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千岁》 分卷阅读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 书名: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 ☆、繁缕 白绣雪入宫了,当然,一个郎中的女儿入宫不是做娘娘去了,而是做宫女,这辈子连皇上的衣角都摸不到的小宫女。 白绣雪没有分配去伺候哪位贵人主子,而是去了女医馆的药房处,理由是她家是郎中,与医药有关自然要分配到药房工作,而家里是干厨子的自然要去厨房干活。 经过一段狠厉的训练,这批新进宫的小宫女也勉强礼仪方面过得去关了。 当然,不用多么严格,白绣雪她们所在的女医馆隶属于御医院,她们这群小宫女不会有机会接触太多的贵人。 御医院属于皇宫大内的外廷,隔两堵厚厚的宫墙就是皇宫外。 可惜,就这么两堵宫墙有人进来了,不定五十来岁才能出来。 白绣雪年方十三,进来就安排了下等宫女的活计,家里也简单,母亲早逝,父亲娶了继母。继母看不惯她在家吃白饭。 父亲平素又是个耳根子软的,继母哄弄了两句,正赶上宫里选宫女,对她父亲说了当女医官的种种好处,便将白绣雪弄了进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当然,考不考得中就看她白绣雪的命了。 按宫中规矩,普通宫女一直要在宫中干到五十才能离宫回乡,而在药房考中了女医官则二十五或三十便可出宫。 进来药房,按宫中不成文的规矩要改名,都与医药有关。 这天,天气很是晴朗,她仰望着深蓝色的万里长空,没有一丝儿云彩,碧空如洗,因是三月了,天气比较暖和了。 白绣雪跟着管事走过那一道道厚重的宫门,看那红墙琉璃瓦,真漂亮。这,就是她今后生活的地方了呢。 白绣雪与其他新宫女一般,规规矩矩的在药房的院子里站成一排,统一进宫时发的天青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白绣雪站在其中年纪尚幼亦不突出。 青色的砖沿与朱色的宫墙相映成晖,角落里也有青苔扫帚绒,显出几分凄清来。 白绣雪也在想,原来皇宫也并非自己想象中的一般,和说书人口中的水晶碧玉,富丽堂皇的宫殿不一样的。 此时,一个穿着深青色衣裙的大约三十岁的女子从房中走了出来,她站在众人三步前的位置。 白绣雪注意了一下,这个姑姑长得还算和善,脸上一直带着笑,一双杏仁眸子,淡淡的看了她们一会,这才开口道: “我,是主管你们的夏掌事夏侯兰,你们今后唤我夏姑姑便是,想必在这之前这宫里的规矩,之前的教引嬷嬷已经教会了你们,到我这里,就要懂规矩,知进退,明白吗?” “是,奴婢等明白。”听了众人齐声响亮的回答,夏姑姑方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夏姑姑便拿出一本名册,一个一个的赐了新名字,到了白绣雪这儿,正好轮到白芷。 夏姑姑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这丫头,本倒是好命,轮了个白芷,恰了你也姓白,这姓氏也与你有些缘,不过有些可惜,这厨房那边有个也叫白芷的。 “从今往后,你便唤作繁缕。” 夏姑姑的声音听在她的耳中分外轻柔,从这一天起,她不是白绣雪,只是这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繁缕。 若是有生之年她能够走出这深宫,她还是她的白绣雪。 从前的一切,随着名字的更改轻易抹去。 其实,白绣雪是有几分紧张,这夏姑姑与别人都是念了个名字,到自己这却说了这么多话,心里颇有些惶恐,便依了规矩福身答道:“繁缕多谢姑姑赐名。” 夏姑姑点点头,眼前的小宫女礼数倒也是挑不出错的,看得出学礼仪时是下了苦功夫的,低眉顺眼的,一看就是个听话的。 夏姑姑看了颇为满意,这次教引嬷嬷教得都不错,又低头在名册上用朱笔勾画了一道,继续往下赐名。 殊不知,繁缕也是心底舒口气,手心里都是汗,因着紧张,繁缕只记下来左右两个人的名字,左手圆脸的小姑娘唤作栀子,声音清清脆脆的。 右边樱桃小嘴的唤作桔梗,似乎有些腼腆,声音软软的对姑姑答话。 繁缕觉得腼腆有腼腆的好处,在宫中不宜招惹是非,而像栀子这样讨喜的自也有她的好处,在这宫中也吃得开些。 繁缕虽只十三岁,但明白的事理比平常的孩子也多些,她生母自幼也教过她识字读书,读书可以使人明智。 母亲也趁着身体尚好时,与她买过一些诗书,母亲去世后,又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繁缕自也懂得多一点。 夏姑姑最后又分了房间,本是四人一个房间,最后只余下繁缕与栀子、桔梗三人,夏姑姑便宣布道:“余下的三人分到丁房,繁缕、栀子、桔梗一个房间。好了,全部安置完毕,快去 分卷阅读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各自的房间收拾收拾吧。” 繁缕三人便背着各自的包袱一起去了丁字房,走进去,屋子是一方大通炕,收拾的干干净净,被褥都有,还都是半新的。 三人各自选了床铺,繁缕在中间,又收拾了一番,沉默了不一会,栀子便忍不住说话了,用手肘戳了戳白绣雪,笑嘻嘻道:“哎,繁缕,你今年多大,哪里人士啊,为什么进的宫啊?” 转头看了看栀子,繁缕也不太受得了沉默,就与栀子边收拾边说:“我今年四月满了十四,是永安临州人士,我继母看不得我在家吃白饭,就将我送进宫来了,你呢?”二人也算搭上话了。 “我呀,我十五,姑且大你一岁,离你家临州不远在青城县,我的命比你还好一点,我家里妹妹太多了。 爹娘说养不起我们了,我就主动把自己卖进宫了,卖身的钱都给了爹娘养弟弟妹妹了,爹娘可舍不得我了,娘差点哭瞎。” 栀子脸上洋溢着笑容,圆圆的脸蛋上露出一对小酒窝,想必为自己能为家里分忧这事心里还挺自豪呢。 “哎,桔梗,别光听我们说啊,你是怎么来的,多大啊?” 桔梗挺害羞,听栀子问她,腼腆的笑了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来,挺可爱的,“我,我今年十二岁,年纪最小,家住沧州县,我们那闹了旱灾,颗粒无收,爹就将我卖进了宫里,其实我明白爹爹是迫不得已的,他挺舍不得我的。” 听了这里,繁缕心里有些酸酸的,人家要不是养不起孩子,要不是闹旱灾,都是迫不得已。 可她家呢,还不是因为她爹耳根子软,受不住那枕头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可恨的是,她还怨不起来她爹,毕竟平日里对她还算温和,也没有非打即骂,给了吃给了穿的。 唉,若是考不中女医官,她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呆在这宫中了。 其实,她在家也翻看过不少医书的,号脉什么的也算略通一二,能凑凑呼呼过得去。而且,听说考这女医官比那些御医院里的御医简单多了。 “哎,繁缕,你在想什么呢,唉声叹气的,哎呀,你不要怕,咱们这属于外廷,虽然位份低了些,可比内廷轻松多了,只要安安分分的,还是能平平安安逍遥一辈子的。” 栀子倒是个热心肠,看得也比那些初入宫便迷了眼的小丫头看得通透,知道哪好哪坏。 “是啊,繁缕,你别怕,有我和栀子在呢。”桔梗看繁缕呆愣的坐在床边上,也以为她愁什么呢,左右进宫这些小丫头愁得不过就是个前途。 “放心,我没多么可发愁的,”繁缕笑了笑,安慰的拍了拍她们二人的手,转移了话题,扬了扬下巴问道:“哎,你们知道为什么初进宫那时,教引嬷嬷不让去西边吗?” 栀子听了,眼珠子一转,神秘兮兮的冲二人招手过来,等繁缕和桔梗探过身来,小声与她们说:“我与你们说了,可不许再与别人乱说。” 看繁缕与桔梗似鸡叨米似的点头,才说了正文,繁缕也不过随便一问,没想到栀子这鬼精灵还什么都晓得一点。 栀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其实我也是不小心偷听了两位教引嬷嬷的话,才知道的。 是这样的,听说啊,西边是住的不是什么宫女妃嫔,而是住了一个叫做卫衣的大太监。” “西厂又是什么地方?人间地狱。从那里出来的人,又能当上厂公的人更是手段了不得。 传说卫衣大人更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坏事办绝,不仅残害忠良,连人家府里的小孩妇孺都不放过呢。 有时候,人犯更是能活活被西厂的人严刑拷打而死。拖出来的时候,那人啊,瘦的只剩一层皮,骨头齐不齐全还是回事儿呐。” 繁缕和桔梗吓得已然说不出话来,她们都是从小地方来的,哪里听过这些,栀子也憋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人诉说,怎么肯轻易罢休。 栀子继续张牙舞爪地说:“这还不算完,这人折磨到这份儿上,死了也就罢了,反正尸骨也就那么回事儿了,也不知道个疼痛了。 这偏偏有些个还是奄奄一息的,这样就拖出去喂了那饿了四五天的大狼狗,活生生的被那些畜生啃食而死的,你说,这吓不吓人。 还有,你们看那当官儿有哪个不贪的,可这卫衣大人贪得可不是一点儿两点儿,那是成千上万的贪。 以后,你们呢,可别乱往西边去。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卫衣大人根本就是个心里变态的大太监,位高权重。 被抓进西厂里的人,从没有能活着出去的,那里就是阎罗殿,有去无回,你们可要小心些,别惹了西厂的人。” 栀子最后很慎重的,再次警告二人一遍,繁缕反正发誓打死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还有啊,听说西边道上种的西府海棠千万别乱摘,那是卫衣大人最喜欢的花,摘了如果被发现是要去了半条命的。” 听得二人更是多了几分害怕,繁缕倒觉得奇怪,一个太监会喜欢西府海棠,真是怪哉。 分卷阅读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不过想想也就想通了,这太监也是人,哪个人没有点喜欢的东西呢。 桔梗倒了三杯白水,分别递给二人,说:“没关系,不是说这里和西厂还有一段距离吗,咱们都是小宫女,老老实实的总归是没事的。” 大抵快到了吃饭的时辰,三人也收拾差不多了,一起走了出去,顺便也和屋子两边的邻居认识认识,毕竟大家日后是要一道共事的。 繁缕一想到有可能在这呆上一辈子,就心生哀意,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女医馆的饭菜可比之前她们在的那个地方好多了,繁缕吃得干净,宫里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饿到了,说是四季节令都有水果的。 ☆、梨涡 繁缕夜里躺在被窝里,炕烧得很暖和,谁会亏待自己呢,听见栀子与桔梗静静的鼾声,一呼一吸间皆是平稳,可她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进宫第一天她都泰然自若的睡着了,到了今夜却怎么都睡不着。 唯有接受现实了,因为她知道,真的真的只能一辈子老死在这方寸之地了,再也出不去了。 其实并不是她适应环境快,而是比其他人都天真,不愿相信现实罢了,从爹爹把她的名字添上名册的一霎那,她的命运就注定了,不可抗争。 翌日,大家起床烧了热水梳洗,吃完了饭菜,准备去干活,三人才收拾完碗筷,一个自称名唤为木香的管事宫女出现在面前,负责告诉她们是干什么的。 “我是夏姑姑身边的,日后你们有什么事都来找我就是。” “是,奴婢等知道了。”众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手脚麻利收拾了各自的食盒,垂头恭敬地听木香讲话。 “现在,我先带你们去安排你们干活的地方,都跟我来。” 木香走在前头带着众人先去了浆洗房,指着上面的木牌匾道:“看到了吗,这是浆洗房,左手边这里有口水井,你们平日里用得水都是从这口井打的水,这个,是你们平日里扫洒的工具都放在这个屋里。” 众人齐齐点头,显得十分乖巧,木香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一一给众人安排了活计,日后就照着这个来。 最后只剩下繁缕三个人,木香对她们道:“你们三个跟我来,我来给你们安排做什么活。” “你们拿上这些,我看你们三个还算乖巧,就负责医女院子中的清洁吧。” 木香指着屋子里一堆的东西,繁缕和栀子、桔梗去拿了铜盆抹布扫帚这些东西,又去打了两桶满满的井水,担着拿着跟在木香身后。 作为她们这样初进宫的小宫女,做的都是下等活计,不过却也还好,繁缕与栀子、桔梗三人只负责扫洒的活计,还算是轻松。 木香引了三人到了一处三进的院子,院子的门匾上写着清秋院,里面都是两层的小楼,一进了小院,木香说话声音就小了许多,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 她只压低声音道:“我与你们说,看见这院子了没有,今后你们就负责这院子里上下楼所有走廊、栏轩、门窗和院子台阶也要打扫干净,明白吗?” “奴婢明白了。” 三人俱乖巧的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应道。 木香见了很满意的点点头,嘱咐道:“还有,这里住着的都是女医官和医徒。干活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安静,不可打扰到她们,否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好了,你们干活吧。”说完,木香便走了。 天上微蓝还带着淡淡的星辰,三个人静悄悄的干了起来,繁缕拿着抹布浸湿绞干,跪在走廊上一点一点倒着往回擦,以免留下自己的脚印。 尽量不要发出较大的声响,这些女医官中不乏有脾气大的,吵醒了她们可不得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繁缕直起身来,总算干完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空气微凉,但也热出不少汗,抬头看看,天际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来了。 “繁缕,桔梗,你们擦完了吗,咱们扫地吧?”栀子直起腰来,用手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擦完了,便该扫地了。 “嗯,都已经擦完了,咱们赶快的吧。” 负责领饭的宫女从厨房领了饭菜回来,众人坐在各自的位子闷头吃起饭来,也不敢太过狼吞虎咽,毕竟前几个月的规矩已经教出来了。 做了一天的活,众人累的很,腰酸腿软,也都不大想说话,各自闷闷的收拾了床铺,洗漱过后爬进被窝里就睡了,炕也暖暖的。 繁缕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身边被子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转头一看,竟然是栀子在哭。 繁缕又看了看桔梗,她睡得正香甜,嗯,估计没听到栀子的哭声。 “栀子,你怎么了?”繁缕悄悄的挪过去,拍了拍栀子的后背,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又不敢发出太大声。 “我没事,我想吃我娘做的糖水蛋了。”栀子轻轻抽泣着,繁缕闻言一怔,眼眶亦有些发酸。 她何尝不想呢,可就算她能回去又如何,娘亲 分卷阅读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早已不在世了。 那个家里,已经没有念着她的人了。 饶是白日里再厉害的小姑娘,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起父母兄弟,毕竟那是她们唯一可以思念寄托的了。 繁缕不想她的后娘和爹爹,自然更加不会想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 她只是想,门口村头的那棵大柳树,还有幼时给她当过小马骑的药箱子,那条已经丢了的小黑狗,想起娘给她做衣服。 她想了想,安慰道:“听说如果成了女医官,二十五岁就能出宫了。” 栀子翻过身来,抽泣了一下,才小声说:“我也知道,可那谈何容易。” 繁缕不知说什么好,窗外星河灿烂,月如玉盘,可她们没有闲心去赏这个景致。 明明都生活在这座皇城之中,可这烦恼却无穷无尽,她只能拍了拍栀子的肩,说:“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往后的日子里,依旧是循规蹈矩,也会时不时的因为人手不够,被木香叫去做其他的活计,竟然很少有闲下来的时间留给自己。 这日午后好不容易空闲的时候,繁缕坐在窗户边上,就着光拿着针线做外衣,她微微垂着头,眼睛盯着绷子上的布,手指拈着针线,小指微微翘起来,样子很有些稚气。 宫女不能戴多余的首饰,衣服也都是一样的,所以大家只能在衣领袖口处,绣一些别致不惹眼的花纹,争奇斗艳一番。 栀子凑过来看了两眼,问道:“繁缕,你绣的什么?”从那晚过后,栀子便同繁缕关系亲密了很多。 “是海棠,西府海棠,我娘最喜欢海棠了。”繁缕抬起头笑了一下,颊边旋起一个小巧的梨涡。 “哦,我绣的的是桃花。”她抬头看到繁缕笑,惊讶道:“呀,繁缕你有酒窝啊!” 繁缕摸了摸脸颊,点头道:“嗯,我随了我娘的。” 栀子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笑嘻嘻道:“那你娘一定很好看又爱笑吧。” 繁缕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繁缕的娘亲生前脾气好,总是笑盈盈的。 栀子抱住她的手臂,笑吟吟的说:“因为我姐姐告诉过我,长梨涡的女子都是爱笑的美人呀。” “哦,是吗?”繁缕表示自己可没听说过这个说法。 栀子一脸的不可置疑,像一只猫头鹰一样瞪圆了眼睛,铿锵有力的抖着手道:“当然了,我怎么会骗你呢。” 繁缕倒在炕上哈哈大笑,她真喜欢栀子这个性子,和她在一起永远都会很高兴。 其实桔梗也不错,就是孤言寡语了些,但心地十分的好,常常提醒栀子不要说错话。 在清秋院干活要十分小心,因为这里面都是不能得罪的女医官,可以说是,这里的掌声姑姑和宫女都是为了服侍女医官才存在的。 而这十四位女医官中,其中有一位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姓卢,大家都叫她卢医女,按照宫女们私底下的话说,就是小肚鸡肠。 卢医婆为人刻薄,又专爱挑三拣四,拿小宫女出气,只不过她医术精湛,女医馆一向以医女官为重,众人心中便是不愤,但也尊重着。 不巧得很,繁缕偏生就不小心得罪了她,那日也只是不小心水桶挡了卢医女的道,污水渍沾到了她的裙子上,当日骂了一句也就过去了。 地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块特别明显的墨渍,繁缕有口难言。 木香正巧打算来个杀鸡儆猴,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厉声训斥道:“再重新擦,连这点活都干不好,你是废物吗?” “奴婢……”面对这么明显的污渍,繁缕无可辩解,可她的的确确都擦的干干净净了,她委屈又不敢说,栀子想上来帮她,也被呵斥了回去。 “木香姐姐,繁缕她不是……” “你要是想一块受罚,现在就出去跪着。”栀子只好缩了回去,桔梗想求情也没求成。 繁缕低垂着头跪在木地板上,穿着单薄的宫衣拿着一块抹布细细的抠着被浸入墨渍的地板,这木地板已经很久没有换过了,因为长时间没有打过蜡,墨渍浸的很深,要擦下去很难。 “如果干不完,中午就不要吃饭了,宫里可不养废物。” “是,奴婢知错了。” 繁缕提着木桶重新去后院打水,冰冷刺骨的井水,手上皮肉冻得开裂,浸湿了布巾重新开始擦地,膝盖已经跪的生疼。 “这是在闹什么?”从二楼下来的正是卢医女,她磕着一把瓜子,闲散无事,冲木香问道。 “回医女的话,不过是个刚进宫的小丫头不懂事,让她重新干呢。” 卢医女斜着眼瞥了一眼苦哈哈干活的小宫女,靠在栏杆处,幸灾乐祸道:“这种不长眼的丫头,是该好好教训,不然哪天就闯出祸来,丢了咱们女医馆的脸面,这入了宫啊,甭管之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就都是奴才。” 这些话一说出来,戳中了许多人的心病,不少人顿时白了脸,暗暗骂起了卢 分卷阅读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医女。 “女医教训的是。”木香脸上赔着笑,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小宫女罢了,连女医馆的大门都出不了,能闯出什么大祸来。 “嗯,要狠狠的罚才好。”卢医女看得心中乐呵了,才姗姗的走了回去,又往地上扔了许多零碎的瓜子皮。 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不然无端端怎么凭空出现的墨渍,繁缕只能自认倒霉,犯在了卢医婆的手里。 “繁缕,你还好吗?”繁缕叹了口气,疲倦的摇了摇头,说:“我就是累,想睡觉。” “可别是要发热,我来看看。”桔梗说着,就伸手来探她的额头,她们这些从医家出来的人,从小耳濡目染,怎么说也懂些粗浅的医理。 “唔,还好,没大事,应该就是受了点凉,明天你里面穿厚一点吧。”桔梗松了口气,虽然这里是女医馆,但医女不是专门给她们这些小宫女来看病的。 栀子噘着嘴,愤愤道:“这皇宫啊,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谁让咱们身份卑微呢。” 桔梗急忙过来捂住她的嘴,叹气道:“哎呀,栀子,你可注意点吧,小心隔墙有耳。”栀子撇了撇嘴,但也没再抱怨下去。 “那以后怎么办啊?” “能怎办呢,初来乍到,吃一堑长一智吧,唉,只好先这样委屈就委屈点吧。” 自从那天繁缕得罪了卢医女,虽说没有人故意排挤她,但也同样对她敬而远之,生怕自己也入了卢医女的法眼,所以,总是会出现繁缕干活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其实众人也知道,卢医女是个惯爱折腾人的,尤其是这些才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唯有等她玩得腻了,也就放过繁缕了,所以暂时繁缕也只好逆来顺受了。 繁缕摸了摸肚子,她只早上喝了一点米粥,吃的急匆匆的,她此时真的是快饿晕了。 这时候,有一道纤细的人影悄悄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躲到别人看不到的墙角后,冲繁缕招手道:“繁缕,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一个文,酝酿了好久,尽量保质保量。 ☆、喜讯 是桔梗,繁缕这下惊喜的要命,看到繁缕犹豫了下,桔梗看了看四下,冲她招手说:“没事的,这个时辰大家都睡午觉了。” 于是,繁缕这才猫着腰,踮着脚悄没声的走了过去,窜到了桔梗身边,她满脸惊喜地问:“桔梗,你怎么来了?” “唉,繁缕,你的手怎么这样凉,来,我来给你捂一捂就好了。”桔梗说着,拉过繁缕的手便捂了起来,她的手果然暖暖的。 “繁缕,来,快吃,还有糖水。”桔梗偷偷摸摸的把繁缕拉到无人处,从食盒底层摸出一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壶热热的糖水。 她心里也暖洋洋的,狠命的把馒头往嘴里塞,问道:“桔梗,你怎么来了?” 桔梗看着她吃的狼吞虎咽,又给她倒水,说:“这些都是我和栀子悄悄给你留下的,本来她也要过来的,不过我怕她出什么岔子,就一个人过来了。” “真是谢谢你们了,我都快饿晕了,你们简直就是我的及时雨。”繁缕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活太多,每每等她干完了回去饭菜已经没了,肚子早就饿的发慌了。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又怕人看见,拿起馒头便狼吞虎咽起来,一不小心吃得噎着了,桔梗立时递过热糖水来。 “繁缕,哎呀别急,别噎着,我替你看着人呢。”桔梗看她吃得急,生怕她吃噎着。 繁缕心说她也没办法啊,她自然想细嚼慢咽,可万一被人发现桔梗给自己送饭,受罚的可不止她自己,连累了桔梗让她于心何安。 急了忙慌的吃完了午饭,腹中也有了饱意,喝下最后一口热糖水,她就急着让桔梗走了。 “桔梗,谢谢你啊,你快回去歇息吧,别被人发现了。”繁缕心里感激的无以言表,又怕她被人发现了,受自己的连累。 “没事,繁缕,我先走了。” 桔梗收拾好食盒,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此时应当都是午休去了,和繁缕摆了摆手,提起食盒悄悄溜走了。 繁缕继续回去干活,肚子里饱饱的,内心由衷的感激桔梗,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她们。 “哎呀!” 此时从门外急匆匆回来一个女子,那人脚下绊了一下,怀里的书都掉了下来,里面的书签也散落了出来,有风吹过庭院,女子捡的手忙脚乱。 繁缕放下手中的扫帚,默不吭声的过来帮她把掉落的书本,还有散落的书签一一放了回去,女子检查了一下,发现一个也没有放错,惊讶一闪而过。 女子目光微闪,问她:“你识得字呀?” “嗯,曾跟着长辈学过。” 繁缕淡淡一笑。 将书收拾好了以后,女子抬起头对她笑道:“我叫紫苏,你叫什么?” 紫苏长了一双好看的柳叶眉,淡如烟雨,杏眼明仁,看上去十分可亲 分卷阅读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 繁缕低头回答:“奴婢繁缕。” “哦,在我面前不用自称什么奴婢了。”紫苏点了点头,又看了她两眼,才抱着怀里的书离开。 繁缕拿起扫帚继续干活,她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人收起书卷,关了窗子。 渐渐的天气越发寒凉,宫里生病的人也就多了起来,这件事对繁缕唯一的好处就是,卢医女忙碌了起来,就把她这个不开眼的小宫女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就没有人再折腾繁缕了,总算是逃过一劫,繁缕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只是素来干净的手指上生了冻疮,简直是惨不忍睹,遇暖更是痛痒难耐。 听说这还不是最寒冷的时候,才开始入冬而已,繁缕就已经受不了了。 中午吃过午饭后,各人回了房间午休,炕倒是还算温乎,繁缕往前住在江南,来到北地最不适应的就是冬天了。 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宫里也没有可玩的东西,只能一边做绣活,一边闲话。 桔梗无意间说了一句:“我觉得烤白薯最好吃了。” 栀子捧着手里的绣棚,一脸馋相道:“冬天不如喝羊杂汤,身上也热乎乎的。”她就喜欢味道重的,可惜宫里实行中庸之道,不咸不淡,口味乏陈。 “还是甜汤最好喝了。”繁缕娘亲最擅长做这个了。 这时有人来敲门,繁缕穿好鞋下炕开门,来人却是木香。 繁缕心道不好,却只能侧开身请人进来,笑道:“木香姐姐,请进来坐吧。” 木香也不坐,告诉她们说:“药房新进了一批药材,需要人手整理,你们没事就过来。” 繁缕应了下来:“好,我们这就过去。” 等木香走了,栀子才瘪了瘪嘴,抱怨道:“哎呀,真是的,药房那么多人都是吃白饭的吗,隔两天就叫咱们过去帮忙。” “抱怨也没用,谁知道药房是怎么回事,平常不好好归置。” 药房位于清秋院的左侧,连着女医官们轮值的班房,整个女医馆位于太医院的西苑,比邻而居,有什么事也方便。 繁缕打开门,其他房间里的同僚也都出来了,想是都被木香叫起来的,又朝天上看了看,回头说:“今天太阳不错,干活应该不会太冷。” “是吗,上午还有点阴天呢。” 桔梗也出来看,笑道:“真的有太阳了。” 药房里的药材杂七杂八一大堆,有些因为放置不当,都已经坏掉了,失去了药效。 而她们需要把药材分开,坏的捡出来,药房里的一些药盒重新擦拭洗净,放在太阳下晾晒。 大家安安静静的干着活,过了一会,院中传来嘈杂之声,栀子抱着一盒甘草过来,说:“木香姐姐又在训人了,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 繁缕转过头一看,只见木香指着一个切药的小宫女喝骂道:“你是猪脑子吗,毛手毛脚的,连这点活都干不好,回头告诉了姑姑,这切废的药材从你的月例里扣。” 小宫女垂着头也不敢哭,宫里的规矩,不准哭丧着脸,尤其是在贵人主子面前侍奉的,心里再苦,面上也要带着由内而外散发出喜悦的笑,要有规矩。 繁缕凑过去一看,这不是泽泻吗,毛遂自荐道:“木香姐姐,我识得,也会切。” 木香看了她两眼,才扬了扬下巴说:“那你去切两刀给我瞧瞧。” “是。”繁缕坐在了板凳上,这个药材切片她可熟练了,要切成薄厚均匀,铜钱大小,很费时费工的一项药材,以前在家里没少帮父亲干。 路过的一位医女也停了下来,站在繁缕身后,拿起切好的一叠药片看,薄厚均匀,切片干净,赞了一句:“小丫头切得很利落呀。” 听了医女的话,木香很爽快地说:“行,既然许医女都说好了,那繁缕,你就做这个吧。” “是。” 晾药的院子很空旷干净,都是满满的药架子,也没有花树什么的,若是花粉飘到药架子上,影响了药效,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许多药材从宫外运进来之前,都已经是加工好了的,直接就可以抓药煎药,只是有时候也会不够,所以一些切药炒制的功底还是要有的。 日复一日,天气果然变得更冷了,繁缕无法想象比这再冷还能冷成什么样子,水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但还没有下雪,就是这么干冷。 上次见过的医徒紫苏站在廊下冲她招手,叫她:“繁缕,快过来,有事找你。” “紫苏姐姐,请问有什么事吗?”繁缕急忙走了过去,恭恭敬敬的,生怕再得罪什么人。 “你跟我进来就知道了。”紫苏拉着她的手转身就往二楼去,繁缕吓得不轻,心中忐忑,难不成自己又不小心得罪了谁。 紫苏撩开深绿百花绸的横竹门帘,拉着繁缕走了进去,一股暖洋洋的香气迎面而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春日载阳的时节。 紫苏很恭敬道:“医女,人带来了。” 屋 分卷阅读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里坐着一位明秀女子,穿着女医官例服的云过天青色宫装,衣缘处绣了几簇淡紫色的莲花,容貌清丽婉约。 繁缕自然知道了这是医女,但她不太熟悉,紫苏向她介绍道:“这位是许医女。” 繁缕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上前福身行礼道:“奴婢繁缕见过许医女。” 许医女,许含笑,繁缕想起来了,她听过这个名字,当时听见的时候还觉得真好听,好像那天切泽泻的时候就是她在的。 “繁缕,”许含笑看她温顺的样子点了点头,放下手中茶盏,问她:“你可识字?” “识得一些。”繁缕谦虚了一下,其实她字倒是认得全,可写诗句做文章她可是一窍不通。 许含笑又问她:“同谁学的呀?” 繁缕乖乖答道:“母亲教过,父亲也教过一些。” 许含笑点点头,又问道:“今年几岁了?” 繁缕竭尽恭谨,低眉顺眼道:“奴婢十四。”这个年龄还不算太晚。 看起来人也不是个蠢笨,不知天高地厚的,这宫里做人最忌讳的,就是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而后许含笑又问了她一些无关轻重的问题,过了小半柱香的时辰,才说:“嗯,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繁缕还是一脑袋的浆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出门回头看见许医女弯眉含笑的样子,灵光乍现,恍惚明白了什么。 但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跟着紫苏出了门,才开口问道:“紫苏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紫苏看了看四下,把她拉到了自己医徒的房间里,才微微一笑,淡然道:“这位许医女要收你为徒。” “啊?”繁缕简直不敢置信,这对于她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不不……不会吧,这种事,紫苏姐姐你可不要戏弄我。”繁缕目瞪口呆的问。 紫苏看她这样子咯咯娇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说:“哎呦,我的傻妹妹,姐姐怎么会骗你呢,千真万确。” 繁缕都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快要溢出来的喜悦感了,紫苏跟她玩笑道:“上了我们的这条船,想下去就难了。” 繁缕却突然落了泪,紫苏吓了一跳,莞尔道:“怎么哭了,可是怕了,我同你开玩笑呢?” 繁缕连连摆手,不好意思道:“没有没有,我是喜极而泣,实在太高兴了。” “没事就好。” 繁缕异常的兴奋,捧着脸傻笑道:“今天的天可真蓝啊,好像闻到了厨房那边的饭菜香味呢,这茶也好甜!” 紫苏看着她发傻,笑吟吟的不说话,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被收为医徒的时候,比现在的繁缕还要失态呢。 等繁缕出不多吸收掉这个消息,能够正常走出去的时候,紫苏才对她叮嘱道: “咳,不过这件事你暂时不要说出去哦,一个月后会有考核,供新医女们挑选有资质的医徒,首先就是要识字,你要和其他人一样走一遍。” “嗯,姐姐你放心吧,我会守口如瓶的。”繁缕小鸡啄米似得连连点头,立刻表示自己很会保守秘密。 也许她前十四年的好运都积攒起来,用在了今日,好钢用在刀刃上。 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繁缕抱着被子在炕上直打滚,她不用一辈子被困在这个深宫里了,也不用战战兢兢的怕被人罚了。 过了二十五岁,她就能光明正大的出宫了。 栀子她们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今天晚上一回来就撒了欢的样子,回来看见她们又搂又抱,嘻嘻哈哈的,还说今天的炖白菜真好吃。 栀子当即一口水喷出来,瞪着眼瞧睁眼说瞎话的繁缕,那大白菜味道明明糟糕透了,居然还糊了。 栀子和桔梗悄悄话,栀子指了指唇角含笑,抱着枕头泡脚的繁缕问道:“你说,繁缕是不是被逼疯了?” “别瞎说,疯了的人才不是这样的,”桔梗才不信呢,犹豫不定道:“应该不可能吧!” 这么轻易就被人逼疯了,那这人心里该有多脆弱,早在进宫之初就哭死了。 过了一会,桔梗又道:“咳,要不咱们找位医女帮忙看看?” 说来说去,她也不信繁缕还正常着。 半夜,繁缕悄悄咬着被角,在自己的被窝里翻来覆去,心里一遍遍的默叨,怎么办,怎么办,她还是睡不着觉,睡不着觉明天就干不了活。 最后终于有了困意,才小心翼翼的入了梦境。 ☆、拜师 梦境颇佳,她顺顺利利的拜了师,秉烛夜读,日以夜继,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成为了女医官。 又熬过了五六年的女医官生活,最终到了离宫的日子,她孤伶伶的站在皇宫门口。 天空青白,积压着厚厚的云层,阴郁晦暗,明明要离开了,却不知为何,眼角落下泪,湿漉漉的。 耳畔突兀的响起少女调皮的声音:“哎呀,繁缕,你再不 分卷阅读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起床,我可把整盆洗脸水泼到你脸上了。” 睁开眼,原来一切都是梦,脸上盖着栀子蒙在她脸上的湿手帕,脸上濡湿一片,繁缕坐起来,伸手摸了摸脸颊,不知道到底是真的哭了,还是栀子弄得水。 可若是真的哭了,她又为什么要哭呢,离开皇宫明明是好事,一点都不像喜极而泣的。 栀子透过镜子问笑嘻嘻她:“嘻嘻,昨晚睡得可好?” “嗯,挺好的。”繁缕起来穿衣裳,叠好被子洗脸刷牙,她可不能说自己因为太兴奋很晚才睡着,栀子正拿着桃木梳子对着铜镜梳头发。 “栀子,你昨晚还好吗?” 栀子就等着她问这句呢,眉飞色舞地道:“我也挺好的,我梦见我娘给我做梅菜扣肉吃,可香了,我在梦里吃得都撑着了,可惜,还有一道红烧肉还没端上来,我就醒了。”最后,还瘪了瘪嘴,慢慢的遗憾溢于言表。 桔梗从外面倒完水,端着木盆回来,她通常都起的很早,等繁缕二人起来的时候,她都差不多收拾好了。 脚迈进来,恰巧听见栀子最后两句,便凑过来,语调抑扬顿挫的道:“哎呀,我说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栀子下意识接了一句。 桔梗转到繁缕身后,冲她眨眨眼,笑着道:“我是说,怪不得早上起来,你的枕头上都湿了呢。” 繁缕顿时睁大了眼睛,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道:“哈哈哈,真的啊?” 桔梗又刻意冲她眨了下眼,道:“自然是真的。” “哪有,桔梗你个坏丫头,你快给我解释清楚,”栀子跑过去抓桔梗,可桔梗仗着身形娇小,在屋子里躲开躲去。 栀子一看抓不住桔梗,瞬间矛头又指向了繁缕,过来捂她的嘴,恼怒的跺脚,娇嗔道:“繁缕,你还帮她笑话我,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看到栀子气急败坏的样子,繁缕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她重复道:“流口水,哈哈哈哈哈!” 三个人嘻嘻哈哈的收拾好自己,等到出门的时候,前一刻还嬉戏打闹的小宫女,就变成了安安静静的三只小鹌鹑,小心翼翼的缩着头,各自拎着水桶拿着扫帚抹布去干活。 过了两三天,繁缕激动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恢复了正常。 继续老老实实的干活,紫苏进进出出的时候多了起来,也比往前忙了许多。 偶然间繁缕才知道,紫苏姐姐已经十七岁了,明年开春就要参加医女的考核了。 倘若过不了,就只能和其他普通宫女一样,在宫里供职到五十岁,年老体弱了,再放出去,多半也就是老死宫中了。 繁缕虽然已经有了许医女的底,但又担忧,这么多人,说不定就有比自己更优秀的人,到时候总不能让许医女撇下好的,去选自己吧。 她开始默默地回忆从前在家中学会的东西,到药房干活的时候也老老实实的,暗暗看着各味药材辨别。 这么一细看,以往干活时没有注意过,这里大部分药材药性她还都懂得一些。 过了两天,木香就过来告诉大家要选拔新的医徒,识字优先,恰巧繁缕三个人都多多少少识得一点,初次便是剔除不识字的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桔梗和栀子如同繁缕那天一样,看什么都喜气洋洋的,繁缕自觉已经沉静了下来,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是,还是不由得跟着她们喜悦了一把。 三个人沉浸在这个好消息里,只有栀子突然收敛了笑容,鲜少的沉默了下来,半晌幽幽道:“怎么办,我万一过不去怎么办?” “过不过得去再说,先看眼下吧。”桔梗很淡然,也有种志在必得浮现在眼中。 繁缕玩笑道:“我之前还说羡慕厨房的人,想吃什么吃什么,现在看来,她们可没有咱们的好运。”分到了厨房的人,一般都是烟熏火燎的干一辈子。 栀子听了这话不仅没笑,反而愈发忧心忡忡地说:“我怕过不去就是因为,如果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机会,过不去兴许我还不会太难受。 但是,拥有这机会才几个人,明明别人得不到的东西你得到了,却又没抓住,才会更悔恨。” 繁缕从不知栀子会想的这么深,栀子今年十五,比她们两个更加要想的多一些也是自然的。 她对栀子要刮目相看了,她看什么真是太流于表面了。 这次选拔并不需要纸笔,繁缕不知道其他人这么样,都是一个一个叫进屋子里问的,主选的是一位年长的女医官。 坐在桌案后面,一杯茶水,面前摆着纸墨笔砚,手里拿着一支笔,她问了同许医女问的差不多的问题,繁缕也如实回答。 回答的过程中时不时见她低头记录了些什么,而后站起来,领繁缕到摆满了药材的次间里,随便拈起一味药,问她:“这是什么?” “茯苓。” “这个呢?” “穿心草。” “这个?” 繁缕看到这个微笑了下,淡淡道:“ 分卷阅读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繁缕。” 女医官点点头,不作任何评价,只是道:“好了,你出去吧,叫下一个进来。” “是。”繁缕走出门后轻吐了一口气,她可紧张死了,接着叫了下一个人进去。 因为不准前面的考核完的人和未考核的人有任何接触,所以繁缕只能冲排在后面的栀子二人微笑了下,以示安心,摆摆手静悄悄的走了。 回来的时候三个人略略交流了几句,各自似乎表现都不错,之后能做的事就是,好好的做活然后等消息。 等消息的这几天,桔梗还好,她什么都是藏在心里的,繁缕略有一些心神不宁罢了。 只是栀子才让人担心,一忽儿精神振奋,一忽儿没精打采的,倒把繁缕和桔梗吓得不清。 “有人吗?”是木香的声音,繁缕笑眯眯的将门打开,唤道:“木香姐姐。” 木香脸上也带着笑意,对她们三个比以往更为热情了些,热切道:“栀子,桔梗,繁缕,你们三个被升为医徒了,快去清秋院等安排。” 三人的眼中一瞬间放出光芒来,栀子一下子绷不住劲,洒了茶杯里的水,桔梗手忙脚乱的去擦水,眼睛却怔怔的看着门外。 这厢繁缕笑眯眯的送走人:“好,我们这就过去,多谢木香姐姐。” 送走了木香,繁缕关了门,转身就看见桔梗和栀子紧紧抱在了一起,栀子欢呼雀跃道:“我,我没听错吧,咱们三个都成医徒了?” 过了一会又拍拍自己的脸,美滋滋道:“咱们是不是在做梦?” 桔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打开门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依旧干冷的空气迎面袭来,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回头微笑着道:“没有,没有做梦,咱们三个真的都被选上了。” 微光落在她的脸上,繁缕与她相视而笑,那一刻,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从淡然的桔梗身上散发出来。 冬日暖阳,寒风依旧阴冷,这宫墙之中的少女如春花晓月,花开花败,她们卑微而朝气蓬勃的向往着宫墙之外的清风雯月。 这次一共选拔出九个医徒,与往年比已经不算少的了,而丁字房的三个全都选上了,挺引人注目的。 里面一个急性子的医女率先开口道:“唉,第一个叫什么名字?” “哎,吴姐姐,你可不要抢我的小徒弟,我可是一早就看上了的,紫苏,你说是不是?”许医女眼看着自己挑好的徒弟要被人夺走,急忙出来阻拦。 “紫苏,这是真的?”吴医女狐疑的看向紫苏,紫苏站在一旁,笑吟吟的应是,说:“许医女一早就定下了这个小宫女。” “哼,真是。”吴医女轻哼了一声,转头就说:“我要这个叫栀子的,你们可不许再同我抢了。” 紧接着桔梗拜在了一位林医女门下,最后都安排好了,所有人跟着自己的师父走,拜师行礼。 大家都散开了,紫苏才过来捏了捏她的小脸,揶揄道:“小丫头,没想到你还挺抢手的。” “紫苏姐姐。”繁缕抱着她的手臂,娇嗔一声。 十四岁的繁缕站在紫苏身边只到她的肩膀,娇娇俏俏的,眉眼秀长,明眸皓齿的,紫苏摸了摸她的发顶,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小妹妹,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紫苏姐姐,你过了女医官的考核,过几年出宫了做什么?” 出了宫,就二十五岁了,在外面年龄已经算很大了,成婚早一些的,孩子都能挥笔成文了。 “嫁人呀,”紫苏看了一眼她,恍惚明白了,依旧笑着道:“你要知道,咱们这一身医书也不是白学的,外面不是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宫里出来的女医官,会医懂规矩,好一点的还认得宫里的贵人主子,自然不用担心日后的。” “这些都不用担心的,人情世故也要学。”紫苏笑吟吟的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往许医女的房间走。 “走,该去向许医女行拜师礼了。” 繁缕父亲是大夫,也自然见过有来拜他她父亲为师的人,不管什么人,多多少少都是带了拜师礼来的,花红表里,蔬果糕点。 繁缕停在门外,拽着紫苏的衣袖,有点踟躇道:“紫苏姐姐,我没有拜师礼。”尊师重道,这些都是规矩,死也不能忘的。 紫苏没想到她居然还想到了这个,她拜师的时候想都没想过,这么一想,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那个才离宫不久的师父。 转身对她殷殷道:“没事,这里不需要这个虚礼,不过,你要切记对师父须有恭敬尊重之心。” 她们这些进宫做宫女的,哪个不是穷苦人家出身,进来也是身无长物的,拿的出拜师礼才奇怪。 帘子里的房间暖如春日,比起她们这些宫女的大通铺的房间不知好多少,高几上的万年青翠绿欲滴,茶碗里飘着幽幽的茶香。 紫苏温温柔柔道:“许医女,人给你领来了,真是个机灵的小丫头。” 又把繁缕推到许医女面前,转身倒了一盏茶来,递给跪好的繁缕道:“来来来 分卷阅读1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拜师吧。” 许含笑坐在主位上,她去年才成的医女,也才十九岁,年轻貌美,繁缕是她的第一个徒弟。 “徒弟见过师傅。”繁缕奉了拜师茶,跪在地上,很虔诚的磕了三个响头,看得许医女都有些心疼了。 “快起来,快起来。” 等繁缕老老实实站好了,许含笑才端肃了面孔,对她训戒道:“我收你为徒,但并不代表你日后就一定能成为医女,这往后的一切还是要靠你自己努力。” 繁缕盈盈一拜,浅笑道:“是,师父,徒儿一定铭记在心。” 她们趁着还未下雪的时候,搬进了更温暖的清秋院的房间,医徒作为未来的女医官,待遇自然是不同的,单独住一个房间,吃饭也不再同其他人一起吃。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说我开始的字数都在三千起,后来变成三千五,然后…… ☆、欢沁 许含笑吩咐繁缕到太医院的书阁借书,“繁缕,你去到太医院的书房替我取几本书来。” “那师父,都借什么书?” “都是拿来给你教习的,《汤头歌诀》、《濒湖脉学》《识百草》,嗯,还有……算了,就这三本吧。” 繁缕一路问到了书房的院子,这里由掌事太监掌管着,师父告诉她称一声杨公公就是。 挂着竹青棉布门帘,屋子里很暖和,桌案后坐着一位公公,繁缕上前低声询问道:“请问您是杨公公是吗?” 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太监,看着挺温和的一个人,抬起头问:“我就是,姑娘过来有什么事?” “我是女医馆许医女的医徒,来替师父拿几本书。”繁缕声音清清脆脆的,让人听着就心里敞亮,随即又报了师父说的三本书的书名。 听说上个月女医馆才选完医徒,杨公公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许医女的徒弟,请跟我来。” 领着繁缕到了书阁,打开房门,一排排的两人高的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卷,杨公公指着第三排架子道:“姑娘要的几本书就在这排书架了。” “啊,这么多书啊!” 杨公公被她给逗笑了,指着说:“这些书里,至少有一半都被许医女借阅过了。” 繁缕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仰着头感叹道:“师父太厉害了。”她可真是个没见识的下里巴乡人。 杨公公背着手摇摇头,这世上的医书何止这一屋子,数千百年来的医书著作,恐怕要几百个屋子不止,若论起来,就是太医院的太医看过的也不过是十分之一都不到。 “小丫头,你自己慢慢找,找到了来我这记一下借阅的书名就行。”说着,就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出去了,只小声的对门外的小太监说了什么,才回去。 这里的书很多,比繁缕这辈子见到的还要多,书架子很高,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本书,但繁缕个子很矮,踮起脚也够不到。 “姑娘,这些粗活就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了。”一个长相伶俐的小太监小跑了过来,看起来也不过总角之龄,模样也清秀。 “那麻烦你了。” 他手脚麻利,驾轻就熟的搬过来高木梯,架在书架上爬上去,按照繁缕所说的书名都拿了下来,累的满头是汗。 “姐姐,是这一本吗?”半夏扬着手里一本《脉经》问道。 繁缕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本。”说着,踮起脚够着手去接。 半夏站在梯子上,问她:“姐姐,还有别的吗?” 繁缕怕他摔下来,急忙道:“没了,没了,快下来吧。” 半夏像只小猴一样,极为灵活的爬了下来,繁缕很不好意思,自己还要劳累人家一个小孩,怀里抱着书,很诚恳的道谢:“多谢这位小公公了。” “姐姐不用客气,您叫我半夏就行了。”半夏冲她咧嘴一笑,一开口还露出来正在换的门牙,有点小滑稽,紧接着自己又急忙捂住了。 繁缕看见他这个样子也笑了,半夏不还意思,搬着小木梯子放回了原处。 “杨公公,就这几本。”繁缕拿着三本书去杨公公那里写了名字,随即就快步回了清秋院。 许含笑将其中一本书交给她,吩咐道:“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你先来学习这本《识百草》,只有把这本学扎实了,才能开始学别的。” 繁缕抱着书在次间念书,期间偶尔有念不对或者不认得的,许含笑一一更正了过来,师徒二人相处融洽,教学相长。 等到夜里回了自己的房间,繁缕继续秉烛夜读,好不容易能拜了师父,日后有机会可以出宫,繁缕自然是要好好努力的,她不是极聪明的人,可是吃苦耐劳却是可以。 繁缕拿着纸笔把自己不识得的,或者不熟悉的内容摘录下来,这一摘抄,烛泪累累,她睡觉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翌日,炭盆熏暖,繁缕昏昏欲睡,不一会九迷迷瞪瞪的趴在桌上睡着了,许含笑看她犯困的厉害,就让她去小榻上睡了,期间还拿 分卷阅读1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小薄被给她盖上了。 才睡了不一会,就被师父叫醒了,繁缕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喃喃道:“嗯,师父什么事?” “栀子她们叫你一起去领午饭了。”她们的午饭都是由宫女从厨房拎回来,然后再进行分发,而清秋院的人的食盒比较大一些,一般都是栀子她们三个人一起去拿的。 过了小一刻钟,就听见有人噔噔上楼的声音,随即就响起了少女清脆的声音:“师父,我回来了。” 许含笑从内室走出来,问道:“今天吃什么?” “师父等下,我看看。”繁缕把食盒放到桌子上,还挺沉的,听说今天的是带汤的。 “哇,好香啊!”才打开食盒一点,浓郁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哪知许含笑看都没看,只闻到香气就猜了出来:“这是臊子面。” 繁缕莞尔一笑,吃惊道:“臊子面?哈哈,这是什么名字呀,闻着挺香的,看着也挺有食欲的。” “臊子,就是肉丁的意思。”许含笑正是长安人士,对这里的吃食自然了解。 繁缕将两大碗面端出来,红油辣椒,汤面鲜亮,上面撒着切细的木耳,红色的胡萝卜,鲜嫩的绿蒜苗,微黄的鸡蛋皮,好看极了。 “嗯,真的好香啊,面汤酸爽,面也有嚼劲,开胃。”繁缕又一大口下去,额头有些冒汗,有些辣但是很过瘾,外面寒风呼啸,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浑身舒畅。 “是吧,入了冬后,厨房那边的食谱口味也相应加重了。”许含笑摸了摸她的头,说:“不过宫里做的也不够正宗,不够辣,你日后出了宫,有机会一定要去朱雀街的一家纪家食肆,他们家的臊子面做的最好吃。” “嗯,一定要去。”繁缕慢条斯理的吃着,郑重其事的点头。 清晨早起,打开窗子一看,猛地一看白雾茫茫,外头成了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迎面扑来的是寒冷的潮湿气,又有一种别样的清明干净在里面。 竟然下雪了。 繁缕想都没想,转身就打开门跑了出去,站在院落中央,许含笑也披着厚衣服出来了,看见繁缕正伸脚踩在地上没扫的厚雪,惊奇道:“师父,下雪了,好厚啊!” “你是江南人吧,我记得。”许含笑从屋里出来,拿出一个黄铜手炉给她,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你不要看这雪好玩,这样出来最容易受寒了。” “嗯,”繁缕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接过手炉,兴高采烈的说:“师父,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厚的雪。” 许含笑看她这样子甚是天真,晶莹的雪花落在手上,不一会就融化了,变成了小颗的水珠。 这时候栀子也跑出来了,看见她盯着雪发呆,故意拿凉凉的手贴到了她的脸颊上。 繁缕冷不防被冰了一下,打了一个激灵,跺脚追着栀子道:“啊,栀子,你敢冰我。” 栀子边跑边冲她做鬼脸,笑嘻嘻地说:“繁缕,你应该试试打雪仗。” 繁缕还没反应过来,冷不防的一团白色就冲她飞了过来,落在头发上散落了星星点点的白色,转头一看正是栀子那丫头,还冲她挑衅道:“繁缕你个笨丫头,哈哈哈。” 就是桔梗也躲在廊下偷偷的捂嘴笑,繁缕迅速把手炉塞给师父,双手随处拢了一大把冰雪,撺成一大团,瞄准了身形利落的扬手一抛。 “啊,繁缕你这臭丫头,好大的胆子!” 随着少女被砸中的尖叫声,一团雪球从墙内飞了出来,青衣随从扬手接住了冰冷的雪团,啪嚓一声捏碎了,碎雪从指间散落出来。 听见墙内的欢声笑语,陆午说了一声:“今年新进来的小宫女还挺活泼。” 暗红袍的男子闻言嘴角略微翘起,身姿修长,穿着普通宦官蓝灰色绣松纹衣服,披着青绸斗篷,脚踏黑色长靴,修长的手笼在貂皮暖袖中,踩在雪上脚印轻无。 陆午接着道:“摄政王这一遭可是设立了威望,威震了江南一带的官员。” “这位可不是好惹的。”大人从鼻子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又问道:“明蕙郡主的案件进展如何了?” 陆午也笑了一下,摇头无奈道:“那位听了之后勃然大怒,当场把持不住摔了折子。 尤其是听曹大人明本暗奏,被掳去的人里面有溧阳郡主后,更是大发雷霆摔了御书房,您回去的话还有的一番折腾呢。” 两人踏雪而行,陆午始终后错半步,一同往西厂去,大人凉凉道:“咱们这位主子,倒真是意气的很。” 陆午喏喏不敢附言,只是打着哈哈,这皇宫之中,也只有他家大人敢这么调侃那位。 陆午继续道:“接着又往长公主府赐了不少东西,人参鹿茸,样样齐全,想是心疼那位溧阳郡主了。” 大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毕竟是表兄妹,青梅竹马,心疼也是应该的。” 陆午捉摸不定他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论是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妹被人掳了去,要被人扒皮喝血,谁不都得怒不可遏。 几个月前,容 分卷阅读1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华长公主府的小郡主溧阳被歹人掳去,不知所踪,后来从远在南地平阳的明蕙郡主府上找到了。 幸亏救出来的及时,否则溧阳郡主就要被人扒皮喝血,炼丹药用了,据说明蕙郡主听信了邪教妖女的话,竟然想要实行换皮之术,所以瞧上了溧阳郡主的样貌。 “对了,大人,吏部侍郎前日又送了人过来。”这是底下官员讨好宦官的一种方式,只是唯有大人不喜欢,甚至是厌憎极了。 大人泠泠一笑道:“你告诉他,再送过来,我就试试明蕙郡主扒皮的招数了。” 陆午微颤了一下,一个人被活生生扒了皮后,浑身血淋淋的,血管脉络尽现,那这个人该有多恐怖,疼都要疼死过去。 大人突然盯着覆着厚雪的枯木花枝,轻声道:“也不知这换皮之术,是不是当真可行。” “督主……”陆午惊呼一声,以往那些酷刑还则罢了,这个有巫术在中,可实行不得。 少女脸颊通红,脸上头发上都是碎雪,师父嗔道:“看吧,都说不要玩得太过了,手都冻红了。” “师父,我错了。”繁缕撒着娇,皱了皱秀气的鼻子,脸上手上都是红红的,繁缕手上还有之前的冻疮没有好,红肿不堪的,许含笑从柜子里看拿了一只小圆盒出来。 “过来,我给你上点药。”许含笑拉她一同坐下,旋开白底绿萼梅的瓷盒,指尖匀了一点白色的药膏,拉着她的手,轻轻涂抹在手指被冻伤红肿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师父,这是什么药?” 许含笑低着头,涂的很认真,边抹匀药膏边温言细语道:“自己配的,不是什么好药,不过治你这个轻度的冻伤是足够了,涂上了你的手就不会那么疼痒了。” 繁缕点点头道:“嗯,是挺舒服的。”清凉的膏药,并不刺激。 繁缕没敢说,她娘小时候就经常这样给她涂药,师父只比她大五岁而已,把师父当成娘亲太不合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女主有点往那啥偏,哈哈,傻白甜。 不是这个气质呀! ☆、年夜 马上就到了大年夜,这是繁缕第一次在宫里过年。 宫中各种时令佳节都有份例发下来,女医官和医徒的自然没人敢克扣,偶尔的时候不仅不会少,还会多一些。 繁缕穿着簇新的宫装,和栀子她们出来看烟花,远远的能看见烟花飞快窜上天,一瞬间绚烂绽放,姹紫嫣红,照明了整个皇城。 长安城之中多是达官贵人,伯爵宗室,每年到这些世家都会放钱买烟花放,从天还未黑透的时候,就陆陆续续的开始放焰火爆竹了。 清秋院的人都从房间里出来了,穿着厚实的锦绸棉衣,手里捧着黄铜手炉,站在廊下仰头望着天空。 栀子惊叹道:“哇,真好看。”繁缕也连连点头。 如金菊怒放,花瓣落雨般,纷纷扬扬,坠落了下来,光彩映亮了她们的眼眸,这一年的美好都绽放在了这一夜。 听师父说,长安城年夜的烟花盛宴是一大奇观,真可谓是盛世繁华的呈现。 繁缕站在师父身边,师父看了看少女,道:“繁缕,明年你也该十五了吧!” 繁缕点了点头,道:“嗯,明年四月初,我就满十五岁了。” 许含笑怜爱的摸着她的发顶道:“十五呀,放在寻常人家也该定亲了。” 燕朝女子十六而及笄许嫁,在此就要十四五开始寻摸亲事备嫁,可她们却不行的。 繁缕淡淡道:“师父,日后的事,日后再想也不急。” 栀子、桔梗两对师徒都过来了,加上紫苏都聚在许含笑的房间,紫苏跟繁缕端上两大盆饺子,桔梗在后面端着一大盏的饺子汤。 紫苏招呼道:“吃饺子吃饺子咯,皮薄肉厚的猪肉饺子。” 吴医女问道:“有醋吗?” “你们等等,我去拿。”栀子起身噔噔跑下楼去,端上来一只白瓷碗的醋,分着问谁要醋,室内一片其乐融融,和睦欢快。 西厂之中,一片孤冷清静,在宫中多少年的情景了,卫衣不喜欢喧闹,每年从陛下身边退下来时,都是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一会烟花,回房睡觉。 小太监从屋里出来,询问道:“督主,要不要吃一碗饺子?” 火树银花不夜天,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天碧空绚烂绽放,照亮了卫衣清俊的眉眼,蓝灰色绣青柏长袍。 已经有十余年了,他在这皇宫中已经有十余年了,过了这个年夜就二十有三了,孤身一人。 “宁润,你进宫多久了?” “回督主的话,有六年了。” 宁润躬身站在卫衣身边,他十岁被父母送进了宫里。 “你家里人都还在吗?”宁润微微诧异,师父很少关心这些事。 “小的父母都在,过得也不错,家里妹子也定亲了,就是去岁爷爷去世了,妹妹要守孝一年。” “你妹妹定的什 分卷阅读1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么人家?” 说起家人,宁润的脸上添了几分笑容,温和道:“妹子定亲的是一家商户,我娘说,嫁过去就是少奶奶。” 他身为宫中西厂督主的徒弟,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有些小官吏敲不开西厂的大门,便去讨好他。 背地里瞧不起他在宫里做太监,但因为这权势,个个热切的凑上来讨好送礼。 宁润微微笑了,权势,才是最大的财富。 清晨,栀子敲了敲房门,探进头了来道:“繁缕,有人找你,在清秋院外面,是个小太监,说是书房的。” 繁缕有点摸不着头脑,书房她拢共就去了一次,只认得一个杨公公和另一个小太监。 “那我出去看看。” 出了院子,转角处站着一个差不多十岁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繁缕依稀见过,忽而便想了起来,是在是上次在太医院见过的,也是他主动帮她搬梯子拿的书。 他急忙冲繁缕招手道:“繁缕姐姐,是我,是我找你。” “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唤作半夏的。”繁缕点着他的额头,像他们这种十几岁的小太监,还都是小孩子,办不了什么大事,就是跟在管事的身边跑腿。 “姐姐没记错,我就是半夏,上次给姐姐搬书的半夏。”半夏笑嘻嘻的说着。 脸上有一点雀斑,他这样的半大孩子,其实是做不了什么的,只能干这样的轻巧活计。 繁缕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叫繁缕的?”她上次只与半夏并没有说过几句。 半夏挠着头,笑嘻嘻地道:“上次姐姐去借书,我看见杨公公记录的册子上写的。” “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繁缕问道。 “姐姐,请你帮个忙。” 繁缕把他拉到避人处,才道:“你说,看我帮不帮得上。” 半夏犹豫了下,咽了下口水道:“姐姐,我有一位侍卫大哥,他妹妹也在女医馆做宫女,所以想请姐姐帮忙。” “呃,好吧。”繁缕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原本想着如果是私相授受的话,她最好还是不要沾手了。 半夏带着繁缕走到太医院的夹道后去,指了指里面道:“繁缕姐姐,就在这里。” 他探头往里面看了看,一个高大的身影,转头对繁缕道:“您过去吧,我在这等姐姐。” 繁缕点了点头,道:“嗯,好。” 高高大大的一个人站在繁缕面前,穿着一身墨青色长袍,腰间挎着兵刃,声音朗然,繁缕身形被衬得更娇小了,男子冲她拱手道:“在下林怀,麻烦姑娘过来一趟了。” 女医馆里,普通宫女都是不能随便离开女医馆的,连太医院都不能踏进一步。 繁缕手指握着帕子,轻声问道:“听说林侍卫有事要我帮忙?” 林怀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可堂妹是伯父母唯一的女儿,他又不能进女医馆去打听,偶尔和小半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半夏说自己遇到女医馆新来的女医徒,看起来人很好。 眼下只好厚着脸皮求人家帮忙了,他拱了拱手,声音温厚道:“在下有个堂妹之前也进了宫,不知我堂妹是否还在女医馆,劳烦姑娘打听一下。” 繁缕点了点头,问道:“不知令妹叫什么名字?” 林怀比她高出太多,挠了挠头,低头蹙眉道:“我不知道她入宫后叫什么,进来前叫林容。” “那请问是什么时候进的宫,又生得是何模样?”繁缕问的很细致。 “三年前进宫来的,长得不太高,眼角有颗小痣。” 林怀其实与这个堂妹并不熟悉,皱着浓眉费力的回忆着堂妹的容颜。 繁缕低头想了想,认真道:“嗯,我记住了,不过我也不能确保,能不能打听到。” “没事,如果找不到也没关系,多谢了。”林怀听见她答应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一个大男人来求个小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客气。” 林怀此时才认真看这小姑娘,白皙的面容白里透红,水灵灵的眼睛,个子才到他胸口,听说是今年才成的医徒。 “咳,我该回去了,等有消息了我让半夏告诉你。” “好,多谢。”林怀拱手道。 繁缕趁着过年拜年的时候,同人打听了一下,并没有叫林容的宫女。 紫苏知道了此事,只告诫她不要同侍卫走的太近,直接去了掌事夏姑姑那里问,发现这个叫林容的宫女早被调出了女医馆。 究竟现在是在哪里就不清楚了,宫中宫女上千个,的确是不好找。 繁缕借着还书的时候,让半夏转告了林怀,半夏回来带给她一些宫外的糕点,是林怀感谢她的。 转眼冬去春来,女医馆也重新焕发生机,纷纷脱下臃肿的棉衣,换上了清新的春裳。 这日,师父让繁缕去冷宫给一位姓赵的嬷嬷换药。 “师父,我去?”繁缕有点犹豫,她倒不是害怕去冷宫,而是她现在除了认识半 分卷阅读1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本草药图鉴,把脉问诊什么都不会呢。 “不用你去看病,就是把药送过去,给那位嬷嬷敷上便是。” “嗯,那我什么时候过去?” “一会我把膏药准备好,你就过去,”许含笑叮嘱道:“那位嬷嬷以前对师父有恩,你可尊敬着些。” “师父放心吧,我肯定办好了。” “嗯,去吧。” 繁缕第一次知道,皇宫里也有这么荒凉的地方,破旧的门框,门匾上写着两个大大的字,冷宫。 此时已是草长莺飞四月天了,而这里虽然也有了绿意盎然,但却杂草丛生,没有人修剪打理,只留一条小小的路。 门口守着侍卫,看见有人来,横臂一拦道:“什么人,干什么来的?” 繁缕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侍卫看,道:“奴婢是女医馆的人,来给这里的嬷嬷换药。” 女医馆有女医馆的令牌,繁缕这样的医徒自然是没有的,而是师父给她的。 侍卫看了一眼,将令牌还了回去,道:“进去吧。” “多谢大哥。” 侍卫推开门,繁缕一进去就有点害怕了,因为这里面比外面更荒芜,这样也就罢了,还四下散落坐着许多女人,疯疯癫癫的,嘴里念念有词。 “这位姐姐。” 年轻的女孩子穿着深青色宫装迎了上来,容貌平平,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问道:“你就是许医女的徒弟吧,我方才听见门外有声音,就过来看看。” “是,我师父被请去诊脉了,就派我来给嬷嬷换药。” “你叫我晴儿就好了。” “嗯,我叫繁缕。”繁缕背着衣箱和晴儿往里走。 “这里的侍卫挺严的。” 晴儿看着门外撇了撇嘴,才解释道:“这里以前没有侍卫看守的,据说是因为有一次,不知怎么了,有一个疯了的废妃居然跑了出去,还零星伤到了几个宫人,后来就派了侍卫来轮值把守。” “嬷嬷,许医女的徒弟来了。” “繁缕见过赵嬷嬷,师父要进宫去给桐嫔问诊,所以差我来给嬷嬷换药。” “许医女就是心肠好,这时候还记得我老婆子。” 繁缕跟着笑,说:“师父她人的确很好。” “晴儿,快去倒杯水来。” 繁缕拿出制作好的膏药,摊开了放在烛火上烤化,黑糊糊的药膏,散发出不大好闻的药味,晴儿凑过来看了两眼,又被熏回去了。 晴儿皱着眉,道:“不太好闻。” “哈哈,这是药,肯定不好闻,毕竟古华说的是,良药苦口利于病。” 赵嬷嬷笑眯眯的听她们说话,其实繁缕没说的是,若是贵人们用的药,就不一样了,里面加了十几味珍贵的香料来配这一颗药丸,自然闻着清香如花,也不会很苦。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何家劲版的展昭了,话说以前展昭这个人物的扮相,无论是何家劲还是焦恩俊,身姿挺拔,青松柏树一般,过去的打戏漂亮又不花哨,全靠演员自己的功底。 ☆、西府 而她们这些宫人只能用这些配料粗糙的药了,药味苦涩不能下咽,闻着味道也不好闻。 “嬷嬷,您趴在床上,我来给您按揉一下。” 繁缕手上沾了药油,让赵嬷嬷把腰露出来,按照师父教的方法按揉,赵嬷嬷的腰上也慢慢热了起来。 赵嬷嬷舒服的睡着了,繁缕就到外面来看看太阳,晴儿许久没有看到正常的同龄女子来,对繁缕十分热情,时不时问她一些关于外面的问题,说到繁缕是医徒的时候,又一脸羡慕。 她是普通的宫人,而且是被发落到冷宫这种地方来的宫人,更被其他人看不起了,所以她除了每日去拿饭,都和赵嬷嬷一起躲在冷宫里,缩在屋子里做针线活。 繁缕看她年纪轻轻,这里可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宫人来的地方,故而发问道:“你当初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供职?” 一般这种地方,应该都是一些老了的宫人来,晴儿年纪也就差不多双十年华,找一找门路总可以不来的。 “当初的主子说看我又蠢又笨,不愿意要我,我又什么都没有,嘴也不甜,不会讨好掌事姑姑。后来就是冷宫这里出了事,让废妃跑了出去,惊扰了庄嫔。他们说要找个力气大的,我就摊上了。” 晴儿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她相貌一般,身材也不好,脑袋又笨。 偏生当时伺候的那位主子喜好风雅,宫里侍奉她的人也要知书达理的,不喜欢她这样愚笨憨傻的。 繁缕不知说什么是好,各人皆有命数吧。 “到时间了,我回去给嬷嬷换药。” 黑黑的一大摊的药膏,均匀的涂抹在白色棉麻布上,散发出苦涩的味道,紧接着,“啪”的一下,便贴在了赵嬷嬷的腰上。 “好了,嬷嬷可以起来了。” 繁缕贴好了膏药,赵嬷嬷扶着有些酸软但舒服 分卷阅读1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的腰,由晴儿扶着坐了起来。 赵嬷嬷说:“哎呀,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了老了,可就是要活受罪了。” 晴儿与赵嬷嬷感情很好,两个人也算是在这偏僻之地相依为命了。 “嬷嬷,我先走了。” 等完了之后,繁缕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赵嬷嬷近日身体不好,便让晴儿去送客。 晴儿很高兴的出来送送她,忽然突发奇想道:“哎,你也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我带你看看冷宫的样子。” 繁缕哭笑不得,这个晴儿还真是不一样,哪有带人游冷宫的。 “好吧。” 繁缕头一回离开外廷医馆,晴儿肯带她看看这里,她还是有点好奇的,女子坐在台阶上,头发枯黄,披散下来,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梳洗过,浑身脏兮兮的。 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嘴里不时念念有词,很麻木的样子,她突然扬起头,繁缕不经意看了一眼,即使脏污不堪,也依旧能看出姣好明媚的面容。 似乎是察觉到繁缕在看她,转眸看了过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天真又灿烂,明媚活泼。 繁缕一时竟然看呆了,真美呀! 但很快,女子又低下头去数蚂蚁,时不时发出古怪的声音。 “繁缕,怎么了,可是吓到了?”晴儿走了过来,繁缕伸手指着那女子,呐呐问道:“那个是谁呀?” 晴儿摇头道:“不知道,名字年龄什么都不知道。嬷嬷说,这些人一旦进了这里,再没有复宠的可能,往前种种都是烟消云散。” 就像烟花一样,再如何璀璨夺目,从天空坠落之后只能做任人践踏的红纸。 烟花就是烟花,飞的再高,放的再美,对于遥不可及的天空来说,都是一瞬繁华罢了,唯有明月,才能与这碧空永世相伴。 “噢,那她们太惨了。” “唉,都是些失了宠,进了这里的女人,不论之前如何貌美如花,也只能在这里了此残生了。”晴儿牵着她的手,往后面的殿宇里去,看见一把大锁挂在房门外,窗户似也都被封上了。 “这里面有人吗?” 晴儿指了指里面,小声道:“有人的,来了许久了,痴痴呆呆的,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女人以前。 很得宠的,不知为何,惹了圣心不悦,被一气之下发落到这里来,已经有六年了。” 她顿了顿,又说:“就是来了之后,也不吃不喝,想要绝食饿死自己。” 繁缕猜测道:“许是心灰意冷了吧,或者是不甘心。” 繁缕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走原来的路径,而是从西厂外的那条路回去,比之前的路近了不少。 西厂地界很大,硕大的铜钉桐油大门,高墙大门,朱红宫墙外一丛丛的西府海棠,花姿潇洒,楚楚有致,惹人怜惜。 所有的海棠之中,尤其西府此花最为浓艳,花枝俯仰错落,浓淡有致,这一簇簇的海棠花仿佛绿鬓朱颜的佳人,花开似锦。 真没想到,那位卫督主竟也是爱花之人。 周围静悄悄的,也没有人经过,繁缕遂在此驻足欣赏一会,她自然不敢摘西厂的花,不过她娘最喜欢的就是西府海棠,这位西厂督主大人也喜欢,繁缕想到此笑了笑。 突兀的出现了一道声音:“你是何人?”声音里的冷意凛然,似蕴含浓重的戾气。 繁缕蓦然吓了一跳,这人何时出现的她完全没有察觉,迅速低下头去,卫衣轻瞟一眼,只注意到这宫女穿着天青色的宫衣,袖子和衣领绣着淡色的海棠,面色转瞬晴了许多。 “你是哪个宫人手下的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卫衣略微沉吟,眉眼肃然,开口问道。 繁缕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似乎也不是传说中那么可怕,身长玉立,黑色的斗篷微沾雨露。 “奴婢见过大人,奴婢是女医馆的宫女,奴婢是从冷宫回来途径于此,还望大人恕罪。”繁缕急忙屈身行礼。 她具体也不晓得这是什么人,可但凡西厂中人,于她们而言都要尊称一声大人。 他们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繁缕清楚的嗅到淡淡的血腥味,那靴子边沾了些许新泥,宫中处处都是青石板路,听说西厂的人时常会出宫去,大抵是今晨才回来。 想及此处,繁缕轻轻瑟缩了下,垂头敛眸,暗暗咬唇不敢再有言语,心如擂鼓,手心也沁出了汗,生怕这位大人一不高兴,就让她血溅当场。 卫衣淡淡道:“无事了,你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繁缕瞬间觉得保下了一条小命,碎步快快的就走出来很远。 心里想着,她下次还是绕远路走算了,毕竟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卫衣眉间隐隐夹杂着疲倦之色,他一夜未眠,也与人厮杀了一夜,累极了。 这宫人若是不知好歹,敢碰了这些海棠花,就是剁了她的手也不为过。 回到女医馆,恰巧许含笑拎着一个食盒回来,放在桌子上打开, 分卷阅读1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拿出了四碟不一样的点心,分别是金丝党梅,芙蓉软香糕,豆沙小花糕,酥酪奶豆卷。 繁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方才的事情,徒惹师父担心罢了,更何况那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何必与自己这小小宫女为难。 许含笑拿了酥酪奶豆卷两人一人一块,对繁缕笑道:“这是贵人赐的几道糕点,你去叫紫苏她们来,一起分了吃吧。” “嗯,我这就去。” 繁缕嘴里含含糊糊的,这糕点奶香浓郁,真是好吃极了。 “唔,真好吃。”栀子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桔梗也跟着点头,四个人,一人一本书,埋头苦吃。 因为栀子的年龄比她们大,比较急,所以吴医女急于求成,桔梗年龄最小,反而不着急,她拈着一块豆沙糕,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许含笑去了一趟值房,从外面回来,过来问她:“书背的怎么样了?” “徒儿已经背完了。” 许含笑应了一声,“如此,我便考考你,看你学的如何了。” “是,师父。” “我且问你,当归药性?” 繁缕有些紧张,手负在背后,使劲攥了攥手里的书缓解了一下,背诵如流道:“当归,气味甘,湿,无毒,根可入药。 归肝、心、脾经,补血活血,主血虚诸证……” “白芍主治什么?” 繁缕顿了一下,接着道:“呃,白芍主治应是平肝止痛,养血调经,敛阴止汗。用于头痛眩晕,胁痛,腹痛,四肢挛痛……” 因为背书,她很快就忘了今日在西厂外的事情。 卫衣回到西厂,无暇心想方才的事情,宁润接过师父脱下的斗篷,发现上面似染了血色,想着偷偷的让人送去浣衣局,洗干净再送回来。 他呵然冷凝道:“卢国公那个老东西,真以为本座怕了他了。” 宁润此时也猜到了一二,卢国公是太后卢氏的母族,往上捋也曾有从龙之功,故而当年的太子蒙选了卢氏女,可谁想卢家根本就是狼子野心。 当年太子蒙不幸患病去世后,膝下只有一子,尚且年幼无知,太宗皇帝去世前留有遗旨,册立三子为帝。 可皇三子尚在北疆,待赶回朝廷之时,大局已定,卢国公协同卢太后等人假造遗旨,蒙之子已经登基称帝,卢国公协理朝政。 为怕皇三子反,故而又言,太宗遗旨敕封皇三子为摄政王,辅弼朝政,执掌大权。 卫衣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并且他也在查寻真正的遗旨的下落。 卢国公知晓此事,心虚不已,故而假装讨好,却派人暗地刺杀他。 “督主。” 卫衣冷笑一声,吩咐道:“去把陆午给我叫来。” 陆午来的很快,他估摸着今日督主大人心情不虞,肯定是要唤他前来的,一早就在外面候着了。 “督主,有何事吩咐?” 卫衣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坐在桌案后神情冷漠,唇角一如既往的微微含笑,指尖轻叩漆木桌面,轻描淡写地道:“陆午,你去给本座办件事,既然卢国公实在是小看我西厂,就应该去给他开开眼。” “是,属下明白。” 胆敢使人行刺督主,还自以为只要那些死士都死了,他们就不知是受何人指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昨天晚上没更新,写差不多了居然就睡着了,忘发了。 昨天坐车,父亲大人开车比较彪悍,直接一个极速转弯,把在后座的我从左边甩到了右边,啊,疼死了,额头撞到了车门上,这真的亲爹啊,说了好几遍撞到了,他居然都听成我没事的意思。 看了一下,这些个屏蔽词忒奇葩了,还要回去改改改 ☆、生辰 女医馆像是一个不完全封闭的世外桃源,可以在这里窃窃私语,也知晓后宫争斗形势,却又可以躲避宫闱中的风波,不受任何干扰。 繁缕等人慢慢的长大着,纯挚如她们不知道,在这之外的地方,风云诡谲,残酷与杀戮并进,时刻有人丧命。 没有风花雪月,没有争宠夺爱,繁缕在这个地方干净又纯粹的长大。 背书,识药材,学写药方,日复一日,繁缕过得不知世事愁,不仅是她,栀子和桔梗都是这样。 许含笑近日有些忧虑,她此时才知道教导徒弟,并不是单纯的教书那么简单,还要让她学会如何避开宫中是非,在别人的斗争中如何自保,学着些眉眼高低。 如今陛下年纪还不大,可是今年六月份就要开始选秀,宫里就要开始进入妃嫔,本来宫中除了几个微末的美人秀女,伺候过皇帝的基本没有。 这皇宫之中,可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 繁缕很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也会看得更多,忧虑顾忌也多,她不能变成一个心性狠毒的女子,但也不能太过软弱可欺。 许含笑掐指算了一下,繁缕无论如何也要在宫中再 分卷阅读1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待十年,而她只有六年不到,五年的时间,二十岁之后都要繁缕自己走下去。 她还能陪繁缕一起五年,许含笑这么一算,心满意足了,这五年的时间足够她教会小徒儿为人处世的道理了,然后也能放心的离宫。 繁缕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半夏听见许医女和杨公公说这事。 “我那小徒弟再过三日就满十五岁了,学的也快,我看在十八岁就能考女医官了。” 三日后是繁缕姐姐的生辰? 半夏心里暗暗记下了,那天看见她道一声喜才对。 他平日里帮繁缕搬书过去过来的时候,繁缕身边有什么好吃的都塞给他,故而半夏也十分记得繁缕的好。 半夏过去看见已经有人在那里坐着了,穿着侍卫的甲衣,身形挺拔,看见半夏来笑了一下。 “小半夏,半个月不见长高了。”林怀捏了捏半夏的肩膀,长得还算结实。 半夏挠着头嘿嘿的笑了两下,接着神秘兮兮的凑过去问:“林大哥,我听说上个月你们去监刑处斩那个废郡主了?” 林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嗯,都在大牢里快关两年了,整日里狼号鬼哭的,总算是案子结了。” “那个废郡主长得吓人吗?” 半夏可也听说这个案子,都闹到了太后那里。 毕竟当初明蕙郡主是养在太后宫里的,虽然不太受待见,可出了宫就开始行凶作恶,太后还是有教导无方的责任。 林怀淡淡道:“吓人倒是不吓人,就是也不好看,细看的话,的确挺难看的。” 说起这个废郡主,林怀下意识皱了皱眉,为了自己的容貌,就丧心病狂的要扒了别人的皮披在身上,果然是个疯子。 而且再好看的容貌,在天牢里这两年早就形容枯槁,可一出来就大喊大叫着要找她当初养的情夫。 那情夫本就是个臭名远扬的采花贼,仗着有明蕙郡主庇护行凶作恶,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又是明蕙郡主的帮凶,早在去年冬天游街的时候,被人用乱石砸死,整个身体差不多是稀巴烂。 明蕙郡主另一个帮凶似乎是邪教妖女,就是开始蛊惑明蕙郡主喝人血,扒人皮的罪魁祸首,人犯一被送回长安城,就被下令斩首示众了。 具体详情林怀也不知道,但总归不是那么简单的就是。林怀只是想,那废郡主真是与妖魔无异了。 只听说过塞外大将,或者有一些穷凶极恶的匪徒会剖人心,听说是做了解酒汤,前者以示对外敌的仇恨,后者以示手段狠恶。 “林大哥,你能从外面给我带点吃的什么吗?” “你又嘴馋了,你现在都是杨公公的义子了,难道厨房还不给你做一点?” 半夏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厨房的那些我吃过的,繁缕姐姐肯定也吃过了,而且我不是嘴馋。 我是听许医女说,繁缕姐姐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她也经常把好东西分给我,所以我想也给她一些好吃的。” 过了两日,林怀又来了,手里拎着东西,半夏奔过去,就见林怀直接扔过来一个大包裹,道:“这个是你要的糖,里面是两个包裹,有你一份。” “多谢林大哥。”半夏欢天喜地的接过来,看见林怀手里还有一个小包袱,问道:“林大哥,你也给繁缕姐姐准备礼物了?” “嗯,”林怀点点头,拎着手里的素色包袱,道:“你去替我把她叫出来吧。” 半夏先将这些糖塞给繁缕,又急着拽她出去见林怀,林怀没有多言,直接将手里的东西给她,道:“听说明天是你的生辰,这是送你的生辰礼,也想到面谢谢你了。” “实在不必了,”繁缕连连摆手,不敢受,不好意思道:“那件事我也没帮上忙,还收礼,这样不好,还有上次,你让半夏转交给我的那些就已经很多了。” 分明开始就是素不相识,繁缕觉得挺高兴认识这么个人,林怀说话的时候,语气尤其醇厚温和,不是很热络,但也不会很疏离,就像是家中兄长一样。 林怀见她不肯接,也没有送过女儿家东西,沉默了一下,又皱了下眉,僵硬道:“没事,不是什么厚礼,我拿回去也没用,你收下就当是个玩意,再说,我们已经找到堂妹了。” “嗯,找到了就好,那多谢林大人了。”繁缕有些吓到,以为他不高兴了,摸着也不过是些布料什么的,应该也不贵重,就不再推辞了。 “别叫我大人了,你同我家中妹子差不多大,叫我大哥就是了。” 林怀柔和了面孔,他们这些侍卫平日里要守护这座皇城的安全,时不时还要调换地方,便都做出一副生人勿进,凶神煞恶的模样出来。 “嗯,多谢林大哥。” 繁缕道了谢,因为不能出来太久,寒暄了两句就急着回去了。 林怀看着这女孩子秀秀气气的,繁缕进宫也快要一年了,个子比从前抽条了不少。 十五女儿杨柳腰,面容倒是还带着稚气,家中她这般大的妹妹都已经褪去 分卷阅读1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了稚气,她却看着还显小似得。 其实倒不是繁缕面容显小,而是她在这宫中无需快快长大,学习中馈理家,也不用小小年纪就要嫁人生子,没有什么太多的烦恼。 按照师父的话,十五岁本就还是个孩子。 繁缕回到自己房间,小半夏的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了,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些不错的布料和丝线,布料里面似乎还包了什么东西,是一本书。 打开翻了翻,是长安城里时兴的一些花样子,宫里比较闭塞,花样子要找会画的人才能画出来。 繁缕自然也喜欢这些,可大家自己得了什么花样子都自己藏起来,哪里会给别人。 喜鹊登梅,龙凤呈祥,岁寒三友,祥云瑞气,各式各样的花样子好看极了,这画谱也干净清晰,买来应该不少钱呢。 翌日,就是繁缕的生辰,许医女早就和其他人都说过了,唯独瞒着繁缕一个,若她知道众人这一早起来就为她忙上忙下的,又要推辞了,岂不是破坏了好心情。 吴医女把栀子叫过来,吩咐道:“栀子,你去告诉厨房,今夜准备些好菜来,还有一碗寿面。” “师父,这样行吗?”栀子有点迟疑的发问,哪有让厨房特意准备饭菜的。 “这女医馆就是为咱们开的,你看她们敢不听吗,快去,别磨磨蹭蹭的,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好好吃一顿了。”吴医女插着腰,一脸的理直气壮,她还有三年就要出宫了,在这宫里比她们谁都熟,其人尤为爽快。 “师父,这是做什么?”繁缕这都一天了,看见大家忙进忙出的,几位医女去值房了,问栀子顾左右而言他,问桔梗也只得到神秘一笑,紫苏的嘴巴更紧了,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师父可算搭理她了。 过了一会,师父说该吃饭了,繁缕一到饭厅发现紫苏,栀子大家都在,桌上满满当当的,难道大家打算一块吃饭? 师父不知从哪变出一碗色香俱全的面,郑重其事的放在她面前,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我让厨房的人下了碗面条给你吃,就当作长寿面了。” 繁缕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真的很长很长,虽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一根到底,能够装满一碗,但这也够了。 她才要下口,师傅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阻拦道:“等等,还要滚鸡蛋。” 师父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煮熟的鸡蛋,繁缕乖乖站到了桌子边,许含笑开始拿起鸡蛋从头顶开始滚。 先是在右边从头到肩再到脚,而后再从左边来一遍,一边滚鸡蛋,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道: “滚滚霉运去,滚滚好运来。 滚滚小人去,滚滚贵人来。 滚滚疾病去,滚滚健康来。” 说着,拿鸡蛋“啪”的在繁缕头上轻磕了一下,蛋壳就裂开了,繁缕摸了摸头。 许含笑扬了扬裂开的鸡蛋,喜滋滋的说:“鸡蛋开壳了,就是师父的徒儿开窍了,希望为师的徒儿一直顺顺利利的。” “来来,快吃了,越来越聪明。”众人盯着繁缕一口一口的吃下鸡蛋,繁缕其实不爱吃粉面的蛋黄,但还是都吃下去了。 一桌的好菜,栀子去的时候点明了吴医女等人要的,厨房的人哪敢慢待,一下午就开始准备了。 猪肉丝炒菠菜,银芽鸡丝,糟香鹌鹑,芙蓉豆腐,油盐炒枸杞芽,火腿笋汤,甜枣羹,糯米排骨,八宝肉圆粉丝汤等等,除了这一桌菜,还有桔梗的师父,林医女不知从哪弄来一坛果子酒。 不过只能她们三个医女喝,紫苏也可以沾一些,剩下三个小丫头就以茶代酒了,栀子无不表示遗憾之情。她也想尝尝果子酒的滋味,她师父故意捉弄她,用筷子沾了一点,像逗小孩一样给栀子点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吴医女心直口快道:“今天算是沾了繁缕的光了。” 繁缕故作谦虚,摇头晃脑道:“不敢不敢,师叔谬赞。”说着,还端着汤要去敬吴医女,众人顿时笑成一团。 吃完饭后,繁缕收拾桌子,栀子和桔梗拉着紫苏到外面问,那鸡蛋怎么在繁缕额头一磕就开了。 紫苏呵呵一笑,才道:“哈哈你们不知道,许医女特意叫我去厨房挑了一个容易破壳的,我可是在那一筐鸡蛋里精挑细选了半天。” ☆、暴雨 此时繁缕从屋里出来,看到她们三个嘻嘻哈哈的,便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繁缕,今天高不高兴?”栀子过来拉她的双手,脸色红红的,笑嘻嘻的摇晃着问她。 繁缕连连点头应道:“高兴呀,高兴极了。” “嗯,高兴就好,今天我们有生辰礼送给你。” 栀子像孩子一样摇着她的手,慢悠悠的说出来这话。 “啊,不用了,咱们还讲这些做什么。”繁缕挺惊讶的,随即又红了眼眶,她爹都不记得她的生辰了,师父她们都记得,这些都是她无以为报的。 栀子振振有词地说:“一年就一次, 分卷阅读1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况且这是你在宫里第一次过生辰,往后你想要都没有了,哈哈,就当为咱们三个入宫的第一个生辰讨个好彩头吧。” 桔梗也冲她嫣然一笑,悠然道:“再说了,等我们过生辰了,你肯定要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又不是白白送给你的。” 三个姑娘欢声笑语,朗朗入耳,而紫苏靠着栏杆仰头望天上明月,想必宫外那人,也同样在看这漫天星辉,清风明月吧,她在宫里,他在宫外,高墙之隔。 他说过,她进宫多久,他就等着多久来娶她。 繁缕翻开包袱,半夏以前说过,他的这些糕点都是托林大哥给他带进宫的,都用桑皮纸分门别类的包裹起来,有窝丝糖,松子糖,杏仁酥糖,山楂糖,桂花糖……零零碎碎竟然有十来种,有还多她都没有吃过的。 这个送的可太得女孩子的心了,繁缕爱吃甜食的,可女医馆里没有这些零嘴的。 繁缕本想着慢慢吃,又怕这些糖不禁放,坏了就太可惜了,就一天吃两块,日子过得似乎也加了糖一样,甜滋滋的。 桔梗年纪小,底子也比较薄,所以学的很努力,挑灯夜战,繁缕看了都自愧不如。 “哎呀,桔梗,你一直这么看书不累吗?”繁缕特意过来找桔梗,果然就见她正在看书,推开了房间的窗子,微微的凉风吹了进来。 “繁缕,你怎么过来了,许医女没让你背书了?”桔梗看她过来,也放下来手里的书卷,起身倒茶,她师父林医女喜欢雅致的花茶,许含笑也是这样。 繁缕嘻嘻笑道:“让啊,就是有时候看得头昏脑胀了,师父说停一停,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消化完前面这些才好学后面的。 桔梗,我看你比栀子还刻苦,别熬坏了身体,你年纪还小。” 桔梗坐下来摇摇头,黯然道:“我本来学的那些字就不扎实,看书其实都有些勉强的,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学习认字,已经赶不上你们了,” 桔梗和她们比起来,因为当初进宫的时候年纪比较小,所以留在宫里的时间也比她们更长,等繁缕她们二十五岁都出宫了,桔梗至少还要多呆两年。 繁缕知道师父一直都在担心自己日后留在宫里,可是到时候至少还有栀子桔梗陪着她,就是栀子比她早走一年,她也还有一个桔梗。 而桔梗呢,等最后自己走了,就没有人像现在这样陪着她了,孤零零的,也怪可怜的。 繁缕看见桔梗腰间的香囊,似乎已经戴了许久了,也没见她怎么换过,笑道: “桔梗,你这个香囊都旧了,我前日刚和师父做了几个,已经配好了香料,你等着,我拿过来送给你。” 桔梗表现的比她想象中惊喜一些,“真的,好啊。” 繁缕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淡绿底绣雏菊香囊,清新淡雅,里面发出淡淡的清香,她指着上面的小花道:“这个是雏菊,你看好不好看,我还绣了一个桃花的,你要不喜欢这个,我给你换一个。” “就这个雏菊的吧,挺好看的,繁缕你手艺真好。”桔梗表现的爱不释手,繁缕也笑着同她说话。 你取悦亲密的人时,这个人又何尝不是在取悦你。 繁缕抱住桔梗的手臂,嘻嘻笑道:“桔梗还是你好,师父说现在也就是个手不残的水平,等我以后绣个更好的再送给你。” 桔梗听她抱怨,漾出轻轻笑意,声音淡淡道:“好呀!” 她拿着手里的香囊爱不释手,精致玲珑,不落俗气,香味淡雅清新,闻着很舒服。 她们呀,都要好好的。 三年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匆匆而过,女医馆的少女们,轻快烂漫的度过了她们的豆蔻年华。 繁花开了又谢,四季轮回,西厂外的西府海棠也越发枝繁叶茂,繁缕自从那次之后,就没有从那条路走过,自然也没再看见那繁盛如天边云霞的海棠花。 紫苏早早已经成为了女医官,也到了收医徒的时候;栀子也将参加今年的女医官的考举,吴医女前不久才离了宫,大家依依不舍了一番;至于年纪最小的桔梗,也开始了对医书最后的巩固。 而繁缕已经成了女医馆医徒里的师姐,少女身姿清拔如兰,亭亭玉立,生得秀雅脱俗,如枝上西府海棠般既香且艳,含了一抹胭脂色,风致楚楚。 许医女在繁缕之后又收了一个十三岁的医徒,名为青黛,平日里师父带着她认字,熟悉基础的医理。 繁缕在这方面天资不错,学的又比较扎实,只需要再好好打磨打磨,一般的时候都是师父在教青黛,她在旁自己看书。 日子也并非那般顺利,偶尔也会出一些意外。 这天傍晚突然下了暴雨,天黑的如墨汁一般,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繁缕带着另外几个年纪小的医徒从外面回来,各自怀里抱着书卷,撑着伞打着灯笼。 大家都不说话,只是加快了步伐往女医馆走,毕竟这天色浓如酽墨,太骇人了些,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色都被这墨色吞噬了一样。 这时突然有女孩子 分卷阅读2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止了步,拽了拽繁缕的衣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地上,瑟瑟发抖道:“繁缕姐,姐姐,你看,那里是不是躺了个死人。”说到死人的时候,她差点咬了舌头。 “啊……” 几个姑娘也跟着定睛看去,果然就见地上一动不动躺着一个人,肩膀上还插着箭羽,瞬间吓得骇然惊叫,瑟瑟如小鸡仔的缩着一团,不过再凄厉的声音,都被这暴雨声湮没了。 “谁,谁过去看看?” 一行人腿都软了,我推你,你推我,愣是没有人敢过去,可这条路是会女医馆的必经之路,总不能陪着那“死尸”站一夜呀。 “别慌,我过去看看。” 繁缕是这里最大的,她当即抬手把书塞给一旁的小宫女,自己撑着伞走过去,小姑娘吓得不轻,扯着她的衣服不让过去。 “繁缕姐姐,太危险了,别过去呀!” “没事,我就去看一看。”繁缕安慰的握了握她的手,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提了一只灯笼慢慢走过去,这微弱的光火在雨夜里根本什么都不算。 “啊!” 繁缕一看那满身是血的人,身上还插着箭羽,吓得尖叫了一声。 过了一会,她才敢蹲下去凑近了,看清楚那人的衣裳样式是宫里的人,腰上落下一块腰牌,繁缕拿近了灯笼照着,才勉强看清“西厂”两个字。 有人问她:“繁缕姐姐,这么样?” “别怕,应该是西厂的人。” 繁缕也具体没见过西厂的人穿什么样子,这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知是不是死了。 繁缕离近了一些,把伞罩在那人的身上,颤颤的伸出手在他的鼻尖晃了晃,一片幽凉,没有气息一样,又在脖子的脉上探了下,没有死,繁缕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人若死在女医馆外就麻烦大了。 她找了招手,一个胆子大的女孩走了过来,就听繁缕对她道:“看来这人已经昏迷过去了,你们回去叫人把他抬回去。” 听了这话,女孩子们争先恐后飞快的跑掉了,谁也不会肯留在这里,太恐怖了。 不一会,繁缕手里的灯笼就被雨打湿,灭了,眼前一片漆黑的墨色,什么都瞧不清楚,她蹲在这人的旁边,打着伞,其实一半肩膀露在伞外都淋湿了。 她其实也好怕,只是那么多女孩子,只好极力保持冷静,装作大胆镇定的样子,她现在连发抖都不敢,在这里陪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怎么还不来人,难道她们回去没说吗,繁缕不由得猜疑不定,这一瞬的想法,下一瞬又立即否定。 时间越来越久,只有瓢泼的大雨声,恐惧在心头渐渐蔓延,雨水洇湿了衣裳,发丝冷冰冰的贴在皮肤上,她的心砰砰直跳,不知是冷还是怕。 她有些埋怨自己方才脑袋发热,干嘛要强装胆子大留在这里,此时也不能一走了之。 恐惧的泪水隐隐含在眼眶里,她可真想一路狂奔回去,但看这人奄奄一息的样子,繁缕咬了咬牙,继续陪着这个人一起等。 时间一点点的流失掉,终于远远的看见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从雨幕中渐渐靠近,那些人手里抬着木板过来。 繁缕这一刻欣喜若狂,不由得低头对那人喜悦道:“救你的人来了。”救她的人也算是来了。 她都快怕死了。 许含笑也知道这件事了,她见繁缕一直没回来,又突降大雨有些担心,便站在门口等。谁知就看见一群莹莹光亮从黑色的雨幕里出现,她跑下去看,却没有自己的徒弟。 从女孩子惊慌失措的言辞里得知,女医馆外有人受伤了,繁缕让她们先回来叫人。 许含笑让紫苏安抚下这些女孩子,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而这边繁缕直接就近叫人,把这人抬进了女医馆的外院房间里,有吩咐人冒雨去请太医来。 夜雨倾泻,晚上太医院的太医们差不多都回家了,只留了一两个轮值的太医,今夜只有一位路太医,大半夜的派人请了过来。 路太医湿了半身衣袍,过来一看,直接哎呦一声,惊道:“哎呀,怎么是西厂督主?” 繁缕也悚然一惊,随即就想要过去探头看看,这位传闻中的西厂督主长什么样子,不过路太医没给她这个机会,抓紧字迹潦草的开出一张方子,让繁缕去抓药救命。 “这丫头,赶紧去药房按房子抓药,得先把毒性压下去。”贸然拔箭恐怕伤了心肺,怕卫衣支撑不住。 繁缕听了吩咐,只得撂下手中的东西,拿着药方子打伞跑去药房取药,路上一样黑漆漆,她跑的气喘吁吁,好几次踩到泥都差点栽倒,一路跌跌撞撞。 作者有话要说:  因女主取药太慢。 男主卒,本文完。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突然,金丝楠木棺材里伸出一只青紫的手,死尸男主:等等,我觉得我还阔以抢救下! 然后,穿越者从男主身体中醒来。 后来传闻,据说西厂督主失忆了,并对自己是太监表示震惊,选择了去 分卷阅读2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死一死。 毕竟这是个神奇的脑洞。 如果不想看这么神经的作者话多,可以点右上角隐藏,当然,我不建议这么无情的决定。 ☆、照看 好不容易冒着倾盆大雨,跑到了药房砸开门,大半夜的被凿门自然不高兴,故意慢悠悠的过来开了门,又不耐烦的问干什么,繁缕今天吓得不清,心里也憋着火气。 一听这些人阴阳怪气的话,更是火气蹭蹭往上涨,“哐当”一声重重的推开了门,直接进去将手里药方“砰”的一下拍在柜上,脸色铁青,当即指着他们的鼻子,劈头盖脸的一顿喝骂道: “我告诉你们这群蠢货,这是路太医给西厂的人开的药方,再敢耽搁时辰,想死就趁早滚蛋,别脏女医馆的地方。” 那些人哪里见过繁缕这副严词厉色的模样,又听说是西厂中人的药,顿时不敢多言,抓药的动作比以往神速了十倍,看得繁缕是目瞪口呆,生怕抓的晚了,就会被弄死一样。 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蠢人。 药房的人恭恭敬敬的把包好的药递给她,繁缕冷哼一声,把药抱在怀里,开了门想也不想就往外冲。 药房的人在后面看着繁缕很快就消失了,才道:“看来,真的是西厂的人。”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仅得罪了医徒,还得罪了西厂。 繁缕怀里抱着药往回跑,突然前面出现一个撑着伞,打着灯笼的人,繁缕疾步过去,问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许医女看她落汤鸡一样,把她怀里的药都拿了过去,说:“怎么身上都湿了,你把药给我去煎药,你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再来。” “是,师父。” 繁缕终于回到了清秋院,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头发散落,鬓发掉了下来湿答答的黏在脸上。 拿着干暖的巾帕擦干净了身上的水,湿乎乎的脸也终于干净舒服了,从衣柜里翻出一身翠袖白裙,这是师父亲手给自己做的,绞干头发后换上了,头发也只潦草的梳拢到后面,垂至腰间。 拿伞关上门又噔噔跑了下去,狂风骤雨,繁缕暗道一声,这老天爷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廊外骤雨疯狂的抽打在地上,溅起雨珠无数,仿佛沸腾了一般。 雨水顺着屋檐倾泻下来,天边看不出一丝光色,仿佛整个天地都将要被雨水淹没,繁缕咬了咬牙,提起裙裾快步冲入了雨幕中,尽量顺着廊檐往外院跑去。 “路太医,药煎好了。” 许医女从外面端来煎好的药进来,路太医接过去扶起卫督主,道:“大人,喝药了。” 许医女又出去继续煎药去了。 而繁缕很快就回来了,路太医使唤起她来倒是不客气。 想着这人是个太监,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路太医就让繁缕跟着打下手。 “现在需要拔箭,一会你来按住他,千万不要让他乱动,知道吗?” “嗯,奴婢知道。” 繁缕点点头,路太医直接拿起剪子,想也不想咔嚓咔嚓从衣领剪开了,一直到伤口的地方,把衣服扯开,直接露出了男子白皙的胸膛。 繁缕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想捂住眼睛,可惜被路太医叫了一声过去,让卫衣枕在她的腿上,繁缕要死死按住他的身体,因为怕拔箭时他会动弹。 繁缕低下头去,这次看了个清楚,青灰色的衣袍里袒露出紧实的胸膛,皮肤白皙,这是繁缕头一次看见男子的身体。 可她无暇再注意这些,因为那箭伤已经青黑一片,伤口处狰狞恐怖,繁缕倒吸一口气,有毒。 而且看得出毒素在往其他地方蔓延,卫衣的唇色也开始发紫,路太医是个果决的人,当即开始拔箭。 果然拔箭的过程中,卫衣虽然昏迷了过去,潜意识里竟然防备不减,下意识挣扎着较起劲来,她只能使劲按住卫衣,好在受伤的人也使不上太大力气。 “噗”的一下,箭羽被利落的拔了出来,一簇血水也溅在了繁缕的衣襟上,幸亏她当时下意识闭上眼偏过头去,只是侧脸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色,这毒血若进了眼睛里,那还了得。 路太医让繁缕打水洇湿了巾帕,把伤口周围大片的血污擦干净,又从药箱里拿了一把小刀,把本已经有些凝固的伤口在此划开,黑色的血淙淙流淌了出来。 繁缕头一次看见太医给人解毒,那血放了有多半碗后,颜色淡化了不少,但路太医还没有要包扎止血的意思,而是在旁边琢磨起药方来了。 繁缕心想,完了,估计堂堂西厂督主大人,今夜要在女医馆被路太医直接放血而死了。 又差不多放掉小半碗,血色恢复了原色,路太医可算是大发慈悲的为大人止血,慢条斯理的,繁缕真羡慕这些太医从容不迫的心态。 路太医将那毒箭包裹后,交待道:“这毒箭你不要乱动,醒来后交给督主即可。 一会再给督主喝两剂药,把剩下的余毒解了,夜里需要人来看护,若有发热要及时降温。” 分卷阅读2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路太医是男子,不便在女医馆久留,原本太医院为了避嫌,与女医馆除了公务上都很少有过多交集。 繁缕点头应道:“嗯,我记得了,请大人放心。” “后面的两剂药我已经煎好了,繁缕,你把药给督主灌下去吧。”许医女走了进来,托盘里端着黑漆漆的汤药。 许医女去送路太医到门口,让繁缕把药喂了,等她撑着伞回来。 繁缕刚好把药喂完,她望着门外说:“这么大的雨,估计一夜都不会停了。” 许医女今日轮了一天的轮值,也乏累的很,繁缕看见师父露出疲倦之色,便道:“师父,您也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就是。” 其他人也都睡了,再去把她们叫起来也不合适。 许医女的确累了,便道:“那好吧,繁缕,那你在这里看着,夜里有什么事来叫我。” “嗯,师父您放心吧。” 繁缕连连点头,推着师父快快去休息,许医女嘱咐了她好几句才离开。 而卫衣苍白着一张脸,躺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紧闭着双眼,繁缕此时空闲了下来,才得以好好看看这个病人。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男子不穿衣裳,想及此有些脸红,不过对方是个太监,也不算非礼勿视了吧。 繁缕记得不错,这分明就是上次遇见的那个人,没想到再次见到他却是性命垂危之际,真是命运弄人。 一点都没有了上次的意气风发,只剩下了虚弱不堪,眉宇间尽是阴柔之气,长相倒是不错的,白皙干净。 只不过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温度很高,繁缕拿着湿帕子给他覆在额头上,他那身被剪的破烂的上衣,早被路太医扒了个一干二净,上身没有穿衣裳,看得出身体很结实。 这不太像繁缕想象中的太监,这样的人,委实是可惜了。 繁缕费力的把他扶起来,帕子浸了水绞的微干一些,果然他后背都沁出细密的汗来,细心的都擦干净。 一整夜大雨未停,卫衣也反复两三次体温高升,繁缕想尽了办法给他降温,临到天明的时候,卫衣的烧总算是退了下去。 东颠西跑了一夜,又一直没睡着,而繁缕也放下了心,坐在脚踏上,趴在床沿边告诉自己只闭眼休息一刻钟。 一夜的大雨在黎明将停,屋檐下嘀嗒着雨水,水珠凝结在碧绿的叶子上,西厂外的青石路上一地海棠落红。 卫衣转醒之时,只见自己躺在一张炕上,明亮的天光从窗纸进来,偏头看去,身边守着一个小宫女,趴在床沿睡得香甜。 大概是女医馆的宫女,乌黑浓密的头发梳着双丫髻,翠衣盈袖,恰天光微明落在她的脸上,肤如堆雪,豆蔻少女,眉眼秀长,衬得几分恬淡清艳。 卫衣疲倦的闭了闭眼,恰巧此时繁缕醒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在督主大人的病榻前打瞌睡,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 “啊,怎么睡着了。” 她一看塌上之人未醒,瞬间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看他的面色依旧苍白,但已经不是很潮红了。 繁缕俯身凑近了,伸手背探他额头上的温度,卫衣本想睁开眼睛,可察觉到少女俯身靠近,也就没有睁开眼睛。 覆在额上的手如柔荑,轻软微温,繁缕低声道:“不烧了。”盈袖之间似有薄荷清香,清凉舒缓。 他缓缓睁开眼,黑眸如鹰,直视着繁缕莹白的面容,很秀丽娇媚的眉眼,唇红齿白。 “大人,您醒了。”繁缕松了一口气,这一夜的功夫总算没白费,卫衣动了动,似乎想要起来,黑色的眸子泛着光泽。 他张了张嘴,嗓子干涩有些发不出声音,火烧火燎一样,有些吃力道:“你是谁,这是哪?” “奴婢繁缕,这里是女医馆,大人稍等,奴婢给您倒杯水。”繁缕发觉他嗓子沙哑,转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 然后将卫衣扶了起来,转身拿了个青绸面软枕给他垫在后背,她都照顾他一夜了,此时动作没有什么生疏的。 卫衣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水,嗓子顿时熄了火一样,闭了闭眼,回忆了一下道:“我似乎见过你。” 繁缕想起上次去冷宫途经西厂,的确是碰见过,不过当时她一直低着头的,也实在没想到此人居然就是西厂督主,怎么都认出来了。 她低头承认道:“是,奴婢以前似乎在西厂外见过督主大人。” 卫衣抿了抿唇没说话,其实他说的不是那次,而是昨晚。 他昨夜其实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已经中毒脱力说不出话来,在来人之前,他强撑着不敢昏过去,他怕自己醒不过来。 一直没有人经过,平日里哪里都不会少人的宫中,那么久都没有一个人影,血液在慢慢从体内流失,指尖泛起冰冷刺骨的冷意,不是雨水冷,而是失去生命的那种冷意。 后来听到了短促的尖叫声,很微弱的灯光映着那张模糊的容颜,那人俯身探了探他的鼻尖,没有气息,又伸手 分卷阅读2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摸了摸他的颈侧,说他还活着。 他记得清楚听见了一句,救你的人来了。 终于能放心的睡过去了。 不过她说的那一次,自己倒是不记得了,那么一点小事,转头就忘的。 “本座的衣服呢?” 卫衣此时才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没了,繁缕的态度太自然了,以至于他也一直没有察觉,想找一下腰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扒光了。 繁缕摸了摸鼻子,回答道:“那个,被路太医拔箭的时候给剪烂了,您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了。” 说起来,路太医的剪裁技术实在是不过关,好好一件衣裳被剪的条条缕缕,横七竖八的,补都没法补,这里是女医馆,没有男子的衣服,只好让卫衣就这么光着上身了。 ☆、服侍 繁缕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那衣襟上许多血点子,大概是他的了。 卫衣点点头,闭上眼未再言语,过了一会反而道:“外面有人来了,你去把他叫进来。” “外面有人?”繁缕犹疑着挪开脚步。 卫衣毫不犹豫的点头:“嗯,叫进来。” 繁缕有点迷糊的去开门,这个西厂督主是不是烧糊涂了,外面怎么会有人呢? 一开门果然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这是西厂的人,繁缕把人叫了进去,自己出去了。 不过西厂督主是怎么知道外面来人了呢,繁缕不知道练功的人耳力都极好。 她自己抱膝坐在廊下,后背靠在廊柱上,发现淡青色的鞋子上星星点点的泥渍,她的头往柱子上靠了靠,闭上眼休息一会。 陆午进了屋子里,看到督主无事就放心了,只是靠在床栏上,上半身光裸着,身前的伤口被斜着包扎好了,看起来伤的不轻,不过督主一向不喜欢别人拿他的软肋关心他。 “属下见过督主。”陆午躬身行礼。 卫衣声音涩涩的道:“无须多礼。” 陆午顿了顿,忍不住问道:“督主,您的衣裳呢?” 陆午想起方才出去的少女,脸上有些狐疑,卫衣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虞道:“被路太医剪了。” “啊,原来如此啊。” 陆午语气带点可惜的意味,不过他就说那小姑娘看起不像干这事的。 但他不知道,这小姑娘一夜都面对的是,他们没穿衣裳的督主。 “你在可惜什么?” 卫衣按了按眉心,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陆午怕督主误会,急忙道:“属下是在可惜那衣服。”卫衣嘴角略抽。 不过,说起来卫督主的衣裳确实挺值钱的。 卫衣冷嘲热讽道:“看不出你竟然是个节俭的。” 陆午嘿嘿一笑,随即看见桌上的箭羽,隔着巾帕拈起来看,锐利的箭头上泛着幽青色,他敛容蹙眉,抬起头对督主道: “大人,这箭上有毒。” 卫衣靠在迎枕上砸了砸嘴,却满口苦涩的药味,自嘲道:“老东西老奸巨猾,怕杀不死本座,连死士都出动了,你说,这算不算好钢用在刀刃上。” 陆午哑然失笑,督主,您这是在夸自己呢? “这次竟然连死士都用上了,倒有些不像那个老奸巨猾的卢国公了。” “毕竟是老啦!”卫衣支臂斜倚着额头,轻笑道:“卢国公这个老家伙,真是狗急跳墙了,等得知本座没死,估计是要夜不能寐了。” 卫衣面上微微笑着,黑亮的眸子里阴冷幽暗,只是这面容苍白的不像样,伤口被牢牢的包扎起来,隐隐渗出丝丝血来。 督主这副尊容半夜出来晃悠,多半可以吓死一个两个了。 宫里的人,谁还没有一件两件的亏心事,走出去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那大人,接下来应该如何行事?”陆午拱手问道。 按督主的性子,绝不是高拿轻放的,记下了,必然是要狠狠的咬回去的。 卫衣没回答他的话,反而摸了摸肚子,道:“现在倒是有些饿了。” “那属下这就叫人去拿些饭菜来。”陆午转身就要去叫人。 “等等,你也回西厂去,给我拿一身衣裳来。”卫衣叫住他,吩咐了一句,他总不好一直这么光着上身。 “是。” 陆午一出来,就看见坐在屋外围栏上,躲在阴凉下打瞌睡的繁缕,不客气的叫醒繁缕,吩咐道:“小姑娘,你现在快去厨房拿些饭菜来给督主。” “是,大人。”繁缕只得叹了口气,一口气跑到厨房,厨房的人对她们这些医徒也是识得的,态度很好。 繁缕急忙让人做饭,说是给病人做的,要口味清淡的,厨房的人诺诺应了下来,请她稍等一下。 “繁缕姑娘请等一会,饭菜很快就好。” 然后繁缕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她趴在床边上一夜,睡倒是睡着了,可腰酸背痛的,难过死了。 分卷阅读2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靠在柱子上胡思乱想,因为前一夜下过大雨的缘故,吹来的风都清凉凉的,不知道是做梦还是什么,只是眼前光怪陆离。 师父居然嫁人了,而她跟着去贺喜,栀子变成了一朵梨花,还冲她笑着,她手里领着个小娃娃,突然呱唧一下变成了说书里的人参果,而她自己变成了话本子里的人。 神仙来告诉她,只要吃了人参果就能得到肉身,然后长生不老,当她正捧着人参果犹豫要不要吃时…… “繁缕姑娘,繁缕姑娘?”梦境瞬间破碎,整个人被抽拉回到了现实,有人在叫她。 果然是个荒诞无稽的梦境啊,繁缕颇为遗憾,差点她就能长生不老了,抬手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模模糊糊有人站在跟前了,嘴里含糊应道:“嗯?” 厨娘笑眯眯的站在她面前,手中提着一个红漆食盒,轻声细语道:“姑娘吩咐的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装进食盒里了。” “嗯,我这就拿走。”繁缕含糊着点头,转头找到水缸,用水瓢舀了几捧水哗啦啦的洗了脸,神清气爽,泼在了当庭的青石地上。 繁缕望着水面上映出来的少女,努力回忆方才梦见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很荒诞。 算了,不想了。 把饭菜提回了卫衣住的房间,还要伺候这位督主大人用饭,才打开食盒,卫衣忽然出声问道:“这都是什么?” 繁缕打开食盒,一一介绍道:“回督主,这道是白玉丸子汤,枸杞粳米粥,拌莴笋,清炒虾仁,杏仁豆腐,嫩黄蛋羹,金丝枣泥糕,因为督主有伤在身,厨房做的都是清淡为主的。” 他可不喜吃葱姜蒜这等东西,味道浓重,自小养成的习惯,在皇帝身边伺候着,怎么能一说话就是蒜味。 卫衣听见里面没有太讨厌的菜肴,经过这一遍的的检查,才松口道:“嗯,你都端过来吧。” “是,大人。”繁缕眉眼稍动,没想到这位督主大人竟然还很挑食,果然这些大人都是难伺候的。 卫衣的手臂动不了,繁缕只好把饭菜端过去,放在小几上,又拿了筷子给卫衣夹菜。 这是她头一次给人布菜,伺候的又是这么骇人的主,自然万分小心,气都不敢喘大了。 房间的窗子被推开,明晰的阳光落在卫衣的脊背上,泛着白玉石般的寒白,黑发垂在背后,吃相很斯文安静,连繁缕这个姑娘家都自愧不如。 只是没有胡须,喉结也并不大明显,面容看起来并不是很硬朗的线条了,这不像是平日里见到的太监,倘若不是路太医说了出来,繁缕都以为是锦衣卫一样的人了。 几道菜都吃了些,但是不多,最后喝了一碗汤,还有一碗的嫩黄色撒了绿葱花点缀的鸡蛋羹,只不过葱花都剩下了。 若说起来,厨房做这个是一绝,每次蒸出来的蛋羹表面细腻平滑,入口即化,鲜嫩细滑。 卫衣吃下最后一口蛋羹,摆手道:“不吃了,撤下去吧。” “是。” 过了一会,繁缕端上来一盏汤药,瞥见卫衣脸上透出的厌恶之色,又不敢端下去,低垂着头喏喏道:“大人,该喝药了。” “督主,属下将衣服拿来了,不知这件行不行?” 远远听见陆午的声音,卫衣的面色变了变,突然拿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得要命,喝过药之后,就听卫衣淡淡道:“你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繁缕松了一口气,心想可算是完事了。 陆午捧着一身竹青色暗纹交领夏袍,看着十分崭新,卫衣点了点头,陆午过来把他搀扶起来穿衣裳。 卫衣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准备出去的繁缕淡淡道:“本座昨夜受伤之事,切记不可传出去,否则本座唯你是问。”最后一句杀意毕露,阴鸷的眸子冷冷扫过繁缕。 路太医是个聪明人,不会多嘴多舌,但这个宫女还是要叮嘱一句的,看样子偏生是个医徒,倒不好直接杀了。 “是,大人,奴婢知道了。”繁缕吓得身上沁出了冷汗,连忙低眉顺眼的应下,打死她都不会说的。 随后手脚利落的收拾了药碗和其他餐具,出门的时候极为贴心的给他们带上了房门,把碗筷盘碟放回了厨房,才步伐轻松的回了清秋院。 清秋院里,所有人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和繁缕像平常一样打了招呼,偶尔有人探究的目光投过来,又想起昨晚许医女的话,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低下头去。 繁缕回到房间,师父正在等她,许含笑端了一碟小包子放在桌子上,又倒是一小碟香醋汁,推到她面前,另加一碗添了香菜的馄饨,顺便问道:“繁缕,那位大人怎么样了?” 繁缕身上疲倦极了,接过了筷子,只想吃完了能快快休息,恹恹的答道:“那位大人已经退烧了,现在也已经醒了,正和他的属下说话呢。” “哦,那就好,”许含笑看她这样子颇为心疼,安慰徒弟道:“现在也没你的事了,等吃完了就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分卷阅读2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嗯。”繁缕低头吃着馄饨,两口一个小包子,沾了醋汁味道更是妙不可言,解了肉馅的荤腥。 青黛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师姐回来了,只是相互道了个早,她和大师姐一向话少,年龄差的也大,昨夜看见师姐回来淋了一身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也不问,师父肯定说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师父。”青黛叫了一声许含笑。 “怎么了?” 青黛看了一眼收拾碗筷的师姐,突然说:“师姐长得真好看啊。” 许含笑不明所以,同样看了一眼繁缕,只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道:“是呀,我们青黛以后也会很好看。” 青黛垂首默然不语,秀气平淡的眉眼,像是还没长开的一朵素白小花,身上的淡青色宫装边缘上是许含笑亲手绣的兰花,清秀可爱。 “青黛,来。”青黛乖乖走过去,站在师父面前,许含笑拉着她的双手,语重心长地道:“师父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两年就要离宫了,时间不够长。 师父打算离开前,如果紫苏没有收徒就把你托付给她。如果她也已经收了徒弟,剩下的,只能由你师姐来教你。” 青黛点点头,低垂着头,抿着唇沉闷不语,但这些话本也不完全是给她听的,繁缕沉声应道:“师父,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青黛的。” 这位小师妹不大亲近自己也没关系,这宫里怕的是孤独一个人,但也不必和每个人关系都那么好。 “师父自然是放心你的。”繁缕办事还是很稳妥的。 繁缕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睡梦香甜,房间的窗子开着,后面有几棵新栽的果树,绿意盈盈,清风穿林而过,清凉舒缓。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一下封面哦,其实还可以吧! ☆、风波 栀子手里揽着竹篮子,她本想来找繁缕,可听说她睡着了,回头就碰见青黛了,她昨天也听到了些微的动静,可并不知道准确是怎么回事。 “栀子姐姐。” “青黛啊。”栀子手里竹篮里装着胭脂红深浅不一的茶花,面上笑眯眯的。 青黛仰头问:“栀子姐姐是来找师姐的吗?” “是呀。”栀子想着让青黛带一下话,看她矮矮的小个子,摸了摸她的发顶道:“呃,算了,我自己和她亲自说吧,这要我们一起商量。” 说着,拈了一朵粉白色茶花笑嘻嘻的别在了青黛的黑发上,青黛抿了抿唇,摸着头上的粉茶花,点了点头回房间去了。 栀子从篮子里挑一朵开得最大最好的,抬手别在了繁缕的房门上,散发出清幽的香味。 繁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还是第一次白天睡到这时候,浑身舒坦,打开房门只见窗格上别着一朵摘下来许久的红茶花,浓艳馥郁。 “哈,谁别在这里的花,可真香啊。” 繁缕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转眸一想就想到了,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栀子还能有谁。 栀子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再往栀子房间那边去,就是桔梗的屋子。 “栀子,你找我来的?”繁缕拢了拢头发就过来了,栀子的房间里有淡淡的花香,她喜欢这味道,每个时节折些当季的花放在房间的桌子上的花瓶里。 被繁缕等人戏称为辣手摧花,栀子拉着她进屋,后院的窗子打开着,习习凉风穿屋而过,让繁缕坐下,进内室拿出一罐茶叶来,招呼道: “繁缕,你坐你坐,你爱喝茉莉花茶对吧,我这里正好还有师父给的,对了,你爱吃山楂糕不,我给你拿点,酸甜可口,可好吃了。” 栀子笑嘻嘻的给她倒茶拿糕点,繁缕何时看见她这样殷勤过,必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定是“不安好心”。 想及此,繁缕忙忙起身按住她的手,警惕道:“等等,栀子你先别忙活了,我就坐一会,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末了,又添了一句:“你别是闯了什么祸吧?”一双眼睛狐疑的在栀子身上扫过。 “哎呀,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栀子气鼓鼓的挑了挑眉,对她的想法不满道。 的确,栀子除了初进宫时有些鲁莽,现在已经完全褪去了那股浮躁,是现在院里安稳的大师姐,震慑下面的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颇有一手。 “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哪次来你屋里也没见你这么献殷勤过,说吧,有何事相求?”繁缕坐了下来,接过栀子递给她的茶水。 栀子放下手中的茶壶,单刀直入道:“繁缕,今年医女的考核,不如咱们三个一起考吧?” 繁缕喝了一口茶水,问道:“啊,为什么呀?” 她明年再考也不迟,桔梗更不用说了。 栀子从后面按着她的肩膀,循循善诱道:“哎呀,我不是一个人去害怕吗,再说了,你们为什么能早考,而非要再提心吊胆的等一年呢。” “桔梗同意了,她跟得上吗?” 分卷阅读2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繁缕有些犹豫,她自己倒是不怕,只是担心桔梗,别看桔梗这丫头总是温吞如水的,可骨子里却是好胜的,自尊心极重。 栀子知道繁缕最好说服了,最后才来和她商量的,胸有成竹道:“嗯,我早和她说过了,桔梗已经答应了,她说若是不过,就当是练手了。” “既然赶上了,那就试试吧,我一会回去和师父说。” 繁缕没有多加思虑,在这宫里想太多没有用,谁知明天还怎么样,栀子她们觉得她这样想太过消沉,繁缕却觉得事先有最坏的打算,也不是完全无用的。 “繁缕,咱们一起考。” 繁缕对栀子这种没由来的自信笑了笑,应道: “好啊!” 晚上的时候,师父说:“外院的那位受伤的大人已经走了。” “哦,那就好。”繁缕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留在女医馆可不是什么好事。 “师父,我和栀子她们说过了,今年的医女考核我们三个一起去。” “嗯,也好,你们三个这段时日就不要理会其他的了,抓紧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繁缕三人闭门读书,要不就是满园子的找人把脉,望闻问切,整个女医馆都快被这些医徒折腾疯了。 而卢国公府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卢国公门下学生官员因舞弊案被揭露出来,御史台的折子不要钱一样,雪花似得一沓沓往摄政王的书案上送,导致摄政王雷霆大怒之下,当堂将折子摔在了卢国公皱巴巴的老脸上。 随即雷厉风行一连查出数起命案和贪污受贿,卢国公一派门生非死即伤,抄家撤职,剩下没有受到牵连的也收敛了平日里的张狂嘴脸,小心翼翼的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再兴风作浪。 自此,卢国公府元气大伤,龟缩一隅休养生息,摄政王却也没有步步紧逼,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也不宜再生风波。 宁润跟在陛下身边上朝,对于朝堂之上的情况一目了然,下朝之后,宁润趁着皇帝陛下不要人伺候的功夫来到西厂。 见了督主,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卫衣,道:“这是摄政王身边的宋大人临走前,命小的转交给督主的。” 卫督主接过来一看,顿时心中明了,不明原因的笑了笑,对宁润吩咐道:“你回去告诉那人,就说本座明白了。” “是。” 在宁润看来,自家师父虽然从不上朝,但却可以一只手就搅弄风云,把控局势,没有比师父再厉害的了。 “对了,告诉那位,就说选秀之事本座自有断定,不必担心卢老狗,他再干伸手,本座就剁了他的爪子。” 宁润不明白,为何师父时而与摄政王势不两立,时而又合二为一,他不甚明白,明明前一阵子双方恨不得置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懂,就问了出来,师父说:“这世上,尤其是朝廷,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有的只是皇权至上。” 最后几个字,卫衣说的风轻云淡,没有丝毫的戾气。 朝堂上的风波穿过后宫层层厚重宫墙,到了繁缕的耳边,只剩下轻飘飘的几句话而已,茶余饭后的谈资闲话,对这里是没什么影响的。 对于繁缕他们,这些事听着远在天边,可事实也算是近在眼前。 选秀伊始,外面就不断传来各种小道消息,不过是哪家小姐有望成为妃嫔,根本无需皇帝喜好如何,直接由太后与摄政王决定,这时候,身份与家世成为了她们的筹码。 这一年的夏日,烈日炎炎,明黄色的圣旨分别送到了各家官员的府邸上,至此,宫里多了十几位位份不等的贵人,没有皇后。 在此之前,皇帝身边已有一位庄嫔,似出身卢国公府,即是陛下母族的表妹。 年纪小小,却在后宫之中颇有跋扈之名,只因背后有卢国公府和太后娘娘撑腰,几年前冷宫跑出去的废妃,就是冲撞了这位庄嫔娘娘。 繁缕同林怀偶尔能见面,林怀每次给半夏带吃的都不忘给她带一份,也从他口中听说了关于外面的事。 两人能聊到一块去的,也不过是宫闱中这点事,林怀常常在外面走动,对外面局势变化知道的比她还清楚许多。 林怀道:“这国母的位子,大抵是留给几位侯爵望族千金的,不过听说,多半是定下了容华长公主之女,溧阳郡主了。” 繁缕听说过这名字,捧在腮认真道:“我知道溧阳郡主,她常常进宫来,今年应该十四还是十五岁来的。不过听说溧阳郡主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封君祖母逝世,所以才没有册封吗?” 林怀笑了笑,耐心的解释道:“是也不是,一来溧阳郡主要守孝一年,老封君生前颇得敬重,必然不可立即就册封;二来,郡主年纪终究还有些小,性情未定,势必还是要多看一些时日。” 这个繁缕明白,册封嫔妃与皇后不同,皇后与陛下才是真正的夫妻,未来母仪天下的国母,要德容兼备,心怀天下,断然不可草率。 溧阳郡主风评一向不错,皇族血统的女孩子,大部分 分卷阅读2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也都是花容玉貌的,出身尊贵,与皇帝陛下又是表亲之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没有什么人再比她更合适了。 “听半夏说你要去参加医女的考核了?”半夏有时候像个碎嘴的小鸡,叽叽喳喳什么都和林怀说。 繁缕点点头,如今她已经算是十拿九稳了,再巩固巩固就好,林怀不善言辞,只好说:“那你就好好努力吧,二十五岁,其实也不算太远。” 繁缕其实很多事还不清楚,但在宫里,能长远考虑的都是有前途的贵人,至于她们这样的宫人,走一步算一步。 “日后你若是出宫了,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林怀看着她已经褪去了孩子的稚气,少女容光,言行举止也比往前从容许多,真正有了大宫女的样子。 繁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他帮忙了,便不客气的应下来:“林大哥这话繁缕记下了,不过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繁缕想过出宫这件事,可出了宫的宫女是要遣返原籍的,江陵这个地方,她自然是想念的。 至于爹爹,她也想念的,娘亲的忌日不知道爹爹有没有记得去祭拜除草,家里后院那棵海棠树应该挺粗的了。 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如今也应该有三四岁了吧,她离开的时候,年轻的继母才生下弟弟不久。 她爹想要儿子,那时候想的都快疯了,总是问她,你娘的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尚是白绣雪的繁缕只能在爹爹的一再暗示下回答,弟弟。 繁缕心中不以为然,她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一句话就说准了,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金口玉言。 结果真的是个弟弟,繁缕不得不说,是有些沮丧的。 宫里有每个月的探亲日,身边许多宫人成群结队的去宫门与亲人见上一面,而繁缕一贯的呆在清秋院的后院,她家远在江陵,谁也见不到。 繁缕在想其他,而林怀,在看着繁缕。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拔牙去了,排了下版。 哎呀,拔不成了,下午不拔。 ☆、考核 繁缕的脸从他这处看是有些钝的,眼睛失神的凝视着一处,清亮的眼睛像是墨玉珠子,莹润水灵,和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很像,娇憨温软。 心口溢出莫名的喜欢,像花儿一样的少女,含苞待放,林怀有点情不自禁的想,这样好看的女孩子,穿上红裙红裳会是什么样子。 “繁缕。”林怀忽然唤了她一声,想说什么,又想起宫规蓦然住了口,这时候说出来,于他二人没有任何好处。 繁缕回过神来,问他:“林大哥,怎么了?” 那一刻林怀心中充满了柔软,这个小宫女是多么的讨人欢心,她脾气很好,又心性纯善,想必和家中妹妹们也合得来。 我娶你好不好?林怀笑了笑,低下头没说出来。 “没事。”他黯然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说,要等她出宫的时候。 “若是没有事情,那林大哥,我回去了。” 繁缕笑着晃了晃手,清风抚过落下来的一丝鬓发,如同异样的涟漪滑过林怀的心间,少女的背影逆着光顺着朱红宫墙缓缓离开。 宫里与宫外不同,宫外的大夫郎中多承于家业,如父为大夫,而子承父业,耳濡目染之下,即便不甚灵通,也能有个八/九不离十,若天资高绝者,青出于蓝胜于蓝不在少数。 若家中儿孙不承父业,剩下的就是收徒,繁缕当初拜师不过清茶一盏,跪拜叩礼,可无论是在太医院还是民间,拜师礼的步骤缺一不可。 六礼束脩,设香案告慰祖师爷,诸位弟子序齿,师徒互赠信物,师父戒尺训话,再向祖师爷行礼,再行设宴。 祭拜祖师爷,繁缕她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大夫,而是太医们的辅助医女,望闻问切,由医女来完成,而后转述给诊病太医。 至于悬丝诊脉,繁缕并不太知晓,只是从书上看见过,太医院里没有听说过哪位太医通晓此术。 而作为真正的学徒,一般都是先从杂活干起,首先要对师父毕恭毕敬,伺候师父是应该的,倒茶,研墨,跑腿等等琐碎事情,说是磨练性子,顺便也是见习。 学徒要在师父手下使唤,而后教其医术,再有一条就是,学成之后,由师父承认了出师才算医书学成,还需在师门干一年的活。 各地界的规矩不同,繁缕幼年只见过这样的。 能像女医馆的医女这样教的,面面俱到,除了徒弟是自己儿子的,很少有这样贴心细致的师父,若是进门晚的,一般都是由师叔或者师兄教导了。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进入考场的房间后,前后共坐了五位太医,十几张桌子,笔墨自带,所有人都到齐落座后,由一位年纪较大的太医先说考场规矩,敲一声铜锣宣布开始,随后点燃一株香。 抬眼看去都是不认识太医,看着 分卷阅读2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个个威严,繁缕低下头慢慢研墨,一共是三大张的宣纸考卷,卷起来由红绳系上。 第一道题就是,《黄帝内经》分别哪两部分,前后? 答:素问在前,灵枢在后。 治疗脾阳虚,脾不统血之便血常选何药物? 答曰:炮姜 外感表证兼有食滞者,何药尤宜用之? 答曰:神曲。 繁缕答得很快,看到了最后一道医理题,倒是很复杂,有点犯愁,紧皱着眉头,支着下巴轻咬着唇,前面桌案上的香火已经过了三分之二。 这道题目只描述了患者的病症,要写出病人所得何病,为何得病,脉象如何,开出药方。 到了最后的时候,大约都看到这道题了,此起彼伏轻轻地叹气声,审查的太医听见了,也没有说话,最后的题目一般会出的比较难,每年都是这样。 繁缕也叹了一口气,咬了咬唇,提笔蘸墨开始答题,洋洋洒洒一大篇,条理分明,她尽量写的简析明了。 直到最后一刻,繁缕将写满了字的试卷翻来覆去的查看了几遍,没有漏掉的题目,多写一味药,少写一味药,都是错处。 毕竟庸医误人。 揣揣不安的将试卷上交,繁缕忽而鼓出一股勇气来,她心里没有比这再适合的答案了。 繁缕出来的时候可谓是志得意满,已然满满的胜券在握的感觉,她确定自己每一道题都答的完美无缺,信心满满。 栀子也出来后,三个人聚全了,栀子才道:“我觉得还行。” 桔梗咬了咬虎牙,才道:“我也都还行。” “走吧,回去了,反正今天也不会知道结果了。”栀子握着她们的手,三个人一同往女医馆回去。 许含笑,紫苏,还有桔梗的师父林医女都在门口等她们,见她们携手回来迎了上来,笑盈盈问道:“今天怎么样?” “嗯,还好。” 桔梗对师父小声道:“我想回去睡一会,有点累。” “那桔梗你先回去睡,等晚上吃饭了,我去叫你。”林医女温柔的对桔梗道。 “好。” 过了几天,前来放榜的公公就到了,大红的榜纸贴在木板上,众人围在榜单前,上上下下的仔细看着,希望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名字,哪怕是最后一名也比榜上无名来的好,叹息声被欢呼声盖过。 “啊,繁缕,咱们考中女医官了。”三个人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栀子紧紧握住繁缕和桔梗的手。 端端庄庄的接受众人的祝贺,繁缕娴静端庄的笑着,青黛躲在后面看着,微微抿着唇,她有一日也会这样的。 掌事姑姑带着木香来上门恭贺,看见繁缕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当年只觉得这小姑娘看着乖巧,如今竟然成了医女。 上面发了新衣裳下来,繁缕轻轻摸着新发的衣裳,是雨过天青色,绣着雅致的花纹,比起以往的普通宫女的宫装,连绣工都精致许多。 诸人热情地来帮新任医女们,将铺盖收拾抱到新房间里去,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将以前的宫衣都要换掉。 栀子热烈提议道:“今晚我们可要好好的大吃一顿。” “这个自然,夏姑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的。”报信的人一脸的好脾气,早被指使的团团转。 入夜之后,繁缕躺在新的房间里,抱着新衣心里高兴的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如果不是明天一早还要谢恩,繁缕简直要一夜不眠了。 这一夜她都无法安然入眠,这三年都是为了这一日,终于到了这一天。 今天是探亲日,桔梗的家离这里并不算特别远,她的家人年初的时候说过,这个月忙完了会来看她。 桔梗一早梳洗打扮好,就往宫门探亲的地方去了,她是这样的高兴,真好真好,她要把这个喜讯告诉家里人,爹娘他们都会高兴坏了的。 桔梗不是轻易吐露自己心思的人,同样的,她也很少把自己特别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事情表达出来,也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繁缕一个人在院子里。 “繁缕姐姐,林大哥找你。”半夏从影壁处过来探出头,看见繁缕就一直叫她。 繁缕有点惊讶,不知道这时候能林怀怎么会来找她。 繁缕转出影壁却见是林怀,他穿着深青色锦袍,眉眼英俊,有许多小宫女偷偷私底下暗暗谈论过他,站在那里看见她来笑了笑,繁缕很惊讶,眉眼弯弯说:“林大哥,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林怀一向很忙的,是以虽然两人熟悉了不少,但见面的时机太少,繁缕总是客客气气的。 “听说你考中了女医官,我是特地来恭贺你的。”林怀略有些踟躇的笑了笑,手里递过一支簪盒来,见繁缕略有怔愣,接着道:“这支玉簪是送你的贺礼。” “啊?”繁缕惊叹交加道:“这,这不好,这么贵重的礼物。” 林怀却一味的塞给她,还说:“你既然唤我一声大哥,就当大哥给的贺礼又有什么关系。” 分卷阅读2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多谢林大哥。”繁缕欢欢喜喜地接过林怀手中的锦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支羊脂色茉莉小簪,虽然在宫中不能打扮,但胜在一番心意,日后出了宫去也是好的。 林怀觑了她一眼,又想自己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挺直了胸膛,像对待邻家的小妹妹一样,很温和的问她:“还喜欢么?” “嗯,喜欢极了,多谢林大哥。”繁缕头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也有些不知所措,干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前也就罢了,都是些吃的或者玩意, 这一次的簪子饶是没什么见识的繁缕,也看得出来这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咳,没事了,我,我先走了。”林怀咳了咳,就转身疾步走出了繁缕的视线。 繁缕心中滋味说不清的有些甜,高高兴兴的看了又看手中的簪盒,进屋之前把簪盒收进袖子里。 回来看到半夏还在等着,繁缕从果盘里随手抓了一大把果子塞给半夏,笑眯眯道:“呐,小半夏,这些果子拿去吃吧。对啦,老规矩,今天的事情记得不要说出去。” “多谢繁缕姐姐,姐姐我都记得,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来书房找我啊。”半夏最喜欢繁缕这里了,每次来都能得到一堆好吃的。 “好好,姐姐记得。”繁缕连连答应了下来,她和林怀见面说话都是让半夏传的口信。 繁缕也曾奇怪,为何半夏和林怀关系这样好,问了半夏,半夏不带半点的犹豫,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他早前没入宫的时候就见过林怀,林怀无意中曾经就过他,所以一进宫他再见到林怀,一眼就认出了他,一来二去,半夏就认了林怀当大哥。 羊脂玉簪温润细腻,繁缕对着铜镜试了试,对着镜子里的人嫣然一笑,自己看也有些犯傻似的,一时乐不可支。 繁缕不是不懂林怀的意思,也不是不懂他的欲言又止,可在这之前她连自己能不能出宫都不知道,又何必为了一时冲动,轻易落下彼此的枷锁。 林怀,他是她认识的男子里面最好的,对她也是最好的。 繁缕觉得自己应该想想日后的路怎么走了,林怀于她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她思前想后,她不想回江陵去,继母待她不好,之前才入宫的时候,虽然愤恨不平,却还是把那里认为是她的家。 可在皇宫里这么久,即使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那种难耐的愤恨不平慢慢的抑制了下去,最后化为虚无。 作者有话要说:  排版好麻烦 ☆、医女 恨他们是没有用的的,繁缕垂眸想着自己的处境,她势必是要回江陵去的,只因为她是个女子,便是婚事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握着手里的簪子,说不好的雀跃。 她可能不大好,繁缕有点忧愁又快乐的捧着脸,看着镜子里的人,摸着脸颊有点发热,又有点不好意思,若是之前,她是不会这样的,兴许是彼此通了心意的缘故。 繁缕偷偷掩饰着自己的喜悦,不敢透露出来,怕被人发现,像是偷吃了过年的糕点的那种喜悦,甜蜜又珍贵,含在嘴里舍不得吃掉,咽掉了又回味无穷。 繁缕站在二楼上看,远远的就看见院墙外的巷子里,走回来一群人,头一个就是紫苏,紧随其后的就是栀子和桔梗。 “你们回来啦。”她站在楼栏上,愉悦的朝她们摆手道。 紫苏拎着东西,笑吟吟的,后面栀子也帮她们提着东西。 “繁缕,快帮我拿一下,太沉了。” 栀子还没进门看见楼上的繁缕,就嚷着让她快下来帮忙,繁缕快步出去上前接了过去,帮忙拎着放在了屋子里。 “这都什么东西,这么沉?” 栀子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坐下来揉着发酸的手臂,也撅着嘴抱怨道:“就是,累的我胳膊都酸了。” “真拿你没办法,放心,好吃的肯定分给你们几个。”紫苏拧了拧栀子的脸,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栀子抱着紫苏的手臂爱娇道:“紫苏姐姐,你真是最好了。” “油嘴滑舌的丫头,哎,桔梗呢?”紫苏拧了拧她的鼻子,回头问道。 栀子回头也没看见桔梗,道:“咦,桔梗呢,刚才还在我旁边的,她应该在后面呢。” 繁缕道:“我出去看看。” 桔梗回来后脸色有点不太好,眼皮红肿,眉眼愁苦,繁缕拉住她,指了指她的眼睛,悉心问道:“桔梗,你这是怎么了,怎哭了似得?” “我没事。”桔梗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繁缕心生奇怪,可桔梗低垂着头,抬袖轻轻掩面,薄薄的帘发遮住了眼睛,什么神情都看不出来。 繁缕问不出来,只好让桔梗先坐着,去问院子里的栀子,栀子很受小师妹们的欢迎,热情开朗,小姑娘们都围着她团团转。 繁缕一把将栀子拽了过来,两人到了静谧处,才问她:“栀 分卷阅读3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子,桔梗怎么了,你今天跟着去,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她怎么好像哭了?” “哭了?”栀子惊愕的“啊”了一声,转头去看桔梗,又一脸迷茫的摇摇头道:“没有吧,我们差不多一直在一起的,不过具体我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回来她都不太爱说话而已。 呃,当时许多人都哭了,应该没事吧,桔梗好不容易见她家人一回,哭了应该很正常。” 繁缕抿了抿嘴,她真不该来问栀子这个问题,但今天是栀子陪着桔梗一起去的,只能问她:“那是不是她和家里人说什么了?” 栀子摊了摊手,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我哪知道,当时桔梗的爹娘一见她就激动的不行,尤其是她娘和嫂子,稀里哗啦的拉着她说了好多话,我听不大清楚,又怕打扰他们,就去一旁坐着等她了。” “噢,这样啊。” 繁缕略存犹疑,可桔梗心思细腻,遇到事比她们俩通透,等明天好一些看看吧,兴许就没事了。 “那要不我现在去问问桔梗?”栀子风风火火的性子,说什么是什么。 繁缕连忙伸手拦住她,阻止道:“哎,算了,还是我找个时间问她吧。” 栀子可不擅长这个,桔梗随便敷衍两句,她可能就信了,着实可见,年龄大小并不代表心性大小。 再而言下,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就是栀子问出来,桔梗更不会说的。 “走吧,师父说有话要对咱们交代呢。”繁缕同桔梗携手上楼去许含笑的房间,栀子紧随其后。 许医女和林医女都在,青黛出来给三位师姐倒了茶水,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师父给师姐们讲规矩。 许含笑也不大记得详细的流程了,细细回想了一下,倒是林医女记得清楚些,清了清嗓子,对繁缕三人一起交代道: “明天清晨我们领着你们三个,先去去太医院见礼叩谢各位大人,然后你们所有新上任的医女再随太医院的大人,到门外叩谢皇恩。” 她们的身份,论起格来,尚且不够拜见太后娘娘的。 高低贵贱,在皇宫之中是再明了不过的了。 “你们明日万不可出错,不然丢的就是女医馆的脸。” “是,您请放心。”三个人郑重其事的应下。 “哎。”栀子捧着腮,忽然发出一声轻叹。 许医女听见了,眉眼带笑的问她:“怎么了,栀子,可是怕了?” “不是怕,哪里会怕,”栀子摇摇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莞尔道:“我只是觉得,三年多前我和桔梗繁缕还在担心能不能成为医徒。一转眼都已经成为医女了。 真是,哎,你们说,现在想来,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捂着嘴轻笑,唯有林医女欣慰道:“栀子这么想,才是真正长大了。”林医女向来寡言少语,不过很有分量。 “所以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一眼看去都是坎,可当你一步步走过去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算了。” “嗯,林医女说得对。” 繁缕附和道,她进宫。进宫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再也出不去,那种铺天盖地袭来的心如死灰。 夜凉如水,月光皎洁,缓缓洒落在两人的身上,房间里是昏黄的烛火,映出师父与青黛的身影,偶尔有两人的说话声。 “桔梗,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起来叫你。” 桔梗点了点头,可并没有离开,反而走了过来,语气淡淡的问道:“繁缕,你想你的家人吗,七年后就能回家你高兴吗?” 桔梗的这个问题问得繁缕猝不及防,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犹豫了片刻,才轻声着答道:“我想,也不想。” “是吗,为什么?”这个回答对于桔梗有点出乎意料,可似乎又隐隐在意料之中,繁缕很少在她们面前提起家人。 “这个,这么说吧,我想回去是因为那里是我的故土,我长大的地方,我娘亲存在过的地方,我不想回去,是因为我所怀念的一切都没有了。” 繁缕的唇角含了清浅的笑意,桔梗比她矮了半头,她微微低着头,含笑看着她,像是自己的小妹妹,惹人怜爱。 “不过,想不想的又能怎么样,就是一辈子不回去又怎么样,终究不还是要讲个什么落叶归根。” 说着,繁缕微仰起了头,任由银白色的月光落在脸上。 桔梗一声不吭的听着,直到繁缕侧目看她,她咬着唇仍旧落下泪来,泛着晶莹点点,摇头道: “我不想有太多的牵挂,这样太累了,繁缕,我太累了。” 繁缕恍然有点懵,她怎么只说了两句话,桔梗就扑簌簌的落下泪来,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桔梗,今天出什么事了?” 桔梗连连摇着头,否认道:“没事,没有事,” 还是不肯说呀,繁缕轻拍了拍她的肩,握着她细软温乎的手,温声细语的说:“算了,你不肯说就不说罢,记得我们一直在就好了。” 桔梗轻点 分卷阅读3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了点头。 “繁缕,还记得这个吗?”桔梗从身上解下一只香囊给繁缕看。 繁缕拿起来对着月光看,小小的一朵花,细细的丝线绣成了两朵素净的小花,看着颇为眼熟,绿底锦缎上绣着雏菊花。 她恍然大悟道:“这不是我送你的第一个香囊吗,都这么旧了,怎么不戴我新给你的?”她做了四五个送给桔梗,自然不大记得这个了。 “这是第一个呀,不一样。”桔梗手里握着已经毛边的香囊,神情认真又可爱。 “这是第一个,可不是最后一个。”繁缕笑嘻嘻地,说着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秋香色绣喜鹊登枝的香囊。 桔梗惊喜万分,她双手将香囊递给桔梗,两个人头对头的凑到一块,繁缕指着上面的绣图,告诉她其中的含义,说: “你看,这是喜鹊,明天是咱们的好日子,崭新的衣服,崭新的身份,什么都要新新的才好,香囊也要换新的。” 桔梗笑着道:“真好。” “那是,我做的能不好吗。”繁缕故作自得道:“你一个,我一个,明天再给栀子一个,你看,这个是喜鹊,讨个好彩头。”桔梗抿唇一笑,顺从的戴上新的香囊。 繁缕又拿着那个旧香囊对着月光仔细看了两遍,转头对桔梗笑盈盈道:“你要是喜欢这个花样,我给你再从新绣一个,那个时候绣技太粗糙了。” 繁缕自己都有些忘了从前绣的什么了,只记得是林怀送给自己的一本图谱,照着上面绣出来的。 她想了想,挽住桔梗的手指握了握,微笑道:“我还没绣过桔梗花呢,下次给你绣个桔梗花,和你的名字一样,戴在身上才好看呢。” 翌日清晨,露水尚未干涸,繁缕等人穿戴整齐,步伐一致跟着林医女往太医院去。 到了太医院,来来往往的都是太医,繁缕认出了其中一位路太医,不过她们要拜见的是院丞杨大人。 林医女先行上前见礼道:“奴婢拜见院丞大人,这些就是今年的新任医女了。”一共六个新任医女,而女医馆里之前的女医官也只剩下七个了。 杨大人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似乎不愿意在这些琐碎礼节的事情上墨迹,直接就带她们去中宫拜谢皇恩。 路上对她们严词道:“你们都规矩些,后宫不是外廷。” 众女齐声应道:“是,大人。” 众人低眸敛息,不敢窥探别处,只是随着杨太医一路往里走,最后到了太后宫殿外,汉白玉的石阶,琉璃玉瓦映衬着朱红宫墙,殿宇高耸,宏丽辉煌,俯瞰云霞,繁缕行礼间瞥见飞檐上的琉璃金凤展翅欲飞,肃穆华丽,不可窥探。 内宫和外廷是不一样的,彻彻底底的不一样,外廷秉承着清净严肃,一切都是简朴化的,只有西厂那边有着美丽又妖娆的一道不可窥视的风景。 这是她们第一次进来,看到富这丽堂皇说不尽的一切,繁缕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冷宫的那些女子会疯了。 离开了这个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却都发疯了,浑浑噩噩,不敢置信自己从高高在上的主子变成了奴婢不如的废妃。 寻常百姓讲究的是,衣食不愁,家中有后,一家子人团团圆圆的就是福份了,若是偶尔发点小财,吃顿好的,更是求之不得了。 而这皇宫简直就是仙境了,最尊贵的位置,最精致的膳食,四方进贡的珍宝,琼瑶玉台也不过如此了。 那样的人,经过了花团锦簇,哪还忍受的了枯叶凋零。 有些人本就是金枝玉叶,出身优渥世族,再不济也是小富之家,官宦之女,冷宫虽然还不到残破不缺的地步,看着也比民间的许多民房要好,但是,和眼前的一切再行对比。 那冷宫简直就是泥淖一样的地方,肮脏,荒凉,不堪,不仅是心境的差异,现实环境的刺激更大。 ☆、笞刑 唯有疯了,才可以逃避现实里的窘境与难过,沉浸在幻想中,自己依旧锦衣玉食,高高在上。 她们这些人匍匐在这里,卑微而渺小,如蝼蚁一般瑟瑟颤栗,这一切都是因为权势。 繁缕胡思乱想着,却一步也没耽误随着众人的动作,地上的石板平整,一行人顺从的跪下去,天青色的医女宫服此时倒也悦目,整齐划一,干净利落。 而杨太医经人通禀随宫女进入了寿安宫,留下她们跪在门外等候。 卫衣一袭石青圆领杭绸长袍,外面裹着黑色的斗篷,身形修长,带人从旁边的折廊下从这里穿过,看到寿安宫外跪着一堆人,微眯了眯眼睛,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宁润跟在后面,远远一看衣着就知道了,躬身答道:“回督主,是女医馆新晋的医女,今日来拜谢皇恩的。”这是宫里多年的老规矩了,督主不大关心这些琐事,不晓得也是理所应当。 “走了,去面见了陛下,还要回去西厂去。” 卫衣淡扫一眼,面色肃然越过众人,身后跟着的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宁润, 分卷阅读3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也就是卫督主的徒弟。 紧接着,远处就逶迤而来一路人,宁润抬头扫了一眼,道:“今个是摄政王妃入宫觐见太后娘娘。” 摄政王妃与太后娘娘既是妯娌,又是姨表姐妹,据说摄政王与王妃的亲事还是太后娘娘亲自做的媒,亲上加亲。 繁缕低垂着头,站在杨太医身后,她很想抬头看看真正的贵人长什么样子,杨太医等人皆避而侧之。 摄政王妃像只高傲又矜贵的孔雀,缓缓的从她们面前走过,华服美饰,如雪凝脂,朱唇皓齿,繁缕倏然头皮一阵发麻,恍然想起了一句诗,道是: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 这样的妩媚倾城,艳丽殊色,繁缕想,老天果真的眷顾这些贵族女子呀,出身优渥,又是这样的美色,这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啊。 绿鬓朱颜倾国色,姿容雍华引天香,如此女子足以令人羞愧,而不敢生出任何嫉妒之情。 这样的女子,莫不是绝色妖姬降世,汇集了百花妖媚一点红的仙蕊,那看似轻浮的妖娆偏生又被举手投足间优雅气度压了下去,集美艳与典雅于一身的脂红牡丹仙姬。 这般惊艳绝伦的美貌,如何不让她们这等素白淡蕊自惭形愧,不敢攀比。 众人屏息行礼,很快摄政王妃就如风一般从她们面前过去了,香风盈然。 与此同时,杨太医终于出来了,同时出来的还有一位女官,应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 她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对她们缓缓道:“太后隆恩,特嘉许新任医女锦缎数匹,以慰众人辛苦,望你们日后勤勉尽职,以报皇恩。” 杨太医眼都没抬,就领着众人谢恩,每年都是这样,他都把这套话背熟了,众人依次领了封赏,站在杨太医身后,等掌事姑姑回去后,才领着她们回去。 来的时候不觉得,虽然知道见不到贵人,但还是充满了忐忑不安,等走回去的时候,怀里又捧着或者抱着封赏,还要保持相应的仪态,太阳也慢慢热了起来,这才觉得这段路很是太长了。 艳阳高照,众人连说话都顾不上了,毕竟已经是夏天了,都已经小半个月没有下雨了,繁缕现在只想回到女医馆,先痛痛快快的喝一大壶水。 好不容易回到女医馆,一行人才放下东西,就被人叫了出去,林医女要带她们往值房去,边走边道:“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要开始轮值,值房的一些事情我随后会和你们说,等到了值房,首先就要排你们的轮值顺序。” 等到了值房,是颇为简单的一所小院,院中种了两棵黄角树,绿叶成荫。 林医女道:“每日值房留两个医女,你们先来排名吧。” 紫苏正好在值房,听到了林医女在排名单,过来道:“让繁缕和排我一天吧。”说着,还冲繁缕坏笑着眨了眨眼,她和繁缕最为熟悉,待她如亲妹妹一般。 繁缕也回应着笑了下,紫苏对她道:“今天就是我轮值的日子,你留在这里就不要走了。” 而桔梗同林医女排在一天,栀子和另一个人同一天,桔梗一直魂游天外的,对什么反应都很淡漠,听了安排也只是微微一笑。 “今天去给司珍局的姑姑看病。”繁缕跟在后面,背着药箱,跟的很紧。 顾名思义,司珍局的乃是掌管后宫珍宝的部门,司珍局的王姑姑有些风寒,待紫苏和繁缕倒也还和善。 前面有一处假山群,转弯迎面而来一路人,为首的女子高昂着下巴,对于前面的人熟视无睹,怒气冲冲的朝紫苏撞了过来。 “什么人?” 两人相撞,顿时跌倒在地,那女子娇声怒斥。 紫苏方抬起头,瞬间惊悸道:“庄嫔。” 当即心如死灰,完了。 庄嫔后面的宫女顿时簇拥上来,推开了紫苏,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围着庄嫔关切道:“娘娘,您没事吧。” 紫苏当时就跪在了地上,繁缕怔了怔,被庄嫔身边的蓝衣宫女呵斥道:“大胆奴婢,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了娘娘,还不速速见过庄嫔娘娘。” 紫苏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袖子,繁缕跟着迅速跪下,齐声行礼道:“奴婢见过庄嫔娘娘。” 庄嫔生了一张芙蓉面,花娇柳媚,她在宫中自持有所依仗,皇帝作夫君,太后为靠山,天之娇女也不过如此。 不过从见过摄政王妃的盛世容颜之后,繁缕觉得庄嫔也不是够看了,只算得上摄政王妃的三分颜色,丰腴不及,妩媚不及。 显然,庄嫔娘娘此时的心情并不好,扫了一眼繁缕和紫苏,越看越气,那一身天青色的衣裳与桐嫔献媚的衣裳一个颜色。 她睥睨般扫了一眼二人,朱唇轻启,冷声冷气地刻薄道:“真当自己穿的素雅就干净了似的,不过还是奴才罢了。” 紫苏和繁缕不知所以然,只能跪在地上连连认错,这位主子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招惹,今日偏生倒了霉。 紫苏跪地恳求道:“庄嫔娘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分卷阅读3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庄嫔原本在皇宫中是陛下唯一的嫔妃,可自从今年选秀过后,陛下身边又多了十几个出身等,各具风情的贵人嫔妃。 桐嫔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姿容清丽,出自书香门第,入宫之时被封为桐贵人。 那日大雨方停,荷花正艳,陛下去赏荷花,桐贵人一袭天青水雾湘裙,出现在湖畔亭中吟诗作画,当即被陛下赞为清绝无二色,唯有桐卿才配得上这一袭雨过天青秋雨色。 随后就下了口谕,晋封桐贵人为桐嫔,为一宫之主,当夜桐嫔就得到宠幸,如今与庄嫔算是势均力敌。 庄嫔今日心情不好,却不巧正正好繁缕二人碰了上来,她一声令下,让人将她们押到了附近的凉亭。 亭子里是凉瓷凳,庄嫔施施然落座,宫女手持纨扇站在身边轻轻为她扇风,自己额头上却沁出了汗,而紫苏繁缕二人被押着跪在了亭子下,更是炎炎烈日,酷暑难耐。 繁缕身上还背着药箱,她袖子里的手暗暗教着劲,她本就属于爱出汗的人,不仅背后早已经被洇湿了,此时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鼻尖滑下,落在地上溅出一块湿润,但很快就被热烈的阳光晒干了。 脸上烧热,不用看都知道红彤彤的,眼前一片水雾朦胧,不是眼泪,而是汗从额上滑落凝于眼睫,眼前一片水雾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听见庄嫔娘娘的声音,骄矜的很:“什么样的规矩,也敢随意放出来冲撞人。” “禀娘娘,奴婢二人万万不敢。” 紫苏跪伏在地,竭力解释道,繁缕也木头人一样跟着跪伏下去,这往地上一爬,还不如不爬,地上的热气直接渗透到了脸上,热腾腾的。 “娘娘,奴婢不敢。” 她可能不用娘娘教训,就要被烤熟了,膝盖早已经无知无觉,恐怕要烫伤了。 原本的水青石地板路被烤成了白青色,繁缕体力支持不住,却不敢对庄嫔不敬,死死的咬着牙根,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娘娘,奴婢两人只是路过,并非想要冲撞娘娘啊!” 庄嫔坐在亭中有人扇风,衣绸清爽冰凉,自然不觉炎热,听到二人声音低不可闻,勃然怒喝道:“这大胆的奴才,还敢巧言令色,口舌狡辩,对本宫不敬,来人,笞刑。” 宫人的声音冷硬:“是,娘娘。”紫苏两人一阵瑟缩。 庄嫔娇纵,女医官又品阶颇低,自然有些任人揉搓,可大部分人想着终究自己有一天会生病,大多对女医官比较客气,哪想这庄嫔竟是个不明白事理的,也莫怪皇帝不喜她。 而同为嫔位的桐嫔却风光无限,处事温和有度,八面玲珑,颇得人心。 “庄嫔娘娘饶命啊……唔。”紫苏只说了一句便被堵住了嘴,而繁缕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也被人同样用了帕子堵住嘴巴。 两人分别被人拖着按到了春凳上,当脸挨上斑驳冰凉的凳面时,繁缕鼻尖嗅到浓浓的血腥气,才晓得真正害怕起来,浑身颤栗起来。 迟迟没有听到板子落下的声音,庄嫔横眉冷目,厉声催促道:“打啊,给本宫狠狠的打,让这些贱人知道什么叫宫里的规矩,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在庄嫔的眼皮子底下,宫人不敢耍任何虚招,厚重的红枣木棍,抡下第一下的时候实打实的,随后的板子如雨点一样噼啪打下来,繁缕当时身后火辣辣的疼起来,眼泪扑簌簌的顺着脸颊淌下,同汗水混杂落下。 此时,许多人簇拥着一个石青色薄绸袍的人缓缓走了过来,那人言辞犀利,口吐讥诮道:“本座竟不知,庄嫔娘娘的威风都耍到这里来了。” 庄嫔惊道:“卫衣?” 旁人皆惊,纷纷躬身行礼道:“见过卫掌印。” “见过庄嫔娘娘。”卫衣略微欠身,丝毫没有奴才的样子,庄嫔知道这人现在不能得罪,不敢有所计较。 卫衣来了,动刑的宫人喏喏行礼后,也不敢再动,伫立在一旁,繁缕心想着,总算是停了。 庄嫔唇角勾了勾,略带冷笑,昂然道:“卫督主怎么来了?” 她不信,这狗奴才真敢折了她的颜面。 ☆、妃嫔 庄嫔依旧坐在瓷凳上,时间久了也觉出热来,卫衣站在台阶下一点也不燥热,额上更是一丝汗迹没有,清爽干净,不卑不亢的。 “庄嫔于此大动干戈,莫不是在同谁示威不成?”卫衣的神情平淡,语气也是冷冷淡淡的。 庄嫔自然知道这里离西厂最近,可她偏生就要这里打人又如何。 她掩口一笑,不屑道:“本宫不过是小惩一下这两个不知规矩的宫人罢了,也省得她们日后闯出更大的祸。” “可不是,谁不知道庄嫔娘娘最心慈仁善,六宫之中颇有贤名,卢家也是如日中天,讨好还来不及,怎么敢得罪呢。” 卫衣走近了几步,从繁缕身边飘然过去,只见一袭衣袂轻轻擦过她的面颊,带着略微的凉意,松木清香,繁缕有些想哭,她怕极了。 分卷阅读3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谁也不知道,这位究竟是来救命的还是催命的。 “哼,你既然知道,最后不要与我卢家做对,本宫日后尚可饶你一命。”庄嫔昂然道,摆弄着染了丹蔻的手指。 卫衣脸上似笑非笑看得庄嫔瘆的慌,他端着手,挺直了腰板,面相生得和善,笑起来更是温柔,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他面上似笑非笑地讥诮道:“庄嫔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倒也难为皇上不喜您了。”如此的不识抬举。 “你……你说什么?”庄嫔被气晕了头,颤着手指恨恨的指着他。 她最记恨人说自己不得皇帝宠爱了,偏偏这个卫衣连她背后的卢国公府都要让他三分,自己在他眼中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 “按庄嫔的意思,倒是本座错了。”卫衣面上含了三分笑,庄嫔却背后发寒,今天难道是出门没看黄历吗,怎么这么倒霉。 庄嫔冷然呵笑,目光闪烁着猜测道:“卫督主怎么突然为两个不值一提的小宫女说话了。” 庄嫔听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她觉得自己可是要当皇贵妃,皇后的。 可恨这卫衣屡次激怒她,也休怪她狠毒了,庄嫔脑海中灵光一闪,挑眉恶意道:“莫不是督主瞧上了哪一个不成?” 繁缕的脸搁在凳子上,萎靡不振的低垂着头,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可恨庄嫔娘娘却仍然不肯放过她们。 只听卫衣风轻云淡回道:“庄嫔娘娘与其整日里胡思乱想,不如想一想,为何不得陛下欢心的好。” 庄嫔手中绞着帕子,心里却骂着卫衣这个该死的阉人,往日这样的事,别的嫔妃也不是没有做过,他都是视而不见的,今日却偏偏与她作对。 这一席话戳到了庄嫔的痛处,又似乎听见卫衣的那些随从隐隐发出嗤笑声,但又细不可闻,她气得满面羞红,究竟是谁高抬贵手还不一定。 庄嫔猛然指着他,怒极反笑,勃然道:“卫衣,你,你好样的,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说完,便愤愤而去,只是粉面上犹含恨色,卫衣眉眼稍抬,看着那华服女人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心中暗骂了一句,蠢人。 卢家的人,果然个个都愚不可及。 庄嫔居然走了,居然真的灰溜溜的就走了。 那一刻的卫衣,映在两人的眼中,尤其是繁缕,卫衣从前在她眼中有多可怕,而今就有多高大。 “奴婢多谢督主大人救命之恩。”紫苏二人被扶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卫衣面前。 从小到大都没挨过这么重的打,她还不敢掉眼泪,宫里不许哭,心里再苦再累,面上也要带着笑。 听见声音卫衣回头,他眉眼如水,波澜不惊,其实倒不是为了救这两个宫人,只是想借庄嫔给卢国公一个警告。 看到其中一个似曾相识,依稀是两个月前雨夜救他的小姑娘,脸色惨白的不像样子,不好看得很,他微蹙眉,随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紫苏。”紫苏尚且好一些,还能自己站着。 “奴婢繁缕。”繁缕低头敛眸,弱声道。 她眼前有点发黑,晕乎乎的,只能半倚半靠在紫苏身上,再不走的话,她真的快倒在地上了。 面前的小姑娘额上湿答答的,一身的狼狈,像是只淋了雨的小狗,眼睛也水淋淋的,卫衣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摆手道:“走了。”陆午等人紧随其后离开。 亭子里只剩下没反应过来的紫苏和繁缕面面相觑,半晌,紫苏才怔怔道:“这位卫督主胆子真大了。” 那可是皇帝的宫嫔兼表妹,卫督主不仅三言两语将人杀了下去,并且居然明嘲暗讽把不可一世的庄嫔娘娘教训了一顿。 繁缕抿唇不语,她虽然不懂太多,但方才庄嫔娘娘是怕了卫衣的,一个联姻的宫嫔,和一个权倾朝野的督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后果。 即使危险已经过去,她此时仍然胆战心惊,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再也不想有了,虚弱的抚着胸口道:“姐姐,咱们快回去吧。” 紫苏点点头,一手扶着繁缕,另一边拾起地上的药箱,两人快快的逃回了女医馆。 不说看见两人这一身伤后,在女医馆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总之在之后的日子里,人人对庄嫔避如蛇蝎。 陆午跟在督主身后,幸灾乐祸讽刺道:“庄嫔乃是卢国公那无能次子的幼女,不受宠还如此张扬跋扈,此次入宫还多益于卢国公的举荐,还是不要坏了卢国公的名声才好。” “胆子不小,就是为人太蠢了些,被人拿来铺路还不自知。”卫衣摇了摇头,又眯了眯细长的眸子,意味深长地道: “听闻卢国公府中的卢三小姐,可是个不出世的佳人。” 陆午低头不言,庄嫔只不过是一个卢国公府用来探路的棋子,等探明白了,后面的卢三小姐大概也就要横空出世了。 众所周知,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三位公公除了卫衣,余下的就是卫衣的徒弟宁润,还有太后娘娘赐给陛下的禄公公 分卷阅读3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 卫衣解了手上的麂皮护腕,随手扔给身后的陆午,掸了掸一身青色绣江海纹袍服,姗姗往御书房去了。 禄公公已经在门外了,正在对身后的宫人吩咐什么,卫衣走过来,寒暄道:“呦,禄公公也在这里呀。”往常来说,禄公公在太后娘娘的寿安宫更多一些。 “这个自然,咱们做奴才的,自然是陛下在哪,奴才也在哪。”禄公公笑呵呵的,一张不咋好看的脸,生生笑着拧成了一朵的秋后菊花,不过是笑面虎一只罢了。 卫衣闻言嗤笑,意味不明道:“不知禄公公嘴里说的,是哪一位主子?” 禄公公顿时满脸涨红,对他咬牙切齿道:“卫衣,你不要以为在陛下和太后面前得了脸面,就可以胡说八道了。”说完,禄公公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卫衣尚且不知所以然,他想说,他何时在太后娘娘面前得过脸面。 不过,说起来,也唯有禄公公这个见识短浅的老东西,才会想着去讨好一个同样见识短浅的深宫妇人。 转身进了御书房,桌案后坐着的皇帝尚且是个孩子,卫衣躬身行礼道:“卫衣见过陛下。” 左凌轩看见他进来,执笔的手微动了动,随即扬起笑来,愉悦道:“卫卿何时回来的,这次这么快,外面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左凌轩也才只有十五岁,对什么都很感兴趣,无奈又困在深宫之中,身边卢太后赐的禄公公寸步不离,什么都要管着劝着左凌轩。 一旦他做了什么不对的事,禄公公就通报到太后那里,太后对这个孩儿动轧就是一顿打骂,所以说禄公公这个人,就是卫衣平日遇见,面上也是礼让三分。 “这一趟来去匆匆,倒是没有注意这些。” 闻言,左凌轩失落的点点头,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御书房里燃着杜衡熏香,束腰高几上摆着官窑梅子青贯耳瓶,斜斜的摇曳着一簇百叶水仙,也名为玉玲珑,卷成一簇的花冠下端染着淡黄色,渐往上而转为淡白色,秀美宜人,清香淡雅。 小皇帝在习字临摹行书体的《兰亭序》,字迹已经颇有几分点画秀美,行气流畅了,他尚且不能批阅奏折的,都是直接交给摄政王的手中,所谓奏折,根本无需小皇帝过目。 这只是个傀儡,任人摆布而已。 过了一会,禄公公就带人进来了。 “陛下,这是庄嫔娘娘特因为您熬制的补汤,太后娘娘让人送来的。” 禄公公笑着带人端一只云白瓷汤盅进来,一脸的讨好,小心的放在桌上,掀开盖子里面盛着的是鲫鱼豆腐汤,泛着奶白色,以点点绿色葱花以示点缀,看着色相还可以。 “母后又和庄嫔在一起?” 小皇帝皱着眉,面色复杂的看了看妃嫔献上的羹汤,尝了一口瞬间皱起了眉头,一口吐在了景泰蓝痰盂里,“砰”的一声将碗放在了一旁。 “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合口味?”禄公公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左凌轩没有回答他,而是冲宁润微扬下颌,然后自己端起一杯茶漱口,宁润明意,迈步上前说了句奴才斗胆,沾着汤匙点在唇上,舌尖尝了尝。 左凌轩挑眉道:“怎么样?” 宁润随即似笑非笑地对禄公公道:“禄公公,不知是哪位贵人做的羹汤?” 禄公公不明所以,对宁润反问道:“怎么?” “岂止是不合口味,想必这位贵人,糖盐不分吧!”宁润摇头嗤笑,皇帝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这……”禄公公顿时语塞,脸色青红皂白的变幻,他只是个听吩咐递东西的,哪还知道这下厨的人手艺烂的事。 左凌轩自然不管禄公公尴不尴尬,撇着嘴嫌弃道:“禄公公,你现在回去告诉庄嫔,不要整日只会妒贤嫉能,有时日也和桐嫔学学。” 左凌轩对庄嫔说不上厌恶,只是孩子气的讨厌,不想同这个人玩一样。 “是,奴才知道了。”禄公公沮丧的垂着头,连连应下,那样子仿佛失宠的不是庄嫔,而是他自己一般。 禄公公心中郁闷,这次不仅没能把庄嫔捧上去,反而一下子失了圣心,又有些埋怨庄嫔讨好皇上还不知道用心。 反而收拾汤盅的时候,卫衣趁机在他旁边,低声含笑说了句:“禄公公,殷勤太过也是麻烦。” 禄公公当时端着汤盅的手便握紧了,对卫衣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眼神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把他撕碎了一般。 禄公公端着汤盅出去了,有些发愁不知该怎么说,太后娘娘可是很偏袒这位庄嫔娘娘的。 还有陛下那些话,若是庄嫔知道了,就她那性子还不活剐了他。 ☆、表姐 “说起来,桐嫔倒是有一手的好厨活,一道寻常的火腿鲜笋汤,到了她的手里美味至极。” 左凌轩犹自回味着那一桌菜,不仅色香味俱全,且月下饮酒,以花入菜,一顿饭吃得颇有 分卷阅读3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意境。 越想越对新晋的桐嫔满意,不仅是心灵手巧,更重要的是一朵解语花,伴其左右,岂能不喜。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转头对卫衣颇为认真道:“卫卿何不选一对食,寡人看宫中多有对食之妇,也免得卫卿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卫卿认为如何?” 左凌轩笑嘻嘻的,像个偷偷做了坏事不被发现的顽童,不像个皇帝。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卫衣并没有喜爱之人。”卫衣低首,眉头微蹙,眼中若有若无的闪过一抹冷意,但言语仍然温和地道。 左凌轩看不见他的神色,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微笑道:“卫卿此言差矣,不过是小小女子罢了,何须喜爱,看上即可,即便不能日久生情,日后再纳不迟。” 左凌轩不知是怎么了,定要卫衣在宫中娶妻给他弄个热闹看看,卫衣虽然权倾朝野,但这位名义上还是个小皇帝,不能不应。 “咳,就这么定了,快快挑了一个来,寡人给你下旨。你看,禄公公说母后身边的福公公长得那个样子,都有对食,卫卿定不能落后的。” 卫衣刚浮起的怀疑又被压下,可他却是不信的,为何陛下突然提起此事,定然有人捣鬼。 “多谢陛下,奴才遵旨。”卫衣低头沉着眉眼,应了下来。 等出了御书房,卫衣面色淡淡,便对宁润吩咐道:“你去查查,我和你都不在的那天,禄公公那老东西,在陛下面前都进了什么谗言?” 宁润察觉了师父的恼意,低头应道:“是。” 小润子与小皇帝更为亲近一些,卫衣和禄公公一个权倾朝野,另一个心怀鬼胎,唯有宁润表现的像一个玩伴,年龄相近的心腹。 就是偶尔做了什么坏事,出了什么差错,宁润也会同他一起瞒着旁人,紧要时候也知道护着他的面子。 卫衣揉了揉额头,吩咐完又道:“还有,去拿一份宫女的名册来。” “大人,您真的要找一个对食?”宁润吃惊不已,督主可不是什么都言听计从的人,直接敷衍了过去不是不可。 “陛下吩咐,怎敢不从。”卫衣昂首泠泠一笑,神情淡漠,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诮。 宁润诧异不已,随即低垂下头去,他可从未见过督主对哪个女子特别过,寻常太监入了宫后,对男女方面自然而然就淡了。 什么男欢女爱,对他们来说都是折磨,太监被人鄙夷唾弃的人,师父自然也是厌极此道。 卫衣年少幼时正逢乱世,燕太宗皇帝平定天下后,卫衣也不过九岁,他被家人转卖,继而被人送入宫中,做了太监。 跟在师傅身边,见遍了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这宫里的纸醉金迷,骄奢糜烂,他看的清楚分明。 在这宫里,真心向来最为可笑。 “师父,名册拿来了,您这是要挑谁啊?”宁润挺好奇的,师父会选个什么样的宫女当对食。 这名册上的,都是在十五到二十以内的宫女名单,且样貌周正,性情温柔,都是乖巧听话的。 繁缕,这个笔画甚多的名字在名册上显得分外突兀,这应当是女医馆的医女,怎么也会拿来了。 “这……” 他想问这个名单是否拿错了。 “师父,您可是选这个?”宁润也注意到了这个名字,一团墨黑的名字,繁缕,倒是挺好听的。 这个么? 卫衣垂下眸,恍若想起那日清晨,美妙的像一场梦,让人不敢置信。 晨曦微光,落在少女干净白皙的脸庞上,睡颜安然清甜,恍若清溪,盈袖之间有薄荷清香。 这样想来,对食之事也不是那般令人厌恶了。 卫衣抿了抿唇,淡淡应道:“就这个了。” “是,师父。” 虽然只是对食,毕竟看着舒服,就当养一朵花也未尝不可,最重要的就是安分守己。 桔梗拿了自己配制的药膏来看繁缕,问她:“繁缕,你还疼吗?” “其实也没打几下,这两天早养好了。” 繁缕站起来,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已经不太疼了,她日后一定要尽量躲着庄嫔娘娘走。 “庄嫔娘娘,这么厉害?”桔梗小声问她。 繁缕郑重其事的点头,告诫道:“嗯,脾气也不太好,你日后可小心些,庄嫔娘娘身后有太后呀,别的妃子都不敢轻易得罪她的。” 又捧腮言道:“这是宫里,生死只是刹那之间的事情。” 这宫里,命运就在一句话之间被转折,也许会一语成谶。 长廊曲折,灯笼摇曳,如同鬼魅一般,长长的裙摆逶迤拖在地上,步伐慌张的在长廊是跑着,尊贵的女子花容失色,雨水冰冷的拍在脸上。 突然转廊处出现一个矮胖的身形,穿着大太监的宫服,手持拂尘。 “嘿嘿,殿下这是要去哪里?”阴骘的目光悲悯的落在她身上,一张白白胖胖的脸带着森森冷笑。 “放肆,你们要做什么?”女 分卷阅读3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子竭力故作冷静斥道,绝色的脸在宫灯下越发惨白,独自一人身形伶仃,眼神灰败,目含热泪,红唇颤颤发抖。 难道,难道真的没有活路了? “表姐,表姐,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耿家更无对不住你的地方,为何要对我苦苦相逼,为何啊!”余音悲凄入骨,宛如永世不散的冤魂,怨念不散。 深深的宫殿里,木鱼声声,念珠飞转,卢氏口中不断念着我佛慈悲,平静的面容,心中却波涛汹涌,佛主慈悲的面容仿佛垂怜天下人。 这一夜,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注定不会安宁,繁缕起身关上窗子,院落中的树快要被折断了,心想不会又要下一夜吧。 被子晒了一天,柔软干净,溢满了暖阳的味道,窗外狂风暴雨,而繁缕美梦香甜。 梦里娘亲坐在她的床边,她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三四岁的时候,被娘亲温柔的唤醒。 桌子上满满的吃食,娘亲拿着一块胭脂茶花糕逗着她吃,香香甜甜的,她仿佛与娘亲说了很多很多,说父亲和继母,说进宫和考医女,又差点被人打死。 娘亲只是很温柔的笑着,望着她的目光很慈爱,就是不说话。 水珠从荷叶上辘辘滚落,坠落在一片绯色的锦缎上,清晨来太后宫中的宫人来采接露珠,用以太后烧香礼佛用以供奉的清水。 荷池畔有小舟,宫人手中捧着白玉杯划桨泛舟而行,昨夜下过大雨,荷池里的水涨了不少,荷花粉白,参差不齐伫立在亭亭玉立绿叶之中。 宫人伸出手去承接干净的露水,隐隐约约的,就看见一截绯色的缎带漂浮在水面,顺着缎带看过去。 隔着水面藏在荷叶丛着的是,一张惨白又狰狞的脸,双睑紧闭,周围四散飘着散漫的黑发,如丝丝缕缕的水草。 “啊……”宫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白玉杯“咚”的一声砸进水里,发出了悦耳的声音,沉溺进了水中。 “啊,啊,死人了……”宫人跌跌撞撞的跑上岸,脸色惨白,大声呼喊着。 很快尸体被人打捞了上来,停放在石亭里,皇帝派了卫衣过来,女子的脸被泡的发白浮肿,发髻凌乱,十分恐怖。 “太后娘娘,摄政王妃不幸玉殒了。” 听到这句话,太后娘娘手上的念珠转的更快了些,恍然一震,念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滚得哪里都是。 宫人有些奇怪,这穿念珠的金线坚韧异常,怎么突然就断了。 只听卢太后突然发出一声呜咽,闭着眼哽咽道:“我这可怜的耿妹妹啊!” 至此,皆知太后娘娘与摄政王妃感情深厚,竟一下哭得背过气去了,人人都说,太后娘娘重情重义,定要保重凤体。 摄政王入宫觐见,很安静的接受了这个事情,只是过了好一会,还有些恍不过神来,卫衣亲手端来一盏雨前龙井。 “她才十九岁。”摄政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满是冰雪凉薄之色。 “这一步棋他们未免太狠毒了些。”摄政王犹觉齿冷,虽然早该接受,这深宫的无情。 卫衣侍立一旁,却觉得的确如此。 摄政王妃膝下没有子嗣,又未有贤名,死状凄凉,宫里赶着就给摄政王妃下葬了。 摄政王妃母族耿氏不忿,但太后娘娘说摄政王妃枉死宫中不祥,陛下年幼,难道还要留摄政王妃的鬼魂在宫中惊扰旁人。 搬出了皇帝陛下,耿氏一族无言以对,寿安宫内,福公公白胖的脸上满是憨厚,对卢太后道:“太后娘娘,都已经处理好了。” 又看到卢太后在烧经卷,着意问道:“太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而今也只才三十四而已,再加上保养得宜的缘故,看上去才二十七,二十八的模样。 “哀家在超度耿妹妹。” “太后心慈。”福公公跟着叹息一声,仿佛也在跟着可惜摄政王妃的香消玉殒。 翌日,六宫传遍,摄政王妃失足跌入莲池不幸溺死,繁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怔的,有点失魂落魄。 怎么会死了呢,明明那么活色生香的人,怎么没过两天就死了呢。 繁缕趴在桌子上发呆,栀子看她这个样子以为她被吓傻了,推了推她道:“哎哎,繁缕,你怎么丢了魂儿似得?” 繁缕转头看着她,怔怔道:“死人了,栀子。” “是,死人了,这在宫里,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吗?”栀子顺着她的话说,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宫里死人是常事。 “可是死的人,咱们前两日才见过的呀。” 听了这句话,栀子抿了抿唇,脸色也有些发白,才见过不久的人,转眼就死了,的确好可怕。 繁缕继续道:“而且,而且死的人是摄政王妃,栀子,难道你不知道摄政王的身份吗?” 桔梗恰巧进来听见她说这句话,急忙上前紧紧的捂住她的嘴,告诫道:“哎呀,繁缕,这些不要到外面说起,都是大不敬 分卷阅读3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的。” 繁缕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说,前两天她们也差点被庄嫔打死吗,不过是迁怒,就差点丢了性命。 走出了女医馆,这宫里似乎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她松开桔梗的手,瘪了瘪嘴道:“连那么尊贵的人都惨死在这里,更何况蝼蚁一般的咱们了。” 摄政王妃的身份是上了皇族玉牒的,身份贵重,也说死就死了,繁缕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何为红粉修罗,骷髅地狱。 “惨死?繁缕,摄政王妃娘娘只是红颜薄命,才跌入水池不幸溺死,那是个意外。 再说,太后娘娘可是王妃的亲表姐,这满宫里,怎么敢有人害王妃娘娘。”栀子也恢复了过来,人生无常嘛,对繁缕的担忧摇了摇头,觉得这丫头是吓傻了。 点着她的额头道:“哎呀,你这就是好日子过久了,自寻烦恼,你想想,你再过几年就能出宫了,瞎想什么呢。” 繁缕心中轻叹一口气,低头抿唇不语,她难道要说,上次同紫苏外出去司珍局时,她亲眼见过那荷花池子,其实不深。 偶然看见有小太监在打捞枯叶水草,最深的地方其实只有到人胸前那么高,还是中间最深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淹死人。 而且上次见过摄政王妃,身形比她们还高上半头,更不可能会淹死了。 在繁缕看来此事疑窦重重,但个中详情不是他们这种卑微的宫人有资格知道的,也不是他们能够随便打听的。 ☆、对食 还没等众人从摄政王妃去世的消息里反应过来,又传来摄政王妃耿氏族人圈地妄为,杀害人命的消息,因为一直在摄政王妃的庇护下,至此才被爆了出来。 风雨飘摇,先是摄政王妃失足落入莲池溺死,而后耿氏一族被人告发圈地,不由分说抄家灭门。 消息传到寿安宫太后娘娘的耳边时,太后正在虔诚的拜求佛祖,至于她求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她紧闭着双眼,眼角已经有了层层皱纹,抬眼含笑的时候,看上起再慈爱和祥不过。 最终,卢太后念完了佛,虔诚地拜了又拜,由宫女服侍着站了起来,坐到了软塌上,桌上摆着新摘下来水灵灵的葡萄。 她手里慢慢捻着佛珠,缓缓开口,威严道: “下懿旨,耿氏有女琼琚,生前勾结母族助纣为虐,欲谋害皇室宗亲,且恃恩而骄,妇德有失。今革除耿氏一切封号,贬为庶人,念其以死谢罪,且赐薄棺一张,怜其不必暴尸荒野。” 懿旨一出,天下皆知,耿氏一族,世人不耻。 随后,死去的耿氏被废王妃之名,除去皇室玉牒,贬为庶人,迁出皇陵。 耿氏一族,就此倾颓。 这一场风波蔓延甚为广泛,深宫之中却未受波及,譬如,女医馆依旧平静的一日日过去。 可这一日,平静如水的女医馆也倍受惊扰,陛下下旨为西厂督主赐了对食,而这个人,就是女医馆里的其中一名。 这个晴天霹雳毫无预料的劈在了繁缕的头上,平静的湖泊被激起阵阵涟漪,繁缕就是那一片涟漪的中心,一块巨石砸在头上。 来下旨的是一个小太监,念完了小皇帝嬉戏一般的圣旨,道:“白医女,陛下亲自下旨,赐你为西厂督主卫大人的对食,快快谢恩吧。” 繁缕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 她甚至觉得上天和她开了一个玩笑,眼看就到出头之日,前方一片光明,虽未知,却是满怀着期待一步步的走下去的路。 栀子看她恍惚的神情,担忧的唤道:“繁缕,繁缕。” “栀子,你听见了吗,我好像,出不去了。”繁缕脸上呈现出一种,似哭似笑的恍惚神情,扭曲又怪异,忽而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她这一辈子都要被锁在这宫里了,再也回不到江陵, 忍受着所有人离她而去,随时面对生死的选择。 “繁缕,你别哭,别哭……”栀子被她吓坏了,也不由得跟着哭了起来,桔梗看着她们哭成一团,在旁静静的抚慰着,时不时拿着帕子给她们擦泪。 一语成谶,繁缕瞬时心如死灰,就是立即死了,也不为过,一整天醒来,就坐在床边如行尸走肉一般,目光呆滞。 就连青黛都抽出空闲来看她,可她年纪小,也不会劝人,只是觉得心里滋味复杂,她那么羡慕的师姐,一下子跌入了地狱里。 她现在看着繁缕,就仿佛低着头,看着深渊里的人,痛苦着挣扎着,她唯有看着。 这皇宫里,真是吃人的地狱。 整个人的生气都能被一瞬间抽走,如同老的行将就木一般,动作迟缓,无声无息的。 紫苏端来香喷喷的饭菜,菜色都是繁缕平常爱吃的,可她此时哪还有食欲,只觉得眼泪怎么着都流不完了。 “繁缕,总要好好活下去的。” 繁缕转头看着她,张了张 分卷阅读3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嘴,未语泪先流,嗓音沙哑:“紫苏姐姐,我该怎么办呀?” 其实紫苏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能求她为自己做什么呢,繁缕捂着脸,被紫苏搂在怀里。 紫苏放下饭菜,坐到她身边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繁缕,你想一想,人生在世,是为了什么?” 繁缕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捂住脸,她也不知道,她生下来,是为了什么呢?活着,然后死去,化为谁也不记得的尘土。 紫苏注视着她,目光清和温柔,缓缓道:“其实,你有没想过,出了宫之后是什么,往后就是相夫教子,柴米油盐酱醋茶操劳了一辈子,也就是到老了有个儿孙满堂。” 繁缕微微睁开眼,可这人一辈子,不就是求得是这个吗? “那你想一想,回去便盲婚哑嫁,嫁夫君是为何?生子又是为何?” 为何?繁缕茫然的抬起头,她又不曾嫁人怎么会知道。 紫苏抚着她颊边的泪痕,窗外明光斜斜落在她的鬓边,仿佛海棠着露一般清新明媚,恍然明白了这弥天大祸的根结,心下更是叹息不已。 现下说什么都没用了,结果就是这样,只能劝她自己想开了,紫苏用一种极度温柔又略带伤感的声音道:“说来说去,不就是两个字,依靠。” “那这些依靠又是什么?男人赚钱养家,儿子是养儿防老,都是为了活下去,活着是什么?一日三餐温饱,一间屋子遮风挡雨。” 紫苏循循善诱着,把她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上面引,虽目含怜意,但言辞平和缓慢道:“你看,这样说来,终其所求,不过是衣食住行四个字。” “紫苏姐姐。” 繁缕恍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咬了咬唇,实在是不该有了轻生的念头。 “你出宫之后会比现在好吗?我知道你的家什么样,人说有继母就有后爹,繁缕,你现在,衣食不缺,也见识过贵人,怎么就会活不下去了呢。” “我,紫苏姐姐,唉……”繁缕抬了抬眼,继而又垂了下去。 “怎么了?” 繁缕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这叫繁缕如何说出口呢,她只是遗憾,该怎说,她心中有所惦念,林怀,真是有口难言。 即使言语从未表达过那些情意,可终究是为其欢喜过的。 心中尚怀一段情,即便未曾挑明,那些羞怯又暗藏欢喜的日子,是她情窦初开的第一个人,大概此后一生也不会忘记。 想起来,心里就如有大石压得喘不过气来,繁缕又觉得自己背信弃义,可他们之间,又没有任何的诺言。 女医馆里人人知晓,繁缕被赐了与卫衣为对食,因繁缕为女医官,二十五则就可以出宫,如此特下旨不得出宫。 除非与卫衣解除对食关系,可这简直是痴心妄想,卫衣这样的人,繁缕于他不过是个玩意罢了,怎会顾忌一个小小女子的意愿。 其实对于普通宫女来说,这说不定是件好事,可像繁缕这样强制的,对食之人虽位高权重,却是那么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哪天万一惹了他一个不高兴,将繁缕杀了都有可能。 繁缕知道,有不少人心里嘲笑她呢,对食怕什么,宫里哪个人没有呢。 只求他看在曾经那点可怜到少的交情上,卫衣不要一怒之下杀了她,毕竟这地方,没人会给她讨回公道。 或者,死的时候赐她一口薄棺也好。 收拾好了心情,繁缕洗漱干净,浑身仍然无力,但却莫名生出一股孤勇之心,镜子里的她苍白孱弱,那里面的热血却沸腾着,活在当下,便好。 繁缕拿了收在妆奁的东西,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有丝丝不舍,还是收进簪盒中,藏在袖子里推门出来了。 清秋院里的人好几天没看见她出门了,看见她出来很惊奇,想上来说闲话的又被人拉住,使了眼色,这可是卫督主日后的督主,即便看不起也不能得罪。 她敲了敲桔梗的房门,却发现没有人,可今天似乎也不该她轮值呀! 随手拽了一个人问:“桔梗呢?” 是栀子,她呆呆的说:“她不在,出去了。”她突然发现面前的人是繁缕,瞬间眼睛亮了亮。 “咦,繁缕,你好啦!”栀子忽而又觉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拍了自己的脸两下。 “你没事了?” “没事。”繁缕才张口说了两个字,发现自己嗓音粗哑的说不清楚话,抿了抿嘴,摆手表示自己无事,握紧了袖中的簪盒。 这簪盒,其实还不还都一样了。 只不过时时告诉她自己,她曾朦胧的似乎喜欢过一个人,在她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所有的活路。 就这样罢,是生是死,前路如何,终究是要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此时,卫衣正在长安城的一家酒楼里,煞费苦心的为手中权势筹谋。 “微臣见过摄政王。”卫衣低垂着头,大燕的无冕之王,在他的面前。b 分卷阅读4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r   “卫掌印不必多礼。”摄政王一身常服坐在隔间里,只对卫衣虚抬了抬手,眉眼冷峻。 卫衣率先开口,恭言问道:“不知摄政王派的是什么人?” 左辞眼皮微撩,冷然答道:“荼蘼阁。” 卫衣当即倏然一惊,惊问道:“乌衣骑出世了?” “没有,”听到回答,卫衣才蹙起眉,就听摄政王接着道:“未曾隐世,何来出世。” 乌衣骑效忠世代帝王,这一任的乌衣骑玄衣大人更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行事诡谲。 而乌衣骑的手段更是狠厉,可谓是一把鬼神之剑,须臾之间便可破势万钧。 卫衣不慌不忙,端了一盏茶,讶然问道:“乌衣骑为什么会出手?” 左辞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道:“为什么,卫督主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卫衣怎么可能不清楚,这其中还有他的手笔,不过,摄政王自来骄傲,断断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身为皇族人若是真的谦卑才是一朵奇葩。 人人皆道耿琼琚嫁给摄政王是高攀了,若不是因着太后娘娘这层干系,摄政王妃又天生的美艳动人,摄政王断断不会娶这么一位妻子的。 可惜,红颜薄命,又不懂得收敛。 想及宫中自己似乎还有位对食,那上面不懂事的主子,和挑事烦人还不能就地决绝的禄公公,卫衣想着便长叹了一口气。 左辞挑了挑眉,奇异道:“你竟然也有烦心事。” 卫衣苦笑一声:“王爷,世人皆有。” 左辞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算了算出来的时辰也不早了,卫衣道:“王爷,卫衣告退。” “去吧。” ☆、林怀 “督主,方才禄公公又来了,说是给大人送贺礼来。” 卫衣方一回到西厂,小太监就迎了上来,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大红锦绸缠着的红木匣子,红艳艳的摆在桌子上。 打开盒子,拿起看清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卫衣一瞬间察觉了禄公公的险恶用心,随即微蹙了蹙眉,扔回了盒子里,嫌恶道:“拿出去,烧了。” 小太监不识字,听了督主吩咐,颠颠就拿出去就要烧了,陆午瞟了一眼,三个大字,春宫图。 心下啧啧称奇,禄公公这厮果然是撕破脸了,用这么低劣的办法来羞辱督主,大概是敌意让他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太监。 “看来是他最近日子过得太顺了,还是给他找点事干吧。”卫衣不是吃闷亏的人,满饮了一口茶,眸光黑亮,壮志满怀的要给禄公公找麻烦。 一般这种时候,宁润等人对督主都是避如蛇蝎,督主一高兴大半儿没好事。 陆午对这种事熟能生巧,立刻往外走道:“督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卫衣突然叫住了他,吩咐道:“等等,不要闹得太过,这狗急跳墙就不好了,收拾起来太麻烦。 本座听说,禄公公有个干儿子在溪峡谷挖矿,派人就告诉禄公公一声,那地上山势险峻,可不能不小心啊!” 卫衣语气很温和,脸上笑眯眯的,陆午一听就明白了,督主大人这是很早就拿捏了禄公公的把柄,未雨绸缪。 “是,属下明白,请督主放心。” 洋洋自得的禄公公尚且不知,他所谓的羞辱对卫衣没有半点用处,反被对方反将一军。 卫衣低头想了想,起身就往外走,陆午跟在后面唤道:“大人,您去哪?” “女医馆。” 陆午和宁润对视一样,陆午眨了眨眼,追了上去。 “繁缕,督主大人来了。” 繁缕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笔掉在纸上,脸色微白,眸光稍凝了一瞬。 迟疑道:“啊?” 那人见繁缕不动弹,怕惹了卫大人生气,一再不耐烦地催促道:“西厂的督主大人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别不识抬举。” 繁缕掐紧了袖子,再三咬牙沉了沉气,抿唇不语。 旁人也来叫她:“繁缕,你快去吧!” 繁缕看看立在外面的卫衣,心中也颇为忐忑不安,她从进宫就听过这人的名字,无一例外的,都与心狠手辣挂在一起。 院子里的姑娘都躲得远远的,在廊下偷偷的看着卫衣,身形挺拔,菱唇杏眼,微褐色的眸子,白净面皮。这样的面容放在哪里,都着实不算差的,可惜却是个阉人。 繁缕只好一步又一步的往前走,小心翼翼的站到了卫衣的面前,紧紧低垂着头,谨小慎微。 “奴婢见过督主。”繁缕心下揣揣,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卫衣只是突然想来看一看她,前几次都没有仔细正视过她,此时站在身前,才发现是个花瓣儿样的江南小姑娘。 “不必多礼。” 繁缕不敢在他面前耍什么小心思,相比察言观色这一套,卫衣简直就是老狐狸。 一旁的陆午看着她十 分卷阅读4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分眼熟,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这不就是那天照顾督主一夜的医女吗,心下突然有点可怜她。 卫衣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才点头道:“懂规矩就好。” 繁缕忽然杏眼微挑,淡若无物的抬眸掠过他的眼睛,红唇微抿,素衣娉婷,显然的水乡少女。 与宫中各色美人相比,本身没有出挑的地方,说不上美艳,只算得上中人之姿。 却只那一抬眼,雨夜,柔荑,绿衣,种种蓦然浮现眼前,无需分花拂柳而来,她已然入了眼。 卫衣抬手碰了一下之前受伤的地方,新伤已经愈合成了旧伤,看着面前的人,蓦然指尖一烫,缩回了手,对着繁缕抿唇不语。 他轻描淡写道:“过几日,派人来接你去西厂,准备一下吧。” 繁缕还没来得及震惊,卫衣转身就带人走了。 她看着一行人就这么离开,心里吓得怦怦直跳,只觉自己现在已经是命不久矣。 低着头抿了抿唇,不管旁人凑上来说什么,径直穿过人群回房去了。 回到西厂,宁润还没有离开,小皇帝不缺他伺候,近日禄公公殷勤的很,不知怎么从宫外找回许多民间玩意儿,哄得小皇帝把他们都抛到了脑袋后面。 这会见师父回来,急急的凑上去,问道:“师父,您可还满意?” 宁润早早让人叫了女医馆的人来问过,还有那名白医女的姐妹,风评很好,性子温柔,关系简单,无意又从陆午口中知道,那医女还曾照顾过大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卫衣扫了他一眼,淡声道:“提点着些,别让人欺负了夫人去。”流言蜚语是不会少的,不是敌对的人,卫衣还是会宽容稍许。 “是,宁润知道。” 宁润自然不用督主提醒,一切都已经早早办好了,无论怎么说,皇帝亲自下旨御赐的,对于督主都是一种荣宠。 “回去给夫人准备好房间,好好布置。”卫衣心情尚可,唇角含着一贯的笑意,只声音里添了几分干脆清亮。 这么看来,那位姑娘算是讨了督主的喜欢了。 而这边的繁缕却一身虚汗,急急仰头喝了几大口水,她真的是怕极了,死咬着发白的唇,过了一会,趴在桌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许含笑出宫给英国公老夫人诊病去了,大约回来也是一个月后了,到了那时,已经是无力回天,紫苏说的话还是挺有效果的。 紫苏要带新徒弟,繁缕的事情也是众人皆知,便由栀子帮青黛看顾功课,不用轮值的时候,四个人都在紫苏的房间。 栀子喝着茶,向紫苏问道:“紫苏姐姐,许医女回来,会不会很生气?” “自然是要生气的,可那也没有办法,就是许师叔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繁缕栽进火坑罢了。”紫苏摇了摇头,两人异口同声捧脸长叹了口气,沮丧不已。 而此时,林怀也知道了此事,托半夏进来找繁缕,繁缕只是呆了呆,沉默了一会。 半夏坐在繁缕的屋子里,撅着小嘴给自己扇风,大热的天,真不知道林大哥是怎么了,听了繁缕姐姐的事情,脸黑得像是被火燎过一样。 半夏不觉得嫁给卫督主怎么了,他自小长在宫里头,不知道太监和外面的人有什么不同,都长的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两条胳膊、两条腿,娶妻很正常。 见繁缕姐姐一直不说话,半夏脆声叫她:“姐姐,姐姐。” “啊,我走神了。”繁缕回过神来,才发觉半夏还等着她回话。 半夏坐在凳子上,仰着头问她:“姐姐,你可有话,要告诉林大哥什么吗?” “有。”繁缕沉重的点了点头,眉间凝着愁绪万千,闭了闭眼,低声道:“你就说,一切安好,承蒙照料,再无他日。” “一切安好,承蒙照料,再无他日。” 半夏接过繁缕给他的糖食,一把兜在衣袋里,低声复述了一遍繁缕的话,自己都觉得太简单,又问了一遍道:“繁缕姐姐,只这样就行了吗?” 繁缕摸摸他的头,说:“嗯,你去吧,林大哥不会生气的。” 半夏抿嘴笑了笑,还好温柔的繁缕姐姐还是温柔的,不像林大哥,说变脸就变脸,不过还是有点担心他。 “那繁缕姐姐,我走了。” 林怀坐在偏僻处的梧桐树下,他低头捂着脸,却不是在哭,只是难受,头一次这么深刻的喜欢一个姑娘,就生生被断了,他却什么都不能做,连见她一面都不成。 半夏蹦蹦跳跳的来到林怀身边,摸着兜里的糖食,笑嘻嘻地叫他:“林大哥,我回来了。” 林怀一把拽住半夏,目光炙热认真的问他:“半夏,她说什么了?” 半夏挠了挠头,迷糊道:“也没有什么,繁缕姐姐就说,一切安好,承蒙照料,再无他日。” 林怀怔了怔,又苦笑一下,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吗,何必矫情,只是下意识轻声自语道:“她真的这么说?” “自然是真的,繁缕姐姐说,一切安好, 分卷阅读4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承蒙照料,再无他日。”半夏一听他不信,可是被踩到尾巴了。 顿时跳脚,仗着自己记忆力好,又口齿清楚的,朗声重复了一遍,一刀又一刀扎在林怀的心里。 林怀心里更是闷闷的疼,又压抑的要命,他要不要先揍这小子一顿再伤情。 接着呼吸沉了沉,压下气去,半夏在旁撑膝弯腰看着他,追问道:“林大哥,你和繁缕姐姐吵架了吗?” “没有,”林怀摇了摇头,要是真的只是吵架就好了,他拉过半夏,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半夏,以后,不用再传话了,也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件事。” 半夏很奇怪,林大哥的语气很郑重,像是在发誓一样。 “哦,好吧。”半夏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有些贪吃,但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去吧,半夏,杨公公该找你了。” 林怀把身边的一包糕点递给半夏,让他拿回去,想了想,把另一份青布包也给了半夏。 半夏有些奇怪,只觉得林大哥真的是和繁缕姐姐吵架了,连好吃的都不给繁缕姐姐了。 他拿着青布包脚步迟疑,问道:“林大哥,这个?” “没事,半夏拿着吧,反正,也送不出去了。”林怀推了推他,让他赶紧回去。 “那我走了,林大哥。” “啊!”等半夏走后,林怀才恨恨的锤树泄愤,一拳打得树干上留下了痕迹。 他抱着头吼叫一声,此时才知自己这般渺小,没有一点办法去帮她,他不论为了什么,都是要往上爬的。 唯有站在高处,才能轻而易举得道想要的一切,守护好自己的一切。 繁缕正在房间里盯着医书发呆,即便成了对食,她也还是一样要轮值的,突然有人“笃笃”敲了敲门。 “桔梗,你怎么来了?”繁缕声音低低的,看见桔梗还是笑脸相迎,请了她进来,招呼道:“快进来,大热天的别站在外面。” “我给你倒杯茶去。”繁缕收拾了桌上的书,强打起精神,给桔梗泡了师父给的白菊花茶,往里面加了点蔗糖,甜丝丝的,又清香好看。 桔梗脸上僵僵的,话在嘴里转了又转,最终开了口:“繁缕,我有话想和你说。” “怎么了,说什么呀?”繁缕微微偏着头,神情淡淡的,目无神采,桔梗知道这段时日她有多难过,也必定夜不能寐。 桔梗抿了一口茶水,眼睛红红的,半晌才咬着唇道:“繁缕,日后无论如何,无论你我怎样,我们都是最好的姐妹对不对?” “对呀。” “那就好,那就好。”桔梗注视着她,唇角溢出一丝笑来,嘴里一遍遍的重复着。 “桔梗,你是在担心我吗?我没事的,真的挺好的。”繁缕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回应她。 桔梗握住她的手,再张口,嗓音已经变得哽咽,啜泣道:“繁缕,那地方我们都不知道,可第一年进宫的时候,栀子都说过,那不是人呆的地方,你日后可怎么办。” 桔梗的手也冰凉凉的,繁缕想起刚进宫的时候她被罚,桔梗偷偷来给她送热糖水馒头,还帮她暖手,此时这样凉,也被吓坏了吧。 她愈发温柔道:“桔梗,我没事的。” “繁缕。”桔梗低着头,轻轻呢喃一声。 “就像紫苏姐姐说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繁缕安慰着她,也在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桔梗,真是个脆弱的心性呀,幸而遭遇这一切的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恩呢,终于写完了今天的,开心。 是音乐不好听,是辣条不好吃,还是手残废了,没有还不去更文,你对得起人民吗? 今日有感而发。 ☆、离间 廊下二人同行,禄公公在太后皇帝面前一向佝偻惯了脊背,此时想直起来,又慢慢不自觉的弯了下去。 卫衣一撩衣袍,走过去含笑道:“禄公公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这样来见圣驾可不好。” 看见对手精神奕奕,禄公公恨不得上前撕了他这张脸,声音阴沉的能滴水,抬起浑浊的老眼,森然警告道: “卫督主,你最好不要太过分。” 禄公公这些日子可谓是焦头烂额,偏生卫衣一身喜庆的到他面前来,声势张扬的办了喜事,到他跟前来显摆。 “不知本座哪里过分了,还请禄公公明示一二才对。”卫衣一贯的伶牙俐齿,微眯了褐色的眸子,对着禄公公故作不解的拱了拱手。 “再说了,究竟是谁太过分,禄公公自己比谁都清楚,哼,自己无能就不太怪别人。” 禄公公有口无理,他无可指责,只能咬牙切齿道:“你……卫衣,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卫衣甚为随意的拱了拱手,凉凉道:“本座不清楚,还请禄公公明示一二才是。” 听他一再狡 分卷阅读4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辩,禄公公张大了嘴,压低了声音道:“你敢说,溪峡谷的事情你不知道,你敢说与你无关?” “哦,原来是溪峡谷啊!”瞬间廊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卫衣高扬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目光悄悄的落到了两人的身上。 禄公公手忙脚乱的上前捂住卫衣的嘴,横了一眼他,气急败坏的回头吼道:“看什么看,老实做自己的活去,敢乱嚼什么舌头根子,把你们都拉出去打死。” 闻言,四下的人都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去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禄公公可不是瞎说的,多少小太监就因为他看着不顺意,都拖出去打死了。 卫衣轻佻眉眼,扒下禄公公的手,禄公公红着眼睛,朝他低吼道:“你是不是疯了?” 卫衣笑着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在禄公公眼里像是呲牙咧嘴的野兽。 “哦,那也请禄公公的嘴巴日后闭严实些,免得日后我西厂又查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来,揭了您的老底,就别怪本座不顾同僚的情谊了。” 禄公公心里破口大骂,谁与这种人有同僚情谊,真是小人得志。 不过是爬上了西厂督主的位置,就自觉高人一等了。 “你瞧,其实这不也算是礼尚往来了吗?”卫衣神情无辜,很委屈的样子,好似他何其无辜哀哉。 “卫衣,咱们走着瞧,看谁的手腕硬。”禄公公恨色颇深道。 卫衣含笑道:“禄公公,您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其实有一点很奇怪,禄公公无缘无故非得要招惹卫衣做什么,惹毛了卫衣,这分明于他无半点好处。 除非,卫衣有何地方威胁到了他。 那么,这般想,一切就有迹可循了。 禄公公唯一能和他争的地方,就是在陛下面前的地位颜面而已,可卫衣执掌西厂职权,现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外面走动。 只有禄公公和宁润二人在陛下身边贴身侍奉,可宁润也一向是陛下的玩伴,而不是管事。 卫衣百思不得其解,禄公公平白无故怎么想起对付他来了呢,这个老家伙虽然贪婪无厌,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般与他硬碰硬的杠上,可不太妙。 和繁缕的事情,卫衣不想搞的兴师动众,不过都是借机送礼攀关系罢了,私下里更多的就是流言蜚语,他可不是隐忍不发的人。 御书房内 禄公公正笑嘻嘻地说:“陛下有所不知,民间成婚比之宫中册立嫔妃,别有一番风趣。” “哦,这怎么说?” 皇宫是天底下最雄伟富贵的地方,左凌轩却始终没有走出过这里,他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 很快,禄公公就手舞足蹈的,热烈的向面前的皇帝陛下,介绍起来民间如何举办婚事,如何的热闹: “民间若是成婚,新娘子要被哥哥背进轿子,然后开始放鞭炮,漫天红纸,新郎官要撒糖撒钱给路人,路人可以故意截路要讨喜钱,这去新娘家的路,和回新郎家的路不能走同一条。 等到了新郎家,新娘子要和新郎牵着红绸带,迈火盆,过马鞍,寓意红红火火,平平安安,吉时一到,拜天地。 入了洞房用秤杆揭红盖头,说的是称心如意。后面还可以闹洞房。”禄公公故意说的十分热闹,勾着左凌轩的玩心大起。 最后,他带着一丝恶意,蛊惑道:“哎,对了,这不是巧了吗,卫督主不是正好有了个对食吗,陛下想看的话,不用出宫,可是近在眼前。” “竟然这么有趣热闹,寡人还没有看过,不过,卫卿似乎没有办喜事的意思。” 左凌轩有些心动,可他又有些惧卫衣的,垂下眼,唉声叹气道。 他知道,卫衣这个人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实则对他没有一丝臣服之心。 禄公公新换上一杯茶水给陛下,笑呵呵道:“卫大人这是不好意思,陛下是金口玉言,您一下口谕不就行了吗。 再说了,办喜事是好事,讨个好彩头,卫大人怎么可能不愿意?” 小皇帝一听十分有道理,撂下手中的朱毫笔,兴致勃勃道:“快快去叫卫衣来,寡人有事找他。” 出了御书房,禄公公吩咐了人去教卫衣前来,转头扎进了茶水房,一个面色微黄的小太监弓着腰走了进来,给禄公公端了茶水,自己过去给他捶背揉肩,一边不解问道: “干爹,为何您要一直针对卫督主,这样岂不是对您不利,您以前不是说,对这个人,能绕着走绝不招惹的吗?” 而此时,槅扇后的宁润才准备离开,就听见这么一句问话,抿了抿唇,眸光微闪,重新缩回了角落里听着。 禄公公提起卫衣就不痛快,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由人伺候着,冷哼道: “你懂个鬼,对,揉揉这里,小子,干爹告诉你,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是因为我与他平分秋色,陛下的心不偏不倚,我才放任他整日里胡说八道。 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那狗东西竟然想抢了陛下的恩宠,在太后娘娘面前献媚,让陛下 分卷阅读4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给他说好话,怎么不去死呢。 哼,他也不想想爷爷我,在太后面前侍奉了多少年,他这等下三滥也敢宵想,啊呸。” 正跪在他跟前捶腿的小太监,当即被啐了一头一脸,还一脸带笑的谄媚道:“干爹深谋远虑,实非儿子能及的,原来是怎么着啊,这就不怪干爹要教他怎么做人了……” 宁润心中明了,原来症结在这里,他要赶紧告诉师父,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了解一二的,禄公公所说的这些,十有八九都是谎话。 卢太后在督主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深宫妇孺,连带着小皇帝才是一对孤儿寡母罢了,有什么可讨好的。 此时,卫衣已经来到了御书房,他还不知道,自己又被禄公公暗地里阴了一把,只是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听着小皇帝坐在上面说话。 左凌轩坐在书案后,一脸天真无邪,雀跃的道:“卫卿不如在宫里举行个婚宴,寡人还没见过婚宴是什么样子呢,听说新娘子要凤冠霞帔,坐轿子,迈火盆,比宫里有趣多了。” 卫衣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袖着手,面向陛下时唇角又含了笑,直言不讳道:“宫中册立嫔妃数位,比民间好看许多。” “那有什么意思,不过一群木头桩子,与妾有何异,自然要等溧阳妹妹进宫才好看。”左凌轩提起溧阳郡主,便有些兴高采烈,不知所言了。 册封皇后的大典与皇帝登基的重要性如出一辙,隆重不可懈怠,皇后与皇帝名义上是同等的,虽然手中权力并没有皇帝的那么大。 卫衣眉尖微挑,小皇帝当真口无遮拦,毕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般不仅会引得后宫动荡,对溧阳郡主也是有害无益。 似乎发现自己说跑题了,左凌轩无意与卫衣在这里打太极,急不可耐的皱了皱眉,直接拍板定案,下了口谕道: “就这样定了,你和那个宫女在宫里办喜事,寡人要亲自过去看。” 皇帝毕竟是皇帝,玩心起了,他们做奴才的就得从命。 “卫衣遵命。” 卫衣自始至终眉眼含笑,没有丝毫的不情愿,若是宁润在,他就知道,督主此时心里估计说的是,滚你娘的。 小皇帝听到这四个字,总算是心满意足了,挥了挥手,让卫衣退下。 好不容易等卫衣从御书房里出来,宁润早早等候在一旁,谁知禄公公突然挤了上前,一把握住卫衣的手腕。 眉开眼笑地道喜:“恭喜恭喜,卫公公大婚咱家一定到,给卫大人备上一份大大的贺礼。” 卫衣还没有说陛下的吩咐,禄公公就一张嘴说了出来,此时再不知道是谁挑唆的,卫衣就真的是个傻的了。 他翻转撤出了手腕,面无表情的掸了掸袖子,冷冷道:“那禄公公可一定不要忘了。”说完,拔腿就走,扔下禄公公一干人等。 禄公公此时却不生气,一脸的春风得意,这陛下亲口御赐的婚事,对其他人说是一种天大的荣誉,可对太监来说,真是无异于扒下裤子的羞辱。 宁润见师父走了,禄公公又要进去献殷勤了,他急忙追了上去,叫住了师父,把刚才在茶水房的事情说了一遍。 “好个挑拨离间计。”蓦然,卫衣吐出这么一句,神情有些诡异莫测。 宁润有些摸不着头脑,谁挑拨离间了? 而后,卫衣出乎意料的一笑,对他淡然道:“禄公公的脑袋坏了,咱们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宁润鼓着嘴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脑袋坏了,何必与师父做对,谁也抢不了谁的位置。 太后跟前的福公公才是真正的聪明,面上不争不抢,一副忠厚的面容,说起话来也不似禄公公一般尖酸刻薄,怪道一跃成为了卢太后面前的第一大红人。 倒是禄公公,真真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无怪乎这么多年,总被福公公牢牢的踩在脚底下。 卫衣已经清楚了所有的前因后果,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中间的小皇帝设计的。 真是不简单,不愧是皇家的孩子。 总的来说,小皇帝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在禄公公面前多多夸赞卫衣,甚至装作不经意间向太后举荐,不,连举荐都不用,只要说一句,卫衣不错。 面对儿子兼皇帝的话,而太后的神情必然是要和颜悦色的应一声,的确不错。 禄公公在宫中沉浮多年,靠这一份危机感走到今日,挣得一席之地,听闻此言必然会受到刺激,以为卫衣有意献了殷勤,要顶替自己在皇帝面前第一总管的位置。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对禄公公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然后他定会向陛下进谗言,而陛下只需要装作无辜的样子,被他挑唆着做各种事情,再让卫衣看出是禄公公的主意,就成功的挑拨离间了。 而他非要卫衣声势浩大的娶妻,这件事卫衣多半会怪在禄公公身上,更会和禄公公相互撕咬陷害。 而那不知世事的陛下,卫衣自然不会记恨,便是记恨了也无用。 宁润听 分卷阅读4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完师父的推断,连声喟叹:“这位长大了也不简单。” 而今这还只是个连宫门都没怎么出过的少年,就有此般厉害心机,日后可是不得了。 卫衣忽然想起来什么,恍然叹道:“摄政王的话,倒也说的不错。” “师父,摄政王说的什么?” 宁润有些好奇,他还是很信服这位手腕铁血的摄政王的。 宁润跟在陛下身边,时常能见到摄政王来教授陛下课业,态度也一如寻常长辈般,威严可敬,看不出喜憎。 卫衣抚弄着衣袖,微笑着,重复当初摄政王的话: “他说,咱们这位陛下,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只知眼前三寸地,不晓天下兴亡事,目光狭隘,不堪大任。” 紧接着,卫衣呵然冷笑,尖刻道:“而今看来,这句话果然不错。” 宁润讪讪一笑,在他看来,王爷若作为亲皇叔,这话其实说的有些狠了。 不过而今看来,陛下的确是往那边去的趋势了。 现下局势如此,挑拨他们二人有什么用,只不过眼下足以保证是效忠他的。 若是卫衣根本不吃这一套呢,究竟还是个孩子,目光短浅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今天白天有事,回来太晚了,这个时候才写完发布,明天就有时间了,不会晚了,谢谢大家的喜欢。 不会辜负你们的。 说实话,没更文的感觉就是,心虚得灵魂都在瑟瑟发抖中。 ☆、嫁衣 “繁缕姑娘, 督主来了。” 繁缕很快就出来了, 走到卫衣面前,福身道:“奴婢见过督主。” 卫衣点了点头, 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七日后成亲,你, 好生准备一番罢。” 繁缕一怔,诧异道:“成亲?”难道不是直接搬过去吗?她有些茫然失措。 卫衣看她这样子觉得挺好笑, 索性和她多说了一些话, 点头道:“对, 到时候会有宫里嬷嬷来给你梳妆,还有喜娘,你若害怕,想请女医馆的人来做你的傧相。” “不必了。”闻听此言,繁缕默然摇头, 算了吧, 还请人来陪, 搭自己一个进火坑就算了。 半晌, 繁缕拈着手指,低声犹疑道:“奴婢能问为何吗?” 卫衣简洁明了道:“陛下想看。” “陛下?”繁缕白了白脸,知道这下是无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陛下御口,谁能更改,不听就是抗旨不尊。 “本座还有事,走了。”卫衣站起身来, 准备离开,看了一眼杯中残余的茶水,漂浮着细碎花瓣。 走到门口负手背对着她,身姿挺拔俊秀,吩咐道:“陛下要来看,你不许出任何差错。” “是,奴婢记住了。”繁缕喏喏答道。 随后的日子里,大概因为是皇帝陛下御口的缘故,卫衣对此格外上心了些,经常派西厂的人前来询问诸项事宜。 西厂的人和一名宫女带着人来清秋院,繁缕请他们进来后,看着她们抱着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宫女上前一步,随她进入了房间里,说明了来意:“我是针线局的宫人,这里是新娘子出嫁的喜服,姑娘赶紧试一试,不合适再送回针线局的绣娘重新改。” 说着,便将嫁衣铺陈开来,华丽展现在繁缕眼前,大红的缎子被巧手裁成嫁衣,广袖逶迤,金丝花纹滚边,灿灿生辉,收腰流畅,衣领处一顺而下的吉祥如意纹。 用的是上好的大红杭绸,质地轻软,富丽华贵,里衣,中衣,外衣,整套的嫁衣摆在桌子上。 宫里绣娘的手艺,自然不是宫外人能比的,精湛如画,美艳绝伦,这一切越美好,繁缕越发失了心神。 这对她来说,不是喜服,而是枷锁,自此锁在宫中的枷锁。 旁边西厂来的小太监也在等着,繁缕只得依言进入内室换上红嫁衣,十分合身,恰到好处的束腰衬得身段窈窕漂亮,美不胜收。 等出来后,宫女问道:“姑娘可有不合身的地方?” 繁缕安然摇了摇头,答道:“很合适,不用再改了。” 凤冠霞帔,销金盖头,绣鞋胭脂,一样样的周到俱全,繁缕越发的焦躁不安,她夜里几次做噩梦惊醒过来,很快就消瘦了下去。 女医馆一众人等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如同热锅里再次进了凉水,炸开了锅,可谁都知道繁缕日后不能招惹了,便缠着与她相熟的人追问个中详情。 栀子对此烦不胜烦,在繁缕面前直言,这一群长舌妇,终要有别人看她们笑话的一天。 紫苏倒是常来看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许多话,繁缕只看着她,半晌才低声叹道:“紫苏姐姐,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紫苏哑然,沉默了下去。 七日之期过得很快,在忙碌中眨眼之间,繁缕早早便被人叫了起来,按照惯例香汤沐浴,绞干了头发,开始更衣换上嫁衣。 分卷阅读4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喜娘早早就来了,服侍繁缕挽起长发,梳成了繁复的发髻,将步摇金钗一样样的给戴上,小心翼翼的戴上金灿灿的凤冠。 喜娘拿了五彩丝线给繁缕绞面,热热的发疼,繁缕只能端端正正的,如提线木偶般坐在妆台前,任由喜娘摆弄。 香腮如雪,眉若轻烟,秀美绝伦,眉心间花钿精致。很快,妆面就上好了,端的是位大婚在即的新娘子,只一双眼睛乌黑的看不出任何期待之情。 紫苏栀子等人来陪她,却除了安慰就是叹息了,其中紫苏尤为自责,若不是那日她们招惹了庄嫔娘娘,兴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 “紫苏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紫苏一脸担忧,繁缕反手握住紫苏的手,反而笑着安慰道。 紫苏愁容满面,看她这样子更是泫然欲泣,握紧了她的手道:“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丫头,你进了西厂,就是进了龙潭虎穴。” 繁缕垂下眸子,又咬了咬唇说:“可是紫苏姐姐,那次确实是卫督主帮了我,否则我们的小命就不在了。” 有些恩,不是轻易能够受的,一旦承了人家的恩德,就要有还得这一天。 栀子瘪着嘴,难过道:“你还什么都不明白,繁缕,你这辈子都毁了呀。” 繁缕眼角似有晶莹,眨了眨眼却消失了,她红唇微翘,对紫苏故作轻松道:“紫苏姐姐,我走了,桔梗和栀子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她们比你懂事。”紫苏转头就掉了眼泪,栀子强忍着不肯哭,桔梗却忍不住了,伏在栀子背后悄悄流了眼泪。 喜娘进来催促的道:“花轿来了,快送新娘子上轿子吧。” 销金盖头徐徐落下,遮掩了少女的容颜,紫苏和桔梗扶着她走出了清秋院,由喜娘背着上了花轿。 喜轿一路吹吹打打的绕了半个外廷,小皇帝一身便服,笑嘻嘻地坐在肩舆上,看这一堆人吹锣打鼓,知道有陛下在看,所有人像是在戏台上表演一样,故意做的热闹又喜庆。 花轿停在西厂外,卫衣亲自迎接她,花轿里出来的新娘凤冠霞帔,鸳鸯销金盖头,身娇柳媚,娉娉婷婷,喜娘递上一段红绸带,中间系着一簇红绸花。 繁缕紧紧握着手中红绸,什么都看不见,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里走,跨马鞍尚好,跨火盆时,着实是惊悸了一把,生怕会“引火烧身”,一旁人群里的陛下看得十分高兴。 进入正堂后,随着唱官唱礼跪拜天地,叩谢皇恩,与卫衣相对进行夫妻躬身之礼。 最后,被人牵着走进了洞房,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一踩进房间里时,脚下软绵绵的垫着垫子,同样也是红彤彤的。 宴席上,卫衣与禄公公又是一顿唇枪舌剑,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许多下面的官员前来道喜,不出意料的,贺礼早早摆满了整个院子。 卫衣扫了一眼,他素来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好人,可这诸礼之中,也有可收与不可收的分别。 这些宾客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与禄公公一样,看他不顺眼的人,冷嘲热讽,卫衣手持酒杯,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记了下来。 也有写了酸诗讽他奸佞小人,蛊惑人心,卫衣面上含着笑,心里却明白,今日之辱他暂且记下,他日定然奉还。 卫衣走着晃了晃,宁润要上前去扶他,“师父。” “你去陛下那里吧,不用管本座。”卫衣摆了摆手,眼神清明,他还不至于几杯酒就倒了下去。 “是。”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繁缕坐在拔步床上的身形,明显微微一颤,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抓紧了裙子。 满目红艳似火,卫衣皱了皱眉,对一旁的喜娘道:“你下去吧。” “是。”喜娘顿了顿,只得躬身退下,只是临走前着意提醒道,他们千万不要忘了喝合卺酒。 新房里只剩下卫衣和她两个人,繁缕始终低垂着眼,心里却越来越忐忑。 卫衣随意的挑起了红盖头,却出乎意料的看到她红妆美艳,突然弯下腰凑近了面容,一瞬间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啊!”繁缕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直接想要往旁边蹿,一下子肩膀撞到了床栏,疼得厉害,偏生还不能哭出来。 卫衣冷冷挑了挑眉,看着她惊慌失措,不知所言。 这天底下,没有几个新娘子,在新婚之夜却怀着赴死的心思吧。 繁缕睁着微翘的眼睛,故作冷静,殊不自知,唇上的口脂已经被咬得落了色,紧紧抿着唇,满目的防备与惧意早已泄露了她的心思。 这样的神情目光,卫衣再熟悉不过,甚至是身居九五之尊的小皇帝,见过的都没有他多。 都说女子一生最美的一天,就是穿上嫁衣上花轿的这一日,此言却也不错。 不过,和其他女子不大一样的是,繁缕并没有扎耳洞。 因幼时算命的道士说她福气薄了些,所以不能扎耳洞,防止漏了福气。 鬓发乌黑,干净的莹白耳垂下,是白皙秀长的颈侧, 分卷阅读4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小巧的锁骨,胸前起伏的前襟,再往下就是束着提花红底腰封,纤腰若柳。……读&文&少(女)附费@  娇小的身形笼着大红的广袖霞帔,一身锦绣嫁衣,瑟瑟的缩着肩膀,卫衣心里暗笑了笑,这个小丫头,这么一缩肩,倒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 他故作冷颜问道:“你可知你的身份?” 繁缕顿生一阵难堪之情,狠狠咬着内里下唇,不肯言语。 可卫衣死死逼视着她,不得不答,一开口发出模糊不清的嗓音,含着哭音,低声答道:“知道。” 卫衣听了很满意,走到桌子前,端起两杯酒,递给她一只杯子,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繁缕,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繁缕抿了抿唇,低眸乖巧的回答道:“交杯酒。” “这叫合卺酒。”卫衣淡淡一笑,纠正道。 他拈着手里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泛着微光,酒香中隐隐能闻到一种很清淡的苦涩药味。 卫衣泠泠一笑,道:“这酒香,闻到了吗?” 不过是一些催情的药罢了,这是宫里惯用的手段,他目光微闪,故意将酒杯从繁缕鼻尖漾过。 “喝了这个酒,你就人事不知了。”这么说尚且婉转,这里面的药粉,可使女心欢洽,情动不已,不知是何人准备的。 卫衣扬眉微挑,转着手里的杯子,繁缕倏然一惊,鼻尖的酒香中隐隐夹杂着苦涩的味道,她是医女,自然知道什么叫催情的药,甚至知道它的一些药理。 可是,他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卫衣很快就将酒杯放下了,显然没有要喝合卺酒的意思,繁缕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板着肩,坐在床边上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 下一瞬,卫衣突然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这衣裳本就是广袖,外衣径直被褪了下去,露出来一些肌肤在空中。 按在肩上的手炙热有力,繁缕下意识挣扎着后退,惊悸地唤了一声:“大人。” “放心,本座如何,你应当清楚。”卫衣声音冷淡,似是意有所指道。 繁缕被羞得面红耳赤,卫衣却有点古怪的看着她,白皙的锁骨从挣开的衣领处露了出来,少女未经人事的身体如一块毫无瑕疵的白玉。 繁缕战战兢兢,可他的目光不似含有任何动情之色,只是微皱着眉,繁缕想他可能是不高兴了。 突然就失了戏弄的心情,卫衣还是仔细的看了看她,繁缕拼命往后措,手臂撑在身后,以防自己倒下去。 “你且睡在这里。”卫衣忽然掠起衣袍,转身大步出了新房。 他不是在这里吗,这里不是他的房间吗? 直到看着他的脚出了房门,房门被人关上,繁缕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撑在身后的手臂一软,顿时整个人砸进了柔软的喜被里,还有熏香的味道。 她望着头顶上的红罗帐,今晚是过去了,日后,该怎么办? 仅仅方才一会,她便畏惧不已,背后已经沁出了冷汗,心跳加快。 此时打量起房间里布置喜庆,红罗幔帐,处处贴着双喜字,高烛红泪,桌子上摆着八样果品,寓意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  排版总是出点小问题,反复的改。 ☆、翌日 繁缕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卸下凤冠, 不时勾到了头发丝, 又解不下来,纠缠在一起, 在牺牲了几根头发后,可算完好的拿了下来。 洗干净了脸,发现妆台上胭脂水粉样样俱全, 粉质细腻,清香无比。衣柜里也是崭新的宫衣, 大抵是裁新衣的时候, 卫衣吩咐人一起做的。 若是她那可怜的娘知道女儿嫁了个太监, 必定也是泉下不宁的吧。繁缕想,不要告诉娘亲了,等下次祭拜的时候,就告诉她自己嫁了个好儿郎就好,这样就好。 她一天都没吃什么, 此时看这些应该都是一早准备好的吃食, 都略略用了一些, 感觉不那么腹饿了, 掀开被子准备入睡。 清晨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繁缕起身穿上衣裳,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繁缕瞬间睁大了眼睛,呼吸几乎息止了, 下意识白皙的手指扣紧了门扇。 此刻她只想知道,这位西厂卫督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爱花之人? 满院海棠开得锦簇丛生,清晨的阳光明媚,落在一簇簇绮丽多姿的海棠花上,红艳似胭脂点点,亭亭玉立于枝头,楚楚风致仿若一位伊人,那是繁缕此生未见的美丽,她难道是还在梦中。 昨日进来时并不知庭院中如何,此刻才晓得,这般多的海棠花树,开得繁丽娇艳,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从海棠丛中醒来的一样。 院中一个小太监正在给花树浇水,看见她出来叫了一声:“繁缕姑娘,早啊。” 繁缕点了点头,礼貌的回应了一声,问道:“嗯,早啊,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叫我小欢子就行了。”小欢子的脸一笑起来就胖胖的,有些像个包子,大约十五岁多的样子,又 分卷阅读4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道:“小的是负责这个院子的扫洒,” 四下十分安静,树上的鸟雀叫声清亮,令繁缕有些不适应,每天在清秋院醒来,外面就是大家的嬉笑声,还有医徒背书的声音,以前不觉得,现在才觉得往事如烟了。 生机勃勃的一切,郁郁葱葱的花树,繁缕皱了皱眉,太清静了这里,问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吗?” 小欢子以为她指的是宫女,笑着答道:“这里除了夫人,没有第二个女子。” 繁缕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西厂乃是重地,能在这里行走的人,都是锦衣卫和西厂的太监,自然不可能会有宫女的。 之前在清秋院的衣裳,都已经被抬了过来,放在房间的墙角里,繁缕换上了宫女例服,嫁衣叠放整齐放到了衣箱里,不管如何,嫁衣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义重大。 过了一会,小欢子跑过来道:“姑娘,督主吩咐小的请您过去用早饭。” “在哪里?”繁缕略微一惊,她没有想到卫衣会让她一起用早膳。 “在督主院子的偏厅。”小欢子在前带路,繁缕跟在他身后,穿过密密的海棠花丛,繁缕才才发现这院子真是别有洞天。 天青宫衣,薄袖轻盈,眉眼淡扫,她们这样的宫女并不准许浓妆艳抹,但是可以浅施淡妆,到主子面前伺候不能灰头土脸的。 这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本应期待着有朝一日,为那折花之人盛放而被采撷,每个女子都是这样最美的时刻被折下,此后一生也许会慢慢凋零,也许会培土而生。 可惜,如今这般算不算是辣手摧花,尚未迎来她的开放,却已经被轻而易举的决定了一生。 卫衣穿着青缎云子袍,一如从前的干净清俊,他今年的年纪二十有五,比繁缕大了七岁不止。 她初进宫的时候,这位督主大人就已经是煞神之名在外了,如今也只是越发恶名昭彰,这长安城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想要弄死他。 “繁缕见过大人。”繁缕有些踟躇,按规矩她是不是要给夫君布菜。 卫衣已经坐在主位,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坐下用饭吧,不用你服侍。” “是。”繁缕也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是宫女,可也没有做过布菜这种事情,眼力见不是谁都有的。 甜白瓷碟里放着五个绿莹莹的青团子,正是繁缕爱吃的,繁缕挟了一个青团子到碗里,低着头小口小口咬着,入口软糯,香甜又不粘牙,奇怪的是,这似乎并不是北地这里惯有的吃食。 繁缕有点疑惑,但是很乖巧的没有发问。 卫衣一口一口吃得很快,不过,每道菜都吃得并不多,只这青团吃得三个,也不是很大,每个圆乎乎的只有婴孩拳头大小而已。 在女医馆虽然也会和其他人一起用饭,但是都是师父和紫苏姐姐她们,大家都十分熟悉,嬉笑怒骂也不介意,此时面对卫衣,不由得拘束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 尤其是昨晚的事情,繁缕吓得不轻,她听说过有些太监贪图女色,会有一些令人发指的怪癖,繁缕夜里听大家聊天的时候也吓得不清,是以那晚虽然故作淡然,实际上倘若真的受了侮辱,她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着。 幸而,幸而没有。 两人吃完饭后,时辰还早,外面天气尚且清凉,卫衣站起来道:“走吧,带你看看这里,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 “啊?噢,好。”繁缕讶然,但还是站了起来跟在他身边,此时才发现繁缕的个子才到他的肩膀处,卫衣忽然问道:“早膳如何?” 繁缕怔了一下,微笑答道:“尚好,青团很好吃。” 卫衣看了她一眼,点头“噢”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唇角微翘,清淡道:“的确不错。”那也是他爱吃的东西。 一边走,卫衣一边语气清淡平和的,和她说这里的一切,甚至带着一点得意的语气,与她说各色海棠如何,原来这里不止有西府海棠,还有垂丝、木瓜、贴梗海棠。 繁缕对他这样的客气有礼十分惊讶,倒不像是昨夜那个喜怒无常的督主了,很像是她来做客的。 “不要再往里去,否则后果自负。”卫衣站在黑色大门外,严肃的警告她。 这里面便是天牢,繁缕知道,她此刻甚至隐隐听见有人的哀鸣惨叫声传出,她仰起头,看见乌黑的门上的神兽狴犴,威严凛凛,仿佛是这天地公道的严明者。 “知道了。”繁缕看着他,她想,从今日往后,她就是卫衣的夫人了,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可是,想要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有些东西,是不是该抛弃了。 “走吧,带你看看其他地方。”卫衣亲自带着她走过了一些地方,告诉她那里可以进去,那里不可以靠近一步,繁缕都乖乖应承下来。 回到了她与卫衣所居住的地方,本应该是两所院落的,中间墙被破开打成了月洞门,左边就是卫衣居住的地方,她这边的院门被封上了。所以说,她若是要出门,需通过卫衣的院子,才能出去。 分卷阅读4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卫衣温言道:“你若有什么不喜欢的,就命他们改,不必客气。” 繁缕只嗅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皂荚清香,有点清苦的味道,并没有平常阉人身上的酸腐气味,她看着墙上新凿出的月洞门,被满墙绿萝掩映其下,微微点头:“多谢大人,我知道了。” 这时候太阳高升了起来,卫衣不喜欢热,便让她可以回去了,繁缕往外走,此时陆午正好进来,迎面而来,对她一拱手道:“见过夫人。” “啊,嗯嗯。”繁缕不知如何应答,只得含糊其辞的点了点头,赶紧低头走了出去,回自己的院子去。 而跟着后面小欢子听见陆午的声音,才发觉自己似乎叫错了称呼,当即改正自己的错误,到繁缕面前殷勤道:“以后夫人有什么要吩咐的,就叫小的一声。” “嗯,知道了。”繁缕越发的尴尬,敷衍的应了一声,急忙进入到房间里躲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比繁缕想象中要轻松许多,她每日就是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逍遥度日,卫衣从不踏入这里一步。 摄政王每七日进宫一次,亲自检查小皇帝的课业,若是没有完成,禄公公和宁润一等人都要挨板子,卫衣似乎与摄政王的关系不错,因为每到摄政王进宫的时候,卫衣都不在西厂。 卫衣除了早饭以外,其实很少有与繁缕打照面的机会,繁缕在房间里窝了几天后,后天才是她轮值的日子,不过她今天想回去看看她们。 很顺利的,繁缕就离开西厂了,只是小欢子叮嘱她早些回来吃午饭,因为督主今天要回西厂审讯犯人,所以中午回来吃饭,近日繁缕同卫衣一起用饭成了惯例。 此时的卫衣正御书房陪着陛下念书,当然,这不是他的本职,可无论是禄公公还是宁润,都不是能让陛下乖乖念书的人。 从上次小皇帝斥庄嫔厨艺不精后,就再也没有人给陛下送过羹汤了,陛下没有宠幸太多妃嫔,宫里也就一个庄嫔,和一个桐嫔得过宠幸罢了,一来他年纪尚小,还要学习许多功课。 二来太后觉得那些女子皆不是自己氏族的人,自然有心防范,反正皇帝也不用急着绵延皇嗣。 卫衣日日也不过陪小皇帝在御书房待着,批改一些没用的奏折,不过是个傀儡小皇帝,只消一些小玩意便能引得他玩物丧志,卫衣没有这个兴致。 做皇帝的倒是比他们这些做太监的还要辛苦,即便是傀儡也要做出个勤奋样子,不然还有被那些太傅说教,告到太后那里去,然后被太后说完,再被摄政王训戒。 回到女医馆,看到熟悉的一切很安心,院子里的两棵黄角树还是郁郁葱葱,廊下有被扫过的痕迹,繁缕扬唇一笑,到窗子下清声唤道:“栀子,我回来了。” 繁缕,繁缕的声音,是繁缕回来了? 栀子在屋子里听见声音,如同一股清泉注入身体,瞬间精神起来,几乎是飞奔出来,看清了院子里的人一把搂住她,一面喜极而泣,一面嘴里欢喜的叫嚷着:“繁缕,繁缕,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栀子正在值房当班,今日该她和另一位医女轮值,那位医女被人请了出去,只留栀子一个人在这里。 对于栀子的激动,繁缕还是很感动的,毕竟能真心为她悲喜的人不多,鼻涕眼泪蹭了她一身的,平生栀子更是头一个。 等两人分别激动完了,栀子打发了门房去清秋院传信告诉紫苏,说繁缕回来了,让她赶紧过来,然后请繁缕近屋子里坐着,攥着繁缕的手不肯放。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最后,繁缕笑着问道:“栀子,桔梗怎么样了啊,是不是很想我?”她出嫁那天,桔梗哭得很伤心。 “桔梗她,繁缕,你还记得庄嫔娘娘吗?”不知怎么回事,栀子的神情有些怪异,吞吞吐吐的,没有回答繁缕的话,反而问起了她庄嫔。 “记得,怎么突然提起她?”繁缕张了张嘴,庄嫔,桔梗,她突然脸色一变,骇然失色,难看的问道:“难不成桔梗得罪了庄嫔娘娘?” 桔梗那样的性子,若真的得罪了庄嫔娘娘,真的是死路一条。 栀子急忙摇头道:“那倒是没有。” 繁缕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瘪了瘪嘴,埋怨道:“你可吓到我了,究竟怎么了。” “繁缕你不知道,从你走后不多日,桔梗不知怎么和庄嫔走到一块去了,日前庄嫔荣宠,次日桔梗就被叫走去庄嫔娘娘宫中侍奉了,大家都说是桔梗讨好了庄嫔娘娘的。” 栀子倒了一杯茶递给繁缕,才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语气里又含着一些愤懑之情,明明大家都知道,上次就是庄嫔才害的紫苏姐姐和繁缕被打个半死,桔梗竟然还去投靠这种人。 “啊?”繁缕倒是没有想到,她一直都知道桔梗比她们都更努力,而且她也值得往上爬。 她沉默了一会,眉眼微蹙,摩挲着手中的青花茶杯,柔了声气缓缓道:“这是桔梗的选择,你我都无可指摘。”桔梗前些日子一直怪怪的,可那时的繁缕被赐婚之事搞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也没有多 分卷阅读5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多询问过,毕竟再惨也惨不过她了。 其实从那次桔梗见过家人之后,她就一直情绪很低落,繁缕自己当时紧张在和林怀的见面中,只单纯的以为桔梗是因为想家了。 可是很奇怪,大大咧咧的栀子进宫之时倒是偶尔哭过几场,她更是许多次午夜梦回,梦见娘亲偷偷的哭过。 只有桔梗,近两年鲜少提起家人,有些事单独说并不奇怪,可一旦串联在一起,就显得比较古怪了,桔梗进宫时表现的还不是这样,这究竟是为何? “我只是觉得,宫里那么多的贵人娘娘,她偏偏去找这个庄嫔娘娘,分明就不好走。”栀子想说庄嫔明显就是条死路,如今看不出来,可明眼人都知道,皇帝陛下不喜欢庄嫔。 她想了想,又道:“哪怕是桐嫔娘娘,也好一些。”桐嫔最近正蒙盛宠,听说性子又是温柔如水的,怎么看也比不受宠的庄嫔娘娘更受宠吧。 “大概是因为庄嫔娘娘家世好吧。”毕竟庄嫔娘娘身后有太后娘娘呢,繁缕嘴上说的淡然,心里却还是担心起来,桔梗的选择在她看来非常不明智。 通过她和紫苏姐姐上次被被庄嫔笞刑,难道桔梗不知道庄嫔并非明主吗?莽撞冲动,即使繁缕只是一个宫女,但入宫三年之久,她也明白无论是宫妃,还是她们这些宫人,最不可取的就是莽撞骄横。 桐嫔也好,庄嫔也罢,不过都是她们选择的一条路,个中曲折苦楚不必多说,只没有想到,桔梗选择了一条更为艰辛的路,庄嫔好时她自然也好,可若庄嫔不好,她便也会跟着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人各有志,若是桔梗能以此飞黄腾达,也未尝不可。”繁缕对于庄嫔还是心怀芥蒂的,毕竟那一次差点让人要了她的命,桔梗的选择,没人可以更改不是。 听说了桔梗的事情后,繁缕虽然有心让栀子高兴,但终究也被此事影响了情绪,心中略有不快。 说到这里,二人沉默许多,栀子握住繁缕的手歉意道:“是我的不是,你好心回来看我,我还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 “栀子,你想什么呢,这事我早晚也会知道,至于桔梗,只能希望她能如愿以偿吧。”繁缕心中五味杂陈,庄嫔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但愿桔梗好运吧。 贵人身边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紫苏姐姐听说她回来,便扔下徒弟跑了过来,门也不敲就冲了进来,繁缕可从来没见过她这莽莽撞撞的样子,西厂的消息封锁严密,而她们又接触不到西厂的人,自然也打听不到繁缕的消息。 此时真真切切的看到繁缕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拉着她一同坐下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热泪盈眶,又问道:“繁缕,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啊,没有啊。”繁缕神情自然,心里回忆起那夜的举动,从和卫衣这几日的相处看来,不过是偶然罢了。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督主和我不住在一个院子,平日里也很少见到他,紫苏姐姐,你放心吧,我一点事都没有,怎么才离开几天,姐姐你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说着,繁缕故作笑嘻嘻的,可是天知道,她开始的时候是怎么担惊受怕,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紫苏看她不像受苦的样子,才拧了拧她的脸,嗔怪道:“我这还不是担心你吗,你这个小丫头,还这样笑话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担心弃坑,我作为作者,发表之前都是有底稿的。 五千字,我尽力了,明天要去国家博物馆感受熏陶一下伟大的文化气息,再去自然博物馆╮(╯▽╰)╭。 要早起,晚安,小可爱们。 ☆、桐嫔 桔梗临走之前找过她, 她就站在门口, 没进来,语气淡淡的, 稍端着下颚,神情很微妙的,对她说: “紫苏姐姐, 若非是你得罪了庄嫔,繁缕也许就不会被西厂督主看上, 更不可能如今入了那虎穴狼窝, 音信不知。” 她想解释, 却无从说起,看着桔梗就想起了繁缕,桔梗看了看外面,淡淡道:“日后,就这样了。” 紫苏没办法对繁缕说这些话, 她觉得是自己的错, 都是她惹出来的祸, 最后却要繁缕去承担所谓的后果。 她从一开始就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自责愧疚缠绕着她,日夜不休,此时看到繁缕还好好的,她仍然不敢放松。 桔梗的这些话,在她的心里起到了作用。 繁缕不知道她走后的清秋院里发生了什么,比往时更加暗流涌动, 随着繁缕与桔梗的离开,莫名的,气氛都低迷压抑了许多。 也许,她们已经开始意识到,女医馆从未真正的安然过。 风云将起,人人自危。 紫苏低垂下眼睛,掩下满目愧疚,再抬头来,已经换上笑颜如常道:“繁缕,今天中午要不要留在这里用饭?” “不用了,督主今天中午回去,我不能久留了。” 繁 分卷阅读5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缕想起来出门前小欢子的话,她不知道督主从前怎么样,只是一般他在西厂,他们都是一起用饭的。 栀子撂下笔,眉眼带了失望的神色,语气可惜道:“啊,这样啊,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 “对了,师父若是回来了,劳烦你们帮我劝慰一声,我也没有办法了。”繁缕弯了弯唇,又想起一件事情了,连忙叮嘱了她们。 “你放心吧,许医女那里我们都会说的,你照顾好自己就是。” 繁缕看了看时辰,最后才依依不舍的同她们告别。 离开女医馆,她也想留在这里吃饭,现在才发现,想再像从前那样一起吃饭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她们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从女医馆里出来,繁缕走了一半,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应是哪位娘娘。 抬头看,繁缕顿时倒吸了一口气,芙蓉面,金步摇,身边眼熟的宫女。 这迎面而来的女人,正是之前得罪过的庄嫔娘娘,她对这位娘娘可是记忆犹新呐,一位脾气大的贵人。 繁缕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怎么又碰上这个庄嫔娘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眼看着一行人到了跟前,繁缕侧身避让,低头行礼道: “奴婢见过庄嫔娘娘。” 庄嫔近几日火气颇大,走过来见了她觉得眼熟,停住了脚步,又仔细审视了一遍,看了好一会才看出来,呵然冷笑道: “呵,又是你这个贱婢,真没想到,一帮奴才而已,仗着主子施舍的宠爱也敢作威作福,真是一帮贱奴才。” 繁缕躬身而立,最后几句便听明白了,这是在指桑骂槐罢了,从卫衣身上迁怒于她。 庄嫔如何能不恨卫衣此人,一个阉人,也敢在她面前装腔作势,害得她被叔父好一顿说教。 “姐姐怎在此说教,天气如此炎热,可别晒坏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温雅端庄,清凌凌的如同一股清泉解救了繁缕,想来她运气还是不错的。 繁缕心中默默祈求,上天大发慈悲,且救救她这次吧。 庄嫔头也不回的呵斥道:“我的事,你不要管。” 大概是听到了繁缕的哀求,那声音的主人并不畏惧庄嫔,反而一步步上前,繁缕略抬了抬眼,看见迎面从另一条小径走来的蓝衣宫妃。 同样被两个宫女簇拥着,只见那清丽女子略施粉黛,水蓝暗纹宫裙上绣着几簇摇曳莲花,衣着打扮甚为素雅,长发挽起坠马髻,肤白如新剥鲜菱,双眉修长,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一张脸秀丽绝俗。 面对庄嫔的逼视,她粉面含笑,轻声细语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婢子发这么大的火。” “怎么又是你,莫不成妹妹识得这贱婢?”庄嫔的脸色发青,她看见桐嫔就忍不住面皮发紧,她这几日不知倒了什么霉,处处能看见桐嫔。 “自然不识得,夏日酷暑,姐姐别气坏了身子,何必与一介小小医女计较。再说,此事若让她人知晓了,必然要无中生有,说姐姐小肚鸡肠了。”桐嫔言语轻柔,仿若清风,听得人心头极为舒服。 同为嫔位,桐嫔却要比庄嫔得人心的多了,可见其前程不小,为人处世之道也较庄嫔好上许多。 庄嫔听此言也意识到了,冷哼一声道:“哼,一个小小奴婢罢了,本宫怎么可能同她置气。” “对了,不知太后娘娘吩咐姐姐抄的佛经,如今可写完了?”桐嫔手拈锦帕,故作无意的问道。 庄嫔一惊,想起来就快到了期限,她在这宫里谁都不怕,唯独怕太后娘娘,这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依靠啊。 “妹妹在这好好赏花吧,姐姐不奉陪了。”庄嫔果然不是桐嫔的对手,一句两句便败下阵来,急匆匆的回去抄佛经了。 看着庄嫔已经离开,繁缕才诚挚地对桐嫔道谢:“奴婢见过桐嫔娘娘,多谢娘娘恩德。” “起来吧,庄嫔不过性子急了些,这点小事,无须挂怀。”桐嫔看着她,略含怜善之意道,说完,并不多停留,扶着侍女的手转头就走了。 碧秀跟在主子身边,繁缕目送主仆二人离开,碧秀一边扶着自家娘娘,一边低声道:“这位庄嫔娘娘,可比传闻里骄横多了,连西厂的人竟然都不放在眼里。” 在宫外的时候,人人都说庄嫔温婉娴静,名声好的不得了。 等入宫选秀的日子里,才从宫人口中知道,和宫外所言根本就是两回事。 闻言,桐嫔微微一笑,传闻这种东西,谁传自家女儿不说好的呀。 她明眸微转,拂袖笑道:“她不把卫衣当回事,是因为她身后有卢国公府和太后娘娘,你家娘娘我,除了陛下的垂怜,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她自然是要高上几分。” 可在这宫里,连卢太后都受制于后宫之中,庄嫔呀,眼界如此之低,根本不堪为敌。 碧秀不解,道:“那娘娘您一再帮这些人,岂不是得罪了庄嫔娘娘?” 桐嫔入宫不算太久,在陛下面前 分卷阅读5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端庄大方,私下面对自小长大的婢女,却还是有些小女儿的仪态语气,微微扬起下巴道:“碧秀,你以为,太后和卢国公府就真的会是她的靠山。还是说,卢国公府把一切赌注放到了她身上。” 她几次随众人拜见太后,发现虽然太后待庄嫔的确是好,但也是点到即止的好,和太后娘娘可以给她的好处,根本算不上什么。 就是上次帮了庄嫔送汤给在御书房的陛下,被陛下命人送回来后,太后娘娘不过是面色难看了些,转头就训斥了庄嫔。 在桐嫔看来,太后的恼火不过是因为被儿子拒绝了罢了。 对于庄嫔的不得宠,太后娘娘虽有提点,但并不焦急,而近些日子,庄嫔表现的越来越急躁,尤其在上次太后娘娘特许家人觐见后。 本来庄嫔打骂宫人是常事,可谁想那宫人转头就成了西厂督主的对食,真是不可思议。 自从见过卢国公府的人后,庄嫔比以往安分了不少,是以在桐嫔看来,这多半是因为西厂督主的缘故。 “难道不是?” “未入宫之前,你们曾随我去过卢国公府,岂不知现在的卢国公膝下有一女,藏于深闺。”桐嫔轻掠远处黄金飞檐一眼,语中意味深长。 碧秀一思即明,惊疑道:“娘娘的意思是说,庄嫔娘娘只是卢国公府……”余下的话,几人没说也都明白了。 庄嫔只是用来给别人铺路的一颗棋子,到时候不用桐嫔多费心思,到了合适的时机,庄嫔自然是要除掉的。 庄嫔这个蠢物,她父亲不过是老卢国公最无能的儿子中的一个,而庄嫔为何被送进宫里来,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得很,偏生她自己却以为前途一片光明。 同她一个棋子斗有什么意思,危险的在后面,桐嫔竟隐隐有些期待了,唇角扬起一抹娇美的笑意,淡笑不语。 她叹了口气,摆手道:“算了,回去吧,本宫有些乏了。”最近身体甚是乏累。 “是。” 等繁缕回到西厂的时候,小欢子正在门口等她,督主都已经回来了,夫人怎么还没回来,看见繁缕急匆匆的跑回来,迎上前道:“夫人,督主已经回来了。” 繁缕点了点头,回到住的院子,进了偏厅里,卫衣果然已经在等她了。 “见过大人,我来迟了。” 繁缕没有说今日的事情,在她看来,他们两人,其实什么关系都算不上,只是住在西厂,一起用饭的人。 卫衣一如既往的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坐”字,两个人一言不发的开始吃饭,繁缕很奇怪,又没有什么话要说,唯一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吃饭呢。 但是,繁缕不敢问。 卫衣也心不在焉的,他其实真没想到,摄政王的暗刃竟是乌衣骑,那本是帝王之物,隶属于皇印的利刃。 皇印,皇印,卫衣忽而想到了什么,乌眸顿时清明,唇角溢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繁缕正巧抬起头看见了,挟起咬了一口凉拌笋丝,看着他,也有点怔怔的,莫名的,这笑意和从前不一样。 这个人,真有些奇怪呀! 翌日,繁缕在值房轮值时,就接到翠羽宫桐嫔娘娘的传召,派了马车来接,桐嫔娘娘微恙,传医女至翠羽宫。 繁缕独自一人,上了马车,这段时日,宫里的人似乎身体都不是很好,一上午紫苏已经出去两趟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翠羽宫如今也算是炙手可热,相比之下,桐嫔也算是宠妃了,这宫殿便可见一斑。 宫殿里有几大棵长得极好的白桐树,此时已是盛夏时节,树干粗壮挺拔,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浓荫匝地。 桐嫔娘娘出生在桐花绽放的季节,白桐与梧桐并不相同,白桐花开春日里,白紫两色相间,缤纷花落之时,铺满了整个庭院之中,颇为烂漫繁多,而桐嫔娘娘人如其花,素雅沉静,令人倾心。 繁缕跟随宫女进入殿中,处处雅致,墙上挂着花草工笔画,束腰高几上摆着美人耸肩瓶,栀子花轻轻摇曳,散发出清香。 翠玉珠帘低垂,透过细密的帘间缝隙可以看到,桐嫔一身轻便素色常衣,乌发低挽,脸色略施了些许脂粉掩盖疲色,身姿曼妙,斜斜地倚在美人榻上,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奴婢见过桐嫔娘娘。”繁缕行礼问安。 桐嫔微微抬了眼,玉臂斜支,隔着珠帘嗓音略含了丝丝慵懒,缓缓道: “起来吧,不必多礼,本宫近日不知是何缘故,身体总是乏得很,夜里又发热睡不着,烦躁不已,你说可怎么办?” 桐嫔惯常的轻声慢语,怪不得陛下会特别喜欢她,听这样的人说话谈吐,都是一种享受。 “奴婢斗胆为娘娘诊脉。” 桐嫔点头应允,繁缕上前给桐嫔诊脉,又望闻问切了一下,发现并没什么大碍,只是苦夏加上吃了些不当的东西。 繁缕收起药枕,躬身温言道:“娘娘请放心,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湿气重了些,奴婢这就给娘娘开一剂祛湿降火的方子。 分卷阅读5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 桐嫔点点头,道:“清平,你去给白医女研墨。” 繁缕伏在桌子上,清平过来给她研墨,很快就开好了药方和饮食的方子,笔迹工整,清平这样的宫女都是识得些许字的,看了两眼,觉得下面的宫女说的真对,能进女医馆的真是幸运。 “白医女,请稍等。” 她将方子拿去给桐嫔瞧了瞧,收了起来。等清平出来的时候,发现繁缕正抬头,在认真的看墙上的画。 那是一副水墨兰花,繁缕其实不大会鉴赏画作,只看这兰花写意,以淡墨而出,花叶穿插间乱而有序,纤雅清丽,即便外行,也能看出不失为一幅好画。 她问道:“白医女,怎么了?” “这画,真好看。”繁缕眨了眨眼,实话实说道。 清平听了果然很高兴,笑眯眯道:“好看吧,这是我家娘娘亲手所作的呢。” “桐嫔娘娘真是才貌双全啊。”繁缕识情识趣的,跟着附和了一句。 “那是自然。”清平掩唇一笑,颇有几分与有荣焉,桐嫔在里面自然也听到了她们的交谈,轻声笑道:“清平,你这丫头,真是大言不惭。” “娘娘,白医女说了娘娘的画好,奴婢总不能说不是吧。” 繁缕看这主仆关系融洽,暗想,清平应是桐嫔从宫外带进来的贴身丫鬟,大臣之女身边的丫鬟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所以关系都会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不舒服,女生果然很痛苦,唉,简直是生死劫了。 ☆、试探 桐嫔让人将她送回女医馆, 内廷与女医馆隔得很远, 若是走路的话要走上很久,清平出来送她, 很详细的问了一些关于苦夏要注意的事情,繁缕一一耐心的答了。 “清平姐姐对娘娘可真是照顾细心啊。”繁缕说完需要注意的吃食,无意感叹了一句。 清平很落落大方的一笑, 道:“这都是我们这些奴婢应该做的,从前在府中就这样习惯了。谁让我们不像别人宫里一样, 有个医女当随时伺候着, 自然只能做奴婢的辛苦一些了。”说完, 又故作羡慕的一叹。 繁缕心下一明,清平口中的医女,除了桔梗断不会是别人了,便急忙问道:“姐姐可知,现在那位医女如何了?”打听一下, 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还能如何, 这深宫之中身边能有医女侍奉, 自然是极为好的事情了, 听说如今比那位身边的大宫女还要得宠,逢人便炫耀如何聪明伶俐,又嘴甜手快。”清平撅了噘嘴,似对那失宠的宫女有点兔死狐悲了,她们两宫之间争斗不休,尽心尽力这么久, 突然就因为一个外来者被自家主子抛弃了,可不是很难过。 繁缕听着,目光却有些怪异起来,清平口中的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桔梗吗,似乎不太像呀,短短半月之间,怎么可能一个人会性情大变至此。 若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难道,从前她看到的那个桔梗,都是假的吗,那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说着,清平又微微拧眉,疑惑不解道:“我很搞不懂那医女是怎么想的,明明前途一片光明,自己干什么非得要往火坑里跳。”她们这些宫女一心一意的想要主子恩典出宫,而那明明可以出去的人,却什么都不管的往里钻。 若说是为了荣华富贵,有谁信呢,就是有了再多的银钱,这皇宫都出不去,整日的勾心斗角,那么多富贵不知道会便宜给谁呢。 至于皇帝陛下的青眼,连她们这些特意挑出来陪嫁,容貌姣好大宫女都不敢肖想的,更别提一个外廷女医馆出身的了,庄嫔那里谁都看得出来,不是一条好路子。 繁缕点点头,心中略带苦笑的附和道:“是呀,我也不明白。”桔梗为什么一意孤行的,商量都不和她们商量一下,就投靠了庄嫔娘娘。 “哎,繁缕,你们都是女医馆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清平拽着她的袖子,一脸的探究与好奇,像个小孩子一样。 关键就是她自己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呢,繁缕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呀,一点征兆都没,日后清平姐姐若是知道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清平一脸失望,唔唔的点头应下,繁缕一看时辰不早了,就同清平转身告辞,上马车离开了翠羽宫。 清平回到殿中后,面对桐嫔娘娘一改在繁缕跟前的嬉笑之色,极为正色道:“娘娘,奴婢都已经按照您吩咐的说了,可那位白医女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么看来,就是和庄嫔那里那个不一样了。” “是。” “既然不一样,也不用强求了。”桐嫔摆了摆手,身后的侍女便迎着冰块,换了个方向冲桐嫔轻轻的扇,凉爽的风夹杂着洒在冰块里的花香盈盈。 繁缕午饭留在女医馆和紫苏、栀子一起用的,顺便回去看看青黛和紫苏新收的徒弟,这样凑了一桌,人也不显少,林医女出来同她打了个招呼,同样说了不少 分卷阅读5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宽慰她的话,也没提桔梗如何,就回去了。 “繁缕,怎么了?”繁缕有点出神的看着林医女的背影。 繁缕转过头来,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几天不见,林医女似乎憔悴了不少。” 栀子捧着腮,瘪嘴道:“能不憔悴吗,林医女就桔梗这么一个徒弟,虽然不是为了传承衣钵,但也是手把手教出来的,师徒相伴这么久,桔梗说离开就离开了,就临走前和林医女门外磕了三个头。” “也是,不过也不用担心,毕竟再过不久,林医女也快离宫了。”繁缕觉得自己才是最应该担心师父的那个,她怕师父接受不了,真的太痛苦了,没有水深火热,却总是处处胆战心惊。 茶余饭后,紫苏和栀子收拾碗筷食盒,也不让繁缕动手帮忙,她坐在一旁,看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感觉自己像个客人一样。 她只得顺便检查了青黛和紫苏小徒弟的课业,这些现在都是栀子来负责的,繁缕是有些对不住青黛和栀子的,这些本来应该是她做的。 更重要的是,师父临走前反复交代的也是她,务必好生照顾青黛。她什么没做好不说,还要麻烦栀子和紫苏姐姐,想想便很郁闷,不过至少大家都一切平安。 她发现,丁香,也就是紫苏的徒弟,她虽然小小年纪,但记忆力可不差,而且反应也很机灵,紫苏算是收了个好徒弟。 青黛一如从前的温郁,安安静静,写字也是规规矩矩的小楷,一笔一划,从不偷懒,她的基础打得很牢实,师父说是因为教她的时候,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所以教起青黛来,又比她乖巧懂事,自然是顺畅无比。 “好了,错的地方都已经纠正过来了,丁香,日后写字万不可马虎了,否则是成不了女医官的。”说完了丁香的,放了她出去玩。 又拿起纸张,转头对青黛叮嘱道:“青黛,虽然这肉豆蔻和白豆蔻这两味药,同是味辛性温,归脾胃经,均能温中行气,但不同的是,肉豆蔻固涩之力较强,长于涩肠止泻,而白豆蔻,行气力较强,又长于化湿,温中止呕。” 青黛两眼明亮,听得很认真,繁缕师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她说不上来。 等到了中午午睡的时候,繁缕和桔梗以前的房间已经挪给别的医女住了,因为这两间的房间朝向还算不错,大家商量了一下,不喜欢自己房间的就都换了一番,那一天动静还不小。 繁缕没有了房间,栀子极力邀请她和自己一个房间午睡一下,最后繁缕盛情难却,只得在紫苏遗憾又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被栀子生拉硬拽走了。 中午吃得舒服又高兴,到了晚上回西厂用晚饭的时候,繁缕自然吃不下太多,而且两个人很沉默。 “听说前两日庄嫔又找了你的麻烦?”卫衣看着她微垂的额头,想起来什么,略一蹙眉,突然问道。 他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审讯犯人,很少过问其他事情,直到昨日才无意听宁润说,私底下传闻庄嫔娘娘又借故辱骂繁缕,实则是在指桑骂槐讽刺他。 “嗯,庄嫔娘娘那日心情不好。”繁缕舀起一勺白米粥,闻言顿了顿,抬起看了督主一眼,对上一双秀致的眼睛,点了点头道。 “这样的人,到底很麻烦。”卫衣的声音一直很平淡,两人在一起时不大爱说话,有些沉默寡言的。 除了初到这里的那一次,他就很少同她说过这么多话,繁缕可记得那次见他不是这样的,面对庄嫔的时候,笑语宴宴,字字如刀。 繁缕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说的很有道理,庄嫔这样的人,的确麻烦极了,哪里来得那么多闲情逸致找他们的不快。 卫衣口吻很淡漠地道:“你下次若遇上她,可不会这么有好运气了。”已经两次了,一次是督主,一次是桐嫔娘娘,再有下次,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被救。 庄嫔娘娘本就因为紫苏姐姐的事记恨了她们,接着她们又被督主所救,而后前几日被桐嫔娘娘三言两语化解了,可恐怕在庄嫔娘娘眼里,她们都是一拨的了。 以前还寄望于庄嫔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或者干脆不记得她了,可谁想到,仅仅那么一次,又过了许多天,庄嫔居然还记得,并且是个斤斤计较的。 繁缕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无奈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是主子。”又不是任何人都能如他,让不可一世的庄嫔娘娘忌惮三分。 卫衣听着她略带无奈的语气,手中调羹轻轻碰过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忽而语气凉凉问道:“你很想出宫吗?” 繁缕倏然一惊,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只扯动嘴角干干一笑,抬手捋了捋头发,没有回答。 她其实也不知道,似乎她从来都是随波逐流的人,什么都似乎是上天已经安排好的,从未自己去选择过什么。 自从耿氏一族潦倒后,卫衣便没有空闲的时候,宁润却知道,师父的库房可能又新添了些东西。 卫衣没有听见她的答话,心中明了,他不过随意问问,即使繁缕想出宫,他也不可能真的 分卷阅读5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就放了她。 今天晚上,督主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繁缕入睡前这样想。 等繁缕下一次轮值的时候,有人告诉她师父回来了,繁缕喜出望外,打开窗子一看,果然师父就站在外面。 繁缕迎了上去,握住师父的手有些发凉,笑嘻嘻地问道: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就听到了你的事情。”许含笑微微蹙着眉,目带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鬓角,深切道:“繁缕,苦了你了。” “不苦不苦,师父在,什么都不苦,师父外面晒,咱们进去说话。”繁缕连忙摇头道,一边拉着师父往里走,外面太晒。 怎敢说苦,这将近一个月下来,经历的比她前三年都要多,能好好的看着一切都在眼前就好。 而许含笑生怕她是强颜欢笑,所以看她的时候看得很细致。 昨日回来,女医馆里不同寻常的消沉气氛,所有人见到她都是欲言又止的,最后回到清秋院,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和以前一样,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一群人簇拥着来接,紫苏,青黛,栀子,林医女,偏偏就是没有见到繁缕,也没有见到桔梗,她师父都在这里,没道理,没道理。 “许医女,我来帮您拿。”栀子先上来帮许含笑接过行礼,怕一会她听到消息会昏过去。 等了半天,大家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谁都不敢讲,怎么说,说您徒弟一个月前被赐婚嫁给太监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同病相怜的林医女叹了一口气,拉着茫然的许含笑近屋子里说,当时许含笑就跳了起来,她抚着心口冰凉,好久才说出话来。 现在,许含笑亲眼看到她一切如故,和当初的紫苏说的一样,看她身上也没有伤,虽然听她们说了繁缕无事,但还是担心,看到她才安了安心。 许含笑拍了拍她的手,道: “繁缕,你一切安好师父就放心了。” “师父。” 许含笑突然掏出了什么,沉甸甸的一只布包,径直递给繁缕道:“繁缕,这些给你。” 繁缕试探地伸出手摸了摸,硬硬的,瞬间缩回了手,惊讶道:“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英国公府临走前给的赏钱,你都拿着。”师父有些强横的要塞给她。 “师父,您快收回去,不用了,我在宫里什么都不缺。再说了,还有月钱呢,这些银钱您自己留着吧,您也快离宫了。”繁缕都推拒了回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师父给的银钱的。 师父不肯收回,眉梢眼角都带着自责,忧心忡忡道:“繁缕,听师父的话,你以后在宫里,这些都是用的上的,师父是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的,唉,要是这次师父没有出宫就好了。” “师父,您在不在都一样,您怎么知道,就不是因为以前呢。您知道,在救我和紫苏姐姐之前,我就见过他了。”繁缕不明白她们都在自责什么,她无法告诉紫苏曾经救人的事情,但她觉得,唯一一次能让督主对她留下印象,就是那一次了。 最后,靠着繁缕强行转移了话题,才停止谈这个问题,她说:“师父,您知道桔梗的事情了吗?” “桔梗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她师父都和我说了。”提起桔梗,许含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了,很为她惋惜。 “林医女怎么说?”繁缕至今还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桔梗不是趋炎附势的人。 她三年前送了桔梗一个香囊,她都没舍得扔掉,那么念旧的人,繁缕不相信她能那么义无反顾的抛下一切。 “我觉得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苦衷。” “她能,繁缕,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她能的,只要有足够令她绝望的事情,她就能的。”许含笑异常笃定道。 只是因为她突然发现,繁缕似乎被教的太天真了些,她不知道,在这皇城之外的世界,那些人心险恶只会更加分明显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婴子给各位更文了,请品阅。 哈哈哈,感觉自己笑得傻傻。 外面正在下夜雨,前几天看,山上的合欢花已经开了,粉粉的小扇子一样。 夜里更文总是很兴奋╮(╯▽╰)╭ ☆、后悔 繁缕吸了一口气, 拨弄着茶碗里的茶叶, 缓缓道:“师父,我不明白。”桔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一定有她的原因。 师父看着她,叹道:“繁缕,都怪师父把你护得太好, 不行,回头可不能这样教你师妹。” 繁缕抬起头, 突然感觉心里有些酸酸的, 她是不是成了师父的试验徒弟, 想着便觉得想笑。 紧接着,就听师父继续道:“林医女说,桔梗这件事似乎也考虑了不少时日了,大概是成为医女后,就已经在想这件事情了。” 成为女医官之后, 繁缕细细回想, 的确是这样的, 甚至, 在她被打后来看她,还曾经问过她关于庄嫔娘娘的消息。 分卷阅读5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但是当时她自己说这个消息,完全只是为了告诉桔梗庄嫔娘娘有多可怕,她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难不成那时,桔梗就起了心思投靠庄嫔娘娘了, 繁缕微蹙着眉,听清平的话,桔梗应该过的还不错。 她想了想,桔梗应该还没给女医馆回过消息,便道:“师父,我听桐嫔娘娘宫里的清平说,桔梗似乎还是很得庄嫔娘娘的喜欢,应该没有事的。” “那我回去告诉林医女一声,免得她整天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的。”许含笑点了点头,她很理解林医女那种对徒弟的感情。 而西厂里,气氛却不是如此轻松了,宁润得到消息来找督主。 卫衣面色鲜少凝重,片刻之后又慢慢散了去,恢复了平素的淡然神情,只语气平平道:“乌衣出,天下乱。”这是很久之前不知是何人说过的。 宁润听师父的语气,知道摄政王手上的乌衣令,大胆猜测道:“倘若如此,看来摄政王是势在必得了。” 卫衣撇嘴,笑了笑,将手中的书信随手扔到桌子上,摇头道:“胜负还难说得很。”这种事情,怎可妄下断论。 他只是想知道,摄政王的是乌衣骑,而庆山王呢,是什么?毕竟像他这样的一个以命相赌的赌徒,总要先看到兔子再说撒鹰不可。 卫衣不觉得作为一个太监,这样会是想太多。从来没有远见的太监,最后的下场往往唯有惨死。 禄公公看他不顺眼,也不顺意,心里堵得慌,不动声色间已经想好用一百种方法,让卫衣出丑,可结局总是出乎意料。 小皇帝自从卫衣娶妻后自觉大功圆满,看着卫衣和禄公公果然相互斗得死去活来,彼此私底下暗暗较劲,就是宁润和禄公公的关系,也开始紧张起来。 陛下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卫衣自从与摄政王搭上线后,便不大顾得上禄公公了,近日禄公公纠缠不休,搞得宁润着实头疼。 他问的:“溪峡谷的矿产已经被师父收入囊中,那个禄公公的侄子怎么处置?” 卫衣正站在一丛花树前,指尖爱怜的轻抚过含苞待放的西府海棠,平素海棠有色无香,只这西府海棠既香且艳,花姿潇洒,宛若临世仙子一般。 他唇畔含笑,泠泠道:“留之无用,且杀了吧。” 侧颜看去,这男子眉眼秀致,文弱白皙的书生一般,宛若一位怜花君子,口中吐出的话语带着凝霜的冷意。 “那禄公公,师父是否也要除掉?” 卫衣撇了撇嘴,带着一点傲慢道:“他尚且不配。”这样的人,何须他亲自动手,早早自己走上一条死路。 他又低声笑了笑:“你说,毕竟年纪也那么大了,不死的话,多不好意思呀!” 宁润抽了抽嘴角,禄公公若是听见这话,想必督主只有挨揍的份,表示不服。 晚饭过后,繁缕走出房门站在廊下,头顶上星河灿烂,繁星点点,伫立许久,卫衣走了出来,问她:“在看什么?” 繁缕仰着头,答道:“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晚风清凉,带着丝丝冷意,繁缕喜欢这样的时候,鼻息间沁入甜蜜的花香,她径直坐在台阶上,捧着脸望着天空。 卫衣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繁缕和他对望了一眼,很快又偏了过去,盯着头上璀璨的星河,卫衣反而没有挪开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最后繁缕扛不住了,缓缓转过头来,轻轻问道:“督主,怎么了?” 卫衣唇角上扬,指了指她的鬓角,略带疑问道:“你这里是什么,胎记么?” 朦胧昏黄的廊灯下,繁缕的侧脸鬓角上有一块浅淡的红色,在白皙的面皮上尤为明显,他怎么之前没有注意到过呢? 繁缕想了想,实在不记得自己脸上有什么胎记过,站起来小步跑回房间里,用镜子反复照了照。 过了一会,出来继续坐下道:“唔,才不是胎记,是白天和她们说话时不小心染上的胭脂。” 果不其然,繁缕让他看着,拿着帕子轻轻擦了两下,那红印子便不见了。 繁缕踟躇半晌,犹疑着开口道:“督主,有件事不知可不可以请教一二?” “什么事?”她这样的小医女,有什么事需要来请教他,卫衣有些好奇。 繁缕三言两语讲了桔梗的事情,困惑道:“督主您说,桔梗这样的话,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卫衣年长她许多岁,见地自然比她要来的深刻,趁着他心情还不错,所以繁缕想问一问。 卫衣不答反问道:“那你自己怎么看?” “我觉得,有些艰难。”繁缕蹙了蹙眉,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比划着,形容庄嫔的可怕,抱膝解释道: “我没有和紫苏她们说,我觉得不能因为自己运气好,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便不敢品头论足。” 许多人自己的运气好,实则没怎么努力过就比别人强了一大截,而后站在高地上,对那些不得不在泥泞里打转的人,进行故作高明的 分卷阅读5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说教。 她见识少,不敢妄加去否决别人的选择,卫衣却不一样,他们这样的人,只看如今的一切,就可知他经历的远比她这辈子都要多。 卫衣垂眸凉凉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清淡道:“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对与不对,只有成王败寇的结局。” “你说她知道既然庄嫔娘娘的性子,还是毅然决然的去了,那说明桔梗的确是有所图,而且唯有庄嫔能办的事情。” 繁缕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做什么事,本就都应该有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再荒诞不经。 “所以你是对的,这种事情上,还是不予置评的好。” 沉默良久,卫衣忽然抬眸,凝视着她问道:“你救本座的时候,不怕吗?” 大雨瓢泼,当时他自己都以为已经落入地狱,天地之间没有一寸一丝光明,他当时都在可惜,自己这是不是死的太早。 繁缕回过头,眸中漾出温软的浅笑,坦然答道:“怕呀,我当时可后悔留下来了。”她当时守着一个死了一样的人,谁能不怕。 这是后悔救他了的意思。 你倒是也敢说,卫衣唇畔含笑,看着她,意味不明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他不习惯与人表示很亲密的动作,一贯都是拍拍对方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拽上斗篷,缓缓回屋去了。 繁缕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走掉,这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恨不得当时咬掉舌头算了,愁眉苦脸的想着,拍她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生气了,这也难怪。 她当时的确是后悔了,但是却还是没有丢下他自己跑了,这下子可是失言了。 没说的是,现在才是真的后悔,若是没有救他,或者晚了一会,估计她现在和栀子一样,安然又热切的等待着出宫之日的到来吧! 繁缕站在门前等了一会,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了,繁缕想,大概是睡着了,转身回去了。 翌日清晨,鸟鸣花香,一片海棠花丛露水微垂,土地湿润,花木草树散发出盎然生气,气氛总有些莫测的诡异,两人相对用早饭。 今天是两屉鲜肉小笼包,皮薄卤足,咸香味鲜,再佐以姜醋汁,味道妙不可言,可繁缕心怀忐忑,食不下咽。 卫衣手持竹木箸,低头专心致志的吃着肉包子,从心里拒绝和她说话的,而繁缕则绞尽脑汁,没话找话。 她想了半晌,嗫嚅道:“大人,早饭用的可好?” “尚可。”卫衣语气冷淡,但是任由她在旁边跟着说话。 繁缕想解释一下昨夜的话,思前想后又无从说起,轻轻蹙着眉忧愁了一下,难不成这就是师父常说的言多必失,她的好日子真的是即将混到头了。 人果真不能多说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乃是真理也。 卫衣有点小小的享受这种气氛,繁缕一改平常的小心翼翼,不知道是不是预料到自己没有好下场了,一整天跟着卫衣身后团团转,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卫衣口渴想喝茶了,繁缕及时递上茶杯,外加附赠一个清甜得宜的浅笑,粉白的颊边旋出浅浅的梨涡。 如何向人解释你曾经失误的语言,繁缕觉得自己已经把各种愚蠢的方法试验了一遍,果然,没有任何效果,督主大人油盐不进,十分有一套。 小欢子这一天拿着扫帚看得很有趣,看着夫人跟着督主进进出出,比狗腿子还要殷勤备至。 要知道,以前的时候,夫人一般对督主是能躲着则躲着,仿佛督主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虽然也差不多,但这不是主要的。 今天一反常态,督主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了香饽饽,看夫人那谄媚又不失姿色的神情,小欢子感觉到了危机,心中庆幸不已,幸好夫人不是太监,否则还给不给他们活路了。 他在扫地上花叶的时候,夫人跟着督主身后殷勤谄媚,怀里抱着书卷名册。 他拿着花壶给青陶瓷花盆里的垂丝海棠浇水的时候,夫人端着一盏小茶壶给大人倒水。 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小欢子一手柱着扫帚,咧着嘴乐呵的看着两个人来来去去,最后繁缕被指使拿剪子修剪花盆里的绿叶。 “督主大人,昨日是奴婢失言,还望大人海涵,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了奴婢的无心之言。”繁缕低垂着头,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小银剪子,诚挚的向他道歉认错。 卫衣突然转过头看着她,唇角微翘,苛责道:“恕本座直言,献殷勤这种事,白医女还是要好好学一学。” 繁缕暗自咬了咬牙,她好似真不大会讨好人,她一直觉得桔梗自尊心强,其实这些人里,最在意别人看法的是她自己了,只不过路走的太顺,才不会发现。 卫衣低头看她,只看见茸发细软的发际,新生出来的茸发微微翘起,再往下就是光洁白皙的额头。 他身为堂堂西厂督主,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而生气,他只是头一次看她这个样子,觉得好玩,吓唬一下她而已。 此时,就听外面通禀道: 分卷阅读5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督主,陆午来了。” 卫衣不再看她,转头道:“进来。” 陆午目不斜视地大步走了进来,拱手行礼道:“回禀督主,属下已经查出,陛下近日宠信的那位萧大人,据说是渭城萧氏出身,行事自来阴毒。” 听完陆午的话,卫衣嘴角蓦然一沉,这细微的神情,看得繁缕胆战心惊,轻轻地咬了下牙,微眯了眯眼。 卫衣淡淡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她睁着秀致的杏子眼,鹿眸一般的干净,不过手下的剪子把他的海棠叶剪掉了许多。 他指尖微拈一片绿叶,指骨泛出青白之色,缓缓思忖道:“我听说,摄政王府上也有一位入幕之宾的萧公子,这两人,可有什么关系?” 萧姓尚且不算大姓,若有心去查,应该能查得出来,怎么可能,先后两个萧氏男子才名鹊起。 “是的,不过王府的萧公子一向深居简出,所以目前还没有查出两人的关系。”陆午觉得,可能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仅仅是现在的京官里,他知道的就有两位萧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表白小天使 没有伟大远见的太监,不是好太监。 ☆、恩宠 卫衣眉尖微蹙, 有些玩味道:“若是萧均宁与王府的幕僚同属一族, 那就有意思了。” “要不,属下再去派人查探。”陆午提议道。 卫衣眼都未抬, “查来查去有什么用,费时费力,派人盯好萧均宁, 且看看他还有什么把戏。” 卫衣音色如沙,还带着几分阴柔, 其实在这皇宫里, 有些太监自小进宫, 声音便会更加异于常人,似乎声色就比较明显,并且尖细得很明显。 而卫衣,大概他本身声音略微偏低沉沙意,又刻意压低了音色, 说话慢条斯理的, 只觉得有些柔沉。 “是, 属下遵命。” 从长安到渭城来去之间也耗费不少时日, 更别说萧氏是渭城的望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和时间。 陆午很快就退了出去,来去匆匆,卫衣和他身边的人一样,总是很忙的样子。 繁缕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卫衣此时才想起她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繁缕应该还没傻到说出去的地步。 “算了,本座没有生气,你退下吧。” “是,多谢大人。”繁缕如蒙大赦,低头应是,既然如此便应该没事了。只临走前被叫住,转过头问道:“督主还有何事吩咐?” “没事,出去吧。” 卫衣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叫住她,只是想看一看她回头的样子吗?奇怪了。 繁缕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她穿着绿衣手持一卷医书,没有穿寻常时候女医官的例服,她在西厂里,就算外面再怎么有急事,也轮不到她身上。 转头就看见卫衣出来了,很少有这样闲适的时候,繁缕道:“见过大人。” “嗯,不必多礼。” 阳光下的卫衣面色偏白,下颌无须,身上透着戾气,毫无阳刚之气,繁缕想,他这样的人,日后会是什么下场。 他亲自拿着剪子给花树修剪,站在花丛间诗情画意的很,慢条斯理的,犹如一位文人。 “大人,你为什么喜欢西府海棠呢?”繁缕想问的其实是,大人您有没有从没想过,日后的结局? 头一次有人问卫衣这个问题,他从来不多想这些没用的事情,所以淡淡答道:“没有为什么,好看罢了。” “可世间好看的花千千万,为何偏偏喜欢这一种。”繁缕接着问道。 她也很喜欢海棠,但除了海棠,她也同样喜欢别的花,卫衣却似乎只喜欢这一种。 卫衣挑了挑眉,最近繁缕的胆子有点大,问题也比较多,但他还是耐心的回答了。 “只是入了本座的眼,心中钟意而已,无需太多缘由。” 繁缕被这个虚无缥缈的答案所折服,说得这般模棱两可,令人琢磨不清。 卫衣从来不会诗词,也不懂琴棋,他进宫的时候大字不识一个,连名字也是后来的时候,老太监给他瞎取的。 他最会的一件事就是讨人喜欢,后来被先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看中,收了徒弟,日后要在皇帝身边侍奉的人,怎么能够是个睁眼瞎,师父开始教他读书认字。 后来师父死的寿终正寝,由他接替师父的活,继续侍奉在先帝身边。 先帝喜他伶俐聪明,十分喜欢,将原先那名字改了改,变成了卫衣,赐他此名。 回到女医馆的时候,正巧看见门外经过的半夏,繁缕出声叫住了他:“半夏。” “繁缕姐姐,好久不见。” 半夏看见她先是有吃惊之色一闪而过,态度不如以往那么热情了,有些拘谨。 “嗯,半夏,你最近怎么样?” 半夏许久没有见到她,卫督主大婚那日他也知道,可周围人的反应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有小一 分卷阅读5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些不懂事的小太监,说自己也想娶妻,却被众人嘲笑了一番。 半夏自此才懂得,原来太监和外面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没有娶妻的资格,也无法生子,谁家的儿子若是做了太监,那便是家门的耻辱。 怪不得家里人每次看见他都是唉声叹气的,只有拿到他给的奉例银子时,才会对他嘘寒问暖,现在长大之后,更是没有人来看过他。 “哦,我都还好。”半夏的脸色有些发白,莫不是有什么事? 繁缕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那林大人呢?” 半夏眨了眨眼,挠了挠头,踟躇道:“哦,哦,没什么,林大哥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他只是觉得,这一切对于繁缕姐姐来说太残忍了,也明白了,为何林大哥会那样的难过。 墙后的青黛抿着唇不说话,她一步步退了出来,师姐方才的话她都听见了。 繁缕一出来就看见了青黛,上前问她:“青黛,你怎么在这?” “师姐,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青黛有些幽幽的问道,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繁缕。 “没有。”繁缕毫不犹豫的否认,青黛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她也为自己这样的反应吓到了,明明是谎言,可却否认的这样决绝。 繁缕下意识挪开了目光,俯身摸了摸她的发顶,温言说:“师姐没有喜欢的人,青黛,你不用想这些,日后出宫,会比师姐好许多。” 自从知道繁缕并没有事后,女医馆的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偶尔她们会觉得少了人,有些不习惯罢了。 青黛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她和师姐相处的少。 繁缕咬了咬唇,温声道:“青黛,今日的事你不要与其他人说。” 繁缕却发觉了危险,她和林怀的事情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卫衣的性情她不清楚,即便是相处了一个来月,完全是一个秉性温和的人。 可若真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爬到西厂督主之位,不得不说,初入宫时栀子曾说过的那些话,在她心中早已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不可撼动。 不论督主是什么人,都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吧。 不能让督主知道,否则她唯有死路一条了。 青黛没有回答她的话,不知是神思飘到哪里去了。 “知道了吗,青黛?”她俯身握着青黛的肩膀,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神情,语气里的急促自己都顾不上,生怕她会说出去。 青黛看着她,过了半晌,才点头答应道:“知道,师姐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夜深深,御书房里宫灯照耀,禄公公上面一步,恪尽职守的问道:“陛下,夜已深了,不知今夜摆驾哪位贵人居所?” 左凌轩随口问道:“该轮到谁了?” “回陛下,是庄嫔娘娘。”说是轮的,其实还是看陛下自己的喜好。 听到是庄嫔,左凌轩心里有些不乐意,下意识就想拒绝。 宁润在旁进言道:“陛下还是多去看看庄嫔娘娘吧。”免得成了怨妇,这句宁润自然是不敢说的。 左凌轩自然不愿意,撂下手中的白玉狼毫笔,不耐道:“就没有办法让她消停些吗,寡人被烦死了。” 宁润轻声道:“不如问一问禄公公。” 禄公公被推了出来,顾不得去看宁润的神情,上前一步,躬身道:“依老奴看,庄嫔娘娘近日颇为贤淑,不如陛下去看一看。” 他得了卢太后的吩咐,要在陛下面前多多为庄嫔娘娘说好话,只能多费一些口舌。 禄公公今日才派人去领了侄子的尸首回来,说起来,这并不是他的亲侄子,但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每年总会抽空见一见。 长大之后就一直在他手下做事,就这么死了,禄公公越发的焦虑,卫衣这是在逼他,向他示威。 左凌轩也有些意动,想去看看庄嫔,这些个妃子里,他其实对谁也说不是如对溧阳那样的喜爱,只不过是看着赏心悦目,不讨厌罢了。 “那好,便摆驾江月宫。” 禄公公见目的到达终于松了口气,后面怎么样就不是他能管的了,全看庄嫔娘娘自己了,而宁润唇角微不可见的轻轻一勾。 而此刻的翠羽宫里,桐嫔主仆也在谈论恩宠之事。 宫里的局势一时一变,桐嫔娘娘荣宠正盛,日日红袖添香,这些日子,太后娘娘也有些不高兴了,请安的时候找了由头,叱责了桐嫔一顿。 告诫她不要妄想独宠,陛下的恩宠是雨露均撒,而不是独宠一人。 这是在帮庄嫔打压她了,这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 碧秀有些担心,不安的问道:“娘娘,看样子,太后娘娘是要帮庄嫔娘娘了。”本以为卢太后会按兵不动,没想到比她们想象中更沉不住气。 “帮了又有什么用,终究还是扶不起的阿斗,烂泥就是烂泥,再怎么也上不了墙。”桐嫔对此不甚在意,她家世清白,也并不比庄嫔差很多。 分卷阅读6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今夜陛下应是不会来了,不用准备什么了。”桐嫔拂了拂绯色的衣袖,宛若一片翩跹落下的桃花,眉梢黛色淡淡。 竟比她着青衣时尚美上三分,可她从不让自己在陛下面前露出这美艳之姿,碧秀不懂,在这宫里什么都可以没有,偏偏就是不能没了美色,娘娘偏生反其道而行之。 “娘娘,您为何总穿这样的素净衣裙?”碧秀不解,分明在府中深闺的时候,自家娘娘更喜爱那绯色衣裙,也更衬得她人比花娇。 “风头这东西,争得多了就就是祸了,树大招风,适时的避一避才好。” 她知道,就目前而言,陛下现如今的宠爱已经够了,再多成祸,她可不想做什么妖妃。 “明年这桐花再开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桐嫔声如碎玉,质地清脆,清平拈了小签子给桐嫔的玉指染上丹蔻,纤长的葱白玉指,细嫩光滑。 明年?明年也许娘娘又提了位份,或者在和庄嫔都得死去活来,或者是卢国公的嫡小姐进了宫,又或者,那位尊贵的郡主会入了宫,占据了中宫之位。 清平不像碧秀,她不会一惊一乍的,更多的是自己在心里琢磨明白了,再和主子分析。 她低垂眉眼,慢慢道:“娘娘已经站稳了大半根基,再往下去,应是不难的。” 桐嫔看了看染好的指甲,淡淡晕染开的粉色,轻笑道:“你说得对,但在此之前,对江月宫那边依旧不可掉以轻心。” 桐嫔骄傲但不自负,她看不起庄嫔,但也不会轻视对方的一举一动,宫里的局势很明了。 按照陛下的态度,她必须要趁那位郡主还没有入宫前,扎下根基,争得一席之地。 不然新后入宫,没有定数,倒霉的就是她们这些之前的妃子,脑袋不聪明,争得在头破血流又如何。 桐妃眸中冷光乍现,在这宫里,再如何高洁的人,都由不得你不去争,不去夺,否则最后的下场唯有尸骨无存。 陛下留宿江月宫,经卫衣之事后,庄嫔似乎也老实了不少,摄政王有意打压卢国公府,连身处内宫的她都被家人喝令低调了。 庄嫔极尽手腕,小心的讨好着陛下,收敛起所有的张扬跋扈,让自己变得娴雅宜人,可惜有桐嫔珠玉在前,收效甚微,她不敢再令陛下对自己反感下去。 庄嫔的父亲是老卢国公爷的次子,明明志高才疏,没什么,被祖父骂做中庸无能,却总觉自己是怀才不遇。 而她终生碌碌无为的父亲,终于做了一次正确的决定,让她进宫伺候太后娘娘,而后顺理成章的进了宫,成为了陛下的第一位妃子。 前段时日,下面流言蜚语,说陛下要娶溧阳郡主为后,再加之大批新人进宫,桐嫔得宠,越发的让她心中慌张失措。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不论是名利还是恩宠,都需要自己去追逐,而不是等待着陛下的垂帘。 陛下终于算是来了,不枉她苦心孤诣准备了那么久。 左凌轩没有说其余,而是高高在上的,率先发问道:“庄嫔,你可想明白为何会被冷落?” 她咬了咬唇,决定放下身段,曲意婉转,生出几分温婉风致,楚楚可怜道: “臣妾明白,臣妾之所以针对桐嫔妹妹,只是紧张被人夺走了陛下的宠爱,陛下是臣妾的唯一,还望陛下垂怜臣妾一片真心……”她说的情真意切,泪盈美目,字字入心入骨。 此时的左凌轩,尚且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可他同时也是在这皇宫中长大的,也享受着别人的仰慕,尤其是被人这般哀怜爱慕的仰望着。 世家女子都讲究的是含蓄,自然没有人敢这样大胆热烈的表达对帝王的爱慕,左凌轩果然被打动,伸出手扶起了她,温言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寡人与你自然不会无情。” 庄嫔微微低下头做羞怯状,又含笑迎上左凌轩的目光,热切而真挚,素手握住陛下的手掌,柔情蜜意的唤了一声:“陛下。” 这娇声软语听得左凌轩心中一颤,慢慢的火热起来,比起桐嫔的含蓄内敛,其实庄嫔的火热也不遑多让。 左凌轩蓦然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渐热,落在庄嫔起伏有致的身姿上,嗓音喑哑道:“爱妃平身……” “谢陛下。”庄嫔心中得意,暗道附小做低,算不得什么。 江月宫这一夜被翻红浪,巫山云雨,而宁润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头伺候着,他面无表情的,心里盘算着,这回能有多少东西进荷包里。 “宁公公也辛苦了。”桔梗脸上带着殷切的笑,拿了一包银钱,不经意间塞给了宁润。 宁润细掂量了下,感觉不少,果然不愧是江月宫的庄嫔娘娘,暗自点了点头。 “多谢公公。”如今,庄嫔也晓得讨好陛下身边的人了,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宁润混迹后宫,自然是识情识趣的,既然人家上赶着给你送银子,也不能不接,不接可不就是傻子了么。 “好说,都是杂家应该的。”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罢了, 分卷阅读6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宁润和他师父学得一样狡猾,这都是禄公公的功劳,宁润只是三言两语便得了这份人情。 桐嫔,溧阳郡主,这两个人始终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就如太后所言,在这后宫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里是红粉胭脂的战场,靠的是心算谋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是不可避免的,杀人不见血,纵然你是天姿国色,没有心计,也是任人摧残的提线傀儡。 清晨帝王已经离去,桔梗站在门外,眸光微暗,不知在想什么。 她已经离开女医馆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回去过,师父大概是恼她的,不知道,繁缕栀子她们是怎么想的呢。 小宫女从后面过来,叫了一声桔梗:“桔梗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没事,在等娘娘有没有什么需要伺候的。”桔梗转过头,脸色淡然,眉眼秀丽,通身俨然已经是掌事宫女的气派。 等人离开了,她袖中的素手握紧了拳头,泛起青白之色,狠狠咬着下唇。 这条路从走上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而她,绝不能像繁缕那样,遇事只能坐以待毙。 讨好庄嫔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桔梗放下了一切的自尊,去谄媚奉承庄嫔娘娘。 她知道,她知道急不得,这种事需要一步步的来,终有一日,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得到回报。 “桔梗,娘娘叫你进去。” 桔梗理了理衣裙,低眉进入了寝宫中,庄嫔一夜恩宠,越发娇媚可人,坐在妆台前,眉心处花钿精致,肤白细腻。 庄嫔正拈着一支金步摇对镜自照,施施然道:“桔梗,你说的果然不错,讨好陛下总归是没错的,虽然不符本宫的性子。” 桔梗向她进言,要讨好陛下定要投其所好,陛下喜欢温婉娴静,那娘娘就学一学那桐嫔的姿态,却也不用处处与她相同。 桐嫔是骨子里的温柔,又带着读书人的书香气,总比庄嫔显得有味道,所以庄嫔必须要有自己的特别之处,那就是热烈坦然。 桔梗微微一笑,低头道:“娘娘日后可以与桐嫔反而立之,这皇宫里,不需要有两个桐嫔。” 庄嫔满意的点点头,桔梗不算很美,又乖巧懂事,能够给她出谋划策,庄嫔很喜欢她,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不怕她赢不过桐嫔。 卫衣从大牢里出来,外面已经是明月高悬,满天繁星,闷了一天的污浊气息,还是外面舒服,他从来审问犯人都有严刑拷打,身上不小心染了血迹。 卫衣想,这可是清流忠臣的热血,咂了咂嘴,不是轻易能看得到的。 他抬起头,喃喃的道:“这星星,真有那么好看吗?” 他早已忘了,还能仰起头的日子,习惯了在达官贵人面前的卑躬屈膝。 撩起垂下的绿萝帘,繁缕的影子投在窗子上,纤细单薄,没有那么多的勾人,在妆台前梳理着散下的长发,只是感觉很安心。 正巧碰上小欢子出来起夜,看见督主大人站在窗下,先是唬了一跳,而后眼睛一转,踮着脚跑过去,小声问道:“大人,要小的通禀一声吗?” “不用了,你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亚历山大,犹记宿管阿姨初次见面,宛如更年期。 望我有一腔孤勇,义无反顾走下去。 ☆、融洽 庄嫔再得盛宠的消息, 很快就传了出去, 太后娘娘的赏赐翌日就下来了,江月宫一日比一日热闹起来, 有人来奉承庄嫔娘娘,也有人转投了翠羽宫那位,或者明哲保身, 隔岸观火皆有之。 而前朝,皇帝陛下不知怎么就开始宠信一个名为萧均宁的人, 越发的张扬起来, 萧均宁此人也十分高傲, 言辞犀利,多与朝臣不和。 后宫妃嫔的斗争如火如荼,而前朝也同样风云诡谲,但这些都不曾影响到繁缕,她这样的随波逐流, 不在乎是是非非, 无所谓富贵如何。 她只是这偌大的皇宫中一颗微不可见的尘埃, 因为是西厂督主新婚妻子的缘故, 也曾被人多方窥探。 卫衣那一夜站在窗外,想叫繁缕一起出来看月亮,反反复复的思虑了几遍,又自觉的矫情了,心觉自己可笑,站了一会, 自己一个人便回去了。 独留小欢子站在院子里,傻愣愣的发呆,挠了挠头,又打了个哈欠,疑惑不解,难不成刚才都是自己在做梦,怎么好像看见督主深情款款的,在夫人窗外注视良久。 原来冷心冷性的督主也这样小心的喜欢夫人,小欢子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天大秘密,小心肝一颤一颤的,激动的连哈欠都没有了。 哎呦喂,那岂不是日后只要一心一意的讨好夫人,夫人看起来很好讨好啊,以后的日子一定很好过。 他要更加殷勤的侍奉夫人才对,对,要怀着饱满的热情。 至于繁缕对督主如何看待的,就不在小欢子的考虑范畴内了,繁缕嫁了督主,就注定是督主的人,他喜欢或 分卷阅读6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者是不喜欢,都是他的事情。 只要督主高兴的,喜欢的,他们西厂的人就一定也同样跟着高兴,敬畏。 小欢子满心满意的都是怎么守护好这个秘密,督主一定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要闭紧了嘴。 这一夜,也是小欢子看到美好未来的一夜。 翌日,繁缕看见小欢子的时候,心想,一夜醒来,小欢子怎么一副春心荡漾的德行。 今天一早端着水盆看着她,脸上笑嘻嘻的,恨不得开出一朵大红花来。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她问道:“小欢子,你怎么了?” 小欢子睁着两只带着黑黑眼圈的眼睛,围着夫人团团转,听见繁缕问话,立刻一脸昂扬道:“啊,小的没事,就是昨夜没睡好。”可不是,激动得他都睡不着了。 “我看你没有休息好,若是失眠我来给你开个方子。”繁缕看着他两只像是被人揍过的眼睛,着实是有些担忧道。 “不不,不劳烦夫人,小的没有失眠,就是睡得晚了。”繁缕点点头信了,小欢子一看越发觉得这个夫人好,不仅心地好,而且又会医术,真真再好不过。 他挠了挠头,故作老实道:“那个,说起这个,小的记得前几天督主睡得也不是很好,夫人要不要为督主看看?” “啊,是吗?”繁缕怔了怔,有点勉强的勾唇笑了笑,她哪有胆子去卫衣面前,难道直愣愣来一句,我看你身体不好,不如开个方子来吃吃。 小欢子热切的望着繁缕,希望督主和夫人关系越来越好,夫人和督主关系越好,他自然就越跟着越好。 繁缕自然没有如小欢子的意,上去嘘寒问暖,不过是趁与卫衣说话的时候,仔细的看了两眼,卫衣面色青白,眼下微暗,的确看起来休息的不是很好。 卫衣与她彼此日渐熟悉起来,大抵是同她说话会轻松一些,卫衣偶尔也会在她面前如常人般,抱怨一二。 但抱怨的内容却非同寻常,在繁缕听来,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譬如晌午用饭的时候,他手中勺子舀了一口百合清粥,眉眼微颦,口中轻语道:“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弱,才挖了一块骨头去,就昏迷不醒了,这下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言罢,又不快的摇了摇头,什么东西都没问出来,人先不行了,还要给他延医请药,简直就是赔了本的买卖。 手中筷子微颤,这些繁缕不敢苟同,当然,卫衣也不曾想过要她来附和自己,这样最好了,即使再不好听的话,繁缕也不会传出去。 “督主尝尝这个,佐粥味道很好。”繁缕轻咬了咬唇,扯出笑来推了一碟腌笋丝给卫衣。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即使那些人与她毫无关系,可偶尔有一两个名字,是繁缕曾经听人说过的青天大老爷。 她无权干涉,不如不去听,听了也平白替他们难过。 卫衣远比他们所有人明白何为残酷,何为适者生存,冷酷的心肠无可撼动。 她自觉尚且还算有自知之明,卫衣脾气好心情好的时候,她就也跟着做出笑模样,不能让人看了觉得丧气。 倘若督主的心情不好,她也跟着在他面前沉默不语,不管多高兴都要忍着。 庭院中的海棠花长得很好,被繁缕辣手摧花多次,最后终于练出了手,能够很好的修剪多余的花枝,卫衣看了颇有几分欣慰之色。 “以后你的手艺可以修剪房间里的盆栽了。”听了督主的评介,繁缕干笑两声,讪讪放下了手中的剪刀。 看着长得茂盛的海棠树,转头又与卫衣道:“督主,等到了秋天,这海棠果可以做成蜜饯果脯。”说起这个,繁缕就有些兴致盎然了,她在家里的时候,娘亲曾给她做过,很好吃,但已经有些记不清是什么味道了。 “你若会做,做了便是。”卫衣甚是随意的答应了下来,他也是尝过珍奇美味的,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 繁缕倒是记在了心上,她在这宫里,除了这个,再想不出其他的有趣的事情可做。 这般相处愉悦,卫衣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宁润等人却发觉了,自家督主心情一直还不错,尤其是繁缕在的时候,两人虽说不是很多话,但不经意交谈几句,也很轻松平和。 难不成,督主是真的对夫人有好感吗? 卫衣的书房很整洁,两边的高几上摆着花盆,修剪齐整干净,靠墙是一排红木书架,架上摆满了书卷,头顶上是飞罩雕灵芝如意卷,考究精致。 卫衣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文采,肚子里也不算很有墨水,他不喜欢这些在他看来无用功的诗词书画,所以书架上很多书尚且都是崭新的。 有人曾说,卫衣这个人,长得像个文人一样斯致,实则就是个只会动粗的野蛮家伙。 卫衣当即表示不服,转头就让宁润将整个书架添了个满,初初还拿起书本时不时翻阅几页,后来就撂开手了,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再看上一眼。 卫衣准许她可以把医书放在书房里,书架上的书也可以随便翻阅,她自然不敢多动其他,只拿了 分卷阅读6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一本野史看起来,写的很简单,言语诙谐生趣,令人读之不倦。 卫衣看见她坐下来拿了一本书,突来兴致道:“今天看什么,读来听听。” 繁缕诧异的抬头看督主一眼,随即“噢”了一声,翻开一本看了过半的《瑕山异志》,写者据说是前朝住在皇城外瑕山的人,是位活了百岁的老者。 “那督主,我开始念了,咳,张自识,徐州人士,生而质纯,聪而善慧,家资贫乏……” 繁缕的声音很平和,坐在红木如意纹椅子上,低垂着头捧着书卷,来到长安三年了,故音早已更改,没了软语糯音,字字清楚,低头认真的读着书卷,有种孩童念书的样子。 这一章很短,讲的是书生和狐仙的故事,有点迂腐但善良的赶考书生,路上无意救了擅施法术的美丽狐仙,狐仙报恩,先是拿了金银给贫困的书生作盘缠用,又教他结识良师益友。 一人一狐自然而然产生了情愫,情意缠绵,最后,书生高中进士,狐仙留下良言飘然离去,而书生则光宗耀祖,富贵满门。 后言又说起,许多人知晓此事后,纷纷效仿这书生之举,却没有成功过,狐女未再现世过。 繁缕放下书,笑叹道:“啊,十分有趣,不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傻书生,连妖精都不怕,多的都是叶公好龙罢了。” “说得是。”卫衣手支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后背酸疼,对她吩咐道:“过来,给本座揉揉肩。” 繁缕犹豫了一下,她可不大会这个,卫衣已经闭上了眼睛,只得过去,按照师父曾教过她的手法,站到椅子后面略有生疏的给他揉捏肩膀。 卫衣的身体实际上受过不少伤,她上次给卫衣擦拭后背的时候,发现他的身上有不少斑驳细碎的伤痕,可见,做个坏人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书房里除了偶尔窗外清风掠过树梢的声音,还有就是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安逸闲适,恬淡平静的午后。 “督主,”轻唤了两声,没有答应,低头一看,人已经睡着了,卫衣双眼阖上,微微垂着头倚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 繁缕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卫衣似乎也没有察觉,果然是睡得熟了。 悄悄拿了架子上的衣服给他披上,衣领不经意在脖颈处轻轻摩挲了两下,卫衣觉得有些微痒,登时惊醒起来。 眼都没有睁就一把抓住了面前人的手,旋即就听女子痛苦的惊呼声: “大人,是我,放手啊。”声音有些熟悉。 “原来是你。” 卫衣一睁眼就见繁缕站在眼前,戒备之意瞬间散去。 而繁缕此刻俯着身,手腕正被他翻转扭曲过来紧紧攥住,繁缕的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眼眶似有水雾氤氲。 她微张着嘴,紧紧蹙眉,哑然道:“大人,能不能松手,疼。”卫衣的力道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繁缕心下暗恨自己。 而他身上半披着一件褐色长袍外衣,心下了然,随即就松开了手,虽知没用,他还是解释了一句:“本座还以为是刺客,你莫怕。” “奴婢无碍,惊扰督主了。”繁缕悻悻地缩回手,悄悄揉着通红的手腕,抿了抿唇,不敢再有言语。 卫衣的防备心很强,即便是睡梦中也是如此,一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便会下意识防备起来,就如用此时此刻。 “奴婢还有事,就先退下了。”繁缕真的吓了一跳,惊悸不已,要不是她躲得快,卫衣又及时醒了,恐怕现在她的脖子已经折在了他的手中。 “退下吧。”看着她出去了,卫衣却觉得这衣服上染了一层别样的清香,细嗅了嗅,眉间染上了然,是薄荷夹杂了药香的味道,很独特的香味。 他闭了闭眼,昨夜休息的不是很好,总以为坏事做多了就什么都不怕了,还是会时常做噩梦。 “督主。”卫衣睁开眼,陆午正站在面前,高大的身形遮住了许多光,书房里光色暗淡下来。 “什么事?”卫衣靠在椅背上,声音懒懒的,有些精神疲散的样子。 “督主命属下查的事情,属下都已经查到了。” “嗯,说。”卫衣只觉得手中似还有余温犹存,那就是女子的手,白皙细腻,掠过的指尖有薄茧,与所谓的玉手不同,白若玉质,却这般温软纤细。 莫不成,他竟也会心猿意马起来,心里这般想着,卫衣自己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陆午低垂着头,没发现督主脸上异样的神情,仍然正色答道:“属下派七人跟踪了萧均宁,被他发现了三个,不过都很快撤退了。” 萧均宁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人跟踪他,只一天的时间,就令他们暴露了三个人,但萧均宁并没有让人把他们抓起来,而是笑眯眯的站在没有人的巷子里,面对四下说了一句:“劳烦回禀各位的主子,本官可不是软柿子呦。” “据余下四人回禀,萧均宁这一个月以来,主要是出入茶馆以及文人阁馆之地,没什么特别的动静,也没有与摄政王府的萧先生有任何联系。” 卫衣面上平淡,继 分卷阅读6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而问道:“那他还有什么动静,与朝中何人交往?” “只不过是常与寻常的几位同僚喝茶,还有因琴艺与柏贤王交好,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柏贤王也是燕太宗膝下较为出色的皇子,秉性温和,只是喜好古籍和美人,是个风雅淡泊之人,无争权夺利之心。 “本座知道了。”其他的卫衣什么都没说,心思似乎并不在这上面,而是摆了摆手,陆午不敢啰嗦,即刻低头退下。 而这厢繁缕回到房间后,坐在妆台前轻轻揉着红肿的手腕,微微咬着牙,整个骨头和皮肉都要被拧错开似的,痛楚非常,督主下手极为狠厉。 忽然有轻轻的敲门声,繁缕急忙放下挽起的袖子,遮住了手腕上的伤,忍下心底不耐,站起来去开门,问道:“谁呀?” “夫人,是小的。”是小欢子的声音,繁缕很熟悉。 繁缕很快打开房门,右手轻轻藏在身侧,淡笑着问道:“小欢子呀,你有什么事?” “夫人,方才督主让小的把这个盈玉膏给夫人用。”说着,小欢子献宝似得呈上一只淡绿底莲瓣纹小瓷盒,即使隔着盖子,繁缕依旧能闻到淡淡的药香,绝对是上好的药膏。 盈玉膏是宫里太医制出的膏药,专治跌打损伤,据说不仅能让人伤口快速愈合消肿,且能莹润肌肤,效用神奇,只有宫里的娘娘才可用。 “啊,真的?”繁缕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宁可相信见鬼,也不能相信督主会有怜悯之心,繁缕想一想就很咂舌。 她怎么敢信,督主可不像是轻易会关心人的性子,更何况她一个小宫女罢了。 小欢子看到夫人诧异的神情,笑嘻嘻地连连点头答道:“是啊是啊,不过督主不让小的告诉夫人,只让小的偷偷放在夫人的药箱里。” 良久,繁缕才长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才安定下心神来,这次才真是受到了惊吓,她莫不是在做梦吧! 督主,送伤药,还是这等上好的伤药?繁缕微不可见的咧了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似乎是见鬼了。 小欢子自觉做了好事,帮督主大人表达了心意,心里欢天喜地的,脸上却一脸认真道:“夫人可不要告诉督主,小的告诉夫人的。” 繁缕拿着伤药,点头抿唇笑道:“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各位小天使,因为开学有一点忙,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第一天返校在学校整整迷路了一小时╭(╯^╰)╮,现在渐渐开始适应了,在此呈上诚挚的歉意。 ☆、药膏 淡黄色的药膏散发出清淡的药香, 上面印了一朵五瓣小花的痕迹, 是桃花的样子。 繁缕匀了药膏抹在皮肤上,清凉舒适, 很快就不疼了,这让她惊喜不已,只是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红肿的手腕已经消了肿,再过一天想必就好了。 不愧为太医院研制出来的药膏, 这药方的确神奇, 繁缕自觉在医术上还不算笨, 到底也是轻松过了女医官的考核,可现在看来,倒感觉是自己夜郎自大了。 “唉,果然是学无止境。”她只闻得出里面大概的几味寻常药材,但再往里就不知晓了, 这不像药渣, 能够分辨的出来, 最多只能靠味道和药性猜测。 她把盈玉膏好好的收了起来, 暗想,督主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还挺有人情味的,她从来不去西厂的牢狱禁地,一步都不曾越界过,也不知道卫衣在那里的毒辣阴狠。 模模糊糊的, 繁缕也知道,人不是那么单纯的只有一面,人情世故,远比她知道的要复杂,督主更不是她能一眼看透彻的人物了。 既然督主愿意对她保持这样的好颜色,她也要机灵一些,绝不去窥探不敢自己知道的东西。 师父也曾说过,难得糊涂。 很多事情,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故意过得糊里糊涂。 她站起来,抿了抿唇,饶是出不去宫,也要活的好好的。 经过这一事,繁缕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至少,尚且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卫督主,亦不好女色,这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并非唯利是图之人,但也绝不能软弱可欺,从前以为自己能够出宫,脾气自然很好,与人和气为先。 她低头捂着脸坐在妆台前,反反复复的想,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她并不记挂家人,也没什么可记挂的。 她有爹爹,不能说不曾惦记,但更多的还是把思念寄托在已逝的娘亲身上,她望爹爹能够过得好,平平安安的就好,其余的,都不是她该想的了。 而爹爹如今膝下有子,娇妻相伴,怎么可能会不好。至此,繁缕发现自己还是会有怨气的,但思念和埋怨一样,慢慢也就淡了下去。 “唉。”她捧腮叹了一声,怎么活着就那么累呢,但是,长吁短叹更是没用的。 窗外皓月当空,清风习习,繁缕的心思悄悄的改变着, 分卷阅读6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对命运的驯服,不再有任何波澜希冀。 翌日,清晨。 卫衣的态度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繁缕也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做人,有时候要聪明一点。 繁缕坐在督主身边,唤道:“督主……” 张了张嘴,没有道谢,卫衣既然不让小欢子说药是他送的,那她当作不知道就好了。 卫衣拿着筷箸,看也未看她,问道:“什么事?” “没事,只是奴婢看督主气色不是很好,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繁缕摇了摇头,一脸关切道。 “你也看出来了?”卫衣抬起头,他的确睡得不是很好,但也是常事了,抬手揉了揉眉心,眼睛下面淡淡的青黑之色显而易见。 过了一夜,繁缕手腕上的痕迹已经淡了很多,清晨又抹了一次药,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想,至少现在督主对她并不厌恶。 “呃,是啊,奴婢恰巧配了一张助眠的香料方子,督主如果用得上,可以试一试,没有坏处的。” 繁缕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香囊,和一张折好的配方,放在桌上挪到卫衣面前,其实都是她昨夜特意准备好的。 卫衣顿了顿,抬头触及对方略有忐忑的目光,到了口边拒绝的话瞬间咽了下去,转而温言道:“也好,本座便收下了。” 他对繁缕倒是没有什么歉意,若这点小事就要愧疚,就凭他要过的性命,岂不是要愧疚死了。 “哦,对了,”繁缕突然想起来,抬头看向卫衣,笑盈盈的温言道:“夏日暑气重,督主不如多喝一喝薄荷茶、荷叶茶,还有金银花茶可以清热解毒,清咽利喉,祛火佳品。” “嗯,知道了。”卫衣看着她,他日常多喝松针茶的,也不太讲究养生这些,养生的人是要为了活到七八十岁的,而卫衣,从未想过自己能活到古稀之年。 卫衣手中握着宝蓝缎海棠香囊,还是那抹清新的香味,薄荷微凉,提神醒脑,这应是她贴身带着的,打开折起的纸,字迹端秀,果真是字如其人。 繁缕今天要去女医馆,现在的女医馆已经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如水,师父名声在外,医术也不错,宫里的主子也时常会指名找她,繁缕想见她还要提前说。 而青黛果然很听话,没有提起过那件事,这大概成了属于她们师姐妹唯一的秘密。 江月宫与翠羽宫的争斗,在平静许久的后宫中引起波澜起伏,一时间宫里的女人们都很为难,这么多的妃嫔之中,身份最高,宠幸最多的两位就是庄嫔和桐嫔。 该如何选择派别是个严重的问题,庄嫔的身份不用说,未入宫之前就已经了解的清清楚楚,陛下表妹。 而桐嫔,出自书香门第,也就是朝中文臣清流一派,现在颇得摄政王重用,而且很多朝廷官员都是桐嫔娘家祖父的门生,可谓是势均力敌。 女医馆里自然也知晓了,趁着空闲栀子抓住繁缕,问道:“繁缕,你知道桔梗的消息吗?” 繁缕摇摇头,她也很久没有听到关于桔梗的消息了,桔梗在女医馆本就是个安静的人,只有同她们这些熟悉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活泼一些。 自然离开之后,也就过了那阵子之后没什么人关注了。 栀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庄嫔杖毙了一个侍女,不知道叫什么,这样杖毙的宫人,一般都是连夜就被拉去扔到乱坟岗了。 这个消息将栀子吓得揣揣不安,她虽然看着有些生桔梗的气,气她糊涂,明明大好的前程放在这里,再过几年就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宫去,顶着宫中女医官的名声不会差,为什么还要去攀那难攀的高枝。 饶是嘴上恨恨的,心里比谁都惦记着小姐妹,每次繁缕来都会问问她听没听过桔梗的消息,栀子自认为没有那么天真,听人说桔梗过得好,就是真的好了。 繁缕至少每隔几天还能见到一次,过得好不好还能看出来,栀子虽然平日里尤为活泼,看着也不大稳重似的。 但从一开始就自认为是她们三个人里年纪最大的,就是繁缕和桔梗的姐姐,应该对她们照顾的。 她只觉得是自己失责,没有照顾好桔梗,连她为什么投靠庄嫔也不晓得,若是一开始便知道了,兴许局面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繁缕,那个,西厂督主口中就没透露过只字片语的?”栀子只见过卫衣两面,都是因为繁缕的缘故,此时问起也觉难以启齿。 提起卫衣繁缕有些不自在,眨了眨眼,摇头道:“呃,督主从来不说这些的。” 桔梗一个小宫女罢了,哪值得卫衣多注意一眼,连江月宫那位督主都不待见,繁缕更不敢求他打听桔梗过的如何了。 说起来,繁缕哪里敢从卫衣口中打探消息,就是小欢子都猴精猴精的,能进西厂的哪会有简单人,大抵西厂里就她最笨了。 繁缕莫名的知道,被打死的那个肯定不是桔梗,否则早就会有流言出来了,栀子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噢,那好吧,繁缕你别笑我,其 分卷阅读6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实,我最胆子小了。”栀子捧着腮低头沉声道,女子垂着双眼,她怕孤单,也怕失去。 繁缕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究竟是怎么了,她也不明白,如何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温柔地道:“怕什么,栀子,总不能咱们三个人,一点好运气都没有了吧,当初咱们三个可是一口气成为医徒的。” 禄公公的住处。 小太监一路疾奔进屋里来,跨过门槛径直一步跪倒在地上,还没等禄公公训斥,语气急切回禀道:“禀总管大人,外面出事了。” 不是好事!禄公公心里咯噔一下,但依旧镇定的问道:“什么事?” “路宅的郎奴公子不见了。”路宅是禄公公在皇城外置办的宅子,为的是藏他的“金丝雀”。 禄公公顿时瞪圆了眼睛,站起来喝道:“什么!” 那可是禄公公的心头宝贝,金丝雀郎奴。 禄公公喜好少年,这是他的一桩隐秘,只贴身的人才知道,这些人也对他极为忠心,尤其是十三四岁,长相白净柔弱的,懵懂无知。 其中他最喜爱的一个少年唤作郎奴,长相雌雄难辨,一身的好皮相,简直是爱不释手,这是禄公公的秘密,他喜爱美貌少年,尤其是细皮嫩肉如女子的少年。 男风盛行,少年更胜,勋贵世族哪里没有些龌龊的事情,禄公公更是其中一人。 郎奴从被人送给禄公公开始,曲意逢迎了禄公公整整四年,被困在小宅子里,渴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这里,禄公公几次应了他。 但他当然不是傻的,放了郎奴离开,岂不是自寻死路。 禄公公心里好生得不舍,在没有新的娈童之前,暂留郎奴活着也不是不可,在这样的犹犹豫豫中,郎奴苟且活着。 平日里好不容易轮到休沐日,禄公公也都抓了紧去自己“金屋藏娇”的宅子里,去看他的娇儿金丝雀。 禄公公真心挺喜欢那个少年的,虽然年纪渐渐大了,但那味道还是很不错的,男生女相,阴阳两合的滋味,可惜,可惜。 想一想,真还挺舍不得的呢,也是好不容易教养出来的,禄公公这样想着,对郎奴也颇为纵容几分。 而今天,到了宅子里,禄公公顾不上其他,下了轿子直奔主院,这宅子里只有几个会武的仆人,是为了防止郎奴逃跑留下的。 自然,郎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迎接他。 禄公公三神俱裂,只哆哆嗦嗦的要找郎奴,可惜,翻遍了整个院子也没有找到,生生的急出了一身的汗。 禄公公是个警觉的人,有一点不一样都会发现,更不要提现在了,眼前的一切只告诉他,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抓着宅子里的人问:“郎奴呢,郎奴哪去了?” 小厮跪在地上低着头,瑟瑟小声答道:“回老爷,三天前北城来了一辆马车,说是接郎奴公子去另一所宅子的。” 那马车是老爷惯用的样式,他们也就没有怀疑,郎奴公子沐浴后也上了马车,直到昨天老爷又派了人来传话,他们才发觉不对劲。 北城,那是禄公公这宅子里人对宫里的称呼,但他们并不知道禄公公的真正身份,只以为是老爷的外宅。 毕竟,这种事也不是很上得了台面。 宫里,宫里?禄公公登时肝胆俱裂,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完了完了,恨不得捶胸顿足,真是疏忽大意了。 他忘了卫衣手掌西厂,自然没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只要他们想知道的事情,只是时间的问题。 “走,走,回去回去。”禄公公扔下一宅子的兵荒马乱,转身上了马车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说什么呢,挠头,啊,算了 修改一下,有的地方不对 ☆、对峙 而此时, 西厂之中, 陆午正懒洋洋的坐在桌子后,一顿鞭子下去, 那个叫郎奴的,什么就都吐出来了。 其中的确有不少足以威胁到禄公公的证据,但郎奴足不出户, 拿不到真凭实据,还要有待调查。 “审的怎么样了?”这人正是卫衣吩咐陆午等人捉来的。 “禀督主, 已经交代得一清二楚, 这是供词。” 陆午双手呈上一份供词, 详细清楚,郎奴跟在禄公公身边也算久了,禄公公有什么事,直接都在那宅子里处理了,故而郎奴也知道不少。 诸多事情陆午等人已经调查的差不多, 只不过缺的就是郎奴的口供加以佐证。 卫衣坐在椅子上, 不着意扫了两眼, 点头道:“嗯, 可以了。”西厂的供词一向简洁明了,但绝对能置人于死地。 “大人,不知郎奴此人如何处置?”陆午接过供词,小心的收好,随即躬身问道。 那郎奴虽说是个男儿身,言行举止却像个女子一样, 走路如风吹杨柳款摆,说话也是娇声怯怯的,比寻常女子更胜三分,看得陆午十分 分卷阅读6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难受,快快的处置了好。 卫衣却没有如他所愿,思忖了一下道:“暂且先留着吧。”总会有用处的。 “督主,现在该去御书房了。”随行的小太监进来提醒道,卫衣是有固定的时间要去御书房拜见陛下的,每四日一次。 卫衣站了起来,道:“嗯,走吧。” 今天可是有台好戏等着他,想到禄公公的懊恼焦灼,卫衣心里就有点迫不及待了。 而陆午恭恭敬敬送了督主出了天牢,转身回去。 宁润正守在门外,看到督主前来,笑吟吟的上前,想起近日从小欢子那里透出的口风,调侃道:“师父,夫人可还好?” 宁润一向还算稳重,竟然也跟着开起玩笑来,但还好他知晓分寸,不敢当众说出来。 卫衣神色温和,只蹙眉道:“莫要玩笑。” 宁润嘿嘿一笑,他当然知道督主是什么样的人,对于繁缕,卫衣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与赏赐一样的物什,只不过从那些死物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那就好好的当成小动物养活着,不缺吃不缺喝,衣食住行样样周到俱全,高兴时逗一逗也无妨,不高兴就放在一旁。 只不过现在看得出,这个医女尚且还算讨得了督主的眼。 禄公公年纪比卫衣大了十多岁,比福公公也大了两岁,论资历都比他们年长,但论心眼却不及他们。 禄公公近日颇为不顺,溪峡谷的矿被转手给卫衣后,心痛尚且来不及,又被狠狠的刺激了一把,当时初闻这个消息,差点就被气晕过去。 一个又一个的消息,连连逼得他来不及喘息。 远远的御书房的长廊下,卫衣一身褐色长袍迎面而来,步伐从容不迫的走到他面前,拱手寒暄道:“禄总管这是才从御书房下来。” 禄公公近日一直忙着收拾自己的那些能被人拿住的把柄,忙得很,此刻看见卫衣居然莫名的心虚了一下。 遂又做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咳,” 卫衣竭力压下微挑的唇角,眉眼微低,做出同情惋惜的姿态来,对气得发抖的禄公公轻声细语道:“禄总管万要好生保重身体,毕竟日后的事情还多要靠您呢。” 禄公公摸不准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可怕,就是福公公也没有让他有过这种感觉,这个人不是个定数,太狡诈了。 这时宁润出来了,低头道:“督主,陛下传您进去。” 卫衣略拱了拱手,含笑道:“禄总管,失陪了。”转身就进御书房去了。 回到茶水房,小太监奉上一杯茶水,一脸担忧的问道:“干爹,这可怎么办,他会不会借此时机对干爹您不利?” 禄公公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养条狗久了还能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喜爱的娈童了,他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饮了一口祁门红茶,目光阴骘,冷嗤道: “谁还不知道谁是什么货色,他卫衣也不是好人,只是日后行事万要小心,不可再轻举妄动了,儿呀,知道了吗?” “儿知道了。”小太监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干爹简直是厉害极了,只是再过半晌,他干爹就不是之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干爹了。 卫衣当然是要记仇的,当初娶繁缕之际,禄公公送给他一本《春宫图》的事情,他尚且记得,也记得那几日的明嘲暗讽。 这下子禄公公是不敢再随便乱动了,其实宫里谁没有两件阴损事,只是比谁更聪明,做的更干净。 卫衣的师父告诉他,人情味和狠心都不能少,太不近人情,在这后宫里会举步维艰,不够狠心,就会留人把柄。 从御书房出来后,卫衣觉得十分高兴,他脚步姗姗而来,坐到了禄公公的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这次禄公公着实沉得住气,可惜,到了这个节骨眼,输赢与否已经和沉得住气没什么关系了。 无奈,他便率先开口道:“禄总管,你说是柳州的茶好,还是这陛下赐的好?” “你,你都知道了什么?”一针见血,禄公公登时坐直了身体,颤抖着唇,面无血色。 溪峡谷的矿山没了不可怕,侄子死了可以再培养一个,郎奴被抓了也只是可惜,最多不过是毁了名声,还不至于死。 但,柳州,柳州是庆山王的封地,他身为大内总管,不可能和一个拥有兵马的王爷有任何勾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禄总管,您是了解西厂如何的,何必再多此一问。”卫衣回答的滴水不漏,同时也高高悬起了禄公公本就战战兢兢的心。 他转过头去,愤愤冷哼一声,不善道:“哼,我会有什么亏心的,卫督主莫要血口喷人,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既然如此,本座不介意提醒一下禄大总管。” “你敢!”禄公公一眼瞪过去。 卫衣丝毫不惧,昂然与其对视,含笑道:“本座,没什么不敢的。” 一时之间,电光火石,四目敌意相对,禄公公企图强撑过去,卫衣却丝毫 分卷阅读6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没有紧张之意,依旧闲散悠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半晌过后,禄公公终于支撑不下去,颓然倒在椅子上,无力的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卫衣做了这么多,大抵无非就是想要扳倒他,但他还肯来与自己说这么多,可见必有所求。 此时卫衣却慢悠悠的,迟迟不说话,禄公公急不可耐,本以为卫衣要提什么过分的条件,哪知他微微一笑,正色道:“自然是大家安分守己,效忠皇命。” 呸,信了你的邪才有鬼,但这句话禄公公也只是在心里暗暗念叨了一遍。 临走前,卫衣走到禄公公身边,一手端起禄公公正在喝的祁门红茶,看了又看,眉眼含笑着摇头道:“唉,暑气难捱,禄总管还是多喝喝忍冬茶,清热解毒,祛火解暑的良方,降一降火气才对。” “卫衣,你……”禄公公指着他说不出话,才消下去的火气又冒上来了,卫衣真真不给他留任何余地。 “尤其是不正之火,禄公公,您说是不是?”卫衣又添了一句,颇有几分意有所指道。 是他,是他,肯定是他,之前所有的手脚都是他,禄公公就此确定是卫衣所为,反而没有了暴跳如雷的愤恨,只是悲凉,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黄口小儿。 “多谢卫督主关心,杂家不需要。”禄公公挺直了腰板,转过头去,冷面道。 在口舌之争上,他从来不肯认输的,而且他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卫衣话里的意思。 卫衣亦不恼火,认同的点头道:“说的也是。” 禄公公已经想不起来为何要与卫衣为敌了,只看到眼前自己被卫衣耍阴招,算计得惨败而归。 这一次,真是一败涂地。 就此,卫衣将禄公公死死压制下,再不敢有任何嫌隙,对待卫衣的态度,虽然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私底下的小动作却也减少了。 现如今,卫衣当然不能动禄公公,这毕竟是太后娘娘和陛下面前有位分,排的上名号的人物,私底下又和卢国公府纠缠不清,他若随随便便的动了,恐怕明日朝堂之上都是参他的折子了。 这里面的事,谁还不是心知肚明,卫衣得留着,总能有些震慑作用,但禄公公也必须留着,他们本就是相互制衡彼此的存在,本不必如此你死我活。 暑夏难捱,繁缕就着一壶薄荷清茶在房间里整理病册,都是各宫娘娘来女医馆召人后的记录,宫里这些工作都很细致,整理起来很繁琐耗时。 虽然并不是每次轮值都会有主子来召人,但繁缕每天也忙的很,虽然没有了主子娘娘,但宫里的女官姑姑可不少。 真正忙起来的时候,不管是不是轮值的医女,都是要诊脉看病的,繁缕可没有什么特权,她还是女医馆的医官。 当然,人人都知道她如今嫁给了西厂督主,虽然心里鄙薄不已,但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绝不敢交恶的。 栀子也和她抱怨一二:“最近的天气太热了。” 繁缕深以为然,她也很怕热,记得初来长安那年的夏天也热得厉害,不过当时忐忑的心情让她顾不得这些,总担心自己考不过女医官,天气是否炎热也就感觉不到了。 小欢子在外面敲门道:“夫人,小的能进来吗?” 繁缕只当是送茶水来了,随口道:“进来吧。” 小欢子在外面看着身后的人嘿嘿一笑,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让人抱着几匹布料进来,陆陆续续在桌上堆了满满一大桌,繁缕惊得站起,不解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是布料啊,督主让小的送来给夫人挑选做新衣。” 繁缕当即一口口水呛住了嗓子,看着小欢子,指着桌子上的东西,咳嗽着道:“咳咳,你说,这些都是给我的?” 督主怎会如此,悉心周到,实在是出乎繁缕的意料了。 小欢子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都是督主亲口吩咐的。”然后他们去库房搬的。 繁缕毕竟也在宫中许久了,看得出这布料的好坏差异,摸一摸就知道了,薄而不透,丝滑柔顺,都不是她这样的宫女用得起的。 小欢子尽职尽责地殷勤道:“夫人,您挑一挑,等您选完了,就会和督主的衣料子,一起送到司衣局去。” “啊,好。”繁缕应了下来,女儿家都喜欢这些漂亮东西,她自然也不例外。 这种料子的确穿着很舒服,做成里衣就很好,挑了几匹颜色相近布绸,她当然也喜欢鹅黄粉蓝等鲜亮之色,但宫女重在内敛沉稳。 “这匹是别人送的,都是督主特意让人从库房里拿出来的,说让夫人好好挑一挑。”小欢子殷勤的说,最近督主对夫人都特别好,他还要多帮一帮督主才对。 繁缕点点头,对督主更添几分好感,至少,还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 “这个,似乎比其他的都要好。”她拈起一匹天水碧杭绸细看,裁成衣裙定然好看,她曾见过这样颜色的衣裙,娇俏水嫩,衬得人白皙,女 分卷阅读6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儿家见到好看的事物都是喜欢的,繁缕自然也不例外。 小欢子不肯放过一次献殷勤,说好话的机会,连连应道:“是呀是呀,这可是今年新进来的,督主特意吩咐拿来给夫人的。” 卫衣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起她有一身绿罗裙,穿在身上挺好看的,只不过后来就没再穿过,大概是染了血迹洗不下去了。 “嗯,那再加上这个吧。” 午后,繁缕在庭院的亭子下绣花,卫衣从外面回来,步伐轻松坐在了她的对面,清风凉凉,小欢子很有眼力见的上了一壶茶,然后退了下去。 繁缕放下绣棚,温声道:“裁新衣的事,多谢督主。”道谢还是应该的。 “你若是有缺的,就让小欢子来说即可。”卫衣听她为此事道谢,轻轻沉了一口气,他头一次给女子送东西,想来有些怪异。 “是,多谢督主。”繁缕对督主倒是很尊敬的,也不敢不尊敬。 繁缕看的分明,督主微微上扬的唇角,目光清和,昭显着此刻大人心情快意,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那个,奴婢有一事想向督主请教,不知当问不当问?”繁缕眸光如水,紧紧的看着他,一丝不肯错开眼去。 卫衣道:“说吧。” “奴婢听说,庄嫔娘娘身边杖毙了一个宫女,不知大人可知是什么人?”繁缕一边问,一边注意着督主的神情,但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卫衣抿了一口茶,眸光如墨色流光,不紧不慢的答道:“本座不知。”意料之中的回答,没有失望,果然,堂堂督主怎么可能关心一个小小宫女。 紧接着卫衣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茶杯,又随口道:“听说是庄嫔从宫外带进来的侍女。” “太好了,不是桔梗。”繁缕顿时轻吁了一口气,清亮的眸子里带了笑意,捏着茶杯的手都松了下来,她就知道,定然不会是一贯小心翼翼的桔梗。 卫衣默然看着她这个样子,少女笑靥如花,为了旁人的平安而欢喜不已,入宫三年已久,尚且保持着心怀善意,而且还不算很傻。 唔,看来这个女医馆,真是个好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唔,二更。 ☆、欢喜 卫衣无谓道:“你何必担心, 不过一个无甚关系的人罢了。” 繁缕抿了抿嘴, 没说话,她家中没有姐妹, 对栀子和桔梗的情谊自然倍感珍惜,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卫衣见她不说话,又道:“你若真的担心, 本座吩咐一声,让人去打听就可以了。” 繁缕这才笑吟吟地, 扬起脸看着督主, 跟着奉承了一句:“督主, 您真好。” 卫衣自然听得出她是可以的殷勤奉承,实在是太过笨拙了,不过谁都是从笨拙学起的,他挑眉笑道:“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 繁缕心中惊诧, 随后秉承谦逊之礼, 低眉道:“督主过誉了。” 卫衣顿了顿, 抬眸看着她, 指着她诧异道:“你,真觉得本座是在夸你?” “啊,难道不是,奴婢,奴婢以为是呀。”繁缕错愕地抬起头,看见督主玩味的笑容, 脸微微的红了,小声道:“毕竟督主大人夸的很诚恳。” 卫衣反而忍俊不禁,勾唇轻笑起来,轩然明朗,繁缕懊恼的叹了口气,站起来拿起茶壶给督主倒茶,连连狗腿道:“督主大人,您喝茶,您喝茶。” 卫衣接过茶杯,莞尔一笑,这个丫头,其实算不算是赚了。 繁缕看他笑得有些渗人,小心问道:“督主,您笑什么?” 卫衣收敛了笑,意味不明的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这次算是赚了。”小女子,自然有小女子的可爱之处。 卫衣并不反感繁缕这样上赶着讨好他,这样才能说明,不是个傻乎乎的,聪明一些的人,会相处的舒服。 想了想,对繁缕突兀地来了句:“你还算是聪明。” 繁缕这次却不第一时间应承了,反而犹豫了一下,才偏了偏脑袋,略有呆呆的问道:“督主,敢问大人这一句是赞扬,还是讽刺啊?” 卫衣顿时放声大笑,才夸过她聪明人,此时又犯傻了。 小欢子听到内院里督主的笑声,自己怀抱着扫帚,也跟着偷偷捂嘴笑了,他就知道,督主一定喜欢夫人,偏偏宁润还不信他。 笑完了,卫衣才故作高深道:“你自己想去吧。”说完,站起身就往亭外走去。 繁缕无奈的唤了一声:“督主。” 卫衣突然回身道:“对了,忘记说了,你既然是医女,想必配制个香料不在话下,上次的配方好用得很,以后就你来调制。” 繁缕惊疑不定的发出一声:“啊?” 卫衣看着她反应迟钝的样子,摇头不满道:“啧,手脚快一点,本座没那么多耐心。” 独留繁缕在亭子里,苦恼的长叹了一声,她想,督主怎 分卷阅读7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么可能不赚,她其实还挺能干的,绣花,看病,配香料,修剪花木,读野史念书…… 种种于此,不一一赘述,虽然花木修剪的有些惨不忍睹,但是,但是她已经尽力了。 只过了七天,制好的新衣裳就从司衣局送了过来,督主的宫服一如从前的暗色,小欢子送来的时候说了很多好话,并且都是督主的好话。 这么多日子,繁缕渐渐也发现了,小欢子这不同寻常的热络。 一大清早起来,鸟雀呼晴,天光明媚,打开房门就看见小欢子在院子里干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督主似乎还挺器重小欢子的,这院子里服侍的人并不多,能进来的除了督主和自己以外,督主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还有陆午和小欢子。 很多事情也都是督主直接吩咐小欢子来告诉自己,繁缕观察了许多日子,她站在台阶上,叫了小欢子一声:“小欢子,你过来一下,我有事问问你。” 小欢子拎着大花壶颠颠的过来,昂头看着她,一脸恭敬的问道:“夫人,您有什么事?” 繁缕想了一下,蹙了蹙眉,尽量让自己看上严肃一下,盯着他问道:“小欢子,你最近是怎么了?” “夫人,小的怎么了?”小欢子矮矮的身子,面皮微黑,手上拎着一只大花壶,站在台阶下仰头望着她,挠着头眨了眨眼,一脸无辜,令繁缕都不忍质问下去了。 “呃,咳,那个你最近似乎殷勤很多?” 小欢子睁大了圆圆的眼睛,一脸欣喜又害羞,在繁缕惊诧的目光中道:“有吗,啊,那太好了,那小的就不要赏赐了。” “我……算了,你去浇花吧。”她什么时候说要给赏赐了?繁缕哭笑不得,抿着唇转头不再问了,肯定是问不出来了,挥挥手放了小欢子继续去浇花了。 “那夫人您有其他事只管叫小的。”小欢子一脸憨厚,看见繁缕点了点头他才离开。 果然了,小欢子这个小孩子比她精明,繁缕扶额长叹,暗暗的想,论起心机来说,她在这里简直是寸步难行。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在心中产生,她看得出督主对自己脾气不错,尤其是近日还能说上一些话,可同时她也不会因此自视甚高,在这里想要生存下去,还是要早做打算。 “唉。”繁缕想,自己如何才能讨好到督主呢,她还没怎么讨好过人,入宫之后,过得太顺风顺水。 不过这种事急不得,繁缕沉了沉气,她不是急功近利的人,这个时候更不能急了,让人发觉自己的心思就不好了。 繁缕在神游天外,小欢子躲在花树后看着夫人回房去了,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当然不能说自己看到了督主喜欢夫人,才会格外讨好的。 这样的心思,怎么可能说出来,小欢子为自己这样的机灵而骄傲不已。 与繁缕的清闲自在不同,卫衣一早就往御书房去了,他没那么多的空闲,不然就要被人踩下去。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御书房里传来摔砚台的声音,显然,是陛下发火了,年少气盛,这是常有的事。 卫衣略掀了掀唇,站在门外的宁润就知道督主要问什么,快速低声说了一句:“摄政王才离开不久。” 卫衣顿时了然,也是没办法的事,摄政王爷来教导陛下是朝臣一致同意的事情,况且如此陛下也的确进步神速。 几位太傅虽说学识渊博,但教的人可是陛下,谁敢多加训戒,能教训并不伤和气的,唯有身为亲叔叔的摄政王了。 卫衣淡淡挑眉,温声问道:“又怎么了?” 这叔侄二人,每次都能因为各种事情发生矛盾,但多数是摄政王占理,陛下只得生闷气。 宁润低头小声答道:“陛下昨日才写的七篇字,都被摄政王给作废了,先是将陛下训斥了一番,要求重写十四篇。” 敢要陛下作废重写的人,除了摄政王没有其他人,摄政王爷是陛下的亲四皇叔,与前太子爷,也就是陛下的父亲一母同生。 卫衣沉默了一下,陛下心性未定,自然会有燥意,而摄政王又要求甚为严苛,这是常有的事情。 其实相比之下,在小皇帝看来,柏贤皇叔远要比摄政皇叔好相处的多。 也曾在宁润等人面前说,若是可以选择,左凌轩更愿意是柏皇叔来教自己,而不是摄政皇叔。 摄政皇叔过分严苛,柏皇叔为人风趣幽默,又提倡教学相长,与他十分投缘。 卫衣在旁的时候都是冷眼不语,他自然不会说,这九五之尊的位子,本应是那位所有。 前尘往事,所有人都当作忘了一般,忘了先帝对皇四子的器重,忘了那封不知所踪的遗旨,也忘了,这位摄政王爷在心术谋算上的天赋异禀。 但他是聪明人,所有人都不提,他也只当忘了,泯然于众人。 卫衣进去的时候,正巧一个釉彩百花景泰蓝官窑瓶飞出来,摔在他面前的地上,瓷片碎了一地,内殿传来大吼声:“该死!该死!” 卫衣走进去看见陛下还在摔东西 分卷阅读7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心中冷笑一声,低眉顺眼,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最后左凌轩终是泄完了火,才颓然问道:“卫衣你说,寡人的字,这的有皇叔说的那么一无是处吗?” 卫衣上前状似认真的看了,面容端正,中肯道:“陛下尚且年少,自然要气盛,不过未免会有浮躁在此其中,古往今来,多少大家也是如此而来,陛下只是需要多加沉淀,来日定然成就妙手丹青。” 左凌轩闻言大悦,拊掌笑道:“卫卿所言有理,萧卿上次也是这般说的,可惜寡人未听他的,明日召他进宫来,定要好生赏赐。” 听到萧均宁的名字,卫衣眼皮微微一颤,这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皇帝陛下的文章,一贯是三分的文章夸出七分的好来,卫衣也不会说出来,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这其中的真心实意有几分,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他想,陛下,越来越浮躁了。 少年本应如此,但身份不同,有些地方便不该同常人一样,卫衣也不知道,这样下去,陛下会成什么样子。 昔日那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幼童早已长大,卫衣服侍了开国帝王,现在的陛下还羽翼未丰,可就开始尝试着如何展翅高飞了。 卫衣冷眼旁观,他一言不发,想要看着这位少年皇帝是如何一步步成长,或者说,步入深渊。 左凌轩沉了沉气,蓦然冷笑道:“终有一日,寡人要这天下俱匍匐于寡人的脚下。” 卫衣心中蓦然一沉,但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对陛下笑语宴宴,赞其天命真子,拥万世江山,今不过是潜龙未出罢了。 临到晌午,卫衣才得以回到西厂,侍卫道:“督主,您回来了。” 而繁缕也才从女医馆回来,小欢子过来传话,手里提着大红木漆食盒放到桌子上,道:“督主说今日不和夫人一起用饭了。” 闻言,繁缕蹙了蹙眉,依旧坐了下来,神态萎靡,低声应道:“嗯,那好吧。” 杏仁豆腐,香菇扒菜心,清蒸肉末蛋,清炒笋丝,什锦蜜汤,小煎饺……都是繁缕爱吃的菜式,她和督主喜欢吃得似乎差不多,不过卫衣尤为厌恶葱姜蒜,故而饭菜里从不会出现这些东西。 繁缕头一次没有与督主一起用饭,反而有些不适应,她的习惯形成的太快。 “早知道就和师父她们留在女医馆用饭了,还想着和督主吃饭才赶回来。”繁缕眉尖微蹙,拿着筷子轻轻抱怨了一句。 本想着督主要回来,便婉拒了师父留她在女医馆用饭的提议。 小欢子怀里抱着食盒,恰巧听见了这一句,便觉得是夫人想着和督主一起用饭,所以很失望。 繁缕安安静静的自己吃饭了,偶尔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能和师父栀子她们一起吃饭,就这样轻易错过了。 在门外的小欢子听来,只是夫人一个人吃饭很孤单才会至此。 卫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他今日没有食欲,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才猛然惊醒,道:“进来。” 进来的人是在繁缕那里伺候的小欢子,卫衣淡声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小欢子自作主张道:“督主,小的才从夫人那里过来。” “夫人什么事?”她能有什么事呢,卫衣心觉稀奇,繁缕虽说近日对他热络了些,但还是个面皮薄的女子。 “夫人没事,只不过,”小欢子在卫衣面前正色了许多,但还是故意谄媚道:“督主,夫人可是特意回来等着和您一起吃饭的。” 卫衣有些惊愕,挑眉道:“等本座?” 她应当是避之不及才对吧,卫衣本是不信的,可偏生小欢子一脸诚恳不像是说谎,而且,他的确是想要相信一次。 等他,这两个字,令卫衣莫名的有些欢喜,从没有人说过,想要等他一起用饭,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悸动之情。 繁缕在他眼中只不是个还没修炼到家的小妖,相对这皇宫里的各色妖魔鬼怪,卫衣很有自信,繁缕在他面前根本就是能够一眼看透。 “那便过去吧!”言罢,卫衣撂下书,起身就往内院去了。 卫衣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小平子凑了过来,对小欢子小声道:“小欢子,你可别吃力不讨好。” “哼,你就信我罢,你不信,咱哥俩打个赌,就赌督主赏你的那块玉佩。” 小平子心想,我在督主身边伺候这么久,还不知道督主喜不喜欢谁,遂意气道:“赌就赌,我不信你能比我还了解督主。” 小欢子毫不掩饰的嗤笑一声,若论其他他自然不敢打包票,可这件事情上,必然是十拿九稳。 而这厢,繁缕看到卫衣突然进来坐下,着实吓了一跳,米饭噎在嗓子里,急急忙忙的喝了一口汤顺下去,才抬头疑惑的问道:“督主这是要和奴婢一起吃?” 卫衣只道:“本座不能吃吗?” 繁缕摆手连声道:“自然不是,这里是督主的地界,督主想如何,便如何。” 繁缕头 分卷阅读7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一次发现,自己也可以这样伶牙俐齿,她从前被督主的名声吓坏了,在他面前说句话也是哆哆嗦嗦的。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其实这房间,除了新婚之夜,卫衣进来过一次,就没有再踏入一步过,他闻到那清淡的香气,房间雅致秀气,站起来走到内室看了看。 女子的房间总有些清新的感觉,有种淡淡的香味,明亮干净,床上是那床大红锦绣喜被,繁缕觉得麻烦,也没有多余的被子,便没有从新换。 繁缕坐在饭桌边,斜身往里看他问道:“督主您怎么了?” 卫衣正拈着一只她挂在床帐上的素色香囊细看,回了一句:“这房间不错。” “是,是吗,咳,其实,也不过尔尔,尔尔。”繁缕的筷子颤了颤,一根笋丝从筷子尖掉下去,然后抬头看着督主,她也觉得不错,但您不能进来住。 这句话她是必然不敢说出口的,卫衣也只是随口一说,回头却看见对方紧张的神情,顿时有些索然无味,都一样的怕他,没什么意思。 “你害怕本座?”卫衣听出她语气里的排斥,回过头双眼微眯,问道。 看着繁缕脸上缓缓绽开一抹谄媚虚伪的笑意,喝令道:“别说谎,本座看得出,不信。” “啊,好。”繁缕尴尬的收回笑容,咽了咽口水,在此威压下,只得实话实说,点头轻声道:“怕,怕极了。” 卫衣负手而立,面无表情道:“既然怕,就莫要强撑着讨好了,本座不需要。” 繁缕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竹木筷,紧张地问道:“督主,您又不高兴了?” “什么是又?”卫衣拧眉,疑惑的问道。 繁缕暗暗叫苦,面上干笑道:“上次,奴婢说那什么的时候,您不就是这样。”她都不敢说清楚是什么事。 卫衣突然笑了,甚是轻松道:“那次,那次本座没有生气。”一双褐色的眼睛含笑微弯,仿若清水微漾一般。 听到这一句,繁缕瞬间欣喜道:“是吗,那就太好了。” 卫衣站在她身侧,目光清和,蓦然微微俯身含笑凑近了她的耳畔,相隔不过寸息,认真说道: “但是这次,本座生气了。” 一字一句,字字真切,落入耳中,如同擂鼓,繁缕下意识呼吸微噤,却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知热气酣然袭向耳侧,感觉浑身一颤。 晌午的阳光,亮堂堂地洒落在他干净的后颈上,赫然在目的,是白皙如玉的肤色,细细看来却是偏向牛乳那般白,明晰无暇,似有皂荚的清苦香味,褐色的眸子似笑非笑。 繁缕一时怔怔的想,倘若,倘若,这人不是个太监,便好了。 若是那般,嫁给了这样的人,岂非梦中也要笑醒了。 某一瞬,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  方才,吃完米老头,问室友:小骨,你在下面吗? 她仰起头,天真的答了一声:在。 那就好,我在上铺放心地伸出手,把包装袋从她头上扔下去了。 明天大概要坐轮椅上课了。 然后,坐在床上晃着腿叫唤:班长,班长,你再不看我,过一会就看不见我了。 小骨转过头,略惊慌不解:嗯,怎么了 ,为什么? 我:因为一会就要熄灯了。 众舍友:“……”我们可以打死她吗? 遂,作者卒。 ☆、繁绪 那一瞬的想法, 将繁缕自己吓了一跳, 心里砰砰跳动,心烦意乱, 她怎么会这么想,这可不是别人,是个恶名昭彰的西厂太监。 这是所有人眼中的索命无常一般的人物, 声色表象罢了,自己是不是在宫里待得太久了, 所以就快疯了。 卫衣自然不知道繁缕的想法, 否则掐断她脖子都不在话下。 卫衣说完, 便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他目光凝在繁缕身上,已经没有了那一次见到繁缕的时候,那种恍惚又美妙的感觉了。 就是海棠着露, 也不过是晨曦片刻之间, 在于她相处的过程中, 那些所谓的感觉都在逐步的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有些胆小怯懦,又有些机灵的小医女罢了。 他渐渐看到的,才是这个真实的人,真正的繁缕,普通又娇憨,偶尔有着些许的小聪明。 没有人, 能永远维持一瞬间的惊艳,生活大都都是由细碎又平凡的琐事拼凑而成,然后渐渐看出一个真正的人。 “大人。”繁缕从那一瞬间的恍惚中回过头来,继而迅速低下头去,屏息凝神。 卫衣点了点道:“你尚且算是有些小聪明的。” 繁缕低眉受教,手里拧着筷子戳在碗里的一片菜心上,嫩绿的菜心被热水焯过,加上猪油入锅快炒,盛上盘时依旧青青翠翠的,滑软的香菇,脆嫩爽口的菜心,倒是极为好吃。 繁缕 分卷阅读7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起身从妆盒里拿出一只做好的香囊,给卫衣看,道:“这个是给督主做的香囊,里面是用调制的安息香,有助眠的效用。”是白底绣海棠的香囊,简单适用于男子,不是很女气。 繁缕对香料了解当然不多,也不过是照着书上,做个简单的香囊,再多的就不是她所擅长的了,那可是专门的香料师傅做的了。 卫衣很满意,道:“很不错。” “多谢督主。”明明是她辛辛苦苦做了东西出来,被人白白拿走了,却还要为他的一声夸赞道谢,繁缕想,这就是位高权重惯了才拥有的姿态。 “督主,不如先行用饭吧。” 卫衣终于坐了下来,小欢子一早很有眼力见的添了一副碗筷,繁缕却没什么胃口了。 她以前只奇怪人为何除了生病,好好的还会没有了胃口,但现在明白了,这感觉,味同嚼蜡,一口一口吃得极慢。 午后 卫衣很少有自己的空暇时间,他们这些人,时时刻刻都要围着主子转,或者为主子办事。 繁缕不知道为什么,督主挺喜欢听人读书的,不计是什么书,他都能听得进去。 托他的福,繁缕也因此看到不少奇奇怪怪的书册,内容杂七杂八,她一般都自己随便选一本来读个一章两章。 卫衣抬手拿了一本书下来,翻定在其中一面,递给她指着上面的字道:“今日读这个。”卫衣鲜少自己挑文章让她读。 繁缕拈开书页,一看是《桃花源记》,崭新的页面散发出墨香,繁缕坐在红木雕花圈椅上,拢了拢衣裙,书卷摊开在膝上,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才拿起书卷。 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才捧起书语调平缓的念了起来,音色清朗: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亡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穹其林。 林尽水源,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 卫衣只是喜欢人读书时候的声音,静谧安宁,只有少女轻柔的读书声,他站在窗前,海棠依旧,绿肥红瘦,仿若这与世隔绝的一隅之地。 读罢,繁缕思忖,这世俗纷扰,何人能逃脱,她放下手中书卷,说:“真的有桃花源这样的地方吗?” “你觉得有吗?”卫衣随口问道。 繁缕点头道:“也许有,但是里面住的一定不是凡人。” 有哪个凡人,能逃过俗世凡尘,避世百年,想必除了神仙没人能办到。 “兴许是那些人已经死去,是鬼魂,却在仙境里活下来而不自知,不过也许就是神仙呢。” 繁缕捧着书看着他,卫衣对她这个新奇的想法不予置评,哼笑一声道:“许是吧。” 卫衣小憩了片刻,便带人往西厂去了,他似乎天生就适合做这样的事,不带有丝毫的悲悯之心,他知道如何挖掘每一个人的弱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诏狱,大抵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 傍晚时分,夜幕降临,督主还没有回来,花影暗暗,这院子里显得有几分诡异了,好在小欢子很快就点亮了廊下的灯笼。 繁缕抚裙坐在台阶上,拈着一片海棠花瓣,单薄的花瓣透过昏黄的光色,朦胧的淡粉,繁缕笑了笑,远远看见有人从院门走进来,小平子在前提着灯笼快步进来,督主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繁缕站了起来,道:“督主您回来了。” 陆午跟在督主身边进来,到书房后,径直跪下道:“都是属下失职,请督主责罚。” “算了,谁能料到都被打得半死不活了,竟然还有余力攻击本座。”卫衣并没有如想象中的怒气冲冲,反而语气淡凉,笑意懒散,只是右边手臂一直垂在身侧。 陆午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而是颇为沉重道:“此人竟是这样的硬骨头,是属下办事不周。” “可惜了,不能为本座所用了。”卫衣轻笑咬着牙,面上丝毫不露痛楚之色,陆午却是眼睁睁看见督主被那铁器砸到了。 锦衣卫本就在东西两厂之下,自八年前卫衣被任命为西厂提督后,更是雷厉风行,狠狠抓住了锦衣卫,同时将本应势均力敌的东厂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陆午出来,对繁缕恭声道:“督主受伤了,麻烦夫人服侍督主上药。” 繁缕站在台阶下,应道:“嗯,好。” “拿些跌打损伤的药来就好。”卫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些闷闷的。 “是。” 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受伤了,繁缕疑惑不语,回房间拿了跌打损伤的药油来。 书房里摆着小憩用的罗汉榻,卫衣的外袍半褪坐在上面,烛火通明,右后肩上果然是青紫一片,似乎是被什么钝器重击所致。 “请督主稍事忍耐。”繁缕右腿跪坐在罗汉榻上道,她只是奇怪,这么重,怕是骨头都是要碎了的。 卫衣闭眼应道:“ 分卷阅读7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嗯。”他并不怕痛,这么多年,什么苦都受过来了。 繁缕打开药瓶的塞子,倒在了手上,一股浓郁的味道,卫衣脊背上的伤疤,大大小小不算少,前面还能看见上次的箭伤疤痕。 她力道不大,将药油均匀涂抹在督主的后肩上,匀力按揉开来,卫衣一声不吭,只是过了半晌,额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气,吩咐道:“去给本座倒杯茶水来。” “是。”繁缕转身走出来,提了桌上五彩春草纹茶壶给督主倒茶,茶水清香四溢,繁缕喝不出好坏茶如何,只觉得这茶水比女医馆的要好闻许多。 此时,陆午从外面大步进入院子,通禀也未要,站在外面急促地敲门,高声道: “大人,重华殿出事了。” “什么!”卫衣霍然起身,颜色肃厉,随手一拢长衫,披上斗篷打开门,大步往外走去。繁缕手端着一碗荷叶茶,站在一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听外面卫衣喝了一声:“走。”再顾不得其他,乘着夜色,一行人步履匆忙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怎么,没人了?”眨眼的功夫,等院子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了,连小平子和小欢子也跟出去了,繁缕端着茶坐下来自己喝了,督主的嘴很挑,喝茶也是。 想必是出大事了,因为卫衣匆匆起身的动作,带到了放在宽塌上的药瓶,染得垫子上也是药,一块淡黄的暗色痕迹。 繁缕拿着帕子擦完了药痕,倚在榻边头一点一点的,想着眯一小会儿,等督主回来再说。 未承想,一闭眼就睡意袭来,随手扯了旁边的薄被裹在身上,闭眼就睡着了。 直到后半夜,卫衣才满身疲倦的回来,繁缕已经在隔间睡着了,隔着三折展开的白底水墨丹青绢丝屏风,卫衣和陆午并没有发现屋子还有人。 “陆午,此事你怎么看?” 陆午敛息,道:“禀督主,依属下看,这次的刺客,幸有摄政王留宿宫中,不然陛下这次真是……” 说到半截,屏风里的繁缕却睡醒了,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想必是督主他们回来了,但是很困,繁缕又躺了一会,外面传来的内容却越来越不对劲。 摄政王,幽州刺史,刺杀,柳州,玉玺一个接一个不该她晓得的东西,絮絮传入耳中,最后繁缕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督主的语调从所未有的凝重,而陆午更是时不时带几句杀伐之词。 这次是出不去了,繁缕绝望的闭紧了眼睛,试图让自己真的睡着,不然被发现偷听到了他们的话,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偏偏越来越清醒,那浓浓的睡意早不知在她的胡思乱想着去哪里了,外面的一字一句清楚入耳,这下真的跑不掉了,这等机密要事,不是她该知道的。 最后,陆午沉重道:“所以,属下拙见,许是摄政王所为。”正常的思路来看,再结合今日最后结果,最终名利双收的,舍摄政王还有谁。 卫衣想的却不是这个,他清晰地记得昨夜赶到重华殿时,看到摄政王左辞指点江山,平定局势的样子。 而束发之年的陛下一袭明黄九爪团龙缂丝龙袍,却如孩子般被团团护在身后,白着一张脸,孱弱中夹杂着惧色,有些不甚明白的事,却在那时豁然开朗。 譬如,无怪乎陛下的字浮躁中隐隐夹杂着软弱无力,分明身为九五之尊,却掌中无权,身后无势,于社稷无功,自然是要心虚的,这般心境,怎么可能会有开阔的心胸。 但凡有些野心的人,也不可能不急躁焦虑的。 说的通俗易懂,就是没有应媲美身份的底气和权力罢了。 这一次,卫衣不屑地淡漠道:“呵,真是巧了。” 偏生摄政王昨夜临时留宿麟趾宫中,也就今夜就来了刺客,究竟是为了一箭双雕,还是刻意布局的阴谋,不管是谁,此人的目的都算是达到了。 他虚虚实实的说:“许是,也许不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前朝的事,自然有摄政王与其他的重臣来处理。 山雨欲来风满楼,风雨是无法阻止的,是要被雨水摧残,还是顺水行舟,前程在自己的手中。 陆午闻言眸色一厉,低声道:“那督主,事已至此,咱们是不是该……” “等等。”卫衣忽而抬手,眸色沉沉,他察觉了异常,制止了陆午要往下继续说的话,抬手让他暂等一下,起身往侧面的隔间里去了。 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呼吸声,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那不是会武功的人,呼吸紊乱,卫衣站了起来,面色如常道:“本座去倒杯水。” 说着,卫衣袖中的手慢慢握紧,积蓄起力量,缓步进入内间,转过单薄的屏风,没有意料中的锋芒。 只看见罗汉榻上睡着的女子,瞬间怔了怔,眯起褐色的眼睛,才想起来当时情急,便忘了她还留在这里。 塌上的繁缕也咬紧了牙关,侧着脸眼睛都不敢动,怕被发现自己还醒着,缓缓松了紧咬的后槽牙,看 分卷阅读7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上去面容自然,睡意酣然。 阴影落在她的脸上,繁缕感觉到眼前的光蓦然一暗,甚至感受到那如芒刺般地目光,惊骇不已,难道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最终,卫衣并没有选择此时下决定,毕竟是御旨赐下的,死也要死的名正言顺。 繁缕并不敢放松,倚臂伏在枕头上,依旧保持着均匀而轻缓的呼吸,直到卫衣离开隔间。 她缩在薄被里,瑟瑟发抖,上下牙关扣不上,睁开眼睛,烛火昏黄,外面偶尔有走动倒水的声音,卫衣还没有睡,不过也快天亮了。 最后繁缕真的睡着了,等她揉着眼睛醒来,窗外天光明媚,伸了个懒腰道:“天都亮了。” 眼前有些不对劲,床前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屏风,繁缕怔了怔,猛然想了起来,脸色一僵。 转出屏风来,坐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抬头才看见卫衣坐在椅子上,故作讶然道:“督主,您何时回来的?” 卫衣没有说话,手中端着茶杯看着她,目光沉静如水。 繁缕抿了抿唇,心乱如麻,但仍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偏头笑道:“督主您怎么不说话?” 卫衣摇了摇头,盯着她意味不明道:“你今日,话很多。” 再不多说,怕一会就没机会说了,繁缕腹诽道。 过了好一会,卫衣才松了口,缓缓地说:“昨夜,你睡得很沉。” 繁缕下意识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是呀,督主这里的床榻挺舒服的,没想到竟然睡着了。”她应当,没露出什么马脚的。 又关切道:“督主,您的伤可好些了?” 如卫衣所言,她是有些小聪明的,此时尚且还能不动声色的应对。 欲盖弥彰的意图,卫衣看着她,言简意赅道:“已经好了。”那么重的伤,什么样的灵丹妙药才会一夜就好,繁缕知道,此时督主怕是已经不相信自己了。 繁缕也当不知,跟着点头道:“啊,那就好。” “你昨晚可有醒过?” “没有。”繁缕摇头,矢口否认。 只是对上卫衣的沉如深渊的眼睛,一股凉气沿着脊梁骨爬了上来,繁缕心中焦灼万分,似在不断的往下沉落,但面上不敢露出分毫急色。 完了。 良久,卫衣终于摆了摆手,道:“无事了,你出去吧。” “是,奴婢告退。”繁缕躬身退步至门边,转身步伐从容,裙裾轻盈飘逸的掠过门槛,看不出任何异常。 “来人。” 书房里,飘忽间一抹暗色落在卫衣眼前,跪倒在地,这是西厂督主身边的暗卫,低头道:“属下在。” “派人看着她,若有任何异动,你知道怎么办。” 卫衣的言辞里冰冷更甚,他甚是惜命,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是,小的遵命。” “还有,招陆午过来,把以前查到的东西带过来。”陆午早就详查过繁缕的身世,只是当时卫衣忙于与禄公公的明争暗斗,故而没有过目,也就一直存放在陆午手中。 “是。”影子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繁缕自以为逃过一劫,松快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轻吁了一口气。 殊不知卫衣是何等人物,几般心思,岂能轻易被她这小小伎俩骗了去,不过是怕打草惊蛇罢了。 陆午很快到了书房,站在督主面前,卫衣沉声问道:“你之前,都查到什么了?” 陆午垂头,拱手道:“夫人乃是江陵柳春医馆主人的女儿,其父名为白昌文,是一位郎中,家中世代行医,夫人也是耳濡目染长大的,也是因此才能拜医女为师。” 这些东西,早在进宫的时候就写的清清楚楚的,查出来不需要费多少心力。 “夫人的继母,是江陵铸剑山庄,楚氏少主身边的侍女,据闻楚少主不好女色,将侍女赐给了山庄里供职的大夫。” 卫衣稍稍蹙起眉,讶然道:“江陵楚氏?”对于这个来历卫衣有几分错愕,遂微微挺直了脊背,这可不是什么好身份。 “是的,其人在铸剑山庄长大,后到楚少主楚敛身边随侍,但后来同其他婢女一起被放出。” 见督主不言语,陆午也安安静静的等着,卫衣半晌后,道:“还有什么,接着说。” “夫人是被其继母怂恿夫君送进宫来的,不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勾结,属下尚未可知。” “既然这般,顺理成章。”卫衣双臂搭在两边的椅子扶手上,眼帘微垂,不知是在想什么。 依着督主的性情,倘若繁缕此人真的在欺骗他,想一想便觉不寒而栗。 很多事,贵在顺理成章,也败在顺理成章,繁缕来到西厂的整个过程,看起来没什么蹊跷之处,自己亦绝无被算计的可能,卫衣是个多心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卫衣略蹙了蹙眉,又舒展开来,道:“就先这样,继续去查。” 陆午走到庭院里,往内 分卷阅读7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冷光乍现,亦比往日多了几分警惕,没想到督主随便点出的一个宫女,竟然有这样复杂的关系。 这其中,是否有人为的算计,尚且不知。 繁缕的过往被人查了给个底朝天,许是入宫之后的经历太过顺遂,饶是自负如卫衣,此时也疑窦丛生,对她保持了怀疑的态度。 繁缕也没有办法,她除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着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出了实话,必死无疑,这般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她这样天真的想着,殊不知,卫衣却不打算放过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昨晚改一改就发,结果睡着了。 ☆、桔梗 “呃……”陆午离开后, 卫衣骤然蹙紧了眉, 俯身缩下肩去,面露痛楚之色。 一道影子极快跃出, 到卫衣身边扶住他,低声道:“督主,您怎么样?” 卫衣自然是负了伤的, 昨夜他就在到了重华宫后,自然也要跟着保护陛下的, 十个刺客, 竟然一个也没活捉。 不仅如此, 还被人突然袭击撞在右肩,本就不好的右肩伤上加伤,疼得此刻动弹不得,卫衣眼帘垂下微寒,低声发笑, 他还没这么狼狈过。 他心头含了几分恼意, 轻轻摇头, 只是冷然吩咐道:“没事, 去诏狱把那个家伙剁了,拉去兽园饲虎吧。” 兽园顾名思义,自然是指饲养野兽的园林。 不过兽园是原本的名字,先帝不喜,遂改之为御兽山。 后兽园废弃,卫衣便把它当成了另一处诏狱, 朝臣之中不少人借此参他,言其行径残暴到令人发指。 卫衣当时什么都没多说,转头就扯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了这些多嘴多舌的家伙头上,差了锦衣卫上门,拉了这些人进诏狱里溜了一圈,出去的时候看起来毫发无损,却个个都是皮包骨头,半死不活。 自此,朝臣鸦雀无声,只对他更加忌惮三分。 卫衣就如同历史上所有的宦官一样,作恶的时候根本不信自己会受到报应,他想,自己既然都已经担了这奸佞的名头,怎好不坐实。 本就是一池浑水,污浊不堪,卫衣不介意自己再搅乱一些。 “是。” 诏狱里每一日都有人死去,没有人在乎进了诏狱的人,因为,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这皇宫里,在繁缕眼中春和景明,在卫衣眼中风云诡谲。 “本座,若是真的被骗了,”心情不好,所有不痛快的事一连涌上心头,想起繁缕素日里的乖巧,卫衣狠狠掐住了椅子上的扶手,咬牙道:“把她也扔去兽园饲虎。” 暗卫没有应声,从匣中取出伤药,运力为督主疗伤止痛,即便是那个传闻中如恶鬼投生的西厂提督,此刻也只是个会疼痛的凡夫俗子。 半晌,暗卫推拿过后,询问道:“大人,可要请太医前来?” “不用,来了也没用。”卫衣摇头,他身为习武之人,也略知药性。 这金创药中的三七粉活血祛瘀疗效最佳,即便是太医来了,也不过是推拿一番,拿出同样的药罢了。 “你退下,本座休息了。” “是。”暗卫应了一声,嗖地一声就已经消失不见。 卫衣的右肩被细棉纱斜着层层缠绕起来,淡棕色的药透了出来,浓郁的药气飘在鼻尖,他对此已经习惯,但每一次受伤还是一样的痛,不过,说起来,这些都比不过年少受的苦楚。 他不想回头看,回头的一条路都是鲜血淋漓的,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可八岁那年的记忆,别样的清晰,他躺在那个严实的屋子里,满是草灰的炕上,那痛彻心扉的一刀。 分明,已经记不清是谁把自己送进去了,窗户纸外似乎有人在哭,又好像没有,可能有的,但不是在为自己哭。 他当时年纪小小,只是觉得生不如死,十三四岁的时候,懂得了事情,难受得吃不下饭,又觉得有些淡淡的恨。 为什么进的宫,也记不得了,许是穷。 没有人来看过他,他有没有爹娘,也记不得了,卫衣试着想起过,但实在是模糊了,他自诩记忆力好,偏偏记不清自己姓甚名谁,爹娘又是什么人。 十五岁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即便是太监,他也要做最位高权重的那个。 这样的卫衣,变得聪明至极,知道怎样让自己讨得别人的欢心。 他在女医馆看到繁缕的时候,想,如果自己十七或者十八岁遇到她,一定很喜欢她的。 喜欢一个人一样的喜欢她,而不是如今这般,只是当成了一个物什。 那时的他已经懂得了不择手段,与现在最不同的是,他可能还会喜欢一个人,虽然,那个人并没有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出现。 其实也可以说,幸好没有遇见,不然就不会有今日的功成名就,虽然是恶名,若不如此,早已经死无 分卷阅读7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葬身之地了。 “这天怎么这么热。” 酷暑炎炎,繁缕待在值房里趴在桌子上,被热得几乎摇破手中扇子,袖子也挽上去了一些,露出手臂。 她不知道督主是不是真的信了她的那番说辞,而今想来,真是漏洞百穿,她自己都不信。 一时间心浮气躁,值房里的热茶也换成了紫苏熟水,繁缕连连喝了两盏,她本就惧热,偏生心中揣着心事,又不知能与何人诉说,若是以前,还可与师父和紫苏她们说一说。 现如今,却莫名的觉得不一样了,自己不好麻烦她们的,这种事情,即使是和她们说了,也没人能有办法。 门房来传话道:“白医女,内宫来人了。” 繁缕连忙退下袖子,放了扇子出去迎接,一看便知是翠羽宫的宫人,果然,那小太监道:“白医女,小的奉翠羽宫桐嫔娘娘之命,请白医女前去问诊。” “是,我知道了。”繁缕很快去拿了药箱回来。 小太监很有眼力见儿,也很机灵,扶着繁缕上了马车,道:“白医女,请上马车。” 繁缕冲他点了点头,道:“有劳了。”提裙上了马车,马车很快就往行驶翠羽宫去。 繁缕记得上次给桐嫔娘娘诊脉的情形,再一次到了翠羽宫,她对桐嫔娘娘含了几分好感,脾气好的人总是多得人喜欢。 宫殿的雕花门紧闭,随着小太监到了宫门口,早有宫女推开了门,但并没有大开,此时清平从里面出来,见到繁缕唤她随自己进来。 “白医女,请进来吧。” “是。”繁缕随清平躬身进入殿中,殿中扑面而来的清凉气息夹杂着花香,如同进入了冰宫一般,令繁缕浑身一震。 她们这样的宫女,甚至是姑姑都没有资格用冰的,殿中摆着一只剔透晶莹的小冰山,殿中四角也摆放着盛满冰块的铜盆。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小冰山上如雪花般洒着片片白茉莉花,使得清香四溢,沁人心脾,繁缕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清平、碧秀这样的宫女,虽说使不上冰块,但日日随侍在桐嫔娘娘身边,这日子过得,也和主子一般享受无异了。 桔梗想必也是过得这样的日子,她应当是高兴的吧,桔梗也是很怕热的。 她现如今自顾不暇,哪还敢提让督主帮忙打听桔梗的事情,桐嫔和庄嫔两位娘娘之间斗得如火如荼,繁缕偶尔会想,也许这里面还有桔梗一星半点的功劳。 她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只是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碰不见摸不着,她始终只是这样不起眼的普通人。 梅花朱漆小几上摆着金丝党梅,芙蓉卷和切了小块的淡黄色香瓜,沁甜的味道分外清香。 桐嫔倚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身形曼妙,一袭绯霞千色梅花长裙,裙角从塌上落下来一片,有些慵懒妩媚的样子,碧秀跪在一旁拿了签子喂给桐嫔娘娘。 繁缕看着都觉得很美,这殿里舒适至极,待了一会,也变得浑身清凉舒适,之前的那些头昏脑胀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奴婢见过桐嫔娘娘。” 桐嫔摆了摆手,淡然的声音含着几分悠然道:“无需多礼了。” “奴婢为娘娘把脉。”繁缕拿出药枕,因是女子倒也不必避嫌,直接为桐嫔把脉。 殿中清凉,此时完全没有了燥意,指下脉相浮如滑珠,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繁缕心下有了几分数。 不过她也是头一次把这种脉象,为了保险起见,又问了清平等人,桐嫔娘娘这几日的状况,除了嗜睡,也会出现头晕的症状。 繁缕的唇边绽开一抹笑意,撤下药枕后,退后一步,躬身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身体并无大碍,而是有孕了。” “恭喜娘娘,娘娘自从那次承宠后月信便一直没了,原来竟是怀有龙胎了。”清平一脸喜色,恍然大悟道。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喜得龙子。”碧秀和清平当即跪下,满殿的宫女也跪下跟着贺喜,恭贺着满怀喜悦之情盼来的小主子。 桐嫔喜气盈腮,低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怜爱万分,扬唇对清平道:“清平,赏。” 不多时,繁缕便捧着一大堆赏赐便出了翠羽宫,桐嫔娘娘的反应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激动,其实估摸着她心里早已经有数了。 再然后到了晚间,太医院的几位太医也被请去了翠羽宫,紧接着桐嫔有孕的消息便似乎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六宫。 江月宫自然一夜不能安眠,据说庄嫔一连砸了半个殿的东西,怒火难消,翌日被太后召去一番安抚。 幸而繁缕没有住在女医馆,而是人人避之如虎的西厂里,否则今晚就不要想着睡觉了。 而后的几日就陆续有消息传来,帝闻桐嫔有孕大喜过望,诺其若产子,则晋封桐嫔为妃。这消息是翠羽宫派人来赏的公公告诉繁缕的。 繁缕的名字在后宫传的更加响亮了,不过最摄人的还是西厂提督夫人,繁缕对此并不自知,她只 分卷阅读7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是觉得自己突然忙了起来。 很多人都召她去看病,难道这还有什么吉利可言,繁缕只是觉得哭笑不得。 从许贵人那里出来,不知是暑伏天热,这些人都是心浮气躁的。 繁缕自然不知道,陛下除却翠羽宫就是江月宫,而今桐嫔有孕,她们却还没有承宠,这么人怎么能不焦急。 贵人还没有资格用马车,繁缕只好走着回去,这就是她们宫女,风光与否,全看上面的主子。 “繁缕。”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繁缕转头看去,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桔梗。 桔梗穿着淡粉绣菱花的宫裙,头上戴着一支蝴蝶玉簪,手腕上带着只翠玉镯子,眉如新月,亭亭玉立站在花丛里,很是有大宫女的样子。 脸上的笑还算热切,繁缕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如今看见桔梗这般笑,却又较以往多了几分怪异之感。 “见过桔梗姑娘。”繁缕微微颔首,如今桔梗在妃嫔前服侍,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她们尚且是没有品级的医女,桔梗之流就不同了,担心桔梗是一回事,但身份又是另一回事。 桔梗端着手臂,轻轻翘了翘唇,微微笑道:“繁缕,如今见你,竟也这样难。”似嘲讽又似感慨。 “我也是。”听不出其中的意思,繁缕淡淡应了一声,静静的等着她说话。 桔梗出乎意料的,没有一点难堪之色,抿唇淡淡一笑道:“想不到,繁缕,几月不见,你竟然和我这般生分了。” 繁缕偏过头,道:“你想多了。” “是吗?”桔梗背对着她,微微昂着头,抿了抿唇,问她:“繁缕,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错了?” 繁缕纵有满腔话,此时也不想和她说了,她只生硬地道:“我没什么资格说你如何,你有你不能说的苦衷,你觉得你没错,你就没错。” “繁缕,如今你有督主护着,这日子可过得比我们好上许多,你看看你这衣裳料子,也比我们的顺滑许多。” 繁缕瞬间抬起头看着她,不是因为受到了称赞,是为了这尖酸的话语而惊恼不已。 桔梗原不是这样刻薄的人,短短两三月不见竟然变得这样势利,繁缕不敢置信。 “桔梗姑娘,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繁缕不耐的蹙了蹙眉,称呼里刻意带上了疏离的姑娘二字。 “繁缕,你有卫衣大人做靠山,可我们这些小宫女却什么都没有,你也知这宫里个个都跟人精似得,捧高踩低。”桔梗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言语之间更有许多不妥当的地方。 提起督主繁缕越发恼怒,她如今夜不能寐,总担心一觉睡去,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偏生桔梗此时往她心上戳刀子。 她胸膛起伏,冷笑一声,口不择言道:“桔梗,你若只为了摆弄炫耀,人前风光,只管到女医馆去扬眉吐气,何必私下与我一人冷嘲热讽。” 桔梗吃惊的看着她,迟疑道:“繁缕,你……” 素来温和的繁缕脾气突然这样冲,桔梗也没有想到,她当然知道繁缕是什么脾性,这些话本不算什么,她只是想,繁缕何必这么大的气性。 “我?”繁缕冷冷一笑,眸色冰冷,扬眉质问道:“桔梗姑娘,我怎么了?” 她不是看不起桔梗攀高枝儿,这样并没有错,只是单纯的不喜她这个样子。 桔梗见她这样子便知她是不耐烦了,便更加急切的询问打听桐妃娘娘的一切,连连歉意道:“是我的不好了,繁缕,你不要见怪,我本没有恶意的,只是听说你给桐嫔娘娘请平安脉了,不知娘娘脉相如何?” 瞬间变得低眉顺眼,温顺可怜,繁缕有些心软,又不喜她这个样子,只能耐着性子,草草答道:“桐嫔娘娘一切都好,倒是你那边,不知庄嫔娘娘如何?” 有医女随身侍奉,庄嫔的身子应该更加容易受孕才对,桔梗的医术在她们中是很不错的。 桔梗一哽,庄嫔这些日子倒是承宠了许多次,也愈发风光大盛,她在近旁服侍也是见到了龙颜,可是每每庄嫔承宠之后,便有姑姑为庄嫔按揉腹部,以此不能受孕。 急功近利不好,桔梗不是不明白,但眼看着就要行了,她怎么能够功亏一篑。 自桐嫔娘娘有孕以来,江月宫便落了下乘,虽然庄嫔依旧成宠,越发得了陛下的心意。 她今天实在是被庄嫔娘娘逼得急了,才从女医馆打听了繁缕去了许贵人处,特意在路上等着她。 第一眼看到繁缕清闲的往回走的时候,她怎么也止不住酸意,女医馆的人提起繁缕都是又敬又怕,谁也不会给她委屈,每一个人,都过得比她好。 桔梗低垂着头,她比繁缕尚且小了两岁,本来应当岁月无忧,却一身陷进这拔不出的泥潭中。 繁缕看着她,心里有些微妙的怅意,不想和桔梗敌对而立,可她并非容忍之人,她不是不知人心易变的道理,只是变得太快,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人,就改换了嘴脸一般。 最后繁缕抬起头 分卷阅读7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看着她,“我理解你的身不由己,或者是你的鸿鹄之志,但我也有我的难过。桔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现下,也不想知道,你我互不干扰,最好了。” 桔梗留在原地不动,看着繁缕快步离开,仿佛有什么妖怪在后面追着一样,她袖中的手渐渐攥得紧了,咬着唇不再出声。 她才不是流连什么富贵,若不是,若不是……她也不会变成这样,路是人走出来的,她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后面的路只会越来越顺。 桔梗小巧秀气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意,暖如春阳,瞬间又浸满了苦涩,咬着唇欲哭而不哭,她只是,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暗卫才是真爱 优雅的杀戮,这五个字,特别有画面感 想写个两三千字的短文。 ☆、奸夫 繁缕根本不敢到卫衣面前去, 难道还要时时提醒督主, 这里个还有个活蹦乱跳,偷听到机密要言, 时刻可能出卖他的存在。 而卫衣那里,没有任何进展,繁缕的身世除了一个继母, 尚且算是清白干净,没有什么疑点。 “咳, 夫人的继母是如何被发落出铸剑山庄的, 不得而知, 这应只是个巧合。” “属下认为,夫人没有任何动机。” 卫衣素来疑心颇重,只是低声道:“当真都是巧合吗?” 召来负责监视繁缕的暗卫,问他繁缕可有任何异动,暗卫如实答道:“回禀督主, 夫人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暗卫始终低垂着头, 声音平淡:“不过, 这其中名为桔梗的宫女却有些其他关系。” 卫衣记得这个名字, 繁缕曾向他问过这个名为桔梗的医女的消息,不过他并不清楚。 他问道:“她怎么了?” 陆午神色淡然道:“桔梗的哥哥惹了人命官司,被苦主一张状纸告到了县衙,如今被收押起来,只等着落实罪证,而后发落了。” “证据确凿?”冤假错案这种事, 卫衣也不曾少见过,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午点头道:“是,三月前,桔梗家人来见她,想必是说了这件事,随后桔梗为了其兄长,才决定投靠庄嫔。 当然,这其中可能也有庄嫔意欲收拢人脉的可能,不过据悉,自夫人大婚之后,就没有与此人再怎么见过了。 只有昨日,在回女医馆的路上遇见,却是在吵架,所以应当没有江月宫的干系。” “这么说来,那她就真的不是奸细了。”卫衣微蹙的眉略略舒展,眉间沉郁之气散去不少。 “那督主,日后怎么办?” 卫衣左臂支着头,淡淡道:“无妨,本座已经派人监视她了。”平白无故杀了繁缕,只是徒惹麻烦,这西厂上上下下,早有不少眼睛盯上了。 内阁之中盯着他们的人自然不少,卫衣总是满不在乎的,私底下却牢牢的记住了这些人,睚眦必报,才是他的本性。 繁缕不知道危险曾这样近的落在她的头上,也不知道,那高悬的利刃悄悄挪开。 “去请夫人来。” 繁缕今日没什么事,正在房间里整理书卷,督主让人请她过来,繁缕心怀忐忑,走到卫衣三步远处,躬身道:“奴婢见过督主。” 繁缕不敢有任何异样,卫衣对她的态度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他自然没有什么必要向一个宫女解释这些,只是觉得,平白耗费了他们这么多的精力。 “你放聪明些,本座自然不会为难你。”卫衣左手摩挲着杯子,半晌后,才淡淡道。 督主的右臂僵硬,繁缕也晓得内情,她身为大夫,自然知晓这样的伤不是一日就能好的,但并不戳破,身为西厂提督,想必仇人不少。 “是,奴婢知道。” 两个人面对面,彼此颇有几分心怀鬼胎的意味,卫衣审视着繁缕,本不应当这样的即便是忌惮,也不应手下留情的,说来好笑,他竟然有些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 他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繁缕松了一口气,院中海棠树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她也仿佛焕然重生,小小的果子挂在枝头,翠绿欲滴。 她想,再过两个月就能吃到海棠果了,到时候做一些,让督主尝一尝。 “白医女,翠羽宫桐妃娘娘有请。”繁缕上了马车,桐妃娘娘如今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不仅位份提高了,而且成了一宫之主。 再来桐妃宫中已然变了许多,比起从前的淡雅明洁多了几分富丽,屋里屋外侍奉的人也多了许多,桐嫔正在皱眉吃一碗燕窝粥,清平一边苦口婆心的劝着桐嫔多吃些。 “娘娘纵然不想吃,也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啊,龙胎要紧。” 桐妃却眉头紧蹙,任凭侍女费劲了口舌,也不肯再多吃一口。 “娘娘,白医女来了。” 繁缕与清平对视一眼,上前躬身见礼道:“奴婢见过桐妃娘娘。” 繁缕请过安 分卷阅读8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后给桐妃把脉,大抵因为有孕在身的缘故,桐妃妆容素净,婉约秀气,自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所着的鞋履也从高高的莲花盆底,换成了流云锦绣粉荷的平底履,屋子里的熏香也都不用了,可见对其腹中孩儿的珍视。 桐妃若平安生下龙子,那便是当今的皇长子,说句揣测圣意的,那就是贵妃,日后皇子长大了,皇贵妃也不是没有可能,真真正正的贵不可言。 “白医女,不知我家娘娘现在如何?”碧秀身为桐妃的贴身宫女,万分关心自家主子的身体状况,人逢喜事精神爽,对谁态度都好的不行。 “姑娘请放心,如今娘娘的情况已经大好,只要在后面的日子里小心保胎即可,奴婢会每隔三日来为娘娘请脉。”繁缕写了药膳方与食膳方子,又将需要注意的事宜,仔仔细细的交代了一遍。 碧绣十分苦恼道:“娘娘近日食欲不振,什么都吃不下去,就连平日最爱吃的鱼,也只喝得下去些许鱼汤。” 繁缕沉吟片刻,其实她来过后,这里要请太医院的太医来把脉的,毕竟医女不过是为了看病方便才设立的。 繁缕也不敢妄言,毕竟这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吃不吃的事情,而是皇嗣。 “宫中饮食中庸,娘娘倒是可以多吃一些酸果子开开胃,但山楂切不可多食。” 清平笑眯眯的将繁缕送到宫门外,又是一番答谢,繁缕登上马车原路返回。 在女医馆门口碰上紫苏也从外面回来,繁缕叫住她,从马车上跳下来。 “紫苏姐姐。” 紫苏抬头看见她,笑道:“繁缕,你从翠羽宫回来了?”只有翠羽宫来召人时才会有马车。 “嗯,是呀,今天才看完。” 紫苏向她问起桐妃娘娘如何,这是进宫以来第一位有孕的贵人,上上下下都重视着,女医馆不仅繁缕常去,其他医女也去过许多次。 这不仅仅是桐妃一个人的事,皇帝的家事就是天下事,整个太医院随翠羽宫驱使。 “桐妃娘娘保胎的膳方我还是开得保守些,斟酌了一番,毕竟这宫里……姐姐也知道的。” 繁缕提着药箱,与紫苏说着那位桐妃的药膳方子,桐妃身子骨一向不大好,此次怀胎十月万万不可大意的,否则不是小罪。 “嗯,多加小心是应当的,不过咱们女医馆开的方子,一般都会由太医过审一遍的,也不用太担心。” 到了女医馆,紫苏拉着繁缕到自己的房间去,让她坐下后,说:“繁缕,你想喝什么茶?” “什么茶都好,只要是紫苏姐姐这里的就好。” 紫苏笑着睨了她一眼,道:“这么会说话,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紫苏泡了一壶茉莉花茶,给她倒上,自己起身去翻床头下的信封,拿出来给繁缕看,一脸笑容地说:“看,我爹娘两个月前给我递了信,说是已经帮我定下来亲事。” 繁缕惊呼一声,问道:“真的?” “嗯,真的,我进宫前他就说,他等我出宫就娶我。”紫苏用力的点头,那个人,这是她在宫里最大的盼头。 繁缕应景地打趣道:“真好,紫苏姐姐,他一定很喜欢你吧。” “你这个丫头,你呀,日后……”紫苏脸色羞红,张嘴想说什么,又及时住了口,她忽然想了起来,繁缕的处境。 繁缕并不知道紫苏对她的怜惜,她懵懂的算是喜欢过一个人,又断的这样干净利落,算不上缠绵与否,只能说是喜欢的不够深。 她在宫里呆的久了,对外面也很好奇,问道:“紫苏姐姐,那人真有那么好吗?” 紫苏在宫中也算是不少年,人情世故,富贵荣华也见得不少,若是挑剔起来,门当户对的,能入眼的也不多。 提起未来的夫君,紫苏笑眯了眼睛,甜蜜地将另一封信函递给她,指着道:“当然了,你看,我爹娘还给我带了他写的信进来。” 繁缕一边接过来,一边惊叹道:“啊,竟然还是个读书人啊!” 从古至今,读书人都是受尊敬的,一个村子里能出一个秀才,在十里八村的都是很有脸面的事。 “什么读书人,不过是为了做买卖,才跟着人略略识得几个字,歪七扭八的,还不如我那徒弟第一次写的好看。” 紫苏笑嘻嘻地说着,嘴上嫌弃,眼中却是满满欢喜愉悦。 展开信封打开信纸,信上的字迹虽算不上漂亮,但也算端正清楚,寥寥几句,先是问候了一下紫苏过得如何,又说自己买了多少亩田地,家里开了两个铺面,最后才说了一句,紫苏,我等着你呢。 饶是繁缕这个外人,也看得心里暖洋洋的,更何谈紫苏自己了,没有什么诗情画意,很家常又有点温馨的感觉。 “哈哈,这么说来,不仅是个识字的,家中定是有屋又有田,只等着新娘子了。”繁缕故意拿腔作调地调侃她,冲她挤眉弄眼的模样,好不滑稽。 紫苏被她羞得俏脸通红,一伸手夺过了信纸,随后一边 分卷阅读8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抬手去拧她的脸,一边嗔道:“哎呀,你这丫头,几日不见不知羞了。” 繁缕躲着紫苏的魔爪,绕着桌子跑,嘻嘻哈哈地玩闹,半晌过后,紫苏才与她坐下来,注视着她,言辞恳切的说: “繁缕,实与你说,他有没有文采不重要,我看中他这个人老实憨厚,但又不算傻,会过日子罢了,做了宫女,见识过这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那等日后成了亲,紫苏姐姐可不要忘了给我们递个信。” “就你这小丫头会讨巧,放心吧,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我们繁缕啊。”紫苏挽着繁缕的手,笑容真切。 等走到西厂和女医馆的分岔口,两人松开了手,紫苏摆手道:“那我有事,先走了。” “嗯,紫苏姐姐慢走。” 在紫苏离开后,繁缕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笑容,甚至带着一丝丝的落寞,她真的,真的很羡慕呀。 但她不能在紫苏面前表现出一丝落寞之情,因为她不想紫苏心怀愧疚,紫苏姐姐对她这样的好,她只盼着,只盼着紫苏好好的,只盼着亲近的人都好好的。 春花秋月,冬夏轮回几度,繁缕知道,无论是师父,紫苏还是栀子,出宫后都是要很快嫁人的,有女医官的身份,她们嫁的不会差,至少也是紫苏这样生意人家的少奶奶。 如今与桔梗的关系说不上分崩离析,但也是日渐淡漠,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繁缕也说不清,她知自己日渐怨气增多,又不知如何消除。 不想变成这深宫中的怨女,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她不想因为自己无端的怨气毁了自己,终日郁郁,总有怒火。 繁缕很清楚自己的情绪变化,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住自己,总感觉有一团火,在心里烧着烧着一般 “我究竟是怎么了?”繁缕自言自语,低头看着脸盆里映出的自己,眼神黯淡,面色疲倦,她焦躁了许多,听人说话说的多了,都会不耐烦。 帮别人调理身体的时候,自己能够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师父今年就要离宫了,紫苏也很快了,就是栀子,又能陪她再在这宫里呆几年,她开始慌张了,意识到没有谁能陪她一辈子,她很快就要变得孤苦一人了,她怕极了这孤单一人。 繁缕不想哭,她只是有些惶恐,惶恐形只单影的日子。 突然有些怨恨千里之外的爹爹,他明明可以不听二娘的话,为什么非得要把她卖了,卖到这深远的皇宫里。 夜色阑珊,月下花前,白宅小院有人相依相偎,隐隐绰绰看出那女子眉目秀丽。 白家开了一座小医馆,街边两层的木楼,白大夫的妻,也就是繁缕的继母,正在二楼同一群妇人嗑瓜子闲话。 锦梅是不屑于这些粗俗的长舌妇的,她从楚家出来见多了金银珠宝,扔在库房里等着落尘,她们这群侍女衣着配饰,堪比普通人家的小姐。 突然有人道:“哎呦,你们快看,那是什么人,这么俊俏,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啊,看着就是比咱们家里的男人看着舒服。” 锦梅听着众人呼声,也抬起头看了一眼,她只看了一个背影,锦梅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她认得那人,比谁都熟悉,那是她曾经的主子,楚氏少主。 白衣胜雪,纵马过街,惊鸿一瞥的风流蕴藉,令锦梅几乎是魂飞魄散,心神大乱。 多少次魂牵梦绕,想要回到曾经长大生活的地方,哪怕是重新做一个侍女,只要能回到少主身边,就足够了。 她当初和白昌文私相授受,不过是看着少主对女色淡泊,对她们动也不动,她有大好年华,等不及了,便看中了当时的白昌文。 被人发现与白昌文的私情,少主便将她打发了出来,言她也算如愿以偿。 平淡又索然无味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将曾经的锦梅打磨殆尽,她变得平庸,尖酸,刻薄,她亦,如此厌恶这样的自己。 这时,她同白昌文的儿子跑了进来,嚷嚷着隔壁家的小孩抢了他的糖人,看着满脸鼻涕眼泪的胖儿子只是一阵心烦意乱,吼道: “哭什么哭,被人打了,你不会打回来吗,和你那没出息的死鬼爹一样。” 胖儿子被吓得一喘一喘的,什么话都不敢说,锦梅不耐烦丢了两个铜板给儿子,叫他再去买,胖儿子接过钱,立马欢欢喜喜的跑出去了。 她听见周边的人赞叹少主的风姿,心中又有些傲然,这样的人才,曾是她的主子,同她说过话。 白昌文很晚才回来,在外同人吃了酒,锦梅闻到他身上的酒臭气就懊恼的不得了。 她为什么要嫁给这个男人,锦梅对这个人已经失去了曾有的喜爱,论什么他都是比不上少主一根汗毛的。 还带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幸亏她机智,怂恿白昌文把那个吃白饭的给送走了。 她这样下嫁于他,最后做不成少奶奶,反而先做了后娘,又穿上这种从来看不上的布料,令 分卷阅读8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锦梅多有不甘。 若不是他的家底有限,她又何须这般辛苦算计,连一个继女都不能养活。 想起昔日主人的绝代风姿,越发衬得如今的丈夫蠢笨粗俗,锦梅恨恨的拧了他一下,白昌文没有醒,迷迷糊糊握住她的手,说:“别闹,明天再给你买胭脂。” 锦梅甩开了他的手,愤恨地嫌弃道:“胭脂,胭脂,什么破胭脂,还比不上我在楚家曾用过的十分之一。” 翌日,白昌文要去外地进药草,临走之前再次抱了抱胖儿子,而后松开手,对娘子依依不舍道:“娘子,我走了,你带着宝儿好好在家里守着啊!”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不然人家该等急了。”锦梅催促道。 “好好,你在家不要委屈了自己。” 白昌文依依不舍的别了娇妻爱子,锦梅转头上了阁楼,锦梅对着铜镜梳妆打扮,又跑到楼下对仆妇吩咐道: “张婶,你去街上打一壶酒,再去切一叠猪头肉里,还有一些下酒的小菜。” 锦梅笑嘻嘻的开了门将男人迎进门来,风情无限,嘻嘻笑说道:“你怎么才来,害得人家等了那么久。” “你看你说的,我不想你似的。”俊俏的后生脸上带笑,从怀里掏出一盒馥郁居的茉莉水粉递给她。 锦梅笑嘻嘻地接过来,道:“来了就来了,还带着这个干什么?” 张婶早被买通了,这会在厨下偷吃猪头肉,一边吃,一边嘬一口小酒,比锦梅还要惬意。 后生坐了下来,看着满桌的饭菜,道:“你这么正大光明的,就不怕被白大夫发现?” 锦梅娇嗔道:“放心吧,那死鬼还有一个月才回来呢,现在这家里都听我的。” 仆妇喝得醉昏昏,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她懒洋洋的抬起头,以为是太太有什么吩咐,睁眼一看,舌头如打结了一般: “老,老,老爷……” 仆妇哐当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白昌文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隐隐听见楼上传来有人的笑声,而且不是一个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抬脚腾腾地就往楼上走,又突然走了回去,从厨案上拿了一把菜刀,张婶才要出声,便被白昌文一脚踹翻在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许说话。” 屋里的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锦梅试探着叫了一声:“张婶儿。” 过了一会,白昌文放轻了脚步,拎着菜刀没出声,里面有年轻男人的声音传出,轻佻中夹杂着不屑道:“怕什么,你不是说,那个老东西要去一个半月吗?” “我怎么会怕,你想多了。”两人发出轻佻肆意的笑声,如同浇在火上的热油,熊熊烈火瞬间在白昌文的胸中燃起。 “贱人。” 白昌文大吼一声,“哐”地一脚踹开了门,赤红着眼怒目而视,衣衫不整的锦梅抱着一个小白脸,两人嬉皮笑脸的相对吃酒,怒不可遏,抡起菜刀就向二人挥去。 两人猝不及防,当场僵在了那里,大喝一声:“你这个贱人。” “啊!”锦梅尖叫一声,闪身避到了床柱后,而那大夫哐的一刀劈断了窗户。 白昌文往时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今日却不知是刺激大了,竟然徒生出许多力气来。 “你这对奸夫贱妇,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居然还敢做这样的事。”白昌文抹了一把脸,大起伏的吐气,红黑的面膛,冬日寒夜他累的全身是汗。 锦梅吓得满屋逃窜,也顾不得之前的粉面小生了,被白昌文追得紧了,一跤跌在屋子里。 白昌文素来是个老实人,这一次真的是气急了,一点都不含糊,拿着马鞭就抽了上来,嘴里喝骂道: “你这贱妇,一直以来我都待你不薄,你却趁我不在勾搭男人,还敢把姘夫领家里来,我打死你。” “啊,别打我,相公,饶了我吧。”锦梅尖叫一声,带着哭腔呜咽起来,紧紧的护住自己漂亮的脸蛋。 白昌文一听更加火大,怒斥道:“我要把你这贱妇去浸猪笼,让你干出这种丢脸的事来,我才出去多久,你就急不可待的将野男人勾搭进来。” 而一旁的奸夫,竟然一气之下吓昏了过去,瘫倒在地上,白昌文拎着菜刀,上前愤愤踢了他两脚,随后大声道:“拿绳子把他们给我绑起来,拉到房梁上吊起来。” 将两人吊在房梁上打了半宿,白昌文最后虚脱无力的坐下,被吊着的两人已经半死不活了,哀求的声音也消失了。 白昌文当夜一封休书休弃了锦梅,将她和那奸夫赶出了家门,至于哭闹不休的儿子,则是狠狠的打了一顿,锁在屋子里,仆妇也发卖了出去。 这一场闹剧,终究是落下了帷幕。 这些事情,远在皇宫的繁缕都不清楚,她梦见家里的时候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宫里事情,有师父,有栀子,有紫苏,有桔梗,也有,督主。 作者 分卷阅读8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有话要说:  本章主要情节:我为女主家立传, 论白月光与蚊子血。 女主的担忧:好基友都要嫁人了,我可怎么办? 督主,微笑:本座来接单 交代一下配角,洒狗血的大戏,终于到了那啥了。 ☆、围捕 她抱着书在亭子下乘凉, 亭子上悬着花藤, 蔓蔓青萝,有蝉鸣, 有清风,有绿荫,还有一壶香茶, 惬意得让人忘了时间。 梦里总有个朦胧的影子,繁缕握住了对方的手, 那人抬手抚向了她的脸, 浑身一惊, 蓦然惊醒,迷茫的睁开眼,原来一切都只是梦,眼前还是西厂里的庭院。 繁缕拍拍自己的脸,抱着书回房间去了, 想起以前看过的话本子, 难不成自己这是思春了, 一下子倒在床褥上, 自己想着也忍不住笑了。 唉,真是看书看傻了。 卫衣连续七天都没有回来,连着陆午也没有出现过,繁缕心里觉得奇怪,但她并不问,西厂行事向来诡秘, 反正每次都没有好事就是了。 夜色浓重,只是偶有大户人家门口晃悠悠的两盏明纱灯笼,门户紧闭,此时的长安夜深露重,只有更夫从路上过。 卫衣带人站在暗处,浑身上下裹着漆黑的斗篷,对面不起眼的青石宅是一家地下赌场,卫衣今夜要从这里捉到一个人,这里早已经布满了西厂的人。 从高处能看到里面的情形,赌场中灯火辉煌,酒液奢靡,充斥着“买大买小”“开盘下注”此类的喧闹声,这是金银的战场,这里令许多人趋之若鹜,也是最不引人怀疑的地方。 在赌场上,没有彻底的输赢,在这些赌徒看来,他们谁都有翻盘的机会,典妻卖子,就是把命赌进去也在所不惜。 据他所知,诸多权贵之家,私底下是拿活人来做赌注的,也就是不值钱的奴隶。 就是输了,死了一个奴隶,也不过是丢了面子而已,卫衣看过那样的赌局,他不能说内心毫无波澜的,只不过相对诏狱的刑罚,他相对平静许多。 狂热的刺激感,以及这种不劳而获的取财之道,能够迷失人的心智,卫衣这样看着,有种局外人的感觉。 不过他今日来,可不是想要看众生百态的,而是抓一个人,他盯了很久的人。 一场赌局散了场,有人出来有人进去。 那是个不起眼的人,一身灰色衣裳松松垮垮,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典型的赌徒形象,佝偻着肩背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督主,出来了。”陆午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平淡无奇的样貌,他已经奉命追踪半月之久了。 随后更多的人也出来了,显然是和此人一拨的,有人抱着怀里的银子喜笑开颜,也有人甩着袖子骂骂咧咧,人性劣性根在这里显现殆尽。 那人畏畏缩缩的走了几步,看周围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慢慢的直起腰里,怀里藏藏掖掖着一沓东西,不知情的人也只会以为是从赌场里赢的钱。 卫衣目如鹰锐,挥袖厉声道:“别放过他。”随即唇角扬起一丝阴冷的笑,不枉他守株待兔多日,果然出现了,再狡猾的狐狸也敌不过耐心的猎人。 有了这个人,一切就事成了。 赌坊里的人很快都被控制住,卫衣高居楼栏,眼帘微垂,看着下面的一举一动,这些人如同训练有加的猎鹰,随时能够捕捉猎物。 动作无声,如夜幕暗影,在街巷中追捕着那人,一番争斗,那人虽是深藏不露,终究被西厂的人擒下。 他犹自不甘愤恨,陆午走到他面前轻轻说了一句话,那人蓦然抬头看向西边,看见站在楼上的黑衣人,脸色难看之至,张了张嘴,那便是,西厂提督? 卫衣眼帘轻撩,目光清寒,轻飘飘的撇过了他,他最终颓败的垂下了头,西厂那是太令人恐惧的存在,他们这次,怕是真的完了。 陆午骤然抬起头,一道黑影从督主身后袭来,惊声大吼道:“督主小心。” 卫衣来不及闪躲,听耳后风声呼啸而来,错身而过,忽然受伤的右肩被人袭击,重重的往前推了一下。 卫衣腰背抵在栏杆上,反身回转左手钳制对方的一只手臂,将那人推得错后了几步,生生将他的手臂卸了下来。 那人未想他能反应过来,扬手冲卫衣的眼睛一挥,便有异物被迷进了眼睛里。 “啊!”卫衣的眼睛一刹那只觉得双目剧痛,火辣辣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倒退一步,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人从后脑打了一棒子,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 很冗长又沉重的梦境,春和景明,这是踏春赏花的好日子,可卫衣却厌恶极了,他憎恨这样的美好。 但人性里的另一面,总是想占有那一抹光明与美好驱使着卫衣,以至于他极度的喜欢着楚楚明媚的西府海棠,喜欢的同时,却又把它种在这鲜血横流的地方,以血灌花。 他从来这样的矛盾。 从前走过的路,一一重现在眼前, 分卷阅读8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那些曾害过他的人,他害的人,但他不惧怕,并非问心无愧,而是根本无心了。 梦里的一切顺遂,他如愿以偿,一步步的谋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势醉人,卫衣站在了最高处。 生性狠毒,不是己党,必要除之,他从最卑贱的太监,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转眼之间,他又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望阶上龙椅,而那天下之主厉斥他为奸佞宦臣,无恶不作,他被人拉出去斩首。 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只有那些死士才不在乎生死,卫衣突然发现,自己也许还有一些骨气,竟然没有求饶,而是一项项的认下罪责。 怪哉,怪哉,卫衣在梦里异常清醒,他知道,他分明是不想死的。 睁开眼,已经是半夜了吗?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小平子什么时候这么没有眼力见,都这么黑了还不知道点灯,他夜里睡觉都习惯留一盏油灯照亮。 他出声道:“小平子,屋子太黑,掌灯。” 听见督主声音进来的方润与陆午面面相觑,此时外面阳光明媚,透过薄翼窗纱屋子里照的明亮,大白天的,督主睁着眼睛在说什么瞎话。 陆午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上前一步,小心翼翼伸出手在卫衣面前晃了晃,卫衣却没有丝毫察觉。 陆午看着督主蹙着眉从床上坐了起来,后颈酸痛,犹自不耐烦催促着:“小平子,本座叫你掌灯听见没?” “督,咳,督主,现在是白天。”陆午忐忑不安说完这句话,仔细看着督主的反应。 “胡说八道,白天怎么会这么黑,等等,你说现在是白天,那也就是……”卫衣声音渐低,低头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他奋力的睁了睁眼睛,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陆午看着督主整个人蓦然安静了下来,安静沉寂的让人害怕,抿着菱唇不言不语,沉默良久,才一字一句道:“本座瞎了。”这话说的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罢了。 两人都不敢接话,只能等着太医前来诊治,已经让小平子去请来了太医,被拽来的太医也是一脸惶惶,宁润先给他说:“督主的眼睛不知为何看不见了,烦劳杨太医了。” 西厂督主看不见了?杨太医心里抖了一个激灵,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西厂是不是又要变天了。 不过毕竟久经宫中风雨,杨太医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面对卫衣坐在面前,亦是不慌不忙,上前道一声得罪,给卫衣进行查看。 翻起卫衣后脑披散的头发,伤口已经处理过,看起来只不过是有些肿胀,沁出丝丝血迹来,破了些头皮罢了。 “没有什么大碍,应是脑袋里淤血阻塞,微臣开一些药给督主化去淤血,不过,督主的眼睛又被灼伤,所以会暂时失明一段时间,臣要将督主的眼睛裹起来。”太医战战兢兢的把完脉,最后才抹了一把冷汗,长吁一口气道。 “手脚快些。”卫衣冷冷的催促道。 “是是。”写完了方子,杨太医给卫衣的眼睛敷上药,将白纱缠裹在他的眼睛上。 和宁润往外走,快到西厂门口的时候,宁润忽然站住了脚,杨太医不得已只能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只见宁润回身细声道:“出了这道门,想必杨太医知道该怎么说。” 杨太医心里咯噔一下,但面色不变,拈着下巴的胡须咳了一声,一脸的老神在在道:“咳,臣知道,督主只是略受皮肉之伤,加之染了风寒,身体微恙需要修养些许时日,以至于不能出门。” “那就好,督主身体染了风寒,的确要休息一段时日。”宁润笑着点点头,面色如常。 “是啊是啊。”杨太医也一脸正色的跟着点头,他们作为太医,就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人精。 房间里,只留下陆午和督主,陆午转身去给督主倒了一杯茶,只听督主幽幽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禀督主,都已经办妥,易太傅这一次是逃不脱了,全家上下除了一个外嫁的女儿,无一漏网。” “哼,这一次他若还能逃出生天,本座这个督主岂不是白当了,放任族人私制假银,引乱商行,堂堂太傅,果然太富。”卫衣端着茶碗轻抿一口,嘴角向上一撇,言辞刻薄讥笑,似笑非笑的完全忘了自己已经瞎了的现实。 陆午嘴角略抽了抽,督主这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不太好看,但作为下属,依然语气肃然道: “那日伤了督主的飞贼也已经抓获,是个正在被缉捕的江洋大盗,最擅长轻功隐身之法,误以为是围捕他的,所以趁机伤了督主,现在就关在诏狱里,等待督主发落。” 果然提起此事,督主的神情转瞬阴沉了许多,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好好留着,本座来发落他。” 陆午提议,为了以防万一,留了一个名为山竹的小太监在督主身边伺候,山竹武功不错,比小平子要稳重,督主转过身去,躺下后就不搭理他们了,陆午知道督主这是同意了。 不过看督主的样子挺镇定的,肯定不会有事的,虽然有点喜怒不定,陆午心想,督主不 分卷阅读8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愧是督主,果然遇事冷静。 卫衣却知道,他有多惶恐,有多惧怕,眼前始终一片漆黑,没有尽头的黑暗。 他下地摸索着走到窗边,慢慢打开了窗子,唯有阳光晒到脸上和身上的时候,那热热的温度才能令他感觉到,他不是身处黑暗之中。 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还真是种折磨。” 繁缕知道督主失明的事情,已经是五日后,她许久不见督主觉得奇怪,后又听说督主早几日就已经回来了,心中更觉得奇怪。 加之那日见到小平子和山竹匆匆忙忙的样子,手里还提着药包,又听太医院的人说起卫衣遇袭,这才知道,督主早已经回来了。 繁缕有点犹豫,于情于理,她应当去看看督主的,只不过不知道督主见她会是什么反应。这样一想,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 推开房门,卫衣正坐在临窗的地方,靠在椅子上脸冲着外面,身形看着清清瘦瘦的,姿态沉静,繁缕悄声走近了,想过去看看他的正脸。 “怎么是你,繁缕?”卫衣的声音幽幽传过来,却没有转头,低落消沉,看来情绪不是很好。 “嗯,是奴婢,不过督主怎么知道是我?”女子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惊讶,却正是繁缕的声音。 “你的身上有股薄荷和药草的味道,你一进来,本座就闻到了。” 卫衣纱布蒙着眼睛,嘴角无意识的掠起得意的笑来,说起话来也无往日的威压,他即便是什么都看不见,也能分清每一个人。 “大人可真厉害。”繁缕觉得有些稀奇,她自己明明什么都闻不到,督主却能一下子闻了出来,难道是自己的鼻子太不灵敏了。 “你怎么来了,是有何事吗?”卫衣轻轻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来了个人。 他并不是害怕,只是逼仄,让人难过的要死,他讨厌这无边无际的黑暗,走到哪里都是漆黑黑的。 繁缕有点肆无忌惮的看着督主的脸,被长条棉白纱裹住了眼睛,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也看不清了。 不过反正平日里督主也没什么表情,虚假得很,对于旁人来说,也没什么大碍,繁缕这样想着,从食盒里端出一碟糕点,询问道: “督主,这是厨房新做的牛乳菱粉香糕,奴婢特地端来给您,您要不要尝尝?”她特意端到督主的的鼻子前晃了晃。 香浓的面香和牛乳的味道在鼻尖萦绕,香甜松软,卫衣嗅了嗅,嘴角向上一翘,抬手点了点道:“端过来吧。” 繁缕将一旁的小几挪了过来,把糕点摆在上面,温言道:“督主,那就放在这里了。” “嗯。” 手指往旁边一探,便拈了块糕点来吃,他倒是不担心有什么问题,繁缕身边的暗卫一直没有撤掉,卫衣对自己手下派出去的人很自信。 此刻只听见繁缕摆弄碗筷的轻轻触碰声,眼睛看不见,鼻子耳朵倒是灵敏了许多,似乎有饭菜的味道。 “山竹呢?”卫衣近日的衣食起居都是由山竹来照顾的,虽然只比小平子大了一两岁,但却比小平子要稳重得多,目前来说,卫衣还是被照顾得很好。 繁缕指了指外面,才想起来督主看不见,解释道:“山竹在外面熬药呢,一会吃过饭督主就可以吃药了。” 繁缕说完后,房间里极度安静了一瞬,她突然想起来,听小欢子说,督主对苦的东西尤为不喜。 就算是已经去掉了苦味的清炒苦瓜丝,督主也都是一口不碰的,也很讨厌太医。 繁缕突然想起来进宫前,因为家中是开医馆的,所以也会有许多小孩子来看病,每个进来的小孩都是不情不愿的,因为不愿意喝药。 几乎整条街上的小孩都视她家的人如洪水猛兽,想着便哭笑不得,尽管她也不喜欢,现下想来,督主这样子,还真和那些孩子有些像。 “督主,先吃饭了。”繁缕率先端出一碗鸡丝粥来,将甜白瓷碗递到督主手里,又放上白瓷勺。 “这是什么?”卫衣什么都看不见,摸索着勺子在碗里面搅了搅,鼻尖嗅到淡淡的香气,有糯米特有的清香,还有浓浓的肉香。 “这是鸡丝粥,已经撇过浮油了。”繁缕知道他不喜油腥,还特意拿了小勺子将上面的浮油撇去,这样的鸡丝粥,繁缕在家中若敢这样,怕是要被打的。 卫衣很戒备,轻易不肯吃,生怕里面添了姜蒜之物,慢慢的问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只不过是一些碎姜罢了。”繁缕说得轻描淡写,卫衣不喜吃姜,又挑剔的很,小平子他们私底下常说督主不好伺候。 “本座不吃姜。”卫衣语气淡淡的,透着几分排斥,手指拈着勺子一直在里面划拉,企图把里面的姜拨拉到一边去。 “大人,我看太医说您身子畏寒,吃些姜对身体好。”繁缕有些无奈,怎么一失明,像个孩子一样任性,摇头摆尾的就是不肯吃,她只得拿勺子把里面的姜全挑了出来。 卫衣冷冷哼笑一声,转头没搭理她,分明就是娘希匹糊弄傻子的话,他哪里像 分卷阅读8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是得了风寒。 “生了病就要好好吃饭,这样身体才会好。”繁缕围着他团团转,声音温糯,俯身端着碗慢慢劝道,像是春日里沁暖的春阳。 卫衣并不想相信她的鬼话,那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人人都说有好处,他没吃这多年不也活过来了吗。 繁缕无奈道:“咳,督主您放心,这里面只有之前煮鸡汤的时候,加了几根姜丝调味而已,这粥里面是没有的,再不吃可就不好吃了,您尝一口,若是不喜欢就不吃了。” 卫衣坐在红木椅上,由着繁缕一勺一勺的递到他的唇边,然后一口含在嘴里。 卫衣吃的很慢,他含了粥并不喝,而是先由舌尖在嘴里仔仔细细的打个转,才小心翼翼的咽下,生怕里面还有姜,模样秀气得像个小姑娘,看得繁缕哭笑不得。 下次还是把干姜研磨成粉吧,督主味觉再灵敏,也吃不出来了,繁缕一边想一边偷偷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繁缕吐槽:我家督主任性,挑食,人品还不咋好,现下还瞎了钛合金狗眼…… 督主发出会心的微笑:可不是,要不然怎么喜欢上了你。 繁缕:……好想打人怎么办 ☆、知秋 繁缕盈袖皆是清浅薄荷香, 屋子里挂着竹青色的轻纱帘帐, 不过卫衣看不见,风吹进屋子里很舒服, 繁缕也算摸索出一些经验来,督主嗜甜,每次吃药备好一碟甜食即可。 “督主, 该换药了。”繁缕每日负责给卫衣换药,淡淡的药香在房间中弥漫, 解开卫衣眼睛上的纱布, 换好了药, 然后再缠上新的纱布。 山竹负责熬药,繁缕就来服侍督主用饭,小平子和山竹都感觉日子好过了许多,毕竟不用面对督主那张冷脸。 她扶着督主的手臂,小心道:“督主, 您坐好。” 督主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 繁缕拿着湿帕子给他轻轻的擦干净脸上, 她这样正大光明的看卫衣的脸, 心中颇有些奇异,毕竟这样的坏人,也是不多见的。 不知是什么东西将督主的眼皮和脸上灼伤,留下淡红色的痕迹,斑斑点点的,督主茫然的睁着眼睛, 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往日的神气都不见了。 清凉药膏涂抹在伤处,繁缕搽药的手艺自然比山竹和小平子好很多,轻柔舒缓,又涂抹均匀。 山竹动手的时候繁缕也曾旁观过,当时她便疑心,这个新来的山竹是不是同督主有仇? 涂个药下手和搓澡一样狠,不瞎也要给弄瞎了,不过督主大概也是能忍的,竟然生生忍下来了,脸皮都快被山竹给揉坏了。 事实证明,督主并不想容忍山竹那宛如手残的手艺,繁缕帮忙涂过一次后,山竹便退之其后。 “督主,好了。” 繁缕注意他行动不便,才想起来督主的右肩也有伤,之前没有提起是因为督主没说,现在眼睛又看不见了, “咳,肩上的伤,奴婢也帮您一并包扎了吧。”虽然督主在她面前并不肯露出任何受伤的痕迹,但繁缕看得久了也就看出来了。 “嗯。”卫衣并不说话。 此时看得近了,并没有那一日的白如新雪,只是很平常的白,脸上干干净净的,鬓角也是干净利落,皮肤很细腻的,真的不生胡须,很像戏台上脸抹的雪白的白面小生,秀气好看。 她揉了揉脸,问:“督主,您每天用什么洗脸啊?” “什么意思?”卫衣嗓音幽沉,面容转向她,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说话的时候直视对方已经成了习惯。 “咳,奴婢看督主皮肤挺,挺健康的,就像想问一问。”繁缕顿了一下,本想说细腻的,而后又觉得可能不好听,换了个合适的词。 卫衣被这个理由打败,抿了抿唇答道:“水。” “噢,这样啊。”繁缕有点失望的点点头,她听那些小宫女闲谈的时候说过,宫里的娘娘主子们都是敷珍珠粉,用香露沐浴洗手,才能把手脸变得细腻白皙无比。 肩膀上完药后,繁缕转身轻车熟路的从博古架上打开白瓷罐子,取了里面的木樨花泡了茶水,她发现这个还挺好喝的,起码比寻常的茶叶好喝。 又摆了俩碟松子糖和切好的雪白脆梨,海棠花树浓荫笼罩的庭院里,山竹和小平子已经摆好了杨木矮塌和小桌几。 茶水,点心,清风,花荫,算是齐全了,繁缕没有比这时候再惬意的日子了,督主也无比的好伺候。 “督主,请坐。”繁缕扶着卫衣缓缓坐下,树荫清凉,徐徐清风。 她也搬了把小杌子,坐在小桌几对面,道:“督主,今天您要听什么?” 繁缕不知道督主是不是无聊,亦或者是真的想要听人念书,如此好学,还是之前已经形成了习惯,每天吃过饭后并不放她离开,而是让她留在这里念书。 “昨日读到哪里了?” “嗯,到了,到了八阵法。”繁缕一字一句重音道,对于繁缕来说,《兵法心要》这种东西着实晦涩 分卷阅读8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难懂,她亦读得磕磕绊绊,虽逐字逐句读了,却还是不解其意。 卫衣只是喜欢听她说话,加之他自问肚子里不算是很有墨水,是以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充实一下。 繁缕在书架上翻看,最后笑吟吟道: “其实这本游记也不错,咦,这个看起来有意思,督主,今天读《南柯记》如何?” 她记得幼年听过南柯一梦的典故,但并不知其内里详情如何,今日看见这一本书,索性便来看一看,读一读。 “那好,就这个吧。” 繁缕清了清嗓子,抿了一口茶,清声道:“题词,天下忽而有唐、有淮南郡,槐之中忽而有国、有南柯。李肇赞云:‘贵极禄位,权倾国都。达人视此,蚁聚何殊。’嗟夫,人之视蚁,细碎营营…… ” 大槐安国,黄粱一梦,富贵相许,醒亦成空。 卫衣听得不如昨日精神,斜倚在塌上一动不动,繁缕忽而放下书,回忆道: “我记得小时候,据说在江南一个地方,以前有一个名为南柯楼的地方。 闻说此楼中人能够助人化解执念,实现美梦,不过似乎只有有缘人才能看见,听人说,开这个楼的掌柜的是个神仙,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 “不过是借用典故招揽生意罢了。”卫衣嗤笑一声。 他才不信真有什么神仙,既然是神仙道人,又何必来这世间凡尘,若是贪恋凡尘俗世,那也算不得什么仙人了。 “而且既然没有见过,看来只是世人虚幻妄言罢了,世人得不到满足的愿望,总是要寄托于旁的事上,譬如求神拜佛,寄托于神灵,又如这般南柯一梦,虚幻缥缈。” 繁缕没有反驳,没有亲眼所见,她也只是当成一个故事罢了,可她总觉得还是存在的。 小平子提着一只小竹篮子进来,问道:“夫人,下面的人送了新鲜菱角来,才从池子里捞出来的,蒸煮过了,您要不要尝个鲜?” 竹篮里黑乎乎的胖菱角,繁缕喜欢吃这些东西,一口应道:“留下一碟吧,其余的晚上让厨房做菱角饭。” 小平子应声道:“是。” 繁缕问道:“督主,您要菱角吗?” “拿来一个。”繁缕拿了小刀子划个十字,顺着裂纹噼里啪啦的剥开了菱角,露出白色的果肉,递给督主一颗。 自己也咬了一口,入口粉糯,味道还不错,随口问道:“哪里捞的?” 小平子没有任何顾忌,脆生生的一口回答道:“就是御花园的玉秀池里。” 繁缕当即这一口菱肉哽在嗓子处,不上不下的,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她倘若没记错,玉秀池就是当初摄政王妃不慎溺水的池子,也就是说,那是死过人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卫衣,那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听了小平子的话顿都没顿,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还是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甚是香甜脆爽。 “大人,您还吃吗?”繁缕有点复杂的捏了捏手里的菱角。 “不吃,你自己吃吧。”卫衣显然也想起了什么,默默吃了最后一口后,将剩下的全部推给了繁缕。 “噢,多谢督主,那个,晚上不吃菱角了。”繁缕突然有些无力,干笑两声,小平子拾出一碟来,听到夫人的吩咐应了声,余下的摆在桌子上,而后退了下去。 督主嘴角动了动,轻轻上扬,又转过头去,繁缕抿了抿唇,以为她没看见吗。 夜里服侍卫衣躺下,放下帘帐后繁缕准备回房间去,就听耳边幽幽传来督主的声音:“你留下。” 繁缕顿时苦了脸,问道:“啊,奴婢睡哪里啊?” 卫衣舒舒服服的躺在了床上,听着繁缕在一旁和他说话,理所当然的道:“你晚上可以睡在塌上。” 繁缕倒吸了一口气,看着外间矮榻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字句,干笑答道:“督主您还真是想得周到。” “过奖。”听到这两个字,繁缕只能倒吸了一口气,欲哭无泪。 这不算是她第一次为督主守夜,上次还是在女医馆,他也是受了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还真是挺奇妙的。 他躺在床上呼吸绵长,似是睡着了,繁缕这才躺了下来,她倒不是第一次守着督主了,上一次也是。 卫衣听见帘帐外的呼吸声,有什么动静都听的清清楚楚的,还有外面蝉鸣鸟雀的声音,外面的人,似乎睡得很熟,卫衣有点想笑,还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能这样安稳的熟睡。 人在黑暗中最常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回忆,起码卫衣自己是这样的,他总是想起初入宫那几年的日子,因为身体瘦弱,又沉默寡言,日子极为不好过,几次被欺负的差点丢了命。 老太监告诉他,这人活着,不是你压在命头上,就是命压在你头上。 他九死一生,既然已经进了宫,那就没有回头路了,自然要自己踩在命头上。 卫衣多少次曾面对生死,他以为自己早已无所畏惧,终于能静下心来看一看自己,他并非无惧,只 分卷阅读8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是这样的掩饰好了一切,他亦,贪生怕死。 听着繁缕在身边念书说话,偶尔也会产生过一种恍惚之情,他也同寻常人一样,一样的有人能够话语温切,卫衣甚至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他不能,终是要回到现实的。 “督主,您什么时候醒的?”繁缕迷迷糊糊的从塌上坐起来,穿着中衣,身上盖着一件厚绒松柏毯子,窗户边背对着她站着一个人。 “现在什么时辰,天还挺凉的。”卫衣以为天还没亮,他不知道自己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不过他一向醒得早。 繁缕看了看时辰,软声答道:“嗯,已经是卯时两刻了。”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小平子在门外轻声道:“夫人,督主应该已经起了,小的端来了洗脸水。” 繁缕匆匆忙忙拢上衣裳,打开门让小平子端了洗脸水进来,屋子里的温度倒是入寻常一般,闷闷热热的。 只靠近了窗户有清晨的凉气沁进来,此时打开门一阵沁人的清冷晨气进入。 她颤了颤,不防吸了一口冷气,缩了缩肩膀道:“外面好凉啊。” “是啊,昨夜就转凉了,夫人当心着凉。”小平子没有小欢子那么多心思,但还是为督主高兴,上次的玉佩算是输给小欢子了,也不算不值得。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繁缕眼看着有淡黄色的叶子落下,忽而就感觉这一天落叶就下来了,早晨也变冷了,心里生出几分感叹。 卫衣披着一件墨青色松纹外袍站在窗子边,清瘦高挑,熹微的晨光透过树荫落在他的脸上,白纱蒙在脸上,他伸出手,问:“外面已经落叶了?” 她拿了架子上布巾,放在水里浸水,又将多余的水拧了拧,一边道:“嗯,不过很奇怪,昨天好像还是热得难受的夏天,今天一早就变冷了。” 地上落的叶子变成了黄色的,小欢子一早就起了,拿着大笤帚,正在哗啦哗啦的扫地。 “督主,来擦脸了。” 卫衣的眼睛暂时碰不得水,繁缕一边给他换好药,一边把脸擦干净,他闭着眼睛,光泽在他的脸上洒落,他的模样,这般甚是年轻。 繁缕让卫衣坐在椅子上,晨光这一刻轻轻掠进房间里,明亮干净,拿了梳子给卫衣梳理头发,浓密黑亮,顺长柔滑的长发一缕一缕的拢在头顶,最后用白玉簪束发。 卫衣突然出声:“繁缕。” “嗯,督主什么事?”繁缕手中拈着一缕长发,用桃木梳子慢慢梳理通顺。 卫衣顿了顿,问道:“上次的天水碧衣裙,你喜欢吗?” “喜欢。”繁缕先是点了点头,想起来督主又看不见,赶紧出声应道。 其实她还没有上身过,那一身的料子一看就不是她这种宫女能穿的,在宫里招摇岂不是在找死。 卫衣呵然轻笑一声,道:“呵,那就好。”这句话听得繁缕意味不明,她低低的“嗯”了一声,督主大概是失明了,便情绪更不稳了。 随后自己梳洗得当,督主坐在塌上冥思,繁缕就为他收拾书案,摆着一沓沓的文书信件,从其中掉出一本平淡无奇的蓝面册子,上面写着账本二字,一打开,里面俱是卫衣贪污受贿的记录。 最近的一笔是滁州水患扣押下了三万两,三万两对于权贵之家算不得多少,可对于灾民来说,着实是顶用的。 她心头一惊,顿时咬紧了下唇,心砰砰跳个不停,她虽然只是个宫女,可她也懂得这上面所写的东西。 这是卫衣贪污受贿的罪证,任何一条泄露出去,都是罪该万死的滔天大罪。 这么机密紧要的东西,他这么平白无故的就放在这了,难道就不怕她会出去告密。 这些东西泄露了,真真正正的对卫衣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可这种行径,却令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卫衣并没有察觉自己秘密可能被人窥探,如常问道: “繁缕,收拾好了吗?” “嗯,大人已经收拾好了。”繁缕听到卫衣出声询问,有些惊慌失措,手上急急忙忙收拾了桌上的书墨笔砚,归置整齐。 卫衣摸着身边的桌子站了起来,沿着桌子边一步步往外走,迟疑的步伐显得有些笨拙,嘴里说:“坐得累了,起来走一走。” 繁缕很有眼力见的过去,轻轻牵住督主的衣袖,攥紧了紧手,说:“督主,我来扶着你走吧。” “好。”卫衣坦然自若的握着她手,纤细柔弱无骨一样,让人都舍不得使劲,手心的温度热热的,这样也还挺好的,卫衣微微翘起嘴角。 本来皇帝御赐的对食,他们应算做夫妻,住在一起了,可是他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的缺憾,即使面上再如何泰然处之,可终究还是同常人不一样的,他只是个太监。 再如何位高权重,荣华富贵,也填不满心口的空荡荡的大口子,倒不如这样。 “大人等一下。”繁缕突然松开手,回身去门口捡掉在地上的手帕。 督主站在庭院里,唇微微紧抿着,眼睛无神的睁着,一贯似笑非笑的神情 分卷阅读8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出奇的带了些许茫然,只听见繁缕离远了几步,身边无着无依的,晃了晃才稳住。 卫衣听不见她说话,心下不安,又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强作镇定道:“喂,你可不要走远。” 繁缕已经走近了,看见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可怜,抬手握了握督主的手,说:“大人,我就在这里。” “噢,那就好。”卫衣利索的抽回了手,脸上那一点茫然不安瞬间收回,又恢复了原本的面无表情,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前走。 繁缕抿了抿嘴,督主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多孩子气,她也不生气,就笑眯眯的跟上去,在他旁边说话。 卫衣想,怎么从前就没发现她话这么多,简直像是几年没说过话一样,但却比内阁里那群同样滔滔不绝的大臣们好太多。 “督主,尝尝这个。”繁缕说着,抬手就塞了一颗松子糖进卫衣的嘴里,淡淡的甜味在舌尖化开。 他嘴里吃着东西,只是腮帮子微动,繁缕就在旁边看着,这感觉还挺好的,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着他,还不被他发现。 繁缕有时候问道:“督主,您怎么懂这么多?” “多吗,本座不觉得。” 卫衣心里笑她这个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饱读诗书,学富五车。 繁缕诚恳的点头道:“多啊,奴婢很多都不知道。” 卫衣并无得意,只是微微扬起头,道:“当你知道你自己有多无知的时候,就会狠命的想要去渴望知道这些东西,根本无需去逼迫自己。” 在卫衣看不见的这段时间里,朝野上下发生了许多事,先是摄政王接到诏狱严刑拷打后呈上的口供,各种供词直指当朝太傅门庭。 易扈纵容门下子弟知法犯法,恶意私制假银,不仅在朝野上下惹出轩然大波,陛下与摄政王更是大发雷霆,这不仅是破坏商市,更是搅乱燕朝本就不安的局势。 卫衣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没显得多高兴,淡淡的应了声,随即简单的挥了挥手,屏退了陆午等人,只是中午多吃了一些,食欲颇佳。 繁缕倒是没什么感觉,只知道,有人要死了,有人要升官了,与己无关,不足以挂心。 反而是督主对她脾气倒是好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心情好了,还是单纯的不想折腾人了。 虽然督主掩饰的很好,但繁缕每日都在照顾他,还是发现了督主怕黑,准确的说不是怕黑,而是失明后那种无边无际的绝望。 是以到了晚上万物皆静的时候,才会命她在旁陪着,有人的气息在身边,他才不会跌进无尽的深渊去。 一个月的时日这样过得很快,太医来看过几次,繁缕算计着时日,到了这一天比卫衣还要高兴,她亲自照顾好的病人,不是一般的有成就感。 “督主,今天就能重见光明了。” 卫衣心里盼望着,人只有失去过才会懂得光明,他怕自己就此失去这光明,焦躁又害怕。 繁缕小心翼翼的为卫衣拆下蒙在眼睛上的纱布,擦拭掉脸上的药痕,卫衣缓缓睁开眼睛,那一刻,久违的光明,明亮而璀璨。 其实还有些适应不了猛然的明光,模糊的看见繁缕在他面前笑,颊边旋出梨涡,渐渐的,那眉眼也变得分外清晰,明净秀美。 繁缕看他睁大了眼睛却一直没有动,不由得有些焦急,难不成还没有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卫衣准确的抓住了她的手。 她问道:“督主怎么样,眼睛可疼,或者有其他异样?” 卫衣站了起来,略略笑了笑,道:“没事,只是方才突然之间有些适应不了。” 繁缕的鼻尖沁出汗来,她太紧张了,只不过,她紧张而小心的神情让他有些失神,这个始终对他避之不及的女子,这样的对他好。 卫衣许是很久没有见到光明了,看什么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受,天也好看,地也好看,面前的人,也这样的令人欣喜悦目。 他看了看繁缕,又抬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转而轻笑着说: “这天,真挺好看的。”你也这样的明媚好看。 繁缕抬起头,今天天气的确特别好,点头附和道:“嗯,是挺蓝的。”蔚蓝色天空飘着雪白的云彩,朱墙深深院,绿荫匝地,一切都很新鲜。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千,终于能发了。终于到后面了。 ☆、蜜饯 繁缕叮嘱道:“督主, 您的眼睛才恢复, 还有肩膀,千万不要过度劳累了。” “嗯, 本座知道了。”卫衣此时知晓光明的可贵,自然不会那么随意的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繁缕的话,听着似乎也比那些太医的絮絮叨叨顺耳得多。 海棠果都落了下来, 繁缕洗了一颗,一口咬下去, 一皱眉, 挺酸的, 还带点果子甜。 卫衣顺路看见了,想起来她以前说要做海棠果吃,转头吩咐小平子和小欢子把海棠果都摘下来送去夫人那里。 分卷阅读9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这么多?”繁缕当即跳起脚来,一脸就惊恐的指着满院子的柳条框,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红色的海棠果, 这颜色看着倒是很喜人, 红红火火的。 小欢子弓着腰继续指挥着小太监们往里搬, 一筐筐的红果子, 一边陪着笑道:“是啊,督主吩咐小的们都摘下来,送来给夫人,整个西厂海棠树结的果子都在这里了。” “可也不会如此之多吧!”繁缕一脸的目瞪口呆,指着的手都颤抖了。 “的确挺多的,往年长了果子, 大家都尝个鲜,没有全摘下来过,也没想到有这么多。 ”小欢子挠了挠头,搓着手道。他摘的时候还吃了好几个,真的挺酸的。 繁缕有点怀疑,她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督主的事情,以至于督主故意借此报复。 她自己坐在亭子下,掰着手指头算计,思来想去,也就之前想着法骗督主喝药的事情了,不过督主鼻子太过灵敏,当时也没有成功过。 她可不觉得督主是什么嘴馋的人,他吃过的珍馐比她见过的还得多。 “那个,夫人打算怎么做,小的可以帮忙。”小欢子一天天真的乐呵道。 繁缕看了他一眼,欲哭无泪,这都算什么事啊,督主也太随意了。 海棠蜜饯倒是受人喜欢,但这个很耗时费力,她也只会简单地做蜜饯的法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上也有记载。 “海棠蜜饯,海棠糕,海棠果糖水,蜂蜜冰糖海棠羹,哪个好?”繁缕这样问道。 “都好,都要。”小欢子欢呼雀跃,这个傻子,显然没意识到这是个多么累的活计,而且,要让繁缕全部亲自动手是万万不可能的,最后自然要落到他头上的。 繁缕吃饭的时候和卫衣说了,卫衣倒是允许了,只不过一切只能在这个院子里进行,不能打扰到西厂其他地方,毕竟这是个威严的地方。 天气还不错的清晨,繁缕坐在小亭子里,身边是一筐筐的海棠果,拿着一把不大的小刀子剜去海棠果的果托。 小欢子带着其余四五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拿了小凳子坐在院子里,也同样拿着刀在剜果托,这样倒也是很快。 将海棠果用竹牙签一一扎出小孔来,这样熬煮的时候糖浆才好沁入,厨房里有三口大铁锅,特地腾出两口来熬煮糖浆至沸腾。 繁缕在旁边端着一碟南瓜子吃,一口剥开一个,用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坐镇主场。 指使着众人将糖水趁热盛出,倒入放了海棠果的阔口褐色坛子,而后腌六个时辰,再将坛子里浸过海棠的糖汁倒入锅中,以小火加热。 糖汁加热后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最后将海棠果与糖汁一起倒入锅中,待糖汁咕噜咕噜冒起小泡,当海棠果有些透明时渐渐灭火,装入坛子中密封起来。 “快快,再往里面加些糖。” 小欢子像只兔子在中间蹦来跳去,拿着一只大勺子挥来挥去,扬声道:“哎哎,小心些,哎呦,可别溅出来呦。” “你这个你这个,再熬煮一会才行,要不然能吃吗。” 繁缕笑眯眯的看着这热闹的景象,依稀想起了小时候,家里每逢年节也是这样的热闹喧腾,她跟在娘亲身后团团转,就盼望着能吃上一口好吃的。 这样一连忙忙碌碌了十来天,终于都做好了,繁缕挑了一个好天气,卫衣这一天也没什么事。 吃完午饭后,特意请督主来看他们的成果。 大大小小的坛子摆了半个院子,熬了整整三大锅的糖浆,坛子表面都擦的干干净净,一点糖迹都没有,一打开盖子,沁甜的味道不管不顾四溢了出来。 “督主,您看。” 繁缕颇有几分得意洋洋,炫耀一般的,一一打开来让卫衣看。 卫衣略略挑眉,吃惊道:“这么多。” 繁缕翘着鼻子哼了哼,那样子让卫衣想起了养在宫里的白猫,一双眼睛漂亮极了,比人还要尊贵上几分,昂着雪白的小脸,不爱搭理人,摸一下就要偏过头去。 “很好。” 繁缕站在督主面前,睁着水润的眼睛望着他,像一只邀宠的小猫,卫衣忽然俯身拍了拍她发顶,忽而含笑道:“你怎么这么矮。” 繁缕张了张嘴想辩驳,仰着脸愣生生没说出话来,宫女里她身量已经算中上的了,可现在面对督主还是需要仰着头。 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出一句:“督主,奴婢只是在督主面前显得矮。” 卫衣眉眼带笑,分外温和,如春日暖阳一般,温声细语地道:“没关系,繁缕这样已经很好了。” “多谢督主。”这算是在安慰她么? 繁缕呆呆的,看着督主漫步离开,忽而想不起来自己是要干什么来的。 对了,她本来想问问,督主是不是故意的折腾自己,被这么一搅合,竟然忘了问了。 至此,这一年的晚秋时冬,西厂人手一罐海棠蜜饯,一壶热乎乎的蜂蜜海棠水,外加一碟海棠糕,处处都是甜蜜的气息。 分卷阅读9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小欢子更是整天一脸慈爱笑容的蹲在门口,看大家身上散发出海棠果的香甜味道。 今年的西厂,很甜。 最后还是小平子和山竹实在忍受不了他的一脸蠢样,怕给督主继续丢人,提溜着这家伙的后衣领子,把他给生生拽了回来。 卫衣表示对二人的行为提出嘉奖,又赐给了他们一罐蜜饯,两人表示拒绝,而后拔脚就落荒而逃。 陆午来了拈着蜜饯倒是一口一个,他身为一个大老爷们,总不好意思在外面吃甜食,今年大家一起吃甜食,那就光明正大的吃。 “督主,那个家伙迟迟不肯招,已经一天两夜了。” 卫衣敛了敛衣袖,扬眉道:“这样的硬骨头,本座倒是要好生见识见识。” 陆午放下手中茶碗,跟着督主往诏狱去。 吩咐下去提了犯人上来,面前摆一副桌椅,桌子上泡了一壶茶,卫衣撩袍坐下,他此刻心情不错,嘴中尚含沁甜,自也唇角弯弯。 他坐姿优雅,手里握着一盏茶,侃侃而谈道:“你可知,这刽子手,也是有好坏之分的,手艺好的刽子手,能够一刀砍在第三节骨缝上,咔嚓,轻轻松松的一声你的脑袋就掉下来了。” 说着,甚是随意的按了按指骨,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犯人只是稍稍瑟缩了下,后脖颈隐隐发凉。 他笑眯眯地自顾自道:“接下来,从你脖子里喷出来的血,大抵能有三尺高,那场面倒也颇为壮观,这便是为何那些平民百姓为何爱看砍头了吧。” 对方咬了咬牙,不吃这一套,扬起头瞪着眼大声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多言,你这阉人真是话多。”这是个不怕死的。 卫衣偏头哼笑一声,不紧不慢地道:“本座怕你头次死没经验,给你传经授道,也让你走的不那么害怕,岂不好。” “你看,这样你也痛快点,但若是手艺不好,你可就要受苦了,没砍对地方,还要来第二刀的,若是砍得不利落,你想想,那得多疼啊。” 囚犯听着他轻言细语如闲谈一般,脸上依旧是不露声色,但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死死地咬住后槽牙,不让自己出声求饶。 卫衣坐得四平八稳,眉眼略弯,皮笑肉不笑地冷冷道:“你是铮铮铁骨,本座自然知道,也不屑那这种手段对付你。 只不过,你那刚过完七十岁大寿的老母亲,不知道看到自己儿孙这个样子,受不受得了,熬不熬得住。” 他挣扎着,双目猩红如喷火一般,恨声嘶吼道:“阉人,阉人,你们都不得好死!” 他怒骂着,如困兽一般挣扎着,偏生就是不吐露一分卫衣想知道的内容。 最后,卫衣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脾性,见他软硬不吃,索性甩袖而起,眼中满是阴霾,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座就是不要你这份口供,也一样能扳倒那个老家伙。”说完,便拂袖而去,身后传来用刑和犯人嚎叫的声音。 西厂,从来不是个讲情理的地方。 有了卫衣这些话,不出一夜,他就会招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繁缕倚在房间里的窗子下的炕上,身上已经换了宫里新发的秋服,絮了新棉花,依旧是雨过天青色的宫服,衬得人越发素净。 宫里的规制,繁缕手里正拈着绣棚在上面绣花,她的绣艺进步了不少,自然是比不上司衣局的绣娘,但也算是很漂亮的绣活了。 繁缕不知道这凄凉的秋雨夹杂着怎样的腥风血雨,下了一天的冷雨终于停下了,窗外的天空突然放起晴来。 地上汇聚了小片的水洼,小欢子跑出来拿着扫帚扫雨,嘴里嘟囔着这块地砖要重新修一修了,温柔又凄凉的夕阳斜斜的落在窗格上。 这皇宫里有很多鬼,卫衣就是其中之一个刽子手,他令西厂这两个字变得可怖,没有人敢接近。 卫衣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噤若寒蝉,就连陆午也是低垂着头,低头进来又低头出去,山竹和小平子守在门外。 繁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吃饭的动静也尽量减小,卫衣不经意看见了她也是这个样子,心里十分好笑。 “督主,您今天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卫衣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繁缕也不敢再问,卫衣忽然答了一句:“没有。” 繁缕低声问道:“没有为什么笑都不笑呢?” “不想笑。”卫衣平平道。 这么简单的理由,把他们所有人唬了半天。繁缕一口茶呛住,转头掩着帕子咳了咳,才抬头看向督主,此时倒是有了笑模样,一脸的幸灾乐祸,心里愤愤,悄悄撇了撇嘴。 卫衣忽而道:“你,能在宫里活下来不容易。” 繁缕也跟着心生感慨,可不是逃过一劫又一劫,自觉历经沧桑,看尽百态,紧接着又听卫衣继而道:“唉,毕竟这么傻。” 繁缕:“……” 紧赶慢赶,到了冬至这一天,也是宫中到了年纪的宫女放归的一天,每年这一日对宫 分卷阅读9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里的人来说都是个有喜有泪的日子。 含辛茹苦熬了多年,总算出了宫,但也是年华逝去,人老珠黄。 医女是不一样的,年轻貌美着,许含笑的眼睛里带着憧憬,今日对她来说是个好日子,这深深宫门外等着她的,是家人与未来美好自由的日子。 “师父,我一切都好,您在外面,也要一切平安。”繁缕依依不舍道。 “放心吧,唉,只是这心里放不下你,听师父的话,在宫里万万要小心谨慎。”许含笑拍了拍她的肩,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林医女走之前倒是欲言又止,紫苏第一个看出来,悄悄拉着她到一旁说:“林医女您放心,桔梗若有什么事,我们都会照应她的。” 林医女目带感激道:“好好,那就好,那孩子心里有事也从来不说,可我知道,她还是个好孩子的。” 林医女心中怜惜桔梗,那毕竟是她亲自手把手教过的徒弟,就算做过再过分的事情,心里也是当成自己亲妹妹一样惦记着的。 繁缕也看见了 ,默默地没有说,她至今还是想不通桔梗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泪眼迷离的站在宫门,送走了师父等人,青黛也哭成了泪人,她从到宫里就是师父陪着她,繁缕在旁安慰她,好在有紫苏和栀子陪着她,诸人各自心里欢喜惆怅不提。 天气转冷,繁缕在宫里度过的第四个冬天,不是和师父她们一起,栀子也忙着女医馆的事务,冬日生病的人不少,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正月中旬,皇城下了第一场寒雪,飘飘渺渺的白雪落在了琉璃瓦上,各宫各殿燃上了地龙,尤其是桐嫔的翠羽宫,在陛下和太后之后便供应上了,暖烘烘的,庄嫔的江月宫还排在后面。 桐嫔的肚子也越发的大了起来,四个月了,天气也冷了起来,陛下对桐嫔呵护备至,连带着太后看着桐嫔日渐鼓起的肚皮,也接连赐了两三次的。 庄嫔当然着急,卢国公府已经送来了话,她若是还不行,卢国公将不再全力倾赴在她身上,已经发了话,明年卢三小姐也到及笄之年。 “桔梗,你还没想出办法吗?” 江月宫正殿里,庄嫔一身雨丝锦烟霞色厚缎锦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却是满满的嫉恨,这样的神情使人丑陋。 桔梗低着头不言不语,她哪知庄嫔真的蠢笨如斯,身边的侍女也是个个骄纵的,空有一张好相貌和庄嫔的身份。 她不过是一个医女,能想到办法帮她复宠就不错了,此时还要绞尽脑汁想出压制桐妃的法子。 她不说话,庄嫔一双秀眉越拧越紧,一把挥落了桌子上的粉彩描金茶盏,“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但桔梗等人早已习以为常。 下一刻,就听头顶上传来庄嫔恶狠狠地道:“你想不出办法,想不出办法你哥哥就等死吧。” 语气又急又恨,她不是针对桔梗,只是把火发泄在她身上。 明年,明年就是最后的极限了,明年陛下就十七岁了,皇后也可以入宫了。 庄嫔还毫无进展,她至今无孕,家中又连连催促,陛下近来很少进后宫里来,偶尔来了也只是去桐嫔的翠羽宫坐一坐,看看她的肚子,来江月宫也不一定是来找庄嫔的,江月宫东西两殿各有两位美人居住,为此,余下的两个美人没少吃庄嫔的排揎。 卢玉采,是卢国公府三小姐,也是庄嫔大伯家的堂妹,自幼养在深闺人未识,聪明伶俐,容貌姣好,在她们姐妹中最受祖父的赏识。 庄嫔知道她的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说放弃她绝不是开玩笑的,她此时才明白,自己真的只是给卢玉采铺路的。 不能,绝不能给卢玉采进宫的机会,她分明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凭什么还不满足,还要来抢她的夫婿。 桔梗知道,时间不多了,明年开春就是兄长被行刑的日子了,他们一家的命就攥在庄嫔手里。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想到办法,为娘娘扫平一切障碍。”桔梗低头看着庄嫔脚上的芙蓉花纹的大红绣鞋,只是心下一片灰冷,木然的磕头应是,在庄嫔道了一声滚出去后,转身从命退了出去。 她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桔梗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空洞虚无,一直到殿外的寒风迎面而来,才让她瞬间清醒了出去。 她们一家子都是泥腿子出身,好不容易家里种了不少药材卖出了钱,现在家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爹娘嫂子还有才出生的侄儿,全都靠着哥哥呢。 桔梗想,也许人做起坏事远比做好事容易的多,尤其是在这深宫里,她有时也会有几分洋洋得意,即使在庄嫔娘娘看来她出身低贱,到这种时候不还是要乖乖听她一个宫女的话吗。 “桔梗姐姐,娘娘可好些了?”小宫女有些畏缩的看着正殿紧闭的殿门。 庄嫔娘娘的脾气不好,时常拿她们这些小宫女撒气,就是她从卢国公府带来的侍女,都没逃过一劫。 但桔梗姐姐不一样,虽然来得比她们晚,但是每次总有令娘娘平息怒火的办法。 分卷阅读9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桔梗面对这些小宫女的时候,总是一副温柔的面孔,遂柔声点头应道:“好多了,你们进去吧。” “多谢桔梗姐姐。” 桔梗依旧温柔的点头应了,她在江月宫的名声一直很好,又是庄嫔娘娘面前的红人,做什么事都很方便。 既然如此,唯有兵行险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繁缕:“大人,想要拜访你家十八代祖宗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衣微笑道:“倘若有幸见到了,帮忙问一问本座籍贯姓名,家中几口人,地里几亩田。” 繁缕:(×_×) ☆、君心 繁缕不知道江月宫的事情, 窗外冬雪皑皑, 屋子里燃着炭盆,到了西厂最好的一点就是冬天的炭火从来不会短缺。 繁缕秋天绣的冬袄已经可以上身了, 白底淡紫竹叶纹的一身裙袄,秀气娇美,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繁缕打开门看见是小平子,抱着个大包袱站在台阶下。 她探出头问道:“咦, 小平子, 什么事?” 小平子怀里抱着一只绿缎面的包袱, 他将东西往繁缕怀里一塞,低头道:“这是督主吩咐小的送过来的。” “给我的?”繁缕摸着那绿缎包袱软的很,想必是布料之类的,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件狐裘斗篷, 摸着顺滑无比, 她一个卑微的宫女, 哪里穿的起这样的锦裘。 “是的, 督主吩咐小的一定要送给夫人。” 小平子不像小欢子那样,总是到主子面前献殷勤,面对这种事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跟着督主这么多年,没见过督主对谁这么好过,什么都想到了,虽然算不得极为上心, 却也不错了。 是以,抱大腿的时机到来了。 半夜里,卫衣从外面回来, 院子里落寞的笼着淡淡的光,而他的房间里也黑乎乎的,他抬了抬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依旧是温茶,却从各式各样的花茶蜜水变成了一如从前的清茶。 卫衣只觉得是有些空荡荡的,习惯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不是一种好事,他偏偏习惯了每日繁缕的寸步不离,还有那温声糯语的关切絮叨。 突然就离开了,虽然只有一墙之隔的院子,还是不一样的,半夜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外间,颇为不适应。 难不成,他却生了思慕之心,这般心绪纷杂,令卫衣竟也寝食难安,若只是一时之思便罢了,偏生繁缕居于侧。 他心觉可笑,又徒生悲凉凄怆,窗外月银如水,夕岚如碧,一片的朗月清明,卫衣只觉心下开阔,神思豁朗。 百转愁肠,不过是在意自己的身份,他抬起手看,骨节分明,干干净净的,亦会挥舞笔墨。 这样的一双手,可以无声无息的弄死那么多人,为何此时还是如此介意,他分明,已经拥有了身为一个太监,可以拥有的最无上的权势。 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年的煎熬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为了能无所顾忌得到自己想要的。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便是如此,他也只能做赢的那一个,即最快活的那一个。 过了几日,卫衣突然过来了,对她说:“繁缕,今日带你出宫去。” 繁缕想都没想就问:“出宫做什么?” 她是宫女,没有令牌和皇命根本无法出宫的。 卫衣弯唇一笑,道:“自然是游玩。”他身着一身栗色软烟厚罗衫,外罩一件羽青鹤氅,身姿清瘦,分外有几分风流韵致。 “督主,真的可以吗?”繁缕不敢置信的问道,除了进宫之前,在马车上看了一眼长安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卫衣看着她,沉声应道:“嗯,当真。” “督主,您真好。”繁缕喜出望外,情不自禁的大声道。 繁缕笑弯了眼睛,脸上焕发出光彩,雀跃着几乎想要跳起来,这模样,甚是惹人喜爱。 卫衣笑了笑,温柔又和煦,一时令繁缕为之恍惚。 “那大人,现在就走吗?”她扔下手里的绣棚,收拾了针线,有些手忙脚乱的站起来。 卫衣抬眼看了看她的装扮,放下手中的东西,说:“你这样可不行,本座来给你换个发髻。” 繁缕想起自己一身宫女的装束的确不合适,又见督主似乎要亲自帮她挽发,忙退了几步,讶然摇手道:“哎,不可不可,督主,我自己来就行。” 卫衣轻轻拍了她的头顶一下,将她按在了方凳上,冲着镜子里的人道:“你坐好了便是,本座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耽误。” 繁缕不敢再乱动,只得凝着眉的乖乖坐好,任凭卫衣将她的头发解开,理顺缓缓披散下来。 繁缕看着镜子里的人,眼帘微垂挽起手中乌发,唇畔含笑,她不知道那些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夫妻是如何相处的,只觉得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添妆画眉,挽发插簪,卫衣力道不轻不重,舒适得宜,很多人会给自己 分卷阅读9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梳头梳的很好,给旁人却不会了。 卫衣手上动作很快,很快一个坠马髻就出现在手下,他垂眸看了看妆盒里,正巧有一支羊脂玉茉莉玉簪,成色虽然不算极好,但样式颇为精致,很衬繁缕的颜色,顺手就给她簪上了。 繁缕对着镜子里一看,吃了一惊,忐忑不安,这簪子这正是之前她考中女医官时,林怀送给她的贺礼,怎么让卫衣给翻出来了。 她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欲言又止道:“督主,这个……” “怎么了?”卫衣看了看这簪子,只道女子爱美,以为她觉得不够好,遂道:“没事,日后会有更好的。”待他日后有空闲了,去外面定做一个给她。 繁缕心中略虚,她又看了看头上的簪子,心想,下次还是藏起来的好,只闷声应答。 卫衣看了看她这一身虽然素净,又不失秀美,道:“小平子给你送来的斗篷呢,天冷,穿那个出去。” 繁缕去箱笼里翻出来,对着镜子披好系上锦带,卫衣看了挺满意,给她整了整垂在后面的兜帽,这才带着她往外走。 马车停在西厂的大门外,繁缕拢着身上的斗篷,踩着凳子上了黑漆马车,马车里面也还算暖和,凳子上垫着厚青绒的长软垫。 卫衣随后也一同上了马车,繁缕怀着雀跃的心思,一早就飞出了皇城,自然没注意与督主坐得这样近。 车外,山竹道了一声:“走了。” 侍卫看到是督主的车架,倒是没有检查,而是立刻放行,马车悠悠驶出了皇宫,门口的侍卫放行的那一刻,繁缕激动的简直快要跳起来。 “督主,真的不要紧吗?”她还是有些揣揣不安,坐在垫子上,双手交叠握紧了手里的绣帕,眼神紧张的看着督主。 卫衣瞥了她一眼,气定神闲道:“有本座在,没人敢管你。” 这话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繁缕自然不敢信,但是督主亲口说出来的,一颗忐忑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马车进入街市的那一刻,繁缕雀跃的心思遮挡不住,更何况精明著称的卫衣了,若不是因为一直以来的规矩,她现在就想撩开帘子看一看了。 他索性让人把马车停在了街口的石榴树下,两人一同下了马车,让车夫在此等候,陆午和山竹跟在身后。 繁缕跟在他身后,低低唤了一声:“督主。” “勿要丢了,在外面不用唤我督主。”卫衣微抬着头,眼睛看着前面的街市商铺林立,人来人往,低声对她叮嘱道。 “好好,大人,咱们快走吧。”繁缕连连点头一口应下,拽着督主的衣袖雀跃的往前走,生怕他不答应一样。 卫衣反握住她的手,两个人一齐往街里走,山竹跟在后面。 卫衣蹙了蹙眉,沉声叮嘱道:“你小心些。” 繁缕笑盈盈应道:“知道了,大人。” 街上的确很热闹,卫衣牵住她的手漫步穿行于人群之间,就仿佛普通的夫妻一般,繁缕悄悄的红了脸,只不过冬日里天寒地冻的,卫衣也没有察觉。 他只是回头对她道:“想要什么,或者看上了什么就说,我给你买。” “嗯,多谢大人。”繁缕倒不好意思真的要,后来发现,只要多看了两眼,或者把玩了一下,卫衣就示意身后的人掏钱买下,最后下人的怀里抱着一堆东西。 贵倒是不太贵,督主也不缺钱,繁缕是知道的,也不好多矫情,只扯着督主的袖子低声道谢。 繁缕忽然指着前面的娉婷女子道:“大人您看,那女子可真美。” 卫衣看了一眼,低头道:“你也很美。” “繁缕不过蒲柳之姿,大人之赞愧不敢当。”繁缕微微低下头去,可是不得不说,卫衣的称赞令她挺高兴的。 卫衣笑着摇摇头,内心一片柔软,他今日高兴得很。 忽然人群涌动,有人朝他们冲了过来,繁缕顿了顿,脚步根本来不及挪开,忽而身形被拽得一晃,接着被人就护在了怀里。 “没事吧?”卫衣目光微沉,环视四周问道,宫外总是不如宫里安全的。 “没事没事。”繁缕低头被他虚护在臂弯下,安全无虞,只是手臂被撞了一下子,并没什么大碍,故而连连摇头道。 繁缕抬头见他警醒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大人,怎么了?”她隐隐知道,即便是西厂提督的名号下,也会有很多危险。 卫衣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听她问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事,咱们走吧。” 对卫衣来说,这街上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可对于繁缕这样四五年没有见过集市的人自然新鲜,而且长安城的街市不是一般的热闹新奇。 “这个要不要?”卫衣看着这些个小玩意都怪有趣的,虽然是给小孩子玩得玩意儿。 “嗯嗯,我也觉得这个风车挺好玩的。”这是一个用细竹枝扎的小风车,风一吹就沙沙的转起来,晃晃悠悠的,好看得很。 繁缕拈着买来的风车一吹,就晃悠悠的转了起来,嬉 分卷阅读9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笑道:“真神奇,分明只是几块竹枝,却能被风吹得转起来。” “这个都是这些木匠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卫衣拿着风车反复看,被风一吹就转个不停。 繁缕赞叹道:“好厉害。” 卫衣轻轻一笑,一边牵着她往前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古时有世家能以木鸟振翅,亦有木牛流马,只要肯动心思,死木而活,没什么做不成的。” “大人,咳,您知道的也好多,这些我从来都没听过。”繁缕不经意喝了口冷风,呛了一下。 卫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和煦道:“这没什么,真正有惊世之才的是那些大字不识,却能造出这些物什的能工巧匠。 仅仅在你眼前的,就有搭建的飞檐翘角,坐的马车,田地里的水车,小到孩童玩得孔明锁,还有你平常用的门锁,所谓鬼神之功一般。” 繁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听着卫衣一字一句的说,只是敬佩道:“大人说的是,这些我都没有注意到过,现在想来竟然如此神奇。” “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的多了,就像山竹,他见过的兴许比我还多。” “是吗,怎么可能比大人知道的还多?”繁缕看向山竹,目带狐疑之色,她已经觉得督主是她知道的人里最博学的了,山竹看起来年纪小小,怎么可能见识比督主还多。 山竹见夫人怀疑他的见识,骄傲的昂了昂头,抬手抱胸,不甘示弱道:“那是自然,夫人可听说过异域人,夫人和大人没见过的,属下都见过。 无论是新罗婢,还是昆仑奴,属下都亲眼看见过,还有金发蓝眸的舞姬,长得与咱们大燕朝的人相貌迥异,语言自然也不同。” 繁缕听着瞪大了眼睛,连连惊讶,确实稀罕,金色的头发,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山竹之前常常被派遣出去,也算是见识多广,此时说出来显得妙趣横生,繁缕在卫衣身边笑眯眯的听着。 卫衣看着他仿佛一只扬眉吐气的小燕子,又转过头,对繁缕语气凉凉道:“不过你看,像他这样学不会藏拙的人,永远只能做出头鸟。” 繁缕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督主就是会藏拙,不显山不露水的,现在一点点显露出来,才让人觉得厉害。 “嘻嘻,督咳,大人说的对极了。”繁缕才要说督主两个字,被卫衣偏头轻轻睨了一眼,一吐舌赶紧改了过来。 山竹才得意了没有半刻,便被自家督主一盆冷水泼下来,丧眉搭眼的垂着头,唉声叹气的跟在后面。 少年嘴里嘟囔着:“大人您怎么能这样呢……” 晌午时分,街上的人都去吃饭了,繁缕也有些累了,腹生饿意,遂有些欲言又止的望向督主,又不大好意思开口。 看她这个样子,卫衣哪能不解其意,无奈主动开口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卫衣对这街上的几家酒楼还是去过的,不过都是与达官贵人,彼此心怀鬼胎,但今天不一样,自然什么好吃就去吃什么。 繁缕并没有挑哪家酒楼,而是略带点期待道:“我听师父说,长安朱雀街上的纪家食肆的臊子面做的特别好,冬天吃很暖和。” 山竹听了一耳朵,插话道:“纪家食肆,这个属下正好知道,就在这条街上。” 卫衣看着繁缕一脸期待,便道:“那就去纪家食肆。” 正巧离得不远,只隔了一座天桥,一抬眼就看见挂着的名字。 铺子就在天桥边上,山竹熟门熟路的进去,和掌柜的招呼了一声,看起来算是熟客了,找了地方请督主和夫人坐下后,便对掌柜的扬声要了三碗臊子面。 繁缕看了看别人的面碗,惊叹道:“这么大一碗!” 卫衣轻笑道:“放心吃吧,吃不了给我。” 繁缕脸微微一红,刚想说不用,这时老板先后端了三大碗臊子面放在桌子上面,殷勤道:“几位客官请慢用。” 面对比她的脸还要大的海碗,繁缕默默的咽回了那两个字,还是别客气了,一会没得台阶下就惨了。 山竹去拿了筷子三个人分了,繁缕拿起筷子挑起来一口吃进去,面条细长,薄厚均匀,入口酸辣香浓,额上瞬间冒出细密的热汗来,卫衣笑问她:“好吃吗?” “很好吃,和师父说的一样,鲜香浑厚,面条柔韧。”繁缕头也不抬,嘴里含糊不清道。 卫衣看她这样子甚是好笑,白皙的脸上被热气熏得红红的,浑身也热乎乎的,手脚俱暖,那一点冷意也不算什么啦。 这臊子面红油鲜亮,面汤香浓诱人,黄色的鸡蛋皮和嫩绿色的蒜苗相间,雪白轻薄的豆腐,撒上细细的胡萝卜丝和黑木耳丝,底色是红亮亮的面汤,繁缕心道这才是桃红柳绿,如诗如画。 卫衣也吃得很舒服,这样寒风刺骨的冬天里就应该吃一些这样的汤面,不过宫里秉承中庸之道,虽然也做这些但味道并没有外面的正宗。 卫衣和她相对而坐,那是有一个荒唐的想法,他想,这就是一生所求了。 最后 分卷阅读9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还是没有麻烦督主,繁缕一个人吃了个干净,又满足的叹了一口气,笑眯眯道:“啊,吃完了。” “来一壶木樨荷花茶。” 繁缕坐在卫衣对面,什么都不说,就是笑吟吟的看着山竹叫了茶水来。 伙计端着茶水上来分别给三人倒上,热切道:“三位客官请喝茶。” 繁缕捧着热热的杯子,裹着暖暖的厚毛斗篷,坐在条凳上,眉眼盈盈如水,看了看外面,这一天着实是够快活,是她来长安最高兴的一天,只盼着能多走一走。 遂笑问道:“然后咱们去哪?” 山竹笑嘻嘻道:“夫人不知,这里可长着呢,这长安城里的热闹可是瞧不尽的。” “噢,这样啊,长安城比诗里还让人喜欢。”繁缕捧着腮说,清淡的木樨花的味道,淡化了嘴中的辣味。 接下来,坐了一会,觉得都歇息好了,卫衣继续带着繁缕在各处游玩,似是童心未泯,倒也是不亦乐乎。 天色不知不觉就晚了,街上的酒楼铺子也挂起图吉利的大红灯笼。 卫衣手笼在袖子里,雪夜漫漫,身边的小宫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雀跃欢欣,像一只小猫。 红色的烛光朦朦胧胧的落在她的身上,卫衣恍然想起大婚那一日,屋子里灯火通明,深深浅浅的红,同身边的女子拜堂成亲。 他自然要不高兴的,不高兴娶了她,那不是婚姻大事,而是毕生耻辱,可那一身凤冠霞帔,到底是独独为了他穿上的。 此刻回想起来,竟然有些可惜那一晚没有仔细看一看,作为新娘盛装以待的繁缕,只依稀有些模糊的记忆,应当很美艳吧,因为当初自己似乎还有些吃惊的情绪。 他看向身边如今一脸无忧无虑的繁缕,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处,融洽温馨。 又过了一会,繁缕脸上露出倦色,卫衣便开口道:“回去了,天色晚了。” “嗯,好。”繁缕低低的应声。 “大人,那是哪里啊?”繁缕趴着车窗看着外面,看见南边的街上红灯笼罩,艳旗张致,红绸粉衫,乐声招摇,许多人进进出出。 阴影中看不清卫衣的脸色,只是听见冷淡的声音:“是你不能去的地方。” 繁缕还没明白过来,卫衣已经令车夫掉转车头,往另一条街上去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在一处宅子外停了下来,繁缕这一天玩得畅快极了,走了不少路,也有些累了,就靠在卫衣的肩上睡着了。 “繁缕,下车了。”卫衣叫醒了她,自己先一步跃下,等下人端来了凳子,繁缕才扶着卫衣的手从车上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青石宅子,冰雪中已经扫出一条小路来。 已经有下人从宅子里出来,小厮拉过马车,而管家在门口行礼道:“主人。” 繁缕踟躇着跟在卫衣身边,听见小厮唤督主为主人,心想原来这是督主的宅子吗? 卫衣淡声道:“进来吧,今夜先住在这里了。” 照壁上被灯笼映得清楚,与其他宅子不一样,这照壁上是鹤鹿同春,繁缕初见,也只是稍稍惊叹其精致,绕过照壁进入二门后,才觉这宅子里的景致艳丽。 并不似是用来居住的,像是画里出来的,处处景致如画,翠竹小径,曲桥画廊,轩馆楼阁,繁缕心里纳罕,倘若她没看错,这里的很多格局与江南的粉墙黛瓦颇为相似。 “走,咱们去落梅轩。”说着,卫衣自顾自便牵着她往里走去,这是个三进的院子,处处雅致,不像是卫衣的喜好。 满园的红梅初绽,峭立枝头,凌寒自开,白雪红梅,怪好看的,繁缕披着斗篷在这红梅林中行走,都不觉得冷了,她没有见过梅花,此时看见了真的梅花欢喜不已。 这冬日里的红梅傲雪,一点不比春花秋月的差,美景如画,此刻只觉惊异得合不上嘴,又叹造化神奇,半晌,才幽幽叹出一句:“真好看呀。” 宫里的梅花都是给贵人看的,她们哪有驻足欣赏的资格,只能偷偷看一眼,至于她们女医馆的就更不可能了。 卫衣捋了捋她狐裘的绒毛,笑道:“这里是本座的私宅,你怎么高兴都没人会说你的。” “多谢大人。”繁缕点点头,但也不敢特别放肆,只是笑容比寻常多了一点,走起路来脚步轻盈。 ☆、剪梅 进入落梅轩后, 便有奴婢成群躬身行礼道:“老爷, 夫人。” 繁缕怔了下,卫衣面色如常的拉她进去, 暖融融的,仿佛春意暖风扑面而来,屋子里摆设如寻常富贵人家, 轩敞高阔,富丽堂皇, 脚下踩的是樱桃木, 房间里燃着芸香暖暖, 烟榻锦绣铺陈,红木如意纹桌凳。 卫衣手指一捋,狐裘上的雪花化成了水珠,盈盈剔透,温言道:“斗篷脱了吧, 雪水都化了。” 侍女上前来接过斗篷, 拿去外间的熏笼上烘干, 又服侍繁缕换了干净的鞋子, 拿了两份湿热帕子分别擦手擦 分卷阅读9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脸,这般周全令繁缕有些吃惊。 香茗捧上,瓜子花生,似是知道他们要来一般,早早准备好了热糕香茶,还有干净衣袍, 软布鞋履,繁缕头一次有人这么周到细致的伺候,而卫衣早已经习惯了。 侍女低眉顺眼,比她们在宫里的规矩不算差,繁缕心下感慨,都说丞相门前九品官,天子门下官老爷,果然不错,她而今竟然也有被人侍奉的一日。 侍女轻言道:“夫人,要不要换一身衣衫。” “嗯,好。”得益于西厂众人,繁缕已经对这个称呼适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了,许是因为西厂里的人态度太正常了。 “夫人请随奴婢来。”繁缕的裙角也被濡湿,便随侍女去换了衣裳,卫衣也去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衣袍。 这一袭裙裳同宫里的例服不一样,罗衫叠雪,缨粉凝霜,衣袖微微垂下如笼烟临水,衬得繁缕身姿清艳如兰,春纤玉白。 走出屏风后,卫衣看见了,负手徐徐笑道:“很好看。” 繁缕起初有些不自在,她自入宫以来就没有穿过这样娇嫩的颜色,听卫衣说好看,自己又跑到镜子前照了照,也觉得这一身衣裙清雅秀丽。 半晌,繁缕还没出来,卫衣过去一看,繁缕正站在高几前,遂过去问道:“在看什么?” 繁缕正捧着一簇水仙花看得新鲜,洁白娇嫩,绿叶明翠,见他来转头道:“大人,这水仙花开得可真好。” 冬天里很少见过鲜活的绿叶花草,只有富贵人家才养的起,听说但凡有些银钱的人家,坐拥宅邸的人,都是会砌一座花房来养花,专门有花奴伺候着。 “你若高兴,咱们休息一会,去外面折了梅摆上。”卫衣此时兴致盎然,想着拉她出去一通踏雪寻梅,此景也甚美矣。 “这个倒是不用了,我和大人又在这里住不了多久,摆上了也没有人看,多可惜。”繁缕想想怪可惜的,好好的梅花剪下来,他们又看不了多久。 “没事,就当剪梅去霉气好了。” “那就听督主的。”繁缕此时有些糯糯的,她靠在垫了锦绒靠垫的红木圈椅里,手中抱着金丝蜜枣茶一口一口的喝着,其实不仅是督主,她也很喜欢甜食。 卫衣催促道:“快起来,去外面剪梅花。” 繁缕拢上斗篷,跟着督主拿着剪刀到梅林里去,不得不说,这里的确是美的,虽然这美丽是由寒冷成就的,在灯火之下,蔚若云霞。 落梅轩,听着诗情画意的,繁缕听说富贵人家的小姐住的院子都兴起个雅致的名字,宫里的殿宇,翠羽宫,江月宫都是陛下亲口拟定的。 大雪冠树,红蕊半露,清芬微微,梅林中中间半隐半现一座红亭,繁缕走近了一看,上面的桃木牌匾,字迹秀雅,名为踏梅亭,可谓是踏雪寻梅之意。 两边的木牌上分别写着诗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一袭风雪卷来,繁缕背对着风向站在前面,雪被扬起笼在身上,面前一片渺渺茫茫,卫衣只觉眼前这一幕恍然如梦般。 他的声音虚浮缱绻:“繁缕……” “大人,怎么了?”顿时清醒过来,繁缕不知何时凑到了他的面前,面带微笑的偏着头看他。 卫衣摇了摇头,莞尔一笑道:“没事,走吧。” 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虚虚抚过她的发,他未曾期盼过什么,只是活过一朝算一朝,此时却生了憧憬之意,期盼此刻能变得地久天长。 繁缕慢慢的跟在卫衣身边,看着满园的梅花,问道:“大人,为什么这宅子里会有这么多的梅花?”梅花的寓意算不得很好,这样大片种梅花的宅子更是少之又少。 至于大人,谁不知道他除了西府海棠,便不喜欢别的。 卫衣倒不介意和她多说一些,耐心道:“这是宫粉梅,原先宅子主人的女儿极爱这梅花,故而在别院里种了许多,后来这主人家出了事,本座便命人买了下来。” 卫衣没说的是,这宅子就是当初被他扳倒的易太傅名下的宅院,自从被抄家问斩之后,卫衣偶然看到了这宅子,便命人化名买了下来。 不过倒不是为了这梅花,他又不喜欢,只是这宅子的位置十分不错,环境清幽,地处隐僻,又十分宜居。 “你来剪。”卫衣将手中握热的剪子递给她,繁缕点头接过来,拿在手里还带着温意,指着其中一枝不多不少的梅枝,笑盈盈地道:“大人,您看这个好不好?” “嗯,就这个吧。” 梅花瓣上尚且落着白雪,红梅白雪的,煞是好看,花前月下,繁缕今日不胜欢喜。 她踮着脚,一手勉强拈住枝头,可惜还是不能剪到,卫衣叹了口气,走近一步伸手压低了主杆,繁缕“咔嚓”一剪子,一簇梅枝已经握在手中。 “含苞待放,挑的不错。”卫衣言简意赅道。 “嗯,要赶快回去挑个花瓶摆上。” 繁缕小心的捧着手里的梅花枝,三个瓶子摆在桌子上,已经洗濯擦拭干净,山 分卷阅读9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竹看着有趣,也跟着挑选起来。 繁缕扬高了声音固执己见,山竹跟着争辩起来,两人年纪相差无几,都固执的认为自己挑的好看。 山竹和小欢子、小平子不一样,两人争断不下,繁缕面红耳赤,山竹亦是脸红脖子粗,倒像是要打架。 这般下去,只怕梅花要萎了,繁缕便请来卫衣评理,她抬着脸问道:“大人,您来看这个花瓶哪个好看?” 卫衣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喜欢哪个?” “第一个看起来精致艳丽,第三个也很好看,只这第二个寡淡了些,我喜欢这个。”繁缕指着那五彩冰梅蝶纹瓷瓶。 山竹不平道:“督主难道不觉得这个红釉彩蝶的更好看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卫衣随手择了个繁缕觉得三个中不太瞧得上眼的。 卫衣当然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遂道:“不喜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噢,好吧,那试试。” 侍女去取了水来,轻轻注入那元青花缠枝纹梅瓶中,又将梅枝浸入其中,素净的瓶身与艳丽的宫粉梅相映得宜。 繁缕一看的确是,单看这个花瓶平平无奇,但一放进这梅花之后,便焕发起了光彩一般,怪好看的。 山竹一看,亦是心服口服,卫衣见两人都不气鼓鼓的了,这才让山竹退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繁缕殷勤的给督主倒了一杯清茶,奉上后笑眯眯的问道:“大人怎么知道这个会好看?” 见她诚心请教,卫衣亦不藏私,轻啜一口茶水,温声指点着道:“此谓主次之别,衬托之用,若挑了这个太过锦绣华丽的梅瓶,便是要喧宾夺主了,你要赏的是梅花,而不是这个瓶子。” “啊,原来如此,督主,您真厉害。”繁缕听得头头是道,对督主的才识越发敬佩。 卫衣挑眉笑了笑,这样的神情他不是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但到了繁缕这里,卫衣只觉得莫名的很受用。 “你只会说真厉害吗?” 繁缕以为督主嫌弃她词语匮乏,为难的皱了皱眉,也想不出什么显得有文采的话来,只得略带尴尬道: “哎呀督主,何必呢,那个,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不就好了。您若真是嫌弃奴婢说辞陈乏,奴婢回去翻一翻书再来夸您。” 卫衣难得看她这个窘迫样子,不由笑意更浓,扬眉道:“你对每个人都这样说吗?” 繁缕此时反应过来,忙忙做出一副诚恳模样,讨好道:“这倒不是,我除了小时候和我爹娘说过,余下的就只有督主了。” 一字一句,分外认真恳切,如此,卫衣才觉得稍稍满意,不与她多纠缠此事了。 侍女前来道:“老爷,夫人,火炕已暖,可入暖阁。” 繁缕对于火炕还是很喜欢的,虽然这里严寒冰冷,但冬日里有了暖炕别有一番感触。 “哎,真暖和。”繁缕像小猫似得,窝在炕上的一角,舒服得眯了眼睛,伸了个懒腰靠在了身后柔软的被子上。 中间摆着一张红木剔犀桌,侍女端了烫好的热酒上来,银壶煨酒,梅花馅饼,繁缕盯着他倒酒,嘴里吃着梅花饼。 卫衣递过一只不大的莲瓣酒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水,清香袅袅,清醇绵甜,声气皆柔道:“这是荔枝酒,今夜喝一点无妨,明日一早再回宫去。” “真的能喝吗?”繁缕跃跃欲试。 “你想尝尝无妨。” 对面坐着的是个太监,繁缕也不担忧什么,既然督主都应允了,那就稍稍的尝几口,也未尝不可。 接过杯子,还有绵柔的果甜,入口醇美,遇到节日女医馆里也有酒,但繁缕一向是浅尝辄止的,今日都是可以放开了尝一尝。 脑袋昏昏的,卫衣在眼前也变得虚晃不清,卫衣看她喝了三杯后就不说话了,呆呆的坐在那,低垂着眼帘,抿着唇不说话。 卫衣还没说什么,就见她瘪了瘪嘴,突然泪眼朦胧的扑上来,攥着他的袖子哭哭啼啼道:“爹,别不要我……” 梨花带雨,泪流满面,那模样分外委屈可怜,卫衣初时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繁缕如此容易饮醉,但凡人醉酒之后,都是千姿百态的。 有人叽叽喳喳,有人吹嘘自捧,有人酣睡不醒,而繁缕就是酒后悲伤,平日里不显露出来的悲伤,在此时倒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好了好了,别哭了。” 这样敷衍的安抚并没有什么效果,卫衣忽而压低了声音,眸色锐利,沉声道:“不许哭了。” 繁缕听他语气忽然凶了起来,哭声顿了顿,缩了缩肩膀,这下倒是不敢哭了,咬着下唇眼睛红红的,想是她爹小时候就这么吓唬她的。 这下不哭了,却更加紧紧抱住他的左臂不肯撒手,想要抓牢梦中总要离开的影子。 过了一会,没什么动静了,偏头一看双眼紧闭,这么会儿功夫竟然睡着了,卫衣轻唤了她两声: “繁缕,繁缕。”……读&文&少(女)附费@ 分卷阅读9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叫了几遍也不见醒,卫衣哪里想到她酒量这般浅,想必也是因为这样,女医馆的人才不让她多饮酒。 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头,繁缕饮得有些醉,两颊红红的,侧身蜷缩伏在卫衣的手臂上就睡着了,像小孩子一样。 卫衣只得一手展开被子给她盖上,又轻轻给繁缕掖好被子,将她的头发松松散开,软软的发丝贴着脸颊,松了松领口处,让她睡着舒服些。 她侧颜看去,下颌额角的弧度柔和微钝,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卸下心房。 “大人。” 陆午站在槅窗外,卫衣看向他,才拱手道:“督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卫衣点了点头,示意他莫要出声,轻轻把手臂从繁缕的脖颈下动作柔缓的撤出来,陆午何曾看过督主这幅温柔的样子,只觉是见了鬼了,使劲眨了眨眼。 卫衣放下大红棉缎厚帘,因怕打扰到繁缕,便叫陆午出来到廊下说,冲他招了招手道:“出来说。”说着,抬脚就往外面去。 外面多冷啊,陆午心里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热茶,无奈的跟着卫衣走了出来,迎面而来的就是风雪拍打。 风雪迢迢,飘摇落满了整个锦绣长安,皓月映白雪,无需灯火,天地便明亮雪白一片,只有花枝扶影。 陆午与督主同站在廊下,这宅子的确是处不可多得的好景致。 “杨大人参了大人一本,又要联名上书言西厂扰民心惶惶,令朝野上下动荡不堪,要求撤除西厂,并查办督主。”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卫衣并没有表现的很生气,反而连道了几句有意思。 陆午垂眸不语。 大人继而道:“既然杨大人愿意以身殉法,咱们也不能阻拦不是。” 雪夜深深,明月来相照,卫衣双手笼着厚绒袖子,眉眼清晰又温和,菱形的唇被冻的有些发白,他依旧笑眯眯地说:“听说杨大人十分敬仰前朝名臣范以良,不如本座助他一臂之力好了。” 范以良一生忧国忧民,清正廉洁,也除掉不少奸臣邪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午心下有些同情杨大人,怎么说也是位好官,可偏偏要与督主做对,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陆午又说起确认了前朝余孽的存在,不过其姑姑嫁给了朝臣魏长恭,已经被下令处死,而其意图策反魏长恭,这是个机敏之辈。 陆午最后问道:“大人,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既然是前朝皇族,又是魏长恭的夫人,那无论是余孽,还是包庇余孽的人,就更该死了。”卫衣的声音又轻又柔,好像他所说的,不过是今天吃了什么一样简单。 对于西厂来说,一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还不如想想午膳吃什么来的实际。 陆午闭紧了嘴不说话,廊檐下的卫衣长身玉立,虽然没有皇室宗亲的威仪棣棣,但也算是风姿绰约的。 “你退下吧。” 一早起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外面还有冷冷的风声,侍女端着热水进来,请繁缕梳洗着装。 繁缕坐了起来,木盆就呈在身前,轻轻敛起水洗脸,神清气爽,随即又有侍女递上干帕子,她心想,这排场也是够大的。 卫衣进来,身着一领鸦青色偏襟直裰,外着了佛头青素面杭绸大氅,语气平平道:“醒了?” “嗯,醒了。”繁缕看他面无表情,全无昨日的温柔和煦,心里忐忑,难道昨晚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卫衣心中莞尔,故意淡淡道:“你还记得昨夜都说过什么吗?” “那个,昨晚我都不记得了。”繁缕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坐在炕上捧着帕子轻轻捂着脸,大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咋好呢。 她眼神飘忽不定,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怯生生地道:“大人,可是奴婢说了什么逾越的话,那个酒后失言,不能当真的。” “噢,这样啊。”卫衣似笑非笑的,淡淡斜睨了她一眼,转过身不说话出去了。 等繁缕收拾得当,卫衣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冬日暖阳,落在身上倒也暖和。 “朝食出去吃吗?”卫衣认为既然带她出来了,就不应当缩在这个小宅子里,多尝一尝外面的东西才对。 显然,繁缕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有些犹豫:“可是大人,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繁缕觉得他们应该抓紧回宫去才对,卫衣若不是要在西厂还有一堆事务要处理,就算给女医馆那边告个信,直接带她出来玩两天也不成事。 甚至有些可惜时间太短,他温煦道:“无事,不用着急。” 山竹指着街上的一家早点铺子道:“大人,这家的馄饨做得特别好。”他们经常奉命出宫办事,许多时候就直接在外面吃了,所以也比较了解。 “那就这里了。” 这馄饨铺子里热热闹闹的,生意兴隆,不过繁缕等人来的还算早,有坐着的地方,都是小本生意,铺子里摆了几条凳子和四张桌子。 “老板,来 分卷阅读10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三碗馄饨。” “老爷,夫人,您们还要吃别的吗,这里的肉烧饼也很好吃。”山竹已经起身打算去买了。 繁缕笑眯眯的点头应道:“好啊。” 山竹拿了五个肉烧饼回来,一看肉馅就很足,闻着一股香味,繁缕食欲颇佳,接过肉烧饼一口咬了上去,浓香的肉馅和面饼层叠有致。 “嗯,真的很好吃。”繁缕竭力点头,毫不吝啬地大赞道。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傻孩子。” “嗯?”繁缕疑惑的抬眸,却见督主不苟言笑的模样。 卫衣连连催促道:“吃吧。” 繁缕才低下头,就听见轻轻地一声嗤笑:“真傻。” 繁缕重新抬起头,努力咽下口中的肉饼,见卫衣抿着唇,面色淡淡,并不像说过话的样子,只不过看到她抬起头有些奇怪,略蹙眉仿佛在问她怎么了。 “大人,”她看着督主的眼睛,轻声问道:“您方才是说话了吗?” 卫衣缓缓吃了一颗虾仁馄饨,甚是斯文,随即嘴角上扬,温柔道:“没有啊,怎么了?”说完,便略带不解的看着她。 繁缕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迟疑的看了看周围,仍旧一片喧杂吵闹之声,随即缓缓点头道:“噢,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卫衣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嗯,那就快吃吧,一会就回去了。” 山竹抽了抽嘴角,他分明听见就是督主说的,居然还一本正经的骗夫人没说。 不过,夫人这么就被骗了,确实,是有点傻。 吃完了一碗馄饨,再加上一个肉烧饼后,这大概是繁缕最舒服的一次朝食了,卫衣并不多耽搁,起身道:“山竹,走。” 山竹低头道:“是,大人。夫人,请上车。”繁缕依言提裙上了马车,纵有些依依不舍,也只能回去了。 卫衣没有回西厂,而是进宫后直接去面圣,他还有事情尚未解决。 ☆、除夕 回到宫里, 外面白雪皑皑, 卫衣裹着厚厚的大氅走在廊下,突然廊外一阵冷风吹来, 碎雪打在脸上,让卫衣感觉似乎回到了当年。 那时他还只是个没品阶的小太监,先帝爷伟岸挺拔, 还没有碰见师父,大冷的雪天, 被人支使来擦这片走廊, 他穿的单薄又只能用冷水, 手冻得裂了口子。 仅仅因为擦地时,不小心碰了一下宠妃的裙角,便被那个嫔妃的婢女用脚把手差点踩废,又被拉去夹指棍,他疼得哭嚎痛楚, 她们笑的却那样开心的样子。 那样钻心的疼, 十指连心, 他当时痛极了, 不停的求饶,不停的求,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替他求情。 后来他又染了风寒,病痛的快要死了,可是他不甘心,他想好好的活着, 他不甘心。 而今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宠妃,终于在争宠中落败,被打入冷宫,兴许活着,也兴许死了。 前几年的时候从冷宫来跑出来一次过,冲撞了当时才入宫不久的庄嫔,被人打了一顿扔回冷宫去了。 而她的婢女,被人用棍子打烂了双手,然后送去了辛者库做活。 卫衣讨厌一个人,从来不会把那个人折腾死了,而是让他知道什么叫活受罪。 现在他的手干净白皙,连一点茧子都没有,只不过上面的伤疤,都是一点点用人血“洗”干净的。 这些年在这皇宫里摸爬滚打,他坐在椅子上抱着紫铜暖炉,想起那些年他还受过的许多羞辱,一个去了势的阉人,还能喜欢些什么。 财帛动人心,可是那些银钱对于他来说,还不如石头值钱,他有权有势,寻求的是活得比所有人都要好。 宫里是个磨练人心的地方,高傲的人学会圆滑,倔强的人学会服软,心软的人学会无情,这是磨砺人心的地狱。 而庄嫔,似乎也学会收敛了,多半是卢国公府准备送新人进来了。 到御书房去面见陛下,卫衣自然不是去喊冤叫屈的,在该喊冤的人面前喊冤,在该奉承的人面前奉承。 整整两个时辰,卫衣才从御书房出来,最后的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回到西厂的督主大人神清气爽。 后来的日子里,繁缕只是与卫衣亲近了许多,她隐隐知道,没有什么好是平白无故的。 更何况是督主这样的人呢,繁缕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现在尚且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唯有回避,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督主对她好,她自然是应当有所反馈的,当下的问题不是对督主与她之间的关系,而是她何以报之。 督主这个人,不缺银不缺衣,富贵权势握在手,繁缕绞尽脑汁,百般钻研。 窗外小平子和小欢子细声说话,“又到腊八了。” “可不是,又能喝腊八粥了,甜滋滋的,又暖和好喝。” 听见小欢子和小平子说话,中间提起腊八节,忽然灵机一动,她可以给督主亲手做一次腊八粥啊。 腊八 分卷阅读10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节这一天,繁缕一大清早起来,到厨房借了炉灶,厨房的人自然是无不应承的,她想亲手熬了一锅腊八粥,不过这是第一次做,她记得娘亲活着的时候常常在这一天,准备了桂圆花生红枣等。 然后在厨房细细熬一锅浓香的粥,整个屋子散发着暖暖的气息,她的那一碗总是会被加上一勺厚厚的雪糖,香香甜甜的。 娘坐在对面笑看着她和爹吃,时不时问一句够不够,她明明吃的撑了,却还是说没吃够。 娘亲笑着刮她的鼻子,说她是小馋猫。 可是这样好的娘亲,却没有了,繁缕沉浸在回忆中,直到粥香飘到鼻尖将她唤醒。 帮忙烧火的小太监道:“夫人,粥已经好了。” “好,嗯,可以了,熄火吧。” 正当繁缕提着食盒,打算敲门的时候,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卫衣看见她在门口后,怔了怔,问道:“繁缕,有何事?” “多谢大人近日来的照顾,这盅腊八粥聊表谢意。”繁缕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给他看,卫衣挑眉,打开房门一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将人让了进来。 卫衣才想起今天已经是腊八了,往年他自己一个人住,也不注重什么年节,毕竟没有家人,也不需要什么祝福和吉利了。 “既然如此,就进来吧。”卫衣转身进去,繁缕跟在后面。 等卫衣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繁缕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只绿釉彩青花盅,热乎乎的腊八粥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督主,您尝尝。”繁缕殷勤道。 “这里面加了糖?”卫衣感觉到了舌尖丝丝甜意,心中对繁缕更是多了喜意,心中有愉悦溢出,一口一口的慢慢吃着,眼睛却弯成了弯月。 “嗯,听说督主喜甜,又看厨房有,我就加了一些糖,不知督主觉得如何?”繁缕声调微扬,唇角翘起,有点小小的得意。 “真好吃,很好吃。”入宫十多年,他堂堂西厂督主什么山珍海味,翠饵佳肴没有吃过尝过,却没有哪一碗腊八粥比得上这一碗。 “那便好了,本还担心督主不喜欢的。”繁缕眉眼带笑,秀美天成。 除夕夜,卫衣往年不用到御前的时候,都是早早歇息了,偏生今年这炮竹从暮色四合之时就连绵不断,一声接一声,想睡也睡不着。 他想了想,吩咐道:“去请夫人来。” 小平子放下手中的火烛,点头应是。 繁缕穿着崭新的鹅黄色的宫装绣袄,浓密的秀发上簪了朵红绢花,宫里过年的时候,都是可以准许宫女们打扮一下的。 她进来后,站在那里笑盈盈的问:“大人,一起守岁吗?” 卫衣心里一暖,这么多年了,每一个除夕,他都是自己在这个冷冰冰的西厂一个人过的。 “对啊,过来吧。”卫衣点了点头。 繁缕没有客气,直接脱鞋上炕,盘腿坐下,冲外面问道:“有红纸和剪刀吗?” 小平子在外间应道:“有有,小的去拿。” 接下来的时间里,繁缕坐在热腾腾的炕上,拿剪刀剪了几个窗花的样子,在她的家乡,每年一到过年的时节就特别的热闹,尤其是娘亲还在世的时候。 “想不到你还会剪这个。” 卫衣拿着窗花在手里映着烛光看,是喜鹊登梅图,尖嘴翘头的小喜鹊,红艳艳的颤立在纤细的枝头。 繁缕有些得意的摆弄着手里的剪刀,嘴里谦虚着说:“好久没剪了,都手生了。” 最后满地红纸屑,繁缕的衣裙上也沾了星星点点,卫衣看着那一沓红窗纸,吩咐道:“来人,把这些都贴上去。” “真的贴啊,大人不嫌弃我的手艺,咱们把这张贴在门上吧。”繁缕拿着手里的窗纸笑嘻嘻地左看右看,这是唯一一张她觉得最好的。 卫衣这时候很温柔,道:“不嫌弃。” 小太监们和浆糊贴窗花,热热闹闹的,卫衣此时竟然也不觉得讨厌过年了,大概是因为今年格外的不一样。 “大人,您来写副对联,咱们贴到门上去。” “写什么?” “等我看看。”繁缕拿了书,看了一页又一页,都挺喜庆的,就是觉得哪一副摆在西厂的门面上,都是无声的讽刺啊,向阳门第?积善人家?好像,还真没有合适的。 “要不这个吧,梅花开五福,竹叶报三多。” “那就这个。”卫衣才不管这么多,挥毫泼墨,一蹴而就,然后就麻利的吩咐人贴了上去。 小平子端着一大碗饺子上来,猪肉菘菜馅的,扬声道:“饺子熟了。” 督主自己过年素来不讲究这些,顶天了也就是让人做了饺子上来,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慢慢的吃完了,就当成普普通通的一顿晚膳。 “真好吃。” 卫衣拈着筷子看着她吃得香,闻言笑道:“既然喜欢吃,以后每年就留在这里一起吃吧。” “嗯嗯,好啊!”繁缕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 分卷阅读10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那可说定了。”卫衣莞尔一笑,觉得她天真又傻气。 这些饺子个个捏的小巧极了,几乎可以一口一个,就连繁缕也不知不觉的吃了十几颗肉馅的,要不卫衣怕她撑着,说不定还要继续吃一盘。 “夜里吃个七分饱足矣。” 受岁的时候,繁缕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可是又惦记着要守岁,便强撑着坐在炕上看话本子,不一会儿,脑袋便一点一点的了。 卫衣抬头看她这样子笨呆呆的,又好笑又温暖,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繁缕又蓦然被惊醒。 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炮竹声响,这是宫里的,紧接着城里的权贵人家也开始燃放巨大的烟火,照亮了整个皇城。 繁缕想起以前背过的诗,笑眯眯的吟诵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春桃换旧符。” 坐正了身子,又转向督主,笑容满面道:“督主,新年吉庆安康,万事如意。” “什么意思?”卫衣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繁缕笑眯眯地说:“新年听到的第一句很灵验,自然要说贺禧的话。” 卫衣挑眉道:“本座是不是要回礼?” “嘻嘻,这个不必了。”繁缕笑呵呵地说,她可受不起督主的回礼。 只见卫衣拿出一个红绸布包起来的东西,繁缕看了一眼,摸了摸,蹙起了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是给我的?”繁缕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不然怎么和小时候一样了,转过头去就往被子里一躺,揉着眼睛再起来,那一抹淡青色照旧站在床前。 “给你的。”卫衣点头道。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这场景有点眼熟,像是小时候过年的时候,似乎猜到了是什么东西,问道:“督主,我没做梦吧,这难道是压岁钱?” 卫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偏头淡笑道:“对,压岁钱。” 繁缕接过来,跳下床来,正正经经的站在督主面前,一脸喜气洋洋的,对他握拳作揖,脆生生道:“大吉大利,年年有余,督主大人新年纳余庆。” “你这傻丫头。”卫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就是看见山竹给下面的小太监发红包的时候,才想起来的,想必繁缕也喜欢图个吉利的。 繁缕这才打开,不仅有穿起来的铜钱,还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瞪大了眼睛,惊呼道:“督主,您真大方。” 卫衣没好气瞥了她一眼,轻哼道:“是啊,本座这么大方,你要听话才对。” “这个自然。”繁缕眉开眼笑的牵着他的衣袍,笑嘻嘻道,带着些孩子气的调皮。 宫里过年也是喜气洋洋的,卫衣只是这么一会,他是要到陛下跟前去的,看着繁缕连连点头笑了笑,敲了敲她的脑袋,微微俯身道:“自己好生在这里待着吧,本座走了。” “噢,好吧。”繁缕捏着手里丰厚的压岁钱,想着自己的小匣子里又能添上厚厚的一笔。 小平子跟在后面送来青缎素面斗篷,给督主拢上,今日是大年初一,他还要到御前侍奉,说是提督大人,在皇室宗亲面前,到底还是奴才罢了。 繁缕没有在西厂待着,而是回了女医馆,女医馆里年味浓重,大家见面纷纷拱手贺新年,繁缕寒暄过后径直去找了栀子。 现在是栀子带着青黛,紫苏和她的小徒弟,倒也不会很冷清,有人走就有人会来。 青黛看着繁缕的目光很温和,这到底是是她的师姐,青黛下意识对她有些亲近,见她来了,便坐在她的身边。 繁缕念着师父的交待和同门之谊,对青黛的亲近也不拒绝,从西厂带了吃食来几人一起分食,其实都是上次从宫外买回来的。 “桔梗回来过好几次,都是去了药房,听说是江月宫的宫女生了病。” 繁缕听着她们闲话,都是些宫闱间的事情,只是偶尔听到桔梗的名字,才插嘴问一句:“桔梗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两天,你没在的时候。”栀子答道。 繁缕嘴里含了一片桃糕,问道:“是江月宫有什么事情吗?” “不过,江月宫倒是没什么,反而是翠羽宫,因为桐嫔娘娘有孕,翠羽宫的宫人一点病都不能染的,不仅桐嫔娘娘每隔三天请一次脉,翠羽宫的宫人也要医女去看。” 繁缕抿了抿唇,怪不得今年大家都这么忙,不过桐嫔娘娘有孕是国之重事,这般也无可厚非。 “你是没看见,桔梗那样子,真是春风得意,随手就几个银裸子,药房那些人怎么不可能巴巴的凑到她跟前去。” 栀子眉眼带笑,在她看来,只要过得好就可以了,不管是投靠了谁,前路如何,谁能预料呢,管她好不好坏不坏。 繁缕自然知道桔梗过得好,但没想到如今出手能够这般阔绰,宫里除了月例就是主子的打赏,当然,这只对于比较低等的宫人。 “桔梗如今是庄嫔娘娘身边的人,自然是要比咱们得意的。”紫苏笑了笑道,她手里拿着洗干净的杯子,往里面 分卷阅读10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注入茶水。 江月宫,桔梗侍立于殿下,庄嫔施施然的坐下,问她:“你已经有了法子吗?” “是的,奴婢已经有了万无一失的办法,只是,奴婢的哥哥?”桔梗必要保自己的哥哥安全无虞才行,她可不是傻。 庄嫔抚着纤细指尖上的红丹蔻,下颚微扬,用一种慵懒的声音道:“关于你哥哥,国公府里已经传了话来,过不了几日就放人了。” “多谢娘娘恩典,奴婢必然不会让娘娘失望。”桔梗眼中闪过一抹幽光,跪伏在地,语气感恩戴德,额头贴地一片沁凉,一直蔓延到心头,丝丝绕绕。 “那就好,本宫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庄嫔高昂着下颌,绘着桃花妆,红宝石花钿,张致美艳,她今晚要接驾,一早就准备迎接陛下驾到。 “是,奴婢告退。” 桔梗出了翠羽宫,没有目的的随行漫步,这皇宫里力求处处景致,春花烂漫,夏日林荫,秋桂飘香,冬有红梅。 这满园花木凋零,秋云淡淡,寒雁凄凉,桔梗一身的锦绣富丽,她只觉得戴在腕上的镯子格外冰凉。 虽然她是庄嫔面前一等一的大宫女,但总是单只形影的,不是没有人追捧她,而是她不喜欢,不喜欢这空虚的追捧奉承。 前面似乎是西厂的人,桔梗避了避,躲在了压满了雪的松枝后面,听见前面的人对另一个人说:“这是督主让送回来给夫人的,你送回去给夫人。” “好,你放心吧。” 前面的人走后,盒子里宣纸飘了出来,掉在地上,那人方要捡起来。 “咦,哎哎,被吹走了。” 那人手里一抖,碰巧一阵风吹过,他顾不得其他,跑着去追那张被风吹走的纸张。 桔梗走近了一看,半开的盒子里,红帕子里包着羊脂白玉佩,通透温润,宛若一抹白云,原来是送给繁缕的。 看来,这位心狠手辣的西厂督主对繁缕却是很好的,她心涌现出一些羡慕,又有些悲悯,可怜繁缕年纪轻轻,在这深宫里陪着一个冷酷无情的太监度过余生,到底是不胜凄凉。 她拿起了那枚玉佩看着,映着冬日里淡薄的日光,仿佛比雪色还要白,无暇茫茫,惨然凄凉。 她,繁缕,栀子,她们三个就此走到了岔路口,主动或者被动的选择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没有后悔的余地。 那人手里拿着一张纸,塞回了盒子里,嘴里嘟囔着:“快点快点,东西还要送到夫人那里去。” 桔梗惊慌之下躲了起来,手中的玉佩却忘了放回去,直到人走掉了,她已经没有了还回去的机会。 她站在女医馆的墙外,独自一人缓缓走着,第一次走过这里的时候,是四年前,她处处入宫,草草学了两个月的规矩。 那天她怀着不安的心情,走过这条陌生的路,进入了女医馆那一小片天地。 听栀子讲西厂提督,她们被吓得说不出话来,那时恐怕谁也没想到,这个传闻中的人,在三年后的某一天,会娶了繁缕。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夜里听见栀子在哭,而繁缕被惊醒后细细的安慰她,她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装作熟睡的样子。 她不想回家,只是满怀的担心,担心家里的粮食不够吃,担心娘的身体弱,弟弟妹妹懂不懂事,哥哥还能不能娶上嫂子…… 后来,后来宫里的事情很多,她们每天都要干活,真羡慕栀子和繁缕,还能一起笑出来,栀子除了很想家,并不这么担心家里的状况,她对什么都充满了希望。 繁缕,虽然整天笑眯眯的,随和好脾气,但看得出,她对那个家并不挂念,桔梗也想像她们一样,没有那么多的忧愁和烦恼。 可能老天就是这样,有的人天生乐观豁达,有的人便生性春伤秋悲,毫无疑问,桔梗是后者。 但她不是大家小姐,也不会什么诗词歌赋来抒发心中郁郁,她只能深埋心中,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当嫂子要跪下的时候,年幼的侄儿嚎哭的时候,她无法拒绝,家里唯有她能够接近贵人,能有机会救出哥哥,这条路她不得不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女医馆门口,栀子背着药箱从外面回来,桔梗叫住了她:“栀子。” “咦,桔梗,你怎么在这里?”栀子看见桔梗没有繁缕这么大的反应,她与桔梗见面的日子不少。 “哎,我才从郑尚宫那回来,这些人啊,年轻都落了病根子,现在年纪大了就吃苦头了,三天两头的就要看一看,你可别冻坏了,外面多冷啊,快进来坐吧。” 谁知桔梗看着她,认认真真的道:“栀子,我不会吃这样的苦头的。” 栀子挑了挑眉,没说话,桔梗如今是江月宫炙手可热的大宫女,能吃什么苦呢,倒是她们这些医女,整天在寒风呼啸里跑来跑去。 栀子忽然想起来道:“对了,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这不是快到你的生辰了吗。”桔梗只是随便走到了 分卷阅读10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这里,栀子问她,便信口胡绉了一句。 栀子捧着她的手,心里暖暖的,笑道:“呵呵,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自己都忙的快要忘掉了,真是我的好妹妹。” 桔梗端起茶,装作无意问道:“对了最近繁缕她,想在怎么样,还好吗?” 栀子倒了一杯茶水给她,点头笑道:“嗯,还不错,我看她红光满面,没冷着没饿着。” 繁缕在外面从来不多说西厂的事情,起初也有多嘴的想要问一问,但繁缕笑眯眯的就是不说,问的多了转过头去不说话,旁人也就晓得了,打听西厂的事,不是找死吗。 “哦,那就好。”桔梗沉默了半晌,忽而感叹道:“栀子,认识你们真好。” “怎么了,你这是有什么事吗?”栀子问她。 “没什么事,就是有感而发,栀子,我走了。”桔梗向来如此,不想说怎么问也不会说的。 “好吧,我送送你。” 栀子站在门口,看着桔梗的身形渐渐消失在冬日夕阳的斜晖里,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女医馆里,光秃秃的黄角树伫立在院子里。 就剩她一个人了,她笑了笑,摸着粗糙的黄角树干,树干上积着厚厚的白雪,她说:“丁字号房,一个人呀!” 作者有话要说:  发的晚了,家里有事,昨天久别的朋友来家了,一起聊了一个晚上。 ☆、陷害 皇宫里阴气很重, 总有各种骇人听闻的传言, 尤其是到了年节的时候,总有各种见鬼的故事。 宫女很少独行, 尤其是走这些偏僻地方,对于内宫出来的大宫女来说,外廷就算是冷僻之地。 不过在繁缕看来, 若论冤魂厉鬼,难道不该是内宫里, 年前还听说那湖里又打捞出几具尸体来。 为了防止惊吓到宫人, 就悄悄的丢到外面去了, 这样的事情年年有,起初听到这些的时候,繁缕和栀子等人还会吓得瑟瑟发抖。 到了现在,她们也算是有老资历的了,但凡听到这种传言, 都秉承着宫里的少言少祸的规矩, 对青黛等人也是这般教导。 江月宫 “娘娘, 都已经办好了。”桔梗面色素淡, 眸中冰冷无情,已然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嗯,办的不错,你哥哥想必此时已经回到家里了,桔梗,此事你办得十分好……”庄嫔高居上首, 骄矜自傲。 桔梗握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几乎掐破了掌心,但面上依旧恭敬卑微,感激不尽,最后伏地叩拜道:“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告退。” “嗯,退下吧!” 桔梗鼻息进出间皆是冰冷的气息,她没有瑟瑟发抖,而是脊背挺直,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中簇簇红梅分外灼眼。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暖烘烘的,抱膝坐在炕角上,指尖冰凉,颤颤发抖,又闭上眼睛,想,此时哥哥和爹娘他们团聚了。 她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为了一己私利,只能说,与这些素不相识的贵人相比,还是爹娘家人更重要。 无妨,无妨,从今日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困难了,她低垂着头埋在臂弯里发出抽泣声,她不想进入这漩涡,可实在是抽不出身来。 良久,她嘴角噙着一抹凄寒的笑,仰头靠着墙壁,自言自语道:“这一次,真的结束了。” “娘娘,梅园的梅花开得不错。”碧秀笑吟吟道。 桐妃轻轻点头道:“是呀,瑞雪兆丰年,真是个好兆头。” 满园梅花花香清幽淡雅,娇艳似火,积雪压枝头,众方摇落,唯有红梅灼灼,傲然屹立于风雪之中。 “啊,清平,本宫腹疼……”桐妃忽然秀眉紧蹙,面露痛楚之色,环住腹部弯下腰身去,清平连忙搀扶住娘娘,碧秀命人去唤太医,将桐妃扶上软轿。 “太医,快去叫太医来。” 宫人簇拥着庄嫔从远处徐徐走来,她看着急匆匆离去的一行人,兵荒马乱,眉眼含笑,纤细的指尖压低了梅枝,她道:“红梅瑞雪,当然是个好兆头了。” 诏狱里,卫衣褪去笑语宴宴的外表,露出阴险狠辣的本质,面含冷色。 甘褚迟迟不肯招供,只是大声喝骂着:“卫衣,你这奸佞小人,莫要仗势欺人。” 卫衣双眸微眯,透出一丝阴沉,声音冷冽道:“我依的皇权,仗的是皇势,甘大人,你又何必做什么清骨流臣,甘大人你不说,别人也是要说的。” “你这狂徒,胡说八道……” 卫衣笑了笑,目光淡凉,不徐不疾道:“正所谓,皇权至上。” 甘褚刚刚好吐出一口血水,闻言仰头大笑,悲愤道:“哈哈,好一个皇权至上,卫衣,你敢说,你是为了朝廷。 你们这些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私心利欲,根本不在乎百姓甘苦,卫衣,卫衣,总有一朝,你们会有报应的。” 卫衣挑了挑眉,淡淡一笑 分卷阅读10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这一点他不可置否,但对于他们这种早已经麻木不仁的人,何谈这些呢,若是诅咒有用,他早就死了百遍。 “下不下地狱的,本座现在也不知道,反正那也是死后的事,到那时,再忏悔也来得及。不过,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可能笑到最后,甘大人,本座只在乎眼前。” 卫衣拧了拧手腕,冷冷一笑,拾起蘸了盐水的鞭子,扬手甩在了甘褚的身上。 “你,你屈打成招……”言罢,甘褚一垂头,不出声了。 卫衣见状转过身去,冷冰冰地吩咐道:“来人,泼醒了继续审问。” 小平子躬身进来,低声道:“大人,内宫出事了。” “什么?” 小平子顿了顿,又道:“还有夫人,方才也被带走了。”卫衣眉眼骤然一沉,能从西厂带走人的,除了皇命还有什么。 “拿上供词,去见陛下。” 繁缕在西厂里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内侍进来领人来将她带走,繁缕连挣扎都没来得及,一直被带到了翠羽宫来。 这里一众给桐妃诊过病的医女,都被人带到翠羽宫前跪着,栀子和紫苏也来了,就在繁缕后面。 大家都是惶惶不安的,紫苏明年就能出宫了,此刻被关进了这里。 宫人进进出出,繁缕耳边充斥着桐妃的痛哭声,心中也顿觉心中乱糟糟的,惶惶不安,她看都不敢看那宫殿,怕看了这一眼,就没了下一眼。 清平一声脆响打怕了寂静,欢喜道:“娘娘,娘娘龙胎保住了。” 繁缕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身体不冷了,膝盖也不疼了,好歹,好歹不用现在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女医馆记录的病册和拿药的记录,都交给内侍一一查证核实,这些人都是账房出来的,查这些向来拿手。 繁缕等人就直接被关在侧殿中,为了能让桐妃好生养胎,整个翠羽宫只有桐妃一个主子,东西侧殿都没有其他的人入住。 毕竟是给娘娘们居住的地方,冬天并不是很冷,繁缕、栀子和紫苏抱成一团,坐在一个地方,大概是摄于繁缕身后有个西厂提督,大家都没有靠近她们。 繁缕此时才有机会发问:“究竟怎么回事?” 紫苏较为镇定一些,听到繁缕问起,便答道:“听说是娘娘突然腹痛难忍,但是查不出原因来,所以就索性把咱们这些为桐妃娘娘诊过脉,开过方子的太医和医女都抓了起来,再进行审问审查。” “这样啊。”繁缕身体一阵阵的发冷,她们不知道这十一个人里是否就有谋害人命的那一位,牵连了这么多人,她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有胆小的甚至已经偷偷哭了起来,这种低迷的情绪最容易感染了,接二连三的有人开始哭,繁缕紧咬着下唇,紫苏到底年纪比她们大了,看起来镇定许多。 这时,紫苏过来拍了拍她们的肩,说:“睡吧。” 大家纷纷找了地方和衣而睡,栀子伸过手来握着繁缕的手,低声问她:“繁缕,你害怕吗?” 繁缕心底恐惧油然而生,她不能说,好在现下都黑黑的,她们也看不见对方恐惧的表情。 她竭力压稳了声音,温声道:“别怕,又不是咱们做的,这么多的太医和医女,哪有说砍就砍的。” 宫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善良的人都是蠢的,繁缕也知道,她只能做到问心无愧罢了。 “嗯,我不怕,我不怕,我只是有点想我娘了。”栀子垂着头,这样喃喃说着,繁缕想,无论做不做亏心事,都会怕鬼敲门吧。 “没事的,会过去的。”繁缕自己也是身陷囹圄,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来,干巴巴的说了几句,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 她这个时候,都应该躺在西厂温暖的房间里,窗外有树影淡淡,雪夜皑皑,屋子里烧着上好的炭火,烛火摇曳。 翌日,一日两餐的送来,都是清粥咸菜一张饼,为了防止有人动手脚,都是干净热乎的,倒也还不算差。 可谁也不知道,这一顿饭是不是最后一顿,只盼陛下圣明,心慈仁善。 繁缕坐在角落里,一根一根的数着幔帐下的穗子,手指轻轻扒拉着,趴在膝头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病态了。 平素若是这个时候,她应当在和督主一同用饭,暖黄明亮的烛火映得满室,饭菜的香气令人食欲大开。 一天两天,众人揣揣不安,三天四天,惊惶莫定,五天六天,浑浑噩噩,到了最后,繁缕索性也不想数了。 “繁缕,你说咱们还要关多久?”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要等事情查清楚。”桐妃娘娘的孩子没有事,她们的性命就已经保住了大半条,余下的,就是等着查出真正的凶手了。 这一日,大门被打开,众人一片骚动,听见那又尖又细的声音,高声道:“医女繁缕,出来问话。” “是。”繁缕安抚的拍了拍栀子揪着她衣袖的手,起身跟着内侍走了出去,身后的殿门重新关闭。 出了西殿后,风雪 分卷阅读10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纷飞,繁缕被人带进旁边的小房子里,阴冷森然,背着光的缘故,白日里也不是很亮堂。 两个内侍坐在里面,桌上燃着烛火,繁缕进去后站在他们面前,四周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其中一人开口问道:“你是何时为桐妃娘娘诊脉?” 繁缕答道:“奴婢是五月初八,为桐妃娘娘诊出喜脉。”另一个人开始记录她所说的话。 “一共请过几次脉?” “奴婢拢共入翠羽宫六次,四次为桐妃娘娘请平安脉,两次医治宫女。”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三月前,从三月前就不是由奴婢为娘娘诊脉了。”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吩咐道:“出去,下一个。” “是。” 繁缕被人带出,又跟着回到了偏西殿,所有人都被轮流审问,栀子拽着她的袖子,低声道:“繁缕,我有点怕。” 繁缕勉强一笑,道:“没事,我也怕。”怕又如何,她们也只能忍耐着。 整整折腾了两天,所有人审问完毕,又恢复了之前的日子,整日也不见那大门除了送饭菜,能够再开启过。 这样过去了半个多月,在众人已经快要习惯的时候,这一天的一早,便有人来打开宫殿的大门,明亮的晨光轻轻洒进殿中。 栀子还在睡梦中,繁缕急忙叫醒了她:“栀子,醒醒,来人了。” 一个内侍打开门,脸上不再是冷冰冰的,说出了一句令人期盼已久的话:“行了,你们没有事,可以回去了。” “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仅是栀子等人惊喜异常,一片雀跃不已,就是稳重的紫苏,也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 繁缕等人走出幽闭多日的偏殿,正是青天白日,日光落在脸上有些刺眼,风吹在身上干冷刺骨,可这疼痛真好,她们都是无辜的,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站在翠羽宫中,主殿熙熙攘攘一片欢声,栀子紫苏与她告过别后,随着众人一道回女医馆去,而她面对瞬间清冷下来的场景,有些恍惚,一个人凑到她面前,叫了一声:“夫人。” 是小欢子的声音,她抬眼一看果然是他,穿的厚厚实实的,许多天没有见到他,竟然也生出了亲切的感觉,看着他问道:“小欢子,你怎么来了?” 小欢子正等她问这一句呢,一边将手上抱着的斗篷给她披上,一边笑嘻嘻答道:“是督主吩咐小的接夫人回去的。” “噢,这样啊。”繁缕的脸上不由扬起淡淡的微笑。 “本来陛下盛怒之下,是打算把夫人等人关进天牢去,还是督主让宁润谏言,勿要打草惊蛇,才暂时免了夫人的牢狱之灾。” 小欢子说着,又悄悄补了句:“不过,督主的意思,即使夫人真的牵连进去,也会想办法帮夫人脱身的。对了,督主在宫外等着夫人呢,斗篷是督主让小的带的,莫让夫人扑了风。” 听到这些,繁缕眼眶一红,听督主在外面等着,自然不肯再耽搁,拢紧了身上厚厚的绵斗篷,疾步往外走:“噢,那咱们快出去吧。” 督主一身淡青底银线绣鹤纹长袍,站在朱红的宫墙外,寒风刺骨,他也穿的不多,在陛下眼前总不能还裹成熊,冷也只能忍着。 繁缕站在卫衣面前有些愧疚,但这事又不是她的错,又不知道是在愧疚什么。 “督主。” 卫衣低头看她脸色惨白,神情恍惚,像是个幽魂似的,声音也温和了下来,淡淡道:“回去了。” “嗯。” 繁缕跟在他身边慢慢往西厂走,小欢子隔三步跟在后面,她回过神来,才上前几步,与卫衣并排而行,低声问道:“大人,事情已经查清了吗?” “嗯,已经查清了。” “那,敢问督主,是什么人做的?”她抬起头,看向督主。 卫衣瞥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暂还未明,过几日就知道了。” 翠羽宫主殿。 “娘娘,听说,陛下已经准备下旨,废除庄嫔的封号。”碧秀脸上掩不住的雀跃,把这个好消息笑嘻嘻地告诉主子。 “不会的。”桐妃娘娘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而是异常淡然的否决道。 碧秀睁大了眼睛,不解道:“娘娘,怎么不会,娘娘腹中可是龙子,庄嫔此行罪大恶极,陛下可是怒不可遏呢。” “因为庄嫔姓卢,所以,不会的。”一旁侍奉的清平,忽而幽幽道。 桐妃对清平向来赏识,闻言笑道:“噢,清平你来说说。” “是,奴婢拙见,”清平在旁颔首,低眉道:“因为太后娘娘绝不会允许母族出现废妃,所以,要么死,要么降位。 但今娘娘腹有龙胎,宫里不宜见血,必然不能出现妃嫔横死的病症,所以庄嫔唯一的结果就是失宠降位。” 说着,清平端着一盏汤药递到桐妃娘娘面前,桐妃并不娇气,只是皱了皱眉,屏 分卷阅读10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住鼻息一口饮下。 碧秀连忙端来了青梅蜜饯碟子,桐妃娘娘拈了一片含入口中,淡化了口中的苦涩味道,才檀口轻启,点头道:“清平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碧秀放下碟子,闻言蹙眉委屈道:“原来如此,那娘娘这一次,岂不是白白吃了苦头去。” 桐妃笑着摇了摇头,支颐道:“倒也不是全无好处,碧秀,你要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喜恶能影响许多事。” 陛下经此一事,只怕会对卢氏女子充满戒心,庄嫔的失宠,就意味着卢国公府用她她曾经为卢氏女所铺的路,至此全部坍塌。 而如今作为位份最高的桐妃,只要她好好的诞下皇长子,即便是溧阳郡主入宫,她也能够站稳脚步,在这后宫方有她真正的一席之地。 清平柔声道:“此次把西厂督主的对食也牵扯了进来,好在最后无事。” 桐妃懒懒道:“的确不能得罪了他,你们以为,这一次能够如此顺利,就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吗?” 庄嫔惹恼了他,他便去打压卢国公府,至此庄嫔再不敢去招惹他,不说是本事手段如何,这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即便不能拉拢过来,万也不要得罪了这等人。”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桐妃曾对这句话嗤之以鼻,此时却不得不信。 “是,奴婢等谨记。”清平二人异口同声道。 桐妃见事清楚,枕边风只有对掌权的人用才好使,而今陛下大权旁落,所谓枕边风简直就是笑话,还是安安分分的才是正道。 “娘娘慧敏,连大人都长了面子。”桐妃笑了笑,她家里是书香门第,她能入宫为妃少不了前朝父亲兄弟的帮忙,自然也是要为自己的母族谋名谋利的。 “娘娘,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碧秀问道。 “接下来,就没有咱们的事情了,本宫现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养胎,为陛下诞下皇长子。” 说完,桐妃手掌轻缓的抚过小腹,目含锐色,庄嫔这个不知死活的,胆敢算计她的孩儿,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但凡世间女子,性虽柔弱,却为母则强。 “吓到了?” “我以为,这次不能活着出来了。”劫后余生,仍然心有余悸,繁缕低低声道。 卫衣看也不看她,轻描淡写地说:“不会真的把你们都砍了的。” 若是桐妃还想要在陛下面前保持善良的面目,存留贤惠的名声,必然会在揪出真凶后,为这些被无辜牵连的人求情,这也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 繁缕抿了抿唇,天知道她这十几天里,闲得把遗言都颠来倒去想了十几遍,再关她们几天,不用陛下圣旨来砍头,自己都快把自己吓死了。 隐隐的痛意丝丝缕缕的袭来,她捂着腹部,不仅没能缓解疼痛,还越发严重,繁缕闭了闭眼,半个月,半个月了,她竟然给忘了。 繁缕自从回来便不讲话,卫衣想,她与那个名为桔梗的宫女,已经好到此时便开始伤情了? “繁缕,你怎么了?” 繁缕眉头微微皱着,蜷着身子抿着唇不说话,卫衣见状伸出手探了探她的脸,有点凉,并没有发烧的样子。 “你是很疼吗?”他略略蹙眉,这半个月虽然她们都被关了起来,但并没有人用刑。 “疼……”她轻轻吸着气,轻轻蹙着秀眉,眼睛几乎快沁出泪来。 想也知道,这半个月都在那偏西殿里打地铺,也没有阳光,身体进了寒气,此时来了月信才会这样疼。 卫衣也想到了这里,挑眉道:“你莫非来了月信?” 繁缕无力的点头应道:“是。” “那个东西放在哪里?”他问的是月事带。 “不劳烦大人,我自己去拿就行。”繁缕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去拿,可她头一次疼得这么厉害,才站起来又弯下腰去,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卫衣看她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直接按下她,问道:“在哪里呢?” “嗯,在靠着西墙角的箱笼里。”繁缕萎在椅子上,她想,自己现在这样子一定难看极了,真不想让督主看见。 “给。” “多谢督主。”繁缕垂着头接了过去,她站起来转身去里间换,等她换完了出来,便恹恹的趴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先在这里躺着吧,你屋子里太冷。”繁缕的房间半个月没有人住,现下倒是森冷冷的,紧接着繁缕就被抱到了床上。 她疼得几乎没什么力气了,蜷缩成一团虾子在床上,只是恨不得死了算了。 她萎靡的蜷缩在床上,从被子里钻出来,低声虚弱道:“大人,能不能帮我灌些热水来。”兴许捂一捂就好了。 卫衣倒不曾见过她这个样子,分外可怜虚弱,抬手给她掖了掖被子,温声应道:“好。” 过了半刻,督主端着东西进来了,热乎乎的,亲手端到了她的嘴边,道:“来,先喝一口这个。” 繁缕本不想喝,但热水的确能有些效用,便 分卷阅读10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低过头去喝,入口还有种辛辣的味道,一看竟然是姜丝红糖水。 卫衣以前伺候主子上来的,自然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这时候也不可能去找太医开药,繁缕自己也是医女,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脑袋清不清楚还是一回事。 很快,就喝完了一整碗,卫衣今日格外亲和,看着她俯身温声问道:“还疼吗?” “嗯。”繁缕倒是老实的应了声,她此刻热的满头大汗,不知是不是因为姜糖水的缘故,白日里也很疲倦,过了半个时辰,就窝在被子里沉沉睡了过去。 卫衣将汤婆子塞到被子里,放到她腹部的位置,又压上被子,做完这些,他忍不住坐在床边仔细的看她,发丝凌乱,疼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真是奇怪,分明这样的柔弱纤瘦,他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小姑娘,卫衣看着她睡颜安稳,眉也不似之前拧成一团了,应该是好很多了。 一夜长梦漫漫,一场梦竟似乎一生,醒来尚有沧桑心性,怅怅的叹了一口气,摸着身下的锦被,对,已经回来了。 这里是督主的房间,那张矮塌是她曾经睡过的,现下竟然变成了督主和自己调换过来。 繁缕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以前并没有这样很疼过,昨天实在是疼得稀里糊涂的了,只不过督主的被子分外厚软,又轻轻的佛手柑的味道,昨日才忍不住睡着了。 正出神,卫衣提着食盒推门而进,见她醒过来了,开口问道:“你今日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繁缕就像得了重病一样,恹恹的没精打采。 不过确实直不起腰来,酸痛无力,裹着被子在床上一坐,看着督主将饭菜一样样给她端过来。 她看着笑了笑,卫衣看见,问道:“为何发笑?” “没想到也有您帮我端饭菜的一天。”繁缕看他端菜的样子,莫名的就想要笑,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窗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得是。”卫衣瞥了她一眼,心想待你知道真凶是谁,那才是真正想不到的。 她向前倾了倾身子,对上卫衣的眼睛,笑盈盈道:“咳,之前我照顾您的时候,我还想过,谁能指使您这位提督大人。” 卫衣端着一只盛着饭的碗放在她面前,鼻尖发出一声轻哼,看着她淡淡笑道:“哼,你志气倒是挺大的。” 繁缕眨了眨眼,又抿唇一笑,莞尔道:“这么匪夷所思的愿望都实现了,可见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 卫衣倒是不恼,想了想,反而问道:“你若是疼一次,才能实现一次愿望呢,还会许愿吗?” 繁缕顿时萎靡,缩回了被子里,连连摇头道:“那就算了。”昨日的苦楚令她心有余悸。 卫衣笑了笑,没有说话,繁缕低眉轻声问道:“大人是觉得我没有野心吗?” 连这点心都狠不下去,倘若真的有这样的愿望,宫里的女子必然是踊跃之至,繁缕不敢,她从来不是什么很有野心的人,在这个地方,由不得你去选择什么。 她有点害怕,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她能一直这样初心不变吗,她怕自己也会变得不认识自己,但更加怕死。 她会如何抉择,多半也逃不过这无奈的宿命。 出乎意料的,卫衣听了她的话,揉了揉她的头发,眉眼温柔,轻言道:“不,本座希望你永远都别有这一天。” 当一个人狠得下心对自己的时候,也就是他失去一切的开始,失去原则,失去本心,失去人性……卫衣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可他不想繁缕也变成这样,唯有经历了难以忍受的痛苦,才会变得那样狠心。 “吃饭吧。” 繁缕抬起头,真心实意的说:“大人,您真好。” 卫衣声音沉沉,半含笑道:“呵,于你而言,看本座是好的,在旁人眼中,与你可是反之。” “这个,既然大人只让我看到好的一面,我自然是要接受这样的好的。”繁缕犹豫了一下,低垂眼帘,偏头捋了捋耳畔的发丝,缓缓道:“大人的意思,我虽愚钝,却也明白。” “繁缕,你……”卫衣错后一步,颤声道。 耳畔如有雷震,轰鸣声声,她懂了,她明了,她都知晓了,可她的神情自若,却让他鲜少这般惶惶无措起来。 “大人,您怎么了?”繁缕仰头看着他,目光清明与平日无异,阳光洒落在耳边,颊边梨涡初现,笑靥如花。 卫衣很快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缓声道:“没事,本座还有事情,你好好休息。” 他注视着她,只是觉得神奇至极,在这前十几年里,他从未想过,这枯燥冰冷的漫长生命中,还会出现一个她。 繁缕点点头,温声道:“那督主您去吧。” 眼看着房门闭上,繁缕颓然向后倒回了床榻上,深陷进柔软的锦被里,这动作令她有些熟悉,她想起了大婚那一夜,也是这样。 红烛喜被,她心怀瑟瑟坐在床畔,无限悲凄,只想好好的活着,这对不对,繁缕 分卷阅读10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自己也说不清了,宫中对食许多,真的动了感情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有些不一样,督主的身份太高,他们并非心甘情愿在一起,繁缕睁开眼,窗外的冬阳透过薄透的窗纸,能清楚的看到空中漂浮的飞尘,她翻过身闭上眼。 她把督主当成了什么? 在翠羽宫被关起来的日子里,她想了许多人,午夜梦回,想着回西厂去。 当成了归宿和家人。 说着不要想太多,可哪里能不多想,她想起的督主,总是对她那般的好,真是由不得不心生欢喜。 繁缕略略睁开眼,半梦半醒,露出一丝温淡的笑容,腰身酸软无力,但已经渐渐减轻,一切都在变好。 这般,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过得和过年一样,忙忙碌碌,亲戚还挺多的。 忘记说,天凉啦,注意保暖哦。 ☆、采女 繁缕倒是休息好了, 外面开始飘起雪花来, 小平子期间进来满过一次热水,繁缕迷迷糊糊一直睡到了午后。 醒来后, 觉得身体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繁缕看时辰还早,穿上厚厚的衣裳拿了一柄伞, 踏着雪到女医馆去,事情还没有结束, 都还不能安下心来, 这些事情随时都有发生变故的可能。 到了清秋院的时候, 院子里大片的雪地,只有几条扫出来的小径,走到廊下收了手中的竹伞,跺了跺鞋子上的雪,伞面上也滑落下一层雪花来。 “紫苏姐姐, 在吗?”敲开了紫苏的房门, 果然都在这里, 紫苏看见她忙迎了进来, 热切道:“外面可够冷的,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我去隔壁叫栀子过来。” 女医馆因为她们受惊的缘故,便没有安排她们的轮值,而是好生歇息几日, 再重新上值房。 栀子很快就过来了,这里也没有别人,三人共处一室,嬉笑戏谑都没有人管的,繁缕才放松下来,同姐妹们抱怨道:“唉,你们不知道,昨日来了月信,疼得快昏过去了。” “怎么样,今天还难受吗,那个疼起来可真是要命了。”栀子起初身体并不算好,也曾深受其害,对此怨言颇多。 “好多了,第一天过了,就不再那么疼了。”繁缕抱着热茶,面对栀子和紫苏关切的眼神,暖入心肺。 栀子道:“你拿帕子沾了酒,在耳朵里擦一遍,擦得发热就可,一个时辰的功夫,应该就不怎么疼了。” “真的吗?”繁缕有些可惜昨日不知道这个法子,不然也不至于疼得那么死去活来的了,不过想及昨日的督主,倒是格外暖心。 栀子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试过还挺管用的。” 繁缕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们的样子,虽然还有些惊魂未定,但却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栀子的闲话从来不少的,她人缘好,什么都能听得一二,也因此避开了不少灾祸。 繁缕很给面子的接着问道:“什么事?” 栀子见她果然不知道,清了清嗓子,扬了扬眉,道:“这一次清查整个太医院,发现了不少别的事情,这一翻出来整个太医院都震惊了。” “噢,是吗?”繁缕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你也知道,这宫里互相下绊子的人不少,就尚食局的那位赵尚宫,原来当初是勾结了太医院的某一个太医,陷害了原先的尚宫,才得以上位。”宫里这样的事稀松平常,人心险恶,惯是如此。 “啊,原来是这样,这下子全被翻出来了。”繁缕很捧场的认真听着,然后跟着连连嗟叹。 “不光如此,我和你说,这还不算……哎呦,紫苏姐姐,你拧我做什么?”栀子忽然跳了起来,指着紫苏叫唤道,一脸埋怨。 “哎呀呀,栀子,你怎么又开始了,祸从口出,不记得了。”紫苏恼怒的戳了戳栀子的脸。 “啊,我知道了。”栀子显然也是一时得意忘形了,立刻闭上嘴不说了,只是不服气的鼓了鼓腮帮子,紫苏见她一脸的不情不愿,立马就想开口说教。 “好了,好了,紫苏姐姐我知道了。”栀子看她要变脸,立刻拧着身子,朝紫苏撒着娇道。 紫苏装作受不了的样子推开她,数落道:“你呀你呀,都快要收徒弟了,还这么孩子气,我看你来年怎么带徒弟。” “谁说的,我明明把青黛教得很好,你看,她现在在所有医徒里可是拔尖的。”栀子抬起头,一脸不服气道。 紫苏一根食指戳着她的额头,道:“那是你教的吗,明明是青黛自己好学,你说说你,哪回不是教着教着,就东拉西扯去了。真不知道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紫苏姐姐日后数落你相公,也要这般罗里罗嗦不成?”栀子吐了吐舌头,并没有受教的意思,笑话,再过一阵子她也是做师父的人,还能听人数落不成。 “你,你这个臭丫 分卷阅读11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头,说话没羞没臊的,也不知是和什么人学的,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紫苏顿时被羞得俏脸通红,站起来追着扬起手,作势就要打她。 “哎呦,紫苏姐姐,你可快快松手罢,日后成了泼妇可怎么办?”栀子站起来,一边躲一边笑,还抽空向繁缕挤眉弄眼一番,那样子好不可气,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紫苏追不上她,最后只得作罢,故作大方的掸了掸袖子,在繁缕身边坐了下来,哼了一声道:“算了,不和你这丫头计较,繁缕还在这里呢。” “没事没事。”繁缕一直笑眯眯的坐在圆凳上,捧着茶杯看着她们嬉笑打闹,她知道,她们早就不一样了,早就不如从前了。 即使每个人都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很亲热,但这疏离不可避免,她们早已经不是过去初入宫廷的白纸。 并不难过,只是有点悲哀,并且怅然。 栀子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双手压着她的肩膀,与她脸贴脸的,笑眯眯道:“回来后,青黛还问我你怎么样,看她话少,心里可惦记着你这个师姐呢。” 对此繁缕倒也很感动,点点头,道:“青黛的确是个好的,我照顾她也不算多,难为她还惦记着我。” “对了繁缕,你知道桔梗最近怎么样吗?” 繁缕放下杯子,自己给自己满上茶水,闻言抬眉不解道:“桔梗,她大概是没事的,她是江月宫的宫女,怎么样也牵扯不到这件事上吧。” 繁缕现在还以为是哪个太医开错了药方,毕竟忙中出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栀子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之前桔梗来过女医馆,感觉她有些怪怪的。” 紫苏插话道:“不见得吧,桔梗虽然投靠了庄嫔娘娘,不至于掺和进这种事情。” 三人一时无言,眼看着天色就晚了,繁缕一个人走是有些害怕的,便起身告辞,就着暮色走回去,正好窗外的雪也稍停了。 走到门口,栀子突然追出来,叫了她一声:“喂,繁缕。”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繁缕摸了摸眼皮,不知道为什么,从今早眼皮就跳个不怕,她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你的伞没有拿。” “啊,我忘了,你回去吧,我走了。”繁缕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心慌慌的,手里空荡荡的就往回走。 回到西厂,繁缕仍然坐立不安,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而当夜,殊知真相的陛下大发雷霆,宫闱争斗,从来都没有休止过,只是左凌轩没有想到,如今连庄嫔手底下一个小小宫女,都敢算计到堂堂宫妃头上来。 烛火幢幢,左凌轩的面容半隐在淡淡的阴影里,缠枝牡丹翠叶香炉里的升起,卫衣立在陛下身后,低垂着眉眼,神色淡然。 庄嫔被召来翠羽宫对峙,丝毫不落下乘,她眉眼精致,妆容美艳,左凌轩从前觉得她生得丰腴美丽,此时看过去只觉面目可憎。 左凌轩端起了帝王的威严,沉声道:“庄嫔,你可知罪?” 庄嫔没想到陛下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上来就劈头盖脸的诘问,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红唇冲桐妃微不可见的一笑,以示挑衅,随即镇定自若道:“陛下,臣妾并不知所犯何罪。” 左凌轩从未审问过宫妃,这也是第一次,没想到庄嫔是个有胆色的,一点也不惧怕,左凌轩有些不悦。 桐妃看到了庄嫔那一眼,差点没笑出声来,死到临头还敢挑衅她,真是愚不可及,落到今日,也是她罪有应得。 “姐姐,想不到你对妹妹怀有如此大的敌意,妹妹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但这孩子是无辜的呀。” 桐妃梨花带雨,哭得哀戚不能自已,伏在美人塌上宛如泪人一般,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抢先扣在了庄嫔的头上。 “陛下,臣妾并无此意,给臣妾再大的胆子,怎敢谋害妹妹。”庄嫔跪在地上,迅速低伏下身子去,丝毫不顾及自己平日里的傲慢姿态,悲声哀泣道。 那般声泪俱下,如泣如诉,看得桐妃暗暗吃惊,这没想到,庄嫔素来个傲气蛮横的,竟然也有这一面,若非陛下在此,桐妃简直是要笑到捧腹。 庄嫔很清楚,现在这个境况,她绝不能承认是自己陷害桐妃,只是有些切齿的恨意,只觉得自己匍匐跪在桐妃面前,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陛下,怎么能这样偏袒桐妃,连争辩也不让她开口了。 左凌轩却不吃这一套,霍然道:“好了,庄嫔你不要狡辩了,寡人已经查明了,就是你手下的宫女受了你的指使,意图谋害桐妃腹中孩儿,你妒心之重,不惜谋害皇嗣,你真是太令寡人失望了。” 不管是不是庄嫔所为,这件事情都必须结束了,再闹下去,就是丑闻了,皇族的威严不能有任何损伤。 “不不,陛下,真的不是臣妾所为,求陛下明察啊!”饶是庄嫔自诩算无遗策,此刻面对陛下的厉色也惊慌起来。 “哼,你还在狡辩什么,你的贴身侍女已经都交代了,铁证如山, 分卷阅读11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你还想狡辩到什么时候。” 左凌轩一把将桌上的供词甩到了庄嫔的脸上,让她仔仔细细的看清楚,里面所言之事简直令人发指。 桔梗都交代了?庄嫔才是那个更想不到,桔梗竟然敢将自己攀咬出来,她的父母家人还在自己的手里,她居然反水了。 怎么,可能? 她怔怔的,手上的供词飘落下去,左凌轩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她申辩什么,面色冷若冰霜,下旨道:“即日将庄嫔降为采女,挪出江月宫,移居清露殿,禁足三月。” 直到最后,庄嫔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桔梗既然如此重视家人,为何会突然背叛她,她又是何时投靠桐妃的。 她此时才真正的意识到,桐妃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她早已经一败涂地,即便是卢玉采进宫了,也一样讨不到好。 左凌轩此刻的脸色不大好,他身体其实不算太好,今日又被气到,唇色隐隐有些发白,但除了卫衣,没有人注意到。 “陛下,都是妾身不好,没有保护好腹中孩儿,才致使如今的局面。”桐妃秀眉微颦,神情愧疚,令人分外怜惜。 “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怕,从今日起,这西六宫一切事物由你掌管,有寡人在,没人能威胁到你和孩子。” “多谢陛下恩典,臣妾感激不尽。”桐妃在塌上低低拜了下去,望着左凌轩的目光一片柔情与依赖,令左凌轩心中甚是宽慰。 庄嫔仓皇失措,她进宫也有好几年了,可一直都这么张扬跋扈着,也没遇到过什么钉子,陛下虽然起初对她不喜,但却从不会扫她的面子。 “陛下,陛下……” “尔无需多言,寡人心意已决,尔日后,好自为之。”左凌轩神情沉重,无可转圜。 庄嫔面色一片苍白,掐紧了垂落的锦袖,陛下这是将她送到桐妃手中任她处置,宫里折磨人的阴损法子多得是,眼下正值冬日严寒。 桐妃起身道:“臣妾恭送陛下。” 左凌轩按下她的肩头,温言细语道:“爱妃且好好修养吧。” 左凌轩走后,庄采女也被人带走,宁润带着人来,送来陛下的赏赐,六宫皆知,桐妃如今荣宠无限,风头无二。 待所有人走后,碧秀亲手端来燕窝粥,而清平打着伞从外面回来,在外间抖落身上的雪花,身上稍稍有了暖意才进入内殿。 清平进来道:“娘娘,一切都办妥了。” “好了,务必封严了她的嘴,绝不能功亏一篑。” “娘娘放心,那也是个明白的,这次过后,她做什么也活不了的,只求娘娘保住她的家人即可。” “娘娘,老爷那里等着传信,那一家子是要如何处置,可要斩草除根?” 桐妃支颐思忖片刻,柔柔道:“算了,既然都救出来了,好歹是他们女儿的功劳,且放了吧,权当给这腹中孩儿积德行善了。” “而且,日后说不好还用得上,毕竟也只是降位采女,还是要挟制一二的,本宫可不想再起风波了。” “娘娘真是冰雪聪明,奴婢愚钝了。” 从开始庄嫔拉拢医女就很不对劲了,虽然那时她还没有怀孕,医女呀,虽然是个奴婢,但用处可大了。 桐妃懒洋洋的抬起秀气的下颌,冰肌玉肤,漫声吩咐道:“这么冷的冬天,庄采女身娇肉贵的,可不要冻到了。” “娘娘,如今庄嫔好不容易落到娘娘的手里,为何不好好磨搓一二?” 碧秀素来心直口快,说不好听的就是口无遮拦,但又每每能说出桐妃的心里话,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也能派遣几分心头郁郁。 桐妃秀眉微扬,指尖抚弄过陛下御赐的累丝金蝶戏花步摇,烛火下折射出金灿灿的光泽,轻飘飘道:“折磨她?这可不行,陛下之所以把她交到我手里,就是想看看我怎么做,是睚眦必报,还是以德报怨。” 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素来最无情的皇族,自称孤家寡人的陛下,也更喜欢心地善良的人。 “而且,不仅是陛下看着,同样盯着的还有太后娘娘,那毕竟也是卢氏女。” 桐妃嫣红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丝丝温柔,只一双眸中冰冷昭然,她徐徐道:“今天,真是个吉利日子。” “也不枉娘娘当初伏小做低,如今也算是一朝扬眉了。”清平倒了一盏玫瑰花露,双手奉给桐妃娘娘,这今年新酿的花露入口甘甜如蜜,散发出幽幽的香气来。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虽说不能过分苛待她,但同时也要她吃一吃苦头,否则本宫初掌宫权,太过心慈手软岂不是被人看轻了去。” 桐妃如是道,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因为如此惩处恶人,而头疼烦恼起来。 桐妃娘娘在忧愁,离去的陛下也是如此。 左凌轩雷厉风行的处置完庄嫔,又烦恼起来,他一向对庄嫔是看不上眼的,此刻还是想起自己与她的一些少年事情,庄嫔进来的时候也才十四岁,张狂的没个样子。 卢太 分卷阅读11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后心中有意抬高母族,对庄嫔也是有意无意的抬举着,并不对她多加管束,而他年纪小小,什么都无法干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人横行霸道。 但日子久了,那刁蛮里也有着少女的娇俏可人,生出了两分浅薄情意。 他问道:“卫衣,朕是不是太无用了?”作为帝王,竟然还会如此优柔寡断。 卫衣站在陛下身后,差着一步错后徐徐而行,敛手道:“古往今来,后宫纷争不可避免,即使是秦皇汉武,也是如此。 陛下如今能平定风波,已是不易,陛下,您是国之天子,九五之尊,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日后的大局。” 风雪呼啸,左凌轩笑了一笑,少年眸中如有星辉灿烂,意气风发道:“对,寡人是天子。” 卫衣虽然是宫中宦官,但他身为西厂提督,乃是隶属于陛下的,甚少与后宫牵扯上什么关系,所以也不像禄公公总要与宫中嫔妃打太多的交道。 他们身上都是有武功的,若是掺和进了后宫的事情,怕是要翻了天的。 “走,回御书房去说其他事。” “是。” 夜幕降临,御书房里左凌轩才松口放了人,宁润陪着督主往外走,道:“师父,徒弟送您。” “这一次算是消停了。”卫衣淡淡慨叹了一句,心情十分不错,他和禄公公不同,禄公公盼着捞油水,攀权附贵,可他不一样,他图谋的不是这些。 “是呀,可算完了。”宁润跟着附和。 晚上督主回西厂来,肩上落了雪花,繁缕才知道外面又开始下了雪,细听了听窗外的风雪声,呼啸而来。 她说:“今年的雪好大。” “嗯。”卫衣应了声,脱了外面的斗篷,繁缕上前接了过去,放在竹编熏笼上慢慢烘干,他们在宫里用的东西都是有规格的,很多地方自然不如卫衣别院里的。 又快快的倒了茶水给督主,端来热水热巾子,察觉到繁缕的殷勤,卫衣直到坐下饮了一杯茶后,才道:“你想问什么,说吧。”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繁缕也不含糊了鞋,急切的问道:“督主,不知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庄嫔被降为采女,禁足清露殿。”繁缕才想说也不算太重,就听卫衣接着幽幽道:“而后西六宫的一切事宜交由桐妃掌理。” 这个,就不一样了,庄采女这下算是落进了桐妃手里,任由揉搓折磨了。 “被指使谋害桐妃的人,”卫衣垂下眼睑,茶眸看向她,说:“是江月宫一个名为桔梗的宫女。” “什么?”繁缕蓦然抬起头,似有冷风顺着脖颈吹进去,凉飕飕的,这心里更是如冰水倾下。 她顾不得规矩,一步上前拽住卫衣的袖子,怔怔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卫衣清清淡淡点头道:“当真,你若不信,且看几日后的结果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说什么,算了,一会说,后面一会再发一章。 ☆、啜泣 繁缕惨白了脸, 桔梗懂得医理, 无需麝香冰片这些就能让桐妃落下胎来,她轻而易举就弄到了这些草药, 再自己进行配制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作为医女,倘若心术不正,在这后宫里便是极大的危机。 不知道这件事, 她初时只是不信,但督主绝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骗她的。 “她可真是太傻了。” 桔梗虽然做的隐秘, 到底是个初入虎穴的, 比她手段高明的人多得是, 她所做的那些,在这些浸淫各种,在这里耍心机,不过是班门弄斧,可笑至极。 她不信桔梗那么聪慧的人, 会不懂这个道理, 她的惯常沉默不语, 但她比任何人都要聪明。 “那个叫桔梗的宫女助纣为虐, 帮助庄嫔毒害桐妃的孩子,被赐了死刑。”卫衣风轻云淡的说道,宫里这种事太多了,司空见惯了。 “那,她最后会怎么死?”繁缕心下一片冰凉,既然是陛下亲口下了旨意, 那就无可挽回了,死是注定的了。 卫衣饮了一口茶,道:“多半是绞刑吧。”绞刑不会见血,桐妃怀有身孕,宫里有喜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刑罚。 寻常人家的孩子带来的福气,偌大的喜气,皇宫中子嗣稀少,更称得上是国之幸事,可这欢喜背后,背负的是多少人的性命。 “可是,桔梗为什么要这样做,当初又为什么要投靠庄嫔?” 繁缕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她相信桔梗有无可奈何的理由,但她想不出孤身一人的桔梗,有什么样的理由会令她这样疯狂。 “无非就是有所求,互惠互利罢了。” 繁缕沉默半晌后,才道:“督主,我不太懂,桔梗她难道是一心求死吗?” “为何这样说?”卫衣说。 “她走的这条路,明显是一条死路,连我都看出来了。” “也许, 分卷阅读11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她有不得不走的理由。”卫衣一向不大理会这种事的,这皇宫里每年因为这种事情,不都是要死上好几个人的。 他在宫中见多了这些,为了荣华富贵往上拼命爬,最后却死无全尸的例子,这算得了什么。 相比之下,桔梗的缘由的确令人可怜,他风轻云淡道:“一个犯罪的宫女,乱棍打死,死后也只能一领破席裹了,丢到乱坟岗去。” “怪不得,那日她竟然一直拉着我打听桐嫔的事情。”繁缕眼前蓦然浮现出那日桔梗的脸,带着些许的忐忑不安,桐嫔娘娘被害,这其中是不是也有她的责任。 “何必自寻烦恼。”卫衣就从来不觉得愧疚,这宫里本来就是适者生存,输了就是输了,无论有多不甘都要接受这个结果。 她揉了揉脸,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虽然桔梗做了这些事,可我还是很难过。” 这个卫衣倒是能理解,毕竟桔梗是她进宫以来最熟悉的人,人总是会被情感所左右的。 卫衣问她:“你很伤心?” “无事。”繁缕还记得那个一笑,就露出一对小巧虎牙的女孩子,有点腼腆,但很热心肠。 她在冰冷的冬天,用一双热热的手给她捂手取暖,偷偷给她留下午饭,还有那壶热乎乎的糖水,繁缕一直都记得桔梗对她的好。 卫衣道:“你可以去看看她。” 繁缕瞬间抬起脸,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似乎对他的“善心大发”很是吃惊,又点了点头,低声急促道:“多谢督主。” “走吧。” 卫衣将自己藏在大氅里,一双眼睛露出来看着她,雪花落在黑色衣服上,黑白分明。 一路往牢狱走去,繁缕跟在卫衣身后,这里比不得内廷,连西厂都比不上,墙头还有枯草随风摇摆。 狱门上的狰狞神兽是狴犴,供着瓜果清水三炷香,繁缕披着黑色的披风随小平子进来,也不知小平子与那狱官说了什么,不一会那些人便放行了。 “姑娘请进。”女狱官态度颇为恭敬,甚至带着些许的惶恐,没想到西厂提督会亲临,看到繁缕分外殷勤道。 繁缕回头看了看卫衣,他说:“进去吧。” 繁缕随狱卒进入阴暗潮湿的监牢,不时有老鼠窜来窜去,似乎听到有人来的脚步声,监牢角落里蜷缩着的身影颤了颤,把自己缩得更紧。 走到了第四间牢房,狱卒停住了脚步,搓着手陪笑道:“就是这里了,姑娘有事就叫小的一声,抓紧时间。” “好,我知道了。” 繁缕看着狱卒离开,赶忙踮着脚朝里面张望,牢狱里光色黯淡,什么都看不大清楚,只是依稀有一团黑黑的人影,缩在木床一角上,一动不动。 “桔梗,是我,你在吗?”繁缕轻声唤道,下意识踮轻了脚步,站在铁栏前,说话间口中吐出白雾,这里面实在是太冷了。 “繁缕,呜呜,繁缕真的是你啊,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桔梗听出了繁缕的声音,才抬起头跳下床扑了过来,呜咽哭鸣出声:“繁缕,这里有好多老鼠,又黑又冷,我好害怕啊。” 繁缕看见桔梗在瑟瑟发抖,她伸出手握住桔梗的手指,冰凉冰凉的,以前,桔梗的手一直都是暖暖的。 如今的桔梗不见了往昔的春风得意,面容枯槁,披头散发的样子狼狈不堪,她的一双细嫩的手指冻得裂了口子,早不复从前的娇嫩。 “桔梗,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繁缕说得什么事,桔梗心知肚明,她抿了抿唇,低垂下眼眸。 “我也没有办法,我是迫不得已,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呀。”桔梗说着便流下泪来,哀哀道:“倘若不是庄嫔苦苦相逼,我断断不会做这种事的。” “桔梗,你傻啊,你不过是个宫女,她怎么可能保下你,你不过是个被丢弃的卒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繁缕淡淡的说了一句,她此时心境颇为复杂,毕竟桔梗与她也是相识多年了,看起来是个心性温顺的,可骨子里却最是好强不过。 她们不过都是在这深宫之中苦苦挣扎的可怜人,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繁缕只能说,桔梗是不幸的,她选择的那条路没有成功。 桔梗从脖子里抽出一个小袋子,哆哆嗦嗦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枚白色玉佩,在阴暗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洁白无瑕。 “繁缕,这是卫督主当初托人送给你的,我没有给你,呵,都给带到这里来了。” “桔梗,你后悔吗?”繁缕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只见是一枚白玉钩,质朴润滑,玉色通透,在阴暗的监牢中显得越发洁白无瑕。 “我可不后悔,总算是对得起爹娘的养育之恩了不是。”桔梗哀哀一笑,抿了抿干涩的唇,向来莹润的唇瓣干裂了许多口子,流出红艳艳的血来。 而后才道:“繁缕,你呀,真不知该说你运气好还是命太惨,我知道对不住你们,把你们都给连累进去了,不过幸好,你们都没事。” 繁缕摇着头,她好不好,坏不坏,终究还是好好的 分卷阅读11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活着。桔梗不用说,已是如今的结局,其实,说来说去,栀子的命最好了。 “桔梗,你入宫这么多年,怎么,这么糊涂啊!”繁缕进来之前积攒了满腹的话,此时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轻轻地问出一句。 繁缕还记得桐妃生产当日是何其惨烈,差点就是一尸二命的事,桔梗怎么就变得这样狠心,她自始至终不曾明白。 “在这宫中步步惊心,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贪恋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是,想……想保护好我的家人,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你若能出宫,便出宫吧,这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地狱,我虽然死了,却也是解脱了。” 桔梗淌着眼泪说完了一席话,她已经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可以托付的,早先的体己银子都送出去给家人周转了,一家子的平头百姓,想必也是打了水漂了。 现如今,也唯有这些死前衷心之言可以和繁缕说一说了。 她缓缓瘫坐在地上,繁缕也跟着蹲了下来,额头靠着栏杆,微淡的光影里,唇角微微翘着,带着初进宫时单纯婉然的笑意。 “你爹娘呢,你的家人可有什么话?”繁缕想,姐妹一场,总要为桔梗做些什么,她兴许能带出些话回去。 桔梗摇了摇头,道:“爹娘家人,繁缕,你不知道啊,我考上医女的第三个月,我家里便送来了消息,我哥哥,失手打死了人,被关进了大牢,等待问斩。” “等等,那时候你去见过一次家人,难不成?”繁缕模糊记得一点,大概是因为从当时起,桔梗就有些不对劲。 桔梗点了点头,说:“对,我家里都是种田卖草药为生的,哪里有什么路子,唯一的希望,就在我的身上,这是最便捷接近贵人的法子。 也恰好,庄嫔身边的大宫女找上了我,后来如你们所见,我投靠了庄嫔,助她得宠。” 繁缕听得心惊胆战,这些都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桔梗不仅仅做了,还这般风轻云淡说了出来。 桔梗用手指捋了捋打结的头发,结果发现拢不开,只得作罢,低头接着道:“那些使手段的污秽事情,就不与你细言了,左右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总之,在此之后,我也迅速成为了庄嫔的心腹之一。 其实,有些事与你说了也无妨,比如,江月宫的两位美人,就是被我下了避子药,伤了身体,才会一直身体虚寒,即便承了宠也不会有孕。” 繁缕拿下插在头发上的篦子,从栅栏伸进手去,拢过桔梗的一把头发来,慢条斯理的为她轻轻的梳理着,然后问:“然后呢?” “然后? ”桔梗轻笑一声,在这安静的牢狱内分外清晰,有几分冷意,她头往繁缕这边靠了靠,任由她继续为自己梳头发。 桔梗垂了垂头,想要掩下自己近乎狰狞的神情,过了会抬起头,继而道:“庄嫔虽然答应我救出哥哥,实际上,还派人监视着他们,用来要挟我。这些都是桐妃告诉我的,还有哥哥的亲笔信和侄子的百岁锁。” “你信了?”繁缕拈着手中细细的发丝,听着她的喃喃细语。 桔梗斜着瞥了她一眼,苦笑道:“怎么可能不信,繁缕,我算是什么呢,由不得我不信,也没什么可骗的。” “庄嫔就是不死,也不可能再复宠了。”桔梗被她握住手,咧开嘴笑了笑说:“繁缕,这暖手之恩,就当你还回来了啊,你不知道,这里可真是很冷啊,你看,连老鼠冻的都不愿意乱跑了。” “桔梗,你为何,不同我们说呢?”繁缕摸了摸身上,抽出一段细长的帕子,将桔梗的头发编上,最后用帕子折成细长的带子,给桔梗系好。 桔梗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可说的,现在我呀,我是不得不死了,我满腹心事,不知道能和谁说,当初你尚且自身难保,现下你来了,我看你过得好也能少一桩惦念。” 繁缕抚着她尚且年轻的面庞,几度哽咽,强忍着说:“桔梗,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姑娘,姑娘,时辰差不多了。”狱卒进来轻声提醒道。 桔梗动了动,忽然凑近了,拉了拉她的衣服,神神秘秘的说:“繁缕,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繁缕不解,但还是依言凑近了耳朵。 桔梗的声音带着孩子劲的调皮,在她的耳畔轻声带笑道:“我告诉你哦,我真正身份其实是桐妃的人,一切都是我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呢。 你看,她们都瞧不起我这个卑贱的人,而我却把她们这些贵人,都耍的团团转呢。” “桔梗,你……”繁缕震惊到无以复加,这竟然是桐妃娘娘自己跳进去的,不,不对,应该说这是桐妃娘娘的苦肉计吗。 “是不是,很吃惊,我也很厉害的。”桔梗脸上带着笑意,有血从唇瓣上流了下来,殷红刺目,又晕染成一团,和上那璀璨的笑容,几分艳丽夺目。 “桔梗,你很难过吧!”难过自己变成这样,难过自己的手段恶毒,难过一身医术终为害人。 倘若不难过,又为何还要这 分卷阅读11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样勉强自己笑出来。 “走吧,快走吧,你再哭,我就舍不得死了。”桔梗握住繁缕的手,又似乎怕自己太脏急忙松开,嘴中这样说着,那一瞬间,繁缕似乎失去了什么,心中空落落的。 “这皇宫,我下辈子,可不想再进来了。”她语气里带着释然,又闭上眼睛,似乎不是去死,而是能够出宫去。 繁缕缓缓站了起来,这一别,许就是生死离别,她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塞进去留给了桔梗,是宫女平素常穿的。 繁缕离开后,桔梗微笑着抱紧了怀中的斗篷,还带着繁缕身上的药草香,这是何其熟悉的味道,她也曾拥有过。 她用干冷的脸颊贴了贴厚软的斗篷,之前身上冷得发僵,此时生了些许暖意,低声喃喃着说:“繁缕,繁缕,真好,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这下,我也心满意足了。” 不是这皇宫不好,而是住在这里的人太坏,这宫墙深深,繁缕走得筋疲力尽,她心累,她再也走不下去了。 一步便跌倒在厚厚的雪地上,腿软的站不起来,却忽然被人一只手就给搀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墨色的大氅,映着身后白雪皑皑,督主目光沉寂,垂下眼帘看着她平静如水。 “督主。” 卫衣看她只一身单薄的宫衣,萧瑟凄冷,想必是留给了里面的宫女,解下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带着暖意的大氅将繁缕裹得严实。 “走吧。” 卫衣脊背挺直,即使是冷风阵阵,也不肯弯曲片刻,他在陛下面前是谄媚卑微的奴才,可有时,又是这样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一般。 “这玉钩,是大人您给我的?”繁缕展开手中的玉钩,还带着暖暖的余温,在纤白的手中愈发好看。 卫衣稍稍挑眉,这的确是他要送给繁缕的,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繁缕的手,道: “好看吗,本是想过年的时候送给你的,没想到落了别人手里,居然没送到你手里。”卫衣唇角含笑,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雪落满了他的肩上。 繁缕垂下眸去,捧在手心里紧紧握了起来,点头道:“好看。” 繁缕不愿意麻烦别人,这一次督主愿意开恩,她自是感激不尽,没有谁天生就该为谁付出,便是督主喜欢她,也不欠她什么。 她此刻只觉得从所未有的头脑清楚,从前过得混混沌沌,什么都是得过且过,即使告诉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也说过要活得好,可仍然是混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 桔梗今日的话让她明了,这是个何其残酷的地方。 天气一直阴晦不明,雪花漫天,萧瑟寒风,不过几日,便传来桔梗的死讯。 说是那天突然好好吃了一顿饭,又把自己收拾的整齐了一些,然后就撞墙自尽了。 繁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像是早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依旧如常该做什么做什么。 宫里也是不兴哭的,带了晦气是该罚的,她一丝眼泪都没掉,只是对着墙角的枯树愣愣的发了一会怔,眉尖微微蹙着,似有什么不解似的。 庄嫔被降为采女,事情就这样结束,卢国公府越发落了下乘,摄政王从不管束陛下的后宫如何,只是让陛下抄了十遍书。 这一年的寒冬,终于即将过去了,随之逝去的,还有那个同她们一起进来的少女,繁缕没有梦见过桔梗,她半夜醒来的时候,就一直坐到天亮。 繁缕一直住在卫衣的房间,夜里,按照习惯,只外间里燃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卫衣半夜醒来的时候,看到她怔怔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掀帘随步进来,问道:“繁缕,你怎么了?” 繁缕怔怔的转过头,已然泪流满面,轻轻的说:“督主,您说,是不是因为桔梗不愿意再进入这皇宫里,所以,她也不愿意到我梦里来了。” 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而他们却是这里最卑微的人。 卫衣呼吸一噤,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繁缕,他总是会无言以对,无法回答她的问题。良久,才淡淡答道:“也许吧。” 头发遮住繁缕的面庞,可透过她颤抖的肩膀,卫衣看出了她在哭。 “你不冷么?”过了一会,他说,阴影下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声音很平和。 冬夜里虽然是在屋子里,但只穿着中衣也很凉,繁缕缓慢的点了点头,说:“是有一些。” 卫衣透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瞧这她这个样子,一手揽过她的肩膀,缓声淡淡道:“想哭就哭吧。” 繁缕猛然抓紧了督主的衣袖,强忍着抽泣一声,随后放声大哭了出来,泪如雨下道:“我不想哭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晚上,满脑子都是桔梗以前的样子,还有她说过的话。” 最难过的不是死去之时,而是在此之后的触景伤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字,分了两章发。 可能会有瑕疵,明天再查 分卷阅读11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一查,晚安。 ☆、懊悔 断断续续的哭了大半个时辰, 繁缕伏在督主的肩上倒是睡着了, 她并非真的盼着桔梗能够入梦来,而是找个理由哭一顿。 卫衣轻轻的将她放下, 压上了厚实的被子,颊边尚有泪痕犹湿,软软的发丝贴着脸颊, 窗外明月西斜,东边天空隐隐泛起鱼肚白。 “记得叫夫人起来。”卫衣临走前吩咐了一声, 小平子敛了敛袖子, 低头应是, 打心里觉得督主对夫人真是上了心。 往前督主哪会管这些,不缺吃不缺穿活着就行了,如今这贴心无二人,着实令小平子目瞪口呆。 繁缕倒也没有用人叫,毕竟她还记得自己是个医女, 起来的时候, 卫衣已经起床离去, 屋子里静静的。 她自己也稍觉尴尬, 督主不在正好省得了,坐在床边怔了一会,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夜晚的悲伤随着晨曦的普照,也渐渐散了去, 只余淡淡怅然。 小平子在外面听了听,里面的人似乎已经起来了,便扬声道:“夫人,小的给夫人送水来了。” “啊,进来吧。”繁缕道。 小平子端了温水进来,她已经穿戴好衣裳,洗干净了脸,照了照铜镜只是眼皮下有些红肿,其余的倒也看不出来什么,慢慢梳理着一头长发,铜镜里看着温婉乖顺的样子。 指尖拈了粉轻施薄黛,宫里下来的脂粉总不算太差的,轻轻匀了两回,眼下痕迹便遮得差不多了,看上去气色也好了许多。 “唉,怎么会这样。”繁缕越想越懊恼起来,在督主面前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她不记得自己是有多伤心了。 女医馆这厢,栀子得知桔梗死讯,倒是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恹恹的几天神思恍惚,紫苏也跟着落了泪,到底是相识三年的小姑娘。 繁缕去看她们,栀子拉着她说:“怪不得,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繁缕问她。 “半个月前,她曾经来看过我,我叫她注意身体,她却说,说自己不会吃这样的苦头。” 栀子痛苦的呜咽着,后悔不已:“我当时听她这样说,只以为她是有心显摆,却没想到,她指的不会吃这样的苦头,是这个意思。” 所谓一死百了,自然什么苦头吃不到了,心下一片苍凉凄悲,繁缕突然有点莫名的恨,恨这皇宫无情,恨这老天不公。 想来想去,又具体不知该恨什么人,主子哪里是她们能恨的人,就是桔梗自己也说是自寻死路,最后自杀身亡,连怨怼的人都找不到。 她除了被关在翠羽宫时的畏惧,从未产生过这样剧烈的感情,有些咬牙切齿的恨意,又隐隐夹杂着悲愤。 “我真后悔,繁缕,我后悔极了,为何没有多同她说两句,兴许她就不用走上这样的绝路了。” 繁缕已然无泪,咬着牙沉下心来,宛如浸入冰冷的雪水中,目光漠然,轻轻的抚上栀子的肩,几乎以一种局外人的口吻去劝她,说: “桔梗既然没说,自然也是下定了决心的,你说与不说那几句话,又有何用,她早已经决定了。”决意去死,决意与这世间轰轰烈烈的诀别。 繁缕起初并不理解桔梗,路有那么多条,为何要去走这死路,自以为聪明的在桐妃与庄嫔之间游走,最终丢了性命。 这一刻蓦然清明,桔梗没有那么短浅。 她也恨这命运不公,也不曾甘心妥协,桔梗其实是个如此性烈的女子,沉默并不代表着怯懦,腼腆不代表单纯,可她们就是如此的渺小,不值一提。 桔梗曾经的房间早已住了新人,一切一切,那般干净,就如同没有过桔梗这个人一样。 宫里就是这样,想要一个人消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桔梗是有罪之人,连全尸都留不得,只是一领席子过了尸身扔到乱坟岗去,往前留下的东西更是一并都没有了。 繁缕回去翻了翻自己放行李的箱笼,半个身子埋了进去,直接将整个箱子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直起腰来,面对乱七八糟的衣箱,颤颤的呼出了一口气,异常失落的坐回了红木椅子上,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失魂落魄的喃喃道:“什么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她在找关于桔梗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有,连一个手帕都没有。 桔梗这一辈子,就这样轻易的过去了,她什么都没留下。 “这样,也好。”什么都别留在这里,干干净净的离开,不再和这皇宫有任何联系。 她捏着手里的玉佩,桔梗告诉她,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桐妃,以至于繁缕如今有些无法直视翠羽宫了。 看起来那样温婉可亲的桐妃,也这后宫争斗中的个中高手,那温柔如水之下,谁晓得藏着的是什么。 她尚且没有桔梗看得清楚,却有些庆幸当初清平来拉拢自己时,没有过动摇。 否则,是不是她如今,也是和桔梗一样的下场。 分卷阅读11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这宫里的路,从来由不得她们选择,命由天定,繁缕想,桔梗未尝没有想过搏一搏,不然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今年冬至过后,紫苏就已经满了二十四岁,再来一次冬天,她就可以离宫嫁人了,栀子也盼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繁缕往年和她们一样,掰着手指算自己的年纪,算还有几年能回家乡去,今年也就叹自己又长了一岁,也没了什么欣喜劲。 晚上督主回来,肩上落了雪花,繁缕才知道外面又开始下了雪,细听了听窗外的风雪声,呼啸而来。 “今年的雪好大。” “嗯。”卫衣脱了外面的斗篷,繁缕上前接了过去,放在竹编熏笼上慢慢烘干,他们在宫里用的东西都是有规格的,很多地方自然不如卫衣别院里的。 繁缕淡笑着说:“过了这一场雪,冬天应当就要过去了。” 冬天即将过去,而生机也将要降临在燕朝的土地上了。 卫衣缄默不言,只是默然抬眼看了她一眼,宫外发生的动荡不安,繁缕一无所知。 女医馆消息闭塞,很多外面的消息等她们听到的时候,已经过去六七天了,说是后知后觉也不为过,而西厂里,繁缕从来都不会多听多问。 他想,有时候不知世事,也是一种别样的幸事呀,只为眼前忧,只为眼前虑。 宫外发生了诸多大事,譬如摄政王新娶了王妃,因前摄政王妃耿氏死后被废黜,而今的王妃便算是原配了,江南人士,世族之女,与繁缕同来自江陵。 今年冬末入宫觐见太后娘娘,卫衣今日有幸在宫中见了一面,论姿容美貌,比之前位废王妃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不及,怪道人人皆道摄政王艳福不浅。 长廊深深,宫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女子款款而来,巧的很,卫衣恰巧迎上,摄政王妃神情澹然,貌如白璧,是个冷美人,看见他,清淡道:“卫掌印。” “臣下见过摄政王妃。”卫衣躬身行礼,对于初见便能识别自己身份这点,心中稍惊一瞬,面上不露分毫,这女子看来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掌印不必多礼。”摄政王妃红唇微翘,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圈,只轻轻颔首,那姿态清贵又矜持。 “王妃娘娘慢走。”卫衣侧身让路,女子长裙逶迤,裙裾摇曳掠过镜砖地面,落地无声。 卫衣的眸色又沉了沉,摄政王妃,世族之女,竟然身怀内功,连他也未尝可及,这可就有意思了。 摄政王,究竟是怎么想的,卫衣只知道,如今朝堂的局面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之所以没有任何动静,只不过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个可以爆发的时机。 前朝不关后宫事,女医馆又进了不少新人,繁缕也到了该收徒弟的时候,而青黛去年才过女医官的考核。 “在做什么?” 头一次看到繁缕伏案疾书的样子,甚是新奇,字如其人,秀丽端正,只不过往后似乎写的急了,有些潦草起来。 “唔,女医馆进了新人,我也该收徒弟了,在写要交到太医院的名册单。” 桔梗死了,紫苏姐姐也就今年年底的事了,栀子再过几年也要离开了,女医馆的医女少了许多,是该增添新人了。 卫衣饶有兴致的问道:“想要收个什么样的?” “当然是听话的。”繁缕不假思索道。 “噢。”卫衣点了点头,又看她秀眉若蹙,道:“看你这样子,又在愁什么?” “我如今才知道,不是事事都那么简单的,因为收徒,所以今年要对新进的宫女进行考核,总之事情很多,还要向太医院进行回禀报备名册,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凑到了一起。” 繁缕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毛笔舔了舔墨,扬起头看着督主,抱怨道,以前不知道原来收徒是这么复杂的。 卫衣听着她的抱怨点点头,笑着转过头去,并不多说什么,比起西厂的血流成河,这些还都是琐碎的小事,指着桌上针线筐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络子呀,配这个玉佩多好看,您看,我还在下面系了穗子。” 繁缕手中拿了一只新打好的玉佩络子,递给卫衣让他看,她用的淡蓝色的丝线,一根压一根,非常规整,到也能入得眼。 “是,很好看。” 卫衣向来不用这些东西的,但精致的物件见得多了,自然也能看出手艺如何,繁缕只是医女,但胜,这些手艺活还算中等。 答案很满意,繁缕放回了针线篓里,低下头继续开写,边写便道:“最近有点忙,其实一年四季,女医馆都没有太放松的时候。” 毕竟宫人上万,每年每季都有固定的事情,做什么都要先请示批阅,经过印章通过才可进行。 繁缕跟着忙忙碌碌了一天,也没什么闲暇去想其他的,拖着疲惫的身体收拾笔墨纸砚,与众人含糊告别。 繁缕从女医馆回来,现下时节天黑的比较早,本来出来的时候还有日暮斜辉,等走到西厂门口就已经天色晚了 分卷阅读11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天边湮没了最后一丝光明。 卫衣坐在红木椅子上,一手支颐略略蹙着眉,繁缕看他这样子,似乎不是很高兴。 其实督主这个人,真正心情好的时候很少,但无论高不高兴,一旦出了这个房门,他都是笑语宴宴,让人看不出半分痕迹。 “屋子里这般闷热,咱们出去看雪罢。”说着,卫衣便站起来拽着繁缕往外走。 哪里闷热了,分明暖和的很,而且大晚上的,又要看什么雪,繁缕听他说出这句,才察觉督主这状态不太对劲。 可是此时已经来不及说什么,被卫衣生生拽出了房间,她站稳了才抬起头看向督主,一看那醉眼迷离就明白了,问道:“督主,你喝醉了?” 卫衣想了想,煞是认真的摇了摇手,答道:“没有,只饮了两三盏而已。” 繁缕蹙了蹙眉,她可不觉得督主的酒量会这般浅,想来这个“盏”恐怕是不会小。 廊庑外雪花飘飘,廊下的明纱灯笼洒落一片昏黄的烛火光辉,而枯枝疏落的庭前倾泻下了清冷的月华,两相交汇,凝成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卫衣懒洋洋的走过来,轻笑着侧身坐在栏靠上,微低的眼睫,容颜半面暖黄温柔如水,另一半寂冷仿若冰霜,似笑非笑的唇含了几分熏醉。 薄薄的光半笼在二人的身上,清寒凉薄,繁缕不经意看着他的脸出了神。 她想,督主本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温和,又那样的冷酷,真是应景。 卫衣蓦然抬起眼帘看向她,乌黑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一支白玉簪束在头顶,鬓边干净利落,眉眼带笑看着她,温暖如春,温声唤她:“繁缕……” 繁缕却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冷,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退了步,脸上赔了笑意,俯身唤了一声:“督主,您怎么了?” 映着灯光,卫衣眸若星子,温言问她:“你是不是很冷?” 繁缕抱了抱手臂瑟瑟发抖,她可怕冷了,忙不失迭的点头道:“是,所以督主,要不然我们回房间去吧。” 卫衣忽而展开了手臂,向前一拽,将她楼到了怀里,繁缕顿时一懵,卫衣只笑了又笑,脑子里只恍惚的想,完了,督主怕是要疯。 她脊背僵硬的被禁锢督主的怀中,保持着一个斜倚的姿势,不知是不是练功的人都是这般。 督主分明只着了一身寻常的冬衣,照理来说算是单薄的了,怀里却异常的暖和,她裹着一身厚绒绒的衣裳,反而一会就变得手脚冰冷。 繁缕才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只听督主缓缓道:“这般,就不冷了。” 细长又结实的手指顺着一缕发丝,轻轻从她的耳畔滑过,有淡淡的佛手柑味道,繁缕一直以来都有些奇怪,督主平日里并不喜用熏香,何以来的这味道。 此时昏昏沉沉的想,是了,督主常常前去拜见陛下,想必是御书房里沾染上的,无论春夏秋冬,都有应季上好的熏香,这味道不浓不淡,闻着很舒服清香,若即若离的恰到好处。 卫衣问她:“繁缕,你可觉命苦?” 比起诸人境遇,繁缕不敢说自己苦的,她已经走过来了,便不觉得有多么委屈,摇了摇头,回答说:“没什么苦的,一切都已经是再好不过的。” “那就好极了。”他紧紧拉着繁缕的手,茶色的眸子上似是蒙了一层柔软的水气,低低的垂着头,贴着她的耳畔,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 “繁缕,太久了,本座都是一个人,老天终于舍得把你送给我了,我真高兴。” 繁缕眸子微颤,抬头看向他的一侧眉眼,昏暗的光色下不甚清晰,只觉沉静内敛,那眉宇间鲜见的含了忧郁之色。 卫衣不大同人亲近的,此刻拢她在怀中,低下头眸如水色,轻声的问她:“你想不想,同我在一起?”那神情十分小心认真,又有着说不出的温切。 他倘若不曾成为这太监,是否会有另一种人生,是否可以不这样压抑着自己,哪怕如此的喜欢她,也只是醉酒之后才敢这样放肆自己。 “督主……” 她气息得有些急促紊乱,很紧张,眸子水盈盈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督主的护腕上,耳畔隐隐发热。 她看不见卫衣的神情,只觉得有些紧张,还有丝丝缕缕的甜蜜。 这是为何,繁缕只是个见识不算多的医女,纵然糊糊涂涂的经历了生死门,也还是那个身居宫中的小女子,毫无知觉的躲在督主的庇护下。 “你可是不情愿?” 这种心情很令她感念,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只恨自己看得书太少,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笑着流泪道:“没有,没事。” “那怎么哭了?”醉了后的卫衣话很多,比平日里多,他一贯不喜欢问问题的,也不喜欢别人问,可到了这时候,偏偏就絮絮了起来。 繁缕摇了摇头,又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平白的想哭罢了,卫衣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低声说:“我真后悔,真后悔,若我不是 分卷阅读11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不是就好了。” 后悔什么,繁缕是听的懂的,她从未见过这样自卑又善感忧愁的督主,藏在狠毒之后的卑微。 她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轻轻拭去眼角余下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只能一再的说:“督主,夜深了,该睡觉了,我们回去吧。” “你累了?” “是,我很累啊。”繁缕恹恹的点头道,本以为还有再多说几句,谁想卫衣马上就站了起来,说:“既然累了,那便回去了。” 繁缕搀着他的手臂,高挑的身形,又十分清瘦,整整高出了繁缕一个头来。怪不得,督主时常说她矮,这果真是个残酷的事实。 对于卫衣而已,去讨好需要讨好的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性,所以才会笑脸迎人,而讨好一个人就要熟悉每个人的喜好,体贴每个人的意愿。 他此刻把繁缕放在了心上,便有意无意的顺从着她,从前的所有谄媚奉承,都是为了往上爬。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这些举动不为权不为势,只是单纯的想要让她高兴,倘若是从前的卫衣,必然是要嗤之以鼻,这世上,终是没有什么不变的。 费尽力气才哄得督主上床睡觉,又偏要死死捉住她的左手,繁缕有点被人依赖的满足感,展开被子盖在卫衣身上,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很安稳,细致斯文的白净面皮,眼睛的弧度很好看。 这样的一个人,看上去任谁也想不到,会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吧,命运弄人。 她心中一片柔软,这宫里造就出来的人,宫里的险恶,才衬托出如今拥有的一切何其可贵。 半夜里,卫衣口干舌燥醒来,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睡的地方不对,习惯性的去抹床边的杯子,忽然指尖触到一缕发丝,那不是他的头发。 还有淡淡的香气,这味道很熟悉,带着终日不散药香,他复又睁了睁眼,微微屏息,练武的人夜间视物比寻常人要好,所以,他现在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此刻他正与与繁缕同榻而眠。 繁缕的呼吸声轻而均匀,卫衣忍不住伸出来手,碰到了她的脸上,滑腻温软,没有脂粉,繁缕的脸动了动,他立刻缩回手去。 “大人。” 繁缕睡得不是很沉,她轻轻握住了督主收回去的手,卫衣只觉一片灼热,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卫衣也没有将手抽回去,而是任由繁缕与他十指交握。 她半睡半醒,喃喃问道:“怎么了?” 繁缕握着他的手,只是觉得很温暖,他的手指隐隐碰到了繁缕的脸,女子没有任何察觉,或者说并不介意。 “无事。”卫衣闭了闭眼,嗓音低沉喑哑。 他亦是,第一次,和一个女子躺在同一张床榻上,少女未经床榻缠绵,尚含体香,真是太招人喜欢。 他想,他若是寻常男子,怕是早已忍耐不住,闭了闭眼睛,模模糊糊的,只看见一团朦胧娇小的黑影缩在身边,窗外月霜微淡,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他喝醉之后,究竟做了什么,不大记得了,不过猜也猜得出来,总归是不太规矩罢,令他惊异的是繁缕竟然是容忍的姿态。 繁缕一点也不戒备,额头就抵在他的下颌,稍稍一低头就可以碰到了,她没有再进一步,而是乖巧的睡着了,许是美梦香甜,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卫衣心里轻轻描绘过她的眉眼,此刻应该是温软松懈的,心中欢喜莫名,又有重重矛盾,她未经其事,不知男欢女爱。 此刻自然不觉得差了什么,但若是日后知晓了人事呢,卫衣深吸了一口气,他攥紧了手,繁缕怕是会恨他入骨,女儿家的清白有多重要他很明白。 他从来不怕别人对他恨与不恨,可是,他明确的知道,他不想繁缕日后会憎恨他。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那种生涩的情感在心间蔓延,宛若温水缓缓入喉,又觉得很满足,那种金银权势填不满的空洞,仿佛在慢慢充实愈合。 “本座,该拿你怎么办呐?”他不知是在问谁,许是在问自己。 他很高兴,很欢喜,但他却明白,不能任由自己放纵这种情绪。 这幽静寂长的雪夜,他身畔有暖意,更漏声淡,冷风瑟瑟拍打着明窗,月影西移,无事无事,再留她几年。 这样想着,卫衣才能迫使自己安定下来,慢慢拥她入睡。 白昼每日渐渐拉长,而黑夜被裁短,繁缕在卫衣的房间里,住了半个冬季。 这个漫长的严冬终于过去,仿佛一夜之间春风回暖,冰雪消融成溪流,树梢点点绿意迎春风。 整个长安城仿佛焕然一新,繁缕不知为何,仿佛松了一口气,她惧怕寒冬,因为那代表着毫无生机,她有时会觉得,也许一切的不好都是梦。 她不想,再回忆起这一年的冬天,这如此难过的一个冬日。 午后,左凌轩还不及弱冠的年纪,眉间已经积攒了阴郁之色,对摄政王留的课业也开始敷衍了事,他已然渐渐长大,又是九五之尊,摄政王就算再权倾朝野,也休敢惩罚他。 分卷阅读12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郑宜那老东西,整日在朝堂上胡说八道,寡人已忍他多时,假以时日,必然要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卫衣禀报完事情就不再多言,而是目光微垂,偶尔才会看一眼咒骂不停的陛下,只觉这少年越来越阴邪,年纪轻轻,肚子里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诡谲心思,这对于一位帝王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宁润进来低声禀报道:“陛下,萧大人觐见。” 左凌轩立马站了起来,而后又发觉卫衣还在这里,清咳了一声,故作淡然道:“萧爱卿来了,快让他进来罢。” “卫卿有事就退下吧。” “是,臣告退。”卫衣也无意留在这里。 “去吧去吧。”左凌轩背着手,可从后面看去,依旧是个少年人。 萧均宁已经是有名的宠臣,虽然看起来只是个闲散职位,但常伴陛下身边,有什么比这再荣宠的事。 一身官袍却甚是风雅,风流倜傥,这些世家出来的公子,天然一身的好皮相。 见到卫衣也是不卑不亢,宛如多年熟识的老友,徐徐浮出一抹笑,挑眉拱手道:“卫掌印,也在这里呀。” “是呀,陛下又召萧大人进宫了。”卫衣同他打了个寒暄,他倒没什么不屑的,毕竟大家都是干一个的,只不过萧均宁的听着比他们风雅许多。 同样看画,他们这等人说好就是溜须拍马,从人家萧大人嘴里出来就是鉴赏品评,卫衣稍许有些无奈,他虽是一介武夫,但这么多年的耳闻目染,也算是能够看得出一二的。 不过,不得不说,萧均宁还是很有才情的,他很少参与重要的政事,到也算不上奸臣了,小皇帝将他引为知己,有时连妃嫔也不见,通宵与萧均宁在御书房谈论画作。 萧均宁笑着道:“可不是,陛下又得了一幅好字画,皇命有召,作为臣子不能不从啊!” 卫衣淡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又不是禄公公那见钱眼开的,唯利是图,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得失,怎么可能相信萧均宁的鬼话。 “萧大人请吧,本座就不耽误大人了。” ☆、春日 萧均宁进去后, 卫衣的眉骤然沉了下去, 他不是无知稚童,对当今的陛下也算是看着长大的, 是个什么样的性情还是拿捏的出来,呵,品评字画, 谁信! 过了一会,就见宁润带着宫人从御书房里面出来, 随后轻轻闭合上朱漆殿门, 其余宫人退至一侧, 在门外守候。 宁润吩咐好宫人,转身抬眼看见督主还没离开,走了过来,正好别人都听不到他们说话,低头道:“督主。” “每次都是如此?”督主一句话问的没头没尾, 但宁润听明白了, 答道:“是的, 每次萧大人来, 陛下都不要人在内殿伺候。” 毕竟有些话,是不宜外传的,而现如今的左凌轩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卫衣点了点头,垂眸抿唇不语,手指轻轻揉捻着另一边的袖口, 宁润熟悉这动作,督主每次思虑筹谋都会这样。 “你在这里守着吧,再有任何异动遣人来西厂传话。”所谓异动,彼此心知肚明,不过就是皇帝的事情,他们没有人觉得这是大逆不道的,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罢了。 “是,督主请放心。”宁润手里的拂尘摆了摆。 繁缕本意今年收一个徒弟,教给三四年就可以出师了,可是挑来捡去没有合心意的,她看着名单摇了摇头,最终一个没收。 栀子年龄比她大一些,也就再留三四年,所以今年就必须要收徒了,她这爆碳性子,必然是要寻个性情相投的。 “你都在这里看了半天了,到底要不要了?” “算了,我又不用着急,明年再说吧。”繁缕叹了一口气,反手合上了名册。 有点忧愁,本来只想着随便挑一个就好,可临到头的时候,又挑剔起来,总要找个聪明伶俐的,若是收个蠢笨的岂不是自己都要被气死了。 她的一句话 ,就能决定名册上某个女孩子的命运,这象征着一种权利,繁缕不想做烂好人,分明知道资质平庸,还要去给人家希望,再让她看着希望变成绝望,最残酷不过如此了。 “你呀,有什么可挑的,来来,让你看看我的徒弟,薄荷,快来拜见你的繁缕师叔。” 栀子招手,将自己那个叫薄荷的小徒弟过来,薄荷走了过来,身形不高,瘦瘦弱弱的。 听了栀子的话,当即跪在地上,给繁缕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繁缕师叔。” “哎呦,别听你师父的,这小丫头。”繁缕见她磕头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薄荷是个实诚孩子,站了起来,一看小姑娘白净的额头已经磕出了一片红,看得繁缕怪心疼。 “繁缕,身为师叔,总不能不给见面礼吧。”栀子站在一旁,凑过来拍了拍繁缕的肩头,挤眉弄眼道。 “给给给,突然这么隆重,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繁缕一边 分卷阅读12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荷包,一边似嗔似怪的轻轻白了栀子一眼,然后笑眯眯的将东西拍在薄荷的手上,她一早就准备好了。 “来,东西不多,算是师叔给你的见面礼了。”荷包里有三颗银裸子,是往前繁缕给贵人问诊后赏下的,她们在宫里除了月例就是赏赐了,还有年节旁人会送些礼。 “多谢繁缕师叔。”小姑娘双手捧着荷包,一笑眼睛弯弯,天真又明媚,还没有被这尘世后宫的污浊浸染。 栀子亦不生分,伸手就捏了捏荷包,感觉到分量不轻,过来揽住她,满意道:“嘻嘻,就知道你大方,好啦好啦,你看,你虽然没有徒弟,却有人叫你师叔了,岂不美哉。” “哼。”繁缕轻哼了一声,不再理她,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突然门外传来紫苏的声音:“都在呢,这小师叔都给了见面礼,我这个大师伯不能不给呀。” “咦,紫苏姐姐回来了。” “繁缕来了。”紫苏推门进来,一手将身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一边去看栀子新收的小医徒,笑吟吟地问她:“丫头,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薄荷眨了眨眼,也笑着回答:“大师伯好,我叫薄荷,今年十四岁。” 说着,手指还摆出四根手指弯了弯。 繁缕起初也没问,看她瘦骨伶仃的,一直以为只有十一二岁,原来,竟然和她入宫时一般年纪。 繁缕也过来比量了一下薄荷的身高,问道:“怎么生得这般显小?” “是呀是呀。”栀子怜惜的摸了摸徒弟的脑袋。 “还说她呢,你们这些人那时候,哪个不是瘦的一阵风就能刮跑似得。”紫苏笑盈盈插话道,她记得最清楚了,黑黑瘦瘦的都,不过每年学完规矩的小宫女都差不多这样。 这也很正常,大多是从贫寒之家出来的,都是为了几块银子被卖进宫来,谁要是白白胖胖的才怪了呢。 “繁缕都给了见面礼,我也不能空着手来。”紫苏说着,就直起腰来。 繁缕以为她要回去拿银子,急忙阻拦住,道:“哎哎,紫苏姐姐你还破费什么,这些银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可是你的体己银子。” 紫苏马上就要出宫去了,日后嫁人了也多一些银两,也可以傍身,免得因为年纪大受了夫家的欺负。 栀子也反应过来,点头附和道:“就是,我们也就是讨个好彩头,有繁缕这一份就足够了。” “想得美,还想要银子,今天没有银子,就一盒蜂蜜糕,爱要不要。”谁知紫苏挑眉一笑,从身后提着一只食盒出来放在桌上,打开盒盖是一碟蜂蜜糕。 栀子接了过来,道:“哟,这是哪里来的?”这种东西她们寻常可吃不到。 紫苏自己拾起一块放进嘴里,道:“江月宫的清美人赏的,上头没有人压着后,日子比从前好过的不是一点。” 繁缕拿起来咬了一口,不是那种很酥软的糕点,看着有点硬,不过咬下去却是又甜又酥,内廷做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自从庄嫔被挪出江月宫后,只有两位美人居住在那里,头上没有了人压着,总算是一朝扬眉吐气,对宫人赏赐也颇为大方。 栀子说了一句:“宫里的娘娘们吃这些倒也讲究。” 薄荷头次吃宫里的糕点,只觉得美味至极,不过她虽然很喜欢,但却很懂得规矩,并不贪吃,只吃了两块就不吃了,她知道,只要自己同师父好好学,日后这些东西不会少。 “行啦,留一些给青黛她们。”青黛和紫苏的医徒现如今要好的很,青黛虽然不爱讲话,但照顾起小师妹还是一套一套的,让人十分信服。 紫苏越发的爽利起来,推了推盘子,道:“客气什么,青黛她们的自然有,这些都留给薄荷就好,她们做师姐的,就该照顾着些小师妹。”说着,又拿起一块喂给薄荷吃。 “那行,既然都有份,我们的薄荷应该多吃些好的,才能长高。”栀子对自己的这个徒弟是真心疼,怎么瘦弱的身体亏损的有些严重,可要好好的补回来。 繁缕看她这护短的样子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温暖,细细想来,她其实已然幸运很多,遇到过挫折,但都被一一化解,遇到的人,也都这样好。 “转眼之间,真是如白驹过隙,你们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紫苏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见繁缕的时候,她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在院子里扫地,瘦瘦黄黄的。 她的东西掉了一地,这个小丫头默不吭声的跑过来帮她捡起来,后来又听说许师叔要收徒弟,没想到就是她。 “那时候,还是许师叔初为人师呢,带着你们这些小姑娘头疼不已,现如今,咱们都已经出师收徒了。” 紫苏这么一说,繁缕与栀子也恍然惊觉,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初入宫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褪去了青涩与胆怯,她们行走在内宫之中,也被尊称为女医官了,甚至,嫁给了西厂提督大人。 在不知不觉中,她们最单纯无觉 分卷阅读12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的年纪已经过去,面对人情世故也有了自己的思量和圆滑。 没有人能始终保持天真无邪,面对这看不尽的诱惑。 现在栀子收了徒弟,青黛原本也在她手下,这下忙不开了,而繁缕闲人一个,栀子自然不能放过。 “这下青黛之后的课,还要你来帮忙了。”栀子已经把青黛当初自己的亲师妹了,对她的事情比繁缕还要上心,这般说话,倒像是托付自家孩子似得。 繁缕有些羞愧,自然一口应下,歉意道:“青黛原本就是师父要托付我照顾的,我来教她就是。” 繁缕接手了青黛随后的课业教授,她没什么经验,但好在青黛自己是个聪明又上进的,师父走之前将基础给她打得牢实,后又有紫苏栀子的帮忙,倒也不算差。 就权当自己的徒弟,繁缕从来不知道原来教徒弟是如此麻烦,一项项都要安排好条理,哪本书在前,哪本在后。 她不用轮值也要回女医馆去,偶尔教授的晚了,顺便就与栀子一起睡了。 后来知道,紫苏的家里递来了信问候,其中问了紫苏如今的身形衣裳尺寸,繁缕本是不大懂得,后来听人调侃紫苏时才知道,原来是要开始为紫苏缝制新嫁衣。 她出宫的时候本就年纪大了,是再不能拖的,所以一早家里就开始为她绣嫁衣,准备嫁妆,就只等着她出宫,便能欢欢喜喜的坐上花轿嫁人了。 紫苏虽然谈及这些有羞涩之意,但在众人艳羡的恭维贺禧中,也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和期冀,她算是见过世面的女子,自然不会把日子过差的。 闲谈之中,紫苏自己不经意间,也偶尔会透露出一两句,关于未来夫家的状况。 是个家中小有钱财的商户人家,虽说商籍低贱,但对于她们来说,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裕日子,就已经很知足。 栀子的家里也递了信来,想着栀子出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便琢磨着为她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栀子倒是鲜少的害羞起来,繁缕也为她们而高兴。 春日回暖,燕子南归,春风吻开了杏花,淡艳暖粉的春意盎然,众人褪下了臃肿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轻盈束身的春衣。 宫里的妃嫔也都欢喜不已,春日好时节,比起只能裹着厚棉衣的冬天来说,百花争艳的春夏时节才是她们所喜欢的。 卫衣带繁缕出宫去,他挺喜欢那次带繁缕出去的时候,也是那时意识到自己喜欢这个女子。 “城郊的杏花开了,带你去看一看。” 繁缕心觉这样总出宫去不好,卫衣便道,不过两三月才出去一次,也只这么一天不到,不妨事。 “走吧。” 能出宫去她自然是雀跃的,一如之前换了装扮,已经有点驾轻就熟了,不过她如今也十九了,再梳未嫁女儿时的发髻到底是不合适了。 宫里和宫外不一样的,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子,孩子都可能抱俩了,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这一年的冬天对大燕造成了重创,在繁缕看来美轮美奂的雪景,却令平民百姓吃尽了苦头,所有的人,都在盼望着春日的来临,他们都以为,这是苦难的尽头。 次日,摄政王携王妃入宫觐见,那仪仗声势显赫,卫衣等人的车架一律恭请避让,繁缕心生好奇,透过车窗的缝隙里,偷偷觑了两眼。 她常年在内廷深宫之中,虽然不识得,可也知道是哪位皇室宗亲的仪仗,心下有些忐忑,转过头看着卫衣,轻轻问道:“不知这是哪位贵人的车架?” 卫衣挑了挑眉,说:“那是摄政王府的仪驾。” 繁缕远远的只看见擦肩而过的那一会罢了,摄政王身姿颀长挺拔,身着朱红刺绣蟒袍,清瘦的腰身,同摄政王妃走在一起,宛若一双璧人,威仪棣棣,原来,这便是皇帝的亲叔叔。 上次在翠羽宫也见过摄政王妃的身影,不过离得很远,她们又被拦了下来,所以看的并不是很清楚。 繁缕想,他们都是伺候这些龙子凤孙的奴才。 这样的人,这样尊贵的出身,无论是前面的耿氏废妃,还是新任的摄政王妃,都是这样的倾国倾城之貌。 卫衣看她出了神,问道:“好看吗?” 繁缕回过神来,很中肯的点头道:“嗯,好看。” 卫衣倒没有吃味,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觉得哪里好看?” “摄政王爷的样子倒是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比想象中更好许多,让我惊艳的是摄政王妃。”繁缕若有所思道。 卫衣真的来了兴致,他也觉得摄政王妃这个人,很值得探讨一番的,笑着道:“说来听听。”从女子的眼光来看,兴许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繁缕极具向往道:“我从未见过哪一个女子,能有那般风骨,风仪玉立这个词其实很少用到女子身上,可我从王妃娘娘身上看到了。” “有这么夸张吗,而且你所言,何以见得?”卫衣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是有些惊讶的,繁缕见地竟然会这般敏锐,难道是他埋没了“人才”。b 分卷阅读12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r   “难道没有吗,我也见过宫里的娘娘,无论是被赞过知书达理的桐妃娘娘,还是张扬跋扈的庄嫔,她们出身高贵,内心却都是含胸拔背的。” 这话说出来,断断是大不敬的,所以繁缕也只敢在这里和卫衣说。 果然,卫衣只是不以为意的笑道:“只那么惊鸿一瞥,你能知道多少?” 接着他顿了顿,又故意道:“或许你只是羡慕那样的人,所以见到与你想象中有相同之处的人,就把所有的迷离幻象,都映射到这个人的身上而已。”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耳畔却响起了陆午派人去过江南回来后,说过的话。 陆午眉眼比平日要沉重,一身风尘仆仆,匆匆行礼后急切道:“摄政王妃的确出身不凡,而且也的确是江南望族,不过,是武林望族,铸剑山庄,出身楚氏。” 的确是个足以掀起波澜的消息,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卫衣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这些当然不足以震惊他。 陆午在他手下多年,自然不会只带了这种消息回来,令他失色的是下面这段话。 “且楚氏王妃曾为楚氏少主,又与摄政王联手覆灭楚氏一族,昨日查知,摄政王妃正是乌衣骑执掌者,楚玄衣。” 玄衣,是历任玄衣首领的称呼。 那一日,陆午亲眼看见督主忽然放声大笑,随后目光炯炯盯着窗外,似笑非笑道:“势在必得,势在必得呀……” 卫衣只是在想,有了乌衣骑,什么皇权尊荣不是势在必得。 他曾服侍高祖皇帝,也曾见证过先帝挥动这把“利剑”,很快就安定了朝野内外。 只是不知,如今这把曾为先帝披荆斩棘的宝剑,是否光辉仍在。 最没想到的是,它落入了摄政王手中,是否冥冥之中,有先帝在天之灵,将它带到了先帝未能亲交皇权的摄政王手中。 所谓拭剑扬眉,乌衣骑是暗卫死士,是不为人所知的密探,诸多卫衣的西厂都不能查到的辛秘,乌衣骑都知道。 既然如此,卫衣手握成拳放在掌心上,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个消息就不是你们查到的了,而是他们告诉你们的。” 陆午恍然一震,垂下的手慢慢蜷缩起来,抬头道:“督主的意思,摄政王妃是玄衣的这件事,是他们故意透露出来的。” “不然呢,你以为乌衣骑的保密会有那么差。”卫衣轻笑一声,手指摩挲着桌上的西厂提督的印鉴。 连乌衣骑中人都不可能清晰的知道谁是玄衣,偏偏他遇见了摄政王妃后,就得到情报,这人是乌衣骑的首领玄衣。 连他,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了,早在知晓乌衣骑为摄政王所驱使之日,就被拖下水了。 回过神来,还是坐在晃悠悠的马车里,眼前蓝色的车帘紧密厚实,偶有微风拂起车帘,外面的马蹄声哒哒在小跑。 只见繁缕鲜少的话多起来,转过身来正对着他,正色道:“我说的并不是流于表面的仪态,往那里一站,谁都可以站出端庄大方的姿态,可这心里,还是不一样的。 方才的王妃娘娘,也同样是颔首微笑,可她的脊背真正的直,这不一样的。” 卫衣淡笑,却陷入了深思,繁缕说的没有错,摄政王妃之所以不同于凡人,是因为她无所畏惧,不依持于夫君,也不惧生死。 她自然可以含笑玉立,这样的女子,只有摄政王才能与之共存罢。 “那你呢?”他问。 “我怎么了?”繁缕一脸茫然看着他。 卫衣歪了歪头,问她:“你愿意像摄政王妃一样,还是现在这样?”是强势而耀眼,但要承担腥风血雨,还是平淡而卑微,只是一个命不由己的宫女。 繁缕思忖片刻,向他靠了靠,轻轻蹙眉道:“我也不晓得,摄政王妃那样的风姿,自然女子皆向往,可我没有那样的心境呀,可以只信自己,即可一身孤烈,勇往直前。 我信佛,也信天,也信神,督主若病了,我会去求神拜佛,并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此。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摄政王妃这样女子,也是命数注定如此,而我呢,也并非一无是处,是吧。” 繁缕那样炙热又坦然的目光,令卫衣暖了又暖,他微微一笑,旋即低头道:“是,你可以依靠我。” 繁缕顺从的搂住他的臂膀,仰头问:“那么督主,你信什么呢,佛,法,还是道?” 燕朝的佛寺兴盛,道观亦是如此,甚至有些官家女子会入道观做了道姑。 卫衣不假思索道:“本座?本座信权。”说着,微笑了一下。 “对啦,这就是督主大人。” 卫衣淡淡的笑了,抚过她的鬓发,这个小女子呀,很聪明嘛。 马车已经驶出皇城,繁缕掀帘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眼前仿佛还有方才的景象,摄政王妃的孔雀蓝华服的裙摆上,流光四溢,那上面绣着的不是刺绣,而是锦绣繁华又纵横交错的一生。 她向往极了,可她没办法成为那样的人, 分卷阅读12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她那颗怯懦软弱的心,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冰冷的权势身份。 两人各有所思,目光交集又含了丝丝笑意,卫衣发觉他其实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繁缕,她的想法,她的见识,她的言辞,这样令他大吃一惊,又刮目相看的女子。 或者说,他从没想到过,这些话能从繁缕的口中出来的一天,是他轻视了面前的女子。 “真没想到你能有如此见地,”他笑了笑,抬手正了正她头上的玉簪子,低眉道:“本座是否应该为自己的浅薄感到羞愧。” “俗话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一次,我就不计较督主的轻视啦。”繁缕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说。 “你呀。”卫衣点了点她的额头,看她笑容满面的样子,忍不住道:“真不知你每天有什么可高兴的?” 真的很让人不解,怎么会有那么多高兴的事,为何见到她,总是在笑?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繁缕粉面微红,手指拈着他的衣袖,微微蹙起眉,又认真的看着他,笑着说:“我每每想到督主陪着我,就已经觉得很高兴了,再一见到督主,就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笑,这个,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呀。” “繁缕,繁缕,你叫本座拿你如何是好啊”卫衣当着她的面说出这话来,使繁缕很疑惑,抬眸道:“督主这又怎么了?” 卫衣垂下茶色的眸子,捏了捏她的脸,莞尔道:“这样的甜言蜜语,叫人都不忍心对你不好了。” 日后,听惯了这些话,若是失去了,该有多难过,卫衣无法想象,那大概是会令人很难受吧。 “啊,那可怎么办,”繁缕佯装苦恼的叹道:“可我一见到大人你就想笑 ,真是没办法的事呀。” 城郊瑕山下有一片杏花林,清风拂过花枝头,片片花瓣纷纷扬扬,美不胜收,脚下泥土湿润,有春日清甜沁脾的气息。 花瓣上坠着晶莹的水珠,粉蓝色的绣鞋踩到松软的泥土上,杏花林畔傍着一条溪流,冬雪消融后化为雪水,从瑕山上流淌下来,滋润了枯竭一冬的碎石水道,潺潺溪流蜿蜒交错一直穿过整个瑕山杏林。 他们来的很早,以至于还没有多少人,很大的一片杏花林,浅淡粉白的杏花薄透轻盈,宛如染了大片胭脂色,枝蔓窈窕,马车停在了林外,只有繁缕同卫衣一道走了进来。 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 繁缕仰头看头顶上的杏花,一簇簇的烟粉娇嫩,头发松散的一挽,嫩绿绣白玉兰右衽半袖,如流苏一般垂下,亭亭玉立的。 “大人,好看吗?” 她站在杏树,手中拈了一簇杏花,卫衣看着她,黑色的眸子掠过丝丝笑意,眉眼微弯,唇角翘了起来,轻声说:“好看,花好看,人也好看。” 繁缕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又高兴的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卫衣倒是给惊呆了,要知道,繁缕从来没有这样主动亲近过他。 繁缕歪头窝在他的颈侧,一叠声的唤他,声音又轻又软,犹如猫声一般:“大人,大人……” “什么?”卫衣说话的时候,声带微微的颤动。 良久,繁缕低着眉,略带一点无奈,又羞怯欢喜的语气说:“我想,我心悦大人。” 卫衣蓦然一僵,繁缕察觉到以为有人来,便脱开手却看到没有人,而卫衣怀中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有一片杏花翩然落入掌中。 他低下头去看繁缕,繁缕也仰着头看他,目光没有任何闪躲,脆生生的问他:“大人,你不信么?” 卫衣弯眉一笑,答道:“怎么会。”怎会不信这肺腑之言,他未曾听过这样真情实意的话,倘若这都不信,那么他的人生岂不是太过悲哀。 卫衣一直有些不解,何谓一吻芳泽,此刻却有些明白了,那是欢喜至极了,已经无法言语后的一种表达,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他垂下弯弯的眉眼,说:“繁缕,我也喜欢你呐……”语气中一种从未有过的轻软,带着些许叹息,还有几分愉悦,宛如裹着这春日杏花细雨徐徐而来。 繁缕牵着他的衣袖,含羞带怯,沁甜温软,盈盈一笑。 我呀,因为我喜欢你,才会一见你就笑。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暮春三月,随着春雷而来的消息,传入宫阙中的,还有就是摄政王妃已经有孕月余,摄政王已经年有二七,膝下却一直无子。 这对于摄政王来说,无异于是巨大的喜讯,宫里也赏赐了不少珍奇异宝下去,但诸人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时年的六月初三,天气清朗,不热不冷,翠羽宫桐妃娘娘如愿以偿,生下一位小皇子,也是当今陛下的皇长子,自然贵不可言。 帝大悦,大赦天下,又开恩科,可谓国之幸事,又有善于谄媚者上贡美玉奇石,道是从天而降,当夜初现之时,青空有白龙嘶吼环绕,春雷阵阵,乃天见君明,故而赐之。 帝闻之,急召奇石来观,果然鬼斧神工,令人蔚为叹之。 分卷阅读12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卫衣知道这事,嗤笑一声,他自然也看到那奇石了,一人高的玉石,紫檀木底的基座,的确是神奇至极,但这样的东西,有足够的能工巧匠也不是不可能。 帝尤喜,命其曰奉天石,众人皆道,陛下圣明,才有天降奉天石。 杏榜才出,新科状元登科及第,听说是江陵人,名为柳蘅,皇上要去曲江池出席探花宴,卫衣也要在旁侍奉,一道跟随,游完宴后,还要去慈恩寺塔下题名。 一切都仿佛好极了,卫衣同繁缕也很好,看上去一片太平祥和,举国安睦,海晏河清,百废俱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要早发的,结果下午有比赛,比完赛爪子伤痕累累,紧接着开班会, 晚自习看十九大,喜迎十九大。 啊,总是忘记排版。 ☆、出宫 卫衣抬起眼, 翠竹小径上的男子长身玉立, 对面站了个明眸皓齿的锦衣少女,亭亭玉立, 温雅有礼道:“溧阳见过摄政舅舅。” 摄政王轻轻颔首,和蔼道:“溧阳不必多礼。”溧阳笑了笑,别人都不知道, 她却知道四舅舅是个很好的长辈,因几年前她被明蕙郡主那妖女捉去时, 便是摄政舅舅将她救了出来。 卫衣看着少女逶迤离去, 溧阳郡主何时与摄政王关系如此之近了, 容华长公主府一向对朝野斗争敬而远之,驸马爷更是淡泊名利,不过,尚了公主,想不淡泊名利也不行。 虽说在大燕没有驸马爷不得参政的定律, 但一般靠依靠迎娶公主的人, 都不算是很有大才野心之人, 毕竟尚了公主, 就要受皇室规矩钳制。 溧阳郡主在长安贵女中,自然是贵不可言的,又与当今陛下青梅竹马,几乎便是内定的皇后了。 随后,卫衣递信与摄政王约见,在长安城中一家的酒楼里, 很幽静的地方,卫衣也着了便装,与寻常人一般的锦袍,早早在酒楼中等候。 摄政王从马车上下来,马车停到一旁等候,显然没有要在这里多加停留的意思。但依照卫衣的身份,能够邀请到摄政王来此一聚,便是极大的面子了。 一推开门进来,摄政王便甚是随意的坐了下来,而卫衣拿起茶壶为其斟茶,左辞看着他的动作道:“卫督主,好生的风流儒雅,倒是像极了朝中学士。” “小人不敢比肩大学士。”卫衣微挑眼梢,看到摄政王神情淡然,心中暗笑,倘若大学士知道摄政王这话,想必翌日就要打上他西厂的门来。 他们这种人,手里玩弄的皇权,腹中装得乾坤,卫衣稍稍敛了离散的心神,专心致志的与摄政王对答起来。 聪明人说话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耽误时间,什么能够得一寸进半尺,而什么又绝无退让可能,他们心里都宛如明镜的清楚。 左辞饮了一口茶水,徐徐笑道: “卫督主是聪明人,本王不会看错人。” “王爷谬赞。”即使摄政王表示了善意,卫衣也依旧小心翼翼的应对着。 再怎么天赋高绝,也比不过一个从小浸淫皇宫,尊贵无匹的皇子,如今的摄政王,他的谋略权术是朝野之中倍受尊崇的大学士,帝师乃至帝王教授。 卫衣是靠着摸爬滚打一路琢磨出的经验,心眼也并不算少,此时站在一起,卫衣却仍微微低了头,规矩束缚了他们这种人。 半个时辰后,左辞揽袖放下茶杯,道:“今日与卫大人洽谈甚是欢愉,他日,本王很期待与尔同道而行。”说完,便站起来推门而去。 “恭送王爷。”卫衣垂首,跟在后面将人送了出去。 左辞俯身登上了马车,听动静里面显然还有一个人,有女子清冷的声音,随即马车帘微微掀起,里面露出半张脸,神清骨秀,令人不敢亵渎,似笑非笑,卫衣抬臂拱手。 乌衣骑玄衣大人,竟然是个女子,传出去都不会有人信,谁会想到,嗜血的玄衣大人会是一个弱质女流。 女子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了一瞬,马车徐徐而去,卫衣有点慨叹,昔年这摄政王妃还是另一个女子,已经香消玉殒,化为云烟了。 而这位新王妃,看来是个狠角色,摄政王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么? 卫衣见是一家首饰铺子,心想顺路给她买一对手镯好了,看她也不怎么戴首饰,不如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这般想着,转脚就踏入了首饰铺子。 一进去,便有人凑了上来,问道:“这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有没有女子戴的手镯,不用太大,就这样大小差不多。”卫衣想起繁缕的手腕很是纤细,太大的镯子戴上去怕是会滑落下来,特意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掌柜的连连点头,一看这位客人就是个大手笔的,连连答道:“有的有的,客官请稍等,对了,敢问客官是要送给何人?”这首饰也是不一样的,年轻小姑娘的自然是活泼些,妇人的讲究端庄大雅。 “我夫人。”卫衣淡淡答道。 分卷阅读12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好嘞,客官先看看其他,我这去给您拿。” 掌柜满脸笑容的跑去后面拿镯子,卫衣看着不大的店里,都是女子的首饰。 大到整副头面,小到耳环玉戒,也有男子用的簪子,金银玉石,竹木瓷簪,样样俱全。 眼神被一旁锦盒里的雕花簪子吸引住了目光,样式十分精巧,恰好还是海棠花,他天然便有些好感生出。 这时,掌柜的捧着三个盒子出来,白玉,翡翠,墨玉的镯子,瞧见他正盯着那玉簪子巧,这是之前拿出来给人看的,还没有收回去。 他将那锦盒推到卫衣面前,陪笑道:“这是羊脂玉的海棠折叶簪子,您瞧瞧,这质地多通透,家里夫人肯定也喜欢。” 卫衣想起来繁缕有一支羊脂玉的簪子,不知是何人所赠,也很少见她有戴,只那一次过年前的时候戴了一戴,想必是不太喜欢,不如借此送她一支新的。 “这个很多人喜欢吗?”他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讨不讨繁缕的喜欢,便问了问。 掌柜的见客人有意这一支,顿时一脸笑容的介绍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是本店最后一支这个样式的簪子,那制簪的匠人也只做了三支而已,被买走的两支是梅花和兰花。” 卫衣点了点头,他又挑了挑镯子,正好有一对白玉的,与那玉簪看着颜色也般配,遂掏出钱袋来,道:“就这个簪子,还有这副白玉镯子,给我包起来。”站在柜台前,身形干净漂亮。 “好好。”掌柜的眉开眼笑,这可算笔大生意。 这店里的女客不少,见有男子来买雕花簪子,又听说是送给自家夫人的,心生艳羡,凑在一起说不知是谁家的郎君,这么俊俏还贴心,亲自来买首饰送给娘子。 “夫人,这是下面人送来给您尝尝鲜的。” 繁缕不知何人会来讨好她,疑惑着掀开篮子,讶然道:“呀,这是樱桃。” 樱桃这些东西她们也很少吃到,就是位份低一些的采女等,除非是年节又喜事赶上了,或者贵人赏赐,下面的人巴结。 “这是什么人送来的,督主知道吗?”繁缕一琢磨就知道了,这必然是为了向督主示好,才会送来她这里的,否则她一个医女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想明白了,她可不敢随便乱收,小平子笑了一下,道:“夫人放心,这都是督主允许的,要不然小的怎么敢擅作主张,送到夫人面前来。” 繁缕这才点头道:“那便好。” “夫人快尝尝吧。” 繁缕看着红艳艳的樱桃,有些上面还带着些绿叶,忍不住尝了尝,还挺不错的,肉厚核小,滋味甜美多汁,已经是完全熟透了,饱满红艳,拿了细巧精致的绿叶碟子装上,倒是煞是好看。 “看来这个督主夫人,还是有一点用处的。”她眯了眯眼睛,鼓着腮说。 小平子忍不住想要笑,哪里是一点好处,夫人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身份暗地里帮她挡过多少东西。 书房里,陆午问道:“大人,就如此?” “不然呢?”卫衣反问道,手里拈着袖子,生平头次有些犹豫了,想为了一个人活下去,所以犹豫不决起来。 “属下的意思是,这不太像督主平日的手段。”陆午跟了卫衣不少年,对他的性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无妨,如今看起来,要想撕破脸,也还要有个几年。”至少要等左凌轩及冠之年以后,尚有筹谋的时日。 四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了那时节,陛下已然是及冠成礼,而繁缕,也到了出宫的年岁,不过想到真的要放她出宫去,添了几分不舍。 他这一生死也是死在这皇宫之中了,繁缕不一样,到了二十五岁,只要他一句话,便可放了人出宫去。 从来不是为自己准备后路的人,每一次的破釜沉舟,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一次,起码要看到四五年之后去才行,而不是得过且过了。 左凌轩在朝上突发奇想,对摄政王说要看将士在宫中演练,不过不要这些将军,只从名册里随即挑出四十五名小将兵士,随大将军入宫觐见演练。 陛下要看,臣子自然欣然从命,摄政王也赞这法子很好,既然是随意挑选出来的,也能看出这些将士训练如何,呈上名单,勾出名字来。 这些将士入宫,需要先行与司仪官学习觐见之礼,四日之后才得以拜见圣颜,卫衣也跟在陛下身边观看。 四十五名将士手持兵刃,摆开架势后,一声令下便操练起来,棍棒挥舞,呼啸生风,果然是虎虎生威,孔武有力。 左凌轩第一次看到将士演练,虽然只是四十五个人,但也感受到了热血激昂,他当即拊掌笑道:“好功夫,不愧是我大燕将士。” “第三个人,寡人看他极好,叫什么名字?”左凌轩抬手一指,正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跪在君王下面。 带兵的将军上前一步,答道:“陛下,这位是新晋的,名叫林怀,是这些人里最出类拔萃的。” 左凌轩一听就更高兴了,觉得自 分卷阅读12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己眼光好,这么多人,偏偏就看出来这个是最出色的。 林怀跪在地上,脊背强健,所有人一律是半边衣衫裹身,夏日上午的阳光明媚,照在他们淌过汗水的肩背上,刚毅魁梧,一招一式铿锵有力。 陛下点了点头,笑道:“林怀,寡人记下了,真乃好男儿,赏。” “谢主隆恩。”林怀伏地叩谢。 左凌轩扬了扬眉,侧头对宁润吩咐了什么,宁润轻轻点头,卫衣自然看见了,但陛下想做什么,还不是他该管的。 “陛下吩咐把此人提到御前。”真是一步登天了。 事情都吩咐到了,左凌轩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随着陛下离开的时候,卫衣着意看了一眼此人。 林怀也是第一次见到卫衣,对上他的目光怔了怔,又垂下眼去。 果真是个面白无须的青年人,阴沉沉的,这人就是西厂提督啊。 这就是,繁缕嫁的人吗? 宁润看督主一直没出声,才发现它走神了,唤道:“督主,怎么了?” “没事。”这人的目光,倒是带了些莫名的敌意,还是他的错觉,卫衣不甚在意,随即抛之脑后了。 卫衣并没有看错,林怀当然对他有些微的敌意。 对于林怀来说,这是一种耻辱,但他又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去平白仇视卫衣,终是不甘,又深觉繁缕身陷水深火热之中。 他现如今为前廷之人,见不得繁缕了,也丝毫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女医馆在后宫之中,是个再低调不过的存在。 一直到离开皇宫后,林怀才低低的吐出一口郁气,看路上垂柳依依,他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辛苦。 从只为了吃皇粮的侍卫,到了今朝能够面见帝王圣颜,得到赞誉,他满身伤痕,日日在军营中操练摔打,今日只觉得什么都没有白费。 父母欢喜至极,家中姊妹也说到了好亲事,兄弟以他为傲,曾经的兄弟都说他是鸿鹄高翔。 可他时常有点忧愁,他虽一身武艺,可为何,偏偏就守不住喜欢的女孩子。 这些人中的老大哥过来揽住林怀的肩膀,大声道:“小子,日后你这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啊。” “杨大哥,今日我看到了西厂提督。” “那西厂不过是个地狱样的地方,迟早是要废除的,兄弟,听哥哥一句,万万不要与那地方的人有什么干系,尤其是那阉人一党。” “嗯,多谢杨大哥指点。”林怀不知道繁缕如今会是什么样子,但跟了那样的人,总归不会太好吧。 他本来已经有些淡忘,但今日才一踏入皇宫,才发现心里还存有女子的淡影,这般想着,便叹了一口气出来。 “怎么,前途似锦,还有什么可叹气的?”对方笑呵呵的拍了他一把。 “以前只觉得什么都还不是时候,后来才发现,”林怀淡笑一笑,苦涩道:“从来没有什么不是时候,每一刻,都是最合宜的时候。要不然,你就不知道,错过了这次,还有没有下次了。” 他分明有机会,亲口告诉她自己的满腔情意,可当时只觉得不合时宜,为自己的退却找理由,可万万没想到,那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那样的时机了。 真的,挺喜欢她的。 “兄弟,人这一辈子谁无憾事,咱们大老爷们,何必纠结这些个。”杨大哥拍着他的肩膀,朗声道。林怀倒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总是有些遗憾,家中也不是没有来说媒的,说的人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也都是素有贤名的女子。 可总是,不如心里那女孩子。许是真的应了那句话,求而不得,才致念念不忘。 他看一看她,若真的过得不好,他拼一拼,也会想办法帮一帮她。 卫衣回到西厂,繁缕正背对着看书,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一只手便轻轻拍在繁缕的后背上。 “嘶,督主督主,别碰后背,疼。”繁缕背后一疼,转头看见是督主,急忙要躲开。 卫衣松开手,看了看她的后背,也不像是被打了,问她:“后背怎么了?” 繁缕皱着眉抱怨道:“嗯,天气太热了,后背都起了痱子,沙疼沙疼的。” “每年都这样吗?”卫衣倒是没有过,不过看别人这样似乎都很难受。 “那倒也没有,只是偶尔,我比较爱出汗,这感觉太难受了。”繁缕近日有些浮躁。 她又讨厌热,又怕冷,总是走一会便一身汗,羡慕鱼能每天泡在水里,也不会出汗。 卫衣进入内间,又手里拿着一个碧色的小瓶子出来,繁缕疑惑道: “督主您拿的什么?” 卫衣拔开塞子,便有药香传出来,道:“这是清玉膏,涂上三天,应该就会好了,过来,我帮你把后背涂上。” “啊,好吧。”繁缕怔了怔,但看督主神色自然,自己倒不好说什么了。 夏日里穿的都是薄绸衣裳,繁缕转过身去,将上身的衣裳褪到腰间,只剩下鹅黄色的肚兜,果然白皙的后背上起了红 分卷阅读12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色的小疹子,刺眼得很。 卫衣细致地给她涂抹药膏,繁缕有些红了脸,她双臂环膝,害羞的用帕子捂起了脸,一动不动的,抿着嘴不说话。 卫衣的指尖微凉,繁缕颤了颤,卫衣突然从后面捋了捋她的头发,撩起来放到前面,轻柔的将药膏抹匀开。 清凉的药膏碰到被不小心抓破的地方,繁缕的脊背瞬间僵了一下,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僵硬,以为她不高兴了,温柔的说:“放心,我是个太监。” “督主……”繁缕替他难过,轻唤一声,卫衣在身后低低的应了一声:“嗯,这怎么?” 她整颗心都被刀绞一样疼,死死咬着唇,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 繁缕闭了闭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却笑着转过身,卫衣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低头看着她,脸上犹带着惯常的笑意。 他也有怕,他怕她露出嫌恶的神情,尽管他知道,繁缕不敢,也不会,她闷声说:“没事没事,我不想回去了,也没有人想着我。” 卫衣正惊讶她这是怎么了,繁缕说过这一句便不出声了,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卫衣停下了手,道:“已经抹好了,一会干了就可以了。” 繁缕感觉差不多了,便将衣裳拢上系好,卫衣已经将药瓶放了回去,回来繁缕已经系好了衣裳,站在塌上,招手叫卫衣过去,他走了过去。 “哎,督主,你头发上有纸屑。”繁缕突然笑着说,让他低下头去拈那片碎纸,却突然一仰头,蜻蜓点水般贴上了他的唇,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卫衣怔愣了一下,复而回味了下那温软的感触,从所未有的奇异的温柔,春水微漾,涟漪不散,只哑涩道:“繁缕。” “督主,甜不甜?”繁缕笑眯眯的转过头去,继续绕着手中的丝线,像是什么都不晓得的样子,只是阳光下耳根略红。 卫衣怔怔的看着她发上的玉簪子,泛着温润的光泽,呆呆的答了一句:“甜。” 繁缕睫毛微颤,轻声咕哝道:“那就是了,我可吃了一碟窝丝糖浇樱桃呢,能不甜吗。” 卫衣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书桌翻出了什么东西来,递到繁缕面前来,说:“送你的。” 繁缕轻轻接了过来,低头打开盒子,呀了一声,又“啪”地合上锦盒,抬头说:“督主,怎地这么贵重?” “你不喜欢?”卫衣觉得这和他想象中的反应似乎不大一样,难道不应该是很惊喜的神情。 “这么好看,哪里会不喜欢,只是,一看就知道价钱不菲呢。”她自然知道督主不缺银钱,可是那也不是她的。 “银钱万两,不如讨佳人片刻欢心。”卫衣这才懂了她的意思,随即仿了戏台上那文绉绉的唱词,笑着道。 繁缕也学着他,忍住笑,挽袖揖手道:“夫君有心,妾身就却之不恭了。” 卫衣颇为豪气道:“你只管戴着,不喜欢了本座便给你换。” “督主这话我可记下了,莫要食言才是。”繁缕鼓了鼓腮,身为女子,哪有不喜欢这些的,戴在手腕上看了又看。 特意将镯子露了出来,美滋滋的到妆台前照镜子,又对着镜子将头上的簪子换了新的,这足够她美上好一阵了。 卫衣看着她这样子很新鲜,头一次看一个女子这样为了首饰欢喜不已,那是很不一样的情绪,自己看着也不由得笑出来。 “至于这么高兴吗?”他问。 “我高兴呀,高兴是督主送了我首饰。”繁缕摸着手腕上凉凉的玉镯子,看得出是好东西,她还没戴过呢,喜欢,真喜欢。 “小姑娘,嘴这样甜。”卫衣有点宠溺的意味说出这句话。 繁缕翘了翘鼻子,道:“我可不是小姑娘了,翻过年去就二十了,况且这话说的,督主你又比我大多少似得。”卫衣面相俊秀,又刻意声线压低,看着年龄并不显大。 卫衣摇头轻笑,刮了刮她鼻子道:“本座翻过年去便二十有六了,比你可整整大了六岁呢。” 繁缕盯着他狐疑道:“只大了六岁吗?”卫衣嘴角微不可见的动了动,怅然了,说好的看着年轻呢。 繁缕看出他面色不善,笑眯眯的解释道:“督主方才的表情语气,还有表现出来的阅历,让我以为督主的年纪要比我大很多呢。” “你日后说话,万万要小心些。”卫衣拍拍她的左肩。繁缕以前还被他这样子吓到,现在可一点也不觉得怕了,会觉得亲近。 依旧笑嘻嘻地凑到卫衣身边,缠着他说话,或者坐在一旁他研磨裁纸,像个皮孩子。 到了晚上,繁缕取下头上的玉簪,又褪下手中的镯子,擦了又擦,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子里。 这还是头一次在妆台前耽搁这么久,披散下一头秀发如墨,穿着宽松的白色中衣,领口露出秀气的锁骨。 房间里的帐子都换了轻巧薄透的,外间也换上了竹帘,素青色的床帐里,卫衣穿着中衣躺在床上,盖着薄被闭目而眠,一头黑发松散的落在枕头 分卷阅读12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上。 繁缕倒是怡然,躺在卫衣身边撑着头,细看他的眉眼清俊,今天还是她第一次亲别人,想起白日里卫衣呆呆的样子,便十分有趣,都是不大害羞起来。 突然,她嗅了嗅,这佛手柑的味道似乎换成了杜衡香,陛下的喜好还挺多变的,不过,在卫衣身上还挺相衬的。 卫衣察觉了身边的动静,挪了挪,给繁缕让出地方来。 究竟是如何喜欢上繁缕的,卫衣也不知道,他只是突然某一天觉得,很想每一日的清晨醒来,都能像受伤那一次。 睁开眼睛,迎着晨曦微光,看到她安然的睡颜,灵秀的眉眼,还有一头如丝般乌鸦鸦的长发。 窗外月朗星稀,窗户大开着,有丝丝凉风吹进来,繁缕伏在他身后,小声道:“大人,你困了么?” 卫衣有些畏缩了,若是寻常男子面对床上躺着这么一位姑娘,怎么都该有些旖旎心思的,可他不一样的。 不一样,什么都不一样了。 从前他对繁缕可有可无,只是依稀觉得像喜欢西府海棠,喜欢一样物件,摆在那里,心里看着满足。 那时可以无视她的感受和未来,到了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知个中滋味曲折,不想害了她,不想她也和他一样孤独终老。 听她说起摄政王妃的那些话后,卫衣觉得自己不应当再居高临下的去看繁缕,而是应该俯下身来正视她。 若是不喜欢她,就好了。可以放纵自由,即使把她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的愧疚和忧心,也不用每时每刻总担心着她。 他思前想后,翻过身来,帘帐遮住了烛光,淡淡阴影落在卫衣的脸上,使得繁缕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见他声音淡淡,问道: “繁缕,出宫之事,你尽可说出自己的意愿,倘若你想出宫去,本座日后亦不会阻拦,否则,你若后悔了也没有办法。” “都说好不出宫了,难道督主还要出尔反尔。”繁缕想,她自然不会后悔。 她想了想,又说了句:“那你就让我别后悔好了。” “繁缕,你不是说,在这宫里很累吗?”他闭了闭眼,握住繁缕的手,细巧温凉,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不想出宫去,他并不是很相信这句话,他信此时繁缕的这些话发自肺腑之意,可是多少人说过多少话,最后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何,他不想以后才发现这虚假的诺言。 也不想,等繁缕为此付出代价时,再来恨他,早早说清楚了。 “可是我和督主在一起,就不怕累了。”繁缕异常固执道。 卫衣突然有点无奈,拿她没办法,繁缕掀开被子就滚了过来,她身上有淡淡的体香,卫衣的眸色暗了暗,转过头闭上眼。 偏生繁缕死死的抱着他不肯撒手,卫衣无奈,只得任由她了。 繁缕安静了半晌,突然问他:“我另嫁他人,大人不会不高兴吗?” 卫衣暗自咬了咬牙,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可脑袋里却不停的盘旋着这个问题。 这天下有什么人配娶她呢,嫁给中富之家,若是那人娶了她,又纳了妾怎么办;可若嫁的太低,贫寒小户,不纳妾却要她为柴米油盐操心怎么办。 嫁给他知道的人,那人若嫌弃她做过太监的对食又如何,可如果嫁的他不知道的人,他连想为她撑腰都没有办法。 若是生孩子,听说都是从鬼门关走一遭的,她受不住疼怎么办? 若是真有个不好,他又不能让太医去救她,那人要弃母保子,又该怎么办? 而此时,没等来卫衣答案的繁缕,已经悄悄睡着了,倒是安稳香甜,手臂摊在一旁,没有一点忧虑。 卫衣觉得自己有些荒唐,想的实在太荒唐,为了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担心,闭了闭眼,抹除了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扶着眉心低喃道:“这么想实在太荒唐了。” 他才不会让她去受这种苦,他隔着细软的发丝,吻了吻她的侧颜,他只是太担心了,担心那个人不知道这样珍惜她,不知道她有多珍贵。 她才双十年华,即使是他有心,她也不可能现在就能出宫去,卫衣想,何必多愁,何必多愁。 等到半夜的时候,繁缕睡得舒服了变得不安分了,一翻身就卷走了被子。 夏日夜雨缠绵的时候,轩窗大开,凉风习习,卫衣身无锦被冻醒之后,坐在床上,撑着脸叹了一口气,觉得还是把她嫁出去算了,免得半夜抢被子。 照这样下去,大抵是有幸没死在政敌手里,也直接冻死在睡梦里了,真的可以一睡不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令人无法忍受的室友,气炸毛,嗷呜 阿弥陀佛,好想举起我四十米的屠刀,让她看看什么叫发威的老虎…… 家有人送杏仁露一箱,哥哥看出是假货,母上大人认为浪费可惜,说:“要不我自己喝。” 哥冷冷地,说:“我可没钱抢救您。” 母上:“_”计划作 分卷阅读13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废。 我妈大概有个假儿子系列 ☆、白芷 清晨的雾气被风吹散, 晨曦冲破了云雾, 长安城里渐渐热闹了起来,一早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 城外已经聚集了许多来赶集的百姓,陆陆续续的进入城中。 新的一天到来了,繁缕醒来的时候, 卫衣不在身旁,薄被子掀开半边, 看来督主一早就走了。 繁缕将床帐和外间的垂帘勾起, 一个人慢慢的梳洗, 坐在妆台前将头发梳理柔顺,她想起昨日的那些话,此刻回想起来还以为是做了梦,竟然真的都说出口了。 “唉,真像梦一样。” 看到桌子上的镯子和玉簪, 繁缕微微笑了, 拿在手里细细的看, 一点点的看进眼里心里去, 闭上眼趴在桌子上,微凉的桌面贴着脸,只想着没什么比这时候再好了。 女医馆里,院子里静静的,没什么人,繁缕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窗外有晨风进来,吹散了闷热之气。 到了女医馆,便有翠羽宫的人前来,道:“翠羽宫派了人来请繁缕姑娘去。” 繁缕无法,只得应下:“好,我这就来。” 自从上次被从偏殿放出来后,她已经许久没有来过翠羽宫了,此时,看着都有些陌生了。 清平已在门外等候:“白医女,快请进。” 桐妃娘娘自从产下皇长子后,就一直有些身体虚弱欠佳,自然也无法承宠,殿中没有如以前一样放着大块的冰山,许是顾忌桐妃娘娘的身子受不得凉,有些闷热。 繁缕福身行礼道:“奴婢见过桐妃娘娘。” 桐妃娘娘半靠在水绿色织金湖缎软垫上,衣衫单薄倚在床榻上,风致依旧,即使病了也还是端雅优美,比起之前的容光焕发,这幅病容平添了几分孱弱之美。 而碧秀正在一旁手持一柄绢丝扇子,轻轻为桐妃娘娘打扇,而另有宫人剥了葡萄喂给桐妃。 “行了,无须多礼,过来给本宫把脉吧。”桐妃懒洋洋的招了招手。 “是。” 对于桐妃娘娘,繁缕倒也说不上怕,但也没有了之前的好感,只是有些微的抗拒,她不知道自己面前一脸柔弱病态的女子,是否也曾如庄嫔一般,曾经以另一幅狰狞冷酷的面孔威胁过桔梗。 她们的所作所为,就像是那书上说的,兵不血刃,桐妃娘娘只凭了几句口舌,便致桔梗反水,庄采女惨败其下。 这般女子,真的是厉害极了,倘若是繁缕,她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到了桐妃这境地。 把过脉象后,繁缕发现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十分恭敬道:“娘娘贵体只是微恙,待奴婢为娘娘开了药方,吃上几日便会好了。” “嗯,那就好,本宫这身子总是虚乏无力的,总担心有什么不好。”桐妃懒洋洋的说。 “清平,赏。” 清平拿了一只荷包赏给她,一般这里面都是金叶子或者银裸子之类的,繁缕低眉谢赏,徐徐退了出去,走出翠羽宫,繁缕才呼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行的。 这一日,繁缕与人经过御花园,恰巧有贵人途径,纷纷避让一旁。 少女身姿高挑,眉眼精致,琼鼻樱唇,一头乌发半挽,簪着一簇瑞香花,身边簇拥着一众宫人款款而来,还有一位姑姑陪同。 繁缕与众人一齐垂首福身道:“奴婢见过郡主。”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少女的一把嗓子如黄莺出谷,娇软矜贵。 说起来,溧阳郡主是繁缕见过唯一一位皇族血脉的女子,燕朝皇族本就阳盛阴衰,公主没有几位,而现在的皇宫中也只有皇帝和皇长子。 溧阳郡主不大的年纪,繁缕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也早就听说了这位内定“皇后”,出身贵重,竹马青梅,有些人的命好,从还在娘胎的时候就注定了。 溧阳郡主虽然年纪小,但已经很有风范了,完全不是庄嫔这样的人可以比拟的,就连已经诞下皇子的桐妃娘娘,将比起来也有之不足,温婉有余,贵重不足。 “陛下也许久没有见到郡主了,前两日感了风寒,又不肯见太医吃药,听了郡主要进宫来才让太医来看。”那姑姑显然地位不低,与郡主说起话来也很自然。 “陛下这讳疾忌医的毛病还是没有变。” 临走之前,繁缕听见溧阳郡主说了这么一句,娇娇俏俏的带着点嗔怪,话尾,还有些愉悦的笑意。 听上去,溧阳郡主与陛下确实异常熟稔,怪不得常听人说众宫妃恨得直咬帕子,这么深厚的感情,真当得起两小无猜了。 林怀身后带着御林军,有点愁着眉眼的穿过花园,他低着头,并没有看见过去的一众女子,也想不到,那里面有自己寻觅多时的人。 繁缕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林怀,她已经不大想起这个人了,只是以为林怀早早已经出宫去建功立业了。 除了那一支早已放起来的簪子,他们之间就再没有其他了,到底是没有人能够一直留在 分卷阅读13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过去不放手。 而此时,左凌轩正在御书房里,一把摔了手上的奏折在地上,不悦道:“寡人也是这群糟老头子可以管的吗,迂腐至极,气煞寡人也。” 卫衣垂首不语,只看着脚下的镜砖明亮干净的能反射出人脸来,依稀可见自己的眉眼沉沉,面无表情,听着陛下的愤懑之言,平静如水。 心中郁郁不得舒展,左凌轩忽然想起来今日恰逢溧阳郡主入宫,当即站起来往外走,道:“走,去寿安宫。” 卫衣这时才抬起头,应了一声是,又问道可要步辇,左凌轩摆了摆手,道:“今日走着去就好。” 他跟在陛下身后缓缓步行,前往太后娘娘居住的寿安宫。 卢太后见到溧阳郡主,态度平和,但有明显的疏离之色,卫衣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比前一次见到的太后娘娘更老了一些。 看来太后娘娘并不喜欢溧阳郡主,面色淡淡的,说了没两句,转头便对左凌轩道:“皇帝,不是还有许多正事要处理,怎么还留在这里呢,莫要耽搁了朝政事务。” 左凌轩有些失望的垂了垂眼睛,悄悄地瞟了溧阳一眼,站起来对母后行了一礼,道:“是,儿臣遵命。” 本是想要借此时机,见一见溧阳,与她说说话,没想到太后直接一句话将他赶了出去,只好略带失落的离开了寿安宫。 溧阳郡主始终笑得温婉优雅,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虞的神情,平心而论,这是个招人喜欢的少女。 很快朝廷得到消息,边疆屡遭侵犯,一场大战蓄势待发,庆山王频频异动,但又无可指摘,而面临战争,朝中竟然已无可用的人,此时的燕朝危在旦夕。 众人吵成一团,该要派谁前去,方方面面都要思量周全,燕朝不是没有可以委派的武将,而是没有能够足够威压的人。 “边陲重地,形势严峻,不如,就摄政皇叔去吧。”左凌轩淡淡道,朝堂之上瞬间寂静了一瞬,落针可闻。 摄政王神色莫辩,徐徐抬起头看向陛下,目光微寒,左凌轩对上那目光,竟然瑟缩了一瞬,仿佛身形短了一截,随后不甘示弱的看了回去。 叔侄君臣的对峙,朝臣自然是看到了,却没有人出声,即便是直视君王又如何,这上面的算什么皇帝,下面的才是无冕之王。 朝臣或是目视前方,或者是眼睛盯着地砖,就连卢国公,也只是一言不发的凝着眉眼,难道,他这个皇帝就真的这么一无是处。 左凌轩眼中腾起一簇火苗,鼓了鼓气,才想张口说什么,摄政王的目光便挪开了,转而落到了他头顶的牌匾上。 “摄政王可有异议?”左凌轩问他,一只手斜斜撑在膝盖上,宽大的袖子下的手臂微微颤抖着,脸上竭力保持神情不变。 左辞这次认真的想了想,拱手答道:“兹事体大,陛下容臣思忖一二。” “好,寡人就等着摄政王的答复了。”左凌轩点了点头,不再说这件事,他虽不算聪明,但还是懂得这时候再说下去,最后下不来台得只有他了。 柏贤王与摄政王走出来,相较于摄政王的清减冷峻,柏贤王在朝上向来是不参与的,只是有大事需要决意的时候,才会问他的意见。 “四弟,你可要小心了,咱们这位小侄子背后可有高人指点了。”柏贤王含笑道。 摄政王没有他那么闲情逸致,神色淡淡,沉吟了一瞬,才道:“羽翼渐丰,自然是要跃跃欲试的。” 柏贤王点了点头,道:“这孩子,倒是与长兄不太像,不过也不太像卢国公府的那帮人便是了。” 皇长兄为人宽厚,若不是早逝,定为仁君,至于左凌轩的母族卢氏,个个狡猾不已,柏贤王并不喜这般人等。 “柏贤王,请留步。”这时,后面的萧均宁疾步追了上来,面带笑容,摄政王看见这人,知道是左凌轩最近很喜欢的一个臣子。 柏贤王喜好风雅之事,萧均宁近日与他走得颇近,登门拜府,摄政王对此人并不甚熟悉。 “既然有人来找王兄,那四弟就先行离开了。”摄政王道。 “好,你先去吧。”柏贤王摆了摆手,看着摄政王的背影,兄弟情谊说不上,但都不是稚儿,信与不信,心中自有论断。 “是均宁啊,你上次所说的焦尾琴可有消息了?”对于臣子,柏贤王虽素有亲和之名,但还是有着骨子里的尊贵,问起话来甚是随意,下颚微抬。 “自然是有的,不然均宁怎敢打搅王爷,那张琴,已经在均宁手中了。”萧均宁对柏贤王笑语宴宴。 “云裳正要摆宴赏花,如此,恰好明日均宁也来吧,也让旁人见识一番何为焦尾琴。” 柏贤王口中的云裳乃是其唯一的侧妃,一舞惊鸿,绝艳倾城,柏贤王对其宠爱有加,闻言近日有意欲将其扶正。 听到这句话,萧均宁眸色闪过一丝暗芒,垂头含笑应是。 这些事情,自然卫衣很快也知道了,有人在的地方,没有什么能瞒得住的消息。 “这个萧均宁,到底是 分卷阅读13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什么意思?”卫衣淡笑一声,从萧均宁出现在陛下身边的第一天,就没见他安分过,无论见谁,做什么都拿附庸风雅那一套做借口,四处结交,如今又搭上了向来闲散的柏贤王。 翌日上朝的时候,左凌轩又问起昨日之事,果不其然,摄政王并没有打算自己亲自前往,而是上前一步,拱手道:“臣举荐滁州江郡王前往边陲,平镇作乱。” 左凌轩垂了垂眼睛,憋了一口发不出去的火气,手指掐紧了皮肉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眼盯着摄政王澹然的面色,冷冷道:“准奏。” 他有点似讥似讽的想道,准不准奏又如何,这朝堂还不是他摄政王的一言堂。 他年少时,曾经问过摄政王,可有上位之心,摄政王是如何答的呢,他已然忘记了,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们想要的,都不过是将他从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推下去,他们的所作所为俱是大逆不道。 他明明才是皇帝,一个臣子怎么有资格说什么考虑与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到了这里,这句话却成了笑话。 摄政王有事吩咐卫衣,来的人却是摄政王妃,依旧是上次与摄政王见面的酒楼。 他稍稍抬起头,轻轻道:“臣下是该叫您是王妃娘娘,还是玄衣大人呢?” 摄政王妃怀有身孕,小腹微凸,不过依旧是姿容甚美,见到卫衣也是淡然姿态,动了动眉梢,道:“自然是前者。” “不知王妃娘娘召臣下来此,有何吩咐?”卫衣轻声道。 “我想要知道,耿氏灭族的真相。” 卫衣抬起头,微微惊讶,而摄政王妃面目淡然,仿佛说的不是自家夫君的原配,呵,说来也不是了,被皇族玉牒除名之后,便算不得皇室宗妇。 “敢问王妃娘娘,怎么会想到查探此事,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卫衣微微蹙眉,他很少探查后宫之事。 “卫督主既然向来聪明,为何没有想一想此事的蹊跷之处。”摄政王妃笑盈盈的,可这笑容并不是那么令人舒服,这也很自然,她毕竟是玄衣大人。 蹊跷?卫衣自然是知道的,譬如狂风暴雨的夜里,身为摄政王妃怎么会出现在那池子处,又怎么会身边一个宫人不带失足落水。 这些蹊跷他都知道,但这皇宫里的蹊跷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多少冤假错案都埋葬在这里,谁回去闲得没事整天去平冤案呢。 摄政王妃拂了拂袖子,掩袖饮了一口茶水,眼帘微撩,清清淡淡道:“这不仅是我要查,王爷也想知道。” “既然是王爷吩咐,作为臣下的,自然无所不从。”卫衣很识时务,话说的很漂亮,又不啰嗦。 “那就等着卫督主的好消息了。”摄政王妃满意的点了点头。 三个多月之后,江郡王到了边陲之地平乱,首战告捷,捷报传至长安众人大喜,连连赞叹摄政王知人善用,这对于宫里来说也是大喜事,陛下犹自恨恨一番,宁润越发担忧这位主子。 接下来的两年里,对于繁缕来说尚且算是岁月静好,无波无痕,每一件事情都按照预料中发生着。 “督主,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繁缕和卫衣提前说一声。 “为什么?”卫衣有些习惯她在身边了,自然要问。 “嗯,因为紫苏姐姐就要走了,我们想要一起吃顿饭。”繁缕拿了一个莲花荷包,将妆盒底下存放的银裸子捡了出来,塞得满满的。 “好,你去吧。”卫衣知道她在宫里就这么几个熟悉的人了,不过都要逐渐离开了,想想倒也可怜。 栀子从女医馆厨房要了不少饭菜,和一坛子还算不错的酒,因为有不少人要离开,为此,厨房特意做了不少好菜。 “今夜好好吃一顿,咱们姐妹三人,能在一起吃得最后一顿了。”说着,栀子顿了顿,有点不舍得了。 青黛和繁缕摆好碗筷,而紫苏和栀子的徒弟手拉手坐在一起。 繁缕倒像是大师姐一样了,六个人围绕着桌子坐一圈,招呼道:“来来,都满上酒,青黛你也可以喝一点,至于你们两个小丫头,就不要喝酒了。” “紫苏姐姐,这么多年,承蒙姐姐的照顾,在此特地致谢。”繁缕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郑重其事的向她道谢。 “怎么这么客气。”紫苏也端起杯子,笑容可掬。 “我也是,我也是,这两年来,多亏紫苏姐姐多加指点,要不然我这个莽撞的性子,早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 紫苏眼泪落进酒杯中,笑着说:“小丫头,你们都长大了,真好。” 这一夜,三人饮酒尽兴,栀子喝得趴在了桌子上,青黛带着两个小的去睡觉,繁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端着酒杯走到房间外去,靠在栏杆山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紫苏也跟着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件衣裳给她披上,说:“这么冷,也不怕染了风寒。” “没事,喝了这酒身子暖的很。”繁缕回头冲她一笑,忽然说了起来别的:“紫苏姐姐,你还 分卷阅读13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记得,记得那年也是这样的晚上,天上的月亮也很亮,你说,有人在外面等着你。” “记得,那年是你进宫后的第一个生辰,大家在一起帮你过的。”紫苏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提起来还笑语宴宴的。 “可是转眼物是人非,如今,紫苏姐姐你也要走了,其实,真挺好的。我就是,突然特别想要说话。” “我知道,当初我师父离开的时候,我也感觉特别无助,还好当时有许医女。” “繁缕,我也快走,有很多事以前不方便说,但现在再不说,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紫苏姐姐,你想问什么我都知道,督主他,是个很好的人,也许怎么听上去挺怪异的。”繁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事,你继续说。” 繁缕呼出一口淡淡的白雾,指尖凉凉的,眼睛映着明亮的月光,灿若星辉。 “应该是说,于我而言,督主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你担心的那些事情都没有,我们很好,他对我也很好。” “那,你不怕以后会有别人吗,还有,你难道不怨恨他吗?” “当然怨恨过得,但更多的那时候还是怕,很长一段时间,其实见到督主我都是有些发抖的,连走路也不敢多走几步。” 她哪怕是从女医馆回来,或者是出门去女医馆,都是蹑手蹑脚的走路。 有时候看见督主在院子里,根本不敢出房门,只怨恨那院子在里面,要出去一定要经过督主的院子。 “然后呢,你怎么撑下来的?”紫苏倒是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此时也并不觉得冷了。 繁缕顿了顿,看了她一眼,道:“当初,紫苏姐姐不也是你劝我的吗,那些话不管是真是假,我就全信了,一步步走下去,其实,当时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紫苏静默了一瞬,她那时只是怕繁缕想不开,才扯了这些话宽慰她,其实连她自己都不信的,只能搅得繁缕糊里糊涂的。 “他是第一个把我捧在心上的人,紫苏姐姐,不管之前还是以后的路,我都会好好的走下去。” “你既然认准了提督大人,就好好过吧。”紫苏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也说不了什么,她又比繁缕懂得多少呢。 繁缕扬了扬下巴,莞尔一笑道:“那是自然,紫苏姐姐,明个儿你就要走了,我身为师妹,也没什么好送你,这个就送给你了。” “哎,你这是做什么?”紫苏一摸就知道是什么,落到手里沉甸甸的,哭笑不得,明明最无奈的是她自己,还总是出手这么散,不知道留一些体己银子。 “紫苏姐姐,我听说外面的女子出嫁前,要好的姐妹都是要给添妆的,这就当我提前给你的添妆了,虽然不多,但也算是我的心意了。”繁缕握着她的手,柔软又干燥。 “这我怎么能收?”紫苏忙要推拒回去。 繁缕笑嘻嘻地塞进她的手里,又安抚道:“你放心吧,你知道我不是逞强好面子的人,我现在有督主,旁的什么还会少吗?” 紫苏犹豫了一下,眼眶微红,才道:“那好,我便收下了,你和栀子这丫头,我本来不想哭的,偏又被招惹的不舍得出来。” “哭什么呢,过两天就是新娘子了。”繁缕抬手,饮尽最后一口酒,冲她莞尔一笑。 “你呀,也没什么,没什么。” 紫苏姐姐出宫了,繁缕送别送的的多了,这些人来来去去,倒也不觉得有多伤感了,只是为紫苏姐姐感到高兴,她的家人已经在宫外等候了。 栀子与紫苏感情颇深,她又不像是繁缕看得那么开,临走前两人掉了一场泪,依依惜别,只说若是成婚了,万万别忘了告知她们一声。 紫苏也当着她们的面答应了,最后被人提醒到了出宫的时辰,没奈何只得分开手来,送紫苏姐姐上了马车。 繁缕很快就接到了紫苏姐姐嫁人成婚的消息,顺着这消息进来的,还有一盒糕饼,浓郁扑鼻的香气,淡粉色花瓣状的糕点甚是悦目。 她将盒子提回了西厂,放在桌子上,等卫衣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 “这是什么?” 卫衣看她吃得甚是香甜,也拈起一块尝了尝,挑了挑眉,这可不像是宫里的手艺。 繁缕问他:“督主,好不好吃?” “好吃倒是好吃,但是从哪里来的?”卫衣喝了一口茶水,糕饼馅香软甜糯,齿颊生香,味道十分不错,便问她。 “是紫苏姐姐,就是我的师姐托人送进来的,是她大婚的喜饼,督主你看,这盒子上是苏娘斋的标记呢。” “你喜欢吃吗?”卫衣平素并不注意这些,看见她这么喜欢,接了过去看了看,果然上面竖着苏娘斋三个字。 “嗯,喜欢极了。” “既然爱吃,下次我出宫买回来的给你。” 繁缕笑嘻嘻道:“那督主可说定了,不要反悔。” “这有什么可反悔的,你还不至于将我吃穷吧。”卫衣点了点她的鼻子,繁缕看着他眨了眨 分卷阅读13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眼,但是什么都没说。 年末的时候,繁缕收了一个徒弟,名为白芷,是今年新进来的小宫女,性子文静,温和乖巧,资质也还算不错。 白芷跪在地上,磕了头,青黛在旁边端了茶过来,白芷恭敬道:“徒儿白芷拜见师父。” 繁缕笑眯眯的接过拜师茶,忽然有点理解了当初师父的心情,初为人师,有点紧张又欢喜。 “起来,这个就当作见面礼了。”白芷有些害羞,接过师父给的东西格外开心。 繁缕将青黛拉了过来,道:“这是你的师叔青黛,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师叔。” 青黛比起从前多了大人的姿态,也目光温和的看着小白芷,笑容满面。 “是,日后要多多麻烦师叔了。” 白芷极为懂礼,她一早就知道师父是西厂提督的夫人,平常不会住在女医馆里,所以如果有事的话,最亲近的就是这位青黛小师叔了。 青黛笑着抿了抿嘴,道:“以后你就住我隔壁了。” 从她进入女医馆之后,就听说过师父的事情,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这故事里的人成了自己的师父。 ☆、光阴 “我还当你要挑一个很出色的呢, 没想到最后, 收了一个也不怎么起眼的小丫头。”栀子笑着道,房间里只剩下她与繁缕两个人。 “大概是缘分吧, 看见她就觉得,就是她了。”繁缕没有说的是,她第一次看见白芷, 并不是在考核的时候。 而是一个很冰冷的天气里,白芷的手满是冻疮, 在院子里干活, 繁缕在房间里看着她。 想起多年前, 自己和栀子桔梗也是这样,天还没亮就起来就着冷水干活,做得晚了,连一口馒头都吃不上。 白芷这个名字,她其实还记得的, 当初差点她就叫这个名字了。 这是另一个白芷, 算不算是缘分。 繁缕回去后, 和卫衣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听得卫衣有些无奈,拉着她的手道:“只不过收了个徒弟,这么高兴做什么?” “为什么不高兴,今天以后,我也是有徒弟的人了,赶明儿给您看看, 是个乖巧的小丫头呢。”繁缕对镜卸下头饰,回头冲他笑吟吟道。 “真是无法理解。” “难道当初宁润拜您为师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心情吗?”繁缕觉得为人师表,是一件很严肃认真的事情,在她准备好之前收徒的话,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徒弟都不负责。 “这和你们那个不一样。”卫衣摇了摇头。 繁缕趴在他的肩上,问道:“哪里不一样?” “啧,女医馆你们收徒拜师是为了教授医术,但我们呢,不过是利益所驱,一个为了往上爬,另一个为了供奉养老。”卫衣当然不需要养老,只不过是为了培植人手罢了。 但这些事情,他不想和繁缕讲太多,终究不算是什么好事。 “噢,原来这么个原因。”繁缕点点头道。 卫衣一袭墨色衣裳,衣领绣着海棠暗纹,一针一线出自繁缕手中,她自从被卫衣夸过一次后,便找出卫衣的所有衣裳,都绣上了各种式样的暗纹。 房间外侍卫守护,卫衣在里面拱手道:“王妃所言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只是眉目?”女子语气平淡。 卫衣淡淡挑眉,轻声细语地微笑道:“皇族辛秘,自然不易探查,玄衣大人的乌衣骑不也同样没有查出来吗?” 摄政王妃并无怒色,反而道:“的确,我乌衣骑虽然隶属于皇族帝王,但现下情形局势想必卫督主也知晓。 乌衣骑在此之前,一直蛰伏南地久矣,又被卢国公府冒充陛下而吩咐行事,并不是很清楚皇城之事。” “臣是否该说,幸亏与乌衣骑并非敌对。”卫衣很清楚,皇城的事情不清楚,可是其他地方就在他们的掌控中了吧。 “说起来,卫督主还真是能屈能伸,玄衣都自愧不如。”这王妃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泛着清冷之意。 一句话中卫衣便知道,摄政王收服这乌衣骑,想必也煞费了一番苦心。 “比不得玄衣大人出身世族,我们这些人,靠得就是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卫衣缓缓抬起头来,笑着说。 摄政王妃此时才发现,这一直低着头的卫衣细看起来,竟然也生了一副不错的相貌,心下徒生了可惜悲凉,不知是对这人,还是对本身为死士的自己。 过了半晌,她轩然扬眉,道:“吾久闻西厂提督武学颇有造诣,甚想讨教几招。” “王妃娘娘贵体有孕,还是不要动手的好。”卫衣拱手,如是道。 可惜,王妃并不打算听他的意见,率先动起手来,一柄白玉匕宛若清光流影,卫衣瞳孔微缩,随手掀起杯子飞了出去,“叮”的一声杯破成碎,砰然清脆。 随即女子素手似拈花摘叶般,向卫衣袭来,眉眼清淡,掌风甚是凌厉,卫衣到还能从容应付,如春 分卷阅读13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风化寒雪,一一化解,最后点到为止。 卫衣只道这女子身法怪异,未料其内功深厚至此,殊为讶然。 交过手后,卫衣收起了对这位女子玄衣的轻视,在这皇城之中,他很少见到会武功的女子,尤其是能够与之正面交手,而不落下风的。 “卫督主,得罪。”女子收了内息,缓缓敛下长睫,大抵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脸上并没有上太浓的妆容。 “王妃娘娘承让了。”卫衣看见这宛若白璧的女子面上现微瑕,额上有一道浅淡的旧痕,心下一叹,看来这是个狠厉的人。 侍女给王妃拢上白狐皮锦缎披风,王妃娘娘才漫语道:“告辞,提督大人。” “王妃慢走。”卫衣俯身拱手相送。 过了一晌,陆午才看见督主出来,恭声询问道:“督主,如何?”他也听到了房间中的动静了。 “不过是在试探本座罢了。”卫衣口吐白雾,天色晚寒,眉眼半隐幽暗之色。 但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试探,这样的实力,才值得信任。 “督主,您这样又是为何呢?”这是陆午想不明白的,督主虽然向来不大尊重那位,但又何于投靠摄政王呢。 卫衣苦笑,心道,我这不过是在求一条活路罢了,能活过她出宫的那一日,能看见她平安一世。 紧接着,陆午就听见督主一如既往的声调响起,带着一点鼻音,轻哼淡笑道:“明君嘛,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陆午不解的拧起眉头,挠了挠头,头顶星河灿烂,但他们刀尖上饮血的人,追求的也就是这功名利禄罢了。 督主说的没什么不对,只是,从一贯作风阴辣的督主大人口中吐出明君二字,着实怪异。 卫衣知道,站的再直再高,他们仍然是卑躬屈膝的人,可唯有在繁缕面前,他是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地的人。 他为此感到高兴,但也有了必须放在心里,时刻小心呵护的软肋。 青黛也过了女医官的考核,住在了她师父以前的房间,繁缕看着她换上女医官的衣裳,帮她梳好了应配的发髻,摸着她的发顶说她有出息。 青黛看着她,又低下头去,她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她见到了那个人,看师姐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 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忘了师姐,托人来打听过,因她是繁缕的师妹,托人问了她许多,但她只说不知道。 时年寒冬过后,摄政王妃诞下麟儿,摄政王喜不自胜,宫里又频下赏赐,这是摄政王的嫡长子。 一次次的大清洗,朝局更迭,今朝科举过后,政派之间的门生拉拢,又是一场不见血腥的大战,依旧党羽纷争不断,卫衣自然也偶尔会被涉及其中。 从他爬上西厂提督之位的第二年,参他的奏折御史台每年就没少过,那时节卫衣还有些年轻气盛。 他拿着被截下来的奏折瞧,暗地里冷笑着刻薄过:“呵,谁不知道御史台就负责像狗一样盯着整个长安城里的官员,有一点异常就咬住不松口。” 年年如此,卫衣的地位可谓是稳固至极,不过一些敲敲打打,小吵小闹,还不足以撼动西厂,卫衣渐渐也就不甚在意了。 不过这一年,摄政王竟然悄无声息地压下了这些折子,只放了一些清淡的上去应应景,卫衣自然也很知趣,这是王爷给他的脸面,自然要好生接着。 江郡王战绩斐然,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便平定了这边陲之争,丝毫不比当初的尚且是皇子的摄政王逊色。 左凌轩知道,这时候是要重重嘉奖的,可惜,收拢到人心的却不是他,到底是不甘心。 可萧均宁说过,他必须要沉住气,方能得反扑之日,暂且就让他们先得意几日吧。 年复一年,冬去春来,花红了两次,叶绿了两次,又是一年好时节,这个王朝一年比一年的兴盛。 陛下已由舞勺少年到弱冠之年,膝下的皇长子已经满了两岁,已经开始说一些简单的字眼了,而这一年,对于繁缕来说也很特殊。 因为栀子也要出宫了,繁缕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那么在乎的人,她一次比一次的笑容要多,一次比一次的高兴又怅然。 栀子紧紧握着她的手,语气真挚的说:“繁缕,你,不要怕。”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不要害怕。 繁缕笑着道:“我不怕的。” 栀子坐上了回乡的马车,繁缕才觉无法抑制的难过,空落落的,可偏偏又哭不出来,她以为有了督主,自己就什么都不会畏惧了,这时候,还难过起来。 “大人,风声很烈啊。”晚上,繁缕听着呼啸的大风拍打着窗子,而木窗也发出被撞击的声音,仿佛整个窗扇都要被吹掉了。 卫衣拉了拉帘帐,将她搂紧,低声缓言道:“别怕,我在。” 繁缕往他怀里凑了凑,手指下的中衣上是她亲手绣的暗纹,莫名的安下心来,那风声也不那么可怕了。 陆午按照督主的吩咐,暗地里翻遍了整个寿安宫,依旧查无所获,不 分卷阅读13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禁发出疑问:“督主,太后宫中,当真有什么隐秘吗?” 卫衣俊秀的眉眼渗出森然气息,稍抬眼侧眸看向他,轻声细语道:“那你以为,耿氏废妃又是因何而死?” 耿琼琚惨死宫中,连摄政王也不知为何,耿琼琚分明就是太后的人,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不惜下此毒手,要知道,耿琼琚身为摄政王妃,实在是个再好用不过的棋子。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一个她不该知道的真相,或者阴谋。 尚且不清楚,但还是能想象出来的,即便她一直在辩解,自己是以太后娘娘马首是瞻的。 但这样大的一个秘密,卢太后怎么可能放心,绝不可能放任她再活下去了。 而卫衣,就是想要确切的知道这个秘密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卫衣垂眸,指尖轻敲了敲桌沿,吩咐道:“无论如何,必须查出其中的秘密,这世上,哪怕是死人的口,本座也要让他把真相吐出来。”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说的轻描淡写,却有些邪佞。 “是。”陆午应道。 卫衣看向寿安宫的方向,卢太后二十六岁守寡,而陛下七岁登基,先帝虽是武将出身,但其慧明睿智,怎么可能舍弃中意有加的四子,而去立一个孙辈的七岁孩童为帝。 而那样的一个卢国公府,连对他出手都要用暗算这种手段,妄想辅佐一国之君,可笑。 卫衣倒是有些为陛下悲哀了,原本隶属帝王的乌衣骑臣服于摄政王,而同样的西厂,也背离而去。 卫衣很坦然,他本就并非什么善类,对于他们这种太监来说,不奸诈不成功与名,对此,卫衣与禄公公还是很认同的。 这个辛秘,真是令人期待呢。 “表姐,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何要害我……”哭声凄怨,哀诉不绝于耳。 夜半惊醒,卢太后从锦绣床榻上坐起来,她满眼血丝,一背冷汗,抚着胸口大口的喘息着。 她总梦见,耿琼琚拖着一身水迹向她扑过来,窗外雷鸣电闪,人影幢幢,她能坐到这太后之位,总是要踏着人命才能上来的。 她前半生过得顺遂,又嫁给皇长子,眼看着就是太子妃,谁知偏又生坎坷。 卢太后看着皇长孙的不冷不热的样子,反而因为与左凌轩幼年太过相似,引起了她的反感,这不是,不是她的孩子呀。 但唯有如此了,她从此不能再生育了,而她亲生的孩儿一出生就不幸夭折了,又得知自己的身体再也无法孕育子嗣。 初初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五雷轰顶,她只是闭了闭眼,想到家族的式微,所有的希望全都挂在她一个人身上,那么,唯有这样了。 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有身后的卢国公府,混淆皇族血脉,即使她已经是太后之尊,那也是诛九族的罪名,不可饶恕,多半是最后一抹白绫赐死。 耿琼琚留宿宫中,她听到了那些话,居然还对她说什么都没听到,还说她什么也不会说出去,这是在要挟她吗。 福公公做的很干净,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摄政王妃耿氏不慎溺死,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 连执行命令的福公公都不知道,耿琼琚为何碍了太后的眼,他们只是依照吩咐,将她活生生的推入水中淹死。 耿家最大的依持没有了,对于卢太后来说自然没有用处了,可他们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再容易不过了。 卢太后也意识到,左凌轩渐渐长大了,必定会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毕竟纸包不住火,到时候结果会如何,她,她必须开始未雨绸缪。 野心是一步步膨胀的,起初只是为了稳固地位,求得一席之地,而后就是得到荣宠,为了遮掩这个秘密,她不得不去收拢足够的权势,不得不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一年,墨罕来朝,意在求娶上国公主,燕朝现在没有公主,最小的公主也是左凌轩的姑母了,早嫁了八年多了。 这是件大事,按例的话,通常是用身份较低的宗室女或者大臣之女代替,赐封公主名号,接入宫中而后以公主之礼,和亲出嫁。 摄政王没有插手的意思,只言任凭陛下决断。 陛下前去寿安宫请安,大抵是想要通过太后娘娘,择选一家贵女以备和亲,母子二人密谈了一番,宁润只看见陛下一脸怒色地冲了出来。 但这一次,很令人惊讶的是,一向优柔寡断的陛下这次异常的干净利落,丝毫没有犹豫拟好旨意。 随后神情冷冽的,咬牙吩咐宁润道:“拟旨,然后送去容华大长公主府。” “是,陛下。”宁润垂首应道,内心却惊疑不定。 容华大长公主年过四十,膝下只有二子一女,长子为人平庸,次子尚且年幼,唯一的掌上明珠便是这溧阳郡主,秉承着贵女娇养,一家人将其更是疼进了骨子里。 其实,随便封一个宗室女即可,又何必要真正的郡主下嫁,简直是高看了墨罕这等小国,更何况,众所周知,溧阳郡主 分卷阅读13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是皇后的待选人。 “督主,你来了。” 卫衣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要出宫宣旨意?” 宁润对自己的师父没什么可隐瞒的,四下的人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三步之远,他才低着头轻言道: “萧大人来过后,陛下就下了两道圣旨,一道封溧阳郡主为公主,即日前往墨罕和亲,另一道是封容华大长公主的长子为兵部侍郎。” 这典型的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卫衣这次倒不觉得是萧均宁谏言的了,毕竟在萧均宁来到之前,陛下对溧阳郡主的心思就清清楚楚的了。 “看来,咱们这位主子长大了。”懂得取舍利弊了,而不再任凭喜好做事。 这世上,最可怜的真的是女子呀。 进入御书房后,陛下正在书案前打转,看见他进来,便匀了匀气,冷眉道:“卫衣,寡人唤你来,是有一桩事情吩咐你。”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卫衣,你去查一下,卢三小姐此人如何?” 卫衣挑眉,叫他来只是为了这么一桩小事,况且他早就已经查的彻底清楚了,但此刻还不能说出来,只是低头应下。 “行了,你退下吧。”陛下无精打采的摆了摆手。 卫衣出去的时候,正与进来的禄公公打了个照面,两人偏过眼互相不理会,冷淡至极,帝王看见这一幕,才想起曾经自己那出挑拨离间。 这两个在宫里人精儿样的人物,如今变成这样僵硬的关系,还算是他一手促成的呢,那时候他才不过十五岁,想来竟然有了几丝得意洋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确在朝中惹起一阵轩然大波,但圣旨已下,没有再更改的可能。 后宫妃嫔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与前朝的各怀心思不同,一致的欢欣雀跃,准皇后成了和亲公主,不就是说,这中宫之主的位子她们还有可能的。 唯有庄贵人郁郁寡欢,她看众人的笑脸,到底是卢国公府的小姐,背后有太后娘娘撑腰,没有人敢怎么明面上得罪她。 但这宫里的暗招子多,饶是她处处留意,也防不胜防,最不济的,也让她宫里的各项份例缺斤少两的。 桐妃倒也认真管了两次,可每次虽然暂时压制住了,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训斥两句,下一次再重来。 最后闹得人尽皆知,陛下亲自来了庄采女的宫殿,可惜却是斥责她多生事端,庄采女此时才明白,陛下并非不明是非,根本就是想要打压她。 左凌轩再见她哭闹不休,更是厌恶至极,也或许是想起了其他的什么,对她平添了几分憎恨之情,索性命人关闭了宫门,将她禁闭起来。 桐妃娘娘走到陛下身边,看着哭闹喧嚷的庄采女,柔声蹙眉道:“臣妾纵然有心也无力,庄采女日日哭闹不休,惊扰了其他的姐妹,才致众姐妹恼火,对庄采女有了几分怨言。” “寡人知道,这不怪爱妃,此女既然顽固不化,也无需多费力气感化了。”左凌轩目光一软,内心越发对桐妃怜惜有加。 待陛下离开后,转过头,桐妃便收起了眼泪,看着那关着庄采女的宫门,不屑一顾道:“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还害得我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 倒是不知道那位卢三小姐是否也如庄采女这般,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娇女,若真是如此,那也不要怪她小看整个卢氏了,占尽了天时地利,还落得如此下场。 “娘娘辛苦了,不过这次看起来,陛下对娘娘又存了一层怜惜之意呢。” 她装够了这善良大度,但偏偏陛下和太后就喜欢这假模假样的一出,她并不想轻易放过庄采女。 如今的后宫里还算简单,除了五月份时,提了江月宫里一位会跳绿腰舞的曲美人为婕妤,就是桐妃的位分最高。 就在溧阳公主和亲后,三月后,册封卢氏三女卢玉采为皇后,新后入宫,后宫着实是闹腾了一阵。 新后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人,又称不上绝代,婉约如画,年纪略比庄嫔小了一岁,可姿容也就那么一回事,左凌轩并不喜欢端庄太过的女子,更何况他又不是没有见识的世俗男子。 不说后宫嫔妃宫女如何,仅仅见过的两位摄政王妃,就已经是倾国倾城,艳冠群芳的姿容。 说起已经和亲远去,永世不得的心上人溧阳郡主,身边早已有了解语花如桐妃娘娘,妖娆如曲婕妤。 庄采女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反常态的没有大吵大闹,沉静如水,反而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自从半年前,卢国公府便没有再派人递信进来,她就知道,祖父他们是彻底放弃自己了。也是因此,她才会任人奚落至此。 而距离卢玉采进宫的这一日,也不远了。 至于溧阳郡主,她倘若现在还不明白,就是真的傻了,陛下竟然会封溧阳郡主为和亲公主,这其中少不了卢国公府的功劳。 她从来不知道,既然卢国公府有这么大的筹码,为何只肯压在卢玉采的身上,明明她 分卷阅读13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也是卢氏女。 那就别怪她不顾姐妹之情了,桐妃之心计狡诈,她是领教过的,卢玉采再厉害,也不可能斗得过她。 她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让卢家看一看,究竟谁才是他们应该选择的那个人。 繁缕知道这件事后,表现的很讶然,她自然知道溧阳郡主的,宛若春日暖阳般地贵族少女,最令人记忆深刻的是,她与陛下的亲昵不二。 而此时,亲口将她送出故土的人,也是陛下。 她虽然是个奴婢,但也算是见证了宫中贵人的起落跌涨,得意时呼喝傲慢,低落时一步不得自由。 帝王家的无情,偏生他们这些奴婢却有情。 作者有话要说:  哈,想哭,周五回家说炖鸡,周五周六周日没人炖,午饭在我走之前,当着我的面商量,晚上和二舅一家炖鸡吃。 现在我在路上,鸡在家也被哥哥大卸八块下锅了。 ☆、离宫 恰逢此时, 摄政王请封世子, 陛下朱笔御批,允之。 卢皇后进宫之后并不得陛下欢心, 什么算是得了圣心,无非就是如桐妃一般当朵解语花,庄嫔才不信那个整日端庄娴雅得不像样的卢三小姐做得到。 可偏偏卢三小姐不但做到了, 还一举消除了陛下对她的戒心,将她与庄嫔区分开来。 面对皇后的日渐得宠, 桐妃却并不紧张了, 她如今已经有了皇长子, 只要她足够谨慎,没有什么能够动摇她的地位。 况且,最不一样的是,她与陛下算得上是少年夫妻了,这原本应该是庄采女的优势, 可惜那是个蠢笨的。 在这心上人之后的, 就应当是与他年少结为夫妻的人, 桐妃有足够的底气, 若是新皇后不安于现状,她自然也有与之抗衡的力量。 卢玉采几次被人陷害,但都巧妙地避让过去,就在那些人以为她性柔可欺的时候,攻其不备,趁势反击。 “本宫就说, 卢家女总不至于都这么蠢。”这后宫之间的事情,桐妃看得津津有味。 这一次,真的只能由摄政王领兵出征,卫衣是这么想的。 卫衣从前朝回来,恰逢繁缕也从司膳局回来,一路上没多少人,卫衣问了繁缕一个问题,问她对主子是如何看得。 繁缕看四下空旷无人,边走边答道:“主子好不好,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无法评判,对于百姓来说,只要安居乐业,天下太平,这上面的就是明君,对于我们这些宫人来说,好与不好又是另一番准则了吧。” “嘘,别说话。”卫衣突然止步,转身拉她往旁边一躲,手指压住了她的唇,轻轻地嘘了一声,眼睛盯着别处并不看她,而是细细听着周边的动静。 似乎有人声传来,繁缕也立刻闭上嘴,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 “大堂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卢皇后垂眸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靥如花。 曾经她唤她为堂姐,以示亲昵,今日,唤她为堂姐,居高临下,意在羞辱。 庄采女抬起头,直视于她,并不甘心在这个堂妹面前落入下乘去,梗着脖子,微微翘起唇角,故作淡然道:“是呀,许久不见了,皇后娘娘。” 是皇后娘娘和庄采女,繁缕下意识看了一眼卫衣,掐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心惊胆战的,他们这是在偷听皇后娘娘讲话。 她的脸靠近卫衣的胸口处,听见微震的跳动声,却感觉均匀极了,丝毫没有她这般的心如擂鼓。 庄采女冷笑一下,高高的扬起头,轻蔑道:“饶是成为了皇后又如何,陛下心里的人不是你,为陛下诞下皇长子还不是你,皇后娘娘,你除了一个皇后的名分,还有什么?” 卢皇后心中怒极,庄采女说的这些话,的确戳到了她的痛处,庄采女看见她眼中稍纵即逝的愤怒神色,得意极了。 根本顾不得什么姐妹情谊了,只是勾唇畅意道:“你有的优势我都曾有过,还不是斗不过桐妃,皇后娘娘,除了这个身份,你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了的呢。” “我与你可不相同,本宫没有庄采女你怎么愚蠢。”卢玉采压抑下被激起的火气,语气平静如水,她被祖父和父亲寄予厚望,把整个卢国公府的押在了她的身上。 “有些女人,靠得是皮相,而我却能靠其他的,这就是我的不同之处。” “你能靠什么?”庄采女带着一点嘲讽的笑意问,声音尖尖的。 “我们能为陛下解决忧愁,你不能,你只会为陛下徒增烦恼。”卢玉采淡然道。 “分忧,皇后娘娘,您还真是高看自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不也就一点诗词歌赋拿得出手吗,这些东西在这里,有什么用?” 庄采女不信这个自小不如她的堂妹有什么本事,能够勾得陛下对她一直荣宠不减。 “我拥有的,不止是卢国公府,还有你所想象不到的力量……如此,堂姐你还觉得我会被废么。”卢玉 分卷阅读13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采洋洋洒洒一席话,打击得庄采女面色发白,最后堂姐妹二人不欢而散。 望着卢玉采窈窕的背影,庄采女恨恨不平,她自然也从卢玉采的话里知道了什么。 祖父的底牌从来不是卢玉采这个人,而是以她成为皇后之尊后,能够带给陛下的东西。 “督主,咱们走吧。”繁缕行完偷听之事,心虚的要命,只想着赶紧离开,卫衣显然是听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繁缕自然不知道,近来战事频发,许是燕朝内斗的太厉害,导致了那些虎视眈眈已久的异族,认为有了可乘之机。 摄政王这一次,不得不去了,总不能因为内斗,而让整个燕朝置于岌岌可危的危险境地。 卫衣听到这个决定,对陆午说了一句:“心怀天下的人,和我们想的总不一样。” 白芷同紫苏和栀子的徒弟三个小姑娘,倒也十分有伴,只是苦了身为师叔的青黛。 “师姐你倒是躲了懒了,只是辛苦了我一个人。”青黛照顾三个师侄,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抓着繁缕诉苦道。 “青黛,能者多劳,咳,你也知道,权当帮一帮师姐吧,白芷的事情你不用多管,我全部来负责就是。”繁缕也是无人可托付了。 青黛有时看着她会发呆,繁缕以为她是累到了,十分不好意思,白芷是自己的徒弟,交给她来照顾的确不太合适。 青黛想的却不是这个,她想的是林怀这个人,想师姐为何这样让一个人喜欢。 青黛再一次见到林怀,他自从第二次进宫后,便宛若平步青云一般,步步高升,想来成为陛下的近臣,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他们说了一些话,多半是关于繁缕的,但青黛也不是了解很多,只是草草的说一些罢了。 “林大人,”临走时林怀突然被叫住,回头看她,青黛歪了歪头,问他:“你为何喜欢师姐呢?” “我近来学了一句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抵就是这样。”林怀犹豫了一下,微微一笑,这样答道。 青黛叹了一口气,无法理解的摇摇头,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但她站在局外看得明白,面对林怀只是说:“师姐她很好。” 林怀顿了顿,他不善言辞,唯有道一句:“多谢。” 青黛笑一笑,转身离开。 转眼之间,春水初生,城郊暇山漫山雪白梨花簇簇盛开,团团如云絮无暇,似是云锦雪绸铺陈开来,微风轻抚而过,犹如神仙妃子在其中蹁跹起舞,花瓣缱绻。 卫衣才晓得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从疆北返回一封奏折,摄政王战死,仅仅这五个字。 这场战争胜了,摄政王却死了。 陛下得知消息的时候,似乎有什么惦念已久的事情放下心来,眼睛里明显的跃出了光辉,仿佛有一团火光燃起。 许久不曾遇过的精神奕奕,若不是有人在场,保不齐还要朗声大笑三声。 卫衣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消化了这个消息,他这才隐隐有些明白了,又暗暗咬了咬牙,抬眼看向了那满身郁气的人。 摄政王的死,十成十的,与他面前的这个弱冠少年脱不了干系。 摄政王在的话,陛下只是一个傀儡娃娃,但没有了摄政王的管束,这不就是皇帝的天下了。 尽管他手中还是没有多少实权,但毕竟身后还有卢国公府一党,有这九五之尊的名头。 卫衣不知道这少年是如何的心里,选择在这样的境况下谋害的摄政王,比起庆山王这头蛰伏的猛虎。 也许在他心里,一直以来对他严苛的摄政王才是洪水猛兽。 皇家之事,大概本就没有对错,因为,谁都有自己的苦衷啊。 但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明智之选。 不同于众人的忧愁,左凌轩此刻才觉从所未有的开怀,即使是摄政王妃递了折子,要求携世子离京,并亲赴北地迎回摄政王的遗体此等请求,也一一应允,丝毫不停任何人的劝阻。 随即半年后,柏贤王被人揭发数条罪状,证据确凿,而揭举之人正是被柏贤王几度引为知己的萧均宁,后来又听说,柏贤王的一个侧妃失踪了,卫衣没有太放在心上。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自顾不暇。 没有了摄政王府的压制,卢国公府一派又重新活跃起来,将朝野上下搅成一池浑水,小皇帝也奇异的纵容着。 无论是拉党结派,还是以何其荒唐的借口大开国库,众朝臣苦劝无果,几位自开国以来的老臣纷纷告老还乡。 柏贤王向来闲散,身体不太好便没有前往藩地,二来也是为了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摄政王才逝去不到半年,小皇帝就迫不及待的铲除他,可不是寒了人心,吓退了朝臣。 卫衣奉命来城门口,为摄政王妃等人送行,以示帝王恩赐厚爱。 “哎呦,小世子可要小心些。”小世子不小心跌了一下,卫衣顺手扶了一把,小世子嘴一瘪,看着就要哭。 分卷阅读14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卫衣顺势俯身将孩童抱了起来,不动声色的将装了密信的玉管掖进小世子的怀里,手掌一拂将小斗篷给世子裹好,递给马车上的王妃。 “多谢,阿止乖乖,不疼。”摄政王妃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这一举动,也神色紧张地接过孩子,仿佛是很紧张孩子的样子。 “卫督主,您也是位性情中人。” “在这里卫衣算什么,王妃娘娘,您一路走好。”卫衣躬身郑重道,摄政王妃略微颔首,丧服素裹,面色冰冷,与当初的华贵雍容天差地别。 摄政王妃依旧从容,面容平静,卫衣却觉得她心中总是悲伤的,整个人被一种浓浓的悲伤包围着,旁人却看不见这样的悲伤。 摄政王妃扶棺离开长安,梨花簌簌落了整个长安,卫衣站在城楼上奉命送行,看着长长的队伍,丧衣棺椁,心中只觉得怅然和恐慌。 他突然觉得有点怕死了,若他此时死了,繁缕一个人可怎么办,宫中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她什么都想不到,指不定那天就被人算计了。 “这里名唤长安,却终究不是长安之地。”这是摄政王妃离开长安时,说的一句话,意味深长。 事实上,一直到摄政王战死的消息传来后,边疆频频传来或大或小的战乱消息,左凌轩才发觉,大燕的保护神没有了。 他略有些慌张,前有狼后有虎,江郡王也守在南地不归,左凌轩什么火都发不出来,总不能舍了刚安定两年的南地,拆了东墙补西墙吧。 左凌轩眉眼沉沉压下,垂下了一片阴影,半晌问道:“萧卿,寡人这个君王,悲哀与否?” “这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臣自然是陛下的臣子。”萧均宁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在左凌轩安下心神来,他这个皇帝,终归不是那么的安稳。 连摄政王妃都要离开长安以避祸,卫衣不晓得他死后,繁缕会如何,但必然是要被牵连的。 万般思虑之下,卫衣下了决心,他不是喜欢拖延的人,时间不多了,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必须都安排好,才可放心。 繁缕回到西厂,才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转头发现屋子还有一个人,正是督主坐在书案后,还没等她说什么,卫衣就道: “繁缕,今年冬至,我送你出宫。” “您这是什么意思?”繁缕立即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紧蹙着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督主,你一同也离开吗?” 倘若卫衣也要走,她定然是一同的,可卫衣摇摇头,道:“我自然不行。” 她就更加不解了,走近里来问他:“督主打算将我送到哪里去?” 卫衣淡淡看了她一眼,耐着性子答道:“哪里都好,离开这就行,你若想回江南去也可以,银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本座都会给你准备好,你出宫后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繁缕蹙着眉摇了摇头,如此说来,督主的意思不是让她出宫去等他,而是与她分离的意思。 卫衣鲜少的些微焦虑起来,看见她表示楚拒绝的意思,袖中的手更是紧了紧,繁缕不待他说什么,再追问道:“那督主,你为何突然要我出宫去?” “自然有本座的理由。”卫衣不想把自己的担忧与她说,即便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面上也带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来。 繁缕却不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一字一句,正色道:“督主的意思,我不明白,请恕奴婢不能从命。” 繁缕不懂得是出了什么事,她知道督主必然是为了她好,但只有她自己离开,这又算什么呢,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本座的话,你不听也要听。”卫衣按捺不住焦灼的心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掐住她的手臂,异常强硬道。 “督主的话说不明白,我不离开,我是陛下赐婚的,督主,怎么可能说离开就能离开呢。 即便您是西厂督主,也不能违抗吧,还是说,督主意在她人,才决意舍弃繁缕呢?”繁缕抬眸看向他,一字字一句句,清脆有力。 “好好,本座倒不知夫人何时也如此,能言善辩了。”卫衣忽而冷笑片刻,他从不知繁缕拥有如此的善辩之才,这些的确是把他问住了,尤其是这最后一句。 “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本座便送你出去。”他说了这么一句。 繁缕冷冷一抿唇,咬牙道:“那劳烦督主大人且等着吧。” 自此,繁缕与他几日没有说话,像是冷战一样,谁也不搭理谁,连向来粗枝大叶的小松子都发觉不对劲了,可谁也不敢问。 夜晚,卫衣回到西厂,房间里尚且亮着烛火,站在院子里凉凉的,星辉黯淡,中天的明月也莫名的微红,仿佛被一层雾气笼住了,很是诡异。 这不是个好星象,钦天监的那帮子人今日慌慌张张的,又被皇帝用奏折劈头盖脸的砸了出来,监正丧着脸喏喏退出来,只念叨着帝星西滑,怕是要大乱了。 帝星将倾,卫衣心里啧啧了两声,怪不得陛下会发怒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分卷阅读14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抬脚才进去,随着暴怒声一封折子迎面袭来,离面门一寸的时候,卫衣一抬手便接了下来,弯腰一一捡了地散落的东西,才走了进去。 步伐轻缓的走到紫檀书案前,看了一眼旁边的宁润,宁润很有眼色的带其余众人退了下去,他才轻言道:“陛下何必为此大动怒火?” “莫不是看寡人势弱,便觉寡人可欺,对,一定是这样,他是不是摄政王的人,不不不,摄政王已经死了,那就是庆山王……”左凌轩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根本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话。 卫衣看陛下这样子竟有些疯癫了,哑然无语,半晌才说出话来,不过是一些恭维之词,对于他们来说,谄媚奉迎是基本功一样的东西,只看谁的话更能说到主子的心坎里去。 卫衣能走到今日,自然也是个中高手,只是抚慰下陛下的心情,易如反掌。 书房里传来陛下的笑声,不知卫衣都说了什么,很快,傍晚的时候左凌轩从书房里出来,对宁润道了一声,去皇后宫中。 禄公公正坐在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碧螺春,见他进来一斜眼,尖声细语道:“卫督主好生伶牙俐齿,只这么两句话,便哄得陛下怒气全消。” “区区不才,只是比禄公公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尚且还是个睁眼瞎,禄公公可不必太过自卑啊。”卫衣笑着说,转身坐了下来,小太监呈上一盏雨前龙井来,便快步退了出去。 其余的小太监掀帘进来,一见两个死对头坐在了这里,气氛也剑拔弩张的,一俱缩头缩脑的躲了出去。 禄公公皮笑肉不笑道:“你不过哄得陛下一时高兴,真以为自己这地位就是稳如泰山了不成。” 卫衣眉眼俱笑看着他,略略勾唇道:“稳不稳如泰山本座不知道,但本座这位子,好歹能一直坐到送禄公公你老人家走。” “小子,你休要太得寸进尺,话说的轻巧,今日动不得你,明日说不得你就什么下场了。”人老了,总是忌讳这死呀走的,禄公公气的抬手指向他。 这人一生气呐,脸上的皱纹又叠了一层,身材也比从前更加臃肿了一些,不过那手上皮肤倒是如小姑娘一般流光水滑,看来油水是没少捞。 “那就看谁的时运好了。”卫衣沉眸笑了笑,有些人,你看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做,但是到了最后偏偏什么都是他一手促成,譬如那位他们都不曾认真看过的陛下。 卫衣与禄公公随后的交锋,自然又是一番刀光剑影,两厢都没得到什么好话,一个比一个的口舌毒利。 “卫督主,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这宫里的水,深着呢。”禄公公一甩头,悠然踱着方步出去了。 卫衣弯眉一笑,这是自然,这水深水浅皆需亲身试,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房间里繁缕等不及,已经缩在被子里睡着了,撩开湖蓝色的帘帐,躺在床榻上的女子脊背如玉,乌鸦鸦的头发散了一枕,皮骨透出温软的女儿香,沁人心脾,肤如凝脂。 卫衣在床畔坐了下来,撩起繁缕的头发看她,自从与繁缕同床共枕开始,他夜里皆是穿着中衣中裤,捂得严严实实与繁缕分被而睡,从不在她面前展露残缺的身体。 手指下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是醒了,卫衣唤她:“繁缕。” 繁缕紧闭着眼,心里憋着一团火气,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焦躁的很,总是心不在焉的,只咬着牙侧了侧身并不理会。 她竟然还有脾气?卫衣有点好笑,可是心里又沉重异常,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沉了沉声:“繁缕,起来。” 繁缕听他声色似乎不大好,以为有什么事,起身低声问道:“大人什么事?” 卫衣跪在被褥上,帘帐重重,灯火幽微不明,繁缕迷蒙不解,面对着他跪坐起来,揉着眼睛看不大清楚他的神情。 卫衣突然狠狠拽住她的手,向那屈辱而去,企图以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与那些人的不一样,他没有。 “啊,大人,你干什么?” 繁缕惊叫一声,她吓坏了,可无论她怎么挣扎,卫衣都不给她脱手的机会,一手直接扣住了她的后脑,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另一只手被紧紧的拽着往下去。 他们就这样额贴额,脸对脸,彼此的眉眼近在咫尺,气息交缠。 卫衣以如此极端的方式让她知道清楚,什么是太监,而他们又是如何的不一样。 这是在活生生的撕裂愈合的伤疤,再一次的流血溃烂,曾经惨烈的回忆,也是令人绝望的未来。 唇贴在她的耳边,耳鬓厮磨亲昵一般,音色低沉喑哑,那其中的恶意如浸浸寒冰,语气冰冷似是恨极了什么。 “繁缕,你现在清楚了吗,我不是男人。”他宛如温切耳语的讲出这个事实。 “大人……”繁缕气息近乎颤抖着,被他的手紧紧得禁锢住后脑,和他的额头贴在一起。 两人跪在狭小的床榻上,她微仰着头,仰着脖子却一动不能动,垂落的另一只手臂微微颤着,不知是吓得还是疼得。 分卷阅读14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她的确从前不知,而今这般,也不可能不知了。 “你清楚了吗,知道了吗?”卫衣一遍遍问她,攥紧了她的手腕,逼迫道:“回答本座。” 不知何时,泪水濡湿了脸颊,繁缕呼吸沉重,张了张嘴,半晌才艰涩道:“知道……清楚。” 听到这一句,卫衣蓦然有些温柔下来,他揉着繁缕柔顺的发丝,问繁缕:“繁缕,你可知何为夫妻,何为男欢女爱?” 繁缕不知道,她答不上来,她怎么会知道呢。 卫衣目光虚无缥缈,一字一句道:“鱼水之欢,种种快乐,你尚且不知道。” 其实卫衣也不知道,他年少就成了太监,就把自己当成清心寡欲的和尚了。 人生在世,权势,女色,富贵,荣华,美酒,佳肴,只一个女色又算得了什么? “倘若不知,就是一世不知又如何。”繁缕带着些许哭音,固执道。 她的脸颊淌满了泪水,湿漉漉的,把他的头发都洇湿了,卫衣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吓到她了,松开了手。 她的手仍然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着,卫衣一松开手,脱开力去,身子一软,便一旁跌落,手臂颤抖着撑在被子上。 “你不懂,你不懂,日后,你便恨毒了本座。”他叹息着道,脸上带着一点无奈的苦笑, 繁缕生怕他抛下自己,抓着他的袖子抽泣着,一叠声的软声唤道:“大人,大人,” “哭什么,该痛苦的,不是你!”卫衣粗粝的手掌重重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同时留下了丝丝红痕。 “同我在一起,你不会有孩子,也不会知道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快乐,若是我死了,你也只能孤独终老,了此残生。” 繁缕,你尝过长夜漫漫,孤独寂寞的滋味吗?无牵无挂,无依无靠,那种感觉并不是很逍遥自在,今夜躺在床上,却不知道下一个明天有没有命起来。 在你生死之际,却没有一个人可以使你想要活下去,只是叹息,此生就此罢了也好。 “大人,您说的我都不怕,我决定留在大人身边,来日便不会后悔,我知道大人的意思,大人所顾虑的,怎知我不曾想过呢,从嫁给大人之前,我就都想过了。” 繁缕脸上泪痕斑斑,干凝涩涩,她想要说出许多话来说服督主,却是说的乱七八糟。 千般愁绪,万般痛处,算了,卫衣才发现,当他与人口舌之争,不能以势相压的时候,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口拙嘴笨的人。 他叹了一息,道: “算了,睡吧!” “嗯,好,大人也休息吧。”繁缕依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低着头蜷缩了起来。 卫衣回想起方才说的话,又觉心疼起来,可现实就是这样的,他本不是心软之人,可对她,万万狠不下这一颗心。 遇见她后第一次懊悔,不止一次的后悔了,就是他意识到喜欢上繁缕的那一刻,若是他没有进宫做了太监,是不是,就有机会娶她为妻了。 这许是他的报应,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却已经一身残破。 他愿意把心肝脾肺都给她,只要她高兴了,又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全是为她,总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总算是有了挂念。 撕裂的伤口也令卫衣痛入骨髓,他睁着眼不能安眠,睡不着索性披了外衣起来,到隔间的书房坐着,一汪灯油明晃晃的映着他的脸,半隐半现。 而锦帐里的繁缕,静静睁着一双杏眼,蜷身侧枕着一只手臂,怔怔的盯着垂落的帐子,她怔怔的,便落下泪来,无声的顺着脸颊、鼻梁滑落了下来,打湿了大片的枕头。 一片锦衾,半面冰凉,这一夜,无眠,星辰,晓月,冷风扑打着窗格,两厢辗转,柔肠寸断。 ☆、相守 清晨, 两人如常一道用早饭, 繁缕吃了一小碗的虾仁粥,又喝了半碗什锦蜜汤, 卫衣坐在对面,低头用饭,安安静静的度过了早膳。 繁缕想了想, 她昨夜的样子必定很惶恐,是否会让督主觉得她是不愿意的, 她并不是很怕。 “我知道夫妻会有那些事。”繁缕顿了顿, 略略垂了头, 察觉到卫衣的目光,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角。 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该说出来的,但这隔阂横在中间,她必须来打破这个隔阂,所以, 面色不改地继续道: “但既然我嫁给了督主, 这些事便不曾介意, 督主又何必认为我只是贪图安逸, 只管自己享乐太平的人,我喜欢的是督主,不是一个单纯的男人。” 督主不是寻常男子,他看得不是什么花前月下,也无所谓浓情蜜意,能抓在手里的才是最现实的, 此时卫衣看着她,听着她说。 大抵是最后一句话震动了卫衣,他猛然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见繁缕眼眶微微泛红,这许是她这辈子说过最出格的话。 这对向来寡情凉薄的卫衣来说,无疑是一种宛若天地相倒的颠覆,他都不曾敢想这些,繁缕却 分卷阅读14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如何能不让他为之撼然。 “纵使来日,督主当真为了权势其他而放弃了我,但今时今日,一切都还值得我做这个决定。”繁缕看着他,认真道。 督主的庇护她这一路走来,自然是有所发觉的,也自然是心怀感念,督主走一步想三步,而她不一样,她只看眼下。 “繁缕,你……” 然而繁缕并不打算听他说什么,无非就是反驳她的话了,而是笑着打断道:“其实,大人可知道,我们今日还能在一起用早膳,是有多不容易吗?” 卫衣抬头看她,这有什么的,繁缕挟了一块蜜黄酥饼给他,道:“大人,在过去的日子里,其实我们要错过,很容易。” 那一夜她若没有救他,没有那一点一脑门子突生的热血,而是同其他女孩子一样跑掉,兴许就不会有今日。 她没有被许医女收为徒弟,那夜没有出女医馆去借书,她对他再抗拒一些,以卫衣的性子,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坐在一起。 “倘若是在外面,我遇到大人,一定不会嫁给你,即使你再好。” “这是为何?”卫衣听不懂,他若是完好,必然是要三媒六聘,堂堂正正的娶她为妻的。 繁缕放下碗筷,认真道:“大人,你应当比我更懂得,所谓门当户对是何意思。” “唯有门当户对的人,习性言行才会越发相近,想法才会有所谓的不谋而合,大人,在外面,你和我完全没有相近的地方,我们不会喜欢对方,我从来都觉得,我与大人能够相遇是命中注定。” 繁缕不管自己说的什么,她只觉得自己说的越多,才越能动摇督主的决心,不过说什么,她与督主这几年情意,并非那么单薄。 “人常言生死能渡,相守不易,大人,我既能与你长相守,自然也可度这生死关。” 繁缕放下手中的调羹,冲他扬唇微微一笑,秀气干净,卫衣的手颤了颤,看着她拎起药箱出了房门,去女医馆轮值。 余下卫衣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灰尘在阳光下纤毫毕现,仰头轻轻淡笑一声:“呵,真是荒唐了。” 可不是荒唐,明明是他要告诉繁缕,他们在一起是错的,怎么反倒最后被教训的成了他。 究竟是他们俩谁疯了? 这一日,卫督主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置疑,难道,想要送她离开这里真的错了吗,可明明是为了她好啊。 他只是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情爱是能超越生死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看来,繁缕却不是这样想的。 对于繁缕而言,喜欢上一个人之前,自然是活着最重要,但遇到了督主之后,她只觉得日子也许还可以换另一种活法,能够同自己最重要的人相守一处,又有什么遗憾呢。 他想了半天,最后笑着叹了一句;“女子心性啊。”大凡痴情总是女子,偏生他就遇见了这么一个,幸也不幸。 卫衣走进去,陛下正背对着他,那背影挺拔,比之前高了不少,不再是那个躲在摄政王身后面对刺客瑟瑟发抖的孩子了。 他出声道:“卫衣拜见陛下。” 左凌轩转过身来,扔给他一张轻飘飘的纸,吩咐道:“去,杀掉这几个人。” 卫衣接了过来,低头审视了一下,带着些许惊讶道:“陛下,这些人都是已经还乡的老臣,活不了多久了,何必还要再大费周折。” “卫衣,你这是想违抗皇命。”左凌轩的语气沉了沉,明显不悦起来。 卫衣迅速伏地跪下,额头触地,语气低微道:“卫衣不敢。” “不敢就好,寡人必须听到这些人的死讯。”言罢,左凌轩垂眸满意的看着跪伏在他面前的人,负手微微一笑。 “是,谨遵陛下御令。” 卫衣站了起来,退了出去,这御书房前地势宽阔,碧空如洗,身后的宫殿深深,里面坐着的是九五之尊。 卫衣拿着名单,茶色的眼睛微眯了眯,转头回了西厂,就让吩咐山竹去找纸上的人,格外交代了一句:“找到这些人,提到别院里审问。” “是,属下遵命。” 山竹可知道自家督主从来不是什么善茬,惯是会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至于他们这些人,拿着刀的不一定都是英雄豪杰,还有可能是索命的杀手。 “兴许,他们知道那东西在哪里。” 督主说的不甚明白,山竹却明白那东西是什么,是开国皇帝的遗旨,他们已经找了许多年,而今陛下要杀的这些人里,多半皆是当初先帝身边的臣子。 虽然表面上所有人一致的讳莫如深,但私底下都在找这封遗旨,显然左凌轩也知道了这遗旨的存在,势必要销毁的,不惜使用如此极端的办法。 都灭了口,不就可以了,看谁还拿得出这遗旨。 女医馆里一片安宁,忽然出现一道男声:“繁缕。” 繁缕正在教导白芷,一抬头就看见督主进来, 分卷阅读14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不禁讶然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看一看你罢了。”卫衣倚在门边,笑看着她。 “督主进来坐会吧,我一会也就要回去了,快来看,这就是我今年收的医徒。” 白芷闻言瞪大了眼睛,又悄悄的躲到了师父身后,她是有些害怕卫衣的,虽然卫衣对繁缕意态温和,但在旁人眼中那只是个例罢了。 卫衣,依旧是那个阴毒狠辣的西厂督主。 “怎么就你自己轮值?”屋子里只有繁缕和白芷师徒二人。 卫衣进来找了个地方随便坐下,白芷借机跑出去给他们沏茶倒水,颤颤的端上来奉茶,被卫衣夸了一句,差点绊倒。 “没有,师妹出去了还没回来。”繁缕答话道。 如今换成了青黛与繁缕一同轮值,青黛今日去了内宫为曲婕妤请脉,如今的青黛也颇有名气了,加之女医官本就较少。 “那个师父,我先走了。”白芷急急忙忙的收拾好东西,差点将笔架带倒,毛毛躁躁的。 “嗯,你回去吧。”繁缕回身又抽出两本书给她,道:“等一下,拿着这个,这是我以前跟随师父修习的时候写的一些手札,你应该用得到。” “多谢师父。”白芷道过谢,像兔子一样慌慌张张的窜了出去,看得繁缕十分好笑。 “你这个徒弟,胆子可不如你。”卫衣看着跑出去的残影笑出来。 显然是记起了初见繁缕的时候,那时繁缕也不过虚虚十六岁,站在西厂的墙外,落落大方的答了他的话。 繁缕答了一句:“其实我当初也很怕的,督主怕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吓人吧,你看看你方才把人吓得。” 临走的时候,刚好碰上青黛回来,繁缕自如道:“青黛,我们走了。” 青黛呆呆的看着他们,听见繁缕说话才回过神来,如常的点头。 回去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卫衣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应当解释一下,转头对她道:“本座没有想这样折腾你。” “督主,我知道您的意思,” 他只是担忧她会后悔,会痛苦,他反复挣扎着,做着无人知晓的斗争,他从来这样狠心,此时又这样优柔寡断。 卫衣本就留在西厂的时间很少,他们要不跟在陛下身边,要不就是出去办事,在诏狱里审讯犯人。 繁缕见他一面也只有晚上,夜里时常回来的晚了些,今日倒是时间早了些,繁缕倒是挺高兴的。 “没什么再比我喜欢大人了。”繁缕一把揽上他的脖颈,微微偏头靠在他的侧颈项。 卫衣却笑得很淡很淡,声音也平淡的说:“繁缕,我也喜欢你。” 第一次这样告诉繁缕,他喜欢她,如此的喜欢她,不计一切,无所顾忌。 卫衣蓦然吻住了繁缕的唇,温软清苦的气息纠缠不清,繁缕双手搂上他的腰身,辗转回应着他的温意,忽而轻轻张口咬了他一下。 卫衣被她这举动惊得退了一步,脚下被一绊,旋即坐在了塌上,繁缕也跟着跌在了他身上,繁缕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脸,细腻温暖,辗转缠绵。 因为习武的缘故,卫衣身体虽然看着清瘦实则强健,将繁缕抱起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这丫头。”卫衣微微一侧头,埋头在她肩颈处,微有热意,繁缕的脸挨着他的头发,只觉得满心欣喜。 片刻后卫衣抬起头,繁缕白皙的皮肤落下上淡淡红痕,如雪上红梅映。 “不许看了。”繁缕见他又看,立刻抬手捂着侧颈,另一只手又去遮他的眼睛,可惜却被躲开了。 卫衣趁机又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繁缕红着脸又忍不住笑意,翘了翘鼻子,睁着一双秀致的杏眼看着他,娇嗔道:“督主你怎么如此睚眦必报?” “一报还一报,小丫头,你可记住了。”卫衣笑着与一起她胡说八道,一只手将她往里挪了挪,让繁缕坐在他的腿上。 “此后终年,我都陪着大人一起走。”繁缕像是得到了梦寐以求东西的孩子,抱着他不肯撒手。 她兴许是有些可怜督主的,也或者是在可怜自己,想努力的抱紧对方,让自己有一个值得付出的牵挂。 “繁缕,可是你不怕吗,这宫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卫衣有些好笑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问她。 “有大人在,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过去。”繁缕当然怕,可这种时候,她知道,这句话她要说出来。 唯有说出来,他们才有一起走下去的底气。 “世间纵有千般好,万般风情,皆不如娶你为妻。”卫衣抚着她的鬓发,缓缓地说出这句话,认真而诚恳,满满的温柔。 繁缕想,即便是现在,死亦甘愿。 她闭上眼,说:“我愿郎君千岁,与我共白首。” 卫衣看她,其实早在那日清晨繁缕的一番话,他就不再想送她离开了。 卫衣给摄政王妃的密信关乎帝裔血脉,他想,这足以掀出波涛之怒,也足以扰得整个燕 分卷阅读14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朝大乱,所以,这东西不能在卫衣的手中,也不能由他说出来。 摄政王妃能够如此干净利落的离开,而且,摄政王战死,为何尸身不立刻运回来,而是要等人去迎,定有蹊跷之处。 他们是那么容易失败的人吗,必然不是的,卷土重来未可知。 北路行进艰辛,偏偏还要携小世子一同前往,真的是避祸吗?卫衣对此怀有疑问。 翌日,答案就来了。 “大人,宫外有人送了东西来,说是摄政王府的萧先生奉命送来的。”陆午手中是一封信和一只锦盒,不算太大。 萧先生,卫衣第一个想起来的是萧均宁,而后才反应过来,是摄政王府的幕僚萧鸣,字凤歧的那位。 打开锦盒,卫衣手中拿着墨色长簪样的饰品,锋芒锐利,握在手里纤细微沉,触手冰凉。 “督主,这簪子看着好生奇怪。”陆午看见这簪子浑身乌漆墨色,不像是寻常簪子。 卫衣唇角一挑,将“簪子”拿了起来给陆午细看,徐徐道:“这可不是什么簪子,你且好好看看,这像什么?” “这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只燕子,燕子,黑色的燕子,属下知道了。”陆午念叨了几遍,突然眼睛放光道。 “不错,就是乌衣骑,堂前燕。”卫衣点了点头。 他打开火漆封好的密信,规规矩矩的楷书,内容不太多,不过是十来个字而已,可他却微微一笑,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倒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卫衣把手中信纸折了两折,抬手摘下明纱灯罩,将信纸放在烛火上慢慢烧掉,墨色的字迹随之变成了灰烬。 陆午低垂双眼,看着桌子上的锦盒,心里不解,既然摄政王已经战死,又何必再与摄政王府多有牵连。 那信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写了一个地方和一个人名,至于这堂前燕是乌衣骑的信物,也是摄政王妃给的他一个人情。 乌衣骑不同于西厂的是,他们说是听从帝王,但实质上还是听从玄衣的吩咐,卫衣则不同,只要他没有了西厂提督这个身份,其实就可能会失去一切。 ☆、审问 卫衣的西厂虽然压制住了东厂与锦衣卫, 但朝堂之中官吏对其俱是闻风丧胆, 实则又不是那么的稳固。 靠得不过是皇帝的心思,所谓设立与撤消不过是皇帝一句话, 而今,卫衣想要维持下去,必须要表现出对陛下的顺从。 早朝之后, 卫衣碰见萧均宁从御书房里出来,上前道:“萧大人这是怎么了, 失魂落魄的。” 萧均宁抬起眼又垂了下去, 不想搭理他, 脸上青碴薄薄,侧颊还有一道红色的划痕。 卫衣看得可笑,他们文官一向是很注重仪表的,鲜少会有狼狈之相出现在人前。 “这自从抄了柏贤王府,萧大人反倒日日如丧考妣一般, 莫不是对柏贤王还要什么愧疚之心不成。” 萧均宁抬起头, 狠狠瞪了他一眼, 语气恶劣道:“干你何事。” 卫衣挑了挑眉, 脾气甚好的样子,萧均宁一甩袖子,掠过他离开了,步履匆匆的,远不如当初的风流潇洒,颓然又焦躁。 卫衣的视线随着萧均宁的身影, 目光触及另一道身影,步伐悠然,丝毫没有身为臣子对于皇威的畏惧,仿佛这长廊成了他自家的花园。 卫衣侧了侧身形,拱手淡笑,寒暄道:“国公爷,这是要来拜见陛下呀。” 卢国公已经是三十几许,穿着簇新整洁的朝服,颌下留了三寸美髯,长安城里文官都以此为美,对他不屑一顾道:“你这不过一介走狗,问得多小心死得快。” 卫衣微微一笑,对于卢国公的轻蔑并不愤怒,只是拱手道:“承蒙国公爷抬举。” 卢国公对他们这种人的厚脸皮,也算是有所领教,甚是高傲的冷哼一声,昂首挺胸的大步进了御书房。 卫衣看着他们,十分奇怪,这些人是怎么有底气的,只一个皇后,他们就以为掌控了一切。 比起老国公爷,现如今的卢国公不仅沉不住气,而且惯爱甩脸色的,这愚蠢倒是一脉相承。 想到这,卫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尽忠之事是要尽快的,别院里还有几个人呢,留在别院的下属回到西厂,禀报道:“督主,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说。” 下属垂头道:“督主,别院那里的几个人以绝食相挟,要见您一面。” 卫衣坐在桌案前不说话,持笔蘸了蘸墨,下属也不过多言,直到看着督主将手头的事务处理完。 卫衣这才抬起头,缓缓道:“走,出宫。” 宅子还是当初带繁缕曾来赏梅的宅子,但经过几年的春秋变迁,俨然已经成为了卫衣手下另一个私设的西厂罢了。 门口的下属等候已久,见他骑马而来,迎了上来,道:“督主,请进。” 别苑春夏之时的梅林,只余枯枝孤寂,倒是地上绿意葱茏 分卷阅读14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花草丛生,卫衣顺着青石路进入了后堂,山竹已经早早在此等候了。 见到督主前来,躬身道:“督主,人在这里。” 卫衣点了点头,推门而进,花甲之年的老者颓然坐在房间里,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抬了抬头,刺目的阳光令他不适的闭了闭眼,已经两日没有水米沾牙,此时见到卫衣来还中气十足。 “卫衣,果然是你。” “大人竟然还记得我,卫衣荣幸之至。”卫衣推开窗子,闷闷的房间瞬间散进一些清凉来,老者也有了些精神。 老者沉了沉声,抬眼道:“是陛下命你来的。” “非也。”出乎意料的,卫衣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时候,卫衣完全没有必要说谎的。 老者很惊诧道:“不是陛下?”看向卫衣的目光变了变。 “是也不是。”卫衣回答得不清不楚。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索性只说了吧。” 卫衣点了点头,转过身徐徐道:“本座当年也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当初只有几位大人在重华殿里,先帝爷说了什么,难道不是几位大人最清楚了?” 卫衣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两句话来,老者敏锐的捕捉到了他口中的字眼,登时问道: “你把他们也捉来了?” “不错。”卫衣诚实的点了点头,转头张口道:“去,将另几位大人也‘请’过来吧,小心些,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卫衣的意思,是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孤勇奋战的,人多好商量。 几个鹤发银鬓的老者被人带了过来,安置了椅子让他们坐下,诸人看见卫衣都面露惊讶之色,又互相看到对方,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 卫衣拈了拈袖口,道:“告老多年,想必几位大人也多年不见了,年纪大了,容易忘事,不如一起回忆一番,也好告诉本座一个正确答复。” “你究竟想要什么?”其中一人问道。 “本座想要什么,诸位不是心知肚明吗?”卫衣俯身盯着他的眼睛,如同锋利的匕首,剥开层层遮掩,直视真相。 “呸,你这奸佞小人,也敢妄想染指皇权至上。” 登时一口鲜血啐在卫衣的面上,他的肩领上也染了红血,卫衣面无表情的,淡然眨了一下眼睛。 半晌,他才徐徐道:“本座么,配不配也不是你们说的算的。”起码龙椅上那个,是货真价实的不配。 “你巧言令色,不过是为了谄媚奉主,利欲熏心罢了。”老者顾不得什么气大伤身,嘴角仍残存血迹,便开骂道。 卫衣微抿着菱唇,站起起腰身来,慢条斯理的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轻轻拭去脸上的血迹,微笑道:“诸位大人尽量心平气和些,毕竟本座有的是时间,恭候诸位的答案。” 这些人都是讲究含蓄的文官,如今看来是逼急了,卫衣曾经受过的羞辱比这令人难过千万倍,他早已然能够心无波澜的应对。 老者气得面色发白,痛斥道:“你行此下作手段,还有脸站在这里,卑鄙无耻。” 卫衣皮笑肉不笑,口吐莲花道:“我的确手段不光彩,诸位心里难道就无愧于人了,摄政王战死,就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你这个小人,见识浅薄,只看得眼前利益,哪知这天下安定何其重要?” “本座当然知道,可那在我心里不重要。”卫衣不屑地冷笑,一句话堵了回去,他可没时间和他们在这里斗嘴皮子。 “当然,我也知道,诸位都是先帝爷身边倚重的辅臣,哪怕是舍生取义也是正常的。 可你们好好想想,今日我能对你们做的,对其他人自然也行得。”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众人不虞。 “不然呢,那就一炷香的时辰吧,诸位千万要好好回忆啊,本座可不希望出什么差错。”卫衣关上了窗子,房间里每个人的表情晦暗不明,他们顾忌太多。 “山竹,给几位大人上些茶点,多年未见,应是叙叙旧的。” “是。” 香糯酥软的糕点,茶香缭绕在房间里,但没有一个人吃喝,房间里一阵沉寂,下属倒好茶水后便退了出去。 “一炷香之后,本座来。”说完,卫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山竹上前来拿了帕子,悉心给督主擦干净衣领处,卫衣摆了摆手,道:“出结果了告诉本座。” “是。” 卫衣在园子里随意走着,墙角青苔潮湿,卫衣很少来这里,到底是失了当初的味道,也没什么人气。 “督主,有答复了,不过他们说只告诉督主一人。” 卫衣推门而进,只见五个人坐在一排,看着他的目光冷冷。 “好了,诸位,请说吧。”卫衣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 门窗微闭,只一缕光束穿过门缝,从他的下颌处掠过,落在地上成了光斑,眸色幽暗。 居中的老者垂了垂头,吐出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话和一个名字,卫 分卷阅读14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衣默默记了下来。 “诸位百年之后,定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卫衣微笑着说出这句略带诅咒的话,而后走了出去。 屋子里热闹了起来,有人不甘又愤懑道:“这样就告诉他了?” “不然还能如何,现如今的卫衣,身后站着的是谁,你们还不晓得吗,不管是哪一位,你我等人的家族都无法抵挡。”老者粗重的喘息着,瞪着浑浊的眼睛,抬起头嘶声道,仿佛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咳嗽了两声,复又低下声去,说:“我们都已经是行将木就的老东西了,可那些孩子还年轻,不能因为我们的固执而一同殉葬。” 花白胡须的老者,目光惨然的摇了摇头,他尚有儿孙年幼,家中亦有举子待科考光耀门楣,不能毁在他手里。 “我等为燕朝尽忠一生,最后还要受这等阉人要挟,不甘心呐。” 卫衣掸了掸衣袍,仰了仰头,才从台阶上缓步下去,靴子踩在树叶上,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近乎冷漠地开口道:“送他们回去吧。” “是。” “记住,别让他们透露出去。”卫衣语气异常的风轻云淡,眉眼带笑,只是眼中冷冷的。 他尚且年轻着,比起无力那群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者,有太多的精力,他伸出手,看天空蔚蓝,还有多长的路要走下去。 “属下明白。”山竹了然,随即眸色一暗。 几位老者回到家中后,言游船遇水,中风瘫痪,他们本次出行,就是被卫衣以朝政之事骗出去的。 回到各自府邸,三四日内纷纷暴毙猝死,要不然就是卧床不起,口不能言,尽显灯枯油尽之相。 谁都知道有蹊跷,但没有人敢说什么,卫衣对这种事一向是的得心应手,他既然能够弄死他们,自然也不会让旁人撬开他们的口。 左凌轩对此表示很不满意,他明明说的都是死讯,竟然还有人活着,这般还有何。 卫衣即刻跪地请罪道:“臣知罪,但臣此举也是为了陛下考虑。” 左凌轩回身看他,问他:“尔此话何解?” “陛下容禀,”卫衣低垂了头,单膝跪地,恭声答道:“众所周知,这几位老臣乃是先帝爷的心腹,倘若一齐暴毙,必然会引起怀疑,民间多是流言蜚语,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的话,怕是会有损陛下的名声。” 左凌轩拊掌赞道:“卫卿言之有理,说来,寡人应当好好抚慰这几位老臣。” 卫衣从善如流地奉承道:“陛下英明。” “不是寡人英明,而是卫卿你机敏有加啊。”左凌轩垂头盯着他的后颈,三分带笑,意味不明道。 “臣愧不敢当。”卫衣越发的恭敬,不敢造次,眼睛紧盯着地上光滑的镜砖。 左凌轩垂眸看向他,心想,原来这卫衣也不过如此,幼年在皇祖父身边的臣子,如今也跪伏在他的脚下。 摄政王也死掉了,还有什么,他早已不是当初惶惑不安的稚子,这天下是他的,九五之尊也是他,还差最后一个,他就能够高枕无忧了。 励精图治,德政善修,皇祖父和摄政王能做到的,他就更加可以了,没什么难得,想及此,左凌轩心情又愉悦起来。 “许久没有去看过皇儿了,桐妃的生辰也将近了,不如去翠羽宫看看。” 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左凌轩口头一转道:“对,先去一趟皇后那里,宁润,命人去翠羽宫说一声,寡人晚间再过去。” “是,陛下。”宁润低眉顺眼应道,转头吩咐人去翠羽宫送信。 皇帝似乎在极力避免什么,甚至命人悄悄往皇后日常服用的膳食里,加了避孕的药材。 只不过被皇后从卢国公府带来的人发现,皇后误以为这药是妃嫔所为,倒是打杀了两个素日里与她不和的妃嫔。 宁润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便与督主说了,卫衣倒是从其中嗅到了不同寻常。 “陛下自此之后,只命太医在其日常饮用的安神汤中加了料。” 卫衣闻言冷然一笑,原来也不是那么坚固的联盟,处处提防,那么他到底信任谁呀? “这个摄政王府的幕僚,怎么三番五次的给督主送东西。”陆午手里拿到了这个东西,进来对督主道。 “什么东西?”听到是摄政王府送进来的,卫衣即刻抬起头问道。 “督主您看。” 盒子里是一张素色的银纹云轻笺,是一块红色的方印,银笺角落里的标志是黑色的飞燕,这是谁送来的不言而喻,看来玄机就在这印鉴痕迹上了。 卫衣些微细看之下,脸色微僵,呼吸噤了一瞬,许久才抬起头,凝重道:“这是前朝玉玺的红印。” 陆午错愕不已,探过头来细看,问道:“可是,玉玺不早就失踪了吗?” “是呀,早就失踪了,才令人惊诧。”卫衣知道,这就是真正的传国玉玺,历经百年,数个王朝。 只不过前朝梁末帝见大势已去,便放火烧毁了朝露宫,而后自 分卷阅读14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刎后,玉玺也随之不见了,先帝爷命人翻遍了整个皇城,不见其踪。 没有传国玉玺,便算不得真正的真龙天子,而这流失的玉玺,也是先帝久久不能释怀的遗憾。 边疆民风尚未开化,穷山恶水,摄政王妃一介弱质女流,去迎自己夫君的遗体还朝,对九五之尊不利的流言,在民间悄悄四散蔓延。 “送口信去摄政王府,就说本座邀贵府萧先生一见,就在那宅子里。” “是,督主。” 摄政王府自从摄政王妃离开后,府人便已经闭府不出,失去了往日的荣光锦绣,低调的不成样子。 晌午过后,一辆青布小车从摄政王府驶出,七拐八弯转入了一家宅子,从后门进去。 从马车上下来进入宅子里的,是个格外年轻的男子,与萧均宁同出一族,唇色淡白,气度儒雅,穿着一身灰蓝色长袍,白玉腰佩,乌发长眉。 卫衣早早等候于此,极为有礼道:“萧先生,恭迎大驾。” 萧鸣意态温和,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看见卫衣也是淡然不惊,谦逊道:“不敢当,卫督主,久闻大名。” “先生请进。”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书房。 萧鸣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黑色的牌子,放到卫衣面前,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异常沉重。 他道:“这个,还要借一下卫督主的手,呈递御前。” “这是?”卫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着这黑漆漆的令牌,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乌衣令。” 知道是什么东西后,卫衣并没有伸手去拿,反而异常谨慎道:“萧先生此为何意?” 这东西献给陛下,自然是好处诸多,但鉴于他与摄政王府的来往,此刻也不得不多了些许小心。 “乌衣骑,自然是要为陛下所有的。” 卫衣拿起令牌,他看向萧鸣,随即收了下来,堂前燕,乌衣令,看来这位萧幕僚很得摄政王夫妇的信任。 萧鸣道:“已然是决胜之期,何不破斧一博。”决胜局,只许胜,不许败。 “在下告辞。” “对了,听说萧先生与陛下身边的萧大人,是一宗而出。”卫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浮清淡。 “是呀,可惜我没有六弟的果决。”萧鸣徐徐回头,湛然一笑道。 果决,一个吟风弄月的人,谈得上果决二字?这就很有意思了,卫衣道:“萧氏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萧鸣无意味的笑了笑,萧均宁的存在确实给他添了诸多不便,他们堂兄弟二人,选择了不同的路,自然要面对很多因为对方而起的质疑。 “萧先生慢走。” 卫衣抬眼漠然看向皇城,他忽而心潮澎湃起来,所谓幸也不幸,他不惧怕任何的阴谋诡计。 他从前只觉得不过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当他开始插手其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窥得不过冰山一角。 而今这棋局已经布下,他们这些局中人别无选择,要么走,要么死。 卫衣知道自己从始至终,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无论是明处的西厂,还是暗中的乌衣骑,都不过是用来巩固皇权的一种手段。 还在等什么?卫衣不知道他们要蛰伏到什么时候,也许,现在还不是时机。 卫衣沉了沉气,他等得到那一天。 林怀步步高升,左凌轩很信任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到哪里都带着他,对禄公公和宁润不同程度的冷落下来。 林怀的名字也渐渐为宫人所知,谁都知道,陛下身边有一位英俊神武的林大人行走御前,家世清白,尚未娶妻,总是引人注意的。 青黛看着他,总觉得没有她听说的那么潇洒,大抵是她熟悉他的时候,林怀还是初入宫廷的侍卫而已。 有点欣然的感触,亲眼看着这个人步步日胜贵,成为小宫女怀春的情郎,青黛怀着一种长辈的心情看着她们。 在此期间,林怀也逐渐摸清楚了卫衣此人底细,这宦官一贯的没什么好名声,比起贪得无厌的禄公公,更加阴晴不定,他听了传闻倒是很担忧繁缕。 陛下对他一日比一日更加器重,这令林怀很高兴的,宦官当道,本就是国之祸根,他终有一日,能够除掉这些人的。 庄采女生了重病,几天下不来床了,皇后娘娘宫里赏了不少药,那病极为怪异,遍体生了小红疹子,痒痛不止。 太医不方便看,只好招了医女前去,可能是因为桔梗的缘故,庄采女自从那之后对医女都不太待见。 本来就只是个小小医女,自以为有了几分本事就敢算计她,害得她落入这步田地,即使是桔梗已经死掉了,但她心中的憎恨依旧无法消除。 拒绝医女的诊治,只是由身边的宫女描述了症状,再传达给太医,宫女描述的也不甚细致,太医面对暴躁的庄采女,也只敷衍的开了方子。 而庄采女又不愿意吃那苦涩腥臭的汤药,时吃时不吃的,病体缠绵,竟成了个病秧子,身边宫女也渐渐 分卷阅读14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怠慢下来,庄采女气愤不已,又无计可施。 皇后娘娘对其倒是关切有加,姊妹共侍君主,要么相依相持,要么反目为仇,如今的境况,诸人也都看清楚了。 这堂姊妹二人,关系也不是那么的融洽。 皇帝虽然对皇后荣宠有加,但掌管六宫之权,仍有一半握在桐妃手中,皇帝丝毫没有将宫权完全给皇后的意思。 繁缕很少见到卫衣了,他前所未有的忙碌,甚至是早饭都不能在一起吃了,繁缕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经没有了人。 她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督主都在做什么,从没有很认真的想过,从一次遇见就知道,他做得都是杀戮之事,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于此半句都不会过问,她对督主自然是欢喜的,但面对督主做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到底还是寻常人,只有闭上眼不去看。 督主大抵也知道她的心思,从来不多说什么,这一切的来之不易,令他们分外珍惜。 卫衣也很少过来,毕竟不是西厂,他只是偶尔路过看一眼,院中两棵黄角树已经只剩下零星几片叶子,在风中飘摇不定。 “深秋了,叶子都落干净了。” “嗯,过几日宫中也该添暖炉了。”卫衣垂眸抿然而笑,在宫里面,冬日里总是有人不好过的。 今年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总归不是太好的。 ☆、卫衣 在左凌轩看来, 卫衣尚且还算是识时务, 便把他当成了一个好使的奴才。 他需要能为他所驱使的下属,然而东厂显然不是那么的得力, 锦衣卫在东西两厂的压制下,更是扶不起的阿斗。 而这掌印太监也并不是全心全意都听他的,总有些自己的小算盘, 思来想去,竟然也只有卫衣顺手一些了。 卫衣也从善如流, 对陛下也算是唯命是从, 颇得盛宠, 倒是禄公公不知怎么的,面对卫衣的频频动作,一时转了性,对卫衣虽然仍然只是不冷不淡,却连敌意都没有了。 按说反常即为妖, 但卫衣已经顾不上个禄公公勾心斗角了, 如今的陛下面前, 已经不是单单说两句好听的就能哄骗得了。 更何况, 只要不是傻子,禄公公这样两面三刀的,都应该知道不要信任的。 弹劾卫衣的折子依旧是满天飞,倒不是卫衣又办了什么惹人嫌的事情,而是他手下西厂的存在本身,就令人忌惮憎恨, 西厂一日不倒,满朝官员就没有一个能够安稳。 左凌轩反而因为西厂的存在有些安心了,便对卫衣下了命令,只管放手去干。 卫衣倒是有些收敛起了之前的张扬与狷狂,不过那只是表面上的,暗地里下手只是更加狠厉,抓捕对陛下不忠的人,行为但凡有不检的官员,都会成为西厂番子下手的对象。 他们这样的人,想要做好一件事情的时候,便会周全到极致。 陛下要找什么玲珑奇石,卫衣这边笑眯眯地应下,转头便阴沉下脸来,心里骂着尽会出幺蛾子,回了西厂一路吩咐下去。 眼看就要到了日子,却没有丝毫进展,卫衣也不由得焦躁起来,这日陆午带人回来,依旧是毫无音讯。 “滚,没用的废物。”卫衣怒声,转身狠狠一脚踹翻了一个下属,发了狠的吼道:“再找不到,回来本座就剁了你们。” “是,属下遵命。”陆午等人灰头土脸的退了出来,他们这些西厂的番子在外面威风凛凛的,实质上也是不好过的。 曹子初一进来,就看见他大发脾气的样子,心里啧啧叹道,这太监就是阴晴不定,自己不高兴谁都别想好过。 “怎么,下官来的不巧,卫督主这是怎么了?”曹子初清咳一声,卫衣这才注意到他。 “曹大人怎么来了?” 卫衣转过头来看他,神情立刻一转,雷霆化春风,并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情绪失控的样子,在外人面前还是要保持冷静淡然的。 曹子初显然没那么有眼色,径直答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卫督主的威风,咳,顺带也是有求于卫督主。” “哼,你们顺天府一帮窝囊废,除了会断断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耍一耍嘴皮子还会干什么。”卫衣讥笑道,说话很是不客气,从来不是肯在嘴皮子上饶人的。 曹子初嘿嘿一笑,被他这么讥讽也不恼怒,几年前溧阳郡主被掳走,毫无头绪的时候正是卫衣给他们提供的线索,也算是搭上了两三分的交情。 “有什么话快说。” 曹子初虽然身为文官,一贯的看不上他们这些阉党,但他素来很会做人,卫衣也很肯给他两分薄面,这若是别人,卫衣直接一脚踢出去了。 他自行找了椅子坐了下来,小太监来上了茶水便退了下去,曹子初此时并不卖关子,拱手直言道:“我知卫督主近来正在为寻找天下奇石之事而烦恼,故来请卫督主行个方便。” “你说的,和本座手上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分卷阅读15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卫衣饮了一口茶水,随手放下杯子,不耐道。 “咳,卫督主,您只要解决了我所说的这件事,您现在手头上的麻烦,便会迎刃而解了,而且,日后这说起来,其中也有您的功劳不是。” 曹子初知道,卫衣不是那么容易听从别人安排的人,来此之前就准备好了说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益。 “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求本座帮你办事。”卫衣一点面子不给,直截了当地说。 曹子初干笑了两声,眨了眨眼道:“咳,卫督主,您别这么说啊,现在您帮我就是帮您自己。再而言之,那位知道了,日后也念着您的这份心。” 他猜的没错,卫衣的确是心动了,他反复看了看曹子初,此人表面上有些胆小怕事,又不大思进取。 可反观来看,这人未免还有些藏而不露,很是懂得为官之道。 “究竟什么事情?” “举荐一人到御前。” 卫衣眉心一拢,沉声问道:“什么人?” “对您我都有益的人。” 卫衣一手支着下颌,挑了挑眉道:“说吧,曹大人,是何人给您支的招?” 无端端的,哪怕是他曾经帮过曹子初一次,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曹子初怎么会突然想找上他来。 “还真让您猜着了,是一位萧姓幕僚。”曹子初一脸浮夸,不走心的奉承道。……读&文&少(女)附费@  卫衣轻哼一声,心想这个乌衣骑倒是厉害,连曹子初也收拢了,蹙眉问道:“他没有离京?”如今的情势算不得好,留在这是非之地,无异于找死。 曹子初答:“这个倒是不大知晓,不过他遣人同下官说过,有事可以来找您。” “这倒是个聪明人。” 卫衣哭笑不得,萧鸣自己不出面,只靠一只画出来的大饼困住他,就要他为他们心甘情愿的办事,偏生这一张饼他还觉得馅不错。 最后,曹大人满面春风的离开,他心觉得这一条路总算没有走错,脚步也比之前来的时候要轻快许多。 卫衣大凡心绪不好的时候,都比较晚才回去,免得被繁缕看见吓到她,哪里会有人时时笑脸迎人的,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压在心底,总忽会有爆发的时候。 在陛下摄政王这些上位者面前,卫衣俱是俯首帖耳,甘为驱从的奴才,卑微又忠诚,还有着一些狡诈与聪明,在他们看来可笑的野心与谄媚。 外人只道他喜怒无常,恶名昭彰,陆午等人知自家督主冷酷无情,笑里藏刀;繁缕看得却是他温柔清隽,总是笑语宴宴。 卫衣常常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面对不同的人,不由自主的就会转变性情。 卫衣自然不是侦查案情的,那都是刑部大理寺的事情,但陛下的一句话,无论多琐碎的小事,他们都要严正以待。 “出宫。” 出宫后的卫衣颇为烦恼,不知是不是今日出门没看皇历,才出来不久就与人发生争执,只是一件小事,但由于双方脾气不好,都成了大事。 对方三个人,锦衣华服的,看得出是哪家的公子,正指着卫衣不干不净道:“看这娘娘腔的样子,莫不是哪家的小倌。” 卫衣斜瞥了此人一眼,陆午觑了觑自家督主的神情,平淡无波,看不出是好是坏。 卫衣相貌在燕朝来说,还是偏于阴柔的,看着也不像是很能打的样子,难免给人以轻视之心,说话时习惯性的压低较细的声音,颇有几分斯文气息。 这几人仍然不知死活的挑衅道:“啧啧,看着皮薄骨头贱的,一拳都不够爷爷打得。” 陆午在旁忍不住侧了侧目,心中为他们哀悼,真是典型的话多嘴还贱,无常不找你,自来寻阎王,这不是活生生的找死么。 “那还说什么废话,动手吧。” 卫衣笑得春风和煦地摆了摆手,示意陆午等人无需动手,抬手解了系带,松开了身上的披风,一身罗袍,微抬下颌,一身常服衬得面白秀致。 那几人横冲猛愣的,握着拳头就冲了上来,见卫衣岿然不动,甚至轻佻的笑了笑,那几人心中更是羞恼,长安城这地界,还没有敢不给他们面子的人。 卫衣以掌迎拳,一手反折对方臂弯,出手迅速狠厉,随即发出“咔嚓”一声,一条手臂便被生生打断了。 另两人愣了愣,似乎没料到这个白面书生样的人如此厉害,齐齐大吼一声也冲了上来,卫衣自然也不能冷落了,掌风凌厉,招招致命,两脚踹爬了二人。 “尔等还有何话好说?”陆午过来将斗篷给自家大人系好,卫衣微微垂眸看着几人,语气里不带一丝火气,面色淡然。 几人疼得呲牙咧嘴,鼻青脸肿的站了起来,却仍然叫嚣着说:“你是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跪下来老老实实磕几个头,爷爷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秋日午后,阳光晴好,那极致的亮堂落在卫衣秀白的面容上,笼出层次分明的暗色,干净利落,偏却生出了渗人的晦暗阴冷之色。b 分卷阅读15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r   他近乎邪狞地笑了笑,阴恻恻道:“你问我是哪条道上的,本座乃是西厂这条道上来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说什么,西,西,西厂?”几人神色几经变幻,面面相觑,惶惶不安,西厂之名犹如恶鬼,尤其对于他们这些官家子弟。 被打断了手臂的人强忍疼痛,思忖了一下,迅速低头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我几人乃是卢国公府的人,此前得罪之处,还望卫督主恕罪。” 显然,卫衣并非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主,见他们跪了下来更是摇了摇头,一听他们开口更是停下脚步,走到他们面前来。 “你看本座像是很宽容的人吗,更何况,阁下都这么威胁本座了,倘若本座这还放了你们,岂不是太让人小看西厂的为人处世之道了。”卫衣冷然笑道。 他混迹宫闱多年,岂能听不出这人明里告罪,暗中软语威胁的意思,这下更是不肯松口了,好不容易送上门的筏子,不兴风作浪一番,岂不是太可惜了。 “卫督主,请饶恕我等此次莽撞……” “大哥,你求他一个阉人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敢和卢国公府对这干不成。” 听见这狂妄的叫嚣,卫衣陡然有些兴致缺缺,卢国公府的人,也不过如此,微抬着下颌瞥了一眼他们,转身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本座带回西厂去。” “你凭什么,卫衣,不要以为你是西厂督主就能无法无天了,我卢国公府也不是好欺负的。”陆午带人压住他的手臂,那人奋力挣扎着。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真当本座心慈手软了,来,给这狗东西看看,什么叫西厂的待客之道。”卫衣冷笑道。 “是何人在此喧闹?”一藏蓝色的轿子停落在此处,从轿子里出来的是如今的刑部尚书徐琅。 徐琅是礼国公爷的亲弟弟,礼国公府与卢国公府最不同的便是,礼国公府人才辈出却恪谨守礼,执事温恭,说出去都是十分让人称赞的。 徐琅问明了事情的起因结果,最后思忖了片刻,道:“原是卢国公府的人,不如卫督主就饶恕他们这一遭罢,也免得白占了西厂的地方。” 卫衣不意与他们多加纠缠,更何况他目的已经达到,没什么必要,顺势就着徐琅的台阶下来,摆了摆手道: “既然是徐尚书求情,本座就暂时饶你们一条狗命,来人,把他们的狗腿给本座打断,扔到卢国公府门口去,本座倒要看看,卢国公爷认不认这几个东西。” 卫衣耍了一场好威风,张扬跋扈的西厂提督,又即将在诸位御史大人的奏折上重新走一遭。 “督主晚上不回来了?”繁缕有些惊异,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的和督主说过话了,他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都是可以忽略的,如今连回来都不回了。 小平子低头答道:“是的,督主命人传话回来,说是今晚有要事。” “那好吧。”繁缕叹息了一声,揉了揉肩膀,镜子里的女子没了初进宫的稚气和天真,倒是惆怅多了一些。 小平子摆好晚膳,劝道:“夫人,先用饭吧。” “嗯。”繁缕点了点头,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督主不回来也没什么食欲。 繁缕有点担心,暮色四合,窗外看不到什么远景,只有树影斑驳,督主每每出宫去总不是什么好事,她只是有些担心他。 与此同时,卫衣半点事情没有,反而因为打了一架,松动了筋骨,通身舒服。 “督主,到了。” 卫衣从马车里下来,眼前是一条艳旗昭彰的长街,倚红偎翠,暮色渐深,此时已经陆陆续续亮起灯笼来,这楼里的姑娘白天都歇息的,此时才开始梳妆打扮,准备接客。 “大人,就是这里了。” 卫衣知道这里,但他从不会亲自来这里,而是由陆午等人传递吩咐消息,但这一次把地方定在这里,的确是挺出乎意料的。 “大人请进。”卫衣一身常服,抬了抬下颌,随即抬脚走了进去。 “呦,公子里边请,姑娘们快来啊,……” 温柔乡里脂粉浓香,卫衣径直走了进去,陆午等人面色肃然,跟在督主身后。 还未等有女子靠近卫衣,陆午上前阻拦,对人道:“我们已经提前定下了花魁娘子。” 众女闻言只得讪讪退下,花魁与她们是不同的,不用出来迎客,仅仅凭着名气就能招引来大批的客人,都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来。 “原来是贵客,快快请楼上来。” 陆午推开门,卫衣缓缓走了进去,迎面而来是漂浮的香气,桌上红锦灿灿,美酒佳肴,香气熏然。 房间里女子姿容甚是娇美,艳装丽服,怀里抱了琵琶,卫衣鼻尖脂香浮动,有些缠绵的甜香腻人,闻之心动,他抬眼看向这花魁,与外面那些迎客的女子不同。 “客人可要听一曲?”花魁声如流莺,娇软缠绵。 繁缕从来不怎么用这些胭脂水粉的,身上常年只是药香,带着些微的苦涩,很独特的味道,卫衣起初 分卷阅读15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很不喜药味的,如今却已经习惯了。 然而已经很久没有与繁缕好好说话了,卫衣心下有点惦念,这个时辰她应当回来了,可他又不在。 总要再等一等,很快就是时候了。 卫衣先是打量了一下这房间,格局精巧,一面屏风隔出了两处空间,才转头摆手道:“不用,你下去。” “是,奴家告退。”女子抬了抬头,犹豫了一下,随后悄悄看了屏风一眼,这才退了下去。 卫衣自然不是为了来见什么花魁,恰恰相反,他为见的是一个男子。 房间里没了别人,只有香炉冉冉升起白烟,他才扬声道:“请出来吧,阁下想必也来了很久了。” 殷斯这才从轻纱屏风后走了出来,与卫衣差不多大的年纪,也是一副斯文长相,没有一点江湖人的莽撞,反而甚是知礼道:“在下乌衣骑殷斯,陛下面前,还需卫督主引荐。” “可你不是玄衣。”卫衣目光紧紧的盯着他,又看了看这红妆粉白的青楼,觉得这人委实不太靠谱的样子。 唯有玄衣大人才能与陛下见面。 殷斯笑道:“卫督主,倘若出来的真是玄衣大人,只怕那位也不敢信呐。” 此话倒是真的,前脚下手谋害了人家的夫君,后脚就知道对方身份,怕是要气死的。 “你怎么就知道本座引荐了,陛下就会信呢?”卫衣摇摇头,这人既然知道他的身份,还约在这种地方见面,怕不是个傻的。 殷斯露出一抹笑意,徐徐道:“卫衣,你当真看不出我是谁?” “你是,张影。”卫衣猛然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他面前的男人。 “是啊,曾经的锦衣卫指挥使,总是足以让陛下信任了吧。”殷斯霍然露出笑容道。 张影早在七年前失踪了,那曾是何其出色的人物。 “好,本座答应你。”沉默良久,卫衣一口应下。 卫衣什么都舍得出去的,他们这种人,除了命,还有什么不能舍的。 半夜回到西厂,小平子提着灯笼迎他回来,房间里的烛火一直亮着,小小的一间屋子,很令人温暖。 “怎么还没睡?”繁缕坐在桌边等他,一碟翠玉豆糕被吃了大半,捧着一杯热茶慢慢的喝,另一只手翻着书。 听见卫衣的声音,她才抬起头,伸了伸懒腰,带着点鼻音道:“我一直等着督主回来。” 卫衣走近了,繁缕突然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不像是撒娇,卫衣察觉了出来,问她:“繁缕,你怎么了?” 繁缕知道这些机密之事,卫衣不能说,她只是心慌意乱,但她知道,一定出事了。 她见过的太少,不能形容是多大的事,但一定会对督主有所威胁。 “嗯,怎么了?”卫衣看她心事重重,一只手捧起她的脸颊。 繁缕摇了摇头,抬手抿了抿耳畔的发丝,低言道:“我也不知道,大人,我这几天总是心慌意乱的,您说,是不是要有什么事情?” 卫衣对她的直觉还蛮惊讶的,随即舒展一笑,安抚道:“放心吧,有天大的事,也不会伤到你。” 繁缕想了想,也是,她一个宫女能掺和上什么大事。 “倒是我杞人忧天了,只是这宫里,能让我惦念的唯有督主了,我虽然不懂那些,但也知道是很危险的。” “能有你惦记着,已经是让我最高兴不过的事情了。” 卫衣只能尽力不让这些动荡波及到她,只不过,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能否全身而退,更何况这些依附他而存的人了。 繁缕倚在他怀中,一边说着宫里这些日子的事情,漫然道:“我看庄采女也就这几日的事情了,听说已经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了,一心求死的样子。” 卫衣闻言眨了眨眼,怕是在庄采女看来,她已经付出了一切,却仍然得不到回报,这心灰意冷,已经太多。 繁缕攀上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肩头,卫衣偏头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很熟悉的味道,不由得想起今日那胭脂浓香。 繁缕其实应该也很喜欢这些胭脂水粉的,色彩艳丽的裙裳,只是留在这深宫中,被剥夺的东西太多了。 所喜爱的,所拥有的,在这里都是不能出现的,被剥夺舍弃。 他忽然问道:“繁缕,倘若只有你一个人,你可活得下去?” 往前的时候,他问过许多次这样的问题,繁缕每一次的回答都是混淆视听,他也都轻轻放过去了,这一次,却很直接的问了出来。 “倘若我说不能呢。”繁缕也没有再逃避,她扬起头直视着他,弯唇道:“督主,你又要如何?” 卫衣抱着她放到床上,眉眼宛如春风化雨,含笑答道;“那我也只好死也不放过你了。” 繁缕点点头,卫衣隐约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倘若已经舍弃了那么多,依旧得不到想要的,那该多痛苦。 他这样想来,竟隐隐生了几分愧疚之心,这是很少有的。 他曾坦 分卷阅读15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然的认为,繁缕应该理解,但现在,他在这弄权重欲中,突然想到了这些,很突兀的,意识到这个人也为他失去了很多。 等他洗漱回房,繁缕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蜷着身子拥着被子,睡得很安稳,房间里依旧是很素淡的颜色,依旧被繁缕打理的很好,一株艳粉色山茶花也被照料的很好。 卫衣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轻轻躺了下来,将她抱进怀里,想起今夜的事情,又揉了揉眉心。 怎么会是张影呢,张影和他不一样,是正经人家的公子,锦衣卫出身,也是先太子左蒙的伴读。 可是张影,早在七年前应是死去了。 难不成,和乌衣骑有关的人都喜欢死而复生这一手?卫衣想想就觉得可笑。 无端端的,冒出这么一个人来,别的人,陛下一定不会全然信任,可张影不一样,他不仅是张影,还是先太子最信任的人。 这下,连卫衣也拿捏不准了。 翌日,陆午兴冲冲地捧着怀里的东西进来,放在督主面前的桌案上,道: “督主,东西找到了,就在那老家伙的宗祠的祖宗牌位后的墙皮内封着,只不过,钥匙却找不到了。” 卫衣一抬眼,看这盒子倒是华丽,很是讲究的东西。 “哼,他们倒是谨慎,怕不是找不到了,而是被那老家伙带到坟墓里去了。”卫衣闻言轻哼一声。 紫檀盒子表面已经擦拭干净,果然是被上了锁的,铜锁已经有些拧死,又没有了钥匙。 卫衣伸手晃动了两下,确实是有些锈了,随后两根手指捏紧铜锁反拧,发出咔咔两声,径直将锁身给卸了下来。 双手缓慢的打开盒子,里面出现的一个用锦袋装着,桑纸包裹严实的细长圆滚筒。 拿出来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又剥开那一层桑皮纸,里面露出的是先帝爷亲手书写的遗旨。 玉轴蚕丝绫锦,两端银龙提花翻飞,绢布上祥云绣图,上覆宣纸,楷书墨字,行文精悍洗练,上盖有敕命之宝。 卫衣没少见过这东西,点点头道:“这便是了。” 陆午小心问道:“大人预备如何?” “静观其变。”卫衣不急不缓道,手指放在紫檀镶金盒子上,不断轻轻摩挲着。 左凌轩之所以没有命人找出这个东西,不过是认为摄政王已死,没有了后顾之忧,是否存在都没有用处了。 对于卫衣来说,这却是一个有力的筹码。 午后,山竹来报:“督主,外面有人送来了一口箱子,自言姓殷,说里面就有督主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卫衣想到了什么,湛然一笑,轩然扬眉道:“收下,现在去求见陛下。” 收了人家的东西,自然就要为人家办事。 晌午过后,卫衣亲自捧着手中的锦盒,一步步走进殿中,交给宁润呈放御前。 左凌轩看见里面乌漆麻黑的东西,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别告诉他这就是玲珑石,拿这个糊弄他,不然他打死卫衣的心都有了。 “回禀陛下,此物名为乌衣令。” 左凌轩先是怔了怔,随即立刻吩咐宁润取了一只盒子来,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卷纸,打开后正是一张图纸,这应当是用来确认令牌真伪的。 卫衣之所以没有怀疑,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摄政王妃的真正身份,而陛下的犹豫再三,因为之前东厂就呈上过假的。 这一次,左凌轩看得分外认真,他倒也不想空欢喜一场,一刻钟后,他才抬起头,低声说:“这竟然是真的。” “卫衣,你好得很。”左凌轩意味不明,看卫衣垂着眉眼,随即恍然一笑,意气风发,握在手里仿佛多了一把利剑。 他弯了弯浓眉,轻轻道:“寡人也好得很。” 卫衣对与东厂和锦衣卫,向来不是很看得上,这几年西厂的风头愈盛,左凌轩虽对他比往时多加倚重了些许,但到底是心结难解,用着又要时时防备着。 如今这个乌衣骑,又让他多了一层选择,目前来说,他并不能从一开始,便相信这个横空而出的乌衣骑。 但也许是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他知道乌衣骑与东西厂不同,乌衣骑只从皇族之命,唯有玄衣能够与君主接触,并且认令不认人。 待惊喜过后,他又不禁狐疑道:“这是怎么得到的?” 卫衣低敛了眉目,做出安顺从和模样来,道:“是从卢国公府得到的。” 他不能让陛下知道乌衣骑与摄政王府的干系,虽然摄政王的死讯已经传来,但是摄政王府的党羽并无被清除,陛下并不能够完全放下心来。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在卢国公的?” 左凌轩其实听到是卢国公府的名号,心中的疑虑打消了许多,毕竟那一家子也的确干得出这种欺君罔上的事情。 “之前臣与卢国公府的人,在街上发生冲突后,命人查探后得知的。” 左凌轩这才信了他,卫衣在街上与卢国公府的人打架 分卷阅读15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倒不是他有意监视,而是卢国公府的人告了状到他面前。 而卫衣这个人,睚眦必报,这么解释倒也顺理成章。 左凌轩笑了一笑,阴沉沉道:“卢国公府,倒真是好大的胆子。” 卫衣这一句倒是没有说谎,在此之前,乌衣令的确被卢国公府找到并占为己有,且一度以此冒充皇命,指使乌衣骑为其行事。 只不过,这些都是在乌衣骑的前首领在任的事情了,在经历一番腥风血雨后,乌衣骑换了如今的摄政王妃执掌。 同时也对这皇命产生了怀疑,这乌衣令历经辗转颠簸,才从卢国公手中拿回了乌衣令。 “卫衣,你立了大功,寡人要重重的赏你。”左凌轩这样说。 卫衣恭谨而奉承道:“臣不敢居功,这是臣的职责所在,这本就是属于陛下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卫卿深得朕心。”左凌轩看着他,眼下落下一片阴影,唇角微微翘起一抹淡然的笑。 “臣已经见过乌衣骑的玄衣,只等陛下召见。” “不,再等等,他们为了卢国公府做了这么多事情,该晾一晾。”左凌轩知道这种时候还是要稳住阵脚,不能做出急不可待的样子,否则这么多年的御下之道岂不是白学了。 “是,陛下英明。” 卫衣临走前,说了一句:“还有,那人自言名为张影。” 左凌轩身形蓦然一滞,目光直直落在乌衣令上,气息微促,这个名字他记得,他对父亲身边的人还是知道的,这个人,不是早该死了吗? 倘若说他是乌衣令的持有者,倒也能够解释通了,无非便是身份的转换。 曾忠于他父亲的人,是否也可以对他如此,左凌轩陷入了沉思,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年轻的帝王,坐在紫檀书案后,心思深沉。 说白了,所谓乌衣骑,只不过是比如今的西厂更加隐秘的一种鹰犬的存在,明着暗着,终究是放心不下。 左凌轩到底还是不傻,知道什么是不可信任的,什么又是可以收拢利用的。 林怀守在殿门外,见到卫衣从殿内出来,鬼使神差的唤了一声:“卫督主,留步。” 卫衣驻足回眸,见是这个叫林怀的侍卫,微挑了挑眉,一只手端在身前,微笑道:“林大人叫本座,” 林怀点点头,道:“是,有些话相和卫督主说。” “巧了,本座突然想起来,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林大人。”卫衣眉眼带笑的。 林怀道:“那卫督主请先讲。” 卫衣问他:“林大人莫不是对本座有什么意见?” 林怀没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个,怔了怔,抬起眼睛,想到此人的性情,遂答道:“这满朝文武官员,有几个能对卫督主没有意见呢。” “嗯,说得对,本座的名声的确不怎么好。”卫衣心知此人对他的确有敌意存在,却不知从何而来,难道也是个嫉恶如仇的。 卫衣并不喜欢与人为敌,他亦知树敌过多绝非好事,奈何他所处之位,所行之事与太多人的意愿背道而驰。 但若让他与旁人一般,依他的出身唯有碌碌无为,不得不走这样的途径,自然也是个因他心性颇高,不愿一生俯首做低。 林怀看他一副深有自知之明的模样,暗道,何止是不怎么好,应是令人闻风丧胆吧。 “对了,林大人有什么想对本座说的?” 林怀论口舌自然说不过他,又要顾忌还在门口,加之听了他之前的言语,只笑了笑,低言道:“不,没什么了。” 卫衣看了一眼他腰边的佩刀,抬眸道:“林大人,你日后前途无量。” 林怀抬了抬眼,这似乎和他想象中的卫衣,不太相似,但这份笑里藏刀的架势,倒是和那禄公公等人如出一辙。 林怀拱了拱手道:“下官承卫督主的吉言了。” 卫衣微微一笑,踱步向外走去了,他此时有些倦怠的垂下眼帘,斜前方宫殿巍峨,此宫远可观瑕山,近有亭台楼阁,殿宇敞阔幽致,翠竹嘉木,檐角飞悬。 麟趾宫是摄政王尚为皇子时,所居住的宫殿,盛宠优渥,与住在东宫的先太子比邻而居,彼时谁能想到,他会与自己的嫡亲侄儿为敌。 毕竟当初的先太子,与摄政王一母同胞,可谓是兄弟情深。 当初摄政王党派官员纷纷自请出京,左凌轩闻言也只一笑而过,他自认为还不需要纡尊降贵的去拉拢朝臣。 这天下本就是他的,这些官员的离开或者谄媚,是他的终究是他的,不会因为这些人有任何的改变。 过了几天,卫衣也得到消息,萧鸣已经秘密离开了京畿,如今的摄政王府只是一个空壳,早已人去楼空。 他皱了皱眉,撇嘴道:“他们摄政王府的人倒是跑得快。” 陆午笑了两声,咳了两声,问道:“督主,还要静观多久?” “再等一等。” “难道,就这么干等着,这怎么 分卷阅读15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成?”陆午蹙起浓眉,他当然不知道督主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这样一直拖延下去不是办法。 卫衣手指轻敲了敲桌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会等太久的,想必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卫衣感觉的到朝堂的动荡不安,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除非某一方愿意为了百姓而放弃手中的权势。 但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倘若真的有人这么想,燕朝就不会形成如今的局面了。 “督主,莫不成摄政王还要死而复生不成?”陆午想着,便暗自摇头。 这种事情本就是荒唐,这又不是话本子,说死了就死了,说活了就活了,真当闹着玩呢。 卫衣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未见尸身,谁敢说摄政王就不可能活过来了,即便是真的死而复生,谁敢说什么大不敬的。 倘若如今就回来,未免会有一番不必要的波折,他们只是在等待时机,暂且蛰伏起来罢了。 这些话,卫衣自然不可能与陆午一一剖析,倒不是因为信任与否,而是他素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一下文,说什么,不知道 嗯……这样吧 好的吧,其实,我错了!鞠躬,致谢。 今天要跑八百,我可能不行了。 ☆、托付 东厂本来还要火上浇油一番, 没想到才浇了半截, 当即就一盆冷水泼下来,陛下居然毫无芥蒂如此宠信卫衣, 这一次的弹劾只能证明,卫衣的地位又稳了一层。 因此都察院御史台不少人里,把卫衣的名字铭记心间, 倒不是多喜欢他,而是将弹劾卫衣, 当成了为官生涯的信念, 力求能够有朝一日将卫衣拉下马, 推翻这个令百官厌恶的西厂。 渐渐的,风声也就淡了下去,又涌上来的奏折大致是,卢国公府的纨绔子弟扰乱长安,紧接着又是一场口水仗,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卫衣暗中的推波助澜。 卢国公很想找卫衣的麻烦, 奈何此人生性狡狯, 只得憋着一口气, 再待时机捉住他的把柄报复。 卫衣虽然不怕这些人,但也觉得很烦恼,如此一来少了许多麻烦,倒也乐哉。 私下让人悄悄给顺天府的曹大人,送去了一包不错的茶叶,个中意味, 彼此心照不宣。 “陛下召你入宫觐见,这么多年,想必宫里的规矩,张大人不曾忘记吧?”卫衣坐在椅子上,悠然地问道。 殷斯脸上依旧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激动之情,听见卫衣的话,淡淡答了一句:“怎敢。” 殷斯换了一身崭新衣袍,以示郑重,又梳洗一番得当,拿着锋利的刀子,对着铜镜轻轻刮净了胡须,一张干净的面容端的英俊坚毅,眉眼间俱是可以信赖的稳重。 虽说陛下不是看面相信谁,但这样的相貌举止,无疑会令人从一开始防备之意淡下。 卫衣在旁看着他剃胡子,心下有些复杂,两相对比下,他面容越发显得是阴柔之气。 陛下召见张影,情绪没有那么激动,只是有些紧张,这一次来的人,是否可以信任呢,像是忠于父亲一样,忠心于他。 殷斯与陛下的会面相当顺利,当然,是卫衣秘密带进来的,殷斯见到了陛下,抱头痛哭?这当然是,没有的。 “臣先太子旧人张影,拜见陛下。”厚重的帘子被重新放下,一切的声音隔绝在了御书房的内殿里。 仅仅方才的一句话,令卫衣为之大赞,说的太有水平,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 卫衣带了人进去后,便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来,顺便命人关上了门,然后留守在殿门外,随时等待传召,林怀也恪尽职守的守在门外,两人如同不认识一般,一言不发。 冷风徐徐,吹得卫衣面寒身冷,那微小的冷风无孔不入,顺着衣领钻进去,通体寒凉,他丝毫没有畏缩之态,这些能到御前伺候的宫人,都不是一般人。 左凌轩留殷斯整整密谈了一个时辰,最后殷斯出来的时候,九尺男儿双目微红,看来是情绪起伏很大。 想想也是,进入正题前必要追忆一下先帝,再诉说一下对先太子的忠心,君臣二人再感慨一下缘分,卫衣估摸着也就半个时辰在说正事而已。 殷斯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拱手自若道:“卫督主,走了。” 卫衣陪着殷斯往外走,他带进来的人就要由他带出去,这事断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不如他们怕是要炸。 “哎,对了,你找来的那石头当真是玲珑石,本座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卫衣微微蹙眉苦笑,他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的一块白石头罢了,顶多就是那上面天然形成的孔洞奇特些。 本来正在沉思的殷斯闻言,抬手指着他,很义愤他的不识货,嗤笑道:“那是因为卫督主您呀,不知这其中玄机所在。” 卫衣心想,他又不是什么文人墨客,对着一块石头还能怡然自得,吟 分卷阅读15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出千古佳句来。 “入夜或者于黑暗之地,以烛火照之,观影即可。”殷斯看他的样子,无奈答道。 “你这个西厂的确不受人待见,我在任时就是猖狂至极,没想到愈演愈烈了。” 卫衣看着他沉沉一笑,道:“这水越混,你们不是越得利吗?” “咳,这个我承认,”殷斯实在的点了点头,又接着方才的话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西厂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没有,即便知道,那又如何,本座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西厂卫衣又不是知错就改的人物。 卫衣一路将人送到了宫门口,殷斯冲他略拱了拱手,道:“卫督主,告辞。” 卫衣回去就让人把那石头搬了出来,不过是一块玲珑石,雪白如玉,天然构造,从正面看去正是个亭台楼阁,陛下不知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些奇石。 况且虽然是少见,但对于皇帝的确不算什么稀罕物。 山竹手执灯烛,站在正面照过去,让卫衣从一面去看墙上的影子,道:“大人这样看。”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夜色将晚,那石影落在墙上,中间的烛光透过去,竟然宛如一位正起舞的月宫美人,双环髻,披帛飘逸。 卫衣也不禁拊掌叹道:“造化神奇,鬼斧神工。” 香烟雾影,烛火摇曳间那人影竟也仿佛活了,在墙上翩然而动,良久,卫衣说了一句:“这石头的确是罕见。” 既然已经亲眼验证过了,那便可以去献给陛下了,不过还是要先行回禀,经过陛下同意才能呈上。 果然,左凌轩闻之很高兴,命人在观霞水榭设宴,要与皇后娘娘共赏奇石。 卫衣一进入水榭就觉得不对劲,而留在这里的宁润道:“陛下去了庄采女的居所,据说是庄采女中毒了,命我在这里等着督主您过去。” 卫衣暗咬了咬后槽牙,暗生恼意,这赶得真他娘的不是时辰,这破石头算什么祥瑞,他的麻烦一波又一折的。 卫衣一进入殿内,便有几道目光掠了过来,其中便有庄采女的堂妹,当今的皇后娘娘。 卢皇后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卫衣,她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在家中时便时常听见父亲和叔叔们喝骂此人,其中不乏鄙夷唾弃。 本以为是个老奸巨猾之辈,此刻看来,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宦官,不及而立之年,难过祖父等人如此忌惮于他。 卢皇后转头看向帘帐后,里面躺着的是庄采女,她的堂姐,现在她病了,病得很严重,无药可救。 左凌轩坐在上首,果然一转眼就看见他进来,招了招手唤他上前来,懒洋洋道: “卫卿,想必事情的经过你都已经很清楚了,此事就交由你来查明了,给你七日时间,寡人要得到满意的答案。” “是,臣谨遵圣谕,定不负陛下信任。”卫衣低眉敛目的应下,左凌轩甚是随意的点点头。 他心中甚是不快,本想着好生赏玩一番新得的玲珑石,这下又被庄采女这件事扰了兴致。 而卫衣这期间,也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来这位皇后娘娘对他也很不善呀,他自然知道这敌意为何而来。 所谓满意的答案,有两种涵义,一种是真正的真相,另一种是能够掩饰太平的“真相”。 看这般情形,还有陛下的态度,想必是后者无疑了。 虽说要个假的,但查还是要查,甚至最后得出的答案,要比真正的真相还要合情合理。 这时,太医走了出来,道:“回禀陛下,庄采女已经醒过来了。” 闻言,皇后与陛下先后站了起来,走进去看中毒醒来的庄采女,卫衣也跟在后面,也好观察一下庄采女的样子。 “陛下,您可算来了。”庄采女重新见到了陛下,却是病态枯槁,面色惨白如鬼,左凌轩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看见陛下前来,激动地几乎撑臂起来,再抬起眼些,就看见一旁虎视眈眈的卢玉采,卫衣还有太医等人。 左凌轩本来还有几分旧情,此刻见她病容不复从前,在旁又有更加荣光胜锦的皇后娘娘映衬,那浅薄的怜惜也旦消无存。 “堂姐,你可算醒过来了,本宫与陛下不知多担心你。”不待庄采女出声,皇后娘娘径直扑上前来。 握着庄采女微微抬起的手,冰凉不已,一边不着痕迹的暗暗用力压住被子,令想要说话的庄采女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庄采女张着嘴费力的喘息着,心下一片灰冷,又怒又恨,陛下近在眼前,她的公道就在这里。 此时皇后却倾上身来,挡住了身后等人的视线,红唇轻启,无声的动了动,锦被下的玉指紧紧掐住她的手腕。 她说:“你就死心吧。” “你,你……”庄采女被压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闪而过的怒色,却被卢玉采借故为其敛发而遮了过去。 房间里闷热,她脸上渐渐浮起潮红之色,眼眸晦暗哀凉,不知是闷得还是气的,竟然 分卷阅读15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呈现出几分活泼的生气来。 “姐姐你怎样了,可好些了?” “我是不好了,不过看堂妹你,倒是好得很呵……”庄采女心下恨恨,嗓音嘶哑森冷,死死的盯着她,令一旁的太医等人闻言瑟瑟。 “瞧,倒是我见堂姐醒来失态了,竟忘了陛下还在这里。”皇后微微一笑,泰然自若的低头道,语气里带着不多不少的关切之情,俯身恭敬退到陛下身后。 左凌轩本不想说什么的,但如此被皇后推了出来,也不好什么都不说,只干巴巴道: “庄采女,你好生修养,寡人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决不轻饶害了你的人。” 公道,她的公道就在这里,可这公道不成公道,她永远也讨不回了。 “我,我……”庄采女心中又悲又愤,一时胸闷气短,急火攻心,竟“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复又昏迷了过去。 “陛下,臣妾看姐姐还没有恢复过来,也不是一时就能好的,陛下也劳累了,不如先去歇息吧。” “也好,那余下的事情就劳烦皇后你了,寡人也的确是累了。”左凌轩点点头,匆匆说了两句,什么都顾不上交代,转头就走。 庄采女方才的那一口血,似乎溅到他的衣裳上,说不准还是有毒的,赶紧回去沐浴才是。 “卫督主还不离开吗?”卢玉采目光转向在殿中查探的的卫衣。 卫衣袖子自妆台轻轻扫过,拱手恭谨道:“是,臣告退。” 院子里呈现出一片枯败凄凉之色,冷风瑟瑟,卷起枯叶飞旋,卫衣打外面回来,走到她面前摊开手,帕子里露出一颗药丸,问她:“繁缕,你能查看出这配方是什么吗?” 繁缕垫着帕子接了过来,审视了一下,这药丸乌黑,只有食指的指甲大小,外面裹了薄薄的一层蜡皮,闻上去也没什么味道,不过就是寻常的药丸罢了。 “这是大人从哪里得来的?” 想了想,与她说了也无妨,这药丸是在庄采女的妆台上找到的,那瓶子上写着玉露丸。 此物乃是宫中妃嫔滋补容颜的养颜圣品,乃是太医院研制而出,以温酒服用上佳。 她闻了闻,和其他普通药丸唯一不同的就是闻上去有些花香,不过想一下也很正常,谁会喜欢那苦涩的东西,必然是要又香又甜才好。 繁缕将东西清洗干净,杯子也让小平子拿了丢弃掉,这些东西的毒性,并不是那么容易清洗掉的。 “怎么样,是有毒吗?” 繁缕摇了摇头,答道; “从目前来看与那太医院的方子一样,只不过这其中有些东西分量多了,不会致命,少了又不起作用。” “不能看出准确分量的配方吗?”卫衣看着她捣弄着手里的家伙。 “并不能很清楚,这可能要医术更加高超的太医才能看出来了。”她摇了摇头,用烛火烧净银钎子,又低言道: “我们虽是医者,但是这拿药害人,却远不如宫里无师自通的嬷嬷。” 卫衣一时默然,只看着繁缕手下娴熟,专心致志,眼眸发亮,手下调弄着小小的药丸。 “那你就先把大致的配方写出来一份。”卫衣本就是私下拿到这东西,顺便让繁缕看一看。 “这味药是什么用?” “补气血的,有毒但是无害。” 卫衣发出一声轻笑,不解道:“有毒怎会无害,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当然是含有毒性的,但这毒性只是微量,只要把控得当,并不足以致命,少了不起作用,多了又会致命,需要拿捏得很好才能制出这养颜圣品。” “大人知道鹤顶红吗?” “知道,乃是毒物,又名貔霜。”卫衣回答的很干脆。 繁缕看了他一眼,道:“督主只知此乃毒物,却不知这药剂的多少,其实和毒性如何有很大关联。 譬如这貔霜,如若只是微量,可令人常年面色红润,颜光盛锦,而且可以用于医治哮喘,《千金方》中也曾记载,可用于治疗疟疾,牙痛等病症。 或许这药丸中的剂量只要微调,本无害处,但只要加以旁物辅佐,便会产生毒性,或者,这药的毒性微小至不计,但长年累月的服用,也会致命。” 卫衣看着她,因为这医理,温婉的女子眸光炙热又熠熠生辉,前所未有的璀璨与美丽,他一直知道,他的繁缕是如此的聪慧,也会很强大。 倘若与他联手必然是一大助益,即便她是不情愿的,只要他说了,繁缕会很听他的话,他知道,但他不会。 “让小平子进来收拾一下,这些东西都不能用了。” 卫衣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包括其中皇后娘娘的举止,还有自己的揣测,问繁缕有什么想法。 他既然脱离不了这旋涡,只能让繁缕慢慢的渗透直至习惯。 “大人是怀疑皇后娘娘做的手脚吗” 卫衣默认,而且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倘若如此, 分卷阅读15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我不是很明白,既然同出一族,又何必自相残杀,不是应当一致对外吗?”繁缕蹙了蹙眉,托腮很是不解。 庄采女固然不讨人喜欢,但若说眼中钉,肉中刺,对卢皇后而言,也应当是诞下皇长子的桐妃娘娘,首当其冲吧。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只是医女,而她们是主子了。”卫衣一只手拿着配方看,泯然微笑着道。 他不太通医理,但这上面有些药材的名字,却是再熟悉不过,共有的特点就是能害人。 繁缕闻言轻抿了抿唇角,没有反驳,倘若要她做这些违背天性的事情,那她宁愿做一个宫女。 “大人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有什么阴谋才会做下这事?” “不错,本座怀疑这之后还会有什么算计。”卫衣坐在软塌上,揽着繁缕低言道。 繁缕在他怀里侧了侧身,大胆猜测道:“会不会只是皇后娘娘与庄采女在家中时的过节,才导致如此。”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皇后娘娘也不是那么心有城府的人。 卫衣断然否决道:“不可能,这不会是个简单的人。” 就凭那一日他们所目睹的争执,这位卢皇后就不是个心思浅薄的人,况且在卫衣看来,这位皇后娘娘的一举一动都有卢国公府的意思。 卫衣不是善男信女,以至于在揣摩人心的时候,想法也较为阴暗。 繁缕提出的这个想法,对他来说有些可笑,但细细一想,亦不是没有可能。 “不管有没有,是不是,我既然接手而这件事,它就必须有一个本座才满意的真相。”卫衣垂下眼皮,秀致又好看,嗓音沉沉。 繁缕懂得了督主的意思,他其实是怀着某种目的,所谓真相,不过是看对谁有益了。 “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为何看起来很简单,又是非分明的事情,到了大人眼中,就如此复杂?” “因为事实上就是,真相原本就没你看到得那么简单。”卫衣神情很淡漠,手指摩挲过她的脸颊,细长的眉眼,微垂的眼中透出一种莫测的情绪。 “大人,你这样就有些吓人了。”繁缕讪讪一笑,卫衣的指腹温热,从她的脸颊一直到耳后,顺着颈项下来。 他很温柔的说:“你不用怕,这里是西厂,有我在就没人敢动你。” 就是怕你呀! 庄采女中毒事件,在宫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最后由卫衣查实,乃是有人勾结曾被庄采女欺辱的宫人,谋害于她,故意在药和熏香中做了手脚,还了庄采女的公道。 繁缕听到此事结果后,问过卫衣,说:“督主是拿了无辜之人填的真相?” “非也,处死的两个宫人的确参与了此事,只不过他们的幕后主使我没有说出来。”卫衣安抚道。 卫衣对她倒是越发上心了,繁缕自言受宠若惊,这可与前些日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要一有空闲了,卫衣就留在她身边。 哪怕两个人都不说话,坐在一间屋子里,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都行。 明晃晃的日头落下来,繁缕捧着书恹恹的低垂着头,鬓边有发丝落下挡住了眼睛,卫衣看出她其实已经睡着了。 繁缕对他倒是敬着又粘着,很舒服的一种相处方式,卫衣鲜少在外面提起她,没有必要,他们这样的身份只会给繁缕带来更多的麻烦。 繁缕打算给他裁一身棉衣,这冬天卫衣也经常要出宫去,她做得厚实一些,还有靴子,卫衣一向喜欢穿的利落些,骑马什么的都不妨事。 卫衣正在换衣裳,背对着她,但单单只看见强健的脊背,就能够令人遐想了,更何况繁缕还是头一次看见。 “哎哎哎,呀,我的天!”繁缕惊呼了两声,才抬手捂住了眼睛。 卫衣从不在她面前露出身体,她也晓得是什么意思,谁会想到他在这里换衣服。 这一回,卫衣反而被她这举动搞得哭笑不得,出来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你这举动,与掩耳盗铃有何异。” 繁缕笑吟吟地放下手,脸上丝毫没有羞涩之意,卫衣上身袒露在面前,脊背上那很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其中最近的就是卫衣被毒箭射中的那一次。 “哎呀,这伤疤淡了许多。”繁缕摸了摸那遗留的伤痕,说:“还好当时救了督主,这伤口可太危险了。” 繁缕无比庆幸当初的举措,若不然她如今都不知道已经在哪里了。 “不过,当初督主为何会被人会刺杀?” 卫衣徐徐解释道:“因为我当初在外人面前,故意撕破了他们伪善的面皮,所以他们恼火了,便要杀我灭口。” “那想必是很失颜面的事情了,所以才会恼羞成怒。”繁缕听了笑道。 “对,是很不好的,丢脸又丢官的事情。” 他顿了顿,说:“往往太多人不想面对自己的虚伪,因为面对了,就要承担,撕下伪善的面皮,就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攻击。” “督主觉得你自己比之他们如何?” 卫 分卷阅读15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衣听出她话里的促狭之意,笑了一下,道;“我当然不是好人,但是繁缕,我也很虚伪。” “嗯。我知道,大人的确是很坏的。” “啧,你可不如之前会说话了呀!”卫衣挑起她的下巴,轻轻叹然一声,可还记得她往前的甜言蜜语,简直令人闻之忘神。 繁缕也觉得说错了话,握住他的手,上前笑眯眯地搂上他的脖子,半哄半撒娇说:“正是夫妻一体,才不必阿谀奉承,大人,好听的话都是外人说,难听的实话自然由我来说。” 卫衣才发现,原来她也会胡搅蛮缠,甚是可爱。 “繁缕,我交给你一样东西,你要记住,这比你我之性命还要重要。” “啊,那便算了,大人还是不要托付给我了。”繁缕本来要应下,听了后半句,当即便推拒道。 虽然大人的郑重托付令她倍感欣喜,但她并不敢高看自己,更不觉得自己已经能够让督主如此放心的程度了了。 卫衣神色湛然,凝视着她温切道:“无妨,繁缕,我信你,所以将这性命也托付你手。” 繁缕听到这句怔了怔,眸子闪了闪,露出了笑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总之是很高兴的罢。 卫衣忽然转身去里间,过了一会,手里拿出一卷东西来,缓缓在她面前铺陈开来,金灿灿的颜色,繁复华丽的绣图。 繁缕没见过圣旨,当卫衣打开卷轴看到上面的图纹时,才隐隐猜测出是什么,除了圣旨,还有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猛然抬眸,指着那东西,磕磕绊绊道:“大人,这,这莫不是……” “对,就是。” 圣旨在宫中自然是多的,但同时也保存的异常严密,而一般的赐官封赏的圣旨下发后,都是要供到自家的宗祠里的。 “这个给你拿着。” “等等,”繁缕按在卫衣的手,并不去接,反而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他,问道:“那大人,我能问一句,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吗?” “你什么意思?” 繁缕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去,“大人在外面做什么,我虽然不清楚,但也能从流言中猜到一二,所谓人性泯灭,视人命如蝼蚁,残忍好杀,做的这一切,到底想要得到什么?”这些话都是外面人说他的。 “你觉得这些,不对吗?”卫衣目光幽凉起来,还没等繁缕回答,又带着一点点冷意,一字一句道:“不过,不管对不对,你现下都没有了退路。” “不是,我没有诘问的意思。”繁缕摇了摇头道。 “为了讨好比我更加有权势的人,为了活下去,为了等到更多更大的权力,站在更高的位置,为了受人跪拜的虚荣。 繁缕,我们这种人,都是没有心的,唯有这些令人求之不得的东西,才能令我们好受。”卫衣的嗓音沉哑,神情带着冷意。 没有根也没有了心,他少年时,最恨别人看不起他,为了那脆弱的自尊,他忍受了多少践踏,可有些东西偏生越是拼命维护,越是不禁打击。 繁缕微微颤着唇,强自镇定后,心中暗自斟酌了一番,才言辞温濡道:“如从前我与督主说过的话一样,当初我问督主如何看桔梗,督主说我的想法很对。 而今我还是说,督主所为,我没有资格妄加定论指责,我只是想知道,督主想要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呢,繁缕?”卫衣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紧接着便列举出选择来,问她:“相夫教子,锦衣玉食,还是荣华尊贵?” “我只想督主在就好了。” 卫衣竟然莫名松了一口气,即便繁缕说他是错的,他也不会后悔,可此刻繁缕这样掷地有声的话,却令他很是松快了些许。 “此举若成,我西厂则固若金汤,本座也会前途不可限量,更多的人,匍匐在我们的脚下。” 他的野心和欲望没有丝毫的掩饰,从前就是如此,而今越发强烈,眸光灼热。 繁缕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浓烈的戾气,这是他身上一直都存在的,但也许是局势的影响,他那根绷紧的神经一直未曾松懈,反而越发拉紧。 繁缕定了定神,郑重其事的点头应下,道:“好,既是你信任相付,我自然以命相护的。” “不用,若是此举不成,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护身符,到时候,倘我……功败垂成。” 繁缕听到这里就坐不住了,张嘴就想要说什么,卫衣的手掌覆在她的腰身,一只手压了压她的唇,不让她说话,在她耳边密密低语道: “繁缕,你听我说,到时候如果有人想要杀你的话,你便将此物献出,诸事交代干净,则可保你一世富贵安泰。” 繁缕眼角泛红,抬头艰涩道:“我,大人,我怎么能这样呢,我不能这样做。”根本就是要她为了自保而出卖他。 卫衣看她红了眼,略勾了勾唇,接下来的语气很淡然,说得理所当然,轻描淡写地道:“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人活一世,自然是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他捧着 分卷阅读16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繁缕的脸,神情微有怜意。 那大人你自己呢?繁缕很想问出这一句,既然自己的性命才最重要,何必舍弃自己来保全她。 卫衣的想法很简单,相比起旁人,他已然令繁缕的此生充满了缺憾,再去让她为了自己的失败而遭受连累,未免太过可怜。 “我平生最恨被人背叛,可是繁缕,这一次,本座允你如此。”他目光温和的凝视着她,如同谈论寻常的事情一样,俯身吻了吻她的唇畔。 繁缕心中冰火两重天,她其实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这个人,他为何费尽心机的去算计别人,去令一个个家族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去做这样的一个令人鄙薄之辈,奸佞小人。 每每听人议论督主所作所为,她亦感觉害怕,也为此而愧疚不安,但哪怕所有人都可以鄙夷唾弃督主,而她不能。 因为她这样,督主会难过的。 ☆、狼狗 张影进宫的次数逐渐增多, 卫衣知道, 他已经顺利获得了陛下的信任。 但同样的,陛下对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林怀, 也异常信赖并重。 这个林怀尚且不足为虑,卫衣并不将他放在眼中,沉浮多年, 他看得出此人如何。 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跟着同样心性浮躁的陛下, 怎堪一击。 林怀渐渐的, 在陛下的影响下, 还有多日以来的眼见为实,从当初因为繁缕而对卫衣产生浅薄恶意,转变成了单纯的因为对方人格而浓厚的敌意。 但他更懂得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面上反而没了当初的莽撞,而是虚与委蛇。 他来到陛下身边的时机很好, 正是能够博取陛下信任的时候。 至于殷斯的身份, 他也听陛下说过了, 对张影之名, 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那时候卫衣初初坐上这西厂督主的位置,根基未稳,而张影所携的锦衣卫叱诧风云,精悍潇洒,即便是于京城卫相比也不落于下,风头无二, 那是锦衣卫曾拥有的辉煌。 就是他,也想过要进锦衣卫的,只不过后来听从家母之言,为求安稳,才入了御林军。 锦衣卫与西厂厮杀的很厉害,他有些奇怪,卫衣为何要举荐自己的对手。 这其中不同寻常,但奈何他没有证据。 繁缕回到西厂,便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个崭新的药箱,卫衣见她回来,抬了抬眼道:“那个是给你的,以后就用这个新的吧。” 繁缕惊讶地笑道;“督主怎么想起给我打个新药箱?”说着,放下东西,走了过来翻看起来。 繁缕摸了摸新漆的面,她的旧药箱用了很久了,本来是在太医院就可以换了,不过她总是忘记,督主竟然注意到了。 不过令人疑惑的是,督主虽然心思细腻,但绝不是会在这种小事上花费心思的人。 “这和你之前的药箱不一样。”卫衣道。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繁缕打开看了看,除了新旧以外,没什么不同的,不解的问他。 “自然不能让你发现,这里面有个暗盒,只要不是拿刀劈开,不会有人发现。” 卫衣唇角扬起,脸上神情带着一点得意,站了起来,走上前来打开盖子,手指按在底下,不知怎么的一按,一层木板挪开,那下面又出现一层空间。 “若遇到危急时刻,你就将那东西藏在药箱里。”卫衣指的是什么她自然清除,没想到督主想的这样周全。 医女离不开药箱,又能很好的将东西随身藏起来,将圣旨用油纸锦袋包裹好,藏在了药箱里。 她感叹道:“还是督主想得周到。” “主要是照顾你太麻烦。” 繁缕嗔怪道:“督主,这话可不大好听了。” “你今天这是去哪里了?”卫衣问她,看她精神很好的样子。 繁缕清咳一声,答道:“咳,今天跟随太医去了清露宫,我看庄采女怕是不行了。” 卫衣想起繁缕和庄采女的交集,应当就是那次的笞刑了,他借故杀一杀庄采女的气焰,哪里想到就会救下一个她。 “当初她不还是要打死你的吗?” 繁缕点了点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多愁善感地道:“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觉得世事无常,我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着当初的庄嫔娘娘,有朝一日在我面前奄奄一息。” 卫衣盯着她的脸,忽然一笑,俯身对上她颤动的目光,问道:“你是,觉得很高兴么?” 没想到被卫衣如此轻易看出来了,繁缕只得收起了那副悲悯之相,抿了抿唇。 想了想,回答道:“嗯,不知道,可能也说不上是高不高兴,只是觉得,桔梗在天之灵,总算得偿所愿了。” 她微微翘起唇角,卫衣看着她,那语气一如既往的带着温软之意,却凭空多了几丝森然冰冷。 “到了阴间,就没有什么奴婢娘娘了,桔梗是不是就能出了一口怨气了, 分卷阅读16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他们说自杀的人不能投胎,我真心疼她,但终于等到了仇人赴黄泉,也算是解脱了吧。” 卫衣一把拥过她,将她抱在怀里,从她的眉心亲了下来,繁缕让他吓了一跳,现下可是大白天。 “大人,怎么了?” “你这样,真是让人又心疼,又喜欢呀。”卫衣的确喜欢她明媚温婉,但他更喜欢她此时的样子,狠得下心,又能这样淡然。 繁缕说:“我总不能一直活在督主的庇护下。” 卫衣蓦然而笑,亲了亲她的眼睛,抵住她的额头道:“这样再好不过了。” 我盼着你狠心,又望你不被世事污浊,若只能选其一,只愿没有我的时候,你能保护好自己。 卢皇后对庄采女的照看有加,这清露殿也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太医来的极为频繁,连桐妃的翠羽宫想要召太医,都要在这清露宫后面,偏偏桐妃没有丝毫的怨言。 庄采女躺在床上半昏半睡,殿中燃她喜欢的熏香,没有人再来这里对她冷嘲热讽,因为谁都知道,她活不长了。 太后娘娘一味躲在寿安宫中吃斋念佛,可谁都清楚,这宫里哪里会真的有菩萨心肠的人。 “咳咳咳,你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庄采女咳出一滩血,皇后拿着帕子为她擦干净。 “对,我就是来为堂姐你送行的,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凄凉呀。”卢玉采笑靥如花,动作温柔细致。 她指尖抚着庄采女凌乱的鬓发,语气极轻地说:“拖了这么久,这毒性也该发了,大概也就今天了。” 听到这句,庄采女努力想要起来,呲目欲裂道:“你,是你,玉露丸。” 卢玉采颔首,眸如含星道:“对。” “卫衣,被你收买了?”庄采女揪着她的衣袖,咬牙问道,知道陛下吩咐卫衣去查此事时,她便觉不好。 果然,最后的结果既不是桐妃,也非是卢玉采,而是两个自称和她有仇的宫人,呵,可笑。 卢玉采闻言,却是掩唇大笑不止,半晌后,才伏在她的耳边道:“哎,这个堂姐你可猜错了,我哪里收买得了西厂督主,这一次的确不是我授意的。 不过却有陛下的意思,这个卫衣一向是个聪明人,你也知道的,可算是煞费苦心的,为你找了个毫无破绽的公道。” 庄采女眼中神采渐渐黯淡下去,她信了,这个时候,卢玉采没什么可骗她的,她只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恨意,让卢玉采非得置她于死地不可。 卢玉采心思灵敏,明白她的疑问,此时也不介意为她解答一下,笑了一笑,开了口说: “堂姐,想必你不记得了,幼年你曾将我推入水塘中,还差点将我淹死,事发后,你不仅不认错,还在祖母面前反咬一口,说是我同你打闹,想打你不成而自己掉了下去。” 庄采女没想到,她躺在床上沉重的摇着头,无力的说:“我,不记得。” 卢玉采也不在意,似乎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点也不在意,冷哼一声,继续道:“哼,祖母她老人家是非不分,偏宠你就罚我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害得我丢尽了脸面。 我本不屑同你争斗,没想到入宫后你还是死性不改,跑到我面前来摆姐姐的谱,这一次,堂姐你可以去见祖母了。” 卢玉采坐在了她的床边,广袖垂落在被子上,目光睥睨,慢慢叙述着闺中往事。 “不,我不……”庄采女闻言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力气出奇的大了起来。 她紧紧抓住卢玉采的衣摆,不甘的盯着她,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息着,眼角沁出了眼泪。 卢玉采冷笑一声,看着她厉声诘问道:“怎么,还想狡辩吗,不过如今都已经没关系了,为我铺了这么久的路,多谢你了,堂姐,安心上路吧。” 庄采女目光怨毒,瞳孔渐渐涣散,直至灰暗下去,她枯槁清瘦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当初繁缕猜得不错,卢玉采头一个对付庄采女的确没有什么更大的布局,单纯的出于闺阁中的私怨罢了。 她的这些举动,连卢国公府都不知道,倘若他们知道也不会赞同的,本来想的是姐妹同心,齐力断金。 但如今她已经是皇后之尊,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卢家只剩下她一个女儿,难不成为了一个没有宠爱的低微采女,而去为难她不成。 清平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娘,清露宫的那位去了。” 桐妃泰然自若的点了点头,意料之中,拈起一小块的桂花糕,指尖上新染的丹蔻娇艳,容光焕发,比起从前更多了几分风姿韵味。 “怕是风雨将来了。”庄采女死了,下一个就是她了,她们这位后宫之主,可不是个好拿捏的。 碧秀闻言,与清平对视一眼,目带担忧道:“这样一来,娘娘岂不是会有麻烦了?” “无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不必怕她什么。”桐妃说完,复又低下头去,搂着怀里的孩子,哄着他一遍遍的教 分卷阅读16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他说爹爹。 “喊爹爹,爹爹……” 清平在旁看着,娘娘一早就吩咐过她们,一定要教会小殿下先叫父亲。 皇族的孩子,从尚在襁褓之中,牙牙学语便开始有人为他步步筹谋中,用来讨好这天下之主。 这一年的深秋,红叶落了满山,枯草结了寒霜,又是山果香熟。 与此同时,庄采女悄无声息的死了,宛如一片叶子落入湖中,没引起多大的水花,反而被陛下嫌弃碍眼,催促快快的发丧葬了。 曾经的枕边人,也不过是这后宫里的过眼云烟。 大抵是因为皇后的缘故,卢家对此什么都没说,任由女儿顶着采女的名号下葬。 繁缕知晓其中蹊跷,上一次督主让她查看的玉露丸,必然是和庄采女的死有干系。 皇后不能动,左凌轩顾忌着母族,分明应该就是他的倚靠,可是却要处处防备,他心中苦楚,又无处可说。 卢皇后很得陛下敬重,这是宫里人人皆知的,桐妃反倒如销声匿迹了一般,缩在翠羽宫只知哄弄孩子。 繁缕听说的时候,莫名的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庄采女的时候。 那时节,她还是庄嫔娘娘,宫里妃嫔的第一人,连如今炙手可热的桐妃娘娘,见面都要先敬她三分。 身后有太后娘娘的维护,宫婢的簇拥环绕,比当初的摄政王妃还要傲气,她当时还在腹诽过,庄采女的姿色尚不及摄政王妃的三分美艳。 而今想来,她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耿氏废妃的容貌,只还记得,那惊鸿一瞥,在她的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可是很快,那个美丽的女子就死了,而今,庄采女也死了,由她曾经搅起的风波也消失无踪。 人的际遇真是说不清,这波折起伏将桔梗的命都折了进去,庄采女简直就是和女医馆犯冲。 殷斯与卫衣常常见面,他也会来西厂略坐了坐,殷斯跟在摄政王妃身边许多年,对于这其中的事情,自然了解的要比卫衣多。 禄公公自从郎奴事件后,对卫衣的防备越发加深,行动也谨慎了许多,决不让卫衣捉到丝毫的把柄。 不巧得很,卫衣才与殷斯出来,他走在前面,就与禄公公狭路相逢,禄公公一反常态的与寒暄道:“卫督主,多日不见了,忙得很呀。” “怎比得上禄总管日理万机的。”卫衣也摆手客气道。 禄公公看着他,心境异常的平和,福公公那家伙总告诉他,这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何必再去掺和。 可他不这么想,没有什么是属于年轻或者不年轻的,他在这宫闱混沌几十年,总不能连一个狼崽子都斗不过。 卫衣在他眼里,顶多是一个才长了牙的狼崽子,纵然曾经受他的要挟,那也不过是因为当初他没有把卫衣放在眼里,不甚轻敌罢了。 福公公同他说:“卫衣此人轻易招惹不得,你当初任人挑唆,去对付了他,怕是要被他记恨一辈子。 现下不仅对付不了他,还要被他牵着鼻子走,这就是一条狼狗,当初没能除掉,如今更是动不得,你呀,倒不如好好的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但禄公公不这般想,他凭什么斗不过这个家伙,再韬光养晦下去,他唯一的下场,就是去帝陵养老去了。 他不信福公公的话,但有一点却说的么没错,就是不能再这么任由卫衣牵着鼻子走了。 “杂家还有事,就不与卫督主多聊了。”禄公公想着,转瞬对他也笑呵呵的。 卫衣微笑颔首道:“禄公公慢走。” 禄公公转身带人离开,他知道,不能急于一时,这个时机就快来临了,看见卫衣也只当见他最后一面,心情愉悦。 殷斯走过来恰巧看见禄公公离开,他走到卫衣身边,问道:“方才那是什么人?” 卫衣挑了挑眉,道:“是太后娘娘送到陛下身边的禄公公,这位可算是比陛下面前的红人了。” “噢,这样啊。”殷斯点了点头,没再提他,而是跟着卫衣往外走,卫衣问他,要不要到西厂喝杯茶,殷斯也应了下来。 一路到了西厂,殷斯看见顺着宫墙种着的一行西府海棠,只不过现下的时节还有枯枝败叶,倘若到了春日里,必然是这宫闱中的一道风光美景。 他转头看了看卫衣,一路走来不少人向他行礼,不敢直视,想起以往的传言中,常听人说这个卫督主的喜好怪异,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小平子低眉端上茶点来,随即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卫衣与他两个人,卫衣亲自为其斟茶,道:“既然已经有了把柄在握,何必还要这样遮遮掩掩?” 他早已经将信传给了摄政王妃,想必他们也都应当知道了,殷斯自然也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真没想到,当今的身份竟然如此卑不堪,自古以来,血脉都是被极为看重的事情。 他抿了一口碧色的茶汤,抬眸看向卫衣,道:“倘若摄政王只是为了这皇位,自然是可以不择手段的,但你不要把他们想的太 分卷阅读16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简单,这些人心里的想法,不是你我能琢磨清楚的。” 这房间里的布置看着简单,但殷斯不是寻常人,甚至比卫衣有更加广阔的见识。 他看见墙上挂着的长剑,一看就不是用来杀人的,剑鞘上镶满了宝石,不像是兵器,更加像是一个华贵的饰物。 卫衣发现他的目光落在那柄剑上,其实他素日里是不用这个的,便淡淡道:“这是下面人送来讨好我的,很是下了一番血本呐。” “的确,你这一把,怕是买得起半个军营的兵器了。”殷斯语气凉凉地,半嘲半讽道。 卫衣笑了笑,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总归不是他的银钱,他能接受这些贿赂是看得起他们。 “你知道这剑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殷斯也有些好奇,卫衣这个整日里高高在上样子,是如何去敛财受贿的。 卫衣淡淡一笑,言:“根本不需要说什么话,只要把他家独子抓进诏狱来,提审个一两次,他们便受不住了。你看看,这些东西,依着朝廷的俸禄,就是一年不吃不喝也卖不下来。” 殷斯不屑的鄙夷道:“这般行径,果然是小人无疑,你就为了这么些东西?” “当然不是,这银钱虽是好东西,但比它更吸引人的大有所在,但是你要知道,很多比金银财宝更好的东西,却是要靠银钱去换取的。” 殷斯看着他振振有词的样子,忍不住扶额而叹,也就是这样想,他们受贿的时候才能那么坦然吧。 殷斯突然问道:“我之前说过的话,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话?”卫衣一时没想起来。 “盛极必衰,你应该懂得,你现在经历的这些,我都经历过,你现在走的这条路,不会长久。”殷斯不无语重心长道,他比卫衣年纪大,也曾于官场摸爬滚打多年。 卫衣摇了摇头,澹然笑道:“可我已经撒不开手,道理谁都懂,可是,想要脱身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就是你,不也是历经了一番扒皮抽骨的痛苦,才得以重生,可是如今你看看,你脱身而出又如何,到底不还是要回来的吗。” “我知道是劝不了你,说这些,也是为了一点同僚间的同病相怜,才提醒你一二,不要得意忘形,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殷斯语气幽凉,神色悲哀,苦笑道:“先是把你捧上天,在你春风得意时,将你狠狠摔下来,所谓捧杀。” 殷斯抬头看着现在如日中天的卫衣,仿佛看到了当初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字迹,年纪轻轻,风头尽显,最后将那个年轻的自己却死在了阴谋算计中。 但他知道,卫衣不会听他的,就如当初的自己,心里什么道理都明白,但就是无法收手,人心不足。 卫衣微笑起来,眸子璀璨,带着些许的暖意,然而口中却冷酷的很,他说:“不,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很快,这朝局就会不一样了。” “你很有把握。”殷斯看着他,笃定地说。 殷斯始终记得这一天,卫衣站了起来,对他说:“欲望是无休止的,贪婪是不可解的,既然逃不脱,倒不如投身而入,纵死也是无悔了。” 他活着,要人人惧之西厂,哪怕是臭名昭著,那也是史册留名。 这宫中宦官多少,谁不想做郑和,青史留名,但那不是谁都做得了的。 谄媚只是一种手段,虽然不入流,但是却极为好用,只要是人,没有不喜欢听好话的,不喜欢被人尊荣奉承的。 “这一场大戏,可万万不要让本座失望啊。”卫衣闭了闭眼睛,笑着道。 殷斯又与他说:“你看,就算你死了,那也能史书留名,哪像我们这些暗卫,从生到死,恨不得连个名字都没有。” 暗卫都是孤儿,被收到暗卫的队伍里,连名字都没有一个,倘若简略些,只有代号罢了,他们的存在是不光彩的,也是见不得人的。 卫衣听了深以为然,甚至觉得自己现在也算是人物了不是,本是渺小如蝼蚁,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很耀眼了。 殷斯突然说了一句:“陛下身边的那个禄公公,我在外面见过。” 卫衣微微惊愕,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出宫去做什么?” 禄公公和他们不同,鲜少出宫去,而且依他谨小慎微的性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他亲自出宫去。 “本来是不认识的,只不过当时奉命去查一些事情,恰巧看见过他,今日突然想起来。” “萧鸣与萧均宁,真是不同的两个人。” “萧先生为人热忱,心怀抱负,只可惜身体不太好。”殷斯的语气还是很尊敬的钱,看得出萧鸣很得摄政王夫妇的信任。 卫衣心中有了数,这条路没有走错。 殷斯说:“只是,到底是委屈了王爷了些。” 卫衣略带无奈道:“但也只能这样了。” 当初他也这么想过,真是麻烦,既然已经有了把柄,为何不直接揭露出来,不比什么都要有力。 分卷阅读16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自然也不能直截了当的说,龙椅上这个血统来历不明吧,陛下已经感受到了卢国公府对他的钳制。 但据他看来,陛下自己恐怕却还不知道真相。 这件事倘若披露出来,自然是要引起震荡的,而肯定的是陛下的身份是保不住了。 但同时也会让燕朝大乱,很多事情看似简单,实则暗地里错杂综乱,根本就捋不开。 说起来,也是一件丑事,边疆那位无冕之王,都不一定会想要说出来,固然靠这种手段丑闻可以上位,但为了皇族颜面,他们也是不会这样做的。 颜面大于天这个道理,卫衣往前不大理解,后来与这些文官打得交道久了,渐渐也就明白了,名誉对为官者,为权者者来说的确很重要。 饿死事小,名节为大,这本就是对读书人的一句话,倘若一个为官者,没有了好名声,那么他在哪里都走不下去的。 就如卫衣位高权重,但还是要投鼠忌器,他久久没有动手,不过是因为还有顾忌的存在。但他不能露怯,更不能让人瞧出一星半点的破绽和弱点来。 繁缕到翠羽宫去,桐妃不知是染上了什么,背上起了红疹子,只得请了医女去看。 小皇子还是懵懵懂懂的,被抱在桐妃娘娘的怀里,清平握着一支双面金边小鼓甩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在这殿中分外清晰,鼻尖缭绕着淡淡的百合香。 “娘娘应该是最近吃了什么东西与身体不和,所以才会致此。” “那该怎么办,本宫这身子不舒服的很。”桐妃异常忧虑,这可不能让陛下看到。 “奴婢开些涂抹的膏药给娘娘,这症状在宫中着实少见,待过三日奴婢再来为娘娘看诊。” “好,速速开来。” “是。”繁缕躬身下去,清平等她开了药方,拿过去保存好,又命人送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等等,后面还有一章,一万多字,分两章发 ☆、排骨 从翠羽宫回来下了马车, 回到女医馆,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小宫女往各个房间里送热水, 青黛突然叫住她:“师姐。” “怎么了,青黛?”繁缕回头笑着问她。 青黛踟躇了一下,捏着帕子, 半晌才问出来:“没什么,师姐, 卫督主对你怎么样?” 繁缕虽然有些疑惑, 但还是如实答道:“他对我很好。” “他喜欢你, 所以对你好,但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欢你了呢?”青黛很敢说,她有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在师姐面前也直言不讳。 最后, 她又轻轻地说了一句:“而且, 不是还有人喜欢你吗?” 繁缕闻言, 立即明了她话里的意思, 捂住了她的嘴,微摇首道:“青黛,可不敢胡说的。” 青黛拔下师姐的手,看着她不解道:“师姐,你明知道的,他已经回来了。” 繁缕当然知道, 当初林怀离开的时候,她还有些愁绪。 从前段时日,陛下有个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并且武功很好的侍卫,这么一些消息,宫女们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了。 宫里自然不止是有与太监对食的,亦有与侍卫相好的宫女,但后者是违背宫规的,所以都是私底下悄悄地。 陛下身边突然来了个家世清白,样样都能入了少女眼的林大人,自然也就成了许多怀春宫女的梦中情郎。 她不怎么去特意打听的,但也没有很刻意的逃避,旁人说了,她也就入耳了,那段往事终是云烟散尽。 她垂下眼,手里抱着热茶,道:“我知道,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觉得你过得很不好。”青黛急急道,她不明白,师姐是怎么想的。 繁缕依稀有些清楚了,林怀大抵多是可怜她,毕竟当初她自己都觉得前路无望了,更何况别人呢。 “但事实上,我过得很好。”繁缕看着她,这样说。 “可是,师姐,那人冷酷无情,名声有那样的不好,他不可能为你做到林大人这样的。” 青黛总觉得那宦官无情,又不是个正常的男人,那里比得上一直惦记着她的林大人好呢。 “倘若我去要求他为我而改变心性,那就是贪心不足了。青黛,有些东西,是已经融入骨子里的,不是单纯为了另一个人,就能舍弃的。” 她当然想要自己喜欢的人也是正人君子,偏偏卫衣就不是,从她认识他,熟悉他,喜欢他的时候就不是。 改变一个人太难了,而且,改变之后的那个人,还是那个人吗?繁缕不知道,但至少,她尚且还有自知之明。 “师姐,你真的,这么喜欢他,可他是,是……太监呐。”在师姐的目光下,青黛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下去,呐呐低语道。 繁缕叹了一息,她知道青黛没有恶意,但也同样无法理解他们的事情,他们这样好。 分卷阅读16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繁缕摸摸她的头,想起师父离开前,把小师妹托付给自己,可她并未能多多照顾她,不管如何,青黛还是个很好的小姑娘。 “青黛,这些我现在无法和你说清楚,也许,是非黑白也并不是那么的分明。” “可是,宫里的那些姐姐都说他很好,为什么要平白让给别人呢。” 繁缕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这小丫头其实什么都不懂,就是看别人抢着就觉得很好,倘若给别人抢去就是巨大的损失。 她眨了眨眼,道:“那不让给别人,让给青黛好不好。” “不好,师姐,别闹了,你还真的要留在这里一辈子吗?” “这不是我说了的算的,我这辈子从来没什么自己决定的,都是去承受,去听从。 我这样不好,青黛,你不要像我就对了。” “青黛呀,究竟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想起这件事。 “以前师父离开的时候,夜里一直在哭,说担心你呀,我也觉得师姐这样很可怜。” “师父真好呢,青黛也很好。” 这时节秋雨甚密,柳叶纷扬,满地落黄,看来看去倒也别有一滋味,国库又一次被充盈起来。 今年的藩王入京觐见,庆山王倒是大摇大摆的,带了兵马将士进入北地,京畿重地,自然是不允庆山王携兵入城的。 左凌轩对于庆山王此举甚是恼怒,命人连发皇命斥其狂妄,责令其禁止带兵入京。 庆山王倒也很给面子,接到皇帝的圣旨后,哈哈大笑三声,当即留下了大半的兵马在藩地,带了余下的人一路北上。 太后入冬之后身体不大好,皇帝出宫去浮云山的常乐寺为太后祈福,百官随行,大燕朝极重孝道,这一举动是极为让人称道赞颂的。 卫衣回来收拾了行李,繁缕听说他要离宫的消息,就有些依依不舍。 “那督主要出去多久,什么时候启程?”繁缕问道,她知道这是必不可免的,督主是西厂督主,更是陛下的臣子,这是他的本职。 他稍稍叹了一口气,道:“明日一早就启程,此行少则半月,多则月余。” “那今晚我替督主收拾一下行装。”繁缕温言道。 “嗯,”他想了想,又对繁缕叮嘱道:“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找山竹。 “督主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繁缕笑眯眯地说,她倒不怕会有人为难她,毕竟宫里没有不怕督主的。 卫衣看她这样子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脸,繁缕捻了捻他的衣裳,又抱着他的腰贴在他的怀里。 一身青金厚缎的暗纹衣袍,柔软冰凉,卫衣的衣袍向来是很暗淡的颜色,脸色很白,使人看着也阴沉沉的。 “好了,别不舍得了,只是很短的日子。”卫衣捏了捏她的脸,让她而帮忙收拾行礼。 “我看这天气总也变化无常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更冷,那督主多带去几件衣裳吧。” 繁缕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了几件厚实的衣裳,叠放进包袱里,这些衣服看上去其实都是一样的,宫里的人,例服的规制也很严谨。 “用得着带这么多吗?”卫衣看着有些嫌麻烦。 繁缕将腿上的蓝色衣袍整叠利落,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件也给他带上,闻言笑道:“这不是以防万一吗,行宫总没有宫里怎么方便的,而且这种天气最容易受凉了。” 卫衣不置可否,而且他有点享受着这种被繁缕关切的感觉,暖洋洋的,也没什么忧愁了,只觉得眼下一切都很好。 “唔,我在想,要不要给督主带上一些药。” 卫衣一下便笑了出来,从她手上拿了下来,放回架子上,道:“这个便不用了吧,去不了多少日子,又不是不回来啦。” “咳,半个月呢,要不只带些伤药。” “习武之人,出去难道还会不带药吗?”卫衣轻笑一声。 繁缕一想,那也是,遂点头道:“那就行,我就是担心督主出去照顾不好自己。” 卫衣闻言笑了笑,他总觉得自己在照顾繁缕,现如今被她这样絮絮叨叨,颠倒过来了。 “先吃饭吧。” “嗯,好。”繁缕又看了一遍,觉得没差什么东西了,督主这样不喜欢麻烦的人,带多了他还会觉得累赘。 小平子和小松子摆好碗筷菜碟,很是丰盛的一桌子晚膳,熬得软糯的红稻米粥,喷香温热的豆沙小花糕,热气氤氲的素鲜什锦汤,一碟糯米排骨,白菜的绿叶铺陈,一层糯米裹着切成小块的排骨。 在宫里最好的一点就是饭食都很好,尤其是卫衣的西厂,很多平庸的菜肴到了这里,美味的让人将舌头吞下去。 卫衣起先摸了摸她的手很凉,便想着先盛一碗什锦汤给她,哪想一抬眼,人家早已经抱着碗吃起来,想叹气又忍不住笑出来。 “繁缕,喝汤。” “嗯嗯。”繁缕啃着小块的糯米排骨,骨肉酥烂,滋味绝佳,嘴里咬着排骨忙不失 分卷阅读16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迭的点头,抬手去接,不过可能手太短,只得站起来去端过来。 卫衣看着她嘴里叼着的小排骨,他记得繁缕极喜欢吃这个,突然开口问道:“繁缕,今天初几了?” “唔,初六,哎哎哎……啊,掉了。” 繁缕茫然了一下,眼睁睁的看着排骨从嘴里掉下去,落在桌子上再滚落到地上,下意识嘴里一直哎哎哎的。 “怎么了?”看着她呆呆的捧着碗,卫衣忍俊不禁,声音竭力平静的问道。 “排,排骨滚了。” 她结结巴巴的说完,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哭丧着脸埋怨道:“都怪大人,要不然就不会掉了。” 卫衣立刻将翘起的唇线抿平,敛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蹙眉道:“明明是你自己没咬住好吧,怎可怪到本座头上。” 繁缕指着他,愤怒道:“大人,你……你真是岂有此理。” 卫衣看着她笑问道:“你方才一直在哎哎哎的什么?”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繁缕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看着那排骨急的一直叫唤。 卫衣不怀好意地猜测道:“你该不会以为排骨听得懂人话吧!” “谁说的,啊,大人你又扯开了,方才分明就是你故意问我话。”繁缕跳起脚来。 本来就在督主面前丢了脸,这下更不能承认了。 “行了行了,不就一块排骨吗,这一盘都是你的。”卫衣不认真的哄着,接着温柔的看着她,宠溺地摇头一笑道:“唉,真的是只会吃呀。” 繁缕叹了一口气,这一句是真的没有反驳之力了。 她还真不会做饭,想一想自己娘亲的一手好厨艺,她连做一锅粥都要耗费很大精力,而且还是没有娘亲做出的香甜味道。 忽然就没有声音了,卫衣以为她是难过了,遂安慰她说:“没关系,女子就要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对。” 繁缕轻哼一声,说:“跟着大人我还要下厨做饭的话,那岂不是太亏了。”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才不亏?”卫衣从善如流的问道。 “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耀武扬威,狐假虎威呀。”繁缕扬起眉,挥舞着手中的筷子,笑嘻嘻的道。 卫衣被她气笑了,拧了拧她的脸,道:“你都是从哪里学的,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什么都敢说。” “我连西厂督主都见过了,怎么还没见过世面呢。” “丫头会奉承人,天生是饿不到的。”卫衣夸她。 “嗳,吃得真舒服。”繁缕伸了个懒腰喝了一碗汤,一碟七块糯米小排骨,一小碗米饭,还有其他的菜各吃了几口。 卫衣慢慢的饮下最后一口汤,洗净手,看着她啧啧道:“啧,啃了一盘的排骨,能不舒服吗。” “大人是也想吃吗?” 卫衣瞥了一眼满盘的小骨头,没搭理她,想起以前自己还想过让她出去嫁人,如今想来,简直是个笑话。 他淡笑道:“这么能吃,嫁给别人怕也是养不起。” “大人言之有理。”繁缕想起倘若她没有进宫,现在应该已经嫁人了,门当户对的话,确实还不够过上现在的日子。 想了想,对于卫衣的话深以为然,她又说:“可见嫁给大人还是不亏的。” “岂止不亏,你根本就是大赚了。”卫衣揉着她的头发,略带得意道。 “是是是,大人说得对。”繁缕连连点头,又眨了眨眼,说:“那为了我日后的好日子,现在可要好好抱大腿。”说着,繁缕就扑了过去。 卫衣急忙站起来,一把推开她的手,撇了撇嘴,嫌弃道:“你可离我远点,满手的油也不嫌脏。” 繁缕看了看自己的手,在督主面前吃饭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在女医馆的话,还要保持自己在徒弟面前的端庄得体,自然要端端正正的,哪有和督主怎么松快。 繁缕满不在意道:“我去洗洗就好。” 小平子两人将桌子上的东西麻利的收拾下去,看得出督主和夫人心情很好,都带着笑,真是鲜见。 临走前,夫人又吩咐送些茶水和糕点上来,看来今夜督主和夫人是有话说了。 窗外冷风越发大了起来,树影剧烈的摇晃,几乎要被吹折了,听见呼啸的声音,很是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繁缕端来一壶热茶,给督主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桌子上摆着酥酪奶豆卷,白胖甜软,令人见之爱之,道:“外面风真大啊,狼哭鬼嚎一样。” 卫衣抬起脸,看着被吹得微微作响的窗户,道:“毕竟是秋天了,不过这风再大,也是会过去的。” 繁缕总觉得督主最近说话其中意思很深,但看过去,又只觉得督主是在感慨风大而已。 她转开了话题,咬了一口奶豆卷,细声细气的说:“蛮好吃,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有甜酿酒的味道,娘亲会给牌位前敬上,说是爷爷生前爱喝,其实,我也觉得那味道很好闻,一闻到就像回到了 分卷阅读16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家里。” 卫衣听着她说,繁缕很少提起她的家,只是偶尔从言辞吐露中知道,繁缕对她的娘亲很依赖留恋。 “繁缕,你想家了?” “没有。”繁缕一口否决,她怕督主和从前一样,又想要送她离开,可她心里已经离不开了。 卫衣知道,她想念的,但是却不敢在他面前说了。 时辰已经晚了,他拍了拍繁缕的被子,说:“睡了吧。” 繁缕从自己的被子里钻过来,凑近了他,仰着头严肃的叮嘱道:“大人,明天太早的话我可睡不醒,你不要叫我。” “知道了。” 繁缕闭上眼就要睡,看起来不打算回自己的被子去,卫衣让她回去,繁缕偏生搂紧了他,不肯回去。 “你夜里可不要闹。”最后没办法,卫衣只得任由她了,只是表示和她一起睡很勉强。 “我怎么闹了?”繁缕瞬间睁开眼睛望着他。 “你夜里会踢被子,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咳,这个还真不太清楚,可我只有小时候和我娘睡得时候才会踢被子,大人你别骗我。” “谁骗你了,你踢被子次数最多那个晚上,本座大半夜没睡着,差点风寒。” “好啦好啦,大人怎么计较个没完了呢,要不然晚上要您踢回来就好了。” 卫衣气得快吐血,咬牙道:“你这就是胡搅蛮缠。” “睡吧睡吧,要不然大人明天可起不来,两个人睡觉多暖和呀。” 卫衣心想,真是拿她没办法。 卫衣看着她,小平子收拾了洗脸水,又退了出去,行李昨晚繁缕就已经为他打包得当。 房间里只燃了一盏铜制油灯,因为房间里还睡着另外一个人,令卫衣下意识放轻了手脚的动作。 内寝里隔着垂帘光色暗淡,卫衣掀开帘子,进来看了看她,即将站起离开的时候,又俯下身去,轻吻了吻她的鬓角,鼻尖有淡淡的药香。 他伸手抚了抚繁缕的脸,温声道:“我走了,繁缕。” “嗯,知道了……”繁缕躺在枕头上,下意识脸往他的掌心侧了侧,裹在松软的被子里,含糊不清的发出软软的声音。 最终卫衣发现她真的醒不来,只得放弃,叹道:“哎,好好睡吧。” 临走前,卫衣给她夜了掖被子,将露出来的手放了回去,又将垂帘放下,内间重新恢复了一片朦胧暗淡。 轻轻闭上房门,院子里也是暗暗的,启明星西斜,跟在一同即将西落的月轮旁。 “本座不在的时候,好生保护夫人。”卫衣走出房门,对空中说了一句。 很快,就有声音回答说:“是,督主放心。”卫衣这才离开,其实不是很放心,但这也没办法。 秋天的早晨风很凉,天色渐渐变蓝,皇城外的暇山也在微明蓝天中清晰起来,山岚散去,逐渐明朗如水墨画般,而百官也已经在宫外等待,秋风猎猎,吹起了风旗。 拂晓时分,帝王晨起,位于等人早早恭候在门外,而宁润在里面服侍陛下,殿门缓缓打开。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众人跪地伏拜,高声参拜。 “平身。”左凌轩低低的声音,随着晨风清楚的落到耳边,卫衣等人站起来,步伐一致,跟随在帝王身后。 宁润一撩拂尘,高声唱喝道:“起驾。” 左凌轩修眉俊目,帝衣垂裳,倒是一副好相貌,坐在龙撵之上,卫衣身着藏蓝底麒麟服曳撒跟随在旁,黑底长靴,精神奕奕。 卫衣随行御前,帝王出行,自然是声势浩大,他也得以见到这恢弘的场面,锦衣卫随驾同行,这个时候锦衣卫的风采完全显露出来,煊赫飞扬。 繁缕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晨曦清明,太阳东升,而卫衣已经离开多时,她依稀记得卫衣临走前,同她说过话的。 小平子端了洗脸水来,又分别上了早膳摆上桌子,繁缕一个人吃的很快,没有和督主昨日的欢快热闹,背上新的药箱,往女医馆去。 ☆、混乱 白芷见她来站了起来, 态度很恭敬, 青黛也叫了一声师姐,然后低下头去, 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 “师父,您吩咐的文章我已经写完了。” “我来看看,”繁缕看了她写的文章, 除了只有两处小错误,稍稍修正即可。 抬头看她赞道:“白芷, 你很聪明, 学的比我当初好。” 白芷站在桌子旁, 闻言绞了绞袖子,有些害羞道:“多谢师父夸奖。” 繁缕看着她,又笑了笑,觉得自己收了个好徒弟,乖巧又懂事。 青黛正垂着眼, 伏在桌子上写东西, 屋子里的炭盆时而发出很轻的声响。 繁缕偏头看了一会, 这女医馆里现在女医官, 里都是比她年轻的医女,同龄的栀子等人都出宫去了,以至于她成了这里辈分很大的。 小姑娘看见她,都是分 分卷阅读16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外恭敬的叫一声白医女,繁缕心想有些尴尬,她也只能做一个医女了, 难不成等到三十多岁还要和一群小姑娘同进同出。 想一想都颇为不舒服,她不是很会长袖善舞的人,纵然女医馆里她还比较受尊敬,但是她也只与青黛几个小辈关系尚可。 她每次一出现在清秋院,明显院子里会安静一瞬,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督主走的第一天,繁缕觉得时间有些久,但还没什么感觉,毕竟才离开一天不到,她一如往常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女医馆总是有一大堆事情可以做。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感觉身边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倒是宽敞了,抱着被子滚来滚去的睡不着。 闭上眼又睁开,房间里留着一盏微弱的灯火,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噌”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撩开帐子,趿着鞋子下床,将东西从药箱里拿出来,启开暗盒,东西静静的躺在里面,摩挲了半晌又放回去,这是督主留给她很重要的东西。 反复琢磨督主之前的话,她当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没顾得上细想。 只记得督主说这是给她的保命符,现在静下心来想,必然是要出什么事情了。 可依着她的脑袋,怎么也想不出来还会出什么事,能让督主如此的不安。 她抱着带有督主气息的被子躺在床上,突自嘟囔道:“真到了那种时候,也不能这样做呀。” 闭塞如女医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也没人愿意时常出去了,以至于消息也没有那么灵敏了。 皇宫里的消息没有,宫外的更加是一无所知,繁缕只是掐着天数,算计着督主他们还有多少天回来。 只是这浮云山她也不知道有多远,多久归来。 五天后,繁缕到翠羽宫给桐妃请平安脉,小殿下正咿咿呀呀的含糊不清学舌说话,翠羽宫中一派和乐。 时辰耽搁的久了些,外面已经有了些夜色,不过翠羽宫有马车,倒是不用担心。 “让碧秀怎么送个东西也要怎么久?”桐妃娘娘忽而扬眉道,宫人已经点亮了灯笼。 清平拿过一只新的熏香换上,边笑道:“寿安宫是远了一些,又不怎么与咱们这里打交道,许是脚程慢了些。”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吵吵嚷嚷起来,桐妃起身蹙眉不虞道:“外面怎么突然喧闹起来,谁这么大的胆子?” 清平放下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道:“许是有不懂事的宫人,奴婢出去看看。” “嗯。”桐妃懒洋洋的点了点头。 繁缕收拾好药箱的东西,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开口告退了,桐妃的病也找到了缘由,不过是因为误喝了她不能喝的花茶。 清平才打开门,便见有宫人奔走疾呼,随碧秀一同去往寿安宫的宫人跑了回来,顾不得礼仪上前,进门来上前对桐妃娘娘密密耳语,桐妃不知听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她秀丽的面孔瞬间雪白,随即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颤音,对清平吩咐道:“清平,赶紧收拾东西,准备逃走。” “娘娘,这是怎么了?”清平也是一脸迷糊。 桐妃看着她们,咬了咬牙答道:“碧秀被寿安宫的人杀死了,庆山王造反了。” 清平还不算慌张,扶住自家娘娘,问道:“娘娘,怎么办” 桐妃抱起孩子,红着眼睛,一脸严肃急切道:“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快离开。” 杀人了?造反了?一切来得猝不及防,繁缕呆如木鸡,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殿宇中央,看着翠羽宫大宫女清平,都无了平日里稳重冷静,而是一副慌张匆忙的样子。 她们正要往外走,突然迎面而来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身着宫中禁军的衣袍,年过三旬,见到桐妃娘娘第一句话便是: “娘娘,属下乃是禁军统领,奉命来保护桐妃娘娘,庆山王谋逆造反了,请速速随属下来。” 繁缕顿时骇然,庆山王竟然真的敢在此时造反,宫里也只老弱妇孺,御林军根本不足以抵挡。 清平脸色惨白惨白的,倒是桐妃娘娘被怀里的孩子转移了注意力,没那么惊惶,定了定心神,她知道自己是这里的主心骨,不能乱。 她本不应该怀疑的,但现在这个时候容不得她出半点差错,谨慎道:“你奉谁的命?” 这禁军统领也知道必须要让桐妃娘娘信任自己,她们才会跟自己走,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枚令牌,从容应答道:“陛下临走之前,命属下务必保护好桐妃娘娘。” 左凌轩见识到了卢玉采对庄采女的狠手,着实是对最毒妇人心感慨了一番,随即就吩咐了自己信任的人留在宫里,必要的时候保护好桐妃母子。 卢玉采万万想不到,她毒杀庄采女一举惊醒了左凌轩,怕这狠毒妇人害了自己的孩子,早早对她防备起来,以至于他们最后功亏一篑。 禁军统领是个聪明人,从开始出事的时候就知道这皇宫守不住,紧要护好的人就是翠羽 分卷阅读16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宫的桐妃娘娘,只要保护好这两人,没有大功,也可算是功过相抵。 桐妃认得这东西,她在陛下手中看见过,遂点了点头道:“那好,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禁军统领拿出一个包袱,对她道:“娘娘,还请换上这包袱里的衣裳,不然这个样子怕是路上会有麻烦。” 这时,清平看了她一眼,突然向桐妃娘娘问道:“娘娘,要不要带上白医女,殿下还小,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桐妃转眸一想,颇有道理,连连点头赞同道:“对对,清平说得对,一定要带上医女。” 因为小殿下的缘故,繁缕得以有幸跟随桐妃娘娘出逃,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清平抱来一大包的衣服,打开一看都是很简单的棉布衣裳,宽宽大大的,灰扑扑的。 清平从其中拿出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一股脑塞给繁缕,催促道:“繁缕,快换衣服。” “哦,好。”繁缕慌慌张张的跟着清平一起换了衣裳,卸下了钗环。 原本白皙秀丽的宫女,瞬间变成了土里土气的寻常村女,只是看这样子,不知道是早有准备,还是怎么的。 桐妃用层层的绒毯裹紧了小殿下,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被娘亲突然这么一折腾,睁开眼张嘴就要哭。 那禁军统领趁桐妃不注意,不知戳了一下小殿下哪里,本要嚎哭的孩童,闭上眼就睡着了。 桐妃没有发觉,只以为儿子尚且在熟睡,抱好了对禁军统领道:“换好了,我们走。” “几位跟我来。” 桐妃紧跟其步伐,繁缕背起药箱,拔腿就跟着桐妃等人往外跑,跑到半截的时候,桐妃忽然惊呼一声,摸遍浑身,清平也跟着翻找,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拿了。 禁军统领见此,急忙道:“娘娘,可耽搁不得了。” 桐妃止住了脚步,盯着他沉声道:“不行,那是陛下吩咐我保管的,本宫不能愧对皇恩。” 繁缕抿了抿唇,这时候跑回去无疑是送死,运气好也就罢了,可看桐妃娘娘她们如此急忙,定然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清平当机立断,果决道:“奴婢去拿,奴婢知道确切地方。” “好,清平你快去快回。”桐妃无法,只得让她去了,他们没有多长时间了。 清平胆大心细,也许是惊慌过了头,此时心头异常的冷静,一步不错的从后角门抄近路进入到翠羽宫。 即使没有烛火,也摸到了放着那个东西的屋子里,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凭借着熟悉,她还是准确的走到了里面。 从妆台的小匣子里摸出钥匙来,出了开锁的时候手有些颤抖,顺利的打开了箱笼,把上面盖着的衣裳全部扔了出来。 东西果然就放在箱子最里面,匆匆塞进怀里就往外跑,现下宫中哭天喊地,乱作一团,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也不为过,更没人顾得上什么规矩了,更没人注意到已经乔装打扮过的清平了。 忽然听见有女子的声音:“快来啊,就在这里……” 清平略一蹙眉,这是什么人,趁机躲在了柱子后面,看见一行人奔向了翠羽宫,带头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说着什么“小皇子”。 清平立刻警醒起来,这些人怕就是冲着娘娘和小主子来的,一定要在这些人发觉之前逃出宫去。 “快,国公爷吩咐了,要接太后娘娘同皇后,还有小皇子一定要找到,就是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小皇子找出来。” 清平心中揣揣,顺着宫墙下的竹林一路向之前的地方跑去,她不能被人发现,娘娘还等着她呢。 几道人影林立在那里,听见有人跑来的声音都有些防备起来,清平气喘吁吁,还是赶紧出声道:“娘娘,是奴婢回来了。” “清平,回来就好,走吧,东西拿到了吗?”桐妃望了望她身后,没有人追来,才松了一口气。 清平一边走一边道:“娘娘放心,没有人跟来,东西奴婢已经拿到了。” 桐妃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清平从怀里拿出东西递给桐妃,用绸布包得严实,繁缕没心思去探究这是什么东西,只是高兴能够走了。 禁军统领大人沉声催促道:“娘娘,不能再耽搁了,请速速随属下来,咱们快走吧,不然很快就被发现了。” “好,快走吧。”桐妃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跟着他走掉,此时的翠羽宫比哪里都要危险,紧要关头,什么都得舍得。 这宫殿里没有人居住,所以此时也是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 繁缕紧紧咬着牙,很有眼色的和清平一起扶着桐妃娘娘走,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脑袋里一团乱麻。 “娘娘,请跟属下来。”禁军统领带她们进入了后殿的书房里,径直推开了遮挡的屏风桌椅。 他摸到左侧的书架,双手缓缓扭动六合花尊机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条密道徐徐在众人眼前出现,里面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 对此繁缕简直 分卷阅读17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造出这么神奇的机关,但在这样的时刻,她聪明的选择了闭嘴,压抑住了自己的惊叹。 桐妃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跟在后面,禁军统领见她们三个弱女子,走得委实是慢了些,尤其是桐妃身娇体贵,又抱着怀里的孩子。 他回过头来,焦急但不失恭敬道:“娘娘,要不然属下来抱小殿下。” “不,本宫自己来就行。”桐妃摇了摇头,很坚决的拒绝了他的提议,此时没有什么地方 ,比自己的怀抱里更让人放心的地方了。 黑洞洞的甬道只有微弱的光辉,桐妃亦步亦趋的跟在侍卫统领后面,清平跟在后面,繁缕与她手拉手,另一只手摸着粗糙的墙壁往前走,鼻尖也是潮呼呼的味道。 走了近乎小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有多远,偶尔还能感觉到隐约从头顶上有喊杀声,繁缕一步都不敢落下,连出气都不敢太大。 清平先摸索着一步步上去,另一只手来拉着桐妃,说:“娘娘,快出来。”繁缕在后面扶着,以防娘娘脚滑。 终于,三个女子气喘吁吁的从地下出来了,这里看上去是一所破落的宅院,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了,星子沉寂,月色也晦暗起来,她们不知道现在身处何方,只静悄悄的,重重皇城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侍卫统领看她们着急,催促道:“娘娘,快走,时间耽搁不得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一行人趁着浓墨般的夜色,一气跑到了西角门的巷子里,停着辆寻常稍有钱些的人家都不会坐的马车。 很简朴的马车,里面除了木板搭成的座椅,其他什么都没有,连靠垫也没有,只有一层布盖着硬硬的座子,一个车夫正等在那里。 桐妃被扶着上了马车,依旧剧烈的喘息着,等平复下来后,蹙眉问道:“这要怎么出去?” “娘娘无需担心,在马车里好好待着就行,不要出声。”禁军统领叮嘱道。 “好。”桐妃缩回了马车里,繁缕与清平面面相觑,清平看着自家娘娘,问道:“娘娘,您怎么样了?” 桐妃慢慢平复下来剧烈的喘息,坐在马车里,摇着头说:“不行,腿软得一点劲都用不上。” “奴婢可以给娘娘揉捏一下,应该会恢复的快一些。”繁缕道。 桐妃发丝凌乱,点头的时候散落头发也跟着晃动,说:“好。” 繁缕总算有了些用处,她平日里脚程也不少,比不得做主子的金贵,这时候优势倒是显现出来,三个人里她还算好一些,恢复的很快。 清平低声和桐妃说了方才的事,桐妃的脸色也沉如水色,陛下已经派人来了,皇后的人为什么又会来呢。 桐妃伸了伸腿,点头道:“舒服多了,你们也歇一歇吧。” 繁缕的脊背靠着车壁,摇摇晃晃的马车载着她们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清平将脸埋在手臂里。 繁缕与她靠在一起,清平的身子微微轻颤着,不知是因为马车的晃动,还是在哭。 她此时才想起来,桐妃娘娘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大宫女,清平和碧秀,她都算是熟悉了。 她一向和清平接触的比较多,所以,对碧秀的印象只停留在很浅薄的面上,突然就死了,想必是让清平很伤心的。 繁缕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药箱,她很害怕,先前卫衣给她的东西就在这里面,这个很重要,不能落到别人的手中。 她得见到督主,这样想着,莫名的有些安心了,幸好督主想得周全。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怎么样的,夜幕深沉,桐妃突然掀起车帘,脸朝外望去,身子便僵住了,余下两人也伸头看过去,皇城的方向隐隐哄起了火光,分外明眼。 桐妃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繁缕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皇宫恐怕已经被攻克了。 这皇城的主人,就在今夜易位,没人心里还抱有什么奇迹出现的这种期待。 繁缕不知道,这一次究竟是福是祸,连最安全的皇宫都乱了起来,那么,卫衣他们呢,他们是跟随陛下御驾出行的。 不过连她们都能从这混乱的宫闱中逃出来,想来督主应是安全无虞的,繁缕这样想着,便觉得安心了不少。 颠簸中谁都没有困意,繁缕怀里抱着药箱,她缩在角落里紧抿着唇。 桐妃抱着熟睡的小皇子,歪着头靠在侧壁上,自己则眯着眼,也不知是睡没睡,只是清平不敢睡的,她要照看娘娘和小主子。 整整走了一夜,乘着黑天才逃得容易,越远才越安全,繁缕起初还是清醒的,最后也支撑不住,抱着药箱睡着了。 “娘娘,暂时可以休息一下。”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天空微微有了亮色,禁军统领在外面道。 清平撩开车帘,他们此刻正在一片树林后,边上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果然有一大滩河水流淌。 车夫是禁军统领还有另一个人轮流交替的,繁缕从马车里往外着眼一看,那人竟然是林怀。 不过林怀正在 分卷阅读17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喂马,显然也没有认出她来,毕竟也许久没有见面了。 可连督主都跟着陛下去了浮云山祈福,林怀怎么没有去呢。 皇宫乱成一团,远在浮云山祈福的卫衣等人也好不了多少,庆山王兵分两路,一路向皇城而来,另一路则直接简单粗暴的猎杀祈福的皇帝一行人。 连皇城都丢了的皇帝,还算得了什么,倘若是他那个名望所归的四哥,庆山王兴许还要忌惮两分,可现在的这个小侄子,庆山王实在是不放在眼中的很。 时局变得太快,连卫衣都没料到,庆山王这样沉不住气,发动了政变。 他已然迫不及待,成为这王朝的君王,不能再容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庆山王的人马抵达浮云山的时候,天际恰好亮了,晨曦带来的本应是希望,可这一天,照亮的却是绝望。 浮云山山势起伏绵长,有士兵严防把守山口,寺庙里也是守卫森严,一时半刻那些人倒也还上不来,毕竟庆山王起初为了让皇帝放松戒备,留了大半兵将没有带来。 “那人是谁?” 卫衣也走上前去看,许多人都趴在这里看,不过见他来便自发让出一地,耳边有人惊问道:“哎呀呀,他怎么会投靠庆山王?” 是谁,卫衣紧盯着那身影,渐渐的清晰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心想真是,太冤家路窄了。 “这不是魏大人吗?”一位文官指着远处惊讶道。 “噢,听说魏夫人死后,便一直萎靡不振了,没想到啊,唉,一转眼怎么投靠了这逆王。” 孟大人一脸的老神在在,卫衣看着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想起来,西厂打探到的消息,这老家伙的家人打着回乡祭祖的名头,早早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这些文官才是最狡猾的。 别看这些文官表面上一脸正经,私底下的闲话比西厂的情报还要细致,不过他们最大的优点就是,明明私底下还在说人小话,转过头来就在讲孔孟之道。 卫衣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知道了,真是周全到不能再周全,那么还有谁呢,徐琅,孟烨,曹子初……这些人平素看起来并不打眼,而那些曾经辞官离开的人,只不过是表面上的。 细思极恐,摄政王他,究竟在这朝堂中掌握了多少。 卫衣这般细想之下,惊出一背冷汗,仿佛被人锁住了喉咙,他以为自己起码已经拿捏了一半的消息。 此时看来,他所看见的,不过是一隅之地,此时,他们究竟在等待什么。 突然有人跳着叫道:“这个魏长恭,他究竟想做什么?” 卫衣顾不得再想其他,抬头向远处看去,哪知那魏长恭经似乎看见他一样,直直的看了他这个方向一眼。 魏长恭本是前首辅极为推崇的学士,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本是多方拉拢的人物,哪怕是中立也会是前途无量,却自寻死路。 听了那些人的议论,卫衣才明白,原来是恼恨朝廷杀了他的夫人,心下暗讽道,这竟是个痴情种子,只不过这娶得却是个前朝余孽。 本朝以来对前朝王室中人,一向秉承着赶尽杀绝的做法,这也是历朝历代都会有的事情。 偏偏这魏大人就敢娶她为妻,真不知该说是胆大妄为,还是情深似海。 卫衣指下轻碾黄色的树叶,暗道作孽,魏长恭的夫人,正是他命人杀掉的,歪打正着,遇到了他这个真正的凶手。 突然觉得,还是以利益至上的人比较好了,至少不会感情用事,能够有商量,此时此刻,真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魏长恭一袭黑衣,居于马背之上,挥剑扬威,鼓舞士气道:“奸贼佞臣,人人得而诛之,今朝,吾携尔等清君侧。” 而后便听见排山倒海而来的呐喊声,尤其是最后的清君侧三个字,尤为波澜壮阔。 卫衣没什么感觉,倒是身边的几个文武大臣拈着胡须气得不轻,直骂魏长恭“竖子”“乱臣贼子”等等。 卫衣转过头,便心中暗暗嗤笑:“清君侧,他这是要清何人。” 清君侧,历来多少清君侧,最后清掉了的是君主。 卫衣笑了笑,他心里估摸了一下,这个奸佞里必然是少不了一个他的,可他却尚且不想偿命呢。 宁润大步地跑了过来,看见督主正同几位大臣趴在山上看敌情,道:“督主,陛下吩咐叫你过去。” 卫衣从人群里退出来,很淡然的点了点头,应道:“嗯,知道了。” 殷斯果然在这里,正对左凌轩说:“属下送陛下离开这里。” “卫卿,寡人相信你能料理好这里。”左凌轩看见他过来了,觉得安全又多了一份保障,他只希望身边的人越多越好,只要有人听从他的吩咐,必然不会有事。 “是,臣明白。” 卫衣隐隐明白了陛下的意思,由殷斯率暗中的乌衣骑保护陛下先行离开,而卫衣留守在这里,安定人心。 遇危机本就是要君主先行离开, 分卷阅读17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是死是活,就要看主子的心情了。 卫衣离开之前,余光看到了行色同样慌张的禄公公,随陛下走出了几步,突然顿住了脚步,吩咐宁润跟紧陛下,不再多说转身回去。 宁润一头雾水,不知这紧要时刻,督主还回去做什么,唤了一声:“督主,督主。”督主也不搭理他,转身疾步往大殿去。 卫衣回到门口的时候,禄公公正怀里揣着东西要往外走,突然门外逆着光慢慢走出一个人,清瘦颀长的身形拢在斗篷里。 “哪个不长眼的,还在这里挡道。” 禄公公老眼昏花,好一会才看清楚是卫衣,此刻着急出逃,哪还顾得上与他口舌多言,只见卫衣抬臂拦手挡在门口,不让禄公公出去。 禄公公一跺脚,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你拦着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追陛下。” 卫衣双手抱臂,莞尔道:“禄公公,依本座看,您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禄公公怒视着他,尖声道:“卫衣,你什么意思?”留在这里,开什么玩笑,留在这里不是找死吗? “你快给我滚开。” 禄公公一把挥开卫衣的手臂,冲出去想要赶紧跟着去逃命,可惜,他面前的人不是那些惧怕他的小太监,而是西厂提督卫衣。 是以,他再也没有机会走出这大殿了。 “禄公公,本座忍你许久了,这人啊,怎么就这么愚蠢呢。” “你什么意思?”禄公公被他钳住脖子,并且一把推回了门里,一双下垂的老眼盯着卫衣,他可没忘了,眼前这家伙会武功。 卫衣不着急,缓缓的从门外走了进来道:“您这究竟是打算去逃命,还是向魏长恭告密呢?” “卫衣,你胡吣什么,莫要血口喷人,在这里瞎耽误功夫,快快让开,咱家还要去追陛下。” 禄公公急的一脑门子汗,再不出去就要杀进来了,他可不想留在这里,跟其他人一样被砍死,这个卫衣,就是故意给他添堵,来要他的命。 卫衣拧了拧手腕,缓慢地眨了眨细长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时年四月初,禄公公曾经出宫见一个人。 哦,你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个早不知死哪里了的郎奴,而是魏长恭。” 禄公公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郎奴之事他还没有找他算账,复又听到了后面的名字,又心中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明明很隐秘了,卫衣怎么可能从那时候就注意到了。 他自然不知道,当初殷斯向卫衣提起过这件事情以后,他转头便吩咐了陆午去查,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他们就能查的清清楚楚。 禄公公见到那个人,正是已经投靠了庆山王,意欲报复他们的魏长恭。 禄公公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最后盯着他恨声道:“当初就该把你这狼崽子弄死了再说。” 卫衣躬着身看他,笑容可掬道:“可不是,养虎为患。” 他伸手掐住禄公公的脖子,冷声问道:“不与你废话了,陛下当初究竟许给庆山王什么?” 禄公公愣了愣,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喘着粗气,叫嚣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的西厂不是无所不知吗,何不自己去查?” “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哼。”禄公公才不相信他的话,卫衣这个人一向狡猾,满口谎话,必然是想要炸他的。 “禄公公,你不信吗,本座这就证明给你看。” 卫衣唇畔含笑,一掌击在了他的天灵盖上,肝脑俱裂,血从禄公公的头上流了下来,顺着眉心到矮塌榻的粗鼻梁分落,痛苦到扭曲的面容,这死亡来得有些突如其来。 他说:“许给了庆山王半壁江山,对吧,可惜,庆山王想要的可并不仅仅是半壁了。” 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敢杀他。 殿外透进来的明暗光影,交织在卫衣平淡的面孔上,晦暗不明,他垂眸看着禄公公指着他,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张着的嘴,是想要说什么:“你……” 卫衣轻笑了笑,敛了敛藏青色的衣袖,语气温和的说:“自你勾结庆山王的那一日,早就应该有了要死的觉悟。” 禄公公胖胖的躯体轰然倒下,他至死都在想,他怎么会知道呢,自己还是没有斗得过这只狼狗…… 卫衣脸上冷若冰霜,若是没有禄公公的蛊惑,陛下无论如何,也不敢与庆山王联手的。 而禄公公对他忽然似乎很宽容起来,说谁宽容他都信,唯独禄公公,都是宫里做事的,他难道还不了解这个人吗。 要么在顾忌什么,要么就是已经有了要他死的把握。 卫衣对他来说,虽有忌惮,但还不到可以那样的好颜色,所以,怕是后者。 而对于当时的陛下来说,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去交换呢,半壁江山,空口许诺,结果没想到双方同时反水。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上课了要上课了 b 分卷阅读17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r   ☆、奔波 在卫衣看来, 这主要还是有禄公公这个中间人的问题, 本来就没怎么谈拢,便急不可待的设局谋害了摄政王。 现下, 陛下只能被迫“兑现”他的承诺,不仅是半壁江山,而是整个王朝。 他不杀了禄公公, 难道还要容忍这个人到庆山王面前去献媚,他很乐意帮陛下一把, 处理掉这个人。 他第一次跟着师父见到禄公公的时候, 他还很年轻, 和福公公一左一右的,一胖一瘦,笑眯眯的,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很怕他们。 那时节,他只是才跟着师父到了殿前, 诚惶诚恐, 时至今日, 仿佛转眼间, 这人就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下。 卫衣抬头看向大殿里的佛像,手拈莲花,神情悲悯,他轻飘飘地念了一声:“罪过。”在佛门净地杀生,当然是大罪过的。 宁润已经跟着陛下离开了,殷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厉害, 可惜的是,此前左凌轩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殷斯也只带了数十人而已。 卫衣随手扯下一块幔帐,遮盖了禄公公的尸体。 再过半个时辰,山下的大军就该攻上来了,这里只有三千兵士,根本抵挡不了那几万大军。 陛下离开不久之后,便由士兵保护重要的文臣武将离开,可这离开也需要时间,还要拖上至少一天。 守山门的将军看见卫衣过来,瞥了他两眼,自己站在山上,看着山下黑压压的一片,说:“这么多人,看来庆山王图谋已久。” 可不是,只不过是光顾着对付摄政王,忘了这边还蛰伏着一位。 “卫督主眼下怎么看?” 卫衣叹了一口气,真是个难题,分外愁苦的揉着额头,他连兵书都没读过几本,怎么会这么兵对兵,将对将的单打独斗。 西边是不行了,他们只能往南退去,陛下已经由殷斯等人保护离开,他所会的,顶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卫衣摊开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本座自身难保,将军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连皇上都跑了,他们留在这里又有何益。 将军倚在树身,砸了砸嘴,皱着眉斜眼看他,问道:“卫督主不需要在陛下身边吗?” 卫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身边自然不缺本座一个的,将军难道不知,内阁几位大人,都已经随陛下走了。” “原来如此,唉,连百姓也顾不得了。”将军粗旷地叹了一声,皇帝自己都自顾不暇了,更何况命如蝼蚁的百姓。 繁缕她们一行人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凭马车向皇城外行驶去,载着惊惶的他们驶向未知的前路。 再不济,这里有桐妃娘娘呢,到底是有主心骨的,繁缕定了定心神,紧紧的抿着唇,低着头一切听从桐妃的安排。 “乖孩子,不要哭了。”桐妃娘娘倒是很少哄孩子的,在皇宫身边都是宫婢环绕,小殿下哭了,自然有宫人来哄。 清平说:“大概是饿了,奴婢随身还有些小零嘴,给殿下垫一垫。” 总也聊胜于无,桐妃点了点头,应允了:“也好。” 清平从荷包里掏出油纸包好的肉脯,撕了一小块喂给小殿下,小孩子得了吃的便心满意足,破涕为笑。 深秋的阳光还是很暖的,还有些绿意夹黄叶,山上尚有野花开放,田地早已被收过粮食,只一片光秃秃的田间地头,连秸秆木枝都被拢得一干二净。 马车颠得腰背酸疼,不过连细皮嫩肉的娘娘都没有叫苦,繁缕等人更是唯有忍着了。 马车上准备了干粮和水,不过干粮必然是不如寻常食物软和的,倒也能充饥,桐妃也能就着水,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繁缕有些担心留在宫里的白芷等人,除了青黛,其余的三个女孩子年纪都不大,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清平捧着腮,看着她说:“兴许她们呆在宫里的,比咱们这些出来的更安全呢。 你想,逆王再怎么凶横,也不可能连太医院的人都杀了吧。 更何况你们女医馆,可是地处偏僻,又都是大夫,肯定不会有事的。” “嗯,说的也是。”繁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抱了很大的希望,回去能看见完好无损的女医馆,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希望都安然无恙吧。”繁缕双手合十衷心的祈盼道。 林怀看见她,好一会才认出来,实在是好几年没有看见了。 繁缕也同从前不一样了,样貌没有了从前的稚气,偏偏两个人就是说不上话。 繁缕去马车上拿干粮,林怀看见她,想打招呼,又不知道说什么:“你……” 繁缕并不扭捏,回眸看他,落落大方道:“林大人。” 林怀看着她,又看了看在休息的桐妃娘娘和清平,对她低言道:“这时候就不要叫什么大人了,只不过,没想到你竟然跟着桐妃娘娘?” 他以为繁缕在桐妃手下做了宫女,繁 分卷阅读17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缕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恰巧在翠羽宫,又因为是医女,才会被带上的。” “原来如此。” 繁缕当初从青黛口中知道,林怀曾多方打听她的消息。虽然没有表露什么,心中还是尤为感激的,偏偏再次相遇,是这般境况下。 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下,才问道:“容我多问一句,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 “具体我也不清楚,统领大人说是要先到前面的镇子等候消息,倘若没有消息,也不能久留。”林怀没有保留,一股脑全都告诉了她。 “这样啊,多谢了。”繁缕很客气的道谢。 明媚娇憨的少女,与眼前温顺的女子,实在是相差已经太多,林怀从青黛口中知道,她和卫衣很好。 “你怎么能,愿意和他在一起呢?”林怀觉得她疯了。 繁缕抬头看了看,阳光穿过松林,斑驳明透,她说:“怎地不能,我,觉得他很好。” 林怀听着她的话,抿了抿唇,说:“这一次凶险异常,更何况,他的仇家不少,你怎么能知道,他就还能回来。” 繁缕一哽,眼角微热低下头去,她一直不敢想,林怀所说的她都知道,也正是她所日夜担忧的。 “不多说了,我得回娘娘身边了。”繁缕抱着怀里的竹篮子,手指握紧了竹篮边上,几张大饼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还有两只水囊。 林怀出声叫住她:“繁缕。” 繁缕站定,回头看他,说:“过去的事情,林大哥不必挂怀了,想必这次过后,倘若无事,林大哥你必然是要加官进爵的。” 林怀看着她,没说什么话,最后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你不明白。” 繁缕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当然不知道,对于男子来说,未能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子,这是不可忘记的遗憾,更何况,林怀还有了“弥补”的机会呢。 林怀觉得她傻,即便卫衣活下来了,那又如何,陛下已经可以开始摒弃他了,有朝一日,卫衣的下场必然不会很好。 他们那样的人,又会有什么好结果。 在他们眼中,不论如何,卫衣,必须死。 因为,陛下开始掌权,他们这些曾经耀武扬威权力过大的人,都是留不得的。 繁缕快步往桐妃那里走,脚下踩着厚厚的的松针层,一脚深一脚浅的,怀着满腔的郁郁。 卫衣待她这样好,可别人不知道,人人都以为他暴虐无道,繁缕垂下眼,她想哭。 她满心满怀的担忧,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林怀今天的话,触发了她不敢去想的地方。 如果有不好的消息,她还活得下去吗,督主让她为了自保舍弃他,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独个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人人都盼望他死去,唯有她希冀他活着。 真是孤独,督主也很孤独,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指尖有些粗糙,带着一点凉意。 阳光明媚,落于眉间,这秋风却带着寒意萧萧。 她的手掌上横着长长的口子,是之前栽了划在石头上,动一动都很疼,只是用药匆匆抹了一点,扯了手帕层层裹上。 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能活命就很不错了,繁缕摸着手掌上的伤,又握紧了掌心,疼得鲜明。 “繁缕,拿回来了?”清平站了起来,伸手扶了她一把。 繁缕将篮子放了下来,递给她说:“嗯,拿来了,快吃吧,过会还要赶路呢。” 他们一般夜里就睡在马车,禁军统领和林怀就守在外面,这之后的路上,因为早年间有不少废弃的驿站,就宿在里头。 夜里冷得很,就烧一堆火,而清平和繁缕拥着桐妃娘娘,小殿下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林怀和禁军统领抱着刀守在门口,马车也离得不远,他们路上遭遇过追兵,只不过多亏了二人机敏悍然,都给甩掉了。 繁缕看见过,桐妃暗地里是哭过的,毕竟这辈子也没有吃过这么多苦。 清平跟在桐妃身边,作为贴身丫鬟长大,也是生活滋润的,比得上寻常人家的娇女儿了。 繁缕觉得桐妃娘娘不但心智过人,也吃得了苦。 翌日一早,几人就醒来启程赶路,统领大人坐在马车外,突然惊声道:“是陛下,是陛下和小润子公公。” 繁缕听见陛下并不觉得如何,只听到小润子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督主的身影,瞬间有些欢欣起来。 她迫不及待的撩起一点帘子看出去,林怀就坐在马车门边,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说:“别看了,没有他。” 如林怀所言,陛下身边跟了四五个人,果然没有卫衣在,竟然是空欢喜一场,繁缕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马车很快停在了宁润等人面前,先是清平跳了下来,紧接着是繁缕,宁润看到繁缕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夫人也跟着呢,悄悄松了一口气,督主总不至于太担心了。 最后是桐妃先将小殿下递给清平,等繁缕扶着桐妃下车,桐妃忙不失迭的将 分卷阅读17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孩子抱了回去。 “陛下。”桐妃娘娘就要屈身行礼,却被人一把扶了起来,陛下道:“这个时候,就不用讲究这些虚礼了,皇儿没有惊到吧?” “没有,睡得安稳着呢。”说到怀里的孩子,桐妃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温柔似水起来。 陛下负手点点头,说道:“那就好。”说着,又去看躺在桐妃怀中幼儿,酣睡正浓,白嫩的小脸软软的。 繁缕心想,原来这就是陛下,身材清瘦,面色不是很好,眼下微有青黑之色,紧抿着唇,看上去神情阴郁。 繁缕跟在桐妃身后并不起眼,一身寻常人家婢女的打扮,瘦瘦小小的。 反而是宁润看见她,颔首示意了一下。 陛下着意看了一下他们身后,没再有别人了,桐妃一抬眼,就知道陛下在想什么了。 她犹豫了一下,屈身低眉言道:“陛下,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已经被人接走了。” 陛下明显一怔,未料到,下意识问:“谁接的?” 桐妃的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声若蚊吟的挤出四个字来:“卢国公府。” “他们胆敢。”左凌轩一下子铁青了脸,紧咬着牙关,杀气腾腾。 繁缕站在一旁,看见桐妃娘娘也低着头,连怀里的孩子都悄悄压住,不敢让发出声响。 什么是丢人,不是头上顶着一片绿,而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你的生身母亲居然跟造反的逆贼是一伙的。 左凌轩心下愠怒,垂眸看了看桐妃怀里的孩子,红着眼咬了咬牙,冷声下令道:“走!” 这个时候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唯一令人宽慰的是,陛下的马车比她们的好太多,宽敞又舒适,桐妃舒了一口气。 宁润只是有点担心,依着陛下的性子,这会儿早就大发脾气了,可不是这样爱隐忍不发的。 战战兢兢的等了整整一天,左凌轩除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一点怒气都没有散发出来。 入夜时分,左凌轩睡不着,忧愤交加,他儿时母后对他也是呵护备至,作为皇祖父的长孙,他也是备受荣宠。 太子是他的父亲,可不代表父亲死了,他也是下一个太子。 皇祖父不止他父亲一个儿子,甚至有比他父亲更出色,更适合的,当初的皇三子。 而今的摄政王,精明强干的皇四子庆山王,哪怕是柏贤王也是才华横溢的。 左凌轩有点落寞,他不知道自己算计了这么多,得到了什么,他不是不想发脾气,而是凄凉和悲哀。 母后开始变得不近人情,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唯权柄重。 谁有权势,就听谁的,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宝座,而他只是一块碍眼的石头。 左凌轩扶额,苦涩的笑了笑,他身为帝王却身不由己,如这案上鱼俎,任人宰割。 自从摄政王去世后,燕朝已经成了周边诸国眼中的一块肥肉,只要等待着,趁机一拥而上,谁都能分一块。 溧阳郡主算是最贵重的未嫁皇室宗亲,将其封后的圣旨作废,转而改成了册封和亲公主的圣旨,哪想转头,卢太后就接了卢玉采进宫。 攘外先安内,眼看着燕朝再次大乱,左凌轩上火得难受,但又没有人可以倾诉,比往前更难过了许多。 陛下心里憋着一口气,几日来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吩咐赶路,众人只能低头听从,累也不敢说出来。 宁润坐在车辕上,浑身灰扑扑的衣裳,这哪还是那个宫里精明干练的宁公公,分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厮。 桐妃带着小皇子坐在马车里,大气也不敢出,清平屈身在车门角落,而繁缕就同宁润做小厮和丫鬟状在车辕。 他坐在车辕上,悬空晃悠着两条腿,指着前面的路,和繁缕说:“再有两日,前面就有接应的人了,也能好好的补给了,大家都累坏了。” 繁缕从宁润的口中才知道,那日陛下在浮云山的常乐寺为太后祈福,当晚得知庆山王意图造反,并且率兵围剿常乐寺,九死一生。 “那他呢?”繁缕声音很轻的问。 宁润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繁缕说的是督主,低头道:“我也不知道,当日督主听了吩咐出去办事了,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不过督主他武艺高强,身边带了许多人,应该是安全的。” 繁缕不敢说什么其他的,她只牢牢的记住宁润最后几句话,他武艺高强,总归是安全的。 “然后呢,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宁润没了在宫里那股阴沉劲,说起话也正常了许多,答道:“然后……呃,现在说了也无妨,我们一直不知道,陛下身边竟然除了暗卫,居然还有乌衣骑的人。” “乌衣骑?”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繁缕想了想,才记起来有一次她在书房外,听见卫衣训斥陆午他们,说起了什么乌衣骑和楚玄衣之类的。 “呃,差不多意思就是,死士这样的身份,是他们突然出现,我们 分卷阅读17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才得以逃生。” 宁润没有说的是,只是当初陛下并不信任那位玄衣大人,以至于最后只有三个人护送他们出来,那位玄衣大人带人引开追兵,而他们在这里等。 宁润见到了许多熟悉的人死在眼前,他并不是悲天悯人的人,但那一刻,还是莫名悲伤起来。 宁润挠了挠头,说:“事发突然,督主也没有预料,只能匆匆调遣侍卫保护好陛下,自己留了下来。” “宁润,你不担心你家里人吗?” “担心,怎么不担心,但现下还是顾好眼前,”宁润手里牵着缰绳,甩着鞭子,他驾车稳得很。 他又问:“夫人当日吓坏了吧。” “嗯,其实也还好。”繁缕当然是胆战心惊的,但跟着桐妃娘娘,终究是安全的。 宁润笑了笑,带着一点狡黠说:“即使夫人没有出来也不打紧,师父在夫人身边安排了暗卫。” “啊,我不知道。”繁缕顾忌马车里的主子,只是压低了声音,惊讶道。 宁润看到她诧异的神情很满意,略带得意道:“自然不能让夫人知道,不然这个暗卫就太不合格了。” 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繁缕看着周边的荒凉大地,枯败的枯木秸秆,只偶尔看见一点零星绿色,荒凉一片,仿佛他们永远走不出去这片无尽的荒野了。 大家都不说话,小殿下在桐妃娘娘怀里睡得安稳,白净的小脸,安然入睡,唯有这婴儿能带给众人一丝希望了。 清平道:“娘娘委屈一下,只有这些干粮了。” 没有了宫里的佳肴珍馐,连热乎的饭菜都吃不上,甚至不能起火,怕有追兵来。 近些年来天灾人祸,许多难民都逃到外乡去了,庄稼地都已经荒芜。 清平和她说:“咱们出去捡一些柴。” “嗯,好。” 回来的时候,殷斯在与陛下说话,繁缕和清平两人抱着枯草干柴,低头从旁边快步走过去,只听见零碎的“庆山王”“南地”这些字眼。 她半夜起来,曾见过这位殷大人绞杀刺客,这些人,应当就是宁润曾说过的死士了吧。 但看着一点都不像,这位殷大人一路上对他们都颇为照顾,虽然路途辛苦,但他却时常是笑脸相迎,意态温和却不失礼数,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哩。 “若放在平常宫里头,殷大人这样的人才,定然惹得许多宫女芳心暗系呢。”清平偶尔闲聊这样说的,繁缕跟着点头应是。 可惜到了此时,谁还顾得上什么儿女情长,就是繁缕自己,起初两天倒是有些挂念不知去向的卫衣,但后来实在太过疲惫,什么都顾不上了,能活下来就好了。 倒是随行的宁润,见她有时候心不在焉的,偷偷过来跟她说了一句:“夫人放心,大人他定然是无事的。” 繁缕点头应了,继续看着前路,半眯着眼靠在马车外壁上。 半夜里,繁缕被人从梦里用力晃醒,她以为有追兵来了,蹭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就要站起来。 “什么?”繁缕靠在墙根下,迷迷糊糊的揉眼醒过来,一边问:“啊啊,怎么了,清平?” 抬眼一看竟然是清平,只见她一脸的焦急,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拽起她的手臂,说:“繁缕,你快来,小殿下好像是发热了。” 听到小皇子生病,立马抓起药箱,就跟清平冲进去看。 陛下一脸疲倦,眼下还有青肿之色,眼中带着担忧。 桐妃怀里抱着小殿下,繁缕自然不敢耽搁,发现小殿下是发了烧,触手滚烫,怪不得大家都一脸惊慌。 “清平,把这个掰开用水化了,喂给小殿下吧。”清平很快取来了水囊,这是仅有的绝对干净的水,都是留给小殿下的。 繁缕咬了咬牙,这个时候,唯有她一个人顶得上用了,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时刻紧盯着小殿下的状况。 清平昏昏欲睡,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休息了,可还要惦记着小主子,强撑着精神。 繁缕看她累的很,加上自己感觉还不错,便说:“没事,我在这守着,清平你去休息一下吧,一会咱俩再替换。” “嗯,好。”清平看了她一眼,繁缕是个医女,总归不会让小殿下出事的。 现在清平等人无比庆幸,幸好临走前抓了一个医女来,否则今晚就真的完了。 整整守了一夜,小殿下的烧终于退了下去,面色也不再潮红,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清平忧愁的叹了一口气,繁缕问道:“怎么了?” “没有多少干粮了。”竟然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繁缕这等人只好委屈一下肚子了。 繁缕心中叹气,对她道:“清平,我去洗洗帕子。” 清平哄着小殿下,随意应了声:“你去吧。” 水沟里有几条细细的小鱼偶尔游过,连塞牙缝都不够,浓密的草丛疯长后,到了秋天渐渐枯黄,繁缕小心地踩着石头下去,那些黄草一拽就松,她先 分卷阅读17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前可是吃过苦头的。 草丛的另一边,左凌轩正坐在石头上出神,桐妃手里用干净的帕子裹着一张饼,走了过来。 而后在陛下面前屈身蹲下,婉然劝言道:“陛下,请吃一些吧,哪怕是为了百姓。” 左凌轩笑了一笑,有些凄凉,哑声道:“寡人徒有帝王虚名,不能为国争疆夺土,现在连百姓都护之不得。” “陛下心怀天下,有此仁心,乃百姓之福。”桐妃举着饼子跪了下来,丝毫没有贵人的样子,她此刻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繁缕正在一旁的水沟里洗干净帕子,要往上爬回去,远远的看见这一幕。 她想,桐妃娘娘对陛下真的是,出自一片真心。 陛下接过饼子,叹道:“桐卿,乃寡人之幸也。” “臣妾只望陛下安好。”桐妃目含柔情的望向陛下,殷殷备至,左凌轩心中疏阔许多,总算不是什么都令人那么郁闷了。 繁缕知道,桐妃娘娘的今后,不出意外的话,步步日胜贵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也想赶紧啃大饼,但作为陛下,我要先忧国忧民,再啃饼饼QAQ。 来求个预收,开了新文《牵帝衣》,咳咳,兄妹向,捂脸。 有两个很久之前写的番外,只是关于《郎君千岁》里面配角的,分别是萧均宁,溧阳郡主,呃,没地方放了,最后发这个文里吧。 ☆、行宫 终于到了一个小镇子, 接应他们的人等候在当地的府衙, 这里不属于庆山王的地界,也尚且还没有被这政变波及。 殷大人说:“就在这里等待随后的人马。” 陛下等人没有久留此处, 只是把她们几个女子安置此处,急匆匆的就出去了,繁缕等人终于能简单的梳洗一番, 一身简单但干净的新衣服,饭菜很寻常, 不过总是比干粮要好吃的。 繁缕走上二楼来, 正好清平从桐妃房间里出来, 顺手带上了房门,她径直询问道:“清平,伙计送了吃的来,娘娘可还要吃些什么?” 清平看了一眼房间,转过头对她低声说:“先热着吧, 娘娘带小殿下睡觉了, 等醒来再吃吧。” 繁缕点了点头, 又问道:“好, 那要不要让他们做一盅鸡蛋汤?” 清平闻言,笑着问她:“这里是有鸡蛋的吗?” “嗯,厨房后面养了下蛋的母鸡,鸡蛋很新鲜,整整一筐呢。” “我看,不如给小殿下熬一碗鸡蛋羹, 放一些香油,倒是好入口些。”清平拉着她一起下来,这府衙里已经有了人守着,没什么需要担忧的了。 “嗯,那我去吩咐一声。”繁缕点点头,到了厨房吩咐下去,又让人将之前的饭菜放在锅里热着。 她们以前总是很羡慕清平这些跟在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能见到,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甚至是一些低阶的宫嫔见到她们,还要恭恭敬敬的。 清平是桐妃娘娘的家生子,从出生就是奴才,跟在桐妃身边长大,也是锦衣玉食,不比寻常人家的小姐差什么。 可这一路,她也见到了清平是如何伺候桐妃娘娘母子的,周到细致,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保护好主子,简直是以命相侍,事事皆以主子为先。 若是她自己,怕是做不到。 林怀被派出去探听消息,他们现在都是乔装打扮,陛下是老爷,桐妃娘娘是夫人,他们回乡去,她和清平自然是丫鬟,而林怀等人是侍卫。 桐妃娘娘安眠了一个半个时辰,繁缕和清平伺候着沐浴更衣,就这样又折腾了一个时辰,才下楼吃饭。 自从上路以来,照顾孩子的事情都是桐妃娘娘亲力亲为,喂小皇子吃了大半碗的蛋羹,摸了摸小肚子鼓鼓的才停下来。 桐妃才吃了没两口,就听外面有人说:“陛下回来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繁缕咽下口中的茶水,跟着走了出去,到院子外的垂花门去迎接。 来了很多人,乌鸦鸦的看不清楚,繁缕扫视了一遍,只看见一个青袍素衣的人,两肩微沉,侧颊清瘦,低眉敛目,束手站在陛下身边,卫衣,那个人是卫衣。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繁缕一眼就知道,那一定是他,瞬间热泪盈眶。 和他们一样,一样的奔波疲惫,他终于来了,平安的来了。 “陛下万岁。”繁缕跟着桐妃娘娘跪拜在地,趁起身之际,才得以看他一眼,紧紧抿着唇角扬起的笑意。 他眉眼依旧沉着,乌眸扫过众人,看到她的时候,眉尖微不可见的轻挑了一下,繁缕心跳停止了下似的,略弯了弯唇,冲他回了一个浅笑。 在此之后,两人就没什么交集了,他们都是要以主子为先的,左凌轩拉了桐妃的手,清平将小皇子抱了过来。 左凌轩异常温柔的说:“辛苦你了,这一路上,多亏了你照顾皇儿。 分卷阅读17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 “看陛下说的,那有什么辛不辛苦的,能为陛下尽力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左凌轩听了很满意,对桐妃更是喜爱非常。 卫衣跟着陛下离开了,清平倒是很欣喜,终于能安稳下来了,小皇子也不必跟着她们遭罪了。 “桐妃安心,寡人必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桐妃又与陛下温言一二,陛下身后的大批臣子好不容易跟了上来,自然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干站着,所以,繁缕只与卫衣对视那一下,就随桐妃娘娘回后院去了。 繁缕怀着满心的愉悦,做什么心情都很好,但是还不能让人看出来。 她有一种莫名的得意骄傲,或者是赢了谁一样的心情,就好像自己战胜了什么。 她一边打水,一边想,是的,他们没有如愿以偿,因为督主好端端的来了。 很晚他都没有回来,繁缕依旧坐在桌子边等着。 终于过了一个时辰后,有轻微的开门声,卫衣轻轻关上门,轻声缓步的走进来,大概是不想打扰到她。 繁缕听到动静立刻站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逃亡的路上时常会这样。 卫衣看到她在等,他很惊愕,走近了握了握她的手,细软的手指有些发凉,就说:“怎么还没睡?” 一小汪灯油照亮了一小片屋子,但还是很黯淡,繁缕一身蓝布衣裙,半旧不新的,整个人也瘦了不少。 “大人。”繁缕没答话,只唤了一声,一步扑了上去,搂上了他的脖颈,脸贴在他的颈侧,淡淡皂荚的味道,腰身清瘦了许多。 真好,他们都还在。 长发垂至在腰间,卫衣的手拢在她的发上,柔软清香,耳鬓厮磨,他问:“繁缕,你害怕了吗?” 他都问过宁润了,没想到繁缕也被带出宫来了,其实在宫里,反而会安全一些,他派的人会保护好她的,这一路颠簸辛苦还有心惊胆战,她怎么受得了。 “不怕,以后就好了。” 繁缕疲倦的摇摇头,她太累了,许多日子都没睡好,一路上战战兢兢的,生怕有追兵来,梦里都是生死之事,有活着的希望,谁能不怕死。 她曾无数次纠结过,卫衣他不是个好人,甚至断了她的生路,可她现在,只想着他一定要好好的活。 “万幸呀,万幸。” “是呀,万幸。”卫衣语气淡淡的说,笑着应和她的话。 “路上都是怎么过来的?” “一路可还辛苦?”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出来,对视了一瞬,繁缕便闷闷地笑了,她眸子清亮,笑着说:“大人先说,我来给你篦发。” “好,”卫衣坐下来,任由她散开头发,他目光落在那一抹烛火上,慢慢的说:“路上自然是要辛苦的,杀了很多人,日夜不停歇的赶路,” 繁缕微微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必然的,一路上的追杀并不少,只是陛下身边的暗卫和林怀等人武功高强,才能将他们安全无虞的送到这里。 卫衣略略一说,很多事情他不能跟繁缕说,他说完了,停住了口,就由繁缕来说。 繁缕慢慢的说着一些路上的见闻,其实也没什么新奇的。 “不论陛下还是娘娘,一路上可是吃了一段苦头,干粮充饥,喝的水也是河水烧开的,锦衣玉食什么都没有。路上她们生了病,我下针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不过为了安稳人心,我装作很镇定的的样子。” 卫衣耐心的听着她说完,才问她:“那东西你可带在身边?” “东西我一直都带着,大人放心。” “那就好,你做得很好。”卫衣所做的自然是最坏的打算,他意味不明的,看着她淡笑了笑,繁缕突然抱了抱他,说:“大人你别怕,我只是,喜欢你呀。” 卫衣轻拍她的后背,其实他还是很高兴的,他真的很高兴的。 繁缕笑盈盈地趴在他的肩头,侧眸问他:“大人,今天累坏了吧,看见我在这里是不是很惊喜。” “是呀,很惊喜,今天倒是不累,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他日夜兼程才追赶上,得知陛下等人从另一条路来,便自己带人来接,心里也惦记着繁缕。 她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精神还好,虽是一身粗布衣衫,成了个灰头土脸的小丫鬟,站在人群后面,他却一眼就看出她来了。 “我真怕到了这里,还见不到督主,那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繁缕垂下眼来,她还没想过,如果真的见不到督主该怎么办。 “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繁缕问他。 卫衣答:“若江行宫。” 若江还要往南边走一些,繁缕抿了抿耳边的落发,她便是南方人,如今听了若江这地名,竟然有几分模糊了。 若江,离她的故乡有多远呢,繁缕想了半晌,想不起来了,细细一掐算,她入宫已经有八年多了。 在这里停歇了又一日,重新启程前往若江行宫,怎么说,那也是为皇帝建造的,比这府衙定然是好 分卷阅读17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的。 从小镇过后的这一路就舒服了许多,只是不能时常见到卫衣他们了,偶尔宁润过来传个话,也是急匆匆的。 行宫自然比不上长安城的皇宫,但也算得上是舒适得宜了,山清水秀,风景雅致。 这地方建造出来,本就是为了给帝王享乐用的,什么都是齐全的,华服美饰,宫婢环绕又重新回来了。 他们住的院子里有一棵刺槐树,抬头就能看到青山,她叹了口气,此时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本就是弃城而逃,现下蜷居于这行宫里。 繁缕现在就跟在桐妃身边,小皇子身体经了一路颠簸,起初有些瘦弱,不过到了这里,慢慢的也就养了回来,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现如今一路行军,桐妃的宫室除却一些扫洒的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只有清平和繁缕,主要都是清平在侍奉,繁缕站在隔壁的院子里,让人晾晒药材。 这里的宫人比不得长安城的规矩森严,突然陛下驾临,甭管是不是落荒而逃来的,那也是龙椅上的天子,诚惶诚恐,倒是闹出了不少笑话,而医女也是没有的,太医只有从京城带来的那几个。 陛下不允许人提起浮云山的事情,那是很不光彩的,堂堂九五之尊,被人赶出了皇城,连母族都背叛了他。 连续砍了几个大臣的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陛下自己都不想提起此事,他们说再多也只是平白找死罢了。 可是这些人一不提了,左凌轩又不乐意了,觉得他们不为国事忧心,对他也并非忠心,一来二去,搞得跟随他的大臣叫苦不迭。 如今本就是一团乱麻,他们也担心自己在皇城的家眷,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朝政不安,陛下也是暴躁易怒。 繁缕和清平听从桐妃的吩咐,来为陛下送汤,看见地上的血迹未干,有人提了水来冲刷,繁缕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 卫衣夜里回来得很晚,两人也不常在一起吃饭,繁缕便时常等着他。 卫衣一进门,繁缕便凑了上来,笑吟吟地说:“我给你做了一身衣裳,来试试吧。” 卫衣接了过来,说:“宫人多得是,何必你来动手。”他们在宫里,穿的衣裳都是由司衣局的女工做好的。 衣衫轻软,布料柔滑,繁缕身为女子,天生的就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 繁缕一边帮他换上新的衣袍,一边翘了翘嘴角,说:“如今才到行宫,宫人又少,等做大人的衣裳也要初冬了,再说了,这衣服总要亲近的人做,才贴身舒服,大人看你都瘦了。 而且我现在的手艺可比之前好多了,裁剪一件衣裳根本不算什么,你看,绣这个青松长柏的花纹好不好,用松绿色的丝线做柏枝。” 卫衣久久没有发声,抿着唇看着她,目光专注,繁缕有些不好意思,停下自己的喋喋不休,摸着脸道:“大人,怎么了,干嘛一直看着我?”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赶路,自然不如在宫里养的白净面皮,就连桐妃娘娘都没逃过,皮肤不如往昔的细腻如玉,如今正日日燕窝银耳的想要补回来。 “繁缕,怎来了这行宫,你就变得这么唠叨了?”卫衣笑了笑,眼下略带疲惫又温柔的说。 “是吗?”繁缕摸了摸脸颊,又坦然的摇了摇头,说:“我没觉得,不过,大人要是觉得太烦,我就不说了。” “没有,多说一些吧,这样很好,我想听你和我说话。”他们都太过沉默,他太喜欢听这声音响起的时候,满室都是昏淡的烛光火色。 繁缕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看着卫衣笑了笑,就听见卫衣开口问她:“哎,你怕不怕?” “怕,很怕。” 他向上抬起手,反手抚在繁缕的脸上,问她:“那繁缕,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我想要养条狗,然后开一家医馆,收个小徒弟,能够绣绣花,种种药草,安稳度日就可以了。” 繁缕从后面抱住他,温声慢慢的说:“不过,即使这些都没有,只要和督主在一起就好,等老了的时候,我们一起死。 我想陪督主走到最后,也不想独自一人活在世间,这样也许,我们下辈子还在一起。” 卫衣揉了揉她的脸,说:“好。” “对了督主,您吃过东西了吗,这里还有一碟白米糕,只能暂时这样了,不过,蘸了白糖的话,味道还是很好的。”这里不算繁华,只是个行路住宿的一座宫殿,饭食平常,比不得皇城。 卫衣倒是很喜欢吃甜食,点了点头,让她端过来,一小碗里盛着洁白的雪糖,筷子挟着切成方块的米糕,蘸了雪糖,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等繁缕梳洗回来,卫衣已经躺在塌上睡着了,他太累了,只有躺在这里,才能很安然的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很多,考试很多,唉…… 还不太好,瑕疵回去再改一改,吃饭去先 ☆、若梦 繁缕放轻了手 分卷阅读18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脚, 小心的挪开他的腿, 打开被压着的被子,给他轻手轻脚地盖上。 靠近了才发现, 他的发间生了白发,这个人,今年也已经是而立之年了。 繁缕温切的贴了贴他的面庞, 依旧是温暖又踏实的,她屏息靠近他, 从前只觉得羞愧, 畏惧。 现在, 她这样安然,他已经比世间任何人都要好了,这样狠心的人,却待她如此的好,想到这里, 繁缕心中便一片柔软如水。 卫衣一清早就离开了, 被子里只有一点余温, 还有清苦的皂荚味道, 繁缕偎在被子里缩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慢吞吞的爬了起来。 行宫自然比不得长安城的皇宫,宫人也比不得皇宫里的多,太医只跟了一半来,诸多大臣水土不服, 一夕之间全都倒了下来。 这里的梅雨季很长,很大一部分人并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繁缕拿了宽大的罩衫,是用来抵御寒气。 繁缕看见了林怀,林怀自然也看见了她,他才欲言,卫衣从后面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顺着繁缕的目光看见了林怀。 他笑着问道:“林大人也在这里?” 林怀看见他与繁缕站在一起,握在一起的手,一时如鲠在喉,嗓音微哑道:“是,陛下今天要出去骑马。” 林怀看着卫衣,这里可没有西厂,卫衣如今也只是陛下身边一个听使唤的太监罢了,算什么呢。 卫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拉着繁缕的手说:“繁缕,走了。” “嗯,好。”繁缕歉然的看了一眼林怀,跟着督主离开。 林怀眼中那一双并排而行背影,垂下的双手攥成了拳,他勉强冷静下来,看着两个人携手离开,繁缕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她难道真的喜欢这个人么? 明明这个人,连一个男人都算不上,再怎么伪装,再怎么傲慢,还是个太监。 走到没人的地方,卫衣忽然站住了脚,垂眸凝视着她,开口问道:“你认识那个人吗?” 繁缕看他的样子不是很好,心想,她所担忧的终于还是来了,点头答道:“嗯,认识。” “怪不得呀。”卫衣轻笑着说出这句话,带着冷意。 繁缕抬头看着他,说:“什么?” 卫衣从来不是大度的人,这种事情上更是不能容忍,他曾经命人查过繁缕,偏偏没有查出这件事。 “怪不得,从初见这个人就对本座有敌意,你说,是不是本座拆散了你们?”卫衣直白的问出这一句,他的神情异常的平静。 “没有。” “真的没有?” “的确没有。”繁缕回答这一句倒是问心无愧,她与林怀的关系认真说起来,只不过是相识的地步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走吧。” 繁缕微惊,竟然如此就轻轻放过去了,督主这可不太寻常。 然而无论她怎么想,卫衣也的确没有再向她问起此事过。 后来林怀看见他,对他说:“你这样的人,配不上的。” 卫衣这次再看见林怀态度明朗起来,他笑了出来,说:“不论配不配,难道不是事实来证明吗?” “难道她不知你是坏人吗?” “你错了,本座并非坏人,只是小人罢了,你们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呵,奸人多狡猾。” 两人丝毫没有一句提及昨日的事情,每句话处处都是在影射,卫衣擅长含沙射影,林怀也是言辞如刀。 两人一言不发突然就交起手来,林怀头一次见到卫衣显露武功,没料到他的武功如此之好,步步紧逼。 卫衣心情很好,风轻云淡的收了手,语气平和道:“林大人的脾气可要收敛一二了,否则,怕是这官也做不到头。” 林怀嗤笑一声,道:“不劳卫督主担心。” 卫衣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又无意味的勾唇一笑,这个人,呵,大步向前走去。 而后的日子里,庆山王谋逆造反,围攻长安,卫衣离开皇宫之前就有所感觉,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对于他来说谁当皇帝没什么差别, 这皇帝生儿子,哪怕为人平庸也好过个个出色,一个能言善战的摄政王,又来了个狡诈自负的庆山王,谁也不甘平庸,可这皇位只此一个。 左凌轩生了头痛之症,总是隐隐作痛,他不曾说出口的是,他夜夜梦见皇祖父痛斥他,而父亲和四皇叔目光冷冷的审视着他。 君主的烦恼就是臣子的烦恼,殷斯尽职尽责,这种事情也是竭尽心力,想方设法从民间寻来法子,说:“这时南地新贡的香烛,说是有奇效,能够令人一切烦恼消除。” 左凌轩目光阴鸷,因为头疼和噩梦的原因,他的脾气暴躁,听见殷斯的话,不屑一顾道:“又不是鬼神,哼,用什么香烛。” 但真的是疼怕了,左凌轩夜里睡觉就让人点着了香烛,这一夜,睡得异常安慰,甚至是做了久违的美梦。 卫衣觉得很神奇,殷斯也拿来给他,道 分卷阅读18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这是南地一家名为南柯楼产的香烛,据说其芬芳香甜,能令人心想事成,多为闺阁之中,亦有雅士墨客喜爱,名为梦甜来客。” “心想事成?” “听人说是这样的,安神的效果还是有的,不过据说还是要看人的,卫督主你们这样的人,不知会梦见什么。” 梦甜来客,卫衣拈着那冉冉绿烛看,精致小巧,他拿着火折子点燃了一支,明亮的烛火,烛身通透如玉,轻轻摇曳着,映得水波轻漾。 他的眼中似有血色浸染,过往的岁月在眼前一一出现,漫天的大雪,他也曾被人拖到刑罚院打得半死,一步一瘸的独自一人走出去。 繁缕一袭嫁衣娇艳妩媚,鸳鸯戏水的织金盖头被一只手拿着秤杆,徐徐挑起,那是他与繁缕的大婚之夜。 她甚美,是的,大婚之夜,卫衣也曾暗暗惊叹于她的美丽。 但那时的他,也仅仅是惊讶一个女子为新娘时的美艳,他恼火于被人算计,但更加羞怒的是,她的美近在眼前,与他而言却又遥不可及,无法占据的美好。 禄公公倘若只是想要惹他愤怒,那么他的确是成功了,他背后的确是被气得发抖,他又那样的,喜欢这个少女。 迷蒙间似见自己夙愿得偿,掌印太监,权倾朝野,富贵无边,这是他很多年前就许下的愿望。 “繁缕。”他听见自己发出若有若无的吟叹出声。 繁缕站在面前看他,微笑着一步一步走向他,在她的身后是辉煌的权势之路。 秋风细雨,百花杀败,菊黄满地萧瑟瑟,秋后算账说的就是这个。 奸佞宦官,卫衣首当其冲,头一个被拽了出来,这一次他失去了辩解的底气。 三司会审,这真是天下头一件,一个太监居然动用了三司会审,被定了大罪,光是贪污受贿这一条,足够他千刀万剐了。 卫衣这时候反而骨头硬极了,一条不错的一一应下,丝毫没有狡辩,还微笑着说:“这么大的阵势,罪臣荣幸之至。” 今日对于繁缕来说,是人生的再一次重生。 她今年二十有六,她十三岁进宫,在这座皇城内整整生活了十三年,十三年似乎不长,但也不短,足够改变一个人。 今天卫衣竟然没有来,奇怪的很。繁缕在这个绿萝围墙的小院子住了三年,每一处她都熟悉的闭着眼都不会走错,今天寂静的可怕。 “今日,逆贼卫衣斩首。” 繁缕浑浑噩噩的往前走,连小平子叫她都没有听见,只能凭着模糊的感觉,走到了那条花墙路上。 这条路,左边一直走是出宫的路,右边,是卫衣处斩的刑场。 宁润站在那里,好像专门等她一般,脸上笑意盈盈,可他眼中的木然后,掩藏着的是一些悲凉。 他说:“夫人,您可想好了,走左边您就是富贵闲人,走右边,您只是湮没深宫的医女繁缕。” 宁润说的这些她都清楚,她知道,卫衣替她都把后路安排好了,甚至是后半生都可以富足,可是他自己呢。 “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想不清楚,人这一辈子,总要自己选一次路。” 宁润垂下眼,不再说话。 “师父,您怎么突然回来了?”文竹站起身来,看见她有些惊讶,平日里这个时辰师父都是在值房轮值的。 “文竹,你听师父说,”文竹安静下来,她一向极为听话。 繁缕张了张嘴,最后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师父要离开了,你好好的。” 文竹眨了眨眼,随即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说:“恭喜师父能够离开。” “不用恭喜,不用恭喜。”繁缕也笑着,而后摇头离开,文竹听不明白。 宁润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夫人,出宫吧!” 他一遍遍的说:“师父他,想让你活着,出宫吧,曹大人听了师父的托付。” “多谢了,宁润,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夫人,您说。” “我想再见他一面。” 繁缕提着一只食盒,由宁润带到了法场,午时三刻问斩,现在还有两刻。 “恳请大人开恩,允奴婢繁缕见卫衣一面。” 监斩的人正是昔日的林怀,今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新任禁军统领。 “繁缕,你该出宫的。”林怀微微一怔,心绪涌动,说不出的感觉。 繁缕跪地不起,恳请道:“卫衣对繁缕有救命之恩,繁缕只求能够送他一程,求大人成全。” “去吧!” 这是可以的,林怀也没法阻拦,只好应允,繁缕低低拜谢:“多谢大人。” “繁缕,你怎么来了?”卫衣只见那一抹熟悉的绿色,神情微怔,却见穿着罗裙的女子缓缓而来,手中提着红漆雕花食盒。 “我来送送你。” “卫衣,我不知道很多,也懂得不多,甚至不知道,我喜欢你,是不是对的。”繁缕嗓音从平静趋于哽咽,脸 分卷阅读18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上湿漉漉的。 卫衣跪在那里,轻声唤她:“繁缕。” “我不觉得你有什么不该死的,旱涝贪污,宫闱陷害,屠杀忠良,多少无辜之人因你而死。 她提出一壶酒倒满杯子,说:“你有今日,并非冤枉,我与你的缘分至此,怨不得谁,所以,我会陪着你一起去赎罪。” “你说你让我出宫去,可你以为,我还嫁的出去吗?这杯酒,我先饮。”繁缕仰头饮下杯中酒水。 “繁缕别咽,吐出来,吐出来……” 繁缕没有听,笑了一下,咽了下去,再张开嘴就开始不断呕出血来,苦笑了一下,道:“下辈子吧,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的嫁你。” “你护我安稳,我能给你的,却唯有赴这一死以报之。” “我在这皇宫里,累极了,这下,终于能离开了。” 卫衣手足无措的挣扎着爬过去,颤抖着抱起她,一遍遍的说:“繁缕,繁缕,繁缕,你别死,别死……” 他的嗓子尖利的破了音,那是真正的太监的嗓音,仓惶失措,仿佛冒出血来一样。 林怀腾地站了起来,他怔然看着法场中央,绿衣罗裙的女子,欲哭无泪。 他站在那里一步也迈不开,他就这么看着,又缓缓地笑了,无奈又苦涩,终成遗憾了。 宁润看着偏过头落了泪,他跟了督主许多年,林怀看着他们,涩声道:“繁……缕。” 他转过头看向宁润,说:“这就是你们想要看见的?” “是,林大人,你们一贯的看不起我们太监,没想到吧,我们也是人的。”宁润微微一笑,看向繁缕和卫衣两人。 林怀想起那年初见她的模样,喃喃自语道:“繁缕,你为何宁愿陪他去死,也不愿意随我出宫去呢。” “人的感情,总是说不清的。” “白姑娘若是选了另一条路,等着她的就不是死,而是林大人的聘礼了吧。”宁润的声音淡淡的,里面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林怀手指扣紧了树身,是,他一直在等她,他等着她出宫的那一天,然后十里红妆的娶她。 可最后,她宁愿陪着一个作恶多端的太监去死,也不愿好好的活。 “卫衣,这黄泉路有我,我陪你便不孤单了。”她犹记得入宫的那一天,湛蓝的天碧空如洗,她穿着簇新的青衣宫装,站在那面暗红色的深深宫墙前与众人听训。 那一天,她成了繁缕,那一天,注定了她的命,那一天,注定了她与他的缘分。 “这般,已经再好不过了。” 繁缕半阖着眼眸,眼角似有泪滑落,仰望天空,惨白的唇角微微扬起,在笑什么呢,没有什么可笑的。 卫衣看着她搂在怀里,慢慢抹去她嘴角的血迹,仰天嚎啕大哭: “繁缕,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对待我,别这样离开我,别这样残忍,别这样…… 卫衣的脸埋进她的肩窝处,哭得厉害,像个孩子,他有许多话还未对她说过,千回百转,不曾吐露。 “我想娶你,一直都很想,从遇到你就想十里红妆的娶你,让你一生喜乐平安,一直陪我到白发苍苍。” “可我,可我只是个太监啊!” 嚎哭之声悲怆入骨,他们的相遇太迟,从开始就注定了惨淡的收场,他不该去招惹她,不该贪图这权势而昏了头。 他后悔了,不该留她在这里,老天觉得他配不上这样好的人,现在终于在惩罚他了。 我知道我会有报应,我以为我准备好了接受所有的惩罚,但为什么却是让你死在我的面前。 他决定进宫的时候,就注定了,他无法光明正大的娶她为妻,哪怕他权倾朝野,也早就不可能了。 所有人都记得,就连当庭被皇帝赐死都笑着叩首谢恩的西厂督主罪人卫衣,那一日却哭的极为惨烈。 春雨淋淋,海棠摇曳,他抱着怀中穿着绿罗衣的女子,哭声凄厉,共赴黄泉。 繁缕掀帘进来,问道:“督主,您怎么了?” 他缓缓坐起来,穿着白色的中衣,撩起头发微微急促地喘息着,桌上碧色的香烛已灭,烛台上只余累累烛泪。 他脸色苍白,心绪怅然,喃喃自语道:“这是,梦么?”这都是一直让他担心的事。 庄子有云: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如何?如梦之梦。 梦甜来客,不过是将人所惧怕的,或者所期望的化为梦境,如同南柯一梦,黄粱未熟, 他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但心底从来都是担忧的,将他所有的惶恐,畏惧,不安汇聚到一起,就成了那个噩梦。 ☆、反杀 “繁缕。” 他的眼睛很亮, 亮的有些骇人, 繁缕站在那里疑惑的看着他,听他出声唤她, 抬脚走了过来。 “督主怎么突然那么大声的叫我的名字?”繁缕本是正在外间做做针线活,忽然听到督主急促又凄厉的 分卷阅读18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呼唤,吓得她立即跑了进来。 却见他正呆呆的坐在那里, 上前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明明在这么暖和的屋子里, 却冰凉凉的, 她眨了眨眼说:“大人是不是被梦魇到了?” 女子覆在额头上的手掌柔软而温暖, 卫衣回过神来,冲她点了点头,低声说:“是,是噩梦,很吓人的噩梦。”幸好不是现实, 只是他的恐惧, 只是他的幻想。 “把帘子拉开吧, 这屋里太暗了, 我都看不清你。”卫衣连手心里都沁出了汗,他看向繁缕,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一缕发丝在鬓边略微垂落,正笑看着他,朦胧又美丽,不由得轻吁出一口气。 “做了什么噩梦, 竟然把督主吓成这样?”繁缕笑吟吟地问他,一边去拉开了房间里的幔帐,整个房间顿时亮堂了。 卫衣的眼睛陡然被阳光刺到,竟然流出眼泪来,仰着头对她说:“没什么,不说也罢,你过来,我看看你。” 繁缕不明所以,手指抻了抻衣摆,问他:“这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活着的人自然好看。 虽然那样说着,繁缕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拿了帕子细细的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说:“这满头的冷汗,别着了凉。” 卫衣拉了她的手臂,往床上一靠,低声说:“过来,陪我躺一会。” 繁缕不由失笑,说:“大人这是怎么了,还真的被吓到了不成?” “嗯,吓到了。” 繁缕心里纳闷,这得是什么样恐怖的噩梦,能把督主吓成这个样子,反正繁缕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但是,说起亏心事,督主这么多年应当也没少干过,这般想来,倒也正常了。 繁缕没说什么,反正此时闲着也是闲着,脚下脱了鞋子上床,被子里暖暖的,两个人头靠头的依偎着,两种不同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繁缕,你说话吧。” “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算了,我来说吧。” 卫衣搂着她,摩挲着她的耳畔,声音微沉地说:“我有个想法,但是现在还不完善。” “什么想法?”繁缕的目光炯炯有神,带着一点笑意,握着他手的紧了紧。 “你这脑袋里都想什么呢。”卫衣失笑,一看就知道她是误解了,捏了捏她的脸。 繁缕移开目光,讪讪地捋了捋额发,连声说:“没什么,没什么。” “误会也没关系。”卫衣翻身过来,手拢在她的耳后,柔滑的长发夹杂在指缝间,微光白腻。 “我记得,民间的女子都叫相公,我觉得也蛮好听。”繁缕侧了侧身子看他,枕着手臂,被他拥在怀里,微凉的脊背渐生暖意。 她久居皇宫,这么多年,对于外界都已经陌生的不行了。 卫衣心生浮动,凑近了她说:“叫一声来听听。” “相,咳。”繁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了抬眼,柔声说:“相公。” “好听。”卫衣侧撑着头,衣衫半散,淡淡的笑说,又说:“你家大人只能也就这样了。” “这样也挺好的。” 卫衣的手顺着衣襟滑进去,在她的腰上轻轻划过,繁缕耳根发热,烫的很。 她嫁与卫衣多年,倒是没什么可遮掩的,但到底白日里是害羞,加上她又天生的怕痒,很怕卫衣的捉弄。 “大人再闹,我可是要恼的。”繁缕娇嗔地说,随即滚到了里面。 卫衣伸手捉住她的脚踝,他知道繁缕怕痒,手在皮肤上轻轻一拂,便是要发笑的。 “这天底下,你最不能恼的,就是本座了。”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繁缕怕他捉弄,连声应承。 卫衣故作遗憾的摇着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说:“这是什么,恩爱有余,亲热不足。” 繁缕可不信他这个,她难道还不了解他吗,生来就不是轻易自卑的人呀。 她拧了拧督主的耳朵,嗔了一句:“促狭。” 两人倒是闹了好一会,卫衣心底那一点阴郁消散了大半去,担忧也压了下来。 按照他往前的想法,自然是人上人最好,他知道自己的贪婪,但他喜欢这贪婪。 然而,这贪婪同时也会将他送上死路,他知道的,所以他梦见了。 繁缕本来没什么困意的,可是说了许多话,最后昏昏欲睡的,口中的话变成了低声的呢喃,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暮色,鸦倦还巢。 卫衣半披散着头发背对着她,满屋的昏黄之色,繁缕披上衣裳,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身,说:“大人在看什么?” “这香烛,看来是有些古怪。” 繁缕拿起桌子上熄灭的香烛闻了闻,颜色竟然是绿色的,像是碧玉做成的,转过头对他说:“这香烛的味道倒是很好闻,想必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卫衣掀了被子,穿上鞋子过来,说:“嗯,是挺好闻的,贡香嘛。”说着,便接过繁缕手 分卷阅读18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中的香烛,盯着这东西似乎要看出个什么来。 繁缕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对,松开手坐了下来说:“大人,这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看着不太寻常?” 的确是不同寻常。 后来,卫衣也这样去问的殷斯,殷斯很不着意地回答说:“这个,我怎么知道,这是我们大人给的。” “哼,真是有意思,现下这等门道都用上了。”卫衣当着他的面,这么着说了一句。 殷斯略微挑眉,偏过头来,瞧着他嗤笑一声道:“怎么,卫督主还看不得这些歪门邪道?” 宫里这么多年,什么肮脏龌龊的手段没见过,不过是一段香烛,又不会害命,算得了什么。 谁看不得,他也不会看不得。 卫衣缓缓一笑,说:“自然不是,殷大人不要误会。” 卫衣手里握着这一段香烛,敛在袖子里,他记得,陛下最近用的熏香似乎也被换掉了,那么想必效应就不一样了。 殷斯不提,他也就当做不知道。 女人不得参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陛下从不与桐妃娘娘说这些事情,即使偶尔吐露一两句,桐妃娘娘也是极为聪明的敷衍过去。 繁缕伺候的时候,听见过桐妃问起长安城里皇后和太后的境况,语气里含着担忧。 而陛下则谈之变色,拂袖怒言道,不要与他提卢氏之人。 桐妃吓坏了,连忙婉言应下,自此再不敢提及太后与皇后娘娘一字。 繁缕只道陛下与太后娘娘亲母子,哪里还会有隔夜仇的呢,显然,桐妃对于这件事也很疑惑,她想不明白,谁也不明白。 繁缕回去同卫衣说了此事,谁知卫衣了然一笑,但就是什么都不说,繁缕知道,卫衣一定是晓得内情的,甚至,他都有可能是某些事情的始作俑者。 卫衣听了繁缕对他的臆测后,一点生气都没有,他也说不好,有些事情是否会有自己曾经的手笔。 譬如,往日朱雀街赌坊有人被打断了一条腿,看似与他无关,但一路细查下去,那人的家族的营生正是被他利用打压过,才导致此人失意而靠赌博寻求刺激。 所以,还真不能妄下断论。 他还是比较勇于承认自己的某些行径的,以前有人告诉过他,不择手段也是有一种智慧在其中的。 这大概是,作为奴才的智慧和卑微的自尊。 不出半月,行宫里的左凌轩便得到消息,庆山王登基了,对,称帝登基,华冕龙袍。 左凌轩怒极,自己在宫里摔了整整一博古架的青花斗彩瓷器,在稀里哗啦的碎瓷声中,胸腔里翻涌的血气才渐渐冷静下来。 陛下每每发脾气都这样,宫人已经习以为常,而这一次,宁润稍一抬眼,愣了一下,陛下的眼眶泛红,哭了。 他看见了什么,陛下竟然哭了。 宁润立刻复又低下头去,这不是他该看见的一幕,但还是忍不住暗生感念。 左凌轩的情绪最近一直起伏不定,但从他伺候这位起,就没见过他因为哭红过眼眶,只当初被摄政王气急了,还是气红了眼。 殿中人不敢出声,直到左凌轩稳定下了情绪,看见满地狼藉,踹了身边的宫人一脚,吼了一句:“一群不长眼的东西,不知道收拾了吗。” 宁润迅速一撩拂尘,跪下诚惶诚恐请罪道:“是是是,奴婢遵命。”随即带人一点点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以免不小心伤了陛下龙体。 “陛下,各方人马已经接到御令,只待陛下皇命遣之。” “臣参见陛下。”江郡王大步进来,径直俯身跪在陛下面前。 这一夜,烛火明亮,养兵蓄锐已然多时,只待战役一触即发。 临行之前,卫衣站在廊下对她说:“我们很快就会成功了。” “大人只管去,不用惦念我。”繁缕抬手整了整他褶皱的衣领,面色淡然。 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慌张,甚至觉得,即使卫衣真的出什么事,她还能好好的去接受这个消息,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人,都会成长的。 见识多了,怕的就少了,做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女子,总是比温软娇花来的强。 卫衣有点怀念她当初的依依不舍,拂了拂她的鬓角,说:“这一次,你倒是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我的怕无济于事,大人总归是要去的。” “那样的话,再好不过。”卫衣的手指微微一颤,又弯唇笑了笑,抑制下心底的想法,她可真令他无法舍弃。 卫衣随陛下再次离开的时候,繁缕正跟清平在桐妃娘娘宫中,这里再怎么仿照皇宫的格局,终究只是行宫罢了,桐妃住的不安心,也不舒心。 这里的女人等待着,凯旋的消息。 在乌衣骑的辅佐下,陛下成功反杀,而庆山王等人节节败退,里应外合,有如神助,一路直逼入皇城,卫衣心底震撼,他从未想过,乌衣骑有此之力。 魏长恭虽有武功, 分卷阅读18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但毕竟不是沙场上出来的,据说也是死在了江郡王的手下。 庆山王从龙椅上下来,站在丹墀上,俯视着左凌轩一行人,叔侄对峙,左凌轩与庆山王多年未见,殷斯在旁跟随,卫衣心不在焉的。 回首随意的扫了一眼跟来的乌衣骑诸人,从一张陌生面容之上掠过时,眼皮陡然一颤,他没看错,这位的胆子忒大,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庆山王自幼年便开始学武,看见他来杀气腾腾,肆意挥舞了两下,左凌轩吓了一跳,在乌衣骑众人的保护下退了两步,又后知后觉的有些羞恼。 “废物。”庆山王见他这害怕的样子果然嗤之以鼻。 左凌轩恼羞成怒,竟然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一意要杀他性命,庆山王没料到他如此易怒,但对左凌轩并不放在眼里,走过去想要近身搏战。 谁知,忽然不知哪里的暗劲,庆山王没有把控好手上力道,剑朝左凌轩飞了出去,而左凌轩面对庆山王的攻击,他下意识将手中的剑刺了过去。 “啊!”锋利的剑“噗嗤”一声,洞穿了庆山王的心口,血色浸染了明黄龙袍,一声略带惊愕的单音从庆山王口中发出。 左凌轩惊呆了,自己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斩杀了庆山王,看了看自己握剑的手,一种兴奋从心头蔓延,起伏不定的胸膛溢起狂喜。 庆山王也惊呆了,令人扭曲的疼痛从心口开始,他的目光很快就由错愕转为愤怒,直直的盯着前方。 唯有卫衣注意到了,庆山王的目光穿过陛下,也穿过他,落在了他们身后黑衣人的身上。 可他说不出来任何话,张了张嘴,左凌轩以为他是有话对自己说,最后只见庆山王带着不甘的目光倒在脚下。 所有人都在高呼,逆王已死,真龙归位,左凌轩也很快沉浸在这种兴奋里,他的一切都还是他的。 没有人注意到乌衣骑中人的离开,卫衣追了出去,约莫转过了两个宫殿的甬道。 却没有人,空荡荡的,只有一卷清风微微拂面,他怔愣了下来。 怎么回事? 殷斯从后面追了上来,看见他这样站着,抬手一拍他的肩说:“卫督主,你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跑这里来干什么?” 卫衣敛了神情,对他肃容说:“那位竟然来了,你们怎可如此不小心?” 殷斯一脸讶然,随即断然摇头道:“这绝不可能,我们定不会让主上涉险的。” 然而卫衣不清楚的是,殷斯口中的主上,究竟指的是哪一个,乌衣骑听命于玄衣,那是否也听命于玄衣之上。 他想,若真的是,那位也不是那么心慈手软的。 算了,其实是不是那位,都没什么关系,毕竟大局已定,未来的路很明朗。 最后,左凌轩斩杀庆山王于重华殿下,庆魏之变就此结束。 这一切顺利的可怕,他们回归,杀戮出奇的顺畅,像是天命所归。 当然,左凌轩也为此留下了暴虐的名声,他知道有人捣鬼,但是又抓不出来是什么人。 这些朝臣表面看上去,个个忠心不二,可他总觉得,这忠诚之后就是背叛,这些人早已经背叛了他。 他们都是狡猾的狐狸,比低贱的商贩还要精明,这些臣子,都是不可信的。 繁缕等一介女子,对此诸事自然什么都不了解,只知道在若江行宫居住了半年之后,忽然有一天,桐妃娘娘接到皇命,他们可以还朝了。 和仓皇狼狈的来路不同,回去的行程马车华贵,仪驾齐全,随行而来的还有长安皇城的侍女。 繁缕自然是退居其后,坐了后面的马车,回宫的一路上倒也自在逍遥,舒适的紧。 而皇宫,丝毫没有什么变化,女医馆果然也如清平所言,没受什么影响,地处偏僻,还是很有好处的。 他们的房间也遭到了翻查,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繁缕除了一道圣旨,和一个药箱带走了以外,其他留下的东西都没有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好生的惆怅了一阵。 倒不是钱财得失的计较,只是卫衣送她的簪镯也一无所踪,小松子过来一看便知晓了,劝慰道:“夫人莫要不高兴,也怪小的们无能,那叛军一进宫,什么都保不住。” “没事,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想不开了,再怎么也怪不得你们,平安才是最重要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呀,我去收拾一下房间,你们干活去吧。” 繁缕自我开解了一下,她只是觉得那是卫衣头一次送她的首饰,弄丢了甚是遗憾。 小欢子去领了新的女医官宫装回来给她,繁缕穿上了身,别有一番感触,在行宫的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宫服,她都以为日后穿不上了。 繁缕对镜舒展好衣裙,干净清洁,问道:“怎么样?” 小欢子挠了挠头答道:“这么久没看见督主和夫人,小的们这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现如今再看见夫人这一身,才觉得真是一切都好了。” 繁缕忽然问道:“小欢子,你就一直留在这里伺候吗? 分卷阅读18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 从她来到西厂,小欢子就在这里,现如今,连小平子都被卫衣去了别处,他还留在这里,不进不退。 小欢子搓了搓手,笑呵呵的说:“嗯,小的知道夫人的意思,只是与其伺候贵人,倒不如留在这里。 小的没有小平子和宁公公那么聪明厉害,还是留在这里伺候督主和夫人更好,更何况,谁听咱是西厂出来的不高看一眼。” “也是这个理。”繁缕点头说。 小欢子的性子像个孩子,有点憨憨的。 督主忙得很,繁缕收拾好自己头一件事就是去了女医馆,这条路还是很熟悉,但是墙外的西府海棠都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督主怕是要心疼的。 她站在清秋院的门口时,白芷正在院子里看晾晒的药草,一抬头就看见师父站在门口,顿时像被烫了尾巴的兔子跳了起来。 她的小徒弟一边冲她蹿过来,一边扬头向房间里喊:“青黛师叔,快看谁来了。” “师姐。”青黛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见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青黛。” 白芷和青黛她们着实是担惊受怕的好一阵,一直没有繁缕的消息,又听说宫里死了不少宫人,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就被扔到乱坟岗去了。 这里面,万一有师父怎么办?听青黛说,白芷晚上偷偷在被子哭过,小姑娘,对自己的长辈总是很依赖的。 繁缕一进入久别的女医馆,白芷就冲了上来,把她抱了个满怀,小丫头这半年可长得忒快,已经到了她肩膀的位置。 青黛正亭亭玉立的站在她后面,面带笑容的看着她们,端庄稳重的像是个长辈。 “师父,你没事太好了。” 这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繁缕心道。 她又转过头去看她的小师妹,青黛很老成的说:“师姐,没事就好。” 白芷搂着她的手臂,一边往清秋院里走,一边眉飞色舞的说:“青黛师叔可厉害了,当时大家都吓得直哭,连女医馆的几位姑姑也不敢出去,唯有青黛师叔站出来主持大局,稳定人心。” 也许在白芷看来,青黛是师叔,能够做到这一切理所应当,但繁缕是很震惊的,那时候,谁不是害怕的瑟瑟发抖,青黛也不过是个未满双十的小丫头。 繁缕也跟着她笑言:“对,你师叔很厉害的,一定要跟她好好学。” “是,徒儿遵命。” 青黛抿着唇带着笑,经此一事,她不仅得了太医院的赞誉,顺带在女医馆树立了威严,谁见到她不是客客气气的。 相比起女医馆的生机勃勃,反而是风光无限的西厂,遭到了一番清洗与压迫。 庆山王极度不喜西厂的存在,当初的西厂,拔除了他不少在长安城曾经的暗线,想来可恼。 从入宫便冷落下来,加之整个西厂群龙无首,被打压的七零八落,具体个中详情如何繁缕不知道。 卫衣抓紧时间整顿了西厂的人手,面对破落的情形,他实在是无法忍受,这西厂虽然不能说是他一手打造的,但却是在他手中逐步壮大的。 回来看见被人糟蹋这样,心里暗骂了一万句庆山王死的好。 卫衣的根是西厂,他自然不能让它就此落败下去,加急加紧的重新着手建立西厂的威严。 可这一遭,也让许多人看清了西厂的本质,不过是靠着陛下的宠信,也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一切尚未平定,但传言陛下已经有封桐妃娘娘为贵妃的意思,患难见真情,不离不弃,变成了桐妃的好名声。 繁缕真心佩服桐妃娘娘,从起初的桐贵人,走到如今,唯一仍存盛宠的妃子。 这些女人,真的很厉害,换成她,一定早死透了。 但是,为了这些,杀掉的那么多人值吗,繁缕知道,这不能去问督主,因为督主会说,值。 她与督主之前,仍然存在着巨大的沟壑,永远走不过去,她狠不下心,督主仁慈不来。 那该怎么办呢?这不是包容即可的,以后还有许多年,她怕自己的手也沾上血腥,他们,死了就好了。 繁缕笑了笑,这可不行,她可舍不得。 万一,下辈子遇不见督主怎么办。 近日,宁润发现督主在逐渐弱化自己的存在,但又不会让自己真的消失,陛下没有到缺他就不行的地步,但也不能真正的离开他。 想来,督主已经开始意识到危险,仿佛一个魔障的人突然清醒了过来。 卫衣总觉得,那梦是用来警醒他的,他沉浮宦海多年,是时候急流勇退了,他所有的野心与贪欲,都被一盆冷水倾头浇灭了。 就该是清算的时候了,禄公公虽然死了,但他的家底被彻查,真是称得上家财万贯,卫衣都自愧不如。 这些令禄公公穷尽一生而收敛来的财富,尽数全部充了国库,至于当初跟随禄公公的人,才能感觉讨好过他的官员,也都被下了天牢,等待审讯。 而逆王称帝之时,也曾纳了 分卷阅读18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几位妃嫔,现如今,那几个妃嫔的母家也不由分说的,便皇帝被下旨抄家灭门。 “谁敢来求情,寡人就活剐了他。”左凌轩气恼的很,也不听任何的辩解,狠狠拿这件事撒了一口气,菜市口的青石地面很是红了几天,血水横流成了小河。 被迁怒的还有太后跟前的福公公,被当着卢太后的面,被一刀捅死,寿安宫的宫人七七八八清除了不少。 卫衣手持圣旨奉命到卢国公府,林怀很得陛下信重,故此被派遣同卫衣一道来,而殷斯如今更是第一红人,日日不离陛下身边。 卢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那抄家的圣旨一下了,许多人顿时坐地嚎啕大哭,更是有不少怕被侮辱的女眷,径直在房间中将自己自缢而死。 卫衣站在正堂前,御林军守在府邸内外,以防有人逃跑,而卫衣调遣来的锦衣卫的人手脚很快,将卢国公府的人全部押解了起来。 林怀带人去查抄库房,看着来来往往的官兵,和时不时刺耳的尖叫嚎哭,这算是他升官之后的第一件大事。 “啧,这卢国公府家当真底殷实。” “你以为呢,人家是什么家族。” “就是,嚯,我的老天,这,这卢家也太富了。” 随着第三个库房被打开,里面堆得小山高,绫罗绸缎,金银玉石,米谷粮仓,一箱箱一担担,不说林怀,就是卫衣都有些吃惊了,身为外戚,这比柏贤王府不让多遑。 卢国公殚精竭虑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算有遗策,临了,临了,栽了一头。 卫衣轻飘飘地说:“国公爷,这种事,你可怨不得旁人。” “哼,小人。”卢国公并不想搭理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心里大骂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卫衣依旧敛着手,你看,这些人,即使成了阶下囚,也自觉高他们太监一等。 林怀没空在这里听他们相互讥讽,只带着人将卢国公府所有家财,一一清点记录成册,心里很是瞧他们不起。 卫衣笑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对手下交代道:“对国公爷万万不要客气,该绑就绑,该上镣铐就上镣铐,不然怎么证明国公爷的一身风骨。”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这样的人会有什么风骨,真是可笑极了。 卢国公气的火冒三丈,挣扎了几下被人压下,反而被押在旁边一直沉默的卢二爷开口道:“你能走到今日,不过是运气好,日后的路如何,你以为你会比我们好到哪去。” 他们依旧蔑视着他,哪怕此时他们才是阶下囚,卫衣忽然觉得有些颓然的徒劳、疲倦,他不择手段的走到今天,不过就是为了证明自己。 可是真的走到了尽头,才发现,也不过如此,甚至,这尽头不是通天之路,而是悬崖万丈。 如此的索然无味,有什么意思。 “呵。” 卫衣不是没有看见过这场面,当初易府,耿家,柏贤王府,都是这么化为乌有的。 他见过的太多,以至于对这惨不忍睹的场面已经麻木。 从卢家回来,向陛下回交圣旨,将该禀报的东西录写成单呈上,随后也不看陛下黑成锅底的龙颜,就低头退了出来。 宁润跟在卫衣身边,他望着督主的身影,永远那么无所畏惧,他从幼年的仰望,走到今天的足以平起平坐。 “宁润,你想不想有朝一日,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卫衣拢了拢斗篷,目极天涯,语气平淡的,仿佛在问今日吃了什么茶。 宁润一怔。 “你敢不敢,赌一把?” 赢了,自然是权势滔天,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师父?”宁润惊疑不定,登时抬起头看向督主,只见他神色淡淡,随即顺着卫衣的目光看过去。 他们站在这皇城之上,仿佛这万里江山尽在脚下延绵不绝,他们这样的人,他们这样低贱的人呐,也能站在这里。 宁润一咬牙,道:“师父,宁润愿意赌一把。” “那就好。”卫衣笑眯眯的点头,他总是这样,无论多么大的事,到了他的眼里仿佛都不算什么了。 “记住,头顶上那位才是主子。” 卫衣打了个哈欠,一晚上也没有睡好,抬脚往回走准备补眠去。 而宁润站在原地,这冷风呼啸,却怎么也无法扑灭心中的炙热。 白日里,殷斯对他说:“如今,可是卫督主的一片天了。” 不,不是我的,是你们的。 卫衣的笑容带着点意味深长,殷斯捉摸不清什么意思,对方也不理会他,只收了手臂上的斗篷,步伐轻快地向西厂走回去,仿佛卸去了一身的重担,轻松又释怀。 作者有话要说:  卫衣对于繁缕来说是最好的人,可从客观来说,他确实是个不那么好的人,善于投机,心狠手辣。 所以卫衣梦中情景,与其说是上位者如何,不如说是卫衣自己贪婪的选择造成的后 分卷阅读18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果。 简单粗暴的写了一些情节,主要那部分是另一本书里的,偏离繁缕的线,与她无关。 最近考试比较多,忙的乱七八糟,又不知道在做什么,很抱歉,鞠躬拜谢。 ☆、蜜语 卫衣眼看着卢国公府的门匾被拆下, 朱漆大门贴上了封条。 卢皇后并没有被废, 但人人都知道,卢国公府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左凌轩回来后, 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见的她,在此之前,卢玉采都是被囚禁在自己的宫殿里的。 庆山王还没来得及卸磨杀驴, 就被左凌轩反杀回来,左凌轩倒是很高兴, 他委实是太乐意亲手处置这卢氏一族。 反正, 也没什么血缘, 况且,他们随时可能透露出他的真实身份,杀掉的好。 他自问与卢玉采有过夫妻之情,将她一直囚禁在这里,慢慢的容颜老去, 也挺好的。 卢玉采笼着薄衣, 跪在地上, 瑟瑟发抖, 依旧的光彩照人,花容月貌,然而左凌轩却看不上这美色。 左凌轩低头看着她笑,背着阳光,脸色阴沉沉的,说:“好的很, 寡人的皇后。” 卢玉采一言不发,她不是不怕死,但更怕眼前这样,明明自身安然无恙,却又无计可施。 “你们想做什么,害死寡人,再扶持一个傀儡,你们卢家真是好计策啊,想要做皇帝吗,寡人不同意。”左凌轩气急败坏地跳着脚,一点都不像是一位皇帝。 卢玉采脑子里一片混乱,总是闪现过以前看见左凌轩的模样,明明就是皇帝,跟在卢太后身边神情瑟缩阴郁,与现在的气焰高涨真是迥然不同。 跳梁小丑,她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这四个字,对,就是跳梁小丑。 她轻咬牙根道:“这,并非我错。” 左凌轩呵然冷笑,勾唇道:“不是你的错,还是谁的,你这恶毒女子,你真当寡人什么都不知道,你害死自己的堂姐,太后娘娘害死耿氏,哼哼,你们姑侄二人倒是一脉相承。” 卢玉采坐在镜砖的地上,呆呆的说不出话来,而左凌轩则不理她,只是一个人颤抖着手,在殿中走来走去的高声阔语,殿外宁润听着,低眉垂眼。 “督主。”见师父来了,宁润算是松了一口气,陛下这阴晴不定的忒吓人。 卫衣瞟了一眼窗子上晃动的人影,低声问道:“里面如何了?” 宁润眼睛动了动,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对师父附耳说:“陛下这样子,不太寻常。”再直白些就是疯疯癫癫的亢奋。 闻言,卫衣抿了抿唇角,当然不正常了,殷斯送的那绿烛的作用,现在定然是已经起了效用了。 过了一个时辰,左凌轩叫卫衣进去,阴沉沉的说:“我们去寿安宫看望一下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尽一尽寡人做儿子的孝心。” 这哪是尽孝心,分明就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卢玉采面如土色,满心的颓然,她没想到,没想到左凌轩能够反杀回来。 她们本意是由皇帝与庆山王鹬蚌相争,而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一番,最好是个两败俱伤,而他们则可以渔翁得利,趁机扶持一个幼帝。 可是,不可能呀,左凌轩怎么会杀得了庆山王,明明每一步都精心算计好的了,姑母都说过的,会成功的。 她忍不住尖声问道:“为什么?” “可惜寡人没死,是不是?” 左凌轩骤然俯身拎起她的衣领,瞪大了眼睛,对她满心厌憎地说:“你们卢家的女人,不是都喜欢这皇后的名分吗,寡人就给你,让你一辈子坐在这位子上。” “卢家,陛下打算怎处置?”她被幽闭在这一方殿内,身边的心腹都被隔离开,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左凌轩笑了一笑,撒开手把她扔在地上,拧了拧眉,道:“现在都已经被野狗咬烂了。” “不……”卢玉采说不出话来,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她只是个女人,听从长辈的吩咐。 左凌轩笑着叹了一口气,他抚着心口,明明很愤怒的神情,却发出了愉悦的笑声,他想要笑,笑得喘不上气来。 他无意与这个只娶了不久的皇后纠缠,过来也不过是想撒撒气,真正要质问的,在寿安宫。 同卢玉采一样,自庆魏之变后,卢太后也是第一次见到左凌轩,她也同样没料到,左凌轩能活着回来。 左凌轩同她说,他“好好”发落背信弃义的卢国公府。 半晌,卢太后嘴唇抽动了一下,倾身向前,满目哀戚的说:“卢家的恩德,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 她还不知道就在前天的夜里,卢国公府多年的风光就被付之一炬,保养得宜的手背暴起了青筋,红唇白齿,风韵犹存。 “寡人还记得什么?”左凌轩歪着头,如同幼时仰望着母后,只是从当初的孺慕之情,换成了而今的似笑非笑。 “当初太后娘娘可是好大的威风,前脚逼着寡人将溧阳下旨 分卷阅读18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和亲,后脚就急不可待的接了自家的侄女入宫为后,生怕寡人脱离了你的掌控。” “送溧阳郡主和亲是你自己答应的,如何又成了哀家逼迫于你?” “哼,是寡人答应了不错,但那也要在你们实现了对寡人的承诺才是,你们不但立了那女人为后,还欺骗了寡人,两面三刀的小人,真真是蛇鼠一窝。” “你,你怎可这般辱骂卢国公府。”卢太后涂着丹蔻的手指指着他,心底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什么卢国公府,不过是一群罪人罢了。” 果然,她猜的不错,卢太后一震,捂着心口颤声哀吟道:“皇儿你不可呀,你到底怎么他们了?” “皇儿,原来太后还记得,我是你的儿子,不,不对,我才不是。” 卫衣抬起头,天色并不是那么明朗,有些阴晦,他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算着还有多少时日。 “你何时知道的?” “看来果真是真的了。”左凌轩的声音沉了沉,冷冷地。 卢太后早料到真相会有被揭开的一天,但她一直都以为是她与卢家舍弃这个傀儡的时候,而不是今天这样的被质问。 卢太后绝望的问道:“哀家问你,你要如何处置卢家?” 左凌轩随意的坐在了下首,手里把玩着茶盖,眼皮都不抬一下,轻描淡写的说:“能有什么下场,不就是抄家灭族咯,太后娘娘你想要什么下场?” “你,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 卢太后大发雷霆,扬手一把掷出了手中的佛珠,可巧砸在了左凌轩的眉骨上,小叶紫檀木的金线佛珠,重重的,左凌轩倒也狠疼了一下。 “畜生?”左凌轩皮笑肉不笑,抬手揉了揉砸疼的眉骨,嘴唇微斜挑的讥诮道:“说起没人性,寡人可比不上太后娘娘,哼,儿臣望尘莫及呀。” 他恨极了,被当作猴子一样被利用。 卫衣在宫门外低垂着头,听见陛下的声音锐利又尖刻,他唇角微抿。 殿中卢太后指着左凌轩,嘶声诘问道:“我养你这般大,你,难道不该感恩戴德吗?” 左凌轩闭了闭眼睛,有些泪意,他想起幼年,也曾趴在太后的膝头吃糖蒸酥酪,她对他一向是严厉的,尤其是当了皇帝以后。 她同其余的人一样,把他当作傀儡。 他是怎知道的,多亏了殷斯,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卢太后巩固地位的棋子,若不是她后来不能再生,先太子与先帝早逝,焉会留他一命。 想到此处,他平息了怒气,说:“余生,太后娘娘还是多多为自己念经超度吧。”左凌轩捡起的地上的小叶紫檀木佛珠,轻轻放到了桌子上。 卢太后欲哭无泪,她瘫坐在凤座上,说不出话来。 殿门被左凌轩从里面亲手打开,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负手对卫衣说了一句:“走了。” 卫衣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心想,虽然左凌轩并非太后娘娘的子嗣,但这心胸狭隘的性子却像了个十足十,果真是教导有加。 他回过头,蹙了蹙眉,随即快步跟上陛下,寿安宫闭宫门,自此太后娘娘永不出寿安宫。 左凌轩才发现,自己也是如此的睚疵必报,他恨透了这些抛弃他的人,尤其是他曾经那么信任的人。 也许不是恨,只是泄愤。 后来,那位迟迟没有消息,摄政王妃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卫衣按耐不住,暗地里飞鸽传书,送至玄衣身后人的手中,展信只八个字:今不归来,尚待何时。 两天后,回信的内容颇为简洁,只两个字:何归。 卫衣知道,他必须要送出手里的底牌了,他大笑三声。 他知道,弄权之术终是玩不过这些人,命人快马加鞭,送至对方手中。 与此同时,没有了摄政王的震慑,边地频遭侵扰,百姓苦不堪言,奏折一封封的往皇城送来。 左凌轩撂下手中奏折,阴沉着一张白皙的面容,冷冷的说了一句:“墨罕,开始不安分了。” 宁润低着头,他暗暗琢磨着陛下的心思,怕不是墨罕不安分,而是陛下看他们不顺意。 和亲之事,左凌轩到底是心有不甘,意难平,要御驾亲征。 朝臣自然是吵成一团乱麻,多数并不赞同陛下的决定,然而他还是一意孤行的压下所有劝谏的奏折,必要亲自带兵,前往边地,由他来打败墨罕。 卫衣是要得跟着去,他自然不想去的,但是这由不得他,陛下吩咐了,就必须遵从。 回来沐浴过后,坐在椅子上一边晾头发,一边和繁缕直接说了。 “这一年,还真是波折重重啊。”繁缕只说了这么一句。 “信我,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卫衣搂住她的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顺着眉心,鼻梁渐渐向下挪去,又在女子柔软的唇瓣上辗转半晌,才放了过去。 他才沐浴过,长长的头发半干半湿散在背后,身上是皂荚一样的清苦味道,只穿了一条白 分卷阅读19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色中裤。 繁缕抬起头,离开的他的亲吻,淡淡的说:“大人之前也这么说过。” “是吗,那么这是最后一次。”卫衣在这间隙停下来,轻轻地说了一句,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连忘返。 “但愿吧。”繁缕踮脚勾住他的颈项,指尖触摸到他后面的头发,软软的带着点湿意,她其实听不懂督主的话,但即便这样,她也信他。 耳鬓厮磨的时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饱含情意,甘愿沉沦在这甜言蜜语中。 卫衣密切的吻再次落了下来,他这样的人,表达情意总是很内敛。 抬手卸了她挽发的簪子,长而浓密的黑发倾泻而下,温热的唇顺着她白皙的脖颈下去,柔滑的衣料被他的手被褪了下来。 卫衣的手顺着肩胛骨滑到腰线,女儿家的身姿轻盈纤细,繁缕肤色白皙,身形娇小,在这朦胧的昏黄烛光火色下格外美丽。 繁缕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抬手在肩上遮掩了一下,他咽喉处微微颤动了一下,嗓音沉沉,低眉说:“别动,让我看看你。” 繁缕略微沉下肩膀,锁骨纤细轻巧,拂了拂发丝,启唇道:“你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繁缕与他便一同跌入了帐中锦被上,她听见澎湃的血涌声,依偎在他的胸膛,这亲热太过令人情迷意乱。 对望过后,忽然,两个人都没有了动静,繁缕出声叫他: “卫衣,卫衣。” 卫衣不应她,繁缕便爬了起来,身上笼着湖蓝色的被子,凑过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一叠声的说:“卫衣,卫衣,你看我呀。” “我看着呢。”卫衣捧着她的腰,一边又点着她的鼻子说:“你呀,旁的没什么,胆子倒是见长。” 繁缕有些得意的翘了翘鼻子,说:“那可不是,跟在大人身边,什么不长也要长胆子呀。” 要不然早被西厂那边的鬼哭狼嚎吓软了腿,她要是敢哭哭啼啼的话,那时候的督主可没有现在这耐心,怕是直接把她扔出去了。 帐子里本就光线暗淡,繁缕骤然抓起被子往两人身上蒙头一盖,眼前黑漆漆的,就听见他们两个的呼吸声。 卫衣的气息比平日紊乱了一些,繁缕伸出手,慢慢摸索到他的眉骨,感觉到他的眼睛动了动。 她慢慢的说:“怎么说呢,大人,和你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有幸的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我想过许多,很多没有用的事情,我舍不得,卫衣,每次我都舍不得你走,怕你走了,回不来。”繁缕很擅长说这样的话,很动听也很真挚。 才说完被他骤然一言不发的捞进怀中,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眼眶不由自主溢出水雾来,眼泪顺着脸颊落在他的肩膀上,热热的,仿佛渗进了皮肤,入心入肺。 卫衣任由她将泪水淌落在他的肩上,只贴近了她的耳边,耳鬓厮磨,温声说:“不要哭了,我都这么对你好了,怎么还不够好吗?” 哪里好,两次三番的将自己陷入险境之中,她不得不提心吊胆的等待着消息。 想着,繁缕想着便觉愤怒,低头恨恨得张开嘴,毫无预兆的一口咬在他的右肩上,顺带着口中咬住了一缕头发,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你哪里好,总让人那么害怕。” “呃。”卫衣痛得闷哼一声,反手扣住她单薄的肩膀,翻身将她扑倒在了床榻上。 在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的神情,他语气半柔半狠地,微微沉着气,说:“这辈子你别想逃了,别怕,我得让你记得我。” 说着,便扯了她背后的系带,薄薄的肚兜便散了,用力拥住了怀里的人,温柔的抚过这美丽的身子。 繁缕略微急促的喘着气,很快就被卫衣堵住了唇齿,他将此生仅有温柔情爱尽数交付于此,不求回报的给这心上人。 繁缕也在想,这辈子真是折在这人的手里了。 月影花移,情意切切,恩爱不及情深似海,夜风微凉,拂过纤细的花枝,月色温柔的吻在花瓣上,同床共枕,气息交缠,绵绵如梦。 他曾想过无数次的设想过来生,倘若他是文采斐然的书生,那他便写出这世间最深情的诗词赠与她,若他是武夫,便为她披坚执锐,守她一世安稳。 偏偏他却是个太监,这是此生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么,便将我所有的柔情与炙热的心给她。 繁缕一早就醒了,坐在床边上看着正睡着的卫衣,捋了捋他遮住眼睛的头发,她等着起床服侍卫衣,今日就要启程随陛下去御驾亲征了,她要送他一送的。 所以,今天清晨,卫衣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是繁缕。 “大人,您醒了?” “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卫衣问她。 “为了送送你。” 卫衣起床后察觉到疼痛,偏头就着光一看,右肩咬的地方已经破了口子,两排整齐细巧的牙痕,经过一夜沁出的血迹已干,不由得无奈道:“你怎地下口这样狠?” 繁缕踮脚一看,确实是有些深了,她自己也没有料到, 分卷阅读19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转身去拿了衣裳来,一边浅笑着说:“咬的深,会疼,大人才能时时记得我等着你,来,大人,把外袍穿上。” “大人,会回来的吧!”卫衣穿上衣袍,繁缕为他系好腰带,手环住他的腰身,仰着头说。 “放心吧,准备万全,不会有任何差错。”卫衣的语气信誓旦旦的,似乎在保证什么,又似乎是在祈祷罢,说完,低头亲了一下她的眉心。 繁缕随着他,一路送出了西厂的门口,卫衣迎着晨曦回头看了看她,繁缕笑着说:“走吧,大人。” 繁缕知道他们这些人做得是大事,时常觉得大人是她最佩服的人,他在主子面前的卑躬屈膝,是为了给他们换来一片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繁缕:你的钱是我的,吃的是我的,宅子是我的,地契是我的,人也是我的……我的我的,总之一切都是我的。 卫衣:那什么才是我的? 繁缕:我是你的。 走,下一章—→ 不足之处,明日修缮 ☆、弑君 卫衣离开后, 她依旧每日到女医馆坐镇, 一边与青黛共事,一边教导白芷。 她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翠羽宫召她去面见过桐妃娘娘,对于一般人来说,面对一个见过自己最狼狈状态的人, 总是避之不及的。 但对桐妃来说,却是她同陛下患难与共有力的见证人。 她要好好善待繁缕和清平, 她们对她有极大的好处。 左凌轩出征后的第三天, 卢玉采趁宫人松懈, 半夜赤脚跑到寿安宫混了进去,与卢太后不知怎地发生了争执。 最后在撕扯扭打中,推倒了观音像前的烛火,引燃了垂在地上的幔帐,偏偏两个人谁也没注意。 等外面的宫人发现走水了, 大火烧毁了半座寿安宫, 而皇后与太后, 最后的两个卢家人, 也就此死去。 卢太后这辈子杀了那么多的女人,最终也没料到,自己不是死在那个假子手中,而是自己最看好的娘家侄女手下。 她痛苦的在火中嚎叫着,翻滚着,卢玉采站起来时被她一把推倒, 坍塌的梁柱落下来,砸死了皇后娘娘。 水,水,水,这宫殿后面有一方小池塘。 卢太后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水,就想起了耿琼琚初次进宫的样子,容色倾城,却出身并不算太高。 但这里,只需要有足够的美貌就可以了,少女就站在莲池边,嫣然一笑,宛若清风徐来,好生的清凉。 对,清凉的水,水,池塘有水。 众人不知所措,看着被烧得浑身漆黑的太后娘娘不顾灼热之痛,一个劲的往池塘的方向爬过去。 当然没有人会让她过去,掉下去可就淹死了,可卢太后听不见,她只知道自己此时被火焰包围,近乎嘶吼地扯着嗓子,一声又一声。 “水,水……”那声音恐怖不已,被烟灼伤了的嗓子,滚在地上痛苦的嚎叫。 过了一会,卢太后突然一个抽搐,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了,有胆大的宫人上去探了探,颤声道:“太,太后娘娘去了。” 宁润赶了过来,自从福禄两位公公死了,而卫衣又随陛下御驾亲征,这宫里他就是最大的太监总管了。 这时候,倒也没有人质疑他,缓缓开口道:“太后娘娘这般仪容,不宜久置,不如速速封棺。” 他眼皮微颤,敛在袖子里的手,心想这好歹也是一国太后,竟然以这种方式死去,委实是有些可怜了。 此事过后,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流言蜚语更是不计其数,当然,更多的是人人自危,在他们眼中,无论陛下对太后娘娘如何怨恨,但那也是亲母子。 谁敢去报信呀,唯有宁润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了,众人一致推举他,说:“劳烦宁总管走一趟了。” 宁润无法,只得在处理好一干事宜后,带了两个人启程出发,匆匆追赶陛下的大军。 女医馆里,繁缕和一堆小姑娘听着人闲聊寿安宫的事,听到卢太后被烧死时,不约而同的表示出害怕的神情,说起来,堂堂太后之尊,最后死状还这般凄惨。 听着少女们期盼着未来,繁缕蓦然沉寂下来,她看向窗外,督主看着的,应也是这一片天。 终于过了六七天,宁润快马加鞭才赶上了大军,拿了宫里的令牌被直接领去面见陛下。 到了主帐后,宁润一句废话不敢多说,跪倒在地行礼后,如此这般,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就闭上嘴听凭吩咐,他怎么说这些话琢磨了一路,想来想去,还是少言寡语不会错。 “死了,竟然死了。”陛下听了一怔,有些心塞,鼻子泛起细微的酸意,但是细细想来又没什么好伤怀的。 “好,寡人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寡人安静一下。”挥手秉退了宁润等人,左凌轩一个人坐在营帐里。 依照目前来看,现在的问题是,他应不应该伤心,他 分卷阅读19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咂了咂嘴,想,对,他没有了母后。 既然要以孝治国,那么他身为儿子,应当是很伤心的。 至于卢玉采,他根本无须放在心上,这个女人乃是罪臣之女,没有活着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就已经说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宁润退出去后,并没有立刻歇息,而是又与卫衣见面,详细讲述了皇宫里的情形。 卫衣对于此事并没有很惊讶,虽然不在意料之中,但也不是那么令人惊讶,卢玉采这样的女子,纵然再有心计,也是依附于夫君与家族的。 被皇帝厌弃,家族又被抄斩,而这一切的灾难都源于卢太后,因为她,卢玉采才会入宫为后。 也是因为卢太后为了自己的地位,养育了这样的一个皇帝,而造成这样的后果。 等待她的,除了终老一生,就是自尽了,她又恨算计失策的卢太后,一己私欲,害了她的一辈子,死也是愿意带上她的。 夜半三更,皓月凉凉,卫衣带人到了皇帝的营帐前,低言吩咐了两声,侍卫见是卫督主亲自前来,无有疑问便退下了。 左凌轩抬起头,那男子看着分外熟悉,他头痛不止,左辞没有理会他。 以至于令左凌轩误会,是自己做了梦,又一次梦见了摄政王来找他复仇,一直到看着左辞熄灭了绿烛,当即忍不住惊叫起来。 那不能熄灭,哪怕只是在梦里。 他惊声道:“你在干什么,四皇叔!” “错了。” 清清楚楚的两个字落在耳边,左凌轩浑然一震,这太真实,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错了?” “我并非你的皇叔,而你也非左氏子嗣。”左辞说出令他惊涛骇浪的一句话,不可能,卢太后就算是为了她自己,也不可能透露出去。 “什么意思,来人,林怀,林怀,来人……”左凌轩被人戳破心魔,他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拼命的大叫他的侍卫。 卫衣听见了,看了看空旷的四周,这里的人早已被驱赶干净,只剩下殷斯带来的乌衣骑众人。 左辞上前一步,不多不少,不远不近,他说:“陛下是在呼唤你忠诚的臣子吗,不,这就不需要了,臣在这里,不需要别人。” 他的臣,是为不臣。 左凌轩很疲倦的,永远也无法舒缓的倦怠,他喃喃道:“不可能,不,你早死了,你在梦里也不能胡作非为,寡人是皇帝,你只能是臣子。” 风吹开帘子,一点点的香味飘散出去,营帐里的暖意也渐渐消散,左凌轩只觉得浑身莫名的疼了起来,皮肤下面似乎有一层密密的针尖扎着他,额头慢慢渗出汗来。 左辞踱步走了过来,抽出剑来,说:“这不是梦,你看,这剑是凉的。” 冰冷的剑刃抵着他的下颌,左凌轩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这是真实的,瞬间窜了起来,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嘶哑声音。 “鬼,鬼……” 真的,真的,这不是噩梦,而是真的,摄政王回来了,左凌轩瞬间犹如惊雷霹雳,浑身寒冷彻骨。 左辞听他大喊大叫的折腾着头疼,慢条斯理的随手打开桌案上的军情案卷,一列列的看过去,局势并不算太好。 左凌轩一味求进,反而做出了许多错误的抉择,这其中的意思,也不是没有与死去的摄政王相比的意味。 饶是当初的他,也是在边地待了许多年才磨砺出来的,总有人觉得,别人的荣耀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陛下是不是想说,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左凌轩看向他半掩在阴影中的眉眼,其实不用左辞说,他也隐隐明白了。 但此时此刻,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杀他夺位么?不然还能是什么。 左辞合上卷宗,缓缓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没关系,陛下也无需为此烦恼了,过了今夜,你什么都不需要再想了。” 左辞像是幼年教授他文章的时候一样,态度清和平缓,话也不肯多说,偏偏每一句话中都有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这么厉害的皇叔,就死在他和庆山王极为简单的阴谋下,这令左凌轩不安又兴奋,他终于超越了左辞,甚至还杀了他。 但终究,他还是一败涂地。 左凌轩此时已经逐渐清醒过来,没有错,一点都没错,这人就是摄政王,应该死了的摄政王,摄政王妃还向他请了旨意,去迎摄政王。 摄政王妃也掀帘而进,步伐轻缓,明眸皓齿,问道:“夫君,他如何了?” “你来看看,清微。”左辞声色微沉,看向妻子的目光和煦。 摄政王妃微笑着颔首,说:“该来看看的,毕竟也曾是乌衣骑名义上的主子。” “你们什么意思?”左凌轩不解的问出声,这女子看上去与从前不同的,他见过一次摄政王妃的,那时分明就是个清冷寡言的端雅女子。 “看来陛下还是不明白,也对,瞧,是我忘记说了,在下乌衣骑楚玄衣。 分卷阅读19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摄政王妃乌衣持剑,冲他微微颔首拱手道。 “乌衣骑,你,玄衣?”左凌轩伏在塌上剧烈的颤抖着,他仰起头,看着身形颀长的左辞,那永远是压抑在他头上的阴影,让他喘息不得。 便是再傻,此时此刻也应该想明白了,他说:“你们,早就设计好了。” “是,”楚敛站直了身形,手持乌鞘长剑,漠然道:“身为玄衣,自然是扶持真正的正统明主,乌衣骑从前错了的,今日由我来全部更正。” 左凌轩往床榻里面缩回去,目光落在左辞的身上,惊慌失措的摇头道:“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谋逆大罪,弑君,祖宗亲族不会原谅你。” 左辞看着他长大,从年仅八岁的胆怯孩童,渐渐长成了不择手段的青年,但他的兄长没有子嗣。 “今日,我来拿回我的东西,而你,从哪里,回哪去。” “不,不,我才是皇帝,你这是造反,谋逆。”左凌轩骤然站了起来,正视着皇叔,他将所有的心虚都遮掩下去,面前这个人,只是臣。 “来人,来人,来人啊……” 左辞从袖中抽住一卷黄绸,直接铺陈展开在他眼前,徐徐地说:“你以为呢,倘不是不忍皇兄逝后蒙羞,你又如何能活到今天,我左氏的江山,怎容得旁人来鸠占鹊巢。” 左凌轩顾不得什么尊仪了,痛苦地挣扎着过来朝他大吼道:“什么不忍蒙羞,你不过是,不过是掩耳盗铃,你想要这皇权,便直说好了。” 左辞不置可否,这里只有他们,没什么可遮掩的了,遂点点头说:“对,我要这九五之尊,我要这万里江山,所以,你记住,我只是拿回我的东西,与你毫无瓜葛的东西。” 拿?多么轻易的一个字,左凌轩笑了一笑,又伏在塌上痛哭出来,他为了这个位子,失去那么多。 他的溧阳,他的母后,他的血脉,甚至是尊严。 可是,到最后,那么轻易、那么可怜的失去了,他呜咽着出声:“溧阳……” 左辞听见他念出这个名字,与身边的楚敛对视一眼,哑然冷笑,谁也没想到,这个左凌轩,对溧阳郡主到底还是有情意在。 此时此刻,对陛下寸步不离的卫衣就在门外,他耳力不错,里面的争论听得一清二楚,左凌轩单方面的被摄政王步步碾压。 他也算是看着左凌轩长大的了,茕茕而立的孩童,起初他看见这小小的皇长孙,也是极为惊愕的。 就那样瑟瑟缩缩的跟在自己母亲身边,反而当初同样心虚不已的卢太后更为淡定。 他牵着年幼的左凌轩,一步一步的走上丹墀,那时节,有谁会想过,这天下也会为因这长大后的孩童搅乱。 寡人有何错焉?他曾在最苦闷之时发出这样的问题。 也不知死前有没有想通,他种种行为于他自身而言本是无错,只是谁让他挡了摄政王的路,这怪得了谁。 卫衣满不在乎的想,他只是个供人驱使的奴才,不需要有什么忠心罢。 真是让人好生感慨,看着一位皇帝的成长与陨落,看着这王朝的更迭起伏,于动荡中随波逐流。 贪心吗,无论在那边看来,平心而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无可厚非,倘他是左凌轩,既然已经拥有了的东西,就是死也不会撒手的。 他这般想着,忽然想到了那日的噩梦,今夜过后,他想要什么都会有,可是,会不会,真的有那一天。 他曾经说过,人的贪欲,是不可解的。 这句话,放在他自己身上也是极应景,他也很贪婪。 但今时今日,抽身而出,也不是全然不可能的。 “不管它曾经是谁的,现在就是我的,将来也是我的。” 营帐内,左凌轩大吼一声,抽起枕头下的长剑,赤红着双眼,霍然起身双手持剑朝左辞劈砍而来。 左辞手中的剑压着他的脖子,左凌轩僵直了身体,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楚敛见状,就要上前迫使他跪下,左辞却朝她摇了摇头,说:“清微你不要来,这是我与他的事情,由本王来解决。” 卫衣一抬眼,就看见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或者说是他不想看见的人。 但即便再不想看见,卫衣还是泰然自若的寒暄道:“林大人,这里的动静吵醒你了?” 林怀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了看营帐里的人影,紧抿着唇,手中的剑出了鞘,他想杀了卫衣。 为何呢,谁让他是宦官,是西厂提督,是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他看向陛下的营帐,听见里面传出的嘶吼,问:“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卫衣撇嘴一笑,淡淡的说:“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很快就会结束了。”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我得杀了你。” 卫衣也抽出一把短剑,握紧了剑柄,不甘示弱,问了他一句:“敢问林大人,为公为私?”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为公。”林怀持剑对他冲了 分卷阅读19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过来。 卫衣笑叹一声,随手调转了一下手中的短剑,寒光锐利,尚且算得顺手,说:“这又何必,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话你去对鬼说吧。”林怀不屑于此,招式凌厉,卫衣拧腰错身,转脚跨步,避开了他的攻势,随即手如鹰爪,反手嵌住林怀的左臂,短剑朝对方的背心刺去。 林怀步伐灵敏,借着打开卫衣的力顺势避开,两人激烈的缠斗在一起,也许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两人之间的力量并没有了从前那么悬殊,比之从前更加觉得彼此难缠,卫衣虽被他步步紧逼,但也未曾落到下风去,只是在耗费彼此的精力。 行动间,衣料摩擦着右肩,被繁缕咬过的那一处,略略刺痒了起来,卫衣动了动右边肩膀,心想,索性就地解决了他,一劳永逸。 其实为公为私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卫衣眸子微眯,杀机毕现,剑势挟裹着凌厉的杀气向对方的眉心刺去,正待得手之时。 “你敢……弑君。”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喝从营帐里豁然破出。 卫衣等人应声回过头,收敛了手中的杀招,恰见白色的营帐上蓦然喷薄一片血色,而投在上面的高瘦人影,渐渐脱力屈身最后跌倒,左凌轩死不瞑目。 “陛下……”站在他面前的林怀,脸色瞬间颓败,惨白一片,手中剑铮然落地,瞬间悲鸣一声,砰然跪了下去。 宁润肩膀猛地一颤,卫衣在旁边抬手扶住他的肩头,宁润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去,再抬起头就是平静无波了。 卫衣转回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镇定自若,他低着头,瞟了一眼颓丧失去愤怒的林怀,又摩挲着手中的短剑,嗟叹一声,心里寻思着,看来是杀不得了。 明月朗朗,夜凉如水,远黛青山连绵起伏,真是好景致,好景致,花好月正圆,迤逦无边。 今夜过后,将是崭新的一天,也将是,燕朝新的篇章,这一段将会如何记叙,又是何等风貌,自有后人评说。 “卫督主,辛苦。”左辞掀帘出来,随意地将剑插回剑鞘里,对他这样说。 卫衣知道什么意思,这里面的由他来收拾,撩袍跪下,连声低首道:“不敢。” 到了摄政王面前,卫衣再浓重的戾气也被压得一干二净,低着头收敛起所有的算计心思,异常乖觉。 他们这种人,惯是会看脸色的。 摄政王妃随后阔步而出,殷斯对其施礼,这样的女子,怕是整个燕朝也绝无仅有,扶持了一位帝王,这虽然是他们的本职,但她真实的做到了。 左辞多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怀,笑了一声,说:“好臣子。” 林怀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去,他不识得面前之人,但是,那一袭蟒袍,还有方才卫衣的反应,都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迄今为止的燕朝,能着蟒袍的也不过是那几位皇室亲王了,柏贤王死,逆王也死,只剩下一位未见尸骨的摄政王。 “留着。” “是,卫衣遵命。”卫衣瞥了一眼林怀,心道这人的运气委实太好,颇有几分遗憾方才没有立即取了他的性命。 左辞看着手里的遗旨,想起他彻夜不眠赶回长安的那一夜,满城的白笼灯火,重华殿中,父皇的遗体已经盖棺,满身的疲倦抵不过的悲恸与愤怒。 他所要的,从来都只是名正言顺罢了。 “恭送王爷。” 进入到营帐里,卫衣没有去看里面的左凌轩,而是看了眼打开的香炉,这里面的香料必是要收拾了的,卫衣不着痕迹的划过香炉,果真已经干干净净的了。 卫衣袖中手微紧,殷斯送走了两位,走到他面前,说:“卫督主,此举大成,你想要什么,都是易如反掌了,前途似锦啊。” 哪知卫衣摇了摇头,看着他又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殷斯有些莫名其妙,这话还不爱听了吗?这太监,阴晴不定。 多日之后,传来消息说陛下战败,左凌轩被人拖行于战场,尸骨无存。 最终江郡王倒是带人找到了尸骨,只不过是挖了一片泥泞沼泽地中,拢着的衣袍颇像是左凌轩失踪前的战袍,再无证明。 所有人面面相觑,谁知道这是不是陛下的尸骨,真的往皇城运,若埋错了,那就是千古之罪。 最终,左凌轩反而成为了唯一一个没能葬入皇陵的皇帝,他在位年份不算少,但贡献着实是说不上来,反倒是民不聊生。 卫衣暗笑,这些皇族中人,真是不肯让自己的名声有半分的污浊。 左辞对此人没有什么情分,他认为这是侮辱了皇族的血统,所以连皇陵也不肯让他入得。 深宫中,桐妃与其子的结果没有半分水花,他们在这权政予夺中,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卫衣送走了一位皇帝,又迎来了新的帝王。 后面的事情再如何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只是犹豫着,不知自己该如何才能躲避过那灾祸。 难道, 分卷阅读19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真的只这一条路了吗?他有点舍不得呐。 可是,一个曾经叛主的奴才,还能得到下一任主人的信任吗,必然是不能的。 卫衣是宦官,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他必须要离开了。 他为了爱慕的女子,做一些事情,也很了不起罢,卫衣想着便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拔牙去了,这么多年,终于拔了,大夫手艺精湛,不是很痛苦(主要神经已经死掉了),麻醉药味道苦苦的。 就是终于知道关羽刮骨疗伤,听见刮自己的骨骼咔咔这个声音的感受,还蛮那个啥的(能用奇异来形容吗,哈哈哈,好吧,是惊悚)。 保护牙齿,人人有责(过来人血与泪的凝结)。 太困,有不足之处明日改。 ☆、还乡 容华长公主离开了长安一段时日, 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 长公主也回来了。 自此之后,长公主府的人紧闭门户, 世家夫人发现长公主容颜憔悴,数日缠绵病榻,转好之后也沉默寡言, 常常唉声叹气。 然而这些事情,对比帝王更迭, 这些不过是小事罢了。 新帝君临天下, 隐忍多年, 除去心腹之患,安邦定国,帝召他御前问话,垂询:“尔有何想?” 全身而退,卫衣跪伏于地, 恭禀如是。 当日他回答了这四个字后, 有些释然, 在此之前他满心满眼的野心, 可是自那一梦之后,倒有些渐渐散漫了去。 帝虽讶然,依旧笑允之,西厂交付于陆午。 离开前,陆午很不解的问他:“督主,您怎么能为了一介女子, 放弃这么多?” 夫人当然很好,但在他们眼中,这温柔的女子,要多少都可以有,可这机遇就一晃而过了。 卫衣并不觉得为繁缕放弃了多少,他在此之前爱无可爱,便握紧了他唯一能够拥有的东西。 可在遇见繁缕之后,这情意远远比那权势更令人心动,令人清醒明目。 这些话,自然是不会对陆午说的,卫衣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本不应安然终老,然而繁缕成了他的救赎,令他于这权欲纵横的宫闱地狱中生还了。 想尽办法的追逐着她,从这漩涡中脱身而出,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 抽身而出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这样的境地局势,根本不允许他们这些人擅自退出的,卫衣颇为识趣,昔日金银尽数献予陛下,以示感恩戴德。 繁缕被卫衣送出了皇宫,在之前的宅子里暂住,她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这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五六个下人而已。 现下不是梅花开发的时节,也没了第一次来时的惊艳,繁缕当初挑选的梅瓶还摆在房间里。 巷子里的人家都很安静,繁缕坐在亭子里,卫衣不让她独自出门的,这宅子里的草木只临时收拾一番,倒是多了些野趣。 繁缕想起了紫苏姐姐就是嫁给了这里的人,眼看着督主的意思就是要离开,她想去看一看,趁着卫衣空暇来看她的时候,提出了这件事。 “督主,我想去看看紫苏姐姐。” “我让山竹去查一下,然后送你去。”卫衣一贯的对她一求百应,知她在宫中也不过结识这几人。 “好,太好了。” 卫衣心情很好,笑着说:“你看,这次我说话算数,我们会脱离这里的。” 繁缕想了一下,偎在他的身边,问道:“那大人,山竹也跟我们离开吗?” “是的,他是我的徒弟,一直跟着我的。” “离开了长安,可就是离开了前程呢,他还年轻,留在这里岂不是更好。”繁缕略有不解,更何况听说西厂督主的即将是陆午接任,他们都是熟识,更加不会亏待了山竹的。 卫衣笑了笑,没想到繁缕还会想到这些事,便耐心回答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应付的来这官场的,山竹当初是跟着我才踏入这里,你放心,他自己愿意离开的。” “他不后悔就好。”繁缕若有所思道。 翌日,打听到紫苏夫家的地址,繁缕便吩咐了马车要出去,山竹驾车随行,卫衣对他很放心。 马车从他们所居之地穿过了三条长街,才到了紫苏家,山竹停下马车,对车里的人道:“夫人,就是这里了。” 繁缕握了握帕子,居然生出几分激动来,温声说:“嗯,知道了,你去敲门吧。” 山竹上前敲门,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看见门外站着陌生人很疑惑,山竹说:“劳烦通禀一声,我家夫人前来拜访故友。” “我的故友?” 紫苏出来的时候,便看见正厅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她端坐在缠枝花椅子上,抬手端起桌上的茶水饮啜,穿着木兰青双绣褙子,淡绿缠枝绣折纹百褶裙,挽了百合髻,身形纤细,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一时半会的,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会是谁,便开口道 分卷阅读19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久等了。” 女子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笑盈盈道:“啊,紫苏姐姐你来了。” “繁,繁缕,竟然是你。”紫苏看着她惊讶不已,疾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的好一番打量。 “是呀,紫苏姐姐没想到罢。” “惊喜,惊喜,”紫苏大笑着点点头,问她:“你,这是出宫了吗?” “嗯,算是吧,紫苏姐姐,这几年过得可好?” “很好,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夫君的孩子。”紫苏抚摸着的微凸的小腹,面色红润。 “哎呀,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繁缕闻言凑过来看,抬头说:“来来来,姐姐快快坐下,可不要累到了,哎呀,我可也是长辈了。” “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还孩子气似得,哪有怎么娇气。”两个人分别落座,丫鬟给紫苏端上茶水来。 繁缕捧着脸,笑道:“真好呀,我怕是看不见了,过一段时日我就要离开长安了,所以临走前来看看。” “啊,你不留在长安吗,你的家人不是……咳,对你不太好吗?”紫苏睁大了眼睛,有些遗憾的坐下去。 “相公这两年的生意越做越大,也置办了这新宅子,你看,其实还不错吧。” 繁缕还没说话,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一个男子,想必是紫苏姐姐的相公了。 “今天家中有客人来吗?” “回二爷,有客人自称是夫人的故友前来拜访。”下人回答说。 “娘子的故友,那敢情很好,她在家中闷了许多日子了。”男子边说边踏进里门,就见妻子在厅中,果然有客人在此。 紫苏站起来,迎了过来,对他道:“相公,这是我的师妹。” 繁缕冲他颔首,紫苏先随他进去服侍他更换衣裳,两人独处之时,何二爷才问道:“娘子,你师妹出身很好吗?” 紫苏不答反问:“问这个做什么,她的出身怎么了?” “没什么,”何二爷换上干净的家常衣袍,含糊道:“我看她衣着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 紫苏方才没有注意到,繁缕自己兴许也不知道,她相公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人,很有些看人的本领。 “她,是呀,她嫁的人家还不错。”紫苏说的时候,略迟疑了一瞬,相公是个老实人,繁缕与卫督主的关系,不宜告知他太多。 “噢,原来这样,的确很不错。” 她都没有敢问繁缕,现在是否还和西厂督主在一起。看繁缕的样子,应当是的,紫苏又有些忧愁起来。 她还没想通繁缕的事情,又见自家相公面色不是太好,开口问道:“你这是有什么事吗?” 相公苦笑一下,说:“你知道的,沈兄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 “沈公子?你不是说他为人聪明得很,怎么会身陷麻烦里。”紫苏笑了笑。 沈长行与她的相公是一道做生意的,最近才和长安最大的皇商秦家旁支搭上了话。 何二爷摊手无奈地说:“咱们家的药材生意,之前好不容易同卢国公府的药铺搭上线,谁想到卢国公府一夕之间就没了,啧,你说这不是白费力气吗,还好有沈兄帮衬,才没落入困境。” “这些我知道,所以你不是一直在跟沈公子做生意吗?” “不说这些,咱们先进去吧,别让你师妹久等了。”何二爷说着摇了摇头,一边扶着她出来坐下,丫鬟端了茶水上来。 繁缕放下茶杯,看他们方才相扶出来的样子,笑道:“紫苏姐姐,你们可真是夫妻相贤啊。” “你不也一样,”紫苏说完,转头问相公,说:“对了,相公你方才要说什么?” 何二爷端了茶水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咳,我从前不是与你说过,沈兄在来长安之前,是有过一门婚约的。” “是呀,不是说没有成吗?”想起沈兄当初的难言之隐,所以都没有对紫苏提起过,但现在不说也不成了。 “嗯,啧,这婚事没成,就是因为那家小姐逃婚了。”何二爷摸着下巴,嘴里咂摸着叹了一声。 “逃婚,这可玩笑不得。”哪里就是玩笑呢,简直就是惊世骇俗了,对于温顺的紫苏来说,闻所未闻。 繁缕捧着茶杯也是略略一呛,险些被吓掉了下巴,也跟着惊问出声:“哎呀,竟然还有这般女子,真真是匪夷所思。” 不愿婚嫁的女子不是没有,以死相挟的也有,但是这胆子大到出逃,本朝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只说这路途遥遥,穷山恶水,又颇为险恶,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弱女子做得到的。 “唉,自从那女子逃婚,那家人可算是愁白了发,一女带累了全家的待嫁女儿,都是婚嫁的年纪,被这一个不听话的姊妹连累了。” “那岂不是说,他们家别的女儿也嫁不出去了吗?”紫苏倒是有些可怜那女子的姊妹了。 “可不是吗,”何二爷蹙着眉说:“麻烦的是,沈兄与那女子竟然在这里相遇了,便好心送了信给 分卷阅读19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那女子家人。 唉,这女子年纪也大了,过往经历似乎也颇为复杂,她的家人无计可施,就把她赖在了沈兄的头上,竟然要沈兄娶了那女子。” “这,这未免太过分了。”紫苏忍不住皱眉斥道,繁缕也跟着点头。 繁缕也跟着问道:“那女子可知是什么情形?” “闻说从前也是个温顺的大家闺秀,可自从一场大病后,忽然性情大变,常常做出一些令人不解的举动,咳,这些都是听沈兄说的。” “咳,不会是什么脏东西附身了罢。”紫苏蹙眉猜测道,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 “这个,谁说得准呢。” 繁缕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她在宫里这些年,来来去去都是险恶的心机算计,这民间的奇闻异事,倒是很有趣。 紫苏的相公说:“一个姑娘家,出来这么久了,也不想想还……唉,算了,沈兄现下正与秦家接洽,可出不得意外,我得帮帮他,要不然咱们家的生意都要黄。” “怎么帮?”紫苏一惊,抬眼说:“你可不要用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这可是天子脚下。” “你放心好了,可别吓到了咱们的孩儿,”相公见她一惊一乍的,忍不住也跟着心惊肉跳,安抚着自家娘子,说:“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女子,家人又不在这里,首先不能让她与沈兄再见面了,免得被日后女子家人诬赖,待沈兄成亲后,一切就好办了。” “也好,唯有如此了,”紫苏也没什么好法子,转头对繁缕感叹道:“你说,长安那么大,这还能相遇,真的不是孽缘吗?” “真是说不准呢。”繁缕点头,就在这里听着他们闲话家常。 紫苏又问道:“不是说沈公子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吗?” “就是这样啊,也是南地人家的小姐,听说身份还不一般,背后有贵人撑腰……” 这时,山竹进来低声催促道:“夫人,该回去了。” 卫衣虽然允她来,但只答应出来不能超过两个时辰,繁缕只得起身告辞,她在这里听了这一桩事,倒也很是有意思。 只见到紫苏夫妻二人感情和睦,便放下心来,离开的时候,紫苏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紫苏怅然道:“你我这一分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 “有缘一定会再见的,紫苏姐姐放心,我若再有机会回来,一定来看你。” 繁缕自己都说不准,离开了这里,这辈子还会再回来吗。 马车才驶出紫苏家所在的街巷,便被人群堵在了街口,山竹不得不停下了马车,接着,不断地有百姓从远处涌来。 山竹有些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 路边看热闹的人随口回答:“是林府的大公子娶亲。” 繁缕自然也听见外面的声响,凑近了车门,问道:“怎么了,山竹?” “噢,好像是御林军的林大人娶亲了,前两天还给督主下了喜帖,不过督主只让人送了贺礼,没有亲自去,噢,原来就是今天娶亲啊。” 山竹对林怀与自家督主之间的恩怨一无所知,听见夫人问,想也不想的一股脑回答了出来。 林怀意外得到了陛下的赏识,不但没有杀了他,反而将他放在了御林军,做了副将。 繁缕挑起车帘,便看见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过去,一身红衣的新郎官骑在马上,打马过街,风流倜傥,身后轿夫抬着喜轿,喜婆大把的撒着喜钱,引得许多人大声喝彩哄抢。 “真是良缘佳偶,听说这新娘子也是官家小姐。” “真是一桩喜事。” 她闻言笑了笑,一直等到整个迎亲队伍过去,山竹才将马车驶出街巷,车轮压过路上散落的红纸屑,走向了截然不同的路径。 晚间与回来的卫衣说了听来的趣闻,卫衣也觉得很有趣,又说那姓沈的公子的确很倒霉。 两人说的很高兴,而后繁缕顿了顿,又说看见有迎亲的队伍,听说是林府的,卫衣眉眼一挑,没有动作,只说:“嗯,这是好事。” “咳,原来大人还是很在意这件事呀。”繁缕像是抓住了他的软肋。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卫衣面色平静无波,只抬起茶色的眸子静静的望向她。 繁缕站了起来,绕到他的身后,俯身握住他的肩膀,语气轻而温柔道:“并不想说什么,只是,大人这样的介意让我很高兴。” 卫衣略微歪了歪头,淡淡瞥了她一眼,才轻描淡写地说:“我曾想杀了他,只是慢了一步,才留他一命罢了。” “大人想杀了他,自然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繁缕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却有些后怕。 她在想,若不是卫衣当时的手慢,怕是就见不到今日林怀娶妻了,而是林府发丧了。 卫衣见她这般神色,甚是满意,安抚一样的说:“日后,这些事情都不会再有了。”即便是有,也不会让她知道分毫的。 繁缕近乎雀跃地回答:“那最好不过了。” 分卷阅读19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卫衣正式辞官离开的时候,正是人间四月天,芳菲已尽,青帷马车从皇宫中出来,又去梅园接了繁缕,山竹在前驾车,一行人静悄悄的离开。 殷斯闻听消息,加紧骑马追赶上他们,幸好走得还不算太远,马车也在城门口停了下来,卫衣听见是殷斯的声音在后面,拍了拍繁缕的手,说要下去一会。 繁缕也跟着探出头,看见城门口正有一家馄饨摊子,随着晨风飘来鲜香的味道,央着卫衣要下去吃一碗,征得同意之后跟着他一起下了马车。 两人找了个阴凉地方独处,殷斯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给他说:“这是主上令我交给你的。” 卫衣讶然不已,就听殷斯接着说:“此物在北地不好说,但在南地可令你畅行无阻,保你平安。” “烦劳殷大人代卫衣谢过。”卫衣恭敬拜谢,他卸去了西厂提督的身份,其实也没剩什么了。 锦衣卫重新归属殷斯手中,兜兜转转许多年,他们一个归来,一个离开。 殷斯摆了摆手,道:“这个自然,我也只送你到这了,我得回去让人收拾一下宅子,再去告个假,妻儿团聚可不好错过的。” “殷大人竟然已经娶妻了?” “我早有妻儿,娶妻生子,是人之常情,何必惊讶。”殷斯想起家中的发妻幼儿,冷肃的面容笑了笑,说:“夫人是在江陵时娶的,长子已经有三岁了,聪明乖巧的很。” “真是令人艳羡。”卫衣附和了一句。 “只这长安的地界着实是寸土寸金,令人头疼。”殷斯苦笑道,他往前的宅子早已荒芜。 卫衣顺势道:“我倒是有一座宅子,只是离得朱雀街远了些,送与殷大人也可。” 殷斯连连推拒道:“这可算了,无功不受禄。”谁不知道卫衣将所有钱财奉与陛下,殷斯可不信他还有其他的。 “我这一去,怕也多少年不回来了,没人住也就在哪空放着,权当卫衣的一番心意罢。” 最后,殷斯只略略推辞了一番,便应了下来,说:“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日后有何麻烦,卫兄可以与我来信。” “到时候殷大人不要嫌弃在下麻烦就好。” “自然不会,”殷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现在国事诸多,朝政繁复,知道你是聪明人,自己一路多加小心,毕竟你的仇家也不少。” 卫衣听得仔细,殷斯的话到了他的耳朵里,多了几分其他意思,他毕竟是曾经的密谋者,陛下放他离开已是大恩,而这一块令牌,代表的乌衣骑的态度,对他而言寓意深刻。 卫衣这般想着,便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知道,日后卫衣此人,自然会消匿无踪的。”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殷斯又说了一些琐事,例如杳无音讯的桐妃母子。……读&文&少(女)附费@  “前几日才发现是躲在了冷宫,昨晚趁着夜色,着手将人送去了皇庄。” “也只能这样了。”卫衣心中明了。 桐妃与那小儿虽然逃出生天,但因其血脉与曾经的身份,怕是这一辈子只能被幽禁在这皇庄里,见不得天日。 殷斯等人不是没有劝谏过,这宫里各种名头死了的人不少,留着桐妃与那孩子只是祸患,陛下只言:“何必为此杀一女子尔。” 殷斯才叹了一句:“陛下宅心仁厚。” 说笑到最后,殷斯才问出心中疑问:“怎么突然要离开,咱们这位主子虽然冷面无情,但也不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 殷斯不解,他对卫衣这个人很有些佩服的,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他而这个地位的,如今大好前途近在眼前,他倒好,居然辞官了。 卫衣束了束手,又察觉到自己多年伺候主子的习惯,转而负过手去,温声说:“我追逐权欲,走上不归路,近乎被蒙蔽了双眼,夫人便是救我脱离地狱的恩赐。” 殷斯头次见这么温情脉脉的卫衣,颇有些不适应,清咳一声,岔开了话题,问他:“那你打算去哪,这天下,哪还有比长安更加繁华的地方?” 卫衣翘了翘唇角,抬头回答:“回乡。” 回乡?他没听错吧,殷斯心觉有趣,咧了咧嘴,摇头笑道:“可是据我所知,卫督主你连自己的籍贯是哪里都不知道,回得哪门子的乡?” “内子的故乡,便是我的故乡。”卫衣转眸看向在小摊子里吃馄饨的女子,侧容清秀温婉,抬头冲他弯眉一笑间,尽是温柔清和,夫妻相和,倒是让人心生艳羡。 他摆了摆手,又说:“再说了,我这一辈子,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过,如今正好有人陪,不出去走走,岂不是太可惜了。” “原来如此,是这个道理,那就恕不远送,祝两位白头偕老,一路顺风。”殷斯站在城门口,笑意朗朗,对方的神情也极为舒展。 繁缕已经吃完了,向他们走了过来,卫衣也向他拱手道:“告辞,殷大人保重。” 殷斯感慨良多,多年前,他曾意气风发,打马过街,而卫衣才刚刚崭露头角,尚且是个初出 分卷阅读19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茅庐的小子。 他失踪后销声匿迹,锦衣卫也被渐渐打压,卫衣崛起后手掌风云,西厂日益猖獗嚣张。 时至今日,已经多年过去,万万想不到,他会亲自为辞官还乡的卫衣站在这里送行。 他们走到今天,也算是各得其所。 殷斯望着两辆马车绝尘而去,一个太监也能陷入温柔乡,真是无奇不有,人心难料,他叹了一口气,这天下,终究是安定下来了吧。 ☆、结发 路途遥远, 他们从长安城出来便一路南下, 卫衣撩起帘子,看着路上的青山绿水, 云彩飘飘,转过头来问她说:“繁缕,想去看看你爹吗?” 繁缕先是愣了愣, 她忽而想起这里离江陵不算远,有点期冀问道:“啊, 不会耽误行程吗, 现在就能去吗?” 卫衣点了点头, 说:“嗯,没事,并不算远,不过不能过多停留。” 繁缕低头犹豫了一下,而后抿了抿唇角, 说:“那便去吧, 我就想看看他的样子, 再去看看我娘的坟, 该去祭拜一番的。” 翌日,一大清早就起了,山竹驾车前往江陵,卫衣忽然想起了他在晋州名下有一间花楼,在长安赌坊酒肆不是没有,但那些早在他离开长安的时候处理好了。 这个青楼还是一时兴起, 用来收拢情报所用,他想着什么时候处理一下,不过也没什么干系,一直是有安排其他人打理的。 镇子静谧,这只是江陵的一个小镇子,而她家境当年也算是衣食无忧,后来更因为爹爹被大户人家的管家赏识,而被举荐到了铸剑山庄,给里面的人看病问诊。 后来爹就娶了长得很漂亮的女子回来,年轻又好看,还很会打扮,听说是那是那抓山庄里出来的侍女,养的和富户人家的小姐没什么差别,偏偏就看中了她爹这个鳏夫。 繁缕的日子说不上好不好过,就是年轻漂亮的继母不喜欢她,尤其是听她爹说,绣雪长得和她娘一样好看的时候。 有了小弟弟之后,爹也对她不那么关心了,总是抱着他的儿子在堂里溜达,逢人便夸自己的儿子长得有多好。 “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句也不应,要不要喝些水,看你嘴唇有些干。”卫衣正拿了水囊递给她,这路上并不是那么轻松,不怎么停歇的。 繁缕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抿了抿唇,低言说:“也不知道爹和后娘,怎样了?” “你希望他们怎么样?”卫衣很多事情形成了习惯,问一件事非得要问的清清楚楚,还要清楚这个人心里怎么想的。 繁缕如实回答说:“说不好,我私心自然不想他们一家三口过得有多好的,那明明是我的家呀。”繁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黯然,她和她娘都可以被人取代,哪有那么重要。 卫衣还能体会一下这种心情的,开口道:“别想了,应该快到了,你不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可是,繁缕并没有衣锦还乡的喜悦,而是一种莫名的紧张与悲伤,她竟然在畏惧这里,畏惧回到故里。 白家药堂很好找,就在西街口,这里也算是个看热闹的好地方,前面是药堂,后面的木楼是他们居住的地方。 马车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卫衣抬手给她戴上了帷帽,繁缕抬了抬头,挽住了卫衣的手,她近乡情怯了,踟躇了一下,被卫衣拉着,才抬脚走进了白家药堂。 没有二娘在堂内指使伙计扫地,当初碾药的小学徒也换了人,房子也老旧了许多,药格上的药名也重新用朱笔描过,物是人非。 伙计上前问道:“二位,是来抓药还是看诊?” 这两人衣服看起来是有钱人家的夫妻,不过这个丈夫倒真是白净,卫衣眉梢一抬便是气势,繁缕怕他吓到人,自己上前,开口问道:“你们药堂的白大夫呢?” 原来是专门来找师父的,伙计挠着头答道:“师父出去看诊了,要不二位等等。” 繁缕顿了顿,有点失望,随即抬头道:“没事,不用了,就来抓一些泡茶润嗓的草药。” “噢噢,那好,夫人可有方子?”伙计问。 “没有,但是我知道,你就按我说的拿吧……”繁缕愣了一下,随口说了一张方子,随后一一报出药名。 忽然看后窗外一株海棠树郁郁葱葱,枝丫上结着小小的花苞,那是娘亲种的那一棵,一转眼已经许多年。 娘说,让这棵海棠树,和我的囡囡一起长大。 繁缕伸手将窗子再推开些,指了指那海棠树,说:“这树长得挺好的。” 伙计答话:“是呀,每年都会结许多果子,这是前师娘亲手种的。” “前师娘?”繁缕情不自禁的重复了一句。 “呃,对,都是师父的一些家务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伙计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捂住了嘴,余下的话只是直摇头。 繁缕便不再追问,这白家药堂的纠葛,其实有什么能比她还清楚的呢,她只是不知道走后都发生了什么,转头 分卷阅读20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看了卫衣一眼。 卫衣自然也不清楚,当初只是知道那女子是楚氏少主的贴身侍女,当时就觉得很震惊了,不过后来发现没有可疑之处,没怎么再往下面查过。 不过此时看来,自那时之后,白家应是发生了不少不愉快的事情,繁缕若是感兴趣,查这么一点小事,对他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自从锦梅事发,被扫地出门后,白昌文不想让人看笑话,便没有再娶,家中又孤寂冷清了下来,又想起女儿远在宫中,不知有无回返之日,白昌文就对儿子不再那么宠溺了。 白家儿子十一二岁了,继承了他娘好看的样子,俊俏黝黑,十分招隔壁家的小姑娘喜欢。 他眉开眼笑的跑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捧红艳艳的杜鹃花,大概是看见有客人,攥着花的手往身后一背,收敛了笑容。 碾药的伙计看见他进来,招呼道:“小师弟,药都送去了么?” “送了送了,师哥你看,张小妹还送我一罐子的桃树脂,我看咱们药堂也没有了,爹回来肯定高兴。” “小兄弟,过来一下,不知你叫什么名字?”繁缕语气温和的问他,她奇异的平静。 这孩子看是个漂亮女子问话,旁边有个男子虎视眈眈的,走过来有点害羞,甚是乖巧得答道:“我叫白晟。” 白晟,繁缕忍不住笑了笑,这名字不像是她爹起的,她走之前,这孩子还没有起大名,每天就是大宝大宝的乱喊。 白晟看见她笑也有些羞涩,微微红了脸,繁缕点了点头,又温声说:“名字很好,可上学堂了?” “嗯,就是街口的张家学堂。”白晟不知为何,对面前的女子总有些亲近,大概是因为对方的语气很温柔,像是春水一样。 繁缕点头附和道:“那极好,男孩子要识字的。”看起来,她爹是对这孩子寄予厚望的。 随后,白晟随手将杜鹃花撂在漆木柜台上,蹦蹦跳跳的上楼,过了一会,怀里抱着一只小罐子下来,伙计看见了随口问他:“阿晟,你干什么去?” 白晟回答说:“我送点松仁给先生去泡茶喝,他喜欢这个。” 他爹对学堂里的先生很是尊敬,不仅是他爹,整个小镇子都是这样的。 果然,伙计听了没有再多问,只随口叮嘱了一句说:“噢,那你去吧,早点回来,师父回来要教你识草药的。” 白晟迫不及待的窜出门去,摆了摆手,大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走了。” 伙计摇头笑了笑,手脚利索的把药材包好,搁在柜台上推了过来,说:“夫人,药已经包好了。” “嗯,多谢。”卫衣付了银钱,伙计问他们要不要再等一等,白大夫一会就回来了,卫衣也看着她,出乎意料的,繁缕摇着头拒绝了。 “走吧,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这一句话,也不知是对伙计还是对卫衣说的,繁缕倒是真的离开了。 白昌文回来的时候,正碰上两人从药堂里出来,繁缕放慢了脚步,与他擦肩而过,帷帽的轻纱刚好被风吹起一些。 外面山竹恭敬的等待两人上了马车,也上了马车,吆喝着驱车离开。 白昌文回过头,方才看见那女子的眉眼,初见倒没什么,一经回味,只觉分外熟悉,与亡妻十分相似。 可是,即便是绣雪,如今不也应该是在皇宫里吗? 他是看错了吗,白昌文不相信,转头去问药堂里碾药的伙计,方才那两个人来做什么。 伙计抬头说:“噢,方才那两人问您在不在,我说不在,他们就说来抓一些药。” 那一刻,白昌文几乎就确认了。 “什么?来找我的!” 听伙计说那两个人是来找他的,他立即冲出门去看,大街上已经空荡荡的了,马车已经走了。 他不断的回忆着那一眼,怎么想怎么觉得相似,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怅然若失,绣雪也该是嫁了人的年纪了,白昌文慢慢走回了药堂里,他的女儿,会是他的女儿吗? 繁缕坐在马车上,低头靠在卫衣的肩上,过了良久,才低声说:“他老了,头发都有白色了。” 想当初离开的时候,她还哭哭啼啼的抓着她爹的衣袖子不肯走,头顶还没他肩膀高,仰着头冲他哭,最后被一步三回头的拉走了。 如今已经能够平视他了,记忆里那个高大的能把她托在肩上的父亲,怎么就这样矮小了,模样也老了,鬓边添了白霜。 卫衣问她:“你难过了?” 卫衣没有过父母家人,有时并不太理解其中的感情,繁缕对她的这个家感情淡淡,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没听她提过几回。 “说不上难过,又不是小孩子了,谁都不是神仙,都会老的。只是猛然这样,看他一个人带着儿子,看着莫名的辛酸罢。” 繁缕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算一算,她十四岁进宫,而今已经是十二年了。 好像一晃眼的功夫,跟在督主身边也有七年了,他们已经相伴这么久。 分卷阅读20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什么都淡薄了,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因祸得福,若是不进宫,又如何与督主相识。 她转身望着卫衣,说:“相公,你一定要老的慢一些。” “嗯,好。”卫衣温柔的一笑。 老的快不快,这哪里是人说的算的,纵然他再如何机关算计,不也是命不由己,但为了繁缕这句话,他还是要多活几年的。 从前哪里会在意这种事,他分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繁缕回忆了一下,看见那条上山的小路,指着说:“就是这里。” 繁缕牵着他的手往上走,卫衣让山竹在下面的食肆等着,他自己提着香烛纸钱的篮子,他们家在这里有一片墓地,娘的坟就在爷爷奶奶的后面。 “这里的山路不太好走,我记得我娘的坟边种了两棵柏树,还有一棵海棠树,对,就是这里了。” 还没到清明时节,这里尚且杂草丛生,繁缕亲手点上蜡烛,又燃了香火,端端正正的跪下来。 过了半晌,才站起来,说:“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里,给娘上一炷香。” 她忽而转头,对卫衣来了一句:“说起来,这还算得上是你岳母呢。” 卫衣眸子微颤,犹如水色相映,低头看向她,繁缕眨了眨眼睛道:“相公看我做什么,难道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 “自然是。”卫衣干脆利落的一口应下。 繁缕笑眯眯的还没说什么,就见卫衣俯身从篮子里拿了一炷香,弯腰就着烛火燃了,然后正正经经的在坟前跪下,繁缕看着呆了呆,她没想着他能跪下的。 卫衣很虔诚的跪拜,上了三炷香,声音微沉道:“岳母在天之灵,小婿卫衣前来拜祭,望岳母保佑吾妻绣雪,平安康健,一世无忧。” 绣雪,繁缕都快忘了,她还是白绣雪,她一直以为督主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 祭拜完了,繁缕在墓前烧了所有的纸钱,站了一会,这么多年,想说的话却又没什么可说的。 摘了地上茂盛的狗尾巴草,三下两下编了一只小兔子,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晃悠悠的,绿茸茸的草籽。 她慢悠悠的说:“相公,你看这像什么?” “像你自己。”卫衣站在这里往山下看,还能看见繁缕家的医馆。 繁缕斜了他一眼,愤愤的把小兔子一扔,过会自己消了气性,又重新得意洋洋的拿起来逗弄,卫衣朗声大笑。 “哎呀,这的桑葚都熟透了。”两人坐在草坡上,繁缕一转头看见那棵大树,看见上面的枝条垂了下来,高处有紫色的桑葚。 村里的孩子们都是熟悉这里的,早就都摘得差不多了,繁缕踮着脚伸手去够树上剩下的桑葚,卫衣走过来一抬手就够到了,手指勾下细长的枝条,让繁缕摘了放在帕子里。 等摘够了,才让卫衣松开手,繁缕特地挑了个大颗的,递到他嘴边:“尝尝,特别甜。” 卫衣张口含了一颗,果肉汁甜,揉了揉她的头发,眉眼轻挑,温柔一笑,轻轻道:“嗯,娘子摘得都很甜。” 繁缕听他唤娘子,忽然道:“说起来,有件事忘记做了。” 卫衣以为她又想起什么地方还没去,便说:“什么事,今天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唉,你怎么?” “不是这里的事情,”繁缕说着,竟然抽出卫衣随身的匕首,抬手把一缕头发割了下来,说:“他们说,结发夫妻到白首,来吧。” 卫衣笑了笑,接过匕首,削下一缕发丝,说:“应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说着,将两缕头发相系在一起。 繁缕将这头发塞进湘妃色的锦囊里,塞进衣服里,抬眼看见山下升起了炊烟,繁缕蓦然惊醒,跳了起来道:“哎呀,咱们该回去了。” “上来,我背你。”卫衣屈下身来,蹲在她身前。 繁缕犹豫了一下,看着卫衣清瘦的腰身,便爬了上去,搂着他的脖子趴在背上,卫衣就顺着路往山下走去。 清凉的风拂过脸颊,繁缕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凉凉的耳边忽而感觉到一抹温濡之意,卫衣后背僵了僵,咳了一声,清声道:“繁缕,别闹。” “好好,我知道了。”繁缕牢牢的搂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后背上,晃晃悠悠的往下走,卫衣的手握着她的双腿,背后的人甚是轻盈。 “相公,你真好。”繁缕道,抬手捏了捏卫衣的脸,娇娇软软的。 卫衣突然问她:“绣雪,繁缕,你想听哪个名字?” 卫衣觉得,她仍然对这里有所留恋,因为无法舍弃过去,所以才会近乡情怯。 繁缕闻言思忖了一下,趴在他的肩上,说:“繁缕,就这个吧,是繁缕遇到了督主,嫁给了督主,以后就是繁缕了。” 繁缕想着白绣雪这个名字,笑得眼睛沁出了泪花,天高云淡,春日迟迟。 卫衣侧了侧脸,蹭了蹭她的侧颊,问道:“高兴吗?” “高兴。” “你欢喜吗? 分卷阅读20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卫衣轻声问她。 繁缕趴在他宽厚又安稳的背上,她说:“欢喜欢喜,一百个的欢喜,一千个的欢喜,数不尽的欢喜。” 卫衣便答:“对,你所有的喜欢,都是我给你的。” “什么都是你给的,哭是你,笑也是你,卫衣,我也是你的。”繁缕最后一句话,趴在他的耳边娇而柔软的说出来,一阵酥麻之意。 “你呀,尽会说好听的。”卫衣笑着摇头道,他听得心都快化了,所谓温柔乡,便是如此了吧。 繁缕搂着他的脖子,忽然问他:“那相公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卫衣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淡淡的回答:“不记得,兴许本就没有家人。” “是人都应该有的,没关系,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家人。等我们百年之后,我们就埋在一处,下辈子也在一起。” “好,”卫衣握紧了她的双腿,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说:“都听你的。” 繁缕是生性柔软的,看似不经打击的,但面对困境与磨砺时,又出奇的坚韧,并非逞强,而是一种逆来顺受般的柔韧,只要有可令她牵挂的,她就经得起,过得去。 她很怕吃苦的,也很怕坎坷的,但她为了一些事情,总是能出乎意料的强悍。 山竹在暮色里看着他们,微圆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扬手大声道:“师父你们可算下来了,快来吃碗面罢,可好吃了。” “下来吧。”卫衣停了下来,繁缕从他背上跳了下来,轻快的几步越过他,说:“我也饿了,快些来尝尝。” “师父走快些,我已经让店家上了菜。” 卫衣走在后面,看着她和山竹回头招呼他,他的结发之妻,还有他的徒弟,他们身后是食肆微弱的烛火光色。 “来了。” 此时经年,江陵府的一处宅子里,正是春末夏初时节。 他摸了摸臂弯里繁缕的头发,如泼墨一般,柔滑丝润,庭院中传来雨打芭蕉声,那真实的不像是一个梦。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安然度日,想要岁月静好。 那么多的罪孽积身累累,早已然是罪无可赦,能有今时今日,乃是恩德备至。 窗外绿荫浓郁,春雨淋淋,白海棠花簇锦攒,卫衣穿着中衣中裤,打开窗子一股雨气扑面而来,清凉舒适。 她还在身边依旧好好的,年轻且貌美着,韶华正在,酣然沉眠,楼外箫声幽远,绵绵细雨。 如今的朝廷,已经没有了西厂,更没了西厂提督,只有远在江陵陪妻还乡的卫衣。 西厂是燕朝开国帝王左暮省所设立,唯权柄重,煊赫一时,也曾令百官战战,却只存在了短短的十四年。 只有两任提督,前者在任时短,奠定了西厂的基底,后者倒是以狠辣著称,其名令人闻之丧胆,名为卫衣。 我有多少情意绵绵,说不出,道不尽,但我知,我心中有你。 有白头之约,岂能不赴,纵有地狱无边,而今,且安稳度日。 繁缕正坐在池边的亭子里,青石桌上摆着针线篓子,眉眼清晰,发间簪一朵胭脂海棠,乌发半挽,指尖被丝线缠绕,明晰婉然,柳眉秀长。 “繁缕。” “过来坐吧。”繁缕抬起头,笑靥如花,卫衣在她旁边的栏杆坐下,看见池子里的金鱼悠闲自得,随手拿了鱼食碗来。 繁缕捏着绣棚的手指曲起,指骨关节处微微发白,低头淡笑着说:“相公,我和你说一件事吧。” “怎么?”卫衣正拈了鱼食,扬手洒向池子里,一簇簇的红鲤鱼扑了过来,宛若火焰在碧水中盛开,几簇荷花亭亭玉立,如诗如画。 “昨夜我梦见,”她笑容不变,抬起头认真的看向他,轻声道:“你死了。” 卫衣唇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随即又转过头来,轻轻放下手中的缠枝翠叶的鱼食盅,过来握住她微凉的手,说:“没关系,那些都是假的。” “那梦真切极了,我都几乎当了真,只觉得满心绝望,不过幸好,只是梦呀。”她倚腮靠在栏杆上,说着抿唇微笑了下,眸光微明,语调微软绵长。 “这梦可真奇怪,你说,现在的一切,不会才是假的吧!” “自然不是。”繁缕莞尔一笑,眉梢眼角都带了这江南水色,柔软清丽,她鲜明的活着,活在他的眼前。 卫衣知道此事不简单,想起了当初自己的梦,遂问她:“你还记得,幼年的南柯楼,在什么地方吗?” 繁缕很惊讶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回忆了一下,摇头道:“不大记得了,我也只是幼年听人说的,怎么了,是有何事吗?” 卫衣摇了摇头,兴许,这世上真有什么神仙,真有什么南柯楼。 卫衣到了此地之后,也曾找过那家南柯楼,可却根本没有,他就是凡夫俗子,想必是看不见的。 繁缕看他不说话,也不开口同他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穿针走线,拈着针缝制衣衫,卫衣便问道:“这 分卷阅读20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是在做什么,都顾不上理会我?” 繁缕低头咬断了细绒线,唾了嘴里的丝绒,答了一句:“给你的袍子。”复又低下头去打了线结,继续缝齐了边缘。 卫衣皱了皱眉,见她都顾不上搭理他,一边扯了她手中的袍子拿来看,湖蓝色的杭绸料子入手柔软舒适,淡蓝色的衣襟处绣了如意纹,说:“这时候做这个干什么,我又不缺。” 繁缕不得不抬起头同他解释,说:“可是我前个儿听隔壁的张夫人说,她们相公出去谈生意的衣袍,都是她们亲手做的。 这些个男人之间,还会攀比自家夫人的衣袍绣艺,贤良淑德,远看罗衫近敬人,我相公自然也不能落下风。” 说完,一把扯回了袍子,一边瞪了他一眼,她能绣这么快可不容易呢。 繁缕在宫里待了许多年,只懂得宫里的明哲保身之道,市井之间的规矩,都要慢慢的重新学起。 很多事情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但在她看来,这巷子的人家里,给自家相公长脸面,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卫衣连忙拱手告罪,道:“是是是,夫人说的是,为夫受教了。” 张夫人一家是卖布匹的,卫衣极度怀疑她们是为了让繁缕光顾他们家的生意,才说的这些话。 但是这话不能说,繁缕才与这些人熟悉了,什么都是从头学过。 繁缕便绷不住脸笑了,看向亭子外斜斜探过来的一枝海棠,说:“你看,海棠花开了。” “是,都开了。”卫衣清俊的眉眼绽开笑意,俯身从背后将她拢在了怀中,不为来世忧,只为今朝笑。 亭外远远的两个丫鬟提着篮子走过,看见亭中耳语的人,其中一个便笑嘻嘻地道:“咱们夫人和老爷可真是恩爱呐。” 另一个便答:“我觉得就是街口的陈相公和他娘子,都没得咱们家老爷夫人恩爱。” “那可不是,走了走了,别让老爷看见了。”两个小丫鬟嘻嘻哈哈地走掉了。 景禹十三年,这一年,尚且不错,青梅杏小,海棠春发,江南堤边丽人行。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正文完】 ☆、番外·萧均宁 许晏只记得初见那少女花腰平软, 妩媚天成, 她似是随风逐雾而来,仿若雾里看花, 水中看月,穿着白麻对襟夏衫,绿罗长裙, 乌黑长发柔顺及腰。 “你叫什么名字?” “许晏。”十五岁的许晏看着她,说出自己的名字。 “噢, 许晏, 我叫李长歌, 是这里的谷主。”李长歌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许晏只顾得看着脚底下的石头。 “来,跟我走吧,不然就会走丢了。” 许晏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偏偏李长歌走得轻巧极了, 犹如一只灵巧活泼的兔子, 像是在水上翩翩起舞一样。 她走到那头, 看着小心翼翼的许晏, 笑着对他道:“不要怕,这石头很稳的。” 许宴踟躇不前,李长歌回过头来,退回了一步,说:“许晏,我拉着你就不用怕了。” “不, 不用了。”许宴连忙摇摇头拒绝了,他不习惯和别人这样相处,尤其是这样美丽的少女。 李长歌已经伸出手,回头笑吟吟地,一叠声唤他:“来吧,来吧,跟我来。” 许晏伸出去,又略有自卑的收回了手,面前那是怎样好看的一双手啊,白皙柔软,干干净净的。 不像他的手,满是冬日里冻疮留下的伤疤,粗糙,丑陋,不堪的。 李长歌可不管这些,径直拉过他往前走,边走边说:“你要跟紧了我,不然可是会在药谷里走丢的。” 许宴几乎是跌跌撞撞的一路进了山谷,这里可真是美,满山谷的小花,五彩斑斓,偶尔有兔子从其中蹿过。 路上碰见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高高大大的,身后背着一只竹筐,要往山上去。 “黄师兄,去采药啊。” 李长歌迎上前,一把拉过他来介绍道:“这是新来的许晏,日后就在咱们山谷里住下了。” “许晏,这位是黄师兄。” “日后还要多多叨扰了。” “噢,没事没事,我们这里常常会有病人来。” 黄师兄说完,被李长歌瞪了一眼,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李长歌咯咯的笑个不停,清脆的像黄鹂鸟,抿着嘴笑时,右颊会旋出小小的梨涡。 许晏想,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爱笑呢,其实有什么好笑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却总忍不住去看少女明媚的笑容,一双弯成月牙的大眼睛,右颊之上旋出小巧的梨涡,好看,真好看。 山谷里的人对李长歌隐隐透露出些敬重,许晏看不太明白,这个李长歌看着顶 分卷阅读20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是不知世事的年纪,怎么会得到这么多人的敬重呢。 在这里住了一点时间后才知道,李长歌的爹爹是前任谷主,死于一次采药的过程中。 出门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可李长歌再见到自己的爹爹时,已经是一具不会说不会笑,僵硬冰冷的尸体了。 所以,李长歌就成了下一任的药谷谷主,继承了她父亲一手绝妙的医术,唯一一个师兄就是父亲收养的孤儿,他们之前见过的黄师兄。 谷里的婶娘说:“我们长歌这么好看,又心灵手巧,日后是要做娘娘的命。” 寨子里的小妹也说:“长歌姐姐的手巧人美,会绣好看的花,会唱好听的歌,跳好看的舞,还会给人看病。” 李长歌对许晏极好,亲手织布纺线给他缝制衣袍,穿着舒适好看,许宴记事以来,还没得到过这样的温暖。 真是,真是说不出的喜欢,许宴突然觉得,生病也不是那么难过的事情了。 许宴听她说:“我不喜欢做大夫,大夫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而且,见到的都是很悲伤和无奈的病人。” “你若不喜欢,以后就不要做了。” “怎么可能呢,要维持生计的。”李长歌略带无奈的说,药谷里的人都是靠采药打猎为生。 “那长歌你喜欢什么呢?” 李长歌捧着腮,沉吟了一下,说:“我呀,我喜欢绫罗绸缎,喜欢锦衣玉食。” 许宴想了想,等他回了那个家,这些他都可以给李长歌。 李长歌常常与外面的村民打交道,性子淳朴,许宴每天都跟在她后面,帮她做一些体力上的活计,挑水,采药,劈柴,烧火。 对于许宴的熟练,他们有些吃惊,许宴之所以能被千里迢迢的送进药谷来,也是因为送他来的家人很有些家世的,许宴应该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如何做起粗活来这般熟练。 但药谷中的人从不会多嘴问这些,许宴便觉得很自在,他过得比从前要自在快活,这里的人都很和善朴实。 夜里,李长歌和许宴坐在竹楼顶上乘凉,李长歌指着天上的牛郎织女星说:“这是牛郎星和织女星,旁边的是他们的儿女,我觉得他们太可怜了。” 许宴就看向李长歌,对她深情款款地道:“长歌,幸好你不是仙女,不然我这个凡夫俗子一定遇不上你。” 李长歌当时就轻轻打了他的手背一下,转身站了起来,就要爬着梯子下去:“说什么呢你,我要下去了。” 许宴急忙叫住她,说:“哎,长歌,明天我陪你去采药吧。” “嗯。” 他激动不已,说出了蕴藏在心中很久的话:“长歌,我喜欢你。” “嗯。” “啊,长歌,你听清我说什么了吗?”许宴瞬间就懵了,他听见了什么。 “我听清楚了。”李长歌丢下这一句,急忙就下去了。 回去后,许宴折腾的半夜睡不着,黄师兄被他吵得恨不得一棍子把他打晕算了。 最后,乐极生悲,他从床上栽下去了。 许宴跟着她出谷去给人看病,并不是所有人都经得起折腾,进入药谷的,李长歌在外面的一家医馆坐诊,专治疑难杂症。 听说从长安来了位生了重疾的病人,来药谷来求医,李长歌带着许宴一起去,是一位看起来长相清俊的贵公子。 李长歌感觉到对方手指冰凉,随口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在下姓左,名为沐白。”那身子不大好的公子病歪歪的说。 许晏想,这名字起得很奇怪,不过这人看起来十分像长安城来的,千里迢迢来这里求医问药的不在少数。 李长歌诊治了一番后,看着他怜悯的说:“公子之病,我也无法根除,公子想必也知道的,这是天生的心疾。” “是,根治是不可能的,我只想多活几年。”沐白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了,语气平平,没有什么期待。 “但看公子家世不错,保养得宜也不是不能长久。” 李长歌给他施针完毕后,左公子一身微汗,对李长歌抬手施礼道:“多谢姑娘。” 李长歌收拾起要用的东西,微微一笑道:“左公子客气。” “李大夫笑起来很好看。”左公子赞美说。 “多谢公子美言。”李长歌并不羞涩,反而朗然一笑,她和其他女子很不同,听到有人夸她好看就更高兴了,更爱笑了。 许宴站在旁边看着,却神游天外了,他想着左沐白的名字,沐白,去水,而木白合,则为柏。 左为大燕皇姓,而当今柏贤王的名字,也是单名一个柏字。 许晏瞬间瞳孔骤缩,这名字是? 左柏。 李长歌不知道,他却懂得这名字背后的含义和身份,他为了回到那个家里,一直在默默地努力着,而且,这个姓氏他想不知道都难。 变故突生,因为许宴要医治的缘故 分卷阅读20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这日,李长歌独自下山去,整整一天,到了夜幕降临时,才一身疲倦的回来。 回来后,众人就听说了,那左公子竟然来提亲了,要娶李长歌。 许宴没有听完,黄师兄才为他拔下最后一根针,他就跳起来蹿下地,穿上衣服,赤着脚跑到李长歌的房间,推开门就见李长歌正坐在妆台前,背对着他。 许宴慢慢的走近了她,看着她镜子里模糊的容颜,问道:“长歌,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长歌回头嫣然一笑,说:“许宴,你看不懂吗,我要嫁人了。” 他没想到,李长歌这么快就要嫁人了,还是那样位高权重的人,他站在门口,手指紧紧的扣住门扇,嗓音哑涩道:“你能不能,不要嫁给他?” 李长歌眨了眨眼,又有些好笑似得,翘了翘唇角道:“不嫁给左公子,难道嫁给你吗,许宴,你不如他。” “就因为他的身份吗,还是说,是荣华富贵?”许宴哑了嗓子,他们明明说好了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都是。”李长歌没有任何的辩解,坦然地点了头。 “可我,我也能给你,我也是……长歌,咱们说好了的,你怎么能答应嫁给别人。”许宴脱口而出就要说出来他的身世,最后还是压了回去。 李长歌听他说出这句,眸光蓦然冷漠下来,她压抑住几乎想要痛哭的情绪,淡淡的说:“有些是你无法给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给你。” “总之是不可能,许宴,喝完这些药,你的身体就好全了,快离开药谷罢,我要去祭拜一下父亲。”李长歌说完,站起来就推门离开了。 许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长歌在唤他的名字时,重重的咬了一下他名字的音,究竟为什么,她会不高兴。 许宴追了上去:“等等,长歌,长歌。” 李长歌头也不回,她去了爹爹的坟前祭拜。明日,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嫁到长安城去,那个人人都想去的地方。 翌日,山谷里的人都来送她,黄师兄在马车前,和她告别,笑着说:“当年婶娘们说你这么漂亮,是要做娘娘的命,不想今日竟然一语成真。” 李长歌面纱下的眼睛有些红,显然是哭过的,对黄师兄盈盈一拜,依依不舍道:“师兄,药谷就拜托你了,师妹在这里,就此别过。” “长歌,保重。” 药谷,许晏,就此别过,相逢无期。 许宴没有一同来送她,因为,今日过后他也将离开。 “少爷,老爷已经等很久了。” 他闭目仰头靠在车壁上,眼下一片淡淡的暗青,神色疲倦,淡淡说:“走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药谷离开,一向东,一向西。 渭城萧氏,许宴到了这里的时候,管家在门口相迎。 “恭喜公子身体大好,公子,老爷在等你了。” 许宴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撇开一切的杂绪和自卑,随着管家目不斜视的进入了萧老爷的书房。 许宴不是嫡子,他本是萧老爷一段露水姻缘生下的孩子,外室子都算不上,出生后不久,就被他娘亲送给了一个没有子嗣的人家抚养。 不过,许宴的运气不大好,他到了那户人家不到两年,那户人家就有新的孩子诞生,而且是个儿子,许宴作为一个被收养的孩子,自然不是那么得宠了,后来又生了重病。 在他十四岁的时候,萧老爷唯一的儿子落马而死,偶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外面还有一个子嗣,顿时大喜过望。 但萧老爷命人来接他回家的时候,发现他生了重疾,不会马上死,但会一天天的吞噬他的生命,所以被直接送到了药谷医治。 萧老爷看见他很高兴,对他说:“日后,你就是萧府二房的三公子,萧均宁。” 许宴自此恢复本姓,名为萧均宁。 治好病后,萧均宁回到本家,他第一次见到堂兄,很有礼节的世族公子,但是萧均宁不喜欢他,这是个虚伪的人。 萧鸣看见他的第一眼,先是一怔,随后展开了看似热情的笑容,说:“均宁,我单字一个鸣,字凤歧,是你的堂兄。” 萧均宁低声回道:“见过堂兄。” 他看不起他,这个萧鸣,看不起他。 他开始跟着先生学习,一刻不得松闲,他几乎忘记了曾经在药谷的时光,那一段记忆仿佛被封存起来。 唯有午夜梦回时,偶尔会再见到那张少女清丽的面孔。 多年后,萧凤岐为摄政王府客卿,成了座上宾,就是摄政王府的宋凌见了他,都是温文有礼的,可见此人圆滑世故。 萧二老爷将他叫了过去,对他说:“凤歧今拜入摄政王府为先生,均宁,你可不能落于人后,否则你什么都不会有。” 什么都不会有,萧均宁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心扉,他从小就没有很多,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也被夺走了。 他的成长极为痛苦,萧老爷对他寄予厚望 分卷阅读20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而他所有的疼爱,都给了自己那个早死的嫡子,对萧均宁只剩下了严厉的要求。 萧均宁很痛苦,因为他知道,他无法喜欢别的女子了,他想尽了办法,都发现自己无法去喜欢另一个女子。 每一次见到别的女子,他总是不自觉的去寻找他曾经熟悉的那一点,鼻子,眼睛,嘴巴,稍微有一点熟悉之意,就令他好感倍增,欢喜不已。 及冠之后,离开萧家,周旋于各色人物之中,在人情冷暖中学会世故,褪去了年少的青涩。 萧均宁一步一步地向上爬,他入官途,为佞臣,斗宦官,终于得了陛下的赏识,他觉得自己丝毫不落于萧鸣之后。 摄政王又算什么,要借就借皇帝的手,翻云覆雨,萧均宁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的聪明。 萧老爷很高兴,甚至将他娘的坟迁进了萧家的祖坟,这是对萧均宁的一种肯定。 李长歌一舞动京都,号为云裳夫人,姿容无双,尤其值得称道盛传的是,这位云裳夫人不盈一握的楚腰纤细,天上人间难得一见。 柏贤王金屋藏娇,对那云裳夫人百般呵护,宠爱有加。甚至有传言说,为了那云裳夫人,柏贤王连正妃都没有娶。 诸多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萧均宁却一一都让人打听回来,一并写在了纸上,自己分析真假,获取关于李长歌的每一丝消息。 听到他们恩爱两不疑的传言,萧均宁只觉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越发按捺不住想要见到她的迫切心情。 他要听她亲口告诉他,这些传言都是假的,她只不过是为了在那王府之中,委屈求生罢了。 对,她那么单纯的性情,怎么会是那样曲意逢迎的媚俗女子,她定然是迫不得已的。 “均宁,今晚柏贤王府有夜宴,定要前来。” 柏贤王邀他入府赴宴,萧均宁求之不得,自然是一口应下:“这是自然,均宁定然到场。” 夜凉如水,萧均宁期盼了许久一刻,终于到来了。 “萧大人请进,王爷已经在里面了。” “好。”萧均宁的手指握了握,他踱步走了进去。 等了片刻没有人,下人来传话,柏贤王正在接待客人,请萧均宁在园中稍事等候,萧均宁便趁此时机,在柏贤王府探寻起来。 朱兰绣幕,画堂深深,未见人先闻声,娇声软语,轻轻地合着曲调吟唱,萧均宁紧抿了唇,这样的长歌,不是他记忆中的。 女子的声音娇喝一声:“谁在哪里,出来。” “不过几载未见,便不记得我了吗,长歌。”萧均宁从葡萄架后缓缓走了出来,一直到她的面前。 “许晏?”李长歌看到他,下意识惊呼一声,旋即蹙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王府后院,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他又为何会在这里。 许宴?萧均宁抿了抿唇,突生愤懑之情,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厌恶曾经的名字,那是他最不堪回首的时节。 他拂袖冷声道:“不要叫我许晏,我是萧均宁。” 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是想在她面前扬眉吐气,彻彻底底的抹杀掉那个曾经的许晏,愚蠢天真的许晏。 闻言,李长歌微微拧眉,朱唇轻启道:“萧均宁,那好,萧大人。” 这几个字从她的口中吐出来,听在他的耳中,无端端多了几分缠绵悱恻。 她还是如此美丽,甚至更胜当年,萧均宁不由自主的伸手,就摸上了她的脸。 李长歌愣了一下,方才啪的一下,打掉了他的手,挥袖后退了两步,冷眉叱喝道: “放肆,萧均宁,你不要仗着与我相识,便以为可以胆大妄为。” 萧均宁怔怔的,看着李长歌转瞬甩了脸色,那姿态尊贵又高傲,完全不复当初那个笑意盈盈的温柔少女,她是柏贤王的侧妃娘娘。 他如挑衅一般,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怎么不可以?” “多年未见,竟然成了这般无耻狂妄之辈。”说完,她嫣红的唇蓦然微弯,扬起一抹讥嘲的笑,吐出冷酷的话语:“萧均宁,这么多年过去,你莫不是还旧情难忘?” 旧情难忘?他不仅是难忘,还想要旧情复燃。 萧均宁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又顿了顿,收回了动作,低眸说:“便是在下旧情难忘,情难自禁而已。” 闻言,李长歌未有言语,只目光复杂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咬了咬唇,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转身离开了。 方才萧均宁差点就以为她心软了,最后为什么摇头,露出那样的神情,萧均宁想问问她。 他同样想问她的,还有很多,比如,为何,为何离他而去,这权势地位,荣华富贵,他同样也可以给她。 没关系,他今日已经见到她,日后有的是机会,他要得到她。 李长歌果然不敢露出其余的神色,她装作不认识萧均宁的样子,坐在柏贤王身边,只比平日内敛许多。 “长歌不若来 分卷阅读20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舞一曲,莫要辜负了这桃花美景。”柏贤王随手折下一朵桃花,簪在她的鬓边,花美人更美。 李长歌端起玉盏,饮下一盏清酒,款款走到中间,翩翩起舞,犹如怒放的桃花,与柏贤王眉目传情。 丝竹管乐,靡靡之音,中间起舞的女子绝艳倾城,兰灯照暖,柏贤王合着拍子轻轻敲击着玉箸,白玉杯盏中的酒液泛起涟漪。 柏贤王不无得意的道:“均宁,如何,是不是有你那诗中意境?” 萧均宁也笑着回答:“舞美,人更美。”仰首饮尽杯中酒,佳人起舞再难寻。 柏贤王兴致颇高:“来,斟酒。” 萧均宁低言告罪道:“臣酒量不佳,还望王爷见谅。” “无妨,醉了就今夜留宿本王府中。”柏贤王对他很是热情。 这一夜,于柏贤王来说,是歌舞升平,于李长歌来说,是忐忑不安,于萧均宁而言,却是夙愿将偿。 一朵孤零零的桃花落在地上,所有人走后,萧均宁缓缓走了过去,俯身轻轻捡起,放在鼻尖闻到清香,不知是花香还是她的发香。 他笑了笑,似乎沉浸在往昔甜蜜的岁月里,低低的说:“长歌,你会回来的,回到我身边。” 房间里蜜香沉沉,兰汤滟滟,女子妩媚如花,只抿着朱唇不说话,柏贤王温柔的说:“长歌,且赏个好脸罢,待你生辰,本王送你一份大礼。” 李长歌脸色才缓和些许,亲手端了醒酒汤给他,婉然道:“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爷不送礼,妾就颜色不好了?” “自然不会,本王的长歌怎么生气都好看,你看,连萧大人都被你迷住了。” 听到那个名字,李长歌脸色不大好,将手中的碗往柏贤王手中一塞,语气生硬道:“莫要多说了,请喝汤罢,爷。” 说完,便转身坐到了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妆,长发如瀑。 “这又是生了什么气,本王来哄一哄云裳夫人。”柏贤王只当她耍了小性子,一口饮尽了解酒汤,走过来弯腰一把抱起了她。 李长歌轻哼了一声,偎在他的脖颈处,任他抱着走向幔帐里。 萧均宁与柏贤王越发交好,李长歌有意劝诫一二,然而柏贤王并不十分听信,他对萧均宁的才华甚为欣赏,甚至几欲将其引为知己。 李长歌气苦不已,又不好多与王爷生气,她只盼着王爷对萧均宁只是一时欣赏,但这种事,大凡不如人意。 这日,李长歌按耐不住,隔着月洞窗,劝他说:“萧公子,你与其在我这里消磨时间,不如好好娶一房妻室,娶妻生子,难道不好?” 萧均宁自然是听不进去的,反问道:“我至今未娶,难道你不知为何?” 李长歌看着他,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似乎觉得他很不可理喻,就是萧均宁很多时候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疯了。 “萧公子,我与你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多加纠缠,于你于我都不过是祸患。” “他分明只那你当成一个玩物,同那些女人有何分别,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会出来献舞,你这就是自甘下贱。”萧均宁终于绷不住了,口不择言的一股脑吐露了出来。 李长歌果然脸色难看起来,美艳的眉眼透出冷意来,口齿凌厉道:“我本就自甘下贱又如何,世事如此,与你何干。” 萧均宁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太过,他却并不像认错,而是隔着墙扇,凑近了一步,情意绵绵地说: “一个人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长歌,我最大的幸与不幸,就是过早的遇见你。” “萧均宁,你我永远不会有别的可能,莫再胡言乱语了。” 李长歌喘着气靠在墙上,看着廊外的荷花池,手撑在额头上,她并不是委屈,只不过是为了这情意,她无法回应。 萧均宁说着他根本不是真心实意的话,每一日在陛下面前挑拨离间,萧均宁想,他为了李长歌,终于是疯魔了。 若是再见的李长歌没那么风情万种,没那么张扬肆意,只是如同其他的普通女子一样,平庸艳俗,他或许就不会那么念念不忘,思念成狂。 李长歌的决绝,美丽,都是令萧均宁无法忘怀的,他喜欢的女子在别人的掌心绽放,这是不可以的事情。 就在李长歌生辰的前一天,萧均宁终于如愿以偿。 “赐柏贤王鸠酒。” 萧均宁接过圣旨的时候,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他的长歌,他的心上人,终于到手了。 柏贤王不敢置信,他此时此刻再不清楚,就是真的糊涂了,一时冷笑,自然也不去接那圣旨。 “柏贤王,你还要抗旨不成。” 柏贤王咽下一口气,依旧谦谦有礼道:“既然只是赐死本王一人,烦请萧大人放我柏贤王府诸人一马。” 萧均宁笑了笑,应道:“看在往日交情上,这是自然。”他当然要放过李长歌。 柏贤王身体一直不大好,素有心疾,此时被强行灌进毒酒,也无力反抗,鸠酒入 分卷阅读20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喉,必死无疑。 “王爷,王爷……” 李长歌浑身冰凉,不停的颤抖着,死在面前的,是燕朝的柏贤王,她的夫君。 柏贤王死得太不好看,他向来是注重仪表的男子,月白的袍子必要配了白玉折扇,腰带上的花纹要与衣袍一样的,写出的字定要是最好看的。 李长歌打开柏贤王怀中的奏折,蓦然伏地大泣,泪如雨下,原来,他的大礼便是请封她为正妃。 “萧均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娶你。” 她摇了摇头,说:“可我不会嫁。” 萧均宁恼怒地问道:“你和他在一起,连正妻都算不上,为何呢?” 李长歌面露古怪之色,盯着他目光漠然,半晌嗓音哑涩道:“若同你在一起,那我连人都算不上。” 此后,李长歌被他灌了药,灼伤了嗓子,变得粗哑难听,她无法再唱出轻灵的歌声。 某日,萧均宁脸上长长的一道红色伤痕,是李长歌挣扎的时候,用薄薄的指甲在他脸上划下的,被风一吹沙疼沙疼的,下朝的时候还被那阉人嘲笑了一番。 没关系,只要一想到长歌在家中,他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回到萧府来,看见李长歌蜷缩在房间里,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了。 “长歌,你知道,李长歌对于萧均宁意味着什么吗?” 李长歌偏过头去,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出神的看着花斛中斜倚的粉色花枝,阴暗中依旧开出美丽的花朵。 少年时,萧均宁曾在她鬓边簪一朵茉莉花,可不过一个晌午,那花便有些干枯了。 “李长歌没了萧均宁,一样可以欢声笑语,可萧均宁没有了李长歌,就什么都没有了。” 萧均宁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年少而透着稚气。 泪水从眼角滑落,李长歌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萧均宁过来紧紧抱着她,滚烫的温度落在她的颈侧,说:“长歌,从今以后,你只能为我一个人而活着。” 李长歌被禁锢在他的怀里,萧均宁抱着她,两个人哭得像个孩子,他们已经经历太多的世事变迁,沟壑深深,无法做到摒弃前嫌。 这一日,李长歌的精神稍好一些,吃了小半碗莲子糖粥,好好的梳理了一番,萧均宁很高兴,说要带她出去走走。 “长歌,跟我来,我带你看一些人。” 李长歌看他耍什么花样,怀着不屑的心思随他去看,院子里站了许多女子,她狐疑了一瞬,萧均宁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这个,眼睛多像你。”萧均宁抬手遮住那女子的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美目来,温柔澄澈。 李长歌看了一眼,果真是有些相似的,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只是没有这么温婉怯懦。 萧均宁没有说,他但凡看见与她样貌稍稍有些相似的女子,便忍不住悲恸不已,又不舍得放手。 让她们穿李长歌当初样式的衣衫,在眼前嬉笑,学着她曾经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可是,那都不是她。 萧均宁拉着她往下走,到了最后一个女子面前,停住了脚步,兴致勃勃的问道:“你知道她哪里最像你吗?” 李长歌一眼看过去,眉眼平淡,只算得上是清秀佳人罢了,眉眼五官与她并无相似之处,她不由得露出了疑惑。 “她是个医女。” 李长歌瞬间恍然大悟,这淡淡的药香,正是她从前特有的,不同于脂粉香的苦涩药味。 一时之间,她心中竟然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过怅然。 “只不过,现在也不像了。”萧均宁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冷嘲一声。 李长歌转过头去,不理会他,她在王府中金尊玉贵,要什么样的胭脂水粉没有,那药香,也早就没了。 她不再是曾经无忧无虑的李长歌,而他也不是那个无知无觉的少年许晏。 多年的岁月,改变的不仅仅是容颜,也是他们之间的情意。 萧均宁常常来找她说话,李长歌嗓音嘶哑如老妪,她有些话愿意说出来。 李长歌的语气有点无奈,她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你知道吗,我才发现,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不喜欢,其实也很容易。我喜欢善良无辜的许宴,而不是不择手段的萧均宁。” 萧均宁压抑住了反驳之意,他并没有那么可怜,他只是道:“你们这些人,太复杂,我不懂。”我只懂得,我喜欢的,我就要得到。 李长歌垂下眸子,说:“其实不懂也没关系,因为人与人的关系还有很多,喜欢这两个字,有时并不是那么重要。” 萧均宁忽然轻声笑了笑,低言道:“在你看来无关轻重,可于我来说,却是一辈子的执念。” 李长歌不理会他,只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一字一句地描绘出那个娶了她的男子。 “我不会抚琴,也不懂诗词歌赋,他说我喜欢他便一一教我,无论他是真心假意,我的 分卷阅读20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夫君便是他呀。” 萧均宁不想听下去,他打断了李长歌的回忆,怒吼道:“难道我对你不好吗,长歌,你是我的命啊。” 李长歌摸了摸脖子,她的声音很难听,所以很少开口说话,更加不想和萧均宁说半句话。 她掩面哭泣,痛苦地说:“许宴,其实我很多次都想死了,可我很害怕,我不敢啊,我要活着。” 听到最后四个字,萧均宁一喜,以为她是想通了。 谁知,李长歌后半句却说:“因为我听说,人若是自尽,是不能入轮回的,我怕,我这样死了见不到他。” “长歌,难道我在你心里,比不上他分毫吗?” 他一把拽起李长歌,低头与她四目对视,咬着牙,森然道:“生也为他,死也为他,李长歌,我才是那个与你两情相悦的人。” “许宴,我求你,你放手吧,放过我吧。”李长歌太痛苦了,她哀求着萧均宁,要他放弃喜欢她,放弃他的执念。 萧均宁松开了手,在她耳边轻声温言道:“长歌,你听我说,这永远不可能,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你……” 李长歌被他逼得狠了,扬手扇了他一耳光,恨声冷笑道:“许宴,你我之间,不是简单的隔阂,而是人命,你永远比不上左柏,我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萧均宁狠狠地推开她,暴喝一声:“你想都不要想。” “啊!”李长歌发出短促的尖叫,脚下不稳,被他一伸手就推倒了,狠狠的磕在了地上,她身后的花梨木束腰高几都被撞翻了。 高几上的耸肩美人瓶落在青石地上,瓷器碎了一地,而萧均宁则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头也不回一下。 你听见过水流声吗,你知道何为冰冷吗,躯体渐渐的僵硬,指尖再也触摸不到阳光,泪水淌落鬓边,如此,是否能再见到你? 花影摇曳,桂花飘香,小院里一片寂静,花好月圆夜,曾有人抱琵琶为一人弹,也曾娇娆无限,来一场花前月下。 “姑娘,奴婢来送晚饭。”侍女送来晚饭,推开门里面没有烛火,只有银色的月辉洒落满地,食盒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惊骇的尖叫:“啊,死,死人了……” 听说李长歌死了,萧均宁近乎狂奔的跑了回来。 李长歌的脑后一滩血,她微微闭着眼睛,单薄的身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惨白着脸,唇上的胭脂那样刺眼。 萧均宁像是第一次见她时,抬起手伸向她的脸,擦去了她脸上的胭脂色,才发现,她已经瘦得皮包骨头。 她只身伶仃在这世间苦苦煎熬着,等着哪一日黑白无常来收了她的命,带她去见那个人。 “长,长歌,为何,她受伤了,为什么不叫人。”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萧均宁抱着她哭了大半夜,没有声嘶力竭,他到底是折腾不起了。 多日之后,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出现在萧均宁的面前,那人的眼睛里带着汹涌的恨意,多日连续的赶路让他疲惫不堪,可此时他恨不得掐死面前这人。 他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这个人,简直就是药谷的克星。 萧均宁抬起头,醉醺醺的看着他,他说:“多年未见了,黄师兄。” “是,多年未见,萧大人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啊。”黄师兄讥诮道。 “她知道,她一早就知道。” 萧均宁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李长歌在那王府之中每每听到他的消息,也会暗暗的为他喜,为他悲。 她看到花宴宾客名单上,出现萧均宁三个字的时候,是何其的欢喜,再怎么样,终究是在乎许宴的。 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个人不是许宴,而是萧均宁。 “哈哈,黄师兄?”萧均宁古怪的笑了笑,黄师兄走过来,怒目而视,他挑衅道:“你是来为了她报仇吗,那就来啊,杀得了我,就给她报仇啊。” 黄师兄瞪着他,好一会才转过头去,说:“我不是来杀你的,为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是来为她收尸的。” 萧均宁猛地抬起头,说:“收什么尸,她死也是我的人。” 黄师兄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继续往下自顾自的说:“她给我的信里说,你必然不肯将她死后的尸骨与柏贤王同葬,她也对不住自己的夫君,索性回到故土。” “不行,她是我的妻,就应该葬在我萧家的陵园里,与我埋在一处,你不能带她走,我离不开她。” 萧均宁最后近乎哀求,他离不开,离不开他的长歌。 黄师兄忽然问道:“你知道,老谷主是怎么死的吗?” 萧均宁摇摇晃晃的抬起头,嗤笑一声,说:“你糊涂了,我怎么会知道。” 黄师兄紧盯着他说:“为了给萧家的老爷采药,老谷主才会从山上摔下来。” “你说的,是真的?” 萧均宁怔愣,嗓音微颤,看见黄师兄很郑重的点头后,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窗外 分卷阅读21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春光正明媚,捂脸痛苦得呜咽起来。 黄师兄看着却一点都不解气,他想,若是能再重来一回,他就是死,也不会让这个人,进入山谷,见到长歌。 “我接到信后夙夜赶路,还是没来得及,救她一救。”黄师兄的声音哽咽,饱含着怒火与悲怆,他说:“若不是你,长歌她应当,这一辈子平顺安康。” 黄师兄又告诉他,李长歌再次见到他后,给自己的信里,曾说过的一番话。 她说:“我曾经那么喜欢这个叫许宴的人,哪怕是知道因为他家人的缘故,导致了爹爹的去世。 我还是想,这与他无关的,他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我喜欢他,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但我希望他一直好。” 萧均宁“啊”的大喊一声,跑了出去,这晴空白日,朗朗乾坤,李长歌,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他真的,真的只是太喜欢李长歌了,喜欢那个娇嗔嬉笑,活色生香的明媚少女。 “她为什么,不同我说?” “说了,你就会放手吗?”黄师兄质问他。 不,大概是不会的。 他颓然的抬起头,这一次,终于要放手了。 “你带她走吧,远远的,不要再来了,我不想看见你们。” “我也不想看见你。”黄师兄拎着包袱就往外走,带人扶棺回药谷去。 萧均宁追出来,呆呆的站在门口,问了一句:“你不杀我?” 黄师兄顿住了身形,背对着他道:“杀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长歌最后告诉我,你这种人,自有天来报。” 李长歌这一辈子,究竟爱过谁已经不重要,斯人已逝,多少风花雪月,随之而去。 他为她在山上建了衣冠冢,小小的一座墓,他说:“长歌,我还能说,我对不起你吗?” 每一个人,都不是李长歌,萧均宁又不想将她们遣散,她们是他曾经那么喜欢的女子曾经存在的见证,她活过,他拥有过。 三个月后,萧老爷做主,给萧均宁定下了一门亲事,门当户对,与萧老爷的正室夫人娘家有些姻亲。 那姑娘萧均宁见过,花容月貌,知书达理,没什么不好的,萧均宁没什么意见,一切任由家中人的安排。 萧老爷叫他去说话,萧均宁已经不再是那个站着被训话的少年,他能够与萧老爷平起平坐,果然,地位能够压制一切。 萧老爷看着他,欣慰地说:“均宁,你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也没有辜负你自己,你拥有了一切。” 不,父亲,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一切。 萧均宁回到自己的院子,忽然失去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面前出现一道淡淡的人影。 他头也不抬地说:“堂哥,你赢了,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有。” 萧鸣低下头,定定的看着他,长眉紧蹙,说:“时至今日,你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这里,均宁,你真是太可惜了。” 萧均宁抬起头,靠着门侧,怏怏的说:“这样说,堂兄是在可怜我吗?” 萧鸣有些诧异地轻笑道:“可怜?均宁,你为何这样想,我是萧家的公子,不是什么烂好人。” “想不到,堂兄也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萧均宁坐在门口,懒洋洋的说。 萧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均宁,自始至终,你才是最任性的那个,你为了自己心中的怨,不择手段的去伤害别人。你说原来你喜欢那个女子,其实呢,你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心满意足,你只是想惩罚别人。” “你太虚伪了。”萧鸣摇头笑了笑,温文尔雅。 萧均宁知道,萧鸣说错了,他待李长歌从未虚伪过,从来都是真心实意,他只是厌恶被人抛弃,他以为自己不曾在意这些,其实在意得不得了呀。 萧均宁站了起来,一手搭在门扇上,半身闪进了门内,说:“我就要大婚了,堂兄若是不想恭喜我,就请回吧。” “当然恭喜,毕竟明日我也要同你一道去迎亲的。”萧鸣语气清淡,他现如今已经是陛下的近臣,深得陛下宠信。 “好好休息,新郎官。” 萧均宁心里乱的很,他哪里睡得着,转脚去了李长歌曾经住的院子。 他站在房间里,从李长歌去世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动过,一切都仿佛李长歌还在的样子。 他轻轻开口道:“李长歌,如你所愿,我明日就要大婚了,你……高不高兴?” 没有任何回答,也不会有任何回答,萧均宁想起了和李长歌坐在药谷的屋顶上看星星的时候,星辉灿烂,月色皎洁,没有一丝杂质。 “你说得对,我并非真的那么喜欢你,对吧,我真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凭什么,我就要不能拥有。”萧均宁语气平平,脸上带着不羁的笑意。 几年后。 “萧均宁斩首示众,将李氏骸骨起出,以正妃之礼,同柏贤王同葬皇陵。” 牢狱中,萧均宁的妻儿来探 分卷阅读21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望过他,这是为了听从父亲而娶的妻子,和李长歌完全不同的女子,同他没什么感情,但嫁给他的第二年便为他生下了长子。 妻子与他没什么可说的,冷冷淡淡的,萧均宁看着她打开食盒,而他的长子跟在母亲身后,生得极像他的母亲。 他低下头,说:“对不住。” 妻子有些惊讶看他一眼,往日风华正茂的萧大人满身颓废,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歉意,淡淡答道:“你对不住的人太多,你我夫妻情分至此,前来送你一程。” “多谢。” “不必,只要你死了,别拖累了我们母子便好。” 入夜,牢里静的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睁开眼醒了过来,远远的,听见熟悉的声音。 “许宴来吧,来吧,跟我来!”少女的呼唤,在耳畔一叠声地响起,如同清脆的银铃声,一只白嫩柔软的手牵引着他,巧笑倩兮,如花美眷。 “你要跟紧了我。” 他的声音仿佛与少年时重叠,笑着伸出手,抬起头便是少女眉眼如画,那少年说:“我跟紧了。” “唉,这人竟然撞墙身亡了,哎呦,满墙的血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哎,你又说这些老生常谈的了。” “谁让这些人做尽了坏事,临死才会后悔呢。” “自杀也不能赎他们罪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柏贤王:论如何从炫耀老婆到破产 萧均宁:论拿个小本本把你们都记下来 李长歌:论初恋没处理好的后果。 我就想说,哎呀,番外卡成狗,写的不好,不好,随便看吧。 ☆、番外·溧阳 长安城的春日一片花红柳绿, 春风得意马蹄疾, 去年秋日科举前两日放了榜,不少文人一朝成名, 蟾宫折桂。 少年的皇帝童心依旧,尤其是面对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时,笑眯眯的说:“不知吾家溧阳想要什么样的郡马?” “表哥怎么当面问女儿家这种问题, 羞也羞死了。”溧阳娇嗔道,转过脸去, 手里握着一把流苏白绢纨扇轻摇。 左凌轩笑了一笑, 抬手指着一个年轻人道:“那溧阳看那新科状元如何?” 新科状元名为柳蘅, 字亏之,左凌轩读过他的文章,辞藻清丽,字字珠玑。又闻说乃柳阁老的嫡孙,书香门第, 当是又一门清贵。 站在众人之中也是清秀俊雅, 满面春风, 实在是个风流才子。 溧阳郡主美目流转, 顾盼生辉,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对陛下娇嗔道:“难道在表哥心里,溧阳只能做个继室?” “怎么可能,溧阳配得上这天下最好的男人。” 左凌轩对她喜爱非常,自然不会介意她的娇纵任性, 反而心中快意,比起后宫之中那些小心翼翼的嫔妃,自然这个与他亲昵无二的郡主妹妹更让人喜欢。 三言两语嬉笑下来,竟也没有一个看得上的,溧阳一时兴致缺缺,倚在轩窗处,百无聊赖的赏景,和左凌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溧阳郡主同左凌轩心里是不一样的,在宁润看来,恐怕宫里那位圣眷正浓的桐妃娘娘,都比不得溧阳郡主讨陛下喜欢。 自小也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在陛下最窘迫的时候,都是溧阳郡主才能使他愉悦几分,又对他真心实意的好。 郡主方才便是看上了那位新科状元,陛下也不会允婚的。 当初若不是事发突然,先帝爷突然驾崩,前摄政王又在边疆,陛下也不会小小年纪被别有用心的人推上这个位置。 而溧阳郡主本应当会许配给陛下,只不过如今溧阳郡主尚未定性,再待两年,就凭这出身以及自幼的情分,后位非她不可了。 宁润凑趣道:“郡主一来,陛下这脸上就见了笑颜。” 左凌轩笑叹道:“溧阳这丫头自小就是讨人喜欢的。” “溧阳,溧阳……”他嘴中念着少女的名号,左凌轩当然喜欢溧阳郡主,这是他自幼便一起长大的人。 溧阳郡主时常入宫觐见太后和陛下,她自小就进进出出这皇宫,熟悉得不得了,偶尔也会看见左凌轩新选的妃嫔。 庄嫔与她势如水火,桐嫔也是不冷不淡,好在溧阳还不太常见她们,但心底已经是暗暗防备了的。 她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身份,一定会嫁给左凌轩的。 左凌轩抬手剪下一簇瑞香花,亲自簪在少女如云的乌发上,看着偏头微笑的少女,他说:“等以后,寡人为你戴上凤冠。” 那时节,他再真心不过,也觉得,唯有溧阳一人才是他的知己。 “好,溧阳等着陛下的圣旨。”溧阳脆声应道。 自此,溧阳一心一意的等着那一日的到来,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一定会成为他的结发之妻,大燕的皇后。 毕竟,这 分卷阅读212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大燕皇城,没有比她更相配的女子了,论家世,容貌,姿仪,唯溧阳郡主不二。 不仅他们自己这么认为,就连所有的朝臣都是如此想的,容华大长公主府的人算不得朝中重臣,但仅仅这一条血统,再有亲上加亲这个习俗,还有谁能说不好。 墨罕使者来求娶一位燕朝皇室贵女,溧阳听了两耳朵也不再理会,因为她知道,这事定然是落不到她的身上。 只是转过头来,与自己的侍女青柠抱怨说:“这天气太过炎热,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场雨,凉快凉快。” 青柠端了一盏红豆蜜沙冰进来,听见郡主的话连声道:“可不是,今年的天的确热的很,郡主用些蜜沙冰来解解暑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和亲的旨意不是送往哪个王府,也不是众人猜测的罪王左烨之女,而是径直向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容华大长公主府邸而去。 容华大长公主府的下人颤颤巍巍的开了正门,恭请迎接圣旨,众人伸长了脖子,心中暗暗揣测着圣意。 不到半天就传出消息来,容华大长公主的独生女儿溧阳郡主,被越级册封为溧阳公主,和亲墨罕大王子。 另一则圣旨,则是封溧阳公主之兄为兵部侍郎。 皇帝的意思,一目了然,谁也想不到,第一个被拿出来开刀的,就是皇帝自己的姑姑。 “溧阳接旨,吾主圣恩。”溧阳僵硬的接过圣旨,深深的跪拜下去,最后径直瘫坐在地上,泪水打在明黄色的圣旨上松烟墨字晕开。 容华大长公主府的人也是个个如丧考妣,偏还要强颜欢笑,比那黄连看着还要苦,宁公公心中叹息一声,但他不能显露出来,而是连声恭贺,大长公主府的人拿了银钱打赏。 自从圣旨下来后,溧阳日日以泪洗面,一群侍女在房间里劝慰她,仍旧哭声不止,听的人心都碎了。 “不不不,我不信,陛下不可能这么对我,他明明说过,明明说会亲手为我……”抬首看见母亲的身影,溧阳郡主蓦然止住了声音。 奔过去拽住容华长公主的衣袖,放声大哭道:“母亲,母亲,您救救我吧,我不想去,母亲……” “我的儿,莫哭莫哭,母亲……”容华长公主也没想到,这和亲的命运,她躲过去了,十多年后,自己的女儿却要离开故土。 溧阳郡主委地悲泣,只是捂着脸摇头,一句句道:“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我的儿啊,为娘也不想。”容华长公主泪眼婆娑,她怎么舍得,这是她的亲生骨肉,她生下女儿是为了让她一世安康,到最后为什么是这种结果。 “娘这就去宫里,去求陛下,哪怕是嫁给普通的文官,娘也不让你顶着个公主的名号去和亲,这就求陛下回心转意。”容华长公主安抚好女儿,梳妆打扮过后,就径直去了皇宫求见皇帝陛下。 府中人看着容华长公主气势汹汹的,进宫去为女儿讨要说法,却不过半晌,就灰溜溜的自己回了大长公主府,面色沉沉,径直去了溧阳所居的院落。 一众侍女被秉退,只留大长公主母女两个密话,溧阳的贴身侍女心急如焚,也不晓得大长公主有没有办法。 最后,等容华大长公主出来时,青柠和青檬进去看自家主子,溧阳已不复之前的悲戚泪下。 少女红肿着眼睛,只是木然的看着面前的大红喜服,辉煌的颜色映在她麻木的脸上,看着更让人心疼。 而此刻的重华殿,灯火通明,左凌轩伏案批阅奏折,宁润看时辰晚了,便轻声道:“陛下,是否累了,要不要先行休息?” 左凌轩摇摇头,看着手上的奏折,微笑道:“寡人怎么会累。” 是的,他怎么会累,这权柄在手的感觉实在太好,让他迷恋的舍不得放手。 他志在天下,万世功业,怎能为儿女情长所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总归是会淡忘的。 “你说,容华大长公主府是个什么情形?” 宁润思忖了一下,斟酌着答道:“在那日之后,大长公主府就没了什么动静。” 左凌轩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触及微凉的桌案,他垂眸说:“若是钦天监看好了日子,遣派使臣送溧阳公主去墨罕,不要耽搁。” “是,遵旨。”宁润心里低低叹息,面上什么都不敢露出,真真是可惜了。 这世上,还有谁能和溧阳公主一样呢。 左凌轩仿佛回到了白日里的寿安宫,他以为只需要随便挑选出一家贵女即可,谁想太后娘娘早已择定人选。 “你是皇帝,要以大局为重。”这些说服的话,早就在卢太后的心中过了无数遍,她对这个儿子很了解,知道如何说服他。 “母后此言,儿臣不懂,寡人如何不以大局为重,自古以来,以臣女代主和亲不在少数,更何况溧阳并非公主,又为何非要她不可?” 左凌轩自幼不敢违逆太后,他惧怕母亲,可为了溧阳,他第一次与母后起了争执,溧阳是他从小就喜欢的人。 卢 分卷阅读213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太后步步紧逼,丝毫不肯让步,严词厉色道:“墨罕求娶我朝最尊贵的未婚女子,溧阳郡主身出皇室,只待封上公主名号,为国效力的时候,她们怎可退缩。” “这……”左凌轩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心中愤恨,可又无法反驳,于国于民,这都是好办法。 卢太后心知他外强中干,便柔和了声气,目带哀伤的感怀道:“若你父亲仍在,未曾丢下你我孤儿寡母,母后再怎么也不会让你做出不如意的事情呀!” 左凌轩却不这么想,他所知道的父亲在家中寡言,但也有其他的妾室,倘若父亲未曾过世,继位的不一定会是他。 “溧阳郡主比其他的女子,不过是出身高一些,皇儿,这天下握在你的手中,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卢太后见他执拗的不肯松口答应,叹了一口气,忽然幽幽道:“皇儿,你知道耿氏为什么会死吗?” “母后说的是前摄政王妃?”左凌轩抬起头,看着卢太后的神情,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他对耿琼琚是知道的,除去是卢太后的表妹,也是卢国公府手中的棋子。 不知不觉,左凌轩问了出来:“那她是为何死的?” 卢太后此时的神情突然阴冷起来,这令左凌轩很害怕,只听她幽幽地说:“因为她知道了一个秘密,能够让你我母子二人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 “可这与溧阳前去和亲,又有什么干系?”左凌轩做出最后的挣扎。 “我只是想告诉你,皇儿啊,今日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通过无数人的牺牲换来的,有得必有舍你要学会舍得。” 直到后来,左凌轩才知道,卢太后这么做不是为了她自己,也不是为了左凌轩,而是她的侄女,名为卢玉采。 溧阳郡主出身贵族,又与陛下有青梅竹马,自然是情意深厚,只那一声淡淡的叹息,左凌轩转头吩咐宫人下旨发嫁。 这样的结果,自然令墨罕使者大喜过望,他们也是来此后,才知燕朝并无未嫁公主,怕是唯有迎娶大燕臣子之女了。 此时竟然真的送来了一位货真价实,具有皇族血统的贵族少女,这对墨罕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母亲,保重。”溧阳公主头上盖着金纹红纱,端坐在马车里,她不敢再向外看,生怕自己会跳下车去哀求母亲。 容华长公主就跟在后面,她想多送一送女儿,却又止住了脚步,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阻拦。 “走吧。” 溧阳回首望着那皇城,巍峨壮丽,于她而言,不过是满目凄凉,怆然泪下。 帝王的翻脸无情,比溧阳想象中还要可怕,她的离去,带给了这个王朝缓解压力的时间。 “走了,也挺好。” 左凌轩突然意识到,他不能再任由太后插手这些事,母后一颗心为的是卢家,而不是他。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目中已是一片冷清,道:“寡人不能放任他们了,宁润,回宫。” 他也可以狠得下心,也可以不那么优柔寡断,左凌轩从这件事知道,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须要舍弃一些,而恰巧,他也从这里面发掘了自己的冷酷无情。 卢玉采入宫为主,溧阳公主远嫁和亲,这是大事,也是幸事,国母入位,两国联姻。 时时想起父母双亲,也会心痛到不能自已,从坐上和亲的马车,离开长安城的那一刻,她的余生将再也不能回到这片故土。 一场秋雨一场寒,娇生惯养的溧阳整整大半年都在路上,她每天望着车外的路,让青柠去问使臣,总是还有许久。 到了雁门关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但即便是如此,车队也没有任何耽搁,只停歇了两日,便又启程了。 前路遥遥,不知未来如何,溧阳这条和亲的路,整整走了一年,溧阳也渐渐从开始的泪水涟涟,到最后变得越来越漠然。 到了临近墨罕的城池时,墨罕使臣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欢欣鼓舞,溧阳经过几日才清楚,原来是她要嫁的墨罕王子登基了。 也就是说,溧阳现在的身份,从王储正妃成了墨罕王后。 墨罕使臣来迎,道:“溧阳公主,请下车驾,吾王正在等候。” 溧阳缓步而出,身边跟着青柠与青檬,她有惊艳的美色,有贵族的气韵,这大抵也是为何左凌轩会挑了她,来和亲的原因。 左凌轩啊,如今这位燕朝的少年帝王,安居他皇叔打下的盛世江山,握着他母族外戚窃来的权柄。 前来接亲的青年身着蓝色长袍,雪白缎子衬衣,清瘦挺拔的身躯上,斜系着宽松的外袍穿了一只袖子,和燕朝的风流尔雅完全不一样的风采。 溧阳走近后才看清他的模样,眉骨高高,王冠下是微蜷的棕黑色长发,慵懒而随意的落在肩上,大部分从挺直的后背散落下去。 那样一张称不上俊美的面容,甚至是很平庸的,大抵是因为王族的殿下,又是才登基不久,也很轩昂的气度,王室的贵气。 青年 分卷阅读214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缓缓走过来,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宫殿中走去。 他第一眼看到溧阳的时候,似也有一丝惊艳而过,紧抿的唇也微微松懈下来,看起来对这位和亲公主很满意。 显然,溧阳就没有那么的轻松了,她僵直了脊背,手指被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人的步伐。 这是她的丈夫,这是她的丈夫,她曾经在闺中无数遍设想,自己成亲之日会是什么样子,连那一张清俊的面容,也多次在梦中出现。 终于到了今日,可一切都不是她曾经想象的样子,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浑身发冷。 不是那个人,那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人。 溧阳坐在宫殿中,这里和燕朝实在太不一样,这陌生的一切,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这里不是她的故国,而是异国他乡。 次桑云顿,是他的名字,溧阳从燕朝启程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名字。 他的年纪大了溧阳整整七岁,比左凌轩还要大一些,是完全陌生的男人,异族之人。 来之前,燕宫里的嬷嬷给她讲过男女之事,但从大燕到墨罕千里迢迢已有一年之久,她又许多日子沉浸在悲戚之中,现在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那一句:且由着男人便是。 溧阳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很紧张,只觉得浑身僵硬如同木头,一下都动弹不得。 次桑云顿站在她面前展开双臂,他身躯挺拔,身形颀长,小麦色的皮肤,溧阳立刻明白,走过去为他宽衣解带,手指颤抖无力,几次都没有解开。 次桑云顿看着她纤细娇嫩的手指,竟然动作如此笨拙,忍不住低声笑道:“溧阳公主。” 这是她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很年轻,带着一点墨罕的口音,怪异的很,令这四个字多了几分陌生的意味。 “见过王上。” 次桑云顿并没有因为陌生而与她多说什么,抱起她就进入了床帐内,缠绵之间,溧阳被他身上藏香的味道包裹,她不敢露出其他神色,只好婉转承欢。 她稍稍抬起头,眼尾逶迤处泛着微微桃花色,妩媚生花,这帐中暖香袭人,熏人欲醉。 次桑云顿越看越喜欢,这样的女子仿佛是从水中长出来的,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柔弱的仿佛雪莲花。 他说的话溧阳听不懂,不过这并不重要,听不懂可以慢慢学,不习惯就要迅速适应,至于难不难过。 溧阳对此并不在意,她起初也心灰意冷过,但后来便不这么想了,寻死觅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现下也没有沦落到那么不堪的境地。 她得趁早生下一个孩子,这是溧阳目前能够想到的,没有什么比血脉的联系更加紧密了,在这里她没有根基,但是她是和亲公主,上朝所赐。 单凭这一点,墨罕就必须要让她好好在这里生活,因为这代表着他们对上朝恩赐的态度。 溧阳离开大燕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十七岁,本来是准备入宫侍奉陛下的,她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左凌轩会让她来和亲。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眼下要紧的是,她要迅速站稳脚跟,她的见识和阅历,尚不足以支撑她在这里做出较大的图谋。 次桑云顿醒了过来,看见身边的女子紧闭着双眼,雪肤如玉,面若桃花,身上透着隐隐的香气,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真是个美丽的女子呀。 溧阳佯装醒了过来,次桑云顿冲她一笑,开口说了一句话,她虽然听不懂,却能看出次桑云顿的的神情舒展,兴致颇好。 她服侍次桑云顿穿上衣袍,次桑云顿对她的喜爱不掩于色,即便有宫人在旁,也会对她的脸颊吻了又吻,说了一些似乎是夸赞她的言语。 这令习惯了燕朝内敛含蓄的溧阳颇为不适,难道墨罕的夫妻,都是这样的亲热吗。 在燕朝,这不是很尊重妻子的举动,她却又不能拒绝墨罕王,只得面带羞怯的躲了躲,脸颊泛红,次桑云顿见她这般挑了挑眉,握住她的腰狠狠的抱了一下。 待次桑云顿离开后,溧阳坐在妆台前,拿着犀角梳子轻轻梳理着长发,看着镜子里的女子,问道:“青柠,都清楚了吗?” 青柠束手低声回答:“公主放心,墨罕王上并无其他妃嫔,也许正是我们的好时机。”其实在这里,她们不必担心隔墙有耳,因为懂得大燕语的人只有她们这些燕人。 “看来,情形也没有那么坏。”溧阳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很清楚,她能琢磨出,次桑云顿是个性情尚且温和的人,或者说,是会怜香惜玉的男子,这对她来说是很有利的。 青柠听公主闭口不谈大燕,便知公主心意,转言道:“公主,奴婢们会尽快适应墨罕的生活,学会墨罕语的。” “幸好有你和青檬还在,日后,便称本宫王后,这不是大燕了。”溧阳抚了抚袖子上宝相花的绣纹,她还未换了墨罕的衣衫,青柠与青檬低首应是。 溧阳逐渐适应了墨罕王宫的生活,依旧是锦衣玉食,但同时也是胆战心惊,在这陌生的地方,在未 分卷阅读215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曾足够了解前,不能有任何松懈。 幸好的是,次桑云顿对她宠爱非常,一字一句的教她说墨罕语,而溧阳擅长工笔画,画一些花鸟鱼虫,次桑云顿对此很感兴趣,看她画时很认真。 两人相处起来,虽然起初语言不通带来了一些小麻烦,但又令人回想起来甚是甜蜜。 转瞬之间,她已经嫁到墨罕半年有余,墨罕语说的七七八八,倒不像之前那样寂寞了。 次桑云顿进入寝宫的时候,溧阳正一手支着下颌,手指轻轻描绘过屏风上的绣图,上面是大燕皇城外瑕山的景致,秀丽江山,次桑云顿知道她在思念家乡。 他缓步走到女子身边,从后面握住她的肩膀,扶她起来走到窗边,指向外面说:“溧阳,你看,这里很美的。” 王宫外即是墨罕的圣湖,波光粼粼,由雪山引下的湖水,澄澈干净,此时被阳光相映,宛若一面巨大的水银镜。 溧阳握住次桑云顿的手,说:“王上放心,我没有事的。”她知道自己此时一定看起来脆弱又美丽,次桑云顿果然对她极为怜惜。 她知道自己是长得很好看的,并且只要她想,完全能够凭借这美丽来魅惑君主,可是出身皇族,令她有些举动可为,有些不可为。 她少年时,曾因容貌的缘故而被一个癫狂的疯子郡主掳走过,甚至被囚禁了很长一段时日,那是她记忆中最不堪回首的日子。 也是因此,她见过最残忍的手段,她知道美丽的容颜,和足够的手段能够为自己带来什么。她不得不相信它的诱惑力,能够为自己收拢到一切需要的东西。 午后,次桑云顿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坐在她的身边,溧阳看着他淡然的目光,笑了笑,自然而然的偎在他的怀中。 “溧阳,这个送给你。” 垂下来微卷的发梢,细长浓密的眼睫垂下,将绿松石的手链系在她纤细白皙的腕上,溧阳眨了眨眼,次桑云顿露齿一笑,蹭了蹭她的脸颊。 母亲说她自幼聪慧过人,在大燕贵族女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都是被奉承的那一个,她虽然口上谦虚,但说没有得意是不可能的。 到了如此境地,聪慧的女子,该怎么做她都已经做到了,不论是身为郡主之时,还是被赐婚和亲后,她都自觉超然而理智着,时时刻刻分的清楚,她还是大燕人,此非故土,此非归途。 过了三个月,某一日,溧阳心里隐隐有了把握,她拉着次桑云顿的手,说:“王上,来想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次桑云顿手指刮了刮她的的鼻尖,说:“怎么了,你要改一个墨罕的名字吗?” 溧阳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忍不住抿着嘴笑了出来,附在他的耳边,想了想又吞了回去,就是要他自己去悟。 过了一会,次桑云顿突然抬眸,而溧阳已经快忍不住了,催促道:“王上还没想明白吗?” “是,孩子!”次桑云顿猛然反应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欣喜若狂道:“溧阳,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我要告诉整个王宫的人,不,是整个墨罕的人,溧阳,我的王后,你真的是太好了。” 他的手在略略的颤抖,许是太过激动,以至于他忘了面前这个女子不是墨罕人,抑制不住地与她快速说了一大堆的话。 溧阳噗嗤一笑,捂住他的嘴,慢条斯理地道:“王上您的话太多了,我都快听不懂了。” 次桑云顿也意识到自己的犯傻,依旧笑哈哈道:“溧阳,我只有一句话,你与我一定是天定姻缘。” 溧阳看着他,想要听他说更多,让自己喜欢上这个人,或者崇拜这个人,她才能更加淡忘伤怀的往事,接受新的一切,在这里好好生存下去。 “我想,除了你,这世上,没有其他能与我匹配的女子,除了我,也没有其他能够相配你的男人。” 溧阳心有所动,她内心柔软得像是一捧清水,清澈见底,没有丝毫的杂质,被阳光照的暖暖的。 她柔声缓缓问道:“王上认为什么才算是匹配呢,什么才是天生一对呢?” 她以前也是这样想的,无知又自负的认为这世上没有谁能比得上她,更配得起左凌轩了。 而今看来,真是傻透了。 次桑云顿弯了弯眉道:“我想,这世间没有什么不相配的,有的只是我愿意为你去做什么。” 溧阳忽然想,倘若,她不是异国公主,没有那么多的矛盾与芥蒂就好了。 她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是有多么的大胆,与此之前又有多么的不同。 她所有的想象都是在大燕的话如何如何,可是,直至今日,她想的是,若她是墨罕的女子,是不是能毫无牵挂的嫁给他。 次桑云顿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句:“溧阳,你是我孩子的母后,我很高兴。” 溧阳公主怀孕对于墨罕王族来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更是请来了祈福的法师,倒是让溧阳看了个新奇,她知道墨罕的许多地方与大燕是完全迥异的。 战争 分卷阅读216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突发,其实对于墨罕来说,这是少不了的,而且次桑云顿之所以能够坐上这个位置,也得益于他的英勇善战。 它威胁着大燕的安宁,而也有其他的小国威胁着墨罕,战争是永无止休的,次桑云顿御驾亲征也是自然的事情。 溧阳追出了宫殿,她忐忑不安,忍不住唤了一声:“王上。” 次桑云顿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她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嗫嚅着始终说不出来。 次桑云顿却顾不得儿女情长了,握了握她的手,语速极快的说了句她听不大懂得墨罕语,旋即握紧了佩剑转身离去。 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忐忑不安起来,她想,幸好不是和燕朝开战,要不然她该怎么办,该怎么选择。 在随后的日子里,溧阳不止一次的问:“王上还有多久回来?” 这日,她又问了一句:“王上还没有消息回来吗?” “此时就回来了。” “王上。”溧阳猛然回头,一身戎装未卸甲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后,满脸的胡子拉碴,可这在她眼中却一切都那么美好。 金黄色的落日普照,将整座墨罕王宫温柔的包裹在这夕阳中,而溧阳正在这里面艰难的产子,次桑云顿听见她凄厉的哭喊声,觉得心里难受的不得了,像是被猫抓一样。 宫人奔走相告:“王后生下一位小王子。” 次桑云顿自然是欢喜不已,等着人将孩子抱出来给他看,溧阳醒过来的时候,次桑云顿正在学着如何抱孩子。 “王上。” 次桑云顿坐在了床畔,说:“溧阳,你看,他真像你。” 溧阳歪着头靠在床上,温柔的微笑道:“是吗,怎么我看像王上更多一些。” “噢,是呀,眉毛很像我呢。” 婴孩冲他的父王咧嘴一笑,次桑云顿反而手忙脚乱起来,不知该怎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他学着如何哄孩子,抱着他的长子在殿中走来走去。 次桑云顿抱着孩子,对她说:“溧阳,他叫戈野。” 溧阳靠在床上,目光温柔的看着父子俩个,仿佛满心的爱意都快要溢了出来,她想,就这样,此生也值了。 “好,这是我们的戈野。” 这是她与她的丈夫骨血的融合,这个小小的婴孩,总有一天,会成为草原上的雄鹰,翱翔在这碧野长空之间。 山明水秀不足以与你比肩,溧阳跪在草地上,双手合十,仰望苍天,虔诚的祈祷着苍天在上。 次桑云顿走了过来,屈身蹲在她身边,问道:“溧阳,你在为谁祈祷?” “为我的丈夫而祈求庇护,次桑云顿,墨罕的王。”溧阳握住他的手,杏眼澄净如同湛湛湖水。 次桑云顿将她揽进怀里,感怀道:“溧阳,我也同样感谢苍天,将如此美丽的女人送给我。” 四年之后,墨罕再次与大燕开战,而他们的孩子戈野已经三岁半了,很爱追着宫人跑,半天也不觉得累的。 溧阳与次桑云顿同行,因为次桑云顿并不想与大燕发生冲突,所以此时溧阳的存在显现了出来,她是大燕的和亲公主,又是墨罕的王后,由她在其中调解应该再合适不过。 次桑云顿命人告知燕朝将领,并不想于此时发生冲突,翌日,燕朝将领就带了话来,说:“那就请贵国王后,来与我朝主叙旧。” 次桑云顿无法,只得派遣溧阳前去,对她只说了一句:“溧阳,此事托付于你,不必强撑。” “王上放心,待妾归来。”溧阳含笑道。 燕朝将领见她时,还是恭敬的行礼问安:“见过溧阳公主。” “将军多礼,本宫代吾主墨罕王与燕将会面,不知安排在何时?” “公主请随末将前来。” 再次见到熟悉的大燕旗帜和将士,溧阳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微妙,这里的一切都带着大燕的气息,这口音,这衣饰,这面容,陌生又熟悉。 进入营帐,前面的桌案后坐着一个人,他的脸恰好隐在阴影处,溧阳看不大分明,以至于踟躇了一会。 桌案后的人却忍不住了,出声熟稔道:“溧阳公主,许久不见了。” “你是谁?”溧阳怔了怔,这个人变化太大,令她很陌生。 左凌轩有些愕然,猛然抬起头,沉声道:“溧阳,不过几年,你就忘了寡人了吗?” “陛下?”不知为何,明明心心念念多时的人近在眼前,溧阳却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左凌轩不同于少年时的眉目清秀,反而眉宇间,蕴含着浓浓的威仪与愁思,面前这个人,不再是她离开时的少年了。 溧阳依礼道:“溧阳见过大燕陛下。” 左凌轩站了起来,向她走过来,溧阳下意识又退了一步,多少次梦中千回百转,她都梦见过这人,可是,每一次都是他弃她而去的背影。 “溧阳,寡人来接你回去。”魂牵梦绕的一句话,此刻听来却心无波澜,溧阳冷静极了,甚至是冷酷了。 分卷阅读217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回哪?”溧阳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大燕。” “凭什么?”溧阳想都不想,问出这一句。 左凌轩极为错愕道:“什么?”在他的想象中,溧阳应当是会喜极而泣,而后随他回去。 溧阳生出一股怒气,她迎着光,夕阳落在脸上,质问道:“凭什么我就要听你的,远嫁和亲听你的,抛夫弃子还要听你的,大燕陛下,凭什么?” 左凌轩错愕过后便是镇定,大声道:“就凭寡人是大燕的皇帝,你是,寡人喜欢的女子。” “溧阳已经嫁为人妻,育有一子为人母,就是大燕的皇帝陛下,也没有叫人夫妻、母子分离的道理。” 左凌轩嗤笑道:“道理?溧阳,这只是缓兵之计,再说,你就甘愿留在这蛮夷之地,跟着那个平庸的男人共度一生吗,他配不上你,表妹,寡人的话难道你也不听了吗?” “是否匹配,这不是陛下说了算的,溧阳心甘情愿,就留在这蛮夷之地。”溧阳迎着风眯了眯眼睛,落日余晖洒在她的脸上,红彤彤的,说:“我不曾亏负陛下什么,所谓君恩大于天,那这么多年,我也偿还完了。” 左凌轩哑口无言,他的溧阳竟然如此的伶牙俐齿,还能怎么说。 他最后无计可施,便吩咐将士道:“先请溧阳公主来与容华姑母叙叙旧吧。” 容华大长公主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哭了,这面容肃穆泛红的深衣妇人,哪里还是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她哭着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溧阳,我的儿呀!” 溧阳抬起头,同样的泪眼朦胧,却生生压抑住了所有激动,只笑中带泪,微微哽咽道:“母亲,您没有太大变化呢。” 听到这句话,容华大长公主一噎,之前准备劝她的话,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明明溧阳才是女儿,此时看来溧阳和她差不多大似得。 “溧阳,娘来带你回家。”她握住女儿的手,冰冷冷的。 “不,母亲,那不是溧阳的家,溧阳的家在墨罕,在我的丈夫和孩子身边。”溧阳摇着头,看向墨罕的方向,唇畔含笑,泪水划过面庞,倔强又骄傲。 “从你们将我送出皇城的那一刻,您为了兄长的前程放弃我的那一刻,溧阳就不在了。” 容华大长公主顿时红了眼,掉下了眼泪,颤抖着唇问她:“溧阳,你恨母亲?” “我当然恨您的,”闻言,容华长公主脸色一白,摇摇欲坠,只听女儿接着道:“可在有了戈野之后,便不恨了。” 是的,她曾经满腹怨气,怨恨老天不公,左凌轩的翻脸无情,母亲对她的放弃,这一切的怨恨,在生下戈野的那一刻,都消失无踪了。 听到溧阳口中陌生的孩童名字,容华大长公主嘴唇一颤,她说不上的感觉,那不是燕人的后裔,可却又是她女儿的孩子。 “养儿方知父母恩,”溧阳低眉唇畔含着淡淡笑意,温柔道:“做娘亲的,哪有不疼爱自己儿女的。只不过,有时候面对取舍,只能两相权衡取其轻。” 闻言,容华大长公主面色稍雯,握住了女儿的手,想要劝她回去,嗫嚅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溧阳,和母亲回家吧!” 溧阳又轻轻一笑,望向远处无尽的草原,声音飘渺虚无,沙哑桑然,摇头道:“母亲,回不去了,故土,难归呀。”余音悠悠,说不尽的苍凉悲凄。 面对这个雄伟的王朝,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任由摆布。 过了一日,左凌轩来问她:“想清楚了吗,溧阳,寡人是特地来接你回去的。” “陛下能为我做什么,废后吗?”溧阳已经从母亲处得知了,在她离开后不久,左凌轩就已经立了卢氏女为皇后。 “废后,当然可以,溧阳,寡人没什么是不可以为你做的。” 这样的左凌轩,越发令她心惊胆战,若是虚情假意,那他的虚伪令她心寒。 可若是真心实意,这样的话他都可以随口许诺,对待结发之妻无情至此,令她为之胆战。 再过几年,大燕是何模样她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 左凌轩对她说了许多话,竭力证明自己对她的喜爱,溧阳听着甚至反驳几次,到最后,她只是想,纵使千般喜爱,也抵不过欲望诱惑的残酷。 最后,溧阳觉得已经可以结束这次的谈话,她昂首淡声道:“陛下,您圣断御令,多年前,正是您一道圣旨将我送到了他的身边,而今,也是您要杀了我的丈夫,自然,我知道,你做不到。” “寡人做得到,寡人说得出,做得到。”左凌轩看着眼前的女子,正是芳华绝代,他曾经以为,失去的,终会回来。 日子久了,也就越发的思念,见到她喜欢的东西就疯狂的思念,曾经抛弃的人,成了他眉间心上的一颗朱砂痣,听不得,看不得。 溧阳沉下眉眼,问道:“陛下以讲和之名召溧阳前来,溧阳只想问一句,陛下究竟有没有诚意,肯不肯停止对墨罕的进攻?” 左凌轩蹙眉深沉道: 分卷阅读218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溧阳,寡人只是想要你回来,溧阳,我知道错了,寡人以皇后之位迎你还朝。” “陛下,你置燕朝于何地,置我于何地。”溧阳看着他的脸,满是陌生的痕迹,发出深切的质问。 “小小一个墨罕王算什么,只要寡人想,随时可以将它夷为平地。”左凌轩咬牙切齿道,他和从前的确不一样了。 “恕我冒昧,大燕陛下,您口中那个小小的墨罕王是我的丈夫,是这片土地上最骁勇善战的勇士,陛下您与他差之千里。”溧阳猛然站了起来,坦然的微笑着,一字一句的反驳了回去。 左凌轩被她气到了,脸色铁青,冷冷道:“溧阳,你糊涂了,寡人是天下之主,你再敢胡言妄语,别怪寡人不顾往日情分。” 溧阳也索性与他撕破脸了,讥诮道:“原来陛下也还记得往日情分,对了,毕竟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溧阳还以为从那年之后,陛下就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话了。” 多少年前,他还是深深宫闱的傀儡少年,终日惶惶,明明高居九五之尊,他却担心自己会死在那皇宫里。 他握着她的手,不安的说:“我知道我的位置,是我娘和舅父他们从皇叔手中偷来的,溧阳,我可能会死。” 太后娘娘不喜欢他再叫她娘,她喜欢听他唤她母后,仿佛如此,才能证明这不是他们窃来的东西。 他从不敢在旁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唯有在她面前,他的脆弱与恐惧都能得到安慰,溧阳是他唯一信任的人,放心的倾诉。 她该说什么,这是胆大妄为吗,可对于如今的左凌轩来说,倒也算不上。 “溧阳,快出来。”营帐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溧阳听得出来,是次桑云顿来了。 “我的丈夫来接我了,陛下,万望珍重。”溧阳慎重拜之,她行的墨罕的礼节,说的也是墨罕语。 左凌轩目光冷冷,眼角微颤,紧抿着唇俯视着她,他克制住了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失了君王的颜面,他已经做出了许多出格的行径。 溧阳临走前顿了顿,回首对他说:“陛下您还是如此的懦弱。” 他反驳道:“寡人并非懦弱。” “陛下从未看清自己,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溧阳觉得很失望。 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知道,他是大燕之主,所有臣子都在赞美他,所有的女子都会仰慕他。 走出营帐,次桑云顿带人在外等候,看见她平安出来眼睛微微发亮,溧阳走向他,伸出手说:“王上,我们走吧。” 次桑云顿握住她的手,一用力将她带到了马背上,说:“溧阳,我们回去了。” “走吧,是该回去了。”溧阳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说:“大燕的陛下说他不肯退兵,王上,这对墨罕来说怕是有麻烦了。” 次桑云顿没有丝毫的意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她紧紧环住次桑云顿的腰身,听他冷声说: “没想到大燕的皇帝如此狡猾,不信守承诺,既然如此,我墨罕也不会再退步了,麻烦也不是不可以解决,我墨罕男儿自然也不畏惧死亡。” 溧阳从马背上被他抱下来,站在次桑云顿面前,看见他沧桑疲惫的面容,陡然升起一股愧疚,她低声道:“王上,您不想问我什么吗?” “问什么?” “问我,墨罕和大燕,我会如何抉择,或者说,是否忠于墨罕,还是倾向故国。”这是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至少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尚且无法选择。 但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现在她不仅是墨罕的异族王后,更是墨罕王储的生身母亲。 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次桑云顿似乎早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正视着她,掷地有声道:“真正的男人,从来不会用这些愚蠢的问题来为难他的妻子。” 他和从前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挡在她和困难中间,溧阳发自肺腑道:“无论从前如何,王上,我不仅仅是你的王后,也同样会是墨罕子民的庇护者。” 左凌轩铁青着脸,看着次桑云顿与溧阳共骑离开,他知道这一战输了,一败涂地。 从选择开战,就是他一时的义愤所致,如今,他最大的目的已经失败,即便攻城略地,又能如何。 墨罕的土地贫瘠,他根本不稀罕,就算拿下了这里,也不能补偿开战所费军资。 不理智的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次桑云顿命人护送溧阳回都城王宫去,他要留下来应付与大燕的交战,虽然大燕的君主并非那么铮铮铁骨,但大燕的军队不可谓不强悍,不管是粮食还是兵器都比他们更加充足。 溧阳此次代墨罕出使燕军讲和,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对于她们母子来说还是很有好处的,往日不是没有臣子反对戈野被立为王储。 此事过后,这些反对声竟然慢慢小了下去,溧阳公主知道,戈野这个王储之位,是一定坐稳的了。 就算,与故国决裂,与竹马翻脸, 分卷阅读219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都是值得的了。 大燕和墨罕的战役戛然而止,溧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不仅仅是她如何抉择的问题,对于墨罕来说也是很伤国本的。 忽然有一天,次桑云顿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那个人死了。” “谁呀?”溧阳正带着戈野喂马,头也没回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重要了,溧阳,明日我要去巡视咱们的土地,带上戈野一起出去。”次桑云顿避开了话题,不再言及此事,既然溧阳不知,那么就不要多说了。 燕人的皇帝死了,很年轻的皇帝,次桑云顿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对他来说,倒是松了一口气,那位皇帝,他很不信任,换一位也许会好一些。 溧阳摸了摸马儿的耳朵,对次桑云顿说:“戈野说,他想要熬一只自己的鹰。” “噢,那可是很辛苦的事情,戈野不知有没有这样的耐性呀。”次桑云顿随口道。 戈野立即不服气,大声道:“父王不要小看了孩儿,别人能做到,我是墨罕的王储,也一定不会落于人后。” “那母后和你父王就拭目以待了。”溧阳很温和的笑着说。 溧阳的心里清楚得很,她已经听说了,左凌轩死在了那片浸满鲜血的草地上,似乎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她并不是很难过,只是觉得可悲。 左凌轩很可怜的,她以前入燕宫觐见太后,那是个强势又虚荣的女人,说不上野心勃勃,但是很贪婪。 卢太后不愿意左凌轩立她为后,溧阳很清楚,她总是想尽办法的阻隔她与左凌轩的见面。 她已经记不得左凌轩的眉目了,他又是如何的一个人度过那些孤独的日子,左凌轩不合适生在帝王家,来世,不要再卷入这纷争之中了。 这一日,戈野带回了几盆大燕才会有的花,折了一朵当是献宝一样的给她看,笑嘻嘻地说:“母亲,我听说此花名为瑞香,是大燕的花。” 溧阳抬眸看到熟悉的花,闻到这馥郁的花香,淡淡道:“我呀,最讨厌瑞香花了。”戈野看着很奇怪,为何母后说出这话时,不像是讨厌,而是怅然更多。 “既然你母后不喜欢,那就换一盆吧。”次桑云顿走了过来,吩咐宫人将瑞香花搬了出去,戈野对此并不介意,他还有其他的花献给母后。 戈野与溧阳生的相似些,这样的相貌,有利于他偷偷潜入大燕的境内,而不被人发现,溧阳时常不允他擅自出行打猎,反而次桑云顿对此极为鼓励。 少年微蜷的棕黑色长发在金色的阳光下温顺的落下,稚气未脱的面庞健康而英挺,褐色的眼睛澄净又温和。 一个月后,戈野满面激动地跑过来,大声道:“父王,母后,快来看,这是我熬出来的鹰,这是属于我的海东青。” 他吹了一声口哨,天上盘旋着飞落一只身形硕大的海东青,落在他的铁甲护肩上。 次桑云顿与她并立站在王宫里,看着少年在面前欢喜无限,他们的孩子会成为这片土地最英勇无畏的少年,也会是墨罕未来的君主。 幸而,幸而我们不曾负过彼此韶光时节。 此生再也回不去的长安城,那些故人的容颜在记忆中永生不老,她不惧怕老去,不惧怕这异国他乡,因为次桑云顿在这里。 ☆、番外·栀子 栀子十五岁入宫, 遇到了两个小姑娘, 她们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却以最真挚的一颗心面对彼此。 她比繁缕和桔梗年纪都大, 她们没有结拜,但在却是比血脉还亲的姐妹,在皇宫中的经历远比进宫前在家中的印象深刻。 怯生生的桔梗, 强撑开朗的繁缕,她们早就看透了彼此, 靠在一起取暖, 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家人, 汲取自己需要的亲情。 桔梗去给繁缕送吃的,她提心吊胆的给她打掩护,夜里起来给她们两个小姑娘盖被子,像是对待家中的妹妹一样,甚至, 对她们有了比和亲妹妹更深的感情。 桔梗不明缘由的离开了女医馆, 人人都说她是去攀高枝了, 栀子心里怎么都是不肯信的, 她们三个人里,桔梗最是胆子小,腼腆寡言的,她绝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唯一一个一直以来的旁观者,一直不曾参与其中,不曾被牵扯什么, 她的一路走来,不坎坷也不波折,顺顺遂遂。 繁缕,你还好吗,还记得死去的桔梗吗。 走出皇宫,栀子就不是栀子,而是姚芸娘。 直至多年之后,当年的栀子早已为人妇,相公家底还算殷勤厚实,有房又有田,就在县城里。 相公是读书人但不迂腐,为人素有主见,因着她从宫里出来,规矩好,医术更是好,一家老小都喜欢她。 嫁人三年,膝下一儿一女,都是机灵鬼,在医女娘亲的照顾下,一双儿女倒是没怎么生过病,一直健健康康的长大。 她从不曾多谈宫闱之事,栀子不过是过眼云烟,姚芸娘才是真正的她。 “相公, 分卷阅读220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下个月孩儿就要上学堂了,咱们去给他买一些纸墨笔砚吧。” “都听你的。”夫妻二人走向了卖文房四宝的铺子,相公去里间挑砚台,她则在这里认真的看墨锭。 “栀子姐姐。” 听到熟悉的名字,芸娘下意识回过头,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无法褪去皇宫在身上留下的印记,即使刻意忘记,她仍然还是栀子。 那女子见她转过头来很高兴,明媚的脸上满是笑容,她略带迟疑道:“姑娘你在叫我?” “是我,栀子姐姐,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你是?”姚芸娘皱眉看着她,甚是眼熟,苦思冥想了一番,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栀子师姐,我是青黛啊。”女子笑容温婉,白皙秀美,完全不复从前的沉郁。 梳着妇人的牡丹髻,穿着银红如意云纹长身褙子,配了同色马面裙,身子窈窕,唇角含笑,和从前所认识的那个青黛相比,现下眼前的年轻妇人面貌简直是焕然一新。 她怔了怔,所有被压下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她惶恐无措,又欣喜万分,说:“青黛,没想到还会看见你,你,你过的怎么样?” “我很好,栀子姐姐,你看起来比从前更好看了。” 姚芸娘抬手摸了摸光滑的鬓发,又看向身后的相公,微笑着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问道:“你,你可知道繁缕如何了?” 她出宫的时候,青黛还有好几年,只是模模糊糊的听说这西厂督主又换了人,没过两年,西厂并入东厂,她就更不清楚了。 青黛眨了眨眼,说:“繁缕师姐早就跟前提督大人离开了。” “一起离开了?”姚芸娘惊讶不已,她自从离开皇宫后,就再也没有主动打听过那里出来的消息,因为害怕。 “是,我也不太清楚,就突然离开了,过了没几日,西厂督主也辞官不知所踪了,不过,后来听紫苏师姐说,繁缕师姐去看过她,就再无音讯了。” 想想也明白,西厂督主那样的人,任职期间有多少仇家啊,卸任后自然要躲远一些。 “这样啊,那她应当还不错。”姚芸娘口吻平淡的说,又抬眼看向她,笑言:“你当初,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怎么奇怪了?”青黛一直笑着,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完完全全的褪去了属于青黛那阴郁的影子。 “不爱说话,不爱笑,也不知怎么形容,总不是那么引人注意。”栀子一边说,一边疑惑的看着她,这人的确是青黛呀。 “阴沉对吧?”青黛一针见血。 姚芸娘很惊讶的说:“啊,你知道啊?” “当然知道,那时候只觉得看着你们太累,师姐虽然不常见,但总见师父你们为她忧心,而且,唉,女医馆的是非太多。” 姚芸娘默然,她一直把自己当作最厉害的人,她年纪最大,自然也要尽力保护好繁缕和桔梗,后来呢,后来怎样,她既护不住繁缕,也帮不到桔梗。 到头来,她才是最平凡普通的那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徒,莽莽撞撞的,稀里糊涂又有点清楚明白的就走了过来,转眼就是小半辈子。 她这辈子,唯一最不平凡的时候,大概就是从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医徒,最后出了皇宫。 三个人中,她最多言莽撞,却一生顺遂,有惊无险。 繁缕最温和安顺,偏偏就她坎坷颇多,福祸不清。 桔梗看上去最怯懦腼腆,最后却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做了一个勾心斗角的人。 “栀子师姐,你当初很伤心吧。”青黛心思细腻,什么都看在眼中。 到底是为人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姚芸娘也说不清楚,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又简简单单的过来了。 她的记忆因为刻意的忘却,已经有些模糊,她眼神恍惚的说:“当初我几次都觉得此生无望了,桔梗死的时候,繁缕每一次来这里,有时喜笑开颜,有时笑里带苦。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担心她们得睡不着,甚至我会怨她们,后悔认识这两个人。” “我这一辈子过得平凡,最不平凡的,就是认识了这么两个小姑娘。” 唯一惊险得要命那一回,就是桐妃有孕被陷害那次,她起初不知有桔梗的作用在里面,知道了又心凉的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和繁缕紫苏都被抓了进去,她怕呀,她还有父母在家等着她出宫呢,怕自己会死。 得知桔梗去世的消息那一夜,她在房间里哭了一夜,那个还没来得及出宫嫁人,没来得及和她们过完下一个年的桔梗。 她疼啊,她心里疼的要命,话都说不出来,栀子想不明白,世上那么多坏透了心的人,偏偏桔梗这个不该死的去死啊。 她一个人哭红了眼,别人问起来为什么难过,她不能说是为了桔梗,因她是个谋害娘娘的罪人,只能哈哈一笑说是风吹了眼睛,转过头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下来。 倘若上天有好生之德,别让她看见还活着的 分卷阅读221 郎君千岁 作者:白玉婴 繁缕,她不愿意看见繁缕嫁给了那样的人,就让她在想象中以为着,以为繁缕很好,让死了的桔梗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无人知她心有酸楚,无人问她可念她们,偏生让她又见到了青黛,栀子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那段难过的时日。 “这些年,你还见过她们吗?”姚芸娘问的是其余的女医馆里的人,她至今为止,一个也没有再找过,即使有些人,她还是能够找到的。 “见过的,”青黛点了点头,伸出手指,一个一个的折着算:“我见过很多人,白芷,薄荷,紫苏,栀子姐姐你,噢,还有我的师父许医女。 栀子师姐,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回到家中招了赘婿,和夫君一道行商,游山玩水,去过很多地方。”说起相公,她很是得意。 “那她们,都还好吗?”姚芸娘不敢去打听,她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也怕,回想起那痛苦的事情,而且,为何青黛所见的人中,唯独没有繁缕。 青黛说起她们笑呵呵的,点头道:“好的很呐,尤其是你的徒弟薄荷,最令人意想不到了,我以为我才是变化最大那个。 没想到,一见到那个爽利又精明的妇人时,我才知啊,瘦瘦小小的薄荷也有如此厉害的一面,相夫教子,掌理家事。” “她说,自己能变得这么好,全赖当年师父的殷殷教诲呢。”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一直怕这孩子在我离开皇宫后受欺负,就使劲教她怎么保护自己。” “紫苏师姐我也见到了,她家就在长安城,啧啧,栀子师姐你不知道,紫苏姐姐的相公蛮会做生意的,与皇商秦家做了好大的买卖,可比我家这个不争气的厉害多了。” “没有好与不好,我曾以为,林怀是最适合繁缕师姐的,对了,栀子师姐你知道林怀和繁缕师姐吗?” 栀子一脸茫然,这又扯到林怀什么事,她追问道:“知道什么,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真的太粗枝大叶了。” 栀子对于这一段还真不怎么清楚,主要是繁缕他们这件事瞒得太紧。 “噢,也对,说起这位林大人,如今也是大官了。”青黛同她说了大致,栀子倒是惊呆了,心性同当年相比没有一点改变,一惊一乍的。 她连连摇头,喃喃道:“啧,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我一直不明白,繁缕师姐为何会舍不得一个太监,有那么好的一个人喜欢她,不去接受。” 青黛对此耿耿于怀,那个太监作恶多端,失去了西厂提督的官位,什么都不是了。 姚芸娘也不明白,分明起初是不愿嫁的,怎么最后就变成了心甘情愿的留在那太监身边了。 她苦笑一下,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繁缕曾有这样一段情意,桔梗又是为何而死去,她俱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糊糊涂涂一路走来。 青黛问起她家中生意如何,姚芸娘眨了眨眼,说:“家中银钱还算绰绰有余,但恰好不够相公再纳一个小妾。” “栀子师姐,多年未见,你可是越来越风趣了。”青黛指着她掩唇而笑。 “那你过得怎么样?” 青黛莞尔道:“我家这个,断是不敢的,不然我爹打断他的腿。” “咱也算是个贤惠持家的娘子,你说是吧。” 两人分开的时候,姚芸娘与青黛互相留了地址,对她殷殷叮咛道:“哎,你若是什么时候见到繁缕,她过得好的话,就给我来封信。” “好,放心吧,栀子师姐。” 其实,见或不见,知或不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姚芸娘今年二十九岁,膝下一儿一女,正是七八岁讨人嫌的年纪,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明年家里会更热闹,她也算是风华正盛的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和小天使说的,关于医女的,好吧,哎呀,写的不太好,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