最名正言顺的皇后!” “王氏那个小贱人算个什么东西!跟章氏那个小贱人是一路货色,给本宫倒尿壶都不配!我呸!” 那婆子疯疯癫癫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边哈哈大笑边自问自答。 刘萱表示这局面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水平,困惑地问岳怀媛。 “岳师妹,我们大庄有几个皇后?” “……不是,我们圣人娶了几任皇后?” 岳怀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庄平帝明媒正娶、开三道宫门迎进去的皇后当然只有一个,上一任平远侯王恕严的嫡长女王书璃。 岳怀媛有八成把握眼前的人当是先皇后王书璃无疑,可她口中的王氏……又是谁? 岳怀媛在记忆里仔细搜刮了一下,发现年份还是隔得太远了,她完全不清楚当年先皇后难产而亡后,平远侯府有没有择新人献给圣人为妇的举动。 那婆子自言自语了一阵儿,听到刘萱的话,似乎突然清醒了不少,把脸凑到岳怀媛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如喝醉酒的人般指着她恍然大悟道。 “哦,你姓岳啊,哦对,你姓岳,你不是季氏那个贱人啊,你是她闺女啊。” 那婆子忽视岳怀媛越来越冰冷的脸色,嘻嘻地笑了起来。 “对啊,季氏那个多管闲事的贱人早都死了,早都死了,死了啊,嘻嘻嘻,季氏死了,王氏那个小biao子也死了,哈哈哈。” “都死了,死了好,死的好哈哈哈,就本宫还活着,哈哈哈。” “本宫是皇后,本宫是大庄的皇后,哈哈哈,跟本宫作对的都得死,哈哈,都得死。” 岳怀媛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地扣住那婆子的喉咙,脸色铁青地问。 “你、对、我、母、亲、做、过、什、么!” 那婆子被人掐住脖子也丝毫不惧,反而格外开心地欣赏了一下岳怀媛痛苦的神色,笑嘻嘻地回答她。 “谁让你母亲多管闲事的,谁让她要管王书臻那个小biao子的死活,哈哈哈,跟本宫抢位置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她要多管闲事做圣人,那就让她替王书臻那个biao子受吧!” “本宫才是大庄的皇后!陛下,陛下,您再看看看看璃儿啊,您再看看啊……” 听到那个不愿相信的名字时,岳怀媛的身体先大脑做出了反应,猛地一下松开了扣住王书璃咽喉的手。 王书臻……那不是岳怀梨生母的名字么! 岳怀媛算了算从王氏被五叔父领进门到母亲投缳自尽的时间,突然起了一身的冷汗。 后来那王氏活了多久……好像没过几年,具体是几年啊,不记得了,她活得太没有存在感了,怎么办完全想不起来…… 可王书臻如果真如王皇后话里的意思所说,曾经被平远侯府寄予厚望送进宫去,后来怎么会突然窝在了岳府的后宅! 岳 分卷阅读27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梨,真的是五叔父的……岳怀媛打了个激灵,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刘萱见岳怀媛面色不对,赶紧扶住她,担忧地问。 “岳师妹,你怎么样?” “你要是不舒服,我们要不就先走吧?” 岳怀媛虚弱地动了动嘴唇,摇了摇头。 她还想再问问母亲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岳怀媛挣开刘萱扶着自己的手,想上前一步再次问王皇后一些话时,异变陡生。 谁都不知道刚才被岳、刘二人忽视的王皇后又是突然怎么着就犯病了,在岳怀媛抬起眼眸对上她的脸的那一瞬间,王皇后突然发了狂,一把扑过来,直接将岳怀媛扑倒,紧紧地压在了身下。 后背骤然一痛,但哪里痛都不如下腹的疼痛让岳怀媛更为惊惧,她尽可能地弓起背,双手死死护住自己的肚子,心却是突然凉了一半。 下面流血了…… 王皇后丝毫没有意识到岳怀媛在害怕什么,她还沉浸在自己抓住了眼前这个人的快感里。 “哈哈哈,贱人,贱人,你们母女俩都要害本宫,都要害本宫!” “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 岳怀媛无暇去顾忌被王皇后死死掐住的脖子,只专心护住自己的肚子,王皇后的手劲大得惊人,岳怀媛很快便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 在晕倒前,岳怀媛不期然地对上了王皇后发狂的双目,那里面承载着慢慢的憎恨和厌恶,让岳怀媛感到一阵熟悉。 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的…… 岳怀媛突然感到大脑一阵剧痛,一阵一阵的回忆向她袭来。 晕倒前最后的一丝意识,是自己陷入了一个又熟悉又感到安心的怀抱中。 那怀抱分外温暖舒适,成功地让岳怀媛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思绪被拉入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场景。 刘萱害怕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武者的警戒意识让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好强! 比自己都强,不对,比师兄都要强! 刘萱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虽然只有一章,但这一章的信息量非常巨大~满意脸。 亲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本文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前面铺的一大堆一大堆的坑都要一个一个填起来了,各种大家觉得奇怪的细节可以在评论里随便猜,只要猜对的,一律发红包/可以点一个3k字的你想看的番外,当然,我觉得后者应该没人要orz 大家支持我一下嘛,人家想要完结的时候能好歹上个榜QAQ ☆、昔年 昔年 岳怀媛感觉自己如一缕孤魂般飘飘荡荡, 在这世间辗转了无数地方, 然后被一道强有力的吸引力吸到了一座山上。 这是……西山?岳怀媛疑惑地望了望四周, 不是很能确定。 还没待岳怀媛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一道引力, 直接把她吸到了那山上的一座废弃的宅院前。 这是哪儿?我好像曾经来过, 岳怀媛迷迷糊糊地想。 很快, 她便没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她的全副心神被一名盛装而来的女子吸引了过去, 看着对方那副莫名熟悉的长相, 岳怀媛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奇怪的是, 那女子明明是众人环伺、浩浩荡荡地过来的, 可却包括那女子在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岳怀媛的存在。 哦, 她们都看不见我啊, 岳怀媛模糊地意识到。 她几乎是完全不能自主地追随着那女子进了一间狭小阴暗的偏僻屋子。 屋内,一群健壮的仆妇正死死地按着一名挣动不休、披头散发的疯婆子。 那婆子嘴里骂骂咧咧地叫嚣个不停, 那女子却是毫不在意,冷着脸上前,端起旁边桌案上放的酒杯,直接掐着那婆子的嘴灌了进去。 那疯婆子似乎这时候才感到了惧意, 挣扎着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但因被人按着,却是挣无可挣,只好转头苦苦哀求身前的女子。 “对……对, 对不起……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杀我……” “不……不怪我,不是,不是我的错……是那个人,是那个人……啊啊啊” 那女子冷冷一笑,讥讽道。 “您老人家要是当初不仗着身份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副低声下气求人的模样。” “这做了,就得要认。” “死到临头还不肯认下自己的错……您也是死有余辜。” 那女子冷眼瞧着疯婆子一点一点地咽气,慢慢地笑了起来。 这抹笑意在对方仪态端庄的脸上看起来是很有些可怖的。 即使是个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局外人,岳怀媛也能清楚得感受到对方深刻的恨意。 分卷阅读27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岳怀媛跟着那女子一道,转身出了刚才那间阴暗逼仄的屋子。 庭院外阳光正好,日头毫不吝啬把温暖大片大片地洒了下来。 那女子抬头望了望顶上一碧如洗的蔚蓝天空,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一名由服饰看来品级应当不低的女官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低声禀告道。 “王妃娘娘,先皇后殁了。” 那位所谓的王妃娘娘低下头来,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燕尾,错了。” “先皇后早二十多年就没了,今个儿死的,是废人王氏。” “你可得记好了,那是废人王氏。” 燕尾?!岳怀媛震惊地向那女官仔细瞧去,那女官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嗫喏地应了,这幅面容,岳怀媛再熟悉不过来,可不就是自小服侍她到大燕尾。 可这是燕尾,那位王妃娘娘又是谁? 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眼熟?自己认得她么?自己应该是认得她的吧……可她是谁?这个王妃娘娘是谁?为什么自己完全想不起来! 岳怀媛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硬生生地凿开她的脑袋钻进来,痛得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冒白光。 岳怀媛明明感觉自己都要晕倒了,可事实是,她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陪着庭院中的那对主仆一起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院门再次打开。 那张比记忆中更显成熟的脸慢慢在岳怀媛的视野里清晰了起来,那名腰缀黄带子的男子一步一步走到那位“王妃娘娘”面前,神色复杂地开口。 “王妃……你不应该杀她的。” “现在杀了她,对于东宫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他们甚至会感激我们动手,替他们除掉了太子殿下身上的一桩极大的隐患、一个足以使他无法立足的污点。” 那位“王妃娘娘”笑了笑,神色腼腆,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期期艾艾道。 “殿下,臣妾不知道……臣妾也不是有意的……这,这现在可怎么办?” 但岳怀媛和站在她身前的那名男子都能清楚得看得到,这位“王妃娘娘”低垂的眉眼里蕴藏的是无限的讽刺,她丝毫不如表面上那般真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半分忏悔,甚至也不屑于去隐藏自己的无所谓。 那句冠冕堂皇的辩解,不如翻译为“啊,这样嘛,好抱歉啊,可我杀都杀了,你还想怎样?”比较合适。 裴景容被伤到般难受地闭了闭眼,好半天才道。 “罢了,左右也是一个必死之人,王妃高兴就好。” 那位“王妃娘娘”就抿着嘴,很秀气地提起裙摆,福身冲着对方优雅地行了一礼。 “那臣妾便谢过殿下了。” 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绕过裴景容想走。 二人擦肩而过时,裴景容突然开口,眼神幽深地望着身畔之人,艰涩道。 “媛娘……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从当初到现在,一直都是。” “当年拼着跟母后撕破脸、背着人偷偷跑去求父皇赐婚,是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值的一件事。” “娶你,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那位“王妃娘娘”脚步顿了顿,低下头淡淡地笑了笑,回首道。 “殿下说笑呢,您说的这些,臣妾当然是相信的。” “臣妾也……真心喜欢殿下。” 裴景容的眼神不期然地亮了亮,那位“王妃娘娘”笑了笑,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住了嘴,点点头先走了。 岳怀媛却莫名感觉自己听到了对方最后未说出口的那句话:可惜不巧的是,当初嫁给你,却是我觉得自己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岳怀媛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冲着自己的方向而来,正面相对,岳怀媛终于晓得刚才为什么看对方眼熟了。 那张脸……那不是自己每天对着铜镜看到的那张脸么? 眼前的这位“王妃娘娘”是“岳怀媛”,那自己呢?那我自己又是谁? 岳怀媛茫然地想。 下一刻,岳怀媛的双目与迎面的女子不期然相对,一阵天旋地转后,岳怀媛被吸到了对方的身体中。 滴答滴答,这是什么声音,是谁在说话,这么吵…… 岳怀媛撑着剧痛的额头抬起头来,迷茫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屋子。 这装潢,不像是自己曾在洛都见过的任何一座府邸,反而像是北地院落的样式 罗晃冒着雨疾步而来,在正堂门口匆匆抖了几下蓑衣上的雨水,然后便急急除了雨具,走到岳怀媛身前跪下道。 “王妃,临溪院那边发动了。” “哦?”岳怀媛听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笑了一声,她这时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这次竟然有了实体,可是,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操控了?! 任岳怀媛如何惊慌失措,也只能如一个旁观者般沉默地围观着眼前事的发生。 “算 分卷阅读27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算日子,也就是这几天了……”“岳怀媛”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一下自己腕上的镯子,神色淡淡道。 “接生的婆子和奶娘们都是一早预备好的,侧妃那边,也不需要我亲自过去吧……” 罗晃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恭敬道。 “王妃说得是,奴婢过来前,听说那边一切都顺利,王妃在此静待就好。” “岳怀媛”神色莫名地发了会儿呆,突然霍地站起身,微微变了脸色道。 “罢了,我不过去,终究还是不合适,罗晃,带路吧。” 罗晃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静静起身带路。 在岳怀媛踏出院门的那一刻,突然一道紫气自东方而来,光耀了冀北容王府的整片天空,恍惚中似有百鸟齐鸣声传来,此等异兆,府里的下人们俱都惊恐了起来,伏身跪地,口呼万岁。 岳怀媛扶着院门稳了稳身子,还未待说什么,东边临溪阁的阵阵欢呼遥遥传来,燕尾从远处脸色青白地扑到岳怀媛脚边,艰难道。 “王妃,黎侧妃生了……是,是个小殿下。” 这样么……岳怀媛感觉自己内心突然升腾起一股毫无预兆的茫然,她很清楚,这股茫然不是自己的,而是那个身为王妃娘娘的“岳怀媛”的,可是,那紧跟而来充斥胸腔满满不甘和嫉妒,却让岳怀媛自己都心惊胆颤。 她已经隐约明白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可能突然被拽入了一个不曾存在过的未来,在这个未来里,“岳怀媛”嫁给了裴景容作王妃,可这个未来里的“岳怀媛”也是岳怀媛啊。 岳怀媛不认为自己是个容不得丈夫的妾室有孕的原配。 她这个身体里现在的这股不甘嫉恨乃至深深的憎恶都是毫无缘由的。 可那些感情又是真真切切的。 透过浅浅的雨雾,岳怀媛望见了那个正从远方遥遥向她走来的男子,记忆似乎又突然陷入了某个拐点,不知何时曾有过的同样场景与眼前重合起来。 雨夜,远处走来的男子,默默等待的自己。 以及带着深刻怨恨刻在骨子里那句话。 裴景容,我绝不会原谅你。 绝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这里才有了点重生女主的味道,尬笑.jpg ☆、旧怨 旧怨 岳怀媛感觉自己的脑袋痛得像要爆炸一般, 无数个纷杂的场景碎片在脑子里突兀炸开, 凌乱无序而又密密匝匝, 让她眼前一黑,蓦然一轻, 又从“岳怀媛”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岳怀媛迷迷糊糊地走了很久很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 就是不停地走啊走,把一个女子的一生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岳怀媛看着自己从呱呱落地到蹒跚学步, 从小识诗书到学成一方, 她也终于意识到了中秋宴那个鲁莽地凑到自己眼前献艺的书生姓甚名谁, 竟是那个自己儿时曾有过两面之缘的被拐孩子, 那个差点娶了自家堂妹的陈家九郎…… 岳怀媛还又被迫重新看了一遍自己与裴景容的初识、相救、相交、纠缠不清……在这个不曾存在的未来里,自己大概是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个不祥的噩梦, 没有因为害怕而刻意与那位天之骄子的殿下划清界限, 并且很快被对方的深情打动,竭尽全力地考取了三比那年的头名, 得圣人谕,被赐婚于他。 岳怀媛看着自己欢欢喜喜地穿上大红的嫁衣被抬入宫门,看着裴景容同一日娶了自己和兵部尚书的女儿为妃,真是奇怪, 那个“未来”里的自己竟然完全不难过, 岳怀媛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岳怀媛”看上去明明很喜欢裴景容,甚至为了嫁给对方没日没夜地练琴、背书、绣花……为何却对与旁人共享裴景容毫无怨艾之意? 若是换了阿丛, 我定然是不允的,岳怀媛不解地想着。 继续不由自主地向前走着,那些场景越过越快,有很多岳怀媛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便从她眼前草草掠过,岳怀媛大多数场景都没看懂,只依稀知道“自己”嫁给裴景容后应当是过的挺好的,名分体面,一个不缺,只少了个孩子罢了。 岳怀媛不由唏嘘了一下自己不管于什么情况都要于子嗣上吃些苦头。 可是渐渐的,岳怀媛发觉了一丝不对劲,虽然场景里的岳、裴二人表现的一副伉俪情深、相知相许的标准模样,但一个人或许很难熟悉自己,但往往却能很轻易地看透一个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的行为举止,尤其是那个人也曾在你面前毫不设防的话。 裴景容不快乐。 尽管他竭力掩饰了,但他的眉宇间还是不可避免的在一些无法控制的时刻流露出些许不明显的挫败与苦闷来,那是一个人对心爱的人或物求而不得的姿态,岳怀媛曾在静心庵与裴景容说开时见过对方与那场景上如出一辙的神色,有八成把握自己没有揣测错。 可是很奇怪,他看上去明明要风 分卷阅读27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得风、要雨得雨,活得滋润的不得了,为什么私下里还常常要愁眉不展呢? 是为皇位,还是……为了“我”? 岳怀媛不由更加仔细地审视起了画面里的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让裴景容近身都感到难以忍受的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脸上除了那层端庄的仿佛画上去的笑容般,就再没流露出别的笑意了呢? “自己”与裴景容竟是过成了一对怨侣么? 岳怀媛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虚无的状态,已经无法感觉到刚才附在“岳怀媛”身上时感受到的那股难以理解的恨意。 可是为什么?岳怀媛苦思了一番,这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的变故发生啊,怎么“自己”就突然恨上裴景容了呢? “自己”那时候又有什么非得要亲自动手杀了王皇后的理由呢? 岳怀媛看着“自己”身边的嬷嬷孜孜不倦地劝说“自己”对殿下主动些、热情些、温顺些;看着“自己”明面上虚心受教暗地里不以为意的模样;看着东院侧妃的肚子一日一日地变大,最后顺利产子,看着“自己”轻手轻脚地抱着时回,把他从一手臂长养到满地乱跑…… 可是这很奇怪不是么? “自己”那时候不是很嫉恨那个侧妃能生孩子么?先别说自己因何会突然在心里跟个孕妇过不去,可就“自己”那时候的心情来看,又是怎样能面不改色地亲手抚养那个小婴孩的呢? 而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雨夜、自远处慢慢走来的裴景容、站在原地感到浑身发冷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岳怀媛顿了脚步,下意识想退回去再看个清楚。 一只玉白的手轻轻地压在了岳怀媛的肩上,制止了她回头的企图。 “岳姑娘,这条路一旦回了头,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那只手的力道并不重,甚至称得上只是虚虚地按了一下,岳怀媛却感觉似乎自己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动弹。 身后清隽俊拔的男子慢慢地踱步走到了岳怀媛面前,风度翩翩地冲岳怀媛躬身行礼。 “岳姑娘,好久不见。” 很奇怪,眼前人明明是个完全陌生的长相,岳怀媛却感到了一股由衷的熟悉感自心底蔓延上来,嘴巴好像完全不经由大脑控制般地吐出了寒暄的言语。 “许先生,多年未见,甚是怀念。” 话一出口岳怀媛便愣了愣,许先生?哪个许先生?眼前人姓许么?许什么?可自己为什么知道? 许由自然能看出岳怀媛眼里的迷茫与不解,事实上,在岳怀媛的那句“许先生”出口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许由微微笑了笑,没有继续寒暄或者解释眼前场景的意思,只特意提了提自己手中的那盏灯, 轻声安抚岳怀媛道。 “这里不该是岳姑娘呆的地方,岳姑娘随我来,我带你出去。” 岳怀媛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已经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去,似乎潜意识里对眼前人格外地信任。 许由也不多话,只安静地提灯领路。 岳怀媛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正是走在一条漆黑的巷道里,两边全是巍峨高耸的大型建筑,通过许由手里那盏唯一的光源,才能模模糊糊地看出屋檐上张牙舞爪的巨兽丑陋的模样。 而刚才在自己眼前闪过的一幕幕,在许由提着灯出现后就如日光下的晨起朝露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个干净,岳怀媛忍了忍,还是不由自主地屈服于心底那抹对眼前人的熟稔感上,大胆地开口问道。 “许先生,你,你手里这盏灯是什么?” 许由温和地笑了笑,停住脚步站定,将灯提高了些,凑到岳怀媛面前示意她去看。 岳怀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那盏灯一下,那灯烛很顽皮地猛地跳跃了一下,吓得岳怀媛赶紧缩回手。 许由看着好笑,板着脸冲那烛火训了句岳怀媛听不懂的话,然后把温顺下来的灯烛再次递到岳怀媛面前,诱哄道。 “再试一次吧。” 岳怀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一股温和的暖意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燃起,迅速地充斥了全身,不知是不是岳怀媛的错觉,她感到自己肚子里的那只似乎也欢快地跳动了一下。 许由对岳怀媛解释道。 “这是引魂灯,负责将不该魂归彼岸的虚魂渡回阳世,它很喜欢你,会给你的身体带来好处。” 岳怀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我,我……我死了?” 许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摇了摇头,对岳怀媛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是‘引者’渡错了人。” 岳怀媛挑了挑眉。 许由知道她这是不说清楚不会罢休的模样了,无奈地从头解释道。 “你刚才一个人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应该也看到了不少东西吧。” “当得知道,在‘上一世’,或者换个你更容易接受的说法,‘ 分卷阅读27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另一个时空’里”许由看到岳怀媛骤然变色的神情,赶紧改口道。 “在‘另一个时空’里的你,是亲手杀害王书璃的凶手。” 岳怀媛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许由又是苦笑。 “‘另一个时空’里的那个王书璃,用你们的话说,借尸还魂,到了你那里的王书璃身上。” 岳怀媛想到当时混乱的场景,王皇后那时候突然疯了一般地扑到自己身上,那股誓要掐死自己的气劲儿,总算明白了她对自己毫无缘由的恨意是打哪里来的了,也总是想到了自己为何会觉得王皇后那时候的眼神熟悉了。 “岳怀媛”亲手把那杯毒酒灌到王皇后喉咙里时,对方看着“自己”的表情,岂不是恰好一模一样? 许由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丝毫震怒的神色,他对着岳怀媛极其冷静地继续诉说道。 “本来该是把那个不守规矩跑出去的王书璃渡回来的,可惜还没等到引者出手,你那里的王书璃也死了。” 岳怀媛愣了愣。 这也太快了点吧…… “新上任的引者不懂事,误打误撞,把你渡了过来,不过他也已经受到了惩罚。” 许由没说的是,要不是自己出手,恐怕对方为了掩盖过失会将错就错地把岳怀媛的虚魂就这么留在这里。 阳世人不顾往生巷,都不用多做什么,只要自己迟来片刻,岳怀媛的虚魂很快就会彻底地消耗在观前世上,而且会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声无息,一点后患都没有。 到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许由一想就后怕的不行。 岳怀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心里的好奇,第二次发问。 “那……我刚才在这里看到的东西,算什么?” “……都是,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么?” 岳怀媛想到那位“王妃娘娘”脸上那抹冷漠而又尖锐的恨意,莫名感到非常非常的难受。 她经历了什么? 或者说,“自己”曾经历了什么? 许由对上岳怀媛执着于答案的目光,心有不忍地点了点头。 岳怀媛的神情有片刻的空白。 许由匆匆别过眼去,极力补救道。 “你还没看完吧?” “你若是想,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你看完。” “有引魂灯在侧,你也不用担心迷失在这里。” 。 ☆、梦醒 岳怀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醒时分, 床前一片昏黄, 只余那个人清隽的侧脸明晰可见,一如往昔。 那个身影穿过纷纷杂杂的谎言与欺骗, 如磐石般沉默地固守原地, 让人感到可靠, 观之安心。 岳怀媛慢慢地坐起来,盯着傅霜如的侧脸, 用一种恍惚的语气慢慢道。 “我做了一个梦……” 傅霜如合上书, 似乎对岳怀媛的醒来毫不惊讶, 只抬起头时青黑的脸色暴露了对方并不平静的内心。 傅霜如疲惫地叹了口气, 顺着岳怀媛的话问道。 “梦到了什么?” 岳怀媛想了一下,笑了笑, 答道。 “我不告诉你。” 我不想告诉你, 也不愿告诉你。 我的梦里,没有你。 岳怀媛认真的盯着傅霜如的脸, 仿佛怎么也看不够般,死死盯着,眼圈都慢慢有些红了。 还好,醒来的世界里, 有你在。 多好啊。 傅霜如凑到岳怀媛跟前给她掩了掩被角, 也没有继续深问下去,转而道。 “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岳怀媛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讪讪答道。 “还好。” 傅霜如点了点头, 站起身准备走了。 “那就好。” 岳怀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喊住他。 “阿丛?” 傅霜如回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有事?” 岳怀媛心里莫名有些憋屈,还有些心虚。她无意识地将被子拉到下巴处,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要去哪里呀?” 傅霜如叹了口气,转身又坐到床边,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了拍岳怀媛,安抚道。 “我去外间睡,你身子还虚,早点睡吧。” 岳怀媛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委屈,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这层委屈,只能没事找事道。 “可是我,可是我……我饿了。” 岳怀媛平日里是从不会自己主动吵着要说用晚膳的,毕竟经年的习惯在那里养着,多是傅霜如逼着她晚上也多少用点,她顺势屈服在美食下罢了。 傅霜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身出去吩咐 分卷阅读27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下人了。 岳怀媛倒不是真的肚子饿,她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没话找话而已。 傅霜如今天的态度显见不对,岳怀媛也不是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只是这事儿怎么说呢,傅霜如不主动开口问,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了。 但看着傅霜如现在明显是想冷处理的样子,岳怀媛却又突然不想这件事就这么糊弄着过去了。 等傅霜吩在外面咐好了,转身回来的时候,便见到岳怀媛已经正坐了起来,神情严肃,开门见山地问道。 “阿丛,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晕倒后,又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傅霜如神色莫测地看了岳怀媛一眼,轻描淡写道。 “我奉圣人口谕辅助燕平世子操持太妃丧期的各项仪程,出现在那里并算不得上稀奇吧。” 言下之意,便是岳怀媛的突然出现倒是奇事一桩。 岳怀媛脸上火辣辣的,抿着嘴解释道。 “是明露郡主派了人过来,说那里有太妃娘娘藏着的真相,我才过去的。” 不论后来的奇遇,最一开始,确实是这个缘故。 傅霜如自嘲地笑了笑,敷衍道。 “这样么……” 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岳怀媛咬了咬唇,有些难过地道。 “我知道这事是我做的鲁莽了,可阿丛你自己不也是又事情瞒着我,我也不是有意闹成现在这样的……” 傅霜如脸上闪过几分凌厉的寒意,闭上眼慢慢地平息了下自己胸口的怒气,然后才开口道。 “我不是怪你有事瞒着我,只是你做事前,是不是该多顾虑一下自己……多顾虑一下,孩子。” 傅霜如眼前不期然地闪过岳怀媛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身上流出的血液殷红了裙摆的模样,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真的再也不想、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了! 再来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经受不住了。 傅霜如纵然心里真的有气,也不愿意冲着岳怀媛发,这才想着出去冷静一下的。但是显然,岳怀媛并没有放他一个人过去冷静一下的意思。 岳怀媛心虚地摸了摸肚子,她是医者,自然也知道被王皇后撞得那一下有多惊险,好在自己醒来后身子貌似好了不少,腹中胎儿的也安稳如常,但毕竟是心里有愧,岳怀媛很乖觉地爬起来抱住傅霜如的腰讨好道。 “阿丛,这次是我太不小心了,下回我会注意的。” 傅霜如闭了闭眼,心里更是艰涩。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傅霜如轻轻扯开岳怀媛的手臂,把她塞回被子里,冷淡道。 “先用膳吧。” 灶上的仆妇已经把汤汤水水地摆了一席,在外间候着了。 岳怀媛从小受到的教养是不允许她做出在内室里用膳这样不成体统的事情的,罗晃和云归几个轻悄悄地进来扶着岳怀媛给她披了件衣裳,傅霜如看她们慢吞吞的心累,直接过去一把将岳怀媛抱了起来,一路抱到了外间坐下。 岳怀媛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偷偷觑了眼傅霜如冰冷的神色,没敢再多做动作。 傅霜如将筷子塞到岳怀媛手里,面无表情道。 “吃吧,吃完了就回去歇着。” 屋里的仆妇们纷纷苦着脸退了出去。 岳怀媛这下知道傅霜如是真的气着了,有心补救,无力回天,只好食不下咽地吃了几筷子,便推开碗筷说自己好了。 然后鼓起勇气再次求和道。 “阿丛,你陪我一起睡吧。” 傅霜如撩了撩眼皮,拒绝道。 “不了,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我怕自己压着你。” 那不原来你也没怕压着我过嘛。岳怀媛委屈地低下头,苦着脸道。 “阿丛,我知道我这次错了,你别这样嘛。” 傅霜如嘲讽地笑了笑,回道。 “你错了?你错哪儿了?” 岳怀媛张了张嘴,又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我也是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如果我……” 傅霜如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很难以忍受般打断了岳怀媛的话。 “那是你‘知不知道’的问题么?” “你做事情前,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我告诉过你的,不要再去查敬太妃的死、不要再去查敬太妃的死!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随便一个什么人冒出来,你都宁愿相信她而不愿意相信我!” “白明露派人来叫你你就过去,那你答应我的话呢?你转眼就能抛到脑后么?” “你知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看到你那副样子有多害怕……有多……” 傅霜如说不下去了,他转头气急败坏地冲着岳怀媛道。 “岳 分卷阅读27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媛,你把我当什么了!” 岳怀媛愣愣地看着突然暴躁的傅霜如,眼圈慢慢红了。 “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傅霜如解释白明露这个人的可信性,事实上,傅霜如一直对这位明露郡主的人报之以怀疑的态度。 她更不知道该如何跟傅霜如解释自己为何会突然毁诺背着他再查念慈庵的事,做决定的时候也就是鬼使神差一瞬间的事。 而且那时候也是真的大意了,第一次夜登西山的毫发无损确实让岳怀媛也没多想自己会在白明露的地盘上吃什么亏…… 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岳怀媛只能先低头认错。 傅霜如烦躁地转了一圈,如同一只困兽般暴躁又无奈。 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放平语气道。 “我不是有意冲你发脾气,也不是想要你对我道歉,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担心、无奈、焦急,以及惊惶于自己的无能。 岳怀媛永远不知道当时的情境究竟有多危险,傅霜如根本不是收到傅府来信而赶往那里的! 事实上,虽然岳怀媛跟着刘萱走之前告诉了傅霜如在府里留下的暗卫自己要去西山一趟,但那些报信的人根本就没有冲破“雨霖铃”的防线。 西山之内,若非铃主愿意,无人能把消息传递进去! 傅霜如那天正好赶到,仅仅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恰好要出现在那里罢了。 傅霜如担忧已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庄平帝之所以会在本就疑心他会势大弄权的前提上还对他多有倚重、破格提拔,只是因为庄平帝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能在保证傅霜如会忠心辅佐东宫顺利即位的同时,也绝对无法通过自己对皇长孙的影响力来左右帝国朝堂的决定。 他要傅霜如在敬太妃大殓之前,处理了废人王氏,并趁着给敬太妃出殡的机会,将王氏的尸体一同埋在庄朝皇陵之内,埋在平帝已经修建好的帝陵旁边。 中秋那晚之后的第二天清晨,傅霜如一大早就被平帝叫走,其实主要只说了这么一件事。 那天早上,傅霜如跪在谨身殿的内殿想了很久很久,想自己初入异世的迷茫,想自己一朝折桂的壮志,想自己与韩浩密谋时的雄心,想自己很早很早之前的抱负…… 他以为自己想了很多很多,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发现自己退出殿门时连一炷香都没有燃尽。 踏出正殿大门的那一刻,自己在想些什么呢,可能什么都想了,也可能什么都没想,但整理好心情与燕平世子详谈丧礼细节的时候,傅霜如心里唯一还燃烧着的,是对岳怀媛的牵挂。 他想,还好,至少事情还没有落到最糟糕的地步。 至少我捏着这桩把柄,日后东宫无论心里究竟如何作想,也不会再轻慢她了。 也算是与自己的初衷不谋而合吧。 剩下的就很简单了,一切都还与自己原来的计划如出一辙,唯一多的一个变数,不过就是飞鸟尽良弓藏,待长孙登基之日,告老还乡罢了。 但那样也好,与她渔樵耕读一生,也不错。 。。 ☆、陈年 让傅霜如去亲手处理王氏, 是庄平帝纠结许久才在内心下定的决定。 为西北军定将后, 庄平帝敏锐地发觉了傅霜如在政局、战事上目光的敏锐性, 这倒也罢了,更妙的是他那和风细雨不动声色就能让人被潜移默化的处事方式。 于议事中, 傅霜如往往能很好地在不触及旁人底线的情况下, 提出一些初闻十分新奇细思又合情合理的主张, 从而不露声色地让众人听从。 庄平帝连白家都心存戒备,看着慢慢起来的傅霜如自然也心有嫌隙。 往常自己用着还不觉, 但此次西北定将傅霜如的表现比之以往的藏拙称得上是锋芒毕露, 又念及东宫对他不同寻常的信任, 庄平帝也不是瞎的, 自然想压一压傅霜如,免得他日后难以把控。 但也仅此罢了, 真正让庄平帝对傅霜如起了弃心的, 是皇长孙的态度,以及……岳氏的存在。 重任景晖自然意味着七哥会将冀北军务让出来一大部分, 庄平帝在很久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他原是嘱意把冀北留给小八,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想看着这个自小养在身边出类拔萃的儿子与老大走到不死不休之地, 冀北倒是个很好的藩地。 但皇长孙在敬太妃死去的当晚中毒, 庄平帝都懒得去查就先认定了动手的非章氏莫属。 当年王氏善妒成性,庄平帝看在结发夫妻的份上对她屡有忍让,可是没想到王氏产下两子三度怀孕后, 自以为身有依仗,就想一了百了,给自己下绝育药永绝后患! 庄平帝并非是个贪花好色的君主,且看重嫡庶,即使后来宫中嫔妃屡有喜讯传出,即使都道东宫太子寿数不永,他也不曾对东宫起过废弃之念,王氏原来如何磋磨宫妃,他也只当是女人善妒, 分卷阅读27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想着要给皇后一分体面,懒得细究后院之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百般纵容,竟纵出王氏的胆大包天! 王皇后下毒东窗事发后,庄平帝怒不可遏,身为君主如何能容许旁人对自己的身体有半分残害之念,且王氏如此行径,竟是丝毫不曾顾忌二人间的夫妻之情,不由让庄平帝又是愤怒又是心寒。 但无论如何,王氏当时身怀六甲,腹中怀着的还是自己的孩子,纵不论这个,王氏之行为一旦昭告天下,那可是欺君犯上堪称谋逆的大罪!庄平帝顾忌太子,且平远侯府毕竟对他多有扶持,老侯爷更是战功赫赫百战而亡,庄平帝不想因此事彻底绝了平远侯府一脉,冷静下来后,便请来了当时的平远侯,也就是王氏的父亲入宫详谈。 当时的平远侯王恕严一生活在自己父亲的阴影之下,后来又娶了个厉害婆娘大齐氏,混了一辈子的懦弱纨绔,到死才真正担当了一回。 他与庄平帝达成共识后,回府便吞金自尽,用自己的性命彻底保全了这个秘密。 庄平帝到底心软,不想伤害自己的子嗣,也不想让几个儿子都活在母亲的一时糊涂造成的阴影下,他用难产而亡掩盖了王氏的罪责,但又不想亲手杀了太子之母,思来想去,王氏既然熬过生产,他便也留了王氏一命,托敬太妃代为看管,将王氏彻底囚禁在了念慈庵上。 王皇后难产而亡,对于新妇的人选,平远侯府这个舅家按理说当是有几分说话的权利的,但庄平帝根本不可能再迎王氏女为后,且有王恕严与庄平帝定下的合约在先,王家全面放弃了对新后之位的角逐,甚至由于王恕严留下的遗训,整个平远侯府蛰伏了将近二十余年。 不得不说平远侯府这步棋走的不差,恰是他们的低调,庄平帝才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将东宫太子只当做自己心爱的嫡长子来看待,而不是因为王家的存在被一遍一遍地提醒王皇后的存在在,只除了十年前的那一桩。 十年前,继后章氏入宫七年有余盛宠不减,为平帝诞下一子二女后再度怀孕,且皇八子自幼聪慧过人,平帝甚喜之,常携其于身侧教导指点,有宫人背地暗呼之曰‘小太子’。 而此时,先皇后王氏留下的真正东宫太子已经过了加冠之礼,太子妃的人选却还迟迟定不下来。 平远侯府终于坐不住了,这一坐不住,就出了个昏招。 王恕严虽然已经亡故,大齐氏却还在,她毕竟是先皇后的生母,现东宫太子的亲外祖母,大齐氏亲自发话,就是王恕闵这个小叔子,也不得不正中考虑一下。 大齐氏道,平远侯府蛰伏已久,但不管平远侯府是进是退,有一点总是不变的,归根结底终是为了东宫那位能好。 但现在宫中章氏得道,八殿下盛宠,朝野内外风言风语日盛。 而真正的东宫太子却一个人孤立无援,在后宫里无母后照应、在朝堂上无舅家扶持,这眼看着要成人了,却是连个得力的妻族一时半会儿都摆不平,王家退到今天这地步,就是为了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被人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么? 为今之计,无论当年侯爷究竟与圣人定下了怎样的合约,终究我们家在选后的事情上是退了一步,再不送个王氏女入宫,恐东宫难安啊! 大齐氏最后是如何一点一点说服族中长辈的,庄平帝并不十分清楚,也不太关心,王家借圣人微服私访把王书臻送到平帝眼前时,平帝还真没有太过生气。 算一算,王家也是一门忠臣良将,为了后宅之事蛰伏十来年,且王恕严亲自送了命,自己也不当太过苛刻,且当时章氏却是风头正盛,平帝也有心压一压她的势头。 平帝没有多大心理障碍就宠幸了小王氏,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带小王氏回都后、令她正式入宫前这么短短的一段日子,出事了。 平帝其实是可以直接带小王氏回宫的,之所以让她在宫外停留数月,说白了是看重她,想正式地走个仪程,给她个好名分,让她清清白白地入宫。 王书臻性情温顺体贴,不似其姐,当时称得上是十分合平帝的心意。 但就是在宫外耽误的那么一些日子,出事了。 小王氏被人□□后,庄平帝大发脾气,着人彻查,这不查不打紧,竟然查到了当时被关在念慈庵的王皇后身上。 到了这一步,小王氏当然是入不了宫了,而王皇后被盛怒的庄平帝差点活活掐死,经此一役,王皇后疯了个彻底,而庄平帝也与敬太妃达成共识,敬太妃丧后,王皇后不可再留! 而被关在念慈庵的王氏能知道小王氏的存在,这里面,自然少不了章皇后的殷勤告知,甚至王氏能派人做下那等恶事,也要归功于章皇后的辛苦搭线了。 章氏是什么时候知道王皇后没死的,庄平帝并不清楚,但这也不重要了,章氏纵然知道王氏当年是犯了错被关进去的,也必然不知道她犯的究竟是何等诛九族的大罪! 若不然,章氏当明白小王氏并不足为虑,也不至于那般急着打草惊蛇,如此大动干戈,惊惹得庄平帝起了警惕。 敬太妃一 分卷阅读28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死,就有人急着对皇长孙动手,除了知情的章氏,又有谁至于如此狗急跳墙呢? 这谨身殿里里外外,也是该清理一番了。 不过在此之前,冀北,小八是不用去了。 既然如此,燕平王守孝卸职后空缺出来的部分由谁接手,对庄平帝来说就是个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了。 庄平帝会想到傅霜如,不过是随口一提,只是因为此次西北定将一事突然发觉傅霜如在军务上也有点急智,但庄平帝刚给傅霜如加了给事中一职,一时片刻的并不如何愿让傅霜如出京,但让庄平帝心惊的是,皇长孙的反应。 冕宁看起来太开心了。 实话来讲,傅宣算是东宫的人,又是冕宁的老师,傅宣要是升职加爵,冕宁开心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是冀北军务那么大一块肥肉。 但冕宁表现得也未免太过于开心了。 他连一点避嫌之意都没有,对着庄平帝非常坦诚地表现出了自己对平帝这个决定的欣喜赞同之意。 燕云十八州是何等重要的军事要塞,冕宁他,就一点也不担心么?一点不也怀疑傅宣会拥兵自重,位高镇主? 皇长孙对傅霜如这个老师有多崇拜,庄平帝过去不是不知道,但事情发生的就是这般微妙,在敬太妃刚刚逝去,庄平帝头疼对王氏的处理时,不期然地又想到了一桩旧事。 当年小王氏被辱,庄平帝当时只顾着发脾气了,事后着人去查时才有发现,当年之事还另有隐情。 当时在场的,还有岳府四老爷的妻子岳季氏。 岳季氏不清楚小王氏的身份,只是路见不平好心出头,但是那些人又岂是普通的地痞恶霸,岳季氏稀里糊涂地趟进去,不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身也难以保全。 岳府的五个表弟里,老大和老小不提,庄平帝与这二位并不如何熟悉,剩下的三个里,二表弟太过严肃持重,三表弟为人恃才放旷,唯有岳四老爷岳崂史,明眼色知进退,庄平帝与这个四表弟相处的算是最融洽的。 连岳府的服侍久的下人们都知道,当年四老爷外放前,是时常被宫里那位圣人叫过去没事下下棋说说话的。 后来岳四老爷迎娶季氏过门,庄平帝也是御赐了重礼下去的,且平帝自己人知道自己事,当年若非季家那位神医出手相助,他能不能熬过引起四王之乱的那场毒都未可知,岳季氏是宓羲圣手的七妹,就是由着这头,庄平帝对他们夫妻俩就很和善。 当年岳季氏究竟有没有受辱,岳四老爷不提,庄平帝也不想去问,总归是自己对不起人家,还是莫去戳人家的心窝子好。 但两年后岳季氏突然暴毙,岳四老爷至此辞官归隐,庄平帝是知道的。 当年之事究竟如何,他心里也是有点数的。 傅霜如的妻子是岳季氏之女,这在往常庄平帝看来一直是个更加看重对方的条件,但放到现在再深想一步,庄平帝突然又惊疑不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皇帝一时激情做决定,日后会后悔惹 不知道这章解释的清不清楚,如果还不清楚,只有等下一章咯QAQ ☆、说开 若是任由傅宣就这么一步步发展下去, 他日后若得知了自己妻子母亲所死的真相, 会不会于东宫不利? 有的时候,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如同浮在水面上的无根之萍,风平浪静之时自然是一片安详和乐的景象, 但一有个风吹草动, 往昔种种, 哪怕只是轻如稻草的怀疑,也能压得浮萍再也无法翻身。 庄平帝想到太子身体的羸弱, 想到皇长孙对傅宣超乎寻常的信赖, 想到傅岳氏母亲之死的内情…… 一个不堪受制于人的君主, 自然晓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让傅霜如亲自处置了王氏, 一来也算是聊表对当年被无辜牵连的岳季氏的愧疚,有朝一日若傅霜如有机会窥得往事真相, 也不至于能因此对东宫心存怨怼。 二来也是彻底杜绝了皇长孙登基后傅宣仗着往日的师徒之情欺上瞒下、玩弄权术的可能。 以傅霜如的聪慧, 当该晓得自己让他亲手去做这件事的潜台词,他要怨恨, 也只怨恨自己好了。 不得不说,平帝所思所想,成了十之七八,若傅霜如没有在念慈庵处理王皇后时看到岳怀媛昏死的那一幕, 他也就真的认命了。 认命地顺着庄平帝给他规划好的仕途, 兢兢业业地辅佐东宫上位,然后在功成名就之时急流勇退,带着一家妻小归隐山林。 傅霜如看得很透彻, 王皇后一事,对他来说也是有利有弊。 弊端是很明显的,此事就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一旦日后东宫太子或皇长孙知情,是绝对无法继续对一个亲手杀了自己母亲/祖母的人坦诚相待、毫无芥蒂的。 在东宫正式上位之前倒还好说,无论是为了表示自己爱惜贤才还是担忧傅霜如反水一击,都不会有太 分卷阅读28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大的动作。 但东宫上位之后,留给傅霜如最好的选择,也就是辞官归隐了。 傅霜如在心里自嘲地想,自己识趣些,多年情谊在前,上头那位怕还是愿意留自己一份体面的。 但利处也不是没有。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此事若自己处理得妥当,经此一役,庄平帝会更加信任自己,也会彻底地将自己视为心腹,用起自己来更加顺手,毕竟自己可是个没有后患的臣子呵。 而日后自己搞起小动作来,也要比原来顺畅多了,若不是事关根本的错误,庄平帝估计也不会与自己计较。 毕竟还是希望自己能好好地保守着这个秘密的。 王皇后的事一旦爆出来,对谁来说都是个不好处理的麻烦事。 傅霜如一开始参加科举,求的也不是权,后来与韩浩苦心筹谋踢平远侯府出局、在军中拉拢自己的势力,为得也不是势,至少不纯粹是。 像傅霜如这样本身并不贪恋权势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很好相与的,毕竟大家图的东西都不一样,也就可以好好地坐下来慢慢聊,但在某些方面上,也是非常可怕的。 因为这种没什么弱点的人,一旦被触及逆鳞,就能花费更大的精力、舍弃更多的东西,蛰伏下来,将对手一点一点蚕食。 发泄之后,傅霜如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有些问题,逃避终究不是解决的方法,既然话赶话地说到这里,不如借这个机会彻底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傅霜如平静下来,一言不发地将岳怀媛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心平气和道。 “我只是不明白,你那时候为何会出现在念慈庵。” 岳怀媛赶紧很乖觉地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对裴景昭的怀疑、卢夫人的登门,以及后来白明露语焉不详的几句话一一说了。 末了补充道。 “如果我没猜错,燕平王府的姐弟俩应该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才利用各种手段百般试探,想得知敬太妃死后的秘密。” 既然敬太妃的死背后牵扯的是被囚禁的王皇后,那么急着对皇长孙下手的怕是非中宫莫属了,可中宫既然能在中秋宴上下手,在钟响后才得知敬太妃的死讯的可能性反倒不大,若是中宫事先知情,那她的消息来源就很可疑了。 岳怀媛倾向于怀疑是裴景昭故意泄露给中宫的,其目的,无非是试探中宫对敬太妃所保守的那个秘密的知情程度,以及那个秘密究竟牵涉到了什么。 但现在草鸦川究竟是被人放到了哪里还不知道,岳怀媛也无法做下定论。 倒是王皇后…… 岳怀媛摆正了脸色,咬咬牙,对傅霜如坦诚道。 “阿丛,我会过去,是因为王皇后,恐怕与我母亲的死有关!” 虽然自己去之前并不知道,但转换一下前后顺序,估计阿丛也好接受些。 傅霜如的脸色果然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岳怀媛并不十分清楚岳季氏的死到底牵连了什么,但王皇后的反应,以及“另一个时空”里岳怀媛的恨意,总是可以窥得一二。 而当时在梦境中虽然那位许先生说可以陪她把剩下的景象看完,但岳怀媛沉吟了一下,还是婉拒了。 她不想自己活在“另一个时空”的阴影下。 岳怀媛想,我觉得自己现在便过得挺好的,没必要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爱恨情仇背负到自己肩上,而一旦看了,自己却是免不了要受到影响的。 她固然好奇,也不想自己因此被误导。因小失大,平白毁了自己如今的生活。 对于裴景容,她早就已经看淡了,便希望就这么淡下去吧。 不过岳怀媛这话一出口,倒是换傅霜如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本想开诚布公地将庄平帝交与自己的那桩任务说与岳怀媛听,可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了。 若是王皇后与自己妻子早逝的母亲有旧怨,恐怕庄平帝让自己来做那件事的原因就更复杂了些。 但事情不是傅霜如想隐瞒就可以隐瞒的,岳怀媛是何等机敏之人,说到这里,自然想起了梦境中许先生的那句。 “本来该是把那个不守规矩跑出去的王书璃渡回来的,可惜还没等到引者出手,你那里的王书璃也死了。” ……也死了? 岳怀媛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大变道。 “阿丛,圣人叫你去念慈庵,究竟是做什么?” 傅霜如深深地看了岳怀媛一眼,一字一顿道。 “帮忙处理废人王氏。” 岳怀媛脸色煞白,捏着傅霜如的衣摆,喃喃道。 “那是,那是……王,王皇后” 傅霜如轻轻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 “先皇后薨于天启元年,今夜丧的,只有废人王氏。” 但这世上的事情要都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岳怀媛心口一阵一阵发苦,想到王皇后对自己的怨恨,想到那个“岳怀媛”手脚麻利地给王皇 分卷阅读28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后灌下的那杯毒酒,突然胆怯地不敢深问傅霜如这件事的缘由。 庄平帝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地就就想废了傅霜如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吧。 可若是这个“缘由”与自己有关,又该…… 相较于岳怀媛难看的脸色,傅霜如倒是洒脱了些。 他今夜难得流露出微微笑意,靠在岳怀媛耳边道。 “这下是真的要辞官寓居了,好歹夫人的指甲是可以保全了。” ☆、求助 傅霜如安抚住了岳怀媛, 亲自哄她睡下, 轻手轻脚地踱步出门, 去了外书房。 一到外书房,傅霜如的脸色猛地就阴沉了下来。 一名不速之客已在此等候多时。 宋然恭敬地起身行大礼, 小心觑了眼傅霜如的脸色, 不由在心里暗悔自己今日来的不巧。 傅霜如右手虚抬, 示意他不必多礼。 宋然战战兢兢地束手立着。 傅霜如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冷茶才重新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问道。 “宋将军深夜前来, 不知所为何事?” 此次给西北军定将后, 西北的军事势力重新洗牌, 就宋然这样毫无根基的草根将领, 也乘着这阵东风一跃而起,可以称一句“将军”了。 但宋然哪里敢接傅霜如这句话, 他额头冷汗直冒地躬下腰去, 惴惴不安道。 “大人,大人莫要折煞于我了。” “伏愕能有今日, 全赖大人一手扶持,在大人面前怎敢托大、怎敢托大。” 傅霜如静静地审视了宋然片刻,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讥嘲道。 “这我可当不起。” 宋然知道自己这是犯忌讳了。 当年傅霜如于他们兄弟二十余人, 说是有再造之恩都不为过, 这四年来在边关出生入死,宋然没有一刻曾忘怀傅大公子的大恩大德,即使日日过得都是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危险日子, 好歹他们还是能过个日子。 还能被当个人看。 所以当时发现了这位昔日的大恩人如今也今非昔比,已经在庙堂步步高升,而自己此生还有机会去拜见对方时,宋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主动争取了随韩小将军回都的资格。 而在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可以为傅霜如所用时,报恩的念头完全支配了宋然接下来的所作所为。 明面上为韩家的说客,实际却依照傅霜如的意思行事,做出那些事时,宋然不是不犹豫的。 毕竟韩小将军待他们不差。 或者换句话说,换哪个不知情的人来看,都会觉得宋然就是个铁杆的韩家将。 他这样在军中毫无根基的战士,不知有多少,一日能被韩浩看上收在身边,那是祖宗积德、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样的人若是背叛了上峰,在军中是会被人咒烂肚肠的。 但宋然依然没有多少犹豫就依照傅霜如的吩咐做了。 可傅霜如看得很清楚,宋然之所以会这么乖顺,不过是自己和韩浩、和韩家,目前没有利益冲突罢了。 傅霜如当年放那些人走时,很难说心里到底有没有抱着挟恩图报的意思,但他见宋然的那一刻却突然悟了。 他当初那么做,只是因为他想那么做罢了,其他的,与他无关。 他何至于为了一份说不清、信不过的报答来玷污自己当初的一片赤忱之心。 所以傅霜如一开始没有对宋然流露出任何异样。 但宋然后来既然亲自撞上门来了,傅霜如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不用的道理。 可既然都给你机会了你却偏要送上门来报答,那也就容不得你想退就退了。傅霜如对宋然他们,还是抱有几分期待的。 但显然,事实并不如人意。 韩浩一被闭门思过,这连三天都等不了,生怕圣人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有交情,巴巴地就上门求招了。 傅霜如心里有些窝火。 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大多是以真心换真心的,宋然今日能这么待韩浩,想必二人私下里关系不差,来日里万一有个好歹,也能帮着在韩浩面前说句话。 只要韩家不对东宫反水,目前来看,韩浩这个人尚属可交之列,傅霜如也不想非得去计较个你的人还是我的人了。 而且自己现在的处境就跟走钢丝般,说不得日后有求着韩家的时候。 傅霜如自嘲地笑了笑,也不欲再为难宋然了,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 “我知道你是为何事而来。” “可韩小将军此次顶撞的圣人,圣人的心思,纵是我,也不好妄自揣度。” 宋然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咬牙道。 “大人,日后但凡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属下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只是小将军这次,实在是,实在是……属下无法看着他就这样眼 分卷阅读28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睁睁地错过西征啊!” 韩浩生于西北、长于西北、战于西北,过去的日子里一大半的时光都消磨在西北的黄土风沙中,没有人能比他更迫切地想实打实地与十二盟打一仗了。 就是宋然这样只在韩浩身边跟了几年的,都不忍心看到现在这样的结果。 而且若是旁的人力无法改变的原因倒也罢了,韩浩这次被罚,在很多人看来,都纯粹是无妄之灾,将士守国门,天子死社稷,这种把鲜血和生命都挥洒在那片黄土地上的将军,怎么让人能忍心眼看着他就因为一桩听起来就非常无稽的赐婚而生生错过大战? 傅霜如挑了挑眉梢,你还别说,韩浩弄不弄得出来另说,他还真是有一桩事要宋然来做比较合适。 傅霜如心情好了些,也就愿意和颜悦色地帮人想办法了。 只听他慈眉善目地对着宋然道。 “韩小将军这次被罚,罚的肯定不只是他的拒婚那么简单,罚的呢,一来主要是他的不顺圣意。” “你只要能说服他现在想开,腆着脸皮去找圣人负荆请罪,将那位符姑娘高头骏马、八抬大轿漂漂亮亮地娶回家,保管比现在来求我想办法有用的多。” 宋然不由苦笑,傅霜如说的,他们又何尝不知道,不过是韩浩此次拒婚拒得十分坚定,他们根本无从劝解罢了。 但傅霜如说出这话来,肯定不仅仅是为了挤兑他一句而已。 宋然深深拜下,恭声道。 “还请大人赐教,二来为何?” 有一必有二,一行不通,就只能走二了。 傅霜如淡淡看了他一眼,先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现在站在此处问我的,是宋然,还是伏愕?” 宋然浑身一震,良久后颤声道。 “此时问大人的,乃是韩家将宋然,但伏愕当年能侥幸逃得一死,此生此世,愿为傅大公子赴汤蹈火、万死莫辞!” “好!” 傅霜如击掌赞叹,也没就这个誓言多纠缠什么,脸上的笑容真挚了点,沉声道。 “二来,罚的是他的‘不敬东宫’。” 不敬东宫?宋然愣了愣,傅霜如的话题跳得这么快,他有些没跟上。 傅霜如一脸平淡地解释道。 “圣人要用韩家,不是因为他只能用韩家,大庄将士千千万,用韩家将,只是因为他想用罢了。” “而韩家,又有什么值得圣人非用不可的理由呢?” 宋然嘴唇颤了颤,说不出话来。 韩家除了镇守西北多年的资历可以称道外,老的太老小的太小,确实算不上什么非他莫属的选择。 圣人没有多作犹豫就顺着他们所想的安排了下去,除了韩浩恰好立功这点外,最重要的,是看重韩家在两宫之争中的立场! 圣人能眼也不眨地对韩浩弃之不用,显然对他的立功也并不多么重要,圣人只是在为东宫早作打算罢了! 把邵启合的义女赐给韩浩,是为了进一步巩固韩家对东宫的忠诚。 没有不朽的情谊,只有永远的利益,而夫妻、父子是浑然天成的政治联盟,庄平帝赐给韩浩的,并不是一个什么来历不明的孤女,而是东宫四臣里的智囊邵启合的女儿。 可就是看透了这点,宋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成事啊。 傅霜如拧了拧眉头,宋然能写出《征西十八策》这等文章,不该是个如此迟钝的人,这里面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疏漏么? 傅霜如压下心里突然升起的淡淡不祥预感,轻描淡写地给宋然指路道。 “既然韩小将军不愿与那位符姑娘结为夫妻,又不想得罪东宫,只要把这位符姑娘与中宫的关系渲染出去不就好了。” 据傅霜如所知,这位符姑娘与中宫那位的交情,可远非明面上的那么简单。 当初本着“老乡”的情分在,傅霜如可是派人去把这位符姑娘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查了个遍。 那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就不说玉巧阁背后复杂的关系网络,单那位符姑娘身边的那位遗孤,恐怕换邵启合来都解释不清楚。 老实讲,傅霜如还是挺佩服这位老乡的,能把一手烂牌打到今天这一步,可以算是非常厉害了,而且运气似乎出奇的好,到哪里都能遇到贵人不说,就连圣人,都能亲自给她赐婚,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不过这位姑娘想做什么是她的事情,不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傅霜如是无所谓要拿对方的把柄去做些什么的,但要是立场相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就是了。 宋然抖了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人,恐怕只拿符姑娘与中宫那位公主的关系说事是没有用的。” 庄平帝赐婚前,未必不知道那是自己女儿的“新朋友”。 傅霜如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意识到宋然接下来的话恐怕不是他多愿意听到的了。 宋然结结巴巴道。 分卷阅读28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下官刚刚才突然想起来一桩旧事。” 也是因为事情隔得也有些时日了,所以一开始包括韩浩在内,根本没有人联想到那位姑娘身上。 可现在傅霜如这么一讲,宋然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期然地回忆起了近一个月前的那一幕。 “七月末,受圣人示意,下官等随韩将军回都献策,在,在回春大道上……” 回春大道是洛都的主干道之一,其道繁华,边上有众多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衣裳字画铺子,以及整个洛都最有名的酒,梨花酿。 那时候韩浩一行刚刚入城门,从西北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滚到洛都这能把人泡软的绸缎堆里,一群糙汉子啥也不想干,就先囔囔着要喝酒。 韩浩私下里对他们这些下属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冷淡,自然是由着他们去了。 “……看到章家小姐所坐的软轿,马上要撞上一个闹市纵马的纨绔。”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宋然多说了,无非是英雄救美的烂俗戏。 ☆、思虑 傅霜如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 “章家的哪位姑娘?” 宋然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下, 无奈回道。 “这个, 下官也不清楚啊……当时韩小将军就那么路见不平出手一救, 然后就带着我们扭脸便走了,只依稀从那轿夫口中听得, 他们是章府的下人……” 傅霜如冷冷地看了宋然一眼。 “事后你们就没人去查?” 宋然不由苦笑。 外将无诏不得回都, 哪里会对一贯不会打交道的洛都豪门感兴趣。 更何况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过去了就过去了,若是眼巴巴在事后再去查证一番, 倒显得他们别有所图一般。 韩浩当时救了人就跑, 不就正是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宋然一贯乖觉, 更何况他们当时人生地不熟的, 韩浩不说,下面的人当然都同心一致地将此事翻了个篇。 傅霜如抿着嘴, 唤来一名黑衣人去查。 宋然讪讪地垂手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傅霜如揉了揉额角, 示意他也别在自己这里干站着了。 “……我这里有些关于那位符姑娘的资料,你今夜拿了, 回去给韩小将军,他要是还想搏一把,就把那些都好好地记在心里。” 韩浩的婚事如果牵扯上了章家姑娘,恐怕单从符悦身上入手也不顶用, 傅霜如大感麻烦, 但也只能先这样走一步看一步了。 “今夜也已经很晚了,你便先回吧。” “过几日我会尝试着在圣人面前探探口风,若是有结果, 再与你们韩将军谈。” 宋然躬身谢过,被人领着出去了。 傅霜如翻看着案上被人刚呈上来的资料,神色有些疲累。 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来,小声请示道。 “大人,昭仪娘娘那边,您看?” 舒嫔……傅霜如闭了闭眼,这也是个大麻烦。 傅霜如挥挥手,示意那人不必多言。 “这次的事情多谢了,告诉娘娘不必担忧,答应她的事情,傅某自然会做到。” 黑衣人躬身应是,正要退出,傅霜如却突然又把他叫了回来。 “等等……白云霜那边,恐怕还要舒嫔娘娘多多照料。” 太子妃使小聪明防备白云霜入东宫,结果赔了荣国公老二家的独苗苗,若是恼羞成怒之下,再做出什么更不合时宜的事情来,只会让圣人对她更不满。 拜托舒亭毓出面对自己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大侄女照拂一番,也是为了防止太子妃继续犯蠢。 庄平帝怎么看太子妃,傅霜如已经懒得管了,只是王皇后刚死在自己手上,傅霜如暂时不想太子妃的行迹让庄平帝再多几分回忆。 白云霜出现在中秋宴上,确实是清乐公主准备好的一场好戏,不过这场戏不是唱给太子殿下听的,而是唱给太子妃听的。 当年舒亲王战死漠北、举家蒙难后,白氏一族也紧跟着蛰伏了起来。三十年前,四王之乱后,明露郡主虽幸免于难,舒家满门却被清算,白舒两家世为通家之好,白鹤谷为求避难自保,娶妻韩郡谢氏女,长女即为如今的东宫太子妃。 而白云霜的母亲舒亭秀,说起来还是当年舒亲王堂弟的女儿、白鹤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若非后来舒家满门被贬,身份算得上是非常尊贵了。 至于白鹤谷为何会在娶了谢氏五年后又与当年的那位表妹藕断丝连暗通曲款诞下了白云霜,傅霜如并不感兴趣,但他能查到当年谢氏明面上应下舒亭秀进门、转脸就把人毒哑了卖到勾栏院里,那恐怕上面那位也能查到。 王皇后是怎么把自己蹉跎到那一地步的,傅霜如不清楚,但看庄平帝对东宫的态度就知道,恐怕是她本人的问题,既然这样,再联系一下宫中至今为止还流传的“先皇 分卷阅读28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后善妒”的言论,傅霜如当然得防止中宫那边刻意诱导太子妃做蠢事。 更何况,草鸦川的痕迹,找到了。 就埋在太子妃新近亲手给长孙殿下做的香囊里。 傅霜如食指微屈,轻轻叩了几下案几,太子妃身边的那只鬼,得想办法尽快揪出来才是…… 还有那位郡主殿下,傅霜如翻了翻案上的资料,知她已经全力安抚住了卢夫人,取得了明日一起上山大殓的资格,好在今晚下山前已经把尾巴处理干净了,不过还是得想办法让这位郡主少一些好奇心才是…… 傅霜如呵笑一声,看来得让那位世子殿下知道点轻重了。 傅霜如这头千思万绪,外书房的灯燃了大半夜,他只在四更时草草睡了个囫囵觉,五更便起身领兵护送卢夫人一行上山了。 燕平王自冀北八百里加急夜以继日地疾行,好歹是赶上了在生母入土前再多看她一眼。 众人按着仪程有条不紊地送敬太妃出殡,裴时观将引魂幡插在坟前叩首时,大概很难明白,庄平帝让他跪的究竟是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裴时观回忆起那个日头毒辣的上午,汗水顺着自己的额角一条一条地流下,厚重的功服下自己单薄的后背水意淋漓,怀着五分的漠然、三分的莫名和两分礼节性的哀伤的他麻木地跪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次站起来时,身子轻微地颤了颤。 傅霜如站在三步之外,凑近了小声对他道。 “殿下是累了么?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裴时观那时候渴得厉害,短短半天嘴巴上就起了干皮,他疲倦得很,半句话都懒得多说,但还是克制有礼地回了傅霜如。 “先生有心了,时观无事,还熬得住。” ——殿下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无事,我还熬得住。 这段对话,在裴时观之后的年岁里,支持他走过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坎坷磨难。 可惜那时候,当年说这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一下:明露郡主是被带回宫后要求改随母姓的,是的舒亲王妃白氏,就是白鹤谷他姑,至于为什么,与主线关系不大就不多废话了你们随便猜吧。 过渡章,开学事多,内容也很短小,大家不如攒攒再看吧QAQ ☆、祸起 八月中下旬, 岳怀媛哪也没去, 专心致志地在府中安了半个月的胎, 等到九月上,六、七、八三位殿下相继大婚, 皇城里的气氛才渐渐热闹了起来。 九九重阳的时候, 岳五太太代表岳府送了不少节礼过来, 重阳糕、菊花酒这些,虽然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什, 但亲手做的总是一番心意, 岳怀媛派了燕尾过去还礼, 燕尾那个好打听的, 到哪里都闲不住,回来时便偷偷与岳怀媛咬耳朵。 岳怀媛这时才知道, 岳五太太竟又为岳怀冉相中了江苏学政的大公子。 苏浔此人, 岳怀媛倒不至于完全陌生,毕竟当日岳怀冉和苏葭在西山遇险时, 大家都是见过一面的。 苏大公子看起来也是个丰神俊朗的俊俏郎君,听说学识也算渊博,已经过了府试,后年便要正式下场了。 对于苏浔本人倒没什么可挑剔的, 岳怀媛只是惊讶, 没料到经了陈世安那一役,五太太竟彻底转了性,愿意给冉姐儿挑个外地的嫁了。 现在岳怀媛整日里待在府里养胎,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旁的事也就懒懒的,听过了就算,没往心里去。 等又过了七八日,岳五太太怒气冲冲地将岳怀悠和岳怀梨送到傅府来小住一段日子,岳怀媛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些什么。 八月底的时候,岳大少奶奶娘家的姨表妹沈家姑娘来岳府住了一段时间,这姑娘十三上下,正是念初学的时候,说是沈家老爷在地方立了甚么牢子个功,来年要调回洛都来任京官,顺带着也就想把女儿的学籍调到鸿瑜去。 鸿瑜哪里是你想进就能进的,沈老爷还没与那边谈妥,就先将女儿送了过来,美名其曰先去她姐姐那里学点规矩,其实求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岳家也不是刻薄亲戚的人家,就出了个面替那沈氏姑娘说项,鸿瑜也算是给岳府面子,就让沈姑娘参加了当时初学一年的一次月考,沈姑娘基础扎实,考得也相当不错,双方都有了面子,这件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沈老爷很高兴,可他的调令还没下来,索性就直接将沈姑娘寄在了岳府,一开始,大家也算相安无事,这又是大房自己关上门的事情,所以岳怀媛还真的没去在意。 可事情在九月九那天,彻底变了味。 岳五太太要相看苏浔,苏夫人便亲自领着苏家兄妹与岳五太太约了一起在重阳那日登高踏秋。 按理说苏葭如今也与郝画正式定了婚,这种场合是不该来的,但岳怀治当时忙着温书,岳五太太就表示自己这边只带几个姑娘们出来,加之苏葭在家里也是格外受宠的那个,除了她那个迂 分卷阅读28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腐老哥,苏夫人疼她都来不及,想着葭儿与那位岳家六姑娘也是格外有缘,也就没特意把女儿拘在家里。 岳五太太作为执掌岳府庶务的管家娘子,遇到这种节日就更是格外的忙,怕家里的两个小的单独呆着出事,就把岳怀悠和岳怀梨一道提溜着出来了。 路上遇到了岳大少奶奶和她的表妹沈姑娘,岳大少奶奶就委婉地表示,岳大太太身子不舒服,她要呆在家里照看着,想求岳五太太帮忙带一下沈姑娘。 岳大少奶奶想得倒也简单,左右带一个是带,带两个是带,再多带一个也无他不是。 总不能表妹来自己这儿了,说起来连过个节都要随自己窝在玉带轩。 岳五太太看了眼对面乖巧垂头的沈姑娘,犹豫了下,还是不好直言拒绝侄媳妇,便应了。 可沈依依见了苏洵,心里掀翻了多高的惊涛巨浪,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沈依依自小就是个目标非常明确的人,她很小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读书识字有什么用,不过都是嫁个好人家的本钱,为此把自己读迂了可不值得,当然,大庄素重女子才学,越是高门越是如此,若是把这看作日后嫁人的一项工具,自然是该学的还是要下死功夫去学。 所以沈老爷一透露出自己将要被调到洛都的意思,沈依依毫不犹豫就表示自己要跟着父亲,自己要去鸿瑜读书。 待在许昌,再熬三年自己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来到洛都,来到岳府,沈依依才有一种憋在胸口多年的郁气一吐而尽的感觉。 沈依依表面上对岳大少奶奶百般顺从,还耐心地帮忙带戒哥儿和孝姐儿,内心里其实一直对这个表姐多有鄙夷。 沈依依对比过自己与表姐的方方面面,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哪一项,自己都要比这个表姐强上不知那么一星半点。 既然她都能嫁到所谓的“豫州豪门、士林名流”里来,自己自然值得更好的。 表面上再恭敬,其实沈依依内心里没把岳府的几位姑娘当回事过。 嫁出去的几个未曾见过也就不好比较吧,剩下的三个,那位六姑娘,浑身的铜臭味,八姑娘一个庶出,七姑娘,啧,听说她亲姐嫁了个寒门庶子,估计她日后也就照着这个门槛挑吧。 更别说五房的老爷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可真是要笑死沈依依了,就这,五房看上去在岳府还挺横行霸道的,那五太太连个诰命都没有就能管家,可见岳府除了有几个臭钱就没别的了。 什么“豫州豪门、士林名流”,沈依依撇撇嘴,觉得岳家除了大房占了嫡长、二房老爷勉强还算个人物外,剩下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社稷蛀虫。 在沈依依看来,自己考上鸿瑜是靠自己真材实料的真本事,岳府出的力还平白辱没了自己呢,当然心气高得很。 ☆、萧墙 沈依依看不上岳府的四、五两房, 也就根本懒得跟他们打交道, 二房夫妻都不在, 也就岳三太太崔氏那里,沈依依还会去装装乖巧讨个好卖个乖, 旁的, 人家眼里根本就看不到。 可五房有银子沈依依是知道, 所以对着岳五太太,该有的礼节沈依依是半分不缺。 但岳五太太对这位沈姑娘就有些腻味了。 当时岳家出面去为沈依依跟鸿瑜打商量, 正是五太太出的面, 事后这位姑娘窝在玉带轩一次也没来拜见过自己倒也罢了, 也可以说人家害羞怕生懂规矩要避嫌。 可沈依依去三房倒是去的勤了, 岳五太太这样一想,心里就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沈依依一见苏浔, 那可谓是天雷勾动地火, 红鸾星霎时大亮,一片芳心就此苦许。 可惜在苏浔眼里, 她无论再多做什么,都不过是个年幼有需要避嫌的别家姑娘罢了。 苏浔那性子,说好听了叫端庄,说刻薄了就是迂腐, 沈依依纵是想装年少无知凑到他眼前去, 苏大公子也是要赶紧侧身避开的。 沈依依小动作太多,俩正主一个心大一个克礼,其实都没往心里去, 但两家的夫人都看在眼里呢。 一回府,岳五太太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岳五太太虽然对没多挤兑沈姑娘什么,但后来苏家人两次来访,岳五太太都是带他们避着玉带轩走的。 沈依依堵不到人,心里暗恨,豁出去干脆就扎到岳怀冉身边,赖在五房不打算挪窝了。 岳五太太哪里把她这么点小伎俩放在眼里,冷笑着转等苏夫人又来了,就打发沈依依带着岳怀悠和岳怀梨姐妹出去玩。 沈依依再是百般不愿,对上苏夫人那清冷中带着审视的目光,也只能咬牙作乖巧状,含羞应道。 “五婶婶说的是,依依这就陪着两位妹妹出去玩。” 这话从沈姑娘嘴里转了个弯,就变成岳府让寄住的姑娘陪孩子玩了,没的岳府多埋汰人似的,可把岳五太太恶心了透。 岳怀悠虽然看着傻,但 分卷阅读28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比起小姐脾气,这岳府里还真鲜有能比过她的。 而沈依依心恨好事被搅,对着两个小的也不过就是草草敷衍的分子情,岳怀悠懒得看她那装腔作势的模样,扭脸就走人了。 这可把沈依依气个不行。 她自视甚高,又屡屡被四、五房的姑娘们打脸,满身铜臭的六姑娘都能相看她原来想也不敢想的学政公子,认为只能从寒门赤贫户里挑婿的七姑娘对着她都敢说甩脸色就甩脸色,这可让沈依依如何受得了。 好在还有岳怀梨这么个贱婢生的好拿捏。 沈依依是如何恶意刁难岳怀梨的,梨姑娘不说,还真没人知道细节,但没两天后吴喻行来拜访岳四老爷,顺便给岳怀悠送些小玩意儿时,却“恰好”被沈姑娘撞了个正着。 沈依依也不知是气昏了头还是怎的,竟背着岳怀悠,把行哥儿送来的那只波斯猫给摔死了。 这可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先前那狐无辜被戒哥儿虐杀,本已成了岳怀悠心中的一桩不愿触及的心事,这下小白又被活活摔死了,岳怀悠气得直接与沈依依打了一架。 两人动静闹得太大,直接把整个岳府都惊动了,岳怀悠脸上挂了彩,可沈依依也没讨得了好处去,那白生生的脸蛋左边三道右边三道,跟个花猫的胡子似的,可是对称得很。 这下好了,沈家姑娘的脸若是长不好,那可是当真要破相的。 岳怀悠当场就被震怒的岳四老爷下令禁足。 沈依依委屈得厉害,一直辩解那波斯猫的死与自己无关,是岳怀悠无理取闹。 可事情不是她死不认账就能解决的,虽然说为了一只小畜生闹成这样也太难看了,但事情闹得这么大,总得有个说头不是。 岳五太太紧急审讯了一批仆妇,大家虽然都没有亲眼所见的指证,但那猫消失前,也确实有不少人见了,是沈依依在逗着猫玩。 沈依依见抵赖不掉,又开始疯狂咬人下水,张口就说是岳怀梨挑唆自己那么做的。 岳怀梨当场就跪了下去。 事情到这里就突然变得微妙了。 岳怀治也不知是焦虑哪一个,他头昏脑涨的,竟然也不顾是在大人们面前,抢先冲到岳怀梨面前质问她道。 “梨姐儿,悠悠一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做?” 岳怀梨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捋起了自己的袖子。 两只手臂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的猫抓过的痕迹。 岳怀梨冷冷地对着岳怀治道。 “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谁的哥哥。” 这话里就很有些怨恨的意思了。 岳怀治一时怔愣当场,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悔意。 岳怀梨身边的贴身丫鬟小荷哭着跪倒在她身边,一边磕头一边解释道。 “老夫人、太太、老爷们……这事真不是我们家姑娘的错啊。” “沈姑娘捉了七姑娘的猫来杀,我们家姑娘碰巧见了。” “我们家姑娘上赶着过去拦,可被沈姑娘一把推开不说,拦了几下也没拦住,还被那猫抓伤了胳膊。” “奴婢也去拦,可是奴婢也拦不住啊……” 沈依依再这怎么也十二三了,岳怀梨和小荷都是八九岁的小豆丁,个头将将到人家肩膀,两个拦一个也拦不住,也是正常。 那小荷掀起衣袖,果然也是满臂的抓痕。 众人闻言不由心生恻然。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二悠达成成就:养什么死什么 恭喜梨花达成成就:敢惹我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提前放了!但大家应该都知道,这是今晚的份,所以,嗯……遁走 ☆、心生 小荷抽抽噎噎地继续道。 “姑娘先前不说, 是怕七姑娘知道了冲动, 后来不说, 是怕七姑娘知道了沈姑娘就是看不惯那猫是行少爷送的才故意摔死的而更生气,没成想, 没成想……我们家姑娘冤枉啊……” 这话一出, 连五太太都气急了。 什么叫“沈姑娘就是看不惯那猫是行少爷送的才故意摔死的”?沈家这位小姐的心性也太坏了吧! 沈依依听得脸都青了, 可话到这里,她再说什么也都没有人愿意去信了。 沈依依撩拨苏浔在前, 看不惯岳怀悠在后, 而且梨姐儿和悠姐儿的关系又是府里公认的好, 更何况岳怀梨一句“你到底是谁的哥哥”一出来, 莫名地让岳五太太都对这孩子多了几分怜惜之意。 岳五太太心想,这什么错那都是大人们的错, 孩子干干净净地生出来, 总是无辜的,自己心气不平了这么些年, 也是时候开始学着正视一下岳怀梨的存在了。 想着二嫂对望姐儿,可是比自己对王氏母女好多了,望姐儿如今对二嫂,那不也是奉若生母, 逢年过节还要亲手给二嫂绣些贴身的衣物, 可比盼姐儿那个亲生的还体贴。 自己也不盼 分卷阅读28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着梨姐儿以后能同二房的三姑娘一样了,至少也别让孩子日后恨自己不是。 再怎么,也不能学大嫂啊。 岳五太太对岳怀梨一心软, 再看沈依依,那是怎么看心里怎么恨。 想着如今我们岳府的正经小姐你都能欺到头上去,再忍着,也太让人憋屈了! 岳五太太不好越过岳大太太直接赶人,但她可以挤兑人啊。 沈依依吵着要四房给个说法,岳五太太就干脆将悠姐儿和梨姐儿打包送到了岳怀媛这里,美其名曰:到她姐姐那儿学学规矩。 这话听得岳大少奶奶脸上火辣辣的。 岳五太太真要挤兑起人来,那是方方面面的。 她先将两个小的送到傅府,这一是怕沈家找岳怀悠麻烦,二也是怕岳怀悠再找沈依依麻烦,。 至于岳怀梨,则是后来从岳府不少下人口中问出沈依依平日是怎么把这位八姑娘当丫鬟使的,五太太听了气得不行,也更不想岳怀梨一个留下受刁难,当然也有刻意弥补下两个小的关系的意思。 毕竟沈依依那话一说出来,就是一条看不见的嫌隙。 而身无负累的五太太一全面开怼,哪里是沈依依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支持得住的,没熬一旬沈家便派人来将沈依依接走了。 不过经此一役,大房与五房之间的矛盾几乎完全摆到了台面上,也为日后两家人彻底撕破脸埋下了引线。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目前的情况是,了解到前前后后因果关系的岳怀媛,悠悠地捧着一杯热茶,笑吟吟地盯着岳怀悠跪在案前奋笔疾书。 对于梨姐儿岳怀媛倒没有什么额外的惩罚,如果说特意从崔淑妃那里请了两个格外严苛的嬷嬷开始一天八个时辰地教她俩规矩也算的话。 九岁的岳怀悠就此愤愤地在自己的心里记下了一句:以后再也不能冲动地和人打架了!会被罚抄好多好多书(女德女戒女则)、会被罚不能吃饭(规矩学得不到位)、会被罚顶着水缸走路(联系仪态)、还会被两个丑嬷嬷拿细细的鞭子抽(放心,不会留疤)! 不划算,真是太不划算了! 而岳怀媛则就过上了一边养胎一边督促两小的学业日常生活。 好在这段时日也不长,岳怀悠到底年纪小,身上脸上的伤被人着意养了些时日,很快就平复如昔,可以活蹦乱跳的继续去上课了。 另一头,在傅霜如九月初亲自跑了趟韩府后,韩少功便亲自入宫向庄平帝陈罪。 言及韩浩当日拒婚,乃是因其少时便与王家小姐有婚约在身所致。 庄平帝听后龙颜大悦,亲自召见了两位新人,之后便解了韩浩的禁足令。 至于这背后是怎么操作的…… 傅霜如要说动韩浩,只消问他一句,到底还想不想再带兵就是了,而能说动王家,却真是瞎猫赶上了死耗子,碰的。 傅霜如如何也没有想到,平远侯竟然会因为自己当日殿内举荐王重久出战东北而对自己心存感激。 其实韩、王两家是不是真的旧有婚约,庄平帝也不是傻子,不过是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台阶。 再配上平帝新近才查到的关于符悦的某些资料,相较之下,庄平帝顿时觉得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这样也挺好。 而九月二十三,重阳节的一旬后,宫里关于着傅霜如遥领冀北军务的旨意的下来了。 一时间,傅霜如成了大庄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傅府日日门庭若市,岳怀媛被炒得烦,索性以安胎为名闭门谢客了。 想投机取巧的人找不着门路,不知从谁开始,竟然找到了寄住在傅府的两位岳家小姐身上。 鸿瑜的管理倒是一向严格,但悠姐儿和梨姐儿在同窗中的地位可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愁得送走沈依依后想来把两个孩子接回去的岳五太太一时犯了难。 总不好一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就赶紧把孩子接走了,倒像是岳府在刻意与这位步步高升的姑爷划清界限似的。 岳怀媛看着好笑,索性就说留她们姐妹一直到年前算了,双方这样说定,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往些年岳怀媛对梨姐儿实在撑不是熟悉,如今住在了一处,两个小的每日上学下学的都要来自己这问个安,岳怀媛看得多了,内心的疑问也越来越多。 岳怀梨的眉眼间,真是越看,越不像岳家人。 只是这话却是不好乱说的,再说岳怀媛从前也从未仔细看过王氏的长相,一时还真不好做什么多余的判断。 只是某次一道做女红时,岳怀媛忍了忍,终是忍不住,冲着岳怀梨多嘴了一句。 “梨姐儿,说起来,你母亲原来的刺绣是做的极好的,你这点倒是随了她。” 岳怀梨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岳怀媛的错觉,她特意从花样前抬起头多看了岳怀媛一眼,意味深长地回了句。 “母亲善湘绣,洛都重苏绣,不好一概而论。” 岳怀媛拿针的手顿了顿, 分卷阅读28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湖南,那不正是平远侯的老家,他们家从军中淡出后,连平远侯本人,都是一年里有六个月都住在湖南那边的,更别说侯夫人及其家眷了。 半晌,岳怀媛低低地感叹了一句。 “可惜了,红颜薄命。” 岳怀梨倒是复又笑了笑,随意地拨了拨成团的丝线,挑出更合意的花色来,将原来的绣好的部分打个小结剪短,漫不经心地边穿针引线边答道。 “母亲那身子,拖着也是苦熬,倒是去了,反而快活些。” 岳怀媛挑了挑眉,有些惊诧她的通透,不由挪谕道。 “你倒是看得开?” 岳怀梨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很有些小大人的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意兴阑珊道。 “这世上的很多事儿,不就是要让人看得开么?” “看得开看不开,日子都是要过的,总是看开点得好。” 岳怀媛不料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岳怀梨一回屋,却是立马换了脸色,阴沉沉地将内室的枕头、垫子之类的扔了一地,最后还是一个人蹲下来,慢慢地捡了个全。 后来有一次两个小的做功课时,岳怀媛恰好经过,悠姐儿问岳怀梨“臻臻至至”的“臻”字怎么写,岳怀梨便提起袖子,用俊秀的花体小楷在宣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个“臻”字。 岳怀悠夸她博学时,她忙又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这是我姨娘的名讳,要避一道,那左半的‘至’还是有一点的。” 岳怀媛听闻了便忍不住问道。 “你姨娘的“臻”字是“臻臻至至”的‘臻’?” 诞下岳怀梨的王氏名唤“shu、zhen”,这个岳怀媛是晓得的。 虽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了,按理说再怎么五房也与四房隔了一层,没道理自己会那么清楚五叔父小妾的名讳。 可冥冥之中岳怀媛就是知道了,而且是个固有印象,似乎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告知了。 是以那日王皇后喊道“王shu zhen那个贱人”的时候,岳怀媛立马就想到了岳怀梨的生母身上。 但岳怀媛原以为是道“王淑珍”亦或“王淑贞”的。 岳怀梨点点头应道。 “姨娘名唤‘书臻’,‘漫卷诗书喜欲狂’的‘书’,‘彼人之心,于其何臻’的‘臻’。” 连岳怀悠听了都不由赞叹道。 “这名字可真好听!” 岳怀悠只道这名讳好听,岳怀媛的脸色却是骤然一沉。 王皇后名唤“王书璃”,正是同样的“书”,碧琉璃的“璃”,可就是王皇后的名字,都比不及王氏的贵重。 璃者,光洁如玉的石珠,属玉石一类。 臻者,至也,乃是盛极、满极、贵极、重极之字。 所谓“正德厚生,臻于至善”,臻字有十全十美、功成名就之意,普通百姓连给家中的男娃取名都不敢擅用此字,生怕压不住,更别说用到家里的女孩身上了。 所以,什么所谓的王家拐了十八圈的偏门旁支庶女,肯定是胡说八道了。 先别说非大富大贵的权贵人家根本不敢用此字为家中女子赐名,单那王氏同属于“书”字辈,即使远,也不可能远出五服去。 王氏的身份,定然不会简单了去! ☆、疑窦 岳怀媛越想越觉得王皇后死之前嘴里还骂个不停的, 应当就是岳怀梨的生母不错了。 可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那王书臻若是满怀父母期望的长大, 又何至于最后沦落到这个地步, 晚上傅霜如回来时,岳怀媛便将自己的疑惑与猜测一一与他说了。 傅霜如其时正忙着接手燕平府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事, 忙得焦头烂额的同时还要想办法给太子妃善后, 着力于尽快揪出她身边的那条鬼, 可谓是恨不得一个人切成几个人来用。 但岳怀媛的话还是提醒了傅霜如,傅霜如沉吟了一番, 觉得事关王皇后, 自己说不得还是得早早查个清楚的好, 免得日后东窗事发, 自己死了还是个糊涂鬼。 把当年那一切搞清楚了,日后东宫里的那两位质问起来, 自己也好能把一切说个清楚明白。 于是傅霜如便顺着岳怀媛给的提示, 着人偷偷去查王家书字辈与王氏年纪相差三年以内的姑娘名单。 这一查却是查得很快,傅霜如将结果拿给岳怀媛看时, 夫妻二人都缄默了。 王书臻不只是确有其人,且还是现在的平远侯王恕闵的幺女! 可惜也正如夫妻二人所料,王家小姐在王氏进门的半年前便亡故了,平远侯府对外的说法是不慎落水, 可傅霜如派人连夜潜入王家的祖坟里, 那王书臻的墓里确实没有尸首。 不过事情到这里似乎就又断了线索,岳怀媛无奈,只好将这事先放到一旁。 而岳怀梨 分卷阅读29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回屋后, 叫来了原是在她母亲身边服侍的向嬷嬷。 岳怀梨冷着脸道。 “五姐已经开始怀疑我姨娘的身份了,我只消顺着她的步子往下查,迟早能找到我父亲。” “嬷嬷,你到现在还不愿对我说句实话么!” 向嬷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岳怀梨道。 “我的姑娘啊,您说的这是什么诨话,您的父亲是谁,哪还需要去查啊!” “您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您这话要是让五老爷听到了,该得有多伤心,要是姨奶奶泉下有知,又该有多难过……” 岳怀梨骤然暴怒,站起来扬起声调道。 “我怎么能说?我怎么不能去说?” “我还能出去到处说,说得人人皆知,哪怕是被浸猪笼关家庙,也好过我活了一辈子还闹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鬼东西!” 向嬷嬷只跪在岳怀梨脚边不住地哭哭啼啼,却是咬死了她就是王氏与岳五老爷生的,多余的话半句口风也不露。 岳怀梨冷眼瞧着,呵呵地笑了两声,也懒得看她在这里装腔作势。 母亲的身份有问题,岳怀梨很小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世人都太过小看小孩子,殊不知小孩子才是这世界上最敏感的生命,尤其是打小活在旁人白眼里的小孩子。 王氏要真是个普通百姓家中被人看上的貌美贫苦女,哪里能得到向嬷嬷这样周全周到又誓死效忠的人跟随着,更何况王氏一言一行中流露出的大家闺秀的气度,岳怀梨打小就觉得,我姨娘分明半点都不如太太差。 可她怎么就甘心做了个姨娘呢? 岳怀梨搞不明白。 更何况父亲看上去一点也不看重她,从来都是绕着她们的院子走,只像养牲畜一样将她们好吃好喝地养着,旁的半句话也不去问。 可姨娘又是那么的思念父亲,她那么喜爱他,日日为他以泪洗面,枯坐愁肠,甚至极力地尝试从我的眉眼间看到父亲一星半点的影子,可父亲却半眼都不愿意多看她。 这又是何苦呢? 直到岳怀梨有一次不小心打翻了王氏的绣筐,瞅到了一副陌生男子的小像。 那时候的岳怀梨可能还不明白这里面的意味,可她终究会长大,会慢慢听到旁人在背后的闲言碎语。 “我说,八姑娘这长得可真不像老爷啊……” “谁知道呢,听说那位可是外边带进来的,外边的女人,啧啧,那谁能知道呢?你说是不。” “喂喂,可别乱说,要老爷听到了,小心乱棍打出去!” “唉唉唉,晦气不晦气,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干活去干活去。” 岳怀梨那天晚上不期然地梦到了自己打翻绣筐的那一幕,那一幕在夜里被她翻来覆去地梦到了无数次,可每次都恰好断在了她拾起那副小像,好奇地瞅过去时。 那小像里的人影,终究不过是化作了记忆里的一片模糊的昏黄。 你是谁?你到底长什么样子?你在哪儿? 你是……我的父亲么? 岳怀梨越大,就越是拼了命地想搞清楚这个。 既然向嬷嬷不愿意说,她当然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反正左右不过一死,岳怀梨觉得,若是死之前能见父亲一面,问他为什么不要自己,自己这辈子也是十分值得了。 岳怀梨打发向嬷嬷道。 “你好歹是我姨娘身边的老人了,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能强了你去。” “左右你我现在想看两相厌,你找个由头回岳府去吧,盯着三房,若是有六皇妃的消息传过来,及时通知与我。” 崔晚情六月六那天死乞白赖地跟着岳三太太去了岳府,当然不是纯为自己找不自在去了。 她当日避开人找到岳怀梨,状若随意地感叹道。 “八姑娘这般标致的人物,却偏偏埋没在了岳家,明珠蒙尘,真是叫人可惜。” “这谁家的孩子容得这般轻忽,若是你爹娘看见了,可得心疼死。” 只这两句话,就吊着岳怀梨吊到了现在。 岳怀梨满脸漠然地吩咐向嬷嬷道。 “你若是见了她的人,不妨直接帮我递句话给她‘我已经按着你的意思做了,四、五房如今嫌隙暗生,你也该拿出点实际的东西了吧。’” 向嬷嬷苦着脸劝了句。 “姑娘,您还是别与那位皇妃娘娘混在一处了,她不怀好意,您做这些事情,若是让老爷太太们和七姑娘知道了,该得有多难过啊……” 岳怀梨随手抄起一个茶杯就扔到了向嬷嬷脚边,大骂道。 “滚!立马给我滚!我若是支使不动你了,你就干脆走吧!” 向嬷嬷无奈,只好站起来领命而去,结果刚出门,就看到岳怀悠正正好便站在门前。 向嬷嬷被唬了一跳,嗓音打颤地冲着岳怀悠道。 “七、七姑娘,您怎么来了?” 里面的岳怀梨听了,吓得小 分卷阅读29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脸煞白地冲了出来。 岳怀悠奇怪地看了主仆二人两眼,皱着眉拉着岳怀梨进屋去。 “怎么今个儿发这么大的火气?” 岳怀悠拉着岳怀梨坐到桌边,自来熟地给两人都斟满了茶。 岳怀梨惊魂未定,勉强才压抑下面上的异色,堪堪敷衍道。 “就是下面的人不听话,也不是多大的事,是我急躁了些。” 岳怀悠点点头,也再没就这个问题深究些什么,而是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岳怀梨慢慢平静下来,也有心情去观察下岳怀悠的反常。 “你这是做什么?到我这儿了却还当个锯嘴葫芦,莫不是来蹭茶的不是?” 岳怀悠却难得的没心情去接岳怀梨的调笑,她严肃了脸色,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着岳怀梨的眼睛问。 “梨姐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岳怀梨惊得差点跳起来。 岳怀梨好悬才控制住自己的屁股稳稳扎根在椅子上,但脸色已是苍白得可怕,她不安地在桌下捏着自己的手指,勉强笑着问道。 “悠悠,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岳怀悠慢慢地拧起了眉头,岳怀梨心惊胆战地关注着她一点一滴的神情变化,在对方眉头慢慢舒展下来时,忍不住偷偷舒了口气。 岳怀悠似乎有些疑惑,但更多的还是坦然,当然还多了几分扭捏。 她脸色通红地对岳怀梨道。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一句话里三个“知道”,可见她心里其实有多么紧张了。 岳怀梨倒是真的完完全全地松了那口气,她想她知道岳怀悠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只听岳怀悠扭扭捏捏,极为不好意思地道。 “我听她们说,她们说,父亲要把我嫁到行表哥家去……” 岳怀梨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岳怀悠兀自扭动不安的双手,低声问她。 “怎么,你不愿意么?” 岳怀悠脸上浮现了明显的茫然之意,想了半晌才喃喃回道。 “我也不知道……” 岳怀梨无奈,只好谆谆诱来,先问她。 “你喜欢你行表哥么?或者说,你讨厌他么?” 岳怀悠拧着小眉头,皱着一张俏脸,吞吞吐吐地回道。 “讨厌倒是不讨厌,喜欢……也是喜欢的吧,行表哥待我一向挺好的……” 岳怀梨道。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不讨厌他、他看上去也挺喜欢你的,那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比起这世上盲婚哑嫁的大多数女子,能像岳怀悠这样找到个“不讨厌、也挺好”的夫君,已经是很多人难以祈求的空梦了。 是这样么……岳怀悠迷茫了。 可是,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可是”什么,嫁人于她来说就是一个从一开始就知道却从未去仔细思考过的问题,如今就这么被撕开了表面那层模糊的暗纱,□□裸地摆到了眼前,岳怀悠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心情了。 岳怀梨没再多说什么,她转身踱步到窗前,留出空间给岳怀悠一个人慢慢思考。 其实,谁不迷茫呢。 自己的未来,又会落成什么样子呢,岳怀梨怔怔地瞅着屋外的梧桐树,脸上浮现出超乎于她那个年纪的怅然。 ☆、辞呈 日子就这样混过着到了立冬, 女学的课也愈发紧了, 岳怀悠今年刚入初学, 看上去很不适应如今比以往骤然难度加倍的功课与考试,岳怀媛又专门请了人教她规矩, 可以说她深感自己日常都是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好在有岳怀梨这个难姐难妹一同作伴, 这才聊以慰藉。 其实岳怀媛请宫里的嬷嬷来一开始只是打算约束一下岳怀悠便算了,也没料到她们会在傅府住那么久, 只是多少管一天是一天, 能拘她个十天八天的日后也就知道怕了。 但后来发现岳怀悠还真的学得有模有样的, 岳怀媛自然也就乐见其成, 延长了嬷嬷们的教学日常。 而岳怀梨今年一比,到了冬至前十天就彻底放她们这些逢比的姑娘们归家自己温书去了, 可怜岳怀悠却是要一直上到小寒, 喝过了腊八粥后正式放年假。 岳怀悠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感到心如刀割, 心如火烧,心如盐灼…… 立冬后的第二天,岳怀媛刚刚送走两个小的,傅府就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岳怀媛引了卢夫人及其子女入了暖阁, 暖阁里地火烧得旺, 小孩子出门又穿得厚,就是解了外边的厚氅,卢献没过一炷香就坐不住了, 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活似火烧屁股般。 岳怀媛就嘱咐人去将窗户支开些,然后笑眯眯地看了看卢献红彤彤的小脸蛋,善意地打趣道。 “看来小 分卷阅读29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郎君是大好了。” 卢夫人局促地捏了捏帕子,连连点头应道。 “是啊,是啊,已经大好了,还没让他来感谢夫人呢。” “献儿,去给傅夫人磕个头,你这次能化险为夷,傅夫人可是帮了大忙的。” 岳怀媛啼笑皆非,见卢献真的乖乖上前要跪,感激让身边的云归去扶,口里也连忙道。 “夫人也太过客气了,怀媛当日所做的,其实任换哪个大夫都能做,根本就没什么。” “且小郎君的身子本也不打紧,在下也没真的多做什么,这大礼可真是太折煞了,使不得使不得。” 云归将卢小郎君扶住,将他抱到椅子上,还递了块糖饴与他,卢献乖乖接了,却是只拿在了手里,没有丝毫往口里放的意思,岳怀媛观之不由神情微动。 卢家四娘子俏生生地接口道。 “傅娘娘虽然说这事是哪个大夫都能做的,可说到底,还是只有傅娘娘做了啊,受阿弟这一跪正是应当呢。” 娘娘是范阳那边小孩子们对亲近的女性长辈的称呼,卢颜童颜童语,这话说起来也只是让人觉得这孩子聪慧贴心,并不觉冒犯。 岳怀媛也不例外,听了也便笑着摇了摇头,叫人拿了见面礼来送给这两个孩子。 这已经是很亲近的意思了。 卢夫人的局促也消解了点,脸上也多了点笑模样。 岳怀媛察觉她有话要说,就让云归她们几个带着卢家姐弟俩先去另一个屋子里玩耍,单独留了卢夫人说话。 卢夫人见四下无人,终于坦明了来意。 “不怕夫人笑话,妾身这次来,是想给夫人道个歉。” “上次的事,确实是妾身鲁莽了。” 卢夫人羞得满脸通红,但还是坚持住直视着岳怀媛的双眼诚恳地道了歉。 岳怀媛笑了笑,没接话。 谈不上什么接受不接受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想再去着意为难卢夫人,但是也没这么好性,一句道歉就能把原来的冒犯说抹开便抹开了。 卢夫人难堪地咬了咬唇,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 “我知自己先前犯了浑,夫人生气也是应当的。” “我当时也实在是气得昏了头,这次也不是成心再来夫人这里找不痛快。” “只是连四娘子都晓得对我说,人做错了事,就得认错,认了错,然后改,才是正理。” “我想着,自己日后要教育孩子,总是得先给孩子们做个榜样,就想着给夫人道个歉。” “亲自过来,也显得真诚些。” “过两天我就要带着孩子启程回范阳了,再不走这天也就慢慢更冷了,越拖越难走。” “今天箱笼都收拾好了,就过来了,来之前也没打招呼,也是失礼了……” 卢夫人这话说得颠三倒四的,想到哪里说哪里,不过这话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说得不漂亮,到底人却是比上次真诚了不少,岳怀媛叹了口气,主动接口道。 “四娘子那孩子,也真是个聪慧伶俐的,我看着都喜欢的不得了。” 谈到孩子,卢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是真挚了不少,连腰板都自豪地挺直了。 “不怕夫人笑我自卖自夸,四娘子这孩子,真的是个玲珑心肝剔透人。” “打小因为她弟弟的缘故,说心底话,我对四娘子,也说不上太伤心,起码是跟五郎不能比的。” “可四娘子,小小的一个玉娃娃,都晓得让着弟弟、看顾弟弟、帮我这个不着调的娘亲分忧……” 卢夫人说到感慨处,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我实在是,实在是惭愧啊……也时常觉得对她不住……” 岳怀媛漠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违心地宽慰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做父母的,总还是要偏疼着小的点,世间也难有能将一碗水端平的……” “五郎君看着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夫人儿女双全,俱是伶俐的,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只是四娘子和五郎君的年岁未免差得太少了点,岳怀媛嘴上劝着,心里却对卢家的观感有些微妙。 反正她这一胎若是个女儿,是不舍得让孩子那么小就学着怎么让着小的、照顾弟弟的,总是要隔个四五岁才好些。 就像她与悠悠,就差了九岁,冉姐儿与治哥儿,就隔了四岁,四娘子那个年纪就去学着那么懂事,对孩子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 不过……岳怀媛舒了口气,这事也不能怪卢夫人,如今民俗若此,倒是世家们心疼女儿,门风反而好了些,而自己,也不过是好运,碰上傅霜如罢了。 卢夫人听了这话倒是觉得宽慰了不少,眼圈红红地止住了抽泣,脸上也显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 因为这种家事对着只有几面之缘尚称不得熟悉的外人哭诉起来,总是格外难为情的。 岳怀媛便贴心地借口自己要去灶上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留出 分卷阅读29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时间让卢夫人独自在暖阁整理下情绪。 结果半道上却被卢颜给拦住了。 卢家四娘子年纪不大,这次的神态却摆得很郑重,拱手虚虚拦了岳怀媛一下,肃着一张小脸道。 “傅娘娘,颜儿有一事想与娘娘详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岳怀媛便拐道领着她去了偏室。 卢颜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冲着岳怀媛庄重地行了个大礼。 “傅娘娘,求您救颜儿一命!” 岳怀媛挑了挑眉,这对母女俩,怎么一个两个的,有事没事的都喜欢来找自己。 岳怀媛抬抬手,示意小姑娘先站起来说话,这么丁点的小孩子跪在自己眼前,看着还是顶膈应的。 岳怀媛端了杯茶水,打算听卢颜慢慢讲。 卢颜站起来,构思了下语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句。 “中秋宴那日,阿弟中毒,并非是偶然!” 岳怀媛的手顿了一下,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四娘子,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卢颜点点头,咬了咬牙,愤而道。 “颜儿不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还能确定自己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岳怀媛拧了一下眉头,预感眼前这个小女孩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一个完整的真相,关于中秋宴那晚混乱的一切。 果不其然,卢颜稍一犹豫,接着便直击了重点。 “而且那晚给皇长孙殿下下毒,正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岳怀媛手里的茶水惊得倾倒了一半,不是为这话里的意思,而是为说话人那言之凿凿的确定态度。 岳怀媛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先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唤了罗晃进来,然后一脸严肃先地问卢颜道。 “四娘子,我不知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我只有一个疑惑未解。” “这种事情,你又为何要特意来告诉于我?” 然后不等卢颜神态纠结地思考该回答些什么,转头就对罗晃道。 “去暖阁请卢夫人过来。” 卢颜脸色大变,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慌不择言地解释道。 “傅夫人,不要!我说,我什么都说!” “颜儿来告诉您,是因为颜儿不想像浣昕姐姐那样突然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不要告诉我母亲,她根本什么事情都不懂,也藏不住事儿,叫她知道了,只会打草惊蛇!” 岳怀媛冷冷地审视了卢颜半晌,小姑娘到底年纪小,又被岳怀媛不按套路出牌地那么一吓,神魂甫定,但整个人看上去都非常畏惧岳怀媛的样子。 岳怀媛沉吟了一下,叫罗晃先出去守着门。 卢颜却是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入口说起了。 岳怀媛也不催她,卢夫人一个人在暖阁也待不了多久,卢四娘子人小主意大,想必也清楚这一点,拖延时间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处。 卢颜也正是这么想的,她急得脑门都起了汗,既怕岳怀媛不相信自己,又怕母亲突然闯进来,只好单刀直入从中秋开始,尽量长话短说。 “中秋那一晚,母亲带我们姐弟入宫的路上,碰见了景昭姑姑。” ☆、含香 说到裴景昭, 卢颜的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情。 “在范阳时景昭姑姑每次过来, 身上都会带些稀奇玩意, 送与我和弟弟玩。” “所以那晚她喂我和弟弟吃所谓的‘含香丸’时,我们俩都没拒绝, 只当是个味道香甜的糖豆, 吃了还能口吐香气。” 岳怀媛想她大概知道卢家五郎君肚子里的那些延海索是哪里来的了。 延海索对大多数毒性不强的中药都有抗性, 属于可称为“解百毒”的一类代表,原来跟着季芸翳混迹江湖时, 岳怀媛也见过不少这种将很多种抗毒性佳的药材按药性熬煮在一起搓成的丸子。 卢颜扣扣索索了半天, 从袖子里挖出一块用纱纸包好的丸子, 递到了岳怀媛面前。 岳怀媛将纱纸展开, 那丸子一入眼,莹莹玉白, 又上手摸了摸, 柔软细腻,再放到鼻尖嗅闻片刻, 确实芬芳香甜,便大概知道这其中的成分了。 岳怀媛将丸子递还给卢颜,神色不明未置一词,只继续问道。 “然后呢?” 卢颜失望地垂下了头, 她偷偷藏了那丸子很久, 当时是鬼使神差地便藏了,卢献出事后她就是心急如焚地想找人确认下那丸子的成分,可裴景昭神通广大的, 她不敢偷跑出去随便找个什么人去鉴定,今日来向岳怀媛自白,未尝没有借此知道那丸子成分的意思。 卢颜不愿意想是以往一向和蔼可亲的景昭姑姑故意去害了卢献。 但她当日既然藏了那丸子,事后卢献又出了事…… 卢颜毕竟也只是个五岁出头的小女孩,她的履历和经验还不足以支撑她一个人靠自己的小脑袋 分卷阅读29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瓜子想清楚那些阴谋诡计的始始末末,所以她只能选择最简单的一种方式,相信证据。 可傅娘娘看上去也不像是愿意与自己多说的样子。 卢颜蔫巴了一下,但还是只能尽量打起了精神,接着往下说自己所知道的。 “因为景昭姑姑那时候提了迟点会过来带我们俩去看灯,所以母亲说人太多自己呆得不舒服想回去的时候,弟弟就很失望。” “我就主动提议说想留下来再玩一会儿。” “和妃娘娘允了后,我一个人领着弟弟玩了会儿,就去找了景昭姑姑。” 岳怀媛皱了皱眉,意识到一个问题。 “四娘子走之前,没有遣人回来给和妃娘娘说一声么?” 卢颜脸上浮现一丝茫然。 “当时我和弟弟身边只有和妃娘娘宫里的那位眉园姐姐在啊,我与她说了才走的,还是眉园姐姐给我指的去找景昭姑姑的路。” 岳怀媛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如果卢颜没有说谎,这个眉园肯定有问题,宫里的规矩,哪里有被指派去跟着小主子还能离身的道理,卢颜一个小孩子不懂,岳怀媛却不能不知道这些。 卢颜也意识到这里出了些问题,但这也不算太出乎她的意料。 事实上卢颜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晚的很多事情都像是某些人刻意安排好的一般的,而自己就是那么巧而又巧的,按着对方的计划,成了那个窥得真相一角的“幸运儿”。 卢颜就甩甩头略过这些,快速进入下一段。 “我与弟弟找了景昭姑姑,景昭姑姑带我们看了会儿河灯,就撞上了章家的辛姑娘。” “景昭姑姑就站定,与辛姑娘闲谈了几句。” “弟弟坐不住,吵着要去另一头看看,景昭姑姑身边的浣白姐姐就笑眯眯地带着他过去了。” “浣白姐姐没有问我要不要一起,我就想着女孩子要贞静,便乖乖陪在了景昭姑姑身边。” “她们在河边聊了会儿,便转道去莲居坐了坐。” “中途我被打发出去跟着浣昕姐姐一道煮茶,回来的时候,景昭姑姑已经不在了。” “章姑娘看起来似乎很烦乱,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安慰我不必惊慌,跟她一起在这里玩会儿就是了。” “后来我们就在莲居随意转了两圈,我觉得有点困了,就被浣昕姐姐带到莲居的偏殿里眯了一会儿。” “醒来后,就发现整个莲居都一片安静,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 “我迷迷糊糊地从莲居出来,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有人在争执。” 被卢颜误打误撞碰上的,正是匆匆赶去找章皇后的章辛娘,与章皇后这个正主。 卢颜遥遥看到皇后娘娘竟然出现在这里,直觉就不太对,而且当时周边的人似乎都约定好了一齐消失般,卢颜当然也不敢冒然出声。 但就是借着十步外小道旁昏暗的挂灯留下的余韵,以及章皇后头上凤冠正中那颗上好的东珠反射的灼目亮光,足以使卢颜昏昏沉沉间骤然看清章辛娘脸上的仓皇失措,和章皇后脸上的阴沉扭曲。 以及清楚地听到那句。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今晚,此刻,就现在!必须杀了东宫那个小崽子!本宫一刻都等不及了!” 卢颜浑身一个激灵,瞌睡虫一下子全吓跑了。 她蒙头蒙脑地跑出来,就在混乱中撞上了岳怀媛,然后抖机灵,漏了一半信息出来。 紧接着就又撞见了卢献中毒,当时的卢颜已经宛如一只惊弓之鸟,看谁都感到害怕。 当然现在也没有冷静多少就是了,尤其是在浣昕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之后。 卢颜觉得这件事不能再这么憋下去了,自己不想也像浣昕姐姐一样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却甚至连旁人都不会去怀疑真正的动手之人。 在卢颜想来,浣昕的死要么是裴景昭做的,要么就是被人撞破的章皇后做的,前者可能她闭嘴的话还有用,裴景昭大概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除掉自己,但后者就丝毫不会顾及卢颜的身份、卢家的存在了。 而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性命赌在杀人者的好心与否上,卢颜心有反意,便生出了自救之心。 而岳怀媛作为一个她见过的、认识的、先前还救过她阿弟的不错的大人,尤其对方还是世人皆知的东宫党傅霜如傅大人的妻子,卢颜病急乱投医,一时还真想不出其他比岳怀媛更合适的人了。 傅大人是皇长孙殿下的老师,肯定不会坐看有人想害长孙殿下还不管的吧? 傅夫人医者仁心,也不至于会为难自己一个小孩子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傅大人近些日子又升了官,大家都说他圣宠优渥、简在帝心,这样的人,应该不至于惧怕中宫那位到宁愿高高挂起的地步吧。 几个条件叠加下来,卢颜今日站在这里,就变成了一桩旁人看起来出乎所想,自己却明白别无他选的事情了。 卢颜 分卷阅读29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一字一顿地坚定道。 “颜儿亲口听到皇后娘娘对章家的辛姑娘下的命令,一定要在今夜想办法对皇长孙殿下下手,千真万确,绝不会错!” 岳怀媛沉默了半晌,复才语气淡淡地开口问道。 “你方才与我说,当日和你一起被留在莲居的那位浣昕姑娘……死了?” “她是如何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裴景昭又是怎样个意思?” 浣昕到底是裴景昭身边的丫鬟,听卢颜的意思还是个比较得脸的大丫鬟,能如何“不明不白”地死了,裴景昭就没个反应? 卢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一个小大人般,喃喃答道。 “死了就是死了,还能是怎么死的呢……” “中秋宴那晚,后来我也再也没见到过她。” “之后那些日子母亲又忙乱,弟弟又卧床,我也没心思去想别的。” “还是前些日子听说母亲要带我们姐弟俩回范阳,景昭姑姑过来给我们践行,身旁有个小丫鬟说漏了嘴,我才晓得的。” “她们都说浣昕姐姐被外面的野男人骗了身子、没了清白,自己想不开投井去了。”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卢颜依然称呼裴景昭为姑姑,只是言辞间,已经不见了对亲近长辈的濡慕之情。 世上当然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怕是裴景昭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会说漏嘴,也不会是个巧合。 裴景昭无非是拿不准卢颜到底知道不知道、又知道了多少,便拿浣昕来试探她,亦或裴景昭对那一切心里门清,将浣昕的下场说与卢颜听,是想暗示小姑娘要一直记得把嘴巴闭牢。 就像裴景昭当时与卢夫人虚与委蛇一般,只是想拿捏住对方,叫她闭上嘴就是了。 可惜卢颜与她母亲并不是同样的性子,裴景昭太过小看小姑娘的心智了。 但卢颜又偏偏像了卢夫人三分,都选择了认为岳怀媛是一个可信之人。 也是叫裴景昭失望了。 不过裴景昭如此将卢家姐弟玩弄于鼓掌之间,丝毫不顾惜孩子们对她的敬意,为了满足自己的窥知欲望,就这样将两个孩子利用了个彻底,日后遭些报应也是活该。 毕竟她大概也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不是么? 裴景昭耗费心思地谋划这么多,想来无非是敬太妃死之前出于保护裴氏姐弟的意思,并未将身后牵涉的王皇后之事露出口风,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浣昕死了、中宫仓促下手、皇长孙莫名被毒,这位景昭郡主也该将背后事猜出个轮廓了吧。 岳怀媛冷笑道,只是她若是有胆量,大可以继续查,最后被庄平帝察觉了,还不知她是哭是笑呢。 ☆、端倪 送走卢夫人一行后, 岳怀媛晚间就与傅霜如说起这件事来。 岳怀媛话间就不免感叹道。 “这位景昭郡主也称得上是机关算计、算无遗策了……” 傅霜如笑了笑, 摇头道。 “那可未必。” “最起码, 卢夫人出现在洛都,她大概是没有预料到的。” 这个问题夫妻二人原来便讨论过, 当时便达成共识, 认为裴景昭设计用敬太妃的死大作文章时, 该是没想到卢夫人会突然到洛都来,不然后面大、小殓也不至于燕平王府的人丝毫插不进去手, 险些控制不住卢夫人酿出大祸来。 但另一方面, 卢家姐弟的出现, 倒也给了裴景昭一些新的思路。 不得不说这位郡主也确实非常擅长因势利导、随机应变, 即使有计划之外的变故突然出现,也能冷静审视, 借其谋划, 很快就将局势导向了尽可能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不过,终究算起来, 在洛都与卢夫人的不期而遇,对裴景昭来说估计算不上意外之喜,倒是意外之吓多一点。 卢夫人可是差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去了。 纵然现在看起来情势尚算稳定,但就以卢夫人那优柔寡断又耳根子软的性子, 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露个端倪到哪些有心人那里去。 岳怀媛拧了拧眉, 心里突然打了个突。 她转头对着傅霜如道。 “阿丛,你说,卢夫人八月时候到洛都来, 真的只是个巧合么?” 傅霜如顿了顿,沉声分析道。 “若是有心人故意谋划,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让卢夫人到洛都来,除了能让景昭郡主借敬太妃之死发难的计划差点失控外,似乎也没有旁的了……” 可什么人能提前那么早就知道裴景昭姐弟俩借势敬太妃的计划呢? 裴景晖在傅霜如手里避难一旬有余,直到八月初傅霜如与韩浩谋划初定,才将裴景晖放出去。 可就是这样,傅霜如虽然追踪蛛丝马迹,注意到了裴景昭这个女子,但对姐弟俩中秋宴上的突然发难 分卷阅读29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也是毫无所觉。 若非舒昭仪正好撞上,冒险传出消息,恐怕傅霜如当时的处境会非常被动。 那又有什么人会比傅霜如更清楚裴家姐弟的动向呢? 还处心积虑地暗使卢夫人前来搅局? 傅霜如与岳怀媛对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二人脑海里同时浮现起了一个答案。 那批费尽心机、乔装改扮成两批人来亡命追杀裴景晖的章党! 傅霜如霍地一下站起来,提声唤了一名黑衣人进来问。 “卢夫人是为什么来的洛都?怎么来的?途中又接触有哪些人,速速去查了。” 黑衣人领命而去。 岳怀媛伸手拦住傅霜如,示意对方先等等。 “卢夫人来洛都的原因,我是找人去打听过的。” “她是为了族妹的婚事而来。” “卢夫人出身韩郡谢氏,就是太子妃母亲的那个谢氏,卢夫人族妹谢十九娘的名姓,恰恰就出现在了太子妃交给圣人的那份名册里。” 但那份名册,可是在裴景晖避难傅府之前就被呈到御前了。 所以……难道还真的是个巧合? 傅霜如却觉得并不见得。 还有一种可能。 想让裴景晖死的,与设法让谢十九娘的名字出现在太子妃的名册上的,是两批人。 虽然他们都曾在西山追杀过裴景晖,但他们也确确实实是两批人。 傅霜如不由想起了裴景晖当日所言。 “……我拿到一些不好直说的东西后被人追杀至鸿瑜女学,在那里撞上了夫人的妹妹,幸得承蒙夫人妹妹伸出援手,这才有一线喘息之机……” 裴景晖自叹那时出现的岳怀冉“时机太过恰好”,可傅霜如与岳怀媛心里都清楚,岳怀冉不大可能与那些追杀裴景晖的章党搞到一起去,可如果裴景晖的感觉也没有错呢,他若确实是被人撵着故意引到鸿瑜的忘忧林那里的呢? 那么背后的人,或者说追杀裴景晖的一部分人的背后主使者,是想把裴景晖引到谁的面前呢? 这个暂且不去思考,可若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事情反而更明晰了些。 裴景晖在十二盟拿到重要信物的消息走漏后,章家有一部分人想杀鸡取卵,弃车保帅,身处劣势想通过往东宫身上泼脏水的方式来抬高己方身价,于是他们乔装改扮成东宫臣属,从西北一路追杀裴景晖到洛都。 假设这些人是真的想让那位燕平世子死的,可惜裴景晖突发奇想,长了个心眼,露出了一部分假消息出去,只把自己的真是消息通过心腹传往了信任的章家人,却偏偏又遭了围追堵截,章家某些隐藏在暗处的丑恶嘴脸暴露,裴景晖对章党生疑。 而还有这么一批人,在发生了这个场面的之前和之后,出于某种可能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的缘故,并不想让裴景晖就这么死了,而是想利用这件事帮助己方的某些人取得裴景晖的信任,进而取得燕平王府的信任。 而这批人,便伪装成十二盟中人,表面上一路跟着追杀,既迷惑了另一批人,也迷惑了裴景晖本人,实际上却是伺机而动,将裴景晖撵到了鸿瑜学堂里,鸿瑜学堂有什么呢……傅霜如的无名指微微弯曲,表情似笑非笑,猜想对方大概是计划了一场“美救英雄”的盛宴,可惜被岳六姑娘误打误撞,给抢占了先机。 而裴景晖可能就是意识到了有人故意将他往那里赶,所以才在一开始对岳怀冉有那么重的杀机。 而第二批人,若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留裴景晖一命,反而是最可能在卢夫人的事情上动手脚的人。 傅霜如捋清楚后,岳怀媛也默默地补充了一点。 “若是这个样子,那第一批人,既然能拿到裴世子的真实信息,要么是其幕后主使者身份很高,要么就是非常得裴世子的信任。” “而第二批人,则是得非常清楚敬太妃多年苦守念慈庵另有隐情,也就是说,对方还是要么身份奇高,要么深得皇后娘娘信任。” 以裴景昭中秋夜试探章皇后的结果看,章辛娘清不清楚内情无法百分百地保证,皇后娘娘则肯定是十分清楚的。 不然也不会在明白庄平帝要除掉王皇后、彻底抹消东宫一个隐患后,气急败坏,立马就想直接对皇长孙动手。 但这两个条件可都很苛刻,也均不太容易达到。 夫妻二人一时沉默,章党内部关系盘综复杂,他们就算推断出这些,一时半会儿,不借助其他消息,也很难锁定具体的怀疑对象。 岳怀媛淡淡总结道。 “这样看来,第一批人大概率不知道第二批人的存在,第二批人却对第一批人的很多动向心知肚明。” “这第二批的幕后之人的心机谋略,倒是深得可怕。” 而且手也伸得很长,岳怀媛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章党内部、裴景晖身边、太子妃周围乃至东宫内部,总觉得就没有对方插不进的眼线和耳目。 这个 分卷阅读29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人,太可怕了。 恐怕连章皇后都未必清楚对方在做什么。 是的,岳怀媛夫妻俩现在唯一能排除的,反而是章皇后了,看对方在中秋宴上的跳脚表现就知道,定然先前是不知道敬太妃之死的,也就更无所谓做出什么故意让卢夫人入都的事情来。 傅霜如笑了笑,摸了摸岳怀媛的头发,胸有成竹道。 “任他再是能躲,只要有动作,总会有破绽。” “而为夫有种感觉,只要能揪出那个人,我们目前的很多疑问都能明了。” 而且若是猜测属实,对方留出来的破绽也已经足够多了,想到在太子妃白氏身边的布置,傅霜如慢慢笑了。 太子妃娘娘身边的内鬼可是有点多……不过这次若是能一网打尽一个一个地全揪出来,那定然也是个不小的收获。 十月中旬,大军开拔,韩少功老将军总领十万男儿,远赴西北战场,其嫡长曾孙韩浩、燕平王世子裴景晖、定西侯等小大将军在其麾下随之征战。 另一头,八皇子大婚一月后即加封容王,与平远侯之孙王重久一道,携五万兵将远赴东北,并将于辽东与二殿下会合,共筑东北防线,以防契丹人有犯边之意。 而在大军开拔的十日后,在傅霜如对冀北军务的处理从焦头烂额到游刃有余的过渡里,某个稀松平常的夜晚,突然一道密旨骤然降临傅府,将傅霜如连夜带到了宫中。 而与宫中被扣押了一整晚却没见上任何人一面的傅霜如一样,虽然二人内心里都早有筹谋,岳怀媛在傅府里还是眼睁睁地一动不动盯着东边的天空,直到那里出现了鱼肚白。 然后均是整夜未闭眼的夫妇二人,一个正襟危坐仪态端庄地坐在偏殿里慢慢数着庄平帝宣见的时辰,这位往日陛下面前的大红人一朝落魄,也别说什么被囚着的地方不是暖阁了,那偏殿里可是连个炭盆也没有,这寒冬腊月天的,傅霜如只好庆幸被叫来的只有自己。 而岳怀媛则是马不停蹄地洗漱后递帖子入宫,只等崔淑妃清晨一起,宣了她过去。 而这一晚,不止傅家夫妻二人,有不少人都彻夜难眠,惊惧不安。 亦有不少人惊怒异常,或是暗生心喜。 ——太子妃被爆有孕,诊出的孩子却不足三个月。 但太子殿下南下,可是有近小半年了。 太子妃肚子里的这个孽胎是谁的种,几乎是所有知情人都在自己心里思考的一个问题。 可是答案,或许连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楚。 而且与此同时,不少人都在心里忍不住发散到:若是太子妃行为不检点,那么长孙殿下,又是……哪里说得的清楚呢? 反正太子殿下是太家心知肚明的先天精气不足,几任太医都有隐晦地提起过,东宫这几年也确实膝下凄凉,可为什么偏偏就太子妃能生了个儿子呢? 她生的那个儿子,真的是太子殿下的么? 有多少恶意的揣测和流言已经在这座黑漆漆的宫殿里疯狂地蔓延生长,只待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彻底吞噬一群人的荣华富贵梦。 ☆、出事 岳怀媛递牌子入了宫, 只在崔淑妃那里坐了坐, 就去求见了皇长孙殿下。 昨夜章皇后突然发难, 说是得东宫太子妃身边的贴身侍婢揽情密报,知太子妃竟然在太子外出之时与外男做出丑事, 甚至留下孽种, 兹事体大, 章皇后第一时间便带人控制住了东宫,囚禁了太子妃, 并请来庄平帝, 一同等待太医院的诊脉结果。 当太医院的张院使战战兢兢地跪下擦着额头冷汗报出结果时, 整个东宫一片死寂, 无人敢直视庄平帝暴怒的脸色。 庄平帝还犹自不死心,沉着脸又换了三个太医来诊。 当第五个太医又一次双腿发软两眼发直地跪下请罪时, 庄平帝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怒, 噼里啪啦将周围的瓷器摆件砸了一遍。 裴时观跪在外间,连头也不敢抬。 他毕竟也才五岁, 而身为皇室血脉,生母若是不贞不洁,带给他的打击几乎是灭顶的。 裴时观满心惊惧,额上冷汗直冒, 却是无可奈何。 不说旁人, 甚至连他自己都开始迷茫自己的身份。 章皇后暗自冷笑,冷眼旁观庄平帝发神经,不无讽刺地想, 这倒是你的好儿子了,可惜他的儿子却不一定是你的好孙子了。 你千方百计地撵走容儿给东宫那两位铺路时,可有想到会有那么一天,里面被你疼宠的一个,霎时就变成了孽种。 庄平帝这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也一大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总是明白发脾气不能解决问题的道理。 尤其是这种阴私事端,一个处理不好,可能连冕宁都给毁得一干二净。 太子妃怕是留不得了,但这事也得是合该让人烂在肚子里才是。 分卷阅读29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但又有章氏在……庄平帝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走了。 有章皇后在,庄平帝想如何为东宫扯遮羞布都是枉然。 好在章皇后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晓得这事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毕竟说多了也有损皇家颜面、有碍几位未出阁的公主的清誉。 但背地里已是能传得多么难听就传得多么难听了。 庄平帝恨不得立马杀了太子妃,但他知道在他知道的时候再动手就已经落了下乘了,而现在既然太子妃是必死无疑的了,倒不急着杀了,先想好如何给皇长孙的身份洗白才是庄平帝现在最发愁的。 庄平帝倒是比裴时观本人更坚信他的身份。 开玩笑,冕宁那小鼻子小眼睛,跟太子小时候一模一样,那嘴,敬太妃则一直说是像极了自己的小时候,且冕宁那孩子肩窝上还有裴家人一脉相承的红痔,若没有什么铁证如山的指证,庄平帝是不会轻易怀疑那个孩子的出身的。 毕竟白氏五年后能与人偷情,可不代表她能与人偷情偷了五年,这里面的难度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去母留子不难,可发生这种丑闻之后,如何解决背后的那些风言风语却很麻烦。 庄平帝怕外人随意揣测,索性只关了太子妃一个人,当着众人的面却是对皇长孙面色如常。 但他扭头就把傅霜如叫进宫关了起来。 太子妃那侍婢揽情向章皇后检举太子妃与外男偷情,以致珠胎暗结,那个外男,说得正是傅霜如。 这也是现在庄平帝反而不急着杀太子妃的一个原因之一。 傅宣是个怎样的人,庄平帝作为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用的君主,不说对这个臣子能了解得百分之百,十之七八还是有的。 说太子妃可能与外男偷情,庄平帝感情上是不太愿意相信的,当然,在事实的铁证面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但说与太子妃偷情的那个人是傅霜如,庄平帝除非是捉奸当场,不然什么别的手绢、信物之类的,在他这里可信度都很低。 傅宣那个人,在宫里一向是步不敢多走半步,话不会多言半句,目不斜视,趋步而行,持身甚谨,律己极重,若非如此,一开始也不可能单单因为几篇文章就被庄平帝破格看重,任其为皇长孙的启蒙恩师。 更何况对方与妻子岳氏的感情也尤为深厚,待岳氏这位夫人之宠爱是朝野内外人人皆知的,虽说傅宣当年娶岳氏也确实是高攀了,但傅宣如今高官厚禄、春风得意,且也不靠着岳家,明里暗里想把女儿、侄女、表妹送给他做妾的人海了去了,可大家慢慢也都看出来了,做这种打算的,也均难在傅大人那里讨得了好去。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摸虎须了。 若是这样一个人会与太子妃偷情,庄平帝只觉得这事里透露出的对东宫的恶意更大了些。 但不管怎样,无论是出于保护的目的还是出于怀疑的心理,庄平帝还是将傅霜如拘在了自己眼前。 而且暗暗作下决定,在查出太子妃真正的奸夫之前,只好委屈傅霜如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了。 毕竟这事若是现在处理不个清楚明白,等太子从南边回来,东宫更是要伤筋动骨。 于是庄平帝便着人扣下了傅霜如,却也没让人上刑审他,大概连平帝本人都觉得此事于傅霜如来说是个无妄之灾,另一头却是派人紧急刑讯太子妃,逼问对方奸夫的下落。 岳怀媛入宫时,三宫六院里的各类流言已经传遍了,崔淑妃知她所为何来,也不多留她,甚至还亲自帮她见到了皇长孙殿下。 而裴时观当时正在独自发愁如何才能求得庄平帝,让自己再见太子妃一面。 如今傅霜如被困,太子殿下远在天边,白家被锦衣卫彻查,太子妃遭雨霖铃刑讯,韩老将军领兵出征,邵启合又不在眼前,偌大个东宫,裴时观竟一时找不到半个可以托付可以商量的人。 岳怀媛到的时候,裴时观可谓是热泪盈眶地上前迎了她。 “夫人,您可是来了!” 纵是情势危急,岳怀媛正心忧傅霜如处境,猛地听到裴时观来这么一句,还是忍俊不禁。 她紧紧地握住裴时观的手,一派从容淡定地安抚对方道。 “殿下,君子不忧、不愠、不惊、不乱,纵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 “如今情势尚还未到最紧急的时候,您又是为何如此慌张。” 裴时观迎了岳怀媛进来,打发四下后,闻言不由苦笑道。 “冕宁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父亲不在身边,老师莫名被困,母亲生死未卜,外祖一家已经被查得鸡犬不宁…… 再糟糕些,难道是我也要被皇祖父赐死了么? 裴时观呆呆地想。 岳怀媛察觉到对方的颓靡,重重地握了裴时观一把,郑重肃容道。 “殿下,请您抬起头,看着我,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裴时观懵懵懂懂地对上岳怀媛的视线。 分卷阅读29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岳怀媛厉声喝问。 “您真的觉得太子妃殿下会与外人私通么?!” 裴时观不料她竟问得如此直接,既惊且怕,一时呐呐,不得言语。 岳怀媛严肃且严厉地盯着裴时观的双眼,又问了一遍。 裴时观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无声嚎啕边疯狂摇头。 他自然是不愿意相信太子妃会做出这种事。 平日里就是母子间再有摩擦,皇长孙背地里对母亲的某些做法再暗生不满,那也是他的母亲啊。 那可是闲时会为他亲手做贴身穿的衣物,忙时也不忘日日过问他的功课的母亲啊。 那可是他的母亲,无边疆土,茫茫人海中,也一生只有一个的母亲啊。 任哪一个孩子,都不会愿意去相信某些关于自己母亲行为不检的恶意揣测。 可偏偏事实却又非是如此。 容不得人去不信。 再说个几十遍、几百遍、几千遍几万遍的不信,也不过是自欺欺人、骗人骗己罢了。 裴时观心里难受得厉害。 他几乎是哭到抽噎着反问岳怀媛道。 “我纵是不愿相信,可事实又哪里容得我去‘不相信’?” 岳怀媛轻轻叹了一口气,抚着裴时观的背陪着对方哭完,等裴时观面无表情地擦干了泪,情绪冷静下来,才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丢下一句。 “不止殿下不信,臣妇与夫君也不愿意相信。” 裴时观猛地抬头看向岳怀媛。 岳怀媛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冯高德的《仙湖杂记》中有过记载,关于用药物让女子显现出假孕状态的方法,并不是没有。” “太子妃娘娘如今的状态,若是有心人故意陷害而造成的,理论上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这也是臣妇方才所说的‘如今情势尚还未到最紧急的时候’的意思,只要太子妃殿下还在,那么一切都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一旦太子妃殿下去了,死无对证,我们才算是彻底的翻无可翻、查无可查。” “所以如今殿下的当务之急,当是安抚住太子妃殿下,尽最大可能保住她的性命。” “而臣妇此次前来,一来确实是想见见长孙殿下,怕您心神不定,二来也是想请您帮忙。” “若是殿下信得过,可否带臣妇见上太子妃殿下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药方和医者纯属胡诌,勿考据勿喷。 ☆、白绫 岳怀媛早在八月十五那个晚上, 误打误撞地摸了把太子妃的脉后, 就意识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就是不知道她和傅霜如提前谋划了这么久, 能不能将此事尽最大可能地控制在可以翻盘的范围内。 裴时观本也正愁着如何才能见太子妃一面,听了岳怀媛的话, 更是心急如焚, 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毕竟是东宫如今最名正言顺的主子, 真要是铁了心冒着触怒庄平帝的风险也要见太子妃一面,下面的人还真不管如何去死命拦他。 裴时观就干脆带着岳怀媛直闯了关押太子妃的宫室。 说是直接闯了进去, 其实那些宫人们一个个都乖觉得很, 见皇长孙殿下一脸不达目的是不罢休地气势汹汹过来, 麻溜地就低头装聋作哑作无知无觉状。 至于有没有转身就去找了背后的主子告密的、告密的又有多少个, 那可真是只有老天爷清楚了。 岳怀媛见到太子妃的时候,对方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大好了。 庄平帝下令雨霖铃刑讯太子妃逼问其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但雨霖铃处理宫廷阴私那么多年, 其主白明露更是个自小就在宫中摸爬滚打长起来的人精,在庄平帝真正下令送太子妃上路之前, 哪里敢在对方身上弄出什么起眼的伤口。 但这世上也多得是软刀子磨人肉的骇人手法。 太子妃白氏看起来身体还算完好,但神情却是已经有了几分癫狂痴态。 见了裴时观进来,竟毫不顾忌旁人在场,一下子便纵身扑了过来。 “观儿!母妃是被人陷害的、被人陷害的、救救娘, 救救娘……” “我是清白的, 我是清白的啊,我没有背叛殿下、没有背叛殿下。” “殿下,殿下在哪里, 殿下,我是清白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太子妃抓住裴时观说着说着,就突然又发起狂来,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突然仰天长啸起来。 岳怀媛站在旁边看着,心里突然泛起一层彻骨的寒意。 不过一个晚上,太子妃白氏如今的状态,竟是已经像极了那个被关在念慈庵里几十年的王皇后的模样。 这 分卷阅读30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一切若真的是有心人故意谋划的,那么此人的心性也太过可怕了,也……太过恶毒。 裴时观亲眼见到太子妃如今的疯态,脖子上青筋暴起,除了抱住太子妃的双手尽可能地控制住轻柔下来外,整个人都绷得死紧。 岳怀媛皱了皱眉,她现在又有点担心皇长孙的状态了。 长孙殿下毕竟也才几岁,亲眼看到这些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或许不该让这孩子一起过来的,岳怀媛苦笑着想。 岳怀媛轻柔地拍了拍裴时观的肩背,柔声道。 “殿下,可否容臣妇看看娘娘。” 岳怀媛现在也不敢说诊脉什么的,怕刺激到对方。 她是有点担心太子妃身上现在有什么暗伤,但看对方现在的精神状态也知道,现在还是先安抚住对方最重要。 裴时观强忍住泪水测过身来,好声好气地对太子妃劝说道。 “母妃,这位是傅夫人,她也很担心您,专程陪我一道来看望您,不要怕,转过身来,她不会伤害您的。” 太子妃白氏抬起头来,偏过头盯着岳怀媛。 岳怀媛被她看得心底发毛。 太子妃突然暴怒,猛地跃起,一把扑向岳怀媛。 岳怀媛面色立变,好在她早有准备,挺着快七个月的大肚子入宫来安抚一个很可能精神状态不太对劲的人,岳怀媛怎么会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这里还是雨霖铃的主场。 刘萱可正是易了容跟在她身后的。 其实说起来,庄平帝着雨霖铃彻查东宫,何尝不是对此事的真相还另抱期望,雨霖铃能得庄平帝信任与敬太妃一道看守王皇后多年而不出乱子,对方就算不是站在东宫这边的也是皇帝的纯臣,不可能与章皇后扯上太多关系。 而当日被逼无奈夜上念慈庵与白明露达成盟约后,经王皇后一役对方说不上是善意但至少是有用的提醒,又有刘萱这个磨合剂搅在中间,岳怀媛在发现太子妃脉象有异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傅霜如,接着便与白明露通了气。 现在的问题是,她们都很一厢情愿地相信此事是章党做鬼,故意陷害,却是一星半点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当然,最浅显直接的证据也还是有的,只要等太子妃的肚子过了十个月,什么也生不出来,事情就很明显了。 但问题是这个方法她们能想得到做套的人自然也能,她们岂会容太子妃活到那时候。 就不用她们煽风点火暗下杀手,恐怕此事一爆出来,想杀太子妃的第一个就是谨身殿里的那位。 所以岳怀媛她们除了暗地里盯紧太子妃身边的人,一点一点细细查探、搜集证据外,还真做不了别的什么。 只有一个拖字诀,这就是个和对方抢时间的活。 而章皇后昨夜的突然发难,虽然令人惊,但也不至于让人吓。 倒是让傅霜如更加坚定了章党里还有埋得更深的“第二批人”的存在。 此事既然由章皇后犯难,十有八/九对方其实并不知情,或者说,并不知全情了。 雨霖铃主场,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做,就是没想到太子妃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一星半点的拷问都经不住。 刘萱是有些无语的,因为她跟在后边看得很清楚,这次铃主明显是有意放水留着太子妃的一命的。 不过这也反面证明了太子妃更可能是被人冤枉的了,毕竟对方若真的有与外男私通的胆量,不至于这么点小场面就吓成这样。 太子妃白氏扑过来的时候,速度快得惊人,在场的人只觉眼前一花,刘萱扮作的侍女已经一个挪步揉肩错身,稳稳地架住了太子妃扑过来的去势,将岳怀媛在身后护了个严严实实。 裴时观心下一惊,赶紧去看太子妃,然后扫了眼岳怀媛,见她无事便又转头看向太子妃,惊疑不定道。 “母妃,您这是做什么?” 可太子妃这次却懒得去回复他了。 太子妃见自己一击不中反而被制住,也不再多作无谓的尝试,转而开始疯狂地锤击自己的腹部,边捶打边神色癫狂地破口大骂道。 “傅宣!贼子!害我!害我!” “孽种!怪物!杀了他!杀了他!” “傅宣害我!” “都是那个贱人,污我清白、害我被困,杀了他,杀了他!” 太子妃嘴里呼呼嗬嗬念念有词,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停,让人看不明白她想杀的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她口中的“污她清白、害她被困”的傅霜如。 岳怀媛抿抿嘴,脸色有些难看。 纵是知道太子妃如今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但任哪个女人站在岳怀媛如今的立场上,恐怕都不会太高兴。 说句不好听的话,对傅霜如,岳怀媛不说百分百地信任对方的忠诚吧,至少对方是不屑于在这种问题上跟旁人耍花腔的,所以就是太子妃的肚子里真的有了个什么不知道是谁的孽胎,也绝不会夫君的! 岳怀媛愤愤 分卷阅读30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地想,这都是什么事,太子妃自己脑子不清楚,被人陷害到这种地步,还得要旁人想方设法捞她出去,不说挟恩图报什么的吧,怎么着也不至于到头来反打一耙,倒是恨上了自己和夫君吧! 那哪里是我们害你到这个地步的! 真是狗咬吕洞宾、东郭先生碰上蛇了! 岳怀媛的胸膛一起一伏的,也是气得厉害。 她一时都想任性地直接甩手走人了。 裴时观自然也听得到太子妃口里那些污言秽语,或者说在场的人哪个听不到,一时连不相干的人都是无语了。 太子妃您老人家纵是真的是被那位傅大人搞大了肚子,也不带就这么不打自招的啊,您现在在这里骂那位傅大人骂了个痛快,这些话传出去,那位大人纵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难道您的“不清白”不也是被坐实了么? 真是让人搞不懂她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一般。 刘萱当机立断,暴力打晕了太子妃。 再容这位太子妃娘娘继续叨叨下去,他们也什么计划都不用做了,直接束手就擒、伏法待诛吧。 裴时观心神俱疲,也无力去拦,就站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岳怀媛趁机给太子妃摸了脉,又拿提前准备好的针、药验了验,确认她体内确实是有药物作祟,心里有了数,也就安心了些。 于是便将太子妃复又交给了雨霖铃中人,跟着皇长孙一道退了出来,再做计较。 可从太子妃被囚的宫室退出还没走两步,异变陡生。 竟是有人携密旨前来,意欲赐死太子妃。 岳怀媛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一声,还是来了。 双方迎面撞上,正面相接,皇长孙一看那太监手里捧着的三尺白绫和一壶鸠酒,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当然不会就这么看着这些人真的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默许他们奉旨杀了太子妃。 ☆、赐死 可对面的人既然是身负旨意前来, 奉命行事, 见了裴时观自然也没什么可心虚的, 当然更不可能因此而有所避让。 章皇后身边的陈公公皮笑肉不笑地一手提着圣旨一手叉在腰上,阴阳怪气道。 “长孙殿下, 好狗还不挡道呢, 您站这儿又是做什么呀。” 裴时观脸色蓦地一沉, 冷冷回道。 “陈公公,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可这狗要是真的叫的人心烦了, 就是打死了, 你说它的主子又能耐旁人如何?” 那位陈公公名冲文, 面白无须,四十上下, 说话拿腔捏调, 举止不阴不阳,是章皇后身边出了名的阴晴不定手段严酷的主儿。 陈冲文在章皇后身边也是得了几分脸面的, 叫裴时观这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哪里能忍得住。 陈冲文当即冷笑连连。 “长孙殿下,奴才叫你一声殿下,在殿下眼里, 奴才这种玩意自然是猪狗不如的小畜生。” “可就是不知道殿下的‘殿下’二字, 还能撑得住几日了。” 他言语间恶意满满,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裴时观登时大怒,双目赤红地想要反驳, 被岳怀媛轻轻拉住了。 岳怀媛轻声细语、神情温和、仪态优雅地问道。 “陈公公,您这是要造反么?” 陈冲文面色立变,这话可是说得太重了,他如何敢应得下。 陈冲文撩起眼皮,不阴不阳地瞅了岳怀媛一眼,拉长了语调道。 “哦,奴才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傅、夫、人。” “夫人不好好在家呆着,等傅大人回去,怎么还巴巴地掺和到这里来。” 这种看人下菜碟、落井下石的小人,岳怀媛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意。 至于他嘴里对傅霜如的恶意,也只等傅霜如出来亲自收拾他就好了。 岳怀媛便也极淡地轻笑出声,满目讥嘲。 “我刚还说陈公公是想造反呢,这不,陈公公下一句就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意了么?” 陈冲文不料这位傅夫人还纠缠着这个不着调的话题,热血上头,也有些恼了。 “夫人这是扣的什么屎盆子给我……” 岳怀媛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公公说我栽赃于你?” “这倒是可笑了。” “先不说旁的,就说我自己。我好歹是得了诰命正式受封的有品级的夫人,公公见了我,一不请安二不行礼,您既然说您心无反意,那就是纯粹不懂规矩了么!” 岳怀媛疾言厉色起来,那可是能把某些朝廷命官都吓住的,她这么一通抢白,陈冲文当即哑了。 半晌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圣旨在身,本就不用行礼…… 可惜岳怀媛根本就没给他那个思考的时间,紧跟着就连珠炮般继续发问道。 分卷阅读30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我入宫,得的是淑妃娘娘的宣,来这里,请的是淑妃娘娘的旨。” “恕我直言,如今后宫三妃共印,淑妃娘娘论资历论位份,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 “我入宫,若是得了她的许还不成,莫不是陈公公是代圣人来质询我的?” 皇长孙中秋宴中毒之事虽然查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但庄平帝却并没真就打算这么委屈了东宫。 先是将大婚不足一月的八皇子紧急加封后撵去了东北,紧跟着庄平帝就又随便找了个由头削了章皇后的凤印。 只说她身体不好,应多多闭门修养,然后让崔淑妃、卢和妃与舒昭仪三人共理后宫杂务、同掌凤印。 这也是今日清晨岳怀媛毫不犹豫地去求助崔淑妃的原因。 淑妃的身份如今在后宫里是很好用的。 若是岳怀媛的第一个质询是打了陈冲文个措手不及,第二个问题则是真的问到点子上了,这个问题陈冲文还真是答不上来。 他胆敢对着皇长孙和岳怀媛那样说话,说白了不就纯粹是仗着自己在章皇后身前的脸面么?可人岳怀媛现在也说了,现在后宫里已经不是章皇后管事了,她是经了淑妃的手入的宫,自己再多置喙,也是没有道理、落了下乘的。 而且岳怀媛真要咄咄逼人起来,岂止这么点段数,就刚才双方狭路相逢、短兵相接的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她就能给陈冲文从头到脚定上十来条罪责来。 “陈公公说自己没有反意,这我倒也不好强按牛头饮水喝,您说您不是有心造反,而是无意冒犯,这事搁我身上,我也就认了吧。” “可您当真没有反心么?” “皇长孙殿下可是圣人亲自赐名,上了宗人府玉蝶的铁板钉钉的皇长孙殿下。到了您陈公公口里,却变成了‘不知道殿下的‘殿下’二字,还能撑得住几日了’……” “敢问陈公公,您若没有反心,那是谁给你说这种话的胆量!” “你倒是说出来给我们也听听,是圣人不想留给长孙殿下这‘殿下’二字了,还是皇后娘娘不想留?” 陈冲文额前冷汗直冒,两股战战,几欲奔走。 皇长孙是庄平帝亲自给赐的字,寄予厚望地养在身边看着长到这么大,就是真的不想要了,也得庄平帝自己说不要了才行,就是章皇后亲自来,也没有说不要就不要的权利。 岳怀媛这是在告诉陈冲文,你说出这话,闹大了连章皇后都保不了你,你不是要造反,难道是你主子想造反么? 这头陈冲文被岳怀媛字字句句逼得步步败退,一时不敢妄谈自己所为何来,另一头其实岳怀媛也不太好受。 按照原先计划好的,刘故应是先安抚住庄平帝,然后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尽快提出“假孕之说”,然后让徐文涵再来把一次脉,徐家家学渊源、见多识广,有徐文涵在,岳怀媛提出的某些说法才会有被人接受的可能。 而岳怀媛则是要尽可能安抚住皇长孙,避免有人在此时浑水摸鱼对皇长孙下手,同时也要尽可能地留守东宫,就近观察太子妃身边的情况,一旦太子妃有异,以保住她的性命为先。 可现在分明是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一是太子妃并不如何愿意配合,还对他们敌意颇深,二来,岳怀媛也没想到章皇后的动作会那么快。 竟然能这么快就绕开刘故,说服庄平帝降下圣旨赐死太子妃,岳怀媛心里一时惊疑不定,只好先拖为上。 可拖字诀能起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陈冲文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完成任务才走,而岳怀媛他们,是肯定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完成任务”的。 事已至此,计无可计,恐怕只好出个下下策了。 岳怀媛斜觑了裴时观一眼,示意对方先直接强行扣下圣旨再说。 拿住圣旨,压下来送太子妃上路的宫人,从东宫一路闯到谨身殿去,直接面圣陈情。 只是若是如此行事,他们之前的布置也就全都白费了,而且成功的几率,也会至少下降五成。 而且就算能说服庄平帝先等一阵,来这么一出,岳怀媛他们就算是完全站在了明面上,从敌明我暗转为敌暗我明,之后想再一把揪出埋在东宫里的钉子、以及那个所谓的“第二批人”就更困难了,且太子妃之事也很容易再生波折。 直接亲身上阵对着庄平帝喊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的下下之选,但现在也是没办法了,刘故那边的消息传递出了障碍,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妃被弄死吧。 裴时观得了岳怀媛的支持,也就彻底撕下了面上的最后一抹伪善,在陈冲文反应过来如何狡辩之前,先一步趾高气昂地对其呼喝道。 “陈冲文,你这个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的狗奴才,还不快把他拖出去打上五十大板,还留在这里碍谁的眼呢!” 陈冲文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右手提起明黄的圣旨,直直地戳到裴时观眼皮子底下,脸色狰狞道。 分卷阅读30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长孙殿下,奴才承认,奴才刚才的言行是那么不守规矩了点,奴才这儿给您赔、罪、了。” “但奴才现在有要务在身,长孙殿下有什么罚,也得先等着奴才完成了圣人的旨意再说不是。” “奴才这可是要急着去完成圣谕呢,您还是先让让吧,耽误了圣人的事情,我们谁也担待不起,您说是不?” 陈冲文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被岳怀媛逼得步步退让不说,接着还要被皇长孙这个小孩子扬言要打板子,他也是气得狠了,图一时痛快,也忘了刚才的教训,仗着自己有圣命在身,直接将圣旨甩到了裴时观的肩上,以此来示意他让让。 裴时观要是真的给他让了才是见了鬼了。 裴时观一把抓住圣旨,一个狠劲直接将陈冲文手里的圣旨夺了过来,笑意森然地冲着对方道。 “陈公公不必着急,这圣旨我先替你收着呢,不急,丢不了。” “你还是先有命领了那罚再过来宣旨吧!” 裴时观话音未落,身后跟着的东宫仆从已经直接扑了上去,打了陈冲文一个措手不及,直接把人按住拖了出去。 剩下的人群龙无首,看看裴时观又看看被拖了出去的陈冲文,除了一两个大宫女一样的人物面有异色,被裴时观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地直接捂住嘴拖了下去,剩下的都不由畏畏缩缩地跪了下去。 这么流氓的做派,连刘萱都表示大开眼界。 她忍不住偷偷问岳怀媛道。 “我们这样做……不会有麻烦么?” 岳怀媛多看了一眼裴时观手里的圣旨,微微一笑。 “原来是会有的,现在嘛,我倒是觉得不一定了。” ☆、君臣 174 庄平帝着雨霖铃彻查与太子妃私通之人未果后, 不是没动过直接一杯毒酒赐死太子妃算了的念头的, 只是事到临头, 到底还是心软了。 于是便吩咐来禀告的人。 “再去查查。” 然后起身去了傅霜如被囚了一整晚加半个白天的偏殿。 庄平帝进来的时候,傅霜如正在那里安之若素地盘坐养神。 听闻响动, 见得是庄平帝亲临, 傅霜如的心里就稍微松了口气。 太子妃被人陷害假孕, 背后之人的目标自然不仅仅是针对区区一个太子妃而已,纵观整个东宫, 如今风头正盛、又适合被拉来做这个“奸夫”的, 除了自己貌似也想不出还有第二个来了。 太子妃被爆怀孕是傅霜如早就预料到了, 而被庄平帝第一时间单独召见并囚禁起来, 也是完全符合傅霜如的心理预期。 但庄平帝在那种时候还是否会愿意亲自来见自己,傅霜如是拿不准的。 如今来看, 却是自己还是……赌赢了? 傅霜如忍不住自嘲一笑。 庄平帝也没留下人, 只让人奉了茶水,便自顾自地在傅霜如对面坐下, 自酌自饮。 傅霜如则是规规矩矩地在庄平帝面前跪下。 就在念慈庵奉庄平帝之命处理了王皇后一事后,这还是君臣二人第一次这样完全地单独相处。 王皇后一事后,君臣二人的关系就突然变得微妙了起来。 一方面庄平帝极力想表示自己对傅霜如的倚重,不断地对他委以重任、信赖有加, 将手里的不少权利都放给了傅霜如。 另一方面君臣二人心里其实也都清楚, 庄平帝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分明是有心将傅霜如彻底磨成一把刀来使。 既用又疑,边用边疑。 甚至还刻意制造傅霜如与章党之间的矛盾, 以此来杜绝傅霜如因王皇后之事愤而反水转投章党的可能。 所以在燕平王卸下身上的所有职务,彻底地辞官归隐后,冀北军务那块肥田,才会流到了傅霜如嘴里。 也更让傅霜如成了章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面对这样一个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却又对自己边防边用的君主,傅霜如能做的,除了埋头做事外,也实在是没有别的了。 当然也无力去做别的了。 太子妃被人陷害成假孕一事上,明明岳怀媛早就误打误撞地知道了,傅霜如却能沉住气一直只暗中窥视,不是说他对自己的计划就如何信心百倍,觉得自己这样一定能揪出幕后之人的狐狸尾巴、将对方一网打尽,也不是他生性自由不羁,喜欢兵行险招。 纯粹就是因为想到这件事极大可能最后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所以不敢动、不能动,也不需要动罢了。 傅霜如很清楚,庄平帝防备自己,不过是防备自己反水、防备自己将王皇后一事的风声走漏。 可事情本不必那么麻烦的。 只有死人才能最好的保守秘密。 庄平帝大可以在王皇后一事后直接杀了他,那比其他什么方法都更能让傅霜如闭上嘴。 分卷阅读30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可庄平帝不,他不仅不杀傅霜如,反而还尽心竭力地费心提拔对方,也不怕对方培植自己的势力。 那若是这样,庄平帝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他还需要傅霜如,他还要傅霜如给东宫和皇长孙开疆辟土、披荆斩棘,所以他不杀傅霜如。 但同时庄平帝的心态又非常非常的矛盾,这种矛盾起源于他对傅霜如未来立场的不确定,表现在现实中,就是他对傅霜如反水的忌惮。 但相比于对“傅霜如转投章党”的忧虑,还有一种情况让庄平帝更为忌惮得多。 那就是“傅霜如最后会彻底操控东宫、架空东宫”。 所以在太子妃的问题上,傅霜如必须是,或者说起码他本人必须是,完全无辜、完全不知情、完全摸不着头脑、完全被殃及池鱼。 傅霜如根本不可能敢拿这个十分无稽的流言去赌庄平帝的疑心。 尤其还是庄平帝内心最隐秘也是最迫切的忧虑。 但另一方面,只要傅霜如是完全无辜、完全不知情、完全摸不着头脑、完全被殃及池鱼的,那么庄平帝定然也不会轻易就废弃了他。 养出傅宣这么一把锋利的刀来,庄平帝也很不容易吧。 果不其然,在傅霜如接到线报,得知中宫半夜发难的两炷香后,庄平帝召他入宫的口谕就到了傅府。 紧接着傅霜如就被关了一夜一天,他见不了外人,外人也奈何不了他。 这对如今处于风口浪尖又无法自证清白的傅霜如来说可算是件好事。 现在又是庄平帝亲自来见他,傅霜如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这次估计不会遭什么大罪了。 自己一贯行事谨慎,想来幕后之人也没有手眼通天到拿到自己的什么贴身信物来铁证如山地指认自己了。 或者说幕后之人是想着拿不出确凿的证据索性就不拿算了,捕风捉影的一些流言大多数时候可比你拿出来的那些不堪一击的可笑证据更能杀人于无形。 但不管怎样,显然关于自己的那部分指控,庄平帝是一笑置之,懒得去信的。 所以他才亲自到我面前来“施恩”,傅霜如在心里抽了抽嘴角,有些腻味。 但面子上的那部分还是要毕恭毕敬地做好。 傅霜如便垂着头,眼观鼻鼻关心地老老实实跪着。 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庄平帝才幽幽发问。 “傅卿,你可怨朕昨夜不分青红皂白便直接关了你?” 傅霜如伏下身,五体投地地跪拜,真心实意道。 “陛下那么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为臣子,微臣自然只有谢过陛下恩典的道理,万不敢有丝毫怨怼之情。” 庄平帝嗬嗬冷笑。 “好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傅卿是觉得朕昨日圈了你是‘雷霆’了?” 傅霜如不温不火地回道。 “微臣绝无此意。” 庄平帝步步紧逼。 “是没有,还是不敢有?” 傅霜如诚心实意道。 “陛下对微臣一片拳拳回护之心,微臣又岂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怎敢有怨,又怎会有怨。” 庄平帝却并不如何吃他那一套,不过面上的颜色到底是和缓了些,但还是冷哼了一声,犹带怒气的质问道。 “朕待你一片回护之心不假,你却又是如何来回报朕的?” “太子南巡,走之前将东宫内外一应事物托付于你,朕对你也是信赖有加。” “可是你呢?东宫出了太子妃与外人私通这么大的丑事,你却丝毫未觉,你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纰漏,你倒是来说说,朕关着你该也不该?” 庄平帝一连用了几个反问,傅霜如自知理亏,只好作呐呐无言状。 但他心里却是着实松了口气。 庄平帝现在来跟傅霜如说这么一席话,既是敲打,又是安抚,但既然把这事也只是往傅霜如的“失察”上面靠,恐怕离傅霜如能出去也不远了。 果不其然,君臣一番开诚布公、推心置腹的长谈后,庄平帝便让人在偏殿摆了宴,与傅霜如边吃边聊,以示恩宠。 席间,刘故便几次三番作言语吞吐状。 庄平帝被他搅和了兴致,不耐地停了筷,皱眉开问。 “你这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小儿女的痴态,到底是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刘故扫了眼傅霜如,跪下禀告道。 “启禀陛下,皇长孙那边拿了一个大太监,说是他假传圣旨,要人扭送到了陛下这里来。” “就在殿外候着呢。” 庄平帝愣了愣,重复了一遍。 “假传圣旨?” 他这还搁在谨身殿坐着呢,怎么就有人长这么大的胆儿了? 刘故点点头以示他并没有听错,放低了声音继续回禀道。 “奴才听人说,听人说是,那大太监 分卷阅读30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不知拿了哪里来的圣旨,就带人跑到了东宫去,说是要处死太子妃……” “正好撞上了皇长孙在那里,觉得不对,就命人拿下了那个太监,夺了他手中的圣旨来看,果然不对……” 其实哪里是裴时观察觉到了不对,他不过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给拿下再说,圣旨入手也没有去翻看的心思,倒是旁边站着的岳怀媛突然觉出了几分不对。 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不对,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感觉差了那么一点点。 就比如说有刘故在,庄平帝为何要派陈冲文来宣旨? 又比方说这种杀人灭口的阴私事,为何庄平帝偏偏昨夜不做,要搞到青天白日里来弄,就是庄平帝昨夜没下定决心,也不至于连一天半天都等不了,不能熬到今天晚上再让人动手么?又不是什么值得到处宣扬的事情。 再比如说……这种事,庄平帝一不派心腹来让人盯着,二还专程写了道圣旨留作证据,虽然也不是说不合理,但总是透着一股的不对劲。 而裴时观的圣旨一入手,岳怀媛心里的那些疑惑一下子升到了顶峰,那份圣旨……有点旧啊。 大庄的圣旨是由特殊的衙门专门制造,由蚕丝织造,绣金龙以区伪饰。 一般而言圣人颁旨,也并不亲自书写,而是先传行人司的待诏们随侍,然后由圣人口谕,行人司的学士们来书写。 傅霜如升任给事中后,帮圣人起草诏书这个活他至少承包了一半。 但是今天这事牵涉宫廷秘闻,事关太子妃阴私、东宫清誉,庄平帝应该不至于去假借他人之手,若下旨,十有八九是他老人家亲自来。 若是那样,这圣旨当是新呈上的簇新簇新的明黄色才是,这可有些暗了。 岳怀媛伸手拿过圣旨展开了看了看,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 她轻声唤住裴时观,让他的人先停个手。 “殿下,我看这人,咱们还是交个圣人定夺比较好。” 岳怀媛边将手里的圣旨递过去示意裴时观看边对身旁的下人吩咐道。 “都仔细些,别让人就这么没气了。” ☆、早知 陈冲文连慎刑司的第一轮刑罚都没有撑过。 得到消息的时候, 岳怀媛正陪着徐文涵在给太子妃重新诊脉。 也不知道是幕后之人操之过急的手法惊醒了庄平帝, 使其突然又冷静下来再去思考预判的可能, 还是他与傅霜如的促膝长谈起了什么神奇的作用。 总之,在岳怀媛和裴时观命人将假圣旨呈于御前后, 庄平帝稍晚时分, 就派了徐文涵过来再次重新诊脉。 事情诡异地滑向了他们的计划。 岳怀媛提出的“假孕之脉”并非无稽之谈, 有古书典籍为证,还有前人的手札笔记。 而徐文涵不愧是出身世代御医之家, 岳怀媛只旁侧敲击地点了几处, 他很快就顺藤摸瓜, 从东宫里找出了不少有问题的药材香料。 只是那些来路不明的药材香料等都杂得极碎, 就是徐文涵也一时半会儿无法确定其中的成分,只能取走慢慢检验。 但至少查出了这些用处不明之物, 即使一时半会儿也并不能证明太子妃就是被人用古法所陷害假孕的, 但至少此事至此也有了可以转圜的机会,不再是必死之局。 最突出的一点表现就是, 徐文涵将各种可能如实上报后,庄平帝沉吟了一下,让人解了太子妃禁足,将其重新好好地放在东宫安置下来。 虽然雨霖铃的人对于东宫的调查还没有停止, 但至少谨身殿那边的态度已经退了一步。 这已经是留查再看的意思了。 岳怀媛吁了一口气, 终于放下心来拜别崔淑妃后回府了。 与此同时,傅霜如也被解了禁,放出来直接空降去主持对于陈冲文假传圣旨一事的审讯。 但这事查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除了陈冲文在傅霜如正式到场刑讯前就死在了慎刑司的监狱里, 剩下这些跟着过来的一大批宫人,竟然有致一同地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一切都是听从陈公公的吩咐,从未料到这圣旨竟然是假的。 这些宫人经过层层盘查,包括当时神色不对的几个大宫女在内,都是章皇后宫中最底层的下人。 他们日常也不过是听吩咐办事,陈冲文是在章皇后面前都得脸的大太监,他们对上也只有主动巴结的份,陈冲文说是得了好差事缺几个搭把手的,他们也就乐乎乎地跟去了。 这些证词太过一致,反而令傅霜如更加生疑。 就是刚入宫的小太监小宫女,也知道在这宫里,一向是知道的越多的人死得越快。 ——陈冲文那又是拿圣旨又是拿白绫又是拿毒酒的,稍微机灵点的都知道要躲着走啊,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这些宫人都是疯魔了不成。 可还没等傅霜如再去细审,当晚就又死了几个宫 分卷阅读30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女太监。 当日对上岳怀媛和裴时观时面有异色的几个大宫女全在其中。 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得个透透的,傅霜如脸色也是难看得厉害。 虽然审问的形势一时胶着了,但该去禀报的还是要去禀报。 傅霜如只能照着情况如实说了自己查到的东西。 庄平帝听后,久久不语。然后便心灰意冷似的挥了挥手,直接就让他不用审了,剩下的人全处置了算了。 傅霜如依言退出,心知中宫恐怕是要遭殃了。 但其实平心而论,傅霜如并不觉得这次的假传圣旨与章皇后牵涉多深,章皇后看上去……也不太像是陷害太子妃假孕的那个人。 不然的话中秋宴时她也不会气得兵行险招,不管不顾地对皇长孙下手。 若是章皇后不知道太子妃假孕,又是被人有意挑起来冲到前面发难的那杆枪,她就更没有急着要太子妃去死的诉求了。 或者说这个假传圣旨的操作太过愚蠢,不像是“第二批人”的主使者那个谋定后动的风格,对于东宫的打击力度不大,倒像是全看运气。 ——能杀就杀了太子妃,不能就算了,顺带而已那种。 真正的目标恐怕是章皇后。 果然,当夜就传闻圣人在中宫与皇后大吵一架后扬长而去,不只下令让章皇后禁足一月闭门思过抄书念经。 隔日早朝庄平帝还将已经一大把年纪的章阁老拉出来没事找事地训斥了一通,然后罚老爷子在端门前跪了半个时辰,里子面子都丢了个精光。 据说那日皇后娘娘听说后气得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还扬言要皇帝来见她,要不是最后清乐公主亲自赶过去劝,还不知闹得如何收场。 不过原来中宫与东宫不管如何相互攻讦,庄平帝也很少将自己对哪一方的偏袒摆到明面上来。 就是上次章皇后被夺去凤印和管理后宫的权利,也是在庄平帝先破格给八殿下封王之后。 再加上先前还有皇长孙差点中毒不了了之一事,因而只是被很多朝臣都认为这只是平衡两宫势力的一个权宜之计。 毕竟你要知道裴景容前头可是还有七个哥哥。 除了太子,他一个无功无劳的皇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就这么纯靠着圣人的恩宠封了王的,可连被赶去辽东苦寒之地辛苦守了有近十年的二皇子都是没这待遇的。 而这次东宫突然被围,宫中流言四起,白府闭门谢客,牵连几代被查,就在大家都猜测着东宫是不是会熬不过这个坎儿的时候,皇后又突然被罚了。 皇后被罚也就罢了,说到底也不是第一次,而且那还只是局限在后宫,没波及到前朝,章阁老这么一跪,不少章党的心骤然凉了。 就是圣人命人查白家的时候,那也是密查、暗查,围府据说还是围了一阵儿的,但也很快就撤了,而且也没罚白寺卿搁端门跪着啊。 端门,那可不是谨身殿前,大家都跪着,谁也不笑话谁,端门,那可是文武百官上朝下朝入宫出宫的必经之路啊。 章老爷子这个脸可是丢惨了。 而就在众人纷纷打听中宫是因何触怒了圣人、又是否会彻底失宠于陛下时,傅府的夫妻二人却又突然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这几日一直规规矩矩在东宫休养生息的太子妃,瞒天过海、偷天换日,避开众人饮下了一大碗藏红花,下身出血不止,危在旦夕。 傅霜如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拿了令牌要进宫。 藏红花只对孕中女子才会造成大出血的滑胎之象,一旦消息传到谨身殿,圣人听后必然震怒,定会想杀了她。 傅霜如深感头痛,可还是要先进宫救下太子妃再说。 太子妃喝下的那碗药,十之八九是被人换过、刻意营造出的流产大出血假象。 而且她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突然要去喝藏红花? 看来背后的人是想一箭双雕,害了章皇后还不够,还一定要除掉太子妃了! 不过也不怕他们有动作,正是怕他们没动作了。 既然敢动,就要做好被人拔出萝卜带出泥、直接给一锅端干净的准备了! 但目前最主要的,还是要先保住太子妃,其他的也只能容后再议了。 傅霜如紧赶慢赶地赶到谨身殿,但还是慢了一步,庄平帝已经移驾东宫了。 傅霜如只好再往东宫赶去。 东宫内外戒严,显示出一股非同一般的肃穆气氛。 傅霜如请人进去通报一声,只稍等了片刻,就被刘故笑容满面地迎了进去。 傅霜如一踏入正堂,赶紧撩起衣袍跪下。 “微臣傅霜如,拜见陛下、太子殿下。” 久未露面的东宫太子冲着傅霜如微微一笑,在庄平帝叫了起后,主动对着傅霜如打招呼道。 “傅卿,数月不见,你看着又沉稳了不少,越来越有独当一面的气度了。” 傅霜如谦逊笑过,与他寒暄 分卷阅读30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道。 “太子殿下倒是风采依旧,微臣依然是望尘莫及啊。” 二人相视一笑,俱是松了一口气。 庄平帝就在旁边不露声色地旁观着二人寒暄,没有开腔,只在二人大概闲话了两三句后,打发傅霜如道。 “白氏失血过多,才刚刚被太医施过针止住了血,喝了安神的药在休息。” “冕宁那孩子正把在自己关在屋里给白氏抄经文。” “傅卿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冕宁吧,别让孩子一个人呆着,钻了牛角尖。” 傅霜如恭谨地应是,退下去寻了裴时观。 太子殿下既然能及时赶到,想必他对于东宫的眼线、钉子已经摸了个七七八八,此事到此为止,已经可以全权交予太子来亲自处理了。 他们父子二人说起话来,可比傅霜如这个臣子要方便多了,傅霜如自觉自己现在无事一身轻,很是悠闲愉悦地去见了裴时观。 裴时观却是面色沉肃,神情郁郁。 傅霜如也就收了自己面上的轻快之意。 裴时观忍了忍,终还是忍不住,他或许还是更想让自己去相信这些原来信赖的大人们一些,或者说,他是想要一个更加明确的答案,更加清晰的真相。 即使那也更残酷。 裴时观停了笔,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对着傅霜如问道。 “傅卿,你与父王,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早就知道,会有母妃被人陷害这件事的发生?” 傅霜如无法回答。 他沉默了一下,斟酌着言辞道。 “殿下,此事并非……” 裴时观却突然仿若受不了一般猛地扔了笔站起,难以自持地激动了起来。 ☆、不值 裴时观却突然仿若受不了一般猛地扔了笔站起, 难以自持地激动了起来。 “我只想问先生, 是也不是!” “先生也不必闪烁其词, 顾左右而言他,我就只是想问, 是或不是!” 傅霜如静默了一瞬, 艰难地点了点头。 裴时观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少倾, 他才复又恍若生怕惊动什么一般,轻声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早就知晓一切, 却不先发制人, 而非要生生等着我母妃受尽苦楚、在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之后才绝地反击, 触底反弹。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知道却不愿意对我和母妃透露丝毫? 为什么要非得坐壁旁观事情恶化到这个地步才…… 傅霜如忍不住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裴时观双眼通红地怒视着他。 傅霜如简直被裴时观这个可笑的质问弄得乐不可支, 他挑了挑眉,轻笑着反问道。 “殿下觉得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傅霜如不等裴时观有所反应, 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道。 “殿下,你拜我为师那一天, 我告诉过您什么,您怕是忘得差不多了。” 接着傅霜如讥讽一笑,补充道。 “当然,若是您现在又后悔了, 也是不迟的, 臣告退就是。” 裴时观的大脑哄得一下炸开了。 校场惊马事变后,傅霜如于偏殿修养时,裴时观被庄平帝罚去“上门讨惩”。 其间师徒二人就当场进行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 言语间傅霜如毫不掩饰自己对裴时观那种异想天开的公正大义的反对。 最后更是不容置疑地表示,若是裴时观自己尚且没有保重自身的意识,他是不会与之共谋大事的。 本来师徒二人那次也算不上是不欢而散,虽然有傅霜如设出的问题在前,但傅霜如也表示了若是日后裴时观能想明白,随时都可以来府上找他,自己的心意会一直不变。 但令人意料不及的是,也是因校场惊马一事,庄平帝对中宫失去耐心,为扶持东宫,突然派太子南下处理一脉青石矿。 太子临走前托孤无人,就横插一脚,用了裴景容先前为傅霜如妻子所作的一幅画,逼得傅霜如不得不上了东宫那条贼船。 后来又经历了许许多多繁杂的事情,太子与傅霜如君臣二人的关系也在共御中宫时的互相托付中变得稳固许多。 傅霜如在东宫的地位与日俱增,其对东宫对皇长孙的忠心亦是毋庸置疑,但是其中有一个遗留问题,却是一直拖到了现在都未能解决。 即使当时略过不提,碰到的时候,还是会难免地再次发生矛盾与争执。 皇长孙的政治主张与傅霜如的政治手段有着天然的分歧与矛盾,这是从一开始便存在,也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好好解决过的。 裴时观还依然是那个在偏殿里掷地有声地说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 分卷阅读30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大厦将倾,吾不扶孰人扶得!”的东宫嫡子。 还是那个打心底觉得“今日见一子民引颈受戮而无动于衷,明日又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芸芸众生……”的王朝储君之后。 还是那个倔强认为“天下之事无大小,所谓细枝末节,都是两相权衡之下所放弃的那个……可若是学生有能力,自然是希望哪个都不会被放弃。”的宽仁长孙。 傅霜如却根本不是他学生心里的那种德才兼备、无欲无求、两袖清风、以德化人的大儒名士。 从一开始傅霜如就极其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裴时观的矛盾,不在于彼此立场,不在于是非对错,不在于幼稚与成熟…… 其关乎的,就是最纯粹的,最根本的,最简单,两个人心性的不同,说得再通俗点,就是三观不同。 傅霜如可以暗笑裴时观天真,但对方又何尝不能觉得是他太世故呢。 这事本质上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人有不同,存异罢了。 太子妃这件事,傅霜如本来是有很多可以解释的理由的。 ——他事先是有八分知情不错,但他也第一时间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禀告给了太子殿下,后续的大多数事宜,也均是君臣二人商议后的结果。 他完全可以将这件事划归到“奉命行事”上。 而且当时皇长孙先一步被人投毒,线索最后也是查到了太子妃身上断的,傅霜如也大可以大义凛然地告诉裴时观这一切是以大局为重,也是因为更看重皇长孙的安危。 甚至傅霜如还可以推脱说是自己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如何说服圣人、自己是在拖延时间等太子殿下回来…… 但是傅霜如也累了。 他和裴时观之间本就有着天差地别的待人处事的态度的不同。 傅霜如在对待家人之外的事情上,一向是利益至上、大局为先,哪个最优选哪个。 而裴时观,先不论太子妃之于其的特殊性,就是换个人,换成哪怕只是东宫随意一个并不如何重要的忠心臣属,裴时观也是不愿对方作无谓的牺牲的。 更何况这次在裴时观眼里本并不需要如何吃苦受苦的是他的亲生母亲。 傅霜如晓得这事处理不好必然会在二人的关系上打上那么一个不大不小的死结,但他突然就又觉得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他是个怎样的人,裴时观早就应该去看清楚了,本就不该对他有什么太过的期待。 他连身后的那份期许都怕自己背不住,哪里还愿意再给自己身上背负重。 而且说白了,傅霜如冷酷又残忍地想,这事说到底,难道不是太子妃自己自作自受么? 没有能力、识人不清,害人害己,害的自己差点万劫不复也就罢了,还糊涂到让自己身边的人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给皇长孙用了毒。 也是活该太子妃自取灭亡,要不是有先前中秋宴上裴时观的差点中毒,东宫太子也未必就那么轻易地就下了决定,命所有知情人都先按兵不动,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发生。 然后再顺藤摸瓜,把包括当日敢对着皇长孙伸手的人在内,彻底的一网打尽。 虽然太子妃本人也是很惨了,但大家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又活该谁就要给谁收拾烂摊子、就她出苦海呢? 再说句不好听的,当初傅霜如之所以对东宫避之而唯恐不及,就是后来被庄平帝委任为裴时观的启蒙老师都还妄想着急流勇退、及时抽身…… 就是因为他不耐烦等到太子真的故去了,自己的日常会变成见天的去给东宫那对孤儿寡母救场。 于是傅霜如便轻笑的回问了那一句。 “殿下觉得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裴时观想问傅霜如的无非就是为何他对这一切早就心知肚明,却不愿意多提醒太子妃一句,傅霜如也不客气,直接将这个问题重新给他抛了回去。 在裴时观问出口前的那一刻,甚至更早,在他看到自己父王如同计算好一般踩着最后的时间点神兵天降的那一刻,就该懵懂捕捉到了这一切的真相,便也该尝试着摸索到了这一切的答案。 无非是,不值得罢了。 做与不做,去与不去,说与不说,救或不救,如何做、做什么……取舍之间,无非是利益导向而已,归根结底,也就是值与不值的问题罢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太子妃不值得我们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护啊。 傅霜如冰冷地笑了笑,满脸讥嘲,神色冷漠。 “殿下,当日微臣的问题,您怕是也记不清楚了。” “不过到底师徒一场,微臣就再教您最后一个道理。” “居高位而无能,本就是原罪。” 居高位而无能,本就是原罪……裴时观如遭雷劈,小脸煞白。 傅霜如拱了拱手,潇洒地扬长而去。 裴时观一个人静坐屋内,眼泪突然就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居高位而无能, 分卷阅读30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本就是原罪……本就是原罪…… 泪眼朦胧间,裴时观不期然地想起,当日在偏殿师徒长谈时,傅霜如曾说过他也认为自己没有错,但他说自己的没有错,是基于他认为自己的矛盾,在于能力与心愿的不匹配…… “能力与心愿不匹配,空有匡扶天下扶济百姓之志向,却没有相应的才德能力。” “可这不是殿下的错,因为志向是需要殿下自己去悟的,才学本事却是需要微臣这个夫子慢慢去教的。” “所以微臣才说,今日之错,错不在殿下。” 裴时观满心凄然地想,他当日既然尚且认为我没有错,那他现在却为何又要告诉我“居高位而无能,本就是原罪。”呢? 我还是成长的……太慢了么? 是让他们失望了么? 裴时观攥紧了拳头,胸膛剧烈地起伏,只觉内心又气又恨,又恼又怒,却又不知该气谁、该恨谁、该恼何、该怒何。 人生中最艰难的三次自我认知。 认识到你爱的人并不一定就会反过来爱你。 认识到你以为爱你的人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爱你。 以及认识到,哪怕是再过亲密,再过志同道合、再过心神相交的人,也无法与你一样地感同身受,坚持你所坚持的,认为你所认为的。 年少不知愁,一动愁肠,便是成长。 —————————————————————————————————————————— 太子妃偷饮藏红花后又致其自身大出血的消息在东宫太子的及时赶回、力挽狂澜之下被封锁了个严严实实。 ——相较于之前传得满城风雨的太子妃偷人还怀了孽胎而言,此事算是毫无声息地就被太子殿下压了下去。 而此事又在东宫特意沿着“有人故意引诱太子妃喝下藏红花”的方向查找之后指证不足的情况下,被定性为太子妃自己精神崩溃之下乱出的昏招。 于是都临近年关了,太子妃本人又还被庄平帝罚去香山寺祈福抄经,这一来一回,耗在路上都得至少要有一个月。 快要过年了闹了这么一出大戏,洛都众世家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中宫和东宫到此也算是被庄平帝各了打五十大板。 台面下的风波群臣虽然不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台面上的交锋往来大家还是可以掐着手指头捋一捋的。(未完待续) ☆、叶临 台面下的风波群臣虽然不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但台面上的交锋往来大家还是可以掐着手指头捋一捋的。 目前为止, 一边是被夺了凤印禁足抄书的中宫皇后, 一边是谣言缠身直接被轰出宫外的东宫太子妃,看起来似乎算是相对持平。 但章阁老在端门外的那一跪, 却是跪凉了不少态度并不如何坚定的章党的心啊。 倒是后来东宫出面辟谣, 宣称前事均是庸医误诊所致, 将那五个无辜的太医推出去做了替罪羊。 虽然说信或不信全看个人,可到底人家东宫这还是保全了颜面, 章皇后却是连自己老父亲的脸面都保不住呢。 而那五个被殃及池鱼的太医, 好歹庄平帝看在年节里不宜杀生的份上并未对其动大刑, 也只是贬了他们流放西南而已。 而处于风波正中心的傅府里, 傅霜如整日外出忙着与太子商谈那些搅和在一起的事情的后续事宜,岳怀媛则在家悠闲安静地保胎逗妹妹的同时, 傅府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贵客。 听说有一位双目失明、自称姓季的老妇人出现在傅府门前时, 岳怀媛难得失了一贯的端庄仪态,惊喜交加地跑到了正门去迎。 时隔十年, 季芸翳终于再次踏入了洛阳这片故土,如今的她已经能坦然地面对曾经发生在里过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旧地重游,更别是一般滋味。 岳怀媛吩咐人开了正门, 郑重其事地亲自将季芸翳迎了进来。 季芸翳倒不如何计较这些虚礼, 但孩子的一片心意,她也不至于非得不知好歹地去拒绝。 二人在花厅坐下,说起往事, 相对俱是泪眼闪闪。 等言道早逝的岳四太太,两人难免又是一阵伤心落泪。 等这一茬过去了,两人情绪都平复下来,岳怀媛便问起季芸翳此次来洛都的打算。 季芸翳本也没什么打算,便就实话实说道。 “我本是云游四海,四处为家,也没打算过来的。” “只是今年七月份回了一趟家,你知道的,你外祖父和你外祖母年纪也都大了,你舅舅也不怎么顶事。” “我每逢个三年五载的,还是要回去老人面前待一阵,多了也不行,招人烦。” 季芸翳早年外出流浪混迹江湖,就是因为与自己的父母宗族闹了矛盾,说得更难听点,算是被蜀地季家撵出门去的弃子。 岳怀媛虽然也不清楚当 分卷阅读31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隔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两者间的关系有所缓和,想着估计这一辈子也就是如此了。 这是长辈的事情,小辈还是不好在里面随意乱说话的。 岳怀媛便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季芸翳继续往下说道。 “也就是七月多的时候吧,具体我也想不起来了,岳府给老家那边去了信,说是你这孩子有喜了。” 岳怀媛四月二十三就被诊出了喜脉,但是当时月份太浅,胎也没坐稳,便遮掩着没有声张,是后来满了三个月才对外说出去的。 这是喜事,岳四老爷肯定是要给季家那边也报的信的。 也不是指望着季家那边千里迢迢地再派几个人过来照顾,只是这么多年来两家关系一直僵着,故而找个由头亲近亲近,也好让孩子们日后说起来也知道还有这么一门姻亲罢了。 算算日子,也就是七八月份的时候消息正好能到那边。 季芸翳虽然眼睛是彻底看不见了,但人家那神医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手艺也不是瞎吹的。 “望闻问切”里剩下的三个“闻、问、切”也还留着呢,见面搭上岳怀媛的手那么一摸,心里就有了大概的谱。 她这次来,主要也确实是为了岳怀媛的这一胎。 季芸翳舒了口气,感慨道。 “你这十有八九是双胎。” “这妇人头一次生孩子,总是要遭些罪,我原是想着你这是头一回,心里放心不下,便紧赶慢赶地想着过来就近招呼下。” “这也是被我来巧了,也是幸好我还是赶到了。” “你这一胎胎位不大正,后来还保养不到位,遭过罪,下面出了血,是不是?” 岳怀媛呐呐无言,只能嗯嗯应是。 心里一时被季芸翳的语气惊起几分惶然。 季芸翳似乎是感觉到了岳怀媛的紧张与不安,反倒是先无所谓地笑了笑,也没去装严肃板着脸教训岳怀媛几句,只老神在在地来了句。 “没事,你底子好,这问题都不算大,有我在,保证大大小小都平平安安的。” 不过季神医也就温柔了这么一小会儿儿,之后便毫不客气地入住傅府,掌控了岳怀媛孕期最后一段日子的所有起卧作息、饮食供应,一跃成为傅府最无人敢反驳的权威存在。 至于傅霜如? 得到消息回府的傅霜如只有跪下来求着季神医留下主持大局的份。 而另一方面,对于还是第一次见到的岳怀悠,季芸翳表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冷漠。 也不是说季芸翳对悠姐儿不好吧,就是起码从岳怀媛的角度看,三姨母对悠姐儿的态度几乎与梨姐儿无异。 但也不是说季芸翳这样的态度有什么不好的,只是相比于其对岳怀媛千里奔波来相护的爱护,同是身上流着季氏血的岳怀悠并没有从这位脾气古怪、不喜生人的神医姨母那里得到太多优待。 当然,与外面其他的人比起来,季芸翳对两小只还是算好得不得了。 比方说在岳怀梨提出自己对一些古方医术感兴趣后,季芸翳便相当慷慨大方地将自己的一部分藏书贡献出来,供两个小姑娘随意抄录研究。 只是岳怀悠自己对这些并不如何感兴趣就是了。 现在岳怀悠的兴趣重心主要集中在叶临身上。 叶临,也就是被岳怀悠在外面乱转时撞上、因为被对方高风亮节的无私行为感动而将其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姑娘虽然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比个乞丐还不足,但经过岳怀悠仔细的研究,觉得对方可能并不是个乞丐,而更像是野人什么的。 这可不是岳怀悠乱说,起码最关键的一点。 ——就算不提这个小女孩异于常人的湛蓝瞳孔和那头褐色发卷的长发,就对方压根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的语言水平,就只能让岳怀悠怀疑对方是个什么山野精怪人结合所生的自小在野外未开化之地生活的小野人。 因为那个小女孩被捡回来时手腕上挂着一串古朴的铃铛,问她叫什么她又不会说,于是岳怀悠便大言不惭地将自己的姓冠给了对方,并为其起名为“铃”,称之为“岳铃”。 只可惜在岳铃漫长的发音教程中,这个名字在岳怀悠无数次纠正无果后,最后干脆改成了“叶临”。 关于叶临的身份来源,季芸翳还特意提醒过岳怀媛 岳怀媛也不傻,那么明显的发色与瞳色,也只有岳怀悠一个看多了野史杂谈、地方志怪的小丫头会提出什么“山野精怪”的奇思妙想。 十月大军开拔,庄朝大军抵达西北后,与十二盟数次交战,双方互有胜败,战况极其惨烈,即使是胜的那方,也多是惨胜。 这无数死伤的背后,自然便滋生了无数无法生存的流民,那些流民在自己的地盘叫流民,自己的地盘供给不住,被当权者撵了出去,跑到了庄朝这里,就叫“戎奴”了。 大庄毕竟地大物博,根基深厚,背后有万里疆土支持着。 十 分卷阅读31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二盟却是举全族之力来犯,对他们来讲,赢得少便是输了,更何况是输赢对半。 十二盟的内部完全无法消化掉那些既没有劳动能力又失去依靠的老弱病残的拖累,只能将她们赶出营地。 但是长此以往,十二盟的人恐怕会先败在己方的内部矛盾上。 而大庄虽然对人口买卖生意严厉打击,但贱籍买卖是合理合法,只是近些年皇室对大庄子民贬为贱籍的要求越来越严苛,贱籍少了,市场也就自然衰败了。 但是贩卖戎奴可是无本的买卖了! 不少戎奴在自己的地方活不下去,还巴不得跟着他们走被卖掉讨口饭吃呢。 外族人当然是贱籍里的贱籍,毫无人权,要想活下去,只能沦为奴隶。 而十二盟那些老弱病残里,虽然大多数都没得人要,但长得漂亮的小孩子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更何况还有一些漂亮的外族女子,胸大屁股翘,多得是贪花好色的人就爱这一口。 叶临的长相分明就是十成十的这洛阳城里新近流行起来的戎奴样。 而且这小姑娘洗漱干净,换上簇新的衣裙后,即使是再苛刻的人站在她面前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即使年纪还尚幼,那股让人见之忘俗的风情韵味也已经自内而外地散发了出来。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孩子必然是那些二道贩子嘴里所谓的“高级货”。 岳怀媛多少能猜得出来对方的经历,长了这么一张脸,哪里能逃得过那些闻风而动利欲熏心之人的追逐。 至于是在路上便斗智斗勇逃了出来,一路讨饭到洛都来,还是被卖到洛都之后才又费尽心思逃了出来,其中的区别也不就是那么回事。 ☆、容王 季芸翳还特意提醒了岳怀媛, 让她小心处置, 这孩子若是有主的, 恐怕会招些麻烦。 而且这孩子长相太过妖异,放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岳怀媛思来想去, 顾及岳怀悠的心情, 终还是将这一切都忍着没提。 其实她最怕的倒不是叶临背后那个所谓的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主人, 她最担心的,是叶临本身的身份。 她怕那孩子在十二盟的身份不简单。 —————————————————————————————————————————— 洛都千里之外, 冀北, 山海关。 临近年关, 即使是边塞苦寒之地, 也不复往日的荒凉冷落,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在门外添了盏红火灯笼一类的物什。 裴景容从贯穿整个镇子的大道上缓缓走过, 静静旁观了一番过路人脸上的喜色与朝气, 然后慢吞吞地走到道尾,走过人群密集区, 走到长城根下。 裴景容眯着眼睛仰头看了看其上挂的那块“天下第一关”的匾额,随意走到旁的一个烽火台前,拾级而上。 驻扎于此的小兵看到他,赶紧挺直身板朝气磅礴地冲他行礼。 “殿下安!” 裴景容挥了挥手, 示意自己只是来此随意看看, 让大家稍安勿躁,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就是,无需多礼。 裴景容穿过了一座又一座烽火台, 在城墙上慢慢踱步而过,对执守其上的兵将们微微颔首以示招呼,最后寻了一拐弯的僻静处,这才开始沉下心来浸润于自己的思绪里。 到达山海关不过月余,可而今回忆起洛都往往,却恍惚如隔世。 裴景容叹了一口气,心里隐约明白了些庄平帝的用心良苦。 天高地阔,茫茫无极,也只有在自然这纯粹的荒凉与寂然中,方才能让人免去浮躁,叩问本心。 也更能让人看清楚自己想坚守的究竟是什么。 “……这种时候了,你家王爷倒也还有这好兴致。” 王重久似嘲带讥的声音从远处遥遥传来。 裴景容转过身,看到自己身边的侍卫杨席正气得满脸通红地与平远侯家的那位小公子低声争辩些什么。 平远侯家那位,这次和自己一道被打发到东北来,也不知是得了监视还是探查的任务,这一路上可是狂得很,也折腾得够多了。 杨席毕竟是跟了自己有一些年岁了,裴景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强压下内心的不喜,淡淡地朝二人打了个招呼。 王重久遛遛哒哒地走过来,嘴巴里还十分不着调地叼了根狗尾巴草,冲着裴景容嬉皮笑脸道。 “小的不知道容王殿下在这里散心呢,打扰了您的兴致,不好意思哈。” 裴景容冷淡地笑了笑,客套道。 “王小将军客气了,景是好景,你若是喜欢,就站着一道赏就是了。” 王重久低低地笑出了声,他似乎极是喜欢别人露出那副明明非常不喜欢自己但还要忍着自己的样子,当即毫不客气地接了一句。 “那就恭 分卷阅读31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敬不如从命了。” 杨席愤愤不平地站在旁边,敢怒不敢言。 裴景容却丝毫没有被王重久的态度激怒到,他反而极轻地笑了笑,神色稍微放松下来,流露出几分难以言明的表情。 若是非要用语言去形容,那大概就是,仿佛大人看到了哭着闹着满地打滚要吃糖的孩子,既无奈又感到可笑。 裴景容斜斜觑了吊儿郎当的站在自己身侧的王重久一眼,心内暗自思忖王恕闵那样刻板守礼的老头子怎么就教出了这样不着调的儿孙…… 不过当真是不着调么?裴景容心内呵笑一声,莫名想到了过去在冀北鲜衣怒马招摇过市的裴景晖…… 不过都是,伪装出来的不着调罢了。 裴景容的侧颜极其完美,肤白如玉,俊眼修眉,斜斜瞥了的那一眼,盈盈带笑。 纵使明知其中带着绝不是什么善意的笑,无非是讥嘲亦或假笑,王重久还是被看得愣了下神。 脑海里却莫名想起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着这位殿下长成这副好模样,也怪不得圣眷优渥这么些年,东宫怎么打都打不动,最后还是要靠对方猪队友自己拖后腿…… 又想着这位殿下的封号也真是人如其名,要比“容”,恐怕洛都的那么多位皇子,只有那位传说出的色若春花的十三殿下可以与之一比了。 不过十三殿下到底年幼文弱,比不得这位殿下周身气度如华…… …… …… “……这景是自然所馈赠,你我当可共赏之。” “可王小将军也该晓得,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旁人都能允你一道分享的。” 王重久一神游天外,就漏了裴景容说得一大半的话,堪堪抓住后两句。 王重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不愿意,抢过来就是了。” 裴景容含笑转身,抱臂正视对方。 “哦,那若是抢不过来呢?” 王重久低头贼贼一笑,两眼精光四射。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洛阳城,傅府。 岳怀媛捧着热茶的手顿了顿,惊奇地抬起头来问。 “你说得可是真的?容王妃当真有喜了?” 燕尾急急地福了福身子,忙道。 “奴婢哪里敢拿这种事情来玩笑,今个儿辰时自宫里传出的消息的,大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真真切切是容王妃有孕了。” 岳怀媛的小指无意识地拨了拨案几上铺着的绣样,半晌无语。 容王妃……黎衾…… 是那个孩子要出世了么…… 时光倒转,两个时辰前,洛阳城,容王府。 黎衾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就梳妆齐整,备好车马要入宫去给章皇后请安。 先有容王孤身带兵远赴东北,后有章阁老被骂跪端门。 中间还夹杂着中宫凤印被夺、 禁足抄书等零零散散的惩处,章皇后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对宫人仆从更是动辄打骂不休,慢慢显露出她本性中暴戾恣睢的一面。 尤其是被罚禁足之后,章皇后没法外出找旁人的茬,自己窝着更是来气,女儿都嫁出去了,儿子又出了远门,一时间,黎衾这个原本就并不算得如何讨她欢心的儿媳妇就成了那个首当其冲的出气包。 尊于孝道,黎衾该是每隔三日都去向章皇后请礼问安的,只是原先章皇后贵人事忙,又嫌弃黎衾那个锯嘴葫芦的闷性子,就懒得让她时时来自己身前碍眼。 黎衾规规矩矩地算着日子递折子,章皇后最多也就一旬才见她一次罢了。 如今眼前没人作践了,章皇后就勒令黎衾每日每日的都得来,也丝毫不考虑对方每天入宫的繁杂手续,只给她立规矩,说是要自己一醒来就得见着她。 黎衾哪里能管得了她每日哪个时辰进来,只好天没亮就得在宫门外守着,赶着宫门一开就进去。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日日如此,也着实折腾人了些。 自黎家陪嫁过来的安嬷嬷陪着黎衾上了马车,车轴吱呀吱呀地压过小巷的青石砖,在寂静的清晨莫名给了人几分安稳的意味。 十二月份的洛都,夜雨过后,有些人家的屋檐下已经出了冰挂,容王府的马车停在在端门外,黎衾下了车,一小股寒风刮过来,销魂刺骨,冻得她忍不住裹紧了自己的大氅。 安嬷嬷紧跟着下来,阴着一张脸,也不知在心里问候了章皇后多少遍。 毕竟章皇后这也太作践人了! 黎衾自然看得出身边人的愤懑不平,她不以为意地拍了拍安嬷嬷的手背,示意对方收着点,抬起头趁着正式开宫门前的这点暇余时光,几乎算得上是心情愉悦地仔细欣赏了一番端门的巍峨端庄。 小风吹过,断断续续的有白毛雪飘然而落。 黎衾伸出手,接起一小片纯洁的新雪。 “下雪了……”她喃喃自语道。 然后不待身后的安嬷嬷反应过来,再去说些喋喋不休 分卷阅读31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的叮咛话,就抢先移开半步,特意踩了踩端门前三步处新落的薄薄那层新雪。 黎衾嘴角弯弯勾起,脚上一个用力,那层新雪就这么无可挽回地变成了一潭污黑的泞泥。 这可是章阁老跪过的呢。 黎衾心情大好,似乎从这里联想到了某些能让她获得极大满足感的场景。 天光破晓,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守门的将士们准时地开了宫门,黎衾步行而入,经过端门时,还记得冲着其上的兵将们遥遥行礼。 容王妃每日都要来这么一遭,守门的将士已经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站立不安变成了而今的安之若素、不动而山,甚至还非常懂规矩地向黎衾回了一礼。 黎衾温婉一笑,只留给旁人各有唏嘘。 穿三殿,走宫道,入中宫,叩门行礼,服侍吃穿,不过是不停地继续重复昨日的一切言行,按着以往的经验来看,至少得放黎衾在眼前使唤到日暮时分,不过今天黎衾忍够了。 她厌烦了,也觉得现在也无甚好隐瞒的了,所以她就“一不小心”地在用膳时捂着胸口吐了一场。(未完待续) ☆、不死 这段日子一直对黎衾态度恶劣的章皇后难得有耐心地坐在那里, 神色复杂地等着她吐完, 然后叫人宣了太医过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容王妃有孕的消息便传满了整个后宫。 岳怀媛得到消息的时候,知情的人已算不得少了。 黎衾神态自若地领了一堆的赏回府, 若无意外, 她这一胎顺利产下, 裴时观就不再是庄平帝独一无二的嫡孙了。 到这时候,黎衾终于难得要感谢一下章皇后这个婆婆了。 也就是幸好有这么一个婆婆, 所以裴景容才不需要像三皇子那般忍辱负重不去娶, 也无需似四、五两位皇子那般憋着不敢生, 这下只要再除掉裴时观, 时回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孙了。 章家那个老婆子,黎衾嘴角微勾, 似笑非笑, 她是不指望有章皇后这么个搅屎棍在这里闹着,裴景容能顺利登基了。 但她的时回, 还是有好大的胜算的,不是么? —————————————————————————————————————————— 辽东,连水关,杏花胡同。 廖又玫清晨起来后先在院子里舞起了鞭子, 婢女鹤其捧着巾子站在旁边待命。 廖又玫被人盯得无趣, 很快便不耐地扔了鞭子,招呼鹤其走上前来。 “二殿下现在大概到哪儿了?” 廖又玫一把扯过汗巾,边擦着手边烦躁地问道。 二皇子裴景知加大将军衔远镇辽东并在当地娶妻廖氏后, 夫妇二人便在连水关的杏花胡同买了一栋宅子,于此定居。 连水关比起辽东都护府所在的沈阳地理上偏南,远离契丹人,自然和人文景观亦都更为丰饶。 二皇子裴景知常年辽东的几个卫所里巡视练兵,二皇妃廖又玫则安心待在连水关内宅,绣绣花赏赏茶。 当然,这都是外人根据二皇子夫妇的对外表现臆想出来的日常情景。 鹤其躬身俯首,恭恭敬敬地回道。 “启禀皇妃,昨夜有信鸽来信,殿下已到了三万卫。” 三万卫……廖又玫皱了皱眉,那可已经是贴近辽东最北边的防线了。 “契丹人果真有不规矩的意思?”廖又玫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东宫那位傅大人不是故意作假,随便找了个由头把八皇子踢出来而已?” 鹤其垂着头,这话二皇妃敢说,她却是不好乱接的。 廖又玫无趣地撇撇嘴。 “裴景知叫你来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要求说出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也好叫我知道。” “大家都坦诚点,说清楚了你我都轻松。” 鹤其面无异色地重复第八遍。 “殿下着奴婢过来保护皇妃,并无监视之意,只是保卫皇妃安危而已。” 廖又玫冷笑一声。 “没有监视?也不禁足?”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就单烦人的要死地跟在我身后干看着?” 鹤其淡淡回道。 “殿下吩咐过,关键时期,为皇妃安危计,还是呆在府中为好。” 廖又玫自嘲一笑,无所谓耸耸肩,回屋换衣服。 跟裴景知的人好好打商量的自己才是蠢透了。 廖又玫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红衣骑装,神采飞扬地挥着鞭子就往府外冲。 鹤其错步一滑,稳稳抓住廖又玫的鞭子,脸色有些难看地开口道。 “皇妃,不要让奴婢难做。” 廖又玫冷冷呵斥道。 “滚开!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这个下人来 分卷阅读31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插手!” 鹤其的脸色也变了,神色猛地狰狞了一瞬,好悬才压制住胸口的怒火,平静了语气妥协道。 “皇妃有什么想做的、想见的人,可吩咐给奴婢,奴婢会着人把东西弄到府里来供皇妃取乐、或是下帖子请人至府中亦可。” 两边僵持不下,连杏花胡同的大管家都只能站在一侧看着干着急。 都是极为固执的人,他哪个都劝不下,面对眼前的场景也只能束手无策。 半晌,廖又玫冷笑一声,收起鞭子,嘲讽道。 “我要见平远侯曾孙王重久,你现在倒是给我去下个帖子请过来啊。” 鹤其一愣,面无表情地一板一眼回道。 “王小将军日前去了山海关,不在辽东境内,皇妃还是换个人见吧。” 廖又玫又是一冷笑,毫不客气地驳了鹤其的话。 “我当然知道王重久那厮是去找容王殿下了。” “如今韩少功手握重兵、韩浩于军中崭露头角。” “就连燕平王府那个素来被他们含酸带妒、明里暗里不停挤兑的世子爷都能独领一军、要在西北建功立业了。” “王重久野心勃勃,哪里能忍得住寂寞,自然是要给自己找条出路去。” 廖又玫说着说着,又是一声冷笑。 皇权富贵、名利财势,在这些东西面前,亲缘血脉、旧识故交,又能算得了什么? 裴景知那个傻叉还心心念念着东宫太子、平远王家……可笑现在连平远侯最看重的嫡孙都要投靠容王了,顺而推之,东宫那位又能对他们府上有多少善意、多少信任呢? 反正廖又玫是不信那牢子狗屁血浓于水的兄弟情谊的。 不然东宫那位傅大人能想着法子把容王踢到东北来么? 谁把谁当傻子呢。 “我说我要去见王重久,你拦着不让我去,要你请过来,你又道请不过来。” “你要么把人给我请过来,要是请不过来,就放我去、寻、他!” 最后三个字,廖又玫悍然出击,鹤其反应不及,仓促回防,落了下着。 双方缠斗一番,廖又玫的鞭子挥舞得毫不客气,次次往致命处招呼着,鹤其虽然单论武功或许高其一筹,但毕竟有所顾忌,最后还是遗憾败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廖又玫就那么骑了一匹马跑出府去。 杏花胡同余下的人都不敢去拦廖又玫。 鹤其冷着脸看她跑远,兀自站着一动不动。 大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一边赶紧招呼人去请个大夫来给鹤其姑娘看伤,一边小心翼翼地劝道。 “鹤其姑娘莫急,王小将军在冀北,我们这里可是辽东,皇妃就是想见他,也不可能就这么一路冲到山海关去。” “多是这些日子关的皇妃她老人家烦了,想出去透透气,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您也莫急……” 大管家的话被鹤其突然暴起的动作惊断了。 那大夫才刚刚紧赶慢赶气喘吁吁地跑到地儿,鹤其却一个呼哨喊来了一匹白马。 然后不顾身后人的叫喊挽留,匆匆扯过大夫手里的一卷细布,草草地给自己的伤口止了血包起来,驾着马就走。 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吩咐。 “速将此事报给殿下,皇妃恐是要强行闯去山海关!” 冀北,山海关,城墙之上。 裴景容开玩笑般的一句“抢不过来”后,王重久非常上道地笑了。 “有我等马前卒甘抛身家性命为殿下的大业筹谋,连这天下都将是殿下的,哪里还有殿下抢不到的东西呢?” 面对王重久称得上是十分突兀的投诚,裴景容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异之色。 或者说,这一日,他早都算计好了。 早在,王重久为他出谋划策避开辽东卫取得山海关为据点时。 还是早在他们一道被任命出征东北时。 或者说,更早……在章皇后毫不避讳地告诉年幼的裴景容某些真相时,这位不容小觑的八殿下就 算计到了会有平远侯府投诚的那么一日? 王重久眯了眯眼,静静地等待给自己的判决。 “给我个信任你的理由。” 裴景容敛去面上笑意,神情冷淡地抱臂回道。 王重久低低一笑。 “我的理由那可是太多太多了,殿下心里都门清,还需要我再说一遍么?” 裴景容看都没看他一眼。 王重久貌若苦恼地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 “从哪里说起呢……” “唔,我们平远侯府对东宫忠心耿耿,东宫却对我们弃如敝履,宁愿重用我曾祖身边的一下将都不愿重新启用平远侯府……” “致使我府威望如今全被韩家那等后起之辈压着打……这个理由,足够么?” 裴景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连驳斥都懒得说。 分卷阅读31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杨席倒是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听王重久在那里半真半假地胡说八道,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糊弄谁呢?” “满西北的边军都晓得你和韩小将军关系铁得能穿一条裤子!” “你现在跟我们家殿下讲说你恨韩家恨得要死?!” 王恕闵继任平远侯后,虽然遵从嫡兄遗志,命整座侯府收敛锋芒、远避湘楚之地韬光养晦。 平远侯府放出手上兵权后,也确实在洛都豪门里蛰伏了下来。 但这并不代表王家就真的什么都不做、擎等着坐吃山空被人削啦。 即使庄平帝不喜平远侯府,也数十年如一日地对平远侯门下的子弟视而不见,但平远侯府所谓的“为了东宫三十年不握刀兵”亦也只是夸大之辞。 王家只是着意避开庄平帝的主意,不大节小节的往宫里凑,也不希冀着靠国舅爷的脸面让庄平帝给家里的子弟赏个军衔罢了。 (未完待续) ☆、不休 王家该做的事情还真是也是没少做的, 该教育的孩子还是用心教育了的。 比方说最直白的一点, 王重龄和王重久兄弟俩与韩浩年岁相当, 也是和韩浩一起,打十二岁就被扔到了韩老将军的军营中泥地里打着滚长大的。 真要算起来, 王重久和韩浩, 还勉勉强强称得上是竹马竹马呢。 王重久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投降, 表示这个不算,容他摸着下巴再想想。 裴景容转身就想走了。 王重久赶紧哎呀哎呀地叫着拉住人, 嘴皮子一秃噜又是一个理由上来。 “西北军出征后, 韩少功如今在军中声势如日中天, 韩家眼看着就要腾云而起。” “燕平王为敬太妃守孝辞官归隐, 世子爷仓促继任,如今带兵西征, 也是被东宫的傅大人举荐的, 立场也是模糊。” “有这些人珠玉在前,想必东宫也瞧不上我们王家这仨瓜俩枣的小玩意, 当然只好来投靠殿下了。” 裴景容神色漠然地看了看王重久扯着自己袖子的手,王重久讪讪放开,嘴里低低地嘟囔了几句不知道什么话。 裴景容也懒得去仔细听,只是端正了自己的脸色, 深吸一口气, 郑重其事地告诫王重久道。 “韩家是东宫的人,不是第一天是了,也不是第二天是了。” “景晖绝不会背叛我, 就不劳王公子苦口婆心地来劝本王认清现实了。” “事不过三,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若是再油嘴滑舌地顾左右而言他,就恕本王这儿容不得您这尊大佛!” 冷风自城墙上呼啸而过,直往人骨头缝里刺。 王重久的头发被冷风吹得乱舞,纠结成团,遮蔽了他脸上的神色。 一时间,没人能看出他那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能听见他阴沉如水的冰凉音调。 “如果我说,家里派我来投靠殿下,是为了报仇的呢。” “报一桩,九年前的命案。” “我们平远侯府与东宫,不死不休。” 辽东,三万卫,兵营。 一行急行军借着漆黑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进驻了这座位于契丹与大庄接壤之地的边镇卫所中。 三万卫居于辽东北端,隶属辽东都护,见来人身携都护府文书,卫所提辖刘冠心赶忙深夜起身,急急将来人迎了进来。 裴景知甫一露面,刘冠心惊得麻溜地给了个五体投地的见礼。 裴景知无奈地将人扶起,夜色已深,什么事都不好多谈,只仓促解释了一下自己来此是有要任在身,严令刘冠心对此事守口如瓶后,就安排人歇下了。 契丹人那些文书是虚晃一招,或者说,是有心人故意寻章摘句造出来的“异心”,裴景知起初也是这么想的。 不止裴景知,廖远、王重久……乃至韩少功、裴景晖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裴景知现在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了。 他现在还摸不清楚这些不对劲是“自内而外”还是“自外而内”造成的,但是无论如何,现在都得小心为上。 裴景知盯着头上的顶帐,有些辗转难眠。 廖家、王家、容王、契丹人……辽东这滩水,怕是要被彻底搅浑了。 一夜难眠,翌日清晨,裴景知草草洗漱后,就叫了亲卫进来,进一步深入安排在辽东对东北人的防线。 刘冠心也不敢去打扰他们,只好战战兢兢地领着三万所的兵将们老实操练。 黄沙漫天,尘土飞扬,校场之上,一个个打着赤膊的汉子们靠着一股蛮劲发狠地训练着。 日头渐渐高起,日光照耀下,他们身上的汗珠闪耀得仿佛给身体擦了层油般,亮得人眼疼。 裴景知和心腹们窝在屋子里密谋了一个上午,始一出来转转,碰上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裴景知身边的一 分卷阅读31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个亲卫吹了个口哨,赞叹道。 “这批兵崽子不错嘛。” 刘冠心擦着汗兢兢业业地跑过来,点头哈腰道。 “承蒙殿……大人看得起,都是新兵蛋子,正训练着呢。” 裴景知倒没有特意看上哪一个特别好的,他只是觉得三万所这座卫所不错,选的这一茬的质量看上去要比旁边的好上不少,算是裴景知这一路上途经的卫所里排得上前三的了。 裴景知忍不住多看了刘冠心几眼。 这个刘冠心,算下来既不是廖远那个派系的、也不是自己这边的、更称不上是原来辽东“老一派”残留的好种子。 像他这样无根无萍的底层兵将出身,能走到提辖这一步,已是顶天了。 只是如今看,倒是可惜了这棵会练兵的好苗子。 这次的事情说不得能用得上他……裴景知在心里暗自琢磨着,不过面上仍是不露半分颜色。 沈阳卫粮仓空缺大半,贪污受贿官员一层一层地摸排下去,其中竟然牵涉出契丹人的影子。 再加上如今西北的紧张局势,十二盟拖住了大庄六成以上军事力量,一旦契丹人想接着这个机会趁火打劫…… 沈阳卫贪腐一事非同小可,而且也并非独此一家,若仅仅只是贪腐也就罢了,裴景知怕的是,他们中间,可能出了内鬼! 裴景知与廖远的关系本就并不如外人看起来的那般亲密,事实上这对翁婿化线分南北而治,当初裴景知与廖又玫定居连水关,也不是为了什么风花雪月的理由,不过是政治妥协罢了。 而一旦一山有二主,其间自然混熟摸鱼、两面讨好又两面都不服之辈。 裴景知自信自己辖下卫所情况尚在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但沈阳卫隶属廖远心腹,就已经出了这样的事情,余下边远的基层卫所…… 裴景知简直不敢想象,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越往下查越是令人心惊。 往日事不关己绝不插手倒也罢了,如今一查下去,辽东大半基层卫所,被腐蚀的竟有近四成! 裴景知一路查一路杀一路藏,过的好不辛苦。 好在越靠近北边的边防重镇查到最后也就越干净,目前看起来三万卫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也能让裴景知多少有些心理安慰,至少是契丹人幕后谋划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了。 但事情依然也并不如何容人乐观,裴景知在这时候,就不得不思考起一个艰难的问题。 那些社稷的蛀虫,会不会为了争权夺势,甚至走到通敌卖国那一步? 裴景知不知道,但他也不敢赌。 廖家、王家、容王……庄平帝一条谕令,辽东这块难得的清净地,也要变得浑浊无比了。 亲爱的八弟,你会不会走到,彻底让父皇完全无法忍受的那一步呢? 裴景知可真是有些好奇了。 一只飞鸽带来的讯息成功打断了裴景知的思绪。 裴景知阴沉着脸回了卫所安排的住处,他的亲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搞不清楚主子这是怎么了,只有夹着尾巴跟着回去的份。 到了屋内,裴景知反倒没那么恼火了。 他揉了揉额角,将飞鸽带来的讯息传给身边的亲卫看。 是杏花胡同那边禀告的关于廖又玫私自出府的消息。 大家看罢,又是一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 裴景知烦躁地叹了口气,懒得看他们几个战战兢兢推三阻四的模样,主动发话道。 “皇妃要走,就让她走好了。” “反正一旦开战,我也顾不上她。” 这话里已经带了些赌气的味道,但其实众亲卫心里也都清楚,这倒是次要的,其实更重要的是,一旦二殿下与廖都护撕破脸,廖大小姐待在连水关也是两面为难。 倒不如她跑出去哪边都不着的好,等一切事端尘埃落定,风平浪静之后,廖又玫不管是再回来做她的二皇妃,亦是做她的廖家大小姐,在两边都是独一份的尊荣。 只是…… 裴景知的一个亲卫忍不住开口道。 “殿下不想让皇妃待在辽东夹在两边左右为难,大可派吾等送她回洛都,以避战为由,也更是光明正大。” “就由着皇妃这么跑到山海关去找王小将军……路上艰辛先且不论,就山海关那等复杂情势,皇妃去了,恐怕会平白受些委屈啊。” 山海关可不止有王重久,还有裴景容。 两人一个是东宫母族之后一个是中宫嫡子,纵是王重久看在自己与廖又玫身为表姐弟的份上对她多少照拂一二,但裴景容可不是好相与的。 怕不是两边本来气氛就紧张,二皇妃这么莽莽撞撞地一去,平白给人堵枪口。 听了亲卫的话,裴景知却是哈哈大笑,眼中挂着几丝若有似无的嘲讽,边笑边摇头道。 “你们啊,还都不如她聪明。” “她哪里会受委屈,她可是去享福 分卷阅读31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的。” “到了山海关,只有人家把她捧着的份哟。” 裴景知说罢,也不顾亲卫疑惑的神色,兀自起身下了命令便出去了。 他最后下的命令是:让鹤其回来,别跟了。 冀北,山海关,有间茶室。 王重久对着裴景容一阵追忆,说得口干舌燥,说完后忍不住给自己灌了一整壶的铁观音,边牛饮边嬉皮笑脸道。 “反正殿下现在也该知道了,我们这一支与东宫那一脉关系可远着呢。” “非要论起来也就是东宫太子的曾外祖父是我的曾祖父,这可都出了三服了,就是我祖父与他的也离得远着呢。” “更别说中间还隔着我小姑的一条命,自我小姑香消玉殒之后,我祖母日日以泪洗面,隔了三年就跟着撒手而亡了。” “我们与东宫不仅没亲,而且还有仇,利字当头,与殿下利益一致,结盟不是顺其自然的嘛!” 裴景容并不接他的话,听王重久从城头到茶室说了这么久,也只是神色微动,淡淡地换了个话题问道。 “你们打算怎么做?” 王重久百无聊赖地夹了颗花生豆扔自己嘴里嚼巴嚼巴,一脸的无所事事道。 “还能怎么做?王家被搁置了这么年,再好的刀也都放得能生锈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是得干票大的再回去。” 裴景容挑了挑眉。 “你们家因王皇后一事对东宫太子恨之若狂,但却愿意与二皇子结盟,倒是稀奇。” 王重久眉头皱得死紧,仿佛听到了很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 ☆、亮刀 王重久眉头皱得死紧, 仿佛听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般, 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怎么可能?我们家再怎么落魄也不会再与那位皇后的儿子为伍了。” 裴景容闻言也沉下了脸, 面无表情道。 “本王也绝不可能与傅霜如同盟!” 山海关隶属冀北,燕平府军务如今由傅霜如掌控, 如果想搞一些小动作, 很难逃得过傅霜如的眼线, 要是想像王重久说得那样“搞个大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拉傅霜如入局。 但傅霜如乃为东宫心腹、长孙之师, 公认的对家, 与王重久的对话中, 裴景容是默认排除了在山海关搞事情的可能的。 可是除了如今的驻地, 要想在旁的地方搞个大的,就只剩下与冀北接囊辽东了。 而若是在辽东有所图谋, 很难避得开二皇子的眼线, 甚至一个不好,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功劳反被对方抢了去。 所以裴景容方才才有那么一问。 但他没想到王重久丝毫没有考虑过与二皇子合作的可能。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裴景容也不想与这个哥哥合作。 但王重久这副万事都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纯粹要与二皇子正面硬干的模样。 傅霜如……裴景容咬了咬牙,要他与傅霜如合作, 他宁愿去求自己的二哥。 王重久闻言愣住, 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十分不解地回道。 “和傅霜如结盟?殿下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傅霜如是东宫的人,如果能把他拉拢过来自然是如虎添翼……” “但想想也知道这也太冒险了, 他在东宫位极人臣,在太子心里说不得比韩家还重要,我们拿什么去打动人家嘛……” 王重久说完便举起杯子给自己灌了口茶,郁闷地摆了摆手,继续道。 “我们在山海关被他盯得死紧的,估计弄不出什么风浪来,为今之计,只有借由边关战事起兵、趁机掌控辽东之举方为上策。” 裴景容眉毛微抬,示意他继续。 王重久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当然,我们也都知道,辽东现在有二皇子看着,二殿下在辽东扎根已久,关系盘根错节,更有廖远这个老丈人,恐怕很难从他手里夺权。” “但是……”王重久话到此处,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得色。 他侧过身去,附到裴景容耳边,眉飞色舞地轻轻呢喃了几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有一条蹊径可以走了。” 王重久举起右手,在颈项微微一划,嘴里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杀。” 旬余后,洛都,除夕宫宴。 岳怀媛腹中胎儿已有近九个月大了,但身着宽大襦裙的她姿态优美,神情自若,行止间虽有些不便,却也并无寻常孕妇这个月份一贯的笨拙凝滞,端的是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仪态。 岳怀媛轻柔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想到三姨母说这里面待着的是两个小豆丁,神色间不由带了几分忧愁之色。 她是觉得自己的肚子似乎不如寻常双胎那般大。 季芸翳却安慰她说这是好事,孩 分卷阅读31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子若是太大,顶得母亲肚皮高高鼓起那种,生产时也更熬人些,岳怀媛又是头一遭,如今这般,不大不小,正该是合适的。 天启二十四年的除夕,边关战事的紧张压抑也如影随形地笼罩在了洛都皇宫的顶上,又加上日前东宫、中宫两党的不断交锋、双双被罚,这次的年恐怕几方人马都过的不怎么舒服。 不过有喜也有忧,裴时观好说歹说、方法用尽,总算是求得庄平帝松口,许太子妃回宫,堪堪赶上了今年的除夕宫宴,也算是全了东宫两分脸面。 有人赶得上,自然也有人是怎么也回不来的。 裴景容、裴景晖这对堂兄弟俩今年一个在山海关一个在雁门关,没一个抽得出空来回京,章皇后与燕平王妃这俩做母亲的,也俱都板了一张晚娘脸,阴沉沉地出席了这场宫宴。 不过比起孤苦伶仃一个人坐着的燕平王妃,章皇后好歹还是有些值得她高兴的喜事可以说道说道,就比如说,容王妃的喜脉。 又比如说,威毅伯府传来的清平公主的喜讯。 除夕夜的宫宴,岳怀媛本是可去可不去的,临近预产期,傅霜如自然是巴不得她老老实实窝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 但听到清平公主的有喜后,岳怀媛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亲自入宫一趟。 自七月与清乐公主撕扇断交后,随着傅霜如立场的愈发坚定稳固,岳怀媛也心知自己离清平、清乐公主姐妹俩也是越来越远了。 清乐倒也罢了,她们之间好歹是有一场正儿八经的断交会的。 各自如何,彼此心里也都一清二楚。 至于清平……岳怀媛与她甚至都没有一次开诚布公谈过的机会,似乎前一天她还与清乐一道言笑晏晏地来寻自己一道玩耍,一转身就那么一下子彻底淡了下去。 四月末清平、清乐大婚前的那一日,清平曾下帖子邀岳怀媛到宫中小聚,也就是办所谓的“出阁喜筵”,喻指新娘子在家中吃的最后一顿饭,请的一贯都是娘家的近亲、挚友。 岳怀媛那时候刚被诊出喜脉,月份太浅不好出门,就谢绝了清平公主的好意,只遣人送了两份贺礼过去。 后来两位公主正式大婚时,岳怀媛亦是只送了礼,人没去。 当然当时是因为多少勘破了些清平与自家二哥之间的微妙关系,怕清平想不开做傻事。 亦不想出现在她面前,怕招了她的心绪不宁,故而干脆就避了去,免了去凑那个热闹。 及至后来岳怀媛因甲子桃一事与清乐公主翻脸,却也是再也无与清平公主好好地说两句话的时机了。 而岳怀媛的“出阁喜筵”和大婚之日,清平清乐两位公主可俱都是来给她撑脸面了的。 两厢作比,岳怀媛自然于心有愧。 后来听闻岳怀媛有孕,清平、清乐两位公主亦都是有厚礼赠来。 虽然清乐公主的东西在章皇后的默许下纵容他人将其掉包,差点害岳怀媛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但清平公主对岳怀媛却也是绝无恶意的。 旁人一份心意,岳怀媛自然也要礼尚往来地回馈过去。 送礼是其次的,今年的除夕宫宴,若无意外,清平公主定然是会在其间露面的。 以岳怀媛如今的身份立场,倒不好再贸贸然地给清平公主下帖子,故而她想借这个机会与清平公主谈上一谈。 具体要说些什么,岳怀媛也没想好。 只是她们毕竟相交一场,世间万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到了最后,岳怀媛还是抱着对她们过往情谊的那份敬意,想为这段友谊画上一个清清爽爽的句号。 她不愿就这么含含糊糊地就与人散场了。 岳怀媛带着易容后的刘萱与罗晃找到清平公主的时候,对方正与容王妃黎衾坐在行云亭赏雪。 行云亭在雲湖正中,雲湖引凌河之水,但又不似凌河那般活跃奔流。 其湖面波澜不惊,在腊月落雪后的洛阳城里,自然而然地结了层薄薄的冰。 雲湖并不广阔,但其三面有汀芷香兰交相掩映,余下一面接凌河而来,望之蓦然有无边无际之感。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小雪翩翩的黄昏,人站在雲湖正中的行云亭上,隔着雪雾遥遥望着不远处张灯结彩的宫室,骤然就多了几分遗世独立之感。 岳怀媛顺着小桥过来,踏入亭中。 亭上烧了地龙,四面又有关得严丝合缝的木窗和厚厚的毡布掩着,并不如外头那般严寒,端的是一份好享受。 岳怀媛向清平公主行礼,对方赶紧起身挽着她起来,止住了她的下蹲的势头,十分体贴细致地亲自将她按到位子上坐下,以示关系亲善,不必多礼。 行云亭中的宫女也紧跟着上前服侍着岳怀媛解了大氅。 这一亭子里三个都是有身子的,岳怀媛与容王妃黎衾并不如何相熟,但此情此景之下,三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相视齐笑。 有黎衾在场,岳怀媛也不好多说什么, 分卷阅读31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但亭子里的氛围却是很好。 无论是岳怀媛、清平公主还是黎衾,对外一贯都是待人和气的温善性子。 就着亭中飘起袅袅白烟的壶水,论一论茶道,赏一赏雪景,三女间的关系就神奇地融洽了下来。 称不上相谈甚欢,但也比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间的气氛好得太多了。 似乎有一股难得的默契萦绕在三人之间。 与清平公主能有那份抬眼对视间就能琢磨出对方六分心思的默契,并不足以使岳怀媛惊讶。 但与这位容王妃能这么一路和和气气不冷场地寒暄到现在,岳怀媛内心的感觉是有些微妙的。 岳怀媛知道,自己之所以对黎衾的喜好了解若此,是因为当初在往生巷“观前世”时见过对方不止一次…… 在那一世里,自己嫁给了裴景容为妻,而黎衾,则是裴景容同一日所娶的容王侧妃。 甚至到最后,也只有对方给裴景容诞下了子嗣,那是个非常健壮的男孩,裴景容为那孩子取名“时回”…… 可黎衾又是为何会对自己的一言一行的表现出这般的熟稔呢? 岳怀媛轻轻吸了一口气,心中微微一动。 也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念,或是天命,或是人运。(未完待续) ☆、猜破 也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念之差, 或是天命, 或是人运, 总之最后清平公主被外面匆匆走来的宫人唤走时,岳怀媛稍一犹豫, 就错过了跟着她一起出去的最佳时机。 而等清平公主表示了自己要先行一步, 她们二人在此自便的意思后, 岳怀媛再想提出自己的去意,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于是前后两位“容王妃”, 跨越漫漫时空长河, 在天启二十四年的除夕, 于皇宫内院里, 相对而坐。 这副场景,是如此的陌生, 又是如此的熟悉。 黎衾不由有些恍惚。 陌生是陌生在这算是这辈子她第一次如此正面地与岳怀媛坐到一处, 熟悉却是这场景,在上一世冀北的容王府里, 实在发生过太多太多次了。 只是那时候,对方拥有着,她可能穷极一生都难以求及的正妃之位,而如今, 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容王妃。 黎衾端正了身子, 忍不住笑了笑。 太久了。 那些野心、欲望、不甘、气苦……实在是埋在她的心里太久太久了。 久到她自己都快要将自己成功欺骗,骗得认为自己真的是那样一个“无欲无求”、“纯粹为家世所累”、“真心祝福”、“无意插足”、“淡薄名利”的黎侧妃了。 在这个女人面前,自己卑躬屈膝了那么多回, 事到如今,才能这样坦荡地端起茶杯,以“容王妃”自居,黎衾等这一天,等了足足两辈子。 但是还不够,这一切,都还不够。 黎衾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还要为自己的孩子,铲平那条登天路上的每一丝障碍。 就从……这位原来的“王妃娘娘”开始吧。 黎衾微微一笑,将面前的一叠茶饼推到岳怀媛面前。 “傅夫人,不妨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 岳怀媛愣了愣,不知黎衾为何突发此言。但还是依言捏碎了一小块,放鼻前轻嗅片刻,倏尔面上便露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后净了手,吩咐罗晃取亭中西南角上耗银丝碳烧着的热水来,取了指甲盖那么大的茶饼,用水沏开。 茶过三道水,香气飘然而起,久而不散,气韵悠然。 岳怀媛轻抿一口尝了,由衷赞叹道。 “好茶!” 黎衾亦是谦逊而含蓄地微微一笑,倩然道。 “傅夫人喜欢就好。” 岳怀媛失笑,无奈道。 “王妃娘娘太过客气了。” 黎衾也笑,笑过之后面容又恳切起来,摇摇头郑重道。 “能得王……您一句称赞,确实是很难得也很荣幸的一件事。” 岳怀媛不知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总感觉黎衾这话里有话的,似有未尽之意,便聪明地停了一停,没有接茬。 黎衾便侧过神来,轻轻地附到岳怀媛耳边,压低声音道。 “姐姐,王皇后之事,可尽如您的意了?” 岳怀媛手一颤,握着的杯子脱手而落。 黎衾素手一压,稳稳在岳怀媛的大腿上方好好地接住了那个杯子,将其放在自己手中悠然地把玩了一番,巧笑倩兮地重新放到岳怀媛面前。 岳怀媛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她极力掩饰了自己内心的惊疑,面无表情地对着黎衾道。 “王妃在说什么?臣妇听不懂。” 岳怀媛怎么也没有想到黎衾竟然会对王皇后之事窥得一二,对黎衾话里话外的熟稔与亲近更是难以理解,一时便怔忪了。 更何况……黎衾那话,无端地透出几分对岳怀媛与 分卷阅读32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王皇后之恩怨的了解。 可那却是连岳怀媛本人都没琢磨透的。 岳怀媛不期然地想起了往生巷,想到了临死前突然发癫的王书璃…… 岳怀媛的脸色也不由肃然起来。 黎衾对岳怀媛的矢口否认并不以为意,或者说,她早先也就没想过岳怀媛会那么轻易地便认下一些事情、进而与她挑明了说话。 黎衾似笑非笑地摸了摸手中的杯子,斜斜地挑眉望向岳怀媛道。 “姐姐又何必再继续装腔作势呢?” “你我姐妹一世,又有时回那个孩子作为羁绊夹在中间,于任何角度而言,我都是对姐姐感激有加的。” 岳怀媛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的婢女一番。 见岳怀媛之举动,黎衾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志在必得之色。她微微仰扬起下颌,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宫人便如潮水般退出了亭子。 岳怀媛稍一犹豫,也点头让刘萱和罗晃退了下去。 她还有一些事情想从黎衾这里得到确认。 待得人都退出去完了,黎衾在椅子上懒懒地扭了扭身子,漫不经心地继续扔着惊天巨雷玩。 “先前念慈庵之事暂先不论,我既然没有提前向中宫告密,自然算不上是皇后娘娘的人。” “再说月前太子妃被诬陷一事,从头到尾,我可也都是站在姐姐这一边的……” 黎衾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以手支颐轻笑着看了岳怀媛许久,方才复道。 “不然章皇后何至于就那么容易地被你们拉了下来,我这份诚意,姐姐总该是看得到的……” 岳怀媛也慢慢地笑了。 她学着六月六那日岳怀玉在安平阁内的作态,松松地倚在柱子上,轻笑着挑起案几上的一串葡萄拨弄了起来,眼光流转间媚态四溢,娇嗔道。 “王妃娘娘……这生个孩子可不容易,……可是要好好将养着?” 黎衾脸色大变,浑身巨震。 她是如何也没想到岳怀媛竟然是知道这些。 岳怀媛想,她大概知道岳怀玉究竟偷听到的是桩什么事了。 可惜大概连岳怀玉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听到的是桩什么事,所以她也只能依靠自己的认知来理解,误导了自己,也误打误撞揭开了十二公主之事。 但岳怀玉到底不敢十分确定,所以她估计是将自己当日所见,学了个十成十,仿了出来,暗示岳怀媛,也顺便,警告崔晚情。 岳怀媛想到了自己那日离开安平阁时崔晚情煞白的脸。 其实后来岳怀媛自己不是没有怀疑过岳怀玉当时那番话另有隐情。 因为按事后看来,若是当日岳怀玉撞破的当真是崔晚情与十二公主密谋害自己腹中胎儿一事,那时候的崔晚情应该业已与章皇后达成一致,有章皇后撑腰。 她不应该,也不至于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那般畏惧之色。 更何况那时候自己还尚不清楚十二公主与傅霜如的前事,崔晚情当时的作态,简直就是大写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又以她后来七夕被困时毫不手软地利用十二公主脱险倒打清乐公主一耙的行事风格看,她不当是那么沉不住气的心虚之人,当时的作态,心虚得过了头,就显得虚假了。 反而像是故意引导岳怀媛往那处想似的。 更何况……就是没有事先对十二公主起疑,以岳怀媛的心性,她在孕中经手的物什,必然是经过层层筛查的。 那个所谓的被甲子桃移花接木所铸的套娃,岳怀媛孕中十有八/九根本就不会去拿出来把玩,那娃娃最好的归宿,估计也就是傅府的仓库。 而人参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以傅霜如对岳怀媛的看重,他们夫妻俩用膳,哪里至于用得到宫里赏赐下来的人参。 所以十二公主这一出计划,既毒且蠢。 后来与清乐撕扇断交后,岳怀媛也没就此事再纠缠下去,也是因为她只是对于十二公主害她之心感到愤怒,其实内心并不觉得对方当时的手段能真的派上用场。 后来十二公主的所作所为也完全符合了岳怀媛对她的印象,自大,愚蠢,而又恶毒得无所不用其极。 对于这样一个人,只要让对方能赶紧滚出自己的世界,别留着恶心人就成了。 所以无论是岳怀媛还是傅霜如,在最后也都没有对十二公主下死手,都觉得不至于与她走到不死不休之境地。 但这里就遗留了一个问题,崔晚情此人,可看上去没十二公主那么简单得愚蠢,愚蠢得简单。 崔家与季家也是沾亲带故的姻亲,崔晚情不至于,也不应该没有听过杏林季氏的名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会想着和十二公主一起,用下毒这种失败系数大于八成的事倍功半的手段来害岳怀媛么? 崔晚情错过三比之后,无论是先花费一年来跟着崔大家四处游学搏来美名,还是后来在吊着岳怀程的情况下对裴景容示爱…… 分卷阅读32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而且最后还能在翻车后让事情掩盖下来,几番操作之后更是成功嫁给六皇子为正妃,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显示了对方极为高超的手段与能力。 她能让崔淑妃捏着鼻子也不得不认下了这个儿媳妇,还能让岳三太太即使心有不满但还在六月六这种时节邀她来岳府以示亲近,甚至透露出岳家亦是她的娘家的意思…… 这里面的种种手段,更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运气好人缘好招人喜爱就可以说得通的了。 更别说对方面对清乐公主的羞辱后干净利落的反击,无论心性、人品如何评价,至少崔十八娘才智出众手腕过人是板上钉钉的。 这样一个人,对于十二公主这个转身就能卖了的小姑子,可见也是没多少情份的。 那么之前掺和到十二公主下毒一事中来,估计也就是面子情糊弄着小姑娘玩呢。 甚至有可能就是她有心暗示十二公主去中宫求庇护,目的也很简单明了,直接彻底毁掉清乐公主与岳怀媛之间最后的情分。 若这一切真是如岳怀媛所猜想这般,那么崔晚情当该是个极为高明的人才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那日在安平阁内会对着岳怀媛露出那般大惊失色的表情。 可她若是做戏,又是为了什么呢? 岳怀媛可不觉得崔晚情对自己抱有善意,以至于到了好心提醒自己小心十二公主的地步。 可崔晚情若是故意惺惺作态误导岳怀媛往十二公主处怀疑,她又是想隐瞒真正的什么呢? 岳怀媛先前想不清楚,就索性扔到一旁不再去想了。 (未完待续) ☆、灯灭 如今此情此景, 坐在行云亭中, 听到黎衾再提太子妃一事, 却是突然如神光罩顶,一下子醍醐灌顶, 神奇地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 当日在安平阁内, 岳怀玉拉着岳怀媛坐下后就在那里拨弄葡萄, 固然她拨弄葡萄的纤纤十指是分外好看的。 以至于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完全无法招架的岳怀媛被噎得只能把目光放在她的十指上…… 可是岳怀玉,她拨什么不好, 非要去拨葡萄? 拨得满手粘腻的汁水不说, 最后还不吃。 岳怀玉因为幼时缘故, 掌权得势后素来喜欢摆谱, 葡萄这种拨皮会拨得让人浑身不舒服的东西,岳怀玉惯常不得是要身边的丫鬟们去做的么? 除非……她是刻意在模仿某些人的行为。 就比如说眼前这个懒懒坐下时, 神情中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讥綃之意的容王妃。 真是神奇地与岳怀玉当日身上的某些特质吻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拨葡萄, 这也很简单,想必是黎衾在暗示崔晚情, 东宫那位太子妃肚子里怀着的,是一个葡萄胎! “这生个孩子可不容易”是黎衾在提醒崔晚情。 ——东宫那位即使是被他们下了药假孕,肚子里揣了一个葡萄胎,但这期间夜长梦多的, 要太子妃肚子里这个“孽种”无声无息地消失的机会也是很多。 事情不见得会像崔晚情他们预料的那样就顺风顺水地继续下去, 撑到给他们前去揭发诬陷的时候。 这与其说是在好心提醒崔晚情,不如说是在用此事威胁她,告诉她自己已然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是不想被自己坏事,就要……“可是要好好将养着”? 这又是何意? 岳怀媛猛地全明白了。 阿丛对于“第二批人”假设是完全正确的! 东宫太子离都的具体日子岳怀媛并不知晓,但左右也就是六月之内,而岳怀玉六月六的时候就能过来提醒自己,说明崔晚情他们的谋划必然要比六月六还早。 而太子离都这么久,却一直到十月份东宫太子妃“有孕”的丑事才被人揭发出来。 六月到十月,这中间可有足足近四个月,按理说这种事情拖得越久越是夜长梦多,就是七、八月不合适,为何整个九月无人生事? 十月份多了什么? 十月份大军开拔,裴景容离都! 黎衾那句“好好将养着”就是在威胁他们要把这件事拖到裴景容离开再行动,她是想把容王从这里面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这一下就完全说得通了! 黎衾若是真如她自己所言,是观过前世而来,亦或干脆就是如当日的王书璃般,是“不守规矩偷跑过来的”…… 那么对方对于在“另一个时空里”已经发生过的太子妃被诬一案的个中内情心知肚明,也是不足为奇。 倒是崔晚情竟然也掺和在此事中间,现在想来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了,就是对方究竟是在为谁效忠…… 顺着崔晚情这条线,恐怕能揭开那位神秘的“第二批人”的幕后主使者的真正面目,这倒是条极好的线索。 不过,现在自己眼前不就恰恰正有个熟知内情的线索 分卷阅读32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吗? 岳怀媛微微一笑,拊掌赞叹道。 “王妃为了容王殿下,也真是机关算尽,煞费苦心。” 就是不知道埋得这么深的黎衾又是为了什么突然跑到自己面前坦诚以待了。 左右岳怀媛是不会相信对方所说的什么“为报答上一世的恩情而来”之类的鬼话。 黎衾脸色铁青,许久才堪堪掩盖下自己眼中的戾色,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意有所指道。 “自然是比不上姐姐的,姐姐当年为了王爷,又何止是煞费苦心,那简直是要呕心沥血了。” “呵,妹妹我现在所做的,哪里比得上姐姐当初的一成。” 岳怀媛举了举茶杯,掩住自己的神色,淡淡回道。 “前尘往事俱如过眼云烟,人死如灯灭,重活一世,什么都是重新来过,又何必带着从前的蝇营狗苟负重前行。” 黎衾又是一阵笑,笑过之后十分刻意地扫了一下岳怀媛的肚子一眼,掩唇赞叹道。 “也是,也是。” “姐姐如今能这么想,妹妹心里可是甚感欣慰。” “总算姐姐是从原来的事情里走出来了。” “有些话,姐姐当年问我时我不敢说,怕伤了姐姐的心神。” “如今看姐姐这么豁达,倒不好姐姐一个答案拖欠到第三世了。” 岳怀媛心脏猛地一跳,预感到黎衾接下来的话必然是自己现在不想听的,寒着一张俏脸正欲整理措辞去制止她,黎衾十分快意地冷笑着揭开了答案。 “姐姐当日曾问我,为何身为兵部尚书嫡女,却甘愿嫁与殿下为妾。” “我当日答曰生在豪门,为人子女,身不由己。” “是如此,亦不尽如此。” 岳怀媛猛地站起来,挥袖一把将身前案几上茶碗杯盏扫落在地,乒呤乓啷的瓷器破碎声想成一片,亭外却是一片空寂寂,毫无反应,岳怀媛心里顿时就是一沉。 岳怀媛冷着脸毫不客气地打断黎衾道。 “王妃不必说了!” “人死如灯灭,往日种种,我已不想再提了!” 黎衾笑着停了口,凑到岳怀媛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着岳怀媛的脸,缓缓地缓缓地勾起来唇角,反问道。 “姐姐是真的不想再提,还是……” “……不敢再提?” 岳怀媛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黎衾颇有些恶意地笑了笑,却根本没想过放过岳怀媛。 那大概就像猫捉老鼠一般,快要抓着了也不急着吃,而是要尽兴地逗弄一番,但逗弄完了,该吃还是要吃。 等黎衾欣赏够了岳怀媛强自压抑着愤怒与紧张的神色,才满怀快意、不紧不慢地揭晓了答案。 “昔年我父应下与容王府的婚约,只因皇后娘娘先前等应过我父八个字。” 黎衾朱唇轻咬,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桩横跨了两辈子才终于于此时得见天日的盟约。 “贵、妃、之、位,太、子、之、母。” 黎衾温柔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又天真又无辜地歪着头笑着向岳怀媛问道。 “姐姐出身杏林名门,一身医术天下罕逢敌手,却在自己身上栽了个最大的跟头,受宠多年却无子,不知姐姐心里,如今又是作何感想?” “哦,对了,最好笑的是,”黎衾掩唇轻笑,眼神似讥还讽。 “姐姐不妨猜猜看,皇后娘娘与我父亲的盟约,殿下是何时知道的?” “他当时可是很相信我的‘毫不知情’的,也是难得……”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还是要感谢姐姐才是。” “天底下能像姐姐这般将旁人的子女视如己出地养大成年的女子也不多见,就是冲着时回,我都得多谢姐姐的无知无私的……” 黎衾伸出手来,虚虚地握住岳怀媛的手,将其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腹部,笑得肆意恣然,温柔得仿若这世上任何一个刚做母亲的幸福女人般轻轻道。 “来,回儿,与你上一世的恩人打个招呼。” 岳怀媛只感觉眼前一阵接着一阵的眩晕,黎衾伸出的柔柔弱弱的十指仿若一条条吐着蛇信的毒蛇般向她袭来,只让她又恶心又恐惧。 昏倒前最后的一丝印象,是黎衾艳若桃李的冷酷笑容。 辽东,三万卫,暗河。 裴景知将手上用钝的刀随手一扔,转身一个飞踢,夺了敌人身上的兵器,继续进行白刃战。 一炷香后,以暗河躺了一地的尸体作为战斗的终结,裴景知接过亲卫递过来的绷带,将自己手上的伤口草草包扎了一番,然后沉着脸派人去军营请刘冠心来。 刘冠心大老远就闻到了暗河处扑鼻的血腥味,带着人匆匆地赶进来,看了眼差点把整条河铺满的尸体,差点一下子厥过去。 他身后跟着过来的几个赤脚大夫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地转身就想逃走。 裴景知看都懒得多看他们几眼, 分卷阅读32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示意刘冠心派人将此地收拾好,就领着亲卫径直走了出去。 亲卫首领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跟在裴景知身后出来,感到裴景知扫了自己一眼,赶紧收拾了脸上的沮丧之色,规规矩矩地走到裴景知身边禀告道。 “这是这个月的第五起了。” 裴景知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亲卫首领皱着眉头想了想,绞尽脑汁道。 “这次派来的人显然比之前多得多,武功水平却是参差不齐。” “廖都护那边,是精锐已经出完、开始派虾兵蟹将滥竽充数了?” 二皇子裴景知冷笑一声,反问道。 “杀了我,于廖远有什么好处?” 亲卫首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殿下这一路查一路杀,已经触及了廖都护在辽东的根基。” “若容殿下再继续查下去,廖都护恐怕不仅官职难保,亦有性命之忧。” “派人来阻击殿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之术。” 二皇子裴景知又是一声冷笑,重复道。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 “那么我们现在所做的,有到了让他不得已的地步么?” 亲卫首领没料到二殿下会有此问,一时不解其意,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恰好刘冠心收拾好了现场出来回禀,二皇子裴景知便不耐烦地提溜起了刘冠心的领子。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女主这里陷入了一个误区。 当然之后她会发现的。 ☆、提剑 恰好刘冠心收拾好了现场出来回禀, 二皇子裴景知不耐烦地提溜起刘冠心的领子问身边人道。 “他, 就他, 有让廖远不得已的地方么?” 二皇子身边的亲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冠心已经吓得面色惨白, 只听他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地挣扎道。 “殿下, 殿下明鉴, 小的勤勤恳恳,忠心为国, 事事为民, 绝无徇私枉法之处, 事无不可对人言、半夜不怕鬼敲门啊……” “殿下千万慎重, 千万慎重,不要误杀了小的啊, 小的是个好官啊好官……” 亲卫首领嘴角抽抽, 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腹诽道,还真没见过您这般口口声声自卖自夸说自己是好官的好官呢。 不过平心而论, 三万卫也确实是辽北卫所里难得的一个并不乌烟瘴气之处了,不过也没他这么骄傲自大的…… 等等,亲卫首领猛地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明白了裴景知话里的意思。 二皇子裴景知见他们终于有人懂了, 便扔开刘冠心冷着脸解释道。 “就像这小子自己说的, 三万卫里并没有什么蝇营狗苟藏污纳垢的事情。” “廖远统领辽东几十年,他早年也是上过战场打过契丹人的.” “再怎么有私心,脑子是没问题的, 人也没蠢到家。” “辽北中部卫所被腐蚀者十有八九,但真的靠边的卫所,多如三万卫一般,至少还有个靠谱的管事的管着,该干嘛干嘛。” “要是这些边关一线的重镇也如沈阳卫一般被腐蚀了五成,你当如今还真有你我查案的时间么?” “契丹人早打到燕平府了,我们还查个屁的案子,都收拾收拾回去给七叔当伙头兵吧。” 还有一些话裴景知想了想,不适合他来说,也就忍住了。 廖远虽然贪,但又不是杀鸡取卵的那种疯魔地贪。 再说他在辽东也不是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了,裴景知也不是第一天来辽东。 ——翁婿俩虽然因为利益纠葛关系不过尔尔,后来划南北而治后更是几乎只剩下了个面子情,但裴景知自认对廖远这个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廖远没落世家出身,因家道中落,老母重病,穷困之下,投笔从戎,从底层士兵爬起,一步步走到统领一方军务的边关重臣,为人自然有其值得称道的一面。 而廖远最出名的就是他严苛残酷的练兵训兵之术。 这样的一个人,你说他为人刚愎自用,武断偏信,穷兵黩武,裴景知都毫无异意。 但你要说他贪婪成性,贪赃枉法,贪到天怒人怨甚至染指边关将士军饷的地步,裴景知心里是存疑的。 若廖远真是这样的人,裴景知当初就不会与廖家结亲。 要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官员谁不贪,廖远在辽东经营了大半辈子,他手下的账目必然有不干净的地方,但贪成裴景知查到的样子…… 廖老爷子又并非骄奢淫逸之人,膝下更是只有廖又玫一个女儿,他贪那么多又是为了啥呢? 若不是怀着如此多的疑问,裴景知早在自己一开始查到沈阳卫一事时就上书庄平帝了,哪里还像现在这样秘而不宣地一层层继续查 分卷阅读32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下去。 只是此事一旦上报,打草惊蛇倒不必说,就以裴景知的微妙身份,此事也是不适合他再参与下去的。 裴景知心想,自己与廖又玫虽然没有夫妻之情,但到底还有着夫妻之义。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事既然让他撞破了,他自然有义务查个一清二楚。 若是老爷子犯下的罪责,他自然如实上报、不会徇私,但老爷子没有做的那部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失察让老爷子蒙受什么不白之冤。 当然这是后话,目前的问题是…… 裴景知面无表情地对着亲卫道。 “自我一怒之下杀了三名沈阳卫掌管仓库的官吏之后,这一路北上期间,刺杀我的人前仆后继而来。” 亲卫首领总算机灵了一回,忙不迭地接口道。 “但是自我们入横云关之后,这些刺杀的人就销声匿迹了一阵子!” “他们之所以消失,是因为……是因为他们很清楚横云关以北的卫所都很干净,我们查不出什么来了!” 裴景知不喜不怒地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补充道。 “还因为,他们很清楚,以我手中目前查到的证据来说,并不足以撼动他们的根基。” 亲卫首领嗷嗷点头,也紧接着总结道。 “是了是了,不仅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查不出什么来了,也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们之前查到的东西不足为重,起码不足以让他们冒着刺杀皇子的风险来……” “那么殿下,在这里我们是查不出什么来了,下一步我们要去哪里呀?” 亲卫首领两眼小星星地望向裴景知,接到裴景知面无表情的冷漠脸一枚。 被所有人遗忘到一旁的刘冠心弱弱地举起手来,小声问道。 “那个,大人,现在的问题,难道不是先搞清楚这批人的来路么?” 亲卫首领慢一步地反应过来,也赞同地点点头道,“是哦。” 是你个头哦! 裴景知简直想直接一锤子锤爆手下的狗头,带着这么一群低智商的手下的自己真的能活着查清楚真相嘛! 洛都,东宫,议事阁。 傅霜如进门的时候,太子裴景明、皇长孙裴时观、大理寺卿白鹤谷、中常侍邵启合已经齐坐一堂。 傅霜如赶紧掀起衣摆上前行礼。 太子裴景明虚虚做了个起的手势,笑着吩咐人给傅霜如赐座。 傅霜如依然兢兢业业地将整个礼行全了才起身入座,坐到了皇长孙裴时观与中常侍邵启合之间。 邵启合挪揄地看了眼皇长孙裴时观,意有所指,直看得皇长孙红了脸、不自然地垂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指,才堪堪放过他去。 然后又去看自己右手边自听到宫人禀告傅霜如前来就脸色暗沉的白鹤谷,眼神中含了几分浅淡的讥笑之色。 傅霜如的心微微提起,有些摸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 太子裴景明打断了众人台面下各怀鬼胎的心思,开口道。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太子展开一封战报,推向圆桌正中,示意众人去看。 傅霜如收敛心思凝神看去,是韩少功自前线传回的战讯,这想必是给谨身殿的,怕是庄平帝看过后让人誊了一份到东宫来的。 韩少功这份战报写的中规中矩,既不夸大也不遮掩,功过困境都诚诚恳恳地一一写明。 其中特意提起的,就是左军统帅燕平王世子裴景晖于土里堡战役中的精彩表现。 韩少功是不欲与小辈争利,该说的就说,该夸的就夸,但却给东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西北军出征不过两月有余,与十二盟交锋已不下十次,其中各有胜负,大军在前线拖延的时间越长,粮草上的负担也就越重。 而土里堡战役前,韩少功因地制宜,筹划三面包抄,就亲率中军与左、右军各自散开。 裴景晖身为左军统帅,正当该是左军正儿八经的一军之主,然其年纪尚轻压不住人,于战场上也不如韩浩那般早有战名。 众人都道他是靠血统和投胎当上的一军首领,俱都不太服他。 而大庄律例,左军统帅之侧,还有左军监军之职。 监军乃文职,多由文官担任,战时一般并无太大话语权。 但左军情况特殊,一军之主不能服众,而粮草辎重的负担日重之下,监军又与负责粮草输送的运粮官沆瀣一气,屡屡在军事决策上对裴景晖横加掣肘。 裴景晖一怒之下,干脆将统帅之权放出,只带一小队亲兵突入敌营,身先士卒,最后立下奇功,得韩少功帐下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交口称赞。 土里堡那场仗裴景晖打得太漂亮了,漂亮得都无人动过去拿军事上的错漏去黑他的心思。 本来这也是好事,大庄军队能打胜仗,这是大家都高兴的事,战争总是劳民伤财的,早打赢了早结束,这是东宫也该高兴的事。 分卷阅读32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但这位燕平王世子紧接着就做了一件让东宫格外头疼的事情出来。 因为左军监军与运粮官的私心,裴景晖带着自己的亲兵在本该能够直接捣破敌方一大军营的情况下在西北荒漠里被活活断粮饿了七天。 七天后粮草已尽,兵刃已钝,本来的万全之计被自己人生生拖后腿磨成了以血换血以命换命的背水一战、殊死一搏。 若不是韩浩带兵及时赶到,裴景晖兵行险招之下,土里堡之战最后的胜负犹未可知。 裴景晖得胜回营的第一时刻,不是按照旁人的指示回韩少功帐下汇报军情外加听赏,而是提着剑直接砍了左军监军与运粮官。 这两个人确实该死,这点就是太子裴景明也承认,但该什么时候死,要怎么死,他就不好直说了。 但无论如何,裴景明是不希望他们是被得胜归来的大英雄就这么提剑砍了。 左军监军和运粮官,犯的是兵家大忌,有慢军之嫌。 就是押送回朝,由庄平帝着兵部亲审,或者干脆三司会审,更无论他们的家人、背后的势力如何来求情、为他们开脱,裴景明都是会赞同赐死他们的。 但还是那句话,他们不该是被裴景晖一时意气之下,直接提剑砍了。 哪怕是裴景晖提前给韩少功禀告两句,韩少功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从”为由当天便杀了那两人,东宫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裴景晖这么一杀,那监军的不法罪责,顿时变成了他与裴景晖之间的私人恩怨。 而裴景晖又与那监军有什么好私人恩怨的,他们先前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真要说的话,反而还带着亲呢。 这样再往下这么一推,那监军的叵测居心,在百姓们看来不就很明显了. 那不就是党派倾轧,小人当权,迫害英雄了嘛!百姓都懂的。 连燕平王这样兢兢业业为国尽忠的一方大将,他那虎父无犬子的唯一继承人在军中也会遭小人迫害…… ☆、人选 连燕平王这样兢兢业业为国尽忠的一方大将, 他那虎父无犬子的唯一继承人在军中也会遭小人迫害……那个“小人”有多么心胸狭隘、胆大包天, 热情的广大劳苦人民会为你补全的。 这种说书人最喜爱的侠肝义胆、怒斩奸臣的段子, 很快就从西北一路火了出去。 而且旁人还不能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裴景晖做的不合规矩,若是说了, 那保证不少西北百姓一口一个唾沫地喷你脸上。 而朝堂上这时候谁敢站出来指责, 谁就是上赶着倾情奉献给大家补充那“奸臣小人”的形象。 前朝苏家军在西北的影响极深, 搞得西北百姓对军中儿郎都很热情。 而且英雄情结极为严重,民众对能打胜仗的青年中年老年将领都跟风追捧, 像韩浩那样的玉面郎君, 在西北上街就是被姑娘们往怀里扔手绢和香囊的活靶子。 不过韩小将军这段日子眼看着过气的厉害, 现在玉门关内外卖的最火的话本子, 都是写《我与小王爷不可不说的二三事》、《霸道世子爱上我》、《八一八那个神奇威武的小将军》。 而且里面的丑角,是个里有八个姓楚, 剩下俩一个姓白, 一个姓张。 没错,那位不算倒霉催倒也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的左军监军, 就姓楚。 荣国公的三弟,楚思的三爷爷,楚旻的三叔父,荣国公府太夫人唯一的心肝宝贝甜蜜, 楚珏。 他还有一重身份说出来诸君可能更为熟悉, 也就是裴景晖那上任前匆匆抬到府里的小妾楚翎的父亲。 换言之,裴景晖是直接把自己的半个便宜老丈人给砍了。 洛都,东宫, 议事阁内。 落日的余晖金粉般一点点落下,斜斜洒在东宫廊檐下巍峨的朱红漆柱上。 正庭里郁郁葱葱的古树投射出阴凉的森然质感,议事阁内围桌而坐的五人脸上亦俱都是应景的沉肃。 白鹤谷最先打破了这份寂静,他脸上犹且带着三分难以抑制的怒气,沉不住气地第一个开口道。 “楚珏就是再怎么不着调,也不会故意与自己的半个女婿为难。” “他还指望着靠女儿就此巴结上燕平王府那条大船呢。” “燕平世子此举,乃是故作姿态、有意为之!” “如此光明正大地为一己私利斩杀朝廷命官,简直是无法无天、欺人太甚!” 白鹤谷话音刚落,一声轻嗤便在室内响起,白鹤谷恼火地闻声望去,邵启合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反问道。 “鹤谷兄说得对,楚珏没有刻意找燕平世子麻烦的理由。” “可……反过来,难道燕平世子就有非得去杀自己岳丈的原因么?” 白鹤谷心知此次是被邵启合这个老对头看了笑话,气得呼呼直喘气,咬牙切齿地回道。 “楚珏是岳丈,燕平世子是为人女婿的。” 分卷阅读32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现在翁婿俩出了矛盾,证据又不充足,谁也无法说的清楚到底是哪个的错。” “你若硬要说是楚珏不义在先,我也给你证明不了他真的是一片丹心对待燕平世子的。” “反正现在人杀也杀了、死也死了,怎么说还不是燕平世子一个人一张嘴的事儿。” “我就是不明白,这老的和小的出了问题,怎么邵大人就这么确定是老子的错?” “这换个旁的场景大家也都得先猜是小的的不对不是?” 白鹤谷此遭如此咄咄逼人,不仅是因为他是在场众人里与荣国公府关系最为亲近的那个。 还是因为和楚珏一起死的那位运粮官张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张顺出身一般,是豫州一户小富之家的大儿子,为人却很诚恳,能吃苦,听话懂事。 白鹤谷很喜欢他,甚至还将自己族中的一个堂侄女嫁了过去,可以说张顺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赖以白鹤谷给予他的支持。 就像白鹤谷自己说的,月前庄平帝给裴景晖赐下楚氏女为妾后,荣国公府是动了心要抱燕平王府的大腿了。 荣国公与他的嫡亲弟弟那两房倒还好说,收敛了点,太夫人所出的三房,却是快要把上赶着三个字写到脸上去了。 要知道荣国公府的太夫人身为填房,娘家本来也立不住。 后来生了楚珏,更是被她给惯了坏了,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是流连花丛没个定性。 把家中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妻子放到一旁搁着,房里却是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里带,嫡亲的儿子没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却已有一大群了。 楚翎不是楚珏的庶女里长得最漂亮的,但绝对是最会来事的,所以才踩着一众异母姊妹的嫉妒与羡慕,成功地进了燕平王府。 老实讲,楚珏这样绣花枕头一包草似的纨绔,能攀上西北军的大腿,说不得背后还是借着裴景晖老丈人的由头又多塞了多少银子才混来的。 监军嘛,也不用上前线,只要躲在后面被人守着,不出什么大错,回来就能在混着升个一两级。 照这样的势头,楚珏是万万没有故意去加害裴景晖的动机啊。 可燕平世子所带兵马粮草被后方故意拖欠,致使战士们在正该对敌军迎头痛击时被迫蛰伏,差点错过了直捣黄龙的大号战机,这也不是假的啊。 朝堂上的人都不是傻的,这样一来,大家便又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了事件中的那位“助纣为虐”的运粮官身上。 张顺……唔,这是谁的人,都不用多说了吧。 一时间,八成官员都将复杂微妙的打量目光放到了白府。 纷纷暗自腹诽,白大人今年也不知是犯了哪家的太岁,做什么事什么事都做不好。 先是快过年了阖府被围,家中出嫁的女儿传出不贞洁的丑闻,虽说后来东宫出面澄清了一番,但太子妃后来被撵出宫去不是假的吧。 这大过年的前脚太子妃刚被放回宫里,后脚手下安排的事情就又出了岔子。 不过白大人也是挺拼的嘛,为了女儿外孙都敢正面跟燕平王府杠上了,还能说动燕平世子的老丈人、拖了荣国公府下水…… 这手段,你说放在旁人身上怎么着也该成了事了吧,怎么就他那般点背呢。 还就碰上了燕平世子不是个真草包,且人家不仅不草包,还厉害着呢! 你看看你看看,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什么叫“赔了夫人你又折兵”,这可真是现场教学,着人唏嘘。 不过这些都是外面那些不清楚内情还硬要装作很懂的人的想法,这一次,白鹤谷是真冤,巨冤。 连东宫都是莫名躺枪,莫名被人安了好大口黑锅在背上。 裴景晖那小子二话不说砍了自己的一个心腹不提,还将他自己摆在了受害人的位置,而整座白府,乃至整个东宫,则成了莫名其妙的幕后黑手,白鹤谷如何能不气恼。 但这还不是最让白鹤谷愤怒的。 蠢货虽然多,但是看得清局势的人也不少,自己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白鹤谷心里清楚,多少长了点脑子的人都应该能想到自己是没理由也没必要去花费那么大的心思在韩少功带兵的军队里搞那些小动作的,东宫就更不会了。 东宫要是真想给裴景晖那小子小鞋穿,还哪至于劳动这些!西北军整个大部分还是东宫的心血,东宫只会想他好的,不会想他出事。 当然,白鹤谷也清楚,那些人倒也不至于就为此将自己的嫌疑彻底在心里排除了,但至少不会像某些蠢货那样言之灼灼地确信,只是怀疑罢了。 这也就够了。 单是怀疑,少有会因此做些什么的,就还好。 白鹤谷最担心的是荣国公府对此事的反应。 在白鹤谷看来,牵涉进这件事的三方里,明显是自己这边和荣国公府一起,被裴景晖那心黑手狠的小子黑了,但荣国公府可不会这么想。 他们要是觉 分卷阅读32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得是白鹤谷示意手下从中作梗,离间荣国公府与燕平王府的关系,甚至更进一步,将楚珏的死这笔帐记在白鹤谷头上。 那可无异于是帮助其他人更进一步确定了这一切都是白鹤谷搞出来的事情! 若是那般,白鹤谷才真真是气到吐血也无话可说了。 所以在座众人之中,白鹤谷才是最坚信楚珏的清白的一个。 不仅如此,白鹤谷也是惟一一个一心试图去为楚珏洗清这次“不白之冤”的那个。 似乎这样才能向荣国公府展现他的诚意、展示他的清白,进而将对方拉拢到他们的阵营中来。 甚至还不惜用一些狗屁倒灶逻辑不通的语言来强行论证楚珏的无辜。 傅霜如心有不屑,但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听完白鹤谷噼里啪啦地一顿吵之后,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冷淡回道。 “问题是,似乎燕平世子并没有承认楚大人这位‘老丈人’的意思。” 但凡裴景晖真有丝毫将对方视为自家长辈的意思,这件事就不会做的那么的决绝,也在现在不会让东宫如此的苦恼。 傅霜如这句话,看似随口一来,但其实恰恰一针见血地指向了如今的一个关键性问题。 荣国公府上赶着去与燕平王府结亲,但他们这个算不得正经的亲家,燕平王府真的愿意认么? 旁人看此事,会想到楚珏与裴景晖之间缘由圣人赐婚而成就的翁婿关系,进而顺着这层关系来推断二人的言行。 但楚珏愿意认这桩关系,大家心里都清楚,可裴景晖呢? 这位刚刚背负起那座有着赫赫战功威名的王府的世子殿下,真的甘心认下这桩为了出征、为了家族、为了荣誉而不得不点头的婚事带来的便宜亲戚么? 就是庄平帝当日因不放心燕平王府立场而横插一杠子去赐婚,他到底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这个颇有几分喜爱的侄子。 到了也只是赐了个妾,都没有逼裴景晖娶妻。 连庄平帝都不忍心去做的事情,楚珏哪来的脸面、荣国公府哪里的脸面,能让裴景晖心里认下这门不伦不类的亲家? 若裴景晖不喜欢楚翎,甚至厌恶她,厌恶荣国公府楚家,那么他这神来一笔的提剑砍人,背后的动机就很微妙了。 究竟是真的为了战事而一怒斩一人,还是纯粹借机发作,为了摆脱楚家? ☆、赠礼 傅霜如心里是倾向于后者的, 可惜这话不好直接对外宣诸于口。 毕竟裴景晖现在也大大小小算个为国尽忠的大英雄了, 说他故意操作, 或者至少是有意放任粮草来迟,进而借机泼别人脏水、清除异己什么的。 这话里的揣测恶意太深, 一个不好就能给自己招来一个诬陷忠良的罪名。 傅霜如自认为自己已经说的足够含蓄了, 但白鹤谷还是被气了个正着。 大概是心虚, 越是心虚,便就越是在意。 白鹤谷脸色不虞道。 “荣国公府的那位姑娘是圣人亲自赐给燕平世子的。” “虽说是做妾, 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圣人赐婚。” “哪里轮得到他说愿意认便认、他不愿意认便不认, 这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礼法了!” 邵启合笑呵呵地反驳道。 “鹤谷兄这话我可不赞同了。” “燕平世子是皇室血脉, 面对你我, 代表的是君,荣国公府再厉害, 那也是臣。” “君臣君臣, 别说只是个做妾的庶女,就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妃娘娘。” “……只要那位殿下不愿意认她的长辈, 哪家人还真敢在殿下面前摆谱不成?” 白鹤谷正欲反驳,突然对上了侧面裴时观的眼神,猛地打了个激灵,察觉出了邵启合的意有所指, 恨恨地闭嘴了。 议事阁内一时一片诡异的沉寂。 傅霜如摇摇头, 看邵启合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显然是对现状非常怡然自得,只好沉了一口气, 出来打圆场道。 “楚大人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内里又是个怎么回事,也都不重要了。” 反正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这事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去伸张什么不公。 “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当时的事情究竟是怎样,而是在圣人心里,当时的事情是怎样。” 太子裴景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浅淡的笑意。 他微微颔首,表示傅霜如此言有理。 白鹤谷见状,不甘地冷笑一声,口快道。 “说的倒是容易,圣人的心思可哪里是那么好猜的。” 邵启合适时地嗤笑出声。 白鹤谷顿时大怒,心里隐约明白自己又闹笑话了,压着嗓音对旁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质问。 “邵大人,你笑什么呢?” 邵启合摇了 分卷阅读32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摇头,含笑不语,只示意傅霜如来。 傅霜如好悬才克制住自己抽搐的嘴角,算是明白邵启合是有多么喜欢戏弄白鹤谷了,这一次两次的,也不嫌烦。 他也隐隐担忧再这么下去白鹤谷会不会被他们俩挤兑得拂袖而去。 傅霜如只好目不斜视,尽力装作一副无知无觉、专心正事的严肃模样,顺着自己刚才的话头继续下去。 只见他伸出手食、中二指,在身前案几上的那份密报上点了两下,眉宇间难得流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豁达来,凝视着斜对角的太子裴景明轻轻道。 “而圣人的心思,看这份密报不就知道了。” 提示的这么明显,这下就是室内唯二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的裴时观和白鹤谷也反应了过来。 关键不在于密报上写了什么,而在于这份密报出现在哪里。 既然是从谨身殿直接誊到东宫来的,庄平帝的心思,还不够明确么? 裴景晖明面上应下婚约,一转头却毫不在乎地亲手砍了自己的老丈人。 虽说楚珏也算不上是他多么正经的老丈人,可毕竟是庄平帝亲自赐下的婚约不是,他这么做,也未免太不给庄平帝面子了。 也是未免太小看庄平帝的护短心理了。 其实本来庄平帝也不见得对荣国公府有多大的好感,可毕竟是自己开口赐的婚,也是裴景晖本人认下同意的。 如今裴景晖仗着战功这么不把这桩婚事看在眼里,丝毫不念半分情谊提起剑就杀人,庄平帝自然会好好地教他一次如何做人的。 傅霜如想到了韩浩那差点被关没了的仕途,一时不知道是该厌烦裴景晖给他们制造的麻烦,还是该同情于裴景晖接下来的命运了。 对于那些仗着才华或者功劳横行无忌的,庄平帝最喜欢告诉他们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或者说什么叫做“离了你一切都还能该咋地咋地”。 这是一个雄踞一国的盛世之君独有的底气和傲气。 也就是裴景晖是他的子侄,他还多少顾念着故旧情分,要是换了韩浩做这种事,庄平帝管你立功立多大的功劳,麻溜先关了管教好再说。 裴景明这下是真的笑了。 毫不掩饰的那种笑。 裴景明一边卷起案几上的战报,一边带着笑意低低感叹道。 “霜如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邵启合也揪着自己的美须老大怀慰般呵呵地笑,见大家都在笑,又是自己的父王在夸自己的傅先生,裴时观也昏了头般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议事阁内的严肃气氛一扫而空,大家脸上都挂起了欢快的笑意。 傅霜如不由满头黑线。 白鹤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裴景明轻笑着揭开了真正的谜底。 “其实这次请三位过来,看这份战报倒在其次。” “真正需要三位帮忙参谋的,是这里的人选问题。” 裴景明轻轻捏了捏手里的战报,云淡风轻地扔下最后一段话。 “景晖堂弟写信回来,说自己也不要旁的赏赐,只要父皇亲自为他选两个人过去。” “父皇说他年纪大了,经不得劳累,我又是做兄长的,合该为自家的兄弟分忧,便把此事托付给了我。” “依三位来看,此次该举荐的左军监军一名、运粮官一名,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么?” 傅霜如深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今个儿这才算是真正的进入正题了。 —————————————————————————————————————————— 洛都,东宫。 傅霜如缓缓从东宫前的白玉石阶上拾级而下,邵启合在后面急急地追了上来,匆匆叫住他。 “傅大人请留步。” 傅霜如便顿了下步子,等他追上来。 邵启合带着他到了个无人的偏僻角落,拱了拱手,直言问道。 “傅大人,在下有一事不解。” “你为何如此笃定,太子殿下心里想的……是那位殿下?” 方才在议事阁内,太子裴景明终于开诚布公地向诸人询问起举荐人选问题后,大家一时因为事情发展实在是太出乎意料、先前又实在是完全没有想过那个问题,不由都齐齐噤声,开始绞尽脑汁地沉思起来了。 唯有傅霜如,仍是一如往昔的八风不动之态,也不怪乎众人又都齐齐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就连太子裴景明也饶有趣味地望着他问道。 “霜如这是,心中早有定论?” 傅霜如沉吟了一下,答道。 “胸有定论算不上,微臣只是觉得,无论我们接下来举荐谁,我们选人的速度,总是赶不上那位世子殿下杀人的速度的。” 就是赶得上,东宫也是脑子有病了才会把自己花费好大精力培养的心腹爱将们拿去给他杀啊! 所以问题的关 分卷阅读32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键是,要选个让裴景晖满意的啊。 邵启合默默在心里飞快地划去了几个人选。 裴时观想说晖堂叔不是那么蛮不讲理、滥杀无辜之人,但想了想,他还是又闭上了嘴。 政治斗争、利益纠葛面前,哪里轮得到你去拿这些东西来考验人性的有或无、多或少。 诚然经此一役,裴景晖就是再怎么看新来的监军不顺眼,也不大可能再大肆咧咧地去直接提剑砍了人家脑袋。 但就是黄口小儿也知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一军主帅想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裴景晖能踩着楚珏的尸体往上爬,在座的人即使对楚珏有多般看不上,也更不相信他有多大的胆量真的去害裴景晖,无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个还只是党派倾轧的罪名,下一个监军指不得就是通敌卖国了,东宫疯了才上赶着送人头。 傅霜如话到这里,已经足够明了(liao)了,太子裴景明低低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了句“还非得是他啊”,就挥袖让众人退下了。 对着邵启合格外严肃的目光,傅霜如不由失笑,他摇了摇头,无奈回道。 “邵大人过虑了。” “在下心里,从不曾‘笃定’什么。” “方才也只是将自己心中所忧虑的直接说了出来罢了。” 邵启合深深地看了傅霜如一眼,没有说话。 诚然,傅霜如并没有直接表露出自己的意见。 但他这种直点问题关键的说法,比直抒己见更有用。 一下子就让原本还尚且有些犹疑的太子裴景明拿定了主意。 不过这些,傅霜如不愿意承认便也罢了,大家互相意会即可。 邵启合本也不执着于这个,见傅霜如不愿意承认,也就随他去了。 (未完待续) ☆、初觉 邵启合本也不执着于这个, 见傅霜如不愿意认也就随他去了, 接着便换了个神情严肃道。 “傅大人可知, 若此时放容王殿下回都,就很难再赶出去了。” 要换个能令裴景晖满意的人上去, 或者说, 换个能让中宫合意的人过去, 还有哪个能比得上那位容王殿下么? 中宫如今这般劣势,裴景晖又难得能在西北战场上闯出了名堂, 章皇后必然动心要自己的儿子也借机去捞一笔。 东宫无论是太子还是长孙都难能参战, 要在军中壮势, 只能借助外力, 单这一着来讲,裴景容优势占尽, 毕竟再怎么拉拢人心, 都比不得天潢贵胄们亲自来的有效果。 既然结果早已注定,作困兽之斗也不是傅霜如的风格, 不如索性豁达些,直接放开手送他们一程,也好让他们瞧瞧,事情并不见得都如他们预料的那般顺利。 能让傅霜如这么豁达放手的还有一着, 对于裴景晖七月遇袭的始末, 至今都悬而未决。 既然燕平世子那么信任中宫,中宫又想把绝地一搏的筹码放到燕平世子身上,不如就让他们亲如一家地去吧。 也好叫大家都看看, 这份明面上坚如磐石实则暗流涌动的信任联盟,能坚守到几时? 傅霜如既然都已经打算全程围观中宫用尽手段将裴景容打包送到西北战场上了,对邵启合的质问也便只一笑而过。 “即使此遭我们不提,邵大人当中宫也会一直忍着么?” 容王妃有孕这么大的喜事,只要成功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圣人孙辈的第二只,这么好的由头,章皇后会忍着不把儿子叫回来? 与其让容王呆在洛都碍手碍脚,还不如撵他去西北吃沙子呢。 这点即使傅霜如不提邵启合也不会想不到,不过他计较的,却又是另外一桩。 邵启合拧眉,压低了嗓音对着傅霜如道。 “但是倘非如此,我们本来是有可能,把容王殿下彻底留在外边的。” 傅霜如一惊,回过神来便颇有些震惊地反问道。 “邵大人便那般相信二殿下在辽东的势力?” 要想把裴景容“彻底”地留在外边,单靠傅霜如短短一两个月在冀北的布置自然是不可能的。 东宫的手还根本来不及彻底伸到燕平府中,邵启合话出此言,当是想凭靠着与冀北接壤的辽东之力。 只是……二皇子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能留住人么? 或者再退一步说,二皇子真的对东宫有那般的忠诚么? 傅霜如很是怀疑。 当初傅霜如之所以策划把裴景容和王重久扔到东北去,除了一些安抚平衡的不得已之由,还有一着,便是傅霜如对二皇子和平远侯府的立场都不怎么信任。 将他们三方扔到一起,任他们互相拉拢、攻讦去,这一出究竟能试探出什么,不到最后,连傅霜如自己都说不准。 这样的情形下 分卷阅读33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看似东宫全面占据优势,但傅霜如可没忘了裴景晖的前车之鉴,党派内部捅出来的刀子,才是最为致命的。 如此简单的道理,邵启合不会不懂,他为什么就能那么信任东宫在那边的布置足以“彻底留下”裴景容? 邵启合自然看出了傅霜如的质疑与不认同之意,他捋着自己的美须,老神在在地笑了笑。 “非也,非也。” “老夫不是说二殿下如何,老夫看重的,是廖都护对东北的掌控。” “廖远?”傅霜如难得疑惑了。 邵启合一副不可直说、不可直说的模样,悠哉悠哉地卖起了关子。 “霜如兄弟,你可知道,那位辽东的廖远廖都护的夫人,出身几何?” 你要问傅霜如廖远的身世,他尚且还能给你说出个子丑寅卯、七七八八,但你问廖远他夫人的事情,傅霜如一个大男人家哪里好意思盯着旁人家后宅女眷的是是非非看。 傅霜如揉了揉额角,露出一个“这你可难住我了”的无奈表情,试探着回忆道。 “廖夫人,我依稀记得,娘家姓蒋……似乎是雁城人*……” 邵启合满意地捻须点头,补充道。 “不错,廖夫人娘家乃衡阳蒋氏,蒋家如今虽然沉寂了,但前朝时曾相继出过三任宰辅,文气郁郁、才俊辈出,有‘寰中佳丽’之称,乃是个极有传承的世家望族*。” 傅霜如也在心内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即使是如蒋家那般盛极一时的名门望族,也难逃被时代洪流缓缓湮没的结局。 若非如此,以廖远的身份,如何配得上那位蒋姑娘。 傅霜如莫名想到了岳怀媛,心里略过一分微妙的酸涩之意。 邵启合却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只继续侃侃而谈道。 “衡阳蒋氏,如今虽是没落了,在洛都连个才名都剩不几多,但在衡阳当地,乃至整个长沙府,都还是有些名声的……” 长沙府,湘西……傅霜如心中一动。 “蒋家这三代以内嫁得最好的那位姑娘,正是……” 傅霜如信口一猜。 “……平远侯府的哪位夫人娘家姓蒋?” 邵启合含笑点头。 “不错,正是当今平远侯的二儿媳妇。” “王重久的母亲?”傅霜如猛然变色。 冀北,山海关。 裴景容冷眼旁观着王重久安排好了一匹单骑勇闯天下第一关的二皇妃廖又玫的日常起居,眯着眼睛多打量了跟在二皇妃身后的那个名唤“鹤其”的丫鬟几眼。 虽然有二皇子裴景知诏令在侧,鹤其那丫头还是守着死理一路紧咬着二皇妃廖又玫到了山海关。 就是裴景知晓得了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这丫头还真是认死理,当初命了她跟去廖又玫身边服侍外加保护了,如今竟是怎么叫也叫不回来了。 既然如此,倒也罢了。 裴景知都不强求了,廖又玫自然是更加难以奈何得了这个讨厌的小尾巴。 还真是正如裴景知所言,廖又玫到了山海关,见了自家表弟,那还真是只有舒舒服服地享福的份,就是裴景容的人,也鲜有敢给她脸色看的。 鲜少有,但也不是没有。 但那些敢给脸色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廖又玫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顿,最差的后果嘛,那要看鹤其姑娘的心情了。 就如裴景容当日第一眼看到鹤其就立即萌生的战意一般,习武之人只要见了鹤其一面,都该晓得这位姑娘虽然看上去黑黑瘦瘦的火柴人一个,但浑身上下,散发的无一不是尸山血海里练就的煞气。 这人的手下,亡命的怕不止千人。 但廖又玫可不是他们军营里那些或把鹤其当稀奇或把鹤其当偶像,最不济也把她当煞星敬而远之的那些人。 她烦鹤其烦得要死,但见人跟着自己到了地儿,也是真的赶不走了,也就认命了,开始指使鹤其端茶倒水、洗衣做饭。 就在一年末尾的除夕当天,王重久给廖又玫安排的府上的下人都还能看到鹤其姑娘抱着能把自己盖个全的床单棉絮慢吞吞地挪到井边去捣洗。 大家都暗暗唏嘘,二皇妃可真是作孽哦,这么冷的天,何至于这么为难鹤其姑娘那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哦,明明这府里多的是下人使唤。 王小将军可是下了血本给这府里置办一应人、物,哪里到非得要劳累二皇妃从自家府里带来的贴身婢女的地步。 旁人的窃窃私语对鹤其而言毫无影响,廖又玫指派了大大小小各类杂事与她做,连给马棚里的那两头她们骑过来的畜牲喂食的活计都是她的。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鹤其用各种常人难以想见的手段与外界交换讯息。 鹤其草草扫了一眼河边岸势,然后便老老实实地洗起了衣服,忙到日落西山才把这些衣物洗出来,然后又急急赶去马棚喂食。 分卷阅读33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马棚里那两头一黑一白,一个名唤“大寒”,一个名曰“除夕”。 除夕今天似乎分外焦躁,明明往日很喜欢的草料今个儿却一口不碰,只不停地拿头去蹭鹤其的手掌心,哀哀地叫个不停。 这连带着鹤其的心情也不好了,她神情落落地喂完了马,神色不虞地回了廖又玫房内。 一进屋,一贯淡定的鹤其也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只见廖又玫一身戎装,一脚踩在椅子上,正拿着一块绞布,缓缓擦拭着一把开了刃的宝剑的侧锋。 听得鹤其回来,廖又玫头也不抬,仍专注于眼前那把波光潋滟的剑。 “你可知,这把剑叫什么?” 鹤其面无表情地在廖又玫五尺外站定,默不作声。 廖又玫猛地一下提起了手中剑,递到鹤其眼前,逼视着她的双眼,冷冷道。 “记住了,此剑名唤潺水,自前朝流传至今,他在前任主人江南客卫崖手上时,从无败绩。” “今日给你,希望你不要辱没了这把剑。” 鹤其伸手接过,此剑确实是一把好剑,不止足够锋利,还足够美丽。 江湖曾有传言,当潺水剑出鞘,就如一汪春水迎着霞光而下,绚然灿烂。 (未完待续) ☆、疏漏 江湖曾有传言, 当潺水剑出鞘, 就如一汪春水迎着霞光而下, 绚然灿烂。 但是,却绝没人想看到他出鞘。 鹤其拧眉欲问, 廖又玫先挥手打断了她。 “时间有限, 我也没耐心解答旁人的疑问, 我接下来的话,你能听懂的便听着, 听不懂的便先记着, 等到了辽东, 转告给裴景知即可。” 鹤其只好先默默闭嘴。 廖又玫沉思了一下, 开口道。 “我母亲,出身衡阳蒋氏, 与平远侯府的二少奶奶, 也就是王重久的娘,是隔了个房头的堂姐妹。” “换句话说, 王重久是我表弟,王重久那厮的娘亲是我的堂姨母。”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此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无论是我父亲、平远侯府还是衡阳蒋家, 都从未有意掩盖过。” “当然这事你就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世人皆知, 平远侯府自上上任老侯爷,也就是现在这位平远侯的父亲、王重久那厮的曾祖父死后,就慢慢没落了。” “是以虽然我父亲与王家二郎成了连襟, 但因为当时王家式微,平远侯府在军中的影响已经日渐被韩家所取代,所以大家多以为是个巧合。” “并没有因此就将我父亲划到平远侯一脉、东宫一党。” “直到二殿下前往辽东就蕃,东宫才翻出这层干系,慢慢拉拢我父亲,甚至后来二殿下上门提亲,求娶于我。” “如此我父亲才慢慢与东宫搭上干系,被潜移默化成东宫一派。” “但是显然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父亲与二殿下的关系尚且非常一般、不过如此,说他有心为东宫效力,那更完全是个笑话。” 廖又玫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鹤其只好尴尬地继续默不作声。 好在廖又玫很快便飞速地翻过了这一章,继续道。 “但其实世人都不知道的是,我父亲当年千里迢迢跑到衡阳娶我母亲,待我母亲丧后即使无子也不再娶妻,不是因为夫妻之情,乃全是为了保全当年的伯乐之恩。” 鹤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起了变化。 “没错,”廖又玫点了点头。 “我父亲与王家二郎做了连襟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他是当年老侯爷麾下一员忠心耿耿的暗卫!” “当初老侯爷在世时被迫让出兵权退到湘西疗养,却怀憾在心,便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爱将之一,也就是我父亲,改头换面留在了辽东。” 王老侯爷当年是亲自带军打契丹人的大英雄,平远侯府几代人的威名在他当政时到达了顶峰。 他打契丹人的功劳仍在燕平王带着燕云十八骑之前,要不是后来先帝放心不下日渐功高震主的平远侯,当时身为太子的庄平帝又要明哲保身…… 更兼之庄元帝给自己的七儿子也就是后来的燕平王腾位置上,老侯爷何至于最后含恨养老湘西。 廖远那时候还只是老侯爷身边的一名暗卫,一名不被记录在册的暗卫。 这样的人,由在辽东打仗多年、经营多年的老侯爷一出手,保证立马变成与王家一点干系也没有的、清清白白根正苗红的小将一枚。 也是王老侯爷眼光好,也是廖远有韧劲、潜力大,时隔几十年,当年的那些知情人俱都作了古,廖远还真就如王老侯爷当年所期待的那般,成了封疆一地的军政大官。 “我父亲渐渐起来后,见平远侯日益没落,怕老侯爷的子孙们日后遭灾,在朝堂上连个可以说一句话的人都没有。” “又不好 分卷阅读33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直接与王家相沟通,恐因此毁了老侯爷的一片苦心,给他老人家招来罪责,死后还不得安生。” “思来想去,他便引而不发,转头去衡阳蒋氏提亲,后来便就是娶了我母亲。” 洛都,东宫。 邵启合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 “这又不是什么军政机密,又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大家谁没事去拿这些后宅之事说嘴呢。” “老夫也不过是几年前碰巧路过衡阳,前去给一位故交拜寿时,偶遇过蒋家的人。” “当时宴上便有人背着蒋家的人偷偷议论起人家的那两个女婿来,言谈间多有互相比较之意。” “末了那些好事之徒争论不下高低,便意犹未尽地说怪只怪蒋家这俩女婿虽然都对岳家颇为尊敬……” 邵启合说到这里,似乎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便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 “却偏偏俩人的关系却不大好,从来没有一起出现在衡阳过,弄得他们这些人也无法直观地比较一二。” “当时有一个书生在后面顺口接了一句,说‘你们这些人就不明白了吧,人家那是为了避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邵启合当时是对这书生所言颇有些不屑一顾的,觉得这廖远和平远侯府,两边都是行伍之家,又没有文武之别。 在旁的问题上那就更是没有什么特别敏感的了,哪里就至于去这么个“避嫌”法? 可是后来邵启合对廖远、平远侯府、蒋家三方多花了几分心思去了解后,却发现事情还真没有旁人看到的那么简单。 廖远对平远侯府那敬而远之的奇怪态度,还真的就只有“避嫌”两个字能概括得了(liao)的了。 可是平远侯府又有什么值得廖远去这么专门避讳的呢? 你真非要这么说,那也只有东宫这一着了。 可是廖远把女儿嫁给二皇子裴景知的时候,可都不带怎么犹豫的啊。 种种迹象堆叠在一起,让邵启合只能得出了一个结论。 ——廖远与平远侯府私下里,恐怕反而是交情大不一般。 傅霜如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想的比邵启合还要深一层。 ——得是多么“不一般”的关系,才能让廖远非得与平远侯府把关系划的这么清才行? 他们究竟是想做什么? 或者说,平远侯想做什么? 傅霜如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先前东宫之内屡屡出事,先是皇长孙裴时观贴身携带的香囊被查出来有问题,后查到太子妃那里断了线索。 然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子妃被诬有孕一案中,前前后后牵扯进去的东宫仆妇足足有好几百人。 这还不提那个居心叵测地在太子妃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让谢十九娘的名姓出现在举荐名册上的那些人。 和最后还能避过东宫太子以及傅霜如的所有耳目哄太子妃喝下那碗被换了成分的藏红花的人。 原先傅霜如被裴景晖在西山遇险一事干扰,将这一切的一切都记在了那位神秘难测的“第二批人”身上。 可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第二批人”,他们若是章党内部的派别之争,埋伏在章皇后身边、裴景晖身边都极有可能。 ——可是对于太子妃周围和东宫内部,他们的手真的能伸得有那么长么? 裴景晖贵为燕平王府的世子殿下、当今皇后的嫡亲外甥、八皇子裴景容血脉极近的亲表哥……在章党内部尚能被人追杀,而且还不止是一批人。 当然燕平世子他自己到现在都还以为一批是章党内部的人,一批是跟着章党追过来的东宫之人。 那东宫自己呢? 被自己人捅刀子的概率有多大? 可这种事情,又不是跟当初清乐公主把太子妃流落在外的异母妹妹找回来献给东宫那种,纯属小打小闹的、无伤大雅的、只是针对太子妃、去恶心一下太子妃本人的存在。 诬陷太子妃不贞洁,可是一件差点能把皇长孙裴时观都彻底毁掉的事端。 傅霜如不明白东宫里有哪些人会想不开去做出这种对裴时观都极为不利的事情。 你看就是隔壁章党内斗,也没有冲着裴景容去的道理啊,针对一下裴景晖都是顶天的事情了。 这事恐怕还得从头查起,不可妄自随意揣测,不然恐怕会波及忠义之士、让忠贞之臣寒心。傅霜如默默地想。 邵启合倒不知道傅霜如是在想什么,不过他自己捏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复又想到了别的地方,倒是多了一桩自己的忧虑。 “这么一说,若是廖远和平远侯府确实亲近,恐怕对我们来说也并不太好。” 毕竟还有个二皇子裴景知在里面夹着。 不过太子裴景明很信任这个弟弟,他们这些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幕僚谋士一类,也就不好对有些事情说的太明白了。 凡是还得委婉着来嘛。 分卷阅读33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这样说来,他们也未必愿意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做那件事,倒也是我一时激动,一厢情愿了。” 邵启合自嘲地笑了笑。 傅霜如暗想真要是那样了倒也是好事一桩,起码比平远侯府反水、跟中宫搅合在一起,不动声色地就搞死了二皇子裴景知强。 不过这话傅霜如也就自己心里想想,顶多了回去对着岳怀媛倾诉一番,与邵启合却是不好说的这么直接的。 说曹操曹操到,换老话说,就是有些事实在是经不得人去惦记。 这不,傅霜如这心里才刚刚想到岳怀媛,就见一身形鬼祟的宫装女子偷偷摸摸地摸到了东宫外边,跟守在宫外的宫女太监们都差点要吵起来了。 傅霜如拧着眉头过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对着对面的东宫侍从们点了点头,示意这人自己认识,要那女人跟着自己过来。 一寻到一僻静处,傅霜如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刘姑娘,容在下冒犯地问一句。” “您现在不是应该跟着拙荆在行云亭那边陪着清平公主和容王妃一起喝茶论道么?” 岳怀媛在宫内的动向,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傅霜如自然都是了如指掌的。 毕竟岳怀媛如今是特殊时期,经不起任何闪失。 只是这个时辰,刘萱不应该,也不应当,出现在东宫外边啊。 刘萱胀红了脸,急得满头大汗,被傅霜如这么一逼问,更是完全语无伦次了。 “我,不是,我也不知道,岳师妹不见了……” “清平公主,对,清平公主出去了,岳师妹说要与容王妃谈点私房话,两人就把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来。”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不对,一炷香,我记不得了!总之我就是和那些宫女们在一起喝了一杯茶,就突然神志恍惚了一下。” “没错,就是那时候着了道……” “也许也不是,我不确定,反正我等了等,又等啊等,等了好久没见岳师妹出来……” “我就不顾规矩冲进去问了那里面的人一下。” “等我进去的时候,行云亭就只剩下容王妃殿下一人了。” “容王妃殿下听了我的话,看上去非常惊讶。” “她们告诉我,岳师妹早都走了,全走了,她和罗晃姑娘她们,全都走了……” “容王妃见我来问,还很惊讶我竟然还在这里……我不知道,也许就是我恍身的时候岳师妹就先走了……” “……她也忘了叫我,我找不到她,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有人都言之凿凿地跟我说岳师妹已经走了……” 傅霜如的脸色完全白了下去,一贯冷静自持的他,这事一出,他竟然都方寸大乱到了隐隐有站都站不稳了的地步。 他从牙缝里生生地挤出四个字。 “……怎么,可能!” 以刘萱当世一流高手的身手,都能在不熟悉的陌生宫女面前“恍了一下神”,那必然不会是巧合,而是人为。 连刘萱都着了道了,阿媛身边旁的什么婢女,又有哪个能逃得过! 阿媛她一定是出事了! 她一个临近临盆的孕妇,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中宫那帮人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被傅霜如抓心挠肺地挂念着的岳怀媛,四肢百骸的意识正一点一点地慢慢苏醒,在身体不受控制而精神高度紧绷的当下,正于黑暗中一点一点地竭尽所能地去摸索着周遭的一切线索。 这是一个很黑的屋子。 这是一个偏僻的宫殿的内室。 岳怀媛慢慢地舒了一口气,这是好事,她现在至少应该还在宫中。 希望自己一路留下的那些“勿相忘”,能吸引到人来救命。 “勿相忘”是岳怀媛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过后被季芸翳耳提面命带在身上的一包香囊,可怜岳怀媛带了它有十余年,如今倒是第一遭用到了它。 “勿相忘”虽然装在香囊之内,但其本身无色无味,并不会被周遭的人察觉。 除了一种人,就是先前闻过与之对应的“长相守”的。 只要是闻过“长相守”的人,哪怕只有一星半点,时隔多年后再次碰到“勿相忘”,也会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似浓非浓、似淡非淡、似乎很强烈,又似乎若有若无的香气。 称不上有多好闻,但是一定非常特殊。 此二物搭配使用,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拿人捉赃、追人行迹、防偷防拐的一大神器。 岳怀悠小的时候岳怀媛便给她配了“勿相忘”,然后岳怀媛自己去闻了“长相守”,以防止她走丢摸迷路。 后来岳怀悠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小天地了,岳怀媛就没有再逼着她佩戴“勿相忘”。 至于除了自己之外还闻过“长相守”的…… 岳怀媛皱眉算了算,一个、两个、三个……唔,那个人算是意外,也算吧。 说起来也有五六个了 分卷阅读33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可能在今时今地碰巧救自己的…… 岳怀媛苦笑了一下,除了阿丛,大概还能去指望一下那个当初就只是发生了意外才误打误撞地碰到的殿下? 岳怀媛无力自救,唯一可以安慰她的就是,从刚才在行云亭起争执起就开始隐隐作痛的腹部,被那位容王妃神鬼莫测的迷香那么一冲,竟然慢慢平复了下去,不再有那种钝钝的痛感了。 是的,迷香。 岳怀媛不由又苦笑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了,行云亭里的那杯茶,她根本就没有入口。 就这样还是着了道,恐怕问题是出在那茶水的香气之上了。 不过好在岳怀媛在察觉到不对之时便捏碎了自己的耳坠,里面季神医出品的清神散的效用还算不错,起码让岳怀媛在半路上就慢慢开始有了意识。 黎衾大概估计再怎么也不会想到,因为岳怀媛当初在“往生巷”里拒绝了许由好心提出的“观前世”的邀请,她便并不如黎衾那般対前世之事了如指掌。 同样相对地也就更容易被前世之事所蒙蔽视线。 ☆、汲汲 岳怀媛既然并没有前世与黎衾一起在冀北的容王府相互扶持十余年培养出来的感情, 也对时回更没有后来的一片慈心, 自然对黎衾很多话语的态度都有所保留。 而黎衾偏偏又被岳怀冉在三比时的改变所误导, 又震惊于傅霜如崛起速度之迅猛。 在发现岳怀媛对念慈庵里的王皇后之事有所反应时,黎衾就更是十分顺理成章地、想当然地认可了对方与自己一样是那前世的孤魂转生而来的身份。 也就是黎衾把岳怀媛想当然地当成了上辈子的那个, 深埋于心的怨毒嫉恨经过前后两辈子的发酵不仅没有被漫长的时间磨平, 反而历久弥新, 更为深刻。 这些怨毒嫉恨,黎衾当着别人的面尚且还能掩饰得住, 对着她自以为的“上一辈子”的岳怀媛, 她就压抑不住了。 黎衾不是不知道自己泄漏出来的微末情绪, 但还是那句话, 她自以为眼前的这是和她一样有着上辈子的经历的岳怀媛。 ——对着上辈子的人哪还有什么需要好细细隐藏的呢? 自己上辈子都为了儿子、为了殿下从城墙上跳下以身相殉了,都这样了岳怀媛要是还怀疑自己居心不良, 那她可真是坏了良心了。 事实上, 因为黎衾在城墙上的那么纵身一跃,岳怀媛也确实将以往的那些磕磕绊绊就此一笔勾销, 再也不提,并好好地将时回养大成人。 黎衾那一手金蝉脱壳,当年玩的也确实是妙啊。 但千算万算,黎衾没算到岳怀媛对那一世的记忆是个残缺0.5版本的, 而且还只是纯粹旁观的那种走马观花般地草草看过就完。 既然没有投入多少认真, 自然也不会将上一世的印象留到现在来影响判断。 事实上,从岳怀媛迈进行云亭的第一时间,她就注意到了那位容王妃殿下放到自己身上的那抹又冷又热的视线。 等到清平公主出去后, 黎衾对着她时的违和感就更强烈了。 只是岳怀媛也没料到,在自己早有防备的情况下,还会就这么轻易地着了道。 黎衾用的那道茶水……以自己的经验,竟然都没看出问题来,也是厉害。 岳怀媛不由回忆起了当时在行云亭中的场景。 一开始,她就察觉出黎衾对自己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自己素日里喜欢的风格。 但被人如此地“投其所好”,其中的别扭感,不是当事人是很难体会的。 岳怀媛当时便有些被人窥伺的不悦之感。 等到黎衾说出“王皇后”三个字后,岳怀媛的第一个念头是对方神通广大到了对西山之事都了如指掌的地步。 当时失态成那样,也是因为疑心对方知晓自己与傅霜如在西山的所有作为所致。 所以岳怀媛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矢口不认。 等到黎衾提到“时回”的时候,岳怀媛反而倒送了一口气,知道对方是凭借上一世的记忆才有出此言,对这辈子的事情就不一定有如何敏锐了。 既然如此,岳怀媛松口气的同时,也想着要试探一下这位容王妃黎氏对某些事情的认知程度到底究竟有几何、她上辈子的记忆又能帮她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了解了黎衾到底知道了这辈子的多少事情,以后布置起来才好不因其的存在而束手束脚。 都不必等岳怀媛先说些什么,急着松懈她的防备、取得她的信任的黎衾已经非常简单粗暴地将自己对先前的念慈庵一事、太子妃被诬陷一事的了解扔了出来。 可惜那手段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反而叫岳怀媛察觉出了问题。 ——念慈庵里的先皇后王氏一事,乃是皇家丑事,无论是章皇后还是东宫,最好都不要牵扯进来,越是牵扯的深越是容易没命。 傅霜如 分卷阅读33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最后被庄平帝委任了亲手解决先皇后王氏性命的任务,更是几乎彻底地毁去了傅霜如日后更进一步的官路仕途。 这不是什么好事,谁沾上谁倒霉,所以黎衾说她从来没有对章皇后告密过,岳怀媛是可以理解的。 恐怕黎衾若不是为了取信岳怀媛,简直都恨不得自己离念慈庵要多远有多远了,巴不得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与里面的人没有丝毫的干系。 可太子妃被诬陷假孕一事,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成的,背后谋划这件事的人,必然在东宫里有相当的拥簇,对东宫的一些人事了如指掌,才能徐徐达成那般局面。 且不说太子妃之事幕后的策划之人埋得有多深,就说早先便提前预知到了这一切的黎衾。 ——她既然重来一次都目的如此明确地嫁到容王府去了,真的会放任这么好的时机从眼前溜过,什么也不做? 岳怀媛深表怀疑。 要知道太子妃那件事,就连章皇后都被蒙在鼓里做了一次出头鸟、替罪羊,黎衾再不济,也该暗示一下自己的婆婆,让她不要平白被牵扯到里面被人当枪使吧。 可惜从结果来看,牵扯进太子妃一事里的三批人:一开始下药想诬陷她不贞洁的、假传圣旨想趁机弄死太子妃的、以及最后哄着她喝下那碗被换了成分的藏红花造成流产假象的。 这三批人的幕后主使者是否为同一个人尚且不得而知,但看样子应该没有一个是与章皇后有直接干系的,或者说,哪一个与章皇后有关的可能性都不足三成。 但似乎最后的惩处却都被章皇后默默地背了。 禁足、罚抄、罚跪(这个是罚章阁老,不过也没差了)…… 反而是背后真正在兴风作浪的那些人,滑不溜手的,东宫连个尾巴都没有抓得到。 太子裴景明与傅霜如又是布局又是守株待兔的,折腾了那么久,最后也不过是把东宫里外人埋进来的钉子拔了个七七八八。 可一旦进一步往下查,涉及到幕后主使的问题时,线索就又都断了。 不断的那些也都是最终评指向于章皇后的。 傅霜如都懒得把那些视作线索了。 这摆明了是有人做局想弄东宫,同时还把锅都扔到了章皇后背上,自己却能好好地全身而退。 但以黎衾的立场,却没有提前为章皇后周旋分毫,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她非常非常地厌恶章皇后,巴不得她去前面顶着呢。 章皇后能为谁顶锅,那自然是幕后之人。 但要说黎衾身为容王妃与外人勾结到一处来害婆婆,那倒也不至于吧。 ——那她这么个折腾法干啥还要嫁给裴景容呢。 那就只剩下另外一个原因了:章皇后被惩处这件事,除了帮幕后之人背锅外,还对某些黎衾自己特别看重的人很有利。 岳怀媛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裴景容。 先前两宫之争无论进行的如何激烈,中宫做出了什么弄惊马、下毒这些不入流地手段来害长孙,归根结底,都是章皇后自己心思刻毒,折腾出来的事情。 八皇子裴景容身为她的儿子,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掺合过那些。 起码在很多人眼里,最重要的是在庄平帝眼里,裴景容是无辜的。 章皇后在这一点上倒也不算太蠢,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珍贵的玉瓶,那些会惹庄平帝发怒的不好的事情,她还真的就从不主动要裴景容在里面掺合。 裴景容是无辜的,但章皇后可不无辜。 为了让章皇后安分下来不再折腾那些有的没的的幺蛾子,庄平帝在中秋宴后一怒之下夺了章皇后的凤印的同时也打算把裴景容撵出洛都。 因为庄平帝自己心里明白得很,只有把裴景容扔出去了,把章皇后寄予厚望的儿子调远了,或者更狠点,彻底弄废了,保证他在帝位上再也没有一争之力,这样才能真正的一了百了。 可惜庄平帝到了(liao)了还是心软了一下,想着儿子毕竟是无辜的,大儿子是自己的儿子,小儿子也是自己的儿子啊。 儿子他妈再怎么不着调,慢慢教育就是了,拿儿子来威胁儿子他妈,他这个做父皇的也亏心啊。 所以最后只是将裴景容调到了东北的战场上去,没说啥时候能回来,也没说不能回来。 临走前都还给裴景容升了个职封了个王,也确实是养在身边的就是感情不一般了。 庄平帝纠结的态度,想必很多人如岳怀媛一样看在眼里。 黎衾若是意识到毁了章皇后能让裴景容回来,或者即使不能回来也能多博取一些怜爱、以后做起事来也可以不用再受那么多掣肘,也不是不合理。 但是岳怀媛转念又一算时间,这可又有些不大对了。 大军开拔、容王离都是十月份的事情,紧接着没过几天东宫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就被太子妃宫里的一个婢女告密给了章皇后,然后引发了之后一系列的事情。 真要是在黎衾得知容王被外 分卷阅读33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调之后就动了心思,时间上来说不是不可能,但这也太快太急太赶着了吧…… 太子妃的事情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发生的,起码岳怀媛在中秋宴时就察觉到了端倪,着手布置的人开始动手的时间只会比八月早不会比八月迟。 ——从八月到十月,中间这么长的时间,黎衾能为什么会一直忍着不与章皇后些提示,难道她那时候就打算放弃章皇后来保全裴景容了么? 可是最早的时候章皇后甚至还没有做出直接在宫宴上给皇长孙下毒这种令庄平帝格外愤怒、触及他底线的事情,黎衾哪里至于那么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的一切的发生? 咦,不对,黎衾既然是身携记忆而来,她倒也确实能提前预见到那些事情啊。 岳怀媛当时又一下子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黎衾坐视那些事情发生,应该不会纯粹是为了要裴景容能成功回都,不然她本来可以一开始就想尽方法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的。 但黎衾除了是能为了裴景容,她还能有其他的行事目的么? 电光火石间,岳怀媛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先前最早开始起疑的一个点,时间,时间不太对! 假设布局诬陷太子妃清白的人是从八月开始布置,十月份时裴景容随大军出征,刚过不久,太子妃身怀孽种的消息就被爆了出来。 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巧合了些! 也就是先想到了那些人可能是故意将事情拖延到裴景容离开才爆出来,进而保证裴景容能够干干净净地从其中摘出,岳怀媛才紧跟着想起了岳怀玉在六月六那天的那句意味不明的“投名状”。 将二者往一处一联系,连岳怀玉当日的神态动作都仿佛在岳怀媛面前栩栩如生了起来,令她一阵震颤,彻底想通了。 岳怀媛一语叫破黎衾当时威胁崔晚情的那句话时,连本自觉已经万事备好、成竹在胸、算无遗策的黎衾都愕然了。 事情的发展就此开始脱离黎衾的掌控,为了将事情扳回预计的方向,黎衾仓促之下,只好先跳过取信于岳怀媛那一步,简单粗暴地开始强行激怒她。 ——岳怀媛对黎衾用的那道茶十分惊异,其实这还真不怪她,黎衾用的那道茶,根本不是常人可以见识到的什么药材香料,而是直接作用于人之神魂的迷香。 这是黎衾上一辈子死之后从往生巷里偷渡出来时顺手牵羊摸出来的。 也就是在这里黎衾犯的第二个错误出来了。 她不知道岳怀媛曾经闻过许由手里的引魂灯,即使直面迷神香对岳怀媛来说效力也大大打了折扣。 迷神香迷神香,顾名思义,迷惑的是人的神魂,所以在使用时被作用人的神魂越是动荡的厉害作用效果越是好。 最理想的是在被作用人大喜大悲之后怒极哀极之时动香,能让人的神魂就此完全迷失,直接把人迷成一个失心疯。 可惜黎衾注定要失望了,就目前迷魂香对岳怀媛的效果来讲,也就是让她丧失了小小会儿会儿的神智,以及比那时间长的多一点的四肢无法控制罢了。 而且也是眼看着一点一点地就要恢复了。 不过这些岳怀媛都是不清楚的,她回过头来回忆了一下黎衾当时称得上是“气急败坏”的表现,自然更清楚地看出来对方是在故意激怒她,只是岳怀媛现在思考的倒不是那个。 她不可避免地去想的是黎衾最后说的那句话。 “太子之母,贵妃之位。” 岳怀媛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条件,也不怪乎黎家会动心。 只是可怜苦了那个时空的“岳怀媛”。 以自己的脾气,是不可能在事先知情的情况下还美滋滋地答应裴景容嫁过去的。 可那日在往生巷里看到的,可是“岳怀媛”和黎衾同日出嫁,同日入府。 也不知道当初的自己听到的又是怎样版本的说法。 不过也无所谓了,当年的那些愤懑难平、怨恨不甘,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都已经过去了…… 这可真怪不得最后走到了“夫妻恩义尽,反目转成仇。”的结局。 岳怀媛唯一觉得比较意外的就是,以自己的经验阅历,就是他们想偷偷地给自己下绝育之类的药物,自己也不应该就那么轻易地着了道啊。 “岳怀媛”那辈子到最后都未诞子息,只一心一意地养大了裴时回,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长大成人…… 她是真的不能生,还是到后来知情后不愿生?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也只有湮灭在那一个时空的“岳怀媛”自己心里清楚了。 只是那一切的一切,正如岳怀媛当日拒绝了许由好心的提议一样,她是不会再去求证探寻的。 岳怀媛是真的觉得就这么把那些东西都彻底埋葬下去比较好。 黑暗侵吞了人的五感五识,黑暗加寂静的氛围更是让人丧失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把握能力。 要不是四肢百骸慢慢流窜起来的星星点点的意识,岳怀媛都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迷 分卷阅读33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失在了这个虚无空洞的宇宙苍穹下了。 一阵错杂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慢慢传来,岳怀媛凝神听去,一串轻灵快捷,一串拖拉沉沓,当是一女一男两个人过来了。 偏殿门被推开的时候,还有一声不算太明显的吱呀声传来,看来这座宫殿也确实是够偏僻了。 岳怀媛尽量一点一点地蹭起来,尽量坐起来面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殿下,您可慢点,这宫室破败得厉害,您小心别绊着什么……” “哟,殿下,您可得小心这脚下!” 一把清脆如雨点急坠的嗓音传了过来,岳怀媛闭了闭眼,猜测这当是一名在除夕宴上服侍的宫女。 说起来,岳怀媛现在连如今时辰几何都拿不定了。 那位“殿下”似乎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听了那宫女的话,不仅不慢下脚步来,反而暴怒地一跺脚,嘴里骂骂咧咧道。 “本皇子要做什么,要,要,要你,你管!边儿,一边去!” 那宫女有苦难言地退到一边,她不退不行,这位殿下平日里看着不咋滴,不吭不哈的,这一喝多了,却是暴戾得不行。 她真觉得自己要是不识相点主动避开,这位殿下会直接一把将自己拂到一边。 管他呢,他愿意摔,就让他摔去呗,摔个鼻青脸肿得又能怪得了谁! 还不是这位殿下性情古怪,大好的团圆日子还在宴上大放厥词、举止不端。 ——喝多了惹得圣人不喜不说,还特别没眼色地不愿安分一下,吵着闹着要来这荒殿里躺一会儿。 他愿意在这杂草丛生的宫殿里躺着,就让他躺着呗,让那些躲在草丛里蛇虫蚂蚁们都咬死他才好的呢! 那宫女恨恨地想着,复又自哀自怜道,只是可怜了自己啊,运气就那么差,正正被皇后娘娘指派了这么一个引人的任务。 ☆、岁丹 那宫女显见对那位殿下并没有什么敬重巴结之意, 只领着他进了这荒殿的大堂, 悉悉索索地好半天才点了灯, 便停了脚步在大堂等着了。 岳怀媛屏息敛神,全神贯注地听着那串拖拉沉沓脚步声一下一下地走到了自己所处的暗室门前。 然后停住了。 岳怀媛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可惜四肢的感觉还只能是将将恢复了两成有余, 岳怀媛心里一时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可惜没一个可以很好地解决自己目前的困境。 一想到待会儿要对门外那个随时都会进来的人解释, 岳怀媛都忍不住只想苦笑。 可惜她目前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面部的神情,就是想苦笑也苦笑不出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长长的黑影被投射到了漆黑一片的内室的玉石地砖上。 岳怀媛只能尽己所能地瞪大双眼, 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人一步一步地走到身前, 在帷帐前站定。 那人的身子将外面大堂的灯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只留下一丝两丝的漏网之鱼,将他的影子在帷帐上投射成一个巨大狰狞的模样。 此时在场的若是还有别的人, 从岳怀媛的那个角度往外看, 这个场景是十分诡谲乃至吓人的。 可惜岳怀媛的心神被接下来的解释全然吸引了,整个人是一种十分紧绷的应激状态, 倒是来不及感到惊恐了。 帷幕外的人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掀开了与岳怀媛之间的最后一丝屏障。 来人逆光而来,除了腰上那抹晃得人眼疼的黄带子,面容模糊一团, 岳怀媛根本就看不清楚那到底是宫中的哪位殿下。 来人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内室床上当真是正躺了一个人。 下一刻, 岳怀媛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狠狠地扼住了。 岳怀媛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挣扎地挥舞起了胳膊。 危急时刻,岳怀媛身上的潜力突然爆发, 四肢百骸的感知快速恢复。 为了自保,岳怀媛狠狠地向来人的下颌骨磕去,撞得来人的力劲儿一松,不得不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岳怀媛匆匆护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岳怀媛冷冷地审视着对面的人影,两人僵持相对。 岳怀媛正张口欲言,一阵啪啪啪地脚步声突然急速传来。 原先在正堂等候的那位宫女一溜烟地跑到了内室门前,朝里面一边张望着一边问道。 “殿下殿下,您是磕着哪里了么?” 刚才岳怀媛撞对方下颌骨时,那可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那力道可不是开玩笑的,“砰”地一声清脆响,在正堂候着的宫女毕竟不能真的坐视里面的那位殿下摔着了哪里也不去管。 心里再怎么骂他是一回事,人要是真在自己的伺候下磕着碰着了,恐怕自己也是免不了要吃挂落的。 被那宫女这么一搅合,内室里凝滞在一起的气氛骤然一空 分卷阅读33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 岳怀媛一个激灵,以身为一位孕妇难能的灵敏身姿一骨碌爬了起来,随手抄起床旁案几上一盏夜间用来照明的烛台,尖端朝外,满怀威胁地朝对面递了递。 对面的人眼神阴鸷地望着他,突然暴戾地一跺脚,对着外面骂道。 “滚滚滚,从我这宫里滚出去,滚到宫门外等着去。” 岳怀媛突然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 四皇子裴景皓,右脚天生带有跛疾,娶妻河阳太守之女柳氏。 裴景皓由于先天有缺,性情便自小就阴沉暴虐,曾有一日之内接连虐杀七名宫人的骇人事迹,在洛都名流圈子里一直是饱受诟病的存在。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次。 事后庄平帝便把这个儿子狠狠地收拾了一番,裴景皓就此也安分了不少,为人行事多有收敛,但还是阴阴沉沉得令人不喜。 裴景皓平日里一向与他的孪生弟弟五皇子裴景陌一道,裴景陌为人木讷,裴景皓则是阴沉沉地不说话,兄弟二人出行,简直是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 等到后来兄弟俩一个娶了河阳太守的女儿柳氏,一个娶了襄阳太守的女儿晋氏,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状态才得以有所缓和。 岳怀媛先前是见过四皇子裴景皓、五皇子裴景陌兄弟二人的,但也仅仅只是限于“见过”罢了,正面相对不相识倒不至于,但想听声辨人就不大可能了。 而这间内室里没有点灯,厚厚的帘子将这间屋子从四面八方整整齐齐地包裹了起来,密不透风不说,也不透光。 岳怀媛只能隐约借着内室打开的门外面透出的星星点点的光晕来辨别周围的事物形态,而裴景皓又恰恰是背光站着面向于她…… 岳怀媛要是能看清楚对方的脸才是有鬼了。 不过就刚才的一番搏斗,岳怀媛敏锐地发现对方的右半边身体有着一些微微的不自然。 裴景皓残疾多年,他本身又是天潢贵胄,自尊心极其强烈,平日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致力于粉饰掉自己身体上的毛病。 所以他刚才从门外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过来时,岳怀媛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他右脚的问题。 只是一动起来就不行了,当裴景皓死死掐住岳怀媛的脖子而岳怀媛开始挣动不休时,裴景皓先天右脚有缺带来的不协调就慢慢显露出来了。 如果面前的人是四皇子裴景皓,那么岳怀媛大致能推测出眼前是什么地方了。 ——宫中人都知道,先皇后王氏育四皇子、五皇子时难产而亡,圣人哀其故,不忍面对两位生而丧母的小殿下,便着宫人服侍,将两位小殿下远远地养在了宫城最北端的岁丹殿,一直长到了十五岁。 大家都在背地里暗暗揣测,说庄平帝与先皇后王氏的感情确实深厚,连带着就极不喜欢这两位“生而克母”的小殿下。 可怜他们在一座冷冷清清的偏殿孤苦伶仃地长到那么大,失了母亲,也都不见得过自己的父皇几次。 庄平帝也确实对这两个儿子采取了十成十的放养政策,除了派过宫人过去服侍,旁的关照一个没有,逢年过节的更是连问都不曾去问过一句。 倒是东宫里的太子裴景明和放到梅妃江婉仪的萍珍居里养着的二皇子裴景知,好歹还记得岁丹殿里有两个年幼的弟弟,有事没事地就会过去照看一二。 可惜两位兄长最大的也就比他们兄弟俩大了五岁,二皇子裴景知更是只才比他们俩大了三岁,自己本身也是要梅妃去照顾的年纪,对两个弟弟的日常起居的照拂能有多少也就可想而知了。 后来梅妃病逝,裴景知含泪送走养母后直接向庄平帝请命去了辽东。 而后紧接着就又发生了裴景皓一日之内虐杀七名宫人的骇人事迹。 这下皇太子裴景明坐不住了,觉得两位弟弟再这么无人管教下去就彻底养废了,便去求了庄平帝,想让两个弟弟从岁丹殿里搬出来,受些长辈的管教。 可是一来当时裴景皓、裴景陌的年纪已经大了,不好再如二皇子裴景知一般再托付给哪个宫妃管教。 二来之后没过几个月就又发生了小王氏受辱自尽之事,庄平帝恼怒之下,便同意了太子裴景明想讲两个弟弟搬出岁丹殿的请求。 但却没有理睬他后半部分的请求,而是直接在宫外随意置办了两座府邸,将两位不过十五岁有余的小殿下直接撵出了宫去,眼不见心不烦。 后来两位殿下能在适婚之龄按期成婚,还是靠着太子裴景明前前后后的忙活。 大家都说,这是因为四皇子裴景皓性情阴鸷,惹了庄平帝不喜的缘故,只是可怜了五皇子裴景陌,也跟着白白被带累了。 这些流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岳怀媛倒不至于就那些较真,将其奉为圭咎,毕竟连先皇后王氏都是三个月前才刚刚死的,还有什么传言是值得相信的呢? 但至少现在知道了自己大致在哪里,岳怀媛在心里慢慢地吁了一口气。 能让四皇子裴景皓喝多了还吵着要回去 分卷阅读33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的荒殿,除了岁丹殿还能有哪个呢? 恐怕自己刚才躺着的就是裴景皓当年一直睡的那张床吧。 换谁一回屋子发现了自己床上多躺了一个人,怀疑对方是刺客也算是个十分合理的第一反应吧。 岳怀媛忍不住动了动脖子,对自己被人掐住的遭遇也只能苦笑以对。 因为天生有疾的缘故,裴景皓的性情一直都很孤僻阴沉,这些那名候在内室门外的宫女是知道的,但突然碰到这种事情,她还是不由愣住了。 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这是哪里又突然招惹了这位霸王了,那名宫女一时六神无主,怯怯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裴景皓冷冷地瞪了岳怀媛一眼,转过身,将屋内的灯具、摆件什么的一应摔在了地上,边摔边痛骂道。 “我叫你滚!滚滚滚!你知道么!给我滚出去!!!” 那名宫女害怕地一路小跑着退了出去,听那脚步声,当是直接退到了岁丹殿的大门之外。 裴景皓转过身来,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阴鸷暴戾的气息,寒着一张脸怒容满面地看向岳怀媛,倏而满怀嘲讽地问道。 “一个孕妇?……谁派你来的?” 等岳怀媛明白了裴景皓话中的未尽之意,她的脸色也忍不住是一片青黑了。 裴景皓竟然误会成岳怀媛是被有心人送过来爬他的床的了。 不过送人来暖床哪里有送孕妇的啊!莫不是失心疯了! 岳怀媛满头黑线地瞪向裴景皓,正像解释些什么,岁丹殿正堂的门第二次被人推开了。 岳怀媛与裴景皓齐齐噤声,向内室门外看去。 这次来人的目的非常明确,脚步都不带停顿地直接向着内室的方向走了过来。 裴景皓阴着脸迎上去,与来人照了个对眼。 看到来人,裴景皓不禁楞了一下。 来人不卑不亢地向裴景皓拱了拱手,然后语调平稳道。 “傅夫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您先出来吧?” 岳怀媛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半是惊诧半是犹疑地从帷帐里钻了出来。 之见与那四皇子裴景皓正面相对的那人,一身绫罗宫服,最显眼的,还是腰上那抹明晃晃的黄带子。 来人便是那慧心宫崔淑妃所出的六皇子裴景晔。 也就正好是岳怀媛先前在这间暗室里掰着指头数能闻到她留下的“勿相忘”的人里的那意外凑数的一个。 当初岳怀媛入宫陪崔淑妃时,因岳怀悠调皮,偷换了她的香囊里的成分,曾误把“长相守”拿到宫里来过。 “长相守”与“勿相忘”不同,没有“勿相忘”那神奇的特性,自然也没有“勿相忘”那特殊的味道。 真要说的话,“长相守”闻起来有淡淡的橘子气息,类似橘香。 所以岳怀媛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出那个香囊的问题,还是之后随手一摸,发现手感不太一样,然后在慧心宫里大热天的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想把那个香囊毁了。 岳怀媛唯一能感到庆幸的就是,幸好闻“长相守”时一定要近距离将药粉从鼻腔吸入身体,身体才能记忆住那个味道,进而在日后碰到“勿相忘”时才能有所反应。 也幸好那一天岳怀媛并没有与谁特别近距离地接触过。 “长相守”火烧不去、水溶不解,唯一能破除它药性的方法,就是将它扔到土里。 ——据季芸翳所说,是“长相守”的配方里有一味药材遇土则化,这是唯一能破解“长相守”药性的突破点。 于是岳怀媛便偷偷摸摸地背着人拆了香囊,趁着崔淑妃歇午觉、宫人们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跑到慧心宫后面养的那棵长得格外茁壮的梧桐树旁边。 她本是打算将药粉偷偷地洒在其树之下的土壤里的。 可惜大概是天不遂人愿,当岳怀媛掏出药粉正打算洒的时候,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拍了肩膀一下,质问道。 “你在做什么?” 岳怀媛吓得手一抖,那包“长相守”就此散开,直接散得漫天漫地都是,散了身后人一头一脸。 岳怀媛欲哭无泪地回过头来,满眼绝望地看向突然出现的裴景晔。 裴景晔在满头满脸的“长相守”花粉中,不负众望地、大大地、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啊啾、啊……啊啾!” 岳怀媛做贼心虚,弱弱地盯着对方,一时完全不敢说话。 裴景晔的脸黑成一片,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再出洋相。 岳怀媛默默地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裴景晔拿起帕子擦干净脸上的药粉,然后将帕子恶狠狠地扔回到岳怀媛怀里。 只来得及警告了她一句“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慧心宫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就狼狈地跑走了。 到底是少年郎,面皮薄,在小姑娘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一个丑,走的时候耳朵尖都红透了。 分卷阅读34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未完待续) ☆、闹剧 岳怀媛心里有苦难言, 之后便一直避着裴景晔走。 要不是这次突然遭罪, 岳怀媛都快要忘了还有裴景晔这么一个人可以闻得到她留下来的“勿相忘”的。 但裴景晔当真能找得到这里, 还是让岳怀媛不由感到十分震惊。 仿佛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垂髫时期的一个算不得如何美妙的错误, 就这么顺着时间的长河滚滚流下, 然后在一个最恰当的时刻, 最“正好”地解救了自己。 岳怀媛站了出来,与裴景皓、裴景晔两兄弟交换了一下视线。 两兄弟之间本身也没有多么熟悉, 裴景皓性格孤僻, 裴景晔又常年随崔淑妃偏安一隅, 困居慧心宫, 二人之间若无家国大事,确实是很少有交集的。 当然就算是有所谓的“家国大事”, 一般麻烦事也很少轮到四皇子或是六皇子来出来顶, 高兴事就更轮不到他们俩出来现。 要真的非得把这俩人放到一起来说,那大概勉强算得上是, 俩人都是不被重视的皇子?? 总之要让裴景皓和裴景晔好声好气、兄友弟恭地交谈一番,似乎也是在难为兄弟俩。 屋内一时只剩下三人大眼瞪小眼的场景。 见没人说话,岳怀媛只好硬着头皮抢先开口道。 “实不相瞒,四殿下, 此事确实非我所愿, 也不是我能策划得了(liao)的。” “今日你我二人一起出现在这里,您是意料之外,我也是迫不得已, 其中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等等……傅夫人,您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有人过来了!” 裴景晔正凝神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面色一变,嗓音陡然尖利地对着岳怀媛吼道。 外面这次来人的声势就很浩大了,根据错杂的脚步声与衣衫摩挲声,这次少说也有近百人。 ——而且速度极快! 裴景晔身怀武艺,耳力过人,他才刚刚说完,岳怀媛都隐隐约约看到了从帘子外面透进来的一团团火光了。 裴景晔来不及管岳怀媛,先一步扯着裴景皓的袖子拉着他去了岁丹殿的正堂。 两人刚刚坐好摆出一盘棋局来,岁丹殿的大门已经被人轰然推开。 裴景晔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看看内室情况的意念,一时万分后悔刚才出来时没有顺手将内室的门带上。 不过他们就是带上了也是无用便是了。 因为来人一进来,就是趾高气昂的一句。 “把每间屋子的门都给我打开,一个一个的,都要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淫、贱之人,敢在除夕夜里还做出这等腌臜之事!” 裴景皓的脸从头到尾黑了个彻底。 不只是因为来人说的那些指桑骂槐的话,还是因为说话之人的身份。 来人竟然是东宫太子妃白凌璐。 她这话说完,别说裴景皓了,就是裴景晔的神色也颇有不快。 裴景晔主动站起来抢先道。 “嫂嫂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这是来干什么?搜查什么人?” “这里可是四哥和五哥住的宫殿,你们来这里搜什么?” “什么又是‘淫、贱’、又是‘腌、臜’的……” “嫂嫂一个妇道人家,说话还是积点口德吧。” 白凌璐也没料到六皇子裴景晔会在这里。 她接到的线报,明明是那个要毁了他儿子大业的贱女人与那个阴沉暴虐的、老是让夫君跌面子的老四在这里偷情啊…… 见到裴景晔,已经是带给白凌璐的第一个冲击了。 可人错了不要紧,能彻底搞死那个女人最重要,要一劳永逸,彻底绝了她生下女儿来巴着自家儿子的心…… 白凌璐很快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然后紧接着便看到了由于角度问题被六皇子裴景晔挡得严严实实的四皇子裴景皓。 这……不对啊。 一男一女可以说是捉奸在床,两男一女呢? 管他呢,先把人抓到再说! 刚才带进来的人被六皇子裴景晔阻了一阻,便只好先站住了,纷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妃本人。 白凌璐打定了主意要先抓人再说,便挥下手打算再次下令让宫人们进去搜。 可惜这一次她的手被一个人抓住了。 抓得很死,痛得太子妃都快要不顾形象地嚎叫起来了,自然也就无法再跟刚进门时那样神气洋洋地挥手下令了。 裴景皓满眼阴鸷地盯着被自己抓在手里的女人,面无表情道。 “道歉!” 白凌璐简直出离愤怒了,道歉?道什么歉?凭什么要她道歉! 反倒是这个该死的裴景皓!平日里一直让东宫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也就罢了,现在 分卷阅读34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竟然还敢对着自己大呼小叫!一点对长嫂的敬重都没有!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是一个万事仰仗着兄长的小叔子应该对长嫂说话的态度么! 狂妄!放肆! 不懂规矩!野人一个! 毫无教化!不知感恩!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这人与阴沟里的烂老鼠有何区别,不错,裴景皓他就是阴沟里的一只臭老鼠!就活该死在阴沟里!到死都见不得光! 白凌露面色狰狞,对着裴景皓破口大骂道。 “你这个阴气沉沉的臭跛子,你放开我,放开我!” 裴景皓眼神冰寒,直直地喷射出一股杀意。 太子妃犹自不觉,尚在大放厥词。 “本宫要上禀殿下,非要治你个大逆不道之罪不可!你这无礼之人!” 太子妃近乎歇斯底里的癫狂神态让站在裴景皓身后的裴景晔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东宫太子妃,平日里说起来,也是个雍容端庄之人,怎的年前一番风风雨雨后再见,竟成了这副市井泼妇的姿态? 裴景皓可不如裴景晔那般想东想西,他听白凌璐仍是出言不逊,竟气得直接一把将她提起来,直直地甩了出去。 这一手,可把跟着白凌璐过来的宫女、太监们都给骇住了,急急奔去将人扶起来。 却也正好一时半会儿没人再有胆量去探头探脑、左瞅右望了。 共理后宫内务的三妃落后太子妃一步,姗姗来迟时便正好碰上了这两方僵持的局面。 崔淑妃身为三妃之中位分最高之人,率先冷着脸开口问了。 “景晔,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妃张口欲言,被崔淑妃冷冷地一眼扫过去,霎时就讪讪地闭上了嘴。 裴景晔从裴景皓的身后走出来,先礼数周全地给崔淑妃、和妃、舒嫔三人躬身见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启禀母妃,儿臣与四皇兄正于此处对弈,太子妃突然闯入,言辞古怪离奇,儿臣也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误会。” 裴景晔说到“古怪离奇”这四个字,略带尴尬地停顿了一下。 众人便复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太子妃白凌璐。 白凌璐恼火地站起来,挥开身旁宫人去扶她的手,掷地有声道。 “本宫接宫人密报,言有外臣内眷在此地与人私/通,此等淫/乱/宫/闱之事,本宫自当上禀陛下,下查奸/人。” 和妃听罢,不由皱眉,不悦道。 “太子妃所说的,大家先前业已知道了。” “可崔姐姐、舒妹妹与本宫都还未动,太子妃就先一步冲进了岁丹殿,喊打喊杀的,这也不大合适吧。” 白凌璐知道这一着自己确实不占理,垂着头以示悔过,并不多言。 崔淑妃清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不买账。 “太子妃想做什么,本宫确实是管不了的。” “可太子妃殿下口中那振振有词的‘私/通’‘淫/乱’‘奸/人’什么的……” “吾等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随你一道闯到了岁丹殿内,如今却只看到了景晔和景皓这俩孩子在这里对弈?!” 崔淑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她转过身,将前后两批跟着挤到岁丹殿来的共百余宫人逐一扫视了一遍,那张素日里幽然清雅的脸上挂上了几分莫名的凌厉肃然。 “……那太子妃口口声声的‘私/通’、‘奸/人’又在哪里?” 迎着崔淑妃平和中透着丝丝寒意的眼神,白凌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白凌璐强撑着站直,色厉内荏道。 “淑妃娘娘,这奸人自然是要去搜查一番才能搜到的。” “倒是四皇子,拦着不让我带来的宫人们行动,袒护之意满满,又是意欲为何?” 白凌璐这次好歹学了个乖,没敢当着崔淑妃的面去攀扯人家的儿子。 但不待裴景皓开口,裴景晔主动抢先了一步道。 “太子妃说的是,奸人肯定是要搜查一番的。” “可此处乃是四皇兄的宫室,若是就这样让人进去随心所欲地翻了查了……” “最后若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太子妃又该让四皇兄日后如何自处呢?” 白凌璐冷笑回击。 “正是为防止日后有宫人私底下乱传乱信,污了两位皇子的名声,才更该让人去查一查,去去嫌。” 裴景晔不由心生恼火,什么“乱传”、“乱信”,让你宫里的人闭嘴不就是了,这种冠冕堂皇的鬼话也拿出来说,也真是贼喊捉贼、无耻到家了。 这次裴景皓却突然来了石破天惊的一出。 裴景皓不去理睬裴景晔还想与白凌璐争辩的举动,一挥手,嘴角勾起一抹似讥若嘲的冷笑,直接道。 “那便去搜吧。” 仿佛一开始拦着白凌璐不让进的人不是他 分卷阅读34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一般。 正主都发话了,白凌璐带来的宫人便一窝蜂地冲进了岁丹殿,裴景晔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望向裴景皓,不知道对方这一出是在搞什么。 对上的是裴景皓满怀恶意和讥诮之情的眼神。 裴景晔心中蓦地一凉。 他突然意识到,四皇子跟自己并不一样,他并不担心躲在内室里的那个人会被太子妃带来的宫人揪出来,他甚至……满怀期待、乐意之至去看到那一幕。 裴景晔的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 不过细细想想也确实如此,如果一开始裴景皓还有可能被岳怀媛说服,认同对方是和自己一样遭人陷害,被太子妃恶意抹黑的话,才有为了自保而替对方遮掩的必要。 如今裴景晔来了,他出现在这里虽然是误打误撞,但他若是想救岳怀媛,不一定能证明得了岳怀媛的清白,但一定得先去证明裴景皓的清白。 而裴景晔的出现,也确实保障了裴景皓在此时立于了不败之地。 太子妃白凌璐对他尤为不客气,裴景皓方才于内室认出了岳怀媛,知晓对方乃是傅霜如之妻室,傅霜如的鼎鼎大名裴景皓不可能没听过,也不见得对其有多大好感。 裴景皓巴不得看他们内部互相厮杀。 狗咬狗,一嘴毛。 裴景晔没料到裴景皓对东宫的恶意竟然如此深重,当然,他方才也没料到东宫太子妃会对身为太子胞弟的四皇子如此不客气。 这下问题棘手了。 裴景晔心思如电转,还没想好挽救的方式,裴景皓已经先一步旁若无人地走向了方才岳怀媛被迷晕到的那间内室。 一群宫人不意他此行为何,下意识地跟着挤了进去。 裴景晔也沉着脸跟了进去,他知道自己这般不大妥当,但他心里发虚,更怕裴景皓搞桩大的出来,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裴景皓步入内室,回身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挑了挑眉头,扬起了语调道。 “几位娘娘,虽然你们口中的那个‘与人私通的奸/人’我是没有直接看到。” “但我方才和六弟在外面对弈时就想说了,我这宫里,似乎有些不对啊……” 此话一出,宫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间屋子。 白凌璐如同打了鸡血般,昂首挺胸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挤了进来,边走边问。 “哪里有不对?” 崔淑妃和和妃都站在外面没有动,舒亭毓犹豫了一下,也紧跟着太子妃的步伐进去了。 毕竟此处她位分最低、出身最差、资历也最浅,真要说起来,与章皇后一党的关系也是最好。 其他两个妃子自恃身份,可以不怎么给太子妃面子,她却是不行的。 如今章皇后被囚,太子妃又是未来的一国之母,舒亭毓不敢随意开罪于她。 所以从方才进来到现在,舒亭毓都闭口不言,只做旁观。 如今却是不好继续装聋作哑了。 裴景皓面对着白凌璐只做冷笑,倒是等舒亭毓进来了,他才特意遥遥指了一下东侧的一处沉木柜子,接着方才的话道。 “我方才一进宫殿,便觉得哪里不大对,如今走进内室一看,才真觉出不对来……” “这柜子,怕是被人动过,你们何不搜一搜。” 那沉木柜子格外大,装下一个人完全不是问题,而真正让裴景晔感到窒息的,是岳怀媛身上那股难言的橘香味,确实是断在了那沉木柜子所在的东侧! 所以方才裴景晔入门来后,丝毫不敢将目光在那里过多停留,没想到还是没裴景皓察觉出了不对,看出了关键所在! 也是,这毕竟是人家住了十几年的屋子。 裴景晔脸皮紧绷,脑海里飞快地转过无数个念头,用以解决一会儿不得不面对的艰难场面。 幸好幸好,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此处虽然有来者不善的东宫太子妃,还有恶意满满的四皇子,但毕竟母妃还在。 有母妃在,至少先保住岳怀媛的性命不是难事。 撑到傅霜如过来,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真若是连傅霜如也不顶事,不还有岳府、岳四老爷么…… 其实裴景晔自己心里很清楚,傅霜如如今皇恩浩荡,深负圣宠,位高权重,甚至说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他若想救岳怀媛,今日之祸根本就不是什么难解之题。 他怕的不是傅霜如不顶事,是傅霜如不管事。 裴景晔在心里喟叹一声,为今之计,也只能期望那丫头没有看错人了。 但就算那丫头看错了人,现在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他帮她到这里,也是尽了他们之前的情分,再多的,如果岳府也没有办法,他也无能为力了。 裴景晔心里兀自百转千回着,裴景皓的话音一落,第一个伸手去开那柜子探看的,却不是太子妃白凌璐的宫人,而是舒昭仪舒亭毓。 也是舒亭毓当时的站位离那柜子最近。 分卷阅读34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裴景晔看到这一幕,心里更是一沉。 他想,裴景皓是故意的,他这是把太子妃接到的消息搞错了人的可能也考虑进去了。 他这是故意,让此事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舒昭仪与中宫交好,是三宫六院皆知的事情,若是她第一个看到岳怀媛衣衫凌乱气息不稳地出现在这里,必然不会有徇私的可能。 反而因为此事是太子妃带人而起,更是毫无揭穿的压力。 连日后会被人寻仇的可能都大大减少。 舒亭毓一点一点地打开柜门,内室烛火暗沉,她又开的极为小心,身子严严实实地挡全了,竟是除她之外再没人能看到那柜中之景。 舒亭毓站在那里看了许久,仿佛被什么惊住了一般。 裴景皓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志得意满的神色。 但是下一刻,他的得意洋洋便完全僵在了脸上。 舒亭毓慢慢地合上柜门,淡淡地摇了摇头。 裴景皓怔愣当场,白凌璐急不可待地抢先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柜子里面有什么?” 舒亭毓第二次摇头。 “舒昭仪摇头的意思是……”裴景皓脸色阴沉道。 “没有,”舒亭毓冷淡地迎着他阴森的目光再次重复道。 “里面没有人。” 舒亭毓说完,便退开一步,示意不愿意相信的人自己去看。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哦豁.jpg ☆、收场(正文完结) 舒亭毓说完, 便特意退开一步, 示意不愿意相信的人自己去看。 但一位圣眷正浓的昭仪娘娘往那儿一站, 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往前凑,这不是摆明了不给昭仪娘娘面子, 得罪贵人嘛! 就连白凌璐, 犹豫了一下, 都没敢那么直接地搏对方面子。 最后反而是裴景皓不愿相信,亲自去再开了柜子查看。 这一幕就很有趣了, 白凌璐这个搜查的人都默认了舒亭毓说的没问题, 裴景皓这个被查的人反而一副“不对啊这里应该有鬼”的表现。 大概是裴景皓自己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态, 他阴晴不定地审视了那个早就已经空荡荡了的柜子片刻, 只能勉强地接受了对方早就不在了的事实。 狰狞的表情强行按捺住,接下来的搜查, 在裴景皓眼里都可笑得很, 他也不阻止,就那么皮笑肉不笑地抱臂围观着。 最后自然是一无所获。 惊动了这么多人, 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搜到,白凌璐脸色发白地给裴景皓道了歉,这时候她倒是没心思去摆“心不甘、情不愿”的那副表情了,煞白着脸道完歉匆匆就走了。 反正东宫这次是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而被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嘀咕着的岳怀媛, 如今正抱着肚子, 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雨霖铃”为帝王心腹,掌不少权贵阴私,但正如明露郡主当日在念慈庵拒绝岳怀媛时所说的那样, 宫里的人事来往和朝中的党派斗争,他们沾手的确实不多。 所以刘萱惊慌之下前去东宫寻了傅霜如,最后还是靠对方的手段成功救出了岳怀媛。 但其中尽管有“勿相忘”的引路作用,傅霜如为了尽早确保岳怀媛的安全,还是不惜代价地暴露了不少自己在宫中的势力出来,让隐约看出冰山一角的刘萱不由暗自心惊。 但这时候的傅霜如既顾不上敲打刘萱,也顾不得与幕后之人斗智斗勇,因为他如今的全副心神,都被一件事牵着了。 岳怀媛受惊之下,比预计的生产日期早了几天发动了。 傅霜如救出人时,岳怀媛已经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了,等傅霜如发觉自己身上有一汩汩的温热液体流过时,他惊惶得几乎手足无措。 还是刘萱冷静些,观察到大概是岳怀媛的羊水破了,告知傅霜如后,对方就毫不客气地占了最近一间宫殿过去,并遣了相熟的宫人去延请太医、准备热水等。 刘萱则是趁着宫殿中兵荒马乱之际,直接仰仗着自己的一身一流轻功奔袭出宫,一炷香内带着季芸翳连闯三道宫门赶到了岳怀媛身旁。 等季芸翳到场时,岳怀媛下身的宫口已经开了三指。 季芸翳一挥手,把外间那些隔着纱帘问诊的太医们通通撵了个干净,自己长驱直入,搭上岳怀媛的脉,将接下来的事情有条不紊地吩咐了下去。 傅霜如这时候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紧绷的心神慢慢地松了开去,季芸翳嫌弃他比孕妇还紧张,呆在屋里影响孕妇的心情,不客气地将他撵了出去。 这种时候,就是季芸翳让他去找根房梁吊着傅霜如都不敢拒绝,于是他晕头晕脑地就被撵出了产房。 倒是候在外面的刘故看到傅霜如出来松了口气。 方才的阵仗闹得那么大,庄平帝自然也被惊动了。 分卷阅读34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按理说傅霜如这举动是极为不合适的,但谁让人家简在帝心呢。 ——庄平帝听后不仅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让跟在身边的刘故亲跑一趟,把太医院里的妇科圣手请到傅霜如那里去,看重之意溢于言表。 刘故到了太医院,干脆把里面擅长妇科、儿科的太医们全带了过来。 刘故想的倒也清楚,他去的本就晚了,第一批太医傅大人肯定先一步已经让人请过去了,他过去一趟,干脆就把人带的全一点好了,也显得圣人对傅大人的爱重。 可惜刘故还是棋差一着,他过去的时候,季芸翳都已经到了,他用那就差把太医院搬空的架势带过来的一群人,全都和他一起在外面坐起了冷板凳。 不过季神医大驾光临,这是喜事,刘故三十年前跟在还不是皇帝的庄平帝身边见过季芸翳一面,对于这样鼎鼎有名的杏林圣手,刘故当然生不起丝毫被轻视的心思。 真要说有哪里让刘大太监略感不妙的,是傅霜如那副看上去就不太清醒的神态。 哪里有妇人生产男人家还往里面挤的? 刘故在心里嘀咕着,这傅大人与夫人的感情就是再如何的好,也不该这么不避讳啊。 产房,那历来被人认为是污秽之地。 纵是傅大人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但毕竟是产子过程,他一个男人家,怎么着也得避个嫌不是。 不仅是刘故,恐怕这座宫殿里里外外被征调来服侍的宫人们心里都是这么嘀咕着的,可惜也都如刘故一样,没一个敢真的对着傅霜如说出劝告来。 无他,只是傅霜如当时的神态太吓人了。 也说不出来哪里吓人,真要说的话,表情也不狰狞,神态也不癫狂,可让人一看,就是觉得心底发毛,全身发冷,没一个敢在他眼前多说废话的。 傅霜如出来后,周身那股凌冽威势倒是收敛了一些,与刘故没滋没味地寒暄了两句,就又紧紧地抿着嘴不说话了。 生产的过程及其漫长,而每一分每一秒,又是对里面人、外面人的双重折磨。 中间来来去去的,傅霜如也记不清楚自己见了几方的人,只印象中派人前来问候的着实不少,亲自来的也不罕见。 后宫嫔妃诸如崔淑妃、和妃一类与岳怀媛有旧的,都亲自来过,只是傅霜如不好招待,是看了一眼就走了的。 公主皇妃及今日出席除夕宴的内外命妇们,也有几个结伴过来探望的,反正都是些女眷,傅霜如均一掠而过,并不多话。 来人也很乖觉,都是放下礼品留个帮忙的丫鬟就走了。 唯有东宫太子,是带着皇长孙陪傅霜如在外面坐了坐才走的。 太子走的早,皇长孙却是一直在这里陪着傅霜如到除夕宫宴结束才离开,中间还有十三皇子等几个与皇长孙交好的皇子皇孙们来过一趟,大一些的倒是都避了嫌去。 这半晚上的来来往往,让不少被临时征调过来这里服侍的宫人们心里暗暗咂舌,这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种时候,最是能看出来那位傅大人的人脉有多广、圣宠有多深了! 这些哪一个单独拎出去来看,也都是她们一辈子都开罪不起的大人物啊! 天启二十五年元月元日,天光破晓之时,宫殿里一声嘹亮的啼哭,传到了不少未眠人的耳中。 接生的女官麻利地将孩子擦洗、包好,吉祥话一连串地从嘴里不要钱般地冒了出来。 “……恭喜夫人、贺喜大人,是个小公子呢!……” 这些吉利话还没说到头,又是一声啼哭毫不客气地响了起来,似乎为了表达某些人对自己的忽视的不满,第二个哭得尤为响亮,肆意地向众人宣示着她的存在。 前一个接生的女官嘴里打了个磕绊,第二个已经喜笑颜开地抱着第二个包裹接口道。 “这个是位小千金!恭喜恭喜,大人子女双全,这一胎龙凤双生!” 傅霜如腿一软,竟然毫无仪态地跪倒在了产房之外,他抬起头时,日光之下,只见得一片闪烁水光。 傅霜如嘴里喃喃地说了好几句话,大家都没听清楚,直到他清了清嗓子,重复第不知道多少次。 “……阿媛呢,她怎么样?” 宫人们面面相觑,有机灵地顿时意识到这个“阿媛”大概就是傅夫人的闺名,赶紧讨吉利道。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母子平安!” 剩下的宫人被一提醒,七嘴八舌地就说开了。 “……佛祖保佑,也该加句‘母女平安’才是……” “观自在菩萨在上,是母子女平安,哈哈。” 大家嘻嘻闹闹地说开了,能一切顺利,不只是休戚相关的傅霜如,连这些素昧平生的宫人们都感到开心。 种子发芽第一次的破土,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黎明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总是能令人感到愉快,感到一股生的希望。 季芸翳将岳怀媛小心地收拾了一番,然后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放到 分卷阅读34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她的身边。 大半个的夜晚的费力生产,岳怀媛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克制,不哭不闹不喊疼,真的疼得厉害了也只是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给自己默默积蓄力量。 毕竟岳怀媛自己是个医者,她心里很清楚,生产的时候最后那道坎是很需要力气的,倘若之前大喊大叫地浪费了太多力气,等到最后就很危险了。 她就一直忍一直忍,忍到快要痛晕厥的时候,终于是大功告成了。 岳怀媛也彻底没了说话的力气。 她只是轻轻地挪了挪脑袋,示意季姨母将孩子也抱给外面的那个看看。 季芸翳不大乐意地将那个男孩抱起来送到帘前,示意傅霜如轻柔地拢着。 傅霜如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轻柔地抱着哄着,季芸翳审视了他一番,心里的某些芥蒂无声无息地放开了。 看样子,这人刚才也不是做戏。 那么,也还凑合。 季芸翳在这方暗自审视着傅霜如,殊不知有人亦在背后暗暗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等岳怀媛歇下、两个孩子被奶娘们分别抱走,傅霜如进来坐在床边摸着岳怀媛的手不说话的时候,季芸翳便功成身退,悄悄地一人出了屋子。 刘故已在屋外拱手等候她多时了。 庄平帝今日之所以这么给傅霜如面子,他本身是其一,岳家是其二,季芸翳的出现便是剩下的其三了。 季芸翳也不客气,都没与刘故寒暄些什么,便直接支使着人家去带路了。 刘故丝毫不敢有其他的表现,只恭恭敬敬地做好为奴为仆的本分。 他是庄平帝身边的老人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庄平帝在太子时期被眼前这位季神医所救的时候,他也是陪在庄平帝身边的。 自然知道这位神医在圣人的心里有多被敬重。 季芸翳入谨身殿,庄平帝果然还没歇下,正在那里等着她。。 不过季芸翳早在她见到十三峰的那个后辈莽莽撞撞地闯进府里要带他进宫时就料到了。 或者说,在季芸翳被守门的将士拦下,为了为尽早脱身拿出那块玉牌时,就知道今夜怕是有不少知道当年事老人要睡不着了。 刘萱武功再高,没有季芸翳的玉牌开道,他们来的也不可能会那么快。 死得更快些倒是有可能。 不过这些事,季芸翳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不用特意说出来,懒得让小辈们跟着担忧。 庄平帝面前正摆着一盘残棋,见季芸翳进来,微微抬手示意她不必行礼,直接坐。 季芸翳这回倒是老老实实地依礼而行了。 庄平帝哂笑。 “多年不见,季夫人风采依旧啊。” 季芸翳苦笑。 “一个盲眼瞎婆子罢了,当不得‘风采’二字。” 庄平帝摇。 “非也,非也,观夫人今日之能,怕是技艺犹胜当年,宝刀依旧。” 季芸翳客气地笑了笑,也不再特意自贬。 “陛下若是想草民看个诊出个药,草民自然是尽心竭力,莫敢不从。” “但若是想赏草民个官,草民这个老胳膊老腿的,怕是要让陛下扫兴了。” 庄平帝闻得季芸翳婉拒,也不痴缠,只拈起一白子,沉吟片刻,然后单刀直入。 “依季夫人看,犬子的身子,还能拖到几时……” 季芸翳皱了皱眉,若有所指道。 “不知陛下问的是哪位皇子?” 庄平帝问的自然是太子,但被季芸翳这么轻飘飘地一提醒,也察觉出不妥来。 是太子,不是单纯的皇子,东宫太子乃一国储君,虽是储君,但也有个“君”字。 自来没有臣子敢妄谈君主生死的,除非是……想谋逆犯上的臣子。 庄平帝自然不算在这里面,但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太子……还能是多久的“太子”。 庄平帝凝眉沉思,终是下不了那个狠心,只好草草略过此章,强笑道。 “当年夫人救我时,我曾戏言与夫人做儿女亲家,夫人那时便婉拒,如今看,果然是我的儿子们都没福气。” “傅宣有大才,夫人日后怕也无需为岳氏劳神了。” 季芸翳后背的冷汗慢慢渗出,小心翼翼地措辞道。 “陛下的皇子们乃是天潢贵胄,一个个皆是龙章凤姿,是媛娘没有那个德行入天家门。” “至于当年……说来惭愧,草民当日并非不识好歹,只是当时便知道自己此生难孕,故而不好拖累陛下罢了。” “媛娘,毕竟是‘岳氏’,陛下无需因当年之故而太过高看她。” 话到后来,季芸翳已是冷汗潺潺。 她是面对千万大军而我自岿然不动的,大不了一走了之便是,走不了,也不过一条命。 可她害怕平白连累了那孩子…… 庄平帝自然也感觉到了季芸翳的战战兢兢,他略有 分卷阅读34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不悦,也就收起了继续叙旧的心思,转而淡淡道。 “夫人当年于朕有救命之恩,大可不必如此战战兢兢。” “数年难得一见,夫人好不容易来趟洛都,不知喜爱什么,朕好与夫人准备些。” 季芸翳慢慢舒了一口气,轻轻道。 “芸翳别无所求,只希望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 她这一句里的“孩子”,自然不是特指岳怀媛一人。 庄平帝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 “朕知道了,朕,允你此事。” “傅卿深得朕心,待朕百年后,自然会叮嘱新君,善待旧臣。” 。 作者有话要说:  点题作文了哈哈哈正文就在此处完结咯嚯嚯嚯嚯(毕竟孩子都生出来了,狗头保命) 后记正在补充中,会把书里的所有阴谋阳谋五毛计谋的细节说圆,但是可能主角的出场会少少少emmm所以呢,想看剧情的买,想看主角的就可以不买了,有小包子出场的章节我特意标出来就是~ 正在日更的新文求收藏了,各位看官喜欢的就收下吧,每日十个红包,开文不断更,跪谢了。 《钟妃今天又在祸国》: 成帝二十三年的冬至,肌骨秀滑、色倾后宫的贤妃钟氏薨了。 冷天,凉血,一尸两命,难产而亡。 一睁眼,她回到了成帝二十一年。 钟情想,这一遭,她是再也不做什么劳子“贤妃”了。 春夜缠绵,钟情躺在永寿宫的那张黄花梨嵌玉围子的大床上,静静地思量着:某些账,她是该现在就算呢?还是现在就算呢? —— 六岁起来的某一天,允僖他娘摸着允僖的脑壳,慈眉善目地喃喃道:崽啊,阿娘的目标,是圣母皇太后哦。 请安睡过、考核不会、念书被骂、气走父皇的四殿下:???现在申请重新投胎还来得及么? 深情了两辈子依然被大众盖戳渣皇的苦逼男主*忍气吞声难逃一死索性豁出去做个祸国妖妃的郁闷女主。 ☆、问名(岳怀悠) 一 我叫岳怀悠, 是豫州豪门、士林魁首的岳家四房的七姑娘。 我辈从怀, 单名一个悠字, 取自张九龄《西江夜行》里的“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 父亲说我出生时便落在异乡, 合该更有怀故土之情。 其实我倒觉得这名字, 不如用“悠闲”或者“悠然自得”来解更好, 我本也就是个万事不操心的闲散人士。 可惜我名字里空带了一个“悠”,命格里却似乎应了一个“忧”。 生而克母, 是为不祥。 母亲是个怎样的存在, 于我来说, 已经浅薄到几乎忘得一干二净的地步了。 时隔多年, 我唯一记得的,也只有母亲的眼泪。 她总是很忧愁的样子, 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哭, 见了我更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搞得我一直很烦, 一看见她就扭头就走。 当然这可不是我自己记得的,这是一直跟在我身边服侍的何嬷嬷说的。 据她所讲,我小时候与母亲一点也不亲近,会喊的第一个人也是父亲, 而母亲一见到我又老是哭, 我又嫌弃她,她就更是哭,恶性循环。 后来母亲死了, 我俩也就都解放了。 其实我对于自己小时候在蜀地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我的童年记忆,一向是从有姐姐出现开始的,姐姐温柔又和善,体贴又威严,下人们都很怕她,她却唯独对我好得不得了,我开心死了,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宠爱得独一无二的人,非常幸福。 母亲的死,于我来讲,就是一桩阴沉沉的背景设定,我不提,姐姐不提,父亲不提,那些下人就更不敢乱提,于是我们就可以假装没有这件事,假装就我们仨相亲相爱地过下去。 从未想过这么一个背景设定最后会差点毁了我们所有人的一辈子。 二 不过那是后话了,目前在我斗鸡摸狗、混吃等死的纨绔时光里,最大的担忧不过是下次要抓个咋样的蛐蛐才能斗得过隔壁大侄子的蟋蟀。 直到有人来给我父亲说媒。 当然了,我母亲过世了嘛,而且也过世好几年了,守妻孝也不过一年,长情点的守三年已是算多的了,我父亲这一守,我掐指一算,起码也有个四五年了吧。 岳府的老夫人当然不愿意干看着好好的儿子拖成个老鳏夫。 岳四老爷年方三七,英俊潇洒,有地有房,有才有貌,出身名门,谈吐不俗,学识渊博,家无嫡子,可谓是广大二流世家旁支女勇敢突破阶级桎梏的不二热门选择,自岳府的老夫人把风声放出去后,那是什么花枝招展的小妖精们都要扑棱上来,活似岳四老爷就是一块唐僧肉般。 关于这个问题,我的态度呐,那就是没有 分卷阅读34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态度。 姐姐说啥就是啥吧,你们这些愚蠢的女人,来讨好我这个小孩子是没有用的。 而且这位大姐姐,您送我的镯子我房里守夜的小翠都嫌土气好嘛,可以走点心不。 这位大妈,您教我这是什么话,什么叫“xx姑娘嫁进来了父亲就不会舍得在我身上用银子了。” …… …… …… 我就问一句,你晓得我父亲有多少银子么? 你不晓得吧? 那就对了,我也不晓得。 所以你这话蹩脚的……我看上去那么像看门的王大爷家隔壁邻居的三姨妈生的那个二傻子么? 三 最后还是姐姐看不下去了,亲自去找父亲谈了谈。 他们父女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我是不知道的,毕竟我打小就被剥夺了参与家庭讨论的权利,他们俩大有一副不把我养成真的傻逼不甘心的势头。 我得说,我姐那要不是真的我姐,我都要阴谋论一下她上辈子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了,所以这辈子才这么捧着我。 当然这话也不是我自己想的,而是叶临有一次忍不住对我吐槽的,要说叶临这个鬼丫头,要是没我她那时候还指不定在哪里吃土呢,竟然敢这么编排我姐,那要是没我姐我上哪儿有胆气去养她个纯饭桶呢,叶临不还是得去吃土。 于是我以没大没小和忘恩负义的名义暴打了自诩仗义执言的“忠臣”叶临一顿。 然后花了很长时间去慢慢思考她话的对错,后来发现,哦豁,她好像说得也真没毛病。 我姐那妹控属性可是病得不轻啊。 不过没事,我大手一挥,非常豁达且美滋滋地表示。 我愿意啊,我就愿意宠着我姐这点小爱好,愿意满足她想把养成一个啥都不懂万事不操心的小智障的小愿望。 我自己都乐意了,关叶临这个王八羔子什么事,于是想通的我又暴打了叶临一顿。 叶临委不委屈我不知道,后来被姐姐发现我又忘了规矩礼仪跟人直接上了拳脚的我是很委屈了。 四 扯回来扯回来,言归正传,话回上题,姐姐与父亲长谈了一次,根据事后姐姐特意找我来进行的安抚谈话可知,姐姐向父亲表达的意见大致如下: 一、您老年纪也不小了,母亲也去世这么些年了,只要舅家不反对,我们是双手双脚支持您再找个知冷暖的屋里人的。 二、可是悠姐儿(也就是我)还是太小了,若是您真的要再娶,旁的无所谓,对方须得对悠姐儿真心实意才行。(其实我也无所谓啊……后妈还能吃了我不成,她只要专心给父亲生个儿子就什么都有了,有多想不开才来故意为难我……) 可能姐姐与我英雄所见略同,也觉得新进门的四太太非得是脑子实在拎不清才会有意来为难我,所以又委婉地向父亲表达了第三点。 二、但终究还是要您看中了才行嘛,娶妻说到底还是您自己的事,您就放心大胆地挑个自己喜欢的娶就好,悠姐儿还小,我们也都相信您的眼光,老夫人介绍的姑娘就您亲自去慢慢相看就是了,不要让她们来一直打扰了悠姐儿了,对妹妹的影响也不太好。 也许是姐姐和父亲谈的很好,后来果然就没什么人再来我这里献殷勤了,而父亲竟也破天荒地开始好好地与人家姑娘相看了。 我是老大怀慰的。 五 父亲看上的第一个姑娘,是一位六品小官之女,姓殷。 这位殷姑娘出身非常一般,家中唯一一个入朝为官的是她那个一大把年纪了才只做到个翰林院修撰的父亲,且殷姑娘在家行六,姊妹兄弟众多,样貌也不多出彩,也就更不得家中父母重视。 据说她及笄那年生了场重病,等病好了,年纪却是大了,原来定下的婚事也都不作数了,最后便拖到了十九岁还云英未嫁。 说起来,父亲一个过了而立的糟老头子,啃人家这么一朵嫩花,我是觉得非常占便宜的,可世人却不这么想,反而嘲笑殷姑娘是个小家子气的“老姑娘”。 讲道理,小家子气倒也罢了,老姑娘是什么鬼,殷姑娘那年纪,也就比我姐姐大个四五岁,怎么就成了“老姑娘”了呢! 而且殷姑娘虽然称不上如何貌美,但为人心地善良,品行不差,我与她见过几面,父亲相中她后,她也曾含羞带怯地带过礼物给我,我还是挺喜欢这么个温柔和善的大姐姐的。 若是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的话,我想我是会欣然接受这么一个“母亲”的。 任谁都没想到,在父亲给殷家下了重重的聘礼,两家商定了过门的吉日之后,殷姑娘竟然无声无息地用三尺白绫,吊死在了自己的闺房之内。 六 当时那段日子整个四房的气氛都不太好,我既不敢高声笑闹,亦不敢往深里多问,父亲每日板着张脸行色匆匆地进进出出,姐姐索性直接拘了我在她屋子里做女红,毕竟是突然红事变白事,换哪家都觉得 分卷阅读34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晦气,等殷姑娘的头七过了,我才隐约从下人口中拼凑出个真相来。 说是那位殷六姑娘,看起来也是体体面面、规规矩矩的,拿出去也可以勉强称得上一句大家闺秀,可这私底下做的事,却是既不体面,也不规矩。 她竟是在出阁前,就已与外男有了苟且。 这边罢了,对方是谁也无人可知,可她既然已经非完璧之身,后又遭人抛弃,却偏偏又不敢与家里人说,据说那位修撰大人自诩门风甚严,出了这等事的姑娘,就是不直接浸了猪笼,也是要打发到家庙清修一辈子的。 可千不该万不该,那位殷六姑娘不该明明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却偏偏再来招岳四老爷一个晦气。 这便再也罢了,岳家也不是那种死守规矩的刻板人家,那位殷六姑娘若是好好地与岳四老爷说,岳四老爷好歹对她还是留有几分情谊在的,就算两家婚事作罢,也是能好聚好散的。 可那位殷六姑娘偏偏不,她既不敢与家人说,又怎么会敢对岳家说,你说你要是铁了心瞒着吧,你就瞒到底算了,落红一事,能想办法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糊弄不过去就坦然相待,这也不失为一个差强人意的方法。 但人殷六姑娘还不,她思来想去,想去思来,临到头来,竟还是念着情郎,眼看婚期临近,突然心生悔意,就这么撒手不管,去为情郎守身如玉了。 也是可悲可叹,可怜可恨。 七 下人们乱传的这些,十句里至少有八句我是不愿意相信的。 殷六姑娘死了是不错,可她若是为了情郎投缳自尽,难不成还会留个遗书什么的将自己的心思动机分门别类列条列点地交代一遍不成? 谁会那么傻,死了还要给自己泼盆脏水,生怕自己能葬得进祖坟么? 既然不会有铁板钉钉的实证,那嘴巴长在外面的人自己身上,他们愿意如何说,又有谁能管得了呢? 外人还都道我生而克母,难道母亲还真的是被我克死的不成? 我对传言嗤之以鼻,但对殷姑娘的突然寻死还是闹得心里不大痛快。 因为我知道下人口里的十句话里面,还是有一两句是可以拿来听听的。 比如说,殷姑娘挑在这时候投缳自尽,除了是因为她不想嫁给我父亲外,我也实在是想不到第二种更加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我感到很难过,可我甚至都不清楚我在难过些什么。 八 日子一天天过去,毕竟是发生在别人家的事情,没过门也算不上是什么自己人,殷六姑娘的死很快就在岳府平息了下来。 若不是后来平远侯王家一个旁支的小少爷突然投河殉了情,人被打捞出来时怀里还抱着殷六姑娘的牌位,这件事本该就那么含含糊糊地过去了,最多被人事后提起来捕风捉影地胡说八道那么几句。 可王家小公子这一死,殷大人的里子面子也全都丢光了。 殷大人为人迂腐是迂腐,但也算是还有几分风骨和硬气,直接就上书狠狠参了王家一笔“门风败坏、教子无方”,然后也不待王家如何反击,就直接挂冠而去,辞官退隐了。 相比之下,王家那个旁支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了儿子又跌份,平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多耻笑了半年有余。 大家都在背后戳着旁支那位小公子的母亲的脊梁骂,你说人姑娘好好的时候你看不上,非得折腾得俩小孩散了,可算是如了你的意吧,最后儿子也没了,你可真是满意了吧。 王家那位旁支家里是如何悔恨交加、遗憾无穷,在此不多作赘述,主要是我也并不是很清楚,我能看到的,就是足足过了大半年,谢天谢地,父亲终于有心思再去应承老夫人提议的婚事了。 九 父亲看上的第二个姑娘,是咸安王家的乡君,啊不,这位乡君已经不能称姑娘了,得称呼夫人了。 咸安王是先帝一个拐弯亲的堂叔的儿子,按辈分算也就是现在这位庄平帝的堂叔,出了五服的那种。 咸安王虽然以地名封郡王,但他的封地咸安,可与咸阳、长安这俩地方有着翻天覆地的差别,只是个犄角旮旯地方的犄角旮旯的小县城,他身上最值钱的,恐怕就是他的姓了。 对的,他还姓裴,国姓。 咸安王不止封号蹭了俩著名都城的热度,他本人也及其喜欢蹭热度,当年平帝还是太子时,大家都说四殿下得宠,又说三殿下势大,他就巴巴地把几个女儿分别嫁到了当时的几个夺嫡热门选手的沾亲带故的人家。 等到后来庄平帝登基,从头撸到脚,一把秃噜了个干净。 死了几个女儿女婿,咸安王也总算是安分守己了一段日子。 但咸安王也不算是蠢到家了,他不该投资的投资了一大堆,该投资的也没有放过,说到底,不过还是人家女儿多,有底气。 而我父亲这次看上的这位乡君,也就正是当年咸安王唯二投资成功的两位之一,也是咸安王唯一的一个得封乡君的女儿。 分卷阅读34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咸安王当年唯一没赔本的两笔买卖,就是把一个女儿嫁到了岳家,嫁给了一个我没出三服的堂叔,这位堂婶也是这次最为热心地给我父亲和她妹子保媒拉纤的人。 另一个,也就是这位乡君,说起来她这乡君封号,也是与他父亲难得一准的眼光有关。 十 咸安王当年把一个女儿嫁到了岳家,是因为庄平帝的母亲姓岳,把另一个女儿嫁到了章家,却是因为当时的七皇妃姓章,也就是现在的燕平王妃。 也就是章家那时候还没先出个阁老再出个皇后,所以连咸安王这样的亲家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也不是章家多么核心的郎君,也就是跟岳家那位堂叔差不多的亲疏关系。 而这位乡君那时候也还不是乡君,也不知该说她是命好还是命不好,章家的那位夫婿虽然出身一般,但是为人勤奋上进,当年七皇子受封燕平王领兵北征时,这位章家郎君就也在其中。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的不过是一抔黄土。 燕平王心中有愧,对这位妻弟的家室也就多有照顾,见妻弟膝下只有一女,怕她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就以妻弟的名义,帮他的遗孀上书请来了乡君的封号。 不过这位乡君娘娘也是潇洒得很,带着女儿在章家还没受够一年的窝囊气,就扔下女儿拍拍屁股回了娘家,扬言自己花信年华,不愿为夫家守节,昭告天下自己要再嫁。 十一 当然放话一时爽,事后补救火葬场。 咸安王可比他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女儿知情识趣的多,他虽然投资眼光不行,但脑子还在啊,提溜着偷跑回娘家的女儿跑到夫家赔罪,不管守节不守节,这夫君去了还不到一年就吵着要再嫁,还是刚承蒙人家的恩典得了封号,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至少得再等两年再说啊。 不过经这么一通折腾,章家那位战死郎君的父母却是又急又气又心冷又心寒了,人家的老夫人也发话了,这咸安王家的女儿,他们老章家是不敢要了,这媳妇既然对他家儿子一点情分也没有,那边罢了,他们老了,也不想强求。 但人家老人也还有个要求。 章家郎君膝下唯一留下的那个,是个姑娘。 这姑娘嘛,还是得跟着娘亲才能得到更好的言传身教,这媳妇他们不要了,这孙女便也一道送走了吧。 乡君娘娘当时是觉得无所谓的,这女儿毕竟是自己生的,当时留下来,是觉得章家人有银子,自己不愿守寡,但也没必要带着女儿跟自己回去一块过苦日子,但章家既然不要,我生的女儿,难道能不管不成,于是便同意了。 咸安王在旁边连连赔笑,但见章家夫妇态度坚定,也知事情无可悔改了。 可这位乡君娘娘的名声,却是彻底臭了。 而且不仅如此,章家把孙女放到咸安王那里,只是人家觉得“女儿跟着母亲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可不代表人家就这么舍了孙女不管了,三五不十的,章家就要派人去咸安看看孙女。 这一遍、两遍、三遍、四遍的……乡君娘娘可还怎么嫁的出去?! 十二 也就拖到了我父亲不知道哪里脑子出毛病了,竟然与她看对眼了。 这位乡君娘娘可是三是有四了,她身后跟着那女儿,都比我还大了三岁。 外人就没几个赞同这件婚事的,但谁也耐不住我父亲自己愿意啊。 连最热衷给我父亲张罗婚事的老夫人,对上咸安王那边的来人,也是神色淡淡,敷衍居多。 但再怎么敷衍,我父亲铁了心看上的,老夫人还是得强撑起精神来给他打理。 总不能就干看着儿子就这么孤身一辈子吧。由“徜徉在书海里”整理。欢迎加入徜徉在书海里,群聊号码:572718123。 这门婚事岳家处理的很低调,但还是难免在亲近的人家间走漏了风声,当时背地里说风凉话的、看笑话的、思想腌臜的,数不胜数。 结果这位乡君娘娘倒是分外坦荡,带着女儿和一群仆妇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来了岳府。 十三 我与这位乡君娘娘也见过两次,也只有两次。 第一次她一句招呼也不打上来就捏了一把我的脸,我黑着脸没吭声,她还在那里啧啧感叹,说我皮肤粗糙、肤色暗沉,我:…… 然后还孜孜不倦地向我推荐了一些保养的秘方,并且对着我侃侃而谈一张漂亮的脸蛋之于女人有多么的重要…… 呵,首先你得有张脸啊。 也就是岳怀梨当时在我身边,预感到我要开口喷毒,拉了我一把,不然我真想好好让这位乡君娘娘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后娘难为”。 然后这位乡君留下一大堆据说很有效的保养方子,至于我来说就是一打废纸,便翩翩离去。 第二次,我都小心躲着了,还是不小心撞上了她,她这次好歹长进了些,不直接上手就摸了,但对着陪在她身边 分卷阅读35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的我父亲开始孜孜不倦地表示她对我竟然用了她的秘方后还是毫无长进的脸蛋有多么的惋惜和遗憾…… 我:忍住想打人的手。 十三 最后还是姐姐撞见了,三言两语怼得那位乡君娘娘闭嘴,然后拉走了我,再然后,我就再也没在视野之内撞上过那位乡君娘娘。 也不知姐姐是与谁谈了,总之虽然父亲与乡君的婚事没有作罢,但好歹人不跑到我面前碍眼。 后来又过了一段日子,我突然想起这位乡君娘娘似乎离我的生活很遥远了,猛地回忆起来,她也与父亲谈婚论嫁有近半年了,怎么不见半点成婚的风声,于是揪了我身边的小丫鬟来问。 紫背当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又看了看我,在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怨念突破天际才强行令父亲更改了心思的时候,紫背终于吞吞吐吐地说话了。 “七姑娘,您怎么要问,要问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情呢……” 紫背,讲道理,要不是你在我屋里服侍的久了,就你这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糟心性子,还给你主子我玩这一套,我非得撵了你去厨房体验一段日子的生活不成。 大概是我脸上的不满和威胁之意太明显了,紫背扭扭捏捏、扭扭捏捏,还是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这事情说来也很简单,我父亲与乡君的婚事也确实是黄了,可惜与我无关,倒是我方才自作多情了。 而这婚事黄了的原因也很简单,不过是这位乡君娘娘在我祖母设宴招待她时,突然捂住胸口狂吐不止,直接被诊出来了喜脉罢了。 据说岳府老夫人的脸当时可是黑得可怕。 十四 鉴于这位乡君娘娘就这么在与我父亲谈婚论嫁期间理所当然地绿了我父亲,肚子里揣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种,我不禁对此事的后续萌发了无边的求知欲望。 可惜此等丑闻自然是被家中长辈疾言厉色地封了口,我敢问,府中却没几个敢答的。 可我实在是对此事太过好奇了,作死地到处问问不到,最后狗胆包天,直接去问了姐姐。 姐姐那时候自己的婚事都捋不顺,见我还有心思整天盯着父亲的私事问这儿问那儿的,逮着劲儿狠狠地把我削了一顿。 不过削归削,该告诉我的最后还是告诉我了。 这也是我们家最为开明的一点所在,很多事情,父亲与姐姐虽然不会告诉我,甚至会有意避开我,但我不问便也罢了,我若是问了,除非对方觉得这件事确实不该让我知道,会严厉地告诉我闭嘴去干自己的事情不要多管闲事(这种情况老实讲是很少的),否则不管当时如何为难,最后该说与我听的还是会说与我听。 从某一方面来说,姐姐虽然有意避免我沾染那些是非,但是却很少制止我去多听听那些是非。 当然,听没听得进去、听了又听进去了多少,也就只能看天看地看脸看心情看运气了。 十五 那位乡君娘娘被摸出喜脉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当时便不顾岳家老夫人黑得如同锅底的脸色,抚着胸口仰天大笑,美滋滋地打道回府了。 在我想起来问到姐姐这里之前,据说这位乡君已经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平远侯府。 没错,就是平远侯府。 我与姐姐四目相对,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是一脸复杂。 这算是王家与父亲犯冲?这都送来第二顶绿帽子了。 不过上一次还可以推说是孩子们不顶事,最后闹出来的惨剧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 这次却是包括平远侯在内,王家有头有脸的几个长辈都来了,亲自给岳家的老夫人表示歉意。 这次差点给我父亲头上送了顶绿帽子的是上一任平远侯的嫡长子,也就是先王皇后的亲哥哥,现在东宫太子的亲舅舅。 我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位王家的大兄弟是做了多少缺德的事情呢才会导致遭了天谴不孕不育的,就那位乡君肚子里不明不白地揣着的一个种都值得屁颠屁颠地上赶着领回家去。 但不管我如何腹诽,反正人王家人自己是认了,那没成的婚事毕竟是没成的婚事不,到了这一步,人家长辈都亲自过来道歉了,我父亲除了能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 不过经此一役,父亲是彻底地再也不想找了。 等后来经过了姐姐婚事的波折,父亲更是将满腹心思都扑在了两个女儿身上,对自己的个人问题就愈发淡然。 就连老夫人,经历了这么两场精彩绝伦的相亲,也差不多熄完了心思。 十六 后来又经历了姐姐出嫁、我与隔壁的大侄子打架(单方面被殴打)、我与来做客的沈姑娘干架(这次是势均力敌了)、被姐姐叫到耳边提溜着训斥、被进行惨绝人寰的无人性培训……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飞快而过,好像前些日子还在旁观父亲的婚事,转眼我自己都要出嫁了。 岳怀梨劝我的道理我也不是不知道,但骤闻婚讯,我该迷茫的还是迷 分卷阅读35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茫得厉害。 说起行表哥,老实讲,我只能想起来惨死的小雪和小白,要真说这个人如何,我能说我只记得他似乎很喜欢跟在慎表哥身后这一点么…… 至于大姑,对我要说有多好,那也就那样吧,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但大姑很喜欢姐姐这我是看得出来的。 大姑那种严肃刻板的人,喜欢的也就是姐姐这种规矩守礼的性子,我性情有些暴躁,行事又不够稳重,一想到以后要在大姑手下讨饭吃,我都觉得头皮要炸开了。 你说这都什么事啊……我忍不住惆怅地吹开了额前的一缕呆毛。 然后带着紫背大摇大摆地出门散心了。 紫背这丫头,我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真当我是蠢得眼睛都瞎了么,每次行表哥过来,我虽然也没记忆多深刻,可她那跟打了鸡血一样的作态我可只能说那换谁都是看了一遍都能记住了。 这也是我格外糟心的一点,可是这个吧,我也不大好意思跟岳怀梨那个小丫头片子说。 你说这还没出阁呢,身边的大丫鬟都先看上你未来的夫君了,虽说身边的这些大丫鬟到时候都是要陪嫁过去的,给开了脸放在房里用来留人也是各家各户里心知肚明、约定俗成的规矩,我要是说了,平白让岳怀梨那丫头小瞧了我去,觉得我幼稚得不懂规矩。 规矩规矩,规矩又怎么了,是规矩,我还就不能是……有点恶心么? 但这事吧,好像我也不太好直说。 真是烦也要烦死了。 十七 尤其是紫背还老是一副为我好的样子在我身边时不时地替行表哥说好话,给我敲边鼓,真是来一次恶心我一次,我有时候都想干脆直接对她说了。 你那么想嫁,你嫁过去得了,非得要我一个掺和在中间这算个什么事呢。 但话到嘴边,总是提溜了一圈又回去了。 毕竟是陪在我身边好几年的老人呢,就直接这么说,人家小姑娘的脸皮薄,弄得下不来台就好了。 而且这话传出去了,也显得我为人刻薄,没有胸襟。 其实我倒不怕旁人背后编排我什么,只是紫背在我身边,除了这么一件事外,旁的倒也算忠心,可我这话要是真的传出去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可能真的毁了她的一辈子的。 但今天我出来逛个街她都还跟在身边若有似无地给我扯这扯那的,我就很不耐烦了。 我干脆就甩掉了她一个人独自乱转。 先声明,我不是任性妄为,也不是人傻心大,而是我十分确定……有人在身边偷偷跟着我呢不是。 到姐姐这儿住这点好处倒是十分实用,给能干的姐夫点个赞吧。 十八 一个人蒙头蒙脑地这么一转,我就不知道自己转到哪里了。 我倒也不急,反正本也就是心情不好出来乱逛的,继续逛着就是了,走累了,叫一声,让个人出来背我回去算了。 巷子越走越偏,行人越来越少,最终在一个六个方向的分叉口,我被一个小乞丐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后那小乞丐扭头就跑。 这哪能真让他给跑了!当我是傻的么,路上人这么少你还往我身上撞,你丫的爪子脏兮兮的洗衣费都赔我不起晓得不! 可我还没来得及大吼一声“哪里逃”,然后双手叉腰装逼地站在原地等跟在我身边一路保护我的黑衣人去将那小贼提溜回来,一个同样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已经义无反顾地扑到了偷我钱袋的乞儿身上。 那一扑如猛虎下山,去势甚猛,连我一个旁观的都不由自主地想为那贼儿吐血三升。 理所应当的,那贼儿没有完成他的偷盗大业,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这算是……黑吃黑? 可我这个失主还在旁边啊,您就是黑吃黑,不能叫他再跑跑您在追么? 你这可叫我这个失主应该摆出一副怎样的神情来。 我不由脸色复杂地望向那位“壮士”乞丐。 那位“壮士”乞丐却比我想像的高风亮节的多,并非我心中妄自揣测的宵小之辈,只见他一个擒拿手,一个扫堂腿,一个错骨分筋,已经将那位“贼儿”乞丐打翻在地,胜利取出了他的不义之财。 然后捧着那笔不义之财,颤颤巍巍的举到了我的眼前。 看着半炷香前还算是我的个人财产的荷包在那位“壮士”乞丐颤巍巍的手上随风摇摆,我突然一阵心酸,不晓得自己该不该高风亮节一次,放弃这笔银子。 毕竟这小乞儿,看着也着实太惨了些。 虽是“壮士”,长得却一点也不壮实。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犹豫,那位“壮士”乞丐颤抖了片刻,又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正当我脸上面无表情内心疯狂吐槽:“不是吧大哥我只是客气一下你不要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就这么缩了回去啊我真的不是做慈善的呢要不还是算了吧他看起来好可怜啊可怜的人世界上千千万为什么非要给他一个算了算了谁让你就撞上他了呢就给他吧给 分卷阅读35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他吧……”的时候,那位“壮士”乞丐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的举动。 只见他轻轻地、轻轻地将手缩了回去,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其实已经破破烂烂但好歹洗得发白算得上是他身上唯一一块干净体面的帕子,仔仔细细地将我的荷包擦了一遍,然后第二次递到了我的眼前。 随着他的动作,他手上的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分外动听。 后来我无数次对叶临澄清道,老子那时候才不是被你感动了呢,老子纯粹是被那铃铛响得脑壳痛,然后一时想不开抽风了。 但是不管怎样,最后的结果是,我带了她回去。 然后就这么纠缠了一辈子。 当然,是她,不是他。 ☆、浊世一(清乐) 一 我的大名唤作裴景玢, 乃是当今大庄皇帝的第八个公主, 中宫嫡后所出, 封号为清乐。 说起我的名字知道的人着实不多,但要是说我的封号, 恐怕世人不知道的反倒是也稀少了。 我与家姊同胎出生, 乃是一对难得的双生姐妹花。 而母后生我俩时, 上头已经有了一位皇子傍身,对我们姐妹俩也就无所谓抱着什么非男不可的期待, 也就尤为慈爱和善。 更兼之我父皇儿子多女儿少, 双生姐妹花就更没有了, 对我们姐妹俩也就十分稀奇、颇为喜欢, 在我和家姊周岁之日,更是大笔一挥, 直接一人赏赐了一个封号。 是而我这个清乐公主, 与姐姐的清平公主,便成了父皇那十几个女儿里, 除了大公主清阳外,唯二两个有封号的。 身为公主,尤其是一个有封号还颇受宠爱的公主,好的呢有太平公主、高阳公主这样的先例在前, 不济的吧也有山阴公主那般的逍遥自在的前辈作榜样, 可以说是有无数春风得意的通关攻略可以仿制了。 可惜我一不热衷于权势,二不沉溺于男色,若要真的说有什么小爱好的话, 无非就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 父皇好好的,母后好好的,兄长好好的,姐姐好好的,最喜欢的小舅舅也好好的! 唔,这好像不需要我祈愿也能好好的,非要再加一个的话,就要能都一直陪着我好了! 这是小豆丁时期的我在念慈庵拜佛时许下的最真诚的祈愿。 可惜似乎我许愿的时候不够虔诚,或许是佛陀们觉得我许下的愿多了些,为人贪心了些,就我日后的用户体验来说,并不如何灵验。 二 在我七岁之前,若是有人问我最喜欢的人是谁,我会对着他/她侃侃而谈。 “父皇、母后、哥哥姐姐、小舅舅、外祖父、外祖母……” 但你要问我最喜欢的人是谁,我就会捂住嘴笑着不说话,就像是在害羞自己掉了一半的大门牙般,作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其实我自己的事儿自己清楚,我内心其实豪不为难,可以非常痛快地给出一个答案。 “小舅舅!” 父皇有母后来喜欢,母后有父皇来喜欢,哥哥有姐姐来喜欢,姐姐有哥哥来喜欢,至于外祖父外祖母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纯粹是拿来凑数的,对他们礼节性地表示一下喜欢罢了。 只有小舅舅,是我哒,我哒、我哒、是我哒! 我小的时候说好听点叫活泼好动,说难听点就是屁股长毛一般,一刻都坐不住。 哥哥比我大了两岁半快三岁,横跨近一个代沟(有一位神奇的姑娘是这么对我描述的),又自小养在父皇身边,深受熏陶,小小年纪已经颇有规矩教养、老成持重,一举一动皆有风范、皆是榜样。 这样的人,浑身上下自带一股让人凌然不可亵渎的贵气,不逼人,却足以让你自惭形秽。 是以我小的时候不怕母后,有时候甚至还敢在父皇面前撒桥耍赖,唯独对这个兄长,颇为忌惮,一碰到他就恍如条件反射般地立正站好,丝毫不敢有不轨之心、不规之行。 可以说是非常害怕了。 后来我长大了,晓得那是我哥,对我好的很,慢慢也就不仅不怕他,还在内心里觉得很亲切了。 这也是后来我对岳怀媛十分有耐心的一个缘故,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俩人虽然性别不同、、年龄不一、长得不像,但一举一动上,还是挺有那么些让人深觉熟悉的地方的……_(:зゝ∠)_ 后来我遇到的一位常有奇思妙想的小姑娘告诉我,她们那里一般管那个叫,有范。 三 言归正传,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我斗鸡走狗被人嫌鬼憎的幼年时期,在我还未觉悟自己兄长的“有范”之前,我对这个留着同样鲜血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是一向敬而远之的。 姐姐就更不必说了,我俩虽然说是双胞胎,但除了年纪和封号,从长相、身高到性格、习惯,这一切的一切都全然没有类似之处。 所以我七岁之前 分卷阅读35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陪伴我最多的,反而是我年纪和哥哥一般大小的小舅舅。 小舅舅小时候为了哄我睡觉,曾给我讲过不少话本故事。 由于我人小鬼大,记忆高超不说,还口味极挑,小舅舅为此翻遍了洛都的话本故事,还曾因为事迹败露差点被我外祖父章阁老打过板子。 当然,这是外话。 小舅舅给我讲的话本里,曾有那么一个故事,里面有个人和我一样,也是个公主。 因着这一桩,在这些写俗了的才子佳人的本子里,我对这一册记得尤为深刻。 那话本里的公主有一句唱白,唱的是自家的山河破碎,皇权飘零,可惜当时的我没有体味到里面的深意,只听那自嘲的唱白听得有趣,还拿来与小舅舅说笑。 我当时还颇为期待地对小舅舅笑着道。 “这位庄秉公主道她‘本宫那英武老子是皇帝,短命老哥也是皇帝,如今都走了个飘飘散散,轮着那可怜无依的小侄子,也来坐坐这金銮玉殿。’” “这不就是说她的父皇、兄长、侄子都做了皇帝,好厉害啊,这可真是痛快!” 四 小舅舅当时念到一般便觉出了不对,停了我的话,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收起了话本,不放心地叮嘱我道。 “这本子写的乖张了些,我们换个旁的吧。” “有些话,公主与我说说便倒罢了,对着外人还是要慎言啊。” 我那时颇觉扫兴,不屑地撇了撇嘴,回嘴道。 “这本子哪里乖张了,不过还是写小情小爱的那点子事。” “小舅舅不想让我看就直说不想让我看罢了,何至于非得拿那本子说事。” “反正就是小舅舅不让我看,那本子我先前去外祖父府上也是听人说过的。” “也无非就是把那才子佳人的故事换成了高官公主,换汤不换药,还不就是风花雪月的那些事嘛。” “要我说啊,还得亏是清阳姐姐早已定了人家,就这样还被这本子气得偷偷哭过好几遭呢。” “这些本子,写得也就那样,却还都非得要搞些噱头来招人。” “其实怕不过是一群饭都不见得吃得饱的穷书生在那里胡说八道呢。” “我们大庄的公主哪里有像那本子上说的那么放荡不堪的,还贴着旁人家的男儿跑。” “那个男的叫什么来着,谢阔,对,就是谢阔。” 小舅舅被我煞有介事指点江山的语气弄得闷笑不已,听了我最后那句,赶紧板着脸敲了我的脑袋一下,教训道。 “什么‘这个男的’、‘那个男的’的,公主说话还是要避讳着点。” 我吐了吐舌头,敷衍地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却默默念叨着,不让叫那个男的,就叫那个谢阔好了。 不知道我未来的“那个谢阔”,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托着腮看了看对面垂着眼皮专注地盯着手上文卷的小舅舅。 清风从旁边吹过,调皮地弄皱了他的发带衣襟,又有阳光金粉般的点点洒下,装饰着对面人白皙如玉的面庞。 完全称得起“清雅绝伦、艳色无边”这八个字。 嗯,找个小舅舅这般水平的便也不错啦。 若是找不到,就干脆嫁给小舅舅好了! 这叫什么来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嗯对,就是这样。 我便如此信心百倍地单方面与小舅舅定下了“婚约”。 五 后来我与陆旭之定情后,小舅舅还曾笑着与我开玩笑,问我道。 “这便是你新一任的‘谢阔’了?” 我羞得满脸通红,对小时候那个中二时期追在小舅舅后面哭着闹着要对方做我的“那个谢阔”的自己深恶痛绝,只想捉而杀之。 陆旭之事后私下里偷偷问我,‘谢阔’是谁,我深感羞恼,便敷衍他是我小时候的“非君不嫁”,他还因此闷闷不乐了好久…… 那个大傻子。 后来陆旭之也不知道是问遍了韩郡谢氏发现这一辈年纪差不多的人里没有大名为“阔”的,还是得了高人指点,晓得了那是个话本上的人物,总算是消停了一阵。 不过也只是一阵而已,紧跟着那个大傻子就又吃起了我小舅舅的醋。 他问我他与小舅舅我更喜欢哪一个。 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当然是我小舅舅! 陆旭之只好又苦着脸补充道,不是亲情的那种喜欢,是一位姑娘对一名男子的喜欢。 我斜了他一眼,还是毫不客气地给了他同一个答案。 陆旭之为此深受打击。 六 鉴于陆旭之那个大傻子一旦漏气,便鲜少有能自我修复再次鼓起来的能力,我便好说歹说地与他讲道理。(够了你那真的不是火上浇油嘛!) 我对着陆旭之有啥讲啥道。 “你看看吧,论身份,你是楚襄侯的儿子,小舅舅是当朝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阁老 分卷阅读35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的嫡子、皇帝的小舅子。” 陆旭之面无表情。 “论权势,你顶多继承一个没有多大实权的爵位,而我小舅舅呢,可是被我母后、我父皇、乃至我外祖父都寄予厚望的人啊。” 陆旭之脸色青紫。 “论武功,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也就轻功还凑合,什么,你能百步穿杨?那我小舅舅肯定能千里夺得敌人首级!”(管他呢先吹为敬。) 陆旭之,陆旭之已经懒得搭理我这个舅控公主了,谁不知道你家小舅舅十几岁在外游历时摔落悬崖九死一生,被救回来后就一串佛珠念经吃斋了,你说的那是被摔着之前的章家四公子吧! 我个人是非常讨厌旁人提起我小舅舅十四五时摔的那一遭的,具体表现为谁在我面前提我打谁,不开玩笑的,真打的那种打。 我也不想去计算自己嚣张跋扈的名声里有多少是为着这着落下的。 七 陆旭之不想听,我却容不得他去不听。 我继续对着他叭叭叭,争取一次搞定,彻底杜绝他想跟我小舅舅比美的野心。 “论美貌,我小舅舅是大庄数得上的美男子,明眸皓齿,艳冠群芳!” 陆旭之:没有被夸却突然好开心是怎么回事…… “至于才学,这个更甭说了,‘北明南安’听过没听过没,大庄赫赫有名的一代神童!” 说到这里,我更激动了,简直称得上是趾高气昂一边斜觑着陆旭之一边得瑟道。 北明难安,北章四,南陈九,我小舅舅可是排在随州那个九公子的前面的! 经过我的摧残,陆旭之疲惫地搓了搓自己的脸,对自我陷入了深沉的怀疑之中。 十分怀疑之前的他是不是脑子闹毛病了才来与我掰扯这个。 看形容憔悴、举止颓唐,我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心有不忍地安慰道。 “其实不管我小舅舅有多好,我总是要嫁给你的,又不会嫁给他,你吃这个醋根本没有必要嘛。” 陆旭之抬起头来,眼里燃烧着星星点点的希望之火,问我道。 “是因为我更能给你安全感么?” 我十分惊奇地看着他,讶然道。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然后不等陆旭之再问,也完全不顾及他激动的眼神,毫不客气地公布真相。 “当然是因为我小舅舅是男神,是偶像!” “男神虽好,但那也只有一个啊,喜欢男神的迷妹千千万,却不是每个迷妹都能嫁给男神的,不是吗?” “那也得男神同意啊。” “小舅舅不愿意娶我,我又能怎么办呢,只好退而求其次咯。” 我非常惆怅地四十五度仰望明媚天空。 陆旭之磨了磨牙,一字一顿道。 “所、以、我、是、那、个、老、实、人、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_(:зゝ∠)_)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看你表现咯” 八 话归前言,在说我的‘那个谢阔’之前,话题的最最开始,其实是那位颇得我艳羡的庄秉公主。 虽然被小舅舅教训了,但我依然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依然觉得那个老子、哥哥、侄子都是皇帝的庄秉公主牛逼厉害得一逼。 代入想了一下,要是等我小侄子做皇帝的时候我还在,那可有多爽啊, 或者说想一下现在的皇帝是我侄子(呔,孽障,大不敬!),那可有多爽啊! 我暗搓搓地畅想着自己如那位话本里的庄秉公主一般,想读书就读书,想不读书就不读书,旁人说我才疏学浅、不学无术,我就如那位公主一般,怼他们一句。 “读书识字有什么用,有钱花有酒吃不就够了?” 反正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就是小侄子皇帝也不敢对我这个做姑姑的如何,不是么? 九 我日思夜想,越想越美,越美越想,便憋不住与我小舅舅说了。 我小舅舅听完我的终极畅想,神情复杂。 “殿下,您当真就如此希望,你哥哥登基么?” 我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那不然呢?不是我哥还能是我的弟弟们?” 别开玩笑了,父皇都立了大哥做太子了,小舅舅你这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啊。” 小舅舅:…… 小舅舅不止神情复杂了,他那心情估计比神色复杂多了。 十 我也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慢慢晓得,这哥哥与哥哥之间,还是有不同的。 而小侄子与小侄子的差别,恐怕就更大了。 也就是从我懂得那些“不同”的那一刻,我蓦然懂了小舅舅当时脸上的莫测神情,以及他那日的未尽之语。 也就是那一刻,我突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我哥登基。 不是我大哥, 分卷阅读35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是我哥,我亲哥。 这之后的很多年,我也一直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着的。 十一 但我从未想过,最后拦在我哥登位之路上最大的阻扰之一,竟然是我曾经最为喜欢的小舅舅。 十二 这里还是要先特别说明一下,之所以说是“曾经”最为喜欢的小舅舅,不是说后来或是现在就不喜欢了,而只是表示,在短暂的幼年期过后,长大的我默默与小舅舅保持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安全距离。 而在小舅舅游历遇险回来后,更是心境变化难测,与外人就愈发淡淡了。 当然,我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包括在外人里的。 所以当我去找小舅舅的时候,那必然是横冲直撞一往无前,直入小舅舅闺房,啊呸内室,如入无人之地。 小舅舅满身檀木香气,从头发丝到脚尖都透露出一股佛意,毛毛躁躁跑进来的我不由站住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仙气,让自己溺死在这无边的圣光中一秒钟。 然后我便鼓起勇气,生怕“再而衰、三而竭”,于是便飞快地地问道。 “小舅舅,章辛娘是你的人么?” 十三 小舅舅啼笑皆非地看向我,无奈回道。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辛娘是我的外甥女,也是你的表妹,你说起她好歹也给两分脸面。” 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知道那答案便就是与“是的”无异了。 因为若不是,小舅舅会直接回答我“不是”,而非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这些。 他如今自认佛门弟子,是不喜欢说假话的。 所以他面对无法回答的问题,一般会选择,不回答。 我感觉自己现在需要再多几分勇气和毅力才能继续站在这里问问题。 然而事实是,虽然我觉得自己精神紧绷、神思不属、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未完待续) ☆、浊世二(章后) 然而事实是, 虽然我觉得自己精神紧绷、神思不属、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但是实际上在小舅舅的眼里, 我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 身板挺直、精气神倍儿棒,堪比连珠炮弹般飞快地问出了第二个疑惑。 “在鸿瑜追杀景晖堂哥的, 也是你的人?” 小舅舅迷茫反问。 “鸿瑜学堂?那不是女学么?景晖那小子怎么会去那里?” 我沉默了一下, 想忍着, 但最后发现马丹完全忍不住。 “所以你为什么不问景晖堂哥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小舅舅一愣,张口欲辩, 被我又飞快地止住了。 “因为你其实是知道的对不对?” “你知道景晖堂哥为什么被人追杀, 也知道他确实被人追杀, 却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到鸿瑜?” 小舅舅, 装过头了,就不合适了啊。 十四 小舅舅沉默了一下, 半晌才淡淡开口道。 “清乐, 我不懂你今天来这里是想做什么、说这些又是做什么。” “之前景晖跑到西北去,做了什么虽然大家都不晓得……” “但如今西北局势紧张, 燕平王府又处在那般风口浪尖的境地,他手里若是拿了什么旁人急不可待要得的东西,被人追杀也不是什么反常的事情吧。”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一层一层蔓了上来,我无声无息地哭得满脸是水, 隔着一层朦胧水雾, 只能看到小舅舅脸上模糊的轮廓。 不过这样也好,看得太清楚,有些太伤人的话我也说不出来。 毕竟我怕他难过。 我又缓缓、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凝神道。 “你不懂‘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我说这些是做什么’,但却知道我说的这些‘是什么’,对吧,小舅舅?” 对面的人这下一声不吭了。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继续道。 “‘做了什么虽然大家都不晓得’,大家都不晓得……” “……可是小舅舅,你在‘大家’里面么?” 对面的人这下彻底沉默了下去,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问道。 “清乐,你要……杀了我么?”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惊愕得难以自已。 良久的沉寂之后,我才听到一个结结巴巴的女声语无伦次道。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 我恍惚发觉,这原是我自己的声音。 十五 我想这大概是报应吧。 从十年前,母亲抱着尚且懵懂的我,哭着哀求小舅舅的时候,当年埋下的因,就注定了今日结出的果。 或者更早,从母亲苦心积虑地将我与小舅舅放到一起养大,或者说将我放到小舅舅身边养大也行。 分卷阅读35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当年母亲抱着年幼无知,半懂不懂的我,哭得梨花带雨地对小舅舅道。 “阿幺,你不能不帮姐姐啊,如果连你都不帮姐姐,姐姐又能去求谁呢?” “姐姐这辈子,就是吃再大的苦头也甘之若饴,可姐姐不忍心让你的小外甥、外甥女们受委屈啊。” “容儿大了,多少懂事了,日后能不能保住他的一条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可琕儿和玢儿,她们都还这么小,若是日后容儿败了,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看她们两个受苦啊……” 小舅舅那时便就站在对面,手肘微微颤动,眼神清凉中带着哀意。 就如同今时今日对面的他一模一样。 区别只是,那时候小舅舅说的是。 “姐姐别哭了,你要我做什么,我去就是。” 如今他问的却是。 “清乐,你要……杀了我么?” 我只觉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恍惚间,竟然恨起了周遭的一切。 恨父皇,恨母后,更恨我自己。 十六 佛说,众生皆苦,人有八悲。 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 生老病死乃是世间法则,无可违逆,算不得多苦。 然后四者折人心神,软刀割肉,心苦。 小舅舅站在我面前,依然是往昔清雅绝伦的样子,但他那层皮肉下的心魂,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痛苦活活折磨成了一抔黑灰。 他听了我的回答,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场景一般,无奈地摊着手对着我温文尔雅地笑道。 “清乐,你不想杀我,但是有人却是巴不得我去死呢。” “不如你来说说看,你是想我死呢,还是不想我死?” “你若也不想我死,那我只能告诉你,我做的这些,仅仅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你若是想拦着我做事,不如就现在直接杀了我算了。” “死在你手里,倒也干净。” 十七 章明自出生起,就是家中饱受宠爱的那个,毕竟章老夫人老蚌含珠,四十有余的高龄才成功生下了他。 而且他出生时,上面已有三个兄长三个姐姐,兄长中的长兄章平更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嫡长子,家里的大梁不需要他去挑、责任不需要他去背,权势啊功名啊利禄啊的那些那些,更也均都不需要他去汲汲营营,艰苦求索。 可以说是满受期待,一身轻松地降落到了这世间。 而且章老夫人初初有喜脉诊出,章家二小姐便被圣人看中,商议起了婚好之事,等章明落地一年,在宫中已成一国皇后的章二小姐又怀了皇嗣。 那时候王皇后之祸刚过,宫里的子嗣可并不丰盛,或者说除了王皇后之外余下的妃子有孕的可真不算多。 无论是崔淑妃还是林贵人,那都是熬了多少年才怀上的,章二小姐能在一年内便怀上,直把这个弟弟当成了祥瑞来看。 等到章明三岁之时,那更是了不得了,在一次随章皇后伴驾出游踏青时,凭借着出色的头脑和敏锐的眼光(陆旭之:我一向认为那是瞎猫碰死耗子误打误撞),成功顺手识破了一个流窜到洛都远郊来的凶案犯。 并且在对方狗急跳墙意图挟持人质时,再次成功地凭借着自己无害的年龄保护,一块板砖夺去了凶徒的行动力。 当时伴驾的还有香山寺的主持方丈,瞻盏大师。 瞻盏大师当时宣了一句佛号,然后当着包括庄平帝、章皇后在内的所有人的面,毫不避讳道。 “此子天生聪慧,五色通识,当得起一个‘明’字。” 然后又送了一串佛珠给章明,表示他身有佛缘。 也是从那之后,章明才成了“章明”,他三岁前是不唤那个“明”字的。 毕竟当时东宫里已经有了一个“明”了。 十八 章明自成为“章明”之后,就开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无论是庄平帝默认的态度,还是章阁老定下此名的豪气,都无不显示着,此子未来广阔的前途。 可他甚至还只是一个三岁的黄口小儿,你还能指望什么呢? 少时了了,大未必佳呢。 后来那些眼含轻蔑的人便纷纷被打脸了。 章明越长,越发显露出他身上那份难得的“天生聪慧,五色通识。”不是一句虚言。 坦白讲人这一辈子比得上什么呢?是与生带来的天赋、背景?还是主要靠后天个人的努力、刻苦? 要是请章明来给世人上这一堂课,估计很多人都要就此彻底颓唐,再也不汲汲营营于什么功成名就了。 有一种人,他就是天生什么都厉害,不是孔圣人说的那种“生而知之”,但也差不多了,他们是“生而擅之”。 什么都擅长,什么都学的比旁人快。 区别只是快很多还是 分卷阅读35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快很多很多罢了。 坐等观看“伤仲永”这出戏的,很快便纷纷被这个“方仲永”给深深地伤害了。 简直是心理阴影无限大。 十九 五岁成诗,七岁作赋什么的,对章明来说都是小意思里的小意思,也就是他在文坛日渐崭露头角的时刻,章阁老看出大儿子资质有限,慢慢动了让小儿子接班的心思。 但动了和章阁老差不多心思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章皇后。 只是章阁老做的事情是为了家族谋,为了百年计。 而章皇后,说是为了百年计也不能算错吧,只是她计划的百年荣光里,这个弟弟是可有可无的罢了。 如果说章阁老看章明,看的是章家的希望,委以他的是家族的权柄与重任。 那么章皇后看章明,看的就是一块活生生的行走的祥瑞,一个保命的符篆,一个迫不及待时候可以扔出去保帅的‘车’,一把活生生地用来烧火的柴。 至于火烧起来之后,柴火又能支持多久,最后又能剩下什么,这个谁会闲的去关心呢? 章明在章皇后心里,除了那点微末的只有血缘联系的姐弟之情外,不过就是一块好用一点的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罢了。 不过这也正常,都从没在一起生活过的两个人,就算有血缘联系,又能培养出多少的感情呢。 从章明有以及以来,他的二姐就是这个大庄的皇后了,君父君父,尚且是君在前父在后。 更何况是一个臣子对着那见面都要下跪行礼的皇后娘娘。 二十 十年前,章皇后发现小王氏之事,深觉东宫可能因此为祸,又对幽禁念慈庵的先皇后王氏忌惮不已,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日后能够荣登大宝,成为最终的赢家,章皇后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她找来心腹手下,出谋划策,集思广益,最后想出了假借先皇后王氏之名,用“奸/淫”这种恶毒狠辣的手段彻底断绝小王氏后路的毒计。 但这出计划缺少一个事后可以独善其身的执行人的角色。 章皇后左思右想,想不到合适的送命人选,最后心思一动,打算干脆假戏真做,直接着人去蛊惑先皇后王氏,真的让她做出这种事算了。 但这个去“妖言惑人”的人选,按理说要比那个执行人还难找的多。 但这不章皇后身边还真就恰恰有这么一个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奇才。 更妙的是,即使事后败露,以章明的身份,能比别人更能帮她吸引庄平帝的火气,不是么? 毕竟章明可是身上带着一个“明”字的人嘛。 当然,事情的真相最好还是永远埋在地底下的好。 但章皇后也不傻,而且她很清楚,庄平帝更不傻。 这事最好的结果,是庄平帝一怒之下斩了先皇后王氏,线索就此断在大王氏那里,造成她们平远侯府姐妹俩相争、两败俱伤的假象。 但想也知道,一直窝在念慈庵的先皇后,本来可是连这种事情都不应该知道的。 既然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会被庄平帝所怀疑,那还不如干脆要一个庄平帝不好撕破脸去杀的人来做这件事明面上的执行者。 一个身上带着“明”字的人,不是很好的一个执行者么? 所以这件事最后的结局,是先皇后王氏被定下死期,小王氏命陨,东宫里的太子妃被折腾得最后定成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白氏。 章皇后当时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稳操胜券,稳坐钓鱼台,稳赢。 至于后来章明为上不喜,被庄平帝放逐,排挤到外边去不说,还差点就此丢了性命,吃了极大的苦头才九死一生地回来。 但人也是差不多彻底地废了。 你说章皇后伤不伤心? 她当然伤心了,这么好用的一颗棋子废弃了,她还不得多流几滴鳄鱼的眼泪。 二十一 可笑世人还都道章皇后对这个弟弟极为看重,也是愚昧无知得很。 不过这也正常,他们毕竟不晓得,章皇后可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对这个弟弟忌惮得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要从章明成为“章明”的那一年就开始了。 至于是为什么也很简单。 因为当年给章皇后少时给她卜过一卦,算出她有凤凰命的高僧,在裴景容周岁时被她又抱着上门求见过。 那高僧问她要测什么。 章皇后道测命数。 那高僧道。 “所求者求而不得,所欲者欲而不往。” “这孩子不是那块料,他命里就没带那个‘日’。” 章皇后问破解之法。 那高僧沉吟许久,答曰。 “除非世间无‘日’,不然难能得之。” 无“日”是怎么个无法,那高僧却怎么都不愿意说了。 所以章皇后这些年来夜不能寐、孜孜不倦、宵衣旰食地, 分卷阅读35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一直在致力于破那个“日”。 二十二 所以对于先皇后王氏留下的剩下的二皇子裴景知、四皇子裴景皓、五皇子裴景陌,章皇后都慈而爱之(当然人家自己不这么觉得就是了)。 却是唯独对那个病怏怏的、从小到大都被人觉得会活不长、似乎随时都可能就此咳死、就地断气的东宫太子严防死守,严阵以待。 (未完待续) ☆、浊世三(章明) (上接二十二) 如果说章皇后看重太子还不算违和、完全说的过去的话, 那么她对六皇子裴景晔的敌意就几乎算得上是十分莫名其妙了。 毕竟崔淑妃资历深位分高, 又避居慧心宫多年, 不与外人多来往,也就更不会与外人相结怨。 六皇子裴景晔更是被人一度认为是离皇位最远的皇子, 因为崔淑妃与清河崔氏的糟糕关系, 更因为清河崔氏一贯以来维护嫡出正统的立场。 淑妃娘娘, 说得再好听,那也不过是一个妾嘛。 六皇子, 那也不就是个“妾生子”? 其实以崔淑妃的才情、教养, 但凡换一个不是清河崔氏这样的于嫡庶立场如此鲜明的人家, 而是另一个同等地位的世家, 崔淑妃都该是任何一个皇后的头号劲敌。 可偏偏是清河崔氏。 还偏偏崔淑妃就是那么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不肯将就性子,对族中人当年的所作所为一直耿耿于怀下去。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原谅就是不原谅。 这么一个纯粹又倔强的女子, 就这么把青春韶华如此白白地空付于这朱红宫墙之内, 确实是令人唏嘘不已。 二十三 而六皇子裴景晔与其母崔淑妃是个一般人物,为人性癖耽诗书。 他的日常除了与一些清客、才子煮茶论道、谈诗作画外, 并无其他爱好。 在其他领域也就更没有什么建树。 无论是从背后的助力还是从皇子本人的资质来看,都算不得一个值得一提的对手。 章皇后也不是傻的,她与崔淑妃也是老熟人了,以往都虚与委蛇了那么些年了, 再也没说翻脸就翻脸的道理。 而且崔淑妃这人,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有真的值得人去与她一较长短的地方啊? 既然没有贸贸然去翻脸的必要和契机, 章皇后也就改换手段,派出去了不少人前去慧心宫探查加监视。 誓要将那对母子俩的一举一动都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看个清清楚楚不可。 这份窥伺以及其中暗含的恶念与敌意,可是让裴景晔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别扭地适应下来,进而对章皇后埋在自己身边的那些钉子视若无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二十四 不过这些敌意都比不上章皇后对自己的外甥和弟弟的来的让人难以理解。 毕竟不管是皇太子裴景明啊、六皇子裴景晔啊,这些起码都是庄平帝和其他女人剩下的儿子、板上钉钉有皇位继承权的。 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最后到底鹿死谁手呢?这些人也确实都算得上是裴景容的对手了,不是么? 可裴景晖和章明,尤其是章明,姓都岔了,难不成他们章家还敢谋朝篡位不成? 针对他们俩个,章皇后也未免太过锱铢必较、草木皆兵了吧。 一开始章皇后确实也是这么觉得的。 裴景晖的名字是燕平王裴其晟与宗人府按族谱提前就商量好的,就是燕平王妃都没有插嘴的地方。 章皇后也就更不好通过自己的姐姐来做些什么了。 裴景容的名字则是章皇后诊出喜脉后去香山寺还愿时,顺手向主持方丈求来的。 香山寺的主持方丈,就是后来送给章明那串佛珠,和一个“明”字的大师,法号瞻盏。 瞻盏大师在大庄颇负盛名,如果说念慈庵是大庄所谓的“公主庙”,那么香山寺就称得上是大庄的国寺。 香山寺的主持方丈放出来的话,就是章皇后也不好事后随意反悔啊。 更何况一开始还是自己上赶着去求来的。 本意是想让大师的福泽好香山寺的香火照拂一下未出世的孩儿,结果用了一年的名字突然你说要改就改,再没有这么胡闹的了。 更别说庄平帝也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二十五 但章皇后还是死性不改,仍不愿意就此认输。 她很认真地想过要给裴景容改一个怎样的名字、具体要如何操作。 最后还是那位高僧拦住了她。 那高僧也确实是有些道行和眼力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在路过章府时看到他家中那冲天而起的凤凰之气。 但也只是有些道行罢了,至于那香山寺的瞻盏大师,他是不敢有丝毫相比之心的。 只是这话那位高僧羞于直接与章皇后 分卷阅读35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讲。 他便迂回了一下,告诫章皇后道。 “这孩子命中不带那个‘日’,强行给改,可是会出事的!” “与其直接强着改,还不如借一借那个‘日’!” 怎么个出事法?章皇后可不是会那么简单就被人唬住的人。 她要试验一下,在自己身上试验呢不舍得,要在旁人身上试验呢她又怕若是没事便就是又改出了一个新的麻烦来。 她便直接在燕平王府里试了试。 反正这里已经有一个麻烦了,不是么? 麻烦和麻烦扔到一处去,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减少麻烦呢! 裴景昭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她原是不叫裴景昭的,而是唤裴景芷,有香草美人之意。 是章皇后觉得这个“芷”字不好,芷,不就是岸边的水草么,低贱得很,当面赠了一个“昭”字给对方。 裴景昭就在自己毫无反对之力的情况下接受了自己的这个新名字。 然后章皇后便坐观了裴景昭大病小灾不断、厄运衰事缠身的人生历程。 二十六 章皇后被那高僧的话阻了一阻,在得出试验结果之前,她暂时停住了给裴景容改名的打算,就向那位高僧打听起“借‘日’”的借法。 其实哪有什么借‘日’的借法,气运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玄之又玄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简单单就能借来的! 更何况还是牵扯到这种宫闱密事、王朝皇权! 要真那么容易能借到,他们还做什么大和尚,早给自己改命换命去了! 但这本来也就是缓兵之计、权宜之策。 那位高僧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借着当年的那份渊源在章皇后这里骗些吃喝珠宝来傍身,结果却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唯今之计,也只有先走为上了。 可走是可以走,但不能走了之后还被人跟着捉拿、追杀是吧! 所以走之前,好歹得把人差不多糊弄住。 虽然那高僧自己都不晓得“借‘日’”是怎么个借法,但他可以忽悠了。 史上历来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可见气运这种东西,你离得近点,总是能沾染上一二的。 那就先蹭着人家的‘日’来混吧。 虽然这是治标不治本、无法达到章皇后预期目的的一个做法。 但那高僧只消在事实基础上稍微加大了一两分、美化了一两下,就成功说服了章皇后暂时认下这个方案。 然后那高僧本人便包袱款款地作别了洛都城。 二十七 于是裴景晖与裴景容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绑在了一起,在三岁到九岁的七年间,他们俩一直是捆绑模式。 ——每年在洛都皇宫和冀北王府各呆六个月,然后一起打包送走。 这也是庄平帝对于裴景晖一直有一种莫名的长辈责任感的原因,裴景晖是货真价实算得上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对于让自己的儿子与妹妹所出的皇子多多亲近,燕平王妃对此是乐见其成的,至于燕平王,他乐得放开手去什么都不管,由得她们娘几个瞎折腾。 九岁后裴景晖被终于看不下去的燕平王,或者说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燕平王,直接给扔到军队去磨练。 而不忍儿子遭这个罪的章皇后则把裴景容单独叫了过来,放他到庄平帝眼前读书。 其实外人所谓的“容王殿下是养在圣人身边长大的”,不能说错,只能说只对了一半多,其中有几年时间,是只有一半时间是“养在庄平帝身边长大的”。 二十八 裴景昭的大病小灾折腾了好久,直把章皇后折腾得没脾气去想给裴景容改名字这件事了。 而且章皇后想到自己当初向瞻盏大师求赐名时,瞻盏大师曾问过她,最想求的究竟是什么? 当时章皇后满怀慈母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甜蜜地笑了笑,回答道。 “这孩子,我也不指望他以后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出息,只要能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了。” 瞻盏大师当时沉默了一瞬,然后答道。 “既然皇后娘娘为小殿下求的是‘寿’,那便用‘容’这个字吧。” 章皇后真正想求的是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但也无非是个“权”或“势”。 只是那时候当着众人的面不好直言,惺惺作态一下罢了。 但章皇后是在装腔作势,瞻盏大师可不是。 时隔几年,章皇后在纠结于是否该为裴景容改名之时,某个夜里突然就梦到自己当年在香山寺求赐名时候的场景。 那场梦格外清晰,梦里每一丝每一毫的细节都格外的栩栩如生。 章皇后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瞻盏大师最后说出那句话时,脸上的凝重之色。 “既然皇后娘娘为小殿下求的是‘寿’,那便用‘容’ 分卷阅读36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这个字吧。” 这句话的前提是,你求的东西是“寿”。 等于说裴景容如今的寿数还是靠这个“容”字求过来的。 裴景昭那丫头,原来的名字不过是按着族谱随意指的、没什么讲究的贱名,换了个“昭”字就每天一副半死不活、随时要咽气的模样。 那要是我的容儿,岂不是会更糟糕?! 章皇后夜半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彻底断绝了改名的心思。 二十九 章皇后既然自己断绝了成‘日’的心,就更会拦着别人在蹦出个‘日’出来。 自裴景容之后的所有皇子,在章皇后的有心算无心之下,再没有一个能“命里带日”的。 可惜章皇后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最后自己母亲老不羞剩下来的最小的弟弟,竟然显露出了惊人的聪慧,在其三周岁之时更是被瞻盏大师送了一个“明”字。 章皇后也不是谁的名字里带个“日”字都会计较的,要真那样她也计较不过来。 只是裴景容的兄弟里只有皇太子裴景明和六皇子裴景晔是“命里带日”的,这俩人固然应当严阵以待,但一个病秧子一个书呆子,只整日盯着咒人死也没意思不是么? 对于裴氏皇族里名字里带“日”字的,按亲缘关系由近及远,也都被一个一个罗列在了章皇后的第二批重点关注名单上。 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裴景晖。 而旁的什么人,名字里带不带“日”字,章皇后是不关心的。 哪怕你就是叫申晶晶呢,在章皇后眼里也都不是一盘菜。 章明会被章皇后特别嫉恨,是因为他是最特殊的。 他本来不该是那个名字的,他是遭瞻盏大师所赐得的名。 得到的还偏偏是与东宫那个病秧子如出一辙的“明”字。 章皇后看到他,便仿佛看到了那个与他同名的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让其当日暴毙而亡、药石无医的东宫太子裴景明。 章皇后一直数着日子等自己这个小弟弟重病。 可是章明竟然就这么无病无灾地好好地一点一点长大。 一想到同样是瞻盏大师赐名,自己的容儿就只能得一个“容”字,而那个该死的小畜生却可以“命里带‘日’”…… 章皇后记恨起来,甚至觉得是对方抢走了自己儿子的龙运。 也是可笑。 三十 但是该蹭的‘日’还是要蹭。 就是蹭不到也得将人握在自己手里为己所用才可以。 不然就得毁掉他。 所以章皇后继强行将裴景容与裴景晖打包后,继而将自己活泼好动的小女儿扔给了自己没多大的小弟弟来养。 果然他们的感情一点一点地深厚了起来。 陪伴总是最容易让人产生感情的存在。 养得够肥了就该杀了,抱着懵懂无知的玢儿在那假仁假义的可笑弟弟面前哭上一场,唱念俱佳。 他就是能狠心拒绝自己苦命的姐姐,也无法狠心拒绝自己苦命的小外甥女,不是么? 正巧玢儿也渐渐大了,抱着不能让这孩子对章明的感情再继续加深的念头,章皇后也想卸磨杀驴了。 也不算卸磨杀驴吧,毕竟章明在章皇后这里连个真正的“驴子”都算不上。 算是为进一步“除‘日’”做一个热身? 宗室里那些小门小户的“日”,已经不足以使章皇后折腾了。 章明之后,下一个……大概是裴景晖了? 然后是裴景晔、裴景明……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别想逃。 章皇后毕竟也没有蠢到家,她还是晓得借力打力的道理的。 所以无论是对章明还是裴景晖,她都从来是假借他人之手,不想与这些“命里带‘日’”的人正面对上。 所以章皇后归根结底,每次对东宫动手,都从没有直接与裴景明撞上。 她中秋宴时会直接简单粗暴地皇长孙用毒,一是被裴景昭算计得乱了手脚。 二也是从没有把裴时观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认作成那些“命里带‘日’”中的一员而已。 总之念慈庵借章明之力诱劝未死的先皇后王氏对小王氏下了一毒计的事,在章皇后这里,前前后后加起来,其实也算是一场确确实实的一箭三雕。 只是章明毕竟是章明,最后竟然没有死,章皇后是心有惊讶的。 不过就算没死,后来人也被挤兑出了洛都,基本上彻底了绝日后的仕途,活得跟个废物一样,也就跟死了没多大差别了。 章皇后还是比较满意的。 三十一 小舅舅对着我劈头盖脸的一大段质问落下来,直把我打懵了。 我不由匆匆叫停,情不自禁地表示稍等稍等,等下我有点跟不上您的意思了,我似乎该补充一些资料片了ORZ 所以小舅舅啊什么叫 分卷阅读36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有人想叫我死”?有是从哪里来的“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自保”啊? 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为什么有人要叫你死啊?你好端端地呆在府里吃斋念佛的到底是怎么跟人家结的仇啊?您所谓的“自保”又是怎么个“自保”法啊?! 杀了别人来自保的那种么? 小舅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对着我语调毫无波动地、平铺直叙地说了一下他的“仇人”和他的“自保”。 我全程一副目瞪口呆的姿态。 三十二 十年前,章明为章皇后做成了念慈庵那件事后,不出意料地被之后反应过来的庄平帝查出来清算。 章明面对各方拷问,该认下的认的毫不犹豫,不该说的半句也没有多说。 除了他确实承认自己于某年某月某日进入过念慈庵,又确实在某年某月某日与平远侯府的某些人有过“巧遇”外,剩下的都是“不知道”、“没做过”、“是巧合”。 庄平帝自然不会信他,但也没有为难他。 只是简单粗暴地亲手写了一道圣旨,表示章明一辈子都不得入朝为官。 有此圣旨为证,就是等庄平帝百年后、裴景容能登了基,章明也无可奈何。 十三、四岁的少年,出身高贵,又久负盛名,却还没来得及在长空下真正地展翅翱翔过一次,就被人生生地折断了两边的翅膀。 章明人生的第一个坎,就是在他那一年遭遇的。 因为是秘密审讯,包括章皇后在内的人都被完全地瞒了过去,至于章阁老及章夫人等,自然更是被蒙在鼓里。 整日面对着母亲的赞许,父兄的期望,被放回章府后的章明一度濒临崩溃。 他最后几乎是逃跑般地逃出了洛都,逃离了那个他大概再也背负不起的责任。 求不得。 三十三 沉溺于山水自然,确实能更好地让人忘怀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章明有一段时间突然就谁也不恨了,对庄平帝、对章皇后,他突然都能心如止水地想起了。 瞻盏大师看得很准,章明确实有佛性。 即使是面对着差点毁掉了自己一辈子的人,他也能释怀得很快。 但那些人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他们不该那么逼迫他的,但他们也确确实实地一直在逼迫他。 章明被人追杀到瀑布那里跳下去的时候,已经懒得猜测那些杀手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了。 反正不是他那个好二姐,就是知晓些内情的平远侯府的苦主呗。 苦主想报仇,二姐想叫他彻底地“闭嘴”,他们那些人,无论是这个还是那个,都是想叫他死罢了。 呵,生又何欢,死又何悲!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章明是真的觉得没意思,活着没意思,死了也没意思,他活成这滩烂泥也没意思,他二姐那样汲汲营营又有什么意思呢? 章明想,既然你们都想要我死,那我就去死吧。 反正也都没意思。 于是章明就从瀑布上直接跳了下去。 三十四 根据所有传奇话本的不成文约定,跳悬崖总是不会死的,不仅不会死,一般还会附赠主角更好地法宝机缘/武功秘籍/高手传承。 同理可得,跳瀑布也是死不了的。 或者说死的都是配角,活下来的就是主角了。 跳崖是检验主/配角的标准之一。 章明不觉得自己有主角命,但他还是活了下来,没死成,大概也是因为他跳的是瀑布而不是悬崖吧。 但章明不是主角命(自认为),却得了主角病(并不!)。 章明失忆了。 章明被人救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恰好他自己跳下来时也磕着了脑袋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正好在这里忘却前尘,一切从头开始。 这座世外桃源美的如人间仙境,很符合章明一个颜狗的审美标准,他在这里飞快地就适应了自己村口放牛郎的身份,与村子里的所有人都相处得极其愉快。 大姑娘小媳妇们,也没有一个能抵挡住村头那位俊秀挺拔的小郎君的威力,纷纷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地送来给章明补身子。 蝉鸣犬吠相伴,世俗香火随身。 不过这时候的章明也已经不叫章明了,他是被一个猎户捡回来的,那猎户名叫张三,没甚么文化,斗大的字也不识得几个,就觉得章明长的白,就给人家取名叫“小白”。 小白无父无母、无来处无归地、肩部能提手不能抗、又连自己的名字都要村子里的那位老掉牙的教书先生教了一下午才学会比划,可见也不识字。 这人身无长物、不名一文的,除了长得好看,也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好在村子里的人都朴实得很,倒不会因此瞧不起他,只是可怜他罢了。 将“小白”捡回 分卷阅读36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来的猎户张三更是大拍胸脯,十分义气地将“小白”的一切日用物品都大包大揽地承担了下来。 而村子里剩下的人,大家虽然都不富裕,但自给自足的也很自在,就这样你凑一点、我给一些的,也养得起一个外来户。 小白就在这座世外桃源幸福地生活了快半年。 三十五 即使如今回想起来,章明也认为,那大概是自己这辈子最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了。 那种幸福美妙的感觉,人一旦品尝过,就很难忘却。 不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跟清乐在一起的年少不知愁的那种无知的快乐,呆在那座世外桃源里的时光,是心满意足的、充实圆满的幸福感觉。 只是世间多悲苦,快乐难长留。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故事走不到结尾,便在刀光剑影的腥风血雨下仓促结束,自此再无心安处,只慢慢成一块坑坑洼洼粗砺狰狞的血痂。 我完全不敢往下深思,颤颤巍巍地开口问对面的人道。 “小,小舅舅……他们,他们最后都怎么了?” 小舅舅眼波清淡地扫了我一眼,语调波澜不兴地回道。 “死了,都死了。” 是的,都死了,死得一干二净,死得尸骨无存。 村东那个看到他总是捂着脸小跑过去的燕儿姑娘。 老的掉牙的教书先生家里的那个整日里叼着一块糖饴、拖着鼻涕到处跑的铁娃。 日常对人板着脸不假辞色,却也偏偏最喜欢帮人缝缝补补的李大娘。 因为鞋子上破了洞就每天都要穿长长的裙子来把鞋面盖住防止露丑的小月姐姐。 一顿能哼哧哼哧地啃完半盆子饭的猎户大哥。 晒得黑猴一只,最喜欢倒立在牛背上煞有其事地教育别人放羊经验的钧子。 平日里喜欢一起叽叽喳喳地围着他教他写自己名字的小娃娃们。 …… …… …… 都死了。 一个都没有留下。 那把冲天而起的大火,无情地吞噬了那个世外桃源里的每一条生命。 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 爱别离。 三十六 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就又落了下来。 可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说什么都是空洞乏味的,小舅舅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安慰了,或者说,他从头到尾,需要的也不会是我的安慰。 我不由想起了小的时候小舅舅与我讲东晋陶潜的《桃花源记》时,我对里面描写桃花源的经典诗篇兴致平平,却对其开头、结尾的真实性与小舅舅认认真真地考据了一番。 最后当然是一致认为此事八成可能乃是为后人凭空虚构的。 余下的两成了,小舅舅当时笑了笑,非常坦荡地来了句。 “剩下两成,是给天上神明的敬意。” “要是真有这么一座桃花源,那个武陵人一路标记,最后还能找丢了自己的标记……” “必然是神明保佑,才能使得此地免受外界的烦扰了。” 大庄的学术流派里总的来说还是儒学占大头,孔圣人都主张“不知生,焉知死”了,小舅舅会说这种话,我还是很惊讶的。 不过孩提时期嘛,越是大家说“不许”的,就越是想做。 越是离经叛道,我也就越是喜欢。 当时还开心地连连点头,来应和小舅舅的话。 “是啊,是啊。” “不然的话,那个武陵人也是太蠢了吧。” “不过也是好奇怪啊,那个武陵人若是喜欢桃花源,就呆在那里是了,又没有人催他走。” “而既然他已经走了,便走就走吧,为什么要再大张旗鼓地找回来呢?” 三十七 小舅舅对这个话题就显得兴致缺缺了。 他草草地翻过了一页,敷衍地冲着我点了点头,随意道。 “不过是世人本性贪婪罢了。” “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那武陵人未必是多喜欢桃花源,不过是见猎心喜,觉得有利可图,逐利而往罢了。” 我不高兴地撅起了嘴,不满道。 “可是那武陵人也太不讲信用了,他明明答应了人家‘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犹记得小舅舅当时冷笑了一下,回道。 “那武陵人何止是‘不讲信用’,他根本就是自私自利、又蠢又毒!” 我那时还觉得小舅舅说得过了些,想那武陵人说不定就只是回去后又怀念起了那桃花源了呢。 这人虽然不守承诺了点,但哪里又就至于“自私自利”、“又蠢又毒”了呢? 难道对那些凡夫俗子们,都得一个个地要求要跟抱着柱子死去的尾生一般守诺么? 我当时觉得是小舅舅要求太高、小题大做了。 分卷阅读36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如今听到小舅舅说起那些人最后的死局,才骤然明白了小舅舅当日的未尽之语。 只是…… “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大脑发懵,眼前一阵一阵地转着虚白的光圈,理不清楚这件事的前后逻辑。 “怎么会……怎么会,最后就都死了呢?” 然后我便听到了对面那声极轻的嗤笑。 “为什么?”小舅舅玩味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然后突然暴怒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她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就不能让这一切就都这么过去了呢,为什么不能就当我死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他妈该死的是为什么!” 三十八 章明是在被救醒后的第三个月才开始慢慢恢复记忆的。 而且他这记忆恢复得很任性,没有什么逻辑、前后可言。 纯粹就是“今天想到了一点这个、明天想起了一点那个”这种毫无章法地回复记忆的方式。 想起来的事情的多少和时间远近,一点规律都没有。 他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念慈庵之事的始末。 接着想起来的就是自己是如何被追杀、如何掉落到这里的。 章明是很能沉得住气的,全部记忆都慢慢地找起来之后,他把所有的事情又从头到尾地梳理了一遍,保证自己没有遗忘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才算完。 然后就又恍若无事地在村子里继续生活着下去。 然而这个时候,外面在找他的人已经快把他失踪前落脚的那个小镇掘地三尺了。 这么长的时间没有音讯,大家都说章明是凶多吉少了,章阁老半年之间衰老了不少,章夫人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哭得不能自己。 而这时候的章明,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还是想方设法外出了一次,托人辗转给远在洛都的章府去了一封信。 毕竟父母俱在,回不回去是一回事,但也不好叫他们因为自己的失踪而一直忧心下去。 章明那段时间一直非常烦躁,他在纠结自己下一步的选择。 是留在这里与洛都慢慢断开音讯,还是斩断安逸的念头背负行囊回家去。 章明的个人感情上当然是偏向于前者,但他也清楚很多事情不摊开讲,恐怕很多人度容不得他去逃避肩上的那份责任。 偏偏有些事情还真就没办法摊开去讲。 可惜章明最后发现,他还是高看了自己。 他所谓的纠结犹豫,在当权者眼里,根本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笑话。 其实哪里有他做选择的地步呢。 三十九 一场大火,毁掉了章明心里最后的一道避风港。 当章明绝望地从村子里跑出来,身边就剩下了背上背着的那个他唯一还来得及救得出来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不过六七岁上下,因为起火时在厨房偷水喝,因为怕被大人骂而藏的严实才逃过一劫。 起火后更是直接跳到了水缸里,成了章明当时能找到的最后一条漏网之鱼。 章明背着那个小姑娘,连夜翻过好几座山头,最后在一座小镇上找大夫时,正面遇上了亲自来接人的章皇后。 当时章皇后一身华丽端庄的皇后诰服,在这偏僻的山村小镇上,艳若神仙妃子。 她捏着一张帕子,哭得梨花带雨地扑向章明,好一副姐弟情深的模样。 可章明却只想杀了她。 那是章明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杀人欲望。 章皇后哭得很有技巧,明明眼里泪光闪闪,面上的浓重妆容却是半点不湿,精致异常。 仔细去看,那眼里不停转悠着的泪珠,还真他么就是一开始就在转悠着的那颗,怎么也掉不下来。 章明无法真的就这么杀了她,只好盯着她眼里的那颗水珠转移注意。 如若不然,章明怕自己压抑不住自己滔天的恨意与亲手掐死她的念头。 有一瞬间,章明是真的想就这么掐死了章皇后,然后给她赔命,这样一了百了算了。 他也没有心思再去查村子里的那把火究竟是谁放的了,也不想去猜测村人们是被活活烧死的还是在在这之前就已经死了的。 章明只是觉得愤怒,刻骨的愤怒,抓心挠肝的愤怒。 四十 当初看在年幼的外甥女们的份上,章明选择放弃复仇,不与章皇后计较先前的诸般对错与否。 毕竟事情也是他自己应下的,也确实是他自己做下的。 他做了那等阴损之事,活该他遭报应损福报。 被人追杀之时,章明尚且只是感到一股无望的愤怒,尚且只是一心求死,尚且只想忘却所有。 这一次 分卷阅读36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章明却不想就这么死了。 他就是死了,也要报了仇再死。 章明冷冰漠然地审视着三步之外的章皇后的脖颈。 那眼神阴森可怖,如同在看一个无生命的物质,让人被看得遍体生凉。 最后救了章皇后一命的,还恰恰是那个她很嫌弃、认为是个麻烦的小姑娘。 就是章明最后拼死拼活唯一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 是镇上的大夫过来说,那个小姑娘已经确实是药石无医了,恐怕马上就要去了,问章明还要不要与她最后再说说话。 (未完待续) ☆、浊世四(清乐) 章明冲进去, 揽着那小姑娘的头, 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渗了出来。 章皇后及她带着的一行人就那么隔了一段距离默默看着。 那小姑娘其实有名字, 名唤“二丫”,只是章明与人家不熟, 叫不出人家的名字罢了。 二丫却是认的她的“小白”叔叔的。 其实也不怪章明认不得她, 村子里喜欢围着“小白”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小孩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且不论男男女女, 俱是一般的红底碎花小袄,配或蓝或绿的下衫, 但不论是蓝是绿, 反正在章明眼里, 都是一个样子的。 想也知道在地里摸爬滚打泥里来土里去的小娃娃蛋子, 那裤子必然得是蹭得黑乎乎一片,洗都洗不干净。 二丫生前不是什么漂亮丫头, 也不怎么爱干净, 到死了脸上也是黑乎乎的,全是被烟熏出来的。 章明看得胸口无端发堵, 就一边无声落泪一边拿袖子给她的脸蛋擦除污渍。 只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四十一 章明擦了一会儿便放弃了。 二丫确实是要不行了。 她一个小孩子,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没被火火火熏死, 也没死在章明颠簸跋涉的路上, 已经是个奇迹了。 可惜那大夫好心给章明时间,让他在小姑娘临走前再与她说些什么,小姑娘却是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二丫的嗓子早在火里就被熏坏了。 她只能呕哑着喊着一些无意义的字节, 然后艰难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章明的手。 ——脖子好疼,好疼,小白,救救我…… 只是二丫的这个动作因为角度问题,章皇后她们却是没看到的。 章皇后看到的,是她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弟弟,脸色露出了如魔鬼一般的丑恶笑容,然后伸出手,死死地掐住了床上躺着的小姑娘的脖子。 一点一点的,将小姑娘亲手掐死了。 章皇后又惊又怒,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也突然凉飕飕的。 然后章皇后出于一种她自己也难以解释的心理,飞快地跑到章明身旁,厉声喝问道。 “你在做什么?” 然后章皇后就遭遇了一个日后在她的噩梦里无限重复的场景。 她那恍若恶魔的弟弟抬起头来,脸上带着邪气的笑容,在那半边脸被阴影笼罩的情况下显得格外阴翳诡谲。 他轻笑着对自己解释道。 “姐姐,你看,她长的是不是很像玢儿啊。” 章明露出的手之下,是二丫软软垂下的脑袋。 章皇后“啊”的一声不顾形象地尖叫了出来。 怨憎会。 四十二 章皇后恨得跳脚地冲着章明斥骂道。 “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咒你的外甥女!章明,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咒么……”章明苦恼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这句话,歪着脑袋反驳道。 “不是咒啊姐姐,是真的长得很像啊……” 章皇后满怀恶意地看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你这个怪物……魔鬼!” 章明站了起来,身下投射出的影子一下子覆盖到了章皇后脸上。 章明的身高还是很能给人压迫力的。 不过他也只是站着沉默了一瞬,然后主动后退了一步,先一步妥协了。 章明笑着对章皇后解释道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草民言辞不周了。” “她们根本没有可比之处。” 二丫,小白叔叔救不了你,但你的命、大家的命,我会……一点一点给你讨回来的! 章明狠厉地想。 四十二 我被小舅舅突然爆发出来的怒气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就在我惶恐不安地闭上双眼,已经做好了他会愤而摔东西出气的心理准备时,对面的人却陡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我颤颤巍巍地掀起一条眼缝,弱弱地看向对面。 小舅舅平静得很快,他仿佛只是与人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脸上那股狰狞可怖的表情消 分卷阅读36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失得无声无息。 小舅舅淡淡道。 “清乐,让你见笑了。” “当年之事,因我之故,无端致使他们那么多人失了性命。” “如今偶一想之,还是不免失态。” 其实小舅舅这样阴晴不定的表现,换了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这样,我都是会觉得对方大概脑子有点问题,起码是得该保持距离了…… 但对方是小舅舅,我鼓起勇气,但还是坚定道。 “那不是你的错。” 小舅舅哂然一笑,随意道。 “大概吧,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我当初不去寄那封信,或者寄信时别搞那么多花样躲着人,而是大大方方说明了地方。” “他们也不至于以此为借口,怀疑我被人贼人控制了,从而屠了全村。” 我哑口无言。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以母后的性子,她要是觉得非得杀了那些人才能万无一失,那么除非小舅舅能直接瞒住她、不让她知道那个村子的存在,不然他们还是难逃一死。 但显然以小舅舅当时的状态,是很难做到瞒天过海的。 除非永远躲着不见。 但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在,真要那样,毕竟还是在为难小舅舅的。 四十三 大概是我低头沉思的样子莫名逗笑了小舅舅了,对面的人安静了一瞬,突然就开诚布公地直接把话说开了。 “清乐,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向你哭诉些什么。” “我与你母后走到如今,诚然一开始确实是她对不住我比较多,但毕竟这里面还很有一些事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地去做的,而她呢……” 小舅舅说到这里,心情很好地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要怎样遣词造句才合适。 “她呢,她虽然什么都不愿意,但很多事情也不是她能反抗的了。” “就单看着她百般不愿却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模样,看着她被人陷害得哑口无言的样子……” “我这心里啊,就舒服得厉害。” “我与她的如今没有丝毫情谊残存,她对我不好,我背后捅她刀子的事情也没少做,大家谁都不必谁干净。” “这里的事,早没有什么是非对错了。” “不过是因缘是非,种豆得果,当年因如今了罢了。” 小舅舅冷静地直视着我的双眼道。 “我把这些告诉你,不是要你去向你母后那里替我鸣不平。” “只是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你猜到了,我便不想再欺骗你。” “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与你母后,如今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对你们兄妹还有所保留,毕竟这些事与你们无关。” “你们都是无辜的,我也不想将怨气发泄到你们身上,也不想你们牵涉进来。” “但是……”小舅舅的神色陡然一厉,放慢了语调一字一顿道。 “但是她章余,必须要为她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必、须、死!” “最后的结果,若不是她死,便只能是我去死!” 四十三 我直面小舅舅突然爆发出来的威势,一时完全讷讷不敢言。 许久,我才不报什么期望地问道。 “小舅舅,就非得是死局么……我知道母后做了很多错事,我也不是想为她辩解什么,只是……”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还有什么能劝慰的,后来发现自己都紧张得语无伦次了,也想不出什么能解开这个结的方法。 我只有绝望地拿一些陈词滥调来充数。 “我是说,我也觉得母后的有些做法欠妥当,当她毕竟,她毕竟,是我母后,我不能……” “我的意思不是替她开脱,她做的不对的当然也该收到惩罚,只是只是……”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只是”些什么了。 我硬着头皮继续道。 “就没有什么,既能让母后收到惩罚,也不至于非得要她去死的方法么?” “我知道母后做得不对,可是,可是,还要再想想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不是么?” 说到这里,我突然来了机灵,对啊,就是要照着这个方向说,母后这个姐姐做的实在糟糕,但不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在里面做纽带嘛! 我突然来了精神,对着小舅舅侃侃而谈。 “小舅舅,你看,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不管是丧女还是丧子,都是个很大的打击不是么?” “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忍心么?” 小舅舅在对面幽幽地看着我,半晌无言。 我心里一喜,陡然觉得这里有门。 下一刻,我便眼睁睁地看着小舅舅摇了摇头。 急切的笑容僵在了我的脸上。 小舅舅相当刻薄 分卷阅读36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冷淡地评价道。 “我错了,清乐,你与她们果然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她们”是谁,又有什么一样不一样的,更别说“完全”了。 但我心里突然升起了极大的不妙预感。 果然我的预感应验了。 小舅舅冰冷讥诮的审视目光凉凉地落在我身上,直把我看得遍体生寒。 “……你身上果然还是流着章家人的血,与你母亲一模一样的凉薄自私。” 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了。 四十三 我屈辱地咬了咬下唇,倔强地没有说话。 小舅舅却对我那不合作的姿态视若无睹,他毫不在意地自说自话了下去。 “清乐,你当我为何活到现在?” “我混沌一世,徒负虚名,早都该死了,也早都能死了。” “我活着,就是为了等着看你母亲遭报应的那一天。” “也唯有这么一件事,能叫我快乐些。” “……能叫我觉得,自己是在活着的。” “我小时候读书,看到那个割股啖君的介子推为了拒绝出仕被齐文公防火烧绵山活活烧死的故事的时候,就觉得很难以理解。” “要我是介子推,自然不可能站着被齐文公烧。” “不仅如此,他既然不仁,也休怪我不义,我还偏要大大方方地下山,活活看着那齐文公去死才好。” 村子被烧了个干净之后,章明就已经萌生了死志。 但两次都是二丫给了他活下去的期待。 第一次是已经完全不想挣扎、只想跪地等死的章明发现了水缸里还有个活着的孩子。 第二次是打算与章皇后同归于尽的章明看到了二丫那个“救我”的手势。 这个孩子在向我求救。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死去。 我甚至连让她舒服一点都做不到。 章明喃喃地想着,最后他伸出双手,亲手一点一点地掐死了二丫。 就仿佛抹除了他生命里的最后一丝什么软弱的东西。 你先走一步,我去去就来。 不能就那么直接杀了章余。 太便宜她了。 章明想,我得要她一点一点地痛死才成。 非凌迟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五取蕴。 四十四 看着眼前对面之人阴鸷偏执到了极点的表情,我才骤然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浅薄可笑。 我开始感到害怕了。 我往小舅舅的方向走了几步,颤声问道。 “小舅舅,你现在还算是我的\&039;谢阔\&039;么?” ——我终于还是走上了母后先前安排好的那步棋。 或许就真的如小舅舅说的那样,我终是一个与母亲一般自私凉薄的人物。 小舅舅的脸色猛地一变,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良久,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清乐,如果你想,我可以一直都是你的谢阔。” ——“你要是需要,舅舅可以一直做你的谢阔呀。”两个小脑袋嘻嘻哈哈地凑到一处,小男孩无奈地笑着承诺小女孩道。 记忆里的那句话与眼前的场景奇迹般地重叠在了一起,只是虽然说话的人没有变,承诺的也还是那个人、那句话。 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地知道。 不一样了,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早都回不去了。 我的眼前又开始出现绵绵水雾了。 我揪着袖子,把自己不争气点金豆豆网罗了个尽,然后迫不及待地点头道。 “我想,我一直都想,我也一直都是把你当作谢阔的,你是我永远的谢阔。” “谢阔纵然有诸般不好,但他却从不会对他的庄秉公主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的,小舅舅,你也不会伤害我的,对吧?” 对面的人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便又飞快地破涕为笑,不顾规矩礼仪地冲上前去扯着他的袖子道。 “那便够了,那便够了。” 我高兴得语无伦次道。 “有你这句话,我便够了。” ☆、千万别买!!! 舒亭毓慢慢地合上柜门, 淡淡地摇了摇头。 裴景皓怔愣当场, 白凌璐急不可待地抢先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 柜子里面有什么?” 舒亭毓第二次摇头。 “舒昭仪摇头的意思是……”裴景皓脸色阴沉道。 “没有,”舒亭毓冷淡地迎着他阴森的目光再次重复道。 “里面没有人。” 舒亭毓说完, 便退开一步, 示意不信的人自己去看。 但一位圣眷正浓的昭 分卷阅读36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仪娘娘往那儿一站, 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往前凑,这不是摆明了不给昭仪娘娘面子, 得罪贵人嘛! 就连白凌璐, 犹豫了一下, 都没敢那么直接地搏对方面子。 最后反而是裴景皓不愿相信, 亲自去再开了柜子查看。 这一幕就很有趣了,白凌璐这个搜查的人都默认了舒亭毓说的没问题, 裴景皓这个被查的人反而一副“不对啊这里应该有鬼”的表现。 大概是裴景皓自己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态, 他阴晴不定地审视了那个早就已经空荡荡了的柜子片刻,只能勉强地接受了对方早就不在了的事实。 狰狞的表情强行按捺住, 接下来的搜查,在裴景皓眼里都可笑得很,他也不阻止,就那么皮笑肉不笑地抱臂围观着。 最后自然是一无所获。 惊动了这么多人, 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搜到, 白凌璐脸色发白地给裴景皓道了歉,这时候她倒是没心思去摆“心不甘、情不愿”的那副表情了,煞白着脸道完歉匆匆就走了。 反正东宫这次是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而被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嘀咕着的岳怀媛, 如今正抱着肚子,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雨霖铃”为帝王心腹,掌不少权贵阴私,但正如明露郡主当日在念慈庵拒绝岳怀媛时所说的那样,宫里的人事来往和朝中的党派斗争,他们沾手的确实不多。 所以刘萱惊慌之下前去东宫寻了傅霜如,最后还是靠对方成功救出了岳怀媛。 但其中尽管有“勿相忘”的引路作用,傅霜如为了尽早确保岳怀媛的安全,还是不惜代价地暴露了不少自己在宫中的势力出来,让隐约看出冰山一角的刘萱不由暗自心惊。 但这时候的傅霜如既顾不上敲打刘萱,也顾不得与幕后之人斗智斗勇,因为他如今的全副心神,都被一件事牵着了。 岳怀媛受惊之下,比预计的生产日期早了几天发动了。 傅霜如救出人时,岳怀媛已经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了,等傅霜如发觉自己身上有一汩汩的温热液体流过时,他惊惶得几乎手足无措。 还是刘萱冷静些,观察到大概是岳怀媛的羊水破了,告知傅霜如后,对方就毫不客气地占了最近一间宫殿过去,并遣了相熟的宫人去延请太医、准备热水等。 刘萱则是趁着宫殿中兵荒马乱之际,直接仰仗着自己的一身一流轻功奔袭出宫,一炷香内带着季芸翳连闯三道宫门赶到了岳怀媛身旁。 等季芸翳到场时,岳怀媛下身的宫口已经开了三指,季芸翳一挥手,把外间那些隔着纱帘问诊的太医们通通撵了个干净,自己长驱直入,搭上岳怀媛的脉,将接下来的事情有条不紊地吩咐了下去。 傅霜如这时候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紧绷的心神慢慢地松了开去,季芸翳嫌弃他比孕妇还紧张,呆在屋里影响孕妇的心情,不客气地将他撵了出去。 这种时候,就是季芸翳让他去找根房梁吊着傅霜如都不敢拒绝,于是他晕头晕脑地就被撵出了产房。 倒是候在外面的刘故看到傅霜如出来松了口气。 方才的阵仗闹得那么大,庄平帝自然也被惊动了。 按理说傅霜如这举动是极为不合适的,但谁让人家简在帝心呢,庄平帝听后不仅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让跟在身边的刘故亲跑一趟,把太医院里的妇科圣手请到傅霜如那里去,看重之意溢于言表。 刘故到了太医院,干脆把里面擅长妇科、儿科的太医们全带了过来。 刘故想的倒也清楚,他去的本就晚了,第一批太医傅大人肯定先一步已经让人请过去了,他过去一趟,干脆就把人带的全一点好了,也显得圣人对傅大人的爱重。 可惜刘故还是棋差一着,他过去的时候,季芸翳都已经到了,他用那就差把太医院搬空的架势带过来的一群人,全都和他一起在外面坐起了冷板凳。 不过季神医大驾光临,这是喜事,刘故三十年前跟在还不是皇帝的庄平帝身边见过季芸翳一面,对于这样鼎鼎有名的杏林圣手,刘故当然生不起丝毫被轻视的心思。 真要说有哪里让刘大太监略感不妙的,是傅霜如那副看上去就不太清醒的神态。 哪里有妇人生产男人家还往里面挤的? 刘故在心里嘀咕着,这傅大人与夫人的感情就是再如何的好,也不该这么不避讳啊。 产房,那历来被人认为是污秽之地。 纵是傅大人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但毕竟是产子过程,他一个男人家,怎么着也得避个嫌不是。 不仅是刘故,恐怕这座宫殿里里外外被征调来服侍的宫人们心里都是这么嘀咕着的,可惜也都如刘故一样,没一个敢真的对着傅霜如说出劝告来。 无他,只是傅霜如当时的神态太吓人了。 也说不出来哪里吓人,真要说的话,表情也不狰狞,神态也不癫狂,可让人一看,就是觉得心底发毛,全身发冷,没一个敢在他眼前多说 分卷阅读36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废话的。 傅霜如出来后,周身那股凌冽威势倒是收敛了一些,与刘故没滋没味地寒暄了两句,就又紧紧地抿着嘴不说话了。 生产的过程及其漫长,而每一分每一秒,又是对里面人、外面人的双重折磨。 中间来来去去的,傅霜如也记不清楚自己见了几方的人,只印象中派人前来问候的着实不少,亲自来的也不罕见。 后宫嫔妃诸如崔淑妃、和妃一类与岳怀媛有旧的,都亲自来过,只是傅霜如不好招待,是看了一眼就走了的。 公主皇妃及今日出席除夕宴的内外命妇们,也有几个结伴过来探望的,反正都是些女眷,傅霜如均一掠而过,并不多话。 来人也很乖觉,都是放下礼品留个帮忙的丫鬟就走了。 唯有东宫太子,是带着皇长孙陪傅霜如在外面坐了坐才走的。 太子走的早,皇长孙却是一直在这里陪着傅霜如到除夕宫宴结束才离开,中间还有十三皇子等几个与皇长孙交好的皇子皇孙们来过一趟,大一些的倒是都避了嫌去。 这半晚上的来来往往,让不少被临时征调过来这里服侍的宫人们心里暗暗咂舌,这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种时候,最是能看出来那位傅大人的人脉有多广、圣宠有多深了! 这些哪一个单独拎出去来看,也都是她们一辈子都开罪不起的大人物啊! 天启二十五年元月元日,天光破晓之时,宫殿里一声嘹亮的啼哭,传到了不少未眠人的耳中。 接生的女官麻利地将孩子擦洗、包好,吉祥话一连串地从嘴里不要钱般地冒了出来。 “……恭喜夫人、贺喜大人,是个小公子呢!……” 这些吉利话还没说到头,又是一声啼哭毫不客气地响了起来,似乎为了表达某些人对自己的忽视的不满,第二个哭得尤为响亮,肆意地向众人宣示着她的存在。 前一个接生的女官嘴里打了个磕绊,第二个已经喜笑颜开地抱着第二个包裹接口道。 “这个是位小千金!恭喜恭喜,大人子女双全,这一胎龙凤双生!” 傅霜如腿一软,竟然毫无仪态地跪倒在了产房之外,他抬起头时,日光之下,只见得一片闪烁水光。 傅霜如嘴里喃喃地说了好几句话,大家都没听清楚,直到他清了清嗓子,重复第不知道多少次。 “……阿媛呢,她怎么样?” 宫人们面面相觑,有机灵地顿时意识到这个“阿媛”大概就是傅夫人的闺名,赶紧讨吉利道。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母子平安!” 剩下的宫人被一提醒,七嘴八舌地就说开了。 “……佛祖保佑,也该加句‘母女平安’才是……” “观自在菩萨在上,是母子女平安,哈哈。” 大家嘻嘻闹闹地说开了,能一切顺利,不只是休戚相关的傅霜如,连这些素昧平生的宫人们都感到开心。 种子发芽第一次的破土,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黎明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总是能令人感到愉快,感到一股生的希望。 季芸翳将岳怀媛小心地收拾了一番,然后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放到她的身边。 大半个的夜晚的费力生产,岳怀媛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克制,不哭不闹不喊疼,真的疼得厉害了也只是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给自己默默积蓄力量。 毕竟岳怀媛自己是个医者,她心里很清楚,生产的时候最后那道坎是很需要力气的,倘若之前大喊大叫地浪费了太多力气,等到最后就很危险了。 她就一直忍一直忍,忍到快要痛晕厥的时候,终于是大功告成了。 岳怀媛也彻底没了说话的力气。 她只是轻轻地挪了挪脑袋,示意季姨母将孩子也抱给外面的那个看看。 季芸翳不大乐意地将那个男孩抱起来送到帘前,示意傅霜如轻柔地拢着。 傅霜如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轻柔地抱着哄着,季芸翳审视了他一番,心里的某些芥蒂无声无息地放开了。 看样子,这人刚才也不是做戏。 那么,也还凑合。 季芸翳在这方暗自审视着傅霜如,殊不知有人亦在背后暗暗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等岳怀媛歇下、两个孩子被奶娘们分别抱走,傅霜如进来坐在床边摸着岳怀媛的手不说话的时候,季芸翳便功成身退,悄悄地一人出了屋子。 刘故已在屋外拱手等候她多时了。 庄平帝今日之所以这么给傅霜如面子,他本身是其一,岳家是其二,季芸翳的出现便是剩下的其三了。 季芸翳也不客气,都没与刘故寒暄些什么,便直接支使着人家去带路了。 刘故丝毫不敢有其他的表现,只恭恭敬敬地做好为奴为仆的本分。 他是庄平帝身边的老人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庄平帝在太子时期被眼前这位季神医所救的时候,他也是陪在庄平帝身边的。 自然知道这位神 分卷阅读36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医在圣人的心里有多被敬重。 季芸翳入谨身殿,庄平帝果然还没歇下,正在那里等着她。。 不过季芸翳早在她见到十三峰的那个后辈莽莽撞撞地闯进府里要带他进宫时就料到了。 或者说,在季芸翳被守门的将士拦下,为了为尽早脱身拿出那块玉牌时,就知道今夜怕是有不少知道当年事老人要睡不着了。 刘萱武功再高,没有季芸翳的玉牌开道,他们来的也不可能会那么快。 死得更快些倒是有可能。 不过这些事,季芸翳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不用特意说出来,懒得让小辈们跟着担忧。 庄平帝面前正摆着一盘残棋,见季芸翳进来,微微抬手示意她不必行礼,直接坐。 季芸翳这回倒是老老实实地依礼而行了。 庄平帝哂笑。 “多年不见,季夫人风采依旧啊。” 季芸翳苦笑。 “一个盲眼瞎婆子罢了,当不得‘风采’二字。” 庄平帝摇。 “非也,非也,观夫人今日之能,怕是技艺犹胜当年,宝刀依旧。” 季芸翳客气地笑了笑,也不再特意自贬。 “陛下若是想草民看个诊出个药,草民自然是尽心竭力,莫敢不从。” “但若是想赏草民个官,草民这个老胳膊老腿的,怕是要让陛下扫兴了。” 庄平帝闻得季芸翳婉拒,也不痴缠,只拈起一白子,沉吟片刻,然后单刀直入。 “依季夫人看,犬子的身子,还能拖到几时……” 季芸翳皱了皱眉,若有所指道。 “不知陛下问的是哪位皇子?” 庄平帝问的自然是太子,但被季芸翳这么轻飘飘地一提醒,也察觉出不妥来。 是太子,不是单纯的皇子,东宫太子乃一国储君,虽是储君,但也有个“君”字。 自来没有臣子敢妄谈君主生死的,除非是……想谋逆犯上的臣子。 庄平帝自然不算在这里面,但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太子……还能是多久的“太子”。 庄平帝凝眉沉思,终是下不了那个狠心,只好草草略过此章,强笑道。 “当年夫人救我时,我曾戏言与夫人做儿女亲家,夫人那时便婉拒,如今看,果然是我的儿子们都没福气。” “傅宣有大才,夫人日后怕也无需为岳氏劳神了。” 季芸翳后背的冷汗慢慢渗出,小心翼翼地措辞道。 “陛下的皇子们乃是天潢贵胄,一个个皆是龙章凤姿,是媛娘没有那个德行入天家门。” “至于当年……说来惭愧,草民当日并非不识好歹,只是当时便知道自己此生难孕,故而不好拖累陛下罢了。” “媛娘,毕竟是‘岳氏’,陛下无需因当年之故而太过高看她。” 话到后来,季芸翳已是冷汗潺潺。 她是面对千万大军而我自岿然不动的,大不了一走了之便是,走不了,也不过一条命。 可她害怕平白连累了那孩子…… 庄平帝自然也感觉到了季芸翳的战战兢兢,他略有不悦,也就收起了继续叙旧的心思,转而淡淡道。 “夫人当年于朕有救命之恩,大可不必如此战战兢兢。” “数年难得一见,夫人好不容易来趟洛都,不知喜爱什么,朕好与夫人准备些。” 季芸翳慢慢舒了一口气,轻轻道。 “芸翳别无所求,只希望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 她这一句里的“孩子”,自然不是特指岳怀媛一人。 庄平帝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 “朕知道了,朕,允你此事。” “傅卿深得朕心,待朕百年后,自然会叮嘱新君,善待旧臣。” 作者有话要说:  会补一个番外在这章,买亏了的也别太气哈嘿嘿嘿挠头 ☆、入网 天启二十五年, 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这不, 一开头, 就冒出了三件大事供洛城人热议,让那些年都没出就出来讨生活的大商小户们好一阵热闹。 第一桩是个笑谈, 说的是那年前被圣人打发到香山去, 临到年关才松口让回来的东宫太子妃, 不好好地呆在东宫谨言慎行地服侍太子,而是兴冲冲跑到太子胞弟的宫殿里嚷嚷着要捉奸。 “然后呢, 然后呢?”卖炊饼的年轻人最是爱听这些上等人的龌龊事, 闻言赶紧追问身旁那个卖包子的大娘。 “捉到了么?捉到了谁?” 大娘生意火热, 说到一半便急着去给客人找钱了, 听得年轻人那抓耳挠腮的急迫疑问,不屑地撇了撇嘴, 等忙完了这一茬, 才往那无人处啐了一口,接着道。 “我呸, 捉到个毛毛,把人家四皇子的宫殿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 “ 分卷阅读37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说起来,四皇子还是东宫那位的同母兄弟呢, 太子妃也真是……” “谁说不是呢?”旁边馄饨摊子上的老汉也凑了一头, 朝着东边努了努嘴。 “白家人,啧,多厉害啊, 可是连边关骁勇善战的大将军都敢动!” “老伯,您那又是里家听来的胡话了,边关那位的事情,不是荣国公动的手么?怎么又跟白家扯上干系了?” 来馄饨摊子上添碗热汤的穷酸书生忍不住了。 老汉气得两眼一瞪,不悦道。 “那什么荣国公,都只是白家人丢出来的障眼法,荣国公无冤无仇的,敢去害一国亲王之子?” 穷酸书生冷笑一声,反问道。 “白家又何德何能,能支使着一座国公府和王府打架?” 老汉气呼呼地回不了嘴去,只恼得一把将煮着沸腾的汤底的锅盖盖上了,冷着脸表示自己不卖热汤给这买不起馄饨的穷酸了。 那穷酸书生也不恼,只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道。 “都说除夕宴上是太子妃大闹岁丹殿,可在下听说,这四皇子可也不清白啊。” 卖炊饼的年轻人跟闻到的腥味的猫般,急急地探头过来。 “此话可解?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四皇子当真有唐突佳人了?” 这下那穷酸装腔作势起来,摇了摇手中的一把破扇,高深莫测道。 “不可说,不可说。” 可把那位卖炊饼的年轻人急得抓耳挠腮不可解。 中间卖包子的大娘看不惯了,凶巴巴地瞪了那穷酸书生一眼,嗤笑道。 “你问他作甚!他一介白衣又能知道什么?” “胡秀才,你家今年过冬的柴火可置办好了?还有余暇让你出来街头巷尾地胡说八道?” 那位胡秀才大感扫兴地放下茶碗,作势要拂袖而去。 那卖炊饼的年轻人赶紧上前拉住他,顺手递给他一张炊饼,腆着脸道。 “别气别气,他们不爱听,我听嘛。” 那位胡秀才顺手卷着饼便收了起来,这下倒不卖关子了,直接说了。 “在下听说,那日在岁丹殿内确有一位大家闺秀,乃是平远侯府王家的姑娘!” 众听客均是一阵惊呼,惊叹之情溢于言表。 卖包子的大娘恼于自己的风头被人抢了,竭力做出不屑地姿态来反驳道。 “胡说,王家小姐与四皇子偷情,太子妃这个做人嫂嫂的有什么好管的!” “真要是捉奸,也得是四皇妃去,太子妃折腾这一手又是为哪出?胡秀才,你就是瞎编也得讲点道理。” 众人又都觉得这大娘说的甚是有理,纷纷把疑惑谴责的目光的投向那位穷酸书生。 胡秀才冷笑一声。 “大娘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四皇子和王小姐偷情,太子妃为何气恼?” “呵,您倒不如问,东宫那位为何气恼了!” 咿咿咦,这还和东宫那位殿下能扯上干系,在座的一半竖起耳朵静待下文,一半忍无可忍地扔下铜板就要离去。 连卖馄饨的那位老汉都不由变了脸色,警告那位穷酸书生道。 “胡秀才,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胡说八道也得有个限度,小心被抓进去可没处哭去!” 胡秀才脸上带了点目空一切的清高样子,嘴巴倒是解释得利索很了。 “这可不是在下胡说,你们只道那是位王家小姐,却不知道是哪位王家小姐!” “莫不是……”卖包子的大娘素来对这些大人物来来往往的八卦热衷得很,被那穷酸书生这么一提醒,立马悟了,转而就惊了。 “大娘,是什么是什么?您老倒是别卖关子啊!” 迎着众人期待中带着急躁求知欲的眼神,卖包子的大娘结结巴巴道。 “我只是道,去年九月份的时候,似有风声传来,说是平远侯府与韩将军家结了亲,说的就是那王家的一位姑娘定给了韩小将军。” 在大庄,姓韩的将军不少,但在洛城人口中的“韩将军家”,却绝无二指,专代韩少功将军家。 而韩小将军,就更不会有人弄错了,非韩浩莫属。 大娘也是震惊莫名,一时难以置信,久久才道。 “我听说之前韩小将军还未王家姑娘抗旨,拒了圣人赐下的姻缘,这要是这位王姑娘,可真造孽啊……” “造孽啊造孽……” 众人也纷纷感叹起来,一半是被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吸引得意犹未尽,一半也是为韩浩所不值,纷纷斥骂起四皇子夺人所爱、王姑娘水性杨花起来。 倒是把太子妃和白家都抛到了脑后。 胡秀才眼睛骨碌碌一转,趁着众人围着大娘感叹的时候,一甩袖子赶紧溜走了。 等他逃到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巷道里,把脸上的黑灰一抹开,又脱下了又臃肿又破旧的棉大衣,改头换面地再出来后,就不再是“ 分卷阅读37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胡秀才”,而是“胡姑娘”了。 这位“胡姑娘”长相平平,眼睛倒是极为灵动,东瞅瞅西望望的,很快就顺着人流挤进去,泯然于人群之中了。 可惜她这次倒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正在一胭脂水粉摊子前挑三拣四时,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几下。 “胡姑娘”不高兴地回头斥道。 “先来后到,不要着急嘛!” 她说话还是留了点分寸,即使是不耐烦的话,也强撑着拖了点撒娇的语气。 这也是这段日子吃够了苦头,练出来的。 “不急不急,”后面的长须文士憨态可掬地笑着道。 “符姑娘您慢慢挑,挑好了我们再说就是。” 符悦脸色一变,脸上登时失了血色,扔下手里正在挑的东西就跑。 她要是真有那跑得了的资本,也不会沦落到如此这般改头换面、偷偷摸摸地活着了。 毫无意外,符悦被人抓住,扔到了一座偏院里关了起来。 长须文士毕恭毕敬地顺着暗道走到另一间书房之中,冲着书房中人先礼数周全地拱手见过,然后才道。 “符姑娘已经带到了,先生不见她么?” 这座书房与关押符悦的那间屋子之间有扇一整墙的单面琉璃,在书房里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另一边的符悦那坐立难安的姿态,符悦却感受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正被人监视着。 书房中人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棋盘上一黑一白,厮杀得格外激烈。 纵是自诩对棋道颇有见地的长须文士见了棋势,也不得不感叹下棋人的七巧玲珑心。 那棋盘上竟隐隐有独孤求败之态势。 听到长须文士所言,那人很客气地站了起来,行为举止上没有带出半分寻常才子恃才傲物的倨傲之色,反而对长须文士也尊敬地很。 此地若是有第三人在,必然会被这俩人互相间的客套、恭维看的一头雾水,弄不清此二人间究竟是怎么个关系。 书房中人站到那整面单面玻璃墙前,轻轻抚摸着赞叹道。 “此等琉璃,确实是巧夺天工。” 长须文士淡淡一笑,既不过分得意也不过度谦逊,当得起“不卑不亢”这四个字的评语。 书房中人深深地看了长须文士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却是回答了长须文士的先一个问题。 “见或不见,又有何用。” “她……心性已左,我,多说无益。” “就这样吧……”书房中人细细地抚了抚那面琉璃墙,似乎在抚摸着自己的什么至亲之人,然后猛地一转身,做下了那个拖延已久的决定。 “就这样吧……就让她呆在这里好了,她做了那么多错事,也该得反思……” “带我去,见你家主人吧!” “此份心意,符某人收下了,大人若不嫌弃青衣出身轻贱,青衣愿为大人尽绵薄之智!” 长须文士捋着胡须嘿嘿嘿地笑了笑,这个结果,他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但这个时间嘛…… “不敢欺瞒符先生,我家夫人刚刚产子,正是身子虚的时候。” “今晨宫里又突然下了那么一桩旨意……” “大人这几日正是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怕是要委屈先生多担待几日了。” 符青衣理解地笑笑,甚至还有心多调侃了一句。 “傅大人双喜临门,自当忙碌,在下一终日无所事事之人,哪里会着急。” “更何况能者多劳,怕是东宫喜迎佳人之事,也得多劳傅大人些许,在下省得。” 天启二十五年元月元日的三遭大事,除了那桩被符悦拿起来当幌子胡说八道的太子妃大闹岁丹殿的闹剧,还有两桩,倒也都算得上喜事。 还是都与东宫有关的喜事。 换句话说,与傅霜如的关系也不小。 一则是傅夫人于寅时三刻产下一对龙凤胎,钦天监夜观天象,见紫微星大盛,身周似有伴星光芒闪烁,算出大吉之兆,使得庄平帝赶在傅家人出宫前便下了赐婚之诏。 是把生辰八字极好的傅家二小姐,赐给了东宫皇长孙裴时观为妻。 相比于前两件的一个猎奇一个大喜,第三件事看起来倒是平淡无奇的多。 但偏偏第三件事,反倒是洛都上层圈子里的贵妇们当下关起门来念叨的最多的。 乃是圣人道东宫膝下冷清,多年未添新人,给东宫赏了一位良媛。 却是章皇后的娘家侄女,章辛娘。 。 ☆、着道 东宫里的宫人们铺成一团, 姿态恭谨地端着红绸垫好的玉托盘, 上面一一安放着各式各样的珠石翠宝、金器银件, 琳琅满目,璀璨盈室, 足有百样余。 这都是东宫太子专门开了先皇后的库藏, 替皇长孙送到傅家去的“贺礼”。 太子妃白凌璐一夜之间经历三次“噩耗”, 旁人津津乐道的三 分卷阅读37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件趣事,对她来说确实接二连三、愈来愈重的打击, 最后索性直接病倒了过去。 圣人亲自给皇长孙赐下的姻缘, 对方还是东宫重臣傅霜如的嫡长女。 ——傅大人的官位这一年来如芝麻开花般节节高升, 如今已以四品之阶身兼詹事府少詹事、给事中, 总领医宣署,且兼代冀北军务。 在燕平王退隐的如今, 简直是新一代重臣里最炙手可热的一个。 按理说, 不管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即使没有钦天监那帮人在旁边鼓吹的什么“大吉之兆”、“于帝星有利”, 这也当是一门极好的婚事。 可太子妃白凌璐的表现,无疑是给东宫不少热血上头急着去讨好献媚的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一下子浇了人个透心凉。 也浇熄了不少人想走捷径的小心思。 太子妃这表现,可无论如何, 称不上高兴, 抑或满意啊。 怕是就差把“极不情愿”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东宫毕竟还是太子裴景明做主,这门亲事,即使白凌璐一下子气得病倒、卧床不起了, 只要裴景明乐意,那就得红红火火、大张旗鼓地办出去。 白凌璐竟然不愿撑起东宫女主人的姿态来置办傅家洗三的贺礼,裴景明干脆就开了先皇后的库房自己上了。 白凌璐“病着”,裴景明嫌东宫剩下的人身份够不上,干脆让人去请了已经出嫁多年的大公主清阳过来,托清阳公主亲自替东宫走这一趟。 清阳公主能成为大庄这一代除了章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清平、清乐之外的唯一一个有封号的皇家公主,除了她是庄平帝的长女外,她那仔细妥帖的性格也为她助力不少。 毕竟清阳出生的时候,王皇后可还没过世呢,王皇后在位的时候,想为庄平帝诞下子息,即使是生个女儿,也是寻常妃嫔再怎么也求不得的。 清阳公主生母的出身,由此可想而知。 比三皇子裴景风之母尤有不如。 不过比裴景风更惨的是,清阳公主的生母甚至都没有正常地与她说过半句话。 事实上,当年那个宫女,也就是清阳的生母,欺上瞒下偷偷有孕,差点就被王皇后以“私通外臣、淫/乱宫闱”为由抓起来杖毙了。 最后若不是当时的江婕妤看不下去,替那宫女周全了两句,又有其时庄平帝对王皇后那步步紧逼的姿态确实颇有微辞,恐怕清阳能不能出世都要两说。 那个宫女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了肚子里的龙种,本想着是能就此一步登天,谁知接生的产婆抱出来说是个公主,那宫女登时就疯了,到处嚷嚷着有人狸猫换太子,偷了她生下的小皇子。 “狸猫换太子”这话岂能是胡说的,先不说清阳不是只狸猫,就是那宫女生下一个皇子来,也轮不到她的儿子当太子啊! 这话说的,岂不是把那时的中宫皇后、东宫太子都当成摆设了! 别说王皇后有多气恼,就是庄平帝见了那宫女的癫狂之状,也颇为不喜。 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无法好好照看初生的小公主的,别说照顾了,那宫女差点自己亲手把清阳给掐死。 所以顺理成章的,那宫女被打入冷宫后,清阳便被抱去了那时所在宫室的主位妃子那里照料。 那名主位妃子便是当初于清阳有“两句救命之恩”的江婕妤,江婉仪,也就是后来抱养了二皇子裴景知的梅妃江婉仪。 有着这么一桩渊源,清阳大公主与太子裴景明之间倒也不算陌生,甚至还能称得上“相亲相熟”四个字。 清阳公主在梅妃去世前便出了阁,夫婿是简国公的嫡曾孙赵敏贺。 简国公一脉,也同威毅伯府一样,日渐败落了,只是简国公毕竟辈分高年纪大,他家子孙后人又是出了名的低调内敛不惹事,大家都还是愿意给简国公一个面子的。 清阳公主仔细妥帖的性子,嫁到他家去最是合宜,这门婚事且是梅妃在世时亲自为她挑的,清阳本人也是很领这份心意的。 有着梅妃江婉仪和二皇子裴景知在中间做纽带,即使嫁入赵家后一直同简公一般的低调避世,太子裴景明一开口,清阳还是责无旁贷地出面了。 清阳在简国公府也是作为宗妇被委以重任的,这么点人情往来的东西,即使是皇家规格的,也不是多为难她。 天启二十五年元月三日,清阳公主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东宫出来,向着宫外而去。 长廊回旋曲折,清阳公主转过一条回字廊,碰到迎面而来之人,脚步不由微顿。 年轻秀美的女子,挽着妇人发髻,比寻常宫人繁复些的首饰衣裙,最重要的是,那张脸,清阳识得。 清阳身后的宫人们纷纷冲着来人行礼问安。 “给章良媛请安。” 不错,章良媛,章辛娘。 章辛娘走到清阳面前,也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 只是太规矩了,反而引得人微微惊诧。 清阳记忆里的章辛娘 分卷阅读37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即使每次只是远远地打个照面的那种,对方留给众人的也都是珠环翠绕、镶金携玉的高调姿态,陡然这么老实了,怎能不让清阳公主惊诧。 清阳细细看去,能看到章辛娘脸上明显的疲惫和倦色,隐隐还透露出些微心灰意冷、了无生趣的认命之色。 清阳神色微动,在心里对某些传言的真假与否作出了评判。 不过这事毕竟与自己干系不大,清阳看到了也就只是看到了,自己心里有些轻重就是了,并不会因为知道这些而生出什么其他心思来。 清阳就这么带着人走了。 章辛娘留在原地,神色阴冷地隔着衣袖抚摸着自己的手臂。 那上面有一连片的青青紫紫,连衣服碰上去都疼得厉害,逼得章辛娘不得不从箱笼里挑了穿的最旧的老衣,方才抑得住那股难忍的剧痛。 多可笑,当初自己还明里暗里地取笑岳五娘压了自己小半辈子,最后夫婿却捡了个自己不要的穷酸书生去,如今人家子女双全了,自己却是连个去贺喜的资格都没有。 就这么……见不得人! 章辛娘胸腔里恨意沸腾,只是这次,她不是去恨别人,而是恨自己。 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 裴景明隔着木窗审视着章辛娘憔悴的背影,章辛娘在那里恨恨地站了多久,他就看着她站了多久。 最后看清阳大公主带的宫人的尾巴都看不到了,章辛娘却还是站在那里,跟癔症了似的一动不动,裴景明挑了挑眉,失了兴趣,喊人进来去把章辛娘给他叫过来。 章辛娘在这短短三天里已经吃够了苦头长足了教训,在裴景明面前,完全收敛了以往的张扬巧色,听宫人道太子殿下有请,低眉顺眼地就过来了。 可以说,在岳怀媛初为人母自觉成长颇大的三天内,章辛娘在另一个地方用另一种方式也完成了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 看到章辛娘这幅木木呆呆的模样,裴景明颇觉无趣地撇了撇嘴,也懒得去逗她了,开门见山地问道。 “想去傅府?” 章辛娘愣了愣,摇了摇头。 裴景明冷笑了一下。 “不想去傅府看洗三礼,却是站在那里盯着去的人看那么久,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其实对清阳她情根深种吧。” 章辛娘的脸霎时变得惨败一片,知道自己这是又触了这位殿下的霉头了,赶紧飞快地解释道。 “我,我只是羡慕,羡慕岳媛娘,不是,我就是羡慕她有儿有女的。” 裴景明看了眼急得满头大汗地解释着的章辛娘,闲闲地润了润笔,示意她继续说。 章辛娘咬了咬牙,觉得这么解释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妾身虽然曾与傅大人有过婚约,但其时他无情我无意,两家很快便又解除了婚契。” “妾身与傅大人之间并无私情,殿下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 说到最后,章辛娘装老实的语气按捺不住了,带了丝丝缕缕明显的嘲讽。 眼前人虽然低眉顺眼的,但那眉里眼间偶尔流露出来的挑衅之色,仿佛在大肆咧咧地冲着对面道“怎么,怕我给你戴绿帽子么?”。 裴景明低低地笑了笑,满脸挪揄,夹带着□□裸的不屑与轻蔑。 “你怎么会这么想,本宫再怎么,也不至于怀疑你和傅宣之间不干净。”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章辛娘听了,却丝毫没有松了一口气的喜悦之情,反而浑身颤栗得厉害。 那是一种被羞辱到的姿态。 章辛娘又不傻,自然听得出来裴景明这话里并无丝毫对她的信赖爱重之意,反而是满满的嘲讽与看不上。 果不其然,裴景明饶有趣味地欣赏了一番章辛娘怒极气极却又无可奈何的姿态,接着便闲闲地补充了。 “毕竟,就算不提傅宣对其夫人的爱重满朝皆知,本宫更是看在眼里,对傅宣伉俪的情深知之甚深……” “就是单说任哪个人要从你和傅夫人两个里面挑,都不至于做出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 裴景明姿态闲适,语调温和,神色却十分凌厉地缓缓补充道。 “萤烛之光,何以妄图与日月争辉,本宫对你,可是放心的很。” 章辛娘气得浑身发抖,这几天来,她受到的轻蔑厌弃是往昔十余年的数倍,本该已经习惯了的事,却又突然叫她爆发了。 章辛娘恨得双目通红地低吼道。 “太子殿下!纵然我知您娶我是受了委屈的,但我也不是心甘情愿的,事已至此,我自作自受,无话可说,殿下又何必落井下石!” 裴景明见她竟然还有心气来顶撞自己,怒极反笑。 “所以章姑娘是想告诉我,在除夕宴里换了我的酒食,然后不知羞耻地爬到我床上来的,不是你?” “还是想说,像你跟其他所有人说的那样,都是我强迫你的!” 裴景明也是气得狠 分卷阅读37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了,连自称都忘了,直接就开始“我”啊“我”的。 但也由此可见,先前之事有多么让他恼火了。 偏偏是在除夕宴后,还是在裴景明刚刚忍痛决定了去主动提出召裴景容回都的建议之后。 也是在裴景明自己妻子刚刚胡闹一场丢足脸面、而同胞弟弟对他满目讽刺出言不逊之后。 更是在他的心腹重臣的妻室遇险早产之后。 而且他心腹重臣的妻子肚子里的,恰恰是他与父皇先前早有默契,若是诞下女胎便将其聘为自己唯一的嫡子的正妻。 结果眼看着自己未来可能的最优选择的儿媳妇要出事的时候,那么一个兵荒马乱的时刻,自己却是着了旁门左道,莫名其妙地睡了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对方还是自己恨不除而后快的章家人。 裴景明在醒来的那一刻,真的恨不得直接一把掐死章辛娘。 ☆、毒心 章辛娘的眼泪一下子就全冒了出来, 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她自然不是像裴景明说的那样, 是趁着除夕宴去不知羞耻地主动爬上他的床。 但章辛娘也无法理直气壮地对裴景明诉说自己的委屈。 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晓得, 这件事,裴景明是最无辜、遭算计的, 而她, 却并不那么无辜。 趁着除夕宴冒险在裴景明的酒食里动些小手脚, 不用毒,银针验不出来, 药性弱, 试菜太监也吃不出来。 然后故意将王重心引到裴景明休息的偏殿里去, 再在熏香上添点作料, 很容易就促使他二人成就了好事。 这是清乐公主安排下来的计划,意在挑拨平远侯、韩家和太子三方的关系。 王重心身为平远侯最看重的曾孙的王重久的胞妹、韩少功接班人韩浩的未婚妻, 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裴景明给睡了, 无论东宫事后如果挽救,东北的王重久和西北的韩浩恐怕都不会多愿意。 清乐公主这番谋划是够毒的, 但也够准,若是事成,清乐少不得要给符悦再添一份厚礼,作为她想出这么一个毒计的恩赏。 只是符悦自从之前去了一次章府碰见章明后就突然销声匿迹了, 这么一个好用的谋士不在身边, 清乐公主处理很多阴私事情都觉出些棘手来。 只是符悦这么一消失,还真就再也找不到了。 清乐公主唯一感到的安慰的就是自己的核心谋划对方知道的不多,而对方的把柄自己手里却是握了一堆, 符悦要只是出去卖弄消息倒也罢了,若想反咬她一口,怕是没那个本事了。 符悦不在,清乐公主与章明摊牌后,索性借来章辛娘一用。 只是没想到章辛娘那么蠢,简简单单地引王重心到偏殿去的一件事做不好,还反倒把自己给赔了上去。 清乐平生最喜欢聪明人,同样的,就最讨厌蠢人,章辛娘做事拖泥带水不干不净,她索性直接弃了她,叫她自生自灭去。 章辛娘为了自保,只能说自己是被迫的、自己是被陷害的、自己是无辜的…… 事已至此,她的清白确实是失给了裴景明,裴景明纵是如何的心中窝火,在旁人眼里,他也是占便宜的一个。 面对庄平帝略带失望的目光,裴景明只有咬碎了牙和血吞,直接开口纳了章辛娘。 毕竟一国储君被人设计睡了个女人,和一国储君一时风流睡了个女人比起来,前者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以章辛娘的出身,结亲是结两姓之好,章平身为礼部侍郎,他的女儿,虽然是庶女,但真拿出去给旁人做妾,一个太子良娣是跑不了。 可惜裴景明打从心底里恶了章辛娘,故意扯“聘为妻、奔为妾”的古谚来恶心章家,将章辛娘的位分压到了良媛。 这桩丑事虽说后来庄平帝也亲自出面给压了压,但太子妃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晕倒了,且章辛娘从裴景明的床上爬下来时东宫又是一片兵荒马乱,不少宫人都看到了。 裴景明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就没放章辛娘出宫,就这样没名没分地将人留在了东宫。 最后等于说是除了庄平帝出面和稀泥的一张圣旨外,没有任何可以表明章辛娘的身份的东西的存在。 似乎章辛娘就真的完全如圣旨上所说的那样,毫无尊严地像一尊摆设般被直接赐给了裴景明。 章辛娘这三天来东宫受到的冷遇和苛待,足够她飞快地认识到自己已经被章家彻底抛弃了这一事实。 她现在就是再恨,也没胆量再去触怒裴景明。 而这种时候,与其跟裴景明解释自己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陷害王重心不成倒自己倒了霉,还不如让他以为是自己不知羞耻地爬床呢。 先前裴景明对着外人的时候只说是自己酒后失德,对章辛娘闭口不谈,章辛娘则是疯狂装无辜装委屈。 但现下这样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裴景明都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恶劣与厌恶了,章辛娘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装 分卷阅读37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聋作哑给自己立牌坊。 章辛娘强行挤出一张僵硬的笑脸来。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 “固然是因妾身心慕殿下,一时鬼迷心窍,失了分寸,做下这等错事来。” “殿下怨我恨我,妾身无话可说。” “可殿下也不该轻贱妾身这份情谊。” 裴景明见她事到如今还不死心,犹想在自己面前卖弄唇舌,不由气笑了。 “章姑娘仰慕本宫仰慕到了都替本宫张罗美人的地步,确实情谊深重,本宫倒是失敬了。” 章辛娘的脸陡然煞白,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裴景明闲闲地欣赏了一番章辛娘的失态,慢慢悠悠道。 “看来王重心真是将你得罪得狠了啊,拼着自己吃了个大亏也要害她。” “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你说我是该夸你够执着呢,还是该说你不长记性?” 章辛娘的脸上透出一丝迷茫,怔怔地看向裴景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裴景明挑了挑眉,将一封拆开的密函扔到章辛娘眼前,示意她去看。 章辛娘捡起来看过,脸上显出明显的讶然,迎上裴景明似乎看破一切的嘲讽目光后,又是一阵油然而生的恼怒。 “不是!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裴景明玩味地重复了一遍章辛娘的话。 “你不知道?跟你没关系?” 章辛娘勃然大怒。 “这些人明面上拖王重心和四殿下出来掩盖视线,实则字字句句,都在为太子妃和白家平反。” “这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殿下与其怀疑这些街头巷尾的流言是我放出的□□,还不如去怀疑旁边那位呢。” “真要说谁恨王重心,我看她,可比我恨多了!” 章辛娘冷笑一声,毕竟真说起来,自己与王重心可本是无冤无仇的,不过是此番对方技高一筹,被对方拉去做了替罪羊罢了。 可自己突逢大变,连自怨自艾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情用自己的伤疤去抹黑王重心。 裴景明笑了。 “可惜了,本宫很清楚,这事不会是凌璐做的,而且,她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毕竟,白凌璐没那个脑子,裴景明嘲讽地暗想。 章辛娘气急了。 “这倒好笑,智子疑邻也莫过于此了。” “殿下口口声声说这是我做的、太子妃殿下与此事无关,殿下说这话前不妨先看看……” 章辛娘捋起袖子,露出青紫交加的两只胳膊。 她是无意找裴景明告状的,因为她也很清楚,裴景明厌恶她未必轻于白凌璐,真要告状了无异于自取其辱。 可她也实在是看不下去裴景明那副对一切的了然于胸的冤枉人态度了。 章辛娘满目嘲讽道。 “殿下真该仔细瞅瞅这些,我看太子妃殿下也未必如您想的那般……啧,贤惠。” 裴景明一眼扫过章辛娘伤痕累累的胳膊,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倒不是对章辛娘有什么心疼,纯粹是不能再忍受白凌璐如今的作派。 不过…… 裴景明一扫而过,面不改色地反问道。 “所以呢?这能证明什么?” 章辛娘气得说不出话来。 裴景明笑了。 “你若是想告诉本宫凌璐是个小心眼的女人,不必你说,本宫心里清楚得很。” “可是凌璐再怎么小心眼,至于这么跟王重心过不去么?” 裴景明实在是忍不了章辛娘的愚蠢了,好心地提醒了她一下。 章辛娘是因为知道那晚王重心差点与裴景明有点什么,才恶意揣测白凌璐必然会像如今为难自己这般看不惯王重心。 可除夕那晚的事情,在外人眼里,可是与王重心半点干系也没有。 王重心拉章辛娘做了替死鬼,人家自己,可是从头到尾都清清白白的。 事实上,若非如今街头巷尾传遍了王重心背着韩浩与四皇子偷情的流言,王重心不堪其扰,主动找上裴景明,对当日之事坦诚相待,顺便委婉地寻求帮助,连裴景明这个当事人都不一定知道这里面还有王重心什么事。 白凌璐更不会知道。 她既然不知道,自然不会去刻意为难王重心。 反倒是那桩流言,表面上处处为白家说好话,污蔑平远侯家的门风与四皇子,可实际上,怕是有心借此引起王、白两家的矛盾,致使东宫内乱罢了。 白凌璐不知道王重心在除夕宴那晚上的“戏份”,自然不至于专门放出流言来通过抹黑王家来抬高自己,这便是幕后之人露出的最大的破绽。 不过,裴景明不由暗暗皱了皱眉,这个破绽未免太明显了点。 以至于连王重心都没有入局,直接找上裴景明坦白了那晚的事情,顺手将章辛娘捅了出来。b 分卷阅读37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r   如今的平远侯府之于裴景明而言,不过是一盘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倒是王重心那兼具谋略与胆气的表现,惹得裴景明不由对王家侧目。 章辛娘也反应过来了,她刚才是一时激愤才忽略了这点,如今想起来,顿时头都大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按照这个分析,放出流言的人当是清楚除夕那晚原有的谋划的,那这个范围,就很狭窄了。 章辛娘不意自己都已成了章家的弃卒,却还要为章党的所作所为背锅。 裴景明点了点头,这次倒没有再疑她。 “本宫也想不会是你,毕竟幕后之人的打算大概是离间王、白两家,使得东宫后院起火。” “若是你参合在里面,这几天当是上赶着对凌璐透露出那晚的事情的。” “本宫看你倒是安安分分,适才还异想天开地试图哄我,想必是真的对这事不清楚。” “一句玩笑话,不必往心里去。” 裴景明抬头,冲着章辛娘随意地笑了笑。 章辛娘被他笑得遍体生寒,满背冷汗。 这个人,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并以此取乐。实在是……太可怕了。 裴景明似乎是意识到了章辛娘的恐惧,也似乎没有,他偏着头,好心地冲章辛娘建议道。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你的主子显然也没有捞你一把的意思,你还要为他的秘密守口如瓶么?” ☆、洗三 傅府的洗三礼办的并不豪奢, 甚至于傅家如今的门庭而言, 说一句“寒酸冷清”都不为过。 清阳公主是代表东宫来的, 以洛城一贯“身份越高,到的越晚”的赴宴准则来看, 清阳想着自己到的时候, 傅家也该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了, 毕竟能把谱摆在东宫之上的人也没几个。 所以当清阳被傅府的丫鬟引到花厅暂坐时,对着花厅里稀稀落落地坐着的那些人, 清阳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皱眉。 她自觉自己掐算的时辰当是刚刚好的, 既不会到的太迟显得倨傲, 而不会来的太早失了身份, 而如今看来……还是早了些么? 但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容得清阳公主去细细琢磨这里面的问题,她坐下也就半盏茶的时间, 连话题都没扯开, 更别说去有意套话了,就有体面的大丫鬟过来, 邀她们过去观礼。 清阳这才意识到,今日傅家的洗三礼,来的也真就这么点人。 主持洗三礼的收生婆是个眼生的老妇人,两鬓乌黑, 衣着朴素, 双目却是无神,清阳留意到后,不由暗吃一惊, 没想到傅家会这么不讲究,就请了这样一个身有残疾的婆子来收生。 不过清阳大公主仔细妥帖惯了,看到了就只是看到了,面上并无异色,对那婆子更无丝毫轻视之意,倒惹得傅霜如因此高看了她一眼。 清阳公主是代表东宫来的,给孩子添盆的时候就微微靠后,显出些尊贵来。 可惜这对龙凤胎不太给众人面子,洗到一半就挣扎着哭闹起来,尤其是里面的那个女娃娃,哭得都喉咙都微微嘶哑,似是极为难受。 主持洗三的那个收生姥姥见了,脸色微变,招呼了来个丫鬟耳语了几句,然后竟是直接就这么草草唱完词将孩子抱走了。 清阳这个落在后边的倒不说,正好被拦住不让放礼的那位夫人却是脸色陡然变了。 清阳看得一清二楚,这位白夫人是太子妃白鹤谷的生母谢氏,她本当是可以靠前正好放了的,可惜她瞧不上邵启合的胞妹,不愿意挨着对方,便与梁任的大儿媳妇卢氏换了顺序。 梁卢氏辈分低,代表的却是她的公公梁任。 白鹤谷虽不如梁任官职高,白夫人却比梁卢氏尊贵的多。 刚才起身时清阳就扫了一眼,看出白家大概有刻意拉拢傅霜如的意思,所以当时就故意退让了一步,让梁卢氏尊后。 结果没想到前面碰上了邵家人,白鹤谷与邵启合斗了大半辈子,连带着白夫人自然也不会对邵启合的胞妹多客气,两人言谈间似乎起了些争执,白夫人气不过,就又与梁卢氏换了过去。 本来这种内宅妇人之间拌两句嘴的鸡毛蒜皮之事,清阳也就是闲着看看打发时间,毕竟在傅府里,邵、白二人起争执都起得动静极小,怕惹了主人家不快。 结果就是这么尴尬,偏偏白夫人换完之后,轮到她了,两个小娃娃却被抱走了。 清阳旁观者清,自然看得出来傅家夫妻只是心疼孩子罢了,白夫人确实着相了,觉得这收生姥姥太不给自己面子,胸口憋着气,脸就拉得特别长。 不过也就只是脸色臭了点,至少白谢氏还知道自己今天是干什么来的,没有当中表现出什么不满了。 但她就是想表现也没人给她机会了,俩孩子被抱走后不久,傅霜如便出面致谢了一番,然后就端茶送客了。 整个过程,傅夫人都没有露面。 清阳算是 分卷阅读37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败兴而去,不过在场的又哪个不是呢? 大家都是磨出来的人精了,看看旁人再看看自己,不由唏嘘起在场的好歹都还是有接帖子的身份。 ——傅霜如属意简办,下的帖子也就只给了那些不得不给的,比方说,官职比他高,关系又与他不差的,剩下的,他是一个也没给面子。 而关系与傅霜如不差的先不说,要官位比他高的,掰着指头数一数,文臣里梁任、邵启合、梅叙、白鹤谷……武将就更少了,基本上当下都不在洛都,好家伙,两只手都数的全了。 至于皇子皇孙们,本着不与他们走太近的原则,除了东宫,傅霜如哪个都没给。 大头其实出在岳府的那些亲戚,岳府五房,包括出了阁的姑奶奶们,傅霜如一个不落全递了帖子。 可惜今天岳府过来的,傅霜如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草草送走众人之后,岳四老爷随傅霜如一道,回内室寻一道过来岳怀悠回府。 岳怀媛正疲惫地揉着额角,听岳怀玉的挤兑。 “都道五娘你人缘好,面子广,倒不知道你也有今天这种时候。” 岳四老爷进门的时候,不偏不倚,恰恰听到这一句,脸登时便黑了。 傅霜如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自己来了。 燕尾打起帘子来迎,正躲在屋里吃点心的岳怀悠主动站起来向他们二人见礼。 岳怀玉懒洋洋地站了起来随岳怀悠一道见礼。 她倒没有像当日在安平阁那样摆谱,岳四老爷是长辈,傅霜如的难缠她六月六的时候又是见识过的,对着这俩人,岳怀玉猖不起来,也没有猖狂的兴致。 岳怀玉还有心智去琢磨一下自己是不是该避出去。 岳四老爷的脸色虽然难看,但也清楚岳怀玉说的是实话。 岳家五房里,老大推说身子不适,大太太和大少奶奶去了许昌没回来,对着傅宣递去的帖子,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 老二一家今年呆在蜀地过年没回来,这倒无妨,毕竟去年二房在洛都呆到五月才启程,今年除夕不回来也是说好的。 只顺哥儿一个小辈在,不顶事,连个表示都没有。 三房更是直接,三太太崔氏一向不喜欢这些俗事,这次也不例外,直接就推了。 如果说以上三者的做法都不至于令人惊讶的话,五太太竟然没来,且不仅五太太没来,冉姐儿也没来,就让岳怀媛的心绪有些复杂了。 岳怀悠是四老爷领来的,最后衬得女眷这边,与岳怀媛关系最近的,反而是岳怀玉这个三皇子侧妃。 岳怀玉一时促狭性起,痛快了嘴,碰上四老爷的黑脸,就开始后悔了。 好在四老爷过来,只是看了看外孙,然后顺带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外孙女,便领着小女儿走了。 碰上傅二小姐这种情况,任是谁看了都要眼神复杂一下的。 岳怀玉留得久一点,见岳怀媛颓靡的模样,难得良心发现,转移话题道。 “两个孩子可起了名姓?二姑娘是要等宫里的意思么?” 既然庄平帝一开口就定下了人家女儿,顺带着赐个名,既不费力又给人长脸,也很正常嘛。 岳怀媛摇了摇头,轻轻道。 “之前问过父亲,他道我们拿主意就好,便已与夫君定下了。” “哥哥,叫‘奕恬’,妹妹呢,唤‘怡娴’。” 岳怀媛伸出食指,在床边比划了一下字迹。 其实当时她与傅霜如商量的是,若是男孩,就叫“奕恬”,若是女孩,便唤“怡娴”。 后来季芸翳过来说是双胎,傅霜如还连夜翻字本又翻出很多备用版来,最后生下的是龙凤胎,倒是省事。 岳怀媛本来还没这么急,被岳怀玉一提醒,也怕了宫里心血来潮来个赐名,索性就此定下。 这下岳怀玉也看出岳怀媛对那门赐婚的消极了,斜觑着她小声安慰道。 “女儿家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二姑娘以后过的如何,还得看你们呢。” 齐大非偶,现在局势又不明朗,就这么一下子死绑给皇长孙,不管对方最后到底成事还是败事,都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 岳怀媛如此忧郁,倒也可以理解。 而且这么一来,傅霜如基本是连反水的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了。 ——给皇长孙启蒙和给皇长孙当岳父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要不你看,一向以“明哲保身”为训的岳府也不会就这么快便急着划界限了。 岳府的大老太爷死后,岳氏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过此番用力过猛,倒显得吃相难看了些。 岳怀媛瞟了岳怀玉一眼,瞧出她心中所想,提醒她别左了去。 “冉姐儿的婚事,我听五房的意思,是要定下来了。” 岳怀玉不意她突然提起这个,愣愣地“哦”了一声。 岳怀媛无奈,晓得对方估计是没关注过这个, 分卷阅读37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便挑明了。 “年前的时候,我便听说苏夫人去过几趟。” 岳怀玉这下有点回过味了,惊诧道。 “苏夫人?哪个苏夫人?不会是那个江苏学政的夫人吧?那不是……” ……章家的女儿么?岳怀玉咽下了后半句。 岳怀媛点点头。 “苏家的大公子,我与夫君都有过一面之缘,是个仪表堂堂的翩翩君子,与冉姐儿倒也般配。” 更重要的是,苏夫人虽然说起来也是章皇后的庶姊,但与章皇后关系不过耳耳,出嫁多年也鲜少与娘家来往。 之前若非苏家小姐三比,未必会放下架子与章府契阔。 而苏浔为人端方,性肖其父,上进好学,在江浙一带颇有才名,岳怀媛托傅霜如的手下人查过此子,都道是“金鳞岂是池中物”。 对这桩婚事,老实讲,站在五房的角度,岳怀媛是没甚么好替冉姐儿挑剔的。 苏氏夫妻虽说都出身名门,但都是庶出,全靠自己一番打拼上位,夫妻感情也深,后宅里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腌臜事。 连带着也影响了那一双儿女,据说苏家大公子持身甚重,这么大了连个通房都没有。 冉姐儿又与那位苏姑娘很合得来,听说这小姑也定了亲,对方门第不高,这样的话,冉姐儿嫁过去基本没人会给她气受。 唯二超出岳怀媛料想的,一是五太太竟然放心把女儿远嫁,二就是五房竟因为苏家便想着要避嫌。 不过这也正常,岳怀媛淡淡地想,东宫与章皇后现在斗得你死我活的,内部混成一团,外面人看不清楚,站位还是很明显的。 再怎么说,章皇后也是苏夫人的姊妹,五太太确实没必要冒着得罪女儿未来婆家的危险,到傅府来送一份洗三礼。 岳怀玉以为五房是怕事才躲开,其实岳府里,怕只有三房是真的怕事。 崔家被庄朝几代的皇帝连着搞给搞怕了,到上一辈,已经到了舔着脸送女儿给皇帝做妾的地步,三太太不像崔淑妃,她对崔家感情还在,身为崔汕的女儿,在崔氏也很有话语权。 同样的,也被崔氏影响得深。她才是唯一一个真的一遇到事情敏感就忙着丢开手的。 其他三家,大房是置气,戒哥儿、孝姐儿再加个沈依依,够大房故意不给面子了,不过对方是长辈,人不给面子,你也只能受着。 二伯父,应该说是观望,他做官做久了,晓得怡娴这门亲背后的水能牵扯多深。 只有五房,才是真的流露出划清界限的意思。 但也不是怕事,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政治投资不合。 ☆、沦陷 五房大概觉得四房的手段激进了些, 直接跟东宫绑死了, 为了防止到时候大家翻船一起翻、倒霉一起倒, 干脆就与和章家有点渊源,关系又不那么亲近的苏氏结了亲。 当然, 最重要的是, 苏家大公子的谈吐风度也确实令五房满了意。 五老爷生意人做尽了, 习惯于不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倒也可以理解。 岳怀媛这样想想便也释然了, 岳怀玉偏不放过她, 非得要毒舌一番。 “啧啧, 我还当你们多姐妹情深呢, 果然还是拼不过一个汉子么?” 这话说的忒粗俗了些,岳怀媛忍不住皱了眉。 岳怀玉犹自笑嘻嘻地撩拨她。 “怎么, 我这话哪里有不对么?” 岳怀媛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莫怪四姐对三殿下这么痴情了。” 岳怀媛这是在提醒岳怀玉, 她今日坐在这里的原因,与五房今日不在这里的原因一模一样, 不过都是立场所向,利益所驱。 非得要用那些情情爱爱来说事的话,那岳怀玉得是对三皇子情根深种了。 岳怀玉听人提起裴景风,脸色不由有几分微妙, 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懒懒地瘫坐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和岳怀媛说着闲话。 “说起来,你家大人这些日子倒是十分春风得意啊, 说不得过几年我家殿下就要仰仗你家大人的鼻息生活了。” “你说我是不是现在就该来讨好一下你,争取提前打好关系。” 岳怀媛静静地审视了岳怀玉一番。 “你似乎完全不怕三殿下?” 这话里话外,可没有丝毫的敬意,倒是满满的调侃和嘲讽。 岳怀玉夸张地假笑了一下,捂住胸口道。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怕我们家殿下呢,殿下威风堂堂,姐姐我自然是有爱有敬有畏惧了。” “我对我家殿下的心,可是跟妹妹对你家大人的心是一模一样的呢。” 岳怀玉是以为,傅霜如那么素日里板着张脸的样子那么吓人,岳怀媛是不可能不惧怕的,故而打了这么一个比方。 也是用于拉近二人的距离,意指二人都是在为各自家里那个的结 分卷阅读37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盟而互相示好,又不是真的有切身的利益纠葛,大可不必像他们男人那般算计得方方面面。 谁料她这话一出口,岳怀媛却似突然对她刮目相看了般,神态间隐隐多了几分郑重。 这可就让岳怀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岳怀媛缓了缓,肃然开口道。 “既然如此,有一事我倒不想瞒着你了。” 岳怀玉见她语气这般严肃,也坐正了身子,以示专注聆听。 岳怀媛皱眉道。 “你在宫中偷听到崔晚情与容王妃密谋那一日,有没有留下多余的痕迹。” 岳怀玉脸色骤变,惊得差点站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听到的是……” 话到一半,岳怀玉便自知失言,恼恨地咬了咬牙,拧眉道。 “你炸我?” 岳怀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在心里的某项猜测下打了个勾,面上仍是不动如山道。 “我没有炸你的必要。” 确实,反正东宫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黎衾对她动手,双方立场必然相左,崔晚情是旧仇,就算岳怀媛不想与她起矛盾,崔晚情也未必会愿意放过她。 照这样看,岳怀玉当日的那个情报,对现在的岳怀媛来说确实没多大意义了。 岳怀媛神情坦坦荡荡,岳怀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许久才嗤笑一声。 “近一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再拿出来说又有什么意思。” “再说,你不是没有中招么?” 岳怀玉努努嘴,看向小床上躺着呼呼睡着的两小只。 岳怀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以为她们的目标是我?” 岳怀玉慢慢睁大了双眼,反问道。 “难道不是么?” 岳怀媛紧紧地盯着岳怀玉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那句话是容王妃黎衾所说,纵然十二公主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崔晚情与她沆瀣一气,容王妃与我却并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会以为她们是想害我?” 起码那时候岳怀媛是以为自己与黎衾没仇的。 至少现在岳怀玉也不该知道自己与黎衾之间的恩怨。 岳怀媛隐隐觉得有哪里被自己忽略了,如今看着岳怀玉的表情,她意识到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了。 岳怀玉看上去远比岳怀媛震惊得多,她难以置信道。 “怎么会不是想害你?不是,容王妃当然与你没仇,可是十二公主可是曾处心积虑地求到章皇后那里想嫁给傅宣啊。” 岳怀媛皱了皱眉,没料到岳怀玉竟然连十二公主苦求章皇后的事也知道。 岳怀玉没留意她的神情,只继续磕磕绊绊道。 “当然,这根容王妃有什么关系,那句话,是十二公主说给崔家那姑娘的啊!” 岳怀媛大惊,不可抑止地拔高了声调。 “你说什么?哪句话?是谁说的?” 岳怀玉被岳怀媛陡然而起的气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道。 “就是,就是我告诉你,要小心自己肚子里孩子的那句话啊,是,是十二公主说的。” 岳怀媛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感觉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被自己忽视了,她拼命地想抓住那个灵光一现的线索,却怎么也抓不住。 岳怀媛揉着额角从头开始问。 “所以,是你听到了十二公主与崔晚情密谋一件关于某人‘腹中胎儿’的事,你又本就知道十二公主与傅宣的纠葛……” “所以,你便觉得她们是想害我,故而才在六月六的时候故意在崔晚情面前提醒我。” “你想着这样不管我信或不信,崔晚情听明白了,都会有所收敛?” 岳怀玉别扭地别过脸去,撇着嘴道。 “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只是看不惯有人对小孩子动手,损阴德的事,不想见死不救。” “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本知道’,我是先偷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后来才知道十二公主心心恋恋你家大人。” 本来这种阴私事,岳怀玉是没打算管的。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道理岳怀玉还是懂的。 但若是十二公主犯到自家人身上,岳怀玉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就是三皇子不欲与傅宣结盟,岳怀媛也还是她的堂妹,岳怀玉六月六的时候该说的还是会去说。 岳怀玉想,她有多看不惯岳怀媛是一回事,但也轮不到外面的人来欺负她肚子里无辜的孩子。 岳怀媛静静地看着岳怀玉,有些话,直接开口言谢倒显得轻薄了。 岳怀玉最怕别人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尴尬地转移话题道。 “至于容王妃,我只见到她是与十二公主坐在一道与崔家那个说话,我倒是没有听到她开口就怕人发现溜走了。” 黎衾与十二公主是一道? 岳怀媛觉得这局势越发诡谲了,头疼得说 分卷阅读38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不出话来。 如果说黎衾是一方,崔晚情是一方,崔晚情的背后得是陷害太子妃假孕的势力,章皇后在这件事中似乎牵扯不深,所以崔晚情应当并非投靠了章皇后。 再说起当初关于裴景晖被人追杀的分析,当时她与阿丛讨论过后一致觉得,章党内部应当还有一股隐藏的势力,见缝插针地浑水摸鱼。 崔晚情背后的势力是章党里的那股神秘人么? 还有那个景昭郡主、除夕宴那天举止古怪的眉园、后来很快便死去的浣昕…… 卢四娘子语焉不详的很快便离开了洛都,但留给岳怀媛的疑团可不小。 眉园和浣昕单看着都不起眼,但她们与东宫里太子妃身边的那一大群钉子不同。 ——太子妃身边叛徒遍地,且那些人的嘴全都咬的紧巴,被慎刑司一层血皮刮下去都没几句实话,可见幕后之人是处心积虑谋划日久的。 但那俩人一个是和妃服侍身边多年的宫女,一个是裴景昭带来的人,都说死就死了,还都死得无声无息,若都是精心培养的钉子,那些人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而十二公主又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十二公主倒是嫁进了章家,章家那个原来最富盛名的四公子! 若十二公主一开始便与黎衾是一气的,那么章家之前平静地应下那门婚事,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章明!这个人要去查一下! 岳怀媛惊得要坐起来,看到傅霜如从外面进来,正欲张口,傅霜如已沉着脸抢先道。 “侧妃娘娘,您该回府了,三殿下已经在外间等着了。” 岳怀玉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正是疑惑的时候,听了傅霜如的剩下的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冀北急报,契丹人集结数万大军犯边,辽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两日间尸横遍野饿殍遍地,如今已……全境沦陷。” “辽东都护廖远战死,二皇子裴景知……生死不知,消息全无。” “八皇子重伤昏迷,冀北群龙无首,高级将领因燕平王辞官守孝而各自为政、互不服气。燕云十八骑桀骜难驯,冀北北部边境一片混乱,军事全赖平远侯后辈王重久一人苦苦支撑。” “圣人有令,宣我当即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电脑的适配器接口出了点问题,烦躁到爆炸。 话说我最近命犯太岁,先是在上自习的时候一挥手鼠标滚地碎炸当场,作为一个手机经常掉来掉去到处扔都没事(求不犯flag)的猪猪,我不禁对鼠标的悲惨下场报以十万分的惊诧和对其质量产生震惊(似乎先前在寝室里到处摔来摔去的那只鼠标不是它一样Orz) 好在我是一个一年至少换四根数据线的好宝宝,所以我非常淡定地抛弃了鼠标改用接触屏。 然而,在我刚换了手机数据线的现在,电脑充电线也不管用了,暴燥死我算了,究竟是肥四哇哇哇哇! ☆、血搏 辽东全境沦陷的特别突兀, 又快又猛, 又悄无声息, 与之接壤的冀北似乎也就是打个盹的时间,猛一回头身边的邻居已经换了一个民族。 契丹人手持弓箭脚踩军靴, /胯/下一头品种优良的大宛名马, 隔着一条防线对着冀北虎视眈眈。 王重久忍不住骂了一句艹, 喃喃自语道。 “他么的,他们契丹人不是早就被大庄打得满地找牙喝西北风去了么, 啥时候养得这幅膘肥马壮的模样, 不对, 啥时候有银子这么挥霍了!” 即使是塞外游牧民族, 也少见这么多的良驹,这阵势, 背后都是烧的哗啦啦的银子。 鹤其沉着脸抱着剑窝在角落里, 一声不吭。 虽然廖家父女问题很大,说的话里漏洞重重, 但是这把潺水剑确实是名剑。 若不是这把剑,鹤其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王重久自个儿对着自个儿发了半宿的牢骚,屋子里除了他之外惟一一个会喘气的还是个半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说了半天的王重久也觉得没意思了, 偏偏有些话他还真就只能搁鹤其面前说。 王重久烦躁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结束了每日一次的吐黑泥时间。 看鹤其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王重久心中的不平衡一个发作,忍不住旧话重提叨逼叨道。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我们不能老用‘重病不醒’来拖延时间!” “燕平那些该麻利滚犊子的刺头就不说了, 洛都得到消息后必然会派人火速赶来,我们到时候拿什么赔一个八皇子给人家?” 没错,他们两个人,一个没落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一个当世不世出的内家高手,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生即生,一死全死。 通俗点就是要玩完大家一起玩完。 因为他们两个一起,弄丢了一个活生生的皇子殿下。 分卷阅读38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这事要说起来,还是得从除夕那日廖又玫那个漏洞百出的自白与托付开头。 廖又玫那晚长篇大论对着自己好一顿洗白,其实说到底只说了那么几件事。 一是告知鹤其廖远与平远侯府关系匪浅。 二是暗示平远侯府有不轨之心,不规之矩。 剩下的全是在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为,牵强附会地为自己的所有言行找理由。 其实不论是一还是二,从鹤其的角度来看,都找不出太大的毛病。 可惜那个解释的过程太过荒诞,漏洞百出。 首先最为致命的一个漏洞就是,如果廖又玫手上已经掌握了不少王家勾结辽东高级军事长官违法乱纪的证据,也就是她所谓的让自己拿着剑去找“刘同心”要的东西,她完全没有必要跑山海关这一趟。 裴景知是个怎样的人,鹤其与他相交不过耳耳,但也深信对方绝不是一个会置黎民百姓性命于不顾而因私废公之人。 可笑廖又玫一个枕边人却还能坦坦荡荡地说出“我那时候还不确定王重久到底是哪一派的”这等话。 更何况此事牵扯甚广,沈阳卫三成以上高级将领的调任,只依靠架空廖远而完全不惊动洛都,这么耸人听闻的事情,要么是廖又玫不知轻重随意开口夸大,要么就是平远侯府其实所谋不小! 就是东宫,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越过庄平帝这么安插人手。 那平远侯府已经完全不是投靠谁不投靠谁的问题了,这件事捅出去,纵然他明面上再扯着东宫效命的大旗,东宫也护不起他了! 哪里会有廖又玫说的什么“若是他们是一家的,那些证据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那等事。 鹤其不知道是廖又玫真蠢,看不出这件事背后平远侯府深藏的狼子野心,还是她当自己蠢,编个谎话哄自己都懒得编圆和了。 更何况,沈阳卫吏治腐败若此,纵是背后有狼子野心之人的故意谋划,难道廖远那么多年来在辽东北境的一手遮天就没问题么! 鹤其被廖又玫低劣的表演气得肝疼,若是旁的时候,她为了追查清楚这背后的纠葛,恐怕就半推半就先应下了这件事,抓着那个刘同心审问一番再前去汇报给二皇子裴景知了。 可惜,偏偏是这个时候。 鹤其摸着手腕,烦得脑壳疼。 北边正要大难临头的时候,她就是再想搞清楚廖家父女耍的花样也没时间了,事实上接到消息的那一刻,鹤其就一定决定了天一暗便骑着除夕往北边跑。 她知道一条小道,可以顺着一条密林暗道穿过一座山直入契丹人的地盘,然后再绕过冀北转道辽东,虽然一样不容易,但至少要比横闯冀北数道关卡要简单得多。 也避人耳目的多。 可惜虽然不清楚廖又玫为何对她突如其来地吐出这段漏洞百出的自白,但是廖又玫的所作所为还真是打乱了鹤其的步骤。 最为致命的一点就是,对方惊动了王重久。 鹤其眼看着自己走不了了,但是北边又确实传来了一些异动,两害相权取其轻,鹤其只好放下分歧,先请求与王重久合作了。 鹤其自称塞外流民,与盘桓在大庄与契丹边境的马匪难民之流有旧交,地震的时候躲得最快的总是老鼠、蟑螂一类的地底生物,打仗的时候也不例外,这些暗道上的人的消息总是最灵敏的。 契丹人要对大庄用兵,还是大规模大范围大兵压境,时间就在天启二十四年与二十五年的相交之际。 鹤其接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至少她是这么对王重久说的。 至于王重久究竟信或不信,又信了多少,鹤其没有深思,也懒得深思。 反正对方最后是应下她,亲自带了一队精兵随她抄近道闯了塞外之地,一起目睹了契丹骑兵惨无人道的杀戮就是了。 鹤其当时心里便打了一个凸,这么肆无忌惮地屠戮,看对方那气势汹汹的来势,恐怕已经与辽东北境交上火了。 这种时候,再想如之前所计划的那般甩掉旁人千里穿敌阵地跑到裴景知那边去,就不是勇武忠心,而是上赶着送死了。 鹤其隐隐觉得这下糟了,恐怕有些情况是她来不及去挽救的了。 王重久受到的刺激远比鹤其要大,事实上,他看到契丹人就那装备精良、马匹雄壮的样子后,脸上的震惊仿佛是看到了庄平帝穿着女装在他们眼前跳脱衣舞。 王重久毫不犹豫地下令掉头回冀北,可就是这样也不免惊动了契丹人,他们本来不想照着原路折返,怕引狼入室,最后实在是紧要关头保命要紧。 鹤其更是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条道本就不是掩饰能掩饰住的,羊肠小道,设伏佳地,回去就要着手安排此地的防御工事。 鹤其的嘴可能是开过光的,在王重久痛下决心顾不得暴露的后果带人原路折返后,果然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了埋伏。 还是契丹人的埋伏。 王重久那时的脸色啊,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般,黑白青紫,精 分卷阅读38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彩得很。 不是没有人怀疑鹤其的不明来历,只是这一路上,若非鹤其屡屡出手相助,恐怕他们这些人得多死个至少八成。 鹤其累死累活地救了他们回来,拼着自己犯险,若是只为了在最后关头卖他们一把,也太没意思了。 更何况这条道儿本身就是鹤其告诉他们的。 所以说鹤其虽是要防,但至少不是现在要防。 显而易见,他们之中有内鬼。 或者至少,山海关中有契丹人派来的奸细。 王重久一行在那条小道与契丹人苦战了两个时辰,最后熬回山海关时,王重久的亲卫已经死伤过半,尚存战斗力十不存一。 鹤其背扶着王重久秘密返回兵营,并在对方的指点下悄无声息地替他潜入信任的心腹屋内疗伤。 等王重久换好包扎,鹤其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王重久险险避开,身边的亲卫俱如惊弓之鸟般在他面前散开保护。 鹤其其实也是强弩之末,见一击不中,也没有再来一下的意思,只阴着脸冷笑道。 “王小将军,你恐怕还欠了我一个解释吧。” 先前兵荒马乱的鹤其没时间没功夫细想,现在躲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细细盘算一番,鹤其如何看不出来自己是被对方利用了。 无论是王重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随自己一起去塞外看看,还是一路中王重久那非同一般的冷静与熟稔,亦或最后王重久的震惊与反击,细细想来,都与鹤其预料中的那些情绪有些微的差别。 那些震惊与愤怒,不像是面对入侵家园的敌人的震惊与愤怒,若果真要说的话,更像是与计划不符的震惊,和被愚弄了般的愤怒! 那么,本来的计划什么? 鹤其的目光冷冷地刺向王重久,如两把锋利的刀刃,彻骨阴寒,直击肺腑。 王重久深吸一口气,正欲解释,兵营内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人声。 王重久与鹤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的情绪。 果然,是裴景容出事了。 天气二十五年第一天的日光,初升的太阳伴着数不清的阴霾笼罩在大庄北部的边境之上,这条从西到东洋洋洒洒横跨百万公里的防线上,无数的英灵在呐喊,在嘶吼,在战斗,在消亡。 谁都不能避免,谁都无法例外。 ☆、向死 裴景容比鹤其更迫切地想问王重久究竟隐瞒了些什么。 那日在有间茶室内, 王重久在坦白了自家与廖远的密切关系后, 直接向裴景容提出, 为了保险,亦是为了行事方便, 他提议直接一不做二不休, 先派人杀了裴景知再说。 裴景容几乎就没怎么犹豫便拒绝了。 且不说他本就不欲置裴景知于死地, 纵是他想杀裴景知,也绝不会经一个如今立场模糊疑似两面讨好的王家人的手。 章皇后曾与裴景容详细说过小王氏之事, 对于王重久嘴里那个“惨死的姑姑”, 裴景容当然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也清楚对方与先皇后王氏的纠葛。 但也仅此而已了, 裴景容压根不信,平远侯府会为了一个死了有七八年的女儿来耗费这么大的力气。 王重久的话里真真假假纠结成团,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对方确实很渴望权力,而向裴景容投诚, 说不定还真的能让对方获得一些前所未有的权柄。 一切的一切,说到底,不过是利益的纠葛。 在东宫无法给予王家想要的东西时,自己这个目前稍显落魄、输人一筹的八皇子就成了平远侯政治投机的不二人选。 裴景容并不会因王家的改弦易张就对对方颇有微辞, 亦或鄙夷。 他是欣然接受王重久的投诚的。 但感情上的倾向, 并不代表理智里会产生相应的信任。 裴景容一点也不排斥平远侯府的投诚,甚至他是非常喜欢、乐于接受的。 但与此同时,他也一点也没有放松对王家日后会见势不妙反手倒打一耙的警惕。 王重久见暗杀二皇子的提议被裴景容拒绝, 也不着恼,紧接着就提出了第二个计划。 平远侯府在去年七月份便截获了一道契丹与十二盟往来的密信,破译出的文本里,最引人注意的里面提到的那个唤“呼赫拉”的女人。 那个女人似乎牵扯到了十二盟中最神秘的獨啟族,与獨啟族的“啟姒”有关。 獨啟族世代与一种名为“晴天”的四翼鸟同居,他们崇拜飞禽,崇拜天空,对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地间的飞鸟们有一种特殊的狂热。 獨啟族与十二盟大多数的以游牧为生民族不同,他们似乎天生具有驱使飞禽的能力,或者说天生与飞禽的亲和度更高,他们终生不驾马匹,不管多么遥远的路程,全靠双腿奔袭。 照这样来看,獨啟族似乎是个会被十二盟所排斥的民族,总不能大家打仗的时候,盟军 分卷阅读38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们都骑着马吆喝着口号冲上去了,你们还在后面慢溜溜地走吧。 就是欺负你,也欺负的没滋没味的,獨啟族靠驱使鸟类捕食,那些骑马的,抢一次抢两次,东西可以抢走,鸟不行啊。 而且獨啟族极其记仇,你只要敢抢了他们的食物一次,甭管你跑到天涯海角,他们拼着自己的活都不干啦,也要驱使着飞禽来追你。 你纵是四条腿跑得过两条腿,也跑不过他们那些天上飞的啊,海东青、夜鹭、角雕、白鹫、兀鹰……这些凶猛残暴的草原飞禽在獨啟族身旁乖巧的一个个似家禽一般,他们用起来如臂指使,无论伤人还是毁食,都是轻轻巧巧。 好在獨啟族人似乎都坚持某个信仰,若非以牙还牙,很少会用自己身边的猛禽杀人。 但他们若是抢不回来,会干脆地把食物毁掉也不把便宜让给旁人占。 辛辛苦苦一场空,做匪盗也是个体力活啊,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对獨啟族敬而远之,既不愿与之为伍,也懒得去打劫他们。 若仅是如此便也罢了,獨啟族可能会根本就无法入列十二盟,继续孤孤单单地过着他们避世归禽鸟的小日子。 也许现在西北的那帮子就该改成“十一盟”了。 但偏偏獨啟族有个让其他族人又爱又恨,又不得不妥协的能力。 传闻獨啟族人,可以召唤晴天。 不是呼风唤雨,也不是保佑风调雨顺,仅仅是召唤晴天。 这可能与他们的图腾有关,也可能与她们伴居的四翼鸟有关,但无论如何,经过十二盟人几百年来的观察、推论、检验与求证,大家似乎都默许了獨啟族有这样一个能力。 獨啟族孤独避世,还停留在用飞禽脱落的羽毛编织成衣,用陶土烧制简陋的瓷器盛水的地步,他们固然可以就这么一直贫瘠且快乐的过下去。 但他们的邻居不会允许,他们自己的贪欲也无法允许。 避世自守,身边的邻居们一个个发展的这么快,真这样下去,獨啟族迟早会灭族,彻底地消亡在历史的长河里。 所有人都是这么对着“啟姒”哭诉的,哭诉的多了,“啟姒”似乎也觉得自己对獨啟族的约束太严格了。 一个规矩的建立如果需要一年,那么它的崩坏大概要不了十天。 獨啟族传承近千年的规矩的破亡,也不过是需要两三代人的蹉磨。 “啟姒”是什么,大庄的人破译不出来,但联系密信中的其余文字,大概知道那是一个类似于獨啟族族长的存在,所有的族人都要听从于“啟姒”的命令,换言之也就是有一大群猛禽的战斗力被“啟姒”握在手中。 而獨啟族战前莫名消失的那个名唤“呼赫拉”的女人,据说是目前与“啟姒”关系最密切的人。 那封密信是十二盟发来斥责契丹人的,大意说是契丹人无故扣下了獨啟族“啟姒”最为喜爱的“呼赫拉”,如果“呼赫拉”有什么闪失,獨啟族会让他们契丹人体会到“天空之神的怒火”。 说完獨啟族的愤怒后,又话锋一转,十二盟表示他们同为北方游牧民族,如今又有大庄这样的强敌在南边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挥兵北上,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也不要自己人为难自己人了。 不管是意外还是咋地,都闹成这个样子了,还是把人家獨啟族那位名唤“呼赫拉”的小姑娘送回来吧。 末了又不太委婉地表示,若是契丹人成功护送“呼赫来”回到獨啟族,他们愿意出黄金万两、弓弩千架、良驹百匹作为答谢。 最后还直接道,大家都知道獨啟族是很穷的,他们的族人是很穷的,他们的“啟姒”也是很穷的。 所以即使是为了他们“啟姒”最为喜爱的“呼赫拉”,他们也出不起这个价格,他们只会恐吓,(⊙﹏⊙‖∣)。 这些东西都是我们为了十二盟的稳定,为了北部的大计,为了十二盟与契丹的百年友好而各自掏腰包凑的,你们要是嫌少,那也没办法了,等着享受“天空之神的怒火”吧。 这份信既是威胁又是利诱的,写得可谓是非常到位,完全体现了十二盟当今最高的外交水准。 可惜被大庄人先一步截获了。 而王重久对着裴景容所谓的那个“搞个大的”,就要从这封密信说起。 平远侯府和王重久的计划也很简单,他们提前拦下了这封密信,契丹人没有看到,自然便不会有所反应,落到十二盟尤其是獨啟族眼里,那就是刻意地装聋作哑。 七八月的时候,西北情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之态势,大战的开启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儿。 大敌当前,十二盟里的其他族未必有闲心紧着这些不相干的事扯皮,而獨啟族却难能就此善罢甘休,若是不出意外,他们当会单独派出一路人马直接闯到契丹人地盘去讨个说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不善骑射的獨啟族人被契丹人消磨一轮后,雄姿勃勃、英气十足、兵强马壮的大庄军队从天而降,已经在此以逸待劳多时了。 分卷阅读38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这一手若是玩的转,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功劳。 再走运些,俘虏的獨啟族人里再有个地位不低的,既可以给西北战场减轻压力不说,真到了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以人质牟得对方一些不好放到名面上来说的让步。 这是于己有利,于国也无碍的好事,王重久此番高高兴兴地随裴景容一道被扔到东北来,最大的目标就是把这件事做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家确实该感谢傅霜如一番。 若非傅霜如中秋宴后在圣人前为平远侯府进言,误打误撞地正好提出把王重久放到辽东去, 事情还未必如这般顺利。 ——王家想通过自己的运作谋得这差事倒也不难,难得是“不露痕迹”。 太多的巧合,总不免引起上边人的怀疑。 也许旁观的人根本不会多想,但至少做的人心虚。 傅霜如这么神来一笔,简直就是正想睡呢就有人上赶着递枕头 是而后来傅霜如为韩浩上王家求姻缘时,平远侯府对他的态度才会出奇的好。 而王重久向裴景容投诚后,就把此桩当成了投名状奉上。 也没说太仔细,只是提示裴景容注意山海关外异族人的动静,尤其特意点出了獨啟族。 獨啟族与契丹人的恩怨,裴景容未必晓得,但他会自己睁眼看。 自然看得出来那群獨啟族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以及特别针对契丹人的模样。 裴景容特意派出了一流的斥候跟上那些獨啟族人,就等着他们与契丹人开打自己跟在后边捡便宜的时候。 在这件事上,裴景容与王重久倒是极有默契,没再出什么分歧。 王重久拿这两件事一试探,倒也看出来了。、 这位容王殿下,有格局有手段,有底线却也有野心,够谨慎细心,却也并不怕事。 是个值得追随的君主。 双方的结盟这时才勉强不显得那么“同床异梦”了些。 不够这时候的裴景容已经恼火得不愿意去想自己和王重久之间的联盟到底是哪里破裂了、对方到底有没有背叛自己这件事了。 因为他虽然痛心,但也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如今这形势,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两说。 鲜血,厮杀,奔逃,狭路再遇。 裴景容神情疲惫,身累力竭。 精神的高度紧绷之后,伴随着的是身体不堪重负对着大脑发出的警告,用通俗的语言来形容的话,就是头痛欲裂,腰肢发麻,脚软手颤。 到了这时候,裴景容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一拍马头,躲过一阵飞箭,然后趁势扫了一圈自己身边的人。 因为出来时仅仅只是例行巡视,裴景容并没有带大部人马,但身边的精锐出了一半,如今业已折的七七八八。 裴景容看了看硕果仅存的那几个,俱都已是浴血奋战多时,精气已失,斗志已了。 他们要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 或者说,要他们死,也只是迟迟早早的事情了。 高山峡谷,荒郊野外,裴景容自负多才善谋,到了(liao)了,却是死在了这么一个孤孤单单无人知的地方。 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如何愤懑,反而很平静。 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那些爱啊狠啊,情啊怨啊,倒是都被撵了个一干二净,裴景容唯一放不开的,就是些许说不出来的遗憾而已。 可究竟在遗憾些什么,却是连他自己都想不清楚。 想来想去,遗憾的约莫也只是,这大好河山,锦绣天下,自己还没来得及看遍吧。 但这点子遗憾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人因贪欲而生,随贪欲长存,无论是谁,死到临头,恐怕都难能不留半丝遗憾的。 裴景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并不是一个非常喜爱游玩四方、观赏美景的人,所以连这点子遗憾都显得站不住脚了。 天启二十五年的第一缕阳光降临前的最深沉的黑暗里,在一个远离洛阳都城千里之外的荒山野岭中,在大庄的子民百姓们都正畅游在香甜的沉沉梦乡之中时,裴景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无知无觉地幸福着的百姓,异常平静地迎接了不久后的终结。 他是非常平静地走到那一刻的。 也就是在那玄之又玄的一刻,他突然更深层次地明白了庄平帝将他遣来此地的苦心,以及那位孤独的帝王独居高处的无奈。 太渺小了,他们都太渺小了。 在这万里山河之前,在这黎民社稷之前,在这无边自然之前,在那无上权柄之前,他们都太渺小了。 裴景容忍不住自嘲地想,他与东宫困局洛都的一番争斗,在他们眼里,自诩是一场龙虎斗,在父皇看来,大概不过就是一阵茶杯里的风波。 连杯盖都顶不起的那种。 执茶的人轻轻一抬手,都不需要刻意去晃一晃,他们都经受不住。 也正是因为太 分卷阅读38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渺小了,构不成威胁,反而让父皇对着他们也生不出什么杀心。 大概就是雄鹰看着还没学会能仅仅依靠自己就飞得起来的小鹰时,就算小鹰们再怎么你争我抢地夺那几只小虫子,在他们看来,都是可爱的。 可爱的啄来啄去,根本就伤不着什么。 所以老鹰也不急。 只有当触及底线时,比如说,小鹰要把更小的鹰崽子啄死了,老鹰才会生气。 裴景容想,父皇叫自己去辽东,这既是惩处,也是存着希冀的教导吧。 就像老鹰要教小鹰飞,光靠自己扇着翅膀给他们看,活着自己带着他们飞,显然是不够的。 最快的方法,莫过于直接找个悬崖将小鹰扔下去了。 学会了,就成了。 学不会,就废了。 裴景容苦涩地想,如今纵然自己是学会了、学乖了,不争了、不抢了,愿意像七叔那样为天子守国门征战四方了,恐怕也没机会了。 刚会飞就碰上飓风,那能活得下来就怪了。 等着螳螂去捕蝉的黄雀,却被机警的螳螂联合蝉一起给叨出来咬死了,也是令人无奈。 裴景容计输一筹,猝不及防,死的虽然憋屈,倒也不郁闷。 可惜他一心闭眼等死,偏偏却有人非要他活。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不知道我的电脑在维修店手里经历了什么…… 总之我这章是在网吧补的 等我下周电脑回来了再跟你们吐槽这场奇葩经历吧。 ☆、而生 而生 从浴血赶回的裴景容亲卫口中得知其遇险的消息后, 鹤其和王重久气都没来得及多喘几口, 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救援。 即使抛开党派、站队这些不谈, 裴景容若是死在冀北,现在同在这里的这些人恐怕回去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王重久路上来不及多想, 但心中已经隐隐猜想此事或与獨啟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但当真看到那些铺天盖地的巨型飞禽遮天蔽日地朝着一个方向飞过去时, 王重久的脸色还是凝重了好几分。 不过王重久的表现已经算是好的了,跟随他而来的不少冀州兵将的脸上都出现了惊惧万分的神色, 有几个更是骇得掉下了马去。 当然大多数马匹碰上这场面本也就都受了惊吓。 一路赶来, 王重久的脸色也不由越来越难看。 现在的情况不明, 他们慌慌忙忙地赶到那边去也是白白送死。 可獨啟族的战力如此凶猛, 看样子裴景容带来的人也死的七七八八了,自己在这边筹谋着如何做才能不是去送死, 可那位容王殿下真能熬得到自己计划好的那一刻么? 若是容王今夜死在自己眼前, 恐怕自己回去也得死在痛失爱子的庄平帝手下。 左右都是要死,不过是死的早还是死的晚的区别, 王重久心一横,牙一咬,就要挥手下令将士们进攻。 鹤其眸色沉沉地望向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最终也没出言相阻拦。 不过王重久带领的铁骑还没有来得及赶上前, 一道灼目耀眼的剑光已经从那被层层遮蔽处亮起,一下子冲破了层层羽翼,带着一阵乱舞的飞絮, 直上云霄。 驱使着猛禽上前行凶的獨啟族人们纷纷四散退开,露出被原先遮蔽处的一个白发曳地的玄衣男子来。 只见那男子高高跃起,双目紧闭,以一己之力强悍地击退了铺天盖地来犯的猛禽们,护住了身后仅剩的几个残兵弱将。 那道刺目的剑光,正是从这男子的手中发出的。 鹤其死死按住手中被引得颤动不休的潺水,在见到那男子相貌的第一时间,她就脸色大变,一个飞跃上前拦住王重久的马,冲着他怒喝道。 “快走!” 王重久犹自沉浸在那白发男子带来的震撼里回不过神来,听得鹤其那舌尖含着一口内力的怒喝,方才回过头来,指着那白衣男子的方向,结结巴巴道。 “可是,可是,容王殿下还在那里啊。” 那白衣男子跃起后,紧紧护在身后的第一人,恰是裴景容。 鹤其急了,她不知道王重久和裴景容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她知道…… “来不及了!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了!” 王重久骂了一句艹,恼火地回道。 “若是容王被留在这里,我们走不走得了又有什么区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鹤其一片好心地提醒他,他不领情便罢了,还反口就是骂娘的话,鹤其也恼了,以她的武功,这时候要走肯定是走得了的,她大可以不管王重久这帮人,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人不是她。 但就让王重久都惊讶的是,鹤其脸上明明已经惊怒恐惧混杂了,但她喘了一口气,竟然没有再与王重久争执,也没有一气之下拍马就走,而是打马一斜,横在了王重久的马前。 这是一个保 分卷阅读38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护着对方的姿势。 王重久神色略微复杂,不过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个纠缠鹤其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好时候,当务之急是……王重久小腹一沉,提气欲问,却又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吾名,卿俦。” 那白发男子面对着裴景容惶惑的眼神,平淡回答道 他说话的时候未必有多提气,但这话轻轻飘飘的,却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真要说的话,大概是类似同时在每个人的耳边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的感觉。 王重久心下大骇,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严阵以待转向了十足十的恭敬。 因为他也已经意识到,面对这个人,在场的剩下所有人加起来都难以与之有一搏之力。 ——他们在那白发男子面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婴孩,若那白发男子想杀他们,他们就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所以索性把脸上的戒备之色放下了。 鹤其的手颤个不停,她已经快要无法控制住自己手上的这把潺水剑了。 那股危机感如影随形地笼罩到了在场的所有人身上,一时间,此地万籁俱寂,人兽齐喑,却巧合地反而有了点真正的荒郊野外、半夜三更的场景的意味。 裴景容也被眼前这白发人的煞气震慑,许久才反应过来般,拱手道谢道。 “多谢卿前辈出手相助……” “你叫什么名字?”卿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裴景容压下后半句客套话,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在下裴景容。” 卿俦皱了皱眉,稍微转了转脸,问身旁人道。 “是他么?” 直到这时,众人方才醒觉,原来这白发男子身旁还携有一人同来。 只是那男子眉眼平和,黑发黑眸黑衣,差不多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了,若非卿俦开口相问,恐怕大家都觉不出还有这么个人。 鹤其看到那黑衣男子,脸色更为惨白,潺水哀鸣一声,终于脱手飞出,遥遥向着那人的方向飞了半里,终于去势不及,抱憾坠地。 那黑衣男子若有所觉地往着鹤其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显出几分若有所思来。 不过他也并未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而是提起一盏亮着白色光晕的灯来,对着裴景容照了照,好声好气地问道。 “阁下可是平帝八子,继后嫡子,容王殿下?” 裴景容微微颔首。 那黑衣男子便舒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对着身旁人道。 “卿城主,这次该不会错了,就是他了。” 卿俦二话不说,抓起景容就走。 剩下的人皆是哗然,王重久脸色大变,直接打马冲了上去,卿俦眉毛都没动一下,只轻轻地一挥袖,王重久已经连人带马重重地飞了出去。 鹤其大惊失色,赶紧就地拔起潺水,剑尖一挑,生生受了人带来的八分冲力,好歹是保住了王重久没有大碍。 卿俦倒是免不了多看了鹤其一眼,轻嗤一声,不屑道。 “幻渊楼的小辈?” 鹤其五体投地地跪倒在卿俦面前,战战兢兢回道。 “幻渊楼三姓之下赵氏女,拜见北艳城主,求城主看在同气连枝的份上,放小辈一条生路。” 幻渊楼?北艳城?! 王重久被重重摔在地上,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摔坏了脑子,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些传说中的宗门现世! 卿俦冷冷地看了鹤其一眼,琢磨了一下,略过她正想走,可惜鹤其还未松完一口气,卿俦的脚步就又停下来了。 这次他是被跟在身后的黑衣人拉住了 黑衣人对着鹤其抚唇一笑,原来清淡的五官都生动了起来,无端流露出几分风姿卓绝的意味。 “你是三姓女里赵家的后人?赵嘉禾是你什么人” 赵鹤其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下,恭敬回道。 “赵嘉禾乃是在下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 黑衣人本来想数一下到底有几个曾的,最后数到一半便放弃了。 黑衣人将手中那盏灯提高了些,仔仔细细地照了照赵鹤其的眉眼,突然问道。 “碎金兆在你手里?” 赵鹤其仔细地想了想说谎的成本,遂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黑衣人忍不住笑了,抬眼去看身旁的卿俦。 卿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征求道。 “一并带走?” 黑衣人摸了摸唇角,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倒不必,不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同样的,前人挖坑后人埋平嘛。” “三姓本就是同宗,赵姑娘又得了碎金兆,洛阳城里那些黄粱指和冥观生作出来的幺蛾子,合该她去摆平嘛。” 赵鹤其听了,脸色骤变,声嘶力竭地吼道。 “她不是!她不是真正的黄粱指!她只是个卑劣的冒牌货,她甚至不是三姓之后!”b 分卷阅读38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r   黑衣人好声好气地与赵鹤其打着商量道。 “我们当然知道她不是三姓后人嘛,她要是三姓后人就轮不到我们这些世外客出手了,三姓加身的诅咒都有她受的。” “这不正是她不是三姓女,却窃取了黄粱指,还顺手牵羊偷走了寄魂绳,意图搅乱这大庄的阴阳气运,我们才不得不出手的嘛。” 黑衣人提灯照了照卿俦抓着的裴景容,向赵鹤其表示他们也是很辛苦的,还是出来做了事情的。 赵鹤其的脸都黑了,人在愤怒的时候大概连胆量都会长,她这时候也顾不上惧怕了,恼火地回道。 “引者大人既然也知道那人窃取了黄粱指,还不受三姓之诅咒,更兼之身怀幻渊楼四宝之一的寄魂绳。” “而在下除了一个时灵时不灵、时而有用时而用不了的碎金兆外,什么都没有。” “恐怕大人的一片看重是要白白托付了,我却是并帮不上你们什么忙的!” 黑衣人,也就是许由,倒是并未因赵鹤其的这般态度便有什么不悦之态。 他只是长袖一挥,在场的除了许由、卿俦、赵鹤其与一个不在状态的裴景容外,剩下人的脸上俱都显示出一片昏昏沉沉的迷茫之态。 许由老神在在地给赵鹤其指示道。 “你们幻渊楼不是有四个宝贝嘛,丢了一个,你可以找另外三个帮忙嘛。” “你身为三姓之后,名正言顺的碎金兆继承人,清理起门户来,不是要比其他人都名正言顺得多啊!” “而且你手里这把剑,乃是重云宫流落在外的宗门密宝之一,潺水。” “你看它对我的引魂灯反应这么大,你拿着它,找到你们宗门剩下的三个宝贝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小姑娘,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想当年,颍川王妃以半承之身熬过三灾四苦,助得颍川王荣登大宝,三姓得以封正,才有你们赵家这几百年里在三姓四宗里的崇高地位啊。” 赵鹤其心想我可去你的吧,对于你们这帮子老妖怪来说,百年光阴不过是弹指而过罢了,何必说的这么惺惺作态。 更何况,那位颍川王妃最后的下场可不咋地。 而且赵家也就真的只剩下一个“崇高”的空壳子了。 欺负她们赵家每次都是随便找个“有缘人”,像去晦气一样地将碎金兆传出去,就以为她连自家的族谱宗史都不读了? 虽然赵鹤其当时本来也确实没打算好好读那册子,刚继承了碎金兆的那段日子,她更是日日夜夜都想把赵家祖坟扒了、尸体烧了、骨灰踩了。 但后来迫于生计,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把那册子好好地研读了一二。 但也正是因为好好了解过了,没有不知者无畏的那点子孤勇,知道弄死自己对于卿俦和许由来说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太多,于是乎意气是一时的,畏惧是长久的。 故而赵鹤其就眼睁睁地看着许由在潺水剑上轻轻抚了一下,然后剑光大盛。许由便笑眯眯地将那剑递给她,许诺这剑会帮她找到其余三宝。 赵鹤其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老老实实地收下前辈们的这份“恩赐”。 真是谢谢你们帮助我清理门户了,好像我真的有多么想清理门户一样。 不过卿俦和许由必然是不会听到赵鹤其的腹诽了,或者说,他们就是知道也懒得在乎。 而赵鹤其郁闷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那些在卿俦和许由临走前同样被震晕的獨啟族人全部原地绑到了一起,然后不辞辛劳地“叫”醒了王重久及他带来的人,带着满满的俘虏回了山海关。 只除了一人,被带走的裴景容。 于是王重久醒来后,只能和赵鹤其相对枯坐苦笑,抓来了再多的俘虏有什么用,容王殿下都 给弄丢了,赔什么都赔不起啊! 王重久醒后,不是没对鹤其生过疑惑,可惜他每次对那夜之事稍微旁侧敲击一下,鹤其的一个反问就足以彻底制止他继续刨根问底的好奇。 每每那时,鹤其都会冷冷地反过来问王重久道。 “王小将军似乎对獨啟族人的出现毫不吃惊?” “那夜的契丹人为何会那么恰好在狭道处设伏?” “王小将军真的是第一次走那处捷径么?” “或者说,你第一次知道那条小道是被谁告诉的、你特意放着它存在又是打算做什么?” “如果这些都不能说,我也不勉强,只一个问题将军须得立刻就告诉我……” “容王殿下那一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座荒山上呢?” 裴景容那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要解释这个问题,必然得扯上獨啟族,继而得说起那封迷信,这一下子底可就漏完了。 ☆、胶着 胶着 王重久便琢磨着如何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糊弄一下。 分卷阅读38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不过赵鹤其也懒得听就是了, 她一扬剑, 直指王重久, 不耐烦道。 “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你也不要再对我究根问底。” “如今你我二人的当务之急是齐心协力守住山海关, 别的什么盘算, 都得等契丹人走了再说。” “你与其纠结那些, 不如先好好想想,抓起来的那些獨啟族俘虏要怎么用吧!” 赵鹤其这个问题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这些獨啟人, 杀又不能杀, 卖又卖不出去, 拿着去跟契丹人谈条件吧, 契丹人根本不理睬他们,而且还得时时刻刻防备着那些前来劫囚的“壮鸟”, 折腾得王重久精疲力竭的。 辽东全境沦陷, 山海关的防线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原先裴景容在的时候还好,碍于他的身份, 冀北的高级军官们鲜少有敢当面不买账的。 但现在的裴景容“重病在床,不能见客”,冀北的这些刺头还好一些,多少端着点, 燕平府那些赶来支援的将领对于王重久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灾难。 尤其是那些军功在身、将名在外的, 哪里看得上王重久这么一个一没名气二没资历,三没身份四没血统,连个像样的成名之战都没打过的小兔崽子。 就更别提听他调遣, 受他委任了。 起初是一群人叫嚣着要打,立刻打,赶紧把辽东打回来。 可是契丹人横兵在侧虎视眈眈,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说打就打的事情,而且一旦开战,粮草怎么算,兵马怎么算? 大庄国力雄厚是不错,可也没有这么说打就打的道理,就是年前庄平帝遣大军西征,也是前后筹谋了好一段日子的,抱着的就是不打则矣,打了就一定要把十二盟打怕了的念头。 而若是如今仓促地两面开战,恐怕东西两边都会出现难以支绌的情状。 但也不能不打,如今形势不明,契丹人直接横兵插入了冀北与辽东的边界之上,辽东北部的卫所到底情况几何? 是全部都沦陷了?还是仍有部分大庄的将士们在奋起抗争? 若是冀北这边按兵不动,会不会直接拖垮了那些苦苦支撑着等待援救的人? 王重久愁得头都要秃了。 偏偏本来就左右难为的时候,耳朵边还老是有人叨逼叨叨逼叨得叨叨个不停,王重久还得忍着性子一个一个的屁话都耐心听完,用心敷衍回去,烦得他只想在心里翻十来八个白眼。 洛阳城里的奇闻异录很快就随着辽东的彻底沦陷和契丹人陈兵冀北之侧消息的传来而被人们抛之脑后,一时间,街头巷尾讨论的全都是东北的战事。 不同于被派去西北征战的大军,东北一开战,能顶上去的多是他们原有的驻军,不管是裴景容还是王重久,亦或他们带去的五万兵马,放到真正的战场之上都是不顶看的。 可恰恰驻军防备完整的辽东就这么突兀地全境沦陷了,冀北之上,燕平王刚刚卸职,整个燕平府的军务由傅霜如一个远在洛都的文官遥领,能保持大面上不出错就顶天了。 ——一旦开战,冀北的将领们各自为政,很容易出现谁也不服气谁的场面,到时候大庄的处境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事实上,两兵还没正式想接,王重久就已经快支撑不住场面了。 傅霜如连着三天夜宿宫中偏殿,没日没夜地陪着庄平帝讨论如今东北的局势。 这场仗是肯定要打的,不仅要打,还要狠狠地打,打个漂亮好看的胜仗回来。 辽东也肯定是要收回的,庄平帝再怎么也不可能允许契丹人在大庄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但怎么打,什么时候打,如何分兵列阵,如何安置粮草,如何安抚百姓情绪……这些都是问题。 东北已经再经不起一场败仗了,山海关的防线一旦再往后退,西北的大军必然得班师回援。 到时候已经不只是打不打得跑契丹人的问题了,那已经意味着庄平帝筹谋准备多年的征西大计完全功亏一篑。 那时就是屠尽来犯东北的外族都抹不平庄平帝的憾然。 所以,这一仗的打法就至关重要,谁来领兵,什么时间,需要多少粮草、兵马……都需得细细谋划。 庄平帝第一时间就给燕平王写了一封密信,嘱托对方先出面主持冀北的大局,同时也叫傅霜如与户部众多官员一起,开始加班加点地计算如今大庄能拿出的用于东北的钱财物资。 有燕平王出面,冀北的局势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太大的变故,庄平帝一边着内阁紧急拟定出征东北的将领名单,一边毫不客气地开始清算起相关人员的过失来。 辽东竟然这么悄无声息地丢了!就这么毫无声息,轻轻松松地丢了个全! 庄平帝仿佛一只被人触碰到了死穴的雄狮,开始凶狠地撕咬起那些胆敢前来冒犯的牛鬼蛇神们。 与辽东军事政治相关的官员们被庄平帝从头到脚撸了个干净,傅霜如在下手看着庄平帝列的那一长串的清算名单,后背都 分卷阅读38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一时不由发寒。 傅霜如私心里是不希望庄平帝此时大兴诏狱,清算百官的,可这种事,也轮不上他来插嘴。 毕竟辽东沦陷一事不仅仅丢了个辽东那么简单,纵是不算那些无辜丢了性命的百姓,单就陷在那里的两位皇子,就足够使得这位逐渐走向老迈的帝王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 二皇子裴景知的死讯是和廖远的人头一并传到洛都的。 契丹人攻陷都护府时错手杀了廖远,顺手俘虏了二皇子,后来裴景知不甘为俘受制于人而于囚中自尽而亡,契丹人一怒之下就把他和廖远都砍了头挂在城墙上,以此来使未被杀尽的大庄百姓屈服。 结果被二皇子的一个旧部冒死闯过箭阵,带走了裴景知的头颅,契丹人大感颜面有失,干脆把廖远的脑袋送到了冀北去挑衅。 无论廖远生前到底做了什么,庄平帝还没有问罪,廖远便还是封疆大吏,王重久也就不好对他的遗体有什么不敬之举,老老实实地写了封信托人把廖远的脑袋送回了洛都。 庄平帝拿到廖远的头颅的时候,一个人在谨身殿枯坐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头发白了大半。 傅霜如看着都想叹气。 庄平帝自然不至于是为廖远悲恸到了这地步,廖远究竟在辽东沦陷的这部戏里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都还未可知,庄平帝难过,不过是为那个连一具尸首都还没运回来的二皇子难过罢了。 裴景知死于社稷,到了这时候,傅霜如若是再对他有什么不好的揣测可是连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都过不去了,只是裴景知出事后,傅霜如与太子裴景明的君臣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从接到裴景知死讯的那天起,太子裴景明的身体就开始每况愈下,他身上透出的悲伤,任是个人都感觉的出来,甚至连庄平帝都扛着丧子之痛先安慰了他一二。 傅霜如这时候心里自然是有着些微的后悔,他是再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子与二皇子的感情会深重若此。 若是他早先多信任二皇子一点,与辽东搭上线,也不至于如今裴景知就这么轻轻巧巧地丢了命他都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事说起来,与傅霜如的关系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当初把裴景容和平远侯府的王重久弄去东北,傅霜如心里打的不就是这三方他都不太信任,正好互相消磨势力,哪个被削弱了都是正正好。 可看着太子几天下来连床都爬不起来的模样,傅霜如对自己先前的想法自然只能深感抱歉。 辽东沦陷的事情,傅霜如也不清楚与自己当日那胡乱点去的两个人的干系大不大。 他倒是还在辽东那边留了一些心腹,但是辽东的沦陷太突然了,那边能传出的消息廖廖,傅霜如现在也不得不被迫处于按兵不动静待消息的局面。 除了二皇子裴景知,八皇子裴景容重伤昏迷的消息也一并到了洛都,章皇后从那一天起就癫狂了起来,不顾形象地日日吵着要将裴景容调回来。 本来这要求虽然不说不多合理,但一定合情,庄平帝私心里未必也不想念儿子。 要怪只能怪,章皇后闹得太过难看了。 她身为一国皇后,在朝臣面前不顾凤仪地大喊大叫大吵大闹,形若泼妇、状似癫狂,纵是庄平帝本来想速速把儿子叫回来也被她的一阵作妖给作得绝了心思。 庄平帝当着众臣的面冷着脸训斥章皇后道。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朝自/太/祖/立国以来,自是以此为□□,容儿身为朕的儿子,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契丹人残暴,屠我万千百姓,容儿若能为抗击强敌、首尾百姓而死,是他一辈子的荣耀!百姓会记得他,大庄的史书会记得他!” 老爷子刚刚失了一个儿子,最是悲痛的时候,爱屋及乌,怎么可能真的要八儿子再埋骨东北。 只是章皇后闹腾得太厉害,跳得太高,真这么顺着她的心意把裴景容高调地接回来,庄平帝又有何颜面去对着燕平王下令,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在前线为大庄而死的万千将士们。 只是庄平帝这话,又剜着了章皇后的心头肉,她亦是已经豁出去了,见撒泼打滚没用,直接大放厥词道。 “裴其宸你想死儿子成全你的英明!你为什么不能死别的儿子!为什么非得是我的容儿!”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有什么你不能冲着我来么!为什么非要是他!为什么非得是我的儿子!” 庄平帝大怒地反斥她。 “他不只是你的儿子,他也是朕的儿子!” 章皇后是彻底豁出去了,在儿子的性命危机面前,什么都得靠边站,也什么都比不上儿子的性命重要,她直接口不择言道。 “那为什么非得是容儿!他算哪门子的天子?君主?要去也得是太子去!” 庄平帝怒极,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急急地喘了几口,憋得老脸涨红,刘故赶紧在他身后轻拍着安抚。 留在谨身殿的臣子都是磨成精的老狐狸了,一个个见状赶忙 分卷阅读39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纷纷低头,作眼观鼻鼻观心状。 傅霜如顿时感觉事情棘手起来了,一时间他都不好说章皇后此举是愚蠢还是算计到了极致了。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以太子裴景明如今的身体,让他上前线,能活着回来的几率不到二成。 但傅霜如同时也清醒地知道,对二皇子的死耿耿于怀到今日的裴景明,在如此情形之下,也定然难会去拒绝章皇后这番挑衅。 果不其然,傅霜如只能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息着,一边眼睁睁看着裴景明走到庄平帝面前,掀起袍子跪下,然后掷地有声道。 “儿臣愿以太子之名征兵,亲率大军赶赴东北!” “……誓将契丹人,彻底逐出我大庄的土地!” 傅霜如微微抬眼镜,小心地觑着庄平帝的神色。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个不可一世的王朝之主,也终于流露出几分龙钟老态来。 看起来竟然还带有些许可怜。 自然是可怜的,自古以来,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可怜的。 傅霜如在心里叹息了一下,紧跟着太子裴景明跪下。 “微臣傅霜如,愿追随太子殿下请缨东北,誓将一身所学报效我大庄,不破契丹绝不还朝!” 傅霜如自嘲地想,反正自己于庄平帝、于东宫,甚至于皇长孙,都是一个迟早要丢掉的弃子,。 自己真有点什么,他们也未必多觉出几分可惜来。 但太子却是绝不能再有闪失的。 如今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刻,容王的生死还不好论说,太子若是再被拖死在东北,到时候便不仅是东宫成个烂摊子了,恐怕整个大庄的国祚都要在风雨里飘摇。 闻得傅霜如所言,裴景明颇受震动地转过头来,深深地望向傅霜如。 他脸上的神色极其复杂,静默了许久才喃喃道。 “傅大人的心意……本宫心领了。” “只是傅大人以往似乎并未涉猎过军事,兵戈乃国之大事,傅大人纵然一片好意,本宫却是不敢苟同。” “以本宫之见,傅大人的才能,当是留守在大后方才更能得到施展。” “年前不过月余,傅大人就能把冀北的军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若是大人愿为东北军居后方处粮草,便已经是景明的福气、是东北百姓的福气了。” 庄平帝也将沉沉的目光投向傅霜如,这个老人也就是在这时候才真正显示出了符合他年纪的老态来。 他是知道些什么的,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只等着傅霜如自己说。 连原本想冷笑一声,嘲笑傅霜如一介平民怎敢口出狂言的章皇后,都被这气氛带得,不敢妄自发话,只静静地等待着傅霜如先开口作答。 傅霜如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在下少时,曾于终南山学艺十余年。” “……侥幸拜入公孙偃前辈门下,习过《关令尹喜内传》、《本经阴符七术》*。” “公孙偃?”内阁首辅梁任忍不住惊呼出声。 傅霜如对上他惊疑不定的眼神,点了点头,确定道。 “没错,吾师俗号,玄微子。” 这下偏殿的众多重臣都忍不住纷纷倒吸了一口气,就连太子裴景明都难以掩饰自己脸上的震惊之意。 在场从头到尾反应最平淡的,反倒是高居御座的庄平帝。 庄平帝听罢只是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继而问道。 “那么,司马穰苴、刘师贾和纪裴三人,又和你有什么干系?” 傅霜如惊讶地抬头望向庄平帝。 庄平帝淡淡地解释道。 “你去年五月在校场救长孙那一招长虹贯日,我曾见三个人使过,你是第四个。” 傅霜如汗颜,他还真不知那一招还有个名字,叫“长虹贯日”,听起来还挺霸气的…… 不过霸气不霸气什么的,反正傅霜如自己是使不出来了,他当日不过是情急之下潜力突破,而且用过之后内息混乱,调养了足足有三个月才恢复回来。 这三个人,老实讲,傅霜如只见过其中的一个,还只是见了一面的那种。 但他也知道,傅宣应该是至少见过其中的两个的。 傅宣一个称不上豪门也算不上寒户的大房庶子,读书读不好,考不得功名倒也正常,但体内有那么一股内息,就很明显不太正常了。 傅霜如来到大庄后,一开始是迫于生计,读书治学顺带把那些较为过分的亲戚和下人们收拾一二,同时也忙里偷闲地发展了一些自己的产业和心腹。 其中还顺便学雷锋做了一把好人好事,帮着二十来个不甘为贱籍的人偷渡出境。 这期间,他一直没有停止对自己体内这股明显不同于寻常人的真气的探究,但也一直没得到太大的进展。 早年最大的突破,应该是往北边跑的那一趟里,从几次横生的险象之中一点点重新摸索出的对身体内那股真气的掌握。 分卷阅读39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以及后来融汇了自己对于现世的一些防身术的理解后,重新整理的几出大概率这个身体早就已经很熟悉的剑招。 然后就是王皇后事后与明露郡主在念慈庵里开诚布公的那场谈话。 因先王皇后一事致使岳怀媛孕中受惊,还动了胎气,白明露不是不愧疚的。 只是王书璃之事牵扯太深太广,若是便就这么仓促地与他们讲了,知道了当年的那些阴私、那些是是非非,于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事实上,白明露一开始让岳怀媛过去,也仅仅是因为她私心里觉得害死季芸月的原因里,王书璃居了首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令尹喜内传》、《本经阴符七术》都是鬼谷子的著作,此处是架空化用,总之男主的师门就是鬼谷子那种style啦啦啦。 下章简略解释下男主的师门。 ☆、二合一 临危 并非想要借这些告诉岳怀媛些什么, 好叫她早作打算、多加警惕什么的。 其实也就是一念之差的事, 白明露动了一念, 于是就抱着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心思,叫刘萱带了岳怀媛亲自去见王书璃最后一面, 好给人解气。 但解得是谁的气, 恐怕白明露自己都说不清楚。 但岳怀媛因为她的多此一举而受伤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傅霜如因此对她而生的不满,白明露也是看在眼里的。 白明露有口难言, 但她既然不愿与岳家那丫头为敌, 面对傅霜如的敌意, 她也只能去设法先取信后化解了。 傅霜如的师承, 他自己认不出来,这世间能认出来的人也寥寥无几, 就是那几个里如今还在俗世游荡的也只是其中的小小小小的一部分。 偏偏白明露就是那“小小小小的一部分”之一。 白明露与四大宗门不熟, 但她昔年引发四王之乱时杀了刘璇,而刘璇则是四大宗门里的十三峰中滟草峰的嫡传弟子。 这倒也罢, 刘璇私自下山,滟草峰中的师门长辈未必会为她一人破戒下山,但刘璇还有一俗世亲缘。 她有一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当年上了十三峰, 是拜入了灵剑峰门下学艺。 但凡听点话本粗谈的闲人们, 都知道数十年前灵剑峰弟子冲上灵剑山庄斩了对方牌匾逼其改名的霸道事迹。 此事中的真真假假、背后牵扯的是是非非暂且不论,灵剑峰于低调避世的十三峰里,算得上是最嚣张霸道的一峰, 这结论总不会错了。 只是刘师贾常年闭关,消息滞后,等他得知亲妹为奸人所害后,十三峰已经决定全宗搬家了。 刘师贾报仇心切,别过师门,仅凭一人之力,在西北沙漠里盘桓数月,仗剑杀入了当时已经放弃祸乱帝都、自请外迁带兵的白明露大帐之下。 也就是那一次,白明露才真真正正地看到了,一个人的武功,能强到什么地步。 西行十三峰,东海重云宫,北地有艳城,南下幻渊楼。 作为与十三峰齐名的重云宫之主,纪裴当日没有杀她,白明露也是那时候才晓得对方不是惧了她的身份,真的只是单纯看在当年的东宫太子、如今的庄平帝的份上放她一马罢了。 白明露被季芸翳救过三次,除了最后战败后被偷梁换柱地救走之外,在刘师贾这里便是另一次。 当年刘师贾只差一点便能将白明露一击毙命的那一招,就正是那个所谓的“长虹贯日”。 死在那一剑下的人不计其数,作为差点就成了其中之一的白明露,自然对那一剑招记忆尤深。 若非当日季芸翳及时赶到,以家国大义逼迫刘师贾放手,白明露都要比记载的更早几年去见阎王了。 所以白明露想当然地便把傅霜如当成了灵剑峰弟子,再不济,也是十三峰中人。 白明露便修书一封,仗着刘萱的面子,请来刘萱一位十三峰中的云游在外的师门长辈代为引见,借此打消傅霜如对自己暗生的敌意。 那位十三峰中人见过傅霜如后却是抚须大笑,然后摇了摇头,笑过后便径直走了。 走之前只给在场剩下二人留了一句。 “终南山那边的、鬼谷子老前辈的传人,又岂是我们十三峰引见得了的?” “白姑娘,您这可是折煞老朽了。” 这话别说白明露了,就是傅霜如听得也是两眼懵逼,什么十三峰什么鬼谷子的,鬼谷子他倒是听说过,可那是上辈子了,跟如今的他又有什么干系? 司马穰苴便是在那日后的第三天上门寻的傅霜如。 那段时间,傅霜如满脑子官司各种筹谋算计忙得团团转,早都把那场莫名其妙的会面抛之脑后。 ——若非他听岳怀媛说过白明露早年的战绩,知道她并非一个简单人物,他都要以为那一日是白明露故布迷阵、装神弄鬼了。 司马穰苴过来,只是为了见了傅霜如一面,看了人便就想走 分卷阅读39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弄得傅霜如特别莫名其妙。 任谁家里好好地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上下打量了你一下便转身就走,都会下意识去阻上一阻的。 更何况傅霜如一直以为傅府已经被他弄得,不说固如金汤吧,至少也该滴水不漏啊,这一下漏出来这么大一个活人,傅霜如怎不会惊惧。 傅霜如上前去拦,他武功不弱,但在司马穰苴面前,恐怕连盘菜都算不上。 只是司马穰苴不愿与他动手罢了。 司马穰苴问他。 “你何事阻我?” 傅霜如看出自己身手远不及对方,也就不再自取其辱,放下手皱眉道。 “你是何人?缘何擅闯我这府邸?又为何一言不发便就转身要走?” 司马穰苴淡淡回道。 “你的前两个问题便是后一个的答案。” 傅霜如愣住,须臾后猛然反应过来,对方认识自己! 或者说,对方认识的是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对方认识的是傅宣…… 傅霜如心内警铃大作,一时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认得傅宣,而自己先前在金陵却绝未见过此人,来人的身手又是如此的出神入化神鬼莫测,似乎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傅霜如也是没想到,身为穿越者,竟然是在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是个可耻的入侵窃取者的时候,被人用这种方式狠狠地提醒了一下。 面对司马穰苴,傅霜如说不出敷衍的假话来,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要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包括傅宣生母杨姨娘在内的所有人,都更了解傅宣。 所以能一眼便看出这身体里芯子是换了个人的。 傅霜如脸皮涨红地低下了头,他早知这身体里的那股内力恐怕来历不凡,是个未解的隐患,原来还能掩耳盗铃的当它不存在,如今却是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那一瞬间傅霜如吓得想了很多事,他甚至生不出狡辩的心思来,唯一担忧的,只是若是眼前人立志要为原主伸张,自己又该如何给阿媛交代…… 好在,似乎是傅霜如脸上的表情太过丰富多彩了些,连司马穰苴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便难得多说了几句解释道。 “你且记住,我叫司马穰苴,是你的八师兄。” “我们师父乃玄微子公孙偃,常驻终南山,你小时候是在他老人家身前学的艺。” “对了,我们宗门乃鬼谷子之后,兵家传人,旁人问起来,你可别说岔了。” 傅霜如被这铺头盖脸扔下来的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强大王霸之气的师门吓了一大跳,脑子里晕乎乎地直转圈,唯一记得的就是心里最大疑问。 “司马先生,不,前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知道的,我不是,我不是……” 司马穰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告诉你,当然是因为你自个儿忘了啊,难道你已经想起来了?那倒是白费我多舌了。” 傅霜如词穷了一阵,冷静下来,无奈道。 “不存在什么忘不忘、记不记得起来的问题,前辈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不是傅宣。” 司马穰苴皱了皱眉。 “你原来或许不是,但你现在是了。” 傅霜如忍不住想笑,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司马穰苴大概是看出了他脸上的惊愕之色,难得好脾气地解释了一下。 “师弟神魂并未有缺损,只是不小心掉进忘川河里洗了个澡,后来又没好好过往生巷,贪奇多看了眼前世镜。” “不是什么大毛病,你还仍是你,用你们的话来说,不过只是轮回转世罢了。” 言罢也不待傅霜如的脸色如何变化,径自一甩袖子走人了。 当然走之前顺手扔了几本鬼谷子的著作放在书房的案几上,当是给小师弟开了个补习的小灶,省的他忘了一切回头丢师门的脸。 只要不是直接给他脑子里灌了傅宣的记忆就好,傅霜如唏嘘一声,捡了那几本书起来好好地钻研了一番,苦中作乐地想就当是在现世那会儿看闲书放松的时候了。 因为坦明身份之前傅霜如是好好做过一番功课的,所以在面对庄平帝的提问时,傅霜如不卑不亢地按着自己应该知道的回了。 “司马穰苴是我师兄,我少时于师父身前学艺时,师兄亦是亲自带过我不少时日。” “刘前辈乃十三峰中的灵剑峰峰主,与司马师兄交情不菲,少时亦曾予过我一二指点。” “倒是那位纪前辈……恕微臣孤陋寡闻,并未曾见过。” 庄平帝听了,点点头,并为说什么。 倒是旁边的邵启合坐不住了,胡须炸开两眼放光地冲着傅霜如低吼道。 “司马穰苴是你师兄?就是那个以一己之力使得先帝年间的荣兴会战局势直接反转的司马穰苴?” “司马先生昔日有‘诡绝天下’之称,若是能请得他出战,辽东之困恐怕须臾即可得解……”b 分卷阅读39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r   邵启合想着想着,一张白脸都涨红了 虽然不忍心拂他的兴头,但傅霜如还是不得不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自微臣出山后,与师父、师兄他们鲜少有所往来。” “他们寻常云游各地,独来独往,四海为家,如今辽东战事情势危急,微臣并无完全把握,能及时求得到他们。” 这不是开玩笑呢,公孙偃是个根本没见过的师父,司马穰苴见倒是见了,话都没多少几句,自己这个也不知还被不被他们承认的小徒弟、小师弟,一时半会儿的哪知道要去哪里搬靠山来。 扯这一个,不过是想能借着这一着随军出征,从而能更及时、近身地保护太子殿下罢了。 韩少功被困在西北,白鹤谷不敢指望,邵启合又是个只会搞权术斗争的纯文人。 傅霜如既拦不住要自己上赶着往东北跑的太子,又不能眼看着他真就这么死了,那还能怎么办,那只能自己上了啊。 殿内众人闻言都不免失望,但因此一役,但是没人反对傅霜如跟着太子裴景明一道去东北了。 东宫党的人是不想去触傅霜如的霉头,至于章皇后,裴景容的事都够她抓心挠肝了,哪有心思去想旁人的。 更有甚者,她还巴不得傅霜如是个花架子,最好与东宫那个病秧子、短命鬼一道死在战场上,也好等自己的儿子回来了,给自己这边的人腾位置。 可惜章皇后的想法是注定不能实现了。 因为没过几日,先是皇太子裴景明不能成行的消息放出,紧跟着就是冀北那边报回来的裴景容“久治不愈”的丧讯。 当日殿内的大臣都不觉唏嘘,没想到世事无常至此,到头来,这位容王殿下还真是应了当日殿内庄平帝的那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子亦然若此。” 这已经是短短数日内,庄平帝接到的第二个儿子的死讯了。 而第三个眼看着也要近了。 ——太子裴景明当殿请命亲征东北得到庄平帝应允后,大概是自觉心愿已了,退无可退之地,反而没了旁的挂碍。 他也就无所谓再去耗尽心神地算计些什么,心中自得知辽东沦陷、二皇子裴景知战死以来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也彻底松弛了下来。 这不松不要紧,一松,就显露出回光返照后的油尽灯枯之态势了。 裴景明回到东宫后病情便倏然加重,当夜便昏死过去多次,皇长孙连召太医院七位御医,连庄平帝都被惊动。 东宫的烛火亮了一整夜,翌日天亮后,太子裴景明的情况才堪堪控制住,但人已经是彻底下不来床了。 比之初闻二皇子裴景知死讯那日更甚。 傅霜如几天来都一直在宫里连轴转着,那日请战东北后第一次回府,躺下后身上的官服都还没解开一半,与岳怀媛私房话也没叙上两句,就被皇长孙从东宫派来报讯的人给匆匆叫走了。 岳怀媛见着这情状,也只能低低叹气,然后亲自给傅霜如系了大氅,拍拍他的肩,安抚道。 “去吧,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和孩子们都支持。” 两个小婴儿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鼻涕泡都吐出了好几个,对这个来而复走的父亲没有丝毫的眷恋挽留。 傅霜如无奈地低下头一人亲了一大口,末了怜惜地抚了抚岳怀媛的侧脸,郑重承诺道。 “等过了这一遭,为夫定然日日夜夜陪着你的孩子,管他外边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再与我们无甚干系了!” 岳怀媛被他的话逗得直笑。 “好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名流千古,乃是人之志向所在,阿丛何必说这些许丧气话,到像是并不十分情愿一般。” 傅霜如与鬼谷子一派的渊源,岳怀先前也并不知情,听到他主动请缨要随太子出征东北的消息时,岳怀媛不是不震惊害怕的。 可那又怎样,震惊也好,难过也罢,害怕也好,失望也罢,终究傅霜如是在做一件他自己想做的事,一件他觉得不做便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岳怀媛除了支持,还真是别无二话。 岳怀媛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傅霜如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他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这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傅霜如出征的事这么一闹出来,岳怀媛连先前对小女儿婚事的担忧都去了□□,关注点转移到马上要出征的傅霜如身上了。 思来想去,她去亲自求了现如今还住在府上的姨母季芸翳。 当然求向季芸翳求招只是迂回之举,岳怀媛真正想找来帮忙的,自然是念慈庵上避世独居的那位明露郡主。 对着岳怀媛所求,季芸翳没有如何犹豫便应下了。 岳怀媛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并不意味着是自己的面子有多大,不过是姨母她自来医者慈悲,悬壶济世,看不得百姓因战乱而颠沛流离的景象。 辽东战事,虽然不一定会动荡大庄的国祚,但却是确确实实地关系着辽东千千万百姓的生死 分卷阅读39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就是岳怀媛不开口,季芸翳她也会想尽办法尽自己的一份力。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季芸翳并非一个挟恩图报之人,若非岳怀媛恳求,她恐怕不会去想到上念慈庵求白明露出手相助的法子。 不过岳怀媛想象中的自己姨母如为难才踌躇着开口的场面并没有真的发生,上念慈庵见白明露,季芸翳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多与人寒暄,上去就是直入主题的一句。 “当日他为保你一命放弃入主谨身殿,如今听说他快要死了,不知你舍不舍得多施舍他一面呢?” 受命 辽东的事经得不查,原来无人关注时便罢了,庄平帝一下令彻查其中根由,一众人的目光都紧跟着集到了辽东,很多藏在阴影处的灰色交易也随着浮到了台前。 首当其冲受到问责的就是廖远,紧跟着的则是大家眉眼间互相传递的“你懂我懂大家懂”但就是没人敢直接说出口的二皇子裴景知。 辽东之沦陷,一在契丹人发兵知急与险,二在辽东之地的卫所自己本身的贪腐羸弱。 这种事,一查查出来一大把,查出一个便能牵出萝卜带出泥来,最后查来查去,竟没有一个干净的。 庄平帝这次到没有勃然大怒了,只是这一着,显然是对他的第二重打击。 他很平静地让人将廖远的头拿去埋了,然后派人去押远在冀北山海关的二皇妃廖又玫入都面圣。 也就是这期间,由傅霜如领头,带着以太子之名征来的数万援军赶赴冀北,欲至山海关与早先便启程的燕平王回合后,将帅印和圣旨一并与了对方。 冀北至此得以形势稳住,东北军以燕平王裴其晟为主帅,给事中傅霜如为监军,磨刀嚯嚯,向着辽东虎视眈眈。 倒是一开始力挽狂澜平稳住形势的王重久被迅速地扔到了一边,弃若敝履。 不过这已经算好的了,因为鹤其更惨,她直接被以囚犯的姿态给看押了起来,要和二皇妃廖又玫一起被押解入都,听侯审讯。 因为容王终于“不治身亡”了。 没办法,眼瞅着燕平王和傅霜如都要往这里赶,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王重久拖延不下去,只好让裴景容“死”了。 整了个假的尸体作为掩盖还不够,还得有个担任“庸医”来背锅的,不然洛都那边的有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裴景容失踪那一夜,除了赵鹤其和王重久,剩下知情的也没几个,还全是王重久心腹中的心腹,都是他左思右想后觉得值得一信可以叫醒的。 所以同样的,这个背锅的“庸医”,也还得从他们里面找。 作为一群人高马大的兵蛋蛋里的唯一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赵鹤其义不容辞地便接受了这个“角色扮演”。 好歹相处了有一段日子了,看着人家一姑娘去替他们送死,王重久多少有些心虚。 赵鹤其倒没跟他客气,直接提了要求,要王重久帮忙安排,她要和押送廖又玫的那拨人一起走。 王重久多少猜到赵鹤其回洛都另有所图,但也没多说什么,让安排就给安排了。 只是最后实在好奇,一个在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眼看着再不问可能这辈子也再难能知道了,王重久送赵鹤其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那天晚上,就是那天晚上,出现的那个白发男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大概是走都要走了,赵鹤其也没前些日子那么排斥了,好声好气地给王重久解了惑。 “西行十三峰,东海重云宫,北地有艳城,南下幻渊楼。” “这便是我大庄的四大武林至宗,或者用那些说书人的话,就是四大武林奇迹。” “那白发男子,便是北艳城城主,卿俦。” 王重久流露出一脸听人说书的表情,确实也差不多了,赵鹤其这一段话里出现的那些词汇,他确实在说书人嘴里听到的最多。 什么十三峰勇斗塞外客,北艳城只收有缘人,这些人对王重久来说可不都是活在话本故事里的。 王重久有一种奇异地见了大人物的微妙感,他看了一眼赵鹤其,喃喃道。 “那你,你是幻渊楼的…?岂不也是很厉害!” 赵鹤其眯着眼睛审视了他一番,用不冷不热的语调问道。 “你还记得?记得多少?” 王重久不敢撒谎,只含糊其辞道。 “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三姓女…碎金兆、黄粱指什么的…那是什么,我都听不大懂。” 赵鹤其面无表情地看了王重久许久,就在王重久都要以为对方绝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正想讪讪一笑略过此杂遭不提的时候,赵鹤其突然开口了。 “幻渊楼以幻术闻名于四宗门,楼里有三脉不外传的术法,分别为赵家的碎金兆、温家的黄粱指,和不知氏的冥观生。” “…不知氏?” 王重久总算从一群让他头大的“什么?什么?这是什么?!”的名词里扒拉出一个有那 分卷阅读39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么点搞笑意思的东西来。 赵鹤其淡淡地看了王重久一眼,并未多做解释,只是继续平静地解释道。 “同样幻渊楼里有四大宗门秘宝,分别为寄魂绳、破运鞭、夺气铃和南柯诀。” “我乃碎金兆赵家后人,有非温氏女窃取了黄粱指,偷得了寄魂绳,扰乱此世间阴阳气运。” “因为此事牵扯到了幻渊楼门里的宝贝,卿俦前辈和许先生不好插手,所以将这把潺水剑上加持了感悟天道气运的法门后赠送与我,命我出面清理门户。” 王重久听的云里雾里的,只觉得似乎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便一个人识不得了,只干巴巴地感叹道。 “原来还有人姓不知啊,那名字多好取啊,不知苦,不知累,不知甜,不知咸,不知你,不知我…” 赵鹤其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扫过去,王重久讷讷地闭上了嘴。 赵鹤其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 “想问的都问完了?” 王重久挠了挠头,硬着头皮憨笑道。 “还有一个…我保证是最后一个!” 见赵鹤其脸色倏然转冷,王重久赶紧补上了后半句。 赵鹤其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示意你问着,答不答、怎么答我自己看着办。 王重久尴尬地低头摸了摸鼻尖,一边偷觑着赵鹤其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二皇子…是真的死了么?” 赵鹤其脸上出乎意料地多了丝茫然,静默了一瞬,然后颇觉难以启齿般回答道。 “我…我不知道。” 赵鹤其身为碎金兆传人,按理说如果二皇子裴景知身死,她应该能梦到他的死状,可这些日子里,赵鹤其什么都没有梦到。 但她离开裴景知也有数月,她身上继承的碎金兆并不完全,也许是距离所限她就预知不到了呢。 赵鹤其脸上闪过几丝烦躁,裴景知的死,辽东的沦陷,这些都是她不曾预料到的事情,后者吧她有境外人所传之消息,尚算不得完全吃惊,前者对她来说就是一大败笔了。 赵鹤其自出世以来,到拜入二皇子裴景知座下,可是第一次出这么大岔子。 三姓传承讲究因果循环,除了傅霜如在冀北放他们走到那一着,裴景知多年的提携之恩是赵鹤其欠下因果最多的,若是对方就这么死了,赵鹤其心里如何能好受。 赵鹤其狠狠地瞪了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王重久,方才她是故意将幻渊楼的一些情形告知对方,然后着意看他神色几何,见全是懵懂茫然,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 然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提醒对方道。 “你问我这么些,我倒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王重久依言望向她。 赵鹤其挑了挑眉,心里泛着 那么点微不可说的怜悯,脸上也不免带出几分。 “当初将獨啟族会东行契丹的消息递给你的人是谁?” 王重久脸色骤变,惊愕道。 “你都知道…?” 赵鹤其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立在他眼前,示意他闭嘴。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长了眼睛,自己会看,长了脑子,自己会想。” 王重久的脸色青白交加,良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息着摇了摇头。 “抱歉,这个答案,我无法告诉你。” 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无法”告诉你,这个词用的倒是微妙。 不过赵鹤其也不在意就是了,她随意地挥了挥袖子,不谢道。 “我对这答案也并无兴趣,我只是想提醒你,记得小心这个人,对方可是一心要你死了。” 王重久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矢口否认道。 “这不可能!” 赵鹤其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哪里不可能?什么不可能?” 王重久咬牙不语。 赵鹤其嗤笑道。 “你不会真以为你的那个坐收渔翁之利的计划被人反叨了钓鱼台是个偶然吧?”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什么时候把那道黄雀计献给的容王殿下,又是什么时候和他达成的一致,但我大概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背后之人真正想杀的,怕不会是容王,而是你。” “不妨坦白告诉你,当夜那个黑发眸的黑衣人,那位许先生,是位引者大人,引天下万千亡魂,拨世间倒乱气运,说白了就是沟通天地能掐会算…” “你觉得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卿俦城主想抓什么人,还非得赶到对方要死的时候再出现么?” (啊不赵姑娘,你太看得起那两位了,他们先前就乱抓乱放过啊!) 王重久身后的冷汗一层一层地落了下来。 赵鹤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是那夜突然出现的二人是以拨乱反正为己任的天道捍卫者,那么那一夜他们匆匆赶到在千钧一发之际带走了裴景容,却没有理睬旁人。这就预示着那一 分卷阅读39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晚裴景容本不该是出现在那里的! 或者说,在那里被围困的人,本不该是裴景容! 王重久忍不住反问自己,难道当真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我?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王重久苦笑道。 “他们何至于这么苦心积虑地要杀我?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么?哪里至于如此深仇大恨…” 赵鹤其轻抚着剑柄沉思道。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你做了什么,要人须得布下这样的局来害你?” 王重久苦笑连连。 “赵姑娘好问题,在下也想知道在下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事…” 赵鹤其突然摇头道。 “不对,或许不是你,或许是…” 赵鹤其紧盯着王重久的双目,一字一顿道。 “或许是,平远侯府做了什么呢…对方针对的是王家,你只是恰好是里面的出头橼。” 王重久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紧缩了一下。 赵鹤其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王小将军也不必再故布什么迷阵了。” “…什么无法说不无法说的,真要无法说,又何必用这样的字眼,看王小将军如此斩钉截铁地反对我的猜测的样子,给你这般嘱咐的必然是你家中信赖万分的亲缘师长之流。” “如果你本人的问题不大,那布局人针对的,应该是整个平远侯府了。” 王重久语气不大好地质问道。 “赵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我才是被算计得差点丢了性命的那个,怎的到了姑娘嘴里,却是要先从我们这边自己找问题了?“ 赵鹤其忍不住笑了。 是那种冷冷的,很不屑的,嗤笑。 “王小将军这话,还真当自己是个受害者了不成?” 王重久眸色沉沉,毫不客气地回道。 “那不然呢?容王殿下机缘巧合之下替我受这一灾,却也不是我想这般的,出了事,不想着揪出幕后黑手的丑恶嘴脸,却先要出了事的人自己反思,这又是什么道理?” 赵鹤其也怒了,这下是连冷笑都懒得冷笑了,直接急不可耐地揭了王重久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王小将军你或许无辜,或许不无辜,但平远侯府却是绝对不无辜的!” “廖远在辽东一手遮天,种了那么多的□□,赚的盆满钵满,是你们平远侯府给他指的门路吧?” 王重久的脸色涨成一片酱紫,怒气冲冲道。 “赵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王家与廖远确实有利益上的往来,可什么罂粟□□,那是些什么东西,恕在下孤陋寡闻,均是闻所未闻!更不说靠它来赚钱牟利!” 赵鹤其冷冷地看着他的双眼,追问道。 “你当真不知道什么是罂粟、□□?” 王重久败下阵来,恨恨回道。 “那些损阴德的害人物,我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但姑娘要空口无凭地说我王家以此牟利,却未免可笑!我们家世代忠良,为天子守国门,为百姓驱鞑虏,为社稷谋太平,怎能任人如此构陷!” 赵鹤其默默地等他发完怒,然后静静地摇了摇头。 王重久恼火道。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某的话中还有夸大不实之处不成?” 赵鹤其平静地看向王重久,语气平淡中带着丝丝的无语。 “王小将军莫不会以为,我追随二皇子殿下在辽东查了那么久,我们什么都没有查到吧?” 王重久心下一颤,撑着一张冷脸回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鹤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若是懂这些,也不可能现在还活着站在这里了。” 若非几番试探确定王重久是真的不知情,赵鹤其可绝不会选择与他合作。 但王重久是清白的,王家可却未必了。 老实说,称平远侯府一句“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还真不算冤屈了他去。 赵鹤其淡淡道。 “我只是好心提醒王小将军一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随你去吧。” “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令尊做的出来,日后遭报应的时候就别害怕。” 这话说得忒不客气了些,王重久怎能忍得,开口就想反唇相讥。 但赵鹤其也觉得无趣了,懒得与这人再多浪费时间理论 “我空口白牙地说,你自然认我是瞎说,不愿意信,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我且问你,你当日究竟是为何拜入八皇子门下?” 然后不待王重久张口回答,赵鹤其先又摇头制止了他。 “你不用说,也不用告诉我,你只消在自己心里想着,能想通便是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祖父叫你去投入八皇子门下,真的纯是为了那劳子什么‘从龙首功’的鬼东西吧?” 作 分卷阅读39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者有话要说:  寄魂绳、破运鞭、夺气铃和南柯诀这四个的主人其实都已经在文里出现过了,而且都还不是一笔带过那种(当然戏份也不算多) 然后碎今兆是鹤其妹子继承了的,能力的意思顾名思义,大致就是可以【预先】梦到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死亡的场景,所以叫【碎】金兆,至于碎金兆的【金】,就是宝贵的意思,所以要是继承碎金兆之人觉得珍贵的人的死她才能梦到。 她们家祖上应该是个做预知梦的巫,但是血脉越来越淡,你懂得,慢慢就剩下这个鸡肋的能力了,所以知情的人都不愿意要,鹤其妹子拿了之后想打人QAQ 剩下两个,冥观生和黄粱指的主人也都出现过了,这么着吧,能力也是顾名思义那种,你们猜主人,猜对了都有红包送嘻嘻嘻 有人猜对我就解释一下它是个什么东东,没人猜我就等到写到了再说。 临近完结,各方事件要收尾,所以女主和男主这章节长期掉线,非常抱歉,下一章我尽量给他俩续费让他俩呆的久一点QAQ 我的电脑至今还在咻咻咻咻,手机码字加网吧码字都很不顺,如果让亲们不满意非常抱歉,然后我会尽量在5.5之前正文完结,希望大家能多多包涵。 ☆、黄粱 (续受命) 王重久戒备地看向赵鹤其, 不发一言。 赵鹤其微微一笑, 是满含怜悯和嘲讽地看了王重久一眼, 对他的如临大敌的态度十分不屑。 “你也不清楚吧?感到非常莫名其妙吧?突然就叫你去向容王示好……” “你自己在心里也琢磨过这个问题吧。” “不妨给你个提示,容王妃黎衾这个人, 你不陌生吧?” “或者说……兵部尚书黎勇信, 那可是你们平远侯府的座上宾, 这我总没说错吧?” 王重久脸色骤然煞白,失声道。 “难道这就是容王殿下那夜被那两位出现的内家高手带走的原因?” 赵鹤其愣了一下, 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得花枝乱颤。 这次王重久可听出来了, 那种不怀好意的嘲笑, 分明是觉得他说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之后的反应。 不过王重久到没有因此生起被人瞧不上的不虞,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他就稍微放心了些。 那夜的那两名一黑一白之人横空出现、暴起伤人, 武功路数诡谲得不似凡人, 说实话王重久本想用“方士”、“道长”之类的词语来称呼的。 ——只是大庄孔孟学说盛行,子不语怪力乱神, 民间普遍比较轻视方士、道人一流,王重久话到嘴边,觉得这两个词似乎总带了点无缘无故的蔑视意味。 又想到眼前女子那夜对那两人毕恭毕敬的态度,遂抱着不无故激怒对方的想法, 临时改了个“内家高手”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词。 不过言归正传, 王重久对那两人可是忌惮得很,看他们进出獨啟人召唤来的群鸟中如入无人之地的模样,想必想杀自己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王重久是能不和那俩人扯上丝毫关系就不扯上丝毫干系。 赵鹤其笑够了, 才用一种非常欠打的语气斜觑着王重久缓缓道。 “那倒不是,这倒是王小将军你多虑了,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北艳城的那位前辈和引者大人一起出手。” 王重久颇具风度地笑了笑,丝毫不显被人嘲讽后的恼火失态,客客气气道。 “那倒是王某人着相了,不过赵姑娘特意提起容王妃殿下,在下还以为与容王殿下有什么……” 赵鹤其笑眯眯地打断了王重久的话。 “特意提起容王妃是不假,但特意提的是‘容王妃’,又何必非得牵强附会到容王身上?” “难不成这世间的女子都非得要倚靠男人,才能得以被人提起么?” 若是辩论这些歪理邪说,王重久承认十个自己都未必说得过眼前的女子,所以也不多起争执,拱了拱手,示意赵鹤其有话不妨直说。 赵鹤其也腻味了这弯来绕去的卖关子,冷梆梆地扔下最后几句作为今日的结语。 至于王重久听了会怎么想、又信或不信她所说的、又相信了多少,赵鹤其表示,反正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萍水相逢的恩遇罢了,若不是看这人还算是个有点良心的将领,早让他哪里凉快滚哪里了。 赵鹤其眯着眼睛,盯紧对面人的双眼。 “你且听好了,这些话我可只说一遍。” “我此番入都,是受了卿前辈和许先生之命,肃清门户,夺回师门密宝。这你那夜是听到了的。” 听到了是听到了,但王重久可还真没有想到赵鹤其这次是真的要乖乖听话过去“清理门户”了,她看上去也不像这么乖巧的后生啊…… 大概是王重久眼里的怀疑和不解太明显了。赵鹤其不得不中途打断了一下自己打好的腹稿, 颇为不耐烦地插播 分卷阅读39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了一句解释。 “我不是为了在那俩老妖怪面前讨巧卖乖,就是他们不说,那些东西我也会想法子弄回来的。” “倒不是宗门秘宝有多贵重什么的,当然也不是说它们就不贵重了……” 赵鹤其手忙脚乱地压下自己手里听了前言就委屈得颤动不休的潺水剑,忙不迭地补上后半句,然后才颇为狼狈地继续道。 “主要就是,就是吧,那些东西如果沦落到外姓人手里,她们不懂规则不受束缚胡乱使用,会闹出大麻烦的!” “黄粱指,寄魂绳?”王重久自觉自己的记性还不错,听到此处,十分乖觉地替赵鹤其点出了遗失的秘宝之名。 顺便若有所思地看了赵鹤其手里的那把剑一眼。 赵鹤其扔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你应该也知道了,有一个外姓人,偷了已经绝户的温家女传承,得到了黄粱指。” “还顺手牵羊带走了寄魂绳,仗着这两样东西肆意妄为,已经犯下几遭较大的业果。” “此人很难缠,我必须得亲手处理了她,不然任她继续下去,为祸世人是一方面,恐怕天道 也会因此降罪于所有的三姓族人。”、 这才是许由非常放心地把此事交给赵鹤其来处理的根本原因。 不怕赵鹤其处理不了,真的处理不了(liao)了赵姑娘也能搬救兵啊。 重要的是此事赵姑娘偷懒不得,不然最先倒霉的只会是她自己。而轮不到那人去真的祸世,北艳城自然会处理的。 卿俦出场,半柱香搞定。 城主大人现场给诸位表演什么叫做秒杀哦。 之所以不这么来,纯粹是因为,有免费劳动力啊哈哈哈。 赵鹤其想到这一遭,心情就更差了。 裴景知生死未卜,她的恩缘还没报完,就得先去给猪队友收拾烂摊子,还是任劳任怨的那种免费劳力,赵鹤其心里的怒火,那叫一个熊熊燃烧啊。 王重久敏锐地意识到了赵鹤其话中的未尽之意。 “这个人,在下认识?” 不然没道理赵鹤其给他绕了这么多圈左试探右试探地绕圈子最后给他讲了这个。 赵鹤其看了王重久一眼,默了一瞬,反问道。 “我为祸苍生了么?” 王重久奇怪地摇了摇头,不懂赵鹤其怎么突然说这个。 赵鹤其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明白自己都提示的这么明显了怎么还有人听不懂。 “或者说,我,肆意妄为了么?欠下业果了么?” 后者倒还真的有,但小的可以忽略不计,赵姑娘大手一挥,豪迈地表示那就是没有了。 王重久继续呆滞地摇头,猛地一道电光从脑海内闪过,一下子明了(liao)了。 “赵姑娘的意思是,此人必然得有非同一般的俗世身份,不然单纯倚靠这些嗯,传承秘宝,是不可能肆意妄为欠下大业果的?” 孺子可教也,赵鹤其累得半死地点了点头,一点装神弄鬼的仙人(神棍)气度都没有了。 王重久脸色忽青忽白,几度变化,最后惊愕道。 “难道那人,就是容王妃?” “她继承了黄粱指还偷了寄魂绳?” 赵鹤其如临大敌地看向王重久,飞速道。 “这可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不是我说的。不关我的事!” 王重久莫名其妙地看向对面,对面极其警惕地看着他,仿佛他会突然暴起伤人一般。 王重久还没莫名其妙完,脑内就一阵剧痛,那股疼痛跟有人在拿着钻子往你的脑子里打孔一般,痛得让人几近抓狂,却又让人非常清醒。 可以说是求停不得、求昏不能的典型写照了。 王重久现在知道对面人为什么是这副如临大敌之态了,因为他现在确实就非常、非常地想打死她。 尤其是对方还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摸着胸口大呼幸好自己机智,逃过一劫,没有嘴快之后…… 所以赵鹤其提醒他小心什么的是假的,想借这个阴他一把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吧! “喂,我这可是好心帮你啊,最起码你只要看破了她的身份,她的黄粱指对你就再也没有用了,这可是一着保命术……” “而且你先前要是被她迷惑过,说不定还能借此看到不少端倪呢……” 王重久捂着脑袋只想要对面的人赶紧闭嘴,但随着赵鹤其的话,王重久的脑子里还真的迷迷糊糊浮现了不少画面。 这些画面非常细琐杂碎,但看着看着,王重久的脸色已经慢慢变得沉得黑如墨底。 一半惊怒,一半心凉。 黄粱 黎衾这段日子过得非常不顺,异常不顺。 明明已经设计、安排了那么多,事情也似乎是在顺着她内心筹谋的方向发展,可她却越发感觉到身边的阻力层层加起。 最起初的变化,是寄魂绳渐渐开始失效了, 分卷阅读39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黎衾慢慢发现,她竟然快要控制不住十二公主的神魂了。 当然这对她而言并算不得什么太大的麻烦,十二公主色厉内荏,内心软弱又欺软怕硬,若不是有自己在暗地里帮她筹谋,对方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惨烈得多。 ——哪里会能嫁得到章明这种万里无一的金龟婿。 是的,黎衾对于章明很是满意。 上一世冒险假死后苟且偷生的她,可是知道对方是唯一一个在章家被彻底清算后还能再爬起来登顶巅峰,入阁拜相。 甚至是内阁中唯一一个几乎可以与那位横空出世的许大学士打个平手的存在。 在黎衾的计划里,章皇后是个一定要扔出去的替死鬼,裴景容这个留不住心的寡情人也最好是“英勇就义”在沙场上好成全她们孤儿寡母的美名。 章久雎才华不大脾气不小辈分还高,和章家一样对黎衾来说就是个束手束脚的拖累,合该一起被扯出去扔掉。 章家的那些男男女女里,唯有章明一个,是黎衾看得上、还想方设法要拉拢过来的盟友。 最早黎衾偷来寄魂绳后找人试试效果,是随手挑的十二公主。 ——身为公主,身份足够尊贵即使行为略有古怪也无宫人敢随意妄言,但又是个不怎么受宠的公主,生母也不在了,没什么人真心在意她,就是她察觉出不对来,也难找到贴心人呼救。 黎衾并非正当手段继承的寄魂绳,自然也不懂到底要怎么用,一开始不敢乱来,就先下令让十二公主帮她盯着傅霜如。 没办法,那人出现的太古怪了,前世压根就没听过有这么一个人,惊才绝艳的程度堪比后来的那个许由。 若非黎衾亲眼见过许由的面貌,确认此二子长相不同,光听人谈论,都差点误以为这是同一人了。 而且升官速度快得一绝不说,还成功吸引了庄平帝的注意,又拜入东宫门下,被聘为长孙之师。 这些乍一看都不起眼的事情堆积起来,放到熟知上一世后面发展的黎衾眼里,那就是妥妥的未来的主要敌对力量啊。 不过黎衾也没想到,她只是用寄魂绳牵引着十二公主有意无意地替她盯着傅霜如,对方却在日久天长里慢慢地喜欢上了他。 黎衾刚知道的时候,也是啼笑皆非。 不过紧跟着她又觉得此事有门,值得大做文章。 ——如果十二公主能真的得偿所愿,于黎衾而言,还真是妙事一桩。 黎衾能力有限,即使身怀黄粱指,能改变别人的记忆和意识也是非常短暂的一瞬,如果遇到意志力极其强悍的,更是能直接看破她所做的所有幻境。 那个能让人在大悲大喜之境颠倒神魂错乱意识的神香“欢情薄”又是不可重复使用的消耗品,黎衾算来算去,最后还是觉得自己从迷域偷渡至往生巷跳出六道轮回前,随身捎来的几件战利品里,最有用的倒还是那个摸不着具体怎么用的寄魂绳。 所以作为深受寄魂绳所令,被黎衾控制的做好的十二公主,若是她能跟傅霜如勾搭出个什么结果,无论是傅霜如继续给东宫卖命(那就是自己平白多了一双深入东宫内部的眼睛啊),亦或傅霜如被拉拢到自己这边(砍掉东宫一只臂膀!),对黎衾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十二公主因爱生恨,想除掉岳怀媛这个绊脚石,黎衾唯一担心的,不过是她万一下手太轻、手段太软,一击不能毙命,反而会给了岳怀媛反咬一口的时机。 到时候弄不死岳怀媛不要紧,平白倒赔了十二公主这么一颗用得还颇为顺手的棋子就不合适了。 所以黎衾便使了一个巧计,用东宫太子妃那件事敲打崔晚情,拖她下水给十二公主出谋划策。 上辈子的东宫太子妃可是被那一把直接污死,悬梁自尽都证不了自己清白,连累着皇长孙有一段日子都抬不起头来,当时的太子也是被派了出去,等裴景明回来时,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 黎衾知道这背后是哪些人下的黑手,又是哪些人在搅浑水。 ——东宫里能埋的那么深下手的,自然只有平远侯府了,平远侯府上辈子埋的可是尤其深,直到裴时观坐稳了皇位开始清算功臣时这些秘辛才被人查到扯出来。 当然,还是有人以为这是皇帝飞鸟尽良弓藏,变着花样巧立名目来拔除老臣罢了。 黎衾分不清这两种说法究竟哪个更贴近实际,不过在她看来,都合乎情理,平远侯府心怀不轨是真的,毕竟当时的庄英帝可是雷霆震怒,陈于殿阶下的人证物证俱是全备。 但平远侯府后来又见利起意、改弦更张,想挣一个从龙保驾之功恐怕也不假。 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投机分子,哪里有宝往哪押。 就是当年的王重久带着京卫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些,露了端倪,揭起了平远侯府与世无争的那张皮。 但知道这一切的黎衾又为什么要阻止呢,这些事情的发展都与她的计划不谋而合,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她唯一所做的,不过是借着知 分卷阅读40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道日后崔家会和平远侯府一起被清算的先机,觑出了崔晚情身上的端倪,所以因势利导,让这个“幕后黑手”之一帮忙做点旁的活计去罢了。 黎衾料得清乐不会吃此闷亏善罢甘休,她心里没把当回事,是觉得以清乐趋利避害的识趣性子不会把主意打到同为公主的十二身上,就算是教训,也是小惩大诫,不伤根本的那种。 可惜黎衾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清乐是没针对十二公主什么,崔晚情却是积恨已久,将错就错,然后反而狠狠地坑了十二公主一把。 继而十二公主以她独一无二的愚蠢作风,又想出跑上门去送上脸给人打这种昏招,直扇得黎衾心底里最深层的阴郁都冒了出来。 寄魂绳在使用者影响寄主心神的时候,也会反过来不同程度地传递给使用者一些寄主的负面情绪。 而且此物既然名为“绳”,便有距离的限制,黎衾不能保证无时无刻不在十二公主身边,自然也不能每次都及时阻止她做傻事,七夕那回便是其中的一次“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的自取其辱。 岳怀媛的那壶茶水泼下来,泼毁的不止是十二公主仅剩无几的风姿仪态,也不只是十二公主强撑着的那点子色厉内荏,也紧跟着泼掉了黎衾竭力想深埋于心底的那些阴暗回忆。 黎衾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地痛恨岳怀媛,痛恨她所喜爱的,痛恨她所高兴的,痛恨她所欢愉的。 恨不得生食其肉,生啖其骨。 天知道黎衾之前是花费了多大力气才遏制在人前表现出自己对岳怀媛的不虞之色的。 皆因自己这一生之所苦,全系此女一人所致。 闺中少女,含情脉脉,嫁得一表人才的尊贵郎君,不说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无望誓言,起码是期待着夫婿能把自己好好地捧在手心里,浓情蜜意一段时日的吧。 更何况裴景容那样的人品相貌。 黎衾是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未来会嫁给那位风华无双、俊秀无匹的容王殿下的,只是期待了许多时日的大婚之日,最后在岳怀媛的衬托之下,反而显得自己像个完完全全的笑话。 那个自己以为会服侍一辈子的夫君,坦坦荡荡地告诉自己。 “要么忍,要么滚。” 裴景容皱着眉头向自己坦诚他心中另有所爱,不可能会娶自己为妻的那个场景,是黎衾一辈子的噩梦。 她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时候是如何紧紧收敛住脸上的崩溃、嫉妒之色,强撑着无所谓的镇定姿态回答道。 “妾身自是无惧,只是殿下应许的并非妾身一人,而是黎家,应下这桩婚事的也不是殿下,而是皇后娘娘。” “如今殿下一人说悔婚就悔婚,妾身当然不会拂了殿下的意,但敢问殿下一句,皇后娘娘可知晓?” 裴景容那时候的神色,夹杂着不屑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什么不小心黏死在身上的脏东西。 他那时候十分冷漠告诉黎衾。 “你大可不必拿母后的名头出来压人,她已应下我取媛娘。” 黎衾笑得无懈可击。 “那就恭喜殿下了。” 若只是如此,裴景容当然懒得来找她说这许多话,黎衾当然知道这之后还有下言。 她不急,她一点也不急。 她冷静得很。 果不其然,打击完黎衾的“非分之想”后,裴景容非常苦恼和烦躁地皱了皱眉。 “你若现在说服黎大人放手,仍可寻一个好去处,也不必指望母后会为你做主,就是依照母后的意思,你要进门,也只能是个妾侍。” 黎衾笑了。 “殿下何不自去与父亲说呢?你们男人的事情,妾身是搞不懂的,也掺合不起。” “妾身从小学的是三从四德,念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殿下既不愿意成为妾身的夫君,就要妾身去替你跟父亲抗衡,未免太为难妾身了。” 裴景容脸上浮现起几分深觉不可理喻的颜色,恼怒道。 “这如何成了让你去为了本宫抗衡?这难道关乎的不是你自己的命途么?” 黎衾微微一笑,胸口的恶意几乎难以抑制住。 “殿下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来难为妾身一个弱女子,又是何意?” 裴景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你若喜爱守活寡,你便守着吧。” 黎衾直到如今,都还清清楚楚地记着那一日的每一句对话,那字字句句,伤人至深,深入骨髓,叫她在容王府日复一日的孤寂与压抑住,翻来覆去地咀嚼得干干净净。 黎衾想,你们现在自然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只是你为了讨好佳人,便要我去让位,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偏要做你们有情人眼里的那颗沙子,生生地硌着你们的眼。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好到几时。 黎衾将自己在容王府受的一阵一阵 分卷阅读40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无形的折磨都归在了裴景容的无情与岳怀媛的恶毒身上,在那些难熬的时日里,她只能依靠着那点子恨意撑着自己演下去。 ——自然就选择性地忽略了黎勇信向她提出退了容王府这门亲事时她是怎么劝对方应下的。 同日出嫁,同日入府,一人天堂,一人地狱,莫过如此。 黎衾恨,但她不急,她等着岳怀媛被人糟蹋真心抛到脑后的时候。 她活在自己虚无的恶毒想象中,满足自己继续着忍辱负重。 而且最妙的是,她还真的有忍下去的理由,因为她有可以一举翻身的底牌傍身。 黎衾可惜地想,她其实是差一点就彻底赢了岳怀媛的。 若非后来裴景容濮阳战死,功亏一篑。 就凭借当时裴、岳二人已然反目离心,而自己为裴景容生下了唯一的儿子这一点上,百年之后,自己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 在经年累月的忽视与厌恶的对待下,黎衾也是在那时候才神奇地发现,她对裴景容的那份年少时的迷恋早已经散了个干干净净,得知对方的死讯时,她竟然都没有太过伤心,只是深感晦气。 那为数不多的伤心,也只是在伤感自己眼看着就要到手的荣华富贵彻底没影了。 黎衾都没有怎么犹豫,就飞快地决定了假死跑路。 容王虽然倒了,但黎家树大根深,一时半会儿未必有灭顶之灾,像黎家这种豪门世族,经此一役,吃点苦头脱层皮是免不了的,但想直接被连根拔起却也是难的。 黎勇信作为黎家这一代的掌权人,又只生了黎衾这么一个女儿,这种时候,自然还是愿意保女儿一条命的。 黎衾假死后回到洛都受黎家保护,很是滋润地过了一段日子,耳边听着容王倒台后墙倒众人推的场景,想着岳怀媛倒大霉的样子,心里就乐滋滋的。 感到一种另类的快意。 后来黎勇信见她年纪大了,老在家里呆着也不是事,便使了手段让她顶了黎家一个远房表亲的名,将她嫁了出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虽然黎衾对裴景容已经没多大爱了,但新夫君的人品相貌才华风度样样不如裴景容远矣,黎衾自然心气不平。 虽然那已经是黎勇信能力范围内,能为黎衾找到的最好的郎君了。 只是黎大人身为兵部尚书,怕不怎么懂自家女儿的小心思,他能找到拿捏住的还觉得前途不会太差的,自然是兵部的那些大老粗。 其实人家对黎衾并不差,只是黎衾的嫌弃掩盖的不大好,一来二去的,两人之间就更无话可说。 黎衾嫌新夫君不够风姿雅致,人家还嫌黎衾老是冷冰冰地端着不够滋味呢,没过半年,那人就往家里领了一艳妾,是扬州那边的风月场所里花大价钱赎出来的。 黎衾倒无所谓她男人纳不纳妾,有岳怀媛的前例放在那里,她是觉得自己要端得住正宫大房的气魄,不能自降身段与那等妾侍一般见识。 黎衾唯一嫌弃的,是那女人的出身,太不干净了,她是多看一眼都嫌脏。 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鲠在喉咙里,想吐吧,又觉得不雅,不吐吧,又深觉恶心。 就在黎衾的日子越过越百无聊赖的同时,岳府却是飞快地与那位横空出世、名动天下的许大才子定了亲。 黎衾一开始还真没往心里去,许由,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泥腿子,叫黎衾看来,那就是新帝专门想出来折辱容王的法子。 至于时回,黎衾闲来无事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儿子,但也只是想想罢了,每每到最后,都要哀叹一番自己的一腔慈母情怀空付。 但这也不能怪自己,黎衾想,时回的身份那么敏感,跟着自己肯定是没有活路的,既然岳怀媛那么有本事,就让她养着吧,拖不死她算她命大! 反正他们夫妇在自己身上作了那么许多孽,岳怀媛现在替她养儿子,就当是她还债了吧,黎衾居高临下地想。 如果说许由的官越做越大、位置越爬越高,只是让黎衾忿恨不已,痛恨老天无眼的话。 那后来黎家被诬通敌、满门抄斩,黎衾临死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到自己的儿子面前,得到的则是一辈子最最深的打击。 那时候的黎衾已经被关在大狱里有月余了,黎家的案子审了这么久,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上面那位也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决呢。 而黎衾虽然在狱里长了些教训,但她满心以为那只是时回不知道,但凡时回知道,是绝不会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这里受苦的…… 想昔年章献太后养仁宗,养的不可谓不尽心竭力,但仁宗得知生母乃为李宸妃时,还不是当即与刘后翻了脸,给生母追封了太后。 自己可是时回的生母! 岳怀媛养大了时回不错,但那也只是给点银子不让人饿死的事,哪里能和自己这个真正的生母相比呢! 更何况……黎衾想,自己也没打算让时回做什么背弃养恩的事,黎家确 分卷阅读40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确实实是被诬陷的。 他们家哪里有通敌叛国的本事,连新帝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可见这事可操作的地方必然很多哩! 要是时回做好了这件事,说不得还能搏一个“给忠臣平反冤案”的美名哩,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这个母亲还是为自己的儿子提供了些助益的。 可惜黎衾想的再好,时回不愿意见她,就是不愿意见她。 时回唯一去大狱那一次,还是黎衾已经由慢条斯理的稳操胜券到急疯了,四处乱咬,扬言要见岳怀媛对质才把时回给招来的。 黎衾的诉求,时回根本一个字都懒得听,他见到黎衾,只说了两句话。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污我母亲的名?” “来人,给我割了她的舌头。” 从头到尾两句话,黎衾连个插嘴的地步都没有,就被人残忍地割下了舌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黎家被满门抄斩,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相继死去…… 最后含恨集怨而亡。 死之前最大的执念,便是来世一定要让岳怀媛也一点一点品尝到她所遭遇的苦楚! 黎衾一心怨恨岳怀媛,觉得是对方抢走了她的儿子,巧言魅惑了对方的心智,才让对方做出间接弑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可惜她不知道是,岳怀媛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时回面前说过她的半句不是,反而时时提醒时回不要忘记生母。 只是黎衾太高看了自己的手段,也太小看了旁人。 裴时回掌权后,是怀着一腔尊敬去寻人偷偷为生母收敛尸骨的,可惜寻来寻去,寻到的是一个假死偷生后二嫁生人的黎姓妇人。 裴时回觉得这太可笑了,这一切都太可笑了,他大醉一场,痛哭流涕,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算个什么笑话……他父亲还没见过就死了,母亲还活着,却宁愿让自己当她死了…… 早在那一日,裴时回就默默告诉自己,自己这一辈子,就只有一个母亲,是豫州岳家的五娘子,内阁首辅的许夫人。 他不是没来得及听黎衾的倾诉,他是知道的太清楚了,根本就不屑于再去听眼前之人的诡辩。 黎家的灭族之灾,黎衾也一并记在了岳怀媛头上,只觉得是对方生不出孩子,就想抢了她的孩子,杀了黎家人更方便收拢、独占时回。 可惜那一桩连与裴时回都无关,更无论岳怀媛了。 裴时回觉得自己唯一做的,也不过就是否认了一个他早已死去的生母的存在,然后漠视了一场官场倾轧的发生。 那不是很寻常很寻常的事情么? 但黎衾怎么也不会像裴时回那样想,她只知道,夺夫之恨加上夺子之恨,她这仇不报羞得为人! 黎衾偷来宝物傍身,又有前世记忆加持,很快就在浑水中愉快地摸起了鱼,与台面下的几方人手依次过招,互有输赢,各定盟约。 但黎衾自觉自己比他们看得更远一筹。 什么章明,什么平远侯府,无论是为了情仇,还是因为利益,他们那些人的底子都在前世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翻出来扒得一干二净了,黎衾自然不惧。 黎衾独辟蹊径,是把宝押在了自己的肚皮上的。 前世数十年的消磨,黎衾早已对裴景容断情绝爱,她甚至觉得自己上一世的苦难,皆是由裴景容和岳怀媛二人而起。 裴景容不爱她是错,裴景容不够厉害也是错,恐怕在黎衾眼里,裴景容最大的错,该是没让她成功当上皇后、产下太子吧。 岳怀媛夺了她爱的人是错,岳怀媛成了容王正妃是错,岳怀媛替她养大儿子是错,岳怀媛养得她的儿子竟然不愿意舍命救她这个生母更是大错特错。 大概在黎衾这里,岳怀媛就是跪在她脚边做她的洗脚婢女也是错。 总之,黎姑娘想得美啊,男人总是靠不住的,唯一能靠得住,就只有儿子了。 什么,上辈子儿子也没靠住?那是儿子被岳怀媛那个贱人魅惑了心神,此番有她这个生母亲自教导,必然不会步入前一世的后辙。 黎姑娘既然想让儿子登基,那就不需要拦着裴景容的死,唯一需要的,不过是让裴景容死得好看些、光荣些罢了。 然后再弄死皇长孙,坐等东宫太子嗝屁升天,这位置自然就拱手而来了。 黎衾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岳怀媛加诸在她身上的折辱全都原封不动地返回去。 可惜她来迟了一步,重生回来时岳怀媛已经嫁人了,黎衾嫁得裴景容为妃,勉强算是扳回一城,但总觉得哪里缺了点滋味。 后来纵容十二公主叫嚣着嫁给傅霜如,未免没有这个缘故。 当然,那一次纯粹是自取其辱罢了。 岳怀媛的那盏茶泼出了黎衾的邪性,她暴怒起来,甚至把原本设想的第二出折辱都顾不得了。 ——重生回来后,黎衾还愿意嫁入容王府,除了她无缘无故地没有理由提出悔婚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裴时回。 作者有话要说:  仁宗对章献太 分卷阅读40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后的态度是真实史料所记载的。 大概背景是刘皇后当时生不了儿子,就让自己身边的一个宫婢承宠,生下了一个儿子,抱在自己膝下,然后给那婢女封了宸妃,也就是李宸妃。 仁宗一直到登基后才知道自己不是刘太后(原来的刘皇后)生的,然后很生气地质问对方,甚至想给她治罪,削了她的太后之位。(当时的李宸妃已经亡故了) 刘后就很从容地给仁宗看了李宸妃的墓,是按着一国太后的规格建造的,仁宗看了之后才放下怒火,然后追封了自己的生母。 当然,我看到的也是百度的资料,可能有后人夸大杜撰,而这个故事,就是京剧“狸猫换太子”的原型,当然了,李宸妃就是那个无辜的被换了孩子的李妃,刘后就是恶毒的刘妃…… 讲真我觉得这对章献太后(刘后)真的不大公平。 抛开这个故事来讲,生恩和养恩哪个更重这个问题很多人都讨论过,我倒不是想说这个,只是真的本文里的黎妹子,不说她对别人如何,她至少,不配做一个母亲。 当然,面对死亡威胁金蝉脱壳我觉得是有情可原的,毕竟不能道德绑架人家,谁都有追求生的权利,为此抛弃了时回在我看来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错。 但她既然已经抛弃了这个孩子,就应该已经做好不能再拥有这个孩子的准备。 她最根本的错误,是后来黎家的事上还妄图操纵时回。 总有一些父母,不管是跟黎妹一样完全没养过的,还是养了一点点,还是给孩子好好养大十八岁的,反正不管哪个情况,都会有父母有这种的想法 【你是我生的,你当然要听我的,你当然就该救我,你当然就该帮我,你当然就该……,我给了你一条命唉,没我能有你么?】 恕我直言,没有那么多的“应该”,而这些父母,无论经济上养了没有、养了多少。从感情层面上,我真觉得他们作为父母,是有缺了那么点资格的。 好吧我的言辞可能有那么一点偏激,抱歉QAQ ☆、谋亡 黎衾本来的计划非得要再给裴景容生个儿子来, 取名时回, 然后示意这儿子替她亲手处置了岳怀媛的。 尤其在猜测着岳怀媛可能也重生了的时候, 黎衾的这点欲望就更为激烈。 但一盏茶下去,黎衾却是连那也顾不得了, 她已经再也容不下岳怀媛半分了! 但黎衾纵然是气得如何头昏脑胀, 她就是想立即对岳怀媛下手, 也是不能做到的。 她只有一边怀恨在心、隐忍不发,一边按部就班地筹谋着她的“大计”。 八月中秋宴那晚, 裴景昭为了刺探念慈庵上被敬太妃被带到棺材里秘密, 刻意在丧训正式传到洛都宫城前, 打了个微妙的时间差, 提前了一点点,“不小心”地透漏给了章辛娘。 而章辛娘仓促之下, 来不及掩饰, 满腹心事的被黎衾撞了个正着。 黎衾用言语诈了她几句,得知敬太妃暴毙, 黎衾大惊失色。 前一世的敬太妃可是一直好好地活到了皇长孙裴时观登基的! 既有变数,必有变故发生,黎衾虽然不知道敬太妃提前亡故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敬太妃长居念慈庵啊。 而念慈庵里, 可还有一个麻烦人物呢! ——当年的先王皇后未死而是被秘密囚禁在念慈庵的事实黎衾是知道的。 她还知道对方是以“意图弑君”的罪名被秘密关押的。 只因那时候岳怀媛与裴景容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 而不知道因为发生了些什么,二人的关系有一段时日突然回暖,和谐了不少, 黎衾不敢大意,就派了不少心腹暗自打听。 裴景容不喜她那种鬼鬼祟祟的做派,但当时黎衾正怀着孩子,他也不好对她说什么重话,就托了个知情人把先皇后王氏当年因为给庄平帝下绝育药而孕中被拘的前事告知了她。 那是天家阴私,裴景容既是告诉她,也是制止她再继续纠缠下去,免得惹祸上身。 所以小王氏之事黎衾是不晓得的,她是奇怪过岳怀媛怎么会与先皇后王氏有什么深仇大恨,明明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不过那时候的裴景容盯得紧,黎衾又确实怕事,就没去细究。 重生回来后,黎衾也不想趟念慈庵的那滩子浑水,先皇后王氏那把能割人手的利器,她本来是想这留到最后万不得已了当作针对东宫的无上法宝的。 敬太妃死了不要紧,可手里的最后一张底牌若也因此出了什么变故就不好了…… 黎衾当机立断,用黄粱指抹除了章辛娘适才一盏茶时间内的所有记忆,然后拿着寄魂绳就去偷偷跟在了章皇后身后。 黎衾表示自己摸不清楚敬太妃的路数不要紧啊,有一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捆着她听章辛娘来禀告不就好了。 不过章皇后的意识要比十二公主强悍许多,要不是章辛娘迷糊一阵后急急赶到章皇后处传递的消息使得她心神巨震,黎衾还不会就那么容易地就 分卷阅读40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得手了呢。 之后更是借着章皇后的怒意,一鼓作气蛊惑她出手直接给皇长孙下毒。 旁人皆以为,无论是谁,中秋宴那会儿竟然妄图给长孙下毒,绝对是一出昏招,只有黎衾自己明白,这是一出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好计。 就是裴时观没死都不影响黎衾的好心情,她想着,大不了就叫这小崽子多活一段日子,就算他登基了又怎样,膝下无子,不还是“兄终弟及”。 虽然那对黎衾来说已经是下下策了。 但章皇后这下捅了马蜂窝,裴景容必然会被调去边关,到时候根据自己与那几方的协议,稍一运作,就很方便让裴景容“壮烈”了。 当然,黎衾往常也不是没有试过往章皇后身上捆寄魂绳。 但一是对方位高权重,若是不小心露了端倪,未免太过冒险,二来即使捆住了黎衾也少有能借绳子的能力左右章皇后意志的时候。 那一次,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可惜,还是被人搞砸了。 还是被岳怀媛给破坏了。 黎衾满心阴晦。 不过经过那一役,黎衾也是下了狠心了,必须得先把岳怀媛这个绊脚石清理了不行,不然留着她终究是个祸患。 黎衾一气儿把压箱底的“欢情薄”都拿出来了,就准备着彻底地一举毁掉岳怀媛整个人,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干干净净地毁完。 除夕宴时雲湖上行云亭的偶遇,倒是给黎衾省了不少事,简直就是纤毫毕现地给人展示了什么叫做“正打着瞌睡呢就被有人送枕头。” 欢情薄极其稀有和狠毒,黎衾没掺水,把自己剩下还有一半的存货里再拿出三分之一,全给岳怀媛用上了。 还特意拨出一小小撮,小心翼翼地溶到水里,给岳怀媛带来的的仆从们灌成了一壶茶,一人一杯。 虽说是被稀释好几十倍了,但至少能轻轻松松地让她们恍惚一些日子。 但得到的结果显然并不能让黎衾满意。 要说“欢情薄”的效果究竟如何,黎衾在太子妃白玲璐体会的最多。 给白凌璐用的分量,前前后后加起来,也跟岳怀媛不相上下了,太子妃现在的精神状态,明显也已经不太正常了。 而给岳怀媛的是一下子全下进去的,这可比一次给一点、一次给一点的给法要狠多了。 就这样岳怀媛都还能逃出生天,成功产子不说,之后看上去情绪和状态也都很正常,这可就大大出乎了黎衾的预料了。 黎衾非常不满,几乎都想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了。 好在她最后还是勉强保持住了剩下不多的理智,记得压箱底的那部分是留给皇长孙裴时观的。 万一皇长孙最后要是怎么弄也弄不死,实在等不及了,那就只好一勺“欢情薄”下去药疯算了。 “欢情薄”是迷神香,作用的是人的神魂,与鹤顶红那类毒物不同,不仅是药石无医,而且还查无可查。 黎衾当然得留着点放作弑君杀主这种不能为外人觉察的隐秘事。 可惜弄不死岳怀媛倒也罢了,自从那日在行云亭失手后,黎衾就感觉自己过的越来越不顺。 ——先是身子越来越疲累,精力不济,看过大夫之后也只会被一遍一遍地叮嘱需要卧床静养。 为了肚子里的时回,黎衾忍了。 但是慢慢地,她发现不对了,她能控制的东西越来越少。 寄魂绳先不说,最后就连黄粱指用起来都时灵时不灵了。 黎衾心内一片慌乱,她这下倒没心思去针对岳怀媛了,她自己的事先乱成了一锅粥。 接踵而来的是辽东全境沦陷的消息。 这走向可让黎衾彻底坐不住了,上一世,不管是庄少帝裴时观还是后来那位名满天下的许大学士,兢兢业业一生精力之所可都是平定东南倭寇上! 也就是说,大庄的东北可从没有出过沦陷那么大疆域的岔子! 西北倒是确实是打过一仗,不过那时候的裴景容已经身居冀北封王,又与燕云十八骑交好,在冀州军中的声望极高,庄平帝为了平衡局势,西北的战乱根本就没让裴景容的人插手。 当时用的倒也还是东宫的人,不过不是韩少功,当年因为韩浩不知哪根筋搭错非要娶章家那位大房的茹姑娘的事,不仅东宫后来对韩家越发淡淡的,连庄平帝都对韩家颇有微辞。 一是韩、章联姻,辜负了东宫那么多年的信任。 二是韩浩娶章茹娘,是在悔婚王家的前提下,王家那位心姑娘也烈性的很,直接三尺白绫吊在房梁上,差点闹出人命来。 不过黎衾倒不觉得王重心是个如何贞烈的女子,不过是世人都爱她装腔作势这一套,她借此抬高自己身价罢了。 这些手段,黎衾也不是没玩过,大家都彼此彼此了。 王重心后来夫死二嫁的时候可没见她又要死要活的样子。 不过那时候平远侯府得势,黎衾这种躲起来改 分卷阅读40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名换姓的人,也只能背后里说些酸话了。 因为韩浩和章茹娘的婚事,韩少功犟不过自己的曾孙子,又大感对不起东宫,直接掩面告老了。 庄平帝虽然没批他的请辞折子,但在西征的时候也没再用他。 但不知怎的,也没有用平远侯府,而是请了另一位老将出面压场子——西北的桐城吴氏这一代的当家人。 据传他们那一支是前朝名将苏氏的后人,前朝灭亡后,为避灾而改了当时舅家的吴姓,当时因不愿随昭末帝南迁而滞留西北,后来就彻底在那里扎根了。 桐城吴氏这一代的当家人有快八十岁了,经历过先帝年间的数百场战役,与老平原侯、韩少功、当年的那个据说有经世之才司马军师都曾共事过,能力如何不说,经验绝对是极足的。 但让黎衾记住这个人的原因只有一个,与那老爷子多会打仗、那一仗打的有多漂亮都没关系,甚至与那老爷子的鹤发童颜都没干系。 黎衾能记住桐城吴氏,纯粹是因为那老爷子最得意的一个后辈叫吴喻慎。 吴喻慎这个人没什么,但他的身份就很有什么了。 他是岳怀媛的三表哥。 若纯粹只是因为此人是岳怀媛的亲戚,黎衾最多也就格外厌恶了这个人,也不至于花那么大的心思去特意记他。 黎衾最早记住吴喻慎纯粹只是一个巧合。 征西大战后,桐城吴氏的风头一时无二,在军中威名赫赫,登时吴喻慎更是登时从一介前几年还被人从冀州排挤到西北的小将荣升为洛阳城的宠儿。 那时候想给吴家的两位公子说亲的人都要踏破吴家的门槛了。 吴喻慎弟兄四个,他行三,他上边的两个兄长均是早早便成了婚,倒是他,拖到那把年纪,连他的四弟都能独当一面了,他还连个暖床人都没有。 不过黎衾在宫中的宴席上见他的第一面,便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沦落到那地步了。 当时容王府的女眷们都围坐在章皇后身旁闲话家常,而吴喻慎作为一表人才还未娶妻的新贵,也被庄平帝特意叫到眼前来夸赞叮嘱了几句。 就是那么一个抬头错眼擦肩而过的时机,黎衾非常碰巧的出了神,一个不稳,打翻了桌案上的一碟点心。 那碟子油酥点心正正落下来,掉到了这位新鲜出炉的提督大人。 污了吴喻慎腰间的一块香囊。 时人好佩玉,男子戴香囊的本来就少,更别说是是个有着赫赫威名的大将军了,黎衾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而吴喻慎自然注意到了黎衾的视线,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麻溜地解下里那个香囊,将里面的一物飞快地收回掌中拢到袖中,然后颇为不善地瞪了黎衾一眼便扬长而去。 吴喻慎动作可以说是非常快了,可惜黎衾离得太近了,就算只看个大差不差,也看出来了那是个什么。 ——那是一个平安节,还是洛都闺秀们十年前就流行过的花样,一般是心灵手巧的女子给家中的出行的人结来祈求平安的。 当然,父母、兄妹间,都有送这个的,不过最多见的,还是含情脉脉的女子,给自己外出的意中人送的。 即使是粗粗一看,黎衾也看出来那红绳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再联系眼前人那呵护备至的态度,不难想象,这位提督大人至今尚未娶妻,怕是早就心有所属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就是不知道那位姑娘是怎么,出事了还是出嫁了,这位吴大人倒是个性情中人。 这是黎衾对吴喻慎的第一个印象。 后来还有一次,则是只有章皇后和黎衾两人时,在御花园里,恰好看到舒妃承了圣人的旨意,为吴喻慎设春宴遍请洛都高门闺秀。 当时章皇后看到了,摇着扇子,用一种混合着不屑和说不出的落寞的语气对着黎衾道。 “看这排场,可真够大的。” “呵,岳家的女人,不管怎么着,都够好命的。” 黎衾不解其意。 章皇后便带着一抹嘲讽的笑容对着黎衾解释道。 “那小子的母亲,是半步就成了皇后的女人,他老子也是好本事,连皇帝看上的女人也敢勾搭。” “当年若非岳家匆匆把她嫁了,可未必有后来的王皇后什么事。” 末了,垂头扣着指甲上的蔻丹,低低补了句。 “也许……也未必能有我什么事了。” 黎衾心中一凛,顿时想到了一桩陈年旧闻。 ——都说先庄元帝在世时,与先太皇太后齐氏感情极深,曾许诺为太子聘齐家女为妃。 只是当时的齐家已经败落了,先太皇太后不忍她百年后无人庇护的齐家因此蒙灾,便不允。 先帝一路不通便再出一路,换了个迂回的方式,转而说到他当年本欲娶齐家女为后的事。 庄元帝表示虽然后来此事被太皇太后阻止没有成行,但因为消息已经放出,到底还是耽误了齐家那 分卷阅读40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一辈几个女孩的婚事,作为补充,让太子娶她们的女儿也是应该的。 先太皇太后拗不过先帝,便无奈允了。 据说当年那几个齐家的曾外孙女里面,齐太皇太后最先看中的是岳家的大姑娘,然后又有消息放出说错了,其实看上的是岳家的二姑娘。 没成想,最后东宫太子娶的却是王家的姑娘。 不过岳家的老夫人当时便出来公开表示过没这回事,然后很快便把两个女儿给相继嫁了出去,这些谣言纷纷扰扰地闹过一阵子便无声落幕了。 如今听章皇后的语气,倒竟然都是真的。 黎衾因为对那位传奇的吴夫人的好奇,倒是对吴喻慎印象更深了。 ——毕竟她实在是想不到,究竟得是怎样的女人,才能放弃拱手可及的后位,转而选择那样一种落魄清苦的日子, 后来再对吴家兄弟有印象,已经是时隔半年后,冀州闹兵乱,吴喻慎的弟弟吴喻行死在了那场多方势力混杂的械斗里。 而吴家四公子吴喻行,是容王妃岳怀媛唯一的胞妹岳怀悠的已经交换了庚贴的未婚夫。 当时下面的人接到消息不敢擅作主张,飞快地一层层报到了容王府里,裴景容去给岳怀媛报丧的时候,晴天白日的突发雷霆,天色骤暗,立降大雨。 黎衾本是因为天色陡然生变而起惊惧,出门来看,却正好把岳、裴两人的争执和决裂看了个一清二楚。 也许说争执不太恰当,岳怀媛得知消息后,先是悲寂,然后便几乎全是她单方面的崩溃与怨恨。 而裴景容则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默默在一旁给她挡着雨,不发一言。 黎衾知道他不是懒得辩解,甚至也不是因为脾气好让着谁,他纯粹是,无话可辩罢了。 吴喻行的死里裴景容究竟插了几手黎衾也没搞清楚,但裴景容至少至少,是提前便知情的。 当然,裴景容对吴家兄弟的厌恶也从来没有用心掩饰过。 吴喻慎对容王虽然也不多恭敬,但该有的态度也是有的,黎衾当时还一度疑惑过好久这其中的故事。 不过事实已经铸成,吴喻行死后,桐城吴氏一门最前途无量的几个子弟均都先后退出洛都这个名利旋窝,自请镇守边关苦寒之地。 而最令黎衾震惊的是,岳家四房的七姑娘,也就是岳怀媛的那个娇生惯养的胞妹岳怀悠,竟然没有吵着退婚。 而是顶着世俗压力,抱着吴喻行的牌位拜了堂,岳家人反对,她差点一把剪刀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不过这对黎衾来说是好事,起码事情到了那一步,岳怀媛与裴景容之间的那道坎,是再也跨不过去了。 岳怀媛有多疼她那个妹妹,黎衾冷眼旁观,自然看得出来。 黎衾当时还想,裴景容那一手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就为了自己的那一丁点喜好,彻底把桐城吴氏得罪惨了,然后恐怕岳家以后也不会给他什么好颜色看了。 不过这又与黎衾有什么干系呢,她闲闲看戏,畅快得很。 这事是一直到后来容王战死濮阳,黎衾才隐约觉察出了裴景容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然呢,已经退出权力中心多年的吴喻行突然出现在冀北容王府外,亲自带兵护送容王妻小进京,黎衾可不会以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其实黎衾最先还以为对方是来伺机报仇的,可后来发现,若是没有吴喻行带的那些人,她们一行的妇孺孩童,在乱兵中“意外”亡故,可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或许都不需要“意外”亡故,她们连城外的因为战乱四处流落的难民都打不过,是真的太容易死在路上了。 也就是那时候,黎衾隐约猜到了吴喻行随身带着的那个平安节,大概是谁过去给他打的了。 黎衾的脑海里浮起那个猜测的时候,差点笑死,她想裴景容幸好死的够顺利,不然他若是被俘虏了,看到这个场面,那恐怕是更精彩了。 可惜这回,不仅征西大军集成的时间提前了不少,连出征的人都换了个儿个。 ——韩浩还没到闹着非章茹娘不娶的时候,韩少功自然也不会羞愧请辞,庄平帝虽是依然要扶持东宫,可还是没用平远侯府,而选了韩家。 这些事情被搅和了个天翻地覆,但因为牵扯进去的都不是自己这边的人,打赢了打输了于黎衾来说都没所谓,反正最后她接手的时候对着个小小的十二盟用个把兵还是找的起人的。 但黎衾可没想过东北会出事! 上一世,裴景容封王就藩后,黎衾作为王府女眷随行,与岳怀媛一样,在冀北的容王府里过了有将近十年。 裴景容把冀州视作自己的地盘,护得滴水不露不说,还不停地往周边渗透。 而辽东即使有二皇子裴景知与之争锋相对,后来那些年,裴景容也是占了不少便宜的。 后来若非平远侯府的王重久突然发难,而清乐公主与其夫楚襄侯相继被人暗杀,裴景容心态失衡,未必会输得那么快。 分卷阅读40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这么说吧,容王几乎是算是被人围殴死的,而他之所以在濮阳战死,是因为最后关头,燕平王突然临阵倒戈了。 这样记忆的影响下,黎衾几乎对东北抱着一腔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狂热的信任,她以为那里是几乎是固若金汤之地了! 结果短短几日,辽东沦陷、二皇子和辽东都护战死、容王伤重不治身亡的消息依次传来,把黎衾打击了个激灵。 诚然,黎衾把裴景容弄到东北战场,就是想坐等他“光荣”一下,但那不是这时候啊! 她是借着容王妃的身份与平远侯府互通有无的,这还没到最后的决战时刻,裴景容也还没把平远侯府什么的都收服了,怎么就死了! 黎衾本是想裴景容先立个大功,然后在功成名就之后在为国战死,成为人们记忆中的大英雄、大豪杰,然后她才好以烈士留下的遗孀的身份行事啊! 然后与裴时观比的时候,她的时回才能挺直了腰板说出“我父王是为大庄的百姓而战死的”这种话。 如今这形势……怎么像是前面都跳过了,直接进入了最后的结尾。 虽然现在这情形说裴景容是为大庄战死的也没错,但效果跟黎衾预计的也差太多了吧! 黎衾在听到傅霜如领兵到东北与燕平王相汇合后彻底坐不住了,傅霜如再加上一个捅刀一流准的燕平王,黎衾怕他们把平远侯府在辽东的老底都给掀出来。 现在已经不是裴景容什么时候死才更好的问题了。 辽东埋着的问题可是太多了! 黎衾匆匆去寻了章明,火急火燎、开门见山地问。 “你卖给平远侯府的那个假消息到底是什么!” 章明眼皮微抬,叹惋道。 “我还以为王妃殿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 黎衾被他挤兑了,脸色也难看了不少,冷哼一声,反问道。 “你猜,圣人和燕平王府,哪个对你暗地里派人除掉裴景晖、杀人抢功的事情更感兴趣?” 章明神色立冷,不动声色道。 “在下不懂王妃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路追杀燕平王世子殿下的人,都是皇后娘娘派出的,这不是你我已经达成的共识了么?,” 章明在“都”字上加重了读音,告诉黎衾他是打算咬死了本就不清白的章皇后的。 黎衾并不买他的账,冷笑一声道。 “我想好了,大概世子殿下本人,对你故意让手下把他引到李姑娘那里的事情是最最感兴趣的。” 李涣是章明,埋得最深的几条线之一了,或者说李涣不合适,该说整个李家才是。 章明手背青筋崩起,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黎衾一眼,木着脸回答了对方最早提出的那个问题。 “是你说的,王家那小子碍事,我也是为了除掉他。” 黎衾闻言怒不可遏。 “可是我也说了,裴景容不能死,起码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我千辛万苦设法把他放到东北不是让他去送死的!” 章明讥诮地看了黎衾一眼。 “真的不是?” 黎衾沉默了一下,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尽可能平和地对着眼前人道。 “我知道你想冲着章皇后报仇,可你当日自己也说了的,不论是两位公主,还是容往殿下,都是你的小外甥们,他们是无辜的。” “你也答应了我的,设法除了王重久,但是留景容一命,小惩大诫。” 章明挑眉看了黎衾一眼,无所谓道。 “我改变主意了不成么?” 然后不待黎衾再次发怒,紧接着便嘲讽地跟了一句。 “留景容一命,然后再留着给你挑个合适的时候除掉么?” 黎衾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裴景容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自己再怎么与章明生气都无济于事了…… 所以她直接匆匆掠过了那一着,直接问了自己最最关心的问题。 “先前的事不论,我们先放过,如今辽东这个烂摊子摆在这里,你又作何打算?” 章明淡淡地看了黎衾一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辽东?傅霜如是个有能力的人,有他从旁辅助,燕平王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契丹大军就是个空架子,收复是迟早的事。” 黎衾大感头疼,无奈道。 “就是傅霜如太有能力我才觉得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平远侯府这些年在辽东都干了些什么……” “那些东西被翻出来,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好在廖远死透了,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留个后手,不行,那个廖又玫不能留,万一她知道……” 章明不客气地打断了黎衾的自言自语,冷冷道。 “那是你的事,或者说,那是你们的事。” “平远侯府当年对我可也没太客气,我虽然懒得与他们计较,可也不曾与他们沆瀣一气过。” 黎衾亦冷冷地回视对方。 分卷阅读40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你觉得平远侯府倒台了,你我又能安稳多久?” “平远侯必然会咬出我,我要是快死了,恐怕也没那个毅力为章大人保守秘密了。” 章明面无表情地问黎衾。 “你这是在威胁我?” 黎衾神色不动。 “不,我是在心平气和地与你讨教招数。” 章明慢吞吞道。 “傅霜如这个人,我没有完全把握。” 黎衾激动地看向章明,急急问道。 “那你有几成把握?” 章明奇怪地看了眼黎衾,坦白道。 “看你要做什么了,你要是想杀他,我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你要是只想阻止他查到辽东的那些问题,我最多有三成把握。” 黎衾失望极了,颓丧地问道。 “说来听听。” 章明丝毫不被她的情绪影响,平铺直叙道。 “转机在清阳公主身上。” 黎衾愣了愣。 “清阳大公主?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章明以手支颐,懒洋洋道。 “清阳公主昔年为梅妃江婉仪所养,与二皇子裴景知情同亲姐弟,你说,她要是得知了自己的弟弟是因为撞破了老丈人私通外敌牟取暴利,而被廖远残忍灭口……” “然后廖远更是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皇子后直接畏罪投靠契丹,将辽东全境拱手奉上以求庇护,清阳公主痛惜之下,她会不会击鼓鸣冤?” 黎衾皱了皱眉,没有理清楚这里面的关系,但是…… “首先,这里面有个极大的漏洞,廖远要是假死遁逃,怎么会把自己唯一的女儿扔下……” 章明淡淡地看了黎衾一眼,讥讽地笑了笑。 “当然是因为事出突然,廖大小姐不在身边啊。” “可是廖又玫马上就要到洛都了,这谎话根本就一戳就破……” 章明极为不耐烦地打断黎衾。 “这不正是你要去做的事情么?你是嫌把人劫出来不比把人杀了显眼么?” 黎衾讪讪地闭了嘴,干巴巴地问道。 “然后呢……清阳大公主击鼓鸣冤了,之后又要怎么收场?” 章明不耐地瞧了黎衾一眼。 “私通外敌是重罪,可廖家人都跑完了,你说以我们这位陛下的性子,他会怎么做?” 黎衾紧皱着眉头沉思着。 “圣人若是信了,必然会大怒,然后下令重击契丹人,追杀廖家父女……” “可是圣人必然找不到廖远……” 章明淡淡地看了黎衾一眼,问道。 “你说我们这位陛下,若是找不到人,是会相信他早都死了呢?还是会觉得是契丹人把他藏得够深?” 黎衾不由浑身发寒,喃喃自语道。 “契丹人其实就是个空壳子,大庄军队全力以赴之下,根本就扛不住,但是她们也不傻啊,怎么会承认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圣人久逼不得,自然会起疑……” 章明笑了。 “可若是圣人拖不到那时候便死了呢?” 黎衾愕然地看向他。 章明神色却是十分平静,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话。 当然黎衾震惊的也不是这句话有多么的“大逆不道”,她是纯粹被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给震慑住了。 “圣人……怎么会?你怎么看出来的?” 章明摇了摇头,绝了黎衾那点子微末的期待。 “我并没有看出来圣人的身子有什么大的不妥,但我看得出来,东宫的日子,没有几日了。” 黎衾茫然了。 “不应该啊……不应该这么快啊……” 上一世的太子虽然也早亡,但这时候还没死呢……不过这一次很多事情的步调都被打乱了,按着上一世的进程,这时候甚至都还没开始西征呢。 章明并不理会黎衾的茫然,只实事求是道。 “十几个儿子里,平帝在太子和容王身上投注的心血是最深的。” “其实当年梅妃在世时,平帝对二皇子也是不错的。” “不过平帝害怕二皇子因此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闹出兄弟阋墙之事,所以才早早打发了二皇子去辽东。” “至于剩下的几个,太小的不说,十三殿下勉强还能说的上有几分圣恩,那也是平帝这几年老了,跟逗猫一样宠着玩的。” “其他的,在我看来,平帝恐怕都没有正眼仔细瞧过。” “你说二皇子与容王相继死后,太子再紧跟着前后脚走了,圣人的身子还能撑得住么?” 黎衾听说二皇子死讯传来后,庄平帝是一夜白了半个头,等到裴景容久治不愈的丧讯到时,庄平帝明面上没多说什么,但有小太监瞧见他背过身便开始咯血。 若是今年再死个太子,就算平帝的心里再有所 分卷阅读40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准备,他也不一定……往下的,黎衾根本都不敢想。 她愁眉苦脸道。 “可是不还有皇长孙在么,圣人就是为了他,恐怕也能撑着一口气。” 章明平静道。 “我并不是在给你提供一种猜测,我是在给你提供一种可能。” 黎衾心中一凛,明白了章明的言下之意……他是在暗示自己,趁着太子的死,直接弑君! 章明唇角似勾非勾,轻笑道。 “你能做到的吧,王妃殿下?” “这应该是你的拿手好戏吧?” 黎衾心内一阵浮躁,烦躁地反驳道。 “可这样也并不能解决问题,清阳公主击鼓鸣冤,平帝一定会派人去查,辽东根本经不起查,这反而……” 章明反问道。 “哪里经不起查?那些腌臜东西都是廖远做的,那些与契丹人往来的信件都是廖远示意的,那些贪污的银两都是给廖远拿走了,这些哪里经不起查了?” 黎衾磕磕绊绊道。 “可是……可是,难免有活下来的知情人,咬出平远侯府来……这不保险啊!” ☆、得惩 章明淡淡道。 “廖远以平远侯府姻亲之名, 扯大旗揽黑心钱, 平远侯自然是被无辜拖下水的。” 黎衾嘴唇颤抖道。 “可是, 可是,如果让傅霜如他们当真拿到了一些证据……” “那又有何惧?”章平不耐道。 “这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并不是你说什么人家就能信什么的!”黎衾也暴躁了。 “我说了, 那是你的事。”章明的眼神极其冷淡。 “闭不上嘴的, 就让他们彻底闭嘴,能指证到你的, 就直接彻底销毁。” 言罢, 章明的神色又温和了些许, 谆谆善诱道。 “庄平帝一死, 傅霜如还有心情在辽东查下去么?” “单燕平王一人,论查案子的能力, 并不足以为惧。” 黎衾抿了抿唇, 不虞道。 “我知你想法,只要东宫太子一病逝, 我会第一时间对平帝动手。” “但是这样一来,虽可一时解眼前危局,但终究是后患无穷。” “一旦等东宫那边腾出手来,辽东的旧账,随时都有可能被翻出……到那时,我们就更为被动了!” 章明笑了。 “平帝的孙子虽不多, 儿子却也不少,东宫太子死后, 三皇子占了长,四、五皇子占了嫡,六皇子乃崔家的外孙……” “你真有信心,最后一定是长孙坐了那位置?” 黎衾心想我自然是很有信心,上辈子可是太子都死了好几年了而还有裴景容这种强敌在侧,裴时观那小子不还是好命地登基了麽。 但她又不能直说,只好清了清嗓,不赞同道。 “三皇子出身卑微,四皇子身体有疾,五皇子非嫡长,六皇子受制于礼法,他们这些,与皇长孙相较,均是不足为惧。” 章明笑了笑。 “此话不假,但长孙殿下被这么一群叔叔在旁看着,总不是特别自在。” “尤其是四、五皇子,可是他的亲叔叔。” “你说……到那时候,他会冒着把人撵到自己亲叔那边的风险,和平原侯府翻脸么?” “再说了,就是新帝真的对平远侯府下手了又怎样?” “你如今身怀容王遗腹子,容王一死,章党群龙无首。” “待我那好姐姐再把自己作尽了,你不正好登高一呼,成为章党新主。” “到那时候,就是新帝先除掉了自己的祖母一家,又想对自己为国战死的叔叔留下的孤儿寡母动手……” “他若是不怕天下读书人唾骂,尽可这样把事做绝。” 皇长孙是怎样的心性,黎衾自认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上一世裴景容可是都直接谋反了,他还能容得下时回。 这一次一来呢裴景容还没有正式造反,也算是为国而死。 二来呢黎衾也颇为自得地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确凿无疑的把柄落在旁人手里,她还自信自己能控制太子妃的一部分行为呢。 这么一想,等裴时观登基了,日子还真是要比庄平帝在位安稳不少。 黎衾心里认可了章明的计划,但还是略有遗憾,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肚子叹惋道。 “就是可惜了……” 章明不知道眼前这女人为何如此笃定自己怀的一 分卷阅读41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定是个男孩,也不清楚对方对帝位那莫须有的“手到擒来”的自得感是从何而来。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了。 他想要的,本就是让章皇后痛苦罢了。 章明起身,作势要送客,黎衾也随之而起,低着头一边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跟王恕闵那老狐狸打交道,一边算着日子想让谁去劫走廖又玫更保险走了出去。 然后迎面便撞上了自己正在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廖又玫手抚长发,似笑非笑地站在黎衾眼前。 黎衾脸上一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章明正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站着,死死盯着远方走来的那个人。 裴景昭似笑非笑道。 “小舅舅,景昭今日来讨你大外甥当年在外面吃的那份亏,不过分吧?” 章明负手而立,微微笑道。 “打我动了那歪门邪道的心思之日起,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为那日在西山我派人对裴景晖的围剿而来,我无话可说。” 裴景昭提起一条鞭子,狠狠地朝着章明的方向甩了过去,口中冷冷道。 “不止!还有我父亲,与我祖母的一条命!” 章明平平一滑,翩翩避开,眉头微皱道。 “太妃娘娘之死,明深表遗憾,但是此事确实非我所害……” “还敢狡辩!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裴景昭怒喝道。 章明无奈,倒吸一口凉气受了那一鞭,仓促解释道。 “至于王爷,在下绝未动过害他之心,即使是景晖,我固有利用之心,但也没让人对他下死手!” 裴景昭红唇凌厉一笑,反手便又是一鞭抽了过去。 “油嘴滑舌,巧言令色,伶牙俐齿!” 章明身手不俗,裴景昭一个不会武的弱质女流,他本以为自己纵然理亏不还手,也不至于真被打出个什么毛病。 但裴景昭虽然没有武功,她手里那鞭子却毒辣得很,仿佛长了眼睛般对着章明紧追不舍,不过才草草挨下两鞭,章明已经觉得气息凝滞,力不从心。 当章明看到第三鞭避无可避地向他袭来时,他差点以为自己今日要送命于此了,结果一个身影飞扑过来,匆匆替他挡下了这一鞭。 却是正在旁与廖又玫大眼瞪小眼的黎衾。 黎衾只挨了一鞭便痛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廖又玫闲闲地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狼狈之态。 章明眯起眼睛,注意到了正从房梁上翻下来的女子。 也正是她,将黎衾一把扔到自己面前挡了那一下。 赵鹤其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一代冥观生的脾气可真够辣的,在裴景昭笑眯眯地看过来时又立马变了神色,好声好气地劝说道。 “这人身上有瞻盏大师的明心珠,杀不得,我们怎么着也得给香山寺一个面子。” 裴景昭冷哼一声,放下了手上的鞭子,递还给廖又玫道。 “这鞭子不错,多谢了。” 廖又玫自看到赵鹤其后脸上便是一片木然之色,早没了先前的看戏之态,闻言也只是木着脸将鞭子接了过来。 黎衾抱着受伤的手臂站了起来,额头上冷汗潺潺,难以置信地盯着廖又玫手里的鞭子,脱口道。 “破……破运鞭?” 破运鞭,顾名思义,就是可以破除人身上的气运。 一个人,若是连“生”的气运都没有了,自然只有“死”一个结果了。 廖大小姐原来拿着这鞭子,好事也不是没做过,助纣为虐的事怕却是做得更多了。 赵鹤其厌恶地看了一眼黎衾,又看了一眼廖又玫,心想就是这俩玩意,拿了幻渊楼的东西还不好好用,犯下那么多罪孽,惹来那么大的业果,回头还是自己给她们收拾烂摊子。 廖又玫被赵鹤其瞪了一眼,面上有些虚,但面对着黎衾,她的腰板子可挺得可直了。 毕竟自己是有错,但辽东死了那么多人,真要追究起因果来,对方可比自己要背得多多了! 廖又玫狞笑着摸着鞭柄冲着黎衾冷笑道。 “没错,我手中的便是那四宝之一的‘破运鞭’,听说你身上带了寄魂绳,怎么样,比划比划,你不是要杀我么,那就亲自来吧。” 最后一个“吧”的音还没落下,廖又玫手上的鞭子已经直直地飞了出去,狠狠地抽在黎衾身上。 入都的半道上赵鹤其便带着廖又玫摆脱了追军,然后顺着潺水剑的指示先找到“冥观生 分卷阅读41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裴景昭合作。 赵鹤其先托裴景昭看押廖又玫,然后凭借自身高超的武艺带着潺水入宫砍断了章皇后、十二公主身上的寄魂绳分支,最后潜入东宫给太子妃喂了还灵汁…… 如此这般把黎衾造的事都给善后完了,匆匆赶去与裴景昭约定之处时,却只看到了对方登门章府的留书。 裴景昭觉醒了“冥观生”之后,便能以第三眼观世间之人身上的气运多寡,但却无从对外人开口,更无从改变气运本身。 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事向着预定的死路上发展,即使心性坚韧如裴景昭者,也有过几近崩溃的时候。 十数年的磨砺下来,她早已学会对外人外物毫不关心,赵鹤其找到她时,裴景昭本身并不欲掺合进这些事。 若非黎衾太会作死,和谁合谋不好非得和章明合谋,而章明又恰是当初暗中追杀裴景晖之人。 有这么一桩前缘未解,又听闻赵鹤其似乎有能破解之力,裴景昭便顺手接了这趟活计。 可惜赵鹤其光想着带着廖又玫影响她在皇宫中的发挥了,却忘了把廖又玫托付给裴景昭,廖又玫身上却是恰好有裴景昭最想要的,破运鞭! 裴景昭当日顺着线索查到了章明,但章明身上紫气太盛,又有瞻盏那大和尚赠与他的明心珠护体,裴景昭心知用凡力耐他无何,气愤之后也只能作罢。 破运鞭却是能无视章明身上的气运,狠狠地抽他一顿,裴景昭怎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在赵鹤其走后当即带着廖又玫潜入了章府,结果却正好撞上章、黎二人合谋的过程。 廖又玫倒想直接下去对着黎衾杀个痛快,反正这人的业果比自己还重,自己就是杀了她,赵鹤其回来也不会说什么,顶多絮叨几句。 但裴景昭却更想听听这二人究竟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恶事。 结果听章、黎废话听得太久,她们还没如何动手呢,赵鹤其就赶到了。 裴景昭颇感遗憾地捏了捏手心,脸上流露出些许不甘之色,觉得自己没打得痛快。 但也只能如此了,当着赵鹤其的面,裴景昭觉得自己还是要端着点。 廖又玫却是破罐子破摔了。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那刚死的爹做过的那些事都足以使得廖家祖坟都缺德得冒烟了,而现在各方人马都在追杀她,她纵是从赵鹤其手里逃出去了,下一个也还指不定落到哪个手里呢。 反正自己都难有好下场,索性先报了仇再死,也不憋屈。 廖又玫那鞭子抽得又急又狠,黎衾招架不住,使出黄粱指拿出寄魂绳匆忙应战,很快便左支右绌。 黎衾恼极,索性扔了寄魂绳往章明身上捆,章明受了两鞭,身法慢了一步,被套个正正着。 黎衾扬声怒喝道。 “你们若想同归于尽,那就继续来吧。” 廖又玫没搞懂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甩出的鞭子已经被赵鹤其匆匆拦住。 赵鹤其脸色极为难看,似乎投鼠忌器般,咬牙切齿道。 “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么?” “你窃取我师门传承与秘宝之事暂且不计,但你既然承黄粱指牵寄魂绳,便该受我三姓宗族之公约,切不可滥杀无辜!还不快放下你手上之人!” 黎衾讥诮一笑。 “切不可滥杀无辜?我看廖大小姐这鞭子舞得虎虎生威,其上煞气满满,怕是送命在破运鞭之下的‘无辜’不计其数,怎不见赵姑娘对着她清理门户?” 赵鹤其反手一掌击出,直直打在廖又玫胸口,廖又玫毫无防备,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半里远,许久才爬了起来。 赵鹤其面无表情道。 “谁说我不与她算账了?” 廖又玫艰难爬起,口中狂吐鲜血,苟延残喘道。 “你,你,你……” 赵鹤其冷冷地看着她。 “我又如何?你们廖家,与平远侯府沆瀣一气,在辽东卖官鬻爵,与契丹人勾勾搭搭。” “如此作为倒也罢了,你父亲廖远,还丧心病狂地在军中倾销鸦片大麻,贿上控下。” “……使得整个辽东军方的高层风气极为不堪,底层士兵沉迷大麻,羸弱不堪,毫无一战之力,这才使我大庄数万人流离失所,沦落为契丹人的犬马!” “而你,身为他的女儿,起初虽并不知情,但身有所觉之后,不仅不劝谏其改过,反而苦心为其遮掩,替其粉饰太平,蛊惑世人。” “若非有着你父的作恶左端,和你的为虎作伥,怎会有后来契丹人的奸计得逞,挥兵南下!” “ 分卷阅读41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你父女二人如此恶行,仅为一己之私,使得辽东数十万百姓罹难,如此丧尽天良,我幻渊楼三姓赵氏之后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廖又玫听了赵鹤其所言,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吐血,几乎要死不瞑目了。 裴景昭受她借鞭之恩,略有不忍地上前一步扶起廖又玫,转头对着赵鹤其道。 “她纵是罪该万死,却也不是最‘罪该万死’的那个。” “辽东之事,众说纷纭,廖家父女是确凿无疑的罪人,但幕后主使者岂不是更尤为可恶、令人发指?” 裴景昭意有所指地看了对面二人一眼。 章明忍不住要苦笑了。 “两位姑娘,明虽然不知你们身份几何,但有几件事我想我还是该澄清一下的。” “辽东那件事里,在下所做的,可只有多给契丹人寄了一封信这么一件事而已,旁的祸国殃民之事,确实与在下毫无干系啊。” 赵鹤其看向章明,她虽然受天道辖制不得不保章明一命,为此还受制于黎衾,但她对章明也殊无好感,闻言便冷冷道。 “亏瞻盏大师当年还特意将明心珠送你护心,有它在侧,你还走上今日这条歧路,真是令人不齿。” 章明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在下虽不知道姑娘口中的明心珠是什么,但无论它是什么,我愿将它赠与姑娘,便叫姑娘再来受一遍我当日所受之苦,姑娘倒可愿意?” 赵鹤其闻言丝毫不为所动,毫不客气道。 “不论你经历过什么,都不是你之后能肆意妄为去伤害旁人的理由!” “冤有头、债有主,世间之事,一饮一啄,皆有因果。” “只有懦夫,才会把自己的愤怒,施加在无关的人身上,从而得到自我的发泄。” 章明静静听了,并不反驳。 好半晌才续道。 “在下罪无可恕,所做错事罄竹难书,愿伏诛认罪,别无他言……” “可在下还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清楚些。” “倒不是为了给在下自己脱罪,只是纯粹觉得恐怕还有没浮出水面的人躲在暗处搅风搅雨。” 赵鹤其沉默了一下,问道。 “你给契丹人写了什么信?” 听到赵鹤其的问题,章明没有像在黎衾面前那样露一半含一半地说一些似是而非的废话绕圈子,而是直接一五一十地倒了个全。 “獨啟族的‘啟姒’丢失了自己最喜欢的‘呼赫拉’,有线索显示其是往东去了契丹人的地盘。” “十二盟便给契丹人去了信,表示愿出金银赎回那个‘呼赫拉’,而这封信,又恰好被平远侯府的人劫到了。” 赵鹤其顿时明白了王重久给裴景容献的是什么计了。 “你便又写了一封,把平远侯府的谋划告诉了契丹人?” 章明含笑摇头。 “明不过一介粗鄙布衣,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如何使得契丹人信任。” “在下只是……碰巧看到了那封信,然后便拓了一份,重新送过去罢了。” 赵鹤其不由喟叹,此人倒是心思巧妙,如此一来,平远侯府遭殃,但显得完全是他们自讨苦吃了。 而契丹人显然是毫无察觉地接受了十二盟的诚意,然后估计还遣人特意去迎了獨啟来使,两厢提前一碰头,跟在后面鬼鬼祟祟的大庄人肯定要遭殃。 章明三两句给自己洗白了一半,然后敛眉肃容道。 “诚然,明曾对景晖起过利用之心,但绝无害人之意。” “辽东遭此大难,明亦深感悲痛,但如今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姑娘为我解惑。” 赵鹤其微微颔首,示意他讲。 章明作出沉思之态来,缓缓道。 “如果明没有猜错,王重久和景容当是被獨啟和契丹联合困在冀州边吃了大亏……” “而辽东那时虽无强援在侧,但本身亦有廖远和景知一北一南,互为犄角,守望相助。” “廖远与平远侯府相勾结,在辽东搜刮民脂民膏,将整个辽东看作聚宝盆,但他们再怎么胡来,也不至于拿一国疆土开玩笑……” “辽东全境,怎么会沦陷的那么快?” 裴景昭倏然插口道。 “辽东之难,若无强敌,必是内鬼。” 赵鹤其神色一凛,冷冷地看向躲在章明身后的黎衾身上。 “倒不如来问问,我们的王妃殿下,又在其中扮 分卷阅读41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演了怎样的角色?” 黎衾沉默了一下,没有开口,而是狠狠地拽了拽自己捆在章明身上的寄魂绳。 章明神色一变,额角有冷汗冒出,似是极为痛苦,但仍是强撑着没有痛呼出声。 赵鹤其见状却是大怒,对着黎衾就是一剑,喝道。 “你犯下如此大错还不回头,仍是如此执迷不悟,毫无悔过之心!” 黎衾拽着章明堪堪挡住那一剑,唇边涌起一股鲜血,冷笑着回道。 “我犯了错?我倒不知我犯了什么错?” “那些事情都是平远侯和廖家人勾结在一起做的,我什么也没做,你却偏要先来杀我,你又是什么狗东西!” “你有胆,今日就在这里杀了我,我们好于此同归于尽!” 黎衾示威般狠狠地拽了拽自己手里的寄魂绳,大笑道。 “如果我没猜错,章明便是此间的‘天道之子’吧。” “得瞻盏那老和尚的另眼相待不说,连‘冥观生’都耐他不何,须得借助破运鞭才成事……” “你千方百计要保他一命,也是知道他若是死了,我们大家都得玩完吧。” 章明毫无所觉地站在一群女人里面,竭力维持住自己的风姿,满头雾水地看向在场的人。 见赵鹤其动作一顿,黎衾当即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也毫无把握,只是见赵鹤其举止不大对,随便一蒙,没想到还真被她逮到宝了。 可惜黎衾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一个声音便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那真是不好意思,你还确实是猜错了。” 裴景昭冷冷一笑,双手骤然结印,用了冥观生一脉能够用于直接制敌的唯一一个术法,万籁归一,一举轰得黎衾飞了出去。 赵鹤其不由好奇地看向裴景昭,在她的印象里冥观生一脉都是斯斯文文、弱不禁风地躲在人背后指点江山的战术流,没想到裴景昭那一下这么猛。 裴景昭对着她极具闺秀风范地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 “这一招,叫做‘谁让你来多管闲事’。” 赵鹤其默然,抓已经黎衾起来后才发现,她捆在章明身上的寄魂绳竟然已经断了。 万籁归一,顾名思义,就是一招能让世间所有的一切归于它原有样子的术法,而当其作用在曾经仗着歪门邪道肆意篡改他人气运的人身上时,那…… 还真是你当年管过多少“闲事”,如今就要吃回多少因果了。 裴景昭那一下,差点轰得黎衾神魂直堕畜生道。 赵鹤其充满敬畏地看了裴景昭一眼,默默地后退了半步。 但是章明,主动走到对方眼前,低低地说了句“抱歉”。 裴景昭神色不置可否,目光在章明脸上游移了半晌,突然问道。 “你与皇后的恩怨我是懒得管的,她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也不遑多让,但我先前只与你算了景晖的账,我父王母妃的账,我们还没算完吧。” 章明竭力抑制住自己想伸手摸一摸伤口的不雅举动,只觉得随着裴景昭的这句话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了起来。 面上还得诚恳万份地回答道。 “景晖之事确实是明做得不妥当,但明绝未做过伤害到王爷、王妃的事情。” 裴景昭凝眉深深望向对方。 “鼓动我母妃在念慈庵播撒‘悬刀’之毒,撺掇她以此杀死在庵中避居的明露郡主的人,不是你?” 章明满目惊愕,矢口否认。 “在下绝未做过此事!” 裴景昭皱紧了眉头,死死盯着章明的双眼,慢慢道。 “这么看来,给我父王在饮食中下毒的人……也不是你了?” 章明初听燕平王中毒便是脸色一沉,待听得裴景昭所问,更是断然摇头。 裴景昭心道这道怪了,冤有头债有主,自己这找不到头又找不着主的,又该去哪里清算这笔账呢? 如今场上四女一男,一半死不活一昏迷不醒,余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登时都美丽主意。 最后还是章明开口下了提议。 “赵姑娘,这事里恐怕还有些不妥,这两人所言皆不尽不实,怕是不能就叫她们便这么死了,还得再细细审问一番才是。” 赵鹤其面有难色,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此时一阵轻笑却是突兀地响了起来,似遥遥从远方传来,又似有人低低地附在你耳边轻喃。 赵鹤其面色一变,立时把手放到了潺水剑上,但剑身平和, 分卷阅读41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毫无战意。 赵鹤其惊疑不定地看向天际,须臾便有两名男子突兀地降落了下来。 发笑之人正是其中黑衣黑发黑眸那位。 许由从天而落,平稳踏地,气息不乱,轻笑不止。 他轻轻扯着身旁白发曳地之人的广袖,低低诉道。 “这人挺有意思的,他自己说的都‘不尽不实’,却还道旁人不尽不实。” 章明自见这两人神鬼莫测的出场方式瞳孔骤然一缩,听到许由似是调笑似是嘲讽的一句,脸上便是微微一僵。 卿俦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子从许由指尖扯开,面无表情地对着赵鹤其道。 “到这里便已经可以了,这些人便交给我吧。” 这是示意赵鹤其可以走人了。 真是非常干脆利落简单明快的赶人方式啊,许由抚唇一笑,在心里暗暗感慨道。 裴景昭虽然从未见过此人,但能看到对方身上那浓烈灼目的白华,顿时知道眼前人她必然惹不起,福身略一行礼便想走人。 倒是赵鹤其,临走之前,一步三回头,犹犹豫豫,颇有些欲言又止之态。 许由对于能为自己办事的人的态度都非常之好,非常之耐心,原来的赵鹤其不是,现在的赵鹤其是了。 于是许由便好脾气地主动问了。 “赵姑娘辛苦一场,若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提。” 至于应不应就不是他的事了,许由不负责任地想着,幸灾乐祸地看了卿俦一眼。 赵鹤其全然不知对方的心理活动,闻言脸上霎时大喜,忙不迭地开口问道“对于辽东一事,似乎还有颇多隐情,晚辈对其中细节,颇为不解。” 许由笑了笑。 “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鹤其巴巴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许由将食指竖起,放于唇前,微微一摇,笑嘻嘻道。 “不好意思,不能说哦……” 赵鹤其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但是你可以留下,自己看。” 许由优哉游哉地补上了后半句,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大喘气调戏小辈的行为有多么的为老不尊。 卿俦见他玩够了,广袖一展,章平、黎衾、廖又玫等站着的、躺着的、坐着的便全都一骨碌地被他吸了过去,反手一转,便不知去了何处。 裴景昭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还不待她再试探着多往外踏出半步,许由便先好声好气地对着裴景昭开口了。 “你得到了‘冥观生’?裴姑娘,怕是要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裴景昭审视着许由的脸,自嘲一笑。 “我有拒绝的余地么?” 许由仔细地思索了一下,无奈道。 “没想到姑娘喜欢跟那三人一样的方式,倒是失策了,卿……” “俦”字还没发出,裴景昭已经斩钉截铁地向着他们的方向踏出一步,用行动回答了许由。 “便不劳烦这位公子了,我能跟的上的。” 许由颇感惋惜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带路。 两男两女鬼鬼祟祟地潜入了岳府四房。 裴景昭边走边凝眉沉思,赵鹤其已经先沉不住气问了。 “为何我们要来这里?” 赵鹤其还欠着傅霜如的因果没还,傅霜如娶了岳家四房的女儿……难不成,辽东的灾祸是傅霜如搞出来清除异己用的! 赵鹤其神魂动荡,坐立不安。 许由老神在在地问答了她。 “因为卿俦已经杀了王恕闵。” “所以这跟我们来这里有什么关系……”赵鹤其淡定不下来了。 许由颇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这小姑娘看上去挺机灵的怎么这一次这么蠢。 “当然是因为小boss都推完了,最后就要打大boss了啊。” 裴景昭面色微变,心道果然。 章明、黎衾、廖又玫……这三人都跟辽东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是若要排个幕后黑手榜,缺了平远侯府不是太过可惜。 如今这人已经说了平远侯王恕闵都被他们杀了,显然岳家这个是最后一个相关人了…… 来到岳家四房,忍不住想到岳怀媛,想到岳怀媛,裴景昭便忍不住再一次头皮发麻。 她现在非常、特别、以及尤其后悔跟赵鹤其扯上关系了。 分卷阅读41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裴景昭正心神不宁想着如何才能伺机逃脱呢,一声古怪的低喝突然传来。 “什么人?!” 说是古怪,倒不是说这句话有什么古怪,而是说说话人的这个口音,扭来扭去的,实在是古怪。 纯像是不怎么习惯这样说话一般。 一道厉风迎面而来,卿俦平平飘过,顺便还拉了许由一把,然后那道厉风便撞到了拿着潺水剑的赵鹤其身上。 赵鹤其自在对方开口喝问那一刻便全神贯注严阵以待,那厉风到得她眼前时,她毫不犹豫地一抬手,潺水剑霸气迎上,便是一回击…… 一回击…… 回击…… 回击?! 赵鹤其看着眼前跟疯了一般朝着对方跑过去‘投诚’的潺水剑,十分不明白自己的剑怎么就突然叛变了呢。 但高手过招之间,瞬息万变,来人并没有给赵鹤其多余的愕然时间,吸过潺水剑后不感兴趣地随手一扔,下一招便紧接着向裴景昭去了。 潺水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委屈般的哀鸣。 而裴景昭却不闭不躲,只背过身去,仓促地撕了一片衣袖下来遮着眼睛,正正受了这一下。 于是仓促靠身法躲过来人第一招的赵鹤其,便眼睁睁地看着先前还大发神威地用一招“谁让你来多管闲事”便轰得黎衾倒地不起的裴景昭,再在她眼前,被人同样用一招,击飞到遥遥天际。 许由震惊了,激动地拉着卿俦的袖子,口中念念有词道。 “不愧是推大boss的终结之战啊,你看,还只是过一个守门的小boss,我方已经折损一办战斗力了!” 赵鹤其默然。 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反驳道。 “许前辈,即使没有潺水剑,我依然可以自保。” 许由颇感莫名其妙。 “我没说你啊,我说的她,”许由用一根手指遥遥指了指天边,再转过来,抵到自己鼻尖,补上后半句。 “……和我。” 赵鹤其无语凝咽。 卿俦难得开了口解释。 “他说的没错,他欠岳氏大因果,他无法在岳府无法对其内任何一个人动手。” 赵鹤其咕哝着那你们最好祈祷那人不要跑到傅宅去,不然自己怕不也是无法动手了。 叶临满眼戒备地看着眼前谈笑自若的两男一女(被小姑娘一掌拍飞的景昭郡主被她无情地忽视了),能感觉到这三人都非常非常的强。 那等强悍,让她浑身的肌肉都颤动起来,战意暴涨。 卿俦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铃铛。 “夺气铃?” 太过复杂的大庄官话小姑娘还听不太懂,但她听得到最后一个“铃”字,那是悠给她起的名字。 叶临的脸色放松了不少,但依然还是保持着戒备的姿态,用她那贫乏又别扭的大庄话尽力沟通道。 “你睹絏れ睲地い锣更我?悠厩秆∕ㄏノ硁ン筁祘い笿!不许セゅ更れ睲地琌兵ン场骸ì!” 赵鹤其双目涣散,喃喃自语。 “是我突然失去了理解的能力了么……” 见对面的人听不懂,小姑娘便更着急了,她一着急,说的话更是乱七八糟。 “不许锣更セゅぃ竒筁悠す砛!” 赵鹤其的双眼要冒星星了。 许由的脸色却是有些惊讶,他与卿俦对视一眼,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了…… 獨啟人? 许由抚摸着额头自言自语道。 “这个玩笑可开大发了,獨啟人……” “你说如果我们一不小心打死了,他们那个‘啟姒’是会追着我们拼命啊还是会追着我们拼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嗯,正如许先生吐槽的,他们推到最终boss了,所以后记还有一点点就彻底完结了,然后你懂得,下章媛媛和二悠就有出场啦啦啦啦大boss是谁不用我再说了吧qaq ☆、知否 岳府四房的外书房里, 岳四老爷正慢慢悠悠地给窗前的一盆蟹爪兰浇水。 午后寂静书房外, 家仆们恭恭敬敬地散成扇形守在门外, 岳怀媛过来时,免不得惊扰了一二。 岳四老爷听到细微的低语声, 转身回头时, 便正好对上了长女推门而来的身影。 岳怀媛顿了一顿, 后退一小步,敛袖给岳四老爷福身请安。 岳四老爷顺手将喷壶 分卷阅读41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搁在窗边的小几上, 摆摆手在书桌后坐下, 随意开口道。 “怎的这时候过来了, 恬儿和娴儿可还好?” 月前太子病重, 于东宫拉着傅霜如的手絮絮叨叨了半个多时辰,然后又着人唤了皇长孙进来, 三人于内室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但皇长孙出门后的两眼通红是不少人瞅见的。 宫中人都道,太子殿下这是自知命不久矣, 临终前把长孙殿下托付给傅大人了。 这流言刚起,傅霜如便替了当时已经无下床行走之力的太子裴景明领军支援东北,此军不光按原定计划以太子的名义征兵,还暗暗放出傅霜如乃是鬼谷子后人的风声, 一时间, 傅霜如风头大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东宫太子在着意为他兵胜得归后的入阁拜相造势呢。 换句话说,大家心里也都门清了, 若是东宫太子不幸早逝,皇长孙日后幼主即位,傅霜如便必然是那托孤重臣。 更有人拿傅家两位小主子洗三当日的事出来说,都道傅宣确实是要抖起来了,没见人家傅夫人那时可是连皇长孙的外祖母的面子都没改。 但无论外界如何纷扰评说,或羡或妒,或眼红或不屑,处于风口浪尖的傅宅却是一如既往的闭门谢客的作态,低调至极。 岳怀媛唯一感慨惆怅的,不过是傅霜如走的急,连两个孩子的满月礼都没赶得及参与。 不过傅奕恬和傅怡娴两个小宝宝倒完全没有父亲缺席的伤感,满月宴当日自顾自地玩得极其欢快,也就是这俩孩子看上去都康健得很,季芸翳犹豫再三后,才敢放下心主动请辞。 岳怀媛对这位姨母只有感激的份,老人家要走,她自然不好忤逆。 岳怀媛本还想着姨母人也年纪大了,得找个什么由头把人绊着,留在眼前好好尽孝呢,结果季芸翳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里的小九九,想来想去,索性坦率直言了。 身在冀州的燕平王的情况并不太好,他自三年前身子便慢慢败落了下去,不然敬太妃死后,他也不会那么爽快地直接请辞放权。 季芸翳此去,是打算随明露郡主一道到冀州,看看燕平王的身子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挽救的地方。 岳怀媛心知季芸翳这是委婉的说法,指不得季芸翳是收到什么风声,燕平王中毒了什么的之类,她是去想法给人解毒的。 燕平王身为一军主帅,他的身体安危关乎到数万人的性命生死,这种事,季芸翳不细说,岳怀媛是不好追根究底的。 不过这事须得隐秘去做,季芸翳怕引人耳目,不愿随傅霜如的大军一道,岳怀媛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明露郡主此人…… 岳怀媛便委婉地问了。 “明露郡主立场莫名,心思诡谲,姨母纵是于她有恩,也还是多留个心眼的好。” 季芸翳便笑了。 “你当这一趟是我求她?那死犟嘴的老婆子,这回得是她求我了。” 纵然岳怀媛先前因傅霜如出征东北之事,担忧之下曾求季芸翳出面,婉转向白明露求指点,但也没想过白明露会那么爽快地直接撂下洛都“雨霖铃”这一大摊事,直接带人跑到冀州去。 季芸翳此番倒是为她解了惑。 “世间情债,皆是冤孽。” “昔年燕平王才智拔绝,又有母妃庇护,母族亦是显赫一时,又较今上年长,你道他是为何输了逐鹿之资?” 岳怀媛眉头微皱。 世人都道燕平王与庄平帝兄弟二人,乃是手足情深,君臣相得,故而传为佳话。 但岳怀媛身为岳氏之后,当初太子式微之时,岳家的日子有多艰难,岳怀媛是听父亲偶尔说起过的。 真要说起来,以岳怀媛之浅见,反倒是今上登基后,兄弟二人的感情才日渐好起来的。 敬太妃在念慈庵青灯古佛数十年,又何尝不是双方一种另类的互相妥协。 这话她平日里自不会说起,如今听季芸翳的话音,才隐隐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季芸翳知岳怀媛聪慧,也没多卖关子。 “四王之乱后,今上便察觉了白明露的不轨之心,当时若是报上去,先帝是不会容许某个人活到如今的,更遑论还予其兵权、许其出征了。” 岳怀媛暗暗心惊。 “是燕平王,当时的七殿下……他与圣人?” 季芸翳目光沉沉地点了点头。 “不错,我先前并不知情,是被当时的七皇子抢先一步以治舅疾的由头请到洛都的,后来当时的东宫太子也就是今上毒发,又被纪裴撞破来路,七皇子是拿我做的人情,与今上治的疾。” 季芸翳低低地喟叹一声。 “就是可惜了,刘璇……” “后来七皇子去了燕平,白明露被放到西北,想来是当时几房互相妥协、达成了合盟。” 岳怀媛奇道。 “这样说来,燕平王与明露郡主曾经岂不是两情相悦?又何必折腾到如今……” 一 分卷阅读417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个假死避世,一个早早便娶妻生子了…… 季芸翳神色冷淡,嘲讽道。 “他们那些人究竟是怎么个想法,谁又知道呢?” “但白明露终究是还欠了人家一命没还,此遭,是她求我,而非我非要多管闲事了。” 季芸翳说到这里,总算露出了些微的笑模样,神态慈和地对着岳怀媛轻声道。 “姨母知你为娴儿那孩子的婚事担忧,此事你大可先放一放,容我回来后再议也无妨。” 岳怀媛眉头一跳,预感到白明露这一回似乎是许了一个了不得的诺给姨母了。 那个诺言到底有多么了不得,岳怀媛一时半会儿是不得而知了,但眼前的大礼她是收的实实在在的。 ——白明露秘密出洛入冀后,把留在洛阳城里的“雨霖铃”的最高指挥权,给了岳怀媛一份。 岳怀媛一边带着俩孩子低调地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一边借着那份权力,查到了不少东西。 这便也是她今日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岳怀媛仔细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父亲的神色,对方毫无异样,任她看去。 岳怀媛牵起嘴角,勉强一笑。 “两个孩子都有乳娘丫鬟们照看着,一时半会儿不着人是不妨事的。” “只是……身边没了罗晃那丫头,有些事做起来便没那么顺手了。” 岳四老爷闻言便是微微皱眉,忧心忡忡道。 “是缺懂医理的丫头么?我着张三去牙婆那儿问问,若是还存着有点基础的小丫头,便都着人□□了,送到你那儿去。” 岳怀媛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很勉强地笑了笑。 “那便有劳父亲了……只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丫鬟仆妇们,还是用得熟的比较顺手。” 岳四老爷闻言便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生老病死的事情,也是强不了它去的,既然那丫头已经去了,便是她没那个伺候你的福气,你也别为此太过伤神了。” 岳怀媛定定地看了岳四老爷片刻,突然短促地古怪一笑。 “那便是多谢父亲大人教导了。” “只是……父亲是否也觉得,母亲她,也是没那个福气呢?” 岳四老爷闻言一愣,继而立时大怒。 “你怎可将一贱仆与你母亲相提并论!” 岳怀媛吸着气低下头去,安静良久,才红着眼睛认错道。 “是了,母亲的命自然是要比罗晃稀罕金贵的多。” “只是父亲如今这般看二者,殊不知在有些当权人眼里,母亲亦也曾是那个‘不值得’稀罕的?” 岳四老爷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子寒气,从头发丝冰冻到脚底板,整个人阴着脸,搓摩着手中文卷,冷冷问道。 “你知道了什么?” 岳怀媛抬起头来,柔柔望去。 “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女儿只知自己听了父亲那句‘这生老病死的事情,也是强不了它去的’。” 岳四老爷怒不可遏,直接一把抄起墨砚狠狠地扔向岳怀媛,岳怀媛不躲不避,那墨砚擦着她的前额飞过,给她脸上染了一片乌黑。 岳四老爷胸膛起起伏伏,半晌才道。 “你究竟是听人胡说了什么?你是来……质问为父的么?” 岳怀媛沉默了一瞬,突然尖刻地问道。 “父亲,我母亲当年……究竟是如何去的?” 岳四老爷仿佛被人用手狠狠地掐住了脖子般,涨得脸上一片红红紫紫,似乎岳怀媛这问题使得他回忆到了什么及其想忽略的过去。 几声急促难耐的喘息过后,岳四老爷的脸上重新被一片冰冷的漠然占据,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当年的事,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 岳怀媛认真地盯着对面人的脸,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我并不完全知道……” “我知道的,一直以来,不都是父亲想让我知道的么?” ☆、掴掌 岳四老爷神色莫名地轻笑了一声, 浑不在意地随口便接道。 “此话何解?” 岳怀媛垂着头, 自嘲般地笑了笑, 却是避过了这一遭,转而另起一言。 “父亲去年二月余曾在此地留了一个问题考校女儿, 如今女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可否于此说说?” 去年岳府老夫人过寿时, 岳家出嫁多年的大姑奶奶回都,与一样来给老夫人祝寿的岳怀媛碰个正着, 私下便透露了一桩旧事。 后来岳怀媛找岳四老爷求证, 其先是不理, 后来便是在这书房里, 与岳怀媛细细分说了前情往事的细枝末节。 最后还留给她一个问题,笑言道若是岳怀媛什么时候答得上来了, 他便可放心将四房托付于自己的大女儿了。 如今岳怀媛于此提起的, 便是那一遭事。 分卷阅读418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岳怀媛没有顾及岳四老爷陡然沉下去的脸色,只稍作停顿, 便口吻随意地答了父亲那个时隔近一年的问。 “二伯父愿为五叔父作保,五叔父却宁愿弃华林而就太学,是因为五叔父他心里太清楚……” 岳怀媛说到这里,刻意抬起头来, 神色复杂地望着岳四老爷, 苦笑道。 “他太是清楚,欠人人情的滋味,有多难受……你说是不是呢, 父亲?” 岳四老爷不屑一笑,轻描淡写回道。 “是又何妨,不是又何妨,媛姐儿,你是来质问为父的么!” 这句“质问”是岳四老爷第二次说了,可是这一次较之先前,少了分恼怒无措,多了分不以为意。 可见相较于自己发妻当年枉死的隐情,他对于自己利用自家亲弟弟的事,毫不放在心上。 也许是……习惯了吧。 岳怀媛不由再次苦笑,轻声道。 “女儿不敢说教父亲行事,只是女儿有一问不解,对于梨姐儿……父亲究竟打算要做什么?” 岳四老爷笑了。 “她是你五叔父的女儿,为父能对她做些什么?” 岳怀媛淡淡道。 “父亲当该都知道,梨姐儿并非五叔父的亲生骨血,又何必拿这言不由衷的话来糊弄女儿?” 若说岳怀媛来之前,可能还不确信岳怀梨的身世,可她说出那句“欠人情的滋味有多难受”之后岳四老爷的反应,无疑是坐实了她心中的某些猜想。 而岳四老爷有一句话还真的说错了,当年的事情,岳怀媛是真的不甚清楚。 傅霜如奉命秘密处死先皇后王氏时,庄平帝与他浅谈了王皇后当年孕中密谋给平帝下绝育药以固宠之事,并提及了其与敬太妃之约。 但对于小王氏之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庄平帝自然没有对傅霜如提起过。 念慈庵一行,先是白明露不合时宜的邀约,若非正好碰上中秋宴皇长孙遇险、敬太妃之死疑点重重,岳怀媛还未必会应下,可想而知,当时见到先皇后其人,岳怀媛是毫无准备的。 王书璃奇怪的态度、在往生巷里“观前世”时看到的场景,也只是提醒岳怀媛自己似乎与先皇后有着不浅的仇怨,而这仇怨大概率与母亲有关。 但不管前怨如何,先皇后其人当时也已经死透了,后来岳怀媛心中担忧的,反而是这事对傅霜如日后仕途的影响。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 就算有前仇,也已经报过,傅霜如为东宫谋事,岳怀媛也没有对那些查也查不到的前事太过纠缠。 若非后来岳怀梨提及其母“王书臻”,恐怕那些事就这么被岳怀媛撂着了。 而即使顺着王书臻的线索往下查,当年平远侯府给今上献人之事也做的极为隐秘,后来小王氏“自尽身亡”后更是有皇家暗卫“雨霖铃”插手扫尾…… 又时隔七八年,傅霜如的人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很难查到什么。 线索就此便又断了,那些往事在岳怀媛眼里便还是朦朦胧胧一片。 但她心里自然有着自己的猜测,而岳四老爷的反应,无不在一步一步地印证着她心中的那个猜测。 岳怀媛自嘲一笑,果然,岳怀梨是父亲特意给自己的提醒么…… 岳四老爷没有注意到女儿这番复杂的心理纠葛,他听得女儿之问,只是洒然一笑。 “可你也说了,她名唤‘岳怀梨’,是岳府五房庶二女。” 岳四老爷特意在“岳”和“五”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然后神色诡秘地接道。 “她就算闹出了什么事,也是你五叔父对她做了什么,又哪里是为父对她做了什么?” 岳怀媛神情骤然一空,脸色煞白。 许久,才仿佛喘过气来般,低声喃喃道。 “父亲……你还记得,母亲,是怎么死的么?” 岳四老爷面无表情地望着站在自己案几前的大女儿,眼神极冷。 他缓缓道。 “我无时无刻不在记得,每日每夜都不曾忘怀。” 然后突然暴起,狠狠地拂下身前书卷,痛骂道。 “王氏那个贱人!她自己脑子蠢因嫉生事,使出那等下九流的昏招恶心人,可冤有头债有主,你母亲又做错了什么?” “你母亲她……那么善良……她不过是好心搭救一位被流氓围堵的少女,却白白为此丧了性命!” “平远侯府狼心狗肺,趋炎附势,恩将仇报,小人行径!他们教不好自家的女儿,缘何出来祸害人!缘何出来连累人!” “为父每日每夜,都梦着你母亲,你母亲死的时候……她受了委屈,媛姐儿,你知道么?她受了好大的委屈……” 岳四老爷说到伤心处,面容扭曲,涕泗横流,毫无半分往日里潇洒仪态,却更让人见之伤感。 岳怀媛听其所言,心中一空,顿时悟了事实怕正是自己想到的最不好的那种。 分卷阅读419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也是,能让一个侯府闺秀无声无息便逝去的丑恶手段,除了贞洁一事,还有什么呢? 而母亲牵涉其中……那一次,又经历了什么? 岳怀媛打了个寒颤,有些不敢往下想。 但她心中有些话,还是硬起心肠想说与自己的父亲听。 只见岳怀媛缓缓地摇了摇头,后退半步,恳切道。 “父亲,你错了。” 岳四老爷抬起头,通红着双眼望向她。 岳怀媛感到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懵般的痛楚,咬着牙坚持道。 “母亲她,是投缳自尽,自缢……身亡……” 岳四老爷如同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般,赤红着双眼,目中似有疯狂之色,冲着岳怀媛怒吼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可是你母亲那样一个乐善好施、天性纯善之人,如果不是遭遇了那件事,怎么会选择用那种方法离开人世、离开我们……” “媛姐儿,我们一家三口,是被他们给毁的啊,是被他们给毁的啊……” “如果没有那些人,如果没有那些人,我们一家三口,一家三口,该多好……” 岳怀媛却似乎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如同被一只毒蜂蛰着了般,猛地跳起来回道。 “父亲,你又错了!” 岳怀媛脑子一时混乱不堪,完全不敢细想岳四老爷的“一家三口”背后的深意,只仓促地顺着自己原先的思路否决道。 “母亲那样一个人,骄傲一世,强势了一辈子,她不可能是因为那样软弱的理由而选择离开。” 计划已久的从容赴死、死之前还特意遣散了当时身边所有的从季家带回来的心腹仆妇,这样干净利落周周到到的姿态,不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反而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能让季芸月决意赴死去保护着的,还能有谁呢? 岳怀媛说着说着,自己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她眼里蓄满了泪水,怆然道。 “母亲决意赴死,是在保护着谁?父亲难道还不知道么?” “母亲宁死也想保护好悠姐儿的身世,可父亲呢?父亲口口声声说念着母亲,却把最容易引出麻烦的王氏母女放到身边……” “女儿不得不问父亲一句,您当真还记得母亲是怎么死的么?” 岳四老爷哑然半晌,然后嗤笑一声,扬起手来,毫不客气地朝岳怀媛脸上甩了一巴掌。 岳怀媛心中早有准备,但不躲不闪,直直受了。 岳四老爷憎恶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般,冷冷地甩出一句。 “你母亲当年,还真是,白疼了你。” “她无辜冤死,你身为人女,不想着如何为母报仇,还蝇营狗苟于眼前利益,大言不惭地说出忤逆不孝之言,真是令为父失望。” 岳四老爷的那一巴掌毫不留情,岳怀媛默默受了,半边脸飞快地便肿了起来。 她听了岳四老爷的话,亦是面无表情。 半晌才回忆般道。 “昔年母亲在时,却是对我疼爱有加,纵使我年幼无知犯错,也不曾对我动过手。” “倒是父亲……”岳怀媛想到什么,嘲讽般地轻呵一声。 “说起来,父亲确实是多年未曾对我动过手了,嗯,当得说,自母亲丧后,父亲似乎便收敛了脾气,再没对女儿上手过了。” 岳四老爷不屑地望着她,嘲讽道。 “你这是在怨怪为父么?” “自古以来,父为子纲,为父教育子女,还要被你说句不是了?” “你母亲不在,早些年为父怜惜你丧母,对你纵容了些,为父真是后悔,早知会养成你如今这般骄横独断、冷血无情的性子,为父当初便该好好教教你三纲五常!”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的问题见27章《托付》 那个,别觉得岳四的性格太ooc了,其实他原来只是一直在装而已,很多时候装和善,仔细看他的心理描写,在悠姐儿那件事上,他对五房的态度,能看出来这其实是一个特别刚愎自用独断的人。 原来之所以对女主好,那是因为他是女主爹啊,在不涉及季氏的问题上,他对女主确实没话说,就酱。 至于悠……那是个薛定谔的女儿,你猜那时候的技术测不测的出来谁是谁的种? 终于写到大boss爹了,我好兴奋啊,爹渣不渣见仁见智,不撕啊,但本文的宗旨就是干坏事一定会遭报应的嘛。 不如来猜猜女主上辈子那么惨爹爹搀和了多少事? ☆、不饮 岳怀媛面无表情地笑过, 也不再多言其他, 仿佛累倦了般, 只草草问到正题。 “女儿不敢怨怪父亲,只想问父亲一句……” “廖远与平远侯府相勾结, 在辽东秘密贩卖的那些/大/麻/, 是父亲您给拉的线么?” 傅霜如在辽东与不少眼线, 先前只是 分卷阅读420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战事阻隔,等他到了冀州, 也陆陆续续联系上了当初布下的那些暗棋, 查起案子来根本就是一日千里, 远比黎衾想象的要快得多。 而章明那日之所以对黎衾说道他所献计策只有三成成功的可能, 就是因为章明早就算到,黎衾若想成事, 恐怕求他那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那三成, 给的不是他本事计谋的完善与否,而是拼的傅霜如在辽东的暗线几何、速度究竟有多快。 傅霜如线索收集的还没完备, 但追根究底的能力很强,查起几十年前的往事来也如有神助,机缘巧合之下很快便把廖远当年曾在老平远侯手下为将的事查了个透,这么一来, 平远侯府是再怎么着也跑不掉了。 以庄平帝对王家的介怀, 和傅霜如在辽东境内查到的罂粟、/大/麻/、古柯泛滥的情况,再加上廖远数十年如一日对平远侯府的“上贡”…… 以傅霜如之见,这些东西便够庄平帝给王家定死罪了, 说不得一个“意图不轨”、“密谋犯上”都有的来,傅霜如给岳怀媛的家信中自然提到了一两笔,嘱咐她最近远王家人些。 太子在的时候庄平帝可能还不看僧面看佛面地迁就些,一旦太子亡故,办王家是迟早的事。 而岳怀媛收到提点,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如非万不得已,没有人想去怀疑自己的父母。 但岳怀媛先前用“雨霖铃”查章明,查到的不少东西,却避无可避地牵扯到了岳四老爷身上。 岳四老爷听得岳怀媛所问,面色似有着微乎其微的怪异,沉默了一下方才忽觉可笑般地反问道。 “廖家与平远侯府?哪一个都与我没干系?缘何说是我牵的线?” 岳怀媛静了静,接道。 “是了,这两方与父亲都没有牵扯……所以与父亲有牵扯的,必然只能是罂粟、/大/麻/、古柯本身了。” 章明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聪明,岳怀媛查他是误打误撞吗,但顺着他查下去,还真是查到了不少真相。 岳四老爷在装与不装间犹豫了一下,最后笑了一声,无所谓地问道。 “为父哪里露了馅?那些东西我从不亲自沾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种承认的态度,无疑使岳怀媛的脸色更差。 她一时无法接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咬着牙开口了。 “是……崔晚情,或者说,崔家。” “崔晚情对我的态度很奇怪,一方面她从不掩饰对我的不喜和些许恶意,另一方面,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从头至尾,她却是从未做过任何一件真正能伤害到我的事情。” 帮十二公主出的那个隐密性极强但实用性没有的堕胎毒计不算,就算岳怀媛没发现,以她的谨慎,也根本不会去碰那些东西。 反倒是崔晚情可以表现出来的“我对你不满”“我们俩有仇”的情绪,太过刻意了,却又显得似乎是在划清界限般。 “当然,令人感到奇怪的,还有三伯娘的态度。” “先前崔晚情对二哥无意,三伯娘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还放下身段来撮合,暂且可以说是她确实满意崔晚情这个儿媳妇。” “可后来崔姑娘被催婚给六殿下,三伯娘还待她一如往昔,六月六的时候还愿意请她过来……这其中行为,确实是很值得令人琢磨。” 当然,最重要的是,崔晚情她知道的太多了。岳怀媛在心中默默地补充道。她不合身份的知道的太多,便是最大的端倪。 当岳怀玉后来说起当日是崔晚情与十二公主的对白后,或者更早,在黎衾那里印证了其与崔晚情曾就太子妃“怀孕”的事发时间讨价还价过后,岳怀媛就在心里默认了崔晚情是在为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所服务着的棋子。 区别不过是在于,岳怀媛原来从未将崔晚情,或者说崔家人的立场,联系到岳四老爷身上去。 她先是怀疑对方是章明的暗棋,发现章明也在查崔家之事后,又疑其是为平远侯府所用的。 只是到这里便出了问题。 平远侯府与清河崔氏,一个在湘南一个在冀北,一个是武将一个出文臣,南辕北辙毫无交集的两家,真要扯联系,大概要算先皇后王氏与崔淑妃的联系? 那可不是什么亲善和睦的关系。 这里面,便必然,是缺了一个接引人的。 而章明之所以去查崔家,最早则是因为,发现了崔家与走私罂粟、/大/麻/、古柯生意的人交情匪浅。 换句话说,对方是顺着辽东、顺着廖远、顺着平远侯府那条线查过来的。 这则无形中撇清了一些清河崔氏与平远侯府的干系。 即使如今两家已经合作,那么最早,又是什么东西,亦或者什么人,使得两家牵合到一起的呢? 东西或许已经有了,那人呢? 章明没有来得及查到岳家人头上,但顺着章明查的那条线,岳怀媛却摸到了一些她似有面熟的人 分卷阅读421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 她纵然不愿意去怀疑岳四老爷,但铁证面前,容不得她再继续装傻。 岳怀媛心有不解的是。 “父亲拿昔年救命之恩拿捏五叔父替你揽下小王氏,其时母亲有孕在身,父亲只消说那是你在外养的外室,怕生下男孩儿,不忍血脉外流,又怕母亲孕中伤神,如此这般糊弄过去,以五叔父的为人,即使心下难安,也还是会硬着头皮做的。” “可三伯父……恕女儿无知,三伯父其人洒脱不羁,又不被世俗所箍扰,女儿实在想不明白,父亲是怎么拿捏住他,又进而将崔家收拢手下的。” 岳四老爷说起这个,倒是颇有得色。 他用一种“这你便不懂了吧”的语气侃侃而谈。 “媛姐儿你固然够通透,但论聪慧,还是缺了些。” “你既然猜得到为父才是令崔家马首是瞻之人,便没有想过,为父是拿什么控制他们的么?” 岳怀媛面色似有恍惚,眼中流露出些许不敢置信。 岳四老爷最是见不得她这种妇人之仁,无情地冷哼一声,对自己的设计高谈阔论道。 “不错,罂粟、/大/麻/、古柯上瘾,崔家一群烟杆子,哪里还有对为父说‘不’的力气?” “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家真有拿到罂粟、/大/麻/、古柯的渠道吧?” 岳怀媛的身子一时有些摇摇欲坠,而岳四老爷眼中已被一片赤红的狂热所取代,毫不在意地继续侃侃道。 “你三伯父那玩意,志大才疏,荒于嬉戏,这种耽于享乐、爱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逞强的人,能成什么大事?拿捏他?为父都看不上!为父不屑于!” “要崔家,拿住崔氏不就成了?” “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所做的,一个母亲自然也能为自己的儿子做得出来。” “你程表哥,年少时可做过不少荒唐事,你猜在儿子的性命、生死面前,崔氏是会选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还是早就感情寥寥的娘家?” 岳怀媛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岳四老爷觑她神色,有些不耐。 “你也不用太过歉疚,还真当你三伯娘是什么好人?” “远的不说,就崔淑妃,若非错信了她这个堂妹,当初未必会过的那般惨。” 岳怀媛眼皮一跳,惊道。 “父亲!你!” 岳四老爷无言地摆了摆手。 “我可没对淑妃娘俩做什么?章家该死,王家也不清白,为父本来,可是属意景晔那孩子登基的……” 既然属意扶持六皇子裴景晔登基,那么对未来的皇太后自然也不会乱动什么手脚,免得辛辛苦苦捧上位的反成了仇。 “……只是崔氏做事为父也没拦着罢了,若非崔氏下手,淑妃能与平帝离情、与崔家离心?” “……给你制造那么好的机会与六皇子朝夕相处,两小无猜?” 岳怀媛还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岳四老爷当年竟然是想让自己嫁给裴景晔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岳四老爷回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没有放到自己眼前,而是拿到岳怀媛手边。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岳怀媛失魂落魄的脸,不动声色地将茶水挤到岳怀媛手里,诱哄道。 “好了,你今日的问题也太多了,能说的、不能说的,为父也都告诉你了。” “饮下这碗茶,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把这事忘了,为父也就放过你今日的无礼。” 岳怀媛举起手中的茶盏,碧绿的茶汤,舒卷的枝叶,香气扑鼻。 她把茶水攥在手心里,没有喝,却是突兀地笑了一下,问道。 “这茶水里放了什么?” 岳四老爷静静地看着她。 “能让你消解眼前愁苦的东西。” 见岳怀媛还是不饮,岳四老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冷喝道。 “怕什么?为父还能害了你不成?” ☆、清完(后记完) 岳怀媛捧着那杯茶水, 安静了一瞬, 抬起头问道。 “父亲不会害我, 那别人呢?” 岳四老爷皱了皱眉。 “什么别人?” 岳怀媛沉默了一下,似乎不知该从何开口。 良久方道。 “容王殿下的死……” 既然辽东的□□、罂粟、古柯等物是岳四老爷起的头、操纵崔家出的面, 进而才让平远侯府造的孽……那么因辽东那场突然起来的沦陷而死去的裴景容, 又怎会跟岳四老爷没有干系。 这话问了, 也是白问。 岳四老爷对王家和章家的厌恶,在与岳怀媛扯下面纱摊开来讲后, 分明就从未掩饰过。 岳怀媛吞掉了前半句, 想起一些往事, 突然凄厉地笑了一声。 “若是女儿当初嫁给容王, 父亲今日, 分卷阅读422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也非得要他死不可么?” 岳四老爷仔细地瞅了瞅她, 似乎在掂量着其在这句话里投入的情绪, 最后不咸不淡地回道。 “裴景容……必须死。” “但是我,不介意接受一个大归的女儿。”岳四老爷慢吞吞地补上一句。 是了, 他自然是不介意接受一个大归的女儿的……岳怀媛想到曾日夜缠绕着自己的那些碎梦,她闭了闭眼,心中一片荒芜。 “女儿只是奇怪,父亲既然已经做好了扶持六殿下上位的准备, 怎的最后, 却同意将女儿许给了……” 这是岳怀媛想问岳四老爷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她对其的最后一丝希冀。 虽然她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但她还是想对方口中,起码起码, 说出一句,类似于愿她开心的话。 岳四老爷笑了笑,他是在笑岳怀媛的愚蠢。 “为父自然想你嫁给六皇子,可是章皇后强势,淑妃又与崔家离心,那也不是跟章家撕破脸的时候……” 岳四老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岳怀媛一眼。 “你是个有主意的,为父本是想着,若是你能嫁给章皇后的儿子,倒也不错……” “可惜你命途不济,淑妃却是也不好再要你了。” 岳四老爷捏起岳怀媛的下巴,淡淡地笑着,将那杯茶一点一点地灌进了她的嘴里。 岳怀媛没有挣扎,慢慢饮尽了。 岳四老爷满意地笑了笑,放下茶盏,叹道。 “这便对了,对于你,为父总是不想用太过苛刻的法子的,回去睡一觉,把今天的事都忘了吧。” 岳怀媛却没有动,她静静站着不动,岳四老爷也不理她,回身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闲饮尽。 见岳怀媛看来,还颇为自然地笑着解释道。 “此为两心壶,为父如今喝的,只是茶水,你也要来一杯么?” 岳怀媛点了点头。 岳四老爷便转身又倒了一杯递给她。 岳怀媛没有接,而是缓慢却坚定地开口道。 “父亲,收手吧。” “先皇后已死,章皇后经丧子之痛,平远侯府此遭满门皆无好果,当年的事当年的人皆已受到了惩罚,还牵连了辽东无数无辜子民,事已至此,您该满意了,也该……收手了。” 岳四老爷诡异地笑了笑,反问道。 “无辜?” 然后砰地一声将茶壶狠狠地掼到地上,痛骂道。 “无辜?!天下谁人不无辜!于当权者眼里,又谁人有‘无辜’的资格?!” “你当你是依仗着什么?今日才站在这里跟为父谈‘无辜’?若你不是我的女儿,就单你知道的这些事,已经够你死五百回了!” “无辜?可笑之词!可笑至极!” 岳怀媛惨白着脸,却还是坚定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岳四老爷痛骂过后,又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语调轻滑而诡异道。 “而且媛姐儿,你错了……当年的人,还有好几个,都还没遭到报应呢……” 岳怀媛瞳孔骤然一缩。 “大、小王氏,已经为她们的愚蠢和蛮横付出了代价,下去给你母亲赔罪了,可有些人,还高高在上地坐在上边享福呢……” “你母亲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那对该死的夫妻还没死,为父怎么可能满意?怎么可能解气?” “你要乖乖听我的话,回去睡一觉,今日的事便全都忘了,与你没个干系,等为父处理了那两人,再去你母亲墓前说话……” 岳怀媛被岳四老爷话中的未尽之意惊得心颤,她张口道。 “父亲,你想做什么?!” 岳四老爷笑着道。 “为父想做什么,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岳怀媛要疯了。 “梨姐儿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清楚,她与当年的事没有分毫干系…… ” 岳怀媛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无力了。 岳四老爷尚且连她都不见得顾及,更怎么可能会顾及一个本就被他视作棋子养大的孩子。 “……梨姐儿毕竟换了父亲几年的伯父,父亲到底是想拿她做些什么……” 岳四老爷沉吟了片刻,突然道。 “媛姐儿,其实你应当感谢为父的。” “其实这件事,不动五房那丫头也可以。” 岳怀媛眼里陡然亮起两簇火光。 “……换成悠姐儿也行。” 岳怀媛神情一空。 岳四老爷似乎觉得她这幅模样很是好笑一般,把玩欣赏了一番,笑眯眯道。 “你看,人总是这样的,很多时候,并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所谓的‘两全其美’,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没有选择的人往往会怨恨做 分卷阅读423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选择的,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才是幸福的那个。” “你既然这个也想救,那个也想帮,又怨怪为父冷血,那这般好了,为父就把做选择的机会交给你。” “正好你今日回去便会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不用心有负担,为父还是疼你的,你说,是要五房那丫头去送死,还是换悠姐儿去?” 岳四老爷饶有兴趣地看着岳怀媛。 岳怀媛咬牙切齿道。 “你不能这样做、也不会这样做!悠悠是我母亲拼着的一条命也要留下来的,你这样做,又如何对得起她!” 岳四老爷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言论般,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温柔地对着岳怀媛道。 “媛姐儿,你又错了。在这世上,能让你母亲拼了性命去护着的,只有一个人。” “……就是为父。” “不是为父要让你失望,实在是你的猜测天真得可笑。” “刚才懒得说,如今却不妨告诉你,你母亲留下那孽种,不过是为父当时出于顾虑她身子的缘故,劝她留的。” “后来你母亲遣尽家仆想保护的,也不是那个孽种,而是我。” “这么做,不过是迷惑上面那个人,好叫他觉得你母亲怀的确实是岳家的种,而为父,也确实不清楚当年的那些事。” “你先前问我还记不记得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好,我便告诉你,你母亲,是被庄平帝、是被揪着那件事不放手的王家老太婆,给逼死的!” “不过没事了,反正这些人,都得下去给你母亲赔罪。” 岳怀媛被岳四老爷那一口一个“孽种”刺得心寒体冷,她慢慢地转过身就走,已经不想再在这地方呆下去了。 岳四老爷似乎对她的虚弱与崩溃颇有不悦,见状便冷哼道。 “为父早说过,不想对你动太过狠辣的手段,你真当为父动起真格来,你能撑住几下?” 岳怀媛站定,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便反驳了。 “父亲,你错了。” 岳四老爷讥嘲的笑容还没挂到脸上,便突觉不妙,狠狠地挣扎了两下,便彻底地晕了过去。 晕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岳怀媛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您说那是‘两心壶’,我当时便点头应了,因为我知道。” “我知道,是因为我换了里面的东西。” 岳四老爷怒目圆睁,不甘地倒了下去。 岳怀媛走过去打开门,敛袖跪下,沉声道。 “家父之过……深感歉意。” 岳怀梨正通红着双眼站在那里,背后是强拉着她的崔晚情,在往边,是面色无措且烦躁的岳怀悠。 岳怀媛来找岳四老爷对峙前,顺着岳怀梨那条线,先揪到了崔晚情在背后使得小手段。 崔晚情深知自己想以挑拨四、五房的名头鼓动岳怀梨脱离岳家的计划被打乱,而这一旦被背后那人知道,自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清楚幕后人究竟是岳家的哪个人,事实上对方是岳家的人,还是她颇费了一番功夫才顺着蛛丝马迹查到的。 所以崔晚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岳怀程,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对方想进一步控制崔家的手段。 崔家头上的这片阴影太深了,而后来无论是向裴景容陈情,还是与裴景晔合盟,崔晚情越试探,越是觉得幕后那人的可怕。 不过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巧合地得知了岳怀梨的身世异常,进而想通过岳怀梨试探背后之人的反应。 没想到却被岳怀媛揪到了马脚。 但岳怀媛至少是比较值得信任的,崔晚情与其打过交道,思来想去,索性赌一把,和盘托出。 崔晚情想,她纵是做过许多助纣为虐的错事,若是死了倒也无余辜。 若是能侥幸解了崔家这亡族灭种之忧,才是赚了。 而崔晚情供出的许多信息,在岳怀媛这里一合转,很多事实也就避无可避了。 以刘萱的武功和岳怀媛的药方,换了茶水里的东西而不被人察觉,是很简单的手段。 岳怀媛只是没想到,崔晚情也不知是出于自保还是什么心理,竟然带着两小的一块偷窥了。 岳怀梨方才忍了那么久,如今如何还能忍得住,下死力气挣脱开崔晚情,随手抄起把剪刀,疯了般向岳四老爷处奔去。 岳怀媛跪着动了动,岳怀悠却是先一步冲过去抱住了岳怀梨。 岳怀梨哭着一边打她一边叫道。 “他杀了我母亲,他杀了我母亲!” 岳怀悠动了动唇,喃喃道。 “我知道。” “他杀了我母亲!” “……我知道。” “他杀了我母亲!” “我……” “你知道什么!他不爱你,他要害你,都是他,我没有母亲了!” “我,我也没有母亲。” 岳 分卷阅读424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梨沉默了一下。 岳怀悠抱住她的头,轻轻道。 “妹妹,别哭了。让姐姐做决定吧。” 岳怀梨放声大哭,哭过后一把扔了剪子,抹着脸道。 “谁是你妹妹!为什么要你做决定,你能做什么决定!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岳怀悠被她的突然爆发吓得不敢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了岳怀媛的方向。 岳怀梨冷冷地看向岳怀媛。 “……以后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岳四老爷’这个人了。” 岳怀媛说完这句话,便摇摇晃晃地起身,不顾屋内人各异的脸色,向着外面走去。 那里是一路飞沙走石打过来的五个人。 叶临一见岳怀悠,便犬一样凶狠地扑过去,抢先护住她,也不管自己身上狼狈的模样。 许由还真是没给獨啟族的面子。 不过他打了如今看到对方的“现任”主人,还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拱手作揖,先一步问候道。 “岳姑娘,好久不见。” 岳怀媛木着脸回礼,缓缓道。 “许先生,在下想与您做个交易。” 许由苦笑连连。 赵鹤其不悦皱眉。 “傅夫人,世间事皆有因果,强行篡避,不是好事。” 赵姑娘表示她最讨厌仗着自身福源深厚就肆意妄为的人了,譬如章四公子,又譬如眼前这位,岳五姑娘。 岳怀悠却不乐意了。 “你是什么人?擅闯我们家的宅子,打伤我们岳府之人,还敢对我姐姐出言不逊!” 小姑娘一句话,赵鹤其便感觉自己身上哪里不舒服了起来,待她整段说完,赵鹤其感觉自己的脸色都惨白了下去。 蒙着眼睛的裴景昭默默地离赵鹤其更远了些。 赵鹤其猜到了某个答案,心里闷出一口老血。 岳怀媛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决什么。 “我知父亲罪孽深重,愿将他全权交与先生处置,只是……咳咳,咳咳……” 岳怀媛经受不住般剧烈地了一阵,许久方道。 “只是,罢了……想求先生到时候,容许我将尸骨收敛。” 许由摇了摇头,没说应也没说不应,而是转而问道。 “岳姑娘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岳怀媛沉默了下,问道。 “这世上有没有一物,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或者说,可以回溯往生……” 赵鹤其就是先前吃了一次教训,如今也忍不住震怒。 “世间事皆有因果,天道不会允此物的存在,这只是世人的痴心妄想……” 卿俦却缓缓地点了点头,应道。 “有。” 赵鹤其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许由却懂了。 “确实是有,但却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既往之事更不可再回,但是,却可以在梦里做得到。” 赵鹤其愣了。 “南柯诀?” 岳怀媛看了她一眼,轻声道。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大概猜得到其在哪里。” 许由的脸色也变了变。 卿俦已经毫不犹豫道。 “你若拿此线索为之交换,北艳城愿为令父将要承受的惩罚护法!” 岳怀媛摇了摇头。 “那倒不必了,你们不妨去桐城一寻。” 桐城?许由猛地反应过来,桐城吴氏! 两世岳四老爷都要将小女儿嫁过去的桐城吴氏,如果南柯诀的存在被人散播出去,岳四闻风而动,确实有可能知道些什么隐秘。 许由想了想,郑重地对岳怀媛道。 “岳四业果缠身,辽东之灾,三分之一的因果要算到他头上,此乃天道正理,吾等也无力反抗……但我会带他回北艳城,若是他能熬过天道之责,吾等不会再动手。” 岳怀媛也严肃了神色,福身行礼道。 “便在此先行谢过先生的恩德,此后父亲行事,也劳先生多加监责了。” 许由微微颔首。 “分内之事。” 说罢便拉着卿俦走了。 只是他们俩完了任务,走的容易,还剩下了两个附赠品在这儿。 岳怀媛神色淡淡道。 “让郡主和这位姑娘见笑了,家门丑事,不妨先劳两位去花厅坐下喝杯茶?” 这是委婉地让她们避嫌的意思了。 裴景昭想了想,还是觉得岳怀媛靠山太大,不宜得罪,没看自己这段日子日渐倒霉呢,于是乎便扭扭捏捏地走到岳怀媛身前,眼前蒙了片不伦不类的方巾,躬身致歉。 “中秋宴之时,多有得罪,还望夫人海涵。” 岳怀媛摇了摇头,她是不觉得裴景昭有做什么得罪自己的事情,只裴景昭当日却是刻意暗示卢颜去接近的岳怀媛。 “不过,”想了想,岳 分卷阅读425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怀媛还是问了,“卢四娘子临走前,还对眉园姑娘和浣昕姑娘的是耿耿于怀,不知……” 裴景昭郑重其事道。 “她们两个被我换了下来,安排到了别处,我当初毕竟是因一己之私连累了她二人,留着她们也易被章皇后追责。” 岳怀媛顿了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赵鹤其也走到岳怀媛面前,面上似乎有些挣扎,但最后还是开口了。 “傅夫人,先前我未与廖又玫撕破脸之时,她曾赠予了我一把剑,叫我去寻一个名唤‘刘同心’的人。” 岳怀媛愣了愣。 刘同心与刘冠心兄弟俩,是傅霜如埋在辽东的两名暗钉头目,一人在暗一人在明,真要说起来,刘同心的位子还更重要些。 廖又玫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刘同心身上?这是为什么?廖家与阿丛怎么会有牵扯? 赵鹤其深深地看了岳怀媛一眼,轻轻道。 “在下早年,也受过傅大人的恩惠,两刘兄弟在辽东的行迹,瞒得了上边的人,却瞒不住那些三教九流‘道上的’人。” “在下当时是二殿下放到廖又玫身边的眼线,她估计本也不曾信任过我,但她那时候装作托孤的架势想调开我,图的是什么,夫人心里应该也有个猜测吧。” 岳怀媛不期然地想到岳四老爷那句“我不介意有一个大归的女儿”,这还真是……不介意啊。 他是早猜到平远侯若出事,东宫绝对会出手自证,而阿丛,则至少有八成可能会是那个去查的人。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退路,示意廖家拉傅霜如下水,因先前种种,阿丛与二皇子的关系并不如何融洽,若二皇子没死而被误导,怕是会咬着阿丛不放了。 岳怀媛眸光沉沉,心绪冷然。 三日后,豫州岳氏低调地办了一场葬礼。 不过旬余,东宫太子病逝,举国服白。 帝罢朝月余,哀恸不已,皇长孙随侍亲奉汤药,帝嘉奖之。 半年后,随着契丹人的一步步败退,十二盟在大庄军队的威势下,内部矛盾难以排解,联盟分崩离析,韩少功率征西大军趁胜追击,大败十二盟,凯旋而归。 又三月,平帝亲策皇长孙裴时观为皇太孙,开太庙,举大典。 而这时候的傅霜如,还在领着辽东军,兢兢业业地抄契丹人的老巢。 殊不知南方都城早已风云变幻,鹤唳溅起。 庄平帝一个月里第三次晕倒后,裴时观给远在北方的傅霜如一连去了三封信,督促其回宫。 不过等到这位后来入阁拜相、封侯千里的傅大人慢悠悠地彻底抄了契丹人老窝赶回来时,庄少帝已经登基月余了。 新帝还没来得及跟他这位做事不赶趟的老师发脾气,傅霜如却很懂地献上了契丹称臣的国书、一封私信和一道秘旨,彻底堵住了裴时观的嘴。 称臣国书倒是其次,私信看过后,裴时观泪滴点点,再也没心情发脾气了。 那是远在塞外的二皇子裴景知,叫傅霜如捎来给自己小侄子问安的信。 当日卿俦弄混了人,误将裴景知当作裴景容抓了去,裴景知的下属将错就错为保护二皇子放出了假消息来迷惑契丹人,傅霜如东征一路,燕平王被身体所累,早早便退了,裴景知却是帮了不少忙。 不过他倒是洒脱的很,说大庄的二皇子左右是已经与他的父兄一般死了,他如今这样无牵无挂四海为家,除了怕小侄子担忧去了封信,旁的就算了。 密旨则更是简单,当初傅霜如出征前,裴景明自知时日无多,叫他到床前,确实行了托孤之举,但除此之外,也求了傅霜如一件事。 他想让傅霜如如果可以,便帮他收敛了裴景知的尸骸。 傅霜如也没客气,作为交换,便求了道密旨。 裴景明听了,当然是震惊于他竟然会对裴时观与傅家二小姐的婚事如此不满,傅霜如便很大言不惭地表示,他从不纳妾,他的女儿,自然也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傅霜如的本意是求裴景明解了这道乱点的鸳鸯谱,可惜裴景明当时被气乐了,拼着一口气,留下的旨意是,若是裴时观能下诏永不纳妃,便可迎傅氏女怡娴为后,如若不然,便可令其自行婚配。 傅霜如觉得这倒也不差,殊不知就这么改了一点点,后来闹出了多大的的风波来。 不过这也是孩子们的故事了,而这个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日更的新文求收藏了,各位看官喜欢的就收下吧,每日十个红包,开文不断更,跪谢了。 《钟妃今天又在祸国》: 成帝二十三年的冬至,肌骨秀滑、色倾后宫的贤妃钟氏薨了。 冷天,凉血,一尸两命,难产而亡。 一睁眼,她回到了成帝二十一年。 钟情想,这一遭,她是再也不做什么劳子“贤妃”了。 春夜缠绵,钟情躺在永寿宫的那张黄花梨嵌玉围子的大床上,静静地思量着:某些账,她 分卷阅读426 月上正圆 作者:者家 是该现在就算呢?还是现在就算呢? —— 六岁起来的某一天,允僖他娘摸着允僖的脑壳,慈眉善目地喃喃道:崽啊,阿娘的目标,是圣母皇太后哦。 请安睡过、考核不会、念书被骂、气走父皇的四殿下:???现在申请重新投胎还来得及么? 深情了两辈子依然被大众盖戳渣皇的苦逼男主*忍气吞声难逃一死索性豁出去做个祸国妖妃的郁闷女主。 ☆、番外 第 1 章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姓傅的窝窝头,娶了一个圆圆的白面馒头。 他们两个躺一个被窝里睡了一觉,馒头的肚子就鼓起来了。 馒头就问窝窝头:你说我们这小的要叫什么呢? 窝窝头说:叫咸咸吧,我们窝窝头咸的好吃。 馒头不高兴了,说:可是我喜欢吃甜的啊,你莫就是传说中的咸党,天呐,我竟然嫁给了一个咸党邪/教的窝窝头!你再也不是我心目中的窝窝头了! 傅窝窝头就赶紧哄自己圆圆的馒头媳妇:不是不是,我也喜欢吃甜的,就叫甜甜,就叫甜甜。 最后馒头生出来一个汤圆,一只水饺。 馒头就发愁了:你说这两个呢,大的叫甜甜,小的呢? 最后她想啊想,想啊想,觉得还是得对自己的窝窝头好一点,自家的窝窝头自己疼,就算他是个隐性的邪教咸党,也认了。 嫁甜随甜,嫁咸随咸嘛。 于是馒头就对窝窝头说:既然生了俩,那大的那个呢,就叫甜汤圆,小的那个呢,就随你,叫咸水饺吧。 窝窝头就很感动。 后来又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呢,久到什么程度呢,甜汤圆和咸水饺都长大了,要和别人睡一个被窝了,馒头还又给窝窝头生了个肉包子,肉包子都要娶媳妇了。 然后有一天,咸水饺被一只小皇帝拐走了,吃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赔了一个皇后的封号,才勉勉强强不算是吃干抹净不给钱。 然后又有一天,肉包子拐了一个放在墓地里六百年的古董公主回来了。 咸水饺就对肉包子说:弟弟啊,咱这岔辈了,你媳妇是我老汉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姑母呢。 肉包子说:管他呢,有就行了,你看咱大哥汤圆这不还单着呢。 甜汤圆:汪汪,汪汪汪! 单身汪永不服输是汤圆本圆了包子你们在那里我看不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