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妙也》 分卷阅读1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文案 讲述了一只梅仙不慎强抢了一个高僧之后纠缠不休的故事。 傻、白、雷! 这世上最悲摧的事莫过于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爱。而最最悲摧的事莫过于我爱的人爱上我,我却以为他恨我,而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爱他。 这是一个很悲摧而且纠结的故事,小小梅仙好不容易度了劫上了天,却不料一上天便着了桃花,遇了冤家。当年应她劫数充了炮灰的那位,死守了三千年的云台天门,专等着报那被她一世折腾不得成大道的大仇。念着自己当初折腾得狠了点儿,小梅仙只好老老实实受着,却不料这一回折腾得着实不比当年轻,搅了她跟天帝太子的婚事不说,后患更是无穷。 女主伪天然呆,男主是个闷葫芦,1V1,故事的主题是相爱必相杀,互相折腾有时是劫数也是缘份……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妙也 ┃ 配角:白夕、炎方、折梅 ┃ 其它:仙侠古言 ================== ☆、一、云台重逢 这一次仙池会,没来之前白夕便说我大约能直接飞升了,果然得了仙池水的助益,飞升雷劫就下来了,有了仙池灵气护着,白夕又帮了我不少,倒也没遭太大的罪,顺利成就了仙体,跟着白夕奔向云台天门。 一路上白夕叽叽呱呱说了不少废话,本仙一边跟他闲斗着嘴,一边听着他吞吞吐吐话里有话,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胡说八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溯云的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白夕讪讪地“哦”了一声,“也对,飞升之时前世因缘都了然于心,你自然也都记起来了。”他踌躇了一会儿,又说:“你……你已经想开了罢?” 本仙听了这话,心中略有些怅然,嘴上却道:“有什么想不开的,三千年前他就成佛了,我再想不开还能怎么着。” 白夕又“哦”了一声,又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我也不追问,由着他纠结去。 想起溯云那件事,若说心里已经全然放下了,本仙却也说不出口。遥想三千年前,本仙已有了千载道行,应劫飞升之前巧遇着了溯云,他那时是位有道高僧,只因前世作书生时曾对一株梅树——就是本仙我——许下梅妻鹤子之诺,却终负了此约,便因这一诺之负作了本仙应劫的炮灰。 那时本仙虽已一千来岁,若按人间算法算来倒是年岁尚轻,还是任性起来不管不顾的性子,一见了他便着了魔,一阵香风把他掳上妙梅山,仗着他的慈悲心肠迫他破了规戒,差点没毁了他修行。 后来么,他问我究竟想要什么,那时我才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也忘了是在哪里听见过的,就说想要他的心。没料想他竟当真剖了心给我,那时我虽不知是怎样要法,却也知道心不是这样要的。 那时尚未成仙的本仙虽有千年道行,可惜向来懒得很,不习术法更不通玄理,也没有救人性命的本事。那时候本仙也算个痴情女子,未免有些矫情想法,觉着单剩了自己一个实在无趣,颇有些万念俱灰的意思,因而就散尽修行,把自己的灵心给了他。 未料想本仙修行虽毁,本体却未死,得白夕殷勤照料,又活了回来。只是前世因果俱已忘却,直到飞升之时了悟因缘,方才记起。 而今事已远隔三千年,此时想来,已是一段少年旧事。想当年本仙为了他如痴如醉要生要死,如今回望前尘顿觉无限沧桑,徒增老气横秋。想想那时既已决心撒了手,如今再想起也不过枉添些感喟,若说想不开,也不至于,若说想开——却是不能全不介怀。 本仙追怀往事完毕,瞧一眼旁边素无正形的白仙使,暗想也不知白夕是怎么知道此事的,这好一顿小心翼翼,生生将本仙看成了个春恨秋悲无限愁的怨女,实是大扫本仙的颜面。 看看前面不远处似乎就是云台了,吞吐了半天的白夕也终于把含在嘴里的话吐了出来,本仙正眼望着仙气缭绕的新地盘遐想联翩,耳中就听他说道:“阿妙,其实……其实溯云仙君……他没有成佛。” 这句话恰似飞升雷劫忘打了一茬忽然又补上了,惊得本仙险些没从云头上翻身而下,只见白夕一咬牙,说道:“他只修成个上仙,没有超越三界成就大道,而且……他自飞升以来就自请守云台天门,已经守了三千年了。” 三千年。这个词儿在脑袋里转了半日,本仙觉得脑袋有些发懵,话说得也不甚利索,问他道:“你是说,他现在在云台守天门?现在?” 白夕点了点头。 本仙瞧着他,觉着恍惚得很。过了好久,忽然省悟:我到底还是把他给害了。 仙家虽好,却仍逃不脱天数,仍有生死大劫。而成佛乃是大道,那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真逍遥,况且他天生怀悲天悯人之心 分卷阅读2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一向希望得成大道以渡天下众生,若不是被我横里搅了这么一世,早已该得成心愿了。 “阿妙……”白夕唤我一声,听来甚是担忧。 我怔忡一时,终是长长叹了口气,“没事,我只是觉着对不起他,不知该怎样见他了。” 白夕道:“休定自有天数,阿妙你不必太过自责……” 我摇摇手道:“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只是心里过不去。” 本仙懒散了数千年,一向得过且过,偏偏跟自己较起真来谁劝都没用。白夕也知道我这脾气,便也不再说,转口道:“我们走罢。” 云台近在眼前。过了云台,便是天门,入天宫必由之径。我轻轻吸了口气,暗想本仙潇洒几千载,为一段年少无知时的往事纠结若此,未免落了仙家名声,所谓有欠有还,劫终道成,该怎么着,本仙领了就是了。 这么想着,心里果觉畅快了,起手一拍,按落云头站上云台。 面前是氤氲一道仙障,宛如结云而成的天幕,向内往去,只见白茫茫一片,却什么也瞧不见。白夕站在我身边,看了我一眼,本仙面上不动声色,瞧他向内道:“飞升小仙梅妙也上天入仙籍,烦请仙君接引。” 话音落时,那仙障仿佛猛然一阵震动,而后缓缓分作两边,仙障之后的景色渐渐呈现,稳守心元等着还债的本仙,却顿时怔了。 这天上云台,竟与我那妙梅山一般模样。 梅树成林,流水相绕,甚至梅林中那座茅屋也同我的那间一般无二,只除了不似我现下住着的那间那么乱七八糟。 茅屋的门被人推开,走出来的,果然是那三千年未见的故人。他踏着草色一步步走来,没有驾云也没有施术,就从茅屋前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一丈处,看着我,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他看我的眼神仍未改初见时的静穆,只是那眼底亮如夜星的光芒却是我从未见过的。他……对当年的事,果然未能忘怀,守云台三千年,便是为着等我上来罢?而今当真相见,他却一言亦不愿发,我又能说什么? 当年终是我害得他太狠了,如今便连一声“好久不见”都说不出口,也只得默然相对罢了。本仙默默叹了口气,蓦然觉着当年的事情不是一句年少轻狂就能不往心里去的,垂下眼睛静站了半晌,只听白夕道:“还是……烦请仙君先引她入天宫吧。” 这句话说过后半晌没有动静,本仙站得尴尬,想抬一抬头却觉更是尴尬,忽然白夕轻轻推了我一下,我连忙抬头,见溯云已走出了一丈远,忙向白夕点了个头,跨入梅林。 仙障在身后合上,我望了望林中溯云的身影,心想这段恩怨大约是难以一笑而过了,他这三千年来怕是恨极了我,昔日深爱之人而今翻成反目,我却怪不得他半分——是我自食苦果,他要对我如何,我也不能有怨。 小小地伤情了一下,本仙与溯云一前一后默默穿过梅林,林后便是天门,溯云只将我引到这里便站住。我料他应是不愿与我说话,便也不知如何开口,踌躇一时,只得自己低头向天门内走去,才走得两步,忽听溯云道:“等等。” 本仙心中暗叹,理理心情,站下来转回身去,望向他。拖沓逃避终不是长久之计,这一关总要过的。 溯云站在我面前三尺开外,他成了仙,不似当年在下边时的打扮,一身纯白缀灰的衣袍,发上一枝木簪,眼若深潭凝澈,身如磐石定静,只是在天上这些年,多了些仙气,平添了二分清逸。 他盯了我半晌,直盯到本仙略有心虚起来,才说道:“如今我在你眼中,比当日如何?” 这句话问得我一怔,琢磨了一时却不解何意。想想当日,是怎么样来着? 那时候他是有道高僧,本仙劫了他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因当时年少单纯不晓得色/诱这一招,故而没使,其他但凡能想得出来的词儿都说尽了。可惜任凭本仙如何痴心不改,大师始终坚贞不屈,最后…… 最后,我偶然路过山下镇子时,学会了极端无赖的一招,直接把他扑倒在床,就这么把他给祸害了。 想想这些事,本仙把丢了三千年的正经搬出来,很认真地对他道:“当年我年少任性,如今才省悟我那时的错处,只是既然无力弥补,便也无颜开口说一句对不起你。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任你处置,解了这一段冤孽。我——决无埋怨。” 话说出口,心中略为松爽了些,想想这份债欠了三千年,本仙不知道时便还罢了,既已知道了,便不能坦荡着欠下去,早早还了早早安心。 话说完了,本仙摆出慷慨就义的架势,要杀要剐决无怨言,不料他却只望着我不语,脸上既无表情,眼神又深不见底不知何意,站了一会儿,竟一语未发,掉头便走了。 我看着他回到茅屋,一时有些发怔。原本说完话后心已是安下了,此番他这么一言不发转身而去,本仙却又心绪不宁起来。站了一会儿,长长吐了口气,收拾起七零八落的心情,暗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因缘天定,那便随它去罢。 整了整衣裳,抬头 分卷阅读3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看了一眼宏伟的天门,本仙抬脚迈了进去。 入天门走不远便有接引小仙迎候,那接引的小仙子看来犹是少女情态,见了生人略有些羞涩,引着我边往登记仙籍之处走边细声细气地介绍沿路经过的地名,本仙看得十分赏心悦目。 这天宫算来应是本仙的故乡,说起来本仙原是天宫一处灵泉旁的一株梅树,从有天宫起就有本仙,也不知历经多少光阴。那一日偶然一枝梅枝落到人间,因本有灵气,便落地生根,渐渐有了心元,修行起来。 如今本仙重回天宫,虽是故地,只是当年在天上时未曾化形成人,也没有四处走动过,倒是今日才领略了些天宫胜景。一脚踩进登记之处,我眼光尚未从一株碧桃树上转回来,耳边已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含笑说道:“师父先请。” 本仙赶忙循声望过去,险些没闪了眼珠子,这一瞧,看得本仙老脸顿时一热。 那眼若桃花面如玉的美貌男子,恰是上次仙池会上曾见过的、本仙回眸一眼看见便红了老脸的狐仙青阑。想是多年抱着梅树许久未曾瞧见过美人,当时本仙乍一见他,也不知怎的,忽地就害了羞,其实却是连他容貌也未看清,只记得一个笑影罢了。之后自己想想也不由得失笑,再后来在妙梅山上偶尔睡不着的时候会想起他来,想来本仙这些年当真是寂寞了。 我叫了他一声,他便也看见我了,只是似乎他对本仙无甚印象,迷茫了一下,才问道:“这位仙子识得在下?” 本仙顿觉颜面大失,幸而脸上还挂得住,含笑道:“五百年前仙池会上曾见过一面。今日在这里见到,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缘份。”说着本仙瞧了一眼他身边一位眉目清冷的上仙,彬彬有礼道:“这位是令师?小仙梅妙也有礼了。” 那位上仙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只向青阑说了一句:“我们走罢。”便拉着爱徒飘然而去。 青阑向本仙道了一声“告辞”,也不等本仙再说一句话,跟着师父就走了。本仙一句话还含在嘴里,瞧着他二人的背影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妥,上上下下瞅了他们两遍,突然福至心灵,险些没惊倒,心想原来这就是凡间传说中的断袖?还真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其中主角还是个令本仙思慕了许久、打发了许多无聊时日的对象。虽说还没到动心的地步,却也好歹春思荡漾了两回,好容易天上重逢,连个苗还没培育出来呢,居然就这么没声没息地夭折了,想想好不令人惋惜。 叹了口气转回目光来,一眼瞧见那接引小仙一脸同情,本仙顿时发觉自己生生成了个弃妇,只得再叹了口气,对那接引小仙挥手作别,奔向登记仙官。 登记过名籍,天宫不养闲人,初初上天未能列身上仙的小仙都要领个差事,我因原本与天宫有长住的渊源,那仙官便仍叫我回故地,去守梅树旁的灵泉,倒也不错。 谢过仙官,问过方向,本仙禀着低调的原则——其实是怕路上遇见这个那个大仙还得问好作礼——拣人少的地方独自慢慢绕了过去。远远地望见那一株苍劲巍然的大梅树,一瞬间本仙心中激动,犹如见了亲人。 这便是我的根啊。历凡四千余载,真的是久别了。 本仙站住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正待上前认祖归宗,突地发现梅树上挂着个不明物事,顿时煞住脚,仰头瞅了半天,方认出来那仿佛是原先守灵泉的老仙。 那老仙本仙依稀仿佛还有些印象,这灵泉他守了近万年,本仙虽不知他究竟多大年岁,不过按凡人的算法,少说也有个七八十岁了。这么一副身板还能像个熊猫似的挂在树上,还真是不容易。 本仙站在花丛下,仰望着前任对着本仙的本体亲亲抱抱老泪纵横,总觉着有那么一点点别扭。虽说从本体上论,本仙起码比他大了几十万岁,但是本仙此时此刻毕竟还是个妙龄少女,所以——这其实应该算非礼罢?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女主误会视角,所以男主的存在感很薄弱很薄弱。。。。 ☆、二、三千年前 本仙蹲在花丛底下,瞧着那老仙对着本仙仙体依依不舍,心里不知怎地,有些惆怅起来。想我逍遥散漫这些年,也不知看了凡世几回花开花落,原以为心性已修得甚好了,却不料方才一见了溯云,竟有些自乱阵脚起来。 蹲了好一会儿,瞧着那老仙走了,本仙踱到梅树底下,静静坐了一会儿。灵泉所处之地是个清静所在,平日里若非特特来此,一般不会有行路的经过,偏偏本仙才刚一来就有了事儿,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往这边来了。待到那人走近了些,本仙定睛一瞧,顿时发了个傻,哭笑不得。 本仙跟这天宫还真是天数不合啊!进门遇上前世冤孽,走了几步遇见思慕过的人结果发现是个断袖,重回故地来寻根结果被个猥琐老仙非礼——虽然不是本仙此身。好容易安安静静舒服了一会,却不料抬头就碰上旧情人—— 这来的人乃是本仙上一世修炼时,第一次赴仙池会识得的,那时不 分卷阅读4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知怎地与他聊到了一处,便兄妹相称,在妙梅山上结了两个草庐约定同修。本仙那时尚是一片单纯,虽对他未有男女之情,却也渐渐知晓他希望飞升后能与我成亲,便也算默许了。 原也算一对佳偶,谁知后来临赴第二次仙池会前本仙遇了溯云,便一颗心都掉在溯云身上,仙池会也不去了。他失望之下便独自赴会飞升去了,此后也再没见过。如今再见,虽说当年没动过心,却也算有过约,怎么说也是本仙抛弃了他,总之是有些尴尬。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显然也认出了我,愣了一会儿,慢慢走过来,望着我道:“阿妙,许久不见了。” 本仙干笑了两声回道:“是啊,许久不见。你是几时飞升的?可惜我没来得及恭喜你。” 他看来神色有些郁郁,看来对我当年抛弃了他的事还耿耿于怀,“离开妙梅山之后那次仙池会上。”他顿了顿,又道:“倘若当时你也同去,想来也早已飞升了。只可惜我劝你不听,最后落得个化回原形重修一世,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本仙听了这话一愣,暗想跟溯云的事白夕知道也罢了,毕竟白夕常年□□下界,消息自然灵通,但怎么连他也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道:“如今说这些却也无用了。” 本仙觉着心里稍微有些歉疚,想想当年的事是本仙不大厚道,虽未许诺过什么,却到底算是背信弃义,总归是有负于他。于是本仙道:“当时,是我太任性了些。我……我欠你一份情意。” “罢了。”他摇摇头道:“都已过去几千年了,还提它做什么。何况我已经有了妻子了。” 本仙老脸一热,顿觉方才似乎想了什么不大靠谱的事,赶紧赔笑:“什么时候成的亲?我改日备一份贺礼过去。” “不必了,多谢。”他神色颇有些复杂,“是我飞升那年的仙池会上识得的,我们一同飞升,又一起去了翠尾仙山,便成亲了。” “哦。”本仙随口应了一声,觉着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是滋味。他不留恋我,原本是件好事,只是听说他离开我后居然这么快便成了亲,未免还是有些……有些不自在。 本仙暗叹一声,心道:梅妙也啊梅妙也,看来尔修为未足,欲心还不死啊,要不得,要不得。本仙自我问责毕,方才想起来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是为怀胎的娘子取些灵泉,因她动了胎气,安胎须得有这灵泉方好。他听说守这灵泉的老仙脾气极是古怪,正为此犯愁,恰遇见了本仙,倒是好了。 现今这灵泉既归本仙管,自然好说,他取了些泉水,对我道了谢,犹豫一时又道:“这泉水便当你还我的情了,从今以后,你便还是我的妹妹罢。” 说罢他便走了,本仙晾在原地傻愣了半天,然后明白:刚才本仙一时头脑迷糊差点要以身相许的举动大概让他误会了,以为本仙如今情场失意空虚寂寞企图吃回头草并有可能打扰他的幸福家庭,于是赶紧祭出“兄妹”这道令牌来免得本仙不死心。 好么,当年本仙抛弃他一回,这回就当还账了。叹了口气,本仙自觉心性浮动,须得动一动,于是起来随手一个仙障丢在泉眼上表明这是有主儿的,便打算四处走走。 天宫到处是金碧辉煌,时见一队队的仙娥穿梭于各处。刚刚飞升的小仙多半没有太大的自由,毕竟天宫不是花园,哪能容得人人随意游荡。本仙却算个例外,若以根论来,本仙在这天宫的辈份倒也不小了,如今修为虽差些,然而若每日化入梅树中修炼,很快便也能位列上仙了。 走了一会儿远远望见一大一小两位仙子蹲在树底下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本仙一时无聊,恶作剧之心顿发,便蹑手蹑脚走到近前去,嘿嘿一笑道:“未知二位仙娥在此谈论什么新鲜逸闻?” 两个小仙娥被本仙吓了一跳,但顶不住八卦之心炽烈,拉住本仙就说:“这位仙子是新来的罢?难怪不知道。咱们天宫里梅仙泉旁边有株梅树,你知道吗?” 没等本仙说话,她自己又接下去说:“估计仙子你也不知道。话说几千年前,那株梅树掉了个枝子到下面去,偏偏就修炼成人形了,不料飞升之前遇了个情劫,结果,哎呀——”她摇头晃脑,“真真是个悲剧呀——” 本仙听得额上青筋乱跳,脸上顿生扭曲,偏那小娃子讲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本仙的脸色,极为生动且添油加醋地将本仙和溯云那段事儿讲了一遍,讲完之后还唏嘘了两句:“溯云仙君被她折腾得真是惨哪,也难怪守了三千年的云台,定是等着她上来呢,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办哟。” 本仙僵着一张脸飘然而去,听着身后两个人继续叽叽喳喳,终于悲从中来地明白——三千年前那点事儿,显然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不但天宫里传遍了,连下界仙山上都知道了。借用刚才那小仙娥的一句话:真真是个悲剧啊! 想本仙修行两世,通共干出了这么一件丢人的事儿,原想着速速还债完事儿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仙踏上幸福美好的神仙之路,谁料天不从人愿,本仙一个才上天庭的小仙,生生成了个谈资笑柄,怎不令人伤情。 分卷阅读5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本仙慢悠悠晃回自家地盘,往梅树下四仰八叉一倒,只觉得这一天下来格外地累。连飞升时天打雷劈都没这么累。想本仙三千年来逍遥自在,原以为升了仙只有更逍遥自在的,谁知来了才知道上了贼船。 呔,白夕奸使,你哄骗本仙这纯良小妖登上仙道,真真是看本仙活得太舒服了罢。 溯云的事,全然出乎本仙意料之外。 我实是想不到飞上九重天见到的第一个人竟会是他。记得当年百般纠缠几年,最后终因绝望而放手。那时我无法令他爱我,便连令他恨我也不能。他那样的心如止水,我便终究只能绝望。 却谁料他在云台天门上等我了三千年。能恨我到如此境地,其实我心里,竟是有些高兴的罢?又悲凉,又高兴。 “阿妙。”听见白夕唤我,我抬头一笑,“你跑来做什么?天都快黑了,莫非你今夜想留宿在天上?你成天在凡间逛悠,房子居然还在?” 白夕笑道:“那是当然,好歹本使也是个仙官不是?” “仙官。”我点头,仍然笑嘻嘻,“那仙官大人找小仙有何要事?” “嗯……”白夕踌躇了一下,说:“是有要事。” 本仙甚是诧异。白仙使在本仙这里向来只有闲事没有正事,只有闲情没有正形,怎么今儿怎么瞅怎么不对劲了? 白夕望着本仙,眼神清明,十分正经。这眼神态度,瞧得本仙心里一紧,赶紧摆摆手,“有什么事就说,别这么看我,容易失眠。” 白夕低头半晌,道:“那日在梅林茅屋里,我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本仙回想了半日,却未想起来是哪句,便回道:“忘了。怎么了?” 白夕望着我微微皱眉道:“果真忘了?那时我说……等你成仙后总该信了……你果真半点也不记得了么?” 本仙细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那日偶然一次他到我的茅屋中蹭茶喝,闲话扯着扯着说到他时常往我这里跑,白喝了我许多好茶,记得他那时仿佛是说“本仙使如此殷勤,没有苦劳还有心意”,我自然撇嘴说不信,他便说,待我成仙后总该信了。 当年我散去修行救溯云,化为枯枝一段,若非白夕救护,恐怕已没有如今,白夕于我可说是有救命之恩。未飞升时我尚不记得这一段事情,如今虽知道了,然而救命之恩不是一句道谢便能当得起的,我便也未说过一句谢。 而今他说起此事,我却不解何意。白夕并非施恩求报之人,他对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本仙是当真不知道这意思,便抬头瞧他,他亦正色看着我,说:“我当年救你,并不为你报答。” 我说:“我知道。” 他说:“三千年来时时寻机去妙梅山看你,也并不是为你的茶。” 我说:“我也知道。” 他说:“那么,我的心意,你如今信是不信?” 本仙看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一直跟本仙嬉笑怒骂百无禁忌的白仙使,忽然正正经经地跟本仙说出这么一段正正经经的话来,这当真是……当真是叫本仙大吃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小梅表示:你们到底都喜欢我啥? ☆、三、妙也妙也 我怔了半天,心里翻来覆去了许久,一开口说的却是:“那……你早怎么不说?”这句话说出来我差点咬了舌头,明明我不是这个意思,偏偏这话说得好像等他这句话等了很久似的。 白夕望着我道:“我初识你时,尚不知自己的心意,待我明白之时,你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我见你过得好,便不忍再说这样的话令你乱了心。后来你和溯云仙君相识,所爱甚深。这三千年来我一直不知你是否仍不能忘情于他,便也只是默默地陪着你。” 他的神情很认真,我极少见他有这般认真的时候。每每听得他的名字被提起,总是赞他如何秀逸超群,我却只见过他嬉游笑闹的样子。同样的,每每有人说起我,皆是说我似有些呆意,言语间总是些茫茫然的漫不经心,也只有与白夕在一起时,我才能活活泼泼嬉笑怒骂起来。 只因我当他是知心好友,便也不必装作。然而现在面对这样认真的他,我却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望着他只是默不作声。 白夕续道:“今日上了天宫,你见了溯云仙君,也告诉了我你的心意,我想这时候应是可以对你说了,我……这句话藏在心里三千多年,无论如何,总该说与你知道。” 我踌躇半晌,开口想说一句“我只视你为友”,想想觉得未免有些敷衍,又踌躇了一时,张口说了一句:“天色暗了。”这句话说完,心乱略平了些,道:“快回去吧,天门要关了。” 白夕道:“阿妙,你是怎生想法,能不能告诉我,也叫我安心。” 我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诚恳地道:“我的心意,只怕我自己也不明白。这三千年我一直过得糊里糊涂,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而今便自 分卷阅读6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己也弄不明白自己是怎样想的。若你能看清我的心意,便点醒我罢。若你也看不清我的心意,那便只能待我自己想明白了。” 白夕怔了怔,我们相对而望,认识这么久以来,却还是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毫不玩笑地相对而语。过了一会儿后白夕点点头道:“好,阿妙,我等着你。” 送走了白夕,我慢慢走回我的小竹屋里,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很累,却是一直睡不着。漫不经心地过了这三千年,向来是话说过就忘,事做过就了,什么也不往心上放的,却怎料才一飞升,便旧账新账一起来了,生生搅了我三千年的安宁。 许是懒散得惯了,早忘了怎么想事情,躺了一个时辰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这么茫然了不知多久,方才迷迷糊糊地有了些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人敲我的门,我似乎问了一声“谁呀”,便听到有人说:“是我,天悬。我们今日去赴仙池会,你忘了吗?” 我一时脑子没有转过来,缓了缓,方才想起来,昨日白夕送了帖子给我和天悬师兄,我们今日要去赴仙池会了。我连忙掀了被子下床,推开门便看见天悬师兄正含笑看着我,见我出来了,便对我说:“阿妙,等我们飞升了,我就娶你,如何?” 我嘻嘻笑着不答,拉了他往山下跑,边跑边说:“就要走了,我要去山下看看,以后不一定能常来人间了。” 说话之间,恍惚便到了山下小镇,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座破旧的庙宇,大门前搭着高台,高台上坐着一个人。 我抬头望过去,看到那个人的瞬间,世界仿佛突然寂静了。高台上眉目慈和宛若净莲的僧人正低眉垂目地端坐着,诵念之声有如天音。我的眼睛便挪不开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听他诵经,听他发愿,他说他行经此地,发愿重修这寺庙,将于此为镇上百姓诵经七日,筹募布施。然后人们排着队一个个上前行布施,每行一人,便书姓名于纸,由他念诵祈福。 我听他一个一个的念诵那些人的名字,突然就那么渴望听到他念我的名字,仿佛我的名字本就应该从他的口中念出来似的。这念头一泛到心上来,我就像着了疯魔似的,什么修行规戒都不知忘去了哪里,随手取了身边不知是谁的荷包,便跟着排队的人们一步步往前,一步步向着他走过去。 我站在他面前仰望高台上的他,一旁的小和尚提笔抬头问我的名字,我的目光动也不动,只是望着高台上他的脸,大声喊:“我叫梅妙也!” 然后,我听到他唤我一声:“梅妙也。” 妙也。 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日,混沌之中有人对着我赞叹:“好一树梅花,妙也,妙也!” 我在这赞叹中醒来,便见了那翩翩书生少年郎。从此日日听他书声琅琅,听他述怀感志,听他那一日对我许诺,说道若今番不中,待归来之时,便梅妻鹤子,终此一生罢。 他说:梅耶梅耶,知我心者,唯你而已。 他说:良友娇妻,你一身而为之,纵无知己,我何憾耶? 他说:若你愿许终身,何不落花以示? 于是我坠瓣于他指间,听得他抚我大笑,妙也,妙也! 妙也。 我听到那一声呼唤,那一刻,便已经明白——我,走不了了。 我对天悬师兄说,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陪着溯云。天悬师兄劝我、求我、甚至想要骂醒我,可是我就是执迷不悟了,就是认死了理,我说师兄你自己去仙池会吧,我不想飞升了,我不去了。 师兄说我疯了,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是着了魔,失了心,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好。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好过,这样欢喜过。 那样的欢喜,是漫长的千年之中,最让我放不开手的、浸满了整个心魂的喜悦。 后来我知道,一生之中,这欢喜,应是只能有一次罢了。过了这一次,便再不会有。 阳光透过眼帘,一片的艳红。 梦还清晰如在眼前,我闭着眼睛伸手摸了一下眼角,摸到了一片湿意。梦中那心动、欢喜的感觉那么清楚,清楚到把我三千年漫然淡然的心都扯动了起来。明明是一生仅有的喜悦,却不知为何竟催出眼泪来。 我起来出了屋子,蹲在灵泉边洗了洗眼睛。抬起头来看到那边花丛后面站着个人,目光恰与那人相遇,此刻我却没有理他的心情,坐在泉边静静地想那梦境。 “梅妙也?”声到之时,人亦到面前。 我正留恋着梦中的感觉,实是不想被打断,怎奈人家既然指了名道了姓,也只好应一声。一抬头,我却着实吃了一惊。 面前这人竟是昨日被我不小心撞了的帝子炎方,昨天被我装呆无视了过去,今天又被我漫不经心忽略了一回,这么一想,我竟是得罪了他两回。 我忙站起来道了一声:“见过三太子。” “你认得我?” 他略略抬高下巴,很有些俯视的意味,我作茫然状道:“莫非我认错了?” 他“哼”了一声,道:“你 分卷阅读7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在方才此处做什么?” “洗脸。”我答。 “你可知此泉乃是天地自生之灵泉,可活人物之性命,固仙灵之修为,乃是不可多得之宝?” 我细细想了想,未记起有哪条规戒写明我不能用这泉水,当初那仙官令我守这灵泉时也未嘱咐什么禁忌条规,想来他不过是用这话来威吓我,我却也不好驳他,便“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听说是白夕亲自送你赴仙池会,飞升时又亲身为你挡劫,此后又直把你送到云台天门。”炎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里很有些鄙夷,道:“我只道是如何奇异的草木,今日一见,方知果然是个草木。” 我没有心思与他斗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三太子好眼光。” 炎方被我这一句噎得气结,脸色一黑,哼了一声,正要说一句什么,忽听一旁有人接口道:“殿下贵为帝子,尔等草木之躯如何能入殿下之目。” 说话之间人已走到近前来,却是一位容貌娇艳的女仙,走动之间风情摇曳,倒是个美人。她看了我一眼便转向炎方,语笑嫣然地说:“殿下,娘娘今日新收了好茶,请殿下共品,莫让娘娘久等了。” 她所说的娘娘自然是炎方的母亲,天后娘娘。炎方闻言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大乐意去陪娘喝茶,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炎方走了,美人却没走,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把我俯视了一遍,嘴角噙了一丝自以为高贵的笑容,道:“早听说梅姑娘是个痴情女子,梅姑娘昨日飞升,众仙都等着看姑娘是怎么个痴情法,没想到才不过三千年,姑娘就把旧情忘得干净,未免让人有些失望。” 她这神情言语,分明就是来找碴的,我却记不起我何时得罪过她,瞅了她一眼,问了一句:“我得罪过你?” 她被我这一句噎得脸色颇为不好,哼了一声,取出一只琉璃壶来甩给我,冷冰冰地道:“娘娘今日沏新茶,要用这灵泉水,还不快取来。” 打发走了这位口气不善的美人,我跳上梅树发了半日呆。这一日各样的事情应接不暇,脑子里始终是一团糊涂,安静下来时,便仿佛犹在残梦中,耳边挥之不去的是那一声声“妙也”,忘怀了三千年,却未料昨夜一梦,便明晰如生。 我狠狠叹了口气,跳下梅树,直奔云台。这般茫然等待太熬人心,我等不住。是恨是怨,总该有个了结,他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他罢。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观众都喜欢霸道总裁。。。。??? ☆、四、还心还情 来到天门前,接引仙子青华还记得我,见我要出天门,便上来问我道:“梅仙姑要去哪里?” 我说:“我来与溯云仙君说两句话。” 青华犹豫了一时,道:“仙姑若不出云台还罢了,若是要出云台,还请与小仙说一声,若上面问起来也好应答。” 我道了谢,青华便送我出了天门。 梅林依然如昨日,白梅如雪,香满襟袖,我都有些分不清衣上究竟是我的香,还是这里梅花的香。 慢慢走了一段,便看见梅树掩映的茅屋。溯云不在茅屋里,正盘膝在一株梅树下闭目端坐,那气质依然一尘不染,宛如净莲。 我站在他身后三丈之外,感觉着自己一下下的心跳,突然想起,我的心已经给了他了,我已经没有心,所谓的心跳,只是感觉罢了。只是那种像是想说许多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憋闷。 我来找他,究竟想说什么,做什么?方才想来见他的心情那么急迫,一旦来了,却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站在这里竟是进退不得。 正在踌躇间,溯云忽然睁开眼睛向我望来,我微微一僵,却是不能再转身回去了。慢慢走上前,在一棵梅树底下站住,沉默半晌,却是他先开口,道:“你可知——我在此处等你?” 他声音清寂,或许是平日便极少说话的缘故,有些微微的涩然。我轻轻点头,轻道:“我知道。” 他默然一时,道:“我未能解了心魔,你却是得了逍遥。” 他这句话说出来,我好似骤然饮了一大口苦水,虽然知道他怨我,然而听他这般说出来,还是难免心如翻搅。我说不出话来,只听他又道:“既知如此,我宁可把你的心还了你,也不愿你这般淡淡然视我如无。” 我大惊,“不要!”我一时急切起来,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怕他当真说了便做出来,“我是草木之体,没有心也罢了,你本是人身,如今虽是仙体,也万万不能没有心,你不要……不要这样,我、我会更觉得对你不起……” “是么?” 他清清幽幽地问了一句,那语调听得我只觉一股清寒,却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应一声“是”。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我略松了口气,却忽地被他推开,我一惊要奔过去,他一挥袖禁住了我,我百般挣扎不开,只听他说:“与其心苦,不若无知无识。我今日便把你的心还你,若你有了心, 分卷阅读8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便……” 那最后的一句话我已听不甚清,眼睁睁地看着他剖心而出,血染了一身素衣。 我眼前一阵晕眩。三千年前那一幕倏然晃过眼前,那一天他终于开口同我说话,他问我究竟要什么,我说,我只想要他的心。他默默无言,却未料第二日我折梅回来时,看到那样鲜血染就的景象—— 那寂静无声的惨然,记忆如新。 他未必不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他不愿给,所以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求得解脱。 是我害了他。那时倾尽我所有救回他来,只道一切皆了,却未料今日之事,竟恰如当时。 他倒下,我身上禁制便消。我奔过去抱住他,慌得全身都在抖。我不知道仙人没有了心会怎么样,我只知道这一次我救不了他。他此时双目紧闭不知生死,我六神无主心乱如麻,正在慌乱的时候,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扭头见是白夕,出声喊了他一声,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白夕直接施了个仙法赶过来,我抱着溯云,连喊了他两声,却是急得说不出话来。 白夕看了一眼我们,当机立断道:“别怕,跟我来。” 我抱着溯云,跟着白夕下了云台,一路急行。走了片刻后我稍稍冷静了些,溯云被我和白夕用仙障裹住,暂止了流血。我问白夕去哪里,白夕说去翠尾仙山,翠尾仙山的折梅上仙医术绝顶,便是天宫中也没有强过他的。 我稍稍得了安慰,到了之后跟着白夕入了山门,求见了折梅上仙。等了片刻后,一位风神朗然、发簪一枝红梅的仙人走出来,看了我们一眼,笑道:“这小姑娘便是你那阿妙?” 他眼睛看着我,话却是对白夕说的,白夕似有些尴尬,道:“找你是救命的,啰嗦什么,还不快来看看。” 我生怕白夕惹恼了他,听得着急,却见折梅倒也不恼,边走来边道:“难得你小子也有正经的时候。” 他走来看了一眼溯云,笑意顿时一敛,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有人下手这么狠?” 白夕叹口气道:“这人对谁都是一副菩萨心肠,谁知道怎么对自己就能这么狠心了。” “他自己干的?”折梅抬头皱眉看了白夕一眼,道:“你不知道我向来不救自杀的么?既然自己找死,还救他做什么?” 白夕道:“我知道。但是他也并非一心想死,不过是不愿欠别人的情罢了,像这般爱恨分明,岂不正对你的脾气,你便救一救他又何妨?” 折梅道:“若我救活了,他又还一次,你不是还要央我救?不救。” “上仙要怎样才愿救他?” 我出声,折梅眼光转向我,脸色淡淡的,似随口而说道:“好啊,若你肯散了修为,化回原形,从此以后就在本仙的园中立着,本仙便救一救他。” 话音未落,白夕沉沉喝了一声:“折梅!” 我还从未见过白夕动怒的样子,一时怔住,折梅目光流转,淡淡看了白夕一眼,道:“不过一句玩笑,你倒真是沉不住气。” 白夕与他四目相对,道:“折梅,你我相交几千年,我从未出言求过你,今日便算是我求你救他,你便不能为我破一次例么?” 折梅凝目看了他片刻,然后道:“罢了,你这般软语相求,我还能怎么样。带他进来吧。” 把溯云交给折梅,白夕也被叫去帮手,我一个人坐在门前,恍恍惚惚地只觉得还在做梦。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溯云那般安静的性情会做出这么激烈的事来,即便三千年前他便这么做过了,我依然震惊已极。 他没有对我如何,却只为不愿要我的心便不顾性命,想想他那时幽然的眼神,我只觉得想哭——我们之间怎地竟落到这般境地?恨只恨我当时年少任性,爱得无理霸道,却全不曾想过会逼他到何种地步。 如今他便连我的一分情也不愿领受,他天性善良,便是恨我也只是自伤,不曾伤我分毫,我却宁愿他伤的是我,也不愿看他这般戕害自己。 头脑一片昏沉,听得有人唤了一声“梅姑娘”,我茫然了半晌方反应过来叫的是我,抬起头来看到一位陌生女子,她细细看了我两眼,道:“果然是梅姑娘。” 我问她是谁,她微微一笑道:“我是天悬的妻子,我叫女雯。” 我眼光移到她腹部,见她腹部微微隆起,“是你。” 上次天悬师兄上天宫取灵泉水,便是为她养胎,而今看来,应该已经没事了。我道了一声“恭喜”,满身摸遍却未找到一件可做礼物之物,只得尴尬地道:“来得匆忙,没给小孩子带什么礼物,下次有机会再补上罢。” 女雯含笑道:“还早呢。梅姑娘这是在等人?” 我点点头,女雯道:“可是在等这房中的病人么?” 我应了声“嗯”,她道:“既如此,这些东西就烦梅姑娘转交折梅上仙吧,这是方才上仙吩咐下来要用的。” 我听说忙接过来,她道了谢,临走时又想起来,问道:“对了,不知这位病人是谁?” 我抿了抿嘴 分卷阅读9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道:“是溯云。” 女雯“啊”了一声,“原来是他。” 我点点头,她见我神色郁郁,也没再多问,便告辞离去。我敲开门把东西交给白夕,白夕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便又关上门。 静静坐到天色将暮,白夕开门出来,我忙站起来问“怎么样了”,站得太急,险些没摔倒,白夕扶住我,道:“别急,他应是没什么事了,只是今晚不能回去。” 我稍稍安下心来,低声道了一声“多谢”,白夕摇了摇头,道:“你出来得急,大约没有告假吧?天门快要关了,你先回去吧,这里自有我和折梅。” 我点点头,道:“我明日再来。” 别了白夕,离开翠尾仙山,我走在路上才想起出来曾答应了青华,若下云台便告诉她。只是当时事出突然,便忘了此事,我和溯云都不告而别,这一日来云台无人守卫,也不知有没有出事。 上了云台,溯云既不在这里,仙障便也没有了,穿过梅林入了天门,刚迈出一步便看见青华站在门口。 “梅仙姑,你和溯云仙君怎地也不说一声便走了?”青华见了我开口便是这一句,看来竟是有些为我们担心。 我心下感激,道:“出了些事情,便没有来得及告诉仙子。可有什么事么?” 青华道:“听得说娘娘召你,仙娥们在灵泉边找不到你,寻到我这里来,我说了你在云台上,却不料到了云台非但寻不见你,连溯云仙君也一并不知何处去了,只见到一地血迹,也不知是出了何事。如今已经上报给三太子知道,你既回来了,便先去三太子那里一趟吧。对了,溯云仙君呢?” 我只猜到不告而别了一天,大约是有些麻烦,却不料连天后娘娘都知道了,想想溯云的事还是瞒住的好,便对青华道:“他今日不能回来了。多谢你了,我这便去三太子那里。” 向青华问了方向,我便往炎方的疏影宫而去。想不到主管云台天门出入之事的会是这位炎方太子,偏偏他看我似是不很顺眼,只怕是要有些麻烦。溯云的事,却该想个什么理由来掩住? ☆、五、帝子公主 进了疏影宫的大门,望了一眼错错落落的楼阁殿宇,我顿时有些眼晕。这疏影宫倒真是宫如其名,掩掩映映很是复杂,倒不知究竟是这小气的地方养出了不大气的人,还是什么样的人就合该住什么样地方。 四处扫了两眼,随手扯住一个小仙娥问了炎方在哪里,那小仙娥听我报了名号,“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梅姑娘。殿下已吩咐过了,梅姑娘请跟我来吧。” 跟着小仙娥七绕八绕转到一处似是书房的所在,推开门进去,便见炎方正在桌前看什么文书,听见我进来的声音,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不悦地道:“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进来了?” 我“啊”了一声,道:“殿下不是吩咐过,若我来了,不必通报,直接带进来就是了么?” 炎方表情滞了滞,多半是忘了这事,经我提醒想起来,不好再发作,却还是脸色不佳,“至少也该叩门再入。” 我不由有些气闷。虽说是我得罪他在先,他几次三番这么找我的碴,也未免过分了些。只是如今我寄身天宫,不好再得罪他,何况今日的事还没完,有气也只好闷着。 他见我不作声,脸色倒好了些,转而道:“你不守灵泉,做什么去了?溯云呢,去哪里了?” 来的路上理由我已经想好,见他问,便答道:“溯云仙君临时有些急事,托我向殿下告假,我一时忘了,又不知不觉在云台上睡了一日,是以晚了。” “睡着了?”炎方冷笑道:“你以为本太子是容易唬弄的?你且说那云台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我面上神色不动,道:“不过是我心头烦闷,吐了些血。怎么殿下还要盘问我为何吐血么?” 炎方见我这般淡然无谓的神情,便有些半信半疑,道:“果真?” 我益发淡淡道:“殿下贵为帝子,自然没有什么烦闷苦恼之事,大约也未见过别人如何心痛之状,若是不信,我也无法。” 炎方盯着我看了半日,我眼光望地,随着他看去,一副漫然无惧之状。此时这般表现倒也不是全然假装,今日为溯云之事,若非我没有心,也许真能至于心痛吐血的境地。他那般决绝,真是让我难过之极。而今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炎方要如何处置我,我也都无谓了,至多不过下凡历劫,又能怎样。 炎方半晌没有动静,我只不言不动,等着他发落。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却是说道:“若本太子定要问你为何烦闷心痛呢?” 我一时诧异他怎地有闲情问起这个来,只是虽然诧异,我却没有这个心情,冷淡地回了一句:“恕不相告。” 炎方道:“本太子是好心,你怎地这般不通人情。” 我益发诧异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并没有奚落讽刺之色,倒还真像是“好心”,既然如此,我口气便也稍好了些,垂下眼睛,道:“那就谢过殿下了。只是些微小事,不足 分卷阅读10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为外人道。” 话刚说完,突然我下巴被人托起被迫抬起脸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时只见炎方低头看着我,似是有些生气,说道:“你总垂着头做什么?不愿意看我,还是怎么?” 我后退了一步,木木地回道:“殿下身份尊贵,小仙自然不敢仰视。” 炎方道:“方才怎么没见你不敢了?你这个样子,不像不敢,倒像是不屑,还说什么不敢?” 若是平时,我一阵装傻打混过去也就算了,偏偏今日诸事叫我心力交瘁,哪里提得起精神来应付,脱口便回道:“凭殿下怎样想了。” “你……”他一个“你”字提高了声调还未吐出来,忽地顿住,语气缓下来,道:“你对我这般态度,是不是因为端年公主?” 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我全然没有听懂,他却当我是默认,继续道:“她虽然住在疏影宫,却只是客居天宫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根本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不必装作,当真是一团茫然了。他往前跨了一步,柔声温语地问我道:“你现在可还觉得不好么?” 我反应了一下,方才明白,边后退一步边道:“没事了……” 话尚未说完,大约是站得久了,又退得急,一时没站稳趔趄了一下,却不料炎方倾身过来扶我,被我一站住一抬头撞到,我正要道一声“对不起”,却见他低着头嗅了嗅,道:“这香气甚是清奇,似在哪里闻过。是什么香?” 这香气自然是我身上的香,不过是梅花香罢了,我从未觉得与别的梅花有什么不同,也不知他是哪里闻出“清奇”来了,“自然是梅香,殿下时常从灵泉旁过,难道没闻到过么?” 炎方恍然,道:“虽是梅香,花与人到底不同。” 话方说完,忽然门外有人说话,声音越来越近,道是:“公主且等一等,殿下正在会客……” 脚步声顿住,女子声音问道:“是什么客?” “是守泉的梅姑娘。” 女子诧异道:“她回来了? 这句话的声音尖尖细细带着两分风情,我顿时猜到了来人是谁:正是那位在灵泉旁找我碴的美人,这倒是冤家路窄。只是这冤家结得莫名,想想就觉得更冤了些。 “殿下有客来,小仙便告辞了。”我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已经快挨着门口了,话说完我转身便走,伸手一推门,那美人却正往这边走来,四目相对打了个照面,我不想理她,面无表情就要从她身边飘过去,却被她抢上两步来挡在门口。 “梅姑娘回来了?”她面带微笑地作问好状。 我漫漫地“嗯”了一声,她继续微笑道:“梅姑娘去哪里了?怎地也不说一声,娘娘寻了你一天了,既回来了,便跟我去见娘娘罢。” 我不知她此时这副脸面又打的什么主意,倒也不敢领她的情,道:“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去便是。” 忽听得里面炎方道:“端年,母后找梅姑娘做什么?” 我听得这名字耳熟,想了想,便想到方才炎方说什么“端年公主”,这才明白原来说的是她。既然她是公主,炎方又说她是客居天宫,想必是某个仙山上仙王的女儿了。 那公主见炎方问,含笑望着他道:“是为今日早晨的泉水,娘娘说味道不似往日,便要找梅姑娘问一问。” 炎方道:“怎么母后还记着这回事?那泉水本是活水,岂有不变的。” 端年含笑不语,看着她此时仪态,倒让人不得不赞叹一下,她本就生得好,含笑之时眉眼之间风情盈盈,比之一般的美貌花瓶更有一番风姿。看她对炎方的言语态度,大约是已经芳心暗许春梦暗结了,只是可惜炎方似乎并未把这位钟情于他的美人放在心上…… 忽然想起方才炎方对我说的那番话,想起端年初见我时的态度,稍微一联想,我顿时一惊:这事情有些不对,怎么竟好像……那位公主是在吃我的醋?这是怎么个说法? 我与炎方统共也没有见上几面,炎方不过是今日才对我有了些好脸色,她未免也醋得太早了些吧? 难道……莫非……我跟这位三太子也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渊源? 我心里惊诧着,那边炎方已经往门口走来,道:“恰好我也要去母后那里,我送她去便是了。” 我越发诧异,将他横看竖看,死活没想起我与他哪一世结过什么冤债缘劫,莫非他是和顺女子看多了,偏偏喜欢别人挫他一挫了? 眼见他走过来,我连忙要说一声“不必”,端年却已抢在我前头,说道:“我正要问三哥哥一些事情,那便一同走吧。” 我被她这一声“三哥哥”叫得浑身发毛,看看她的年纪,虽然不老,看来却也比我大了,想当年我叫别人哥哥的时候还算是少女,如今连我都叫不出这么嫩的称呼了,亏她怎么还叫得这般自然。 跟在炎方和端年后面出了疏影宫,边走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前面端年跟炎方探讨棋谱,恍恍惚惚地直到到了地方才回神,炎方和端年已经问过安坐到一边,我连忙参拜了 分卷阅读11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天后娘娘。 “你是叫梅妙也?” 我应了声“是”,天后娘娘端起茶饮了一口,放下茶盏含笑道:“那灵泉旁的梅树香得甚好,连带着泉水也有了些清冷香气,只可惜香得虚浮了些。今日早上我一尝这水味,忽地发觉这香竟似融入了水里,不但是香,清甜中又含了淡淡的涩意,别有韵味。急忙问水是谁呈的,端年说是你,我便急着想问问你,是怎么把梅香化入泉中的。” 我一时也不解,想了半晌,顿时想起早晨我在那泉边洗了眼睛,难道是眼泪落在水中,融了些香进去?想是如此想,我却不想这么说。万一天后喜欢上了,我今后要离开这天宫岂不是难了? 正自踌躇,眼角瞥见炎方正看着我,嘴角含着颇有意味的笑意,顿时想起今早洗眼时他是看见了的,只怕容不得我编谎。只是踌躇半晌,却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只得道:“小仙也不知晓。” 天后笑意越发浓起来,道:“听得炎方说,你今日早晨在那灵泉里洗脸,你本是那梅树堕枝于人间所修成之体,想来身上亦有梅花香气,莫不是你身上的香融入水中了罢?” 我一时张口结舌起来,未料炎方居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天后,他到底是看我有多不顺眼?我望向炎方,他却也向我望过来,此时我眼睛里若能写字的话,定然不是现在这般貌似淡定的表情了。 ☆、六、当年□□ “据儿臣想,”我正着急无措,炎方却开口道:“梅姑娘既是灵泉旁梅树化成,而今回归故地,想是那梅树得了仙灵,便与往日不同了。” 他话说完,我微微松了口气。说是梅树之故,总比说是我好。他这话说得似有几分道理,天后听罢便也信了几分,问我道:“是吗?” 我忙应道:“大概是如此吧,小仙也不甚清楚。只是想来小仙不过三千年修行,梅树却已逾万年,应是梅树之故吧。” 好歹支吾过了这件事,我告退出了天后宫,慢慢走了一段路,却越走越认不清方向,迷糊起来。自己乱走了一通,不知怎地竟拐到疏影宫前,站在路上苦想了一阵,忽然身后有人道:“阿妙,你怎地在我这里?” 我一回头,果然身后站着的正是那位忽怒忽喜莫名其妙的炎方太子,却不知他怎么忽然便跟我这么熟稔起来,居然唤起我的闺名来了。想起今日早晨他在天后面前告我的状,方才却又帮我隐瞒起来,我便越发不明白他的心思。 “是来找我?”炎方见我不作声,边问我边走过来。 我说了一句“不是”,平板着一张脸却是说不出“迷路了”三个字,不料炎方却看了出来,笑道:“你迷路了吧?我这里的路不好走,难怪你不识得。跟我一起进去吧。” 他说着便来牵我的手,我往一边侧了一步避开,心里不喜他这般动手动脚,却不好说什么,只说道:“不必了,我不是来找殿下的,只是走错了路而已。” 炎方脸色一暗,微现不悦之色,却未发作,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竹,道:“这支引路竹给你,你若要找我,带着它便能找到路径了。” 他把短竹往我手中一塞,便大步离去进了疏影宫大门。我本不想要他的东西,却没得及拒绝,想了想,便把那短竹丢在地上,自己另寻了条路走。 又转了半晌,问了两个仙娥,居然还是没找着路,大约是乱转得太久了些,看到我的人脸上的表情仿佛越来越惊讶,终于问到第三个仙娥时,她期期艾艾地说道:“仙子身后便带着引路竹,怎么还会迷路?” 我诧异,一回头,便看见那被我丢掉的小短竹正在我身后一跳一跳,霎是欢腾。我大惊,瞅着那小东西脱口便道:“你也修成仙了不成?” 小东西没出声,却是仙娥回答我道:“此乃是炼化之灵器,虽有灵如活物一般,却并非修行而成,自是不会说话的。”顿了顿她又道:“仙子只需跟在它后面,默念欲到之处,它自然便能带路了。” 仙娥说完便又飘然而去,我对着那小短竹盯了半日,左走两步右走两步,那小东西果然寸步不离地跟着。也罢,绕了这么久,早绕得累了,既然有引路的东西在,那便用用也无妨。 回到灵泉旁我的竹楼里,躺上床时已是一身疲累,几乎合眼便睡着。恍惚便又入梦,梦中依旧是千年人间事,不过倏忽晻瞑之间,却仿佛当真是一日又一日地慢慢过着,于是这一梦便梦了十年—— 归真寺修葺已毕,明日便是溯云离开此地云游他方之期。一月来我化作梅树立在他窗前,几乎已忘记了他终有一天要走。 他走的那日,镇中百姓共聚寺前相送,一向寂静的小镇,万人空巷,如仰真佛。我站在人群中,看他合掌与众作别,看人群为他让开路来,看他一身缁衣的背影,边看着,边一步步地紧紧跟着,生怕跟丢了他,便再也找不到。 忽然我脚下踉跄了一下,有人扶了我一把,道了一声:“姑娘,冒犯了。” 我一瞥之间看到扶我的人,是一位书生样的男子,怀中抱着个两三岁的婴孩,一边站着的,似是他 分卷阅读12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的妻子。 他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个词忽然从心底涌出来,我站住,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便茫然。我这般跟着他,究竟要跟到几时?他甚至不知道我一直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我有多么思慕渴盼,这样的跟随,又有什么用? 只是这一瞬间,我便不想再追下去了,不想再这样徒劳地跟着他,我想让他站住看看我,想让他为我留下来,我——想和他在一起,像人间夫妻一样在一起。 我奔过去拦在他面前,他看到我,略有些诧异,开口唤了我一声,道:“梅施主?” 我仰脸看着他,对他说:“我喜欢你。” 他一时错愕,我说:“你记得你窗前的梅树么?那便是我,我在你窗前立了整整一月,只因你初来归真寺那一日,我见了你,便对你倾了心。” 我伸手去拉住他衣袖,心里是几分忐忑几分欢喜,满怀了少女的羞涩和期盼,问他:“你跟我走,我们回妙梅山去,在一起像人间夫妻一般过活,可好?” 他似是怔了许久,末了却是垂眉低目念了一声佛号,那神色表情依然是始终未变过的静穆宁和,对我道:“梅施主,贫僧乃是出家之人,六根清净,俗缘断绝,并非俗家之人,施主请回吧。” 我早知他会拒绝,心中却还是免不了难过,只是我既已下定了决心要留下他,便绝不愿放手。我说:“若你是为这个,就还了俗吧。若你不愿还俗,那便不与我成亲也好,只要我们在一起便好了。” 他仍是不为所动,甚至都不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只道:“阿弥陀佛,贫僧一心向道,无意凡尘,施主莫要强人所难。” 我着急起来,道:“你是非要走不可了?” 他答:“是。” 他说罢便要走,我心里发了狠,喊了一声“站住”,一时什么也顾不得,脱口便道:“若你今日不跟我回去,我便……我便把这些人都杀了,叫你一个也救不得!” 人群骤然静下来,我不理他们,只是紧紧望着他。我知道他是慈悲心肠,定然不忍这些人为他而死,只是我又何尝杀过人,若他当真不管不顾就这般走了,我也无法。这狠话说了出来,我却是知道自己做不出的。 他终于抬起目光来望向我,他的眼睛肃穆而含着些仿佛天生的悲悯,澄澈无暇得令我无颜相看,蓦地起了一丝羞愧之心。 不过片刻的寂静,人群便吼叫着向我冲来,我挥袖将众人隔在三丈之外,然后手臂微悬,再问了一遍,道:“你跟不跟我走?” 他眼中没有惧怕亦没有恐慌,澄静一如平素。他静静凝视我半晌,似是微叹了一声,然后开口道:“我随你去便是。” 我霎时欢喜起来。 那时我只以为如愿,却是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所如之愿,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他……一开始便不是为我,终究也不会为我。 他跟我回了妙梅山,从那之后,我和他同眠同食同起坐,他却终日诵经或沉默,竟从未与我说过一句话。初时我只当他心意还未转向我,想着过些时日大约便好了,每日便仍是笑吟吟伴着他言语说笑。 他不说话,我便说给他听,我说等明年春来就在屋子后面种一块菜地,养些鸡鸭。说完想起他只吃素食,便说那我们不吃它,只养着。 我说等将来我们要生许多可爱的宝宝,要有像他一样的漂亮眼睛,然后我们就教他们种菜、养鸡养鸭,等他们有了后代,还是这样,我们就永远在妙梅山上这么欢欢喜喜地过下去,这样多好。 我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出了许多个,他却依然从不对我言语,甚至——从未看过我一眼。 这样一过便是三年。 菜地已经被我整理得有了些生机勃勃的样子,鸡鸭也都长大,我一样一样地努力去做,虽然只有我一个人。 只是除了孩子。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们却还是没有孩子。有时对着他说话的时候会问他,他却还是不回答。 初时我犹能满怀着希望,等着他回心转意的时候,渐渐地,便越来越恓惶,越来越不能强颜欢笑,越来越……茫然无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还应该做什么,才能让他看我一眼,对我说一句话。 有一天我下山去寻些束发之物为他束发,行经一户人家窗后时,忽然听得里面有一位女子的声音,我依稀听得她似是说什么“强人所难”,不知为什么便站住了,忽然她提高了声音又道:“你便是得了我的人,也得不去我的心。你还是死了心罢!” 一刹那间浑身一震,我蓦然醒悟,顿时便明白了。 我得了他的人,却是没有得到他的心。一个人的心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记得五百年前第一次赴仙池会的时候,有一位上仙对着我打量了许久,说了一句:“草木能修成正果,实是不易,只是可惜——终究是没有人心。” 我是没有心的,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有心,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人心。 我终究不是人 分卷阅读13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或者,他不愿意与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没有心么? 这样痴痴地想着,不知为何,只觉胸口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郁郁烦闷之感,仿佛要把胸口剖开才能散了那苦闷之气一般。那满腔的酸苦怨艾怎么也发泄不出,逼得我无法可处,直逼到极点,却忽地一松。 眼里有些滚热的东西流了下来,我伸手去摸,摸到一手湿热。怔了半晌,我方才明白过来——这是……眼泪么?不是说草木本无情,即便机缘巧合成了人,也是没有心、也不会有眼泪的么? 为什么我有了眼泪?这样,是不是代表——我已经有了心? 我一下子又是哭又是笑,我有了心了,他是不是会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七、人非草木 我一路奔回山上去,见了他,便拉了他一只手放到我胸口,对他说:“溯云,我有心了,我有眼泪了,我不是草木之人了!这样,你是不是可以喜欢我了?” 他因我突然的兴奋而惊诧抬头,却又旋即垂下眼帘来,紧抿了唇不言不语。我的心仿佛从极热突地降到极冷,我跪在床边仰头望他的脸他的眼睛,我听见自己声音变得哽咽,终于再笑不出来。 我说:“溯云,你为什么不看我?你看看我好么?” 他闭上眼睛,从我手中抽回手去,轻轻摇了摇头,却依旧没有言语。 眼泪已经变冷,心也变冷。我只觉心已僵冷如石,霎那间仿佛爱意都化作怨愤,对着他这般如玉石一般的空明完满,只想狠狠地打碎——我再也不要看他这样波澜不起的样子,若不能要他笑,那么要他痛苦也好疯魔也罢,只是不要再这般无言沉寂下去,否则,我会疯的。 我站起来把他推倒在木床上,我说:“既然你说是强人所难,那么我便再强你所难一次。就是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了你的人。” 我扯下自己和他的衣裳,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已经被我的举动吓怔了。我伏在他身上,第一次与一个人这样近地相依偎,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的身体这样温热。 我低下头去亲吻他的唇,却笨拙无知得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以唇压着他的唇,鼻尖相抵,眉眼相对。那样近的距离,眼前只有一片朦胧,仿佛泪雾满盈。 然后,我眼中便真的有泪落下,湿了我和他的脸颊。 我抱着他大哭。许久,我听到他长叹一声,我终于听到他开口说话,他问我究竟想要什么,我说,我要你,我也要你的心。 他轻叹,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我一时没有听清楚,想要问他说了什么,还未张口,唇便被压住。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感觉他压在我身上,与我唇相接,肤相贴,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半晌,方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刹那之间心头狂喜,我慌乱地抱紧他,生怕他忽然又反悔。 我只当已得偿所愿,却怎料他是打着那样的主意。若我那时听清了他说的话,若我只是多问一句,多疑心一点,或许便不会出了那样的事。却是直到后来,我才回想起他那轻轻一句低语,明白了他说的那句话:若给不起你我的心,便将我给了你罢。 我犹记得那语声中的苦涩之意。 于是第二日,我折梅而回时,便看到那样惨烈的一幕。 霎时间,便是——天——崩——地——裂—— 我木然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想明白,他不过是求得解脱罢了。宁愿死也不愿意爱我。 于是疯魔一般的痴情,转瞬便化作灰烬。 醒来的时候,胸口空落落地疼。怔怔地躺了半晌,我才想起来今天要去翠尾仙山看看溯云,连忙下了床,打开门。 阳光耀得眼睛花,我眨了眨眼,眼前终于能看清楚,却是吓了一跳。 我门前不知什么时候排起了一溜的长队,各种杯盘瓶壶蹦来跳去地活跃在门前,看得我目瞪口呆。这些东西,难道……都是灵器?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 我还在发怔,门外一众东西已经钻着我脚下的空子跳进了屋子来,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我瞪着眼睛看着那一堆玩意儿自顾自地跳上台柜各找各位,指着屋子叫了一声“你们”就没了声——这些东西是不会说话的,问了也是白问。 一回头,东西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我旁边,笑问我说:“喜欢吗?” 我只觉错愕无比。面前站着的,正是那位帝子炎方。我愕然了一阵,才想起来问他:“这是做什么?” 炎方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又没有服侍之人,有了它们凡事也可省些力,岂不好么?” 我听了这话又是惊诧,再看他脸上笑容,越看越觉得诡异,想了想道:“殿下有事找我?” 炎方也诧异道:“我有什么事?” 我又是迷惑,若不是有事,又说什么“省力”,反正我守灵泉也是每日闲暇的,哪里需要什么服侍。 “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平日习惯自己动手,这些东西是用不着 分卷阅读14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了,还是请殿下带回去吧。” 炎方闻言脸色又不悦起来,道:“送你你便留着,本太子送东西岂有送不出去的道理。” 我实是有些忍受不了他这般霸道行为,冲口便道:“殿下若硬要我留,我便不住这屋子也罢。” 炎方脸色顿时更加不好起来,道:“不过送你些东西,又怎地得罪你了?昨日在母后面前说你便算是我的错了,我不是也补救过了么?我不过初见你时言语不客气了些,你便一直这么冷淡着我,这是什么道理?” 他这话说得我越发看他不惯,一时赌气,便甩出一句:“我便是记仇了,又怎样?” “你……”炎方被我这一句气得不轻,转身便走。 他走了,我却突地想起出天门之事还要找他,顿时后悔起来,连忙追了过去。 炎方见我追来,站住没好气地道:“怎么?你记了仇不算,还要报仇不成?” 我一时默然,才刚说绝了话,便又来求人,我实是不知怎么开口的好。炎方等我片刻,冷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一咬牙,也顾不得羞耻,开口道:“我……要出天门一趟,来告诉殿下一声。” 炎方立即道:“我不准。” 我心中气闷,却只得压着。然而看他这样子却定是记了仇了,任我有多少理由也必定要反着我的意,只怕求他也无用。心下一横,我道:“殿下要如何才肯放我出去?“ 炎方哼了一声,道:“你这般扭着本太子,没有一句好言语,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也罢了,还记起仇来,本太子为什么要放你?” 他说罢绕过我便要走,我一急,也顾不得什么,拉住他衣裳便跪倒,却未及尘埃便被他扶住。我一怔抬起头来,见他板着脸,却已褪了怒容,平板地道:“我又没叫你这般求我。” 我怔道:“那你要我如何?” 他闷了片刻,道:“只要你以后见了我,不要这般冷着脸,也再不要记我的仇,也就是了。”说罢又补上一句:“也不要再拒绝我送你东西。” 我顿时哭笑不得。闹了半天,这位帝子竟是这般孩子似的脾气,真真让人想不到。 炎方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摇了摇头,道:“方才我也是任性了些。” 炎方喜道:“你可是答应了?”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他既是一片好意,我便也不该令他难过。 炎方见我应了,顿时喜笑颜开,道:“那便好了。今后你要出天门,只管去就是了,我叫青华不要拦你。” 我道了一声“多谢”,心里实是觉得荒谬,天门出入应算是天宫一件重要之事,怎地却交托给这么一个孩子气的人,也不知天帝是如何想法。 告了辞我便要走,忽然炎方又拉住我道:“对了,你出天门做什么去?” 我信口道:“去看看凡间的朋友。” 我这么说,炎方便也信了,松了手放我走。我不由得有些歉疚起来,平日与白夕随口胡扯得习惯了,也不觉怎么,却忘了炎方本是个单纯的人,容易信以为真的。只是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改,只好罢了。 出了天门,飞落翠尾仙山,守门童子却已不是昨日那两个,不肯放我进去。我虽是着急,却也不敢在这里动手,何况即便硬闯我也未必能打得过这两个童子。正在僵持时,我远远望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细细望去,却是天悬。 自从他到灵泉取水之事后,我本是不想再与他扯什么关系,只是今日事态紧急,也顾不得那些了。我喊了一声“天悬师兄”,看他转过身来,又挥了挥手,他细看了我两眼,便走了过来。 两位童子听说我是白夕带来的朋友,又见我识得天悬,便放了我进去。 天悬道:“你是来看溯云?” 我点头。他道:“跟我来吧。” 天悬与我相处五百年,知道我容易迷路,记性也不大好。我有些微微的感动,想起那日灵泉旁的误会,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想了想,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便道:“昨日我见着女雯嫂子了。” 天悬道:“她也跟我说了见到你的事。” 我道:“没想到三千多年前见我一面,她居然还记得我。” “她自然记得。”顿了顿,他道:“那次仙池会上我跟你拜为师兄妹,约定同修,她也看见了。” 我想了想,便明白他的意思,大约那次会上女雯便一眼喜欢上了他,见他与我作了同伴,自然会对我着意些。 这话题说着说着竟是又有些歪了,我连忙想补救,想了半晌,却冒出一句来:“女雯嫂子对你很好吧?”话说完觉得不对,连忙又补上一句:“这么温柔娴淑的女子,被你娶到是你的福气,要是像我一样……呃……” 话说到一半我猛地咽住,暗骂自己词不达意,明明是想夸夸女雯,偏偏说得像拿我跟她比一样,真是越说越乱。瞄了一眼一旁的天悬,他脸色倒还如常,我暗松了一口气,却是不敢再开口了。 分卷阅读15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很快便到折梅的住处,天悬把我送到园门外便站住,顿了顿,对我道:“我和女雯在一起……很好。她是个真心待我的好女子,应是能伴我终老。” 我一窒,到底还是把意思说错了,又让人误会了。只是他这话的意思,不仅是暗示我他已断了跟我的旧情,而且还隐隐有些埋怨之意——他说女雯是个真心待他的好女子,便是说我当日并非是真心待他。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未能释怀。当年我那般任性,为溯云轻易就抛下了他,又几乎逼死溯云,而今除了愧疚,真是无话可说。 我轻声道了一声“对不起”,天悬看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 胸口一阵窒闷。曾经做过的许多错事,又如何是一句“年少轻狂”便能轻轻带过的,只是纵然愧悔,又能如何呢? ☆、八、我已无心 顺着小路一路走过去,转过一片竹林,便看到屋前白夕和折梅正坐在石桌边喝茶。白夕背对着我坐着,折梅与他相对而坐,一眼看见我,便微微一笑,看着我对白夕道:“你那阿妙姑娘来了。” 白夕低声说了句什么,便站起来转身对我点点头,道:“来了。” 我“嗯”了一声,眼光已经不由自主往屋内望去,口里问道:“溯云怎样了?” “进来看看吧。”他说着便向门口走去,我望了折梅一眼,见他手拈茶盏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俩,却没说什么,便匆忙对他点头略一致意,跟着白夕进去了。 穿过客堂,进入内室,溯云仍躺在床上未醒,看来却已安稳了些。白夕道:“你的心——折梅帮你保存了下来,若你想要,便叫他帮你放回身体里吧。” 我惊道:“那溯云呢?” 白夕道:“折梅以一块炼化的灵玉为他做了颗心,免得他醒后再生事故。你放心便是。” 我微微松了口气,对白夕低声道:“谢谢你。” 白夕未说什么,只是走近了些,握住了我的双手。我自然地便要抽出手来,然而滞了滞,却终是没有。白夕道:“那颗心里,有溯云仙君的意念在其中。你若想要……” 他话未说完,我却已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他是想说,若我要得回我的心,必然能感受到溯云留在其中的意念,他怕我感觉到那些恨怨之情会难过,他是为我着想,可是他呢? 我冲口打断他的话,看着他,道:“白夕,你知道我是没有心的,是不是?有心才有情,若我没有心,便不能有情,无论……无论你再怎样对我好,我也……再不会有爱的感情。我已经不会爱人了,你知道么?” 白夕半晌不语,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顿了一顿,他道:“我知道。只是,我总希望会有奇迹,虽然、虽然你这一次化为人身后没能再拥有一颗心,但是……我想你会再有的。就像是你初修成人时,也是没有心的,后来才有了,不是么?” 我轻声道:“白夕,别骗自己了,你明知道我只能有一次拥有人心的机会,若失去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他不语。我凝望着他,道:“你怕我伤心,却不想想你自己会难过么?” “我……”他话出口又咽住,我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请折梅帮个忙吧。我总不能一世这么无心无情地过下去,否则……便是骗你。” 白夕望着我,似是欲言又止,半晌,忽然道:“阿妙,我……并非全然是为了你。对不起,我不想你要回你的心,虽是怕你伤心,却更是怕……怕你有了心,心里却已经不能有我的位置——我怕你依然不能忘情于溯云,所以宁愿你没有心,或许……或许还会愿意与我一起。” 我怔住。白夕的眼中含着复杂的似是痛苦的神情,说着:“这三千年来,你过得真正是逍遥,从未见你为谁动了情思。却自从听我说溯云在守在云台开始,便像三千年前一般,又会不安、会着急、会为他心神不宁。没有心尚且如此,若你当真要回了心呢?” 他看着我,说:“你还记得,飞升后我问你想开没有,你说他早已成佛去了,便是想不开又能如何。而今他没有超脱出三界,依然还在此间,你……若是仍未想开……” 他没有说下去。我却是浑身一震,若我仍未想开——待要如何?这两日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连喘口气歇一歇的时间都没有,便也未能来得及想:而今溯云依然在此间,我可是仍能绝了念头,放开手? 蓦然想起在天宫第一夜,梦醒后脸上的泪痕。已经没有了心,却还有泪。我……果然仍未能断了这份情意么? 一时有些茫然纷乱,听到白夕说:“你总不能一世这么无心无情地过下去,是我太自私了些。” 我摇了摇头,道:“这怎么能怪你。若只有你对我好,我却不能回报,那对你也太不公平。” 白夕默默不语,我忽然有些疲惫,望着他道:“我们两个从什么时候起,这般吞吞吐吐起来了?” 白夕勉强笑了笑,道:“这几日都有些不对劲。走吧,折梅新制了好茶, 分卷阅读16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我们去喝一杯。” 说罢他放开我的手当先走了出去,我胸口一阵沉闷,长长叹了口气,却也未能吐尽胸中之闷,突然便想:若白夕未曾说过爱慕我的话,那该多好。 这念头闪过脑海,我蓦地惊觉自己的自私:我只想自己过得好,却怎么不想想白夕的苦处。原以为长了这些岁数,该懂事了一点,却原来还是未能改得了自私任性。 我望向静静沉睡的溯云,方才一点被下意识压下的心思悄然浮出水面——我想取回自己的心,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想知道,溯云他……究竟有多么怨我?除了怨,他……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 那一日,他长叹一声,低语道:若不能给你我的心,便将我给了你罢。我一直不知道他是不是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一点点情动,他——是不是有爱过我一点? 那时我没有问他一句的勇气,这一点心思却是压了三千年未熄。 白夕他能坦白说出自己的私心,而我……说到底,自私的人不是他,是我。 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出来时竹林空无一人,白夕和折梅都不知哪里去了。我坐下随手拣了个杯子,倒了一杯茶水啜了一口。茶中有股淡淡梅花香气,很是熟悉。我想了半晌,方才想到,大约折梅是采了灵泉旁那株梅树的花瓣来制成的这茶。 独自坐了半日,纷乱的心思平静了些,我便起身准备回天宫了。把心取回来的事,就暂放一放罢,此时我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想法,还是不要再添乱了。 回到竹屋,看看房内突然多出的一堆东西,还有些不习惯。早上时还蹦蹦跳跳十分欢实的东西们此时都静静地一动不动,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跳起来吓人一跳。 忽然屋门被人拉开,却是炎方。他一见我便道:“今日早上你走得急,忘了告诉你驱使它们的方法了。” 他说着走过来拉起我一只手,我怔了一下便要抽回来,他皱眉说了一句“别动”,与我五指交握,我手心一热,他放开手道:“你若要用时,动动手指就是了。” 我微微有些歉疚,道了一声谢,他闷闷地道:“不过握一下你的手,又不做什么。” “对不起。”我说。 “我生气了。”炎方板起脸来,当真生了气。 “是我不好。”我耐着性子又道了一句。 “这样就完了?” 我忍不住皱眉,“那还要怎样?” 炎方突然一笑,道:“你今后不要总躲得我那么远就是了。我又不是凶神恶煞,你见了我总是板着脸低着头,离我八丈远,不知道我心里多不高兴呢。” 我被他这般忽怒忽笑弄得晕头转向,也未及思索便回道:“你若不是那般居高临下故作威风,我自然也不会躲着你。” 炎方道:“谁叫你那时木木呆呆的像个会说话的灵器似的,我本来听白夕说你多么好,想瞧瞧是怎么个好法,谁知你那副样子,岂不是太叫人失望。” 蓦然提起白夕来,我顿时心情沉重起来,提不起精神驳他,想了想,问道:“你跟白夕交情很好么?” 炎方道:“那是自然,白夕三天两头进进出出天门,时常跟我说些下界的趣事,也没少提到你。” 我却不想听白夕都提到我什么,转口道:“白夕在下界可是迷倒了许多小姑娘,怎地在天上倒没听说他有些什么故事?” 炎方笑道:“你大约不晓得,我妹妹爱慕白夕很久了,天宫中人人都知道,自然没人敢抢。” 我大为意外,“白夕知不知道?” 炎方嗤道:“那家伙最会装糊涂,明明知道也假装不晓得,暮莲被他气得不得了,又没有办法,只好就这么拖着了。” 我不知白夕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看样子炎方并不知道白夕爱慕于我,大约白夕没有告诉过其他人,那位暮莲公主应该也不知道。看炎方的性格,他那妹子大约也是差不多的,倘若知道了,岂不是要闹得我不得安宁。 眼前的事尚未解决,又添了一件,不由得人更烦闷。我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着炎方的话,一边想着怎么找个理由打发他走,正想着,忽听门外一个声音轻轻柔柔地飘了过来,道:“原来三殿下在这里。” 听这声音,不必抬头便知道是那位端年公主来了。原本我看她多有些不顺眼,这时候却是欢迎得很,立即堆起一脸笑容热情地道:“公主是来找三殿下的?想来是有事,我也不留了,二位好走。” 那位估计是被我这一反常态吓着了,愣了好半晌才又恢复温柔含笑的表情,道:“既如此,我们便告辞了。”说罢向炎方道:“帝君请殿下去紫微宫一趟,旨意传来好一会儿了,殿下快去吧。” 炎方皱眉道:“这时候去紫微宫干什么?今日的课不是完了么?” 端年柔声道:“帝君召唤,想是有重要之事的,殿下莫要耽搁了,快些去罢。” 看来这是非去不可的,炎方虽不高兴,却也没多说什么,向我道了一声“明日再来”,便去了。 分卷阅读17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看着炎方离去,美人公主还站在我门前,我只觉越发的头痛,见她开口要说话,立即抢先道:“公主快跟上去看看吧,万一殿下临时有什么事,身边没个人答应未免不好,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快去吧,去吧。” 端年被我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连劝带推地把她稀里糊涂忽悠走,立即火烧房子似地把门一关。 躺在床中仰望着屋顶,只觉得满世界一团乱。没有心尚且这么麻烦,若是有了心,岂不是更加的麻烦? ☆、九、我想杀你 溯云还要休养一个月左右,我便安心把他托给白夕,每日安安静静待在天宫守着灵泉,哪里也不去。在天宫中我也没什么故交,除了炎方时常来带点新奇小玩意送我,还有美人公主时而不时地来给炎方传达些天帝天后的小旨小意,便也没人找我,日子过得清闲,人却清闲不下来,也不知自己整日烦乱些什么。 这日午后睡了个午觉醒来,门口又有人来,我估计着是炎方,坐起来扫了一眼已经堆得满满当当的屋子,不由地想若他再这么送下去,我可真要去住梅树了。 不料来人却居然在门口站下,敲了敲门。我有些诧异,炎方来我这里可是从来不晓得敲门的,除了他,这时候还有谁来找我? 下床去开了门,看见来人我更诧异,“端年公主?殿下没在我这里。” 来的正是那位美人公主,每每炎方在我这里赖了一阵子后她便姗姗而至,带着一脸温柔娴淑的微笑和一身婉媚风情帮我解决掉炎方那个喋喋不休的麻烦,因此这段日子以来我对她的印象好了不少。 美人公主仍含着一脸微笑,开口说:“我知道。我今日不是来找殿下的,而是来找梅姑娘的。” 我又是一个惊诧,“找我?” 她点了点头。 “哦哦,”我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似乎应该请客人进来,连忙让开门口,“那请进吧。” 端年进来在炎方常坐的那竹椅上坐下,我顺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往杯里倒了杯茶,倒出来才想起这是早上剩的冷茶,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一下。 她仍是微笑,并不以为意。 端年公主今日的态度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我却觉得大为奇怪,琢磨了一下,方才想起来:她这个态度对炎方很正常,对我却不正常了点。我还依稀记得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似乎脸色很不好看。 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还没开口,却是她先说道:“梅姑娘大约还记得初见时的事情,那时是我失态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竟然仿佛有些伤怀起来,望着我幽幽地道:“端年一向自持风度,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只是那时见了梅姑娘,便知道……” 她没说下去,又叹了口气。我被她这幽怨的叹法叹得发麻,“知道什么?” 她有些苦笑地道:“事到如今,梅姑娘还要说不明白么?” 我发怔,越发的迷糊起来,道:“明白什么?” 端年认真看了我半晌,道:“原来梅姑娘果真是这样天真烂漫之人,倒是我想错了。”她眼光流转在屋子中扫了一遍,“这些东西,都是殿下心爱之物,平时莫说是这些,便是一件也是舍不得送人的。” 我有些意外。看炎方这样大方随意,我倒没想到这些东西原是他的宝贝,一时间不由有些微微的感动。 端年继续道:“可见殿下对你的好,竟是从未有过的。” 她这句话说出来,我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虽然只是一点朦胧的想法,却已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她望着我,道:“梅姑娘明白了么?殿下……他倾慕于你,也许这份心意你与殿下还都未明了,我却是看得明白的。” 我有些发懵,木然了半日,方才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么会?” 端年淡淡一笑,道:“怎么不会。当日我见梅姑娘第一面时,心里便怀了莫名的敌意,已料到必有今日,只是我纵然早有预感,却是无力阻止。” 我“啊”了一声,端年爱慕炎方我是看出来了的,却始终没把她对我的敌意联想到这里,而今她这般毫不遮掩地说出来,我倒有些意外,茫然了半晌,才想起来说话,忙道:“我知道端年公主对殿下的心思,我也从未对殿下动过什么心思……” 端年神色平静,道:“我知道梅姑娘的心意。” 她这般平静,我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沉默了片刻,才想起今日是她主动来找我,想了想,我问道:“公主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她眼中光采逼人,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慢慢地道:“我想杀你。” 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带翻了竹椅,“砰”地一声响。端年坐着没有动,我定了定神,若她今日便要杀我,我是定然逃不了。她自幼生长在仙山上,我却是刚刚飞升的小仙,此处清幽僻静又无人来救,喊叫也没有用处。 端年望着我道:“我知道梅姑娘是无辜之人,只是我既然不能阻止殿下见你,便也 分卷阅读18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只能出此下策。我爱慕殿下至深,今生若不能长伴殿下身边,便也生无所恋。” 她站起来,挥手召出一把碧色仙剑,向我当胸刺来。 我头脑霎时间一片空白,眼看着青光一闪,回过神时,却见那剑的剑柄反撞向端年胸口,我不知被谁一把拉了去,跌在那人身上,被那人一把抱住。 我低头看了一眼环抱住我的一双手臂,那熟悉的白绸绣金线的衣袖,是炎方的。 “你干什么?!” 炎方怒喝了一声,我望向端年,只见她被那反撞的力道伤得不轻,吐了一襟的血。她却没有特别惊惶或恐惧绝望的表情,仍是平静地带着些哀伤,望着炎方道:“殿下这般顾惜梅姑娘,端年并未伤她,殿下却如此重手无情。殿下对我,便没有一丝顾惜么?” 她这般平静含凄地说出这番话来,听得我十分不忍,抬头望望炎方,他并未看我,神情犹自含怒,冷冷道:“你方才欲杀害无辜之人,若不是我,阿妙已遭了你的毒手,纵然你未伤到她,杀人之罪亦可坐实。” 我有些讶异,与他相识这些日子,倒是头一回听他言语如此严肃方正,与我平日所见大不相同。 端年竟似是笑了一下,道:“既如此,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她此时衣裳染血,脸色苍白,却并没有显得很楚楚可怜。她倚剑站着,站得稳定而又平静,静静等着所爱之人亲口定下的罪名。 我第一次见到能这样冷静的女人,实在是忍不住惊讶了。 “等等,”我忍不住开口,从炎方手臂中挣脱,拉开了些距离,望向他道:“算了吧。” 炎方皱眉,我不待他说话,便抢先道:“说到底,端年公主这么做不过是爱慕殿下,既然没有伤到我,这件事又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就这样算了吧。” “不行。” “不必。” 炎方和端年居然同时开口反对,我一愣,先望向端年,见她淡淡道:“事情既是我做下的,便该由我承担。我不愿承梅姑娘的情,也不愿殿下因梅姑娘而放我。”她看了炎方一眼,“这点尊严,端年还是有的,也是必须要的。” 我未料她这般倔强,回头看炎方,见他脸色仍是阴沉,且比方才更阴沉,对端年道:“此事并非我职权所在,你自到母后处领罪去。” 她深深凝视了炎方一眼,没有看我,便转身离去。见她这个样子,虽然方才险些被她所伤,然而想想事情毕竟是因我而起,我便不由带了些歉疚,埋怨炎方道:“你这是做什么,她终归也是为了你,我都不计较,你怎么还……” “你果真半点也不计较?”炎方截口打断了我的话。 我有些莫名其妙,道:“难道我还说假话不成?她不过是为爱慕你才想杀我,而且又没杀成,我有什么好计较。” “那么你呢?”炎方紧紧盯着我。 我愣道:“我什么?” “你……”炎方居然有些忸怩起来,道:“你心中……对我……是如何?” 我顿时明白他想说什么,低头想了片刻,然后我抬头望着他,只说了一句话:“你可知道,我——是没有心的。” 炎方怔住,“这是什么意思?” 我尽量平静不带感情地说道:“我本是草木修成,草木之人,自然没有心,也没有情。殿下若问我的心意,我只能告诉殿下,我既然无心,又何来心意?” 他似有些懵了,愣了一时,忽然上前抓住我的双肩,有些急迫地道:“我不相信。你也是会说会笑、有血有肉的人,怎么会无心无情?就算是草木,既然成就了仙体,也该与人一般无二才是,怎么可能……” 我推开他,面无表情地道:“你若不信,尽管去问其他上仙,自然就信了。” 他被我推开,却没有走,站住紧紧地望了我片刻,我只是面无表情。半晌,他忽然道:“阿妙,我倾慕于你,我想娶你做我的太子妃。” 我有些惊诧。明明我已说得很明白了,怎么他竟还是不死心? 我转过头去不言语,他走过来拉住我双手,低头看着我,认认真真地又说了一遍:“阿妙,我倾慕于你,我想娶你做我的太子妃。” 他认真得近乎纯真,仿佛小孩子一般。似乎自从我识得他,他与我说话时便总是这样孩子似的认真,全然不似他平日的样子。 记得先前我还曾诧异天帝怎地竟将天门出入这等大事交于他,后来见了他处事时的作风,才知他本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样子。他对我,当真是与别人不同。 他继续道:“我不管你有心无心,我只问你,若我要娶,你可愿意嫁?” 我忍不住皱眉,“你这是何苦?娶个木头妻子做什么?” 他近乎无赖固执地说:“我就是要。” 我只觉得烦乱,挣开他,道:“我不愿意。” 他还是不放,“为什么?” 我随口道:“我不喜欢。” 他立刻道:“你骗我。” 分卷阅读19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我怔道:“我怎么骗你了?” 他说:“若你当真没有心,又怎么会有喜欢不喜欢?可见你是骗我。” 我愣住。他和我在一起时的表现让我时常把他当个孩子,却忘记了他本是很聪明的。 我不知说什么好,便索性闭嘴不语,垂下眼睛不看他。 然后我听到他从未这样认真严肃的声音,他说:“我等你愿意。” 那丝毫不含糊也没有了幼稚的语调让我蓦然抬头,他的脸在我眼前,虔诚而肃穆,令我一时怔然。 ☆、十、决断不易 这一日的事情出得实在是莫名,先是端年公主,她除了初见我时失态了一下之外,平素都是温柔娴静的样子,跟我的冲动性格是天差地别,谁料今天却比我还冲动起来。 再说炎方,我虽是没细想过他对我的态度是怎地忽然由冷到热了,却也只是把他当做朋友甚至弟弟一样的人物,万万想不到他怎么会爱慕上我。姑且不论真假,他到底是怎么想出对我说那番话的? 只是这两件事情就绕得我越发的迷糊,再想想端年跟炎方本是我眼中的一对,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让我不由得生出一股负疚之感。呆呆坐了半晌,忽想起炎方叫端年自去天后那里领罪,也不知天后会如何处置她,这样一想我便坐不住了,踌躇了一会儿,便决定去看一看再说。 到天后宫前找个当值的仙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端年已来过了,天后叫她回去闭门思过,要等她父亲来了再议。我问了她的住处,仙娥却说听闻她并未回去,而是自己去了天牢里。 我听了实在忍不住皱眉,天后的意思已是要宽待她了,她怎么还这么固执,简直是一副一心求死的架势。 迷路无数之后终于赶到天牢,守牢卫士把我挡在门外不放行,我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说是天后叫我来看看端年的,守牢卫士犹豫了一下,便放我进去了。 走廊里一片漆黑,我往前走了一段,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些许亮光,估计是端年住的那间囚室,又走了几步,便站住了。 一时冲动跑到这里来,却是到了地方才想起问自己: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安慰她?恐怕她不见我还开心些。救她?那也轮不到我来救。究竟跑来见她一面是为的什么? 站在走廊里踌躇了半晌,却没想出一个理由来。忽然那亮着微光的房里传出声音来,说道:“梅姑娘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我吃了一惊,向那门口望了望,却并没见她人在门边。我往前走了几步,隔着石栏看到她坐在屋角的床上,不由得惊诧道:“你怎知是我?” 端年淡淡道:“我识得梅姑娘身上的仙气,自然知道是你来了。” 我不甚明白。想来是上仙才有的仙术,我此时应是还不能晓得。 端年道:“梅姑娘来,是要问我什么么?” “我……”我本是没想清楚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她如此问,我总不能说只是来看一眼她现在的样子,想了想,忽然想起问问她与炎方的事,便问道:“端年公主跟殿下说过么?” “说过什么?”她问过之后便明白过来,一时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梅姑娘大概不知道,我与殿下——早在一千年前便已定了亲了。” “啊?”我大吃一惊,“这……怎么……” 我一直以为她是私心爱慕炎方,并没有什么表白,却不料她竟是早就许给了炎方的。既然如此,炎方又怎么会对我动了心思,还说出要娶我的话来? 端年似是早料到我会吃惊,神情仍是淡淡,道:“我父王是灵风仙山的仙王,在未娶我母后时,曾与如今的天后娘娘互相爱慕,却不料还未向各自父母提起此事,当今天帝之父便下了聘书,天后娘娘便是如此许给了天帝。” 我颇有些同情她。父母就是被横刀夺爱给拆散的,轮到她又被夺了一回。不过一想起夺她所爱的正是我,便还是闭嘴听着就得了。 她继续道:“当时天帝并不知道此事,待到知道时,却也晚了。为表歉疚之意,天帝天后便与我父王相约,若将来天后诞下女儿,便许给我父王之子。谁料几千年来天后接连诞下了三位太子,却始终未曾生得一位公主。而我父王也始终未能得子,于是当年的约定便改为由一位太子娶我父王的女儿。那位被选中的太子,便是与我年龄相仿的三太子。” 她把这一段家史说下来,我已是诧异得几乎目瞪口呆了。抢了别人妻子就拿儿子做补偿,这也未免太离奇了。 我问道:“既然当时三殿下并未拒绝婚事,又怎么会……呃,这样待你?” 端年道:“他不拒绝,并不表示他愿意,不过是拒绝不了罢了。” 我默然,这问题问得实在是愚蠢了点儿。只是我仍然想不通的是,似端年这般既具风情又温柔娴静的美人,炎方就算原本不喜欢她,也应该不至于冷淡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弄到这个地步来? 端年见我不说话,却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有些自嘲似地笑笑,道 分卷阅读20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梅姑娘是不是疑惑,似我这般姿质,应当还不致招人厌烦,是么?” 我点点头,道:“凭心而论,公主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也是难得一见的性情好的美人。” 端年涩然一笑,道:“梅姑娘可知我为何会在天宫久住?” 我想了想,道:“莫不是为了培养你和炎方的感情?” 端年道:“不错。父王知道三殿下并不喜欢我,天后也忧心此事,便令我到天宫住一阵子,且就把我安置在三殿下宫中。只是可惜适得其反,倒是令他越发的厌烦我了。” 我脱口便道:“既然这样,还不如……” 话到这里我猛然反应过来咽住,她却已听明白,接下去道:“还不如解除婚约,是么?” 我闭上嘴没接话,她便自己说下去,道:“梅姑娘不必忌讳什么,我并不是那般想不开的女人,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求得他的心,我又何苦如此卑微辛苦。解了这婚约,对我对他,都是好事。” 我诧异道:“你既然这样想,那为什么不直说?还……”还跑来扬言要杀我,这不是自己找事么? 端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梅姑娘以为这婚约是那么容易解的么?” 我茫然,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你……你是故意的?” 我突然想到,方才我来时,她没有看到我,便能知道是谁,那么她在我房里对我说那些话时,必定也知道炎方就在外面,她居然是故意的? 端年道:“不错。我这样做,本是想最后问清殿下的心意,若殿下能对我哪怕有一丝顾惜,我也会继续等下去;而若是没有——那便是彻底死心,断得干净。” 我怔怔地望着她。她对自己倒真是狠心,让我不由得便想起溯云,都是温和安静的人,却偏偏对自己狠得下心去。 怔了一时,我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端年淡然一笑,道:“而今我什么都不怕,只要等着我的结果就是了。倒是梅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我茫然,“我?” 她望着我道:“我走之后,殿下应是对你表明心意了吧?” 我想起昨日炎方的话来,又是一团烦乱,道:“他说要娶我。” “是么?”她微有些失神。 我这才想起不该对她说这些,忙道:“他不过是一时固执,连我都不信,你也不要信。” 端年道:“梅姑娘就怎知他不是真心?” 我道:“我与他相识不过半月,况且他本是看我不顺的,也不知是发的什么疯魔,大约过一阵子他自己无趣了,也就罢了。” 端年微微皱眉,道:“梅姑娘这样想,是不知道殿下平日的性情。他虽性情有些冲动,却并不是一时兴起过后即忘的,若他认定了的事情,便是固执到底。他既说了要娶你,便是一定要做到才罢休的。” 我一听这话也忍不住皱眉,思来想去脱口而出一个理由道:“说不定他说爱慕我不过是为了跟你赌气呢?他也许是看到你见了我的反应,知道你不喜欢我,才突然跟我亲近……” 我越说自己越觉得有可能,炎方除了第一次见我没有好脸色之外,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若不是有目的的,怎么可能转变的这么突然? 端年听了我的话也怔了一下,却旋即摇头道:“若是做戏,也做不到这般逼真。殿下向来不喜装作,也从不掩藏好恶之情,况且若非真心爱慕于你,又怎能有如此耐心日日装作。梅姑娘只怕是想多了。” 我顿觉头痛,摇了摇脑袋,静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走了两步,我忽然又想起一事来,转回身向端年道:“公主,我还有一个疑问想问你。若你今日已决定放手,那再过个两三千年,你再遇到殿下,心里……可还爱慕他么?” 端年望了我片刻,然后道:“梅姑娘想从我这里得出什么来呢?我与梅姑娘本不是一样的人,即便我告诉了你,也依然解不了你的心结。不是么?” 我望着她失神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身走了。 方才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溯云,便忍不住问了她,却不料她给我这样的答案。她说的对,我与她不同,我不似她这般冷静决断,三千前年我便是任性冲动的性子,三千年后虽没有了心,却还是没怎么改旧日的脾气,做事总是没有思前想后认真斟酌的自觉。 更重要的是,她能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当天灵风仙王便到了天宫,带端年回了灵风仙山。听得仙娥们说端年主动提出要解了婚约,炎方也无异议,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也一块听到了些附加内容,譬如此事与那位守灵泉的梅仙有些什么干系,三太子又如何一心迷恋上了她之类的,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件事我还习惯性地当做是炎方与端年两人之间的事,却还没有把自己搀入其中的自觉,听了旁人的议论方才恍然。 这么一想,便越发觉得莫名起来。然而听众人的说法, 分卷阅读21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而今我俨然已成了罪魁祸首,偏偏两个当事之人都未把这一点放在心上,一个洒脱地一走了之,一个潇洒地撂下话来就把麻烦丢给了我,只是他们两个不计较,可别人呢?譬如天帝天后和那位灵风仙王?若这些人找起我的麻烦来,我一个刚飞升的小仙,能招惹得起哪个? ☆、十一、有心无心 真正是想什么来什么,刚走回灵泉,便有人找上门来,说是天后娘娘叫我去一趟天后宫。想来是躲不过去的,我也没做什么无谓的挣扎,跟着那仙娥去了。 进了紫筠殿,看看天后和炎方都在,我依例行了礼,便垂头站住。听得天后道:“妙也,你近前来。” 我有些诧异,往前走了两步,抬头望向天后娘娘。她细细看了看我,然后道:“你可有爱慕之人?” 我吃了一惊,有些反应不过来。天后突然提起这种事,必定与炎方有关,只是这问法未免莫名其妙了些,我望了炎方一眼,却见他也望着我,却未作声。 我猜不透天后的意图,愣了半晌没有开口,天后也未再逼问,只是下一句话更吓了我一跳,她道:“你与溯云仙君的事,本宫早已听说了。” 我愣愣地望着她,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彻底懵了,她说:“既如此,本宫便将你许给溯云仙君,如何?” 我头脑一阵空白,张口结舌了半日说不出话来,半晌,炎方忽然离座三两步跨到我面前,对我说:“阿妙,你骗我。” 我茫然地望着他,听他说道:“你说你无心无情,既然这样,你又怎会遭遇情劫,一心爱慕上溯云?你可是因为他,才故意如此说的?” 他脸色很冷,我一咬牙,道:“是,我骗了殿下,你……死了心吧!” 话一出口,看着他脸色骤变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记得曾听人说过,感情之事,最容不得的便是欺骗,我说什么理由都好,怎么能直接说出我骗他的话来?这样他岂不是要恨死我? 果然他恨恨地道:“好,你果然好!我一直当你是纯真不染之人,认真待你,却不料你也是这般满口谎言,我真真是看错你了!” 我只觉得浑身蓦地一凉,看着他那样的眼神,早已悔了一万次,脱口便道:“我……我不是故意骗你,我……” 我不知怎样才能说得清,冲口便一股脑地把原委都说了出来,“我、我不是原本就没有心的,只是三千年前救溯云的时候把心给了他,所以便没有了。我方才那么说,只是……只是……” 炎方冷笑道:“只是什么?你还想要我相信你什么?” 我蓦地呆住,这才明白我又犯了什么错误——无论我能否解释清楚这件事,我都是骗了他一次的,他怎么还会相信我? 我一急,什么也顾不得,抓住他的手,道:“若你不信,便剖开我的胸口看一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骗你!” 他推开我,一句话也不说,那眼神却让我越来越冷。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只听得天后长叹了一声,然后道:“你回去吧。”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她对我点点头。我恍恍惚惚地告了辞,出了天后宫,回到我的竹屋,坐在床上,望着满屋子的小玩意,越想越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以来我不知不觉已把炎方当成了朋友,忽然闹成了这般模样,也由不得我不难过。发了一会儿呆,门外有人敲门,我随口说了一声“进来”,门打开,来的竟是白夕。 我有些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白夕道:“端年公主的事,我听说了,便来看看你。” 我长长叹了口气,看着白夕过来坐下,忽然便想起初到天宫那日他对我说的话来,想也不想便道:“白夕,我想出去几天,你带我到下界走走,可好?” 话说完,我才想起白夕大约也听说了炎方和我的事情,这个时候要他带我走未免不好,只是话已说出去了,这时候后悔也晚了。 白夕却未多问什么,只点点头道:“好,明日我去对执事仙官说一声就是。” 我感激地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白夕便来接我,我跟着他出了天门下了云台,白夕问我去哪里,我想了想,说:“我想去看看溯云,就去折梅那里吧。” 一路上我没话找话跟白夕闲扯着,企图让开心冲掉这段日子以来的烦闷,白夕便也陪着我说说笑笑,这般走着时间便过得快了许多,不多时便已能望见翠尾仙山了。 我按下云头,往下望了一眼,忽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我一惊,忙又靠近了些,这一看惊得我险些跌下去——翠尾仙山大门口,背对我站着的,不是炎方是谁! 炎方对面站着的是折梅,看这样子两人竟是已打了起来,折梅似乎还受了伤。白夕也看见了,先我一步落下地去,我紧跟着落下,大喊了一声:“炎方!” 炎方蓦然转过目光来望向我,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惊,道:“你要做什么?” 炎方未开口,却是折梅开口道:“也不知你说了什么,他方才冲到我这里来 分卷阅读22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找溯云,定要杀了他才罢。” 我望向折梅,白夕已不知何时过去扶住他,他对我说完,便向白夕笑道:“这小姑娘真是麻烦得很。” 我一阵后怕,向炎方道:“你杀溯云做什么?是我骗了你,你若定要杀人才能泄愤,便找我好了,这又算什么?” 炎方冷冷道:“我杀你有什么用?你不是没有心么?那我便杀了你爱慕之人,看你是不是也会伤心?” 我顿时气结,道:“你还是不相信我?好,今日既到了折梅这里,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你知道溯云为什么离开天宫么?他并不是临时有事,只是三千年前我为救他把我的心给了他,他恨我误他一世,不愿承我的情,那日在云台定要剖心还我,我救不得他,只好来求折梅。我的心现在就在这里,你要看么?” 炎方看了我一眼,而后转向折梅道:“果真如此?” 折梅微微一笑,道:“殿下不信,只管去看就是了。只是也没什么好看,除了有些香气,与旁人也没什么区别,看了大约也看不出什么。” 炎方定定地望了我片刻,我瞪着眼睛和他对视,他未再说什么,一言不发走了。 白夕扶着折梅,我跟在后面,回了折梅的园子。进房后白夕扶他靠坐在床上,问了一句“怎么样”,折梅笑笑说无妨,脸色看起来却分明有些苍白。我一阵内疚,道了一声“对不起”,却不料白夕与我同时开口,说的却是“多谢”。 折梅看了我一眼,道:“你要内疚也不要对我内疚,我并不是为你,你莫会错了意。”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会答应救溯云,会如此尽力护他周全,皆是因白夕之托。想想白夕为我欠了这般大的情,我便觉得更加歉疚。 白夕却没有说什么,折梅眼光流转,从他面上转到我脸上再转回去,含笑道:“这小姑娘麻烦得很,你想要她,只怕不容易。” 白夕微微皱眉,开口想说句什么,还未说出来,见折梅低头以袖掩口咳了几声,顿了一顿,转口道:“你可是要休息?” 折梅笑道:“还死不了。” 他嘴上如此说着,看起来却是很孱弱需要照顾的样子,我想了想,估计折梅不怎么想看到我,便道:“白夕你在这里照顾折梅,我去看看溯云。” 我说着便朝门口走去,出了房门,依着记忆寻到溯云的房间,推门进去在床边椅上坐下,慢慢静下心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静静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唤我“姐姐”,我闻声望过去,看见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挤进门口来,忽闪着大眼睛望着我,小声问我:“姐姐,你在做什么呢?” 我来了这几次,还是第一回见到这孩子,想了想也没听说折梅有孩子,便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 小男孩嘻嘻笑道:“我爹是这里的仙官,我当然也住在这里啦。姐姐你发什么呆呢?” 这孩子生得十分可爱,我忍不住招手叫他过来,摸摸他的头,说:“姐姐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他动了动灵秀的眼睛,拉起我的手道:“我带姐姐去一个好地方。” 我跟着他出了折梅住的园子,边走边说话,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秀秀,我说听起来像个女孩的名字,秀秀扁扁嘴说名字是娘取的,怕他太淘气,才取了这么个秀气名字。 秀秀领着我跑来跑去,绕得我晕头转向,他却像是走得习惯了,一点也不迷路,走了片刻后,钻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现出一片湖水来。 水面清且涟漪,静谧而恬静。秀秀对我笑道:“是不是很美?” 他拉着我坐在湖边一块石头上,说:“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来这里坐,慢慢的,不开心的事就忘了。” 我挨着他坐下,学着他一样把鞋脱下来,把脚伸进水里,看着两大两小两双脚丫,心情果真好了起来。 “是很美。”我说。 秀秀嘻嘻一笑,忽然用力一踢,溅起一片水花,我也学着他一踢,踢来踢去互相溅了一身的水,索性嘻嘻哈哈地互相泼起水来。不料玩着玩着,秀秀忽然失了平衡,扑通一下掉进了湖里。 我吓了一跳,赶忙跳下水去找他,却忘了自己从未下过水,这湖水不浅,我被水一激,顿时慌起来,在水里乱扑腾了两下,连呛了几口水。 正在忙乱的时候,忽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拉了上来,我爬上岸,来不及道谢,咳了两声,急急道:“秀秀还在水里……” 话音未落,已经听到秀秀的声音,说道:“姐姐,我没事。” 我抬头看见秀秀虽是湿漉漉的,却没什么大碍,稍稍放了点心,这才想起向救我的人道谢,转过目光去一看,却是一愣:“天悬师兄……谢谢你。” 天悬看了我一眼,还未说话,却是秀秀怯怯地道:“爹,你不要怪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望望秀秀再望望天悬,怔道:“秀秀……是你的孩子?” ☆、十二、旧情难忘 分卷阅读23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秀秀居然是天悬的孩子,这实在是让我意外了一下。天悬师兄向来是稳重寡言的,女雯看起来也是温柔安静的性子,想不到居然生出这么个机灵可爱的孩子来。 秀秀的水性不错,掉下去很容易就自己爬上岸,倒是我弄了一身的水,很是狼狈。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弄干,只是我法术修炼得很不到家,虽然弄干了,却是皱皱巴巴的,我尴尬地对天悬笑了一下,天悬师兄皱皱眉,索性掐了个法诀给我换了一套。 我低头瞅瞅身上的淡蓝色衣裙,倒是头一回穿这么素雅的颜色。 “这是女雯嫂子的吧?呃,我穿了这衣裳,她不会介意吧?” 秀秀笑嘻嘻地说:“不会的,娘有了宝宝,这衣裳反正也穿不着,姐姐你穿着挺漂亮的。” 我望向天悬,见他点了点头,道:“穿着吧。” 秀秀也换了身衣裳,一行三人打道回去,天悬默不作声在前面领路,秀秀一副闯了祸后的乖巧样子,也老老实实地不说话,我憋了半日,也不知道说句什么好,想了想,忽然想起问问炎方来的事情,便开口道:“呃……三太子今日来的事,你知道吗?” 天悬道:“那时我不在,回来之后才听说。” 我“哦”了一声,既然天悬也不知道事情经过,那也不用问了。低头闷闷地走了几步,忽然听天悬道:“听说端年公主回了灵风仙山,与三太子的婚约也不作数了。我隐约听得说——与你有关?”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一下,道:“我也不知炎方是什么意思,只是现在我算是把他得罪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消了气,我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躲下去。” 天悬低叹,说道:“你总是这般引人爱慕的。” 我没有作声。我知道我时常莫名其妙惹人喜欢,我也很有些朝三暮四,时常弄不清楚自己真正喜欢谁,便是当初那般迷恋溯云,而今说淡便也淡了,再不似当时那般痴情蜜意的样子。 见我不说话,天悬便也不再说这个,问道:“你对三太子可有动心么?” 我立刻答:“没有。” 天悬回身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走路,淡淡说道:“你心情像是很不好。” “当然不好。”我说。莫名其妙得罪了三太子,又扯进他和端年的事情里作了个坏人姻缘者,心情怎么会好。 天悬道:“你的性子,若非为□□所困扰,又有何事能令你烦恼的。若不关你心,你向来是记不住的。” 我愣了愣,嘴里反驳道:“我都没有心了,还动的什么心?”话说出去,底气却未免有些不足。想想我似乎确实为炎方的事烦恼得很,这么说来,我竟是没有把他浮云视之的? 但是再想想却觉得实在不可能,若非念着他对我是好心,我哪里能耐得下性子每天跟他闲聊。与其说我会对他有意,我倒宁愿相信我会喜欢上白夕呢,好歹跟白夕在一起比较舒服开心。 天悬道:“我本也以为,你既没有了心,自然也没有了情。只是看你对溯云这般尽心,可见旧情未忘,这又如何不是有心?无论如何,你终究曾是有心有情之人,便不可能死心绝情。”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不是吗?” 我有些茫然,反复想了几个过子也未能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这么边走边想,却不知天悬何时停了下来,险些撞到他身上。 “到了。”他说。 我抬头看了一眼,眼前正是折梅的院子,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却见他已带着秀秀走远了。 折梅的院子很大,我就住在了溯云隔壁的房间里,每天无所事事地看看花草,在溯云房里发发呆,秀秀时常来找我玩,偶尔给我带来些小点心,说是女雯送我的。 日子这么一天天地过,直过了半个月,白夕告诉我,溯云快要醒了。我喜忧参半,喜的是溯云终于要好了,忧的是不知他醒来以后我该怎么办。 他恨我,我知道,虽然当年那段感情已经淡得几乎忘记,却终究没有完全忘记。既然没有完全忘记,见他的时候就难免有些不平静,应对他的时候就难免自乱阵脚。想来想去,也只能打定了主意:无论他怎样对我,总之绝不能再让他自己出事。 但是想想他除了伤害自己以外,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我便又发起愁来。 这日早晨,我一早便跑到溯云房里,等着他醒来。白夕和折梅昨日便不知去了哪里,我也不知他今日几时会醒,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 到近午时候,床上一直沉睡的身体终于有了些微动静,我一眼瞧见溯云手指微动,立刻紧张起来,连忙握住他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睫毛动了动,眼睛终于缓缓张开,眼眸依然明净如星子。我叫了一声“溯云”,他眼眸微动,眼光缓缓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却是半晌寂静没有反应。 难道换了一颗心,竟连记忆也换走了不成?我有些忐忑,也不知是悲是喜,试探地道:“溯云,我是阿妙,你识得我么?” 他既未点头也未摇头,静静看 分卷阅读24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了我许久后,竟然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理我。 我愣住。轻轻叫了他两声,他却再不理睬,我怔了半晌,转身便向门外跑去。 “折梅!白夕!折梅……” 我在园子里一边盲目地四处乱跑一边喊,园子太大,我几乎用不到一刻钟就迷了路,到处找也找不到人,折腾了好久,自己站住,望着满园子的树,突然问自己:他不记得我了,我为什么这么着急?这样……不是更好么? 他不记得我了,便再不用纠缠于过去的那段事情里,我也不必再担心他恨我,从此真正是相忘于江湖,大约也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了,这有什么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这有什么不好? 我反复对自己重复这句话,却不知道为什么胸中越来越闷,眼眶直发热。 竟然掉了眼泪。我指尖捻着一颗眼泪,突然便想起修成人身之后,第一次哭,便是为着他。因为遇见他,我有了眼泪,有了心;却又因为他,没有了心,却依然有眼泪。 只是这眼泪只为他流过,因为除了他,便再没有人令我这般心力交瘁过。甚至过了三千年,没有了心,也几乎忘记了这段情,也还是会因为他掉泪。 身后不知是谁叫我,我擦了眼泪回头,见是天悬师兄,他道:“我远远地听见你在喊折梅上仙,出了什么事?”他凝目往我脸上望来,微微皱眉道:“你哭了?究竟是怎么了?” 我故作无事似地笑道:“没事,就是溯云好像……不认识我了……” 话说到后面又几乎忍不住哽咽,于是便成了又哭又笑,我把那股泪意使劲压回去,继续笑道:“就是想问问折梅怎么搞的,之前也没说会出这种状况,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天悬皱眉看着我的表情,大概是难看了些,我索性低了头,听到他说:“折梅上仙和白夕仙使昨日傍晚一同离了仙山,也不知去了哪里。你先不要着急,折梅上仙的医术向来是不会错的。” “嗯。”我用力点头,“没事,等他们回来再说,没事了,你去忙吧。” 天悬没动,顿了顿,他道:“你……知道怎么回房么?” 我拼命点头,“知道知道,你回去吧。” 他迟疑了一下,道:“早些回去吧。”便转身离开。 他走了,我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也顿时散了架子。随便靠着一棵树坐下,眼前浮现溯云一双清明透澈却空静得看不见我一样的眼睛,胸口便闷得难受,自己却也不知是怎么了。 想想平日我的忘性实在是不小的,独独对他就念旧起来,或许他对我而言终究与旁人不同。 静静坐了许久,长长吐了口气,站起来准备打道回府。四下望了一圈,我却愣住了:方才急着打发天悬走,他问了些什么我根本没经过脑子,好像他问我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我说的是……知道? 天哪,鬼才知道怎么绕出这树林子吧? 茫然地东走两步西走两步,转了几个圈儿,我突然怀念起炎方送我的那根短竹子来,看来我还真的很需要这种认路的东西啊…… 挣扎半日后我还是彻底败给了我妙绝古今的方向感,正束手无策的时候,忽听有人的声音,顿时喜出望外,扭身一望,只见一个小身影从一丛灌木后钻了出来,对着我笑嘻嘻:“阿妙姐姐!” 他跑过来蹭到我身上,我敲敲他的头,说:“你应该叫我阿姨。” 秀秀撅嘴:“才不要。就要叫姐姐,否则——”他狡黠地眨眨眼睛,“否则我就不带你回去。” 我大窘。忽然想到……秀秀是来带我回去的,那么一定是天悬师兄叫他来的? 我脸上微微有些发热,气势也没了,“好吧。”想想又觉得郁闷,“你叫我姐姐,我岂不是要叫你爹做叔叔?怎么他平白就长了我一辈去?” 秀秀笑嘻嘻地扯着我便走,我跟着他,不由得微微有些感动。天悬师兄虽是对我有些埋怨,到底却还没有记恨我。好像明明我做了许多坏事,却有许多人待我好——我当真便值得他们待我好么? ☆、十三、敢做敢当? 秀秀领着我回了住处,还未到门口,远远地便见折梅往这边走来,怀里还抱着个人。待他走近了些,我才认出他怀中的人居然是白夕。这一看吓了我一跳,连忙小跑两步过去,问:“白夕怎么了?” 折梅眼光在我脸上一扫,嘴角似微带笑意,道:“喝多了,没事。” 他这一眼扫得我顿时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那一双眼睛真正是桃花含露,眼光流转之间不经意地便有些顾盼风情,虽然见了这么多次,我还是不大习惯,赶紧垂下目光往白夕脸上望过去。只见白夕满颊生红,睡得倒还安静,果然是醉酒的样子,似乎还醉得不轻。 “上仙叔叔,你和白夕叔叔去哪里啦?阿妙姐姐找了你们好久。”秀秀插嘴说。 折梅抱着白夕正要回房,闻言站住望着我道:“哦?梅姑娘找我做什么?” 秀秀这一 分卷阅读25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提醒,我才想起问来,连忙道:“溯云醒了。” “然后?” 我犹豫了一下,道:“他好像……不认识我了,我想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若他只是不记得我了也罢了,就怕还有些其他的遗症,所以想请你再去看看他。” “不认得你了?”折梅眉头微微蹙起,道:“是什么意思?他忘了你了?还是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奇怪。”折梅喃喃念叨了一句,然后对我道:“我过一会儿就去。” 我连忙道了谢,看着他把白夕抱进房里,跟秀秀道了别,便往溯云房里跑去。 溯云的房门紧闭,我跑到门口伸手要去推门,指尖都已摸到门上,却又顿住,踌躇起来。站在门口一遍遍回想今日早晨他醒来的情景,虽然已几乎认定了他是不识得我了,却还心有几分犹疑,不敢肯定。 倘若他其实没有忘记我,只是不愿意“认识”我,那么我是不是不要见他比较好?倘若他真的已经完全忘记我了,那么此刻见我便与陌生之人无异,我……我是不是也要装作不识得他,也要装作与他本是陌生之人? 若是如此,我此刻还进去做什么? 站在门前反复犹豫了半晌,我还没鼓起勇气去推门,折梅已来了。 折梅走来,见我愣在门前,含笑看了我一眼,道:“愣在这里做什么呢?怕见他?” 我没做声,看他过来随手开了门,跨进房里,走了两步却又站住,然后转身,目光转到我脸上,微微一笑道:“你白站了这半日,他已经走了。” 我一愣,连忙跑进房里,果然被子叠得整齐,人已不见了。我有些失落,讷讷地说了一句:“他走了。” “走了。”折梅悠悠地叹了一声,道:“看来他多半没什么事,否则好歹也该道个谢再走。”他含笑看了我一眼,“也许他只是不想见你。” 折梅走了。我站在空落落的屋子里,觉得胸口也空落落的,也许折梅说得对,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会道个谢,问清情况再走不迟,他这样不告而别,也许只是不想见我。 他去哪里了呢?是回云台去了吗?蓦地想起炎方,我顿时反应过来:若他回了云台,炎方会不会找他麻烦?之前炎方就跑来这里要杀溯云,还为此跟折梅大打出手,虽然这半个月没见他来,却也不能肯定他不记恨,万一趁此找溯云的麻烦呢?就算炎方不会跟溯云打起来,然而若以擅离职守为理由定溯云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一层,我就不由得着急起来,匆匆奔山门跑去。仙山之内不可腾云,我跑出山门便腾云直奔天宫而去,法力运用到极致,冲上云台时几乎虚脱。 “我是守灵泉的小仙梅妙也,麻烦放我进去!” 仙障微动,我迈步要进去,仙障却居然又恢复原状,没有打开。我顿时有些不妙的感觉,又喊了一声,仙障仍然纹丝不动,我大急,喊:“青华!快开门,我要进去!” 里面寂静了一时,才听到青华的声音道:“梅仙姑,三殿下有令,不能放你入天门,请梅仙姑见谅。” 我大喊:“是不是溯云回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里面犹豫片刻,道:“溯云仙君擅离云台,已经向三殿下请罪去了。”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急道:“青华,求求你让我进去,我有话对三殿下说!求求你,让我进去!青华!” 青华道:“梅仙姑不要难为小仙了,小仙也是不得以……” 见青华是无论如何不会开门的了,我一咬牙,什么也不顾,掐起法诀就对着仙障轰去,奈何法力实在太低微,根本撼动不了分毫,折腾了半日却只是把自己折腾得浑身无力,颓然跌坐在那薄薄一道仙障前。 绝望之下我想也不想便对里面使尽力气大喊:“炎方!你如果敢公报私仇,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里面一片静寂,无人应声。我越等越是发冷,坐了片刻,终于再等不下去,挣扎起来招来云头便冲向翠尾仙山。 此时此刻,我唯一想到的能帮我的人就只有白夕了。方才那一顿折腾,我法力几乎用尽,勉强支撑着赶到翠尾仙山,不等降下便维持不住法术,从天上直直跌了下去。 耳边的呼呼风声总算让我清醒了些,拼命聚起些法力,在落地前阻了一阻,好歹没有摔个粉身碎骨。山门内的守门童子大约注意到了我,开门出来把我扶起来,我迷迷糊糊地说了声谢谢,眼前还是一阵晕眩,跌跌撞撞地往折梅的院子跑去。 “白夕!白夕!” 我边跑边喊,跑得太急,不提防一下子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扶了我一把,原来是折梅。 “怎么了?找白夕做什么?”折梅微微皱眉道。 我看着他愣了愣,才突然想起白夕醉酒正在睡着,这个时候是不可能醒的了。一时间我只觉六神无主,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哭着说:“溯云回云台了,青华说他去向炎方请罪去了,我要去看他,炎方不许我进天门,怎么 分卷阅读26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办,怎么办……” “他不许你进去?”折梅皱眉。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头,一边哽咽着说:“炎方一定会公报私仇的!我得去救溯云,可是我进不去……他会怎么样?他会不会……” 折梅道:“云台守卫擅离职守——此事可大可小,若三太子定要为难他,也不是没有理由。” 我更慌了起来,转身便往外跑,跑了两步却无力跌倒,我挣扎着要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越是着急越是无力。 忽然手臂被拉住,我抬头见是折梅,他扶我站起来,皱眉道:“你去哪里?” “去天宫,”绝望到极点,我已经不哭,“我要去找溯云。” “三太子不是不许你进去?你要怎么找?” 我道:“他若不放我进去,我就死在云台外面!” 我挣开折梅的扶持,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被折梅扶住。听到他淡淡道:“我和你去。” 我一怔,然后大喜,然而由极绝望转而极喜,却是说不出话来。折梅带着我快步出了山门,又一次奔天宫而去。 到了云台前,仙障依然紧闭。我们按下云头,折梅扬声向内道:“翠尾仙山折梅,烦请仙子开门。” 里面寂静片刻,然后听得青华的声音道:“三殿下有令,天门今日不开,折梅上仙,得罪了。” 我惶急地望向折梅,折梅却似早已料到,二话不说,挥手破开仙障,拉着我进了云台。 快步穿过云台,天门已经在望,青华站在天门前,见我们来,上前拦住我们,道:“折梅上仙,梅仙姑,擅闯天门乃是一条大罪,二位还是……” 我望见青华脸上的急切,稍微清醒了些,回身向折梅道:“折梅,谢谢你带我进来。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连累你为我涉险,我自己进去就是,你回去吧。” 说罢我又转向青华,道:“青华,今日若我不能进去,宁愿死在这里。求你放我进去,求你……” 青华为难地看着我,我正要再求她,不料折梅忽然挥袖在她脸上一扫,顺势扶住她放在地上,对我笑笑道:“进去罢。” 我吃了一惊,望望他又望望青华,当下也管不得许多,说了声谢谢,便向天门奔去。 匆匆跑回灵泉旁我的竹屋,翻出炎方送我的那根带路短竹,跟着它找到疏影宫炎方的书房,开门便冲了进去。 炎方和溯云都在,炎方见了我,脸色冷肃中隐隐含怒,道:“来得正好,本太子正要问你的欺瞒之罪,以及——擅闯天门、伤我天宫仙官之罪。” 我胸中一股怒气上涌,张口就回道:“好!要治我什么罪,尽管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炎方眼眸蓦然一冷,“悉听尊便?” “不错,”我直视着他,一字字清清楚楚地道:“伤溯云的是我,带走溯云、隐瞒去向的也是我,擅闯天门的是我,暗算青华的也是我,你要定我什么罪名,我全都受了,敢做就敢当!” ☆、十四、利用感情? 炎方冷笑道:“你当本太子是什么?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若不是折梅帮你,你能破了仙障、过了天门?” 我一时语塞,道:“事情是我要做的,不关折梅的事。” 炎方道:“此事暂且不论,我先要问你利用本太子对你的心意欺瞒于我之事。” 我一怔:“什么?我什么时候利用你对我的……心意了?” 炎方道:“当日你对我说,溯云因事暂离,托你代为转告,是你忘记了才没有说,是不是?” 我道:“不错,这件事是我骗了你,但是我怎么利用你的……心意了?” 炎方别过脸去,道:“若非本太子信任你,怎能被你轻易骗过?” 我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我能说什么?难道要说“谁叫你信任我了”么?顿了顿,我道:“不错,是我的错。我一开始便不应接受你的‘好意’,也免得胡里胡涂便‘利用’了你的‘心意’,都是我的错,这样可以了么?” 炎方没有理我,我深吸了口气,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见溯云,若我不去,便也没有了溯云擅离云台之事;我也不该与你相交,这样便也没有了今日的事;我更不该去找白夕帮忙,这样也不会连累了折梅。我根本就不应该飞升上天,不,当年我把心给了溯云之后,根本就不应该再活过来!” 我越说越是气苦,后退了一步,望着炎方道:“今日在云台外面,我就应该自绝了事,那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我强忍着眼泪,炎方背对着我不语,却是溯云开了口,清冷的声音道:“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我使劲抿着嘴,眼泪终究没有忍住,一颗颗落了下来,满腔的怨气却突然消散无踪——我说的有什么错?这一切确实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任性冲动才酿成了今日的事,我有什么资格怨? 擦了擦眼泪,今天哭了太多次,眼睛都有些痛了。我语气平缓下 分卷阅读27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来,低声道:“对不起,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求三殿下不要追究别人,我……” 炎方截口道:“你说不追究,便不追究了么?” 他说罢不再理我,向溯云道:“溯云仙君虽位列上仙,然而既然自请守云台,便是职责所在。擅离职守且隐瞒原由,应受天雷之刑。你自去天雷池领罚罢。” “等等!”我上前一步,道:“事因我而起,况且溯云今日刚刚醒过来,不能受刑。我请求代他受罚。” 不待炎方答复,我便又抢道:“我知道天宫中有此规定,可以代罚,你不能拒绝我。” 炎方冷冷道:“你以为你是谁?他是上仙之体,你呢?想死我不拦你,不过我还不想别人说我刑罚过重致人死伤。” 我还要抢辩,溯云已先我一步开口道:“不必。” 我望向他,他却没有看我,转身离去。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想追上去,却迈不开步子,直到他走出去,再看不见。 还是没能阻止得了。身上的疲惫伤痛一下子都冒出来,我眼前一阵发黑,身子站立不住,下意识地向虚空里抓了几下,却什么也没抓到,摔在地上。 有人过来扶我,我眨了眨眼睛,眼前清楚起来,炎方的脸就在我眼前。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甩开他,冷冷地道:“不是要治我的欺瞒利用之罪么?处置完了溯云,该轮到我了吧?” 炎方的表情一刹那有些僵硬,然后松了手任我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道:“还没轮到你。” 他叫了一声门外的仙仆,吩咐道:“发书一封给翠尾仙王,写明折梅上仙破仙障、伤仙官、闯天门之事,请他自行处理。” 仙仆应声而去。我咬牙瞪着炎方,看着他转过目光望向我,冷冰冰地对我下了处置:“你——禁于灵泉旁三十日,不得擅离一步。” 我挣扎着站起来,下死命地盯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炎方,你好狠,明知道我怕连累折梅,偏要在我面前处置给我看;明知道我担心溯云,偏不许我去看他……就算是我无意令你误会了,白费了你的情,你又何必这样对我? 我使劲地快步走,却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出门,终于走到门前,我抬起脚来却绊在门槛上。地面在我眼前迅速放大,我无力地扑向地面,终于失了知觉。 又是梦境。 梦中溯云一身白衣站在巨大的池中高台上,青黑的闪电倾天而下,笼罩得连他的身影都看不清。我大叫着“溯云”想冲上去,却怎么也冲不过去。恍惚间看见炎方站在不远处负手冷笑看着我,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抓住他的衣袖,求他救救溯云,他却甩开我,对我说:“既然你还爱慕他,为什么我每天去找你,你都不拒绝?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哭着说对不起,他说:“已经晚了。你不是说你没有心么?我便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心。” 说完,炎方忽然不见,眼前变成了溯云,他站在一棵梅树下,对我说:“今日便把你的心还给你。” 我大喊“不要”,冲过去拉他,他却又不见了,回过神来,我看见我手中捧着一颗心,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我看见里面无数的字迹闪动,我拼命想看清楚,快要看清的时候,突然一只衣袖覆住了我手中的心,我抬头见是白夕,他看着我说:“阿妙,你不是说忘了也好吗?” 我怔住,望着被他衣袖覆住的心,却没有勇气掀开。 我说:“白夕,对不起,我不应该去找你,我怎么能总要你帮我,我知道折梅是因为你才帮我的,我又让你欠了别人的情了。还有,你说爱慕我的时候,我不应该说要你等我,那样等于是骗你……” 白夕看着我,对我说:“阿妙,你以前从不会骗人的。虽然时常任性冲动,却从不会骗人。为什么你没有了心,却学会骗人了呢?” 我惶急地道:“我不是故意的,白夕,我真的不是……” 白夕却不再理我,一转身便消失了。我连忙追着他跑过去,跑了两步,脚下却突然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我连忙想要聚起法力停住,却怎么也聚不起,终于砰然摔落—— 蓦然睁开眼睛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 我抱住双腿,把脸埋在双膝间,只觉得无限的疲惫。 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从有我以来,我做事便从没经过过脑子,想到什么做什么,什么后果,什么责任,从来都没有想过。从来都是做过才知道错,却还是不断在做错……除了哭,我竟然什么都不会。 开门走出竹屋,我缓缓靠着梅树坐下,把自己抱成一团,闭上眼睛。现在,只有这株我生命本源的梅树能给我些许安慰了。它已是我在天宫唯一的温暖。 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回来。就算我是从这里离开的,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呢?若我还在下界,还在我的妙梅山,每天到梅林里折几枝花,在茅屋外晒晒花瓣,偶尔跟白夕斗几句嘴,心情好时给我的茅屋顶添几把草,跑到山下小镇转一转,那该有多么好。 若我没有回来,溯云、白夕、甚至炎方,都不会因为 分卷阅读28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我而不好。 自从上了天,一切都变了。仔细想想,现在能让我彻底轻松开心的人,居然只有一个秀秀。 为什么我要回来呢?为什么从我修炼开始,就好像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该回来? 我茫然地仰头望着静静的梅树,喃喃道:“你知道么?我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你在这里一万年了,依然还是一棵无知觉的梅树,我却要变成仙人,要有心有情?” 在灵泉旁静静呆了十天,我终于渐渐平静了些。炎方在方圆五里之内设了禁制,我既然出不去,便也不再徒劳挣扎。一连十日寂静无人,到第十一日,终于见到了一个人。 来的人是天悬。他仍是来取灵泉,见了我,上下打量了我一遍,问我可还好,我说没事,急忙便问他可知道溯云的情况,他说溯云也没事,我稍稍放了心,又问折梅。 天悬道:“折梅上仙被仙王责令闭门思过一月,白夕仙使陪着他,托我转告说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我松了口气,见天悬似还有话要说,又不由紧张起来,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天悬略一沉吟,道:“告诉你也罢,总会知道的——溯云仙君已自请离了天宫,去了灵风仙山,应是……不会再回天宫了。” 我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恍恍惚惚地随口问了一句:“炎方呢?” 天悬微微皱眉,居然一时没有回答。我有些诧异,问炎方不过是随口一句,我自然不相信他会出什么不好的事,“怎么了?” 天悬轻轻叹了口气,道:“三太子不知为何,酒后大闹了玉宸宫,不小心毁了天宫重宝‘璃心盏’,天帝从轻处置,着他下界历凡六十载,现已去了七八日了。” 我有些发怔。下界历劫终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炎方他……难道是为了我的事么?难道……我竟真的欺骗了他的感情? ☆、十五、痴情太子 静静守得三十日过,禁制自行消解,我却还是习惯性地出了门便坐在梅树底下。想想今日可以自由了,却想不出想去哪里。 溯云走了,白夕陪着折梅,炎方下界了,好像忽然又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三十日静坐下来仿佛又回到了在下界修炼的时候,落花满身也懒得拂一下,听得有人过来的脚步声,也懒得睁开眼睛看看,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叫道:“阿妙?” 我一回身,抖落一身花瓣,诧异道:“白夕?你怎么来了?不是在陪折梅吗?” 白夕边走来边道:“今日三十日期满了,我便上来看看你。” 我这才想起折梅与我一样,我今日期满,他自然也满了。我拍拍衣裳站起来,想起白夕为我欠的人情,想说句谢谢,却觉得这时候说这种话实在矫情,便什么也没说,只笑笑道:“你们两个在一起倒好,我可是闷死了。” 白夕也微微笑道:“说是陪他,其实是他在房里思过,我在房外陪他思过,跟你也没什么不同。” 我噗哧一笑,“难道你陪他思完了又来陪我思?” 白夕微笑道:“你还没闷够么?” 我好奇道:“莫非你要带我散心去么?” 白夕道:“我记得在妙梅山上时,你闷了就会到山下小镇去转转。我们便到下界去走走,如何?” “好。”我立即点头,妙梅山的小茅屋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我突然便想去看看了。离开这么久,人间该是过了有几十年了,也不知我的小屋还在不在。 离了云台,因为这回是出来散心,便不急着赶路,慢慢地坐在云头上飘着,边走边天上地下地闲聊着,好像真又回到了飞升之前。到了妙梅山之上,我忽然想先到山下的小镇看看,白夕自然依从我,我们便掐了隐身诀落在镇里小街上。 今日街上人很多,也不知是有什么大事情,我们混在人丛中现了身,便顺着人们流动的方向走,走着走着,我越发的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喃喃地自语了一句:“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转过面饼铺,往前走是许三娘簪花店,我望了一眼店门口的年轻妇人,奇怪怎么过了这么久许三娘还是这么年轻,又仔细瞅了瞅才隐约明白这位大概是许三娘的女儿。我拉着白夕挤到簪花铺门口,小许三娘带着一脸笑容招呼我:“姑娘要看看我家的簪花么?” 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发上带的一枚玉簪,她也随着我的动作望过去,一看见便怔了怔,道:“姑娘你这簪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东西是我从许三娘压箱底的嫁妆里翻出来的,当时本想着带两天就还她,结果居然给忘了。今天正好物归原主,我拔下簪子来塞到她手里,笑说:“在你家‘捡’的,还给你。” 说完我拉着白夕就跑,听见她在后面喊了一声“哎”,又叫“娘你快来看”,我回头瞧了一眼,看见一个老妇从屋子里出来,估计就是当年的许三娘。我冲她露齿一笑,回身挤进了人群里。 白夕被我这么莫名折腾了一下,对我笑道:“原来你要先到这镇里,是来还东西的。也 分卷阅读29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不怕那女子的娘见了你吓一跳。” 我吐吐舌头笑道:“当年我就吓过她一回了,这回大概吓不着了。” 白夕摇了摇头,“你还有些什么债?这镇子里的人莫非都被你吓过了?” 一语勾起了我的心事,顿时连笑容都勉强起来,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倒真是都被我吓过了一回,不过……已经是三千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大约没有人记得了。” 那时溯云游至归真寺,发愿重修寺院,完成后他要走时,镇中百姓皆来相送,我便在众人眼前劫走了他。如今已过了这么多年,记得我飞升前归真寺还在,只是已经几易其名,现在却不知还在不在了。 我想起了心事,白夕也不再说话,默默随着人群走着,耳朵里偶尔听清几句对话,说什么某位高僧在归云寺做功德,大约归云寺就是当年的归真寺,只是那位高僧却是从未听说,也不知是谁了。 想想当年我也是随着人群走到了归真寺门前,然后一眼望见了高台上清如朗月秀如初云的白衣僧人,就此入了魔障,堕了情劫。倘若那时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凡人,那么到而今也不知转世轮回了几次,前世那些痴情深爱大约早都不知化到了哪里去,谁还管他什么恩怨纠缠了。 如此想来,人世自有人世的好处,若爱便拼尽此生,过后便烟云俱散,重新再来,一生一梦而已,岂不少了许多麻烦。 转过街角,远远便望见庙宇的飞檐,虽还是当年的地方,却已大不相同。门前搭着高台,台上依稀望见一人独坐,我凝目望着那身影,突然便是一怔——那人影竟大有熟悉之感。 霎时我呼吸像被掐住了一般,眼前有些恍惚,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场景,这感觉,跟三千多年前我初见溯云之时,那么的像,像得我几乎混乱了时空,魔怔起来。 我睁大眼睛一步一步往前走,台上那白衣僧人盘膝趺坐,风吹来衣袂俱飘,看不清楚眉目容颜。待走得近了些,才终于认清楚——不是他。 是我想得多了,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我停步站住,方才那样的激动紧张过后,身子微微有些发软。人们流水一般从我身边挤过,我被撞得有些摇晃,白夕过来扶住我,我抬头对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没事,走神了。” 白夕微微皱眉道:“你不要太过自责,此事也未必便是因你而起。” 我有些茫然,“什么?” 边说我边无意识地向台上扫了一眼,这一眼看得我又是一怔——台上那人……确实甚是熟悉,我没有感觉错。只不过那人不是溯云,而居然是……炎方? 我又仔细看了看,不错,虽然那人现在闭着眼睛,一身僧人打扮,但那确实是炎方。 我愣了半日,才终于想起来:炎方此刻正在凡间历劫,这人是炎方,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站在台下看了一会儿,原来炎方今日在此做功德是为筹措修缮寺庙之资,我盯着台上的炎方瞧了又瞧,实在是不敢肯定这人究竟是真的炎方,还是只是长相相似。那时听得炎方历凡之事时,自然而然便想他此番下界纵不生于帝王之室,亦应是豪贵之家,一则身份使然,二则他那般性格也该是个尊贵的命才是。 总之,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去做和尚,这也实在是太离谱了些。 看看周围各位一脸虔诚的群众们,我挑了个面相比较和善老实的,问:“大娘,这位师父是怎么个来历?看起来像是位有道高僧。” 那大娘听说连忙念了句佛,说:“小姑娘是刚来镇里的吧?难怪不识得凡方师父。” 原来他在这里的名字叫凡方,倒是应景。大娘继续说道:“说起凡方师父,可是个天生的奇人。那一年归云寺上突然生出了五色云霞,那彩光照得人眼睛都花了,等霞光散了以后,就看见个婴孩端端正正放在寺门前的台阶上。当时的方丈师父就把孩子抱了回去,谁想这孩子竟是个天生的奇人,稍大了些就聪明得了不得,才八九岁上,方丈师父就宣布日后要将衣钵传与他了。更谁料方丈师父圆寂之后,这凡方师父却不肯受方丈之位,自己搬出了归云寺另行清修去了,若不是为做今日这场功德,可还不会回来呢。” 这般奇奇怪怪的来历,看来肯定是炎方无疑了,奇怪的是他既然自己跑来出家,居然又自己从寺里跑出去,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望了望白夕,只见白夕若有所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他搬去哪里了?”我随口问。 “哦,”大娘转身指了指小镇东南,“镇南三十里的妙梅山上。” 我愕然。他跑到我的妙梅山上去做什么?那是我的家,怎么莫名其妙被他给占去了? 我道了声谢,拉着白夕就往人群外挤,边走边道:“这家伙在干什么啊?他不会把我的茅屋给据为己有了吧?” 白夕默不作声,我有些诧异,回头望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 白夕望着我,欲说不说,低叹了一声,方说道:“阿妙,他怕是为你而来的。” 分卷阅读30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我愣道:“为我而来?你说他是故意等我来找他?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突然想回山上看看的?” 白夕道:“他或许不知道你会回来,但是他知道这里是你一向安身的地方。若非如此,世间之大,多少繁华之地不可去,他为何孤守在这偏僻之隅?” “可是……”我还是不信,“如果我根本没有来,那他在这里待着又有什么意思?” 白夕未再说什么,只低声道:“走吧。” 我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座熟悉的小山,不禁有了几分茫然:他住到我的妙梅山上,到底是为的什么? ☆、十六、狐狸姑娘 因白夕这么一说,我倒有些踌躇起来,远远望了半日,最后却冒出一句:“要不……先不回去,对了,你不是说有事么?我们先去办事好了。” 白夕道:“也没有什么事,是附近有个修行了二千年的狐妖,听说一心向道,我便来察看察看。” “狐妖?”我立即来了兴致,狐狸可都是美人啊,“男的女的?” 白夕有些失笑,道:“男的怎么样,女的怎么样?” 我正经道:“男的就去调戏一下,女的就叫她调戏你一下。” 白夕笑道:“那就走吧。” 我俩一路慢悠悠地往镇外走,反正又不急,便也不用腾云。白夕说那狐狸姑娘住的地方离我的妙梅山不远,说起来我与她还算是做了好些时候的邻居,只不过一直没遇见过,便也不知道。 “可惜我在山上的时候太懒了些,否则找她做个伴聊个天吃个饭倒也不错。”我颇有些遗憾,“不过现在认识也不晚,等她飞升了来灵泉跟我做伴也好。她还要多久飞升啊?” 白夕道:“这也要见一见才看得出来。不过据我手下的小仙看来,她虽只有二千年道行,却比你这位飞升小仙还厉害些,你可不要指望着收人家做小妹了。” 我惊讶:“不会吧?你不是说我是奇才么?怎么她比我还奇?” 白夕道:“奇才也搁不住你这么懒。” 我吐吐舌头,才要接话,忽然头上一阵风过,唿地一声吓人一跳。我瞪大眼睛望向那朵倏忽间便冲出老远的云头,大惊:“这谁啊?” 白夕也有些惊诧,毕竟仙人在下界都是比较低调的,像这么声势壮大的还真不多见。 “去看看。”话一出口听见白夕也说了这么一句,我奇道:“我去看热闹,你去看什么?” 白夕道:“这里已经够热闹了,喏,你看。” 我回头,只见后面人群似潮水般往这边涌了过来,吵吵闹闹乱成一团,顿时惊道:“他们这是要干嘛?” 眼看着人群跑过来,我拉住一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妖怪往这边来了?” 我想起刚才那团云,点头说:“看见了,不过这会儿已经走不见了。你们找她做什么?” 那人道:“我们……我们哪里敢找她!那女妖怪抢走了凡方师父,也不知要做什么,我们正急着寻凡方师父呢!” “啊?”我张大了嘴巴震惊住了。 光天化日之下,上万百姓面前,一个女妖怪,把一个和尚——给抢走了?我原以为这种事情只有我才干得出来,不料居然这么快就后继有人,实在是让人百感交集。 “那女妖怪不会看上炎方了吧……”我喃喃地边说边望了白夕一眼,忽然想起方才白夕说起的那位狐狸姑娘来,“你说,那个女妖怪……会不会是你说的那个狐狸姑娘啊?” 和白夕寻到那位狐狸姑娘的山头上,寻到一处洞窟前,离得不远便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说道:“姑娘将贫僧摄至此处,意欲何为?” 我跟白夕对望了一眼,一起轻轻叹了口气。这声音是炎方没错,看来我真是不幸猜对了。 只听一个娇美的声音道:“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不好么?” 我有些怔忡。这句话听来实是有些熟悉,这情景场面也实是不陌生,只除了此刻我是站在局外,而非身在局中。 炎方淡淡回道:“贫僧乃出家之人,施主还是打消此意罢。” 女子道:“我不信你心里无情。你又怎知自己便不会爱慕上我?” 炎方道:“施主又怎能断定世人必都能倾心于你?” 我听到这句不由有些好气好笑,这炎方连做了和尚嘴巴都不肯吃亏,真不知当了这些年的和尚清静功夫都作到哪里去了。 女子静默半晌,忽然道:“我虽不知你是谁,却知道你并非凡人。”她顿了顿,道:“二千年前,我见过你。” 炎方未答言,她又补了一句道:“在妙梅山。” 我闻言吃了一惊。炎方居然去过我的妙梅山,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抬头望了望白夕,却见他也疑惑地摇了摇头。 里面炎方这次开了口,道:“施主所言果真是实?” 女子道:“我自然不骗你。你 分卷阅读31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竟不记得么?” 炎方道:“可叹贫僧尚未彻悟,前缘因果,未能了悟。” 女子道:“你可是想知道二千年前的事情?” 炎方道:“但请施主解惑。” 女子道:“要我告诉你也好,只有一件,你不许再称我施主,要叫我的名字‘清媚’。” 里面静寂半晌,然后听得炎方道:“清媚姑娘请讲。” 清媚欢喜道:“你叫我的名字真是好听。请坐罢,别这样站着。” 里面两个人坐下了,我和白夕也悄悄寻了一处好地方坐下来慢慢听。没想到这一下界居然误打误撞听到了连我都不知道的妙梅山逸事,且还与炎方有关,听得我又是好奇又是忐忑,自己却也不知道忐忑些什么。 坐好之后听清媚慢慢叙道:“当年我见你之时还未能化形,只是一只小小银狐。那一日我闲来无事,便忽然想去临近的那座山上走走,刚到山顶,便见你自天而降,我料定你必是天界仙人,便舍不得走,伏在草丛里远远看着你。你径直走到不远处的茅屋前进去了,过了一刻方才出来,又腾云去了。” 这一段故事讲完,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却始终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如果她说的不假,那么我那时要么不在屋内,要么就是睡着了,总之我是丝毫印象也没有。 清媚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那山的主人是一位梅仙,听得说本是出身自天界,与擢仙使白夕要好,大约与天界众仙也多有相识。我便更加笃信你乃是天界仙人。” 她幽幽低叹一声,“自那以后,我便日夜刻苦,希望早日登仙,能再见你一面。不料今日我偶然下山,竟然在归云寺见到了你,我怎能不欢喜。我打听得你独自在妙梅山清修,便想既如此我便邀你到我这里,岂不很好,谁知你又不肯,我情急之下,才……” 过了片刻,只听炎方道:“依姑娘所讲,贫僧与妙梅山本自有前缘,既如此,还当回去才是。” 清媚着急道:“可是我与你岂非也有前缘么?况且这里离妙梅山又不远,你留下不好么?” 炎方道:“姑娘莫要强人所难。” 只听里面忽然脚步声响,大约是清媚站起来拦住了炎方,道:“我……我便要强留下你,又怎样?” 炎方道:“施主岂不闻威武不屈之言么?纵然施主留贫僧此身在此,亦难强贫僧之心志,又有何益。” 听到此处我顿觉话头不对,当年我和溯云说过这两句话之后怎么样了来着? 一着急,我也顾不上多想,跳起来便要奔洞口去,谁知一不小心踩了裙摆,往前一跌,一头便冲着洞口栽了进去。只听上面白夕喊了一声“小心”,下面清媚说了一句:“我不管!若一时得不了你的心,便先得了你的人也好!” 我被她这句一吓,叫了一声“不要”,“扑通”一下便摔到洞底,摔了个头昏眼花。后面跟来的白夕一把把我扶起来,我一边爬起身一边大叫“别冲动”,站起来却见那两人一个站在桌边一个站在门口,离得有一丈远,明明还是很“纯洁”的位置关系。 我顿时脸一红,尴尬地咳了一声,“嗯啊”了两声,还没等我说话,清媚已惊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偷眼一瞧,明显她比我更惊,大约她还不认识我,我顺手把白夕往前一推,“他是白夕,你知道吧?” 清媚怔道:“擢仙使白夕?” 白夕道:“不错。” 清媚愣了半晌,说道:“你来做什么?” 我差点没笑出来,擢仙使在下界那可是比天界仙人还要受欢迎,估计白夕还是头一次遇到一位还未飞升的小妖对他说“你来做什么”的。 白夕脸色肃然,道:“你既知我身份,想必也该知道我来此所为何事。”他望了一眼炎方,道:“修行不易,何必自毁前程?况且此人并非你可染指之人,若此时回头,还未为晚。” 清媚道:“我……白仙使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是什么人……” 白夕道:“天机不可泄漏。” 清媚有些失望,我倒是一愣,没想到这居然就成了天机了。见她不语,白夕又道:“你既一心想登天界,又何必执着于此一时,以你的资质,再苦修千年,应是能够飞升了,你……今日便放手罢。” 我望了望白夕,不知怎地竟听出些许沉痛之意来。他原本并不识得这位清媚姑娘,今日能这般网开一面,或许也是可怜她为情所困吧? 清媚一时没有说话,咬着嘴唇,默然半晌,忽然她退到桌边挟持住炎方,坚决地道:“不……不行,我不能放他走!” 我大为意外——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两个仙人站在这里,她居然还敢……挟持人质? ☆、十七、一剑穿心 那边清媚把炎方扣在怀里,我一边惊讶着她的胆子,一边等着看白夕如何处置。虽然白夕说我未必打得过她,但是白夕要收拾她应该还不是什么问题。而且——我严重怀疑她是不是 分卷阅读32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情急之下脑袋转错了弯,既然她对炎方这般有情有意,旁人怎还肯相信她会拿炎方为质?起码我就不相信。 白夕一时未作动作,我望向炎方,恰巧见他也正凝视着我。我从未看过炎方这种含着些迷惘和疑惑的眼神,从前所见的他,只记得或是冷漠严肃,或是少年般天真使性,这样的他,却叫我有了些奇异的陌生感。 忽然他开口对我道:“你是谁?”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此时是不认得我的,脑筋一转,也不知怎么想的,我脱口便道:“我是你仇人,你不记得了?” 他微微皱眉,似在努力回忆着,然后缓缓摇了摇头道:“我见你虽觉熟悉,却并非因心怀仇恨。” 我未料他居然还隐约记得我,奇道:“那你以为我是谁?” 话说出口我立刻便后悔了,赶忙想找话蒙过去,却不料没等我说话,他便忽然晕了过去。我一愣,忙望向清媚,见她随手化了片仙障将炎方笼在里面,然后说道:“我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交给你们——无论如何!” 看她突然间激动起来,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你……你怎么了?” 她抿唇不语,牢牢地盯着白夕,作定了一副护崽母鸡似的架势,我扭头望白夕,见他脸色凝重,正要问他怎么办,忽然他把我往后推了推,低声道:“你先出去。” 我极少见白夕如此严肃的表情,不禁有些诧异,道:“怎么,她很厉害么?” 白夕道:“你若不在这里,便没有事了。” 我瞄了一眼清媚再瞄了一眼白夕,顿时明白这位清媚姑娘的能耐绝对比我大得多,我在这里呆着纯属添乱,于是把废话咽回肚子里,转身乖乖地走了。 房间外面一片漆黑,我犹豫了半天,打消了再偷偷回去的念头,摸着路往前走。进来的时候我是莫名其妙摔进来的,也不晓得这路究竟是怎么走的,在黑暗里转了半日也没找到洞口,倒连来时的路也忘了。 正乱转着,忽然前面隐约有了点亮光,我连忙奔过去,见是一间小屋子,门半掩着,里面有灯光透出。也不知这里面是什么人,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瞧瞧,忽然门自己开了,一个人手持着灯烛,望着我说道:“是你。” 我就着灯光望了一眼,顿时傻愣住,一瞬间脑袋好像真变成了木头,怔怔地望了他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出话来:“溯……溯云?” 我实在是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溯云。他此刻仍是我在云台见他时的模样,只是越发的空灵飘逸。我做梦似地跟着他进了门,坐在桌边。灯烛摇曳下,只能看见他眼帘垂下的一片阴影,却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怔怔地坐了好半晌,这才想起那日他醒来时分明已是不认得我的模样,而今看来,他不是忘了我,只是不愿理我罢了。 记得那日他醒来时我看着他那双空得仿佛看不见我的眼睛,难过得只想哭。可是今天明白他只是不愿再理我,我却是哭不出来,难受得不知怎样才好。 胡思乱想了许久,我只觉得此刻若不说些什么,真会把自己闷疯的。于是便什么也不想,只由着自己,说:“我……我心里难受得很。” 只听他道:“你已没有心,还说什么心里难受?” 我怔了怔,说道:“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曾经一度以为没有心便不可能伤心、动心,却每每遇到他都会破了这戒,由不得自己。曾经我想或许是因为我把心留在他身体里,他的喜怒自然便与我相关。可是现在折梅已经为他换了心,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断不了这份联系。 也许是习惯了吧。我想。 “你……心里还怨我么?”我问。 他说:“你莫非不知道么?” 我轻轻点点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还怨我,否则怎么会在醒来的时候,连对我说一句话都不肯。 静默了一会儿,我轻声说:“我原以为,还了心给你,便还清了欠你的东西,却直到近日才明白,情意之事并非如此简单。虽然……虽然你从没有喜欢过我,但是我强迫你喜欢我,强迫你和我……总是伤了你的心,又怎么能是这样随便可以还清的。” 我想到自己曾经对他的所作所为,“若是别人这般对我,我大约是恨不得杀了他的。” 我听到他说:“不错,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听见他说这句话,虽然早已知道,却仍是想像不出的痛,霎时间只觉得宁愿死了,也不想如此。我冲口便道:“若是这样,你便杀了我吧!我宁愿死,也不要像这个样子!” 忽然我一眼瞥见桌边放着一把剑,我站起来取过那剑放到他面前,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我说:“溯云,我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还你,除了我自己。你便杀了我吧!” 我看着他慢慢握住那剑,伴着龙吟之声拔剑出鞘,看着那剑尖一分分地向我刺来,那剑光耀得我眼睛发花,眼前闪动的尽是我与溯云从前的往事,不知是悲是喜,是幻是真。 溯云, 分卷阅读33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你不要我的心,我便把命给你,你便不要再怨我了,好不好? 虚空之中,听得有人声远远地传来。许久以后,才终于听清那是有人在呼唤着什么。 是在叫“妙也”。 那声音很陌生,却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静静地听了不知有多久,我才恍惚明白:那声音叫的是我。 那是我的名字么?朦胧地记得,不知是几千几百年前,曾有人这样叫醒了我。那时,我还是一株无知无识的草木,懵懂有了意识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便是这般叫着的:妙也。 从那时起我便醒了,不再只是一株草木。虽然那时只是一片混沌,什么也不知晓。 不过片刻的恍惚,便又昏沉入了虚空。只是此后总是不时地听到那呼唤声,把我从空茫中唤醒。直到有一日,我听到的不只是断续的呼唤—— 我听到有人完整地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妙也,我是溯云。” 刹那间仿佛一道惊雷落下,我精神猛地一震,混沌骤然破开,我突然感觉到我有了身体,感觉到我成了一个人,感觉到……有人握住我的手。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洁如皎月,宛若净莲。他是溯云,我知道。我喃喃地叫他的名字,他的眼睛澄澈如潭,静静地望着我,望着我,然后,我看见潭水中一颗清滢的水滴——坠落似地滑下。 疲倦地合上双眼,睡去之前,仿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打在我的脸上,只是我已经没有精神去想。 醒来的时候,好像做了一个极漫长的梦,睡了太久,睡得都有些累了。睁开眼睛看见床帐顶上的垂花,愣了半天,才忽然想起来睡着前我在干什么——那位狐狸姑娘突然造反,白夕叫我先出去免得添乱,结果我出门之后就在洞府里迷了路,绕了半日也没绕到洞口,然后……然后怎么样来着? 我瞪着眼睛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难道我绕来绕去把自己绕睡着了? 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我心里惦记着白夕和那狐狸姑娘的战事,再也躺不住,起来掀了床帐穿上鞋子,一起身抬头望见窗边桌前的一个人,却突然愣住了。 那背影实在眼熟了些。直愣愣地看着那人回过身来望向我,对我微微一笑,开口道:“梅姑娘,好久不见。” 那居然是端年公主。这事情实在是太出人意料,我愣了半天才道:“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她微笑道:“这里是我的家,我在这里有什么奇怪?” “你家?”我茫然半晌,总算明白过来,“这里是灵风仙山?” 端年含笑点点头。我却愈加茫然:“我怎么会在这里?白夕呢?那个狐狸姑娘呢?还有……” 说到我里我猛然想到她以前跟炎方的事,赶紧把“炎方”两个字咽回肚子里,她却已经明白了,只是不以为意,微笑道:“早已没事了。你睡了这些日子,天大的事也睡过去了。” 我愕然:“我睡了很久么?难道睡了好几天?” 端年道:“岂只是几天。你足足睡了三月有余。”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端年轻叹了一声,道:“你可知道自己魂魄迷失,险些便再也不能醒来?能在短短三月间醒转,已是奇迹了。” “魂魄……迷失?”我有些茫然,隐隐地似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想到。想了半晌无果,只好先丢在一边,边站起来边道:“既然我出了事,怎么白夕不带我去找折梅,倒找到你这里来了,对了,白夕人呢?” 端年道:“找到这里来,自然是因为折梅上仙也无法。不过,白仙使却不是带你来找我——不过是凑巧那人也在我家仙山,我便来看看你。” 我奇道:“原来你家仙山也有神医,我怎么以前没听说。” 端年笑了笑,没说什么,转口道:“白仙使此刻不在这里,等他回来,你想问什么再问罢。” 她语声里有股淡淡的感叹之意,我忽然发现她而今与当日在天宫时已大有不同,脸上的笑意清淡却很令人舒服,很有了点……超逸的感觉。看来她已经完全想开了吧? 我有些为她高兴起来,只是她看我的眼神实在是奇怪了些,好像……好像很有点怜悯的意思? ☆、十八、草木之人 一睡这么久,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都快睡成一团浆糊了,整个人都有点呆,稀里糊涂地跟端年说了两句话,她便被人叫走了,我自己在房里呆坐了半晌,忽然想到该跟那位救命的仙医道个谢,也该跟灵风仙王道个谢。 站起来走到门口,我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日端年被逐下天宫,多少与我有点关系,毕竟算是我破坏了人家女儿的姻缘,还是不要去烦人家的好。 在房里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自觉什么事情也没有了,等了白夕半日又不来,我想了想,随手弄了块东西来留个字条,便悄悄出了门,打算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走了。 这灵风仙山的地形简易得多 分卷阅读34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我居然奇迹般地自己找着了大门。记得在天宫时听人说灵风仙山是在天宫之南,我便一直往北而去,不多时便隐隐地看见了云台。落上云台,面前仍是一道仙障,忽然想起初入天宫之时,第一关便是眼前这一层薄薄的仙障,那时守云台之人还是溯云,而今他却已不在这里了。 我微微有些惆怅起来,向里通报了一声,仙障打开,我迈了进去。梅林茅屋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数级高阶,皆是云霞筑成。或许这便是云台本来的样子。 阶梯尽处是一座小小的亭子,亭中依稀似是有人坐着。我走上前去,那人转身望来,却是炎方。我昏睡了三月,想来他自然谪期已满,早已回来了。 我站住,勉强对他笑了笑,道:“好久不见。” 炎方凝视着我,道:“确是好久不见。” 我垂下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记得天悬告诉我,炎方下界是因醉酒之后误毁天宫重宝,我没有细问他是为什么会失态到如此,却是隐隐猜想到,大约是为我。 只是我自己也不能相信。从炎方亲口说爱慕我,想要娶我,我就一直是云里雾里。我根本想不出他是因什么喜欢我,也猜不到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抑或是连自己都不知晓的假意。 我不过是一个刚刚飞升的小仙,草木之人,天性中亦无引人留恋之处。况且既不聪明灵慧,又不温婉可人,反倒是时常冲动任性起来便不管不顾,总要事后才晓得反省,反省过后,还是要再犯。 我再不想打这哑谜,上前几步站到炎方面前,望着他问道:“炎方,我问你,你说爱慕我,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者只是一时冲动?” 炎方面上泛起一层淡淡怒意,冷笑道:“你便如此以为?” 我怔了怔,顿时恨不得掐死自己。我这么问,岂不是明明白白的怀疑他?我连忙道:“不是,我……我只是……” 我空自着急,却不知该如何说,支吾了半晌,方才说出来:“我只是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你怎么会……会爱慕我,我只是……只是草木之人罢了……” 乱说了这些,却还是未能把我的意思说明白了,但是见炎方听了这几句话似已不再生气,我便不敢再说,只是看着他。 他定定地凝视我片刻,方道:“阿妙,我生平从无违心之言。心中所想,便自口出,无惧无畏,亦无憾无悔。我此刻说爱慕你,便是真正从心中爱你、恋你、喜欢你。我此前虽未曾如此恋慕过某个女子,但我却知道此心此情绝非寻常。” 他握住我的手,道:“我相信我的心意,你为何不能相信?” 我低头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问出来,我道:“那……我问你,你那日醉酒闯祸,是因为我么?” 他望着我说:“是。因你一心回护旁人,对我……却不肯有些好颜色。我一时急怒,那般伤你的心,我只怕你从此恨我,却又……却又不知如何化解……” 我轻轻抿嘴,没有说话。那天他当着我的面硬要处置溯云和折梅,说我不气自是骗人的。只是我自来忘性大于记性,当时恨死了他,过后却是没什么了。 我又想了想,想起遇见狐狸姑娘那日的事来,既然都问了这么多,便也不差这一件,便问道:“还有一件事,在下界时我遇见你的事,你可还记得?那天在高台上初一见你,我险些把你认成溯云,后来又听说你住到了我的妙梅山上——你到那里去做什么?你下界之后,不是暂被封了记忆的么?” 炎方微微垂下眼帘,道:“或许是心中念念不忘,所以想到你曾停留过的地方看看罢。” 我轻轻点点头,想了许久,终于决定要好好的答复他一次,于是我说:“好,那,我便相信你……是真心爱慕我。我也……不再生你的气。你也不要再为我伤心难过,这样,可好?” 炎方凝视着我道:“若果真如此,自然好。” 我想了想,又道:“但是我还不能答应嫁给你,因为……因为我还不想。” 炎方道:“是不想嫁,还是——不想嫁给我?” 不知怎么的,听了这句话,忽然就有些闷得难受,我咬咬嘴唇,说:“都不想。” 炎方默然一阵,没有再说什么,却转口道:“那日我说喜欢你,要娶你之时,你说道你乃是无心之人,不能知晓情意之事。而今你既已愿意相信我是真心,那么你——是否愿意——为我——再拥有一颗心?” 我怔住。他的眼神极认真,眼底深处仿佛有一种极深的希冀,让我一时茫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忽然记起那时白夕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也是如此对他说,那时他说愿意一直等到我愿意为止,我不忍他许下这般承诺,曾经有一个时刻,当真便想叫折梅把我的心重放回身体,只是后来却又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了了之。 而今认真地问问自己,我其实却是很怕的——既怕那颗曾在溯云体内搁置了许久的心告诉我一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也怕有了心以后便多情起来,从此伤心不了,愁闷不完。 若我当真对 分卷阅读35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炎方、对白夕动起心来,那岂不是比现在要烦乱百倍。一想到这些,我便踌躇起来。 认真地想了半日,我老老实实地对炎方道:“我还没有想好,过些日子再告诉你,好么?” 炎方道:“好,我等你。” 听了这句话,我又不禁一阵茫乱,听炎方说了一声“我们走吧”,我胡乱点点头,便跟着他往天宫走去。 炎方送我回了灵泉便匆匆离去,想是为了等我有许多事情未来得及做。我跳上梅树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闭上眼睛又想起在狐狸洞里的事。也不知我莫名其妙睡倒之后白夕是怎么解决那位狐狸姑娘的,炎方有没有追问我。 忽然想起方才忘了问炎方那狐狸姑娘有没有对他怎么样,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结束好久了,我便也懒得问了。只是有些可惜那小姑娘,也不知最后如何处理了。 百无聊赖地等着白夕来,却直等了一日也不见人,倒是炎方来说了几句话,又匆匆走了,看来他还当真忙得很。 这么一日一日地耗过去,直过了三日,仍未见白夕的人影,我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想想我自醒来之后便一直没见到他,虽然我是悄悄离开灵风仙山的,但回天宫却是光明正大的,白夕不可能不知道我在天宫。他若知道我在这里,又是这么久没见,怎么会不来看看我?何况我还有一肚子疑问等着问他。 这么想下去,越想我越不安。莫非他跟那狐狸姑娘斗法受伤了不成?可是这实在是不可能,那狐狸姑娘再怎样天纵奇才,与白夕也根本没得比,就算一时大意被她偷袭了大约也不会怎么严重,不可能过了三个月还没好。 若是有什么公事,也没听说天宫上有什么紧急公事,何况那天端年的意思明明说他只是暂时不在而已,并未说其他。 想了半日越想越多,我实在坐不住,忽然想到炎方与白夕似乎也是好友,问问炎方大约能问出来。 既然想到炎方,我也不等他来了,跑回竹屋翻出那支寻路短竹,便往疏影宫找了过去。 到了疏影宫,问了几个小仙娥,才知道炎方此时不在这里,去了哪里她们也不知道。我想了想,便自己找到炎方的书房,对看门的仙童说是炎方叫我在这里等他的,便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 坐了没多久,书房门忽然开了,我连忙转过身去,却见进来的不是炎方,却是一排四五个女仙。我有些诧异,看着她们进来了一字排开站在房中,见了我似乎也很诧异,却只扫了一眼便转回目光垂下眼帘。 这么静默无声地看了她们半日,我觉得实在有些不自在,便呆不住,出了书房离开疏影宫,想了想,决定去灵风仙山问问端年。 离了天宫到了灵风仙山,我忽然又想起跟灵风仙山的别扭来,到了门口又不好意思进去,在外面转悠了半天,忽然一眼瞥见远处似是有人正往这边来。我细细地望过去,待那人走得近些,面目渐渐清楚,我脑中忽然轰地一声,一瞬间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 那人我认得,然而若非亲眼见到他,我竟一直也没有想起曾发生过的事—— 在狐狸洞中,我昏倒之前发生过的事。 我全部都记起来了。 ☆、十九、宁为草木 深深烛影下,他持剑向我一分分地刺来,那光影耀人眼目,照得我头晕目眩。 一瞬间痛不可抑,我转身便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跑不动,跌在地上,止不住眼泪直流。 是了。我昏睡了三个月,几乎魂飞魄散,是因为他举剑杀了我。他杀了我……可为什么我又活过来?为什么要让我活过来? 他一剑刺向我的时候,我突然便明白了一件事:我突然发现原来三千年来说是不记得,其实冥冥中我从未忘了他;说是已还完了情,结清了债,其实我从来都没能割舍过…… 当年我剖心救他,说是彻悟放手,不若说是以身相殉。因为我是宁愿死了,也不愿放开手的。于是这样茫茫然然地,便一直纠缠了三千年。 一直懵懵懂懂到今日。直到被痴心恋慕之人一剑刺入胸口。 我哭了好久好久,一直哭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哭到仿佛又死了一次。然后我踉跄着爬起来,魂游一般飘回天宫,把自己化入梅树里,静静地什么也不想。 情爱之事,实是太过苦痛。可我却生生死死都系在此中,系在那一个人身上,逃不开,放不掉,便是死也了结不了。 当初是他将我从无知无识之中唤醒,而今我却宁愿重回无知无识之境,只在这灵泉旁做一株梅树,管他千年万年,我只自花开花谢,什么都不必理。 一心想着那样的境界,便果真渐渐宁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几日,一股仙力忽然涌入,将我从宁定中惊醒。耳边听到一声哑声的嘶吼,道:“梅妙也,你给我出来!” 我怔了一怔,才发现炎方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梅树前直直地盯着我。我垂下睫毛不瞧他那双愤怒的眼睛,轻轻咬了嘴唇一语不发,只当没有听见。 我不 分卷阅读36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想出去,不想再做梅妙也,我只想静静地在这里立着,直到把自己再化入这根,再也不想去管那些烦乱的事情。既然不能死,那便还做回我的本原去,以后,再也不要被谁唤醒。 炎方在外面一遍遍地喊我,我狠心不理他,重新入定,不料才要宁定时,忽然又是一股仙力涌入,搅得我又惊醒过来。我气闷起来,想推出去,可惜修为太差拗他不过。折腾了一阵,索性不理他,凭他折腾去。 不料我一没了动静,他便发疯一般不断注入仙力进来,我吓了一跳,忍了一刻,终于忍不住化形出来,一把拉开他,叫道:“你疯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先透支的吧!” 他被我一拉扯,身子晃了晃,却还能站住,一双眼睛极冷地盯着我,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被他压在眼底的愤怒盯得顿时有几分心虚,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道:“你打算化形进去,散了心志,再不出来了是么?” 我没言语,只是低着头望着地面。忽然我双肩被他双手紧紧压住,我不由得抬起头来,正正与他目光相对,看他双眼仿佛钉住我一般,一字字地斩钉截铁地道:“梅妙也,你若敢就此消失,我上天入地也不会叫你安生,定要叫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才罢!” 他那眼神看得我心惊胆颤,我怔了半天,正不知如何是好,肩膀上的力道却忽然一松,我眼看着他在我面前身子软倒,下意识地伸手便去扶他,却没有扶住,只好把他抱在双臂中,跪下来让他半倚到地上。 他脸色惨白得吓人,我有些慌乱起来,道:“你怎么样?我……我去找人来……” 我要起身去找人,他却拉住我,道:“你果真关心我,就再不要做这种事情。”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却竟然又掉了眼泪。他看着我哭,眼光却渐渐柔和起来,等我哭完,便听他用一种我从未听他发出过的柔软声音问我:“为什么这样,告诉我好么?” 我摇了摇头,不想说出来。他说:“我不管你是为谁,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莫忘了,我还在等着你。” 我望着他的眼睛,许久,终于轻轻点头,说:“我记得了。” 炎方似是微微笑了一下,便闭上眼睛,静静地靠在我怀里。我不知他现在是怎么样,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我试探地问了一句:“要不要我陪你回去休息一下?” 他闭着眼睛喃喃道:“让我再靠一会儿。阿妙……” “嗯?”我应了一声。 “你身上好香。”他说。 “是梅花香。”我说。 他摇了摇头,仍然闭着眼睛,“是你,任凭什么花也比不得你。” “好吧,”我顺着他说,“那就是我吧。” 静默半晌,我跪得腿有些不舒服,微微动了动,他便睁开眼睛自己坐起来,我便索性坐在他旁边。他说:“我自己回去吧,我那里……现在有些乱,你就不要去了,我来看你就是。”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那天在他书房里等他的事来,便问道:“对了,那天我去你书房找你,你不在,我就等了一会儿,看见七八个女仙进来老老实实站着,也不知是做什么的,真是奇怪。” 炎方微微皱眉,道:“大约是母后叫人去找我,没什么事。” 因提起这件事来,我便突然想起白夕来,连忙道:“对了,你知道白夕这几天做什么去了么?怎么一直没见他?” 炎方道:“你找他做什么?这几天西天法会,暮莲闹着要白夕陪她去看,母后便叫他们去了。” 暮莲?我想了想,想起炎方以前跟我提起过暮莲公主,她是炎方的妹妹吧?好像还爱慕白夕很久了。我点点头道:“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找白夕原本是为问狐狸洞中发生的事,现在也不用问了。想想这些年来跟白夕总是打打闹闹,习惯了一有事情就去找他,现在想来,似乎不怎么好。 “上次听你说,暮莲公主喜欢白夕很久了吧?”我随口问道。 炎方点头笑道:“我那妹妹也是个痴心丫头,想了这么多年,也不知何时能如愿。” 我也笑了笑,“总会如愿的。” 嘴里说着话,不知怎么的却想起白夕说要等我的话来,若白夕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我自然是为他高兴的,若他当真等上我几百几千年,我也许只会负疚得越来越深。 送走了炎方,我一个人在梅树下发了会儿呆,心情有些凉凉的,说不出是好是坏。白夕一走,我却少了个说话的伴,想了想,把我认得的人挨个数了一遍,忽然想到去找折梅说说话,顺便看看秀秀。 出了天门奔向翠尾仙山,守门仙童已认得我,我又细问了路,毕竟是来过几次了,没有太折腾便找到了折梅的院子。 折梅正一个人坐在树下喝茶出神,听见我的脚步响,回头对着我微微一笑,有些淡淡的慵懒。 我也冲他笑了一下,走过去坐到他面前。他一手拈着茶盏,眼望着茶水悠悠然地不知在想什么,见我坐下 分卷阅读37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抬头一笑道:“白夕不在我这里。” 我点点头,想了想,决定说实话,于是就说:“我不是来找白夕,是来找你。” 折梅闻言笑了起来,道:“找我做什么?” 我说:“找你说说话,不好么?” “说话?”折梅看了我一眼,似有些诧异。 他的眉目极是好看,尤其光彩非凡。每每流目一顾便有十分的神采,只是自我认识他以来,似乎一直未被他正眼看过,今日方才被他正眼看了这一眼。他眼睛极晶莹,瞳仁仿佛含蕴了宝石一般的光辉,也难怪眼眸微动之间便那般流光溢彩。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微微笑道:“你既不是我的朋友,又不与我相熟,怎么却找我来说话?” 我想了想,道:“大约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别人了罢。” 折梅笑道:“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理由。”他放下杯子,向后靠在椅上,悠悠然地道:“那就说罢。你想说什么?” 我呆了呆,方才只是想找个人来说说话,想说什么我倒没有想好,听他这样问,我想了半日,才问道:“你……有没有爱慕过别人?或者被人爱慕过?” 折梅微笑道:“你是想问我,还是问你自己?” “啊?”我怔了怔,“问我自己什么?” 折梅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问你自己究竟喜欢谁,难道不是?” 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问你,如果你爱的人恨死了你,恨得亲手杀了你,你……你会怎么办?” 折梅微微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道:“小姑娘倒是个痴情的,还记着那一个。” 我垂下眼帘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听他道:“若你能断了这念想,也就罢了;若断不了,这也是无法的事,随它去就是了。” 我道:“若是你呢?” 折梅垂下眼睫,似是微微笑了笑,如轻烟袅袅似地微叹道:“我啊,大约也只能随它去了罢。” 我闷闷地连叹气也叹不出来。随它去,是怎么个随法?说得容易,真要做起来却不容易。我郁闷道:“都不好。就不能有些别的方法么?” 折梅道:“别的方法自然也有,只是你现在么……也不晓得能不能做到。” 我问:“是什么方法?你先说来我听。” 折梅一笑道:“若你能再爱上别的人,岂不就好了?只可惜你现在是没有心的,除了一直念念不忘的,大约是再难对旁人上心了。” 我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这真是个麻烦事——我到底要不要有心呢? ☆、二十、怎能无心 把折梅的茶喝光以后,我绕到据说存放了我的心的小楼前念念叨叨地徘徊了好几圈,临去前顺手折了枝梅花,一边念叨着一边揪花瓣,“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一枝梅花全部被我揪完,我才发现“要”和“不要”已经被我念成了“要不要”,于是决策无果,对着那小楼瞪了半晌眼睛,最后还是悻悻地去找秀秀玩去了。 女雯快临产了,天悬日日陪着她,我寻到他们房前便看到两个人正低头细语,女雯脸上的笑意极美,看得我不由呆住了。 我记得女雯并没有多么美貌出众,何况怀孕的人都有些圆圆胖胖,多少有点难看的。我竟不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美了。 我只顾着发怔,在人家窗前站了半日,天悬便看到我了,对我道:“阿妙,你怎么来了?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坐吧。” 我有些窘迫,推门进去,对女雯道:“女雯嫂子,你笑得真好看,我都看呆了。” 女雯又是笑,又是诧异,摸摸自己的脸道:“胖得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看?” 我望着她的脸,只觉得那样的笑容很熟悉,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想了又想,仍是想不出,只好摇了摇头,转口道:“我来找秀秀的,他去哪了?” 女雯道:“听说白仙使去赴西天法会,秀秀也吵着要去,白仙使便带他去了。大约再过三日才回来呢。” 我有些诧异,白夕不是陪暮莲公主去的么?怎么还带上个秀秀?难道需要个小孩子来活跃氛围么? 稀里糊涂地回了天宫,回到灵泉没多久,炎方便来了。 我想起临走时从折梅那里要的梅花茶,忽然起意,便向他道:“你坐,我得了一瓶好茶,正好拿来招待你。” 说着我把炎方按在椅子上,从屋里一堆东西中翻捡出可用之物,又打了些灵泉水来。煮茶的事情,我在下界的时候做得已经很熟了,那时整日闲来无聊,唯有这件事情可以打发些时间。 我在竹屋外忙碌着,炎方便站在门口,边看着我边跟我说话。 “你今日去哪了?我刚才来寻你,你不在。” 我应道:“闷得很,出去四处走走。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炎方道:“也没有什么事。”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阿妙,你……什么时候 分卷阅读38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才愿意做我的太子妃?” 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来,我倒是愣了一下,想了想,莫非是他怕等得太久,所以先问个期限? 我道:“没关系,你如果不想等我了,也不用来问我,反正我……” 话未说完,突然肩上着力,直接被从茶炉前拉起来转了个身,我一手还拿着扇火的扇子,很有些莫名其妙,望着炎方说:“怎么了?” 他很急切地望着我说:“阿妙,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我诧异道:“误会什么?” 他愈发的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愈发的诧异:“那是什么意思?” 他道:“这件事是母后的主张,我拗不过母后,只当做看不见罢了,你千万不要多想。” 我茫然:“什么事?” 炎方道:“我也知此事瞒不了多久,上一次没有告诉你,是怕你误会。母后为我选妃,也就是你昏迷期间的事情,那时母后见我郁郁不乐,便想起这件事来,我也只好随她去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快,我却是愣了好久才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原来上次我去他书房,看到的那一排女仙都是去选妃的?想想那天房里那一排人偶娃娃似的女子们,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阿妙……”炎方皱眉望着我道:“你生气了?” 我连忙忍下笑,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你选妃,我生的什么气?我就是觉得……呃……”赶紧把“好笑”两个字咽下去,我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表示我没笑,炎方却越发皱眉了。 我再重申了一遍“我真的没生气”,然后回身继续煮我的茶,一边想着那一排女子的表情暗暗好笑。 过了一会儿,忽听炎方说:“阿妙,若你在那些女子中,我定然只要你。” 我随口道:“可惜我不在她们中间,你只好选她们咯。” 说话之间,茶已经煮好,我熄了炉火,提起茶壶,边走进屋边叫炎方取两个杯子下来。进屋把茶汤沥出,倾入杯中,我先喝了一口,果然这灵泉水比一般的水要好吃的多。 抬头看看桌子那边的炎方还没有动,我道:“快尝尝看。我在下界的时候,每每煮了好茶,白夕就来讨,可不是次次都能讨得着的哦。” 招呼过他,我便捧着茶杯闭上眼睛细细享受这灵泉水煮出来的茶香,一时心情很是舒畅。正在陶醉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人叫了一声:“三殿下在这里么?” 我睁眼望去,见是一位仙娥,那仙娥也看见了我们,上前两步,对炎方道:“三殿下,娘娘召三殿下到览芳殿,诸位仙姑们都已久候了。” 仙娥传完话袅袅婷婷地离去,我含笑望着炎方道:“是你的选妃大会?还不快去?” 话未说完,突然哗啦一阵响,炎方蓦地站起来带动了桌椅,还顺带掀翻了一只茶杯,我吓了一跳,看着他那张脸一下子放大在我眼前,他眼神、表情都有一种很奇异的肃穆感,一字字对我说:“阿妙,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我怔道:“明白什么?” 他离我愈发的近,那声音在我耳边,低沉却极清晰,他说:“我、只、要、你。若我要娶妻,必娶你梅妙也,否则,我决不立妃!” 话说完,我犹在发怔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抱起我,我一惊,手里茶盏落地,“砰”地一声摔个四分五裂。这一声好歹把我从发怔中唤了出来,我才要反应一下,却不料嘴唇突然被压住,然后—— 我大惊。愣了片刻,我才明白过来,我这竟然是……被他吻了? 除了三千年前那一场吻到哭泣的四唇相贴,我这一生都没有被人这样吻过。这感觉让我一时有些发懵,直到我被他放在床上,他的手开始探向我衣襟的时候,我才蓦然惊醒。 我什么也未想便一把推开他,他被我推开后便沉默下来,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相对默然了片刻,他对我道:“我必然说到做到。” 然后便起身出了门,走了。 我呆坐了一会儿,脑子慢慢清醒过来,他方才说了些什么?只要我?这是什么意思? 茫然半晌,我突然明白过来:他不会又像上次酒后闯祸一样,跑去大闹那个什么览芳殿吧? 一着急,也管不了许多,我赶忙跑出屋子,奔那个什么览芳殿而去。 因为跑得太急,忘记了带寻路短竹,于是乱跑了一气的结果就是——我又凭着自己这份“奇才”把自己弄丢了。 望望目力可及之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幽静得奇怪。明明刚才我还向一位小仙娥问了路的,怎么莫名其妙就跑到这种地方来? 踌躇半晌,既然没有人可问,只好自己走了。面前只有一条小路,也不用挑,顺着走就是了。往前走几步是一个水池,池里什么也没有,水倒是很清。边走边望着前面,走了许久也未看见一个人,又走了许久,我终于发现——原来这条路竟是绕着这个水池的,只因为池子太大,我一时没有注意。 居然走上一条死路,而且左看右看看不到别的路 分卷阅读39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正在发愁,忽然不知何处有人声的回声响起,道:“哈哈,能到此中来,可见你是有缘之人。” 听这声音像是位老者,我一边四处找着说话的人,一边问:“我迷路了,请上仙告诉我怎么去览芳殿好么?” 说话之间我把身周一圈都望了一遍,还是不见人影,声音也听不出是从何处发出的,我便也不再多费力气。只听那老者道:“非也。你乃是入了我虚迷幻境,凡入此境者,皆心在幻中之人。你若要走,只消在池上照一照,便可照见你心中之幻。待尔心中之幻解时,此虚迷幻境自然亦可解。否则,徒劳而已。” 我听了这话倒是愣住了,连忙说:“可是我没有心啊,怎么照啊?” 那老者似乎也有些愣,说:“怎么可能?若你没有心,根本不可能入我幻境。你且照一照看。” 我听了这话也有些好奇,便向前几步,往池水中望去。池水清澈异常,什么都没有,我望了半晌也没望出什么来,便说道:“什么也没有啊。” 那老者道:“这倒奇了……小姑娘,我来问你,你是自来就没有心呢,还是以前曾有过,如今又没有了呢?” 我道:“我以前倒是有过,但我没了心以后便修行尽毁,而后又重修成仙,这样……怎么算?” 那老者道:“这便是了。你虽失了心以后一切皆从头再来,然而你那颗心上的情志大约已深入到心魂之中,是以虽然无心,那当时的情志却仍在。你且将这池水喝上一口,自然便知道了。” 我有些将信将疑,捧了一捧水喝了,感觉那水直流入腹中,转瞬间散布全身,忽然便是一阵恍惚,眼前一片耀眼刺目的亮光,我不由闭眼失声惊叫,如堕深渊。 不过是一转眼的事情,待我镇定下来时,身边有人扶我,问了我一句:“梅仙姑,你还好吗?” 我睁眼见是个有些面熟的仙娥,一时想不起名字,便道了声谢,也忘记了我是出来做什么,问了问回灵泉的路,便恍恍惚惚地回去了。 方才那幻境中所见的,我一时没有省悟,细想一想,方才明白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的,是那日在狐狸洞中,溯云刺向我的那一剑。 ☆、廿一、做一场赌 回去竹屋里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我决定去看看炎方,一路走过去,还未到疏影宫就道听途说到了昨天的事:原来昨日炎方去了览芳殿后,也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只是很快那群待选的女仙们就出来了,只留下炎方和天后母子二人在殿中,不知说些什么。 我倒是颇有些好奇炎方是使了什么招数这么快就把她们请走的,到了疏影宫门前,正要进去,忽然一个女孩子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险些一头撞到我,我赶紧往后跳了一步,她也站住了,站住之后抬头瞪了我一眼,道:“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明明是她冒失,倒恶人先告状起来,我上下瞄了她一眼,见她一身描金绣凤,容貌又娇美可爱,便猜测道:“你是暮莲公主?” 她诧异地道:“你认识本公主?”说话之间她动了动鼻子,“咦,好香……你是守灵泉的那个梅仙吧?” 我倒是没想到会有人因为我“好香”认出我来的,顿时有些窘,“啊”了一声才道:“小仙梅妙也。” “原来就是你?”她的表情说不上是喜是恶,上上下下看了我两遍,突然冒出一句:“你会什么?” 她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问得我莫名其妙,跟着反问了一句:“我会什么?” 她点头说:“怎么你连自己会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你什么都不会做?” 我茫然地望着她,接着她下一句话险些让我笑出来,“啊,原来你跟我一样,也是什么都不会做。” 她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说:“白夕也是这么说的。本来我还不信,现在才相信了。” 白夕……我大窘,咳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呃,对了,白夕回来了吧?” “你是说回天宫?”她摇头说:“没有,他又到下界去了,也不知去办些什么事。对了,你跟我到我的芙渠宫去,我问你些事情。” 她边说边拉了我的手便走,欢欢跳跳地走得飞快,我一边忙着调整脚步一边说:“要问我什么?能不能等一会儿再去,我现在……” “我很急的啦!”她说着走得更快,简直快要跑起来了,我被她拉扯得七扭八歪,最后除了喊“慢点”,什么话都没空说了。 好容易她自己停了下来,我站住喘匀了气,还没打量一下这是到了哪,便听到暮莲叫了一声:“母后,你怎么来啦!” 她说着放开我的手,三两步上前扑到天后娘娘怀中,撒娇地扭来扭去,甜腻着声音道:“母后,暮莲都想你了!” 天后把她抱在怀中,边轻轻拍着她边道:“你还知道想母后!出去野了这么久,眼见是留不住了不是?” 我站在原地瞅着人家母女亲亲热热,走也不是,问好也不是,还好这么直勾勾地瞅了半晌之后,那两位总算想 分卷阅读40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起这里还站着个人。 暮莲过来拉了我一下,向天后道:“母后,她是梅妙也,你识得吗?” 天后含笑望向我,道:“守灵泉的梅仙子吗?本宫曾见过一面。” 我行了礼,听她又微微笑道:“那天的灵泉水极好,本宫一直还记得,可惜从那天后竟一直没有再那样好过。” 这件事一提起来,我便不由想起当初隐瞒自己用泉水洗过眼睛的事来,顿时有些心虚,不知怎么答话,只好闭嘴。 暮莲插话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天后道:“你那时正巧去了青羽仙山,自然不知道。” “是这样……”暮莲拖长声音应了一句。 天后笑道:“你这妮子,又想着作什么好事呢?刚才还说想我,这会儿就想法子打发我走了。” 暮莲娇声道:“没有啦,人家只是有事想问问梅姐姐嘛。” 天后诧异道:“哦?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她边说边向我扫了一眼,我作茫然状,暮莲道:“好啦,母后明知道人家着急,还故意这么说……” 我站在原地听着暮莲一边撒娇一边乖巧地把天后送出门,一回头,暮莲已经飞快地跑了过来,拉着我进了一间卧房,把我按在桌前,对着我甜甜地叫了一声“梅姐姐”,我顿时一阵发抖,立马道:“那个,公主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 于是我眼前立即上演了一场所谓“欲语还休”、“未语两颊先飞红”的少女思春戏,然后她有些羞涩地小小声地道:“我想问问……白夕哥哥的事情。” 我有些茫然:“问我?” 她说:“是呀,总听他提到你,我想你一定跟他很熟悉,所以我想问问你……问问你……” “问我什么?” 她跺了跺脚,说道:“就是问问你,怎样才能让白夕喜欢我嘛!” 话说出来,她也不害羞了,睁着一双充满希望的大眼睛瞅着我,瞅得我张口结舌,“啊……这个……这个……” 这叫我怎么说?难道我要告诉她,只要像我一样就可以了?可是……难道我要告诉她白夕曾说过喜欢我么? 支支吾吾地从暮莲那里逃出来,才回到灵泉,便有人找上门来,说是天后娘娘要见我。一听到“天后娘娘”四个字,我脑袋里立马想起茶水的事情来,顿时又犯起愁来。 跟着仙娥到了天后宫,天后娘娘正在喝茶,我悄悄瞄了一圈,见没有别的人,心里愈发忐忑起来,行完礼后就眼睛瞅着地面站着,时刻警告自己不要乱说话。 天后娘娘倒是很随意的样子,问道:“刚才暮莲跟你说什么了?” 我答道:“公主问了一些白仙使的事情,我都告诉她了。” “哦?你和白仙使相熟么?”天后有些诧异。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呃,还好。在下界的时候……见过几次。” 天后点了点头,啜了口茶,忽然转口道:“听得说梅仙子乃是无心之人,是么?” 我点了点头,不解何意。天后亦点点头,道:“无心之人,倒也有些好处。既无心,便不能为情所动,可免去许多魔障矣。可见当日你的情劫也未尝是件坏事。” 我只好点头,脑子里却一片茫然,不知她到底要说什么。她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开口,盯着我看了半晌,我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便也望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了一声,道:“罢了,我且问你,我儿炎方对你的心意,你是怎样想法?” “想法?”我想了想,只好说:“我没有什么想法啊。” 天后道:“本宫知道。本宫是问你,倘若炎方当真娶你为妃,你可愿意?” 我想了想,却想不清楚,便据实以答:“我不知道。” 天后凝视了我片刻,道:“你是赤诚之人,想来也是善心之人。只是在此事上,你始终是浑然未觉,炎方却是动情动虑,这对他未免有些不公平。昨日炎方告诉我,他已决意娶你为妃,只待你愿意。既然如此,我便也不会横加阻拦,只是有一件——” 她顿了顿,方说道:“想来你既不能动心生情,自然便没有想得清楚的时候。如此,本宫许你三月之期,若到那时你仍不能定准,便请告诉我皇儿你无意于他,请他绝了此心;若那时你已愿意嫁入我家,那么——本宫便为你重塑一颗爱慕我儿之心,以期婚姻和睦,不枉父母之心。如何?”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 炎方的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既然天后有了提议,也算是为我想了个方法,我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出了天后宫,我想了想,决定去找炎方。到了疏影宫的书房,炎方果然在。见他正忙着翻阅些书札,我便自己拖了条椅子来坐在桌边,看着他忙完,便说道:“刚才天后娘娘跟我说了些话。” 炎方神色略有些严肃,道:“说了什么?” 我想了想,说:“你先告诉我昨天你和天后娘娘在览芳殿说了什么,我再告诉 分卷阅读41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你。” 炎方微微皱眉,道:“不过是要母后遣散那些女子。” “没有别的了?”我诧异。 他别扭了一阵,才说:“我只对母后说,若她对你做了什么,她……应当晓得我会怎么做。” 我吃了一惊,道:“你这个……这个……” 这貌似有点威胁的味道?我咽了咽口水,吞下想问他会怎么做的话,讪讪地笑说:“呃,天后娘娘还会对我怎么样,什么事也没有啦……” 他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转而道:“该你说了。” “哦。”我把天后对我说的那段话转述了一遍,然后说:“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这主意……呃,还蛮好……”我瞄了一眼炎方的脸色继续说:“至少我不用一直想下去,你也不用一直等下去,不是很好么?” 炎方皱眉道:“很好?” 我茫然,“不好么?” 炎方望着我道:“好在哪里?这样对你对我,岂非都不公平?” “为什么?”我不解。 炎方道:“若三月之期到时,你拒绝于我,不过是省却一件烦恼事,我却是……”他顿了顿,没往下说,接着道:“若那时你愿意嫁给我,却要接受一颗怀着对我的爱慕之情的心,而非你本心,如此你岂非与人偶无异?” 我愣了:“那,你说怎么办?” 炎方半晌不语,然后握住我放在桌上的双手,凝视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我——想做一场赌。” ☆、廿二、重塑灵心 我好奇地望着他,“赌什么?” 炎方道:“我赌你是否愿意爱我。” 我迷惑不解,“愿意……爱你?怎样愿意?” 炎方认真地道:“用心。” 我茫然。他说:“我为你重塑一颗心,一颗净洁无暇的心。你有了心后,便能知情爱。依然三月为期,那时若你爱上我,便嫁我,若不能——”他顿了顿,然后坚决地道:“定然不会。” 我怔然,忽然便想起那日去访折梅,他与我说的话来。他说我若断不了念想,便也只好随它去了,若不愿如此,那便再爱上别的人吧。 再爱一个人吧。倘若真能如此,自然便可不必再想着他,再记念着他,也不必再这般伤神,从此以后快快乐乐地与别人在一起……真要如此么? 怔怔地想了半晌,再对上炎方的目光,我一时犹疑,道:“让我想想好么?” 炎方道:“好,你且细细思量三日,三日之后,我便来问。” 我点了点头,却开始微微有些乱起来。 离开疏影宫,我没有回灵泉,而是不知怎地便出了天门,往翠羽仙山而去。到了地方才想起问自己怎么跑到了这里来,想了一时没有结果,便想既然来了,便去坐坐吧。 到了折梅的院子,他人却不在。我漫漫然地随处走着,不期然走到一处小阁楼下,站在楼下仰望着玄色的檐角,恍然想起这楼里存放着我的心——我曾一度想过要重新放回身体的心。 这颗心里有我的感情,也有溯云的。曾经我还有过一点点勇气想知道他的心,可如今,我却一点勇气也没有了。 因为已经知道了吧。虽是意料之中,可是每每想起那天他刺向我的样子,还是会忍不住掉泪。 “阿妙?” 身后有人叫我,我慌忙擦了擦眼泪,回头望过去,扯出一个笑容来,说:“白夕,你回来了啊。” 白夕过来皱眉望着我,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然后道:“白夕,你把那天的事跟我说说吧。” 回到院子里坐下,白夕大概讲了一下那天的事。原来我出去后,白夕和那狐狸姑娘清媚并未来得及动手。那狐狸洞中颇有些机关,清媚见我出去,便忽然动了歪心思,只管跟白夕废口水拖时间,片刻之后便对白夕说我撞到了她设的迷洞里,已经落入她手中。 白夕自是不信,她便用幻镜化出我受制之状来,白夕见我在镜中要举剑自尽,一时急迫顾不得她,急急便来寻我,正见我倒地昏迷,便抱了我去找清媚。 清媚说道若白夕不放过她与炎方,定要带走炎方,她便决不救我。不料正僵持时,炎方已然醒了,见清媚与白夕为他而争执救我之事,便说道“奈何因我伤人”,竟自尽了。 清媚未及阻止,悲恸良久,才告诉白夕她其实亦无法可救我,不过暂为要胁罢了。 听说炎方为我而死,我大为震惊,虽说那时他不过是凡人之躯,并不会真正殒身,然而他那时也并不知自己其实本是仙人,他……是真的甘愿为我而死的。 我截住白夕的话,道:“他……他那时果真死了么?” 白夕道:“不错。” 我不知是何感觉,只喃喃地道:“他不是贬谪六十年么?这么早便回去了,是不是不好的……” 白夕道:“时限未到,自然不能够回去的。他后又重新入世,直到期满才回了天宫。 分卷阅读42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 我怔怔地点点头,一时也不知在想什么。白夕静静看了我半晌,然后低声道:“听闻三太子对你……很是上心。” 我点了点头,似有些迷惘,道:“他说想娶我,问我愿不愿意。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他说要和我做一个赌。” 我把炎方和我的赌约告诉了他,然后自己也很茫然地说:“我……不知道要不要答应他。他对我这样……” 说到这里我猛醒过来,连忙住了声,小心翼翼地望了白夕一眼,咳了两声,道:“那个……我昨天见到暮莲公主了,她还向我问你呢,呃……你觉得……她也蛮好的……吧……” 白夕眼睫微垂,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一瞬间好像突然寂静了一下,然后他抬头笑道:“是啊,她很可爱,虽然娇气些,却很善良。” 我微微松了口气,也笑着说:“娇气倒是真的,摊上她,可有你受的了。” 白夕作苦恼状道:“你以为你就不折腾人?去了一个,又来一个,可真是……” 我大乐,好久不见白夕这么笑闹了,这回可是彻底放下心来,不由心情大好,拍桌子叫:“我怎么了?” 白夕严肃道:“你最乖巧可人温柔懂事了。” 我大汗,“不用了,消受不起。” 身后有人笑道:“怎么消受不起了?” 我回头,看到折梅手拈一枝梅花走来,眼光掠过我,凝注在白夕脸上,然后笑道:“还真是消受不起。” “啊?”我茫然不解他什么意思,看着他漫步而来,手中花枝敲了敲我的头,笑盈盈地道:“你家那小姑娘要成了别人家的啦?”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对白夕说话,瞄了一眼白夕,却见他仍是笑吟吟,道:“可不是么。” 折梅的笑意颇有些奇异,目光流转在我与白夕之间,最后停在我脸上,笑道:“小丫头想通了?” “呃……我还没想好……”忽然我想起一件事来,道:“对了,炎方说可以给我重塑一颗净洁无瑕的心,可是假若这么容易就能做到的话,岂不是可是随便换心了么?” 折梅眉头微扬,道:“自然不是,不过……他大约是得了那件东西了。” 我纳罕道:“什么东西?” 折梅道:“天宫藏有一件重宝‘璃心盏’,可重塑灵心。上次为溯云塑心之时我本想借来一用,可惜天宫重宝不可轻易动用,便只好用了个不得已的法子,”他语声微微一顿,“三太子若要用它,大约也得使些非常手段才能得到吧。” 我点了点头,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仔细想了一刻,终于省觉,惊问道:“什么不得已的法子?” 折梅沉吟一时,道:“罢了,既然已经说了,便告诉你罢——要重塑灵心,除借璃心盏之力,实无他法。我暂以灵玉代之,不过是权宜之法,若半年内得不到一颗灵心来换,便还是不成的。” “你是说……”我声音竟似有些发颤,“溯云他……半年后会……死?” 折梅道:“若他找不到灵心来换,自然会死。” 我定了定神,道:“什么是灵心?” 折梅道:“仙人之心。还有差一些的——凡修行有道之生灵皆可,然而必须是生取,若取时灵心主人已死,自是不行的。” 我呆了呆,道:“他从不是能下狠心辣手的人,怎么可能为自己求生去害别人,他定然不肯的……” 半年……我一个个数着指头细数时间,还没数清楚,已听到折梅说:“不用数了,至多不过还有两月罢了。” 我脑子有些发空,茫然地望了望折梅,两月,两月? 不知怎么回了天宫,茫茫然地坐了一日,转眼便到我与炎方约定的三日之期,我勉强自己冷静下来,认认真真地把所有事情想了一遍。 然后我发现我不可以不救他。 我做不到。 第三日清晨,我坐在梅树下,远远地看见炎方走来。 他走来站在我面前,只是凝视着我,什么也不说。 我站起来走近他,对他说:“我想,我愿意试一试。” 他唇角微勾绽开一朵笑容,那笑意看得我微微有些愧疚,一咬牙压下那股愧疚感,我问:“对了,听折梅说,重塑灵心非天宫的璃心盏不可,可是听说你上次不小心把它给毁了,那……” 炎方微微一笑,有些小小的孩子似的得意,说:“我怎么会毁了它?不过是使个手段蒙混过去罢了。璃心盏乃是禁物,非特殊之事不得动用,我若不如此,如何能得成所愿。” 我愕然道:“你那时便想着用它给我重塑灵心了?” 炎方敛了笑意,道:“从你告诉我你没有心的那天起,我就已打定了主意,定要给你一颗心,要你爱我。” 我嘴里微微有些发苦,他为我如此用心良苦,可我如今却不得不骗他。想想我梅妙也竟是从来不曾做过一件好事,总是害人不浅,不知究竟对得起谁。 然而既然已下了决定,便不能 分卷阅读43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退缩。我道:“既如此,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道:“你说。” 我道:“你……把璃心盏交给折梅,由他来帮我重塑灵心。” 炎方凝视我片刻,道:“你不放心?怕我在灵心中做什么手脚么?” 我轻轻点了点头,“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不想给自己日后反悔的借口。” 炎方道:“好,依你便是。” 我低声道:“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想说的其实应是对不起。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是,我不会负你,一定不会。 我想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给溯云一颗真正的灵心,然后,恩怨情仇从此一笔勾销,无论他是否还恨我,我都要坚决忘掉他,——嫁给炎方。 我会的。所以炎方,请原谅我骗你这一次吧。 ☆、廿三、两不相欠? 把璃心盏送到折梅那里,我便托白夕帮我把溯云找来。白夕没有多问什么便去了,我坐在房里边等边喝茶,却是忐忑得食不知味。 上次溯云醒后不告而别,想来是极不愿意我救他的,也不知这一次白夕能不能把他找来。我叫白夕不要说是我的主意,只说折梅因上次未能彻底治好他,这次要补救一下,大约这样他能肯来吧? 胡思乱想了半日,忽然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我连忙侧耳细听,只听折梅微笑的声音道:“来了?进来吧。” 脚步声响,几人进了我隔壁的房间。只听折梅道:“请坐罢。” 溯云略显清冷的声音道:“她在哪里?” 这句话听得我一怔,他问的是“她”?是说我么? 折梅似笑非笑地道:“她自然在我这里。你要见她,先喝了这杯茶,自然便许你见。” 我听得愈发迷惑,怎么溯云是要见我?他要见我做什么? 只听溯云道:“我如何信你?” 折梅悠然道:“这可奇了,是你自己来了,既然来了,便是相信她在我这里,怎么又问出这句话来?信与不信,由你罢了,你若不信,只管走便是。” 房内半晌无声,片刻后,听得房内有人走了一步,然后听得瓷杯放回桌上的轻响。 溯云道:“她人在哪里?” 折梅轻笑道:“都说溯云仙君最是睿智沉静,却原来这么容易骗倒啊……” 话尾的余音似有袅袅的叹意,我已经听见有人倒下又被扶住的声音,听见折梅笑道:“有意思了。” 接下来那边房里的声音我已经没心思去听了,一时间有些茫然,把方才的事情反反复复地想了几遍,越想越糊涂。 白夕是把他骗来的。 他来是要来见我。 他为了见我被折梅设计骗倒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完全糊涂了。 有了璃心盏,这次很快便好了。到傍晚时白夕把璃心盏交还给我,迎着我的目光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想了想,轻轻问了句:“他醒了么?” 白夕道:“还没有,折梅说药效应是明早才过。” 我点点头,又点点头,抱着手里的包袱脑子里还有些茫然有些乱,忽然白夕道:“去看看他吧。” “啊,”我抬头望了白夕一眼,很快摇摇头,“还是……不要了。” 白夕微微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我茫然。 白夕道:“三太子为何把璃心盏给你?你用璃心盏救溯云仙君之事,他应是不知道吧?你——答应了他,是么?”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轻轻点点头。顿了一顿,我说:“他不知道,我……我也不打算告诉他。” “然后呢?”白夕凝视着我,道:“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嫁给他?” 我微微点头,“我……我不能白骗了他。救了溯云,也了了我的心事,嫁给他,也……也很好。” 白夕望着我道:“阿妙,你果真割舍得下么?” 我不由得咬了唇,没有说话。 白夕道:“既然不能割舍,又何必如此——你可知他为你……” 我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截口道:“我舍得下!我……有什么舍不下,”我用力笑了笑,“记一个人记了三千年,也够久了,我只是……只是觉着对不起他,没有什么的……好啦,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炎方要找我了。” 我笑着绕过他跑掉,不料跑得太急了些,居然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险些把那人撞倒。我连忙一边扶人一边道歉,抬起头来看清那人的时候,却蓦然僵住了。 半晌,我讪讪地说了一句道:“不是……明早才醒么?” 溯云。我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来,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他的态度,甚至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刚刚说了什么?我说我没有什么舍不下,我说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他而已。明明是我说出来的话,可是知道 分卷阅读44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他听了去,却让我没来由地懊恼。我知道我其实还记挂着他,起码——现在还没能忘掉。虽然并不打算说,但是,也并不想说违心的话。 可是现在……还能说什么呢?默然半晌,也只能说出一句:“现在……可算两不相欠了。” 说完便低着头飞快地跑出去,他在身后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只是拼命狂奔,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出好远之后,我站住,静了许久后,我忽然明白,也许我今后再也不能见他了。 永远也不能平平静静地面对他。 回了灵泉,打开竹屋的门,便看到炎方。我把璃心盏还给他,说:“谢谢你。” 他没有接,捧起我的脸,凝视着我,却不说话。我微微有些紧张,怕他看出什么,问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然后微微一笑道:“脸色不是很好,需要补养一下。”他拉住我的手,“来。” 跟着炎方一路走到疏影宫深处的小楼,他叫我坐下等他一会儿,便出去了。 这小楼很是雅致,我在雕花翠木桌前坐下,周遭一片安静,坐得有些困倦,不知不觉便伏在桌上,最后的意识,仿佛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却没看见是谁。 自那日后炎方便把我移来疏影宫后的小楼内住着,白日他便一整天地赖在我这里,直把这当了他的书房。我也只好由着他,随他爱怎样便怎样。 一转眼便是三月之期将至,炎方向我提及婚事之时,我想也未想便答应了。于是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地继续下去,炎方禀过天后娘娘,便开始筹备婚礼,我每日安安静静坐在小楼里等着做新娘,仿佛一切都很好。 只是太过于平静了些。直到某一天夜里,我听说有人硬闯云台天门,打伤了守门的青华。那闯天宫的据说是一位女子,我知道的时候,炎方已经将她擒下,送入了天牢。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立即就想到了那位在下界跟我做了几千年邻居的狐狸姑娘。 记得她好像很爱慕炎方,似乎在她还未修炼成形的时候,便因那一面之缘定了情,今日闯上天宫来,想必也是为了炎方。这样想一想,倒还跟我有几分关系。 想了想,看炎方还没有回来,我便打算去看看她。下了楼一推房门,猛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几乎想也不想地飞快退回来,砰地关上门。 然后我靠在门上发了半日怔。我刚才……看见谁了?溯云?在疏影宫里看到他?这未免太不可能。定了定神,再慢慢开门,门开,入眼处,一丈外,站着的那人,竟然真的是他。 我想他或许是路过,或许是走错,或许…… 可是他站在那里,定定地凝视着我,让我想躲也无处躲。 相对无言半晌,我开口,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发涩,“来找我?” 他点点头。我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尽量平静地道:“找我做什么?” 他默然片刻,终于开口,那声音竟似也有几分涩然,他问:“你要嫁给三太子么?” “是。”我轻声说。 “为什么?”他问。 我怔怔望着他,却不知如何作答。他为何要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嫁给炎方?还是为什么救他?还是……为什么打定主意要从此再不见他? 我不知道。我把手放在胸口,茫茫然地,低声说:“你知道么,这三千年来,我一直不记得你,我以为我是已经忘了。飞升那天,在云台上见了你,我也以为……我只是觉得对你不起。所以便暗下了决心,无论你怎样恨我,我都不会怨你。” “可是……那个时候你说你恨不得杀了我,你一剑向我刺过来,那时我纵然没有心,也晓得痛不欲生的滋味。那时我真是宁愿你杀死了我,那便好了,可是我却又活了过来。” 我垂下眼睛,眼泪仿佛就要掉出来,我努力忍着继续说:“对不起,从我开始爱你,就一直在害你。我很自私,很任性,做错的事,再也补不回来,只能拼命去还你,能两不相欠,就最好……” “我不必你还。”他忽然道,“我……” “欠你的,我还过了。”我打断他,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要记着你,你已经杀死过我一次,世上——再没有梅妙也。” 我自他身边与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 我下了狠心要忘记他。那些话,是说与我自己。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是,我真的很想再自私一次。 脚下走得很快,等到我发现迷路了的时候,已是过了好久。站下来平静了一会儿,眼前的景物,竟有些似曾相识。 这……不是我上次误入的那个虚迷幻境么?这次有了经验,我也不再四处乱窜,直接奔到池子边捧了一捧水喝下去,凉意沁入全身,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渐渐泛上些陌生的画面,感觉却居然无比真实—— 白衣乌发的清雅女子,和一身玄衣的男子,女子在男子的怀中,悄悄笑问:“娶我好不好?” 男子柔声答:“今生唯娶你一人。” 他抬起 分卷阅读45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头来凝视眼前的女子,眉眼俊毅,有些小小的孩子似的认真。 那是……炎方。 ☆、廿四、我又错了 幻境散去的时候,身边有人扶着我,我抬头见是炎方,便脱口道:“炎方,我看见你了,和一个女子,不是我。” 炎方神情微怔,道:“你看见谁了?” 我摇摇头说:“我不识得她……可是又好像识得……” 那女子我明明从未见过的,却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是谁?”我疑惑地望炎方。 炎方微微皱眉,道:“没有什么,你方才入了虚迷幻境,所见皆是幻影而已。” “可是……”说了两字又咽住,我却分明记得上次在这里曾见到溯云持剑刺我的一幕,那般真实,又如何是虚幻? 我想了想,道:“你对她说,今生唯娶她一人。” 炎方凝视着我道:“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他忽然拥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那不过是……你的一场梦幻而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缥缈亦如梦幻,竟让我有了些怅惘的错觉。静默了一会儿,我轻声问他道:“炎方,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呢?” 这困惑从他第一次说爱慕我、要娶我的时候,便一直未曾解开,其后也始终没有问清楚过,今天我忽然便想问一问他,“是因为爱慕我么?可是为什么爱慕我呢?你第一次见我,明明是不喜欢我的,怎么会忽然便觉得我好呢?” 我想到他谪落下界时的事情,愈加迷茫不解,“你……从前便识得我么?那时在下界时,为什么要去我的妙梅山住下,又为什么愿意……为我而死呢?” 忽然又想起那位狐狸姑娘告诉我的事情来,我稍稍推开他,望着他道:“清媚说,两千年前你曾到过妙梅山我的茅屋,你……那时便认得我?” 我望着炎方,却见他只是微微笑了笑,道:“那时我只是恰巧路过罢了。”他柔声道:“阿妙,情之所起,本就是无由可寻的,不是么?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想要娶你,这便足够了,还要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我点点头,却不知是不是该相信,默默地想了片刻,忽听炎方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应道:“我想去看看清媚。” “那个狐妖?” 我“嗯”了一声,“你还记得她吧?在下界的时候抢了你,为了留你还跟白夕动手,她对你倒是一片真心。” “你……也知道了?” “嗯,听人说了。”我应道,“她现在在牢里么?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炎方道:“擅闯天门,打伤仙官,乃是大罪,虽未当即格杀,也是死罪难免。” 我吃了一惊,忙道:“怎么这么重?上次我和折梅不是也闯了一次天门么,也没有……” 炎方道:“你与折梅本都是上界仙人,闯天门自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她乃是下界狐妖,自然不同。” 我想了想,道:“不能网开一面么?她……毕竟是为你而来,看在她一片情意的份上,你便悄悄放她一次吧。” 我说完,炎方却不答,凝视我的眼神颇有些奇异,我茫然了半晌,只见他问道:“阿妙,你既知她是为我而来,心中便没有些醋意么?” 我一愣,顿时又是一惊,连忙道:“自然……是有的,只是毕竟是一条命,而且……而且我又与她很投缘,不忍心见她丢了性命。你放了她,远远地打发她走了就是了,我……我不会怪你的。” 炎方目光与我目光相对,也不知是不是我心虚的缘故,总觉得他眼神有些奇异,半晌,他才慢慢地说了两个字,道:“是么?” 我微微有些惊慌,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仔细想想,若我此刻有了心,对炎方有了爱慕之意,若听说别个女子为他这般痴心痴意,该是何等表现? 想了一刻,却越慌越想不出,只好勉强笑道:“我去看看她去,劝她从此死了心吧。” 说完我低头便走,才走了两步便被炎方拉住,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笑道:“你呀,又走错路。喏,是那边。” 他言笑如常,好像真信了我的话,我稍稍松了口气,也笑得自然了点,赶忙往他指的方向跑去了。 顺利找到天牢,守门的卫兵也未拦我,我报上名字后便放我进去了。 离得老远我便望见了清媚,她被囚链锁在墙上,静静地靠着墙立着,嘴角胸前还挂着血迹,看来很是憔悴。大约是听见我的步声,她抬头向我望过来,见到是我,微微有些诧异。 待我走近了,在她面前站定,她望着我,嘴角微翘,道:“梅妙也,是么?” 我点点头,又诧异道:“你怎么认得我?” 我记得在下界时我分明没有报过名号。 清媚淡淡道:“你身上有香气,你不知道么?” 我 分卷阅读46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愕然,这是第几个凭着我身上的香认出我的了?怎么我这香竟这么特别么?忽然想起那日在狐狸洞中她的行为来,我道:“那天你就认出我了?所以才突然动起手来,不肯放炎方走?” 清媚道:“不错。那时我虽不知他与你的渊源,然而他那般留恋你曾住过的地方,想来定是有些不寻常的。”顿了一顿,她道:“要与他成婚的人,是你,是么?” 我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些歉意,便说道:“对不起。” 她惨淡地一笑道:“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我么?” 我道:“我……并不是故意夺人所爱,只是……我也没有办法。” 她道:“没有办法不爱他?” 我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作默认了。 她忽然一笑,笑声似微有讽刺,道:“曾听人说,梅仙子极是痴情,当年遭逢情劫之时,为所爱之人毁去了一身修行,几乎魂飞魄散,却原来说忘记也如此容易。” 我不由得咬住嘴唇,没有答话。 她却又低低一叹,道:“当年的人既已不在了,再说这些自然无甚用处。我自己伤心,便忍不住要刺伤别人。” 她忽然咳嗽起来,大约是内伤涌动,咳了一阵才止住。然后她道:“大约我是将要死了,你可愿意听我说说话么?” 我默默点点头。 她悠悠地长叹了口气,慢慢地从回忆讲起,轻道:“我想,也许所谓情缘,缘起即情动,因缘便是劫数吧。” 小小牢室,淡淡灯光,青白的灯影下,妍媚的女子闭目静静地述说命中的一段因缘,一场劫数。 她说两千年前的那一面,她便着了魔,从此再忘不了。于是那一日见到下界做了凡人的炎方,便忽然失了理智,再等不下去。 她就那样在千万人眼前劫走了他,告诉他,她想和他在一起,做一对平凡的人间夫妻,其他什么都不要,能不能成仙,都不重要。 可是他不愿,甚至都没有好好看她一眼。她猜到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却不肯死心,却未料还未等得他回心转意,那人便已出现。 那女子并不如何美貌,也并不如何娇俏讨喜,唯一与众不同之处,便是她身上有种极奇异的香气,是梅香,却不同于天下任何一种梅花。 认出那女子的一刹那,她忽然便慌了。她听见那女子问他:“那你以为我是谁?” 她怕他忽然便想起来,于是什么都不顾,不管面前站着的是天界上仙,便打定了主意——宁可拼了命,也不能放他走。 好巧,那女子自己撞到了洞中的幻境去,她以为可以藉此要胁白夕放过她,却不料忽然事变,那女子竟举剑自尽,她虽尽力阻止了,那女子却不知为何昏迷不醒,仿若魂魄已失。 她眼见白夕无法可救,便索性以此要胁,然而想不到的是,那时他已醒来,见她不肯施救,便说道奈何因我以伤人,竟在她眼前坐化而亡。 他以死来换那女子的性命。 她败得如此彻底。 她眼里似有泪水,慢慢地说:“可是他不知道,那时我并非不救你,而是我亦不知如何救,不过是……空口白话,要胁白夕罢了。” “等等,”我截口打断她,觉得脑中似有一根弦要断了一般,直直地盯着她问:“你说——那时我正要举剑自尽?我……要自尽?” 她道:“不错。我那道门本是障眼法,为防洞府被人打扰,所以门内实是幻境,入幻境之人,便会为内心迷惑所纠缠,迷惑不解,幻境便不破。那时我并无害你之心,见你入了幻境,也只不过想困你一时,却不料你竟做出那样事来——” 她望着我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脑中轰然一片纷乱,半晌,才艰难地问出一句:“你是说……我在那洞里看见的,都是……都是我自己的幻觉,是我、是我自己想的,是么?” 她点点头。 我一阵晕眩。 那竟然是……竟然是我自己的执念,竟然是我自己的…… 他没有说他恨我,他没有举剑杀我,都是我……都是我…… 为什么……会这样? ☆、廿五、皆是虚妄 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也不知是怎么出了天牢,走回疏影宫后,我站在小径上犹豫了半晌,向前迈出一步望见小楼前一片空荡,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怔怔地站了许久,忽然转身便往外走。 我错怪了溯云了,他明明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却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我怎么可以这样……这样不讲道理。至少也该向他说清楚,说清楚…… “阿妙,你回来了?要去哪儿?” 这声音像是一股清水,蓦然把我乱七八糟的脑子浇冷,我抬头呆呆地望着走来的炎方,忽然便明白:说清楚又怎么样?难道我只是想说对不起我错怪了你么?明明不是的。 可是我已经要嫁人了。告诉他又能怎样,何况……何况世间事,也并非不爱即恨,不恨, 分卷阅读47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也并不是就爱。 “阿妙,”炎方握住我的手,我望向他,他问:“你怎么了?她对你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一副样子?” 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她只是讲了些和你的事情。” 炎方微微皱眉道:“和我什么事情?” 我道:“不过是在下界时候说的那些罢了。”想了想,我问道:“炎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最爱的人其实是别人,不是我,那……” “不会的。”他打断我,神情声音笃定得近乎魔障,“不会,永远不会,那个人就是你,再没有别人,就是你。” 这样的笃定,却让我有了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忽然想起在幻境中所见的那白衣女子,那是幻境,所见皆是虚妄,正如我第一次在其中见到溯云刺我的那一幕一般,那是假的。 我相信那幻境中所见皆非真实,但却疑惑我为何会见到那样的幻境——幻由心生,我却是从未见过那白衣女子的,又为什么会见到关于她的幻境呢?或许其实我是曾见过她的? 坐在小楼里煎熬了一日,我终究还是没有去找溯云。之前在这楼中悠闲了那许多日子,并不觉得如何难过,这一夜却仿佛分外难熬,到第二日直在床上躺到午时也不见炎方每日例行的来找我,一个人再待不下去,便索性起来,打算出了天宫去走走。 路上碰到一个眼熟的仙娥,顺口问了一句炎方在做什么,仙娥说一早便见炎方出了疏影宫,到现在也未回来,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听说他不在,我更放了心,一路直奔云台,在天门口跟青华挥挥手示意一下便出了门,老远看青华仿佛有话跟我说,我怕她说炎方不叫我出去,便假装没看到,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云台上云雾缭绕,比起当初溯云在时的一片梅林来,倒是显出几分仙气。想起初上天时那熟悉的梅林和茅屋,又不由郁结起来。眼睛下意识地往原先本是茅屋的地方望了一眼,这一眼望过去,却不由一怔。 那是个小亭,阁子里两个人相对而立,背对我的那人,我一眼便认出是炎方,而他面前的那人——是溯云。 相隔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只看得见溯云的表情。他依然是宁静淡穆的,仿佛在那张脸上,再也看不到其他的神情。一直都是如此。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便是这样。 忽然想,或许从飞升之时,记起前缘的时刻,我以为自己已淡忘了这段情,不过是骗自己而已。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他怨我恨我,或许不过是想要在他心中强留下我的影子——既然不能爱,那么恨也好,至少无论爱恨,都能把我记在心里。 但是他怎么会恨我呢。从我识得他,他便已是有道高僧,一心清净,泛爱众生。我拘禁他那么久,他不爱我,亦不恨我。当初我便因着他的慈悲才得已强留下他,然而却也因他的慈悲怨他恨他。 他爱天下众生,便不能独爱我一人。天上天下一切有情皆是我敌手,我如何能抢得过? 他的心太大,我占不了。 找个角落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他们各自离开,我起身慢慢走到小亭前,摸了摸亭柱,闭上眼睛想想他方才站在这里的样子,眼泪慢慢滑下来,却是冰凉没有温度。 我的情劫,或许终究不能算过了。 或许,其实是永远也不能过的了。 我只有一颗心,这一颗心已经永远只能爱这一个人。爱到深入于灵魂之中,纵然没了心,也不能忘,也——再不能爱别人。 竟成了生生世世不能了的劫。罢了,也只有认命了吧。再把他记上个千年万年,到灰飞烟灭之时,自然……便忘得了了。 这样,也很好。我从生来便任性任情,凡事总依着自己的心愿来,极少为别人想想,做了许多错事。而今既然晓得了,便再不要闹别人了。 下了云台慢慢悠悠地又晃去了折梅那里。从前但凡想找人聊天的时候都是找白夕,现在白夕好不容易跟暮莲公主相处得好,我便也不好再找他,只是习惯了往这里晃,便也只好找折梅、找秀秀了。 折梅今日也不在,我跑去秀秀常去的小湖边寻秀秀,也未寻到,却遇见了女雯。 女雯的孩子已出生了,身形也恢复了苗条的样子,比起怀孕时又漂亮了不少。她抱着孩子坐在湖边的小亭里,神情祥和喜乐,叫人看着也随着喜悦起来。 我招呼了一声,到亭子里陪她坐了一会儿,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天悬便来了。见我在,他便招呼了一声,我见他手里提着个篮子,便有些好奇。只见他从篮子里取出许多精巧的小器具,把那些东西一一打开,竟是各色花瓣,还有玉杵、蒸炉之类的东西。 我奇道:“这是要做什么?” 女雯含笑道:“我在下界时学得了人间做胭脂的法子,今天便忽然想试一试,妹子见笑了。” 我很有些意外,天界神仙随意变化,自然用不着修饰,所以倒是头一次见到仙人做胭脂的。看着天悬在她的指点下细致地做这些东西,忽然便想起那一日见女雯时,她 分卷阅读48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已是将要分娩,体型很是圆润,我却不知怎地,那天只觉得她特别光彩照人。 那真的是一种看不见的光彩。就似当年我在下界,打算跟着溯云游走四方时,忽见人间那一家三口,便心动意动,一意要求那凡间夫妻的幸福。 只因那一种名为幸福的光彩,实在太过令人迷醉。 若要求此光景,实在太不易。 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夫妻,我借口去寻秀秀,出了小亭,又转回折梅的院子。 院子里静静的,我不知不觉又走到那存放着我的心的楼阁下,围着小楼转了几个圈子,终于决定进去看看。 楼里乱七八糟地放着许多东西,看得人头晕眼花。我只知道我的心放在这里,却不晓得具体是在哪里,四处望来望去越发地觉得杂乱,实在看不出哪里能存放得了一颗心的,瞅来瞅去瞧见了一截楼梯,便决定上楼去看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楼梯前,提着裙子上了楼,站在楼梯口一抬头,眼睛正望见对面墙上挂着的一面镜子,这一见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却半个人影也不见。 那镜子里——除了我之外,影影绰绰的像是还有一个人。我对着镜子往后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摸到。若是隐身术,总不会连形体也隐去了。若是到了能隐去实体的程度,大约也不会轻易映照出来。 那人明明是有的,却很模糊,就像……就像隔了一层雾一样。那是谁呢? 我对着那镜子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身后有人道:“小丫头看什么呢?” 我回头见是折梅,便指了指镜子,道:“你来看,这镜子里有人。” 折梅眉头一扬,显然也有些诧异,过来看了片刻,忽然回身下楼,边走边道:“你跟我来。” 我有些莫名其妙,跟着折梅出去,到他为人诊病的房间里,他边翻找药箱边道:“坐下,守心静气,闭目打坐。” 我依言坐下,虽然诧异,却知道折梅大约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了?” 说话之间,他已经拿了些东西过来,道:“闭上眼睛。” 折梅甚少神色如此郑重,除了当初救溯云之时,见那伤势一时凝重,他素来都是懒懒散散不甚严肃的。我微微有些不安起来,依言闭目,正心守意,渐入静境。片刻后闻声醒转,睁眼望向折梅,他问道:“你近来去了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道:“没有去什么地方,一直都在天宫里。究竟怎么了?” 折梅沉吟片刻,然后道:“你……大约还没有知觉,你的灵识里忽然多出了一抹意识。或者说,你被灌注了本不属于你的意识。” 我愣了,“怎么可能?如果我灵识被侵占,入定境时应是有感知的,可是我明明没有感觉……” 折梅摇头道:“并非是你被侵占,而是……你含纳了那一股灵识。” 我茫然道:“那是什么意思?” 折梅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然后道:“意思就是,待这股灵识化入你的灵识中后,你依然是你,只不过……不知不觉间多了一种感觉,一段思想,而已。” “一种感觉,一段思想?”我依然很茫然。这又是怎么回事? ☆、廿六、与谁无关 离开翠尾仙山,回天宫的路上一路思忖,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折梅说我的灵识中沁入了另一股细微的意识,我却不明白这意识是从哪里来。 若说我去过的奇怪的地方,似乎就只有天宫中的虚迷幻境了,那陌生的白衣女子也是幻境中所见,可是折梅说虚迷幻境只能显出境中人本身所历经的幻境或心境,是不会另加幻识于人的。 那么……突然一个激灵,我蓦然想起——这些日子,我唯一到过的与以往不同的地方,便是疏影宫后的小楼。我在那楼中住了将近三月,除此之外,哪里也没有去。 难道……竟是那里? 回到疏影宫,我直奔炎方书房,进门便道:“炎方,我去找折梅了。” “嗯?”炎方抬头望向我,诧异道:“怎么了?” 我走过去站在桌前,说:“折梅说我灵识里不知不觉沁入了另一抹灵识,不是我的。” 炎方神色渐渐冷峻起来,却是隐而未发,双目与我相对,道:“你相信他的话?” 我道:“他有什么理由骗我?” 静对片刻,他神色忽然柔和下来,柔声道:“确实不错。只是灵识被侵,你怎能毫无知觉,只怕他看错了也说不定。” 他态度忽然这般温柔和软,我却愈发不安,望着他道:“你……你几时这般容易听人的话了?” 他这时候似是应该冷笑说“你既然信他的话又何必来对我说”才是吧…… 他眼帘微微垂下,道:“你快要嫁给我了,我的性子总该改改才是,这样不好么?” 他声音中似有一丝委屈的意味,听得我一时也茫然了,忽然觉得这样冒失地来问他,仿佛是对他的伤害,他……心里又该怎么想? 可是若不 分卷阅读49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问,我又总放不下。犹豫了半晌,我还是问出来,道:“炎方,若折梅说的是真的呢?真的有一段陌生的灵识沁入了我的灵识中,怎么办?” 炎方笑笑道:“不会的,莫多想了。”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但是这是真的。我看到她了。在虚迷幻境中见到的那个白衣女子,我又看到了。不管她是真的也好,虚幻的也好,我本来不应该看到她的,可是我看到了。”我说,“那不是我自己的意识。” 炎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抬头望向我,仍是笑笑,道:“那,你想怎么办?” 他望过来的时候,我有一刹那的心软,几乎便不能再说下去了。他虽是微笑的,眼神也是平静的,然而那安静之下竟隐隐似有一丝凄凉。 那样骄傲飞扬宛似少年一般的人,透露出这样的神情来,竟让我有了一丝不忍的感觉。 不忍再问下去。 于是我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你说怎样好,便怎样吧。” 又站了一会儿,我轻道一声“我走了”,便转身要回小楼去。忽然衣袖被拉住,我回头,看见炎方隔着桌子拉着我一只衣袖,那神情就像一个怕失了宝贝的孩子,他望着我,半晌,才说出一句:“阿妙,你喜欢我么?” 我先是默然,然后,竟有些茫然。我喜欢炎方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心,便也感觉不到喜欢,但是我会不忍伤害他,我会愿意将错就错,我……即便怀疑是他做了那些事,却在看到他眼中的神伤时,不忍再问下去。 我想他或许猜到我并没有用璃心盏为自己筑心。他那么聪明,我也许真的瞒不过他。可是他没有说,他让我住进那小楼里,或许便是想用天后那法子—— 若我不能爱人,那便给我一份爱他的感情。 想到的时候,却没有生气。是我先骗了他,不能怪他。 只是我不知道,若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似是有一丝喜欢,那究竟是我的心意,还是那份不知不觉的浸染。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嫁给他,我喜欢他,无论是不是“我”,都没什么分别。 我对他笑了笑,说:“慢慢就会了吧。” 然后我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他的表情。 慢慢就会了吧。 回到小楼,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这小楼里的寂静的气息。依然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不知名的女子,或许曾是一个很爱他的人,或许,也是他很爱的人。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没有在一起,现在想来,炎方喜欢我,也许是因为我与她相似,也许……是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吧。 之后的日子,我和炎方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三月期满之时,我与炎方一同去见天后,定下了婚期。 从天后宫出来,忽然想起白夕,便问了炎方。炎方说白夕这些日子总不在天宫,一直在下界游荡,暮莲公主等了几日见他不回,便也偷偷下界去寻,现在两人还都没有回来。 婚期定在下个月月中,时间紧迫,炎方每天忙里忙外,我只管窝在小楼里睡觉做梦,一天一天浪费得毫不含糊。 某一天两位仙娥捧着一大包红灿灿的东西送进来,说是嫁衣,叫我看看喜不喜欢。我这几天懒成了性,瞟了一眼就点头说不错,然后继续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养了半天忽听一声轻声的“梅仙子”,一睁眼睛才发现那两位还没走,其中一个有些为难地望着我,说:“三殿下说了,请梅仙子试一试,否则若到时不好……” 我挥挥手道:“我看挺好的,不用试了,炎方要问你就说我没睡醒呢,懒得试。” “可是……三殿下说若您不愿试,就……就去一下书房,殿下亲自……帮您试。” “哦……”我有些不情愿,然而想想将近一个月没出房,出去走两步也好,便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下来,说:“那就走吧。” 叫两个仙娥走在前面,我一边跟着走一边伸伸胳膊腿,一边想炎方要看我试就直说,干嘛还这么拐弯抹角的,还说什么…… 想着想着脑子突然一清醒,顿时愣了:他说什么?什么“亲自”帮我试? 一瞬间我大窘,想到爬下床时那两个仙娥诡异的表情,终于明白这一个月我究竟睡得糊涂到了什么程度。 天哪,以后我可怎么见人啊…… 顶着一张发烧的脸走到疏影宫的书房,我眼睛盯着地面一直没敢抬起来,等两个仙娥放下衣裳出了门,我才抬头瞄了炎方一眼,只见他一脸笑意地望着我,道:“就这么想要我‘亲自’帮你试?” 我更窘,讷讷地道了一句:“我还没睡醒……”然后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明白什么叫越描越黑,于是索性闭了嘴。 炎方拿起那衣裳,抖开一片金红,柔声道:“来试试吧。” 我点点头,由着他给我穿衣系裙,披上外衫,脸上的热度还未褪,待他拾掇完毕,挥手幻出一面水镜来立在我面前,我一望镜子,才看见脸上嫣红如霞,连忙把目光挪到衣服上 分卷阅读50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 “喜欢吗?”炎方问。 我胡乱点点头,听他道:“喜欢就好。” 忽然他走近一步,双手握住我双肩,我抬头望向他,见他凝视着我,说道:“阿妙,你脸红的样子,很美。” “啊……”我摸了摸脸,“我很少脸红的,今天是……” “还没睡醒。”他笑吟吟地接了一句,我大窘,只好跟着点头,“还没睡醒,还没睡醒。” 一边说,一边瞧着炎方那表情,郁闷地想大约这要成了我一辈子的笑柄了,正想着,忽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仙君请留步!这里是三殿下的书房……哎……” 我疑惑地往外望去,边看边道:“怎么了?” 炎方道:“你坐一会儿,我去看看。” 我点点头,看他出去,便一件件把嫁衣脱下来放好,收拾完时,炎方还没有回来,我便出了房间去看。 书房外面是一片竹林,一侧是回廊,一侧是小池,我顺着回廊走了一段,走到一处门洞前,一边迈步一边往门外看了一眼,这一眼,我顿时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从这里望去是花园,花园之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炎方,另一个,居然是溯云。 这些日子昏天黑地地吃吃睡睡,我几乎把什么都忘了,然而一见了他,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忘,甚至连一点模糊都没有,甚至……竟好像越来越清晰。 脑子里轰地一下,蓦然便想起那天在小楼下,我对他说的那些话,想起我错怪了他,想起我那天头脑发热地想跑去解释给他听……所有的事情都突然冒出来,挤得我脑子都像要炸了。 恍恍惚惚了半晌,我才清醒了些。方才是宫中的侍童喊了那一声,那闯进来的人原来就是溯云。这个时候,他忽然闯入疏影宫中,是要做什么? 我定了定神,细听他们说话,先听到炎方冷冷地一句:“此事与你无关。” 溯云道:“无论与我有关无关,三殿下若当真如此作为——” 炎方截口道:“我如何作为,是我自己的事,你有何资格过问?” 溯云静静地道:“不错,我并无资格过问三殿下所作所为,然而,若是有关乎她——”他顿了一顿,道:“我必要为她向你问个清楚。” 炎方冷笑道:“为她?难道你便有资格‘为她’来问我么?” 溯云眼帘低垂,重睫之下是重重的一片阴影,连双眸中的神采也一并遮掩,他低声却绝不温弱地道:“为她,亦是为我之心。我——难道没有资格为自己问上一句么?” 炎方脸色冰冷,溯云淡静却毫不退让,一片寂静,我却看得越发茫然。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廿七、要反悔吗 我一片茫然地望着站在小园中对峙的两个人。 溯云是来找炎方“问话”的,我却不知道他要问什么。更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她”或“他”到底指的是谁。胡思乱想了半日,忽然发现他们已半晌没有说一句话了,疑惑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他们是在用灵识对话。 是了,他们两个都是法力高强的人,不会发现不了我,大约是他们发现我来了,便不想让我听到。 是什么事,不能让我听到?看着眼前无声的画面,看着看着,竟莫名地惴惴不安起来,这感觉憋得我几乎再藏不下去。 然而就在我想要一步迈出去的时候,溯云却忽然转身走了。我蓦然一阵空落。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直到他走出园门,再看不见了,我怅然地收回目光时,才看见炎方正望着我。 他站在花园里,与我隔着一道空空的门洞,遥望着我,那眼神奇异得让人看不懂,却看得我微微一惊。 我低低叫了他一声,往前走了几步,一瞬间念头转了无数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炎方望了我片刻,然后道:“很重要吗?” 我使劲抿了抿嘴,说道:“我想知道。是与我有关的,是么?” 半晌,他说:“不是。不关你的事。你不必知道。”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一刹那掠起一阵失望,仿佛我一直隐隐地希望着他不要骗我。可是我真的不能相信。 若与我无关,他们为什么不让我听见?若与我无关,他为什么神情这样不自然? 我想知道溯云他究竟为什么而来,我想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个“她”,究竟……是不是我? 我想说“你骗我”,可是刚刚开口,还未及说出来,嘴巴便忽然被封住,我睁眼看着炎方的脸在我眼前,他紧紧抱着我,抱的那么紧,吻得那么深,就像……怕丢掉我一样。 我明明想要说话,可是望见他那双眼睛,竟不忍推开他。半晌,他结束这个吻,却仍抱着我不松开。我听见他在我耳边喃喃地说:“阿妙,你决定要嫁给我的,是不是?你不能反悔,不能……” 我脑子里轰然一声,我这是想要干什么? 分卷阅读51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反悔?我怎么会要反悔?可是若不是这样,我又为什么要问这些事,我究竟……是在想什么? 霎时间一阵自责涌上来,我连忙抱住炎方,好好地道:“我没有要反悔,没有,你不要急,我只是……只是……” 声音越来越弱,我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炎方也没有再说什么,仿佛只要我承诺了不会反悔,他就不想再多问些什么了。 忽然有丝丝的歉意泛起,平时我总嫌他霸道,而现在,却只要我一点点安慰和承诺,他就可以不多要别的了,他为我变得这样小心起来,我还想要怎样呢? 我……还想要怎样呢? 当夜我做了个梦,梦里面,我和炎方正在成亲,三拜的时候,忽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白衣女子来,站在我们面前静静地望着炎方。我问炎方她是谁,忽然不知何时折梅站在旁边,对我说:“你不认得了吗?她就是沁入你灵识中的那个女子。” 我立刻认了出来,便问她是谁,她说她是炎方的妻子,我说“原来你和炎方已经成亲了呀”,却并没有很着急,忽然溯云又出现了,对炎方说:“你已经有妻子了,怎么还要娶妙也?你的妻子在这里,把妙也还给我。” 溯云说着就来拉我的手,我却下意识地退开了,我说:“溯云你要娶我吗?你来找我做什么?” 溯云还没有回答,炎方却一把抓住我,对我说:“我已经有妻子了,我的妻子就是你。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就是一个人啊,阿妙你怎么不记得了?” 他把我向那白衣女子猛然一推,我站立不稳跌了过去,吓得一声惊叫,醒了过来。 一睁眼睛,天光大亮,那梦却仿佛还在眼前未曾散去,真实得可怕。 我起来奔到桌前去照镜子,镜子里明晃晃地映出我自己的影子来,再看不到第二个人。可我却分明感觉到她就在我身体里,就在我脑袋里,那感觉从未如此清晰过。 在梦里,炎方说,她就是我。可是我从不记得自己曾有一个化身,这不可能。 呆坐了半晌,我起来推门便往外走。我要去灵泉旁的梅树下,那是我的本根,我要去验证这个答案。 匆匆奔去灵泉,还未来得及化身入梅树,便听见炎方喊我的声音,转瞬间就到了跟前。一见了我,他便一把拉住,道:“阿妙,你到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我看着炎方这般焦急甚至有些慌张的神色,顿时生了疑惑,才要问他出了什么事,忽然听见一阵极匆忙的脚步声,一回头,竟是白夕匆匆而来。 许久不见白夕,这一见我惊喜非常,喊了一声“白夕”,挣脱炎方便跑了过去。走到近前才看见白夕神色焦急,竟像是出了大事。 今日一连见了两个人都是如此,我也禁不住有些发慌,忙问白夕出了什么事。白夕神情极沉重,沉声道:“折梅被人打成重伤,只怕有性命之忧。” 我大惊,急道:“是谁?是谁伤的他?还……还有救吗?” 白夕道:“伤他之人不知是谁,他如今昏迷不醒,能否醒过来,也只能……尽力一试了。我今日上来取些灵泉水,不能多待了。”他顿了一顿,道:“听说你与三殿下要成婚了?” 我点了点头。他对着我微微笑了笑,道:“恭喜你。” 我又点点头,看着他向炎方略一致意,取了泉水,对我道了一声“我走了”,连忙道:“我跟你去看看折梅。”说着我回头冲炎方说了一声,拉着白夕急急忙忙就走。 才走了两步,身后炎方忽然叫了我一声,我连忙回身,见他似有话要说,顿了一顿,却只说道:“早去早回。” 我无暇细想,点点头便匆忙跟着白夕去了。 一路疾行到翠尾仙山,之前白夕已请了天宫的仙医来,到了之后见天悬和女雯也在跟前帮忙,折梅昏睡在床上,脸色灰败,连周身仙气都几乎要没了。 白夕带回了灵泉水,那老仙医就忙着配药,屋内几个人忙做一团,却都是神情沉重,仿佛在救一个死人一样。 白夕一语不发地坐在床前,眼看着众人都是一副没有希望的样子,我慌得拼命想法子,乱想了半日,忽然想起那时我在狐狸洞中昏迷不醒,连折梅都没有法子治,最后却是在灵风仙山治好的,那时我还想着要当面谢一谢那位大夫,却因端年公主的事情没好意思。 一想起来,我连忙跟白夕说了,叫他去请那位大夫,不料白夕却并未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只是略为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半晌,才道:“原来你竟不知道,那唤醒你的人,并不是什么大夫。当时折梅想出这法子来,是因你被自造之幻境所迷,亦须由使你入幻之人解开。他猜度你是为溯云之故,所以用这法子权且一试。” 我怔住,“你是说,那次……是溯云救了我?” 白夕低叹道:“你昏睡了三月之久,他也不眠不休地守了你三月,直到将你唤醒。” 我傻傻地望着他,脑袋好像已经痴了傻了,“可是……可是我醒来怎么没有见到他呢?” 白夕道:“你魂魄 分卷阅读52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几乎迷失,他将灵识深入到你灵识之中唤你,虽然他是上仙,这般做法却是极耗心神,是以将你唤醒后他便入了昏沉定中,未能见你。”他微微地皱眉,道:“难道你竟一直不知道么?” 我恍恍惚惚地答:“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 我想起那时在昏沉虚空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唤“妙也”,只要我稍稍清醒的时候,便能听到那呼唤的声音,一直未曾停止过。我想起在最后一次沉睡前,我听到有人对我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他说:“妙也,我是溯云。” 是他。是他一直在唤我,是他唤醒了我,从我还是一株梅树,混沌未开之时,到那一次魂魄迷失,将入虚空之际,每一次唤醒我的,都是他。 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怎么可以忘记呢!明明他救了我,明明他为了救我而心神大损,可是我竟不记得,我竟看到他之后便转身跑掉,而且还不止一次…… 我怎么会做出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来! 一下子又是喜又是悲又是悔又是急,忽上忽下的没个开交。忽听白夕低低地说道:“原来你竟不知道。我本以为最后赢得你的是他,却未料竟是三太子……究竟算是……错过……还是侥幸了呢……” 我一时没听明白,问了句“什么”,白夕却摇摇头道:“没什么。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一下子浑身一凉,蓦地想起昨日与炎方说的话来,一时呆了。 我……我难道……要反悔么? ☆、炎方番外 疏影宫里,一众小仙娥穿梭来去,急着找那此刻原本应该在书房的人。 “三太子呢?三太子在哪里?” “不在书房……” “不在倚香楼。” “不在……” 天宫御园灵泉旁。 淡淡的梅香散逸。梅树却仿佛包裹在一层白雾里,几乎消失不见。 白雾之中,梅树的最高枝上,坐着一个年纪仿佛十五六的少女。她坐在树枝上,遥望着远处的风景,那眼神天真好奇仿佛刚出世间的婴孩。 雾里忽然走出一个玄衣的少年人。她自然注意到了,好奇地打量着他,问:“你是谁?” 那少年皱着眉,反问回去:“你是谁?” 少女忽然呆住,仿佛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是谁……” 她冥思苦想着,忽听他道:“你……几时来这里的?” 她想了想,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在这里了。”她忽闪着好奇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陌生少年,“问你一个问题哦。常听人说外面的世界如何,为什么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呢?” 少年的双眼与她相对,仿佛一时有些发怔,半晌,他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你若寂寞,我日后有空便来陪你好了。” 他的语气有点霸道,有点任性,又隐着一点发现了宝贝似的小小窃喜。 少女想了想,点头道:“好啊。” “三太子还在卧房吗?”小仙娥小声问。 “嘘,还睡着呢。” “可是……这都睡了几天了,我们……要不要禀告天后娘娘啊?” “我也担心得很,三太子只怕是病了,否则怎么会一连睡上几天?” “那……我们还是去禀告娘娘吧。” “可以三太子说了不许我们告诉天帝和天后的。” “那怎么办?” 梅树上,小小少女身边坐着玄衣少年,眼前已不再是茫茫白雾,竟然有了青山绿水,木屋小亭,宛若人间庭院。 少年献宝似地把一支绿竹塞到少女手中,“喏,这是引路竹,你若迷路了,它就能带你回这里来。” 少女把玩着绿竹,忽然道:“如果我想找你了,它能不能带我找到你呢?” 少年摇了摇头,“不能。它只能……” 它只能在这造出来的幻境中使用,却是出不了这里的。 少年的话咽在了喉间,少女却似浑然不觉,道:“那好吧,那你要记着常来看我,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很无聊啊。” 少年低头不语,半晌,忽然道:“你莫急,再等我几日,我便搬来和你一起,好不好?” 少女歪头看他,少年佯怒道:“看我做什么?” 少女道:“听人说,两个人住在一起,就叫做夫妻。你若搬来和我住在一起,我们是不是就成了夫妻了?” 少年一时怔住。少女见他不应,困惑地道:“那……是兄妹?” 少年凝望她许久,然后摇头,认真地道:“不,是夫妻。” 少女想了想,兀自摇头,“不对啊,你还没有‘娶’过我,我也没有‘嫁’过你,好像不应该是……” “我娶你就是。”少年道,“我娶,你嫁,这样不就好了?” 少女想了想,点头 分卷阅读53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也对。”然后又道:“可是……” “没有可是。”少年急急地道,“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在一起很好,这样就好了。” 少女一笑,“好。” “姐姐,三太子……三太子好像……” “三太子怎么了?” “他……他好像昏迷过去了……你有没有感觉到,他的仙灵之气越发地弱了……” “这……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禀告天后!” “回禀天后娘娘,三太子乃是灵识迷失之症,将灵识招回便可醒来。只是……不知为何,三太子仙力损耗得甚是厉害,只怕是灵识飘荡在外遇了险,不得已动用了仙力。若不在仙力耗尽前招回三太子的灵识,只怕……” “你叫什么名字?” “炎方。你呢?”问罢,少年又自失笑道,“我忘了,你没有名字。” 不料少女却道:“怎么会?我自然有。” 少年诧异道:“你怎么会有名字?” 除了我,你便没有见过别人,你怎么会有名字? 少女似在回想一件很久远且模糊的事,“我记得……几千还是几万年前,有人在我身边叫过我,他叫的是……”她冥思苦想,“妙也。是了,就是这个名字。” 少年不甘地道:“那我便叫你阿妙。” 少女一时没有出声,仿佛在出神。 “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人的,为什么我不记得他长的什么样子呢?” “不许想了。你要做我的妻子,不许再想别人。” 少女低头想了想,忽然道:“我不想嫁你了。” 少年微怒道:“为什么?你明明答应的。” 少女道:“那是你哄我,你看这些天来我们不是夫妻,不是也在一起么?” 少年语塞。半晌,“那,你什么时候才肯嫁。” 少女笑,“不知道。” “娘娘,是在御园那边。” 一众人等向御园而来,最后停在灵泉旁。守泉小仙连忙来拜见。 “此处近来可有异事?” “回禀娘娘,此处不远原来有一棵万年梅树,前些日子不知何故忽然消失不见了。” “娘娘,三太子便是迷于此处,想必是那梅树得了天气灵气滋养,幻化成形,又自成幻境,迷了三太子。待小臣破去幻境,便可招回三太子灵识了。” 天后点头,“劳烦卿家。” “你怎么了?”少女扶住忽然吐血几乎跌下树去的少年,“这是……血么?” 少年摇摇头,“没事,你扶我一下,我……我要休息一下。” “娘娘,这幻境……” “怎么?” “这幻境,好像是三太子自己造出来的。小臣方才欲破此境之时,忽然触到三太子的灵识,一时未敢擅动,不料这一停顿,三太子竟与小臣破境之力相抗……” “你说他是自困于此?”天后怔住。 “若小臣没有看错……” “……卿家可有法子强招他回来?” “若是强招……唯有待三太子仙力将竭,无力相抗时,才可行。” “要等多久?” “如今看来,只怕要等百年方可。” “炎方,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我记得很久以前,总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虽然那时我还未醒。怎么我醒了之后,却只见过你一个人呢?这里明明好大,却看不到别人。” 炎方苦笑。因为他的能力,只能造出无生命的世界,却造不出有生命的世界。若非大神通,又如何能创造出生命来。 “炎方,你看起来好像越来越……嗯……憔悴了。” 炎方笑,“你哪里学来的词儿。” “忘记了。你是怎么了?生病了么?” 炎方赌气道:“自然是生病了。” “什么病?” “相思病。” “那……怎么能治好呢?” “你嫁给我,就好了。” “……你骗人。” “阿妙,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许久以后我们才能再见面,那时,你还会记得我吗?” “我不知道。” “……” “好啦,别生气了,会还不行么。” “阿妙,我们成亲吧。” “……让我再想想。” “娘娘,三太子此时已极虚弱,幻境崩塌之时又免不了灵识受震,小臣不敢肯定……” “你尽力吧。” “是。” 天摇地动,仿佛天地将要塌陷一般。 “炎方。”少女推开木屋的门,扶着门框站在摇晃的大地上,却分外的平静。 “阿妙,别怕,我……” “不要再勉强了。”少女走过去握住他的 分卷阅读54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手,制止他继续透支身体,“炎方,其实……我没有那么笨的。” 她静静地望着他,“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在没有遇见你之前,这里只有一片白茫茫,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出现于世间。其实我能想明白,我……只不过是梅树幻化而生的一缕精魂而已,很快,就会消散的,是么?” 她微笑,并不显得恐慌,“有人来找你啦,你该回去了。” “不,阿妙,我不能失去你……” “不要这么傻。”她从未有过如此温柔的时候,“你怎么能喜欢上一个幻影呢?回去吧。” 他紧紧地抓住她不敢松手,“不,我不要回去。” “炎方。”她忽然唤。 他凝望她,四目相对,他听见她说:“娶我好不好?” 他眼里有泪,应声道:“今生唯娶你一人。” 她含笑,低头轻轻一吻,然后,挥袖用力一推。 转瞬之间,天崩地裂。他身不由己飞去,看着她坐在树枝上,坐在满天昏暗无光山崩水激的世界里,遥遥微笑,点滴消散。 他拼尽力气抓住一缕散逸的精魂,紧紧抓在手里,最后的感觉,只余下掌心里熟悉的气息。 一梦无痕。 ☆、廿八、从未有怨 陪着白夕一直等到晚上,那位老仙医尽了所能后便回了天宫,天悬女雯两个也被白夕打发了去,看着白夕一个人坐在床边一语不发的模样,我却只能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 忽然白夕叫了我一声,我连忙答应,他抬头静静地道:“阿妙,你出去帮我守着门,任何人来也别放。” 我迟疑地望望折梅,又望望他,道:“你有办法救折梅?” 白夕点了点头,脸色很平静,只道:“出去吧。” 我有些将信将疑,然而白夕此刻的样子虽平静,却隐隐有一股不可改变的坚决,我想了想,只好点头道:“那你小心,有事情叫我,我就在门外等着。” 出来关上门,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天色已沉暗下来,最后一缕霞光都尽了。我坐在门口,听着房里的动静,里面静悄悄的,我却不知为何一直有一股淡淡的不安。 也不知白夕有什么好法子,但是细想来,他直到这时才想起用这方法,大约定然不是容易成功的,倘若出了什么事情,可得怎么办? 这般忐忑地等着,不知不觉间天已由夜转晨,天光大亮。 白夕和折梅依然没有丝毫动静,我既是担心,又不敢贸然进去看,犹豫了许久,忽然远远地望见一个人往这边来了,很快走到近前,看清那人的时候,我呆了呆,连忙低下头。 是溯云来了。 他的脚步很轻柔,走到我面前站住,我听到他一贯的略显清冷的声音,语气却是柔和,问我道:“折梅仙君如何了?”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白夕昨晚叫我守在门口,不许放人进去,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溯云道:“医官如何说?” 我道:“他说……他已尽力了。” 半晌无声,我微微抬眼,看见他垂眸沉吟,而后向我道:“只怕事有不测。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我想想昨日白夕那神情,再听了溯云这句话,实是再等不下去,想了想,便做了决定,道:“好。” 我转身去推门,手放在门上犹豫了一下,忽然身后伸过一只手来,按在我的手旁边,轻轻一推。 两扇门慢慢打开,望见里面那情形,我猛然一惊,连忙向床边奔去,溯云已先我一步一闪而至。 床上折梅依然未醒,白夕半个身子倒在床上,竟似也昏迷了。我急急奔过去,见溯云两手分别按在两人灵台之上,片刻后,方脸色沉凝地收回手。 我急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溯云低叹道:“白仙使欲将自己一身修行渡与折梅上仙,然而折梅上仙伤势过重,白仙使未能成功,且神识又陷入折梅上仙体内,竟不能回神。” 我愣道:“那怎么办?白夕会不会有危险?折梅呢?” 溯云目泛悲悯之色,道:“事已至此,无法可救,唯听天命而已。” 我顿时有些发懵,望望白夕再望望折梅,转回头望着溯云,有些迟钝、有些茫然地问他:“怎么会这么严重的?昨天白夕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 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身子一软扑倒在床前,一下子所有的自责都涌了上来,昨天我明明想到白夕不会用什么稳妥的法子,明明想到可能有危险,怎么我就没有想到阻止他,怎么就这么乖乖地只知道等,不知道早点进去看看…… 如果我早点想到,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我趴在床前哭得天昏地暗,不知哭了多久,灵台中涌入一丝清明,我泪眼蒙眬地抬头,看见溯云一只手轻轻放在我头上,他的神情依然宁静而清空,眼底含蕴着深沉的悲悯之色。他说:“妙也,众生因缘 分卷阅读55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皆有定,纵然你尽力阻止,也未必能改变什么。何况白仙使与折梅上仙未必没有转机。” 他的声音和神情有一种令人安定的气息,我擦了擦眼睛,问他:“他们还有可能醒来,是么?” 溯云点了点头。我略略振奋了些,忙道:“那要多久?” 溯云道:“我亦不知。” 我又望向静静沉睡的两人,“那……我们怎么办?只能等他们自己醒来,是吗?” 溯云点点头,把我扶起来,我们并肩站在床前,站了片刻,我仿佛也微微平静了些,想了想,便伸手去抱白夕。 既然不知何时能够醒来,那便让他们好好在这里睡着吧。把白夕抱上床,与折梅一起躺好,盖上被子,仍是止不住难过。想到人间天上这些日子,我与白夕最为要好,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是第一个想到找他帮忙。见不到白夕的这些日子,不知不觉间与折梅也成了朋友,却不料忽然之间这两个人都这样安静地沉睡在这里,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突然便仿佛被一种极空茫的孤寂所包围。没有了白夕,没有了折梅,以后我再要找个人说话聊天,还能找谁呢? 从来无论多么烦恼多么难过多么不安,只要和他们一起说说笑笑,无论说些什么,都是开心的。从今以后,我要怎么办呢? 我望向溯云,喃喃地说:“从今以后,我要怎么办呢?” 溯云静静凝望着我,眼瞳沉黑如潭。 头脑忽然一阵短暂的空白,待我回过神来,已上前一步拉住他,一句话脱口而出:“溯云,你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和溯云慢慢走到秀秀曾带我去过的小湖旁,湖边静静的,小亭里空无一人,我站在不远处望着那小亭,想起那日在这里看天悬和女雯一起做胭脂,女雯抱着宝宝,一家三口,仿佛都透着一种幸福的光。 那真的好叫人着迷,甚至是……着魔啊。当年,我便是为这光彩着了魔,一意孤行地抢了溯云回去,一厢情愿地期盼着与他做人间的夫妻,最后,却落得个一无所有的收场。 我转过头,望着与我并肩而行的溯云。他目光与我相接,眼瞳依然清亮沉静,仿佛几千年未改。我凝望了他片刻,那自从上天起就一直纠缠在脑海里的话,便轻轻问了出来,“溯云,那时,我强要你和我在一起,害你不能得成大道,你……怨过我么?” 我看见他摇了摇头,一时不知是悲是喜。恍惚记得妙梅山上的梅林和茅屋,我在屋后开了一块菜地,养了几只鸡鸭,我每天憧憬着儿女成群的小小幸福,对着他自言自语,整整三年,他却未曾认真看我一眼。 “我真的好希望……你能记住我……”我喃喃地说,眼神却飘向不知何处的远方,“我想要自己留在你心里,就算是恨我也好……” 我低下头,有些涩涩的东西充溢满身,却有了些终于说出口的松畅。我说:“刚飞升的时候,前缘尽知,我以为我已经忘了那时的情意了,只是后来却发现,我还是没能忘得了。我很希望你还记着我,记着找我报仇,可是……我在清媚的洞府中了幻境,幻境中你举剑刺向我的那一刻,我真的难过得恨不得死了,再不醒来。” 我鼓起勇气抬头看他,曾经想了无数次的话终于说出来,“溯云,那天在疏影宫小楼下,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是我错怪你了。我——从来都没有——想和你——一笔勾销……但是,我不会再缠着你,不会再害你了,我……我只要想着你,就好了,你就让我想一想,不要生我的气,我……我就要……嫁人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连自己也茫然飘忽起来。我低头轻轻说了一句:“我走了。”便飞快地近乎跌跌撞撞地逃走。 那一句话,好像用尽了我几千年的勇气,说完之后,便再没勇气看他。我恨自己说出的话这样不负责任,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将他默默放在心里,又为什么要告诉他……可是那一刻我忍不住了,忘情了,就那么说了出来。 脚下飞快地走着,一只手臂却突然被攥住,我蓦然回头对上溯云的一双眼睛,他口齿微动,未及出声,我却听到身后有人急促地唤了我一声:“阿妙!” 我一怔回头,是炎方。他大步走来,一把将我拖到身边,双眼冷冷地盯着溯云,道:“阿妙是我的妻子。”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说得气势昂然,不容置疑。溯云与他目光相对一时,然后缓缓移向我。 那双眼睛沉静而含着贯有的淡淡清冷,目光中似蕴着些旁的东西,我却不敢再看,垂下眼睛,只轻声道:“炎方,我们走吧。” 他没有说话。炎方拉着我的手转身离开,我茫然地迈着步子,思绪迷乱,却仿佛空了一块。 很空很空。 空了好大一块。 ☆、廿九、不择手段 “三殿下且请留步。” 耳边风声微动,话音未落,溯云人已挡在我和炎方前面。我顿时怔住,双眼望着他,脑袋里一瞬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却听他道:“三殿下可知折梅上仙之事? 分卷阅读56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 炎方冷冷道:“与本太子何干?” 溯云与他对视片刻,看了我一眼,却没再说话,略退一步。炎方拉着我便走,我跟着走着,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惑然。 折梅……和炎方……会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我会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默默地离开翠尾仙山,那问题一直萦绕在脑袋里,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昨夜不回来?”炎方冷着一张脸,突然问。 我应道:“白夕要救折梅,我帮忙守着,忘记托人告诉你了。” 炎方神色微变,站住道:“救醒了?” 我摇了摇头,不由得一阵黯然,道:“白夕没能救成,也昏睡过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炎方没再说话,我静静地想了半晌,开口道:“炎方,白夕和折梅出了事,我……我心里很难过,我想尽可能地帮帮忙,所以……”顿了顿,还是继续道:“可不可以……把婚期延后一点?” 炎方猛然低头望向我,那眼神看得我一惊,然后他眸光蓦然沉暗,看着我道:“你果真是么这想的么?” 那声音里一时听不出情绪。 我一怔,还未及回答,他却已双手握住我双手,神情有些委屈,有些祈求,有些霸道似地,对我说:“阿妙,我们明明说好的,你要帮他们,我可以和你一起,为什么要延期呢?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答应等得好辛苦,好不容易我们就要成亲了,我不要再等了,好不好?” 我垂下眼帘,几乎不忍再拒绝了。每当他这般似小孩子一样地对我说话的时候,我都不忍看他失望,于是不知不觉间,连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习惯了,还是那一段莫名沁入的灵识引导的结果。 挣扎了半日,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只能默默点点头。看着他展颜欢喜,自己却不知是何滋味。 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现在的我,是完完全全真正的我么? 回天宫后,我没有回疏影宫,对炎方说我想去灵泉静一会儿,炎方便送我到灵泉。 灵泉旁的梅树依然如故,梅开常年不歇,香满一树。 “阿妙,”炎方忽然低低地唤我,我应了一声,听他道:“你还记得么?那次你化入梅树中,无论我怎样唤你,都不肯出来,我没有办法,只有拼命向树内灌入法力,搅得你不得入定,才把你激出来。” 我点点头。那一次,是我在清媚洞中入了幻境,醒来后遇见溯云,记起幻境中事,于是万念俱灰,一心只想散了灵识,重化为无知无识之物。 那一次,却是多亏有炎方。 “阿妙,那次你答应我,再不会做那样的事了,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道:“你不要担心,我只是好久不回来,有些想它了,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他望着我,半晌才道:“我等你。” 他松开手一步步走远,走几步又望望我,竟似有些心神不宁。一阵歉意油然而起,我忽然明白我这是吓到他了。他——怕我反悔,回天宫的路上,他问我“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或许想问的便是—— 我究竟是因为白夕和折梅,想要延迟婚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想要……悔婚? 他没有等我回答,是因为他害怕。他竟然……会怕…… 我跳上梅树,躺在枝丫之间,怔怔望着天顶,所有的忐忑、犹豫、歉疚、茫然……通通流溢出来,仿佛要把我淹没。 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想要……悔婚? 是不是? 开口推迟婚期,究竟是为了什么?当真……只是因为想帮白夕和折梅么?其实这和我成亲与否,真的有很大关系么? 我竟也有些害怕起来。 这般出了半刻神,突然耳边“叮”地一声响,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一眼便望见远处两个衣袂飞动的人影,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在动手打架? 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在树顶视野无碍,那一白一黄两个人,不是在交手还能是在干什么!两个的法力都不低,打起来风雷俱动,我努力分辨那两张脸,然后一个震惊扑地摔下树来。 那两个人是、是……天哪,他们怎么会打起来的?! 埋头一路狂奔,还未到地方,突然一切响动皆止,我蓦然一惊站住,远远地却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缓缓道:“三殿下动手果然毫不容情,若我无防备,此时应是与折梅上仙一般下场,是么?” 这一句话听进耳里,我一时怔住,然后一股寒意慢慢地泛了上来,只听炎方冷硬地道:“你无故袭击本太子,还要本太子手下留情么?” 尾音倏然止住,我知道炎方已知我来了。拨开挡在身前的草木,从花丛中走出来,我一眼就看见溯云脸色灰白,身影摇摇欲坠。我跑过去扶住他,咬了咬唇,抬头望向炎方,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炎方一时没有开口,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溯云亦未作声,半晌,我道 分卷阅读57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折梅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着炎方,说:“炎方,你老实答我,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静默片刻,炎方道:“阿妙,若我说,此事与我无关,你可相信?” 我充耳不闻,一瞬间突然想清楚了这其中的事情,一股脑地说:“是不是因为我告诉了你,折梅说我灵识中沁入了另一段灵识,你怕我去找折梅弄清楚?你知道我和折梅是朋友,他会帮我,你怕他帮我是不是?那一段灵识,就是在小楼中,是不是?” 所有的事情越说越明了,“那小楼,是不是曾经住着你爱的人?你想要把她残存的灵识给我,这样我就可以……” 我抿住嘴,没有说下去,转身望向溯云,问道:“是不是这样?” 溯云微有些讶异,道:“你……知道?” 我点点头,低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必定也知道了灵识的事,才会推测到折梅和炎方事情。然而这件事我只对炎方说过,折梅也不大可能告诉他,他是怎么会知道的? 溯云道:“那小楼中有灵气。” 我想了想,方才明白,他是看出那小楼中有灵气,大约也觉察出我不对劲,既而知道我常与折梅往来,折梅应是能看出些什么的。 原来他只是那天在小楼见了我一面,便推知这许多事情。他那时去找我,是……想要对我说什么?后来他来找炎方,便是为了问这件事么? 他……究竟是关心我,还是……只是慈悲心救助旁人……我一时迷惑了。 恍惚之间,听见炎方的声音,冷冷地、负气地道:“阿妙,你无凭无据,只凭猜测,便认定是我做了那些事么?你就这样定下我的罪名了?” 我相信溯云决不会凭空定论。我最重要的两个人,最好的朋友白夕,最爱的人溯云,现在又加上一个折梅,现在两个昏迷不醒,一个伤势沉重,都是因为炎方,也都是因为我。 或许我真的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骗他,不该答应嫁给他。或者既然已经做了,就不应该再问任何别的事,灵识也好,幻境也好,既然都要嫁了,为什么还要问得那么明白……我根本就是错了,根本就是……害人害己…… 我轻轻吸了口气,道:“这件事,是我错在先。我骗了你,璃心盏我没有……” “不要说了!”炎方蓦然打断我,我被这一声低喝惊得一怔,呆了呆,看着他忽然一掠而来抓我的手臂,却只听得“哧”的一声,我衣袖被撕破了一块,人却被溯云带着后退了一丈。 溯云似是伤势甚重,落地后身子摇了摇,竟未站稳,倚在身后一株树上,几乎不曾跌倒。我也跟着趔趄了两步,才刚站住,抬头见炎方一步直奔溯云而来,顿时大惊,连忙张开双臂挡在溯云身前,惊道:“你要做什么?” 话音落时,炎方突然在我面前三尺之处站定,定定地望着我,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没有说话。我不敢相信炎方会对溯云做什么,可是……可是方才我分明感到了一丝危机。 身后溯云轻轻把我推向一边,声音清柔,“妙也,无妨。” 我站着不肯动,双眼望着炎方,嘴里对他道:“你受伤了,我送你回去。” 炎方站着一动不动,脸上的神色喜怒莫辨。他道:“阿妙,你可是在怪我?” 我使劲咬了咬唇,道:“没有。骗你的是我,疑你的也是我,你若生气了,那便对我生气,不要连累了旁人。”我望着他,一字字认真地说:“白夕、折梅、溯云,都是……我重要的人,若他们出了事,我宁愿拿自己来换。” 说罢我转身扶着溯云,道:“我们走。” 溯云凝视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我扶着他一步步向天门走去,身后没有一丝响动,我知道炎方还站在那里,但我已什么也不愿再想。 ☆、三十、我喜欢你 和溯云一道回了灵风仙山,送他进房调息,我便坐在门外等着他。 房内一丝响动也无,我独自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一种冰凉的感觉蔓延全身。昨日我便是这样守在折梅的门外,然而一夜之后,那两个人却谁都没有醒来。 突然不可遏止地害怕起来,我怕再开门时,溯云也已像折梅的样子,闭着眼睛,仿佛随时都要消散。如果是这样,我……我该怎么办? 不由得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忽然一只手轻柔地落在我肩头,温和地道:“梅姑娘,不要这般担心。” 我抬头,看到端年公主站在我面前,弯腰望着我,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对我道:“方才我看见了溯云仙君,伤势虽不轻,然而并无性命之忧,梅姑娘不要自己吓了自己。” 我忙抓住她的手,急问道:“果真么?” 端年道:“我想没有看错。” 她扶起我来,道:“到房里来坐吧,明日再来看不迟。” 我有些恋恋不舍,回头望望溯云的房门,端年边拖着我边道:“你若不放心,今晚便住在隔壁 分卷阅读58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房中,总不能这样一直坐下去。” 我也明白这般守着也无甚用处,再加上端年方才的保证,已微微放心了些,便由她带着到了隔壁房里。 魂不守舍地坐了一会儿,忽听端年问道:“听说……梅姑娘不日便要成婚了?” 我点点头,想到炎方,却不知是何感觉。思绪默默,只听端年道:“梅姑娘似是别有牵挂。” 我轻轻点点头,没有说话——不知该如何说。端年极轻地叹了一声,仿似轻烟一般,叹得我心底一阵的乱。她道:“梅姑娘既未忘情,又何必勉强自己?” 我低声道:“我曾经跟炎方有一个约定。他把璃心盏给我,要我重筑一颗心,然后看我是否能爱上他。可是……我骗了他,我把璃心盏给了溯云筑心,没有给自己。我想只要我答应嫁他,那就不算骗他了,我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端年偏头看着我,安静地听我说。我眼光又忍不住望向溯云的房间,想着他在房里不知如何了,“你知道溯云为什么受伤吗?因为他猜测炎方悄悄给我注入了一段灵识,他想去问问折梅,发现折梅莫名被人重伤,于是他来试探炎方,试出伤了折梅的人,果然就是他。” “因为折梅发现我的灵识里沁入了另一股灵识,就告诉了我,可是我又告诉了炎方。”我一点点回忆着整个事情的经过,想着在这件事情里我都做了些什么,然后发现自己除了害人不浅之外,竟没有做过一件对的事。 “梅姑娘,你恨三殿下么?”端年问我。 我摇了摇头,“最错的人是我……”我望向她,想到当时她在天宫时决断的气魄,“如果我像你一样,不要这样犹犹豫豫、拖泥带水,也许就不会出这么多的事情了,说到底,我跟从前的时候真是没有两样。可是我明明知道那样是不好的,却还是稀里糊涂就……” 端年柔声道:“梅姑娘不必太过自责。无论怎样,你都是一个善心的好姑娘。虽然有时会做错事,然而无心之过,又何必太过耿耿于怀。” 我摇了摇头,默然半晌,道:“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端年道:“梅姑娘可有喜欢三殿下么?” “我不知道。”我苦恼地敲敲额头,“这里面,有一段别人的灵识,她是炎方的爱人,所以……我不知道。” 端年微微有些诧异,“爱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识得她,但是……”想起幻境中见到那白衣女子时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我更加困惑,“但是,我似乎……‘应该’识得她的。” 端年若有所思。我问道:“你知道炎方曾经与什么女子在一起过吗?” 端年道:“据我所知,三殿下并未喜欢过什么女子。” “没有?”我不大相信,转而想到:“也许真的没有过。毕竟那女子是我在虚迷幻境中见到的,应该不是真的才是……” 端年想了想,道:“不过,听说五千年前,三殿下曾大病一场,昏睡了近百年才醒来。只是百年来他一直睡在疏影宫中,究竟当时情形如何,我也不甚知晓。” 我不大明白,“那能说明什么?” 端年微微蹙眉道:“我也想不明白……或许是我想错了。”她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梅姑娘,不被爱和被许多人爱,或许都是一种痛苦,然而有痛苦,便有最终或得到或解脱的欢喜。我记得从前的梅姑娘很洒脱很自在,烦恼太深时,可莫要丢了自己。” 她起身走了。我怔怔地望着她推门而出,乱成一团的思绪仿佛突然破开了一点天光。蓦然想起当初在妙梅山上整日懒懒散散和白夕闲扯嗑牙的日子,想起初飞升时虽然行为迷迷糊糊但对自己却能清清楚楚的心境。 梅妙也是个很念旧的人。 梅妙也不是个遇到了麻烦就活不下去的人。 梅妙也是个每天不务正业活得乱七八糟却不糊里糊涂的人。 做妖的时候是这样,做仙以后,也应该是这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迷惘、活得这么沉重了? 已经够麻烦的了,我怎么还把自己弄得这么水深火热? 我把自己给丢了呀。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就把自己给弄丢了。一下子又哭又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懊恼。原来这段日子以来过得这么辛苦,是因为我把自己给迷失了,所以既没有了主意,也没有了勇气,更没有了欢喜,原来是这样! 是日阳光晴好,天朗气清。 我顶着朝阳走到溯云的房门外,站住,然后门开,我抬头对着面前的人灿烂一笑,我说:“溯云,我想好啦,我还是喜欢你,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只要我喜欢你就好啦!就算我嫁了别人,也是一样!” 我抬起手臂对他挥了挥手,很坦然,很快意。然后说一声“我走啦”,便挥袖转身。 只要简单一点,就好了。想破了脑袋,不如坦白说出自己的心意,说过之后,便是过了,这样多好。 树影下一地细碎的阳光,低眉转身的一瞬,当真什么烦恼都放下 分卷阅读59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了。做过的事情已是做过了,该来的事情总要来,来之安之,若能想开,便不怕了。 然而那一个转身,却未能转过去。他忽然抓住我的手,一直把我拉进怀抱里。他的眼睛极清极透澈,他双臂抱住我,眼睫微微垂下来,轻轻吻了我的额头。 他的唇微凉,却很柔软。我微怔,然后轻轻道了一声:“谢谢你。” 他唤了一声“妙也”,我凝视他,忽然想起,我从未知过他的所思所想,从不知道在他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想他或许想要对我说他眼里的我,只是还未听到,便听见身后的声音。 那声音冷得毫无情绪,“阿妙,你便是这样对我的么?”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大约所谓有缘无份,就是这么样罢?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大概是没有机会再问了。回头对炎方摆了摆手,我道:“你想多了,什么也没有,告个别而已。” 炎方眼光冷冷地盯着溯云,道:“哦?果真如此?” “自然……”一句话只来得及吐了两个字,我还没有说完,便见炎方脸色大变,蓦然一摔袖,道:“好,你们……好!” 我一呆,一时莫名不解,连忙回头对溯云说了句“我先走了”,便要跟过去。溯云却没放开我,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和你一同去。” 我也未多想,拉着他便追过去。 炎方走得飞快,追了一路连个人影都不见,一直追到山门口,远远地望见炎方负手而立,我正要走过去,却被溯云拉住,道:“小心。” 我一怔,脚步一顿,便是一顿之间,忽然山门之后不知从何处涌出两队天兵,将我和溯云围在其中。 我第一反应便是蓦地望向炎方。他仍站在那里,负手冷笑,一动不动。顿时有些不妙的感觉冒出来,我道:“炎方你要做什么?” 炎方看了我一眼,目光缓缓移到溯云脸上,冷笑道:“做什么?此人对天宫三太子妃欲行轻薄,被本太子当场所见,而今,自然是要将他捉拿问罪。” 我连忙道:“你误会了,溯云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 炎方不理,截口打断我,直盯着溯云道:“是,还是不是?” 溯云淡淡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三殿下既已认定,又何必我说。” 炎方大笑,狠狠地道:“好,既然如此,就休怪本太子无情!” 我大惊,当下也顾不上解释,双臂向后一把抱住溯云,喊道:“住手!不关他的事,要抓就来抓我好了,我要他吻我的!” 溯云在身后道:“妙也,你不必……” 我急急地道:“本来就是我惹的祸,炎方你要怪就怪我,要抓我要治我的罪都随你,总之不许对溯云动手,否则……否则……” 我“否则”了两下却没想出个好的威胁理由,炎方却并没有这个耐心等我威胁完,挥袖道了一句:“都带回去!”便转身而去。 众天兵一拥而上,炎方走了,跟他们却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这一下,可真是麻烦了。 ☆、卅一、出于本心 我和溯云这一次回天宫,倒当真是被“押解”回去的。过了云台,入天门时遇见青华,她一脸吃惊的样子,我也只好对着她苦笑。她望望我又望望我身边的溯云,神情很是复杂,拦在我们面前道:“娘娘有令,请梅仙子与溯云仙君到天后宫见驾。” 说罢青华对我们点点头,道:“梅仙子,溯云仙君,请吧。” 她话说得这般客气,且又只看着我们,对一众天兵都不搭理,押解我们的天兵气势顿时弱了下来,略一犹豫,便放开了我们,只是仍将我们围在中间,生怕我们跑了。 我感激地对青华一笑,想了想,伸手去拉住溯云的手,便向天后宫走去。这一段路不短,既有天后过问,如何应对,我已拿定了主意,倒也不怕。 低头边走边细细想好应对之词,忽然听到溯云叫我,道:“妙也。” 我抬头对他一笑,“别担心,我有办法。”忽然想起昨日他受伤之事,又道:“你怎么样?伤好了么?说起来我还真是麻烦,每一次都连累你,说不定我们命数不合,真不能在一起。”我叹了口气,有些微的黯然,认真道:“不过以后不会了。” 溯云半晌不语,然后忽然道:“也未必不好。” “嗯?”我一时没听懂,想问他说的什么,然而目光所及,已是天后宫。 这便到了。我深吸口气,打起精神,握着溯云的手也更用了些力,几乎是拖着他冲进了殿里。 殿内闲人一概没有,只有天后和炎方在。进了殿我便松开溯云,一鼓作气奔到天后面前,跪下便道:“娘娘,小仙知罪,欺骗娘娘与殿下在先,又逾矩在后,求娘娘免了我和三殿下的婚事。妙也此心早已另属他人,虽然……虽然溯云仙君无意于我,我也已决定不嫁他人。我——甘受处置!” 我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天后是何神情,只听炎方慢慢地一字字地道:“ 分卷阅读60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甘受处置?” 他声音中几分冷笑,几分讥刺,甚至有几分狂乱之意,他道:“你以为我会如何处置你?你就这般急着为他脱罪?” 我低着头不看任何人,声音尽量平静地道:“本来就不关他的事,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爱勉强别人罢了。” 身后脚步声动,我当是炎方,他直走到我身边,轻柔地来扶我,我一怔回头,看见的却是溯云。他扶起我来,语声清柔,道:“妙也,你何必如此。” 他的神色表情,分明是不令我独承此事,我一慌,连忙道:“溯云,我知道你心地慈悲,但是你若为我顶罪,我是宁死也不愿意的……” 他摇了摇头,唇齿微动欲说话,我急道:“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帮我照顾白夕和折梅,若他们醒来,就……帮我道个歉;如果没有……”下面的话我却说不下去,顿了一顿,道:“妙也连累你甚多,所求唯此一件,你……一定要答应……” 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尖叫一声:“你说什么?!” 我闻声抬头,见天后身后珠帘哗然掀动,一个人跑了出来,竟是暮莲公主。暮莲掀帘直奔我而来,却被天后一把拉住,喝道:“暮莲!” 暮莲不理,甩开天后的手奔来抓着我拼命问:“白夕怎么了?他怎么了?我才两天没见他,他到底怎么了?你说什么醒来不醒来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呀!” 我看着她的样子,不由一阵难过,低声道:“折梅受了重伤,白夕为了救他,神识不能归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暮莲一呆,一时傻住了。我道了一声“对不起”,却不知怎样说,只能闭口不言。她呆了半晌,忽然转身就跑。 天后匆匆喝了一声:“暮莲,冷静!”边喊边拉住她,她哇地一声便哭出来,扑在天后怀里边哭边说:“母后,母后你快派人去救白夕,快……他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我、我要给他报仇……” 她使劲擦了两把眼泪,望着我道:“梅姐姐,你说,是谁害了白夕?我要给他报仇去,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 我一下子怔住。打伤折梅的是炎方,可是我并不打算把有关炎方的事说出来,这怎么办?只是怔了一下,我便脱口道:“是我。” 一句话说出来,却是两个声音。我一惊望向炎方,却见他面无表情,也并不看我一眼,说道:“动手杀折梅是我,设计要阿妙答应婚事也是我,乃至当初名为毁坏实为盗取璃心盏,皆是我所为。” 他向天后行了一礼,道:“事已至此,请母后定夺。” 我惊住,一时竟失了语言。一切事情起因都在我,所以炎方所为之事我并没有想要说,他也应当明白我只想一人承担,可是他为什么…… 忽然他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尽是冷笑,我蓦地明白他的意思:我认罪、悔婚,就是要撇清和溯云、和他的关系,无论如何处置,都与他二人不相干,可他不许我撇清。 他那意思,分明要厮缠到底。 一惊未了,身边溯云又开口,声音虽平静,说出的话却是吓得我魂都没有了。 “妙也应婚悔婚,皆因我之故,我二人自当同罪,且请娘娘发落。” 我被这一句话吓得头脑大乱,连忙就要分辩,不料还未开口,便见暮莲忽然晕倒在天后怀中,一着急,到嘴边的话立时不知忘到了哪里去。 天后怀抱暮莲,眼光缓缓自我们三人身上扫过,眼神威严,然后一语未发,抱着暮莲便走入后殿。 大殿中一时只剩了我和溯云炎方三人,我长长叹了口气,只觉满脑子的乱七八糟。 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郁闷地往地上一坐,我谁都不想理。这两个不合作的家伙,都底都搞的什么!那一个跟小孩似的闹上了脾气,这一个定然不肯默默闭嘴,一个两个的都当我不存在,害得我想好的说辞也白想。 本来若只是为悔婚的事,顶多贬下凡受些轮回之苦,人世之难,无论如何总还有回来的一天,这下可好,溯云要跟我一起受苦不说,炎方骗取天宫重宝,又无故打伤仙界上仙,还不知是个多大的罪名。 还有暮莲,心上人生死未卜,还是因为亲哥哥的关系;还有天后,因为我一个人害了她两个儿女,我的天……想想就觉得无力。 “妙也。”身边溯云唤我。我叹气,抬头望去,便望见他的眼睛,眼神是惯有的清冷,此时却分明含着几分柔和,和……坚定? 我有些发怔,揉了揉眼睛,一边应着“什么”,一边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他。我记得他一贯是淡然宁定的,此时那眼神里的情绪却看得我有些茫然,竟不解何意。 他蹲下来单膝着地,与我目光相对,静静凝视着我,说:“并非是你连累我,此事本是出于我本心。” 我低下目光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面对他的凝视我却有些不敢应对,我道:“不要安慰我了,你从遇见我开始就没有好过一天,又是毁了修行又是差点没命,好不容易飞升了,又被我折腾得生生死死好几次,现在又……” 分卷阅读61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溯云道:“这些事又怎能怪你,你几次三番舍身相救,我——并没有忘记。” 他这句话听得我蓦然一动,嘴里胡乱道:“我知道啦,好比我害你这么多次你也忘不掉,顶多算扯平了……” 脑子有些乱,却听他道:“自然忘不掉,妙也,我……” 一语未了,我已是微微一凉,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一句话没有说完,忽听珠帘响动之声,我抬头见天后出来,连忙站起来,只听天后道:“来人!” 仙娥轻盈的脚步声近,天后道:“传令,三太子暂禁于疏影宫,溯云、梅妙也二人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仙娥应声退出,旋即几个天兵进来,将我们分别带出。转身的一刹那,我听见溯云低声道:“妙也,莫怕。”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前的那些事,你虽记得,我却只希望你不要说。不要你记得我的好,你可不可以也忘记我做的那些坏事? 这天牢说来也不算陌生了,上次我来看清媚的时候算来到如今也没隔几日,倒不想这么快便故地重游了。 走过清媚门前,她见了我很是惊诧,我向她苦笑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走在前面的天兵便将隔壁的门打开,示意我进去。 这天牢比起寻常屋子也无甚出奇,不过是一入其中便会被禁了法力,逃脱不得。两位天兵锁了门便离开,清媚坐在栏杆那边的地上,望了我一阵,道:“你怎地也关进来了?” 这事情讲起来实在有些麻烦,想了想,我很干脆地回了四个字:“我悔婚了。” 她愕然。我叹了口气,不想再说,转而问道:“怎么炎方还没放你走?他们是打算怎么处置你了?” 清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道:“我早把自己当个死人了,他们怎么处置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何……落到这步境地……” “你别这么想,”我说,“若你果真罪已至死,也不会拖到今天了,说起来也不是多大的罪名,顶多贬谪下界……呃……” 话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她还没有飞升成仙,哪里来的贬谪之说,应是略施惩戒逐下天宫也就行了,最多毁去几百年的修行,应该无事。 想想这次下界,我和溯云都要重入凡胎,也不知到时彼此还能否相识了,倘若不能……若他已不识得我,或者我已不识得他,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只是——我怕是忘不了他的。大约纵然记忆不在,那熟识爱恋的知觉,也不能消弭。 若果真如此,那便当我是做了一场梦,再好好的……和他相识一回罢…… ☆、天悬番外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那一年的仙池会上。 远远地看到她和擢仙使白夕一道驾云而来,她懒懒地坐在云彩上,落下来的时候白夕故意摔了她一下,她爬起来拍拍屁股,若无其事地踩了白夕一脚,然而一抬头望见我,对我笑着挥了挥手。 她的眼睛很清亮,美得淡然而洒落,让人禁不住就想和她坐在一起,聊聊天。那是她第一次参加仙池会,而我已是第四次。 那天,我坐在池边的一块石上看了她许久,直到仙池会毕,大家将要散去时,我终于鼓气勇气走到她面前,问她的名字。 “在下天悬,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梅妙也。”她笑盈盈地回答,“我今年是第一次来呢,你呢?” “哦,我是第四次了。” “啊,那你该是师兄啦!” 她没有一丝拘谨,甚至连我的紧张不安都被她化解。然而只是几句话后,她便与我挥手告别。 望着她离去,我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我认真想了许久,我甚至想自己或许是……喜欢上了她,可是那种感觉并非是一见钟情的倾慕,我想我只是——很想和她待在一起。 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 于是我辗转天下,找了她一百年。 一百年后,终于,在妙梅山看见了她。 我在山下结庐而居,每天与她“巧遇”,这样“巧遇”了几乎又是一百年,然后我对她说:“阿妙,不如我们结伴修行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望着她的眼睛,我想我一辈子从未这样认真地看过一个人。她想了想,然后说道:“好啊。” 她答得很轻松,就像我对她说“今天我们下山去走走吧”,她回答“好啊”一样。可是我想她是明白的。 她分明是明白的。 阿妙,我们结伴修行吧。等飞升之后,我们依旧结伴,一直结伴,永远结伴,好不好? 她明白的。她说:好啊。 我一度以为,或许因为她的单纯无忧,所以一辈子的事,在她看来也是那么简单,不需要多么复杂和慎重。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无论多么单纯的人,都会有爱得疯狂的时刻。那样的无可不可,不过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那个人。 分卷阅读62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数百年弹指即过。我们接到仙池会请帖的那一天,我忽然发现五百年来所设想的一切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要实现了。 临走时,她说:再去山下小镇看看吧。 我说好。 本以为是对人世最后的告别。 后来我想,如果我知道那最后一次告别会毁去我五百年的淡淡幸福,我……是否还会愿意陪她去?我想如果那天她没有遇到那个和尚,没有那样中了魔似地一眼沦陷,是不是我就可以如愿,永远和她聊聊天说说笑,千年万年,恒如一刻? 可惜没有如果。 那一年的仙池会,我独自而去,身边空了的,是五百年的期待。 五百年人间变幻,仙池却依旧如当时。当我坐在池边的石上,抬头望向当年她降临的方向时,忽然便了悟。 我想,我所喜欢的,只是那样淡淡相处的感觉。 而不是她。 她那样懒散闲适的表象之下,是一颗随时等待燃烧的心。 不是为我。 我也并不想是为我。 想清楚的时候,自己对自己笑笑,然后转回目光,眼光一掠而过的,是一个极相似的微笑。 然后我看见一个素衣女子坐在池对面的一块石上,静静的,宛似一株柳。 很久很久以后,我在翠尾仙山一处僻静的小湖边,第一次问起她那一眼邂逅的时候,她说:“那时我想,大概你也很想要一个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淡淡的,直到永远的人。” 不需要爱得多么疯狂。只是淡淡的,却最终可以浓得再难分彼此,再化不开。 ☆、白夕番外 妙梅山上,梅林旁边,有小小茅舍一间,小小候补神仙一个。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妙梅山上空飘着一个白衣神仙,衣袂飘渺,仙气灼灼。白衣神仙在上面左飘飘右飘飘,一边飘一边念念叨叨:“应该是这没错,气息很纯啊,可是为什么这么弱啊?不管了,看看再说。” 于是一按云头,翩然落地,顿时一个形容俊郎风神飘逸的公子少年。 茅屋小小,房门敞开,春风飒然。茅屋里身穿白底梅花衫子的丫头对着茶炉子扇火,一手托腮,百无聊赖。 被无视的某神仙低头瞅瞅自己。没有隐身,没有隐气息,怎么里面这位修行了五百年的小妖这么无动于衷呢?难道真找错了? 某神仙纳闷半晌后,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验证一番,于是开口叫:“梅妙也。” 平和中正,既仙亦官,标准仙官。 小丫头迷茫地回头望了一眼,歪着脑袋望了半晌,然后,“你是谁?” “吾乃擢仙使白夕是也,因暗查下界,视汝资质非常,一心向道,故以仙池会帖相赠,三日后昆仑仙池之畔,当再与汝相见。” 这一段话甚是拗口,某神仙一脸正经地说完台词,却见那小丫头回身扇了两下炉子,然后对他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哦。” 于是差点一个跟头栽进门槛里。接着小丫头忽然又一扭身,问:“仙池会是什么会?昆仑仙池是什么地方?哦对了,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这下轮到某神仙茫然,半晌,“你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么?” “出身?”小丫头终于有了点反应,“这个,我一直都没想清楚,你知道?” 某神仙点头。于是小丫头喜笑颜开地招手,“啊,那你告诉我吧,我煮茶给你喝。” 于是终日悠游于下界,被下界诸修行视为衣食父母超级上仙的白仙使,第一次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小丫头拉进了她的茅屋,而且诱饵居然是一杯茶。 一杯茶下肚,白夕仙使的一身飘渺仙气顿时还给了天宫。这丫头的茶仿佛也跟她一样,没有半点仙气——呃,应该是妖气。简直俗到了极点——简单得让人什么修饰都用不上。 他说:“所以你其实原本就出自天宫。” 她答:“哦,这样啊。” 他问:“你的资质这么好,怎么修行这么浅?” 她答:“好麻烦的。” “什么?” “每天修行好麻烦的,我很懒啊。” “很懒你还煮茶?” “闲得无聊啊。” …… 后来她问:“那个什么昆仑仙池在哪里?怎么走啊?我不识路。” 于是他解说了一个时辰,“明白了?” 摇头。 于是反复一个下午以后,他一脸认命的表情,告诉她:“你不要乱跑,走的时候我来带你。” 好像所谓缘份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莫名得让他居然跟刚认识不过半天的人熟络得像知心老友。 再后来,他有空就跑来跟她聊天吹牛顺便蹭茶喝,这么跑着跑着,忽然有一天,他被群妖偷袭受了伤,足足休养了百年,百年之后,他再来的时候,发现山下不知何时多了个草庐。 他上山看到有人在她的茅屋里喝茶,他走近 分卷阅读63 梅开妙也 作者:隔剑还花 听到有人对她说:“阿妙,不如我们一起修行吧。” 他站住,直直地望着她,然后看到她点点头,她说:“好啊。” 她分明是默认了那句话以外的意思。 原来百年隔断,竟是一生离析。 他默默离去,只希望她幸福就好。 直到下一次仙池会前,他来送帖子,她见了他很欢喜,问他为什么许久不来,他只说受了伤不能来,然后问她这几百年过得如何,她说很好,只是没有了他聊天,有些闷。 然后她拉过那男子,对他介绍:“这是我师兄天悬,正好我们两个一起,帖子一块给了,省得你多跑。对了,这回也不用来带我啦,天悬师兄认得路。” 他笑着说“好”,她请他喝茶,他说不了还要忙,就匆匆离去。 他以为一切到此结束。 却怎么知道变故突起,她竟没有去赴仙池会。 当天悬告诉他发生的一切时,他竟不知是何滋味。 原来他放手的那么轻易,原来她并不是非那人不可。 甚至他想,若他先一步行动了,是不是可能还有机会?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她仿佛入了魔,眼里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她为他做尽了一切一个妻子想要做的事情,那才是真的爱。 他没有理由去抢夺。何况,也抢不了。 他却没有办法不记着她,没有办法不注意着她。 她那样做,分明是犯禁的,分明是不容于理的,他知道,他有义务去制止,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或许这便是他唯一能做的。 让她去爱。 直到那一天,她生命的气息突然微弱下去,微弱到几乎消失。他吓坏了,他奔回妙梅山上找她,却只找到一株枯萎的残枝。 她为那人耗尽了生命。她用这一世度这一个情劫。 他要救她啊。他把她重新栽植,日日以己身仙灵之气灌溉,直到她现了生机,他也几尽枯竭。 他便坐在她身边入定,他陪她一起修行,一起恢复。 漫漫千年。 她终于重生。 她早已忘记前世的情劫。 可是他知道,飞升之时,前缘尽现,那时,她什么都会记得。 他不能骗她现在和他在一起。 他一直守候到她终于飞升。 然后她笑说,没什么想不开的。 她说,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他。 然后他以为他终于等到了。 她说,她没有心,已经不会再爱人了。 他说,他愿意一直等,等到她愿意。 却等到她要和别人成婚的消息。 那天他问她是不是要成婚了,她说是啊。 然后她问暮莲公主是不是很好,于是他微笑说是啊,她很可爱。 也许他总是这样差了一步,也总是这样不忍破坏她已有的幸福。于是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一如当年。 或许并不是太晚,也并不是来不及,只是那个人,终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