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隐(重生)》 分卷阅读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重生】《恻隐(重生)》辞绿 贺清时这一生,只对一个人动过恻隐之心。那就是萧媺。 (虽然长公主萧媺并不需要,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日天日地辽) 艳名远扬的长公主萧媺生前在王都横行霸道,所到之处众人皆避退三舍,一朝寿终正寝,身后只在史书上留下了一个荒淫无度的名声。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荒淫无度的长公主重生了。 她身前金玉堆满堂,身后河山万万朵。 可她不稀罕这些。她只想在这富贵乡里快活一生。 所以,知悉先机的她一心只想着等皇弟坐稳龙椅,便可以继续像前世那样花天酒地,夜夜笙歌。 …………然而在旁人眼中看来,却只觉得她委身驸马,忍辱负重,实在可怜。 #惊讶发现好像所有文案里面如果没有小剧场男主就不会有存在感# #所以下面是小剧场# 萧媺眼角上挑,衣裳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一缕长发垂下来。 她垂眼看着面前的人,伸出玉足轻抵他胸膛,语气轻佻:“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喜欢我?” 听了这话,贺清时倾身上前,缓缓勾唇:“诚如公主所见耳。” 内容标签: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媺,贺清时 ┃ 配角:等等等等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夜阑人静,满天秋霜里剩下一弯弦月洒着冷冷的光。 街巷里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承恩侯府里,一座居东的堂阔宇深的院子里还依稀亮着烛光,庭前花影落在地上,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有些单薄。 从院中的主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若仔细些,还能听见细微的猫叫声。 “繁锦是不是饿了?红蕖,你去厨房找点鱼虾来喂喂它吧。”着红锦芙蓉抹胸,外面搭了件红蝉纱绣重明鸟褙子的萧媺靠在石青色撒花缎面迎枕上,听见门外的猫叫声,皱眉道。 “是。”唤作红蕖的婢女福了一礼退下。 “公主,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繁锦呢?”白鹭见这时候公主还有闲情关心那只养不熟的花猫,忍不住担忧地提醒她现如今的处境,“再过几天,侯爷就要抬撷芳院的宓娘进门了,您……您当真一点都不着急吗!” 几个婢女里,她年纪最小,也最经不住事,说着声音里就隐隐带上了哭腔。 萧媺懒懒伸出手,仔细看了会儿,侧过头问身边的三个婢女:“我这指甲的颜色是不是淡了些?赶明儿你们把外面的凤仙花摘了,做成蔻丹再给我染染吧。” 白鹭又唤了声公主。 她这才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要抬便让他抬,只要不到我跟前来碍眼,就是宿在那些个花柳巷子里,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好了,夜深了,你们各自下去歇着吧。” 白鹭还想再说,被身边一左一右的青蒲绿莺扯了扯袖子,终是不甘地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 人走之后,萧媺闭着眼睛,开始回想起这几天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她嫁给承恩侯容越之后,也曾与他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可是不过三个月后,他竟然就与她提出,他想纳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祝萍衣作妾,自认不是出于风月情爱,只是怜惜她父母双亡,孤苦伶仃而已。 而他敢这样提,不过是仗着萧琮初登大宝,还需要笼络他们这些大臣巩固权力。 萧媺自然是不答应。 两人大吵一架,可依然无济于事,祝萍衣还是被抬进了侯府。 再后来,撷芳院的宓娘,还有祝萍衣身边的丫鬟玉萤……府里的美人渐渐多了起来,当然,蒙上白布到夜里抬出去的也不少。 她不再对这个男人抱有期待,容越有美娇娘在怀,也不在乎她。 她居住的正院,他也再没有踏进过一次,甚至还纵容妾室对她不敬。 她一直忍受着这些,直到萧琮稳居高位,她才开始整治承恩侯府,先是将碍眼的庶子送到远在天边的元山书院,接着又将姨娘庶女都发配到了庄子上,至于容越,她根本没做什么,他自己就疯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开始觉得这承恩侯府太冷清了,于是慢慢地在府上养起了乐师舞姬。 紧接着,坊间就传言她性好渔色,豢养面首。 她也不在乎,反而真挑了几个男侍伺候她。 分卷阅读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回首这一场梦,唯有“毁誉参半”四个字可以形容她的一生。 有人夸她,有人颂她,有人讽她,有人讥她。 前者称赞着她为大邺做出的牺牲,后者则怒骂她她为人放荡,不守妇德,心胸狭隘,为大邺皇室蒙羞。 梦醒之后,她仍然是为了一个妾与容越争执不休的萧媺。 接着,没过多久,容越来对她说,他想纳撷芳院的宓娘进门。 也就是那个时候,萧媺才意识到,或许那不是梦。 ** 翌日,当天光乍破,第一缕晨曦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射到雕花的窗棂上时,萧媺就醒了,她掀开锦被,张口唤青蒲红蕖进来伺候她梳洗。 不一会儿,红蕖就端着铜盆进来了,身后跟着捧了红漆托盘的青蒲。 按照以往的惯例,萧媺盥洗毕后,就该传早饭了。 从前她在宫里时,便是每日卯时起身,在宫女的伺候下梳洗好,再去坤宁宫向母后请安。 接着嫁为人妇,她想着要做一个贤妻,这个习惯便留了下来。每日早起,在容越歇在正院时,她就服侍他穿衣梳洗。容越不在,她就查理账本,尽心操持侯府。 后来两人一直为着祝萍衣的事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容越便夺了她的管家大权,又逢祝萍衣已经过门,他便索性将主持中馈的大权放给了祝萍衣。 给出的说法是“夫人劳累,其权由祝姨娘暂代”。 中规中矩,就算传出去,别人也挑不出刺来的说法。 他知道萧媺好面子,这等事情是不会说出去的。故而才有恃无恐。 白鹭绿莺将饭菜摆在酸梨木桌上后,萧媺微微一笑:“侯爷今儿出去了吗?” 片刻后,她又自答道:“今时不同往日,想必是不会出去,毕竟……再过半个月,就是那宓娘进门的日子吧?” “红蕖,你去前院,跟他说我要见他。” 红蕖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劝慰道:“公主要见侯爷又何必急于一时,用过饭菜之后再去也不迟啊!” 萧媺微微摇头,“你只管去便是,绿莺也一起,再带几个侍卫过去。” 绿莺站在白鹭身边,福身道是。 容越这时正在书房里与管家商量半月后的喜宴准备,虽说不能太过张扬,但是出于私心,他还是想给宓娘一个风光场面。 听说萧媺要见他,一时心下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太过惊奇。 他早就想到,萧媺总有一天会来向他服软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了,她才想通。 当下,他便对管家道,“好了,重要的我已经说清楚了,其余的你酌情考虑就可以。先下去吧。” 管家将书桌上的册子收起来,肃容退下,经过红蕖绿莺身边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萧媺还没有来。 容越烦躁地皱眉,对前来传话的红蕖道:“你家公主什么时候过来?” 红蕖没说话。 容越不耐烦地从书桌后起身,走到门口,看见两旁列着的侍卫,气焰又瞬时矮了下去。 他回到书案前,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如若萧媺真是来低头的,为何迟迟不见人影?难道她仍然不知悔改,是想来与他争吵的吗? 他眉眼间积蓄起怒意,沉声道:“当初本侯不愿迎娶公主,便是因为本侯深知天家女儿金尊玉贵。侯府庙小,怎么容得下西宁公主这尊大佛!没成想,不过几月时间,公主就要用宫里那一套法子来折辱微臣了吗!” 这话自然没有人应答。 容越也只是嘴上说说,想把心中郁气发泄出来图个痛快而已。 可正当这时,门外却突然响起女子拊掌而笑的声音,“好一番慷慨陈词,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说不定还真以为容萧两家的婚事里,你承恩侯容越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说着,她已经进了书房,走到了容越身前。 却不是旁人,正是萧媺。 她在屋里用过了早饭,又慢悠悠地换了身裙裳,这才散步似的走到了汀兰园。 谁知刚走进园子,就听见容越在书房里撒泼。 她走到容越面前,微微俯身,摘下云发间的赤金琉璃芙蓉钗,玩笑一般将钗尾抵在他胸膛,凛冽笑道:“可是别忘了,当初却是你上赶着求娶我。否则,我如今,当是大邺首辅的夫人。”b 分卷阅读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r 容越听了她这话,只觉得她异想天开。 贺清时那样的人,也能看得上她吗? 可是下一瞬,胸膛处传来的疼痛就拉回了他的思绪。他低下头,看着白衣上渐渐洇出的血迹,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萧媺:“你疯了?!” 萧媺无辜地笑了笑,松手将染了血的钗子扔到地上:“不好意思,一时失手而已。怎么?这么一点小伤,承恩侯都要与小女子一般计较吗?” 她抚上他的胸膛,看似不经意间隔着衣裳狠狠摁住伤口,语气饱含担忧道:“侯爷不要紧吧?” 容越轻嘶一声,挥开她的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不要紧。” “你说要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不过一介妇人,容越自认是温润君子,不好同她发火,否则岂不是平白失了风度? 可是到底怕了她突然发疯,他只得侧过身,往后退了几步,这才正色问道。 萧媺脸上笑意不变,轻描淡写道:“你不是一直想纳了撷芳院的宓娘?现在已经在准备婚事了吧?你觉得,若是我铁了心要搅和,你们当真能如愿吗?” 容越听了这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相反,心里竟然还生起了几分隐秘的欢喜:萧媺纵然千般不好,但终究对他有着情意。今日这般做派,说到底,也还是因为在意他。 他轻咳两声,柔声道:“你这又是何苦?纵然宓娘进门,可她终究乃妾,无论如何都是越不过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嘎好!!!我!老辞!卸载了我的逼乎豆瓣小红书,天涯微博贪吃蛇,滚回来开文了!!!! 这本文会比《悦己》赤鸡一些。 因为,第一,我!只有三千存稿!!并且这三千我已经在昨天半夜霍霍完了。和上一本一样哈,日更,但是时间不定,一般在晚上11~12点更新,固定半夜两点修文捉虫顺便蹭玄学 第二,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这个女主,大概是有些不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另外,女主萧媺,音同“美”,唔……意思也差不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给大嘎比心!!! 第2章 第二章 萧媺挑眉,看着容越。 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聒噪? 容越却误以为萧媺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管是萍衣还是宓娘,她们都是性情柔顺的女子,你贵为公主,又是正室夫人,她们只有好生侍奉你的道理。你又何必要苦苦为难她们?” 萧媺轻声笑:“容越,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人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你与其在这里劝我与你的娇妾和睦相处,不如祈祷我事事顺心,否则我一个不如意,说不定你不光红颜知己保不了,就连祝萍衣那未出世的孩子也留不住。” 容越听她这样说,忍不住狐疑地看着她。在他看来,不管萧媺如何跋扈,但也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 可是看她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时,他突然又想到曾经在宫里听说的事情。 据说当初先太后怀有身孕,西宁公主害怕她肚子里的小殿下会威胁到她们姐弟的地位,便使了手段,令先太后落了胎。 先皇偏心西宁公主与四皇子,最后这事便高拿轻放,不了了之了。 门外的风裹挟着十月的寒意刮进来,容越却未觉得冷。 只是,等他回过神来,背上的里衣已经被涔涔冷汗浸湿。 看见萧媺脸上仍未褪去的笑意,他哆嗦了一下嘴唇,强自镇定,问道:“你想做什么?” 萧媺在书桌前坐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微曲着轻扣桌面。 窗外天光透过扶疏的花木泄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与她眉眼间的笑意一同流转,是令人不敢直视的华光盛彩。 容越轻咳一声,借以掩饰自己片刻的恍惚。 萧媺这时也稍稍抬起头,看着他,漫不经心道:“搬出正院,从此不经我允许,不得再踏进正院一步。怎么样,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容越低头看向她,在这一刻竟然生出了自己是被俯视着的错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换成是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也难以想象,萧媺会对他提出这样的条件。 自古至今,他还从未听说过如此荒谬之事 分卷阅读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 “你以为你还是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西宁公主吗?入了我承恩侯府的大门,还能容得你如此放肆?” 他沉声道:“萧媺,不要让我后悔这些日子以来给你的体面。” 萧媺又是一声轻笑,她哂道:“看不清局势的人是你吧?除非你将祝萍衣安置到府外,不然,你相不相信,我总有得手的一天。或者,你将我软禁起来?可是,你敢吗,容越?” “就算我现在无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我,始终是公主。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大邺的永裕帝。” “你觉得,你敢对我做什么呢?” 容越到底不是什么蠢货,随着萧媺的话音起落,他已经渐渐冷静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萧琮上位以来到如今,已经逐步显现出他的才能与手段。 世家现在根本无法掣肘他的成长。 更何况,单凭他一个小小的侯爷,还远代表不了世家的利益。 世家不会为了他做什么。 一股屈辱感漫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还有什么?一并提出来吧。” 萧媺站起来,看着自己颜色有些淡的指甲,缓缓道:“没有其他的条件了,不过,还是想多嘴几句。” “不知道侯爷有没有听说过先太后的事。当初她怀着龙种,却舍不得六宫大权,最后因为操劳过度滑了胎。” 容越在先前被萧媺明里暗里威胁了一番之后,最听不得的便是孩子的事。 当下心里就警惕起来,怀疑她这是话里有话。 他眉心一跳,“你想说什么?” 说完,他又想起那些传闻。 说是传闻,可是如今在他看来却是未必。 萧媺摇头,过分姣好的面容上盈满笑意:“没什么,只是想给侯爷提个醒罢了。免得日后祝萍衣真是伤了身子,您却把这样一顶大帽子扣在我头上。” 她轻轻掸了掸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提起裙角从容越面前走过。 到了门口,她又回过头来,嫣然道:“其实换个角度想,我们也姑且能算得上是盟友吧?” “您成全我在侯府里的舒心日子,我也成全您坐享齐人之福,绝不会再因为哪个姑娘和您哭闹,在外也会配合您做出鹣鲽情深的假象。” “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她说完,才翩然离开。 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堆人,声势浩大。 容越怒视着他们的背影,越想越觉得窝囊,再仔细想想她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顺手便操起书桌上的一方砚台往门口摔去。 ** 回到院子里,萧媺命侍卫们都守在外面,只让红蕖绿莺跟了进去。 这些侍卫,是她当初在宫中的亲卫,后来也和几个婢女一起,随她到了侯府。 若说在侯府里有什么信得过的人,也就是这些人了。 白鹭青蒲坐在檐下,低着头捣弄凤仙花。一只花猫懒懒地卧在青蒲脚边。 萧媺刚走过去,想抱抱花猫,谁知它一下便起身跃走了。 白鹭撇撇嘴:“就说这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猫!” 青蒲看她一眼:就你话多,公主刚从侯爷那儿回来,你少说两句。 白鹭眨了眨眼:可是这猫本来就是养不熟,我说错了吗? 青蒲不再理会她,继续低下头捣花。 萧媺对白鹭这样已经习以为常,也不说什么,只让她们好好捣弄,便进了里屋,脱下绣鞋,靠着迎枕躺下,唤红蕖与绿莺过来为她捶腿。 红蕖与绿莺对视一眼,无奈地走到榻前。 没过多久,红蕖慢下手上的动作,欲言又止地看着闭目养神的公主。 她叹了口气。 萧媺睁开眼:“憋了这么久,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吧。” 红蕖柳眉微蹙,口吻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担忧,委婉道:“公主今天瞧着……似乎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在宫里时,不也是这样的做派吗?从前是我愿意委屈自己,现在不想委屈了而已。”她坐起来,又道:“总不能一辈子都为了别人过吧?” 红蕖低下头,讷讷应是。 她素来最守规矩,于她而言,说这样一句话,已经是逾矩之举。 * “你们说说看,这普天下哪里有这样的 分卷阅读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女子?心狠手辣,专横霸道,不明事理……可怜我碍于身份,还不能将她怎么样!” 陈设风雅的厢房里,容越数落完萧媺的不是,仰头愤愤饮尽杯中酒。 坐在他身边的刘慎扬了扬手中的折扇,作尽风流姿态,挑眉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侯爷是不知道,这王都里多少人羡慕着您的艳福呢!” 他说完,与身旁的方觉相视一笑。 容越啐了一口,反问:“艳福?” “这种艳福,我可消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在上一章给大家激情表白来着,没想到晋江给我抽没了,这就很尴尬…… 另外,今天有人夸夸辞绿绿吗? 第3章 第三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才踉踉跄跄地出了厢房。 听见脚步声与人语声渐远,邵晋放下手里的酒杯,摇头叹道:“当年的西宁公主艳冠王都,名动天下,哪家儿郎不曾渴慕?没想到,如今却是落得这样的光景。”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今天运气真是不好,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把贺清时拉出来喝酒,却被迫听了半个时辰的墙角。 “西宁公主?” 贺清时侧目看向邵晋,就连清酒顺着杯身蜿蜒而下,洇湿了他把酒的衣袖也浑然未觉。 邵晋“啊”了一声,道:“哦,你可能不记得了,就是陛下嫡亲的长姐,现在是承恩侯夫人了。” “她一直养在宫里头,嫁人那会儿,你又不在王都。不记得也很正常。” “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贺清时没有听清楚。 但是有一点邵晋说错了,他记得她。 在宫里时,两人也曾远远打过几次照面。 只是旁的,却再没有了。 不过这样说也不恰当,其实还有一点。 那是祖父还在世的时候。 他听祖父与爹娘提起过,先帝想将女儿嫁到贺家。 但他所能记得的,也就只是这样一些,像在秋风里渐渐萧瑟下去的歌筵一样的往事而已。 萧媺可不知道现在还有人为她惋惜感叹着她昔日的风光。 她正在看绣坊送来的衣裳。 明日是母妃的生辰,她得进宫一趟。为着这事,红蕖早早就找了绣坊的绣娘过来为她裁剪衣裳。 这次绣坊送过来的,是一件藕色缠枝牡丹纹的大袖衫,配一条缀了宝蓝色流苏的月华裙,裙角用淡金色的丝线绣了大片流云。 她满意地点头:“告诉绣坊的人,这次送的衣裳很得我心意。” 而此时,密切关注着浣翠苑动静的祝萍衣也得了消息。 丫鬟还在她面前赞叹:“奴婢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衣裳。听说公主也很欢心,让绿莺姐姐给绣娘们一人包了五十两的赏银呢!” 祝萍衣攥紧手里的绣帕,咬牙惊呼道:“五十两?!”她一个月月例也就才三十两,凭什么都是侯府里的主子,萧媺打赏几个绣娘就能出手这样阔绰! 正逢这时,下人来禀报说侯爷回来了。 她低头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递给小丫鬟:“以后多来玩玩。”同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侍立在身边的玉萤。 玉萤会意,微微福身,出了屋子。 小丫鬟得了赏赐,也眉开眼笑地退下了。 再说玉萤,找到容越时,他正往书房去。 她脚程慢,眼看着就追不上他了,只得隔着一条小路唤他。 听见喊声,容越停下步子,回头才发现是伺候在萍衣身边的丫鬟。 玉萤长舒一口气,提着裙角小跑着到他面前,先满脸焦急地行了礼,才急促地道:“奴婢斗胆,请侯爷去看看姨娘吧。她今日腹疼得厉害,煎了药也不管用,却还让院子里的人都瞒着,说是不愿意让您担心。” 玉萤话音未落,容越就阔步朝祝萍衣所在的叠春苑走过去。 他早些年身子骨不好,秋冬时候尤其畏寒。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寻过的大夫为他开了方子后,少不得要说一句类似“侯爷日后,子嗣恐有些艰难”的话。 是以在祝萍衣的事情上,他实在是不敢大意。 到了叠春苑,容越问了下人,得知祝萍衣在里屋后,便急匆匆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分卷阅读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真的很对不起大家更这么少,主要是课太多而且我等会儿还得赶作业……真是越说越伤心 不过我一定会日更不辍的,虽然字数少,但你们别嫌弃我好不好,到周末我会补偿大家粗长哒! 让我们手牵着手牵着手牵着手牵着手牵着手牵着手一起走好不好!! 第4章 第四章 在小丫鬟和玉萤出去之后,祝萍衣便拆了发髻上了床。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临近,她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恹恹地看着来人,强颜笑道:“这时候侯爷怎么有空过来?” 容越见她这样,心下紧了紧,哑着嗓道:“听下人说你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想过来看看你。” “定是玉萤那个丫头吧,她向来小题大做。明知这段日子侯爷要准备与宓娘妹妹的喜事,却还拿这等小事来打扰侯爷,待会儿她回来,妾会与她好好说道说道的。”说着,她轻嘶一声,皱了皱眉。 “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容越扶着她坐起来,又将迎枕放在她身后靠着,紧张地问。 祝萍衣摇摇头,“没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她迟疑道,“只是既然侯爷来了,妾少不得要同您说点旁的事。幸得侯爷信重,将主家之权交给妾。妾不敢辜负侯爷的期许,自当勉力为之。” “可是在理账时,妾却发现侯府每月出账几乎是入账的三倍。”看了眼容越的神色,她又为难地继续道,“妾又听闻公主为人大方,赏赐区区一个绣娘都是五十两银子,着实是有些太阔绰了些。” 殊不知容越这时想的却是萧媺的话:“不知道侯爷有没有听说过先太后的事。当初她怀着龙种,却舍不得六宫大权,最后因为操劳过度滑了胎。” 他揉了揉眉心:“这些事情你且放着,身子最要紧,其余这些,都是次的。” 祝萍衣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当下便心急地道:“可是……” 容越叹了口气:“萍儿,一直以来,浣翠苑的账都不是从府里走的。” 见她还想再说,容越又道:“你怀着孕,少操劳些这些事情。” 祝萍衣不甘心地咽下未出口的话,嗫嚅着点头应道:“是。” 看着她双眉微蹙,容越缓了语气,对她道:“你刚刚接手府内中馈,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但是也不用着急。” “妾只是怕,会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她望着容越,眼里交织着不安,惶恐,与信赖种种情绪。 容越突然想到,半个月前,她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然后说:“妾有了身孕,不方便伺候侯爷。听闻侯爷近来欢喜撷芳院的宓娘,不如将妹妹纳入府中,与妾一同服侍您?” 他的心突然软了一下,伸手将人揽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会有不好的地方的。能为我生个孩子,比做好什么都让我高兴。” 祝萍衣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意在听见他说这话时又渐渐收了回去,她的眼神暗了一瞬,然而还是微微点头,缓缓伸手环住容越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乖巧道:“妾一定会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的。” “这就对了。平素有什么缺的,尽管遣人去库房里取,别亏待了自己。”容越叮嘱道。 祝萍衣“嗯”了一声,又道:“妾在府里待得有些闷,可以……可以出去走走吗?”她抬头看了眼他的神色,又低首轻声说,“如果侯爷不放心,那就算了……妾没关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我没撒酒疯,我是清醒的,我还能写更新!! 虽然短小,阔是我挨你们啊!!! 营养液七天谢一次哈,以及谢谢“轰焦冻的小娇妻”投的地雷,之前又忘记了。【假装这是一个普通网友的地雷,她被我的故事深深吸引,不能自拔,惊觉人间竟有如此绝色,滔滔江水已经表达她对我的爱所以她给我投了个地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章 第五章 容越笑了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想去哪里,让容盛多带几个侍卫跟着就行了。” 祝萍衣闻言,欣喜抬头,片刻又摇了摇头,软声道:“还是算了。妾……妾其实是听说了明日是太后圣寿,陛下会在承德殿大宴群臣,想进宫见见世面。可是……是妾逾矩了,妾这样的身份……请侯爷莫要怪罪。” 容越沉默下来。 当今太后是萧媺的生母,按理说太后圣寿这样的日子,他应该和萧媺一同进宫,并且还要装出两人之 分卷阅读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间夫妻情深的样子。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萍儿怀着他的孩子,这是他血脉的延续,难道只因为他的嫡母是当朝公主,所以就要藏着掖着吗? 他缓缓勾起唇角,目光坚定地看着怀里的人,这是他孩儿的母亲。 “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你是我承恩侯府的侧夫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外室。太后她老人家的圣寿,你如何去不得?按理来说,你也该去拜见一回。毕竟,若是换在寻常人家,你肚子里的这孩子,是合该唤她一声外祖母的。” 祝萍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柔顺地偎在他怀里:“妾小时候就被寺里的高僧批过命,说妾是‘生如蒲草,命同柳絮’。此生能遇见侯爷已经是万幸,又哪里还敢奢望同天家攀上什么关系。何况这话若是教公主听见了,又该惹她不快了。” 容越没有再接话茬,转而问道:“再过半月宓娘便要进府了,就把她安置在秋月轩吧,其中布置陈设交给下人便是。” 祝萍衣顿了顿,才咬牙应好。 秋月轩是离容越的汀兰园最近的院子。容越这样安排有何用意,纵是个瞎子也看出来了。 可偏偏她怀有身孕,不能伺候他。就是有心想劝阻,也没有理由。 萧媺安稳睡了一夜之后,便早早起了身,唤来婢女伺候她梳洗。 纵然她与太后关系着实称不上好,可是再怎么样,还是要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总不能让满朝文武看天家的笑话。 可是谁能想到,她走到门口正准备上马车时,身后却传来祝萍衣迭声的叫唤。 她不耐烦地转过头,却见她穿着葱绿的小袄,下身配了樱草色绣了玉兰飞蝶的十二幅湘裙朝她款款走来。 看她这样子,萧媺就知道她想做什么无非是怙恃自己怀着承恩侯府的长子,想到人前去出出风头。 她轻蔑地看她一眼,扬唇笑了笑。 有的人上赶着要去丢人,她也不好拦不是? 思忖间,祝萍衣已经走到她面前,她轻轻地福了福身,还没等她说话,萧媺就微微点了点头:“要去宫里?让门房给你备马车吧。” 说完,她就踩着小几上了公主规制的马车。 留下祝萍衣一个人在门口。 幸好门房是最懂得见风使舵的,没一会儿便让人备了侯府规制的马车停在她面前。 没办法,现如今,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这位侧夫人可是个不得了的金贵人?公主可以不将她放在眼里,可他们这些下人若是有一点怠慢,怕是皮都要少一层。 马车行驶过热闹的长安街,在一路的吆喝声里慢慢驶向西华门。 到了门口,已经有许多马车停在路上。 打扮富贵的一众女眷候在门口,等值守的侍卫查看她们的牌子。 而此时,眼尖的侍卫远远瞧着是西宁公主的马车到了,便不管正在递牌子的各家夫人,径自弓腰走到马车前,在帘外恭敬道:“公主既来了,便请下马车入宫吧。” 片刻后,才从马车里传来幽幽的女声:“嗯。” 侍卫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弓着腰回了门口,这才继续检查各府的牌子。 再等了一会儿,萧媺才下了马车,身后跟了红蕖青蒲,白鹭绿莺四个婢女,神色倨傲地从一众向她行礼的夫人小姐面前走过。 邵晋在马车上看着,直至萧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才摸着下巴慨叹道:“坊间说西宁公主‘在走路的时候,即使是绣鞋里进了沙砾,把脚尖磨出了血,也仍然能面不改色地走下去。’” “从前还不明白,今天突然见到这位公主的风采,我却是悟出来了。说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浑身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势,凛冽得像是破云凌霄的孤松石竹。你刚刚看见没有,她看着那些女眷的眼神,简直是与看蝼蚁无异。” “真难想象,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女子。真是可惜啊可惜……” 他转过头,却看见贺清时阖眸靠在车壁上,颇觉扫兴地撇了撇嘴。 前面簇拥着的世家贵妇与小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尽,西华门口只剩下邵晋与贺清时在马车上坐着。 邵晋正想将贺清时推醒,让他同自己一起进去,这时候却又听见马车行驶的辘辘声在后面响起。他掀帘去看,却见那马车上刻着承恩侯府的徽识。 接着,便见着一个小腹微微隆起的妇人下了马车。 他突然意识到,这位怕就是那传说中的侧夫人了。 看样子,倒像是个安分的。 片刻后他又摇摇头,若真是个安分的,怎么 分卷阅读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敢在正室夫人之前就怀上孩子?人不可貌相。 贺清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那就是承恩侯府的侧夫人?” “嗯……应该是。”邵晋下意识回答,很快又反应过来,身体抖了抖,震惊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都不出个声儿?” 贺清时:“……” ** 萧媺到慈宁宫的时候,大殿里已经坐了好些女眷。坐在上首的太后见她进殿,忙招呼下人在她身边设座。 萧媺走到玉阶下便没再上前,而是恭敬跪下,双手弯曲,俯身将额心贴上手背,朗声道:“儿臣敬献山海松鹤图一幅,恭祝母后福泽绵延,万寿无疆。” 她说完,身后的红蕖便捧着红木漆雕五蝠捧寿的锦盒上前一步。 太后自是连声唤萧媺起身。 同时,她身边跟着的姑姑下玉阶走到这对主仆面前,将锦盒捧在手上,带到了太后面前。 萧媺这才起身,款步走上玉阶,到太后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众人当然又是一番必不可少的恭维,气氛热络起来后,有人又瞧着这位公主虽然性子是十足的傲气,但其实也还算平易近人,就想说点什么来套套近乎,于是便谈起了后宅之事。 “听说承恩侯又要纳妾了?要我说公主就是太心软了些。若是我,可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萧媺只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那位夫人被萧媺这一眼瞥得胆颤,强撑着笑呵呵说了两句,便不再说话了。 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这可是公主,就算承恩侯纳妾,又哪里能和旁的男子一样? 有了这样一个前车之鉴,那些夫人皆是聪明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一心在太后跟前逗趣起来,偶尔捎带上长公主,也只夸两句公主孝顺,不敢再提及承恩侯府有关的人事。 第6章 第六章【长作话预警】 不多时,着绯色衣衫,手执拂尘的大太监进得宫殿,向座上的太后与公主行过礼后,才尖着嗓子道:“陛下遣奴婢来请太后,公主及诸位夫人到承德殿。” 太后点头道:“哀家知道了。” 她站起来,身后的嬷嬷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萧媺跟在后面下了玉阶。 世家贵妇与各府小姐们便跟在这天下顶顶尊贵的母女身后,随她们一同出了大殿,往承德殿走去。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永裕帝萧琮正坐在龙座上,右列是按照官职高低端坐着的大臣们。 为首的正是当朝首辅贺清时。 他左手边是极热闹的景象,虽然还未开宴,可是席上的大臣们已经将气氛炒热,更衬得独自饮酒的他有些格格不入。 忽然,像感知到什么似的,他抬起头,门口那着杏色裙衫的身影就这样直直撞入他的眼帘。 大殿里的谈笑声也在这一刻顿下去。 萧琮从龙椅上起身,下阶走到门口,对着萧媺唤了声“阿姊”。 萧媺则福身:“陛下。” 萧琮低低“嗯”了一声,这才去搀太后。 群臣这时也从席上起身行礼,山呼“太后千岁,公主千岁” 太后微微抬手:“不必多礼。” 萧媺则没有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细长的眉微微上挑,一双眼里仿佛盈着春水,红唇轻抿。 看起来很有几分娴静淑美的样子。 但你如果仔细一些,又能感觉到她身上带着的隐隐锋芒。 待太后与皇上往上首走去,萧媺便径自入了席。所有女眷中,她身份最贵重,自然去了左列首席的位置。 只是她刚刚坐下,大殿门口处却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男声:“微臣恭祝太后吉祥如意,福寿齐天。” 她抬眼看去,发现是魏珩,当今太后的娘家侄儿,她的表兄。 “今日是母后的圣寿,表兄竟然来得这样晚,待会儿可要自罚三杯啊!”萧琮看着门口着暗紫色祥云纹杭绸直裰的表兄,朗声笑道。 魏珩笑了笑,“应该的。不过微臣可不是故意的,这位夫人在宫中迷路了,微臣是为她引路,这才费了些时间。” 他侧过身,使身后的祝萍衣的身影露了出来。 哈哈哈哈小藻嘴角长了个泡整理  萧媺端起酒杯,正准备饮一口杯中的清酒,却发现对面的男子正看着自己,她微微笑笑,举起酒杯做了个遥遥相敬的动作,随后以袖掩面,秀气地饮下清酒。 只是 分卷阅读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在这样的时候里,她做出这样的动作,在诸人眼中看来却是带了一番可怜意味:纵是公主之尊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与其他的女子共享一夫,悲愤之时只能借酒消愁。 容越在席上看着萧媺的举止皱眉。 他以为萧媺是能识大体的,所以他才放心让萍儿进宫。他今日要上朝,下朝之后便直接与一众大臣一起随皇上来了承德殿,根本无暇顾及萍儿。 只是他想着萧媺也要进宫,无论如何她还是侯府的夫人,只要她心里还有着侯府,就多多少少会照拂着萍儿一些。 没想到她竟然丢下萍儿一个人来了承德殿。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多年没想到我又要来写长作话惹。 首先感谢基友青杧投的地雷(对我又忘了谢雷这回事,真是尴尬……),然后感谢我的小阔爱“Hyuinlq”灌溉的21瓶营养液~ 然后非常非常抱歉今天也是这么短小,也为一直以来的短小感到非常非常抱歉。 每天码字的时候我都特别忐忑,觉得自己太差劲了你们能陪着这么差劲的我。 最开始我对这个文是满怀期待的,因为真的超喜欢这次女主的这个人设,但是越写我就越觉得很对不起这个人设,然后就更害怕会对不起你们的期待。 越紧张就越觉得不敢写,但是不更新也很对不起你们,所以就硬着头皮写,然后就卡文。越卡文心态越崩,接着就恶性循环。 真的觉得非常抱歉。 我想请三天假,等我三天,等我调整好心态,然后我再回来更新好不好? 我想好好地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最后分享一下女主封号的这个事情吧。 其实我最开始想的是“熙宁”,后来打字太快没注意,就打成了“西宁”,所以就这么阴差阳错了TAT 感觉这么写下来好丧啊……我平常的画风不是这样的,也希望你们别被我影响到了。 毕竟人活着嘛,开心最重要,对八对? 第7章 第七章 祝萍衣怯怯地对着上首行礼:“妾身祝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琮皱了皱眉,对这个女人没有丝毫好感。他侧首去看母后,却见她仿佛毫无芥蒂般,让祝氏入席。 他又去看阿姊,发现她面上果然是无悲无喜,一副万事万物不相干的样子。 他长舒一口气,对魏珩道:“表兄也入席吧。” 魏珩微微颔首,应了声“是”,走到容越身边坐下。 待群臣说过祝语,献了寿礼之后,大殿上的气氛才开始再次有了之前那么几分和乐融融的味道。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殿中乐声喧然而起,渐有舞衣翩跹。 容越迟疑了一会儿,才举起酒杯,侧身对魏珩道:“方才多谢世子。” 从看见萍儿在他身后开始,直到魏珩在他身边坐下,容越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思量,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搭上齐国公府的好机会。 说起来他虽是侯爷,但如果真要是算起来,却是比不过尚未承爵的齐国公世子魏珩。 谁让他没有一个当太后的姑姑呢? 魏珩掀起眼皮觑他一眼,“嗯”了一声,复又低下头,轻晃着手里的白玉杯,不再说话。 容越自讨了个没趣,深觉面上有些过不去,但终究做不了什么,只能低头小酌一口杯里的陈酿,借以掩下眸中的戾色。 此时,坐在左列席末的祝萍衣此时也有些焦躁。 她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定定看着面前摆盘精致的酒菜,脑海里思绪纷杂,一会儿想着自己的孩子,一会儿又想着容越…… 她身边坐了赵国公府的侧夫人尚氏。这个女人素来与她不对付。 可是碍于身份,她却只能处处忍让,委屈自己。 听见尚氏仍然在喋喋不休,祝萍衣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轻声对她道:“夫人的姐姐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您不若去看看?” 正说着话的尚氏一听,声音便在这瞬间戛然而止。原本带着笑的脸也僵了一瞬,她轻哼一声,身子稍稍侧过去,不想再搭理祝萍衣。 她原本也不想理祝氏,不过是看着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怪有些可怜的,又思及两人的地位,颇觉有些同病相怜,这才想着大发善心要同她说些话。 没想到她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令人倒尽了胃口。 越想越觉得不解气,她这时已经是背对着祝氏,又道:“听说有些妇人怀着孩子时,为了面容鲜妍 分卷阅读1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出门时定要涂脂抹粉。要我说这又是何必呢?反正都要老不是?何必拼着生出一个……的风险去争这一时的好颜色呢?” 她顿了顿,因为想着做人的话,还是积点口德的好。 她又转过头,看着祝萍衣青白相接的面色,又开口问:“你说是不是?” 说完,她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低下头认真把玩起纨扇上的穗子来。 祝萍衣手心里沁出冷汗。 她微微扯了扯唇角,道:“姐姐说的是。” 尚云音闻言抬头,诧异地看着她。觉得有些奇怪。 可是她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于是又低下头,继续去捋扇上的穗子。 祝萍衣这时候已经有些冷静下来,她遗憾地看了眼萧媺所在的方向,却见她站起来,看样子像是要出去,连忙低下头。 容越这时正好朝这边看过来,所见便是这样一幕,心里对萧媺的不满更甚,紧接着,却又是心疼起祝萍衣的处境来。 萧媺确实是要出去。 这殿中每个人脸上都盈满殷殷笑意,实在是太无趣了。 唯一一个冷着张脸的,还是她对面的首辅,贺清时。 这样的情形之下,她还不如出去吹会儿冷风。 遣人同萧琮身边的大太监说了声后,她便起身慢踏着步子往外走去。 祝萍衣开始后悔起来。 萧媺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她心上,她紧紧攥着衣角,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奚落与嘲讽。 谁知萧媺步履未停,径自从她面前走过。 她轻呼出一口气。 ** 萧媺从承德殿出来,便绕了一会儿路,走上一条小径,路边的秋草经霜之后已经渐渐枯瘦,与白日里御花园里的热闹景象大相径庭。 小径的尽头便是白鹭亭,隐在一片紫竹林中,是个鲜为人知的地方。 亭子临着积玉池而建,坐在亭子里,便可将整个御花园的风光尽收眼底。 萧媺幼时最喜欢到这儿来,后来渐渐年长,便不怎么来了。 红蕖几人远远站着,不敢上前打扰。 “你家公主在前面的亭子里?”从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男声,红蕖几人转身,发现是齐国公世子,连忙屈身行礼。 魏珩点了点头,就要上前去。 红蕖等人自然是不敢拦他。 萧媺只是一时兴起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就看见魏珩朝她走来。 她转过身,捏了捏眉心。 魏珩却不肯放过她,走到她身边,嗓音里仍然带着三分笑意开口:“看来你如今过得,并不怎么如意?” 萧媺往旁边走了两步,没有理他。 她最讨厌魏珩的就是这一点,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她,看见她时脸上永远带三分笑意,有时还会主动来寻她说话,做出一副十分亲近的样子。 他这个人,不管是为人还是处事都带着一股透顶的虚伪劲儿。 魏珩也对她这般做派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地继续自言自语:“其实带侧室进宫参加宫宴也没什么,可你是公主啊,容越已经对你不在意到了这样的程度吗?” “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他长眉微挑,眼里的嘲讽之色愈浓:“祝氏还没生下孩子他就敢这样,等祝氏真是喜得麟儿,你岂不是要被踩到泥里?” “看来世子在国公府也不怎么称心,否则又怎么会想要到本宫一个失势的公主面前来找存在感?”萧媺看着他,面无表情,“想来这也是正常,毕竟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这个位置还没着落,世子压力一定很大吧?不举这种事,不能讳疾忌医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嘎好我回来啦!明天开始我就!日更!三千!! 另外,感jio尚氏和祝氏对上,妥妥的菜鸡互啄惹。 话说今天我们这边风特别大,然后我就穿了件带帽子的衣服,走在路上把帽子带上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个暗夜王者。。。这种感觉真是太羞耻惹 但是很明显我基友青杧是比我更有勇气的人,她竟然!敢把!她自己!做的封面!放出来!还大言不惭地说觉得她这个的封面很有我那本《她总在拉仇恨》的风格!! 呕!!! 第8章 第八章 分卷阅读1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魏珩的脸色僵住。可当他看见萧媺脸上挂着的笑意时,却又一时忘了自己的恼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分明这个人,从来不拿正眼看他,就如此时,虽然嘴里说着嘲讽他的话,可眼神却半分不肯施舍给他,只凝眸望着泛着银光的积玉池水。 可只要一对上她,他却总也发不出什么火来。 他叹了口气,双手环抱着倚在苍红的廊柱上,静默不语地看着距他仅有咫尺之隔的萧媺,目光在她的面上逡巡,一寸一寸地扫视过她柳叶般的长眉,明润清朗的眼眸,秀挺的琼鼻,嫣红的唇瓣。 萧媺也不躲闪。 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旁人对她的打量。对她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微风吹起她裙摆的一角,连带着她鬓边攒珠花钗的流苏也轻轻晃着,一下一下,像石子投入湖中绽开的涟漪。 她抬手将钗子扶上去后,转过身便欲走。 魏珩狠狠地皱眉,几番挣扎之后,还是忍不住叫住她:“向我服个软有这么难吗?你知道,我会帮你的。” 萧媺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 魏珩觉得,她是没有听到。或者,她听到了,却和以前一样,懒得对他做出什么应答。 “可是,本宫似乎从来没说过,需要谁帮扶一把。” 风里传来萧媺的声音。 待魏珩抬眼去看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苍茫夜色里。 萧媺缓步走在有些硌脚的小径上,却在要踏上宫道上时怔住,她停下脚步,冲着前方的人影微微颔首,唤了声“贺大人”,这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话音一落,她便要走。 没想到原本以为不会开口的人却应了声:“公主。” 有些清寒的声音在松风中响起,如果不是因为秋意渐深,草丛里的蛩鸣在这时候已经委顿下去,萧媺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两人在此之前虽然没有过什么交集,可是对萧媺来说,贺清时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 专横,独断,狠戾,薄情寡义……萧媺此生,就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似乎世人把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所有的可以贬低攻讦一个人的词,都加诸到了这个人身上。 可他仍然是大邺第一权臣,世人诟病他,却也畏惧他。 如果不是这样,萧媺也不会在和容越争执时说出“可是别忘了,当初却是你上赶着求娶我。否则,我如今,当是大邺首辅的夫人。”这样的话了。 也许是因为这事,如今面对贺清时,她总觉得有些心虚。 幸而贺清时似乎也只是出于礼数回她一句。 在她还因为贺清时那一声“公主”而怔愣时,他已经从她身边走过。 萧媺收回心神,招呼身后几个婢女跟上她回承德殿。 承德殿里这时正是酒酣耳热,大家也都比之刚开宴时放开了些。见萧媺进得殿来,也没怎么在意。 邵晋本来也不会在意萧媺,如果不是有贺清时在的话。 没办法,几乎是前脚萧媺出了大殿,贺清时后脚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而他刚刚回来,身后又跟了萧媺与一众婢女,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多想。 他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贺清时,挤了挤眼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他没有问贺清时有没有碰上萧媺。 两人是打小的交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贺清时了。 这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然带着目的性。 贺清时敲了敲桌子:“听说大理寺最近有点闲?” 邵晋打了个激灵,连忙摇头:“哎我开玩笑的,谁不知道你是不胜酒力想出去醒醒酒而已。” 没过多久,宴便散了。 萧琮扶着太后去了偏殿休息,大臣们也俱都从席上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妻女出来。 贺清时与邵晋没喝多少,神识尚清明着。在一片东倒西歪的人影中出了大殿,走进了瑟瑟秋风之中。 容越倒是有心想与萧媺一同回去。 他自娶了萧媺之后,承恩侯府的地位在世家中便变得有些不尴不尬起来。这样的情形下,他若是不能将萧媺拢住,那他的地位可就真的是危险了。 可他委实是拉不下这个脸。 他当初娶萧媺,其实也是受了几位国公与世族家主的话的影响,一心觉得自己做出此举世家便能认可他的付出,另一方面出于私心他又觉得这样能与天家扯上关系,此外还能抱得美人归,可谓是一石三 分卷阅读1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鸟的事情! 没想到他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都世族与天家本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而今他对于众人而言,不仅是承恩侯,还是驸马。世家总觉得他会倒戈,陛下也不肯重用他,就连萧媺,也与他撕破了脸皮。 他只能看着萧媺一步步出了大殿。 祝萍衣来到容越身边时,所见便是他痴望着萧媺离去的身影的景象,她皱了皱眉,“哎呀”了一声。 容越果然紧张起来,不住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祝萍衣捂着小腹,为难地看着容越:“肚子……肚子,有点疼。” 容越忙去搀住她,大掌轻轻放在她肚子上,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要是实在疼得厉害……不如我去找陛下,请他传唤太医院的太医为你把把脉?” 祝萍衣猛地惊呼出声:“不!” 片刻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是有些大了,她解释道:“妾是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而且妾现在已经不疼了,便不用再惊动太医了……” 容越想了想,也没有再多说。 既然萍儿都说了没事,想必应该也没什么事。 ** 萧媺回到院子里后,便坐在铜镜前,慢慢卸云发间的钗环。 三千青丝披散下来,她正准备起身洗漱,却听见前边传来一阵喧闹声。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我写不完了。 因为十一点多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又无意识地按到了删除键,等我发现的时候,我文档里只剩下两百个字嘤嘤嘤,然后我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恢复,搞了半个小时。 【为什么说又呢,因为我以前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历了阿西吧,不过这次比较幸运,不用重写,但还是花了好多时间嗷嗷嗷心痛】 还差一千,我明天去图书馆死战到底,补上。 这章给大家发红包补偿嘤嘤嘤。 第9章 第九章 她随意披了件衣服出门,穿过游廊和庭院,来到挤着人的院门处。 白鹭看到萧媺过来,行了个礼,便开口将事情原委道出:“……刚刚老刘家的正准备锁门时,侯爷便过来了,叫嚷着要见您,因您先前已经对下人耳提面命过,所以老刘家的就说要先请示您,侯爷心里不痛快……” 剩下的,萧媺看了眼院外扭成一团的两帮人就已经明白了。 无非是容越那个孬种眼看着拧不过她从宫中带出来的侍卫,便带了府上的家丁过来。 她拨开面前的人群,走到容越跟前,眼尾轻挑:“你要做什么?” 容越要做什么? 他轻笑了声。 往前走了一步,逼到萧媺面前,玩味地看着她:“本侯能做什么?不过是怜惜夫人独守空闺,所以想来陪陪你罢了。” 说完,他低头去看萧媺。 她的脸隐在满墙的花影里,前边的灯火只能映照到墙檐一角。 教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可是容越觉得,她应该是笑着的。 也是,能得夫君垂怜,本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萧媺确实是在笑,但却不是容越以为的娇怯的笑。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那我是不是应该对您感恩戴德?可惜,我今天来葵水了,并不方便呢。” 流珠泻玉一般的声音在团簇花影中响起,听得容越直皱眉。 “你……” 他话还没说完,萧媺便接着道:“难道侯爷怀疑我?奉劝侯爷一句,做人如果没有良好的品行,至少表面上的风度还是要假装一下吧?别让我因为这么件小事就看低您,嗯?” 她似乎是笑了一下,很轻,短促得来不及带上什么意味。 风吹过来,笑声很快消散,墙上的花影颤了颤。 待他回过神来,萧媺已经进了院子,而他带过来的家丁还在和那群侍卫对峙着,哪一方都不甘落了下风。 他冷冷看着那群侍卫,最终还是隐忍不发,对着家丁喝道:“还不走?”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 回了屋里,萧媺脸上才显现出怒意,她面容微肃,平素挂在脸上的笑意这时也敛了去。 今天容越来闹这一场,倒是让她注意到了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问题。 无论她在这府里再怎么闹,容越也仍然是她名字上的夫君。 分卷阅读1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有些事情,他要是真想做,她还真没办法推拒。 这样可不行。 看来,她得尽快搬出去。 不过,容越这么蠢,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一茬? 她转过身,看着绿莺,道:“你去打听一下,今晚容越在来正院之前,去了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 绿莺应了声是就要出去,在门口时却又被萧媺叫住:“算了,今天太晚了。你先去歇下,明日再问吧。还有你,白鹭,去看看繁锦的碗里还有没有吃食,没有的话给它放一点,便也去歇了吧。我这边不用你们守着。” “是。”两人齐齐福身,一同退了出去。 夜色渐浓,风一阵一阵地拍在雕花的窗棂上,裹挟着深秋的雨,不用料想也知道,明日起身,庭院里又是一片狼藉。 魏曦方叹了口气。 整个慈宁宫中灯火通明,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热闹气。 这个宫里,似乎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是……冷到了骨子里一样。 她突然有些想不起来,当初究竟是为什么,那些女人全都一个劲儿地想挤进来。 她身后的折琴知道她是在为了今日的寿宴叹气。 她斟酌了一下词句,道:“今日长公主送来的画,奴婢瞧着似是吴朝严暮平先生的真迹,可见公主着实是为太后的寿宴下了一番功夫。” 魏曦方摇了摇头:“你还不知道她吗?不过,也是难为她了,这些年来,面上的功夫,她从来做的很好。” 用足了心,好到让人挑不出刺来。 折琴恍了下神,手上为主子捏肩的动作却是没停,过了会儿,她才道:“肯为太后花心思,也是好的。” 魏曦方却不再言语。 好什么好呢? 嫡亲的母女,如今却像路人一般。 说到底,也是她做错了。 “你说,哀家百年之后,她会不会原谅哀家?”她看着窗外,许久,幽幽道。 不带任何情绪,似乎只是这样随意一问。 可即使是这样,也把折琴吓得够呛,她连忙跪下,低着头颤声道:“太后……” 后面的话,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说多错多。 魏曦方昂着头,眨了眨眼,笑道:“哀家不过是说说而已。几十年的主仆了,你还是这样小心。快起来吧。” 折琴用手背摸了摸眼角,这才起身,规矩地侍立在主子身旁。 “说起来,再过几天,是你娘的忌日吧?回去祭奠一下吧,哀家准你告假半月,明日顺便拿哀家的牌子去内务府领一百两,再出宫去做两身新衣裳。” 折琴哽咽了一下,又跪下谢恩。 她没想到,主子竟然还能记得她娘的忌日。 又思及主子与公主之间,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宽慰道:“公主只是有些想不通而已。她还年轻,太后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便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 “……说起来,您的三个孩子里,无论是容貌还是心性,还要属公主与您最像。” “当年的小姐,也是名动大邺的魏家明珠啊。” 她又唤起从前主子在闺中时的称呼,仿佛如今仍是当初魏曦方在魏家时的情景。 魏曦方闻言,面上也有些动容,她微微点了点头:“是啊,纵然琅琅再怎么厌恶哀家,可是血缘亲情,终究不能更改。她的身上,终究流着哀家的血。” 她笑起来,素来保养得宜的脸上,骤然显现出几分衰老之态。 昏黄的铜镜里映出她眼角的细纹,鬓间的银丝。 将军白头,美人迟暮。人间至凄之情,也是世上常有之事。 雨势愈发大起来,慈宁宫里的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下去。 就连整个王都,在这样的风雨声中,也难得的,有了几分温柔平和的味道。 ** “你是说,他是去了祝萍衣的院子之后,来了我这?” 萧媺选着簪子的手顿住,转过头去看绿莺。 绿莺肯定地点头,道:“叠春苑里的洒扫丫头柳儿已经被奴婢收买了,她说昨晚侯爷在祝氏的院子里待到了巳时一刻才离开,而侯爷是巳时三刻来的正院,时间恰好对得上。” 萧媺“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先下去吧。” 她转过身,将嵌了红宝石的凤尾簪插进发髻里,却从铜镜里看到绿莺还站在身后。 “怎么了,还有事吗?” 绿莺迟疑着 分卷阅读1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低声道:“是。” 她往前走了几步,附到萧媺耳边低语几句。 萧媺沉吟一会儿,转而问:“谢家是不是给我下了帖子?” 绿莺回想了一下,答道:“是。谢家小少爷后天满月。” “满月啊?那祝萍衣也收到帖子了?” “是。”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绿莺顺从退下,踏出门槛后便轻轻将门掩上,候在外面。 萧媺一个人静了会儿,才拿起炭笔仔细画起眉来。 她估摸着,祝萍衣兴许是还不知道,她这人,平素其实没什么脾气,只不过有些睚眦必报而已。 因为从一开始没为难过她,便觉得她是好欺负的了吗? 她换了件深青色绣雀衔花枝的妆花缎外衫,起身走到门口,对绿莺道:“你把红蕖叫来,你们俩陪我出去一趟,下午回来。” 绿莺应了声好,转身去寻红蕖。 萧媺没等太久,两人就赶了过来。 主仆三人走到府门前,小厮这时已经备好马车,萧媺上了马车后,对驾车的下人道:“去垂云巷吧。” 她记得昨晚在宫宴上听身边几个夫人提起过,垂云巷那边,似乎有几间宅子是空置的。 说起这种事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挑起话头的那位夫人,疑心夫君在垂云巷里养了个外室,但苦于找不到什么证据,只能暗自苦恼。 她当时听了只觉好笑,等昨晚容越来闹了一场之后却又突然想起来这茬。 正在她思忖间,马车突然停下,下人恭敬道:“公主,垂云巷到了。” 她掀开帘子,从她的角度只能隐隐窥得巷口一隅,但仅是这样,也看得出来这巷子很有些清幽的意味看起来确实是个适合养外室的地方。 “红蕖,你和绿莺走一趟,去找牙人打听一下,这巷子里都住了些什么人家,有没有空置的宅子。我在马车里等你们。” 入秋之后,王都就开始冷了起来。春夏时候挂上的薄帘开始有些禁不住风,下人便又换了厚重些的帘子。 萧媺在马车里等了许久也不见红蕖两人回来,开始觉得有些闷,便将帘子微微撩开,露了一个角,好让风能透进来些。 贺清时便是在这时候策马而过。 他身上披了件夹棉的玄青色披风,看起来像是刚从城外回来的样子。 萧媺怔了一下,有一瞬间好奇他出城去做什么。 然而也仅是一瞬间而已。 她还没有闲到有空去关心旁人的生活。 尤其这个人,与她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红蕖两人回来了。 她拉回思绪,让两人上马车来细说。 “……这巷子里住的人家,有家底殷实的读书人,也有几户做生意的,还有两个名气不小的手作人,对了,还有位姑娘,是朝中一位大人养着的外室。剩下的,便都是没有住户的宅子了。” 红蕖将打听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地说出来:“这些宅子按照占地大小和另外一些零琐的差别,譬如建造用材,屋宅陈设等等,价位划成三个等级,最高是一万八千两白银,最低是一万二千两。” 萧媺想了下,问道:“最里面的宅子有空的吗?” “有的,那也是最贵的宅子之一。” “好,那你就去与牙人将宅子谈下来吧,然后拿我的印章去附近的钱庄取钱。” 红蕖有些傻眼:“公主要在这里置一处宅子?可是侯府?” 说完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想说的明明是她们平常都在侯府,现在置一处宅子,根本没什么用。 怎么一紧张就说错了? 萧媺往后躺下,高高挽起的发髻压在车壁上,她一本正经地反问:“侯府怎么了?侯府拮据和公主府堆金积玉有关系?” 红蕖噎住,摇了摇头。 “快去吧。我去前面的陶然居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jio得如果今天更四千明天更三千的话,对你们太残忍了,所以我就很体贴地更了三千五,一想到明天还有三千五,你们是不是很开心!!快!!夸我!!! 第10章 第十章 叠春苑。 祝萍衣一早起身便招来玉萤,问道:“昨晚,侯爷可是去了正院?” 玉萤轻声道:“去了,只是还没进得门便被撵走了。” 祝萍衣 分卷阅读1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皱了皱眉,也没心思再问后面的事。 倒是玉萤有几分不解:“小姐您这样做又是何苦?万一侯爷……” 祝萍衣眉心皱得更紧。玉萤从小伺候在她身边,没想到到现在了竟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可她手边得用的人只有这么一个。 所以尽管再不耐,她还是解释道:“难不成你没发现她如今一反常态,一副要与侯爷甚至侯府划清界限的样子?” “这样不好吗?”玉萤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家小姐,若是长公主当真与侯府划清了界限,这样一来,岂不是就没有人能挡小姐的路了? 祝萍衣伸出手指戳了戳丫鬟的额头,气急道:“哪里好了?你也知道她是公主,现在她是侯夫人,自然忌惮身怀有孕的我。可如果哪一天她不是了,届时磋磨起我来,怕是会不遗余力。” “所以,小姐是想借侯爷将长公主压在府里?” “不错,她只要在这府里一天,势必就要顾忌着侯爷。毕竟,她与侯爷虽无夫妻之实,却还有夫妻之名啊!” “但是此前两人已经势同水火,这名如今也不管用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昨天会将侯爷推给正院?” “她虽然是公主,但与天下间的女子又哪里能有什么两样?若是教侯爷得了身子,岂不就能老实待在府里了?” 她唇角翘起,很为自己的谋算得意。 玉萤点头,又道:“今日济生堂的大夫按照惯例送来了安胎药。” 祝萍衣闻言,唇角的笑意陡然沉了下去。她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仰头看着玉萤:“知道该怎么办吗?” “奴婢明白。但是何大夫还是坚持,希望小姐能三思。他说,如果小姐这时候收手,还来得及。毕竟如果孩子真的……您的身子怕是从此也要落下不好,说不定,以后都不能再有了。” 她看着小姐的脸色愈发不好,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祝萍衣厉声呵她:“玉萤,旁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我这肚子是怎么回事吗!” 玉萤惶然低下头,不敢再言。 “我昨日,本就想着要对它下手。可是一来,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二来,那毕竟是太后圣寿,若是因着我的缘故,教侯爷从此讨了天家的不喜,那我这么久以来所做的一切,也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从来没后悔过自己下的决定,以后这样的话,不用再说了。” 她说着,细嫩的手也在这时候抚上还未显怀的肚子。 “以后,我还会有孩子的。会有一个……我和侯爷的孩子。去煎药吧。” 玉萤怯怯应下,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 萧媺买下院子之后,又亲自去牙行挑了了六个洒扫丫鬟,四个粗使婆子出来。 这时陶然居里的下人也抬着檀木的桌椅,拔步床,美人榻过来,红蕖引着他们将家具置放好后,一人封了五两银子的红封,这才将人送走。 “红蕖在这里看着她们,如果有偷奸耍滑的,不用禀报我,直接发卖了就是。”萧媺吩咐丫鬟婆子们整理好衣物住处后,就打扫一下宅子,说完后又对红蕖这般叮嘱道。 红蕖点头,萧媺转身看向绿莺,道:“你和我去济生堂一趟吧。” 绿莺也乖巧福身应好。 垂云巷在华清街上,而济生堂在长安街上,从这边去济生堂要花些时间,因此萧媺又对红蕖道:“这边忙完了你就回侯府吧,我们晚些回来。” “是。” 马车从有些清冷的街道上穿行而过,约莫两刻钟后,才缓缓停下。 萧媺下得马车,便闻见些许药香。她抬眼看去,只见面前便是医馆,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济生堂”三个字,两边刻着楹联,右边是“宁可架上药生尘”,右边是“但愿世间人无恙”。 站在门口往里望,能看见馆内陈设,案头物件皆是颇具古意。 萧媺慢慢走上台阶,刚踏进门,便有跑堂的来招呼她:“夫人是看诊还是抓药?” “我找王大夫。”萧媺笑道。 跑堂的应下,请萧媺稍等。 王唐听伙计说有人找他,本以为是哪个熟人,没想到掀开帘子后,一下就看到萧媺站在大堂中央。 几乎是那一霎时,他便转身想进去。 可是已经迟了。 萧媺没有动,她身后的绿莺却挡在了王唐的面前。 “看来,王大夫认识我?” 王唐捏着袖口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转过身来,谄笑着道:“夫人说笑 分卷阅读1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了,在下从未为夫人看过诊,怎么会认识夫人?” “不认识吗?那可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没关系,我府上有位侧夫人,想必与大夫是极熟悉的。” 王唐的脸色衰败下来。 他看着除了伙计便没有旁人的大堂,对着萧媺道:“夫人请随小的进去说话吧。” 他走到草帘前,弯下腰拉开帘子。 过了一会儿,萧媺才迈开步子,往里面走去。 绿莺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 我睡过头了。 我对不起你们。 本来还想许个愿。 现在觉得还是算了。 嘤嘤……啊我不配嘤。 来不及了,营养液明天补谢 第11章 第十一章 萧媺看着他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径自开门见山问道:“我的来意,想必王大夫已经清楚了吧?其实只是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想来请教请教罢了。” “你说,为什么我府上的侧夫人,放着府上大夫开的安胎药不喝,只喝你抓的药呢?难不成,是府上的大夫要害她不成?” 王唐不自然地笑了笑。 这位长公主,果然是表里如一的尖锐。 “然而事实却与此相反,府医当然是不希望她的肚子出什么差错的,而真正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怕是只有她自己。” “想来,如果不是因为襄宜祝家与你们王家世代交好。王大夫也不会明明不愿意做这种事情,但还是舍不得看世交之女陷入泥沼,这才出手,是吗?” “既然公主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不过是猜出来的而已。事实究竟如何,还是想听听王大夫的分解。” “公主就这么自信,小的一定会出卖萍衣吗?”王唐皱眉,反问道。 萧媺微微摇头:“这又哪里称得上是出卖,不过是为我这个局中人指点一二罢了。” “何况,我也不是贸然行事的人。听说王大夫素来仁心,因为不肯抬高药材的价钱,而一直被同行排挤,所以这济世堂,才会这样冷清。” “待此间事了,由我出面,亲自为王大夫扬一番名,成全您悬壶之心,如何?” “这就不劳公主费心了。小的只希望,最后您能放萍衣一条生路。她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走岔了路而已。”他说着,似乎连一直挺直的背也佝偻了一点。 萧媺应允,但仍然保留了一丝余地:“一码归一码,此前她对我的算计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此后她如果能安分下来,我自然不会再与她计较。所以,现在可以说了吗?当然,如果王大夫实在不想说也没关系,毕竟要对付那位侧夫人,我这里可有的是法子。” 王唐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道:“小的对萍衣的事其实也不清楚。她幼时确是在襄宜长大不错,可是后来,小的来王都开了医馆,便也不知她的境况了。再相见,她已经是承恩侯府侧夫人。” “与小的相认后,她便说出自己的请求。她希望小的,能为她开副药方。” “能让她孩子慢慢死在腹中的药方?”萧媺微笑着,平静地将自己查出来的消息说出来。 王唐嘴唇嗫嚅了一下,痛苦道:“是。” 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沉痛与疲惫。 王家世代行医。 他从幼时习字开始,父亲就告诉他,为医者,要恪守本心,秉持良善,不行恶事,莫问前程。 可他终究是辜负了父亲的教诲。 到这里,已经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她站起来,朝王唐道:“我今日来这里一遭,回头被祝萍衣知道了,她一定会怀疑。王大夫最近还是小心些好。” 王唐摆摆手:“萍衣不是那种人,公主多虑了。” 萧媺不再多言,微微颔首后便带着绿莺离开了。 其实仔细想想,她有时候真是羡慕这样的人,年岁渐长,却不改赤诚天真。想必平生所遇,都是些良善人吧。 出了济世堂,绿莺垂首站在她身后,仍旧一言不发。 萧媺低声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再多问了吗?” “公主做事,必然有自己的道理。”绿莺也轻声应答。 萧媺笑了下:“行了,我们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大概是安生不了了。还有,你安排两个人守下这济世堂吧。免得届时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我们也不至于鞭长莫及。” “是。” 分卷阅读1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 红蕖这时已经回府了,白鹭与青蒲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问着垂云巷的宅子。 红蕖一边回答她们,一边也没落下手上的活计。 萧媺推开门,所见便是这样热闹的场景。 红蕖见公主回来,连忙放下绣绷,起身迎上去:“公主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吗?” “还好。” “明日去谢家,奴婢和青蒲已经将公主的衣裳首饰挑出来了,上衣就那件淡杏色交领琵琶袖上袄,配浅绯色十二幅湘裙,首饰用赤金黄玛瑙头面,您觉得如何?” “可以。” 白鹭眼珠转了转,雀跃地看着萧媺:“公主,我今天可是好好伺候了那位猫主子!” “嗯,然后呢?”萧媺忍不住有些想笑,她这四个婢女里,只有白鹭最不安分,鬼主意也最多。 “听红蕖姐姐说,您今天去济世堂了。”白鹭搓了搓手,眼里的光更亮了些,“您是不是终于要教训叠春苑那位了!” “是呀。”萧媺伸手去捏她的鼻子,“怎么,是不是想给你家公主帮忙?” 白鹭不敢说话了。 因为她自己也数不清到底给公主帮过多少次倒忙了。 虽然每次都能歪打正着,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最大的用处或许只有伺候猫主子。 萧媺走到美人榻上躺下,扬了扬下巴,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青蒲也笑:“怕是又想起了自己以前做过的蠢事吧!” 白鹭恼急,去推青蒲,自己却没站稳,摔在了身后的绿莺身上。 几人笑作一团。 萧媺轻咳两声,打断她们,道:“明天白鹭和青蒲陪我去谢家吧。” 白鹭愕然,被青蒲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忙福身道好。 接着又问:“不过……应该没什么事需要奴婢做吧?” 萧媺“嗯”了一声,“你就在旁边说几句话就行。不用管我,说你自己想说的。” “好了,我知道你们肯定还有很多事情问,去问绿莺吧。我有些乏了,你们都出去吧。” 秋意渐深,外面刮着的风一天比一天冷,萧媺如今不用管家,整个人是愈发惫懒起来。 “是。”几人也不意外,齐声道,随即便拥着绿莺出去了。 绿莺实在拗不过几人,便原原本本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祝氏竟然这么狠心,连自己的骨肉都能下得去手?可是,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白鹭听完她的话,捂着嘴,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红蕖心里却已经有了完整的猜想,都是自己人,她也没有避讳,开口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见不得人?但是她又需要这个孩子帮助她在侯府站稳脚跟,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动作。现在眼看着在府里她的风头已经能盖住公主,觉得孩子没有了利用价值,因此也就开始对孩子下手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喝那种慢性的落胎药?”白鹭看着红蕖问道。 青蒲接过话茬:“因为她想嫁祸给公主。想要除掉这个孩子,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意外,譬如,落水,摔倒……二就是服药。” “这种药如果每次用量少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如果没有用到最后一剂,‘胎儿’就会一直待在她腹中。就算是服下最后一剂后,也要两个时辰才能见效。” “她完全可以在服下药后,策划一桩意外,将责任推到公主身上。这样一来,就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了。” 青蒲出身杏林世家,她说出这番话,很令人信服。 红蕖猛地看向青蒲:“这么说,其实宫宴那天,她就怀了要陷害公主的心吧?” “不是没可能。”青蒲道。 “可是,她到底为什么会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俗话说母凭子贵,如果她这次能一举得男,在侯府的地位岂不是就扶摇直上了?” 白鹭仍然在想这个问题。她幼时也是在宫中长大,见多了宫里的贵人为了能怀上龙种而不择手段的事,乍然听闻一个侧室竟然对自己的骨肉下手,觉得很是难以理解。 * 贺府。 贺清时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不耐烦地蹙眉,复又低下头翻了一页手上的诗集,半晌,才淡淡道:“谢府小少爷满月,与我有什么干系?你想给谢氏做脸,也不用非要拉着我吧?” 贺临怒声斥他:“你” 只开口说了一个字,便被贺清时投来的目光慑住。 他抬手将书 分卷阅读1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案拍得震天响,在贺清时看来,却是带了虚张声势的意味。 然而他仍旧不满足于此,头也不抬地继续开口,激他:“怎么?小心思被我戳穿,所以恼羞成怒了么?” “你别忘了!你姓贺!是我贺临的儿子!天底下,有这样对父亲说话的儿子吗!” “这和我不去谢家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是您儿子了吗?” 他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口气,听得贺临心里窝火,差点一口气哽在喉咙提不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扔下一句“无论如何,明天谢家的满月宴你一定要去。”后,转身拂袖而去。 贺清时不在意地笑笑。 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灌溉营养液24瓶(记得这个小可爱在上本书也给我投过营养液你能追到这里来鸭,嘿嘿嘿比心)“风铃轻响”灌溉营养液10瓶“Hyuinlq”6瓶 还有谢谢“轰焦冻的小娇妻”的地雷~ 下一章真香警告~ 还有,喜欢快穿的小天使阔以去看看青杧的《下一个嫌疑人》鸭,虽然这个人拒绝了我的封面,可是却她的主角名还是用了我取的,╭(╯^╰)╮!凑不要脸! 在图书馆吹了四个小时的冷风,我终于写完了今天的更新。剩下两天我一定不会鸽的,你们相信我!因为我申了27号的榜,到27号之前,一定会有三万字的! 然后,今天收到了很喜欢的人的祝福,还有小礼物。 现在想把这份开心分享给大家,希望你们也能遇到这样令人开心的事!还有就是,我要出去喝酒啦~对哒,这就是我今天早更的原因。另外,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如果不能回去,也可以自己去次点好次的东西慰劳一下自己鸭,我跟你们嗦我们学校外面有个阿姨卖的凑豆腐真的是超好次了,人间绝色啊! 第12章 第十二章 “所以,你明天真的不去谢府?啧,本来还想和你一块儿看好戏的。”邵晋双手枕在脑后,倒在躺椅上,嘴角微微勾起,一双桃花眼里漾满笑意。 贺清时翻了一页书,道:“上一次你对我说想和我一起看一场好戏的时候,是看李家和刘家两位小姐为了成毅侯世子争风吃醋。” “似乎对你而言,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往更能引起你的兴趣?” 邵晋听他这样说,不乐意地皱了皱眉:“你懂什么?这人间风月可比你手里那些诗书有意思多了!”说完,他去看贺清时,只见他面上仍旧波澜不兴。 他又兀自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我真是疯了,竟然和你计较起这些事情。像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怎么能理解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 “不过,这么久了,你都不好奇我说的好戏是指什么吗?”邵晋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与他搭话。 贺清时从善如流:“好奇。” 云淡风轻的语气差点让邵晋以为他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了盐酥鸡。” 他撇了撇嘴,饶有兴趣地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说出来:“我可是听说了明天长公主也要去谢府,这才想去凑凑热闹的。认真算起来,长公主自从嫁了承恩侯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府参加过什么宴会了。这还是头一遭。” “对了,你大概是不知道,当年长公主与谢嘉和可是有一段闹的满城风雨的往事,故人重逢,一个是娇妻在侧,幼子在怀,一个却身陷囹圄,举步维艰。” “两者联系起来,让人不多想都难。” “长公主?” 听见贺清时似乎是有了兴趣,邵晋更觉来劲,他点点头:“是啊!” “知道了。”贺清时放下书卷起身往外走去。 邵晋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扯着脖子喊:“那你明天去不去啊!” 他叹了口气,又倒在躺椅上,思量一会儿之后,还是觉得贺清时不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谁让他摊上了那样的事呢? 干脆明天他也不去了,然后找个地方同贺清时喝酒算了。 再等了一会儿,贺清时还是没有回来。 邵晋也不懊恼,径自起身,打算回去。 * 翌日,当城外野溪边的枯树枝头偶尔掠过一两声鸟鸣时,天边也开始有淡淡的晨光渲染出来。 长安街上的早点铺子也开始冒出腾腾的热气,三五成群的行人走在路上,薄雾弥漫着,料峭秋意中带着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邵晋就是在这个时候到了贺府。 分卷阅读1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因为想着今日不去谢家,他便随意穿了件月白祥云纹大氅。 刚到贺府门口,他便看见穿了杏色菖蒲纹,袖口滚了金边的大袖衫的贺清时,他长发用玉簪挽起,脚上蹬了一双黑色布靴,整个人身上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邵晋想了想,这不是他参加年宴时候的装扮吗? 去年年宴上,他也是这样差不多的装扮,这样……一看就感觉很隆重的装扮。 “你你你你……你这是要去哪儿?”邵晋可真是太久没有见着他这幅样子了贺清时这人,一向是“万事从来风过耳,一生只是梦游身”的样子,洒脱浪荡,仿佛人世间万事万物从来入不得他的法眼。 如今见着他一幅庄重的样子,邵晋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贺清时挑了挑眉:“不是你说今天要去谢府吗?” 邵晋傻眼:“所以,我们今天要去谢府?” 我随便披了件衣服大清早从家里来想陪你去喝酒你穿戴一新告诉我要去谢家?? “不行吗?”贺清时又走了几步。 邵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行是行……” “那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又睡过头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萧媺到谢府时,谢府门口已经聚了许多马车。 白鹭跟在她身后,将手上的锦盒递给迎宾的管家。 管家谄笑着让下人引贵客去宴客的厅堂。 转过身却又立马收住了笑,招来一个丫鬟让她去禀报老夫人。 吩咐完之后,他抬眼望了望天,没想到收回视线后又看见当朝首辅大人与大理少卿正缓缓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他紧张地呼了口气,搓了搓手,向走到他跟前的两人问好。 邵晋与贺清时过来都没有带着小厮,因此两人送的礼自然就是邵晋拿着了。 管家弯下腰双手接过邵晋手上的礼盒,又唤来一个下人将两人带去厅堂。 邵晋与贺清时跟着下人走进厅堂,第一眼便看见萧媺,她坐在最前面,微微侧过身子与身边的人交谈,脸上盈着减一分则淡,增一分则浓的笑意,看起来实在是恰到好处。 不知是说到了什么,她轻笑起来,耳边的明月珰轻轻晃起来,被她妍丽的面容衬出万种风情。 挠的人心痒。 魏珩也看见了。 他来得较早,从萧媺进厅堂到现在,他虽然一直在和旁人说笑,但是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多少年过去了,他们俩始终水火不容地相处着。 而她也始终一如当年,秾艳不减。 萧媺是在和堂妹萧妤聊天。 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满王都里,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堂妹了。 两人正说到今年初春与宗室子弟一同策马围场时候的趣事。 忽而萧妤又转了话头,好奇起来这位堂姐今天的来意:“记得堂姐不是个好热闹的人,怎么今日会突然想起来要来谢府小少爷的满月宴?” 她这话问得委婉,但问完之后,她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读文少女仙女小藻整理}  萧媺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正与一众妇人打着交道的祝萍衣,面上笑容更盛了几分,她抿了口茶,道:“只是觉得闲着没什么事,不如来沾几分热闹气罢了。” 萧妤点了点头,又思及堂姐在侯府里的日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多不妥。 她急忙打住,为堂姐出主意:“听说护国寺里的芙蓉花这时候正开得好,正好再过两天云游的济空大师也回来了,不如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去散散心,顺便听大师讲讲佛法?” 萧媺听见济空的名号,怔愣一瞬,回过神来见萧妤望着自己,她欣然应下:“好啊,那就后天去吧。” “嗯。” 贺清时隔着人群看她,又想起那天晚上,在凛冽的松风中,她含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唤他:“贺大人。” 真是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在陷身泥沼之后,非但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活得更敞亮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他摇了摇头,正打算对身边的邵晋说自己出去一下,邵晋却意有所指地止住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满脸笑意道:“我知道,你不胜酒力,要出去借着风醒醒酒。” 他皱了皱眉,不想理会整天瞎扯的邵晋。 倏忽间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转头去看萧媺,发现她也站了起来,似乎是要出去。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邵晋一眼,阔步走了出去。 * 分卷阅读2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听说你要见我?” 方才在厅堂里,萧媺与堂妹聊了会儿天后,堂妹便被手帕交叫走了。 随后便来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丫鬟,借着为她斟茶的功夫对她说谢嘉和想见她。 左右她在这儿等着祝萍衣也有些无聊,又想看看谢嘉和要做什么,便顺势答应下来,跟着小丫鬟出了厅堂,走到了垂花门前。 今天是谢府的大日子,所有主子与下人都去了外院招待宾客,垂花门这边便鲜有人经过。 谢嘉和背对着抄手游廊长身玉立于花木间,听见身后女声响起,他连忙惊喜转身,脸上顿时迸发出笑意。 可是很快,他心里又变得五味陈杂起来。 他看着萧媺,低垂下头,沉声问道:“听闻,你最近过得很有些不好?” 萧媺闻言,觉得他这话太没意思,不想回答。 谢嘉和却以为她不做声是因为他的话令她想起了那些伤心事,他歉疚地看着她,温文有礼地对她说:“抱歉。” “无妨。还没有恭喜谢公子喜得麟儿。” 谢嘉和的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敢置信,他上前一步,眼看就要伸手揽住萧媺的肩。 萧媺却在这时连退几步,她脸上的笑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你就这么恨我?当初是我不对,我不该娶张氏,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你非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吗?”谢嘉和深情款款地望着面前的人,“你明知道,我与她结为夫妻,是出于迫不得已。” 萧媺:??? 她不过就是说了一句恭喜他喜得麟儿,怎么就伤他心了? 她还没想清楚这一点,又听谢嘉和道:“如果你愿意,我……” 等了半天,他说了个“我”字就没了下文。 “虽然没明白谢公子今日唤本宫出来究竟有什么事,但‘如果你愿意我就怎么样’这种话,谢公子还是慎言吧。既然有了家室,好歹也要稳重一些才好。” 「算命大师小藻整理」  她面上笑意敛下,觉得谢嘉和这个人,真是令人倒尽了胃口。 “我只是……只是想对你好一些。”谢嘉和讷讷道。 萧媺总算是回过味来了,她浅笑着道:“可是本宫并不需要。谢公子难道不觉得,自己有些多事了吗?” 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这个谢嘉和也真是莫名其妙得很,无端端对她说这些话,莫不是脑子有疾。 “多事?”谢嘉和凄凄笑了一下,“当年的情分,都不作数了吗?” “你亲手为我做的荷包,到现在我还留着。” 萧媺刚想问自己什么时候为他做过荷包了,却陡然想起来那么一桩旧事。 她确实让人是给过谢嘉和一个荷包,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了吧,她在宫道上捡到一个荷包,看颜色花式都像是男子用的,料子也是很贵重的织锦。上面又有一个“谢”字。 而那时恰好值守的小黄门对她说,就在方才小谢大人从这里走过。 谢家一门两状元,父子俩皆有功名官职在身,为了区分,众人便约定俗成一般,仍旧称谢大人为谢大人,只是到了谢嘉和这,就改口成了小谢大人。 她便使人去追谢嘉和,问一问这荷包是不是他的。如果是那就物归原主,不是的话就交到太监总管那里去。 毕竟,万一是对别人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呢? 所以,那个荷包其实不是他的? 并且他还以为那个荷包是自己为他做的? 萧媺从今天看到谢嘉和开始到现在,终于语气真挚了一回,她说:“谢公子,你有没有觉得想太多是种病?” 谢嘉和诧然,正想问萧媺为何这样说,却又听她不耐烦道:“谢公子可以走了吧?本宫似乎听见有下人在寻你。这里的花挺好看的,本宫还想再待一会儿。” 谢嘉和今日约见萧媺本就提心吊胆,听她说有人寻他,不管是真是假,他到底是不敢再待下去,匆匆对萧媺道了声“告辞”之后,便转身走了。 看着人上了抄手游廊,萧媺才正色看向另一处,她缓缓道:“看了这么久,阁下不出来与本宫交流一下心得吗?” 贺清时苦笑了一下,从垂丝海棠树下站出来,对着萧媺拱了拱手:“某并非有心,还请公主见谅。” 萧媺也没想到会是贺清时。 不过,既然是贺清时,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粲然一笑:“无妨。贺大人的品行,本宫是相信的。” 萧媺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分卷阅读2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但这一次,她却是发自内心。 她觉得贺清时这人兴许称不上光风霁月,但磊落坦荡还是不少的。 如果是旁人见到今天这一幕,少不得要饶舌几句。但换做是贺清时……他大概是不屑于为这等事的。 “倒是本宫搅了贺大人的兴致,在这里向贺大人赔罪了。”她也学着之前贺清时的样子,拱了拱手。 本该是男儿行径,她却做得行云流水。 见她要转身离开,贺清时叫住她:“等等。” 萧媺诧然望向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却见他踱步至自己面前。 她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只下意识仰头去看他。 贺清时伸手抚上她头顶,从她髻上拈起一片花瓣,笑道:“可以了。” 萧媺云里雾里地回到厅堂,心里还在想着刚刚贺清时的举动。 或许是她看错了,贺清时怎么会对她笑呢? 萧妤看着一脸恍惚的堂姐,忐忑问道:“堂姐……方才是去见小谢大人了吗?” “嗯?” “因为堂姐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好。”她解释道,末了,又提了一句,“不过堂姐还是注意一下吧,今日知道您要来,许多人都关注着您呢。” “为什么?” “您和小谢大人的事,大家都很为你们可惜。所以,也就难免有些关心你们。”萧妤说着,也觉得造化弄人,声音不自觉地低落下去。 萧媺知道她这是好意提醒自己不要让人看了笑话。可是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另外的。 “什么叫做我和小谢大人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摸到头发了,四舍五入就是成亲了。 好了全文完。 先悄悄更一章。 二更时间不确定,80%可能性是晚上十一二点。 另外想换名字,有没有小宝贝儿有好的建议鸭?? 猫咪探头.jpg 第14章 第十四章 “您不知道吗?”萧妤有些惊讶。 萧媺挑眉看着她:“说说看。” “大多是说您与小谢大人情投意合,可惜天意难违……”萧妤看着堂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声音也越来越低。 “情投意合?和谁?谢嘉和?” “是……坊间传闻是……这样。”萧妤吞吞吐吐道,现下她也算是明白过来了,恐怕那些传闻都是有心人散播出来的谣言。 萧媺却是一下就想到了这些传闻的源头。 “堂姐,你别生气,这些传闻……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的。” 萧媺“嗯”了一声,心里开始盘算要怎么出这一口气。 萧妤见她面色淡淡,生怕再说些什么更惹得她不快,一时语塞,不敢再多言。 * 邵晋见着萧媺回来,正在寻思怎么还不见贺清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进了厅堂。 下一瞬,他便敏锐地发现贺清时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好像,有点儿高兴。 虽然贺清时这个人平素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邵晋跟他在一块儿待得可太久了,久到简直一看他就觉得腻。 所以贺清时身上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变化,他也能准确捕捉到。 邵晋看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心里开始默数:一,二,三…… “咳咳。” 他听见贺清时咳嗽了两声,侧身去看他,示意自己听着的,有什么事就说。 贺清时拢在袖里的手并在一起,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他问:“你知道……王都里的人是怎么说我的吗?” 邵晋想了想:“有啊,挺多的。基本你一有什么动向,朝野上下都会把你议论上三四天。比如上回你不是参了淮南布政使一本吗?回头就有人说你小肚鸡肠,心狠手辣,与宋旦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和我是蛇鼠一窝……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 贺清时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邵晋又觉得不对了。贺清时能这么问自己,想必是发生了点不寻常的事。 他试探地问:“有人夸你了?” 贺清时想起那句“贺大人的品行,本宫是相信的”,觉得这应该也能算得上是一句称赞吧?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邵晋正在调整自己的姿势。他觉得刚刚那样坐着不足以体现出他的风流倜傥。 一抬眼看见贺清时的动作,差点被吓得整个人摔在地上。 幸而贺清时极其嫌弃地拉住了他。 分卷阅读2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可是这并没有缓解贺清时给他带来的惊吓。 他又问:“是个姑娘?” 贺清时微微掀起眼皮,觑了他一眼。 邵晋一个激灵,再问:“长公主?” 贺清时绷着脸,却没有开口反对。 如果说一开始想到这个人只是偶然的灵光乍现,但是现在看到贺清时的反应邵晋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怎么夸你了?” 贺清时仍然没有说话。 邵晋也不在意,反正来日方长嘛。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好奇心这个东西真是很难压制。比如现在,他就管不住自己时不时投向萧媺的视线。 他看见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一波又一波前来搭讪寒暄的夫人小姐,对着身边的贺清时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同你有些相像。虽然看起来,你们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其实骨子里都一样。” 一样的什么呢?他却又说不出来。 只是隐隐有种感觉罢了。 “你上次说,公主与谢嘉和有一段往事在王都里传的沸沸扬扬?是什么往事?”贺清时感受到萧媺的目光投过来,带着两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心虚低下头,借着喝茶的空档问身边的邵晋。 邵晋如数家珍般道:“这个嘛,长话短说起来就是由一个荷包引发的爱恨情仇。详细一点就是,公主因为害羞,所以就让贴身宫女把自己亲手绣的荷包交给了谢嘉和,正巧谢嘉和对公主也怀有仰慕之心,是以两人之间虽然没有揭开那层窗户纸,但其实也差不多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有进一步的发展,谢嘉和就接受了家里长辈安排的婚约,从此有情人劳燕分飞……” 见贺清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不满地拍了拍桌子,道:“你可别不信,我敢打包票,这王都里只有我的版本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了。其余的都是瞎扯!” “嗯。” 他知道。 可是最接近事实真相与事实真相永远是不一样的。不然就不会有“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一说了。 没过多久,宴席就开始了。穿着藕粉色袄裙的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又井然有序地退下。 萧媺算了算时间,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动作,祝萍衣的戏就要唱不下去了。 她于是与萧妤耳语几句,便离了席。 祝萍衣就是在这时候感觉到了腹痛。 是药效要发作了。 她心头一凛,对左右坐着的女眷歉意地笑了笑,找了两句托辞也出去了。 刚出门她便看见浅绯色的裙角从前方的游廊拐角处一闪而过。 她连忙提起裙角追上去,口中还不忘唤着“公主”。 追到拐角处,祝萍衣气喘吁吁地停下,环顾四周却发现不见萧媺踪影。 她咬咬牙,不甘心地捂着小腹,正打算再找找时,却听见身后传来萧媺的声音:“你找我?” 她喜出望外地转过身,想也不想便拉住萧媺:“公主,过去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该与您争容郎,更不该怀上孩子,不该进府。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妾身吧!”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容郎?呵,倒是叫得好听!说吧,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萧媺一边嘲讽一边想甩开祝萍衣的手,却发现她根本挣不开。 这时候,祝萍衣却换了语气。 她仍然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然而语气却霎时变得凶狠起来:“我哪里敢耍什么把戏?不过是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公主能给我让让位置而已。” 感受到大腿间渐渐有了湿意,她脸色开始变得苍白,额上渐渐有冷汗淌出来,然而她却笑得更畅快了。 她直视着萧媺的脸,面色狰狞道:“你有高贵的家世,有世间难得的倾城容色,要什么没有?为什么偏偏要我的容郎!今天,我就要让你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说完,她痛彻心扉地哭嚎起来,手上死死抓着萧媺不放。 躲在后面的玉萤见状,连忙哭着跑进厅堂跪了下去,连磕几个响头后才哽咽道:“求各位夫人救救我家侧夫人吧!” 谢家的一位夫人见状,心里暗骂了声“晦气”后,才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玉萤抽抽噎噎地道:“长公主……是长公主,要害我家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说着,她又不住地磕头,“求夫人救救我家侧夫人!” “带路吧。”那位谢家的夫人道,她又转过头,无奈地看着一众夫人小姐,“还请诸位随我一同去一遭,就当做个见证。” 毕竟是涉及到长公主,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分卷阅读2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玉萤一路抽泣着将人引到游廊上。 待看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众人皆是转过头,面露不忍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贺清时: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平时是怎么忍住要打死邵晋的心和他相处的! 然后,我觉得我真的是勤奋得令人震惊!! 因为怕存稿箱出问题,然后我又像昨晚一样睡过头,所以今天也早点发出来叭。 以及昨天真的是很对不起大家惹,我真是低估了自己有多能睡,竟然以为定了闹钟就会醒过来。 上一章说想改文名,我思考了几个小时还是觉得想改,有想法的宝贝儿可以提出来鸭,帮我想想嘛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嘤嘤嘤(请你们想不出来也在评论区配合我一下阔不阔以,不然我就很尴尬惹!) 第15章 第十五章 只见祝萍衣躺在地上,樱草色的湘裙已经被鲜血洇湿,她面如金纸,眼里满是哀痛与绝望。似乎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手上却还死死拽着萧媺。 她本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口气支撑着,现在看见玉萤终于带着人来了,她才放下心来,没成想下一瞬,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夫人在看到这一番景象后,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她靠在丫鬟身上,紧张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侧夫人扶到厢房去,再拿我的名帖去请大夫!” 她揉着太阳穴,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小人,这可是她亲自为金孙操持的满月宴,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等变故。 并且这其中,还牵扯到长公主与承恩侯府。 众女眷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谢府参加个满月宴,居然能遇上这种事。 而且一想到刚刚祝萍衣的惨象,她们就觉得自己对这位长公主的认知可能还不够全面。 虽然一直知道长公主不是什么善茬,可是……这未免也太狠了吧?? 萧媺一直冷着脸,无视面前女眷们的窃窃私语,也无视了她们时不时投过来的带着嫌恶的目光。 没过多久,男宾那边也得了消息。 先前在开宴前男宾与女眷俱是在花厅里寒暄叙话,将开宴时,便有下人将男宾请去了另一处用饭。 故而在玉萤前去花厅求救时,男宾席上仍是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 然而出了这等大事,又怎么瞒得住? 很快,容越,还有谢家两父子也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邵晋贺清时两人。 谢声看见长公主一人站在走廊上,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看起来十分狼狈,她脚下是一滩还未干涸的血迹。 他侧过身,抚了抚长须轻声问自家夫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嘉和因着方才的事,如今见着萧媺着实是觉得有些尴尬,可是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又有些心疼她。心里也想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在听见父亲的话后,便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母亲的说辞。 谢夫人又哪里好讲? 她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容越一开始也有些懵,可是还没等他问究竟是什么事之后,就听见身边的妇人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 “没想到长公主平素看起来和善,心肠竟然这样狠毒。” “是啊,祝氏该有多疼啊……” 听到这些,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走上前,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又看着像没事人一样的萧媺,双目赤红,提了口气便伸手将耳光甩到她脸上,怒吼道:“你可真是好狠的心!那孩子日后生下来,也是要唤你一声嫡母的啊!” 萧媺被他扇得脸偏过去,她素手轻抚上左脸,冷笑一声,道:“嫡母?我稀罕?” 容越被她这一笑刺激得厉害,眼见着又扬起了手,这一回却被贺清时伸手捉住。 他推开容越,一言不发地站在萧媺面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萧媺眼神闪了闪,不明白贺清时站出来做什么。 正在这时,着碧色袄裙的丫鬟急匆匆跑过来,冲着谢夫人福了一礼,恭谨道:“夫人,大夫已经请过来了,现在正在厢房为侧夫人诊治。” 谢夫人先是抬头看了萧媺一眼,才对容越道:“侯爷先去看看侧夫人吧。” 容越绷着声音应道:“劳烦夫人带路了。” 谢夫人点了点头,领着容越去祝萍衣所在的厢房。 女眷里到底还有一小部分人不相信萧媺会做下这种事情,仍然持着观望态度,另外大多都确信眼见为实,只是畏惧萧媺手段,怕 分卷阅读2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她事后清算,也不敢再好奇接下来的事情,见谢夫人领着事主走了,一个个笑呵呵打着圆场要拉身边的人回花厅。 不过一霎,人已经散尽。游廊上只剩下邵晋,贺清时与萧媺三人。 贺清时这才转过身,将手帕递给萧媺。 萧媺愣了愣,眨了眨眼,问:“做什么?”却没有接。 贺清时道:“您手腕上似乎破了皮。” 他话音落下,萧媺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从右手手腕上传来的灼痛感,约莫是先前被祝萍衣抓的。 她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上的绢帕轻拭伤处,又道:“今日多谢贺大人仗义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嫌弃我的短小嘤嘤嘤我也不想的,再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你们喜欢我每天不定量的更新(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能粗长还是短小)还是喜欢我稳定的隔日更三千鸭,如果不说话,那就默认前者,我们每晚11点―12点见~ 然后就是,你们觉得《恻隐》这个名字怎么样鸭 今天写到贺清时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去找基友聊天,跟她说了这个名字。 我说我想写这么一个人,他这个人最决绝也最深情,平生只对一个人动过恻隐之心,那就是萧媺。 哦对了,V前文收满百会加更哒,不过这次加更要放到国庆了,爱你们鸭 第16章 第十六章 贺清时不置可否,“嗯”了一声之后,又道:“微臣先告退了,公主保重。” 他说完,不等萧媺再言,便拉着怔愣在一旁的邵晋离开。 邵晋从贺清时站出去拦住容越伊始到贺清时拉着他离开一直是云里雾里的状态。 等两人走远,他才甩开贺清时拽着他袖子的手:“这事一看就有蹊跷啊,而且我看长公主也不像那种任人设计的主,说不定这些全在她的谋算之中呢?你这样贸然站出去,万一打乱了她的计划怎么办?” 贺清时不说话,只微微掀起眼皮,觑他一眼。 邵晋登时就闭了嘴。 其实他所说的,贺清时又怎么会没想到。 只是当时看见萧媺一人站在那里受着千夫所指,他便有些不忍心,等理智回笼,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冲动地挡在了萧媺面前。 萧媺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站了会儿,才开始往厢房走去。 此时,厢房里。 祝萍衣躺在床上,额发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额头上,双眸紧闭,樱唇抿成一条直线,巴掌大的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实在可怜。 谢府下人请来的大夫隔着一方绢帕为祝萍衣把脉,眉心深锁,面色凝重,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 容越站在大夫身边,焦急又担忧地看着大夫,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忍不住期待能从大夫口中听到什么不一样的话。 谢家几个主子候在一旁,身边跟着六七个下人。 在众人屏气凝神等待结果之际,门却被推开。 除了仍在为祝萍衣把脉的大夫没有动摇,其余人均忍不住往外瞧去,却发现是萧媺过来了。 门外天光尽数倾泻进来,她站在那里,形容狼狈,却难掩威仪气派。 容越憎恶地看着她,将她眼底的微讽之色尽收眼底,脸上的嫌恶之色也愈发浓厚。如果是换做以往,他哪里会在乎这些,反正萧媺这样看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是现在对比起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祝萍衣,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委实是有些刺眼。 他走过去,压低了声音吼她:“现在你满意了?” 萧媺歪头笑了笑:“满意什么?” 容越刚想说话,却听见从她身后传来嘈嘈切切的私语声,他皱了皱眉,以为是哪些没长眼的下人走了过来,正想开口赶人,定睛一看却发现正是先前聚在游廊上的贵妇们。 随着她们越走越近,容越也听清楚了她们在讲些什么: “你们说,长公主这是何意?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我看未必。当时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吧,很明显就是她推了祝氏。” “那她把我们叫过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 “是你让人把她们都叫过来的?”容越心里渐渐生出不好的预感,他声音发紧,眉梢冷意更甚,如同陡然凝滞的溪水,“萧媺,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萧媺微微侧过脸,将红肿着的左脸颊对上容越阴鸷的眼神 分卷阅读2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随后弯着眸子笑道:“你以为你扇了我一巴掌,这事可以善了?你说事情闹大了不好就不好,你算什么东西?” “没有人来拍掌喝彩,一场好戏怎么能唱得下去?” “你!”好半天,容越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谁知就看见萧媺转过身去,朝从花厅里赶来的妇人们欠了欠身。 他听见她一改方才对他强硬嘲讽的语气,软声对来人们道:“今日劳烦诸位走这一遭,是因为本宫心里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先前在游廊上的情形,想必大家都已经看了个真切。如果今日换个人站在那里,恐怕就该百口难辨了。” 容越闻言,只觉一口血哽在喉头。 众妇人却是面面相觑,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萧媺这话,又好像有些没明白。 “本宫幼时长在宫中,听闻前朝有位夫人,为了与贵妃争宠,便不惜用自己的孩子作筏子,拼着滑胎的风险也要陷害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这事如今说来已经不算是什么秘辛,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 看见面前有人若有所思地点头,萧媺笑了下,继续道:“当初听说的时候,本宫还觉得这事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虎毒不食子,那位夫人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可是今天发生的这一桩事,才让我明白,原来真的会有不拿自己孩子当一回事的人。” “哦……或许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到底,有些人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保不住的。” “说起来,本就不是命中该有,强求之下,到而今不过是恶果自食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西吧明天后天补课,为什么!有的人!周四周五!会没课啊!!!为什么有的人只能放七天假,有的人可以放九天假嘤嘤嘤 一个悄咪咪的更熏,然后我还要悄咪咪地推一下基友盐分超高的文《男主他貌美如花》~我经常把这个文名打成男主他妈美如画来着,真是尴尬了我的哥 换文名啦,等我什么时候有空撸个封面换上去嘿嘿嘿,其实今天想和你们唠一唠长公主来着,但是我觉得我要忍住,等把渣渣虐完再唠~ 第17章 第十七章 萧媺说完,顿了顿,果然听见有人问她此言何意。 她循声望去,发现是端国公夫人,姜氏。 她虽然鲜少和这王都里的贵妇打交道,但这圈子就这么大,这位又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是以哪怕她久居深宅,也还是听说过这位的名声。 一个江南落魄侯府家的嫡小姐,竟然攀得上王都中赫赫有名的国公,而且还坐稳了这个位置,说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本宫何意,待何院首来了,诸位便明白了。” 她说完,没过多久,青蒲便领着太医院院首何广白匆匆赶来。 见到萧媺,青蒲忙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媺摇头,只道没事。 跟在青蒲身后的何广白拎着药箱走到萧媺跟前,颤巍巍地行过礼后,萧媺便朝厢房内扬了扬下巴:“辛苦何大人了,承恩侯侧夫人滑胎昏迷了,本宫想请何大人为侧夫人把把脉,开张药方,看看她这身子,如何才能调养好。” 从头到尾,萧媺只说请他为祝萍衣看诊,旁的却是一字未提。 何广白肃容道:“那公主脸上这伤……” 萧媺摇头:“侧夫人要紧。” 一直站在萧媺身后的容越站出来,直觉告诉他萧媺不可能有这么好心。 他上前拦住何广白的去路,道:“谢夫人已经为祝氏请了大夫,就不用劳烦何院首了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信不过何大人的医术吗?”萧媺轻描淡写地将一顶大帽子扣在容越头上。 偏偏容越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怎么敢信不过太医院院首的医术?可他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因为怕你在其中动什么手脚”吧? 他面色涨红,看着萧媺眼里的戏谑,又想起之前她对他说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正在两方僵持之时,厢房内的大夫也走出来,他看着门外诸多贵人,最终只对提着药箱的何广白拱了拱手:“小老儿为屋内侧夫人诊治的时候,发现她脉象有些古怪,然小老儿医术不精,无法诊出这是什么缘故,劳驾院首大人移步。” 他说完,微微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何广白转头看向萧媺,用眼神询问自己应该怎么做。 萧媺淡淡一笑:“既然这位大夫都这样说了,何大人您就进去看看吧。” “至于侯爷,你一再阻拦,莫不是想祝氏命丧于此?” 容越一哽,他对祝萍衣终究有情,怎么舍得美人就此玉殒,只 分卷阅读2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得转身进屋。 萧媺又欠身道:“烦请诸位夫人在此稍等片刻。好教诸位知晓,本宫所言并非无稽之谈。” 诸人自然是侧身避开,纷纷道是。 何广白在屋里为祝萍衣诊脉,时间越长眉头皱得越紧。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起身,就着谢府下人早就备好的纸笔写下药方后,便出了门来到萧媺身边。 “公主。”他叹了口气,唤道。 “如何了?”萧媺敛眉问。 何广白沉声道:“侧夫人这……” “但说无妨。” 众人看着何广白的神色,心中的狐疑渐渐扩大。 难道这事果然是另有隐情?不然为什么何太医会吞吞吐吐?可是当时的情形大家都看的很清楚,这里面,还能有什么隐情? 既然公主都发话了,何广白也就不再犹疑,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侧夫人的孩子,应是早先就没了。” “……早先就没了,是什么意思?”人群中有人发问,“若是早就没了,那祝氏今日流这么多血,是什么?” “流产的脉象,应该是细,涩,弱,而今日老夫为祝氏把脉,却发现她的脉象平滑和缓,不浮不沉,唯一的问题就是脉迟有力,此为实寒之症。想必这也是先前那位夏大夫有所疑惑的地方。” “那么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祝氏的孩子早已死于其腹中。” 众人闻言,皆是掩唇惊呼。 片刻后,才有人轻声问:“证据呢?” 总不能您老人家上下嘴皮一碰就把是非颠倒黑白混淆了吧? 何广白也不为这质疑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老夫方才问了容侯爷,侧夫人在府上每日都会喝药。” 他转过头,唇角含笑望着容越。 容越这时已经被他的话弄得不知所措,全然忘了怀疑与反驳,只能下意识地顺着他的问题点头。 “问过之后,白鹭姑娘便取了两份药渣给老夫,经过老夫和夏大夫的辨认之后,发现其中一份确实是保胎的药材,而另一份,每日少量服用,便能逐渐使胎儿在母体中失去生机,直至死于腹中。” “这药还有一个特点,如果始终不服用最后一剂,妇人临盆当日便会诞下死胎。若是服用了,两个时辰后,死胎便会化血自妇人股间流出,状类小产。” “而经过丫鬟指认,侧夫人每日服用的,便是这种药。”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最接受不了的是容越,他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遭受了一连串打击的他此时已经濒临崩溃,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孩子,就连何广白的身份也不在意了,拎起他的领子,嘶吼道:“你骗我的对不对!不可能!萍衣怎么会舍得不要这个孩子!你是不是早就与她串通好了,其实说了这么多都只是想为她开脱对不对!” 他手指着萧媺,口无遮拦地说着,眼睛却是死死盯着何广白,他多希望,多希望何广白能告诉他,对,你说的是对的。 可是并没有。 何广白只是看着他,苦笑着请他冷静。 但是他怎么冷静得下来! 环视四周,看见那些怜悯的目光,容越只觉得血液倒流直冲头顶,他怔怔放下揪着何广白衣领的手,缓缓摇着头后退,似乎这样就能让他逃避现实。 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他趔趄了一下,猛地跌了下去。 萧媺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伸出去的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地像是在看一株杂草。 容越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笼罩。 从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之后,他便一直期望着孩子的降生,他想,如果是个女孩,他就让萧媺好好教养她,将女儿培养成大邺最出名的贵女;如果是个男孩,他就亲自教导他,还要为他请最好的老师教他君子六艺。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为孩子取好名字,孩子就永远地离开了他。 众妇人在震惊于祝萍衣的阴毒手段时,又忍不住偷偷去看萧媺的脸色。 她们想起之前自己对公主的种种怀着恶意的揣测,一时俱是有些羞愧。 却发现她面上毫无端倪,甚至眼眸里还隐隐含笑。 然而这并没有让她们心里好受些,反而令她们更内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来到一文一度的大型瞎几把乱讲环节。文里除了“妇人流产脉象为细,涩,弱”这种是我在百度上查到的 分卷阅读2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资料之外都是编的。 然后谢谢“—”“漠秋”“青杧”投的地雷~ 第18章 第十八章 正在这时,从屋内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祝萍衣这时候想起来自己的孩子了,回想起方才在游廊上小腹下坠,一股热流从股间流出的感觉,她不禁有些哀恸,醒来环顾四周却又发现没人,原本应该紧张地守在她床边的玉萤与容越竟是连人影都没有,她又悲从中来,最后竟是难以自已地呜咽出声。 众人越听越觉得愤慨,但又觉得好笑。也不知是谁冲着容越说了句:“侧夫人醒了,容侯爷不进去看看的么?” “好歹是险些为容侯爷生儿育女的侧夫人,换做是我,怎么也要去看一眼的。”又有人附和道。 容越咬了咬牙,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进内屋,在床榻前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祝萍衣。 门外的何广白轻咳一声,道:“侧夫人身子并无大碍,诸位夫人也可以进去探望探望她。”语毕,他又转过身对萧媺行了一礼,道:“微臣这里还有一盒雪玉膏,想必对公主脸上的伤有些用处。”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碧玉小罐,递给萧媺。 萧媺接过后,他又道:“眼下既然无事,微臣便也先行告退了。皇上还等着微臣回话呢。” “好,青蒲,你去送送何院首。” 人走之后,萧媺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几位夫人:“今日有劳夫人们了。本该是承恩侯府内事,却平白令夫人们沾了些腥。” 没有人说话。 她们只要一想起自己先前竟然为祝萍衣鸣过不平就觉得恶心,又忍不住想唾弃自己怎么这么蠢。 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道:“我们进去探望探望祝氏吧?”那人将“探望”两个字咬的很重,一听就知道没怀什么简单的心思。 众人一听,纷纷应和道好。 萧媺则是低垂着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面前这些人。 她知道她们想做什么,这也正在她的谋算之中。 众人进得内屋,便将祝萍衣的啜泣声听得更清楚了,伴随在一起的还有她轻声说话的声音: “……都是妾身不好,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容郎,你怪妾身吧!这一切都和长公主没有关系的,你别为了妾身与长公主争执,太不值得了。妾身这样的人……受些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祝萍衣没有注意到容越自进屋来便一直一言不发,她本只是呜咽哭着,后来又觉得火候不够,这才开始拿孩子的事说道。 直至看见一众妇人进来,她心里更加兴奋起来,正打算继续卖惨,却听见容越沉声开口:“孩子……是怎么没的?” 祝萍衣愣了愣,呜咽声在滞了一瞬以后拔得更高了些,她看着萧媺,道:“都是妾身,是妾身不小心冲撞了公主……” “所以侧夫人,您是说是公主害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姜佩茹打断她,问道。 祝萍衣瑟缩了一下,偷偷看了萧媺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后才一下子猛然反应过来似的,又飞快地摇摇头。 一副畏极了萧媺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嘤,今天也是短小的我,很高兴见到你们呀!大家国庆快落呀,有没有出去玩! 然后就是要给九月给《恻隐》投营养液的小阔爱们说声谢谢和抱歉,因为月初了,所以上个月的明细就被清空了,最后七天也不知道是哪些小阔爱投了营养液,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今天的短小是有原因的,咳咳咳,我昨天大概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以至于今天都没力气码字了噫呜呜噫 第19章 第十九章 萧媺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转而却又换上了一副委屈隐忍的表情,什么话也不说。 祝萍衣还在喋喋不休地泣诉着:“……昨晚妾还梦见妾生下了个孩子,小脸红红的,有些皱,眉眼与容郎像极了,也不认生,见谁都笑……呜呜呜,只可惜这样可爱的孩子,注定了与妾身没有缘分……” 容越眉心深锁,肃容喝她:“闭嘴!” 祝萍衣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们的孩子没了,他不仅不为她讨一个公道,竟然还让她闭嘴? 两行清泪从眼角簌然而下,容越听见她低声问:“为什么?” 然而容越这时候哪里还想管她?他转过身,想请各位夫人离开,看见她们脸上各色的神情,一时又觉得难以启齿。 众位夫人现在心里着实有些复杂,她们既心疼方才被误会的公主,又震惊与祝萍衣的无耻。 再对比两人,真正的苦主一言不发,就连脸上凄苦的神情都尽力想要敛去,而这害人的却是声泪俱下,倒比台上的戏子还要卖力。 分卷阅读2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侧夫人别怕,你今日受了这样大的冤屈,纵然容侯爷不作为,我们也是要为你讨一个公正的。俗话说得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说是不是?” 正在伤心的祝萍衣乍然听见这话,无异于囿于长夜的旅人偶逢一隙天光,她感激涕零地抬起头,发现是御史大夫的夫人苏氏在说话。 这位夫人与其夫秉性仿佛,俱是难得的耿介刚直之人,不畏强权,嫉恶如仇。 她颤颤地应了声是。 一众贵妇人也都看着这苏氏,想听听她又有什么见地。 毕竟,她们当中不少人可都是领教过她那一张利嘴的。 “冯夫人”容越开口想制止苏氏,他虽然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但也知道今天要真是让这位御史夫人插了手,不光祝萍衣,恐怕就连他也落不得好。 苏氏抬了抬手,转头看向衣冠不整的容越,轻声道:“容侯爷有何见教?虽说这是您的家事,但是我这人素来热心肠,着实是见不得娇滴滴的小姑娘受委屈,是吧,侧夫人?” 祝萍衣素白的脸上漾开一抹浅淡的笑,她微微垂眸,道:“多谢冯夫人好意,只是……” 容越阴鸷地看着她,眼里是祝萍衣全然陌生的狠戾。 让她原本想说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间。 苏氏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若无其事地挡在容越面前,动作轻柔地为祝萍衣掖了掖被角,这才道:“没什么只是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仔细与我们说了,我们都是要站在你这边的。趁现在公主不在,你就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原委说一遍吧。” 祝萍衣侧身去看,发现一开始站在门口的萧媺果然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她彻底放下心来,开始从自己背井离乡来到王都说起…… * 萧媺当然不在厢房里,她已经捂着脸颊上了驶去皇宫的马车,身边还带着白鹭。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稳当停下。 赶车的下人出声提醒车厢里的人:“公主,西华门到了。” 白鹭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方面纱为萧媺系上。 随后,主仆二人才下车。 到门口时,还没等萧媺拿出令牌,已经认熟长公主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的侍卫们就已经放下刀戟,齐声道:“卑职参见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媺昂着头,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款步朝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里,萧琮正在看大臣们前几日呈上来的诗赋文章。 宗冠山上的夫子庙历经几朝风雨,而今已然残破不堪,地方官员进谏后,他立马拨款下令工部着手此事,修缮古庙。 这夫子庙,当初是圣宗皇帝避过雨的地方,如果任它就此落败,他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太庙里的列祖列宗。 圣宗皇帝当年率领八百义士在淄阳揭竿而起,一匹黑马,一把大刀开创大邺盛世。 萧琮于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仅仅修缮夫子庙还不够,便又下令命群臣撰文赋诗歌颂圣宗功德,择词华典赡者刻于庙中碑石之上,以供后人瞻仰圣宗德行。 现在他手里看的正是群臣赞颂圣宗的诗文。 可是下一瞬,宫人来秉长公主求见之后,他便放下了这些诗文,一面让宫人速请长公主进来。 宫人到门外轻声请萧媺进御书房。 萧媺点头,一进去就看见来回走动着的萧琮。 她福了一礼,请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琮扶了起来。 接着萧琮就怒声问道:“阿姊!你这……你这脸怎么回事?” 萧媺方进来时萧琮还没有注意到,现在离得近了,目光触及她左脸上红肿一片,更觉惊心。 “祝萍衣以她肚子里的孩子陷害我,至于这一巴掌吗?容越打的。” 她说得简单,但这其中的门道,见惯了宫里阴私的萧琮又怎么会不清楚?他被气的语无伦次,反复说着:“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萧媺笑了下:“没关系的。只是,侯府这个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倘若皇上心里还顾念着我这个阿姊,哪怕一分,便请代我向母后陈情吧。我不会与承恩侯和离,我知道,维系世家与皇室的纽带系在我身上。” 她朝白鹭使了个眼色,白鹭当即跪下,甚至没有酝酿情绪,一开口便声泪俱下:“皇上,公主她在侯府过得真的太苦了,求您体谅体谅公主吧!侯爷成日里出去花天酒地,根本不将公主放在眼里,在府里任凭侧夫人作威作福,就连公主的掌家大权也被夺了!” “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啊!再过不久 分卷阅读2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侯爷还要迎撷芳院的花娘进府……” “我也不想怎么样,只是想去护国寺小住一段时间罢了。”萧媺适时打断白鹭的话。 萧琮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眉梢微动:“阿姊,和离吧。母后那里,你不要担心。现在世家虽然仍旧势大,可是几方牵制,纵然你与容越和离,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我没事的。萧氏江山更重要。”萧媺摇头。 她怎么能与容越和离呢? 这才刚刚开始啊。 萧琮看着她,像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他这样看着阿姊,阿姊就一定会答应他。 他知道,是自己拖累了阿姊。如果不是因为他无能,又怎么会需要牺牲阿姊的婚姻大事来稳固这朝野。 可是萧媺只是笑了笑:“如果皇上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 这边厢房里,祝萍衣也抽抽噎噎地讲完了自己凄苦的往事。 苏氏莞尔一笑,看了看身边的妇人们,掩唇笑道:“诸位姐姐看出来了吧,这侧夫人果然是有当戏子的资质,能说会演的,要我说啊,那德音班的台柱子怕是都不及侧夫人十分之一的本事。” 姜氏接住话茬:“可不是!祝氏,我且问你,你孩子早先就没了,你是如何情真意切地把这事赖到长公主身上的?对自己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你午夜梦回时,也不怕鬼神敲门吗!” 许多人都从旁附和:“真是恶毒啊!” “真真是伶牙俐齿,若不是长公主事先洞悉了她的伎俩,指不定咱们还要被她蒙骗到什么时候呢!” 尚云音也在人群中,不管什么事她向来喜欢凑热闹,这一回又是碰上了这样的事,更是心里痒痒,一张嘴便将往事抖落出来:“怪道上回宫宴我跟她说既怀了孩子便要少涂脂抹粉,莫为了一时的好颜色影响到孩子,她却不甚在意,恐怕那时她这孩子就已经没了吧?” 尚云音从前对着祝萍衣,是有两分惺惺相惜的感情的。她觉得祝萍衣是个心气高的,只是因为和她一样动了真心,这才甘愿为人侧室。 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自然对她瞧不上眼,于是开始落井下石起来。 祝萍衣没想到就在刚才还一脸同仇敌忾说要为她讨一个公正的人这么快就开始对她指指点点起来,甚至她们还将她恨不得埋在地下的秘密公之于众。 她来不及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只慌忙摇头摆手,语气急切:“不……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我了,容郎,容郎,你知道的,是长公主害的我,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 容越低吼了一声:“够了!多谢诸位夫人对祝氏的关心,只是祝氏看起来,似乎有些失心疯了。容某这就将她带回去。” 祝萍衣在触及容越几乎泣血的目光时,终于不敢再有一言半语,渐渐哑了声息。 容越又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东道主,拱了拱手:“谢大人,谢夫人,今日之事,容某多有得罪,还请两位海涵。改日容某定当登门谢罪。”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大人&谢夫人:不用了不用了,您可别再来了! 我我我回来了真的很抱歉还有人记得我吗嘤嘤嘤!之前因为发生了一点事然后我就请了好几天假真的是太对不起了,给大家鞠躬,不管怎么样没有更新是我的错嘤嘤嘤,这章评论给大家发红包好不好,我想你们辣 待会儿我就马不停蹄去写二更继续虐渣,不过你们别等我,明早看也是一样的哈~ 以后都这样,如果只有一更我就固定晚上11―12点发,有加更会提前发一更 爱你们! 第20章 第二十章 他说要走,也没人去拦他。 左右今日这事,诸位夫人自觉已经出了一口恶气,余下的,便是这承恩侯府应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的事了。 谢夫人亦是长舒一口气,满脸僵笑着请大家回席上去,又道:“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诸位恐怕还未吃好吧?现下饭菜已经冷了,我已经命下人撤下了饭菜,包了如意楼的席面,这会儿已经送到府上了。” 念及这好歹是谢家金孙的满月酒,众人虽然早已被这么一通事搅和得没了胃口,但还是笑着应下,好让双方面子上都过得去。 “你们说,长公主为什么早知道这些事情,却不作为,任凭祝萍衣诬陷呢?”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正打算从厢房往花厅去的众人面上齐齐 分卷阅读3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一滞,皆是有些想不通。 是啊,听先前长公主的口气,她显然是早就知道了祝萍衣的谋算的,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拆穿她呢? 这时,一直在一旁站着的青蒲说道:“公主仁厚,本是想给祝氏一个机会,她若是能迷途知返,公主便当做全然不知此事。哪里想到她竟然明知自己做的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也还是要拉公主蹚这一趟浑水?” ** “公主,我们还要去谢府吗?”白鹭坐在马车里,眼看着马车渐渐驶入繁华的街道,问道。 “去,我们去接青蒲,然后去侯府收拾家当。”萧媺答道。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谢府门口,白鹭提着裙角跳下马车,径自入了府中去寻青蒲,一路上听了不少闲话,要么是说承恩侯识人不清,色迷心窍,要么是说祝萍衣心思狠毒,罪大恶极,剩下的便是在说长公主真是温婉良善…… 自厢房中寻得青蒲出府上马车后,白鹭便将这件趣事讲给萧媺听。 萧媺但笑不语,阖眼假寐。 这世道对女子实在不怎么宽容,回想那一场大梦里,她虽活得潇洒肆意,可是在坊间的名声却是一片狼藉。 奈何她没有经历过那梦里太多事情,远做不到心境豁达,更不想日后一举一动都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俗气至顶的人,就算做尽坏事,也还是想要好名声。 从谢府到承恩侯府也不远,还没等她考虑好今晚是吃酱猪蹄还是卤猪蹄,承恩侯府就到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高高的匾额上铁画银钩书就的“承恩侯府”四个大字,也不避讳门口的家丁,扭头问青蒲白鹭:“你们说,这块匾,我几时能摘下来?” 白鹭吃吃地笑,就连青蒲素来清冷的面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门口值守的家丁面面相觑,俱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以为然,这位姑奶奶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刚进府中,萧媺便道:“你们两个去清点我的东西吧,顺便把棠河也叫过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他。” 白鹭青蒲得了令,自是应下后便拔腿往正院去。 棠河是当初从宫中跟着萧媺到侯府来的四名侍卫之一,行事稳妥,手段磊落,是四人中武功最高强的一个。 四名侍卫俱是在萧媺十四岁时到的摇光宫。他们还有个身份,那就是皇室豢养的死士,除非身死命消,否则一生都只认一位主人。 棠河今日恰在正院值守,白鹭两人一回去便看见他把着剑站在院门处,身姿挺拔如松似竹。 白鹭看了眼青蒲,假装没看到她眼里促狭的笑意,红着脸小步走到棠河面前,道:“棠河大哥,公主在府门处等你,你快过去。” 棠河“嗯”了一声,片刻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应得有些敷衍,但看着低着头的白鹭,又想不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打破僵局。 最后还是作罢,转身阔步朝府门处走去。 一见到萧媺,他眼里便积蓄起怒火,皱眉问道:“主子,您脸上的伤?” “不碍事。走吧,随我去叠春苑。” 萧媺这话没骗人,容越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怒极攻心之下站都站不稳,哪来什么大力气来掌掴她?她脸上的伤,不过是因为她肌肤娇嫩,随便磕一下都能青紫上几天的体质才显得吓人而已。 听见她这样说,棠河也不多问,抱着剑沉默跟在她身后,慢慢往叠春苑去。 早在等待棠河的时候,萧媺就问了下人,侧夫人和侯爷在哪里。 当下人一脸惊恐地回答在叠春苑时,萧媺就知道容越怕是已经在对祝萍衣撒气了。 果不其然,刚到叠春苑门口,就看见跪了满院子的丫鬟仆妇。 萧媺循着哭声到了内室,入眼就是满地的碎瓷器,还有披头散发嚎啕哭着的祝萍衣,以及满脸冷漠的容越。 她轻轻叩了下门,道:“贸然前来,没打扰到侯爷的雅兴吧?” 容越看见她红肿着的脸颊,眼里闪过一丝愧疚,然而一想起今日的事,他又忍不住愤恨,若不是萧媺太小家子气,竟然请来了何院首拆穿萍儿,他乃至于侯府又何至于如此丢脸? 有什么事不能回府之后再慢慢说吗! 他越想越气,不耐烦问:“你来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萧媺摇头笑道:“本宫自然是来告知侯爷事情真相的。” “你不是早已请何院首验明了原委吗?还有什么真相!”容越嘲讽道。 “那是本宫在外留给侯爷的体面。侯爷不想想,祝氏为什么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她就算舍得自己的孩子,恐怕也舍不得这孩子 分卷阅读3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能为她带来的好处吧?” 祝萍衣慌张地瞪大眼睛,直直盯着萧媺,嘴唇歙合了几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不等容越问她是什么意思,萧媺就接着道:“她能狠下心来以自己的孩子设局,无非是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若此事能成,她不仅能摆脱那不该有的孩子,还能让我栽个跟头。而她不过费两滴泪而已,不是吗?” “可是这孩子,为什么不该有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好多评论呀,敲开心!睡醒给你们发红包呀,么么~ 以及,这是一个短小的二更【敲小声bb】 也不知道看完这章的你们还会不会喜欢长公主,可我想写的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啊,她活得敞亮坦荡,但也世俗。 写她的时候,想到电影里面的一句话,似乎已经被用滥了用俗了,但还是很喜欢:“做个俗人,贪财好色,一身正气。” 希望大家能陪我走下去呀。想和你们一起成长。 [给大家小心心]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听了她的话,容越猛地看向她,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祝萍衣倏地从地上站起来,来到萧媺面前,可连她的衣角都没能碰到,棠河就站了出来。 容越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下一瞬祝萍衣就瘫倒在了地上。他刚想去扶祝萍衣,却又想起萧媺的话,将将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转身凝视着萧媺。 “没记错的话,侯爷身上有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延请各方名医皆言侯爷命中子嗣艰难,我说的可对?” 萧媺当然不是询问,她话音刚落又继续道:“民间有个偏方,用紫河车辅以各类药材煎煮,连续服用九日,第十日男女行房,月余后,女子孕象便会渐显。”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这般诞下来的孩子,多少都会有些不一样,轻者或有跛足,义指之状,重者或有聋哑,痴愚之症。” “你说这样的孩子,生下来,祝氏敢要吗?” 萧媺顿了顿,接着又道:“倘若信不过我说的话,你大可以派人去城外槐西村尾王二婆子家去查证一番。不过,也不知道你现在去还来不来得及,毕竟你这侧夫人,”她侧头瞥了一眼祝萍衣,意有所指地说道,“可不是什么善茬呢。” 容越咬紧牙关,这一天里接踵而至的变故终于让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垮。 躺在地上双目无神,面如死灰的祝萍衣已经向他印证了萧媺所言非虚。 他死死盯着萧媺,想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可萧媺却是略过他的目光,径自走到祝萍衣身边,容越皱眉,刚要跟上去,棠河便抱着剑挡在了他面前。 萧媺回头看了一眼,她粲然一笑,道:“听说过宫里的死士吧?容侯爷还是安分一点好,刀剑不长眼的。你放心,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祝氏说,不会伤她的。” 容越定定看着她,片刻后,赤红着双眼夺门而出。 只是在出去后,仍没有忘记让下人看好祝萍衣。 萧媺摇了摇头,也不去管容越,她蹲下去,俯身看着慌张无措的祝萍衣:“本宫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的聪明,却支撑不起你的野心。也是,只敢在背后偷偷耍点小伎俩的人,一朝得意忘形也很正常。” 祝萍衣不住地摇头,两手撑在地上,身子不断往后缩,就连手心蹭到碎瓷片血流不止也不知道,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你不是萧媺,你是魔鬼,你是魔鬼!不要……你不要过来!”她口中呢喃声不歇。 “你在谢府对我说,我有高贵的家世,有世间难得的倾城容色,要什么没有?为什么偏偏要和你抢。” “祝萍衣,你也配我和你抢?” “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能怪任何人,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没认清自己的位置,不断在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萧媺说完,看着已经蜷缩成一团的祝萍衣,笑了笑,对棠河道:“走吧,我们去正院。” “是。” 今天也是最帅气的小夏整理  两人身影渐远。 萧萧秋风从门外吹进来,祝萍衣一颗心如坠冰窟。她口中的呢喃声渐小,过了许久,她才抱紧膝盖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一般哭喊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院门口跪着的一干下人听见秋风里隐隐传来的哭声,一时间心里闪过兔死狐悲的伤感。 他们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明白,这位曾在府中风头无两的侧夫人,怕是再翻不了身了。 萧媺回到正院,便看见抬着箱笼 分卷阅读3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的下人等在门口。 看见萧媺回来,白鹭兴奋地小跑到她面前:“公主,都收拾好了!” “将东西抬去门口吧,我们去垂云巷。”萧媺点头。 * 香雾缭绕的小佛堂里,魏曦方跪坐在蒲团上,手持佛珠,闭眼念诵着经文。她面前是救苦渡难的观世音菩萨,铜像金身,慈眉善目。 不多时,有着暗青色宫装的姑姑挑帘进来,在她身后福了福身,道:“太后,皇上来了。” “扶我出去吧。”魏曦方闻言,放下佛珠说道。如瑟便走过来扶她起身,一面低垂着眼答是。 在佛堂外候着的萧琮看见魏曦方出来,唤了声“母后”走到她身边去扶她。 魏曦方含笑应了一声,对身边的如瑟道:“你先下去吧。” 说完,她又问萧琮:“皇儿日理万机,今日怎么得空到哀家这里来?” 萧琮扶着她在黄花梨椅上坐下后,才道:“母后知道阿姊的事吗?” 魏曦方挑眉看着他。 萧琮胸口一滞,而后才将他派人去谢府查到的事道出。 末了,他叹了口气:“母后,让阿姊与容越和离吧。” “不行。”魏曦方脸色骤变。 当初将阿媺许给容越就是为了向世家示好,如果现在和离,皇室与世家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你根基尚浅,虽然有手段也有魄力,但毕竟年轻,对上朝中那几个老狐狸,还是有些勉强。这个时候让阿媺和离,对你百害而无一利。”她解释道。 “可是从小到大阿姊为朕牺牲的还不够多吗?”萧琮痛苦地望着她,“朕从前以为,嫁给容越阿姊起码不会受委屈,可是现在来看根本不是这样。” “朕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姊就这样,为了朕搭上自己的一生。” “不是为你,是为萧氏。”魏曦方冷冷道。 她失望地看着这个容貌性情都肖似先帝的儿子,“哀家知道你心疼长姐,可是她不仅是你的长姐,更是大邺的长公主。这是她应尽的职责。” “她不仅是我的长姐,更是大邺的长公主?”萧琮重复着这句话,用同样失望的眼神看着他的母亲,“那您可曾记得,她也是您的孩子?您对她就没有一丝心疼?” 魏曦方语气平淡:“自然是心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没有拥有姓名的首辅大人。 一个只活在文案小剧场和作话里的男主。 点烟.jpg 谢谢“。”灌溉的一瓶营养液。 然后,前天的二更是文收满百的加更哈,今天的二更,是……补昨天的,嘤 今天的二更很晚,你们别等我啦,明早起床再看知不知道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慈宁宫里,太后皇上又一次不欢而散。 在宫里人辗转难眠的夜里,萧媺却是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她睡醒后,红蕖便端着铜盆进屋伺候她洗漱。 看着萧媺红肿未消的脸,许久,红蕖才红着眼低声道:“公主以后切莫再以身作饵了。昨日之事,奴婢听青蒲说了,当时情形委实凶险,若是承恩侯怒极,伤的不仅是您的脸怎么办?” “好。”萧媺从善如流答道,但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不过要是再让我选一次,我还会这样做。” “从绿莺察觉出祝萍衣不对开始,我就派她去把祝萍衣查了个底朝天,又让人紧盯着祝萍衣的动作,这才有了谢府满月宴那天我能将计就计的后续。” “我也想过要不要一开始就揭穿她,可是这未免太便宜她了。红蕖,你说,有什么比以为得到了之后又失去的滋味更令人难受的呢?” “还有容越,他就算怒极,也不敢对我做什么。他那样的人,自私浅薄,胆小短视,敢掌掴我,也是仗着当时人多,认为自己又是占理受屈的那一方罢了。” “可是,您本可以避开。”红蕖仰头看着她。 “我当然可以避开。但是这样,我之前的隐忍不发就没有用了。” “从事发开始,那些人便站在我面前,她们用各种眼神打量我,心里已经认定我是个恶毒的女人。甚至在容越掌掴我时,一定还有人在心里叫好。” “人就是这样,在面对不相干的事情的时候,永远能保持自以为的理智和良知。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得知我是被冤枉的之后,她们心里的愧疚感才会被不断放大。这就是我要的。你且看着吧,不出十天,王都里就会到处是关于容越祝萍衣的流言蜚语了。” “好了,收拾一下我们吃饭之后就陪我出门去护国寺吧。”萧媺揉了揉红蕖的 分卷阅读3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头顶,笑道,“分明也不是多大的年纪,成日里倒是比谁都要老成持重。” 红蕖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小声道:“是奴婢杞人忧天了。奴婢这就去唤绿莺过来为您梳妆。” “嗯。” 梳好妆换好衣裳后,萧媺才开始用早饭。她虽出身宫中,但在吃食上却没有什么繁复的讲究。再加上食量少,是以早上她往往只用半屉桃花烧麦,一碗梅花粥粥,佐以芙蓉豆腐,酱肉,八宝肉圆,翡翠鸡丝,苋羹等几样荤素菜品就够了。 用过饭后,萧媺就带着红蕖上了去往护国寺的马车。 马车行至城门处却停了下来。 红蕖撩开车帘,转头对萧媺道:“公主,是绿莺。” 萧媺还没说话,马车外就响起一道沧桑的声音:“小人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媺与红蕖换了个位置,掀开车帘看见背着包袱的王唐,问道:“先生此去,欲往何处?” “漳南之地。” 漳南湿热,条件恶劣,历来不少失了圣心的官员皆是被贬至此处,到最后往往落得病骨支离,甚至客死异乡的凄凉下场。 而这些官员,也并非是大奸大恶之辈,也有遭人陷害的良善之徒。 萧媺想到这里,便明白了王唐想做什么。 “既如此,先生珍重罢。”车帘放下,她叹了口气。 马车渐渐驶远,王唐站在漫天风沙里,郑重一拜。 拜长公主不计前嫌救他性命,也是拜她宅心仁厚侠义风骨。 他转身看着绿莺,作了一揖:“多谢绿莺姑娘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绿莺抱拳道:“先生言重了,绿莺也是奉命行事。此去山长路远,先生多多保重。” 王唐直起身子,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叠崭新的白纸,上面还隐隐散发着墨香,他解释道:“小人一生沉湎岐黄之术,一朝逢祸,幸得长公主搭救,无以为报,唯有这数张祖传良方,公主兴许能派的上用场。” 绿莺没有接,她笑道:“既是良方,也唯有放在良医手中才能物尽其用。就算是公主站在这里,她也不会要的。先生还是收起来吧。绿莺还有事,先告辞了。” 到拄月山脚时,路两边枯草丛里的露水还没有干。萧媺与车夫约定好六日后这个时候来接她之后便带着红蕖慢慢往上走。 护国寺在拄月山顶,从山脚开始要走百八十层石阶。 深秋雾浓,爬到半山腰的萧媺无论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只能看到一片云雾飘渺。 她长舒一口气,转头问红蕖:“你有没有觉得,这世上但凡是一座名寺古刹,都必然意味着你要攀一道长长的石梯才能有机会捐出你揣在荷包里的香油钱?” 红蕖:“……觉得。” 可是您一共就只来过一座护国寺啊。她在心里默默道。 两人歇了一会儿,又继续往上走,裙角拂过石阶上浅浅的青苔,也沾染了坍塌的松烟和一整个深秋的雾气。 流云聚了又散,秋风停了又起,不知道反复了几回,萧媺和红蕖才终于来到护国寺门前。 着茶褐色僧衣的僧人拿着扫帚轻轻扫着庭前的落叶,进得寺门,萧媺捐过香油钱后,便去了大雄宝殿。 宝殿中檀香清苦,烟雾缭绕,供养着诸天神佛。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红蕖见她出来,却见她两手空空,不禁问道:“小姐不抽一支签吗?” 来之前萧媺便交代过她,在寺中唤她小姐。 “不信神佛者心不诚,心不诚的人,抽了也没用。”萧媺答道。 “可是这么多求神拜佛的人,难道他们都是善男信女吗?” 萧媺笑了笑,“他们都是有所求的人。” 红蕖若有所思地点头,四下看了看,突然惊呼出声,连自己本来想说的话也忘了:“小姐,你看那儿是不是梅花开了?”她惊喜地指了指前面游廊拐角的地方,那里种着几株梅树。 这才十月,往年梅花再早也是在十一月才开,萧媺听了也有些好奇,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绿莺:我的兴趣爱好特长就是扒人底裤!( &039;? &039; ) 不敢相信写两千写了五个小时卡文卡到绝望的我,还是想跟你们唠一下公主。 之前写到谢府那一段的时候我知道大家可能都觉得虐,但是很感谢你们没有放弃我坚持了下来。 到这里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当时事情的发展其实都在她的谋算之中。所以我写的时候真的 分卷阅读3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没什么感觉。 嗨呀这么说起来感觉又没什么可唠的了。 (我发现我好像话特别多,所以从明天开始我要做一个在作话安静如黄焖鸡的绿绿)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然而她只是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下一瞬便收回了心思,对身边的红蕖道:“似乎真是梅花,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走近,却见遒劲的梅枝上淡绿的叶片刚刚抽芽,枝头的花却已经颤颤绽开了来,还有不少鼓囊囊的花骨朵儿。 萧媺又将视线转移到邻近的几株梅树,发现皆是这样,清瘦的枝上缀着一两朵白梅,间杂新叶和花骨朵,耳畔是唱经声与木鱼声交织,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静下来了。 “看来今年的花期提前了。”萧媺笑着对红蕖道,“山后据说植了许多芙蓉,这时正是花好的时候,你要是喜欢就去看看。” “您不去吗?”红蕖有些意动,但想到自家公主,她又犹豫起来。 “我就不去了,你无需顾虑我,只要能记得回来的路就行。”萧媺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这次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好好放松一下,整天板着张脸教这个训那个,可别忘了你自己也还是个小姑娘呢!” “那您是要回客房吗?奴婢陪您回去吧。”红蕖听了自家公主的打趣,嘟了嘟嘴,小声问道。 “回去吧。”萧媺想了想,觉得在这儿也没什么去处。 * 容越昨晚出去后直到半夜才酒气熏熏地踉跄着步子从撷芳院里出去,回了自家侯府。 伺候的小厮见着他都醉得不认人了,也就没有将长公主雇了辆马车收拾了金银细软出去的事报出来,只服侍他换了中衣后就退下了。 待到第二天早上,容越才醒过来,他揉着发昏发胀的脑袋,眼皮微掀,语气加重问身边的下人:“你刚刚说什么?” 昨天的事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谁能想到一直以来睡在身边的温香软玉一般的美人,暗地里却生了副狠毒的蛇蝎心肠? 原本悲恸的失子之痛,也不过是那个女人精心设下的一场阴谋! 幸而他身边还有宓娘,她说得对,他不能就此颓废下去,他得振作起来。 是以他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萧媺。以前侯府的管家大权本就是在萧媺手上,只是后来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分,他才将主持中馈的权力移交给了祝萍衣。 祝萍衣这个恶妇,他怎么能轻饶?如此一来,大权还是交给萧媺比较稳妥。便权当是为了昨日之事的赔礼吧。 他这样想着,孰料下人却跟他说长公主出府去了? 容越觉得自己肯定是睡糊涂了,萧媺出府了,她能去哪儿? 她的公主府可是在琼阳,难道她还能连夜出城不成?或者,进宫去了? 容和这时候也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急,没有说清楚,于是又道:“长公主是收拾了自己的金银细软,雇了辆马车出府去了。” 容越抬脚踹开他,急急往正院去,却见内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的陈设没变,就连月下美人莲瓣瓶的位置,都与上一次他来这里看到的一样。 可是梳妆台上的首饰妆奁,原本挂在墙上的竹林长啸图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物件,都没有了。 就像这个屋子里……从来没有人住进去过。 萧媺她……究竟想干什么! 容越转过身,切齿问容和:“她走之前说过什么吗?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吗!一群废物,不知道派人跟上吗!” 容和瑟瑟道:“长公主走之前,没说什么,她身边跟着棠侍卫几人,我们……我们不敢跟……但是长公主临走前,说,等您大喜之日,她会回来受茶的。” “好!好!好!”容越连声道。 他几乎是一时间就想清楚了,这事他不仅不能捅出去虽然这确实是萧媺不对,但如果真的闹大了,归根到底是有损他和承恩侯府的名声。 “你,传我的话下去,让侯府里的人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侯府的事,要是让我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容和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肃容道。 容越也知道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且不说萧媺离府的事,单就昨天祝萍衣在谢府自导自演陷害萧媺,这也能让人扒拉出去编上好大一出折子戏了,毕竟他不能像对待自己府上的下人一样对待那些那些夫人。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 都是因为祝萍衣!他这样想着,又转身去了叠春苑。 现在的叠春苑已经没有了往昔繁盛荣华的样子,从前仔细打理的花木也好像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生机,角落里的秋草变得杂乱,秋风一过,无人打扫的廊上又卷来了许多落叶,满目萧条。 如果换做平常,容 分卷阅读3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越说不定还能学着那些骚人墨客感慨一番“时过境迁”云云之类的话,可是一想到这院子里住着的人,他甚至抑制不住满腔怒火。 门被轰然打开,天光一瞬之间倾泻进来,窝在角落里适应了黑暗的祝萍衣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几乎是看到容越的一瞬间,两行泪就从她眼里流下来。 她悲戚地唤了一声:“侯爷。” 容越昨天还是派人去调查了槐西村的王二婆子。结果与萧媺所言无异。 他看着双手被绑在背后的祝萍衣,原本的冲天怒气这时候却又平缓下来:“你说你这是何苦?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他祖籍襄宜,幼时每年都要随父亲回襄宜祭祖,那时候就住在襄宜县令府旁边的容宅里。 祝萍衣常对外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可两人拢共起来不过是几年来的这么十几日的情谊罢了。知晓她一直为自己的身份自卑,他也就默认了此事,全了她在外的面子。 二人相好之前,他将她当做妹妹,她日子拮据,他没少周济她。相好之后,他更是把她捧在了手心上,钱银上面从不吝啬,位份也一抬再抬。甚至连萧媺的管家大权,她要他也给了。 他实在想不通,祝萍衣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 祝萍衣一夜下来滴水未进,嘴唇已经干得起皮,她面无血色,竭力抬头去看容越,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的脸。 她垂下头,不说话。 她想要什么? 她一开始只想要容越的心,可是后来,又开始舍不得手里的富贵。 可是如果容越能对她有三分真心,她也不会铤而走险想借孩子来嫁祸萧媺,想要借此让容越心疼她。 她这一生,她的母亲只教过她一件事,那就是要想得到男人的爱,就要学会得到他的怜惜。她的母亲出身低下,本来只是青楼里一个奴婢,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跃成为了县令夫人。所以她也就一直以为,母亲说的话是对的。 容越耐心耗尽,踢了她一脚,怒道:“在谢府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怎么这时候又哑巴了!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明知道我有多在乎孩子,却还是心安理得的拿一个怪胎糊弄我,又害怕事情暴露,于是用孩子陷害萧媺,想借我的手对付她。祝萍衣,你的心怎么这么脏?” 死死咬着嘴唇,可两声呜咽还是从她唇边流泻出来。 她没想到,有一天容越竟然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终于看清了容越的脸,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以往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流淌着脉脉温情。 可是现在她的眼里却只剩下厌恶,甚至憎恨。 “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侯爷,求你原谅妾吧!”她颤着声音低泣,整个人弓着身子,眼里满含乞求地看着容越。 她已经不敢奢想自己还能重回往日风光,她也不知道容越会怎么处置她。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没有后路,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容越求情,求他看在以往的情面上能够饶她一条生路。 她以后会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会回到王都,她会洗心革面,安分地生活,哪怕贫穷,哪怕卑贱,她也想活下来。 容越嗤了一声,摇摇头,道:“祝萍衣,我刚刚说错了,你这个女人,哪里是心脏,你根本没有心。这么久了,你都不问问你的丫鬟的下场?那可是一直伺候着你的人,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没有一点情分在吗?” 祝萍衣瞪大眼睛,对,玉萤,玉萤呢?她为什么没有个她一起被关起来?她是不是出卖她了! 容越看着她无神的双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脸上惊恐的表情显然取悦到了他,吊足了她的胃口之后,他才开口,“我也没有把她怎么样,只是命人剜了她的眼睛,割了她的舌头,又剁了她的手指,让人在夜里把她扔出了城罢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善良?” 祝萍衣的呜咽声猛然停住,她想起玉萤的脸,那张脸上,就她一双眼长的最好。玉萤总是笑意盈盈的,她一笑起来,眼睛会眯成月牙,看人的时候,眼里仿佛荡着波光粼粼。她以前想过,等容越厌了她,她可以把玉萤献出去,说不定还能搏回容越对她的好感。 或者可以把玉萤嫁给侯府的管事,笼络住管事为她做事,这样也算是为玉萤铺了条光明的前路,总算不枉两人主仆多年。 可是容越说,他把玉萤扔出了城,还对她动了那样的刑。 “侯爷,侯爷……”她用力耸动着身子,想让自己能离容越近一点,“都是玉萤,是她怂恿我这样做的,这些都不是妾的本意,都是她,妾什么都不知道,那个王二婆子也是她找来的,妾事先,事先也不知道用那样的法子怀上的孩子会……您相信妾身啊!” 分卷阅读3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她凄声哭着,却丝毫不能激起容越心里的怜惜,反而让他更为厌恶,她当他还是当初那个轻易能被她欺骗的容越吗? 宓娘说得对,祝萍衣……他是不能留了。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连跟在身边十几年的贴身丫鬟都能半点情分不讲,若是他一时心软将她的命留下,恐怕她也会在心里记恨他。若是让她以后有机会东山再起,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眉梢冷意更甚,不再看她,出门后偏过头对容和道:“晚上把她处置了,连夜扔到乱葬岗吧。” 这个“处置”什么意思,容和自然心领神会。 今天日头好,长安街上不少人家的后院里都晒上了绿面红花的大被褥,虽然偶尔还有些风,但比起前几天,倒是有些暖意了。 贺府也要晒东西,不过却不是被褥,而是贺清时的书。 等下人将书一摞摞搬出去后,他才命人关上门,和邵晋谈起谢家为了洛河刺史的位置奔走的事。 邵晋跷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对他道:“洛河刺史这个位置现在可是香饽饽,谁不眼馋?谢家想争其实也很正常,宗冠山夫子庙修缮,连带着所在的洛河也开始进入了皇帝的视线,这早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现在刺史之位空缺,谢家肯定是想为谢嘉和周旋一番的。” “多好的事情啊,又能在皇上跟前露露脸,还能熬一下资历,说不准还可以捞捞油水。谢家在二流世家里只能数得上是中上之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从谢嘉和进入朝堂以来,谢家是愈发吃不开了。” “我在意的是,他们背后的人。”贺清时道,“你只看见谢家人为了这个位置奔忙,却没想过他们到底是为什么看中了这个缺口。以往谢家人可都是将眼睛放在王都里的。如果说这背后没人提点,怎么可能?” “万一是突然开窍了呢?”邵晋不甚在意道,“何况他们背后能有什么人?现下王都世家一共就划成了两派,暗地里和天家较劲的,已经依附了天家的,剩下的就是些墙头草,看哪边风头盛就往哪边靠的。谢家对两派而言,就是根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若是真有什么人看中了这个位置,也不能找上谢家吧?”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谢家的嫌弃,话里话外只差没明摆着说“我就是看不上谢家”了。 和贺清时杠完之后,他又问:“那你觉得他们背后的人会是谁啊?” 被贺清时看得有些心虚,他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这不是信你吗?” 贺清时收回自己的目光,道:“我暂时还没有头绪。” “那这个位置要不要让你的人争一下?” “不,给谢家。我们放长线试试。” 邵晋“哦”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了,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的树影。 贺清时的书房外种了好些梧桐,虽然叶子都快掉光了,几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但是被阳光拉长的树影透过门下的缝穿进来,印在地上的样子,邵晋觉得还挺好看的。 就在贺清时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又听见他道:“不过,你知道那天长公主的事吗?原来她是被祝氏陷害的啊……听说她是知道自己怀了个死胎,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公主头上。而公主竟然是早就知道那孩子的事,只是想给祝氏一个机会,这才一直没有说。谁能想到,她一时的善心,竟然还为自己埋下了祸端。” “枉我当初还误会这在她的谋划之中,真是不该啊。” 贺清时想到那天站在游廊上,隐忍着委屈一言不发的萧媺,也静默下来。 那当然不可能是萧媺的善心,他也从来没觉得萧媺是个多良善的人,可是那一刻,他还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但是容越……他回想了下萧媺的样子,柳眉细长,眼神清亮,笑起来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好看。 “你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别的事情上我可以纵容你糊涂甚至犯蠢,但是邵晋,不该动的心思你给我收好。”他语气和平常一样,但莫名的,邵晋就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了一丝警告的感觉。 他砸吧一下嘴,收回二郎腿,也学着贺清时的样子正经地看着他:“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贺清时把话挑明:“你们不合适。不是因为她是承恩侯夫人这样的身份,而是你们两个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合适,趁现在你把不该有的心思断干净,对你对她都好。”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邵晋这才听出来贺清时的意思,尽管觉得很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哦”了一声。 然后又慢吞吞地辩解了一句:“你误会了。” 贺清时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邵晋看他的样子,也懒得多做解释,反正有的事情 分卷阅读3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时间久了他就知道了。 言语不能证明的,时间通常能佐证。 “行吧,反正我就是想和你讨论一下谢声的事,既然你自己有决断,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明天去喝酒吗?”邵晋说完,很快就后悔了。他歉疚地望着贺清时,讷讷道,“抱歉,我……” 邵晋啊邵晋你可真是个猪脑子!他暗暗唾骂自己,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贺清时摆手,低声道:“没什么。下次陪你去喝酒吧。” “啊……你,好,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叫人来找我就好。”邵晋语塞,最后还是迟疑着拍了拍贺清时的肩膀,随后才慌不择路地离开了贺府。 窗外有风乍起,吹得挂在梧桐树梢上的叶子簌簌作响。 贺清时眼里的微澜又沉了下去,仍旧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这一天,自邵晋走后,书房的门就再也没有打开。直至傍晚,贺清时才面色冷肃出了书房。 天边斜日已经西沉,淡淡的余晖从低垂的天幕洒落,红蕖搬了个小凳坐在门口,有一茬没一茬地数着地上的落叶,心里在想着自家公主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下午的时候,公主听见寺里的师父说在外云游的方丈回来了,当下就变了脸色,让她好好在客房里待着,她出去一趟。 还没等她说话,公主就离开了。 萧媺是去了方丈室。 她本以为要见着济空还得费好大一番功夫,没想到她还没通名,传话的小和尚便双手合十笑眯眯地请她进去叙话,言说方丈已在此等候贵人多时。 见得萧媺进屋,着茶褐色僧袍,面容红润的老僧手缠佛串,合十道:“萧施主。” 萧媺也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大师。” 济空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一面道:“萧施主请坐。” 萧媺也不推辞,径自坐下后,开门见山问道:“大师缘何知我要来?” 济空看了眼窗外的梅花,笑道:“世间诸法,莫不从缘而生。” “诸佛众生也从缘而生吗?”萧媺呷了口茶,又问。 济空朗声一笑:“这个问题,老衲却是无从得知了。” “原来如此,多谢大师解惑。”萧媺站起来,诚挚道了声谢。 济空也站起来,微笑着看她:“老衲不过与萧施主闲聊两句而已,哪里谈得上解惑?” 眼看着萧媺的身影渐出了方丈室,他才低声道:“执念过甚,便是着相了。阿弥陀佛。” 小和尚这时端着清粥小菜还有馒头走进屋里,唤道:“师父,用饭了。” 济空摸了摸他的头,“好。” 小和尚瞪大眼睛:“那位女施主走了吗?师父为什么这么多人不见,偏偏只见了那位女施主?” 济空沉默了一瞬。 就在小和尚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却听见师父道:“她是有缘人。” * 萧媺迎着霞光出了方丈室,满心都是济空说的那句“世间诸法莫不从缘而生。” 在谢府听萧妤说在外云游的高僧济空要回来的时候,萧媺就动了要见济空的心思。在来之前,她其实是想问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虽然已经明白那场梦极有可能就是她所历经的前世,而这一世的她,其实是已经活过一世却又因为某种契机重生回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但她私心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可是见了济空,听了他的话之后,她又一瞬间想开了,诸法因缘生,她能有今天,那这就是她的机缘。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翌日。 护国寺中地藏殿里,诸多僧人跪在蒲团上闭目诵经,殿中右手持九环锡杖,左手掌托明珠的地藏王菩萨像前供奉着瓜果香龛。 贺清时闭眼跪拜后站起来,从旁边的僧人手中接过香,插在香龛中后,走到后面写着“显妣宁母太孺人闺名秀芝生西之莲位”的牌位前伫立着,过了许久,他才深深一拜,从大殿离开。 从芙蓉林中绕出来的萧妤正好看见这一幕,她停下脚步,扭头对萧媺道:“怪道今日护国寺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原来是因为这一茬。” 因着在谢府时与萧媺约了今日一起看芙蓉,她一早便起身梳洗,没想到到拄月山脚的时候,已经有许多马车停在路边,起初她还在纳闷什么时候护国寺这么多人了,现在见着贺清时,她却是突然明白了。 萧媺并不好奇,但还是捧场:“哦?” 萧妤朝贺清时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才想起来,贺大人每隔两月都会在这个时候来护国寺 分卷阅读3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地藏殿里供奉着他母亲的往生莲位。” “他这个人,虽然是行事专断了些,但到底有一副好皮囊,堂姐你素来不与都中贵女们一块儿,自是不知多少女郎暗自倾慕着这位首辅大人。” 她掰着指头数了几点:“年纪轻轻,容貌俊美,又博学多识,位高权重,有这样的人在,简直是把满王都的公子哥儿都衬成了鱼目。” “那你呢?”萧媺好笑地看着这个堂妹,“听说最近王叔正在为你的婚事发愁,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人?还是说,你也是那暗自倾慕着贺大人的女郎之一?” 萧妤跺了跺脚,嗔了一声:“堂姐!” 她看了眼那人渐远的背影,收回目光,打了个寒颤:“贺清时好是好,可他手段狠戾也是真的狠戾,我哪有那个胆子倾慕他?” 待贺清时随着猎猎长风飘动的衣摆消失在视线以内后,她才长舒了口气,挽着萧媺的手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道:“堂姐,我跟你说,这么多年了,我也见过贺清时不少次了,可我就是从来没见过他笑。” “嗯。”点完头之后萧媺又觉得这样有些敷衍,于是面无表情地附和道,“这样看来,确实挺无趣的。” 萧妤:……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眼前的路似乎已经快走到尽头,萧妤拉着萧媺想往回走,萧媺却道:“不如走过去看看,万一这森森古柏背后别有天地呢?” 萧妤想了想也是。 她以往也和母妃来过护国寺,不过从殿中上香出来解过签后就去了客房休息,几乎没有到处走过。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是想到处看看。 两人又走了数十步,没想到果真如萧媺所言,松柏交掩的背后竟然真是别有洞天只见一座四角小亭赫然出现在眼前,亭前有一片小小的空地,偶有鸟雀啁啾着从树梢飞下来,衔一枚松果后又振翅离开。 萧妤惊喜道:“估计是寺里为了香客休憩修建的小亭,只是后来渐渐没什么人往这边走,所以现在很多人才不知道这里了。正好走累了,堂姐,我们过去坐坐吧!” “好。”萧媺笑道。 同萧妤走过去,在凉亭围栏边的长凳坐下后,萧媺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从侯府搬出去的事告诉萧妤。 而是说起了另外的事:“听说昨天户部尚书曹呈的幼子曹禹当街打死了人,这事是真的吗?” 这是今早她从客房出来,听见香客议论的事。她回想了一下,前世似乎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不过蹊跷的是,前世也是在这个时候,曹呈贪污受贿的罪证被人挖了出来。 萧妤脸上嫌恶之色渐起:“好端端地,堂姐怎么突 然想起了这回事?曹禹当街打死的,可不是旁人,而是归德郎将府上的庶子杜方宇。说来也是好笑,这两人起争执的原因倒不是别的,只是为了庭翠楼里一个唱曲儿的小娘子。据传当日,那曹禹仗着曹家势大,将杜方宇打倒在地后啐了一口便扬长而去了。” “若只是两人打了一架也就算了,没想到竟然出了人命。虽然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可是现下曹家门庭已经冷落下来,一度与曹家有过往来的人也都低调了许多,生怕被曹家连累。” 萧媺对此不置可否。 王都里的官员兴许没几个是干实事的,可是论起趋利避祸,却也没什么人能及得上他们。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样子,你来我往称兄道弟,但一出事了,关系撇清得比谁都快。 一粒松子落在积满落叶的亭外,发出“啪嗒”的声响。 萧媺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转身看着萧妤:“自己儿子被当街打死了,你说做父亲的会怎么样?” 不等萧妤反应,她又自答道:“不出意外的话,今早杜辽在朝堂上应该会告御状,按照规矩,此案理应移交大理寺。” 萧妤听了她的话,连忙去扯她衣袖:“堂姐,你不会要掺和进去吧?” 萧媺笑了下:“与其忧虑我是不是要搅进这趟浑水里,不如担心下你自己,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千万要郑重对待。” 萧妤沉默下来,良久,她才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轻声道:“其实……堂姐,我心里有人了。我觉得,他心里应该也是有我的。”她羞赧地弯眸轻笑,然后又忧愁地叹了口气,“但我有时候又觉得,似乎是我想多了。” 秋风吹拂过来,流云,鸟鸣,落叶,还有面前娇羞的少女,这一切都令这一方小亭显得静谧而温柔。 萧媺揉了揉她的头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明确对方的心意。因为你不是因为这个人喜欢你,你才对他动心的啊。” “而且往往,喜欢也没有什么用。大多数时候,互相喜欢的人,也并不代表就能长久在一起。” “情情爱爱什么的,都是不确定的 分卷阅读3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东西。阿妤,永远不要因为喜欢一个人,迷失了自己。” 萧妤呆呆地看着这个堂姐,过了许久,才轻声感慨道:“堂姐,我好像……很久没看到过你这么温柔了。” 她知道王都里的贵女都很想不通,为什么她们之间关系能这么好事实上,她也不止一次撞见大家私下里议论她与堂姐,说明明两个人都是极难相处的人,为什么在一起时能这么融洽。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萧妤都会想起以前的事,已经记不得是多少年以前了,那个时候,她的父王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整个王府里的人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到了过年的时候,她只能裁两身新衣服,和旁的郡主,世子站在一起,她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 小孩子的恶意似乎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他们聚在一起,明里暗里拿话挤兑她,偶尔也会恶作剧,看到她出糗便开怀得不能自己。 她虽然很多时候都不理睬他们,但面对他们的恶意,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因为知道自己口舌上是占不了上风,所以她往往选择直接动手。 第一次遇到堂姐的时候,恰逢蜀王世子故意泼了杯冷茶到她身上,她当即就站起来,和蜀王世子扭打起来,险胜之后便拼着一口气拎起蜀王世子的衣领将他踹到了积玉池里。 堂姐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穿着红色的袄裙,外面披了件白狐裘披风,衬得她一张小脸莹白。天上飘着细雪,宫人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着伞。 然后她将鎏金的袖炉递给宫人,从伞下走到她面前,把一身狼狈的她带回了摇光宫。 她想,她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场景了:屋里烧着地龙,角落里有细细的烟缓慢从香炉上升起,那个骄傲澄澈的女子站在窗边,窗外的红梅白雪映衬着她精致的眉眼。 她温声对她说:“其实可以报复回去的办法有很多种,但是你用的方式是最差劲的一种。你有没有想过,你倒是一时痛快了,可你父王怎么办?你当然可以哭诉说是蜀王世子不对在先,可是事后蜀王叔难道不会找你父王麻烦吗?” “以后做事情不要这么冲动,凡事多动点脑子,没有坏处的。” 再后来,堂姐带着她再次报复了蜀王世子一次。 其实她们也没做什么,只是从御花园里找了些猫薄荷,趁蜀王世子不注意的时候撒在了他身上,然后又把宫里一位贵人的猫引了过去。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要让一个人吃点苦头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 起码后来,每次一见到她,蜀王世子就恨不得绕道走,直到后来蜀王被贬出王都,他都再没有找过她麻烦。 这些年来她很少有机会进宫,后来堂姐嫁入承恩侯府,两人见面的机会也没有变得多起来。 她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温柔的堂姐了。 萧媺淡淡笑道:“我本来也没有对你凶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喵叽小鱼干”灌溉的五瓶营养液。先隔日更几天哈,会努力多更哒,然后22号恢复日更,握拳!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萧媺伸手去拉她:“出来这么久了,要是再不回去,待会儿双儿和红蕖该着急了。” 萧妤吐了吐舌头,轻轻回握住堂姐的指尖。 贺清时从地藏殿出去后便回了自己的客房。因为每三月这个时候他就会来护国寺,在母亲的往生牌位前上一炷香,是以寺里的师父总会提前为他留下一间客房。 直至晌午时分他才打开门,往膳堂走去。 他每次到护国寺身边都不喜欢带下人,因此无论是早晨梳洗还是三餐膳食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约莫一刻钟后,他才端着一碟清炒蚕豆,一碟素炒萝卜丝,一碗白菜豆腐汤,一份白米饭走到一个角落坐下。 不多时,一抹紫色的衣角出现在他眼前。他顺着衣角往上瞧,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魏珩缓缓勾唇,一手指了指贺清时对面的位置:“可以坐吗?” 贺清时低下头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胡萝卜丝,细嚼慢咽后又喝了口汤,才淡淡“嗯”了一声。 魏珩本意也不是要坐在他对面吃饭,因此扒了两口饭后便放下了竹筷,双手交握放在膝上,静静等待着贺清时吃完。 他是两天前来的护国寺,本就只是想出城散散心,待了一下后正准备要走时,却接到消息说再过一天正好是贺清时来护国寺的日子。 他于是让下人把收拾好的包袱又放了回去。 故此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按照常理,一般人在吃饭时被人盯着都会觉得别扭,要么会停下手里的筷子,要么会加快吃饭的速度。 分卷阅读4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可是等了这么久,魏珩终于发现,贺清时这个人真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谁能想到在被对面的他虎视眈眈地看着的时候,他竟然丝毫感觉都没有似的,不仅慢条斯理地吃好了饭,还慢条斯理地喝了汤之后,掏出绢帕拭了拭嘴,才问道:“世子有事?” 魏珩差点绷不住面上的笑。 如果没事谁会坐在你对面等你这么久?又不是有病! 他深吸一口气,道:“还请大人移步。” 贺清时垂眸不语。 魏珩咬了咬牙,用手指在茶杯里蘸了蘸,在桌上写下一个“洛”字。 贺清时这才来了兴趣。 微微掀开眼皮,看着魏珩,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显得有些涩:“世子带路吧。” 明明是抬眼望着他。可是魏珩莫名地生出了一种,自己才是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的那个人的感觉。 他轻轻点了点头,率先起身从位置上站起来,转身后又回望了随着他的动作站起来的贺清时一眼,慢步往外走去。 贺清时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思索着魏珩的意图。 当然不可能是想要洛河刺史的位置。 否则的话,且不说陛下,就连魏太后那边也过不去。 陛下初登大宝之时,朝野上下都在猜测魏太后会不会效仿史上周后,借着垂帘听政的名义将大权收拢,再借机提拔胞兄。 没想到后来,雷厉风行的是陛下,收拢大权的也是陛下,自始至终,朝堂上就没有出现过魏太后的身影,一道一道雪片似的飞向各处的圣旨上,也看不出来有她的手笔。 昔年先帝病重,虽然强撑着上朝,但那些时候的奏折都是由魏太后处理的。 因着与从前的差异太明显,实在是过于……杀伐果断了些,一来二去地便引起了有心人的打听,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被人探到了口风,一时间众人皆知道了后宫魏太后干政之事。 谏官御史们纷纷上折子弹劾魏太后干政,最后还是先帝力排众议才让他们闭上了嘴。 仔细算起来魏太后干政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她的处事风格委实是深入人心。 因此当今陛下初下圣旨时,各方都密切注意着,最后发现这其中魏太后似乎并没有掺和进来,又遣人细细打听了一番,得到“太后思念先帝,鲜少过问世事,于慈宁宫中潜心礼佛”的消息之后,终于消停了下来。 没多久又有人发现,在太后沉寂宫闱的同时,一向处在风口上的齐国公府行事也低调了下来。前几月有魏家人犯了事,还不等言官口诛笔伐一番,就听说魏太后与魏铮通信,将那族人送进了大理寺。 这下子大家可算是回过味来了,魏家这是打算要压下自身的气焰,为小皇帝好整顿朝臣开一条路。 这样的背景下,洛河刺史的位置就是送到他们手上,他们也不会接。 那么,魏珩今天究竟想做什么呢? 贺清时难得地,对这个朝野称誉的谦谦君子,起了一点兴趣。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膳堂外通往后山的一条石板路上,路边的松柏栽得稀疏,偶尔探身往外看,便可以看到崖边缭绕的山雾与漂浮着的流云。与站在峰顶向下俯瞰山河时候的兴味截然不同。 直到魏珩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才悠悠然开口:“不知大人对洛河刺史这个位置怎么看?”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贺清时。 两人此前没什么交集,最多是在宫门口遇见颔首打个招呼的交情。 贺清时轻嗤了一声:“由此可见其实世子并没有什么诚意。不管是有求于人还是想和别人合作,坦诚些比较好。” 魏珩哈哈一笑,说了声是。 随后道明自己的来意:“洛河刺史之位空悬,听说最近谢家也在为这个位置筹谋。大人若是有意,我可助之。”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贺清时不答反问,“作为交换条件,我需要付出什么?” “不用。”魏珩回答。 “那么,”贺清时顿了顿,道,“只是为了给谢家找不痛快的话,换成别人也是可以的吧?为什么会是我呢?” “让我想想,是因为认为我有足够可以和谢家背后的人抗衡的势力,还是因为事成之后可以直接把所有事推在我身上?” “传闻世子与长公主关系势同水火,现在看来,倒也失了几分真。” 看着魏珩一霎之间面上便失了血色,听他讲了这么多话的贺清时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愉悦。 稳坐首辅之位这么些年,他要是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清,也就不配被人称一声“阁老”了。 一年 分卷阅读4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多前开始,魏珩便明里暗里针对着谢家,尤其是谢嘉和。这些事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却是再清楚不过。 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萧媺,而一年多前,正是王都里传出萧媺与谢嘉和情投意合的流言的时候。 魏珩强自笑了下,不再说话。 贺清时摇了摇头,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你和谢家的事我没兴趣管,但是耍小聪明耍到我头上……魏世子不懂得世故,连人情也不知悉吗?这次就算了,以后若是再有……” 魏珩握在云袖中的手渐渐收拢握成拳。随后又无力地张开。 真不愧是首辅啊,他才刚刚踏出一步,这个人就堵住了他的来路去道。 * 日头渐西,萧媺也随着萧妤一道下了山。 她原本想多在寺里待些日子,可是眼下来看,在这寺里待着又没了意思。 前生曹呈被指控贪污,这一世曹禹当街打死了人。 为什么会这么巧,偏偏总是他们家出事?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要把曹家拉下去,那拉下去了之后,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谁来替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曹呈是当朝太傅李瑞丞的人,这条线埋得很深,她当初也是听萧琮感慨才知道的。 而李家,恰好是拥护萧氏江山中声望最高的世家之一。 照这个局面来看的话,她得帮一帮曹家才行啊…… 马车从拄月山脚驶回城内已经是暮色四合时候,街道上支着摊卖首饰绢花的,卖话本戏折的小贩都忙着收摊,空气里糖炒栗子,烤红薯的香气还没散去,老人家就已经推着车走远了,拿着幡的算命先生缓缓摇着铜铃也走进了深深小巷里,袅袅炊烟从各家各院的烟囱里冒出来……整座王都呈现出一种忙碌而温柔的姿态。 因为比与车夫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几天,所以萧媺乘的是楚王府的马车。 送萧妤回了楚王府,在萧妤再三叮嘱车夫一定要安全把萧媺送回去之后,萧媺却是吩咐车夫往华清街的方向绕去垂云巷。 从楚王府掉头往华清街去,一刻钟后行驶的马车就经过了大门紧闭的曹家,随后行至街尾,便是杜家。 从华清街再绕一段路,便是垂云巷。 萧媺让车夫停下,对他说自己有点事情要办,随后便在巷口下了马车。 红蕖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萧媺忽然转身道:“你先到附近给我买一顶帷帽回来,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哦对了,顺便再打听一下曹呈与杜学两人今天有没有什么事。” 红蕖停下脚步,微微屈膝答是。 萧媺也是这个时候才想到,她要是打算掺和进这事里面,还得和大理寺卿邵晋打一番交道。 作者有话要说: 要搞事情啦~ 顺便看到有人问公主府,在这里解释一下叭,因为之前查了资料看到说是公主府是建造在公主的汤沐邑(大概是封地)上,然后这个文关于公主府的设定就是在萧媺的封地上(如果不对你们也假装对哈,说了这个文是架空的哈!么么哒~) 先发一章,我去吃个饭然后去码二更,目测是凌晨发出来,别等我,挨你们![要是凌晨没更就是我睡着了或者又开始卡文了,但是不管怎么样都会更的!只是时间会晚点(越说越小声XD)] 第27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邵晋刚吃好饭,就有下人来禀说是有人持着长公主的令牌等在府门口想要见他。 “那就请进来吧。”他如是道。 可是等人到了书房,摘下帷帽后,邵晋才意识到事情原来远远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 就在刚刚他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入了长公主的法眼,否则为什么长公主的人会来找他。 没想到下一瞬就看见长公主出现在他面前,这未免也……太突然了吧? 他磕巴了一下,唤道:“长……长公主?” 萧媺点了点下巴,眸子里仿佛浸了一潭寒泉般清朗明润,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邵晋便看到又有笑意从她眼底晕开。 然后他听见她说:“早听闻邵大人少年有成,是大邺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而今一见,本宫才知传言非虚。” 邵晋磨了磨后槽牙。他觉得萧媺这个女人真是厉害啊。 他在官场里浸淫的时间也不久了,也见了许多人的笑 分卷阅读4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大多数人在客套的时候都是皮笑肉不笑,迄今为止他还没见着谁像萧媺这样,能够笑得这么诚恳,仿佛发自心底一样。 连带着就连她说的话,也让人觉得似乎是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一般。 他摆了摆手:“长公主谬赞了。” 萧媺笑了笑,不再和他打太极:“本宫今日贸然来访,是为了曹禹的事情。” “哦?”邵晋倒真是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事来的。几乎是王都上下都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难道她还有什么新见地不成? “相信邵大人不是黑白不分之人,此案尚有许多疑点,您不会就此匆匆结案吧?” 邵晋摸了摸鼻子。 “据我所知,长公主与曹家……没什么关系吧?” 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在这种事情里掺一脚?这个年头,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有没有疑点什么的哪有这么重要,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能得到公正的结果呢?能让大多数人满意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萧媺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也不恼,只看了看他书案上的茶杯,轻飘飘道:“秋冬时候容易上火,邵大人要保重身体啊。”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本宫有个手帕交,她一位姨母嫁到了曹家,所以……” 邵晋被她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虽然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轻率定案,但是看见她这样,还是忍不住道:“如果在下就是要匆匆定案呢?曹禹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长公主红口白牙一说,这疑点就从没有变成有了?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本宫既然说了有疑点,便不是凭空捏造。本宫也没想过要邵大人偏帮曹家。” 她顿了顿,软了口气,接着道:“如果此事当真如大家所见,就是曹禹打死了杜方宇,我自然无话可说。可万一曹禹是被冤枉的呢?归根结底,我只是希望邵大人能给我一些时间罢了。” 邵晋默了一会儿,算算日子澈之也该回来了,他还是先问问澈之再说吧。 毕竟他自己愿意好好打理这个案子和答应萧媺好好打理是两码事。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公主说的是,在下这几天火气确实有点旺。眼下身子又觉得有些不舒服了,不若此事我稍后再给公主答复?譬如……明儿您看怎么样?” 萧媺:…… “也好。如果邵大人有什么事,就派人到垂云巷苏宅去吧。” 她说完,又带上帷帽,说了声“告辞”。 邵晋走到门口目送她离开。 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上,邵晋才收回嘴角的笑,然后回到书房他却突然想起来……刚刚两人说了这么久,他似乎一直没有招呼她坐下,就连茶也没让她喝一口。 ???这么点小事,长公主应该不会和他一般计较吧??? * 然而到了第二天,萧媺也没有等到邵晋的回音。 她也没有着急,而是让绿莺为她选了衣服和首饰,明天她要去成毅侯府上的花宴。 虽然从侯府搬了出去,但是红蕖却是买通了侯府的门房,所有要送到她手上的帖子,门房都会择出来,在傍晚时分送到垂云巷。 因为前有祝萍衣在谢府闹出丑事,后面又出了曹杜两家的事,王都里这些权贵世家俱是不约而同地冷清了下来,往年这时候,萧媺已经能收到不少小姐红炉巡饮,联题分韵之邀了。 可是如今都好些天了,也就只有成毅侯府要为府上姑娘们相看夫婿给各家下了个赏花帖。 不过,如果不是因为杜夫人也接了这成毅侯府的帖子,这么冷的天,她也是不愿意出门的啊……萧媺叹了口气,站在窗边望着从树梢上稀疏的枝叶间投在庭前的斜照。 正出神着,她却听见一声猫叫。 尚在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一只圆滚滚的花猫却骤然出现在她眼前。 花猫跳到窗台上,支着肉乎乎的爪子又“喵”了一声。 萧媺连忙唤白鹭过来:“白鹭,白鹭!你过来看,这是繁锦吗?是不是繁锦!” 搬着小凳坐在门口看着红蕖纳鞋垫的白鹭听见繁锦这个名字,忙从凳子上起身,跑到屋里,一眼就看到了扒着窗台的大花猫。 花猫也看见了她,凶狠里又带了一点奶音地叫了一声。 白鹭吸了吸鼻子,看着萧媺:“小姐,是繁锦啊。” 说着,她就走到窗边去把猫抱起来,不等萧媺吩咐就道:“小姐,我先去给它洗一洗,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身上这么脏。”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竟带了些哭腔。 萧媺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终于纳好最后一针的红蕖也放下鞋垫走进了屋 分卷阅读4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恰逢白鹭抱着猫出来,她看了一眼,走到萧媺身边。 “看着白鹭平常这么嫌弃小繁锦,其实她也就是刀子嘴。小繁锦回来了,奴婢看着她都激动得不像话了。” 萧媺也笑:“是啊,她总说繁锦是只喂不熟的蠢猫,都喂了它几个月了,竟然连她都不认识,平常一看见她就跑。谁能想到,它竟然追到这里来了?这回白鹭可再没理由说繁锦的不好了。” “就算有理由,她怕是也舍不得了。刚刚奴婢瞧着她,眼眶都泛着红呢!” 红蕖说完,主仆两相视一笑。 过了会儿,萧媺才想起她今天似乎一整天没看到青蒲绿莺两个丫头了,扭头看向红蕖:“她们俩呢?” 一说到这两人,红蕖便忍不住有些想笑:“绿莺平时不是喜欢舞刀弄枪吗?结果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就被青蒲看到了手上的伤,后来就被她拉去上药了。估计这会儿青蒲还在训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萧媺正要说话,白鹭就抱着浑身湿哒哒,裹了一条棉布的繁锦进来了。 “公……小姐,以后还是奴婢来喂养繁锦吧?”虽然公主一再叮嘱她们从此私下里要唤她小姐,但是白鹭还是有些时候会记不住。 萧媺皱着眉:“算了吧,以前在侯府的时候你不是很不耐烦吗?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主子,往后就让红蕖来吧,她可是很喜欢小东西的。” 白鹭后退几步:“不不不怎么能劳烦红蕖姐姐为这种小事忙活呢?而且奴婢已经熟悉了小繁锦的脾气,没有人比奴婢更适合了。” 红蕖噗嗤一笑。 白鹭看了她一眼,又看到自家公主脸上戏谑的神色,顿时鼓起双颊:“奴婢去给繁锦擦干,小姐这里,就请红蕖姐姐多费心了!” “苏宅?”贺清时放下茶盏,重复了一遍邵晋的话。 邵晋也一脸云里雾里地点了点头,他去查过这垂云巷苏宅,可是查出来的只有一个消息,买下这宅子的是个叫红蕖的姑娘。 苏红蕖吗?他在王都从来没听说过这等人物。 贺清时垂眸沉思片刻,忽然道:“萧字去草为肃,谐音恰正是苏。” 邵晋拍了拍掌:“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啊!还是澈之你聪明,不过,你说这长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总之我是不信她那一套说辞的!” “还有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她善良来着,我要收回这句话。你是没看到她昨天跟我说话的时候,脸上真是写满了‘威胁’两个字!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什么手帕交吗?” 他说完又迅速反口:“不不不,你这样的人还有我在你身边作最坚实的臂膀呢,她有个咱们没听说过的手帕交也不稀奇。” 贺清时斜睨他一眼:“你说什么?” 邵晋望天:“虽然我实在想不通她一个失了势的公主到底有什么可以威胁我,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她那双浸满笑的眼睛我就打心底里发怵。说来也是好笑,在某些时候我竟然奇异地觉得你们俩有些相仿。”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嘴瓢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终于对着贺清时笑了一下后闭上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噫呜呜噫对不起我真的是太废柴了,这是答应好的文收满二百的加更,我把今晚的活动推了在图书馆才码出来。 这章评论给大家发红包叭请你们继续爱我好不好!(ps我发红包不喜欢用晋江系统自带的感谢语,一般都是自己改了然后发哒,最近阿晋好像蛮抽,如果没收到红包可以跟我说,会补发的) 这章猫的戏份会不会有点多呀,主要是因为它到后面会助攻~如果你们不喜欢可以说哒,我下次注意改正 写猫的时候我连番外都想好了,然后看了眼全文字数(笑容渐渐凝滞.jpg)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贺清时并不和他计较这些小事。反正这么些年来他面对邵晋已经习惯了。 此时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邵晋说的事情上面,片刻后,他低低笑起来,轻声说了句:“真不愧是一家人啊……” “什么?”邵晋其实听清楚了他说的什么,但还是下意识问了句,见贺清时不答,他又问了句,“什么一家人?” 贺清时看着门外从树枝上飘飘落下的黄叶,眯了眯眼,将护国寺里和魏珩的事情告知给了邵晋,末了,他问道:“你说这两人,行事是不是如出一辙?” 不等邵晋回答,他又摇了摇头:“不,这样说也不对,萧媺到底是长公主,还是更霸道些,也……更让人无法拒绝。” “她跟你说的是,让你给她些时间。那就说明, 分卷阅读4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你做些什么,而是打算自己动手。这一点比起魏珩,倒是没那么让人讨厌。” “可是我还是有一点没想通,她到底为什么要帮曹家。曹家现在的处境,谁惹上了不是一身腥?”邵晋呷了口茶,“真是令人费解啊!” 贺清时摇头,“曹呈,是李瑞成的人吧?李家是拥护新皇最得力的世家之一,多少小家族唯其马首是瞻。这样来看,她要帮曹家也不是说不过去。她倒是看得清楚,知道皇帝好了,她才能好。” “答应她吧。看看她会怎么做。” 邵晋点头:“也好。反正这事没有她我们也打算好好查查,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给曹家定罪。”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家里最近怎么样了?” 贺清时面色骤然冷下来,像是陡然凝滞的溪水。他敛眉道:“还是老样子。” 邵晋啧了啧嘴:“要我说那个娘们儿,你直接找人做了不行吗?贺伯父就算再喜欢她,难不成还能因为这么一个女人跟你翻脸不成?” 说着他又想起一门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笑着露出两颗虎牙道:“你说这谢家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老的不知廉耻鸠占鹊巢,小的厚颜无耻胡说八道。老话说的果真没错,这不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吗?” 这小的说的自然是谢嘉和,老的则是贺府上的谢素娥。 一个甘愿没名没分也要伴在贺临身边的谢家庶女,谢嘉和还要唤声姑姑的女人。 “你要是下不去手,就说句话,我来也行。” 贺清时看着他脸上的狠色,笑了笑:“别冲动。没什么下不下得去手的。” 两人这边正说着谢家人,却不知道谢嘉和正处于人生中最为狼狈的时候,没有之一。 他也不知道今天是犯了什么太岁,刚走进一条巷子里就被人往头上套了一个麻袋,然后紧接着随之而来就是如同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口,就被揍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帮人一定是早有预谋!”他鼓起腮帮子发狠地去踢地上的石头,没想到不仅没有踢动石头,反而从脚趾传来一声脆响,痛得他连忙抱起自己的脚惊叫了一声。 可惜他今天是一个人出门的,身边没带着小厮,只得独自一人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回谢家。 “如果被我查出来这帮人是谁,我一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他又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而此时,站在一家店铺门口背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的萧媺偏着头问身边的绿莺:“人走远了?” 绿莺道:“走远了。” 萧媺这才拿出身上的钱袋递给面前的年轻男子:“多谢少当家了。” 薛青城接过钱袋,脸上的笑意更殷切了些,先谢过了这位苏小姐,后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问了句:“不知那位公子?” 萧媺一脸无谓地“哦”了一声:“跟我有些过节罢了。” 他没再多问,只冲萧媺抱了抱拳:“咱们此番也算是有缘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苏小姐您来找我,我给您打八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萧媺颔首:“后会有期。” 薛青城朗声一笑,招呼着身后的兄弟跟着他回镖局。 他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事,觉得他们薛家镖局似乎可以拓展一下业务范畴。 本来他今天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到自家镖局看一看,谁知就看到一个长得像天仙一样的女子走过来,单刀直入地问他们:“你们这接不接另外的生意。” 听了她的话,他也没问是什么生意,直接道:“接呀!” 然后就有了今天的事。 得知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他也没怎么在意。他八九岁就跟着家里人一起走镖,从来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在他这除了不打女人之外就没什么忌讳。 萧媺也带着绿莺往垂云巷走去,一边跟她说:“我知道你也想和他们一块上去,但是拳打脚踢什么的多累啊,下回再碰上谢嘉和,你找根鞭子或者手里拿个棍子,这样不是很轻松吗?” “奴婢不怕累。这谢家竖子太不要脸,竟然敢往外面传小姐对他有意!也真是敢想!” “所以我今天不是找人教训他了吗?”容越她暂且还动不得,但是让谢嘉和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萧媺心情好了些,就连走路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很快就到了成毅侯府办赏花宴的日子。 分卷阅读4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成毅侯府上有四位姑娘,除了二姑娘周敏是嫡出外,大姑娘周惠,三姑娘周柔,四姑娘周静皆是庶出。其中大姑娘已经嫁到了忠勇伯府,四姑娘又年幼,所以今天花宴的主角,其实只有适龄而待字闺中的的二姑娘周敏和三姑娘周柔。 为了彰显自己的贤惠大度,成毅侯夫人当然是要做做表面功夫,也是要为庶女考虑考虑的。因此这次赏花宴上,不仅有与成毅侯府家世相当的男客女眷,也有一些门第稍低的。 正是因为这样,杜学的夫人钱氏才会收到帖子。 成毅侯府这时候已经热闹起来。 萧媺却还在路上。 她抱着怀里的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的后背,有些苦恼地问白鹭:“你说它怎么突然回来还变得这么粘人了?” 她本来也是没想着要带繁锦出来的,可谁知马车都行到半路了,赶车的车夫却扯住了缰绳对她们说前面有只猫拦在路上。 白鹭闻言探出帘子去看才发现是繁锦。 萧媺没有办法只能让她把猫抱上来。这下子倒好,一上马车就窝在她怀里不肯动了。 白鹭无奈地看着老老实实趴在公主膝上的繁锦,想了想道:“待会儿您参加宴会的时候,就把繁锦交给奴婢吧。奴婢来抱着就好。” “也只能这样了。”萧媺道。 她说完又去逗猫,纤细的食指点了点繁锦的鼻子,轻声笑道:“你说是不是呀!小繁锦?待会儿你可得好好听话,要是坏了我的大事,就罚你三天没有小鱼干吃!” 像是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一样,它“喵呜”叫了一声。 主仆俩顿时笑作一团。 说说笑笑间,成毅侯府就到了。 白鹭先下了马车,恭谨地低着头拉着帘子。 后面有马车陆续停下,看见前面公主规制的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前面,一时间竟不约而同地没有动作,只撩开了帘子看着。 萧媺自是不知道身后的事情,她怀抱着猫下了马车后,便款步走进了成毅侯府的大门。 众人只看见一个满头珠翠,腰肢袅娜的背影。 不知是谁叹了声“焚琴煮鹤,不外乎此”后,仿佛凝滞的空气才开始流动起来。 大家都知道这说的正是承恩侯的风月债,尽管心里也赞同这个说法,却还是默不作声,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互相寒暄着便也进了门。 萧媺进得府后,便有专门负责接引的人带她去了花园里。 下的帖子说了是赏花宴,成毅侯府自然也不能挂着羊头卖狗肉。 花园里有座亭子,与护国寺里颇有清趣的小亭不同,成毅侯府里这座亭子倒是多了些刻意的风雅。 小藻被盗文狗气到长痘吃不了火锅整理  从萧媺的角度望过去,很轻易就能看到亭子里坐着的人。 其中成毅侯夫人带着几个姑娘,身边围了不少的夫人,也有一两位小姐站在那儿,隐隐有些众星拱月的感觉。 萧媺调整了一下抱猫的姿势,脸上堆出盈盈的笑,侧头低声问白鹭:“我这样可以吗?” 白鹭用力点了下头:“很好看。” 萧媺于是缓缓朝亭子的方向走过去。 这时候成毅侯夫人吴氏也注意到了她,身边几位夫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跟她说着谢府那天发生的事。 她轻轻咳了声:“诸位慎言。”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女声响起:“几位倒是很热闹呢。成毅侯夫人,好久不见了。” 萧媺说完,先前正说着谢府之事的几位夫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只讪讪笑着。 吴氏站起来迎她:“公主依旧明艳照人。” 萧媺闻言,脸上笑意更真切了些,她看了看吴氏身边的几个姑娘,让白鹭将手里的几个锦盒送上去。顺带又夸了一句:“夫人好福气,二姑娘三姑娘温婉可人,四姑娘也是玉雪可爱。” 吴氏笑着应下了这声夸奖。 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放在外面都是要唤她一声母亲的。几个姑娘被夸奖,她面上也是有光的。 只有那等目光短浅的主母才想着要将庶女养废。 她看了眼站在小姑子身后畏畏缩缩的七姑娘,暗暗摇了摇头。 三个姑娘接过白鹭手里的锦盒后又抿着唇落落大方地对萧媺道了谢。 吴氏笑了声:“看臣妇,见着公主前来一时只觉蓬荜生辉,竟忘了请公主入座。还请公主勿怪。”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快莫要这样说了,”萧媺客气了一句,随着吴氏在她身边坐下,又问了几个姑娘在家里可读 分卷阅读4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了些什么书云云之类的话。 成毅侯在朝堂上的立场是中立的,然而在一些大事上还是会偏向新皇,是以今日能坐在这亭中与吴氏相谈甚欢的夫人,要么是家世较低的,要么是中立或者站在新皇这边的。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得捧着萧媺的。 而萧媺今天也不是来找事的,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碰上令人不喜的人和事,她的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再加上在宫里这么多年,她早已磨练出一身为人处世的好本事。自己今天是来做客的,自然不能抢了主人家的风头,是以在和几位夫人说话的时候,她也会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成毅侯府两个姑娘身上引,偶尔也会照顾一下四姑娘周静。 一众人一团和气地说着话,间或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远远瞧着,花团锦簇之下,更为夺目的还是美人的笑靥。 有着锦衣的少年郎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因为注意着亭中的女眷,背挺得更直了些。 卫锦行也不例外。 他一面打开折扇遮住脸,一面低声问身旁的好友梁直:“亭中那位,你可知是哪家小姐?” 梁直看了看亭子里的姑娘,确定了最好看的是成毅侯府上的嫡小姐周敏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侧过身子,低声在他耳边说:“正是这成毅侯府上的二小姐。怎么……” 他正想说“怎么你这是要浪子回头了”,谁知才说两个字就被卫锦行打断:“我当然知道那是成毅侯府上的二小姐。我问的是怀里抱着猫的那位。” 他说着,往亭中看了一眼,怕唐突了佳人,又匆匆收回目光。 梁直诧异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道:“当今西宁长公主你听说过吗?” 看着卫锦行点头,他才面带怜悯之色地说:“就是她。”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疑惑地说:“不应该啊,你又不是没去过宫宴,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 卫锦行摇头,语气低落下去:“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以前阴差阳错地,没见过吧。” 否则这样的美人,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梁直回想了下每次宫宴的时候他俩都坐在一块儿闷头喝酒的情形,又觉得他不知道长公主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毕竟他如果不是有次在宫道上遇见了,也不会知道名声在外的长公主竟然生得这样一副妍丽面容。 他拍了拍卫锦行的肩膀,这时候突然想起前人的诗,他缓缓道:“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籍,落叶成荫子满枝。” 虽然并不合适,但他还是觉得这首诗放在现在很应景。 梁直是非典型的纨绔子弟。 为什么说非典型呢?他与王都里那些纨绔子弟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还会背几句诗。 而杜子美这首诗,恰好就在他少数能背下来的诗之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卫锦行也不是普通的浪荡公子哥儿。 听梁直念完诗,卫锦行惆怅地叹了口气,拉着梁直往亭子的方向走过去。 可是一下子走过去,他就看见抱着猫的长公主从亭子走了出来。 萧媺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打过交道了。 乍然和这些人周旋了这么久,她还是无可避免地觉得有些累。于是找了个借口出了小亭。 只是一出亭子就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人,她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运气似乎有些不大好。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记得这两人是谁。 卫锦行都打算好了要拉着梁直绕亭子走上几圈,忽然见着萧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怔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梁直已经带着他行了礼。 萧媺笑着应了声后就从他们面前走过。 卫锦行这才呆呆唤了一声“长公主”。 “什么?” 萧媺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转过身看着他们。 卫锦行趔趄了几步,连忙垂头摆手:“没什么。” 萧媺掩唇一笑:“公子注意脚下。” 待到萧媺走出很远,卫锦行才像回魂一般,低低道了声好。 梁直皱了皱眉,撞了撞他的肩膀:“你不是吧?” 卫锦行不舍地收回目光,也不作答,只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比起杜甫这首诗,我觉得更心酸的还是罗隐:“醉别钟林十余春 分卷阅读4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唉。 好啦我们后天见吧,现在去给大家发红包~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捉虫虫) 天光倾落,深秋的风絮絮拂过,飘浮着落花与枯叶的水面上偶尔荡开一圈圈涟漪,那是水底的红鲤偶尔蹿上来,刚一游到水面,又摆尾遁远。 萧媺绕着池子缓缓走着,一路上除了周家的奴仆便没再遇上什么人。 这时候她却突然又想起昨天下午邵晋派人来找她的事。 她垂眸看着平静的池面上,那里倒映出周边的葱茏花木与楼台亭阁,间或有一只飞鸟的身影掠过。 邵晋远远就看见了她。 他今天来成毅侯府实属无奈,虽然内心还是有一点点想看李刘两家小姐为了成毅侯世子争风吃醋的画面,但他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曹杜两家的案子还压在大理寺,他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出来看热闹。 可是无论怎么样,胳膊始终拗不过大腿。他爹都放出那样的话了,说他今天要是不来成毅侯府,回头他就去把全王都适龄未嫁的姑娘画像拿来让他一个一个地看。 这还了得?! 他不得看死在家里啊! 是以万般无奈之下他还是向强权屈服,收拾一新后强扭着贺清时跟他一块儿来了成毅侯府。 没想到会这么巧,一到园子里就看到了站在池边的萧媺。 与他一同前来的贺清时自然也是看到了。 她站在那里,仿佛被收拢在两行春信里的满山瘦落的灯火,又像带了些清萧意味的一拢绮梦。 有时候他也会想起这个人,想起偶尔在宫道上远远的惊鸿一瞥,想起花树下她对着他垂眸拱手,想起面对千夫所指时她置身事外一般的冷淡,也会想起护国寺里她的裙摆曳地而行的背影。 萧媺。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人如其名啊,可明明生得一张锦绣芙蓉面,又偏与旁的女子不同,太难以接近,也太不可捉摸。 野心还很大。 不管站在哪里,她都是鲜活的,颦笑皆是好颜色。而不是与旁的女子一样,轻易便融入到热闹喧嚷抑或是清冷萧瑟的背景氛围中去。 邵晋抱着胳膊轻轻撞了撞贺清时,转过身微微偏过头,在他耳边带着笑意道:“澈之,你看那边的长廊上,卫尚书家的小公子是不是看长公主看得眼睛都直了?” 贺清时眉心微蹙,下意识因为他的话往长廊上看去,果然看见两个少年站在廊上,一人穿蓝衣,是国子监祭酒梁樊的儿子梁直,一人穿青衣,是户部尚书卫申的小儿子卫锦行。 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朝他们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邵晋“哎”了一声,也跟上去,走到他面前将他拦下,用扇子抵住他胸口,挑了挑眉,问道:“你去哪儿?” 贺清时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只挥开邵晋抵在他胸口的扇子,朝游廊上走过去。 卫锦行本来是在看着萧媺。 天边云潮涌动,光线明亮如同黄昏晚晴时候,她穿着浅绯色的曲裾,单单站在那里,便自成一派风华。 知道梁直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他才回过神来,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贺清时。 他转头看了眼梁直,发现对方也和他一样尚在状况之外,当下也来不及多想便对着贺清时拱了拱手,口中唤道“贺大人。” 贺清时“嗯”了一声,又道:“听说卫公子上回在漪红楼为了一个歌妓一掷千金?倒是豪气非凡。” 卫锦行面色一霎垮了下来。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坚强地扯了扯唇角:“好说好说。” 梁直讶异地看着他,似是也没想到他脸皮能这么厚。 贺清时又是一笑:“豪气是好事,只是卫公子也要小心,莫要步了前人的后尘。” 曹禹杜方宇的事情还没过去。 这个节骨眼上他说的前人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这下子任卫锦行心再大他也笑不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应是,就看到贺清时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等贺清时和邵晋走远,他才转过身与邵晋面面相觑:“他什么意思?” 梁直呐呐一声:“看起来好像是……专门跟你说这么个事。难不成,他也对那个小歌妓有意?那也不应该啊,那天你明明是行侠仗义来着。” “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忘了说,之所以说梁直是个非典型纨绔,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还喜欢随时随 分卷阅读4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地地念诗。 并且基本上是没法应时应景的。 卫锦行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他转过头,去发现长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可贺清时不一样。 他是看见萧媺走了,才没有继续和卫锦行掰扯下去的。 “你怎么知道卫锦行为了个歌妓一掷千金的?”邵晋问道。 其实他也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只是因为贺清时并不是闲到会关心这种小事的人,所以他实在是好奇得心痒痒。 贺清时道:“偶然知道的吧。就是那天王家的小公子在向他母舅告状的时候,含含糊糊说了句自己看中了个歌妓,结果被人捷足先登了。” “正好那天卫尚书没来上朝,上呈的告假理由是要教训自己儿子。” “这么一想就能想通了啊,卫锦行不是经常因为去烟花之地被卫尚书教训?”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像那么回事。”邵晋说完才觉得自己是被忽悠了。 “万一不是他呢?”他问道。 贺清时“啊”了一声,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邵晋:“那就说是记错了,不行吗?” “不是,你为什么非要去找人家的不痛快啊?” 贺清时又不说话了。 邵晋觉得卫锦行可真是太无辜了,凭什么无缘无故就被贺清时一顿怼啊?但没过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也很可怜,就这么满头雾水地跟着他到了卫锦行面前又从他面前走过,什么事都没明白,一时不也知道该是心疼卫锦行还是该心疼自己。 * 萧媺是被成毅侯府的下人请走的。 眼下距开宴还得等一些时间,所以几位姑娘就约在一起想玩分韵赋诗。 又因为先前都被家里人叮嘱过若是可以,便抓住机会亲近长公主。是以了才有刚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们我写不完了噫呜呜噫,本来想写够三千哒 感谢“喵叽小鱼干”“”灌溉的营养液。 最后要请个假惹,按照我之前说的,我们应该是在后天见。但是我们后天可能是见不了了。 经过室友提醒我才想起来我们后天下午有个考试。我之前……记错时间了…… 希望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也要天天开心顺便要记得想我,答应我22号我们不见不散好吗!22号那天我一定不会在最后四分钟前更新的!不,算了你们别等我了,就算十一点感觉也很晚,23号吧,风里雨里,23号我等你~ 第30章 第三十章(双更合一,[文收满三百加更送达~]) 见着萧媺过来,几位姑娘脸上俱是挂上了柔和的笑。 谁能想到就在刚才她们还在为了到底是哪家公子更为风流倜傥而争得面红耳赤呢? 太史令家的小姐柳杏瑶站起来朝萧媺福了一礼,轻声道:“我等仰慕公主才学,故才冒昧打扰公主赏花雅兴,命人将公主请了过来。” 最开始就是她提出要玩分韵赋诗,所以这番话由她来说也没什么不对。 萧媺掩唇,一副惭愧极了的样子:“什么才学,那都是外人传出来的。” 柳杏瑶摇头:“公主过谦了。” “好了,你们想怎么玩,说说吧。这种事情,总要有个彩头吧?”萧媺也觉得有些无聊,索性便应承了下来,说着便在一旁坐了下去,倚着苍红的柱子看着她们。 柳杏瑶看了看身旁几个小姐妹,道:“我们是想玩分韵赋诗,依我看啊,今日成毅侯府这菊花开得尚好,现下又是日薄西山之际,不如我们就以古人写菊之诗中‘遍绕篱边日渐斜’为题,各人分拈韵字,依韵作诗,如何?” 说完,她又看着萧媺:“届时还请公主为我等评个高下。” 萧媺扬了扬下巴:“可。” 她笑了笑,又将手上的玉镯褪下来,放到面前铺了纹花暗红锦绸的石桌上,“既然请本宫做评判人,那本宫就把这羊脂玉镯拿出来,权当作个添头吧。” 周敏一笑,也从头上拔了根赤金缠枝红珊瑚步摇,其余人纷纷效仿,工部侍郎府上的三小姐李霜月取下发间的鎏金点翠青鸾钗,太仆寺卿府上的二小姐刘令宜放的是鎏银孔雀芙蓉簪,柳杏瑶则是将耳垂上的赤金串红玛瑙耳坠取了下来。 放好在桌上之后,柳杏瑶数了数,看着旁边的周柔:“三小姐,你的彩头呢?” 周柔眼神游移,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嫡姐周敏,得不到应答后,才讷讷将自己腰间绣了玉兰飞蝶的香囊拿出来,怯怯道:“这个……可以吗?” 柳杏瑶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她 分卷阅读4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看了看摆放着瓜果点心的桌上,几件精巧别致的首饰,又看了看周柔手上明显有些磨损的香囊:“看这香囊,想必对周三小姐而言一定很重要吧?不然周三小姐也不会佩戴这么长时间吧?你不如……换样物什?”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这时,她又看了看周柔身上的衣裳和头上的首饰,先前没发现,现在仔细看,这身衣裳倒是挺新,只是这样式分明是前几年王都里流行的,还有她头上的钗环步摇,远看着没什么,近看才发现原来都是些平民百姓家中的女儿才会戴的绢花,唯一称得上贵重的,只有一根翡翠玉兰簪,还有一根银雕牡丹钗子。 坊间传闻成毅侯夫人宅心仁厚,现在看来也不是这样嘛!明明是为自家两个女儿相看夫郎的日子,嫡女娇妍动人,庶女却寒酸得连像样的衣裳首饰都没有。 萧媺叹了口气。 她方才还在想年轻就是好,这些小姑娘们啊,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连带着她这个旁观者也觉得自己心态轻松了许多。 没想到一会儿就又出了这档子事。 偏偏这时周敏还笑:“对三妹来说是挺重要的,是她姨娘当初留给她的呢。现在她竟然能把这个香囊拿出来……”她扭头看着周柔,“三妹你是不是胜券在握了啊!” 周柔的面色霎时变得难看了许多,她慌乱地摆手:“不是的。” 萧媺看着她们这个样子,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她百无聊赖地站起来,用乌沉沉的眸子看着她们:“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本宫便先走一步了。” 虽然觉得有些心眼也不是坏事,但是这种算计未免太有些上不得台面。 白鹭跟在她身后,垂着头走进了花园里。 几位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一脸茫然,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这分韵赋诗本就是她们为了拉近与长公主的距离提出来的,现如今人都走了,也就没有开始的必要了。 柳杏瑶从桌上取回自己的耳坠,向她们道:“我也突然想起我好像有些事情,你们玩吧,不过这耳坠,我也就拿走了。” 周敏也收回了自己的步摇,她解释道:“我没什么文采,还是在这里看着你们玩比较合适。” 她都这样说了,本就是想讨好她的刘令宜李霜月也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取回了自己的东西。 周柔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们两人与自己说了声后便簇拥着周敏离开,顷刻间小亭中便只剩下她一人。 她缓缓低下头,垂下眼睑,咬牙攥紧了手里的香囊,指甲在手心里留下痕迹也毫无感觉。 * 那边钱氏还在与几位夫人商量着今日前来的公子哥儿们哪个是勤学上进的,哪个是严于律己的,又有哪个是纨绔不肖的…… 一回头却又看见了长公主朝这边走来。 她连忙招呼了一声。 萧媺应下,转而明知故问道:“不知杜郎将的夫人今日可有前来?” 钱氏虽然不明白她问杜夫人做什么,但还是回答道:“来了的,就在那边。”她指了指另一边,正与一众夫人说着话的郑氏,“着宝蓝色纹飞花蛱蝶马面裙的那位就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萧媺点了点头,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亭子里那位实在是有些天真的周二小姐,她转过身,走到钱氏面前,微微俯身在她耳边道:“先前说二小姐温婉可人,如今来看也不尽然,似乎更多的,是有些天真。夫人还要好好教导才是。” 钱氏眉心一跳,刚想请教长公主此言何意,却看见她已经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了。 她只好笑着对身边几位夫人说了句失陪,向路过的下人问起了自己女儿的所在。 萧媺平素不是个好管闲事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她唯一出手管过的闲事,认真算起来也唯有当年萧妤那一桩。但是今日,好歹是钱氏提供了这么个契机才让她能有机会接触到杜学的夫人,是以她才出言提点了一句。 可是也就是这样罢了,再多的便不会有了。 她抱着猫慢慢往杜氏所在的地方去。 杜氏正在同身边的人说着话,看起来很是意兴阑珊的样子。 其实如果换成平常时候,她也不至于这样。只是今天偏偏是成毅侯府的小姐相看夫郎的日子,她便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如果她那儿子,能赢得周二小姐的芳心,别说他了,就连整个杜家,怕也是从此要青云直上了。 只可惜这种事情注定只能想想,也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这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你不承认。杜家家世低,儿子也不是个争气的,除非周二小姐是眼睛 分卷阅读5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瞎了,否则怎么样都不可能与她儿子发生一丁点关系的。 她又忽然想到,要是自己还有个女儿就好了。 把她带到这种场合,说不定就被那个大家族的公子看上了,就是做个妾也好啊。 可是她没有。 正胡乱想着,一道阴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缓缓抬起头,却发现竟然是西宁长公主。 她匆忙站起来,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 她身旁的几位夫人正要起身时,却被萧媺抬手拦下。 萧媺笑道:“诸位不必拘束,本宫只是想同杜夫人说两句话而已,”她看着郑氏,问道,“不知……杜夫人可方便?” 杜氏暗暗掐了掐自己,觉得这仿佛就像在做梦一样,她屏住呼吸,半晌后才道:“当……当然方便。” 说完,她又看了看自己身边,殷切道:“妾身斗胆,还请公主移步。此地嘈杂,恐有扰公主赏花之雅兴。” 萧媺眉梢挑了挑,没想到这个郑氏这么上道。 她从善如流,应了声好。 两人于是慢慢走上了一条小径,小径两边芳草鲜美,在不远处的前面便是菊花流水,人声熙攘,倒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杜氏将心底的不安压下去,正愁着不知道应该怎么没话找话的时候,突然余光一瞥看到了萧媺怀中的猫。 先前她一直低着头,这猫又安静得不像话,故此她才没有注意到。 她笑道:“公主怀里这猫,毛色鲜亮细密,双眼有神,看起来是很名贵的品种呢!” 萧媺摇了摇头:“没有很名贵。杜夫人莫要紧张,本宫没有恶意。”一会儿后,她又道,“杜小公子的事,本宫也听说了,逝者已矣,夫人还是保重身体,切莫太过伤怀。” 听她这样一说,钱氏的眼眶又红起来,她没想到公主竟然是来找她说这件事,当下语气便低了下去:“多谢公主好意。妾身知道了。” 她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今日素净的打扮,以及憔悴的面色都是为了府里那个枉死的庶子,正好又听长公主提及,她又悲戚叹了一声:“只是宇儿那个孩子……” 话音刚落她才想起来自己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长公主,若是对旁人说起这些倒没有什么,可这是长公主…… 她慌忙福了福身:“妾身实在难过,一时情急失态,还望公主恕罪。” “无妨。”萧媺摇摇头,“杜夫人也是真情流露。” 过了一会儿,她才疑惑道:“不过本宫记得,杜小公子与夫人……” 郑氏笑了笑:“宇儿确实不是妾身嫡亲的孩子,可是他从小就养在妾身身边,妾身与他,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哦?” “早年间他姨娘刚生下他的时候,身子骨就开始不好,眼看着这么小的孩子,没个人照顾怎么行?妾身又不放心就这样把他交给请来的奶娘,故才将他抱到了自己身边养着,没想到这一养,就是十七年。” 郑氏掏出绢帕拭了拭眼角泪痕,看着萧媺对她说的似乎起了点兴趣,于是更加悲恸:“宇儿从小机敏听话,比妾身那不成器的儿子省心多了,妾身本还想着什么时候请媒婆给他说合一门好亲事,没成想这么快……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她捶了捶胸口,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啊!” 萧媺拍了拍她的背,劝慰道:“夫人这又是何苦?想必杜小公子在天有灵,也不会想看到夫人这番模样。” 钱氏呜咽了一声,凄凄点头。 没想到下一瞬便听见身边的公主说道:“虽然杜夫人这一番说辞委实动人,但是本宫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既然都说到这事了,杜夫人方便提一下,为什么杜小公子的生母,曾氏,分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你们软禁在了芳菲院吗?并且,据我所知,曾姨娘也并不如夫人口中所说,生下杜小公子后便身体羸弱,甚至,杜小公子也并不是从小养在你身边。” “本宫真是好奇啊,究竟是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自己知道的与从让人口中说出来的事情完全不符的情况?” “杜夫人博学多识,想必是能为本宫解惑的吧?” 郑氏瞪大眼睛,慌乱地后退几步,直至整个人撞在身后雕花的门上,她才像是找到支柱一样站稳了些。 她摇了摇头,强自镇定道:“公主真会说笑,请公主恕罪,您说的,妾身一个字也听不懂。那边似乎有人在唤妾身了,妾身” “告辞”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她便住了口。 因为她明明白白地听见萧媺问她:“想不想知道本宫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她想说不想,可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出卖了她。 分卷阅读5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萧媺唇角翘起:“本来想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没什么用。大家都知道。只是都知道也没什么用罢了。” “本宫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拿一两黄金收买了杜府的采买丫头而已。” “杜夫人说,这算不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呢?” 郑氏赤红着眼看着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杜方宇枉死,曾姨娘得知消息之后就疯了。为了保全她的体面,妾身才没有告诉府里的下人,只是将她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并且吩咐了她贴身伺候的丫鬟仆妇好好照顾她,怎么,这也有错吗?” “令长公主误会了,妾身真是……罪该万死。” “可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曾姨娘没有过错,妾身要发落她又怎么了?妾身是嫡妻,她只是个妾。更何况,这是我们杜府的事,长公主掺和进来,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萧媺怜悯地看着她,道:“本宫看杜夫人才是有些失心疯了,你自便吧。” 说罢她便走了。 并没有看到在她身后,已经无力到虚脱的郑氏像溺水被救的人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猛地抬起头,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本来看见长公主来找自己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一丝窃喜。心里想着如果自己能就此攀上长公主这棵大树,也算是为自己的儿子多铺了条路。 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 可是,难道她以为自己是长公主她就拿她没有办法了吗?想到那个气度非凡的男人,郑氏低低笑起来,理了理妆容衣裳,回了自己方才在的位置。 没过多久,就有下人来请她们,说是夫人在桂华阁设了宴,请诸位移步。 钱氏这时已经坐在了高堂上,她看着自己低垂着头的女儿,又看了看女儿身边空下来的位置,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没想到她好好养着的庶女,这么些年来,心也大了,竟然想着在众人面前扮可怜博取同情,以这样的手段拖累她和女儿的名声。 幸好得了长公主的提点,否则她还不知道自己女儿这么蠢。 不过……看着周柔小口小口吃着糕点,钱氏心中又有细细暖流淌过,她想,如果能给女儿找一门好亲事,家世低些无所谓,姑爷人品贵重些就好,这样一来,依女儿的性子,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众人进得阁中,渐有人语声喧闹起来。 下人引着贵客们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便有丝竹声缓缓从屏风后流泻出来。 钱氏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后,阁中便只剩下诸人低语的声音与丝竹声交织。 阁中灯火通明,不多时,身姿婀娜的舞女鱼贯而入,水袖轻扬,伴着乐师的奏乐缓慢抛开一朵风月,一转身一停顿都暗生风情。 萧媺愉悦地看着面前的绰约多姿的舞姬,偶尔兴起便自斟自饮。 可是等舞姬退下,待她看清对面的人后,她却是笑不出来了。 对面的人面白如玉,面色冷肃,他也正看着她。 其实他是坐在她的斜对面,可她偏偏是歪着头,所以便对上了他。 她唇角的笑缓缓收起,又微微侧了侧身子。真是可惜了,如果对面坐着的人是旁人的话,她说不准还会笑一笑。 正这样想着,她抬眸便看见了对面的邵晋,想着前天的事情,她弯着眸子笑了笑。 邵晋被她这一笑吓得打了个寒颤。 他转过头本想同贺清时聊会儿天缓解一下压力,却又看见他眉头微蹙。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大哥们喜提日更五千的阿绿~ 明天五千见!!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双更合一,评论满百加更送达~) “你怎么了?”邵晋问。 贺清时没说话,他抬眼去看萧媺,发现她已经低下了头,他转头看向邵晋,眉头仍然皱着,道:“没什么。你要说什么?” 邵晋道:“你刚刚应该是没注意到,我跟你说刚刚长公主对着我笑了一下,真是快把我魂都给吓没了。自从她来找过我之后,我就觉得她的笑真是瘆人得慌。” “她肯定是不怀好意,你说她是不是又想干什么了?” 贺清时凝眸,道:“曹禹的事情,你开始查没有?” “没有。”邵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下巴,“过两天吧。” “嗯,有什么进展记得知会我一声。” “为什么?” 分卷阅读5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邵晋问完,突然拍了拍大腿:“你是不是怀疑这件事和谢声有关系?” 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不然一直在关注着谢家的贺清时为什么会又对曹禹的事起了兴趣? 贺清时看他一眼,权作回答。 这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 因为不管怎么看,杜家出事的时间都有些太巧。 洛河刺史之位空悬,谢家一反常态为这个位置奔走,偏偏接着杜家又出了事。 在很多时候,巧合的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大的玄机。 萧媺这时候也在想曹杜两家的事。 从一开始知道曹禹打死了人,她就觉得是有人要害曹家。因为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认知,所以从护国寺回去之后,她就首先让绿莺去查了查杜家。没想到这么一查果然出现了问题。 杜方宇前脚刚死,生母曾氏就被关了起来,真是很难令人不多想。 她知道了这事之后,就一直想见一见郑氏。之前在花园里她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试探。 她只是想看一看在杜方宇的这件事里,郑氏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可是没想到,被她拆穿了谎言的郑氏虽然表现得很慌乱,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条有理……就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 所以曾氏其实是知道些什么的吧? 那么为什么,杜家又仅仅只是把曾氏关了起来,而没有害了她的性命呢? 萧媺转动着手上的玉镯,满心想着要从哪里找突破口,然而过了许久她还是发现自己毫无头绪。 郑氏与她谈话的时候,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无意间不止一次地提起了自己的儿子,说明她对儿子是很在乎的。 可是她却不能从郑氏的儿子入手,这样一来无疑会打草惊蛇。 她叹息一声,头一次生出了束手无策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陪伴着她,直到宴散,她也还是愁眉不展。 郑氏从被萧媺戳穿之后,就一直感到坐立不安。趁着下人来请她们移步桂华阁时,她便想好了托辞,让下人代自己转告周夫人,她身体不适,不便久留,就先走了。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回到杜府,想找老爷商量此事的时候,却被府里伺候的下人告知,老爷并不在府里。 她去到儿子的院子里,又被小厮拦下,说是少爷正和同房丫头行敦伦之事。 她点了点头,失神地离开。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能缓解自己的紧张。 最后还是她一个人守着屋里一盏油灯,耳边听着窗外草丛里的蛩鸣枯坐到半夜,才等来了下人的禀报,说老爷回来了。 “请老爷来见我。” 良久,通秉的下人才从幽闭的房门外听见这么一句话,他应了声是,又提着灯离开。 不多时,幽闭的房门被打开,杜学带着一身酒气踉跄着走到郑氏身边坐下:“大半夜的,夫人既在房中等我,又缘何只亮一盏油灯?” 说着,他就想招人进来多点几盏灯。 郑氏拦住他,坐远了些,才开口道:“就这样吧。老爷,我有事要跟你说。” 杜学不耐烦地道:“你,嗝……你直说便是,咱们夫妻之间,哪儿来这么多讲究?” 半晌,郑氏才语气沉重道:“长公主知道了。” 她一开始也想着那个人或许会出手对付长公主,可是等理智渐渐回笼,她才意识到,或许比起费力气地对付长公主,那人会更倾向于直接牺牲他们。 老爷不过是个五品官,她的娘家也并不是什么显赫的家族。对那人而言,委实是微不足道。 杜学哈哈一笑:“知道什么了?什么事情能让夫人这么紧张?”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回答,杜学的笑声渐渐小下去,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见夫人脸上凝重的神色。 他顿时酒醒了三分。 可是很快他又摇了摇头:“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她难不成还要插手此事不成?” 郑氏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要插手此事,她今天恐怕就不会找我了。” 杜学猛地站起来,拔高了声音,怒道:“现在你怕了又有什么用!当初你做下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今天?为什么当初一句话也不告诉我就擅自做下了这件事!” 郑氏冷笑一声:“可是后来告诉你的时候,你不是也没说什么吗?杜学,别把自己想得多高尚。与其这时候埋怨我,你不如想想对策。那位大人是一定不会对我们伸出援手的,你要是还想有命享那荣华富贵,就给我记好,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件事暴露了, 分卷阅读5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她没想到杜学知道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埋怨她,感到愤怒的同时,她又觉得有些心寒。 杜学被她的话说得颜面扫地,可他是个莽夫,生平只知道舞刀弄枪,遇上这种事,他真是半点主意也没有。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大口喘着气,态度虽然强硬,但是深知他习性的郑氏却知道,他这是已经服软了。 如果是在以前,她说不定还会有些高兴。可是现在,她却只感到一股悲凉从她心底蔓延开来。 这个懦弱而没有担当的男人,竟然就是她曾经选择的,甘愿托付终身的良人。 “我不知道。”她冷冷道。 “你不知道?”粗砺嘶哑的男声因为猛然提高而显得有些尖锐,杜学低下声音,好声好气地笑了笑,“你怎么会不知道?” 郑氏看着他,同时也是在看着他眼里的自己。 她终于认识到,让下人把杜学叫过来,这就是一个错误。他不仅帮不了她一点忙,还会让她更失望。 曾经那个憨厚却果敢的少年,已经被眼前这个市侩庸碌的男人取代了。 而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对话里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她不想往后余生看见这个人,她的心里都只剩下疲倦与厌恶。 “我不知道,你让我想想。”她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杜学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那是一种略带着讨好的,有些卑微的笑,他说:“好,夫人辛苦了,你慢慢想,不要着急。” 郑氏没有说话。 一会儿,她就听见了杜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给爷提灯,去梅园。” 梅园是杜学新纳的姨娘的住处。 郑氏呆呆看着门口,直到眼睛酸涩,她才眨了眨眼,转身俯在床上哭了起来。 ** 翌日。 下朝后,邵晋手执笏板走进御书房内。 萧琮坐直身子:“不知爱卿求见所为何事?” 邵晋躬身道:“回皇上,微臣受理曹禹杜方宇之事,发现诸多疑点,此事定然不是如众人所见般简单,故此,微臣恳请皇上批准大理寺彻查此事。” “这有何难,朕准了便是。”萧琮应道。 邵晋拜谢后,走出御书房就看见正等着他的贺清时,他快步走过去,低声道:“我已经向皇上禀明了,接下来的事可就是交给你了啊!” 贺清时“嗯”了一声。 “那等长公主再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让她去找你吧。”邵晋又想起来这么个事,忙说了一声。 贺清时神色淡淡,良久后,一声“嗯”才从他喉咙里滚出来。 两人慢慢走在宫道上,邵晋一门心思在想谢家的事,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守株待兔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让谢家背后的人露出了狐狸尾巴。 没想到竟然是郑恽。 荥阳郑氏的二把手。 他抬头看了看宫墙上的朱瓦,又悠然收回目光。 有些棘手啊。 贺清时却在这时突然停下脚步:“正己,我最近,时常对一个人感到愧疚。” 邵晋“啊”了一声:“你继续说。”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看贺清时:“你刚刚说什么?” 贺清时平视前方,他知道邵晋是听清楚了的,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而已。事实上何止是他,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想不通。 “她的处境很不好。而这样不好的处境,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自于我。” 邵晋忍不住有些想笑,可他看着贺清时的样子,又发现他似乎是真的对那个人心怀愧疚。 “何必呢?澈之,因为你而处境不好的人多了去了,你又何必因为这么一个人感到愧疚?” “会愧疚是因为你觉得你做错了。可是你是谁?你是贺清时,你不会错的。” 邵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啊,就应该及时行乐,愧疚什么的,未免太煞风景。更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就算是现在可以挽救,但是人各有命,若是那个人真因为你而陷入了不好的处境,那就说明他命里合该有此一劫。” 贺清时眸子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其他的话。 他也觉得自己近来很有些不对劲。 “我看我们还是来说说谢郑两家的事吧。你说郑恽怎么想的,竟然找上了谢声。其实谢声也还算可以,但他那 分卷阅读5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儿子是真不行啊。”邵晋停下步子,等到贺清时走到他身边,才又开始慢慢走起来。 贺清时道:“正是因为谢嘉和立不起来,郑恽才找上了谢声。如果谢嘉和可堪大用,那郑家怎么好在背后操纵呢?既然要选附属,听话比有能力重要得多。” 经他这样一说,邵晋也反应过来:“也是啊。”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杜方宇的死,也和郑家有干系?”邵晋停下来,将面前的石子踢远,转头问贺清时。 “不知道。但他的死有蹊跷,这是没假的。具体和什么人有干系我还没想到。说不定,没那么复杂。”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揽下来?” 贺清时沉默了一瞬,道:“一时冲动罢了。你就当我是没事干好了。” 邵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妥协道:“行吧。” 虽然明明知道不可能是他一时冲动,可贺清时这个人就是这样,他不想说的事情,你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 而且,他总不能真找把刀架他脖子上吧? 没过多久,两人就出了西华门。 邵晋刚走到自己的马车前,车夫就对他道:“刚刚管家派人来了一趟,上次来的那位姑娘现在候在府里呢。下人们按照大人的吩咐将她请到了书房里。” 邵晋“啧”了一声,高声唤了声“澈之”。 贺清时转过头:“何事?” 邵晋朝他挤了挤眼,道:“去我那儿吧。有人等在府里呢。” 贺清时愣了愣。 很快,他说:“好。” 没有等太久,萧媺就见到了推门而进的邵晋,以及他身后跟着的贺清时。 她笑着与两人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对邵晋道:“邵大人,关于杜方宇,本宫这边已经有一些进展了。” 她说了这么一句,以为贺清时听了之后便会识趣地离开。 没想到他仍然站在那里。 反倒是邵晋咳了一声:“那什么,在下最近有些其他的事情,这事以后就交给贺大人了。长公主大可放心,在下与贺大人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长公主如果觉得在下可信,那么也请对贺大人放心。以后关于曹禹或是杜方宇,长公主那边有什么线索,大可与贺大人商量。” “好。”萧媺笑盈盈地说,又看着贺清时,拿出自己之前应付邵晋的说辞,“本宫一位手帕交的姨母嫁在曹家,是以本宫才……希望贺大人勿怪本宫多管闲事,日后还请贺大人多多指教。” 她将“多管闲事”和“多多指教”几个字咬的很重。 任谁看了她这幅样子,也不会想到她心里真是充满了不情愿。 起码贺清时就没想到。 他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邵晋看着他们,嘴上说了句“既然这样,那澈之你就和公主好好聊一聊吧”,但实际上好半天他的脚步都没动。 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前脚一走,这两人后脚就能打起来。虽然看起来他们相处的画面挺和谐。 “还有事?”贺清时开口赶人。 邵晋为贺清时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而感到惋惜,他暗暗叹了口气:“就走,就走。”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 因为在他走之后两个人并没有打起来,只是谁也不开口说话而已。 萧媺是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她觉得自己应该用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可她说不清楚。 贺清时则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还是萧媺开口:“事情可能有些复杂。我们坐着说吧。” 两人坐下后,她捋了捋思路,将自己在赏花宴上对郑氏的试探简略说了下,又开始说自己的想法:“其实这样看来,有一个很大的可能性就是郑氏为了铲除杜方宇这个障碍所以害死了他。但是如果是这样,就有一点说不通,那就是明明是可以私下里解决,她为什么要摆出来,嫁祸给曹禹。” “犯不着费这么大的功夫。” “所以我更倾向于这背后是有人要借杜方宇的死害曹家。杜方宇的死,本身就是个阴谋,而很明显,经过试探可以看出来郑氏也参与到了这个阴谋之中。她的软肋是她的儿子,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条线我们不能动。” 贺清时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这就没了??? 萧媺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提不起劲儿来了。 这就像你为一个人费心费力准备了一桌精美的菜肴,然后那个人面无表情地跟你说了一句“辛苦了”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 “不知贺大人有何见地?” 分卷阅读5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贺清时细细咀嚼了“软肋”两个字,而后才缓缓摇头。 萧媺觉得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今天她到这里来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可她还没怀疑完,就听见旁边的贺清时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长公主这么迫切地想证明曹家的清白,真是古道热肠。” 萧媺皱了皱眉,她狐疑地看了眼贺清时。 她知道自己的借口很蹩脚,但是贺清时也不用这么诚恳地讽刺她吧? 如果不是因为恰好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她真的差点都要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了。 “不瞒贺大人说,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心肠真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行叭明天大概没办法有加更了,我我我今天起床晚了没赶上第一节课,正好被抓住了,要写检讨噫呜呜噫 对啦,还要谢谢“我只是喜欢榴莲披萨”小可爱的地雷,抱住吧唧一口。 明天见呀各位! 哦哦还有我等会儿去前面捉个虫,看见更新提示别被骗了哈。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说完后,萧媺真真切切地看见贺清时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只是一刹,很快他的脸上又变成之前她许多次看到的那样,如同无波古井一般的平静。 如同破冰的春水,流动一霎后又被冻住。 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幼稚地计较着这个人的言行,她皱了皱眉。 挣扎一番后终于是平复了心情,她看着贺清时,深吸了一口气,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谦逊有礼地说:“如果想让郑氏开口,其实我也是有办法的。只是此事须得经过邵大人的同意。” “不过刚刚邵大人已经说了,这件事已经交给了您,想必您能同意就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贺清时眉梢动了动。 “什么办法?” “素闻大理寺狱关押着众多朝廷钦犯,又以破案严谨公正而在坊间享有极高的声誉,想必刑讯手段一定不简单吧?” “郑氏这个人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家世不高,却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后来嫁给杜学之后,手上或许是沾了几条人命,但是,血腥的场面怕是没怎么见。” 萧媺说到这里,便停下来,去看贺清时的神色。 她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贺清时脸上有一点不赞同的神色,她就拂袖走人。 其实恐吓郑氏也不是非要在大理寺不可,她提出这个法子只是想将大理寺和她暂时绑起来。她相信贺清时也能明白她的用意。 贺清时没想到萧媺说的办法竟然是这个。 他沉思一会儿,不答应也不拒绝,而是问道:“你怎么就敢肯定,郑氏一定会说?” “人都是惜命的啊。”萧媺轻声说,她端坐着,裙裾下的脚却一直不安分地小幅度地晃荡着。 “所以贺大人?” “什么时候?约个时间吧。具体需要我做什么也说一下吧。”贺清时道。 萧媺歪头看他:“能借大理寺狱一用就已经足够了,另外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就不劳贺大人费心了。至于时间嘛,择日不如撞日,贺大人看,今天酉时怎么样?” 贺清时被她这样看着,略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随后才说了个“好”。 萧媺提着裙角起身道:“那就这样,多谢贺大人了。” 贺清时也站起来,微微颔首,客套了一句:“长公主客气了。” * 申时五刻。 郑氏呆呆地坐着梳妆台前。 过了半晌,她才将面前揉成一团的宣纸展开,仔细又看了一遍。 纸上的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约她酉时到庭翠轩。 这并没有什么,而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是那个落款,一个“媺”字。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等待着。可等这一刻真正来临,她却又觉得太快了。 她以为会久久悬在头上的刀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落了下来,直直地,从她眼前落下,落到她的脚边。 可她不能坐以待毙。 就算前路坎坷,她也不能退缩。如果一直往前走,说不准还能有一条出路。可如果就此停滞不前,就连退路,指不定也会被堵死。 她不知 分卷阅读5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道萧媺究竟是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可是她明白,如果今天这庭翠轩不去的话,萧媺肯定不会就这样放手。 她一定还会使出别的手段。 从这张纸条被人从窗外扔进来开始,就注定了她必须要奔赴这场鸿门宴。 她颤了颤,目光呆滞地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过了许久,她才动了动嘴唇,僵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扭头往外唤丫鬟进来,为她梳妆打扮。又吩咐了一直贴身伺候的嬷嬷,带着她的信物去求见那个人。 说是梳妆打扮,其实也就是让丫鬟用螺子黛为她细细描了眉,再抹了些口脂,搽了点粉,让她看起来面色好了一点。 听说她要出去,丫鬟还想着拆了她的发髻为她重新挽一挽,被她斥退了下去。 整个屋子里又只剩下郑氏一个人。 她就这样一个人干坐着,到了七刻。 还有一刻钟,就是酉时了。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她急切地站起来,转过身看见果真是嬷嬷回来了。 “怎么样?”她着急地问,眼里半是担忧半是期待。 嬷嬷张了张嘴,片刻后又闭上。只用一直以来的慈爱的目光看着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姐。 “我问你怎么样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郑氏嘶吼出声。她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想,可还是想亲口听嬷嬷说。 “你就告诉我吧。总要让我知道不是?”她声音温柔下来,“也没关系。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候,怎么看得出来鹿死谁手?” 嬷嬷终于叹了口气:“夫人拒绝了奴婢的求见。”说完,她又轻声安慰她:“是,还没到最后的时候,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郑氏疲惫地点点头:“嬷嬷辛苦了,你下去好好歇着吧。” 嬷嬷福身道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看着郑氏的身影穿过院门,走上长廊,她才出了屋子,关好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郑氏走到门口,坐上马车,刚想吩咐车夫去庭翠轩,就感受到从脖颈右侧处传来的一阵冰凉。 她一颗心高高悬起,慢慢往右边转头,很快就看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她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面,视线往下,便是她手里持着的匕首。 郑氏闭上眼,轻声问:“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女子没有说话,一个手刀将郑氏劈晕,又取下面巾,朝着郑氏啐了口后才脆声对外面的车夫道:“棠叶大哥,启程去大理寺吧。”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绿莺。而外面的车夫,便是当初从宫里跟着萧媺出来的四个侍卫之一中的棠叶。 至于原本的车夫,则是被他们使计药晕在了旁边的巷子里。 马车驶到大理寺门口后,绿莺便向大理寺的仆役讨了盆水将郑氏泼醒,又从怀里掏出黑色布袋将她的头罩住。 带着郑氏下了马车后,她就将郑氏交给了负责接应的人。 郑氏口中被塞了布,什么话也说不了。 她不知道是谁押着她在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过了哪些路。被人用水泼醒后,头发湿嗒嗒地黏在脸上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当头上罩着的布袋和嘴里塞着的布被取下后,她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脚下这条石阶到底通向哪里,也不敢回头看自己身后的人。 “杜夫人是想自己走,还是小的继续押着您走?” 听见身后传来的话,郑氏瑟瑟道:“我……我自己走。” 她试探性地伸了伸脚,在下一阶石梯上站稳后,才又扶着爬满青苔的墙壁继续往下走。 明明看起来似乎长得看不到尽头,可是等她真正走上去,才发现这条石梯其实只有二十几级。 她松了口气。 却又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被吓得后退几步:她站在甬道的正中央,甬道两边是牢狱,牢狱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看得出来他们都遭受了许多酷刑。 离她最近的一间牢房里,关押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枣面大汉,他的四肢还有身体被五根长长的钢钉固定在墙上;他的对面是一个妇人,身段苗条,手脚被铁链拴住,可是惨况比起大汉有过之而无不及借着狱中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她的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以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是,鞭痕,烙铁的印记,刀伤等等不一而足…… 郑氏不敢再往前走,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知从哪里响起一声尖叫,直将她吓得跌 分卷阅读5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倒在地。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这个大汉,曾经在赣菏大旱的时候,残害村民,只为吃人肉饱腹;至于这个女人,她叫媛姬,倾覆三朝皇室的妖妃,曾引得前朝皇室兄弟阋墙,父子反目。” 郑氏牙关打颤,她看着说话的萧媺:“你!” 萧媺温凉如玉的手抚上她的下巴:“本宫如何?这就被吓着了么?这两人无论是作的恶还是受的刑在这狱中,都算不上什么。” 萧媺冲她身后的邵秩使了个眼色,邵秩很快会意,将郑氏拉起来。 “本宫今日是特地要向夫人赔罪,这才选了这么个好地方,怎么样,夫人有没有觉得,自己活了几十年,今天总算是开了回眼?”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明后天是运动会,大概更新也会在这个时间段。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郑氏摇了摇头,发髻凌乱,早先在屋里细心打理的妆容也已经花了。头上的步摇和钗子斜斜地插着,好像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几撮发丝贴在她的耳边还有额头上,脸上被泼的水还没干,又沁出涔涔冷汗,整个人如同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邵秩押着她慢慢往前走,萧媺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的血腥味,无一不在提醒她这是在什么地方。 “前面那个书生,舌头被割了。知道为什么吗?他曾经是大邺骗术最高明的人,巧舌如簧莫过于此,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没什么是他说不了的。” 萧媺葱白的手指闲闲指了个地方,郑氏的头便被邵秩拧过去,非要逼她看清楚那间牢房中的情形。 {读文少女 盗文必究}  郑氏狼狈地看过去,却发现那人匍匐在地上。这时,她又听见萧媺道:“为了防着他自杀,所以大理寺的人就打造了这种可以嵌进地下的手铐。” “世上大多数人都怕死,大概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地方。” “在大理寺狱中,没什么比死更难。头一个吃人肉饱腹那个男的,现在每天都只能吃死鱼死老鼠,就算是吃得口吐白沫,也会有大夫来为他诊治。” 郑氏满面惊恐,丝毫不敢怀疑萧媺此话的真实性。 如果不是邵秩押着,她现在肯定已经瘫软在地了。 “这就受不住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郑氏硬生生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许惋惜的味道。 “本宫刚刚还在想,如果请杜夫人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会怎么样呢?” “你!”郑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过了许久她才怒道:“就算你是长公主,你也” 萧媺打断她:“也不能怎么样?不能私自关押你是吗?你以为本宫会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让人将你请来这里?” “王都里每年走失的,被拐卖的妇孺也不少了,多你一个,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这话一说出口,别说郑氏被吓得面无人色,就连她身后的邵秩也不得不对这位长公主刮目相看。 这时候他才真正相信了之前贺大人说的话,利用大理寺狱来恐吓郑氏,果然是她能想出来的主意。亏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其中有贺大人的手笔。 郑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从在闺阁里的时候,到后来嫁人生子,她所接触到的人也没几个是真正的良善之辈,大家看起来一团和气,实际上却是各怀心思。但就算知道身边的人都是笑里藏刀,大家也都还是不约而同地维持着表面上的花团锦簇。 可是萧媺不一样。 郑氏回想起昨天下午,萧媺脸上明晃晃的戏谑,以及现在不加掩饰的恶毒,她终于认清了这一点。 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她回过头望身后那条狭长而昏暗的甬道,又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萧媺,一脸颓败地说:“长公主费了这样大一番周折,是想知道什么就直说吧。” “本宫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她看着邵秩,又道,“烦请去将贺大人也请过来吧。” 邵秩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惊愕地瞪大眼睛。 萧媺又重复了一遍:“请贺大人过来。” “什么?”邵晋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竟然说请咱们纤尘不 分卷阅读5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染的贺大人去地牢?” 拍完桌子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有点过于激动了。 主要是这个事情听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得多冷的心才能舍得让贺清时这样的人去地牢走一遭啊?! 然而等他想到萧媺今天也是去了地牢,又觉得好像有些可以理解了。 贺清时施施然站起来,丝毫不受邵晋的影响,让邵秩带路去地牢。 说起来,他也算是大理寺的常客了,可这地牢,他还一次没进去过。 邵秩看了眼主子邵晋,直到看见他便秘似的点了点头后,才走到贺清时前面,为他引路。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连房门都没出,邵晋就“哎”了一声走到他们身边,喋喋道:“虽然我这人素来宅心仁厚,最不喜欢见血,可谁让你是我兄弟呢,再怎么样,我也得讲义气不是?不就是个地牢吗?小爷也陪你去一趟。” 走在最前面的邵秩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上回亲自拿了烙铁逼供犯人的是谁。 贺清时根本没把邵晋的话听进去。 一行人走到地牢里的时候,萧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在她面前,是一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的妇人。 不用介绍,邵晋与贺清时就知道,这是郑氏无疑了。 邵晋“啧”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向萧媺:“公主对她用刑了?” 过了一会儿,他脸色骤变,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他就说为什么她坐了这么远,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贺清时与邵秩也皱着眉与郑氏隔开了些距离。 萧媺强忍着笑意道:“没经过大理寺卿的同意,本宫哪敢对客人动用私刑?只不过刚刚在等着贺大人来的时间里,觉得有些无聊,于是给杜夫人讲了个小故事而已。” 尽管捂着鼻子也还是闻见了味道的邵晋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有什么故事能把人吓尿了。 郑氏从贺清时等人来开始,就渐收了声息,一直羞惭地低着头。 萧媺真是太可怕了! 她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 “现在才觉得地牢里面的空气不怎么新鲜,我们还是出去吧,至于杜夫人,还是找人为她清洗一番后再带来问话也不迟。” 萧媺说着,将目光投向贺清时,等待着他的回应。 见两人似乎又要僵持,邵晋忙上来和稀泥:“好啊好啊,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下官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萧媺走到邵晋身边:“看来邵大人与本宫真是心有灵犀。不知这地牢是……原本就是这样吗?许多刑具,本宫从前都没见到过,也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当中构思之精妙,说句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邵晋谦虚道:“咳咳,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两人边走边交流,很快就将贺清时邵秩还有郑氏抛在了后面。 看见邵秩也要走,贺清时面色更黑了。 他唤了声邵秩的名字,邵秩转身看向他。 “长公主方才说,找人将郑氏清理了带过去问话。” 邵秩还在想这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就看见贺大人越过自己往门口走了去。 他猛地看向丢了魂一样的郑氏,所以是让他找人吗? * 最后也不知道邵秩是怎么和人把郑氏的情况说清楚了,总之他再带着郑氏出现在萧媺,贺清时,邵晋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而此时的萧媺与邵晋两人正相谈甚欢大有“从此我们就是兄弟有福你享有难我当”的趋势。 看得邵秩心惊胆颤,生怕他这个挺多时候脑子都有些不太正常的主子一个激动就上去要拉着人家长公主歃血为盟。 “长公主如果没什么要问的就放杜夫人走吧,也不要在这里耽误我们的时间了。”看见邵秩略有些茫然的目光,贺清时淡淡道。 邵晋的笑声戛然而止。 萧媺看了眼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地传达出一个意思:他一直都这样吗?我是说,动不动就像发病一样。 邵晋:差不多。从小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经常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样。 萧媺:…… “公主问吗?不问就我来问呗。”邵晋带着笑道。 “既然邵大人有意,那就你先请吧。”萧媺道。 邵晋沉思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可问的,他摆摆手:“还是公主来吧。毕竟还关系到您手帕交的姨母的婆家。” 听了他的话, 分卷阅读5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萧媺将视线投向郑氏。 也不知是从哪儿找来的粗布衣裳,郑氏穿在身上,竟一点也看不出她那官夫人的出身。 郑氏被她的眼神吓得头皮发麻。 “别怕,本宫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只要好好配合本宫,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说不定本宫还能满足你,嗯?” 她好好说话的时候,声音就会有些糯,像一窗浸了山月水花的春雨,带着江南的绵软味道。最后一个“嗯”字更是,微微拉长的尾音像长了钩子一样,教人的心忍不住跟着颤。 郑氏虽然还是怕她,但在先前被伺候着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慢慢镇定了下来。 “妾身明白。”她低着声音道,“妾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方宇怎么死的?” “这真不关我的事!公主你要相信我,我是受人指使的!那人让我把方宇引到承平街上,剩下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郑氏急切得忘了谦称,萧媺也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和她计较,而是道:“你把具体的事情说一下吧。” 郑氏揪紧了衣角:“她,她是在出事前五天找上我的,我承认我是很讨厌方宇那孩子,可是也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我真的没想过。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鹏儿……” 34.第三十四章 萧媺听着, 微微点了下头。杂ㄨ志ㄨ虫 杜方鹏,郑氏唯一的儿子。 郑氏没敢抬头看面前人的脸色, 自顾自说着,只想把自己这些天来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本来她也不想的,可是谁让他们不仁在前,她也只能为自己另谋生路了。 只希望在自己承认错误之后, 长公主能大人有大量放杜家一马。 “他们找到我, 如果我不对方宇……他们就要对杜家出手了。他们有权有势,这种话一定不是说着玩的。我……我怎么敢违抗他们?” 邵晋想问“他们”是谁, 可是看了眼萧媺, 又看了眼贺清时, 最后还是勉强忍住了没有开口。 “他们如果真是有心要对付杜家,那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我不敢拿杜家冒险……我不能失去老爷和鹏儿啊!” “所以我才做了这种事……但是这真的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公主明察啊!” …… 萧媺揉了揉眉心,觉得如果放任郑氏这么讲下去,就算到宵禁她也不一定能讲完吧? 她端起旁边的茶杯送到唇边,呷了口清茶,又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发出清脆的响声。 郑氏果然被吓住, 抬起头露出涕泗横流的一张脸, 慌张地望着萧媺。 萧媺道:“大致的事情本宫听懂了。下面本宫问一句你答一句。” 郑氏讷讷应是。 “你刚刚一直说的‘他们’是谁?” 郑氏又低下头, 声若蚊呐:“郑……郑夫人。” 过了一会儿, 她又忙不迭补充:“还有, 还有郑恽大人。” “胁迫我的时候,郑恽大人只是露了一面,剩下的都是郑夫人与我联系的。” 她以为自己会不敢说,没想到等长公主真正问起来了,她却没有丝毫犹豫,反而在说出这两个人的时候,心底隐隐有些畅快的感觉。 或许,在杜府时,她让嬷嬷拿着自己的信物去求见郑夫人而遭拒绝开始,她就已经抛却了心头最后一点顾忌 萧媺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郑夫人这个人物是谁。 郑恽她是知道的,郑氏家主的嫡亲弟弟,现在郑氏家主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或许他仍然在背后坐镇,但是郑氏许多明面上的活动,却已经是郑恽在负责进行了。 她偏过头去看邵晋。 还不用她说什么,邵晋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为她解释道:“郑氏这一代家主郑惃是嫡长子,下面有个嫡亲的弟弟,也就是郑恽,还有个庶出的妹妹,名字叫郑徽。” “五大世家皆注重嫡庶长幼,唯独郑氏,只看中能力。换句话说,只要有能力,在郑氏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 “郑徽可以说是最典型的代表。这个女人行事偏激,不择手段。以一介庶女身份嫁为王氏嫡幼子霁作正妻,其心计智谋可见一斑。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又与王霁和离了,带 分卷阅读6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着一纸和离书被郑家八抬大轿接回去,从此没再参加任何宴会,深居简出,名声不显。” “可这名声不显也只是相对于后宅妇人而言。对我们来说可就不一样了,毕竟近来郑氏许多动作,其中她的手笔也不少。” “郑夫人这个称呼,是她回郑家后,家主亲自许诺下去的。昭示着这个女人有别于其他人的身份地位。” “公主从前在宫中,后来嫁……”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咳嗽两声掩饰了一下,接着道,“对郑徽此人不甚听闻也是情有可原。”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萧媺的应答,邵晋抬眼去看她,发现她正单手撑着下颔,似乎是正在沉思。 他也就没有再说话。 萧媺确实是在沉思,但她也是听了邵晋的话的。 “郑夫人”这个名号她不知道,但是“郑徽”这个名字在前世,于她而言可谓是如雷贯耳。 她不仅知道郑徽嫁给了王霁,还知道后来她又嫁了李篆,两年后,李篆病故。时隔三年,再嫁卢仲,又八年,卢仲战死沙场。 前两次她都被郑家接了回去,可这一次被郑家接回去后,在王都众人还等待着她四嫁之时,却传来她病重身亡的消息。 郑徽这三嫁三回,最后在郑家溘然辞世的一生,在这个一旦和离即意味着老死故里或者从此青灯古佛长傍身旁的王都,堪称是充满了传奇色彩,俨然成为了众人经久不息的谈资。 可她回想了一下,却发现前世的自己几乎是没听说过此人另外的事情。 她在心底默默记了一笔,又对邵晋道了声谢,才再次看向郑氏,问道:“是郑恽还是郑徽先来找你的?他们各自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郑夫人先来找我的,我们在如意坊遇见了,接着她便拉着我的手,说‘算起来我们也是同宗,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喝杯茶怎么样’。” “我……” “到了庭翠轩,她就说起了鹏儿和方宇两个孩子,又问我会不会因为鹏儿而不喜方宇,又说其实这种事情很正常,她出生在勾心斗角的郑家,再了解不过了。毕竟谁都不喜欢有个庶子出来挡自己儿子的路。” “听见她说的话越来越不对,我就有些紧张,不敢再和她待下去了。可是就在我刚想提出要走的时候,她却开口说能帮我除掉方宇。” “我说不用,她就步步紧逼,先给我分析利弊,又说到我必须听她的,否则杜家就别想好了。相反如果我肯听话,她就会说服兄长给老爷还有鹏儿一个机会,从此便是……便是绯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 大邺朝,一品至三品的官员才能穿绯色官服。 可能是自己说着也觉得有些异想天开,她越说声音越小,但很快又大起来:“就是这个时候,郑恽大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嗯,是他们威逼利诱,手段慑人,也不能怪你。那杜方宇的死,是你经手的?杜郎将呢?他知情吗?”萧媺缓声道。 郑氏猛地摇头:“不不不不是,是他们给了我一包药粉,让我放在方宇的饭菜里,看着他吃下去后,将他引到承平街,然后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老爷……老爷最开始是不知情的,但是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瞒他。所以后来,我还是跟他说了。他……他觉得……”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她说不出来自己原本愤怒的丈夫,听说了杜家从此可以乘着郑氏的东风青云直上后,便将庶子的死抛到了脑后。 可萧媺是什么人,只看郑氏的神情,她便知道了。 这夫妻俩,也算绝配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他们怎么会找上你吗?还有曾氏,按理说,一般只要不太蠢的人做下这种事,也不会轻易放过曾氏吧?而且,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良善之人。所以?” “妾身也不知道。郑夫人那个层面的人物,妾身从前哪里接触得到?如果不是这一次郑夫人主动找上妾身,兴许我们,一辈子也说不上一句话吧?” “最开始妾身也不知道她,还是老爷告知,妾身才知道这位郑夫人,如此了不得。” “至于曾氏,留着她的命,也是郑夫人吩咐的。原因是什么,妾身便不知道了。”郑氏说完,跪在地上以额触地整个人帖服下去行了个大礼,随后才起身,“这些就是妾身全部知道的事情了,已经悉数禀告于长公主, 分卷阅读6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恳请长公主大人有大量,放杜家一马。” 邵晋掩唇唤了声长公主。 萧媺侧过头,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人听的话要说,于是点了下头,让人将郑氏带了下去。 郑氏被带走后,她才问邵晋:“邵大人要说什么?” 邵晋抿着唇笑道:“郑夫人为什么留了曾氏一条命,我想我大概是知道。” 不等萧媺问,他就十分上道地开始分享起了自己以前扒到的事:“长公主说的曾氏,是曾如寄吧?” 萧媺点头。 邵晋拊掌道:“这就对了!” “以前郑夫人年少的时候,也有过一段不为外人知的往事。” “那时候的谢声啊,可真是当得起皎如玉树临风前这句诗。又身份显赫,地位卓然,不知引得多少姑娘为之倾倒。郑徽当然也不能免俗。” “可是谢声哪里看得起她?他满腔情丝都系在了当时老师的女儿身上。” “那就是曾如寄。” “曾如寄的父亲,官居三品中书令。后来却因为卷入政党之争里面,被罢黜流放。但是先帝开恩,没有罪其家人。” “但是曾如寄也没办法嫁给谢声了。最后也不知是怎样一番兜转,成了杜学的妾室。” 邵晋说到这里就打住了。 萧媺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刚听的时候觉得似乎有点匪夷所思,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如果真是这样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她点点头,又说了声谢。 邵晋挥挥手,道:“多大点儿事啊,公主不用这么见外。” 萧媺道:“这是不能少的。邵大人今天帮了我不少忙,改天我请邵大人吃饭吧。”她看了眼贺清时,又补上一句,“当然,到时候希望贺大人也能赏脸。” 贺清时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眸子,低声应了个好字。 萧媺面色如常,心底却觉得这位贺大人委实是忒不知人情了些。正常人应该……都听得出她那句话只是出于礼貌性的客套吧? 可是眼下人都应了,她也不能说了些什么。 没再想这个事,她又对邵晋说道:“事已至此,想必可以洗刷曹家的冤屈了吧?” 邵晋道:“自然。但是也仅仅只能让曹家脱罪而已,真正的幕后之人,无论公主想做什么,我们大理寺就算想要帮忙,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萧媺有些想笑。 邵晋这话说得可真明白啊,就差没直截了当地跟她说“我们也就只做这件事,如果还有另外的事情,比如要对付幕后之人这种,我们就不参与了。” 但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对上郑家。自始至终她的目的都很明确,只是要保曹家而已。 “邵大人放心。”她想了想,道,“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大人费心了,府上还有些事,我就不久留了。” 邵晋笑道:“公主是回承恩侯府吗?” 萧媺一脸讶异,仿佛没想到邵晋看起来聪明竟然会问这么蠢的话:“是啊。” ** 邵晋到底没有问苏宅的事。 万一她不是从承恩侯府里搬了出来,垂云巷的苏宅只是她在外面的宅子,那他专门问出来岂不是很尴尬? 送走萧媺之后,他才与贺清时讨论起来今天这事:“这个长公主,真是令人感到惊喜啊!” 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才进入正题:“没想到这背后的人竟然是郑家。澈之你是不是早就猜到这个事所以才接手了曹杜两家的案子?” 分明在前一天还在说让他有进展了知会他一声,第二天在宫门外遇见的时候却又突然改了主意说完接手,如果不是因为早就猜到了说出来谁信? 贺清时也点了下头,然后道:“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就挖出来了。” “而且这挖出真相的方式真是……别开生面。”邵晋接着道。 “或许我也可以汲取一下经验,下次地牢里再有什么人进来……”说到一半他又否定了这个办法,“算了,能进来的都不是些简单人物,光吓吓根本不行。不过公主先前说的刑具似乎可以考虑一下?” 贺清时敲了敲桌子:“什么刑具?” 分卷阅读6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邵晋这才想起刚刚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的时候,贺清时远远跟在后面,对他们的讨论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样子。 这时候问起来也正常。 他笑了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刚刚长公主在和我说起地牢一些构造的时候,顺便谈了下那些刑具。因为看起来她好像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所以我们就多聊了一会儿。末了她就说到她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一种刑具,感觉用到刑讯上面应该会很得劲儿。” 就在邵晋等待着贺清时问是什么刑具的时候,贺清时却不再问了。 好吧。 不问就不问吧。 反正这么着十几年都过来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忍受得了这么无趣的贺清时十几年。 “这次洛河刺史的位置,谢家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似乎就是李瑞丞的人吧?” “虽然没什么人知道曹呈也是李瑞丞的人,但是如果曹家出事了,李瑞丞那边,怕是就不敢有动作了。” “这样一来,那个位置岂不就成了谢家的囊中之物?” 邵晋摸了摸下巴,看着贺清时:“所以这个位置我们要截下吗?可是现在和郑氏对上,有些不大好吧?” 在邵晋说话的时候,贺清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已经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在洛河刺史这件事情上,他原本是想将计就计,把谢家背后的人引出来。 可是没想到在他们的人蹲着谢家的时候,就看到了谢声与郑恽见面,接着又是萧媺扯出杜学夫人受了郑徽指使陷害曹禹的事情。 他想了想,决定祸水东引,道:“给李瑞丞的人吧。我才刚到这个位置,而你不能暴露,我们根基尚浅,就不要蹚这趟浑水了。” 邵晋觉得也是这个理,他舒了口气,觉得已经把大事解决了,接下来可以关心一下小事了。 可是他正想和贺清时扒一扒郑徽的时候,贺清时却站起来看着他:“不早了吧,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记得早点回去。” 邵晋看着他,脑子有点懵,问道:“不是,我们不是同路的吗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今天不同路了。”贺清时扔下一句,转眼便出了门。 ** 萧媺正慢慢走在长安街上。 街上的酒馆门口挂着已经有些褪色的红灯笼,带着些微暖意的光从门口泻出来,走得近了还能听到大堂里的划拳声。春荫河畔的茶楼上高高挂着旗子,在夜风里缓缓招摇着,看起来竟也有些温柔。 从街道上远远望过去,很轻易可以看到河面上满载灯火笙歌的画舫像是毫无章法一样漂着,可以想象如果踏上去一定能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 路边的行人都裹紧了衣裳,纵然是这样,晚间的冷风也还是直直往领口袖口里灌。 她手里拿了件大氅,是临走前贺清时让人送的。 风像刀子一样,刮的人脸生疼。可是在这种时候,她心里竟然奇异地生出了些满足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活着的真实。 萧媺抬起头看了看蓝得深邃的夜空,天边悬着几颗伶仃星子,一轮明月高高挂着。 也很温柔。 她这样想着,唇边漾开一抹浅笑。 魏珩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萧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温柔,他竟然觉得萧媺也没有了以前的尖锐与冷冽,变得可亲起来。 其实也不是可亲。 是觉得,似乎是可以好好说话了。 他走上前,与萧媺打了声招呼。 萧媺应了一声,又唤了声世子。 她与太后关系并不亲近,连带着与外祖家也疏远了,从记事起,就没有唤过魏珩“表哥”。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容越也不会一边对她不以为意,一边又想着要巴结魏珩。 她又想起自己以前觉得魏珩这个人太虚伪,可现在想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明知道自己与太后不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却还记着为太后千秋准备寿礼,不想让人看了笑话。 “你这么晚在外面,身边怎么也没有个人跟着?”魏珩本来 分卷阅读6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是想说容越怎么也放心,但是一想到在谢府传出来的事情,他就觉得哪怕是说到这个名字,都足够令人作呕。 萧媺避重就轻道:“很快就回去了。” “听说你最近和大理寺卿邵晋走得很近?” “我和萧妤也走得近。” 魏珩被噎了一下,也不恼。 和萧媺斗法这么多年,这种小事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再说了,就算他再小肚鸡肠,也不能和她计较这些吧? 他笑了下,又问:“明天祖母寿辰,要来一起为祖母祝寿吗?” 每年魏老夫人寿辰都不大办,只有家里人一起吃个团圆饭。 萧媺摇头。 她知道明天外祖母寿辰。但是这么多年没去过,要是明天去了,不管是她还是魏家人,都不会自在吧? 活着已经够累了,为什么还要在这种小事上给自己找不痛快。 “还是和往常一样,会让人到府上送寿礼的。”她淡淡道,见魏珩似乎还有话想说,决定先发制人,“刚刚看世子迎面走来,应该是有事要办吧?我看还是先走一步,就不妨碍你了。” 说完,萧媺垂下眼睑,微微侧着身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魏珩想说的话也就这么咽了下去。 他定定看着萧媺略有些单薄的身影融入到渐浓的夜色中去,良久才叹息一声,转身继续前行。 萧媺也叹了口气。 没有多久,她停下步子。 因为一辆马车在她身旁慢了下来。 马车上的人撩开帘子,唤了声“长公主。” 她循声看去,便看见贺清时如玉的一张脸上,长眉入鬓,眼若明星。在他身后是长街上一片阑珊灯火,远天星河暗涌,两相对比下来,更衬得他气质沉静,好像有别于这郁郁长夜,又好像与这满目苍色毫不违和。 她又想起在承德殿外萧萧松风下那一声“长公主”。 似乎他一直是这样,无论是静默还是说笑,只要和他挨得近了,你就能很清楚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疏离感。 这种疏离感不是他刻意要带给你的,而是仿佛与他这个人融为了一体。 当然前提是,他不会阴阳怪气地讽刺你的时候譬如在邵府里。 “贺大人,真巧啊。”她笑了笑,像很多时候和别人说话那样,尾音微微拉长。 贺清时觉得,自己心里某个角落,好像有一瞬间软了下去。 像是错觉一样。 “你跟谁说话都这样吗?”想到和她和郑氏说话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他问道。 “啊?” 萧媺赧然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刚刚贺大人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 贺清时绷着脸道:“没什么。在下先告辞了。” 等马车驶远,贺清时才开始审视起自己来。 他在想刚刚他究竟为什么会问那样的话,用“情不自禁”来形容他当时的感受或许恰当。 但是,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不自禁”的时候。 从母亲逝世后,他便一直活得清醒而克制。 从来没有失误过。 ** “所以,杜家那边我们就算是白费功夫了吗?” 夜色渐深,看门的黑犬窝在门口的角落里,马厩里的马也睡在料槽边,整座宅子都陷入无边的静谧之中。 可是最东边的一座院子里,却是灯火长明之处。 一道浑厚的男声突兀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声轻佻的笑:“二哥何必如此动气?我们早先不是说好了,这只是一次测试而已吗?” “再说,杜家那边你费了多大的功夫?不过是露了个面罢了。” “我最开始提出的,是说以我为局,是你非要掺和进来,把整个郑家带进来对不对?既然是这样,你现在又是在置哪门子的气?” “我没有!”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女人又笑:“所以你看,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出面多好。怎么几十年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沉 分卷阅读6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不住气?” 男人大掌拍在桌子上,怒道:“郑徽!” 被唤作郑徽的女人仰头看他:“我在呢,二哥。” 竟是丝毫不怵的样子。 “不是说想看看贺首辅是敌是友吗?杜家暴露出来,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觉得那位杜夫人胆敢把你我披露出来,是太不把郑氏看在眼里了?” “要我说啊,你就是把郑氏看得太重,以为谁都不敢拂了郑氏的面子。” 郑恽指着她,口中嚷道:“你……你!你!郑徽,你可还记得你也是郑家人么!” “记得的。”郑徽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出的话却带着玩笑的意味,“我还没到年老体衰的时候,这种事情怎么会忘?” “倒是二哥,之前都说了这只是个儿戏。你又何必计较?莫不是年纪大了,心气儿便小了?” 一连夹枪带棒地说了这么多话,郑徽才觉得心头那口气顺了下去。 当然她说这些话也不全是为了气她这个二哥,其中一部分原因还是出于她的考量。 这件事自始至终就是个专门为了贺清时设下的局。所以就算杜氏不出卖他们,她也还是要找机会把破绽露给贺清时看的。 谁让贺清时自任首辅以来,就一直让人捉摸不透。 你不知道他究竟站在哪一方的阵营,甚至摸不清他的底线。但是这个人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都太厉害,几乎被他盯上的人最后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样的人很难被掌控,而一旦与之为敌,也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 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五大世家中的郑氏,没到紧要关头也不愿意对上这个人。 所以他们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试探他,他们想知道,贺清时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可能,他们甚至还想拉拢他。 眼下洛河刺史位置的空悬无疑就是个机会。 果然这位首辅大人并没有让他们失望,这么快就让杜氏吐出了实情。不过线人说那天长公主也去了大理寺,难道长公主与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瓜葛吗? “郑徽!” 眼看两人似乎又要吵起来,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掩唇咳嗽了两声。 他坐在灯前,脸色与身上穿的衣服一样白得失去了血色,模样十分俊秀,如果稍微仔细些,就能发现他与面前的郑恽郑徽有些肖似。 而听见他的咳嗽声,原本弥漫在郑徽郑恽间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一霎消失殆尽,无论是郑徽还是郑恽皆是一脸紧张地看着他,郑恽刚伸出手,又收回去,只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晏儿,你……你没事吧?” 郑徽比他稍微好些,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莫不是受了寒?如果难受的话就去把府医请过来吧?” 少年眸中划过一缕黯然与烦躁,再抬起头时,眼中所有情绪都归于平静。 他看着面前的人,轻声道:“姑姑,二叔,我没事。” 虽然听见他这样说,郑徽面上的担忧之色却一点未减,她道:“已经这样晚了,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不要烦心,等第二天再说。” 郑恽也是这样,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尽管去寻下人来找我们就是。万万不要累到自己。” 郑晏“嗯”了一声,双手转动着自己的轮椅边上的轮子往床边滚去,没有再与姑姑或者二叔说一句话。 等了半晌,没有等到门打开的声音,他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但是他却没有说话,只默默背对着他们,又歪过头唤下人为自己打水过来。 郑恽郑徽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郑徽柔声道:“那晏儿我们就先走了。你……保重身体。” 郑晏轻轻点了下头。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自嘲般的笑了笑。 就是因为这副残败的身子,他从来没有被正常的对待过。所有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像是在面对一个易碎的东西,仿佛语气稍微重点,或者动作稍微大点,他就会承受不住,然后碎裂。 虽然非常不喜欢,甚至极其厌恶被这样对待,可他也知道,他们这样做都是出于善意的一种保护。 真是令人感到厌倦的生活 分卷阅读6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 很快,门再次被打开,是下人端着盆热水进来。 伺候他净脸后,下人又弓着身子将铜盆端出去。 他从轮椅上拿起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床上走去。 三天后。 这天王都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实也没有很大。 一是当朝驸马,也是承恩侯容越继侧夫人祝萍衣之后,又要纳妾了,这次纳的不是别人,正是王都第一青楼撷芳院里的花魁宓娘。 二是前些日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传出来的,曹禹仗着家大业大横行街头赤拳打死归德郎将家中的庶子的流言终于得到了大理寺官员的证实。原来这其中与曹禹其实没什么关系,都是因为那杜夫人的奶嬷嬷护主心切,害怕府上庶子挡了小少爷的前途,这才下了狠手。 其实曹家有没有沉冤得雪没什么人关心,这种出了人命的官司,他们顶多叹一句幕后凶手真是心狠手辣。 可是容越这边就不一样了。 虽然没什么人去喝他的喜酒,可是知道的人都免不得要聚在一块儿议论议论,觉得这个承恩侯的心可真大。 就连坐在高堂上的萧媺也觉得容越怕是有些缺心眼。 35.第三十五章 她低下头,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 盖着喜帕的女子, 片刻后视线又移到女子手上端起的茶盏,从她手上接过,轻轻呷了一口,接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放在她手心里,想了想又道:“你现在已经是侯府的人了,说起来有些事情本宫应该交代你一番, 但本宫思来想去, 又觉得好像不用。∧杂∏志∏虫∧在此之前, 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 想必侯爷也都已经尽数告知于你,也就不用本宫多嘴了。” 宓娘恭敬地接过玉, 端端福了一礼,道:“婢妾多谢公主赐玉。” 她刚说完,身边站着的喜娘就将她扶了起来, 送入了洞房。 很快厅堂里只剩下容越与萧媺二人。 桌椅上绑着的红绸,静静燃烧着的龙凤喜烛,还有容越身上的新郎服饰, 无一不在昭示着这间厅堂里前不久还是热闹极了的场面。 可现在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无言。 “如果侯爷没什么事的话, 本宫就先走了。”萧媺道。 “等等!”眼看着萧媺就要走,容越急促道, 看着萧媺疑惑的眼神向自己投来, 他真诚地看着她,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我让人送你吧?” “这便不劳侯爷费心了。早先答应过你的事,我如今也算办到了,此后如果没什么必要,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容越皱眉:“你的意思是,要与我和离?” 萧媺看着他,薄唇微抿:“怎么会呢?” 容越还想再问,萧媺却不给他机会,从他身边有过,转眼间便出了回廊。 他追出去却只看见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他神情凝重的看着身旁的容和,轻声道:“去派人跟上她,跟远些,别被人发现了。看见她在哪里下了马车回来告诉我。” 容和点头:“是。” 萧媺出了承恩侯府的大门后,就拐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巷里。而这之后,停伫在门前的马车也缓缓驶开。 她等了等,果然看见以容和为首的几个下人从侯府里追了出来。 她轻声笑了一下,转头去看在她身旁的棠河,道:“知道该怎么办吧?都处理了,留个回去报信儿的。” 棠河重重点头:“知道。” 容和走到门口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走到守门的家丁面前问道:“刚才府外停着的马车,你们看见没有?” “看见了。” “你们有没有看到马车往哪边走了?” “华清街那边。”家丁回答。 容和往地上啐了口口水,招手让穿短褐的下人跟自己一起往华清街那边追过去。 棠河摸了摸腰间的剑,跟了上去。 * “所以小姐早就想到了承恩侯会派人追出来吗?” 苏宅里,白鹭一边为怀里的繁锦顺着毛,一边问道。 就在刚刚,公主一个 分卷阅读6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人回来了。 可是她记得公主是和棠河大哥一起出去的,现在她一个人回来,她自然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萧媺于是将今天的事说了说,最后才回答她的问题:“是的。” 不是因为对这个人有多了解,而是因为这世上愚蠢的人大多相似,总以为对手会有破绽留在自己手上。 如果不让容越吃点亏,他就不会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白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等繁锦叫了一声从怀里跑开后,她才惆怅地望着窗外,叹了声气:“小姐,我们还能再去琼阳一次吗?” 闻言,萧媺眼里也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她肯定地道:“能的。最多再过两年,我们就回去。” 琼阳是她的封地。 大邺朝的王爷在成年后必须去自己的封地上,而公主则没有这个规定。 到了她这一代,整个皇家也就只有三位公主,和另外两位刚刚及笄就被送去和亲的姐姐比起来,她的运气算是最好的了。 毕竟那两位姐姐,可是连自己的封地都没看到过长什么样子,就带着婢女侍卫远赴异国了。而她好歹还在及笄后去公主府小住过一次。 琼阳比之王都,是全然不同的一个地方。 那里没有王都这样冷到刺骨的风。 窗纸被风吹着,不断发出“扑棱扑棱”的响声,她让白鹭下去,自己换了寝衣,吹灭床头的灯,和衣躺下去。却久久未能入眠。 她还在想杜方宇的事情。 那天从大理寺回来之后她就没再关注这件事了,于她而言,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怎么做,就看邵晋了。 可是没想到再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却全部成了一直伺候郑氏的奶嬷嬷的过错。 奶嬷嬷最后是自杀的。 事后她向邵晋打听了一下,邵晋说郑氏在大理寺门口跪了一天,才要回了奶嬷嬷的尸体,最后厚葬在了西郊靠近春荫河的地方。 那个地方她知道,因为以前有人跟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就要葬在这里,生前没能在这俗世过上打马花间快意恩仇的日子,就想死后能好好看一看这个世间。 后来她一个人在外面走着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那里。 那时候,隔着深秋的绵绵细雨,她看见郑氏跪在地上,双眼通红,路边经过的行人有的沉默着往前走,有的向她投去怜悯的目光,虽然没有去看墓碑上的字,但心里想着她定是失去了至亲之人。 她带着帷帽,撑了把伞走过去,听见郑氏轻声哭着,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肝胆俱裂,她跪在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为什么这么傻,您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为什么还要赔上自己的命来堵上这个窟窿?” “其实当时把事情和盘托出之后我就想清楚了,无论是老爷,还是鹏儿,抑或者是我,可能命里都注定了就是这样,富贵荣华是和我们挨不上边的东西,但是一家人在一起,纵然贫贱,也没什么不好。” “可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回想这二十多年来,我好像什么都没给过您,记得您儿子成亲那天,我受了风寒躺在床上,您为了照顾我,连自己儿子的大喜之日都没有赶上。” “太不值得了,如果能有下辈子,但愿您一生平安万事顺遂,更重要的是,别再遇上我这样的人了吧……” 萧媺拉了拉帷帽,听见身边的人说这妇人这两天一直都在这里,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来。 有人看不下去,想去扶她起来,她道了谢之后,却仍然固执地没有离开…… 在此之前,她以为奶嬷嬷只是郑氏为了保全自己而推出去的替罪羊,可是现在来看,并不是这样。 她翻了个身,看着隐约映在窗纸上的月光,慢慢合上眼睛。 * 似乎就在两声鸟鸣从掉完叶子的枯树枝头倏然划过后,十一月便到了。 素来繁华的长安街头开始有了些清冷的味道,红蕖裹紧棉衣走在路上,满心想着距离福客隆还有多少路程。 近来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的胃口愈发不好起来,每到用膳的时候,都是匆匆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看得她们几个忧心不已。 晚上和青蒲闲谈的时候,她却又突然想起从前尚在宫里时,公主倒是很喜欢 分卷阅读6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长安街上福客隆家的蜜饯,每次出宫,公主都会带着她们先去福客隆买上几袋蜜饯。 她待会儿还得回去为公主准备早膳,所以她选了条离福客隆最近的路,只要从前面的承恩侯府走过去,再绕一条小路,就可以到了。 但是很快,她停下了脚步。 承恩侯府门前,有位老夫人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身上穿了青绿色绣墨色芙蓉花蜀锦夹袄,下搭一条月白的百褶裙,腰间是双鱼玉佩系墨绿色宫绦,头上簪着累金丝攒珠钗子,又并几朵绢花,看起来很是端庄的样子。 红蕖看她等在门口,心内一时有些打不定主意,然而犹豫一会儿之后,她还是笑着上前,走到她面前盈盈福了一礼,口中唤道:“折琴姑姑。” 这老妇人,旁人兴许不认识,然而她到底常年伺候在公主身边的婢女,却是万不会忘的。 好歹是太后身边得用的老人,宫里的人,就算不认识,提了名号也都是知道的。 折琴点了点头,道:“方才侯府侍卫对我说公主出府去了,你是……没伺候在公主身边吗?” 红蕖小心道:“奴婢正是得了公主的吩咐,要去华清街上的玲珑斋为公主取新打的首饰。姑姑是来找公主的?” “正是。” “不若姑姑先在前面的新雨楼等一会儿,待奴婢去取了首饰,便与您一同去见公主如何?不会耽搁您太长时间的。何况现下这么早,公主尚在酒楼中用早膳呢。” 折琴想了想,道:“也好。” 红蕖将折琴带去新雨楼之后,又让人为她上了几样点心和一壶茶水。 刚刚看着折琴姑姑脚底还有些红泥,想必是从城外回来,王都的只有城外月门山脚下的路才有这种红泥,而昨晚又下了场雨,如果这时候从外面回来,脚上沾了泥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管她有没有吃早饭,既然是从城外走回来,这么长的路,肯定是会饿的。 她让人上的都是些酥皮咸口点心,姑姑在等她的过程中稍微吃几块就容易口渴,这时候茶水就派上了用场,届时跑几趟茅房是免不了的。 这样算下来,拖延出来的时间就足够她回去找公主再回来一趟了。 一路小跑着回了苏宅,她连气都来不及喘就连忙到公主面前,将折琴姑姑要见她的消息说了出来。 萧媺将最后一根钗子稳稳插入发髻里之后,顺手将身后桌上的茶杯递给红蕖,道:“先喝口水,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红蕖大口将杯中的水喝了一小半之后,才简略地将事情说了一通,末了又道:“幸好看门的家丁对折琴姑姑说的是您出府去了,她又不肯进去,在外面等着,才被奴婢撞见。”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见您,可是奴婢觉得定是受了太后娘娘的吩咐,此番不见,定然还会有下一次,公主还是去见一见的好。” “知道了。”萧媺道,“既然如此,你和我一块儿去吧,我们乘马车走,先让棠叶送我去庭翠轩,再把你带到新雨楼,用不了多久的。” 事到如今,也就只有这样了。 红蕖又从柜子里找出来一个雕花的红漆木盒,打开放到萧媺面前。 萧媺捡了两支出宫后置办的钗子放在里面,这才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对绿莺道:“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等我们回来了。” “是。” 庭翠轩就在听雨楼前面,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红蕖将折琴带过来时,萧媺正好喝完半碗桂圆枸杞红枣粥。 她看着推门进来的折琴,颔首对后面的红蕖道:“你先去吃早点吧。折琴姑姑远道而来,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红蕖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一旁摆了美人拜月汝窑花觚的柜子上,这才将门关好离开。 折琴走到萧媺面前,屈身行了个礼后,便无言地望着她。 萧媺笑了笑,懒懒倚着窗道:“姑姑到本宫面前坐下吧。在宫外你我二人就不用这么讲究了。何况要见本宫的不是姑姑吗?行了礼又不说话是为什么?” 折琴低低应了声是,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端坐下去,静默半天,方才叹了一声:“分明还记得上次在宫中见到公主的情形,转眼再见,却又觉得仿佛时隔经年。” 萧媺觉得身边的人说话似乎总是这样,像那些骚人墨客吟诗作赋一般先 分卷阅读6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要起兴,墨迹半天后才肯进入正题。 她点点头,开始客套起来:“姑姑在宫中事务繁忙,自然觉得韶光飞逝。本宫便不一样了,在这宫外镇日无聊得紧,一件小事也能记许久,上回见姑姑,就像昨天呢。” 折琴干笑一声,道:“公主说笑了。” “姑姑从宫中来么?”萧媺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多客套一会儿也没事的,但她大概是在垂云巷里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在杜方宇和容越两件事上又都顺意,便失了从前对待这些人的耐心,只想尽快结束这种,并不会让谁感到愉快的谈话。 折琴诧异了一下,很快接着她的话道:“不是,奴婢刚从乡下回来。太后隆恩,放了奴婢半月假,准许奴婢归乡祭奠娘亲。” “原来如此,那么,姑姑要找本宫,究竟是什么事呢?咱们还是尽快说完,您也好回宫。想必离了您半月之久,太后怕是会有些不习惯。” 折琴听见她的称呼,愣了愣,道:“您这样生疏地称呼自己的母亲,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该作何想?” 讠卖 %文 少 女~ “本宫以为,她早就知道了。虽然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粉饰太平,可是当今太后公主不和的事情,不是早已传得朝野皆知了吗?” “朝野上下都只以为那是当不得真的流言。” “是啊。”萧媺认同地点点头,“毕竟有哪个与母亲离了心的女儿,还会在母亲寿辰的时候早早回到娘家敬献寿礼呢?你说是不是?” “奴婢知道公主心中对太后有着怨恨,可是她那样做,也是为了萧家,为了您和皇上啊!您就不能体谅体谅她的苦衷吗?”折琴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托太后的福,她才得以衣锦还乡。可这些天夜里,她总是想到她离宫前的那个晚上,想到那些夹杂在风雨声里的叹息声,想到铜镜里太后苍老的容颜。 萧媺仍旧一脸认同:“嗯。” 看着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折琴只感觉一阵气闷,她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公主难道非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方才肯放下心里的芥蒂吗?自从您离宫后,太后时常念叨着您,每年您送的寿礼,太后都是亲自放在了内室,偶尔奴婢在她身旁伺候着的时候,也会看到她对着您送来的东西发呆。” “母女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萧媺笑了一下,转头去看楼下来往的行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道:“姑姑回乡祭奠娘亲之前,太后都对您说了些什么,也都一并与本宫说道说道吧?” 折琴以为她是误会了,连忙道:“并非是太后命奴婢前来找公主的。今天这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太后对此并不知情。”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折琴犹疑半晌,最终还是将那晚太后说的话又说了一通。她不会看错的,公主看起来狠心,但实际上却再心软不过,这一点也是与太后最相像的地方。 这些话说出来,说不定也能让公主改变态度。 谁知她说完,萧媺却连头都没转,只道:“姑姑的来意本宫知道了。” 折琴忐忑地望着她。 萧媺站起来,道:“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姑姑想在这里多坐些也没关系,只是本宫就不奉陪了。这茶钱本宫就请了,权当谢过姑姑为了本宫与太后费的苦心。” 她说完,走到门口,又看到放在柜子上放的木盒,顺手拿起来摔在地上,这才拂袖而去。 折琴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不明白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公主生了这么大的气。 萧媺其实没怎么生气,摔盒子只是她一时兴起而已,反正那两只钗子她也不喜欢,还不如做做样子给折琴看,也是……做给她身后的人看。 红蕖就在隔壁的雅间里坐着,听见公主在的房间里传来这样一声响,当下便坐不住了,一出去就看见气定神闲站在外面的公主,忙走过去问她身上有没有伤到,那响声是怎么一回事。 萧媺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们走吧。” “是。”红蕖应道。 马车从庭翠轩门口驶过,萧媺坐在马车内,对驾车的棠叶道:“拐个弯,去楚王府。” 棠叶应了声好后,挥鞭吆喝一声,马车便悠悠往楚王府的方向驶过去。 虽然大邺朝有规定,各王爷必须在成年后去自己的封地,可是这位楚王却不同,他手上没有实权,平生所好就是一个“玩”字,常年挂在口头上的话 分卷阅读6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就是“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据说当年几位王爷都到了去封地的年纪,到宫中向先帝拜别时,先帝始终都是一副表面上十分舍不得但又不好违背祖宗章程内心却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样子,只有这位年逾弱冠还未娶亲的楚王,先帝是硬生生拉着他的手说:“王弟啊,你要是不走,朕就给你说一门上好的亲事,怎么样!” 可惜后来,先帝渐渐年迈,在很多事情上都变得力不从心起来,如果不是这样,到了每年藩王进宫的时候,萧妤也不会被几个郡主世子欺负成那样。 可如今,楚王却是先帝御口亲封的辅佐大臣,虽然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成日里提笼架鸟,逗猫遛狗,但是对楚王府而言,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棠叶“吁”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萧媺对身边的红蕖道:“你去请郡主出来,就说我请她去望江楼看戏。” 因着萧媺与萧妤关系甚好,连带着楚王府的侍卫也对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眼熟起来,红蕖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后,为首的侍卫便随手招了个路过的家丁过来,吩咐道:“带红蕖姑娘去内院找郡主。” 待到一扇拱门前,那引路的家丁便停下来,又唤了个端着点心盘往内院去的丫鬟:“姐姐,这位姑娘是来找郡主的。” 端着点心盘的丫鬟正是双儿,两人在护国寺里还聊过天。见着红蕖,她笑了笑,从身上掏出一块碎银给家丁,亲亲热热地拉起她的手,问道:“红蕖姐姐找郡主什么事?” 红蕖道:“是我们家公主,想约郡主去看戏。”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萧妤所居的画棠馆。 双儿挑开帘子,露出身后站着的红蕖,道:“郡主,您看谁来了?” 红蕖福了福身:“红蕖见过郡主。” 36.第三十六章 萧妤惊喜道:“红蕖?你怎么来了!” 红蕖抬头望着她, 道:“禀郡主,奴婢是奉公主之命前来。公主想请郡主去望江楼听戏。” 萧妤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高兴道:“好呀!堂姐现在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就在楚王府外。”红蕖回答道。 萧妤对着铜镜理了理发鬓, 便急急跑出去, 果然在门口看见了一辆马车,她回过头看着红蕖。 红蕖道:“公主便是在这辆马车上。” 萧妤于是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上了马车, 在看见马车里的人的第一眼的时候,便惊喜唤了声:“堂姐!” 萧媺揉了揉耳朵,无奈道:“你就是小点声,我也能听得见的。” 萧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她身边挨着坐下,问道:“堂姐怎么想起来约我去看戏了?” 萧媺笑了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她看着萧妤, 伸手将她鬓边贴着的的赤金芙蓉流苏钗扶正, 感叹道:“转眼间就过了这么多年了。” 萧妤睁大眼睛, 不明白为什么堂姐会突然这样感叹。在她印象里, 堂姐可不是个会感叹的人。 但她还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是。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堂姐的时候呢。你那时候特别小,”说着,她做了个比划的手势,“只有这么高,但是在当时的我眼里看来, 却是无比伟岸。” 萧媺被她的形容逗笑:“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 萧媺与萧妤到望江楼时, 恰逢第一场戏要开场。 听跑堂的伙计说长公主与郡主开了, 管事连忙从账房里出来亲自端了茶水伺候两位,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想今天究竟是什么大日子,怎么这些大人物竟像是约好了一般扎堆地过来。 将两人带到二楼的雅间后,管事又扯了扯衣领,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随后又走进了相邻的雅间里。 望江楼其实并不临江而建,而是临河而建。萧媺早前也与萧妤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后的出的结论是,大概这幕后的主人觉得如果叫望河楼便失了气势,于是采用了这种艺术性的夸饰,把名字取成了望江楼。 而且不说别的,不管怎么听,望江楼还是比望河楼顺耳些。 推开窗,便可以将整条春荫河的风光尽收眼底,白天的春荫河上比之晚上显得要萧条一些,只偶有一些客船行经,什么酒色笙歌,都是夜里才会有的繁华。但是两岸枯瘦的老树,偶尔一叶扁舟上传来的箫声, 分卷阅读7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抑或者是天边乍然划过的两声鹤唳,都为它增色不少。 但真正能让望江楼从一众戏园里脱颖而出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望江楼里养着王都最好的戏班子。 萧媺其实不喜欢看戏,但她喜欢这种近乎于真实的热闹与人情味。 “堂姐今天应该不是专程约我看戏的吧?以前咱们看戏不是都在下午吗?您这么早出门,是做了什么?”萧妤一边吃着桌上的点心,一边问道。 萧媺刚想想回答,却听见台下的老旦正唱着:“……我受的是蓬头垢面披枷戴锁、口含着银灯、等何日我才得出头?儿求佛尊将娘搭救,也不枉为娘我就盼儿在心头。”(1) 她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身,问萧妤,语气有些不自觉的低落:“你说以前目连在俗世的时候,他的母亲对他是不是很好?” “不管好不好,目连都是会救自己的母亲的吧?佛教那一套不就是这样吗?”萧妤无所谓道。等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堂姐的反常。 她咬了咬舌头,走过去将门关上,笑着对萧媺道:“我不太喜欢这种戏,擅作主张把门关上了,堂姐不会怪我吧?” 萧媺何尝不知道她的用意?她摇了摇头:“没事。”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今天,我和折琴姑姑见了一面。” 萧妤的心猛地收紧。 她以为刚刚堂姐的不对劲只是因为台下那出《目连救母》,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原因。而且看样子,似乎折琴姑姑并没有说什么好话。 她伸出手,犹豫半天还是在堂姐肩膀上轻轻拍了下去,软软唤了一声:“堂姐……” 萧媺眼帘低垂:“她在刻意提起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之后,又许了折琴姑姑离宫半月回乡祭奠母亲。为了感念她这份恩德,折琴自然是要在回宫前来见我一面。” “阿妤,你说她这是何必呢?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注定是无法挽回了。她也知道这一点的不是吗?可是她为什么还要这样算计身边的人,难道她以为仅凭这么三言两语,我就可以当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吗?” “我不在折琴面前拆穿她的谋算,就是我对她剩下的最后一点情分了。” 她声音压得很低,说完之后,才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萧妤。 萧妤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她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意识到,不管你想出了多少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 她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堂姐,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马车上堂姐的感叹,原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萧媺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笑着对萧妤说了声抱歉:“明明是我约你出来看戏,没想到最后坏心情的人也是我。我没事的,你别想太多。”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看着萧妤也要动作,忙将她按在椅子上,道:“你先在这里看一会儿吧,我出去透透风,很快就回来。” 说着,她便出了房门,走上了外面的长廊。 就在她走出去时,却听见旁边的雅间里传来拍桌的声音,有人气急败坏地拔高声音吼道:“贺大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贺大人? 萧媺想了下,这满朝文武,似乎能被称呼一句贺大人的,好像就只剩下贺清时了。他父亲贺临在两年前,就已经从工部尚书的位置上撤下来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个“诚勇公”的爵位在身上。 这时候,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刘世子说的是,可惜本官从来不喝酒。这敬酒罚酒是什么滋味,本官尚且还不知道。” 确实是贺清时的声音没错。 萧媺突然想起这拍桌的刘世子突然是谁了。 也怪她记性太好,什么阿猫阿狗只要见过便就能记住声音和相貌,这也是她为什么久居深宫多年,明明与那些贵夫人娇小姐没怎么见过却都能叫上名号的原因。 这刘世子恰也不是旁人,而是和容越交好的一个名唤做刘慎的浪荡公子。 过了一会儿,又有另外一道懒散的声音响起:“论起来咱们还是世交,贺大人当真就不能赏我们俩一个面子吗?您看这美人美酒都在,贺大人又何必故作矜持呢?” 萧媺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第四个人说话,她想了想,又下楼去找了跑堂的伙计,确定自己旁边的雅间里只有三个人之后,便又回去敲了敲房门,不等屋里的人应答,她就将门推开。 分卷阅读7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看到屋里面色不一的三个人,她笑着道:“贺大人原来在这里吗?邵大人可是找您很久了?” 刘慎与方觉对视一眼,笑着异口同声唤了句“嫂子”。 萧媺冷冷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又看了看两人身边衣衫不整的两个美人,终究是没说什么话。 贺清时不发一言地出了雅间,来到萧媺面前,道:“不知正己在何处,还请长公主带路。” 萧媺转身往楼下走,还不忘轻咳一声:“请随本宫来吧。” 下楼后,萧媺以为贺清时就会离开,没想到他竟然跟在她身后绕到了望江楼的背面。 她也想不通自己刚刚为什么这么冲动就敲了门,或许是因为念着在曹杜两家的事情上,邵晋贺清时两人到底是帮了她的忙吧。 而且,外人虽然传言贺清时此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但是从他和她的相处上来看,她觉得贺清时大多数时候还是很端方有礼的。 这么个人,在面对像刘慎方觉那样的地痞无赖的时候,一定很窘迫吧。 光是想想,萧媺都觉得他有些可怜。 就像秀才遇上兵。 “方才……多谢长公主解围。”浩浩的风吹动贺清时的衣袂,他站在萧媺身旁,温声致谢。 “贺大人客气了。不过……贺大人是怎么会和那两人搅和到一起的?”萧媺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想问一下这个事情。虽然明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交好的可能性,而且出于私心她也不想他们交好,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毕竟她日后对付容越的话,这两个人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 贺清时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目光动了动:“啊……你是说刘世子与方小公子么?是我正好到望江楼来,恰巧被喝醉了的他们遇见了。” 萧媺同情地望了他一眼。 想想也是,虽然刘慎方觉两人都是混不吝的性子,可如果不是喝醉了,恐怕也不敢这么得罪贺清时。 37.第三十七章 萧媺看着贺清时, 目光平静:“那下次贺大人可要注意些了。毕竟下一回可能就没有这样的运气, 能碰上如此古道热肠的我了。” 贺清时朝她拱了拱手:“公主说的是。” 那模样看着, 仿佛丝毫听不出来萧媺是在认真反讽他上次说的话。 萧媺又站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贺清时没有要走的打算, 她想了下, 觉得一山容不下二虎, 既然他要在这里,那她还是离开算了。 她淡淡说了声告辞,便拢了拢披风, 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等她走后, 贺清时独自望着眼前清冷萧瑟的春荫河,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暗暗摇了摇头,正准备要走的时候,却发现渐有一叶小舟朝他所在的位置驶来,船头站着的人, 恰便是邵晋。 邵晋这时恰好对上他的目光,他兴奋招了招手, 朗声道:“澈之!” 小舟渐渐靠岸, 邵晋搓着手对他道:“怎么样, 刚刚看见我长身玉立站在船头,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风流倜傥?我跟你说, 上回宋御史家的公子就是这么站在船头, 然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就觉得宋饮州那厮真是绝尘脱俗, 我今儿非得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脱俗的那个!” 贺清时皱了皱眉,他知道宋饮州是邵晋的死对头,毕竟面对从乡试到殿试一直压了自己一头时刻被自家老父亲用来做对比的人,恐怕换成是谁都难以对这个人生出好感。 可贺清时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邵晋,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在这种事情上都要做个比较,你近来真是愈发令人一言难尽了。” 邵晋冲他咧嘴笑了笑:“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块儿!” 贺清时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诶!你等等我!”邵晋高声喊道,从自己身上解下钱袋给船家,连忙上岸阔步去追贺清时。 ** 萧媺这时已经回了雅间,推开门的那一霎她猛地怔住。 因为萧妤通红着眼眶唤了她一声“堂姐”。 她揉了揉眉心,扭头问旁边的红蕖:“刚刚楼下唱的又是什么悲情的风月戏?” 红蕖也是第一回见这个阵仗,听见自家公主问话,懵懵懂懂回答道:“报戏名的说是《婉儿传》。” 分卷阅读7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萧媺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是这样。 她走过去将萧妤拉起来,也不顾两个丫鬟还在,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训道:“都看了几十遍了,又不是不知道这戏折子上的故事都是假的,每次都这样你腻不腻?” 萧妤抽抽噎噎地道:“我……我也不想,但就是,就是忍不住。江婉儿也太可怜了吧?” 萧媺其实很早就想说一下这个了,她在堂妹身边挨着坐下,道:“可怜是可怜,但那到底是戏中人。哪里值得你为她哭了一场又一场?” {36D大藻整理} “既然都说到这个了,那我就再多提几句,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你明白,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可是在喜欢那个人之前,还是应该先学会将自己放在一个稳妥的位置。” “在与柳生两情相悦后,江婉儿便全然将自己当成了依托高树才能往上攀爬着活下去的菟丝花,遭柳生抛弃后,她竟然只是自怨自艾。” “这样的江婉儿,未免太可悲了。” “我以前跟你说过吧?千万不要因为喜欢一个人,迷失了自己。不是枕边人就不会反目成仇,所有山盟海誓到最后也都会成为昨日黄花,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最真实的。” “江婉儿是很可怜没错,但是你也要想想,她为什么可怜。如果能清醒一些,到最后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而且如果遇到了柳生那样的人,不管怎么样,总归要先报复回去解了心头之恨才好吧?” 萧妤怔怔望着她,吸了吸鼻子,郑重道:“堂姐,我知道了。” “知道了以后就别再哭了,丢不丢人?”萧媺将手绢往她怀里一甩,没再说话。 她其实也不喜欢说这些长篇大论,但是现在阿妤已经到了慕少艾的年纪,她实在害怕阿妤受这些话本戏折影响太深,免不得逮到机会就对她耳提面命一番。 要她说情爱什么的可真是最没意思的东西了,这一生过得快活就够了。若是她生为少年郎,怎么也该弹铗而歌纵马天涯才是。 “收拾好心情了咱们就走吧,听说庭翠轩又出了新的菜品,是水晶肴肉,还有三套鸭,要一起过去吗?还是你先回府,我自己去?”萧媺问道。 萧妤慌忙站起来:“当然我们一起过去了!” 等与萧妤用完午膳回到苏宅,已经是下午了。看见搭在横杆上的大氅,萧媺才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她就说今天上午为什么贺清时一直站在她旁边不走,原来是因为这件大氅。应该是不好意思开口讨要,所以想着自己站在她面前她能够想起来吧? 可她却愣是没想起来这回事。 她叹了口气,将大氅取下来叠好,又唤来四个侍卫里年纪最小的棠深,让他将大氅送到诚勇公府中给贺清时。 她觉得贺清时很奇怪,明明不管是看到的还是听说到的他都不是个好人,可他又偏偏在某些时候出乎意料地君子。 比如在谢府时他拦在她面前,又比如那天晚上出大理寺时他命人送过来的斗篷你能很清楚地感知到他做这些事无关风月,只是他觉得你或许需要,所以他就做了这样的事。 然而有些时候,当你以为你对这个人也许应该有些了解了,他却又能做出另外的,令你为之惊异的事。比如一本正经地讽刺你,同时又泰然接受你的讽刺。完全不像个普通的读书人,可在刘慎方觉面前,又显现出他身上那种读书人独有的特质孤直刚硬。 也许,不应该说奇怪,用出人意料来形容他更恰当一些。 与此同时,接到了大氅的贺清时也在想他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萧媺这个人破例。 可他想了半天都没有想通,最后只得将这些破例全都归结在了他对萧媺心怀愧疚的原因上。 其实这种愧疚也是来得不明不白。 无数次听到邵晋感叹萧媺的处境后,他便不自觉地对这个名字,或者说这个人在意起来。 好像总是这样,以前尚未发觉,而你对这个人上了心后,就会发现身边处处有这个人的影子。 萧媺之于他,也是这样。 他看着她为了算计祝萍衣担负骂名,大庭广众之下被容越掌掴,看着她冷言冷语将痴缠不休的谢嘉和拒之千里,看着她为了保住曹家而不遗余力地想办法从郑氏身上挖掘真相,原本作壁上观的他,也忍不住想帮一帮她。 从前祖父尚在世的时候,他与祖父关 分卷阅读7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系最是亲厚,而祖父那时简在帝心,每每进宫后回来都会同他说笑,说将来让他尚公主如何? 他虽然不以为意,却又觉得如果真是尚了公主也无妨。娶妻生子对旁人而言或许是人生大事,但他从未如此觉得。对他而言,娶谁都是一样的。 可惜后来沛陵出事,他不得不回去。 他原本想的是,等沛陵事了,他便向皇上求娶长公主,也慰祖父在天之灵。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时常便念叨着这事。 只是没想到,等他从沛陵回来,却听说长公主已经嫁人。 本就不深的心思便就此淡了下去,他也没有再关注这个人。 再听到她的名号时,便是一月前在庭翠轩从容越口中。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他回了沛陵,萧媺也不会嫁给容越。 她现在,也就不会是这样的处境了。 所以,这些日子他的某些举动,大抵都是因为他想对萧媺做出一些补偿吧。 可是他淡漠的本性又注定了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愧疚而过分作为,所以更多时候,他做的都是些小事。 天色渐渐暗下来,萧疏的风雨声在窗外响起,他站在窗前,定定看着园子里那一丛已经枯瘦得不成样子的菊花,突然想起前人的诗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多像萧媺啊。 哪怕是在如此恶劣的境况里,也还是不肯就此萎落。 非要削尖了头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第二天。 萧媺收到了从诚勇公府送来的一盆尚且带着晨露的……枯菊。 让红蕖封了红包给前来送花的下人,并让洒扫的小丫鬟送走他后,她才转头认真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问道:“你们说,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贺清时了?” 几个丫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贺大人是想用这花赞美公主素雅坚贞,有一身凌霜傲骨?”白鹭从红蕖身后探头说道。 萧媺反问道:“你是用一盆枯花夸人的?” 白鹭吐了吐舌头,悻悻将头缩了回去。 38.第三十八章 萧媺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清楚贺清时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最后命人将这盆枯花拿去放着,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哦也不算, 这件事的结尾应该是过了两天,萧媺让棠深送了只……乌龟给贺清时。 据棠深回来说, 当贺大人听说这乌龟是长公主亲自从池子里抓出来的之后,面上表情似乎很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不管怎么样,当着棠深的面, 他是让人好好将乌龟养着了。 邵晋过来找贺清时的时候, 正巧就看见他站在自己书房外面的缸子前。 他走过去, 发现这往常被用来种莲花的缸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养了只乌龟。贺清时看起来还对这只乌龟充满了兴趣的样子, 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脚步声已经临近他身边。 他从地上捡起块石头往水缸里一扔,吓得小乌龟缩回壳里。 贺清时这时候才扭过头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邵晋“嘿嘿”笑了下,问道:“你从哪儿捡回来的小东西?有这么泛滥的同情心能不能可怜下我?” 贺清时选择性地忽视了他前面一句话, 问:“你又怎么了?邵伯父又安排了你去见哪家小姐?” 大邺朝民风开放,两家人在有意结亲后都会安排男女双方见上一面, 或是在某家宴会上, 或是在某间茶楼……如果不是实在着急要攀附对方,是不会让儿女盲婚哑嫁的。 邵晋叹了声气:“你怎么尽想着这种事?要真是这样那可太简单了。” “你知道洛河刺史的位置定下来了吗?是李瑞丞手底下的人, 名字叫傅止,前几年的探花郎, 后来一直在翰林院做着些杂活。” “因着这事,我姨母可没少拿话挤兑我,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我怎么不知道找你讨点好处, 把这个位置给冯策那个草包。给他也要看他吃不吃的下啊!” 邵晋从那天在春荫河畔见了贺清时之后, 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了。 因为贺清时得了风寒,大笔一挥向圣上呈折子告了半个月的病假。 没 分卷阅读7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了贺清时和他一块上朝,邵晋憋了许久的话也找不到人说,这下终于憋不住了,下朝之后便直奔诚勇公府,一口气将自己心里的憋屈说出来。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关键是他娘与姨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结果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一人成了官夫人一人却嫁了个穷书生,虽然说这也怨不得谁,可他娘偏偏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妹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想着要拉妹妹一把。 听姨母抱怨久了,竟然也觉得这事是自己儿子做的不厚道。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是贺清时焉能听不出他的苦恼? 他正想说话,邵晋又舒了口气,道:“唉这么跟你说了一通之后我才感觉好受多了。” “对了还没问你,你告了多长时间的假?” 邵晋觉得自己对他这个发小关心得有些不太够,他只知道他是得了风寒,却不知道严不严重。但要是直接问的话又觉得有些突然,所以他才选了这么个宛转的方式。如果时间长的话就说明他的风寒还是有些严重,短的话就说明没什么。 他可真聪明啊! “半个月。”贺清时道。 “半个月啊,哦……啊?半个月?”邵晋惊讶地看着他。依稀记得上一个告假这么长时间的还是给他下了第五次喜帖的鸿胪寺卿。 看见贺清时冷淡的目光向他投来,邵晋忽然就怂了,默默别过头,告诉自己不要大惊小怪,继续不依不挠地问:“你还没跟我说,你的乌龟哪儿来的呢?” 贺清时有预感,如果他要是不跟邵晋说,他恐怕能纠缠他一天。 想到这里,他道:“别人送的。” “竟然有人敢给你送这个?”邵晋摇了摇头,有些不相信贺清时的话,比起这个,他更相信是贺清时对这个小东西怀了某种不可见人的心思,譬如觉得它长得十分清秀可人,但是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自己这么独特的审美,所以才想了这样的托辞。 转眼瞥见墙角一株寒兰,他才想起来自己来的主要目的,吞吞吐吐道:“那个什么,过几天崔家的兰花诗会,你会陪我去的,对吧?” “不去。” “可是我听说崔菱歌也回来了。”邵晋又道。 贺清时望着水缸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片刻后,他才道:“巳时我到邵府门口等你。” 邵晋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一脸“我懂”地点了点头:“好。那到时候见。” * 十一月的江风带着濛濛水汽吹动船舱的布帘,穿着棉衣的孩童蹲在岸边你一下我一下地将石子扔进远处的芦苇丛里,惊起丛中栖息的鸥鹭与漫天苇花飘飞。 站在船头看了会儿两岸耸立的高楼与如织的人潮,梳双丫髻的小丫鬟又连忙拢了拢衣裳跑进船舱里头,满脸兴奋地对自家小姐道:“姑娘姑娘,您真厉害!我们真的回来了呢!” 靠在床头正闭眼假寐的女子睁开眼,清越的声音如同松间流泉:“这次我们回来,就不会再走了。” 小丫鬟用力点了点头:“嗯嗯!” 女子站起来,掀开帘子看了看,没过多久,船夫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姑娘,到了。” 她应了声好,低头出了船舱。 小丫鬟跟在她身后,将腰间的钱袋取下来,从里面抓了两粒碎银子给船家后,主仆两人便一前一后地上了岸。 就在两人上岸后,便有一个年约五十的老人走过来,身着忍冬纹杭绸直缀,腰间系一块黄龙玉,脚蹬黑锻皂靴。看起来派头十足,与这满是鱼虾货物,风霜旅人的白马津渡口格格不入。 他走到女子面前,先将女子通身打量了一通,只见这姑娘虽然穿着清简,但却气质高华。虽然心底已经有了明确的猜测,但他还是拱手鞠了一躬,问道:“敢问姑娘可是清河崔氏三小姐?” “是。”女子道。 老人听了,心下大定,开始自报家门:“老奴是崔府管家,奉老爷之命特地来接小姐回府,前面便是马车,还请小姐移步。” 他没想到,一别三年,这位崔三姑娘真的回来了,而他竟然险些认不出她来。 崔菱歌“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朝马车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小丫鬟燕燕规矩地跟在她身旁,气都不敢喘一声。她虽然年纪小,但对有些事情却是记得深。 当 分卷阅读7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年从王都被赶回去,也是这个崔管家一脸鄙夷地将她们在这里送上船。 殊不知此时管家崔庄又何尝不是在心里感叹呢? 当年在这里将这主仆俩送走的时候,就没有人想过她们还能回来。 可事实上,人家就是回来了。 当初他趾高气昂,现在却要卑躬屈膝。 可他心底却没有不平衡。 这就是命。 约莫两刻钟后,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地到了长安街上清平巷里崔府门前。 马车停下来,崔庄站在下面一面拉开帘子,一面对马车内的女子道:“三小姐,崔府到了。” 女子应了声,便由丫鬟搀着下了马车。 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嬷嬷走出来,迎到女子面前:“老奴请三小姐安。老夫人及各房夫人小姐都在内院等着您了,只除了几位少爷尚在书院还没回来。” “那就劳烦嬷嬷带路了。”女子盈盈一福身,柔声道。 “三小姐言重了。”嬷嬷侧身避开女子这一礼,又接过燕燕肩上的包袱,对女子道:“请三小姐随老奴来。” 三人穿过影壁,走过秋草凋零的庭院,又绕过落叶漂浮,荷梗半折的池塘,走上抄手游廊,终于来到老夫人所居的照钗堂。 院门口还有里面植了岁寒三友,一进去便见得写了“明心见性”四个大字的横匾挂在门楣上,鬓发斑白,头戴松绿绣缠枝莲抹额的老妇人坐在首位上,在她身旁的桌上设了青花地白栀子纹的花插,花插里堪堪养了枝白玉兰,颇有清趣。 嬷嬷侧着身子站在门外,对女子道:“三小姐请进吧。” 女子对她点了点头,款步走进去,对着首位上的老夫人屈身一拜,口中唤道:“菱歌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福。” 她身边的燕燕也学着她的样子行礼。 “好,好,好!”老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道:“阔别三年,菱歌是出落得愈发标志了。” 她右手边一个绾瑶台髻,头上只简单插了两支金笄的妇人附和道:“清河是个养人的地方,今日也幸好是在老夫人您这儿。要是在大街上偶然遇上菱歌丫头,我是绝对不敢认的。您瞧瞧她这通身的气派,哪里还有三年前的一丝影子?” 对面一个着浅绿色上袄,月白色妆花缎湘裙的姑娘站起来走到崔菱歌面前,亲亲热热地握住她的手,笑着对众人道:“我瞧着菱歌姐姐真是亲近得紧,不若就让菱歌姐姐搬到我那儿去住吧,也好让我有个伴!” 39.第三十九章 还不等崔菱歌说话, 老夫人便对崔净月道:“虽说你从来是与菱歌关系好, 但菱歌此来舟车劳顿,依你这泼皮的劲儿, 还是莫要去祸害菱歌了。 崔菱歌冲着崔净月笑了笑。 她身边的燕燕将头垂得很低,借此掩饰自己的不屑。 当年离开崔家的时候,这些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萧媺也接了崔家的帖子。 这几天她足不出户地养在苏宅里,安逸是安逸,可就是觉得有些无聊。 于是让青蒲拿来了承恩侯府门房送来的帖子, 左挑右选最后选出了崔家的帖子。 又让白鹭跑腿去楚王府给萧妤传信让她也过去, 正好诗会散了之后她们俩可以去玲珑坊选些首饰。 到了崔家诗会这一天,萧媺自是早早起了,红蕖服侍了她梳洗之后, 又为她画眉, 抹了口脂, 伺候她绾髻换衣。 萧媺任由她动作,心里却在想着兰花诗会。 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 陇西李氏, 太原王氏并称五大世家。在大邺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 每个世家的每一代家主都会挑选族人到王都, 从政,从商, 从军的都有, 不择手段, 只为积蓄财富权势。 而小辈则是统一养在故里,待到了年纪,便令人接来王都,再进行针对性的培养,直至他们可以独当一面了的时候,也就到了老一辈该退位的时候。 岁月荏苒,时间更迭。虽然五大世家时有内战,但是在这个人分三六九等的地方,他们也不愿意自降身价去与另外的世家交好,在这种情况下,就有了兰花诗会的产生。 兰花诗会由崔卢郑李王五大世家轮流举办,本只是简单的为了 分卷阅读7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加强五大世家的联系的诗会,后来又因为是在十一月举办,所以才渐渐有了“兰花诗会”这个别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几位家主考虑到入乡随俗这个问题,所以兰花诗会不再仅仅局限于五大世家内部,而是开始成为了整个王都上层社会的盛宴。 这其中还有个原因,那就是按照旧俗每年十一月十五开始,就开始停朝了。文武百官不用再寅时起身卯时上朝。 对于众人来说,兰花诗会就意味着一年即将结束。 这种时候,大家都对兰花诗会期待起来。 待萧媺收拾好,已经是巳时。 她带着红蕖白鹭乘上公主规制的马车,离开了垂云巷。 今天的清平巷不可谓不热闹,车马人潮络绎不绝。 萧媺今日去的不算早,她到时门口已经停了十几辆马车。 进到崔府宴客的流丹阁中,与崔老夫人还有几位夫人见过礼后,她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静静等着萧妤的到来。 幸而没让她等太久,萧妤就来了。 由她陪着去与崔老夫人打过招呼后,两人就回到先前她在的角落聊起了天。 “……可是堂姐,你不是和容越一起来的吗?我方才在外头看见他了。” 40.第四十章 萧媺笑了笑, 没有说话。 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萧妤又道:“对了,如果容越那个狗东西要从堂姐你这里把掌家大权夺走,堂姐你可千万要硬气一点啊!虽说现在是不好动他,但也不能由着他动作。” 因为萧妤已经到了适嫁的年纪, 所以在琴棋书画之外, 楚王妃也开始教她后宅事宜。故此今日她才有此一言。 萧媺顺着她的话点头,末了, 又问道:“听说十七的生辰宴, 楚王叔专程给王都里好些公子哥儿下了帖子,这是要为你相看的意思?” 萧妤的面色一霎变得苍白起来,之前一直强撑着的笑也消散开去,她苦涩地点点头,因为顾忌着还在崔府,她又笑起来, 声音低沉地回答萧媺的问题:“是。” 萧媺看着她这样, 不禁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 是我想开了而已。堂姐, 你说得对, 在喜欢上一个人之前,确实是先要把控好自己。” 她分明在笑, 可是萧媺却从她眼里看到了闪烁的泪花。迟疑了一下, 她从自己袖子里取出绢帕递给萧妤, 道:“眼睛进沙子了都没感觉到吗?” 萧妤叹了口气, 接过堂姐递过来的绢帕,低声说了句谢谢。 萧媺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间里,流丹阁中来客渐渐多了起来,与主人家见过礼后,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你们看,那位是哪家小姐,为何我从来未在王都见到过?” 这句话不仅引起了同伴的好奇,同样也让在旁边的萧媺起了心思。 她转头看过去,却看见是贺清时与一名女子站在一块儿。 如果是因为这样的话,那起先那人的惊奇也就说得过去了。毕竟在这王都还没有谁见过贺清时与哪个女子挨得这么近。 虽然看形容并没有很亲昵,但也实在是罕见了。 有人在一旁解释道:“听说前几天崔家一个养在博陵的小姐回来了,莫不就是这位?否则以其容色之出众,我们也不应该没见过啊?” 那人以为自己说完身边的人皆会附和,没想到他话音落下后,却没有人说话。 他愣了愣,偏过头竟见长公主坐在廊柱后面,虽只堪堪露出一个侧脸,但也叫人失魂。 也是,有这样的珠玉在前,普天下哪里还有女子可当得起是容色出众这四个字呢? 贺清时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在揣测他与崔菱歌是什么关系。 “……崔小姐如今回来,当年贺某欠下的一诺今日便也算践行了。” “自然。贺大人不必故意提起这件事,菱歌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以后也不会用当初那件事来纠缠您。聪明人都是知道进退的。而菱歌,自认为尚算不得愚笨。” “如此甚好。”贺清时点头,从她身边走过,打算去寻正混迹在万花丛中的邵晋。 分卷阅读7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萧媺远远看着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觉得这事虽然新鲜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看头,转过头来看着仍然低沉着的萧妤,将她拉起来,在她耳边道:“知道今天是兰花诗会吧?如果不想待会儿和那一帮子娇滴滴的小姑娘争奇斗艳,不如我们现在出去怎么样?” “好。”萧妤乖巧地点头,任由萧媺拉着自己的手往外走。 两人出得流丹阁,问了问下人,便直接往崔府的花园里走去。 正是十一月,园子里的梅花正开得好,风一吹过来,便带了清冷的香气。 萧媺感叹道:“这个时候,合该下一场雪才好啊。” “遇见堂姐那天,就是这样的天气,空中飘着微微的细雪。”萧妤接话道。 萧媺一笑,正想说些什么,脸色却倏然一变。她对萧妤道:“你先自己去看看,我等会儿过来找你。” 萧妤看着对面站着的人,说了声好,又道:“我就在前面等堂姐,不会走远。” 萧妤走后,萧媺才看着容越道:“你来做什么?” 容越脸上挂着的笑意并没有因为萧媺不悦的语气而变化,仿佛是故友久别重逢一般,他看着萧媺,缓缓道:“只是想来看看长公主罢了。” “毕竟现在长公主惦念多时的人,身侧已有了佳人相伴。公主心中,恐怕并不好过吧?” 他最近过得可称得上是春风得意,近来郑大人不知是为什么,几次三番碰上他时,都会同他交谈一两句,在旁人眼中看来,他这俨然是得了郑大人的青眼,一时间吏部众人待他俱是热诚起来。 而宓娘将侯府看顾得极好,下人也都服从管教,就连铺子商行在她的操持下,利银比之往岁也是一翻再翻。在他细问之下,才知原来这宓娘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家里诗书女工管家都跟着学过,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流落到撷芳院里。 这样一听,容越才觉得自己是纳对了人,若说往昔仅仅是将宓娘当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欢场女子,这时候却是全然转变了心意。这哪里是什么鱼目,分明是蒙尘的明珠啊! 自从纳她进府,容越只觉诸事顺心,运道也好起来。而这时候,再看萧媺,他已经没了当初那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甚至还在想,如果不是她,祝萍衣恐怕现在还受着他的恩宠,这样一来,以她的心狠手辣,宓娘境况却是堪忧了。 带着这样的心思,又看到萧媺一直记挂着的贺清时竟然破天荒的与旁的女子在一块儿,而萧媺却是与萧妤出了大堂,显然是受不住这个打击,要同萧妤说些体己话。 想到这里,他怜悯地看着萧媺:“原以为出了侯府你能过得多如意,没成想依旧惨淡啊。怎么样,长公主,要不要求我,让你回来?” 萧媺还在想他为什么就认定了她一定会为了贺清时黯然神伤,乍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当下冷笑起来,长眉微挑,道:“承恩侯最近很得意么?如果是这样,那本宫便要问一问了,你是不是过不惯好日子?曾经像条狗一样在那些世家大族面前摇尾乞怜的日子你忘了是吗?真是不明白你现在面对本宫说这些话的底气何在?” 她走近一步,素手抚上容越的胸膛:“一个月前,这里被本宫用簪子刺过吧?当时本宫用的什么簪子?突然有些想不起来了呢,怎么样,承恩侯要不要帮本宫回忆一下?” “当时似乎刺得不深吧?那这一次深一点好不好?一寸如何?唔,或者两寸?” 容越后退一步,眉心皱起,似乎又回想起那个下午在书房里血流不止的胸口。 “你想做什么?萧媺,你别乱来!” 萧媺摇摇头,道:“夫妻之间的事,怎么能叫乱来呢?” “我们在这园子里起了争执,你起了歹心,想将我推下水,我却及时反应过来,拽住你的衣袖并且取下簪子划破你的胸口趁机得以自救,你觉得这么说怎么样?” 容越推开她,理了理衣袍,暗骂一声“疯女人”后便转身步伐凌乱地离开。 萧媺转身看着白鹭,道:“回去找绿莺查探一下容越的近况。” 因为祝萍衣出事之后,他转眼又纳了宓娘进门,在王都的风评已经差到了极点,稍微要点面子的世家都不愿意搭理承恩侯府的人。可他现在又这样意气风发地出现在了她面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有了底气胆敢来崔家的诗会。 白鹭看了红蕖一眼,应声道是。 看见红蕖担忧的眼神,萧媺道:“别人不清楚,你还 分卷阅读7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不清楚你家公主吗?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先去找阿妤吧,也不知道这丫头会走到哪里去。” 两人在青石板路上缓缓走着,一路都没看到萧妤和丫鬟双儿的身影,正想再往前走走,却听见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旁边的梅林中传来: “你是不是有病?” “郡主何出此言,在下难道看起来像有病的人吗?” 不用听声音也知道里面说话的女子定然是萧妤无疑,毕竟放眼王都除了她现在是没有第二个郡主了。 萧媺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是哪家公子这么胆大,竟然敢惹萧妤这个炮仗脾气。 看见眼前就有条小路,她走上去,进得梅林,恰好看见坐在石头上背对着她的萧妤,以及她面前的邵晋。 这两个人怎么碰到一起了? 不过看到邵晋,萧媺却是突然想起了先前容越的话,她好像是知道了容越在说什么。 她之前,似乎是对容越说过,“否则我如今,当是大邺首辅的夫人。” 萧媺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在她解决容越之前,他能管住自己的嘴别对贺清时提起这茬吧。 虽然他们之间的仇怨着实深了些,但是容越应该还不至于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子吧? “……这可是崔家的园子,又不是郡主的地方,郡主这话,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了?” 想清楚事情原委的萧媺陡然听到这么句话,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阿妤的。 看见两人吵得认真,她咳嗽一声,走上前去,站到萧妤面前,对邵晋道:“阿妤年纪小不懂事,不知她如何得罪了邵大人,还请邵大人莫要同她计较。” 被人撞破自己这番形状,而且还是熟人,邵晋不自在地撇过头,道:“这是自然。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走之后,萧媺才看向萧妤,问道:“怎么回事?” 萧妤哭丧着脸把自己的脚伸出去给她看,只见她脚踝处红肿一片,看起来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她撇撇嘴,道:“我让双儿在外面给我放风,因为我想摘两枝梅花玩一下。没成想不小心摔了,然后我就一瘸一拐地在这块大石头上面坐下,本来想等双儿进来找我,可是太疼了……我没忍住,就哭了……结果被刚刚那个人发现了……” “后来你们就吵了起来?”萧媺问。 “是,是他先跟我吵的!”萧妤气冲冲道。 “双儿在哪儿?” 萧妤往右边指了指,“那边有条小路,我是从那边进来的。” “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找她。” ** 贺清时遍寻邵晋不见,最后没法,只得找了个地方坐下,听着这些世家小姐公子你来我往地吟诗作赋,顺便等邵晋回来找他。 等第一轮完了,他终于看见了邵晋从门口进来。 邵晋快步走到贺清时旁边坐下,问道:“诗会开始多久了?” 贺清时答道:“三刻钟左右吧。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遇见只小野猫,才耽搁了时间。本来想发发善心的,没想到反倒被挠了一爪子。” 贺清时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是又去拈花惹草了。想到每次去邵府邵伯父老泪纵横地拉着他的手的样子,贺清时对他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了。” “您可打住吧,说我之前也看看自己成不成?咱俩半斤八两的,说这些也太没意思了。”邵晋一听他说这种话就觉得身边像是坐了个非要劝恶人行善的老和尚。 贺清时果然不再说话。 却不是因为邵晋,而是因为他看见萧媺进来了,也不知她到崔老夫人身边说了什么,崔老夫人原本带笑的脸上突然显现出担忧的神色,随后她又摇了摇头,再与老夫人交谈了一会儿后,她便转过身往外走,遇上认识的人就笑着打招呼。 像许多次看见他那样,眉眼温软,像浸了蜜一样地笑,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腻烦或者虚伪。 也像刚刚在园子里,看见容越那样,眼角眉梢仿佛带着和煦的春风,柔婉可亲。 邵晋看着贺清时一直注意着萧媺,于是道:“楚王府的小郡主摔了,她这是忙着送小郡主去医馆呢。” 贺清时冷眼看他 分卷阅读7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与我何干?下次莫要同我说这些话了,免得平白让人误会。” 邵晋:“……” 他觉得贺清时是在针对他。平常和他说这些的时候他怎么就不说让人误会呢? 何况这种话有什么好让人误会的? 41.第四十一章 将萧妤带去医馆包扎好又将她送回楚王府安慰了一番之后, 萧媺就带着红蕖回了垂云巷。 绿莺还没回来。 她坐在书案前, 单手撑着下巴发呆。 没过多久,红蕖从小厨房出来,手里提着食盒来到内室,对萧媺道:“小姐, 奴婢伺候您用膳吧。” 萧媺这才回过神, 望着她,眨了眨眼睛说好。 红蕖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 青蒲这时也打了水进来, 萧媺坐在椅子上,净手之后便开始慢慢吃着红蕖给她夹在碗里的菜。 食不知味。 这么多年,萧媺算是头一回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可现在她满脑子都在想容越的事。 就在这时候,绿莺回来了。 萧媺放下手里的筷子,急切地问:“打听出来了吗?” 绿莺点头, 不等萧媺再问, 便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听完绿莺的汇报, 萧媺陷入沉思。 郑恽。 这个名字是第二次听到了。 但是,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和容越扯上关系?还是说, 容越身上有什么不为她知的利用价值? 不,不可能。 几乎是一瞬间, 萧媺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如果真有的话, 上一世郑恽就该接触容越了。 她突然又想起之前上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的情形, 是在大理寺的时候,杜方宇的事情上,郑恽也出过面。 难道是她当初被暴露出来了插手过这件事,所以郑恽想要借容越的手警告她吗? 萧媺垂下眼睑,觉得这样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初留着容越是因为他们的婚事本就是一种政治交换,她本来想等萧琮稳坐高位再对容越出手,可是现在既然是郑恽先打破平衡,那么,她也就没必要再忍耐了吧? 何况现在要对付容越的话,又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呢?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三个丫鬟,问道:“你们说,像容越那种身子早就亏损了的人,恐怕身下的东西只是个花架子吧?” 红蕖与青蒲俱是不解其意,唯独从小在暗卫营中摸爬打滚长大的绿莺听懂了自家公主这句荤话,脸颊上早已悄然浮上两朵红云。 没等到几个丫鬟的回答,萧媺自言自语地接着道:“这个时候如果出现一个长相俊秀,谈吐高雅,博学多识的落魄书生,你们说几番接触下来,宓娘会不会动摇?” “这个事就交给你去办吧,绿莺。按我说的话去找个男人,在适当的时机里面让他和宓娘见一面。” “能把商行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总不可能一整天都待在府里吧?这个事情要尽快办好。” 我笑得不行了,小藻口腔溃疡哈哈哈哈 绿莺福身道是。 ** 诚勇公府。 初冬的风从远山上吹拂过来,湖心微波荡漾,六角亭边纱帐飘扬。 有袅袅琴声从亭中传出,待一曲毕,亭中响起男子的声音:“听下人说你在这里,我就猜到你是来弹琴了。” 贺临看着面前清正端方的儿子,叹道:“当年你的母亲也是这样,时常喜欢独自一人抱着琴到这里来。” 还没等他说完,贺清时便开口打断:“现在说这些您不觉得讽刺吗?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否则我不知道待会儿我还有没有耐心。” 贺临瞪大眼睛看着他,额角青筋微现,怒道:“有这么对自己爹说话的吗!” 贺清时嗤笑一声,道:“在此之前,我也没见过在原配妻子过世半年不到就将新欢接进府里的爹。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心平气和谈话的必要了,不是吗?” 听见贺清时这样说,贺临的怒气一霎偃旗息鼓,他看着他,又像通过他的眼睛在怀念着逝去的妻子。 许久后, 分卷阅读8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他才问道:“你今年二十二了,就没有要成家的打算吗?” 贺清时看着他,眼底嘲讽的神色不加掩饰地流泻出来,道:“那个女人又给你吹了什么枕边风?几年都没有关心过我,突然来说这些,你就不觉得心里不自在吗?” “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对她误会太深了?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澈之,你娘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她,素娥也没有对不起她。”贺临苦口婆心地说道。 贺清时低头抱起自己的琴,道:“对不对得起你们谁说了都不算。” 贺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顿了顿足,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亭子。 贺清时抱着琴走到芙蓉馆,看着大门上已经生了铜绿的锁,喃喃道:“当初义无反顾地嫁给这个人,你后悔过吗?明知他没有一刻将心放在你身上,还是愿意为他操持后宅生儿育女,你后悔过吗?” 透过大门的的缝隙,依稀还可以窥见园子里已经有了萎谢之态的芙蓉花,红白交杂,花朵和叶片蜷缩着挨在一起。 好花不长久,绚烂的日子往往短暂得令人忍不住心生遗憾,就像这座院子的主人生前。 三天后。 晴好的天气在无处不渗着寒意的初冬实在是备受王都众人喜爱,久久冷清着的长安街又热闹起来,爱俏的大姑娘小媳妇穿着夹棉的襦裙走在街上,卖香粉绢花的小贩抓住商机也戴着头巾卖力地吆喝起来。 庭翠轩二楼的雅间里,窗棂被叉竿撑着,客人如果站在窗边,便可以看到楼下长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热闹景象。 此时萧媺便站在窗前,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的吉祥斋前站着的两个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四个丫头听:“听说那宓娘是撷芳院的花魁?看样子也不过尔尔。但是看起来似乎长得不错。” “她旁边的男人就是绿莺你找的书生?叫什么来着?” 绿莺回答道:“阮敬。” “哦,阮敬。太远了,只看得清模样确实俊朗。不过好歹是个花魁,怎么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两三天的时间就被这个穷书生给迷住了?难不成容越是已经不行了?” “你们先去逛逛吧,难得有机会出来,就不要拘着自己了。届时看上了什么玩意儿只管买便是,养你们几个小丫头我还是养得起的。” 萧媺说完,又道:“对了,等会儿下去的时候看到棠叶让他去跟着阮敬,待会儿找机会把人给我带过来,我交代几句话。” 几个丫头齐齐应是。 几人走后,萧媺便靠在黑酸枝椅上,一边从五彩鱼藻纹菊瓣盘里拈起糕点慢慢吃着,一边静静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谁知刚刚用了几块她再摸就没了。她皱着眉转头去看桌上的糕点盘子,发现上面除了点心屑什么都没有。 她突然想起刚刚进门的时候,似乎是白鹭说了声好饿,她才让伙计给白鹭上了盘点心。 萧媺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打开门唤来伙计,让他再端一盘酸枣糕来,却听见身后有人唤她长公主。 她转过头去,发现是在成毅侯府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卫锦行,当时她不认得他,未免下次再出现这种尴尬的状况,事后便去打听了一下。 她点了点头,道:“卫公子,好巧。” 卫锦行惊喜地道:“您知道小臣?” 萧媺客套道:“卫公子年轻有为,本宫在宫中时常听陛下提起。” “啊……原来是这样,”卫锦行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失落,但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但能在这里见到她,他已经足够高兴了,当下便道,“公主是一个人在这里吗?如若不嫌弃,不妨与小臣一道。” 害怕她觉得自己孟浪,卫锦行在说完后又连忙道:“小臣今日是与相好的几家公子小姐约在了浣锦阁,想必公主若是去了,他们定会倍感荣幸。” 萧媺摇头笑道:“卫公子去吧,本宫就不掺和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聚聚挺好的。” 这时候伙计将酸枣糕端上来了,看见这一幕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打扰,挠了挠头站在一旁准备等他们说完再将糕饼给长公主。 萧媺觉得伙计真是太没眼力见了,也不指望伙计,径自越过卫锦行从伙计手上将酸枣糕接过来,又对卫锦行道:“本宫约了人,便不耽搁卫公子的时间了。”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 分卷阅读8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卫锦行望着雕花的门棂,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块儿。 他轻轻叹息一声。 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非要说得好像他们之间差了一辈一样。 他看了眼门上挂着的匾,上面写着蘋风阁三个字,这才转身往浣锦阁去。 ** 待萧媺慢吞吞吃完半碟酸枣糕,她也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她坐在窗边,望着月门山的方向发呆。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春荫河上的春荫桥,据说有情人一起走上那座桥,便能生生世世不分离。 正在这时,门被打开,红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42.第四十二章 “我们家小姐素来和善, 见了她你不必拘谨。 “是。” 红蕖说完, 接着响起一道男声:“是。小人明白。” 萧媺抬眼看去,却见四个丫鬟俱都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 正是方才她在窗前看到的阮敬。 这时候几个丫头也往她身后去站着, 独留红蕖一人向她解释道:“奴婢们在街上走了走, 没看到可心的玩意儿,正巧回来时看到棠叶侍卫带着阮公子, 于是便接过手, 同他一道过来了。” 萧媺颔首,看着阮敬, 柔声道:“在来的路上我的丫鬟没为难你吧?” 阮敬急忙摇头, 道:“没有。” 萧媺听了,掩唇笑道:“我的身份,你可知道了?” 阮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道:“知道。” “那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找你过来吗?” 阮敬瑟瑟抬头看她一眼,怔愣一瞬后又忙低下头, 轻声道:“不知。” 他只是个从虞乡来的赶考书生,没成想运道不好, 在今年春闱考试名落孙山, 无颜归家, 便想着随意在王都找个松快的伙计糊口。 没成想浪荡了大半年, 他竟然还能遇上这样的贵人。 听说这位夫人嫁给丈夫好些年, 因为人老珠黄又无所出被丈夫厌弃。夫人不甘心, 谁知却遇上了他,于是后来让下人专程寻他,想让他去引诱府上得宠的姨娘。 他本不愿意,但是找他的姐姐说了,夫人一定不会让他有事,只是想借着他让姨娘有孕,届时再查出来姨娘的孩子不是老爷亲生,于夫人而言,这一口恶气也就算出了。 姐姐还说,事成以后,会给他三千两银子。 而有这三千两银子,他就算来年落榜,也不必担忧前程,大可寻了同窗的门路去捐个官来当。 心念一动,他便点头应了此事。 可今日见了夫人,他心内却骤然生起慨叹之意,夫人生得雪肤花貌,比之那宓娘不知胜了多少。 可见府上老爷怕是被鬼迷了心窍。 萧媺看见他这个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她问道:“去过赌庄吗?” “没,没有。”阮敬头垂得更低。 “那正好,今天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吧。”她说着,便站起来。 青蒲连忙将椅背上搭着的石青色忍冬藤纹银鼠皮披风为她披上。 阮敬还没反应过来,便讷讷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门。 直至走出庭翠轩,他仍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对面的卫锦行尽收眼底。 卫锦行本来只是在屋里与几人吃酒,后来酒劲儿有些上头,他才想着出去透透风。 没想到刚到门外没多久,便见着对面的房门打开,披着披风的萧媺走了出来,接着是一个从没见过的,模样清秀的男子,在他身后,跟着几个伺候的丫鬟。 他想起坊间关于长公主与承恩侯之间的流言,下意识地攥紧了袖角。 一转眼,却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的大理寺卿。 他淡淡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要走,却听见邵晋道:“卫小公子看起来不怎么好啊?”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位大理寺卿,嘴欠的名声就算是搁在王都也是出了名的。审案子的能力不怎么见长,戳人伤口却是一个比一个准。 分卷阅读8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他木着脸道:“邵大人看错了。” 邵晋“啧”了一声,觉得现在的小孩子脾气可真臭。 但到底是小孩子,邵晋自觉大人有大量,也就没和他一般计较,他转过身对站在角落的伙计道:“小二,松壑阁再要一壶秋露白,二两熟牛肉。” “就来!”伙计高声应道。 邵晋笑笑,回了屋里。 待小二上了酒菜来,他舔舔牙齿刚想和贺清时说说刚刚在门外看到卫锦行的事,转眼想起这几天他的阴阳怪气,顿时觉得兴致全无,砸吧砸吧嘴继续斟酒吃菜。 过了会儿,贺清时开口唤了声他的字:“正己。” 邵晋停下手中筷子,懒懒抬眼看他,见他不说话,又接着低头挑起牛肉里的香菜来,刚刚吩咐小二的时候忘了说让后厨不要加香菜了,真是失策啊失策。 贺清时烦躁地敲了敲桌子,见邵晋仍然在挑香菜,忍无可忍地用筷子压在他的筷子上,叹了口气。 邵晋瞅他一眼,纳闷道:“你要吃香菜吗?” 贺清时看了眼桌上还剩下一两块牛肉还有盘边拨成一堆的香菜,敛眉摇头,答非所问:“没事了。”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压大赢大,压小赢小!” “大!大!大!” “压小!我压小!” 赌庄里吆喝声此起彼伏,赤红着眼的赌徒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庄家聚精会神地摇着骰子,不远处有赢了的大汉仰天大笑,也有输了的人痛哭流涕…… 阮敬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着,这一切对老老实实读了十年圣贤书的他而言,太过新奇。 注意到他这番形容,萧媺一边走一边对他道:“这是王都里最大的赌庄,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头百姓,只有你兜里有钱,都能在这里找到乐子。阮公子既然没来过,话我就不多说了,新鲜的东西还是要自己感受一下。今天你在这里赢的归你,输的算我。” 说完,她朝站在角落里的人点了点头,穿着长袍的人便从阴影里走出来,恭谨地冲阮敬抱拳道:“阮公子请随小的来。” 阮敬晕晕乎乎地看了萧媺一眼,萧媺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却奇异地安心下来。 阮敬走后,又有一人来到萧媺面前,道:“夫公子在二楼已等候您多时了,还请长公主移步。” 那人将萧媺带到二楼上一个房间前便停步道:“公子就在里面,如果没有别的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萧媺说了句好,将门推开,就看见坐在窗边的严暮平转过头来。 她将披风脱下,红蕖忙接过去。 “人带过来了?”男子问道。 “带过来了,今天的事,”萧媺停顿了一下,诚恳地说,“谢谢你了。” 严暮平不在乎地笑了笑,眉眼里沾满戏谑之色,他道:“这种小事都跟小爷说谢谢的话,是不是有些生分了?” 萧媺摇摇头,找了把椅子坐下,伸了个懒腰后才对他说道:“是真心的,不是客套话。” “既然真心的话,依咱俩的关系,你说句谢谢还不如请小爷喝酒来的实在。” “那改日有时间了,我请你喝酒。”萧媺爽快应承下来。 严暮平“嗯”了一声,过了许久,他的目光才又从萧媺身上转到窗外。 萧媺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却发现只有一片低矮的民居,从这里看到的是成片的黛青色瓦片连在一起,狭窄的小巷纵横穿插在其中,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喝了口茶,道:“我今天带过来的人,日后也还请你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都上点心。如果他要是再来,就和这次一样,让他输少赢多,还有第二次的话,就输多赢少,这样反复,直到他染上赌瘾。这一套你比我熟悉,就劳你多费心了。” 严暮平转过头盯着她:“萧媺,你要是再跟小爷这么客气,就自个儿出去吧。” 半晌,一声轻笑从她唇边泻出。 她笑的时候是低着头的,所以严暮平看不到她脸上怀念的神情。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你找小爷的那一天了。” 严暮平转过身去看萧媺, 分卷阅读8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想问她这有什么好笑的,却在触及到她的目光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说了这句话。 萧媺眼里闪过一丝歉疚,她的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椅子扶手上的纹路,轻声说:“抱歉。” 她原本只是不想连累他。可是没想到最后,唯一能找的人也就只有他。 严暮平摇了摇头,道:“你明知道小爷想听的不是这种话。” 萧媺张了张嘴,又闭上,片刻后,她才下定决心一般说道:“等我手上这件事完了之后,我就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严暮平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别再做这种让人担心的事情了。一年都没找过我,叫人传信给你你也不回,如果不是知道你还活着,小爷就要扛上祖传的红缨枪杀上承恩侯府了你信不信?就算是从此断交了也要有个理由吧,是不是?” “是是是。”萧媺一脸虚心受教的表情。 两人说了这么久,萧媺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道:“我下去看看他。” “好。” 下了楼,萧媺就看见先前为阮敬引路的人,她走过去,开口道:“阮敬在哪里,带我去看看他吧。” 那人低头道是。 找到阮敬的时候,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庄家手里的骰盅,与外面的喧闹嘈杂不同,这间屋子里只有几个人,桌上压的也不是碎银子,而是金银玉器银票之类。 43.第四十三章 骰盅里骰子摇动碰撞的声音由大到小, 渐渐消弭下去。 庄家的目光逡巡过桌前的四个人, 缓缓揭开盖子, 看着盅里的三个骰子, 吆喝一声:“一四五,小!” 阮敬整个人放松下去, 紧绷着的心松懈开来, 满脸轻松地将桌上的东西兜在怀里。 对面一个男人嚎叫着扑上来想与他争夺, 见状, 他连忙退后几步,口中嚷道:“买定离手,愿赌服输!现在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庄家朝门外使了个眼色,很快有穿着短褐的人走上前来将人拉下去。 阮敬将怀里的物件银两清算完毕之后, 才弓着腰走到萧媺面前。 不待他说话, 萧媺便道:“看来阮公子今日收获颇丰啊。” 阮敬笑道:“托夫人的福。” 萧媺摇头:“是你自己的福气。今日带阮公子来这里,本夫人只想阮公子明白一件事,替我办好了事, 以后这种只有权贵人家才来得起的地方,你也可以成为这里的常客。” 阮敬应了声是,嘴上没说什么, 心里却溢满豪情: 他十年苦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完成从“朝为田舍郎”到“暮登天子堂”的人生目的吗?不就是为了能够不再看人眼色, 成为人上人吗? 如果没有遇见夫人, 可能他现在还辗转在王都街头靠替人誊写书信勉强谋生, 而科举之路又何其艰险, 他自知资质平庸,就是撞了大运也顶多能捞个九品小官来当。 可是这位夫人先是说他能办好事,就给他三千两银子酬谢,现在又说待日后事成,他也能成为这赌庄的常客。 赌庄的常客是什么概念?没有殷实的家底,谁敢轻易踏进这个地方? 至于那些兜里只有几文钱只想着来这里过过瘾的庄稼汉或是脚夫,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丝毫不怀疑夫人此话的真假。 须知刚刚他在这里虽说赢了好几千两银子,可是输的也不少,甚至远超夫人许诺的酬金三千两银子,她肯定早就知道了,面对他的时候却没有丝毫怪责,对他赢下来的东西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切都足以证明夫人的财大气粗。 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世道,银钱的好处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了。 而今有一条阳关大道摆在他面前,他又何苦去走那独木桥? 想到这里,他又冲萧媺拱了拱手,道:“小的一定尽心为夫人办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媺看着他面上变幻的神情,又听见他这样说,不由得以手掩面轻笑起来:“阮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用得着你赴汤蹈火地去做什么事?” 阮敬看着她的笑靥,痴痴地道:“夫人说的是,是小的话说重了。” 被她这样看着,萧媺神色不变,站在她身边的绿莺 分卷阅读8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却是抽出了腰间缠着的软鞭。 阮敬慌忙低下头,不禁在心里念道:“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我欺。” “走吧,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直到绿莺收回软鞭,萧媺才道。 几人走到门口,却见一群持着棍棒的打手正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萧媺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被问到的人看见是管事耳提面命交代过的人,不敢怠慢,忙解释道:“这人欠了我们赌庄的钱不还,被我们带回来还想跑,管事的吩咐说先打一顿,把人打老实了再让他还钱。” 萧媺饶有兴趣道:“还不上呢?” 那人嘿嘿一笑:“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还不上的话,按照咱们正元赌庄的规矩,他欠了五百两,就该剁掉两根手指。” 萧媺道:“这样吗?” 打手点头,看着她要走,哈着腰道:“夫人慢走。” 阮敬心里却在想着之前萧媺说的话,这件小事再次印证了那句“这是个只有权贵人家才来得起的地方”。 虽然看着什么样的人都有,不管是王孙公子,还是贩夫走卒都可以进来。 但到底,这还是个只为有钱人敞开大门的地方,没钱的只能在外面挤到一堆,有钱的却可以在单独的屋子里坐着,还有美酒佳人相伴;没钱的,区区五百两就被难倒,有钱的,赌注都是千两起步。 这时候,他浑然忘记了,不久前,他也是个只能勉强维持生计的穷书生。 几人出了赌庄,萧媺便转身对阮敬道:“就在这里分开吧,阮公子,告辞。” 阮敬垂下头,恭谨道:“夫人慢走。” ** 入冬之后,王都的夜便总比前些时日来得早些。 分明花间晚照还在酒樽里没有褪开,暮色就一下子从远处洇了过来,像宣纸上晕开的墨色,一点点浸透长天云色。 贺清时停下手里的湖笔,望着窗外的渐浓的暮色出了会儿神,低下头正准备继续蘸墨书写,却陡然看见纸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写下了“萧媺”两个字。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正打算吹灭烛火回厢房,他却又看见挂在横杆上的黑边滚金大氅,长叹了口气。 这是在大理寺的时候,他让人给她的。 他发现,他对萧媺似乎有些太过在意了。 而这种在意,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反而由最初的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到了让他不得不正视的地步。 而仔细想想,这种感觉就是从在崔府看到她与容越亲亲热热挨在一块儿之后开始有的。 从那天看到她和容越在一起之后,他就时常回想起那个画面,以及他数次见到她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不断变幻。 他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先前对萧媺怀有的一丁点、似有若无的愧疚之情已经缓慢地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就是这种困扰着他,并且越来越强烈的在意。 他今天中午想跟邵晋说的,其实就是这个。 但是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又觉得说不说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邵晋怎么能明白呢? ** 与几乎是彻夜无眠的贺清时对比起来,萧媺夜里睡得甚是安稳,就连深夜冷雨拍窗的声音都没有把她吵醒。 早晨起来用饭,然后逗猫,浇花,实在闲着了就做做刺绣,她就这样悠哉闲哉地过了五六天。 这五六天里,每天绿莺都会来汇报一次阮敬的动作。 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经不起诱惑。 仅仅是第二天,他就再次踏进了赌庄。 因为严暮平交代了下面的人,所以阮敬一进赌庄,就有人迎上去,把他当成大爷一样伺候。 可能是想着背后有萧媺在,阮敬也充满底气地财大气粗起来,和别人对赌时,赌注一直是一千两往上叠加。 据赌庄里的人说,每天阮敬都要在里面待上一两个时辰。去赌庄的第一天,阮敬输少赢多;第二天,输多赢少;第三天,仅仅将第二天输的赢了回来;第四天,堪堪输了一千两银子。 到了第五天,阮敬照例去赌庄,前面一个半时 分卷阅读8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辰一直如有神助,逢赌必赢,到了后面,上天却是在跟他开玩笑一样,每次开庄的结果都和他押的相反,慢慢地,他就这样把所有的本钱输没了。 输光了所有的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赌桌,想到那天和夫人一起到赌庄时,众人对夫人的尊敬,他瞪大眼睛对庄家道:“那天我和那位夫人一起来的你们都看到了吧!我是为夫人办事的人,夫人极其器重我,你们,你们借我点银子,这回我一定能赢回来!” 庄家招手,当着他的面让伙计去请示管事的。 很快伙计就回来说,赌庄可以借他五千两银子。 因为阮敬说这次要押五千两,所以伙计将他带到了更好的厢房里。与宓娘厮混的这些日子里,他也算见过了世面,很明显地就看出了这次厢房与先前厢房的不同,单就说墙角香炉,先前的厢房里那尊,色泽黯淡,而这一尊,却是宝色内涵珠光,外现澹澹穆穆。(注1) 他欣喜若狂地重新回到赌桌上,一口气押上五千两,不出意料,再次输了个空。 他愤怒地看着庄家,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你们是串通好了的吧!是不是!不然为什么我每场都输了!” 那庄家笑了笑:“您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是我们下了黑手要谋夺您的钱财?阮公子可真是好大的口气,您身上一共才多少钱,我们赌庄还缺这点儿银子不成?大家伙儿看着是您是那位贵人身边的人,明里暗里对您多加照顾,您不领情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倒打一耙?” “而且我可是听说了,您赢钱的时候说的是什么?‘买定离手,愿赌服输’!合着这话搁您身上就不做数了是吗?” “我们管事的刚刚说了,看在您是贵人身边的人,就宽限您十天的时间。十天您要是还不上这五千两,就等着丢两只手吧。” 最后,阮敬面如死灰地离开了赌场。 萧媺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 她之前说给阮敬听的都是虚的,只不过是知道阮敬心里想要什么,所以才这样说,让他心里生出一种“我在赌庄一掷千金也算是能和王都权贵比肩了”的心理安慰。 可实际上,进赌庄的人从来不以贫贱富贵来划分。 在赌庄里,只有玩家和赌徒。 玩家各有各的目的动机,赌徒的心理却只有一种:赢了还想赢,输了更想赢。 很显然阮敬就属于赌徒。 他无比认同她说的“赌庄是权贵人家才来得起的地方”,却忘了现在人们在街上看到的乞丐,兴许当年也是在欢场里千金买笑的恩客。 事实上她已经给过他三次机会。 第一次她跟他说,赢了归他,输了算她,如果他只是去看看,兴许后面就不会再踏进去;第二次在门口被打的人也是她安排的,目的就是想让阮敬看看欠了赌债的下场,如果他为此哪怕只是感到一丝畏惧,也不会在输光了本钱的情况下还赖在赌庄;第三次他输光之后,如果要走不会有人拦他,或者引诱他继续赌。可是他很快就想到借她的光向赌庄借钱,还是在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的情况下。 说起来这个人也算是合她心意了,贪财好色,意志薄弱,她刚牵了线,他就直接撞到圈套里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幸好他劣迹斑斑,所以算计了他,萧媺心里也没有负担。 “红蕖去给我找件衬我身上这件衣裳的披风,我出去一趟。”她打了个哈欠,道。 44.第四十四章 今日萧媺穿的是艾绿色的缠枝牡丹纹大袖衫, 下身是松花绿的百褶裙,红蕖得了吩咐, 便取了件杏色的妆花缎子夹棉披风为她披上。 萧媺满意地点了点头, 夸了一句:“你近来是越来越会配色了。” 红蕖笑了笑,福身谢过了她的夸赞。 起身后发现公主是打算一个人出门,她连忙道:“小姐, 让绿莺跟着您吧?” 萧媺沉思了一会儿, 颔首道:“那你去唤她过来吧。” 今天是白鹭和红蕖当值, 青蒲绿莺两人便在倒座房休息。 红蕖应声往倒座房去找绿莺,没过多久便带着绿莺过来了。 萧媺看着绿莺, 道:“走吧,我们去正元赌庄。” 绿莺沉默地点了点头。 主仆俩到奉和街上的时候,正好是在晌午时候,奉和街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 这条街 分卷阅读8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与长安街,华清街不同,更靠近城郊, 南起白马津渡口,北至绥原道, 无论春秋还是冬夏, 这条街永远是最热闹的,办差的军爷,押镖的镖夫, 在渡口装卸货物的脚夫, 为主子跑腿的下人……三教九流在这个地方屡见不鲜, 而这街上最受欢迎的去处除了茶寮酒肆便是花柳巷里以及这正元赌庄。 早年间,先帝还未驾崩时,以博陵崔氏为首的一众世家联名上书,请先帝派人肃清奉和街上这些产业,认为娼赌之事实在败坏王都风气。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 世家之所以有此一举,还是因为当时崔家一个子弟在常去的青楼里着了别人的道,将当时几个世家密谋之事说漏了嘴,导致那次密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而崔家在惩戒了这个子弟之后,才突然惊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楼楚馆这种地方俨然已经成了政敌们用来刺探消息的手段。 庶人一怒,不过捶胸顿足,以头抢地;世家之怒,却足以使十室九空,野有饿殍。 这事自然没成,被那时的吏部尚书贺清时拦了下来。 据说当时他先说了倘若将所有娼赌产业连根拔起,那么娼楼赌坊中的人怕是要无处可归,到时候不仅流民四窜,隐患诸多,恐还会有怨声载道,届时皇上将圣名不复,后又举了大禹治水的例子,以此劝谏皇上堵不如疏。 世家众人自是连声反对,却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压了回去:难道诸位大人竟是如此狼子野心,非要将皇上陷于不义不成? 此言一出,四下噤声。 最后先帝还是觉得贺清时说得有理,便将这事交给了他去办,贺清时便开始大力整饬,最后竟使得王都风貌焕然一新,他便是借了这阵东风,一跃成为了大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年仅弱冠的首辅。 而正元赌庄,也因为看准了时机,从一介小小的赌坊摇身一变成了王都里最大的赌庄。 萧媺看着头顶上的“正元赌庄”四个大字,突然就想起了这么一桩往事。认真算起来,她也是亲眼看着这个地方渐渐成了王都里最有名的销金窟的。 她刚刚收回思绪,就有一团人影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她面前,正是阮敬。 她笑了笑,自然是知道阮敬这是想做什么。她就料到他一定会在这里。但她还是仿若对这几天的事毫不知情一般,诧异问道:“阮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何形容如此狼狈?” 阮敬被她这话问得羞惭,然而也只是一瞬,在面对即将失去双手的恐惧面前,羞惭已经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他跪下去,涕泗横流地仰头看着萧媺,口中不住地唤道:“求夫人救救小的!小的愿为您做牛做马,来世结草相报!” 萧媺仍旧笑着:“阮公子怎么这就跪上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说,真是教人好一番担心。” 阮敬埋头痛哭起来,将这几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抖落出来,末了又道:“都是小的一时鬼迷了心窍,还望夫人发发善心救小的一命!” “你也说了,是你自己鬼迷心窍,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又为什么要救你?赌庄有赌庄的规矩,今天还债的时间已经过了,明天再还,便应是六千两银子了吧?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何要为了你这么一双手,做下这一场亏本的买卖呢?” 萧媺眼中笑意涌动,随后轻轻摇了摇头,“那天你在赌庄赢了钱,说是托了我的福。可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我说,是你自己的福分。阮公子,不如,自求多福吧。本夫人是爱莫能助了。” 阮敬听了她的话,心头一阵绝望直直冲上脑门,带来一股眩晕感。 就在几天前,他还想着锦衣还乡,从此风光无限。 可是怎么才过了几天,一切都化为了虚影一般。眼下他连手都快保不住了,何谈往后的事? 顾不得想这么多,他猛然站起来,通红的双眼直勾勾地萧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您说的倒是轻巧,就不怕我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宓娘吗?到时候事情败露,您别说万贯家财守不住,恐怕还要承受颜面尽失的痛楚!” 绿莺摸了摸腰间的软鞭。 看见她这个动作,阮敬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他想到初见那天,街头一个下三滥的泼皮无赖抢了他的钱袋,便是这个女人抽出腰间的软鞭打得那无赖动弹不得,将钱袋还给了他,这才有了他们之后的事情。 但很快,兴许是觉得如今是自己占着上风,他挺直了胸膛,大有一副如若萧媺不松口他便绝不退让的姿 分卷阅读8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态。 萧媺嘴角的笑意一下没忍住,化为滚珠泻玉一般的笑声从她唇间流淌出来。 笑完之后,她才继续道:“然后呢?事情败露之后,不仅我会遭到报复,你也会失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锦衣玉食,仆婢成群的优渥生活,山水相映,花木扶疏的精致庭院,都将不再属于你。” “你以为仅仅这样就完了吗?你想想,这个时候的你可不再是我那好妹妹眼中的有情郎,而是她和老爷之间的一个污点,是她犯了七出之罪的力证。” “你觉得,她如果是个良善之人,没有一点谋算手段的话,我会找到你来对付她吗?如果真打算和我鱼死网破,与其在意我能不能过得好一点,还不如先担心一下你的小命。” 阮敬抬眼去看她,想从她脸上仔细分辨出一丝玩笑或者惶恐的神色,可是没有。 他因为得意而不住跳动着的心很快沉了下去,脸上的笑意也被冻住,冷风像带着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可这个时候,更冷的是他的心。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萧媺说的这些话全是对的。 她不是故意在吓他。 但事已至此,他怎么能露怯?所以他仍然凶狠地看着萧媺。 可是他不知道,他脸上动摇的神色已经全然被萧媺看在眼里。 沉默了一会儿,萧媺道:“人被逼急了就是这样,偶尔会说出一些并非出自本意的话,阮公子不必在意,刚刚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真是担心你啊。这欠下的五千两银子,阮公子还是要尽快想办法还了才是。否则到后面便越滚越大,第十天连本带利你就该还一万两了。” “没有一万两,你这挥毫泼墨的两只手,怕是就得留下了。” 阮敬颓丧地低下头,仔细回想了她的话后,他仿佛迎来当头棒喝一般,眉心紧皱,小心道:“方才……是小的无状了,夫人待小的不薄,小的便是肝脑涂地也不会出卖夫人。” 萧媺没有说话。 男人在发誓的时候是最真挚的。因为誓言最当不得真。 她在等他的下一句。 果然,阮敬还有下文,他顿了顿,问道:“不过,夫人说的一万两又是从何而来?当时庄家只说给我十天时间,十天之后我要是还不上这五千两,便是废我双手之日。” 他已经不敢轻易质疑面前的人,方才如果不是她说了那样一通话,说不准他就真的要去找宓娘将事情全盘托出了。 萧媺拢了拢披风,道:“庄家其实也没有骗你,他只是隐瞒了你一部分而已。你以为赌庄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借你银子?赌庄的规矩是,借期只有十天,十天里每天收取借银的十分之一作为利银,到还债只是,你得连本带利一起还。” “十天之后,可不就是一万两了吗?” “其实也不能说庄家不厚道,主要是他可能没想到,你竟然什么都没问清楚就向他们借了钱。” 阮敬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家境贫寒,春闱失意,落魄王都,误入赌庄,所有的悲哀化作一股无法抵挡的无望向他袭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将视线转向萧媺,转向奉和街上的车流人潮,终究是没再说什么话。 又或者说,是因为他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萧媺带着怜悯地叹了口气,绿莺见状,对着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夫人,三思。” 45、第四十五章 ... 绿莺虽然说得小声, 可还是被挨得近的阮敬听见了。 他迟疑了一下, 没有动作,只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面前这一对主仆身上。 “看见他这样,我心里实在有些不好受。算起来,我弟弟也是这个年纪啊。”萧媺担忧道。 绿莺摇头,道:“纵然是这样,这趟浑水您也不能蹚啊!” 主仆俩的对话还在继续,阮敬却是一下子反应过来。 夫人有个弟弟和我是差不多的年纪, 爱屋及乌,见我这样,夫人虽然嘴硬但其实还是心软了。 但我的事情实在棘手, 所以绿莺姐姐在不断劝阻夫人。 他低垂着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鞋,那缎面上满是灰尘。 因为不敢贸然打听夫人所在之地, 所以他只敢到这里来守株待兔碰碰运气,时间一久,便在所难免地沾上了些灰尘。 可纵然是这样, 也比他在虞乡一年到头只穿得上 分卷阅读8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两双粗布鞋的光景好上太多。 他咬咬牙,狠着心又跪了下去, 还没说什么, 就被萧媺的话音制止住。 她说:“我本不该管你这样的事, 可是念及你尚有大好前途,只是一时走岔了路,便又有些狠不下心来。然而话虽如此,也不可能指望我平白为你费这么一笔银两, 你说是也不是?” 阮敬不自觉地点头。 一万两确实不是什么小数目,哪怕是夫人手中银财再丰厚,直接为他填了这么一个坑,他也是难以安心的,只会觉得夫人是别有所图。 所以一开始夫人的拒绝也在他料想之中。可尽管是这样,等真正从夫人口中听到拒绝的话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可是我这边你指望不了,难不成你就山穷水尽了吗?天无绝人之路,阮公子为什么不想想你身边的人呢?”萧媺道。 阮敬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他缓缓抬起头,嘶哑着声音问:“夫人指的……是宓娘?” 萧媺“嗯”了一声,解释道:“宓娘手腕有多了得你怕是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的是,区区一万两银子而已,对她而言不在话下。” 阮敬讷讷道:“可是……可是,小的应该如何同她开口呢?”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萧媺不再看他,又说了一句,“地上凉,阮公子还是快些起来罢。” 阮敬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人已经走远了。 他回过头,看着门匾上在清冷和煦的阳光下熠熠闪着光的四个大字,绝处逢生的欣喜突然从他心底深处猛然迸发出来。 他明白了! ** 其实如果是在别的日子,萧媺也是不介意找个地方慢慢和阮敬说道说道的。只是今天却不行。 今天是萧妤十五岁的生辰,她得去楚王府。 萧媺到画棠馆时,双儿正在门口守着。见她来了,虽然规矩行了礼,但脸上的焦急之色却是瞒不住萧媺。 她刚想说“劳烦公主在此稍等片刻,容奴婢通报一声”,萧媺却已经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正伏在梳妆台上呜咽着的萧妤满心惶恐地抬起头,看清楚来人是堂姐后,一颗心又安定了下去。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还挂着的泪,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道:“堂姐你怎么来得这样早?为什么不让双儿通报一声?” 萧媺走到她面前坐下,看着她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萧妤闷闷道:“我难受。” 不等萧媺说话,她便自顾自道:“我,我一想到那个人,就觉得心都揪得生疼。对不起,我……我骗了你,堂姐,我没想开……” 说着,她又不争气地哭起来,抽抽噎噎道:“这种事情我真的想不开,您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可是还是没有用……我每天晚上想到这个人就彻夜难眠,他真的太坏了,堂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萧媺轻轻地为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叹气道:“就是上次在护国寺你跟我说的那个人吗?是谁?” 萧妤偷偷瞅了眼她的脸色,发现她脸上没有动怒的征兆,这才继续道:“是程家的嫡长子,程砚。” “我从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上他了。在没见过这个人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世上竟然真的有可以用‘温润如玉’四个字来形容的男子。” “他和王都里所有的世家贵胄都不一样,他的谦逊有礼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也是有意的,直到后来,我发现,原来我并不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个人。” 萧媺静静听着她说话。她想,萧妤也许是憋了太久了。 她上一世,这一生,都没爱过人。无法明白这种深沉的情感,可是她知道,这种滋味一定不会太好受。 “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书坊认识的。就是去岁我父王生辰前夕,我想去书坊挑几本沈道秋的诗集写一副字送给父王。那时候,正好遇上了程公子将最后几本诗集买了下来。” “我没好意思说我想买的原因,只托了掌柜的下次给我留几本。但他还是将诗集让给了我。” 萧媺听到这里,突然有些明白了。 萧妤从小受过几个堂兄妹的欺负,后来虽然欺负了回去,可是心里那道坎还是有些过不去。在为人处事上,她一直表现得很强硬,所以王都里所有的世家公子与小姐,也都觉得她就是一个很强硬的人。 乍然遇见了这样的人,动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后来我们便由此结识了,我知道王都里也有许多姑娘爱慕着他 分卷阅读8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可是那又如何,唯一能和他说上话的,也就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连我自己都有着不敢相信。我竟然愿意为了一个人去了解学习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 “可是还是没有用,堂姐,他第一次那么开心地跟我说话,说的是,他终于要和他的心上人订亲了。” “其实听到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特别难过,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是类似于‘这样才对啊,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和你在一起,你根本配不上’的感觉。” 萧媺拍了拍她的手,又听萧妤道:“其实我本来想着,就这样淡下去也挺好,可是昨天我在玲珑坊里碰到那位小姐了。” “她一脸温婉地跟我说,听说明天父王要为我相看,她就先在这里祝我,早日觅得良婿了。” 说到这里,萧妤已经说不下去。 门外传来双儿的声音:“小姐,王爷说客人都来齐了,您应该去花厅了。” 萧媺这时已经从紫檀木梳妆台上的妆奁里挑出了一支羊脂玉芙蓉簪,她轻轻将簪子插进萧妤的云发间,道:“把事情都说出来了,应该好多了吧?今天是你的生辰宴,高兴一点,好吗?” 却是只字未提程砚与那位小姐。 萧妤如释重负,她抿着唇,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道:“好。” 萧媺这才将她牵起来,两姐妹一同往花厅走去,双儿与绿莺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到花厅时,萧媺已经松开她的手,笑着为她理了理衣裳,道:“好了,我的小寿星,进去吧。” “嗯?堂姐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萧媺摇摇头,道:“我待会儿进去吧。人太多了。” 萧妤点了点头,提起裙角进去。 萧媺转过身,却看见正站在庭外小径上的贺清时。 长天与远山缱绻成一色的浅淡,长天里是渺渺铺了千里的层云,远山上是栖着寒鸦的枯树林连成一片,他站在那里,分明也是清冽得仿佛清酒山宴一般,只合适在泠泠的清雾里逢。可他偏又有一身风骨洒然,只单单站在那里,就已经成了冷冽天光中唯一的一抹艳色。 看到他的视线正巧也往这边转来,萧媺遥遥向他点了点头致意。 贺清时觉得自己心上好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有些痒。 “澈之!澈之!你快过来!” 听见邵晋唤他,贺清时深深望了眼萧媺离去的背影,这才转身往邵晋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邵晋是喘着气小跑着过来的,可是一想到宋饮州也在这里,他就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顾及形象一些,所以也就慢下了步子,转而唤贺清时过来。 待贺清时走到面前,不等他说话,邵晋便煞有介事地将他拉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隐秘的地方,开口道:“我跟你说个事你别恼啊。就是你知道我姨母这个人吧,脑子可能有点儿不正常……” “她们一家人要是做了什么开罪你的事,千万别把账一同算到我们家头上了啊,兄弟这么多年,我就求你这一件事,真的!” 贺清时觉得自己心头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心思忽然就像一捧沙一样,被邵晋这么一番话给捻没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句话你也不是第一回跟我说了。” 邵晋瞪他一眼,恼羞成怒道:“这次我说真的了!” 46、第四十六章//捉虫虫 ... “我姨母吧, 最近动了嫁女儿的念头。然后她吧, 就……格外中意你……”邵晋看着贺清时变化莫测的神色,深知自己理亏,到最后是越说越小声。 贺清时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是在想萧媺。 在想当初萧媺得知自己要嫁给容越的时候,是怎样一番心境? 邵晋也渐渐意识到不对劲,五指张开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在想什么?” 贺清时近来实在因为“萧媺”这两个字受了诸多困扰, 这时候被邵晋问起,虽然心里终究觉得邵晋不靠谱,可还是有些忍不住, 当下便将自己这些天里的忧思一一道出。 邵晋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你当初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过, 千万别对长公主起另外的心思。” 贺清时不明所以,点头,道是。 邵晋又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你为什么会时常想起这个人?” 贺清时沉吟一会儿,又不自觉地偏头去望那一丛金铃花掩映的长廊, 就在一刻钟前, 萧媺的身影也曾在那里停留。 “偶尔想过, 但是无果。” 分卷阅读9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邵晋跷着二郎腿,笼在云袖中的手激动地拍了拍身前的石桌:“你完了澈之,你喜欢上长公主了!” 贺清时眼眸动了动,微微掀起眼皮看了看邵晋, 复又垂下。 听见他这样说,他心里好像忽然漾开了一圈涟漪,层层激荡后归于平静,然后心底有个声音说:是的,你心悦她。 从来就没有愧疚,也不是因为要提防她的野心,你提醒自己注意这个人,是因为你早就在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内心的时候,就已经泥足深陷了。 邵晋放下二郎腿,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他一本正经地摸了摸下巴,道:“可是你这事有点儿不好办吧?而且……贺伯父不可能同意的。” 贺清时毫不在乎地笑了笑:“那就不同意吧。” 终于不躲不逃地正面迎上这份喜欢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想到这个问题。 萧媺嫁给容越,就算他愿意,她怕是也不愿意和离再嫁。她是长公主,一言一行不仅代表着她自己,还关系着大邺皇室。 他愿意为她遍斩前路荆棘,为她铺一条锦绣荣华路,然后看着她平安顺遂,一生喜乐。 至于他自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反正生来天地间,不过蜉蝣逆旅而已。 贺清时向来主意正,邵晋也没有多言。 像他们这样的人,难得遇上什么称心的人或事,无论是仕途官场,还是娶妻生子,大多时候都是走家里安排好的路,将就着就过了一辈子。 * 大抵是因为大邺半数权贵人家都集在了王都里,所以王都这个地方在繁华之外更多了几分其他地方没有的风雅,具体就体现在街上随处可见的茶楼酒肆。 说书人拍惊堂木的声音,小娘子弹琵琶的声音,还有年轻士子高谈阔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其中风流,不知令多少他乡之客心驰神往。 折月楼也是王都街上随处可见的茶楼中的一座,因为周遭没什么好去处,地界又不繁华,所以来往进出的人不多。 阮敬与宓娘每次相会都是在这个地方。 今天也不例外。 在正元赌庄门口,他与萧媺见过面之后就回了宓娘出资为他购置的小院里,让宓娘留下来的亲信去找宓娘,言明自己想见她,至于地方就在折月楼。 宓娘接到消息之后,只当这冤家又念自己了,匆匆梳妆打扮一番,便带着贴身伺候的丫鬟到了折月楼。 出乎她意料的是,进得折月楼阮敬却并没有折腾她,只搂着她温存了一会儿后,便神色凝重地出神,经她追问半晌后,他才满脸苦涩地道:“宓娘,我们,好聚好散吧。” 宓娘不敢置信地一把推开他,仰头看着他躲闪的眼,问道:“你说什么?” 他别过头,不再说话。 “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从前我们许过的誓都不作数了是吗!阮敬,枉我以为历经磨难之后终于得遇良人,将一颗真心交付于你,你现在却是要负我了吗!” 她说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梨花带雨一般的清美中又带了些许决绝之色,教阮敬看得心中一动。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多半是算计,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满腔情意倾囊相授于他的美人,他也难免动了点真心。 看见她哭得我见犹怜,阮敬心里也不好受。 他犹疑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想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渍,但是在刚刚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却被她挥手打开。 “够了,都说了好聚好散,你现在这样又是想做什么?” 阮敬看着她,迟迟挪不开眼。 宓娘见他分明对自己有情,心下生疑,一时也顾不得再哭,拉住他的手凄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看到他脸上分明有着动摇之色,宓娘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急切道:“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都是假的吗!为什么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要瞒我?还是说其实你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起我青楼出身,又为人妾室的身份,这些天里自始至终都是同我虚与委蛇,一丝真心也没有?所以不管我再怎么说,你也还是不肯同我坦诚相见?” 阮敬脸上动容之色愈发浓重,却仍然闭口不言。 宓娘往后退了几步,像是终于对这个人失望了一般,冷声道:“好。自此一别,妾愿与君长诀。” 阮敬拽住她的披帛将她往怀里带,一面紧紧抱住她:“不要走,我什么都告诉你!” 宓娘推了推,没推动,顺势便靠在了他怀里,她轻声道:“那你倒是说啊!” 阮敬默了默,心里一丝愧疚掠过:“我……我是不想连累你。前些日子我……被人陷害,在正元赌庄里欠下了五千两银子…… 分卷阅读9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如果九天后我还不上,赌庄的人就要砍掉我的双手……” “我的处境,你也是知道的。本来进赌庄就是个意外,我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只能趁现在身上尚有些余钱,可以作回乡的盘缠。我们之间……当初都是我不好,如果我继续留在王都,只怕赌庄里的人早晚会查出我们的关系,我怕……他们会对你我不利。” “但是如果我走了,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宓娘听得心头一凉:“你怎么会被人陷害?” 阮敬一愣,谎话信手拈来:“是我在虞乡的一个同窗,他嫉妒我才名,所以才想出了个这么阴损的法子。当时他只是传信说有件东西想给我,让我去赌庄拿。” “我没想那么多,去的时候他正在和人赌,见我来了便说想去如厕,请我在这里替他。没成想那一局竟输了五千两银子。而后赌庄里的人已经找不到他了,就让我画了押。” 宓娘是官家女儿出身,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在她还没有沦落到撷芳院的时候,也曾听说有一年春闱前夕,一个举人给另一个同乡举人下毒的事情,故而很轻易地就信了阮敬这番说辞。 过了许久,她才又问道:“你刚刚说的赌坊是哪一家?” 阮敬道:“正元赌庄。” 宓娘用力捶了捶他的胸膛,恨声道:“你知道这是谁开的吗?你以为你逃回虞乡就一了百了了吗!” “宓儿此话何解?”阮敬是真的不知道,他在王都满打满算也有一年了,可是因为身无长物,娼赌之事他是一分也不敢沾,平素也没有交好的同窗,就算有心打听,也问不出来什么。是以对这正元赌庄的背景他是一概不知。 宓娘却不同了,她在撷芳院里,这些事情不管她有心无心都能听一耳朵,可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那样的人,他们是决计得罪不起的。 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阮敬的眉目,深情地看着他,道:“我来帮你吧。” 阮敬等的就是这句话。 可纵然是这样,他还是摇了摇头,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道:“都是我自己大意才有了今天的下场,与宓儿何干?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事情的。” 宓娘偎在他怀中,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襟前,柔声道:“只盼阮郎能一心一意,多多怜惜宓儿,如此便心满意足了。你我虽然可能究其一生都是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可是在宓儿心中,唯有阮郎一人。” 阮敬沉默下来,片刻后,又道:“可是……一万两终究不是小数目。” 宓娘想到承恩侯府的商行铺子,笑道:“不多。” 阮敬突然抓住她的手,道:“宓娘,此间事了,我们就远走高飞好不好,远离王都,不回虞乡,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好不好?” 宓娘闪躲了一下,不自然地问:“好端端的,阮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阮敬定定看着她:“你只回答我好是不好便是。” 他与夫人虽然才见过两面,可是也已经足够他看出她的不简单之处。 他害怕再在王都滞留下去,他与宓娘都不会有好结果。 宓娘是个好姑娘,不应该是这样。 宓娘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道:“给我几天时间吧。” 再过几天,就是下面的管事来交账本的时间了。 阮敬点头道好。 哈哈哈哈哈大家快去给小藻发火锅照片整理 两人拥抱着,享受着存在于背德之下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感知到的片刻温存。 正值斜阳欲颓之际,楚王府里的宴会已经行近尾声,可是还没有结束。 或许是重活一世的缘故,萧媺近来越发不喜欢这种许多年轻小儿女凑在一起的宴会,可是毕竟是自己看到大的堂妹生辰,再怎么不喜,她也不能像对待其他帖子一般,教人把楚王府的帖子拿去灶里生火。 好不容易捱到这时候,萧媺已经迫不及待,让绿莺同萧妤说了一声之后,便先走了出去。 梁直见状,忙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卫锦行。 卫锦行自从上次在庭翠轩见过萧媺之后,便一直失魂落魄,今天到楚王府,也是因为知道萧媺与萧妤关系甚好,想着这样的场合她一定会来。 可是等真正看到了,他又更觉心下不是滋味,便一直闷头喝酒。 感受到梁直的动作,他茫茫然抬起头,不知道梁直要做什么。 梁直朝萧媺先前坐着的地方努了努嘴,又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 出了花厅,卫锦行才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就算出来了又怎么样,他又不知道 分卷阅读9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长公主在哪里。 可是尽管是这样想,他的腿脚也还是诚实地往外迈。 没过多久,卫锦行就看到了萧媺,她正撑着下巴坐在一座亭子里,偶尔有风吹过来,她鬓角的流苏就轻轻晃动。 他走进亭子,拱了拱手,道:“长公主。” 萧媺抬起头,“嗯”了一声,道:“卫公子也是出来醒酒的吗?” 卫锦行点头,又摇了摇头。 萧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卫锦行局促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之后才鼓舞了勇气,道:“锦行是来找公主的。” 萧媺微微坐直了身子,手也放了下去,问道:“来找我?” 看见卫锦行点头之后,她才饶有兴趣地问:“卫公子有什么事么?” 卫锦行迟疑了一下,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又拱了拱手对萧媺说了声“现在没事了”,便匆匆离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萧媺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好奇。 她转头看着绿莺,懒懒问道:“你觉得他找我是要做什么?” 绿莺福了福身,道:“奴婢不知。” 她就知道是这样。萧媺无趣地撇撇嘴,转过头。她这几个丫鬟,是一个比一个老成持重。 卫锦行回到花厅里后,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样子看得梁直心焦。 他凑到卫锦行耳边,低声问道:“你没见到长公主吗?” 卫锦行无精打采地回答他:“见到了。” 见到了还这样? 梁直有些懵,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他拍了拍卫锦行的肩膀,安慰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卫锦行:…… 他觉得他更难过了。 * 转眼便是十一月二十五。 萧媺收到了严暮平的消息,说是阮敬已经来还钱了。 不多不少,正好一万两。 萧媺知道,事情怕是成了。 她又换了身衣服,分别去了成毅侯,户部尚书的府上,只坐了一会儿,又对两位夫人说了几句儿女教养之事,最后又略提了下自己近来的处境。 成毅侯夫人钱氏与曹呈夫人刘氏俱是记着长公主的恩情。 毕竟如果不是有她的提醒,钱氏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庶女的心机,也幸好发现的早,否则等周柔真是做出什么事情的话,那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刘氏则更不用说,自家出了事之后,平素有往来的夫人一个两个都拒了她的帖子,生怕和她沾上什么关系。可是长公主却站了出来,不仅救了她的儿子,还保住的老爷的乌纱帽,如此大恩,她怎么敢忘! 故此,一听到她说处境艰难,两人几乎是立时表态,希望如果有需要她们的地方,长公主千万不要吝于言辞。 萧媺也没客气。当下便从袖中拿出书信分别交给两位夫人,请她们转交给自己的夫婿,又道,无论是做什么,一定不会连累到他们。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两人自然是收下。 大雪一过,王都的昼日便骤然短了起来。 这天夜里,容越睡得并不安稳,被梦魇惊醒之后,他望着窗外浓郁的墨色,久久出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直至眼睛干涩有了困意,他才又扯了扯锦被,安然睡去。 公鸡响亮的打鸣声开始响起。 容越满身冷汗地起身,候在隔间的下人很快进来掌灯,为他更衣。 待行至宫门前,天色已经渐明,薄雾笼罩着整座王都。 下马车后,容越理了理官服,慢条斯理地走在御道上。 到了门口,等到宫人传呼。分立两列的文武百官这才依次进殿。 很快,皇上便到龙椅上坐下。 待群臣山呼万岁之后,萧琮沉声道:“众爱卿平身。” 接着,手执拂尘的大总管高声道:“诸卿,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正当容越已经做好准备像往常一样手执笏板随着众人喊:“微臣告退”的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臣,有本要奏。” 是诚勇公。容越循声望去,却见他也正好向自己看过来。 “爱卿请讲。” 诚勇公道:“微臣要参承恩侯容越,贪赃枉法,以权谋私。” 他解释道:“永裕元 分卷阅读9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年一月,承恩侯为稽勋司郎中,主管官员养丧之事。” “其时工部尚书一职空缺,侍郎洪寿正意图右迁居此官位,故而买通承恩侯瞒而不报丧母之事,承恩侯收受白银三千两,为洪寿正遮掩此事。” 容越只觉颅内血气翻涌,两眼晕眩。他瞪大了眼睛,急切地想为自己辩解,可是脑子里却又空荡荡的,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这时候,户部尚书曹呈也站出来,道:“微臣可以证明诚勇公所言非虚。同年七月,承恩侯任吏部考功司郎中,主管文职官员考察,在京查时收受贿赂六千两白银,包庇当时品行不端的尚书右丞郭序生。” 容越猛地跪下去,身子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龙椅上的人,只高声道:“微臣冤枉!微臣自为官以来,恪尽职守,恨不能殚精竭虑,怎么会私自收受贿赂以权谋私!” 诚勇公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物证在此,承恩侯还敢狡辩不成?” 萧琮挥了挥手,总管太监立时便下阶去到诚勇公面前,去取物证。 萧琮又问:“曹卿可有物证?” 曹呈点头,也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悲愤道:“时值郭序生担任尚书右丞,与林续风狼狈为奸,竟生生逼死当时与其政见不和的尚书左丞戴衷,可怜那时的微臣人微言轻,虽然知道真相,但是慑于郭贼之威不敢轻举妄动。而今郭贼已陷于牢狱,林续风被贬为庶人,唯独与他们一丘之貉的容越尚逍遥于世,微臣恳请皇上重责承恩侯!” 总管太监将从诚勇公,以及曹呈手上拿到的物证呈给萧琮。 萧琮拿着书信,脸上的神情愈发肃穆起来。 片刻后,他将两人陈情的奏折以及书信摔到容越面前,怒声喝道:“容越!你好大的狗胆!” 这是第一次,满朝文武看见新皇如此暴怒。 容越手脚并用向前爬了几步,将奏折拿在手里,逐字逐句地看,只见上面写着: “臣呈言:昔有乱臣胡中戊祸乱朝纲,今有贼子容越营私舞弊……” 像拿了只烫手的山芋一般,他连忙将奏折扔掉,在此匍匐下去,整个身子都贴近了红毯,嘴里不住地嚷道:“微臣实属冤枉,还请皇上明察!” 萧琮不再看他,道:“来人!将承恩侯押下去,大理寺卿邵晋何在!” 正看了一出好戏的邵晋站出来,拱手道:“微臣在。” “朕命你即日起彻查此事,给你三天时间,不得有误。” “微臣遵旨。” 十一月二十八,大理寺卿邵晋查出承恩侯容越为官期间,多次利用职务之便假公济私徇情枉法,其罪之重,按大邺律法,当充公家产,削爵为民。 十一月二十九,西宁长公主萧媺在大理寺监牢与故承恩侯容越签下和离书。 自此,大邺再无承恩侯。 王都里曾经肖想过长公主云鬓花颜的王孙贵胄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起来。 47、第四十七章 ... 庭翠轩, 二楼。 “公主, 咱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白鹭躬身沏茶,随后将白地彩绘山雀桃花纹杯奉到萧媺面前,一边好奇地问。 萧媺捧着茶杯,轻轻呵了口气,葱白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杯身,看着楼下一辆马车辘辘驶远,方才道:“这两人, 一个生着攀龙附凤的心,一个怀了富贵一生的梦,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与其多此一举地对付他们, 还不如看他们自己互相怨恨直到把最后一丝情谊消磨殆尽。” 能够携手白头的爱情固然动人,可是有很多爱情在白头之前, 就已经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埋怨与厌恶。 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大多就失去了选择的余地。所以在埋怨和厌恶告一段落之后,他们还是只能继续共同生活。而这个时候, 维系他们的,已经不再是年少时候风雨同舟的爱情。 白鹭皱了皱眉:“公主, 您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奴婢只知道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胚子, 可是, 谁生的是攀龙附凤的心?谁又怀着富贵一生的梦啊?” 马车已经出了城门。 萧媺收回目光,转身伸手点了点白鹭的额头,打趣道:“你平素对这些不是最感兴趣的吗?怎么,就没好好问问你的绿莺姐姐?” “说了呀, 可是您说的这些,她都没有提到。”白鹭捂着额头,委屈道。 萧媺笑了笑:“阮敬在王都有个表姨,表姨是一个商户家的妾室。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他就到了王都,可是在二月的时候,他却被逐了出去,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分卷阅读9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肯定是他做了什么让主人家容不下他这个客人的事!可是他一个书生,能做什么事呢?” “他勾引了商户家的嫡小姐。三天两头给那位小姐写情诗,那位小姐一开始还想着这是姨娘的表亲,又是来赶考的,便没有计较,没成想他越来越过分,最后那位小姐不堪其扰,便向父亲告发了此事。否则,就算他落榜了,也不至于这般落魄。” “至于宓娘,虽然是个清倌儿,可是清倌儿难道就不接客了吗?只不过不用像旁的花娘一般,一点朱唇万人尝而已。她原本有个相好的,也是个书生,如果不是她的话,现在是该在翰林苑当值的。” 她叹了口气,看着白鹭求知若渴的眼神,继续道:“只是后来她与容越勾搭上了,便负了那书生。书生后来找她,想问个明白,却被容越撞见。宓娘便说,他不在的时候,这个书生时常来纠缠她,妈妈又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她实在是深受其扰。” “后来容越就让府里的护院去教训他一顿。那个书生被打晕在巷子里,很久之后才被发现,可惜已经晚了。” “第二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他是二甲第二十一名。” 白鹭掩唇惊呼。 那个书生真是太可怜了。 萧媺眸光也暗下来,可惜没有证据,无法证明他的死和容越有关。不过现在容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算是为那个可怜人讨回了一点公道。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白鹭小跑着过去,打开门后看见来人,惊喜地转身看向自家公主,道:“公主,是严公子。” 萧媺这时也转过身,面上笑意更盛:“请他进来吧,你先出去。” 白鹭福身道是,待严暮平进来后,便出去了。 严暮平进得屋内,道:“这么早把小爷叫出来做什么?” 萧媺放下手里已经冷了的茶杯:“上次不是跟你说了,要请你喝酒?” 严暮平食指轻轻敲了敲椅子,摇头道:“喝酒的事先不急。在这之前,或许你应该把一些事情跟我说清楚。” 萧媺叹了口气,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道:“那你想听什么?” “无所谓。” 萧媺嫌弃地“呿”了一声,道:“那我不讲了。” 严暮平威胁的目光立马向她投来,片刻后,他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先从宫里传出你嫁给那个狗东西之后,你为什么就突然不和小爷往来了说起吧。别说些没用的话糊弄小爷啊!” 萧媺唇边笑意微敛。 她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严暮平合拢手里的扇子,用扇把敲了敲桌面,看着萧媺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容越这个人急功近利,我怕他知道我和你交好之后,就……向你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萧媺迟疑道。 比起这个,她更害怕的是,容越会用她威胁严暮平。 毕竟正元赌庄做的这么大,谁不想来分一杯羹呢? 她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严暮平却是懂的。 他面上的神色冷下来,不停地捻着扇把上的流苏的动作也慢下来:“你把小爷我当成什么人了?就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事情,值得你和我生疏一年?” 萧媺被他问得理亏,默不作声地饮了口茶,觉得有些底气之后,才道:“你以后娶妻不得还要聘礼吗?” 严暮平被她的态度气笑,但是转眼看见萧媺眼里惴惴不安的情绪之后,又将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他怕吓哭她。 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他只要一装出生气的样子,萧媺就一定会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轻轻扯他的衣角,一脸快哭的样子糯声跟他说:“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丫头就越来越不可爱了。 他挥了挥手,实在看不过去萧媺这副做派,大发慈悲地道:“算了算了,那我问你,你上次带过来的人,和容越这次倒血霉有关系吗?” “有点吧。”萧媺道。她将自己的算计说了一通。 严暮平点头:“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萧媺沉思了一会儿:“你觉得,等过完年,我去琼阳怎么样?” “去之后还回来吗?” “大概来吧。别的不说,年节时候肯定要回来啊!” 严暮平看着她髻上的芙蓉钗,那是她及笄的时候他送的:“那就去呗,难不成你还指望我留你吗?” 默了片刻后,他又道:“不过,春猎之后再走吧?” 分卷阅读9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萧媺低着头笑起来,笑得两肩都在颤。 严暮平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控住力道踢她一脚:“别笑了!你现在就走吧!” 萧媺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他,说了声好。 严暮平咳嗽一声:“好什么好?” 萧媺眨了眨眼:“我说,春猎之后再走。” 严暮平放下扇子,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 跟着他一起到庭翠轩来的人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严暮平脸色一边,看着萧媺:“我有点事,酒下次再喝吧。” “去吧去吧。”萧媺忙道。 她突然想起来,或许她应该去看一看容越。 *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不时有蟋蟀或者是老鼠的叫声从角落里传来,被关在这里面的人无一例外都有一双麻木冷漠的眼睛。 他们最开始还会大喊大叫,看见新进来的人还会有兴趣问一声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可是等他们渐渐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正不断在减少之后,对未知的恐惧就已经充斥了他们的心。 看到恍若神仙妃子的萧媺进来,他们的眸光也只是闪动了一下,而后便归于平静。 和这些人对比起来,容越无疑显得有些太过激动了。 他双手用力抓住栏杆,声嘶力竭地喊着萧媺的名字。 要说容越此人,虽说品性不端,可那终究是要深入接触了才能了解到的事情,在外人看来,只知道他生得一副端正模样,生在权贵人家里,二十年来也养出了一身贵气。 如果不是这样,魏太后也不会将萧媺嫁给他,宓娘也不会为了他抛弃了情郎。 可关在牢里几天,他连最后的一点体面都没有了。只剩下满面糟污,一身馊味。 在他挨过来的一瞬,萧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皱了皱眉,随后往后退了两步。 看见她这样,容越脸上神情更加狰狞。 萧媺摇摇头:“你看看你,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不识好?你往日里的狐朋狗友,还有你放在心尖上的美娇娘,可是一个也没来呢?” “我如今来了,你都不觉得感动的吗?” 容越平静下来,带着一丝希冀开口,问道:“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萧媺怔忪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时候,方才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容越啊容越,你真是蠢得令人不忍直视。我倒是不由得好奇起来,你究竟是有什么底气才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是你!是你对不对?萧媺,是你做的,是不是!”他终于想明白事情关键,瞳孔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媺,整张脸贴上栏杆。 萧媺倨傲地看着狼狈的容越:“是啊,你才想到吗?本来不想这么早对你出手的,可是你这个人啊,就像我说的那样,可能是过不惯好日子,非要惹我不痛快。” “我不痛快的话,大家都别想痛快。” 48、第四十八章(还是捉虫) ... 容越惶惶然提高的心就这样坠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 看着萧媺, 整个人耷拉下去:“那些书信……你怎么拿到的?” 看见萧媺脸上嘲讽的神色,他急切道:“我都被你亲手送进大理寺了,好歹让我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萧媺本不想在这里和他多费唇舌,但是想了想,她觉得待会儿容越追悔莫及的样子一定会很好看。 容越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终于,萧媺大发慈悲地开口:“这还得多亏了宓娘。” “说起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宓娘早就给你戴了绿帽子?甚至她那个情哥哥, 还偷偷潜进侯府与她一度春宵过。” 容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萧媺尤觉不够,火上添油道:“否则,你以为我的人是怎么混进侯府的?” 不过, 她能知道那些书信的所在也还是得益于上一世。 侯府里的姨娘与庶子庶女被她发落得干净之后,没多久容越也疯了。既然如此, 府里的书房什么的,也就没有了为他保留的必要。 她便向萧琮借了几个工匠,重新将承恩侯府设计了一遍, 不过,在动土之前, 首要的还是要将书房推平。 从工匠那里拿到图纸的第二天, 她就让下人去将书房里的东西搬出来, 也就是那个时候,绿莺发现了藏在壁画后面的暗格,从而发现了一沓书信。 也就是那个时候,萧媺才发现原来容越还有这么一面, 真是教人大开眼界。 分卷阅读9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其实敛财没什么,但是吃相这么难看,恐怕整个王都权贵阶级,也就容越独一份了。 别的就不说了,单就洪寿正丧母之事,容越为了这么区区三千两银子瞒而不报,实在是太上不了台面了。 大邺重孝,为了升官而贿赂容越的洪寿正这样做无疑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而收了贿赂的容越,更是逃不脱人情律法。 可是洪寿正早在前些日子因为贪污落马,所以人们还是将更多的视线投入到了容越身上。 容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萧媺。 没关系,他名下还有不少商行铺子,容盛得到他出事的第一消息应该就已经去将这些变卖了,这些剩下的钱,足够他出去之后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等他出去了,一定要将宓娘那个贱人千刀万剐! 萧媺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她残忍开口:“是不是还想着你那些庄子铺子?反正早晚也都要知道,比起出去之后再惊闻噩耗,我现在跟你说的话,可能要好一点。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善良啊!” “你那些钱呢,卷的走的,已经被宓娘拿去养情哥哥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绥原道上了。至于卷不走的,想必圣上下的旨你也听到了,需要我为你解释一下‘家产充公’四个字的含义吗?” 她每说一个字,容越盯着她的目光就凶狠一分,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萧媺完全不怵。 以前的承恩侯她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现在已经被限制了行动的容越? 她迎上他的目光,勾了勾唇:“很惊讶吗?抄家而已,也没什么吧?” “你!毒妇!” 容越刚刚骂出一句,绿莺便提着裙摆进来了,她走到萧媺身边,毫不避讳容越,道:“公主,您等的人过来了。” 萧媺面上笑意更盛:“请过来吧。” “是。” 容越将她的笑看在眼里,却只觉得身后倏然升起一股凉意。 这时候,一个穿着黑色短褐的狱卒走过来,掏出一大串钥匙,从里面找出一把,将铁锁打开。 萧媺道:“记得你还欠我一巴掌吧?在谢府的时候。原本是应该亲自动手的,可是看着你这副尊容,我是真的打不下去。只好委屈他人代劳了。” 她话刚说完,从她身后的阴影里就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声音,带着些痞意:“这就是我们今儿的生意吗?” 萧媺转过身去,浅笑道:“是。辛苦几位了。” 那几人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的身影暴露在黯淡昏黄的光线下。 容越看着地上庞然的影子,眼睛猛地瞪大,很快就退到了墙角,瑟瑟道:“你们要做什么?” 萧媺带着绿莺走到门口的时候,牢狱里容越饱含痛楚的叫声也陡然响起,粗砺的声音充斥了整座牢房。 她轻笑一下,悠然走了出去。 翌日巳时,承恩侯府。 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大门上的门匾还没有拆下去。 萧媺站在门前,前来抄家的侍卫正踩着梯子在拆门匾。 不多时,那侍卫便下了梯子,双手捧着牌匾走近萧媺,躬身将牌匾捧到她面前。 萧媺今天穿的是浅杏色缠枝梅花纹蜀锦衣,配银红地缕金撒花缎裙,外面披了件黛青嵌银丝如意祥云纹披风,整个人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却又端庄得令人不敢心生亵渎之意。 她接过牌匾,转身看向在外面将承恩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的百姓,静默了一会儿,方才哽咽着开口:“本宫嫁与容越半载,感情不睦,时有争吵,然,本宫未曾想到他竟然是如此卑劣之人,洪寿正贪污灾银,郭序生科举卖题,林续风鱼肉乡民,俱已受到惩戒。而容越,与此等人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说完,她别过头,似是已经悲痛到不能自已。 很快,她又调整好情绪,再次正视着面前乌泱泱的一众人,举起牌匾往地上一摔:“大邺不需要这样的承恩侯,本宫也不需要这样的驸马!” 人群中的喧闹声倏然而止,在这片刻的岑寂中,忽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仿佛混沌天地中石破天惊地生出一朵刹那芳华:“公主高义,大邺萧氏,民心所向!” 断断续续地,开始有人附和:“公主高义,大邺萧氏,民心所向!” 紧接着,是一股又一股的浪潮:“公主高义,大邺萧氏,民心所向!” 萧媺通红着眼眶转过身,脸上的悲痛更深。 守在门口的,原承恩侯府的家丁对视一眼,忽然就想到许久以前他们站在这里的情形,那 分卷阅读9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个时候承恩侯府还不是这样墙倒众人推的境况,而这位长公主,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 那天下午,她笑靥如花地问身边的婢女:“你们说,这块匾我几时能摘下来?” 他们当时都觉得纵使是玩笑,她也开得太过了些,简直像是痴人说梦。他们谁都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然而,谁能想到不过两月的光景,她真的做到了。 萧媺看着一旁的贺清时,温声道:“接下来的事,便劳烦贺大人了。” 贺清时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他摆摆手,奉命前来搜查承恩侯府的侍卫便鱼贯而入。 围在前面的百姓还没有散去,贺清时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还是被萧媺看见了。 她今天心情好,不介意善解人意一回,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她压了压唇角的笑意,问道:“贺大人似乎是有话与我说?” 贺清时看着她这样,忽然就想起以前她对着自己弯眸轻笑的模样。 他摇摇头:“没有。” 萧媺:…… 她心道我又不是眼瞎,您一会儿目光游移一会儿微微启唇的样子当谁看不到吗? 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这不能怪贺清时,是她错了,就算是善解人意,也真的不能用在这个人身上。 和他说话只会把她心里的愉悦一点点消磨干净。 两人就这样站着,直到搜查的侍卫将侯府里的值钱东西全都搜刮出来,一箱一箱装上马车之后,还要回宫复命的贺清时才向萧媺拱手道:“微臣先告辞了。” 萧媺神色淡淡:“贺大人慢走。” 这时候,带头喊口号的几人早就悄悄溜走了,一个两个蹲在巷角,个头最大那个拍了拍胸口,终于缓过气来了一般道:“我滴个乖乖,那个……真的是长公主啊!” 薛青城一巴掌呼到他脑门上:“少说话多做事,还要老子教你几遍?守住了嘴巴,以后富贵荣华少不了你的份!” 大汉讪讪笑了几声,连声应是。 如果不是苏小姐在从大理寺之后出来又给他们加了价钱,让他们看准时机喊这么几句话,算是主动揭露了身份。薛青城自己也不会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还能做一回当朝公主的生意! 看了一场热闹的百姓也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去。 顷刻间,侯府门前就只剩下萧媺和四个丫鬟。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脸上悲痛之色转瞬不见,有的只是轻松和惬意。 正准备带着几个丫鬟回去,一人一马却突然朝她奔来。临到她面前时,马上男子“吁”了一声,扯住缰绳停下。 是御前侍卫江停云。 他翻身下马,对萧媺抱拳道:“卑职无意惊吓长公主,还请长公主恕罪。” “无妨,只是不知江侍卫来此……所为何故?” 49、第四十九章(小修) ... 萧媺玩味地看着他身后的马, 随后才将目光转向他:“所以, 江侍卫是让本宫骑马进宫吗?” 她生得好看,这时候面前仅剩一个江停云,是以她也就没有再装出那副凄凄艾艾的样子,而是浅笑着看着他,眼眸中波光流转。 江停云一时语塞。 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是这样问,可他听起来, 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悄悄红了耳尖,眼睛盯着地面,道:“马车就在后面。” 萧媺笑了下, 不再说话。 马车来得比她想象中要快一些,车厢里烧着银丝炭, 一上去,她在寒风里冻得有些僵硬的身子忽地就暖和了起来。 四个丫鬟俱已被她遣回去,所以方才在这冷风里受难的只有她一个人。 哦不对, 还有一个,江停云。 也不知晃晃悠悠地过了多久, 马车终于停下。 江停云在外面唤她:“公主, 请下马车。” 萧媺沉默地掀开帘子下车, 没等江停云说话,便径自走进了宫门。 拿着刀戟的侍卫见到萧媺过来,忙收回刀戟,同时还不忘行礼。 萧媺没有看他们, 一言不发地朝慈宁宫走去。 她也是刚刚才想到,虽说江停云是御前侍卫,可如果皇帝要见她,肯定不会让江停云来的。 只有太后才会这么兴师动众,生怕她跑了似的。 这么一想,她顿时就觉得好心情又被糟蹋了几分,就连浮于面上的笑也装不出来了。 分卷阅读9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江停云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远远地跟了上去。 直到看着她进了慈宁宫,他才转身离开。 候在门口的折琴看见萧媺过来,微微欠身后,轻声道:“公主请随老奴来。”说完,她便走在前面将她引到铺了软毯烧着银丝炭的西次间里,方才退下。 魏曦方此时正拿了把剪子站在养在十二棱形银累丝卷草纹花瓶里的水仙,梅花,柏枝面前,屋里花梨木桌椅几子上都铺着暗红色纹雀鸟衔花椅搭褥垫,槛窗外是一丛紫竹,正午的阳光带着清冷的意味透过稀疏的竹叶斜斜照进来,魏曦方于是就站在了一团花影里。 她抬眉时,眼里明暗交杂。而后又低下去,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花枝。 屋里没有外人,萧媺就站在那里,既不行礼问安,也不问她究竟有什么事。 等了许久,“咔嚓”的声音才落下去。 魏曦方放下金剪,闲闲在椅子上坐下,开口道:“知道哀家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萧媺看着她,轻飘飘道:“不知道呢。” 魏曦方皱了皱眉,对她表现出的懒散的态度很是不喜,可她终究还是压了下去,转而问道:“容越的事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萧媺说话,魏曦方便自顾接了下去:“就算你不说,哀家也知道。” “琅琅,你明白你有多像哀家吗?” 萧媺讽刺地笑了下:“我应该感到开心吗?” “没想到容越竟然是那样的人,”魏曦方已经对她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习以为常,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这种容易触怒她的话,而是道,“当初是我看走了眼,可是琅琅,你正值大好年华……” 萧媺打断她:“所以,你还想再嫁我一次?心里有人选了吧?” “哀家不想逼你,可是……”魏曦方捏了捏眉心。 “是啊,你一向是被逼无奈,反正只是牺牲女儿的婚姻大事而已。但是,我不愿意呢?” 魏曦方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身居高位多少年了,哪怕是身为九五至尊的儿子在她面前生气,也都是隐忍不发的。 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明确地被拒绝。 偏偏还是她的琅琅。 “不管你叫我过来是商量还是告知,但是母后,如果你不想出什么岔子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动心思了吧。”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无非是皇室地位稳固,你且看着,不出三天,萧家在民间的声望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等过了春猎,我就去琼阳。”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说的是事实,我的确是像你。所以,母后应该知道,我这个人要是疯起来,可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的,嗯?” 终于痛痛快快地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萧媺从来没觉得有什么时候像今天一样轻松过,就连把容越送进大理寺都比不上今天来的快意。 诚然,她说这些话是存了想气她的心,可是这些话也都是真的。 她在承恩侯府前当着百姓摔匾,无疑是有意要用这个举动告诉他们,皇室与他们同在,无论是谁,只要做了有背民心的事,哪怕剔骨剜肉,萧家也不会眨眼。 自古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经此一事,皇室的名望一定会增高。 短时间内,世家是不能再搞出什么大动作了。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足够萧琮作为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保皇党李瑞丞的左膀右臂没有像上一世一样,被郑恽除掉。 如果这样都还不够萧琮立起来,那他就真的是雕不动的朽木了。 不过很显然,他不是。 这也是少数几件能够令她感到欣慰的事情。 魏曦方手里的茶杯被她重重放下,杯底扔到桌面,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她带着怒气的呵斥声:“萧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媺屈身,行了进屋以来的第一个礼:“儿臣一直很清醒,不仅现在,以后也会这样一如既往地,清醒地活着。” “但愿母后也是。” 说着,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明明早就不该对这个女人心怀期待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心存幻想。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慈宁宫,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的总管太监走过来,掸了掸拂尘,恭谨有礼道:“长公主留步,皇上命奴才来请长公主移驾御书房。” 说着,他微微往旁边走了两步,露出身后的銮驾。 萧媺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上去坐下。 立时,总管太 分卷阅读9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监尖利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起驾”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的慈宁宫西次间里,瓷器碎了一地。 50、第五十章 ... 萧媺到御书房的时候, 萧琮正坐在书案前唉声叹气, 看见萧媺来了之后,虽然很快敛了神色,可眼里的愁色却未减。 萧媺行过礼之后,便开口问道:“陛下有烦心事?” 萧琮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萧媺的眼中眸色愈深。 萧媺坦然一笑:“若是与我有关,陛下大可直言。” “阿姊, 朕对不起你。”萧琮捏了捏眉心,从台上走下去,来到萧媺面前, 来回走动几次后,又道, “可是,在大义面前,容越此人, 实在不能轻饶。” 听他这样说,萧媺怔愣一会儿后, 方才反应过来, 哂笑道:“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难不成你以为我会为了这么个人伤心?” “你做得很好。” 在容越被收押大理寺之后, 萧琮就派宫人去侯府给她递过信。当时也是她说法不容情,让萧琮不必对容越网开一面。 想到这件事,萧媺心里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说到底,她这个弟弟, 还是像足了父皇,宽厚仁慈。这样的品质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好,可是在掌权者身上的话,却有些多余起来。 但这样的想法也并没有在她心里留下多深的印记。 因为她突然又觉得,其实这样也还好。 萧琮虽然仁厚,但并不会因为这份仁厚做错事。他心里有自己的法度,而他的仁厚,是存在于法度之外的。 萧琮一怔,没想到阿姊会这样说。 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承恩侯府已经不复存在,朕在王都为阿姊赐一座公主府吧?” 萧媺点点头:“好啊,我看齐王府就挺不错的。” “可是……”萧琮觉得这事有点难办,自古以来还没有王府改公主府的先例。 大邺公主与王爷的府邸都是修筑在各自的封地上,其中公主嫁人之前是一直住在宫中的,而皇子到了十四岁之后,便封王出宫立府,直到娶妻,方才赶赴封地。 在王都的府邸也会从皇子府变成王府,只留一些老仆平日洒扫庭除,用以逢年时候王爷携其家眷进都暂住。 萧媺蹙眉:“不可以吗?” 萧琮想了想,这似乎是他即位以来,阿姊对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而且齐王多病,父皇在世时早就允诺他不必年年鞍马劳顿从齐地回来拜谒,他虽然嘴上推辞,可还是听了他的话,三年回来一次。 这样算起来,距离齐王再回王都,还要等两年。两年里,足够他派一批能工巧匠再为他修一座齐王府了。 “可以。”萧琮最终还是妥协下来。 他亏欠阿姊太多了,所以总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为她做一些事。 萧媺脸上笑开来,道:“谢陛下隆恩。” 萧琮摇摇头,转而又问:“不过……阿姊,你还这么年轻,以后……” “忘了跟陛下说,我打算春猎之后去琼阳。其实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一个人也很好。” 萧琮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觉得现在要说点什么都有些不太合适。 于是只道了句“是”。 萧琮说完之后,萧媺对着他笑了下,便想不到话说了。 萧媺说不上来对萧琮的好恶,因为太后的关系,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弟弟,但终究是亲弟弟,萧琮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所以要说讨厌的话,她也是没有的。而且,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总是希望他好的。 不光萧琮,就连对二弟萧玠,她也是一样的态度。 她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亲姐弟,可是她和他们的关系却并不亲近。 但通常是无疾而终。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大概是亲缘淡薄吧。 与生母不和,亲弟疏远,从小给予她万千宠爱的父皇也在三年前溘然长逝。 她又站了会儿之后,着实是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不管是萧琮还是自己都挺尴尬的,默了片刻后,她终于欠身行了一礼,口中道:“如无他事,西宁便先告退了。” 离开御书房的时候,萧琮提出让萧媺乘銮驾到西华门,被她拒绝了。 这时候已经是日暮,天边金乌渐垂,绛色,蔷色,淡金色的光辉在天幕中层层晕染,笼罩着整座皇宫。 萧媺的裙裾拖曳在地上,她身后是雄伟的宫殿,朱瓦白墙,歇山 分卷阅读10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转角,重檐高楼,在这样的庞然的建筑面前,她的身影显得无比渺小。 可是在此时的贺清时眼中,却只觉得,她一出现,是万物沦为陪衬。 萧媺原本怡然自得地走着,到了宫门处却乍然见到贺清时。 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换成凄然之色。 贺清时见着她这副模样,感觉从来没这么堵心过。 容越出事直到现在,已经足够他了解事情始末,得知是出自萧媺之手后,他只诧异了一下,便很快生出一种“合该如此”的想法。 没等萧媺开口与他打招呼,贺清时便道:“长公主很伤心?” 萧媺冷不丁被他一问,愣了一下,接着道:“是啊。” “市井传言长公主与容越早已离心,微臣还以为长公主会为此事感到痛快。” 两人本来并肩走着,此时听见贺清时这样说,萧媺停下脚步,看着贺清时,认真道:“贺大人有没有觉得在某些时刻,您的话实在是多了些?” 贺清时也停下来看着她,面上颇有些遗憾地道:“目前为止,只有公主一人这样说过。” 萧媺“哦”了一声:“这么说来,倒是显得本宫慧眼灼灼了。” 又走了几步,她远远看着红蕖等在旁边,松了口气,转头对贺清时道:“来接本宫的人到了,本宫先走了。” 贺清时看见她远去的背影,眼里划过一抹笑意。 ** 第三天,齐王府改为西宁长公主府的事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因为萧媺似乎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做低调,什么古玩字画,衣饰被褥,珠宝首饰,流水一样地往公主府里抬,这时候路过的人才看到大门上挂着的匾已经从齐王府变成了西宁长公主府。 王府变成公主府的事情虽然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是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反正凡事总有个先例不是吗? 但这其中知道细情的人难免要叹上一句,这长公主未免太记仇了吧? 51、第五十一章 ... 现在的齐王萧珞是萧媺的堂兄, 两个人似乎是天生的不和, 在一块儿要么动口要么动手,就没有消停过。 眼见着转眼间齐王府就成了公主府,不少人心里都觉得这其实是萧媺在报复当初萧珞抢了她的汗血宝马的事情。 “不是,这么一说齐王也太可怜了吧,不过是匹马而已,要是当初给了的话,现在这齐王府说不定还能好好的。” 邵晋叹道:“古人说得真是好啊, 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贺清时闻言,一言不发地抬起头看着他。 接收到他的注目, 邵晋讪讪一笑,又补充道:“其实好像也没这么好。” “不过我是真不明白你现在在这里别扭什么, 容越完了,人家长公主伤心一下难道还不行?”邵晋觉得贺清时怎么能这么不近人情呢?一日夫妻百日恩这种话都没听说过吗? 贺清时沉吟片刻,回答他的问题:“可是容越能有今天的下场, 其中一半功劳也都在她身上。” “何况,令我不快的原因也不是她的态度。” 他能理解上午的时候她表现出来的悲痛, 那时候她面对的不止是他, 还有王都的百姓, 可是在宫中时,在他一个人面前,她也还是这样。 她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意识到,原来在她心里, 他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她在众人面前的伪装在他面前也不会卸下。 一股挫败感在他心中油然升起。 邵晋垂眸思考,终于以他多年来博览各类戏折话本的经验非常巧妙地理解到了贺清时的心思。 “可是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长公主又不明白你的心意,而且,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你对她的感情是不求回应的?澈之,你希望她在你面前卸下伪装这个想法逾界了。想要一个人把你同旁人区别开来对待,这本身就是祈求回应的一种。” 贺清时沉默下来。他当初的确是这样跟邵晋说过没错。 可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喜欢这种东西是最容易滋长一个人的贪心的。 他最开始只想远远看着她,可现在却又觉得不够。 “虽然一直认为你对她的喜欢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感情这玩意儿谁能说的准呢?”邵晋惆怅地叹了口气,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贺清时的肩膀,劝慰道,“你活得太清醒了,所以你总是觉得你能把控住所有变数,可是有些变数,本身就是不能以常理去推断的。既然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 分卷阅读10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你又何必要这么累呢?” 贺清时是他认识的这些人里,唯一一个一脸淡定地跟他说过“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我并不认为我必须得到她,只要她能平安如意,就足够了。”这种类似的话的人。 邵晋当时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觉得他挺不正常的。毕竟一般人哪里会这样想。 贺清时仍然没有言语。 邵晋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看见他这样就觉得心烦,当即便道:“你要是真觉得她一生过得美满顺遂就足够了的话,那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喜欢谁了,真的,你就比较适合孤家寡人。有这么绝尘脱俗的思想,你不出家也是可惜。” “反正我只要一想到以后我喜欢的姑娘要冠以他人之姓,为那个人生儿育女,操持后宅,我就恨不得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你自己好好想吧。” 说完,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留下贺清时一个人在书房里,槛窗外一阵寒风席卷过去,枯树枝头的黄叶沙沙作响。 此时,远在齐地的萧珞也收到了他的王府变成了公主府的消息。 虽说那座王府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毕竟比起其他王叔王兄,他三年才回都一次。 可是萧媺这样做,就有些欺人太甚了。 他一激动,雪白的绢帕上就多了几点血迹。 坐在他下首的几位幕僚见状,面面相觑,其中离他最近的一个站起身来,忧心忡忡地问:“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他认得王爷手里信纸的背面上的标记,那是从王都传过来的信件上特有的印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竟然惹得王爷大动肝火。 萧珞阴沉着脸,道:“没什么。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那人道:“明年一月有制举考试,学生以为,可以安排我们的人应制举试。当今制举有对策两道,杂文两道,比之科举虽然有不确定性,可是纵观历来位极人臣者,大多是制举及第出身。” 萧珞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道:“这事你们看着办吧。几位先生跟随本王多年,本王自然是信得过你们的。” 几位幕僚站起来,纷纷道:“承蒙王爷厚爱。” 大邺从十二月开始便不用早朝了,从容越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些天。 萧媺在这些日子里过得也算是惬意。 转眼便是临近年关时候了。 齐王府,哦,应该是西宁长公主府,檐下门前也挂上了红绡纱灯笼。 十二月二十八,按照惯例,便是宫宴了。 这一天,大邺五品以上官员都要携家眷入宫飨宴,远在封地的诸位王爷也都早早赶了回来,只为这一天的团圆。 戌时,承德殿内已经人声鼎沸起来。 魏太后与皇上坐在高位上,玉阶下是连绵的红地牡丹边双狮戏球裁绒地毯,红毯上男宾女眷分列两边,其中男宾以恪王萧玠为首,女眷以长公主萧媺为首。 在他们身后,是十二扇紫檀木边嵌玉石花鸟图围屏,围屏后有吹笙抚琴的乐师,围屏前是水袖翩然的舞姬。 红漆嵌螺钿花鸟纹长桌上,珍馐美馔,银箸玉碗依次陈列,金樽中盛满倒映着烛光的清酒。 众人齐齐唱过祝词之后,萧琮便笑着道:“朕敬诸卿一杯。” 52、第五十二章 ... 席间歌舞不绝, 君臣相亲, 宾主尽欢,一派和乐融融之态。 兴许是因为年节在即,近来比之平常时日,实在是太平许多。 萧媺也因为这样难得的时候感到心情愉悦,面上的笑一直没有退下去过。 贺清时一直看着她,从她身上的绯色罗裙,到她偶尔抬手时从袖口露出的一截皓腕, 从她脸颊旁微微晃动着的翡翠玉珠缀白玉兰花铜叶耳坠,到她头顶的赤金嵌红宝石流苏冠,最后一直停留在她漾着笑意的眼眸上。 她似乎向来偏爱这样富丽的打扮, 可放眼这席间,似乎也就只有她能被这样的打扮衬出十分好颜色。 那是无人可以比拟的秾艳风情。 半晌, 他低下头,将樽中清酒一饮而尽。侍女正要上前为他斟酒,他却挥退她, 道:“本官自己来。” 可是抬手拎起酒壶的时候,他皱了皱眉, 晃了一下后才确定, 果然是没有了。 他站起来, 踉跄了一下,扶着额出了大殿。 承德殿外与内里截然不同。 里面是富贵乡温柔地,外面却只有凉如水的夜色与一轮孤悬在 分卷阅读10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远天上的明月,星子隐没在云堆里。 贺清时闭上眼睛, 苦笑了一下。 他往日里不耐烦这些场合总是借口说自己不胜酒力便径自寻了门出去,谁能想到真会有一天。 冷风徐徐吹过来,他长舒一口气,直到手脚都有了些凉意之后,方才转身想回去。 可是他刚走几步,却陡然停下了身影,小心地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完全藏匿在低矮的花木丛后。 ** 说来也是不巧,萧媺悠悠饮完了金樽里的酒,侍女拿起酒壶倾身为她斟酒时,却被旁边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活物吓得手抖了抖,壶里的酒水洒了一半到萧媺的衣裙上。 侍女连忙跪下,以额触地哀声认罪,又道:“奴婢没有察觉到公主脚边……” 萧媺本来想说让她做事小心些,转眼看见她脸都吓白了,也不忍心多说,只道了声无妨。今天这一遭总归是繁锦的错。现在这只猫越学越聪明,以前是看着她们出了门在后面追半天,如今竟然知道早早地在马车里躲着了。 她抖了抖袖子,又遣红蕖去得高台上向皇后知会一声。 皇后便忙让身边的宫女带长公主去偏殿更衣。 虽说承德殿正殿与偏殿相通,可是考虑到宫宴这样的场合,萧媺觉得还是出去绕一圈再到偏殿换衣服比较合适。 只是没想到才过一会儿,便有唤她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转过头,伫立在一座宫灯前,头顶红梅艳艳开着,更衬得她肤白胜雪,长发如墨。 因为夜深寒重,她随意披了件狐裘在身上,脸上尚挂着笑,仿佛与前承恩侯有关的那些糟心事完全影响不了她,眉眼间依稀还能窥得她当初在皇宫里,作为未嫁女时候的天真明朗。 晚风轻拂,她头顶有月白洒下清辉。 从殿内追出来的叶扶光只觉心上仿佛受了重重一击,直使得他险些忘记今夕何夕明辰何辰。 萧媺见状,面上笑意更浓,“叶小公子唤本宫何事?” 眼前来人她是认得的,内阁次辅叶振的嫡长子,叶扶光。 贺清时见着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两人相对而立,萧媺巧笑倩兮,叶扶光眉目疏朗。 叶扶光怔愣住,嘴唇嗫嚅,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猛地一下听见身后有人踩动地上的枯树枝,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猛然回过神来,张了张嘴,讷讷道,“无……无事,只是夜里风寒露重,长公主,多保重。” 语毕,他握紧了手里的金钗,钗身的纹路在他手心里烙下印记。 他想,下次再给她吧。 他努力忽略掉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作了一揖,随后离去。步伐有些慌乱。 萧媺也转身,本欲要走,看见来人,脚步却一滞。 她点了点头,打算要走,却听见那人冷冷道,“长公主。” 萧媺“嗯”了一声:“不知贺大人有何见教?” 贺清时抑住怒气,低声道:“见教倒是谈不上,微臣只是好奇,长公主何时又与叶扶光结识了?” 萧媺道:“只是知道这么个人罢了。” 衣裳上的酒气愈发浓起来,她眉心微蹙,道:“贺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本宫就先行一步了。” 贺清时也闻见了那股子酒气,定睛一看才发现萧媺衣襟上明显颜色深一些的一块地方,稍稍一想,就想到了萧媺出来的缘故。 他侧过身,微微弯腰,拱手道:“公主慢走。” 萧媺没有说话,从他面前走过去。 些微的酒气消散开。 贺清时垂眸,慢慢往回走。 萧媺换了身衣裙回到大殿里,从门口到位置上,一路走过去,有些人已经不自觉地放下了手里的玉箸或是酒樽,全副身心都被她吸引。 见状,有人忍不住低声道:“真是个狐媚子!” 崔菱歌看见崔净月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男子,叹了口气,偏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净月妹妹要是想当众出丑就直接说,没有人会拦着你,只是还须仔细些,莫要连累了崔家。” 崔净月把视线从严暮平身上收回来,满脸怒容地看着崔菱歌,想到祖母的叮嘱,她又别过头,没与她多说什么,只轻声咒了一句:“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身旁的崔轻云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言了。 见崔净月仍然不服气,她附在 分卷阅读10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她耳边道:“难道还嫌你在她手上吃的苦头不够多吗?” 似乎是想到些什么事情,崔净月终于老实下来。 没过多久,宫宴就散了。 崔家老夫人在门口拄着拐杖,崔净月这才被妹妹轻云强拉硬拽地带了出去。 她等了很久,还是没能等到那个人看她一眼。 崔菱歌嘲讽地看她一眼,转身走在了老夫人身边。 待这一家子人走了,郑恽方才看向萧媺,拢了拢胡须,微微笑道:“未曾想,长公主竟然如此杀伐果断,手段了得啊!” 萧媺心知他说的是容越的事,却打定了主意要装到底,粲然一笑道:“虽然不知道郑大人说的是什么,但既然是夸赞本宫的,本宫便却之不恭了。” 郑恽愕然,拂一拂袖,冷哼一声离开。 严暮平也跟上来,看着郑恽离开的背影,好奇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夸我呢,没事。你今天怎么进宫来了?”萧媺问道,“你以前不是向来不喜欢的吗?” 打从很小的时候萧媺就认识到了了严暮平这个人有多倔,不撞南墙不回头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他这个人。反正他认定了的事情一般人是没法让他改正的,就算你跟他说你错了,拿出了一堆事实想要给他证明,他也就只会回你个“哦”字。 所以,就算是每回和家里人吵得不可开交,他也还是不肯屈就一下参加宫宴。 用严夫人的话来说就是“小时候还能骗骗他,再不济打一顿就老实了。可是现在眼看着越长越大,打是不能打,骗也不好骗,真是愁人。” 每回吵完架严将军气急了指着门口说让他滚,他就听话了,收拾了行当就跑到赌庄里窝上一宿,第二天还得将军府里的人三顾赌庄才能把他请回去。 严暮平呵呵一笑:“是不喜欢啊,但是你不是在那儿吗?” 两人有说有笑地在前面走着,贺清时的眸色却是愈发低沉下来。 邵晋很明显的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他对这事已经习以为常到不想说话了,自从帮着他理清了他对长公主的心思,两人十回见面有五回他都这样。 刚刚还聊得好好的,转眼他就冷下脸来,或者开始沉思。 和他们家那条狗差不多,有时候食欲不振,有时候又精神亢奋,总的来说就四个字,阴晴不定。 两人走出宫门,邵晋刚在心里庆幸可以在这里和贺清时分开,下一瞬脸就僵住了。 因为他听到身后有道女声响起:“表哥!” 如果是第一次听的话,说不定他还会觉得这声音娇柔可爱,可现在他就只想吐。 想到身边还有个人,他连忙朝他挤了挤眼睛,可惜贺清时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邵晋的暗示。 邵晋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完。 冯笙从远处小跑着过来,看见邵晋身旁站着的人,眼睛更亮了几分。 母亲总说让她一定要嫁个什么名门贵公子,可是她觉得表哥就已经很好了。可是每次这样跟母亲说的时候,母亲总会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戳她的的额头,一面道:“你就是世面见得太少,才会被你表哥这样的人迷了眼!等你日后长大了,就会发现,你表哥在这满都城的膏粱子弟里,着实算不上什么。”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了。 53、第五十三章 ... 母亲平日里时常挂在口头的两句话便是, “以后挑夫婿你可一定要擦亮眼睛, 别学母亲,虽然样样比你姨母出众,但是最后却没嫁对人,累得你和哥哥平白比人矮了一头。”和“我们笙儿日后可一定要有一门好亲事,这样才能出人头地。” 而现在,看见表哥身边站着的人,她突然觉得, 她长久以来的等待就是为了遇见这么一个人。 待气喘匀了,冯笙才对着贺清时福了福身,道:“想必这位就是贺大人了吧?表哥在府里时常提起您呢!” 贺清时被她一唤, 思绪回笼,虽然不知道她讲了什么, 但是看起来似乎是邵晋认识的人,于是淡淡应了声“嗯”。 冯笙顿时大喜过望,传闻贺大人龙章凤姿, 不可向迩。 没想到这龙章凤姿是真的龙章凤姿,不可向迩却未必。 邵晋还来不及说让贺清时快回去的话, 就见着冯笙已经走到了贺清时右手边, 轻声道:“听说贺大人素来喜好品茗, 上元节那天博雅轩有茗会,贺大人……” 她话还没说完,邵晋就匆忙打断她,对贺清时道:“舍妹无状, 还请贺大人见谅,天色不早了,微臣与舍妹该回去了,贺大人也 分卷阅读10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早些归家吧。” 贺清时凝眉,道:“也可。” 说罢,他便转身上了身后的马车。骏马的嘶鸣声远去,冯笙极目远眺,发现已经在灯火夹道的长街上已经看不到贺清时的马车后,方才转过头跺了跺脚,嗔怒道:“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邵晋气不打一处来地答道:“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呢!要不是我出声,你是不是都要往贺大人怀里靠了?冯笙,你不要脸,姨母总要脸吧?你□□后为官,也要脸啊!” 他早就知道他这个表妹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矜持,这还是在大街上,纵然来往行人只有零星二三,可她也不能一个劲儿地往人家贺清时身上挤啊! (天呐队长是帅哥吗整理)  冯笙被他没好气地说了一通,面红耳赤地瞪他一眼,小声嘟囔道:“还说自己同贺大人关系极好呢,哪儿有关系好的人是这样的,不呼名也不称字。” 邵晋冷笑着看她:“我好像从来没说过自己与贺大人关系好这种话吧?不是你娘说的吗?何况,关系好又怎么样?关系好我也不可能让你借着我这个跳板搭上他。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没数是吗?” 冯笙已经快要被他说哭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邵晋,最后羞愤地从他身边跑开。 邵晋揉了揉眉心,对车夫道:“去,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安全回邵府。” 车夫沉默了一会儿,迟疑问道:“那您呢?” 邵晋冷着脸道:“我不想看到她。” 言下之意就是打算自己走回去了。 车夫会意,半天挤出来一句“少爷路上小心。”扯了扯缰绳往冯笙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长街上风声寂寥,星河静默,大红灯笼挂在街边人家的檐下,再往前边驶一段路,就是长安街上最热闹的一截花灯路了。 萧媺转身问几个丫鬟:“你们想去看看吗?” 54、第五十四章 ... 白鹭有些意动, 可是想了想最后还是咬唇摇了摇头, 红蕖亦是如此,青蒲绿莺两人喜静,对这样热闹的地方是没有感觉的。 萧媺叹道:“要是想去就去吧,今天时间正好,明天府里就要忙起来了,等初一那几天人又会很多,到时候挤来挤去哪里还有心思看花灯?” “至于青蒲, 绿莺,你们……” “奴婢和公主一起吧。”绿莺道。 萧媺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青蒲, 青蒲看了眼绿莺,还有殷殷望着她的白鹭, 笑了下,道:“我也和您一起。” 萧媺笑着应好。 马车的帘子被拉开了些许,街边的红灯笼在晚风里轻轻晃动着, 烛火透过红纱将她的眉眼映照清楚。 这时候的她褪去了白天在外人面前的气势,整个人变得温柔平和起来。 像丰润秋水里一袖盈盈的月色, 也像瘦落春山间几捧浅浅的莺唱。 红蕖突然有些眼酸, 她微微别过头, 想不通公主这样好的人命途为什么会这么坎坷。 不过,倘若她们去了琼阳,大抵就能苦尽甘来了吧? 转眼,马车便停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道:“公主,前边就是灯市了,您要去看看吗?” 萧媺道:“要的。你就在这里候着吧。” “奴才遵命。” 萧媺对灯市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世。 她虽然受宠,可以隔三差五出宫,但是这样的地方却是从来不敢踏足的。 王都里在灯市上走丢的权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不算少,她不敢冒险。 后来嫁给容越,被侯府里的事折腾的焦头烂额,也没了这个闲心,直到府里终于清静下来,那个时候她和太后的争吵也变得频繁起来,年节时候终于也不再进宫。 可是一个人在府里终究有些冷清,严暮平和萧妤都已经各自成了家,唯独她到最后还是个孤家寡人。 还是白鹭为了讨她开心,跟她说起了长安街上的灯市。 带着几个丫鬟走到路口,她看了看四周的人,不少但也不算多,花灯的样式也挺繁杂,只是肯定没有初一那几天热闹。好多商家都想着把最好的留在初一才拿出来。 几个丫鬟里就属白鹭最高兴,一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拍了拍手,惊叹道:“原来这就是花灯路啊!” 她在宫里时常听那些秀女说起长安街上的花灯路,虽然大家都把这个地方叫做灯市,它也确实是发展到了可以被称为“市”的地步,但是对于生长在长安街上的小姑娘而言,仍然是十几年前初初只有百来盏花灯的花灯路。 萧媺又去看绿莺,发现她的 分卷阅读10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脸上也有了些浅浅的笑意,当即放下了心,对她们道:“待会儿叫我什么知道吧?” “知道,要称呼您为小姐!”白鹭道,说着,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摊子,拉着红蕖的手小声道,“是卖面具的啊,小时候,在我爹还很疼我的时候,每年也会给我买一个面具。” 她揉了揉眼眶,又轻声道:“不是,他其实一直都很疼我的。” 红蕖拍了拍她的手背。 萧媺转过头问:“你们想要那种面具吗?” 几个丫鬟知道她这是在问白鹭,一个两个都不出声,白鹭犹豫半晌,怯怯道:“可以吗?” 萧媺哑然失笑:“有什么不可以的?” 白鹭终究小孩子心性,刚刚低落下去的心情又高涨起来。 摊主见着几个小姑娘走过来,原本就带着笑的脸变得更灿烂了,舌灿莲花道:“几位姑娘随便看看,我这儿的面具虽说算不上顶尖,但也是难得的了,您看看,这面具可是有讲究的,我这个啊,一看就知道和别人的不一样!” 这是小贩招徕客人常见的手段了,萧媺没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随意拿了个狐狸面具在手里把玩,看着没有动作的几个人,催促道:“你们选个喜欢的啊!” 白鹭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拿了个兔子面具,又往绿莺怀里塞了个狼面具,红蕖选了个莲花的,青蒲拿了个梅花的。 一行人悠哉游哉地东走走西逛逛,如果不是因为萧媺的样貌实在太出众,引得一众人忍不住明里暗里瞧了又瞧,看起来与旁的富家小姐没什么两样。 * 与此同时,灯火通明的郑府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从主院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怒吼:“你们这帮废物!我郑府养你们究竟有什么用!人不见了就去找啊!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去把少主院子里的人都给我绑过来!” 郑徽也着急,可是看着二哥这副没脑子就只知道大喊大叫的蠢样她就觉得烦,当即便甩脸色道:“你能不能小点声,人都不见了大喊大叫有用吗?晏儿是个有分寸的,你脑子清醒点,别去动他院子里的人。” 郑恽一巴掌拍在黄花梨木桌上,横眉竖目道:“他有分寸就不会私自一个人出府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冷静跟老子说话!” 郑徽不想再跟这个莽夫多费口舌,低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拦住往郑晏院子里去的人。 郑恽火气高涨:“你干什么!” 郑徽在一旁坐下:“我劝你在这里多费口舌不如等晏儿回来留着力气跟他吵。说不定平日里就是你,也不是你,是整个郑家都太小心对他了,他才会想趁着这个时候出去透透气。” 虽然嘴上一点也不留情,可是郑徽却也没有和郑恽一般计较。 她和这个二哥一向是这样,小事吵一天大事吵三天。但是不管什么时候他们又永远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其实平心而论,郑徽觉得二哥除了脾气爆一点脑子蠢一点还是没多大毛病的。说来也是可惜,当初要不是因为他脾气爆脑子又蠢,现在他也应该在军中有一席之地了。 * 萧媺对郑家的事全然不知,否则的话她就该抚掌而笑了。 她现在还在和几个丫鬟逛灯市,越靠近灯市中心的地方,附近的花灯就越精致,皇宫里的花灯多是御匠司里的人做的,虽然挖空了心思在用料和样式上下功夫,可是这么多年来也还是换汤不换药,她早就看厌了。 灯市上却有所不同,因为萧琮即位以来大力推进大邺与北胡南蛮等地的贸易交流,王都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譬如瓷窑里的师傅在施画的时候也会加入一些胡地的花纹,甚至有些人家里也会用胡商带来的器具。 今年的花灯也是这样,甚至还有的在走马灯上画了在胡地流传甚广的神话传说。 萧媺看了会儿,正准备转头叫白鹭一起过来看看,却看见左边一个摊位前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他手上提了一盏普通的莲花灯,看起来面有难色。 她转过头,将手里的面具戴上,走过去拿起一盏灯,向摊主询价。 那摊主见着有人过来,连忙道:“这盏灯只要一两银子,姑娘您气质高华,这盏灯最适合您不过。” 萧媺低下头拿钱袋之际,便听得那摊主道:“公子您莫不是出来得急没有带银两?哎哟您看我们这儿也是做生意的,不若我把灯给您留着,待会儿您带了银两来拿?” 萧媺从钱袋里拿出二两银子递给摊主,道:“买我手上还有这位公子手上的花灯,够了吗?” 摊主接过银子, 分卷阅读10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眼见着萧媺就要离开,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终于开口:“姑娘留步。” 萧媺转过身,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道:“没有平白受人好处的道理,这块玉佩还请姑娘收下。” 洁白的玉佩在他手心里发出莹润的光泽,下方缀着紫色流苏,以萧媺的眼力,一眼就看出这玉佩绝非俗物。她笑了笑,摇头道:“不过举手之劳,公子何须客气?灯市人多,公子小心。” 郑晏慢慢缩回手,拇指摩挲了一下玉佩,垂下眼睑不再说话。 萧媺指了指正在往她这边过来的丫鬟,道:“丫鬟过来找我了,那么,告辞。” 郑晏抬眼道:“后会有期。” 约莫半刻钟后,满头大汗的小厮才找到他,庆幸道:“幸好找到了您,否则小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交差了!” 郑晏不语,久久凝视着萧媺离开的方向,直到在人潮中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收回目光,敲了敲轮椅的扶手,道:“我们回去吧。” 小厮脸上笑开来,高声应道:“是!” * 回到郑府的时候,整座府邸仍旧吵吵嚷嚷,见到郑晏拄着拐杖从马车上下来,门口的侍卫连忙跑进去通禀主子。 得到禀报的郑恽松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又冲侍卫道:“去让府里人都歇了吧,你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改天同兄弟们去喝点酒。” 侍卫喜笑颜开地退下。 一霎时,偌大的郑府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庭满院的灯火。 小厮将郑晏推到主院里,在门口守着的人。便接过手,让小厮下去了。 进得屋内,看见郑晏毫发无损地回来,也不知怎么回事,郑恽的气忽地就消了下去。 声音也由怒气冲冲转向温和:“在外面玩得还开心吗?” 郑徽一下子笑出声来。 郑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晏儿这些年过得太苦了,他实在不忍心因为这样的事苛责他。如果没有当年的事,他现在也该和那些贵公子一样,做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人物,而不是只能终日深居在自己的小院里。 郑晏想到那个狐狸面具,还有那双明润清亮的眼睛,缓缓道:“未曾与二叔姑姑知会一声便私自出去,是晏儿的不对。” 郑恽摆摆手:“不过是出门一趟,哪有什么对不对的,只是下次你记得多带些人,不然二叔不放心。” 郑徽也道:“是啊,你二叔可是站了一宿,直到听说你回来了才坐下。” 郑晏默然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起郑恽今日进宫的事。 郑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虽然盘根错节枝桠繁盛,可惜到现在这两代,真正能代表郑家嫡支说话的也就只有一个郑恽了。 家主郑惃病重;郑徽在许多人眼里只是个掀不起大浪的妇道人家;郑晏因为身体原因至今不曾在王都权贵面前露过面,也许有人偶尔会想起数年前惊才绝艳以一篇《铜雀赋》惊艳了整个王都的少年,可是很快又被另外的人事吸引;唯独郑恽早年从军如今从政有了一番作为,能够代表郑家。 郑恽想了想,道:“大事倒没有,只是在临走前碰上了长公主,与她拌了几句嘴。”说完,他就将当时的情形用语言复述了一遍,末了又道,“往常还真是我看走眼了,原以为只是朵养在金银堆里的人间富贵花,没想到竟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郑晏皱了皱眉,荥阳郑氏诗书传家,祖上出过三任贤后五任明相,即使是到了现在皇室与世家相互倾轧的局面,他的骨子里也还是浸润着君子风度,听见二叔似乎有意针对一个女人,心里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他看着郑恽,还没说话,郑恽就先声夺人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本来容越这个人就只是一个诱饵,就算当初曹禹的事真的和长公主有关系,我也不会拿她怎么样。权谋之争可是男人的事情。” 郑恽这也不是为了安抚郑晏才说的,他打心眼里就是这么觉得。在他看来,萧媺如果真的有手段的话,当初也不会被魏太后摆布,嫁给了容越这样的窝囊废。 说不定这背后只是有贵人相助呢?一个女人能做得了什么?郑徽能有作为是因为郑氏愿意让她施展身手。 可是萧氏显然不可能,现在虽然是小皇帝当政,可是魏太后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就已经代表了萧氏的意志,听说魏太后有意让萧媺再嫁,却被萧媺严词拒绝,这对母女之间的糊涂账尚且算不清,萧媺又哪里还有余心掺和到另外的事情上去?萧氏又怎么会支持萧媺? 郑晏自然是相信二叔的。他又转头看 分卷阅读10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向郑徽,道:“听说崔家从博陵接回来个姑娘?他们这是准备和哪家结亲么?姑姑可知道这个姑娘什么来历?” 郑徽凝眸,道:“今年的兰花诗会便是崔家存了心要捧这个姑娘,名字叫崔菱歌。至于从哪儿接回来的,我觉得这事还有待考究。” 不等郑恽郑晏两人问起,郑徽便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们虽然说的是从博陵接回来的,可是当日从兰花诗会回来我就让下面的人去查过了。博陵那边确实是有个姑娘被接走了,名字也叫崔菱歌,但与王都这位,却不是一个人。” “当时为了保险,我让人特地带了崔菱歌的画像去,下面的人一连问了好几个一直在崔家伺候的人都说自己没见过这个姑娘。” 郑晏沉思良久,方才道:“清河那边呢?去打听过没有?” “打听过了,可是还是没有下落。”提到这事,郑徽也不禁有些挫败。 郑恽喝了口茶,心情愉悦道:“真是没用啊!” 郑徽立即反唇相讥:“无论如何也比你这种不带脑子办事的莽夫好,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不过初初入得军中五天就被送了回来!” 提到这事郑恽就忍不住急起来:“那能怪我吗!” 郑晏曲指敲了敲轮椅扶手,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但听郑晏清越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姑姑不妨加派人手在清河扩大范围找一下。崔家人心思缜密又极多疑,无论做什么都是不会放心用外人的。他们既然能舍下兰花诗会来捧崔菱歌此人,她的来历必然与崔家关系匪浅。崔家两支虽然在博陵清河一南一北,可终究是一家人。” “崔菱歌既然不是博陵人氏,必定出自清河。只是因为博陵崔家较为显赫,为了给她抬身份,崔家才对外宣称她是出自博陵罢了。至于博陵那个失踪了的崔菱歌,应该就是崔家为了不让现在这个崔菱歌的身份被拆穿而布下的局。 “听姑姑的描述,崔菱歌此人应是重情义的,否则也不会不远千里从清河来到王都身边还带了个一看就不能帮上一点忙的小丫鬟。” “他们既然共谋一件事,那么两方,我是说崔菱歌与崔家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崔菱歌答应来到王都,一定会提出让崔家人好好安置照顾她的下人。为了顾全大局,何况只是几个下人,崔家一定会答应下来,而这些下人由于崔菱歌的关系,是不能再留在原来的崔府了。” “找到这些人,兴许就能挖出来崔菱歌的真正身份。” 郑徽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夜色渐深,与郑府相同的是,一向安宁的邵府今日也并不安宁。 邵晋看着他娘,满脸无奈道:“您就说吧,妹妹和儿子您要哪一个?今天冯笙能无视我和车夫在大街上就往贺清时身上挤,明天要是她和贺清时单独在一块儿她就能给贺清时下药您信不信?” “到时候就不是妹妹和儿子的问题了,是妹妹和咱们邵府的问题。您一直接济姨母爹没说过什么吧?洛河刺史的事您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我也没反驳过您吧?这次我是真的受不了了。他们那一家子人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十几年了,您做的也够多了吧?” 韩氏抽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邵晋还没说完,他接着道:“您要是不忍心说就让我来出面,我倒是想问问姨母究竟是怎么教孩子的,冯策幼时还算聪颖,现在说他草包都算是夸他了,而冯笙更甚,竟然想攀上贺清时,您说她这不是有病是什么?贺清时也是她能挨上边的人?” 韩氏完全没想到,这些年来她对妹妹的帮扶竟然是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她不懂时政,并不知道洛河刺史这个位置有多重要,是以才会觉得让儿子拉外甥一把不过分,如果说这事她还能用同样的理由为妹妹开脱的话,可是笙儿做出的事却是彻底让她心凉了。 笙儿不可能不知道万一要是做了过分的事惹怒了清时会连累晋儿。 她知道今天晋儿这样说是因为气急了,可她还是有些难过。 她也终于意识到,这些年来她太重视妹妹一家,否则晋儿不可能说出“妹妹和儿子你选一个”这样的话来。 犹豫半晌,她还是将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说了出来:“当初你爹,本来是你外祖父给姨母相看好的夫婿,可是你爹最后求娶的人却是我。大婚当日,我与你姨母同时出嫁,她嫁给一个小举人,我却成了官夫人。可是原本,我这个位置该是她的。” “晋儿,这些年来,每每想到她的困境,为娘都会觉得愧疚。” 在她说完之后,邵晋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他最初以为这其中只是出于一个姐姐对妹妹的拳拳爱护之心,没想到在这背后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分卷阅读10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爹知道吗?” “什么?” 邵晋看着她,重复道:“爹知道您这样想吗?娘,这种事情您为什么不和爹说一下呢?” 韩氏动了动唇,终究是没有说话。 她也想过问他,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她。可她怕这种话一说出口,她这些年拥有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毕竟当年,比起妹妹,她实在是毫不起眼。她想都不敢想他会喜欢自己这样平庸的人。 她不说邵晋也能明白她是怎么想的,这些天因为贺清时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成功洞察人心的人。 别人他可能不了解,可是他老爹他要是不清楚那就说不过去了,他轻声道:“娘,您和爹说说吧,有些事情埋在心底不说,也过不去的。您也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是吗?” “至于姨母,您要是开不了口,就由我来出面吧。” 55、第五十五章 ... 两天一过, 就到了除夕夜, 漫天焰火将空寂的夜色点染出喧闹的味道。 这也是萧媺出宫之后过的第一个除夕夜。早在年前二十八的宫宴上,萧琮就来找过她,希望她能就待在宫里,等上元节过了再回公主府。 可是她不愿意。是以,今年的除夕夜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过,与上一世的光景何其仿佛?她坐在长廊上,独自斟酒, 默默想道。 她面前是满庭灯火,天上正飘着小雪,远处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箫声, 清寒到骨。 府里伺候的下人得了她的恩准在今天早上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拎着包袱回去了,要后天早上才回来。几个丫鬟还想留下来, 也被她赶了回去。 她那几个丫鬟都是半路才跟着她的,红蕖是罪臣之女,她爹被奸人构陷, 全府上下男丁流放,女眷入宫, 她就是在教坊司把红蕖捡回来的;青蒲的娘是女医, 最后却成了宫闱之争下的牺牲品, 为了给娘报仇,青蒲便寻到了她面前。 白鹭出身平民,上头两个姐姐被卖给了同村的乡绅富户做妾,她因为年纪太小, 便被她娘卖进了宫;绿莺比起她们,更坎坷一些,她原本和棠河棠叶等人一样是暗卫,可惜后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败了,那时候棠河四人已经在她身边做事,拼着赌一把的心求到她这里,她才将绿莺收下。 红蕖在外头还有个姨母,青蒲的爹也在,白鹭一直记挂着弟弟,绿莺与凰翼司的暗卫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难得除夕,她还是将她们一一赶了回去。 她们和她不一样,她们都有挂念的人。 飘渺的箫声还没有停下,她仰起头,又灌了口酒,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呆呆望着地上积起的薄雪,突然想起,在这种时候吹箫的人,大概也和她一样,是个可怜人吧? 下一瞬,轻轻的笑声就从她唇间流泻出来,她有权有钱,一点都不可怜。 她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回厢房。 直到厢房里的灯灭下去,箫声才渐渐消弭。 贺清时抖了抖衣裳上的雪,将玉箫收在腰间,踱着步子回了贺府。 他原本只是想出来走走,没想到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白鹿台前。 白鹿台因其前朝惠安帝梦得白鹿而修建此处得名,后来成了历代皇帝大宴新科进士的地方,虽然之后先帝即位,将饮宴之地改到了春荫河畔,可是白鹿台仍然被保存了下来,直到现在,诸多学子在诗赋中还会作下“他朝登白鹿,执笔书太平”的句子。 齐王尚在王都时,也曾深受先帝宠爱,御赐的齐王府就挨着白鹿台。 看守白鹿台的侍卫见着贺清时前来,行了个礼后收回了横亘交叉在面前的刀戟。 昔年他初入朝堂为少年天子做下第一件事后,讨的便是随时可上白鹿台的恩典。那时候给的理由实在太冠冕堂皇,以至于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 果然如他所料,登上白鹿台后,他一眼就望见了下面的公主府,和长安街上所有的府邸一样,满院通明,枯树枝头,花藻檐下,积雪庭前都挂着各色的花灯,萧媺就坐在廊下,自斟自饮,她的身影被薄薄的斜照拉的很长,府里没有一个下人走动。 灯影与花影交织,看起来热闹又孤寂。 他拿出腰间的长笛,一曲又一曲地吹奏起来,直到天色渐晚,公主府里主院一盏灯灭下来。 待贺清时回到贺府,一直等在门口的贺荆走过去,轻声道:“大人,人押在院子里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前不久老爷来了一趟,久未等到您,大发雷霆地离开了。” 贺清时轻轻点了下头,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往自己的院子走过去。 * 分卷阅读10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被五花大绑起来,嘴里被塞了一团抹布,可还是不肯老实,不断地在地上扭来扭去,他的衣裳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 这时他已经满头大汗,可绑着他的绳子还是没有一点松动的痕迹,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可是很快他又惊喜地睁开眼睛,因为他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正在向他逼近。 他最害怕的其实就是有人要将他关起来,活活把他饿死在这里。所以现在知道有人要来,他反而一点也不害怕,而是开始有些期待起来。 他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还会有谁和他过不去呢,肯定是抓错人了,他笃定地想。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 待看清来人的面目,他眼里的喜色一点一点褪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的不甘与绝望。 贺荆走进来,将他口中的抹布扯出来。 几乎是在同时,他竭力嘶吼的声音便在贺荆脚边响起:“贺清时!” 贺荆蓄力往他心口上重重踹了一脚,容越立时安静下来。 “容公子若是再不老实,贺某就只能送你去与令尊团聚了,原本除夕夜就是阖家欢聚的日子,你说是也不是?” 容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清楚地看见,贺清时看着他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老实,老实,我一定老实!”他整个人蜷成一团,不敢再造次。 贺清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你今天在公主府外面,鬼鬼祟祟地来回地绕了几圈,你想做什么?” 容越惊恐地摇头:“不不不小人怎么敢去公主府?贺大人一定是看错了!” 贺清时冷哼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盏往容越身上摔过去,猝不及防地被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容越当即便惊声尖叫起来,贺荆眼疾手快地将抹布重新塞到他嘴里。 “那这些天,你与钱学考的往来也是我看错了么?”贺清时厉声问道,脸上的神情仿佛掺着冰碴。 容越的心一下子就跌进了谷底,他不知道贺清时怎么会注意到他这些举动,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连一点侥幸心都没有了。 贺清时在王都的名声和事迹,早就深入人心了。 他慢慢闭上眼,这一个多月来的穷困潦倒,已经让他学会认命两个字怎么写。 贺清时朝贺荆使了个眼色,贺荆会意,上前将容越口里的抹布再次取出来。 在极度恐惧与忐忑的情况下,人就会短暂忘记自己身上的痛苦。容越此时就是这样,再加上天冷,泼在身上的茶水没多久就凉了下来,他又满心都在想贺清时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时间竟然连身上烫伤的痛都忘记了。 兴许是知道自己今天落在贺清时手上必死无疑,他心里竟然还有了点解脱的畅快之感这些天里,他与恶狗抢食,同乞丐共眠,早就已经受够了! 他缓缓睁开眼,冷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贺清时轻蔑一笑,走到容越身边,抬脚踩上他的手,用力碾下去,轻声道:“你以为会这么便宜地就让你去死吗?” 因为在说完话之后嘴又被堵上,因此容越的惨叫声只能烂在肚子里。 贺清时看着他的样子,怒气却没能消减一丝一毫。 从容越被放出大理寺之后,他就一直派人跟着他。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想到容越竟然会这么混账! 他居然给钱学考出主意,要给萧媺下药,好让萧媺委身! 他怎么敢! 贺清时越想越觉得后怕,脚上愈发用力,眉目阴鸷地看着已经痛得昏死过去的容越。 贺荆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急忙挡在他面前,急切唤道:“大人!” 贺清时收回脚,冷声道:“我没事。将他带到大理寺地牢里去,每天上刑,别让他死了。” “是。” 翌日一早,萧媺刚刚睡醒,门口就传来喧嚷的声音。 昨日府里除了看门的侍卫还有后厨里几个帮佣没有走之外,人都走光了,怎么会这么吵?她披上外衣,打开门,却一下子怔愣住。 门外穿戴整齐的四个丫鬟齐齐向她福身行礼,口中唤道:“公主万福。” 萧媺眨了眨眼:“你们怎么都回来了?算了这个不重要,红蕖你快去给我熬一碗醒酒汤,我昨晚好像喝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揉着太阳穴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门外几人都有些懵,红蕖了然地拉了拉几个人:“去厨房给我打下手吧!”b 分卷阅读11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r 等红蕖熬好醒酒汤端到屋里,萧媺已经梳洗好了,还换了身深蓝地绣金丝芙蕖的袄裙,红蕖将面上漂着蒜片和葱花的醒酒汤放在她面前,又站在她身后拿起梳妆台上的檀木梳,轻轻为她梳理头发。 “公主今天要出去走一走吗?” 萧媺呷了口汤,道:“反正在府里闲着也没事,今天街上应该会很热闹吧?” 红蕖为她绾了个朝云近香髻,在中间插了支金累丝烧蓝五蝠簪,端详了一会儿镜子里的公主,确定这样子没有问题之后,才又在周边添上珠花步摇等头饰,一面还不忘回答公主的问题:“正月初这几天,长安街上都是热闹的!” 56、第五十六章 ... 萧媺摸了摸鬓边的芙蓉孔雀钗, 道:“那待会儿陪我去看看吧?” 红蕖自然是道好。 这时候, 绿莺也提着食盒回来了,在门外敲了两下,温声道:“公主,奴婢去庭翠轩打包了些早食,您现在用点吗?还是奴婢先拿去后厨煨着?” “拿进来吧。”萧媺隔着门帘道。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问几个丫鬟怎么会一起回来,只是默默将这份情谊记在心底。 绿莺带回来的吃食很多, 有桃花烧卖,三丝卷,翡翠糕, 海棠酥,萝卜牛肉饼, 还有四五样小菜,荤素皆有,以及鸡蛋羹, 玉竹老鸭汤,主食米饭与粥也都挑了几样…… “去把白鹭青蒲叫过来一起吃吧, 吃完我们就出去逛一逛, 白天应该不会有晚上这么挤。”见绿莺将食盒里的饭菜粥点一一摆出来后, 萧媺道。 绿莺与红蕖闻言,俱是一怔,随后便屈身下去。 红蕖道“公主的好意奴婢们都知道,只是主仆有别, 此举于礼不合。” 萧媺望着槛窗外老梅枝上还没有消褪下去的残雪,轻声道:“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吃顿饭而已,哪儿这么多讲究。快别推辞了,等下时间晚了,外面的热闹就都散了。正月一过,离三月的春猎也就不远了,三月之后,我们去了琼阳,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光景。” 一只灰羽雀儿从窝里振翅飞出去,枝梢上一捧白雪被惊落,坠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她轻到恍惚的声音接着响起:“我后来又想了一下,以后要是去了琼阳,说不准我们逢年节的时候也不必回来。” 绿莺虽然稳重,但碰上什么事拿主意的一向是红蕖,听见公主这样说,她垂首道:“是。” 绿莺跟着垂首。 ** 主仆几人用过早膳后,便出了公主府。 今日长安街上确实是热闹,满大街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像人们把一年的劲儿都攒到了今天一起使出来。 萧媺前世已经看过这样的热闹,今天出来,主要还是想让几个丫鬟放松一下,于是让她们几人自行结伴去玩,待会儿去庭翠轩二楼蘋风阁找她。 白鹭自然是带着红蕖三人欢欢喜喜地应了下去。 萧媺一走进庭翠轩就发现往日里时常听到的琵琶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铮铮琴声。 一时好奇,她便向掌柜的打听:“紫檀姑娘会弹琴么?” 因着庭翠轩的风雅在这王都里是头一份,为了让自己的风雅更上一层楼,所以庭翠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扒拉出来这么一个姑娘,能温婉地站在台上唱江南新谱调,也能肃穆地坐在台下弹塞北金戈曲。 但她好像也只会弹琵琶,因为这么久了,她也没见过她弹别的。 眼看着一年多过去了,陡然一天来庭翠轩没见着她,萧媺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掌柜的答道:“回公主,紫檀姑娘家里有些事,所以这两天都没来。” 他刚说完,坐在竹帘后弹琴的人便缓缓吟唱起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随着他的轻吟声响起,琴声渐渐停了下来,竹帘后的人也来到萧媺面前。 他朝萧媺作了一揖,随后直起身子,道:“微臣燕未景,自去岁于春荫宴见得公主芳容,便挂怀于心,久不能忘。” 承化六年新科探花,现在在翰林苑熬资历。 萧媺听见这个名字后,脑海中就浮现出这两个概念。 回想起上一世,他一路高升坐上次辅的位置,萧媺便陡然生出了些世事难料的感慨。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想过他们俩还能扯上什么瓜葛。 虽说寒门难出贵子,可是燕未景此人,仿佛就是为了打破这句话而存在的, 分卷阅读11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虽然比起弱冠之年入阁,仅过两载便成为首辅的贺清时少了些惊才艳绝,可也是常人不能望其项背的人物。 甚至还有人说“既生时,何生景?” 她回头看了眼,发现掌柜的已经不在了。她这才转过头看向燕未景,因为离得近,她可以清晰看到他脸颊边些微的红晕,还有他眼里的真诚。 半晌,她抿着唇淡淡应了个“嗯”字。 燕未景面上虽然从容,可实际上手心里已经微微沁了些汗。 他一直以为,春荫宴会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那时候,她已经和故承恩侯定亲,明知不该,可他还是对她起了思慕之心。并且日甚一日地关心着她的境况,知道她通诗文,好音律,擅骑射,也知道她最喜欢到庭翠轩品茗用膳,到望江楼听戏,更知道她与驸马不和,受了诸多委屈。 没想到,不过数月光景,容越便被褫夺了爵位,而她也与容越和离。 他终于能有机会再一次站到她面前,对她倾吐出自己的情思。 他早先就打听过,庭翠轩除夕到初三这几天,是不接外客的,可是长公主却不同,几乎每年,长公主在初一这天都会到庭翠轩小坐一会儿。 而庭翠轩也不可能拒绝这么一尊大佛。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找到了掌柜,于是便有了今天的事。 看见长公主面容冷淡,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瞬间又消散下去。他略显局促地拱手道:“唐突公主是非微臣本意,只是微臣听说长公主三月后便会启程去琼阳,微臣……” 微臣害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抬起头,看见萧媺唇边的笑意,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萧媺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总归她也没想着要瞒谁,于是也就没有计较,而是道:“燕大人今日之意本宫知晓了。” “那……” “燕大人还是请回吧,或者,燕大人今日也是来喝茶的么?”她不躲不避地对上燕未景的目光,坦然而洒脱。 燕未景知道,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亮冽洒然。 他看着她,又道:“那以后,微臣能向公主讨教诗文吗?” 萧媺微微一笑:“翰林苑鸿儒云集,燕大人何必舍近求远?” 她转过身,留下几句话后便袅袅娜娜地走上楼梯:“天涯何处无芳草,燕大人以后会遇上更适合的人。只是那人,不可能是本宫罢了。退一万步说,燕大人非要觉得对本宫的情意非死不能渝的话……”她停顿片刻,接着道:“你的策论做得很好,若是能为黎民百姓做些实事,岂不比拘泥儿女情长来得值当?” 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承认俗世的情爱很动人,可那也不是必须的。燕未景十年苦读最后终于鲤跃龙门成了殿试前三甲中的探花郎,甚至他以后很有可能如同上一世一样,成为次辅,清廉公正,名垂千古。 她不知道这其间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使得燕未景会有此一举,但她其实有些害怕他会因为她的拒绝而一蹶不振,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前朝有个状元郎便是这样,因为未能与心上人终成眷属,最后心灰意冷,荒废仕途,只将一生寄情山水。 如果燕未景也这样,未免有些太可惜。 燕未景站在大堂里,往日宾客如云的厅堂在今天显得空旷许多,高堂上青花釉里鱼戏莲叶纹菊瓣瓶里还养着水仙腊梅,他深深看了眼萧媺推门进去的厢房,最后终于离开。 直到很久以后,他都还会想起这一天,满堂空寂,长街上的阳光透过飘渺的云层直直照在她脸上,她穿着深蓝色的袄裙,却不显老成。 然后她看着他,开口道:“你的策论做得很好,若是能为百姓做些实事,岂不比拘泥儿女情长来得值当?” 她还说他以后会遇上更适合他的人。 你看,她就是这样,她知道自己是最好的,不可能会有比她更好的人了,所以她才说适合。 是啊,他以后或许会遇到更适合他的人,可再也不会是她了。 57、第五十七章 ... 直到临近晌午的时候, 蘋风阁的门才被推开。 来人是萧妤, 身后还跟着双儿。 不等萧媺说话,她便开口道:“我就知道您在这里!” 萧媺道:“是啊,谁让你机灵呢?” 萧妤小跑着过去拽她的衣袖:“可是人家再机灵,你有的事情不跟我说,我也还是不知道的啊!”她凶巴巴地问,“表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去琼阳了!” 萧媺扶额: 分卷阅读11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再说了,我虽然没有与你提起过这件事, 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过,对不对?” 萧妤仍然气鼓鼓地看着她,许久, 才轻轻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小声道:“可我舍不得你。” “又不是见不到了。”看着萧妤又垮下来的脸, 她急忙道,“好了好了,以后你出嫁那天我会回来看你的。” 萧妤要的哪里是这句话?可是她心里也知道, 王都对于堂姐来说,其实是个伤心地。 她吸了吸鼻子, 道:“听说最近玲珑坊新到了一批首饰, 堂姐想去看看吗?” 萧媺心想, 倘若她说不去,说不定萧妤又会哭鼻子。 于是答应下来。 * 两人到玲珑坊外时,便听见一道女声从内里响起:“……是啊,要不怎么说程砚傻呢, 他当初以为我不会喜欢上他,这才转而求其次去萧妤身边周旋。” “蔺姐姐这话就不对了,程公子也是心切,所以就慌张了起来。” “怪道我当初还在想,有您在为何程公子还会与慧阳郡主掺和在一起,原来这其中,竟是这样的因由吗?” 慧阳正是萧妤的封号。 萧媺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她,却看见她惨白着一张脸。 几人阿谀逢迎那位蔺姑娘的话还没有完,萧媺将自己的手从堂妹怀里挣开出来,径直走了进去。 话语声戛然而止。 “看来是本宫打扰到几位的雅兴了?”萧媺走到她们中间去,将小二捧出来放在柜子上的首饰拿起来一边端详一边又道,“本宫不过进来看看,你们继续说啊,大可将本宫当做不存在。” “公……公主说的是哪里的话,臣女们,臣女们只是得见公主天人之姿,一时自惭形秽,不敢……”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的女子强颜欢笑着说了几句,最后终于还是说不下去,只楚楚可怜地望着萧媺。 萧媺轻声一笑,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像点评一件货物般点评道:“其实你生得也不错啊,何必自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虽然和她们也差不多,不过,唔……本宫瞧着,你们这几个小姑娘里,果然还是你最出挑一些。” 蔺玉蝶被她这话说得险些哭出来,长公主这话,一边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一句一棒子将她们全都打低,下一句又说起她在里面是最出挑的,虽然这也是事实,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她确实是其中最出众的,否则这几人也不可能话里话外将她捧着。 但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和摆在台面上说出来就完全变了味。 萧媺拍了拍她的脸,挑眉道:“怎么?本宫是哪句话说错了吗?蔺小姐这幅模样,真是很让人误会啊。” 蔺玉蝶连忙福身行礼,咬着唇道:“臣女不敢。长公主……”她垂下头,一股被权势欺压的屈辱感漫上心头。 萧媺看着她,摇了摇头:“真不知蔺大人是如何教女儿的,好端端的大家闺秀,尽去学那些奴颜婢膝的一套。本宫不过问两句话,便被吓成这幅模样,简直教人倒尽了胃口。” 蔺玉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她,却又看见她拿起在右下方绣了牡丹的手绢轻轻擦拭着指尖还有指缝,随后轻飘飘的扔在她脚边。 “行了,快起来吧,免得到时候又传出去本宫仗势欺人的流言蜚语。”萧媺转过身,继续拿起首饰端详。 蔺玉蝶下意识地随着她的话起身,等认识到自己再一次被她牵着走了之后,心中积起的郁气更深。 然而下一瞬,便听得她道:“这顶凤冠么,倒也还算看得过去,只是若是蔺小姐来戴,却又有些不配了。好马配好鞍……”她扫了眼蔺玉蝶一身的装束,接着道,“本宫看蔺小姐就簪两朵绢花,插根木簪子就挺好看了。” 蔺玉蝶被她这一番话说得难堪,她直勾勾地盯着萧媺,诘问道:“长公主不觉得自己这番话过分了吗?臣女与公主身份虽有云泥之别,但臣女父亲好歹也是位列九卿之一!” “是吗?蔺小姐此言,是觉得本宫羞辱了你?可是,”萧媺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番,面上带了两分嘲讽两分装模作样的歉意道,“本宫还以为你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打扮呢。” 她不再与蔺玉蝶多言,随意指了几样首饰让小二包起来,付钱的时候又状似随意道:“那顶凤冠也一起吧,权作本宫予蔺家小姐的赔礼了。” 她将赔礼两个字咬得很重。 那种被羞辱的感觉再一次,如潮水般汹涌着漫上蔺玉蝶的心头。 她愤愤盯着那顶凤冠,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它碎尸万段。 小二可不管这么多,欢欢喜喜地应了下去,还跟萧 分卷阅读11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媺说了几句吉祥话。 今天是大年初一,长安街上许多酒家茶馆都闭门谢客了,也就只有他们这样的铺子还开着,这样的情形下,多卖出去一件首饰他都开心。 为萧媺打包好之后,他弓着腰将人送到门口,才折返回来继续伺候着几位小姐。 玲珑坊的大门敞开着,萧妤虽然现在外面,可是里面发生的事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萧媺走到她面前,她还有些恍不过神来。 萧媺走出去好几步之后才发现堂妹没有跟上来,转过身去,却看见她进了玲珑坊。 于是又往回走。 萧妤在堂姐走开之后是想跟上去的,只是没想到里面那几个人记吃不记打,堂姐刚走。就又议论开。 她听见有个轻柔的声音安慰蔺玉蝶:“不过是个下堂妇,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这才有了后来萧媺看见她走进去的事。 萧妤之刁蛮泼辣,在整个王都都是出了名的。 不是没有人说她的好话,觉得这位郡主她好就好在够厉害。她从来不跟人讲理,遇上什么事都是直接动手。当然她直接动手的对象一般都是她能对付得起的。她也够聪明,如果是惹不起的,她就事后阴回来。 看见她进来,首先觉得完蛋了的就是店小二。 小二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他就记得上一次这位主教训另一位姑娘,是直接那放在柜子上的红漆雕花首饰盒砸的。 从此以后,玲珑坊的柜子上再也没有摆过什么首饰盒。 萧妤看着这几个人,发现都是些旧相识,只是边上站着那个穿粉色百蝶穿花凤尾裙的姑娘有些面生,稍微动动脑子她就想到了刚刚说话的定是这人无疑。 找茬这事吧,就和打仗一样,须得一鼓作气,否则就再而衰三而竭了。 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她就走到那个姑娘面前,狠狠一耳光扇过去:“本郡主倒是想问问你,你又算是个什么人物!” 粉裙姑娘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又听见她的自称,一下子就仓皇地抽泣起来。 萧妤眼光一扫,就有人站出来,战战兢兢道:“她……她是大理寺卿邵晋邵大人的表妹,冯笙姑娘。” 萧妤一听到“邵晋”这个名字,就想起在崔府梅园里的事,新仇旧恨加起来,愈发觉得眼前人眉目可憎,但两相比较起来,她又觉得还是这个冯笙更惹人厌,起码邵晋不会在背后说长道短,想到这里,她当即便轻蔑道:“原是有这么层关系啊?可你比起你那表哥,还真不像是一家人。” 冯笙捂着脸停下了抽噎,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听见她的身份,难道不应该放过她了吗?难道这个郡主不怕贺大人吗? “贺大人?冯姑娘,是吗?你的意思是说,你与贺大人有关系?”萧妤难掩惊讶地看着她,眼里满是荒谬之色。 冯笙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不小心将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她与贺大人当然没关系,可是贺大人是表哥的好友啊!然而心里那一点虚荣却又让她说不出来否认的话。 蔺玉蝶看着冯笙这番行状,如何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时候她又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应该松口让她跟在身边着实是有些掉价。 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为什么和她走近,她又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样想着,她盈盈笑着看向萧妤道:“萧姐姐消消气,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折回来的萧媺的声音打断:“本宫如何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位王叔为本宫生个了堂妹?蔺小姐,姐姐妹妹这种称呼,可不能乱叫。”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我们姐妹,你高攀不起。 蔺玉蝶心中暗恨,她以为这两姐妹不是一起的,这才想着在冯笙面前卖个好,毕竟比起萧媺而言,萧妤性子还是要软和一些,否则上一次在玲珑坊遇见的时候,她早该对自己怒目相向了。 没成想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 “公主说的是,是臣女逾矩了。” “知错没有用,要能改方为善。这样一想,本宫实在是有些为蔺小姐担心啊,毕竟言行这般无状,于婚嫁之事上,怕是……”萧媺点到为止,也不多说,拉着萧妤离开。 蔺玉蝶想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何况现在长安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也舍不下面子去拦住她们赔罪。 她看着玲珑坊里的小二,还有身边几个贵女,疾言厉色:“今天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能传出去,若是有谁在外面说三道四被我知道了细情,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俗话说“娶妻要娶 分卷阅读11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贤”,这句话不管是在平民百姓家中还是诗礼簪缨之族都是适用的。 而自从上次侯府摔匾一事,萧媺不仅在民间声誉鹊起,就连王都权贵之间,也流传着“娶妻当娶萧氏女”这么一句话。 这个“萧氏女”是谁,不言而喻。 被这么一个人明晃晃地说“言行无状”,还指出了婚嫁之事,无异于是在说她不堪为妻,这种话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活! 58、第五十八章 ... 孰料萧媺与萧妤刚走出玲珑坊不远, 卫锦行便走了过来, 同他一起的还有程砚,梁直二人。 卫锦行与梁直本是陪同程砚一起去接蔺玉蝶的,谁知在路上能看到萧媺二人。 他自然是按捺不住,招呼也不打地就朝萧媺走了过去,程砚两人起先还不明所以,跟着过去才发现原是长公主与慧阳郡主。 “微臣见过长公主,见过慧阳郡主。”卫锦行合起折扇, 因着是在街上,所以只微微垂头。 萧媺没有回应他,而是看了眼程砚后, 便转头对萧妤道:“你就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她说话的时候,长眉稍稍上挑, 嫣红的唇瓣弯起,一种刻薄却艳丽到极致的美从她一颦一笑里散发出来,却又令人无法拒绝。 只能任由她兴风作浪。 好像只要她一笑, 把命给她都是值得的。 贺清时站在檐下看见她的时候,满心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因为离得不近, 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但却能清楚看到程砚脸上一霎时变幻的表情。 萧妤笑道:“不过是打发时间, 哪里值得堂姐您摆出来说?” 萧媺“嗯”了一声,又道:“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过下次还是注意些,就算是打发时间, 也犯不着找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啊?” 两人不顾面前的几人,一唱一和,说得程砚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前不久还对他小意温柔的萧妤今天就变了脸色,可是一想到当初接近萧妤的意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实在是难以启齿。于是一句话也不说便匆匆离去。 只留下卫锦行与梁直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卫锦行才捂着嘴咳了两声,对梁直道:“你到前边儿去等我,我有事想和长公主说。” 说完,他又眼巴巴看着萧妤。 萧妤轻声笑着说了句“你们慢慢聊”,也往前去看街边小摊上摆着的一些精巧的手作。 萧媺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会看见卫锦行与程砚在一起就迁怒。 卫锦行直直看着她,半晌后,才吞吞吐吐开口:“公主,微臣倾慕公主已久……” 萧媺有些好笑地望着他,一边又在想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先是燕未景,这回又来了个卫锦行。 但是燕未景与卫锦行于她而言完全不一样。 燕未景气度沉稳,心思也不浅,再加上她有着上一世的记忆,知道燕未景此人实非池中之物,所以她在面对燕未景时,难免就将前世的次辅代入了眼前人。 可是卫锦行,不,也不止卫锦行,还有与他相差无几的一众公子小姐,在她眼里都是些小辈。那些放在普通贵女之间看起来委实可恼甚至可恨的一些事情诸如在什么花宴诗会上被抢了风头,甚至因为有心人相类的衣裳首饰被衬得自己姿色平平此类的,于她而言也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已经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小肚鸡肠计较一番,那活着可真没什么意思。 她一直不说话,卫锦行也就一直忐忑着。 他知道这些日子王都里的王公贵族没少给她下帖子,这些人里,十之三四都是要娶续弦的男子,另外十之三四则是年纪略大还未有婚配的宗族之子,剩下的一半是想着迎娶公主从此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再一半是因为她的好名声想让自家姑娘与她多多往来……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扰得她直接对外称病,他也许久未曾见过她了。 “你倾慕本宫?那有没有人告诉你,本宫已经并无再嫁之意?” “又或者,其实卫公子愿意作本宫府中面首?”说着,连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一声笑从她唇边倾泻出来,如同从花枝上颤落的晨露,惊皱秋江亭中一泓月明。 “还是算了吧。” 长街上人声鼎沸,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又因为他们在的地方是街边一个闭门的小铺子前边,所以无论是她的笑声还是话语声都显得清晰无比。 卫锦行正是神思飘飞间,蓦然听见这么一句话,他茫茫然抬起头,看见公主明艳的笑靥,愣愣道:“为什么?” 分卷阅读11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萧媺摇摇头,不再与他多言。 谁知下一瞬,贺清时的声音便在她身后响起:“卫公子,追根究底的问法显然不适于在这种情景下。不过你太年轻,人情世故尚不通晓也是理所应当。” 卫锦行听他这样说,便想起上一次在庭翠轩看见长公主时,她也说过这样的话“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聚聚挺好的。” 再对比对面贺大人一身青衣如松如竹的俊朗雅致,卫锦行忽然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低低朝萧媺说了句“微臣告辞”便离开了。 他走后,萧媺转身看向贺清时,再一次在心里感叹真是巧了。 她近来除了宫宴那一次没出过门,没想到这么久出来一遭什么人都碰上了。 正想开口与面前人打声招呼,没想到他却先声夺人:“不知微臣可有荣幸与公主同行?” “本宫……” “慧阳郡主现在正与正己吵得不可开交,公主难道对此很感兴趣?如若是的话,微臣也不介意陪同公主一起。” 萧媺顺着他的话往萧妤方才离去的方向看,果然看见两个人站在人家摊子前吵得水深火热。 这个时候上前去的话,似乎是有些……丢人。 她抿了抿唇,看着贺清时诚恳道:“本宫觉得,本宫比较想一个人站在这里等他们吵完。” 贺清时笑道:“是吗?可如果微臣是想与公主聊一些私事呢?” 萧媺看着这么风清月朗的一个人,忽然就起了玩心。她朝他走近,逼到他身前,走到他身侧,倾身凑到他耳边,声音软成一滩春水,道:“说什么私事呀?是那种,成为本宫入幕之宾的私事吗?” 刚刚他从她身后走过来,肯定是听到了她和卫锦行说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羞恼,她也不会想着要这么捉弄这个人。 贺清时能够感受到她的鼻息轻轻打在颈侧,他绷着脸,下腹收紧,泠然道:“公主自重。” 萧媺觉得贺清时也真是有趣。 每次又不是她上赶着到他面前去,她也没有一次无声无息就站在他身后听他和别人的谈话,更没有什么时候说过要与他说什么私事的话,不过这么开两句玩笑,怎么最后又轮到了他教训她? 再一想,她却又觉得有些委屈,他方才听到那样的话,肯定是把她当成了什么寡廉鲜耻的人,而她又这么跟他说话,便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而他劝她自重,说不准就是觉得自己贪图他的美色。 这就是看低她了。她还需要贪图谁的美色么? 她赌气道:“本宫偏就不是知道自重的人,往后贺大人见着本宫,可要记着今天的事,莫要挨过来了。” 贺清时叹了口气,本想与她说钱学考的事,却又觉得这时候说起来,时机似是有些不当。 没曾想抬眼看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走出很远。 他默默跟上去,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萧媺随意走着,心想待会儿阿妤吵累了没见着她肯定是知道自己回去的,红蕖几个丫头不必说,临走前她与庭翠轩掌柜的交代过,若是几人到了,便让她们都在里面等着她回去找她们便好。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总之等她停下来看的时候便发现前面的水岸边上停了大大小小的各式船只,往回一看,寒风里一块竖在黄土里的老旧木牌摇摇欲坠,上面用歪斜的笔画写着“白马津”三个大字,因为年深月久的关系,字迹已经变得不甚清晰。 接着,她便看到了站在木牌后的贺清时。 然后他缓缓朝自己走过来。 她漠然转过身。 江流宛转,一眼望去是起伏跌宕的白浪,浩荡江风将不远处的芦苇吹得哗哗作响。 毕竟是年节时候,常年在水上做生意的船家,在码头上搬运货物的脚夫也都回了家。 “方才,是微臣说错话了么?”贺清时终于走到她身后,沉默片刻后,才出口问道。 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到萧媺为什么突然就一个人走了,虽然他觉得自己也没有说错什么,可是她这样,很明显就是生气了啊。 萧媺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毫无情绪起伏地道:“贺大人怎么会说错话呢?是本宫不知矜持,贪图您的美色,贺大人教训本宫也是正常的。” 贺清时没想到源头竟然是在这里,他本来是气她与卫锦行说的话,后来她竟然与自己又开这种玩笑,便让他忍不住想到钱学考的事。 倘若这种话被钱学考此流听去……贺清时单是这么一想都觉得恨不能将那些人大卸八块,这才一时情急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他垂下眼帘,当 分卷阅读11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下便大大方方地赔罪:“是微臣嘴拙,不会说话,惹得公主不快,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微臣一般计较。” 萧媺仍旧觉得不解气。 59、第五十九章(捉虫~) ... 但转头看着贺清时脸上愧疚的神情,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都不太想再计较,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 贺清时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话。 萧媺也不想和他没话找话,她默默回过头,看着眼前楚天辽阔,江山巍峨的景象, 一股激荡山河的豪情突然在她胸中迸发出来。 贺清时与她并肩而立,自然也就看到了她眼里闪烁的光彩。他想起很久以前在城门看到她,那时候还在暮秋, 不知是从街边哪户人家的院子里飘来郁郁的桂花香气,她衣着华贵, 却蹲在墙角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面前,一边将冒着热气的包子递给他,一边让人去在药房里抓了药拿过来。 那时她眼里, 也闪烁着这样的光彩。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矛盾的一个人,她心狠手辣, 一点不念旧情, 一日夫妻百日恩于她而言仿佛只是句笑话, 真正让她不痛快了,就算是夫君也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她心存仁善,在路边遇到乞讨的稚童,也会停下脚步救济他的难处;她享受富贵, 衣裳光鲜,首饰亮丽,教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只有在锦绣堆里才能养出来的风光;可她却不贪慕权势,最大的野心也就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她看起来温柔明亮,对所有人都不吝啬自己的笑靥,眼里永远饱含真诚;也鲜活肆意,就算是同卫锦行或者是他开那样的玩笑,也并不显得轻浮,只有一种坦荡荡的率直与清冽。 可这么个人啊,她的心却偏偏是冷的。 原本不该是这样。 她本该有一门顶好的亲事,对方是名震大邺的翩翩佳公子,然后他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而不是,将自己最好的年华摊破,耗在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身上。 但如果不是这样,他现在也不可能有机会,能与她挨得这样近。 仿佛一不留神,半生岁月就此消弥。而他们相视一笑,依稀还是年少。 “听说公主不日便要启程去琼阳了?” 萧媺眼里带着三分笑意睨他一眼,随即漫不经心地答道:“是啊,明天就走。” 贺清时:…… “公主说笑了。” “可不是吗?难为贺大人都知道本宫要去琼阳的事,却还苦心假装不知道日程,非要问本宫一番。”萧媺摇头道,“贺大人与本宫也算相熟了,你若是想问什么便问,方便说的,本宫不会刻意隐瞒。何必拐弯抹角?” 贺清时轻轻一笑:“微臣是唯恐公主误会,微臣对公主有窥探之心。” 他话刚说完,萧媺的肚子里就有“咕噜”的声音响起。 “公主……” “本宫不饿!”萧媺一边暗自收腹,一边飞快道。 她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两团火在烧:两辈子了,她还没有这么丢人过! 贺清时正色道:“微臣是想说,微臣忽觉腹中饥饿,恰巧府中新得了一位琼阳厨子,微臣斗胆请公主赏光,去往寒舍小酌。” 这就是萧媺一直欣赏贺清时的地方了。 她笑着道:“既然贺大人盛情相邀,本宫也就不推却了。” * 贺清时前些日子和父亲大吵一架,因为恪守祖制,还是回了诚勇公府守岁。 但是其实他早在和父亲发生争执后便搬进了早些年置下来的宅子。 萧媺随他进去后,他便唤来下人端两碟糕点上来,又亲自为她沏了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各地的风土人情,一个是心里好奇,一个是有意配合,也算融洽,慢慢地,一碟糕点便入了萧媺腹中。 看见她又伸手,贺清时忙将空了的青花瓷碟撤开,换上另一碟。 注意到他的动作,萧媺才发现自己竟然吃完了一整碟点心。 其实这些点心并没有多少,三五个一盘,粉蒸的点心面上刻了花鸟虫鱼等纹样,堆在一起中看不中用。 可是萧媺还是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她轻咳一声:“贺大人府上这个厨子做的点心倒是很合本宫的意,口感软糯,甜而不腻,难怪本宫今日用得多了些。” 贺清时笑道:“公主说的是。” 就在这时,下人走过来,询问贺清时要在哪里摆宴。 贺清时转头看向萧媺。 萧媺望了望门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 分卷阅读11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天色已经黑了,如果是平常时候,她就会说不用了,天色已晚,她该回去了。 可是今天……她还是有点饿。 这时候回去,厨娘再下厨又要忙活好大一天,而且公主府的厨子还没有哪个会琼阳的菜式。 这么一合计,她道:“不如咱们,一边赏月一边用饭,想必也是乐事一件。” 乐事不乐事贺清时不知道,但总归是她提出来的,他又有什么理由说不好呢? 两人临出门的时候,萧媺又停下脚步,道:“还有一事,劳烦贺大人遣两个下人去庭翠轩将我那四个丫鬟唤过来罢。” “可。”贺清时应下来,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办。 两人走到后院,浅浅的青草已经从地下探出来,糊着红绉纱的灯笼挂在廊下檐角,院子周边立着高矮不一的铜雀灯,将这一方狭小的天地照得通明。 从后院走过去,贺清时将萧媺带上折月楼,楼上陈设清雅,原是该挂着珠帘的地方以一席竹帘代替,烛台雀灯错落在墙边,贺清时便是命人将饭菜设在折月楼上,一张红木桌上摆了六荤六素三汤,两个着秋香色袄裙的婢女远远站在两边。 贺清时走到桌边,招呼萧媺坐下。 萧媺也没客气,坐下来,尝了一筷子芙蓉蛋羹,便放下心来。 确实是琼阳菜无疑。 她当初就是因为这道芙蓉蛋羹喜欢上琼阳的。 然而很快她又皱了皱眉,问道:“既有月色,怎么能没有酒呢?贺大人府上可有蓬山月?” 贺清时劝道:“饮酒伤身,公主保重身体为是。” “无妨!” 贺清时看她态度坚决,只好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婢女,道:“去将前些日子邵大人送过来的酒拿过来。” 他没说是什么酒,萧媺也就以为他让人拿的是蓬山月。 但是等饮入口中她才发现竟是谢娘春。 谢娘春比之蓬山月酒劲小了许多,不过胜在清冽,也算难得的好酒。想到这里,她也就没再将贺清时换酒糊弄她的事放在心上,专心致志吃起菜来,偶尔敬贺清时一杯。 酒过三巡,萧媺便已经有些饱了。她放下手里的玉箸,双手放在桌上交叠着托起下巴,直直看着贺清时。 她觉得贺清时这个人其实挺好的。 她今天其实也不该和他置气现在回想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气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是会想这么多的人。 难为贺清时还一路跟着她走到了白马津给她赔罪。 撇开这些事,再看贺清时,萧媺便觉得这人真是生得赏心悦目起来。 春虫蛰伏在草地里鸣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头顶是春月孤悬。 萧媺正想起身向贺清时辞行,却陡然听见“砰”的一声响贺清时大抵是喝醉了,整个人不省人事地倒在桌上。 她叹了口气,开口叫两个婢女过来将他扶起来,谁知两人慌慌张张地在她面前跪下,口中直嚷道:“奴婢不敢!大人平素从来不让奴婢等人近身,奴婢……还请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叫人过来。” 萧媺还没说话,两人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她无可奈何地坐下来,拍了拍贺清时的脸,小声道:“贺大人?贺清时?你醒醒?” 贺清时闷闷“嗯”了一声,接着就没了声音。 她起身去看他脚边的酒坛,发现已经空了,不由得抱怨一声:“酒量浅还要喝这么多,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贺清时当然没办法回答她。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两个丫鬟才带着平日里伺候在贺清时身边的小厮走过来,谁知那小厮刚刚将贺清时扶起来,便苦着一张脸,对两个丫鬟道:“我……大人有些沉,我搀不动……” 眼看着两人打算再去找人过来,萧媺上前道:“我来吧。” 将人一路扶进厢房后,萧媺终于松了口气,也没有多此一举交代小厮好好照顾贺清时,而是请他待明日贺清时醒了以后代她谢过他的款待,这才带着四个丫鬟回了公主府。 * 贺清时推开门,便看见萧媺倚在床头,身上的衣衫轻薄,腰间用一条绯色绣浅杏缠枝海棠的腰带束起,更衬得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她头上只斜斜插了两支青玉簪,两腮染上些微薄红。 她一看见他,脸上便晕开笑意,冲着他懒懒招手,慵声道:“怎么?不是来与本宫说作本宫入幕之宾的私事吗?这么远,怎么说?” 他便朝她走近,一步一步,可他仍然不能近她一分。 如同水中月,雾里花。 但她远比它 分卷阅读11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们真切。 60、第六十章 ... 再见到萧媺, 已经是三月春猎时候。 殿试之后, 永裕帝大宴新科进士于春荫河畔,接着,就是春猎了。 猎场在月门山上的西苑,与护国寺堪堪只隔了十里。常年有侍卫把守,不过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贵族公子上下嘴皮子一碰,向皇帝讨个恩典也能吆五喝六地进来耍一番威风。 萧琮站在高台之上,文武群臣身着骑装分列两边, 这时候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正在众人心想究竟是谁来得这样晚的时候,便听得前边有窃窃私语:“是长公主吧?” “大抵是, 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么不看重春猎?” 马蹄声停下, 滚滚黄尘随之扬落,这时候,众臣才得见马背上那一张芙蓉面, 确是长公主萧媺无疑。 (ohmygod小藻太可爱了吧整理)  贺清时眼里迅速划过一抹惊艳,随即便微微低下了头, 只剩下耳垂红如滴血。 自从上次醉酒, 已经是过了三个月了。 可他还是久不能忘。 但仅仅只是惊鸿一瞥, 也足够他将萧媺的风姿深记于心。 她穿绯色骑装,身上披了件白得赛雪的披风,三千青丝尽数用一顶墨玉冠高高束起,看起来英姿飒爽, 若是端看那一身潇洒气度,说是一位锦衣少年郎也是有人信的。 正在他思忖间,萧媺已经翻身下马来到萧琮面前行礼。他垂着眸,看到她绣了金色祥云的云靴渐渐走远,随后便听得她与萧琮说话,就算是不看两人面上的神情,也听得出她话里的疏离与客套。 没过多久,萧媺便回去牵着马走到了萧妤身边。 站在萧妤身后,因为被抢了风头而不快的一众贵女忽地就噤了声。 接着,萧琮带领群臣祭天。 祭过天,由萧琮猎下第一只猎物后,春猎便算是开始了。 萧媺挥鞭喝了声“驾!”,便一骑当先,甩开护卫,将众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贺清时手握成拳,竭力想要克制住追上去的心。 邵晋却在此时于一旁称赞道:“长公主风姿不减当年啊!” “当年?” 邵晋这才想起,身边这人,未曾见过长公主射猎时的英姿,当下便解释道:“你去年这时候已经回平京,恰巧就没赶上春猎,可是那次春猎,长公主也来了,当时她也这样,一骑绝尘,我就跟在她后面,看见她骑在马背上,拉弓,射箭一气呵成,原以为只是闺阁女儿的闲情,谁能想到最后还真能让她猎的一只白狐?听说后来那张白狐皮,便是被她当做了寿礼献给太后。” “真是孝心可嘉啊。” 听到孝心可嘉四个字,想到萧琮与自己谈过的话,贺清时沉默下来。 * 萧媺骑着马进得树林,约莫已经行至外场最深处,她却还没有看到什么合适的猎物,此番场景,若是提只鸟雀什么的出去也太丢人了。 西苑猎场分为外围猎场与内围猎场。 外围是些生性温驯的动物,譬如麋鹿狐兔之类,越往深处去,则遇见猛兽的几率便越大。 萧媺骑着马在外面来回转了几圈,不多时她便发现自己一旦想策马往里走几步,身下的踏雪就开始焦躁起来,一直在原地打转,时不时嘶鸣两声,却始终不肯往前。 这匹马是父皇赠给她的,据说当初这匹马随着父皇征战四方的时候,曾几次救过他性命,后来在她十五生辰的时候,他便将这匹有灵性的马赠给了最心爱的小女儿。 可是现在,这匹有灵性的马却迟迟不愿意再往前一步。 如果是因为这里面就是内围猎场的话也说不过去,去年春猎的时候,她就骑着这匹马进去过。 为了安全着想,萧媺往里看了一眼,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又在陡然间注意到一些不寻常之处在前边长着一丛低矮灌木的的地方,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灌木丛后面有一些不寻常之处。 已经是草长莺飞的三月,猎场里的青草长深了许多,举目四处葳蕤一片。可是灌木丛后却隐约露出了些许锈红色。 她想了想,扯着缰绳下马,走上前去想查探一番。 马儿还在外面嘶鸣,她已经走到灌木丛前,这时候她也看到了面前的狼藉景象:没过小腿肚的野草压倒在土里,地皮下锈红的土壤被翻出来,看起来像是刚刚在这里进行过一场激烈的争斗,并且有人受伤从这里滚了下去。 但是……这种地方,萧媺转眼一看却恍然大悟过来:她刚刚骑着马东 分卷阅读11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转西转,竟然已经偏离了原本的小路,这个地方相对而言隐蔽性不低,而且已经可以算是在内围,前来射猎的人也会大大减少。如果不是她今天误打误撞,一般人可能都不会发现这里。 那么她刚刚的猜想便也算是合理了。 她刚想离开,却又听见微弱的呼救声从下面传来:“救命……” “有人吗……” 萧媺朝传来声音的地方望过去,狠了狠心,走到马前,拉住缰绳后却又还是放下,最后咬了咬牙抽出别在腰间的马鞭抽了下马屁股。 像是感知到主人的心意,烈马飞奔起来,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此时距离射猎开始已经过去了许久,不少人都拎着血淋淋的猎物回来了,却久久不见最先驰进密林的长公主的身影。 漫长的等待令他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我早就说过了,女子嘛,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好了,非要在这男儿郎的地盘上出什么风头?” “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是出事了呢?” “如果她不会蠢到不自量力进入内围猎场,哪里会出什么事?我看啊,就是她猎不到猎物觉得不甘心,这会儿肯定还在猎场里瞎转悠!” 萧媺这时候已经走到险坡下面,几乎是没费什么功夫,就看见躺在草丛里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公子。 她走过去才发现小公子背上插着羽箭,整个人狼狈至极,头发上满是污泥,脸颊苍白,嘴唇已经干裂。 卢照宛? 将人扶起来,看清楚小公子长相后,萧媺心中疑虑更盛。 她怎么会在这里! 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平铺在地上,她又将人轻轻放下去,摸了摸靴子里藏的匕首,接着她才起身到周围查探线索。 踏雪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营地,至于护卫,她怕是指不上了。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像鼓点一样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正在清洗猎物的护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交谈的人也扭头望过去,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匹马是单独回来的。 而原本该出现在马背上的人却并未归来。 骏马在空地上发出长长的嘶鸣声,马蹄不断刨着地。 贺清时看了看旁边的主帐,低头对旁边的邵晋道:“半个时辰内我没回来就禀报皇上,请令搜山。” 邵晋“诶”了一声,伸出手连贺清时的衣角都没来得及抓住就眼看着他骑上了长公主那匹马。 这时候,郑家人也忧心忡忡地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因为他们的堂叔郑恽,自进了猎场后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今日跟着郑恽前来的,都是些郑家旁系的子弟,前来跟着堂叔见见世面,现如今世面还没见成,主心骨却不在了,他们自然也都慌了阵脚。 有人提议说派人小规模去找一找,不要惊动了崔家的人,有人说再等等看,这么久不回来未必就是出了事…… 萧媺对这一切完全不知情,她现在还在和对面的郑恽大眼对小眼。 她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想在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没想到线索没找到,人却是看到了一个。 是郑恽,还是一个昏倒在岩洞里的郑恽。 把人弄醒之后,她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郑恽自己也不知道,他揉了揉后脑勺,茫茫然摇了摇头。 萧媺看他这个样子也知道估计什么都问不出来。 联想到世家太平表象之下的暗流涌动,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努力压下心里的火气,她看着郑恽道:“还请郑大人随本宫来。” 郑恽于是晕晕乎乎地跟她走。 “卢家小公子?!”看见躺在披风上昏迷不醒的卢照宛,郑恽仿佛一瞬间清醒过来,惊叫出声。 萧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走过去,果然看见她背上的箭矢于箭羽处刻了一个“恽”字。 在春猎上,为了避免两人同时射中一只猎物而为猎物的归属起争执,每个人箭袋里的羽箭都是有标识的,会在箭羽前端刻上自己自己的名或字,届时,便以谁射中猎物要害取胜。 “郑大人,您不如来看看,这支羽箭是否熟悉?”萧媺沉声道。 起先她也没往这方面去想,上一世与阿宛熟悉并不是在这个时间,而是几年之后。那时候阿宛就曾经对她说过这么一桩往事,说自己在一年春猎上险些死了,不过好在她命大,没死成。 当时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还有些遗憾,她还没来得及跟人说自己想被葬在西郊 分卷阅读12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靠近春荫河的地方,生前没能在这俗世过上打马花间快意恩仇的日子,就想死后能好好看一看这个世间。 最后没死这个事,她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她没有细说,萧媺也就没有细问。 现在来看,当初她说的“有一年春猎”便应是这一年了。 这样也是对得上的,上一世这个时候,她没有去春猎,至于阿宛受伤的事,且不说卢家有没有保密,她那时在侯府一团糟,就算卢家的口风不严,她也没有闲心关心别人。 郑恽这时也看到了羽箭上触目惊心的一个“恽”字。 他不是只有匹夫之勇,故此在一看到这支明显属于自己的箭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并不复杂,只是一个专门针对他布下的局而已。 “提醒郑大人一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找本宫了,您要是想好了应该怎么做就请快些,否则到时候就是有口难辩了。”萧媺凉凉道。 她当然不会愚蠢到觉得卢照宛受伤是郑恽做的,不过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很乐意作壁上观的。 郑恽心里憋着气应道:“下官知道了。” 说着,他便择下旁边的野草放在手里揉碎,又将卢照宛身上的衣裳撕开。 萧媺刚想制止,倏然却想起来现在中箭的是卢家小公子,忍了忍,将话咽了回去。 郑恽不知道身后的萧媺内心的挣扎,专心地将面前卢照宛背上的羽箭拔了下来。 听见卢照宛闷哼一声,他下意识地停下动作。 萧媺看见她背上的鲜血汩汩而出,急切地催促道:“郑大人你还愣着干什么!” 郑恽“哦”了一声,连忙将揉碎了的黄荆敷在了她的背上。 眼看着血慢慢被止住了,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他深深看了眼萧媺,道:“今日之事,烦请长公主遮掩一二,来日有机会,郑恽定当相报。” 萧媺冷脸看着他:“郑大人要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公主!”贺清时翻身下马来到萧媺面前,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她,问道,“公主您怎么样了?” 他刚想将人扶起来,却被萧媺“哎哟”一声打断:“你等等!我……我脚崴了……你先想办法救我身后的卢公子吧!” 贺清时这才转头看向她背后,苍白着一张脸的卢照宛不省人事地躺在萧媺绣了绯色梅朵的白披风上。 “就你一个人来吗?应该还有人在你后面吧?你先把卢公子带回去,我在这里等他们过来接我好了。”萧媺看着贺清时晦暗不明的神色,自觉善解人意地道。 贺清时还是不说话,走到卢照宛身前蹲下,仔细查探了一番他的伤势。 比起一个平素并没有交集的卢照宛,显然他更担心萧媺。 临走前他对邵晋说过,半个时辰不见他回来就禀报皇上请令搜山,这时候,皇上带过来的,以及驻扎在猎场的侍卫应该已经出发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到卢照宛,而卢照宛伤势虽然不轻,但是背后的箭伤已经被处理了……看见萧媺面色凝重,他最后还是妥协下来,将卢照宛抱上了马,和之前萧媺的动作一样,抽了踏雪一鞭子,踏雪便朝着来时的路奔去。 看着贺清时走过来,萧媺不自觉地缩了缩脚,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在看到阿宛之后她心里就着急起来,路上找线索的时候没注意,身上的衣裳被路边长着刺的树枝钩破了,靴子里也进了沙砾。本来没注意,只是在郑恽走后,她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脚上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 她刚把靴子脱下来想看看自己的伤口,又想起来找她的人马上到了,她还是把靴子穿上比较好。 结果刚一穿上靴子,她还没走两步就因为脚底委实痛得厉害就停下了,谁知道路上太滑她又没站稳,一下子就跌倒了。 等她想站起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脚崴了。 贺清时回到萧媺面前,低垂着眸,鸦羽似的的睫毛在他玉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萧媺坐在地上望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又想到两人对月饮酒的那个晚上,而现在,时隔三月,赏心悦目的贺清时又来到了她面前,甚至两人还离得这样近。 她咽了口口水,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的时候,贺清时便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还不忘低声在她耳边道:“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望公主见谅。” 萧媺一仰头就看到他脖颈上突出来的喉结,再往上是他如玉的下颔,颜色浅淡的薄唇,挺拔的鼻子,还有……深如寒潭不可见 分卷阅读12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底的一双眼眸。 她闭上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无妨。” 就在贺清时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没想到她竟然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一会儿问“贺大人怎么骑踏雪过来了?踏雪性子烈,一般人是没办法骑它的,你怎么都没被它摔下来啊?” 一会儿又道“上一次我们一块儿喝酒,就是初一那天,你喝醉了,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送回厢房的,你现在……现在带我回去,咱们之间就算是一笔勾销了啊,从此你就不欠我人情了!” …… 贺清时遇上能回答的就说个“嗯”字,遇上没法回的,譬如“你怎么没被它摔下来”这种话,便一率不答,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到最后萧媺终于累了一个字都懒得说了,他才带着笑意问道:“你很紧张?” 萧媺像是被戳到痛脚了一般连忙反驳道:“谁紧张!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很不习惯,这才好心好意想跟你说些话,让你能够放松一点的!” 贺清时轻轻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如果不是紧张,怎么会连一向的自称“本宫”都忘了。 萧媺确实是紧张,她还被人这么抱过呢。 消停了一会儿,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她伸手戳了戳贺清时的手臂,小声道:“贺大人要不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吧?然后你陪我……不,或者你不陪我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等人过来也是可以的。因为我觉得你这么抱着我,挺耽误你的终身大事的。” “嗯?” “你看啊,最近王都这么太平,这些人肯定都闲出毛病了,待会儿一看到你抱着我回去,虽然我俩都知道我们是清白的,但是架不住别人误会对不对?” “而且你也知道,王都里这些小姑娘都挺嫉妒我的,毕竟我这么好看是不是?” “这么一算起来,你以后说亲的时候,就得吃亏了!” 半晌,贺清时才低声道:“不吃亏。” 萧媺没辙了,心想反正不管怎么样也不是她吃亏,贺清时愿意受累就累着吧。 贺清时抱着萧媺将近走了两刻钟,就回到了营地。 在骑着踏雪过来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路,回去的时候他尽是挑的小路走,这样一来便比骑马来时更为省时。 听说长公主可能出事后,所有人不管是幸灾乐祸还是心怀担忧,聚在营地时,脸上都是一样的神情。 可是很快,他们就看见一身白衣胜雪的贺清时怀里抱着个穿红衣的姑娘,缓缓从猎场里的密林中走出来。 61、第六十一章 ... 萧媺远远地就看见营地上聚了乌泱泱一片人, 是以斟酌一番后很快就闭上了眼。 这时候, 众人也看清楚了贺清时怀里抱着的是何人正是进得猎场后久不见其人影的长公主萧媺,这下子这下子见着人回来了,俱是蜂拥而上,也不管她是不是昏迷,纷纷真情实意地对着贺清时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关心与担忧后就又散去毕竟今天除了昏迷着的长公主,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卢家小公子。 卢照宛其人,虽然是公认的绣花枕头, 但是架不住卢氏嫡支只有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啊,是以,就算是他委实不中用, 但他的一举一动,还是饱受着各方人马的关注。 贺清时沉默着将萧媺抱进了一旁的营帐里后, 红蕖与青蒲便迎了上来,怯怯地对着贺清时行了个礼后便欲从他手中接过萧媺,谁知贺清时完全无动于衷, 冷着张脸走到铺了红色软锦的床前,把萧媺放了上去, 随后才对满脸焦灼的两个丫鬟道:“你们家公主脚扭伤了, 你们好好照顾她, 我那里有药,现在便去取来。” “是。”红蕖青蒲异口同声答道。 看着萧媺微微颤动着的睫毛,贺清时嘴角划过一抹浅笑。 不多时,便又有人进来, 是当朝皇后顾絮。 红蕖与青蒲二人见了,连忙行礼,口中直唤道:“奴婢参见皇后,皇后娘娘吉祥。” 顾絮摆摆手,走到萧媺面前,叹息一声,问道:“公主今日在猎场里?” 萧媺道:“今日我在猎场里久寻猎物不遇,一时不慎便策马到了猎场内围,孰料竟然看见了中箭晕倒的卢家小公子……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她讲的很含糊。但是重要的事情也没有落下。 顾絮点了点头,今天本来应该萧琮前来,只是现在他被卢家的人缠着,但另一方面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姐姐,遂遣 分卷阅读12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了人请她走一遭。 两人一问一答,话音落下后便俱是陷入沉默。 “世子爷,皇后娘娘在里面呢!您不能进去!哎” 帘帐外传来红蕖阻拦的声音,萧媺听在耳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想不知道红蕖口中唤的是哪个世子爷。 顾絮这时候也看着她:“既然有客人来了,本宫便先走了,公主保重。” 萧媺抬眼看着她,轻声道:“皇后慢走。” 顾絮走到帘账处的时候,便看到等在外面的魏珩。 看见她后,他微微弓腰作了一揖后,她便颔首一笑权作应答,脚下步履却是未停。 魏珩没有去想为什么顾絮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很快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萧媺,帐外的丫鬟对他说她是受了惊吓,但是现在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萧媺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缓缓闭上。 “没事。”过了很久,她方才回答道。 62、第六十二章 ... 萧媺其实很想不通为什么魏珩会来。 她知道魏珩一直不大喜欢她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做派, 虽然看着她的时候总是面上带着笑, 但从来不是发自真心,只是出于客套。 但现在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面容严肃,神情认真地问她有没有事,萧媺觉得很不习惯。 不过没等太久,贺清时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来我来得似乎有些不是时候?” 萧媺抿着唇看他:“你怎么又来了?” 贺清时将一个小瓷瓶从袖子里掏出来,道:“来给你上药。随行的御医都聚在了卢照宛身边。”言下之意就是调不出人手过来了。 魏珩握紧了手里的瓷瓶, 垂下眼睫,道:“既然如此,下官就不耽误公主的医治了。” 说完, 不等萧媺说话,他便自行离去。 终于把魏珩熬走了, 萧媺舒了口气,精神头也好些了,对贺清时道:“多谢贺大人, 不过本宫这里也有会医术的婢女,就不劳烦贺大人费心了。” 贺清时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见识了一番什么叫过河拆桥, 在猎场里她对着他的自称还是“我”, 这么快就又改成“本宫”了。 还是说其实不是因为她现在缓过来了, 而是因为刚刚在这里的魏珩? 想到这里,他冷声道:“微臣做事,向来有始有终。” 说完,也不管萧媺怎么想, 他就径直来到床前,将她身上的薄被掀开,蹲下身子,握住她的脚。 萧媺这时还躺在床上,骤然被他这么一动作,觉得全身都不舒坦起来,她连忙唤了声且慢,又道:“贺大人不觉得应该先将本宫扶起来么?” 贺清时于是起身,依言将她扶了起来。 “公主伤在脚踝,未好之前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下地行走了。”他将药膏敷在萧媺已经红肿的脚踝上,一边对她说,一边轻轻为她揉捏着。 “那本宫伤在脚踝,你揉本宫小腿作甚?” 贺清时耳畔忽然灼烫起来。 脚扭伤了后本来就应该用拇指轻轻从小腿向足上揉动,可是现在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被萧媺明晃晃点出来,兴许是因为他心里原就对眼前这人存了两分绮念,所以她这样一说,他便几乎是近于本能地心猿意马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方才继续道:“等日后稍稍好转,公主可以适当增加对踝部的活动。” 萧媺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联想到往昔种种,她突然收回脚,轻轻蹬了蹬他的胸膛,最后却没有收回去,而是抵着他胸口处,语气轻佻,问道:“这么关心本宫,贺大人莫不是对本宫有意?” 像一朵烟花在心里“砰”地炸开。 贺清时猛然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萧媺,她眼尾轻佻,这一切仿佛仍在三月前的那场梦里,她衣裳轻薄,一缕长发从鬓边垂下来。 可是,他清醒地知道,这不是梦。 他握着她的玉足倾身上前,直视着她的双眼,接着,他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回答:“诚如公主所见耳。”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那怎么办?”萧媺缓缓地将自己的脚从他手里抽出来,垂眼看着他,眸中一片无辜与天真。 贺清时定定看着她,半晌,轻笑着继续将他的脚踝抓在手里,慢慢按揉着,一言不发。 不喜欢又怎么样,他 分卷阅读12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们之间,还有很多个岁岁年年,又何必急于眼前一时? 他不说话,萧媺自然也就不再说话。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问出来这样的话,但是话一出口,她却又觉得,就应该是这样。 只有少年人才会隐匿自己的心迹,不着痕迹地喜欢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去验证自己的猜想,成年人之间,坦荡就够了。 不过贺清时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他又会让她自重。 * 此时,卢家的营帐里却是充满了焦躁的气息,完全不似萧媺这边的岁月静好。 自家小公子在猎场里受了箭伤,那么卢家便首先将怀疑的眼光放在了今日在场的众人身上,结果向皇上请了旨,清点了所有参加了围猎的王公大臣的箭囊与清洗猎物处拔下来的箭,发现数目都对得上。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小公子终于悠悠转醒。 卢家掌舵人喜出望外,开始询问起具体事情经过,没想到卢照宛却只道:“……当时我正骑马想要追赶一头猎物,这人是在背后放的冷箭,我……” 老爷子大失所望:到这里,线索全失。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把幕后真凶找出来!”有人愤愤道。 “是啊!他们这下手的对象可是咱们少家主,我们不能放过他们!” “线索都没有你们在这里嚷嚷什么?”老爷子打断一片附和声,怒声斥道,“只会动动嘴皮子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守帐的士兵突然进来,走到老爷子身边耳语几句后,方才退下。 老爷子环视了营帐一周,挥了挥手,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凶手之事待归府再议。” 回到主帐后,老爷子看见等在帐中的郑恽后,便开口道:“郑大人久等了。” 郑恽叹了口气,道:“能得见卢伯父,再久也是使得的。” 五大世家素来有几分香火之情,郑恽比起老爷子卢正谋而言是小辈,是以称他一句“伯父”也无过。 说着,他将自己背在背后的双手拿出来放在卢正谋面前,缓缓摊开,露出手心里的一支羽箭。 卢正谋看着他手里的箭,瞳孔猛缩,心里虽然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想,但还是不敢确定,他迟疑地问道:“郑大人这是?” “这便是射伤令公子的箭。”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将实情说出来,虽然在猎场里,他与萧媺分开后,便转头吹了声哨将自己的马唤了过来,随后用这支沾了卢照宛的血猎了只灰兔,可是等回来仔细思量一番后,他又觉得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背后的人既然是要陷害他,一计不成肯定还会再生一计,而届时,若是留了什么后手再让卢家的人查到了这支箭,肯定是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他早早向卢伯父坦白,也免得日后两家生了龃龉。 卢正谋何许心性? 还没等他说话便知道这其中必有内情,于是也没忙着发火,而是问道:“世侄有话便直说罢。” 郑恽抱拳应是,紧接着就将自己进入猎场后发生的事情拣重要的说了出来,包括他是怎么选了到内围的路,又是怎么被打晕了之类,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将萧媺透露出来。 毕竟是长公主,掺和到世家的争谋中来,不管怎么说,对她都不算一件好事。 隐去了萧媺的存在,又结合之前的事情,他又接着道:“……我醒来后,四处走动了一下,便看到了中箭昏迷的卢公子,正巧旁边有匹马,我便将卢公子抱了上去……” 63、第六十三章(捉虫) ... 卢正谋听了郑恽的话, 并未作出表态, 但实际上他已经对郑恽所言信了七分。 郑恽看着卢正谋,心里想着侄儿郑晏的话,慢慢安定下来:向来逢人不可全说真话,更不可尽言假话,真假参半,教人难辨虚实,这才最容易让人放下疑心。 沉吟半晌后, 卢正谋方才看向郑恽,道:“看来背后之人是想要借此离间郑家与我卢家的关系,只是不知, 贤侄怎么看?” 郑恽干笑两声,道:“伯父这样说可就是在为难我了, 别人不知,您还不知道我这人就是个大老粗么?不过这事,我们郑家一定会给小公子一个交代的!” 卢正谋摇摇头, 对他道:“贤侄过谦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句话,便有下人掀帘进来对两人拱手道:“老爷, 郑大人, 皇上下令, 各府好生整顿,准备打道回城。” 卢正谋捋了捋胡须:“这……” 郑恽低下头,抱拳朗声道:“侄儿这便先告辞了, 分卷阅读12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回去后, 若有什么用得上侄儿的地方,还望伯父勿要吝惜言辞。” “这是自然。” 这时候,各营帐也都接到了消息,虽然众人心中隐有怨言,但是谁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这也关乎到他们自身。 连五大世家的小公子都能受伤,谁知道这是天意还是人为?难保到最后这把火不会烧到他们身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各回各家,老老实实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比较划算。 至于萧媺,她脚扭伤的消息也已经被放了出来,有卢照宛中箭的事在前边压着,她这边倒是没有再掀起什么轩然大波,顶多有那么几个嘴碎的人念叨两句,将此事作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在这种所有人都将眼光放在了卢家小公子中箭的事情上的时候,贺清时的反常便显眼起来。 其实就算不是在这种情形下,他的反常也还是很招人眼的。 譬如在邵晋和他说话的时候,经常说着说着贺清时就陷入了沉思,等邵晋终于发现不对向他询问,他却又总是说没什么,更令邵晋感到惊悚的是,他偶尔转眼看到贺清时,竟然会看到他一个人眉眼含笑的样子。 在回城途中,邵晋终于忍不住,拉着贺清时语重心长地问道:“老贺,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 贺清时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檀木桌,回想道:“上次你这么问我的时候,是看中了翰墨轩的那方端砚。” 邵晋:…… 邵晋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腔情思就这么被逼不得已地中断了。然而相比之下他觉得更不容易的其实还是他自己,和贺清时搅一块儿搅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没厌倦,他真是善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然而心疼归心疼,正事也不能耽误。 毕竟放眼王都他也就这么一个至交了,得赶紧在他走上歧路之前把他拽回来。 他还记得最开始认识贺清时的时候,那个时候,诚勇公贺临一家刚从平京迁到王都,紧接着就把自己的儿子贺清时放到了国子监。 贺清时这个人吧,从小到大都这么副样子,闷葫芦一样,用寻常百姓的话来说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在王都土生土长的权贵世家里的公子小姐,身上都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小姑娘们还好,光是看着贺清时这张皮相,就恨不得长在他身边,而对于小公子们而言,却更让他们恼火了:本来咱们一帮人横行霸道逍遥快活,结果在自己的地盘上却来了个比自己更傲的人,一向和自己在一块儿玩的小姑娘也都把心偏到你那边去了……这种事换谁来谁不恼火? 于是大家就自发组成了一个临时小团体,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贺清时欺负得不敢来国子监。那时候恰是他与宋饮州最不对付的一段时间,眼看着宋饮州加入了那个小团体,接着连带着宋饮州所在的小团体全被贺清时教训得落花流水,邵晋自此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活着面对宋饮州的真谛:和贺清时结成同盟。 贺清时吧,傲是真傲,不过可能因为当时年纪小,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酷无情,身上还有点人性。在他死缠烂打了一两个月之后,贺小公子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让他跟在身边鞍前马后,没想到他这一跟,就跟了十几年。 十几年里,他们从最开始一同上国子监,一同读书考试,到最后一同考科举……哦,没能一同考科举,要不怎么说贺清时惊才艳绝呢?大家都是一起读的书,偏他就能比别人早几年科考,还能一举夺魁,直上青云。 不过,直到现在,他们两人也还是一起上朝,一起喝酒。 时间可真是个好东西,经历过时间的沉淀之后,还能留下来的往往就已经是最珍贵的。 终于意识到自己想着想着就想偏了的邵晋连忙悬崖勒马及时回神,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跟我说?” 贺清时想了下,摇头:“你指的是什么?” 到这份上了都还不老实,邵晋拍了拍桌子,循循诱导:“事出反常,必定有妖,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吧?从一开始坐上马车,不是……从一开始我们在营地里看到萧媺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这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傻笑的,莫不是?” 贺清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莫不是你在外面有了私生子,而现在孩子的娘找到了你?” 贺清时:…… 他以前一直以为邵晋是脑袋上缺根筋,现在他才发现他是可能缺心眼儿。 他气极反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毕竟我也浸淫大理寺多年了,我跟你说,这种事情,你可千万别放着,得当断就断,否则等以后事态发展起来,你想反悔都来不及了。不过你要 分卷阅读12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是真喜欢那个女子,其实也可以先养在外面。你之前说过没有想娶长公主的心对不对?” “可是你不娶长公主也还是要娶别人的啊,哪家姑娘会乐意看到自己还没嫁过去夫婿就有了庶长子?你可清醒一点啊!” “虽然你这事做得不对,但是谁让我是你兄弟呢,唉!”邵晋长长地叹了口气。 贺清时不再说话。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多跟邵晋说一句,他就得被气死了。 ** 萧媺现在还在想贺清时。 其实平心而论,贺清时若是当夫婿,大概也是很好的。 可是她不喜欢他,所以这个人再好,也没有用。 但也不能这么说,她并没有很不喜欢他。 否则也就不会让他靠近自己,和他一起把酒赏月,接受他的好意。 但在这之前,其实是立足于“朋友”的基础上。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确实,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经渐渐将贺清时划在了可以信任的,也就是“朋友”的范围之内。 这也是她选择明确拒绝而不是避而不谈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知道贺清时是冷静的,他对一个人的喜欢也和他这个人一样,是基于理智的基础上,首先是确定了这个人可以喜欢,他才会允许自己动心。 但也正是由于他的理智,所以他其实始终会有保留,以确保在必要的时候他能够抽身而出,并且不会受伤。 之所以能这么肯定,是因为在某些时候,萧媺觉得贺清时与自己其实是一类人,他们都非常清醒而克制地活着。 只有这样活着,才能活得更好。 马车缓慢行驶着,萧媺倚靠着车厢内壁,不知不觉地就合上了眼睛。 等红蕖叫醒她的时候,已经是在傍晚。 暮春时的王都处处飞花,柳絮纷扬,在日薄西山时候尤其显得温柔可亲。 天边淡金色的余晖缓缓洒下来,繁锦趴在窗边,时不时“喵呜”一声。 等白鹭进来,它便“嗖”地一下窜下窗台,转瞬便没了身影。 萧媺脚踝伤着,没法落地,搭在铺了紫罗兰色洒淡金镶蓝边细花锦褡的凳子上,朝着白鹭打趣道:“不过是一天光景,你又怎么惹着那位小祖宗了?” 白鹭撅嘴,满心委屈地回答:“奴婢就是想逗一逗它,拿着鱼干在它面前晃了晃,后来没给它吃,它现在一看见奴婢就跑。” 萧媺捂住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在做针线活儿的红蕖闻言,也笑道:“你呀,就是自己作的!” 郑府比之公主府要远一些,故此在萧媺已经到府与丫鬟们说了许久的玩笑话后,郑恽方才进府。 一到府中,连口茶都没喝上他便让府里的管事去将府里制箭的工匠还有能接触到作坊的下人都叫过来,接着便又着人去请了夫人郑徽到少爷郑晏的院子里去。 待郑徽姗姗来迟后,他才将今日在猎场中发生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娓娓道来,说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骂了声娘。 郑徽皱了皱眉,想到今天她这二哥也算是吃了回苦头,难得地没有挤兑他,转而将目光放在了郑晏身上:“晏儿可有什么头绪?” 郑晏含笑道:“姑姑不妨说说自己的看法?” 郑徽下意识地又将眉心拧紧:“幕后的人是想要让我们与卢家对上,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可是我还是想不到谁能够在我们和卢家鹬蚌相争的时候得利。” 郑晏摇摇头,又问:“姑姑之前去调查崔菱歌的身份,可有结果了?” 说到这个,郑徽眼睛一亮,回答道:“按晏儿说的,果真有了进展。这个崔菱歌啊,原来只是崔家旁系的小姐,只是她父亲是因为崔浩死的,崔家人为了补偿,才将她从清河接到了王都养着。不过没过多久,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崔家人又把她赶了回去,听说当时崔菱歌也就才十二三岁,身边跟着的丫鬟也不当事,一路上也幸好没出什么事,安安稳稳地回了清河。” “没想到又过了两年半,崔家人命人去把崔菱歌接到了博陵,养了半年后,就又接了回来,再之后,就是开始在兰花诗会上捧她,甚至还带她去了宫宴。” 郑晏道:“这样一来,旁人提起崔菱歌,少不得要说是个比正经嫡小姐还要金贵的姑娘了,这么金贵的姑娘,姑姑可知她对崔家的作用?” 这种需要脑子的事一般郑恽是插不上嘴的,所以在看到面前妹妹与侄儿旁若无人的对话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不自在。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郑徽犹疑地张 分卷阅读12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了张嘴,复又闭上,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其实她是想说联姻,因为无论怎么看,能够让一个家族突然重视起一个身份低微的姑娘,无非就是因为这个姑娘身上有足够能引起家族重视的价值。 而这种价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体现在联姻上。 但是她开不了口,说出这种话,无异于是对所有女子的侮辱,同时也是对她的侮辱。 凭什么一个姑娘最重要的价值就是在联姻这种事情上? 退一万步讲,不考虑这些因素,崔家适龄的,可以联姻的姑娘也有很多,为什么会是崔菱歌? 她笑了笑,摇头道:“我不知道。” 想到前几天接到的密信,郑晏藏在云袖下的手陡然攥紧,他轻声道:“因为齐王。” 他抬眼看了眼郑徽的神色,弯唇道:“是姑姑想的那样,却又有些出入。” 玉树临风小夏整理  “崔家想把崔菱歌送到齐王身边,不是因为她是崔家的姑娘,而是因为崔菱歌这个人。” “换句话来说,就算是没有崔菱歌的存在,他们也会找到这样一个女子,她能懂得琴棋书画,也通晓诗酒花茶,最重要的是,她与故齐王妃,有着九成相似的容貌。” 讲了这么久,郑恽总算听懂了这么一句,还不等郑徽反应,他便开口问道:“崔家疯了吗?” 郑徽也看向郑晏,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好像又有些不明白。 64、第六十四章(捉虫~) ... “崔家……没有必要这样做啊……”因为迟疑所以郑徽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充足的底气, 作为一个长久陪伴在郑晏身边, 亲眼见证了他是多么天才的郑家人,使得她在面对这样的事情,会下意识地相信郑晏。 故而,她所持有的怀疑仅仅针对崔氏送女这件事本身。 郑晏很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往那方面去想。是后来接到的一封密信,提醒了他。 而很多时候, 其实只要稍稍转变一下观念,诸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世上本无难事,是庸人自扰之。 “权欲, 金钱,名利, 都是能够惑人心智的东西,有的人,就算已经站在最顶尖的位置, 他也还是会觉得不够。” “何况,他还没有站在那个位置, 自然是免不了心急。” “这个人你们都知道, 崔升。” 郑恽与郑徽对视一眼, 他们确实是都知道。 崔升,崔家的少家主,因为老家主崔荣身子尚还康健,又有老妇人从旁佐助, 所以就算已近知天命之年,他还没能掌位。 崔家近些年来愈发低调,崔升一来不是掌权人,二来有没有成下什么大事,在世家圈子里也渐渐没有了话题度。 只是偶尔提到崔家又有什么事的时候,旁人才会猛然想起一般叹口气:崔老家主还没退位呢?这样下去,崔少家主日后还能在那个位子上坐几天啊? “与其说是崔家疯了,不如说是崔升等不住了。他当然不可能和自己的父亲抢,但是在接掌崔家之前,他也不可能这么干等着,按部就班地走崔荣给他安排的路,他熬不动了。” “所以你就把这事捅给了郑家?”邵晋眉梢轻挑,啧声问道,“你怎么不把这张牌攥在手里,留着以后对付崔家呢?” “而且,你怎么就确定,郑家知道这个消息就一定会有动作?本来五大世家里就是崔家独占鳌头,他权势再大些又有什么,七和八有区别吗?不都比六大?” 贺清时看他一眼,哂道:“七和八没区别,七和七十呢?” 他的话语声很轻,窗纸上映出屋内摇曳的烛光,低垂着头的邵晋抬眼看他,扯了扯唇,无声摇头。 不可能。 贺清时却不动摇,甚至脸上神情也一分未变,眼神坚定如同山尖雪,江下冰。 “真的?” 贺清时低下头,轻轻吹开手中绘乳燕春柳的茶盏上的浮沫,呷了口茶。 邵晋的二郎腿一下子垮下来,他想起身走到贺清时面前,却不小心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下,一下子连人带椅子摔倒,贺清时皱了下眉,却在看到邵晋身前那团活物的时候,脸上神情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走过去,无视邵晋伸出的手,将地上的小东西抱了起来。 邵晋怨念地收回手,这时候却也看清楚了绊倒自己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忿忿地指着贺清时怀里肥成一团球的花猫,恨声问道:“你养的?” 贺清时看向邵晋,神色略有些茫 分卷阅读12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然,他刚想摇头,却又顿住,但也不点头。 邵晋捂着屁股狠狠瞪了肥猫一眼,“哎哟哎哟”地站了起来,又开始数落贺清时:“玩物丧志你听说过没?而且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有问题,那莲花缸里的乌龟吧,你一天天把它当儿子似的你这是想干什么啊?让它以后给你送终吗?反正就瞅着它比你活得长久是不是?” “现在你又开始养猫!诶!等等!我怎么瞧着这只猫我像是在哪儿见过?” 贺清时顺手将一旁的小毯子给怀里的猫盖上,淡淡道:“你看错了,没见过。” 邵晋整个人连蹦带跳蹦到他面前将小毯子掀开,颤着手指着他:“你你你!这不是长公主那只猫吗!贺清时你不会这么禽兽吧!” “嗯?” “你是不是因为自己有了私生子知道追求长公主无望了,然后因爱生恨但又没办法报复到长公主身上,所以想从这只猫下手?你是打算清蒸还是红烧啊!小猫啊你也太惨了吧!” 贺清时很难想象邵晋究竟是抱着怎么样一种违心的感觉才能够对着他怀里这只球一样的猫叫“小猫”的。 “可是……齐王?崔家难道就想借着崔菱歌和齐王搭上线吗?”郑徽摇了摇头,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就后悔了,不可能这么简单,“不,不止是搭上线,但如果是想借此机会和齐王达成合作,我又觉得有些不够格。” “毕竟齐王,怎么看也不像会为了个女人失了分寸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和崔家绑在一起,对他而言其实是吃亏的。” “如果齐王是个深情的人,他就不会接受崔菱歌。如果他不是,那就更没有接受崔菱歌的可能性了。”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么久她总算是想清楚了。因为最初她就默认了“因为崔菱歌和故齐王妃相似所以齐王就一定会接受崔家的示好”这个前提条件,但是转念一想,这个条件其实是不可能成立的啊,因为它完全没有成立的理由。 “也不一定啊,万一他就是喜欢齐王妃,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他也不能守着一具棺材过日子吧?而这个时候,恰好出现了一个顶着和他的先王妃的面容的女人和他一起生活,难保他不会移情。” 看着两人怀疑的目光,郑恽挑眉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男人嘛,都是这样,什么海誓山盟,那都是张口就来的,所以小徽儿啊,你没有再嫁实在是太对了,难道我们郑家还不够你逍遥自在的吗?” 听见郑恽又拿和离的事情来挤兑她,郑徽当即便用了十成十的力一巴掌朝他背上拍下去,直把他拍的嗷嗷大叫。 郑晏见状,捂唇轻笑一声。 “崔升既然敢提出这个主意,崔荣和老妇人既然答应了,就证明他们一定有万全之策。所以这个时候,再纠结齐王会不会接受崔菱歌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应该想的是,崔家和齐王达成统一战线之后,崔家想做什么,齐王又会怎么做?” “现在五大世家之间其实是一个互相制衡的关系,并非崔家一家独大。如果真正等到崔家与齐王联手,那时崔家才是真正的一家独大了。而届时,崔家再想做什么,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郑家人不傻,他们是知道其中利害关系的。至于齐王,此人心性坚韧,谋略过人,当初,要不是因为魏太后插手,现在坐在那位置上的,可就该是齐王了。” “十年荣宠,一朝落尘。换做是谁,都该受不了,可偏偏萧珞就是十分冷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不过,他当然不可能甘心,如果甘心的话,他就不可能在立太子之后便开始放出自己病重的风声,也不可能在长公主要了齐王府的时候忍气吞声。” “现在你觉得,崔家和萧珞联系在一起,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吗?”他觑了眼陷入沉默的邵晋,问道。 当然不啊!到时候莫说是五大世家了,恐怕整个大邺,都得重新洗牌了吧?不过…… “你的意思……莫非,他一直在暗地里谋划些什么?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以前?贺清时想了想,大概是那时候,觉得究竟谁来坐这江山,都没有区别吧? 但是现在却又不同。 “不过这么说起来,齐王和魏太后一家真是不对付啊,太子之位被魏太后母子抢了就算了,到最后连自己的府邸也守不住,还要被魏太后的女儿抢。” 窗外突然响起风声,院子里的梧桐树枝叶交缠在一起,风一起,就被吹得沙沙作响。 暮春的风还带着些微的寒意,从窗缝里漏进来,拂在人身上,仿佛可以透过衣服渗进骨子里。 邵晋站起来,走到窗边,想要将窗关上,没成想又让他看见了放在窗下的 分卷阅读12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莲花缸。 虽然是叫莲花缸,但现在水面上只是依稀漂了几朵碗大的莲花而已,屋子里的烛火泻出来,还能照见水底的乌龟。 他“啪嗒”一声将窗扣紧,走到贺清时身前,将猫抱过来,道:“我待会儿把猫抱走,悄悄放在公主府门口,你就别打它的主意了啊!” 贺清时没理他,从一旁的小碟子里拎出来一块鱼干,在猫眼前晃来晃去,最后扔在了邵晋脚边。 花猫“喵呜”一声,一下就从邵晋怀里蹿了出去,趴在他脚边,专心致志地吃起鱼干来。 邵晋有些懵。 他看着贺清时:“你这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贺清时蹲下去,将猫抱起来。 邵晋大吃一惊,刚想动手把猫抢回来就又想起这只猫可是才刚用爪子吃了鱼干……这么一想他就有点难以忍受。 这下他算是看出来了,贺清时这就是摆明了不想让他抱回去呗?可这算个什么事?你要说这是你的猫你想怎么样,谁会管你啊?可关键这不是你的啊,人家有主的! “你要真喜欢,你自己养一只呗?听话,把猫还给长公主。” “我以后还。”贺清时小声道。 不知道怎么的,邵晋竟然生生从这么四个字里听出了那么点儿委屈的意思。 多稀罕啊,贺清时简直就跟遇见了真爱似的。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他摆了摆手,把这个不靠谱的念头从脑袋里压下去之后就开始接下来的事情:“关于崔家陷害郑家的事,我们要不要放点线索给郑家?” “不必,郑晏,比你想的要聪明。” “说了这么久崔家的事,难道郑恽的箭,和崔家人有关系?”郑徽终于转过弯来。 她和郑恽虽然是名义上的兄妹,但实际上两人出生不过相差半个月,所以从小她就不习惯叫郑恽二哥,大多时候都是直呼其名。 郑恽也习惯了,除了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像这种私下里他们几人相处他也实在是怕了郑徽叫他二哥,因为这种时候一般就是她要开始挖苦他了。可怜他这么个大男人,对着自家妹子总不能动手吧? 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忍着。 郑晏点头:“除了崔家,不做他想。” “他这是想分化我们,逐个击破?”郑徽惊呼一声,当即便道,“不如咱们把崔菱歌办了?” 郑晏看她一眼,转而对郑恽道:“二叔是不是让人将下人都聚在一起了?没有必要,崔升,抑或是崔荣,都不是什么蠢物,不会在事成以后给自己留下什么把柄的。此事虽说是我们须得给卢家一个交代,但毕竟事关卢家小公子,比起我们,更应该着急的人是他们才对。” “咱们,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配合卢家的动作就可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长公主。这次是我们欠了长公主一个人情,择日吩咐后厨备宴请人过府一趟吧,顺便也为早先承恩侯的事情向她赔个罪。” 郑恽摸了摸鼻子:“你知道啦?” 郑晏摇了摇头,但笑不语。片刻后又朝着郑徽问道:“依姑姑来看,长公主此人如何?” 郑徽沉思良久,终于开口道:“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比之姑姑如何?” “我不及也。” “此话怎讲?” 郑徽几乎是没有迟疑便答道:“若是我被许给容越,便是拼着个你死我活,也要把容越从高位上拉下去,可是萧媺却不然,从她在谢府揭穿祝萍衣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比我能豁得出去,也比我能忍。” 不等郑晏询问她此言何意,她就又继续解释道:“换做是我,只会在承恩侯府里把祝萍衣的事揭穿出来,又或许根本等不到发现她的马脚,我就已经把人弄死了,对待容越,我也是一样。但不管怎么样,对我而言,这是家丑。生在世家,从小我就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也注定了我和长公主的不同。” “她仿佛全然没有这些顾忌,祝萍衣得罪了她,就算是谢家小公子的满月宴,她也不在乎,容越得罪了她,她便让他失去名利地位无家可归,哪怕是闹得满城风雨。” “然而,她做这些事都是光明正大的,自始至终,她都占着一个‘理’字,谁也没法说她半分不对。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 “她这个人啊,身上好像有一股劲儿,特别尖锐,特别锋利,也特别招人喜欢。其实换个角度看,她也很世俗,因为她要的是好名声,而且,她也确实是有了。在她之前,我还没想过,怎么能有这么一个人,把所有的好事都占完了。但现在我就不想这种事了,这是她的福分, 分卷阅读12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况且,她活得这么令人艳羡,也吃过很多苦。” “我很喜欢她。” 郑晏点点头:“看出来了。” 他这个姑姑,向来吝于对一个人做出评价,偶尔他问起,也只会简单地说两句性情为人,鲜少,不,从来没有这样子长篇大论过。 郑恽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最开始他接近容越,只是想给萧媺添些不痛快而已,可是现在听见妹妹这么一通剖析,他又觉得,萧媺活得挺辛苦的。 而他还给她添过堵,可真不够爷们儿。 其实这也是因为萧媺有恩于他在前,所以他才会这么快就因为郑徽一番话转变了观念。 但是现在他怎么能想到呢,他所能想到的也就是拍一拍桌子,豪气冲天地对侄儿道:“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我现在就去写帖子。” 郑晏还来不及拦他,他就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 戌时,一张帖子送到公主府。 接到帖子的时候,萧媺已经快要就寝了。她招呼红蕖将帖子拿进来,想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挑着这个时候给她送帖子。 等一眼扫完帖子上的内容,萧媺再次辨认了一下字迹,是郑恽的没错。 她还是头一回在这个时间接到请她翌日去府上做客的帖子。按照话本里,这时若是要出现一张帖子,应该是被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用箭从屋顶上射下来,然后屋子里的人怀着一颗受惊吓的心颤巍巍地打开破了一个洞的纸条,上面写着“午时三刻,城外茅草屋见”这样的决斗帖。 其实这样看起来,郑家一向与王都里其他世家不太合群,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原因出在这种问题上呢? 她打了个哈欠,将请帖压在梳妆盒下,转身回到榻上,吹灭了床头的烛火,拥被眠去。 屋外的草丛里也开始响起虫鸣声,月色溶溶,白天里所有的浮华繁忙都在这一瞬归于岑寂。 65、第六十五章(捉虫) ... 萧媺的脚经过一个晚上就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红肿消了些, 而且她也可以走路了。 不过她还是推了郑家的帖子。 她现在只想尽快去琼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无论是郑家还是卢家,她都不想再沾染半分。与卢照宛的缘分,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她们日后还会再相逢。 转眼又是三天。 窗前柳枝上的新叶已经渐渐被春风染绿,偶尔有鸟鸣声掠过,墙角下的梨树枝头, 还颤巍巍地开着几瓣花,萧媺叹了口气,转头看见没精打采的白鹭进来, 问道:“还没找到吗?” 白鹭哭丧着脸答道:“是啊。” 她皱起眉头,刚想说点什么, 看到这家公主脸上的神情,突然又顿下。 公主的担心不比她少。 当初“繁锦”这个名字还是公主给那只臭猫取的。 “你们是不是找了附近这几条巷子?” “嗯……”白鹭小声答道。 “我们去街上找找吧,我跟你们一块儿去。”萧媺站起来, 理了理衣裳,开始往外走。 繁锦以前也有过这种离家出走的事情, 但是从来不会这么久不回来。 白鹭扫视了一下周围, 想找找有没有留下过繁锦回来过的痕迹, 没想到却还是一无所获。 等她回过头却发现公主已经走了很远,于是连忙提起裙角小跑着跟了上去。 从公主府前面这条小巷一路出去,便是到了人声熙攘的长安街上。 萧媺看着白鹭,道:“ 我们分开找吧, 你往那边去,我往这边走。” 白鹭咬着唇,点了点头。 ** “那我堂姐那猫,竟然是在贺大人府上吗?” “可不是嘛!”邵晋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萧妤,扼腕道,“也不知道现在还回去没有呢!” 萧妤闻言,眉头拧紧,“啊”了一声:“那我堂姐怎么办?她一向宝贝繁锦,贺大人这究竟是想做什么啊!” “邵大人,我可是帮你解决了你那个表妹,这事儿,你报还一报,你得帮帮我堂姐!” “一报还一报,我不是该报在你身上吗?怎么还得去帮你堂姐?”邵晋稀奇道。 萧妤摆摆手:“你帮了我堂姐,就是帮我了。” 邵晋咂了咂嘴:“我觉得这事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不如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堂姐,让你堂姐亲自上贺大人府上 分卷阅读13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去讨要那只肥猫,反正,那是她的猫,她占着一个‘理’字不是?” 一边这样说着,他一边又在心里想着贺清时:兄弟啊兄弟,可别怪我没帮你。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是还不成,那就是命了。 是的,时隔这么久,他终于揣摩清楚了贺清时的意图。 估计什么因爱生恨啊,那都是虚的。 他大概只想借着这只猫,再见长公主一面。毕竟长公主这么久了也不肯去参加什么宴会,也没听说过她出门的消息。贺清时要是上门求见的话,她也不一定会见。 那还有什么办法?只能等她自己找上门去。 反正贺清时现在已经有私生子了,他跟长公主已经不可能了。 他要是再不帮帮他,那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抬眼去看萧妤的神色,发现她似乎已经有所动摇,于是连忙趁热打铁道:“我是真真切切的想要谢谢你,才跟你说这事儿的。真的,你帮我教训了我表妹,这个事我特别感谢你。不然你想想,我犯不着专程来跟你说这只猫,对不对?大理寺的卷宗都堆成山了,我没那么闲。” 萧妤“嗯”了一声,她觉得邵晋这个人还算靠谱,而且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犯不着为着这么一件小事骗她。 邵晋满心期待的看着她,没想到她“嗯”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了。在大失所望的同时,他又隐隐意识到,这回是真的只差临门一脚了,没想到他搜肠刮肚地想了许久应该怎么对着她慷慨陈词一番,刚开口说第一句话就废了。 不用萧妤提醒,他就知道自己废了。 他说:“贺清时的私生子吧……” 刚说完这个“吧”字他就停了下来,然后端起面前的茶盏,猛的往肚子里灌了口凉茶。 慢慢将茶盏从面前移开,他果然对上了一双满是探究与好奇的眸子。 “贺大人的私生子?”萧妤饶有兴趣地重复道,尾音轻轻上挑。 邵晋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点儿心虚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年了,还没有这么刺激的时候。 “不是,什么私生子,你听错了。我没说过啊。好了,今天请郡主出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既然事情说完了,我看咱们也就散了吧,啊?”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郡主,咱们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走到门口。 紧接着,是萧妤的声音响起:“私生子” 邵晋长吁一口气,从门口走回去坐下,对萧妤道:“算我求你的了行吗?姑奶奶,出了这道门,你就把我今天说的这么几个字就给忘了吧!好不好?” 萧妤双手撑着下巴,歪头粲然一笑,道:“我记性好的很,忘不了怎么办?” “那您还想怎么办啊?”邵晋苦笑一声,又道,“我就是一时嘴瓢,说错了话。别计较这么多,行不行?” 萧妤低下头,一声笑泻出来:“嘴瓢?说错了话?” “是啊!” “那我要是一时嘴瓢也跟别人说这事儿呢?怎么办?” “听说郡主最近在寻思着为楚王备寿礼?我那里有一方水坑紫端砚,我看今日我与郡主十分投缘,这方端砚就赠给郡主,如何?”邵晋肉痛地说。 楚王素喜风雅,若是能用水坑紫端砚作寿礼,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邵晋这番话,可谓是捏住了萧妤的七寸。 “那多不好意思。”萧妤笑了笑。 “还请郡主给我邵某人一个面子,就收下这方端砚。改日,不,今天,我待会儿回去马上就让下人送到您府上!” 萧妤一副勉强的样子,道:“那好吧。”可她还是没有放弃,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你就告诉我一下,我保证不会跟别人说。那方端砚,就当你给我的封口费,怎么样?” “真不给别人说?” “真不给别人说!” 邵晋咬咬牙:“那好吧!我就跟你一个人说,我不能给别人说。” “肯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萧妤说话间呼吸的热气拍在他脸上,邵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两人挨得多近,不自然的红了红脸,身子往后仰了些,才开始进入正题:“其实这个,贺清时也没跟我说过,是我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想到的。” “他吧,不管面对谁,反正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但是前几天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一会儿陷入沉思,一会儿又暗自发笑,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萧妤跟唱双簧似的问道。 “说明他有了 分卷阅读13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一个甜蜜的负担。陷入沉思,是因为他为难,暗自发笑,是因为他为这件事情感到开心。这不是有了私生子是什么?” 萧妤沉默片刻,双眼放光地看向邵晋:“有点儿道理!” “诶!那不是堂姐吗!”萧妤转头便看到庭翠轩楼下萧媺的身影,她忙站起来,对邵晋道:“我先去找我堂姐了,邵大人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端砚,” 看见邵晋点头,她才转身出门下楼。 ** 萧媺一路慢慢走到庭翠轩楼下也都还没看见繁锦,正想回去,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堂姐”的声音,她停下来,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萧妤。 萧妤小跑着来到她面前,气还没喘匀就捂着胸口问道:“堂姐你在找繁锦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知道繁锦不见了啊,而且你一副四处张望的样子,分明就是在找东西。” 66、第六十六章 ... “嗯。”萧媺敷衍应了一声, 对她道,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再看看,也要回去了。” 萧妤“哎”了一声,挡在她面前,娇俏道:“您这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啊?繁锦在贺大人府上。” “你怎么知道?”萧媺望着她,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是邵晋跟我说的,您看”萧妤指了指头顶, 邵晋半个身子赫然探出竹窗,遥遥对着萧媺拱了拱手。 “我刚刚就在二楼和他聊天呢。” “你和他?你们两个素来没有什么交集,有什么可聊的?”萧媺看着她, “邵晋这个人油嘴滑舌,你别什么时候被他下了套都还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别忘了。” “也不是没什么交集, 前两天我还出手教训了她表妹呢,就是那个,堂姐您记得吗?就是上次初一那天, 我们去玲珑坊里,和蔺玉蝶一块儿说我们坏话那个粉衣姑娘!”萧妤道。 “记得, 你怎么又和她对上了?她是邵晋表妹, 邵晋没有偏袒她?” “就……一点小事吧。总之也是她不对, 不然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地针对她。然后邵晋就很拎得清啊,当场就站在了我这边,今天还专门请我出来喝茶,说是要感谢我教训他表妹。” 萧媺没再说话, 萧妤说这些,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但是只要她没吃亏,就没关系了。 “好,那我现在去贺清时府上了啊,你自己好好回家。” “嗯。等等,堂姐,其实你可以带点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过去,说不定贺大人更容易松口还你的猫。” “什么?” 萧妤回想了一下,她跟邵晋说的是绝对不会跟别人说,但是既然是堂姐的话,也就不算是别人了啊。 她将萧媺扯到路边,附耳道:“你可以买点什么拨浪鼓啊,面人啊这种,但是贺大人问起来,你别说是给他私生子买的,就说是顺手买的,如果有合适的人,也可以送出去。” “私生子?” 看见堂姐和自己初听闻时同样惊愕的反应,萧妤笑了笑,肯定道:“是,不过……也可能是个女孩吧,早年间贺大人在外头的风流债,感觉贺大人还挺喜欢那个孩子的。这些也都是,”她指了下头顶,接着道,“他跟我说的。这两个人的交情,我觉得多半是真的。” “贺清时亲口承认了?”萧媺皱眉。 “没承认,但也没否认。默认,对,默认。”萧妤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这么个词。 “我知道了。”萧媺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 萧妤看着她一副无谓的样子,觉得她可能不太会听自己的话,但是如果不示点好,贺清时把那只猫给自己儿子玩了怎么办? 转眼却看见不远处有支着摊吆喝叫卖的小贩,她对萧媺道:“堂姐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跑开了去。 等再回来,手里就已经拿满了东西,什么糖葫芦,面人,风筝,面具,拨浪鼓,凡是小孩子会喜欢的,她都一样买了一份,甚至还拎了两盒桃花糕。 萧媺刚想问“你这是想做什么”,就被塞了个满怀。 哈哈哈哈小藻嘴角长了个泡整理  萧妤拍了拍手,笑道:“堂姐你去吧,我现在就要回王府啦,对了,你知道贺大人在哪里住吧?他从诚勇公府搬出去了……” “我知道。”萧媺急忙打断她。 两人作别后,萧媺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贺府。 等抬头看到匾上两个大字的时候,她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去,让棠河晚上上这里来打探一番,如果繁锦真的在这里,就找机会偷回去,没成想刚刚转过头,就看到了两个穿碧色比甲的小丫鬟从门口急急忙忙跑过来,向 分卷阅读13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她行礼。 抬手让两人起身后,又有一女问道:“公主可是来找我家大人?我家大人正在府中呢。” “本宫……” 萧媺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女簇拥着带到了贺清时面前。 贺清时正在书房作画,抬眼看到萧媺,神情顿了顿,下一瞬便将笔搁下,画卷卷起,起身来到萧媺面前,一面挥手让两个丫鬟下去,一面问萧媺:“公主怎么来了?” 他对着萧媺身后的椅子伸出手:“公主请坐。” 萧媺抿着唇坐下,道:“贺大人书案上那只猫,有点眼熟啊?” “是吗?巧了,微臣见到它的时候,也正是因为觉得眼熟,这才捡了回来。” “这是本宫府上的猫,本宫自然觉得眼熟。它偷跑到贺大人府上,给贺大人添麻烦了,本宫在这里向贺大人赔个不是。”说完,她又将自己手里的一堆东西哗啦一下放在桌上,却没有解释这是什么。 贺清时哑然一笑,拿起桌上两个面人,问道:“定情信物?” 他站在她面前,一束阳光从门外投进来,照在他脸上,明暗交杂。 他一笑,仿佛阴影纷纷抖落,外面的风声停下来,鸟鸣声也停下来,每一朵花开的声音也停下来,只剩下他如画眉目,情意缱绻。 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这么个人有了片刻的失神,萧媺恼羞成怒地望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贺大人自重。” 贺清时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他坐在萧媺对面,手握成拳抵在额头上,笑得肩膀都在颤。 萧媺眉头皱得更紧,不明白他又在笑什么。 等笑够之后,贺清时才道:“还请公主恕微臣没有见过世面,从未见过这样富有小儿女情趣的……赔礼。这才说错了话。” 萧媺被他这样说了一通,也才开始觉得是有点不对,但她只要一想起面前这个男人都有了私生子还对他说那样的话,就觉得他可恶非常,实在没法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她态度强硬道:“给你的孩子买的。” 贺清时猛地站起来:“什么?我的孩子?” 萧媺低下头,不说话。 贺清时怒极反笑:“微臣怎么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孩子?” 萧媺也觉得不可能,但是,她看着他的眼睛:“邵晋说的。” 话一出口,贺清时就咬紧了后槽牙。 邵!晋! 可一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跟他说这样的话,他又更觉得生气,他沉声问道:“公主就那么不相信微臣是清白的?” 萧媺被他看得,心底突然泛起几分没由来的心虚,她起身走到书案前,将繁锦抱起来,道:“本宫相不相信有那么重要吗?” 贺清时沉默地看着萧媺远去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暮春的阴影里。 他捶了捶桌子,唤守在门口的小厮长福进来:“去把邵晋给我找过来。” “是。” ** 回到府里,想到贺清时脸上受伤的神色,萧媺一下一下地给繁锦顺着毛,却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是深究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过分,她却又发现没有答案。 就是没有原因的、看见他那个样子,她就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她闭上眼,片刻后,又站起来,走到院子里,看着几个丫鬟,道:“你们收拾一下,我们过两天就去琼阳。”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可是几人早就为这天做好了准备,是以在听到萧媺的话后,几人也就只是安安分分地点了点头。 只有白鹭有些不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萧媺怀里的繁锦。 过了一会儿,红蕖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站起来对萧媺道:“公主,刚刚郑家又来送帖子了。” 萧媺头疼地问:“时间地点怎么定的?” 这几天郑家每天都来送一张帖子,她已经接连拒了四张了,要是再不接,传出去,该有人说她萧媺不识好歹了。 “明天,地点仍然在郑家,不过,听说卢家小公子也会去。” “知道了。”萧媺答道,她转身进屋,打算挑选一下明天要穿的衣裙,不过很快她又走出来,对红蕖道,“你进宫一趟,给皇上递个口信,跟他说一下我们打算后天动身启程的事,他要是问起别的,你知道的就说,不知道他也不会为难你。” 红蕖惴惴问道:“那……太后那里?” 萧媺沉思片刻,答道:“请皇上转告吧。否则你去了慈宁宫,她又得为难你了。” 其实不是为难红 分卷阅读13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蕖,只是因为见不着她,所以才会把气撒在红蕖身上。换了谁去都一样。 红蕖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松了口气,却又更心疼起自家主子来。 长福找到邵晋的时候,他正和兵部尚书家的小姐在一起。 他走过去,咳嗽两声,邵晋立时变了脸色,不知道对身边的姑娘说了些什么,随后就将长福拉到了一边,神色严峻,问道:“澈之找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长福回想了一下大人愠怒的神情,默默点了点头。 “出什么事了?” “小的也不知晓,长公主离开后,贺大人就遣小的前来寻邵大人了。” 67、第六十七章 ... 邵晋虽然不知道贺清时找他究竟什么事, 但还是跟着长福去了贺府。 不过到最后贺清时也还是没见他, 因为他听说,萧媺答应了郑家的邀约。 此番情形之下,他哪还有时间去搭理邵晋。 邵晋白跑一趟,抱怨一通以后便回了大理寺。 邵秩得了府上夫人的吩咐后,急匆匆从邵府赶过来,便看见自家主子呆愣愣坐在书案前,案上是堆积成山的卷宗与文书。 他刚踏进去一只脚, 又抽回来,倒退几步,向守在门外的侍卫打听道:“小哥可知道邵大人这是怎么了?” 侍卫摇头:“一个多时辰前, 邵大人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邵秩抱拳道了声谢,理了理衣裳走进去, 便看到邵晋欲哭无泪地看着他:“邵秩,你说贺清时是不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邵秩这下子明白了,分明是他家大人又得罪贺大人了。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点了点头, 又道:“夫人请您回去一遭,今天, 冯夫人……带着表小姐要来。” 邵晋磨了磨牙, 应了声好。 金乌西沉, 月上楼台。 再一晃眼,就是第二天了。 在用过早膳后,萧媺发了会儿呆,又回床上睡了一觉, 方才起身梳妆换洗。 唤绿莺为自己挽了个瑶台髻后,萧媺在脸上薄施脂粉,用青螺黛描了眉,再在唇上抹了点口脂后,便起身换了身衣裳,带着白鹭坐上了去郑府的马车。 这时候临近晌午,去吃个便饭,倒也是来得及的。 她不知道的是,郑家现在正剑拔弩张着。 花厅里,郑恽郑徽两人坐在左列的太师椅上,右列是一身清简的贺清时。 他正低着眉品茶,看那样子,仿佛是专程来郑府喝茶来了。 郑恽是个粗人,平素里喝茶行的都是牛嚼牡丹那一套,在外面还好,回到自己家里,压根就看不下贺清时这幅文绉绉的做派,无视郑徽的眼神,他咳嗽两声,摸了摸下巴,道:“不知贺大人今天来寒舍,有何贵干?” 按他的想法就是,今天这茶也喝过了,主人家也见着了,他开个口,台阶算是也给了,该说正事儿了吧? 谁知贺清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他抬眼看了眼郑恽,道:“贺某今日只是单纯想来拜谒一下二位,并无他意。” 此言一出,就连沉稳的郑徽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她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看贺清时,只对着郑恽说:“我看贺大人分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他要是不愿意说,看来也是不着急,既然如此,二哥您就在这里陪贺大人坐一会儿吧。” 她本来是想说这样的话激一下贺清时,没成想贺清时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郑恽的暴脾气一下忍不住了,他点了下头,又对贺清时道:“贺大人不妨就在寒舍用一餐便饭?” “郑大人盛情相邀,贺某岂有推拒之理?听说今日郑大人也请了长公主,恰好贺某与长公主也有几分交情……” 郑恽与郑徽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狐疑之色:贺清时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诈啊? 但是郑恽回想了下,他们郑家与贺清时交集,也就只有最开始曹呈杜学之事,并且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事。 他们是想借杜学之手打击曹呈压一压李家的风头,也是想借着这件事试探一下贺清时究竟是站在哪一方阵营中。 可是这件事到最后却是无疾而终了,他们也没有因为贺清时插手而对上他。因为从一开始,不管是洛河刺史的位置还是杜家,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所以杜家破落,洛河刺史没了,对郑家而言都只是不值一提的事。 而后他们便开始把重心放到了卢家新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卢 分卷阅读13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照宛身上。 那时正值卢照宛在府中侍卫的护送下从范阳来到王都,对五大世家而言,哪一家的少家主来到了王都,都是大事。不光家族内部,就连另外的四个世家,也需要通过一些手段了解这位少家主的为人和行事风格,以确定接下来在这个人掌权后,他们的家族应该怎样应对这个世家。 是避其锋芒,还是正面迎上;是达成同盟,还是站到对面……都是问题。 毕竟,崔,卢,郑,李,王这个排名已经太久了,前面的想保持,后面的也想超越。 紧接着又是崔家从博陵接了个姑娘过来,然后又出了春猎这档子事,他们就算是真想再对贺清时做点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是以,素无交集的贺清时忽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来了府上,实在是让郑恽郑徽两人想不通。 而现在,他又欣然应下了在府里用饭,甚至还提出要与长公主同席,怎么想都有些蹊跷啊! 郑恽迟疑了一下,婉拒道:“贺大人这个提议甚好,不过,今天,卢小公子也要来赴宴,您看……”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他话还没说完,贺清时就已经打断道:“如此甚好,听闻卢小公子青年才俊,贺某与卢小公子早是神交已久,不过苦于没有机会,稍后还请郑大人引荐。” ??? 郑恽这下是真的看不懂贺清时了。 如果换个人来,他肯定觉得这人是胡搅蛮缠非要坏他的好事,可是现在坐在那里的是贺清时。 这人生了一副光风霁月的好皮相,着实是令人难以把他同那等小人行径联系在一起。 “夫人,长公主到了。”着桃色掐腰织花袄裙的小丫鬟弱柳扶风地走过来,对着郑徽盈盈福身,柔声细语禀道。 郑徽“嗯”了一声。 平日里通禀这事的都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而现在换了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进来,郑徽心下微讽:这是觉得她老了,看不出来这一个个的小丫头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心思急切了吗? 她一转眼,却看见贺清时正盯着这个小丫头看。 想了想,觉得若是舍了这么个丢人玩意儿能把这尊大佛送走,也是划算的。 思及此,郑徽对着小丫头使了个眼色,道:“碧桃,没看见贺大人在这里么?还不快去拜见贺大人,为贺大人斟茶?” ** 萧媺刚被丫鬟引进大厅时,便听见一叠声的叫唤,她循声望去,发现是个颜色鲜妍的小丫鬟,就算是摔倒在地上,捂着腿叫唤也还没有忘记勾人,瞧那神情,说是我见犹怜也不为过。 谁知接下来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前方响起:“由此可见郑夫人实在良善,这个丫鬟面色惨白,眼睛也一直抽,您也还留她在府上做事,其心其德,实在令澈之敬服。” 他改自称由“贺某”为字,恰也印证了自己的话。 萧媺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开口的人竟然是贺清时。 郑徽随着他的话,忍不住朝碧桃望过去,果然发现碧桃脸上白得有些过分了,方才碧桃站在她面前时,因为背光她也没怎么看清楚。 至于眼抽,莫不是在说小丫鬟一直对着他抛媚眼的事? 她想了想,却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他,正好看见萧媺来了,身后还跟着自己的大丫鬟春烟,她头疼地春烟唤过来,让她快把碧桃带下去,又亲亲热热地走到萧媺面前,将人带到贺清时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同她聊了两句,正打算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贺清时也转过头来,看着萧媺,意有所指道:“长公主,好久不见。” 萧媺被这么一句问候噎住,可是当着郑徽郑恽的面也没办法使小性子,于是只好僵着脸回了一句:“贺大人,别来无恙?” 贺清时摇头:“诸事皆好,只有一点,不久前被人误会,澈之心内委实意难平。” 萧媺沉吟一会儿,想到邵晋派人送过来的悔过书,心里终于掀起了那么一点点歉疚的小浪花,她看着贺清时,面色尴尬道:“咳……清者自清,被人误会又何妨,本宫相信贺大人一定会沉冤得雪的。” 眼见着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郑徽看了眼郑恽,兄妹俩一前一后地对着两人说了句“失陪一下”便来到厅外,合计一番后都觉得今日这宴,增一个贺清时也没关系。 左右他们今天就是想感谢一下萧媺,至于卢照宛,也不知道卢正谋那个鸡贼到底是怎么识破了郑恽的谎话,总之最后也知道了萧媺是自家儿子的救命恩人,为了不让萧媺感到突兀,便打算蹭一顿郑家的午宴。 两人商量完了回去发现贺清时与萧媺还在掰扯,不过看起来,萧媺并不是很想搭理贺清时的样子。 * 分卷阅读13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等到卢照宛来了,四人寒暄几句之后,郑恽郑徽两人便将三人请到了客厅,没过多久,便有婢女双手捧着红漆托盘鱼贯而入,待各色菜品鲜汤点心水果上齐,大厅门口突然出现一道坐在轮椅上的人影。 待轮椅渐近,看清楚坐在轮椅上的人时,萧媺眼神微闪,复又波澜渐平。 不用郑恽郑徽介绍,几人就已经明晰了此人的身份郑晏。 他此前在王都,向来是只闻其名却不见其人,这也是在场除了郑恽郑徽之外的三人,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天资卓绝的少年。 郑晏这时也抬头看向他们,他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视过去,最后停留在萧媺身上。 没想到这么巧,没想到她竟然就是当朝长公主。 郑恽还是简单介绍了一下,道:“这是我侄儿,郑晏。” 又依次向郑晏介绍几人:“这位是长公主,这位是贺大人,这位,”到卢照宛时,他停顿了一下,含笑道,“卢公子。” 还没饮酒,卢照宛脸颊边已经烧起了两团红云。她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怎么想的,撇去其他因素,她今天是真像上郑家打秋风的穷亲戚。 郑晏道了声“幸会”,便入了席。 席间郑徽一直同萧媺说话,贺清时要忙着应付郑恽,也没空插话,至于卢照宛,偶尔也会同萧媺说两句,如此,便只有郑晏一人,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用了一些饭菜,他便放下筷子,身后的小厮见状,忙走上前。 郑徽注意到他的动静,忍不住问道:“晏儿,你吃饱了吗?” “嗯。各位慢用。” 郑徽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能让晏儿答应今天出来用饭已经实属不易,也没敢再奢求其他的。当下便对他身后的小厮道:“将少爷推回去吧。” 郑晏离开后,席间竟也安静下来。 郑徽愣了愣,回过神来,端起面前的酒杯,对萧媺道:“我敬公主一杯。” 郑恽也有样学样。 接着是卢照宛,不过她伤还没好,只能以茶代酒。 最后只剩下贺清时。 萧媺望着他,乌沉沉的眸子透着水气,眼角眉梢有薄红一片,耳垂更是,红得几欲滴血。 贺清时眼神微暗。 萧媺勾唇:“本宫等了这么久,贺大人竟是不打算敬本宫一杯么?” 贺清时无奈道:“公主,你醉了。” “本宫没有醉!” 贺清时站起来,对席上三人道:“贺某看公主已经有些醉了,正好顺路,贺某便将公主送回去吧,就不打扰几位的雅兴了。” 说完,他走到萧媺身边,将人搀了起来,萧媺也不挣扎,乖乖倚在贺清时肩头,就这么被扶了出去。 郑徽看着两人渐远的背影,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事啊?” 郑恽摆摆手:“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事?” 卢照宛低头,自顾自又呷了口茶:“贵府这酒似乎有些烈?” 说到这个,郑徽便打开了话匣子,她抿了一口,答道:“我听说长公主素来好酒,故才特意命人将我们府上这坛埋了二十多年的春枝雪挖了出来。这酒取的是初春时候花枝上最尖上的一点雪,集了多少人力才得了这么一小坛,”说话间,她脸上还隐隐露出点心疼之色,不过很快她又道,“但既然是长公主,也算是值当了。”而且,还远远不够。 长公主对他们郑家的恩情,哪里是这么一坛酒能抵消的。 如果不是她发现了卢照宛,发现了那支箭,郑家现在,说不定已经陷入什么困境了。 郑恽附和道:“是啊。不过这酒,确实是烈。初时入口不会觉得,但是回味绵长啊。卢公子感兴趣么?” 这便是明知故问了。 卢照宛现下还伤着,生冷辛辣酒是一样不能沾。 她摇了摇头。 郑恽看向郑徽:“你也不会喝,差人把这酒给长公主送去吧。” ** 这酒好不好贺清时不知道,吸取了上次同萧媺喝酒的教训,方才在席间他是一滴也没沾。 不过醉人倒是很显而易见的事了。 刚刚还嚷着自己特别清醒的人已经靠着他肩头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走到门口时,他装模作样地迷茫了一会儿,才将人扶到有公主府标志的马车旁,对车夫道:“你家公主醉了,本官现在将她扶上去。不过,原先等在郑府门口的马车不见了,不知小哥可否捎带本官一程?” 到底是公主府的车夫,对王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认不完,也是知晓当朝首辅的。 听见这么大一 分卷阅读13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个官还这么谦和地称呼自己“小哥”,车夫搓了搓手,不过下一刻又反应过来,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贺清时道:“我与你家公主也算有些交情,小哥行个方便,你家公主知道了不会怪你的。” 车夫斟酌许久后,还是点了点头。 看见他似乎有些吃力,车夫也不敢搭把手。 毕竟人家扶着的,可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等终于把人扶了上去,贺清时轻轻呼了口气,只静静看着已经睡熟了的萧媺。 她靠在车厢上,脸颊绯红,睫毛如同鸦羽一般,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似乎睡得不怎么好,她皱着眉,嘤咛了一声。 就这么轻微的一声,差点把贺清时吓得没了魂。 等看见她蹭了一下眉头又舒展开,他才放松下来,不禁暗暗嗤笑自己,分明没做什么事,怎么像做贼一样紧张? 马车里光线并不明亮,两边的帘子还是很厚实,垂在车窗外,也不会轻易被风吹开。 他缓缓凑过去,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离得近了,他甚至可以看清楚她脸颊边上,细小的绒毛。 再往下,是她通红的耳垂。 她一向喜欢戴耳饰,每次在各种诗会花宴上看到她,她的耳垂上,一定会有一副耳饰。 有时候是绿松石,有时候是红宝石,或者翡翠,珍珠,从来不重样。 她有时候转过头,或者走路,两侧的耳环就会轻轻晃动,交映生辉,更衬得她风情万种,一笑生花已经不能比拟她的美。 但是在这美色之下,更动人的还是她这个人。 无论是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情,只要是她这个人,他就一定会深陷其中。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并且已经放弃了逃离。 他慢慢靠近,然后低下头,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陷入沉睡的容颜,将手伸过去,贴在车厢壁上,好让她能舒服些。 萧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 在此之前,她也没想过自己竟然还有马失前蹄的一天。 而且还是当着贺清时的面,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然而她还没震惊多久,就发现自己挨着的,似乎不是车厢壁。 因为比起冷硬的车厢壁,这种触感柔软了许多。 被这个问题困扰得难受。 她坐起身子,转眼却看见贺清时,还有他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收回去的手。 几乎不用犹豫,她就已经能想到事情始末。 再联想到自己前不久还误会了他,萧媺也觉得有些羞愧起来。 因为她发现,比起旁人,她对贺清时似乎是有些刻薄了。 难为贺清时还能这样对她。 正当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贺清时垂着眸子对她道:“公主醒了就好,回去莫要忘了喝醒酒汤,微臣并非有意上公主的马车,只是起先微臣府上停在谢府门口的马车,不知怎的不见了踪影。微臣这就告辞了。” 萧媺呆呆地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身影,忽然开始反思自己对他是不是刻薄得有些过分了。 贺清时回府后,便吩咐管事从账房支二十两银子赏给今天驾车的车夫,又顺便出门去了趟大理寺,得知邵晋这两天一直在愁眉苦脸地整理卷宗后,大手一挥又让人将近来十年里剩下的一般给邵晋搬过去。 邵晋也没法,只能苦哈哈地接下。接完之后,还是没忍住暗地里骂了声萧琮。 虽自古内阁首辅与大理寺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关系,可是谁知到了萧琮这里,他竟然吩咐贺清时兼管大理寺。 68、第六十八章(捉虫~) ... 浓重如墨的夜色笼罩了整间书房, 案上一盏幽暗的烛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却并不能教下人看清自家主子的神情。 他抬头偷看了一眼,发现什么也看不真切,害怕坐在书案前的人发觉他的逾矩,也不敢看久了,草草地低下头。 良久,才等到那人说了一句:“此事当真?” 下人低头,想努力看清楚自己斜面上沾的泥点, 冷不防听见主子的问话,忙回答道:“是。” 轩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从日暮到这时候一直未曾停歇过,贺清时凝视着窗外, 忽然问道:“这雨,今晚会停吗?” 下人也不知主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秉承着“主子问什么自己答什么”的原则,他摇头道:“怕是停不了。王都暮春时节 分卷阅读13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尤其多雨,平常不下还好, 一下起来,就没个完似的。” 等感受到上头幽幽的目光传来, 他才意识到自己多话了, 本就低垂着的头又低了几分。 “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 等下人应声离开,他又坐了一会儿,直到蜡烛快要燃尽,方才起身, 披着一身夜色闲庭信步般到了公主府门口。 ** 因为念着今天要去琼阳,萧媺早便醒了,只是一直没有掀开锦被起床。 她等着红渠来叫她。 说曹操曹操就到,红蕖没多久便来了,不过却不是如她料想般请她起身洗漱,而是忐忑地请她到府门看一眼。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看见红蕖满脸焦急,萧媺一边起身披了件外衣往外走,一边问道。 红蕖轻声道:“贺大人在外头候着。” 听到这里,萧媺便了然了。 既然是贺清时,府里下人出面确实是解决不了。 路过园子时,萧媺随意折了枝开在头顶上、尚带着雨水的红杏,拿在手里把玩。 她昨晚睡的不怎么好,因为雨声一直没停,而她这个人向来浅眠。中间好不容易睡着,没多久又会被渐繁的雨声吵醒,直到雨声微歇,她才能安睡。如此反复,直至天明。 还没想好今天应该换什么衣服离开王都,她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自然而然地,也看到了一个与往日相去甚远的贺清时。 来不及多想,她就已经走到了贺清时面前,连拉带拽地将贺清时带到了花厅,又吩咐下人拿干净的衣物和棉布,还有热水,姜汤也一并端过来。 一到下雨天,公主府的灶上是时常煨着姜汤的,至于热水,棉布等物,更是不必说。 是以很快下人就将东西备齐拿了过来。 萧媺随手指了个看起来机灵的小厮,吩咐道:“你留下来,伺候贺大人换洗。” 说完她便转身欲走,谁知却在这时被贺清时一把拉住。 他的手指纤长,却冰凉得不像话。一触到萧媺的手腕,她便没忍住轻嘶出声。 贺清时眨了眨眼,把手从萧媺手腕上移开,又改抓住她的衣袖。 萧媺转头看向那个小厮,发现他还呆呆愣愣站在原地,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先在门外候着。” 小厮踮着脚轻声轻气地离开,走之前还没忘记将门关上。 眼看着两道门之间只剩下一丝缝隙,萧媺才回过头,狐疑地看着贺清时,思及方才手腕上的一片冰凉,问道:“你不会在外面站了一夜吧?” 贺清时微微抬眼,直视着她的面容,却不发一言。 看见他微微泛青的唇畔,萧媺忽然慌乱起来。 “你今天就要走?”漫长的沉默之后,贺清时终于动了动唇,开口道。 萧媺一下子将衣袖从他手里挣开,脸上的慌乱也逐渐归于平静,她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出门。 接着进来的,便是方才被吩咐伺候贺清时换洗的小厮了。 萧媺在临行前发生的一点小插曲,除了公主府的下人没人知晓。 而且给贺清时换了干净衣物之后,萧媺就命人将贺清时送了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贺清时回去之后就病倒了。 萧媺离开王都的事并没有刻意隐瞒,不过也没有大肆宣扬就是了。 该知道的,想知道的都知道她今天便要去琼阳了。 临近王都城门的时候,萧媺突然想起贺清时来。 她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不过她还记得,那是她坐在马车里,偶然望见他从城外骑马归来。 一次,算不得相遇的相遇。 风从春荫河畔掠过,带着暮春时节独有的雨水的味道一路往东,轻轻吹起年轻帝王的袍带。 他负手站在王都最高的地方,天下万民臣服在他脚下。可是他却连一个背影都看不清。 “陛下,露深风重,您保重身体。” “阿絮,你说,为什么会是这样?” “还请陛下恕臣妾愚昧,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萧琮微微一笑:“你呀,总是说自己愚昧,但其实你比谁都聪明。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什么世道都能过得好。可惜你却跟了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常伴君侧,是臣妾之幸。” 萧琮不再言语,又转头问身边的太监:“刚刚已经对母后说了阿姊的事吧?慈宁宫现 分卷阅读13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下?” 总管太监忙将下面人的禀报说与皇上:“说是没什么动静。” 萧琮垂眸,没什么动静便好。 但其实,就算有动静也没什么。 宫里人都知道,花团锦簇的皇宫里,除了长久无人居住的废宫,还有聚集着前朝余孽与犯事嫔妃的冷宫,就属慈宁宫最为暮气沉沉。 岁月不饶人,任你是英雄也好,美人也罢,都逃不脱两鬓生霜。 魏太后年轻时宠冠六宫,艳绝王都,可她还是老了。昔日的魏家明珠,而今也老成了皇宫里的一颗鱼目。 她开始变得喜怒无常,蛮横暴戾。 在慈宁宫伺候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唯有一个折琴仍然服侍在她身边。 微微有些花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苍老的容颜,坐在铜镜前的人不住地喃喃自语着:“走罢走罢!统统走光,还哀家一片清静!”末了,她又似哭非哭地望着镜子,拿起衣袖狠狠地去擦镜子上的灰尘。 但其实镜子上什么灰尘都没有,是她的脸上,已经生了斑,有了皱纹。 折琴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死死抱住她,哭喊道:“太后您别这样!公主她,纵使去了琼阳,也还是念着您老人家的!” 闻言,魏曦方转过头来,怔怔看着折琴,保养得宜的手轻抚上她的面颊,轻声问:“她还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折琴连连点头。 从王都到琼阳,萧媺整整坐了两天的马车。 终于在第三天的早晨,在琼阳公主府下人的迎接下,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在王都已经是暮春的时候,渭南之地尚在初春,正是草长莺飞之时,有不少贵女相约到郊外踏青。 然而等真正到了地方,却又谁都没有心思去踏那劳什子的青了。 只因齐王萧珞正与一位文士泛舟江中。 眼见得君子如玉,白衣风流,谁还能生起另外的心思呢。 说起来,这位齐王,也是颇有些谋略与手段。 渭南地方虽大,百姓却少。 百姓少了,劳动力生产力什么都跟不上,自然,渭南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破落户。 而齐王来了之后,只做了三件事,便让渭南风光了起来。第一礼贤下士,第二视察民情,第三便是与府上幕僚彻夜商谈,最终定下“凡事耕种者,秋收之时可凭粮食到各郡县粮仓处换取银钱”的条例,而这个银钱从哪里出呢?自然是从当地官绅员外的口袋里出。 这一部分的粮食不算在官仓义仓之中,而是单独算在当地官府头上。 没用多久,便有外地的商户听说渭南之地富起来了,于是纷纷到渭南所辖郡县中开设各种坊肆,这么多人来了,那就要吃饭。 这时候,农户所种的粮食就派上了用场。各大郡县纷纷找了可靠的人将粮食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卖了出去。 这样一来,农户也窥见了机会,不消官府督促,便自动自发下力种起粮食来。 于是,萧珞下令取消条例,也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 就这样,原本贫瘠的渭南富裕了起来。 到渭南的第三年,齐王妃病重逝世。 一众官家小姐开始对齐王妃的位置虎视眈眈起来。虽然这其中,也不乏她们背后长辈的撺掇。但如果全都归于长辈的撺掇也不对,首要的还是因为她们自己心里那点隐秘的心思。 萧珞对这些也是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他正与幕僚商议着要事。 “人已经到了?” “回王爷,到了。” “我们的人呢?” “也早早安排好了。” “那我们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幕僚用力点了点头。 萧珞唇角笑意渐起,举起手中的酒杯,道:“本王敬先生。” 69、第六十九章 ... 萧媺离开王都的时候, 正是暮春, 落花堆积在地上,偶尔风一吹过,就散成了云烟。 而此时的琼阳,却没有那等萧瑟的场景,仍旧春日融融,清风徐徐,满城繁花似锦, 走在长街上人声鼎沸,花楼酒楼,茶馆食馆, 赌庄布庄……都挤在一处。 萧媺将带来的东西收拾稳当后,唤来管事交代了一番, 休整了半个月后,才带着几个丫鬟出了门,现下正在这照帷街上闲逛着。 “小姐, 奴婢听说,要想深入地了解一个地方, 就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方的街头去……” 几人都默不 分卷阅读13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作声地跟在萧媺身后, 这时候, 白鹭的声音就显得有些突兀。 萧媺笑着回头望她:“你又看见什么好吃的了?” 白鹭顿了顿,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馄饨摊。 那里,一根已经被烟火熏黑的竹竿插在地上,用几块石头固定住, 竹竿上插了面旗子,上面写着“张记馄饨”四个大字。竹竿前是正站在锅炉前忙碌着的一对夫妻俩,衣裳整洁,面容朴实。 萧媺点了点头,“走吧,我们一起过去。红蕖,你们几个吃吗?” 她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可把最开始提出想吃馄饨的白鹭吓得够呛,她连忙走上前带着试探地问:“小姐,您也要吃?” “难不成让我看着你吃?” 白鹭急忙摇头:“不不不,奴婢不吃了,咱们还是走吧。” 看着白鹭涨红的双颊,萧媺好奇地挑眉问道:“哦?” 顶着她探究的目光,白鹭硬着头皮道:“您万一吃不惯那岂不是奴婢扫了您的大好兴致?” “怎么会吃不惯?” 红蕖一把拉过白鹭,向萧媺道出实情:“她啊,是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奴婢们倒是没什么,可是若是您……届时奴婢们上哪儿哭去?” 听她这样说,萧媺却是不放在心上,她摆摆手,径直朝馄饨摊走了过去,要了五碗馄饨后,在一旁的桌边坐下。 红蕖几人见状,走到她身后站定。 萧媺低头看着木桌上的花纹,一边道:“都来坐下吧。”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觉得这样于礼不合,又害怕自己推拒坏了公主的兴致,犹豫再三,才终于挪过去坐下。 没等多久,馄饨便上来了。 这时候,前方忽然传起一阵喧嚷声。萧媺对这种热闹一向不怎么热衷,不经意间望了一眼后,便开始低头,打算用木勺将馄饨舀起来。 盛在黑陶碗里的汤色清亮,面上浮着一小撮葱花,汤里的馄饨个头小巧,冒着热气,看起来竟有些令人食欲大增的感觉。 没想到就在这时,喧嚷声突然临近,一名男子忽然来到她面前跪下,哀嚎着“小姐救命!”此类的话语,因为全副身心都放在馄饨面前,所以她也没听清楚这人喊的是什么。 等一垂眸她才发现,这个正跪在他脚下的男子哀哀抽泣着的男子,抬起头来,竟有五分像贺清时。 其实若单说相貌,这人足足像了七成,可坏就坏在他身上的气质太阴柔以及现在的打扮与动作。 贺清时永远是贵气逼人,骄傲淡然的。他穿的衣裳简单,但是用料华贵,一针一线都出自王都最好的成衣坊的绣娘手里,并且……他那样的人,就算是历经大悲之事的伤心时候,也应该是隐忍不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令人心生厌恶。 “你犯了什么事?”心里想归想,她也没忘记脚底下还跪了个人。 那人闻言,惊慌地瞪大眼睛看向她:“回小姐,小人并未犯事。是这金家少爷,他……他强抢民男!” 男子话音刚落,便有一白面小厮来到萧媺面前,彬彬有礼道:“这位姑娘,这人是我们金府的下人,因为犯了错事,得罪了我家夫人,还请姑娘将人归还于小的。” 萧媺戏谑地看了眼面前的男子,那男子当即便转过身,愤愤然开口:“你!你血口喷人!” “叶潮生,你少在这里装蒜。这么多天来,你吃金家的,用金家的,金家上下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当白眼狼也就算了,怎么还说我血口喷人呢?” “当初……是,当初我是很感谢金家救我性命,可是谁能想到你们家少爷竟然对我图谋不轨,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怎能……” 被唤作叶潮生的男子声音越说越小,却不是因为心虚,而是觉得耻辱。 那小厮却是气焰高涨:“你的意思,是说我家少爷好男风?”刚刚问出口,不等叶潮生答应,他就自己笑出了声,“这琼阳,谁人不知我家少爷德行端正,光风霁月,已经与李家小姐结下婚约。堂堂金家大公子,岂容你红口白牙出言中伤?你说我血口喷人,我看你才是!给我打!” 他一招手,手持棍棒的下人便要冲上来。 萧媺看了这么久也看明白了,这场闹剧里,怕是那只有叶潮生说的是实话。 见四个丫鬟还在吃,敲了敲桌子,道:“换个地方吃?” 几人应声站起来,白鹭还恋恋不舍地喝了口汤。 要见着救星要走,叶潮生下意识便跪倒在萧媺面前,连声道:“还请小姐救救小的,此救命之恩,小的一定当牛做马涌泉相报!” 分卷阅读14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我府中不养闲人。” “不是闲人!小的不是闲人,小的善下厨,也能琴棋书画,乐理方面也都精通,一定不会做闲人的!还请小姐发发善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媺也没有站在这里让人围观的兴趣,她叹了声气,看了眼绿莺。 绿莺会意,解下腰间的长鞭,走到对面为首的小厮面前,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带走了,小哥可否行个方便?” 小厮舔了舔嘴角,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绿莺,摸了摸下巴,道:“要行个方便么,也不是不行,我看姑娘容貌姣好,不若跟了我家二爷,保你一生富贵,此后锦衣华食如何?” 绿莺冷笑一声,抖了抖手,长鞭扶摇直上,仿佛蛇信一般缠上小厮的脖子,她微微一动,小厮脖子上就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见状,原本跃跃欲试想要救下这小厮的家丁侍卫一个个也都偃旗息鼓,不敢再有所动作。 绿莺将之前的话,学着这小厮的语气重复一遍:“我家小姐要带走这位公子,行个方便如何?” 小厮连连点头,浑身抖的像筛子一样。 绿莺这才收回长鞭,白鹭讨巧地递上一张手绢,绿莺轻轻笑了笑,接过手绢,仔细擦拭了上面的血迹之后,又是一抖,长鞭便像有生命一般自动缠到了她腰间。 眼见萧媺带着几人扬长而去,小厮眼神阴骘地盯着她们的背影,回过头却见一个家丁紧紧拿着棍子。 他狠狠拍了拍家丁的脑袋,恶声恶气地问道:“你是不是看不懂那小娘们会武?我要是死了是不是就如你们的意了!” “走,回去!咱们跟大公子禀报。” * 回到长公主府,萧媺便扔下叶潮生,独自往厢房里去换了身衣裳,等出来却又看见叶潮生守在门口。 萧媺玩味地看着他,招来红蕖几人,将叶潮生带到花厅里,开始盘问他的身世。 叶潮生从一进公主府,整个人就变得呆呆傻傻地,想必也是没想到自己随便在街上遇到了一个贵人竟然就是当朝长公主。 他瑟缩地跪在地上,垂头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娓娓道出:“小的名唤潮生,因为妈妈是在两边捡到小的。” “……从小,小的就不知道爹娘是谁,只有一个亲人,是卧荫馆的妈妈给小的穿衣吃饭。” “你是小倌啊?”白鹭好奇地看着他,“那你之前在大街上一副……” 她知道卧荫馆,或者说,在场的人都知道。原先是王都里最大的小倌馆,后面……后面据说是老鸨得罪了人,一夜之间,卧荫馆人去楼空,不复存在。当然这都是以前宫里的老人没事在背后嚼的舌根子,是真是假她也不知道,只是偶尔听来这么一耳朵,当成是新鲜事回摇光殿里说起过罢了。 早就已经忘了的事,现在听到面前这人说起,她又想起来了。 萧媺不轻不重地睨她一眼,方又继续看向叶潮生,道:“你接着说。” 叶潮生难堪道:“小的有这样的出身实属别无选择,可是,还没等到……卧荫馆便毁了。小的也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后来一路流浪到琼阳,被在外的金大公子看见,带了回去。” “初时小的独居一个院落,大公子也偶尔来探望小的,谁知,他竟然有龙阳之好,还性喜施虐,如若不是小的曾偶尔窥见,也不敢相信。只是,小的发现这事后,便有意对大公子疏远,兴许是他也有所察觉,竟……竟命人将小的迷晕送到他院子里。” “在卧荫馆时,小的也曾受过这样的训练,是以迷药对小的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只是后来逃脱时,冲撞了来大公子院子里的夫人。这才被方才的小厮咬着不放。他们这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谁又看得出来在外德行端正,光风霁月,且还与李家小姐结下婚约的金大公子,竟然不举呢?” 红蕖闻言,皱眉喝道:“放肆!” 叶潮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行无状,他跪拜在堂下,道:“小的知错。” 萧媺道:“无妨,念在你是初犯,便放你一马。你去找管事的领两件衣裳,让他带你去你的屋子,自己把床铺好,然后来前院找我身边这位红蕖姐姐,她会给你安排活计。现如今既知道了本宫的真实身份,你便放宽心来,本宫是长公主,要保个人还是保得住的。” 看着叶潮生惴惴应了声是,恭谨地退下,依言去寻管事,萧媺这才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这个人交给你们了。” 红蕖点头,又问:“平素奴婢该安排他做些什么事情呢?” 萧媺沉思一会儿,道:“安排些轻巧点的杂事吧,不过,但凡他经手的, 分卷阅读14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你们都要仔细检查。” 几人福身道是,绿莺又道:“明知此人有问题,公主何不把他交给奴婢,奴婢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个动不动就让人见血的习惯?再说,要拿下他有什么难的?但是,就怕打草惊蛇。” 白鹭小声道:“他背后的人也太低估咱们了。恰好就在咱们在街上的时候撞到公主面前来,当谁看不通他的意图吗?” 萧媺闻言,又是一笑,轻轻叹了句“可惜了……” ** 从花厅里出来后,几人聚在一起,红蕖仍旧做着手上的刺绣,青蒲在写药方,绿莺则是和白鹭一块儿挨着嗑瓜子。 没过多久,红蕖就放下手里的刺绣,扯了扯面前三个人的衣袖,问道:“你们说公主说的‘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我猜,是可惜了今天的馄饨,走的时候我可看了,公主碗里的馄饨是一个没动。”白鹭将瓜子壳吐在手心里,嘴里包着满满的瓜子仁含糊不清地说。 绿莺瞪她一眼,将桌上堆在一起的瓜子从中间画了条杠,将属于自己那一部分团过来,摇头道:“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青蒲放下笔,笑道:“要我说啊,是可惜了叶潮生那张与贺大人有七成像的相貌。贺大人是什么人?要换成我我也可惜。” 她这么一说,两人都觉得有些道理。 红蕖要的也是这句话,她接着道:“你们就没想过,公主为什么会可惜?” 白鹭白了一眼:“这还有什么为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呗。比如你看这样的相貌,长在贺大人身上那是什么,那是英姿勃发,郎君如玉啊!长在叶潮生身上,就是贼眉鼠眼了。我一看见他我就想在他脸上划几笔。” 红蕖摇摇头,将从王都启程那天早上的事三言两语简单地说了下。 那天几人都在屋里收拾东西,是她最早起身到公主院子里,下人开门见了贺大人也是来找的她。是以那天的事情三人都还不知道。 说完后,她又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形,道:“我从没有看到过公主那么紧张的样子。仔细想一下,贺大人对公主其实也是不一样的吧?单就那天在猎场上,贺大人把公主抱回来的时候,看着公主的眼里蕴着藏都藏不住的温柔,还有之前,初一那天,你们也都看到了,贺大人与公主在一起的情形,临行那天也是,他整个人浑身湿透了,嘴唇泛着青紫,可就是,眼也不肯眨地看着公主,好像眨一下,公主就不见了一样。” “我们几个人中,我是最早跟在公主身边的。公主的防心其实一直很重,这一点我不说相信你们也能看出来。但是在她面对贺大人的时候,好像就完全忘了这一回事,说话,做事,都是凭借着本能。好比她在看到贺大人全身滴着水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一样,她甚至没有想他为什么会这样,而是直接将人带了进来。” “你是说,贺大人与公主两情相悦?”一直掉线的白鹭突然抓住了重点,兴奋地问。 青蒲摇头:“红蕖说的我也发现了一点,只是两情相悦还说不上。贺大人对公主,我总害怕他有什么阴谋。” 绿莺否定道:“不会。贺大人何等骄傲的人,能有什么阴谋让他把自己搭进来。” “但万一是呢?” “停!”害怕两人吵起来,白鹭连忙插在中间喊了一声,道:“红蕖的意思是,想大家一起帮公主认清自己的内心?还是当一回红娘,给两人牵个线?” “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总要有个前提条件吧?我明白你是想有一个人能够对公主好,但是,万一,贺清时不是良配,我们不就是害了公主吗?”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看他会不会从王都追到琼阳来。如果来了,我们就伺机帮他在公主耳边说一两句好话,但是不能多说,因为我相信公主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如果没来,三位姐姐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怎么样?” 她这话可谓是正中三人下怀,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最后红蕖与绿莺两人都一致认定贺清时会来,白鹭与青蒲则是觉得不会。 既然是赌,彩头总是要有的。经过几人一番扯皮,商议决定彩头就是输的人为赢的人洗一个月的衣服。 就在几人约定好后,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叶潮生的声音:“红蕖姐姐,在吗?” 红蕖看了几人一眼,将脸上的笑意敛下,走过去把门打开,站在叶潮生面前,道:“都收拾好了吧?我带你去公主的院子里看看。” 收拾一新后的叶潮生看起来倒也像了那么回事,起码比先前穿着粗布衣裳跪在街头的样子要好得多。 他有些忐忑地问:“为什么要去公主的院子啊?是公主还有 分卷阅读14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事需要问话吗。” 红蕖笑道:“那倒不是,公主看重你,特意吩咐我不要给你安排些什么粗使活计。可是你也看到了,咱们公主府只有长公主一位主子。如果不做粗使活计的话,我也就只好把你安排在公主的院子里了,以后你就跟着二等奴才一起,侍弄院子里的花草吧。记得要仔细些。” “是是是。”叶潮生连连应道。 到了院子里,红蕖便把正在修剪花枝的青禄唤了过来:“青禄,这是新来的下人,以后就跟着你一起做二等奴才的事了。” 她又看向叶潮生,道:“还不快认人?” 叶潮生哈了哈腰:“以后还请青禄大哥多多指教。” 青禄一脸挑剔地打量着这人,道:“看起来就是个小白脸,真能跟着小的做事?回头要是伤着了那里,红蕖姑娘不会来找小的麻烦吧?” “你别吓唬他!”红蕖道,“待会儿我就去把荔枝叫过来,看你还敢不敢胡开玩笑!” 青禄一听就变了脸色,拱手讨饶道:“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去向荔枝告我的状了,上回的事她到现在还没消气呢?你这样,今年过年我可怎么娶媳妇儿啊?” 红蕖“噗嗤”一笑,将叶潮生往他跟前推:“我还治不了你这张臭嘴了?”说完,便不再看两人,自顾自往公主的书房前走过去。 * “你真要去琼阳啊?” 时隔半个月,因为被堆积如山的卷宗折磨得骨瘦形销的邵晋站到贺清时面前,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满腔幽怨之情抒发出来,就已经被贺清时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都这么大一摊子你就打算撂下了是不是?她到底有什么好?” 贺清时微微一笑:“她纵有千般不好,那也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与你,更没有关系。” “那就算与我无关,你和我没关系吗?” “我相信你能应付的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邵晋算是看出来了,他现在根本没法和贺清时讲道理,贺清时满心满眼都是萧媺,所以他打算换个方式问。 贺清时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便什么时候回来。” “她一年不回来呢?” “我就一年不归。” “她要是三年不回来呢?” “我便三年不归。” “她一辈子不回来你也一辈子不回来?” “我不知道。” “你不是很笃定吗?”邵晋被他气笑,“怎么又不知道了?” “一辈子太长了。有太多始料未及的意外会发生。” 邵晋忽然就泄了气:“你因为她差点死了,躺了十五天什么都想明白了,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正己,你要保重。” 邵晋忽然就有些想哭。 但是这样子未免又太不男子气概。他想道。 70、第七十章 ... 叶潮生刚到公主府里, 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人疏远排挤的准备, 没想到自己担心的是一件也没有发生。 这天,他正在低头修剪靠在院墙下的海棠花枝,便被最开始红蕖带他过来见过的青禄叫住:“潮生,你去把这盆花给红蕖姐姐送过去吧。” 他将剪刀放下,接过青禄手里的花盆,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 问道:“请问青禄大哥,红蕖姐姐现下在哪里呢?” 青禄板着脸看他:“不会自己去找么?” 被噎了一句的叶潮生讪讪点头。 心里却在暗自思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青禄这般不待见他。虽然没有伙同其余人孤立他, 但是却经常明里暗里给他加派一些活计,而且还多是些重活。时常累得他一整天直不起腰来。 但除此之外, 另外与他一同在青禄手下做事的小厮却也有不少人照顾他,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让他的日子太难过。 一边走一边想, 没过多久他就走到了长公主寝居门前,他站了一会儿, 没发现什么人, 又望了望红漆木门上的花纹, 刚转身准备离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响,他转过头,发现是长公主。 于是连忙低下头行礼。 把叶潮生扔在院子里两三天, 萧媺全然已经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此时见到他方才想起来。 她笑了笑:“我听红蕖说,你不是在前院做着修剪花枝之类的活计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叶潮生抬起头,望着她,眼带笑意,用一种自然而亲近的语气答道:“回公主,小的是被青禄大哥差使过来找红蕖姑娘的。只是公主府太大,小的一 分卷阅读14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时不慎,走岔了道,这才到了这里。但愿小的没有惊扰到公主。” 萧媺“哦”了一声,又道:“记得你曾说自己会琴棋书画,音律也通晓。怪本宫没有给红蕖讲清楚,以你这般才能,去做个花匠委实屈才,日后就到本宫书房里伺候笔墨吧。” 叶潮生惊喜又激动地应了声是。 萧媺又为他指路:“红蕖现在在前院呢。今天是府上管事发放俸禄的日子,红蕖在一旁跟着呢。” 叶潮生高兴地道:“那小的现在就去找红蕖姑娘,待会儿便收拾一番去公主书房候着。” “不着急。本宫平素不怎么用书房,只是下人为了揣摩本宫心意,在书房里堆了许多书。正巧你来了,若是没什么事的时候,大可在书房里看看书。偶尔打扫一下书房,也不用做其他的事情。至于屋子,公主府里闲置的院子阁楼不少,你待会儿去见红蕖的时候可以顺便找一下管事的,让他重新给你安排一个住处。” “本宫向来惜才,既然带你回来,你又是个通晓文墨的,本宫自然不希望埋没了你的才华。” “是。小的谢过公主。” “不必,只盼你莫要让本宫失望就好。” 等叶潮生东转转西走走终于找到红蕖,又见了管事的后,已经到了晌午时候。萧媺院子里和青禄一起做事的一干下人都各自在厨房提了饭菜回屋吃,他刚走到门口就闻见浓郁的饭菜香味。 他推开门进去,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劲儿地给最近与叶潮生关系颇好的小厮使眼色。 那小厮拗不过,眼神可以当没看见,只是身边人一直用胳膊肘捅他却忽视不了。他无奈地放下碗筷,走上前一起帮叶潮生收拾,借机问道:“叶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叶潮生见了来人,温和一笑,解释道:“长公主叫我回来收拾一下,让我搬去竹楼那边住。” “你去竹楼那边?这么远?那你以后还跟我们一块儿做活吗?” “不了,”叶潮生摇摇头,“长公主吩咐我日后在书房伺候着。” “哦……诶,我帮你……” 小厮点头的时候,身后几人也都面色揶揄地点点头,相视一笑,眼里尽是了然之色。 叶潮生东西不多,他当初来公主府也就是单独一人,浑身上下除了那件已经坏了的袍子没有一点行头,这几天虽然断断续续置办了一些,但也没多少。是以很快就将东西收拾好了。 他拎起包袱,对着几人颔首致意,随即便离开了。 等走出去好一段路,他才想起自己似乎是有东西没拿,于是又折返回去,谁知却在走到门口时便不得已顿住了脚步。 “依我看啊,这叶潮生怕是要飞上枝头了。咱们这位长公主,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宋老三你快别卖关子了,咱们都知道你有个妹子在王都做活,快给我们说说,长公主怎么了?” “你们知道当今皇上是谁吗?是咱们长公主的亲弟弟。而长公主早与驸马和离了,据说是因为驸马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在抄家当天,长公主亲自赶到驸马府上将府上那块匾摔了下来,你们说这长公主金枝玉叶,人比花娇,又深明大义,是不是块香饽饽?”被称作宋老三的人毫不含糊地回答道,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据说王都里一半的人都想成为咱们公主的驸马,虽然是和离,但是现在这世道,权势才是顶了天的好处!比起来,和离算什么!” “那另一半的人呢?” “另一半的人么?”宋老三嘿嘿一笑,道,“和离了的公主就不是公主了么?就算是肯娶,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呀!另一半的人哪里敢奢想尚公主这样的福分,他们呐,只敢想作公主的入幕之宾!” 待他说完,又是一片哄笑声响起。 “可是王都里这么多双眼睛,我听说就算是皇帝也是这不能做那不能做,长公主……”又有一道不确定的声音在哄笑声过去后出现。 “是啊,不然你以为长公主为什么来琼阳?肯定是为了来逍遥快活啊!在王都她当然不能做什么,但是来了琼阳,她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就算是豢养面首,又有谁敢说她半句不是?只会称她一句风流罢了!叶潮生那小子,好福气啊!” “宋老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公主什么意思。这你还看不明白吗?长公主这啊,分明是相中了叶潮生。不然,你说他怎么不让你去住竹楼,去书房伺候笔墨呢?对不对,大家都是做花匠的活,凭什么叶潮生就能跟咱们不一样呢?动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吧!” 从屋内传来的话语声一字不落地落入门外的叶潮生耳中,他轻轻勾了勾唇,转身离去。 分卷阅读14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 “这位小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的事。不过兄弟你行行好,可千万别把这事泄露出去,若是被长公主听见,可十个脑袋也不够被我掉的。” “不会。你放心吧。”贺清时一边答应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子塞到面前穿短褐的下人手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声谢。 贺清时真是没想到,他刚来琼阳萧媺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受宠若惊。 唯有这四个字可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他刚在这里要了碗汤面,想要看一看萧媺喜欢的地方究竟是怎样一番风土人情,比起王都来又是如何,没成想还没喝上两口汤就被人打断。 是一个穿短褐的小厮,胸前绣了一个“萧”字。 听说这是琼阳的规矩。无论是乡绅土豪还是名门望族,府上的下人都要在衣裳上绣上主家的姓氏,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想必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与冲突,所以才有了这么一条规矩。 小厮走过来便拍了拍他的背随后在他身边坐下,等看到他脸的时候才讷讷起身道了声“对不住,认错人了”。 这话一出,贺清时倒是来了兴趣。 他虽将周身气势尽数敛去,可是举手投足间逼人的贵气却隐瞒不了。是以当他垂询时,小厮自然生不起什么隐瞒的心思,当下便将自己的来历与将贺清时认成了什么人三言两语地说了个清楚。 贺清时本就心思细腻,又因为知道这人是公主府上的所以格外注意,当他听到公主府上有人与自己极为相像时,便开口笑道:“不知那人的身份来历,小哥可否说说。兴许,那便是在下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也说不准呢?” 小厮仔细看了看他,与他掏心窝子地道:“如果真的是,那你们家可就是要富贵起来了!叶潮生是前不久我们公主从街上捡回去的,但是那天具体的事情我们也没几个人知道,又找不到地方问。只知道这叶潮生一回去,没多久就从一个花匠摇身一变成了在在公主身边伺候笔墨的人,现在又从下人房里搬了出去,单独住在竹楼里。你说公主这不是看上他了是什么?” “不过能被公主看上,这是何等的福运啊!你们要真是一家人,那你们家,啧,可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福运? 他倒是想看看,除了他,还能有谁有命享这等福运! 71、第七十一章 ... 淡金的夕阳透过层层云雾照下来, 有扎了两根羊角辫的稚童手拉手在老墙根下跑来跑去, 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搭了张桌子,坐在小板凳上慢悠悠地喝菊花茶。 街上人来人往,却并没有谁脸上带着匆忙行色,唱曲儿的,说书的,弹琴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闲适得令人忍不住想坐下来慢腾腾喝一盏茶再走。 贺清时在心里默默数着自己已经走出多远, 距离卖面的老伯与自己说的公主府的位置还有多少距离。 直到看见一家府邸檐下挂着写了“萧”字的大红灯笼,他方才顿了顿,却并没有停驻, 而是走上前叩响铜环。 此时白鹭正巧路过庭院,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后第一时间便停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公主来琼阳已经半个多月了, 这些天里一开始是有人递帖子想前来拜访一番的,可是后面都被挡了回去。 也正是因为这样,公主才下令说到了傍晚时候公主府就可以闭门了。 琼阳当地的官绅也都知道这初来乍到的西宁长公主不喜见客, 一个个也都老实地再没上门叨扰过。 所以白鹭觉得很是惊奇。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来? 等了一会儿,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走上前, 将插销抽出来, 刚把大门打开一条缝,只堪堪将门外人窥了个大概她就连忙把门大打开,福了福身,蔫了吧唧地唤道:“贺大人, 您怎么来了?” 贺清时道:“我来见你们家公主。” “烦请贺大人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向公主通报一声,很快就回来。” “有劳。” 白鹭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洗一个月衣服的事大概是逃不掉了。 不敢让门外的人久等,她一路小跑着走到书房,看见自己公主正在作画,而那个叶潮生还在旁边笑意吟吟地为她研墨,想到那人的狠劲儿,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随即才敲了敲门,看见公主点头后方才走到她身侧附耳道:“贺大人来了。” 萧媺愣了愣,眨眨眼方才想起“贺大人”是 分卷阅读14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谁。 她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问道:“他来做什么?” “说是想见您。” “那就带进来吧。”萧媺点头道,又将笔拿起来。 贺清时进得府内,还没想好自己待会儿见到萧媺该说什么,便在大敞着门书房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眉眼带笑地转头向侍立在一旁的叶潮生问道,“檀郎觉得,这一笔该落在何处?” 他深吸了口气,想到临行前邵晋跟他说的,在适当的时候要懂得示弱,将怒气强压下去,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这一出声,自然是将书房内郎情妾意的画面打断。 男子敛了笑意,恭谨地往旁边退了几步。 贺清时见状,登时满意了几分:这样才对!作画就作画,挨那么近干什么! 萧媺这时也看向他:“贺大人千里迢迢从王都来琼阳,可是有公务在身?” “并无。微臣只是专程来拜访故人罢了。原以为故人离了故地,怎么样也得好一番黯然神伤才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寻着了新乐子?微臣怎么依稀记得,您上一个情郎,才在半个月前被您大卸八块命人拿去喂了狗呢?” 说完,贺清时满意地看见站在旁边的叶潮生脸色蓦地煞白了几分,但他尤嫌不够,继续添油加醋:“还有上上一个,从清风楼买回来的小倌儿,也才伴了您十几天吧?您怎么就拿他点了天灯?这一个,不知又能在公主身边待上几日呢?” “你!”萧媺刚指着他想与他说道说道,就看见眼前这人皱了皱眉,一副极力要忍却又忍不住最后终于剧烈咳嗽出声的样子。 她的心紧了紧,转头对呆若木鸡地站在一边的叶潮生道:“你先下去,我有事和这位贺大人说。” 叶潮生面色惨淡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你……怎么了?”萧媺别扭地问。 她记得贺清时一向身体很好,虽然她总觉得他如果是个病公子恐怕更吸引人:年少位高,面如冠玉,体弱多病,寡言少语,这样的人,光是想想都觉得令人动容啊! 可是等真正看到贺清时身上也有成为这种病美人的潜质的时候,萧媺又发现她好像有些不忍心看见他这样。 他应该永远都是胜券在握,谈笑风生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快要……病入膏肓了一样。 这时候的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就在刚刚,这个人还噎死人不偿命地抹黑过她的形象。 “微臣还以为,终这一生,也难以听到公主一句关怀。而今夙愿得偿,微臣纵死也无憾了。”他说着,又咳嗽起来。 {读文少女仙女小藻整理}  “你先坐下,我让青蒲来给你看看,有什么事待会儿说。”萧媺为他斟了盏茶,便出门去寻青蒲。 不多时,青蒲便来了。 贺清时从她进门的时候就开始紧张,他没想到萧媺身边还有个丫鬟会医术。这一点邵晋可没有告诉他! 没想到把完脉后,青蒲便转身对萧媺道:“公主,贺大人这是寒气入体,不得根治,所以才会这样。” 贺清时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甚至还配合着咳嗽两声。 萧媺一听“寒气入体”就想到半个月前那场大雨。 她愧疚地看了眼贺清时,目光里还掺杂了点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心疼。 “能治吗?” 青蒲看了看贺清时,又看向问话的萧媺,带了几分为难地答道:“能是能,只是,恐怕需要些时间。” “那你下去开药方吧,然后派人去抓药。” “是。”青蒲应下。 “你以后别再说那种话。”本来占着理的萧媺被贺清时这么一打岔,有理也成了没理。 “什么话?” “就是我的情郎什么的,刚刚那个人很重要,你别吓着他。”萧媺坦言道。 贺清时却是要被气笑了:“很重要?是啊,都唤‘檀郎’了,能不重要吗?” 萧媺一开始跟他好声好气地说话是因为她觉得愧疚,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寒气入体,不得根治”。可是等他这么一阴阳怪气,她又硬气起来,也不想再跟他解释掰扯什么,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甚至她还挑衅道:“本宫当初也跟你说过的吧?是你自己不愿从了本宫,现如今” “好。” “什么?”萧媺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贺清时看着她,道:“我说,好。微臣这便如了公主的意,此后便作公主入幕之宾,万望公主垂怜一二。” 72、第七十二章 ... “啪嗒” 分卷阅读14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是萧媺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她站起来, 可是比她的动作更快的是贺清时他看着萧媺, 如墨的眸子里带了两分笑意,双手灵巧一动,便将身上深青的外袍解开。 春衫单薄,服帖地搭在他白皙的胸口处,他眨眨眼,看着萧媺,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 眼尾染上一缕薄红。 在萧媺站起来的时候,解开外裳的贺清时已经来到她面前,看起来颇有些惹人怜爱的意味。 “虽说白日宣淫有些不成体统, 可是公主权势过人,而今又在您的封地上, 如此,澈之也便没有异议了。不知接下来是该由澈之服侍公主宽衣,还是?” 萧媺有点适应不了, 一把将他推开,扔下一句“白日宣淫确实不成体统, 本宫既然贵为公主, 便不能做出此等招人话柄之事。”就夺门而出, 留下敞开衣襟的贺清时一个人在书房里。 半晌,贺清时唇边才逸出一声轻笑。 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腰带系上,理了理领口,走到书桌前, 将萧媺来不及收起的画展开。 出乎他意料的是,画上倒不是什么山水花木之类,而是一个男子。 他摇摇头,将画卷起来,放进衣袖里,出门去寻萧媺。 “青蒲,你真这么跟公主说的啊,那公主要是知道了你骗她怎么办?” “比起我来,应该是贺大人更担心吧?只要他不露馅,公主就发现不了我撒谎。也许,红蕖说得对,公主一个人苦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身边出现了一个可以陪着她的人,我们又有什么理由阻拦呢?” 白鹭低下头哀怨地搓了搓衣服,又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现在公主身边还有个叶潮生呢,你说贺大人要是因为这个人和公主之间起了嫌隙可怎么是好?” 青蒲闻言,睨她一眼:“这话说出来你自己能信?贺大人可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不过,我就担心他会不会把叶潮生给弄死。” “反正有咱们医术高超的青蒲姐姐在,弄死个把人算得了什么,你能救回来就行了,不是吗?” “有道理,唉,快洗吧,这才第一天呢。” 白鹭哀嚎一声,低下头,奋力揉搓起来。 贺清时走来走去,最后终究是没找到萧媺,不过他转眼一看,却看见蹲在地上埋头洗衣服的两个丫鬟,他认得,那是萧媺的贴身丫鬟。 还没等他走过去,方才给他开门的小丫鬟一抬头便也看到了贺清时。她起身向他走过去,福了一礼,道:“贺大人可是要找我家公主?” 贺清时点了点头。 白鹭伸手指了指东边一间厢房,道:“公主现下应该是在寝居中,您过去先找伺候在院外的绿莺或是红蕖姐姐让她们为您通报一下就可以了。” 贺清时又是一点头,后来迟疑着道了声“多谢”。 走到萧媺寝居外,他果然看见侍立在外的两个丫鬟,一人着粉裙,一人着绿衣,想必就是先前那婢女所言之红蕖与绿莺了。 他走过去,停在距离红蕖约莫三丈之外拱了拱手,道:“有劳姑娘为在下通禀一声。” “红蕖,让他进来。”萧媺在屋里便听见贺清时的声音,于是道。 红蕖在门外脆声应是,侧身将门打开,对着贺清时道:“贺大人请进。” 贺清时刚走进去,便听得萧媺道:“贺大人又来做什么?若是谈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我劝贺大人还是省点心思。” 贺清时循声望去,看见她站在窗前,也不过去,而是道:“澈之前来本不是想与公主谈这等事,不过若是公主想听,澈之自当承命。不过除此之外,澈之却是有事相求。澈之以为,于情于理,公主都应该给澈之在公主府中安排一个住处。依公主看,如何?” 萧媺发现从今天看到贺清时开始,他整个人就无耻得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或者说,这本来也就是他的一面,只是她往死里从未发觉过而已。 纵然已经对贺清时恨得咬牙切齿,但因为她是背对着,贺清时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只听她道:“本宫倒是不知,这情是何情,理是何理?” “澈之孤身一人从王都来到琼阳,身无长物,举目无亲,唯识得公主一人,你我二人相交至今,其情甚笃,此乃人情;澈之与公主私交在先,而今更是已经成了公主的人,对澈之负责是公主应尽的责任,澈之不求名分,只求一个安身之处,公主若是不允,天理何在?” 萧媺深吸一口气,什么叫已经成了她的人?她凭什么要对他负责!没成想在她被气得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又捂着嘴咳了起来。 萧媺:……………… 分卷阅读14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她觉得贺清时这是吃定了她看在他有病在身的情形下没法跟他生气。 她!行吧,她确实生不起气来。 “红蕖!去!给贺大人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再配两个机灵的小厮!” 眼看贺清时就要离开,萧媺思量再三,还是没有把他叫住。 她相信贺清时有分寸,不会对叶潮生怎么样。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再跟他说话自己会被气死。 * 晚膳萧媺与贺清时俱是在自己屋里用的。 用过晚膳后,萧媺便坐在窗前抚弄着繁锦,近来繁锦从来到琼阳后,膳食是越来越好,昔日在侯府里孤苦无依的小可怜现在已经吃得油光水滑。 贺清时则是坐在桌前挥毫泼墨起来。 很快便到了翌日清晨。 “我待会儿去书房,早膳给我送到书房吧。”对着铜镜在额心点了一朵桃花的萧媺左右端详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便起身披衣打算出去,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对红蕖道,“别忘了给叶潮生准备一份。他身后的人既然想让他走这条路,我们就给他铺出来。对了,去账房那边支了银子赏过宋老三了吧?” 红蕖低头道:“是,赏过了。” 令萧媺没想到的是,她才到书房门口,下人就告诉她,叶潮生今天腹泻不止,不能来书房伺候了。 她打了个哈欠,刚打算回去补觉,贺清时就过来了。 “听闻公主喜好书画,澈之虽是一介粗人,但也想向公主请教一番,公主不会嫌弃澈之吧?”他言笑晏晏道。 “你要请教什么?”萧媺冷声道。 “不如我们进去细说?”贺清时全然不惧她的冷淡,笑了笑,伸出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本宫乏了,请教之事不妨日后再说?”萧媺说完便转身欲走。 73、第七十三章 ... “公主既然来了, 指点澈之两句应该无妨吧?”贺清时身形一动, 便移到萧媺面前,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萧媺叹了口气,转头往书房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孩子气地把门狠狠关上。 贺清时摸了摸鼻子,抽出衣袖里的画卷进了书房。 到萧媺身边时,却又并未着急展开画卷, 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没办法,这件事要是不提出来,他就始终觉得如鲠在喉, 难受。 “叶潮生此人,大有来历。公主不会不知道吧?” 萧媺“嗯”了一声, 不说话。 何止是不说话,她现在连看都不想看到贺清时。她就不信她躲不开还不能使性子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一直在等贺清时提出这件事。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潮生有问题, 也不知他身后的人是怎么想的,竟然送了这么个人到她身边, 这不是上赶着露馅吗? “公主知道他是谁的人?” “不知。不过我心里倒是有一个猜想。” 贺清时对上她的眸子, 道:“不用怀疑, 正是公主所想那人。” 萧媺挑眉道:“你又如何知道我想的人是谁?” 贺清时不语,手指蘸了蘸茶水低头在桌上写下一个“齐”字。 末了,他又道:“其实公主想知道萧珞的用意,又何须将叶潮生留在身边试探?交给澈之, 不出三日,一切就都能水落石出。” 萧媺摇头:“不行,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萧珞不是盏省油的灯,既然他要对付我,琼阳肯定不止一个叶潮生。” “交给我吧。”贺清时成竹在胸,将萧媺面前的画卷徐徐展开,一边道,“接下来,公主可以指点指点澈之拙作了么?” 萧媺随着他的话看向画卷,却在目光触及宣纸的那一刻陡然愣住。 画上是一个男子,身着青衣,就连袖口,襟前若隐若现的竹叶纹路也画得栩栩如生,衣摆下方还有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 他负手站立在江边,芦花满天,夕阳欲颓,大雁南飞。 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这是她昨天在书房里画的。 贺清时也很熟悉,因为这分明是初一那天,他与她一同在白马津渡口时候的场景。所以他在旁边补上了一个披着墨绿披风的女子,如云乌发间坠着赤金草虫流苏,零散几缕发丝从耳边垂下来,画中人只堪堪露出一个侧脸,却也教人能轻易看出来那正是萧媺。 贺清时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澈之想请教的第一点是,公主是怎么把我画得如此惟妙惟肖的?幼时澈之曾听人说文与可画竹 分卷阅读14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的故事,莫非公主也?” “也什么?贺大人莫非是忘了,当时本宫身边站着的本是叶潮生,只是贺大人天人之姿,给本宫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本宫一时不慎对着个和你像了七分的人画成了你的模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是很正常。”贺清时一脸深沉,满口附和。 他认错认得太快,以至于萧媺根本不能借题发挥,不过很快她又将注意力放在画上,嫌弃道:“恕本宫直言,贺大人的笔法实在不怎么样。” “是,澈之笔拙,公主云鬓花颜,非丹青妙手不可摹出其万一。” “是……是吧?”应下这么一句话,萧媺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平心而论贺清时已经画得很好了,甚至比起她来也不遑多让。更重要的是,贺清时这个马屁拍得实在是令人舒畅。 小时候在背后听见宫人夸她一句可爱她都能偷偷高兴半天,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这股劲儿非但没有随着年龄消失,反而是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是。澈之哪里敢欺瞒公主,所言字句,俱是出自肺腑。” 萧媺突然不乏了。 她甚至还想多和贺清时交流一下。 但是贺清时却起身告辞。 一连数日,贺清时都是这样,每天坚持不懈见缝插针地跟在萧媺身边,好不容易让萧媺生起了点觉得“可以和这个人继续愉快交谈下去”的想法之后,便立即抽身离开,绝不多做停留。 ** “公主,您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了,好歹吃口饭吧?”红蕖看着渐渐冷掉的饭菜粥点,命人撤下去在灶上继续用小火煨着。 萧媺也知道她就算再想下去也想不出来什么东西,可她就是不得劲儿。 “红蕖,”她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将红蕖拉下来坐下,准备与她促膝而谈。然而她实在没有这种经验,沉默了半天,终于以一个深沉而充满人性光辉的问题作为话题的开始:“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她语重心长地问,表情凝重一如当初忧心为什么宫里的鹦鹉学不会鸡鸣的时候。 为什么说她觉得这个问题充满人性光辉呢? 这就不得不提一嘴在她的生命中可谓是担任了人生导师这一重要角色的严暮平了。 那时候严暮平还是萧琮的伴读。从小严暮平就长得挺好看,以至于他每天进宫都有小姑娘偷偷给他塞小荷包,在某一天严暮平终于和她混熟之后,严暮平突然问她:“小公主,你有没有觉得,情啊爱啊什么的很没有意思?” 萧媺摇摇头:“我不懂这些,不知道怎么说。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没意思呢?” 严暮平道:“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都是要互相为彼此付出些什么的。但是这样,就是一种束缚了是不是?所以你能不能跟你姐姐说一下,让她不要每天给我送这送那了?” 虽然他的重点是在最后一句,不过这个问题还是引发了萧媺的思考。 她一直觉得严暮平浑得不像个人,这一点从他作为大将军独子却一意孤行放着好好的军营不去非要开赌庄就可见一斑。 可是这么个人,竟然能提出这种深刻的问题,所以,一直以来,萧媺都由衷觉得这种问题它每一个有关的字眼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红蕖眨了两下眼睛。 74、第七十四章 ... “没……”红蕖不假思索道。 萧媺哀叹一声, 整个人没精打采地伏在桌案上。 红蕖自然地走上前去为她捶肩捏背, 一边又轻声问:“公主何故问奴婢这个问题?” 萧媺懒洋洋地眯起眼睛,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而已。” “公主有心事?” 萧媺转头看着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问道:“红蕖, 你说这贺清时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蕖望着她,刚想开口,又听她道:“什么时辰了?” 红蕖想了想, 答道:“申时了。” 萧媺皱眉:“申时了?” “是。” “你去看看……算了,”她迟疑一会儿, 又旧话重提,“你去看看贺清时,他之前每天都是未时来找我的, 今天都这么久了,他还没过来, 是不是有什么事?”说着, 她的声音愈发小了下去, 略有些底气不足的感觉。 起先她也生起过要躲他的念头,可是往往到最后他总能找到她,到后面她也就懒得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久而久之, 竟然也就习惯了每到未时身边多出一个人来的日子。 “等等!”萧媺想了 分卷阅读14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想,又叫住走到门口的红蕖,颓丧道,“你回来吧。” “公主,”红蕖好笑地看着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萧媺,好笑道,“奴婢虽然没有喜欢过人,但也知道一些道理。” 萧媺看了她一眼:“道理都不管用的。等你真正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就会发现,大多数时候迫使你想出应对方法的,其实是你的本能。喜欢这种事情很玄的,不能简单的用道理去推测。” 说完,萧媺自己先愣住了。 她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为什么。 就好像,以前在哪里听到过,或者,有谁跟她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我刚刚问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其实就是想问一下,喜欢一个人,是应该坚持下去的是不是?” 红蕖点头。 “要是坚持不下去,能被轻易放弃的感情,也就谈不上什么喜欢了,对不对?” 红蕖愣了愣,再度点头。然后她听见公主特别小声地说了一句:“那就再等等吧。” 萧媺刚说完,房门就被打开,门外的阳光散落在地上,树影花枝随风摇动。 然后她抬起头,看见穿杏色长衫的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近,他低下头,拱手道:“公主久等了。” 萧媺撇撇嘴:“谁等你了?” 不过这时候她突然又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方才那一席话十分熟悉了。 正巧,贺清时也与她说过相类似的话。就在昨天晚上。 “您似乎是认定了微臣便是这样的人,趋利避害,一旦发现形势对自己不利就一定会冷静布局,及早抽身。诚然,若不是凭着这股劲,微臣也走不到今天。您察人观事一向透彻,但是感情与政事是不一样的。” “感情是没有规律可循的,一切都仅仅出自于本能。” 就是这番话,令萧媺彻夜未眠。 她从来没觉得贺清时在她身上下功夫是有所图谋。毕竟两人对比起来,若说是她图谋贺清时,或许还有些可信度。 能够重活一世,她满心只想逍遥快活,从来没把心思放一丁点在男女之情上面。 所以贺清时提出来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贺清时是个聪明人,无论什么时候,萧媺都相信他能保持这份聪明。所以她觉得自己一开始把话说清楚之后,贺清时就能释然。 但她没想到,他竟然跟来了琼阳。 真心和假意,是能从一个人的言语,动作,眼神里看出来的。 但每当快要动摇时,她又及时地清醒过来。 她相信贺清时现在是喜欢她的,可是以后呢?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她不想赌。 贺清时也不傻,这些天里一直将她的反复看在眼里。 因为知道她不会开口,所以他来说。 ** 萧媺原本已经做好了他不会来的准备了。 她垂眸,复又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主要是,她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说的话挺伤人的。 “抱歉。” 谁能想到,贺清时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方才道:“不过一晚没见,公主怎地,就与微臣生分了许多?” 他眸色淡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明白萧媺是在为昨晚说的话道歉,初时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说不生气是假的,然而也只是气了一瞬对着她,他根本生不起气来。更何况,一瞬之后,他的心里就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来,一点一点,渗入肺腑。 “本宫并非是不相信贺大人。只是本宫如今什么都有,又哪里缺贺大人一颗真心呢?其实认真说起来,真心这玩意儿固然可贵,但却是没什么用处。” “世人常说‘有情饮水饱’,也不知是想说服旁人还是想说服自己接受人生种种不如意,但本宫却只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么一句话。” “没什么能一直握在手里,权势不能,富贵不能,感情也不能。何况是贺大人,您这样的人,生来就该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风流人物啊,如今这般,又是何苦?” “再者说,本宫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无论是做本宫的禁脔还是驸马,身心都只能属于本宫一个人,哪怕人老珠黄,霜雪满鬓,本宫若是不愿,就算互相折磨,相怨至死,也不会轻易放手。这样的话,你又还敢坚持下去吗?贺大人是聪明人,从来不吃亏,想必定是能作出正确的抉择。”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 可是直 分卷阅读15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到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她原来是不相信真心。 因为权势,富贵,感情都不是能长久握在手里的东西,所以她从来没想过拿这些做为自己的凭仗,自始至终,她其实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邵晋一直觉得他透彻,可是萧媺才是,透彻到让人心疼。 回过神来,他又看见萧媺笑意吟吟的样子。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在仅仅将她当作长公主的时候就知道,她笑起来的样子极好看,但这种好看不是她本来的模样。 现在他终于明白,她对谁都能笑成这样,是因为她的眼里根本没有这些人。 她谦和,却又高傲。 她坚韧,但也纤弱。 此时,透过她的笑,他仿佛又看见昨夜站在桥上的那个姑娘,她手里提着灯,桥下的湖面上闪着粼粼波光,月色浅淡,她眉梢轻挑,面上的表情像是讥诮又像是自嘲,艳丽而清冷。 75、第七十五章 ... 萧媺也看向他。 仿佛过了很久, 久到她已经开始将过去的事情全都回想了一遍, 那些自己与贺清时相处的场景,一帧帧,一幕幕,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却没想到等要想起来的时候却如此轻易。但即便是如此,她也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第一次见贺清时是什么时候。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视线往下移, 盯着自己缀了珍珠的绣鞋上,轻声问:“你昨晚说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贺清时甚至连想都来不及想, 便回答道:“算数。” 萧媺本来还有些紧张,可是见他这样, 又一下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吗?” 贺清时摇摇头,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他怔忪了一下,求证似的问:“昨晚说的第一句?” “贺大人, 你说你心悦本宫, 那这份心悦, 会一辈子不变吗?” “是。” 萧媺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们,试试吧?” 贺清时有些不明所以,等应下之后, 他才想明白萧媺说的是什么,一抹笑意在他眼里一闪而逝,又听萧媺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我说的是,先试试,嗯?” 贺清时觉得这一声“嗯?”像是重重地砸在了他心上。 * 萧媺虽然说试试,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试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如果就这样松口,未免有些太便宜贺清时。 但如果不松口,她又觉得,这么拖着,挺没意思的。 她原以为,感情的事,仅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么简单。所以在面对贺清时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她都能将自己代入一个旁观者的角色,所以她才能这么冷静。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突然发现,在面对贺清时的时候,她越来越忍不住冲动,使小性子,开始逐渐地失去了那份冷静。 然而真正的诱因还是在昨晚。 他说:“我来琼阳,不是想逼你做决定,或者说接受我。我不会逼你,也不会让任何人逼你。” “我只是觉得,能在这里看着你,我会感到安心一点。” “你不愿意下决心,不愿意认清自己的内心,没关系,我可以一直朝你走,一步到不了,就走一百步。你觉得没有安全感,可以往后退,退到你觉得安全的地方。但是我希望,同时你也不要抗拒……我的靠近。” 她这一生,听过许多动人的话。 宫里,府上,坊间……有乐师谱曲编乐唱她才德兼备,容色倾城,有士子填词作诗写她风华绝代,才貌无双,可是只有这么一个人跟她说,“我可以一直朝你走,你要是害怕,就后退,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你害怕的同时,不要拒绝我的靠近。” 等真正说出口了,跟他说了“我们试试”之后,她反而觉得松了口气,比之从前更自在了许多。 说完之后,她又想到这么一茬,忍不住想自己这到底算是色令智昏还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了。 想了半天,她觉得自己还是躺在藤椅上睡一会儿算了。 四月的阳光透过桃树上繁茂的枝叶洒下来,铺了满地碎金。 贺清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穿红衣的萧媺躺在藤椅上,可能是因为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偏过头去,看起来睡得很熟。 他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衣裙,笑了笑,走过去,搭在她身上。 萧媺其实睡得不熟。 贺清时一过来往她身上搭衣服她就醒了。 她将身上 分卷阅读15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的衣服拿起来,发现是件杏色绣了紫藤萝花的褙子,好奇问道:“这什么?” “前些日子绣娘上府让管事的挑布料为你裁制新衣的时候我正好在,想起你有一身这样的裙子,顺带吩咐绣娘为你缝了一件褙子。” “现在还是四月,虽然白天已经有些热,但到这种时候到晚上还是有些凉,正好可以穿。” 萧媺“哦”了一声。 怎么也想不到贺清时这种一年四季仿佛只有一件衣服的人,竟然也懂这些姑娘家的行道。 她将褙子收起来,又对贺清时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贺清时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听她这样说,自然是乖乖点头。 谁成想等萧媺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换上了那条紫藤萝百褶裙,外面搭的便是贺清时送过来的这件褙子。 “我看今天挺适合踏青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在萧媺的目光下,贺清时硬生生将“太阳都快落山了,踏青就不必了吧”这句话从喉间咽回了肚子里。 他淡淡说了声好。 琼阳此地民风开放。 具体就表现在贺清时与萧媺上街后,已经有不少摇着扇子自诩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走上前来向萧媺询问她的名讳身份了。 贺清时在旁边看得脸都快绿了,可是苦于身边还有个萧媺,他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早先她就说了,先试试。 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一一个试不好,那到时候他怎么办? 两人走了许久,一路上扎眼得紧。 又因为不少人上前想来打听打听萧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这一段平素只消走一刻钟的路,生生被他们走成了两刻钟。 萧媺看见前边有个卖木雕的,正觉得有趣想让贺清时看看,谁知一转头就看见他身边站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小姑娘是真小,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穿了身水绿的衣裳,小脸蛋红扑扑地看着贺清时,声音清脆:“敢问这位公子贵姓?我是琼阳郑家的小姐,你回去跟你家里人说说,我相中你了。” “郑家你知道吗?就是” “抱歉,在下不知道。而且,”贺清时状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正看着他的萧媺,道,“在下惧内。” 小姑娘于是恨恨地瞪了眼无辜的萧媺,提着裙子跺了跺脚一转眼就跑得没了影。 萧媺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受。她沉默着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看见贺清时还没跟上来,放慢脚步转过头问他:“还不跟上来?” 贺清时走过去,萧媺挤眉道:“怎么样?在王都是不是没有小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贺大人你表达过爱慕之情?” 贺清时憋着口气答道:“微臣自然是比不得公主。” 自讨了个没趣,萧媺摸了摸鼻子,打算偃旗息鼓。 息了一会儿,她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北韶山有些远?” “好像是。”贺清时从善如流。 “那不如我们回去吧?” 贺清时仍旧满口应好。 要不怎么说贺清时上道呢? 萧媺在心底喟叹道。 但是等回了公主府,贺清时跟着她进了寝居,萧媺才发现,贺清时,远比她想象中的要上道。 现下两人正为她那一截裤脚僵持不下。 贺清时坚持要为她泡脚,顺带将她的中裤裤脚挽了上去,要替她捏腿。 但是萧媺觉得不用。 当然最后还是贺清时占了上风,更主要的是,整个过程,萧媺其实就是半推半就的。 从小先帝就评价她,说她这个人啊,生来就该是被人伺候的。 萧媺觉得自己挺敢的。 说出去也没人敢信啊,当朝首辅这么舍己为人地伺候她,真是换谁谁感动。 “公主,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萧媺还没反应过来,呆呆问了句:“为什么啊?” 贺清时躲开她的目光,没说话。 萧媺突然把他揪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他,非要他说个清楚。 贺清时妥协下来。 确切地说,对上萧媺,他好像从来就没法强硬。 “你总是这么看我,我就想亲亲你。” 无论在什么时候,萧媺身上总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那你,亲呗。” 贺清时是个老实人。 他低下头,对上萧媺的眸子,清 分卷阅读15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清楚楚看见她眼里倒映出灯火下的他的身影。 他轻轻啄了啄萧媺的唇畔,一触即分。 抬头看见贺清时通红的耳垂,又联想到他笨拙的动作,萧媺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贺清时身上,可爱的一面。 虽然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贺清时似乎有些太不恰当,但是感觉到他呼吸间的热气轻轻打在她脸上,但他只是啄了啄自己的唇的时候,萧媺确实是感受到了那么一丝,可爱。 她站起来,在贺清时嘴角印下一吻,随即便滚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贺清时最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萧媺的居处了。 他只记得萧媺最后看向他那一眼,羞怯又大胆。 裹在被自己的萧媺也在想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就亲了上去。 想到最后,她发现,她好像就是想让贺清时高兴一下。 而最开始松口好像也就是因为,她觉得和贺清时在一块儿的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挺开心的。 然而这种开心并不是因为贺清时做了什么。 仅仅只是,一看到他,她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 76、第七十六章 ... “公主。” 萧媺正准备吹灯就寝,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是红蕖,敲门声落下,她便唤了一声萧媺。 萧媺披衣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朝门外喊道:“什么事?进来吧。” 红蕖低着头推开门,来到萧媺身前,头埋得更低了。 “贺大人遣奴婢来问公主, ”她小声地将贺清时的诉求说出口,“公主打算何时召他侍寝。他愿意,日……日日夜夜……侍奉公主左右。” 十来个字说完, 她的脸俨然已经憋得通红。 萧媺听完,先是诧异, 接着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明明是他先脸红的吧。 当下便玩心大起:“你去告诉他,如果他愿意的话, 现在就可以来。” 当然,她说这句话也是因为笃定了贺清时不敢来。 谁知红蕖离开后不久, 门外就响起清亮的嗓音, 冽然如透过轩窗映照在地上的月光。 他说:“微臣受召前来侍奉公主。” 萧媺:??? 她没想到, 他竟然真的敢来。 有生之年第一次,萧媺知道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里面的人左右为难,门外的人却是倚靠着门框垂眼低笑。 他知道萧媺让红蕖来回他的话是因为肯定自己不会来,所以他来了。 所以现在骑虎难下的反而变成了萧媺。 “那你进来。” 他听见萧媺在屋里道。声音平缓, 听不出一点紧张。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否则在一开始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她就会让他回去了。但她偏偏是个好面子的人,不肯轻易服输。所以一直在犹豫。 犹豫到最后的结果,便是在他意料之中。 他走进去,转身关上门,一步一步朝萧媺走近。 萧媺缩在被子里,只堪堪露出一双眼睛。 从贺清时的角度看过去,有点像他小时候捡到过的一只猫。 那只猫特别小,脖子上带这个小铃铛,他捡到它的时候,它正小小一只窝在角落里,就像萧媺这样,只露出一双乌沉沉的眸子。 可怜又可爱。 贺清时眼里忽然蔓上一点笑意。 他看到,萧媺往里面挪了一点点。 他走过去,把覆在她身上的绣了蝶穿牡丹的锦被往下扯了扯,好让她能透透气。 可是萧媺却更小心地屏住了气。 贺清时低着头,眼神在她的眉眼间流连。 萧媺慢慢地,咬紧了牙关。 最后还是贺清时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把手盖在她眼睛上:“别把自己憋坏了,早点睡,我不会做什么的。” 萧媺突然泄了气。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啊。 贺清时走过去,搬了张梅花小几放在她床边,又转身将床头的烛火吹灭。 萧媺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熬过。她侧身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觉得手臂都有些麻了,她才小心地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正好对上趴在床边的贺清时的脸。 天边月光孤冷,洒落一地惨白。 分卷阅读15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萧媺就着月光,端详着贺清时的睡颜。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贺清时有美人尖,再往下,是他的长眉,眼睫,鼻梁,唇畔…… 她有时候也真是想不通贺清时。就比如今天晚上这个事,最开始是她失策让他进了屋,但原本是想打算忽悠一下他,然后便让他自己回去。 没想到他竟然也不趁着这个机会得寸进尺,只老老实实地搬了张小几放在床边。这倒是让她有些不好办。 沉思许久,她还是觉得贺清时这个样子有些委屈他。 她从被子下面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贺清时的手臂。 贺清时岿然不动。 她再接再厉,最后是戳他的脸才把他戳醒说醒只是她单方面认为,因为她虽然真切地看到了贺清时的眼睫动了动,可除此之外贺清时还是没什么大反应。 “贺清时,你回去睡吧?” 贺清时摇头。 脸上的表情迷迷糊糊,看起来好像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仍然趴在床边,没有抬头。 萧媺叹了口气:“你这样累不累啊?” “不累。”模糊的声音从贺清时喉间传出来,像是熟睡时候偶尔发出的嘟囔声。 萧媺丧气地看着他,又翻身平躺在床上,看着帐顶,过了一会儿,还是打算不管贺清时,翻过去面朝墙壁闭上了眼睛。 总之无论如何,红蕖和青蒲就在隔间守着夜呢。这样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终于睡了过去。 贺清时在这时候才睁开眼。 他原本也只是想在这里逗一逗萧媺便回去,可是看见她窝在被子里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想留在她身边,就这么看着她。 只要这么看着她,他就会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希望长久沉溺,不醒也没关系。 翌日萧媺醒来,贺清时已经不在了。 她招手唤来端着铜盆进来的白鹭,问道:“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白鹭一笑,道:“公主想问的是贺大人吧?奴婢来的时候他正给您掖被角呢。不过之后他就离开了。” 萧媺努力摒弃掉心底那么一丝怅然若失,点了点头,道:“伺候我梳洗吧。” 贺清时也想多陪陪萧媺。只是比起陪萧媺,他还是更想先将她身边的钉子一个个拔除掉。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弥漫着沉重的血腥味。 一个容貌俊秀的男子被吊在半空中,身上没有一点伤痕,但看起来,仍旧狼狈至极。 听到身后传来铁链晃动的声音,他慌张地转过头,发现果然是那个人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只知道这个人时不时会过来,也不说话,有时候丢一堆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或者人的内脏,有时候把他当成靶子,蒙面背对着他掷飞刀…… 这么几天,还不用这个人做什么,他就感觉自己已经没了半条命。 “钱学考找过你家主子,所以你家主子才把你送过来了。那么你在来之前,可曾听说过我?” 77、第七十七章 ... 在贺清时说出“钱学考”三个字的时候, 被吊起双手的叶潮生骤然变了脸色。 他抬眼直视着贺清时, 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说,从一开始,钱学考说的就是假话? 贺清时何等人物?自是一眼就看透了叶潮生心中所想,他摇了摇头,含笑道:“你倒是伪装得很好,只是, 是你主子太着急了。不光是我,就是公主,也是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你。说说吧, 你主子让你干什么来了?” 叶潮生别过头,一副傲骨铮铮的模样让贺清时看了牙酸。 “你现在死守秘密有什么用?当然你可能会想萧珞一定会发现你这边出了事, 会找人来救你。那你要是倒戈了呢?你觉得他是会来救你还是回来杀你?” “而到那个时候,你到底有没有倒戈谁又在意呢?你只要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萧珞知道就是了。” “不说?那算了, 我最近新得了个法子,据说是从前朝陆善恩的西厂流出来的。你既然自诩读过诗书, 想必对这个人不陌生吧?”贺清时说道。 叶潮生瑟缩了一下。 何止是知道, 这个名字简直如雷贯耳。 前朝皇帝昏聩, 奸宦弄权,朝野上下怨声载道,饿殍遍途。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萧氏江山。既然提到前朝奸宦, 那就绕不开陆善恩。此人是前朝西厂都督, 分卷阅读15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性好渔色,乖戾狠毒,最擅屈打成招,据说但凡落到他手上的人,就算最后侥幸能活下来,也必然少不了要脱层皮。时有民间谣歌曰:“阳世阴司道两边,九殿阎王坐中间。欲寻故人在何处,放眼西厂可一观。” 与陆善恩的心狠手辣同样为人乐道的还有他的刑讯手段,听说就没有他审不下来的人。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传闻,还要归功于他总是能够想出来一些令人咋舌的东西,偶尔还能画些人们闻所未闻的刑具充盈府库。 如果非要用用一句话来形容陆善恩,那就是此人所过之处,官民闻风丧胆。 “说起来也巧,家翁①曾经与陆大人,也是有些渊源的。” 叶潮生看见他的笑,忽然就打了个寒颤。他想起来自己听说过的一个传闻。传闻说贺清时曾经审过一个犯人,这个犯人是块啃不动的骨头,整个大理寺都拿他束手无策。因为上头发过话,要留活口。 最后是贺清时啃下了这块骨头。 他将一匹烈马关进牢狱,又拿浸了药的针钉进烈马的脚掌,一进牢门,烈马就开始发狂,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踏成肉馅了,始作俑者却在门外作壁上观,犯人最后还是招架不住躲到角落里大喊“我招!” 喊完之后他便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将事情全部招出,唯有一点,就是一见到贺清时就浑身发抖,甚至还说胡话。 叶潮生觉得自己快要昏厥了。 但是还没完。 他听见贺清时继续道:“这个法子我在初听闻时,着实是吓了一跳,不因别的,只是这陆大人真真是个妙人。俗话说快刀斩乱麻,他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听说有一段时间,他在刑审时只用一样东西,那就是一把钝刀,刀口布满铁锈,烧红了之后用在犯人身上,你说这是种什么样的滋味?试试?” 叶潮生光是想想都觉得受不了。 他甚至好像听到了刀口落在手上发出的“滋拉”声,滚烫地灼烧着他的身心,像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煎熬。 他死死地闭上眼。 “大人,您要的东西。”这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一丝光亮,与此同时响起一道男声。 叶潮生虽然闭着眼,但也知道贺清时从他眼前离开了一小会儿,很快他又回来。 “睁眼吧?” 叶潮生鬼使神差地听从他的话,睁开眼睛,一早就看到远在自己面前的大刀,刀口烧得通红,刀柄上还绑了一截红绸带,如果不是因为上面还有斑斑铁锈,看起来就更想死囚行刑时刽子手里用的大刀了。 “不如我们来赌一把,看看要用多久,这把刀才能把你手锯下来?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 他瞪大了眼睛,可是显然贺清时就没有这样的耐心,见他不肯说话,当即便又握着刀柄向叶潮生身上压低,直至快挨到他的衣袖,叶潮生终于猛地仰起头:“我说!我什么都说!” “是,是齐王找上的钱学考,也是钱学考说长公主心悦贺大人,齐王才派我来,让我看准时机给长公主下药,然后将她身边四个丫鬟拘起来,对外宣称长公主病重身亡,再暗地里将她带到渭南。琼阳没有其他的人了,但是每两个月我必须给齐王传一次消息,如果我没有传,他就会知道事情败露,所以,贺大人你不能动我!如果我死了,齐王还会派其他的人来的!” 钱学考为什么这么说,贺清时心里已经有数了。想到年节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微微笑了笑,又问道:“你们怎么传的消息?” 他垂首看着手里的大刀,漫不经心地补充:“想清楚再跟我说,不然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在萧珞知道事情败露之前取了你的狗命。你家里,还有个妹妹是吧?还有个年迈的母亲,青梅竹马长大的姑娘也还等着你回去娶她,想清楚再跟我说,嗯?” 叶潮生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变得灰白。 他哑声道:“一个月之后,齐王养的信鸽就会飞过来,届时只要将鸽子打下来,在它的腿上绑一条红绸带再放回去就可以了。” “为什么要把长公主带到渭南?” “我……我也不知道。” “钱学考还跟萧珞说了什么事?” “没,没有了。他说这件事是容越告诉他的,他本人除此之外对长公主一无所知。” “好。在萧珞死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吧。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们都不会拿你怎么样。”他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大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叶潮生松了口气,整个人就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已经湿透。 可尽管是这样,他还是由衷地感受到一种死里逃生的喜悦。 * 贺清时审完叶潮生,便回屋换了身衣裳,去到萧媺的住处。 他到时,萧 分卷阅读15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媺正在用午膳,见他来了,便顺口吩咐在一旁伺候着的红蕖为他备一份碗筷,又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脑袋问他:“昨天你是不是待了一晚?” 贺清时懵懂地看着她:“如果公主指的是在公主的厢房里的话,那么,是。” 他不说还好,一说萧媺的脸就腾地红了起来。平素两人私底下说些什么都没关系,但是一摆到明面上,而且身边还站着自己三个丫鬟,萧媺深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她轻咳一声,看了眼三个丫鬟,着重将目光放在正努力憋笑的白鹭身上,恶声恶气道:“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几人依次应声退下。 再一转头,她又看到也憋着笑的贺清时,愣了愣,终究没将训斥的话说出口,而是忍不住先担心:“你昨天趴在我床边一整晚,今早醒的时候,脖子僵不僵啊?” 贺清时忽然换了神情,他难耐地别过头咳嗽几声,随后才道:“有点。”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从这个声音和语调,萧媺硬生生地就听出了些委屈的意味。 她低头笑了声:“该!” 左等右等红蕖还没有来,她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突然又想起贺清时刚刚的咳嗽声,她状似不经意道:“青蒲给你开的药你都吃了吗?” “吃了。” “那吃了怎么还不见好啊?我刚刚听见你还在咳嗽呢,昨晚你就这么睡着,会不会着凉?那寒气在你体内万一又重了怎么办?” 贺清时眉眼含笑摇了摇头。 萧媺伸出筷子在手边的汤盅里夹起一小块排骨吹了吹,看着贺清时道:“张嘴。” 贺清时呆呆望着她,依言张嘴。 等入口之后,他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排骨,明明是老姜。 萧媺看着他眉也不皱地嚼了嚼,然后吞下老姜,手里的筷子差点吓掉。 “你刚刚吃的是姜。”像是做了错害怕挨罚的小姑娘,她将手挡在面前,从指缝里去看贺清时的表情。 贺清时看她这样,又想起昨晚她明明紧张得把自己用被子捂了个严实,却还是不服输地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我知道。老姜祛寒。你给的,哪怕是□□我也甘之如饴。” 萧媺讪讪放下手,往门外张望,抱怨道:“不就是取副碗筷,红蕖怎么这么慢?” 说完,她低头又找了块姜夹起来,不过看起来比先前那块小了不止一半,但她还是特意往贺清时跟前晃了晃,随后喂进口中,嚼了两下咽下去后,她才笑着对他道:“扯平了。我从来不欺负人的。” 贺清时揉了揉她的头顶:“我喜欢被你欺负。” 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贺清时,萧媺深吸一口气,倾身凑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下,随机很快便抽身回去,好整以暇地看着贺清时缓缓红起来的耳垂。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觉有些小雀跃。 红蕖终于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将碗筷摆在桌面上后,萧媺便让她也下去。 萧媺看着贺清时,道:“吃饭吧。”说完,没等贺清时应声,她自己先动起了筷子。 等吃到一半,萧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面前的菜碟里的菜好像从来没少下去过,她又去看贺清时面前的菜碟,干干净净。 他一直没有吃,只顾着给她布菜了。 萧媺有些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回想起来两人相处的这些日子,发现贺清时好像一直是这样,不动声色地照顾她,迁就她,偶尔没脸没皮地说些浑话,可是一落到实处,他又比谁都小心翼翼地恪守礼节。 也不对,大半夜闯姑娘家的闺房,这本身就不是一件恪守礼节的事。 在对上他的眼神的那一刻,她本来想说“其实你不用这样”,可是触及到那一抹温柔,她又发现她说不出口。 最终只是将自己面前的杏仁豆腐用汤匙舀了一匙放在贺清时的菜碟里,道:“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贺清时尝了一口,点头道:“好吃。” 萧媺一时找到了新的乐趣,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卷,看见他吃下去后问道:“好吃吗?” “好吃。”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虽然在外人眼里看来两人的关系好像已经渐渐明了,但也没有整天腻在一起。 萧媺还要整顿府里的庶务,贺清时也要和王都那边的人联系。 这一天,萧媺正在清点公主府的府库,贺清时便只身一人出了门。 分卷阅读15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琼阳的街上也有许多茶楼,只是这些茶楼的名字比起王都来就少了些风雅,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凸显出琼阳这个地方浸入骨子里的祥和。 王都的风雅是用金玉堆出来的,琼阳的祥和却是体现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中。走进隆泰茶楼,贺清时如是想道。 但见二楼墙上挂着的书画大多是琼阳人所作,甚至有的还有些拙劣的模仿名家的痕迹,但放在这么个地方,却又并不显得上不得台面,反而多了两分意趣。 他掀开草帘,走进房间里。 在窗前等待已久的男子站起来,唤道:“大人。” 贺清时“嗯”了一声:“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们的人已经在琼阳购置了一座宅子,从上京贺家调了三十名侍卫过来,只是最后还是惊动了家主,但他老人家没有提出异议。” “王都那边呢?” “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一些小事,邵大人处理得很好,卢少家主的伤也好了,只是幕后凶手……崔家推出了个替罪羊后,便没了下文。卢家与郑家看起来,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李家与王家,仍旧没什么动静。” 贺清时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崔家根深叶茂,又与萧珞有往来,仅仅是卢家加上一个郑家,根本无法轻易将他们扳倒。 “跟邵晋说一声,钱学考此人,留不得了。让他自己想想办法,做得干净些,不要留下了把柄。” “是。” “那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找人到公主府联络我,小心些,别被公主府的人察觉到了。”贺清时起身道。 “大人,您……”亲卫诧异地望着他,“您不去和我们的人汇合吗?” 贺清时淡淡道:“我几时说过我要去你们汇合吗?” “没,没有。”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亲卫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他家大人特地让他调查了齐王与王都那边的往来,不就是为了解决长公主的麻烦吗?现在麻烦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他还留在公主府上做什么? 贺清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再次强调道:“记得以后要找我别被公主府的人发现了,要是露了一点蛛丝马迹,你们全都给我回上京劈柴去。” “小人一定牢记在心!”一听要回去劈柴,亲卫连忙应道。 78、第七十八章 ... 贺清时下午回去的时候街上下过了场小雨, 已经是四月末的天气, 一场雨下来,还是稍解了些初夏时候的暑气。 沿途的墙角下积了些雨水与陈年旧岁的苔藓,看起来与灰白的墙皮融洽得像一副水墨画。 因为记得隆泰茶楼前面不远就是王记糕点铺,正好这两天萧媺看起来有些食欲不振的样子,贺清时思量一番,转头又往糕点铺子走去。 王记是这街上的老字号了,就是在整个琼阳也是鼎鼎有名。 贺清时去的时候, 正逢铺子里的伙计在收拾柜台,一见他,便道:“这位公子是来买点心的?哎哟不好意思, 今天的糕饼已经买完了,您要是想买, 下次请早。我们这店啊,”伙计指了指门口,“等我把这一块儿打理了, 就该打烊了。” 贺清时犹豫了一下,道:“蜜饯干果也没有吗?” “这……有是有, ”伙计一边动作麻利地擦着柜台, 一边道, “只是这是今天店里剩下的最后一点了,待会儿我们掌柜的还得带回去给他夫人,所以……” “什么事啊?”一个圆脸大眼,面白微胖的男子掀开帘帐走出来, 看着店里的伙计问道。 那伙计笑着看了看贺清时,应声:“王掌柜的,是这位公子到咱们铺子里想买些干果蜜饯,只是……” “那真是对不住了,拙荆最近有孕在身,就喜欢食些蜜饯之类,鄙人这才想着要给她带回去。不若这样吧,您夫人喜欢什么糕点,鄙人现在可以给公子蒸一屉,不过,可能得劳您多等一会儿。”王掌柜道。 “那就有劳掌柜的了。”贺清时也知道这样有些为难,故而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既然是掌柜的,自然不可能只会蒸两个糕饼,王福海也是个人精,一抬眼对上贺清时的眸子就察觉出来他的不放心,捻了捻下巴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做事的时候喜欢和人聊天,不若公子屈就一下,虽小人到后厨去坐坐?” 贺清时怔愣,随即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掀开另一边的帘子往后厨走去,只留下呆呆站在原地,手里还拿了张棉布的伙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因着方才在路上时贺清时就交代了要做的点心,是以到厨房后王福海也没有多问便开始当着贺清时的面和 分卷阅读15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面,接着揉面捏了花样之后,就只消放在蒸笼里蒸就可以了。 “想必公子与夫人感情极好。”王福海闲着没事,眼睛盯着锅里的水,口中却是问着贺清时。 “哦?” 王福海笑笑:“公子勿要见怪,只是,您是小人接手铺子以来,在这里看到的第一个亲自来给自己夫人买糕点的人。” 每一听到“夫人”两个字,贺清时眼里的笑意便深一些:“这其中,莫非是有什么讲究?” “也不见得,只是那些公子老爷嫌麻烦,每每只会派府上下人来而已。”不等贺清时回应,他又自顾自道,“其实说麻烦,也只是借口罢了。这人哪,真正的在意起来之后,再麻烦也都不会成为理由的。” 他“诶”了一声,站起来,将蒸盖揭开,用筷子将糕点夹起来用油纸包了放进木匣子里双手呈给贺清时。 贺清时接过匣子,又道了声谢,将腰间钱袋接下来,也不清点,就这样放在了王福海手里,这才离开。 走到大堂时,正蹲着拧棉布的伙计高声道:“公子慢走!” 这声响恰好被后面出来的王福海听见,他一巴掌往伙计脑袋上招呼过去:“好好做你的事,哪儿那么多话?” 伙计捂着脑袋连声应是,过了会儿又不解地问:“这位公子难道大有来头不成?掌柜的您怎么还亲自下厨了?” 王福海摇了摇头:“平时叫你学机灵点你不听,现在又不明白了吧?我且问你,咱们琼阳如何?” “自然是上上好!风光秀丽,人才辈出。” “是啊,”王福海点头,又道,“可我在琼阳过了四十年了,什么样的人才没见过?却没有哪个的气度能比得上刚刚那位公子,贵人既来,你说我能不至诚至敬吗?” “哦哦!”伙计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重新认真擦起门板来,对他这样的小人物而言,什么贵人都和他没什么太大的干系。总之祸事落不到他头上,好事更轮不上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 已经回了公主府的贺清时并不知道在他走后,糕点铺里的王福海与伙计还有这么一场对话,不过仅仅是一番短暂的接触,也足够他看出来那掌柜的是个聪明人。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刚一走进厢房,贺清时便听到萧媺抱怨的声音响起。 他讶异道:“是有什么事吗?” 萧媺坐在铜镜前,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别过头问他:“你就……没发现我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贺清时想了想。 他想了想之后发现自己还是想不出来。 来琼阳之前,邵晋跟他说过很多,譬如“其实你别看小姑娘平时多凶悍,可她再凶悍,她心里还是有一块儿地方是空出来的,那里贮藏着她不为人知的温柔与善良。所以你要在适当的时候,学会示弱。” 就是因为这句话,他才想出来装病这一招,而事实证明在某些时候邵晋这个狗头军师还是有用的。 但是邵晋还真没跟他说过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怎么办。 但是,他似乎……依稀……好像是记得,邵晋跟他说过:“如果有时候你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就夸她好看。但你不能笼统地夸,你要指出一个确切的地方,揪着这个点夸。” “你今天的衣服很好看。上面的彩凤绣得栩栩如生。” 萧媺的脸垮了垮:“这是重明鸟。”说完,她又对着镜子扶了扶发鬓,道,“你真的没发现吗?” 贺清时忽然福至心灵:“你之前不是喜欢戴翡翠镯子吗,今天怎么换了一只?不过这只血玉镯倒是更衬得你皓腕如霜了。” 萧媺把手放下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我知道了你啊,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吗?本宫品茗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打扰。” 贺清时满头雾水地被两个丫鬟请了出去,他站在廊下,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萧媺生气了。 但是……好端端的她生什么气? 站了半天,他终于舍下脸皮,走到红蕖身边,一脸虚心求教的表情看向红蕖,问道:“不知红蕖姑娘,有没有发现你家公主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红蕖与身旁站着的白鹭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忍笑回道:“公主今天下午清点府库时点出一支银镀金镶红宝石如意簪,一直等着您回来看呢。” 贺清时这才恍然大悟,又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糕点,这么久肯定已经凉了,他将糕点交给红蕖,吩咐她拿下去到厨房里热一热,后又轻咳两声,走到门口,叩响门扉。 萧媺烦躁地看着映在门上的人影:“本 分卷阅读15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宫的茗还没品完,你且先在外面候着吧。” 79、第七十九章(捉虫) ... 贺清时放在门上的手又垂了下去。 他轻声道:“那……微臣便在这门外候至公主消气?” 自从萧媺在某些事情上默许了贺清时的越界, 她发现贺清时这厮在她面前是愈发拿乔了。譬如现在, 听听他这个语气!早八百年前他就没有再对着她自称“微臣”了好吗?还什么要在门外等到她消气?谁说了是在同他置气么?他竟然还在这里委屈上了! 萧媺越想越气,最后索性不再理他,只憋着一张脸揽镜自顾。 “笃笃笃”红蕖刚刚敲响门,还没来得及唤声公主,里面就劈头盖脸地涌出来一阵邪火:“茗还没品完呢!等不住就别等了,敲什么门?” 红蕖没想到这么久了贺大人还没能把公主哄好,她看了眼手里的黑漆托盘, 软声道:“公主,是奴婢。厨房里备了一碟酸枣糕和一碟山楂糕。” “端进来吧。”萧媺从镜子前站起来,她这两天正巧有些想吃酸的。 红蕖托着鱼戏莲叶黑漆盘走进屋里, 将糕点放在桌上后,便准备要退下, 萧媺却在这时叫住她:“红蕖,等等!那个……人走了吗?” 红蕖满脸懵懂:“啊?” 萧媺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下去吧。” “回公主的话, 贺大人还在外面候着呢。” 红蕖忍不住笑道,眼见着萧媺眼里浮出淡淡的羞恼之色, 她这才收了笑, 担忧地说, “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寻常人在外面站久了,身体怕是经受不住吧?” 她这样一说,萧媺的心又揪起来。 贺清时的身子,好像还没好? “我知道了, ”说着,她朝外面看了一眼,又道,“你先下去吧。要是出去看见贺清时还在,就让他自行回去。” 红蕖眼里蔓上笑意:“是。” 贺清时撑着伞回到萧媺门前,湿嗒嗒的雨水很快浸湿他所立的那一小块地方,油纸伞上的雨珠慢慢沿着伞边滚下去,滚在地上汇成涓涓细流,顺着台阶混同雨水一起砸到长满青草的地上。 今天也是最帅气的小夏整理 不多时,他便见着红蕖从屋里出来,还没等他问话,红蕖便走过来:“贺大人,公主请您进去。” 贺清时点了下头,刚一走到门口,刚刚才将酸枣糕塞到嘴里的萧媺陡然一下子愣住,她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咳咳咳……咳咳咳……”直到冷不丁被呛住她方想起来自己嘴里还有一小块酸枣糕。 被呛得眼角直冒泪花的她充满怨念地看着贺清时。 贺清时忽地反应过来,为她倒了杯茶送到她唇边:“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说着,他又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萧媺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 贺清时还没有意识到萧媺已经在心里暗暗给他记上了一笔。 也是刚刚红蕖进去,他才想起来自己屋里还放了个物件,本是打算迟些再给她的,现下这个时机看起来也似乎合适。 这才离开了些时间。 等萧媺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第一件事就是挥拳打向贺清时的胸口:“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贺清时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走,只是离开一小会儿。” 说着,他将她头上的红宝石发簪取下来,又从怀里拿出一支木簪插在她乌发间,口中轻吟道:“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待固定好簪子后,他才将萧媺拥入怀中,薄唇在她鬓角处落下一个轻吻,带着她转过去看铜镜中的自己。 铜镜中映出女子一张姣好的脸庞,耳垂上的绿松石耳坠雕刻成玉兰模样垂在脸颊边,将开未开的样子颇有些惹眼。 然而更惹眼的还是女子发鬓间一根木簪,看起来朴实无华,与一旁灼灼生辉的金钗银笄对比起来,更显灰头土脸。 萧媺将簪子取下来,放在手里端详,良久后,才看着贺清时道:“你雕的?” 其实不用问也看得出来。 贺清时赧然地笑了笑,目光却坚定又深情。 木簪上的纹饰刻得扭扭歪歪,如同小儿初习字时提笔掩不住的晦涩。 但萧媺细想了一下,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正经地收到一份礼物。 贵为长公主,纵然皇室衰微,但表面上的功夫大家都懂,是以每逢生辰,她收到的贺礼不计其数,宫里的赏赐也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进她的府库里。 分卷阅读15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可是没有人为她费过这样的心思。 80、第八十章 ... “那支簪子很好看, 但我私心还是希望你会更喜欢它。”贺清时看着镜中人, 道。 萧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别扭地问:“红蕖送了酸枣糕过来,你要用一些吗?” 贺清时摇头:“不了,你也少吃些,当心积食。” 萧媺虽然口头上没说,但气已经消了。是以贺清时便照例留了下来吃饭。 用罢晚饭已经入夜,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檐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着,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待得红蕖将碗筷收走,贺清时才正色看向萧媺:“王都那边, 最近没什么动静,只是萧珞的动作却比之前预计的要早些, 你说这会不会是因为他察觉出了什么?” 关于萧珞的谋划,贺清时在审过叶潮生之后的那天下午就已经跟萧媺说过。 不过因为萧珞久久没有动手,是以不管是萧媺还是他都渐渐地没有将此放在心上了。 乍然收到消息, 贺清时一说起来,又想起容越这号人物。 虽然有些倒胃口, 但他还是忘不了, 在年节时候, 容越狼狈的趴在地上,冲他嘶吼的模样。 “你以为萧媺是真心喜欢你的吗?他不过贪慕你手里的权势富贵罢了!原以为贺大人是出尘的谪仙,不曾想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罢了!容某都得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贺大人一句,萧媺此人, 蛇蝎心肠,贺大人还是及早从这泥沼中抽身才是!依容某看,钱学考与萧媺,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 他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容越能够愚蠢至此。他这么说的时候,就没想过,萧媺何苦去贪慕他手里的权势富贵呢?只要她想要,他便愿意悉数奉到她眼前。 可是,她不要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容越死死认定萧媺对他有意,甚至还将此事透露给钱学考,萧珞又借着这事搭了座桥把肖似他的叶潮生送到萧媺身边。 “你与萧珞之间?”贺清时这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口问道。不过一出口他又后悔,所以只留下这么一句半遮半掩的问话。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无论是皇族还是世家,嫡庶子女之间,向来是没什么感情可言的。这其中,甚至牵连着两代人的爱恨纠葛。 这么一想,他又匆匆补上一句:“若是为难,你大可不必说。” 晚上的饭菜甚是合萧媺心意,再加上饭前,她又用了些糕点,是以一不留神,她便有些撑着了。 可惜现在外边正下着雨,她也没有办法去园子里散步消食。 闲着也是闲着,萧媺不介意与贺清时多聊一会儿。 在两人相处的这些时日,她能感受到贺清时对她的小心翼翼。她觉得这样,挺有些委屈他的。 在来琼阳之前,其实邵晋找过她一次。 “人这一辈子,也许会有很多朋友,但是至交,正己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正己想求公主能够稍微对他好一点。好一点点就可以了。” “哪怕是出于某些目的,也可以。贺清时这个人啊,傲得很,嘴也毒,可偏偏有些手段,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没人敢得罪他,到哪儿都像供着位祖宗一样把他供着,微臣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入朝为官也有五六个年头了,甚至包含从前作为世家贵公子的日子里,每每到猎场上,他从来不会凑上前去出什么风头。因为他的祖父,上京贺家的前任家主,便是在上京猎场里,死于仇敌暗箭之下。” “从此以后,他再没碰过雕弓羽箭。” “可是,当日您的马从密林中奔出来,意识到您可能出事之后,他几乎是赤红着眼带上弓箭骑马进了林子。” “这份心意,公主可曾看在眼中?” “我和萧珞小时候,其实关系也没有太差。”萧媺回想了一下,皱皱巴巴地开了个头。 接着,她就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往下讲了。她向来习惯把这些事情压在心底里面,突然让她说出来,她还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这么一句话,若是让王都的人听见了,怕是下巴都要惊掉。 “其实我对他的印象,也就只是停止在小时候和他争风吃醋的那些日子里而已。比起宫中其他皇子皇女,父皇确实是更偏爱我和他一些,因为他觉得我们两个是最像他的。” “这么一说起来,也确实,我和萧珞是很像。同样的争强好胜,也同样的小肚鸡肠,唔,大抵也有些同样的不择手段。” “大约是因为年纪相仿,所以有时候看中的东西也难免相同。小孩子心性吧, 分卷阅读16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就是必须你有的我也必须有,我要的你不能要。” “但是往往这么简单的要求也不能被满足。父皇是个很容易心软的男人,其实他觉得我和萧珞跟他很像,也许是因为他仅仅只看到了我们的表面。要是真正了解了我们是什么样子,兴许,我如今也会变一个模样吧。” 她这一身骄矜,大多都是被那个男人宠出来的。如果没有他的偏宠,想来她也不会有多年后这般宠辱不惊的气度,与不惧跌至谷底的底气。 因为拥有过最好的,所以才能不将一切变数放在眼里。 “说远了。继续说我和萧珞吧。” “第一天,我有了一盏琉璃灯,第二天就从萧珞手里看见一样的这种事情已经是屡见不鲜。不管是他还是我,心里都挺不痛快的。所以我们就开始互相算计,两个人明争暗斗已经成了常事,这种常事直到最后我弟弟,萧琮被立为太子,萧珞出宫立府才消停下来。” “人长大了,都是会变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性。” “不过,若是对我与萧琮心里有恨,我却是能理解的。毕竟当初,多少人把家底压在了他身上啊,就连我也都没想过,最后竟然是萧琮登上那个位子。” 贺清时从她开口的时候,便一直沉默着。 她说了这么多,他却只听出来她受的委屈。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无论是早年间还是如今,关于她与魏太后不和的流言一直在坊间流传,他也曾有所耳闻。只是现在看来,他才发现,或许不止魏太后,就是整个宫中,恐怕除了那四个丫鬟,她便没有亲近的人了。 “以后你会有的,独一无二的,别人都没有的东西,只要你想要,我便去为你寻。”贺清时看着她,轻声说。 萧媺鲜少看到这么傻气的贺清时,她眨眨眼,道:“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意识到他这样说也许是因为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又云淡风轻地说:“其实,父皇已经对我很好了。除去血缘上的羁绊,我们本身也就只是无甚相干的人而已。家人这种感情,是在年深日久的相处里积累出来的。不管是我,还是另外的皇子皇女,与他的相处都远远称不上年深日久。奢求得太多,就没意思了。” 萧媺说完,又托着腮看他:“你呢?” 遵循两人相处要有来有往的原则,她也补充一句道:“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用。” 贺清时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说了句“抱歉”。 他不知道,他这乏善可陈的二十年里,有什么可以与她说的。 他可以装病博取她的同情,却不想让自己的某些事情打扰到她。 萧媺抿唇一笑,表示无碍。 其实不用贺清时说,关于贺家的一些传闻,她心里也是有数的。 所以他不说,她也能理解。 81、第八十一章(捉虫) ... 疏窗外雨声渐歇, 贺清时起身道:“时间不早了, 我该回去了。萧珞那边你不用担心,一切自有我来应付。” 萧媺抬眼望他:“你不是只身来的琼阳?而今又哪里有什么人手可供差遣?” 言下之意便是,你连可供差遣的人手都没有,怎么应付? 贺清时一滞,随即道:“这一点便不劳公主费心了,山人自有妙计。”说完,他便拱手作了一揖, 方迈步走入夜色中。 萧媺摸了摸自己尚有些圆润的肚子,几乎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从红檀木案上拿起自己闲置多时的针线篓子, 开始绣起花来。 这几天她看见贺清时穿着一件被勾破了的衣裳频繁出现在自己面前,实在有些受不了。本想着是什么时候找人为他置两件合身的衣裳, 现下得了他亲手刻的簪子,她又突发奇想打算动手为他缝制一件外裳。 只是萧媺没想到,再见到贺清时的时候, 仅隔三天,便是他来辞行之时。 原她还纳闷, 为何整整三天都不见贺清时踪影, 没想到紧接着第二天, 他倒是早早就来了厢房,同她用过早膳后,便道:“眼下我须往漳南去一遭,本该同你商量, 但是因为是临时决定下来的,所以……” 萧媺垂下眼睑:“漳南?你去那里做什么?” 贺清时本不想说,只是一想到自己若是不说,指不定要惹得萧媺如何多心,当下便一五一十将原委一一道来:“这几天我手下的人查到萧珞同漳南那边的官员有来往,所以我想亲自去探查一番。”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露了馅,于是又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手下这批人是前些日子从上京调过来的,没同你说是害怕你觉得我欺瞒了你,毕竟从一开始, 分卷阅读16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我与你说的便是我只身一人来的琼阳。” 萧媺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贺清时见她面无波澜,一时也把不准她这是把怒气压了下去打算到最后才同他清算,还是体谅了他的苦心不准备同他计较了。 一番惴惴思量后,他又接着早前的话继续往下说:“不过我不会去太久,最多三月,我一定会将所有事情解决好,然后回琼阳见你。” 萧媺眼皮微掀,微哂道:“你还来见我做什么,自寻了路回王都便是。” 贺清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生气了。 他眉心微皱,扯了扯她的衣袖,僵硬地轻声哄她:“你莫要生我的气。” 邵晋说过,当你发现公主生气后的第一时间,你别去想公主是为什么生气,这种时候,你直接服软认错,比什么都管用。 萧媺板着脸:“我没生气。” 贺清时也不说话,只看着她呆呆地眨了眨眼,又轻轻地扯了两下她的衣袖。 萧媺一把将衣袖从他手里抽出来,道:“我真的没生气。你要去便去吧,是死是活也与我全无干系,若是死了,我也好另寻新欢,若是活着,便当这些日子以来你我两人的相处是南柯一场,黄粱美梦,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有什么不好?” 贺清时抿着唇看她,不发一言。 两人这样僵持着,最终还是萧媺败下阵来。 她挫败地看着贺清时:“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凭什么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贺清时,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萧媺轻声道,“早先我跟你说的是试一试对不对?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过了,我不想日后就这样和你过一生。你走吧。” 贺清时看得出来她在说狠话,可他也知道,现在他若是放了手,他们之间,恐怕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是以他又默默扯住萧媺的衣袖,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重复之前的话:“你莫要生我的气。” 萧媺被他这副样子气得发笑:“你总说让我莫要生你的气,那我问你,你觉得我在生什么气?你觉得,我又凭什么,要和一个与我毫无瓜葛的人生气?” 贺清时望着她:“不是毫无瓜葛。以后岁岁年年,我都还要与你共度,这怎么能叫毫无瓜葛呢?”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会提前和你商量的。” “不需要。”萧媺冷冷道。 让她生气的其实不是贺清时没有和她商量,而是他明明有时间提早对她告知一声,却一直无声无息,直到临走前方来向她辞行。 这让她觉得,在贺清时心里,或许她也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重要。 她想,这些时日里,她似乎是有些太放心贺清时了。所以两人之间一旦出现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她的反应才会这样激烈。 或许,她是应该冷静下来,重新审视一下她与贺清时的关系了。 但即使她是这样的态度,贺清时仍旧不恼,好声好气地与她说道:“我也没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来,是因为你,我走,也是因为你……阿媺,我只是……不能容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倾身将萧媺拥入怀中,语气温柔,可眼里的杀机却展露无疑。 这一生,为你光风霁月,也为你生杀予夺。 萧媺的脸埋进他的胸膛,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闷声说:“我不需要你同我商量,只是想你能及早告知我一声,可是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贺清时,漳南湿热,你身子骨本就弱,更何况,你这一去,必有危机四伏,那你到最后要死了,是不是也不肯与我传书相诉近况?若是有朝一日你遇险,我是不是还要从别人口中才能听到你的消息?” “你但凡真的有一点,把我放在心上,也不该如此对我!”她将他推开,说到最后,已然哽咽。 贺清时何曾想过萧媺能对他说这样一番话?他轻叹一声,道:“下次不会了。” 萧媺起身将昨晚缝好的外裳拿出来,也不说这是什么,只径直扔到贺清时怀里,又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短信,末了,装在信封中,用火漆封好递给贺清时。 贺清时左手托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右手拿着一封信,呆愣愣地看着萧媺,等她解释。 萧媺这时心情已然平复很多。 况且,就算她没平复,也不可能真的不管贺清时,顶多是这身衣裳不会拿出来而已。 “我在漳南有位故人,名讳唤作王唐,擅岐黄之术,你去后拿着此信寻他,有用得上他 分卷阅读16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的地方尽管开口,他会帮你的。” “这身衣裳……前两天我闲来无事照着你的身量做的,你自个儿爱穿不穿,反正我只是给你。”她别扭地说。 “阿媺……” “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你快走吧,一会儿还得赶路。”萧媺将他往外推。 贺清时深吸一口气,道:“你多保重。” 待拎了包袱走到门口时,贺清时讶然看向骑马等在府门前的女子:“你这是……” “我送送你。”萧媺道。 从公主府到城门口,乘马车须半个时辰,骑马却只需要两刻钟。 琼阳四季温和,是以已经是五月,也还是风轻云淡的天。 两人于马上对望,却是良久无言。 在他们身后,是富庶繁华的琼阳城,身前却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土地。 贺清时比萧媺高出半个头,平素没什么,这时候倒是显现了出来,他一低头,便能将萧媺的神情尽数收于眼底。 “我要走了。” “路上小心。” “你多保重。” “你也是。” 贺清时望了眼骑马等在远处的侍卫,不舍地伸手揉了揉萧媺的头顶:“你要好好的,一日三餐记得按时吃,少用寒凉之物,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盖好被子……” “我知道。”萧媺打断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又将腰间的荷包截下来,塞到他手里,“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还审视什么关系呢? 萧媺驾马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自己两刻钟前的念头。 这辈子,兴许她也就只能遇到这么一个贺清时了。不妨赌上一把吧。 转眼间,距离萧媺离开王都就已经四月之久了,而贺清时离开琼阳也两个月了。在这两月里,好似王都一下子便由一锅沸水冷却了下来,先是一直蠢蠢欲动的几大世家忽地纷纷老实了起来,接着是那些个公侯之家的宴会也停了下来,一众公子哥儿世家女皆是潜心在家学文的学文,习武的习武,长街上纵马驰骋的少年郎没了踪影,看起来竟是少了两分热闹气性。 “贺清时去漳南已经两个月了,但是,他那边迟迟没有什么动静,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肃穆的宅邸中,丫鬟仆妇俱是低着头谨小慎微地来往走动,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府里的主子。 这便是王都郑家了。 而说话的人,却是卢家少家主,卢照宛。 这位在春猎上历经九死一生方才活下来的少家主,终于在王都里开始大放异彩。 82、第八十二章 ... 原本卢照宛的名声只是在一些世家中有所流传, 可是待他伤好之后, 卢家经他的手先后两次成功给崔家下了绊子,虽然伤不得其筋骨,但好歹是下了他们的脸面。 崔家在王都嚣张已久,只可惜滑溜得很,向来叫人抓不到什么错处,而今一朝被人连着挫了两次锐气,倒也教人忍不住在心底暗暗为其叫好称快。故此, 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身上。 甚至那厢有女儿的人家也动了要与卢家结亲的念头,毕竟卢家好歹是五大世家中排名第二的世家,若是崔家能倒, 这上位的,必属卢家无疑了, 再看这位少家主,风姿昳丽,眉眼俊逸, 气派风流,文采卓然, 不管是人品还是才学抑或相貌, 在这王都里头都是数一数二的, 实在是不失为良婿人选啊! 只是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世家中的□□味实在是浓厚,表面上风平浪静,但私底下暗流涌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就算是心里有结亲的想法, 一个个老狐狸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想先静观其变。 但这其中的玄机,他们也就只能堪堪看到表面而已。 谁能想到,现如今这五大世家中的卢家与郑家已经同当朝首辅贺清时结成同盟了呢? 这一切,还要从春猎说起。 当初春猎,崔家想要借郑家的手除去卢照宛之事败露后,便注定了如今卢郑两家会联手的局面,而早已去了琼阳的贺清时之所以能搅进这一趟浑水里,还要多亏了邵晋在其中穿线搭桥。 贺清时在琼阳时,便已经与邵晋互通过消息,贺清时要对付萧珞,邵晋想保住邵府,两人一合计,遂决定掺和到卢郑两家里去,他们在王都盯住崔家,贺清时去漳南查探萧珞的动向。 “应该不会,贺清时心思缜密,若是发现问题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我们,现在既然没有消息,那我们就再等等好了。”郑晏沉吟一会儿,道。 “但是崔家,近 分卷阅读16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来似乎和静亭公府走得很近。静亭公府的大公子,似乎是已经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了吧?”郑徽迟疑道,她虽然很是看不上崔家这般行为,但也不得不承认,联姻结亲确实是各种合作方式里最保险也最稳妥的一种。 “那要是他家的姑娘嫁不成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崔家只有一个嫡女吧?”一直插不上话的郑恽终于有了可用武之地。 被郑晏一瞥,他才又想起来这个侄儿的忌讳,当下便从善如流改口道:“不,我是说,静亭公府的大公子,杨霆渊,要是他娶不了,那两家的好事不就告吹了吗?” “不可。”郑徽道,“若是我们这番谋算成了还好,但如不成,说不定还要惹得静亭公府……” 卢照宛笑道:“其实这根源还是出在崔家身上。依我所看,嫁给齐王虽是做继室,但齐王昔年在王都时,也是容貌整丽,风姿特秀的美男子。而崔菱歌,不过是个崔家旁系的姑娘,要是比崔家正经的嫡出姑娘嫁的还尊贵,诸位觉得,这嫡出姑娘的心里,就不会有一点不平吗?” “静亭公府大公子与齐王比起来如何?这个问题,怕是谁都能答得上来吧?若是谁能在其身边动动嘴皮子,届时不用我们再做什么,崔家自己都能一团糟。” * 其实贺清时在漳南两月,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只是他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罢了。 他在等。 在初至漳南时,他便通过萧媺的信联系上了王唐,王唐也果然如萧媺所言,看过信后,便与贺清时拱手道:“若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小人一定听凭差遣。” 王唐到漳南已经半年多,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渐渐在漳南有了立足之地,莫说平民百姓,就是达官贵人府上,平素哪个主子有些什么头疼脑热的毛病,也是指定了要请王神医看诊。 贺清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这才没有推辞,而是礼贤下士地回应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可惜萧珞狐狸尾巴藏得太深,贺清时到漳南一个月,竟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查到,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他还是等到了。 六月到十月,历来是漳南最难熬的几个月,因为这时候,恰是漳南湿热之气最盛之时,在此地长居的人或许已经习惯,但是外乡人初来乍到却不一定。 贺清时与侍卫到时正好是五月,又有王唐为他们研制了药丸,但旁人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那是六月二十三的晚上,王氏医馆早已同往日一样关了门,只剩下檐下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 可是这样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伙操着蹩脚的大邺话的胡商打破。 “开门!王大夫救命!开开门!” 王唐与医馆伙计虽然仍在睡中,但是听见门外的声音也不得不起身查看一番究竟,毕竟人命关天,耽误不得。 待医馆点亮烛火,打开门,将人扶进医馆询问一番症状又诊过脉后,王唐才对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为首的男子道:“是湿重热轻,待小老儿为诸君开一副三仁汤便可,不过以后还请每日来一次,这湿热之症若不根除,待到以后病端再现,可就晚了。” 虽说大邺与胡国已经开始有了贸易往来,可是漳南穷山恶水,在此之前虽也听闻有过胡商驻足,但也没什么人见过,何况若是去那等丰产茶叶的江南,或是盛出瓷器的葑陵,经过漳南也很正常。 不过,如今既然害了湿热,那可不是一两日能郁积起来的,少说这胡人也在此处待了七八日以上了。 想通了这一点,王唐便连夜遣学徒去了贺清时府上表明情况。 贺清时听学徒将其中内情道来后,很快便明白了王唐的意思。 王唐并不知道他来漳南做什么,他当初也只是跟王唐说,若是发现什么异常,请一定要知会他一声。 而一众胡商,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停留了七八天,对王唐而言,便是异常的地方。 贺清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萧珞。 这一伙胡商,会不会和萧珞有关系? 漳南气候恶劣,地形狭窄,生产条件落后,是汾江一带出了名的不毛之地,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可以吸引胡人留在这里七八天的优势。 第二天,他便派人盯上了那伙胡商。 而又过了七八天,直到这天晚上,贺清时才接到手下人的消息,说这伙胡商俱已经从歇脚的客栈拉着马离开,看马蹄落在地上的脚印,马背上应该是驮了极重的东西。 幸而这两天一直在下雨,道路泥泞,胡商又走的是山林小路,这才能被侍卫看出一二。 跟着胡商的侍卫只有五个,而今发现他们有所动作,几人经过商议后,决定四个继 分卷阅读16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续跟上去,一路上会留记号,剩一个尽快回去禀报主子。 这才有了现在贺清时带着十人与先前报信的侍卫循着记号追赶胡商的光景。 漳南山势险峻,水路却发达。 是以在一路跋涉后看到亮着昏暗渔火的江面,贺清时并不感到意外。 在茂密的山林之后,见着七八个胡商手忙脚乱地把麻袋从马背上卸下来,又拖到船上,接着解开绳索,开始划船后,贺清时这才大手一挥,示意手下乘着附近的渔船去堵截胡人的商船。 他自己也随其中一个侍卫一同上了渔船。 三艘渔船从不同方向的三路出发,因为船上只有几个人,没有货物,所以显得十分轻便,很快就追上了那艘商船。 贺清时站在船头,紧跟在商船之后,借着夜色的遮掩,商船上的人并不能看清他们,而从他这边,却可以轻易看到商船吃水很深。 眼看左右两艘渔船已经贴近商船,贺清时轻声对身边的侍卫道:“撞上去。” 侍卫不发一言,只沉默地加快了划桨的速度,在即将撞上去的一瞬间,贺清时将中指与拇指放进口中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商船震荡了一下,惹得船上人惊慌的时候,左右两艘渔船上的侍卫已经纷纷上到船中,在胡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侍卫就已经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了几名胡人。 贺清时跃上船头,进得船中后,第一时间便是去看舱中的麻袋,他拿出匕首划开麻袋,不出他所料,里面的生铁很快露了出来。 几名胡人中有的面如死灰,还有的一脸气愤,剩下一个看起来最不甘心,一直喋喋不休:“我们胡国与你们大邺向来交好,你们这样做是会影响我们两国邦交的!我劝你们识相的还是赶紧放了我们!” 贺清时不耐地看着他,手中匕首轻巧一掷,便贴着那胡人的脸飞过去,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被押着的几人看着他脸上的血痕与掉落的发丝,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气愤也好,不满也罢,纷纷屏住呼吸,深怕一个不小心这匕首就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83、第八十三章 ... 将胡商与满船的生铁与盐带回贺清时一行人到漳南置办下的宅子后, 贺清时便把拷问这一伙胡商的任务交给了亲卫贺平, 只身回了卧房,拿出纸笔坐在书案前沉思。 昏黄的灯火与窗外的月光两相交映,溶溶光影落在信纸上,他垂头去看,却又蓦地想起临行前萧媺低眉坐在书案前执笔的样子。 “公主,漳南有信。”绿莺刚出府想去铁铺里寻一件趁手的兵器,一回来又被门房叫住, 拿了信送到萧媺面前。 萧媺含笑从绿莺手里接过,又放在一边,转身继续绣起花样来, 可也只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放下绣篮, 将信拿到书案上去,一边用拆信刀将封口拆开,一边又把抽屉里的信纸拿出来。 “阿媺亲鉴:漳南七月, 虽有满目葱茏,菡萏飘香, 又有风俗淳朴, 人情亮冽, 然澈之时苦于夜中难寐,每自内省,皆无所得。忽有一日见得楼台月前柳色常新,方觉吾心常念卿卿, 此至食难下咽,寝不安枕,还望卿卿垂怜一二。书短意长,难陈细情,澈之惟翘企示复而已。” 萧媺小心地将信纸对折重新放回信封里,又磨墨提笔。 贺清时走的这些天里,书信三五天一寄,她一开始还能耐得住性子好好回复,久而久之,便就惫懒了下来,直到现在,她连开头的称谓都不想写了。 忽地瞥眼看见园子里的桂花已经细细开遍枝头,她又把纸笔放下,提了裙子走到园子里,踮起脚折了两枝桂花回来,插在书案上的菊瓣口天蓝釉花觚中。 没过多久,她又将花觚转了个方向,折下小半枝桂花枝放进书案上的信封里,用火漆封住,再在信封上写了“澈之亲鉴”四个字后,便叫来绿莺,让她送到驿站里去。 休整一晚后的贺清时在等回信的时候也没闲着,早晨起来用过早饭后便去寻了亲卫,一同去见昨夜押送回来的几名胡商。 “昨夜,他们一个都不肯招,因着您说要留活口,所以……”待贺清时问起昨夜的审讯时,贺平一脸为难道。 他和手底下的兄弟也是尽力了,只是这些人实在嘴硬,亏得他还以为主子在船上露的那一手已经足以震慑他们,没想到这些个胡人竟然都是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 贺清时停下脚步,道:“无妨,你去将王大夫请来。” 贺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主子又改变了主意,不过主子既然开口,他自然只有遵从的份,当即便抱拳道是离去。 走到关押那些胡人的小院子里,贺清时对看守在外面的侍卫道:“把里面那个,穿灰色衣 分卷阅读16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裳的人提出来,单独关到隔壁的房间里去。” “是。” 吩咐下去后,贺清时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到灰衣胡人的房间里,拖了把椅子坐下,又唤下人沏了杯凉茶过来,自顾自饮尽一盏茶,方慢悠悠开口:“刚刚你手下的人都说了,你们进行的盐铁交易和漳南的官员有关,不过,这应该只是表面上的吧?漳南的官员背后,是谁?” 那胡人啐他一口,别过头去,将“恕不奉告”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贺清时轻声一笑:“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当我昨晚是如何抓住你们露出来的马脚的?想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被五花大绑起来的胡人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定定咬牙,一个字不肯多说。 过了片刻,他又问:“你安插了奸细?” 贺清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身后的贺安嗤笑道:“奸细不奸细和你有什么相干,你现在只需要考虑自己就够了,我们主子现在肯和你耗时间可不代表他会一直和你这么耗下去。你自己掂量掂量究竟是你的狗命重要还是背后的人是谁重要吧!” “他们真的和你说了?”他犹不能相信自己被背叛了的事实,再一次不死心地问道。 仍旧是贺安回答:“不然你以为呢?他们说了,我们自然会放他们走。你要是说了,我们也会放你走。” “真的?” 贺清时声音温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人狠一狠心,一五一十如数告来。 当初要不是没钱,他们兄弟几个怎么会来做这等铤而走险的勾当。 可现在眼看着命都快没了,谁还在乎那点小钱。 “我们兄弟几个原本只是二王子手底下养的闲散侍卫,结果有一天,二王子找到我们说是让我们跑几趟买卖,每次回去会给我们赏赐金银,我们这才答应下来。”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让我们跑的买卖竟然是……私盐生铁……但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这背后的人,我们确实是不知道,因为我们每次来,都是与漳南县令联系的。平常是在这里待上三五日就可以返程,这次却不知是因为哪个环节被耽搁了,生生多捱了十几天。” 因为还不太会说大邺话,是以这段话他说的极慢,但总归贺清时有耐心,还是听到了最后。 “漳南县令?孔运春?” “是……是他。” 贺清时淡淡“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负手出了屋子,满头雾水的贺安跟在他身后,待走到院门处,方才拱了拱手,问道:“主子,属下有两事不解。” 贺平与贺安是兄弟,从小与贺清时也是一同滚过泥地爬过树枝的情分,只是后来贺清时回上京时,将这两兄弟也一同留在了上京,直到这次到琼阳缺人手,这才将两兄弟又调了过来。 虽然中间缺着几年,但无论是贺平还是贺安,对贺清时心里也都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半分隔阂的。 贺清时对他们亦是如此。故而,听见贺安有不解之处,便点了点头,道:“说来听听。” “您怎么知道那个胡人就是这些人里面的小头目呢?” “这些人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是你如果仔细一些,就能发现,他们之中,隐隐有着以他为尊的架势,譬如昨夜在船上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狰狞,他们不解,他们愤懑,只有他一个人,脸上隐隐有些慌张。” “为什么?因为这些人都不知道那几个麻袋里面装了什么,所以他们觉得我们没有理由羁押他们。但那个人知道,大邺的禁盐令和禁铁令可不是说着玩的,所以他害怕了。” “我后来用匕首将麻袋划开的时候,那些人脸上才开始显现出震惊的表情,唯独他没有,正好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这些人里,独独他一个人知道这里面是些什么。” “再说方才,开门的时候我就在门口,门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就将视线放到了那个人身上,这是一种下意识寻求帮助的反应。而被寄予希望的那个人,就算不是头目,也必然是这伙人里面地位较高的一个。从这方面着手,怎么都不会出错。” 他笑了笑:“这几年把你和贺平放在上京,是不是把你脑子都放钝了?” 贺安挠挠头,嘿嘿一笑,又问:“那刚刚您明明没有问过那些人的话,为什么去和小头目说他们都招了啊?” “兵不厌诈。这你都不懂了?贺安,我看,你怕是该回上京劈柴了。”贺清时悠悠道。 贺安正想辩解几句,却见哥哥贺平过来禀报道:“主子,王大夫请来了,现在前厅等着呢。” 贺清时收起扇子,敲了敲贺安的头,又看向贺平道:“你啊,好好教教你 分卷阅读16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这个弟弟,这才几年,好好的脑子怎么就成了榆木疙瘩?” 贺平愣了愣,下意识答了句“是”,却没听懂自家主子这句话的意思,待看着他走远后,方才看着弟弟,满脸揶揄地问:“你又做了什么蠢事?” * 贺清时一路摇着扇子走到前厅,看见王唐时便收了扇子,拱手道:“先生久等了。” 王唐忙起身回礼,道大人客气。 贺清时不再与他客气,径直开门见山道:“今日请先生来,确是因为有事相求。前些日子先生说的那些胡商,在昨夜被我们发现偷运私盐生铁,经过盘问后,其中的一个头目指认这其中与漳南县令孔运春有关系,不知先生与这孔运春是否有往来?” 不说别的,单单是听到“私盐生铁”这几个字,就足够王唐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也看出来面前这年轻首辅是个正派君子,再加上他心中一直感念公主恩德,而今被贺清时这么一问,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孔运春,小人倒是对他知道一二。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只可惜在朝堂上遭了小人嫉害,这才沦落到这个地方。自来了此地,他满心是漳南百姓,清正廉洁,两袖清风,怎么会与私盐生铁这些东西扯上关系,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还请贺大人明察。” 84、第八十四章(还是捉虫) ... “有没有误会, 一试便知。”贺清时道, “不过这其中,少不得要劳先生帮扶了。” “贺大人请讲。” “您下次若是去孔县令府上,不知可否捎带贺某一程?” “这有何难?”王唐笑道,他还当是什么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眼看快到晌午,贺清时便留他下来用午饭。 他此行来漳南,不仅带了侍卫, 还带了一个擅做菜的厨子。平日里三餐他都只是对付过去,但到这时候要请人同席了,这厨子就正好派上了用场。 说起来这厨子还是贺清时当初为萧媺寻的。萧媺金尊玉贵地养在宫里, 平素吃食尽是些山珍海味,而今到了琼阳, 虽说琼阳菜精致,可翻来覆去也就那些菜式,否则好端端的, 她又怎么会食欲不振? 后来听说他要寻个厨子,贺平便对他说上京倒有个厨子兴许符合要求, 这小厨子虽无什么祖传的把式, 可他头上有个师傅, 早先是宫中的御厨,是后来年纪大了这才被谴放出宫。老御厨天南海北的菜都会做,平常人不会做的他会做,会做的他又能做出新花样来, 临了了收了个小徒弟,将一身本事悉数传授,后来这小厨子给老御厨摔盆送终后,便来了上京开酒楼。 贺清时于是派人去请。 好说歹说终于将人请动。 只是下面人办事不力,竟然直接把人带到了漳南。贺清时又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是以这小厨子便一直养在府上,今天听说自己终于可以大展身手,简直恨不得把压箱底的绝活都拿出来,好让这府上的主子看一看他的本领。 这边有了好菜,王唐又不愿暴殄天物,于是唤学徒去医馆里将自己存下的好酒取来。 美酒佳肴,宾主相宜,这酒过三巡之后,两人喝得是面红耳赤,贺清时又博学多才,天文地理俱是知晓,说起本草医方来也不含糊,直教王唐恨不得将贺清时引为知己。 贺清时眼瞧着时机到了,这才话锋一转,道:“先生大才,为何当初不留在王都?反而来了这种地方?” 王唐满脸愧色:“说来惭愧,当初小老儿识人不清,险些遭了那起子小人的暗算,幸得长公主不计前嫌搭救小老儿,这才有了小老儿的今天。” 见他杯中酒水渐浅,贺清时倾身为他斟满,又问:“此话怎讲?”他本来还在想要如何引出这王大夫与萧媺之间的事,没想到竟然不用他多说,这话就被引出来了。 王唐虽然一生无妻无子,可他也有过知好色而慕少艾的时候,何况贺清时也从来没想过在他面前掩饰什么,是以几乎是贺清时刚来之时,他就了然了这贺大人与长公主的关系。 所以当他问起,他也就没有保留,将当初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虽然现在来看好像已经是陈年旧事,但是王唐却始终忘不掉。 “……长公主虽是女子,可这胸怀却是教诸多男儿也自惭形秽啊!”末了,他如此道。 他这一生,从少时便醉心医术,人情世故两不沾,故交之女既然求到面前来,他又焉有不应之理?只是他没想到,萍衣那孩子竟然是想要借着腹中胎儿嫁祸他人,而事情败露后,竟然不惜买凶杀他! 幸而长公主宅心仁厚,救他一命。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决定远赴漳南,潜心习医救人。 贺清时对当初萧媺对付祝萍衣 分卷阅读16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的事也有些印象,不过他唯独记得的,也就只有那么零星一些画面,却不知这背后竟然还有如此细情。 但现在听说了,他心里又突然涌起激荡不止的自豪与骄傲来,这样好的一个姑娘,是他的阿媺,是他的公主啊!这样的襟怀,这样的手段……他早就说过,她和旁人都不一样!旁的人,哪里能及得上她半分! 送走王唐已经是下午时分,太阳跌落到谷底,斜斜一弯新月挂在淡蓝色的暮空中。 快马加急的信件也在这时送到了贺清时手中。 他瞥了眼正在院子里练武的贺平贺安两兄弟,打开信封,反复看了几次最后才确定这信封里竟然只有一枝花枝。 贺平贺安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他们两人与贺清时打小的情分摆在那里,平素私底下相处并无主仆之别,两人又早已娶妻,偶尔在一块儿时难免会说起在家里时自己与妻子的恩爱,谁知这便好像惹得主子记恨上了一般。 直到后面主子接到了从琼阳寄来的信才没有再使唤他们去做些什么苦差。只是打那之后,他便时不时要拿着信纸从自己跟前走过,看上去倒像是刻意的一般。 久而久之,他们也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况味:无非是看着没人给他们写信,这才变着法儿地想让他们酸一酸罢了。 可是写信有什么用,这人不都还没拐到手吗?虽是这么想,但是看到那一张一张的信纸的时候,说心里不艳羡是不可能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遭,长公主竟然只送了一枝枯花过来,这是不是就暗示他们家主子在长公主心里已经是昨日黄花,这长公主已经厌弃他们家主子了? 这么一想,兄弟俩觉得有些同情贺清时的时候,又觉得有些好笑。 贺清时一回头,果然看见两兄弟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冷哼一声,道:“吴越王钱鏐曾给王妃戴氏写过一封信……唉,我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们也不懂。”说完,他珍而重之地将花枝托在掌心,款步回了屋子。 贺安朝兄长贺平挤了挤眼,小声道:“你说主子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什么意思啊?”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王大夫现下,应该已经醒酒了吧?” “那我们去看看?”贺安提议道。毕竟,谁让他们这些从上京跟过来的人,全是些大字不识的粗人呢? “吴越王?最出名的应该就是他写给王妃的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了吧?”王唐听了两人的话,垂眸沉思半晌,道。 贺平贺安两人向他拱拱手,道了声谢,这才垂头丧气地回了府。 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们就不该问。 唉! 贺清时遍寻不见两人,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去找人问他今天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一想到这一茬,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尖好像都软下去了。 每想一下,他脸上的神情就温柔一分。 放在书案上的荷包边角已经有些磨损,回去之后一定要磨着阿媺再做一个。他忽然又想到。 85、第八十五章 ... “公主, 快到中秋了。”萧媺正在屋子里喝着桂花羹, 忽闻红蕖在门外道。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想到贺清时。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公主,王都有信。” 萧媺胡乱想了一会儿,一下子想到数月之前与容越祝萍衣纠葛时候的光景,一下子又想到与贺清时之间的往来,还有这其中穿插着的诸多事情,恍然初觉年光飞逝, 韶华暗换,自己竟像是从一场大梦中倏然惊醒一般。 接着便听挑了帘子进来的绿莺如是说道。 她抬眼去看,懒懒伸出手去接过绿莺递过来的书信, 刚打开看了两眼,就对一旁侍立着的白露道:“拿去烧了。” 白露愣了愣, 呆呆地将信纸拿在手里,看着自家公主脸上冷硬的神色,也不敢多言。 这时候红蕖也从院子里进来, 她默了默,问道:“是宫里那位催您回去?” 萧媺没看她, 过了半晌, 点了点头, 算是应答。 在琼阳这些日子委实舒坦,以至于她都快忘了那个女人。 她揉了揉眉心,向红蕖问道:“今儿是初六吗?” “回公主,是。”红蕖蹲在地上一边用筛子筛桂花, 一边回话,她琢磨了一会儿公主问这话的意思,方又忐忑开口,“公主,您是打算……回去?” 萧媺叹了口气:“回去。总有些事情要说清楚是不是?” 更何 分卷阅读16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况,她能在琼阳待一辈子,不能让贺清时在这里一辈子啊。 几个丫鬟俱是静默下来。 她们与公主虽然情谊深厚,但也知道这件事上还轮不到她们说什么。 “准备一下吧,我们十三启程。”她说完,又从紫檀祥云纹美人榻上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提笔写下几句话塞到信封里,随后将信封塞到绿莺手上,对她道:“拿去驿站。” “是。”绿莺屈身行礼。 萧媺在公主府里悠闲度日,贺清时却是一大早就乔装打扮到了王氏医馆里。 他原本是想等孔运春差人请王唐过府时再伺机而动,只是苦等两日无果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他已经吩咐了下人去收买县令府上后厨打下手的小厮,今天中午在县令的饭桌上把螃蟹与柿饼一同摆上。经过打听他才知道这孔县令平素喜欢吃柿子,府中柿饼是常备的小食。 柿饼与螃蟹同食会导致腹泻不止这事,他还是幼时听贺家府医说的,不过一般人似乎是对此不太了解,起码据他所知,这孔运春乃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恐怕是不会知晓这事。 正想着,果然便见一个小厮急急来到医馆里,神色慌张地向学徒打听这王大夫在何处。 王唐此时正在屋子里安静地翻看医术,一听有人要找他便从后面出来,因为认得这是县令府上的小厮,便开口问道:“可是你家县令有什么事?” 小厮焦急道:“是,孔大人不知为何从中午到现在一直腹泻不止,我家夫人特遣我来请王大夫过府。” 王唐刚想细问,一抬头却又看见从早晨便在这里杵着的贺清时。这下子倒是什么都说得通了! 他将医箱提起来,对小厮道:“既如此,我们就走吧。” 贺清时上前一步,将他的医箱接过手,道:“师父,我帮您。” “也好,那你今日就随我到县令府上去看看。”王唐点头,又对小厮解释道,“这是医馆新来的学徒,平素里也识得几味药材会来两副方子,这次让他跟我到县令府上去开开眼,应该无妨吧?” 小厮拱手一笑:“既是王大夫高徒,自然无妨。” 三人一路走到青莲巷,右手边第三家就是孔运春的府邸。 小厮带着王唐与贺清时穿过影壁,走过长廊,绕过蓄了清水养着满池莲花鲤鱼的池子和菊桂争芳的花园,这才来到孔运春的屋子里。 孔运春此时正躺在床上,满头虚汗,一见王唐进来,便挣扎着要起身。 王唐连忙走过去道:“大人躺下便是。” 贺清时跟着过去,低头将医箱打开,把脉枕取出来压在孔运春腕下。借着这个机会,他也看清楚了这孔运春的样子。 是很文气的长相,身形瘦削,脸型方长,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孔大人这是误食了相克的食物才会这样,有些食物虽然美味,但却不能同食,否则轻者腹泻呕吐,譬如螃蟹与柿饼便是这样。若是重者,丧命也有可能。” 在贺清时打量孔运春此人的时候,王唐已经问了孔运春今天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又问了他今天的吃食,确定下了病因。 考虑到此事是因贺清时所起,他又道:“不过一般人对这些事不太清楚,待会儿为您开两副药,再把容易同食却相克的食物誊一份给贵府掌厨,以后注意着就可以了。” 孔运春又坚持坐起来道谢。 王唐关上医箱,对一旁的小厮道:“还请小哥儿随我去为大人抓药。” 小厮走后,孔运春才发现方才垂眉跟在王唐身后的学徒还站在屋里,他笑了笑,道:“你师父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贺清时抬起头,同时,藏在袖间的匕首也露了出来,寒光一闪,孔运春只觉一缕轻风掠过,小学徒就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与此同时,他袖间的匕首也抵在了自己咽喉处。 还不等他说话,贺清时已经开口:“孔大人不用害怕,我只是来问几个问题。如果你配合的话,那就皆大欢喜,可如果你不肯说或者打定主意糊弄我,也就别怪刀剑不长眼了。” 孔运春深吸一口气:“你想问什么?” “你和萧珞什么关系?前两天晚上从汾江离开的那伙胡人,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孔运春迟疑一会儿,下一刻便感觉到匕首紧紧贴在喉咙上,仿佛他稍一挣扎,这匕首就会划破他的喉咙。 “据我所知,孔大人可是承化三年新科状元,只可惜后来因为性子耿介,得罪了不少朝臣,这才被陷害流放到这个地方做一个小小县令。 分卷阅读16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 “可是,难不成仅仅几年的打压就将你的傲骨也一寸寸压折了么?十年圣贤书,那些家国大义,那些文士气节,也都这样被你抛之脑后了吗?你本该做流芳百世名垂千古的贤臣,如今却与乱臣贼子勾结在一起,你的恩师若是知道了,该怎么看你?你的孩子若是知道了,该怎么看你?”贺清时轻蔑道。 孔运春猛地看向他:“你究竟是谁!” “罢了,知道了你是谁又如何。我劝你还是快走吧。待会儿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见贺清时仍旧不为所动,他叹了口气,道:“若你真想知道,明日午时,我在这里等你。” 贺清时将信将疑地收回手,门外忽地响起敲门声。 孔运春道:“进来。” 是方才引王唐与贺清时进府的小厮,见贺清时在屋里,他笑呵呵地走过来,道:“小兄弟怎么还在这儿?你师父找你老半天了!” 孔运春接话道:“他方才不小心落了东西,一直在这里找呢。” “那你找到没?要不要我帮你找找?”紧接着,小厮便一脸紧张地问。 “找着了找着了。”贺清时低声应道。 “那就好,那你快去找你师父吧,他在门口等着你呢,我还要给我家大人煎药,你看这……” “不劳大哥,我自己过去就是。” 待贺清时走到门口,果然看见王唐正在等他。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走到王唐身边时才低声抱歉道:“辛苦先生久等。” 王唐也低声回应他:“无事,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有一些,不过要等明日才能见分晓。孔大人约我明日午时在府中相见。” 两人又就今天此事聊了几句,最后在平湖巷口分道扬镳。 王唐回医馆,继续往前走;贺清时回府,转身进巷子。 * 翌日午时。 贺清时乔装成一个青衣文人,身后带了贺平贺安两人来到孔府。 孔运春恰便在孔府门口迎接他。 一见他登门,便上前熟络地拱手道:“多年未见,公依旧风采过人。” 贺清时今日的装扮与昨日虽然差别很大,但是那双眼睛却是没变的。 是以孔运春也就只是愣了愣,便反应了过来。 他原本站在门口,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诚意。 而他身边的小厮却是一点没有认出这人便是昨天跟在王大夫身边提医箱的学徒。 毕竟昨天贺清时是一直低着头的,也就只有后来他和孔运春单独相处时,才露了脸。 贺清时脑子一转,也看出来了孔运春这唱的是哪出戏。他亦拢扇朝孔运春一拱手,道:“此去数年,君别来无恙否?” 两人寒暄两句,贺清时便被孔运春带进了院子。 86、第八十六章 ... 两人进得一个栽种了各色花木的小院, 孔运春便将跟在身后的小厮挥退, 口中唤道:“你们都守在门口便是了。这是我从前故交,许久不见,今日我们定要好好畅饮一番,未经传唤,你们不可上前打扰。” 几名小厮纷纷道是。 贺清时也看向身后的贺平贺安,含笑道:“你们也都在这门口守着吧。” 说完,孔运春又将贺清时带到一株老槐树下, 槐树下摆了桌椅,就在两人入座后,便有数名丫鬟托着黑漆托盘, 其上盛放着各色菜肴汤品,鱼贯走来, 待上完菜,孔运春便举起手中酒杯,向贺清时示意, 道:“这一杯敬公。” 贺清时也举起自己的杯子与他轻轻相碰,随后道:“虽是阔别多年, 可如今也不需如此客气。君还是依旧唤某澈之便可。” 也真是难为孔运春了, 和一个名讳都不知道的人装得如此相熟, 贺清时想道。但脑海里刚有这样的想法升起,他又忽然意识到,现下他们两人已在这园中,可孔运春仍旧装模作样, 这却是为何? 这时,只听孔运春朗声一笑,将杯中酒饮尽,爽快应下,又道:“那你我还是像数年前一般称呼彼此吧,我唤你澈之,你称我玉成便是。” 贺清时点了点头,道:“玉成兄而今在这漳南,是否有些屈才了?” “贤弟这是说的哪里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又何来屈才一说?” “也是。”贺清时似有所感般附和道。 孔运春又在这时候招呼他吃菜,一边为他介绍桌上这些菜的由来,或是其中轶事,在说到桌上一盘莴笋烧兔丁时,孔运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同贺清时道:“这兔肉,还是不久之前府上下人上山猎到的。不过说起这兔肉,我倒是 分卷阅读17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想起了一桩往事。” “哦?”贺清是饶有兴致地看向他,颇为捧场地问道,“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往事,竟惹得玉成兄如此挂怀?” 孔运春放下手里的筷子,道:“那是好几年前了,那时候我还在王都,也曾有幸跟随在先帝左右去过一遭猎场。” “当时那场春猎,大名鼎鼎的怀化大将军也在场。我们二人也算是故交,他本就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听说我想进去瞧瞧,便带着我一块进了林子,”说到这里,他微微笑了笑,“毕竟我对射猎一道实在不怎么精通。” “我们二人一道进去后没多久,就有一只兔子出现在我面前,他当即便要搭箭去射,只是后来没射中,让那兔子逃了。” “他心有不甘,于是便策马去追,眼见就要往内围去了,我自然也是急忙追上去,想要将他拦下。” “结果没想到,刚一追上去,就看见他正在和一头狼搏斗,因为在临行之前,他也临时教过我两招,我一直深记于心,不敢有忘。那时候便派上了用场,谁知我才拉开弓,他便对我喊,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直至后来他终于侥幸脱险,才告诉我,原来那是一头母狼,而他是不小心探进了狼穴,穴中还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幼狼。那母狼在对上他之前,已然身负重伤,对此情此景,又叫他如何不为之动容,以致喝令我勿要轻举妄动?何况那母狼就算有心恋战,也无计可施,毕竟当时的情形下,它能保住孩子已经实属不易。” 他感慨道:“人们虽然总说狼子野心,但这话我却是不认同的。人心险恶,比之狼心,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完,贺清时愣了愣,方举起酒杯称是。 吃了一筷子菜后,他又问:“既说到狼子野心,我却又想到为虎作伥之谈。不知玉成兄,对此如何看?” 孔运春目光冽然:“死不足惜。” “不过,贤弟既有此问,我却是早年间听过一则异闻。说是上山时其实是有主仆二人,只是世人皆不知道,以为被虎吃掉的只有一人。后来恶虎威逼二人继续为它引诱他人上山,主子宁死不从,刁仆却满口答应。” “所以其实伥鬼另有其人?这异闻倒是有趣。”贺清时赞许道,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槐树,“看来澈之是来错了日子,若是在五月来,想必那时定是满院槐香,美不胜收。” “不过你现在来到也不晚,若是入了冬,那时候莫说槐花了,就是这枝叶也都要全凋敝下去。”孔运春道。 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直至未时一刻,贺清时才离去。 回府之后,贺清时便招来贺平贺安,将今天中午的事说给两人听:“他先与我说起怀化将军射猎之事,那是在以狼自况,后面又说为虎作伥之谈,是暗示他身边有小人作祟,最后又说起冬天掉了叶子的槐树,”他沉默了一下,用手指蘸了蘸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槐”字,道,“这槐树掉了叶子,便是” 这般说着,他又动手将“木”字擦去,只留下桌上一个“鬼”字。 说完,他看向两人:“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贺平沉吟道:“如果是这样,那孔大人和他的妻儿,我们必然要保。他身边的人我们也要除,而齐王与那人之间的来往肯定有书信之类,这其中还涉及到私贩盐铁,那就肯定有账册,主子,这事儿,恐怕有点棘手。” 贺安跟着点头。依他来看,这何止是有点棘手,分明是十分棘手:既要保人,又要除人,还要把证据拿到手。想了想,他道:“不如咱们就扮作寻仇的人,将孔大人与夫人和小公子带走,再把书信账册都搜查出来,然后一把火烧了孔府,怎么样!” 此言一出,贺清时与贺平皆是望向他。 他平素被哥哥和主子打压惯了,一见他们这样,下意识就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虽然这本来也就是他瞎想的。 他于是连忙改口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呢,这么蠢的办法是不是?” 贺平摇了摇头。 贺安不解的同时,又看向自家主子贺清时。 然后他惊恐地看到,他也摇了摇头,一脸慈祥地对他说:“是个聪明办法。贺安,”在他的满眼惊恐中,贺清时欣慰道,“不容易啊!” 贺平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能想出来这等法子,真是难为你了。” “好了,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人部署了,三天之后不管怎么样,给我一个交代。”贺清时神色淡淡,“听明白了吗?” “是!”二人面面相觑,随即抱拳退下。 两人退下后没多久,又有人在门外道:“主子,琼阳来信。” 贺清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门口。 分卷阅读17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那人原还在门口等着主子传唤,没成想下一瞬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来不及张望,他便条件反射般垂下头,双手将信奉上。 贺清时接过信,将人挥退,回到屋里将信拆开,只见信上寥寥几句,大意是阿媺让他事成之后,不必再回琼阳,因为她很快就要启程回王都了。 最末结尾处,萧媺用娟秀的簪花小楷附了一句:“思君令人老,轩车何来迟。” 贺清时顿觉心中诸般情意轩然翻涌,好像整个人御风而起,飘荡无依,又好像一颗心都沉了下去,自此人间万事不相干,只许风月慰樽前。 总之就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一直以来渴望得到却又不敢去触碰的回应,终于以他都不曾想到过的方式,真真切切地摆在了他面前不是说出口就会像烟云一般散了的诺言,而是写在纸上,可以留一辈子的相思。 如果说琼阳城门赠香囊是情不自禁,那这封信怎么说? 总之,她就是心悦他。 他坐在书案前,捧着这封信看了又看,直到天色将晚,金乌西沉,这才起身珍而重之地将信和业已枯萎得不成样子的桂花枝放在一起。 三天说到就到。 这天中午,贺平贺安两人如约来到贺清时面前。 “准备得怎么样了?孔府的情况,探查得如何?” “回主子,一切都已经安排就绪。齐王安排在孔府的人手并不多,只有六人会武,剩下的都是些粗人莽夫,不足挂齿。我们完全应付得过来。”贺平胸有成竹道。 “那就好。” “是夜,汾江浪涌,狂风大作,俄顷,暴雨如注。” 这是后世史书记载八月十一这天漳南事变里的开头。 暴雨如注之时,孔府上下皆已熟睡。 贺平贺安等二十来人就是趁着这个时候翻进了孔府,兵分三路,由贺平带头一路将孔运春及其妻儿带出府,贺安带头一路去寻齐王萧珞放在这里的六个钉子,顺便从他们口中问出书信账本的下落,剩下的人则负责与孔府的家丁护院缠斗。 三天里贺平贺安一直盯着孔府,早已将这孔府里外摸熟,是以带起路来俱是驾轻就熟。 87、第八十七章 ... 贺平进到孔运春的屋子里时, 本该处于熟睡中的孔运春, 却反应极快的睁开了眼。吓到贺平连忙来到他身前,捂住他的嘴,一面向他解释道:“孔大人若是不想妻儿再受小人挟制,便相信我,我们出去再说。”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孔运春也在这时看清了面前人的长相。正是几天前跟在那个人身后一起到孔府来的小厮之一。 虽然还不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身份如何, 但是孔运春凭直觉能够感受得出来,如果想要从现在的困境中挣脱出去,他只能选择相信他们。 除此之外, 别无他法。 事实上,他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思及此, 他配合地敛眸起身,待披上外衣之后,他才问道:“不知我妻儿……” “孔大人放心, 我们的人一定会将尊夫人和令公子完好无缺的带出孔府。”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 “去王都。”贺平直视着的眼睛,回答道, “我们主子会为大人洗刷冤屈。” “作为交换, 我是不是应该站出来, 指控齐王萧珞所作所为。” 窗外雨声愈大起来。 贺平为难地看着他:“不是指控,只需孔大人实话实说。” “我答应。但是我希望你们能保护好我的妻儿。”孔运春自知事情已经无法回转,只能这样要求道。 贺平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孔运春不是这么好说服的人, 而他也早已经做好孔运春若是不从他就将他打晕带走的准备。现在他肯配合,自然是皆大欢喜。他点了点头,承诺道:“这是自然。” 将孔运春带到孔府后门时,孔夫人与儿子令源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令源见他过来,便从母亲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扑到他怀里,睁大了眼睛问:“父亲,这位叔叔说要带我们出去玩。可是这么晚了,我们要去哪里玩呀?” 孔运春并不答话,而是将视线转移到妻子身上,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微微扯了扯唇角,宽慰道:“夫人莫要忧心。” 接着才对自己的孩子道:“我们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令源一路要听话,知不知道?” “父亲跟我们一起去吗?” “一起的。”孔运春答道。 身边的贺平迟疑一会儿,还是走上前,朝孔运春拱了拱手:“孔大人……” 分卷阅读17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这便是带着催促的意思了。 孔运春神色微敛:“有劳小哥。” “无碍,只是孔大人还有夫人,小公子,还是尽快上车吧。”贺平垂下头道。 待三人上了马车,贺平才缓缓抬起头,严厉地看着门口八个侍卫:“一定要将孔大人一家平安地护送到王都,能走水路就不要走陆路,听到了吗。” 孔运春在车中听到这话,稍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从漳南到王都水路虽远,但是途中不易设埋伏,相对陆路而言更为安全。 他们今晚明显是胜在一个“出其不意”上,若是等齐王反应过来,这八个侍卫,再加上他们三人,定是凶险万分。 所以,陆路虽然便捷,但对他们而言,舍近求远才是最好的选择。 “孔大人此行,还望多加保重。等我们将此事办妥,定会速来与你们汇合。” 正在孔运春思忖间,贺平已经走到马车旁边,掀开帘子拱手对他们道。 孔运春坐在马车内颔首,又道了声多谢。 转头看见自己妻子满脸忧虑,他默默地握住妻子的手,道:“阿菁莫怕,有为夫在。” 马车悠悠地往前行驶,在他们身后,充斥着厮杀搏斗的声音的孔府渐渐远去,最后渐渐变成黑夜中不可寻得的一个印记。 贺平此时已经转身回到孔府,按照事先绘制好的地形图,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贺安的所在,也就是一直贴身伺候孔运春的小厮的住处。 他寻到贺安时,小厮已经倒在地上的一滩血泊中,而贺安正拿了书信与账册打算往外走,见他来了,唤了一声哥哥后,又将手中的书信与账册悉数递交于他。 贺平接过手,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又一前一后地去到院子里,院子里的护卫家丁倒了一地,一个个皆是捂着身上的痛处叫唤连天,看起来伤势凶险,但实际上真正动手的人却知道,他们身上都没什么大碍。 毕竟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该有事儿的人一个不能漏,无辜卷进来的,他们就也是做做样子而已,不会真正伤到。 大抵齐王对这个地方是极为放心,故而也就只安插了那么七个人在这里守着,一个自然就是伺候在孔运春身边的小厮,负责监视他,同时与齐王联络。还有六个则是守在这里,以免事有生变而齐王鞭长莫及。 只是,恐怕连他们也没想到会被那么突然地打个措手不及,而且还是一场近乎压倒性的,只属于贺平贺安等人单方面的输出。 那六个人其实也是隐藏在孔府的一众家丁小厮中,平常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其实对于贺平贺安来说,却又不然习武之人身上,其实都是有一种共通的特质的,他们敏锐,镇静,防备心强。 一旦遇上了什么事,这种特质就会使得他们显得极为显眼。更何况纵然齐王再放心,他也不可能轻慢对待,是以派出来的人手虽少尤精。 而正是因为这一点,这种特质,这种能够让贺平贺安注意到的共同之处,在他们身上也就表现的愈发明显起来。 否则,当初贺平贺安盯梢的时候,也就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确定下来这些隐匿在常人中的钉子。 还是他们主子说的没错,这孔运春看起来风光无限,然而这孔府却已经被齐王的人把控住了。 贺安盯着地上的一群人,呵呵一笑,望着哥哥问道:“我来?” 贺平“嗯”了一声,“尽快把他们解决了,我先回去向主子复命。”说完他又看向另外的数名弟兄,道,“你们也都辛苦了,就在这里稍事休息,待会儿我回去后会再过来,然后我们还要接着赶路。” “是!”诸人齐齐应道,俨然以他马首是瞻。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论智谋,论武功,贺平贺安都在他们之上。而贺平又胜贺安一筹。 贺平说完便往外走。 不多时,贺安手起刀落,六条人命丧于黄泉,他收回刀,眉眼邪肆,看着地上的人,大发慈悲般开口:“都滚吧!” 原本快被这么一尊杀神吓破胆的众人没想到自己还能从这刀口下保住一条狗命,俱是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有的觉得他是开玩笑,就等他们一转身,他便会挥刀而起,有的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贺安微微扬唇,目光越过他们看见正背着包袱慌忙逃窜的一众丫鬟仆妇,半晌后,才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都不滚?是想把命留在这里?” 下人们这才惊觉,原来这位爷说的是真的,真是打算饶了他们的小命,一时间这是激动得涕泗横流,“爹爹”“爷爷”什么称呼更是张口就来。 直到府中下人全都逃光,雨势也渐渐小了起来。 贺安算着时间,将坐在檐下闭目养神的弟兄们叫起来, 分卷阅读17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让他们把事先准备好的三具焦尸搬进屋里。 做好这一切后,贺平便也来了,十二人在孔府外会合,纷纷骑上马循着前人留下的记号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身后冲天的火光。 ** 贺清时这时也已经收整好,带上贺平交给他的书信账册,以及萧媺写给他的信笺,寄给他的桂花枝,还有在琼阳城门前送给他的香囊等物,骑马离开了漳南。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 王都的长安街头肉眼可见地热闹了起来,但这时候最热闹的,还数都城门口。 路过的人皆忍不住好奇地望上一眼,不知道的便只能看出这群人衣着富贵,气度非凡,知道的便要忍不住想这些人摆出这副阵仗究竟是为了迎接谁,毕竟今次看来这王都里的大人物,似是全都倾巢而出了一般:这五大世家中出来了三家,还有慧阳郡主萧妤,大理寺卿邵晋,小将军严暮平……甚至,还有久未露面的首辅大人贺清时! 实在是令人咋舌!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正缓缓从官道上向都城门口驶近,马车上正是萧媺主仆五人。 经过两天的跋涉终于要回到王都,白鹭心里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虽然当初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的也是她。 听见自家公主和三位姐姐还在拿这事笑话她,她撇了撇嘴,百无聊赖地掀开帘子,没想到这一掀,倒是让她发现了点儿新鲜的东西。 “公主公主,你要不要看看城门口那人是谁?” 萧媺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外面,待马车越驶越近,她也终于看清楚了站在城门最前面的那人。 88、第八十八章 ... 马车越近, 那人的模样她也看得越清楚其实看不清楚也无妨, 总归她一直记着的,不过是短短三个月而已。 哪怕三年,三十年,光阴蹉跎,年岁流转,她也能一直记得。 已经是中秋时候,王都转凉起来, 萧媺就着白鹭拨开帘子的手,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依旧十年如一日地穿着青色长衫,襟边领口用金丝银线绣了纹饰。 小藻被盗文狗气到长痘吃不了火锅整理 马车驶至贺清时面前停下, 白鹭这时已经将帘子放下。 萧媺在车厢内端坐着。 而后,便闻贺清时道:“微臣贺清时, 恭迎公主鸾驾。” 紧接着,是众人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微臣恭迎公主鸾驾。” 贺清时说完不久,萧媺的声音就从马车中响起:“有劳诸位大人。” 人潮中在这时为她的马车敞开一条大道, 而后诸人各自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 跟在她的马车后, 声势浩大地簇拥着她往皇宫去。 唯独贺清时, 骑在马上,跟在马车右边。 “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早?”贺清时的目光有如实质地从马上透过布帘射进车厢里,萧媺沉默许久,终究难以抵挡, 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早前两个月,贺清时但凡写信,都要说一句“漳南暑气喧腾,云蒸础润,苦人至极。”因为知道贺清时不可能专门写信诉苦,所以很显然,这其实是他在变着法告诉她,事情没有进展。 直到后来贺清时再写“风俗淳朴,人情亮冽”之句,才再一次证实了她的猜想依贺清时此行的目的,他遮掩自己还来不及,哪里来的功夫和人打交道? 不过,之前写气候好恶,是说所获甚微,那现在写人情冷暖,便是在说一切顺利了。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折桂相寄。 后来想了想,她便明白贺清时此举是为何了两人的信件都是通过驿站捎寄,途中若是落于有心人手里,岂不麻烦? 所以,用天气人情隐喻事情进展,是再稳妥不过,就是真落到了什么人那儿,单凭这么一两封信,相信他也看不出名堂来。 不过,就算知道没有问题,她也没想到贺清时会回来得这么早。 贺清时无声勾唇:“当初你送我到城外,所以今天,换我出城来迎你。” 萧媺忽地噤了声,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卢郑两家怎么也来了?” 李家来她能理解,毕竟是萧氏的忠实拥趸。可是卢郑两家……倒真是不好说。 贺清时道:“他们这是心里记着你的好呢。单就春猎上那一回,也够他们时时把你奉为座上宾了。” 萧媺莞尔:“他们是该记着。” 她说完,贺清时陡然掀开帘子,对上她的笑颜,如同情人间私语般附到她耳边低声道:“不光他们记着,媺媺,我也一直记着你的好。” 分卷阅读17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萧媺轻捶他一下:“我可没什么好的。” “哪里,我家媺媺世间最好。” 萧媺不为所动,又推了他一下。 心里却在想,幸好她早早把白鹭几个人遣了下去,不然若是被她们看到这一幕,她这个当主子的威严何存? 贺清时定定看着她颊边慢慢晕出两团晕红,忽然道:“待会儿我随你进宫,向皇上请旨求娶你可好?” 虽然眼下着实不是一个好时机,可是萧媺果决惯了,素来不喜拖泥带水。于是她想了想,问:“你会对我好吗?” 贺清时直直迎上她的目光,坦荡而清冽:“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你以后会喜欢上别人吗?” “没有别人。自始至终,都不会有别人。” “那你就去请旨吧。”萧媺收回目光,道。 贺清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呆滞地望着她,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萧媺半晌没听到他的回答,眼皮微掀,带了两分凉意开口:“想反悔?” 贺清时倏然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猛地摇了摇头,老样子倒像是生怕她出尔反尔一般。 他又说了好些软话,情意绵绵,险些让萧媺招架不住。 所幸很快就到了西华门。 她提着裙角下得马车,贺清时也收敛了许多,跟在她身边,两人同行了一段路,没过多久又分开往相反的地方去。 本来候在宫门处的小太监已经抬了撵驾要接萧媺去养心殿,却被萧媺婉拒了。 她想先去和慈宁宫那位把往事了结了。 有些事,拖不得。 慈宁宫里一如往昔的没什么人气,暮气沉沉,冷清又萧肃。 朱红的宫墙上柔柔地垂下青柳枝条,靠墙开了许多花,粉白的,鹅黄的,绛紫的……纷杂地拥挤在一处,远瞧着新鲜,走近了才发现,因为长久无人打理,所以各类花朵的枝叶已经纠缠到了一起,显得凌乱而无序,看起来已经隐隐有了些枯势。 萧媺一路不做停留,径直进了殿内,却被告知太后在西暖阁中。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魏曦方便被搀着从殿外进来。 她拄着拐杖,缓缓来到萧媺面前,沉吟道:“你来了。” 萧媺垂头一笑:“你不是念着我来吗?” “是啊!”她叹了口气,老态毕现。 “我在王都时,你看我不顺眼,日日想找我的岔子,但凡我进宫,便第一先要传唤我来聆训,而今我刚走了半年,你又火急火燎地要把我从琼阳召回来,怎么,一个人在这宫里,嫌日子过得太舒畅?”萧媺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坐下。 “你!你一定要这么和哀家说话吗!”魏曦方狠狠地跺了跺拐杖,蹒跚着走到堂上坐下,挥袖打翻紫檀嵌螺钿纹木桌上的茶盏,怒目而视。 她老了。 就连发个脾气也只能倚仗摔东西来张扬声势,稍一动怒便止不住喉咙间的痒意,开始咳嗽起来。 萧媺耐心地等她咳完,才又说话:“不是我非要和你这么说话。是我早就同你说过了,你不让我舒心,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咱们俩相安无事本是难得,是你一次又一次想要试图挑破我的底线,事到如今,也不能怪我言辞过分。” “何况,更过分的你还没见过呢。” “你还想让哀家见识多过分的?” 她态度恭敬:“不敢。” “哀家看你倒是敢得很!你都敢和当朝首辅暧昧不清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萧媺没说话。心里也没有被窥探的惊怒之情翻涌。 她早就习惯了。 甚至在收到她的信的时候,就已经猜想到了这个原因。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召她回来。 “你说话啊?”魏曦方忽然平静下来,看着这个眉目肖似先帝的女儿。 她以前一直觉得她的手段性情都像极了自己,先帝眼瞎,才会将她误当作好相与的,甚至始终如一地宠爱着她。可现在,她却突然有些想不清楚,她究竟是像了谁? 萧媺缓缓转过头看她:“说什么?我和贺清时两情相悦,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当初不是一心想让我二嫁,怎么样母后,这个乘龙快婿你可还满意?” “你胡闹!”魏曦方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刚站起来用手指着她,又陡然捂着心口坐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折琴连忙上前轻抚她的后背为她顺气,一面又对萧媺道:“公主,您就少说两句吧?” 萧媺冷眼望着她们,像在看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 分卷阅读17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不满意也没办法,我认定了的人,谁都别想逼我改变主意。”她态度恭敬,说出口的话却是截然相反,“您年纪大了,以后就潜心吃斋念佛,少管这些俗事,比什么都好。毕竟,就算管了,也不一定有用。” 魏曦方失望地看着她,目光深沉。两人对视良久,她方哑声问:“你还记得你是我女儿吗?我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分娩那天,差点难产而亡,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心里,还有一点我这个做母亲的吗?” “自然是有的,我也想尽孝,可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萧媺说完,道:“我不想和你互相折磨,这么多年来,早就够了。”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没有母女缘分的,侥幸做了一场母女,到最后也只落得个两相生怨的下场。折琴姑姑从前总跟我说,你虽然嘴上不说,可你心里始终是记挂着我的。” “依我看,倒也未必。你只不过是心里不甘心罢了,从小到大,你和萧玠不亲近,对萧琮,要求多过期许,唯独待我不同,你有时候厌我至深,可我同时又是你邀宠的手段;有时候你也念及我是你血亲骨肉,但下一刻就会想起怀我生我受过的诸般苦难;待到萧琮大了,你又发现自己仍旧不得不与我虚以委蛇……”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十数年的血肉亲情的纠葛。所以你不甘心只有你一个人饱受往昔故事折磨,你想拉着我一起。” “没了父皇,没了那些和你勾心斗角的嫔妃,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之中,你太寂寞了。看我过得不好,你也许心疼,但你不会出手相助,看我终于活得逍遥快活了,你却又不满起来,你觉得我应该和你一样,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但是,凭什么呢?” 说完,萧媺脸上神色仍旧风平浪静,一丝波动也没有。 “这茶水凉了,儿臣也该告退了。”她站起来,面朝魏曦方,拎起裙角跪下,深深一拜,以额触地,又道,“此后,这慈宁宫中,儿臣不会再踏足一步,还望母后保重身体,儿臣在此,恭祝母后富贵无边,长命百岁。” 话音落下,她站起来,迎着光,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每走一步,她周身的冷意便稍退一分,直到看在等在宫外的贺清时,她眉间才有笑意缓缓晕开。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魏曦方强撑着的身子才瘫软下去。 她是真的老了。 老到已经没有力气再将任何辩解的话说出口,尽管她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不是!不是这样的!” 但她终究只能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而已。 但其实,是与不是,说得出与说不出都已经不重要了。 没什么能骗得过人心。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渐近,贺清时转过身,便看见萧媺笑意温软。 可纵然是这样,他还是看到了她眼底的冷寂与寒意,他朝她走过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一如来时。 萧媺挣了挣,没挣开,便也随他去了。 小时候,每次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她总渴望有人能抱抱她,或者牵起她的手。 长大以后,这种渴望便减了许多。因为她知道,没人会来,她所能做的,只有一个人稳稳当当地走下去。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受伤,不要害怕跌倒。 被爱的人才有资格伤心和害怕。 没有人爱她。 可是现在,终于有人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她。 等终于被牵住,她才发现,原来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还是想被人保护,想被人妥帖珍藏,想被人爱。 幸运的是,她等了这么久,这个人来了。 “你去见皇上了?”她低低地问。 贺清时点头:“见了。他把我打了一顿。” “疼吗?” “看见你,我就不疼了。”说着,贺清时又紧了紧握住萧媺指尖的手。 萧媺噗嗤一笑,轻轻在他掌心挠了挠:“真的?” “真的。”贺清时又道,“想和你一起回公主府。” 89、第八十九章 ... 萧媺无视贺清时的诉求, 把他赶回了自己的宅邸。 可是没想到, 她一回府,就看到了等在花厅里的萧妤。 萧妤正是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乍然看见她回来,眼里迸发出巨大的喜悦,小跑着来到她面前,口中直道:“堂姐你终于回来了!” 萧媺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牵到堂上坐下:“等很久了?” “是呀!”萧妤睁着眼睛说瞎话, 丝毫不心虚。实际上她是听了 分卷阅读17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下人禀报说长公主到了城门口时,才命车夫驱了车到公主府里等着。 “堂姐,这些日子你在琼阳过得怎么样?可还好吗?” “都好, 你呢?没和那些千金小姐起什么争执吧?楚王叔和婶婶给你相看得怎么样了?蔺玉蝶等人后来可还找过你的麻烦吗?”萧媺应下,又问了几句。 萧妤自是一一认真作答:“自从您走了, 这王都是愈发无趣了,连带着我也惫懒下来,鲜少出去走动, 又何来争执一说?至于相看……”她略有些扭捏地说,“堂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的名声摆在那里, 谁敢应下这门亲事?蔺玉蝶她们, 后来我们也没什么交集了,再说,要说找麻烦,也该是我找她们的麻烦啊!” 两人说着, 萧妤又道:“不过今天嘛……说来也巧,正好是蔺玉蝶办花宴的日子。自从上次我们遇见,她可是夹着尾巴做人过了好一段憋屈日子,好不容易今天得了个可以在众世家千金贵胄公子面前抛头露面的机会,没想到您却回来了。” “顿时原本答应来参加花宴的公子千金一下子便反悔了一大半。这些人里,有的是尚且记得当初我们之间的那场龃龉,有的是心慕您的姿仪风采,另外剩下的那些姑娘,则都是为着今日来迎您回城的那些青年才俊了……” 听见萧妤这般打趣的话,萧媺倾身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么久没见,你这张嘴是越发地能说会道了!” 萧妤讨好地笑了笑,道:“我听邵晋说,贺大人与堂姐您?” 萧媺收回手,片刻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妤惊讶地张大嘴巴。 她觉得这个时候她好像应该说点什么,但是想破了脑袋她也想不到要说什么。 憋了半晌,直到脸都憋红了,她才磕磕绊绊地道了句:“祝……祝你们百年好合?” 萧媺:…………………… 她不知道为什么才半年没见,这个堂妹就已经傻气成了这样。 与此同时,贺府也正热闹着。 “长公主竟然真的能眼瞎到看上你啊?”邵晋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虽然他也因为看不下去,偷偷跟长公主说过几句贺清时的好话,可是,长公主就这么容易被他打动了吗? 看到面前人眼里一片阴晦,甚至他还隐隐感觉到似乎是有山雨欲来之势,于是连忙补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长公主能看上你,那她眼光可真是太好了!” 贺清时淡淡瞥他一眼,总算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转而问起这些天里王都的形势。 邵晋虽然总是没个正形,但是一到正事上还是靠得住的,他沉吟一会儿,道:“那天你写信来让我们想法拖住齐王,正巧卢家发现齐王的岳家商氏似乎是一直对他不满,而当初能娶了商氏嫡长女,本就是齐王使了计。所以卢家就找了个由头把他有意续弦的事透露给了商氏,果然引得商家公子给他去信质问此事,齐王写信安抚了商氏一番,紧接着就忙着遮掩这些天里与崔家的往来……” “崔家便也颓靡下去,行事也低调了许多。至于内宅,郑夫人找人在崔家嫡小姐耳边嚼了几句舌根子,那崔净月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但凡有机会定要抓着崔菱歌大闹一场,也是热闹得紧。” “眼见着崔家内外交困,原本打算攀附的一些小世家也都渐渐没了动静,一个两个都在观望着。” “卢郑两家愿意联手,李家本就是萧氏家臣,那王家呢?没有人去探过王氏家主的口风?”贺清时问道。 邵晋摇头:“不是没人去问,而是什么都问不出。王家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素来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只管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谁主沉浮他们根本就不关心。” “他们若是一直这么安分下去,就算崔家得势,说不定为了安抚人心,也不会动他们。这样一来,他们就更没有表态的必要了。” “我记得,郑夫人前夫便是王家人?” “是。” 贺清时垂眸:“那明天我们就去郑府拜访拜访吧。阔别多日,是该与故人打打交道了。” 晚风轻拂,吹起满院桂香。 贺清时与邵晋又聊了一会儿,将他送走后,坐在窗前望着天边明月,忽然想起阿媺,她现在,该是已经进宫了吧? * 萧媺确实是在宫里了。 到了晚间,宫中灯火次第亮起,靠着岸的两边积玉池面上倒映出两边华灯交映的繁华景象,一轮明月沉在水底,明亮又冷清。 积玉池中有一小亭,名曰拜月。 萧媺此时,就坐在这拜月亭中,在她对面,是贵为九五之尊的帝王,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萧琮。 其实今夜本该还有一个 分卷阅读17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人在,便是两人的弟弟萧玠,封号惠王,只是他素来自在惯了,出宫后便独自游历山水,行踪飘忽不定,最开始萧琮还会年年找人给他去信,让他回宫一聚,可是时间久了得不到应答,便也作罢。 萧琮举起酒樽,对萧媺道:“阿姊,朕敬你一杯。” 萧媺也拿起金樽,往他的方向扬了扬,随后仰首饮尽,又拿起酒壶斟满,道:“我也敬皇上一杯。” “小时候,朕一直希望能同阿姊亲近一些,后来才明白,阿姊讨厌朕是应当的。”萧琮饮尽酒,沉默许久,忽然道。 萧媺笑了笑:“皇上,你醉了。” 萧琮不接她的话,自顾自道:“朕一直想尽可能地多补偿一些阿姊,所以,阿姊与贺大人,确是两情相悦吗?” 萧媺沉思片刻,并没有回答,而是道:“其实没什么对不对得起,这些事情,本来也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这一切,和你没关系,你不用内疚。” 萧琮看着她,这时候的她,身上没有一点长公主的影子,而是非常平常的样子,像是在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对弟弟说话这样。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一直跟在阿姊身后,她很不耐烦,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越走越快,想把他甩掉。 他当时年岁甚小,自然是跟不上,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脚下一绊就摔了一跤。 似乎是有所感知,她回过头来望他。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向他走近,把他拉了起来,又带他去洗手,上药。 直到那些侍女和嬷嬷终于找到他们,她才把他交还给嬷嬷。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阿姊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讨厌他。 “你很好。”萧媺想了一会儿,又道。 她其实对萧琮的感观很复杂,但这始终是她弟弟,而且,她也从来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她不想他背着这样的枷锁。 萧琮闷着头喝酒,虽然是第一次听见阿姊的夸奖,可他心里却没有多大的欣喜。 他觉得自己以前错过了太多。 如果他早一点对阿姊敞开心扉,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不知喝了多久,萧媺终于夺去他手里的酒樽,对他身后扬了扬下巴。 萧琮往后看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絮来了,她提着灯站在岸边,手里拿着披风,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他。 萧媺意有所指道:“要珍惜眼前人啊……” 萧琮还想再多留一会儿,她却率先起身:“西宁略感不适,便先告辞了。” “朕送送阿姊……” 萧琮的话刚说出口,就被萧媺打断:“不必了,皇上还是同娘娘一同回去歇着吧,这宫里的路,西宁还是记得的。” 她说完,便往回走,路过顾絮时,同她点了点头示意。 * 出了宫,萧媺就看到贺清时手里拿着面人朝她走来,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来时乘坐的马车已经没了踪影。 直觉告诉她是贺清时在背后捣鬼,可是看见他满脸笑意,她又说不出什么质问的话。 也罢,好歹是中秋,让他高兴一回也无妨。最后她只能这样挫败地想道。 “你的车夫临时吃坏了肚子,正巧我没什么事,就让他先回去,换我在这里等你了。”贺清时看见呆呆站在宫门口的萧媺,贴心地解释道。 萧媺眯了眯眼:“是吗?我怎么记得,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呢?上次在郑府,也是你我一同赴宴,出来你的车夫就不见了?” 贺清时没想到她还记着那一茬,想到那天在马车上自己做过的事,他心虚地别过眼,咳嗽两声:“哪来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你莫不是记错了?” 90、第九十章 ... 萧媺不理会他, 过了一会儿, 又看着他手上的面人,狐疑地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贺清时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拿着东西,他将手上的面人送到萧媺眼前,道:“你第一次送我东西就是一对面人,现在我也买来送给你,你说这算不算是礼尚往来?” 见他这副模样, 萧媺总疑心这其中有诈。毕竟上次送那些小玩意儿,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终究是由她的手送出去的。而那送礼的由头, 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们误会了贺清时。 她迟疑许久,方才收下。 “那这个就算我们的定情信物了?” 萧媺闻言, 诧异了一瞬,才明白,他或许是在开玩笑, 毕竟有谁会把一双面人当作定情信物?故而,她只敷衍地“嗯 分卷阅读17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了一声。 贺清时要是没有发现她的敷衍, 心满意足地将面人收好, 催促她上了马车。 王都的街道宽敞平整, 到了晚间,路上少有行人,道路两旁的吆喝声也渐小,马车平稳地行驶着, 贺清时忽然道:“阿媺,你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 萧媺不解:“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了?”过了一会儿,她复又答道,“约莫是十来岁吧……或许幼时我们也曾见过,只是我想不起来了。”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那时大抵才三五岁的样子,扎两个苞苞头,一脸稚气,但已经气派得不成样子。” “后来回了府,祖父带着我练武的时候,又同我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这对萧媺而言无疑是新奇的。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贺清时,于她而言,是前面十几年都没有过交集的人。 贺清时微微一笑,道:“我那祖父,平日里在外看着威严,但私底下在我面前却是不一样的。他同我说的是,‘今天在宫里那个小女娃你看到没?那就是你以后的媳妇儿,往后啊,不拘是在哪一处见着了她,你可得对她好些。’再后来,我们遇着的时候,你就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亭亭玉立的皇室公主。” “我这人记性不好,但奇怪的是,但凡与你有关的,我似乎一桩桩一件件,从来不曾忘过。” “我盼着你好,因为你是萧媺,你生来便合该被万人簇拥,但我有时候又不想你这么好,想把你藏起来,只得我一人日日验看,沉醉流连。”想着自己在路上听到的那些话,他眼神微暗,却并未表现出来,只不疾不徐地说。 他这样说,冷不丁也勾起了萧媺的一些回忆:“但我只记得,每次在宫道上遇见你的时候,你冷着脸从我面前走过。宫娥平素最喜欢议论的就是你,那时候我常常也会想,不知道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会是什么样。” “现在你知道了?”贺清时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低头望着她。 萧媺偎在他怀里,摇头道:“不知道。” 贺清时笑了笑,垂眸不语。 不知道也好,他给她讲一辈子,她总有知道的一天。 将萧媺送回了公主府,贺清时这才又回了自己的府邸。 中秋后第三天,一早郑恽,卢照宛,郑徽三人便到了贺清时府上。 听闻三人前来拜访,贺清时又遣管家着人去请邵晋过来。 接到消息的邵晋很快赶来,但见贺清时一人坐在堂上,堂下卢照宛坐在右列,郑恽兄妹坐在左列,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客套着,看起来很是融洽。 见他来了,最沉稳的郑徽忙招呼道:“邵大人也来了。” 邵晋颔首,走到卢照宛身边坐下,又接过她的话茬,道:“郑夫人也在。” 贺清时打断两人,重新看向卢照宛,问道:“不知卢小公子与郑大人,还有郑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小孩子之间的来往是坦荡赤诚的,成年人却是明知道对方也会来,明知道对方的意图,却仍要不厌其烦地提起,像是必须要反复确认过才能继续下去。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郑恽接了话:“这……我们都收到了贺大人的密信,只是齐王意图谋逆之事,我们还是想知道贺大人如何看。” “倒也不是说不信您的消息,只是此事非同小可……” 如果此事当真,那么与齐王有往来的崔家自然也难逃一劫,并且,他们也确实是很乐意往崔家头上扣这么个屎盆子,但万一是假的呢?万一这其中有诈,白忙活一场是其次,就怕崔家逮住这次机会反咬他们一口,到时候这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贺清时抬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他很清楚他们在顾虑些什么,缓缓饮了口茶,他方解释道:“齐王素来心计过人,手段高明,到封地不久便令其迅速富庶起来,一面注重农业,一面推行商贸,后来又将士工提拔起来,挖矿山,修水利,设工场,给了许多不会识文断字空有一身蛮力的平民百姓一条生路。” “但是,据我所知,有许多被招募的工匠甚至两三年都无法与家眷,就算是可以与家里人见面的,也很快就会被匆匆召回去,各位,你们能想象究竟是怎样一个工场,才会这样限制工匠的人身自由吗?” “这……”几人沉吟,却始终没有头绪。 这事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但从贺清时口中说出来,却又极具信服力。 贺清时也不是想要他们答出来,他只是想留给他们接受的时间,过了一会儿,他主动揭开谜底:“因为,这个工场本身就是见不得 分卷阅读17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人的。它就是萧珞冶炼生铁,晾晒私盐的工场!”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看到胡商船上的麻袋的时候,他会猜测里面是私盐生铁的原因。 “关于此事,人证物证俱在我手中,齐王私贩盐铁,是板上钉钉的事,更何况,交易对象还是胡国,更是罪加一等,诸位不必多虑。” 听他这样说,众人的心自然是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 郑恽当下便站起来,朝他拱手道:“既然贺大人如此说了,我等自是没有疑议的。听闻贺大人与长公主好事将近,郑某就先在这里恭喜贺大人了,届时,还要到贺大人府上去讨一杯喜酒。” 世家重臣,眼线自然遍布朝野,知道这么件事也不稀奇。 贺清时笑着应承下来,道:“那在下就在这里恭候郑大人赏光了。” 送走这四人后约莫一个时辰,宫里便来了人,是常年伺候在皇上身边的青禄公公,手执拂尘,笑意吟吟地等在庭院里,身后跟了数名小太监。 贺清时很快从书房来到庭院,走到青禄面前撩开外袍跪下,而后便听得青禄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昊天有德,成人之合,今有首辅贺卿,品德贤良,尚未婚配。又有公主萧氏西宁,温婉淑仪,可为佳偶。着有司吉日,姻昏敦睦,以慰朕心。” 贺清时弯下腰,匍匐在地上行过大礼后,方才起身接旨。 在一旁的管家连忙奉上用红布包着的润口费予这位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过了一会儿,贺清时忽然道:“公公已经去过公主府上了么?” 青禄眯着眼睛笑道:“去过了,公主看起来,也很是欢心的样子,奴才在此恭祝贺大人与公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贺清时垂首道:“承蒙公公吉言。”语罢,又向管家使了个眼色。 是以,送青禄一行人出府时,管家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连声道:“公公辛苦,便使了这银子去吃碗茶解解乏吧。” 青禄仍旧笑着收下。 直到渐渐走远,一直垂首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多福方才不解道:“儿子随干爹出宫宣旨这么多回,那些大人每每都要给干爹塞些银两,为何干爹有时收,有时却又拒了?” 青禄眯着眼,望着这王都里一眼望不到头的绣闼雕甍,语重心长道:“该收的便收,不该收的便拒。雪花银和催命符,得分清楚啊!” 想到行事日渐老辣的皇上,多福忽地噤了声。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干爹曾经跟他说过,多做事少说话才是长命之理。 这时,他倏然又听见干爹长叹一句:“且看着吧,这首辅大人,日后造化尚大着呢!” 萧媺原以为这道赐婚的圣旨没这么容易送到府上,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贺清时求来了。 冷清许久的公主府终于又热闹起来,处处张灯结彩,糊着红绉纱的灯笼,彩绸,挂满了公主府每个角落。 宫里的尚服尚工女官也到府上来量了她的身量,记了她的喜好,好在大婚之前为她赶制好喜服首饰。 可就在这样的时候,公主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自称是贺夫人身边的婢女,传她主子的话想请公主移驾庭翠轩。 萧媺接到邀约时还在想是哪位贺夫人,结果一到庭翠轩,看到坐在帘帐后的女人,她却又忽然明白过来。 这位,也是她的老熟人了。 91、第九十一章【捉虫】 ... “妾身还以为公主不会来。”跪坐在案前的女人看见帘帐被拉开, 拨动最后一根琴弦, 铮铮琴音就这样戛然而止,而她素手轻放在弦上,看着来人,熟稔道。 萧媺摇摇头:“本宫会来,是因为本宫未曾想到,你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也敢托称贺夫人。” 她这话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留, 但谢素娥仍旧轻轻柔柔地笑着:“数年不见,公主还是这般爱说笑。” 萧媺看着这个当初险些爬上她父皇龙床的女人,并不多言, 只冷声道:“你请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谢素娥抿唇:“自然不是,妾身只是想劝公主一句, 您与澈之的婚事,现在若是反悔,还来得及。” “哦?”萧媺挑眉, 却不看她,兀自饮着茶。 谢素娥走到萧媺面前, 态度恳切, “妾身从来敬服公主敢爱敢恨, 为人坦荡,这才斗胆与公主提及此事,澈之这孩子,着实不是良人, 还请公主慎重。” “这不是妾身一面之词,就连他父亲诚 分卷阅读18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勇公,也是这样认为,不然公主以为,我今日如何能有机会来与公主说这样一番话?” “此话怎讲?” 萧媺虽然表现得兴致缺缺,可是对谢素娥而言,只要她愿意听,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毕竟这位的脾气,她可是不敢恭维。 “澈之虽然才学出众,但他德行有亏,怕是不堪为驸马。何况他这人野心勃勃,公主若是嫁他为妇,未免有失考量。” 茶已渐凉,萧媺也不耐烦再和她你一言我一语地周旋,她站起来:“你虽然一口一个澈之,叫得亲切,但打的什么主意却是瞒不过本宫。无非是自己地位未稳,眼见着他又娶妻在即,心中惶恐罢了。” “至于德行有亏……如果你说的是他自立门户不事生父,抱歉,我从不觉得这事能归到德行有亏上去,而野心勃勃,更是无从提起。” “今日你请本宫来,红口白牙便要污蔑贺清时,可曾想过,本宫的驸马也是你能置喙的么?” “昔年怎么被放出宫去的,谢大姑娘没忘吧?”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能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一样的……蠢而不自知。不过既然你自以为好心提点本宫,那么礼尚往来,本宫也在这里提点谢大姑娘一句,从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这句话,你可是要时时记在心里啊!” “虽然你还轮不上以色事人这个词,但若是哪天脸上毁了,恐怕同样也难有今天的风光与排场了吧?”萧媺看了眼候在楼下的小厮仆妇,意有所指道,“人哪,聪明点总是好的,谢大姑娘,怎么就学不会呢?” 她翻来覆去地提起“谢大姑娘”这个称呼,总让谢素娥不由自主地想起初初进宫的那段日子,直到最后想得脸色煞白,她才堪堪平复好心情,轻声道:“公主教训的是。” 正在这时,门从外面被人踹开。 萧媺还没来得及去看来人是谁,就已经被一把拥入怀中。 清冽的松香让她紧绷着的神经松缓下来。 贺清时接到消息便赶来庭翠轩,走到门口时,正是听到萧媺说“本宫的驸马也是你能置喙的么”这句。 如果不是还想听听她能说些什么,他就在第一时间冲进来了。 “没想到这么久你还是学不会安分这两个字怎么写。”贺清时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扔给谢素娥。 不等谢素娥辩解,他便带着萧媺出了庭翠轩。 * “我……对不起……” 两人上了马车后,贺清时就一直沉默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媺才听到他轻声说道。 她眨了眨眼:“你对不起我什么?” 贺清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因为他,谢素娥也不会找到她面前来。 他一直沉默,萧媺却是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想法,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没有表现出来,只为他正了正发冠,道:“谢素娥是谢素娥,你父亲是你父亲,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下个月,我陪你去护国寺祭奠贺夫人吧?” 贺清时愣了愣,方才道好。 天边金乌垂落,橘红色的余晖笼罩四野,他忽然道:“从我记事起,我爹娘感情就很好。他们从不争吵,永远相敬如宾,可是等我长大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感情好,而是根本没有感情。” “不会发生争执是因为,他们之间甚至连沟通也没有过。各司其职,自然不存在争吵或者脸红。” “他们就这样貌合神离地骗过了所有人。” “可是他们两个都对我很好,所以,哪怕是貌合神离,我也希望他们能这样貌合神离一辈子。” “我是不是很自私?”说到这里,他看向萧媺,眼底藏着一丝忐忑。 萧媺手肘放在桃木小几上,手掌托着下巴,半晌,慢吞吞道:“你又不是圣人,自私一点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即使是圣人,有没有私心也是说不准的呀。” “是。”贺清时讶异了一瞬,紧接着应了一声,随后又道,“可是,我母亲终于还是在三年前病故。没想到半年后,他竟然把谢素娥带了回来。” “更可悲的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不是我爹娘之间没有感情,相反,当初正是因为一厢情愿的喜欢,我娘才不顾外祖一家的劝阻,义无反顾嫁进了诚勇公府。可我爹,自始至终,没有爱过这个为他,为贺家付出了青春年华的女人。” 萧媺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但是,看到你现在这样,想必贺夫人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分卷阅读18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她爱的不止有你的父亲,还有你啊。” 贺清时缓缓回握住她的手,“嗯”了一声。 寒鸦的啼声从马车顶上掠过,贺清时掀开帘子,看见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街道两旁的灯笼高高挂着,盈盈的光亮铺在凉如水的夜色里。 这碌碌烟火是人间的。 只有萧媺是他的。 92、第九十二章(捉虫) ... 萧媺与贺清时的婚期定在十月。 婚旨下来后, 第二天便传得满城皆知。 奇异的是, 王都里竟然没有人针对这桩婚事提出什么不好的言论。平民百姓觉得这两位郎才女貌,乃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达官贵人们则是觉得他二人一个有才,一个有德,论身份地位也不曾委屈谁,倒是难得的一对佳偶……至于萧媺和离之身贺清时都不在乎,又哪里轮得到他们说话?更何况, 长公主侯府摔匾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此心性,如此情操, 若不是和离,他贺清时能不能娶到这么一位美娇娘还是难说呢! 君不见, 就连王都中最有名的,最好针砭时事的大儒苏行风先生,这次都一言不发了么! 当然,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部分人却是恨得帕子都要扯断了。 这些却不是别人, 正是那些思慕首辅大人的闺阁女儿们。 庭翠轩里的说书先生这回吸取了上次没有抓住长公主摔匾和离的新闻, 让梨园抢了先排出戏吸引了王都人民的眼球的教训, 在甫一听到首辅大人与长公主好事将近的传闻的时候,就紧赶慢赶地编排出了《那些年我与我爱过的男人》《他终究成为了我逝去的青春》《念念不忘,从来没有回响》等等一系列话本,主线大同小异, 都是大家闺秀倾心权臣,而权臣却与公主喜结连理的故事,然而这“大家闺秀”却是各有特色,有才比谢女的,有歌舞双绝的,也有资质平平的,保证不管是哪位倒霉催的姑娘听了,都能有代入感,可谓是赚足了眼泪与银两。 谁让这些姑娘们就是这样呢,心里越难过越要听,听完哭过了之后继续听,好像不这么反复折磨自己,人生就失去了意义一样。 萧媺在昨晚与贺清时分开以后,回府便听白鹭说起了这么一桩新鲜事。 她特意起早围了面纱到庭翠轩要了个雅间的位置,然而在听到台下一片抑制不住的哭啼抽泣声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起身下楼出了门。 她实在是很想不通,就说书先生那样仿佛是在陈述今天的天气以及推荐穿衣搭配的语气,究竟是怎么引起这些小姑娘的共鸣的。 还不如繁锦饿了的时候叫得有感情。 谁知她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迎面撞上了崔净月。 她对这位崔家小姐的印象不可谓不深。 毕竟就在昨天严暮平还来找她吐了苦水,说不知道这个崔姑娘脑子里是进了什么水,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能接连偶遇他十三次,真是教严小将军苦不堪言。 毕竟他前两天才婉言谢绝了这位崔姑娘对他的厚爱,不过两天又见着面,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他委实是觉得有些尴尬。 冷着脸吧,又怕小姑娘面上过不去,摆出笑来吧,又怕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这冷也不是热也不是,着实是让小将军好生苦恼。 是以,在经历了好一番挣扎之后,他便提了两壶酒来到公主府上,想同萧媺畅饮。 当然,畅饮是其次,诉一诉内心的苦闷才是首要的。 萧媺虽然心里不情愿听,可她只要一露出一丁点不耐烦的苗头被严暮平看到,严暮平就一定会开始发疯,发疯的流程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先叹口气,再追溯两人往昔情谊,接着回顾如今光景,最后表示他心灵收到创伤,应该作篇文章来记录一下他受到创伤的原因自己他的郁悒。 实不相瞒,萧媺最怕的就是他作文章。 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教授四书五经的老师年逾花甲,曾是帝师,此人向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有一次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以“自古治天下者,信与义,孰重?”做篇文章。 那时候的严暮平还没有这么叛逆,老师布置的作业就算是让他数一数积玉池里有多少荷花他也会兴冲冲地拉着萧媺泛舟去数。 是以第二天他就拿着自己文章交了上去。 接着,萧媺就被这位老师夹枪带棒地围绕着“孔子论友”这个主题教训了一通,最后又语重心长地跟她说:“老师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正直诚实的人,能拥有很多朋友。” 后来下了学她才知道严暮平这个狗崽子交上去的文章竟然是以她骗他钻狗洞出去给她买糖画为切入点,最后的结尾写的是什么她虽然忘了具体内容,但大致意思还记得:“学生不 分卷阅读18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知道信与义孰轻孰重,但是学生通过这件事明白了一定要做个正直诚实的人,骗好朋友去钻狗洞这种事是不对的!” 从此以后,她一听严暮平要作文章就觉得头疼。 在这样的折磨下,她很难不对这崔小姑娘印象深刻。 崔净月也没想到自己出来就遇上了长公主。 她愣了愣,向她行了个礼后愤愤道:“公主还请快些到听梧楼去看看吧,小心贺大人被那些个不知好歹的狐媚子勾走了心神魂魄!” 说完,也不等萧媺多问,她就攥着衣袖擦了擦眼泪,一阵烟似的跑远了。 萧媺本不欲理会她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是她的脚却又不听使唤地往听梧楼走去。 她听说过听梧楼这个名字,是近两年来王都新兴的一座茶楼,与庭翠轩这种专供人消遣的地方不同,听梧楼里,时刻充满剑拔弩张的□□味。 有人说,想在王都出风头,最好的去处就是去听梧楼。 武有武斗,文有文斗。武斗的场所无非是校场擂台之类,文斗的场合却多了去了,听梧楼就是其中一个,据说这听梧楼花重金在诗,画,乐,棋四个方面分别请了有大造诣的两位先生常年坐镇,而这楼有四层,第一层是斗诗,第二层斗画,第三层斗乐,第四层斗棋。 不过这些都是听说,具体如何,萧媺却是没有去看过。 就当是去开开眼吧。她这样想到,来到听梧楼后,却是没憋住,开口便寻来跑堂的打听贺清时:“请问,可有位姓贺的公子来过此处?” “有的有的,不久前来的,现在四楼红药阁呢。”跑堂的小厮答道。 萧媺是没把崔净月的话当回事,可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便打听到了贺清时的所在,她抿了抿唇,一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面无表情地径自提了裙角往四楼去。 刚走到四楼,萧媺循着小厮的话,往右走第一间,一抬头便看到门匾上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红药阁”。 屋子里燃着静心的熏香,里三层外三层地挤了许多人。 萧媺回头看了一眼,白鹭红蕖便自觉上前为她开道,走到中心,果不其然是看见贺清时正垂眸看着棋盘,纤长的手指捻着一枚黑玉棋,看起来颇有几分君子如玉的温润澄澈之感。 但一看到对面的崔菱歌,萧媺又觉得心里有些提不上劲儿。 叶扶光就是在这时叫住她:“公……”一想到这是在什么场合,刚脱口而出一个字,他又急忙改口,“萧姑娘。” 虽然萧是国姓众所周知,可是在姓氏里,“肖”也是和“萧”同音的, 是以有人转过头来看了眼萧媺,随后又转过头去,并未在意,毕竟按照常理,那长公主现在应该是在府里准备婚嫁呢! 萧媺朝他笑了笑:“叶公子。” 叶扶光觉得脸有些烫:“您记得我?” “我们之前在宴上见过的,叶公子忘了?”萧媺道。 叶扶光哪里敢忘? 他只是没敢想,她竟然能记得他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看他似乎还有话要说,萧媺便道:“此处嘈杂,不若我们出去再说?” 叶扶光暗暗深吸口气,答好。 贺清时在听到有人唤“萧姑娘”的时候便转头看到了萧媺,没想到仅是一落子的功夫,不光是萧媺不见了,就连方才站在她身边的叶扶光也没了踪影。 他焦躁地扫了眼棋盘,最后将黑子落定。 崔菱歌站起身,朝贺清时盈盈一福身,落落大方道:“贺公子好棋艺,是菱歌班门弄斧了。” 贺清时敷衍地“嗯”了一声,连句客套话都没说,便急急起身出了门,谁知在外面找了个遍,也没看到萧媺。 萧媺在和叶扶光出去后,两人闲闲交谈了两句,她便借口身体不适乘马车回了公主府。 身体不适虽然是假的,可这心里不痛快却是真的。 到了晚间,红蕖端来饭菜到她面前,她也没有胃口,满心都想着下午在红药阁里看到的画面。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那些倾慕贺清时的姑娘是怎么想的了,她甚至还有了两分感同身受的感觉。 尽管她明白贺清时不可能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下盘棋而已,还没有那么严重。 但明白有什么用,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她心里还怄着气,红蕖却在这时来禀报说贺清时来了。 她刚想说不见,下一瞬就看见贺清时的衣袍来到眼前,紧接着,他的声音响起:“听红蕖说你没胃口吃饭,怎么了?” 分卷阅读18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93、第九十三章(小修+捉虫) ... “没什么。”萧媺别过头去, 不想看他。 贺清时蹲下身, 左手端碗,右手拿匙,舀了一勺燕翅豆腐送到她跟前,嫩滑鲜美的豆腐外面裹着一层软黄的蛋羹,上面撒了虾仁,玉米,在汤底沉久了被捞出来还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清香, 是萧媺平素很喜欢的一道菜。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还是没有多看他一眼,默默起身, 走到靠墙的书案前坐下,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方手帕在手里赏玩。 贺清时将碗勺放下, 将将起身,离开不久的红蕖又回来了,她叩响门扉, 口中道:“公主,叶公子差人送了东西来。” 贺清时本欲往萧媺走去, 听闻此言, 又停下脚步, 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佯装对那叶公子送的东西毫不在意,又款款坐了下去。 “进来吧。”萧媺放下手帕,朝门外道。 得了吩咐, 红蕖这才推开门,捧着一个黑漆描金牡丹嵌东珠的盒子垂首走到萧媺面前。 萧媺接过盒子,盒盖与盒身连接的地方做成了如意扣的样式,看着很是精巧,她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支垫在红绸布上的金钗,钗下压了一张字条:“去岁冬,某于承德殿外得见公主,此钗乃公主遗于殿外,某有幸拾之,现今完璧归赵。” 萧媺捏着字条,忽然想起是有这么一件事,那天参加宫宴后,她回了府,是发现过自己有支钗不见了。只是她也没放在心上。 原是落在宫里了么? 正在她发呆时,手里字条却是冷不丁被抽走,她转过头,看见是贺清时,遂抱怨道:“你做什么?” 贺清时将字条放入袖中,又将她手上的木盒拿过来,轻描淡写道:“这支钗太过平平,你若喜欢,我去为你寻更为华美的可好?” “不必了,字条还我。”她摊开手,嫩白的掌心直逼他眼前,神情冷硬。 贺清时摇了摇头,强自抑住怒气,道:“怎么?公主这是还要将叶公子留给您的字条妥帖珍藏起来吗?” 萧媺不知道这人又抽什么风,可她心底怒气也还没散,当下便反问道:“那又如何?” “公主与微臣已有婚约在身,而您如今却要把外男写给您的字条珍藏起来,您却要问微臣‘那又如何’?” “本宫与贺大人确已有婚约,但就算是日后成了婚,我想,贺大人也没有理由干涉本宫与他人之间的正常往来吧?正如本宫不曾过问贺大人私底下的事一样,嗯?” “微臣有什么事不曾教公主知晓?公主问什么事微臣又不曾告知过给您吗?”他虽然语气未变,但呼吸已经急促起来。 萧媺冷笑:“可不就是有?你怎么不说说昨天你与那崔菱歌在听梧楼下棋的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你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真是好不热闹!” “就连那阁名,本宫瞧着也是极富意趣,‘青罗怜细苔,红药寄相思’,有意思!”她拊掌轻笑,又道,“实话同你说了罢,本宫从看到这么一副画面开始,心里就不舒服得紧,是,你们是在下棋,也没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哪个地方不能下?偏偏要到听梧楼去,是要所有人都看着你们两人旗鼓相当,心里才舒坦?” 将心里的不快吐露出来后,萧媺才觉得好受多了,她又收了面上的怒气,重新回到以前那般笑意盈盈的样子,看起来刀枪不入,也油盐不进:“本宫早早就与你说过,本宫是个霸道的人,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贺清时才明白她这火气是从哪里来,一时间他心头的委屈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对萧媺的稀罕。 他低低笑了笑:“我怎么舍得反悔?你只看到我与崔菱歌对坐下棋,却不知这前因后果。不过终究是我的错,不会再有下次了。” 萧媺还以为他会继续狡辩,说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之类云云的话,却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快就认了错,倒是显得她这个人尤为小肚鸡肠。 不过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一点小瑕疵也就不被她放在眼里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倨傲问道:“你错哪儿了?” “微臣错在思虑不周,不该与别的女子有如此牵连。” “那你方才所说前因后果,又是什么?” 贺清时牵过她的手,一边带她到饭桌前,一边同她道:“其实也没什么,待会儿我再与你细说,你先用膳,好不好?” 萧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眼下看着贺清时似乎又要重操旧业在一旁伺候她用膳,她轻轻咳了咳,我有几分不自在道:“你来时吃过了吗?” 自然是吃过了。 分卷阅读18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可是贺清时忽然福至心灵,微微低着头,摇了摇。 所有委屈尽在不言中。 萧媺忽觉自己似乎是有些过分,她转过头朝早早已经去了门外候着的红蕖道:“去厨房多拿一副碗筷来。” 红蕖自然应声道是。 而此时,叶府。 “公子,金钗已经送还给公主了。”从公主府回来的魏碑回到府上后,便径直来到自家公子的院落。 叶扶光这时正在练字,听完魏碑的话,他愣了愣,不小心一顿,纸上霎时便多了一团墨点。 回过神来看见整张帖废了,他叹口气,将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可曾见到了长公主?” “不曾,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侍女来接了小人的木盒。”魏碑答道。 叶扶光垂眸,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失落,又好像松了口气。 魏碑从小跟在自家公子身边,对他的心事也是知道一二,见状,不解道:“公子分明心系长公主,为何不趁此时机表明心迹?” 叶扶光苦涩一笑,良久方道:“我没有贺大人的手腕魄力,也拗不过父母,我……配不上她。” “既然都已经清楚的知道,两个人不会有结果,又何必将这事摊开来,惹得她也徒生烦恼呢?” “于我而言,能与她有所交集,知道她得偿所愿,仍旧活得光彩动人,就已经是幸事一桩了。” “人不能太贪心。” “那……那只钗子您分明也是可以自己留下来的,给自己做个念想不好吗?为什么还要遣小人归还给公主?”魏碑又问道,既然以后兴许都不会再有交集,一个使君有妇,一个罗敷有夫,那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个念想? 叶扶光这时候已经平静下来,复又回到桌前练字,闻言也不停顿,笔下依然行云流水,一面又回答他的问题:“日后因着这支钗若是给她带来了麻烦,届时我将如何自处?” 见魏碑似乎还有话说,他抬手制止道:“好了,不必再多言,出了这道门就把今天的事都忘了吧。” “是。”魏碑低下头,讷讷道。 他抬眼看了眼外面,院子里的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落叶堆积在地上。 八月一过,离十月就不远了。 * “崔菱歌是崔家旁系的姑娘,因为父亲是为了崔家二房老爷崔浩死的,崔家这才将她接到了王都养着。” “只是后来,眼看着崔菱歌竟然出落得比崔家正经的嫡出姑娘还要出众,崔老太太便寻了个由头,春林哥还有身边的丫鬟赶了回去。” “直到现在,为了搭上齐王的船,他们才不得已又将崔菱歌接了回来。” 贺清时呷了口茶,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与崔菱歌之间的渊源道出:“我七岁那年,随母亲一同去护国寺,回来的路上,娘亲忽然咳血昏倒,是她让随行的一个精通医理的婆子给我母亲扎针治疗。” “后来送到医馆去,大夫说幸好有这一针,否则就是他也回天无力。” “我欠了她一个人情,虽然早在兰花诗会那一天就已经还清,可是,昨天她又找到我,说知道有关当年我母亲病故的一些事情。” “她说可以告诉你,但是作为交换你要陪她在听梧楼下一局棋?”萧媺接着他的话往下道。 贺清时点了点头。 “听说她近来在崔家的处境很是不好?”萧媺忽然又问道。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贺清时答完,看见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笑,这才惊觉自己刚刚要是答了个确定的答案,保不准又要把自己给埋了。 好险。 好歹是活了两世,旁的不说,萧媺看人的眼光还是毒辣的。 崔菱歌不喜欢贺清时,这一点她能肯定。 现在又听了贺清时的话,联想到她两次找上贺清时的时机,几乎是一瞬间,萧媺就确定了崔菱歌的用意:她这是想借贺清时的东风啊! 但这比起贺夫人的事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观察了一下贺清时的神色,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有关贺夫人的事,崔菱歌同你说了吗?” “说了。”贺清时顿了顿,道,“这其中,恐怕与谢素娥有点关系。” 94、第九十四章 ... 萧媺沉思一会儿, 道:“这样一来, 其实也说得通。她确是个不安分的主,兴许你还不知道,我与谢素娥是旧相识。” “昔年她是 分卷阅读18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秀女,如果后面没有出那回事,现在估计也是宫里六妃之一。” “什么事?”贺清时上回在外边儿听了那么一会儿墙角,也是能够猜测出来两人是旧识的关系的。但是具体的,他却是一概不知了。 萧媺回想了一下, 道:“她这个人太心急,白天不过在御花园里与先帝偶遇了一场,晚上便披了薄纱等在先帝必经的路上。” “只可惜那时候, 先帝身边还有个新纳的美人,那美人柳腰杏眼, 琼鼻樱唇,又是教坊司出身,那等子风情, 岂是一个谢府庶女比得上的。” “若是放在平时,谢素娥那般我见犹怜的样子或许是能让先帝眼前一亮, 但现在身边有了荤腥, 谁还愿意去将就一碟小菜?先帝自然是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第二天这事儿就被传出去,她就被当时负责主管选秀的贵妃提前遣了出去。” “哦对了,她之所以能知道先帝为什么会走那条路,这事是我透露的。” “她白天与先帝的偶遇, 实在是与当年魏太后和先帝的相遇像了个十成十。让人看了恶心。” 萧媺又补充道。 贺清时握住她的手。 每次到这个时候,他才会发现,言语的力量其实是多么匮乏。 他只能默默的陪在她身边,企图用这种方式带给她一点温暖。 如果能早一点遇见就好了对她了解的越多,他就越经常这样想。 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他一定会好好地保护她,把她从小欠缺的温暖和亲情,都用陪伴加倍的补偿给她。 摆摊算卦的小藻独家整理 贺清时忽然不想她再说这些事情。 长宫之中,留给她的只有厌憎与冷漠。 他心疼。 这样想着,他便开口转移话题:“我手下的人收到信,再过两天,齐王的人便要抵达王都了。” 萧媺点头,又想起叶潮生。 她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萧珞会把她想的这样傻,竟然直接派了个与贺清时有七成像的人过来,像是生怕人看不出来,这人有问题似的。 至于叶潮生当初来到她面前说是受了金家人的迫害,也早就已经被她们查清楚了,不过是金家二少爷觊觎大哥继承人的位置,这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要败坏他的名声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无非也就是仗着金家大公子不良于行,没法听到府外的传闻罢了。 那二少爷也是个蠢的,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受了利用。 但这一切就与她没有关系了。 至于叶潮生,既然他当初给自己设下的新身份是小倌,那她就让他试试当小倌是什么感觉。 “等我们下个月去护国寺祭奠过我娘后,我更要与卢郑两家联手对付齐王了,到时候可能没办法抽出太多时间来陪你……” 贺清时还没说完,就被萧媺赧然打断:“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说过要你陪了么?” “是是是,都是澈之心怀鬼胎,想时刻侍奉公主左右罢了。”贺清时温声道。 萧媺闻言笑了笑,挠了挠他的掌心,在他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倾身上前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孰料贺清时却扣住她的后脑勺,舌头强势探进她的唇齿间,辗转厮磨,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萧媺快喘不过气来,他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抱着她平复身体里涌动的情潮。 萧媺知道他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时间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去撩拨他。 这时候见他没打算进一步的动作,就只是抱着她想缓一缓,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心里又觉得有些熨帖。 秋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将南地的水汽带来了,临近日暮,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萧媺吩咐红蕖下去找了把伞,将贺清时送到门口,才又在红蕖的陪同下回了屋。 转眼就到了齐王抵达王都的日子,这天,皇上率领一众大臣等在城门,见到这阵仗的人,都免不了要说一句,皇上与齐王果真手足情深,令人动容。 没过多久,齐王的车队便出现在了众人视线范围中,年轻的藩王坐在马车中,身后的侍卫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宇轩昂,再后面跟着的约莫是六七辆马车,渭南百姓都知道,为了这次长公主大婚,齐王从各处收集了诸多珍宝,一传十十传百,这事自然便同秋风一块儿穿到了王都。 而且毕竟是姐姐大婚,做弟弟的肯定是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东西怎么能不备齐全点? 马车渐近,一身白衣胜雪的齐王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来到坐在御辇的帝皇面前,垂眸拱手,恭谨道:“臣弟参见皇兄。” 萧琮带笑的 分卷阅读18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声音从帘帐中响起:“皇弟无需多礼。” 萧珞应了声是,又走到一旁公主规制的马车旁,朗声道:“西宁皇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萧媺伸出葱白的手指拉开车帘,道:“都好,不过……本宫倒是听说皇弟的近况颇有些不好?” 萧珞脸色霎时一变,他勉强笑了笑:“皇姐说了也是听说。” 萧媺不再与他多说,轻笑一声,将车帘拉上。 95、第九十五章(捉虫) ... 齐王原先在王都的府邸现在已经成了公主府, 这事他自己当初也是点头答应了的……虽然他就算不点头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而永裕帝拨款拨人下令修建的齐王府现在也就只有几间砖瓦房, 地位尊崇如齐王自然是没法纡尊降贵住进去。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他只能憋着满心的火气带着侍卫奴仆住进了王都用来招待外国使臣的驿站。 每年四月,是外国使臣到王都来朝觐大邺皇帝的时候,是以这驿站,也就只有四月那一段时间是光鲜亮丽的。 别的日子,譬如这□□月, 正是王都多雨的时候,别的不说,单就萧珞一走进屋里, 心头的火气就被这扑面而来的潮气浇得更盛了,及至他看到那墙角因为受潮甚至还颤巍巍地长出了两朵蘑菇的时候, 心里有多窝火那就别提了! 可他偏偏还得装出欢喜的模样谢过皇兄安排过来的一众奴役,以及赏赐下来的各种珍奇的摆件。 他这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若是平常时候,他还能梗着脖子与他那位好皇兄好好说道说道, 凭什么他千里迢迢从渭南赶回来参加皇姐的喜宴,却要被这样糟践! 可这却又不是平常时候!他派在漳南的人手全都折了, 命人去查探后却又什么都查不出来, 看样子倒像是那孔运春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被寻仇的人找上门来灭了口。 而二王子耶律赢又几次三番派人来催问他答应给他的那批盐铁的下落,可他的人把漳南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帮子胡人,至于盐铁更是去向不明! 又因为岳家商氏来信责问,逼得他不得不先按下与崔家的合作, 他们现在还没有真正捆在一条船上,依照崔家人的薄凉性,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恐怕他们也就只会落井下石,至多袖手旁观,不掺和到其中来,要是想他们出手相助,那真是痴心妄想。 值此多事之秋,他也就只能按捺住满腹憋屈,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仔细把现在的处境都捋清楚,再三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后,他才整理了一下仪容,吩咐心腹看好这些被皇帝派过来服侍他的人,又出驿站乘了马车打算进宫谢恩。 * “萧珞既已来了王都,我们的人想来就不远了,接下来的事我不便出面,还要多多劳烦几位,请君入瓮……”贺清时说完,看向面前几人。 邵晋正色道:“王家仍旧不肯答应,我会让手下的人严密监视王家,一旦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第一时间让诸位知晓。” 郑恽与郑晏对视一眼,郑晏道:“我们底下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接近萧珞,这人此前从未暴露出来过,没人知道他也是我们的人。” 卢照宛面容沉静:“郑兄这边得手,我就会向皇上提交罪证。世家之道,在于制衡,谁若想一家独大,我们卢家绝不答应。此如毒瘤,必根除之!” 贺清时点头,端起手边茶盏,目光扫视过面前诸人后道:“某以茶代酒,敬过诸位。”说完,他便一饮而尽。 几人也都端起茶盏,互相示意后饮尽。 他们筹谋数日,而今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就在几人密谋的这个时候,萧珞已经到了皇宫。 候在门口的是总管太监眼前的红人,多宝。 一见到萧珞的身影出现在西华门口,他便谄笑着上前,哈着腰道:“齐王殿下,陛下着奴才请您到御书房一叙。” 萧珞点了点头,不准痕迹地将一个钱袋塞到他手里,又道:“劳公公久等了。” 多宝借着袖子的遮掩掂了掂钱袋的重量,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小跑着跟上去,迭声道:“都是奴才应该做的,殿下客气了。” 萧珞目不斜视,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片刻后,忽然问道:“不知公公是哪一年入的宫?” 多宝来时□□爹青禄嘱咐过,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莫要提。 听闻萧珞的问话,他思量了一会儿,道:“回殿下的话,奴才入宫七八年了。” 萧珞笑道:“不过七八年,公公却已经如此气派, 分卷阅读18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想必这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多宝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六个小太监,嘿嘿一笑,不再答话。 他哪里有什么不可限量的前途,这都是沾了干爹的光罢了。 两人一问一答,不多时,御书房就在眼前了。 多宝抬眼看了眼门匾,低下头道:“殿下,御书房到了,奴才便在这里候着您。” 萧珞又道了声辛苦,方款步进了书房,随后对着坐在高位上的人行跪拜之礼,口中道:“臣弟参见皇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他行完礼,萧琮才忙从位置上起身,走下汉白玉台阶,来到他身前,将他扶起来,一面又道:“皇弟何需多礼,你我兄弟许久未见,叙叙旧才是正经。” 萧珞低着头:“虽则如此,然臣弟与皇上亦是君臣,‘天地君亲师’中,君为先,亲在后,礼不可废啊!” 萧琮板起脸:“那都是明面上的,咱们私底下,还是像幼时那般便好。朕久居宫中,也没个贴心人说说话,这回你来了,若是不与朕喝个不醉不归,朕可不会轻饶!” “敢不从命。”萧珞应下,又道,“只是,想来臣弟应先去慈宁宫中向母后问安才是。” 萧琮一怔,复又答道:“母后近来虔心念佛,恐怕……” 这话倒是不假,他也不知道阿姊从琼阳回来后与母后说了什么,但从那天起,听说母后就不好了,他去看了一眼,却被她嘶吼着撵了出去。 后来国事繁忙,他也没有时间去看她,只能嘱咐太医署的太医多上点心。 萧珞笑道:“既如此,那臣弟倒是不好叨扰。” 萧琮道:“今日天朗气清,待会儿把你皇嫂请过来,咱们就在御花园用膳如何?等到了晚间,你我再去映月轩畅饮一番。” “全凭皇兄做主。”萧珞答道。 {读文少女 盗文必究}  这种时候,按理萧媺也应该在,只是她先接了忠义侯府家的帖子,不好推脱。 萧琮把这层缘由说与萧珞听了,他自然是善解人意地答:“合该如此。” 萧媺虽然不待见萧珞,但也没骗他们,她此时确是在忠义伯府。 忠义伯府是武将世家,他们家这个爵位就是当初老太公从马背上打下来的。现任忠义伯秦崧岳也有一身好武艺,当然这与萧媺没什么关系。 她来一是为了卢照宛,上一世她与卢照宛便是在忠义伯府的宴会上结识,后来又识破她的女儿身,两人终于成为挚友。这一世,她也仍然不想失去这个知己。 二却是为了这忠义伯府的小姐秦绛雪。那天在庭翠轩她可是听得真真的,这位秦姑娘,对她意见可大着呢。既然如此,她也该与她会一会,好教她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她眼红的才是。 * 今日忠义伯府设宴是为了三小姐秦绛雪的及笄礼。 眼看着连王都里炙手可热的长公主都来了,这秦小姐的亲娘孙氏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想她这个女儿能文会武,必定是在哪里得了长公主的青眼,这才使得她肯亲自前来。 这样想着,她对一旁正在挑拣衣裳的女儿道:“待会儿礼毕,我儿便去给长公主敬一盏茶,知道了吗?你若是能讨得她的欢心,便是随口一提,日后你说亲的路也顺畅些,嗯?” 房里除了母女俩便是两人的心腹丫鬟,是以秦绛雪也懒得装模作样,撇了撇嘴,道:“那样的狐媚子,我苦心去讨她的欢心有什么用?她有多大的能耐,还能提携我的亲事?” 孙氏皱了皱眉,好声好气地与她解释:“长公主才德兼备,又地位尊崇,且不说她如今与贺大人有婚约在身,就是她回城那日,五大世家里三家都来迎她,你也该对她看重一些,单凭狐媚功夫,可是没法做到这一点的。” 秦绛雪心里仍不服气,本来萧媺来了她的及笄礼就已经让她憋着气了,自己的亲娘还在一旁同她讲这人的好处,简直是往她心上扎刀子。 她不耐烦地将衣裳摔到床榻上,转身横眉冷对孙氏:“若不是使了那等子狐媚功夫,贺大人能被她勾走?王都多少世家千金,勋贵小姐?他犯得上捡个破鞋?你听见人家怎么说的了吗?‘头嫁水,二嫁油,越嫁越风流’,你让你女儿去巴结这样的货色,我还是你亲生的姑娘吗!” 孙氏没想到自己一向知书达礼的女儿口中竟然说得出这样的污糟话,她伸手指着女儿,却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看得在一旁侍立着的婆子心慌,连忙走上前去为她顺气。 过了一会儿,孙氏才垮着脸道:“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样的蠢物!”她扬起手,刚想对着女儿的脸打下去,却又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教训女儿没什么。 分卷阅读18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可这样的日子,若是让女儿顶着个巴掌印出去行及笄礼,这就是他们忠义伯府的笑话了。 秦绛雪也没想到一向疼宠自己的母亲竟然为了那样的女人要打自己,她仰着头,愤恨地盯着母亲,怒气冲冲道:“你打呀!最好是打死我!” 孙氏最后那一巴掌还是没落下去。 小姑娘可以不懂事,她却不行。 但心里终究憋着怒火,出门时将门摔得震天响。 在母亲走后,秦绛雪也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俯身趴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直到快到吉时,前厅还寻不见人,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来过问时,下人们才发现本该在前厅的三小姐还抽抽搭搭地哭着,身边围了许多伺候的婢女,一个两个急得团团转,却又束手无策。 幸亏最后吉时还是没有耽误,只是秦绛雪的脸色着实不好,就连笑起来也像是被霜打了一样。 要说台下宾客参加过这么多次及笄礼,就没见过哪家的姑娘是这样的,本来在这般的好日子里,就是装她也该装出个娇俏欢喜的模样,但她偏偏苦着张脸! 连带着他们也提不起兴致来,尽觉得晦气了。 礼毕后,秦绛雪便去了屋里换上常服后出来与诸位夫人敬酒,到萧媺面前时,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可是念着母亲方才拉着她说的那一番话,她还是垂下眼睑,恭敬道:“臣女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萧媺将她搀起来,端详了一会儿,方对左右的夫人道:“是个好孩子。”说完,她褪下腕上的翡翠镯子,拉起秦绛雪的手,将玉镯放在她手心里。 秦绛雪藏在衣袖里的手缓缓攥紧,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然而她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娇笑着道:“臣女谢过公主赏赐。” 萧媺轻轻“嗯”了一声,又道:“秦姑娘不必多礼。” 敬了一圈茶后,秦绛雪便被带到了后院,而这位夫人则是留在厅堂里,由忠义伯府二房三房的夫人招待着。 到后院后,秦绛雪便看到坐在高堂上的祖母,以及父亲,自己的娘亲也站在一旁,俱是面容严肃。 她愣了愣,讷讷走到祖母跟前,道:“祖母,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被她唤作祖母的,是个头发花白,戴着石青色五蝠捧寿纹嵌绿松石抹额的老妇人,虽然看起来已经老态龙钟,但是双目有神,一看便知道,年轻时也是个精明厉害的主。 要是放在以前,听见孙女儿这样问,她面上早就已经捧出了盈盈的笑为她解答,可是今天,就连孙女问完话后,一直用惴惴不安的眼神望着她,她也还是无动于衷。 过了许久,她方开口:“我且问你,是谁在你耳边编排长公主二嫁之事的?” 秦绛雪猛然转过头去看向母亲,早前在闺房里她说的话只有她和母亲知晓,那些下人听见了,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到祖母这里来嚼舌根,那祖母能知道,必然就是母亲说的。 孙氏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女儿能不能明白自己的好意。 她的雪儿如今已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口无遮拦也就罢了,这还能教回来。 可是“一嫁二嫁”这种话,分明是有心人在一旁说给她听,毕竟飞雪阁里的人她都敲打过,断是不敢拿这种话在一旁污她的耳朵的。 她惯是个性子软的,平日里也就只能约束一下自己院里和雪儿身边的下人,遇上这种事,她却是没有好的对策的。 万般无奈之下,也就只有说给婆母知晓,好请她做主,把背后那个心怀鬼胎之人揪出来。 其实这也本该在送走宾客之后再关起门来,只是现下长公主在府上,雪儿又因为贺大人的缘故对她心怀不满,是以她想,不如就趁这个时候把雪儿带过来,一面是好教她知道自己恐怕是受了有心人的利用,一面也好让婆母同她分析一下其中弊处。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娘亲说的话也不肯听。所幸上头还有个老夫人,能压得住。 这才有了如今这一遭。 只是,任这孙氏的算盘打得再响,奈何秦绛雪却不能理解自己母亲这一番苦心。 面对祖母的问话,她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人与我编排,都是我自己听来的。况且现下议论这事的人还少吗,您随便上街一听,十个有九个都在说是长公主高攀了!” “要我说,她哪里是高攀!她这分明是” 说到一半,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置身何处,连带着没说完的话也被这么咽了回去。 “分明是什么?你听得谁的议论?你是什么身份要我提醒你吗?”老夫人的声音不轻不重的砸出 分卷阅读18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来,也砸在孙氏与秦绛雪的心上。 秦绛雪屏住声息,不敢再多言,没过多久,又听得祖母道:“你是我忠义伯府家嫡出的三小姐,你的眼界怎么能跟外面那些平民一样?我看就是平素你爹娘把你娇惯的太甚,才养成了你现在这样脾性!” “退一万步来讲,我们暂且不提长公主缘何能嫁得贺大人,单就从这二嫁来说一说,她为什么是二嫁?因为当初她先嫁给了承恩侯。但这承恩侯是她自愿嫁的吗?我看她也未必看得上他。” “不是自愿还有谁能逼她嫁吗?”秦绛雪嘟囔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是啊,这是整个皇室逼她嫁的。” “她若是不嫁,皇室与世家便无法相融。新帝初登大宝,手中没有实权,若是与世家形同水火,那就萧氏江山,恐怕他就坐不安稳。” “只是后来那容越出了事,她才与他和离。” “但她与容越和离是因为他犯了事吗?不是,是因为她是长公主。她得通过这样的方式昭告所有人,萧家是天下人的萧家,萧家不会和一个罔顾礼法假公济私的人有瓜葛!” “生而为女子,向来难立于世。你眼里就只看得到她二嫁,却没想过她能走到今天是凭借着怎样的心性与手段,绛雪,眼界太狭隘的人,是走不了多远的。” “再者说,你也是女子,当真就不能体会到一点,这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吗?” 秦绛雪难得地,沉默下来。 秦老夫人眼看着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眯着眼睛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又问道:“你真的没听到过谁编排过长公主吗?你再仔细想想?” “是……是六妹妹说的,她与自己的丫鬟在花园里说话,我路过的时候,听见了,就记了下来。” 孙氏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竟然是她! 老夫人瞥了眼儿媳,知道她又冲动了,随后才看着孙女:“好了,祖母知道了。今天这及笄礼本就是为你办的,你收拾收拾,就去前厅和那些夫人们说说话吧,带着你六妹妹一块儿,也让她在这些夫人跟前露露脸。” 秦绛雪纵然心里不愿,却也不敢再表现出来,只乖乖应下。 ** 从屋里出去,秦绛雪便去寻了六妹妹秦微雨一同到前厅去。 在大厅里走了一圈也没看到长公主,问了人秦绛雪才知道她去了花园里。 于是她又拉着秦微雨去了花园。 刚到园子里,她就看到花园东南角聚了许多人,一时间她就把原本来花园的目的给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去凑凑热闹。 走近人群她才发现是刘将军家的姑娘在射箭,一众人围在外面叫好。 她踮起脚来看了看,发现那姑娘也没有射得很准,不过这种时候她要是去指出来,就有些太扫兴了。 可就在她收回目光的时候,转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长公主。 迟疑了许久,她还是走上前去,对着她盈盈福了一礼,道:“长公主。”她声音很轻,但萧媺还是听见了。 她应了一声,却在这时看到她眼里的歉疚之色,又思及她主动走过来行礼问安的举动,当下心里有些诧异,却也没放在心上。 “三姐姐!”秦绛雪本还想找个机会给她赔罪,听见秦微雨叫她的声音,又想那就再等等,先去看看她有什么事。 虽然她一向与秦微雨不对付,但是她有错在先,又得了祖母吩咐,就是再不喜欢她,也得先把今天给糊弄过去。 她走到秦微雨身边,询问她有什么事。 秦微雨在她耳边道:“三姐姐不是一向不喜欢长公主吗?怎么又到她那里去了?” “我喜不喜欢谁关你什么事?”因着秦微雨站的地方较众人远些,所以秦绛雪压低了声音也不怕被她们听到。 秦微雨当即便委屈道:“可是,你不是恨他抢了你的贺大人吗?” …… 她们不知道的是,就算站得再远,两人的话也还是没逃过绿莺的耳朵。 绿莺毕竟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是常事。 今日本不该她来,只是白鹭临时吃坏了肚子,青蒲又一心扑在草药上,她这才不得已随公主来了忠义伯府。 而今听到秦绛雪两姐妹的话,她自然是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身前的公主。 这样一来,就想得通了。 为什么秦绛雪先前对她抱有敌意,现在又发生了转变,这背后应该是有人指点。 而让她对她怀有这么大敌意的人,恐怕与她身旁那个姑娘有点关系。毕竟就从刚刚绿莺转述的那番对话来看,这个小 分卷阅读19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姑娘话里的意思,暗示性不弱啊! 她唤了声红蕖,道:“去把秦三小姐身边那位姑娘请到我这儿来。” 红蕖应下,不多时便走到秦绛雪身边,对秦微雨道:“我家公主请这位秦姑娘过去。” 不等秦绛雪说话,秦微雨就已经下意识地跟着红蕖离开了。 秦绛雪犹豫了一会儿,也咬了咬牙跟上去。 几人到萧媺面前时,萧媺正在说话:“虽然本宫许久未曾练习过,不过,试一试也无妨。” 秦绛雪与秦微雨听得此言,尚不知她要做什么,可是见着她从身边的侍女手中结果弓箭,秦绛雪却是慌了,她连忙上前一步:“公主不可,若是伤了玉体……” 萧媺道:“本宫从前也是精于骑射的好手,秦姑娘不必担心。不若这样,咱们请那位姑娘过来,一看便知。” 她手指了指秦微雨,偏过头向秦绛雪询问道:“这位也是秦家的姑娘吧,不知行几?” 秦绛雪还没说话,秦微雨就上前来:“臣女是秦家行六的姑娘,名唤微雨。” 她是三房的女儿,虽然他爹也是老夫人的嫡子,可惜他爹不争气,还不如庶出的二老爷在府里得脸。 大老爷是嫡长子,日后是要袭爵的;二老爷官至四品,到哪儿都有体面;只有他爹,一无是处,连带着家里几个姑娘,就数她最不起眼。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她若是畏畏缩缩,恐怕将来议亲的路就不好走了。 果不其然,她站出来后,落落大方的姿态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她甚至还听见有人在悄声议论她。 萧媺淡淡一笑:“秦六姑娘可愿做一回靶子?” 秦绛雪怔忪了一下,急忙阻止道:“不行!”弓箭不长眼,万一这长公主不小心射偏了,秦微雨的命恐怕就没了! 秦微雨也是挣扎了好一番,随后才肯定道:“微雨愿意。” “你疯了?”秦绛雪看着她,低声道。 但秦微雨却是一派凛然:“三姐姐,我相信长公主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还是说,你就这么不相信长公主?” 秦绛雪:??? 那边萧媺又道:“从前本宫练习射艺都是找活人当靶子,如果用普通的箭靶,本宫就容易射偏。不过秦小姐,真的想好了么?” 秦微雨觉得自己腿有些软。 但她还是坚持地点了点头。 萧媺调了下弓弦,将箭搭上去,对准秦微雨,片刻后又拿下来,道:“还请秦六姑娘站远些吧,站在那月桂树下,可否?” 秦微雨抿唇,往后退到月桂树下。 满树桂花缀在枝叶间,花下美人薄面微红……若是这时她面前站的是那些喜好诗文的公子哥,少不得要有些吟咏佳人的诗作经由他们口中被诵出来,只可惜她面前站的是萧媺,还有一堆看热闹的女眷。 见她似乎有些紧张,萧媺出声宽慰:“六姑娘莫要紧张,本宫待会儿射下你身旁那枝桂花赠你如何?” 听她这么说,秦微雨更紧张了。 说到底,她还是怕的。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若是现在临阵脱逃,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这些夫人面前?只怕日后旁人一提到她,便会立马说:“哦,我知道,是那个都已经传出去,却又临时害怕反悔了的秦六姑娘吧?”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难以忍受。 她缓缓闭上眼睛,安慰自己:那箭矢过来也就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更何况,长公主一定不会失手的,她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 安慰完自己之后,她又睁开眼睛,就在这时,箭矢离弦,朝她飞来! 眼看着这箭并没有像事先长公主说的那样往她身旁射去,而是直直射向她的脑门!她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她两腿酸软,根本没有挪步之力。她感觉到额上已经布满冷汗,甚至还有汗水滴进眼睛里,带起一些涩意,她眨眨眼,有眼泪从眼角流出去。 听见箭矢落地的声音,秦微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仍旧完好无缺,可是她摸了摸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发髻已经散了,她回过头去,看见地上散落的箭矢与发簪,强撑着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面前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可是这欢呼声却也和她没有关系,在这个时候,她心里心里缓慢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秦绛雪已经派人去请了娘亲和三婶,可现在人还没有过来,她想了想,又让身边的丫鬟把已经痴了的秦微雨扶下去,自己则是去找正往这边赶来的娘亲与三婶说明情况。 其实她心里是有点怨长公主忽然搞这一出的,但是看见秦微雨这副狼狈模样,她心里又觉 分卷阅读19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得有些解气。 身后的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臣妇原以为长公主是失了准头,可是回想了一下,您最开始设定的方向,便是冲着她那发簪去的呀!真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是呀,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瞧长公主便胜过这世间千千万万男儿呢!” 萧媺含蓄地笑了笑,谢过众人夸奖,带着红蕖与绿莺两个丫鬟寻了个清静地方坐下,等待着午时开宴。 “明明是秦绛雪在背后说你坏话,你怎么偏倒去寻秦微雨的麻烦?” 萧媺听见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过头却又没有看到人,再一转眼,竟是看到卢照宛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旁。 面对这个前世挚友,萧媺也没有拘谨,道:“虽然是这样没错,可刚刚我却在园子里看得分明,是那秦微雨有意无意地挑拨,才使得秦绛雪一时昏了头罢了。” “难怪,你这一石三鸟可真是用的好。既让人抓不住你的错处,又能让秦微雨担下这个不自量力的名头,今天这事传出去,明天满王都的人就都会知道这秦微雨简直是想出风头想疯了。还有这忠义伯府,几位夫人恐怕也不会轻易将这事放下,毕竟秦微雨一个人出了事,连累的可是所有秦家姑娘的名声。” “怪不得你能与贺清时成一对,你们俩可真是一个窝里出来的老狐狸。” 萧媺捂嘴轻笑:“我就当卢小公子这话是夸奖了!” “自然是夸奖!”卢照宛面不改色。 萧媺看着她的面容,王都里的人都道卢小公子生得好,可只有她一人见过她换上女装时的娇美模样。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起了玩心,愁容满面,意有所指道:“只可惜我与小公子相遇太晚,否则,而今与我订下婚约的,还不知是哪家公子呢!” 说完,她开始低低哼唱民间一支小调:“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卢照宛面不红心不跳:“公主慎言。这话若是被贺大人听到了,可是不得了。”他打开扇子,遮住脸,“若是公主所言当真,日后卢某再来拜见公主,少不得要以扇遮面了。” 终究顾忌着是在他人府上,萧媺只笑了笑便收敛起来:“小公子可真有趣。” 卢照宛合扇拱手:“承让承让。” 她这样一来,倒让红蕖绿莺也有些忍俊不禁,看见两人憋笑,她一派正经道:“两位姐姐若是憋不住了,就尽管笑吧,照宛瞧着你们着实辛苦。” 她脸嫩,分明也是十七八岁的公子哥儿,谈笑间竟像是十四五岁的光景,行止风流却不放荡,称两人一句姐姐,倒教两人颇为受用。不过两人到底是奴婢,又纷纷含笑对她福了一礼。 萧媺打趣道:“小公子可快收收脸上的笑吧,没瞧见我这两个丫鬟魂都要被你勾走了吗?真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有福气,以后可以觅得小公子为佳婿。” “这事儿就不劳长公主操心了,总归不是您。说起来,您与贺大人成亲之时,卢某可还要上府讨一杯喜酒啊!” 萧媺颔首:“就是小公子不说,本宫也是要请小公子赏光的。” 两人在这边叙话,那边卧桂轩也已经快要开宴了。 府中下人找到两人后,便行礼分别请两人去了男宾席与女宾席,而六姑娘却是如何称病没再出来见客这一茬,暂且按住不提。 ** 转眼就到了九月。 王都里的桂花已经有了败势,风一过,枯黄的花朵便簌簌落下,堆积在地上,看起来秋意更浓了些。 萧媺与贺清时也已经许久不曾见面。 这些天里,贺清时是忙着布局,萧媺却是百无聊赖,偶尔她也会想起来要为贺清时缝件衣裳,纳双鞋底之类的,可往往动了一两针她就懒得再动,要么交给红蕖几人,要么就任它在绣篮中自生自灭,总之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萧妤几次三番想约她出去走走,也都被她推了。宋饮州奉命从洛河回都述职,也不知怎么的就对萧妤起了心思,这几天正是痴缠她的时候。她在这时候和萧妤一块出去,岂不是平白招人恨吗? 坐在门口纳鞋底的红蕖也不知道自家公主这是叹了多少回气了,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前她还不信,现在看来可不就是这样吗? 要她说啊,公主这分明就是太久没见到贺大人,心里难受罢了。正这样想着,她面前忽然投下一团阴影,她抬眼一看来人,刚想站进来行礼,却见他摆摆手,随后进了屋子。 “红蕖你进来干什么?” 听见公主迷迷糊糊的声音,红蕖笑了笑,起身拿着鞋垫打算去找白鹭。b 分卷阅读19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r “来看看你。” 听见耳熟的声音响起,萧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贺清时皱眉道:“微臣许久不见公主,心内烦闷以至茶饭不思,特来请公主宽慰。” 萧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贺清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还是乖乖走过去,谁知萧媺一下子便拽着他的衣襟把他拉下来,随后凑到他眉眼处。 他愣了愣,在她还没有亲上来的时候将她推开,看到她一脸委屈的神色,他扶额道:“阿媺,你别招我。” 萧媺翘唇一笑:“哦。” 她就喜欢看他这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可是一想到两人隔了这么久才见面,她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放肆得好,免得待会儿把人吓跑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你今天很有空闲吗?” 贺清时摇头,过了一会儿,又点点头,道:“其实也没有,只是答应过要带你去祭奠我娘。至于其他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就算没有我,他们也能做好,所以这两天都还算有空闲。” 萧媺“唔”了一声,赤脚下床走到临窗的书案前,将一个绣了青竹的荷包递到他面前:“喏,给你。” 贺清时接过荷包,看也不看,便先将她打横抱起,抱到床上,一面道:“下次莫要赤脚走在地上了,仔细着凉。” 萧媺敷衍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现在可以吗?” “好呀。”萧媺答道。 贺清时蹲下身,为她穿鞋,随后站起来,又把怀里的荷包拿出来,道:“帮我系上,嗯?” 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萧媺将荷包拿在手里,走到他身前,低着头把两边的绳子系在他的腰带上,原以为是件简单的事,可她半天都没弄好,反而是听见贺清时的呼吸声越发粗重起来。 96、第九十六章(对番外有想法的宝贝儿们答应我看下作话好吗!) ... 萧媺红着脸把贺清时推开, 嗔怒道:“你自己系。” 一声短促的轻笑从他喉中逸出, 他低头,将手覆在萧媺手上,带着她一起把荷包上的绳子牢牢系在腰带上,又牵着她出了公主府的大门。 门口早有马车候着,两人上了马车,车夫便挥着鞭子,驱车往城外护国寺去。 可能是想起往事, 贺清时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萧媺不是口舌笨拙之人,相反,在某些时候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牙尖嘴利。可她偏偏不会安慰人。 可她又哪里知道, 贺清时根本不是在怀想过去,他是在想萧珞, 也不知道郑家的人究竟能不能成功给萧珞下这个套? 道路两旁的青川野溪如浮光掠影般在萧媺的注视下缓缓倒退成不可追寻的过去,她想了想,道:“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和太后之间的事?” 贺清时回过神来, 摇了摇头:“没有。” 萧媺回想了一下,轻声道:“世人都道当今太后是王都闻名的大家闺秀, 从前在闺中时, 就有魏家明珠的名头。” “可惜没有人知道, 真正的魏家明珠,另有他人。那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姿容绝世,才艺双全, 两人虽是双生子,可当初因为一个疯老道的话,她却是被连夜抱去了江南的紫云山,十五年后,因为姐姐暴毙,宫中又在这时下了圣旨,她才不得不回来。” “可是进宫之后,她的才能却得到了先太上皇的重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得到先帝的敬重。先帝这一生,宠妃无数,可唯有她,能稳稳坐在皇后的位子上,这其中与先太上皇的关系不可谓不大。” “她被忽略了十五年,一朝得到重视,自然是想事事都做到最好,包括为皇家开枝散叶。” “可她差点死在分娩那天,而害得她去鬼门关转了一圈的罪魁祸首,又是个女孩。有这样的事在前,她对我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但我又是她固宠的手段,她不得不在人前对我和颜悦色。幸而后来她又顺利诞下麟儿,也就是如今的陛下,萧琮。” “于她而言,我自然是失去了用处。可后来,她又发现,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在策论上十分吃力,所以她让我和萧琮一道去上课,每次先生布置了作业,我都要和萧琮交换。” “萧琮从小沉默寡言,是以先生上课时也不让他起来回答问题,只觉得他是个内秀的孩子。先帝沉湎美色,鲜少到皇后宫中去,至于考校儿女的功课,更是无稽之谈,由此也就免了露馅的危险。” “再到我大一些,先帝驾崩,萧琮即位,她又为我物色夫家人选。这个女人,骨子里都透着自私,可就是这样自私的女 分卷阅读19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人,竟然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与信念。” “不光是她,就连她的一双儿女,她也要为了这萧氏江山搭进去,以报答当初先太上皇对她的赏识。至于三弟萧玠,在他出宫立府后,他便留了一封信说自己要交游天下,纵歌山水。她派人去找过几次,次次无功而返后,也就没再管他。” 说完后,萧媺只觉得一身轻松。这些事情压在她心里已经太久,久到她说出来的时候,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是轻轻拂去了木柜上的尘埃一般。 最后她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管怎么说,逝者已矣,想必贺夫人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你总因为她的事情伤怀,心里也不会好受。” 贺清时一直静默着,听她说到最后,才明白她的用意。 这个傻姑娘,亲手撕下过去的伤疤,指着血淋淋的皮肉给他看:“这是我经历过的伤痛,但都过去了,我一点也不痛了。所以你也不要再因为以前的事伤心,一切都会好的。” 这个世道太尖锐了,所有人都在很努力地活着,可是纵使有些人拼尽全力,也无法得偿所愿,所以渐渐的,他们变了模样,有的怨天尤人,有的颓丧度日…… 可他的姑娘,却始终如一地温柔着。 如果没遇见他,她应该是终日饮宴,寻欢逐乐,肆意快活地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在许久以前,他就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后来他尝过她的味道,知道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指尖甚至她的发丝都是温热的。 可她的心偏偏是冷的。 所以她热烈又冷清,骄纵却赤诚,清醒而天真,像山雪初霁时候的云色,也像莺声水月里的灯火,如此令人不可捉摸。 但现在他才看清,她的心其实是最柔软的。 而他多么有幸,才能遇得一个她? 他将她抱在怀里,头搁在她肩膀上。 萧媺愣了一下,才缓缓把手放在他背上。 ** 护国寺静谧如常,听梧楼却是热闹更甚。 原因无他,今日是卫举人最后一场辩会了。 听梧楼一楼明面上是斗诗的场合,但实际上分了两边,左边斗诗,右边论道。 这卫举人名讳唤作卫如晦,是前些日子从泱泱学子中厮杀出来的一匹黑马,来听梧楼两次,第一次辩倒了王都中呼声最高最有希望夺得明年殿试前三甲的一位举子,第二次辩倒了从岳川来的一位书院院长,这是第三次,按照听梧楼的规矩,若是能辩倒大儒苏行风,听梧楼便奉上白银三千两,待得明年殿试之后,不管这卫如晦名次如何,中或不中,听梧楼都会留他一席之地。 这样的大热闹,王都学子可是最感兴趣的,而又因为这大儒苏行风先生交游甚广,是以达官贵人来的也不在少数,而卫举人容貌俊美,王都里的小娘子亦都争相要挤在最前边,剩下一些有女儿的商贾,也都想来将这卫举人的相貌认认清楚,好等来年放榜捉婿时不捉错人…… 如此一来,今日的听梧楼可谓是空前绝后的热闹。 听梧楼论道的规矩只有一个字,“抽”。 论题抽,持方抽,顺序也抽。 会有人在竹筒里放上事先准备好的三张写了论题的纸条,而后由主事人抽取,接着在抽持方与持方辩论的顺序。 在众人的注视下,主事人抽出来的论题是“愿君如长松,慎勿作桃李。” 苏行风与卫如晦须得就这句话辩上一辩,而苏行风抽到的是“长松”二字,顺序又抽了个一,这就意味着他要先卫如晦在众人面前把这句话从里到外剖析个透,以此论证这句诗是对的。 相比之下,卫如晦就倒霉许多,他得站在桃李的角度力证这是错的,偏还是第二个发言,若是不能完全将对方说的话驳倒,那这场辩会,他也就输定了。 在场所有人都为他捏了把冷汗。 而就在众人惶惶之际,堂下却有一人轻摇折扇,偏过头问身边着宝蓝色海水江崖纹直裰的男子:“申大人以为,这二位,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被唤作申大人的男子笑道:“微臣以为,当是苏先生罢。苏先生毕竟是当世大儒,若是区区一个举子都辩不过,岂不是平白叫人笑话?更何况,微臣听说,这卫举人,早已与交好的士子说了,明年他不会参加春闱,三年后再来。这不是摆明了他心怯吗?这一战输了,他便退回故里,三年后再来,届时谁又还记得他曾经有过这一桩事?” 这二人不是别人,恰是齐王萧玠与王都一个六品小官,申白。 这小官眼看仕途难攀,在朝中又没有什么可以打点的关系,便动了歪心思,使了点银两通过驿站的一个小驿卒找上了跟随齐王来都的幕僚 分卷阅读194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拐着弯儿地向齐王递了张投名状。 萧玠离都多年,对王都早已不太熟悉,平素偶有往来的官员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轻易联络,正好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他自然是爽快接下投名状,第二天就赴了这小官的酒宴,又问起王都里可有什么供人消遣的好地方。 申白不知萧玠脾性,一连举了三个花楼的名字,才在幕僚的暗示下想起听梧楼这个地方,又拍胸脯表示齐王若是对这听梧楼感兴趣,他大可陪同前往。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不过申白答了话,萧玠却是又沉默下来,随后轻声问道:“三年后……么?” 申白不知其意,怔忪了一下后点头:“是啊,三年后。” 不知何时堂上辩论已经结束,卫如晦犹如斗败的公鸡,气势全无,垂头丧气地站在苏行风身边。 而苏行风虽胜却也不骄,气度沉稳,甚至还同卫如晦道:“卫公子不过弱冠,就已经有如此见识与眼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啊!” 卫如晦拱手:“苏先生谬赞。” 听梧楼的热闹就这样在一片闹哄声中结束,护国寺的静谧却仍旧不改。 这时候,萧媺与贺清时已经拜祭过宁秀芝,两人从地藏殿中出来,正好便走到去岁萧媺和萧妤在寺中发现的那天小路上。 97、第九十七章 ... 萧媺感慨道:“去年十月, 我也曾在护国寺中见到过你。” 贺清时是知道的。 他当初, 站在崖顶,身边松风流云环绕,霞光从万仞云天上倾泻下来,而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裙裾曳过一层层的阶梯。 流年似水,美眷如花。 其实时隔这么久,当时他心里的所思所想早已无法追溯, 可这幅画面却是深深地印在了他脑海之中,并且在那之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都会毫无征兆地想起。 他总觉得, 他当时也是应该上前与她打一声招呼的。 是不是因为他没有那样做,所以才遗憾至今, 以至总忍不住怀想? 到底是探不出究竟的过往了,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正在此时,他又听见她说:“那时候我和阿妤从芙蓉林中出来, 正好看见你出地藏殿,然后你与一旁的僧人交谈几句后转身离去, 衣袍随着猎猎长风飘动, 好似将要乘风归去的谪仙人, 着实令人难生亲近之意。” “公主有所不知,澈之本是天上清都客,只因私慕公主,这才投身做了个凡人。”贺清时笑道, 又紧了紧牵着她的手。 原来在他不曾留意的过去里,她与他也做过同样的事情。而在她提起这么一桩往事的时候,恰便似那些遥不可及的过去在某一瞬间发生了重叠,他们历经这样的重叠,又跋涉过春秋,方才能有如今携手并肩的光景。 ** 在护国寺小住这两日,贺清时仿佛是将朝堂之上的那些事全都忘了个干净,只带着萧媺赏花登山,把萧媺累得是苦不堪言她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若是偶尔走动一下四处去赏赏花也就罢了,可这贺清时非要拉着她登山,这摆明了就是为难她。 可惜每每她拿这话出来说,贺清时都只是笑着看她,待她发完了牢骚,他还是不死心,继续拉着她出门。 而这事,直到两人下山时终于水落石出。 日头渐西,贺清时带着萧媺往回去的路上走,途中遇到个妇人。萧媺本以为只是狭路相逢,谁知那妇人却朗声开口:“小相公,这便是你那娘子吗?看起来确是有些弱不禁风,你可有按照我说的日日带她爬爬山之类,强健强健她的体魄啊?” 贺清时点头:“有的。” “那就好,须知这妇人身体弱了,是不好怀孕的,就是怀上了,恐怕也凶险万分。老婆子就在这里祝两位早生贵子了!”说完,这妇人又继续往前走,留下红着张脸的萧媺狠狠瞪着贺清时。 待那妇人走远,萧媺与贺清时上了马车,她才重重拧了拧贺清时的手臂:“你在外面胡乱说了些什么?” 贺清时无辜地看着她:“我什么都没说啊。” “你没说?那刚刚那位夫人是怎么回事?” 贺清时见纸包不住火了,这才道:“那位夫人前两天在寺中见了我便问我可有婚配,我当然是道已经有了,接着她又问我可是和夫人一起来寺中求子的么?我还没答,她便接着道若是这女子体质弱了,想要怀孕可是求一万遍神佛也是没用的……我心想是这么个理。” 说到这里,萧媺也算懂了贺清时这两天抽什么风,她觉得贺清时可真是蠢得令人发指,明明素日里看着跟个老狐狸似的,怎么和人交谈两句就被带进沟里了,偏偏受 分卷阅读195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害者还是她! 就这样,她同贺清时置了一路的气,到了公主府下马车也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可没过两天她就迫不得已地搭理了贺清时。 因为被她派去暗中监视谢素娥的绿莺回来禀报说,发现了那边有新动静。 从护国寺回来贺清时就一直忙得不见踪影,同萧媺纠缠着也全是靠遣下人送礼物书信刷存在感,萧媺虽然是让人悉数收下,却也没有回过礼或者是信。 但这一次却不同,她让人给贺清时捎了句话:“谢素娥交给我,你不用费心。” 原来,上次崔菱歌透露给贺清时的消息虽然是与宁氏有关,但是关系却不大,只是一个伺候过宁氏的婆子的下落而已。 可贺清时却是顺藤摸瓜从这个婆子口中知道了当年的一些细情,然而现在萧珞尚在王都,他却是没法抽身做什么,可萧媺正是闲着无聊的时候,是以也不介意替贺清时出手。 “红蕖,你去给诚勇公递个信吧,就说我请他在霓裳阁一叙。” “是。” 红蕖应下,推门出了府,拿着公主令牌直奔诚勇公府去。 * 当初世人都道谢素娥命好,纵是个小小的庶女,如今不也飞上高枝,只差一步便是公爵夫人了吗? 可是谁能想到,这一步,谢素娥愣是迈了十几年也没能迈得进去。 外人只看得到她表面光鲜,谁可曾想到她内里有多艰辛。 贺临虽然待她好,也让她进了诚勇公府,甚至夫人的名头也给了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贺临的心从来没有在她这里过。 十几年了,他从来没有歇在她屋子里过,哪怕一次。 她也不是那绞了头发的姑子,长夜难捱,自然便经不住诱惑做了出格的事。 第一回时她尚且忐忑,时间久了,便驾轻就熟,也再没想过东窗事发她的下场会是什么样了。 总归贺临是个心软的,怎么也不会打杀了她。她说两句好话,做足姿态,久而久之他也就不会记起这茬了。 这么想着,她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敢借着各种由头与她的玉郎打打眉眼官司,如今就是白日里相会也不避讳了。 正是秋风紧时,鸿雁往南天去,寒鸦的啼声一日苦甚一日,闹得她心里也酸楚起来,遥想当年还未出阁时,谢府也是被媒人踏破了门槛的人家,“家有好女,百家求娶”这话,放在她身上也不过分。 可叹她后来猪油蒙了心,竟是一腔情意尽付给了贺临,到头来只落得个有名无分的下场,真真是教人心寒。 幸而她还能遇上玉郎。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看向柳明丞,哀婉叹道:“若是这一生遇不上你,我这伶仃一人,可该怎么办呢?” 这柳明丞只是个行医之人,是有一回公府里的府医害了急症,回了乡下,正巧那时候贺临身子又有些不爽利,请了在千金堂坐诊的大夫过府诊治,而这大夫不是别人,正是明丞。 两人这便看对了眼。 柳明丞相貌不俗,大抵是行医的缘故,气质也颇为不群,儒雅却不清高,反而带着些烟火气。谢素娥自认这一生在高门大院里辗转度日,见惯了那些勋贵高官,谁再到眼前来,她也不会动容了。 谁知见着柳明丞,她那常日浸在寒潭里的一颗心,竟然又开始跳动起来。 柳明丞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说了句“傻气”,随后又抱紧她,道:“怎么会遇不见?” 跟了贺临这么久,她也算是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么句话领悟了透彻。 她不再说话,只紧紧靠在他怀里,一个人静处空闺十几年,一朝识了玉郎,她才知道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是个什么滋味。 而这滋味,恐怕贺临一辈子也给不了她! 贺临就是在这时候闯了进来。 他接了萧媺的信到了霓裳阁,而后一个小丫鬟便带着数个侍卫赶走了这霓裳阁里的客人,又将里面的伙计掌柜都一一拿下,随后一脸恭敬地请他进去。 他最开始还在想萧媺这是想做什么,当跟着小丫鬟走进院子里,看到床上那一对交颈鸳鸯时,这才明白了萧媺的用意。 怪不得她就在外面不进来,怪不得所有人都不进来。 她这是有意给他留最后一点脸面啊! “老爷!我……不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都是……都是这个柳明丞逼我的!你相信我啊!你素来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是不是!” 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谢素娥的心便如坠冰窖,然而 分卷阅读196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她也只是怔愣了一瞬,紧接着就想好了对策,梨花带雨地跪在贺临面前哭了起来。 而被如此指证的柳明丞却是心如刀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也想不通缘何方才还在自己怀中偎着的娇娘,一霎之间就变了模样。 贺临垂头看着她,眼里如同古井毫无波澜,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走罢,回府。” 他的反应出乎谢素娥的意料,按理说如果不是雷霆震怒,她怎么着也该庆幸,但如今见着他丝毫不愠怒反倒是平静得出奇,她心里却开始打起鼓来。 可在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 是以听了贺临的话,她连忙攥着衣角拭了拭眼角的泪,连声应下低着头随他一块儿出了霓裳阁的门。 萧媺等在外面,见了贺临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示意后,贺临带着谢素娥回府,萧媺却是带着人进了霓裳阁。 那柳明丞经了这么一遭,整个人真是如遭雷击,直到谢素娥随贺临出了大门回府,他也还是呆滞着坐在床榻上,久久难以回神。 等到萧媺在外头扣了扣门,他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方道:“请进。” 萧媺却就在外头,轻声道:“本宫便不进来了。” 与谢素娥能有些关联的,能称得上是本宫的,听着声音又是个年轻的姑娘……这样一想,柳明丞连忙跪了下去,口中直唤道:“草民拜见公主,公主千岁……” “柳大夫不必了。旁人也就罢了,可你是做大夫的,焉能不知这千岁向来是唬人的话?” 柳明丞低垂着头,又听得她在门外道:“本来这深宅夫人空闺寂寞寻个消遣度日,本宫是不该插手的,只是谢素娥却又不同。” “今日,恐怕还劳先生同本宫走一遭了。” 她说完,就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走进来,将他押起来,又押上马车。 他不知道这马车是去向哪里,也不在乎自己这一遭是生是死,只是心里尚有些贪念,想要再见那人一面,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萧媺对着一切是不关心的,她吩咐了红蕖去把从前伺候宁氏的婆子带到诚勇公府上,想必这时候也已经到了。 贺清时得了崔菱歌的消息,着人去将那婆子提到贺府细问了一番当年的旧事后,便养在了贺府,是以红蕖在回公主府禀报了谢素娥的动静痕迹后,去贺府提那婆子到诚勇公府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多时,她与被押着的柳明丞也到了诚勇公府。 拒绝了下人的通报,萧媺带着一个婆子,一个大夫,横冲直撞地进了公府大门。 那管家深知这位得罪不得,否则还不等老爷动手,恐怕少爷就已经先把他扒了皮,但好歹是一府管家,他也不能看着她大摇大摆地一路畅行,故而只一面苦着脸劝阻“公主您好歹等下人通禀一声”,一面又不准痕迹地为她引路开道,也着实是辛苦。 “当初一顶小轿抬了你进门,而今你也一顶小轿出了府去吧。你我二人,也算是互不相欠。” “我给你三千两银子,这么多年来,毕竟是我亏欠了你。只是这王都,你却是不能待了。” 走到霜华阁门口,萧媺就听见贺临的声音。 她哂笑一声,道:“诚勇公与她的账算清了,贺清时却还不曾,只是他没什么时间,便由本宫代劳了。” “有些事情,您不计较,我们却是不得不计较。” “我本是将奸夫带来了,可现如今看见您如此处置谢素娥,却又改变了主意,既然您都不在乎,那他自然是没什么用。” 谢素娥本来听见贺临说要遣她出府又给她三千两银子时,心底是失望的。 她现在才明白,从一开始她就走错了路,这个男人真的不爱她,就是她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也还是不在乎。 可是听到萧媺说的话,她却来不及再想这些,而是直觉不好,满心慌张起来,她爬到萧媺面前,仰头看着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害我?” 萧媺挑眉:“本宫还不曾说要计较些什么,怎么就成处心积虑地要害你了?” 贺临坐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眼见着两人消停了,才对萧媺道:“公主要清算什么?” 萧媺转头朝门外道:“红蕖,将邱妈妈带进来。” 98、第九十八章 ... 她话音一落下, 一个身穿靛蓝色衣裙的老妇人就被红蕖带了进来, 这妇人面上布满皱纹,一看便是饱经了风霜的样子。 进得屋里,见到太师椅上坐着的中年男子,她怔愣了一下,接着不经人提醒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分卷阅读197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再抬起头来时,已经热泪盈眶:“老爷!” 贺临端详着这妇人的模样, 只觉有些似曾相识,但真要细论,他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何时见过这么一个妇人。 反倒是谢素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颤着手指她,口中还不住地道:“你……你, 你!怎么是你!” 萧媺欣赏够了她的慌张模样,转而对贺临道:“诚勇公怕是已经不记得了,这位妈妈姓邱, 在十几年前,也是在诚勇公府伺候过的, 她的旧主便是已故的贺夫人, 宁氏。” 贺临闻言, 心上仿佛重重遭了一击。 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她刚说完,邱氏就已经转头看向谢素娥,冷眼道:“怎么不能是我?谢氏,这些年来, 你竟也能睡得安稳么?” 谢素娥坐在地上双手环膝,防备地看着她,片刻后,终于稳定下来,摇了摇头:“邱妈妈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向来不做亏心事,怎么就睡不安稳了?反倒是你,而今若是看我失势要来攀诬我,当心日后寝食难安!举头三尺有神明,邱妈妈可得好好地把这句话记住!” 贺临已经听出了些许不对味,他站起来,逼到邱氏跟前,沉声问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本还强硬的邱氏被他这样一问,又是两行热泪扑簌而下:“老爷……夫人她,她是被这个女人害死的啊!” “你血口喷人!老爷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贺临不理会她的哭喊,仍旧看向邱氏,道:“你说清楚……” 邱氏揩了揩泪,点头,低声说:“当年夫人确实已经病重,但却还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夫人她,她是被谢氏活活气死的啊!” “在夫人病故那日,最后一个见的就是谢氏。那天,谢氏来探望夫人,和以往一样遣散了伺候的下人。当时,奴婢本和其他人一样走了,临到厨房时才想起来还有药碗没端,便又往回走。” “走到门口,却听见谢氏说话的声音,她说,让夫人不必忧心日后,澈之她会好好抚养,老爷她也会好好照顾,夫人一直在咳嗽,咳得说不出话来。” “奴婢听不下去,上前敲了门,谢氏说话的声音才停下,但她也没多待,一会儿便走了。奴婢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宽慰了夫人一番,将药碗端去厨房后再回来,就发现……夫人已经……咽气了。” “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老爷你知道的,那可是我的亲表姐,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谢素娥翻来覆去咬着一个“不是我”说,萧媺却打断她:“什么亲不亲的,贺夫人的母亲是安平侯府的嫡长女,嫁的是公爵之家做正室,你那母亲不过是个庶出,后来嫁到了谢家做妾之后,两人更是没有往来,也就只有你敢讲你同贺夫人是亲表姐妹了!” 谢素娥哭了一场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被她这么一打岔,更是心慌意乱,最关键的事,她高枕无忧了十几年,何曾想过这么一桩旧事还能被人翻出来!更别提先前与她私通的奸夫还在门外,眼下这情势可谓凶险万分!直把她急得抓耳挠腮,却还是想不出脱身之法。 而邱氏却只默默垂泪,时不时愤恨地看谢氏一眼。 两相一比较,谁言真谁话假就一目了然了。 这时萧媺又开口道:“公爷也无需疑心邱妈妈是我同贺清时一块儿找来栽赃谢素娥的人,一来如果他若是有这心思,也不会等到今天。他与谢氏素来不和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抑或您对她的看重,纯粹只是为自己的母亲打抱不平罢了。” “二来,若真是栽赃,随便寻个由头,譬如当初贺夫人病故其实是因为有这谢氏在其中动手脚不也比这个好?” 邱氏接着她的话道:“当初谢氏时常觍这脸到府上来,夫人已经没有精力应付她,我们这些下人可是看得真真的,她就是为了勾引您罢了!” “可惜您从来不肯多看夫人一眼,奴婢们更不敢将这些事说给夫人听,谁能想到她不光不矜持,还暗地里包藏祸心?” “就算老爷您再不喜欢夫人,也求您看在您与夫人十数年夫妻情分,看在夫人嫁给您后将里里外外都保持得周全,将这毒妇严惩了吧!” 贺临迟缓地想起十数年前,与宁秀芝成亲的时候,她穿着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坐在床上,龙凤喜烛在桌案上燃着,整个屋子里亮堂堂的。 他用喜秤将她的盖头挑开,她含羞带怯地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好似就望了一辈子。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所以也鲜少在她面前出现,而她重病那些日子,他更是不敢惹她烦心,只能时常向下人过问,或是在院子外远远看她一眼。 心里没他有什 分卷阅读198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么要紧的呢,只要她福寿绵长,他知道她好好的,也就够了。 可是最后她还是狠心抛了他和孩子,独身一人去了九泉之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将谢素娥迎了进来,从来不是对她有意或是为着她的深情动容,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或许能好好待澈之。 可是总有些事情不如人意,澈之大了,便有了自己的主张,他看不上谢素娥,对他心里也开始起了隔阂,是以他也就越发地对谢素娥不上心起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天撞破谢素娥奸情的时候,他内心毫无波澜的缘由。他迎她入府这么些年,总归也是薄待了她。不如放她出府。 可是如今,邱氏却说,他的正妻,秀芝,是被谢氏害死的。 贺临缓缓转过头去凝视着她泣涕涟涟的样子,一颗心好像坠入深谷。 “押下去,灌了哑药,送到庄子上去吧。”说完,他无力地坐回椅子上,耳听得谢氏的叫喊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弭在瑟瑟秋风中,方才掀了掀眼皮,看向萧媺:“劳长公主费心了。” 萧媺不知他内心所想,但也看得出来他心情沉郁,面上悲痛之色做不得假,与先前纵然撞破谢氏奸情仍旧风轻云淡的样子判若两人,故而也知道他这悲痛是为了贺夫人。 但是……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悲痛也没用了。 不过到底是贺清时的父亲,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话刺激他,只轻轻点了点头:“事关贺清时,本宫少不得要插一插手,还望诚勇公莫怪我多事便好。” 说罢,又看了一眼他,萧媺叹息一声,给红蕖使了个眼色后,便转身出了门。 红蕖会意,扶起跪在地上的邱氏,跟在主子身后,往大门走去。 柳明丞被押到门口便得了自由身,毕竟贺临都不计较,萧媺也懒得做什么,吩咐下面人提点了一番后便将他放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满脑子都是过往与谢素娥的相处,画面一转,又回到在霓裳阁里,当着贺临的面时,她跪在地上哀求时的样子,然后又是刚刚他现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对话的场景……怀念,难堪。惊愕,种种情绪叠交在一起,竟使得他生生喷出一口血来暂且不提。 三天后,贺清时才得了空到萧媺府上,对谢素娥的事只字不提,只缠着她要同她一块用膳,用完膳后又抱着她在书房里厮磨。 他既不提,萧媺也不说。总归她知道贺清时对这事定是了然的。 到底还是心疼他,她也就任由他闹,若是放在往日,她在书房里作画或是练字的时候贺清时胆敢这样烦她,她早就甩脸色了。 贺清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只一心抱着她偷香。 见萧媺在纸上晕了一片墨色,他带起她的手,仔细勾出轮廓,寥寥几笔,群山便跃然纸上。他得意地看着萧媺:“如何,微臣的画技还不错吧?” 说完,不等她答,他又俯首在她侧脸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随后又辗转到她的唇畔,噙住两片薄唇吮吸起来。 手上也开始不老实,辗转到她腰间揉捏起来,触手是丰腴的软肉,一想到九月已过了大半,再过不久就是婚期,他心里更是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萧媺起先还不为所动,可是感受到他的手指在腰间动作时带来的痒意,也开始低声哼叫起来。 她声音低得很,可是一下下的却是像有钩子一般,又带着雾蒙蒙的水汽,叫贺清时听在耳朵里,整颗心软得一塌糊涂,手下动作越发大起来。 最后是不小心将案上的画扫在了地上,两人才停下来。 贺清时犹自沉浸在方才的余韵中,萧媺却是又来了气,她推了把贺清时:“你数数这是你毁了我第几张画了?” 贺清时附到她耳边,轻轻舔了下她的耳垂,看见她颤栗一下,方才满意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一张画又算得了什么?” 王都今年的秋天仿佛格外长,往年十月刚开头,王都里就已经有了冷意,行人走在街上时,少不得要拢一拢衣领,深怕那寒风钻进了领子里,但是今年的十月却有所不同,眼看着下了场雨,竟又出了太阳。 要是放在以往,这时候就该一场连着一场雨地下了。 进得十月,囫囵过了几天,在许多人还没察觉到的时候,萧媺与贺清时的婚期就到了。 在永裕帝赐婚第二天,就已经由贺临同媒人一起带着聘礼送到了公主府,当时那煊赫的排场,已经令王都众人大开眼界,没想到在公主出嫁这天,他们还能再一次切身实际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十里红妆”。 ** 萧媺静静坐在十二抬花轿里,她低头看着自己身 分卷阅读199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上的喜服,眨了眨眼,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有种不确定感。 明明在昨晚吹灯入睡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一天总算是来了,可真真正正到了这一天,她穿上嫁衣,坐在镜子前,听着为她梳头的人嘴里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又被全福人伺候着绞面梳妆的时候,心里却又陡然升起一种这一天似乎来得太快了些的感觉。 没等她细想,她就感受到花轿停了下来,有人将她怀里的牵红拿起来,红绸带的另一端也被人牵了起来,然后她被人扶着出了花轿,跨过火盆,走上石阶,一步一步,来到宾客如云的厅堂里。 和善且带着笑意的女声在堂上响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坐到床榻上没多久,一杆玉如意便伸到她眼下,将盖头挑了开,烛火明亮,她呆呆地抬起头,看向掀开她盖头的那人。 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贺清时呼吸一滞:他从来都知道她生得好,虽然平素同他在私底下惯是惫懒不甚打扮,可以往大小宴会上也是见过她盛装的样子,没想到今日见了她,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惊艳。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日子比较特殊吧?过了今天,她就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了。 自此以后,以吾之姓,冠尔之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萧媺左右看了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子里的一众夫人都已经被他请出去,她心里也是紧张的,但看着贺清时这样,她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紧张的了。 “你发什么呆啊?” “我……没有。”贺清时轻声说着,不自然地上前两步,等听到萧媺的笑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茫然地她。 萧媺指了指他的手,都同手同脚了,还不紧张? 贺清时明白过来,忽然红了脸,他飞快扔下一句:“我出去应酬一下宾客,桌上的糕点你饿了就用一些,别用太多,小心积食。”说完,他便夺门而出。 说是应酬,贺清时也只是在外头待了一会儿。他向来是不耐烦和那些人虚以委蛇的,不过,没想到他不去前厅,邵晋却是寻来了,身后还有燕未景,叶扶光,郑恽,卢照宛等人。 邵晋把这些人纠结到一块儿来,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贺清时灌个烂醉。 而这些人肯答应他,燕,叶二人自然是为了平一平心里的不甘,至于郑恽卢照宛,则纯粹是闲着无聊,想来凑个热闹罢了。 贺清时拗不过他们,心里又正是高兴的时候,也就半推半就地随他们去了前厅,在几人畅饮的时候,又有各路人来敬酒,他也一一饮下。 不过邵晋虽然心里打得主意狠,但临到头来又怕事后被他报复,毕竟上次在大理寺里整理卷宗的苦楚他还记忆犹新呢! 想清楚其中利害,他还是怂了,捏着鼻子为他挡了大半的酒,贺清时本该是被灌得不省人事那个,到最后却是落得一身轻松。 酒过三巡,宴上便只剩下了些残羹冷炙,宾客们也都一一拱手告辞。 贺临从门口送了萧琮回来,看着一身喜服的儿子,半晌,垂眸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公主是个好的,你日后……好好对她。” “儿子,自然是不会像父亲这般。” ** 从前厅回到后院,贺清时在门外愣了会儿,才推开门进去。 满室烛火将萧媺的眉眼映得更明艳了些许,但她低垂着眼睑看他,唇边挂着些微笑意的时候,又显得很温柔,宜室宜家,他蓦地想到这个词,眼里的坚冰就这样化开来,冰原之下的星火万点缓缓浮出水面,最后在他的眼神里汇成唯一的,只对萧媺可见的暖意。 他朝她走过去,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 萧媺闻着他身上的酒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竟然呆愣愣地问了句:“那个,合卺酒,你还能喝吗?” 贺清时“嗯?”了一声:“虽然很是理解公主想要与澈之洞房花烛的迫切心思,但是,礼不可废啊。” 萧媺嗔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酒杯,两人交手饮尽后,他把酒杯放在一旁的桌上,回到萧媺面前,忽觉体内酒气翻涌,正想先去洗漱一番,却不知怎么一个不慎绊了一下。 萧媺就这样被他压在了身下,凤冠掉落,满头青丝披散开来。 他动了动,本该起身,可是又觉得有些舍不得。待低下头,望进身下人盈盈的眼波里,忽然一个忍不住,往她唇上亲了下去。 萧媺一开始尚想着回应他,但到后来就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分卷阅读200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直到肩上一凉,她才推了推贺清时,细若蚊呐地开口:“先去洗漱。” 贺清时伏在她肩头低声轻笑。 “好,我抱你去。” 99、第九十九章 ... 萧媺闻言自然是拒绝, 她是不大信得过他的, 只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坐起来,一边又要唤候在门外的红蕖青蒲进来伺候,谁知贺清时便垂首将她的声音吞下,含糊道:“反正待会儿还得要水,不然卿卿就先屈就一下吧。” 他可不想再让旁人将这等美色看了去。 他来势汹汹,萧媺无力招架,只能软软地攀着他, 她好像也被他身上的酒气熏晕,迷迷糊糊地就闭上了眼睛,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她的感官更灵敏了。 她能感受到他冰凉的手指从亵裤下探进去带起来的颤栗,还有他鼻息喷洒在她颈间的湿热。 虽然青涩, 可萧媺不得不承认她是舒服的。 然而下一瞬,她就开始哭叫起来,“贺清时!我不要了!你出去!” 贺清时有一小会儿的失神, 反应过来之后萧媺的哭声还没停歇:“贺清时你混蛋!你说了要一直对我好的!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你骗我……” 他笑了笑,吻上她的颈侧, 直到烙下印记, 才开始往上, 仔细舔舐她的耳垂,锢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哑声道:“乖,我疼你。” 萧媺鲜少听见他这样的语气, 克制而隐忍,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谁知就在她怔愣的这一瞬间,贺清时又动作起来。 萧媺连哭带喊,指甲在他背上划了一道又一道,他仍旧不知餍足。 * 第二天萧媺在床上醒来,睁开眼便看着贺清时低垂着头将脸帕放进铜盆里,随后捞出来拧干递到她面前。 她看着冒着热气的脸帕,又看了看贺清时,翻了个身,不理会他。 贺清时知道昨晚是自己过分了,见她这样,便将脸帕放回铜盆,轻声问她:“你再睡会儿,待会儿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里的人给你备下。” 过了许久,萧媺才回他:“贺清时,你今晚睡书房。” 久久没有听到贺清时的答话,萧媺疑心他是出去了,可是又没有听见脚步声,她怀疑地转过身,却看见贺清时以袖掩面,在对上她的眼睛时,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咳嗽出声。 “你怎么了?” 贺清时皱着眉,微微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最近身子有些不好。” 萧媺默了一会儿,态度忽然软了下来:“我待会儿想吃点清淡的,你去找厨房的人说一声吧。” 贺清时应下。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迟疑了一会儿,又道:“你晚上睡哪儿?” 贺清时一脸乖觉:“自然是听公主的吩咐,抱了褥子去书房。” 萧媺本是这样打算,但看着他这样,着实有些不忍心,道:“算了,书房太冷,你别去了。省得说出去被别人知道了,说我苛待你。” “不妨事的,公府的下人签的都是死契,不会把府里的事传出去,何况,这几天夜里虽然有些凉,但也还好,没到冷的程度。”贺清时善解人意地为她排忧解难,言语间尽是体贴。 萧媺抬眼看了看他。 他眼底忽然有笑意漫开:“不过既然卿卿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新婚第三天,萧媺与贺清时相偕入宫。 贺清时要上早朝,萧媺则是要去慈宁宫。 坐在马车上时,贺清时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但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人世间的感情,总归不过爱恨两个字,但又千奇百怪,有些温柔,有些炽烈,有些敷衍,有些深沉…… 而魏太后于她之间,还没有到能谈这些的地步。她们母女一场,无非侥幸罢了。 下了马车,两人便分开来,贺清时与邵晋一同去上朝,萧媺则往慈宁宫去。 现在天还很早,正是刚蒙蒙亮的时候,宫道上的红墙黛瓦在雾气里像是蒙了一层灰,园子里的花草尚带着露,偶有宫女的裙角拂过,露水便从花枝上颤巍巍地滚落下来。 滚烫而温柔。 直到走到魏太后的寝殿,萧媺才微微敛了面上的笑意,无悲无喜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她会来,还是因为昨天折琴的哭求。 她其实从来不是个心软的人,因为打从一生下来她就知道,心软的人是没办法在宫里 分卷阅读201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活得好的,后来长大一点,她又觉得这个范围应该广一点,不是宫里,是在这世上。 可昨天看到折琴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有一点动容。 所以她来了。 魏曦方躺在床上,形容枯槁,以往总是闪烁着凌厉眼神的双眼失去了神采,她半阖着,像是没有力气再睁开。 听见脚步声,她偏了偏头,看见来人,愣了愣,方道:“是你?” “是我。” “你不是说你不会再来了吗?”魏曦方语调平淡,自从上次之后,她就在想,她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个女儿,一点也不像她,“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萧媺也以为看见她这样,她心里会畅快,会觉得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没有。 她也没有因为面前的场景觉得悲凉,就和来时一样,她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各人有各人的宿命,你过得好与不好,与我是没什么干系的。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何苦眼巴巴来看你的笑话?” 魏曦方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久到萧媺以为她不会再说话,她忽然问:“那你如今,过得可好吗?” 萧媺想说我很好。 可是她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她已经过了要向别人炫耀才能开心的时候。 其实小时候她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每次在宫里几个皇子皇女面前,还有逢年过节几个王叔带郡主世子进宫的时候,她都会把先帝赏赐下来的东西拿出来显摆。 她穿最华美的衣裙,用最昂贵的器具,品尝最精致的食物,她喜欢所有人用艳羡嫉妒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是小时候的萧媺,被人问这么一句话,她一定会高高地扬起头,倨傲地说:“本宫过得很好。” 但现在她不会了。 她身边有贺清时在,她不用再虚张声势。 所以她只深深地看了眼床榻上的人。 她释怀了,可她没办法情真意切地对她说要保重身体。 好在魏曦方也没想她能真正地回答自己。 她甚至没想过她还会来看她。 过去的过不去。她们两人心知肚明。 **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永裕帝坐在龙椅上,贴身太监高声喊道。 他话音刚落,贺清时便手执笏板站出来,口中道:“启禀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爱卿请讲。”萧琮垂眼看他。 “微臣要参齐王萧珞私贩盐铁,勾结外族,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他刚说完,郑恽也站出来,立在他身后,凛然道:“启禀皇上,微臣亦有本奏。” “郑爱卿欲奏何事?” “微臣要参崔家崔升与齐王勾结,意图谋害卢大人,而嫁祸给我郑家。” 这是一开始他们就商量好了的。 要把崔家拉下马,也不用把所有人扯进去,只用拉一个人就够了。 而拉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被点到名的萧珞,崔升连忙出列跪下,与崔升有关系的一众崔家人,也都哗啦跪倒。 贺清时又道:“请皇上听微臣一言,齐王萧珞在渭南明面上设工坊招募工匠,却暗地里将年轻力壮的工人扣在晾晒私盐,冶炼生铁的工场里,又派人将漳南孔运春县令的妻儿控制住,用以威胁他,而他与胡国二王子耶律赢之间的盐铁往来便是走自漳南往汾江这条水路。” 萧珞虽是跪着,却不慌不忙,等贺清时说完,他才悠然道:“皇兄,臣弟冤枉啊!也不知臣弟是哪里得罪了首辅大人,才使得他如此针对臣弟,甚至不惜编造出如此谎话,若非臣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恐怕也要被他这样信誓旦旦的话蒙骗了去。总而言之,还请皇上明察,一定要还微臣一个清白啊!” 讠卖 %文 少 女~ 来王都之前,他手底下的幕僚为他分析了一番情势,让他一定要小心行事,他这才夹起了尾巴。 可纵是如此,他也有自信自己做下的事不可能败露。须知他手底下的人可不是吃白饭的!何况那孔运春已经被仇家灭了满门,死无对证,他只要死咬这一点,量贺清时也翻不出多大的水花来!至于崔升,那是他们崔家的事,就与他无关了。 “微臣手上有物证,人证也带来了,就在宫外候着。皇上,您看……”贺清时说着,将袖中的书信取出来,高举过头顶。 萧琮看了眼身边的青禄,青禄立即会意,走下台阶来到贺清时面前,将书信捧到 分卷阅读202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手里,呈到萧琮面前。又有两个小黄门从殿后出去,往西华门去寻贺清时所说的人证。 萧珞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再出声,他多说一句话,少不得就要多露一分怯。 如此气急攻心之下,他又捂着嘴咳出一口血来。只是现下堂上的人泰半都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和崔家,和他沾上边的人又都只想着自保,竟是没人发现。 时间慢慢过去,堂上朝臣也都屏住呼吸,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萧琮看完手里的书信,没过多久,小黄门又走到殿外看了看玉阶上的青禄。 青禄本就是时刻注意着门外,看见两人回来,以及他们身后文士打扮的男子,向萧琮耳语几句后,又下了台阶走到殿外,亲自将小黄门领进宫来的两个男子带进殿里。 “微臣(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两人行过礼后,萧琮才看向堂下着杏色衣袍的孔运春,他是认得这人的,昔年他还是太子时,便对他印象极深。 此人饱读诗书却不迂腐,只可惜后来他被政见不合的朝臣大力打压,而他那时势弱,就算想帮他也无能为力,只想着等日后有机会再重用他。 没成想,再见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光景。 “孔运春,你身旁跪着的人,你可识得?” 孔运春扭头看了一眼,不理会那人满眼惊愕,回过头来对萧琮道:“回皇上,微臣识得,此人乃当朝齐王。” “那贺卿说,他派人挟持了你的妻儿胁迫你为他行事,此言当真?” “是真的。” 100、第一百章(仍然是改了作话) ... 萧琮敛眉, 又看向孔运春身旁的那人。 青禄见状, 尖声问道:“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贺清时欣赏够了萧珞的慌张形状,放拱手向萧琮道:“禀皇上,此人名唤陶山秋,是齐王收拢在身边的谋士之一。想来齐王对此人应该不会陌生。” 萧珞死死盯着那穿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那还有闲心去计较贺清时说的话。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的心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殿上。 “贺卿指认齐王私贩盐铁,勾结外族, 欺压百姓,这些你可都知道么?”萧琮冷冷道。 陶山秋虽然腹中计谋多端,可到底没见过如此阵仗, 一看天子发怒,他顿时就被吓得丢了魂, 又想到自己妻儿都在贺清时这个卑鄙小人手里,更是没了主意,只能讷讷应是。 萧琮正要细问, 就见他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把萧琮干的这些缺德事一五一十地抖落了出来。 陶山秋心里也不是没有考量。 但凡齐王还能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如此, 可是一来不光他, 就连他一家老小的命都牢牢攥在了贺清时手里, 二来很明显贺清时是有备而来,齐王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萧珞委实没有想到,自己一贯倚重的幕僚竟然会这么快就倒戈相向。 邵晋持着笏板加入战局, 对萧琮道:“禀皇上,不光如此,这萧珞还四处网罗人才,就在前不久,他还企图说服一个在王都声名大噪的举子为他所用。那个举子叫卫如晦,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祥云客栈找他。” 萧琮面色冰冷地凝视着殿上一干人等,不发一言。 众人也都提着一颗心等待着他的定论。 可郑恽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他只觉得这些大事清算清楚了,就轮到他了,于是愤愤道:“皇上,还有微臣呢。微臣要状告崔家崔升勾结齐王,给我们下套!” 如果说先前贺清时的一系列操作直接把众人吓得喘不过气来,遇上郑恽这事,没挨上边纯属看热闹的一堆人都是觉得有些好笑:说这郑恽是个莽夫还真不是埋汰他,若是遇上别人,怎么着也要夸大一下崔家的野心,他倒好,竟然就这么实事求是。 卢照宛也觉得好笑。她站出来,垂眸道:“郑大人所言,句句属实,微臣可以作证。昔时春猎,微臣在围场中箭,侥幸得以活命。后来负责追查此案的邵大人发现这件事最终指向的竟然是郑大人府上的家丁。” 郑恽接过话茬:“可是后来经由我们盘问,又暗中观察发现这人与崔大人府上的人相熟。只是当时拿不出证据,我们便作罢了。” “那你们现在是有证据了?”崔升看着他们,怒道,“我看你们不是有证据!你们是有预谋!” “如果没有证据,我们又怎么敢站出来呢?包括你与齐王之间的书信往来,我这里也都有,还请皇上过目。”郑恽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姿 分卷阅读203 恻隐(重生) 作者:辞绿 态,将书信拿出来,与贺清时先前一样,举过头顶。 青禄走下玉阶,接过书信呈给萧琮。 萧琮一目十行地看完,将信甩到地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雪白的信纸轻飘飘地落到崔升面前,他拿起来,将将看了两行,就被崔荣抢过去,片刻后,崔升便被他一巴掌掀翻在地,伴随着眩晕感一起的是他的怒斥声:“你这个不肖子!竟然背着老夫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这是要陷整个崔家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他怔愣了一下,抹去嘴角的血沫,忽然嘲讽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了。 他现在才知道,就算是父子,到了弃车保帅的时候,他也是可以被放弃的。 崔荣还在满脸羞愧地认错:“老臣早知他与齐王过从甚密,却从未想过他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是老臣管教无方,请皇上责罚!” 崔升看着他以退为进,双目扫视过崔家派系的一众大臣,可是所有人,在触及到他目光的时候,都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孤立无援,他风光了几十年,终于品尝到了这样的滋味。 他垂下头,俯首认罪。 崔家可以放弃他,他却不能对不起崔家。 萧珞直直跪在他身侧,冷眼瞧了这样一出闹剧后,他对自己的命运反倒不大关心了。 总归他知道,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厚,萧琮不会要了他的命。 而他这样的身子,不管是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 萧媺看着火炉上烧沸了的清酒,又将视线移至面前的女子,终究是没有说话。 她其实是没想过她会在宫里遇上崔菱歌的。 崔菱歌像是看穿了她心里所想,问道:“公主似乎没想到嫔妾会入宫。” 萧媺笑道:“因为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 她相信,凭崔菱歌的手段,完全可以嫁个好人家做正妻,好好过完这一生。没必要在宫里平白蹉跎了年华。 崔菱歌轻轻叹息一声,忽然道:“其实有时候,嫔妾很羡慕公主。因为好像无论发生什么,贺大人都会挡在你面前。可是嫔妾没有,所以,不管是什么,嫔妾只有去争,才有可能得到。” “进宫,也是一样的道理。嫔妾不想沦为崔家的棋子,唯有进宫一条路。” 萧媺沉默下来,忽然道:“也许有的人生来就是一帆风顺,可更多的人,却还走在一段艰难而漫长的路上,但你要相信,只要走下去,一定能得见天光的。” 抬眼看见贺清时走过来,她笑了笑,起身道:“贺清时来了,本宫先走了,”一如早先在兰花诗会上的初见一样,她唤她崔姑娘,又道了声“保重”。 这时已经下了朝,齐王被下令禁足于齐王府,永生永世不得踏出一步,崔升则是被崔家除名,逐出王都。 对所有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贺清时谢绝了几人的邀请,一路问过了宫女才得知萧媺在白露亭和新进宫的昭仪娘娘叙话。 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本来还冷着脸的贺清时,忽然弯了弯唇,不准痕迹地加快步子。 萧媺想,她对崔菱歌说的话是真的。 在遇见贺清时之前,她也曾一人跋涉长夜,奔走歧路。 长夜彼岸是天光乍破,歧路的尽头,是他。 她缓慢走向贺清时,裙角逶迤在地上,像拾阶而上的花朵。 贺清时看着她,忽然想起无数个与她相逢的瞬间,这些瞬间在这一刻簇拥在一起,仿佛东风枝头第一朵梨花颤巍巍绽开,所有春天里沉睡的光都苏醒。 这个时候,长安街边的野草堪堪只能覆盖住裸露的地皮,可是他却看到仿佛有似锦繁花纷至沓来。 一切都变得鲜活而热烈。 “还要去哪儿吗?” 贺清时自然地牵过她的手,问道。 萧媺想了下,摇了摇头。 感觉到她手心有些凉,贺清时将她的手拿起来,哈了口热气,又缓缓扣紧:“那就回去吧。” 这山河岁月,与你同在,便不负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