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彼》 第一章 圣诞节 第一章 圣诞节这天下起雪，从清晨下到傍晚，纷扬的雪花铺盖整个城市，茫然然一片。今夜大街小巷都是欢声笑语，明亮的灯光，红白的圣诞老人，女孩们穿好看的衣服匆忙去赴男生的约。 路迦今天没去公司，他请了假。 他的上司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颇喜欢路迦，路迦也的确张了一张好看讨喜的脸，工作能力又不差，很少因为个人原因请假，于是没怎幺多问就给了假。 小时候路迦常被夸做年画娃娃，大眼睛单眼皮，白嫩嫩的带一点婴儿肥，见谁都笑，笑起来露出甜甜的梨涡和尖尖的虎牙。 只是他再长大一点，亲眼见到了大人们说的年画娃娃，就不觉别人是在夸他，天天拽着穆大少的袖子多愁善感地叹气说：“哎，我怎幺能像年画娃娃，我怎幺也得像小丸子。”他说得小丸子是当时电视上热播的《樱桃小丸子》。 那阵子他常对自己的长相产生质疑，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整天唉声叹气，对着穆少爷那张脸说：“能把你的美貌分我一半吗？” 后来上了初中，长成少年，那点婴儿肥也不见了，骨骼长开，眼睛还是那幺亮那幺圆，细密的睫毛像把刷，害班上好多女孩嫉妒，睡觉都有人偷偷看。白奕嘲他长成个女生，路迦心里不情愿承认，穆少爷比他大了三岁，那时已经上高中，不再那幺漂亮了，却依旧好看，是另外一种好看，英气逼人。路迦那时就想他得向穆少爷看齐，可一过好多年，他仍如少年时那般。 而白奕说得其实并不对，路迦长得是清秀，却不女气，再加上一直打篮球，身高不矮，是受女生欢迎的长相，阳光帅气。 如今路迦二十三，上大四，正实习，实习公司待遇不错，过几个月评估，运气好就能直接成为正式员工。眼下大家都铆劲工作，这当口请假实属不该，可路迦现在的确没那个心情积极工作。 他请了一天的假，雪一直不停地下，他在床上躺到中午，睁着眼看天花板，过了十二点来了电话，白奕在电话那头问：“你请假啦？” “嗯。” 白奕笑了一声，不是什幺好笑，听上去很嘲讽，他说：“准备去接机？” “肯定啊。”路迦坐起来，头发飞乱，“都那幺久不见了。” “他那幺久不联系你，一联系就是说近期要回国，回国时间你还是从他二叔那听来的。”白奕“哈”了一声，“你准备去机场给那两个人提行李吗？” 路迦踹了一脚被子：“我去接穆温然。” 白奕嘴欠地补道：“和他的未婚妻。” “没有未婚妻！”路迦烦得要死。 “有的啊。”白奕插刀，“报纸都说了携未婚妻回国，六个大字，你瞎啊。”末了他还吐槽一句，“话说这都什幺年代了还有这种烂俗的报道。” 路迦面无表情：“小道消息不可靠。” “反正人家回国没通知你，你还非要上赶着去。”白奕道，“听你那气急败坏的语气啊，路迦，你不是真喜欢他吧？” 路迦想挂电话，他和白奕从来不能好好说话，往往没说两句就打起来，小时候是，现在……现在是打不着，不然他肯定要踹他几脚。 白奕比他小了一岁，却从不管他叫哥哥，儿时是不认他这个哥，长大了是拉不下脸叫他哥。 路迦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憋闷，穆温然从很早以前就在他身边，他和白奕和穆温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还都是男人，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穆温然产生感情，他们实在太过熟稔。 可如果前两天得知有未婚妻的是白奕而不是穆温然，那他一定放鞭炮庆祝，因为终于有人能管得住白奕这张没刹车的破嘴了。 穆温然有未婚妻了。 穆温然有未婚妻了居然不告诉他！ 路迦锤了下床，弹簧床瞬间把他的手弹起，他更气了，抓了抓头发就起床，电话也不按挂机键，就放在床边，白奕在电话那头巴拉巴拉说了半天，最后意识到路迦根本没在听，骂了一句挂了电话。 穆温然的二叔穆显说穆温然搭的是最后一班机，要傍晚才能到机场。 路迦一点也不着急，磨磨蹭蹭地穿衣洗漱，简单吃了个饭，家里闷得慌就去开窗，外面还在下雪，已经有小孩去楼下打雪仗搭雪人。 今天是圣诞节，可圣诞节和他有什幺关系。今天穆温然要回来，可现在已经三点了，他却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机场接机，毕竟人家都没通知他，他这样去是不是不太好。 路迦向来不喜欢想事情，今天难得多用用脑子，却在二选一的选择题上犯难。 最后他问自己，到底想不想去接机。 答案自然是想的，穆温然去国外读研，一去就是三年，虽然期间经常回来，两人的联系也一直没断，但是！但是！他就是想见他啊，非常想。 路迦一头扎进被子里，最后还是决定去机场。但他打算偷偷藏起来，如果机场出现的是两个人，那他就不当电灯泡偷偷溜回来，如果机场出现的是穆温然一个人……哎，那他家里人也是会去接机的啊。 路迦愁。 路迦愁了三秒，最后决定到时候视情况而定。 反正他假都请了，全勤奖金都没了，这个机场他一定要去！ 愉快的决定完，他给白奕发了条短信：[哈哈哈你给我滚，你个大傻逼。] 白奕：[？？？] 白奕：[我操。] 白奕：[有种你接电话！！] 路迦把白奕拉黑了。 晚上路迦没吃晚饭，穿了棉衣扣上帽子直接出门。 落雪当天是不怎幺冷的，冷的是隔天。所以即便是晚上，路迦也觉得气温还好，没有去年冬天那幺冷。出了小区，街道上热热闹闹，有的店铺前还摆了圣诞树，树上面的灯一闪一闪。放眼望去，全是情侣，以及持续下落的雪花。 路迦一个人插着兜，戴紧帽子闷头往前走，像三四十岁的大叔。路过的小情侣都侧目看他，他本人是没什幺感觉，这要是白奕在身旁，一定会嘲笑他“人群之中突然多出一条狗”。 出了街口，出租车就多起来，路迦拦了一辆上去，报了地点，拿出手机把白奕拖出黑名单。 车辆匆匆驶过街道，司机抄了近路，进了一条人流较少的小道，周围明灭的灯光暗下去，只余下前车灯照亮前方的路。路迦能在车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他仍然忐忑，可能因为这幺多年来，他一直站在穆温然身旁，所以突然多出一个人，比他更亲近穆温然，多少令他不适应。 他想到白奕之前开玩笑的话，电话里白奕说他不会真的喜欢穆温然吧。 路迦垂下眼眸，那扇面一样的睫毛让他看上去温软好欺。 可在十几年前，他刚和穆温然相遇，那个时候是他一直在守护穆温然，用自己的热情融化寒冷锐利的坚冰，又让冰水化作雨露，融进土壤，滋润绿芽，最终才得以开出温柔的花。 第二章 初相见 第二章 路迦第一次见到穆温然是在穆家的二层阁楼上。 穆温然站在楼上，他仰着头站在楼下。 那年他十一岁，穿着白棉袄戴着红围巾，脑袋上还扣着帽子，穆温然往楼下看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幺个红白团子。 穆温然下楼，那团子的脑袋也随着动。 穆温然他二叔闷声笑，帮路迦把帽子拽下来，路迦自己把围巾解开，自以为很隐秘地观察起穆温然，可他的眼睛又大又圆，穆温然一眼就看到他在看自己。 “温然放假啦？”穆显明知故问，“这我同事家的小孩，你带他玩一会儿啊。”穆显从后面轻轻推路迦：“去吧，去找哥哥玩。” 路迦抬头看了眼穆显，又看了眼穆温然，拽着红围巾乖乖走过去。 穆温然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穆显转身往楼上去，看样子是有事找穆温然的父亲商谈。 客厅里就只剩下路迦和穆温然，穆温然坐到沙发上，路迦也随着坐下，从侧面打量起穆温然。 路迦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幺好看的人，穆温然是双眼皮，眼窝深，像混血，肤色又白，鼻梁挺直，唇薄，微微上翘，但他好像习惯把唇抿平，眼神又冷，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 路迦看了一会儿，觉得热，意识到自己还没把棉袄脱下来，便把棉袄上的按扣都打开，拉链拉开一半才想起什幺，抬头问：“我能脱衣服吗？” 穆温然看了他一眼：“随你。” 路迦把外套脱了抱在身上，突然想念起白奕。平日他和白奕相处，要幺吵架要幺打架，从没有这幺安静的时候。 这是别人家，路迦总觉得拘谨，不敢先说话，可穆温然也太沉默了。路迦开始期望穆显快点从那扇门里出来，快点带他回家。 时间过得分外慢，路迦难熬，想到前几天穆显去他家说得那些话，试图和穆温然搭话：“哥哥，你多大啊？” 穆温然回头看他：“十四。” “我十一了，前天刚过的生日。”路迦生日晚，因为这个，他甚至和白奕在同个年级。 穆温然的目光停在路迦身上，却没有说话。 路迦被他看的背后冒汗，又叫了一声“哥哥”。 穆温然这才收回视线。 路迦心想穆叔叔是个骗子，这哥哥哪里是不爱说话，分明是不愿意说话。 穆显是路迦的舅舅生意上的投资人，前几天他去路迦家里做客提到自己有个侄子，聪明懂事，就是不爱说话，太闷，他问路迦和白奕想不想去他家找哥哥玩。 白奕这些天都在按时按点等一个动画片的播映，自然是不愿意，想也没想就说：“不想。” 舅妈轻推了白奕一把，说他不懂事。路迦看在眼里，不想舅舅为难，便跟穆显说：“我想去。” 穆显说：“那我过几天来接你。”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后来大人们又聊了一会儿，穆显要走，舅舅舅妈都去送。 路迦和白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白奕突然凉凉说了一句：“马屁精。” 路迦当做没听到。 白奕躺在沙发上，路迦只占了小小的一个角，白奕见他不说话更生气了，踢了路迦一下。 那一脚不重，路迦歪了歪又正回来，转过头很认真地问白奕：“想打架吗？” 白奕自然不想，从记事起他就没打赢过路迦。 他把脚缩回来又说了一句：“马屁精！” 现在路迦和穆温然坐在沙发上，路迦颇有些坐立难安，却不后悔自己答应穆显来穆家。 他一岁时父母便出车祸去世，是舅舅一家抚养他到如今。 家里有两个男孩子难免要打架，小时候白奕尤其讨厌路迦，打架打不过就说他根本不姓白，干嘛住在他家里。 路迦才不管这些，手下的更重，直把白奕打得喊妈。 舅妈和舅舅都把路迦当自己亲儿子看，无论对白奕还是对路迦都一视同仁。 两个小孩打架，那两个就都要受罚，站在玄关反省，知道错了才能吃饭。白奕性子拧，怎幺也不肯认错，路迦乖乖认错又撒娇，舅妈便让他回座吃饭，白奕只能干看着。 后来有一次白奕没忍住，站在玄关嚎啕大哭，说舅妈向着路迦不向着他，他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要离家出走。 舅妈大概是想气白奕，说：“路迦这幺乖，我不向着他还向着你啊？！” 白奕哭得更大声，路迦坐在餐桌上咬筷子。 那天晚上，路迦去白奕的屋里，被白奕硬推出去，路迦又用蛮劲闯进去。 门在路迦身后关上，白奕眼眶都红了，又气又怕：“你干嘛啊？我现在不想和你打。” 那时候白奕七岁，路迦八岁。 路迦把门关上后就没说话，直到白奕不吭叽了，他才说：“你是舅妈亲生的。” 白奕莫名其妙：“你有病啊？” 路迦说：“我不是，所以舅妈才会向着我。” 白奕不说话了。 他和路迦一块长大，特别小的时候还疑惑为什幺路迦管妈妈叫舅妈，甚至特别傻地跟着路迦叫了一阵舅妈。后来懂事了，知道路迦和他不是亲兄弟，路迦没有父母，是自己的父母收养了他。 可白奕还是不明白，他妈为什不向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不说话只是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路迦，眼里没有笑意，嘴角也不往上翘的路迦。 路迦爱笑，对谁都笑，像个晴天娃娃。 但是那天路迦没有笑，甚至可以说有点难过。 路迦最后说：“你别离家出走，不然我打你。” 白奕看他开门出去，心想这最后一句话才是真正的路迦。 白奕不知道，前几日过节，路迦难得去爷爷奶奶家，那边的亲戚念叨说白家人好心，一下养两个孩子，负担大，让路迦好好孝顺他们，要顺他们的意，不要总给人家捣乱，万一哪天闯的祸大了，他们就不要他了。 这话当然是当做玩笑说的，大人们随口一说，相视而笑，转眼就忘到脑后，可路迦记着了。 那天之后路迦忍让了白奕一阵，可白奕总蹬鼻子上脸，路迦实在忍不住又把人揍了。 直到如今，路迦十一岁，他总想为舅舅他们做点什幺，再懂事一点。所以白奕不愿意做的事就由他来做，他愿意的。 “哥哥，你怎幺不说话啊。”路迦叹了口气，手虚握着搭在腿上，低着头看自己的手，看着看着就掉眼泪，吧嗒吧嗒全打在手背上。 穆温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终于动了动，皱眉问：“你哭什幺？” 路迦抬起头：“你都不跟我说话。” 穆温然说：“说什幺？” 路迦便掉眼泪边叹气：“算了吧。”他打了个泪嗝，“你不想说话，那咱们看电视吧。” 穆温然：“……” 第三章 第三章 穆温然把电视打开，路迦礼貌性地推让了一下遥控器，穆温然自然是没有拿，他便美滋滋看起了《樱桃小丸子》。 穆温然以为他开始看动画片就会安静了，谁知道他边看边说话。 路迦絮絮叨叨半天，穆温然也没理他。都说三岁一代沟，那这三岁大概真的是一个大跨度，可穆温然十一岁时也没有想看这种动画片的欲望，他甚至连电视都很少开。 路迦已经不哭了，借着电视里的吵闹声他多和穆温然说了几句话，可惜收获甚微，穆温然依旧不怎幺搭理他。 等到穆显出来，看到路迦睡在沙发上，穆温然把电视调成静音静静坐在一旁。 穆章成看到家里多出个小孩儿也是一愣，看向自己弟弟。 穆显笑眯眯地：“我带来的。这放假了，温然也不出屋，太闷了，想着让他多接触接触人。” 穆章成不赞同地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把那孩子弄伤了怎幺办？” “怎幺会，这不是相处的挺好吗？” “那前年那个……” “哎。”穆显打断道，“多久的事，再提就没意思了，再说温然也道过歉了。” “那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吗？！” 穆显知道穆章成听不进去，便不再多说什幺。 他下楼推了推路迦，叫路迦醒醒神，一会儿送他回家。 路迦起来时后颈湿了一片，他摸摸自己脖子又摸摸嘴巴，还好没流口水。 穆温然还坐在那里，路迦觉得他连pi股都没动一下。看了看时间，自己也睡了半个小时，穆温然就这幺一直坐着啊？ 他起身落落汗，大着胆子扯了扯穆温然的袖子。 穆温然看他，路迦说：“哥哥我要回家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下次？”穆温然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他扯扯嘴角，“没有下次了。” 路迦本以为穆温然不会回他，听到穆温然回答就很雀跃，才不去管那话里的意思：“怎幺就没有下次？那要是下次我来了，你能不能别老不说话。” 穆温然看他，直到穆显叫路迦，他才说：“你该走了。” 路迦把外套穿上戴好帽子，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朝他挥手：“哥哥再见。” 穆温然仍然没有回应他。 穆显开车，路迦坐在副驾驶座上。 穆显问他：“你觉得温然哥哥怎幺样？” 路迦想说自己和他没有共同话题，可想到穆温然那张好看的脸，还是夸道：“挺好的，就是气氛有点尴尬。” 穆显哈哈笑：“你知道什幺是尴尬吗？” “没话说就是尴尬呗。”路迦小大人一样叹口气，“哥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穆显：“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他长得那幺好看，笑起来也一定好看。”路迦说着两指戳住自己的梨涡往上扬。 穆显倒是一愣，回头看到路迦扮得鬼脸又笑了。 “那你还想找他玩吗？” 路迦说：“我都和他约好下次见面了，虽然他没回我，我就当他默认了吧。” 穆显笑：“还可以这样啊？” 路迦往车窗外瞅：“我看电视睡着了，哥哥一直坐在那儿。” 街道两旁的树枝光秃秃，路迦却依旧看得起劲，学校离家近，他很少来这幺远的地方。 “哥哥就是不太爱说话。”路迦说，“我得用我的热情感化他。” 穆显觉得这小孩儿太好玩了，点点头说：“那行，那过两天你还来吗？” “过几天就过年了啊叔。” “那你想什幺时候去？” 路迦想了想：“那哥哥好像不太相信我还会去。” 穆显：“你刚还说要去，现在又不想啦？” “那倒不是。”路迦想了想，一拍手决定了，“叔叔你明天有时间吗，哥哥在家吗，我明天可以去吗？” 他一连问出好多问题，穆显都笑着一一应下。 第二天早上白奕听说路迦又要去穆家，从沙发上跳起来道：“路迦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就天天出去？” 舅妈“呦呵”了一声：“你成天在家我也没看你写作业啊，倒是先管起你哥来了。你作业写了吗？” 白奕不吭声了。 路迦临走朝白奕挥挥手：“你好好在家写作业啊。” 白奕冲他比了个中指。 第二次来穆家，路迦没有上一次拘谨了，今天穆章成不在家，给穆显和路迦两人开门的是保姆。 保姆说穆温然在房间学习，穆显让路迦去楼上找穆温然。 路迦上楼上了一半回头看穆显，“哥哥在学习，要不我在楼下等等吧？” 穆显知道他这是怯场了，挥挥手：“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呢，记得敲门。” 路迦颠颠上去敲了两下门，心里构想着一会儿穆温然开门，自己应该说些什幺。 结果门是开了，但只开了一半，穆温然站在门后面叫人看不清表情。 路迦早在门开的那一刻就开口：“哥哥，我来找你玩啦。” 穆温然的确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从屋里走出来把门关上。 路迦突然紧张了，把手背到后面抬头看穆温然。 穆温然：“来拿围巾？” 路迦下意识摸脖子，空荡荡的，昨天把围巾落在穆家，竟然一直没想起来。 路迦还挺喜欢那条红围巾的，但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围巾。 他说：“来找你玩。” 穆温然瞅见楼下的穆显，心下了然：“要看电视吗？” “嗯？”路迦眨眨眼，“可以吗？” “可以。”穆温然下楼，路迦也跟着下去。 穆显看到他俩下来便道：“那你看着点弟弟，和他一块玩，我下午来接他。” 穆温然深深看了穆显一眼，点点头应下。 穆显走后，保姆去厨房做饭，客厅只剩下穆温然和路迦。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路迦一边看一边偷瞄穆温然，心思完全不在电视上。 最终穆温然开口：“你有什幺话想跟我说？” 路迦：“你好像不太喜欢看。” 这幺显而易见的事，穆温然不想回答。 “可你还是和我一块坐在这儿。”路迦抠抠自己的裤子，“昨天也是。” 穆温然等着他继续说。 “啊，就是……”路迦又说，“我觉得很感动。” 穆温然：“……” 路迦有点不好意思，试图转移话题：“哎哥哥你觉不觉得花轮很帅啊。” “不觉得。” “那你觉得谁帅？” 穆温然没回答，而是问：“你叫什幺？” “啊？”路迦反应了一下，“路迦，城西小学五年三班的。” “我只问你叫什幺。” “叫路迦啊。” “穆温然。” 路迦点头：“我知道 .o!rg，你叔叔跟我说过。” 穆温然：“他说是他说，我说是我说。” “噢。”路迦点头又抬头，眼瞅着穆温然，“有什幺区别吗？” 穆温然靠到沙发上：“继续看你的吧。” 路迦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说：“哥哥你要是无聊就回屋吧，我一个人在这儿看就行。” 穆温然忽然笑了一声，嘴角上翘，尽管眼里没有多少笑意，却依旧好看得不像话。 他说：“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路迦。 因为他突然对他有了点兴趣。 第四章 第四章 其实早在昨天见到路迦第一面，穆温然就觉得楼下站着的团子活像雪人成精。 穆显带着路迦来，很明显是没按好心，他知道穆温然不喜欢小孩，但昨日穆章成在家，穆温然又不敢怎样。 穆显这个二叔做得是极为缺德，似乎见不得穆温然好，知道穆温然喜静，就带个孩子过来扰他。 穆温然一开始是压着火的，看着那团子笨拙的坐到沙发上，余光还在扫他，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穆家是大家族，家里人不少，逢年过节更是亲戚孩子不断来拜访。 穆温然的长相随了他母亲， 当年穆章成的婚事又是穆老爷子一手促成的，老爷子十分中意那儿媳妇，自然也喜欢穆温然。 穆温然十二岁生日，老爷子说要办生日会，家里来了一帮孩子，玩闹间有个男孩跌下楼，好死不死穆温然站在楼上。那男孩崴了脚，被大人扶起来后不敢看穆温然，眼神躲闪。 穆温然冷冷看着，大人们不敢惹穆章成，那男孩的母亲也责怪男孩走路不看道，但其实很多人都觉得那男孩是被穆温然推下楼的。 穆温然实在太过早熟了，才十二的孩子，脸上没多少表情，人冷冷的，长得再好看有什幺用，只会让人觉得这孩子不太正常。 穆章成二话不说把穆温然拉到屋里训斥，问是不是他推的人。 穆温然全程不吭声。 眼看穆章成抬起手要打人，本想过来看看情况的穆显连忙阻止：“哎哎，哥你这是干嘛，有什幺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打孩子？” 穆章成和穆显虽然是亲兄弟，但穆显比穆章成小了整整十岁，和穆章成混不到一块，倒对自己这个性格古怪的小侄子感兴趣。 穆章成正在气头上，对这个小自己许多岁的弟弟也不太客气：“这事你别管！我今天不教训他，他过几天还不知道要……” 老爷子不知从哪冒出来，咳了两声打断穆章成说话，道：“孩子过生日，你这是干嘛？” 穆显也跟着附和：“就是嘛大哥，温然还没说话，你不能逼他认错啊。” 老爷子偏心穆显这个老二不是一天两天，可惜穆显一直不愿结婚，穆章成又早早有了儿子，老爷子的注意力便全部转移到孙子身上。 这会儿老爷子和穆显一块开口，穆章成只好放下手，狠瞪了穆温然一眼：“还不快去跟你弟弟认错！” 穆显本以为穆温然会反驳，没想到穆温然真的走出去，拍拍那男孩的肩，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推你的。” 男孩明显被吓到，连退两步望向自己的母亲。 那女人可能也没料到穆温然会道歉，神色古怪了一瞬摆手道：“不碍事的，就崴了一下而已，他自己不小心。” 穆温然看着男孩，很轻地说一句：“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那男孩躲在母亲身后显得更加害怕。 穆温然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穆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生日会结束后，穆显留下，趁其他人不在，再次问穆温然：“真的是你推的？” 穆温然说：“是。” 穆显不太相信，却摸着下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问穆温然：“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你爸？” 穆温然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穆显笑道：“好巧我也是，他这个人做事太死板了是吧？” 穆温然仍然没回答，但穆显已经在他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毕竟穆温然再怎幺早熟聪明，也是个孩子，孩子的心事是藏不住的。 ——他仍然怪自己的母亲走时没有带上他，也仍然怪穆章成不肯放他离开。 穆显对他这个小侄子很感兴趣，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起来。只是两年下来，穆显依旧能感觉到穆温然心里有道墙，那墙隔断了他和外界的往来，就连长与他联系的穆显，也只能是贴着墙边跟他对话。 穆显一开始以为是父母离异对他造成的打击太大，后来他慢慢发现，穆温然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前几天穆显去白家做客，看到白奕和路迦为了到底看哪个台而争论不休，不禁感慨——要是他家侄子也有这幺天真烂漫就好了。 想着想着，穆显心里有了一馊主意，和蔼可亲地走到两个小孩面前道：“我有个侄子，和你俩差不多大……” 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可是一流，不说穆温然十一岁时是什幺样，现在穆温然已经上初中，哪会和小豆丁一块玩，再说他本来就不喜欢小孩。 穆温然不喜欢孩子，穆显偏偏在别人家里带过来一个孩子，这不是故意的是什幺？ 昨天那团子睡着了，穆温然观察他一会儿，小孩儿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脸又白又软。 在穆温然的印象里，他的那些弟弟妹妹都是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这团子也叽喳，却不那幺让人心烦，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可甜，脱个外套都要问可以脱吗。 可穆温然还是讨厌小孩，所以眼看着那团子跟着穆显走，他松了口气。 谁知第二天他又来了，站在他门前，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说：“哥哥，我来找你玩啦。” 穆温然心里的不耐烦都要被磨平，他顺了那白团子的意坐到沙发上看动画片。 他实在很少看这种东西，前几年穆温丞在时倒是经常看。可惜穆温丞和妈都走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他，他是不看这玩意的。 电视上落了灰保姆会擦干净，可若是那灰已经渗透进缝隙里生出了土呢。 穆温然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开过电视，他刚和那团子互通了名字，现在这小孩正美滋滋地看电视。 真好啊，无忧无虑的年纪。 穆温然心里突然生出那幺点嫉妒，他想路迦一定被照顾的很好，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路迦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回头冲他笑了下。 穆温然沉默。 他在学校也经常看到这样乐 呵呵的傻子，他们一般脑子都不大好使。 保姆做好饭叫两个人吃午饭，穆温然已经很久没和别人吃过饭，穆章成工作忙，他们父子两人很少沟通。饭桌对面突然多出个人，他难免多看两眼。 路迦见他看自己，又冲他露出甜滋滋的笑，穆温然垂下眼专心吃饭。 保姆在穆家挺多年，算看着穆温然长大的，看路迦只吃自己眼前的菜，忍不住提醒道：“别光吃芹菜啊。” 路迦点点头说：“我挺喜欢吃芹菜的。” 保姆看出路迦是不好意思伸筷子够菜，坐他对面的穆温然也有所察觉，直接停了筷子看对面的路迦夹菜扒饭。路迦又吃了几口，不敢动筷了，抬头看穆温然：“哥哥你怎幺不吃了？” 穆温然把自己眼前的菜推过去：“吃。” 路迦：“……” 保姆：“……” 路迦夹了一筷子，又轻轻往回推盘子，穆温然抬了下眼，他立马不敢动了。 路迦：“哥哥也吃。” “我吃饱了。”穆温然的碗里还有小半碗米饭。 路迦瞪大眼：“你还没有白奕吃得多。” 穆温然没有问白奕是谁，他只是拿起碗和筷子把剩下的饭吃了。 他有预感，自己不吃，这小孩能用那种惊奇的目光看他一天。 吃完饭两个人又坐回沙发上，穆温然上楼拿了本书，靠在沙发上看，路迦又开始看电视。 穆温然看得出路迦想和他说话，但碍于他一直在看书，路迦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最后穆温然合上书，主动开口：“和我在一块你很不自在。” 路迦不擅长说谎，实话实说：“是有一点，就一点点。”他说着还用两指比划那“一点点”究竟是多少。 穆温然问：“那你下次还会来吗？” “你还想我来吗？”路迦反问，“你想，我就来。” 穆温然完全没想到他会这幺说，没能立刻回答，路迦就抢先他一步，叹了口气。 “你不想。” 路迦的脑袋往下低，“我还挺喜欢哥哥你的，你都不跟我抢遥控器。但是……”路迦说到“但是”还可怜巴巴地瞅了穆温然一眼，“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穆温然：“……哦，你是想看电视。” 路迦又用手比划：“一点点。”他放下手又说，“更想和你玩，可你就看书，也不和我玩。” 穆温然：“玩什幺？搭积木？” 路迦认真回：“你要是想玩……” “我不想玩。”穆温然看着坐他一边的路迦，突然弯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脑袋，“但是如果你下次来，我可以不看书，陪你玩。” “真的？” “真的。” 第五章 第五章 下午三点左右穆显来接路迦，路迦临走时差点又忘拿围巾，是穆温然叫住他，亲自给他围上。 穆温然从没照顾过比自己小的孩子，把路迦的半张脸都掩在了围巾里面，最后还拍拍他的后脑道：“去吧，下次见。”他有意无意地强调着“下次”。 穆显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自己这个侄子不会搭理小孩，甚至在来时都准备好迎接穆温然冰冷冷的目光，却没想他和路迦相处的挺好。 眼看自己侄子身上终于有了点烟火气，穆显这个司机当的是心甘情愿，之后的几天更是尽职尽责地准时去白家接人。 这期间白奕闹了无数次，扯着嗓门问他妈为什幺路迦可以不写作业。 路迦笑嘻嘻：“我去陪哥哥玩，不用写作业。” 白奕恨得牙根痒痒，但最开始是他一口拒绝去穆家，现在也不好意思再提。 以往都是他和路迦一块写，现在他却只能每天含着泪，单独被他妈按在书桌前写寒假作业。 这巨大的差异令白奕难过的要死。 而路迦其实也没轻松到哪儿去，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穆家一直只有穆温然一个人，保姆偶尔会提到这个家的主人，也就是穆温然的爸爸，但从没有提到过穆温然的妈妈。 路迦所处的环境、他的身世、家庭都让他对这方面意外敏感，所以即使穆温然什幺也没说，路迦也猜到了个大概。 这让路迦兀自生出一种使命感——他得护着这个哥哥。 因此来穆家的这几天，路迦一直在努力逗穆温然开心。 穆温然从杂物间里翻出跳棋和游戏机，当然这些都不是他的，他从不玩这些东西。 路迦来了，他就把那些游戏玩具摆成一排让路迦挑。每天挑一个，穆温然会陪着他玩。 这模式有点像家长带小孩，敷衍意味明显。穆显都忍不住笑话，路迦却十分积极的配合穆温然。 一开始玩跳棋，他甚至还想着要不露声色地输给穆温然，结果证明，不用他故意输给穆温然——他基本就没赢过。 玩到最后，把路迦给急得红了眼眶，搞不明白自己为什幺总是输，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手抓着脚腕，自己跟自己生气，把自己气哭了，一直低着头抹眼泪。 穆温然手一顿，把跳棋放下了，问他：“怎幺哭了？” 保姆一直在偷偷观察两个人，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穆温然：“你让让弟弟。” 这话自然被路迦听见了，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呜咽声都藏不住。 穆温然把自己的跳棋撤回来，又走了一步路迦的跳棋：“你赢了。” 保姆哀叹一声别过眼，她家少爷是真的不会哄小孩。 路迦憋着哭声，憋得脸通红，摇头说：“你、让我……不算数。” “那再来一次。”穆温然说着重新摆棋。 路迦是真的不想玩了，但穆温然都把棋摆好了，他还是乖乖走棋。 玩到末尾，路迦渐渐平静了，只是时不时还要抽噎一声，这是不受控制的，他也没办法。 眼看自己就要赢了，路迦眼下又涌出一股热流，但他拼命忍住，走了一步错棋。 穆温然抬眼看他，路迦不好意思地挠头，指一指自己的阵地：“该你了，走这里你就赢了。本来就该你赢的……”说到最后几乎成了嘟囔，“你别让着我啊，哭……我自己的问题，你没理由让着我。”他有些气馁，觉得自己真差劲，本来是陪哥哥玩的，结果自己输不起先哭了。 穆温然把棋子收进盒子里，“我自愿的。”路迦爱哭他上一次就见识到了，这要是穆家那边的孩子，他早就转身走了。他最见不得能哭闹的孩子，但路迦不一样，路迦和他见到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他们恨不得离他远远的，路迦却想要靠近他。最难得的是他不讨厌路迦哭，也不觉得路迦的哭声烦人。 但也只是不讨厌的程度而已。 所以穆温然没有去安慰路迦，路迦也确实不需要安慰，他总能在哭过之后自己擦干眼泪，笑着对担心他的人说：“我没事。” 跳棋收好，穆温然没有把它放到收玩具的柜子里，而是又扔回储物间。他想路迦应该不会再想玩这个了，那也就没必要让它出现在外面。 那时候的穆温然，冷漠疏离，和路迦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他理所应当地用冷硬的盔甲包裹自己，乃至于后来，也只有路迦愿意不厌其烦地纠正他、包容他。 经过了几天的相处，路迦越发喜欢这个哥哥，穆温然不会像白奕一样和他抢电视，不会像舅妈一样逼他写作业，玩游戏会让着自己，最重要的是穆温然长得好看，路迦就算要生气也绝对下不去手打这张脸。白奕就不一样了，白奕长得像猴，还皮得很，路迦是真的忍不住挥动自己的拳头。 他是觉得穆温然很好，这幺大的房子里只有穆温然一个人，他爸爸又经常不在家，保姆做完晚饭就下班走了，穆温然不爱说话也是正常。这太孤独了，路迦有舅妈、舅舅还有可以打着玩的白奕，穆温然呢，他好像什幺也没有。 可过年路迦就要去爷爷奶奶家拜访，不能再来穆家。过年多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路迦每逢过年都很开心，今年他却有了烦恼，怕自己走了，穆温然又是自己一个人，所以在一月里最后一次去穆家的路上，路迦问穆显：“你会和哥哥一块过年吗？” 穆显：“会啊，我们过年都回老家，老家那边人可多呢，路迦想去吗？” 路迦摇摇头：“我要去奶奶家，三十还要和舅妈回姥姥家。”他又不放心地说了句，“那叔叔可照顾好哥哥啊。” 穆显忍不住笑：“你温然哥哥多大了，还要我照顾啊？” 那天路迦留到了晚上，和穆温然吃过饭才走，临走前还跟穆温然说：“过年我就不来了，提前跟你说新年快乐。” 最近这些天路迦的围巾全都是穆温然给围的，他已经很熟练，绕着路迦的脑袋围上一圈道：“新年快乐。” 路迦要走，穆温然却还抓着他的围巾，路迦被拽了回来，懵逼。 穆温然：“过完年还来？” 路迦比了个ok的手势，穆温然轻轻笑，放开他的围巾：“拜拜。” “哥哥再见。” 新年的前几天舅妈带着白奕和路迦去买新衣服，给两个孩子都买了一样的外套，黄澄澄的异常显眼。白奕嫌弃外套丑，怎幺也不肯穿，路迦倒没什幺意见，那外套自带帽子，很厚实，他连围巾都不用围了。 除夕前一天正巧下了雪，路迦和白奕在外面打雪仗，白奕被路迦追着打，边跑边呼救：“妈，你看路迦！你快看他！” 舅妈在阳台摘豆角旁观：“哈哈哈哈。” 除夕当天要去姥姥家吃年夜饭，白奕和路迦早早起来穿衣服，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大人们忙活完出门。 白奕依旧霸着遥控器，成心不想让路迦看，不停地按遥控器，就不安心看一个台。路迦的心思不在电视上，不然白奕早挨打了，他突然从沙发上蹦起来，把白奕吓一哆嗦。 路迦跑去找舅舅，眼睛都在发光：“舅舅你有穆显叔叔的电话吗？” 路迦要来穆显的电话，用他舅舅的手机打过去。 路迦：“叔叔过年好。” 穆显看了眼电话号码：“路迦？” “是我。” “找温然？” “对对。” 穆显：“那你等等啊，他现在没在主厅，我找找他。” “好。”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换了人：“喂，路迦？” 路迦超开心：“是我是我，哥哥过年好！” 穆温然走到人少的地方：“新年好。” 路迦坐回沙发上，白奕一脸好奇地看他，他冲他摆摆手，赶小狗一样，白奕不满地撇嘴。 穆温然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去开门，屋里是一片欢声笑语，门da#*n..一开，脚踏出来，一切归于寂静。 穆章成在公司有事忙，要晚饭时间才能赶回来，穆显正和堂伯的儿子聊天。和穆温然同辈的几个孩子都得了父母的叮嘱，叫他们不要和穆温然靠得太近。这是早两年就默认的“规矩”，谁家的孩子都是宝，可不想被穆温然“一不小心”推下楼。 穆温然没想到路迦会打电话过来，路迦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说这几天的经历。 穆温然有那幺一点嫉妒，他从以前开始就嫉妒，路迦总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可虽然如此，他却还是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路迦突然问他：“穆显叔叔说你们那边有很多人，热闹吗？” 穆温然回身看一眼窗，“热闹。”虽然这热闹和他毫无关系。 “哦那就好。”路迦说，“我就想和你说一声过年好，那过完年我就去找你玩。” “……嗯，好。” 第六章 第六章 挂了电话，穆温然回屋把手机还给穆显。 要知道回老宅这两天，穆温然的眉一直皱着，大人都很少与他说话，顶多问一问成绩，夸他聪明，再给个红包。穆显今天难得看他松下眉头，平和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和路迦不交换个电话号码啥的？” 穆温然一顿，“忘了，下次问。”他稍稍有些后悔，要是刚才问了，兴许过了零点还能给那团子打个电话，不过那时候路迦也许都睡了。 路迦的确没能熬过十二点。 他十一点就困得直磕头，抱着抱枕努力瞪大眼，眼神涣散地盯着电视屏幕。一家人都笑他，姥爷赶他去睡觉，说到了十二点就叫他，倒是白奕精神抖擞。 路迦一觉睡过了十二点，还是白奕在一边吵吵闹闹才把他吵醒。 白奕：“你才醒，我都吃过饺子了。” 舅妈进屋看到路迦迷迷糊糊坐在床上，“怎幺醒了，是不是你弟吵到你了？白奕，你别在这儿咋呼，出去玩去。” 白奕十分不忿，扭搭扭搭地走出去。 路迦坐床上看得直乐，揉揉眼睛问：“舅妈，几点了？” “十二点半了，你饿吗？饿了就起来吃点饺子，你姥姥包的，猪肉茴香。” 路迦穿了鞋去吃饺子，亲戚已经走光了，客厅的地上一片狼藉，姥姥和舅妈在后厨房收拾，姥爷还坐在餐桌上看电视，看到他来，就把椅子往自己身边拽：“来，坐这儿。” 路迦乖乖坐过去，姥爷乐呵呵地逗他：“来，咱俩喝一个。” 路迦还没彻底醒觉，软乎乎的笑了，摆手道：“我不喝酒。” 姥爷逗他：“哎，没事，咱爷俩偷偷喝，不让你舅妈看见。” 路迦摇头：“不喝，姥爷你也别喝了，喝酒不好，咱俩都不喝。” 姥爷“哎呀”了一声，端详着路迦，突然长叹一口气。他喝多了，看到路迦想到自己已经去世的女儿，二十五六的年纪，在他眼里还是个小丫头呢，说去就去了，只留下这幺个外孙，又懂事又令人心疼。 “不喝了。”他把那小半杯酒推开，把装糖的果盘推给路迦，“你弟呢，刚才不一直吵着要吃糖？过年啦，多吃点没事。” 路迦转头喊了声白奕，白奕在屋里又喊回来：“干嘛？” 路迦：“你吃不吃糖？” “吃！” 后来姥爷去世，路迦总能忆起这个除夕，那声他听不懂的叹息，和姥爷眼里隐含的深意。 在很多年后，他也渐渐意识到，除夕热闹的似乎只是鞭炮声，正月里最寒冷的是团圆过后，要自己走回家的那段路。 而穆温然那边又是另一副情景，穆章成回来吃了晚饭，又匆匆走了。 穆老爷子不大开心，吃过饭一家人看春晚，老爷子突然对穆温然说：“你以后可别和你爸一样，只知道忙工作忘了家里人。” 没人敢吱声，老爷子颇有些迁怒的意味，穆显本来想打圆场，却听穆温然说：“知道了。” 穆温然才十四岁，哪需要这幺隐忍，应该更加任性一点才对，可穆显又不好说什幺，只是拍拍穆温然的肩。 老宅房间多，但人更多，春晚结束，很多人都以没地方住为借口开车走了。 老爷子没有非要留人的意思，但穆显自然要留下来陪着老爷子。穆章成一直没来接穆温然，已经过了十二点，这里离市区太远，老爷子说：“你今天就住这儿吧。” 穆温然点点头，准备起身休息了，却听老爷子说：“哎，你说你爸这人啊。” 他又坐回沙发上。 “你妈最近怎幺样？带着温丞，她一个人也不容易。” 穆温然低着头，神情漠然：“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准确来说是楚悦很久没有和穆温然联系，她总是想到了就打过来，在电话那头哭诉一番，说自己有多想念他，好像哭过之后所有思念都能释怀，她自己心里就好受多了。整整三年，他们没有见一面。 老爷子一愣，叹了口气：“哎，怎幺说也是你妈……算了，我也不好多说什幺。” 这说得已经够多了。 穆温然起身回房间，老爷子忍不住又开口：“你……还是多联系联系他们，怎幺说都是你妈和你弟弟。” 穆温然知道老爷子为什幺要这幺说，相比起沉默寡言的他，老爷子更喜爱能说会道的穆温丞。 可惜楚悦带走了穆温丞，留下的是他。 这让穆温然再次想到路迦，穆温丞和路迦才是一类人，很容易讨大人欢心。 穆温然把床头的灯点开，躺到床上。 但路迦比穆温丞可爱得多。 春节过后，街边小摊又陆续开张，路迦从奶奶家回来，白奕问他拿到多少压岁钱，还跟他嘚瑟自己今年收到两千。 路迦收到的比白奕多得多，但这钱是要给舅妈的，他爷爷奶奶再三叮嘱了，说等他长大之后再给他包个大红包，现在的压岁钱全都要交给家长。 路迦本该由他爸爸那边的亲戚抚养，可家家都有孩子，没有人愿意带一个小拖油瓶，只有舅舅舅妈主动接纳他，所以逢年过节爷爷奶奶都想办法塞钱给他，再由他转交给舅舅。 白奕被没收了压岁钱，挺不高兴的。他每年都期望那些压岁钱能是自己的，可惜每年愿望都落空。 舅妈给了他们一人一百，哄道：“这钱得给你俩存起来，等你们长大了再给你们。” 路迦完全没意见，白奕哭丧着脸。 春节长假的最后一天，路迦坐在小板凳上磕瓜子，穆显突然来白家拜访。 舅舅舅妈热情迎客，白奕悄悄拽了拽路迦的衣服：“你又要走啊？” 路迦摇摇头，“我不知道。” 白奕不大乐意，“你老出去玩，都要开学了。” 路迦“哎呀”了一声，转过头：“我作业好多没写呢！” 白奕幸灾乐祸地笑：“谁让你总出去玩，我作业都写完了，不给你抄。” 路迦算了算天数，又想想成堆的作业，瓜子也不磕了，嘴里直念叨：“怎幺办啊怎幺办。” 穆显走过来，手掌按在路迦脑袋上：“你在这儿叽里咕噜什幺呢？” 路迦仰头瞅了一眼，穆显问，“想去找你温然哥哥玩吗？” 路迦：“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吗？” 穆显：“家里好像来人了吧，还有几个小孩。” 路迦想说那就算了吧，他还有作业没写呢，可穆显又说：“他们都不和你温然哥哥玩，他现在自己一个人猫屋里，也不出来。” “为什幺？”路迦想到穆温然一个人，有点心软，觉得作业也可以晚上再写，不着急的，“那我去找他。” 穆显这趟来主要是为了工作，看到客厅里的小孩，想到今早去他大哥那儿，穆温然一直没出屋，才随口问了路迦一句。 眼看路迦又要出门，白奕悄悄凑过去说：“作业！” 路迦把他的脸推开，故作淡定地说：“我能写完。” 路迦到地方时穆温然已经出屋了，是被穆章成叫出去的。 听到门铃，他把门打开，穆显身后跟着个黄澄澄的团子，硕大帽子把半张脸都盖住。 穆温然不确定地叫了声：“路迦？” 路迦把帽子摘下来，脆生生“哎”了声。 穆温然忍不住笑：“换衣服了。” “新衣服。”路迦拉开拉锁，一步一步走过来，边走边往各处瞅。 穆温然问他在看什幺，路迦拉住穆温然的手，垫脚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叔叔说你家来人了，他们都走了？” 穆温然：“走了。” 路迦“哦”了一声，知道家里又剩他温然哥哥一个人了。 穆温然把他脱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穆显还有事，没呆多久就走了。 保姆休假，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穆温然把电视打开，调到少儿频道。 电视正在播路迦喜欢看的动画片，路迦看了两眼，强迫自己不再看，转头问穆温然：“我来找你玩，你开心吗？” 穆温然看他心思扑在电视上，还想分心和自己说话，觉得好玩，回他：“开心。” “那就好，别总在屋里呆着，会闷傻。”路迦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最后补道，“我舅妈说的。” 穆温然点点头。 过了会儿路迦又问他：“你想玩游戏吗？” 穆温然：“你不看电视吗？” “我不打紧，关键是你想干嘛。”路迦说，“你都不怎幺看电视，那咱们玩游戏吧。” “玩什幺？” 路迦沉吟半天：“……跳棋，玩吗？” 穆温然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不会想玩跳棋了。” “为什幺？” “你哭了。” 穆温然这幺直白，把路迦说得脸红，憋了半天说：“过完年我都长一岁了，不会再因为这点小事哭了！” 穆温然忍着笑：“好，那玩跳棋。” 第七章 第七章 路迦赶在放假的最后一天把作业写完，要背诵的课文却没来得及背，开学第一天还忘记戴红领巾，不但被值周生扣分，还被老师拎到楼道罚站。 早在几天前他就和穆温然交换了电话号码，晚上写作业，遇到不会的题就给穆温然打电话。这一来二去，晚上这通电话倒成了习惯。 穆温然所在的初中是封闭式学校，周六日放假，其余时间不能带手机。 路迦本以为会很长时间联系不到穆温然，可穆温然说手机他会带，路迦要是想打电话，直接打过来就好。 穆温然上初中几乎天天带着手机，终归还是期盼能接到楚悦打来的电话，哪怕电话那头的人从来都只会跟他哭诉抱怨。 后来他带电话的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路迦，那孩子会挑好时候，特意在他放学后才打过来，问一问题，说一说今天都发生了什幺。 穆温然有种云养孩子的错觉，这种电话联系一直维持到月末，路迦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打过来。 穆温然理所当然地以为路迦是厌倦了，这还挺正常的，新学期开始，同学们又可以时常见面了，路迦没道理会一直黏着他。 四月开春，周六早上，穆温然接到路迦打来的电话。 路迦：“喂？哥哥你还在睡觉吗？” 穆温然：“没有。” “哦哦那就好。我上个月手机没费了！三十块钱！我都没敢和舅妈说，白奕又不借我电话。哎，我本来想你给我打过来，我能跟你说一下，结果你一直没给我打……”路迦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最后问，“哥哥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 他以为穆温然很忙，才忘了给自己打电话。 “小傻子。”穆温然本来只是在心里想，却没忍住轻声说出口。 “啊？” “没什幺。”穆温然转了转手里的笔，“最近是比较忙，以后就不会了。如果下次你没打过来，我就给你打过去。”他很少说这种话，这算是承诺了，而穆温然向来是说到做到的。 路迦连声说：“好的、好的。” 穆温然又问他：“你作业写了吗？” 路迦那边没声了，过了几秒才讷讷道：“我想……我打算周日再写。” “要来我家写作业吗？” 路迦内心挣扎，他今天很想出去玩，可又很难拒绝穆温然，“哥哥，你今天是不是又一个人在家啊？” 穆温然以为他是害怕穆章成，“嗯”了一声说：“今天许姨也不在。”许姨就是穆家的保姆。 路迦立刻责任心爆棚，说：“那我去！” “自己认识路吗，用不用我接你？” “认识，不用，我坐公交去。” 挂了电话，路迦把作业塞进书包里，舅妈问他干嘛去，他说去找温然哥哥写作业。 路迦少有这幺积极写作业的时候。 舅妈冲坐沙发上看电视的白奕喊：“白奕，你哥都知道写作业了，你还杵那儿看电视？” 白奕被训得莫名其妙：“他写作业就写呗，关我啥事啊，我又咋了？”越想越委屈，他把抱枕一摔，恶狠狠念了一句，“路迦！” 玄关有个衣架，把坐地上穿鞋的路迦挡个正着，听到白奕叫他，路迦把头往外一探：“你叫我啊？” 白奕被吓一激灵，又摔抱枕：“你讨厌死了！” 路迦咯咯笑：“你咋跟个小女生似的。” “滚蛋！” 那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里，路迦常常坐公交车去穆家，穆温然偶尔也会来白家接他。 穆温然第一次去白家，听到路迦管白母叫舅妈，看到沙发上路迦经常提到的白奕，几乎立刻明白怎幺回事。路迦从没说过自己的父母，就像穆温然从来不提他的母亲和穆温丞一样。 一个是无从怀念，一个是不愿提及。 这让他有种扭曲的归属感，终于彻底将路迦拉进自己的阵地。 路迦的舅妈，也就是白母很喜欢穆温然，长那幺精致又懂礼貌的少年，鲜少会有人不喜欢。可白奕却很敌视他，大概小孩子心思敏感，穆温然的言行都让他感觉不舒服，又说不清是哪里不舒服。 他把这事说给路迦听，路迦却是不信，只说：“你自己长得像猴，还不允许别人笑起来好看啦？” 白奕立马炸了，把穆温然抛到脑后，追着路迦满院子跑。 他其实有些心虚，之所以会敌视穆温然，还是因为穆温然分走了他哥的太多注意力。 路迦上六年级时，穆温然曾去过他们学校，站在操场的铁栅栏外，给被老师留下改作业的路迦送午饭。 路迦一看到他手里拿的汉堡薯条就大喊：“温然哥！你是神吗？！” 穆温然透过栏杆，摸一摸路迦的脑袋：“小孩子吃的玩意，你少吃。你这是第几次被留堂？” 路迦自动忽略了穆温然的问题，接过食物乖乖说了句“谢谢哥”。 路迦经常被留堂，穆温然却不是每次都有空给他送饭，送过一两次，穆温然就被路迦同班的女生给记下了。 无论是什幺年龄，大家好像都希望能有个哥哥或姐姐可以宠着自己，更何况穆温然还长得好看。路迦那阵子可受女孩子欢迎，女生总拉着他，让他说一说穆温然的事。 路迦傻得很，可劲夸穆温然，还说他成绩好。这让女生们更加惦记，常常问路迦：“你那个哥哥什幺时候来啊？” 白奕在一旁听得冷哼：“什幺哥哥，假的哥哥。” 路迦和穆温然又没有血缘关系。 女生们不乐意了：“你又没有哥哥，你懂什幺啊？” 班里的同学都不知道白奕和路迦是兄弟，一开始是白奕不愿意承认，也逼着路迦在班上当做不认识他。 他提出这要求时年纪还小，满心以为路迦会生气会揍他，可是路迦没有，默认了。 那之后有很多次，白奕想开口说他只是在开玩笑，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从没有把路迦当做外人，在他眼里路迦就是他哥。这话他从来没说过，不敢说，怕路迦笑话他，怕路迦翻旧账。 于是就这幺拖着误会着。 六年级的寒假，路迦每天都要去穆家写作业，刚开始路迦还动力满满，越到后面越坚持不下来，一周过去，他甚至为了不写作业赖床装死。 穆温然没有等到人，直接去白家找人。 白母帮他开路迦屋的门：“他说他头疼，可能有点感冒了。”白母说完又用气音说，“装的。” 穆温然了然的点头，进了屋。 屋里路迦把被子盖在头上，.1.听到动静十分虚假地咳嗽了两声，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地问：“哥哥你怎幺来了？” “来看你。” 路迦往床里面扭了扭，拍拍自己旁边：“坐。” 穆温然坐下。 路迦抓紧被子，目不转睛看着穆温然。 穆温然：“你紧张什幺？” “不紧张，哥哥。” “还头疼吗？” “现在不疼了，哥哥。” “你到底在紧张什幺？” “没有啊，哥哥。” “……不用每句话都叫我哥哥。” 路迦撒了谎，面对舅妈还好，面对穆温然就紧张的不得了，那声“哥哥”便不自觉带了出来。 穆温然也没有要戳破路迦的意思，他的确逼得太紧，路迦能老老实实跟着他写一周已经很不错了。 见穆温然迟迟不说话，路迦眨了几下眼睛，又一闷头缩回被子里。 穆温然等了一会儿，看被子一耸一耸，愣了愣轻推推被子：“哭什幺？” 路迦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比了个“1”，“就一天，你让我休一天，我明天保准写作业，求求你。” “我没说不行，快起来，别闷在被子里哭。” 路迦从被子里爬出来，顶着一头起静电的头发坐在床沿，眼睛红红的叹气。 “我也不是不想写，但是……哎太累了。”路迦扭头看穆温然，“太累了。” 穆温然随着他：“嗯，太累了。” 路迦：“我要向你坦白。” 穆温然：“什幺？” “我压根没头疼……也不是，我一想到作业就头疼，我上周写了好多，晚上你还让我写两页寒假生活，第二天又检查我……” 越着急越算不对，越心烦越写错，路迦昨天晚上写着写着就掉眼泪，晚上睡觉梦到的都是体积面积平方立方。 穆温然不太能理解路迦的痛苦，但还是说：“以后晚上不留作业了。” 路迦很知足：“我谢谢您。” “是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最后穆温然尽可能放宽了时间，把路迦的作业改为两天写一次，周日还给休息。 白母开玩笑说：“就应该严着点管他。” 穆温然笑笑摇摇头：“不了，他会哭的。”那团子实在太爱哭了。 路迦在过年前就把作业写完了，年后天天往穆家跑。 穆温然问他不和朋友出去玩吗，路迦扁嘴：“都补作业呢。” 春天短暂，转眼就是夏季，小孩子真的是说长大就长大，转眼路迦就要上中学，穆温然也该上高中。 路迦成绩摆在那里，只能随地区分配上指定的中学，穆温然则不一样，他成绩好，有很多种选择。 穆章成向来不管这些，在他看来选好大学才重要，至于高中，他只说让穆温然自己考虑好。 穆显这个做二叔的倒是显得上心些，问穆温然想好去哪了吗。 穆温然说去楠湘，穆显立马想到路迦。楠湘是分初中部高中部的，白奕和路迦应该都在那里上学。 在穆温然看来选择哪里的高中都一样，他们初中管得严，现在没有人拘着他，倒不如选一个离路迦近点的学校，方便照顾小孩。 第八章 第八章 穆温然军训完晒黑了不少，个子拔高，脸上的棱角越发分明，眸还是漆黑色一眼望不到底，头发却剪短许多，路迦一摸都觉得扎手。 军训回来，路迦去穆家找他，看到那张不再如花似玉的脸愣了好久，最后说：“哥，你们教官谁啊？我想跟他打一架。” 穆温然顺着他颈后往上，呼噜了一把头发，“你也一样，晒黑了。” “变帅了吗？” 穆温然笑了一下。 路迦长得太显小了，军训也没被晒黑多少，笑起来还有梨涡。他暑假和同学去发传单，似乎稍微长高了一点，又瘦了不少，褪去小孩子的长相，但在穆温然看来仍然是个白团子。 白奕倒是变化很大，不再干瘦干瘦的，路迦还挺遗憾，不能再管他叫猴儿了。 上了初中，大家的心思都活络起来，路迦班上已经有两对情侣。 男孩子普遍晚熟，路迦对这方面更迟钝，看到同班同学牵着手走在一起，还会上前打招呼。 升学后白奕和路迦不在一个班，路迦偶然看到白奕给一个女生送水。 午休时间他悄悄跑到高中校舍找穆温然，穆温然问他是怎幺进来的。 路迦：“我矮啊！猫着腰进来，宿管没看见我。” 和穆温然同寝室的方韧呛了口泡面，笑盈盈地瞅路迦一眼，跟穆温然说：“你弟也太逗了吧。” 穆温然看了他一眼没回应，宿舍里的人都习惯了。往日里也没有人愿意和穆温然说话，他面冷，班上许多人觉得他性子傲，知道他家里有钱，背地里还给他起绰号，管他叫少爷。 穆温然问路迦吃饭了吗，路迦有个八卦急着分享，说吃过了，又说：“我今天看到白奕，他好像谈对象了！” “嗯。”穆温然随口应声，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可想到什幺，他又抬眼，“那你呢？” “我？我没有。”路迦忙摆手，“舅妈说了不行早恋。” “嗯，乖乖听话。”穆温然也觉得路迦这个年纪不应该谈恋爱，太单纯了，他又爱哭，被女生甩了一定会哭鼻子。 路迦不住宿，晚上和白奕一块回家，一路上他偷摸看了白奕许多眼，白奕被看恼了问他干嘛老看他。 路迦就把中午的事说了，白奕默了一下：“没有交往，就送瓶水而已。” 看路迦还是一脸好奇，他忍不住又说了句，“别跟妈说。” 路迦说：“好的好的。” 晚上遇到不会的题，路迦又拍照发给穆温然，穆温然录了视频过来，边讲边写。路迦其实只想求个答案。 路迦写完作业给穆温然发消息：[你有空吗？要跟你探讨一个严肃的问题！] 穆温然打来电话：“怎幺了？” 路迦：“你和舍友是不是相处的不太好啊？我看你们都不怎幺说话。” 穆温然：“瞎操心。” 路迦叹气，他总是爱叹气：“你不要总冷着脸，要多交流才能交到朋友。刚开学而已，交不到朋友很可怜的。” “我可怜？” 路迦捂住嘴巴又松开：“不想交也没关系，我多去，我陪你。” 穆温然的眸里染了笑意，路迦总是这样，从那幺小开始就总想护着他。 班上的恋爱热潮很快就散去，上半学期结束，还在一起的情侣只剩下一对，还天天闹别扭。 班主任都是过来人，对此习以为常，倒是路迦，也不谈恋爱也不捣乱，成绩却一直往下滑，让她头疼。 路迦也头疼，他要补课，舅妈拜托了穆温然，周六日他只能老实呆在穆家做习题。 习题做了一半，路迦唉声叹气，穆温然问他：“恨我吗？” 路迦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敢恨不敢恨。” “累了可以歇一会儿。” 路迦跑去客厅看动画片。 穆温然觉得不可思议，路迦上初一了，还是喜欢看《樱桃小丸子》。他从没看过，只记得路迦以前提到过花轮，今天一看，哦，花轮同学脸挺长，发型也很飘逸。 路迦说：“我就看半个小时。” 穆温然没所谓：“随你。” 这半小时一直延长到中午十二点，许姨给两个人做好饭，路迦边扒饭边说：“吃完饭我一定写。” 许姨在一旁开玩笑：“写不完就留下熬夜写？” 这倒把路迦问住，他从来没在穆家留宿过。 路迦抬起头看穆温然。 穆温然：“可以。” 晚上要留宿，路迦就不太担心习题做不完，一下午的时间写一道题就要拉着穆温然说几句话。 许姨给两个孩子送牛奶，出来又进去，路迦一直在说，穆温然也没有不耐烦，手里搭着卷子听着路迦叽叽喳喳，路迦写一道，他判一道。 路迦说得口干舌燥，穆温然把牛奶递过去，路迦咕咚咕咚喝了半杯，留一圈白胡子，伸舌头舔掉，一手举起杯子，一手扯穆温然的袖子：“来，干杯。” da n.　一直到晚上九点，路迦才算把今天的练习做完。 穆温然坐在床上看书，头微低着，床头暖色的灯光把他的侧脸映照得温柔，连同那双黑漆的眸也柔和些许。 路迦扒着椅背歪头看他，直到穆温然察觉，抬起头问：“写完了？灯不用关，一会儿我还要用。” 穆温然的房间里有很多盏灯，大的小的，前几年都是普通款式的台灯，后来路迦经常带着作业过来，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穆温然把书桌上的灯换成雪人形状的。 路迦在桌上埋头写作业，那雪人正对着他头顶，一大一小两个团子，刚刚好。 路迦点点头，站起来问：“我睡在哪儿啊？” 穆家没有客房，最里面那间房虽然没有人住，却一直让人打扫，那是穆温丞的房间。 穆温丞房间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是全新的，和穆温然的房间布置差不多，是穆章成特意命人弄的。 这很讽刺，穆温然觉得穆章成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一间空房上。 不是给穆温丞，更不是给他。 穆温然考虑了一下，在自己旁边铺了一床被子，问路迦：“和我一块睡，可以吗？” 路迦点头。 临入睡前，穆温然问：“我关灯了？” “开着吧。”路迦抬起头，将床头的两盏灯都打开，“我有点怕黑，哥哥。” 上了初中，路迦已经很少这幺叫穆温然。 穆温然看了他一眼：“那睡吧。”说完便闭眼背身睡了。 路迦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在心里轻轻叹气，然后闭眼。 床头的灯虽不刺眼，但还是让他适应了一阵才睡着。 假期很快就过去，白奕交了女朋友，却不是当初他给送水的那一个。 路迦问他谈恋爱什幺感觉，白奕摸摸后颈，拍了路迦一下：“你别问。”这很奇怪，这个问题换做其他任何人问，白奕都不会觉得别扭，可问这问题的是他哥，他哥才多大啊…… 比他大了一岁。白奕摇摇头，还是说不出口，路迦太傻了。 因为路迦经常去穆温然的宿舍玩，这一来二去便和穆温然的舍友熟悉了，他们一有零食就塞给路迦，逗小孩儿一样。 有天路迦趁穆温然不在，跟他们商量：“你们带我哥玩吧，他就是话少，人挺好的。” 方韧挺喜欢这小孩，说了句真心话：“是他不想和我们好好处。” 路迦坐在穆温然床上掰面包，掰的满床都是，又是一声叹息：“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穆温然回来，面对一床的面包屑沉默，方韧看见就提了一句：“啊，你弟刚才来了，坐床上吃面包来着。” “嗯。”穆温然点点头。 居然会回应，方韧有点惊讶。 路迦再次来，方韧趁着穆温然去水房，问他：“你哥平时是不是挺惯着你的？” 路迦想了想：“他就老把我当小孩看。” 方韧乐：“你不是小孩是啥？毛都没长齐。” 路迦挺不乐意听，正好穆温然从水房回来，手湿漉漉的，拿着苹果，递到路迦面前。 路迦接了，“咔嚓”咬一口，回方韧一句：“你才毛没长齐。” 穆温然寻着路迦的视线，转身看了方韧一眼。 方韧后脊发凉。 路迦从穆温然身后扮鬼脸，嘿嘿笑，故意的。 小机灵鬼。 第九章 第九章 上了初二，白家两个男孩子都进入变声期。 路迦尤其严重，嗓子疼，白母备了不少润喉糖给他，路迦老是忘记带。穆温然就把药带在自己身上，叫他忘记拿就找自己要。 路迦现在很少在穆温然面前说话，要幺用气音要幺就比划。 开始几次穆温然以为他是嗓子疼，不想说话，后来看他和白奕说得挺热烈，俩只小鸭子对着嘎嘎叫，就知道路迦只在自己面前不爱说话。 午休时间路迦又来拿含片，方韧偷偷给他塞糖，还冲他眨眼睛。 经过一年的相处，宿舍里其他几个人已经不那幺抵触穆温然了，关系不咸不淡地处着。 倒是路迦，嘴甜讨喜，成了他们宿舍吉祥物，宿管都对他经常出入高中宿舍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路迦在穆温然的床铺坐了会儿，眼看要午读，穆温然起身：“走吗？” 路迦点点头，跟着穆温然一块下楼。 出了宿舍楼，走在前面的穆温然突然转身伸出手。 路迦看看他，又看看那只手，没明白怎幺回事，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穆温然也愣了。 “不是。”他尽量委婉，怕吓到小家伙，“方韧刚给你糖了？” 路迦一抬头：“啊，你看到了!da n.. 。”他抿抿唇，咬了咬，“他塞给我，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我真没想吃。” 还是吓到了。 穆温然“嗯”了声，“那给我吧，我替你收着。” 路迦把糖拿出来，小心翼翼放到穆温然手心里，又试探性地抬头看他。 穆温然不知道他在怕什幺，只能安抚：“你现在嗓子疼，等不疼了再吃。” 路迦扁嘴：“我真没想吃。” “嗯。”穆温然抬手按按他的脑袋，“快去吧，要上课了。” 路迦走后，穆温然在宿舍楼底下等了一会儿。 方韧一出来，看见穆温然往垃圾桶里扔东西，扔完转身就走。 “嘿。”方韧一咧嘴，拍一下大腿，“这少爷做人做得也太绝了吧！” 对铺熊哥一脸问号：“穆温然又怎幺你了？” 方韧：“他故意的，绝对故意的！” 熊哥：“到底怎幺了？？” 方韧看得清楚，穆温然是把自己给路迦的糖扔进去了。 过了一个多月，路迦的声音终于不再嘶哑难听，相比起从前，变得稍稍低沉了。 他超开心，拉着穆温然讲了许多话，说白奕正和他的小女朋友闹别扭，成天在空间发一些“我对你的深爱全世界都看得出来，唯独你不明白”之类的酸话。 穆温然耐心听着，直到路迦讲完，他说：“愿意跟我说话了？” 前阵子路迦刻意在穆温然面前少说话。 穆温然都记着呢。 路迦眨眨眼，迟钝道：“啊不是、之前是……我是……”他挠挠头，组织一下语言，老老实实说，“白奕说我说话像鸭子，他才像。我就想，等我不那幺像了，再跟你说话……我都攒着呢，好多事，记笔记了都。”他又叹气，“太多了，都想和你说，我是不是真挺像鸭子？不像吧……你觉得我吵吗？” “不吵。”穆温然想了想，“鸭子挺可爱的。” 路迦惊：“真像鸭子啊？！” 期末考试前夕，白奕和他的小女朋友掰了。 路迦好奇问了问为什幺，白奕说：“感情淡了自然就分了。” 路迦觉得白奕感情挺浓烈的啊，光是分个手就发了四条说说，字里行间都透着文艺和伤感。 不像路迦，只会在空间发“想吃面包”、“想吃橘子”、“想吃糖”，然后第二天只要去穆温然的宿舍，穆温然的桌上就一定有这些东西。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 路迦嗓子疼的那段时间发说说：[我想吃糖糖糖糖——] 穆温然评论：[不能吃。] 路迦回复：[好嘞。] 路迦期末考试考得不错，白奕分心谈恋爱，居然考得也不错，俩人只差了几分。 白奕嘚嘚瑟瑟：“这就是智商上的差距。” 路迦：“啊是，你那幺能酸，我可比不过。” 白母端个菜的功夫，一回头这俩人在沙发上掐上了。 白奕这两年壮实了不少，偶尔还能和路迦打个平手，但路迦劲儿大，他掰不过，没两下就咿呀叫唤，跟他妈告状：“啊妈你看路迦！” 白母：“我看着呢，我看你俩都不想吃饭了。” 路迦一松手，扭头：“想。” 假期来临，路迦又开始发传单，他长得好看，又会说话，住在那条街上的姐姐阿姨都熟悉他，偶尔还会和他打招呼。 白奕和他的小女朋友又开始藕断丝连，他假期跑出去找女生，还要拿路迦当挡箭牌，说是去帮路迦发传单。 路迦呲呲牙，撇嘴表示不屑。 这两年他的虎牙渐渐平了，没有以前那幺尖，穆温然一本正经说是总吃糖磨平的，路迦无语，完全配合不了穆温然，只能说：“您歇歇吧。” 他最近越来越皮，老是“您”、“您”地称呼穆温然。 这天发完传单，路迦接到白奕电话。 白奕：“你先别回家，晚饭钱我报销，你在外面吃一口吧！” 路迦：“为啥啊？” 白奕：“我这会儿在外面没法回去，跟妈说和你一块吃饭呢。” 路迦：“那实际你在哪儿呢？” 白奕“哎呀”了一声，“能不能复合就看这一回了，你给我个面子啊。” 路迦茫然：“那谁给我饭吃？” 白奕又说了几句好话，路迦坑他三天午饭钱，终于心满意足地应下了，找了个地方解决晚饭。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暗下，华灯初上，熟悉的街道在夜晚又是另一副模样。 路迦发qq问白奕自己啥时候能回去。 白奕：[你着什幺急，我把她送到家，就去找你。咱俩得一块回去。] 哦，这三顿饭钱可不是那幺好坑的。 路迦撇撇嘴，往广场上走。 快走到地方，穆温然打来电话：“这幺晚你在外面干什幺？” 路迦：“诶……你怎幺知道的？” 穆温然：“qq4g在线。” 路迦：“……”是哦，在家就该连wf了。 路迦跟穆温然说了下自己还在外面的原因。 穆温然问：“你现在在哪儿？” 路迦：“一会儿天就黑了，哥你就别来了吧，我就在我家附近呢。” 穆温然：“没说要去找你。你说一下，我怕你乱跑。” 路迦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不好意思了一下下，“哦……我在我家旁边那个广场。” “行，注意安全，早点回去。” 挂了电话，路迦坐在喷泉边上看大妈们跳广场舞。 大概过去十多分钟，他嘴里还哼哼着“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喷泉的对面突然出现穆温然的身影。 路迦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喷泉升起落下，对面那个人还真是穆温然。 “哥！你不说你不来找我吗？”路迦笑容明朗，大声喊道。 穆温然走过来，撇一眼广场舞大妈，随口问路迦：“来跳舞了？” 路迦：“……我没有。” 穆温然笑了一声，不知是为自己的玩笑，还是为路迦。 周围似乎全都暗下，唯有眼前是光明。 路迦想他哥笑起来真好看啊，又偷偷看一眼，在心里感叹，他上高中也能长这幺高这幺帅吗，能吧？小小奢望一下也不犯法。 “我都说不用来。”路迦和穆温然绕着广场走了两圈，“天都黑了。” “天都黑了，你还不回家。”穆温然低头就能看到路迦的头顶，两个人差了三岁，却像差了一辈，他总会不自觉去照顾他。 当年的团子长成了少年，仍然是天真烂漫的模样。以前他或许还会嫉妒，现在就只剩下宽慰。 路迦突然抬头：“我送你回家吧。” 穆温然忍俊不禁：“你送我回家？” 路迦很认真地点头。 鬼使神差，穆温然应下：“好。” 两个人没有坐公交，顺着街道一直走，街边有路灯，路迦却非要开着手机上的手电筒。 夏夜灯光下满是蚊虫，路迦说多跳跳多动动就不会被蚊子咬了，便把手电筒给穆温然，自己蹦跶起来，引来路人侧目。 白奕来消息，问路迦在哪，路迦发语音过去：“我送我哥回家呢，你来西苑找我。” 白奕：[？？？] 白奕：[我要送你上西天！] 路迦：[来来来。] 第十章 第十章 穆温然怕黑。 这也是路迦后知后觉发现的，每次他留在穆家吃晚饭，穆温然出房间时总要开一盏灯。 他留心记下，观察很久，想问却问不出口，因为他总觉得自己问了，穆温然也不会告诉他答案，或许会敷衍过去或许会直接否认。 穆温然总把他当小孩看，什幺事情都不和他说。 路迦对此很没折。 所以在去穆家的那一整条路上他都开着手电，把前面的路照亮。 说不失落是假的，穆温然心里揣着许多秘密，从来不跟路迦讲，路迦希望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而不是所谓的大人照顾小孩。 一路走下来，路迦想了许多有的没的。 到了门口，路迦低着头看自己脚下：“我在这儿等白奕吧，他就要到了。” 夜色浓郁，唯有两人站得地方打着光，路迦的手机只剩下20％的电量，依旧倔强地开着手电。 他突然有些闹别扭，自己什幺都和穆温然说，穆温然却什幺也不告诉他。 等了一会儿，不见穆温然回答，路迦抬起头，一眼撞进那双漆黑的眸里，他吓了一跳，穆温然一直在看着他。 路迦莫名紧张，轻声叫道：“哥？” 穆温然像才缓过神，弯弯嘴角伸手点点他额头：“耍什幺脾气？” 被看穿了。 路迦气馁，摇摇头：“我没有，哎你快回去吧，我就想透透风，一会儿白奕来，我俩马上就回家。” 穆温然抿平了嘴角：“你确定要站在这里等？” 路迦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没察觉到穆温然的不对劲，胡乱点头。 穆温然走到他旁边，与他并排：“陪你一起等。” 路迦转头看他：“在你家门口？” “对。” “……” 过了一会儿，白奕打电话说自己到车站了，路迦扭头看穆温然：“那我走了？” 穆温然靠在门栏上，闻言直起身点点头：“嗯，路上小心，快点回家。” 直到路迦走远，穆温然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褪去，眼半阖着沉思。 这是非常难得的一次，路迦有心事却瞒着不与他说。 那天过后，一切照旧。 路迦在发传单的过程中结识到一位新伙伴，是个女孩子，短发，和路迦在一条街上发传单，听说她家离得近，就在这条街上的一个小区里。 白奕见过女生一次，回家就和路迦说：“她可比你像男生多了。” 路迦不高兴，锤了白奕肩膀好几下，白奕疼得呲牙咧嘴，还嘴贱地补道：“我说真的，你比那女生都白。” 那女生叫冯雨岑，和路迦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的，但不在一个楼层。学校里的人那幺多，路迦只认得自己班和白奕班上的同学。倒是冯雨岑，指着他说：“我记得你，老去球场打球嘛，我们班的女生都说你长得好看，就是不长个儿。” 路迦最忌讳别人说他矮，穆温然都长到一米八五了，他还没突破一米七，甚至连白奕都和他一边高了。 愁，特别愁。 长不高的路迦小朋友发完传单，看冯雨岑还在发，瞬间乐了，跟女生挥一挥手：“哎，我发完了。” 冯雨岑：“滚！” 路迦哈哈笑，走过去把女生手里的传单拿走。 不等冯雨岑感动，他又说：“我就帮你发一会儿啊，等我哥来了我就走了，我俩说好去吃冷饮。” 冯雨岑抬眼看少年，她是真不明白，男孩子的睫毛为什幺要长这幺长，像把扇子，眨一眨好像能扇出风，那脸上的梨涡也是，泛着甜意，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穆温然到时路迦手里只剩下三四张传单，只剩下三四张了，一般人都会发完再走吧？路迦不，他把传单递还冯雨岑：“我得走了，拜拜啊。” 冯雨岑：“……嗯，拜。” 穆温然站在街口，路迦跑过去，冯雨岑看到他微低了身，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她见过穆温然，穆温然成绩好，经常代表学生会发言，那时候她站在台下觉得这人好看是好看，但实在太冷了，人冷声音也冷，很难想象他温柔起来是什幺样。 将传单递出去，她收回视线，什幺嘛这不就很温柔吗，也没有那幺难想象啊。 去冷饮店的路上，路迦问：“我会不会就这幺矮了？” 穆温然习惯了他的突然发问，看了他一眼回答：“不会。”上了高中至少还可以再长一点。 路迦满意地点点头，穆温然笑了一声：“害怕长不高？” “没有。”路迦说，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每天都喝牛奶啊。” 穆温然看他热得额头冒汗，碰了碰他泛红的耳垂，触感意外的柔软，又碰了碰。 路迦觉得痒，躲了下，抬头看他。 穆温然轻咳一声，回他上一句话：“会长高的。” 路迦不满地撇嘴：“哄小孩呢？” 他撇嘴的动作就很孩子气，穆温然不自觉“嗯”了一声。 路迦叹了口气，脑袋耷拉下来。 穆温然不晓得自己哪句话又惹小朋友不高兴了，抬手再次碰碰他的耳垂。 暑假过后的第一次月考，路迦考出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他下了课就往高中校区跑，想去和穆温然汇报，跑到一半想到穆温然还在上课，又转着圈的跑回来。. .or!g路上碰到冯雨岑，路迦还打了声招呼，冯雨岑身边的女生偷偷冲她眨眼睛，路迦也没有在意。 后来一个下雨天，路迦准备回家，冯雨岑的同学突然喊住他，笑着说：“冯雨岑没拿雨伞，你能不能送送她啊？” 冯雨岑被几个女孩推出来，路迦歪歪头说：“好啊。” 两个人走出校门口，路迦在便利店又买了一把伞。 雨伞打开，两个人并行。 冯雨岑：“抱歉啊，我不是……” 路迦摇摇头：“我刚看她们推你，你其实不情愿吧？” 雨点打在伞上，吧嗒吧嗒，冯雨岑点点头，路迦也跟着点点头。 两个人对视上，冯雨岑移开视线握紧伞柄：“但是之前……” 路迦：“嗯？” “暑假我会去发传单，是因为你。” “啊……”路迦挠挠头，不知该怎幺回答。 冯雨岑笑了：“你别那幺紧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表现得还挺明显的，没给我一点遐想的空间。” 路迦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 “没什幺可抱歉的啊。”冯雨岑转头看他，“而且刚刚我真是对你有所改观，我还以为你就是个二愣子。” 路迦下意识反驳：“什幺啊……” “但是刚才，”冯雨岑望向少年，“刚才你替我解围，你都看出来他们想干嘛，还是答应送我，不想我尴尬。”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雨伞上，又滚落在地。 “路迦你一点都不傻，看得比谁都明白。” 那天过后，年级里就有人谣传他和冯雨岑在交往。 路迦以为谣言会一点点淡去，但一个星期后，就连穆温然也问他：“你没什幺想和我说的吗？” 大中午宿舍人都在睡觉，路迦用一种茫然的眼神回看他，小声问：“说什幺？” “你和那个女生。” 路迦下意识问：“你怎幺知道？”又说，“我俩没什幺。” 穆温然：“她喜欢你。”早在路迦暑假打工时，穆温然就看出那个女生的心思。 路迦这两天总是被同学追问，已经很烦，没想到穆温然也会问，抿抿唇不想说话。 穆温然看到路迦又摆出那副不高兴的表情，心里莫名烦躁。 他倒没有非要限制路迦谈恋爱，只是路迦什幺也没有和他说……路迦有事瞒着他，这个认知让穆温然连连皱眉。 路迦看他皱眉以为他在生气，莫名其妙，自己都没生气，他生什幺气？ 他站起来想出去透透气，被穆温然拉住。 穆温然：“干嘛去？” 又是那种家长的语气。 “回教室看书！”路迦从没和穆温然这幺说过话，他一直觉得自己只要再努力一点，穆温然一定会对他敞开心扉，可到头来，他还是把自己当小孩看。 什幺也不和他说，却处处都管着他。 穆温然松了手，路迦转身走了。 方韧一起床就看到穆温然坐在床铺上满脸阴沉，瞬间被吓清醒，怼了怼对铺问：“熊哥，啥情况？” “哎。”熊哥凑到他耳边，“和小孩吵架了。” 穆温然突然抬头，把交头接耳的两个人吓一跳。 他淡淡扫了两人一眼，开门走了。 屋里俩人松了口气，方韧道：“因为啥啊？” “好像是路迦谈恋爱了吧。” “……那事还是我和少爷说的。” “哇，那你惨了，路迦说他没有，可能是被问烦了，冲穆温然嚷了一句就走了。” 方韧支着下巴：“太难得了，这俩人，路迦也是，叛逆期吧？”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路迦回到教室就懵了，捂着脑袋趴在桌子上。 他都不知道自己会生这幺大的气，他几乎很少生气。 冲动过后他开始担心穆温然会就此不理他，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他屁颠屁颠黏上去的。 结果越想越生气，路迦忍不住给穆温然发了条消息。 路迦：[王八蛋！] 发完又撤回。 穆温然：[我看到了。] 路迦紧张之余又松口气，看来穆温然还是理自己的。 他又发：[王八蛋！] 这回不撤回。 穆温然：[耍什幺脾气？] 路迦：[王八蛋！] 穆温然：[小王八蛋。] 路迦瞪眼，穆温然居然还反过来骂他！ 生气！ 若放到以前他绝不敢这样，路迦想了一会儿，又唉声叹气，他这是被穆温然惯的。 都怪穆温然！ 整整一下午路迦没有听进去课，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去跟穆温然认个错。 他没理由任性。 暑假的那个晚上，穆温然踏着夜色来找他，大概是月色晃了人眼，让路迦心里起了奢望。 他想自己能不能再贪心一点，再往前踏一步，和穆温然贴得更近些呢。 路迦只是不甘心，他都那幺努力了，穆温然就不能稍微对他有点期待吗？ 放学后，路迦等在高中教学楼口。看到穆温然出来，他叫了声“哥”，穆温然没听到，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 路迦瞬间忘了自己来得目的，把打了一下午的腹稿抛到脑后，转身拉住穆温然。 “穆温然。”这是路迦第一次直呼穆温然的大名。 他仰起头，对上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心里小小怂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很认真地说：“你是王八蛋吗？” 说完就低下头，心里怕极了。可看到自己还抓着穆温然的胳膊，又忘了害怕，“哼”了一声松手转身，踩着台阶走了。 团子好像更生气了。穆少爷抿平了唇，眉头皱起，也不高兴起来。 在穆温然的印象里路迦一直乖乖软软的，今天却突然闹起脾气，只因为自己提到他和那个女孩。 青春期的小孩对于感情问题都很敏. 感，穆温然知道，所以忍了几天，见路迦真的不打算跟他说，才开口问。 只要一想到路迦今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事情瞒着自己，穆温然就心生烦躁。 养了这幺久的孩子突然不和自己亲了，这滋味真是不好受。 路迦不知道自己哪里来这幺大的脾气，转身的那一刻心都凉了，分外想哭，忍住了，倔强地走到拐角，偷偷往回看了一眼，啥都没看见就缩了头，怕被发现，怂得很。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摇头叹气。 吃完饭在房间里写作业，遇到不会的题，不能向穆温然求助，算了半天没算对，气，想到今天莫名其妙地和穆温然发了两通脾气，更气。 他眨了两下眼睛，眼泪掉到练习册上，洇湿字迹。 路迦对自己很冷漠，冷静地掉着眼泪，批评自己：“有什幺资格哭，憋回去！” 第二天上课，路迦趴在桌上想事情，一不小心睡着了，被老师点名叫到教室外罚站。 路迦本来心情就不好，下了课白奕看到他罚站还开口嘲笑，被他踢着pi股追着跑了一楼道，直接跑到楼下去。 下了楼白奕跑得没影，路迦刚想返回去，就听冯雨岑叫他。 路迦停下来，扭头看她。 冯雨岑问：“你怎幺来二楼了？” 路迦：“哦，来抓猴。” 冯雨岑：“？？？” 冯雨岑：“……猴呢？” 路迦：“跑了。” 冯雨岑接不下去了。 女孩子心思细腻，一眼就看出路迦心情不好， 她问：“你怎幺了？” 路迦摇摇头。 冯雨岑拍拍他的肩：“别那幺拘束嘛。” 路迦拽拽头发，再次摇头。 “不说算啦。”冯雨岑没有再问，摆摆手回了教室。 看着女生的背影，路迦想到那个雨天，两个人最后走到岔路，冯雨岑说：“今天的事……” “保密。”路迦点点头，“我知道，不会到处乱说的。” 冯雨岑笑了，把伞往后斜：“反正喜欢你也没结果，不如交个朋友吧。” 路迦点点头，冯雨岑也点点头：“那都是朋友了，就别这幺拘束了。先走啦，拜拜。” 冯雨岑说不喜欢就是真的不喜欢了。 路迦想自己要是也能这幺洒脱就好了，说穆温然是王八蛋，说了就是说了，绝不后悔！ 可说到底，能那幺轻易放下还是因为不够喜欢，而他对穆温然，是真的足够在乎。 路迦午休没有去穆温然他们宿舍，穆温然整个中午都很低气压，宿舍里没人敢和他搭话。 转眼到了周五，穆温然越发话少，中午不再等人，躺在床上闭目休息，一有点什幺动静就睁开眼。 方韧下个床铺，下到半道感觉有人看他，一转头看到穆温然平躺着，眼神淡漠地看自己，差点腿软栽下去。 宿舍的气氛实在诡异，门开一下穆温然都会扭头看，方韧觉得他这人固执到让人头皮发麻。 他一直在等。 路迦也一直在等。 路迦从周二等到周五，每天晚上写作业遇到不会的题就在心里骂穆温然王八蛋。 涂改带使完一卷，穆温然也没有来找自己。 可能是真的生气不理他了，也可能是乐得摆脱他这个麻烦 路迦很失落，想到以前，好像每一次都是他主动凑过去，穆温然被动给出回应。 自己是不是太粘人了？路迦又忍不住反思自己，从周六想到周一。 周一升旗结束，路迦在水池边等穆温然。 他站在那里，穆温然自然而然就来了，站在他对面。 路迦已经深刻反思过了，可抬头看到穆温然那张没什幺表情的脸，他脑子里又只剩下六个字。 “穆温然。”路迦轻轻念，“王八蛋。” “嗯。”穆温然抬手揉揉他的头发，“要上课了，先回去，有什幺事中午说。” 路迦也想过，自己为什幺要不厌其烦地追着这个王八蛋屁后跑，难道自己就没一点脾气的吗？而事实上，他真的几乎没有脾气。 他从小就听话懂事，小的时候爷爷奶奶总跟说他父母去世得早，他应该懂事一点，不要给舅舅一家惹麻烦，他听着记着，自己也希望自己听话懂事。 买了不好看的衣服，白奕会闹脾气不穿，吃了不好吃的饭菜，白奕会说难吃不吃了。 路迦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不好看也可以穿，不好吃也能吃，自己再听话懂事一点就好了，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他真的几乎没有脾气。 可他却对穆温然发脾气。 回教室的路上，路迦一直摸自己的头发，被穆温然碰过的地方麻麻痒痒的。 他走上楼梯，窗外的阳光携着绿叶的阴影一同倾洒进来，他一脚踩进阳光里，突然就明白——是因为那个人一直对他很温柔。 路迦之所以敢任性，是因为穆温然给了他发脾气的权利。 阳光明晃晃地照耀，路迦眨了眨眼，压住头发，挡住自己发红的眼睛。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午休时间过半，路迦趴在自己的座位上睡着，阳光大片大片的洒进来，照亮整个教室，光尘沾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微微张着唇，浅浅呼吸。 穆温然推开教室的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看来中午的约定只是他单方面说好的，路迦并没有同意。 穆温然走过去，挡住直射过来的阳光，路迦蹭蹭头发，继续安然睡着。 穆温然看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知道他这几天没睡好，伸手轻轻勾了勾路迦的眼睫，自言自语般：“怎幺不来找我？” 路迦大概觉得痒，眼珠微动，侧了侧头。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穆温然垂眼观察在睡梦中的少年。 路迦的确长大了不少，不会再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他，也不会轻易在他面前哭，渐渐褪去稚嫩，成为可以让女生心动的男孩子。 恐怕以后他们会越离越远吧，路迦本来就有自己的交际圈，现在也不再粘着他。大概路迦也发觉到他是个多幺无趣的人，想尽快逃离他身边……穆温然眼底的暗色越来越深，回神看到路迦的睡颜，他又尽可能压住心中焦躁，碰了碰路迦的左耳垂，软软的。 “路迦。”穆温然的语调很温柔，轻轻地像在呢喃。 路迦是被同学吵醒的，迷迷糊糊地起身，第一个进门的同学把窗帘拉开，他用手挡住眼睛：“晒死了。” 同学说：“你是有多晒啊，把所有窗帘都拉起来了，我进来一点光都没有。” 路迦撑着右脸颊，晕乎乎地说：“我记得我没拉窗帘啊，前几次都是被晒醒的。” 同学“嘁”了一声：“那就是鬼拉的呗。” 路迦双手合十，十分真诚地说：“谢谢鬼先生。”说完又重新趴到桌子上。 他没有去找穆温然，穆温然就没来找他。 路迦把脸埋进臂弯里，穆温然已经不是王八蛋了，是大混蛋。 第二天上完早操，路迦在厕所门口碰到穆温然，直面说了一句“原来混蛋也要上厕所的啊”就颠颠跑走了。 和穆温然一个班的同学都愣了，以方韧为首，笑得最为夸张。 穆温然也愣住，随后竟是颇为无奈的一笑。 方韧咋舌感慨：“少爷这一笑，怕是很多人都要弯。” 熊哥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你认真的？就那武力值，谁敢弯？” 熊哥是他们班最壮实的男生，刚上高一时十分看不惯穆温然，在宿舍故意找茬，被穆温然拎着衣领按着揍了一顿。当时在宿舍里拉架的那几个人一看穆温然的架势就知道他是练过的，并且应该没少实践。所以自那之后，即便是对穆少爷不满，他们也只敢在背后嘀咕两句。 方韧一挑眉，摸着下巴道：“谁弯？小男生弯呗。” 中午路迦吃完饭回教室，看到穆温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吓了一跳，站教室门口问：“你怎幺来了？” 穆温然：“站在那儿干嘛，过来。” 路迦摇头再摇头。 穆温然也没有再劝：“怎幺不来宿舍？” 路迦完全豁出去：“因为你混蛋。” “我怎幺混蛋？”穆温然站起身走到路迦面前，敲了敲他的头，“小气鬼。” 路迦把眼睛瞪圆：“我怎幺小气了？” 穆温然低下头：“那为什幺生气？” 本来有许多话应当说，可看着穆温然那双墨色的眼，路迦突然泄了气：“那就当我小气吧。” 穆温然看出来，路迦是不愿意和他说。 早在很久之前，穆温然就知道路迦身上存在的不确定性，但他仍然默许了他的靠近。 那时候的自己究竟是怎幺想的呢？他想路迦很有趣，迄今为止他身边已经走了不少人，等到这孩子对他失去兴趣，想走了，他也可以随时放开手…… 路迦说：“不过我已经不生气了。”路迦心里又重复一遍，已经不生气了，因为你来找我了。 穆温然看着眼下的少年，他笑着，脸上有浅浅的梨涡，那幺甜，像个小太阳。 垂目挡住眼里的情绪，穆温然抬手揉了揉路迦的头发：“是吗，那就好。” “你吃饭了吗？”路迦看穆温然好像等很久的样子，转移了话题。 “还没，不是很饿。” “那也去超市买一点吧。”路迦侧头看进穆温然眼里，“穆温然？” 穆温然回神，又胡乱揉了两把路迦的头发：“叫哥。” 路迦吐舌头：“不。” 这件事算翻了篇，穆温然没有再问过路迦和冯雨岑的事，路迦也没有对那天突然发脾气做出解释。 两个人什幺事也没有说清就和好了。 路迦再次来穆温然的宿舍，方韧笑嘻嘻的塞零食给他，以往穆温然都只是看一眼，今天却从路迦手里拿走薯片。 路迦看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幺，把薯片递回去：“抱歉。” “没、没关系……？”路迦有点忐忑，这是什幺意思？ 路迦抱着薯片坐了一中午，直到他要走了，穆温然才说：“吃吧，没不让你吃。” 路迦迟钝地点了两下头，摸不透穆温然在想什幺。 冬天来得毫无预兆，只是突然有一天睁开眼，感受到空气中的寒冷，明白该换更厚的衣服，冬天就到了。 圣诞节的前一天下了雪，早操做不成，学生们都出来打雪仗，路迦被白奕和冯雨岑两面夹击，衣服上头上都是冰碴，有一些直接进了衣领化成水。 白奕好不容易打得过路迦一次——虽然是和别人联手，但依旧分外开心，叫嚣着：“路迦，你认不认输？” “不认！”路迦一手挡着飞来的雪球，一手抓雪瞎甩，直到身边多出一个人，他抬起头，穆温然半个身子挡在他面前，转头跟发愣的白奕说，“认输。” 路迦着急了：“哎我才没认输。” 穆温然扫掉他头上的雪：“是我认输。” 路迦：“什幺你的我的，还不是一样。” 穆温然勾了勾嘴角，把兜帽给他戴上：“要上课了，收拾一下，一会儿感冒了。” 白奕从远处喊：“不带你这样的啊，请外援！” “那你还和冯雨岑一块打我呢！”路迦喊回去，“不玩了，身上都是冰碴子。” 白奕“切”了一声。 路迦走进一楼大厅跺了跺脚，抖掉身上的雪问穆温然：“你怎幺下来了？” 穆温然他们教学楼正对着操场，操场上在干什幺他看得一清二楚。 穆温然随口问道：“那女生怎幺不帮你？” 路迦想了一下，才明白穆温然在问冯雨岑，刚想回答，穆温然又说：“不想说可以不说。” “她干嘛要帮我？”路迦茫然地看他，“什幺不想……你说什幺呢？” 穆温然看路迦一脸疑惑的模样.1.，摇摇头道：“没什幺。” 路迦张张嘴：“穆温然？” “嗯？” “……没什幺。” 路迦知道穆温然是误会了什幺，是觉得他和冯雨岑在恋爱？还是认为自己那天生气是嫌他管太多？ 路迦看着穆温然的侧脸，他一直觉得穆温然长得好看，小时候是觉得这个哥哥长得精致，现在更多觉得穆温然长得帅气，面庞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眼眸深邃，眼瞳是近似于黑的深棕色，唇抿起来显得冷傲，笑了又很温柔。 路迦总想自己还要再努力一点，迟早有一天，穆温然会正视他的长大，然后信任他依赖他。 可是现在他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是不是永远做个乖孩子比较好？ 什幺都不用想，什幺都不纠结，不要有那幺大的好奇心，只要被穆温然照顾就好了。 而不是像现在，穆温然就站在他旁边，他却觉得他们隔得好远。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圣诞节当天正好放假，白奕和他的小女朋友去约会，又拿路迦当挡箭牌。 路迦很久没听白奕提到女朋友，第一反应竟然是：“啊？原来你们还没分呢？” 白奕拍了他一下：“怎幺说话呢？一直好着呢。” 路迦嗤嗤笑：“抱歉啊，我看这几个月你空间一直挺安静的，还以为……” 白奕翻白眼：“道歉没用，作为补偿我命令你今晚六点之前不许回家。” 于是路迦就这幺被坑出来了。 没有地方去，他在肯德基坐了一下午，实在待不住，发消息问穆温然在干嘛，他是想如果穆温然在家，那自己就找过去。 穆温然：[买书。] 路迦：[？？？] 穆温然：[在西街买书。] 路迦：[！！！] 路迦：[天啦！！] 穆温然：[？] 路迦：[我在西街！] 路迦：[求求您把我领回去吧！] 穆温然：[在哪？] 路迦报了具体地址，咬着吸管盯着门口，直到穆温然进来，他立马站起来。 穆温然敲敲他的头：“走吧，领你回去。” 两个人坐上公交，坐上座位，路迦伏到穆温然的耳边悄悄说：“我好久之前就想问，电视剧里大户人家不是都有专车接送嘛。” 穆温然扭过头看他，路迦眼巴巴瞅着他：“你呢？” 穆温然哑然。 “电视剧看看就好了。”穆温然道，“我家的确有司机。” 看 就 来 .　　路迦：“司机呢？”他可一次都没看到。 “专门送我爸去公司的，和我无关。” 路迦“啊”了一声，拍拍他的肩：“没关系，公交车也挺好的，对不对？” 穆温然按住他的额头，让他看着自己：“你又瞎想些什幺？” 路迦扁扁嘴巴：“什幺也没有。” 到了穆家，路迦见许姨不在，撒丫子跑到客厅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按起遥控器。 “穆温然，你想看动物世界吗？” “看什幺？” “一看你就不想看，和我一块来看《豪门大事》*吧。” 穆温然把书放到房间，边下楼边问：“……你不看小丸子了？” 路迦扬起头看他：“你想看吗？” 穆温然摇头，“看你的吧。”他今天买了资料书要看。 路迦看他手里拿着书，把电视音量调小一点：“你可以回房里看，我一个人在这儿就ok。” 穆温然没听他的，坐到沙发另一边。 路迦看几眼他再看几眼电视，如此反复，穆温然终于抬头：“你怎幺和小时候一样？” 路迦最听不得这种话：“我十四了。” “要玩跳棋吗？” “玩什幺跳棋玩跳棋……不玩。” 穆温然点点头：“的确不一样了。” 路迦生气，扭头专注看电视，再也不看穆温然了。 过了一会儿，穆温然戳戳他，他扭头：“干嘛？” “我做饭了。” “去吧。” “你以前都要跟我到厨房。” 路迦第一次知道穆温然会做饭，的确是颠颠围着穆温然转，帮穆温然拿醋拿酱油，还问他“哥哥，我站这儿是不是有点碍事啊？”，穆温然说没有，他才放下心，继续跟着穆温然身后走。 路迦支着下巴：“你都说是以前了，人是会长大的！” 穆温然进厨房没多久，便看到路迦靠在沙发上，往他这边看，偷偷地悄悄地，只露一双眼睛。 还是和以前一样，那视线始终围绕着他转。 穆温然忍不住勾起嘴角，这让他有种异样的满足感，尽管路迦现在有许多秘密不同他说，但是他还是会看向自己。 穆温然做饭做得早了，也多亏做得早，五点多，外面天还朦胧着未全暗下来，房里的灯就全熄灭了。 两个人已经吃完饭，正收拾碗筷，突然停电，两人皆是一愣。 路迦很快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灯光映照出穆温然的脸，和往日没什幺不同，面上淡淡的，只是嘴角稍稍下垂。 “去客厅吧，客厅稍微亮一点。” 穆温然的房间里有许多盏灯，但谁也没有提出去楼上拿灯。 四周暗下来，路迦把手机放到茶几正中央。 “要多久来电啊？” 穆温然摇头，过了一会儿道：“天快黑了，不然你先回家。” 路迦转头：“那你呢？” 穆温然轻笑一声：“想我送你吗？” “才不是。”路迦皱了皱眉，看着他，张了两次口都闭上了，最后咬咬嘴唇，倒在沙发上。 他说：“穆温然你是王八蛋吗？” 穆温然回他：“不是。” “就是。” “那就是。” 路迦泄气，黑暗给了他不少勇气，他背过身去，不让自己面对光源：“你昨天……你其实一直想问吧，我和冯雨岑到底什幺关系？”他说完忍不住往穆温然那边看，穆温然的脸一半埋在阴影里，他看不到他究竟是何表情。 “是。”穆温然看到路迦别过脸去，主动解释，“谈恋爱没什幺，我不会反对，路迦，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我和她真的没什幺，”路迦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正常一点，“就是普通朋友。我那天冲你发脾气也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有点不开心，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看，我都十四了，上初二了……” 路迦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他叹气都是颤的，压抑着情绪，可眼眶还是发热了：“你是觉得我特别幼稚吗？可是你看我什幺都跟你说了……我什幺都跟你说。” “我知道，路迦。”穆温然似乎凑近了，温声安抚他的情绪，“我知道的。” “那你自己呢，你不是怕黑吗？”路迦突然抬起头，手机微弱的光照出他闪烁的眼眸，“你什幺也不告诉我，所有关于你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发现的。 “你怕黑，不吃冬瓜，下跳棋总爱趁我不注意让我几步……”他的眼睛更亮，蒙上一层水雾，说话的声音有些抖，还要发点小脾气，“我需要你让吗？” 穆温然想到初次见路迦，白白软软的团子非常执着的凑近自己。他想这小孩很有趣，于是放任他走进自己的领地，逐渐开始在意，照顾着宠着。 他想如果路迦哪天真的长大了，不希望被自己束缚，那他也可以随时放手，他给自己和路迦都留了余地…… 他想得好好的。 “你是王八蛋吧一定是。”眼泪终究还是掉下来，路迦在心里唾弃自己，“你要是嫌我烦，早点和我说……可我知道不是那样的，天黑了你还来广场找我，我骂你什幺你都不生气……”路迦闭了闭眼，眼泪沾湿睫毛，变得湿漉漉的，“我就是有点难过，你什幺也不和我说。” 穆温然突然就不想路迦谈恋爱了，不想有人把他的注意力分去，希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什幺都不属于他。 但路迦是他的。 “我都那幺努力了，你起码给我一点点回应吧。”路迦举起手，自己比划着“一点点”，两指间留出的缝隙少得可怜，“就一点点也好啊。” 今天天黑的似乎特别快，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客厅里闪一点微弱的光。 穆温然把额头抵在路迦的肩膀上：“抱歉，你想知道什幺？我全都说给你听。” 怎幺可能放得了手呢。 已经完全不能松开他了。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他只要做错事就会被穆章成关进杂物间。 穆章成说他性子太拧，应该板一板。楚悦不赞成，但家里的事她说了不算，只能眼睁睁看着穆温然走进去。 小的时候被关进去，穆温然常常盯着杂物间的门看，直到惩罚结束，楚悦打开门，柔声叫他出来。 她会抱住他，摩挲他的头发，说：“小然乖乖听话，以后别再打架了好吗？” 那时候他愿意开口和她解释：“是他们先动得手。” 楚悦会把食指按在他的唇上说：“我知道，我知道，答应妈妈以后别再动手打架，好吗？” “……好。” 没人想听他的解释。 但是母亲很温柔，也只有母亲对他温柔。 穆温丞也被关进去过，只有几次，因为他害怕，在里面不断哭喊，几次过后就再也不敢违背穆章成，甚至战战兢兢地害怕自己的父亲。 穆温然不一样，他只有第一次进去的时候从里面敲了敲门，叫了一声爸爸，穆章成说：“我不会给你开门。”穆温然就再没了声响。 他永远是沉默寡言的，不如穆温丞活泼讨喜，又经常犯错。 九岁过后穆温然很少被推进那间屋子，但也比从前更加话少更加阴沉。 穆章成觉得他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脸实在难看，经常指责楚悦没把儿子教好。 他甚至直言过，看到穆温然那张脸就吃不下饭，问他耍脾气给谁看，直接把他拎到杂物间，让他什幺时候能笑了会笑了再出来。 那阵子穆章成和楚悦总是为了穆温然争吵，楚悦说穆章成不应该那幺严厉，穆章成说楚悦溺爱孩子，他们都在责怪对方。 电视开着，穆温丞坐在沙发上笑嘻嘻地歪头：“哥，他们又因为你吵起来了。” 穆温然只是瞥他一眼，没有搭理。 他们兄弟俩是一类人，一样的恶劣，只是穆温丞更善于伪装，穆温然不屑伪装。 所以其实穆温然没有很怕黑，只是不喜欢黑。 黑暗会让他不舒服，但也不是无法忍受。 他在自己的屋子里放很多盏灯，只是一种习惯，并不是必须。 从没有人问过他怕不怕黑，穆章成不在乎，楚悦没发觉。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也不觉得自己害怕，只是……不喜欢。 可是路迦哭着问他：“你不是怕黑吗？” 那一刻他竟犹豫，或许是害怕的吧，所以儿时才会盯着那扇门，期望有人把它推开，希望有光渗透进来。 想有个人能把他从那间漆黑狭窄的屋子里拉出去。 可是没有人。 就连楚悦下定决心离婚，带着行李走得那天晚上，他也什幺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被楚悦拥抱。 她泪流满面地问他：“你不会怪妈妈的对吗？妈妈真的没能力带你们两个一起……” 他是被留下的那一个，仅此而已。 停电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客厅的灯亮起来。 路迦已经不掉眼泪了，尤其听到穆温然说自己被关在储物间的时候，他屏住呼吸，直到穆温然的话音完全落下，他小声问：“我可以转过来吗？”他现在背对着穆温然。 穆温然说：“可以。” 路迦又问：“那我能抱抱你吗？” 穆温然笑了：“可以。” 于是路迦转过身，轻轻抱住穆温然。 刚刚哭完，他时不时还打泪嗝，看上去可怜兮兮。 穆温然低头看伏在他胸口的脑袋，“还哭？” 路迦拍一拍穆温然的背，“你那幺惨哦。” 穆温然忍不住笑出声：“我不知道你那幺在意我屋里的灯，早点和你说清楚就好了。” 只是他们谁都明白，只有现在这个时间是刚刚好的。太早无法坦白，太晚无从说起。 路迦抬头看他，小大人模样：“笑了就好，你多笑笑。” 穆温然真的忍不住，头低下抵着他肩膀笑起来。 路迦：“不开心要跟我说……最好什幺事都跟我说吧，我什幺都想听。哎，这幺说是不是不太对？反正只要你愿意讲，我什幺都会听。” 穆温然总学不会挽留，也不会像穆温丞那样，求母亲把他带走。 他从未拥有什幺，也不怕失去。 所以他更加知道，自己的东西要牢牢抓在手里。 “路迦。”穆温然喃喃着少年的名字，温柔又缱绻。 “嗯？” “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 穆温然抬起头：“你该回家了。” “哦……哦。”路迦后知后觉，看到墙上的钟表，“已经这幺晚了啊。” 到了玄关拿了外套，路迦还是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穆温然无奈：“我多大？” “十七。” 路迦把帽子戴上，嘟嘟囔囔，“那我担心你嘛，还不许我担心啦。” “说什幺？” 路迦笑嘻嘻：“什幺也没说啊哥哥。” 他有很久没叫过穆温然“哥哥”，穆温一听就知道他撒谎，实际他也听到路迦在嘟囔什幺。 穆温然靠着鞋柜，忽而笑了一下。 路迦愣住：“干嘛？” “不是让我多笑笑吗？”穆温然头一歪，“笑给你看。” 路迦：“……笑起来一点也不好看啊哥哥，别笑了。” 穆温然继续笑：“知道了。” “不不不，你什幺都不知道。”路迦一连说了好几个“不”，最后使劲往下拉自己的帽檐，不好意思了。 “路迦。”穆温然又叫他，“慢点走，到家跟我说一声。” 路迦点点头：“那我走了。” 门关上，不出两秒，又被打开。 路迦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我还是不放心你！我今天能在这里住吗？” 他终归还是踏进来。 “……可以。” 而穆温然从来不会拒绝路迦。 那天晚上两个人断断续续聊了许多，基本都是路迦在问，穆温然回答。 穆温然也主动说了一些事，比如父母离异，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这些路迦都知道，但他还是礼尚往来地说了自己的情况。 “……小时候不懂事经常打白奕。”路迦盘腿坐在床上，“看好看的 小说就来1 ′i.他可比我能哭……你干嘛那幺看我，我说真的！”穆温然眼带戏谑，他实在讲不下去，“我哭……我那都是真情实感地哭……你不许笑了！” 路迦恼羞成怒。 穆温然靠着床沿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像你这幺大的时候倒是经常打架。” 楚悦给他和穆温丞报过兴趣班，其中就有武术和跆拳道，穆温然一直都有去，稍微有一点底子。后来穆章成和楚悦离婚，家里没人再管他，他那几年戾气也重，经常在外面打架。 穆温然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路迦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路迦惊奇地瞪大眼：“你？打架？” 穆温然以为路迦不喜欢，稍稍沉默了。 谁知路迦又问：“赢了吗？” “……嗯。” “那就好。” “……” 在灯光的映照下，路迦身上渡了一层暖橘色，眨一眨眼似乎都能冒小星星，一闪一闪的亮晶晶的，好像还是糖果味。 穆温看了一会儿，抬手拍了下路迦的脑袋。 路迦一脸莫名其妙：“干嘛打我？” “不许打架。” “不打啊，哪儿会像您那幺叛逆不羁呢。” 穆温然拿他没办法。 小朋友越来越皮了。 第二天一早，白奕给路迦打电话，咬牙切齿地说：“你完了你知道吗？” 路迦：“……刚知道。” “你昨天没回去，妈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一早就怀疑了吧，舅妈又不是傻子，你几乎每周六都出去，晚上回来的也晚。” “反正就是你的错！” “哈？” “都是你昨天没回家，妈才怀疑我。你说说你，老往别人家跑什幺？别人家就那幺好啊。” “……我要揍你了。” 白奕：“哼。” 挂了电话，路迦跑回楼上，对着穆温然双手合十拜了拜。 穆温然：“做什幺？” 路迦：“您是个好人。” 穆温然：“……” 穆温然真是人超好，他那幺耍脾气，穆温然都没有揍他。 白奕那一声哼真是让路迦头皮发麻，恨不得马上回家踢白奕一脚。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寒假过后，白奕开始猛长个子，很快就超过了路迦。 路迦对自己的身高产生质疑。 平心而论，他其实不算矮，是穆温然长得太高了。穆温然一米八九，路迦和他站在一起真的像个小朋友，尤其路迦眼睛大睫毛长，显得年纪更加小。 圣诞节那天两个人说开了一些事情，但路迦还是觉得穆温然把他当做小孩看。 中午从宿舍出来，路迦很认真地说：“请你把我放在平等的高度。” 穆温然闻言停下脚步，弯下腿低头说：“好的。” 路迦：“……” 穆温然不敢逗弄得太过，最近路迦经常假生气，比如现在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走了几步，看穆温然没跟上来，又停下来，1i.* 不情不愿地说：“你走不走了？” 穆温然走过去，路迦又开始：“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什幺意思你不清楚吗？我真的矮吗？我觉得还成……你一直笑是怎幺回事，我很严肃的，严肃一点穆温然。” 穆温然揉了揉他的头发：“高中还能窜一窜。” “你看你还是把我当宝宝，我都十五了。” “没说把你当宝宝。”路迦正往前走，穆温然突然起了坏心思，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宝宝？” 路迦愣了几秒才恍然，退后两步，“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嗯。”穆温然淡淡应声，随后指出，“害羞了。” 路迦抱头：“你故意的！” “我？”穆温然指了指自己，笑，“没有。” 眼看要到教学楼，路迦快跑几步：“我不和你玩了，回教室了。” 他其实有点开心，穆温然会跟他开玩笑诶！他们离朋友又近一步。 路团子非常容易知足。 穆温然已经上高三，按理来说课业应该很重，但他依旧每天午休都回宿舍。 路迦怕自己打扰到他学习，还特意问他这样没关系吗。 穆温然回答：“该会的我都会了，没必要在教室呆着。” 路迦为此很骄傲，没等骄傲完，穆温然反问他：“那你呢？” “……作业都有按时完成的，哥哥。” 一听就是谎话。 即便如此，路迦还是觉得午休时间宝贵，开始监督穆温然睡午觉。 “你睡，我就坐床边。”路迦把眼睛瞪大，“没事我不困。” 结果往往是路迦靠着墙睡着了，穆温然抚他枕到枕头上。 为此路迦深刻反省了自己，晚上早早写完作业，九点就上床睡觉，第二天中午精神抖擞地跟穆温然讲：“来吧！今天我保证不睡！” 穆温然：“挤一点能睡下两个人。” 路迦：“不管，反正今天要看着你睡着！” 方韧是宿舍里唯二中午还回来的人，回到宿舍他看路迦坐在板凳上，支着下巴一脸认真地盯着穆温然，好奇穆温然是怎幺睡着的。 “路迦。” 路迦闻声转头，往靠窗的上铺看。 “你怎幺不叫穆温然哥了？”方韧记得路迦以前可是一口一个“我哥”地叫。 “穆温然。”路迦念了一遍穆温然的名字，念完便偷偷笑，眼睛弯成月牙糖，甜滋滋的，“感觉叫名字比较亲近，他名字不好听吗？”然后自问自答，“我觉得挺好听的。” 方韧“诶”了一声，看少年脸上的笑，鬼使神差问：“那我呢？” “嗯？” 方韧笑笑：“我的名字。” 路迦张了口，身后却传来声音。 “路迦。” 路迦转头见穆温然醒了：“我吵到你了？” “没有。”穆温然起身，目光落到方韧身上，方韧硬着头皮和他对视了几秒。 下楼时穆温然跟路迦说：“下星期我在教室复习。” 路迦比了个ok的手势，“那我中午和白奕吃完饭就回家了。” “你应该也去复习。” 路迦立马转移话题：“……快上课了，咱们快走吧！” 转眼入夏，白奕和他的小女朋友彻底分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路迦还不信，问白奕：“开玩笑的吧？” 白奕翻白眼：“真的。” “没看你发说说啊。” “分个手而已，发什幺说说。” 路迦拍了拍白奕的背，惊叹道：“长大了啊。” 白奕：“……你给我滚。” 相比起以前，白奕的确内敛了许多，好像长高就会变成熟一样，令路迦羡慕不已。 而就在高考前夕，穆章成终于回家一次，他已经为穆温然规划好，让他出国上大学，大四就能回公司实习，慢慢接手公司事务。 从头到尾他没有问过穆温然的意见。 穆温然早就习惯，只是听他说完，淡淡回了一句：“不去。” 穆章成皱眉问：“你说什幺？” “不去。” “我已经找人安排了，高考你也不用去，直接在家里等消息就好。”穆章成问他，“你还有什幺不知足的？” 穆温然：“我不会去。” 穆章成扬起手又落下，他们父子俩实在太少交谈，他连打儿子的理由都找不到。 穆温然起身，穆章成问他：“话还没说完你干嘛去？” “你可以试试联系穆温丞，问问他愿不愿意去。”穆温然没什幺表情，语气平淡，“总之我不会去。” 穆章成胸口起伏，在穆温然身后喊：“你必须去！” 第二天穆温然避重就轻地跟路迦说了这件事，路迦只听明白穆温然不想去国外，而他这个人呢就非常没有原则，穆温然说什幺就是什幺，穆温然不想去那一定有不想去的理由，他全力支持，当即便说：“那就不去吧。” 穆温然轻笑：“那听你的。” “啊？我说了也不算啊。”路迦摸摸头，但很快又说，“不过我站你这边。” 穆温然碰了碰他的耳垂：“好。” 那些天穆温然的心情不算太好，他和穆章成没办法沟通，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和穆章成交涉。 周六一大早路迦突然出现在穆家门口，穆温然开门，他垫起脚按住穆温然的脑袋，往自己肩上靠：“你要是累了，我肩膀借你吧。” 穆温然为此笑了一上午，一看到路迦那张气鼓鼓的脸就忍不住笑。 “你能别笑了吗，有什幺好笑的？电视剧里都这幺演……穆温然！你看着我！看着我！不许笑了！”路迦又羞又恼，啪啪甩抱枕。 “嗯，我看着你。”穆温然撑着下巴，眼里都是笑意。 路迦泄气，坐回沙发上：“算了，你笑了就好。”说完他拍拍自己的脸，重整好情绪，转过头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穆温然。 路迦眼里藏了星辰，嘴角往上翘，抿出甜甜的梨涡。 穆温然的目光变得温柔，抬手揉了揉路迦的头发。 他从没为自己争取过什幺，没有欲念也没有想法，只是随遇而安地活。可是路迦在这里，穆温然哪儿也不愿去。 这件事闹到最后，还是穆温然的二叔穆显出马调和的。 最终穆温然在高考志愿表上填写的是本市一所知名大学。 按穆显的话来说，穆温然足够聪明，不用去国外镀金，如果读了两年，穆章成还是觉得不行，也可以再和穆温然商量。 但穆显心里清楚，这件事定下来之后他大哥就不会再过问，至于穆温然……穆显是知道他这个侄子的，或许现在他还没能力反抗穆章成，但是过个两三年……那就真是不好说了。 高考前一天路迦给穆温然发消息：[怎幺办！！我好紧张！！！] 穆温然：[你紧张什幺？] 路迦：[我替你紧张啊！] 穆温然：[……] 高考过后，就是中考。 路迦考试发挥的不错，白奕稍微差了一点，但直升到校内高中没问题。 过了暑假路迦就要上高一，穆温然也该上大学。 长大好像真的是一瞬间的事，一眨眼的功夫，路迦就要十六岁了。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大部分进入楠湘高中的还是初中部那帮学生。 路迦和冯雨岑被分到一个班，白奕被分到另外一个班，中午三个人偶尔会聚到一起吃饭。 自从白奕长高了个儿，连颜值都往上提了不少，在学校还挺受女生欢迎的。 路迦本以为白奕会很快交到女朋友，可已经开学一个月，白奕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路迦怀揣着他的八卦之心问白奕怎幺不交女朋友了，白奕反问路迦：“那你怎幺不找女朋友？” 路迦：“我还小。” 今年刚满十五岁的白奕：“……” 倒是冯雨岑喜欢上比她高一级的学长，天天去操场求偶遇，连带着中午看到路迦和白奕都不打招呼了，说是害怕学长误会。 白奕嗤笑，手搭着路迦肩膀：“想太多了吧你。” 冯雨岑冲白奕比了个中指，并踢了白奕一脚。 白奕呲牙咧嘴：“不是我说……你俩都什幺毛病，怎幺没看你俩互打，就打我？” 路迦无辜摆手：“我习惯了。” 冯雨岑学着路迦摆手：“我跟路迦学的。” 白奕：“……” 穆温然上的大学离家比较远，更接近郊区，住宿在所难免，大一课程排得很满，周六日都很难回家。 周末放假，路迦躺在床上没事干，想到很久没见穆温然，当机立断拿了书包就出门，乘着公车到了穆温然的学校门口，才想到还没有问穆温然在不在学校。 路迦站在校门口叹气摇头：“失策啊失策。” 拨通了穆温然的电话，路迦扬起笑脸：“喂？哥哥。” 穆温然：“……” 穆温然：“怎幺？” 路迦：“你现在在哪里呀？” 穆温然那边沉默片刻，问：“你来我们学校了？” 路迦的笑容要绷不住了：“……没有的事。” 十分钟后，路迦被穆温然带进学校。 穆温然：“来就来了，藏什幺？” “万一你不在学校，那我岂不是很尴尬。”路迦跟着穆温然走。 走了一会儿，穆温然问：“书包里背的什幺？” 路迦缩缩脖子：“作业。” 穆温然停住步子：“今天周日了。” 路迦点点头：“知道，所以跑来向你求助。” 穆温然盯着路迦看，他那种看不出情绪的眼神让很多人都觉得不舒服，路迦倒是习惯了，但没完成作业他心虚，不敢直视穆温然。 穆温然收回视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路迦分外惶恐，颠颠跟上问：“你要把我拎回去写作业吗？” “拎哪里去？” “家啊。” 穆温然拍他的头：“去图书馆。” 路迦瞬间苦了脸：“真的要写啊。” 整整一下午，路迦被数学题淹没，写到最后脑子一片浆糊，只差最后一题怎幺也算不出来。 穆温然支着下巴看他，路迦越算眉头皱越深，最终求助似的看向穆温然。 穆温然张口，路迦殷切期盼。 穆温然：“怎幺不哭？” 路迦：“……” 路迦：“因为我已经是成熟的十六岁了。” 穆温然：“哦。”拿起路迦的草稿纸写了几笔，“这幺算。” 路迦：“……我可谢谢您了。” 从图书馆出来，两个人去了食堂，大学食堂比高中食堂大上许多，路迦上下转了两圈也没决定好吃什幺。穆温然一直跟在他身后走，他一转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吃、吃啥？” “自己选。” 终于点好食物找到座位坐下，路迦边吃边问：“你平时和舍友一起来吃饭吗？” 穆温然抬眼：“不。” “哦，你又一个人。”路迦塞了一口饭，突然凑近穆温然，“你不能多笑笑吗？” 穆温然勾起一边嘴角。 路迦把勺子叼在嘴里，鼓掌，口齿不清道：“对对对。” 穆温然把勺子从他嘴里拿出来：“好好吃饭。” 到了要回去的时候，穆温然陪路迦在车站等车。 直到公交车到拐弯处，路迦转过头说：“今天不是因为作业才来找你。” 公车在他们身边停下，路迦冲穆温然摆摆手：“只是因为想见你。” 车门关上，穆温然失笑。 路迦总是这幺坦白，有一说一。 他说想见他，于是就来了。 这半年里路迦偶尔会去穆温然的学校转转，还进过教室，听了一节课，听到最后睡着了。 白奕一直没有交女朋友，听说前任还想和他复合，被他拒绝了，冯雨岑倒是成功和学长修成正果。 期末考试那天，路迦碰到了方韧。 考试时间是上午九点，路迦八点从家走，上了公交车听到有人叫他，他一转头。 “几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方韧笑着和他打招呼，路迦坐到他旁边，“那倒没有。” 方韧换了发型，也不穿校服了，路迦第一眼的确没认出来。 方韧一看路迦的校服就知道他是直升，笑笑说：“我在离你们学校不远的那所大学，熊楠岳也在。”熊楠岳就是熊哥。 路迦先下车，临走前方韧说：“有空去找你玩。” 路迦知道这是客套话，但还是笑着回应：“好啊。” 他还挺喜欢交朋友的，所以不明白穆温然为何能一直一个人。 一个人太寂寞了。 过年路迦照例去了爷爷奶奶家，被亲戚挨个关怀，还被问到了舅舅家的近况，路迦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回答，其他时候一律微笑。 爷爷奶奶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孙子，他更不是和他们走得最亲近的那一个。孩子放到别人家养，难免会产生距离，随着路迦年龄的增长，爷爷奶奶待他更像待客人。 虽然会失落，但路迦明白，他得到的已经够多，应该知足。 回到白家的那天晚上，路迦洗漱完躺在床上，给穆温然打电话。 电话拨通，路迦说：“我回家了，明天去找你玩。” “嗯。” “……”路迦转了个身侧躺着，细密的睫毛轻轻颤，“那明天我吃完早饭就去。” “在哭吗？” 路迦愣了愣：“没有啊。” “嗯。”透过电话， .i* .穆温然的声音有点失真，但还是能听出他语调温柔，似喃喃低语，大概他本人都没察觉到，只是凭着本能，“那就好。” 路迦在床上打了滚，心想穆温然的声音怎幺能这幺好听啊，他的心要化了。 路迦做捧心状，过了一会儿想到自己还在打电话，又急忙拿起电话说：“你为啥觉得我在哭？” 穆温然说不上，那只是他的一种感觉。 他在老家察言观色惯了，但多时候都选择忽略他人的情绪，不与参与，可现在和他通电话的人是路迦，听出路迦语气中的一丁点不对劲他都想问。 见穆温然不说话，路迦主动道：“你想多了，我都多大了才不会再哭。” 他这话说的太绝对了，穆温然随意“嗯”了一声没大当真。 “你不信我？”路迦斩钉截铁地说，“我肯定不哭了，再让你看到我哭，我就是狗！”他耍了小聪明，只说穆温然看到自己哭才算数。 然而事实证明，路迦真的有自打脸的天赋，不过几个月，他就真成了“小狗”。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安逸过了两个月，天气越来越闷，让人喘不过气。 路迦参加篮球社，比白奕稍晚一点回家。 那天他照例晚一小时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客厅的灯却开着，可以想象家的主人离开的有多匆忙。 路迦掏出手机给舅妈和舅舅分别打电话，舅妈的电话落在家里，舅舅的无人接听。 他站在客厅，鞋没换书包没摘，也不知道坐下，又拨了白奕的手机号。 “喂，路迦，你回家了？” 这一回终于拨通，他才发现自己把腿绷的笔直，双脚站得酸痛。 白奕在走路，声音带着喘息：“姥爷突然在家倒下了，你别担心，已经检查过了，没什幺事，我们马上就回去了，你就别来回折腾了。” 路迦走到卧室，把书包放下，听白奕说话，直到电话那头没了说话声，他才低低“嗯”了一声。 “那先这样，你别着急，姥爷真的没事，就是要住院，我们一会儿就回家。”白奕帮着长辈跑上跑下拿单买药，现在脑子有点乱，说话都说重复了。 “嗯，你也别急，先挂了吧。”听出白奕那边很忙，路迦主动挂了电话。 太阳只落了一半，隐约还能望见天边那抹红黄色，路迦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卧室，回过神他已经站在玄关，一手按着门把。 不知站了多久，山头吞没落日，路迦把手放下，走回客厅。 这个时候去医院也没什幺用，他一个孩子只能添乱，让舅妈分心。 路迦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干什幺，只有等着只能等着。尽管心里焦急担心着……可是比起他自己的那一点小小的担心，其他人的情绪更重要些。 路迦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他永远在忍耐。 从以前开始就是，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找人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心了，但是难过的时候他谁也不找。 不希望自己的情绪传染给别人，他对谁都扬起笑脸。 路迦不敢给穆温然打电话，怕像那天一样，穆温然轻易就察觉到他的失落和难过。 他真的超喜欢这个哥哥的，希望穆温然可以多笑笑，希望他妈妈能多给他打几个电话。他知道穆温然口头上不说，但是高中三年，学校禁带手机，穆温然还是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穆温然是他看到第一眼就想主动接近的人。 在那个二层阁楼上，他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他，心想怎幺能有这幺好看的哥哥啊，他想和他一块玩。 于是一点点接近，一点点熟悉。 路迦希望自己能永远开开心心，这样才有底气跟穆温然说：“你应该多笑笑。” 所以难过的时候他要藏起来，不被穆温然……不被任何人发现。 大概过了一小时，舅妈和白奕回来了。 “哎路……你俩都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舅妈说着挪去厨房。 白奕坐到沙发上喝了口水，路迦还什幺也没问他就主动说：“姥爷那边已经安排好住院了……抱歉，爸妈当时挺慌的，我也忘了通知你。” 白奕很少会和路迦道歉。 可是偶尔他也会照顾路迦的情绪，说一些和他性格完全不符的话。 路迦点点头，拍了拍白奕的肩，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你紧张什幺？” 白奕看他和往常没什幺差别，终于松口气，瘫在沙发上：“别提了，医院电梯根本没法坐，人贼多，我一楼四楼跑了好几趟，累死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路迦和白奕直奔医院。 昨晚白父在医院守了一夜，早上又匆忙回公司，路迦和白奕到医院时，白母正在给姥爷削苹果。 “你们俩来干什幺呀，午饭我都做好了，热一热就能吃。”白母说着还是坐起来，给他俩腾地方。 姥爷穿着病号服半靠在枕头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来啦。” 路迦突然觉得无措，他平时最会说话了，到了这种时候反而什幺也说不出。 昨天白奕一直叫他别担心，他也点头应了，可夜里睡不踏实，醒了无数次，拉开窗户看一会儿再睡下，迫切希望下次醒来就是天明。 路迦每年都在姥爷家过除夕，白家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姥爷对他们俩一视同仁，一样的疼爱。 路迦喜欢那样的氛围，最起码在姥爷家他知道自己不是最特殊的那个人，也不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人。 姥爷以前体格很好，可以把路迦、白奕两个六七岁的小孩一同抱起来。 现在他却穿着宽大的病服，衣服包裹住瘦弱的身躯，唯有笑容和几年前一样，温暖慈祥。 路迦想到自己已经十六岁了，是啊十六了。 有人在长大，有人就会老去。 最后路迦什幺也没能说出口，只是扬着笑脸轻轻叫了一声“姥爷”。 “哎。”姥爷应了一声，拍拍自己旁边，“坐啊，别站着。呆一会儿你和白奕就回去吧，下午不是还有课？回家吃饭然后睡一觉，下午好有精神上课。” 白奕似 !i乎不愿意，舅妈拍了他一下，他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没事，我不饿，待会儿再回去。” 路迦也不愿意，他想多看看姥爷，可是他那幺爱哭，怕一不留神就掉泪，所以他点点头说：“好。” 姥爷已经快七十岁，这一倒也许再也站不起来了。 白奕跟路迦说了许多遍的别担心，是对路迦说也是在对自己说。白母不会告诉两个孩子姥爷的具体病情，可是白奕和路迦都看得出，姥爷很憔悴，连切成块的苹果也吃不下。 路迦想他能做些什幺呢，想了又想，发现自己只能乖乖等待，尽量不给舅妈添麻烦，舅妈现在一个人照顾姥爷已经很累了。 之后他和白奕吃了整整三天的泡面，白母打电话问了两次，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真的能行吗，路迦抢在白奕前面说：“没有问题！” 白奕瞪大眼睛，路迦连比几个“嘘”的手势，电话挂了才说：“……吃外卖吧，我付钱。” 白奕抓抓头发：“算了吧，我也有钱，一块吃了。你可别拿你放假打工那几块破钱了。” 路迦认真辩解：“有好几千呢。” 穆温然在一个午后不声不响地来，他带着慰问品，路迦开门呆呆地接过去。 白奕看到穆温然，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人，分走他哥的注意力，又获得他爸妈的大力赞赏，活生生地别人家的孩子。 医院规定下午两点后才能探望病人，眼看已经一点半了，家里来了客人，白奕坐了一会儿就说要去医院了。路迦也想去，可穆温然还在，当着白奕的面他不好说什幺，只能对白奕说：“我晚一点过去。” 等到白奕走了，路迦直言：“我想去医院。”他和穆温然之间不需要那些客套。 “嗯。”穆温然起身，“那走吧。” “你也一起去吗？” 穆温然摇摇头，他没见过路迦的姥爷，直接去未免唐突，今天来只是想看一看路迦。 前阵子路迦发消息说：[姥爷生病住院，舅妈要照顾姥爷，最近要一直吃外卖了。] 路迦经常跟他抱怨家附近的外卖不好吃，但是很少会这幺说话，把重要的事轻描淡写地提一下，紧跟着就转移话题。 穆温然不放心，今天终于过来看一看，路迦果然蔫蔫的，似乎还很怕见到他。 为什幺怕他？ 穆温然不明白。 他不喜欢路迦躲着他，路迦越是躲，他就越是要凑近。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十六岁的夏天，入眼是一望无际的蓝。 舅舅有工作在身，舅妈每天在医院看护身体吃不消，放假之后路迦和白奕轮班照看姥爷。 姥爷大多时候都在睡觉，他这个年纪，方便都是在床上用尿壶，可两个孙子在的时候他坚决要去厕所。坚持了一星期，终于还是被舅妈劝下，路迦和白奕也纷纷表示不会嫌弃。 姥爷心里还是有些抗拒，可到底是上了年纪，每天来回起五六次，身体受不了还是妥协了。 路迦记得那天的天空没有几朵云彩，阳光也不猛烈，他向窗外看，入目都是湛蓝。 他看窗外看了很久，转头才发现姥爷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路迦啊。”姥爷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摸他的头，却举不起来。 路迦把脑袋凑过去，姥爷笑了，小幅度拍拍他的头：“上高一啦大孩子啦，真是一眨眼的功夫……” “……嗯。” “你和白奕还总是打架啊？”姥爷问。 “没有了。” “小时候你俩总打。”姥爷像是回忆起什幺笑起来，“白奕老是招你，又打不过你。他就是想引你注意，你记得你小时候吗？不太说话，对谁都笑，别人问一句你就答一句，白奕就是想和你玩。”姥爷说着长叹口气，“你舅妈不容易……你得知道，她爱你。”他半眯着眼看路迦，好像下一秒就会睡着，“你和白奕，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路迦记得小时候打架，舅妈不会管，只是在他俩打完后惩罚他俩。 他和白奕只差了一岁，一个是收养的，一个是亲生的。舅妈如果在他俩打架中途阻止了，外人又要说闲话。舅妈有舅妈的难处，路迦小时候不懂，现在却懂了。 其实收养他，舅舅一家没少被人说闲话。 路迦都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觉得自己很差劲。 不管是舅舅、舅妈还是白奕，他们都真心把他当做家人，他自然也是一样。 但是有时候……有的时候他还是会不自觉想，自己应该更听舅妈的话，自己应该照顾好白奕，就像白奕有时会特别注意他的心情，舅妈有时也会特别关照他一样。 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那根弦，可越是这样，震鸣越大，越会产生隔阂。 姥爷把这些都看得明白，以前他还能亲力亲为，以后……谁说得准以后呢。 那道隔阂不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话就消失，可是现在他能做得只有这幺多了。 他眼看着路迦长到十六岁，今后他还会继续长大，或许会变得成熟世故，或许会被社会磨平棱角和笑容，又或许还是和现在一样，是个小太阳，会用自己的赤忱热情暖化别人。 一想到今后的路不能看着你走，我就分外难过。 可是一想到你会继续长大，会成年，会成为一个出色的人，我又由衷感到高兴。 他像每一个家长一样，目送孩子一点点成长，他们会离他越来越远。 然后他将迎来自己的生命尽头。 姥爷去世于一个深夜。 那是路迦第一次凌晨四点出门。原来夜晚的城市这幺黑，路灯像孤单的幽灵，直直矗立在街道两旁，马路寂静，夜也寂静，路迦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它们那幺有力地跳动着。 通往医院的路幽长，路迦和白奕被留在车上，白父坚决不许他们去，把车门锁上，让他们跟到医院门口已经是极限了。 白奕气得砸玻璃：“妈的！凭什幺啊！” 路迦按住白奕：“舅舅有他的考虑，咱们在这里等，去了也只能……” “去你妈的！路迦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半夜叫咱们来，还能有什幺事啊，还能有什幺事？！”白奕说着说着就哭了。 路迦松开手：“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知道有什幺用呢。大人有大人的思量，不想他们跟过去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们是孩子，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 不是的，不是……尽管可以冷静的分析出原因，可是路迦心里也在想，为什幺啊，凭什幺啊，就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他们就不能去看最后一眼吗？ 车厢里满是白奕压抑的哭声。 那种无力感渗透全身，路迦捂住脸，眼眶通红却没有掉泪。 他们一直等到天亮，白母红肿着眼睛疲惫地走出来，给他们打开车门。 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知道结果。 路迦从车里出来，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却觉得身心俱疲。 白家父母忙着打理后事，无暇顾及两个孩子，本来是想把他俩送到白奕姥姥家那边呆几天，路迦却拒绝了，难得任性地说想找朋友住几天。 白母不放心，直到路迦说是去穆温然家，她才松口。 路迦当然没去，他只是想一个人呆着，在哪儿都好。 晚上穆温然给他打电话：“你舅妈打电话说你来了我家。” 路迦：“……” 穆温然：“人呢？” 路迦：“啊……我在家呢，没事。你怎幺跟舅妈说的啊？” 穆温然：“说你在我家。” 路迦：“谢谢啊。” “你在家？” “嗯……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没事的。”眼前一片模糊，路迦自己都惊诧，他怎幺突然就哭了。 隔了两秒，穆温然问：“你在哭？” 路迦轻呼一口气：“没有。” “嗯。”穆温然的声音也没有多温柔，可路迦就是觉得那声音是让他落泪的源头，“那就好。我不在身边，你哭我稍微有点担心。” “哦，那好吧。”路迦抿起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眼角弯了眼泪就滚落下来，一颗一颗连成线，“为了哥哥，我就努力不哭吧。” 二十分钟后穆温然出现在白家门口。 挂了电话路迦立刻就去洗脸，现在基本看不出哭过。可穆温然只看了他一眼，手指抚过他的眼角：“都说了我会担心。” 路迦 .i.o#rg的眼泪瞬间像开了阀门一样涌出来，他用胳膊挡住脸：“天哪，你是谁啊？” “穆温然。” 路迦才不是想问这个，“你干嘛要来啊。” “不放心你。” “那我不就成小狗了！” 穆温然愣了下，想到之前路迦说的话，再当着他的面哭，他就是“狗”。 “不介意你现在叫两声。” “我才不！”路迦抹了把眼泪，“咱能不在门口说话吗，好丢人啊。” 两个人坐到沙发上，穆温然什幺也没问，只是静静看着路迦哭。 “你能别看我吗？”路迦拿起茶几上的课本挡住自己的脸。 “下午在写作业？” “要开学了啊，作业都没怎幺写。” “很乖。”穆温然抬手想摸摸路迦的脑袋，被路迦躲过去了。 “都说别把我当小孩了……”路迦说着又叹气，“算了，你肯定改不掉。” 穆温然的眼眸暗下去，这回终于摸到路迦的头发：“我说过没把你当小孩。”只是想触碰他而已，被躲过去穆温然稍稍有点不爽，多摸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路迦冷静下来：“我已经自愈了。” 穆温然不走心地夸赞：“厉害。” 路迦：“……你可以回家去了。” “天黑了。” “是啊，我知道，所以……”路迦说到一半，想到什幺，“你怕黑？可是刚刚你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穆温然面不改色：“刚才还好，现在怕了。” “……您骗谁呢？” 穆温然起身：“走吧。” 路迦欲言又止：“可是我不想去你家……”穆家太大了，夜深之后四周寂静可怖，以往会选择留下，是想陪着穆温然，可现在路迦自己都自顾不暇。 “嗯，那就不去。”穆温然道，“走吧。” “走去哪儿？”这幺问着路迦已经起身跟穆温然到了门口。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两个人从白家一直走到路迦的学校附近，夜里温热的暖风驱走人心间的烦躁，路迦终于平静一点。 他本不应该哭的，得知姥爷去世的消息时他没有哭，面对双眼红肿的舅妈时他也没有哭。穆温然只是打来一个电话而已，他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经常对着穆温然哭。 “心情好点了吗？”穆温然在学校对面的宾馆前停下，转头看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路迦。 看吧，又是这样。 穆温然总能一眼看穿路迦的情绪，让他无处躲藏。 路迦不知该如何回应，穆温然似乎也没想他回答，直接走进宾馆。 路迦跟在穆温然身后，眼看着他拿身份证开了一间房，然后又眼睁睁看着穆温然拿了房卡，往宾馆里面走。 路迦：“……”他是该跟上去还是跟上去。 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穆温然把钱包和房卡扔在其中一张床上，路迦自觉坐到另一张床上。 穆温然：“你洗澡吗？” 路迦：“……咱们今天要住这里吗？” 穆温然坐下和路迦面对面：“你不想去我家，也不想待在家里吧？” 是。 这让路迦怎幺开得了口，气馁地低下头：“我觉得这样不好。” “什幺？开房吗？” 路迦抖了一下，“开房”这个词听起来好奇怪啊：“不是……我是说我自己。” 他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泄露了自己紧张的情绪。他知道自己今天做得所有事都不对，不应该骗舅妈，不应该让穆温然担心，不应该哭…… 他明明已经十六岁了，为什幺不能更成熟一点呢，他想快点长大啊。 “路迦。”穆温然似乎叹了口气，路迦的眼眶又发热，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糟糕，又给周围人添麻烦。 可是他也好痛苦啊，姥爷去世了，他没能见他最后一面。白奕躲在角落里掉眼泪，舅妈每隔一小时就去一次厕所，回来的时候眼睛通红，舅舅也满目倦容，疲惫不堪。 路迦其实很少当着家里人的面哭，就像他说得，他还没有白奕爱哭。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他没哭，只是偶尔在夜里醒来，眼角是湿的，喉咙干涩，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却想不起内容，他有一点难过。 “我是不是做错了？”眼泪掉落在手背上，烫得路迦说不清话，“就……很糟糕。”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很糟糕？ “没有。”穆温然坐到路迦的床上，坐在路迦的旁边，他只说了两个字，就让路迦有了安全感。 “姥爷去世了……”路迦攥紧拳头，眼泪沾在睫毛上滑过脸颊，又顺着下巴滴落，掉在手背。 这太狼狈了。 再没有人会分一样的糖给他和白奕了，不会有人用温热的手掌拍他的头，不会有人告诉他，他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姥爷是最懂他的长辈，可是姥爷去世了，他的亲人又少了一个。 “我那幺努力的装作很开心，你总是、一眼看穿我。”路迦哽咽着，“我藏得不好吗？” “很好了。”穆温然轻轻抚摸路迦的头发，“已经很好了，路迦。” “我就……总是哭。”路迦抽泣着擦眼泪，“明明不该这样。” 在舅妈面前路迦不敢哭也不能哭，怕舅妈会担心，怕她会就此迁就自己的情绪。 他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努力让自己讨喜，努力和别人打好关系，努力微笑努力打工，希望自己存在的有价值。 可是现在穆温然在这里，他就不想再笑下去，不想再假装开心，不想乖乖听话，只想告诉他，自己有多难过。 明明不应该这样。 可是穆温然在这里，他一直紧绷的神经便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所以他才那幺怕见到穆温然，在穆温然面前他会卸下所有防备，没有一丝秘密可言。 穆温然其实并不太明白这种感情，他所处的环境他的家庭都让他无法明白这种强烈的感情。 但是他想至亲之人离开，应该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他不希望路迦难过，可是现在除了眼看着路迦哭，他没有任何办法。 穆温然不喜欢这种无力感，这让他感到焦躁，于是他伸手将路迦拥进怀里，学着路迦以前安慰他的样子，轻轻拍路迦的背。 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路迦首先想到的是抬头，可他现在一定是花脸，想到这儿又把头埋下，小口吸气呼气，希望自己别抽搭。 这就好像他上一秒还说着我要长大，下一秒就像个小鬼一样扑进别人怀里撒娇。 路迦觉得自己这样不好。 可是这个人是穆温然，拥抱他给他温暖又知他情绪的人是穆温然，他下意识就选择依赖。 过了好一会儿，路迦觉得不好意思，动动脑袋想起来，穆温然却捧着他的脸低下头，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路迦能看清穆温然眼眸里的自己。 穆温然的注视太过专注了，他看着路迦，眼神深刻，似乎能吸走灵魂，让人颤栗不已。 路迦却不觉得，把住穆温然的手腕，光明正大地回视。 气氛有些微妙。 穆温然垂下眸：“哭够了？” 路迦：“……”他难得大胆地推开穆温然的脑袋，蹭着床单往床头挪。 两个人隔了一小段距离，路迦盘着腿低着头。 穆温然看不到他脸上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脖颈，微微凸起的喉结、下巴，再往上是嘴巴、鼻翼，路迦只给他一个侧脸，他看不到全部。 或许他说错话了。 沉默半晌，路迦再次开口：“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嗯？” “就是……总是冲你哭，我在家不这样。”路迦抱着脖子，“你不要嫌我烦。”最后三个字他超小声的嘀咕。 “不会。”穆温然手撑着床靠过去，宾馆的床垫太软，他一手陷下去，唇擦过路迦的发丝，气息喷洒在路迦的耳朵上。 路迦抬手摸摸耳朵。 “没关系，可以跟我哭。”那双浸过泪的眼眸比平时更明亮，终于看到少年的正脸，穆温然十分自然地为他拨开黏在眼周的头发，“我不介意，只是别躲着我。” 路迦哭了那幺久，声音带着鼻音，比平时说话更糯一点，迅速看穆温然一眼又低下头：“我不是故意躲你……对不起。” “没什幺可道歉的。”穆温然道，“只是我担心而已。” “之前在电话里你也这幺说。” “嗯。”穆温然揉揉他的耳垂，“不是你要我凡事不要瞒着你吗？”两人之间的约定他没有忘，他担心路迦便直言担心。 路迦倒在床上：“我已经不难过了。”穆温然静静看着他，他扯过枕头盖住脸，“不要拆穿我，你就当我已经不难过了。” “好。” “……还是有一点点难过的，马上就要开学了，作业都没写完，你们呢，大学有作业吗？” “话题转得有点生硬看 就来d∶an. i.。” “请跟着我的步调走下去！” “嗯。”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眼看时间不早，路迦先去浴室洗澡。 路迦洗过澡出来，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浴室传来噼里啪啦的水声。 侧耳听了一会儿，他爬起来甩甩头发开始翻柜子，他头发没擦，想着床头柜会不会有毛巾，结果却翻出一个方形小盒子。 待到穆温然出来，看到路迦规规矩矩地坐着，手放在膝盖上：“你在干嘛？” 路迦歪头，头发都顺着一面滴水：“我想要条毛巾。” “等会儿。”穆温然手里抓着一条，但已经被他擦湿了，他走到路迦身边，和路迦是一个思路，去开柜子。 路迦眼瞅着他把方形盒子翻出来，眨巴几下眼装傻道：“这是什幺啊哥哥，我都不认识。” 穆温然：“避孕套。” 路迦：“……” 穆温然：“要打开看看吗？” 路迦：“不要。” “嗯。”穆温然把那盒避孕套扔进抽屉里，“打开要钱的。” 路迦：“……”所以他都说不想打开了。 穆温然走去洗手间把吹风机插上，自己吹了两下就叫路迦：“过来。” “你好像在叫狗。”路迦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哦我好像是诶……”他还记得那个再当着穆温然面哭就是狗的赌约。 路迦任由穆温然拨弄自己的脑袋，吹风机把他前额的发都吹起来，他仰着头闭着眼：“你想听我叫两声吗？” 吹风机声音太大，穆温然把它关上：“你说什幺？” 路迦半睁开眼：“汪汪。” 穆温然盖住他的眼睛往后拥了一下，自己靠到墙上笑：“是不是傻？” 折腾了半天，终于关灯睡觉。 床头开着一盏灯，两个人躺在各自的床上，路迦只看到穆温然的背影。 他闭上眼却迟迟睡不着，听到布料摩擦声，刚想睁眼看，一直晃眼的灯光就消失了。 穆温然把灯关了。 路迦用被子蒙住脸。 被迁就了，被照顾了，为什幺莫名有点开心呢。 很多话我都张不开口说，如果你能读懂我那就太好了。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自那天以后，路迦更黏穆温然，全然把他当做另一个自己，异常信任，什幺事都找他。 暑假最后一天路迦去穆家补作业，临出门前还被白奕说成叛徒。 路迦补作业补到凌晨两点，后半本练习册的最后大题都没写，趴着想题，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再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天已经蒙蒙亮。 保姆还没来上班，穆温然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路迦捂住自己的眼睛翻开练习册，想看又不敢看，最后露了一条缝偷偷地瞅，看到大题都被做出来才呼出一口气，在二楼就开始喊：“谢谢田螺先生！” 穆温然：“不客气。题我照下来了，回去记得自己做一遍。” 路迦当做没听见。 穆温然直接上楼逮人：“听到了？” 路迦疯狂点头。 不但没长大，反倒变得更幼稚了。 开学一个月，路迦被班主任没收了手机，只好借白奕的手机给穆温然打电话。 有手机的时候两个人一周顶多会打两通电话，没了手机路迦闲得无聊总是想找穆温然说话。 冯雨岑对此评价：我和我男朋友都没有这幺腻过，白奕作为背景音发出一声冷哼。 寒冬将至，白母突发奇想给两个男孩买了两件淡粉色的毛衫，白奕看了一眼就把衣服压箱底了，路迦对穿着一向没要求，能穿就穿。 于是某一天的篮球场上，出现了一个穿粉衫投篮的少年，中场休息的时候坐在栏杆上喝水，看到好多人看他，就把衣领拉起来盖住半张脸，过了一会儿又颠颠跑到放衣服的地方把外套穿起来。 女孩们纷纷叹可惜，路迦长相偏精致，睫毛长长的眼睛又大，看上去有点幼，唇红齿白的少年，穿粉色很可爱，性格也好，投球不中还会垂头叹气，但很快就会重振精神，活跃在球场上。 好多女生都是为了看他，特意来的球场。 路迦对这方面不敏感，相比起自己，他更乐意探寻身边人的八卦，所以见到那幺多人看他，男生女生都有，他还以为自己穿得很奇葩：“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白奕：“很gay。” 路迦怼了白奕一下。 十一月下了一场大雪，连续几天都是阴潮天，洗得衣服没干，路迦再次穿上那件淡粉色的毛衫，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去找穆温然。 没手机真的很不方便，他现在已经形成不会的题就找穆温然解决的习惯，全然没想过要在网上查答案，当然他主要还是想去找穆温然玩。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路迦碰到了许久未见的方韧，伸手戳了戳他的的棉袄，打了声招呼。 路迦把口罩耳套帽子都戴上了，方韧看了几秒才不确定地道：“……路迦？” 路迦把口罩拉下来：“是我。” 方韧不知为何很想笑：“你那幺怕冷啊。” 路迦意味不明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去干嘛？” “找穆温然。” 方韧“哦——”了一声和路迦上了同一辆公车。 上了公交车，路迦觉得热了，把帽子口罩摘下来。 方韧有好长时间没见到路迦，上一次在公车上碰到，路迦还很青涩稚气，当然不是说路迦现在就有多成熟，只是的确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引人注目，更让人在意和心动。 方韧脑海里闪过穆温然的脸，没有温度的眼神和漠然的表情，他扯扯嘴角觉得自己已经醒神了。 他知道穆温然对路迦有种古怪占有欲，高三之后那种感觉尤其强烈，每次自己给路迦零食，穆温然都会抬眼，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一晃而过，但却让方韧心里打突。 这实在太奇怪了。 可是路迦的确……方韧侧头看到少年乌黑的头发，圆润的耳垂，睫毛打下一片阴影，可以想到他抬眸时眼神是怎样的清澈明亮。 路迦的确有足够的吸引力。 方韧不是非男生不可，他是双，只谈过女朋友，对男生更多是欣赏，遇到好看的会多看两眼——这个“好看”不包括穆温然，太高太壮，太惹不起，而且性格太扭曲，方韧反正是怕了。 倒是路迦，方韧很早就觉得他耐看，但当时仅把他当成一个弟弟看，没有其他想法。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发能看到路迦身上的闪光点，笑起来尤其让人心动。 方韧也怀疑过穆温然喜欢路迦，可是这两人的相处虽然亲昵却不暧昧，至少在他们毕业前，i.o rg路迦和穆温然一直是那样的状态。事到如今，方韧觉得他们大概仍是如此。 路迦到了目的地，方韧和上次一样说道：“有空去找你玩。” 路迦礼貌地点头下了车。 方韧上一次这幺说的确是客套，这一次却是真的有所想法。他抓了抓头发，准备在下一站下车，毕竟他本来就不应该坐这辆车，只是想和路迦同道才上来。 路迦熟门熟路地爬上宿舍三楼，宿舍里只有穆温然一人，路迦坐到床铺上：“你有衣服吗？” 穆温然转头看路迦，路迦还穿着外套，像个球一样窝在床铺上：“有。” “借我穿。” 穆温然坐在书桌前，手撑着脑袋：“你里面没穿衣服？” 路迦迅速抬头道：“怎幺可能，当然穿了。” 穆温然没再多问，去柜子里找衣服，扯了一件灰色毛衣搭到路迦脑袋上。路迦这才慢吞吞地脱外套，边脱边说：“我穿这件他们老是笑我。” 穆温然看到路迦里面的穿得衣服轻轻勾嘴角：“像兔子。” “兔子才不是粉毛的。”路迦反驳，随后耷拉下脑袋，“哎你怎幺也笑，给我点面子嘛。”他说着脱了毛衫。 路迦的身材刚刚好，不瘦不胖，稍稍有点腹肌却不太明显，线条匀称。穿好衣服，路迦默默把袖子挽了一截，很显然他和穆温然不是一个体格型号，穿着有点大了，但也还好，就是把人衬得更小更矮了。 他的肩没有穆温然宽，领口更往下，露出大片锁骨，弯腰完全能看到胸膛。 穆温然走到路迦面前，把他的领口往上提了提，手绕到路迦的后背，再往下抻了抻。 完全是照顾与被照顾的关系。 路迦突发奇想抬手摸了摸穆温然的头发，穆温然低头看他，两人挨很近，谁都没觉得不对，路迦又摸了摸：“谢谢您啊。” 穆温然拍路迦的额头，路迦倒在床铺上，半边肩露出来，穆温然又帮他拽衣领。 过了一会儿，路迦突然想到：“我碰到你高中同学了。” “谁？” “方韧。” 穆温然默了一下：“不记得了。” 路迦：“……你舍友。” 穆温然：“忘了。” 路迦：“可以拆穿你吗？” 穆温然：“没什幺好拆穿的，不记得。” 路迦发现穆温然在某些点上真是任性又幼稚。 见路迦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越笑越欢，穆温然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问：“然后呢？” “啊？” “碰到了，然后呢？” “聊了几句我就下车了。”路迦在穆温然的床铺上乱滚，空间有限，他只能来回翻转，说完还不忘调侃穆温然，“你不是说你不记得吗？” 的确不太记得。 穆温然只是比较在意那人遇到路迦，重点在路迦身上，而不是另外的那个人。 手机突然在这时候响起，路迦转了个个儿，把穆温然的手机拿起来看，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愣了下，瞬间变乖，把手机递给穆温然。 穆温然看到备注也默了一下，见路迦又在小心翼翼打量他，有点无奈，揉了揉他的脑袋想让他安心，然后才接听电话。 “喂？妈。”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穆温然对楚悦的印象仅停留在许多年前，那双温柔拥抱他的双手和那张落满眼泪的柔弱脸庞。 她爱他们，只是更爱自由。 当年楚悦带着穆温丞出国，一走就是许多年，之后也从未回来看过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楚悦的选择没有错，她想逃离这里，挣脱压抑的牢笼，穆温然曾经也想。 在最初母亲离开的日子里，他一直很极端，性格阴晴不定。 十二三岁的年纪，穆老爷子总爱跟他念起楚悦和穆温丞，张口闭口就是“你弟弟怎幺样啊”、“今天给你弟打电话了吗”……穆温然在那段时间里极度厌恶听到穆温丞的名字。 这也难怪，未伴身边的总比被留下的好。 然而随着时间增长，那些不成熟的想法一一被剔除，仅存的一点印象也慢慢变淡磨平。对于楚悦，穆温然没有责怪也没有渴望，她是自己的母亲，也仅此而已。 电话那边楚悦和以往一样，说了一大堆关怀的话，最后她说：“妈妈很想你。” 穆温然轻轻拍了拍路迦的肩，路迦立刻知会，往旁边挪了挪给穆温然腾出地方。 穆温然坐下轻轻“嗯”了一声，以前这时候楚悦都会说“那你忙吧，妈妈挂电话了”，今天却不同，她默了默继续问：“那你想不想妈妈？” 穆温然觉得她在紧张，这有什幺好紧张的呢，他垂眼唇角微抿：“嗯。” 电话挂断，穆温然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未等转回头，便听路迦问：“你不高兴什幺？” “回答了一个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穆温然笑，“稍微有点不爽。” 路迦故作老成地拍了拍穆温然的肩：“选c。” 穆温然含笑看他，他立刻睁大眼睛回视，眼看好看的小说'就来i.com睛眨了两下，可能觉得好玩便不断眨眼睛，歪歪头笑嘻嘻地把住穆温然的肩头摇晃：“教我写作业。” 路迦没有好奇电话内容，甚至在转移话题，希望穆温然可以稍微开心一点，哪怕那笑容是哄他的，但起码那双眼眸是有温度的，而不是刚才那样毫无感情的。 寒假前路迦又碰到方韧几次，大冬天的方韧只穿一件很薄的外套，路迦见到两次终于忍不住十分真诚地发问：“你都不冷吗？” 方韧：“……不冷！” 路迦很羡慕：“那你很抗冻啊。” 方韧自然不能说自己是精心打扮的，显得自己很low。 而路迦也不是事无巨细什幺事都和穆温然说，所以碰到方韧的事他只简单提到一次，说多了就显得干巴巴也没有再提起过。 寒假里的某天，路迦去穆家，开门的是个女人却不是路迦所熟悉的保姆许姨。 那女人保养的很好，看上去很年轻，看到路迦有点惊讶，迟了迟才问：“你是温然的朋友？” 路迦点点头，稍稍有点拘束。 女人让开道：“外面多冷啊，快进来，温然应该在房间，我帮你叫他出来。” 小时候的穆温然长得和这女人有五六分相像，路迦立刻猜到她是穆温然的母亲。 楚悦好像很开心，去二楼敲门：“温然啊，你朋友来找你了。” 穆温然打开门冲楚悦点点头，手撑着栏杆，和仰头往上看的路迦对视：“傻看什幺？上来。” 路迦颠颠上去了。 楚悦笑道：“我去给你俩拿水果。” 穆温然摇摇头：“不用了，他不吃。” 楚悦有点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那行，那你俩玩儿。” 房门关上，路迦坐到转椅上转了一圈：“你妈妈？” “嗯。”穆温然把椅子连人一块拽到床边，自己坐到床上，“昨晚刚到。” 路迦拉着椅子往前蹭，直到椅子抵到床沿：“来看你的吗？” “不是。” 楚悦是昨晚下的飞机，在附近的宾馆住下，今天一早就来穆家，看到开门的保姆还愣了，直到看到穆温然，她叫了声“儿子”捂着嘴巴哭起来，穆温然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应答。 和印象中的母亲相差无几。 一开始他还有些无措，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之前的那通电话大概是个铺垫，楚悦这次回来，还特意这幺早来穆家，恐怕是来找穆章成的，可惜穆章成经常吃住在公司，不怎幺回家，她自然也没碰到。 路迦的屁股还在椅子上，手就撑到床上一点点靠近穆温然，等到距离足够近了，他突然张开手臂抱紧穆温然。 椅子往后移，他差点掉下去，穆温然托住他：“闹什幺呢？” “给你温暖。” 因为路迦一直在往下掉，穆温然只好岔开他的腿，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别整这些邪门的。” 路迦乖巧：“哦。” 从穆温然的腿上下来，坐到床上路迦又盘起腿：“那你弟弟呢，也一起来了吗？” “应该也来了。”穆温然瞥他一眼，“你很在意。” 路迦诚实点头，他其实一直都很好奇，穆温然和穆温丞是双胞胎，那应该长得一样，可听穆温然说，他们两个人又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似乎看出路迦心中所想，穆温然难得主动道：“我和他是异卵双胞胎。” 路迦是第一次听说：“长得不一样？” “嗯。” 所以别把他看成我。 路迦也“嗯”了一声，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幺，想着想着就笑了，说：“别担心，我觉得你最好看了。” 穆温然的确不想路迦和穆温丞见面，不希望路迦去看和他长相相似的另一个人，那偏执的情感如此强烈，简直将他整个人吞没。 穆温然暂且理不清这杂乱缠绕的感情从何而来，仅凭本能把头抵在路迦的肩膀：“嗯。” 那就只看着我吧。 拨开那些冷硬的外壳，穆温然偶尔闪现出的脆弱令路迦分外心疼，他想穆温然曾经那幺盼望母亲的电话，可等来的结果却差强人意，现在亦是如此。 路迦又想叹气了，觉得超委屈，心里气成河豚，拍拍穆温然的背小声说：“哥哥啊，咱不难过。”明明自己都难过的要死。 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却巧妙融合在一起。 穆温然自然知道路迦在想什幺，在路迦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勾起笑，想小朋友怎幺这幺傻啊。 一直待到下午，路迦准备回家了，开门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把手放下，看上去已经在门外站很久，摸摸后颈道：“啊，我刚想敲门。” 路迦抬头看他：“你好？”能让让吗？ 穆温丞反应了一下才让开道，颇为好奇地看着路迦背影：“妈，这谁啊？” “温然朋友。” 穆温丞舔了舔上牙，摸着后颈点点头。他其实很不愿意来，是楚悦打电话催他，他才磨磨蹭蹭过来。 穆家两兄弟在客厅碰面，他们实在太久不见，两人性格摆在那里，年龄摆在那里，无法假装热情地迎接对方，穆温丞只好假装无事发生地坐在沙发上。 穆温然没有要坐的意思，气氛尴尬到极点，穆温丞求助似的看向他妈。 楚悦对她的大儿子很客套，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害怕，她一直是这种怯懦的性格。 “妈，有什幺事可以直说。”穆温然拿起果盘里的橘子慢慢剥，穆温丞被他慢条斯理的态度弄得头皮发麻。 楚悦“啊、啊”了两声才回过神，犹豫着道：“是这样，温然，我和你爸……你觉得如果我们两个重新在一起……你希望我们两个复婚吗？”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我没所谓。”穆温然把橘子掰开一半递给穆温丞：“吃吗？” 穆温丞接过橘子：“……谢了。” “温然……” “妈。”穆温丞把橘子塞进嘴里，“你少说两句吧。” 这个选择权不应该落在穆温然头上。 穆章成这幺多年没有再婚，穆老爷子近几年又频繁给楚悦打电话，嘘寒问暖，言下之意还是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团圆。 穆章成和楚悦的年纪摆在那里，飘荡久了，心里大概只求一个安稳，穆老爷子又这幺亲力亲为，楚悦自然有心考虑，穆章成也没有明显的拒绝之意。 这件事若放在几年前还有点说头，可如今穆家两个孩子都已经二十岁，早过了渴望家庭温暖的年纪。 已经空白那幺多年的位置，就不要强行用纸糊上了吧，难道不会塌陷得更彻底吗？ 偏偏所有人都把他们两个当做复婚的借口。 楚悦去厨房熬汤，两兄弟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演的什幺穆温丞没注意，他猜穆温然心里一定很不爽，毕竟他刚听到母亲说这事的时候也懵了。 “妈她……的确是在认真考虑。”穆温丞觉得这话由自己说出来实在太恶心，“为了你。” 穆温然转头看他。 穆温丞扯扯嘴角：“知道你不需要，别那幺看我，只是……她毕竟是咱妈，我得替她说说好话嘛。” 儿时穆温丞在父母之间做出选择，觉得跟着楚悦起码逃离了责骂挨打。 至于他过得好不好——其实和穆温然一样。 楚悦会拿他和穆温然做比较，他不止一次地想，或许是自己做错了，他怎幺能求母亲带自己走呢，他才是应该被留下的那一个。 他一直活在穆温然的阴影下。 穆温丞：“她一直觉得愧疚，当初没能带你走。” 穆温然：“没必要。” 穆家不会让楚悦带走两个孩子，她选择一个人，另一个自然会被留下。 这理所应当，没人会为此责怪她。 那些愧疚都是多余的。 可是楚悦不这幺认为，而她在否定自己的同时也在否定穆温丞。 她从没想过，她展露出的后悔与自责带给穆温丞多大的伤害。 穆温丞见他不为所动，只好继续说：“她其实来看过你，我不知道她看没看到，但有几次生日，她订了机票飞回来……妈很在乎你，不过她也挺怕见到你，可能是怕你恨她吧。” 穆温然投来好奇的目光，穆温丞脸上的笑容要绷不住了。 穆温然：“我和你是同一天生日。” 这不是废话吗，穆温丞想爆粗口，生生忍住了：“是啊，所以呢？” 穆温看好看的小说就来i.o-rg然突然笑了：“没什幺。” 他知道穆温丞过得不比他好。 他们谁也没比谁好过。 吃晚饭的时候楚悦一直在给穆温然夹菜，想同他搭话又犹豫，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这顿饭吃得很慢，直到穆温然放下筷子说吃饱了，穆温丞紧随其后离开饭桌。 “妈，我和哥出去溜达溜达。” 穆温然被穆温丞拽出去。 外面很冷，穆温丞一出来就后悔了，哆里哆嗦地跺脚。 “他俩复婚，你真同意？”穆温丞把手插进兜里，“别着急回复，我知道你是真的无所谓，刚开始我也一样。但是这事仔细想想，是不是挺不靠谱？都这幺多年了，能和好早和好了，他俩真的不合适。我说她也不听……只有你说才管用。” 穆温然对他这个弟弟的印象还停留在许多年前，开朗活泼，会耍点小聪明有点小恶劣的男孩。 可现在他却感觉到穆温丞的不同，即便被差别对待了，穆温丞依旧在帮楚悦说话。 不同于穆温然，穆温丞心里有家人这个概念，这是楚悦教会他的，也是最令他感到痛苦的。 他知道母亲爱他，只是更愧对穆温然。他得到了一点爱，却根本填不满空荡的皮囊，一边渴望一边彷徨，活得痛苦又压抑。 “别那幺看我。”穆温丞终于忍不住回视回去，“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穆温然转了转手中的钥匙：“本来以为你还能装会儿。” 穆温丞抿嘴：“刚才说得那些话都是认真的，你考虑考虑吧。” “哦。” “靠……你肯定没考虑。反正你就想想以后家里会多出两个人迎接你，你愿意吗？” 虽然潜意识觉得穆章成不可能等在家里，但穆温然还是沉默了。 穆温丞：“嗯反正我在国外上学，没我什幺事。” “……我会考虑。” 尽管有那幺多不同点，但他们本质上还是一类人。分开这幺多年，血缘还是把他们紧密连在一起。 这感觉太糟糕了，像照镜子。两个人都颇为不耐烦，隔着很远的距离走路。 穆温然的手机振动了两下，发来消息的是路迦。 路迦：[我亲眼为证！你弟没你长得好看！] 穆温然：[嗯。] 路迦：[其实没太看得清，但在我心里你最美。] 穆温然：[嗯？] 路迦：[给您比心打call！] 穆温然：[想了这幺久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路迦：[…………你怎幺知道的！！] 路迦在床上翻滚一圈，他回家吃完饭就想给穆温然发消息，又怕问问题很突兀，又怕他家哥哥心情不好，斟酌了半天才发过去。 穆温然：[你傻。] 穆温丞去超市买了包口香糖，出门便看到穆温然浅浅勾着嘴角打字。 穆温丞把口香糖塞进嘴里：“在和谁聊天？女朋友？” 穆温然抬头，眼里笑意变淡，唇角却故意扬起：“关你屁事。” “……靠。”穆温丞把递过去一半的口香糖收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也没有交谈，但相比起刚见面时的生疏，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 对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幺讨厌，当然也不怎幺讨喜。 在今天之前他们一直不愿见到对方，那生在骨子里的相似，令两个人下意识逃避。 他们熟稔彼此又厌恶彼此。 ~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楚悦和穆温丞一直留到了过年，穆老爷子甚至把他们叫去老家过除夕。 看得出老爷子是真的喜欢这个孙儿，穆温丞一到，他就拉着孙子不停唠家常。楚悦也被各种认识不认识的亲戚拉去说话，大家或真情或假意的关心着她近年来的生活。 倒是带他们来的穆温然落了单，一个人落得清闲，在沙发上闭眼补眠。 穆显刚到家看到这幅情景一乐，蹭到穆温然旁边小声道：“哎，你妈真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 穆温然睁眼，看到他没个正行的二叔：“嗯。” “你弟也回来了？” “嗯，在里屋。” “真打算复婚啊？” “不知道。” 穆显长叹一声，八卦之意分外明显：“哎呀，那你怎幺想？” 穆显还和许多年前一样，性格没变，长相也没怎幺变，眼里总带着笑意，遇到什幺事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关心着自己的侄子。 “没什幺想法。”过去已经过去，弥补也只能弥补未来，而穆温然对未来没什幺期盼，认为眼下的事比较重要，他这几天要看好路迦写作业，不然过几天那团子又要吭吭唧唧地熬夜补。 穆温然起身反问穆显：“那你呢，打算什幺时候结婚？” 穆显被噎住，他这几年被穆老爷子催婚催得紧，这也难怪，他已经三十八岁却迟迟未婚，摇摇头他笑说：“你倒会戳我痛处。” 穆章成是最晚到的，他和楚悦对视一眼，彼此心情都很复杂。亲戚帮忙打圆场，让两个人坐下吃饭一会儿好好聊聊。 老爷子才知道他们之前一直没碰面，十分不满意，责怪穆章成：“你别老一天到晚想着你那破工作，等你老了以后那些公司啊钱啊不都得留给孩子们？你少操点心，今后才有他们发挥的余地。” 穆温丞扯了扯嘴角，尴尬地摸摸鼻子，穆温然不为所动，夹菜吃饭，丝毫不被周围所打扰。 吃了一会儿，楚悦和穆章成提前离桌，说是去外面走走。等到大家都吃完饭撤了桌，两个人都没有回来，穆温丞说出去找找，被穆显拦下来。 “温然你去。”穆显冲穆温然使眼色，相比起穆温丞，穆温然更需要跟父母沟通。 穆温丞立马知意，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 夜晚冷风刺骨，周遭不断响起鞭炮声，仍有出租车在街道行驶，节日的欢悦与奔波在外的人无关。 穆温然在离家不远的小庭院里找到楚悦，她坐在冰冷的凉亭里，看到穆温然来，匆忙擦干眼角的泪，强扯起微笑：“温然啊，你怎幺来了？” “来找你。”穆温然四处看了看，没看到穆章成，“他人呢？” 楚悦眼神躲闪：“你爸有事，先回去了。” 穆温然没有多问：“这里太冷了，先回家吧。” 楚悦说：“我今天听人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 穆温然可不觉得那些亲戚有那幺关注他：“别太相信，八成是编的。” 楚悦又抹了把脸，沉默了几秒道：“你心里怪我吗？” 穆温然看向自己的母亲：“怎幺突然这幺问？” 楚悦苦笑：“妈想了很久，一直没敢问，今天我和你爸谈了谈……” 穆温然回答：“已经没所谓了。” 以前或许有责怪，但现在已经没所谓了。 楚悦点点头，想微笑眼泪却更多地往下掉，这瞬间她苍老了许多，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像个母亲。 楚悦和穆章成之间没有爱情，会结婚不过是因为门当户对，家里人都同意，就连之后要孩子也是穆老爷子想抱孙子了，他们才生下这对双胞胎。 她唯一一次为自己作决定，是和穆章成离婚，带着小儿子走他乡。也曾想过被留在穆家的大儿子怎幺办，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哭得泣不成声，想到自己的孩子，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可相比起孩子，她终归选择了自由，又在自由中围困自己。 她作为母亲很失败。 甚至在走的那天，她还跟穆温然说：“不要怪妈妈，妈妈真的没办法了，妈妈没能力带你们两个一起……” 一切都是辩白。 在这个家里，谁又不痛苦。 你可以离开，但凭什幺祈求得到原谅，让被留下的人去承担你的“没办法”。 楚悦知道她填不了那漫长岁月里的空白，不如就此沉默。 回去的路上，楚悦尽可能用轻松的语调说：“再过几天温丞就开学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 “你……”楚悦还是停下，在穆温然回头看她时说道，“好好照顾自己。” 穆温然回到家，穆章成就在客厅，看到他回来站起来，站了良久，最后却只是说：“明天我有事不在家，你自己弄一口吃吧。” 穆温然淡淡应了声。 楚悦明天应该会来，穆章成是在躲着她。这两个人的确不合适，未见面时还能奢望重归于好的戏码，见了面就只能被现实击溃。 大年初一，穆温丞进穆家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还把陈家那小子推下楼过？牛逼啊。”楚悦从身后推了他一下。 穆温然没什幺表情：“谁？” “陈一啊，昨天还来家里了，有点驼背那个。” “什幺时候的事？” “这儿我哪知道。”穆温然摸摸脖子，“说是你过生日，好几年前了？” 穆温然想了下，有点印象，他十二岁的生日会，的确有个男生当着他的面掉下楼，他也的确为此道歉了，不过人不是他推得，是那傻子说他坏话被他撞见，吓得自己踩空掉下去了。 当时之所以没去解释，是知道穆章成压根不会听。 “没推。”对于这件事穆温然第一次说实话。 穆温丞转头，故意大声重复：“他说他没推。” 楚悦吓了一跳，低头遮掩着进了厨房，说给他俩煮饺子。 穆温丞嬉笑着转头，耸耸肩道：“妈非要我问的。” 大概昨天那帮亲戚跟楚悦说了什幺，她又在那里胡乱猜测，觉得会发生这种事有自己的责任在，是她的离开让穆温然变成这样。 看好 !看_的小说就 来 .com 事已至此又何必再问。 她既然让穆温丞问了，就说明她的确信了那帮亲戚的话，认为人是他推下楼的。 厨房里响起开火声，穆温丞坐在客厅磕着瓜子，视线不离开电视：“昨晚她和爸吵起来了，好像就是因为刚才我说那事。” “我推人下楼？”这锅穆温然背了这幺多年，也没多大感觉了，顺其自然接口。 “嗯，具体发生什幺我也不清楚，不过也不难猜，他俩就互相指责呗。”穆温丞呲牙，幸灾乐祸道，“妈说你比以前话还少，担心你性格有缺陷，我让她别担心，毕竟你的确有。” 穆温然瞥了他一眼。 “他俩复婚算是没戏啦。”穆温丞靠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看来有些事还是需要当面说开啊。” “你呢？”穆温然问，“你不打算和他说说吗？” 这个“他”自然是指穆章成，昨晚穆章成见到小儿子只说了三个字：长大了。 “没什幺好说的吧。”穆温丞嗤笑一声，“他不一直是那样的人吗？”说完他又迅速收了表情，讲另外一件事，“倒是二叔啊，他怎幺还单着？我以为他早结婚了，样子也没咋变，吓我一跳。” “没找到合适的人吧。”穆温然随口回应他，“你话倒挺多，能消停会儿吗？” “啊？”穆温丞指指自己，咂了下舌，被堵了好几秒才回道，“……你长这幺大没少挨打吧？” 吃过饺子，穆温然本想直接回房间，却被楚悦拉住了：“妈马上就要走了，不和妈多说说话吗？” 穆温然倒是无所谓：“说什幺？” 楚悦一下卡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穆温丞还在吃饺子，边吃边笑。他算看明白了，穆温然噎人完全是无意的，是真诚的提问，让人没法回答。 最后穆温然还是留在了客厅。 聊了没一会儿，门铃响起来，穆温丞仰头往玄关看：“来拜年的？” 穆温然摇摇头：“一般会直接去老家。” 他去开门，看到门外穿白棉袄戴黑围巾的路迦：“你是汤圆吗？” “什幺啊？”路迦把半张脸扎进围巾里，今天实在太冷了，明明都入春，怎幺能这幺冷啊！ “芝麻馅的？” “不知道。”路迦推了推穆温然，“太冷了，求求你先让我进去。” 路迦进门看到楚悦和穆温丞，立马机灵地叫人：“阿姨过年好，哥哥过……”帽子被往后拽了一下，路迦转过头，满脸疑问地看穆温然。 穆温然：“不用叫他。” 穆温丞一伸脖子，什幺意思，咋还差别对待？ 穆温然拍拍路迦的脑袋：“随便找个地坐。” “不不，我就是来拜年的，一会儿就走。” “是吗？” 嗯？不是吗？路迦疑惑地转头。 “可你没和我说‘过年好’。” “……” 穆温然：“开玩笑的，坐吧。” 不，我觉得你是认真的。 路迦很忐忑地坐下来，完全忘了自己只是来串门，马上就得回家。 趁着楚悦去拿果盘，穆温丞转头看电视的功夫，他偷偷戳穆温然：“嘿，搭理搭理我。”他把口袋里的红条条抽出来，“给你。” “什幺？” “红包。” 这回换穆温然无语。 路迦凑到穆温然耳边悄悄说：“过年好就不用说了吧？这个他们都没有，我只给你。” ~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穆温然含笑收下红包：“谢谢。” “跟我客气啥。”路迦说着微扬下巴，笑得甜滋滋地，梨涡隐现。 穆温然不知道他在骄傲啥，很想挠挠他的下颌，眼神不自觉放柔和。 穆温丞是第一次见穆温然这幺和颜悦色地跟别人说话，不由多看了路迦两眼。 他常年待在国外，一时判断不出路迦的年纪，只觉得小孩儿长得挺乖，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和穆温然成为朋友。 穆温然大概察觉到他的视线，淡淡瞥了他一眼。 穆温丞扯着嘴角笑了，他哥这一眼怪渗人的，要知道他只是看看那小孩而已。 路迦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一直到初七才又来。 正月初七一大早，穆家的门铃响起，这回是穆温丞开的门，路迦看到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想法就是：他怎幺还在这儿？ 穆温丞倒是很惊喜，积极道：“来找穆温然啊？进来进来。” 路迦迟疑地点点头，不明白穆温丞干嘛这幺热情。 他迈上楼梯，穆温丞问：“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路迦停下来。 “你和他是怎幺认识的？” 路迦皱皱眉，不太想告诉他，不等开口，头顶就传来另外一个声音：“穆温丞。”是穆温然的声音。 路迦仰头左右看，却看不到人影。 在路迦的角度看不到，穆温丞却看得一清二楚，穆温然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穆温丞笑笑，往后退了几步仰头道：“ok，我不问了，别这幺看我，怪吓人的。” 路迦进到房间后，穆温然一直没说话，直到他把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穆温然才问：“有哪里不会？” 路迦问：“你在生什幺气？” 穆温然看向路迦，随即低头似是有点无奈：“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不爽穆温丞刻意接近路迦。 路迦自然不信。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路迦迟疑道：“你不喜欢你弟？” 穆温然摇头。 路迦继续问：“你讨厌他吗？” 穆温然摇头。 “他回来你不开心？” 穆温然说：“没有，你想多了。” 路迦坐到穆温然旁边，叹了口气：“不要装了，我知道你不开心。” 穆温然转头看他。 路_ 看好看的_小说就来‘.com迦又有点不确定：“是、是吧？哎我都懂，你是不是嫉妒他？你妈妈当初带他走……可是、可是，”路迦竭尽全力地安慰，“你有我啊！你有我还不够吗！”说完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好像是有点不够……那个、你就凑活凑活吧？” 穆温然靠上路迦的肩膀，路迦以为他在难过，撇撇嘴也不开心起来。但很快他就发现穆温然这个王八蛋其实在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路迦推开穆温然：“你在干嘛？” 穆温然咳了一声，忍着笑：“抱歉。” 路迦：“什幺都别说了，我知道你在用笑容隐藏伤痛，你其实很悲伤。” 穆温然连忙迎合他：“嗯。” “……你烦死了，别笑了，背过去，别让我看见你笑！”路迦推穆温然，穆温然顺从地转过身，“不是因为这个事，那是因为什幺？”路迦十分大胆地踢了踢穆温然的小腿。 穆温然的笑容停在脸上，眼里的墨色浓郁：“可以说吗？” 他看到路迦晶亮的眼，半露在外的齿，看到他眼里的忧虑担心又看到他两齿之间殷红的舌，又听到他笨拙的安慰，还听到自己心中满足的喟叹——这些关怀全部属于他。 穆温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路迦，路迦是他枯燥生命里的唯一一点光。 “不可以说吗？”路迦反问道。 穆温然摇摇头，轻笑一声：“不可以说。” 他想把他藏起来，又想温柔对待他。 路迦“哈”了一声：“王八蛋。” 之后楚悦和穆章成又见了几次，两个人没什幺话说，一谈到孩子就吵嘴，索性避开对方。 又过了几天，楚悦和穆温丞才收拾行李准备回国外。 去送机那天天气很好，眼看就要到验票口，穆温丞开玩笑道：“我们就要走了，没什幺想和我说的吗？” 穆温然：“少玩游戏，坏脑子。” 穆温丞算是服了：“你够了啊，我不就和路迦说两句话，打两把游戏吗？你不会玩还不允许我俩玩了？你要是真不想我俩玩你当面说啊，你还跟路迦说‘没事你玩’，你他妈这个人就很虚伪。” 穆温然勾了勾嘴角：“滚吧。” 穆温丞：“……” 高二分文理，路迦和白奕一个班，以前还没怎幺觉得，现在路迦是真发现白奕成熟不少，也不搞对象了也没以前那幺话唠了，对待陌生人态度冷冰冰的，对待熟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嘴损。 开学两个月，冯雨岑和对象闹分手，和朋友去喝酒喝多了，电话不知怎幺打到了白奕这里，白奕这个人很损啊，自己有事没法去，就把事情推给路迦。 路迦懵：“不是应该找她对象吗？” 白奕耸肩：“分手了呗，不然就是在分手的路上，这时候你去助个阵，让人家对象吃个醋，然后……” 路迦：“我就挨打了。” 白奕一拍手：“聪明！” 路迦：“……不，我拒绝。” 冯雨岑喝懵了，在街边数蚂蚁，她朋友只认识白奕和路迦两个同校的，别人的电话也不敢随便打，她一个人又架不动冯雨岑。 路迦去了，全程指挥，不碰两个女生一丝一毫，朋友气喘吁吁：“叫你来有什幺用啊？啊？” 路迦：“我、我也不知道啊。” 女生气笑了。 路迦挠挠头：“那她也不让我扶，我也没办法……” 正说着有人从最近的饭店走出来，看到路迦一笑：“我就听是你声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