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分卷阅读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作者:猫不狸 文案 赵绝儿还在娘胎就被算命的算出命犯天煞孤星,出生没了娘,满月死了爹,算命先生不信邪,觉得自己命格硬,又懂点阴阳五行,见绝儿可怜自己又是独身,就把她养在了身边,顺便传她点衣钵。 好不容易熬到绝儿十岁,某天先生出门,一时大意忘了给自己卜上一卦,一个没留神就被田里的牛顶到河里淹死了…… 自此绝儿便暗下决心,哪怕孤寡一生也不祸害旁人,反正她学了算命的营生,不管好坏也能糊口饭,没想到某天夜里,一个小僵尸暗戳戳的出现在了家门口,口口声声让她赔房子…… “你拆了我的家,掀了我的棺材板儿,从今往后你要对我负责。” “小祖宗你就放过我吧……我命犯天煞孤星,跟着我的人都没好下场。” “我不怕,反正我也不是人。” “……” 软萌好欺小僵尸&神婆赖皮大姐头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绝儿、馒头 ┃ 配角:边想边写咯 ┃ 其它: ===================================================== ======================================== 第一章 春去秋来,自从算命师父收养赵绝儿那年起,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十八个寒暑。 又到了一年之中的回南天,前些天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大雨,赵绝儿住的小木屋又是漏雨又是返潮,如果再不修葺一下,随便一场大雨都能把屋子给淹了。 门口的竹篱笆栏上一早就围了一群乌鸦,黑压压的立在那儿,整日呀呀的叫唤个不停,叫人瘆得慌。 赵绝儿手里握着根榔头,正趴在屋顶上修着房顶,闷热潮湿的天气让她满头大汗,就连衣服也浸湿了大半,心烦意乱之下便随手拿起一片木块朝那群聒噪的乌鸦扔了过去。 “运气再好也经不起你们整日这样叫唤!” 她撇嘴叹气,看了看四下,这片地界除了她的家就是那几片无人耕种的荒地,几乎绝了人迹,荒凉之中透露着一股子萧瑟。 今年是师父离开她的第8八年头,同村差不多大的姑娘都已经出嫁,只有她仍守着师父留下的破木屋,孤家寡人。 方圆数十里的村户都不敢轻易靠近这里,更别提上门求亲,大家都怕沾了绝儿那天煞孤星的晦气,除非遇到什么人命关天的要紧事。 木屋的篱笆栏外种着一棵跟赵绝儿年纪一般大的桃树,现在花开得正盛,粉灼灼的一片,成了周遭唯一鲜活的光景。 桃树的树干上系着一个银色的摇铃,每当村民有什么委托的时候,就会拉一拉树上的摇铃,然后将写着委托内容的纸拿石块压在树下。 这是师父在世时便立下的规矩。 虽然大家都怕绝儿和她住的这间木屋的晦气,可绝儿天资聪颖,早早就学会了师父吃饭养家的本事,不论是风水相面,还是驱邪避灾,她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年纪轻轻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神婆。 屋顶补了一半,绝儿觉得干渴难耐,想去屋里喝口水。 她刚攀上立在屋檐边的木梯,就听到桃树上的摇铃响了。 桃树下立着两个男人,正够着脑袋往屋顶的位置打量。 赵绝儿抹了把汗,趴在梯子上静静的看着他们,远远的也看不清来人神色。可两个男人站了树下许久也不见他们往石块下压纸条,反倒是冲着她的位置招起了手。 绝儿觉得奇怪,按说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是不愿轻易接近她的,更别提是在她家院前逗留,可不管怎样,她还是得下去看看。 爬下梯子,绝儿看了看自己满手的污泥,脸和脖子上还挂着一层臭汗,她本就名声不好,为免又被人嫌弃,便急急忙忙先回屋擦了擦,又照着铜镜用清水抹了抹有些散乱的额发,这才赶到了树下。 两个男人见到绝儿本尊,虽然极力控制着脸上的神情,尽量不露出嫌恶之色,可脚下还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小步,跟绝儿保持着距离。 绝儿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看着比她年纪大上十来岁的来人,客客气气的问道:“两位大哥有什么急事” 两人面面相觑,皮肤稍黑一些的先开口:“我叫刘富,是你们村上头刘家村的——”说着他顿了顿,为难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一旁的刘金水瞪了刘富一眼,啧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墨迹,村长他们都还 分卷阅读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在等着呢。” 说完他看向绝儿,先是沉沉叹了口气,沉吟了半晌才开口: “我就长话短说了吧,咱们村的村民在村长的号召下集了资,想把村子后面不能种庄稼的旱地盖上养猪场,可那旱地上不知是何年何月盖了一间既无主也无香火的破庙,正好在那旱地的正中央,要想建养猪场就必须先拆了庙,可没想到我们拆庙锄地的时候,一不小心从地下挖出了个不得了东西。” “什么东西?”绝儿好奇的看着他们。 刘金水的眼底闪过一丝恐惧,生怕被什么人听到似的,压着脑袋低声回道:“一副棺材。” 绝儿听后微微一怔,细细一想之后,对于眼前两人的来意心中有了七八分了然,“你们开棺了?” “没有……没有。”刘富接上了话,直摇头,“我们哪敢啊,也不知道埋的是哪家的人,不过据村长说那棺材的材质和雕饰不一般,怕我们随便挪动犯了忌讳,这才第一时间来找你,看看要怎么处理。” “是,就是这样。”刘金水冲绝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附和了两声。 绝儿看着两人微微一笑,拍了拍裤腿,淡淡的说:“还算你们有眼界,没乱动那棺材,先不说那是谁家的,像你们这样凿了人家的阴宅,处理不当那肯定是后患无穷。” “我说吧,幸好咱们来了!”刘金水在刘富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赔上好脸问绝儿:“那你看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先跟我们一起去庙里看看?” “看肯定是要看的。”绝儿端了端架子,面上毫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可已经美滋滋地在心里打起她的小算盘。 听两人的口气,这回的活应该算是他们村而不是个人的,那就是个肥差,酬劳一定不能少要,正好填补这段时间没接到什么活,也没存到钱的亏空。 现如今,这世上能让绝儿感到踏实的就只剩下摸得着、看得明的真金白银了。 “那你就赶紧跟咱们走吧!”刘富见绝儿半天不挪步,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就将她架走。 绝儿瞥了他一眼,抬起手往脸旁扇了扇风,走到桃树下漫不经心的摇了摇树上的摇铃,背对着他俩轻描淡写的说:“我出活的规矩你们知道吧?” “什么规矩?”刘富愣头愣脑的问道,绝儿的事迹他没怎么听说,一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刘金水比刘富年纪稍长些,听过的事见过的人也多,绝儿刚才只是稍稍一点拨,他立刻明白了她口里所说的“规矩”指的是什么。 “五毛你看够吗?”他问。 绝儿一听,握着摇铃的手就是一紧,心想刘村的人就是富,平时她出活也就一两毛,他们一开口就愿意出五毛,都快够她买8斤大米了吃一两个月了。 要是换作别人肯定就一口答应了,可绝儿是个贼精贼精的小财迷,不管是做什么买卖,肯定是先开口的人吃亏,讨价还价是常有的事。 她掩盖住心头的暗喜,清了清嗓子,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冲刘金水竖起了一根手指:“这回你们的事大,必须得一块大洋。” 刘富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什么样的活能开出这一块大洋的价?他家的庄稼的收成,辛辛苦苦耕作两个月也才一块大洋,还得是收成好的时候。 他觉得绝儿这是狮子大开口,刚准备上前理论,就被刘金水拦住了。 “一块就一块。”刘金水从衣服里袋里掏出村长给他的一块大洋,不易察觉的冷笑了一声,递到了绝儿的手上:“这下你能跟我们走了吧。” 绝儿睁圆眼睛看了看手上的大洋,不计形象的往大洋上咬了一口,又用手指一弹,放在耳边听了听声音,财迷相尽显地点了点头,一边往屋子里跑一边对刘富他们说:“你们赶紧回去准备一只公鸡,一串鞭炮,还有一块红布,我收拾好其他要用的东西就去找你们。” “行。”刘金水立刻拉上刘富,刚走出几步不知想到什么,回头问道:“知道咱们刘村的位置么?” “知道。”绝儿笑了笑,“这方圆十几里大大小小的村子,我差不多都跑过一遍了,你们就放心回吧,我很快就过去。” 刘金水看着绝儿瘦小的背影咂嘴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真是人小心眼多,还挺会抻着人,别说她命不好,就算命好只怕也没哪家男人能降得住。 刘富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憋着闷气,他不明白明明活都还没干,刘金水怎么就这么冲动的把钱给付了出去,而且还是一块大洋,这钱到最后免不得从他们集资建养猪场的钱里扣,羊毛最后还是出在羊身上。 “你就别用你那破脑袋 分卷阅读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想了。”刘金水一早就看出刘富的不满,“那丫头是有真本事的,不先收钱不干活,村长说了,破财免灾。” “凭、凭什么!只要她活干到位了,咱们还能跑了她的钱不成?”刘富埋怨道。 刘金水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你是不知道,算命先生刚走的时候那丫头也挺不容易的,年纪小小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有点本事能挣点粥喝,结果还被坏心眼的人给赖账,要是换做是我啊,以后也是不见钱不出活。” 刘富听出了兴致,问道:“怎么一回事?”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我也是听长一辈的人说的。”刘金水抿了抿嘴,“早前隔壁村的一个土财主家里的儿子不知犯了什么邪祟,口吐白沫全身抽筋,请了多少郎中都没用,最后死马当活马医找了她,没想到还真让她治好了,可最后财主不认账,非说是郎中开的药起了效,一分钱的酬劳都没付就把那丫头赶了出去,自打那以后,赵绝儿就有了先收钱再干活的规矩了。” “这也忒损了吧,欺负人家小姑娘。”刘富听着反倒有些同情绝儿了,在回村的路上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希望那一块大洋真花对了地方 第二章 绝儿从屋里师父留下的大樟木箱子里取出了风水罗盘,桃木剑,黄符还有一些红线等,都是干他们这一行必备的家伙什,然后换上了一套体面没有补丁的素色衣裳,加快脚步赶去了刘家村。 刘富手里提着一只公鸡,已经先一步和刘金水一起在村口等着她了。三人一汇合,一句话多余的话也没说,赶在中午之前去到了村尾旱地上的那座庙前。 绝儿看到那座庙的庙顶已经被掀,四周的围墙也拆除了一半,一群拿着锄头铁锹的村民正围在庙门口等着他们。 站在人群最外面的就是刘家村的村长刘老寿,手里握着一支青铜旱烟斗,佝偻着腰,头发花白,见到绝儿他们来了,便往地上磕了磕烟斗,中气十足的咳嗽了一声。他身后的村民一看到绝儿,便都低声议论了起来。 “来了。”他点上一斗烟,眯瞪着眼睛打量了绝儿一眼,又看了看刘富手里提着的公鸡,“事情都说清楚,都准备好了?” “嗯,您老尽管放心,万事有我在,先领我看看棺材吧。”绝儿干起活来绝不含糊,收了人家的钱就得安人家的心,一刻也没耽误就跟着刘老寿踏进了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庙里。而且跟阴宅相关的事宜一定要在正午之前处理完毕,否则午时的阳气会灼伤尸骨,那是大忌讳。 “不相干的人别进来,人多坏事。”绝儿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准备挤进来凑热闹的村民,无奈的摇了摇头,庙里的地上本来就已经横七竖八的堆满了破砖破瓦,连找个下脚的地方都难,那些村民还一拥而上的想往里挤。 “你说奇不奇怪,咱们村这么个地方,也没听祖上出过什么达官贵人,没想到挖出了这么副好棺材。” 刘老寿抬脚踢开了脚下的几块砖,指了指地下露出了一截的青色棺椁,又抬头看了眼这间庙,接着说道:“这庙里也没供哪尊菩萨,也不知道盖来干啥。” “既然没供菩萨,那你们怎么知道这是间庙?”绝儿走到了刘老寿的身后,低头一看,一眼就被雕刻在棺椁外面的图纹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半晌回不过神。 “很稀罕吧,木头埋在地下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还能保存的这样好,一点都没腐。”刘老寿第一眼看到这副棺椁的时候也和绝儿一样,一脸的惊诧。 说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往已经断了一只腿的木桌上吹了口气,吹开了积在桌上的厚厚一层灰,然后挪了挪上面盛满了香灰的香炉和已经干腐的水果供品,“有这些东西供在这里,不是庙是啥?” 绝儿抬头往刘老寿手边的香炉上看了一眼,敷衍的点了点头,就又将视线放回到了眼前的棺椁上。 早前她帮人迁过几回坟,定过阴宅风水,跟棺材店也算有些来往,小时候师父就教她认过一些棺椁,也算识得不少棺椁的木料。 眼前的这副棺椁一看就是金丝楠木制的,那可是最上等的棺材木料,再加上雕刻在外栩栩如生象征着帝王皇权的龙纹图案,这棺椁的主人岂止是达官贵人那么简单。 不过这些不需要她费神去想出个究竟,她此趟来只需解决眼前的问题,封好露出的阴邪,安住这棺椁主人的阴魂。好在刘家村的人还没破棺,事情不算严重。 绝儿从刘富手里拿下了公鸡,拔下了一撮鸡毛握在了手里,然后让刘富取来一块瓦片,杀鸡放血。 刘老寿默默退到一旁,给绝儿腾出了位置,看着她取出了罗盘,托在手里在庙里绕了几圈。 “这副棺材你们 分卷阅读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准备怎么处理?是埋在原地还是迁出去?”绝儿看着罗盘上的指针问刘老寿。 “肯定不能埋在这里啊,咱们还要盖养猪场呢。”刘老寿抽了口烟,看了看站在庙外的村民,大伙表示赞同,纷纷点了点头。 “行,那让我给你们寻个好地方。” 她一边说,一边掐指算了算今天的日子是否适合迁坟,虽然不是什么大吉的日子,但是也没犯什么冲煞,勉强可迁。紧接着她就摊开双掌将罗盘平放在上面,将盘上的十字线与子午卯酉四个正方向对齐,以象征着北方的“子“字朝着自己,小步走动了起来。 她刚走几步,罗盘正中的指针忽然朝着西面快速的闪转了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惊到了,那正是棺椁的位置。 绝儿蹙眉回头瞥了棺椁一眼,抿嘴深吸了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破庙,直到指针不再晃动,定定的指向东北角。 她抬头一看,指针所指位置正好是这一处旱地上唯一长着茂密野草的地方,背后隔着十几米便是一片树林。 有树有草,结合起来看,正是一个上位,要是把庙里的棺椁迁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选好地方她就让刘老寿叫人在庙里摆案上香,给准备抬棺出去的四名壮汉的胳膊上系上了用来压邪避凶的红绳。 “记得从棺下铲三锹土带过去。“绝儿对正在铲地的村民嘱咐道。本来应该是由棺椁主人的子孙做的事,可既然现在寻不出这副棺椁的来历,也就不讲究这个了。 棺椁被从地下挪了出来,四名壮汉四平八稳的抬着沉甸甸的棺椁,走向那片杂草后的树林里。 村民开始在树前的空地上挖坑,而绝儿则从刘富那里拿来了鸡血、红布,取出了黄符和桃木剑。从庙里带出的三锹黄土被填进了新挖好的坟坑,棺椁在被放进去的时候有些小磕碰,不过好在有惊无险,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在最后的盖土之前,便由绝儿施展起了本领。 这样的场面刘家村的人还是第一回见,此时又突然刮起了北风,卷起的沙土和碎石几乎让绝儿睁不开眼,树林里的树叶哗哗作响,一时间让现场的气氛莫名的诡异了起来。 村民们纷纷掩面,胆小的早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绝儿心里一点都不犯怵,这样突如其来的气象变化是迁阴宅时常有的事,俗话说得好,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更何况她现在可是在行善,生者要活,死者要的便是安息。 绝儿将鸡血洒在红布上,然后找来一块大石头将染了鸡血的红布压在棺椁正中,并将棺椁四角贴上用朱笔画过道令的黄符,做好这些之后便将手里握着的鸡毛快速往半空中一洒,紧接着比划起桃木剑,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说来也是奇景,明明刮着北风,鸡毛被抛洒向空中,绝儿口里的道令一念,鸡毛竟没有被风卷走,而是笔直的落在了棺前,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黏在了地上一样,纹丝不动。紧接着从棺椁的缝隙里忽然升起几缕青烟,看得刘家村的人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这个神婆还真有两下子。”刘富在刘金水耳边嘟哝道。 “放鞭炮!”绝儿忽然睁眼,将桃木剑往棺椁上方划了几个大字。 刘金水连忙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炮仗声瞬间掩盖了树林子里被吹动的枝叶声,在空旷的旱地上方不断向远处传递。 直到炮声消散,绝儿才开口说道:“盖土吧。” 这样下来,这迁阴宅的活儿就算是完成了。之后绝儿又拿出了些黄符,分给了参与了拆庙和迁坟的村民,叮嘱他们贴在门上和床头,一月后才可摘下。其实前前后后一算,绝儿收的这一块大洋绝对是物有所值,一点儿都不贵。 “这就弄完了?”刘老寿走到绝儿跟前问道。 “嗯,你们放心,我绝儿做事向来厚道,一个月之类如果刘家村参与拆庙的人遇到什么麻烦,大可以来找我,绝对不再收你们一分钱。”绝儿自信的笑了笑,将拿出的吃饭家伙重新收拾起来,拍了拍手说:“不过应该没那个可能。” 刘老寿“咯咯”的笑出了声,眼角挤出一堆老褶子:“丫头还真有些本事,赵算命的没收错徒。” 听到师父的名字,绝儿免不得有些感伤。虽然她这回帮了刘家村的大忙,可他们看起来还是有些避讳她的身世,除了和她打了交道的刘富和刘金水,村民大多跟她保持着距离。 绝儿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跟刘老寿他们嘱咐了几句之后,就独自离开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经过刚刚下葬的那处新坟的时候,她发现新盖的本应平整的黄土中间好像有些塌陷,像是地下有哪处镂空了一样。 分卷阅读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第三章 刘家村的活干完,绝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因为上午出门出得急,午饭都没来得及准备,绝儿只能苦巴巴的凑合吃了几口昨天吃剩的馒头,可一想到兜里新挣得的那一块大洋,嘴里又干又硬的馒头就仿佛跟卤过的猪肘子一样美味可口。 说起卤味,绝儿已有一个多月没有去过县城了。 平日没什么活的时候她都会去县城的集市里摆摊算卦挣些小钱糊口,眼下有了这一块大洋的进账,摆摊倒是不必了,可她还是想去集市一趟,一来想吃碗素日最爱的打卤面犒劳自己,二来她还得去钱庄办点私事。 补屋顶的活只干了一半,绝儿已然没有心思接着修补,收拾好搁置在屋顶的工具,便拿起一只小铲去了屋后用来收集雨水的大水缸旁。 她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挪开盛着小半缸水的水缸,着急忙慌的拿起小铲往缸下的地里掘,直到小铲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她才扔下铲子开始用手扒土。 地下埋的是一个略有些生锈的铁罐,铁罐里装的都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钱,每隔三个月她就会将铁罐里的钱全都拿出来,带到镇上的钱庄存下,能生点利息还比放家里保险。 铁罐里除了钱还有十几张之前的存票,绝儿将存票拿出来,跟拿着什么宝贝似的捧在手里一张一张的数了一遍,每一张存的都是五块大洋,铁罐里剩下的钱加上绝儿今天刚挣的一块大洋就正好可以再去钱庄存一趟,还能有结余。 绝儿估摸着再存上三五年的钱就能去县城里买间小宅子了。县城认识她的不多,即使打过交道的也只是在她的小摊上算过命,对她的身家背景几乎一无所知,在那里,绝儿才能稍稍卸下天煞孤星的包袱,做个普通人。 从绝儿家到县城要走上几十里地的路,来回都得两三个小时,几乎要耗上半天的时间。 可她并不觉得辛苦麻烦,她走的每一步都怀揣着心里那个小小的念想,更何况还有世上最美味的打卤面等着她。 抵达县城的时候,绝儿身上的衣裳都汗湿透了,走在市集气派的石板路上,她才真正敢昂首挺胸的去迎接往来的目光,没人会指着她的脊梁骨暗地里骂丧门星。 要去的广福钱庄正好跟老李面店挨着,绝儿在路边闻着面店的卤水和肉香,馋得一个劲的咽口水。 她按了按放在怀里的钱袋,望着面店摊上客人碗里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舔了舔嘴巴,还是先踏进了钱庄。 这笔“巨款”在她身上哪怕多搁一会儿,绝儿都觉得不踏实。 可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一踏进钱庄,他就看到钱庄的少东家——跟绝儿一般年纪的隆业,正跟他的狐朋狗友在柜上斗蛐蛐。 这个纨绔富家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是镇上出了名的“恶少”,缺德事没少干。 绝儿压低着脑袋,尽量不引起隆业的注意,走到偏柜上将钱袋里的五块大洋拿了出来,跟钱庄里的伙计低声打了个招呼,“小章,存钱。” “好嘞!”伙计小章天生是个大嗓门,他点验着绝儿递上的钱,冲陈掌柜的位置喊了声,“掌柜的,开张五块大洋的存票!” 绝儿一听小章这嗓子,心想坏了,连忙侧身挡着隆业的位置,烦恼地扶起了额头。 隆业正巧循着小章的声音看了过来,本来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瞟,见绝儿有意躲着他便生起了好奇,伸长脑袋往她身上看了又看,最后将手里装蛐蛐的竹筒往柜上用力一拍,坏笑道:“嘿嘿!哥几个快看看谁来柜上了!” 狐朋狗友纷纷探头,附声问道:“谁啊?” “你们不知道她!?”隆业假装吃惊的模样,抬起眉头,卷起袖口,指着胳膊上的一块疤痕说:“爷胳膊上的这块疤就是她留的!” “不是吧隆少爷,你连一个娘们都打不过?”狐朋狗友嘲讽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呸!”隆业脸一红,警惕的往绝儿身上打量了一圈,见她没带着桃木剑才松了口气,怒道:“她用剑,我赤手空拳,要是换做你们,说不定早脑袋开花了,哪能像我这样全身而退只留下这块疤!” 绝儿闻言,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都说穷不跟富斗,当初她要是知道隆业是广福钱庄的少东家,肯定不会帮路边被他调戏的小姑娘出头。 “小章,存票能不能开快点?”绝儿忍气吞声,不想在隆业的地盘跟他起冲突,将他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只求拿着存票赶紧离开这里。 “行,我帮你催催。”隆业的惹是生非对小章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他看了眼绝儿钱袋里剩下的 分卷阅读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铜钱,又问:“钱不都存了?” “不了。”绝儿淡淡一笑,将钱袋剩余的铜钱收进了怀里,那是她留着买打卤面的钱,还要留一些过日子。 隆业见绝儿不搭理自己,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着朋友的面挑衅不成还被无视,面子上挂不住,便得寸进尺的从掌柜手里抢过开出的存票,在绝儿眼前晃了几下,居高临下的说:“想要存票,就叫声好哥哥~” 绝儿瞪了他一眼,想抢,却敌不过他手快。 狐朋狗友看着她被隆业戏耍无奈的模样,跟着起了哄,隆业这才觉得面子给挣回来了,可他的嘚瑟劲还没过,就被屋外的一声咳嗽吓得一哆嗦。 “隆庆,干嘛呢。”来人是广福的东家,隆业他爹——隆盛。 他进屋将手里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掷,一派威严,所有的人立马就噤了声。除了隆业。 “爹……” 隆业天不怕地不怕,家里的老少娘们都宠着他,拿他这个独苗没办法,可唯独他爹隆盛,管教严厉,隆业从小到大不知道挨了隆盛手里的那副拐杖的多少打。 “在店里胡闹,你是不是又皮痒了?”隆盛瞪了隆业一眼,抬起拐杖指着他手里的存票说:“还给人家,给我滚回家去。” 隆业恨恨地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手里的存票拍在了柜上,生闷气似的撇头就走。 “多谢隆老板。”绝儿拿过存票,感激的对隆盛微微一笑。 隆盛摆了摆手,看着绝儿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不好意思,刚才让你受惊了,怪我教子无方。” 绝儿摇摇头,钱既已存下,她也就没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幸亏隆盛及时出现,否则刚才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她从隆盛身边走过,忽闻到他身上又一股奇怪的味道。 绝儿介意的瞥了隆盛一眼,陡地看到他的印堂正中悬着一团黑气,这是只有他们这些精通五行风水,并且在行当里干得久才能一眼看透的。 绝儿心头一沉,本想一走了之,可又不想存了自己全副身家的钱庄东家遇到什么意外,便停在隆盛身边嘱咐道:“隆老板,这些日子您应当多注意注意身体。” 隆盛听后微微一怔,不等他细问,绝儿就低头疾步走出了钱庄。她不想生出太多枝节。 被隆业这么一闹腾,绝儿的好心情全都给弄没了,最喜欢的打卤面也少了几分滋味。 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她赶紧将晒在外面的衣服收进了屋里,往炉灶上烧了一锅水,准备晚上洗澡用。 经过堂屋的时候,绝儿忽然发觉饭桌上有些奇怪,桌上本来盛着馒头的盘子竟然空了,她记得应该还剩下两个才对,正当她准备回厨房看看的时候,屋外忽然响起一声闷雷,吓得她连忙钻到桌下躲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抱起了头。 绝儿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偏怕打雷闪电,一年当中的梅雨季最是难熬,特别是夜里。原来师父还在的时候她还有个依靠,能躲在师父怀里,可师父死后她就只能躲在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咬着牙硬抗。 眼下她也顾不得馒头去哪了,趁着雷声停歇,赶忙将厨房烧着的柴火给灭了,打盆水草草的擦了擦身,一咕噜钻进了被子里。 断断续续的打雷闪电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直到瓢泼大雨从夜幕之中倾盆而下,雷公电母这才收了威严。 绝儿在被子里闷得透不过气,战战兢兢地听着从有些漏雨的屋顶滴答落下的水声,见雷声停了,这才敢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 屋里漆黑一片,可她一时半会也不敢下地点蜡,只能静静地听着屋外的雨声和田里的蛙叫,直到一刻钟之后,雨完全停了,她才从被子里出来,想下床去找口水喝。 她举着点燃的蜡烛,借着闪烁着的豆大烛光刚踏进厨房,忽然看到一个黑影从灶台旁的窗边一闪而过。 绝儿的心口猛地往上提了一下,心想坏了,今天出门忘记锁窗,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人钻了空子。 她连忙警惕了起来,第一时间回到房里取出了桃木剑。 她不怕鬼更不会怕人,这间屋子鬼没来过,没眼力劲的贼倒是光顾过几回,可每回都被师父教的桃木剑法打得屁滚尿流。虽然那套剑法通常用来驱鬼,不过打起人来效果也不赖。 拿起桃木剑后绝儿便立时有了底气,往屋子的各个角落都点了蜡烛,然后提剑走到了刚才闪过黑影的窗边。 绝儿心想,人来砍人,鬼来劈鬼! “坏人!”窗外的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 分卷阅读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个声音。 绝儿先是一愣,继而冷笑了一声,提起剑就循着声音刺了出去,心想当贼的还先诬陷起人了。 她感觉自己刺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紧接着黑暗中又传来了那个声音,伴随着一声呜咽:“啊!我的馒头!” “馒头!?”绝儿在原地懵了一阵,连忙拿起蜡烛从厨房的后门绕到窗外,被蜡烛照亮的地上出现了一个留着长辫的人影,好像正蹲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绝儿看着地上斜出的影子,心里吃了颗定心丸,有影子那便不是鬼,既然是人那就好说了。 “哪里来的偷儿!”绝儿二话不说一剑往来人的背上刺了过去,地上那人竟未躲闪,只“哎哟”了一声,反手摸了摸自己被刺的后背,猛地回头瞪向绝儿,又是那句骂话,“坏人!赔我馒头!” 绝儿睁大眼睛看清地上那家伙的模样,心里头当下即是一凉——人来好办,鬼来也好办,可眼前这个不人不鬼的玩意该怎么办!? 第四章 绝儿看到贼人捡起馒头,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干嘛戳我的馒头!?”贼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噘着嘴拍了拍手里的馒头,又嫌不够干净,往身上那套不知哪朝哪代的官服上擦了擦。 “你的馒头?”绝儿本有些被他的打扮惊吓到,可冷不丁听他这么没头没脑的恶人先告状,就立马恢复了理智,忍不住打量起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不人不鬼的贼。 他穿着古时候的官服不说,头顶还结着发髻缠着黑色丨网纱,绝儿虽然不知道这衣服的朝代,可那发饰她还是在古画和戏台子上见过几回,明朝人才那样梳发髻。 绝儿想起刚才他连自己的桃木剑都躲不过,又只知惦记着手里的馒头,心想这贼莫不是个缺心眼?想到这儿,她就放下桃木剑,忽然上前一把抓起贼人的发髻往下重重一拉,探起了虚实。 那发髻经她猛的一拉拽,整个就散开垂了下来。 “啧啧,这顶假发质量可真好,这么拽都拽不下来。”绝儿将此人及腰的长发快速卷握到手里,将话锋一转,拿剑指着贼人疾言厉色地质问道:“快说!你是从哪个戏班子里溜出来的偷儿,竟惦记起我家馒头了!?” “诶哟……诶哟!你赶紧放手!我的头发是真的!如假包换!”贼人疼得整张脸都扭成了一团,只得就着绝儿矮他一个脑袋的身高,放低了身子,将脑袋往绝儿抓着头发的手旁凑,扭着头替自己辩解了起来,“什么叫偷啊,这是我应拿的!谁叫你拆了我的家!就算再拿你百八十个都不够凑补!” 绝儿怀疑自己听错,她什么时候拆人家的家了? 她一个弱女子,连个亲朋也没有,哪有那般本事!还有,这手里的头发能是真货?明朝都不知道亡了多少年了,要有哪个男人能留这一头长发,不是神经病反丨革丨命,就是拿她当傻子糊弄。想着她便又往贼人脸上定睛瞄了一眼,后者的嫌疑更大。 “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要不然今晚别想从我这里走出去。” “老实交代什么啊?我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只是你坏,不认账!” 绝儿看着贼人脸上一副抵死不从的委屈模样,还一个劲的说她坏,心头也蹿起了一股子倔劲和恼意,心想今天夜里要不把这事弄个明白,她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她二话不说,仗着自己手里抓着他的头发,抬脚就拉着贼人往屋里走。 贼人嗷嗷叫疼,更是不敢跟绝儿随便撕扯,只能按着后脑勺,乖乖跟着她进了屋,那阵势,就跟老子教训儿子一样。 绝儿找来了根麻绳,将他捆得跟个粽子似的扔到了地上,自己则拿起小木凳,一只手撑着大腿,一只手牵着麻绳的一头,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派头,开始了“审讯”。 “说,哪里人,干什么的,干嘛三更半夜打扮成这样往我屋里钻?”绝儿凶神恶煞,将桌上的蜡烛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让烛光打在贼人的脸上,补充道:“可别跟我说是专门上门来偷馒头的。” “我不是上门来偷馒头的。”贼人眯缝起靠近蜡烛的眼睛,难受的挤着一只眼说:“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至于馒头嘛。我饿了,就顺手拿来吃了。” 说着他竟叹了口气,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故意冲绝儿卖惨:“我都一口还没吃呐……就给你戳地上了。” 绝儿看着他,心想这小子胡话还真多,挺能装傻充愣。 不过借着烛光这么一近看,这贼长得白白净净,倒是体面。从面相来看吧,确实也不像是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人,特别是他那对耳垂,耳珠 分卷阅读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朝海,而且眉长过目,鼻直隽秀,一脸的富贵相,还真像个富家少爷,甚至强过隆业,就是脸色差了点,惨白惨白的。 绝儿心想,大概是饿的。 “行,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绝儿算是认同了贼人的前半截理论,相信他不是专程来偷馒头的,可事也不能就这样结了。 她拿起搭靠在木凳旁的桃木剑,直指着贼人的眉心:“你说我拆了你的家,那你就说说拆的是你哪里的家,我什么时候拆的?” 贼人盯着眉心的桃木剑,两只眼珠子愣是傻了吧唧的看成了斗鸡眼,对于刚才背上的一剑心有余悸,弱气地说:“有话好说,别动刀动枪……” 绝儿一听,不耐烦了,收着力道将手里的桃木剑往贼人的下颚处轻轻一点,凶道:“少跟我讨价还价,我可是好心给你机会了。” 谁知她刚说完,贼人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痛苦的缩了缩脖子,刚才被桃木剑点过的下颚竟莫名其妙的泛起了红,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抹青黑色。 绝儿一看,奇了怪了,刚才她明明都没使劲,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伤口,更何况还是这个颜色? 她忽然打了个激灵,上前将贼人的脸掰向一侧,仔细看了看那块青黑色的疤,紧接后背一凉。 上回被桃木剑轻轻一碰就成了这个颜色的,可是个诈了尸的死人! 想到这一层,绝儿便立马起身,扔开手里的麻绳,警惕的跟贼人拉开了距离,提剑惊惶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贼人眨巴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见绝儿竟露出了怯色,便见缝插针从地上站了起来,将两只胳膊伸得笔直,跟僵尸一样蹦蹦跳跳的往前挪了几步,歪着脑袋讽刺道:“鬼吃馒头么?” 绝儿一怔,对啊,鬼不会饿,没有影子,怎么还来偷馒头吃?可她还是有些不信,便又将桃木剑往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刺,又是一块青黑色的疤痕,不等贼人喊疼,绝儿就撇下他,慌里慌张的回到厨房,拿起了菜案上的菜刀,大步走了回来。 贼人一看到闪着冷光的刀刃,这下才真知道事情大了,连连告饶:“别、别这样,我只是开个玩笑……犯不着杀人灭口吧……” 绝儿看着他冷冷一笑,将菜刀往他脸颊上一贴,吓得他哆嗦着闭上了眼,上下牙直打颤。 “没事……”绝儿看着被他被菜刀碰过的完好无损的脸颊,这才真正笃定了心里的那个猜想,这个家伙的身体只怕桃木剑。 她咬了咬嘴唇,将菜刀往桌上一放,在屋子里百思不解的来回踱起了步。 绝儿顺着贼人的话前后一想,如果他那是一头真发,他口口声声说的“拆家”也是真的,难道…… 她深吸了口气,趁着贼人吓得还没睁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果不其然,手上是冰凉彻骨的触感,不过他的肌肤尚有弹性。 “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的‘家’难道是在庙里?”绝儿瞪大眼睛,屏息看着贼人。 贼人眯缝着眼睛胆战心惊的看了看她,见绝儿手上的菜刀安安稳稳的躺在了木桌上,这才松了口气,骄横的说:“哼,你可算记起来了。” 绝儿心头一沉,结结巴巴的又问:“你、你莫不是住在棺材里?” 贼人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泄气似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多亏了你,我现在连棺材都没得住了。” 绝儿倒吸一口凉气,一声不吭的回到厨房拿起一直被贼人惦记的馒头,然后回到堂屋,提起麻绳将他带到屋外,将馒头硬塞到他嘴里,迅速关上大门回屋里,死死抵着门后喊道: “馒头已经给你了!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贼人在原地面对着门板懵了好一会儿,手脚被绑着,嘴里又塞了馒头,绝儿只听到他在门外撞门,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一个馒头就想打发我!当我是要饭的啊?” 绝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是真倒霉,庙不是她拆的,那棺材明明也好好的,这不人不鬼摸不清来历的家伙怎么偏找上自己了? “那你想怎么样!?”可绝儿偏又心软,门外的家伙看起来在入棺的时候应该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如果他真是明朝下的葬,绝儿见过不少那玩意,不管是人是鬼,这都多少年了,想来又可怕又可怜…… 即便她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实在狠不下心推脱,总不能怂恿着他去找刘家村的村民吧,白天她还夸了海口保他们一月无虞。 “当然是要你负责啊!”贼人费了半天劲才将嘴里的馒头给吐出来,见馒头又掉到脏地上,差点痛惜的挤出几滴 分卷阅读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眼泪,“你就不能先解了我身上的绳子再撵我么?我的馒头又掉脏水里了!” 绝儿在门内翻了个白眼,纠结半天才将门打开一条缝,透过门缝看着他松口说道:“你得先告诉我你的来历,我才帮你松绑。” 门外的家伙抿嘴耸了耸肩,讪讪的说:“我还想问问别人我的来历呢,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棺材里,我自己都差点吓得背过气。” “人才会背过气。”绝儿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妥,还不能给他下定论,万一他真是大活人呢,死那么久的人的身体还不太可能这么鲜活,“这么说你什么都不记得,却知道谁拆了你的家?” “那可不。”他的语气似乎还有些傲慢,“能不能先给我松绑?” “你可真行。”绝儿谨小慎微的又斟酌了一阵,看门外那家伙的怂包样,就算给他松了绑也翻不出天,要不然他要是这样赖着不走,天亮了被外面路过的人看到了,还不知又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事先声明,给你松绑可以,要是你不老实,可别怪我剑下无情。”绝儿打开了大门,牵起了麻绳的一头,一边替他松绑,一边声明自己的立场。 “放心放心,你的剑那么厉害,我哪敢呀。”他笑盈盈的看了绝儿一眼,背过身美滋滋的盘算着:“我还等着你对我负责呢。” 第五章 “你自己叫什么总记得吧?” 绝儿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茶碗里倒了一满碗水一饮而尽。 自打打雷下雨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嗓子都快干得冒烟了,见端坐在桌对面的“小贼”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便好心问道:“你渴不渴?” “小贼”似还矜持着,明明都在舔嘴巴了,可还是故作潇洒的摆了摆手:“你喝。” 他这副故作深沉的样子让绝儿忍俊不禁,最后还是厚道的倒了碗水放在了他的面前。 既然已经尽了地主之谊,绝儿决定好人做到底,之前听他说饿,便又去厨房狠心从瓷罐里拿出了她一直舍不得吃的桃酥饼出来“宴客”。 谁知那家伙竟不识好歹,只是瞥了一眼盘里的桃酥饼,便抱起胳膊怨道:“我本来是想吃馒头的,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油腻腻的。” 绝儿就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索性夺过桌上的桃酥饼,自个儿大口啃了起来,沾着一嘴饼渣板着脸说:“不吃拉倒。” “小贼”见绝儿吃得香,自己的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只好退而求其次,拿起桌上的水勉强喝了几口,“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什么都不记得,名字也是。” “哦。”绝儿冷冷一应,对他的来历再无兴趣,反正就收留他一个晚上,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不好伺候的家伙扫地出门。 可谁知他似乎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趁着绝儿吃饼没搭理他,竟自然而然的在屋子里转悠了起来,“以后我睡哪儿?” 他站在绝儿的床边,似有所指:“这屋子里好像就这一张床?” 绝儿一听,觉得不太对味,“以后”——这小子在盘算什么? “不是以后,是今晚。”绝儿拍了拍手上的饼渣,将吃得一干二净的盘子放回桌上,将围桌放着的两只长椅抽了出来,合拢在一起,指着它们说:“就睡这儿。” “小贼”难以置信的看着绝儿身侧的长椅,走过去比划了比划,提起自己的长袍说:“还没我腿长呢!怎么睡?” “横着睡,竖着睡,你想怎么睡都成,反正没其他的可选了。”绝儿不客气的说。 “不行,我要睡床。”“小贼”脸皮大概比城墙还厚,死乞白赖的往床上一趟,微抬着脑袋看着绝儿说:“你个小,长椅你睡。” “你这个死——”绝儿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是不是该给自己算上一卦,怎么碰上这么倒霉悲催的事。她不知床上那家伙姓甚名谁,骂起人来都不顺,索性慷慨赐名,“既然你对馒头那么执着,那就叫馒头吧!你这个死馒头!快从我的床上滚下来!” “馒头?”“小贼”从床上弹了起来,盘腿托腮想着什么,没一会儿就笑逐颜开的拍手说道:“这个名字我喜欢!” “缺心眼!” 绝儿见馒头好像死赖在床上了,便拿起桃木剑对准了他的脸蛋,阴恻恻的说:“下不下来。” 馒头一看她手里的桃木剑就犯怵,下意识的缩起脖子捂住了脸,灰溜溜的从床下挪了下来。 “你别老用那玩意吓我。”馒头站在床边,苦着脸的看着她,“我有血有肉也是怕疼的。” 分卷阅读1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说完他便长叹了口气,乖乖坐到了长椅上,好不容易将上半身安置好,身下的那副长腿却怎么也找不到舒服的摆放位置,只能拖在地上。 绝儿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早就起了倦意,本该是换衣睡觉,可眼下屋子里多了个男人,又没帘子遮掩,孤男寡女,别说是换衣服,就连脱鞋都得在心里挣扎挣扎,她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反正也就一宿,她就只好穿着身上的衣服,硬着头皮直接上床钻进了被子。只盼着天早些亮,好送走这个家伙。 馒头这小子似乎成心使坏,一整晚都没踏实安分过,不是挪椅子就是甩腿跺脚,弄得屋子里动静不停,绝儿起身骂他,他一句睡得难受得活动活动,就将绝儿的话给噎了回去。 终于等到鸡鸣天亮,绝儿一刻都没耽搁的掀被子下了床。后半夜她是一刻都没合眼,可馒头倒好,睡得香甜还打起了呼噜。 绝儿气呼呼的瞪了一眼长椅上酣睡着的馒头,用力推开大门,将门板往墙上摔得重重一响,吓得馒头猛地一下弹了起来。 “天亮了,别睡了。”绝儿顶着两个黑眼圈,蓬头散发的看向馒头,没好气的说:“把椅子放回去,洗把脸跟我出门。” 馒头还没睡醒,看着门外被晨霞染红的半边天,揉着眼眶嘟囔道:“去哪儿?” “找个地方安置你呗。”绝儿轻描淡写的说。 “安置我?”馒头一下就醒了,“你不要我了?” 绝儿一愣,见馒头用他那双半含秋水的瑞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脸唰的一红: “大清早你瞎说什么!什么我叫不要你了?要是被别人听到了,还以为咱俩有、有什么呢……” “可你不得该对我负责吗?我的家都给你弄没了。”馒头不依不饶,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处于被动的他再也不敢像昨晚那样摆架子了。 “你的家不是我拆的。”绝儿叹了口气,心想还是不要把刘家村的人牵扯进来比较好,不过心中还是有个疑惑没解开,“在场那么多人,你怎么偏偏跟上了我?” “因为你的声音好听。”馒头不假思索的说。 绝儿闻言,心头微微一颤,一时半会也无法从馒头的眼里看出这话有几分真假,也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不过,这小子到底是什么路数?哄姑娘家的话上口就来,昨晚也没见他这么会来事。 虽然绝儿历练得多,可说到底还是个姑娘家,面对这样哄人开心的话,就算心里知道不能一概当真,可还是免不得有些沾沾自喜,于是心底的打算、剩余的狠话也就不忍心说了。而且馒头说的也是事实,他的家确实没了,即使绝儿到现在也没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记得那副棺材明明好好的。 “不管怎样,你要想填饱肚子,有馒头吃,总得干活吧。”绝儿换了个说法,“所以还是得跟我出去找活干,你说对吧?” 馒头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沉默半晌后方才点头:“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有手有脚就总会找到能干的活。”绝儿缓和了口气,对馒头浅浅的笑了笑,“总之你先去洗把脸,醒醒神。” 换作往常,绝儿的早饭倒也好对付,煮点稀饭就着馒头吃几口就能填报肚子,可今天馒头没了。昨天在镇上遇到隆业,又乱了心神,米也忘记买,家里一口吃的都不剩,只好再往镇里跑一趟,顺便出摊算命,正好看看能不能带着馒头在镇上找个活计安置下去。 天光大亮,两人梳洗好正准备出门,绝儿看着走在前面的馒头,这才想起一个大问题,他这要是这副模样去镇上,肯定能让县镇府的官兵抓去蹲大狱。 “馒头,回来。”绝儿叫住他,冲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馒头回头看向她,绝儿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好像比昨晚看起来更苍白了。 “你不能这样出门,咱们先回去给你换身行头。”绝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还得将你的辫子给剪了。” 馒头将脑袋一甩,抓起身后的长辫看了一眼,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绝儿回屋,在木柜里翻了好久,才将之前一直没舍得扔掉的师父的旧衣服找了出来,从中翻出一件灰色麻布坎肩和长裤拿给了馒头,“试试看能不能穿。” 馒头看着坎肩和裤子上的补丁,皱了皱眉,又往衣服上闻了闻:“都霉了……你这衣服放多久了?” “这是我师父留下的,嫌弃就别穿。”绝儿最听不得谁说师父的不好,就连衣服也不行。她刚准备上前去拿回衣服,馒头却将衣服收了回去,不情不愿的说:“穿,我穿 分卷阅读1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 馒头一件一件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直到只剩下打底的一件,见绝儿还看着他,便不好意思的说:“你是不是得回避回避?” 绝儿一怔,连忙捂着眼背过了身,强辩道:“你一个大男人,谁没事偷看你……” 馒头撇了撇嘴,心想我还得脱裤子呢。 他换好了衣服,叫了绝儿一声,她才回过了头。 绝儿看着馒头身上的这身旧衣服,忽然恍惚了一阵,就好像师父还活着。 “裤子短了点。”馒头提起裤腰看了看露出来的脚脖子。 “先凑合着吧。”绝儿将馒头身上换下的衣服拿了过来,刚一摸到那件官服的面料,就知道这套衣裳价值不菲,那丝滑冰凉的厚重手感,绝对是上好的料子。也不知馒头那时的人是怎么做到的,埋在地底这么久,这身衣服竟然不腐不烂,不会真是戏服吧? 换好衣服就只剩下馒头那头辫子要剪剪了,绝儿从屋子拿出一个小木凳放在门口,让馒头坐上去,取下他头上的网纱和发髻,拿起大剪刀往他脖后利落一剪。 “呀,坏了。”绝儿手里握着剪下的辫子,走到馒头面前端详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馒头不解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和耳鬓已经被散下来的头发全都盖住了,“长了……” “嗯……”绝儿有些抱歉,她一剪刀下去,一不小心就把馒头的发型给剪成了县城里那些洋气的女大学生的学生头,“我还是再给你修修吧,太难看了……” 馒头将长得快到鼻头的额头拨开,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绝儿翻遍了整间屋子,想找个修剪发型的好工具,最后看上了水缸里的圆形水瓢。 她也没跟馒头打招呼,将水瓢擦干直接盖在了他的头顶,一手压着水瓢的顶部,另一只手拿着剪刀绕着水瓢的外圈剪了起来。 馒头也不知道自己的头顶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一绺绺头发从眼前滑过,直往地上掉。可不知是何原因,看着地上散落的头发,馒头竟然有些难过,就像地上那些头发是他身上连接着血脉的部分骨肉,被硬生生的给分离开了。 正当绝儿觉得大功告成了的时候,院外的那棵桃树上的摇铃被一阵阵地摇响了。 她连忙放下剪刀跑出去一看,来人是刘家村的刘金水,正抱着手,一脸慌张的往院子里打望。 第六章 刘金水看到绝儿走了出来,连忙招手喊道:“小神婆,出大事了!” 绝儿一听,生怕是因为昨天拆庙迁棺的事哪里没弄好,不小心留下了什么祸根,让刘家村的人出了什么事,顾不上回屋放手里的剪刀,也没记起叮嘱馒头坐在原位别到处跑,拔腿便冲了出去。 “什么大事?”她忐忑的看着刘金水。 刘金水奇怪的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剪刀,和粘在手背上的碎发,没做细想,急忙说道:“就是昨天迁出去的那口棺材!夜里不知被谁挖开,掀了棺材板,里面都空了!” 哪知刘金水的话刚说完,不等绝儿回应,身后的屋子里就传来了馒头的一声嚎叫:“这头发怎么出去见人呐!” 刘金水一怔,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尴尬的问道:“你……你那屋子里还有男人?” 绝儿慌张的甩了甩手,急忙解释道:“不是什么男人,就是、就是一口渴了讨水喝的小屁孩……” “噢。”刘金水没戳破她口中临时抱佛脚所编出的谎话,刚才屋里那男人喊的什么话他不是没听见,只是怎么说也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过问,更何况眼下还有急差事等着他,“你还是赶紧跟我过去看看吧,村子里的人都被吓惨了!” “行……行。”绝儿紧张的擦了擦太阳穴边冒出的冷汗,见刘金水没再接着往下问这才松了口气,“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把家里收拾收拾就马上随你过去。” “好。”刘金水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又往绝儿的屋子里看了一眼。 绝儿回到屋里,见馒头正站在铜镜前捂着自己的脑袋,一看到她回来了,便撒起了火:“你怎么把我的头发剪成个狗啃的了!我还怎么出门见人啊!” 绝儿本来还怨他乱喊乱叫,现在看到他那副委屈巴巴的小样,还有跟他那副瘦高身材格格不入的可笑锅盖头,一下就被逗乐了,“比你之前的长辫子精神多了,不信你走出去瞧瞧,咱们这的男人现在都兴这个发型。” 馒头狐疑的看着她,又凑到镜前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说:“你可别骗我。” 分卷阅读1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骗你我又没什么好处。”绝儿放下剪刀,洗了把手,然后找来了一个包袱,将馒头换下的衣服和长发装在了一起,“你要是真不喜欢那头发啊,干脆就去外面剃个光头,又便宜又省事,还凉快。” “我又不当和尚,剃什么光头。”馒头撇了撇嘴,看着绝儿手里的包袱问:“你把我的衣服辫子都装起来干嘛?” “卖钱啊。”绝儿将包袱打了个结,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美美的点了点头,“嗯,还挺沉的,应该能卖个好价。” “你拿我的东西去卖,也不跟我商量商量?”馒头有些不开心。 绝儿瞟了他一眼,撇嘴轻哼一声:“跟你这个小古董有什么好商量的,再说了,你吃饭穿衣不都得要钱么?我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 馒头心想也是,反正那辫子和衣服要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卖了,可心里却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说自己是古董。院子外的刘金水见绝儿回屋有一阵了,等得着急,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小神婆,弄好了吗?” “马上就好!”绝儿连忙抬高嗓门应了一声,收拾起东西转头对馒头叮嘱道:“我出去一趟办点事,你先在屋里待着等我回来。” 没想到馒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我要跟着你,你走哪我就上哪。” “我办我的事,你跟着我做什么!?”绝儿不悦的看着他。 “我怕你耍赖皮,扔下我一个人跑了。”馒头噘了噘嘴。 绝儿无奈苦笑,没想到这小子心眼还真多,可这是她的家,她能跑哪里去?不过细细一想,还真不能将他一个人扔家里,天晓得他会不会趁着自己不在,把她的家都给拆了,反正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都不是个安生的主。 “那好吧,你跟着我一起去,不过咱们可得约法三章。” “哪三章,你尽管说。” “不能乱跑、乱说、乱看!”绝儿认真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凡事都得听我的,懂了吗?” “懂了!”馒头睁大眼睛点了点头,竖起三根手指说:“三不乱!” 绝儿总算是从他身上看到了闪光点,赞赏的说:“对,就是三不乱,行了,走吧,别让外面的人等。” “诶!”馒头忽然有些兴奋。 他从棺材里醒来之后大脑就一片空白,对世间事和自己的过去没有一丁点儿印象,还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的世道和光景,这下好了,终于能出去见见世面了。 刘金水见绝儿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脸生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还有跟狗啃过似的头发,不过长得倒是挺俊,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便心里纳闷,可又不知当不当问。 “其实他是我师父的远房侄子,本想来投靠,却又不知他已过世多年。” 绝儿怎能不知道刘金水心里想的什么,与其等他问,还不如自己先找个合适的借口说明白,“刚才我没说实话,是怕你瞎想。”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刘金水这回才算是打心底接受了她的说法,绝儿的身世背景附近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没人会心大的将自己家的人往她家里送,要是赵算命的远房亲戚那倒是说得通。 馒头一路跟在两人后面,对刘金水的打扮感到十分陌生。 不管是他的那一头寸头还是自己的锅盖头,都让他膈应得不行,倒不是觉得发型难看,那种感觉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在这世上的东西一样,有些无法接受。 刘家村的村民听到树林里的那口棺材莫名其妙被挖开了,一大早就都纷纷赶过去看起了热闹。 绝儿他们到那边的时候,棺材周围竟已经围了比昨天拆庙时还多的人,男女老少大人小孩,黑压压的一群。 馒头一来看到这么多人有些怯场,从头到尾都怯生生的躲在绝儿的身后,躲避着村民们好奇的目光。 村民看到绝儿来了,就都像避瘟神似的让开了,只有一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指着绝儿身后的馒头嘲笑着他的狗啃头。 绝儿走到刘老寿的身后,见他正一脸阴沉的看着地下裸露出来的棺材,不停的抽着手里的旱烟斗,心事重重的样子。 地下的棺椁乍看倒没怎么被破坏,只是棺盖被掀开,半掩着下面的棺身。 “肯定不会是咱们村的人做的。”他用余光瞥了绝儿一眼,笃定的说。 村里的人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盖养猪场的事上,没人会动这样的心思,更何况谁都知道干这种缺德事儿是要遭报应的,没人会拿自己和家人孩子的 分卷阅读1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气运开玩笑。 绝儿回头,意味深长地瞪了馒头一眼,沿着棺材的边缘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被工具破坏的痕迹,她真的很想问馒头是怎么做到凭一己之力从这口棺材里爬出来的。 不过奇怪的是棺材里空空如也,竟没看到任何陪葬品,这实在说不过去。如果棺材不是被馒头自己弄开的,那就是被挖棺的人偷走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要找馒头问清楚。 “我来这里之前,棺材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么?”绝儿问刘老寿。 “我们村的人肯定没动过。”刘老寿说,“这口棺材肯定是昨天夜里才被弄成这里的,咱们村的人昨天在这边拆庙凿地到天黑,回去的时候还特意来这边看过,都还好好的。” “昨天夜里”绝儿愈发觉得馒头的话可疑,她昨天中午就离开村子去了镇上,馒头是夜里出现的而且肯定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按说不可能找到她的家,说什么她的声音好听,就算他长着顺风耳也不可能寻到她才对。 可眼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绝儿根本没有好机会好好质问馒头,必须先安抚好刘家村村民的恐慌和不安。 “既然你肯定村子里的人没对这口棺材动过手脚,那就没有担心的必要,不好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们身上。”绝儿对刘老寿说。 “那眼下怎么弄?”刘老寿费神的看着那口空棺材,想了想又说:“里面的东西既然已经没了,要不然抬出来烧了?埋口空棺材在这里,想着就膈应。” 绝儿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馒头。馒头见她用怪异的眼神审视着自己,便连忙偏过头躲闪了起来。 “馒头,你说,这口棺材怎么弄。”绝儿心想,既然事主在这儿,那就听听他怎么说,看他的戏演不演得下去。 “我?”馒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见在场的村民都疑惑不解的看着他,绝儿的神情语气也是来者不善,慌得手心直冒汗,最好只得讪讪的拉了拉绝儿的衣角,在她耳边嘟囔道:“你就别当着这么多人给我小鞋穿了行不行……我知道错了。” 绝儿哼了一声,心想晚点找你算账,非得撬开馒头的嘴问出实话。 她蹲到了棺材边,俯身摸了摸眼前这上好的金丝楠木,想着要是真给烧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她也舍不得这么大块肥羊最后只是化成了一地黑灰。 “这样吧刘村长,这口棺材交给我来处理,你们就不要费神了,可能只是昨天夜里不知道从哪冒出的贼惦记着棺材里的东西才做了这样阴损的事,只要你们问心无愧,就不必太过忧心。” “你准备怎么处理?”刘老寿好奇的看着她。 绝儿咬了咬嘴唇,想了想说:“我毕竟是神婆,处理起这种东西肯定是比你们专业靠谱,更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就算有,那也是谁拿的棺材就找谁,你说是不是?”她顿了顿,见刘老寿蹙着眉只抽烟不说话,便又说:总之您别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借我个板车将棺材运走,这事就算彻底结了。” 刘老寿咬着烟嘴,眯缝着眼睛盯着那口棺材沉思着,半晌过后,他才抬了抬手,对一直等着他定夺的刘金水说:“回村子里拉个板车过来。” 绝儿一听事谈成了,心里立马乐开了花。 她记得之前替一户大户人家过世的老太爷选棺,仅是一副楠木制的就要几十块大洋,现下这口罕有的金丝楠木,那价格指不定要翻出多少倍,说不定能挣出好几年的活钱。 刘金水和刘家村的另外一个村民拖来了板车,将板车停在了棺材旁,帮着绝儿将棺材驾到车上,这才退到了一旁。 “这么沉,你们拉得走吗?”刘金水往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泥灰,担忧的看着车上的棺材。刚才加上他四个壮汉抬的棺,他刚上手整个身子就往下一沉,差点没稳住脚跌到了地上,可见这口棺材的分量有多沉。 “有车轱辘撑着呢,没事。”绝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顺道埋怨的瞪了馒头一眼。 馒头从头到尾就在一旁看热闹,连手都没搭过一把,绝儿看着他那副公子哥的做派,心里火冒三丈,却也强忍着,直到最后自己上手拉了拉板车,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这才拉下脸冲他发起了话:“你是想就这么看着,还是也坐到车上去?” 馒头见绝儿黑着脸,对他说话的语气也阴阳怪气,就知道自己肯定又有哪里没做对,便小心翼翼的问:“你想要我干什么?” 绝儿差点被他气死,甩了甩手里的拉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拉车!” 馒头吓得身子一抖,连忙从她手里将拉绳接了过来:“拉、我拉……” 绝儿长吁了口气,整理好情绪便, 分卷阅读1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和和气气地对刘金水说:“劳烦你们再搭把手,将板车推一推,动起来就好拉多了。” 刘金水点了点头,让刚才一起搬棺的村民一起在板车后助推了一把,车轱辘这才动了起来。 绝儿感激的冲他们笑了笑,扶着车架跟在馒头身旁,在刘家村村民的目送下离开了脚下的这片旱地。 馒头大概从来没干过这么辛苦的活,才刚走出几百米,露出的白嫩肩头就被肩上的拉绳勒出了一道红印,身上也是汗如雨下,大气一口接着一口的喘。 绝儿在后面看着有些于心不忍,便走上前背起另一根拉绳替他分担了起来。 馒头侧目看了看她,笑着说:“嘿嘿,还算你有点良心。” 绝儿轻声一哼:“你当我是你呀。” “我怎么了!?”馒头想停下来理论,绝儿立马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腰上,“别停,要是停下来光凭咱们俩可拖不动这车。” 馒头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两口气,只好不情不愿的接着拉:“咱们这是去哪?” 绝儿看着他狡黠一笑:“卖棺材去。” 第七章 馒头不明所以,一路上只是看着绝儿时不时的偷笑,也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主动说的三言两语也只是指指路,直到日上三竿,周围经过的田地和房屋越来越少,绝儿才在一个四面靠山的四方石屋面前停了下来。 馒头奇怪的看着眼前的这座石屋,看不到门也看不到窗,只有屋顶支着的烟囱正冒着黑烟,勉强能看出是个住着人家的屋子。 “一会儿进去了跟着我,千万别乱摸乱动房子里的东西,话也不能乱说。”绝儿将搁在板车上的包袱挂到了肩上,想想之后改了口:“听着,你最好一个字都别说。” 说完她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馒头,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古怪,眼皮也耷拉了不少,完全没有早上刚出门时的精神头了,“你怎么了?” “累。”馒头费劲的吐出一个字,胸口的起伏很大,给人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许是太阳晒的,歇歇就好。” 绝儿心里惦记着挣钱,也没多想就信了他的说法,只是点了点头:“一会儿给你找点水喝,再坚持坚持。” “嗯。”馒头艰难的挤出一个笑。 绝儿贴着石屋的墙壁摸索到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块微微有些凹陷的石壁外,重重往石壁上拍了三下。 馒头好奇的看着她,没过多久,墙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春风拂杨柳。” 绝儿牵嘴一笑,回道:“小鸡炖蘑菇。” 她的话音一落,面前的石壁就缓缓滑动开了,一个举着烛台的中年男人出现了门口。他定睛看了看绝儿和馒头,一个字也没说就又回到了屋里。 “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吧?”绝儿低声问馒头。 “记得。”馒头探头探脑的往屋子里看,可惜背着光,屋里乌漆墨黑,什么东西都没看见。 “那就好,跟我进去吧。”绝儿头也不回的说。 馒头一踏进屋子里就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郁的檀香气味,直到身后的石门合上,他的视线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间屋子摆满了木架,木架的四角点着红烛,架子上整齐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瓶罐古董,还有一叠叠符纸。 屋子正中的大理石桌上放着一个金色蟾蜍形状的香炉,蟾蜍张着嘴巴,有青烟不断从内飘出,闻起来正是檀香。在东北角的位置靠墙立着一个砖头砌成的圆柱,一端连接着地面,一端连接着屋顶的烟囱。 “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立领长袍,两手插在袖筒里,立在桌旁无表情的看着绝儿和她身后的馒头,“怎么多带了个人来?” 绝儿看了看馒头:“他是帮着我运东西的。” “听你的口气,这回带来的是大件?” “嗯,就在你屋外的板车上搁着呢。”绝儿取下肩上的包袱,打开平放在了大理石桌上,“还有这些,张先生,劳烦看看能卖多少钱。” 张先生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从怀中取出一副麂皮手套,慢条斯理的往上手一戴,然后将袖口卷起一小截,拿起包袱的那卷头发和官服端详了起来:“这是从死人那里弄来的?” “是呀。”绝儿没怎么多想就直接回答了,“您这只收死人用过得东西,我是知道的。” “荒唐!”张先生将手里的长发重重往桌上一拍,拉长着脸说:“你知道这衣服是哪朝哪代的人穿的吗?” 绝儿懵懵懂懂的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1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偷偷瞥了馒头一眼,不确定的问:“不是明代的吗?” “哼,算你还有点见识。”张先生拿起桌上的官服,将它提在半空中一抖,“这衣服两肩上绣着金龙,背后纹青山,两袖又分别纹着炎火,华虫,宗彝,按明朝礼制应是太子服制,可你再看看这一袭长发,乌黑亮泽,除非是刚下葬的,要不然你觉得我会相信它是从几百年前的人身上取下的吗?” 绝儿闻言这才知道张先生所指何意,可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啊,一时哑言,不知该如何回应张先生的质疑。 她也想知道馒头这么个大活人怎么会在棺材里,而且还穿的是明太子的官服?说起来倒是有些自相矛盾,不过却是铁打的事实。 想着她便又好奇的审视起了身后的馒头,忽然发现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脸色发青,嘴唇发白,额头上还冒着汗珠。不等她询问,馒头的身子竟陡地哆嗦了起来,紧接着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僵直的倒向了地面。 “馒头!?”绝儿大惊失色,慌张的蹲到地上拍了拍馒头冰凉的脸颊,可他却毫无反应。绝儿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抬头向张先生求助,“他不会是发羊癫疯了吧?” “羊癫疯?”张先生觉得蹊跷,便俯下身先翻了翻馒头的眼皮,又将他的领口拉开一看,神色忽地一变,连忙走到摆放着瓷瓶的木架上拿下一个釉青瓷瓶,将里面的透明液体涂抹在自己的眼皮上,旋又将馒头的衣扣全部解开,不知发现了什么,脸色一沉,对绝儿说:“丫头,看来你还是学艺不精啊。” 绝儿不明所以的看着张先生,心想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这老家伙还卖关子:“有什么话您就直说!人命关天啊!” “人命?”张先生冷冷一笑,将瓷瓶里的液体往绝儿眼睛上一抹,“你再看看这小子,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那液体一涂到绝儿的眼皮上她就闻了出来,那是牛眼泪。 她再次看向馒头,惊讶的发现自他的锁骨向下直至腰际,隐约闪现着一道道朱红色的亮光,在皮肤上纵横交错成一副十分古怪的图案,像是好几株纠缠发散的藤蔓。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也没看到他身上画着这些东西啊?” “所以我说你学艺不精啊,想想刚才我给你涂了什么。”张先生将手里的瓷瓶放回到了木架上,挠着太阳穴沉思了片刻,低声说道:“他胸前的那图案我似在哪本书上见过。” 绝儿一惊,牛眼泪是用来开目的,看到的都不是世上的寻常物,张先生又话里话外的讥讽着馒头,这么说来,馒头当真不是活人?可这说不通。 “你们是顶着大太阳一路走来的?”张先生又问。 “是……”绝儿有些六神无主,见张先生这样问,忽然打了个激灵,“您的意思是外面的阳气太重,他是被伤到了才这样?” “除此之外我可想不出别的原因。”张先生一时想不起那图案的来历,便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欠,轻声问道:“怎么,你想救他?” “能不救吗!?”绝儿心烦意乱,不管馒头到底是什么来历,两人都相处了一日一夜,他也没有过坏心眼,还帮她运了东西,总不能见死不救。不过她从师父那里学的都是驱鬼邪救活人的法门,对于馒头这种状况,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救倒是能救。”张先生微微一笑,不知盘算着什么,忽然问道:“你刚才说运了个大件过来,是什么东西?” 绝儿心想事情既然到这个份上了,也就没必要再想着编瞎话瞒着张先生了:“是他躺过的棺材,金丝楠木的,棺身还雕着龙纹。” 张先生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就连嘴唇也兴奋的颤抖了起来。他二话不说将馒头从地上抱了起来,走到那根圆柱旁,抬脚踢向墙壁一块凸起的石砖,转眼间屋子正中的大理石桌就忽然陷了下去,地上开了个口,露出了几级延伸向地下的石阶。 “这是……”绝儿还是头一次在张先生这里看到这样的机关,惊讶的合不拢嘴。 “先下去再说。”张先生抱着馒头踏上石阶,进到了地下室。 绝儿小心翼翼的跟着张先生,走完石阶才发现原来石屋的地下别有洞天,摆放着好几个炼丹炉,还有石床,角落里还堆放着好几口棺材,紧挨着棺材不远的地方也有许多摆放着物件的木架。 两个十来岁大小的孩子正守在炼丹炉旁鼓风,见张先生下来了,便连忙擦了擦汗,起身喊了声“师父”。 “别管我,看好炉子。”张先生将馒头放在了一张冒着寒气的白玉床下,绝儿刚走到床边就感受到了一股入骨的寒意,让她不由的抱起胳膊打了个寒颤。 分卷阅读1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说来也是神奇,馒头一躺到玉床上脸上的青色就褪了下去,嘴唇也渐渐有了血色,一直僵直着的四肢也放松了下来。 不知是绝儿眼上的牛眼泪效力消失,还是馒头已经好转的缘故,他胸口那些朱红色的亮光图案渐渐变浅,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床什么来头?”绝儿好奇的摸了摸玉床的床沿,没想到指尖刚刚碰上,就被张先生一巴掌打开了,“贵重东西,别瞎碰,碰多了你付不起。” 绝儿愣了愣,冷不丁一想才明白张先生为什么这么好心,心里咯噔了一下,忐忑不安的问道:“您的意思是救他是要付钱的?” “要不然呢?天下白掉馅饼吗?”张先生阴险的笑了笑,安慰地按了按绝儿的肩膀,“不过你别担心,我知道你不富裕,就用今天来卖的东西抵吧。” 绝儿听了心里拔凉拔凉的,原来自己早就被张先生这个老狐狸下了套,怪不得他这么好心呢,原来是想四两拨千斤,用这点小恩小惠去换她拿来的宝贝! 说起来张先生也算是跟绝儿的师父有些交情,绝儿被赵算命的领回家的时候,他俩就已经打过很多年的交道了。 张先生是个隐世高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博古通今,而且风水术法的本领跟绝儿他师父不相上下,甚至技高一筹。 风水术士圈里的人都知道他的买卖,出售一些行当里少有的特殊符纸和丹药,还有他自己制作的驱邪宝贝,却只收跟死人有关的东西,至于他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没人知道。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馒头才清醒过来,见床边的绝儿垂头丧气闷闷不乐,便气力虚弱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绝儿无可奈何的长叹了口气:“咱们今天白折腾了。你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我、我是人啊!”馒头也糊涂了,半撑起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见自己不知是何原因袒胸露丨乳,便又连忙害羞的用手将胸口捂了起来。 “你算你不是鬼,也不会是人。”张先生幽幽的说,“行了,既然没事了就赶紧从我的宝贝玉床上下来,别糟蹋了。” 绝儿本就对张先生心有怨气,见他又这么不通人情的急着撵人,管他是馒头还是别的什么人,这口气她都咽不下。”张先生,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救他的好处咱们也说好了,馒头这才刚好您就逼着他下地,未免有些过分了吧,您可别看我年纪轻,师父也不在了,就欺负人。” “你这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张先生冷冷哼了一声,抖了抖袖口,郑重其事的说: “我行事向来公道,你带来的东西只有屋子外的那口棺材还值点钱,未免你说我坑你,我就明白了跟你说,我这玉床不知费了多少人力财力才从昆仑雪山上弄来的,相传是西王母的卧榻,哪怕你给我千金万金都换不来。如今被这来历不明的小子一睡,染了晦浊之气不说,玉床上的天地灵气也都过到了他的身上,事后我还不知得用多少特制的药水保养清理,才能维护它的功效,你说我哪欺负你了?” “灵气?什么灵气?”馒头神神经经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兴奋的问:“我要成仙啦?” “仙你个头!”绝儿气馒头这个缺心眼的二愣子,见张先生说得玄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便又问:“这床的灵气有什么用?” “最起码能保他三个月不为阳气所伤。”张先生顿了顿,“否则只要他长时间见光,就又会像刚才那样,试问你怕不怕?” 绝儿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心想她有什么可怕的,她本就想着将馒头给打发掉,以后他发生什么事都跟自己没半毛钱的关系,能救他这一回,已经算是她仁至义尽了。 既然这一趟已经注定白跑,绝儿也就不想再跟张先生费嘴皮子了,趁着时候还早,赶紧带着馒头去镇上。 虽然绝儿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不过相处下来倒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呆瓜,必须立马将这个烫手山芋给自己撇清关系才行。 张先生也无意留客,不过看在绝儿师父的面子上,在她临走前大方的送给她一瓶刚炼出来的丹药:“要是遇到阴邪侵体,就服两粒,能救命。” “真是谢谢张先生您嘞!”绝儿忿忿的从他手里接过丹药,对正在屋子里走马观花,看着稀奇的馒头说:“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小心一会儿又要收钱!” 张先生无奈的抿嘴笑了笑,将两人送出了门,就独自走到了屋外的板车上看起了车上的那口棺材。 他在板车旁绕着圈,脱下手套,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棺身上精致的雕文,心里惊叹连连,直到他准备回屋去叫自己的两个小徒弟过来搭把手搬棺材,忽然瞥见自己的手上不知什 分卷阅读1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么时候染上了未知的红色漆末。 他想了想,再次回到棺材旁俯身一看,发现棺材的底部边缘也有星星点点的红色漆末。 于是张先生好奇的将棺材翻了个面,将棺材底部整个露了出来。 大概移棺那日天气潮湿,刘家村的村民又用粗麻绳勒绑过棺底,所以棺材底部画着的图案已经磨损掉色了。 刘先生细细看了看棺材底部画着的红色图案,用手将褪色掉漆的地方比划着连接在一起,定睛端详之后心头猛地一惊:“这不是个敛气符么……” 第八章 绝儿拉长着脸,一声不吭的带着馒头行至一处无人的柳树下,见张先生的石屋已经从视野里消失,这才将肚子里的困惑和不满一股脑都倒了出来,猝不及防的拧住馒头的耳朵,疾言厉色道: “给你一个老实交代的机会,说,你到底是怎么从棺材里出来的?又是怎么找上我的!?可别拿我的声音好听来糊弄我,再不老实,我就拿桃木剑挑得你皮开肉绽!” 馒头大惊,一张脸涨红,弯腰按住绝儿揪着他耳根的手,连连求饶:“疼疼……我没有不老实,说的都是实话!” 绝儿手上硬是没松劲,心想死鸭子嘴硬,看你怎么圆谎,“那你倒说说那么重的棺材盖,上面还盖着厚土,你瘦瘦弱弱的模样怎么从里面出来的?还有,刘家村的村民说的什么你也听到了,就算你有本事从里面出来那也是天黑之后的事,我早就不在那儿了,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你先松手!好好听我说!”馒头嘴里“嚯嚯”的喊着疼,整张脸痛苦的拧成了一团。 他压根就没想到绝儿这个女人家手上的力道这样大,自己虽然高她一个头,可堂堂大男人也不能欺负女人,只好强忍着痛说:“是一团黑烟帮我把棺材打开的!” “黑烟?说明白点。”绝儿瞪了瞪眼。 “黑烟就是黑烟!” 馒头郁闷坏了,他也弄不明白当时的黑烟是什么东西,想起自己一睁眼就发现是躺在棺材里,那感觉别提多瘆人,“就是从棺材下面一点点升起来的,像是长着手似的将棺材盖给顶开了条缝,我就听到你们在外面说话,一大群男人的声音里,数你的声音最好听。” 绝儿直接忽略了馒头最后的那句话,见他的小脸委屈得都快哭了,光天化日之下总得给这小子几分薄面,只好小手一松:“那你是什么时候从棺材里出来的?” 馒头委屈的揉了揉耳朵,噘嘴皱眉,气呼呼的说:“晚上!我扒了大半天土才从棺材里出来。” “然后呢?怎么找到我家的?”绝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跟这小子说话怎么跟挤奶似的,那么费劲。 “我出来之后才发现天黑了,也摸不清方向,糊里糊涂就走到了小树林里,遇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馒头这回倒是利索,想了想又说:“他的眼睛上还戴着两个圆形透明的框,架在鼻梁上。” “哦,那是眼镜。” “眼镜是什么?” “你别管眼镜是什么,接着往下说。” “我心想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活人,就跟他问路,谁知道他也没问我要去哪里,就直接指着西面说‘你就一直沿着西边走,会看到一个树干上挂着摇铃的桃花树,树后的人家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我心想大晚上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干脆就先听听他的,谁知我刚一转身,他就不见了。” 馒头说的有鼻子有眼,见绝儿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四下张望了一阵,捂着嘴巴神神秘秘的小声说:“说不定那人是个神仙,看我可怜特意给我指路的!” 绝儿本来还半信半疑,听了他最后的话,就立马抬手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狠狠的说:“小骗子!” “哎呀!我真没骗你!”馒头这回真急了,连忙竖起手掌,指天誓日的说:“要是我刚才说的有半句假话,就咒我娶不上媳妇,生不了儿子!” “你倒是想得美。”绝儿看着馒头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说的虽然玄乎,可总算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连起来了,至于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她现在思索不出个所以然,只怕以后也很难弄清楚。 正当她想得入神的时候,从馒头身体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绝儿抬头看向他,他便不好意思的捂着自己的肚子说:“我饿了……” 绝儿无奈的摇头一笑,也不想再往这些问题上死磕了。刚才馒头在张先生那里晕了,早上又饿着肚子当了半天的车夫,想想也是有些可怜。 不过他知道饿也是一件好事,最起 分卷阅读1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码让绝儿将他往“人”这个身份上想。 “走,我带你去城里吃顿好的。”绝儿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心想送他走之前,也不能太亏待他了。 去到镇上的时候已是晌午,绝儿在馒头脸上看到了小时候自己第一次跟师父来到这里时,那副惊喜又胆怯的神情。 绝儿心想,要是馒头真不是这个年代的人,那这里的许多东西对他来说肯定都是陌生的,所以他才会连眼镜这个东西都不知道。 “怪、怪物!”馒头不知看到什么,两眼一闭,猛地一下抓起了绝儿的胳膊,将脑袋扎到她的肩上。 绝儿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是一辆正按着喇叭往自己这边开过来的老爷车。 “那是汽车,不是什么怪物。”绝儿轻轻拍了拍馒头的脑袋,无奈的笑着说:“相当于原来的马车。” “马车?”馒头战战兢兢的露出一只眼睛,怯怯的看向正渐渐靠近自己的老爷车,惊喜的发现车厢里真的坐着人。 “真是装人的马车!”他松开了绝儿的胳膊,兴奋的指着站在车门外踏板上的两个年轻人问:“他们为什么要那样站在外面?” 绝儿淡淡一瞥:“那是车里的老爷请的保镖。”她在意的看了看那辆车的车牌,好像是广福钱庄隆老爷家的车。 他们家是镇上第一个买车的人,不过奇怪的是坐在车里的男人好像不是隆老爷。 “别愣着了,以后看的机会多得是。”绝儿拉了拉馒头的衣角,将他带到了路边,紧挨着他们的是一个卖竹筒粽子的小摊。 摊主是个面容和善、微有些发福的妇女,正将一筒筒塞满了红豆和糯米的鲜绿竹筒放进热气腾腾的煮锅里。 “她那锅里煮的是什么?”馒头好奇的看着锅里的那些竹筒,竹筒的两端封了口,正中插着一根竹签。馒头闻到了竹筒里的糯米香,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买来给你尝尝?”绝儿光是看着馒头的那副馋样,不用他回答就知道他肯定想吃。 反正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她便大大方方的掏出钱袋,从摊主那里买来了两个,替馒头将其中一个的竹筒打开,拿着露在外面的竹签,将已经蒸煮成型的红豆糯米从竹筒里抽了出来,递向馒头:“要不要沾点糖吃?” “不用不用……”馒头挥了挥手,毫不犹豫的将接过的竹筒糯米由上咬了一大口,软糯香甜的糯米和红豆立刻将他的嘴巴塞得鼓鼓的,他一边嚼着,一边满足的眯着眼睛,开心的对绝儿说:“真好吃!” 绝儿笑了笑,见他手里的三两口就吃完了,便将自己的那筒也给了他,还问他要不要再买几个。谁知却遭到馒头的拒绝,因为他想留着肚子一会儿再多吃几个馒头。 绝儿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要是真像张先生说的那样,馒头从棺材里出来时穿的是明朝的太子服,那这个“太子”的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不喜欢山珍海味,却偏爱市井里最普通不过的馒头,难道是之前吃得腻了,现在想换换口味? 馒头填饱肚子就立刻来了精神,刚开始走在集市上,看着那些打扮陌生的人们和街景还有些紧张胆怯,可习惯适应了一阵之后,就大着胆子撇开绝儿,独自在前面乱蹿了起来,这不禁让绝儿觉得自己是领了个儿子上街。 他一边好奇地指着街边小摊和商铺里的商品物件问绝儿,一边涎着脸要绝儿跟他买,就连路过的二轮自行车他也没放过,跟在人家的自行车轮后面直喊着他也想骑,差点被骑车的小伙子一个急刹给撞翻到地上。 绝儿当然不会纵容着他的小性子,肚子饿了吃饭那是天经地义,她自己都从来不会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连胭脂水粉都没买过一回,更别提将辛苦赚来的钱,花在馒头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呆瓜的心血来潮上。 她将馒头从地上提起来,恨不得将他拴在裤腰带上,加快脚步走向了东街口的码头边上。那里聚集着许多向她这样来找活干的劳动力,有的是镇上贫苦人家出身的汉子,有的是从乡下来想多挣点钱的庄稼人。 绝儿本来的打算是看看镇上有没有哪家餐馆商铺招伙计,毕竟馒头长得还算体面,可一想到他对现世的一点不通和没头没脑的性子,肯定会给人家添乱,被扫地出门那是迟早的事,还不如找点最简单的体力活给他干。 绝儿刚到码头,正好看到一个叼着卷烟、工头模样的男人正在一群劳力中物色伙计,便带着馒头急忙走了过去。 “大哥,你们是在招伙计吗?” 工头将嘴角的卷烟衔在手上,低头打量了绝儿一眼:“你找活干?” “不是我。”绝儿笑了笑,将身后的馒头拉到前面 分卷阅读1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是他,您看有没有合适的活是他能干的?” “他?”工头将剩下的半截卷烟猛地一口抽完,扔下烟头歪着脑袋往馒头身上看了几眼,又上前捏了捏他的胳膊,对围着他的众人嘲笑道:“这种细皮嫩肉的干瘦柴火,只怕是连水都挑不动吧?”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特别是那些长得结实精壮的庄稼汉,纷纷卷起自己的袖管,绷起胳膊上的肌肉在馒头面前显摆了起来,同时也是告诉工头,他们才是他要找的劳动力。 绝儿本想对工头说些好话替馒头打打圆场,谁知馒头竟打开了工头的手,兀自挑起了事:“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工头一愣,虽说他不是什么上等人,可在这群找活干的人眼里,他从来都是被抬举被捧着的,大家伙都知道讨好工头就能挣得一份相对没那么辛苦,收入稍高一些的活。 “你小子有种。”工头也不和他计较,直接黑着脸转了身,那意思便是,你小子要想找到活干,没门! 绝儿暗地里急的跺脚,连忙偷偷拽了拽馒头,给他递了个眼色:别乱说话! 馒头本就生工头的气,见绝儿也不帮着自己说话,便憋屈的退到了一旁,抱起胳膊谁都不搭理。 “工头大哥,您别生气。”绝儿悄悄往工头手里塞了一包哈德门的香烟,那是她刚才在街上趁着馒头到处打望的时候偷偷买的,就怕遇到这种情况。 工头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烟,掂量着烟盒冷笑了一声,对绝儿说:“你比那小子懂事多了。行,今天就给你这个小姑娘一个面子。” 说着他将哈德门收进了口袋里,抬手从看着他的劳动力里挑出了几个看起来结实的,说道:“你们几个跟我走,付家扩了砖窑,正缺着人。” 绝儿连忙将正在生闷气的馒头拉了过来,紧跟上工头,唯唯诺诺的问道:“那咱们?” 工头瞥了她和馒头一眼,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说:“跟着一起去吧。” 第九章 绝儿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一群人跟着工头绕到了镇后的付家新扩建的砖窑场外。 工头一到砖窑,正好看到砖窑管事的正在门口和几个工人们抽烟聊天,便连忙撕开绝儿给他的哈德门,殷勤的往管事面前递上了一根:“付哥,您要的人我都找来啦。” 付哥接过工头递来的香烟,随手往耳朵上一别,吸着鼻子看了看工头身后的劳动力,无精打采的说:“行吧,你给他们教教规矩,直接领到新窑里去。” 绝儿一看这个付哥的精神面貌就知道他肯定是个吸大烟的,而且见他三角眼,眼白多,眼皮还耷拉着,眉毛稀淡,耳后见腮,肯定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馒头要是在这种人手底下干活,以他的性子不知得吃多少亏。 可她也没别的路可选,自己一人生活本就不易,馒头又是个大男人,怎么着都不能将他留在身边。更何况她的命格已经害死了不少亲近的人,不管馒头什么来历,她也不想把他也害了,个人的活路还是个人奔吧,是好是坏都是命。 付哥所说的规矩只是砖窑的工作时间和酬劳,这里好就好在包吃包住,不过头一个月的酬劳工头要抽走三成。 馒头对干什么活其实不太挑剔,反而觉得砖窑这种地方新鲜,也不知道绝儿的打算,没头没脑的就跟着其他伙计一起进了窑里。 新建的砖窑里已经有两个烧砖师傅在干活了,馒头他们的活一个是负责运送砖坯,一个是给砖窑上方的烧煤口里加煤送风,说辛苦却比码头上卸货上货的要轻松,说不辛苦吧却又不尽然,因为砖窑里的温度很高又不通风,待久了很容易吃不消。 绝儿不忍看着馒头干活,在他进窑之前去外面买了几个大白馒头塞给他,让他饿了吃。 馒头看着怀里的馒头满心的欢喜,也不知砖窑的活有多熬人,想着自己马上也能挣钱就开心的要命。一心想着攒钱给自己买个自行车,也像镇上看到的那些人那样,让车轱辘威风的在石板路上撵着,让别人眼馋。 他全都想好了,车后排的座位留着载绝儿,让她也和自己一样威风。光是想着那场景,馒头就乐开了花,不等绝儿先开口,就赶着让她先回去,等晚上自己干完活再来找他。 绝儿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看着他那副天真的笑脸,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馒头起疑。 “那我走了。”绝儿暗暗叹了口气,忍不住将目光在馒头身上流连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头也不回的往砖窑场外走了过去。 她刚走出两步,馒头就忽然叫住了她。 绝儿的心里咯噔了 分卷阅读2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一下,不敢回头,只听着身后的沙地上响起一阵脚步声,没多久一个还热乎着的馒头就递到了她的面前。 “刚才见你没怎么吃东西,这个馒头你拿上。”馒头笑着将怀里的馒头分了一个给绝儿,然后推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行了,你走吧。” “嗯。”绝儿低头看着手里的馒头,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心想这个傻小子只怕是给人卖了,还会替卖了他的人数钱。说到底,他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之前也没见他这么体贴周到,这会儿尽干些让她内疚的事。 绝儿抱着手里的馒头,再次经过和馒头一起走来的那条街的时候,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前后明明没多久的时间,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对馒头那么的留恋,想想可能是这些年独来独往久了,身边忽然多了个人陪,一时半会有些难以忘怀吧。 馒头在的时候绝儿嫌包袱,现在成功送走了他,自己又像跟丢了魂似的,想来想去她只得自嘲的笑了笑,只怨自己命贱,身边留不得人。 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这次绝儿从镇上回来花了比平日里多出一倍的时间,因为馒头的事,她的步子怎么也轻快不起来。为了摆脱掉心里的愧疚和念想,绝儿甚至决定以后再也不去镇上摆摊了。 她天真的以为,看不见就不会有念想。 屋子里刚点起蜡烛,绝儿就看到了地上的碎发,大概是早上替馒头剪完头,他在屋子里晃悠时留下的。 绝儿看着地上的碎发苦笑,心想这小子,临走了还非得留下点东西让她不痛快。 夜里馒头给她的馒头起了大作用,家里什么吃的都没了,还是那个馒头救了急。 绝儿坐在馒头晚上睡过的长椅上有些心神恍惚,似乎上面还留着他的体温,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过除了她以外的人气了。 她小口吃着手里的馒头,犹如嚼蜡一般难以下咽,白日里的一幕幕不断往她脑海里浮现,臭美的馒头,不老实的馒头,卖力拉车的馒头,晕倒的馒头…… 总而言之,绝儿的整个脑子里都是馒头,想着两人一起的短暂时光,想到在张先生的石屋里发生的惊魂一幕,绝儿忽然打了激灵,想起了张先生说的话——“我这玉床可保他三个月不为阳气所伤”。 “三个月!”绝儿倏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她差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馒头那身体不知道为什么会惧怕阳气,砖窑里人气旺,温度总是居高不下,阳气最盛。张先生所说的三个月落到那里,馒头只怕是撑不到! 关键时候,绝儿还是没熬过自己良心的那一关。要是馒头是个普通人,这事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时间一久总会淡忘,可这次偏偏不是。 绝儿心头有如油煎火熬,她住的偏远,天一黑外面就跟闹鬼似的吓人,所以她从不在夜里一个人出去,不管有什么急事大事都是天亮再说,可眼下她实在是放心不下馒头,家里根本就待不住。 她手里攥着几乎没怎么吃的馒头,看着门外的黑夜不断徘徊。 她到底还是年轻,轻重缓解没掂量清楚,最后没抵过心头的煎熬,拿起桃木剑和煤油灯,壮着胆子漏夜出了门。 她得将馒头带回来,即使是送他走,最起码先将他身体的毛病给治断根,这是为人处世的底线。 屋子外面比绝儿想象的还要恐怖,四下的田野静得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和呼吸,好在远处的村落还有些光亮和烟火气,能让她稍微踏实一点。 可走夜路比绝儿想象的要艰难太多,白天所熟识的田间小道全都淹没在了黑夜里,无从辨认位置和方向,绝儿只能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只有在经过一些熟悉的标志物,例如某块地界的石碑或者哪棵高大的树木,绝儿才有把握接着往前赶路。 直到后来她看到了去镇上必经的芦苇荡,她悬着的心才稍微着了地。 可昨夜的暴雨将田坎间的泥路浇得又松又软,白天里人来车往,泥路被踩的大坑小坑便是车辙,经太阳一暴晒就像拓在了地上,又硬又难下脚。 绝儿只得专注着脚下的路,手上的煤油灯晃晃荡荡,玻璃灯罩下的灯光忽明忽暗的左右打着摆,饶是这样,绝儿也崴了好几次脚,险些一头栽到庄稼地里。 好不容易走过泥地到了一处村落,路上变得好走了些,绝儿却忽然发现手里的煤油灯的灯光越变越弱,大概是太久没用,里面的煤油快烧完了。 她急得一身汗,只好趁着村里不少村民家还有灯光,赶忙加快的脚程,可不料才走一里地不到,煤油灯就彻底灭掉了。 刚才的村子已经被绝儿甩在了身后, 分卷阅读2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村里星星点点的光亮正在渐渐熄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和对面树林里瘆人的动物低吟。 卡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静心算算,只要穿过眼前的这片树林,再走上三五里地就能到镇上了。 绝儿将煤油灯挎在肩上,将斜挂在背后的桃木剑紧紧握在了手里,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反正灯已经不亮了,回去的路也不好走,目的地近在眼前,干脆接着往前走。反正自己手里拿着桃木剑——她的定心丸,要是真遇到什么,还能一搏。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的风险很大,对面的树林里白天还算安生,到了夜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野狼野狗出没,可一想到馒头不知正在遭遇着什么不好的事,或者又不知正对着谁哭哭唧唧的骂她是个赖皮,绝儿的心里就别提多难受。 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懊悔过自己的某个决定,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白天的时候那么快就离开张先生的石屋。应该让馒头在他那张神奇的玉床上赖上个一年半载,说不定能医好馒头那副莫名其妙的身体。 绝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树林里。四周围都是隐隐绰绰的树影,与窸窸窣窣的树叶摆动的声音交融在一起,让绝儿因恐惧而不自觉地缩起了身子。 她注意着脚下的灌木,扶着身边伸手便可及的树干,小心翼翼的往前摸索着前进,脚边偶尔会窜出一两只野兔,吓得她魂都险些丢了,手脚直发软。 不知是不是绝儿的错觉,借着从树上漏下的零星月光,她忽然看到右前方、跟她隔着几米的一棵树下有个影子在晃动着,约莫半人高。紧接着是一阵断断续续、让人不寒而栗的呜咽声。 那声音在阴气森森的树林间飘荡着,宛如某个孤魂野鬼的哀鸣…… 第十章 绝儿看着树下的那个影子,紧张的差点忘记了呼吸。 她咽了口唾沫,提起桃木剑,轻轻的抬起脚朝影子的位置小步走了过去。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凄惨的呜咽声陡地止住了。 绝儿看到影子原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在黑暗中缓缓变高,渐渐显出了一个人形,不等她先开口,那边就传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 “什、什么东西在那里……别、别打我的主意,我可不是好惹的!” 绝儿一愣,觉得声音耳熟,想也没想就直接用剑挑开了面前的树枝。树下那人连绝儿的样子都没看清,就害怕的抱手将脑袋一压,朝着绝儿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那东西砸到绝儿的脸上也不怎么疼,转眼就骨碌掉到了地上。 她弯腰捡起一看,一扫心中的恐惧,将手里的桃件往地上一插,拿起捡起的东西往树下那人的后脑勺上蹭了蹭说:“吓得连喜欢的馒头也不要啦?” 馒头听到绝儿的声音,连忙转过身子兴奋地看向她,可脸上的笑容才刚刚漾开,不知想到什么,旋又板起脸转过了身。绝儿只听见他冷冷吐出出两个字: “骗子。” 不用想,绝儿知道他是在跟自己置气,怨她骗了他,撇下了他。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绝儿决定装装傻,看看这个小呆瓜上不上当。反正她现在接到了人,心里也踏实了,干脆逗逗他。 “那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馒头冷冷一哼,“肯定是遭报应,迷路了吧?” 绝儿无奈,看来这家伙不好哄,便说:“我是来接你的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干完活我就来找你。” “真的?”馒头轻而易举就着了绝儿的道,可想了想之后又觉得她说得有些不对劲,又问:“可天早就黑了,我的活也早就干完了。” “那、那是因为我下午睡过头了。”绝儿支支吾吾,装起了可怜,“白天我多累啊,来回跑了好几趟,你也都看到了,我一个女人家,又不像你们男人那样体力好,你说是不是?” 馒头缓缓转过身,似乎接受了绝儿的说法,一副大男人的骄傲模样,对她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女人的体力自然是比不过我们男人。” “就是呀。”绝儿暗暗偷笑,连忙将话题转移开,“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呢,不会是被砖窑场的人给撵出来了吧?” “才不是!”馒头扬声说道,“我在那里干得挺好的,只不过下工之后等你等得太久了,生怕你不要我了,就自己出来找你,谁知……” “谁知迷路啦?”绝儿笑了笑,将手里弄脏了的馒头往衣服上擦了擦,递向馒头:“馒头还要不要?” “当然要!”馒头几乎是用抢的,将馒头 分卷阅读2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从绝儿手里夺了过来,并且第一时间啃了一口,“我都没舍得吃,现在看到你了,安心了。我要把它吃完,正饿着呢。” 绝儿看着他的模样噗嗤笑了一声:“那行吧,你边走边吃。” “走去哪里?” “回家啊。” “可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你认得路?” “我又不是你,当然认得路啦!”绝儿心虚的偏过头吐了吐舌头,虽然馒头给她的感觉不怎么中用,可身边多了个人走起夜路有底气多了。她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过一晚。 馒头不知是刚才被树林里阴气森森的气氛给吓到了,还是因为绝儿找他找晚了心里不大痛快,回去的路上连话也没怎么说,只是静静的吃完了手里的馒头,只不过两人之间挨得特别近,绝儿每次甩手都能碰到他的胳膊,冰凉冰凉的,跟冰疙瘩似的。 “你怕走夜路?”绝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将两人的位置稍稍拉开了一些,免得总是手打手。 馒头摇摇头,特别认真的看着绝儿的脸说:“我怕你趁着天黑,甩了我。” 绝儿微微一怔,心里有些歉疚,虽然刚才自己编了个借口将这个事给盖过去了,可多多少少还是给馒头的心里抹上了一层阴影。 不是因为馒头心眼多,反倒是因为他单纯,要不然他也不会独自从砖窑场里出来寻她,他的胆子明明就不大,在这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个人行走,还是夜里,那得需要多少勇气和决心啊。 “我知道你肯定嫌我累赘。”馒头低头看着自己跟绝儿之间隔着的半截影子,心有戚戚,“我能理解你,换作是我自己,要是有这么个非亲非故的人来讨吃讨喝还讨地方住,肯定也会不乐意,而且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传出去也对你的名声不好。” 绝儿没有回话,她不想再说些违心的话来安慰馒头,也不想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这件事馒头虽然无辜,可她也挺冤枉的,只是没想到他倒挺有自知之明。 馒头借着月光偷偷观察着绝儿脸上的表情,见她不吭声,便轻轻叹了口气: “哎,但是你得知道一报还一报啊,谁叫你帮着刘家村的人拆了我的家呢?所以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好好对我负责吧,别想那些花里胡哨的心思甩了我。” 绝儿闻言猛地一个急停,馒头没留神,尖下巴就正好撞到了她的头顶,上下牙磕得一响,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干嘛啊,明知道天黑,还不好好走路!疼死我了!”馒头用手揉着下巴,舌尖露在嘴唇外面一个劲的哈气。 “疼死你活该!省得给我添麻烦!”绝儿咬着嘴唇狠狠的瞪了他几眼,心想都怪自己心软,她那间“小庙”,哪里供得上馒头这尊“大佛”啊,稍稍对他掉以轻心,他就立马哪壶不开提哪壶,就该他在那砖窑里累死晕死被阳气伤得死去活来,那才叫痛快! 馒头撇撇嘴,死乞白赖的往绝儿肩上蹭了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问道:“今天晚上我睡哪里啊?” 绝儿顺着他话的一想,心里忽然就不生气了,来日方长,就不信治不了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 回家的路意外的顺利,即使连个照明的火星子都没有,两人还是平安到了家,用绝儿的话说大概是她命硬,虽然好事轮不到她,可坏事她也不怕。 一进家门,馒头就渴得直接抓起桌上的茶壶嘴对嘴大口喝了起来。 绝儿将堂屋里的几根蜡烛分别点燃,借着烛光才看清馒头的脸上和头发全是砖灰,就连借给他穿的衣服也像是涂了水彩画一样,一块红一块黑。 绝儿想着砖窑那地方的环境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赶紧走到厨房去烧水,得先让馒头洗个澡。 馒头见绝儿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便先将上衣给脱了下来。砖窑的活比他想象的要累得多,只是干了半天,他身上的衣服就里里外外湿透了好几遍,就连反复在温度那么高的砖窑里进出搬砖,汗湿的衣服也没怎么干过。 就算这一路回来,衣服被凉爽的夜风给吹干了,馒头还是觉得身上的气味难闻得要命。 他没有将这个告诉绝儿,不想她认为自己吃不了苦头。他毕竟不是个木头,绝儿对他的不满多少少能感觉到一点。 绝儿添好灶上烧水的柴火,便喊着馒头同她一起将泡澡的木桶搬到屋后的井边,先往桶里打了大半桶冰凉的井水,然后才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桶里。 “那你就自己在这里洗。”绝儿见馒头打着赤膊,不好意思往他身上看,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就回到了屋里。 普通人家都是这样,天热的时 分卷阅读2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候男人一般只穿一件打底的裤衩,在院子里的井边泡露天澡,凉快方便好打理,不像家世好的,有下人将洗澡水兑好,放在专门的屋子里洗。 绝儿趁着馒头在外面泡澡,也赶紧用木盆给自己兑了点水,换下衣服将身上擦了擦。家里住着个男人就是这一点不方便,方方面面都得避讳着。 当年师父还没去世的时候绝儿还小,还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不过那时候师父也已经准备将这间小木屋扩建,想专门替绝儿盖一间屋子。毕竟女儿家长大了总要跟他分开住,可是老天爷没给他这个机会。 绝儿看着这间一眼都能看到底的木屋,突然有些犯愁,如果将馒头留下来总不能一直让他睡长椅吧,可家里别说只有一个房间,就连床也只有一张,看来不管怎么样,还得先替馒头弄张木床。 正当她想着馒头的床到底是去外面买,还是自己找木头做的时候,就突然听到馒头在屋子外面“哎哟哎哟”的叫唤了起来。 绝儿连忙穿好衣服去屋后看了看,见馒头正反着手往自己的后肩上抓,好像很努力的想用手里的毛巾擦哪个地方。 “在屋里就听到里‘哎哟哎哟’的鬼叫。”绝儿冷不丁从他手里拿过毛巾,低头往他想擦的地方看了看,惊讶的发现他后肩上有一块还没结痂的鲜红伤疤,“这里是怎么弄的?” “今天搬砖没注意,被砸到了。”馒头无所谓的用手掌拍了拍水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这才想起刚才进桶时就将衣服脱得干干净净,连一条裤衩也没穿,现在绝儿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过来了,桶里的水还这么清,那她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你、你赶紧回屋!”馒头慌张的转到绝儿的对面,红着脸收拢肩膀,将两手放到水下遮挡了起来。 绝儿没弄清状况,只是蹙着眉往水里瞥了一眼,见被月光照亮的清澈水面下,馒头两条大白腿的影像正在水中晃荡着,先是一怔,而后连忙捂住眼睛,羞红着脸转过了身:“你怎么不穿条裤子啊!” “穿了裤子还怎么洗……”馒头闷声说道,“好了,没事了,你回屋里吧,我自己能弄好。” 绝儿悄悄呼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脸连着脖子红了一大片,火辣辣得跟被火烤一样,她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 “明天别去砖窑干活了。”绝儿一想起馒头后肩的伤口,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不论怎么看,馒头都不像能干那些辛苦活的,不过这一路回来,他竟也没有卖惨将吃得这些苦给说出来,这倒让绝儿有些刮目相看。 “那我拿什么挣钱?”馒头有些举棋不定,他现在特别想挣钱,不仅仅是为了糊口,还因为镇上有许多新奇东西他都想买。可砖窑里的活看着新鲜,要真一天天的干下去,他自己也不一定吃得消扛得住。 “跟我去镇上摆摊。”绝儿淡淡的说。 馒头明显对她的话感到很意外,“摆摊?我看你这里家徒四壁,连片庄稼地也没有,咱们卖什么?” “先洗你的澡。”绝儿觉得自己的脸还有些发烫,便连忙回到了屋里。 馒头心里想着摆摊的事,也没心情好好洗澡,随便往身上擦了几下就赤脚抱着脏衣服往屋子里钻。 他看到绝儿正在床边铺被子,便夹着腿躲到桌后,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我没干净的衣服换……” 绝儿一回头就看到馒头跟泥鳅一样缩在桌后,烛光昏暗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从衣柜里将师父留下的所有衣服都抱到了桌上:“你自己挑一身出来穿吧。” 馒头看着桌上的衣服,发现根本无从挑拣。绝儿师父生前本就是个简朴的人,留下的衣服大多是粗布麻衣,没比身上换下的这身衣服好到哪里去。 “今天晚上你再凑合一晚,明天再去给你弄张床。”绝儿脱下鞋子睡到了床上,脑袋刚沾到枕头就感觉到一股倦意,这样疲惫的一天,全都拜馒头所赐。 馒头换好衣服也不折腾了,乖乖摆好两条长椅躺了上去。今天可不比昨天,他奔波忙碌了一整天,眼下浑身腰酸背痛,眼皮也重,反正绝儿发话了,再忍一晚明天自己就有床铺睡了。 前半夜两人都睡得深沉,可到了后半夜馒头的精神缓了过来,身下的长椅太窄,他后肩上被砖头砸到的那块伤口正好被长椅的边缘给硌住了,时间一长就又疼又痒。他想侧身睡,却又不容易在又硬又短的长椅上保持平衡,一不留神就差点从椅子上面掉下去了。 馒头抬头看了绝儿一眼,见她睡得熟,白天又那么辛苦,也就没忍心吵醒她,只好兀自坐了起来,在桌旁撑着下巴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还是熬不住困意,便打起了绝儿那张床的主意。 分卷阅读2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第二天天大亮,直到屋外篱笆上的乌鸦又开始叫唤,绝儿才从朦胧的睡意中睁开眼睛。 她揉着眼睛伸了伸脚,忽觉脚边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绝儿掀起被子起身一看,吓得整个人都缩到了床角,毫不犹豫的抓起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涨红着脸咆哮道:“馒头!你这个色魔!” 第十一章 馒头惊醒,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刚想开口解释眼前的情况,就吃到了绝儿扔来的一记枕头。 “给我滚下去!”绝儿将脸埋在被子里,都不敢去想昨天夜里馒头趁着自己睡着干了些什么…… “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对我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我都还是黄花大闺女,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 馒头越听越不对味,想上前让绝儿冷静听他说,却隐约听到被子里的哽咽声,只好暗自叹息,顺从的下了床。 绝儿强忍着眼泪,见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便拉下被子露出眼睛偷偷看了看。 “我昨晚什么都没做。”馒头立在床边委屈的看着她,没来及穿上鞋子的两只脚掌交叠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窘迫,“只是背上的伤口疼,那长椅实在是睡不下去,后半夜才上了你的床。” 绝儿哽咽了一下,将信将疑的提起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一身衣服还好好的,没被人动过。 “真的!?” “真的。”馒头用力的点了点头,犹豫了一阵才低声说道:“要不然你能一点都不知道么……” 绝儿想了想他话里的意思,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嚷道:“你给我住嘴!臭流氓!” 馒头慌乱的摆了摆手,生怕又说错话火上浇油,“我不说了、不说了……” 绝儿咬着嘴唇,冷静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从被子里出来。她在馒头的注视下走到了放着罗盘符纸和桃木剑的那个木箱旁,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背着身低声对馒头说:“你过来。” 馒头瞥了一眼从绝儿身旁露出的桃木剑一端,心里咯噔沉了一下,还以为绝儿要拿桃木剑收拾他,便紧张的挥手笑着说:“我、我就不过去了……”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绝儿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回头看了馒头一眼,见他畏畏缩缩的站在墙角边上,两眼盯着她手边的桃木剑发愣,想了想之后便笑了。以馒头的个性,想来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我不打你,你过来,我给你背上涂点药。” 绝儿转过身,拿着药瓶走到桌旁,冲馒头招了招手:“坐过来,给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馒头紧张的舔了舔嘴,踮着脚尖慢吞吞的坐到了桌旁。 绝儿将他衣服的后领往下扯了扯,看到他肩下白皙纤薄皮肤包裹着的鲜明肩胛骨时,脸颊微微一红,赶紧取下药瓶上的瓶塞,将里面装着的金创药药粉倒了一些到自己的手心,轻声说道:“上药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忍。” “嗯。”馒头侧过头往绝儿的手里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怕疼的眯缝起了眼睛。 绝儿这才看清原来馒头背上的伤口不只一处,不知是昨天晚上伤口沾了水,还是像他说的那样因为睡了长椅的原因,伤口不但没有结痂,竟还有发炎化脓的趋势。 “别再沾水了。”她将手里的药粉轻轻倒到了伤口上,立马听到馒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很疼?” “不、不疼!”馒头偷偷皱了皱眉,“涂完了吗?” 绝儿伸直脖子悄悄看了馒头一眼,见他疼得都快睁不开眼了,便使坏笑道:“没呢,多涂点好得快。” 馒头一听,倏地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麻溜的将衣服拉好,一本正经的拍着胸脯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折腾了。” “那好吧。”绝儿忍着笑,给了他这个“男子汉”一分薄面,收起了药瓶。 她将屋子收拾了一遍,然后将两人换下的衣服全都拿去洗了晒在了屋外,回到屋里便看到馒头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一看就知道是肚子饿了。 “跟我出门吧。”绝儿拿起了钱袋,走到镜前用木梳理了理头发。 “去哪里啊?”馒头歪着脑袋看着她问。 “给隔壁周村给你买张床。”绝儿掂了掂钱袋里剩下的铜板,一想到一会儿又要大出血就心疼得要命。 本来像绝儿这样的普通人家,家里睡的木床都是随便去山上砍几棵树自己在家做,可她 分卷阅读2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家里没男人,就算砍来了树也没人会做。她本来还想问问馒头会不会这门手艺,可是一看他那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模样,想来也是白问。 隔壁周村依傍着大片的山林,村子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出了许多木工,一代传一代干下来,手艺越攒越精,在附近小有名气,周边村镇的许多大户人家都会来这边选木材订家具,比起其他村子里的庄稼人,周村人算是半农半商,光景日子也要风光上许多。 馒头听到绝儿这么快就要给自己买新床,心里别提有多高兴,绝儿都还没发话,就屁颠屁颠的跑出了屋子。 来绝儿前后加起来也快两天了,他都没顾上好好看看这里,除了那间简陋的小木屋和前院外的大桃树,馒头发现绝儿家附近竟没有任何其他的风景,甚至连来往经过的人都很少。 他站在桃树下摆弄着树在挂着的摇铃,摇得叮铃直响。 绝儿对铃声敏感,还以为又有人找,便急忙将门上锁赶了出去,没想到却是馒头在折腾。 “你少碰树上的摇铃,听着闹心。”绝儿不满的说。 馒头回头看了她一眼,指着树上的摇铃问:“这里挂着这个干嘛啊?” “接活用的。”绝儿朝他走了过去,一把将他手里的摇铃放回原位,又重新系了系拴着摇铃的红绳。 “什么活?”馒头好奇,想了想又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呢。还有,你到底叫什么啊?” “神婆,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绝儿冲他神秘的笑了笑,大步向前迈了出去,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馒头,背着手踮着脚尖,一脸俏皮的说:“你就叫我绝儿吧。” “绝儿……”馒头低声念着她的名字,连忙跟了过去,“那你姓什么啊?” “我姓……姓赵。”绝儿垂着脑袋,失落的踢了踢地上的碎石。 “赵”是他师父的姓,师父在世的时候说了,她的命硬,改姓也算是改命,他能压得住她那天煞孤星命格里的劫孤二煞,可绝儿不曾想,最后自己还是克了师父。 “唔,赵绝儿,这名字好像不太吉利,不如你跟我一样改个名吧。”馒头兴冲冲的跟到了绝儿的身后,“对了,神婆是做什么的?” “我不改。”绝儿瞪了他一眼,心想师父给取的名字,打死她都不改,“神婆就是专门治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的。” “你才是妖魔鬼怪!”馒头不大乐意的撇了撇嘴,嘴里嘟囔着:“你别老是因为我是棺材里出来的,就歧视我……” “歧视?”绝儿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一脸嘲讽的摇了摇头。这个家伙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要换作是个寻常人,知道他是从棺材里出来的,别说是收留他,没把他五花大绑了扔河里或者架火上烤那都算是慈悲心肠了。 这事也就发生在绝儿身上,她见多了稀奇古怪的怪力乱神之事,对从棺材里爬出一个穿着明朝太子服的大活人这种事,见怪不怪照单全收。 “算命的风水先生你知道吧?”绝儿觉得是时候给馒头长长知识了。 “这倒是知道一点。” “神婆和他们差不多。”绝儿抱着胳膊托腮想了想,有些骄傲的补充道:“神婆的级别稍微可能还高一些,毕竟有个‘神’字嘛。” 馒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绝儿,有些崇拜的说:“原来你这么厉害,怪不得一个女人家敢一个人住!” “一个人……”绝儿闻言忽然停下了脚步,神情复杂的看了看馒头,沉默了半晌才开腔:“馒头,你听说过天煞孤星么。” 馒头看不见绝儿脸上是什么神情,因为她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过他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压抑和沉重,不确定的回道:“好像有听过,是说一个人的命不好吧?” “嗯。”绝儿苦笑了一声,抬起头看向馒头,用似被一团迷茫的白雾笼罩着的眼眸看着他问:“我就是个天煞孤星,你怕不怕?” 馒头微微一怔,他并不是很清楚天煞孤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那是一个贬义词。不过他从绝儿的神情和目光中很明显的读出了一个讯息,她正在害怕、同时又卑微的期待着什么。 “我不怕!”馒头毫不犹豫的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只是觉得这样的回答能让绝儿安心。 绝儿并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展露出笑脸,眉间的心事反而更深重了,“命犯天煞孤星的人会将身边亲近的人都克死,你怎么能不怕。”她顿了顿,感觉喉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哽噎着,很艰难才再次将话说下去,“没人会不怕,真正不怕的人都死了。 分卷阅读2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 馒头心头一颤,难道绝儿是在担心自己被她所谓天煞孤星的命格影响吗?她之前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 看着这样低落异常的绝儿,馒头忽然有些慌了。他不喜欢这样的绝儿,宁愿她凶巴巴的挤兑自己,做个生龙活虎的大姐头。 “反正我也不是人,所以我不怕!”馒头心想,既然绝儿老是这么说他,那就顺着她好了,反正自己也不会少一块肉,只要绝儿能别这么愁眉苦脸。 绝儿压根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无稽的回答,馒头脸上那副认真的表情让她哭笑不得,可她也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安慰自己,总算他还有点心肝。 不过即使馒头这样说,仍无法减少绝儿心头的负担,她真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把馒头给害死,就像他的师父那样,天降无妄之灾。 两人走走聊聊,很快就到了周村的菜市场。 这里虽然没有镇上的街市繁华,但也算得上是热闹,路边有许多邻村的人挑着扁担来卖些小菜,铺面也有不少,除了一小撮粮油布铺,绝大多数都是跟木工家具相关的店面。 这一路上绝儿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毕竟馒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交待出去的,总要在他家住一阵子才行,只有她自己多留心注意着点,别让馒头碰到什么祸事,免得加深自己的罪孽。 两人找了一家面店准备先吃顿早饭,馒头没什么出息,店家端来热腾腾的汤面他不好好吃,一直眼馋着隔壁小摊上的馒头。 绝儿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对馒头这么执着,本也不是多好吃的东西,便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将他的注意力唤了回来,板着脸命令道:“好好吃你碗里的面,有汤有油难道不比那干巴巴的馒头强?瞧瞧你这皮包骨,快吃别乱看。” “哦。”馒头兴致缺缺的应了一声,索然无味的挑起一筷子面条塞进了嘴里。 正当两人吃完面条准备去找家木匠铺子看看床的时候,一阵喧嚣的锣鼓声从身后的街那头传了过来。 馒头迎声看了过去,发现是一群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打头的人吹着唢呐喇叭,敲着锣打着鼓,一顶鲜红的大花娇被几名壮汉抬着,如波浪一样上下的起伏着,哪怕远远看过去都特别醒目。 只是不知为何,街上的人看到这么喜庆热闹的场面竟也没有上前凑热闹起哄,反而是退得远远的。 “绝儿,他们怎么不去讨喜糖吃啊?”馒头看了绝儿一眼,发现她一脸深沉,脸上没有任何喜色。 “别瞎说话。”绝儿抬眼看了看馒头,将他往路边拉了拉,压低嗓门幽幽的说:“这是阴婚。” 第十二章 “阴婚?”馒头从没听过这个词,想问绝儿却发现她的脸阴沉得可怕。 街上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将一片白色的纸片吹到了馒头脸上。 他拿下纸片定睛一看,惊恐的发现那是烧给死人用的铜币形钱纸,正是从迎亲队伍那边刮来的,吓得他连忙将手里的钱纸给扔了出去,牵连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刚刚的艳阳天也因为这一阵大风迎来了一大片乌云,瞬间遮天蔽日黄沙漫天,将所有的阳光拦在了云层后面,街上的气氛也因此变得阴郁了起来。 迎亲队伍缓缓朝着馒头的位置走来,直到走到近前,他才发现红轿前后的被人抬着的嫁妆竟全是纸糊的牛马、童男童女和金银钱帛。 两名穿着纯白麻衣的老人走在娇子前面,脸上挂着泪痕,一脸哀容。 在他们旁边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穿着纯白的麻衣,强风刮起他们身后的轿帘,馒头无比惊悚的发现,坐在轿子里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副灵位! 另外一名穿着黄色道袍的中年男人正挥着手里的桃木剑,漫天抛洒着黄符,半睁着眼睛嘴着念着行人听不懂的道令,走在那副装着灵位的轿子旁,跟随迎亲队伍缓缓前进着。 馒头被这样诡异的场面震惊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胸腔中莫名翻滚起一股恶心的感觉,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没站稳脚跌了下去,幸好绝儿发现得及时,搀了他一把。 “你怎么了?”绝儿见他脸色发白,便连忙去刚才的面摊讨来一碗水递给了他。 馒头摇头,难受的捂着胃,将绝儿递过来的水碗推了推。当口里念着道令的道士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那种恶心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像是五脏六腑被什么东西给撕扯着一样。 绝儿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别待在这里了,我们去看床。” “嗯。”馒头虚弱的点了点头,跟着绝儿贴着路 分卷阅读2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边的店铺往前走。 迎亲队伍渐渐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直到走在队伍最后面,被四名年轻壮汉抬着的棺材经过的时候,馒头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会抬着棺材?”馒头叫住了前面的绝儿,两眼始终追随着那副渐行渐远的棺材。 “大概新娘刚去世还没下葬,这是要抬去跟先去世的新郎葬在一起。”绝儿叹了口气,“阴婚就是这样,活人寻求心安,死人找个陪伴。” 馒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紧张了咽了咽口水,盯着棺材的眼睛都发直了,“可那副棺材里的好像是活人。” 绝儿听后先是一怔,很快便笑了起来:“大白天别瞎说,哪有把活人装进棺材里阴婚的,人家专门请了茅山道士,这点规矩还是知道的。” “我没瞎说!”馒头紧紧蹙起了眉,脚下不自觉就跟着棺材的位置追了过去,“我听到棺材里有动静!” “诶!你回来!” 绝儿忙不迭的上前去拉他,无意中撞到了一个路过的妇人,听她指着迎亲队伍的位置正和另外一个村民嘀咕着什么,似乎是在说新郎家是村里的大财主,儿子是个抽大烟的,前天晚上抽完大烟,迷迷糊糊走夜路的时候跌下山摔死了,便硬找了个穷人家的女儿来配阴婚。 “你疯什么疯!”还好绝儿手脚快,在馒头准备去拦棺材的时候将他拽了回来。 “他们才是疯了!”馒头不知是生气还是难受,绝儿看到他指着迎亲队伍的手都在发抖,“他们怎么能拿活人跟死人埋在一起!那是一条命啊!” “你凭什么说棺材里的是活人!?你是亲眼看到了还是亲耳听到了?”绝儿郁闷的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明白馒头这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找人家的麻烦。 “我听到了!”馒头攥起拳头咬着牙根,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于是长长吁了口气,直到自己放松下来才缓缓说道:“锣鼓声大,你们可能听不到,可是我听到了,那棺材里面有人在拍棺材板。” 绝儿难以置信的看着馒头,像是看什么怪物一般将他端详半天。且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没听到的声音他能听到?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馒头垂下头,紧张的抠起了自己的手指,低声说道:“我在棺材里面待过,所以可能对那些声音比较敏感。” 绝儿看着他,恍然想到什么。 当馒头从棺材里醒来的时候,为了出来,是不是也和他刚才说的那样,恐惧而又绝望的拍打过棺材,希望外面有人能听到他的呼救?如果没有他所说的那团黑烟,他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吗? 绝儿不敢接着往下想,她看着就快消失在视野里的迎亲队伍在原地踌躇了一阵,然后拉起馒头的胳膊就追了过去。 馒头看着绝儿抓着自己的手,怔怔的问:“你信我的话了?” “一会儿要是不是你说的那样,今晚你就接着睡长椅。”绝儿头也不回的说。 馒头一愣,看着绝儿的小手傻笑了起来:“你的手好糙……” 绝儿回头看了他一眼,见馒头正浮想联翩地盯着她的手,连忙害羞地将手抽了回来,闷闷地说:“这是劳动人民的手,不像你。太子爷。” 第十三章 两人尾随着迎亲队伍行至周村外的一处新坟,应该是先去世的新郎的坟茔。队伍停下,道士走到了新坟边准备开坛祭奠、起女方的灵柩。 男方的坟边已经预留了女方的墓穴,刚刚负责吹乐和抬东西的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在男方父母和道士周围围成了一团,这样的阴婚场面,不论是谁都想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绝儿趁着道士开坛祭奠,往坟坑里洒清水和苹果的时候,偷偷溜到了女方的新棺旁,贴着棺材的侧面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馒头紧张的看着她,还时不时的提溜着眼珠子留意着其他那些人的动向,生怕被他们发现。 “听到什么动静没?”馒头也蹲了下来,附在绝儿身后问。 “嘘。”绝儿冲馒头往嘴边竖了竖食指,现场的声音嘈杂,她虽然听到了棺材里细微的声响,可仍是不确定,便又将整个耳朵贴在了棺材的侧板上。 “放……放我出去……” 绝儿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自言自语道:“真、真的是活人在里面……” “我就说没听错!”馒头如释重负的跺了跺脚。 绝儿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可听声音,里面的人肯定已经 分卷阅读2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快要虚脱了,这么热的天,如果接着让她闷在里面,只怕……” “那还犹豫什么!”馒头不管不顾,撇下绝儿独自挤到了正围在坟边观摩茅山道士做法的人群前面,大声叫道:“你们别折腾了!棺材里的人还没死!赶紧救她出来!” 他的话一出口,现场立时沉寂了好一会儿,众人先是面面相觑,最后看向棺材的位置窸窸窣窣的议论了起来,只有“新郎”的父母用一种十分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馒头。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满口胡言。”道士拨开了挡着他的人,径直走到馒头面前将他狠狠一瞪,然后将手里的桃木剑叠在身后,对“新郎”的父母作揖道:“法事已成,可以请“新娘”入穴了。” 馒头看着道士身后的桃木剑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桃木剑的滋味他是不想再尝了,比被砖窑的砖砸在身上还疼上数十倍。 绝儿小跑到馒头身后,悄悄观察着“新郎”父母和茅山道士脸上的表情变化,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没胡说。”绝儿目光坚定的看向自己的“同行”,“难道你们都没听到棺材里有人在叫救命吗?刚才在街上锣鼓声大,你们听不清我可以理解,可在‘新娘’入棺之前,你们放进去的是活人还是死人,难道自己不知道?‘新娘’的父母人呢?没来?” 道士听了她的质疑,并没有表现出该有了震惊,反而是“新郎”的父母,面对身边来参加这场阴婚的村民的异样指点,先慌张了起来。 道士看着绝儿冷笑了一声:“正如你方才说的,这棺材里是活人还是死人,难道我们不比你清楚?哪里来的野丫头,不是想来闹事讹钱,趁火打劫吧?” “你才是个野道士呢!不信的话就开棺看看!”馒头听到道士把绝儿说得这么难听,心里气不过,上前指着道士的鼻子破口大骂了起来。 道士目光阴狠的瞥了他一眼,握着桃木剑的手微微一抖,馒头便立马没了底气,又躲到了绝儿的身后。 绝儿没有第一时间反驳道士的话,因为她心里明白,只要他们矢口否认拒不开棺,这个事就是个打不开的死结。 正当双方僵持着的时候,刚才吹着唢呐的村民忽然指着绝儿惊呼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他是那个赵算命的收养的丧门星!住在周村上面那个村子里的神婆!” “神婆!?”道士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脸上这才显出几分惧意。如果是同行,那对方就没他想的那么好打发了。 绝儿并不介意别人喊她丧门星,反而因为自己的身份被戳穿而有了底气。“这下你知道我不是来趁火打劫了的吧?”她目光犀利的瞥了道士一眼,冷冷的反诘道:“你干这种事,就不怕被自己种下的恶果反噬吗?” 道士听到“反噬”二字时身体微微一震,脚下不自觉的晃了一下,绝儿这才从他那不太寻常的反应认定了心里的那个猜想,这个道士知道棺材里的是活人! “新郎”的父亲见道士似乎心生动摇,不想坏了自己儿子的好事,便叫来了自家的亲戚,让他们将绝儿赶走。 来参加这场阴婚的其他村民见“新郎”父亲的举动反常,不合情理,便纷纷猜忌了起来,不久后人群之中就冒出了几句特别刺耳的骂声:“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拿活人来结阴婚。” 这句刺耳的骂声一传开便引得了不少响应,大家纷纷对“新郎”父母投去了鄙夷的目光,可绝儿已经被人架了起来,就快被扔出去了。 正当现场一团慌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围观的村民中冒了出来:“开棺!不能草菅人命!” 绝儿回头一看,馒头不知什么时候钻到那群人中间,喊了声话之后又将脑袋缩了下去,可他的喊话还是起了作用。 方才抬棺的那几名壮汉看起来还算为人正直,不等“新郎”的父母和已经六神无主的茅山道士同意,就已经拿着铁锹和锄头将棺材给撬开了。 绝儿见状,连忙挣脱钳着她胳膊的“新郎”亲戚,冲到了棺材旁。棺盖一开,她就将半边身子探进了棺材里。 其他的村民也迅速围了过去,馒头在第一时间回到了绝儿的身旁,焦急的问道:“怎么样?” 绝儿没有吭声,而是将正在给躺在棺材底部的“新娘“探鼻息的手拿了回来,垂头丧气的退到了一旁。 馒头不愿相信绝儿肢体所表现出来的答案,连忙趴在棺边轻轻推了推里面的人:“姑娘,醒醒,我们来救你了……” “没用的,她已经没气了。”绝儿扯了扯馒头的衣角,轻声说道。 馒头身子猛地一 分卷阅读2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怔,回头看着绝儿,脸上挂着苍白僵硬的笑:“怎么会呢?她的身体还有温度!绝儿,你最有本事,想办法救救她,求你了,救救她……她明明看起来还这么年轻……明明才跟我们一般大……” 躺在棺材里的“新娘”穿着的红嫁衣的衣扣已经解开了好几粒,脸上涂着的脂粉也都晕花了,大概是因为棺材里太闷太热,她想办法挣扎过,可最后仍是无济于事。 这样的一张“新娘”脸让人看不出一点喜庆,只叫人觉得恐怖。最后人到底还是死了。 绝儿悲伤的看着馒头,将愣在棺边的他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微微踮起脚尖,用手轻轻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从他眼角流出了几滴泪水,心疼的说:“你已经尽力了,只是……刚才耽误太久了。” 围观的村民似乎并没有将两人谈话的细节放在心里,而是骂骂咧咧的走开了,“搞什么,明明就是个死人。” 他们的语气所传递出来的讯息只是因为没看成热闹的丧气,对这位“新娘”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异样没有任何的关心。 “新郎”的父母和道士本以为事情要败露,都没敢过去看,这会儿一听到回来的村民说的话,“新郎”父亲暗沉的眼中忽然又放起了光,挥起手对折返回来的亲戚说:“将那两个来捣乱的架走!” 绝儿轻蔑的看了一眼正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走来的人,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拉起馒头的手,远远的对“新郎”父亲说:“不劳烦你们动手,我们自己会走,不过您记住了,不要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我的住所您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随时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说完她便对馒头递了个眼色,柔声说道:“我们走。” 第十四章 离开阴婚现场,绝儿和馒头再也没有了出门时的好兴致。 馒头一路失神地垂头看着地面,只有牵着绝儿的手仍握得紧紧的。 要是换做原来,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绝儿断不会跟一个毫无关系的男人有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但是馒头掌心的冰凉温度和脸上那副如临深渊的绝望神情,却不得不让她这样做。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馒头被绝儿带到一家木匠的店铺前才终于开了口,语气阴冷得险些让绝儿以为自己牵错了人,“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就那样在棺材里活活憋死了。” “他们会遭报应的。” 绝儿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安慰馒头,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年头,坊间流传着许多更加骇人听闻的丑恶之事。 绝儿听过不少,也亲眼见过不少,可她的能力有限,许多时候都只能充当一个旁观者,明明有着和馒头一样的愤懑和困惑,却无法亲手去改变什么。 “就算这个世上真有报应,死了的人也不会因此而复活。” 馒头似乎钻进了牛角尖,虽说他的年纪看着应该是和绝儿差不多大,可脑子里却没有对任何前尘往事的记忆,换而言之,此时他其实跟一个初生的婴儿没什么区别。 对这个世道陌生却又充满了探索欲,心中也还没架构起对世间种种的规则和成人世界自有的那套为人处世的方针,就像一个敞口的空置容器,无法选择只能被动接受杂乱的世事填充其中。 绝儿与他截然不同的复杂经历,造就了她在面对这种事时相对冷静淡漠的态度,她知道凭自己的三言二语解不开馒头的心结,只好尽量将他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开。 “你想要什么样的床?”绝儿将他拉进了木匠的铺子里,一个拿着刨子正在刨木料的师傅往他俩身上看了一眼,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掸了掸身上的木屑,笑吟吟的问:“两位想打什么家什?” “想打一张他睡的床。”绝儿将馒头推到了木匠面前,见馒头仍跟丢了魂似的木讷,便戳着他的腰说:“木匠师傅问你话呢,想要什么样的床?” 许是馒头怕痒,被绝儿冷不丁那么一戳,上半身跟着一扭,脸上挤出一个别提多难看的笑,讪讪的说:“能睡就行。” 木匠师傅打量了他一眼,笑着说:“好俊的小哥,这么长的胳膊腿,打得床都要比普通人家的长几分。” 绝儿忍不住咯咯一笑,心想这个木匠师傅的嘴巴可真会来事,虽然馒头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可脸颊还是微微泛起了红,他这是在害羞。 绝儿趁着木匠师傅跟馒头攀交情的时候,走到屋角的墙边看了看靠墙放着的几块木料,指着其中一块纹路漂亮,摸起来质地坚硬的木料问道:“师傅,这块木料是什么木?” 木匠师傅往绝儿指的木料上看了一眼,笑着说:“姑娘眼光真好,那 分卷阅读3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是一块上好的水柳木,硬度中上,韧性却极好,打磨切割好再涂上清漆或者白漆就能显出它的纹理魅力,保准睡上一觉之后浑身舒爽,身上不会有一丁点不舒服。” 馒头看着木匠师傅在形容这块木料时绘声绘色的架势,就知道这块木头一定很贵,想着自己钱袋里的那几个铜板,只好暗暗叹了口气。 好东西是给有钱人家享受的,至于馒头嘛,跟她一样,只有吃馒头的命,用不起这水柳木。 “那这一块呢?”绝儿连水柳木的价格都没问,直接将重心换到另外一张看起来粗糙而且略显单薄的木料上。 “噢,这一块就寻常一些,是块松木,除了容易翘裂不耐腐也没别的不好。” 说起松木的时候,木匠师傅明显就敷衍得多。 绝儿一听,心里立马就拍板,就是这块松木了。 木匠师傅寥寥几句,连它的半点优点都没提,那肯定便宜。可当着馒头的面,她也不能表现得这么小气势利,只好装了装样子,又问了问其他的几块木料,最后十分大气的问馒头:“你想用哪块木料?只要你开口,咱就给你订!” 馒头现在的心思本就不在买床这件事上,见绝儿有意无意的在那块松木旁徘徊,便随手一指:“就它吧。” 绝儿都没向馒头确定,就连忙顺着他指的位置,笑嘻嘻的对木匠师傅说:“那就这块松木吧!” “好嘞。”师傅早就看出绝儿买不起好料,也没有跟她磨嘴皮子推荐别的木料,端详了一眼馒头,说道:“那就照着这位小哥的身材打制——”话才说了一半,木匠师傅忽然顿了顿,又往绝儿身上扫了一眼,才又接着说道:“双人床?” “单人!” 绝儿和馒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两人话音一落,互看了对方一眼,便跟被电到了似的,彼此默契的转过了身。 木匠师傅尴尬的笑了笑,想起刚才见两人是牵着手进来的,还以为是年轻的两口子,没想到竟看走了眼,“那行,单人床,长六尺,宽三尺六,够用也不占地方,你们看怎么样?” “全听您的。”绝儿背过身,偷偷扇了扇尴尬发烫的脸颊。 馒头则偷偷摸摸的侧了侧身,往绝儿身上偷瞄了一眼,见她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又连忙别过了头。 木匠师傅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弄不清这两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只是抿嘴笑了笑,在柜台上拿出了笔纸,一边写着什么一边说道:“三天后交货,先交一半订金可行?” “三天!?”绝儿走到柜台跟前,回头瞥了馒头一眼,一脸为难的问木匠师傅:“不能快些?” “快是能快些,可得加钱。”师傅指了指身后还没完工成型的木料说,“我这儿还有别人家的活,比你们先下的订,要是耽误了别人的交货期,是要赔钱的。” 绝儿前后不过思索了一眨眼的工夫,就毫不犹豫的往柜上一拍,立马应了师傅的交货期,并把自己的住址写给了他,店里是包送货的。 她宁愿让馒头再委屈几天,也不愿再多出一个子,她一个女人家挣钱多难啊,得花在刀刃上! 可冷静下来一想,给馒头这个傻小子买床这事儿,不论是横着看还是竖着看都跟刀刃不搭边。 馒头听到她和木匠师傅的对话,忧心忡忡的跟着绝儿离开了铺子,直到离开了周村才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道:“新床送来之前这几天,我还睡长椅啊?” 绝儿提起一侧的眉角冲馒头微微一笑,坏坏的问:“不睡长椅你想睡哪里呀?” “我想睡你的床。”馒头倒是敢想敢说,“又香又软。” 绝儿听着馒头的话总感觉怪怪,便骄横的将手往他面前一挥,指着他的鼻子叉腰凶道:“小脑袋瓜子不许胡思乱想!” “我能胡思乱想啥啊?”馒头郁闷的挠了挠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又出现了灰蒙蒙的神情,“刚才你跟我说,那家人会遭报应,是不是为了安我的心才那样说的?” “安你的心?”绝儿淡淡一笑,将刚才在街上买的红薯玉米还有粗粮塞到了馒头手里,掀起衣服的下摆,从里衬口袋里掏出一个像是树枝削成的小人。 她见四下无人,便将小人平放在掌心上,同时竖起两根手指,以指尖指着小人,凝神闭目,口中念起咒语:“吾奉敕令,逐尔遐荒,如敢有违,化骨扬灰!” 绝儿刚念完,馒头就惊讶的发现她手里的“小人”在悬浮了起来,没过多久,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小人”开始剧烈的晃动,紧接着馒头听到了“咔嚓”一声,“小人”的“四肢”毫 分卷阅读3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无任何征兆便自行折断了。 “你这是在变什么戏法?”馒头惊讶的看着绝儿手里四分五裂的“小人”。 “这不是戏法。”绝儿忧虑的叹了口气,“这是桃木枝制成的桃人,本有一对,是用来锁魂的,刚才我将其中一个放在了那口棺材里,就是怕发生现在这种情况。” “什么情况?” “桃人的手脚断了,意味着棺材里枉死的那姑娘怨气太深,不愿去阴曹地府,挣脱了我下在桃人里的定魂咒,怕是——”绝儿沉着脸将手里的桃人收了起来,忧愁的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只怕她会去寻仇。” 第十五章 “寻仇……那是好事啊!” 馒头激动的握起拳头往自己的大腿上一砸,痛快的说:“她死的那么冤那么惨,就该去找那些害她的人报仇!”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罢了。”绝儿话里有话,不想将事情的全部说给馒头听,怕吓到他。 像这种怨气深重的鬼魂,在离开肉身之后,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迷失心智,不但会报复生前害她的人,连那些无辜的人可能也会受到牵连。 现在桃人裂成这样,证明那女鬼比绝儿想象中的怨气还要重,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报复,到时候那家人会来上门求助于她吗? 绝儿自嘲的笑了笑,想来也不会。毕竟他们还请了个茅山道士,总归是有点本事的。 她之所以在离开时对那位“新郎”的父亲那样说,也只不过是硬撑着面子罢了,压根没真想过他们会来找自己善后。 回到家之后馒头的心情好多了,特别是听到绝儿说棺材里枉死的姑娘的鬼魂会去报仇,心里那叫一个解恨。 现在家里有了米粮和新鲜蔬菜,一日三餐就有了着落。 绝儿负责在厨房洗菜切菜,馒头就在外面劈柴火,中午两人简单的吃了一顿,虽然不丰盛却也比啃馒头要营养得多。 下午的时候绝儿闲暇下来,便拿着师父留下的鱼竿带着馒头去河边钓起了鱼。一来可以给自己加餐,二来还能将多的拿出去卖点小钱。 因为上午刮的那一阵强风,午后的天气急转直下,在绝儿准备好钓鱼的用具,即将出门的时候,天都已经快变黑了,想来不久就会下大雨。每年的这几个月份,雨水总是特别的多。 可馒头觉得钓鱼新鲜,执意要出去,绝儿没办法,想他经历了上午的事,这会儿好不容易才淡忘下去,只好硬着头皮出了门,只能祈祷着大雨晚些下来。 馒头抱着鱼竿兴致勃勃的走在田坎上,忽然察觉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绝儿家周围明明有许多可以耕种的田地,上面却什么庄稼也没种。可一走出她家一里地,四周的田地上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庄稼,就像是什么人将绝儿家周围隔出了一个结界一样。 而且这两天他也没见到绝儿接活挣钱,便好奇的问她:“咱们家附近有那么多好地,怎么不见人去种点庄稼啊,难不成那些地是咱们的?” “谁跟你‘咱们咱们’的,那是我的家。”绝儿撇嘴叹了口气,往手边半人高、还没丰收的青绿玉米地里看上了一眼,羡慕的说: “那些地要是我的就好了,春天能种上芸豆,夏天种西瓜,等秋天了种下玉米,冬天撒下小麦种子,等到丰收的时候金黄的一片、油绿的一片,能自己吃,还能卖钱,屋前的景致也好,也不用每天操心着有没有活上门。” 馒头听着她的描述也陷入了美好的遐想,接着她的话头,兴奋的挥舞着手里的鱼竿说:“那咱们种啊!明天就去买种子回来!” “都跟你说了,那些地不是我的,不能随便下种。”绝儿又长长叹了口气,“那些地的主人怕沾着我倒霉,连那么好的地都不敢种。” “瞎迷信,也没见我倒霉。”馒头不以为然的噘了噘小嘴,“既然别人都不用,白放着也是浪费,干脆咱们就先种点试试,就试试……” “试试也不行!”绝儿冲他翻了白眼,“万一等到了收成的时候,那些人见有利可图,厚着脸皮来要庄稼怎么办?我才不做那冤大头。” “哪有那么坏的人……”馒头嘟囔道。 绝儿看着他哼了一声,也没细想就开口说道:“别把人心想得太好,你也不想想早上那些人干的什么事……” 她刚说完就发现馒头的脸色不对了,暗骂自己口无遮拦,便连忙往前小跑了一段,指着距离不远处的被树木遮挡着的青水河说:“馒头,快看!咱们到啦!” “噢。”馒头淡淡的应了一声。 绝儿回头看了 分卷阅读3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他一眼,心想再怎么说大家也都是成年人了,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馒头心里那道坎过不过的去还得看他自己。 她先跑到了青水河边,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踩进了水洼里。连日来的雨水让河里的水位上涨了不少,原来没被河水没过的地面都淹了。 “你没事吧?”馒头见绝儿的上半身猛地晃了一下,就连忙跑过去扶住了她。 他刚抬头往河面瞟上一眼,就惊呼了起来:“我的天啊,这些鱼怎么都浮出来了啊!” 绝儿顺着他说的往河里一看,本应该是在河底游的鱼果然都将脑袋伸出了河面,张着嘴像是在努力的呼气。 “气压太低,鱼也受不了。”绝儿抬头看了看天,黑云比方才出门时压得更低了。她一脸担忧的说:“馒头,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要不然一会儿要下大雨了,说不定……说不定还会打雷。” 馒头看到河里那些争着往河面上窜的鱼,早就兴奋的忘了形,哪里顾得上绝儿的顾虑,也不打算用鱼竿了,脱了鞋卷起裤腿就准备直接淌到河里去抓。 “你想干嘛!?”绝儿被他的架势吓到了,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活腻了?河里的水有多深你知道吗!?” 馒头嬉皮笑脸的回她:“没事没事,我就在边上抓鱼,不下到河里!” “那也不行!”绝儿咬着嘴唇,一副就要快哭了模样,“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跟我一起不小心谨慎点就算了,哪有像你这样不惜命的!” 馒头听后一愣,仔细回味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想起了之前别人喊她“丧门星”,心里忽然像被一根利刺扎了一下似的,猛地疼了一下。 他这才明白过来,绝儿之所以如此害怕他下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担心她的晦气害了他,而不是因为这些深不见底的河水。 “你、你别急,我这就上来。”馒头暗自在内心责怪自己的任性和不够细心,就连说话都结巴了。 他将刚刚伸进河里的脚给提了出来,另外一只脚踩在了河边的斜泥坡上撑着身体,谁知泥坡比想象中的要松软上许多,他的脚下一个没着力,整个身体忽然向河里倾倒了过去。 绝儿见状连忙压低身子,一手抓着身旁的树干,一手将馒头的衣角给紧紧拽住,又气又恼的责骂道:“叫你折腾!” 馒头见下滑的身体停住了,河水只是淹了他的下半身,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厚着脸皮说:“我这不是见你在旁边看着才敢下水嘛。” “少给我耍滑头!”绝儿心有余悸的皱起了眉,正当她使着力将馒头往上拉的时候,天上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吓得她下意识的用双手抱住了脑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蹲到了地上。 “哎呀!绝儿!你干嘛松手啊!”馒头始料不及,连忙用手去抓斜坡,没想到只抓了一手泥,整个身体又开始往河里滑,急得他口不择言道:“就算你生我的气,也犯不着拿我的小命来开玩笑吧!” 绝儿的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馒头刚才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声惊雷所带来的恐惧。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雷声止住了,她才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却看见馒头在河里只露出了半个脑袋,一边用胳膊急乱的拍着水,嘴里一边吐着水泡泡,和在他身边上蹿下跳的鱼几乎一个模样。 本是很好笑的场面,绝儿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性命攸关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一头扎进了水里,迅速游到了馒头身边,将他揽到自己怀里,拼了命的往岸上游。 “馒头!?馒头!?”绝儿挂着一身水,好不容易将馒头拖到了岸上,却发现他的肚子鼓鼓的,不论怎么喊他也没反应。 这样的场面让绝儿忽然联想到村里的人将师父的尸体从河里捞上来时的样子,那时师父的肚子也是涨涨鼓鼓的,不论年幼的绝儿怎么哭着喊他,他都再也没醒过来。 绝儿也不懂该怎么救溺水的人,没人教过她,就只能目光呆滞的看着馒头这副毫无反应的身体,任凭心中一点点扩散出来的阴暗和自责的情绪将她吞噬,就连去探他的鼻息忘了。 就在这时,雨水终于落了下来。 密集的雨线无情地往绝儿的脸上击打着,将她迷离的意识一点点的唤回到现实,在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嚎声之后,她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十六章 “师父……我的命好苦,又害死了一个亲近的人……” 绝儿在暴雨中嚎啕大哭着,雨水和泪水浇湿了她的视线,雨声淹没了她的哭声。她的悲痛在无情的老天爷面前,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分卷阅读3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她一面揉着眼眶,一面忍不住拍打起了馒头的身体:“都怪我贪心,就不该将你留在身边,说什么心里亏欠,想帮你治身体,说到底也只是想多个人陪自己,这下遭报应了……遭报应了!我这种丧门星,有什么资格让人陪!” 绝儿吸着鼻子,浑身止不住的抽动着。看到馒头那副仿佛进入沉睡的脸庞,她的心里陡地梗了一下,忽然恨恨的扑到了馒头的身上,悲愤的拍打起他的胸口:“你这个骗子!还说不是人!不怕被我害!起来……你给我起来!” “咳——” 馒头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嘴边呛出了一大口水。绝儿还以为自己听错,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怔怔的看向馒头。 “赵、赵绝儿……你、你赶紧从我身上起开……我就快被、被你拍死了……”馒头断断续续的咳嗽着,用手肘撑着上半身仰起了头,半睁着眼睛痛苦的看着绝儿。 绝儿难以置信的咽了咽口水,抬起胳膊随手往脸上一抹,转瞬间破涕为笑,“你没死啊!” 刚说完,她就又扑到了馒头的身上,一个劲的将自己的脸往他的胸口上揉蹭,就像一只讨宠的花脸猫。 馒头还是头一次看到绝儿这样天真娇弱的黏着他,即便心里觉得害羞得要命,却也舍不得将自己的身子跟绝儿的分开,跟着她一起一边淋着滂沱大雨,一边傻笑。 两人刚开心没多久,绝儿就感觉自己的脸颊边好像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正在摆动。 她抬头一看,从馒头的衣服里竟然跳出了一条鲜活的鱼。 “你看你,差点成鱼饵了。”绝儿捉起那条鱼,任凭雨水和泪水在脸颊上融汇交织,开怀的咧嘴笑了起来。 馒头腼腆的抓了抓鼻子,见绝儿从他身上起来了,便起身站了起来。可没想到他刚一站直,从裤管里又蹦出了几条鱼。 绝儿见了连忙将手里的一条扔进鱼篓里,指着另外几只活蹦乱跳着想回河里的鱼,激动的对馒头说:“快抓住它们!” “诶!”馒头兴奋的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自己厉害坏了,这样也能逮到鱼,看来今晚有口福了! 回到家的时候两人已经淋得浑身湿透,可一想到鱼篓里的战利品,还有失而复得的馒头,绝儿就有些忘乎所以,觉得再也没有比今天更加美好的经历。 两人兴冲冲的打开门锁,刚踏进屋里就一起傻了眼。 从屋顶楼下的雨水已经将屋里淹成了一个小水池,地上的积水都已经没过了脚踝。外面的雨虽然已经快停了,可仍有水滴滴答滴答的从屋顶往下坠。 绝儿丧气的将鱼篓往地上一放,扶起额头,忧愁的看了看同样一脸窘迫的馒头,念道:“看来明天非得修屋顶不可了。” 大雨完全停歇之后,整个下午和晚上两人也没别的事可干了,只能拿着木盆和水桶,一盆盆一桶桶的将满屋的水给舀出去。 馒头的两条裤腿卷得高高的,像是田里插秧的汉子,泡在水里还没多大一会儿的工夫,脚上的皮肤就泡得发白发皱了。 他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绝儿,心里忽然迸发出了男子汉的照顾欲,将她手里的木盆拿了过来,硬气的说:“你去歇歇,我来弄就可以了。” 绝儿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你行不行啊?看你做事慢吞吞的。” “你很急啊?”馒头调皮的将抬起脚往绝儿身上撩起一波水,得意洋洋的说:“慢吞吞也总比累死你强吧?” “小样,还知道心疼人。”绝儿也不跟他客气,一屁股就坐到桌边,按起了有些发胀的腰。 “你家都成这样了,怎么也不叫人修修。”馒头虽然老老实实的干着活,可嘴里还是忍不住埋怨挑剔。 “本来是想修的。”绝儿叹了口气,心想要不是前几天为了馒头的事跑了一趟,房顶说不定都修补好了,“其实之前漏雨没这么厉害,只是这段日子的雨水太多了,将屋顶破漏的地方越冲越大,这才成了这样。” 馒头听着绝儿的话,将刚舀满的一桶水提了出去,倒完水后叉着腰站在门口,将一只手横搭在额头上,装作一副像是打望着什么的模样,眉飞色舞的调侃道:“嘿,咱在家就能看海。” 可能馒头讲冷笑话的才能太过无师自通,绝儿一时没领会到他的幽默,愣了半天才噗嗤笑出了声,起身拿起浮在水里的木盆,长长的“哎哟”了一声,配合着馒头的话说:“古有愚公移山,今有绝儿搬海!”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然后就又各自的专注起手里的活。 绝儿看着被木盆舀过的水面,泛起的浅 分卷阅读3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浅水波正如她此刻的内心。 这间屋子有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欢声笑语了,久到几乎让她忘记自己也是需要陪伴的。 “馒头。”绝儿低着头柔柔地唤了一声,“在你的新床回来之前,你就睡我的床上吧。” 第十七章 夜里,直到附近村户家都熄了灯,绝儿和馒头才忙活完。 绝儿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床稍薄一些的床褥,因为家里进了水的缘故,床褥的边缘都已经有些湿了,不过勉强还可用。 馒头坐在床边,两只胳膊撑着床沿,两只腿欢快的前后荡着,一想到今天晚上能光明正大的在这张又香又软的床上睡觉,心里就别提有多美。 绝儿抱着床褥朝他走了过去,奇怪的瞄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床褥顺手放在了长椅上,纳闷的问:“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呗。”馒头笑盈盈的看着她说。 “等我?”绝儿抿嘴笑了笑,心想这小子想得倒是挺美,“不用等我了,我睡这儿。” 她拍了拍长椅上的床褥,将两张长椅合并在一起,然后将床褥提起抖了抖,铺在了椅面上。 “什么意思?你把床让给我,你一个人睡长椅?”馒头两手一撑,腾地就从床上站了起来,瘪着嘴嘀咕道:“你这不是恶心我么……” “恶心你什么?”绝儿大大方方的侧躺到了长椅上,用一只手掌撑着脸颊,笑眼看着他说:“我这是可怜你,怎么就变成恶心你了?那么香那么软的床,你一个人睡多舒服呀。” “哪有男人自己睡得舒舒服服的,让女人睡木板的道理……这不是恶心我是什么……”馒头显得不大乐意。 绝儿看着他“嗤”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太天真还是太大男人了,忍不住讥讽道:“咱们孤男寡女同睡一张床才叫恶心人呢。” “你也太古板了吧,就算跟你睡一张床,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馒头十分淡然的看着她。 绝儿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也懒得跟这个死脑筋争辩,难得今天晚上这么凉快,还不如早些美美的睡上一觉,只好让步道:“行行,我是怕我想对你做什么行了吧?没别的事就睡吧,还嫌今天不够累啊。” 馒头闻言,歪着脑袋想了想,竟点头认可了她的话,还特别认真的分析道:“也对,好歹我也算长得不错,像你这样没接触过什么男人的,难免会有些难以抵抗,到时候还是我吃亏。”说着他自顾自地“嘿嘿”的笑了笑,坦然的躺到了床上,语气轻快地说:“睡咯睡咯!” 绝儿听了他的话气得牙痒痒,她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家伙。 别人说的哪句是真心话哪句是玩笑话他压根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更是没个掂量,想到这里绝儿就来气,忍不住抓起地上自己的一只布鞋往床上扔了过去。 “哎哟!——” 馒头摸了摸被砸的脑袋,拾起床边的布鞋一看,刚想埋怨,就听到绝儿凶巴巴的说:“寝不语!你再不好好睡觉,信不信我将你扔出去!” 他连忙闭紧嘴巴,缩了缩脖子,悄咪咪的将手里的鞋轻轻放到了地上,生怕弄出点声响惹恼了绝儿。 第二天吃完早饭之后,绝儿想着今天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把屋顶给修一修,难得家里多了个男人,哪怕馒头再没用,好歹也能搭把手。 “你都吃了三碗红薯稀饭了,一大早小心撑破肚皮。”绝儿找出了前几天修屋顶时的工具和木块,往饭桌上看了一眼,“赶紧收拾收拾干活。” 馒头瞄了一眼绝儿手里的东西就知道她是要修屋顶了,他正愁着自己没活干,在这里白吃白住怕绝儿嫌弃,这下总算能体现体现自己的价值。 他麻利的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吸进嘴里,将碗筷收拾好放进厨房,便连忙离开屋子去找绝儿。 绝儿见他出来了,便吩咐他去屋后将靠墙放着的木梯给搬过来,自己则清点起了木块和铁钉的数量,正好够补五个窟窿。 这是她上次数着屋顶的窟窿买回来的,也不知这几天的大雨过后,屋顶有没有多出别的要补的地方。 馒头将木梯搬来,看着绝儿手上的东西,自告奋勇的说:“我来弄吧,你看着就好。” “你?”绝儿摇头咂了咂嘴,一点面子都不给的说:“我看不靠谱。”说完她就伸手扶着梯子,准备一脚跨上下去,谁料硬被馒头给拦住了。 “我怎么就不靠谱了!?”馒头傲慢的扬了扬下巴,不由分说的将绝儿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拿了过来,抢在她前面爬上了木梯,“不就补屋 分卷阅读3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顶么?能有多难,你一个姑娘家,就好好歇着吧,要是实在闲,就去厨房准备午饭。” 绝儿瞪着眼“嘿”了一声,倒也没生气,反而觉得馒头这一副以男子汉大丈夫自居的模样有些可爱,索性就让他嘚瑟显摆,她还正想尝尝当个小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呢。 馒头爬到屋顶,顺利找到了几处明显的窟窿,手里的木板他倒是知道该怎么用,锤子也勉强识得,可那几十颗铁钉就有些陌生了。 “绝儿,这个又尖又硬的粗针是干嘛的啊?”馒头蹲在屋顶往屋子里嚷嚷了起来。 绝儿正在厨房杀鱼,听到馒头的嚷嚷声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心里觉得莫名其妙,只好冲了冲手,匆匆忙忙的爬到屋顶看了看。 “铁钉你都不认识?”绝儿从馒头手里接过铁钉,将一块木块盖在了窟窿上,拿起锤子将铁钉钉在了木块的一角,“看到了么?这是固定木块用的,每个角钉一个,四个角都钉上,这块木板就固定住了。” 馒头惊讶的合不拢嘴,跟看什么稀奇似的拿起一粒铁钉研究了半天,感叹道:“这东西可真方便。” 绝儿挤着眉头奇怪的端详起了他,都什么年代了连铁钉都不认识,难不成他还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古董? 虽然馒头的来历一直都是个迷,可绝儿打心底就没承认过张先生的那套说法。 且不论他是不是什么明朝太子,就单说一个大活人在棺材里待了几百年,身体服饰不腐不烂根本就不可能,这是常识中的常识。 这些天来,她一直当馒头是哪个大户人家因为某些目的给塞进那棺材里的,而且没塞多久,又正好碰到挪棺松动了棺木的哪个地方,这才活了出来。至于馒头说的那些黑烟什么的,她只当是段子听听。 即使绝儿怎么也想不通那些人这样做的动机,可也没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了。 “哎,算了,还是我来吧。”绝儿见馒头仍在拿着锤子和铁钉琢磨,一向不喜做事拖拉的她便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想来自己也没福气当那小女人。 她看着馒头脸上因为自己无用武之地而沮丧的样子,只好想办法给他找了些活干,厨房的活他肯定是不在行的,“这样,你回屋里去,看能不能腾出一张床的空位。” 馒头一听是为自己的新床找地方,便立马来了劲,毫无眷恋的将手里的铁钉和锤子让给了绝儿,屁颠屁颠的从屋顶上下去回到了屋里。 绝儿的这间小木屋一踏进大门就能一眼看尽,之前她师父一个人独居,所以屋子里都没打过隔断,不管是睡觉的地方还是堂屋,甚至是厨房,都是一通到底,一扇门都没装。 绝儿的床靠着西面的墙角摆放,饭桌长椅在屋子的正中,挨着饭桌一丈远的墙边则立着柜子和大木箱,柜子和木箱下面还垫着几块砖,虽然看起来不雅观,却能防水防潮。 馒头看着屋里不多的摆设,也没费多少脑子就想出了辙。 绝儿的床尾到对面墙的位置还有些富余,可以将柜子和大木箱挪那边去,自己的新床就有地方搁了。 规划好之后馒头便立刻开始行动,走到大木箱旁打算先将它搬过去。 他先试着抬了抬木箱的一侧,发现箱子的重量比他想象之中的要沉,出于好奇便打开箱子看了看。 没想到箱门一打开,就仿佛是为他打开了一扇新奇世界的大门,里面装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除了绝儿常用的桃木剑和罗盘,还有木制的小葫芦、金光闪闪的铜镜和用红线系在一起的铃铛等,甚至还有盘作一圈的长鞭和锁链。 当然,最必不可少的便是箱子最里面的那一叠叠符纸,除此之外就剩下跟玄学风水、道法有关的书籍。 这些都是道家法宝,大多数是绝儿的师父留下的,少数是她在张先生那里廉价淘来的,干他们这一行的,当然是宝贝越多越好,谁知道会碰上什么妖魔鬼怪,自然是有备无患。 馒头将箱子里的这些玩意一一翻看了一遍,对于自己没什么兴趣的东西,新鲜劲来得快去得也快。为了方便挪动箱子,他只好先把里面这些东西拿出来,将箱子清空,这样搬起来就没那么费劲。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法宝挨个转移到了桌子上,正当他将最里面的符纸和书从木箱里拿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其中一本书的书页里飘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馒头弯腰捡起一看,是一张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高个瘦削的男子揽着一个小女孩的肩膀,两人笑意满满的看着面前的镜头。 馒头一眼就看 分卷阅读3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出了小女孩是绝儿,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有笑起来时眼角边上扬的两条笑纹,好像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一样。 看着照片里天真稚嫩的绝儿,馒头忍不住笑了笑,不过很快他就留意到站在绝儿身边的这个男人竟也十分眼熟,特别是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圆框眼镜,简直就和他刚出棺那天夜里,在小树林碰到的那个中年人一模一样。 馒头盯着照片里的男人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就是他,于是拿起照片走出了屋子,想问问绝儿照片里的人是谁。 他刚走到大门口就忽然听到院外那棵桃树上的摇铃响了,同样听到摇铃响的还有绝儿。 绝儿连忙将最后一块木板钉好,收拾起东西走下木梯。 她见馒头也站在门外,便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扔给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就小跑到了树下。 树下那人扶着一辆自行车,正踮着脚焦急的往绝儿跑来的位置打望。 绝儿做梦也没想到最近的生意能这么好,这才隔了几天就来了第二单,她忍不住回头看了馒头一眼,莫不是那家伙旺她? 她走近树下,细看了一眼来人那张满头大汗的脸,心头猛地一惊,还未等那人开口,她就阴沉着脸反客为主道: “茅山道士没镇住那配阴婚的‘新娘’?” 第十八章 来人扶着车头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一脸讶然的瞪起眼珠子,直直的盯着绝儿。 他没想到自己都还没开口,绝儿就能如此一针见血的挑明他的来意。 “你、你是怎么猜到的?”他都紧张的有些结巴了。 绝儿看着他的样子嘲讽的笑了笑:“你就是那天‘婚礼’上主人家的亲戚嘛,硬要架着撵我走的,事情前后才隔一天,我还记得清楚。” 来人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才有了底,看来这个神婆的名声不假,本事也还是有一些的,只是看到他来就猜到了是跟那个“新娘”有关,想来她昨日在阴婚现场放的那些狠话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你记得没错,昨天婚礼上的公婆是我哥和嫂子,我哥叫邓友,我叫邓恭,今天就是为了你说的事来的。”邓恭说话是语速很快,看得出十分着急。 绝儿当然知道他是为何而来,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连那个茅山道士都对付不了。 虽然现在有许多没有真材实料的茅山道士滥竽充数,可昨天那位,不管是从他的施法手法,还是只有长时间在这一行摸爬滚打才能历练出来的老练和自信,绝儿相信他绝对是属于真有本事的那一类。 “你们请的那个茅山道士现在怎么样了?”绝儿好奇,如果他没成功镇住那位“新娘”的怨魂,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境遇? 邓恭听到绝儿说起茅山道士,眼底瞬间就浮现出了一丝深不见底的恐惧,额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密,甚至还下意识的将左手往自己的大腿外侧用力抓了一下。 绝儿注意到他大腿外侧的裤子和衣角都沾染着鲜红的污迹,像是血,这不得不让她将这件事往更恶劣的方向去猜想。 “那女鬼伤人见血了?”她皱起眉头,微抬着下巴紧张的看着他,希望得到的不是肯定的答案。 不知绝儿的话让邓恭联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恐惧的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惧怕着什么,然后过了没一会儿,快速的摇了摇头,猛地睁开眼看向绝儿,用极度战栗的语气断断续续说:“道士的两只眼珠子……全给女鬼挖了……” “什么时候的事?”绝儿大惊失色的抓起了邓恭的胳膊,这样的结果有点太超乎她的想象和估计。 “就、就是今天天刚亮的时候。” “不可能!”绝儿深吸了口气,面色凝重的看着邓恭,“鸡鸣天亮,阳气加重,像她这种刚死的女鬼不可能这么厉害,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有些道行的茅山道士!” “那是因为她上了人的身!”想起从昨晚到今晨自己目睹的整件事的过程,邓恭那对惊恐的眼珠子仿佛就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谁的身?”绝儿想不通,这种新晋的女鬼能有如此厉害,连头七都没过竟能在鸡鸣之后上人的身?就在这时,在屋门口等得不耐烦的馒头走了过来。 “怎么是你!?”他一站到绝儿身边就认出了邓恭,不管怎么说他和绝儿都还是同仇敌忾,对于欺负了他们的人,哪怕只看一眼就能记住。 馒头的突然出现让邓恭从极度紧张和恐惧的心理气氛中缓解出来,他匆忙看了馒头一眼,也并不在意馒头脸上对他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得敌意,着急的对绝儿说:“事情还有些复杂,一时也说不清 分卷阅读3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楚,咱们能边走边说吗?我哥那边都快急出人命了。” “走去哪里?”馒头十分自然的打起了岔。 绝儿瞪了馒头一眼,心想邓恭说得没错,眼下的情况听起来十分凶险,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行,先让我回屋里准备准备。” 听了邓恭的一番叙述,绝儿心里竟发起了虚,面对这次的活她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了。也不知道那个女鬼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何能如此厉害。 她只得回屋去将她的所有法宝都带上,到时候见招拆招,如若还是不行,她也算是尽了全力,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最后是个什么结局,也只能听天由命。 她刚回到屋里,就看到了被馒头摊在桌上的那一堆道家法宝,心里蹭的蹿起一股火,冲着屋外大喊了一声:“馒头!——” 馒头听到绝儿喊他,忙不迭的往屋子里跑,不过仍没忘记恶狠狠的往邓恭身上留下一个瞪眼。 “怎么啦?”馒头喘着粗气看着绝儿的背影。 “这是怎么回事!?”绝儿回头,指着桌上的东西问。 “你不是叫我挪地方放新床吗?我这不是正挪着呢吗?”馒头不以为然的走到桌前,刚准备接着收拾,忽然想起了手里捏着的照片,不等他开口问,就被绝儿打断了。 “先别收拾了,我正好要用。”绝儿走到了床边,猫着身子趴在床底,将挂在床板底部的一个长方形的略扁平红木箱子给拿了出来。 那箱子有点像江湖郎中提着的药箱,不过要更宽更大一些,箱子侧面订着两根半指宽的肩带。 “这是什么东西啊?”馒头好奇的走过去瞧了瞧,发现箱子的正面还镶着一粒粒牛鼻环形状的铁环,绝儿伸手往铁环上一拉,就从箱子里弹出了一个小格子。 “装东西用的百宝箱。”绝儿赶时间,也没跟馒头计较他将自己的宝贝就这样放在桌上的过失。 她提着百宝箱走到了桌旁,把被馒头拿出来的那些法宝一个个放进了小格子里,并且默默记住了它们的位置,最后将桃木剑插在了宽度正好的一竖排铁环上。 “你收拾这些要上哪去?”馒头见绝儿行色匆匆,外面那人又不断的往屋里看,可从头到尾绝儿也没有提过要带着他一起,不禁让他有些着急。 “出活儿。”绝儿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工夫都没有,收拾完之后背起百宝箱就准备往屋外走,“你就在家等我回来。” “不行!”馒头上前一大步,紧紧拽住了绝儿的衣角,“我要跟你一起去。” 绝儿回头看了他一眼,板着脸严肃的说:“这次不能带你去。” “为什么?” “太凶险了。” “我不怕!”馒头倔强的看着她。 绝儿一怔,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就连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险情,几度嗫嚅之后,才无可奈何的说:“你不怕,我怕。” 话音刚落,她甚至没有给馒头任何的反应时间,就冲出了大门,反手就关上门板,从外将门反锁上,并且快速绕到后门,将后门也给上了锁。 “你就好好在家待着,我去去就回。”绝儿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往上一扬,原来家里有人等着自己回来的感觉这么好,这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三步一回头的走向桃树下,馒头在屋子里不断的重重拍着门板。 绝儿坐上邓恭骑来的自行车后座,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拍门声,起伏不定的心绪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邓恭几乎是使上了全身的力气,飞快的蹬着车踏板,身上汗如雨下。 绝儿能明显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如果不是两人的重量压着,可能以这辆车现在的速度都能离地飞起来。 田间小路颇有些颠簸,绝儿在后排座上坐得不太稳当,只好将先将被风吹乱的额发往一旁拨了拨,然后抱住了邓恭身下的自行车车座。 “现在可以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什么了吧?” 邓恭匆忙的回头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想我从哪里说起?” 绝儿将下巴枕在胸前的百宝箱上想了想:“从‘新娘’的来历说起吧。” 她希望邓恭能明白自己指的是什么。 ‘新娘’是因为枉死导致怨气不消,才会冤魂不散引发这么多事,所以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接下来的处理至为关键,而邓恭脚下忽然放慢的速度恰恰说明他明白了绝儿的意图。 “其实这事就我们自家 分卷阅读3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人知道,当初我也拦过我哥,只是他太过怜子心切,生怕我那苦命早逝的侄子地下孤单寂寞……” 绝儿不难听出邓恭字里行间里的无可奈何,可能昨天他和那些亲朋好友对她所表现出来的敌视和攻击,也是骑虎难下不得已而为。 邓恭长长叹了口气,开始接着往下说: “本来我哥他们也没想着要配阴婚,只是不知是不是我嫂子悲伤过度,自打我侄子去世之后就一直梦到他来找她,说他在下面很孤单很寂寞,我哥没办法就花重金找了那个茅山道士,那道士便说只能找个刚去世的女人给他配阴婚,那样才能让他安心上路。” “可我侄子死得突然,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跟他去世时间差不多的年轻姑娘,没办法我哥就让人到处打听,最后就打听到了你昨天看到的那个‘新娘’。” “可是那个新娘在进馆之前根本就没去世。”绝儿忍不住插话,即使到了现在,她一想起亲眼看到那个可怜的姑娘在自己面前断气,心里就忍不住的愤怒。 “是。”邓恭回答的声音很轻,然后甩了甩头上的汗,仿佛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心里挣扎才再次开口: “我哥找到那位姑娘的时候,她已经重病在床半个多月了,几乎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这件事虽然是我们开的头,但是你得知道那姑娘也是有父母的,如果他们不同意,难道你以为我们能抢人?” “你的意思是,她的父母明知道她还没咽气,却仍将她……”绝儿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一时无法将话继续说下去。 “没错,她的父母嫌她拖累,家里又不富裕,觉得反正也只是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儿,在她上面正好还还有个瘸了腿的儿子愁着讨媳妇,就开高价将她卖给了我们。” 绝儿没有再接着往下问,邓恭也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两人的心情都已跌至谷底。这样凄惨无奈的遭遇,不是什么人都能平静的听下去,讲下去的。 自行车将两人的行程时间大大缩短,不到半个小时绝儿就被带到了周村、邓家的大宅子门外。 她刚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就看到几个男男女女匆匆忙忙的抢在她之间走进了大红门内。 “他们这么着急忙慌的是在做什么?” “是出去找我侄女的。”邓恭扶着车,也焦急的往门内看了一眼,见刚才那几个男女看到邓友之后都摇起了头,便垂头叹了口气。 “找你侄女?”绝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便试探性的问:“你之前说那姑娘的鬼魂上了人的身,难道是……” “你不提我都差点了忘了!”邓恭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挤着眉头忧愁的说:“那鬼上的就是我侄女的身,她今年才刚满10岁……” 第十九章 听了邓恭的话,绝儿拽着百宝箱肩带的手紧紧攥了一下,脸色随即一沉,抬起脚迈过了眼前看起来有些高不可攀的门槛, “领路。” 邓恭点了点头,将自行车整个抬起,赶忙走在了绝儿的前面。 邓家不愧是周村的大财主,住着是的气派的二进院落,这不光是在周村,就算是搁在县城里也是很有排场的。 绝儿踏进的这道门只是邓家的第一道门,门内宽阔的院子两侧有三间正房,每间正房旁还有一间耳房,这才是第一道院子,住着的一般都是打杂的下人或者家族里关系浅的。 邓友和方才进出的男女正站在二道院的院门口抱手看着绝儿他们,脸上神情复杂,甚至还有几分畏惧,不过没有看到阴婚时陪在邓友身侧的妻子。 邓恭将自行车放在了二道院的院门旁,急急忙忙走到了邓友身边,看了站在他身旁的亲戚和家里的下人一眼,低声问了句:“柔儿还是没消息?” 邓友摇摇头,面对绝儿沉寂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想到真被你料到了。” 绝儿见他眼圈都熬成了青黑,前后不过才一个晚上,就连脸颊也凹陷了下去,形容枯槁,看来也是自食恶果了,只不过他们家的女儿倒是无辜,白白受到牵连。 “那位茅山道士呢?”绝儿没有兴趣跟邓友聊些不相干的,事到如今再逞口舌之快也没什么意思,她也不屑将自己的本事往嘴上显摆。 “在里面。”邓恭侧了侧身,让出了院后的视野,“郎中正在给他看伤。” 绝儿冷冷哼了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都是茅山道士自找的。 在这个时候,邓友本该给绝儿说说具体情况,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又太过激烈,这个家在一夜之间的变故着实给了他不少打击,他现在已是筋 分卷阅读3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疲力尽魂不附体,能强撑着等到绝儿登门,已属不易,更别提给她讲述昨夜到今晨的可怕经历。 “嫂子好些没?”邓恭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见他哥神思涣散,只好替他招呼起了绝儿,“我带你去看那道士吧,现在家里乱成一锅粥,躺着一个病患和一个伤患,要忙着给我嫂子和道士煎药换药,还要去找我侄女。” 说完他叹了口气,按着邓友的肩膀说:“哥,要不你先去睡一会,家里还有我照应。” 邓恭看着他摆了摆手,强打着精神说:“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哪行,再说我还得看着你嫂子。” 绝儿看着他俩这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却没有一丝的好感和同情,这一家人对自家人倒是有情有义,对外面的人未免太过阴损缺德。 不过这样的情形倒是应了绝儿师父常说的一句话,人知鬼恐怖,鬼却不知人恶毒,有时候,人还不如鬼。 她提了提肩上的箱子,自顾自地从两兄弟身边踏进了二道门的院门,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刚踏进门内,就在院子正中的空地上,看到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阵法图,以及阵法图内森森的血迹。 绝儿心头猛得一颤,指节攥得咯咯直响,愤怒的冲到身侧的房门外,将房门挨个推开看了一遍。 她在邓友妻子的房门外闹了个乌龙之后,顺着中药的气味这才顺利找到了茅山道士的房间。 绝儿站在门内,视线越过正坐在床前奇怪的看着她的郎中,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道士身上黄袍的一角,于是重重将手里的门板往墙后一推,怒不可遏的冲床上骂道: “你这个道士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对那么一个可怜的姑娘用七煞锁魂阵,你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床上的道士听到了绝儿的声音,即便床边的郎中极力阻拦,他还是逞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绝儿一看到他脸上的模样就立时哑然失了色,他那一对空洞凹陷的眼眶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纱布上眼球对应的位置氤出了两团鲜红的血印,血印之下已是空无一物,配上他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脸颊,乍一看就像一副骷髅头。 “呵,你来了。” 道士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冷冷的哼了一声,语气之中既无悔意也无歉意,有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失败而产生的怨气,“要不是被邓家的小丫头坏事,我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更轮不到你来!” 绝儿本来还被他的模样吓到,一时有些无措,可一听到他这副口吻和死不悔改的态度,自己的气势一下就找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那姑娘就该被那七煞锁魂阵活活熬干,直至魂飞破灭永世不得超生吗!?” 她抬起手掌往门上重重一拍,怒目瞪着床上的道士。 “黄毛丫头,妇人之仁,恶鬼就是恶鬼,宁它万劫不复也不能有丝毫放过。”道士握拳往床上一锤,十分懊恼的样子。 大概因为他的情绪太过波动起伏,牵扯着眼上的伤口刺疼了一下,使他痛苦的挤了挤脸。 郎中见了连忙将他按到了床上,拿出针灸往他太阳穴边扎了几针,对绝儿不悦的下起了逐客令: “他的病情刚被控制住,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矛盾争执,请换个时间来,我可不想自己经手的病人有个三长两短,坏了我的名声。” “一个二个,都这么自私自利。”绝儿愤愤的看着对面。 反正道士瞎了,七煞锁魂阵也破了,虽然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姑娘受了怎么样的折磨,可再找这个道士理论也已经无济于事,不过有些心里话还是不吐不快。 “你别以为自己有本事就能为所欲为,那个姑娘为什么变成恶鬼你比谁都清楚,她不是你用来试炼阵法扬名立万的工具。我早就说过,你那样肯定会被反噬了,如今只是赔上一双眼睛也算是你走运,以后还请好自为之!” 绝儿一口气将话说完,毫不犹豫的踏出了房门,接下来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做,没工夫跟这个半残的道士耗着。 只是没想到她刚走出门外,床上的道士就忽然叫住了她,并且用令人发寒的语气叮嘱道:“邓家的丫头不简单,你小心别赔上了性命。” 郎中看着他那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忍不住苛责了一句:“你若是再不好好休息,别怪我清东西走人。” 绝儿闻言,在门外顿了顿,笑着嘲讽道:“不劳您费心。” 她虽然这样说,可却还是将道士的劝告听了进去。 在她看到七煞锁魂阵的时候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十分大的疑惑,为什么那姑娘的鬼魂连这样强大道家阵法也能挣脱? 分卷阅读4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七煞锁魂阵是连绝儿都使不出来的,她也只是在师父的书上看到过,是一种极其恶毒的道家阵法,在地上画出圆形七星位的阵法图之后,召出魑魅魍魉魈魁魋七煞困守入阵的鬼魂,对拘留在法阵内的亡魂噬心破魂,直至魂飞魄散,施术者若没有十几二十年的道行是不可能成功的。 不过师父说了,因为这种阵法太过恶毒,非必要不可施,否则会有损阴德。 绝儿走到院内正好看到邓友他们找了过来,于是立刻问道:“快将你家女儿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邓友楞了楞,想了想说:“民国10年,七月十五。” 绝儿掐指一算,脸色大变,这女孩八字金水重,木火衰,又是中元鬼节所生,阴气极重,最易被鬼魂附身! 第二十章 “昨天那道士施展这个阵法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绝儿指着地上的阵法图问。 邓友皱起眉头仔细回忆了起来: “昨天后半夜院子里忽然刮起一阵阴风,我们正和请来的道士在大厅里饮茶,他不知道感知到了什么,忽然起身冲了出去,就正好看到那女的鬼魂正张牙舞爪的往屋子里冲。” “道士和那女鬼交了几次手之后就开始在地上画阵,过了没多久那女鬼被困在了阵里鬼哭狼嚎无法动弹,本来被镇得好好的,道士说天亮之后她就会魂飞魄散。可不知后来柔儿蹲在阵法外干了什么,女鬼就忽然挣脱了出来,上了她的身。道士毫无准备,就被她扑到,然后被……” “被挖掉了双眼。”绝儿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圆形的阵法图外,仔细观察了起来。过了没多久,她就发现在七星位其中的一个星位有些破损,像是被人用手指擦了一下。 “看来就是这个原因了。”绝儿大概猜到了怎么一回事,肯定是那个小女孩不懂事,拿什么东西将阵法图给擦掉了一块,导致了破阵功亏一篑。 只不过普通孩子看到这样的场面避都避不过来,这个才10岁的小丫头不但没有哭闹害怕,竟还敢主动靠近一个恶鬼,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禁让绝儿去想她到底是有意而为还是无意为之? 不过弄清楚事情的始末,绝儿也算是心里有了底,琢磨之后便直切正题,问邓友:“大致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们这次请我来到底是想我办哪一件事?” “哪一件?”邓友不解,看向一旁的邓恭寻起了主意。 邓恭看着他,想了想说:“一是驱鬼,二是帮我们将柔儿找回来。” 绝儿微微一笑,其实这两件事就是一件事,不过由他们亲自说出来,筹码就能抬得比较高。 “此事凶险至极,那个茅山道士的下场你们也看见了,这是拿我的命在帮你们的忙,所以酬劳方面——”她有意无意的瞥了邓友一眼,托起下巴看向地面,装作沉思的模样不说话,等着邓家人先开口。 “只要你能办成,多少钱都不是问题!”邓友紧张的看着绝儿,见她还不回应,便绷着脸走进院子里最大的那间屋子里,没过多久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我家里现在就这么多纸币,全都给你。”邓友将一沓十元的纸币塞到了绝儿手里,咬了咬牙狠下心说:“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计较。你办事的规矩我们也听别人说了,这钱你先拿着。” 绝儿仍是没什么动静,只是偷偷的往手里的纸币上瞟了一眼,差点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这一沓票子怎么说也有100块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钱往怀里一塞,轻咳了一声,忽然问道:“那姑娘的娘家你们去找过没有?” “娘家?”邓友皱了皱眉,“怎么扯上她娘家了?” 绝儿冷冷哼了一声,心想你们干了什么缺德事竟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人家变成恶鬼来报仇,自然不只找你们这一家。 一旁站着的邓恭看起来脑子就活泛得多,不过是稍稍一思索,就立刻明白了绝儿的言外之意,难以置信的问:“你的意思是那女鬼附了柔儿的身会回她娘家去报仇?” “不然呢?”绝儿长吁了口气,提了提肩上的百宝箱,作势准备离开,“拿了你们的钱就得替你们办事,赶紧告诉我那姑娘娘家的地址,要是你家闺女被附身的时间久了,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就不好说了。” 第二十一章 馒头被绝儿反锁在家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硬是把家里的每个犄角旮旯都翻过来看了一通,也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可以钻出屋子的出口。 眼看着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他折腾过后便筋疲力尽的躺到了绝儿的床上,一脸绝望的看着还 分卷阅读4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有些漏光的屋顶。 不知是不是绝儿补漏了,一束铜板大小的光束从屋顶投到了桌旁的地面,馒头看着那道光忽然打了个激灵,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想出了一个从屋子出去的馊点子。 他将家里能垫脚的凳子椅子全都驾到饭桌上,然后小心翼翼踏了上去,想伸手去搬开屋顶那片有些破漏的瓦片,这样就能从屋顶翻出去。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地道,可是馒头心想,都是因为绝儿先不厚道将他反锁在屋子里,他才迫不得已这样做,说来说去还是绝儿不对在先。 这样想着他也就没有什么负罪感了,脚下架起的高度正好可以让他够着那片瓦。 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论他怎么用力去搬去推,那片瓦都只是稍稍晃动了一些,仍然原封不动的贴在屋顶。 馒头想起了绝儿跟他说的“钉子”,可能是瓦片被固定住了,看来没这么好挪。其实想想也是,要是真这么简单,那岂不是大风随便一刮,整片屋顶就都吹得七零八落了。 他沮丧的垂肩叹了口气,刚才的期待激动劲转瞬间烟消云散,正当他准备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似乎有一个男人正在门外喊话。 “有人吗?”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他的喊声过后,馒头就听到门外的门锁被挪动了一下,紧接着男人便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上了锁,看来屋子里没人。” 馒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可是在屋子里喊了一个早上都没碰到个活人应他,于是赶忙趁着屋外那人还没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忙不迭的冲到门边,将脸贴着门板回道:“有人,有人!” 门外沉默了一沉,男人拿起门上的门锁奇怪的看了一眼,问道:“施主是被被反锁在屋子里了吗?” “对对!”馒头兴奋的拍了一下门板,很快留意到了刚才门外男人对他的称呼,好奇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我家想干嘛?” “阿弥陀佛。”男人竖起手掌在门外低头施了个礼,徐徐说道:“在下法号萌宗,路过此地,天干物燥,随身的水都喝完了,想上门讨点水喝。” “哦,原来是个和尚。”馒头兀自笑了笑,想想也是,之前就听绝儿说附近的村民都怕她的晦气,没人敢靠近这里,现在竟有人敢亲自上门,肯定是不知内情的外乡人。 萌宗见屋子里没了动静,便转身要走:“既然施主无法出来,那在下就告辞了。” “诶!大师你别走啊!”馒头连忙回过神叫住了他,“我也想出去,你帮帮我呗。” 萌宗顿了顿:“既然施主被反锁在屋内,那不就是特意被留在家里的么?” “哎呀当然不是!”馒头随口编起了瞎话,“这只是个意外!意外……意外就是锁门的人忘记了家里还有个人在!我是被不小心反锁在家里的!” “当真?”萌宗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馒头的话实在可疑。一个大活人在家怎么可能没有被发现,思来想去也就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屋主故意将他反锁在家里,要么就是——里面的人是个趁着屋子里没人而入室干坏事的贼人,不知是何原因出不来了。 萌宗摇头笑了笑,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他还是别掺和了,免得好心干了坏事。 “施主如果没别的事,那在下就先行离开了,等时候到了,锁门的人自然会为你来开门。” 馒头一听急了,心想怎么会有这么不通情理的和尚,心里忍不住埋怨,嘴上也没留情:“别人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这和尚的心眼怎么这么坏!佛祖没教你怎么当个好和尚吗!?” 萌宗闻言,将手中的禅杖往地上轻轻一点,“阿弥陀佛”一声之后合眼念道:“正逢乱世,出家人当然谨奉佛祖教诲,以降妖除魔,普济众生为己任。” “既然是普济众生,那你为什么不济我!?我在屋子里都快憋屈死了!”馒头傲慢的哼了一声,“看来你这个和尚还不够格!言行不一!” 萌宗微微一怔,竟觉得馒头的话有情有理,作为出家人,他本该一视同仁,不管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应一并渡了才对,“那施主想要我怎么帮你?门锁的钥匙我也没有啊。” 馒头见萌宗上了勾,偷偷捂嘴一笑,清了清嗓子说:“屋后有个梯子,你可以爬到屋顶帮我掀几片瓦,我就能出去了。” “这样啊。”萌宗有些为难,这样一来岂不是破坏了别人的家宅,本不该是出家人该做的。 “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七级浮屠难道比不过几片破瓦啊?”馒头见门外迟疑,半天没答话,只好趁热打铁给萌宗一顿糊弄 分卷阅读4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 萌宗为难的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生性淳厚的他最后还是没拗过馒头的歪理邪说,只好叹了口气,乖乖搬来了梯子,爬到了屋顶。 馒头听到屋子外的动静,连忙又站到了桌上,听着屋顶的脚步声。 “对对!就是这块!就掀它!”他兴奋的听到萌宗的脚步正好落到了刚才他想搬开的那片瓦附近,连忙激动的用手在瓦片上弹了几下。 “施主稍安勿躁。”萌宗将手里的禅杖放到一旁,卷起袖管抱起了那片瓦,嘴里发出“嗯嗯”使劲的声音,额头上没一会儿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馒头没想到堂堂一个和尚力气竟然这么小,听着他使劲的声音都忍不住跟着难受,于是也在伸手在里面推那片瓦,忍不住调侃道:“你跟我想象中的和尚差别好大啊,怎么感觉还没人家读书的秀才力气大。” 萌宗抓起宽松的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笑道:“施主说的那是武僧,在下不过一介苦行僧,自然不懂武力。”说着他深提了一口气,铆足全身力气将瓦片用力往上一拔,终于连瓦带钉都拔了出来,“施主,行了。” 馒头看着从头顶泻下的一大片亮光,差点兴奋的手舞足蹈,连忙试着将两手抓住屋顶的缺口,使劲将身体往上提。 “和尚,别光看着啊,搭把手!”他挤着脸憋着劲,咬牙冲萌宗喊了一声。 萌宗点点头,连忙伸手去拉他。 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绝儿这间屋子的屋顶经历了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本就有些不结实,根本经不住两个大男人在上面折腾,萌宗才刚一使劲,就听到身下瓦片“蹦”的一声,如火烧铁锁连船一般,哗啦一片全都碎裂了。 馒头大惊失色,就这么眼看着萌宗连人带瓦整个朝着自己的脑袋砸了下来。 只听“啪”的一声,两人打着滚一并从桌上摔了下去。 馒头抬起头,惶然的看着屋顶上破开了一大片,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道:“这下好了,给这屋子又开了一道门,要是绝儿回来看到了,肯定会杀了我的……” 萌宗揉着被磕红的脑门,从馒头身上爬了下来,看着头上的青天忽然爽朗一笑:“善哉善哉,这下出去就方便了。” 馒头冲他翻了个白眼,拍了拍手,丢下他重新站在了桌子上,自己一个人没怎么费劲就从屋顶爬了出来。 萌宗也连忙起身,学着馒头的身法钻了出去。 馒头走下木梯,踏踏实实的站在了地上,才长长松了口气,总算是从屋子里出来了。 他回身看了看紧随其后的萌宗,仔细端详过后才发现他与自己想象中的和尚形象有不少偏差。 “你长得这么干净好看,干什么不好,干嘛去当和尚啊,吃不了肉也娶不了媳妇。”馒头惋惜的摇了摇头。 萌宗被他看得脸颊一红,忙“阿弥陀佛”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馒头笑了笑,想着萌宗帮了他,他也得知恩图报,冲他摊开手说:“装水的东西给我,我帮你去后院打点水。” “多谢施主。”萌宗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取下系在腰间的水壶递给了馒头。 馒头接过水壶,注意到他腰上还系着一个葫芦,便好奇的问:“不把葫芦里也装点水?天这么热,你在外面行走,水可是喝得很快的。” “不了。”萌宗握起葫芦婉拒道,“这个葫芦不是用来盛水的。” 馒头无所谓的抿了抿嘴,心想着自己还要去找绝儿,也没工夫和萌宗闲聊瞎打听,拿起水壶就冲到后院给他灌了满满一壶水。 两人各取了所需,一起走到了桃树下。 馒头猜想绝儿肯定是跟着邓恭去了周村,只是他不怎么识路,本想寄希望于萌宗,可一想起他外乡人的身份,只怕连自己都不如,便草草跟他告了别,独自往前走去,准备去问路人。 萌宗拿出水壶喝了一大口水,喝完之后虽然还是觉得有些渴,可他怕一次喝太多剩下的不够路上用,便忍着渴意收起了水壶,朝着跟馒头相同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之所以路过这里并不是偶然,而是受到腰间葫芦的指引而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萌宗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赶驴,回头一看,原来有人赶着空驴车走了过来,可能是刚从镇上做完早市的买卖回家的。 萌宗站到路边,拦下了赶驴的糙黑汉子,友善的问道:“施主,请问附近哪个村子这两天死过人?” 汉子一见问路人是个体面的和尚,当下便敬畏了起来,想了想之后 分卷阅读4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客客气气的说:“咱们村前几天刚死了人,还办了阴婚哩,大师问这个做什么?” “这就对了。”萌宗沉眉低目,冲汉子点了点头,继续问:“敢问施主住在哪里?” “周村。”汉子打量了萌宗一眼,见他鞋上满是泥灰,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便好心提议道:“大师若是要去我们村,我可以捎你过去,正好车上的货都卖完了。” “阿弥陀佛,那真是麻烦施主了。”萌宗笑着鞠了一躬。 汉子见状连忙扶住了他,不好意思的说:“顺路而已,大师言重了,现在世道不好,只求佛祖多多照应咱们这些贫苦人家。” “那是自然,施主只要多行善并会结善果,佛祖眷顾,福气自然就会来,日子便会越来越好。”萌宗笑着说道。 “是是,大师说的是。”汉子虔诚的点了点头,将萌宗请上身后的板车。 正在这时,一直在前面偷听两人对话的馒头却不请自来,连声招呼也没打也跳上了板车,搭着萌宗的肩膀,冲他“嘿嘿”的笑了笑,然后没羞没臊的对惊讶的看着他的汉子说: “大哥也顺路带带我吧,我和这个和尚是一道的。” 第二十二章 绝儿从邓友那里详细的打听到了那位“新娘”的身家背景和住址,她本名叫何雪苓,家里并不是周村人,只是住在离周村比较近的伏崖山的山脚,家中主要以耕田为生,所以邓家才经人打听到了她。 伏崖山在周边小有名气,不过这名气的由来却不是好事,相传山上有鬼。 绝儿对此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她不住在附近,只是刚刚听到站在邓友身旁的女人们碎了碎嘴。 “要不,你还是跟你哥一起在家等我吧?”绝儿扫了一眼围在院子里的邓家的亲朋好友,低声劝起了身旁的邓恭。 自打邓家的这些人听说邓柔是被恶鬼附上了身,绝儿还要去伏崖山那边,刚才还积极的想帮着找人的,现在一个个都躲在一旁不吱声了。 邓友虽然护女心切想跟绝儿一起去,可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堪忧,去了也不过是托后腿,最后只剩下自动请缨的邓恭。 可绝儿也不怎么想让他跟着,即使他身体再强健,可总归不是道中人。 面对这样的恶鬼怨魂,不过是螳臂当车,弄不好绝儿还要分神去救他,到头来还不如她一个人去。 “那怎么行!你好歹是个女人,再说这是我们邓家的事,柔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哥和嫂子不方便去,我不替他们谁替?”邓恭瞥了一眼那些不想蹚浑水的自家人,眼里颇有埋怨,“你就别再耽误时间了,咱们赶紧去找人。” 说完他就去前院推起了自行车,冲绝儿拍了拍车后座:“上来吧,总比走去快多了,整个周村就我这一辆。” 绝儿见邓恭去意已决,看来也是劝不过了,不过他说的没错,现在时间紧迫,骑车比步行快。 “那好吧。”她不易察觉的轻轻叹了口气,只好坐上了车。 邓恭一刻也没敢耽搁,见绝儿上了车,站起身撑着车头就将车全速蹬了出去。 邓家在周村人眼里活得风光,邓恭身下的这辆自行车功不可没。 载着两人的自行车从村里的集市上疾驰而过,邓恭着急赶时间,不断的按着车上的车铃,引得路上的村民纷纷侧目,连连躲闪。 周村的村民只有几百人,互相之间就算不是熟识也算打过照面,他们认识邓恭,却不认识坐在后座的绝儿。 邓家的事还没传开,两人这么亲密的坐在同一辆车上免不得引人议论。 邓恭忙着看路根本就没空留意到这些,绝儿坐在后座无所事事,对村名异常的眼光十分敏感,下意识的将脑袋埋了下去。 她不介意别人在背后说她丧门星,却对女人家名节上的事十分在意。 虽然出嫁从夫这种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事跟她还遥遥无期,可她心底总还是有些期盼的,不想无端的跟哪个男人扯上莫须有的关系。 想到这个,馒头就跟个小人似的忽然从她的心头跳了出来,就连绝儿自己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无端端的想起他,明明就是喝气得人牙痒痒的磨人精。 “也不知道他在家里老不老实。”她抱着胸前的百宝箱忧愁的叹了口气,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了起来。 邓恭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刚才在说什么?” 绝儿楞了楞,慌张的摆了摆手,红着脸吞吞吐吐说:“没 分卷阅读4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没想什么。” 说着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问:“听人说伏崖山有鬼,怎么一回事?” “你没听说过?”邓恭本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绝儿也不是他们这儿的人,没听说也很正常,便淡淡的笑了笑: “我也只是小时候听长辈说过,伏崖山有鬼的说法是二十年前传出来的,正是年头最乱的时候。” 想起二十年前的事,邓恭免不得兀自笑了起来,那个时候他才十来岁,头上还留着清末的小辫子, “那时清朝已经快不行了,全国各地都在跟着孙中山闹革命搞独立。宣统皇帝退位之后,伏崖山上也打过一场恶战,不过不知打得是清朝的什么人,听说全都被剿灭了。自打那一仗之后,伏崖山上就闹鬼了,总有人在半夜听到山上有人哭嚎,还有人在大白天亲眼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鬼在山林里飘荡。” “听说那鬼的白发遮着整张脸,连长什么模样都看不见,吓得好多人从山上跌下来摔伤摔瘸,自打那之后就没什么人敢轻易上山了。” 绝儿不置可否的牵嘴一笑,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调侃,这么说那鬼还是个清朝的鬼?说起来这些人还真有意思,哪有鬼敢大白天出来晃悠的,要不是今天身上有要事,她还真想寻个时间上山探个究竟。 “还要多久能到?”绝儿发现两人身处的位置已经渐渐远离周村,四周除了杂木荒地,已经没什么民房建筑了,而斜对面的山林却已隐约可见。 邓恭抬头往前看了看:“快了,一刻钟。” “话说回来,既然伏崖山上闹鬼,何雪苓家干嘛还住在哪里?”绝儿好奇的问。 “各家都有各家的基业,这年头能有个安稳住处和营生都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何家的条件也不好。” 绝儿点了点头,也算是明白了一些,只怕何雪苓家住着的是祖宅,几代下来家境也没什么长进,买不起地盖不起房,也就挪不了地方,想想也是,自家亲生闺女都还没断气就能下狠心拿来卖钱,也不会是多好的人家。 虽说伏崖山上不太平,但住在山脚只要不上山也不会有什么事。 邓恭估计的没错,不到一刻钟绝儿就看到一间平房出现在了伏崖山的山脚。 “到了。”邓恭捏住刹车,两脚绷直踩在地上,回过头看了绝儿一眼,示意让她先下来。 绝儿一下地就先取下了挂在百宝箱上的桃木剑紧紧握在了手里,还没走进对面的房子,就免不得紧张了起来。 要说刚死的鬼也没多大本事,可是何雪苓偏偏阴差阳错的附在了邓柔的身上。 那个小丫头生辰八字阴气那么重,也不知道会给何雪苓这样怨气极深的野鬼带来什么变化,不过肯定是不好对付的,而且还不能伤了邓柔的身体。 邓恭将自行车停在了一棵树下,在绝儿之前先走到了何家的门外,试探性的大喊了一声:“邓柔——” 绝儿够着脑袋从他身后往门口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说:“他家门是开着的,不管邓柔在不在这里,应该都有人出来看看才对。” “那我直接进去。”邓恭急着找邓柔,也没考虑那么多就准备进屋,反正门是大开的。只是这里背靠着山,太阳不容易照到,屋里的光线很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绝儿见状连忙拉住了他,一脸严峻的冲他摇了摇头:“让我先进。” 邓恭看着她手里的桃木剑微微一愣,这种时候本该是男人打头,可是绝儿的表现却让他发起了虚,而且家里请的道士被挖双目的可怖场面也还历历在目,如果柔儿真像绝儿说的那样恐怖…… 邓恭紧张的咽了口吐沫,咬了咬牙之后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到了绝儿的身后。 绝儿迈开步子,将桃木剑提在身前,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门内。 由明到暗的光线反差让她的视线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屋内的景象,不过在她的视野变得完全清晰之前,一股十分刺鼻的血腥味先冲击到了她的嗅觉。 第二十三章 “快看那边!” 邓恭像是发现了什么,一个大步冲到了绝儿右手边的房间门口,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绝儿赶忙跟了过去,凑近之后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这不是何雪苓的爹娘么……” 邓恭上前扶起了何顺发,也就是何雪苓的爹,刚抬起他的肩膀,就发现自己的手上湿湿黏黏的。 他低头一看,惊恐的发现潮湿昏暗的地面上有好几滩暗红 分卷阅读4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的血迹,在地上那两人的身旁交织融汇。 “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气!”绝儿点燃了房间角落的烛台,一回头就看到了何雪苓爹娘身上触目惊心的大片伤口。他们的背上、肩上、还有大腿上的衣服全被利物划开了,暴露出来的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还有气!”邓恭将手往两人的鼻下探了探,见他们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可内心却因为两人身上这些可怖的伤口而发起了颤,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不过10岁的柔儿怎么可能将两人成年人伤成这样。 “你不是说他们家还有个儿子吗?”绝儿将房间里都看了一遍,没发现其他人,不过屋子的角落摆放着好几件大红纸打包好的箱子和竹篓,看起来就是邓恭他们说的,准备替他家瘸腿儿子娶媳妇用的聘礼。 这些象征的喜庆的鲜红色十分讽刺的和地上的鲜血互相映照着,让绝儿忍不住唏嘘。就为了这些身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活活坑害死了一个活人——一个自己的亲身骨肉,血脉至亲。 她见桌上的瓷壶里还有水,就连忙倒了一大碗端给了邓恭,让他给地上的老人喂下。 “是有个儿子没错啊!”邓恭手忙脚乱的分别给两人喂了水,又抬头往房间外瞄了一眼,这个屋子里除了这间房之外,别的地方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 绝儿因此愈发的不安了起来,不过比起这个,还得先给两个重伤员处理一下伤口,否则继续这样流血的话,等不到郎中他们的命就没了。 还好她随身带着金创药,不过也就只有一瓶,面对两人身上这么大面积的伤口实在是穷于应付,只得先将伤势严重的部位先涂上药再简单的包扎起来。 可能是喂下去的水起了作用,两人帮何家父母处理完伤口之后就发现何顺发的脸痛苦的挣扎了一下。 绝儿眼疾手快的拍了拍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轻声呼唤了起来:“醒醒,醒醒——” 何顺发的眼皮子微微跳动一下之后方才缓缓睁开双眼,他见到眼前两副陌生的脸孔便惊恐的撑起胳膊,往身后挪了挪,不料正好蹭到了伤口,整张脸痛得扭曲成了一团。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绝儿柔声说道,并且往他面前靠了靠,看了邓恭一眼,“邓家出事了,我们是特意过来看看的。” 邓恭点了点头:“你不记得我了?上次和我哥,也就是邓友一起来过。” 何顺发紧张的舔了舔嘴巴,打量起了邓恭,没多大一会儿好像记起了他,整个人一放松下来,忽然毫无征兆的伏在地上哀嚎了起来:“我……我的儿子,被那个怪物丫头抓走了!” “怪物丫头……”邓恭一听到何顺发的形容,就知道他指的是柔儿,心中立时咯噔了一下。 绝儿没想到自己最不愿意见到事还是发生了,何雪苓和邓柔的结合果然意外的恐怖,不但将两个成年人伤成这样,还能将他们家的唯一的壮丁给掳走,虽然是个瘸子,可对方也才10岁啊。 “掳去哪里了?”绝儿问。 何顺发艰难的抬手指了指屋外,有气无力的说:“从后门走了……” 绝儿听后连忙跑向了后门,邓恭本想跟过去,却被她制止了:“他们两个伤势这么重,你还是留在这里照应着吧,我一个人就够了。” 她的话提醒了何顺发,他太过牵挂自己家的命根子,都差点忘记了同样伤重躺在地上的糟糠之妻。 “我媳妇怎么样了?”他挪到邓恭身旁,看着地上的妻子,那张精明刻薄、又因失血过多毫无血色的脸上,嫌弃苛责的神色远远多过对他媳妇伤情的担忧。 邓恭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和你一样,伤势很重,不过伤口包扎过了,还没断气。” 他对何顺发没什么好感,或者说他对这一家人都没什么好感,救他们只是出于为人该有的基本善良。 绝儿看到后门半掩着,门板和地上有一串半干的血迹,不过不是很多,不知道这血是邓柔的还是那个瘸腿儿子的。 她轻轻推开后门,巍峨葱郁的伏崖山就立刻耸立在了眼里,满山的幽绿在一瞬间压迫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那串血迹从后门外一直延伸到入山的位置,看来邓柔出于某种目的,将何顺发的儿子带上了山。 绝儿看着眼前这座充满了诡秘气息的伏崖山,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最近自己到底是交了好运还是霉运,才刚说想去山上一探究竟,机会这么快就自己找上了门。 第二十四章 馒头坐了趟顺风车,跟萌宗一起顺利到达了周村。 可告别了好 分卷阅读4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心载他的村民,看着道路两旁陌生的房舍,他就只剩下了两眼抓瞎,压根不知道邓恭的名字和住址。 反观站在他身旁,同他一起下车的萌宗,似乎对自己的目的地十分清楚,完全不像一个外乡人。 馒头发现他一直盯着腰上挂着的葫芦,而更让他惊奇的是,那个葫芦的葫芦塞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不是竖直朝上,而是朝着西北的位置歪斜颤动着,而萌宗就一直跟着它指引的方向走着。 “你这个葫芦是什么宝贝啊,怎么自己会动?”馒头觉得神奇,忍不住跟在了萌宗身后,随他走了一段路。 萌宗一直全神贯注的看着葫芦,没注意到馒头一直跟着他,被他冷不丁这么一问,稍稍愣了愣神:“你怎么还没走?” 馒头一愣,指了指自己的两条腿,咧嘴笑嘻嘻的说:“我不是正在走嘛!” 萌宗看着笑了笑,大方的取下葫芦递给了他:“你要是感兴趣就拿去看看。” 馒头眨巴着眼睛,兴奋的点了点头,将萌宗递给他的葫芦拿在手里反复端详了好一会儿,甚至还扒开葫芦塞将眼珠子塞到葫芦口里看了几眼,也没发现它有什么特别的,就连葫芦塞刚才那种倾斜的动静都没有了。 “喏,还给你。”馒头噘了噘嘴,颇显得失望。 “你这么看当然看不出这葫芦的门道。”萌宗笑着将葫芦收到了腰上,葫芦塞便又指起了方向,“这个葫芦是由在庙里供奉了千百年香火的榆木制成的,长期沐浴佛法,已经有了佛性,能净魂镇恶,祛除邪祟,不过前提是由我来用。” “你?为什么我就不行?”馒头不服气,心想不就是一块木头么,哪能有那么神。 萌宗只是淡淡一笑,似乎不准备跟馒头逞口舌之争,继续赶起了路。毕竟馒头也不是佛道中人,即使萌宗说再多他也不见得能通晓。 馒头见萌宗无视自己,一时忘了此行的目的,紧跟着他当起了跟屁虫,一路上问东问西。 “那你现在是要跟着这葫芦去哪里?” 萌宗看了他一眼,心平气和的说:“这个村里出了恶鬼,我得去收。” “恶鬼!?”馒头惊了一下,心头猛地打了个激灵,忽然想起了绝儿跟她说的话,便问萌宗:“什么恶鬼?” 萌宗本不想就此事节外生枝,可抵不住馒头那一脸旺盛的求知欲,只好开口答道: “恶鬼分两种,一种生前就是大恶人,死后心里的恶念仍未消,不愿投胎入轮回,这种恶鬼只除不收,另外一种生前是个普通人,也未诸多行恶,可能在死前受到了什么非人的待遇,怨气难消并且越积越深,就连地府也收不下,那就只能在人间徘徊游离,直到了却心头恨事。” 萌宗说着看了看天,轻轻叹了口气,“这种恶鬼情有可原,也实在可怜,我佛慈悲,将它收进着葫芦里好好超度净化,直到放下执念,心甘情愿的往生极乐。” 馒头越听越觉得就是他想的这样,于是睁大眼睛,激动的按着萌宗的肩膀说:“那我可能知道你说的那个‘恶鬼’了!是个被人害死的年轻姑娘!她真的好冤呐!” 说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笑得眯缝在了一起,古灵精怪的对萌宗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干脆跟着你一起去看看吧!” 萌宗蹙了蹙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事着实看不出有什么好瞎掺和的。 馒头吐出舌尖冲他腼腆的笑了笑,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萌宗和绝儿可能干的是同一件事,只要跟着他,自然而然就能找到绝儿。 绝儿站在入山的位置,提前将百宝箱里的扰魂铃和折光镜给取了出来,万一碰到邓柔,两方缠斗起来,她哪里有功夫拿家伙啊。另外一些必要的黄符则放进了小布袋里,系在了腰上。 一切准备万全之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踏进了伏崖山。 山里的树木比她想象的还要茂密,树木之间几乎没有成型的道路,地上杂草灌木丛生,可能是因为山上有鬼的传言,导致无人上山伐木狩猎,久而久之这里的植物就肆无忌惮的长成了这样。 绝儿仔细的查看着四周围的血迹,血迹周围的植物有些微被踏踩过的痕迹,很明显邓柔他们经过过这里。 她小心翼翼的拨开身侧的树枝灌木,跟着血迹的方位缓慢地往山上走,身后不知不觉就被她踩出的一条新鲜的林间小道。 直到走到半山腰,她才陡地发现这里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了。 虽然说山里树木繁密,阳光不容易透进来,林荫也多,理应比外面凉快,可此时绝儿所感 分卷阅读4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受到的与其说是凉爽还不如说是阴冷。 她忍不住抱起胳膊打了个寒颤,脊梁骨上不由的蹿起一阵侵皮入骨的寒意,直往她的后脑勺钻。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她跟着人去义庄抬尸的时候,上百平米的义庄里放着十几二十口装着死人的棺材,阴气重得能让体质稍微敏感些的人手脚都哆嗦。 可那是义庄,绝儿不明白为什么会在伏崖山上也有这种感觉。而她的感觉向来又准确,这使她不得不怀疑这山上是不是有什么阴气重的东西,难道真像传言说的那样,有鬼? 她刚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不远处的一片树后忽然传来了沧桑低沉的哭声,呜呜呀呀一阵一阵的,叫听的人头皮发麻、汗毛直立。而且那声音听起来极其阴森诡异,一时竟无法让人分辨雌雄。 第二十五章 绝儿不相信世上会有鬼这么猖狂,大白天阳气正盛的时候还敢这样吓唬人。 而她一直跟着的血迹也正好是沿着哭声的位置越变越少,这就意味着她已经离邓柔的位置很近了,而且必须朝着哭声的源头靠近。 她再次挪动起步子,身侧的树木因为她身体的擦动而发出了沙沙的响声,那哭声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动静,竟蓦地消失了。 绝儿倒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是加快了步子,不过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警惕,这样的诡异情形只是让她变得更加得谨慎。 她想,那哭声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邓柔的,这个山上还真是有古怪。 她拨开挡在面前的一片十分浓密的枝叶,小心跨过脚下的灌木荆棘,没想到眼前忽然明亮了许多,原本密集的树木在这个位置突然变得稀少了,而且地下也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透过面前稀疏错开的树枝,绝儿隐约看到对面似乎有一个山洞的洞口。 她刚往前跨出一步,就突然听到十分规律的“嘣——嘣——”的声音从山洞里传了出来,就像是什么东西正在朝着地面重重地砸。 绝儿紧张的吸了口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洞里看看究竟,没想到脚下一个没注意,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子,恰巧朝着洞口的位置滚了过去。 “谁在外面!?” “嘣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分古怪的人声,就像是人说话的时候故意掐着嗓子,让人听起来十分难受。 “谁在里面装神弄鬼!?”绝儿猫着身子,聚精会神的往山洞里看了一眼,虽然嘴上那样问,可心里也在打鼓,万一洞里的东西如她所料不是鬼,却也不是个人——是个妖怎么办? 洞里的“东西”没有回话,绝儿听到“它”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一阵阴风从洞里吹了出来,她清楚的看到几缕如银丝般的白发随风在洞里飘荡了起来,惊得她两脚向后趔趄了一步。 “我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在山上见过活人了,没想到今天碰到了三个。”洞里渐渐显出一个人形,随着话声缓缓向洞口靠近。 “三个?”绝儿没工夫想那么多,一手提剑,一手抓起了一叠黄符,只要从洞里出来的这个东西不是人,她就将手里的家伙全都用在“它”的身上,先将“它”定在原地再说。 “呦,也是个小丫头。”一个极度佝偻的身形缓缓从洞口的阴影里显现了出来,绝儿第一眼就被他那一头几乎拖地的银色长发给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额头有些发红,像是刚被撞过,面色宛如墙上的白灰,如果不是看到那人喉间隆起的喉结,绝儿几乎就要将他认错是女人。 “你、你是什么人?”她看了看地面,他是有影子的,便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对眼前这个如此苍老、看起来毫无威胁的老人施加任何制裁手段。 老人身上的靛蓝色长袍虽然已经十分陈旧褴褛,他却依然十分讲究了抬头理了理衣襟。 绝儿看到他的手背上的青筋凸爆,指节严重变形,整双手有如枯枝一般苍老。 他没有回答绝儿的提问,而是满面悲凉的摊开手掌接下了从头顶漏下的阳光,嗫嚅后问道:“现在是哪朝哪代了?” “哪朝哪代?”绝儿纳闷的皱了皱眉,“现在是民国21年。” “民国……”老人喃喃自语,长叹了一声:“终究还是改朝换代了。” 绝儿看着这个古怪的老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仔细端详起了他。 从他的口气来看,似乎已经很久没下过山了,加上这副模样,看来就是周村人说的那个“鬼”。 如果又真像邓恭说的那样,是当年清朝覆灭之时,被革命军逼上山的,那他莫不是 分卷阅读4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 “你是清朝的余……余孽?”绝儿言辞之间有些窘迫,因为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陈述这位老人的身份。 “混账东西!”老人往地上啐了口吐沫,脸上瞬间狰狞了起来,咬着腮帮子说:“你们这些数典忘祖的东西才是余孽!”说着他双手抱拳,抬向头顶拜了拜手,铿锵有力的说:“我乃清朝八品首领太监,论起官职,你这个小丫头还得给我下跪行礼!” 绝儿本来还有些紧张,一听老人说他是个太监就莫名觉得可笑,而他脸上对自己身份的引以为傲又在这份可笑上增添了几分可悲。 不过既然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绝儿也就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了,两人这一番对话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 她看了看老人脚边就快干涸的血迹,准备抽身离开继续去寻邓柔。 老人见绝儿对他的态度如此冰冷不屑,颇有不满,可长年累月在山上的隐居生活又让他十分渴望和人交流。 他看到绝儿似乎正在地上寻找什么,几度纠结之下才开口问道:“丫头,你在找什么?” 绝儿匆匆看了他一眼:“找人。” 刚说完她就忽然想起了什么,两眼放起亮光,看向老人问道:“刚才你说在我之前你还看到一个丫头来过这里?” 老人看出了她的焦急,想起刚才她对自己那样无礼,便想抻一抻她:“现在知道拿正眼瞧我啦?” “我哪敢啊!”绝儿面上一副讨好的模样,可心里却急得不行,就算这老头是个清朝的小官,可都活到这份上了,架子怎么还这么大啊! 老人哼了一声,缩动起了满是褶皱的嘴唇:“今天见鬼了,上山的都是怪胎。” 绝儿压着脾气,努力的讨好:“官老爷您就行行好快告诉我吧,晚了肯定要出大事!” “官老爷”三个字老人听得顺耳,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你问的是不是一个满身是血的小丫头,还拽着一个瘸腿小子,说起来真是邪了,那小丫头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能将那小子拖在地上走,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对对!就是他们!” “往这山洞后面走了。”老人随手指了指身后,“山崖边上。” “山崖!?”绝儿不解,邓柔将瘸腿儿子带到山崖边上想做什么?不过没时间给她思索了,敷衍的跟老人告辞之后,她就连忙顺着他指的位置跑了出去。 “诶,你等等。”老人见状叫住了她,“看你这丫头也挺急的,跟着我抄近路吧。” 老人说完便背起了手,转身走进了身后的洞穴里。 绝儿举棋不定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这山洞到底是该进还是不该进,不会有什么陷阱等着她吧? 老人走了一段,见她没跟着,竟发起了脾气:“走还不是不走啊!我可难得好心一回!” 绝儿无奈的吁了口气,心想就赌一赌吧,便跟着他走进了山洞。 老人走进山洞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挂在山壁上的火把,这年头用火折子的已经很少了,人们大都是用火柴,这让绝儿更加认定他已经许多年没下过山了。 洞穴刚被点亮,绝儿就惊悚的看到好几十个木头削成的简易灵牌靠着山壁两侧紧紧排成一长条,上面只刻了一个“奠”字。 从灵牌暗沉的木色和上面的裂纹来看,绝儿猜想它们应该有些年头了。 第二十六章 “这些灵牌是……” 绝儿不禁放慢了脚步,看着这些连生辰名字都没有的灵位心里七上八下,怪不得她刚才浑身发冷,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些灵牌了,阴气太重。 “当年一起逃出来的清兵,还有我手底下的小太监们。”老人哽咽了一下,绝儿看到他抬手擦了擦脸,想来不久前就是他在洞里哭,“都死了,就活下我这个老不中用的。” “那你怎么不下山去生活?”绝儿忽然有些同情起了他,想当年他也应该是活得风光,可转眼之间就成了一朝遗孤,被世人遗忘唾弃。可说到底他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只是随波逐流的一株浮萍,却又没逢上好时候,身不由己的被时代更迭的洪浪给拍离了居所。 “丫头,你太单纯了。”老人自嘲的笑着咳嗽了一声,对于自己此时的境地似乎并不怎么介意,“我不是没想过下山,那阵子风头过了之后已是一年后,山下全变了样,我一个腐朽的阉人在新世界根本就没活头。” 说着他扫了一眼身旁的这些灵牌,悲伤而又长情地说 分卷阅读4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更何况我连这些老伙计的故乡在哪里都不知道,不能让他们魂归故里,就只能在这里陪着他们了,反正我本就是个没根的人。” 绝儿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如果没有错的话,这位老人在深山里独居了差不多整整二十年了,很难想象这么寂寞漫长的岁月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难道就像她刚遇到的那样,在这个潮湿黑暗的洞穴里,整日的对着这些灵牌哭诉? 两人在接下来的一段路里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直到绝儿看到另外一端出口的地面漏下的白光,老人才用嘶哑干涸的嗓子说道:“出来了。” “嗯。”绝儿轻轻应了一声,看着老人佝偻枯瘦的身体,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也许该谢谢他一声。 可是她却鬼使神差的说了另一些话。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下山生活,将你这些同僚的牌位一起带下去,找个像样点的地方安顿起来,外面没你想象的那么难活,现在大家都开明了。”绝儿说这话时一点把握也没有,她明明是最知道人世艰难的。 老人闻言后身子微微一顿,回头冲她开怀的笑了笑,难得的露出一口稀稀拉拉的老牙:“小丫头片子,管得倒是还挺宽。” 他虽然这样说,眼角的好几层褶子却因为久违的笑意而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多少年了,来这山上的人都被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得掉头就跑,就连一个字都没好好跟他说过。这几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弱,感觉日子就快到头了,没想到还能再遇上一个愿意跟他聊几句,甚至还带着些关怀的小丫头。 走出洞口,他指了指对面被一排松柏遮掩住了的山崖:“赶紧去找你要找的人吧,应该就往那边去了。” 绝儿有些难过的点了点头,她也从老人的气色看出他已到了行将就木之年。 刚才那样说也只是出于内心最直接单纯的想法,即使在说完之后,她也觉得那是多么的不现实。 她在洞口徘徊了一小会儿,不等向老人告别,就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对面的山崖边传了过来,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如果绝儿猜得没错的话,这声音的来源肯定就是邓柔带走的那个瘸腿儿子! 听到如此惨烈的哀嚎,绝儿和老人不禁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朝着松柏树的对面冲了过去。 “何雪苓!”绝儿惊恐的瞪着眼珠子,眼前景象太过惊骇,让她一时无法做出反应。 年仅10岁的邓柔,或者应该说是何雪苓正背对着她,身下压着那位瘸腿儿子,并且用两手扣着他的一只胳膊。 不知她做了什么,绝儿清晰的看到她的手指和瘸腿儿子的手腕处挂着一汩汩鲜血,正在不断往草地上流。 瘸腿儿子听到了绝儿的喊声,十分艰难的弹了弹腿,仰头冲她呼救:“快救救我……我的手筋脚筋都被……都被这个怪物给挑断了!” 绝儿惊恐的瞥了一眼他的脚腕,果然也在往外渗血。 这时何雪苓忽然转过了身,将瘸腿儿子的胳膊重重往下一扔,表情狰狞的对着绝儿舔了舔手上的鲜血,仿佛在舔舐什么美味佳肴。 绝儿发现她的手指甲已经长得快跟小拇指一样长了,而且是青黑色的,这是典型的鬼上身才会有的现象。 不过邓柔那副身体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在何家时双方有过纠缠,她的衣服有被撕扯过的痕迹,肩膀、腰间、胸口的布料已经全都破破烂烂,更为恐怖的是本该是服帖的扎在脑后的头发竟全都朝天炸开着,就像被雷电劈过一样。 跟绝儿一起过来的老人腿脚不便,姗姗来迟,看到眼前的恐怖景象差点吓得一屁股跌到了地上,颤颤巍巍的抬着胳膊指着邓柔,问绝儿:“这丫头怎么变成这样了……” “您最好离远一点。”绝儿匆忙的瞥了他一眼,做了个后退的手势让老人离开,然后迅速掏出怀里的小瓷瓶,将瓶里的牛眼泪涂在了眼皮上。 在两眼一合一张之后,她就清楚的看到了附在邓柔身上的何雪苓的鬼魂,跟那天在棺材里见到的“新娘”相比,简直就判若两人。 一个犹如岁月静好的淑女,一个却宛若置身于无间地狱的修罗夜叉! “何雪苓,不要再作孽了,这都是会记在你的功德簿上的,因为这些人,不值得。” 说话间绝儿就已经悄悄往手里抓了一叠定鬼的黄符,如果她劝不住何雪苓,就只能来硬的了,“人死了不能复生,就算你报复了他们,你也活不回来了。”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何雪苓茫然 分卷阅读5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的歪了歪脑袋,仿佛在努力的回忆绝儿的身份,被她附身的邓柔也随着她鬼魂的动作将脑袋微微倒向一侧,不过动作极其迟钝僵硬,就像是生了锈的玩偶。 “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吗?那天在你的棺材外面,问里面有没有人的就是我。”绝儿用真诚的视线毫无畏惧的注视着她,“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今天我来这里,不为别的,只是想帮你,你应该好好去投胎,来生去个好人家。” 何雪苓闻言,茫然的眼神里陡然有了一点亮光,抬起邓柔那纤柔瘦弱的胳膊喃喃道:“原来那天的人是你……” “对。”绝儿感受到了她对自己态度的细微变化,乐观的将抓着黄符的手松了松,趁热打铁道:“可惜我还是没来得及救你出来,不过今天我一定能帮到你,别继续错下去了!” “帮我?”邓柔的嗓子里忽然发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怪笑,紧接着一个快速的转身,指着地上的瘸腿阴恻恻的说:“如果你真是来帮我的,就把他从这里扔下去!” “为什么!?”绝儿不解的看着她,如果何雪苓只是单纯的想要瘸腿死,完全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将他带到这里来扔下山崖,以她现在的本事,在何家的时候就能轻而易举的取了瘸腿的性命。 “这丫头的心是真的恶毒啊。” 躲在松树下的老人忽然开了腔,眯缝着眼睛往山崖边上瞄了一眼,幽幽的说: “这边的山崖下面是野狼谷,每天一到夜里就能听到一群一群的野狼在下面嚎,那动静光是听着就能吓得人尿裤子。地上那男人手脚筋都被挑断了,要是被扔下去就是被活活咬死的命,逃不掉也反抗不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皮肉被咬烂,血被流干。” 第二十七章 经老人这么一提,绝儿这才明白了何雪苓为什么要这样做。 与其让瘸腿痛快的去死,这样的死法倒是更加的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看来她真是恨到骨子里去了。 “对!我就是让他尝尝等死的滋味!让他尝尝被抛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有多么的绝望!如果不是为了他,我怎么会死!?” 何雪苓控制着邓柔的身体,面目狰狞的指向地上的瘸腿。 瘸腿脸上那副惊惧到极点的表情似乎让她十分痛快,“凭什么拿我的命去给你换媳妇?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儿家?不如你能传宗接代!这世道太不公了!我要你好好感受我当时的恐惧和绝望!!” 瘸腿似乎现在才弄清楚邓柔的身份,惊疑不定的看着邓柔,结巴的问道:“你、你是我妹!?” “我没有你这种哥!” 何雪苓的反应十分激烈,两只眼珠因为愤怒几乎快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了,“你们从来没有拿我当家人,家里什么苦活累活都是我干,就因为我是女儿,迟早会嫁出去!到头来我生病倒下了,还被你们卖了钱!” 绝儿发现邓柔本来就失神晦暗的眼底因为何雪苓刚才的那一顿咆哮,而彻底变成了乌黑色,只有眼球中间还有一丁点儿的白光,如果她再不采取行动,只怕邓柔的身体就废了! 何雪苓似乎已经将心底的恨全部释放了出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期待过绝儿会帮她,该说的都说了之后,她便毫不犹豫的转过身,仅凭着一只手就轻松的将地上的瘸子给提了起来,作势要扔到山下去。 “何雪苓!” 绝儿借故又喊了一声,趁着何雪苓回头看她的一瞬间,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喊出道令,将手里的黄符扔到半空,同时在黄符落下的时候挥起了桃木剑。 她的道令一落地,那几张黄符就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在半空中悬浮了短暂的一瞬之后,快速的飞向了邓柔的身体,分别粘在了她的后脑、两肩和膝盖窝上。 何雪苓将邓柔的脑袋以十分夸张的角度向后扭转,直勾勾的看着后背上的黄符,阴冷的问绝儿:“你干了什么。” 绝儿没有回答,只是提剑紧张的注视何雪苓,以此来确认黄符是否起了效。 何雪苓见她不吭声,刚想转头继续未完成的事,就忽然发现邓柔的身体自颈下起完全无法移动。 “看来你不是来帮我的——”她用愤怒的视线看向绝儿,咬牙切齿的用眼角的余光瞪了一眼她手里的瘸子,“你是来帮他的!” 瘸子疑神疑鬼的将邓柔暗中观察了许久,直到确定她无法动弹了,便扭动起残废的身体企图从她手里挣脱出来。 绝儿连忙趁着这个时机也连忙赶上前,想助他一臂之力,可却突兀的发现瘸子的裆前湿了一大半,身下还在不断滴着水。 她尴尬的别 分卷阅读5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过了头,在邓柔紧握的拳头上摸索着,想将她的手松开将瘸子放下来。 在她后方的老人看到瘸子身下的一串串水滴,忍不住嘲讽了起来:“瞧你那熊样,还没扔呢,就给吓尿了。” 瘸子大概是以为自己已经死里逃生,死性不改的冲老人骂道:“哪里来的老妖怪!少、少他妈说风凉话!” “你!”老人气得浑身发抖,捡起脚边的石子就朝瘸腿身上砸了过去,愤愤不平的对绝儿说:“这种贱胚子你救他做什么!” 绝儿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看就快大功告成,那瘸腿偏偏管不住嘴,不让老人嘴上沾一点便宜,斗狠似的说:“等老子身体养好了,非揍死你这死老头!” 老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手脚筋都被挑断了,这辈子你就是个废人喽!” “呸!”瘸腿歪起嘴巴,不知想到什么得意的笑了笑,鄙夷的瞄了老人一眼,“老子还年轻,还会有儿子有孙子,你这个老东西有吗?瞧你皮光肉白,嘴上连根毛都没有,不人不鬼的,不会是个太监吧?” “你给我住嘴!”绝儿实在听不下去了,抬起手就往瘸腿脸上扇了一巴掌,对面的老人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你都这副模样了,怎么还有力气嘴上讨便宜!?教训没吃够是吧!” 瘸腿被绝儿扇懵了,睁大眼睛楞楞的盯着她看了好半天,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逐渐蔓延开,他才醒过了神,觉得自己被女人教训颜面扫地,一时咽不下气,便冲着绝儿破口大骂: “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翻天了!还敢动手打我!女人就是女人,怎么都是要给男人骑的!像你这样没丁点女人样的,就该跟我们家那个死丫头一样拿去给人陪葬才对!还能给家里换几个钱!” “你、你这个坏小子!”老人实在是气不过,拿起地上的石块就往瘸子身上砸,冲绝儿嚷嚷道,“丫头,你就不该救这个混账!” “哎哟……你这个老不死的!快给老子住手!”瘸腿就算嘴上叫嚣的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个瘫子,只能丑陋的扭动着身体,却怎么也躲不过朝他飞去的任何一块石子。 绝儿咬着嘴唇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也是拿人钱财□□,就算她此刻恨不得将瘸腿的嘴巴给撕烂扔到狼谷里,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活人堆里惩奸除恶的事到底还是轮不到她。 正当她蹲下身,准备将瘸腿挪到一旁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头顶的气息有些不太对,好像一股沉重的气压正在往她身上逼近。 “丫头,小心!那小姑娘能动了!”老人远远的大喊了一声。 绝儿紧张的抬头一看,心中大呼糟了,肯定是瘸腿的话激怒了何雪苓。 她的模样比起先前看起来更加恐怖狰狞了。顷刻间手指甲长长了好几倍,脸颊两侧隐约闪现着许多条黑色血丝状的条纹,眼珠变成了瘆人的猩红色,身后发散着紫黑的瘴气。 随着何雪苓鬼魂的变化,邓柔的身体已经挣脱了黄符的束缚,一只胳膊已经高高抬在了空中,五指用力的张开着,正准备朝着绝儿挥舞过去。 此时,她的眼底已经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理智和情感,对她而言,任何阻碍到她复仇的都可以去无情的摧毁,包括绝儿。 绝儿何雪苓冷酷残暴的目光里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邓柔抬起的胳膊重重挥了下来,何雪苓鬼魂的形象在那一瞬间也不断膨胀扩大,在邓柔的身体外逐渐形成一个紫黑色的包衣。 绝儿强烈的感受到从头顶扑来了阴风和煞气,连忙想抓起身下的瘸腿往一旁躲,可根本就来不及! 邓柔的胳膊挥下来的那一下仿佛附带着千斤重的力道,在绝儿的身侧刮起一股强劲的旋风。 在邓柔的胳膊完全落向她和瘸腿的那一刻,绝儿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已经被了起来,并且正在逐渐脱离地面。 她和瘫在地上的瘸腿一起,已经无法抗拒的被甩向了山崖上方。 就连她身上背着的百宝箱的背带也被这强劲的力量撕断,从绝儿的身上甩了出去,箱子里的宝贝一股脑全都倒落了出来。 绝儿就连拿出法宝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拼了命的伸手想去抓住地面,可她的半边身子已经悬空在了山崖上方,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山崖间呼呼的风声。而瘸腿正在她的斜上方,整个身体都已经被抛了出去,在他身下便是万丈深渊。 “救我……快救救我!”瘸腿惊恐的看着绝儿,拼了命的在半空中耸动着肩膀,有如蠕虫一般缩动着身体,痴心妄想地想逃过一劫。 站在对面树下的老人在第一时间冲了过去,本想拉绝儿一把。可他的年纪实在是 分卷阅读5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太大了,腿脚更是不利索,就算及时赶到,也不见得有足够的体力拽住绝儿。 何雪苓正虎视眈眈的等着瘸腿摔下山崖,一想到他粉身碎骨被狼群争相啃食的惨状,她那张恐怖阴森的脸上就展露出了扭曲而又狰狞的狂喜之色。 绝儿的身体正在不断的下坠,她绝望的看着正伸着胳膊,努力的向她蹒跚走来的老人。 面对着可以预见的死亡,她在怨恨瘸腿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害人精,将本来控制住的局面破坏之余,内心中竟然有一丝即将获得了解脱的松快。 她熬了这么多年,苦了这么多年,孤单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一了百了,可面对那些为她付出过的人——早逝的父母,有过养育之恩的师父,她想死却不能死。 这一下,她总算能心安理得的离开了。 绝儿的脸上出现的淡淡的笑意,放松的闭上了眼睛,心中已放开了一切。 正当她感觉身旁的风声越来越强烈,死亡正在逐渐靠近自己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突然从上方拽住了她。 绝儿蓦地睁开双眼,抬头一看,又惊又喜:“馒头……你怎么来了!?” “你还说呢!幸好我来了!要不然谁救你!” 馒头紧紧咬着牙根,趴在崖边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的一只手拉着绝儿,另外一只手还拉着那个瘸腿,不过似乎不大情愿,“这个男人你认识?他好重啊……” 绝儿匆匆的瞥了瘸腿一眼,从他仓惶地回望着她的眼神中读出了强烈的求生欲,不过说实话,如果可以,她真不想救这样一个败类人渣,少他一个,世间可就清净多了。 “你都拉着人家了,还问那么多干嘛,加把劲!”馒头的突然出现,让绝儿那颗晦暗的心都鲜活了起来,一股流失了许久的、对生活那种炙热的期待和渴望在一瞬间被点燃,险些就让她忘记了眼前还未脱离的险境。 就在馒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将两人从崖边拉上来的时候,邓柔突然面无表情的站在了他的身后,附在她身上的何雪苓再次张开了双臂,重重地挥向了馒头。 第二十八章 “馒头!小心后面!” 绝儿惊慌的喊着,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怕过,不想再次眼睁睁的失去重要的人。 “为什么碍事的人总是没完没了的出现!”何雪苓咆哮了一声,馒头回头看了她一眼,哆哆嗦嗦的问绝儿,“为什么那个小姑娘身上还有一个吓人的女人……” 绝儿听后一惊:为什么馒头能看见何雪苓的鬼魂?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别说是馒头,任何人都吃不下何雪苓的那一挥。 “馒头,你松手,别管我们了,自己先跑!”绝儿厉声命令道。 “不要!你死了,我就无依无靠了,那我宁愿和你一起掉下去!”馒头坚决的摇了摇头,死也不愿意松开手,面对身后的危机,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大喊了起来,“大和尚!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阿弥陀佛,馒头施主稍安勿躁。”萌宗出现在了邓柔的身后,将手中的禅杖重重往地上一插,合掌念起了往生咒。 “喃无阿咪多婆夜,哆他伽多夜,阿弥利都婆毗……” 从他口中吐出的佛音在寻常人耳中只是普通的呢喃之音,可在何雪苓这样已经化身为厉鬼的耳里,就如同是能困住孙悟空的紧箍咒,让她目眦欲裂,身体里仿佛有千虫万蚁在噬咬一般痛苦。 “趁现在,赶紧上来。”萌宗对馒头喊道。 他见何雪苓抱着脑袋,痛苦的蜷缩着身体,便加快了念咒的速度,可光是这样还不足以控制住何雪苓。 正在这时,萌宗用余光瞥见了绝儿落在地上的百宝箱和散落在箱旁的扰魂铃和折光镜,不禁微微一笑,抬手将袖口一挥,便将扰魂铃和折光镜吸到了手里。 “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看到这些宝贝。”说话间,他已将扰魂铃摇晃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在山谷间回荡,如天籁一般,竟在一瞬之间让何雪苓停止了痛苦的挣扎,痴痴的站在原地,仿佛是成了变成了一个没有了心智的木头人。 而馒头也在这个时候成功将绝儿和那瘸腿给拉了上来,绝儿刚松了口气,还没缓过来,萌宗就将手里的折光镜抛给了她。 “女施主可会用?” 绝儿微微一愣,回过神之后连忙点了点头,将折光镜的镜面对向太阳,然后将反射过来的阳光照到了何雪苓身上。 折光镜反射过来的阳光在接触到何雪苓的魂魄的那一瞬间逐渐 分卷阅读5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扩大,直到包裹笼罩住了她的全身。 绝儿惊讶的发现她那一身惊悚的模样被那光笼罩之后,竟逐渐恢复了正常。 “原来这个镜子竟有这么大的作用……”绝儿如获至宝一般看着手里的折光镜,她还是第一次正式使用它,之前也只是听说这镜子能吸收日月精华,是个至阳的宝物。但也没曾想竟还有如此强大的功效,似乎可以净化恶魂。 萌宗把握住这个时机,取下腰间的葫芦,拔开葫芦塞对向何雪苓,再次念起了往生咒。 何雪苓茫然的看着瓶口,绝儿看到她的魂体好像闪着银辉的蚕丝一样,正丝丝缕缕的被葫芦瓶吸收进去。 “这才是真正的宝贝啊……”绝儿盯着萌宗手里的葫芦两眼放光,忍不住感叹了起来。 她这辈子一是爱钱,二个就是喜欢这些降妖除魔的法宝,就跟普通人家的女孩喜欢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一样。 因为迫于生计,她必须时刻提高精通业务,所以这些宝贝的加持必不可少,于她而言,就像左膀右臂。 萌宗将何雪苓的魂魄全部都收进葫芦里之后,便满意的“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带着淡淡笑意看向绝儿:“女施主可有受伤?刚才,多谢襄助。” “没、没受伤!”绝儿兴奋的跑向萌宗,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葫芦,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自己此行的任务,如饥似渴的指着葫芦问,“大师,你这葫芦卖不卖?” 萌宗似乎以为自己听错,抬眼问道:“女施主刚才说什么?” 绝儿扭头“咳”了一声,心想出家人可真是够楞的,于是又说:“我是问,你这个葫芦能不能卖给我。” 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从邓友那里刚挣来的钱票,舔了舔手指数出了两张,然后打量了萌宗一眼,觉得这个手笔似乎有些太过,于是不动声色的放回了一张,只抽出一张递给了萌宗:“这个价格应该很公道了。” 萌宗这才确认刚才自己没听错,如临大敌一般往后退了一步,闭目“阿弥陀佛”了一声:“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念钱财,希望女施主不要这样。” “不念钱财!?”绝儿兴奋的眨了眨眼,抱起胳膊,歪起了脑袋,古灵精怪的问萌宗:“那便是你愿意不收钱将葫芦送给我咯?” 萌宗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满头大汗,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作答。可看着绝儿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手里葫芦的模样,又忍不住担惊受怕,生怕她豪取强夺,但自己作为出家人,又不能对她怎么样,而葫芦也是不能舍的。 “你们聊完了没?”馒头郁闷的噘着嘴,心想刚才明明自己出了大力气,可绝儿竟然问都没问他一声,还当着他的面跟一个大和尚絮絮叨叨聊这么久,感觉压根没拿他当一回事,好歹地上还躺着两个活人没处理呢! “这一男一女怎么回事啊?就让他们躺在这儿?”他指了指地上的瘸腿和昏迷过去了的邓柔,“这个小姑娘好像有点眼熟。” “哎呀,我都差点忘了正事!”绝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走向了馒头,指着邓柔问:“你背得动她么?” 馒头一挺胸,骄傲的说:“这姑娘才多大啊,我当然背得动!” “那行,你就把她背下山,能换钱。”绝儿心想,这一趟比她想象的要凶险得多,脸自己的命都差点搭进去了,等下山了必须得去邓家再多要点酬劳。 “那这个男的呢?”馒头问。 “至于这个瘸腿嘛……”绝儿看着瘸腿,托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她是受了邓家的委托来找邓柔的,眼前救下了这个瘸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还管送他下山?哼,想都别想。 “将他扔下去喂狼!”老人终于逮到好时机,插了句嘴,还忍不住往瘸腿身上吐了口唾沫。 “你!”瘸腿经历了刚才那么一遭,现在是敢怒不敢言了,眼前的这一群人看起来都对他没什么好感,他还指望着他们带自己下山。 “阿弥陀佛,还是让我来背这位施主下山吧。”萌宗慈悲心重,主动上前,正准备扶起瘸腿,没想到却被绝儿拦住了,“不用麻烦大师了,他的家人马上就来接他了!” 说完她往瘸腿身上瞪了一眼,对馒头说:“我们走。” “噢!”馒头乖乖点了点头,将邓柔背了起来,凑到绝儿耳边,悄悄的说:“我饿了……” 绝儿露出一个浅笑,看着他跟邻家小弟弟一般的乖巧模样,还有刚才在崖边死都不松手的倔强相,忍不住心头一暖,上前轻轻揉起他的头发,可揉完之后又有些害羞,便红着脸轻声说:“下山了给你买馒头吃。” 分卷阅读5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嗯!”馒头开心的点了点头,心里对刚才看到的本来还有很多疑惑,一时间竟也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老人看着绝儿使坏用来骗萌宗的话,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难得在山上看到的活人都脱离的险境,心下一松,差点跌坐到了地上。 绝儿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他,不忍心的问:“要不,您就跟我们一块下山吧。” 老人苦涩的笑了笑,摆了摆手:“你们走吧,就别难为我了。” 绝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心里也知道不能强能所难,可是……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可能山下的生活对于老人来说,真的不见得就比山上的幸福。 老人满足的陪着绝儿一行下了山,走了这二十年来对他而言最漫长,也是最幸福的一段路。 虽然萌宗始终觉得有些不靠谱,可瘸腿还是被留在了山上。用绝儿的话来说,他家的人那么宝贝他,迟早是会来接他下山,总是能保住他一条命。比起何雪苓,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邓恭在山下等得焦灼,料理好何家付母,便早早在山脚等了起来,直到看到馒头背着邓柔朝他走了过来,才放下了下头的大石迎了过去。 “你们找到她了……”邓恭谢天谢地,从馒头手里接过邓柔,见她昏迷不醒,忐忑的问:“柔儿这是怎么了?” “鬼上身肯定是会消耗体力的,放心,她还活着。”绝儿只能暂时这样安抚邓恭,毕竟她也不知道邓柔的这次附身会给她带来什么后遗症。 而在屋内听到外面说话声音的何家父母竟然不顾身上的伤势,互相搀扶着一瘸一跛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绝儿他们后第一句话便是问瘸腿儿子的下落。 “他在山上,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你们自己去寻吧。”绝儿对于这样的父母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其实仔细想想,何雪苓还是念及了他们的生养之恩,虽然将这对父母伤成这样,却也还是留住了他们的性命,到底还是个心存感恩的姑娘。 “山上!?”何母面露难色,为难的瞥了何父一眼。 山上有鬼的传言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即使住在山下这么多年,他们也从没有上过山,而且现在他们伤得这样重。 “怎地?你这个臭婆娘难道想扔下老何家的命根子不管!?”何父狠狠瞪了何母一眼,重重甩开她的手,激愤地说:“就算上山被鬼吃了,赔了我的老命,我也要把继祖给平安带下来!反正那个怪物姑娘都已经被制伏了!” 绝儿看着他们冷冷的哼了一声,看了一眼一直看着葫芦的萌宗,不知想到什么,问馒头:“诶,对了,你是怎么从家里出来的?还有那个和尚是什么人?” 第二十九章 萌宗下山后一直置身事外,只是在意的注视着手里的葫芦,听到绝儿提起自己,刚想上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一通,没想到却被馒头抢了先。 “你大概不知道吧,家里的门你没锁好!正巧碰到这个和尚来咱家讨水喝,我就让他把我放出来了……” 馒头背着绝儿,暗地里一个劲的给萌宗使眼色,希望他别将自己将房顶捅了个窟窿的事给说出来,要不然绝儿知道了,一会儿哪还会给他买馒头吃啊! 萌宗懵懵的眨了眨眼,虽说不明白馒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却也没准备提起屋顶的事,只是从容的对绝儿说: “我此趟前来正是为了收这个女鬼,路上碰到了馒头施主,又遇上了你们,没想到你们竟是一道的,善哉善哉。” 绝儿觉得馒头的表情古怪,狐疑的看着他问:“真是他说的这样?” “是!当然是!”馒头忙不迭的点头。 邓恭见绝儿他们互相认识,聊得轻松自在,可自己这头却因为昏迷不醒的邓柔心神意乱,只好独自抱起邓柔,急急忙忙的往屋前赶,想赶紧带她回家让郎中看看。 “你上哪儿去?”绝儿见状喊住了他,“是回家吗?” “嗯。”邓恭匆匆回看了她一眼,“我想让郎中给柔儿看看,免得万一……” “也是。”绝儿轻轻叹了口气,喊上了馒头,将百宝箱重新整理好之后背在了肩上,对邓恭说:“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邓恭疑惑的看着她,心中不解,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为何绝儿还要去他家? 绝儿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捋起了袖子,将之前在山上跟何雪苓对峙时擦破的胳膊露给邓恭看了看,精明老练的说:“这回的酬劳我还得跟你哥重新合计合计。” 邓恭一怔,无奈的笑了笑,只好点头应下, 分卷阅读5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他有些没想到,绝儿这个小姑娘家竟如此能算计。 馒头都没发现绝儿受了伤,见她嫩滑的胳膊上的那几道露出了鲜红血肉的伤口,刚想心疼却发现这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的男人正盯着她的胳膊看,便小心眼的将绝儿的袖管给拉了下来,黑着脸冲她嘀咕道: “你都还没出阁,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露胳膊,不难为情啊……” 绝儿怔怔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撸下自己的袖管,忽然被他那副当家男人的做派给逗乐了,笑着弹一下他的脑门: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封建礼仪那一套啊,等天再热些,我可就穿短袖了,到时候天天露胳膊给别人看。” “你!”馒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只能将自己的脸涨得跟河豚一样,撇过头生闷气。 绝儿看着他偷偷捂嘴笑了笑,便跟着邓恭走了出去。他的自行车还停在屋前的树下,看来得由她帮忙推回去。 萌宗降妖除魔普渡众生,向来以四海为家,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时也不知道去处,便跟着绝儿他们走了一路,这也倒正合了绝儿的意,她对萌宗手里那个葫芦的小算盘可还没打完。 路过市集的时候,绝儿在路边给馒头买了些吃的,除了馒头还有豆浆和煎饼,顺便还给了萌宗一些作为刚才帮忙的谢礼。之前他说不受财,又去她家讨过水,像他这样身无分文,想来一路走下来吃穿肯定短缺,比路边的乞丐好不了多少。 萌宗感激的将绝儿给他的干粮收进了身后的背囊,只吃了少许煎饼,看起来十分俭省。 眼看着就快到了邓家的时候,萌宗正准备跟绝儿他们告别,忽然感觉到腰间的葫芦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便取下它放在耳边,聚气凝神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似乎是何雪苓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绝儿将推来的自行车停在了邓家的第一道院里,带着馒头跟邓恭走向了后院,不料萌宗忽然在邓家大门外喊住了她。 “大和尚,什么事?”绝儿走到了萌宗跟前,笑嘻嘻的问:“是不是想通了,愿意将葫芦送给我啦?” 萌宗抿嘴笑着摇了摇头,猝不及防的竖起两指往绝儿的眉心一点,然后将葫芦口对着她的脸念起了咒语,绝儿立刻就像被剥夺了意识一样,两眼无神的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随后跟来的馒头察觉到了不对劲,轻轻推了推绝儿,见她毫无反应,想也没想便抓起萌宗的领口质问道:“你对绝儿做了什么!?她怎么都没反应了?” 萌宗压着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葫芦,淡定的说:“我让她的魂魄进到我的葫芦里了,里面的施主有话要对她讲。” “我不信!”灵魂出窍这种事打死馒头都不会相信,再说萌宗跟他和绝儿才刚认识,凭什么就对她动手动脚! 一想到这里,馒头就憋不住气了,硬是要从萌宗手里将葫芦给夺过来,心里认定了肯定都是这个葫芦惹得祸。 萌宗哪里料得到馒头会这么冲动,他对付妖魔鬼怪有一手,可对付起人就相当笨拙了。 两人为了个木葫芦你拉我扯,就跟锯木头一样,谁也不让谁。 就在这时,馒头感觉自己背后被谁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绝儿清醒了过来。不过脸上的神情跟之前相比要凝重多了,就仿佛心里头压着什么心事一样。 “馒头,别闹了,我没事。”绝儿一想到刚在在葫芦里何雪苓对她说的事,就直觉的心中一阵恶寒。 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在一个那么丁点大的葫芦里,竟然有那样一个静谧的神秘空间,脚下踩着的地面有如寒冬凝结的冰蓝湖面,悄无声息无边无际,在那里感觉不到事物的流动,仿佛时间被永远的停滞了。 而在里面的何雪苓,也从一个充满怨气的厉鬼,变回了绝儿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个面容安详的姑娘,这也许就是佛法度化的力量吧。 馒头迷迷糊糊的跟着绝儿走向了邓柔被安置下的房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跟萌宗起了争执的缘故,他陡然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气在窜,整个身体由里到外都烫得厉害。 邓友见邓柔人事不省,连忙从茅山道士的房里将他们请的郎中喊到了邓柔的屋里。 郎中提着行医的药箱,先是翻了翻邓柔的眼皮,又给她把了把脉,立刻提笔写下了一张药方,让邓家的人去药店抓药,然后取出针灸,开始往邓柔身上施针。 “我闺女没事吧?”邓友紧张的抱着手,在床前倾着身子看着邓柔,担忧的问郎中。 “气血太弱了。”郎中眉头紧锁,脸上的神情并不轻松,“这丫 分卷阅读5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头身上到底发生啥事了?没见一处严重的外伤,怎地就跟没了半条命一样?” 邓家只是请了郎中来看病,对于事情的起因没有告诉他一星半点。 邓友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尴尬的看向绝儿。 绝儿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是神情复杂的看着邓柔,势必要等着邓柔醒过来,向她确认一些事之后,才有心情谈别的。 不过一直在一旁看着的邓恭却以为绝儿是不好开口提加酬劳的事,便悄悄拉开了邓友,跟他将绝儿独自上伏崖山,并且受了伤将邓柔带回来的事全都说了。 邓友听后叹了口气,一声不吭的回了趟自己的屋子,捧出了一个首饰盒子拿到了绝儿面前。 “听我弟说,这一趟你受了不少累,前后帮了我家大忙,这里面有什么看上的,就挑一件吧。” 绝儿淡淡的看了一眼首饰盒子,里面除了金银首饰,还有不少玉器珠钗,不过这些都入不了她的眼,反倒是让他同情起了眼前的这个父亲。 纵使他有万贯家财,却因为有了病榻上的这个女儿,只怕从今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安生了。也许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一个人,乃至是一个家族的一世得失。 邓友没有想到绝儿竟然不要这些,为难的看了邓恭一眼,邓恭也只能冲他无奈的耸了耸肩,一时之间他也摸不清绝儿的脾性和喜好。 邓家的下人很快就从药店取来了药,熬好之后送到邓柔的床边给她服了下去。过了约莫半个钟头,在众人忐忑的等待中,邓柔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邓友第一个冲到床边,紧紧抓着邓柔的小手,心疼的看着她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都快把爹给吓死了……你哥走了,要是你也……” 说着他便哽咽着抬手擦起了眼眶,人到中年先是经历丧子,如今唯一的女儿又遭此横祸,妻子也重病在床,他的精神已经几次在崩溃边缘徘徊,更是对阴婚这事后悔不已。 “我没事,爹爹别哭。”邓柔懂事的抓起邓友的手,体贴的将自己的脸往上贴了贴。 邓友见她脸上慢慢有了血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尽管那笑容背后已经遍是疮痍。 不过在他身后的绝儿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好像这样一场父女情深的画面,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甚至是有些讽刺。 “能不能请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有点事想单独跟她谈一谈。”绝儿终于无法忍耐了,铁青着脸向邓友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为了什么事?”邓友还沉浸在对爱女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对于绝儿的要求十分抵触,甚至觉得有些不合情理。 “私事。”绝儿斜睨了床上的邓柔一眼,目光锐利的看向邓友,“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再拿你们家酬劳的原因,一会儿就好,不会对你女儿有什么影响,只是问几句话。” 邓友想了想,十分纠结的问:“不能让我留在这里吗?” “你还是不在的好。”绝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侧了侧身,十分客气的对邓友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邓友不悦的皱起了眉,绝儿的态度太过坚决,这让他这个在周村响当当的人物感到十分不快。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实在是无法拒绝这个大恩人的要求,只好叮嘱了床上的邓柔几句,然后瞪了绝儿一眼,起身招了招手,让房间里的其他人跟他一起离开了屋子。 没想到众人刚离开房间,绝儿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床上的邓柔就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语气冰冷神情傲慢的先发了问:“我这才刚醒,你想问什么?” 第三十章 绝儿被她问得有些有些猝不及防,先是一怔,然后冷冷的看着她,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怒意,沉寂了一阵之后方才质问道: “何雪苓告诉我,在她盖棺出殡之前曾经醒过一次,而且本来可以逃出去,是你在背后偷袭她,拿木棒将她敲晕,才导致了后来的事,是不是这样?” 邓柔先是一愣,旋即又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十分从容的将身上的薄被往上提了提,然后掖在了下巴下面,侧过头冲绝儿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要是不乖乖躺在棺材里面,我哥不就没新娘啦?” 绝儿闻言之后无法冷静,愤怒的握紧了拳头,嘴唇气得直发抖,看着邓柔这张充满稚气的天真面庞和歹毒心肠的强烈反差,心中忍不住翻滚起了一阵恶心。 “这么说,也是你擦掉了七煞锁魂阵的阵法图的一角,怂恿何雪苓附在你的身上,让她破阵去报仇的!?” “嗯。”邓柔抬 分卷阅读5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眼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还是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好像绝儿刚才说的那些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没想到连那个道士也遭了殃,看来也没什么真本事嘛。” 绝儿本来还不相信何雪苓在葫芦的空间里对她说的那些,一个年仅10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城府心机和胆量,可邓柔竟然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而且没有一点内疚之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绝儿忍无可忍的扑到了床上,用充满的愤怒的目光逼视着邓柔。 她一想起何雪苓的悲惨遭遇,同情而又愤怒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何雪苓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害他?而且还牵连上了你的家人?你是魔鬼吗!?” 没想到邓柔丝毫不惧怕,反而是从容不迫的将绝儿从自己的面前推开,轻描淡写的说: “这样才有意思啊,要不然日复一日的过同样的日子,多没劲啊。而且我爹说了,像我这种姑娘家,迟早要出嫁为妻、相夫教子的,那我可不就只剩下这几年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一玩了。” 绝儿怔怔的看着她,竟一时语塞。 倒不是因为邓柔说得话多么无法反驳,而是绝儿发现她心中对事物善恶善根本就没有一个度量的标准,甚至可以说她根本就不分善恶,行事全凭自己的心情好恶。 面对这样的如恶魔一般的小孩子,不管绝儿是跟她晓之以理,还是动之以情都不会有任何收效,反而会让自己心中郁结难消,不值当。 可绝儿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了邓柔,谁知道她还以后还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比起妖魔鬼怪和瘸腿那一家子,这样的人反而更可怕。 绝儿甚至阴暗的在内心惋惜,这次何雪苓的附身竟然没有给邓柔的身体留下无法逆转的重创。 绝儿之前遇到过被鬼附身的人,清醒过来之后就变成了神志不清的傻子,就连吃饭都无法自理,如果邓柔变成这样,倒是件好事,可惜事与愿违。 “你没别的话要说了吗?”床上的邓柔冷笑了一声,倒是先没了兴致,百无聊赖的翻了个身,用娇弱的腔调冲门外喊道:“爹,我难受,你快进来。” 绝儿快速朝门外看了一眼,见郎中的针灸还留在床边,重压之下把心一横,决计怎么也不能就这样作罢。 她鬼使神差的抽出一根银针,准备无论如何也要将邓柔永远的留在这张床上,让她以后都无法为非作歹,哪怕自己的双手染上血腥。 绝儿曾听师傅说过,人的太阳穴十分薄弱,别说被锋利的东西刺伤,就算是小磕小碰也会出大问题。只要将她手上的这根银针插进去,说不定就能让她永远地留在病榻上,外人甚至都无法查出端倪。 如果不这样做,绝儿无法想象这个小魔头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不过即使绝儿明白这一点,她的内心仍是饱受煎熬,从小到大她都没做过伤人命的坏事。这次的举动,她的出发点虽然是好的,可面对的毕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同类。 邓柔看到绝儿微微颤抖着的手上捏着的那根银针,正不断朝着自己逼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打算。那张安之若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卷起被子就往床角里缩,并且张嘴准备呼救。 绝儿见势不妙,便立刻收起内心的犹豫,刚准备将针扎下去,就听见门被重重推开,萌宗率先闯了进来。 “阿弥陀佛。”萌宗一个箭步,趁着邓友他们还没跟到床前,眼疾手快地将绝儿手里的银针给夺了下来。 绝儿见自己的计划被撞破,心中又惊又怕,谁知萌宗什么也没说,只是冲他牵了牵嘴角,然后咬破自己的食指,趁着床上的邓柔惊魂未定无法反应的空隙,在半空中画下了一个“卍”字的佛家心印,紧接着推手将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心印推向了邓柔。 绝儿惊讶的发现这个“卍”字心印在萌宗的一推手之后,缓缓贴向了邓柔的额上,在接触到她的肌肤的那一瞬间转瞬消失,而邓柔也随之晕倒在了床上。 这不得不让她再次端详起萌宗,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脸上也看不出历练沧桑,就连跟她这个女人家辩几句嘴的本事都没有,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法力修为? “你真的只是个和尚?”绝儿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而就在这个时候,邓友他们走了过来。 “怎么了?”邓友见邓柔又晕了过去,先是怨恨的瞪了绝儿一眼,便大声呼叫起了门外的郎中,没想到却被一旁的萌宗拦下了。 “邓施主无须担心,小施主只是疲劳过度昏睡过去了。”萌宗在邓恭面前微微鞠了个躬,“我看小 分卷阅读5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施主与佛有缘,不知邓施主可否让在下在府上暂住一段时日,传点衣钵给小施主,亦可做修身养性,调理身体之用。” 绝儿在葫芦里从何雪苓那里听来的事,萌宗也全都知道。 不过相比绝儿的义愤填膺和过激的手段,他的处理方法要相对温和,刚刚打进邓柔体内的“卍”字心印既是用来抑制心中恶念的手段之一。 “那真是求之不得啊!”邓友喜形于色,重重拍了下大腿。 经过家里这次变故,他对鬼神之事愈发心生敬畏,刚才在门外碰到萌宗,得知他是云游僧,看起来温文尔雅极有修养,早就心生好感,想沾沾佛法,一洗家中晦气。这下好了,萌宗竟然主动开口,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你想问的刚才都问了吧?” 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加上刚才绝儿略有些无理的要求,邓友想起她的身世背景,脸上已然没有了最开始的那份好脸色。那种跟其他人一样,对一个本身就晦气的人的抵触和反感不知不觉就浮在了脸上,言语之间的不耐烦也早已掩藏不住。 绝儿自嘲的低头苦笑了一声,自己刚才差点就多管闲事了,别人家的命数顺舛与她何干。 这点想通了,她也就不再纠结了。 管那邓柔以后会造什么孽,管那和尚到底什么来路,总之她今天的活都干完了,也算功成身退,大捞了一笔。 她顾不上别人,最起码能顾好自个儿。 绝儿正准备离开,忽然觉得身边好像缺点些什么,环顾整间屋子,这才发现馒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晕倒在了墙脚的木柜旁,而一屋子的人的焦点都在床上的邓柔身上,竟没一个人发现。 第三十一章 绝儿顿时惊慌失措,忙冲上前查看起了馒头。 她刚将馒头的脑袋从地上抬起来,就发现他脸颊通红,呼吸急促,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浸湿透了,就像被水淋过一样。 绝儿将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紧张的拍了拍他的脸,嘴里柔声唤着馒头的名字,却不见他有半点反应。 “是不是发热了?”萌宗在和邓恭寒暄了几句之后,连忙凑过去看了看。而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完全没有要过去表示关心的迹象。 绝儿抬头看了萌宗一眼,忙将自己的额头往馒头的额头上贴了贴,两人的肌肤刚碰到一起,绝儿就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忧心的看着馒头说:“好烫……” “这里不是正好有个郎中吗?”萌宗转身,看向了站在了邓友身旁,正在给邓柔把脉的郎中。 邓友神情冷漠的往馒头身上瞥了一眼,看在萌宗的面子上,让等着他发话的郎中过去给他瞧瞧。 “先去打盆水来,将他身上的汗擦干,把湿衣服换下来。”郎中看起来也有些疲惫,诊起病来颇有些仓促敷衍,听到萌宗说是发热,就连常规的诊脉都跳过了。 他从药箱里取出几颗退烧的药丸递到了绝儿手里,“将这个给他喂下去,然后按我给你开的方子再煎几服药喝喝就没事了。” “在这里?”绝儿尴尬的往邓友的位置扫了一眼,这里又不是她家,可眼下又要给馒头换衣服,又要给他熬药,刚才她和邓友的相处得不大愉快,不管怎么想都不太切实际。 郎中明白她这个外人的顾虑,一边埋头写方子,一边说: “熬药可以押后,不过必须先将他这一身湿衣服换下来,否则吃了我给你的药也不顶用。”说完他衔着笔头琢磨了一会儿,有几味药必须弄清发热的病因才好下笔,便问绝儿:“他最近有没有受过凉?” 绝儿紧锁着眉头快速回忆,难道是上次去河边钓鱼遇到大雨的时候受了凉?可她好好的啊,馒头虽然看着瘦弱,总不至于连她都不如吧?再说天还这么热。 “应该没有。”绝儿答道。 “噢,那可能是疲劳过度导致的。”郎中自言自语的在纸上书写了起来,过程中也没怎么多想,就对绝儿吩咐道:“去给他擦身换衣服。” 绝儿纠结的低下了头,看着馒头那张因为发热而变得绯红的脸颊,还有他的锁骨至胸口露出的那一片皮肤与肋骨分明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着,一颗颗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向下流落,让馒头整个人看起来既孱弱,而又让人充满了上前呵护他的欲望。 绝儿看得小心脏扑通乱跳,还想入非非的咽了口吐沫,整个人都出了神。 萌宗看得奇怪,还以为绝儿因为男女有别,而羞于给馒头更衣,于是主动请缨,将馒头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分卷阅读5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我来帮他换衣服吧,你去打盆水来。”萌宗一边替馒头解扣子,一边问向邓友,“不知贵府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给馒头施主换换?” 邓友板起了脸,看起来非常反感绝儿他们三番两次的麻烦自己。始终以他马首是瞻的邓恭半晌没吭过声,这会儿看不下眼,终于说话了。 “我屋里正好有几件衣服不准备穿了,你们等等,我这就去拿出来。对了,顺道帮你们打盆水来。” 绝儿感激的冲邓恭浅浅一笑,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邓恭将衣服和水拿来之后,萌宗就开始替馒头脱衣服。 绝儿只是瞄了一眼就连忙将身子背对了过去。 屋里邓家那些上了年纪的下人,看着她那副女儿家害臊难为情的模样,竟捂嘴在背后偷偷议论起了两人的关系。 馒头的上衣刚被脱下来,萌宗一眼就看到了他后背之前在砖窑场留下的伤口。伤口的位置十分明显,比之前的面积扩大了许多,又红又肿还有些化脓。 萌宗忍不住皱了皱眉,只得将馒头的上半身扶了起来,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肩上,露出后背上的伤口给郎中看了看:“您看看他身上这些伤口要不要紧?” “伤口!?”绝儿听到话头,也顾不得礼数,回过头凑上了前,看着馒头背后略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喃喃道:“上次看才手指那么一点,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严重了?我明明还给他上过药……” “你给他上的什么药?”郎中的看了馒头的伤口之后脸色不大好,想了想又问:“这伤口怎么来的?” “他之前在砖窑厂当工时蹭到的。”绝儿不假思索的说,“而且我给他上的是顶好的金疮药!” 郎中听后托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儿,然后又眯缝着眼睛,用手指轻轻扒拉着那些伤口细细看了看,费解的啧了一声: “那就奇怪了,要按你说的,伤口不应该恶化成这样。不过这小子发烧可能就是因为伤口发炎。” “那怎么办?”绝儿不懂医理,只是听郎中的口气不太好,生怕馒头有个好歹,心里别提多焦心。 郎中见她急得面红耳赤,想起女儿家的小心思,就连他这个早就结婚生子的中年男人都忍不住笑了: “没事,让我往他伤口贴几副拔脓消炎的膏药,再往熬煮的药加几味清毒消炎的草药就行。” 郎中从药箱里拿出了几张圆形糊着青绿色药膏的药贴,对准馒头背后的伤口轻轻贴了上去。处理完伤口,他又拿起了针灸,准备往馒头的督脉和手足三阳经腧穴扎针以去邪正安,助他退热。 绝儿紧张的看着郎中手里的银针,当银针刚扎进馒头的督脉时,他的身体就毫无征兆的抽搐了一下。 绝儿还以为他要醒了,刚蹲下身准备看看,一口深褐色的血就猝不及防的从馒头口中咳了出来。 “先生,他这样是正常的吗?”绝儿慌乱的拿出怀中的手帕,手忙脚乱的擦拭馒头嘴角的血,就连萌宗的后肩也被牵连沾染上了血渍。 没想到郎中不但无法回答绝儿的询问,持针的手都颤抖了起来,前后没多大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汗:“这不对啊……” 他局促不安的咽了咽口水,放下手上的银针将脸贴向刚才下针的位置——馒头颈后脊骨。他先是睁大眼睛细细查看,然后用手指在穴位附近的皮肤上按压了几下,也不知发现了什么,脸色骤变,惊惶而又困惑看向绝儿:“他之前被人扎过针?” 绝儿被问的有些懵,摇了摇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问?” 郎中皱着眉啧了一声,垂眼收起了针灸:“我不能下针了,他的哑门穴上被埋了针,而且以我的观察,埋针的年月还有些久了。” “埋针!?”绝儿听得一头雾水,过从郎中的脸色来看,似乎是出了大问题。 萌宗对“埋针”两个字似乎十分敏感,继郎中之后也将馒头的后颈看了看,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竟突然将郎中之前贴在馒头后背的膏药给撕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郎中怔怔的看着馒头背后变成了铁锈色的伤口,整个人跟打了霜一样僵在那里。 绝儿见馒头又是吐血,伤口又变成这样,恨恨地瞪了郎中一眼,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邓家的女儿明明病得还重一些,你也是给她施针下药,却一点事都没有,眼下落到咱们身上,怎么就整出这么多岔子!你是不是瞧不起人,存心欺负我们!?” “没有的事!我也是贫苦出身,医者仁心,我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郎中紧张的握了握拳,拿 分卷阅读6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起被萌宗摘下的药膏喃喃自语道: “我这药明明只是用芦荟、滑叶藤、马齿苋这些消炎凉血的草药研磨而成,就算没有效果,也不可能会这样……而且方才我的针都还没完全扎进去……” “你胡说!”绝儿紧紧咬着嘴唇一口否定,她委屈的扫了一眼一屋子冷眼看热闹的人,心头一阵冰凉,觉得就算争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让这些人看笑话,索性将馒头从萌宗身边扶了过来。 既然这里的人都不是真心帮她,她就自己带着馒头去找大夫看,她口袋里也不是没钱,何必非看别人的脸色! “施主莫急。”萌宗眉头紧锁,伸手拦住了绝儿,“让我来看看。” “你?”绝儿冷冷的笑了一声,“你只是个和尚,也懂医人?” “如果是医人,在下自然比不过这位郎中。”萌宗客气的看了狼狈的郎中一眼,“但如果是医馒头施主,在下可能还有些手段。” “你这话什么意思!?”绝儿忿忿的看着萌宗,将身子微微往他身前一倾,压低嗓门问道:“你的意思是馒头不是人?” “阿弥陀佛。”萌宗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冲邓友欠了欠身,“不知邓施主可否给在下一间单独的房间?” 邓友一愣,瞥了绝儿一眼,僵硬的笑道:“当然可以。” “有劳邓施主。”萌宗笑着点了点头,在绝儿的注视下背起馒头,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我一同过去吧。” 萌宗将馒头放在了邓家客房的床榻上,屏退了邓家的其他人,只将绝儿留在了房里。 “你与馒头施主是什么关系?”萌宗关上了房门,回过身便冷不丁问了绝儿一句。 “你不是要给他医病,问这个做什么?”绝儿心存戒备的看着他。 萌宗笑而不语,意味深长的看了绝儿一眼,将手里的禅杖立在床边,然后取下身上的背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朱红色木瓶,取下瓶塞之后,将里面装着的透明液体倒在了馒头的后背的伤口上。 “你往馒头身上撒的什么?”绝儿警觉的伏在床边,心有余悸的盯着馒头的伤口。 “在下云游时曾遇到过一位赶尸的道家高人,随他同过一段路,见识过他替僵尸疗伤的手法,这个药水就是他赠予在下的。” “僵尸!?”绝儿顿时觉得荒唐至极,立刻慌忙四顾,抓起立在床边木架上的毛巾就往馒头的背上擦,“我看你这和尚才是病得不轻,先是救下了邓柔那个小魔头,现在又拿给僵尸上的药往人身上涂,你是不是当和尚当傻了?” 萌宗没有反驳,只是平心静气的在一旁看着绝儿手忙脚乱的擦拭伤口的药水。 绝儿回头定定往他身上瞪了一眼,见他不吭声,便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了一般,只得讪讪地转过身,刚准备接着处理馒头的伤口,就震惊的发现那伤口竟然奇迹般的愈合了,前后不过才一瞬,“这怎么可能……” 萌宗悄咪咪的吁了口气,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之所以给馒头用那个药水,也只是凭着贴过药的伤口恶化出来的奇怪颜色来判断的。 自从他接触馒头之后,就一直觉得他浑身上下的气息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站在他周身时的感觉总比其他普通人要阴冷几分。 既然给馒头用的药见效了,而且那个郎中又说他的体内埋了针,萌宗大胆猜测,馒头的身体肯定有什么问题,所以有必要从绝儿口中弄清他的来历。 “这下你能告诉我,你们的关系了吧?”萌宗走到床边,将绝儿手里的毛巾给拿了过来,想了想又问,“其实我只想知道馒头施主是何来历。” 绝儿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脑子里一时理不出头绪,乱糟糟的一团,神游般回道:“我和他也不过刚认识几天。”说着她顿了顿,纠结着该不该把馒头是从棺材里出来的这件事说出来。 她犹疑不定的打量着萌宗,忽然开口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何雪苓被你收进葫芦里了,以后会怎么样?” 萌宗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后说:“待她放下怨戾之气,被佛法完全的渡化之后便能投胎转世,重新为人。” “那要是其他的人间异物妖魔鬼怪被你捉了,你会怎么办?”绝儿小心翼翼的用目光打量着他,她是怕……怕万一将馒头的来历告诉萌宗,让他认定馒头真的是个小僵尸,以他那高深的法力,会不会让馒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萌宗一眼就识破了她内心的顾虑,却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无奈的笑道:“在下只是一介游僧,又不是江湖术士,佛家慈悲,普度众生,只要对方没有行恶危害苍生,我 分卷阅读6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又会拿他怎么样呢?” 绝儿松了口气,立刻收拾起刚才那副害怕怂包的表情,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凛然淡定的说:“其实馒头是我从一副棺材里捡来的。” 第三十二章 “棺材!?” 萌宗一脸惊诧,忍不住又往床上的馒头身上打量了两眼,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在棺材里? “你就别想了,反正跟你没关系,我们馒头清清白白,从不干坏事。” 绝儿扫了萌宗一眼,觉得没必要跟这个初相识的人讲那么多,更何况他明里暗里的说馒头是僵尸,那不是咒他么? 她夺过萌宗手里的毛巾,在半空中重重抖了两抖,走到馒头床边,一边给他擦额头上沁出的虚汗,一边含沙射影的说:“馒头你放心,有我在这儿,谁都别想欺负你。” 萌宗一听,心中无奈之至,看来绝儿是拿他当仇人看了,还以为自己会对馒头做什么。可他也没说什么啊,而且明明还帮馒头治好了伤口。看来女人真是不能随便招惹,小心眼得厉害。 “我去给你看看郎中开的药买回来了没有。”萌宗深感自己的处境尴尬,只好找了个由头想离开这间屋子,让绝儿和馒头单独相处,说不定那样还自在一些。 “不必了。”绝儿冷冷的说,“那个郎中连馒头为什么病了都诊不明白,我是不会让馒头吃他开的药的。” 说完她又用自己的脸贴了贴馒头的额头,感觉他的身体好像没那么烫了,心里这才安生,于是试着将馒头从床上扶了起来,想带他离开邓家。 经历了这一回,绝儿才发现其实馒头跟她一样,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只能靠彼此照应着。就像馒头将她从山崖边上救了回来,她也不会让馒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什么穴位里埋了针,什么僵尸,绝儿一概不信。 像他们这种沦落人,凡事指望不上别人,只能靠自己。既然邓家的人不待见他们,她就带馒头去镇上看病,那里的大夫昌明多了,该花的钱,她一分一毫都不会吝啬。而且馒头救了她一命,这个恩情没得说。 “你这是想干什么?”萌宗不知道绝儿做的什么打算,只是见她一个弱女子竟然想仅凭一己之力,将馒头这么个大男人背起来,完全就是在开玩笑,无奈之下只好上前帮了一把。 “我带他去镇上看大夫。”绝儿咬着嘴唇,弯下腰憋足劲猛地提了口气,将背上的馒头往身上一提,直到自己的两手稳稳拖住了他的大腿,才放松的舒了口气,十分淡然的对萌宗说:“麻烦你帮我开个门。” 萌宗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肯定劝不住绝儿,只好上前帮她开门引路。 “这段日子我都会留在邓家,如果女施主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上门来找我。”萌宗站在邓家的大门外,忧心忡忡的看着绝儿,见她不过只是从后院走到大门这一段路都累出了一头汗,还是忍不住关心的提了一句,“要不然我帮你带馒头施主去镇上吧?” 绝儿看着他笑了笑:“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我也实在不想麻烦外人,放心,别看我个头小,可从小到大也没闲着,也不是娇生惯养活大的,这点苦我还吃得下。” 说完她冲邓柔的房间扬了扬下巴,一脸轻松的调侃道:“你还是去里面好好看着那个小魔头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女施主一路小心。”萌宗只得念着佛音,以笑相送。 他看着绝儿在炎炎烈日下,佝偻着瘦小的身体踽踽独行,在感念人世艰难的同时,对于馒头的身体对自己那瓶药水的反应,以及郎中说的他体内埋针之事仍有些介意。 据萌宗所知,在人体埋针之事是有过书籍记载的,不过皆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的邪术。 为了万全起见,他便悄悄手结法印,口中默念大日如来咒,将咒轮由馒头后背打进其体内,这样一来,一旦他的身体有任何异变,萌宗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他一命。 绝儿沿着路边的树荫下走,生怕病弱的馒头被太阳晒坏,为了抓紧时间看病,她连头上的汗浸疼了眼都没找地方停下来擦一擦。 不过她倒有些没想到,馒头看起来就一副骨架子,背起来竟这么沉,不过才刚到周村的集市,她就觉得自己的腿都快酸胀得抬不起来了。 绝儿苦笑着,心想男人到底还是男人,骨头重,虽然对她来说有些艰辛,可心中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感到特别充实,或许这就是两个人的好。 集市上的人看到一个她大姑娘家,光天化日背着个大男人满街跑,看热闹的男人肚子里泛坏水, 分卷阅读6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坏笑着看热闹,那些妇女便跟绝儿偷吃了她们家大米似的,个个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她都不顺眼,使着坏指桑骂槐,背地里说她不害臊。 绝儿哪有工夫理会这些目光,喘着粗气连走带跑,可一想着这里距离镇上的路程那么远,要是只靠着自己的两条腿,只怕到天黑才能到。 正当她一筹莫展,往街上到处打望的时候,一辆靠在路边的三轮车收进了她的眼底。 绝儿连忙走了过去,先将背上馒头放在了三轮车上,焦急的看着周围的人喊道:“这车是谁的?” 路过的人只是平淡的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没一个人应声,绝儿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寻思着这样等着车主也不是办法,只好先坐到了车座上,又喊了几声人,最后实在是等不及了,便扶着车头,把两脚一蹬将车踩了出去。 她还是第一次骑三轮车,这车稳是稳,就是车头不怎么好掌握。 绝儿骑得歪歪扭扭,车身也跟着颠簸,好几次差点撞到了行人身上,不过最后她总算是掌握了窍门,能把车骑成直线。 谁知她刚加速,从路边的一个巷子里就冲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在她车后边追边骂: “杀千刀的!大白天就敢偷车!还有没有王法了!” 绝儿连忙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了原地,还没等她回头抱歉,追得满头大汗的大爷就跳到了她面前,脸红脖子粗的按着车把手骂道: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连老汉我的车都敢偷!?” “大爷……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是遇到急事了,刚才在路边找您找了半天,没办法才先将车借了过来……”绝儿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 “屁话!偷就是偷,说成‘借’那么好听!”大爷年纪有些大,猛地一下子大动肝火还跑了一路,有些大喘气,便歪着脑袋警惕的打量起了绝儿,想了想之后斜眼问道:“你有什么急事?” “我家里人得了重病,着急赶时间带他去镇上,不信您看,人还在车上昏着没醒呢!”绝儿生怕大爷不信,连忙从车上跳了下去,想将放在车后的馒头指给他看。谁知一下车,她就傻了眼。 “小骗子!”大爷生气的歪了歪嘴,将绝儿往旁边一挤,从她手里夺过三轮车的控制权,“你倒是指指看人在哪儿呢!” “怪了……馒头人呢……”绝儿也懵了,她分明是亲手将馒头放上车的。 她急急忙忙的围着车绕了一大圈,左看右看就是没发现馒头的影子,正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句骂声:“谁家的傻子没看好!喝了霸王茶不给钱!” 绝儿循声望去,发现路边的一个茶摊上围了一群人,人群中心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我没带钱……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拿……刚才我实在是渴得厉害。” 馒头紧张的缩着脖子,想走却被茶摊的摊主拽住了衣领,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正思索着该怎么办,从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多少钱,我替他付。”绝儿黑着脸,冷不丁的站在了馒头身后,掏出几个铜板拍在了茶摊上,“应该够了吧,松手放人。” 茶摊老板捡起摊上的铜钱,松开馒头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下次把你家傻子看好,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客气的。” 绝儿瞪了摊主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将馒头从人群里拉了出去。 馒头跟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被绝儿牵着走了一路,知道她在生气,连大气都没敢喘一下,直到两人走出了周村,绝儿这才爆发。 “你这人怎么这样?知不知道我刚才多担心你?一句话也不说就找不着人了,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绝儿又气又恼,就连眼眶都发红了,想着自己背着馒头这一路的艰辛,想着刚才三轮车大爷的白眼,想着馒头的没心没肺,她就委屈的哭了出来。 自从师父离世那次,她遇到再多委屈和艰难,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没想到现在却在一个没认识多久的男人身上破了功。 馒头被她的模样吓到了,明明想解释却一下子乱了阵脚,想上前去给绝儿擦眼泪,却又笨拙得不知道是该直接用手擦,还是找个什么东西去擦,最后竟捻起了自己的衣领,笨手笨脚的想往绝儿的脸上贴。 “你想干嘛……”绝儿本来就不是个矫揉的人,哭出来骂出来心里就已经舒坦了一大半。 她看着馒头拉着不够宽松的衣领,往她脸上蹭了了半天也没成功,本来还有些气,这一下反而是被他明明很努力,却怎么 分卷阅读6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也没办法的傻样给逗笑了,“别麻烦了,我自己会擦。” 她抬起手背随性的擦了擦眼角,破涕为笑道:“快说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把你放车上了,你怎么跑到人家茶摊上喝起‘霸王茶’了?” 馒头抬眼看了看绝儿,郁闷的将衣领一扔,噘着嘴说:“你还说呢,我是被你给颠下车的!” “我?”绝儿怀疑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回忆起自己差劲的车技,心里虽然有些歉意,却也不想让馒头占便宜钻空子,于是立刻转移起了话题,“那你也不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跑去喝茶。” “我也是渴得没办法了,想喊你连声音都喊不出来。”馒头委屈的看着她。 绝儿撇了撇嘴,看着他脸颊上的两片红晕,差点忘记了正经事,忙垫着脚凑上前,摸着他的额头关切地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身子还发烫么?” 馒头见绝儿的脸跟自己离得这么近,额头上还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一下子就害羞得往后退了一步,一边摸着裤子口袋,一边摇头说:“没、没事……” “真的?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你都不知道你刚才晕倒在邓家吓坏我了,那个郎中和那个和尚还说……” 绝儿及时收住了嘴,她觉得这个时候或许不应该告诉馒头这些没谱的事,“你摸什么呢?” 馒头匆匆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握起拳头对绝儿说:“把你的手给我。” “手?”绝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馒头见她不配合,不满意的咂了咂嘴,兀自拉起她的手,将自己的拳头打开放了上去。 绝儿感觉有个冰凉的东西落到了自己的掌心,等馒头拿开他的手之后低头一看,竟是一对水滴状的翡翠绿耳环,“这是哪来的?” 馒头抬着眉头,支支吾吾的说:“是我从邓家那个老爷的盒子里拿出来的。” 绝儿想了想,馒头说的好像是邓友抱出来的首饰盒子,“你偷人家的东西!?” “才没有!”馒头激动的瞪大了眼睛,可想了想之后又忽然没了底气,说话的音调越变越低,“那不是人家让你挑,你没挑,我就帮你选了么……”说完他生怕绝儿又生气,忙又辩解道:“他们家干的坏事我都听说了!你为了帮他们还差点丢了命,拿这对耳环不算什么!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绝儿其实根本就不生气,反倒因为后来邓友对她的态度而后悔当时没有多向他讨要些好处,只不过她就想听听馒头是怎么想的。 馒头垂头看着地面,一只脚无所适从的踢着地上的石子,吞吞吐吐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我只是觉得你戴上那对耳环肯定很好看,女人应该都是喜欢首饰的,我想要你高兴。” 他的脚下忽然顿了顿,本是不经意地将头抬起,却不巧撞上了绝儿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才刚刚相接,他便又害羞的将头偏向一侧,一壁挠着绯红的脸颊,一壁轻轻地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看到你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跟着甜化了。” 第三十三 绝儿愣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觉得胸口热乎乎的,一股没来由的热气迅速蔓延到了她的耳根。 她活这么大,还没有从哪个同龄的男人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话。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情话,只是打心底觉得,她没为馒头白操这么多心,那傻小子心里有她。 “傻杵着干嘛,走吧。”绝儿轻轻地笑了笑,紧紧握着手里的那对耳环,将它和心里的感动小心翼翼的攥在手心里。 馒头见绝儿不找茬了,立马兴奋的看着她问:“去哪儿?” 绝儿冲他莞尔一笑:“你还想吃竹筒红豆糯米糕么?想看老爷车么?” “想!”馒头激动的一跺脚,琢磨了一小会儿,小心翼翼的伸出三根手指问:“吃三个行么?” 绝儿笑着打了打他的手:“脑袋瓜子里只有吃。” 馒头“嘿嘿”的笑了笑,不知道绝儿带他去镇上除了想用好吃的犒劳他,还想正儿八经的带他去找大夫看看身子,不亲耳听到镇上的大夫说他没事,绝儿始终不放心。 不过她实在是走不动路了,便在路边拦了一辆去县城卖货的马车,给了车夫一点钱,搭上了顺风车。 一整天的奔波让绝儿筋疲力尽,加上田路颠簸,她倚着堆在车后的柔软麻袋,看着路边一成不变的 分卷阅读6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景色,倦意很快就席卷全身,不知不觉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馒头因为昏睡了大半天,伤口的炎症消了,烧也退了,这会儿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刚转头想跟绝儿聊会儿天,却发现她不凑巧的睡着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也知道绝儿辛苦便不忍叫醒她,可自己的一身精力无处发泄,只好转过头,跟驾车的大哥聊了起来。 “大哥,我们还要多久到镇上啊?” 大哥扬了扬马鞭,回头瞥了他一眼,笑着说:“快得狠,一个钟头就能到。” “一个钟头?”馒头蹙眉思索,“钟头”这个词新鲜,他没怎么听过,不过不打紧,他也只是随口问问套个近乎,又问:“这些麻袋里装的什么?闻起来还挺辛香。” “干烟叶。”大哥打量了馒头一眼,见他细皮嫩肉看着还年轻,想着他估计没怎么下过田,也不知道这些庄稼干货,便将搭在车外的腿盘到了车上,从坎肩兜里拿出一包烟,腾出一根往馒头的面前一递,“闻闻,卷烟里包的就是咱这个。” 馒头接过烟一闻,没想到还真是,一脸稀奇的问:“这是干嘛用的?“ “卷烟你都不知道?”大哥玩味的笑了笑,拿出火柴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深深的抽了一口,然后一脸享受的吐出一个烟圈,冲馒头扬了扬下巴,“看见没?用来抽的,能解乏提神,你试试?” “好啊,不过你得教教我。”馒头对什么东西都感到新奇,凡是能试的他都想试,特别是看到驾车大哥吞云吐雾时飘飘欲仙的神情,心里就别提多痒痒。 大哥看着他笑了笑,叼着烟腾出手,眯缝起眼睛拿根火柴往火柴盒上一划,刚准备往馒头嘴上送,马车就猛地颠了一下。 大哥连忙扔下火柴,紧张的拽紧马绳,伸出半边身子往车外一看,原来是车轱辘从大石头上碾了过去。 不过这一颠倒是把倒头大睡的绝儿给颠醒了,她挣扎了半天才将眼睛睁开,转头一看,馒头嘴角衔着还没点燃的烟,脸上的神情不知是嘚瑟还是兴奋,反正看起来就像一个二流子。 绝儿怎么看都不顺眼,二话没说就将卷烟从他嘴上拿了下来,郑重警告道:“这玩意上瘾,我可没闲钱给你祸害。” 说完她将烟往车外一扔,又倒头睡了过去。 “小肚鸡肠……”馒头郁闷地偷偷嘟囔了一句。 大哥听着两人的对话,驾稳车之后忍不住笑了笑,回头拍了拍馒头的肩膀,压低嗓门问道:“你媳妇啊?挺厉害的嘛。” “她!?”馒头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抱起了胳膊,信誓旦旦的说:“我才不会娶凶婆娘回家。” 大哥听着笑了笑,惬意的呷了口烟,用过来人的口吻说:“管得住男人的女人才是好女人,你还年轻,不经事所以才这么说。” 绝儿压根没睡着,只是闭着眼假寐,听着两个大老爷们拿她做例子,大谈娶妻之道,觉得好气又好笑。幸好她在装睡,否则他俩哪能谈得这么投机。 一个钟头之后马车停在了镇上的烟草行外,两人便和驾车大哥告了别。 馒头连声招呼也没打,一溜烟就找到了竹筒糯米糕的小摊,摊主问他要点什么,他这才回过头,欢脱地看了绝儿一眼,冲摊主竖起了五根手指头。 “怎么多买了两根?”绝儿上前给他付账,见他一只手拿着三根竹筒糕,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另外两个。 “给你买的,今天你太折腾了,吃点好吃的恢复恢复。” “合着是你请客,我买单啊?”绝儿笑着接过了东西,不过别说,她还真是有些饿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在街上闲逛,绝儿一直留意着经过的铺子,想寻一间气派些的医馆。 馒头见绝儿走得慢,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注意力一直在路旁打转,便好奇的问:“你看什么呢?” 绝儿扫了他一眼,见一对抱着药包的夫妻从斜对面的铺子里走了出来,抬头往铺子的招牌上一看——徐张医馆。 “找着了!”她抓起馒头的手就往斜对面小跑了过去,两人刚走到医馆门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草药气味,馒头往馆里一看,不解的问:“带我来这里干嘛?” “找大夫给你看看。”绝儿说。 “这里是看病的,我没病啊!”馒头见馆内光线暗,又凉飕飕的,那股子中药味也呛鼻,直想往外走。 绝儿瞪了他一眼,硬拉住了他:“谁说你没病?我说有就有,乖乖跟我进去。” 她见馒头还扭捏着,便又说:“你当我 分卷阅读6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愿意花这钱啊!” “两位是来抓药还是看病?”馆里跑堂抓药的伙计看到了绝儿,便从柜上走了出来。 绝儿一见到伙计,立马就收起了凶横的模样,客客气气的说:“看病。” 伙计打量了两人一眼,好奇的扫了一眼绝儿身后的百宝箱和桃木剑,笑着点了点头,侧身指着大堂里面一间用珠帘隔着的房间说:“徐大夫在内堂坐诊,两位里面请。” “嗯,有劳。”绝儿拽着馒头的手本想带他往里走,却见他脚上使力抓着地,怎么拉都拉不动,便转过头瞪着眼冲他咬了咬嘴角,抬起手握住挂在身后的桃木剑的剑柄,压低嗓门恐吓道:“不怕啦!?” 馒头一看到桃木剑就吓得一哆嗦,连忙拔腿走到了她前面,闷声嘟囔道:“凶婆娘!” 绝儿忍不住微微一笑,见大堂内人来人往,生意还挺好。两侧的空墙上还挂着好几幅大红锦旗,上面写着“妙手回春”和“悬壶济世”等字眼,便好奇的问伙计:“你们这儿生意这么好,是间老字号吧?“ 伙计摇了摇头,笑着说:“也不算老字号,刚开半年。” “半年!?”绝儿有些意外,想了想又说:“那你们这里的坐诊大夫肯定是个医术精湛的老中医,要不然肯定不会才半年就有这么好的口碑。” “我们徐大夫留过洋,擅长的是中西医结合,医术精湛是肯定的。”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替绝儿他们掀开了珠帘,“不过咱们的徐大夫肯定没你想得那么老。” 绝儿笑了笑,心想肯定是伙计在跟她客气。 他们的出现恰好引起了正对着大夫看诊的病人的注意,那病人本能的朝门外看了一眼,可没想到就是这一眼,就差点将绝儿和馒头的魂给吓没了。 第三十四 病人满脸的暗红脓疮,发际线附近已经出现了斑秃,眼圈周围都给铜钱大的脓疮挤变了形,只能露出指缝宽的一条细缝,就像是被蜜蜂蜇过肿起来似的。额头上的脓疮大小不一密密麻麻,跟蛤丨蟆背一样恶心。 可能是经常吃东西喝水的缘故,他嘴角边的脓疮破了好几处,正往外渗着黄色的脓水。 这个病人正好挡住了徐大夫的脸,绝儿也没看清他到底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确实没有想象中的苍老。 “你这样多久了?”徐大夫似乎并不怎么将绝儿他们放在心上,手中握着一支毛笔,笔下垫着生宣,全副身心都在眼前的病人身上。 “三、三个月了。”病人扶着下颚骨,因为害怕嘴角的脓疮裂开,而不敢太过用力的张嘴说话,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一样奇怪。 “三个月?”徐大夫歪头冷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笔杆往一侧一斜,用清冷的嗓音揶揄道:“你怎么不等要进棺材了再来。” 病人一听就明白了自己肯定是来晚了,虽然徐大夫的话难听,可他也不敢生气,生怕徐大夫不给治,于是忙解释道: “我是赶了好几十里地从外地来的,之前一直不知道您,我们那的大夫都给我看遍了也没见好,所以……” “省省力气吧,我没想听你啰里啰嗦的解释。”徐大夫面若冰霜的看了病人一眼,将手里的毛笔搁在了笔架上,冲他招了招手,“将胳膊伸过来,把脉。” 绝儿只是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就深感这个徐大夫嘴毒刻薄,不好相处。她想着这条街上的医馆也不只他这一家,刚想打退堂鼓,正眯着眼睛诊脉的徐大夫就对他们开腔了。 “门口的,挡着光了,在一边坐着等。” 伙计闻言后有些惶恐,连忙将绝儿和馒头领到了靠墙的长凳上,不好意思的说:“那你们先等等,我去给你们倒两杯茶来。” 绝儿骑虎难下,只好尴尬的点了点头,拉着被脓疮病人吓得不轻的馒头落了座。 她坐下之后,才看清了徐大夫的长相,岂止是伙计说的没那么老,完全就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小伙子,剑眉深目,英气十足,岁数绝对不到三十。 绝儿心里直犯嘀咕,盘算着一会儿一定要找个借口开溜,这个年轻大夫给她的感觉一点都不靠谱,也不知道这间医馆的好名声是怎么来的,难不成这条街上就他一家医馆了? 徐大夫把完脉什么话都没说,脸上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脓疮病人也不敢问,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走到了诊桌后的高木柜旁,打开柜门取出了一个两层手提木箱。 绝儿紧张的绞了半天的手指,趁着这会儿徐大夫背对着自己,刚准备起身带着馒头开溜,就被脓疮病人的问话给打断了。 分卷阅读6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大夫,我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病人对自己的病情感到疑惑,虽然明知道徐大夫寡言少语,就算开口也说不出几句好坏,却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都干了些什么事,自己心里没数?”徐大夫将木箱放到了诊桌上,打开了箱锁,从里面拿出了几瓶药还有一套针灸,冷漠的瞥了病人一眼。 病人虽然听出了徐大夫话里有话,可一时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指的是什么,便支支吾吾的问:“我、我怎么了?” 徐大夫整理木箱的手蓦地停住了,冲病人一挑眉,冷嘲热讽道: “抽大烟让你体寒肺热、眼底发黑,逛窑子又让肾气不足,长期在石灰厂干活也让你的皮肤饱受摧残,综合这些外加上你从未对症下药,在生病期间也未注意节制保养,体内的寒气毒素排不出去,脸不烂成这样才稀奇。” 病人听着冷汗直冒,对徐大夫的结论一个字也未反驳,只是好奇:“诊个脉能知道这么多?” “气血脏器的问题倒是都能诊出来。”徐大夫看了病人一眼,指了指他的手:“至于你的工作,只有长期沾染石灰,手才会被烧成那样。” 病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的伤口确实是被生石灰灼烧伤的,由此不得不对徐大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我的脸能治好么?您刚才不是说……” “你听过哪个来我这儿的人没治好病吗?”徐大夫看向病人,“算你走运,来得虽然有些晚,不过还能救。”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病人听到他这样说才算是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对徐大夫又是鞠躬又是合掌作揖。 “躺那边的床上去,让我先跟你将脸上的脓疮拔了,再开药内服调理。”徐大夫从木箱里拿出了几个铜板大小的透明玻璃拔火罐,目光落到尴尬的定在原地的绝儿身上,看了一眼她向门外迈出的一条腿,冷冷的问:“你想干嘛?” 绝儿一对上他那冰冷的视线,就立马打了个激灵,悄悄收回自己的脚,将两手放在腰上,在原地缓慢的扭动着上半身,强装镇定的说:“我坐得腰有些酸了,想站起来活动活动……” 徐大夫看着她冷笑了一声,一字未说便走到了躺在床上的脓疮病人旁。 绝儿见他转身,刚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就这么一笔带过了,谁知却陡地听到他轻飘飘地道:“年纪轻轻腰就这么差,再过几年还不得瘫在床上。” 绝儿听了气得七窍生烟,却因为徐大夫刚才出神入化的看诊手艺而不得不忍气吞声,只得紧紧攥着拳头,暗地里骂了句:“斯文败类!” 馒头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徐大夫身后,对他怎么医治脓疮病人感到好奇,正够着脑袋往病床上看。 徐大夫专注着治疗,丝毫都没发现身后站着个人。 他先往病人的几个大穴上下了针,好让他的气血走得慢一些,然后将瓶子里的药粉和透明膏状的胶质物体搅拌在一起,用木勺轻柔细致地涂在了病人的脸上。 馒头惊奇的发现混合的药膏一涂在病人的脸上,那些发红的脓疮就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 “你给他涂的是什么呀?好神奇!”馒头忍不住问了起来。 徐大夫被他吓了一大跳,板着脸什么也没说就将馒头往后一推,然后拉起了病床边上的白布帘子。 馒头郁闷的挠了挠头,悻悻的回到了绝儿身边。 “叫你瞎凑热闹,被嫌弃了吧。”绝儿捂嘴笑了笑。 “这个大夫的脾气可真大。”馒头噘了噘嘴,“跟我欠了他钱似的。” “哎,谁叫人家有本事。”绝儿轻轻叹了口气,世道就是这样,但凡有点本事家底的年轻人,哪个不是飞扬跋扈,眼高于顶。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徐大夫才从白布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的火罐里满是浑浊的黄色脓液,边往诊桌旁走,边头也不回的对病床上的病人说:“好了,出来吧。” 第三十五章 绝儿和馒头紧张的盯着布帘后面,虽然那个病人跟他俩没什么关系,可对于徐大夫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将那样一张烂脸医成什么样,充满了好奇。 白布帘子被缓缓拉开,病人从床上下地,两手微微打着颤,捂着大半张脸,脸上那一对本不够分明的眼睛总算是完全睁开了。他的眼角似有液体溢出,不知是眼泪还是脓毒被拔的残留物。 虽然只看得到他的上半张脸,绝儿还是惊奇的发现他额头附近的脓包一个也见不到了,只在皮肤上留下了一圈圈红色的印记,有点像是灼 分卷阅读6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伤之后留下的疤痕,虽然并不好看,不过比起那一头脓包,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别用手碰,墙角有镜子,想看就自己去照。”徐大夫拿着笔在纸上埋首疾书,似乎正在开药方,“脸上的脓疮虽然已除,可因为你患病时间太久,所以以后还是会留下疤痕,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病人木讷的点了点头,期待而又忐忑地朝着墙角边的三角木架旁走了过去。他刚才试着用手轻轻摸了摸脸颊,明显发现脸颊平坦了,那些脓包都没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可心里已然轻松了大半截。 徐大夫写完药方,瞥了墙角一眼,见他怔怔的看着镜中那张重获新生的脸,脸上惊喜重重,嘴角这才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弧线,可说话的语调依旧冰冷: “先给你开一个疗程的药方,等吃完了看看恢复得怎样,再决定要不要更改药方。” 病人回头看向徐大夫,一脸感激的“嗯”了一声。 徐大夫抬手提起写好的药方,边轻轻吹着上面的墨汁边审查着内容有没有出错,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你刚才说你是从外地来的?” “是。”病人因为太过激动,忍不住哽咽了一声,走到了诊桌旁,刚准备将徐大夫手里的药方接过来,却见他将药方收了回去,揉成一团扔掉了。 “未免你来回奔走,我还是给你开三个疗程的药吧。”徐大夫轻轻叹了口气,起笔之前顿了顿,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看着病人说,“事先言明,要想你的病根治,你身上的那些坏习惯必须戒掉。另外,石灰厂的工作最好也换一换,最起码在痊愈之前不要再去上工了。” “诶!我一定听您的吩咐!”病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绝儿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低头嗤笑了一声,原来这个徐大夫是假高冷,明明还是挺为病人打算的嘛,装什么冷面罗刹非让人一顿不痛快。 “我看病的时候不喜欢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徐大夫抬起眼皮子瞪了绝儿一眼,也不知他是不是自知有些尴尬,捂嘴咳嗽了一声,将重写好的药方递给了病人,朝他挥了挥手说:“出去交钱拿药。” 馒头见绝儿被徐大夫找茬,平时在自己面前那么霸道厉害的人,这回竟然吃憋似的乖乖噤了声,他这个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便立刻扶着身下的长椅偷着乐呵了起来。 “好了,轮到了你们了。”徐大夫扶着脖子打了个哈欠,这才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绝儿和馒头身上。 他陡地瞥见绝儿肩上背着的东西,竟让人大跌眼镜的调侃了起来:“稀罕,道士也会生病看大夫。” “我不是道士,我是神婆!”绝儿咬着嘴反驳了一句,可后劲又有些不足,只好撒气似的冲馒头嚷道:“叫你呢!还不过去!” “哦……”馒头不大情愿的坐到了徐大夫面前,心里发憷,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徐大夫伸着脖子打量了他一阵:“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馒头在桌下紧张的搓着手,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反正他觉得自己没毛病,也不知道绝儿这是折腾的什么劲,只好转头朝她看了过去。 “他不久前发了烧,还昏了一阵子。”绝儿上前说道。 徐大夫听后皱了皱眉,他刚才仔细观察了馒头,虽说他的脸上没什么血气,可怎么看也不像是高热的病人,一点红晕都看不见,而且馒头刚才说话时中气也很足,并未给人虚弱的感觉。 “抬手。”徐大夫决定还是先给馒头号脉。 馒头瞄了绝儿一眼,似是询问,绝儿冲他点了点头,他便乖乖将胳膊伸了出去。 徐大夫见两人当着自己这个大夫的面,还一副你侬我侬,神目缱绻的姿态,心中不屑,禁不住冷冷哼了一声。 “徐大夫,麻烦你专心一点。”绝儿见徐大夫撇着脑袋,按着馒头手腕的指头又跟弹琵琶似的上下敲动着,就知道他肯定分心了。 徐大夫转过头,目光落到绝儿身后背的东西上,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先是蹙了蹙眉,然后轻叹了口气,之后便合上眼睛,将食指和中指轻轻压在了馒头的手腕上,全神贯注的诊起了脉。 绝儿在一旁站着无聊,眼下屋子里又没其他人,她便悄悄在屋里绕起了圈。 这间诊室的陈设倒是简单,除了墙角的三角洗手架,就是一张诊桌和靠墙的几个玻璃门木柜。 透过玻璃柜门,绝儿隐约感觉到玻璃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她。 她看了徐大夫一眼,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柜边,刚将脸贴到玻璃柜门上,就看到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泛着白光。b 分卷阅读6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r 绝儿好奇,眨了眨眼睛往那白光的位置定睛一看,差点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一对鲜活的眼珠子被泡在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罐里,闪着渗人的白色幽光,正和她对视着! 绝儿被吓得往后一个趔趄,正好撞到了诊桌上,而就在这个时候,徐大夫忽然张开眼睛,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诊脉的手也缩了回去。 “对、对不起,徐大夫……”绝儿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碰撞惊到徐大夫了,可她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徐大夫的脸色十分不对劲。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馒头身上,根本就没往她的位置看过一眼。 绝儿心里咯噔一沉,和茫然不知所措的馒头对视了一眼,忙问徐大夫:“是不是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徐大夫脸色铁青,一个字也没回答,盯着馒头的目光仿佛是一支支利箭,企图将他看穿。不知他想到什么,忽然拉开诊桌的第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西医用的听诊器和体温计。 “您拿的是?”绝儿住在乡下,又很少跟西医打交道,根本就见过这些新式的器械。 徐大夫不睬她,径直走到了馒头面前,强硬的说:“张嘴。” 馒头被他的架势吓到,蒙了一下,“凭什么你要我张嘴就张嘴!” 徐大夫眼疾手快,趁着他开口说话的空隙就将体温计给塞到了他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馒头惊慌失措,刚准备将体温计吐出来,就被徐大夫喝止住了:“不许吐,不要咬,轻轻含着。” 说着他又扒开了馒头的衣服,将听诊器放在了他的胸口,然后将耳挂塞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冰凉的听诊头刚贴到馒头的皮肤上,他的上半身就被冰得抖了一下。 绝儿觉得莫名其妙,她问什么徐大夫又半天不吭声,刚想上前打断,徐大夫就冲她抬了抬手,然后掏出了怀中的怀表,紧紧地盯着表盘:“等我诊完再说,别吭声。” 绝儿耐着性子站在徐大夫身后,直到他手里怀表的秒针走了五圈,徐大夫便取下听诊器,一言未发的站了起来,然后将馒头口中的体温计取出来,放在眼前细细一看。 末了,他在绝儿和馒头的注视下,面无表情的走到门口的珠帘后,撩起珠帘朝着大堂喊了一声:“小楼!赶紧来送客!” 第三十六章 小楼就是方才领绝儿他们进诊室的伙计,此时正在柜上抓药,听徐大夫那么一喊,脸上应付着客人的笑容立刻僵住了,连忙将手里的活交给另外一个伙计,急急忙忙的跑向了内堂诊室。 “徐大夫,是不是他没什么事啊?”绝儿走到了徐大夫面前,心想徐大夫既然没说什么,大概就是馒头就应该没什么事了。 徐大夫抿嘴对她摇了摇头,回到诊桌后面往椅子上一坐,将两只胳膊搭在桌子上蹙眉沉吟了半晌,见小楼进来了才指着馒头说: “这小子就快是个死人了,赶紧将他送出去,免得说咱们医馆医死了人,砸了我的招牌。” 绝儿一听徐大夫那话,脑袋里就嗡得炸了一下,连忙上前拦住了准备请人的小楼,急红着一张脸,冲徐大夫说: “胡说什么呢!馒头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被你说成是要死了?” “嚯,你的事儿还挺多。你要觉得他好好的,为何要带他来我这里?”徐大夫冷笑了一声,冲小楼挥了挥手,低着头不耐烦的说:“赶紧的,别耽误别的病人的时间。” “你起开!”绝儿挡在馒头面前,忍不住对正要上前的小楼大喊了一声,自己辛辛苦苦的来一趟,凭什么就让他们这样撵人。哪怕真像徐大夫说的那样,好治歹治也总得先试试吧。 绝儿过激的反应让馒头吓了一大跳,他有些不明白绝儿为什么要这么当真。虽然徐大夫说得严重,可他觉得自己身体好好的,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不想看到绝儿这样,便瞪了徐大夫一眼,拉着绝儿的衣角说: “绝儿,要不然咱们还是走吧,这个大夫弄不好是个半吊子,满嘴跑火车。你看他对我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是什么用也没有,都是些假把式,他不懂治,正好省了咱们的钱。” “你这个小子!”徐大夫听了馒头的话立刻拍案而起,眼珠子都快气得给瞪出来了。 哪个上门来找他看病的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就没一个敢像馒头这样满口胡言,冷嘲热讽的。 绝儿本来还想好好跟徐大夫辩辩,可眼下一看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再结合上他心高气傲、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面相细细一想,心中 分卷阅读6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便生出了一计。 “嗯,馒头,你说得对,这个大夫就是个庸医,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场面其实就是想糊弄人,弄不好刚才的那个病人都是装的呢!”绝儿撇嘴冲徐大夫哼了一声,将馒头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走,我带你去茶馆喝茶听戏去。” 说着她顿了顿,斜视了徐大夫一眼,阴险地笑道:“顺便跟茶馆里的人讲讲这个徐大夫的‘光荣事迹’~呵呵,说不定还能编成戏呢!” “真的吗?那咱们赶紧走吧!这个破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馒头将绝儿的话当了真,急不可耐的想往外走,可没想到绝儿手上使着暗劲拽着他,硬生生将他留在了原地,还一个劲的偷偷给眨眼睛。 徐大夫不知道绝儿这是在用激将法跟馒头唱双簧,气得嘴唇都打起了颤。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便用力将诊桌一拍,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对进退两难的小楼说:“你先出去。” “诶!那个什么小楼伙计,别急着走啊,我们还在这儿呢!等等我们一起!”绝儿拉着一头雾水的馒头,作势要去追小楼,尽管她心里也有些发虚,正偷偷地用余光瞄着徐大夫。 “你们俩给我站住!”徐大夫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直了直身板后撑着额头,长吁了口气,直到心绪平静下来才缓缓说道: “我徐恩予行得正坐得端,从来不信口雌黄,说一便不二,别以为我刚才说的是胡诌吓唬你们。别看这小子现在好好,以他的身体状况,长则一周,短则三日,必当暴毙而亡,药石无医。” 绝儿见徐大夫终于愿意放下架子好好说话了,便不动声色的让馒头回到了座位上,双手撑着桌面不卑不亢的质问道: “行,就算你说的不假,总得告诉我们病因吧。什么都不说,张嘴就撵人,你这算哪门子的医德,如何能让人信服?” 徐恩予听完之后怔怔地盯着绝儿看了一阵,不但不恼,反而是意味深长的低头笑了一声,然后摸着自己的额头忧愁的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干你们这一行的,嘴皮子都这么厉害,得理不饶人。” “你们?你指的是谁?”绝儿挑起眉头,将自己的身体往前倾了倾,想了想后撇嘴说:“有话就直说,不用遮遮掩掩,偷偷摸摸,跟蚊子声似的。” 徐大夫看着她淡淡一笑,脸上那副高傲冷漠的神情终于卸了下来,用寻常的神色指着馒头身旁的位置说:“坐下说,别跟要打架似的。” 他将刚才给馒头量过体温的体温计轻轻搁在了绝儿面前:“这个东西是体温计,你应该看得到上面的刻度,红线处的数字就是你带来的这个小子的体温。” 绝儿小心翼翼的拿起体温计的一头,跟馒头一起研究了半天才算看清上面的数字。 “31?”绝儿眨了眨眼,看着徐大夫说。 “对,就是31度。”徐大夫在桌前抱起了手,忽然严肃了起来,“这是国外的一种检测人体是否发热的方法,正常情况下人的体温是在3637之间,高于这个数字就是发热,不过却是常见病。可你看看我给你们量的,31度,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快死了。” “国外的玩意就不会出错么?你怎么能这么笃信,你看看我们家馒头像是要死的样子?”绝儿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体温计放回到了桌子上,“我不信这些洋玩意。” 徐大夫似乎早就猜到了她会这样想,淡定的拿起体温计甩了甩,将它重新放进了抽屉里,“你不信西医,那我就给你说中医,刚才我之所以用体温计,就是因为跟他号脉之后发现了大问题。” 徐大夫边说边捋起了自己的袖子,将手指放在露出的手腕上敲打了两下,目光如炬的看着绝儿: “正常人的脉象不浮不沉,节律均匀,一呼一吸之间脉动四至五次,若身染疾病,脉动或细弱较快,或粗沉较缓,不过与正常的脉动不会相差太多,至多一到两次,可你知道你带来的这个小子是个什么脉动吗?” 绝儿和馒头面面向觎,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徐大夫看着两人,嘴角划过一抹冷笑:“一呼一吸之间,他的脉动只为一次,就像是即将停摆的座钟。” “可你刚才说的只是结论,难道没诊出为什么会这样?”绝儿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不过总算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面对这样的结论,心里仍是抱着一丝侥幸,毕竟徐大夫说的那些,并没有在馒头身上以某种身体的严重不适体现出来。 “你正好说到问题的症结上了,就是因为我根本诊不出原因,他的病才可怕。”徐大夫少有的叹了口气,好似有些无奈懊恼,“重病大病其实不可怕,只要找到病因对症下药总能治愈好转,就怕遇到这种奇难疑症,根 分卷阅读7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本找不到问题的突破口,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绝儿死死盯着徐大夫,从他的口气和神态来看,刚才说的那些应该都是肺腑之言,可馒头明明好好的,这怎么可能…… “我不信!”馒头激动地站了起来,看着徐大夫的目光里闪烁着明显的惊恐和不安。 他本来还只是抱着敷衍应付的心态来应诊,这会儿见绝儿和徐大夫的脸都垮了下来,就知道刚才徐大夫说的那些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就要死了,更不想死。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徐大夫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看向绝儿,平心静气地说:“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如果还是觉得我的医术有问题,想在外面怎么闹都随便。” “馒头,我们走。”绝儿转身,果决地牵起了馒头的手,陡地感受到他的手正在发抖,“你别怕,今天我挣了不少钱,可以带你到大城市里去看病,不管是上海还是南京,哪怕是漂洋过海,我也一定不会看着你死。” 馒头转头看向绝儿,两人四目相对时,他心中的惶恐和不安,瞬间淹没在了绝儿那对坚毅而又对他充满了关心的眼眸里。 他不知道绝儿的过去,不知道她这些年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所以他无法想象,为什么绝儿会对自己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付出这么多。 可绝儿越是这样,他就越惭愧,越觉得自己累赘。即使要付出些什么,也应该是他这个蹭吃蹭喝蹭房子住的不速之客才对,自己这算哪门子的男子汉。 “你可不要以为我这是白对你好。”绝儿有些受不了馒头那过于炙热的视线,用手指往他的后脑勺轻轻一按,不好意思的歪了歪脑袋,“花我多少,你以后都得还,算我借你的。” 馒头再傻,也知道绝儿这是在给他找台阶,连忙用力点了点头:“好!” 谁知他刚点完头,就捂着后勃颈“哎哟”了一声:“你刚才拍到我哪儿了好疼啊……” 绝儿一愣,看着他手捂着的地方忽然打了个激灵,不由分说的按着馒头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指着他的后脑勺下面激动地对徐大夫说:“对了!我都差点忘记了,之前有个郎中说他的督脉上被埋了针,你看可不可能是因为这个?” 徐大夫微微一怔,连忙站起身按着馒头的脑袋仔细看了看,过了半天才说:“是有个针眼。” “那个针眼是之前那个郎中扎的,埋的针在里面。”绝儿指了指。 “督脉上埋针……”徐大夫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对绝儿指了指白布帘子后的床说:“你让他脱掉上衣趴到床上去,我要给他艾灸。” “艾灸?”绝儿虽然不解,但见徐大夫不再送客,而是有了举措,提着的心立刻有了着落,连忙压着馒头让他按徐大夫的吩咐照做。 徐大夫从柜子里取出了几根两指粗的艾卷,里面紧密地包裹着研磨得十分细碎的艾叶。 他将艾卷点燃,拿到了床边,让绝儿退到了一旁。 馒头已经脱掉了上衣,正面朝下趴在了床上,有些紧张的侧着头看着徐大夫手里的艾卷。 徐大夫将手里的艾卷燃烧的一头放在了距离他皮肤一指宽的位置,然后自他的脑后,沿着人体的几大要穴缓慢的向下移动。 馒头感觉到好几处经过艾熏烧的位置都产生一种类似灼烧的痛感,但艾卷移开之后,那种痛感就立刻消失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直到徐大夫手中的艾卷燃烧殆尽,他才停了下来,然后放下艾卷,俯身沿着刚才艾卷熏过得地方细致的看了一遍。 整间诊室因此而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绝儿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忐忑紧张地等待过一个结果。 “这下好了,找到原因了。”徐大夫拍了拍手,自顾自的摇头一笑,淡然地从绝儿的面前回到了诊桌前,用仿佛是在回味着的语气说: “今天真是让我涨见识了,学医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完美的金针封穴,而且还是封的人体的五大要穴。” 说完他看向正在穿衣的馒头:“算你这小子走运,死是不会了,不过要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那可就难咯。” 第三十七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绝儿本来刚松气,可一听到徐大夫的后半截话就立马又不安生了,“什么叫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 徐大夫扬起下巴玩味的看着她问:“你是那小子什么人?他都不急,你急什么?” b 分卷阅读7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r   “谁说我不急!”馒头两手扣着衣扣,急急忙忙的下了床,正要去到绝儿身边,却遭徐大夫没好气地说:“谁让你下床的?让你的相好的去看看你的后背,免得一会儿又说我是胡诌。” “我的后背怎么了?”馒头反手摸着自己的后背,全然没有觉得徐大夫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劲。 他现在是真犯怵,只一心惦记着自己的性命安危,什么相好不相好的,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没当一回事。 绝儿憋屈的瞪了徐大夫一眼,他却故意当作没看见,只埋头写起了医案。 馒头见绝儿黑着脸走了过来,连忙乖乖的转过身,将衣服拉了起来:“你看看。” 绝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刚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后背上,立刻发现了端倪:“奇怪,你背上怎么多了五个黑点,之前在邓家给你上药的时候也没瞧见啊。” “那是艾卷熏出来的,黑点所在的位置气血不顺,正是埋了金针的位置。”徐大夫瞥了两人一眼,顿了顿笔头, “那五根金针封住了他体内的五大要穴,导致他周身血脉流转速度变缓,脉搏和体温也随之降低。而其中有个最为关键的一点,五根金针中封住了他督脉的那一根,会影响到脑中津液的流动,时间一久,便会使记忆力受损。” “难怪,我就说自己怎么一点事都记不得了。”馒头看了徐大夫一眼,在绝儿耳边低声问道:“你刚才说在邓家给我上过什么药?” “事儿都过了,别问这么多。”绝儿拉下馒头的衣服,不愿再提及萌宗说的那些事。刚才徐大夫说的她都听明白了,可这也太奇怪了,什么人会在馒头身上做这种事,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这样,把金针拿出来不就好了?”馒头天真的问道。 徐大夫看着他冷冷一笑:“你以为那针说埋就埋,说拿就能拿?我自问没这个本事,你们还是谁埋的找谁取去。” “我们要是知道是谁埋的,就不会来这里找你了。”绝儿淡淡的看了徐大夫一眼,忧愁了叹了口气。馒头这事真是弄得她焦头烂额,折腾了这么半天结果什么用也没有。 “如果就让这些针继续在他身体里,会不会有别的问题?” “暂时倒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徐大夫看着写好的医案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绝儿身上的桃木剑,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刚才你说自己是神婆,可曾听说过封穴养尸之术?” 绝儿闻言不禁一怔,封穴养尸之术她似乎有些印象,不知是从师父留下的哪本书上看过,光是听着这个术法的名字都叫人心里发寒,“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大夫耸了耸肩:“我从未在活人身上见过金针封穴,唯一能联想到的便是刚才所说的封穴养尸之术,只不过嘛。”他意味不明的抬头打量了馒头一眼,“他看着也不像是个死人,罢了,你就当我随口问问吧。现在我只能先给你们开一些调养身体的药丸,让他的血气充盈一些,不至于被体内的金针影响太重。” 徐大夫的话似乎触动到了绝儿内心中的某个禁忌,使她看向馒头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之间多了几分恐惧,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个怪物。 徐大夫不知道馒头的来历,可她知道。 馒头是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人,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和面对,他的来历身份和那副身体,肯定要比她想象的复杂。 “绝儿?”馒头感受到了她异样的目光,刚想上前去叫她,就看到她条件反射一般后退了一步,而且还十分惶恐地将脑袋转向了另外一侧,似乎是在故意回避着他。 馒头的心因此而凉了一大截,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定是徐大夫的刚才的话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绝儿,导致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迷惑和恐惧。 可不光是她,馒头自己何尝不是对自己的身份和来历百思不解。所以他能理解绝儿的心境,对于她此时的反应,他不怪她。 他听徐大夫说了那么多,虽然玄乎却是无法辩驳的事实。也许,自己真的是个怪物。 “你要怕,要是介意的话,就先回去吧。”馒头笑嘻嘻的看着绝儿,将心中的失落和彷徨全都掩藏在了那副僵硬的笑脸之下,“你不用担心,反正徐大夫也说我不会有事,而且镇上有很多活我都能干,完全能顾好自己的。你可别看我这几天死乞白赖的赖着你,我也是有能耐的。” 虽然馒头极力遮掩着,可即使绝儿背对着他都感受到了他字里行间中的无助。 他是一个连在砖窑里搬砖都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愣头青,哪里有他嘴里说的那么能耐。 绝 分卷阅读7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儿心中不忍,鼓起勇气回头看向他。 在她看见馒头紧紧攥着衣角的拳头,和眼眶中假装坚强的隐忍泪光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所担忧和恐惧的那些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一个会在山崖边上拼了命去救她,一个尽管小偷小摸却只是为博她开心的傻小子,即使真是怪物又怎么样 绝儿想明白了,她本就不怕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只怕到死身边都没个亲朋好友。眼前的事实已经明摆着了,馒头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馒头。 馒头的出现对于绝儿来说,就是一场久旱之后的甘霖,她既然身在红尘中,就必然会渴望他人的陪伴。除了馒头,只怕没人会敢留在她身边。 “瞧你,大男人还哭鼻子,羞不羞。”绝儿坦然的走到馒头面前,踮起脚尖轻轻擦了擦他的眼角,“你要是有能耐顾好你自己啊,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喽!” “你刚才的样子吓死我了!我好怕你真的不管我……”馒头伤心的吸了吸鼻子,本来还能将担忧害怕的眼泪给强忍回去,绝儿这会对他这般温柔,他想着自己的委屈和无助,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就像敞开了的水龙头,哗哗的往下淌。 绝儿看着他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狼狈样子,终于放松的开怀大笑了起来。 “咳咳——”徐大夫见两人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好尴尬地捂嘴咳嗽了几声,拍了拍桌上写好的药方,“我这是医馆,不是叙情馆,赶紧出去拿药。真是,大白天掉我一身鸡皮疙瘩。” 馒头抬手往脸上大刀阔斧的一顿擦,忿忿地拿起桌上的药方,毫不犹豫的揉成一团往徐大夫脸上一扔:“去去!谁要你的药方!你又拔不了针,我吃你这些补药有什么用!不就想坑我们的钱么!”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徐大夫勃然大怒,见馒头仰着脑袋不服输地瞪着他,顿时火冒三丈,拾起被扔过来的纸团,想也没想就使劲扔了回去,粗声粗气的喝道:“你以为就你会扔东西是吧!看我今天不砸死你!” “呵呵!现原形了吧!你这个庸医骗子!”馒头也不是好惹的,捡起纸团又扔了回去。 绝儿见两人跟小孩子怄气似的,来来回回的将那团纸都快给扔烂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跺脚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两个幼稚鬼!” 馒头和徐大夫同时怔在了原地,徐大夫正抬着手准备再次将纸团扔回去,被绝儿这么一喝止,好像忽然回过了神,正当他想着该怎么收场挽回颜面的时候,小楼忽然闯了进来。 “徐大夫,隆家的人来又来请你了……”小楼看到气得面红耳赤十分失态的徐大夫,猛地一楞,匆匆的瞥了一眼绝儿和馒头,惶恐地问徐大夫:“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你来得正好!”徐大夫有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抬着气得哆嗦的手,指着馒头说:“把这个家伙给我送出去!” “哦……那隆家的人我怎么回?”小楼弱弱地问。 “该怎么回怎么回!”徐大夫从鼻孔里重重喷出两口气,想了想之后又挥了挥手,改口说:“你让隆家的人在外面等着,我收拾收拾东西就跟他们过去。” “可之前你不是说不治他们家的老爷,说是病入膏肓……”小楼不敢将话说完。 “这屋子晦气,我想出去透透气!算他们家老爷走运。” “噢……好,我这就去回他们。”小楼如履薄冰般悄悄吐了口气,正准备出去,想起徐大夫刚才吩咐的,连忙走到绝儿身边,在她耳边不好意思地说:“徐大夫发话了,那你们……” “我们正准备离开,不必麻烦你了。”绝儿微微一笑,从钱袋里拿出诊金塞到了小楼手里,然后冲馒头招了招手,“馒头,我们走。” 她带着馒头离开了诊室,没想到刚到医馆大堂就看到了个熟人——广福钱庄柜上的小章。 他满头大汗,正神色慌张的抱着手,不停的往诊室的珠帘后打望,丝毫没有察觉到绝儿正在盯着他看。 绝儿本想跟他打声招呼,可一想到两人并不相熟,想想之后还是作罢。方才她听到小楼传话说隆家的老爷病入膏肓,莫不是上次给隆老爷相的面不幸中了。 “绝儿,你发什么楞啊?”馒头见她堵在医馆门口不挪步,顺着她的视线好奇的看了看,望着小章的位置问道:“看到熟人了?” 绝儿回过神,一脸凝重的摇了摇头,想了想说:“走,咱们先去趟钱庄。” 第三十八章 绝儿身上放着从邓家挣来的钱,数目还不小,现在正好在镇上,干脆去钱庄存掉,省的夜长梦多,顺道还能打听打听隆老爷 分卷阅读7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到底出了什么事。 谁料两人刚去到绝儿常去的广福分号,却发现其门户紧闭,只在大门上张贴着一则告示——账面盘点,停业三日。 绝儿心中立刻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急忙忙又往其他街上的广福钱庄分号跑了一趟,没想到广福所有的分号竟然都歇业了,门上都贴着同一则告示。 馒头也不知道绝儿到底想做什么,只是跟着她一路奔走,直到日薄西山,暮霞满天,转眼就到了傍晚。 他想着从镇上到家里路途遥远,往来费时,如果再不回去,只怕天就黑了,便对绝儿说:“你还有什么事要办?不急的话咱们明天再来吧,天都快黑了。” 绝儿看了他一眼,焦心的按了按怀中的钱袋,看来今天是存不了钱了,这么大一笔数目,要是回去晚了走了夜路,只怕很不安全。 两人在街上的小饭馆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回去的时候路过五金店,绝儿想着家里煤油灯的灯油没了,现在自己手头上的钱也多,干脆就去店里买了一些实用的照明工具。 馒头对五金店里陈列着的商品感到完全陌生,货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玻璃台灯和座钟,还有进口的钢笔和订书机,靠近门口半人高的玻璃展柜里还放着一些五金工具,例如扳手、钻头和管钳。 绝儿径直走到了摆放着手电筒的展柜旁,这个店里凡是要接电才能用的东西都跟她无缘,她住的那片地处偏僻,基本上都没通电,有个手电筒就已经能应付日常所需了。 她进店的目的明确,也没跟店里的伙计怎么费嘴皮子,买完东西刚想喊看得入迷的馒头离开,就忽然听到一阵叮铃铃的响声从店里最里面的墙上传了过来。 店里的伙计听到声音连忙跑了过去,拿起墙上挂着的电话筒点头说了些什么,便冲柜上的掌柜喊了一声,说是有大订单。 绝儿看着墙上全黑的电话机笑了笑,那都顶有钱的人家才用得起的,方便倒是方便,可电话铃忽然这么一响,还是挺吓人的。 她刚转身就发现馒头没影了,连忙环顾四下,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到了店外,正趴在人家门板上,只露出了半边身子和脑袋,跟受了惊似的往电话机的位置偷瞄。 “你干嘛呢?”绝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墙上的那个东西怎么会叫?他们在跟谁说话?”馒头指着电话机,战战兢兢地问绝儿。 他的两只眼珠子就跟受了惊的小鹿似的,提溜提溜地在店里转来转去,就像是在找电话机那头的通话对象。 “那叫电话,可以跟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的人通话,只要有人找,它就会响。”绝儿笑了笑,“就像写信一样,只不过电话快,还能第一时间就听到对方的声音。” “这么神奇?”馒头回过头,吃惊的看着绝儿,想了想后问:“那咱们家也装一个吧!这样不管我在哪儿都能找着你了!” “你可就想想吧,那么贵又不实用的东西咱们家可装不起,再说咱们那儿还没通电呢。”绝儿抿嘴一笑,叉腰指着馒头的鼻子调侃道:“就你这样,还能离开我跑哪儿去呀?” 馒头拿开她的手,噘着嘴抹了抹鼻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你以后得嫁人吧,我也得娶媳妇啊,咱们肯定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总有分开的一天。” “怎么不可能了!只要你娶了……”绝儿蓦地一怔,被自己险些脱口而出的最后那个字话吓得不轻。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就没羞没臊的想着强嫁良家少男了,真是魔怔! “娶谁?”馒头微微弯下腰,将自己的脸凑到绝儿跟前,一副好奇打听的模样。 “你想娶谁就娶谁呗……”绝儿害羞的转过身,捂了捂有了微热的脸颊,低声嘟囔道:“反正我才不嫁像你这么胆小没用的小男人……” 馒头一撇嘴,抱起胳膊忧愁的叹了口气:“哎,娶媳妇得有钱有房子才行,我看还远得狠。” “你知道就好。”绝儿听他说娶媳妇得事心里别提多别扭,赶紧结束了话题往家赶。 回家的半道上天就黑了,绝儿二话不说就拿出了新买的手电筒,巴掌大的镜罩里射出的灯光能照出好几丈远,而且不怕风吹也不怕晃动,拿在手里又轻便又踏实,不知比煤油灯好用多少倍。 看着这新式的玩意,绝儿忍不住感慨,有钱就是好。 馒头在一旁看得心里痒痒,软磨硬泡将手电筒从绝儿手里哄来了,跟钓鱼似的左甩一下右扔一下,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将手电筒里的光给倒出来一样。 绝儿本对脚下的道路忽明忽暗而恼得慌,可见馒头玩得开心,想 分卷阅读7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起白天他遭的罪,也就隐忍不发,任由着他来。 等快回到家的时候,馒头手中的手电筒正照在了紧闭着的大门上,他这才想起了件大事,整个人一下就蒙了,赶忙跑到绝儿面前拦下了她。 “绝儿,有件事你得先听我说。”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两手按着绝儿的肩头,脸上是一副绝无仅有的正经相。 绝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不能先回家再说?” “不、不是,那个……”馒头脸上挂着僵笑,支支吾吾了半天,可最终还是不敢说实话,“我出门的时候不小心又把门给锁啦!” 绝儿愣了愣,取下系在腰上的门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当我傻呀,我是带了钥匙出门的。你这门锁得对,免得遭贼。” “嗯……”馒头泄气似的将两肩往下一垂,提心吊胆的跟绝儿拉开着一段距离,看着她开锁先进了屋。 绝儿打开门锁,刚进屋没走几步就发现自己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几片碎瓦。 她也没往别的地方想,顺手就将碎瓦捡了起来,捡着捡着觉得有些奇怪,大晚上家里连一点光都没有,这会儿看地上的东西怎么这么清楚。 绝儿拿着碎瓦想了想,下意识地抬头往屋顶上一看,忽然发现今晚的月亮又亮又圆,于是兴奋的对屋外的馒头喊道:“馒头,你快来看,快到十五了,今晚的月亮可真好看!” 她的喊声落地,却没有听到馒头的回应。 绝儿盯着月亮独自欣赏了好一阵,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反应了过来,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家毫无遮掩的房顶,扔下手里的碎瓦跳上了饭桌,伸手在屋顶上的那个窟窿中间来回划拉了两下,欲哭无泪的喊道: “我的屋顶怎么没了!” 第三十九章 她第一时间联想到了馒头刚才在门外的闪烁其词和反常行为,深吸一口气之后放下了肩上的百宝箱,将插在上面的桃木剑给拿了下来,提着剑气势汹汹的走到屋外,怒吼道: “馒头!你给我死出来!别以为躲着我就能没事!今天你要是不把屋顶的事给我说清楚,我就跟你没完!” 馒头一早就躲到了屋后的大水缸后面,光是听到绝儿的吼声都浑身瑟瑟发抖,手里抱着的手电筒的光一个劲的打晃。 绝儿整个人都快气炸了,在屋前屋后找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发现了水缸后的手电筒亮光。 她看着在黑夜中抖动的光斑,觉得好气又好笑。 馒头怕被她发现,可又没学会怎么关手电筒,这会儿大概正拼了命的用手捂着灯罩。 “馒头,你出来,我好好听你说,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绝儿悄悄站在了水缸后,将手里的桃木剑藏在身后,和颜悦色的哄起了他。 馒头没有立刻应声,抱着手电筒纠结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坦白从宽,毕竟也不能在这里躲一个晚上,更何况绝儿刚才那样好声好气的请他了。 他鼓起勇气刚从水缸站起来,绝儿就立刻上前拧住了他的耳朵,还将桃木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恨恨的咬着牙说:“今天晚上你别想安生!” 经过半个钟头的威逼利诱,馒头才老老实实说出了事情的始末。只是绝儿千算万算,竟没想到萌宗那个和尚也掺和了这件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其实这事不能全怪我一个人,都是那个大和尚手上没个分寸,要不然光凭我一个人在屋里,怎么能将屋顶弄成这样……”馒头死鸭子嘴硬,越说越小声,他心想着反正萌宗也不在这里,就只能先委屈他来背锅了。 “你要不想着出去,人家能帮你吗!?”绝儿才不会轻易上他的当,可事情都这样了,真要追究起来,也只能怪自己家的屋顶不结实…… 馒头见绝儿不吭声,也没拿剑指着他了,便壮着胆子问道:“我能从搓衣板上站起来了么……” 绝儿抬头看了看屋顶的那个大窟窿,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捏着耳朵、跪在搓衣板上的馒头,只得长叹了口气:“不让你起来还能怎么办,哪怕你把搓衣板跪出个窟窿,我的屋顶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清晨,绝儿因为惦记着屋顶的窟窿,早在馒头还在长椅上憨憨大睡的时候就起了床。 她去外面找来了好几捆干稻草,想先将屋顶的窟窿给铺上一层应付着,要不然万一又下起雨,家里可就不只是被淹水那么简单了。 馒头还是听到屋顶的声响才醒了过来,要不是昨天太奔波劳累,他也不会在长椅上睡得那么香。 分卷阅读7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要我帮忙吗?”他坐在桌旁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腿,抬头看向正在屋顶铺稻草的绝儿。 绝儿伸着脑袋往厨房看了一眼,对他说:“我这儿不用你帮忙,你去厨房生火烧锅水,一会儿下面条吃。” “又是面条。”馒头撇嘴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走向了厨房。 他拿着灶台上的大铁锅去井边接了一锅水,正准备生火,却发现手头没有东西可以点燃,便去屋子找了找,正巧看到绝儿放在床头的钱袋,钱袋里装着的那卷十元纸币露出了一截在外面。 馒头见过绝儿用大洋和铜板买东西,可却不知道那一卷纸币也是市面上流通使用的货币,只是单纯的以为它们是绝儿用的符纸。 反正他见绝儿还收着许多符纸,索性就将那一卷钱从钱袋里拿出来生火。他走到灶旁刚划下一根火柴,就忽然听到屋子外面有人在喊。 绝儿正好刚在屋顶铺完干稻草,正纳闷是什么人来她家不拉桃树上的摇铃,还敢冲着她家喊,结果抬头一看,是两个拉着板车的汉子,一高一矮,板车上放着一张崭新的木床。 她想起来了,是前天在周村给馒头订的新床。 “来了来了!”绝儿连忙从屋顶爬了下来,可没想到那两个师傅竟然周到地将板车从篱笆外拉到了屋前。 “是你们家订的床吧?” 运床的两个师傅看起来应该是父子,两人的脸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五官和善,体型精瘦,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劳力。 “对,是我订的床,你们是从周村来的吧?”绝儿看着他俩心想不对啊,还没人敢这么不忌讳的往她家门口来,于是轻声试探:“你们没听说过我吗?” “听说你啥?”年纪大的师傅纳闷的往他儿子身上看了一眼,他儿子好像也弄不明白绝儿为什么那样问,只是摇了摇头。 绝儿一看两人的表情就明白了,他们真不知道自己的背景。既然这样,她也就没必要说些多余的话了,招呼好两人便让他们在门外等着,自己回屋里去拿买床时还未付的钱。 馒头在灶前悠闲地烧着水,看到绝儿回了屋子,便好奇的问:“谁在外面?” “给你送床的来了。”绝儿爬到床上将自己的钱袋拿了出来,可没想到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就只剩下几十个铜板了。 当时她就懵了,还以为里面的钱掉到了床上,整个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将整张床都翻过来,可仍是一无所获。 馒头听到是自己的新床送过来了,连忙扔下厨房的活,兴冲冲的往屋外跑。 他路过堂屋的时候看到绝儿手里捏着钱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找什么的样子,便好奇的问:“你在找什么呢?” 绝儿只顾着在床上找钱,连瞧他一眼的工夫都没有,埋着头问:“你有没有看到我钱袋里的钱?” “钱?”馒头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说:“你说的是符纸吧,刚才我没东西生火,就将你钱袋里的那卷符纸拿出来烧啦!”说完他就大大咧咧的走到了屋外,一边在板车边爱不释手围着自己的新床打转,一边跟运床的师傅攀谈了起来。 绝儿还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从床上连滚带爬的下了地,急匆匆的跑向厨房的灶旁。 她蹲在地上往烧得正旺的柴火堆了一看,正巧看到指甲盖大小的一小撮纸币,正在角落里还没烧完。 绝儿的脑袋里当时就是嗡的一响,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两眼直直地盯着侵吞了她巨额财产的熊熊火光,大脑里忽然一片空白,说不出一个字,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对了,我见你们住在这么偏僻的位置,附近的田里也没种庄稼,拿什么生活啊?” 老师傅跟馒头聊开了,便好奇的打听了起来。 他平时往来送家具,从没来过这边,毕竟普通庄稼人根本不买家具,太奢侈,家里有男人的都是自己砍来木材,在家慢慢做。 馒头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吃闲饭的,想着绝儿说她是干神婆这一行的,想了想便随口诌道:“我们家是跳大神的。” “跳大神?”老师傅听得不明不白,只能尴尬的赔笑,也不好意思再往下问,这时站在他身后的儿子悄悄将他往一旁拉了拉。 “爹,我想起件事。” “啥事?” “你还记不记得前些年这边死了个很有名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老师傅低头想了想,“有些印象,记得好像是姓赵?” “ 分卷阅读7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可不是嘛!”儿子蹙了蹙眉,见馒头正奇怪的看着他俩,便又背了背身,压低嗓门说: “听说那个算命的是被他收养的女儿克死的,那个女儿是个天煞孤星,刚出生就克死了爹娘。”说着他指了指篱笆外的桃树,“看到那树上的摇铃了么?好像就是那个算命先生家的,我刚听那小子说的,就想起来了。” “你是说!?”老师傅大惊,连忙掏出家具店老板给他的送货地址,递到他识字的儿子面前:“你看看这上面写的,那姑娘是不是也姓赵?” “哎哟,还看啥啊!就是她!”儿子懊恼的啧了一声,“咱们就不该来这一趟,多晦气啊!” 正在两人一副愁云惨雾之时,绝儿阴沉着脸从厨房走了出来。 馒头一回头,即使他不懂看相,也看出了绝儿脸上的煞气有多重,就像一团黑乎乎的云盖在了她的额上。 别说是他了,门外的那两个大老爷们光是一瞥,就差点被绝儿的样子吓得两腿发软。 “爹,咱们怎么办?”儿子看起来也有三十多了,可现在也是吓得抓起了他爹的胳膊,看着绝儿的阴森样一个劲的咽口水。 “还问?赶紧溜吧!你看她那样子多瘆人,刚才明明还好好的,现在就整得跟女鬼似的!你媳妇肚子还怀着呢,我可不想沾了晦气没了孙子!”老师傅话还没说完,就拽起他儿子胳膊拔腿直往外跑,跟屁股后面着了火似的。 “爹!你急什么啊!咱们的板车还有床钱还没收呢!回去怎么跟老板交差?” “混账东西!要钱不要命啦?都不要了!就当是破财挡灾!” “诶!你们还没拿剩下的床钱呢!跑什么啊?板车也不要啦?”馒头看得一头雾水,一个劲的叹气替那两人可惜,还想着该不该去将他们追回来,完全不知道自己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第四十章 绝儿平淡的看了一眼那对爷俩消失的位置,不声不响的独自回到了屋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平静的煮面,平静的吃面,平静的收拾屋子,对于馒头将钱当柴火烧了事一个字都没提。 不过虽然她没说,馒头却感觉到了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额外不寻常的气息,在饭桌上一个字都没敢问,就连吸溜面条的时候都是抿着嘴巴,只敢轻轻地、小声地吸。 吃完早饭,绝儿就从箱子里取出了她算命摆摊用的帆布幡子,上面写着“问卜算卦”四个黑色的大字,大字上面还画着一个红色的太极八卦图。 这是她师父在世时行走吃饭的家伙,现在成了她的。经过十几年岁月的洗涤,白色的帆布已经全都泛黄,绝儿却并不想换新的。 馒头一直小心翼翼的跟着绝儿在屋子里打转,直到她将所有要出摊的工具都收拾妥当,才面无表情的站在馒头面前问道:“识字吗?” 馒头先是一愣,过后连忙点了点头,见绝儿终于搭理他了,便顺着杆子往上爬:“你问这个做什么?对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他越是表现得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绝儿就越气。 她取出了一个用了十几页的小账本和一支黑乎乎的炭笔,将前面用过的十几页用力一撕,将剩下的递给了馒头。 “听着,从现在起,我说什么你就记什么,一个字都不许漏!” 绝儿经过刚才那么一顿撕,加上现在吼的这一嗓子,总算是将肚子里的火撒出来了一些。 馒头木讷的接过笔纸,不解的问:“为啥啊?” “为了挣钱、攒钱!”绝儿气冲冲的瞪了馒头一眼,想发火却又知道发了也是白发,还浪费力气,伤肝又伤脾! 她也明白,对方是个对现在的事物都不怎么了解的榆木脑袋,不认识纸币长什么样太正常不过了,要怪就怪她倒霉,没把那卷钱收好。与其对无法改变的事耿耿于怀,还不如向前看,想办法弥补损失。 要不是绝儿磨砺出了这样的气性,师父走后的这些年,她遇到的人事,足以将她气死饿死。 “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跟我学怎么占卜问卦,风水五行,你可记好,我只教你一个月,等你学得差不多了,咱们就一个去镇上的西市出摊,一个去东市。” 绝儿暗暗下了狠心,她定要将整个镇上的风水业务都承包下来,下半年非得把刚才烧的钱给挣回来不可。要是馒头不争气,就别怪她到时认钱不认人——将他卖给黑工头数钱! 馒头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着,心里只美滋滋的想着自己马上就能学到挣钱的本事了,还不用费体力,那 分卷阅读7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个嘚瑟劲就快赶上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了。 绝儿既然已经拧上了玩命挣钱的弦,做起事来也就不拖泥带水。在去镇上的路上,她就开始向馒头起了传授起了衣钵。 “咱们这一行的门类有很多,其中以问卜算卦为入门,首先你得了解每个人生辰八字与天干地支、五行相生相克之间的联系,再者就是相面,其三就是测字,只要这三样你有所把握,摆个小摊糊糊口就不是难事。” 馒头盯着手里的小本埋头跟在她身后,十分认真投入的记下了她刚才说的那些,一边写还一边在嘴里重复地念叨着,生怕自己有错漏,“生辰八字、天干地支,五行……都有哪些?” 绝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求知欲甚为满意, “十天干有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葵,十二地支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依次对应阳和阴,其对应的五行则是木木火火土土金金水水、水土木木土火火土金金土水,只要你掌握这个,碰到新生儿取名的活儿,就可以依照其生辰八字里所缺的五行取字以相补。” “哎呀你说慢点儿,我都快记不过来了!”馒头焦头烂额的抬手擦了擦汗,忙让绝儿再说一遍。 绝儿看着他那副力不从心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不急着记,家里有现成的书,上面都写着呢,回去你好好背下就是了。” “那你不早说!”馒头放下炭笔,郁闷的说:“你捡书上没有的教。” “书上没有的……”绝儿托腮想了想,“那就说相面吧。” 她看了看四下,田间小路没什么人经过,也就没什么素材可以示例,便说:“那等到了镇上再教你相面,那儿的人多,什么五花八门的脸都有,保准你听我讲一回就能记住。” 两人今天赶了早,而且是奔着挣钱的买卖去的,脚下的步伐仓促远没前几次悠闲,走得极快,到镇上的时候正好赶上了热闹的早市。 绝儿带着馒头,径直去到了她常去摆摊的路口,驾轻就熟的将闲置在路边的废弃木桌和圆凳给搬了出来,然后拿两块大石头将算命的布幡子支起来,她的小摊就算完工。 镇上摆摊做买卖的都有自己的老位置,大家都默契的互相保有互不侵占,出摊用的大件,像桌椅什么的也都是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搁着,出摊时再挪出来。 路口这片地界就是属于绝儿的,也是他师父的,她这便是上行下效,徒弟继承了师父的。 绝儿擦了擦蒙了不少灰尘的桌子,往小圆凳上一坐,将包袱里占卜用的龟壳铜币以及笔纸往桌上一摆,便气定神闲的抱起胳膊,开始等着生意上门。 馒头则像个护法一样站在她的身后,看着经过摊前那些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忽然想起了什么,往绝儿身上一打量,凑在她耳边问道:“你出来摆摊怎么不打扮打扮呀?昨天我给你的那对翡翠耳环呢?” “我一算命的,又不是出来卖笑,打扮什么打扮。”绝儿轻轻叹了口气,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将软布包着的翡翠耳环悄悄拿到桌底,看着它们低声说:“这么好的耳环,舍不得戴。” “什么舍不得,趁着年轻你不好好打扮,难不成等老了带进棺材啊?”馒头不太赞同她的说法,不由分说的将那对耳环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来,我帮你戴着,肯定好看。” 说着他便将绝儿鬓角的长发挽到耳后,要将耳坠挂到她的耳洞上。 绝儿一时来不及招架,只能任凭着他笨手笨脚的将两只耳环都给挂了上去。 两人亲昵的举动还是有些打眼,不少路过的行人都将目光往他俩身上停驻了一阵,不过好在这是在镇上,这里的人还算比较开放,不像穷乡僻壤,喜欢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闲话。 “好称你啊。”馒头大概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给绝儿戴好耳环之后还忍不住倒退几步欣赏了起来,“嘿嘿,真是人靠衣装,这么一看好像你是从哪个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大小姐。” 绝儿被他看得脸一红,馒头明明是在讲她的好,可她总听着别扭,条件反射般捂住了那对耳坠,就好像它们是烫手山芋,急着想给取下来。 在绝儿内心,就算有这么好的东西,她也是不配戴的,总觉得糟蹋。要不是见这对耳坠是馒头送给她的,她早就卖给当铺换钱了。 馒头看她想将耳环取下来立马就不乐意了,忙上前按着她的手,死皮赖脸的央求道:“就戴一天行吗?也让我美美呀,这对耳环可是我一眼看中的,现在看来果然没看走眼。” “不、不要……”绝儿被他按着手上使不上劲,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就在这个时候,有生 分卷阅读7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意上门了。 第四十一章 “请问你们这儿能测吉凶吗?” 来人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后背上顶这个大罗锅,整个上半身就像被强风打弯的芦苇,正笑眯眯的看着绝儿和馒头。 绝儿见馒头分了神,连忙挣开了他,一心记挂着上门的生意,慌乱的将耳坠给拿了下来,尴尬的回老太太说:“测!您想问哪方面?” 她趁着老太太思考的空隙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她的装扮。 虽然这位老太太身形佝偻,样貌寻常,可耳朵上那对又肥又大的耳垂却意味着她肯定有富贵命。 而且老太太手上的拐杖是名贵的黄杨木制,握把处还是精雕细琢的龙头。不光如此,她两只手腕上一只戴着厚重的金手镯,一只戴着清透的白玉手镯,手指上还戴着好几个以纯金为戒托的玛瑙戒指,加上身上的那一身绸衫,一看就是来自富贵人家。 绝儿估摸着,要是不出意外,这能是个大买卖。 老太太似乎想起了心事,也笑不出来了,沉沉地叹了口气:“想给我孙子测测这回能不能活命。” “怎么说?您孙子是病了还是遇到别的什么祸事了?”绝儿在桌下悄悄踢了踢馒头的脚,装作清嗓子似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拿着手指往自己的手掌心上比划了几下。 馒头一看就明白了,连忙掏出他的小本本,一副勤勉好学的模样,竖起耳朵听起了绝儿跟老太太的谈话。 “我孙子是病了。”老太太愁容满面,唉声叹气,她往桌子附近瞧了几眼,不好意思的问道:“有没有个坐的?我年纪大了腰不好,站久了吃不消。” 绝儿听这老太太的口气似乎是准备长聊,连忙取下了自己身下的圆凳端了过去:“您坐,慢慢说。” 老太太感激的笑了笑:“我看人家算命的都是戴着眼镜,蓄着大胡子的先生,怎么你一个小姑娘也来算命啦?” “都是为了讨生活。”绝儿不卑不亢的说,“不过您别看我年轻就以为我不靠谱,我已经在这边摆了好几年算命摊,有口皆碑,您大概很少出门吧?不信你随便抓个人问问,不准不收钱。” “你倒是说对了,我确实很少出门。”老太太笑了笑,“就冲你这丫头的机灵劲,我也得信你不是?” “老太太过奖了。”绝儿微微一笑,“你看这里人来人往,要不咱们就先说正事吧?” “好。”老太太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孙子五天前就病在床上醒不来了,也没啥征兆,镇上的医生都请过了一遍……对了,还有那个新开的徐张医馆的徐大夫也请过,听说还是留过洋的,结果还不是一样不行!都治不好我孙子。” 绝儿没想到在老太太嘴里还能听到认识的人,想了想便问:“大夫们没说您孙子生的什么病?” “就是没诊出来,他们说我孙子的身体也没什么问题,给他弄了不少补药,就是怎么样也醒不过来。” “哦,这样啊。”绝儿点了点头,心想如果身体没问题却长睡不醒,那或许是中了邪症,“那我就先给您孙子算一卦吧,您在纸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和姓名。” 老太太想了想,接过纸笔将她孙子的生辰与姓名写了上去,问道:“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绝儿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端详着纸上的信息看了看,手上掐指算着,心里对照着五行阴阳占卜着。 老太太这孙子今年刚过20,正是先天阳气最盛的时候,而且他的生辰八字竟是少有的纯阳八字,按说不会轻易中邪,除非他主动去接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您家孙子出生起名的时候是找过算命先生的吧?” 老太太闻言有些意外:“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绝儿微微一笑,指着她孙子的名字侃侃而谈: “您孙子姓吴天,名文邦,吴的比划数为单数,文和邦比划数为双数,单主阴,双主阳,是一阴二阳之象,亦为吉阴阳,即是八卦中的兑卦,主贤能、荣贵、温和,而文邦二字五行属水,正好补了他生辰八字中的五行之缺,这都是懂行的人才取得出来的。” “哎呀!神了!你跟当年咱们家请的算命先生说得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老太太激动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炯炯有神的看着绝儿说:“看来我是找对人了!你是真有本事。那丫头你说说,为啥我孙子就成这样了?” “按说您孙子生辰好,名字也取得不错,今天又不是流年,应该不会有这无妄之灾。”绝儿思考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他生病 分卷阅读7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之前,可有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不干净的地方……”老太太皱起了眉头,好像是想到什么,可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半天未见她开腔。 “您要是藏着掖着,只怕我这儿就算不准喽。”绝儿轻飘飘地往老太太耳边吹了句耳旁风,“人命攸关,可不能怠慢。” 老太太皱巴着她那张老脸,嗫嚅了几句才想通开了口:“我孙子啥都好,就是一点,好色!出事之前总往那地方跑……” “那地方?”绝儿尴尬的回头瞥了馒头一眼,他立马就跟很懂行似的插了句嘴:“那不就是青楼嘛。” “少在这儿口没遮拦……”绝儿替馒头圆了个场,不过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怕老太太听了难堪。 “哎,他也没说错,说难听点就是爱逛窑丨子。”老太太不好意思的看了馒头一眼,想起自己那孙子又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不过我孙子去的那地方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窑丨子,今天我路过那儿,从外面看只是一间听戏吃饭的酒楼,刚开没俩月。听我孙子说那地方还挺新式的,白天唱大戏,晚上那些姑娘就穿着西洋服在台上跳舞,愣是迷得他成天的往那儿跑,不着家。” 绝儿像是知道老太太说的那地方,低着头想了想,忽然问到:“那地方是不是叫梦月楼?” “好像是吧。”老太太一想起那地方就头疼,咂嘴将手挥了挥,像是想将它们从脑子里赶走,“那你看这个跟我孙子的病有关系吗?” “必然会有。”绝儿笃定的看着老太太。不管她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窑子,那都是女人最多、阴气最重的地方,如果他孙子常去那里,兴许是遇到了什么事,哪怕他阳气再重、命势再好,也不见得招架得住。 “那怎么办?”老太太有些急了,杵着拐杖的手都在发抖。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必须上门去您家看看您孙子的气色才行。”绝儿为难的看着她,他们刚才聊得这些都是盲相,连事主人都没见着,很多东西还都摸不清楚。 “那成啊!你赶紧跟我上我们家去!”老太太一派雷厉风行的势头,拉起绝儿的手转身就要走,“为了这事我三天两头的睡不好觉,都快急死了,你赶紧随我去看看,早点让我老太□□心。” “行行,您别急,我这儿还得收拾收拾。”绝儿连忙拍了拍馒头,让他帮着自己将东西挪到墙角去,谁知他们刚开始搬,一个身着绸面青蓝袍,脚下踩着光亮皮鞋的中年男人就突然出现在了摊旁。 男人手里提着几大包中药,轻蔑的看了绝儿和馒头一眼,拉着老太太的手问:“娘,我不是让您在边上等着我,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这不是着急文邦,给他来算了一卦吗!”老太太回身看向绝儿,“儒风啊,我跟你说,这丫头算得挺准的!我正想带她上咱们家看看文邦,兴许比那些大夫还管用。” “糊涂!生病了就得找大夫,哪能找这些江湖骗子。您这是病急乱投医,胡来。”吴儒风将老太太扶到了自己身旁,离绝儿的摊位远远地,“走,药我买好了,咱们回家去。我好歹在学堂里教书,让学生见我找这些封建迷信,岂不是遭人笑话。” “可我都跟人家说好了,你这不是让我难看吗!”老太太虽然身不由己的被他儿子带着往前走,可仍心有不甘的回头看着绝儿,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馒头看这场面觉得有些不对,忙问绝儿:“刚才咱跟老太太讲的那么多,不收钱的啊?” “当然得收!”绝儿冷冷哼了一声,当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的面,扯着嗓门冲吴儒风大喊了起来:“你家老太太算命的钱还没给呢!教书的还赖账啊!” 吴儒风脚下蓦地一定,嘱咐着老太太在原地等他,在来往人群的注视下,埋头回到了绝儿的摊前,掏出一块大洋重重拍在了她面前:“有多不少吧!” “教书的就是大手笔。”绝儿将大洋拿在手里抛了两下,用让吴儒风浑身不自在的目光瞄了他一眼,讽道:“古板的老学究。” 面对伶牙俐齿的绝儿,吴儒风便拿不出刚才在他母亲面前的气势了,只得气愤的甩了甩衣袖,权当那钱是做善事了,转身迈起疾步想要离开。 “吴文邦,七岁的时候摔断过骨头,十五岁时掉进过河里差点淹死。”绝儿看着手里的大洋,仿佛是自言自语却又故意将嗓门拉得很高,“如果我算得没错,他本来是准备今年娶亲的。” 吴儒风听到了她的话声,下意识的停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回过头看向绝儿,一时哑言。 “看你的表情,看来我刚才说的都没错了。”绝儿收起大洋,得意的拍了拍 分卷阅读8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手,“如果吴文邦吃了你手里提着的药还不见好,大可再回来找我,我每天都在这儿摆摊,绝对不多收你钱。” 吴儒风铁青着脸看着她,心里虽然感到吃惊困惑,也有很多想问的,却因为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而下不了台阶,咬咬牙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哼,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读书人,总觉得全天下就他最正直最聪明,眼里还揉不得沙。”绝儿看着吴儒风的背影撇了撇嘴,一回头见瞥见馒头正两眼冒光的看着她。 “你可真是太神了!刚才你说的那些都猜中了是不是!?”馒头看起来好像比当事人还激动,拿着手里的小本往大腿上一拍,脚下一跺,不等绝儿回他,便自说自话了起来: “我一看那男人回头的表情就知道,你肯定都算准了!我的天呐!绝儿,让你在这里摆摊真是屈才了!你这本事是能干大事的呀!” “我一女人家干什么大事……”绝儿突然被馒头戴了这么顶高帽子,还有些不自在,都不太好意思直视馒头那张充满了崇拜的脸。 她将给老太太的圆凳拿了回来,问他:“刚才我说的关于名字的那些,你都记下了没?” 馒头一顿,慌乱的将小本收到身后,吞吞吐吐的说:“记、记了……” 绝儿歪着脑袋打量他一眼,不太相信的冲他摊开手说:“拿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嘛。”馒头缩了缩脖子,心虚的说:“我的字写的不规整,只有自己认得,你就算了……” “没事,我专认鬼画符。”绝儿才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馒头是个什么尿性她这几天也算是看得八九不离十了,就是个心里藏不住话,撒谎也蹩脚的要命的天真鬼,“快拿来,要不然我自己动手啦!” 馒头遮遮掩掩就是不愿意将他的小本拿出来,绝儿没耐性了,刚拉起他的一只胳膊准备去抢,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没长眼啊!往人身上撞!” 绝儿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没想到那声音的主人竟是隆业。 看起来应该是哪个没长眼的路人撞到了他的身上,他正抱着被撞的胳膊,满嘴的骂骂咧咧。 绝儿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看模样应该是他家的下人。那群人拉着一辆拖车,而拖车上放着的竟然是一副崭新的棺材。 绝儿看得整个人都愣了,一个不祥的念头在她心里一点点的放大:难道隆老爷人没了!? 第四十二章 绝儿忐忑的看着隆业从自己的摊前走过,按说以他的个性,看到绝儿肯定少不了奚落和针锋相对,可没想这回他只是目光阴沉的瞥了她一眼,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仿佛两人从未有过过节。 绝儿瞄了一眼他的着装打扮,心想不对,如果隆老爷人没了,他应该披麻戴孝才对,可眼下他还是一身休闲打扮。 “馒头,咱们赶紧收摊。”绝儿放弃了抢馒头的小本,手脚麻利的将摊上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 她必须去打听打听隆老爷到底怎么样了,如果真像从徐大夫那里听来的那样,她就得未雨绸缪,赶紧将广福钱庄里的存款给取出来。 要不然隆老爷真死了,隆家就只有隆业这个败家子继承家业,广福迟早得败在他手上。 她已经经不起第二次破产了。 馒头松了口气,赶忙将小本悄悄收好,跟着绝儿赶去了广福钱庄。 绝儿刚赶到钱庄,就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将钱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她心里咯噔沉了一下,心想钱庄不会这么快就倒闭了吧,情急之下连推带撞地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这么大一笔酬劳,谁要是救活隆老爷那就发了啊!” 人群里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绝儿顺着他们的视线发现门上新张贴了一则告示——凡能救醒广福东家隆盛者,酬大洋一千,并赠上隆家祖传舍利项链。 告示最下面写着隆家的住址。 看到这则告示,绝儿才稍稍踏实了一些,看来隆老爷还在等着救,隆家估计是怕他突然没了,到时候来不及预备寿材,这才先订了棺材。但以这个形势看,隆老爷的病情很不乐观。 不过这么大一笔酬劳,应该能引来些能人异士吧。 绝儿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拍了拍一位年轻小哥的肩膀,笑着问道:“大哥,请教一声,这告示什么时候贴出来的啊?” “好像是昨天夜里。” 绝儿点头应承,低头思考了起来。 分卷阅读8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馒头好奇她三番两次往这里跑,忍不住问道:“咱们不干活挣钱,来这里干嘛?” “幸好来了这里,咱们也去碰碰运气。” 虽然绝儿不是大夫,可是既然那么多正经大夫都看不好隆老爷,说不定他的病真有什么蹊跷。那日她上钱庄存钱也看到了他印堂上的乌黑,弄不好这活儿她还真能接。 她刚准备上前去揭下那则告示,没想到却被人捷足先登,还是个老熟人。 “哎哟,张先生,难得见你来镇上啊!”绝儿立刻抱拳,客气地向张先生作了个揖,笑嘻嘻的套起了近乎。 张先生拉下鼻梁上的瞎子墨镜,抬起眼皮往绝儿和馒头身上一瞅,皮笑肉不笑的说:“是你们俩啊。” 说完他在意的盯着馒头看了又看,本想说什么,最后却耸肩吊了吊眉,一言不发的卷起那则告示走开了。 绝儿见状连忙跟上了张先生,偷偷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心想着:这老家伙说话办事还真是阴阳怪气,一点客气礼貌也不讲。 张先生像是赶时间似的,步子走得极快,年纪不轻却能脚下生风,馒头和绝儿还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绝儿觉得纳闷,张先生素来不插手活人的事,怎么今天这么接地气,“张先生,广福的东家是你老熟人啊?” 张先生闻言一个急停,不知道绝儿他们一直跟着他,似有不满地问:“你们俩跟着我干嘛? 绝儿指了指他怀里的告示:“和你一样,去隆家看隆老爷呗。” “去去去。”张先生甩手撵了撵,“小毛孩子瞎凑什么热闹,别跟我抢好东西。” “好东西?”绝儿好像听出了些猫腻,怪不得张先生这么殷勤的掺和这个事呢,原来还是为了宝贝。那告示上的大洋是活人用的,他肯定不稀罕,那就只能是隆家的舍利项链了。 “张先生,那条舍利项链什么来历啊?”绝儿不耻下问,厚着脸皮跟上了张先生。 张先生郁闷,走走又停了:“舍利你不知道啊?德高望重的和尚坐化的,好东西。”说完他想了想,歪着嘴冲绝儿笑了笑:“我看你这丫头也是撵不走,要不然咱搭伙,你拿钱我拿舍利,你看怎么样?” “求之不得呀!”绝儿哪能拒绝,张先生可是有大本事的,只不过他怎么就这么笃定这次自己能帮到隆家? “我也是给老赵面子,换成别人早轰走了。”张先生叹了口气,也不知他那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绝儿还是打心眼领受了,都是师父的面子和旧情。 三人来到隆家大门外,还没踏到门内,隆家就迎出了一个年轻的男性下人,似乎老早就在门外打望着了。 绝儿看了看下人身上的衣服,心中感慨隆家真是阔气,就连下人也穿的是丝滑的绸衫,好气派。 下人看了一眼张先生夹着的告示,客气的问:“几位也是上门来给我们家老爷瞧病的?” “也是?”张先生挑了挑眉,摘下了墨镜,“这么说还有别人来了?” 下人笑了笑,侧身指着路说:“各位里面请,进去就知道了。” 绝儿见张先生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就好像是他的宝贝被人抢了一样,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他竟这么不乐意别人来掺和。 馒头一踏进隆家的大铁门,就看到停在角落里的老爷车和一排自行车,心里别提多羡慕。告示上的内容他也看见了,便悄悄跟在绝儿身后问她:“要是咱们挣着那钱了,能给我买辆自行车么?” 绝儿瞟了他一眼,馒头一提钱,她就想起了早上他干的好事,气都不打一处来,“想都别想,没门,除非你自己挣。” “小气鬼。”馒头撇了撇嘴。 绝儿也算是去过不少大户人家,可也没有哪一家住的是隆家的这种洋气的大别墅,院子里还有精心修剪的花坛和草坪。 别墅的大门是敞开的,客厅的皮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有道士打扮的长须老道,还有正一个闭目养神的老太太,腿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而这群人之中,竟然还坐着一个绝儿和馒头都认识,却又意想不到的人。 第四十三章 “两位施主,咱们真是有缘。”萌宗起身,冲两人微微颔首一笑。他是沙发上这几个人之中,唯一对绝儿他们表现出热络的。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馒头看着他郁闷的啧了一声。 萌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我是为了佛家舍利来的,佛家的东西还是该供奉在庙里,造福众生才 分卷阅读8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是。” 张先生一听萌宗那话,看着他的目光里立刻充满了敌意,心里忍不住地骂:小秃驴也来惦记他的宝贝。 绝儿倒是对萌宗没什么特别的好感,毕竟她认为是萌宗捅坏了她家的屋顶,不过面上还是回了个淡淡的笑。 “几位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等大夫看完我们家老爷就领你们上楼。”下人指了指靠近楼梯一侧的三人皮沙发,对蹲在茶几边正在上茶的女佣人说,“给他们也上些茶水。” 绝儿站在沙发旁,十分稀罕地抚了抚身下的又凉又滑的真皮沙发垫,像是怕碰着什么易碎的贵重物品一样,十分小心的压低身子缓缓坐了下去。 当她的身体一点点的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舒服得全身酥软的时候,心中顿时百感交集,真是同人不同命,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些好日子呐。 馒头倒是不像绝儿,只是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趟,还将一只胳膊顺势搭在了沙发的扶手上,颇有些公子哥的架势,可是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粗布衣服就没那么有面子了,轻而易举的就交待了他的来头。 正当绝儿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大厅里富丽堂皇的装潢时,二楼传来了一阵开门声,紧接着是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徐大夫,我家老爷真不能治了吗?”围着徐大夫的女人中,打头的就是隆家的大太太。 她一身的珠光宝气,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似乎想用那些粉将她脸上的褶皱给填平,可不管是听声音还是看五官,她应该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 站在她身后的则是隆家的二,年轻些,四五十来岁的模样,看起来身材保养的极好,穿着紧身旗袍,腰腹间一丝赘肉都没有。 除了这两个女主人,还有七个年轻女孩围在他们身后,分别是大太太的四个女儿,和二太太的三个女儿。 外面的人都说隆家生了七仙女,才捧出了隆业这个混世魔王。 隆业是大太太的老来子,被一众老少娘们宠着长大,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才造就了他那跋扈霸道的性子。 “你们几个能别这么堵在门口么!?”隆业最后从房间出来,脸上写满了对这些个女人的不满。 他也没跟徐大夫攀谈,径直下了楼,一眼就看到了绝儿。 其实隆业也知道没什么可问的,徐大夫上了三次门,每次回复的都是同一番话——没法治,只能先续着隆老爷的一口气,找不到病因,想让他醒过来,几乎不可能。 “少爷,他们就是揭了告示来给老爷看病的。” 隆业就是个鬼见愁,自家的下人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的说话,生怕被找麻烦。现在隆老爷倒下了,家里只剩下一帮子女人,所有的大权就都落到了他的头上,更是听之任之,不敢妄加多言。 “知道了。”隆业皱着眉冲下人挥了挥手,甚至都没有太多的去关注绝儿,直接对所有人说: “别在这儿喝茶了,我爹还等着你们救命,管你们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只要能让我爹醒过来,告示上的酬劳分文不少。” 隆业此时的表现让绝儿大为惊讶,就仿佛几日的时间里他一下就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没有无理取闹,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分得清轻重缓急。 徐大夫在两位太太和七个女儿之间周旋了许久才下了楼,他手里提着药箱,刚看到绝儿和馒头的时候只是微微一愣,对于他俩的到来还算能理解,毕竟他知道绝儿是干神婆的。可当他的视线落到张先生身上的时候,却连忙避开了,像是心虚又像是怕。 张先生面对他就显得坦然地多,既然隆业发了话,他就第一个从沙发上起身走向了二楼隆老爷的房间。 “娘,你们几个女人家就别在这里碍事了,除了添乱也帮不上什么忙。管你们是出去喝茶还是凑搭子打麻将,总之别留在家里,省得我看着心烦。我爹要是还醒着,估计比我还烦。” “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看我不揍你!”大太太生气的抬起了手,想去敲隆业的后脑勺,却又舍不得,最后抱起手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你这个小猴子,就是看着你爹倒下了,想占山称大王。算了,我老了,家里又只有你这一个男人,这个家的主我不做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不过只有一点,别让你爹有事。” “行了行了,你们可赶紧走吧。”隆业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挥手撵人。家里的女人们虽然还是不放心,却也经不住他撵。 隆老爷倒了,现在这个家谁都降不住他。 从前隆业不知道这个家有多难当,他爹肩上背负着多大的责任和压力。可自从他爹一病不起 分卷阅读8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所有的事就都朝着他来了。 钱庄的大小事务,家里上下的各处打点,桩桩件件都不省心也不是易事。他不知道创业难,却深刻的感受到了守业的不易。 钱庄养着一大帮子人,还存着老百姓的血汗钱,绝不能有闪失。而家里又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每月的开销就跟哗哗的流水一样,所以为了不让钱庄的经营出问题,在这个艰难的时候,隆业只好让钱庄暂时停业。 本不是他愿意抗下这些,而是这些事如汹涌的潮水一样往他身上扑。一夕之间,他只能被迫的选择成熟。 “你们谁先显本事?”隆业领着绝儿他们走进了隆老爷的卧室,徐大夫给隆老爷看完病本该回他的医馆,可不知为何又跟着隆业折返了回来。 绝儿和馒头站在这群人的最后面,进到这间卧室之后,她没有先将注意力放在床上的隆老爷身上,而是独自观察起了房内的格局,想看看有没有风水煞气上的问题。 这些也会影响到一个人的精气神和身体状态。可惜这间卧室里摆设的风水相当完美,没有任何需要指点的瑕疵。 不过这间屋子里似乎弥漫着一种特别不寻常的气味,那味道很浅,绝儿勉强闻了出来,却叫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馒头,你闻出这间房里有什么特别的气味没有?”绝儿紧紧挨着馒头,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馒头看了一眼,夸张的耸着鼻子闻了闻,摇头说:“没有吧?” 绝儿纳闷的蹙了蹙眉,开始将目光往房间的桌椅箱柜上搜索,忽然瞥到衣柜旁的小木柜上叠放着一小摞火柴盒。 那些火柴盒的样式很精致,绝儿从未在市面上见过,为了满足心中的好奇,她悄悄的走到木柜旁看了看,发现这些火柴盒上印着相同的字样,应该正是它的来处。 绝儿拿起其中一个火柴盒,将上面颇费了些心思的彩色艺术字体细细一看,总觉得有些熟悉。她费神了想了半天,忽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火柴盒上写着的“梦月楼”,那不正是不久前在她摊上算过命的老太太提过的地方吗? 第四十四章 绝儿发现的这些火柴盒让隆老爷的事情变得疑云重重,如果她没记错,那位老太太的孙子的病症好像和隆老爷一模一样,也是卧床不醒,大夫们都束手无策,包括现场这位大名鼎鼎的徐大夫。 “既然大家都深藏不露,就由老夫先献丑吧。”不知长须的老道士是不是艺高人胆大,见在场人都不吭声便自告奋勇,“隆少爷,劳烦给我拿一碗清水。” 隆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对身后的下人挥了挥手。 绝儿也想看看老道士有什么本事,悄悄回到了隆老爷的病床边。 馒头见她回来了,便小声问道:“刚才你在看什么好东西?” 绝儿冲他狡黠一笑,偷偷翻开掌心将刚才偷偷留下的一个火柴盒给他看一眼,压低嗓门说:“就是个火柴盒,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可是你干嘛偷它呀”馒头口无遮拦的说。 “嘘!”绝儿生怕被旁人听到,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别胡说,我这哪里是偷……是借!” 两人的动静引起了隆业的注意,他刚回过头看向他俩,下人就端着一碗清水回来了。 “您要的。”下人将碗递给了老道士。 “多谢。”老道士笑眯眯的接过碗,然后捋了捋长须,走到隆老爷的床边细细察看了两眼,便从长袖中掏出了几张黄符。 他将碗搁在了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将黄符点燃,紧接着把烧成了灰烬的黄符全都撒进了碗里,旋即用手指一搅,并将变得浑浊的水递给了隆业。 “隆少爷,将这个符水给隆老爷喝下。” 隆业皱着看着手里的这碗水,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老道士搅水之前连手都没洗过,这么脏的水能人能喝? “来福,来给我爹喂下去。”隆业心想反正都是走投无路,只好先委屈委屈他爹了,“慢点喂。” 来福点了点头,从隆业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碗。 绝儿和张先生看到老道士耍的把戏,在一旁都忍不住笑了。 黄符兑水这样的门道对付中邪发癔症的病人倒是有些效用,但对隆老爷却未必有效。 更何况老道士若是只能拿出这样的本事,那就证明他是来滥竽充数骗钱的,根本就没什么本事。 正当绝儿这样认为的时候,老道士便出其不意将他腰间的拂尘抽了出来,对着床边念念有 分卷阅读8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词。 他一边念,一边往隆老爷的身体上方挥舞着拂尘,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给驱散开一样。 绝儿看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老道士这是施的什么法,谁知这个时候,馒头竟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按着绝儿的肩膀说:“好神奇啊,那个道士手里的拂尘在发光,将隆老爷身上的黑气都挥不见了。” 绝儿闻言定睛往床上一看,却压根没有看到馒头说的那些,可刚才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她便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馒头,你眼花了吧,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我年纪轻轻怎么会眼花呀,你再仔细看看,黑气就在隆老爷的脑袋上面。”馒头抬手替绝儿指了指位置,过了没多久,又惊呼道:“黑气都快没啦!” 张先生一直在一旁偷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在听到馒头说的那些之后便悄悄从怀中取出了装着一个小瓶,将瓶里的液体抹到了眼睛上。 “这个老道士还是有些本事。”他眯缝着眼睛细细盯着床上的隆老爷,声音不是很大,似乎是在对站在他身旁的绝儿说话,“他将隆老爷身上的浊气都驱走了。” 绝儿微微一怔:“这么说你们都看到了,就我看不到?” 张先生侧目看了她一眼,快速将瓶里的液体涂在了她的眼皮上:“特质加强的牛眼泪开目水。” 绝儿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皮,再看向床上的时候,就真的看到了张先生口中的浊气,不过就跟馒头刚才说的一样,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这让她再次想起了之前在伏崖山上,馒头也能在不用任何手段的情况下,清清楚楚的看到何雪苓的鬼魂的事。 绝儿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中也因此而更加的不安,眼前这个跟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就行了?”隆业见老道士收起拂尘退到了一旁,便走到床边看了看,“我爹还没醒。” “隆少爷稍安勿躁。”老道士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弯下腰以两指在隆老爷的胸口上按了一下,“这就差不多了。” 隆业紧张的看着他爹,过了没多久,隆老爷的胸口真的像深呼吸那样起伏了一下。 可老道士嘴角得意的弧线还没来得及划开,隆老爷就毫无征兆的将刚才喝进去的那一碗水给吐了出来,紧接着便又死一般的睡过去了。 “老骗子!”隆业气愤的冲老道士举起了拳头,可却忍着没下手。 他强压着怒气,重重将手一挥,走到床前将他爹给扶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擦起了被沾湿的床单和他爹的嘴角,“来福,把这个臭道士给轰出去!” “是是……”来福一脸惶恐,连忙拽起老道士的胳膊将他往外拖。 “这、这不可能!”老道士难以置信的看着隆老爷,整个身体都被来福拉得倒着走,脚下跌跌绊绊却仍企图挽回自己的颜面,“我明明都将他身上的浊气都驱开了,还给他喝了符水,不可能毫无起色!” “那就证明隆老爷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长睡不醒的嘛,真是个笨道士。”张先生看着老道士消失的位置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隆老先生体虚,根本禁不住灌下那一碗凉水。”徐医生冷不丁的插了句嘴。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隆业埋怨的瞪了他一眼。 徐医生抱着胳膊淡淡的回道:“贵府重金请来的高人,我只是区区一个大夫,当然不好僭越,万一他真有些神仙本事呢。” “那还是让我来试试吧。”从始至终都没开过口的老太太终于站了出来,并且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摇铃,信心十足的对隆业说:“看来隆老爷应该是魂不附体才久睡不醒,让我将他的魂唤回来。” 说完她便摇起了铃铛,闭起了眼睛,摇头晃脑的和待在她身边的小女孩一起,在床前手舞足蹈的跳起了舞。 她们跳的舞看起来乱七八糟,一会儿张牙舞爪,一会儿又是踢腿,看起来有点像是在舞狮。 隆业好像很不满她们的做法,坐在床边脸色越来越难看,正当他准备起身叫停的时候,那老太太竟然掏出一把白米撒在了他的脸上和隆老爷的病床上。 隆业被那把米给砸懵了,微张着嘴巴愣了半晌,就连嘴角边都沾上了几颗白米。 直到后来绝儿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才如梦初醒般,用颤抖的胳膊指着老太太二人,咬牙切齿的喊道:“来福!送客!” 他气呼呼的抖了抖身上的大米,不屑的抬眼瞥了一眼绝儿,终于对她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你们这些跳大神的都一个样。” “我不是 分卷阅读8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跳大神的。”绝儿最烦别人说她是跳大神的,连场合都没顾上,就直接回了嘴。 隆业歪嘴冷冷一笑:“行,那你来显显本事,看我到底说没说错。要是跟刚才那个老婆子一样,可就别怪我,当着我爹的面对你不客气了。” 绝儿看着他恨恨的咬了咬嘴唇,看来不管这个败家子处事变得如何成熟,为人还是一样的差劲,特别是对她。 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下她、张先生和从头到尾都跟一尊佛一样,从容不迫的立在一旁看热闹的萌宗。 如今隆业既然点了她的名,看来她不上是不行了。 绝儿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冲隆业摊开了手掌:“我得先看看隆老爷的生辰八字。” 隆业抬了抬眼皮:“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给我爹算个命?” “我怎么做不用你操心,你要不配合,就当我没来过。”绝儿硬气的说。 隆业撇了撇嘴,看向一旁的来福:“将我爹的生辰八字给她。” 来福尴尬的看了绝儿一眼,凑到隆业的耳边说:“小的哪里知道老爷的生辰八字啊……” 隆业一愣,说起来他也不清楚自己亲爹的生辰,家里知道的人好像只有那帮娘们,可不巧她们又被自己给撵出去了。 “犯难了吧,小兔崽子,看你还撵人不。”门外传来了大太太的声音,原来她一直没离开隆家,而是待在院子里,见隆业他们上楼之后又偷偷折返了回来,一直在门外偷听。 毕竟床上躺着的是她的男人,哪怕隆业表现得再强势专横,大太太也放不下心,惦记着隆老爷的安危,“来福,拿笔纸来。” 大太太这么一出面,隆业刚才的威风劲就立刻偃旗息鼓,只能尴尬的挠着脸,支棱起脑袋,看着大少奶奶将写着隆老爷生辰八字的纸给递到了绝儿面前。 绝儿客客气气的对大太太颔首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纸一看,心中细细一推算,果然不幸中了她的猜想。 “嗬,隆老爷八字纯阳啊,不简单不简单。”站在绝儿身后的张先生先一步说了她想说的。 “对,确如张先生所说。”绝儿悄咪咪地瞪了张先生一眼,这个老家伙可真爱抢风头。 “那我家老爷这样,可跟他的八字有关?”大太太神情关切的看着绝儿。 “隆老爷的八字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绝儿为难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毕竟那些只是她的推测,而且如果说得不好,只怕会坏了隆老爷的名声,还会弄得他的家人没台阶下。 “姑娘,都什么时候了,没什么可是可是的了,有什么话就直说,这里没外人。”大太太见多识广,绝儿的心思,她一眼就看破了。 绝儿按了按口袋里的火柴盒,踌躇了半晌才挤出一句问话:“冒昧的问一句,隆老爷可去过镇上的‘梦月楼’?” “梦月楼?”大太太似乎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隆老爷的日常出行和应酬从来都不带家人,所以对绝儿的提问她也是一问三不知,只好转头看向长期在外厮混的隆业,“‘梦月楼’是什么地方?” 没想到隆业这回竟然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红着脸装作没听到。 “来福!你说!”大太太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便将矛头指向跟隆老爷随进随出的来福。 “这个事,由我来说不好吧……”来福也是不好意思开口,“大太太,您还是自己问少爷吧,他知道,他也去过……” 绝儿受不了这一家子筛糠似的谈话,索性直接问来福:“你就告诉我隆老爷是不是去过就成。” 来福墨迹了半天,最好还是将脑袋一压,重重点了一下头。没想到,对他的回答第一个跳脚的竟然是隆业。 “不是吧!?我爹看着那么正经,也去那种地方?” “起初老爷是为了应酬才去的!”来福连忙替隆老爷辩解,可一想到应酬之后的事,他就没了底气,“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地方就像有什么东西将老爷的魂勾走了一样,去了一回,老爷就接二连三的往那里跑……” “行,我知道了。”绝儿摆了摆手,心里总算是有了结论。 老太太的孙子,隆老爷,接二连三的八字纯阳之人都遇到了这样的病情。或许还有别人。 总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梦月楼”。 “大太太,今天隆老爷这病咱们就看到这儿了,有些事我还得去确认一下,您尽管放心,不管怎么样,最后我肯定会回来给隆家一个说法。” 第四 分卷阅读8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十五章 绝儿叫上了馒头,不等隆业和大少奶奶的回复就匆忙离开了隆家。 她之所以走得这么急,一来是为了快些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二来是想借机撇下张先生。 绝儿可不傻,既然她掌握了重要线索,隆家的酬劳她一个人独吞肯定要好过跟张先生瓜分。 虽然那个舍利项链她没什么兴趣,可是张先生眼馋的要命,到时候卖给他肯定能大捞一笔。上次玉床的那笔糊涂帐,她可记着呢。 她和馒头在路上找了好几个路人打听,才终于弄清了梦月楼的位置。不过让她有些没想到的是,梦月楼的店址竟然在镇上并不怎么热闹的后街。 后街因为背对着最热闹的集市,所以往来的人流相对比较少,因此街上铺面的租金也比较便宜,许多与生活日常息息相关、却又不需边逛边买的小买卖在街上扎根,例如粮油米铺,红白事用品。 梦月楼开在这样一条街上,很明显会因为人流问题而不能很好的招徕顾客,绝儿有些想不通它的招牌是如何传到隆老爷这样的大人物耳中的。 她为了抓紧时间,奢侈的叫了一回黄包车,可没想到她和馒头赶到梦月楼门外的时候,竟然看到隆家的老爷车已经先一步停在了门口。 绝儿连忙付完车费从黄包车上跳了下去,跑到老爷车的门外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车里坐满了人,除了开车的司机之外,分别就是隆业、张先生、徐大夫还有萌宗。 四人正好将车座挤满,感觉要是再来张麻将桌就圆满了。 绝儿纳闷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和你一样。”张先生抖了抖袖口,想从车里出来,却被坐在最外面的萌宗给堵住了,“小光头,麻烦让让?” 他的称呼让萌宗懵了一阵,明白过来之后便一边道歉,一边拉开车门从车里走了出来。 张先生一出来就抬手捏了捏鼻子,看着梦月楼的大红招牌说道:“隆老爷房里的迷迭香气味果然是这里的。” “迷迭香?”绝儿恍然大悟,原来她在隆老爷房里闻到的奇怪气味是迷迭香。 这种东西她倒是听说过,可从未见过实物,不过听张先生的口气,他似乎知道一些内情。 “张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没跟我说?” 张先生玩味了瞥了绝儿一眼:“你偷偷摸摸拿了人家的火柴盒,撇下我自个儿来这边,不也没跟我说?” “我……”绝儿无言以对,被他臊得脸一红。 “小丫头,姜都是老得辣,现在知道了吧?都是老赵惯得你。”张先生走到她面前,那手指轻轻顶了顶她的脑门,摇头笑道:“你不是不知道张先生我的习惯,不会平白无故离开石屋到外面乱折腾。” “可你要不来镇上,怎么知道隆老爷家的事?”绝儿不解的看着他,心想什么事总得有个前因后果才对。 张先生瞥了他一眼,背着手往梦月楼里打量了一眼,目光锐利的说:“最近听往我那里卖东西的人说,镇上出了古怪,好多人家的男人都遇到了跟隆老爷一样的事。”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绝儿,颇为得意的说:“而且他们都是八字纯阳的男人,至于揭他们隆家的救命帖,那只是顺便的事。” 绝儿一怔,心说这个老狐狸原来什么都知道,却一直藏着掖着不告诉她,让她在隆家差点出了洋相。 “人既然已经送到我就得回去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是要是到时候治不好我爹,可就怪我拿你们撒气了。” 隆业没有下车,只是趴在车门上,对站在车外的几人义正言辞的警告了两句,末了准备让司机开车回去的时候,好意的问了徐恩予一句:“徐大夫,要不要我送你回医馆?” 对徐恩予这样的人物,他还知道给几分薄面。 “隆少爷客气,不用了。”徐大夫颔首冲隆业微微一笑。 隆业看着他哼了一声,闷声嘀咕道:“真搞不明白堂堂一个留洋大夫跟着这些人混个什么劲。” 绝儿见车开走了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正当她准备跟张先生商量该怎么办的时候,从梦月楼里徐徐走出了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人。 “哎哟,来新主顾了,几位爷,是来听曲儿还是找姑娘的呀?”说话的女人娇声娇气,眼角还长着一粒芝麻粒大小的黑痣,这一点,便让她看着娇中带媚。 她笑盈盈的打量了张先生和徐大夫一眼,当视线落到萌宗身上的时候,竟一脸稀奇的捂嘴一笑,惹得萌宗连忙不 分卷阅读8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好意思的转过身,嘴里一个劲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绝儿身上,脸上的笑容便蓦地消失了,“咱们这儿只招待男人~” 绝儿早就让她那副千娇百媚的小女人模样给看呆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正在揶揄自己,还是站在一旁的馒头提醒了一句:“绝儿,那个女的说你呢。” “我?”绝儿指了指自己,尴尬的咽了口唾沫,“说我什么了?” 馒头看着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女人不能逛窑丨子。” 绝儿一愣,嗓子眼里的一句“呸”没有骂出口,“谁、谁说我要逛窑子了?” “那咱们来这儿干嘛?”馒头从头到尾都只是乖乖跟着绝儿,压根就不知道她的打算,眼下更是云里雾里。 绝儿本想解释,可一想不对啊,馒头既然以为她是来逛窑丨子的,怎么一直不吱声?那只能说明他心里在偷偷的想,想去逛窑丨子! 绝儿想着生气,却又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好教训馒头,只得瞪着不知所措的馒头,暗戳戳的咬了咬嘴唇。 “贫僧是不能进这烟花之地的,如果各位有什么要事想进去的话,那就自便吧……”萌宗并不是凑热闹跟来的,而是他腰间的葫芦对这个地方有反应,那便意味着里面有东西。 “别指望我。”张先生淡淡的看了萌宗一眼,道貌岸然地抱起了胳膊:“我要修仙,不近女色。” 绝儿闻言,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张先生的说法一听就是狗屁不通的借口,都民国了,还修仙呐! 徐恩予在一旁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替这些人着急,思索片刻之后对馒头说:“锅盖头,那只能让你进去探探虚实了。” “不行!”绝儿脱口而出,还特别护犊子的将馒头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他什么都不懂,你们别打他的主意。” 馒头紧张的舔了舔嘴巴,在绝儿身后小声地说:“绝儿,我懂……” “你懂什么!?你懂我们干嘛来这儿吗!?”绝儿憋不住了,凶巴巴的数落了馒头一顿。 “他不懂我可以教嘛。”张先生将馒头从绝儿身后拉到自己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嘀咕了好一阵,然后也不跟绝儿打招呼,就将馒头交到了刚才那个姑娘的手上,“来,带着这位爷进去好生伺候着。” “好嘞!”姑娘往馒头的脸颊上轻轻抛了抛手里的帕子,将他的手一拽,扭着水蛇腰就将他拉进了楼里,边走还便吆喝着,“接客喽!新来的小爷!一人座!~” “小子,接着。”张先生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扔给了馒头。 钱袋落到馒头手里晃荡得直响,他打开钱袋一看,惊得连嘴巴都合不拢,满满一袋子大洋,起码也有四五十块。 “不花完别出来!”张先生豪迈的将大手一挥,潇洒的冲馒头眨眼一笑。 馒头笑着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捧起来了,心里还挺得意,刚想回头跟绝儿炫耀一下,没想到冷不丁就看到她那张铁青的脸。 结果他吓得一个字都没敢说,拔腿就冲到领路的姑娘前面,脚底抹油似的去到了戏台子边上坐了下去。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绝儿不会不分场合的胡闹,虽然她不想让馒头趟这个浑水,但是人都已经送进去了,眼下别无他法。 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好好质问张先生一番。 “我跟他说,要是有姑娘粘着问他的生辰八字,就将我告诉他的那个说出去。”张先生目光深邃的看了绝儿一眼,不等她开口,就接着说:“是个纯阳八字。” “你是拿他做饵!?”绝儿再也无法掩藏心中对张先生的不满了,只一心牵挂着馒头的安危,“你可知道馒头什么本事都没有,万一对方不是个寻常物,他怎么对付?万一也变得跟隆老爷一样谁去救?” 张先生看着她冷冷一笑,说了些让绝儿捉摸不透的话:“一物降一物,你可不要小瞧了那小子。” 第四十六章 张先生为人独断专横,将馒头送进梦月楼就独自离开了,绝儿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可更奇怪的是,他离开之后,一直跟绝儿他们守在梦月楼门口的徐大夫也随他走了。 最后就只剩下绝儿和萌宗两个跟烟花之地无缘的人,痴傻地站在梦月楼门口,遭进出宾客和楼里迎来送往的姑娘的白眼。 “他们都走了,你还杵在这里干嘛?”萌宗默不吭声,只好由绝儿打破沉默。 “和女施主 分卷阅读8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一样。”萌宗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为防馒头施主有什么不测。” “谁、谁说我是担心那个没良心的家伙?”绝儿口不对心地结巴了一句,见萌宗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就像想将她给看穿一样,便连忙不好意思的转过了身,挠着自己的脸,低声说:“可咱们光是站在这里,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萌宗笑了笑,竟一反常态,忽然调侃起了她:“女施主到底是怕馒头施主遭遇不测,还是怕他委身于他人?” 绝儿微微一怔,禁不住拷问起了自己的内心,她到底是担心哪一桩? 馒头的安危自不用说,可如果可以,她当然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养的“猪”出去乱拱白菜。 可这种事,肯定不是由萌宗这个外人,而且还是个和尚去关心的。 “你这个和尚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正经。”绝儿冷冷撇下一句话,思量着光是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想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还是得想办法混进去看看。 可她一个女人实在是太打眼,从梦月楼的大门肯定是别想进去了,所以便打算绕到梦月楼后面去看看,说不定有别的入口。 萌宗自知处境尴尬,便也就不好意思跟着她,见她离开之后,就独自一人去到了梦月楼斜对面,找了个干净无人的角落席地而坐,拿起行囊里装着的大饼和水,一边盯着梦月楼,一边细嚼慢咽了起来。 绝儿摸索到了梦月楼的后院外,这里看起来远没有正门处的三层高楼那么光鲜气派,围着的水泥院墙的墙壁上爬满了墨绿的苔藓,而且不少位置的墙坯都已剥落,给人一种污浊破败的感觉。 院墙的侧面有一扇窄铁门,绝儿悄悄走到墙边看了看,铁门内挂着锁,看起来外面的人轻易进不去。 正当她沮丧着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那声音由远及近,应该是说话的人正在往铁门这边走。 “杨大叔,辛苦了,晚上老时间我还在这边等你。”梦月楼负责打理杂事的跑腿小朱笑着打开了后院的门锁。 “这有什么可辛苦了,你们又不是没给我工钱。”杨大叔拿起搭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汗,拉着装了好几大桶泔水的板车从院子里走了出来,“那我还是晚上8点过来打泔水。” 绝儿听到两人的对话,见杨大叔走了出来,心头忽然闪了个灵光,退到院墙后的一个角落里,悄悄的跟着杨大叔离开了梦月楼。 馒头自打进了梦月楼,被楼里姑娘打点得连东南西北都摸不着了,面前的单人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桌边还沏着一壶上好的冻顶乌龙,对面的戏台子上正演着京剧《百花亭》,那韵味十足的腔调,在紧拉慢唱之间,不断的撩拨着每一位听客的心弦。 台上那位风姿妩媚,酒醉难抑春心的“杨贵妃”从馒头入座时,便一直似有若无的将眼波在他身上流转,直到一曲唱罢,她在满堂喝彩之中退到了台后。 可惜馒头并没有捕捉到这位“杨贵妃”的煞费苦心,正是午饭的时候,他只顾着埋头吃桌上的东西,连正眼都没往她身上瞧过。 戏台后的化妆间里,“杨贵妃”正对着镜子卸妆,余光瞥见梦月楼的老板万芳兰殷勤的走到了自己的身后,又开始了对她这位梦月楼的“台柱子”兼头牌的吹嘘拍马。 “我说秦筱,你这身段真是绝了!可真看不出才入行三个月,咱们楼里有了你,以后的生意就不用愁了~我啊,总算是能高枕无忧喽。” 万老板按着她的肩膀,看着镜子里人老珠黄的自己,和正是花样年华的秦筱,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一边奉承着,却又忍不住嫉妒。 虽说她是梦月楼的老板,可因为资金的原因,梦月楼才被开在了这么个不起眼的位置,楼里的生意一直不愠不火,直到三个月前秦筱来了,楼里的生意就突然红火了起来,她这个老板不知不觉之间也得倚仗着她,对她拿不出任何威严霸气。 白天大戏台子唱曲,晚上跳西洋舞的主意就是秦筱出的。 只这么一下,梦月楼在镇上就有了特色,为了一睹秦筱风采的客人络绎不绝,一到了晚上的高峰期,梦月楼的门槛都恨不得被来往的宾客给踏破,其中甚至不乏从邻镇慕名而来的阔商和小官员。 “哪里的话,要没有万老板的提拔和赏识,也轮不到我在这里唱主角。”秦筱在镜子里冲万老板浅浅一笑,语气神情拿捏得十分得当,既讨好了万老板,也没有让自己显得很卑微,“对了,我见楼里刚才领了个生面孔的客人来了,我是不是得去问候一下?” “有这回事吗?”万老板转过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红花,也就是刚才领馒头进楼的姑娘。 分卷阅读8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有倒是有。”红花想起了馒头的打扮,抿嘴晃了晃头,“不过看起来不像是个阔主子,倒像是个来讨饭吃的,落座之后就一直在吃东西,连姑娘们的脸都没正眼瞧过,我看用不着让秦筱亲自过去。” “我还是去看看吧,上门都是客,要是太过区别对待,传出去名声不好。”秦筱起身,脱下了身上的戏服,准备卸完妆梳洗干净之后就去馒头桌上瞧瞧。 红花觉得实在没那个必要,虽说楼里是敞开了门做生意,可秦筱既然是头牌,就该有头牌的架子,不该对谁都那么殷勤,她正想再劝几句,不想被万老板悄悄按住了。 万老板哪能在乎这些,她巴不得手下的姑娘们拼了命的讨好每一个客人,越是讨得那些男人的欢心,他们就会越不着家的往这里跑,往自己手下的姑娘们身上砸钱。 这玩意儿就跟抽大烟一样,有瘾。 也不必要非分些三六九等,没钱的总有办法弄出钱,有钱的一掷千金,更是不在乎,只要姑娘们能牢牢抓住这些男人的心,让他们欲罢不能。 两个丫头伺候完秦筱卸妆梳洗,就领着她去到了馒头的座上。 馒头觉得桌上的点心太腻,又点了一桌子小菜和一大盘馒头,吃得正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郁的迷迭香气味正在向自己缓缓靠近。 他埋着脑袋夸张的耸了耸鼻子,一抬头正好迎上了秦筱那张笑靥如花的鹅蛋脸。 “小老板,方便让我坐下吗?” 馒头在第一眼看到秦筱的时候,不免被她的模样所惊艳,那一双含着秋波的丹凤眼,娇俏的身姿,粉嫩的樱桃小嘴,白里透红的肌肤,举手投足之中都透露着一股撩人的妩媚气,是和绝儿截然不同的女人。 可她刚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怎么讨馒头的喜欢。 “我这桌太挤了,不拼桌。”馒头想了想,又说:“我也不请客,吃饭的钱都是别人给的。” 秦筱闻言,整个人都愣了,尴尬的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在这楼里从来都是众星捧月,别说是主动去接近谁,光是从戏台后的化妆间走到大堂的这一路上,哪个男人的眼珠子不是盯着她转,个个都巴巴地等着她陪着吃顿饭,聊个天哼唱俩小曲儿,顺便揩油摸个小手。 馒头见她一直站在桌旁不走,而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跟楼里伺候酒水的姑娘打扮一样的丫头,便放下筷子,擦着嘴巴想了想问:“你是这楼里的……女人啊?” “不然呢?”秦筱倒是对这样一位“另类”的客人多生出了几分兴趣,虽然馒头的衣衫破旧,却拦不住有一张讨喜的好脸,“看来你是第一回来咱们这种地方吧,楼里出入的女人不会有从外面来的客人。” “哦,我知道,你们楼里的姑娘说了,这里不接待女人,我一时忘记了。” 馒头毫不避讳的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又喝了口不冷不热温度正好的乌龙,脸上一派满足,心下才想起了正经事。 “既然你不是来占便宜的,那就端个凳子来坐吧。”他大方的指了指桌子面对,心里还记得张先生交待的。 既然秦筱是梦月楼的人,那就得跟她好好聊聊,“对了,这一桌子东西多少钱,我先结账。” 馒头掏出的满满一袋大洋,在手里颠晃得叮当响,他对物价没什么概念,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这一顿要花多少钱,便敞开钱袋子递到了秦筱的面前,“花了多少你们拿多少,多的钱不用找。” “老板真大气。”秦筱嗤嗤一笑,觉得馒头这样一副打扮还在这儿装阔的模样,真有趣。 她对身后的随伺丫头提点了几句,支走了她们,让她们去给馒头这桌结账,而自己则找来一张圆凳,自然而然的坐到了他的旁边。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头一回来咱们这儿吧?”秦筱将一直胳膊搁在圆桌边缘,撑着自己的侧脸,懒洋洋的看着馒头浅浅一笑,“今年多大了?” 馒头一听她这问话就立马察觉到有古怪。 梦月楼的大堂里坐满了比他看起来体面阔绰的男人,可这个美娇娘却唯独往自己跟前贴,要说没什么目的的话,打死他都不信。 “我也不记得今年自己多少岁了,没数过,要不将生辰八字说给你,你自己算?”馒头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秦筱,上扬的嘴角边上还挂着一丝轻佻的意味。 秦筱没想到他还有这副痞气的面孔,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就顺着杆往上爬。 她冲馒头摊开了自己保养得当的细嫩掌心,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道:“写我手上。” b 分卷阅读9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r   馒头被秦筱往他耳边吹的这一口热气弄得浑身酥痒,忍不住夹起了脖子,抬起了满是鸡皮疙瘩的手,在秦筱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张先生交给他的纯阳八字。 秦筱心里默默译着他写的八字,待馒头写完停手之后,她愣了约莫半支烟的工夫。 馒头看着她的模样觉得有些奇怪,刚想开口发问,却没想到被秦筱忽然贴向他唇边的食指堵上了嘴:“小老板,你可真走运,到楼上我的房里一叙吧。” 馒头一怔,拿开她的手问:“为什么要去你的房里?要叙就在这里叙。” “不。”秦筱的眼神一变,馒头清楚的看见一抹幽绿的光在她瞳孔之中微微闪烁,“你想去我的房里。” “我不想。”馒头觉得莫名其妙,在这里聊得好好的完全没必要去她房里,他又没有那些花花肠子,而且刚才她眼睛里的绿光也让他十分介意,“刚才你的眼睛发绿了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结账的丫头正好走了回来,他刚想起身,没想到自己的下巴忽然被秦筱给捏住了,让他不得不直视着她的目光。 而也就是在这一对视,馒头就陡地觉得自己的意识忽然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结账的丫头见馒头神情涣散的看着她,上半身还像失去了支撑一样往秦筱的身上倒,便好奇的看了秦筱一眼。 “这位客人喝多了,饭钱先记着,我扶他去我房里休息休息。”秦筱微微一笑,扶起晕乎乎的馒头走到丫头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霜霜,将这里收拾收拾,不要惊动其他人,等这位客人酒醒了,我自会送他出去。“ 霜霜纳闷的往馒头的饭桌上看了一眼,上面除了一壶冻顶乌龙,根本就没有上过任何酒水。 第四十七章 临近入夜时分,绝儿在摸清了杨大叔的住址和他家的情况之后就结束了跟踪,彼时,杨大叔一家人正在屋子里吃晚饭。 她记得杨大叔从梦月楼出来时跟小朱的对话,晚上八点他还会去梦月楼装泔水,这可能是唯一能让她混进梦月楼的机会。 在距离八点还有一个钟头之前,她就躲在了梦月楼的后院外,等待着杨大叔过来。 梦月楼后院外是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巷,一间店铺也没有,全是梦月楼那条街上商铺的背面,一到了晚上巷边茂密的树木就遮挡住了大部分月光,使得巷子里晦暗无光,几乎无法看清路上行人的面貌。 不过还好,杨大叔板车上的空泔水桶在不怎么平摊的石板路上,总能发出“咚咚”的碰撞声,绝儿躲在墙角一听便知是他来了。 距离八点不到一刻钟,梦月楼的小朱提前打开了后院的门锁,一边打望着巷外,一边远远地指挥着厨房里的小工干活麻利点,这个时候正是楼里最忙的时候。 绝儿早早就隐蔽好了,一听小巷打头的位置传来“咚咚”的桶撞声,就立刻从黑暗中潜了出去,朝着杨大叔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大叔,您知不知道永水胡同怎么走?”她气喘吁吁的按着自己的胸口,用十分焦急慌张的口气问向杨大叔。 “永水胡同?我知道啊,我就住那儿。”杨大叔放下板车的扶手,转身指了指身后,“你沿着这条路笔直走,再左拐两个路口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耽误您了。”绝儿紧锁着眉头不住的叹气,正作势要往前赶路,却忽然被杨大叔拦住了。 “姑娘,天这么晚你去永水胡同做什么?”杨大叔见她神色匆忙,想着自己家也住那边,便十分好奇。 “您不知道啊?永水胡同那边失火了,听说烧了好大一片房子,我爹去那边送货去了,我娘着急让我去看看!” “不能吧!”杨大叔一下就慌了神,连忙踮着脚尖够着脑袋往永水胡同的方位看了过去。他寻思着明明前脚才出的门,怎么前后才没多大一会儿自己家那边就起火了,“没瞅见火光啊!” “可能是太远了吧……”绝儿生怕自己编的谎话兜不住,急忙将话题一转,“看您的样子,难道您在那边也有亲朋?” “哎哟!什么亲朋啊,我家就在永水胡同!”杨大叔急得将两手重重一拍,想回家看看,可自己身后拉着这一车泔水桶,拖着它们回去只怕会来不及,更何况梦月楼的活也不能落下。 “那您还不赶紧回去看看?免得家里出个好歹啊。”绝儿见缝插针,火上浇了把油。 “可我还得去赶活呢!都到人家门口了!”杨大叔愁眉苦脸,进退两难。 “您赶什么活,要不我帮您?”绝儿冲杨大叔显出了一副关心 分卷阅读9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热络的模样。 “这不好吧……”杨大叔为难的瞥了一眼板车上的泔水桶,一股子馊臭味,别说绝儿是个女人家,就算是来个年轻小伙子也不见得愿意干这脏活累活。 “哎哟我说大叔,都什么时候了,您家都在那儿,一大家子人的安危不比您挣来的那几个活钱重要呐!?” “可你不是也要去找你爹?”杨大叔听绝儿的口气感觉挺怪的。 “我爹又不住那边,说不定他早就送完货了。”绝儿觉得不能再跟杨大叔墨迹了,否则肯定露馅,便厚着脸皮往他跟前一挤,端起了板车的扶手,“看样子您这是去收泔水的吧,是去哪家店,我代您去。” “是……是去前面的梦月楼的。”杨大叔纳闷的看着绝儿,顺手往梦月楼的后院一指,心中实在是弄不明白她一姑娘家,怎么会愿意替人干这样又脏又累的活。 “行,这趟活我帮您,您啊,就赶紧回家看看吧!”绝儿二话不说就拉动了板车,刚往前挪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笑着对杨大叔说: “您别担心,等我打完泔水就将板车放在梦月楼外面,相信也不会有人拿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到时候您回来取走就是了。” “噢……好……”杨大叔没空多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空着手往家里赶。 绝儿见他跑远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在原地停歇了一小会儿之后,便一鼓作气拉着板车走向了梦月楼后院的铁门外。 小朱听到板车的轮子声,想着时间差不多了,该是杨大叔来了,便回头往昏暗的巷子上看了一眼。 小朱对板车上的泔水桶倒是十分熟悉,可绝儿娇小的身形却让他有些疑惑。 杨大叔的身材虽然不是很高大,可长年累月的干这些力气活,块头练得十分精壮结实,不会远远看过去那么小一团。 绝儿注意到铁门处的视线,连忙埋着头加快脚步将板车拉了过去,见到小朱第一眼就立刻附上了一副殷勤的笑脸,先交待上了自己的身份: “您是朱大哥吧?我是杨奉齐的大女儿,我爹下午闪了腰,让我来替他打泔水。” “杨大叔的大女儿?”小朱退后一步打量起了绝儿,咂了下嘴,“他不是有个儿子吗?这种活怎么喊你这个小丫头来了?” “哎,别提了,我弟好吃懒做,还比我小二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这种事只有我这个大的来顶。”绝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偷偷观察了小朱一眼,见他犹疑不定的样子,便笑着说: “您别看我个子小,家里我是老大,什么重活累活都干过,这点事难不倒我,想来您楼里的生意红火,厨房里的泔水只怕堆成小山了吧,还是让我快些运走吧。” 小朱皱了皱眉,心想也是,反正谁来拉也都一样,厨房的泔水确实等着运,便让开了路,指着院内的厨房门口说:“那行吧,那边就是厨房,你把车拉过去。” “好嘞。”绝儿点了点头,拉着板车朝着小朱指的位置走了过去,边走边悄悄在院子里四处打望,想找一个能进到梦月楼里的入口。 后院的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洗菜、切菜、炒菜的围满了整个案台,负责往大堂送菜收盘子的都得侧着身见缝插针的找空隙钻。 小朱领着绝儿走到了装着满满好几桶的泔水桶边,本来这些都是由杨大叔一个人包揽,自己将泔水桶用扁担抬出去,可今天他见绝儿一个姑娘家,就勉为其难的喊上了厨房里负责生火的小工帮着一起,将泔水桶给抬到了板车上,然后将车上的空泔水桶换到了厨房。 来时本来拉起来十分轻松的板车被这些装得满满的泔水桶一压,板车下用来撑着车身保持平衡的两根木柱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不论绝儿怎么抬扶手都拉不起它们。 小朱在一旁看着都替她着急,便问:“你要是不行的话,要不然我帮你找别人拉回去?” “行……我行……”绝儿抬着扶手,紧咬着腮帮子,尴尬的瞥了小朱一眼,见他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便赶忙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猛地将身体往上一提。 这一提倒是有些效果,板车虽然没什么动静,她自己却差点栽了个跟头。 “我说,你这不是个事儿啊。”小朱抱怨了一句,刚想喊人帮忙,绝儿立马拦住了他,这个关键时刻,她可不能就这么被人给送出去。 正在这个时候,绝儿看到收碗盘的小工从斜对面的门内走了出来,想来从那里就能进到楼里,便连忙将身子一团,捂着肚子一脸难受的对小朱说: “哎哟,我肚子疼,麻烦朱大哥您帮我看一下,我去行个方便,就一会儿,去去就来!” 分卷阅读9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说完她便拔腿冲向了小工出来的位置,对身后小朱的那句“院子里也有茅房”充耳不闻。 第四十八章 绝儿一进到楼里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午的戏台子被搭成了西洋舞的舞台,台边还有一群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的西洋乐队正在演奏,舞台上一群穿着露肩西洋裙的舞女正向台下的男人们抛着媚眼,提着裙摆,踢着纤纤长腿。 绝儿看着她们的装扮抱着胳膊在原地打了个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香艳的场面,她头一回见,很不适应,想着这些女人的路数,甚至还有些不耻。 可转念之间,她一想到馒头可能正在哪个角落盯着这些女人想入非非,心头的怒意和嫉妒就立刻盖过了对他安危的牵挂,恨不得立刻就将他给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啧啧,姑娘眼生啊,新来的吧?”挨着绝儿边上的一桌客人注意到了她,吐着一口酒气,对她动起了手,“来,坐下来陪爷喝一杯。” “拿开你的脏手。”绝儿将男人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打开,狠狠的瞪着他,压低嗓门警告道:“你再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 “嗬!还是个呛人的小辣椒!”男人不但不恼,还兴奋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变本加厉的用力将绝儿往自己身前一拽,企图让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不过爷就喜欢你这样的!来,给爷香一口,这一袋大洋就是你的了!” 他“啪”的将放在兜里的钱袋往桌上重重一拍,好像这样就能降住绝儿一样。 绝儿还从没像现在这样被人调戏过,要不是她不能太过声张,这会儿肯定拿起那袋钱狠狠砸到男人的半秃脑袋上。 “爷,你没闻着我身上的味道啊?”绝儿皮笑肉不笑的往男人的脸颊上用力捏了一把,“我可是楼里负责收泔水的下人,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还挂着好闻的酒菜香呢?”说着她就提起自己的衣服往男人的鼻子下面一个劲的怼,“来,您闻闻~” “泔、泔水?”男人的嗅觉早就被桌上的几瓶酒给熏没了,压根就闻不出味道,绝儿手里提着的衣服还没凑到他的鼻孔,他就唯恐避之不及将她推了出来,皱着鼻子扇着手说,“他娘的,怎么放收泔水的下人进楼里来了,滚滚滚。” “别啊,爷,难得您看上我,香一个咱再走,换作往常,要想挣下您那袋里的钱,我可得收成千上万桶泔水呢!”绝儿心想,我的便宜可不是能让人白占了,噘起嘴巴就是要往男人脸上凑。 男人听着她说的话,许是想起了泔水的难闻气味,恶心的一个劲咽唾沫,见她跟要吃人似的赖着不走,便用力推了她一把,抓起钱袋拿出一块大洋扔到了她的脚边,“别他娘的恶心我,拿了钱滚,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绝儿冷笑着哼了一声,心想不要白不要,便弯腰捡起了脚边的大洋,笑着嘲讽了男人一句:“谢大爷您的赏!” 她收好大洋,觉得还不解气,便暗暗地往男人的背后“呸”了一声,之后就开始在大堂里转圈,一桌一桌的去找馒头的人。 可无奈梦月楼的面积实在是大,大堂里零零散散大大小小有几十桌人,她一边找还得一边避着楼里人的视线,怕被认出来,着实不是件轻松事。 更何况这里还有二楼和三楼,馒头中午就来了,现在是晚上,万一他已经不幸上了贼船,可就不只是在大堂这些饭桌上找人那么简单了。 后院的小朱硬生生守着板车等了绝儿好半天,越等越觉得奇怪,正准备遣人去茅房看看,就听到铁门外有人在喊。 他走过去一看,足足吃了一惊,来人竟是请了假的杨大叔。 第四十九章 杨大叔站在铁门外就一眼瞧见了自己吃饭的家伙,连忙拍着门喊道:“小朱,是我啊!开开门!” 小朱眯缝着眼睛往门外定睛一看,还真是杨大叔,他这头正等绝儿等得焦心,只好边张望着梦月楼后门的出入口,边往铁门边小跑了过去。 “杨叔,你不是闪了腰,怎么又来了?”小朱打开门锁,纳闷的看着杨大叔,见他走起路来也没什么异样,联想起绝儿的古怪行径,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了起来。 “我闪了腰?”杨大叔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们家就我一个人挣钱,别说是闪了腰,就算是折了胳膊腿也不敢怠慢了梦月楼的活啊!” “可你闺女这么说的啊,她还来替你顶了活……”小朱越说越不对劲,而且杨大叔对他所说的好像一无所知的样子。 末了,他终于想明白了,重重往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坏了,被人骗了!我就说那丫头怎么跟你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呢!” 分卷阅读9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你是说帮我来打泔水的丫头?”杨大叔冷冷哼了一声,“那丫头是个小骗子,骗我说家里失火,抢了我的板车和泔水桶!幸好我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熟人,要不然就白跑一趟了。” 小朱郁闷的抿嘴啧了一声,顾不上听杨大叔发牢骚,叮嘱他将板车和泔水桶拖走之后,便连忙回到了梦月楼里。 梦月楼做的不是寻常买卖,平时客人酒醉闹事或者因为争哪个姑娘而大打出手本来就够头疼了,所以对于外人的进出看管得严,生怕有心怀不轨的好事者进门滋事。 小朱急急忙忙赶到了大堂,先让人将茅房里里外外都找了一圈,在确认找不到绝儿之后,便神色慌张的找到了正在跟客人寒暄打趣的万老板,凑到她耳边将绝儿的事情汇报了一通。 万老板闻言神色大变,若要是混进个男人,她还能想到由头,兴许是手头紧,却又贪恋自己手下的姑娘,可混进一个小丫头算什么事? “赶紧让人找!”她板着脸吩咐起小朱,想了想之后叮嘱道:“别太声张,免得坏了客人的兴致。” “知道了……”小朱已经急出了一头汗,让绝儿溜进来算是他的工作失误,要是没找到人,自己估计没有好下场了,弄不好就被扫地出门了,这么份肥差他可不想丢。 他喊上了梦月楼雇的看门打手,向他们描述了绝儿的样貌之后,便不动声色的挨桌找起了人,还往楼上的姑娘房间派了几个使唤丫头去打探。 绝儿本专注的找着馒头,忽然间发现大堂多了好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不像是客人,正在满堂的打望,一看就是再找谁。 她连忙躲到了大堂的一根圆柱后,正巧看到了小朱,从他的神情立刻就察觉到自己的事情败露,只好佝偻起身子,想避开他们躲到二楼去避避风头。 小朱站在戏台子的后方,正好可以看到整个大堂的人员流通,加上他全神贯注,一眼就看到了形迹可疑的绝儿。 他没有声张,而是喊上站在自己身旁的打手指了指绝儿的位置——二楼楼梯的入口处。 绝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整个身体缩得跟个小老鼠似的,踮着脚尖悄悄的往楼上爬。 谁知她刚走到楼梯拐角处,正好跟小朱的视线撞到,两人对视之间,几个打手已经大步冲了过去,她只是扫了一眼,便立刻就知道情况不妙。 绝儿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就是一瞬间,直起腰拔腿就往走廊的那头冲了过去。 几个打手见她想跑,也顾不上闹出动静了,拨开挡在面前的客人,“咚咚咚”就在楼梯上跑了起来。 二楼有好几条走廊,东南西北方各有一支,围城一个正方形,而且彼此相通,每个角上还有拐口,几个打手怕被绝儿钻空子,便分头行动,往每个拐口都派去了人,这样一来绝儿插翅也难逃。 绝儿边躲边回头看打手的位置,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困境,更糟糕的是她对二楼的格局一点都不熟,而且关着门的房间她也不敢硬闯,否则那便是瓮中捉鳖,很快就走到了死路上。 正当她听着打手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忽然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绝儿听到“吱呀”一声,身后的房门被从门内挂上了门栓,她看着面前的生面孔,后背抵靠在门板上,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嘘!”霜霜挤着眉头,冲绝儿往自己嘴边竖了竖食指,示意让她别出声,“这个问题该我问你才对呀,你是干嘛的?怎么闯到我们楼里来了?” 霜霜忍不住打量起了绝儿,以她这些日子在楼里干活,积攒下来的辨人识人方面的长进,她一眼就看出了绝儿绝对不是干她们这一行的。 因为绝儿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朴素寒酸,眼里也没有楼里那些姑娘那样的魅劲。 “你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霜霜警惕的后退了一步,有些担心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绝儿忽然觉得这个姑娘可有趣,都没搞清楚对方来历,就没头没脑的救了人,最后倒还比她还怕。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她冲霜霜笑了笑,心想既然她救了自己,而且看着也不坏,斟酌再三之后便道出了自己此番潜入梦月楼的目的,“其实我只是来找人的,只是你们这里不让女人进,我才走了‘后门’。” “找什么人?”霜霜看着她费劲的想了想,忽然激动地指着她反问:“你不会是来捉奸的吧?” “捉奸?”绝儿着实有些难以理解霜霜的逻辑。 “对啊,这种事在咱们这儿太常见了,那些男 分卷阅读9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人们哪个家里没女人啊,遇到管得严的悍妇,找上门来揪人的,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啦!”霜霜说着又打量了绝儿一眼,可惜的摇了摇头,“不过像你这么年轻就来捉奸的,倒是头一回。真是命苦。” 绝儿看着霜霜绘声绘色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我不是来捉奸,只是单纯的找人。” 她看着霜霜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了出口:“你有没有在你们这里看到一个头发剪得跟锅盖一样,白白净净,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小伙子?” 说完她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补充道:“他喜欢吃馒头!要是在你们这儿吃过饭的话,一定点了很多馒头,别的客人肯定不这么吃!你有没有印象?” “喜欢吃馒头……”霜霜仰着脑袋想了想,最后竟兴奋的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那快告诉我他在哪儿!要是晚了,只怕……”绝儿忐忑的抓着霜霜的胳膊,不敢接着往下说。 “只怕什么?”霜霜好奇的看着她,其实她刚出房门时,见到绝儿第一眼起便有几分好感,否则也不会什么都还没弄清,就拉她到自己房里来躲,“你若是相信我,就跟我说实话,我绝对不会害你。” 绝儿纠结的咬了咬嘴唇,虽然她心中对霜霜还有些不放心,可事到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在别人的地盘上,她不得不豁出去了。 “虽然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过你们梦月楼里极有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绝儿认真的看着霜霜,压了压嗓门,神神秘秘的说:“专门吸男人的阳气。” 霜霜没有如她预料之中的露出惧色,反而忽然兴奋了起来,说出了让她极为意外的话:“是不是被吸了阳气的男人就会昏迷不醒!?” “你怎么知道!?” 霜霜大喜过望,像是终于解开了什么谜题一样,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自己这回的卧底当对了!梦月楼里果然有猫腻!” “卧底?”绝儿越听越糊涂,“你到底是什么人?” 霜霜爽朗的笑了笑:“其实我是报社的记者。” “记者……”绝儿有些哭笑不得,她想不通一个记者怎么会往梦月楼这种地方跑,正当她想将事情问个清楚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喊叫。 她一听就听出来了,那喊声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馒头…… 第五十章 馒头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床上,身下的这张床从里到外都弥漫着一股十分浓郁迷迭香气味。 他想起身,却发现整个身体就像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床上一样,不管他怎么用力挣扎,都无法挪动分毫。 不过馒头的五感没有受到影响,能清楚的听到地板上的脚步声。 秦筱手里拿着一座闪烁着豆大烛光的灯台,只穿着一件肚兜正在向床边靠近。 馒头正偷偷的看着她,见她这副打扮看向了床边,也不知怎么地,竟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只留出了一道缝,忐忑不安的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秦筱将灯台放到了床边的矮木几上,然后往灯芯上轻轻吹了口气。 馒头发现烛光不但没有被她吹熄,反而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添了火油一样,“噌”的蹿了一下。 直到须臾之后,烛光大小恢复如常,可本该昏黄的烛光上却像是掺进什么颜料似的,黄光之中透着清透缥缈的幽蓝。 秦筱转过头,看向床上的馒头,她这一看,馒头就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那张原本俏丽的脸颊和眼角边爬满了如猫须一样的猩红条纹,两耳也像是变了形,变得又尖又长,就连眼珠子也不再是棕色,而是绿色。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馒头憋不住了,两只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嘴里不断的咽着口水。他看了看秦筱,又看了看一眼颜色古怪的灯台,“灯芯怎么会变成那种颜色?” 秦筱十分吃惊的看着他,用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语气反问道:“你中了我的魅术,怎么会醒?” 她见馒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便立刻明白了他自己肯定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就算他醒了也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看来你只是醒了,仍是动不了呀。”秦筱捂嘴轻笑了一声,然后微微侧身看向自己的身后,单手捧出了个什么东西,在手里反复抚摸了起来,“这盏灯啊是聚阳气用的,防止一会儿我吸你的纯阳之气时,你体内的阳气溃散,那我可就损失大了。” 秦筱语气轻快,嘴角还挂着邪魅的微笑,使得看着她的馒 分卷阅读9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头脊背一阵阵发寒,直到他看清她的手从身后拿出的东西,便像挨上了当头一棒,立刻明白所有事的前因后果。 “你是个狐狸精!?”馒头惊恐的看着她手上的白色狐尾,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我不喜欢别人喊我狐狸精。”秦筱脸上妖冶得意的神情陡地消失了,她不知想起了难过的事,喉中哽了一下,垂下眼眸轻轻的说:“我只想做个真正的人。” “狐狸就是狐狸,怎么能做人……”馒头小心翼翼的说。 秦筱微微一怔,末了,冲他冷冷一笑:“谁说不能。” 她似乎决定结束跟馒头的对话,缓缓爬上了床,压在了他的身上,将自己的脸正对着他的脸,然后将她体内的绿色元丹给吐了出来。 元丹被光晕包裹着,悬浮在她和馒头中间。 “闭上眼,很快就能结束了。”她微微张开嘴巴,像是在吮吸着什么。 馒头看到一缕缕絮状如薄雾一般的东西正在缓缓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并且经由那颗元丹送进了秦筱的口中。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只是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困乏,眼中秦筱的那张脸也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就在馒头即将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触电感忽然从他的天灵盖向全身蔓延,使他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而就在同一瞬间,正在吸收着他的阳气的秦筱的脸上也出现了奇怪的变化,一条条乌青色的血丝占据了她的整张脸。 紧接着,一口暗红色的血猝不及防地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秦筱连忙收回吐出的元丹,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惊恐的盯着滴落在床褥上的暗红血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毒……” 馒头看着她狼狈痛苦的模样,痛快的大笑了一声:“中招了吧!其实我是骗你的!之前告诉你的八字是根本就不是我的!” “你!”秦筱恨恨的咬了咬牙,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 就算不用馒头说,她也已经知道了他并不是八字纯阳的人,可就算他只是一个八字普通的人,也断不会在吸了他的阳气之后产生这种中毒吐血的症状。 “既然你不是八字纯阳,又知道了我的真身,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秦筱凶狠的瞪了馒头一眼,张开手掌,用锋利尖锐的指尖笔直的对准了馒头胸口,“你放心,我掏心的速度很快,你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 面对眼前无法反抗的险境,看着秦筱那犹如被打磨过的锋利指甲,馒头什么也没敢多想,选择了最理智的应对,张开嘴便毫不犹豫的大喊了起来: “救命!救命啊……杀人啦!” 绝儿和霜霜所在的房间距离秦筱的卧房只隔了一条走廊,馒头杀猪似的喊声穿透力实在太强,只怕整个二楼的活人都听见了。 绝儿心急如焚,顾不上再打听霜霜的来历,转身就想离开房间去救馒头。 “你想干嘛!?”霜霜见她正在拉门栓,立刻上前拦住了她,“楼里的打手还在外面找你呢,就算你出去了,也不一定能顺利找到你想找的人。” “那怎么办!?”绝儿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哪怕鱼死网破,她也不能就这么在这间房里待着,弃馒头于不顾。 霜霜也知道情况紧急,想了想后对她说:“我来帮你,一会儿我先出去引开那些打手,你要找的人就在对面走廊,迷迭香气味最重的那间便是了!” 绝儿觉得靠谱,不过出于慎重,她还是问了句:“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帮你?”霜霜俏皮的笑了笑,“我可不只是为了帮你,等事情查清楚了,你得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才行。我在这楼里打了三个月的工,被当丫头使唤了那么久,就是等着写篇大新闻呢!” 绝儿笑了笑,大概算是明白霜霜打的什么小算盘了,于是点头应道:“一言为定。” 正在二楼搜查绝儿的打手也听到了馒头的喊叫,一时之间竟手足无措的停在了原地,不知该是该先去找绝儿,还是先去看看楼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正当他们游移不定的时候,霜霜从房里走了出来,见自己房门口没有打手在,便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准备之后装作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跑到了距离她的房间最近的两名打手面前。 “诶,你们在正好,我刚才听到有人喊救命,好像是从红花姐姐的房里传来的,肯定是出事了,你们赶紧跟我去看看!” “可是……”打手为难的抓了抓头,“小朱正让我们找人呢!” 分卷阅读9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都什么时候了,是找人重要,还是楼里姑娘的安危重要!?”霜霜冲他们翻了个白眼,也没跟他们接着啰嗦,拽起两人的胳膊就往离她房间最远的红花房里拉,然后扬声朝自己的房门口喊道:“行啦——!” “你跟谁喊呢?”两名打手没办法,只能跟着她往红花的房里走。 霜霜紧张的顿了顿,精明的笑着回道:“跟红花姐姐喊的呀,让她知道我们就来啦!” 绝儿在房里听到了霜霜喊的讯号,便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往门缝外一瞄,确定外面没人之后便侧身钻了出去。 秦筱没有料到馒头竟敢大喊大叫,情急之下只好收回了手,先捂住了他的嘴巴,准备再次施展魅术让他昏迷过去。 可馒头这回学聪明了,当秦筱眼里泛着绿光对视着他的时候,他便立刻闭上了眼睛,还往她的虎口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你是狗吗!?”秦筱怒不可遏地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印上了馒头牙印的位置已经破了皮在往外渗血。 她在盛怒之下忍不住用手死死掐住了馒头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我见你有副好相貌,好心好意让你死得舒坦一点,既然你不领情,就别快心狠手辣了。” 馒头的整张脸因为濒临窒息而涨得通红,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因为无法顺畅的流动,而正处于一种拥堵喷张的状态,仿佛随时都会从身体里喷泄出来一样。 紧接着,他感觉一些从未有过印象的画面碎片和丝丝缕缕的意识,就像一张蜘蛛网一样在他的大脑里延展开了。 秦筱见馒头口中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眼睛也像失去了张力一般,正在一点点的合上,方才慌乱的心绪这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正当她发现馒头的胸膛上的起伏越来越弱,以为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将双手从他脖子上拿开了的时候,馒头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馒头像变了个人一样,眼中的目光不再柔和,而是犹如风雪严冬里的冰锥一般,锐利而又充满了锋芒,毫不畏惧地插在了秦筱的身上。 不等秦筱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就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用阴沉的声音质问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就在这时,秦筱的房门被从外撞开了。 绝儿出现在了门内,对眼前所看到的画面,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 第五十一章 “馒头,你怎么……”绝儿本想开口问刚才喊救的馒头,为何此时能反客为主的擒住秦筱。可她一看清秦筱脸上那副鬼魅般的模样,便立刻惊得哑然失色。 馒头也在同一时间转头看向她,两人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绝儿竟产生了一丝茫然的错觉—— 她眼中所映照出来的那张脸,那凌厉冰冷的视线,那冷峻的神情,真的是自己所认识的馒头吗? 秦筱趁着馒头分神手上松了劲,抬起利爪就往他的手背上狠狠抓了一道,然后一个灵活的后翻从床上跳了下去。 “你竟敢弄伤我。”馒头按着被抓破的手背,脸上写满了震怒。 他重重的掀开被子,从容不迫的赤着脚从床上走了下来。 秦筱看着他的视线充满了莫名的不安和恐惧,而绝儿身后的走廊上,已经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想来是梦月楼里的其他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一并赶了过来。 秦筱见自己露出马脚被抓了现行,而此时也已经没有了退路,于是迅速抓起搭在木架上的衣服套在身上,准备跳窗而逃。 事情既然已经败露,她深知梦月楼已经无法再让自己掩藏身份待下去,眼下便没有继续跟馒头纠缠的必要了。 更何况她的元丹还染上了未知的毒气,身体大受影响。 “想逃?”馒头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随意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摆设,信手拿起他身侧梳妆台上的一支眉笔,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朝着秦筱的背后掷了过去。 秦筱正飞身扑向窗边,陡地感觉到身后有东西正朝着她飞来。 她紧张的回过头,看见那只眉笔有如一支锁定了目标的锋利飞镖,正笔直精准地射向她的眉心,其速度之快,几乎无法躲闪。 秦筱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立刻使上妖力,让身后的狐尾变大蓬松了好几倍,然后以盾牌的姿态挡在了自己面前。 狐尾上的狐毛因为吸收了妖力,瞬间变得坚硬无比,犹如是刺猬身上的尖刺。 秦筱在用狐尾挡下眉笔的同时,将狐尾上的狐毛当做箭矢朝 分卷阅读9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着馒头的位置发射了出去。 馒头见状,立刻敏捷的挪起步子,面对分散而来的狐尾刺,他先是一个快速的左右侧身,紧接着俯身打了个旋,在一瞬间几乎躲过了所有的狐毛。 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灵活矫健,懂的人一眼就能识出,这是练家子才有的身手。 面对这样几乎是势均力敌、激烈的战斗场面,绝儿一时间震惊得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特别是馒头在面对秦筱时的一举一动,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承认,这样一个冷静强大,甚至连一个狐妖都忌惮的男人,竟然需要自己的搭救? “你准备在那里站多久?”馒头单手抱着被没躲过的几根狐毛给刺破了胳膊,紧紧蹙着眉头看着绝儿,语气颇有些严厉,“不用去追那只狐狸精吗?” 绝儿一愣,不知是被馒头的气场所影响,还是自己六神无主的原因,竟乖乖冲他点了点头:“追,当然得追……” “那你还不动?”馒头扯下一截袖子,用嘴巴咬着扯下的袖布的一头,配合着另外一只手将受伤的胳膊包扎了起来。 “你受伤了?”绝儿这才发现他胳膊上的伤口,连忙大步上前查看,没想到却被馒头拦住了。 “我自己来就可以。”他淡淡的瞥了绝儿一眼,包扎好伤口之后撇下她迅速的赶到了窗边,正好看到秦筱跳落到地面。 对于秦筱这种成精的妖怪而言,从梦月楼二楼这样的高度跳下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可刚才她在元丹浸毒的情况下使用了妖力,现在毒气攻心,游走向她的全身,这一跳,就又让她吐出了一大口血。 馒头见秦筱在原地停了下来,本来正是下去抓她的好时机,可这样的高度对他这种肉体凡胎而言,就这么跳下去怎么样都会摔断胳膊腿。 他郁闷的锤了锤窗框,回头见绝儿正茫然的看着他,撇了撇嘴说:“得下楼追。” “噢、噢……”绝儿呆呆的点了点头,手脚像是长在了馒头身上一样,见他从房里冲了出去,自己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梦月楼里因此乱作一团,馒头和绝儿的横冲直撞招来了楼里所有的打手,他俩一路推着人掀着桌子往外跑。 大堂里喝得酩酊烂醉的客人顺势撒起了酒疯,楼里的柔弱姑娘们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场面混乱还以为是发生了大事,也是你推我搡的到处找地方躲。 一直在梦月楼对面蹲守的萌宗注意到了楼里不寻常的动静,立刻从马路对面跑了过去,正好迎上了逃了出来的馒头和绝儿。 “你们俩这是?”他细细的看了两人一眼,明显的感觉到了馒头看着他的眼神变了,而他腰上一直对着梦月楼位置的葫芦塞也改变了方向,“梦月楼里的东西出来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别在这里废话了。”馒头往道路两头迅速打望了一眼,确定了秦筱跳窗的方位就拉着绝儿的手跑了过去。 “我带你去抓那只狐狸精到隆家讨赏。”他回过头,胸有成竹的冲绝儿微微一笑,“这回功劳在我身上,赏钱理应有我的一份,自行车你可得给我买一辆。” 绝儿微微一怔,这一瞬间,她才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有自己所熟悉的那个馒头的影子,只不过这个影子里,似乎还重叠着另外一个她并不熟悉的身份。 正当三人绕到了梦月楼的侧面,就快找到了秦筱跳窗的位置时,黑夜之中忽然响了几声响亮刺耳的哨声,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 张先生手里抱着一只才刚吃了一半的叫花鸡,正坐在一辆军绿色的摩托车的侧边车厢里,朝他们的位置使了过去,而摩托车的驾驶座上则坐着戴着摩托车头盔的徐恩予。 “哟呵,真巧。”张先生咬了一口鸡腿,堂而皇之的从馒头他们身旁快速经过,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你们要是跟得上就一起来吧。” 张先生回头冲馒头他们招了一下手,一脸的显摆和得意。 在他把馒头送到梦月楼里之后,便让帮自己炼丹的两个徒弟拿着银哨子,将梦月楼的西面和东面给盯上了,而自己则和徐恩予分别在暗处盯着梦月楼的前后门,实际上绝儿和萌宗的一举一动他一早就知道了,只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徐恩予对他这样幼稚的行径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头对被他们抛在身后的馒头说:“跟着哨声的位置走。” 他刚说完,张先生就将一块鸡肉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声: “谁要你告诉他们的!?我两个小徒儿在梦月楼外面辛辛苦苦守了大半天,怎么能被他们白捡便宜。” “ 分卷阅读9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您就见好就收吧,要不是他们帮忙,梦月楼里的玩意怎么会现行。”徐恩予白了张先生一眼,将嘴里的鸡肉嚼了几口,最后想想还是给吐了出来。 此时,前方的哨声又响了。 他循着哨声的方位看了看,对张先生说:“继续往那边追是不是好像要离开镇上了。” 张先生够着脑袋眯缝起眼睛瞄了一眼,疑惑的吸了口气:“怎么看着像是往泗东沼泽的方向去了。” 馒头站在秦筱吐过血的地面旁,看着从自己身旁疾驰而过的大摩托,冲绝儿指着摩托车离开的位置,惊奇的舔了舔嘴,难以置信的问道:“刚、刚才轰隆轰隆飞过去的那是什么?” 他这么一问,一显露出绝儿熟悉的模样,她这才找回了自己的气场,心中的迷雾也才稍稍消散了一些,很快便恢复了原有的思考能力,心想刚才馒头给她的奇怪感觉可能只是错觉吧。 “那是摩托车,跟老爷车差不多的玩意儿。”她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比普通的血颜色要深许多,这一点让她有些难以琢磨,“馒头,刚才在房里你和那只狐妖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流的血颜色这么深,像是……像是中了毒一样。” 馒头看了她一眼,挑着眉头反问:“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指的是在我来之前。”绝儿轻轻叹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且再次听到了哨声。只不过从声音的强弱来判断,哨声距离他们的位置比之前听到时要远上许多。 “两位施主,有什么想说的还是等干完正事再说吧。”萌宗紧紧握着在他腰间不断抖动的葫芦,一脸严峻的问:“绝儿施主,你刚才说梦月楼里的东西是只狐妖?” “嗯。”绝儿敷衍的点了点头,觉得萌宗说得对,要想让隆老爷醒过来,必须得先抓住那只狐妖,绝对不能让张先生一个人领了功,他们得设法赶紧追过去。 可对方乘坐的是有三个轮子的摩托,他们却只有两条腿,怎么追得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隆老爷定是被吸了阳气才久睡不醒。”萌宗自顾自的摇头一笑,心中对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觉察到其中玄机而倍感惭愧,“既然刚才那两位施主说跟着哨声能找到狐妖,你们可愿前去?” “当然要去!”绝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懊恼的砸了砸自己的手掌心,“可惜为了混进梦月楼,我随身的百宝箱和桃木剑都没在身边,而且……”她抬头看了萌宗一眼,为难的问:“咱们怎么追得上摩托车啊?” “不打紧,交给我来解决。”萌宗自信的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禅杖往空中一抛,然后快速抓住了馒头和绝儿的胳膊,口中念念有词道: “缩地成寸。” 第五十二章 被萌宗抛到半空中的禅杖不但没有落下来,反而是快速旋转了起来,而且还散发着微弱迷蒙的金光。 在同一时间,绝儿和馒头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好像刮起了旋风,连裤腿都被吹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不远处快速朝着绝儿他们的位置奔跑了过来。 萌宗站在原地未动,一直聚精会神的念咒,直到哨声再次响起,他便抬起一只脚往地上重重一跺: “两位施主抓紧了。” 他的话音刚落,绝儿就感觉整个身体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外力一样,重重向后一扯,四周的景象包括馒头忽然都变得模糊了起来,脚下的地面好像正在快速向后移动。 她惊疑不定的回头看了一眼,震惊的发现梦月楼已经变成了拳头大的光斑,被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而哨声的位置却离他们越来越近。 一旁的馒头虽然也对这样的现象感到惊奇,可脸上却没有露出像绝儿那样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只是紧紧蹙着眉头,谨慎深沉的注意着四周环境的变化。 直到周围的景象再次恢复了清晰,脚下的地面也停止了移动,萌宗便轻声喊了句: “到了”。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一声“哎哟”就从一个姑娘家的嗓门里传了出来。 馒头下意识的看向绝儿,绝儿却不知所措的冲他摇了摇头:“不是我……” “你没长眼啊,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你还往我胸口上撞?”徐恩予靠在摩托车座旁,痛苦的揉着胸口,瞪了一眼在他面前同样痛苦的揉着额头的霜霜。 “你以为我愿意啊?”霜霜撇了撇嘴,惊讶的发现她刚才明明还在梦月楼侧面的巷子里找绝儿,前后连眨个眼的工夫都不到,自己就换了地方,连梦月楼的影都看不着了。 分卷阅读9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你怎么来了?”绝儿懵懂的眨了眨眼,想了想之后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刚才我看到一个人影追过来了,难道是你?” “可不就是嘛!”霜霜苦笑了一声,“我刚想叫住你们,就感觉自己被一阵风给带跑了。”说着她往徐恩予身上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停下来,把自己撞得眼冒金星不说,还被人倒打了一耙。” “不好意思,可能是刚才施法的时候牵连到施主了。”萌宗抱歉的对霜霜笑了笑,问绝儿:“两位认识?” “算是吧。”绝儿无奈的抿了抿嘴,问霜霜:“你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写新闻呀!”霜霜从肩上斜跨着的小布包里取出了一个皮质的笔记本和钢笔,目光如炬的盯着绝儿,激动的说: “快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算是我帮了你的回报。” “你们两个丫头片子,要唠嗑就上一边唠嗑去!”张先生不耐烦的对两人凶了一句,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徒弟见状,连忙乖巧的走到了他的身边,给他递上了一斗烟。 绝儿发现张先生的两个小徒弟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银哨子,细细一想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们应该是去追那只狐妖的,怎么现在都停在这里了? “你说谁丫头片子呢?这里的地是你家的吗?许你站着不让咱们站着?”霜霜可没绝儿的性子婉转,说话做事都是直来直去,遇到让她觉得不对的事不管对方是谁,就是一个对应法子——干净利落的怼回去。 “你这个丫头!”张先生手里的烟嘴都还没含到嘴里,就气得将烟锅往地上重重一磕。 虽说张先生的性子不太讨人喜欢,可像现在这么暴躁也并不常有,都是因为他们遇到了麻烦,让他有些急火攻心,这才没控制住脾气。 “奇怪,我刚才明明走出去了,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馒头趁着众人各自交谈的时候往前面走了一小段路,想看看路。因为这块地方有些奇怪,不知是何原因,周围弥漫着很浓的雾气,几乎无法看清前面的道路。 可更奇怪的是,他刚才明明走的是一条笔直的路,没想到绕了一圈又走了回来。 “咱们遇到鬼打墙了。”徐恩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脸嫌弃的抬手扇了扇弥漫在四周的雾气,“你也不想想,这个时节的夜晚怎么可能有这么浓的雾气。” “所以你们连鬼打墙都解决不了?”馒头瞥了张先生和徐恩予一眼,冲着绝儿冷嘲热讽道: “就他们这样还想跟咱们抢功。绝儿,你是神婆,对付鬼打墙肯定不在话下,来露一手给他们瞧瞧。” “你别瞎说……”不知为何,绝儿的脸忽然变得红彤彤的,“破鬼打墙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张先生被馒头这么一顿数落,忍不住细细端详起了他,“别人都说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这才半天不到,你这小子怎么就变得这么目中无人了?” 他拿出火柴,将烟锅里的烟丝点燃,然后将燃了大半的火柴利落的在半空中甩了甩,“鬼打墙当然是小儿科,出去的办法也很多,只不过我们现在正在追东西,必须得快。”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绝儿一眼,问道:“丫头,你说是不是?” “是、是……”绝儿尴尬的别过了头,她知道张先生想说什么。 若是平时她自己遇到鬼打墙,要么就是等着天亮,或者是静心打一会儿坐,只要别乱跑,时间到了就能走出去。可今天不一样,他们赶时间,要想早点破这个鬼打墙,只能用那个办法。 可如果就连张先生都犯难停在了这儿,那就证明那个方法他也没办法做到。 绝儿将在场的几个男人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将张先生拉到一旁悄悄问道:“您的那两个小徒弟也不行啊?” “要是行的话我早出去了。”张先生轻轻叹了口气,“他们两个不是活人,是我将不愿投胎转世的早夭婴儿的魂魄放进莲藕里做出来的莲藕人,虽身轻如燕擅长追踪,在某些方面却不能当活人使。” “莲藕人?”绝儿忍不住又将那两个乖巧的小徒弟端详了一眼,没想到他俩的身世背景竟如此奇特可怜。 不过她更没有想到是,张先生的道行都已经到了如此高深莫测的境地了,竟能做出莲藕人来,旁人几乎无法以肉眼辨别出他俩的真身,“那怎么办?要是咱们等到天亮,那狐妖早就跑没影了。” “狐妖!?”张先生一顿,“原来是狐妖,难怪还会使这鬼打墙的把戏。” 他自嘲的笑了笑,忽然将目光放在了馒头身上,俯到绝儿耳边指着他坏笑着 分卷阅读10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问道: “跟着你的那小子难道不是童子身啊?” “我、我哪里知道!”绝儿就是怕张先生提这个,她一个姑娘家哪能对馒头开这个口啊,可如果是馒头的话,应该是能帮上忙的吧…… “诶哟,你竟然不知道啊?”张先生装作很震惊的样子,故意揶揄起了她。 “我不知道不是很正常么……”绝儿小声嘀咕着,目光四处游移,落到徐恩予身上的时候忽然放起了亮光。 而正好徐恩予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先发制人的抱起胳膊冷冷一哼:“别打我的主意。” “原来他也知道破鬼打墙最快的方法。”绝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愈发想不通了,这个徐大夫为何从头到尾都一直跟着张先生,方才还充当了一回他的司机,以他眼高于顶的个性,未免太过纡尊降贵。 不过徐恩予可没给她这个时间思考那么多。 “锅盖头,你应该还是童子身吧?”他径直走到馒头面前,大张旗鼓的问了起来,“现在我们需要一泡童子尿才能即刻从这个鬼打墙里走出去。” 绝儿尴尬之余却不禁松了口气,总算有人替她问出来了,这下可以走出这个鬼打墙了。 谁知馒头倨傲的看了徐恩予一眼,语气平淡的说:“你问错人了。” 绝儿闻言整个人都蒙了,馒头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他……他不是处子身?这怎么可能! 她陡地想起在梦月楼,自己闯进房去救馒头的场面。馒头躺在床上,而那个狐妖身上只穿了件肚兜,垮在他的身上,难道两人在她来之前就已经…… “下流!”绝儿咬着牙骂了一句,可刚骂完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捂着嘴巴转过了身去,两手一个劲的攥着衣角,就像是在拿衣角出气。 “噢,你不是童子身。”徐恩予说着忽然一愣,后知后觉的按起馒头的肩膀,一惊一乍的问道:“你这个愣头愣脑的锅盖头竟然不是处的!?” 张先生听得不耐烦了,冷不丁的走到了徐恩予的身旁,抬起烟斗就往他的后脖颈上敲了一下:“那就你了!你要是再磨磨唧唧不愿意脱裤子,可别怪我!” “师父!——”徐恩予扭扭捏捏的往张先生面前凑了凑,捂着嘴低声说:“当着这么多人呢,还有俩姑娘……” “师父!?”除了霜霜之外的其他人都一脸诧异,谁都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师徒。 可一个是大夫,一个是方士,八竿子打不着,徐恩予身上看不到半点师承到了张先生衣钵的痕迹。 除了他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刻薄嘴巴。 “我又没叫你当着他们的面尿!”张先生不悦的抬了抬眉头,含着烟嘴,淡淡的对身后的两个小徒弟说:“去把你们师哥的裤子扒了。” “是,师父!”两个小徒弟笑眯眯走到徐恩予的面前,一面抱着他的腰,一面要解他的裤腰带,“师哥,我们要不客气啦!”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徐恩予急红了脸,边躲闪边想办法。他的目光迅速从在场的每个人身上划过,直到注意到萌宗,他便急不可耐的指着他说,“这不是还有个和尚嘛!他总是处子身吧!” “阿……阿弥陀佛……”向来沉稳的萌宗这会儿竟也结巴了,背着身吞吞吐吐的说:“贫、贫僧也不行……” 第五十三章 “什么?和尚你竟然……”馒头笑得人仰马翻,忍不住拍起了萌宗的肩膀,调侃道: “毕竟和尚也是男人,我明白,我明白。” “阿弥陀佛,施主不要误会,那都是贫僧遁入空门之前的事,之后便再没有过了……”萌宗红着脸辩解道。 绝儿实在是受不了这一群大男人,见霜霜别提多认真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便拉着她走到一旁问道:“你写什么呢?” “你们的聊天内容啊。”霜霜回头看了徐恩予一眼,见他已经被脱了裤子,露出了半边白花花的屁丨股,便连忙将转过脑袋看向手里的笔记本,“你们聊的内容真是太深奥了……” “什么深奥啊,都是他们这群男人臭不正经。” 绝儿愤懑的瞪了馒头一眼,问霜霜:“难不成你想跟我们一起去抓狐妖?” “狐妖?”霜霜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停下了手里的笔,十分惊奇的看着绝儿,“这么新奇的事,我当然要去!” “可是很危险啊。”绝儿看着她忧愁的叹了口气,“你一个姑娘家什么都不懂,还是等我回来跟你讲吧。” “不 分卷阅读10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行,我得身临其境的去体味,笔下写出的报道才传神细致,干咱们这一行的就得这样。”霜霜合上笔记本,目光坚决的看着绝儿,“你不也是姑娘家,还不是往这些危险的事上扑,既然你行,我也能行。” “可我会些保命的法术呀。”绝儿就没见过胆子这么大,性子还这么执拗的姑娘。 “那正好啊,我跟着你肯定不怕出岔子。”霜霜笑了笑,狡黠地说:“你不是还欠我个人情呢吗?” 绝儿无言以对,看来她是劝不住霜霜了。而此时,张先生已经顺利从徐恩予那里弄来了至阳的童子尿,他的两个徒弟也分别从肩上斜挎着的帆布包里取出了一只瓷碟和一捧朱砂。 张先生将朱砂置于瓷碟之中,然后将徐恩予珍贵的童子尿混入其中,待朱砂与童子尿互相融合之后,便将其分别撒向东南西北四角。 “破!——” 张先生将食指和中指竖起合拢,用力抵向眉心,站在东南西北四角的正中大喊了一声。 随着他的喊声落地,四周的浓雾便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悄无声息的消散开了。 “行了。”张先生的这一套法子绝儿也会,眼前这鬼打墙虽已破,可接下来就有些犯难了。 负责追踪秦筱的两个小徒弟既然也被困在了这里,那便意味着现在没人知道秦筱逃到了什么地方,该怎么继续追? 张先生倒好像没有绝儿这样的困扰,他大步跨到了摩托车侧边的大车厢里,往车座上一坐,冲正在一旁闹着情绪的徐恩予勾了勾手指: “开车。” “你知道狐妖逃哪里去了?”绝儿走到了摩托车旁,好奇的看着徐先生。 “你鼻子坏掉了吗?迷迭香气味都闻不到?这是那狐妖的障眼法。” 张先生斜睨了绝儿一眼,对车下的两个小徒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们两个坐到师父身上来。” “迷迭香?”绝儿一愣,连忙耸了耸鼻子,确如张先生所说,秦筱逃窜的这一路上都残留着迷迭香气味,只是没梦月楼里那么浓,她一时着急分神,都差点没留意到。 她顺着张先生的话细细一想,这才明白其中玄机。 狐狸天生体味重,不管有没有成精化成人形,这气味都是遮盖不住的,所以才需要依靠芳香浓郁却又极其少见的迷迭香来掩盖气味。不管是梦月楼里,抑或是在她的身上。 绝儿这头才刚刚解开疑团,徐恩予那头就已经将摩托车给发动了。被留在原地的,只有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以及车后排气口那一溜不太友好的尾气。 绝儿见张先生他们转眼就没影了,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也就没心思去计较馒头的“贞操”问题,抓起萌宗催促道: “你赶紧带我们追过去啊!隆家的舍利你不想要啦!?” 萌宗本来还在因为童子尿的事晃神,一听到绝儿提到佛家至宝舍利,便立刻恢复了神智。 他正想施法,忽然发现他们这边好像少了一个人。 “刚才跟你一起的那位女施主人呢” 绝儿一愣,连忙看了看四周,蓦地发现霜霜真的不见了。 “她刚才偷偷上了那辆摩托车。”馒头轻描淡写的说。 “怎么可能?都没人发现吗?” 绝儿觉得霜霜简直就是胡闹,且不说去追秦筱这事有多危险,关键是她与张先生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怎么就敢上了他们的车?而且怎么都没人发现? “天这么黑,那车的动静又那么大,没被发现很正常。”馒头看着绝儿抿着嘴浅浅的笑了笑,“看起来,她比你还要人精,小算盘和鬼点子不输你。那么轻而易举的就上了徐大夫的车后座。” 馒头脸上的笑竟让绝儿看得入了迷,和他平时那种大咧咧的傻笑完全不一样,含蓄而又温柔,就仿佛是冬日里被埋在地下,历经了严寒的树种,终于在某个春光和煦的清晨,靠着坚韧顽强的生命力破土而出,冒出了象征着生机的树芽。 在那一瞬间,绝儿甚至觉得自己的魂都被他给勾没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赶紧追上他们吧。”萌宗十分合事宜的打断了绝儿脑中缥缈的思绪,将她拉回到了现实,“趁着我们还能听到一些摩托车的声音。” 绝儿怔怔的看了萌宗一眼,最后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庆幸着,幸好有萌宗在,没让她在馒头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感情沦陷。 她不是不愿意接受和面对自己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心动,而是馒头对她所表现出的男女之 分卷阅读10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间的情感太过模糊,特别是在这个夜晚。 绝儿需要的是踏踏实实的安全感和明确的心意,在不能完全确认对方即使在知道自己的命格的情况下,也能接受自己的全部,付出和自己对等的感情之前,她宁愿固步自封,自己守着自己。 她是可以的。这件事,没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一时的头脑发热并无法让绝儿忘记自己的身世,她要保全自己,更想保全馒头。 这样一想,绝儿竟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对于馒头,她对待起来,或许必须更加的心如止水。 别太去介意他的来历,他的过往,他能在自己身边待多久,以及他为什么不是处子身。 馒头的心思都扑在抓秦筱的事上,丝毫没有察觉到绝儿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 萌宗很快便再次施展开了“缩地成寸”之术,在张先生他们所乘坐的摩托车声彻底从耳畔边消失之前及时追了过去。 张先生他们追寻着迷迭香的气息,一路将摩托车驶到了镇外。 明亮的屋舍渐渐被他们抛至身后,除了车头灯所照亮的范围之外,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的建筑物、灯光和人迹。 因为远离了镇上的喧嚣,所以这里的许多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了,特别是隐藏在黑夜之中的动物低鸣。 “前面是不是要进树林了?”徐恩予艰难的辨认着前方的道路,因为地面的不平坦,摩托车的车身变得越来越颠簸,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不让车头的方向打偏。 “是呀,树林后面就是泗泥沼泽了。” “那咱们就不能开车进去了。”徐恩予一顿,陡地觉得刚才接话人的声音怎么那么陌生,还是个女人? 他下意识的回过头一看,惊讶的发现霜霜正拿着笔记本坐在他身后记录着什么,“你是干嘛的?怎么坐到我的后面去了?” “诶哟,原来你们不认识啊。”张先生语气平淡,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一份惊讶,“我见她方才硬往你胸口上撞,现在坐到了你的后座你都没反应,还当她是你的相好呢。” “师父,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徐恩予郁闷的叹了口气,很快就将脑袋转了回去。 他没有办法一心二用,这辆借来的摩托车本来就够难开了,他实在是没有本事一壁保证车身的稳定和一车人的安全,一壁对霜霜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女人进行审问和声讨。 “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的问题就别这么多了,好好开车。”霜霜简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自来熟做派,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处境尴尬,甚至还对张先生拿出了自己的记者素养,“请问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追那个狐妖呢?”由⑤徜⑦徉②在⑦书①海⑧里①整②理③由⑤徜⑦徉②在⑦书①海⑧里①整②理③ “你问这个做什么?”张先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之前他亲眼看到霜霜是从梦月楼里跑出来的,“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梦月楼里打下手的丫头吧?” “那只是一个掩饰。”霜霜用嘴巴衔着手里的钢笔,翻开随身的挎包取出了自己的记者证章,白铜打造的圆形带链证章上,从右至左刻着“风声日报记者”几个字。 第五十四章 “风声日报馆?”徐恩予细细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意外:“是市里最有名的那家吗?” “没错。”霜霜骄傲的挺了挺胸,“我想写篇关于这个狐妖的新闻,所以想采访采访你们。” 徐恩予不屑的侧了侧头,冷笑道:“好好的记者,非跑到那种地方让老鸨子使唤,什么毛病。” “你说什么!?有本事说大点儿声!方才把我脑袋撞疼的帐都还没找你算呢!”霜霜噘了噘小嘴,一手扯着挎包的肩带,古灵精怪的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镇上前阵子新开的那家药馆的坐馆大夫嘛,我替楼里的姑娘上你们那抓药的时候见过你一面。只是没想到你这人也有两副面孔,白天是个治病救人的正经大夫,到了夜晚却干这种事,还好意思说我呢,哼。” “什么叫‘这种事那种事’?你把话说清楚,不管怎么样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跟治病救人殊途同归,不算给自己的职业抹黑,哪像你。哼。” “我这也是为民除害!卧薪尝胆!”霜霜急红了脸。 两人互不相让,各有各的理,让在一旁听着的张先生和他的两个小徒弟既无奈又忐忑,生怕徐恩予一个分神就让身下的摩托车给翻到沟里去了。 不过张先生总算是抓住了徐恩予话里的毛病,阴阳怪气的埋怨道: 分卷阅读10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现在知道干咱们这一行是跟你的大夫使命殊途同归了,当年我将你捡回来,好不容易看着你成人,想着自己的衣钵后继有人,没想到你还瞧不起,非得去学医,怪我当初眼瞎。” “师父,我没瞧不起……”徐恩予最怕张先生提这桩陈年旧事,他虽然对自己的选择没有过后悔,但是却辜负了张先生对他的养育之恩和厚望,于此,他的心中仍不免愧疚。 “罢了罢了,管你是不是真瞧不起,反正我这个做师父的自认是对得起你,就连你找我借钱开医馆,我都没说个不字。” 徐恩予憋屈的瞄了张先生一眼,心里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都说不清。 他那家医馆确实找张先生借了钱才开起来,可张先生借给他的是高利贷啊,自借钱日起,每过一个月,要还的钱就得翻一倍,幸好他的医馆生意红火,否则最后利滚利,只怕将他自己卖了都还不清钱。 更无奈的是张先生借由着自己借了钱给他,硬生生往医馆的招牌里冠了自己的名,还差点丧心病狂的将自己的“张”姓,冠在了徐恩予的“徐”姓前面,还好徐恩予坚守住了自己最后的底线。 “你是大夫,他是你的师父,这么说他也是大夫咯?”霜霜见缝插针的打听起了张先生的来历,势必要在自己的新闻里写足两人的“戏份”。 风声日报馆里几乎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在报馆里基本上不出外勤,只是负责琐事。一来是因为女人的体力没有男人好,二来馆长十分重男轻女,在他眼里女人就是没男人顶用。 要不是霜霜靠着家里的关系走后门,那枚让她引以为傲的记者证章根本就进不了她的口袋。 不过即使馆长看着她家里的面子给了她名正言顺的记者身份,可报馆的报道和走访任务从来没有给她分配过,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霜霜的父亲曾暗示过馆长,让她过过记者瘾挂着职位就行,不要让她涉险。 在这么个动荡的年头,不管是军阀派系之间的政治军事新闻,还是坊间的奇闻异事,又或者是帮派之间的明争暗斗,都暗藏着许多危机,霜霜的父亲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个什么闪失。 可霜霜是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的,在意识到馆长对自己的态度之后,就开始一个人偷偷去外面收集新闻素材,下定决心要写一篇轰动的新闻报道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跑到梦月楼当“卧底”的事就是这么来的,因为不仅是镇上,就连市里也有许多男人出现了跟隆老爷一样的症状,经过她的走访调查,发现那些男人都有一个共通点,他们都去过梦月楼。 “你这丫头还能当记者,没听到我们刚才说的什么吗?这小子离经叛道,不愿学我的手艺,谁跟他一样是大夫了,我可是正宗天师道的传人。” 张先生看着霜霜不屑的哼了一声,刚一回头,就看到车前有一团白影快速的蹿了过去,而离白影不远的地方,就是霜霜刚才所说的树林入口。 “糟了!” 徐恩予突然踩下了刹车,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吐沫,往前车轮的下面探着脑袋看了一眼。 “怎么了?”张先生看了看他,示意让身上的两个小徒弟从自己身上下去,很快便联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那团白影,“是不是撞到什么东西了?” 徐恩予惊魂未定的冲他点了点头,从车里拿出手电筒走上前一看,没想到车轮下躺着的竟然是一直成年猫大小的小白狐。 “师父,是一只狐狸……”徐恩予看着躺在地上的小白狐,心悸不止。 他作为一个大夫从来都是治病救人,除了某些时候为了入药而去剥夺一些生物的性命之外,双手从未沾染过半点无辜的血腥。可不曾想,这回竟然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而害得这只无辜的小白狐丢了性命,让他心中忍不住的自责和愧疚。 “好可怜的小白狐……”霜霜也从车上走了下来,蹲在徐恩予的身旁,十分心疼怜悯的盯着地上的小白狐。 她犹犹豫豫的抬起了手,想去摸摸小白狐的身体,不想却被张先生厉声制止住了。 “你们俩是眼瞎还是心瞎,这个狐狸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张先生言辞犀利,盯着小白狐的目光之中没有半分仁慈和同情,“小畜生,竟然在我面前装死。” 他不动声色地递给莲藕身的小徒弟一个眼神,示意让他们取出包中的捕妖网上前去将地上小白狐捕起来。 张先生这样做不仅是因为他认为小狐狸是在诈死,其中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白狐出没? 这其中定有蹊跷。或许还跟秦筱这个狐妖有些关系。 两个小 分卷阅读10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徒弟十分有默契,一人将捕妖网打开牵起一头,然后另外一个牵起另一头,两人一声不吭的走到了小白狐的背后,刚准备将网罩到它的身上,就看见它忽然抬起了脑袋! 两抹摄人心魄的绿光在小白狐月牙般的眼眶里闪烁着,在场除了张先生之外的所有人都在看到绿光的那一瞬间呆滞住了,同样让人措手不及的,还有从霜霜喉中发出的一声尖叫。 “怎么了?”徐恩予迅速转头看向她,见她正捂着手背,表情挣扎痛苦,便连忙拿开她的手一看,心头一惊,“被咬了。” “它下口好快……”霜霜弱弱的说。 “明明是你太蠢。”徐恩予纠结的蹙了蹙眉头,犹豫再三之后还是低头将自己的嘴唇凑到霜霜手背的伤口上,用力吸了几口。 霜霜先是一愣,紧接着下意识的想抽回自己的手,没想到徐恩予却没有要松开她的迹象,而是将口中吸出的血吐到了地上,然后头也不抬的说: “生存在野外的狐狸唾液可能有毒,你要是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把手拿回去。” “有毒?那你替我吸出了毒血不要紧吗?”霜霜尴尬惭愧的看了他一眼,免不得有些懊恼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他的君子之腹。 方才她还以为是徐恩予在占自己的便宜,没想到对方是在帮她。 徐恩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将嘴角的血随手一擦,一声不吭的回到摩托车上取出了他随身携带的药箱,从中拿出一个棕色的玻璃瓶,倒出里面的药丸送到嘴里咽了下去。 “我这个大夫的人身安全,倒还用不上你这个小记者来操心。”他又拿出一粒药丸,递向半空中,淡淡地问霜霜:“你要不要也吃一个预防着?” 霜霜好面子,本来是想赌气说不要的,末了想了想,还是性命重要,只好低着头,乖乖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药: “这个人情算我欠你的,以后肯定还。” 徐恩予看着她冷冷一笑,正想着再挖苦她几句,就听到张先生骂了一句。 “竟然让这个小畜生跑了!”张先生生气的看着小狐狸钻到了对面的树林里,他的两个小徒弟手里的网扑了空,眼睁睁地看着这只既灵活又狡猾的小东西从自己的脚边蹿了出去。 夜里太黑,说起机动灵活性,他们始终比不上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只不过张先生不得不去追这只小家伙,因为自从靠近这片树林之后,秦筱身上的迷迭香气味便越来越淡了。 张先生回过头看了徐恩予和霜霜一看,气不顺的叹了口气。 现在摩托车进不到树林里,在他看来,徐恩予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霜霜更是没有半点作用,俩人俨然已经成了他眼中的拖油瓶。 他悄悄拉上了两个小徒弟,趁着徐恩予和霜霜正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偷偷摸摸的钻进了树林里。 张先生对徐恩予的个性了若指掌,就算他帮不上什么忙,遇到紧急的事,也不会离开自己这个师父半步。而那个霜霜更不用说,一个执着的包打听,肯定为了写新闻,想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所以,这两人他都不能,也不想带在身边。 “师父,为什么不叫上师哥?”两个小徒弟不明就里的看着他问。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张先生瞪了他们一眼,严厉的教导道:“竖起耳朵听树林里的声音,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马拔腿去追。” “哦。”两个徒弟怏怏不乐的点了点头,他们好不容易见到徐恩予这个师哥,热乎劲都还没过呢。 徐恩予帮霜霜处理好伤口之后,很快就发现张先生和两个小师弟不见了,他没怎么思考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撇下自己,偷偷进到了树林里。 他连忙将摩托车里的药箱挂在了身上,拿起手电筒,什么话也没说就准备独自往树林里走,就好像身边没有霜霜这个人一样。 “你要上哪儿去?” 霜霜在来这里之前还一副无所畏惧的架势,可自从被狐狸咬了一口之后,心里就开始怯怯的了。更何况对面那片树林被黑夜笼罩着,看起来阴森诡秘,直让人心里发毛,她怎么也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这个位置。 “我要去树林里找我师父。”徐恩予将手电筒的光打到霜霜身上看了一眼,见她正可怜巴巴的抱着胳膊,畏畏缩缩的,被光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看起来十分弱小无助。 他本还准备放任着她不管,这下便狠不下心了,只得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要是怕,就跟着我。” 霜霜还以为自己听错话,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直到徐恩予一脸不耐烦的折返到了她的身旁 分卷阅读10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将另外一只手电筒塞到了她的手里,“你自己看着办,最好是跟紧我,否则再出什么问题,我可不会救你。” “恩……恩。”霜霜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看着走在自己前方,被手电筒光线包围着的徐恩予的挺拔背影,竟忽然觉得他这个人也没那么讨厌,反倒因为他笨拙的示好和关心方式,而显得有些可爱。 两人刚走进树林里没多久,就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树林里的空气方才分明还很新鲜,虽然四下光线阴暗,可视野却并不浑浊。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片越来越浓的黄色雾气开始在他们的四周缓缓聚拢,而且这雾气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的味道,十分呛鼻,徐恩予不过才吸进了几口,就有一种头晕目眩,神魂颠倒的感觉。 他出于谨慎将口鼻用手捂住,不安的回头一看,惊讶的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霜霜从视野里消失不见了,紧接着朦胧的雾气中出现了许多模糊重叠的画面,一些遥远而又不愿回想起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耳畔回响。 “大伙儿快看,那个没爹没娘的野小子又来买粮食了!快拿石头扔他!” 第五十五章 萌宗在短时间内两次施展“缩地”之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导致在移动的半途中,他就已经不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外界的声音和周围的环境变化了,所以当他体力耗尽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并不是在追寻着张先生他们那条路线的路径上了。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停下的位置就在张先生所进入的那片树林的南面。 “怎么停下来了?”馒头看遍四周都没有发现张先生以及那辆摩托车的影子,而站在他身侧的萌宗的脸色却十分难看,“你怎么了?” “真是对不住两位,‘缩地’术太消耗内力了,我们的位置大概被带偏了。”萌宗抱歉的苦笑了一声。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绝儿关切的看着他,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可萌宗对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 萌宗摆了摆手:“不必了,一会儿就能缓过来。 “好吧。”绝儿点了点头,忧愁地看了看四周,这片地界她也不太熟悉,只是依稀听说过这片树林,以及树林后面的泗泥沼泽。 这片树林倒不怎么有名,可它背后的泗泥沼泽却是声名远播,同时又恶名昭彰。 声名远播是因为在泗泥沼泽的周围遍布着许多天然的土参,是家境贫苦又或者有重疾病患的家庭的福音,土参能采来卖钱,也能熬药自服。 不过采参并不是件轻易的事,因为泗泥沼泽不同于其他的沼泽。它的沼泽潭并不是聚集在同一位置,而是像地面上的水洼一样,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形成各自的沼泽圈。而那些土参则是生长在沼泽圈与沼泽圈之间的地里,要想采得它们,就必须准确无误的避过每一个沼泽圈。 这不是一件易事,泗泥沼泽的范围内常年累月都被浓雾笼罩着,要想避过每一个沼泽圈,那就只能拿命去赌,不少人就了搏一搏,就将命搭了进去,这也就是它恶名昭彰的原因。 “迷迭香的气味到这里好像也不怎么能闻到了。”馒头的思维十分清晰,所有追踪着秦筱的人都是依靠着这股味道来判断她的位置,可现在不管用了。 “大概是因为距离的远,树林里的其他味道又太多,被遮掩住了吧。”绝儿觉得这样干站在原地也不是办法,便试探性的往树林的位置走了过去,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她还是注意到了弥散在树林边缘位置的黄色雾气。 “你们快来看看,是不是我眼花。”她连忙回头喊了一声,“树林里怎么会有黄色的雾?” “黄色的雾?”馒头光是听着就觉得不可思议,立刻叫上萌宗上前看了看。 “树林里面肯定有古怪。”萌宗本来还想告诉绝儿他们,可以通过自己腰上的葫芦来判断秦筱的大致方位,可自从到了这里之后,葫芦就像失去了效力一样,十分平静的直立着。 馒头也知道这个葫芦的奥秘,他本想问,可发现萌宗正眉头紧锁地盯着腰上的葫芦,也没听他提,就知道这其中肯定出了问题。 绝儿说不出这些黄雾的来历,可直觉告诉她,这片树林很有问题。 正当三人各自思考着心中的疑惑的时候,从树林里传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不是野孩子!” 三人大惊,绝儿第一个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徐大夫!?” “他们肯定进到树林里了。”馒头笃定的说。 “那我们也进去 分卷阅读10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吧,看来徐大夫他们应该是遇到麻烦了。”萌宗扶着禅杖深深提了口气,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一点血色也没有。 “可是他们有道行深的张先生跟着,会遇到什么问题?”绝儿十分困惑,从徐大夫刚才的声音来看,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崩溃,“这团黄雾肯定有蹊跷。” 萌宗认为绝儿的猜测没什么问题,想了想便问:“你们懂闭气吗?” “只能闭一小会儿,肯定不足以支撑着进到这片树林里,然后再走出来。”绝儿知道萌宗的打算,她觉得太不现实了,不过说起闭气,她倒想起了师父原来教过的一个法子,问萌宗:“你身上有没有带水?” “水?”萌宗按了按他随身带着的背囊,“有是有,你想做什么?” 绝儿笑了笑,拿出怀里的帕子,冲他摊开了手掌:“把水给我。” 她用萌宗递来的水将帕子全部浸湿,然后拧得半干,像戴口罩那样系在了脸上,“你们也找块布,像我这样弄好戴起来。” 萌宗细细一想,笑着称赞道:“施主真是智慧。” “不是我有智慧,只是我师父见多识广。”绝儿轻轻笑了笑,想起了小时候师父给她讲的枕边故事。 古时候两军对阵,在野外常设烽火台或者岗哨,一旦发现异常就会以狼烟为信号,一来可以通知己方兵士,二来可以扰乱战场上敌方人员的视野。 虽说绝儿不知道树林里的黄雾是什么,但很自然就联想到了狼烟。赵师父讲过,像她这样以水浸湿布巾捂住口鼻,可以有效的减少狼烟的吸入。 “你是不是想到狼烟了。”馒头很显然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狼烟”这个词,在他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快速闪过了几幅陌生的画面——尸横遍野的荒山,几个穿着官服正在拉扯着的男人,还有一棵树,树上吊着一个披发遮面的人。 他扶起额头,十分努力的去回忆这些画面的来历,却只是在大脑中引起了一阵撕扯般的剧痛,就好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和思想,拼了命的想互相融合和接纳,却被两只无形的大手给禁锢住了,始终只能在彼此的边缘试探,而无法接近。 自从馒头从秦筱的手中死里逃生,他就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脑袋里好像突然多出了许多不曾接触过的知识和思想,就连自己的举手投足似乎都受到了影响。 绝儿见他表情痛苦的低下了头,忍不住上前搀起了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馒头拦了拦手,抬起头说:“没事,既然都准备好了,我们就赶紧进去吧,迟则生变。” 看着他的模样,绝儿隐隐有些不安,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去探究这些了,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跟张先生他们汇合,或者先他们一步找到秦筱。 绝儿带头走进了树林,馒头跟在她身后,萌宗负责殿后。 刚走几步,馒头忽然感觉到颈后有些不适,悄悄用手一摸,发现指尖有些湿润粘稠。他本以为是自己发了汗,没想到低头一看,竟是几滴血。 萌宗跟在他身后,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进了眼底。刚才他突兀的摸后颈的那一下特别地让萌宗挂心,因为那个部位正是之前在邓柔家的那位郎中所说的,被埋了针的地方。 只不过萌宗并不知道,此时那个部位正在往外渗血。 越往树林里走,黄雾便越浓。 绝儿根本无法辩知准确的方向,只是根据徐恩予刚才的那一声咆哮的大致位置,凭着直觉在往前走。 即使他们带着浸过水的口罩,但以目前黄雾的浓度而言,多少还是被身体吸入了一些。 黄雾的味道虽然奇特,不过从短时间来看,并没有引起身体的异常,只是对眼睛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绝儿很快就发现自己眼睛涩得厉害,心想或许是黄雾引起的,正准备回头问馒头他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情况,却震惊的发现身后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她在原地怔住了,巨大的恐惧几乎只是在一瞬间就爬遍了她的全身。 在她心里,那些引以为傲的坚强、隐忍和独立在顷刻之前便被这份恐惧所吞噬。 因为萌宗和馒头的一路相随,让她有了师父还在身边照应着自己的错觉,让隐藏在心底许久的依赖感在不知不觉之前全都暴露了出来,可偏偏又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被迫抽离,这样极端的心理体验,让绝儿无法招架。 “馒头——,萌宗——”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喊声来化解心中的不安和恐惧,直到喊声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她才真正的害怕了起来。 但这却 分卷阅读10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只是个开头,很快她的身体便出现了跟徐恩予一样的反应,头晕目眩,神魂颠倒,就连脚下的地面似乎也正在扭曲旋转,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记忆中从未有过印象的画面。 一个穿着黑色大褂的年轻男人走进了一间房间,房间的大床上放着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画面中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 男人抱起婴儿,扮着鬼脸逗了逗她,婴儿很快便破涕为笑,紧接着他便将婴孩放回到了床上,独自走到了床边的圆桌旁。 婴儿的视线一路追随着男人,看到他一边谨慎的观察着房间外的动静,一边偷偷摸摸的将一包药粉倒入了桌上的水杯里。 绝儿注意到画面中的男人耳根处有一块淡粉的胎记,不等她看清男人往水杯里倒了什么,画面很快就切换了。 另外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男人走进了房间,他满头大汗似乎有些干渴,看了桌上那杯水一眼,想也没想便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便将床上的婴儿抱在了怀里,脸上是和之前那个年轻男人完全不同的表情,更加的和蔼温柔,看着婴儿的眼里满满是爱。 他一边用指尖轻轻触着婴儿粉嫩的小脸蛋,一边笑眯眯的学着婴孩咿咿呀呀的出声,就好像他也和怀中的孩子一样,正在牙牙学语。 绝儿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只是这匆匆一眼,就让她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魂牵梦萦的父亲。一个她从未有过记忆,只是活在画像里的男人。 第五十六中 在树林的另一边,张先生本来正在往徐恩予的方向赶,万万没想到半途中却又突然听到了绝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个个就会给我添乱!”他长长叹了口气,只好暂时停下脚步,对两个徒弟其中的金吉说:“你去看看那个丫头。” “师父,我一个人怎么能行呀。”金吉缩着脑袋,怯怯的看着张先生。 “小兔崽子,少给我来,你既然没有心,便不会被这狐妖制造出来的心障所迷惑,我还要去找你们师哥,不让你去让谁去!?” “可是我一个人害怕……”金吉瘪了瘪小嘴,不敢正视张先生的目光,“让银吉跟我一起去吧……” “不行,银吉还有别的活要干。”张先生从不惯着谁,再说他要是没有把握是不会让金吉犯险的,“兔崽子,知道净心咒的结印法吧?” “师父刚才不是刚教了么。”金吉抬起手边回忆边比划了起来,嘴上还念着口诀,“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魄永久,魂无丧倾……” “错啦错啦,是三魂永久,魄无丧倾,金吉你老是分不清魂和魄。”银吉特别认真的纠正道。 “是是是!就你聪明!”金吉哼哼唧唧的嘟囔着,“明明比我小三天,还老爱挑刺……” “金吉,你是不是皮痒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拌嘴,记住了口诀就赶紧办正经事去!”张先生凶巴巴的抬了抬手,吓得金吉连眼睛都闭上了,不过却没躲。 “臭小子。”张先生宠溺的看着他,没舍得打,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快滚去救人。” 金吉小心翼翼的将一只眼睁开一条缝,乖觉的冲张先生“嘿嘿”笑了两声,便跟兔子似的拔腿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念:“三魂七魄,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小滑头。”张先生笑了笑,对银吉说:“走,咱们赶紧找你师哥去。” 银吉点了点头:“糟了,金吉知不知道绝儿姐姐的位置啊?” “那丫头嚎得那么大声,鬼都能让她从阴曹地府里嚎出来,金吉耳朵那么灵,能不知道啊。”张先生无奈的笑了笑,“走吧,也不知道你师哥心里到底藏着什么心结。” 绝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却一直都没有止住,金吉步伐轻盈,很快就循着她的声音找到了人。 她呆呆的停在原地,脸上泪迹斑斑,正目光空洞的看着对面的黄雾。 金吉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奶声奶气的叫起了她的名字:“赵绝儿?” 绝儿的身体虽然没有任何的异常,可心神已经因为黄雾影响,而陷入了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心结幻象之中无法抽身,此时对外界的声音已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金吉见叫不醒人,便第一时间对她使出了净心咒。 当树林里的黄雾刚刚开始聚集的时候,身经百战的张先生便一眼看出了这是秦筱使的把戏,狐狸最擅长的就是魅惑之术,只要在这些黄雾中徘徊,哪怕只是吸入一小口,就会中招产生幻觉。 这些幻觉大 分卷阅读10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都是每个人的心结,或多或少都跟过去发生的事情和记忆有关,除非对方是像金吉和木吉这样的莲藕人,没有心,否则必会在痛苦的幻象中沉沦。 除此之外的破解法,便只有道家的净心咒和佛家的心法了。 金吉的净心咒一念完,绝儿便从幻象中解脱了出来。 她的身体便像一滩软泥一样瘫在了地上,金吉连忙上前扶起了她,扯下她的口罩,没个轻重的往她的脸颊上一连拍了好几下: “你快醒醒呀,我想早点回到师父身边去!” 绝儿的眼皮跳了几下,意识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幻象中抽离出来,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金吉白白嫩嫩的小脸正在眼前晃动着,等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之后,猛地一下就从地上坐了起来。 “怎么是你?”绝儿意外的看着金吉,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脸,“好疼……” 金吉偷偷抿嘴笑了笑,小大人似的反问:“除了我,还能有谁来救你?” 绝儿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黄雾依旧没有消散,她还能明显感觉到脸上半干的泪渍,恍恍惚惚之间,刚才自己所经历的那些幻象似乎还在身侧缠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使她面对着的是金吉这个小孩子,也忍不住问出了心头的困惑。 “你中了狐妖的幻术了,就是这些黄雾,亏了我师父的净心咒才解了你中的幻术。”金吉撇了撇嘴,看着从绝儿脸上取下的口罩笑了笑,“你以为这个东西管用啊。” 绝儿被他说的脸一红,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那块帕子,拉长着脸说:“小孩子懂什么……” 金吉一愣,捂嘴咯咯的笑了几声:“既然你没事了,我就要去找师父了。” “你等等……”绝儿尴尬的看了他一眼,“你有没有看到跟我一起的和尚跟那个锅盖头?” 金吉摇了摇头:“没有,你们走散了吗?” 绝儿没有回答,按说他们彼此之间跟得那么近,应该不可能走散才对,就算是因为黄雾影响了视野,在走散之前为什么没一个人吭声?那大概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们也都中了幻术。 “既然你找不到人,干脆就在这里等着吧,师父说了,等他抓到狐妖黄雾就能散,到时候你们就能找到对方了。”金吉拿起胸前的银哨子吹了几声,响亮通透的哨声穿透黄雾传到了张先生那头,他知道金吉已经将事情处理妥当,便让银吉吹起他的哨子传达起了讯号。 金吉听到银吉吹起的哨声,跟绝儿打了声招呼便要离开去寻他们,没想到却被绝儿一把拽住了。 “你刚才说是用什么救的我来着?”绝儿笑眯眯的看着他问。 “净心咒呀。”金吉天真的回道。 “那你将咒法告诉我再走。”绝儿根本就没打算听金吉的在原地等馒头他们,她哪能安得下这份心。如果馒头他们和自己一样中了秦筱的幻术,她就必须知道解除之法,好去救人。 “不行!你又不是我师父的徒弟,怎么能将他的本领告诉你?” “这就是你小心眼了吧。你悄悄告诉我,你师父不就不知道啦?”绝儿想着对方好歹只是个小孩子,还是个莲藕人,难道还不好忽悠? “你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就好骗,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悄悄也不行。”金吉倔强的看着她,感觉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绝儿板着脸跟他对峙了一阵,他却一点都不怂,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绝儿没辙了,心想这小家伙大概是个直肠子一根筋,只好翻脸不认人: “你要是不告诉我,就别想回张先生那儿去,跟着我一起找人好了。” “做梦!”金吉拼命的甩起了胳膊,想从绝儿手里挣脱出去,却又因为自己的莲藕身,不敢太过用力…… “你……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坏女人!”想着不能去找师父,他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绝儿看着他的模样觉得怪可怜的,也怕不小心扯断他的胳膊,便松了松手上的劲,好言好语的说:“不用你告诉我咒法了,跟着我去救人就行。” 金吉看着她想了想,竟然松了口:“那你先松手,拽疼我了。” “好,我松手,不过你别跑。” “好。” 绝儿满意的笑了笑,谁知她刚松手,金吉掉头就跑了出去,“笨女人!上当了吧!” “你这个臭小子!”绝儿正准备追过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黄雾中走 分卷阅读10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了出来,正好拦住了金吉的去路。 金吉的得意劲还没过,就一头撞到了来人的身上“哎哟”了一声。 “萌宗!?”绝儿激动的惊呼了出来,直到他看清萌宗身上扛着的人,心脏就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馒头他怎么了?” “我把他打晕了。”萌宗将馒头挪到了地上,神情凝重的看着他说,“刚才他想杀我。” “那是因为这些黄雾会让人失去心智,产生幻觉!”绝儿斩钉截铁地说。 她当然不相信馒头会做出那种事,一定都是黄雾的原因。 “我知道。”萌宗看着她挤出一个苦笑,“当我意识到这些雾会扰乱人的心智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己和他施上了佛法,可惜对他不管用。所以只好将他先打晕了。” “你打他哪儿了?”绝儿听到馒头是被打晕的,心里就立马不舒服了,虽然她知道萌宗这是情不得已。 “你放心,我知道厉害,只是往他后勃颈的穴位上敲了一下。”萌宗顿了顿,嗫嚅之后却还是没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绝儿。 他把馒头打晕之后,发现馒头后勃颈上被埋的那根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稍稍偏离了之前封住的穴道。 这并不是件好事,因为人体的穴位都有着各自的功能,不是能随便入针和拔针的,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萌宗便用内力那根针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不过比起这根针,馒头在被黄雾影响而狂性大发时说出的那些话,更让萌宗忧心。 如果他没记错,馒头被幻觉影响时口中所说的“李自成”、“吴三桂”应该是距离现在十分遥远的人物了,还有他声泪俱下的哭喊着的“父皇”,难道他是…… “那就好……那就好。”绝儿轻轻拨了拨馒头额前的刘海,用手里的帕子擦了擦他眼角的泪痕,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你也有难过的事么……” 第五十七章 金吉见绝儿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馒头身上,便想趁机开溜,不过没想到,萌宗比绝儿更不好对付,他才刚挪一下步子,就被萌宗按住了肩膀。 “绝儿,这是跟着张先生的小徒弟吗?”萌宗面带微笑的看着金吉,目光柔中带刺,看得金吉心里直发毛,按着他的肩膀的手更是使着暗劲,扣得他一动都不能动。 “对!幸好你回来了,差点让这个滑头小子溜了。”绝儿瞪起了金吉,“你快过来帮馒头用用净心咒,顺便带我们去找你师父。” 金吉耷拉起眼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在这两个成年人的监视下肯定逃不开了,只好老老实实的按绝儿的吩咐照做。 净心咒被他打到了馒头的体内,没过多久,绝儿就看到馒头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不过奇怪的是,在来这里之前,他的目光中所显露出来的锋芒突然消失了。 “绝儿……”馒头难受的扭了扭脖子,见在场的人都十分担忧的围在他身旁,便一脸茫然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这回,萌宗在绝儿之前先发了声。 绝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看起来他似乎比自己还要关心馒头,这显然有些不合情理。 “记得什么?”馒头困扰的扶起了额头,像是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你那是出现幻觉了。”绝儿淡淡的笑了笑,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想起自己刚才的经历,便宽慰道:“不记得也没事,反正也不是多好的记忆。” 馒头没有回答,他隐约记得在梦月楼里发生的事,还有之后去追秦筱,直到进入这片树林,只是这一段记忆的感觉不太真实,像是他亲身经历过,又像只是从某个视角看到的。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思维和意识都十分的混沌,并不是很能将这其中的头绪给理出来。 “看起来他应该已经没事了,你们能不能快点带我去找师父?”金吉着急的说。 绝儿纠结的看了馒头一眼,最后还是对金吉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耽误太久了,如果继续这样耽搁下去,只怕就会跟隆家的酬赏失之交臂了。 看起来馒头的身体也没有大碍,三人便跟着银吉的哨声,快速的在树林中穿梭移动了起来。 一路上萌宗心中的疑团越积越重,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佛法对馒头不起作用,而金吉的道家道法却可以。 绝儿三人在树林里足足绕了半个多钟头,才终于在树林的边缘地带看到张先生他们。不过 分卷阅读11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奇怪的是,树林中的黄雾在这个位置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师父!”金吉一看到张先生就立刻扔下绝儿他们,先行飞扑了过去,就像两人有一年半载都没见过面一样。 张先生看到金吉平安回来了,刚准备松口气,没想到却看到绝儿他们从自己的身后走了出来。 “小兔崽子,你搞什么?我叫你去救人,没叫你将人领过来啊!”他将金吉带到一旁,压低嗓门责问了起来。 “我也没办法啊师父,他们扣着不让我走,我哪是他们的对手啊。”金吉委屈看着他说。 “咳!”张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绝儿竟然对一个小孩子这么狠,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就这么一会儿,他就恨死绝儿的师父了。 “张先生,我们又见面啦。”这回轮到绝儿占起了上风,能算计到张先生这只老狐狸,她之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这回,也算是扬眉吐气。 张先生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的哼了一声,出人意表的让开了身后的道路,走到了一旁,意味不明的对绝儿说: “既然人来了,那就由你带路吧。” 他一让开路,绝儿就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神情涣散的徐恩予。 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神采,只是直愣愣的瞥了她一眼,便速度将视线挪开了。 还有在他身侧的霜霜,也不像来这里之前那么活泛了,上半身就像是被挤压着的弓,团成了一团,双手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笔记本和挎包,见到绝儿只是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连招呼都没打。 两人被张先生找到的时候,心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张先生如果再晚一些发现他们,只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绝儿猜想他们大概在树林里经历了跟她一样的幻觉,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和过去,只不过因为自己特殊的生长环境,她比他们更加善于掩饰内心的感受。 没人能够在经历了那样痛苦的幻境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绝儿也不例外,她的心也不是铁打的。 只不过刚才张先生说让她带路,那不是为难人吗?这个地方几乎已经闻不到迷迭香的气味了,她怎么带路? “你不用担心找不到路。”张先生老奸巨猾的冷笑了一声,往绝儿身前的地面扬了扬下巴,“仔细看看前面的地上是什么。” 绝儿顺着他指的位置一看,竟是一串动物的脚印。 第五十八章 “应该狐狸的脚印。” 张先生抱起胳膊看了看四周,“这里的黄雾就快散了,看来那只狐妖应该已经逃到了它的施法范围外,那脚印或许就是它的。” 张先生的话只说了一半,没有将他们之前遇见了一只小白狐的事告诉绝儿,因为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也许那串脚印是那只小狐狸的。 绝儿仔细听着他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秦筱的逃跑路线已经明摆在面前了,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让自己领头功? “那串脚印前面就是泗泥沼泽,对面的雾气太浓不容易看见。”徐恩予终于开口说话了,即使是在自己身心俱疲的情况下,也不希望绝儿中了自己师父的诡计。 他在镇上住了不少日子,对于泗泥沼泽的事听过不少,也接诊过许多从沼泽地里抬出来,几乎已经断了气的挖参人。 “难怪……”绝儿忍不住的瞪了张先生一眼,这个老狐狸,想拿她当探路石。 “就你知道得多。”张先生轻轻叹了口气,徐恩予的这副模样,让他都不忍心接着往下骂。 “沼泽怎么了?难不成不追那只狐狸精了啊?”馒头不知道泗泥沼泽的事,却对自己差点被秦筱给扼死在床上而耿耿于怀。 “你要是不怕可以去追,我绝不拦着。”张先生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语气之中满是讥讽。 “去就去。”馒头不知是不是被张先生给激到了,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脚印就准备独自往前走。 “别犯傻。”绝儿及时拉住了他,恨恨的瞪了张先生一眼,“沼泽地比你想的要危险。” 馒头回过头,将绝儿拉着他的手轻轻按了下去,满是歉意的笑了笑:“每次都是我给你添麻烦,这回就让我来为你做点什么吧。” “我……我没觉得你给我添麻烦了。”绝儿轻轻的说,她很想告诉馒头,这世上没什么人事值得他去拼命,可最后却没说出口,“人家是在激你,你可别上当。” 她意有所指,往张先生身上瞥了一眼,含沙射影地说:“反正追不 分卷阅读11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到那只狐妖,也不是只有咱们吃亏。” “行了行了,瞧你们一个个要死不活的,省得别人说我这个长辈欺负人,这回我吃点亏。”张先生歪起嘴角摇了摇头,看着金吉和银吉说:“看你们两个的了。” 他让徐恩予将手电筒拿给了两个小徒弟,让他们打头阵探路。 面对张先生这样的安排,除了知道内情的徐恩予和绝儿,另外三人都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特别是霜霜,一下子就从经历了幻境的压抑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泗泥沼泽这么危险,你怎么能让两个小孩子在前面探路?”她拦在了金吉和银吉的面前,十分不满的看着张先生。 “你这个小记者知道什么。”张先生横了她一眼,将她从金吉银吉面前拉到了一旁,“我怎么做事轮不到你这个丫头片子教,要是看不顺眼,你就回去,少在这里碍事。” “你、你没有人性!为老不尊!”霜霜气红了脸,一副势要跟张先生理论到底的模样。 馒头也看不过眼,本来也是想上前阻止的,可看到霜霜的下场,他也不怎么敢找张先生的不是了,好歹那是他的徒弟,不过奇怪的是绝儿竟然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他十分疑惑,便悄悄问她:“你怎么不去说说?” 绝儿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而是走上前将愤慨不已的霜霜拉到了自己身旁,低声对她说:“没事的,张先生心里有数,你要是还想有新闻写,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少说点儿话。” 霜霜惊讶的看着绝儿,虽然她和绝儿认识的时间很短,不过以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绝儿应该不是这么冷血的人,可她怎么会不去阻止张先生那样做? “师父,我们能走了吗?”金吉似乎等不及了,回头问了张先生一句。 张先生摆了摆手:“看着脚下,多留神,跟着那串脚印走。” 这群年轻人里,萌宗最沉得住气,相比霜霜,他对绝儿的了解也更多一些,方才见她都没有拦着张先生,便知道这其中肯定有玄机。 不过他也并不是什么也没做,而是折来了几根坚硬的长树枝递给了金吉他们,“你们拿着这个探路,可以减少一些风险。” “没想到你这个和尚还挺聪明。”张先生对他笑了笑。 虽然金吉和银吉拿着手电筒,可脚下的地面是不是沼泽地仍很难判断。 一来是因为现在是夜里,周围的雾气本来就很浓,二来是因为地面不是浅色的水泥地,而是半湿的深褐色泥巴地,很容易跟沼泽地的颜色混淆在一起,幸亏狐狸的脚印深,否则也很难追踪。 张先生特意跟金吉他们拉开着一段距离,以免一起误入了沼泽圈。 银吉没有金吉的胆子大,所以一直紧紧挨着他,抓着他的胳膊,不过他的心要细些,分分寸寸的盯着脚下的地面,迈的小步,不像金吉,风风火火像是赶时间。尽管张先生叮嘱过了,可他看起路来仍是走马观花,步子迈得又疾又大,要不是被银吉拉着,能将后面的人甩开一大截。 而他手上树枝也只是像蜻蜓点水那样,被他敷衍的往地上点了点,也没怎么用力往地里插,所以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银吉留着心,金吉将树枝往哪里点,他就立马再用力补上一下,以确保那不是沼泽地。 “金吉,别动!”银吉忽然拉住了金吉,他手里的树枝刚从地里□□,树枝的末端已经裹上了厚厚一层沼泽浆,“师父都让你小心一点了,你看看,差点踩到了沼泽里去了。” 他将自己手里的树枝放在金吉眼皮子下晃了晃,“看到了么,上面都是黏糊糊的泥浆,咱们得绕着前面走。” “知道啦知道啦!全天底下,就你最机灵!” 金吉冲银吉咧了咧嘴,连脚下的路都没看,直接往一旁一跳,还回过头得意的看着银吉说:“这样走,对了吧?” 银吉刚准备笑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好像正在以很微小的幅度往一边歪。 “金吉,你是不是踩到沼泽了?”他惊恐的看着金吉,想也没想就扔下手里的东西,用双手将金吉的胳膊死死抱在胸前。 金吉紧张的低头看了脚下一眼,发现自己的整只脚都已经没到了黑乎乎的泥地下面去了。 这一下他彻底慌了神,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只能拼了命的将陷进去的脚往外拔。 可他面对的不是普通的泥潭,他越是这样用力挣扎,沼泽的吸附力便越强,不光是他的脚,他的下半身很快也全被吸了进去。 张先生见他俩停在了原地,两人在雾里的身影也扭动得十 分卷阅读11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分厉害,立刻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连忙心急如焚的赶上了前。 虽然张先生表面上表现得无所谓,可心里还是不忍心让两个小徒弟受罪。虽说他俩是莲藕身,只要身体里的魂魄没事,莲藕身坏了还能修复,可在他心里,还是拿两人当普通小孩子那样看待,真遇上事,第一反应仍是着急心疼。 “我刚才怎么跟嘱咐你的!?小心看路,小心看路,这才走多远你就这样了!?”张先生见到金吉的时候,他身上除了被银吉拉着的胳膊,脖子以下的其他部位几乎全都陷进了沼泽圈里。 “师父,你就别骂他了,先想办法将他拉上来吧……”银吉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的力气太小,根本拉不住金吉,等于是眼睁睁的看着金吉整个人陷进去的,心里又怕又自责。 “师父,我错了……”金吉哭丧着脸,现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张先生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重重的说:“别乱动!越动陷得越深!” 绝儿他们随后赶了过来,一看到金吉的模样便傻了眼。 馒头傻乎乎的,也没什么常识,看到银吉拉着金吉那么吃力,只想上前去帮他。 “馒头,别乱拉,越用力他掉下去得越快。”绝儿连忙喊住了他,可她也只听说过掉进沼泽里不能用力挣扎,至于具体该怎么逃脱,也拿不出主意,只能看张先生有没有什么法子。 “金吉,你别乱动,尽量试着平静下来,师哥和师父都在这儿,别怕。”徐恩予忧心的看着他,走到张先生身旁小声问道:“师父,要不要我去找些干树枝来让金吉垫着慢慢爬出来?” “你怎么找?这附近不知道还有多少沼泽圈,万一你也掉进去了,那我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说,咱们也没那么多时间让他耗着。”张先生苦恼了抚了抚额头,只得从银吉挂在身上的包里取出了巴掌大的净瓶,“只能先把金吉的魂体给召出来,回去再给他做副身体。” “可是师父,重做副身体要很久,那我要一直待在小瓶子里吗?”金吉一看到张先生手里小净瓶,便瘪起了小嘴,心里千百个不乐意。 “你还说!?”张先生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别说再做副莲藕身要用上一年半载的时间,这期间还要持续不断的往莲藕身里注入道力和各种上乘的丹药精髓,可谓是千锤百炼,他都没说不乐意,哪里轮得到金吉挑三拣四,跟他讲条件。 馒头和霜霜不懂其中的门道,完全就跟听天书一样,觉得不可思议,不过霜霜仍是拿出笔本,飞快的将张先生说的这些都记了下来。 “这个小孩子的身体有什么说法吗?”萌宗一知半解,见绝儿脸上的神情淡然,想是知道一些内情,便问了她。 “张先生的两个徒弟是莲藕身。”绝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大概坏了还能修。” “难怪。”萌宗点了点头,有些能够理解张先生的做法了,看来这个人也不是个凡人。 张先生惋惜的叹了口气,刚取下小净瓶的瓶塞准备将金吉的魂体召进去,就忽然听到浓雾深处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喊声。 “雪风——” 绝儿等人惊讶的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缥缈的浓雾之中若隐若现的飘浮着一团大红色的光晕,正在缓缓向他们的位置挪动。 男人的喊声断断续续,像是在寻着什么人。 第五十九章 “什么人在那边!?” 雾中那人的喊声陡地停了,他看到这头张先生几人的身影,语气中仿佛是受到了惊吓,先一步发了问,那团大红色的光晕也随之停止了移动。 绝儿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吃了一惊。 这么黑的夜里,会有什么人独自在危机重重的泗泥沼泽的浓雾中行走? “张先生,要回他吗?”绝儿压低了嗓门,谨慎地询问起了张先生的意见。 张先生放下了手里的小净瓶,定睛往男人那边看了一眼,迅速的琢磨了一阵之后,扬着头往男人那边高声回了一句:“你是什么人,这么晚在这边做什么?” “张先生,你怎么这就回他了?不怕那人有什么问题?” “咱么这多人在这儿,还怕被吃了不成?”张先生冷眼相觑,对绝儿的担忧不以为然。 他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修道生涯顺风顺水,背景也殷实,可谓是一路坦途,不比绝儿一路跌跌撞撞、摸爬滚打过来,自然不像她那般谨小慎微,凡事留着一条退路。 男人那边沉寂了,半晌后只听一声轻轻的叹息:“这么晚,你们也来采参吗?” 分卷阅读11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他没有回答张先生,却不知是何原因,而先入为主的臆测了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采参?我会稀罕这里的土参吗?”张先生觉得可笑,正想开口否认,不想却遭绝儿一把捂住了嘴,硬生生将肚子里的话给梗在了喉咙口。 “对!我们是来采参的!”绝儿抱歉地冲张先生递了递眼色,她有自己的打算,迫不得已才这样做,否则该如何引那男人现身,“我们遇到麻烦了,有人陷进了沼泽里,你能过来帮帮忙吗?” 绝儿想,如果对方敢在深夜的泗泥沼泽里独行,想来肯定是有些他们所不具备的本领技巧。就像张先生说的,有他在,其实她便不需要太过畏首畏尾,可遇事还是得智取,最起码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绝儿的话音落地,间隔了须臾,大红色的光晕再次开始往前移动了起来。 浓雾之中,男人的声调平和,语气温柔: “那你们别乱动,我马上过来帮忙。” 绝儿颇为意外,好一个单纯善良的男人。人家说什么,他便毫不怀疑的信了。 男人的身形随着他的前进,渐渐在浓雾中显现了出来,悬浮在浓雾之中的那团大红色光晕也显出了真身。原来是一只手提着的大红灯笼。灯笼中的烛光随着男人的走动而轻轻的晃荡摇摆着,就像一朵随风摇曳的红花。 直到他整个人从雾中走了出来,张先生他们才震惊的发现,原来在他的脚边竟然还跟着两只成年的白狐。 这两只白狐的身材比张先生他们在进入树林之前遇到的那只小狐狸颀长健壮,身上的狐毛浓密而蓬松,四肢坚韧有力的抓着地面,瞳孔中的绿光摄人心魄,正用锐利警觉的目光紧紧地监视着眼前的这群人,仿佛正在保护着它们身后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烟灰色的马褂,脚下踩着布鞋,身形清瘦,步履轻盈,五官生得清秀,眉眼之间沉着几分不太明显的忧郁,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清逸翛然,似还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他提起手里的灯笼照着看了半天,直到将绝儿一行人一一分辨。 男人脸上的神色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变换着,从开始的淡定从容到后来的疑惑和紧张,直到看到陷在沼泽里的金吉,紧绷着的脸才缓缓舒展开。 他的心里在看清绝儿他们的一瞬间划过许多疑问。为什么这么大一群人会在这么危险的夜里来采参,为什么这群人里还会有和尚。他们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也不像是落魄到需要采摘土参来解燃眉之急。 然而最后他一个字也没问。 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来了解这群人,而只是想帮他们将陷进沼泽里的人救出来。既然有人需要帮助是真的,那么其他的问题对他而言,便没有那么重要。 “海棠,绯白。”他温柔的看着脚下的两只狐狸,轻轻地唤着它们的名字,“帮他们将沼泽里的孩子拉上来吧。” 两只狐狸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从容地走到了徐恩予的脚边,定定地看着他怀里抱着的金吉的胳膊,像是在传达着什么讯息。 “你将胳膊放下来给它们。”男人看着徐恩予,温和的笑了笑。 徐恩予心里没底,往张先生身上看了一眼。 张先生双唇紧闭,神情严肃的看着男人想了想,随后便对徐恩予点了点头。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没有恶意。即便有,只要有他在,定不会让金吉有任何闪失。 徐恩予刚将金吉的胳膊送到白狐的面前,其中一只便用自己的狐尾灵活的缠捆在了金吉的胳膊上,另外一只则将自己的狐尾缠绕在了金吉的脖子上。 两只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确认了彼此都已经准备完毕之后,便开始同时用力,像拉车那样,一点一点十分缓慢的将金吉从沼泽里拽了出来,而且在将金吉拖拽出的过程中,它们准确的避开了脚边的其他沼泽圈。 “行了,趁着你们走得还不深,赶紧离开这里吧。”男人蹲下身,温柔的抚摸起了两只白狐的脊背,像是在奖励它们刚才救了金吉。 金吉一被拉上来,徐恩予便立刻上前替他查看身体,银吉则帮他将身上裹满了沼泽浆的衣服给脱了下来。 金吉将身上的衣服全都褪净,绝儿才发现他的胸口被一个太极八卦图给涂满了,肢体的关节连接处也涂着几道朱红的线,想来这大概就是他那副莲藕身能活动自如的关键之一。 男人也注意到了金吉奇怪的身体,眼神中的诧异只是一闪而过,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你们有没有在附近看到过一只小白狐?” 分卷阅读11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有倒是有。”张先生话只说了一半,盯着男人的眼神里闪着精明的光,“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在这片沼泽里来去自如?” “我……”面对咄咄逼人的张先生,男人很显然有些无法招架,才只是刚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便立刻将视线挪开了,只埋头看着眼前的白狐,低声说: “我只是个养狐人,恰巧住在这里。” “你说的‘这里’难道指的是泗泥沼泽?”绝儿吃惊的看着他,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沼泽的后面。”男人看了她一眼,再次询问张先生,“你看到那只小狐狸往哪里去了?” 绝儿不动声色走到张先生身边,悄悄在他耳边问道:“你真看到过他说的小狐狸?” “你以为我在诓人?不信你问徐恩予,他差点用摩托车将那个小东西给碾死了。” “是……是有见过。”徐恩予觉得自己之前险些害了命,不太好意思看着男人,“不过你放心,那只小白狐没被伤着,往树林里跑了。” “那就好……那就好。雪风太调皮了,老是趁着夜里偷偷往外跑。”男人长长松了口气,方才他听张先生说小白狐险些遇陷,心都揪成了一团。 “那你们自便吧,我得去树林里找找。”他没有时间继续跟张先生他们损耗了,方才已好言相劝让绝儿他们早些离开,至于听不听,那是他们的事。 张先生一直细细打量着男人和他脚下的那两只白狐,觉得此人方才的说法实在是难以捉摸。 泗泥澡泽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住得了人。他只要活着一天,必得吃穿用度,这都需要经过泗泥沼泽这块吃人的地方,有几条命都不够闯。 思来想去,张先生觉得这其中的奥秘大抵就出在男人脚下的两只白狐身上。 说来也是奇怪,狐狸生性冷僻,狡猾而不易近人,其中以白狐更甚之,这个男人说他是养狐的,莫非真藏着什么高深莫测的本事,让白狐都能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的为他所用? 如果真是如此,他必得去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养狐的,而且他们不巧又是追的一只狐妖。抽丝剥茧,这里面肯定有些关联,更何况,看起来在泗泥沼泽这边,男人是个难得一遇的指路明灯。 “徐恩予,金吉的身子没事吧。”张先生蹲到了徐恩予跟前,一手按着金吉的肩膀,心中已经生出了一计。 徐恩予奇怪的看着他,按说没人比张先生更了解金吉的身体构造,而且以他的性情,也不太应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张先生给了徐恩予一个眼神,手上使了使暗劲,只听“咔”的一声,金吉的肩膀便应声脱臼了。 第六十章 徐恩予一惊,看着张先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托着金吉脱臼的胳膊,努力揣摩着他此举的用意。直到张先生不易察觉的往身后的男人方向侧了侧头,徐恩予才不太确定的看着他说: “金吉的胳膊脱臼了,需要找个地方接起来,包扎固定一下。” 张先生满意的冲他微微一笑,到底是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徒弟,还算能领会到他的打算。 金吉是莲藕身,所以感觉不到这点脱臼的疼痛,在场所有人或许都能想到这一点,可带着白狐的男人却完全不知情。 他一听说金吉需要地方医治,几乎没有半刻迟疑,立刻提出将他到自己的住处,而这一点正中张先生的下怀。他看得没错,这个男人十分善良,而且没什么心眼,不懂趋利避害。 绝儿一眼就察觉到了张先生刚才使得损招,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心中虽然不屑与之为伍,可也对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感到好奇,只得陪着他一起演戏。 在去男人家的路上,她始终盯着那两只在前面带路的白狐。深幽的夜幕里,它们仿佛就像是两个精灵,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神圣,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它们在成精之后,竟然会做出残害人类的事。 男人的注意力似乎不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道路,手里的灯笼不时的被他变换着位置,看起来像是在仔细寻找着什么。大概他心里还系着那只小白狐的下落,虽然不得已要折返回去,却仍不死心的向四下寻望,想最后再找找它。 “你不该带张先生去你家的,应该先去找你家的小白狐。”馒头偷偷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悄声在他耳边说。 馒头没看出张先生的计谋,只觉得男人是个好人,不应该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误了自己的事,更何况金吉只是胳膊脱臼,徐恩予医术那么好,理应有法子处理。 方才他见男人对海棠和绯白这两 分卷阅读11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只白狐的爱怜,想必那只小白狐对他而言也很重要,这个时候,应该去找那只小白狐才是。 “不打紧。”男人淡淡的笑了笑,这才从绝儿他们一行中额外注意到馒头,“雪风虽然调皮,但应该也是知道着家的,等它折腾累,兴许就自己回来了。” 他说着笑着,末了,似乎自己也没十足十的把握了,停顿了一会儿,方才忐忑地喃喃自语道:“应该会的,雪风那么聪明,会自己回来的。” 馒头看着悄悄爬向他眉梢的忧愁,按着他的肩膀笑着宽慰道: “恩,你想得应该没错,看你养的两只狐狸多聪明,领着咱们,一个沼泽都没踩到,你找的那只小狐狸应该也是这么机灵的,肯定会自己回去的。” 男人满眼感动的看着他,两人心性相近,自然而然便惺惺相惜。话匣子一打开,很快就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馒头看着他问。 “名字?”男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幸福了笑了,说:“她叫我月儿。” “‘她’?”馒头疑惑的看着他,心中默念着“月儿”这个名字,未免太过女气了些。不过他没说出来。 哪怕是他的心再大,也能从男人脸上的神情看出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是十分特别的。就像绝儿给他取的名字那样,其实“馒头”这个名字也没多好,一听就知道取名的人没走心,可那是从绝儿口里说出来的,所以就得另当别论。若要是有人说他名字的不是,他肯定会跳脚。 所以己所不欲便不施于人,馒头懂月儿。 “她是神仙姐姐,一个对我很好,很漂亮的女人。”月儿说起口中的“神仙姐姐”时,眼里填满了憧憬的亮光。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向往,他一点儿也没有掩饰,就像他对别人的善意。 绝儿一直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对月儿所提及的女人有了一种不太好的联想。一个听起来对他而言是那么重要美好的女人,绝儿打心底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张先生只是听到绝儿的一声轻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仿佛是揣摩到了她的心思。 “你不也是这么想得么,否则怎么会不惜折掉金吉的一只胳膊,也要去他家看一看。” 绝儿往前走了一步,跟张先生并着肩,避着身旁的馒头和月儿,用只有自己和张先生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道: “刚才馒头跟那个男人说的,先生都听到了吗?” 张先生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明月: “月儿——,倒是个好名字,可惜缺了个姓。” 绝儿淡淡一笑,张先生想得和自己一样,这个月儿,应该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师父!前面有亮光!” 金吉忽然兴奋的大喊了一声,抬着没脱臼的胳膊指了指浓雾的对面,约摸十数丈远的地方。 月儿看向金吉指的位置,笑着说:“我的家到了。” 在前面领路的绯白和海棠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便像松了绑一样,撇下身后的月儿他们,飞快的从浓雾里冲了出来。 “放心走吧,这边已经出沼泽了。”月儿体贴的提点了一句,看到自家的光亮,他的心情也松快了,紧随着两只白狐的步子,大步走了出来。 他刚走出浓雾,一团白影就蹭的蹿到了他的脚边,不等他看清,就一跃扎进了他的怀里。 “雪风!” 月儿激动的睁大了眼睛,托着雪风的两只胳膊,将它看了一圈又一圈,心中明明很欢喜,却又忍不住责怪它:“你这个小坏蛋,舍得回来了,吓得我到处找你。” 张先生探着脑袋往他怀里看了一眼,嗤的一笑,还真是他们之前遇到了那只小白狐。 小白狐本还腻歪的蹭着月儿的脸颊,没想到会见到张先生他们这几个“熟人”,笑弯弯的狐狸眼瞬间就警惕的提拉了起来,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死死盯着张先生。 “他们是客人。” 月儿宠溺的勾了勾小白狐的鼻子,刚将它放回到地上,就听到对面的竹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月儿,这么晚你上哪儿去了?” 秦筱不太自然的捂着胸口,正从竹屋内往外走。 她刚扶着门框看向门外,就赫然看到了一脸震惊的注视着她的霜霜和馒头。 第六十一章 “就、就是她!” 馒头紧张的咽了口吐沫,刚抬 分卷阅读11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起手想指认秦筱,却因为联想起她在梦月楼里令人惊骇的模样,在半途中将手放了下去,只是紧紧黏在绝儿的身侧,强打镇定的说: “这个女人就是那只狐狸精。” 绝儿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用馒头说她也察觉到了。随着秦筱的出现,竹屋附近已经不知不觉透出了一股淡淡的迷迭香气。 “秦筱,你……”霜霜好像也没想到绝儿他们口中所说的狐妖会是秦筱,虽然当时在梦月楼里发生混乱的房间是她的房间,可在霜霜的印象里,秦筱一直是一个与人为善,平易近人的女人,特别是对楼里的打杂下人。 她几乎拥有了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所有特质。婀娜的身段,姣好的相貌,风韵十足的气质,恰到好处的谈吐,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了这样的女人,而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霜霜想不通,如此让人艳羡的女人,即便是个狐妖,为什么还会去做这些事?她还想得到什么? 馒头的一声叫喊让在场所有人都警戒了起来,金吉银吉本来就有些本事,又是莲藕身,徐恩予不操心他俩,反倒担心起了跟自己共患了一场难的霜霜,见她如此大意的站在离秦筱最近的位置,连忙一把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霜霜一愣,看着他问:“你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那女人是狐妖,你离她那么近,想干什么?”徐恩予不悦的拧了拧眉头,张先生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嘱咐说:“你们退到一边去。” 绝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身后,可她的桃木剑和百宝箱都没带在身上,眼下自己所有的,不过是口袋里的几张黄符,和平日里记得滚瓜烂熟,却没怎么派上过用场的咒法,最后,还得仰仗着张先生和萌宗的本事。 月儿夹在张先生他们和秦筱中间,完全不知道眼前的气氛为何会如此的紧张,只感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激起大变。 可他并不关心这些,因为这里是他的家。 “我出去找雪风了,它又调皮,偷偷跑出去玩了。”月儿回头看了张先生一眼,平静的迈开了步子,朝着竹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去外地省亲吗?”他用柔和的目光看着秦筱,发现她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正想大步上前去查看,却被张先生厉声喝住。 “小伙子,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还往那边去!?”张先生不想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更何况月儿还帮了他。 月儿在原地微微一顿,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走到了秦筱的面前。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秦筱脸上那不同寻常的惊慌失措,却仍是温柔的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颊上一贴,轻声询问道: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筱怔怔的看着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犹如困兽,无路可退,可为什么偏偏是在她的月儿面前。 “月儿,这么晚,你应该很累了吧。”她的眼中再次亮了绿光,十分不忍的注视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直到他的瞳孔中不再映照出自己此刻不堪的模样。 月儿被她眼中的魅术所困,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一点点失去了知觉,正朝着地面滑落。 秦筱第一时间托住了他,将他轻轻的放在了冰凉的地上,然后踏出了竹屋。 “你们怎么会找过来的。”秦筱面无表情的跟张先生对视着,眼底隐隐浮起凶光,“或者应该这样问,你们怎么会跟月儿一起。” 张先生聚精会神的往她脸上一看,冷冷一笑:“在你们狐妖眼里,是不是都觉得人特别蠢啊?” 秦筱警惕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吸了那个傻小子的气,中毒了吧,瞧瞧你那张脸。”张先生的脸上写满了得意,他将手一挥,并没有打算给秦筱喘息的时间,对金吉和银吉喊道: “八卦两仪阵!” “是!” 金吉银吉立刻拉开距离,取出蓝色的符箓握在手中,以脚尖为笔,以脚踏飞燕般的轻盈身姿,快速在空地上画起了两仪八卦图。此图直径约摸一丈,正好应对着竹屋秦筱所站的门口处,画毕之后两人分别将手中的符箓置于两仪八卦之中的阴极与阳极的中间,同时看向张先生。 张先生掏出怀中的金色符箓,往两仪八卦图上方正中一抛,口中念着符咒,只一瞬,他的金色符箓便和金吉银吉的蓝色符箓互相呼应,悬浮在两仪八卦图的正上方,构成了一个三角形,闪烁起了蓝色和金色的光芒。与此同时,地上的八卦图的边缘闪烁起了白色的微光,与其上方的符箓相连,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罩,并且渐渐扩开,将竹屋周围全都笼罩在了其中。 分卷阅读11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这下你插翅也难逃了。”张先生手上比着手决, “原来那个小子是你安排的。”秦筱正想挪动步子,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一样。 她抬头看了一眼笼罩在竹屋周围的光罩,又往守阵的金吉银吉身上扫了一眼,神情阴鸷的问: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只见她双目一合,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气流自她脚边向上升起,吹动着她的衣衫和发丝,待她再睁眼时,两只眼睛已经全部染上了猩绿,而她的背后,一簇簇纯白的狐尾犹如孔雀屏一般四散飘曳了起来。 张先生心中惶然,将她身后露出的尾尖在心中细细一数,尔后大惊—— 这只狐妖,竟是只九尾狐! 第六十二章 “怕了?” 秦筱冷冷一哼,扇动起身后的狐尾,自她体内迸发出一圈圈水波般的紫色氤氲,悄无声息的向着四周扩散,直到竹屋后有什么东西“吱呀”一响,伴随着一阵脚步,一大群白狐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 海棠和绯白处在狐群的最前方,先是走到晕倒的月儿身旁闻了闻,然后带着狐群簇拥到了秦筱身侧。 “绝儿,她在梦月楼的时候明明只露了一只狐尾……”眼前的场面惊心动魄,馒头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吓得发软了。 “那是她认为对付你不需要显露太多实力。”绝儿也十分紧张,跟这里的场面相比,她之前接的那些活完全就是小打小闹。不过真是难以想象,在这个地方,竟然还藏着一只如此罕见的九尾狐。 馒头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可以看出他明明很害怕,却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侧挡在绝儿前面,默默的掩护着她,生怕她被波及。 绝儿欣慰之余却不免疑惑,他在梦月楼里也是毫不畏惧的跟秦筱对峙交过手的,这会儿,怎么现在变得如此胆小怯弱? “你好好一只九尾狐,不在深山里过你的逍遥日子,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捣乱?”张先生看着虎视眈眈的狐群,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它们是只是普通生灵,并未成精,自己的八卦两仪阵束缚不到它们。 “与你们无关。”秦筱试着了攥了攥拳头,自她施展法力之后,八卦两仪阵的效力似有松解,“绯白,海棠,带着它们去破了那阵。” 公狐绯白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颔首,然后领着狐群冲向正在守阵的金吉银吉。 “金吉——,银吉——,躲!” 张先生情急大喊,迅速抽下缠在腰间的软剑,朝着空中一掷。 银光闪闪的软剑受张先生的咒法指引,直立在八卦两仪阵正上方,瞬间□□出了数十支一模一样的剑影,只见张先生竖指在身前画了一圈,口中喊道: “落!” 他的一声令下,数十支剑影便像剑雨一般朝着狐群奔来的方向下落。金吉银吉负责守阵,可以挪动位置,却不能离开脚下的阵图,一旦离开,阵便会被破。 白狐天生注意力敏锐,四肢也矫健,以绯白海棠为首的狐群的数量又多过落下的剑影,张先生此举只不过是拖延了它们的进攻时间,除了为了躲避剑影而跳到了一旁的几只白狐,其他的都已经朝着金吉和银吉的身上扑了过去。 金吉见形势不妙,立刻飞扑到了对面的银吉身上,将自己的身体当做盾牌,全部压在了他身上遮挡了起来。 “金吉,你的胳膊!”银吉被他压得无法动弹,只用余光瞥见金吉脱臼的胳膊因为他这重重一扑,而整个断掉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又不疼!”金吉涨红着脸看着银吉,冲他努了努鼻子,笑眯眯的自夸道:“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你不赖吧!” “恩……好哥哥……”银吉心疼的看着金吉,虽然彼此都是莲藕身,可他那伤口乍看之下,仍是骇人。 “师父!阵我们守着好好的呢!你赶快收了那妖怪!”金吉咬着牙关狠狠蹬了蹬后腿,将一只撕咬着他裤腿的狐狸踢到了一旁。可海棠带着的另外几只已经将他团团包围,绯白也已经跃到了他的后背上,正准备对他的脖颈下口。 “小和尚,赵绝儿!你们俩准备看热闹看到什么时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还不帮忙?”张先生从未如此焦头烂额过,他得要一壁控制剑阵,一壁守持着正在给两仪八卦阵传输道力的符箓,实在分身乏术。 “张先生,我吃饭的家伙没带在身上,实在是帮不了忙啊……”绝儿也是无比焦心,她何尝不想搭把手,否则如何向张先生请功。可对方是成精的九尾狐, 分卷阅读11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并非一般的妖邪,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绝儿,咱们对付不了那只狐狸精,可是可以先想办法救张先生的徒弟啊。”馒头不知想做什么,忽然将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卷成了一团,然后冲绝儿摊了摊手: “借我火。” 绝儿看着他手里的衣服,忽然茅塞顿开,一边掏着火柴,一边称赞道:“看来跟着我的日子久了,你的聪明劲也上来了嘛。” 馒头沾沾自喜的耸了耸肩,将手里的衣服送到了划燃的火柴边上,“这些东西应该怕火。” 绝儿正准备点衣服,忽然看到卷成团的衣服里露出了一截旧黄的纸页,“你衣服里包了什么东西?” 馒头顺着她指的位置一看,笑了笑说:“哈啊!是你给我的小本。” 刚说完他忽然一愣,迅速的转过身背对着绝儿,将小本从衣服里拿出来,翻开其中一页悄悄撕了下来。 “你偷偷摸摸地干嘛呢?”绝儿见他古古怪怪的,正准备走过去看看,没想到他跟做贼似的,赶忙将撕下来的那一页纸往裤兜里一塞,搪塞道:“没干嘛,喏,赶紧点火。” “你们将衣服缠在我的禅杖上。”萌宗将自己的禅杖递上了前,松快的笑了笑,“贫僧是不能杀生的,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上手一试。” 绝儿转过头瞥了萌宗一眼,撇撇嘴嘟囔道:“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要你这个和尚干嘛用。” 萌宗似是听到了她的不满,脸一红,竟出人意表的说:“我……我方才救了馒头施主。” 绝儿一愣,抿嘴笑了笑,将做成了火把的禅杖还给了萌宗,调侃道:“没想到你也会为自己说好话啊。” 馒头听着两人的对话,脑子一蒙,萌宗什么时候救过他? “想到办法就快点救人啊!”张先生满头大汗,不知是不是秦筱现了九尾身妖力大增的缘故,他隐约感觉到她的身体有细微的晃动。 金吉撑开肢体,死死擎在地上,不管身上的白狐如此拉扯撕咬,他的身体都没有从身下的阵图里挪开半寸。 莲藕做的血肉之躯虽无法感觉到疼痛,可破损之后的外观却与正常人的身体无异。 银吉在他下面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一个劲的发颤,滚烫的眼泪都在眼眶里转了好几个来回,硬是没敢肆意的往下淌。当了这么久的人,他这才第一次知道心如刀割的感觉。 “不许哭!丢人!”金吉倔强的咬了咬嘴唇,他还太小,还很笨拙,明明只是想不让银吉伤心流泪,却将话说得这般凶,这般不通人情。 他虽然感觉不到疼,却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空洞和残缺,那些狐狸发着兽性,正在一口一口咬着他的肉,啃着他的骨。 “绯白,小心!”秦筱见萌宗拿着挂着火团的禅杖靠近了金吉他们,连忙高声提醒了起来。 萌宗迅速地将手里禅杖往金吉的身体上方一顿横扫,侵占着金吉身体的狐群立刻四散开,转而将目标瞄向了他。 萌宗别无他法,又不能伤害这群白狐,只能不断的挥舞绑在禅杖上面的火团,将扑向他的白狐一一吓退,可馒头的那团衣服却又经不起烧。 “张先生,我看还是让金吉和银吉先出来吧!”绝儿实在是不忍看到金吉的身体变得更加的骇人,他后背上连着两条腿上那血淋淋的一片,但凡是个心肠不那么硬的,都无法袖手旁观。 说话间她已经顾不得征得张先生的首肯,带着馒头,趁狐群分神之际,俯身潜到了金吉的身边。 “你走开。”金吉见绝儿要过来带他走,想也没想便冷冷的开了腔。师父不开口,他就绝不离开,不知这是份死忠,还是从他那没缘分的爹娘血脉里继承下来的执拗。 张先生进退两难,他本是出其不意才成功布下两仪八卦阵,也幸好他这么做了。秦筱是只九尾狐,他压根就没料到。而且她那张脸分明就是中了毒的,竟还能使出这般妖力,张先生心想,若不是这阵法镇着她,必然不好对付,弄不好是场恶战。 可金吉那模样,又让他看着太心疼。 金吉和银吉两兄弟被造成莲藕身的时候也不过才只是个三岁孩童,十载时光荏苒,张先生看着他们跟普通孩子那般长大,当亲生孩子那般养育,看着他们一点点的长大变样,教他们为人处世与自己的衣钵,积累下来的都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金吉银吉,出阵。”张先生迅速做了决断,收回了阵图上方的符箓和软剑,提剑疾步如飞,挑开了虎视眈眈围绕在阵前的狐群,挡在了阵前,回身冲绝儿说:“快带他们离开。 分卷阅读11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 绝儿点了点头,跟馒头一起,分别将金吉和银吉背在了身上,萌宗则负责挡下企图袭击他们的绯白和海棠。 阵法一破,秦筱便立刻获得了自由,只见她愤怒的咆哮了一声,身后的九只狐尾就像是被注入了强大的力量一样,疯狂的向外伸展边长,直至最后漫过竹屋的屋檐,如飘带般高高地飘扬在半空之中。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秦筱用一只狐尾将躺在地上的月儿卷起,然后吹了声口哨,绯白和海棠便带着狐群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将月儿交给了绯白和海棠,温柔的看着它们说:“好好看着月儿。” 第六十三章 萌宗掩护绝儿他们退到安全地带之后,就立刻回到了张先生身边。以秦筱刚才展现出的妖力来看,只怕张先生一个人不是她的对手。 “和尚,现在就你跟我能上场了。”张先生看着身侧的萌宗苦笑了一声。 一步错便步步错,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此次捉妖会一波三折,枉费他悉心布置,最后还是输在了轻敌上。隆家的那颗佛舍利,可真要命。 萌宗眉头紧锁,一手紧握着禅杖,一手按着腰间因秦筱的妖力影响,而剧烈的颤抖着的葫芦。 他有些忧心,不知还在葫芦里接受祝祷净化的何雪苓会不会也受到影响,本再过几日,她便能被超度往生了。 “张先生,你攻左,我攻右。”萌宗觉得不能继续僵持了,必须速战速决,还好那群白狐退出了战场,他不想破杀戒。 张先生赞赏的看了萌宗一眼,他就喜欢当机立断,做多话少的个性,可惜萌宗要跟他抢舍利,否则他俩一道一佛,说不定能联手干些大事。 秦筱一看张先生刚才使的阵法和剑招就知道他非等闲,如果自己不拿出所有的本事,只怕很难全身而退。 可她中了馒头的毒,虽然不知道这毒到底怎么一回事,毒性却极其厉害,自她展露出九尾,身体里的毒性就像被刺激到了一样,疯狂的在她的血脉中滋生蔓延,若不是她用妖力强抑着,她那张脸早就因为毒气的侵蚀而惨不忍睹了。 要不是为了月儿,她是可以逃的。可那就意味着自己再也不能留在他的身边了,那便与死了没两样。 夜风起,竹屋周围小竹林发出着簌簌的响声。 张先生和萌宗各据一角,互相暗示了对方一眼,秦筱身后的九只狐尾的摆动幅度越来越大,直到在某一个瞬间,陡地静止。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秦筱抬起双臂,上身微微一抖,九只静止的狐尾就在顷刻间变得如钢铁般坚硬笔直,一齐越过她的头顶,仿佛变长了许多,从四面八方朝着萌宗和张先生的位置刺了过去。 张先生和萌宗都有好身手,分别用手中的软剑和禅杖挡住了狐尾的攻击,可这九只狐尾就像是秦筱的三头六臂,密不透风的将她的整个身体都掩护了起来,张先生和萌宗守易攻难。 张先生一直在暗中观察秦筱的面色,她也并非应付自如,脸上中毒的痕迹越来越深,眼睑处已开始渐渐泛黑。张先生估计,她坚持不了多久。 只可惜他和萌宗是半路搭子,两人之间完全没有配合,否则抓住一两个间隙,他手中的软剑是能刺中秦筱的要害的。 而在竹林里,徐恩予正在替金吉处理伤口。 金吉和银吉身上带着张先生炼的金丹和药水,金丹内服,药水外敷,虽然不足以让金吉的莲藕身恢复原貌,可也能将破损处暂时修复,只是断了的关节,还得回去由张先生来处理。 “师哥,你怎么不去帮师父。”金吉一直扭头看着张先生那边的战况,偶尔往自己伤口上瞄一眼,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徐恩予作为师父的大弟子,这样袖手旁观,有些说不过去。 “我没你们本事,去了也是帮倒忙。”徐恩予替金吉绑完最后一处纱布,用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温柔的责怪道:“你这小家伙,性子怎么这么倔。” “倔才能帮上忙啊。”金吉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什么,抓起银吉的手说:“你刚才有没有被伤到,要是有,就赶紧让师哥也给你上些药。免得坏了身子,让师父花大力气修。” 银吉抿着嘴不做声,只是看着金吉身上被染红的纱布摇了摇头。 他在心里暗暗的自责,刚才自己怎么就那么笨,金吉让他不要乱动他就别动,他明明也可以压在金吉身上保护他的。这样,金吉的身体就不会伤的这么重了。 秦筱那边打得不可开交,绝儿探头探脑,手上一个趁手能用的家伙也没有,只能干看 分卷阅读12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着。 她一想到自己这回毫无建树只是跟着凑了回热闹,就急得头皮发麻。 现在别说是将她的桃木剑和百宝箱拿来,哪怕是随便给她一把杀猪刀,她都能为了隆家的那一千块大洋,抗刀上去拼个人仰马翻头破血流。 馒头这次倒是寡言少语,只是抱着胳膊独自望着秦筱身后的竹屋,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他跟月儿一见如故,旁的不说,见月儿方才忽然晕倒,便有些悬心。 霜霜在一旁愣愣的捧着笔记本,新翻开的空白页上一个字都没写。 她看着金吉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张先生所施展的那些玄妙法术,还有在刀光剑影之中纵横交错的那九只硕大坚韧的狐尾,这一切仿佛是在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里,甚至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将这些记录下来。 她千方百计的想摆脱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这些头衔的束缚,想去看一看新世界的面貌,可在树林里的幻境,还有眼前这些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幕,让她不得不去怀疑,自己到底行不行。 也许她就该像自己父亲说的那样: 女人从落地的那一刻起,不管是性子还是骨肉都比不上男人,不需要干什么事业,也不需要有什么抱负,更不需要独当一面。只要安安心心的做个贤妻娘母,背后自然有男人为她撑腰。普通人家的女人是这样,他沈堂风的女儿更不用说。 “霜霜,你怎么啦?”绝儿险些忘记了她的存在,说起来,这一群男人中间,就只有霜霜跟她同为女人,两人虽不是很熟络,却也勉强能说些体己话。 霜霜忧郁的看着她,蓦地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抓着她的手没头没脑的问: “你叫绝儿是不是,你怎么会想到来捉狐妖?你一个女人家,不怕吗?” 绝儿一愣,不知道霜霜这是怎么了,在梦月楼那会儿,知道有“东西”能抓,她分明比自己还兴奋。 “我没爹没妈,什么依靠都没有,不用自己的双手双脚出来讨生活,那会活活饿死的。”绝儿苦涩的笑了笑。 “可你不正是待嫁的好年纪吗?怎么不找个好人家嫁了?一嫁,便什么都有了。” “嫁人?”绝儿垂了垂脑袋,她倒是想过,可谁敢要她,“嫁人有什么好的,成日要看男人的脸色过活,若是生养了,还得伺候一群小祖宗,不是累死也要被气死,我不稀罕,自己养自己也挺好。” 她是真这样想过,可也是没有别的路可选才这样想。 霜霜听绝儿这么一说,看着她的目光格外的不一样了。 她第一眼看见绝儿时,见她打扮朴素,身上也没一星半点的脂粉气,想着她的家庭许是不怎么富裕,只是个跟街头巷尾里那些无知妇孺一样的小角色。没想到此刻却能从她嘴里听到这么超脱,前卫的西方思想。 霜霜想,绝儿无父无母尚且能如此让人刮目相看,难道自己真是温室里的花朵,对家人依赖惯了,离开自己的花圃,遇到一点挫折就只能迷茫不前了? “你们两个要聊家长里短就回去聊,别在这里让人听着闹心。”徐恩予冷漠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他师父张先生那头的战况并不乐观,一来是因为少了金吉银吉的助阵,很多阵法无法施展,可面对秦筱这种妖力强大的九尾狐妖,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就算金吉银吉在场也无法布下大阵。 张先生手中除了软剑,其他的法宝也只能小打小闹,不能伤其根基。 萌宗更加无力,他的武器只有手中的禅杖,一路云游,最擅长的是利用佛法来收恶鬼,这种有实体的狐妖,只让他捉襟见肘,对战起来不得要领。 眼看着双方的打斗陷入胶着,徐恩予却帮不上忙,听到两个女人谈那些不相干的,心中自然是窝火。 “你这男人,对女人这样没有耐性,一点儿也不知道讨好,小心以后打一辈子光棍。”霜霜小声嘟囔着,瞪了徐恩予一眼,心想不久前自己竟还觉得他可爱,简直就是被蒙了眼。 “你还有心思想以后呐?我师父今天要是收不下这狐妖,咱们就都折在这里了,谁都没以后!”徐恩予冷冷一哼,嘴上半句不饶。 馒头无奈的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拍了拍绝儿的肩膀: “对了,我有件事差点忘了,在梦月楼里那个狐狸精想吸我的阳气的时候,好像是中了毒的。” “中了毒?”绝儿大吃一惊,立刻睁大眼睛在对面的战场中搜寻起秦筱的身影。 如果馒头不提,她都差点没有发现,秦筱那张已经完全显出 分卷阅读12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狐形的脸上,已经浮上了一层淡淡的乌青,这在她放出自己的九只狐尾之前是并没有的。 徐恩予循着馒头的话,在看过秦筱之后,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单手端着下巴 想了想说:“从她的脸色来看,如果真是中毒,只怕已经毒气攻心了。” “可是她怎么会中毒?梦月楼里有那么厉害的人?”绝儿疑惑的看着馒头问。 馒头看着她扬了扬下巴,得意的指着自己说:“我我我!我就是你口里那个厉害的人,那个狐妖自己说的,吸了我的气就中毒啦!” “瞧给你美的,净往自己脸上贴金!吸你的阳气你没死都算万幸了,怎么可能会让一只九尾狐中毒!”绝儿摇着头笑了笑,觉得馒头肯定是在讲玩笑话,因为听起来太离谱。 “真是我!”馒头拖长着语调,两撇眉毛都不甘心的挤在了一起。 徐恩予闻言,只是看着馒头微微一笑。不管秦筱是因为什么原因中的毒,可从她的样子来看,中毒这事肯定是真的,这样一来,他便没担心这场战斗的胜算了,想必他的师父也应该看出来了。 秦筱在这种情况下施展如此强大的妖力,无异于是自取灭亡,只要他师父和萌宗再跟她纠缠得久一点,等到她无法克服体内的毒气,必会败下阵来。 绝儿自然也没有漏过这一点,可这并不能改变自己在这次捉妖中的尴尬立场,到头来她也是什么都没做。 “还有一件事。”馒头独自琢磨了半天,想不通,还是想问绝儿,“你说这个狐狸精跟月儿是什么关系,看起来月儿好像不知道她的身份,而她又很爱护月儿的样子。” “相好的呗。” 霜霜在梦月楼里干活干久了,现在只要看到稍亲昵些的男女,就本能的往这个方面想。 不过她这无心的随口一说,却歪打正着地让绝儿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虽有些风险,但或许能以最短的时间结束跟秦筱的这场战斗的法子。 毕竟就算秦筱中了毒,也没人知道她能抗多久,而张先生和萌宗也只是血肉之躯,体力有限,绝儿不想去赌哪一方会先倒下来,她决定试试自己的法子。 第六十四章 绝儿将身侧竹树上的的树枝拉到自己面前,以其做掩护从原地站了起来,然后往外探着上半身,悄悄观察起了竹屋附近的环境。 竹屋的前面就是泗泥澡泽,除了屋前张先生他们打斗的空地,两边种的都是竹树,而不管张先生他们怎么攻击秦筱,她始终都没有离开过竹屋的正门附近,给人的感觉仿佛就是竹屋是她的禁地。 所以如果绝儿想进到竹屋里,越过激烈的战场和秦筱的看守,从正门绝对不可能。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忽然记起秦筱所召唤出来的狐群,似乎是从竹屋后走出来的。如果是这样,她或许可以另寻入口。 细观这片竹林,在黑夜里几乎看不到边缘,就像两只手掌一样将竹屋围抱着,会不会经过竹林深处,能够绕道到竹屋的后面,从而找到进入竹屋的其他入口? 绝儿觉得这个方法可以一试,不过想着屋子里看守着月儿的狼群,她不太敢一个人去闯。 再看看围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霜霜、徐恩予、受了伤的金银二吉,似乎只有馒头是最佳的帮手人选。 徐恩予或许比馒头更合适,毕竟他是个大夫,可他是张先生的人,万一绝儿的计划成功了,岂不是又让他占了功劳。 正当她犹疑不决的时候,忽然听到“砰”的一声从竹屋前的空地传了过来。 绝儿飞快的循着声音抬头一看,惊讶的发现萌宗正捂着胸口,仰躺在地上,手里的禅杖也已经脱了手,静静的躺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 “和尚!你没事吧?”张先生迅速捡起萌宗的禅杖,飞身跃到他的身旁将他扶起,同时如将自己的符箓同几张黄符一并朝着秦筱的位置投了出去。 萌宗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苍白的笑道:“没事,不用担心我。” 张先生轻轻叹了口气,他一看萌宗的气色就知道他是在硬抗。 方才萌宗没躲过狐尾的攻击,冲着他迎面而来的那一记狐尾分毫不差的全拍在了他的胸口。 要换作个普通人,五脏六腑都能给拍得尽碎。 萌宗现在虽然还能坐起来,可他刚才吐了口血,只怕胸骨肯定是已经断了几根了,至于有没有内伤,张先生也不好判断。 他刚才施法投向秦筱的符箓和符纸已经是最后能禁锢她的手段了,不过比不上两仪八卦阵 分卷阅读12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顶不了多久,只能争取点时间让他跟萌宗说这么几句话。 萌宗按着胸口试着提了口气,他才刚用力,就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袭来,就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插在了他的身体里。 他本不该这么不堪一击的,都是因为缩地术所消耗的内力还没有恢复过来。 萌宗忐忑的瞥了暂时被定住的秦筱一眼,方才他与张先生联手都不过是跟她打得不分上下,如果此时张先生少了他,肯定不是秦筱的对手。更何况张先生并不年轻,连番打斗下来也耗损了不少体力,身上早已冷汗涔涔,只不过是衣服遮掩得好。 “他娘的,这个狐妖的毒怎么还不发作!”张先生忍不住骂了一句,他煞费苦心地跟秦筱缠斗这么久,抱着的不是战胜她的念头,而只是想耗得她毒发,哪里想得到她这么能抗。 “张先生,麻烦你点下我的太冲穴。”萌宗知道不能继续躺在这里了。 “太冲!?”张先生心里咯噔一沉,太冲是止疼的,若不是萌宗身上剧痛断不会出此下策来麻痹自己的痛感,而且他竟连为自己点穴的指力都没有了,只怕…… “没事,你放心点穴便是,我还能再战几个回合。”萌宗忽然神秘的笑了笑,回头看了看徐恩予他们的位置,“我想绝儿应该想出什么办法来了,只要我们能再坚持一会儿。” 张先生奇怪的看了萌宗一眼,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发现徐恩予那边已不见绝儿和馒头的身影。 “绝儿,你慢点走……” 漆黑的竹林里,馒头只能看到隐约看到绝儿的轮廓。方才她一见萌宗受伤倒地,形势急转直下,便毫不犹豫的拉上馒头钻进了竹林里。 “再慢吞吞的就来不及了!”绝儿紧张的回头看了馒头一眼,他那么大的个头,怎么胆子这么小。 她无奈,只得停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抬起一只胳膊,冲他拉了拉手:“来,等你。” 馒头忙上前,勾起绝儿的一根小指头,轻轻地问她:“这竹林会不会也有狐狸?” “不会的,它们应该都在守着竹屋里的月儿。” 绝儿用余光瞥了瞥自己的手,馒头的指头勾得她好紧,可她不嫌弃。本应是这样的,馒头就该由她来护着,她想护着。如果他突然变得强大可靠,反而让她觉得陌生害怕。罢了,这男人,胆小就胆小吧。 竹林并没有绝儿想象中的那么幽深,两人只是在黑暗中捕捉着竹屋方向的光亮,小跑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就穿出了竹林,绕到了竹屋的侧边。 原来竹屋背后扎着一圈一人高的篱笆,篱笆里盖着好几幢高低错落的木架,半边露在篱笆外。 木架每一层上都搭盖着长宽不过半丈的小木屋,木屋顶上还盖着好几层厚实的竹叶,看起来不失温馨。只是绝儿和馒头都还未靠近篱笆,就闻到了一股又浓又呛鼻的狐骚味。 绝儿心想,这大概就是月儿用来圈养狐狸的狐舍,好在狐舍跟竹屋中间圈着一块地,地上种着白色的茉莉和粉红的月季花,清新的花香在很大程度上将难闻的狐骚隔绝在了屋外。 两人轻手轻脚的越过篱笆,悄悄摸到了竹屋的后门,只在后门前的小阶梯上冒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的往竹屋里偷瞄。 月儿躺在屋内的地板上,母狐海棠和其他几只白狐正端坐在他身边,背对着屋外寸步不离的看着他,绯白带着其他的白狐在屋内来回踱步巡视着。 这群白狐各有分配,各司其职,机警有序,看起来比普通动物要聪敏得多,加上它们身手灵活机动性强,爪牙也锋利,绝儿一时犯难,不知该怎么去接近月儿。 屋前激烈的打斗声时不时的传到屋后,一阵一阵,有如战场上的擂鼓声,不断催促着绝儿尽快拿出办法来。 “绝儿,你带我来这边是不是想问月儿,他跟那个狐狸精是什么关系?”馒头好奇的看着她。 绝儿方才赶时间,也没来得及跟他细说自己的打算,可她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弄清月儿和秦筱的关系才铤而走险来这边的。 “算是吧。”绝儿想了想,还是歪头啧了一声,“不过眼下这个问题不重要,我们得想办法靠近月儿才行,要不然也不知道萌宗他还能撑多久。” 馒头也着急,萌宗倒地那“砰”的一下,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 正在屋子里巡视的绯白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忽然转过头朝后门的位置扫了一眼,绝儿见状连忙将馒头的脑袋往下一按,自己也跟着缩到了台阶的下面。 馒头低头一看,原来是竹屋下面隔空的地方不知从哪里蹿来了一只野猫,正在追 分卷阅读12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着一只老鼠往外跑。 绯白看了一眼野猫和老鼠蹿出去的位置,将踏出去的前肢收了回来。 馒头看着这一猫一鼠远去的位置,迅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做出一个有些疯狂的决定。 “绝儿,一会儿我去将那些白狐引开,你想办法将月儿带走。”馒头才刚说完,也没给绝儿时间反应,便兀自从台阶下面站了起来。 绝儿给他吓蒙了,刚伸手将馒头拉下来,就看到他抬起手重重往身旁的台阶上一拍,扯着嗓门冲屋里的狐群吆喝了起来: “小东西!我在这儿呢!来抓我啊!” 说完他便后怕的看了绝儿一眼,拔腿就往竹屋后跑,边跑还边对绝儿喊:“我估计拖不了多久,你赶紧!” 绝儿看到狐群冲出来了,下意识的就钻到了竹屋与地面的隔空层里。 她看着馒头奔出的位置,还有身后如豺狼野兽般对他穷追不舍的狐群,几欲想追过去帮他,却在一瞬间打住了念头。如果这个时候她不理智一些,可能不但救不了馒头,还会让其他人全军覆没。 绝儿一咬牙,猫起上半身迅速从隔空里钻了出去,握起拳头就往竹屋里冲。谁知她刚站在了竹屋内,就立马傻了眼,整个人像是瞬间被冰冻住了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海棠并没有跟着绯白一起追出去,此刻正用让人不寒而栗的深邃目光注视着她。 第六十五章 绝儿紧张的咽起了口水,连眼珠子都不敢转一下,生怕自己一动,海棠就扑了过来。 海棠是只母狐,目光虽然跟其他公狐一般凌厉,可眉眼之间却没有公狐那般的凶狠。 绝儿未有轻举妄动,它也只是在月儿旁端坐着看着她。 绝儿看着躺在地上的月儿一眼,小心翼翼的喊起了他的名字。 月儿没有反应,反倒是引起了海棠的警惕。 它抬起躯体,尾巴水平的勾在身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绝儿连忙慌张的挥了挥手,也没顾得上海棠听不听得懂人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必须得说些什么来分散自己和它的注意力,“小美人……咱们有事好商量,我不会拿你的主人怎么样的,只是想跟他聊聊天……” 她忐忑的等待着海棠的回应,只见它低头看了月儿一眼,然后将自己的身体靠了过去,依偎在月儿的身侧往他的脸颊上舔舐了两下。 绝儿一看,心里忽然亮堂了起来,心想,难道这个狐狸真这么好说话? 她趁机往前挪了一步,海棠仍在深情的注视着月儿。 当绝儿跟它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海棠忽然一扭头,冲她龇了龇牙,口中发出了低沉的嗷嗷声,两只前腿也向下曲了起来。 绝儿直呼糟了,她刚才真是太过乐观。看起来海棠根本就没将她的话给听进去,眼下正准备朝她扑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连忙掏出身上所剩不多的黄符和火柴,将黄符一把点燃。 海棠看到她手里的火光,本能的将身子一压,后脚掌几乎已经离地。 绝儿瞥了昏迷不醒的月儿一眼,咬咬牙将心一横,在觉得海棠即将飞身扑过来的时候,先一步将烧着的黄符朝它的正面扔了出去。 海棠本能的往侧边一躲,绝儿便立刻大步跨到月儿身边,抓起他的肩膀,使出全身力气,一个劲的将他往一旁拖。 正好距离她不远的就放着一张半人高的方桌,她一手拉着月儿,一手将方桌放倒在地拖至到墙角里,然后钻到了桌子四腿之间,以桌面正对着海棠奔来的方向,让自己和月儿卡在墙角里作掩护。 她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墙角与桌底的空隙里,不断抬手掐着月儿的人中,急得满头大汗,“醒醒啊月儿,等着你救命呐!” 月儿中的是秦筱的魅术,如果是往常,没有几个钟头,中术的人肯定醒不过来,可这次不一样,秦筱是在中了毒的情况下施展的魅术,效果远不如平常。 绝儿发现他的眼皮似乎微微的眨动着,便连忙加大了掐着人中的力度,可就在这个时候,海棠在三番两次无法从正面突入的情况下,灵机一动调转了方向,悄悄的绕到了绝儿的侧面。 木桌侧面的桌腿之间只有两根交叉固定用的竹片,竹片之间全是空隙,海棠的身形本就不大,钻进去是迟早的事。 绝儿惊恐的看着海棠对她露出的锋利獠牙,与其等着它钻进来让自己无路可退,还不如现在就掀了桌子,逃一步算一步。 海棠没有给她 分卷阅读12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犹豫的时间,看准时机就从飞扑进了竹片之间的空隙中。绝儿都没来得及掀开桌子逃出去,就看到它那挂着唾液的獠牙和抬起的利爪已经近在眼前。 她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一缩,恐惧的将双手抱起脑袋,同时闭上了眼睛。可预期中的疼痛久未袭来,反倒是听到了一阵阵呜咽声。 她惶恐不安的将眼睛打开一条缝,惊讶的发现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月儿!你醒了!?” 绝儿看到月儿正捂着他的胳膊,一汩汩鲜血正不断的从他的指缝之间流出来,而站在他面前的海棠的嘴角边也挂着血,喉中不断的发出着呜呜的声音,两只耳朵和眼睛失落的向下折着,看起来十分的难过和自责。 方才,海棠本想咬向绝儿,却没料到月儿突然醒了过来,挡在了绝儿面前。它一个始料不及没收住口,就错口咬伤了月儿的胳膊。 “你的伤口没事吧?”绝儿匆匆瞥了一眼月儿胳膊上的伤口,见海棠安静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可眼下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对月儿“嘘寒问暖”,只能尽量长话短说,“月儿,我需要你的帮忙。” “帮什么忙?”月儿刚刚醒过来,脑子里还有些断片,也不知道他晕过去之后这里所发生的事,只能一脸茫然的看着绝儿。 就在这个时候,竹屋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绝儿只是乍一听,便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直直的盯着屋后幽暗诡秘的夜幕,心神不宁的呢喃道:“馒头……” 月儿听到馒头的惨叫也是心头一惊。 自从他记事起便幽居在这个竹屋里,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遇到这么多的陌生人,即使他偶尔会听到陷进泗泥澡泽里的人喊叫的“救命”,可也没有哪回深夜里能听到馒头那般的惨叫。 “刚才在叫的人是馒头?”月儿问道。 绝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从竹屋正门外传来了更加震撼剧烈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拍打着大地,就连竹屋的地板都在那一瞬间跟着震动了起来。 “外面到底发生为了什么事?”月儿站起身,看着屋外直觉不对劲,他一想起刚回竹屋时秦筱那难看的脸色,便毫不犹豫的撇下绝儿,冲到了外面。 海棠因为无法原谅自己咬伤了饲主,月儿才刚离开,它便狠决的一头往墙上撞了过去。 绝儿正欲追着月儿出去,冷不丁听到一声闷响,再回头,就看见海棠瘫在了地上,脑袋下面淌着一滩鲜红骇人的血。 一边是同类生死攸关的恶战,一边是因为自己的错误凛然赴死的忠禽,绝儿本应拿捏得到轻重,分的清先后的,可海棠的举动实在震撼,如果她狠心的拂袖而去,它肯定会失血过多而亡。 绝儿最后还是没绕过心里慈悲的那道坎,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麻利的涂在了海棠被撞开的额头处。 月儿匆忙的赶到屋外,看到悉心栽种了这么多年的竹树一棵棵应声而倒,屋前的空地上铺天盖地,满是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竹叶,而背对着他的,一个那么熟悉的身影上,竟还长着九只让人瞠目结舌的巨大狐尾。 “秦筱……” 月儿战栗地唤着这个对他而言,曾经象征着美好的名字。可只是他看到的那九只可怕的狐尾,就已经让这个名字在口中沉重的发不出音来。 他惶惑着,恐惧着,不愿相信这个可怕的怪物就是住在他心尖上的人。 他的双肩因恐惧而颤抖了起来,可他的内心不愿意去回避,而是努力的攥起了拳头。那份指力,恨不得让手指都嵌进掌中的皮肉里。 直到秦筱身后的狐尾再次朝着张先生和萌宗抬起,她的名字终于从月儿的喉中响亮的吐了出来。 第六十六章 萌宗重伤在身,被打得节节败退,张先生身单影只也是应付吃力,两人不断向后拉扯战线,从屋前的空地一度打到了后边的竹林里,就连在竹林里避难的徐恩予他们也受到牵连,也不得不退到了泗泥沼泽的外围。 秦筱用妖力克制着在她的血脉中横行的毒气,已是占据了上风,很快就能击溃张先生他们,从这场恶战中脱身。谁知月儿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瞬间扰乱了她的心神和阵脚,让她顾不上眼前战局,神色慌张的回身一望。 两人在四目相对那一瞬间,秦筱那张因暴露了本体和毒性侵蚀的可怖脸庞,将月儿心中最后的幻想全部击溃——眼前的这个怪物不是别人,就是秦筱。 即使他努力的不让自己崩溃和失控,可看到秦筱这个样子,双脚还是本能的往后趔趄了一步,像是想带着他逃离这 分卷阅读12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里。 “月儿……你怎么醒了……你不该醒的……” 秦筱的眼眸深垂,难以置信的晃动着脑袋,一步一步,艰难而又渴望的朝着月儿的位置走了过去。 她陡地瞥见自己那双跟野兽一样的双手,整个人一怔,忽然停在原地,用两手将自己的整张脸给捂了起来,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道: “不能……我不能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行、不行!” 张先生突然松了口气,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出人意料的往眼前的这个方向发展。 他看了一眼刚被秦筱的狐尾给打脱了手的软剑,趁着秦筱沉浸在痛苦懊恼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迅速捡起软剑朝着她的后背掷了过去。 “小心!”月儿瞥见了朝着秦筱飞来的软剑,虽然心中仍是怕她,却还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秦筱缓缓抬起头,已是面如死灰魂不附体,眼中除了绝望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她分明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剑气,可以躲,却不想躲。 月儿看到了她的这副模样,她处心积虑所做的一件就失去了意义。 如果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她以后只能远远的躲着他,那与将她凌迟处死没什么区别。与其去面对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现在就让她去死。 她解脱般笑了,轻轻抬起手,想最后再触摸一下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他却毫不犹豫的从他身前挪开了。 在那一刻,秦筱彻底的绝望了。 就在这时,绝儿抱着海棠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她还没有从秦筱正站在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位置的恐惧中缓过来,就看到月儿一个错身站到了秦筱的身后。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目中,长剑入骨的穿透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凉风,轻轻拂动起所剩不多的几棵竹树,竹叶哗——哗——的响着,凄凄戚戚,像是在给什么人送行。 月儿倒下了。倒在秦筱的面前。被软剑刺穿的胸膛,由鲜血晕染出了一朵凄美的花样。 “月儿——” 秦筱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的月儿,掺着黑色毒血的断肠泪夺眶而出,“你怎么这么傻!?” 月儿头一回看到自己的血,被软剑笔直穿透的胸膛许也有些未料到,麻痹着竟一时感觉不到疼。 秦筱收回了她的妖性,藏起了自己的九尾和又长又利的指甲,只有脸上的毒气仍消退不下去,可已没刚才那般骇人。 月儿看着她笑了,艰难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眼角的血泪,气若游丝道:“你该早些告诉我的。” 秦筱哽咽着,拿住了月儿的手,却已感觉不到他掌心的温度,“告诉你我不是人?是只狐妖?我怕……” “可你不说,我也早就知道了。”月儿气力不接地咳嗽了一声。 秦筱闻言,脑子嗡了一声,他早就知道了?怎么会…… “你看你,二十年,都不见老。”月儿顿了顿,欲言又止,“我想过你可能不是寻常人,可没想到……” 徐恩予见秦筱变回了人形,月儿又中剑倒地,两人凄凄惨惨的,看来这场架是打到这里了。 他带着金吉银吉跑到张先生和萌宗身旁,分别查看起他们的伤势。霜霜见绝儿怀中抱着一只白狐,呆呆的立在秦筱的身后,便鼓足勇气冲过去找她。 霜霜跟秦筱保持着好一段距离,战战兢兢的从她身旁飞快的跑了过去,秦筱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噙着泪抱着月儿冰冷的手。 “你怀里的狐狸怎么了?”霜霜长吁了口气,心有余悸的瞥了秦筱一眼,就算她变回了人样,那模样叫人看了仍是后背发凉,只是只身挡剑奄奄一息的月儿让她唏嘘不已。 绝儿被霜霜惊了一下,从眼前震撼的一幕中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海棠,都来不及跟霜霜细说,就急急忙忙的往徐恩予的位置跑了过去。 月儿的余光瞥见她怀中的海棠,心里一慌,忘记了自己的伤势正准备坐起来,却被秦筱眼疾手快给按住了。 “月儿,求你了,别动。”秦筱带着哭腔祈求着,她知道月儿记挂着什么,头也不回的叫住了绝儿,“海棠怎么了。” 绝儿怔在原地,神情复杂的看向她,“它刚才自残,一头撞到墙上去了。” 秦筱之前的表现确实冷血凶残,可她对月儿的深情和执着的守护,却让绝儿动容。 甚至是袭击过她的海棠,那份因为自己误伤的主人,因愧疚而 分卷阅读12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决绝的想去徇死的心,也深深的震撼到了她,让她无法置若罔闻。 虽然绝儿不知道这样深厚的感情和牵绊缘何而起,但在人身上都不一定做得到事,这些动物却做到了,怎能叫她不怜。 “海棠一定是在怪自己咬伤了我。”月儿苍白的笑了笑,摸着自己胳膊上被咬的位置,央求起绝儿,“帮我救救它,救救海棠。” “我会的。”绝儿看着月儿不忍的咬了咬嘴唇,他都奄奄一息,还一心记挂着海棠。 可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月儿那样的伤势,只怕是神仙也难救,那柄剑直直的插在他胸口上位于心脏的位置。 “自己都快没命了,还想着救这么个畜生。”徐恩予提着药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竹林外走了过来。 张先生也没想到自己的孤注一掷没伤到正主,却殃及了无辜的旁人,一时内疚,便第一时间支使着徐恩予过去看看。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不管是张先生一方,还是秦筱,已经都没有继续打斗下去的实力了,偃旗息鼓已是大势所趋,只不过之后该何去何从,张先生不知道,秦筱更不知道。 只是所有的人都不希望月儿成为这次战斗的牺牲品。 徐恩予并没有像霜霜那样害怕秦筱,他清楚的知道,以目前的情形而言,他这个大夫正是她所需要的。 “我只能尽量帮他减轻痛苦。” 徐恩予用药箱里的剪子剪开的月儿的衣服,中剑的位置确是在心脏无疑。他懂西医,如果现在给他一个手术台,同时备上足够的西药和血浆,或许月儿这条命还能搏一搏,可现在,他却只能给月儿注射一些麻药来减轻他的痛楚,甚至连剑都不能□□。 “如果只是让他减轻痛苦,我也可以。”秦筱忽然十分阴沉的看向徐恩予和他手里的注射器,用只有自己和他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胁迫道:“我要你救活他,否则——” “否则你要我跟他陪葬吗?”徐恩予冷冷一笑,毫不畏惧的将手里的麻药注射到了月儿的身体里,“如果我没记错,这些可都是你亲手造成的,该陪葬的是你。” 秦筱闻言,如五雷轰顶。 徐恩予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因为她的贪婪和自私。 绝儿吃惊的看着徐恩予手里从未见过的注射器,连忙将怀里的海棠也递了过去,“还有它。” 徐恩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翻起海棠的眼皮和额头上的伤口看了看,摆了摆手说: “看来是下了狠劲撞的,头骨都裂了,眼白也翻出来了,只吊着一口气,你觉得我能起死回生?” 绝儿哑言,难过的看着身体正在逐渐变得僵硬的海棠。她知道就算徐恩予说话再难听,也不会见死不救。如果是这样,或许,该让它待在自己最心爱的主人身边。 她轻轻地将海棠放在了月儿的身旁,不忍看着这一对可怜的主仆的弥留之际,悄悄的背过了身。 现在这个时刻,眼前的这一幕,她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再去记挂自己此行的目的和隆家的酬劳了,比起这些身外之物,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绝儿就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形势,差点她忘记了馒头! 第六十七章 绝儿匆匆看了一眼在场的人,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事是她能做的了。可馒头刚才却只惨叫了一声,生死未卜,她必须快些去竹屋后面找他。 她默不吭声的回到了竹屋里,刚准备去竹屋后寻馒头,就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奔跑声,可听起来并不像人的步子,像是一群动物。 她刚冲到竹屋后的篱笆外,就看到馒头挥动着胳膊朝着竹屋这边跑了过来,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被狐群追赶,反而正在追赶着像是逃难似的狐群。 狐群跟受到了惊吓一般,明明看到了绝儿,却没有对她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绕过竹屋,疯狂的往屋前逃窜。 绝儿看得目瞪口呆,又赶忙从屋内折返了出去,追到了屋前。 狐群一看到秦筱,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齐躲到了她的身后,直到它们闻到血腥,注意到躺在地上的月儿和海棠,才匍匐着趴到了月儿的身边。 绯白看着海棠嘤嘤的哀鸣着,不断的舔舐着它的伤口,好像那样它就能活过来。 馒头兴奋的冲了过去,直到秦筱抬起头看向他,他才猛然清醒了过来,一个急刹停在原地。高高抬起的胳膊像是被冰给冻住了,悬在半空一动也不敢动。 他 分卷阅读12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寻找着绝儿的身影,直到看到她从竹屋里追了出来,才哆哆嗦嗦的问:“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绝儿没心思去跟他解释眼前的状况,按下他的胳膊,将他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边,难以置信的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馒头眨了眨眼睛,指着狐群木讷的问:“你是问我怎么制服它们的吗?” 绝儿惊奇的瞪圆了眼睛,重重的冲他点了点头。 “我也不是很清楚。”馒头弯腰卷起了裤腿,露出了脚踝上的一个牙印,茫然的说: “那只领头叫绯白的白狐追到我,往我脚上咬了一口之后,就忽然变得很怕我了。” 绝儿看了一眼他脚上的伤口,只有两个很深的牙印,别的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就连血都没怎么流,怎么就让那些狐群怕成那样了? 馒头自然没有将这个小伤口往心里去,刚才他光是注意和害怕秦筱去了,都没注意到月儿,直到他察觉到现场的气氛有些微妙,壮着胆子往秦筱的位置一细看,才看发现地上的月儿一脸的虚弱,胸口上还插着剑。 “月儿,你怎么这样了!?” 月儿看着他艰难的笑了笑,眷恋的抚摸着身边的白狐们,却没有回答。 馒头忽然觉得很难过,一路上他跟月儿相谈甚欢,还以为能交到一个好朋友,怎么前后没多大一会儿工夫,月儿就成这样了。 月儿不回他,他便伤心的看着绝儿问:“绝儿,这是怎么回事?” “月儿帮她挡了一剑。”绝儿看了秦筱一眼,低声回道。 馒头听了,头皮一紧,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质问起秦筱:“你这狐狸精!之前表现的那样为着月儿,现在却让他为你挡剑!你、你人面兽心!” “馒头,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样。”月儿提着最后一口气,努力的为秦筱辩解着。 张先生和萌宗缓过了气,也朝着秦筱的位置走了过来。张先生看着月儿叹了口气,惋惜的说道:“年轻人,你这是何苦。”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再为难秦筱了?”月儿抬起头看着张先生,眼里满是乞求,“她不是坏人。” “她确实不是坏人,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人。”张先生并没有因为月儿的伤,而忘记秦筱的身份和她所做的事,“她吸了许多人的阳气,让他们久病不醒,他们的家人有多痛苦多难熬,这些你都知道吗?” 月儿一愣,这些他都不知情,他想知道秦筱为什么这么做,却问不出口。 “我只是想变成一个普通的女人。”秦筱深情的看着月儿,怎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本不希望让月儿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可现在她不想瞒,也瞒不住了。 “哪怕我从一只九尾狐修炼成了人形,狐族与生俱来的气味和妖气还是无论如何也褪不掉,即便一时能用迷迭香的气味来遮掩住,却也不能一辈子。” 秦筱自卑怯弱的看了月儿一眼,仓皇的偏过了头,“我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可我是妖,除非吸够九九八十一个纯阳男人的阳气,否则便褪不掉这一身的妖性和气味。” “你怎么这么傻……你根本不用为我去做这些。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月儿难过的看着她,他根本从来都没有介意过这些。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霜霜见众人都在,秦筱也失去了威胁,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问了出来。 月儿刚想开口,却被秦筱抢先了一步:“你别再说话了,哪怕只是能再多陪我一会儿。要说的,我来说。”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俯到月儿身前,温柔的擦了擦他脸颊边冒出的冷汗。 看着这张跟月亮一样纯洁无瑕的脸庞,脑海中的记忆仿佛被拉回到了二十年前。 “初次见到他时,他还只是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那么冷的天,就让那么一块破布裹着扔到了泗泥澡泽前的树林里,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哪里来的狠心。那时我刚刚修炼出人形,头一回看到那么可爱的人类小孩,也还没有踏足过人世,也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这个婴孩可怜,便将他捡回到了山洞里,当着幼狐那样抚养。” “可后来他一天天长大,我也去你们人类居住的地方走过几遭,学会了很多你们的东西,渐渐发现不能让他就那样在山洞里生活,便在这个无人踏足的地方盖了个小竹屋,从山洞里搬了出来。” 秦筱说着,抓起了地上的几片散落的竹叶,将指尖放在竹叶上柔柔的摩挲了起来。 分卷阅读12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他喜欢竹树,我便在竹屋的周围都种上了,这一晃眼,就十多年了。他也跟当初的那些树苗一样,一年一个样,慢慢的窜高长大,从当初不及我腰高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又过了几年,他便长成了这般的模样。” 绝儿听着她的诉说,读着她脸上的浓情蜜意,同为女人,只一刹,她便明白了。这个女人——更贴切的,该是这只九尾狐,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一个是人一个是妖,本该只应是抚育的亲情,最后却不受控制的演变了男女之情。 不谙世事人伦的遗弃子,一心为爱的九尾狐,都做了错事。该责,该惩,可情理二字,向来相依,脱不开,治了理,却没人知道该怎么治情。 里里外外一圈的局外人,秦筱说到这便知道该停了。 霜霜笔下的记录只开了头,却因为这个故事的特殊与耐人寻味而停下了笔。本还以为只是个大快人心的降妖除魔之旅,没想到这里面还藏着这么一层。妖魔是能除了,大快人心却没有了。 月儿流了太多血,即使徐恩予给他打了麻药,却依然无法阻止他体内生命力的流失。 秦筱说得动情,月儿在恍惚之间仿佛也回到了从前,即使残存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张开双眼,可嘴角的笑意却没有消失过。 他从来没有奢求过太多。 两人彼此之间心意相通,即便从来没有一方开口提过,月儿也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女人。 他当她是亲人,也当她是爱人。生长在这荒郊野外,人伦礼教,他不知不懂,自然也毫不介怀,爱得坦然。 秦筱知道月儿就快不行了,于众人惊愕骇然的视线中,将插在他胸口的长剑给拔了出来。鲜血未来得及涌出,她只轻轻一拂手,月儿一身光洁于初。 她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沉浸在自己制造的幻象里,出神的哼唱着两人都熟悉的小曲。 她一手握着月儿的手,一手缓缓贴向自己的胸口。 “月儿,我来陪你了。” 第六十八章 “她想自尽,快拦住她!”张先生眼尖,立刻紧张的抬手一指。 方才他只见秦筱拔剑便觉得有些不对。可现在她还不能死,隆老爷和那些被她吸了阳气的人都等着她的元丹救命,她一死,元丹也就失去活性了。 其他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只有萌宗在张先生话音刚落之际,伸出手中禅杖,将秦筱那只正欲剜心的手给打开了。 “我一死,不正如你们所愿吗!?”秦筱转过头,憎恨的看着这一群将她逼入绝境的异类。 “阿弥陀佛。”萌宗叹息了一声,看了月儿一眼,“你若真有意弥补,或许贫僧能帮你救活这位无辜的施主。” 张先生一愣,抓着萌宗的手问:“难不成你还能起死回生?” “不是我。”萌宗摇了摇头,指着秦筱说:“她可以。” 张先生蹙眉沉思,末了,握拳往掌上一拍,深沉的看着萌宗:“你有渡气的法宝?” 萌宗淡淡一笑,取下了腰上的葫芦,对秦筱说:“如果你愿意舍出元丹,我便能将元丹之中修炼聚集的灵气渡到地上的这位施主身上,或许能续他一命。” “你可知道,那些被她吸了的阳气也在元丹之中”张先生迫切的看着萌宗。 萌宗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对于张先生的疑问,不言自明。 张先生心中叫苦不迭,自己这回算是白忙活了,所有的便宜都得拱手让人。 秦筱本就不想活了,如果只是用自己的元丹就能救活月儿,她怎会犹疑。只不过—— “我中了毒,如果你将元丹里的气渡给月儿,那里面的毒会不会?”秦筱说到这里,便忽然扫了馒头一眼,吓得他抱起胳膊就往绝儿身后一躲,“而且我都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 “还能是什么毒,尸毒呗。”张先生对隆家的舍利心灰意冷,便口无遮拦起来,破罐破摔地想什么就说什么,“谁叫你吸那锅盖头的气。”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馒头,包括他自己听了也发起了懵,久久回不过神。 尸毒,多恐怖的词,就算他不明就里,也能从字面上体会出这个词的含义。尸毒,便是尸体的毒,可自己是活人啊。 馒头想不通,不敢想。 然而秦筱在吸了他阳气之后的吐血画面却不断干扰着他,让他对自己的身份越来越疑惑,越来越恐惧。 分卷阅读12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而有着这种感觉的却不止他一个。 只不过因为之前的三番两次,绝儿就算一时惊愕惧怕,也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怯弱不前了。她也因此而更加笃定,对于馒头,张先生肯定知道些什么。 “如果真是张先生说的那样,有办法解决吗?萌宗。”她十分坦然的走到馒头的身前,将手折在背后,悄悄冲他勾了勾小拇指。 馒头一愕,垂着头笑了。有绝儿在,他有什么可忧心的。走上前,也悄悄地,递出自己的小拇指。两指一缠,便天塌也不怕。 “如果真是尸毒——”萌宗为难的瞥了张先生一眼,见他胸有成竹的昂着首,似乎正等着他去询问,便立刻将话锋一转,斩钉截铁地说:“我能处理。” 张先生显然没想到他竟一口接下了这份差事,他还以为只有道家才有法子解尸毒,也正好可以以此相挟,让萌宗断了隆家舍利的念头。 “你确定你有办法解尸毒?”张先生仍不死心,睁圆了眼睛,反复向萌宗确认。 萌宗不语,只笑眼看着张先生,怎会不知他的小算盘,可佛家舍利他也是势在必得。 舍利若被张先生拿了,那只能做私用;若他拿了,供在庙里,那是造福天下,他当然不能轻易舍掉。 “施主,你可想好了。”萌宗走到秦筱身边,温和的看着她。 秦筱深情的看着月儿,他的身体已经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了,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在死亡边缘徘徊。还有海棠的死,让围在它身边的白狐们也是悲伤不已。 不过很快这些就都能解决了,一切会都会回到原点。 她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思考,张嘴吐出了体内的元丹,将它送到了萌宗的手里。 元丹因为她体内毒气的浸染,已经失去的光芒,变得晦暗不明。 “大师,我有个不情之请。”秦筱殷切的看着萌宗。 “但说无妨。” “能不能将这只白狐也救活?” 萌宗看着她,惋惜的叹了口气:“施主若是对他人也能有对这只白狐的慈悲,或许就不会将路走到绝境了。” “不一样。”秦筱将手顺着海棠的头顶沿着它的脊背一路抚摸而下,看着海棠的目光里也藏着许多的温柔,浅浅的笑了笑,“它们是我的同族,我的亲人。” 馒头见萌宗啰嗦那么多,半天不先救人,心里有些着急:“和尚,要讲大道理,能不能救了人之后再讲?” “萌宗,馒头话糙理不糙。你看月儿他都……”绝儿也在一旁催促了起来。 萌宗连忙点了点头,低声对着葫芦里的何雪苓说:“得委屈你了。” 葫芦轻轻晃动了一下,是何雪苓的回应。她也是可怜人,怎会介意。 萌宗取下葫芦塞,开始施法将元丹中修炼出的灵气给提炼了出来。 本该澄明的灵气因为尸毒早就失去了本该有的颜色,萌宗一边念着佛家的咒法,一边用自己体内至阳的内力将尸毒从元丹的灵气中提炼出来,带进了自己的体内。 徐恩予发现张先生看着萌宗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开口。 他思忖了一下,也像是明白了什么,悄悄走到张先生身旁,拍了他一下,低声问道: “这个和尚是不是将元丹里的尸毒渡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知道还问。”张先生懊恼的咬了咬牙,跟萌宗付出相比,隆家的舍利他还真没资格拿。 萌宗用葫芦收集完灵气,便咬破手指,以血在葫芦身上画了个“卍”字,“可以了。” 秦筱紧张的看着他手中的葫芦,自觉的往一旁挪了挪。 萌宗蹲到她身旁,将葫芦里用佛力沉淀过的灵气再度引起出来,轻轻打开月儿的嘴巴,将葫芦中的灵气倾到进他的身体里。 同样的方法,也施加在了一旁的海棠身上。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奇迹发生,就连刚才一直哀鸣着的绯白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平静而期待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和同伴。 最先有反应的是海棠,它的耳尖轻轻的弹动了一下,很快地,僵硬的身体也因为心脏的再次跳动而有了起伏。 绯白兴奋的凑到了它的脸旁,往它的眼睛鼻子上不断的舔了起来,海棠也很快作出了回应,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馒头险些激动的跳了起来,不自觉地将绝儿的手抓得更牢了。 绝儿蹙 分卷阅读13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着眉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的手,他抓得太紧,让她有些疼了。不过她却一点也不想松手,也不想去打断馒头那份既单纯又美好的期待。 月儿也睁开了眼睛,看着围在他身旁的人,一脸的吃惊和茫然。 “我……我没死吗?”他恍惚着,刚才在弥留之际,他感觉自己好像都快走到孟婆桥了。 “月儿!你没死!”馒头兴奋的忘了形,挤到萌宗身边,亲热的拉起了他的手,“好人有好报!你福大命大!” 月儿苍白的笑了笑,虽然命救回来了,胸口被剑贯穿过的地方好像还有些记忆,隐隐作痛。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将目光一一从看着他的人身上划过,直到看到躲在最后不敢露面的秦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艰难的从地上坐了起来,冲秦筱抬起一只手,恬静淡然地笑了笑。 因为毒气和元丹的剔除,秦筱的脸上已经没有那么可怕了,可对于月儿,她想靠近,却不敢。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你是人也好,狐也好,甚至是其他的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怕。只要你是秦筱,我便永远不会离开你,嫌弃你。” 月儿话音刚落,秦筱已是泪眼婆娑。 她明白自己不用再说些什么了,也终于对自己的身份释怀了,如果月儿都不介意,她何必一意孤行? 她终于放开了一切,尽情的扑进了月儿的怀里。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充当着守护者,现在轮到月儿了。 看着这样的场面,就连绝儿也跟着牵起了嘴角。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一个陌生人,一个妖怪的感情而感动。 她轻轻拍了拍馒头,示意让他起身,不要蹲在那里。萌宗也识趣的退到了一旁,将空间留给了月儿和秦筱。 他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此时此刻,只怕是千言万语道不尽,柔肠百转也诉不完。 “绝儿施主,我想我们可以走了。”萌宗看着手里的葫芦,笑着对绝儿说。 “恩。”绝儿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隆老爷,还有那些被吸了阳气的人怎么办!?” “都解决了。”萌宗对绝儿指了指手里的葫芦,“那些人的阳气都在葫芦里,等回到隆老爷家,一切就都好办。” 绝儿羡慕的看着他手里的葫芦,愁苦的叹了口气。可怜她,到头来还是两手空。 “对了。”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虽然现在提有些煞风景,“真的不用管那只九尾狐了?不用弄些封印什么的?万一她想不通,又去吸别人的阳气怎么办?” “没那个可能了。”张先生将两手插在袖管里,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绝儿的身后,又摆出了那副高冷的架子,“没了元丹的妖,就像没了精魄的人,这个九尾狐,以后就只能当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狐咯。” 绝儿一愣:“可她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好好的有个人样吗?” “一时的。她身体里还有些元丹修炼出来的灵气。”萌宗看了月儿和秦筱一眼,“万物都有各自的造化,希望他们以后能看透参透。” “真可怜。”馒头听了三人的谈话,同情的看着月儿,“他以后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我想月儿不会介意的。”绝儿笑了笑,满足的看了馒头一眼,“不管秦筱是人还是妖,哪怕只是一只小白狐,他都不会介意。只要他们能守在彼此的身边。” 她的口气像是在说月儿,又像是在说自己。 第六十九章 秦筱见众人要离开,便唤来了之前因淘气贪玩而偷溜出狐舍的小白狐雪风,将它抱到了众人面前。 “让雪风带你们离开这里吧,我们养的白狐自小便生长在这里,对泗泥沼泽里的每一个沼泽圈的位置都了若指掌。” 秦筱又变回了梦月楼里那个我见犹怜的头牌姑娘,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骇人之色。经历了这一场巨变,她心中已豁然开朗,不再被贪婪和欲望所支配,也不再对绝儿他们抱有任何的一丝恨意。 对月儿的失而复得,让她明白没有什么比好好的陪着对方走下去更可贵。以什么样的身份,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绝儿对白狐还是有些后怕,即使雪风还只是一只不满六个月的幼狐。 徐恩予想当然的上前去接雪风,谁料它竟不买账,抬起小爪就往他手背上挠了一下,提溜着小眼神往众人身上一扫,最后轻身往绝儿身上一跃。 “呀,看起来我们家雪风很喜欢你。”秦筱弯着眼 分卷阅读13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睛笑了笑,那眉眼在一瞬间仿佛跟围绕在月儿身边的白狐们重叠在了一起,叫人分不清这到底是一张人的面孔,还是那调皮可爱的小生灵。 绝儿冲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像对待一个婴孩那样,小心翼翼的抱着雪风,手都不敢乱挪动。 雪风抬起小脑袋看了她一眼,然后乖巧的往她的手背上一连舔了好几口,舔得她的整个手背都湿哒哒的。 绝儿有些惊喜,兴奋的看了馒头一眼,馒头冲她点了点头,“你摸摸看呀,它还是蛮可爱的。” 馒头这么一开口,本还自在的雪风就忽然将身子缩进了绝儿的怀里,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害怕。 馒头只好沮丧的往后退了退,雪风和刚才追过他的其他那些白狐一样,好像也有些怕他。 秦筱看着他笑了笑,耐人寻味的说了句:“你这个男人,可真是与众不同。” 绝儿轻轻的抚了抚雪风的脑袋,知道秦筱指的是什么,连忙转移话题:“它带我们出去之后会自己回来吗?” “应该会吧。”月儿也走了过来,脚边跟着绯白和海棠,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有些不舍的看着雪风,“它是绯白和海棠的孩子。” “你可别太乐观,这小家伙就觉得外边的世界好。”秦筱含情脉脉的看着月儿说。 月儿听了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看着雪风笑了。 “行了行了,反正这个小畜生回不回都不碍事,可我得回了,炉子里还炼着丹药呢,一天一夜不着家,怕不是要把我的石屋给烧了。”张先生拂了拂袖,像是跟谁撒气似的,故意擦着萌宗的肩膀走,“劳驾,让让。” 萌宗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侧身让开了明明很宽敞的道儿。 张先生这是嫉妒他拿了隆老爷那些人的阳气,回去就能领了酬劳,自己这趟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结果什么都没落着,气不顺。 绝儿看了阴阳怪气的张先生一眼,不好意思的看着秦筱和月儿说:“那我们走了,你们多保重。” “恩。”秦筱点了点头。 绝儿将雪风放在了地上,它便机灵的蹿在了众人最前面,端坐在地上,回头等着绝儿过去,它便要开始引路。 绝儿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告诉秦筱她这身体只怕持续不久,两人得好好珍惜最后的相处时光。 她刚走出几步,想不过又回过头看了秦筱一眼,没想到她和月儿还在原地看着他们。 “放心走吧,我什么都知道,谢谢你的关心。”秦筱感激的看着她,一旁的月儿正紧紧牵着她的手,在向她挥手告别。 绝儿远远的看着他们,明明是一对璧人,却不想造化弄人,在这惜别的时光里,让旁观者都心痛遗憾的想哭。 一行人回到镇上已是凌晨,天空都泛起了淡蓝,再过两三个钟头天就会亮了。 雪风本该在带他们离开树林之后便离开,可不管绝儿怎么跟它说,怎么撵它回去,它都寸步不离的黏着她。 它那仰着头死死盯着绝儿不妥协的倔劲,只怕连金吉都比不过。 “你要是不回去,你的主人会难过的!”绝儿弯着腰,跟哄小孩子似的看着它。 萌宗笑看着绝儿和雪风的互不相让,笑着劝道: “我看这是缘分,你方才救了那只母狐,它的孩子现在粘着你。既然它不愿意走,你就干脆养了它吧,否则人世险恶,万一它独自离开遇到什么心存歹念的恶人,岂不是死路一条。” “那哪成啊!你没瞧见月儿对这些白狐有多看重呐!少了这只,又加上秦筱再也变不成人了,那他不是得伤心难过死!”绝儿轻轻叹息了一声。 “绝儿,不对。”馒头沉默了一路,回到镇上,他这才第一回开口,“我总觉得雪风就是秦筱送给你的,你想想咱们离开时她说的那些,就像知道雪风不肯回来似的。” “怎么会,好端端的,她送给我一只狐狸干嘛。”绝儿摇了摇头。 “狐不都是有灵性的么。”馒头自卑的垂了垂头,“你刚才救了海棠,她可能是想谢谢你,让雪风保护你吧。毕竟你身边有我这么个不明不白的人。” “你瞎胡说些什么!” 绝儿忽然好生气,平日里馒头一副没头没脑大大咧咧的样子,现在怎么这般妄自菲薄,想这么些有的没的?难道他就看不出自己的心意吗?说他是不明不白的人,那她这个将不明不白的人留在身边的人成什么了? 好,如果他要这样想,那自己就遂了他的愿! b 分卷阅读13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r   绝儿蓦地将雪风一把抱了起来,独自朝着隆家的方向走了过去,“雪风,以后你就好好保护我吧!省得被‘不明不白’的人给害了!” “诶!绝儿!你干嘛一个人走啊!等等我呐!” 馒头自然不懂女人家九转十八弯的心思,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碰到了绝儿的哪一个雷区。更要命的是他说完就往脑后一抛,全然不理会听话人的心情,跟打哈哈似的。他倒是痛快了,可听话者却难受的要命。 隆家因为隆老爷的病情,即便到了半夜里家中也是灯火通明,下人们要时不时的去隆老爷房里查看,怕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发现。 不过家里的两位太太倒是早就歇下了,隆业虽然对家里的婆娘们不耐烦,可孝心还是有的。这几天夜里都是他在客厅守着,累了困了就在沙发上眯瞪一会儿,也不敢像原来那样到处乱跑,花天酒地的不着家。 一旦他爹有什么状况,才会去喊两位太太出来,毕竟她们也不年轻了,整宿整宿的熬,肯定吃不消。 前半宿隆业小睡了一会儿,到了现在,已经没什么瞌睡了,闲着无聊便想着去前院晃悠一下打发时间。 白日里挑好的寿材还放在院旁的杂物房里,隆业一看到杂物房就晦气的将头别向了一旁。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爹会死,也不敢往最坏的方面去想,都是他娘逼着他去订的。 虽然大太太也痛苦难熬,可老一辈人自有老一辈人的规矩和打算,谁家要出这么个要命的急事,那都得未雨绸缪的先把寿材提前备了,万一真走到那最后那一步上了,再补就来不及了。 他走到院子正中的花坛边上,掏出烟盒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几口。一根烟抽完,又在外面吹了吹风,整个人都清醒了。 隆业将抽剩的烟头往大铁门外一扔,正准备回到别墅里,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男男女女的喧哗声。 他好奇的趴在铁门上往门外一看,惊奇的发现竟是绝儿他们。绝儿怀中抱着的雪风分外的打眼,一行人里还多了眼生的女人。 隆业见他们正是往自家的方向走,心想难不成是寻到治好他爹的法子了?赶忙将大门打开,探出身去。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期盼的看着绝儿他们。 张先生看了他一眼,插着袖筒歪着脖子径直走进了门里,边走边闷闷的说: “你的好消息,我的坏消息。” 第七十章 隆业听得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徐恩予走向他身前,按着他的肩膀说:“你爹有救了。” 霜霜也不知道他们来隆家是为何,反正自己这一路跟着凑热闹,自然是跟到底,正好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可寻。 隆家的下人正在偷懒打盹,别墅大门冷不丁就被重重推开,吓得他们一抖索。 隆业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直往二楼赶,吩咐下人去两位太太房里将她们叫起来。 “这么晚你们从哪里过来的?”隆业推开了房门,好奇的看着绝儿手里的雪风和霜霜,“这个眼生的女的是谁?” “隆少爷好健忘。”霜霜理了理衣裳,拿出梦月楼伺候丫头的范儿作了一揖,“上回你去梦月楼,我手笨还撒了您一身酒呢。” 隆业看着她一怔,努力回忆了起来,“我记起来了!你是梦月楼里的端茶递水的丫头!?你来我家做什么?” 霜霜看着他捂嘴一笑,这个纨绔二世祖在梦月楼也算是个名人。他爹病倒之前整日让他那些狐朋狗友骗吃骗喝,楼里姑娘的便宜没占到多少,倒先撒出去了不少冤枉钱。 隆业没想到在自己家还能碰到这么个“熟人”,被她那么一笑忽然觉得好尴尬好没面子,连忙清咳了一声,扫了众人一眼,强撑着一家之主的架子,问: “你们准备拿什么法子救我爹?” 此时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大太太跟二太太披着睡衣,急急忙忙从自己的房里赶了过来。 大太太蓬头散发,一脸倦容,脸上的妆一卸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老态尽显。二太太看着要稍微强一些,只是眼下熬夜熬出的那团乌青显得人没什么神采,想来就算是没守在隆老爷房里,她也没怎么睡过踏实觉。 毕竟二太太不比大太太,她是妾室,又没生下继承家业的儿子来,虽然年纪也不算太大,可万一隆老爷真不行了,许多方面她都得好好为自己和那几个女儿打算,不比大太太轻松。 “大半夜,怎么你们都来了?”大太太紧张的往隆老爷的床上看了一眼,“是我家 分卷阅读13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老爷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隆业拉着脸说,“他们说找到救醒我爹的办法了。” 大太太闻言,大喜过望,被浮肿的眼皮掩盖了大半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她抬起颤颤巍巍的胳膊,指着众人催道:“那还愣着干嘛!赶紧让我家老爷醒过来!” 说完她一顿,庄重的抬了抬头:“只要我家老爷一醒,那告示上的酬劳立刻分文不少的奉上。” 大太太看了隆业一眼,招手将他唤到了自己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舍利就在书房壁画后的保险柜里,钥匙你知道在哪儿,去取来。” 隆业点了点头,疾步走出了房间。 “我已经让隆业去拿东西了,你们开始吧。”大太太坐到了隆老爷的床边,二太太紧挨在她身后站着,看起来也很紧张忐忑。 “萌宗。”绝儿悄悄用胳膊顶了顶萌宗,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半天都没对大太太的话做出反应。 萌宗猛地一愣,回过神来,尴尬的冲大太太点了点头。 他将元丹里的尸毒渡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加上之前跟秦筱战斗受了内伤,现在正在强打精神。若想恢复,必须尽快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坐调养,也就没有功夫在隆家耽搁了。取出葫芦,一言未发便走到了隆老爷的床边。 葫芦里装着的阳气并不只有隆老爷一人的,一旦阳气被释放出来,便会分散自行去寻找其本身的主人。而隆老爷的身体就在跟前,所以能第一时间让失去的阳气回到身体里。 被葫芦净化过的阳气已经恢复了纯粹的银白色,萌宗只是稍稍施法,就将隆老爷的阳气引进了他的身体里。 大太太紧张的抓着隆老爷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手心渐渐变得温暖了起来,丝丝缕缕的银白色阳气一进到他的体内,他的身体边缘便荡漾起了一圈圈如水波一样的淡光,就像是生命力的磁场正在波动着。 只听床上传来一阵咳嗽,隆老爷的眼角缩了两下,随后紧闭的双眼便缓缓睁开了。 他还未来得及让眼睛适应房间里的灯光,就忽然仰起了头,用嘶哑的嗓音焦急的问道:“钱庄怎么样了?” 大太太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得一蒙,可见他转危为安清醒了过来,连日来心里紧绷着的弦终于松解开了,忍不住捂着嘴失声啜泣了起来: “老爷,你可算是醒了,真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多担心你……” 隆老爷艰难的撑起上半身,挤着眉头将一屋子人横扫了一眼,并没表现出吃惊疑惑的神情,而是冲站在最后的来福做了个喝水的手势: “来福,给我拿点水来。” “是、是!”来福看到隆老爷醒了,一时激动都忘记了伺候,正在后面偷偷的抹眼泪。 平日隆老爷虽不苟言笑,严于律己,可却十分宽待下人,特别是他这个贴身跟着的小厮,从没有给过他半分委屈受,逢年过节还总私底下给他塞红包。他这一倒,别说是隆家人,就连隆家的下人都别提有多难受和紧张。 来福急急忙忙往房外走,正巧碰到隆业取完东西回来,跟他撞了个满怀。 隆业刚想发火,瞥见来福脸上挂着泪痕便觉得有些纳闷。他往房里一看,就发现他爹不但已经醒了,而且都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心中先是一喜,可很快又因隆老爷眼中那份严厉的目光和肃穆的神情而感受害怕。——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可整日挨骂被人管的日子却又近在眼前了。 “愣在门口干嘛,来。”隆老爷淡淡的瞥了隆业一眼,冲他拍了拍床沿。他一醒,两位太太才真正有了主心骨,也有了活干。 二太太亲自端来了一盆温水,大太太便拧着热毛巾替他擦脸擦手。 隆业见了他爹一下就没了底气,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蔫蔫的走到了床边,不知道他又要挑他的什么不是。 “我昏迷这段日子,你小子干得不错。”隆老爷少有的看着他温和的笑了笑,指着他手里的锦盒说,“将东西给人家吧。” 隆业没想到,一愣,“爹,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隆老爷对两位太太摆了摆手,长长吁了口气,“我虽然昏迷着,可外面的声音和动静都能听到感觉到,只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人都醒不过来。” 隆业惊讶的眨了眨眼,往张先生身上看了一眼,像是询问。 “你爹说得没错,被吸了阳气的人就是这样,明明什么都感觉得到,想醒却醒不过来。”张先生直直的盯着隆业手 分卷阅读13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里的锦盒,想着它马上要被送到萌宗的手里,脸都快气绿了。 绝儿抱着雪风,虽然只是静静在一旁听着,可是心里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舍利肯定是没她的份了,可那一千块大洋就不一样。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萌宗是个出家人,是不贪财的!到时他会拿那一千块大洋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绝儿便美滋滋的偷笑了起来,肯定得有她的份!毕竟,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馒头见她奇奇怪怪的,张先生他们说的那些自己又不感兴趣,无聊之下,便手欠的往雪风脑袋上一摸。 雪风受到惊吓,一下子就从绝儿的怀里挣了出去,躲到隆老爷的床下躲藏了起来。 “你干嘛!”绝儿之前的气都还没全消,馒头就又惹是生非,她一气之下便狠狠往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隆老爷注意到动静,于众人的身影中找到了绝儿,冲她笑了笑:“赵绝儿,你也在。” 绝儿一怔,没想到隆老爷竟还记得她的名字。 “是,隆老爷……”面对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绝儿立刻就变成了一个乖乖女,拿不出半分大姐头的气势。 “多亏你帮忙了。”隆老爷笑着说,“听说我这病的起因在梦月楼?” “恩。”绝儿点了点头,本想再给隆老爷细说细说,可一想到他的身份,却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毕竟以他的身份和平日里树立出来的形象,进出梦月楼这事总有些不够光彩。 “都怪我老糊涂被迷了心,年级这么一大把了,还做了这等让脸上蒙羞的事。”隆老爷有些懊恼和后悔,可却没有对自己做过的事有任何的遮掩,也算是光明磊落。 说着他看了隆业一眼,又摆出了严厉的模样:“你要引以为戒,不要再荒唐度日了,经这一遭,隆家的家业也是时候让你来接手了,我老了。” 隆业郑重的点了点头,看着他爹鬓角的灰白,又经历了家中的这场骤变,他早就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已经不会像当初那样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仍抱着侥幸躲懒。 “对了,方才是谁救醒我爹的?” “这个和尚。”大太太笑眼看了萌宗一眼,“没想到大师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 “施主谬赞了。”萌宗觉得胸闷难忍,只怕尸毒就要发作了,眼下该做得既然都已经做了,他只想着早些离开,便说:“既然隆老爷已醒,那在下便不必继续叨扰了。” “那行,这一千块大洋和舍利就是你的了。”隆业爽快的将东西塞到萌宗手里,幸灾乐祸的瞥了绝儿一眼,见她这次空手而回,似乎十分开心。 绝儿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便静静的蹲到床边,唤了唤床下的雪风。 雪风瞄了馒头一眼,见他离自己还算是远,便畏畏缩缩的从床下钻了出来,跳回到了绝儿怀里。 “这只小狐狸是你养的?”隆老爷也注意到了雪风,看起来并不讨厌它。 “算是吧。”绝儿笑了笑,摸起了雪风的脑袋,安抚着,想让它镇定下来。 “姑娘家养着小动物,有爱心,挺好。”隆老爷看着绝儿,又往隆业身上看了几眼,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了起来,期待的看着绝儿问: “丫头,你可还是待字闺中?” 第七十一章 绝儿抚着雪风的手蓦地一顿,只是冲隆老爷怔怔的摇了摇头。 隆老爷大喜,指着隆业问:“那你看我们家隆业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的一干人都傻了眼,隆业更是急得口不择言了起来: “谁要娶个神婆回家当媳妇啊!难不成天天看她跳大神,耍那些下九流丢人现眼!?” “你这孩子!当着这么多人怎么说话的!”大太太连忙将隆业拽到自己跟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后怕的往隆老爷身上一瞥,生怕他人才刚醒,就又被隆业给气厥了。 “数你最下九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刚说你一句好,就给我蹬鼻子上脸。咱们钱庄的主顾里什么人没有,按你这么个想法,难道还要给他们安插个三六九等的身份,区别对待吗!?混账东西!”隆老爷纵然动怒,当着眼前这么多人,他还是稍加克制了。骂完隆业便重重叹了口气,和蔼的看着绝儿说: “论起性子本事,我们家隆业倒还配不上你,好在我们隆家还算有点家底,你若是嫁进门,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吃穿用度上全给你最好的,我只求有个女人能降得住他。” 绝儿愣愣的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是在做 分卷阅读13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梦,隆老爷提的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么? 隆家什么身份地位,大户人家的女儿都上赶着往他家挤,更何况是绝儿。这不正是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机会? “老爷,成家立业这种大事,你也不能一时兴起就随随便便给定了吧……总得先好好合计合计,跟我们商量一下,就算要按你说的来,也总得规规矩矩的三媒六聘吧?” 大太太虽然不讨厌绝儿,可她跟隆业一样,对她的职业和打扮也不甚满意,更何况他们家连绝儿的家世背景都没打听清楚,不可能由着隆老爷,在口头上就将亲事给定了。 绝儿一听到“三媒六聘”这四个字就立刻清醒了过来,到底不是在做梦。隆老爷要是知道她的身世背景,肯定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隆老爷,我想还是——” 她正欲拒绝,忽然从背后伸来一只手,将她往后一拉,挡在她和隆老爷中间。 “不行!我们不嫁!”馒头死死盯着隆老爷,掷地有声的回绝道。 “你是?”隆老爷疑惑的看着他,还有他光秃秃的上半身,不悦道:“怎么连衣服也没穿,是天太热,还是家里太穷?” “我嫌热!烧了!”馒头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何又焦躁又上头,总之他一听到对方想娶绝儿,心里就不安乐。管他九九八十一,张嘴就胡来,“实不相瞒,其实我们绝儿已经有婚约了,不能嫁给你们家。” 绝儿越听越不对劲,她什么时候有婚约了,怎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那方才她怎么没说?” 隆业就是个贱骨头,说来兴致就来兴致,上赶着的事他不待见,有了矛盾分歧,他还就爱往里凑。 “隆老爷,别听他瞎说,没有的事……”绝儿看不下去了,紧张的抱紧了雪风,拼命的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是我身世不好,名不当户不对,不想……不想坏了你们家的名声。” “谁说没有!”馒头转过身,气鼓鼓的看着绝儿,撇着嘴,小声的对她一个人说:“就有。” 绝儿哭笑不得,拿他没办法,也小声的问:“那你说还有谁要娶我。” 馒头紧紧咬着嘴唇,支棱着脖子,跟赌气似的,就是不回答,但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绝儿自嘲的笑了笑,轻轻地说:“难道是你呀。” 这一问,是解嘲,是调侃,更是试探。藏着更深的,还有自己心底怯于面对的期待。 馒头一怔,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忽然抓起她的手,小心翼翼的问:“就是我,你说行不行?” “你!?”绝儿茫然的恍惚着,心脏也噗通噗通乱跳了起来,分不清馒头这话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她期待着这样的回答,却因太过小心翼翼,而不敢去相信。 隆老爷此时实在有些难以消化这些复杂的状况,他的身子才刚好,还有些虚,只得虚弱的揉着太阳穴说: “罢了罢了,或许是我太心急了,这事往后再说吧,时候也不早了,我想先歇一会儿。” “对对……”大太太松了口气,连忙放好枕头,让隆老爷躺回到了床上。自己则起身招待起了屋子里的人,“如果各位不嫌弃,就先在我们家住一宿,等天亮再说。” 她看向来福,“去准备几间干净的客房,看看这几位贵客还需要些什么,务必让他们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是,太太。”来福一躬身,客气的走到张先生他们身边,“诸位请跟我来。” “我就不必了,镇上有住处,离着也不远,就先回去了。”徐恩予婉拒道。 张先生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懂不懂尊师重道,就想这么扔下我一个人溜?” “师父……我家就一间房……”徐恩予尴尬的说。 “你、你们是师徒?”隆业难以置信的看着两人。 “不像吗!?”张先生冲他翻了个白眼,“金吉银吉,你们是想睡在这里,还是想去师哥家挤一挤?” 金吉银吉互看了对方一眼,兴奋的说:“去师哥家!” 他们俩一直住在张先生的石屋,从未外宿过,当然更想去串门子凑热闹,毕竟自己师哥家自在。 “徐恩予,听到了么?这是你两个师弟的愿望,可不是我硬赖着你。”张先生得逞的笑道。 徐恩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只好听之任之,反正也就一宿,忍一忍便过去。 张先生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对绝儿说:“我建 分卷阅读13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议你们也跟我一起去徐恩予家落脚。” “为什么?”绝儿奇怪的看着他。 张先生冲馒头扬了扬下巴,意味深长低声说道:“如果你想知道这小子的秘密,就听我的话,别问这么多。” 绝儿闻言,求之不得,对于馒头,果然张先生知道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 萌宗觉得自己的身体大概不足以支撑他回到邓家,只好选择暂时在隆家落脚,只是隆业给他的一千块大洋,他不能拿。 “两位且慢。”萌宗将装着钱票的盒子递到了绝儿和张先生面前,“此行两位也付出了许多,这钱于我毫无用处,你们收下吧。” 绝儿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这钱她拿得名正言顺。张先生没动静,她便先接了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先生,咱们二一添作五吧?” 张先生看都没她手里的锦盒,反倒是冷冷的瞥了馒头一眼: “我又不差钱,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以后要用的地方多了。” 第七十二章 绝儿随着张先生踏出隆家大门的时候,天光已经微亮,睡觉自然是晚了,早饭倒是能赶个早。 萌宗也来送行,张先生见了他那张气血两虚的脸,想了想,抬起一侧的眉头,走到他身旁低声试探道: “你中了尸毒,又受了内伤,要不拿我的金丹换你的舍利,也能让你的身体好得快些嘛。” 他想得舍利的心还没死,仍算计着。 萌宗淡淡笑了笑,立掌揖道:“有劳张先生挂怀,只要一时死不了,我便能自医。” 张先生耸眉竖眼,一哼:“你这和尚,真不知好歹!” 他兀自往大门外走,两个徒弟赶紧跟上,一出大门,便躲在水泥墙外顿了顿,往墙内偷瞄了一眼,叹了口气,对银吉说: “银吉,拿颗金丹去给那和尚。” 金吉立马插嘴:“师父,刚才你不是说那和尚不识好歹,不拿金丹给他换东西吗?” 银吉点头附和,看着张先生半晌不动。 “翅膀硬了?敢质疑师父啦?”张先生潇洒的将怀里的墨镜往鼻梁上一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银吉,快去!” 金吉一知半解,托着断臂,偷偷犯着嘀咕:“太阳还没出来呢,您戴着墨镜,看得清路啊。” 绝儿怀里揣着从萌宗那匀来的钞票,这是巨款中的巨款,只要是她能想得到了,基本上都能买下来,在家只管翘着二郎腿,下半辈子的吃喝都不用发愁。本该是欢天喜地的事,可她却因为听了张先生那话,心里一点都不踏实,觉得这钱捂不热,随时都能长脚飞了。 张先生说什么都是有谱的,他说自己以后花钱的地方多,那肯定就不是胡诌。可能花在哪儿?绝儿想不明白,想不通,悬着一颗心。 “绝儿,你要走了么?”霜霜依依不舍的看着绝儿,她的家不在镇上,离了梦月楼就没地方可以落脚,只能暂时先借住在隆家,等晚些时候再买回市里的火车票。 可隆业不是个省油的灯,其他人她更是不熟,心里总觉得膈应。 都是女儿家,绝儿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低声问:“你不想留在这里呀?” 霜霜抿嘴点了点头,偷偷往身后的隆业身上瞄了一眼:“怕他欺负我。” “这里是隆家,隆老爷也醒了,那个家伙不敢的。”绝儿笑了笑,“对了,还不知道你全名呢,家住哪儿?” “我姓沈,名叫毓霜,小名就叫霜霜。”霜霜忧愁的叹了口气,“我家住在建京,得坐火车才回得去,只有晚上那一趟车。” “建京……”绝儿羡慕的想着,建京该是顶繁华的地方了。霜霜这一身的谈吐气质,还有那份体面的记者工作,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霜霜见她发着愣,拿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腰窝,看着馒头,对她坏笑着说:“刚才我可是听到你和那小子的话了,你这是快嫁人了呀。” “哪、哪有!”绝儿脸一红,刚才只一心惦记着怀里的巨款,差点忘记了这档子事儿。一旁馒头那副丢了魂似的模样,谁知道他刚才应下的话有没有走心。如果是胡乱应付的,绝儿可不敢当真。 “我看他挺老实的,你们什么关系?”霜霜热切的看着她,就像是挖什么大新闻。 绝儿看了她一眼,笑了:“你不困啊?折腾了一宿,怎么还能这么精神的瞎打听。” “这有什么啊,在梦月楼里干活的时候 分卷阅读13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哪天不是熬到后半夜才能踏踏实实躺回床上睡觉呀。”霜霜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经历,竟还有些心疼自己,“对了,刚才听隆家的人说你是什么神婆啊,好神秘的职业,要不让我采访你,回去写篇报道吧!” 她边说边顺着自己的话往下一想,立马觉得这是个好点子。对,与其在隆家,还不如跟着绝儿混迹一天,说不定还能收集些新闻素材来,又能将一天时间打发过去。 “我?”绝儿指了指自己,自嘲的笑了笑:“神婆有什么好写的,又不是多上得了台面的活儿,没听刚才隆业怎么说啊,哎。” “我又不是他,没那份偏见。”霜霜按着绝儿的肩膀,羡慕的说:“我还佩服你呢,现在可没几个年轻女性能像你这样,大大方方的出来闯荡谋生了。” 她生怕绝儿不允,索性直截了当的摊牌:“其实我是没地方去,又不想待在隆家,你看咱们这一晚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你再帮帮我行么?” 绝儿为难的看着她:“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我现在也不回家,只怕张先生他介意……” “你不说不就成了?”霜霜古灵精怪的给她使了个眼色,“路又不是张先生家的,我就偷偷跟着你,大不了,在徐大夫家外面等你办完事再说?” 绝儿正犹豫着,见徐恩予替隆老爷开完调养身体的药方,从别墅里走出来了,便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霜霜。 徐恩予漫不经心的扫了霜霜一眼,对绝儿说:“走吧。” 绝儿赶紧将霜霜往自己身后一拽,做贼心虚似的僵笑着点了点头。 “馒头?”绝儿走出几步,这才想起了那个冤家。 馒头出神的看了她一眼,连忙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你在想什么?”绝儿避着霜霜,偷偷地问了一句。 馒头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自己没钱没房子,不想当倒插门。 绝儿以为他没走心的话,他却已经开始实打实的往远处打算去了。 他明白自己没什么本事,可知道男人得说话算话。绝儿在他心里是最好的女人,谁娶了她都是福气,如果这个福气非落到一个人头上,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他认真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挺乐意。可如果对方是隆业,他就一百二十个不乐意。 绕过徐张医馆的背后,往北边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座独院的二层矮楼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院子的院墙上爬着青藤,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苦涩的中药味,这就是徐恩予的住处。 “你小子又骗我,这就是你说的只有一间房的家?”张先生抬起墨镜腿,露出自己的眼睛,从镜片下扫了一眼面前的矮楼。院子里除了一字排开的长椅,什么装饰也没有,“这房子破是破了点,可怎么说也该有个三四间房吧。” 徐恩予打开门锁,轻轻推开暗红的木门,领着头径直往屋里走,说:“这有什么好骗师父你的,能住人的只有一间房,不信自己去看。” 自从徐恩予回国,张先生也是头一回来他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胡扯,便对金吉银吉一晃脑袋,往屋子里一瞄。 金吉银吉立马兴奋的扑蹬扑蹬往屋子里跑,徐恩予才刚进门,就看到他俩从自己背后冲了出去,在客厅里左瞄瞄右看看,最后噔噔噔的上了楼。 “你们两个!别乱动我屋里的东西!金吉,你胳膊不是还坏着呢吗?别乱折腾!” 徐恩予溺爱的看了两人一眼,将身上挂着的药箱和门锁放在了柜子上,也没怎么招呼绝儿他们,便自顾自的走到一楼唯一的一间房间里,不久之后便端着一个竹筲箕走回到了院子里。 竹筲箕里搁着的是中草药,现在时间正好,可以先放在院子里晾晒起来。 “我没工夫招待你们,反正家里也简陋,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觉是睡不了的,要是实在困了,客厅里有一张藤椅和一个沙发可以眯瞪一会儿。楼上我的房里有张单人床,还算整洁,你们不嫌弃就自便。” 徐大夫将筲箕里的中草药摘了摘,然后铺散开放在了院子里的长椅上。他刚准备再回房里去拿一些出来,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这个记者怎么也跟来了?” 霜霜不好意思的绞了绞手,弱弱地说:“我没地方去……” “呵,合着我这成收容所了。”徐恩予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像也并没有太介意,走回客厅后,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小憩的张先生说,“师父,你要跟赵绝儿说什么就赶紧说,晚一些我还得回医馆,家里留不了这么些人。” 分卷阅读13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我这屁股还没捂热乎呢,你小子就急着撵人?”张先生在藤椅上翻了个身,用一只手掌支着下巴侧躺了起来,漫不经心的看着院子里的绝儿和馒头,问徐恩予:“你留洋之前,我给你的那些书还在不在?” “书?”徐恩予想了想,“天师道的那些?” “废话,我还能给你什么书?” “在倒是在,不过我没怎么看过。”徐恩予忐忑的瞥了张先生一眼,五年前他执意要留洋学西医,张先生没死心,仍想让他继承衣钵,硬塞给他一箱书。 张先生叹了口气:“没指望你看,我现在有用,你去将书给我找出来。” “等我将这些中药晒完就去找出来,都在楼上搁着呢。”徐恩予正欲去拿中药,就忽然听到金吉一边噔噔的在楼梯上跑着,一边扯着嗓门嚷嚷道: “师父师父!二楼的房间里有好多眼珠子啊!” “眼珠子!?”张先生腾的坐了起来,一脸吃惊的看着徐恩予,“你小子杀人啦?” 徐恩予眉头一拧,连忙放下手里的筲箕,急匆匆的走到楼梯口,正好看到金吉抱着一个玻璃罐下了楼,身后的银吉手里也抱着一个。 “你们俩怎么将我做的标本都拿下来了!”他冲上前一把将金吉和银吉手里的罐子夺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又急急忙忙的往楼上的房间跑。 绝儿和馒头在院子里好奇的看了看晒在长椅上的中草药,听到屋里的动静也连忙跑了进去。 “张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她好奇的看着正欲起身的张先生。 张先生往二楼的方向一抬手,咧嘴笑道:“楼上有好东西。” 第七十三章 徐恩予住的这栋小矮楼一共有四间房,楼下就一间,放着中草药。楼上三间,一间是他的卧室,另外两间,一间是书房,一间放着他研究用的标本和西医器械。因为平时没什么人会来他家里,所以那间放着重要标本和器械的房都没上锁,现在被金吉银吉一折腾,他的肠子都快给悔青了。 他急三火四的跑到器械房的门外往门内一看,差点两眼摸黑气得当场晕过去。 他搁在架子上被福尔马林泡着的内脏标本被挪的到处都是,连罐子都被打开了,要是他再发现的晚一些,那些标本就全废了。 用来研究用的手术台上被踩了一串小脚印,一看就是金吉银吉干的好事。 徐恩予赶忙挨个将标本罐给扣好放回原位,擦着一百多大洋买来的手术台,心疼得直滴血。 张先生随后赶到,靠在门边看着他的样子,背地里一个劲的偷乐,心想着谁叫他崇洋媚外非学什么西医,要是好好跟着他学道,哪来这么多屁事。 “徐恩予,我给你的书在哪里?” 徐恩予连回头看张先生的工夫都没有,只是抬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里。” 张先生走到隔壁的房间,一推开门什么都没看见,漆黑的一片,只闻到一股印刷墨汁的气味,原是对面窗子边上的帘子还没拉开。 正好绝儿他们也来二楼看热闹了,张先生走到窗边拉开深蓝卡其布窗帘,对站在门外的他们说: “你们来得正好,是时候谈谈锅盖头的问题了。” 馒头一听,身子便跟触电似的颤了一下,连大气都不敢出,心脏砰砰直跳。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道张先生到底知道些什么。他很忐忑,也很害怕。 绝儿比他更紧张,连往屋里迈的脚都跟灌了铅一样,倒不是她怕听到什么可怕的内容,而是怕她怀里的一千块大洋遭遇什么不测。 张先生找书找得焦头烂额,徐恩予的书柜里放着的都是他看不懂的外文书,看得懂得吧,只有那么几本中医的。他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气急之下咆哮道: “徐恩予!你给我过来将书找出来!” “马上来!”徐恩予在隔壁房间应了一声,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先放下手里收拾的活。张先生的性子他最清楚,要是动作慢了惹恼了他,放火烧房子的事他都能干出来。 他绕过挤在门口的一堆人,站在房间正中往屋里的家具上寻看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到张先生身后那张用布盖着的木箱子上。 箱子有些时日没打开过了,上面盖着的布上积着厚厚一层灰。 “师父,你要哪一本?”徐恩予蹲在木箱旁,回头看了张先生一眼。 “上面写着一个‘赵’字的。”张先生顿了顿,“肯定是最破的那本。” “‘赵’字”张 分卷阅读13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先生的话在绝儿心里晃了一下,忙上前问他,“张先生,是不是那年我师父借给你的那一本?” “小丫头,记性挺好。”张先生吸了吸鼻子,“可惜没机会当面还给他。” 张先生所说的那本书,恰巧就是在绝儿师父遇难前几天借去的,谁都没想到那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跟师父有关的,都记得清楚。”绝儿垂了垂眼眸,那时她才十岁。 张先生不想提这些令人伤感唏嘘的往事,连忙转移话题,冲馒头招了招手,“小子,你过来。” 说完,他歪着头看了霜霜一眼,不悦的问:“你这个小记者怎么还没走啊,又想凑什么热闹?” “我、我是跟着绝儿一道的。”霜霜上前抱起了绝儿的胳膊,理不直气也不壮。 张先生冷冷笑了一声:“你这姑娘胆子也忒大了,什么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家里都敢闯,就不怕遇到坏人把你绑去卖喽?” “谁敢绑我!我爹可是——”霜霜话只说了一半,觉得好像有些不合适,便及时改了口,“我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那人。” 绝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直觉告诉她,霜霜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没说。 “师父,是不是这本。”徐恩予将书找出来递给了张先生。 张先生接过书,轻轻拍了拍封面上的灰,又爱惜的用手将卷折起来了的书角给轻轻抚平,十分怀念的用指尖在封面角落的“赵”字上触了触,便将书还给了绝儿。 “既然你是的他的徒弟,这本书就给你留着吧。” “满汉全席!?”绝儿接过书,还以为师父留下来的是什么道法秘籍,可一看书名便傻了眼。 张先生不知想起什么,郎朗笑了几声: “狗屁的满汉全席,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给起了这么个书名,这书里记载的都是你师父早些年走遍五湖四海看来的道术与符咒法。” “都是我师父自己写的?”绝儿有些意外,连忙翻开书看了几页,确实是师父的笔迹,而且里面还画着许多符咒的图案,“这本书跟馒头有什么关系?” “上回你带去我石屋的棺材,自己可有仔细看过?” 绝儿不解,摇了摇头:“那次我急着办事,没细看,那棺材有什么问题?” “那棺材底下画着一个敛气符。”张先生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不着痕迹的往馒头身上扫了一眼,对绝儿说:“你在书里翻翻看,可有敛气符的注解。” 绝儿紧张的看了馒头一眼,飞快地翻起了书页。书中出现许多生僻的道法和符咒图,几乎都是她从未听闻过的,于粗略的一瞥中,忽然看到一个她唯一所熟悉的法术——封穴养尸之术。 她停了下来,在意的往此术旁的图文注解上看了看,惊讶的发现上面所写的方法与馒头身上的金针封穴所差无二,旁边还有几行用红笔特别提醒的标注。 ——此法有违生老病死之伦常,一经使用后患无穷,非万不得已,慎用。 “后患无穷……”馒头对那日在徐恩予医院看诊时的发生的对话记得一清二楚,这简短四个字,便让他忍不住去摸了摸后颈上的那处埋了金针的地方,心中惶惶不安。 “找着了?”张先生见绝儿停住了手,凑到她跟前看了一眼。 “没、没……”绝儿连忙将看着的这一页快速翻了过去,像是怕被张先生看见,“敛气符……找到了。” 张先生奇怪的瞥了她一眼,也没往别处想,说:“念来听听。” 绝儿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好像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回头一看,不知道徐恩予什么时候站在了她和馒头的身后,此刻看着他的目光之中也颇有些微妙,难道刚才他也看到书上写的封穴养尸之术了? “敛气符,自明代流传下来的方术,据悉始创者为陶仲文弟子之一郭弘经郭真人,以此符涂于棺椁器皿之外,取三三不尽之数,以八字纯阴童男童女各三名,取其心头血相祭,于五星连珠之日选一处极阴之地掩埋,可收敛活物生气,于地底沉眠数载,不死不灭……” 馒头见绝儿发愣,便自己先读了出来。 绝儿顺着他读的,看到童女童女心头血之处,仿佛是身临其境一般,自己的心口都跟着刺疼了一些,心中忍不住想,好残忍的术法。 可她想不通,即使这个符用在那副棺材上,又能说明什么? “老赵这本书里只记载了这些术法的使用方法,却没有记载它们的渊源。”张先生在屋里低头踱了几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分卷阅读14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你们可听说过陶仲文及其弟子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能回答,就连霜霜这个局外人也听得入迷了。 “陶仲文及其弟子是嘉靖年间的皇家御用方士,颇受器重,相传他们的后人也一直为明朝各代达官贵人所用,这样厉害的术法,别说一般人用不了,就算想用,也得施术者甘愿才行。” 张先生眉头紧锁,直直的看了馒头一眼,“既然这小子确实是从那副施了敛气符的棺材里出来的,那就证明他的身份肯定不一般,而且以他出棺时穿得衣服来看,搞不好他还真是明朝哪代的太子爷。” 除了知道内情的绝儿,在场的其他人几乎都向馒头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太子爷”这个词到如今只是人们口中的调侃,谁能想到自己面前就站着一个正主,掰起手指数数,这都隔了多少年了。 “你不是在给我们编故事吧!”霜霜瞪着眼珠子,一副不相信张先生的模样。 “你觉得我清闲呐?选这么个时候给你讲故事听?”张先生冲她翻了个白眼。 馒头恍恍惚惚的看着他,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说话也跟着不利索了: “可、可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又能证明什么?” 张先生看着他冷笑一声:“你还不明白啊?你住在那个棺材里,还算是个活人,可敛气符一破,你一出棺,就只是一个活死人,一个异类了啊!要不然你来我石屋那日,怎么会怕太阳的灼气?” 馒头听完,脑袋里嗡得一响,忽然一片空白,脚下也像失了力,不受控制的往后栽了一步。 “活死人会怎么样?”绝儿及时扶了他一把,即使努力掩藏着,脸上仍残留着惊惧和忐忑的□□。 张先生没来得及回答,徐恩予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一脸严肃的问绝儿:“难道你还不准备告诉我师父,锅盖头身上金针封穴的事吗?” “金针封穴!?”张先生一惊,紧紧抓住了徐恩予的胳膊,“你说谁金针封穴了?” 徐恩予没吭声,只是看馒头一眼,斟酌道:“大夫得有医德,具体的,我不方便说,要问你去问他们。” 张先生没开口问,只是利落的往绝儿身上扫了一眼,就从她躲躲闪闪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 第七十四章 “咳,不用问了,这个小子定是被封了五大要穴。” 张先生郁闷的抓了抓头发,挑眉往馒头身上一瞥,十分烦恼的说: “你说你小子到底是什么哪家的太子爷?敛气符给你用了,封穴养尸之术也给你用了,施术的人让你活这么久,到底想干嘛?” 张先生轻描淡写说出来的一番话,却让绝儿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的这么多,现在又如此好心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都给说了出来,以张先生的个性,会有这份闲心? 面对张先生的质问,馒头早就因六神无主而无法言语出一个字,哪怕是一句否定和质疑都说不出来。 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这副身体为何会这样,没有人比他更想知道。他比绝儿更像个孤儿,甚至连自己的父母是何人,在何处都不知道。 “张先生,你有办法的是不是。”绝儿鼓起勇气,站到了张先生面前,“你好心给我们说这么多,不就是等着我们办事吗?” 张先生觑了她一眼,明显有些意外,“你这丫头,越来越精了。” “不敢,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馒头。” 张先生“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见你们俩要好,帮他就是帮你嘛,好歹我跟你师父有些渊源呐。” 这话从张先生嘴里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想了想还是对绝儿了实话。 “也算不上帮你们吧,我也有私心,想会一会对那个锅盖头干了这些事的同道中人。” “可如果所有的事都跟你说的那样,那就是距离现在有好几百年的事,你为什么会觉得施术的人还在世?” “不是我觉得。”张先生忽然严肃了起来,“人家大费周章的干了这么多事,难道只是为了图新鲜?这其中肯定在谋划着什么,只是没想到时机还没成熟,却被你这个丫头给横插一脚,搅了局,将这个锅盖头提前弄出来了。” “不是我……”绝儿有口难言,刘家村的事不提也罢。反正不管怎么样,馒头都已经挂在她跟前了,“这些就不提了,我们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你就直说吧。” “爽快!没辜负你师父的英名!”张先生兴奋的搓了搓手,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这第一步嘛,先弄清那小 分卷阅读14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子的生辰八字,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能明朗了。” “怎么弄?我连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馒头终于回过了神。 张先生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反而是问起了绝儿:“你也不知道怎么问生辰八字?” 绝儿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摇着头说:“师父只教过我测生辰八字,没教过怎么知道别人的生辰八字。” 张先生长长的“哦”了一声,歪着脑袋想了想,却也没弄明白绝儿的师父为什么不教她“鬼道”。 “罢了,你既然不知道就由我来告诉你吧,只要你能取来生犀。”张先生说。 “生犀是什么?从哪里取?”绝儿问。 “你不用知道生犀是什么,只需要知道能从哪里弄来它。”张先生笑了笑,停顿了片刻,想要卖关子,没想到却被金吉拆了台。 “鬼市上有!”金吉扬起脑袋,得意的看着绝儿,“还挺贵呢!” 绝儿总算是知道自己怀里那一千块大洋的去处了,心里拔凉拔凉的。不过即便她有钱,也从来没有听过张先生口中的“鬼市”,这钱该怎么花,她仍是心里没底,只得丧气的对张先生说: “鬼市我没听说过,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就把钱给你,你去将‘生犀’给买来吧。” “不行!”张先生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行!?”绝儿觉得说不过去,虽然这是她和馒头的事,可张先生刚才也明说了,他也有私心,钱都由她出了,为什么他却不愿意施以援手? 张先生也意识到自己拒绝的有些太过果断,只好缓了缓口气,无奈的说: “鬼市我去不了,要不然我早就自己买来了。” “恩,师父是去不了,咱们都是鬼市的黑户,人家不让我们进。”银吉接过张先生的话,一扭头就看到他横了自己一眼,便连忙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徐恩予虽然知道鬼市,但张先生师徒三人说的都是他不知道的事,便也好奇了起来。只是见张先生遮遮掩掩的不愿意将详情都说出来,就知道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便悄悄将老实乖巧的银吉拉到一旁,问他: “师父和你们在鬼市出过什么事?” 银吉谨慎的偷瞄了张先生一眼,对徐恩予招了两下手,让他将身子低下来。 徐恩予笑了笑,按银吉说的做了,在他身旁俯下身子,他便踮着脚尖,捂起嘴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师父去年带我和金吉去鬼市上采买罕有的药材,硬说别人卖假药,可又拿不出实据,就被鬼市上管事的以寻衅滋事的名义拉进了黑名册里给扔了出去,人家以后都不让咱们去他们那儿了。” 徐恩予听后点了点头,往张先生的位置看了一眼,心想这倒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赵绝儿,既然我师父说去不了,那肯定就是去不了,你要是真想解决问题,还是自己去一趟吧。”徐恩予只好替他师父解围,想来他肯定是好面子,不愿意将这么糗的事出来给小辈们听。 “绝儿,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馒头纠结着,不确定自己提出来的要求会不会有些过分,毕竟这个屋子里的人没有谁有义务去帮他,包括绝儿。 他问的小心翼翼,生怕让绝儿为难,生怕得到的答案是否定。 绝儿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她从没有说过不帮他。她怎么会不帮,怎么能不帮。 “张先生,我去鬼市买,你给我讲讲怎么去吧。”她很快便妥协了,望着馒头笑了笑,“放心,这回我一定能弄清你的来历。” 馒头感动得说不出话,期待的看向张先生。 张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背着手往屋子里四处一瞧,走到了窗边的书桌后,拉开木椅往上面一坐,在书桌上端着手说: “‘鬼市’这地方听起来神秘,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个卖杂货的地方,只是因为开市的时间是逢1.3.5.7.11这五个月份,月中夜里12点鬼门大开的时候,所以才叫鬼市。” “不对吧张先生,要是只是个卖杂货的地方,你会有闲心往那儿去?”绝儿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张先生的话没说全。 “本就是些杂货。”张先生一脸不屑的挠了挠耳朵,“不信你让银吉说。” “是,师父。”银吉乖巧的对张先生揖了一下,平淡的说道:“鬼市上卖的不过是一些夜明珠,参果,金缕衣,太岁,尸油,各朝的玉牒这些,林林总总许多,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反正就是杂货。” “听到了没, 分卷阅读14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就是些杂货,你们也不要想太多了,我告诉你们开市的位置,你们去了一看就全知道了。”张先生说。 绝儿听着银吉口中的这些“杂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师徒三人的眼光到底是有多高?且不说别的,金缕衣绝儿是知道的,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没想到落到他们嘴里竟然沦为了“杂货”,还有太岁,相传只要能吃下铜板大的一小块,不说长生不老,延年益寿肯定跑不掉的。 这些东西动辄就以千金来计算,绝儿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生犀是个什么价,自己怀里的那一千块大洋够不够开销。 “鬼市在哪儿开呀?”霜霜觉得新奇,忍不住就问了。 “定河南面的雾霞滩边。”张先生回道。 “确定是雾霞滩?”绝儿觉得奇怪,定河是条大河,附近没人不知道它边上的雾霞滩,可那边别说有店铺,那么偏野的地方,连人都很少过去,怎么会有集市? “光嘴皮子上说肯定说不清,你去一趟自然就知道了。”张先生掰起手指头数了数日子,“现在正好是五月,算算日子再过五天便是月中了,到时候你来我的石屋,我送你过去。其他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张先生言之凿凿,绝儿也不便再细问,只是还有一事困扰着她。 “张先生,我想知道自己身上埋的针有没有办法弄出来。”馒头与绝儿心有灵犀,不等她开口,自己便先问。到底是他自己身体上的问题,没人会比他更着急。 “你们都给大名鼎鼎的‘徐大夫’诊过了,他没辙啊?”张先生挑起嘴角,往徐恩予身上瞥了一眼,话里话外尽是挤兑,一点也不顾念师徒之情。 “师父,你就别给我小鞋穿了,那是人体五大要穴啊,华佗在世也不一定敢下手,何况是我……”徐恩予底气不足的说。 张先生哼着笑了一声:“世上的事总有解,如果解不了,要么是时间不够,要么是方法不对。” 他说了一番人人都知道的大道理,末了顿了顿,清了清嗓门,“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那些老家伙们施下的术法,给我点时间,我定能找出解决之法。” 绝儿一听,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张先生也是死撑着面子,根本就没法子解决金针封穴的事。 要是他能解决那就好了,徐恩予说过金针一除,馒头兴许就什么都能记起来了,也不需要她往鬼市里跑一趟,更不需要花她那好不容挣来的一千块大洋了…… 说起来,自打她和馒头相识,自己就老是在破财,如若知道了他的生辰八字,一定得好好跟自己的算算,看看是不是犯了什么冲,想出个破解法来。 张先生许是也知道自己说得无趣,见屋子里鸦雀无声,气氛有些尴尬,便折腾起了桌上的收音机。 这是新式的电器,一般人家都不会买,张先生纵然在钱财上不短缺,却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只是听说过,这回也是头一次见到实物。 抽屉大小的黑色收音机最上面立着跟抽拉天线,侧面有两个银色旋钮,只能收到一个电台,国民党的中央广播电台,每天下午和晚间各播一次。 张先生不知道这些,只是胡乱的拉着收音机上的天线。他觉得侧面的旋钮很奇怪,刚随手拨弄了一下,收音机就突兀的发出了一连串“滋滋滋”的噪音,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徐恩予宝贝他的收音机,连忙上前制止:“现在电台还没开播呢,师父,你就别乱折腾了,免得弄坏了……” “坏了就坏了,我是赔不起还是怎么着?看你稀罕的,我还不乐意弄了!”张先生被驳了面子,不高兴了,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桌后走了出去,边走还偷偷往收音机上看,心里还是对这个能出声的盒子感到好奇。 徐恩予拉了拉收音机的天线,又转了转侧面的按钮,杂音就消失了,正当他准备松口气,就忽然听到一阵拍门声。 他奇怪的盯着收音机,还以为是里面发出的声音,毕竟现在时间这么早,不会有人上门来找他。 笃笃笃—— 敲门声没断,好像也不是从收音机里发出来的。 金吉银吉可没他想得那么多,听到敲门声,就一同跑到了房间外的走廊上往大门外打望。 “师哥!有人找!”银吉回过头往身后的房间里喊了一声。 徐恩予一愣,问道:“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排场好大啊,有汽车还有摩托车!”银吉回道。 “他们还穿着黑皮靴和军大褂!好威风啊!”金吉兴奋挥着那只没断的胳膊,扭着脑袋嚷嚷了起来 分卷阅读14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师父,师哥,你们快出来看呀!” 徐恩予觉得不对劲,正准备出去看看,就又听到一阵汽车喇叭声,来人似乎是个急性子,正催着他出来。 “都出去吧,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天也亮了,你们要没什么事,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张先生对绝儿他们说。 徐恩予才只是在走廊上往院子外匆匆看了一眼,就抿嘴笑了起来。这么一大早,他的寒舍竟然就来了位稀客。 第七十五万 徐恩予小跑着下了楼,赶到院子里将大门打开,一看到门外的阵仗便抿嘴笑了。 “我说沈公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沈卫勋慵懒的趴在吉普车的车门上,玩味的冲徐恩予吹了声口哨: “你小子回来这么久不跟我打招呼,昨天晚上却打着我的名号往你们镇上保安队借了辆摩托,你说是什么风把我吹来了?” 徐恩予抱起胳膊笑了笑:“回来就忙着开医馆,没空找你啊。” 吉普车前座下来一位穿着国军调查统计局军装的卫兵,走到后排替沈卫勋打开了车门。 沈卫勋取下头上戴着的军帽,拿在手里拍了两下,抬起头打量起了徐恩予的房子。 “你开医馆怎么不上我们那儿去,非选这么个破地方。” “这里离我师父近。”徐恩予侧过身,延入道:“里面去坐坐?” 沈卫勋冲他牵了牵嘴角,对门外列队的士兵说:“你们就在外面等我。” “当了处长就是不一样啊,排场这么大。”徐恩予瞥了一身站在门外的士兵,个个军装笔挺,不苟言笑,腰间别着的枪更是显眼,让人望而生畏,沈卫勋的腰上也别着一只,“你就老实说吧,来我们镇上是干嘛的,别拿我借摩托车的事糊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贵人事忙。” 沈卫勋耸了耸肩,痞里痞气的勾搭起了徐恩予的肩膀,坏笑道:“你说你这么聪明,活着不累啊?” 说着他往屋里看了一眼,看到张先生领着金吉银吉也下楼到了客厅,正往他的位置打望着,“还有客人比我还早?” “那是我师父和师弟。”徐恩予说。 “哦。”沈卫勋抬起手又指了指随后而来的绝儿,调侃道:“既然一边是你的师父和师弟,那另外一边的那两个,那就是你的媳妇和小舅子了呗?” “去去去!”徐予恩推了他一把,“只是普通朋友。” 沈卫勋嗤的一笑,笑眯眯的往张先生他们的位置挥了挥手,算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乍看起来好像很有礼貌,其实一点也不正经,那份轻浮劲跟他身上的军装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我这回来这边是有私事要办,谁知出门前接到你们镇上保安队的电话,问我认不认识你,说是你打着我的名号问他借摩托。我一听巧了,一来到你们镇上就直接来找你了,老同学嘛,好不容易遇到了肯定得叙叙旧啊。” “私事?”徐恩予好奇的看着他。 沈卫勋烦恼的了挠了挠头发,轻轻叹了口气:“都是我那个不省心的妹妹。” 他的话声刚落,“砰”的一声巨响就从对面二楼的房间里传了过来。 一楼客厅里的众人面面相觑,绝儿一回身,惊讶发现霜霜竟然没跟着她,此时不知所踪。 徐恩予紧张的往二楼看了过去,一想到楼上房里放着的重要物件,连声招呼也来不及跟沈卫勋打,就急急忙忙回到了楼上。 “喂,我说老徐,你干嘛去啊?我这可连口水都没喝上呢!”沈卫勋看着徐恩予急匆匆的身影摇头一笑,索性也跟着他跑上了楼。 徐恩予回到二楼,发现书房墙边的几个书柜不知道什么原因倒了,地上散了一地的书,书桌下面的柜门也打开了没关上,整间屋子给人的感觉就像进过贼一样。 沈卫勋跟到楼上,站在书房的门外瞥了一眼,也是这种感觉,甚至已经下意识解开了腰间的枪套,将手放在枪柄上做了出警备的姿态,“进贼了?” 徐恩予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摇了摇头却没说话,一边弯腰拾着地上的书,一边纳闷:大门站了这么多人,客厅里也有他的师父在,那贼能从哪里进来? 沈卫勋自行将书房的角角落落都查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刚准备重新合上枪套,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隔壁房里传了过来。 他连忙追了出去,只看到一个人影从器械房跑了出去,飞快的冲向了楼道。 沈卫勋见此 分卷阅读14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人形迹可疑,职业习惯让他没有多想便拔枪朝着楼道的位置射了一发子弹。 子弹落了空,被打了墙上,深深的卡在墙坯里,只在地上散下了一小抹墙灰。 沈卫勋托着枪,连忙从楼梯上追了下去,拐过转角,看到那人,又开了一枪。 霜霜一路往楼下跑,哪怕身后枪声连连,她也只是抱着头,连声都没吭一声。 绝儿听到楼道上的枪响,心头一惊,她怀里的雪风也受到了惊吓,本能的从她身上跳了出去,迅速攀着院墙逃得不见踪影。 雪风的突然出逃让绝儿不知所措,她正准备追过去寻它,就忽然看到霜霜憋红着一张脸冲了出来。 可她只是匆匆看了绝儿一眼,就飞快的从她面前跑了出去,就像是在逃命。 张先生觉得不对劲,在霜霜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胳膊,“小记者,火烧屁丨股啦?” “哎呀!张先生,你行行好,赶紧松手!”霜霜急得一个劲的甩手,还忙不迭的回头看,“要是被我哥揪到,我就死定了!” “你哥!?”张先生一愣,“谁是你哥!?难不成是——” 他往沈卫勋的位置看了一眼,见他手里拿着枪,心里一犯怵,赶紧松开了霜霜,将手给举过了头顶。 “小贼,你最好别想着溜,我手里的枪可没长眼,这里这么空旷,就算我闭着眼睛开枪,你都不会像刚才那么走运了。” 沈卫勋停在了原地,一只手插在腰上喘着气,另外一只手将枪口对准了霜霜的后背。 霜霜一个急刹停了下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知道这回躲不过了,只好乖乖的转过身,笑嘻嘻的舔着脸,对沈卫勋说: “呀,哥,好巧哦,在这里都能遇上你……” 第七十六章 沈卫勋微微一怔,铁青着一张脸,一言未发的给枪拉上保险放回到枪套,大步走到了霜霜面前,对她高高地抬起了手。 霜霜知道自己这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从家里溜了出来,算是闯了大祸,吓得缩起脖子闭上了眼睛,以为沈卫勋要一巴掌打下来。 谁知半晌过后,他却只是轻轻将她拉到了面前,揉着她的头发嗔怪着: “你这个臭丫头,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你知道我们多替你担心,找了你多久吗!?刚才还在我的枪子下乱跑,不要命了!?要是真的打中你了怎么办!?” 霜霜缓缓抬起头,本来还想替自己狡辩,可一看到沈卫勋眉间抹不开的担忧,就一下子没了底气。 “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卫勋长长吁了口气,能找到霜霜比什么都好,也不再责骂她,只是宠爱的抹了抹她的鼻子,嘴里轻声念叨着: “人没事就好,找了你一两个月,这回总算是可以给爹交差让他放心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偷偷从家里跑出来?” 霜霜只是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瞥了一眼正一脸吃惊的瞪着她的绝儿。 “抓到人了没?”徐恩予匆匆忙忙跑了下来,乍看到霜霜和沈卫勋一副亲密的模样,脑子里有些发蒙,“你们这是?” “师哥,人家兄妹相认啦!”金吉凑起了热闹,末了,见张先生还抬着手没放下来,便奇怪的问:“师父,你将手举着干嘛?” 张先生一愣,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好没面子,连忙放下手,揉着喉咙咳嗽了一声,打岔道: “这下好了,不用被这个小记者缠着了。这位军爷,你可得看好你的宝贝妹妹,否则迟早有一天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胆子也忒大了。” “师父,你别一口一个军爷,我和他是认识的,他是我留洋时的同学……”徐恩予尴尬的看了沈卫勋一眼。 沈卫勋笑了笑,走到徐恩予跟前,使坏般用自己的肩撞了撞他的:“徐恩予,你的师父比你可有意思多了啊。” 绝儿和馒头这两个局外人实在是被这一群人的关系给绕晕了,好在张先生已经将该交待的都交待了,霜霜也有了着落,她和馒头是时候离开了。 这么多年过来,她还从来没有哪一回是在外面过的夜,现在是归心似箭,想家想得要命。 “张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我和馒头就先回去了,等五天之后再去石屋找你。” 张先生点了点头:“五日后太阳落山,你便可来我的石屋。” 霜霜见绝儿要走,有些舍不得,也想多听她讲讲当神婆的经历,便问沈卫 分卷阅读14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勋: “哥,我想带个人回家行不行?” 沈卫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要带谁?” 霜霜笑了笑,走到绝儿面前,拉着她的手恳切的说:“绝儿,这回多亏了有你在,要不然你上我家去坐坐吧,去咱们市里逛逛,那里可比这个小镇繁华热闹多了,也好让我报答报答你。” 绝儿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挺累的,想回家休息。” 她看了馒头一眼,“馒头,你呢?” “我随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馒头直勾勾的看着大门外的吉普车和列队的军人,心不在焉的回道。 绝儿冲他撇了撇嘴,他这副样子,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心早就飞了。 不过也算是难得,绝儿本还担心他因为自己身体的事而郁郁寡欢无法振作,这下看来,是她瞎操心了。想想也是,以他的心性,天塌下来的大事也只是往心里囫囵过一圈,但凡半道杀出个什么新鲜玩意,他立马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绝儿也挺羡慕这样的心性,得过且过一些,过起日子来,肯定能轻松许多。 “霜霜,我看还是下次再去你家做客吧。”绝儿的脸上已经显出了疲态,连笑容看起来都很勉强。 身上压着事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猛地一下子松懈下来,她便有些支撑不住了,眼皮直打架。 沈卫勋听到两人的对话,虽然一知半解,但也从霜霜的口气中知道了绝儿对她的照顾,便大方的走到绝儿面前,十分绅士的对她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沈卫勋,任职于建京市国军调查统计局。不知道是否有荣幸邀请你这位‘救妹’恩人到建京去逛逛?” 绝儿愣愣的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这只手,有些惶恐和紧张。 寻常人见了她顶多也就是点头一笑示个好,要是遇到知道她背景的,没给她一口吐沫星子都算是给面子的,而这位相貌堂堂的国军军官,竟然如此的尊重她。 馒头的魂让沈卫勋给勾回来了,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沈卫勋伸出的那只手,大喇喇的问:“你这是想干嘛?” 沈卫勋一怔,看着绝儿,尴尬的笑着说:“我们初次见面,或许,该先握个手?” “握手?”馒头蹙了蹙眉,回味着他的神情和语气,又看了一眼他这一身体面的打扮,不知怎地,心里有些较劲,便伸出自己的手,以握拳的方式十分用力的把住了沈卫勋的手掌。 “你好,我叫赵馒头,任职……任职于……”他吞吞吐吐的,本想给沈卫勋一个下马威,可着实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称谓来形容自己的地位,只好尴尬的看向绝儿。 “赵馒头……”绝儿不禁噗嗤一笑,不知道谁之前嫌这个名字又难听又土,现在倒好,用得比谁都溜。 “沈……沈长官,真的很不好意思,虽然您盛意拳拳,可我真的走不开,要不然改天吧,我要是去建京,一定到府上拜访。”绝儿拘谨的说。 沈卫勋不知怎地,也没回应,只是奇怪的冲她歪嘴笑了笑,一张脸憋得通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好不顾形象的将自己的手从馒头的拳头里抽了出来。 绝儿纳闷的往他手上一看,吓得她直冒冷汗。馒头这个缺心眼的,将沈卫勋的整个手背都握红了。可偏偏对方又不是个寻常老百姓。 她背地里往馒头的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连忙向沈卫勋赔不是: “真不好意思,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下手没个轻重,你的手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要紧!”沈卫勋碍着面子,赶紧将被握红的手往背后一藏。霜霜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在一旁偷偷的捂嘴笑。 “都是因为你,你还笑!?”沈卫勋红着脸,瞪了她一眼。 “好哥哥,我知道错啦!算了,咱们也别为难绝儿了。”她从包里掏出纸笔,将自己的地址写在上面递给为了绝儿,“这是我家的地址,你好好拿着,要是你来建京,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绝儿接过纸条点了点头,长长松了口气,这对兄妹,真是一对活宝。再偷偷瞧一眼馒头,正委屈的往小腿肚子上蹭着刚刚被踩的脚背。 沈卫勋没想到会在徐恩予家找到自己的宝贝妹妹,本还想好好跟他叙叙旧,见张先生他们都在,霜霜看起来也不是很想待在这里,只好简短的跟他聊了两句,就准备带霜霜离开。 绝儿带着馒头跟张先生和徐恩予他们告了辞,又从徐恩予那里给馒头找来了一件干净上衣换了上去,就先一步离开了徐家。 分卷阅读14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两人刚在路上没走几步,馒头就奇怪的看了看她,忽然问道:“你的小狐狸呢?” 绝儿一愣:“糟了,它刚才被枪声吓到跑不见了,我得去找它!” “我看还是算了吧。”馒头叹了口气,叫住了她,“那家伙那么机灵,说不定回去找它主人了,再说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找啊。” 绝儿纠结的看着馒头,虽然他讲得很有道理,可她心里总记挂着雪风,感到很不踏实。 正当她犹豫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沈卫勋让司机将车开了过去,在车窗上探出个脑袋,冲绝儿喊道:“你们俩住在哪里?要不要我捎你们一程?” 绝儿本想婉拒他,可一想到自己累得都快连腿都抬不起来了,只好拉着馒头问了问: “你想坐他们的车吗?” “坐车?”馒头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卫勋开来的吉普车比他在镇上看到了老爷车还要威风,虽然他与沈卫勋的第一次见面有些小“摩擦”,可仍不想错过这么个尝新鲜的好机会,“坐、坐吧。” 他嘴上答应的有些勉强,可心里早就迫不及待了。 绝儿笑了笑,也不挑破他的小心思,对沈卫勋点了点头,站到了路边。 “你们带我们到镇外的刘家村就行。”绝儿站在车门外往车内看了一眼,车的前排坐着司机和一名军官,后面坐着霜霜和沈卫勋,看起来有些拥挤,也不知道能不能塞下她和馒头,好在沈卫勋他们一共开来了两辆车。 坐在前座的军官听到绝儿说“刘家村”,似乎有些意外,往后视镜里沈卫勋的座位上瞥了一眼。 “处长,她说的‘刘家村’是不是就是局长让我们……” 沈卫勋不动声色的瞪了他一眼,笑着问绝儿:“你们这边有几个刘家村?” 绝儿奇怪的看着他:“应该就一个吧。” “噢——”沈卫勋点了点头,拍了拍坐在副驾驶上那名军官的肩膀,“程风,你坐到后面的那辆车上去。” “啊?”程风惊讶的看着他。 “啊什么啊,没看见咱们这辆塞不下了,快去。难道你想让我的客人坐后面那辆?” “不敢不敢……”程风咧了咧嘴,连忙夹着公文包灰溜溜的下了车。 “你坐后面来吧,汽油味没那么重。”沈卫勋不像是在征询绝儿的意见,因为他已经让霜霜将位置挪开了,正好可以让绝儿坐进来。 “那我怎么办?”馒头不大乐意跟绝儿分开。 “锅盖头小哥,你就坐前面吧,多宽敞呀。”霜霜对馒头笑了笑。 “馒头,那你就坐前面吧。”绝儿虽然也有些为难,可没办法,谁叫她不是这辆车的主人。 “你不想看看别人是怎么将这个车开动的啊?”她最懂馒头的心思,小声的指了指驾驶座上的司机,和他面前的那副方向盘,知道馒头一定会就范。 馒头顺着她指的一看,还真对驾驶室里的设备好奇了起来,连话都没回,便兴冲冲的钻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沈卫勋趁着他俩说话的间隙,偷偷的问霜霜:“他们俩什么关系啊?姐弟还是兄妹?” “我和绝儿也只是萍水相逢,也没弄清他们俩的关系。”霜霜想起在隆家时听到的那些,思考过后斩钉截铁的说:“不过他俩一定没血缘关系!” 沈卫勋晃着脑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正摸着口袋想点根烟抽,不知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绝儿一眼,最后还是作罢。 霜霜将他的举动收进眼底,一边笑着帮绝儿开车门,一边悄悄的对他动着嘴皮子: “哥,你可别把对其他女人的那一套用在绝儿身上,她是我的好朋友,别打她的主意。” “你这个丫头。”沈卫勋苦恼的笑了笑,慵懒的将胳膊搭在车框上,支起脑袋看了绝儿一眼。 说起来他还真没跟绝儿这种女人打过交道,平时接触的不是高官家的大小姐,就是上流社会的名媛,要是霜霜不提,他本来也没这份心思,现在她提了,他倒有些上心了。 第七十七秀 汽车重新发动,继续向前行驶,馒头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驾驶员操控着汽车的那一双手上,压根没留意后排的动静。 绝儿也是头一回坐这么高级的汽车,心里有些紧张,两只腿紧紧并拢在一起,两只手也有些无处安放,规规矩矩的被她搭在大腿上,就像陈列在饰品柜上的布偶娃娃。 分卷阅读14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车里好一阵都没人说话,气氛一度十分尴尬,直到沈卫勋终于按奈不住。 “说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盯着绝儿,晨曦透过车窗打在他的身上,半边脸烙着明媚,另外半张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出情绪。 绝儿有些晃神,直到霜霜提醒才开口回答:“唔,赵绝儿。” 沈卫勋一边在口中默念着他的名字,一边将手指搭在车窗框上像弹琴那样轻轻的敲打着,似是在回味着。 绝儿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只见他忽然坐起了身,微微将身子向前倾着,绕过霜霜对她说: “车应该还要开一会儿,反正我们干坐着也无聊,不如我给你看看手相吧。最近刚结识了一个风水先生,学了些皮毛,正好可以学以致用。” 不等绝儿回应,他已经先胳膊伸到了她面前。 霜霜皱着眉横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递到了他面前,拆起了他的台: “那你先给我看看。” 沈卫勋冲她撇了撇嘴,一挥手:“咱俩知根知底的,有什么好看的,去去去,别瞎凑热闹。” “你!”霜霜气得咬了咬嘴唇,忙转过身,给绝儿又是使眼色又是摇头,让她千万别上他哥的“贼船”。 绝儿看着她抿嘴笑了笑,大方的将自己的手掌递到了沈少勋手里,“那就给你看看吧。” 若要是别的什么事,绝儿倒会有些举棋不定,可若论起看手相,那可是她的看家本领。既然沈卫勋的“盛情难却”,那她就干脆就来个“顺水推舟”,倒要看看这位军爷能耍些什么花枪来。 沈卫勋得意的瞥了霜霜一眼,有模有样的摆出架子,眯缝起了眼睛,一手托着绝儿的手背,一手沿着她手心的纹路游走,弄得绝儿的手心直发痒,本能的缩了缩手。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问:“痒么?” “你这样蹭着绝儿的手心,她能不痒么!”霜霜给沈卫勋留了些面子,没直接说他是在占绝儿的便宜。 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亲哥哥了,本就有副好皮囊,又仗着自己的好家世,哄女人的套路数不胜数,总能变着法想新花样,可偏偏他只爱沾花惹草逢场作戏,却从来不走心。那些她不认识的女人自然是管不上,可绝儿她就得留个心眼护着一些。 “没事。”绝儿莞尔一笑,对沈卫勋说:“军爷,你帮我好好瞧瞧,看看我这辈子能不能发大财。” “行,那让我好好瞧瞧。”沈卫勋点了点头,刚低头看了一眼,忽又想起什么,笑着说:“你就别一口一个军爷的叫啦,多见外,看样子你应该跟霜霜一般大,如果不介意,就叫我卫勋哥吧。” “卫勋哥……”绝儿觉得这个称呼好腻歪,还要当着霜霜的面,着实让人叫不出口,便不好意思的说:“我看叫沈大哥比较好。” “也行。”沈卫勋连头都没抬,看起来对看手相这件事还真有了几分投入,只见他歪了歪头,嘴里“嘶”了一声,“怪了,你这手相上怎么连一个十字纹都找不到。” 绝儿一听他口中的“十字纹”二字,心里便有了底,看来沈卫勋倒不是她想象中的登徒浪子,还真懂些门道。 “十字纹是什么呀?”不过她还是想装傻逗逗他。 “你看,就是指根下面那四个小肉团附近交叉的细小纹路。”沈卫勋煞有介事的往绝儿的手心上,十字纹本该在的位置轻轻划了两下,然后又摊开自己的手,“你看我就有许多小十字纹。” 说着他对霜霜扬了扬下巴,“你看看你的是不是也有。” 霜霜半信半疑的打开自己的手掌一看,还真像沈卫勋说的那样。 “风水先生说十字纹是主凶吉的,你怎么会一个都没有。” “大概是意味着我命途多变数吧。”绝儿的神色稍稍一沉,很快便转移了话题,“找不到十字纹你看看别的,你看我的星纹和岛纹都清晰着呢,八大丘也可以看看。” 她不经意的话刚一脱口,抬眼就看到沈卫勋正一脸吃惊的盯着她,当下便意识到糟了,看来是露陷了。 沈卫勋好像有些明白了,也没多问,顿时就失去了兴致。回到座位上将两只胳膊往脑后一叠,将脑袋一枕,然后眯起两只眼睛,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绝儿一眼,唉声叹气地说: “哎,被内行摆了一道,不看了,没劲。” 霜霜一愣,恍然想起绝儿本就是个神婆,该是懂看手相。 她咯咯笑了几声,侧过身弹了弹沈卫勋的耳垂,幸灾乐祸 分卷阅读14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的说:“你也有今天啊。” 末了,绝儿也跟着笑了,车内的氛围因此变得融洽多了。 馒头半天都没个动静,不太像他的作风,绝儿好奇的够着脑袋往他的座位上看了一眼,见他两手也没闲着,正学着司机操纵方向盘的模样,在空气里一会儿往左打圈,一会儿往右打。 她悄悄趴到馒头脑袋后的靠背上,小声的问:“学会了么?” 馒头回头瞥了他一眼,一脸正经的点了点头,“嘿嘿”笑了一声:“恩,就差辆车了。” “德行。”绝儿微微一笑,看了看车外,四个轮子的就是快,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他们就开到镇外了。 镇外的道路没有镇里那么平坦宽敞,一车人本来还想小憩一会儿,谁知在半道上就被颠醒了。 绝儿似乎有些晕车,脸色发白,两手紧紧的扶着车门,感觉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一阵阵的恶心,可此时此地,她也只能强忍着。 沈卫勋看着车外凹凸不平的泥路,蹙眉的揉了揉太阳穴,问司机:“还要开多久?” 司机匆匆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连忙提起上半身看了看放在方向盘上面的地图,过了半天才回:“大概还有半个钟头就能到了。” “半个钟头……”绝儿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身上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让她恨不得立刻就从车里跳下去。 馒头看了一路,新鲜劲总算是过了,定定心,便惦记起了绝儿。 他回头看了看后座,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绝儿的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就连嘴唇也失了颜色,她的一只手还在胸口捂着。 “绝儿,你怎么了?” 经他一提,霜霜和沈卫勋才注意到绝儿的不对劲。 沈卫勋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晕车了,他记得这回出门是备了些药物的,可惜放在后面那辆车里了,而且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晕车药。 “停车。”沈卫勋对司机说,“你去后面那辆车里找找,看看有没有晕车药。” “晕车药?”绝儿没听过这种药,她知道自己只是颠得难受,根本用不着吃药,再说是药三分毒,能不吃便不吃,师父从小就是这样教她的。 她见车既然停了,便连忙推开车门跑到了路边,馒头见状也赶紧跟着她下了车。 “司机大哥,不用麻烦了,我下车就好了。”她拦下了正准备去后车找药的司机,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之后身子跟着舒服多了,想来自己也是没那个福气坐这么好的车了,便站在门外不好意思的对霜霜和沈卫勋说: “我的家就快到了,你们捎我到这里就行,剩下的路我和馒头自己走回去,也没有多远,省得耽误你们的时间。” “那怎么行呀!都送到这里了,你们赶紧上车!”霜霜有些依依不舍,不料身旁的沈卫勋却在私底下拉了拉她的手。 “那好吧,其实这里的路你们两条腿走,比坐我们这辆车要舒服。”沈卫勋递给了霜霜一个眼色,又看了看手上的西洋腕表,似乎有什么急事在等着他做。 “恩。”绝儿勉强的笑了笑。 “那……那我们走了。”霜霜失落的噘着嘴,趴在车窗上给绝儿挥了挥手,“一定要记得来建京找我玩!” “恩,一定。”绝儿本来还十分淡然,看着霜霜的样子,心里头也有些舍不得了。 她冲霜霜按了按自己的口袋,想让她安心:“你的地址我会好好留着的,有机会了一定去找你!” 司机回到车里,不太确定的问沈卫勋:“处长,我们是调头回去还是……” 沈卫勋回头看了看车后,程风见绝儿他们下车了,便又夹着公文包走了回来。 “等程风上车再说,先调头。”沈卫勋对司机说。 “不送他们了?”程风回到副驾驶,拿出灰色与深蓝相见的格纹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往绝儿他们的位置看了一眼。 沈卫勋没回答他,心里想着别的事:“你确定局长给我们的位置没弄错?” 程风一愣,赶紧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封印着红色加密印章的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确认了一遍。 “没错,就是刘家村。” 沈卫勋抓了抓眉头,琢磨道:“那玩意怎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他和程风的对话像是在猜哑谜,霜霜完全听不明白,便好奇的问:“哥,咱们不是回家吗?” “你还真以为我带 分卷阅读14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这么多人出来只为了找你啊?”沈卫勋神秘的笑了笑,对司机说:“先在路边停一会,等那一对走远了,我们再去刘家村。” 第七十八章 “绝儿,要不要我给你找点水喝?你的脸色好吓人。” 馒头担忧的看着她,两人走了一段路,绝儿也没说哪里不舒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渴,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就是刚才在车里颠得胃有些不舒服,走走就好了。”绝儿看着他笑了笑,“第一回坐汽车,感觉怎么样?” 馒头耸了耸肩:“看着挺威风的,坐起来也就那么回事,感觉吧,只有自己开才有意思。” “自己开?”绝儿苦笑,本来要是能留住身上的一千块大洋,弄不好哪天她也能买辆车,可现在,只能做做白日梦了,“你要那么想开,就给人家当司机去呗。” “凭什么呀!我才不。”馒头一撇嘴,拍了拍自己的两条腿,脸上有些小骄傲,“宁愿用自己的两条腿走路,也不想被人使唤来使唤去,弄得好像低人一等似的。” “啧啧,你还挺好面子的呀,敢问阁下在何处任职,每个月能挣多少钱呐?”绝儿看着他的小模样,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说完她就发现馒头一声不吭,脸色变得很难看,也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说重了,忙改口哄他说:“不给别人当司机,总有一天咱们馒头能自己挣一辆车回来。” 平时挺好哄的人,这回却不管用了。 馒头只是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只有他一个人苦恼的小烦恼悄悄地萦绕上了心头——答应了绝儿的事,他该怎么圆呐。 回到家,绝儿连收拾的力气也没有,拿起桌上的水壶仰面灌了一大口,连鞋子也顾不上脱,就倒头躺到了床上。 馒头往床上看了一眼:“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煮点面吃?” 绝儿一听他要烧火煮东西,猛地记起他烧了钱的事,吓得赶紧摸了摸钱袋,见钱还贴身放着,这才松了口气,便撑起脑袋看着他说: “我不饿,你要是饿就自己随便弄些吃的先对付着,等我睡一觉起来,咱们就出去吃顿好的。” 她往屋子里一看,才记起上回给馒头买的新床还没安置好,可她却不想起来折腾了,心好累身体也好累,只想倒头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回馒头跟生出了心眼似的,默不吭声的走到了新床边,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对她说: “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将新床的位置归置出来。” 绝儿点了点头:“你将饭桌和柜子稍稍挪一挪,那床应该就能靠墙放下去了。” 馒头将话听进去,开始默默的挪桌椅。他搬起绝儿用来装书和宝贝的木箱子,忽然想起上回看到的老照片,转过头正想问,却发现绝儿已经睡着了。 他不想吵醒她,手下的动作便愈发的轻慢了,就跟绝儿说的那样,屋里的摆设重新挪了挪,转角的墙边空出的位置,正好能将她的新床搁下去。 他们回得早,干完活太阳都还没有升到正空,馒头躺在自己的新床上,闲暇下来,看着头顶补了又补的天花板,心里跟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顺不过气。 他看着这间小破屋,家里没一件看得过去的陈设,逢上刮风下雨,家里就跟发洪水一样,也亏得绝儿这么多年一个人熬过来了。可以后呢? 他想起自己在隆家放出的话,答应下来的事,即便是在这张心心念念的新床上,也一刻都呆不住了。 馒头一个鲤鱼打挺,腾的坐了起来,盘起腿支着脑袋琢磨了又琢磨,脑子里将三十六行都给想了一遍,竟没找到一件自己擅长的活儿。 这些日子跟着绝儿,有着依靠,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干些什么,该干些什么,现在不一样了,是时候往前迈一步了。 他静悄悄的下了床,找来纸笔给绝儿留了张纸条,压在饭桌的茶壶下面,然后轻轻掩上大门,独自离开了家。 到镇上的路跟着绝儿走了几回,他差不多都认熟了,独自往返也不会出岔子。田里的活他不会干,绝儿也没种庄稼,思来想去,想要挣钱,镇上是不二之选。 眼看着就快入伏了,暑气越来越重,日头越来越毒,一天比一天热。 馒头的精神虽然还不错,可身体仍有些吃不消,身上的汗跟瀑布似的往下淌,才刚走到镇口,从徐恩予那儿借来的衣服就已经湿得能拧出水了。 他看着从身旁经过赶着车挑着扁担的农夫,索性跟他们一样,脱下衣服搭在肩上赤膊了起来。 再 分卷阅读15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踏上这条石板路,已经没了前几次的那份松快的心情。他心无旁骛的一间一间打望着路边的铺子,特别留心的盯着张贴在墙上的告示,只为寻一个能挣到钱的活计。 可他现在想干的,绝儿当初也做过。 他能干得来的活儿实在是少得可怜,逛了北街去西街,甚至还往梦月楼所在的那条街上走了一遭。需要技术的活他干不来,他干得来的体力活,人家看着他细皮嫩肉也没经验,却也不想要。 一番下来,用尊严和陪着笑脸换下来的只是接二连三的白眼和挥手撵人。馒头忽然觉得好丧气,难道自己白长了一副好胳膊好腿,这么大的个地方,不说养家糊口,竟连养活自己的活都找不着? 他不服气,不知不觉又走到上回绝儿带他去过的码头。 临近中午,码头上找活干的人差不多已经散光了,只有几个工头在阴凉处搭起了竹桌竹凳,抽烟喝酒,吃着午饭。 馒头一眼就从那几个工头里,认出了上回领他去砖窑场上工的那位,心中挣扎斗争了许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几个工头的伙食不差,一大盘白面馒头加大鱼大肉,还有下酒的油爆花生米,浓浓的酒肉香。馒头走近才闻了几口,肚子便咕咕叫了两声。 上回那工头刚准备夹花生米,听着声音抬头一看,总觉得馒头这张脸有些熟,回忆了半天,筷子悬在半空中都没落下去。 “小子,眼熟啊,来找活儿干的?” 馒头看着盘子里白花花的大馒头,馋得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的说:“上回,你领我去付家砖窑里干过活。” 工头愣了愣,歪头蹙眉的一想,总算记起来了,便将手里的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记起来了!就是你小子,上回活才干了一个白日就跑了,没让我少看付哥的脸色,怎么着,又来找活了!?” “恩……恩。”馒头不敢正眼瞧他,光是听他那咄咄逼人的口气,就知道自己上回的事不地道,惹了他一身腥。 工头重重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烟盒腾出了一根烟,又往身上摸了半天,没找到火柴盒,同桌的人正准备从桌子上拿给他,谁知被他瞪了一眼。 “小子,有没有眼力劲儿。”他将烟衔在嘴边,一边用手敲着桌角放着火柴盒的位置,一边斜眼盯着馒头。 馒头一愣,有些云里雾里,坐在他对面的另外一个工头好心提醒了他,往烟盒的位置努了努嘴,“咱哥等着你给他点烟呢。” 他蒙了一下,觉得受到了侮辱,可人在屋檐下,最后,忍辱负重般的,仍是拿起了桌上的火柴盒。 ——工头的烟终于点上了。 他吸气猛抽了一口,享受的往馒头面前吐了一大口烟圈。燃烧着的火红烟丝发出了滋滋的响声,与烟丝一并被燃成灰末的,还有馒头心中一文不值的自尊。没有一点儿声响的,掉落在了工头的脚边。 第七十九章 “几日不见,长进了。那就哪里来的还是回哪里去吧,付家的砖窑生意红火着呢。”工头抬起眼皮,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那次馒头没干完砖窑的活便跑了,砖窑上管事的付哥事后没少给工头脸色看,还将付给他的钱也要了回来。这顿气工头记恨着,还没咽下去。 馒头没想到自己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砖窑厂。可今时不同那日了,他没资本耍性子。不管是什么活,只要能挣到钱,他都愿意干。 他得拼了命的干,赚出钱来兑现在隆家时,给绝儿的承诺。 工头没想到这回馒头这么主动,都没怎么跟他吩咐,就一头扎进了砖窑里。 “这不是上回跑了的那小子吗?怎么又叫你拉来了?”付哥正准备付钱给工头,可一瞧见馒头那标志性的狗啃锅盖头就立马想起来了。 “这回不一样,这小子肯定不会再撂挑子走人,你看看他的勤快劲,要不是手头紧,他能那样?”工头说得眉飞色舞,跟真知道内情一样。 付哥冷冷一哼:“这回他要是再跑,以后你就别指望我再接你带来的人。” 说完,他就将馒头一个月三分之一的工钱拍到了工头手里。 工头颠了颠手里的钱,心里打着别的盘算,往砖窑里馒头的位置瞄了一眼,悄悄将付哥往外拉了拉: “付哥,这回你可以给我六成。” “六成?”付哥挑起眉角,往砖窑的位置甩了甩头,“你跟那小子说好了?” 工头一摆手,歪着嘴笑了笑: 分卷阅读15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咳,付哥是明白人,上回的事他做得不地道,咱这回多抽些钱出来不也是应该的嘛。再说了,那小子混着呢,连自己的工钱是多少都没问过,到时候,不就是您给他多少,他就拿多少?” 付哥“嘁”了一声,抬起手指点了点工头:“瞧给你猴精的,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话一说完,他便将馒头另外的三成工钱放到了工头手里,工头看着手里的钱美滋滋的笑了笑,刚想将手收回来,却被付哥按住了: “好处可不能白拿,我的烟正好抽完了,一会儿去给我买包‘哈德门’来。” “成——!”工头跟哈巴狗似的笑着点了点头。 砖窑里被挂在窑顶的两个大灯泡照的红彤彤的,犹如在那火焰山里。靠里的墙边垒着满满一面墙的红砖,边上放着两辆板车,两三个赤膊着的汉子正在往板车上摆砖,灯光将他们黝黑的皮肤照的油亮油亮的,远看着就像寺庙里供着的罗汉金身。 他们见馒头进来了,只是平淡的瞄了他一眼,也没言语,便默默腾出了些位置,知道他也是来干活的。 馒头也没吭声,埋头就干起了活。他刚装满一车砖,正准备往外拉,就看到付哥正在砖窑外冲他招手。 “付哥,什么事?”他学着其他工人的模样,顺手就拿起搭在肩上的衣服抹了抹汗,浑身上下已看不到半点来这之前的影子,邋遢、艰辛着,跟其他那些来这里上工,为了养家糊口而当牛做马的劳作着的男人一个样。 “给你谈谈工钱的事。”付哥拿起口袋里的鼻烟壶吸了两口,都没拿正眼去看他。 “工钱?我之前听这里的工人们说,不是月结吗?” “别人是月结。”他将鼻烟壶握在手里转了两圈,眼皮一抬,“你嘛,有前科,免得说咱这砖窑占你便宜,就日结。” “日结?”馒头有些欣喜,日结就能每天都拿到钱,不用眼巴巴的守着月底,实在得多,他巴不得。 付哥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念想,很快就摆出了一张笑脸,正想掏烟抽抽,将口袋摸了一圈,记起烟抽完了,那工头还没买来,便直接掏出两个铜板在手里搓了两下,扔给了馒头。 馒头两眼直直的盯着被抛向他的那两个铜板,急急忙忙的张开手去接,生怕掉到了地上滚不见了。 好不容易接到了,第一时间拿起一块瞧了起来,这是他自己挣到的第一份钱。 他见绝儿用过钱,大洋铜板都有,只知道这是钱,却不知道这钱是多还是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起了付哥: “这钱能买些什么?” 付哥一愣,一时不知道他问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心虚,因为普通工人一天的工钱是10个铜板,那工头让他只付给馒头三成,那至少也是三个,可他算计着,从中又抽了一份。 “什么意思?嫌少?”他想着先发制人,先吓唬吓唬馒头,就像工头说的,馒头看起来就老实好欺负。 “不是……”馒头紧张的挥了挥手,生怕付哥一个不高兴就将工钱给要回去,赶紧将两个铜板攥的紧紧的,将手收到了身后,“我……我只是对这边的行市不熟悉,想问问看这两个铜板能买些什么。” 付先生从他脸上读出了胆怯,知道自己占了上风,冷冷哼了一声: “够你买俩烧饼了,总之有了这钱,你肯定不会挨饿就是了。” “不会挨饿,那就是能养家糊口了?”馒头的眼睛睁大了一圈,异常兴奋的看着他。 “是……是吧。”付哥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都不好意思去跟他对视。 馒头激动的将手拿出来,将攥着手的拳头小心翼翼的打开一道缝,低头看着掌心阴影中那两块透着亮光的铜板,心中一阵一阵的澎湃着——他有能力养家了。 “对了,付哥,傍晚下工之后我能不能回家,不住在你们这儿?”他顿了顿,有些惶恐,“你放心,我不会翘工,第二天肯定还来,只是家里有人等着我回去。” “随你吧,我这里又不是牢房,你不夜宿,还省我地方了。”付哥根本就懒得计较这些,自己拿白菜价捡了个劳力,要是馒头不来了,他还能找介绍他的工头讨回介绍费,还白赚一包烟,怎么算都是只赚不赔。 馒头见付哥同意了,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下来。 他打算着,今天自己能挣下两个铜板,以后就能挣四个,再久一点,说不定就是八个,慢慢存着,等张先生将他的身份弄清楚了,到时候就能挺直腰板,名正言顺的将绝儿娶来当媳妇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 分卷阅读15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他应下绝儿的事,就绝不会抵赖。 他要用自己赚来的钱先给绝儿买间好房子,再长远一些,让她不用去外面抛头露脸摆摊算命,舒舒服服的在家相夫教子,总之迟早有一天,能凭自己的本事让她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 人一旦有了奔头,浑身上下便都是用不完的力气。砖窑里的活,他干得比任何一个人都勤快。哪怕是仍有许多不熟练的地方,屡屡遭到工友的责难,他都咬着牙忍下去了。 不知不觉,大半天的光景就在这不见天日的砖窑里渡过去了。下工时,外面的天已经跟砖窑里一般的红。 晚饭是两个窝窝头和一碗稀饭,天气热,窝窝头估计是放了好些天的,有些发馊。 馒头饿得前胸贴后背,已顾不得许多,咬下一口窝窝头就着一大口粥就咽下去了。两个窝窝头只能勉强填饱肚子,那碗连米粒都找不到几颗的白粥,权当是白开水喝了。 下完工吃完晚饭,工人们的一天算是正式结束了。找处阴凉地乘乘凉,推推牌九,抽两口自己捻的卷烟,等天一黑,就躺到床上等着第二天开工干活了。周而复始的这样,直到挣够钱,要么回到乡下成家讨媳妇,要么就在镇上找个轻松点的买卖发家。 馒头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背影,并不觉得有多羡慕,背井离乡的人,只觉苍凉。他就不一样,有家有口,兜里也有自己挣的钱。 到了晚市,街道上又热闹了起来,吃完晚饭出来遛弯的,逛街的,邻里拉家常的,临时摆摊的,将街头巷尾挤得水泄不通,就连讨饭的叫花子,也只能不断在人们的脚边挪着地换位置,生怕被人踢到他的破烂讨饭碗。 馒头此时的心情就跟天边飘着的云彩一样,轻飘飘的,街上每个人的笑脸好像都是冲着他来的,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就牵了起来。 就连路过要饭的叫花子,他都差点忍不住想发善心,可自己辛苦了一天也就两个铜板,想想还是别了。 正要路过绝儿摆摊的市口,忽闻身后传来“噶蹦”一声清脆声响,回头一看,原是要饭的开张了,有人往他碗里丢了一个铜板。 “老爷,行行好,再打发一个吧。”要饭的虔诚的往地上磕起了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丝滑绸衫,提着鸟笼的阔绰老爷。 “要不,咱再赏他一个?”老爷对着鸟笼里的画眉鸟逗了几声,看起来心情不错,一手已经在往口袋里掏钱了,“日行一善,就再赏你两个。” “嘎嘣”——又是两声,只这一会儿,就有三个铜板进了要饭的口袋。 要饭的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匍在地上跟拜神一样,嘴里不停喊着“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待善心的老爷一走远,他便立刻将讨饭碗收进怀里,然后贼眉鼠眼的往四下一瞥,麻利的抓起碗里的钱塞进了口袋里,再又将空碗放回到了地上。 “各位善心的小姐老爷们,行行好,打发一个吧……”要饭的重新吆喝了起来,就好像刚才什么事也发生。 馒头杵在人群中,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就像被人给掏空了,只怔怔的从口袋里摸出那两个铜板。不觉间,两行泪流了下来,麻木的,无声的,尽是心酸。 原来,自己竟连路边的要饭的都不如。 陡地,肩上被什么人轻轻拍了一下。 “请问,你和街角那个摆摊算命的姑娘是一道的吗?” 第八十章 馒头连忙偷偷擦了擦脸,回过头一看,拍他的人有些眼熟,可一时又记起不起是在哪见过。 “你是?” “昨天早上,我娘来找你们替我儿子吴文邦算过命。”吴儒风尴尬的笑了笑。 “吴文邦……”馒头挤着眉头想了想,将吴儒风上下一打量,想起来了,“哦,你是那个瞧不起咱们的教书先生。” “不不……倒不是瞧不起。”吴儒风叹了口气,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有些拉不开脸,只好低下头,从长袍掩襟的口袋里掏出了几块大洋数了数,硬塞到了馒头的手里。 “我娘才找你们算过命,今儿早上我儿子就醒了,甭管这其中是什么缘由,哪怕是巧合也好,我娘为了安心,就让我来找你们一趟,这钱,就算是酬谢你们的。” 馒头懵懂的看了他一眼,垂下脑袋细细看了看手里的大洋。是跟他的铜板不一样的钱,银铸的,更沉更大,也更闪亮。 “这钱能干什么?”他好奇的看着吴儒风,心里琢磨着,这莫不是天上掉馅饼了? 吴儒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他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有些不满,便不好意思的说: 分卷阅读15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这钱,确实是不多,可有些话我也不好明说,毕竟你们只是替我儿子算了个命……” “不是不是。”馒头挥了挥手,瞄了吴儒风一眼,想着他肯定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于是将自己的那两个铜板也拿出来,放在了大洋旁边,“这个银的能换多少个铜的?” 吴儒风一愣,心想,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却也不说出来,仍是耐心的解释给馒头听。 “一个大洋能值两百个铜板吧。” “两百个!?”馒头难以置信的朝他伸出两根指头,想了想,又问,“市面上可还有银票?” “你说的是钞票吧。”吴儒风笑了笑,“十元的,一张能换十个大洋。” “是不是这么大,红色的?”馒头紧张的拿手比划着昨天自己烧掉的,自己以为的那一叠“符纸”。 吴儒风笑着点头称是,于馒头,却有如一道晴天霹雳。 “十个……那一张纸便是能换两千个铜的……顶三年的工钱……” 他终于明白自己昨天在家生的那堆火有多么昂贵,也终于知道绝儿为何性情大变,突然拉他上街摆摊了。他心中懊悔至极,恨不得一头撞到路边的柱子上去。 “小伙子,怎么了?”吴儒风奇怪的的看着他,“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钱你拿好,记得替我跟那个小姑娘说一声,昨日真是冒昧了。” 馒头痴痴的看着吴儒风走远,本还沉浸在痛失巨款的悔恨之中,可一低头,看到手里的这一捧钱,心中种种的不愉快立即烟消云散,转眼便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别提有多开心。 俗话说得好,有得有失,他看得开,想着起码自己以后不会再认错钱了,而且还得了这笔意外之财。这么算起来,好像也不是很亏。 绝儿一觉醒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她撑起乏力酸疼的身子往屋子里看了一圈,静悄悄的没一点声响,莫名觉得冷清,叫了馒头半天,也没见人应声。 她随便趿拉起布鞋,走到桌旁,忽见茶壶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出去看看庄稼。——赵馒头留。” “赵馒头”三个字的笔迹是特意加重的,绝儿笑了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自己竟没一点察觉。也就他什么都稀奇,遍地的庄稼,还特意跑出去看,昨天那么折腾,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些精力。 她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走到屋外看了看,仍是寂静无人的一片,只有桃树上系着的摇铃被清风挑弄着,忽左忽右的轻轻摇摆,发出着不太明显的铃音,像是呢喃着什么。 绝儿找不着馒头,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先回了屋,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食材可以做晚饭 这几天东奔西走,家里的家务事全都怠慢了,就连厨房里的菜都已经放蔫了。 绝儿倒无所谓,只要能填饱肚子,吃得好不好并不讲究。倒是馒头,她一想起他可能的来历,心里就七上八下,总觉得搁在案板上的这堆菜叶子是亏待了他。 想起他被狐群追得满地跑的样子,她便更不忍心了,赶忙满厨房的找,看看有没有剩下一些他最爱吃的大馒头。 最后当然是落了空,即便是有,大概也早就被他找去吃了。 绝儿往屋外看了一眼,夏日里白昼长,趁着离天黑还有一会儿,她又饱饱的睡过一觉,精神正好,应该能去村里赶个晚市,买些好吃的回来。 虽然过几天鬼市上可能还有大开销,可钱该花的时候也不能省,要不然她和馒头那么拼命的干活是为了什么。 绝儿不知道馒头什么时候会回来,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随意收拾一下,索性只将大门掩着,便不上锁了。 她提着菜篮子刚走出去,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快的哨声,循着声音看过去,是馒头。 他仍打着赤膊,看起来很开心,脚下的步子都是跳跃着的,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屋前的绝儿,兴奋的冲她挥了挥胳膊,赶紧抬腿小跑的过去。 他一站到绝儿跟前,绝儿就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对。两人相处这么些天,还从没哪回从他身上闻出这种重的汗臭味。 “你去看庄稼啦” 馒头一愣,半天才想起自己编的瞎话,点点头:“是、是啊,看庄稼去啦!” 实话他说不出口,他没本事,只能在砖窑里干活,挣得比要饭的还少,哪好意思当着绝儿的面说出来。 绝儿不太相信,掰着他的肩膀让他在自己面前转了圈,他的鞋面和裤腿上 分卷阅读15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上没有泥全是灰,后背上也是,被汗水一黏,干了之后全变成了一条条灰道子。 “附近都是庄稼,你走那么远跑哪儿去看的?你看看自己身上,哪像是看庄稼,弄得这么脏。” 馒头扭着脑袋看了看背后,随手一摸,打起了哈哈: “附近到处都是田,哪能那么干净呀,别说这个了,我有东西给你。” 他神神秘秘的笑了笑,从搭在肩上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吴儒风给他的大洋,里面还混着他挣的两个铜板,犹豫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全拿出来了。 “喏,给你补贴家用。”他抓着绝儿的手,将她的手掌打开,将自己手里的钱郑重的往她手心一放。 绝儿低头一看,本该是惊喜的,可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一变,抓着他的手,紧张的问:“你是去偷还是去抢了?” “什么啊!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没出息?”馒头撇了撇嘴,不悦的将两撇眉毛往下一压,咬着嘴角想了半天,却也想不出个好由头,只好实话实说:“昨天来找我们算命的那个老太太还记得吧?她孙子醒了,这钱是她酬谢我们的。” 绝儿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是放心了,可一想还是不对:“你不是去看庄稼吗?怎么去镇上啦?” “我……”馒头瞪圆了眼,嘴巴动了动,差点将实话说了出口,还好及时咽了回去,“我闲着无聊就去逛了逛。” 绝儿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钱,有些想不明白,给人酬谢不都凑着整数么,对方怎么给了几个大洋,又给了两个铜板? 她笑了笑,也懒得去深究,只要这钱来得名正言顺,她也不操那份心,正好能拿着钱去买些好吃的。 “饿了吧?走,跟我出去买些吃的回来,家里只有几颗蔫黄的苋菜和玉米,想来也你不爱吃。” “我吃!我吃!”馒头现在才知道挣钱不易,柴米油盐贵,吃自家现炒出来的小菜,怎么也比那馊了的窝窝头强,他也不挑剔了,“钱能省还是省点吧,别往我身上花太多钱,要是你想吃好吃的,那我就陪你去。” 绝儿没料他会这样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她不过是补了个觉,这小子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么懂事体贴。 “那你可别后悔哦。”绝儿对他笑了笑,“我反正吃什么都无所谓的。”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馒头丝毫不动摇,拉着绝儿径直回了家。 回到厨房,绝儿将本准备扔掉的菜叶子又从架子上拿了下来,锅里蒸上了玉米,家里还剩几个鸡蛋,正好够煮一碗蛋羹,馒头一个人吃应该是够了。 她忙完厨房的活,就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床干净的被褥,要给馒头的新床铺上。一阵阵的忙下来,天都黑了,灯也该点了。 她抱着被褥走到馒头的床边,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上去了,连鞋都没脱,侧卧枕着自己的胳膊,两腿蜷着,像个婴儿般的睡着了。 绝儿以为他在装睡,便猫着腰,悄悄走到他脸旁看了看。 昏黄的烛光下,馒头眼睑上又浓又密睫毛往下投出两抹微微跳动着的阴影,浅浅的呼吸声在绝儿的耳畔流转着。她抬起手,轻轻的往他高挺的鼻尖上点了点。 他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拿上来,不经意的挠了挠发痒的鼻尖,眼还闭着,仍在睡。 他是真累了。 绝儿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盯着他看,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鼻下淡淡的鼻息,好像太过暧昧,她连忙抽开了身,捂了捂发烫的脸颊。 看着手里的干净被褥,不忍叫醒他,便放在了床角。只抽出一床薄被,轻轻的盖在了他的身上。 绝儿去后院打了一大盆水,放在锅上烧着,备着晚些时候洗澡用。直到厨房里的晚饭出锅,她才温柔的喊醒了他。 “馒头,醒醒,起来吃饭了。” 馒头将胳膊伸的直直的,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看着搭在身上的被子,揉着眼眶问:“我睡多久了?” “也没多久,很累吧,吃完饭洗个澡再接着睡。”绝儿摆好碗筷,又赶忙去厨房将煮沸的洗澡水舀了出来。 馒头看着她忙进忙出的模样,心里很享受,觉得她以后肯定能当个贤妻良母。 他坐到桌边,夹了一口菜,差点感动得掉眼泪,辛苦了一天,肚子里总算是有油水了。 两人吃过晚饭,他便脱下身上的脏衣服,穿着绝儿他师父打过补丁的裤衩去到了后院泡澡。 绝儿替他收拾换下来 分卷阅读15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的脏衣服,准备将衣服先泡起来晚一点再洗,正清理着口袋里的东西的时候,忽然摸到他的裤子口袋里塞着一团纸。 她好奇的打开一看,上面用炭笔画着个女人的人像,不过只是一个侧面,细细端详,好似有些眼熟。 绝儿注意到图像上的女人耳垂上挂着一只耳坠,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被自己放进了荷包里的那对玉坠,心头一热——画上的人是她。 第八十一章 绝儿后知后觉的回忆起在竹林的那一幕,本要烧给馒头做笔记的小本,他却紧张的将小本收回去,背着她偷偷摸摸的不知做了什么。现在想想,原是为了这张画像。 让他跟着自己学本事,他却偷偷摸摸的画小像。绝儿好无奈,心里却又说不出的欢喜。 他干嘛偷偷画自己?是无聊来打发时间,还是—— 后院传来水声,是馒头洗完澡了。 绝儿像是做了贼,来不及往别的方面想,赶紧收起衣服,紧张的将手里的纸团胡乱往床上一塞。 馒头顶着湿哒哒的头发走了进来,见她手里抱着自己换下的衣服,好像有些紧张,一个大步走到她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就翻起了裤子口袋。 他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着急的看着绝儿:“你有没有看到我口袋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绝儿装傻。 他狐疑的看着她,挤了挤眉头:“一团纸。” “好、好像是看到了,在你床上吧?刚给你铺褥子,大概是从口袋里掉、掉出来了……”绝儿从来没有这样过,说起来话来舌头像是打了结。 馒头连忙趴上床,在角落里找到了被绝儿揉成一团的纸,微微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回过头,忐忑的问绝儿:“你没打开看吧?” “没、没!”绝儿慌张的摆手,生怕露出破绽,还添上了一个僵硬的笑,“一团纸有什么可看的……” “那就好。”馒头迅速将纸团收了起来,刚想打开看看,又怕被绝儿瞧见,便往后院指了指,“我将剩下的热水已经提出去了,你赶紧去洗吧,免得水凉了。” “好……”绝儿偷偷吁了口气,赶紧抱起衣服小跑了出去。在屋子要是再多待一会儿,她肯定就憋不住问了。 ——赵馒头,你干嘛偷偷画我。 距离去鬼市的日子还剩五天,却也只有五天。 绝儿压根就没心思干别的,自从有了那一千大洋,镇上摆摊挣的那点小钱就无法让她上心了,只窝在家里,洗洗补补,将里里外外都收拾的井井有条,顺道处理了几单找上门的生意,不外是用符术消灾解厄的小买卖,赚个几天的饭钱。 她原以为家里多了个男人,许多事就有人分担打下手了,谁知馒头天天不着家。天一亮他就出了门,每次的理由还都不一样,而且越来越离谱。 一会儿是出去钓一天鱼,结果却连个小鱼苗都没钓回家;一会儿又是说去学种庄稼,可回到家问他怎么犁地都不知道。 直到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去鬼市的前一天,绝儿实在是在忍无可忍了,非得弄明白他起早贪黑的到底是在折腾什么。 从头一天的后半夜起,她就一直用被子捂着脑袋在装睡,直到早上天刚亮,听到馒头穿鞋的声音,她便悄悄从被子里探出脑子,秘密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馒头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踮起脚走到绝儿床边,偷偷瞄了她几眼。确定她没醒,这才轻手轻脚的去洗漱,然后如前几日一样,拿起了纸笔留纸条。 可那些离谱的理由编到今天,他也是黔驴技穷了,挠着脑袋苦苦思索半天,才艰难的写下一行字。 绝儿眯缝着眼睛看着他,暗自想想都觉得好笑。这小子怎么这么能胡编乱造。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较真,他倒还真当她好糊弄了。 每天早上馒头都是空着肚子出门,因为他要赶路,而且砖窑里管早饭。虽然那些食物比喂牲口的好不了多少,可是能填饱肚子,他现在也懂得知足了。 比要饭的还不如的工钱也是钱,馒头每天在砖窑里待着,基本上一分钱的开销都没有,想着日积月累的积攒下来,也将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心想,砖窑的收入再低,怎么样这也是份正正经经的活儿。他总不能真学别人那样去要饭吧,那才真是将尊严和脸面彻底的给丢光了。要是再碰上个熟人,徐恩予隆业之流,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绝儿跟着他一路来到镇上,也没有太意外。她也想过他这么整日整日的不着家能做些什么,思前想去还 分卷阅读15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是去镇上了的可能性最大。否则像她住的乡下地方,除了真正的庄稼汉,谁能在外待上一天? 只是她没想到,馒头竟然在镇上这么热闹的早市上没有驻足停留过半刻,看他脚下的步伐像是十分赶时间,而且非常明确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早市上人太多,路上的行人几乎个个都是肩贴着肩,自己的前脚掌踩着人家的后脚跟。绝儿要一壁看着路,还要一壁盯梢着馒头的去向,着实有些吃力。 好在集市这一段路不长,没一刻钟的工夫,她就挤了出去。可一转眼的工夫,馒头就跟她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眼看着他就从路口的转角拐进去了。 绝儿连忙跑过去追,没想到忽然听到街对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转头看过去,足足吃了一惊,喊她的人是霜霜。 霜霜左手提着一袋打糕,右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扭着上半身准备踏进一家面馆。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绝儿定睛一看,是程风。 她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只是在对面冲霜霜匆忙一笑,也没工夫跟她寒暄和多想,抓紧时间就追着馒头的身影冲了出去。 她越跟着馒头,越觉得自己走的这条路有些眼熟,绕过了码头,好像正是往付家砖窑的位置去的。 说来也是奇怪,馒头本应该是人生地不熟,可在路上却好像是碰到了熟人,是名又黑又壮,比他健硕许多的年轻男人,看样子不过刚刚20出头。 他留着一个大光头,脚上的布鞋连鞋底都快开了,在地上拖得沙沙的响,是馒头在砖窑里的工友。因为这几天一直和他在一个窑里上工,所以混得熟些,见面了自然也能唠上两句。 他见到馒头便打了声招呼,亲热的将自己的胳膊揽在了他的肩上,另外的一只手里拿着一张煎饼,已经啃了一大半,一嘴油光的往馒头面前递了递。 馒头看了一眼他手里刚出锅的煎饼,看起来又香又酥,馋得咽了咽口水,却仍是推掉了。就那么几口,买的人都不够吃,他哪好意思占人家便宜。 “你这么瘦,咱们干活又这么辛苦,我见你每天早上只喝那么点粥,身子骨吃得消?” “怎么吃不消,我跟你们不一样,晚上回家了还有人弄顿好吃的,肚子里油水多着呢。”馒头的胃里明明已经饿得泛酸水,就快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却装腔作势的将胸膛一挺,“倒是你,这么大的块头,就买一个煎饼开荤,够吃呀?” “不够也没辙啊。”工友十分不舍的将最后一口煎饼放进嘴里,唉声唉气道:“每天就只能挣10个铜板,多买几个煎饼,我一天不是白干了。” 馒头一听,怔了半晌,“10个铜板?你一天的工钱是10个铜板?” 工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掰起手指头费劲的算了算:“一个月300个,合着不就是一天10个?”说完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咧嘴一笑,“我也没什么学问,不知道算得对不对,反正其他人都是这个数。” “所有人都是这个数?刚来的也是?”馒头仍是不愿相信他说的。 “刚来的头一月要少些,介绍工作的工头得从中抽三成走,算下来也有7个铜板。”工友默默算了算,兀自将头一点,“对,是7个,我刚来那个月就只拿了200多个铜板,应该没错。话说话来,你问这个做啥?月底才领工钱,日子还没到呢吧?” 馒头茫然若失的愣了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恼意迅速蹿到了头顶。当下便撇下工友,头也不回的往砖窑的位置奔了出去。 第八十二章 绝儿听了两人的谈话,本还在原地惶惑着,见馒头忽然那样,感觉苗头有些不对劲,便也顾不得在暗处躲躲藏藏,紧随着一头雾水的工友追了过去。 她气喘吁吁的来到砖窑的门口,脑子里一嗡,心里一阵阵泛酸,仿佛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等她将这一切消化,砖窑内就传来了争吵声。 “你凭什么克扣我的工钱!?”馒头满脸通红的瞪着正在吃面的付哥,满腹的委屈全写在了脸上。 付哥手里端着的是碗手擀面,这是砖窑小厨房替他这个管事开的小灶。白花花的细面条上铺满了油嫩的肉丝和爽脆可口的咸菜。在他的腿边还架着一口大锅,也是白花花的一片,不过里面乘着的是连一口米都找不着的米汤,工人们的早饭。 付哥横了他一眼,淡定的抬手摸了摸嘴上的油水,将手里的筷子往碗上重重一扣,喝道: “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谁克扣你工钱了!?” b 分卷阅读15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r   “就是你!”馒头这回不怕他了,一点儿都不怕。那是他的血汗钱,谁要打那钱的主意,他能拼命。 付哥心里一哆嗦,似是没想到这回他能这么有气魄。虽说馒头长得不壮,却比他这个抽大烟的高大结实,他有些犯怵,不想当着手下工人的面跟他撕破脸。 “行,你也别跟我脸红脖子粗的,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克扣你工钱了。” 馒头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往聚拢过来看热闹的工人堆里随便拉了一个,问工人: “你一个月工钱是多少?” 被拉的工人是个中年人,看起来老实本分,也没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悄悄瞥了付哥一眼,见他板着脸没吭声,就立马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 他生怕得罪了付哥丢饭碗,连忙将馒头的手一甩,压着嗓门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 “你、你别问我,要问问别人去。” 馒头一愣,有些不知所措,情急之下便只想着去叫其他的工人来说句实话。谁知他一转身看向他们,那些工人就像被吓着了似的,一个个的往后退,躲着他,没一个人愿意帮衬。 正当馒头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候,来砖窑路上碰到的工友恰好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了。 “黑子!你来的正好,你说,他给你的工钱是多少!”馒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黑子都没来得及弄清眼前的情况,就被他紧紧抓住了胳膊,躲也躲不过。 黑子傻愣愣的,虽然觉得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可也看不明白付哥的脸色,只好战战兢兢的说:“一个月300个铜板啊,怎么了?” “听到了吗!?”馒头胆战心惊的吁了口气,就像溺水的人在用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终于被人拉上了岸。 他松开黑子的手,努力地让因愤怒无助而战栗着的身体平静下来,然后静静走到付哥面前,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的失态, “所有的人每天都能挣到10个铜板,只有我……” 馒头拿手指了指自己,想起自己这几天被人当傻子耍,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就都涌了出来。 他拼命的忍耐克制,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掉眼泪,千万不要掉眼泪,会被人瞧不起,可即便这样,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浸湿了他的眼眶。 他哽咽住了,话还没说完,只待情绪冷却下去。 “付哥,我知道,你是这里的头,给多给少都是你说的算,可你总得让我知道是为什么吧?要是嫌我干得不够卖力不够多,我能来得更早些,也愿意最后一个下工,只要能拿到跟大家一样的工钱。” 付哥刚才有那么一会儿差点就被馒头的架势给吓到,可现在一看他的态度,就立刻明白了过来,——这小子缺钱缺得厉害,那就是个软柿子,由着他挑。 他撒气一般地上啐了口唾沫,将手了的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淡定的掏出一根烟点燃衔在了嘴边,眯缝起眼睛,从吐出的烟雾里轻蔑的看着馒头,凶狠的说: “就看你小子不顺眼,怎么地吧,不愿意就滚蛋,想来我这里干活的都他妈在外边儿排着队呢!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现在包吃白住还有工钱拿的活,是不是就是天上掉馅饼!” 说完他还不饶人似的,伸长脖子往馒头脸上喷了口烟,“瞧你小子的怂样,我他妈要是你就直接走人,嫌钱少又跟个哈巴狗似的赖在这儿,唱大戏呢?给谁看!?” 馒头怔怔的看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他哪里想得到世道是这样的,自己刚才都那样委曲求全,低声下气,却换不来一句好。 他忽然觉得自己卑微的可笑,也意识到这样根本就无济于事。这个付哥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人,眼里还揉不得沙,那次逃工该是把他得罪透了。 既然这样就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不就每天两个铜板,馒头想开了,竟忽然觉得轻松了。 付哥见他埋着头不吭声,便得寸进尺的,一个劲的挑衅,一个劲的在他面前吞云吐雾,嘴里还不停叫嚣着,让其他人来看笑话。 谁知他的得意劲儿还没过,就看到馒头忽然抬起了头,脸上挂着孤注一掷的笑。紧接着他两眼一黑,耳边传来“砰”的一声重响,猝不及防的剧痛迅速侵占了他的整片额头。 他痛不欲生的弯下了腰,嘴里衔着的烟也掉到了地上,一手按着自己的额头,一手指着他,艰难的抬着眼皮子,怒不可遏地看着他骂道: “你他妈是不是不想混了,敢拿脑袋顶我!” 馒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痛快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叉着腰, 分卷阅读15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冲矮他一截的付哥倾着上半身嘲讽道: “我还就是不想混了,你能拿我怎么着?有本事继续扣我工钱呗!从现在开始,大爷我撂挑子走人,不干啦!” “你、你给我等着!”付哥气得直哆嗦,冲围观的工人们撒气了火,“都愣着干嘛!?都想跟他一样不干了?还不给我打!” 工人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没一个敢轻易听付哥的支使。毕竟他们只是来打工的,又不是他请的打手,犯不着闹出人命去蹲牢房。 “都不动是吧!?”付哥咬牙切齿的将在场所有工人都扫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大洋往桌上一拍,“今天我话放这儿了,谁把这小子撂下了,这钱都是他的!工钱也涨一倍!” 馒头看着曾经的工友们紧张的咽起了口水,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是他们这批等着钱娶媳妇过生活的穷苦人。 果不其然,人群中有人受不了诱惑,已经开始捋袖子了。更有些年轻气盛的,看着桌上的大洋两眼放光,已经拿起了地上砖,朝着馒头走了过去。 一时间,馒头就被包围住了。正当他准备豁出去拼个头破血的时候,绝儿的吼声从包围圈外传了进来。 “你们这群流氓王八蛋想干嘛!”绝儿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找来了两块砖,一手擎着一个,跟拿着两把菜刀那样举在半空中,结结巴巴的命令道:“放、放他出来!不许碰他!” 面对这样的场面,她心里也是怕得要命。 可馒头刚才跟付哥的对话,她一字不落的都全听到,说起气来,他比馒头更气! 她自己都舍不得糟蹋的人,怎么能被别人欺负成这样!一天起早贪黑的在这破砖窑里忙进忙出,就给他两个铜板,真当他们家没人了还是怎么着?这口气,就算馒头咽的下,她也咽不下! “啧,又来了一个疯婆子。”付哥歪着嘴冲绝儿笑了笑,那猥琐阴森的样子,愣是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最好是别乱来!要不然,我手里的砖可没长眼!”绝儿睁大眼睛,紧张的看着他恐吓道。 “乱来?你想怎么乱来?”付哥当着绝儿的面,将上衣扣子一粒粒的解开,敞着胸脯耍起了流氓,“我倒要看看在我的地盘上,你这个丫头片子怎么‘乱来’。” 绝儿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吓得急忙别过了头,顺手就将手里的两块砖朝他扔了过去,“臭流氓!” 那两块砖正好砸在了付哥的脚背上,他抱着脚,疼得嗷嗷叫,气急败坏的对工人们说:“给我连这个娘们一起收拾了!” 馒头见势不妙,连忙拨开人群,冲到了绝儿面前,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她的身前: “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谁要敢动我媳妇一根汗毛,就算死我也拉他垫背!” “媳……妇?”绝儿一愣,看着自己身前的这个背影,感动之余却免不得有些难为情。 馒头扭过头,一脸认真的反问道:“怎么了?不是说好的吗?” “说好了?什么时候……”绝儿害羞的咬了咬嘴唇,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想了想,低声问道:“是你那天在隆家跟我说的那些?” “不然呢?”馒头“嘿嘿”一笑,“你以为我辛辛苦苦挣钱干嘛?还不是为了凑出个体面的聘礼来讨你当媳妇儿。” 这无疑是绝儿最想听到的话,可她却懵了,只觉得脑子里像在放鞭炮,霹雳吧啦的,完全由不得她控制,也无法让她平静下来思考,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该喜还是该愁。 “他妈的!打了老子,还当着老子的面调丨情!”付哥整个人都要气炸了,见自己手底下的工人个个都傻眼看着绝儿和馒头,只好亲自上阵,操起脚下的砖头就大步冲到了馒头的面前。 馒头一心只想护着绝儿,不想、也无力再跟他起冲突,便只好转过身将绝儿整个人搂进了怀里,将自己的后背当做盾牌,全都暴露在了付哥的攻击范围里。 绝儿惊慌的看着他,他却只是傻傻的咧嘴一笑,付哥手里的砖头“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肩上,断成两截落到了地上。 “不用担心,他出过气就没事了。”尽管馒头已经疼得皱眉,却还是挤出笑来安慰起了绝儿。 正当付哥举起另外一块砖,准备往馒头的后脑上砸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吓得他浑身一抖,那块威风凛凛的被他举着的砖,“咚”的一声就掉到了脚边。 第八十三章 “你们这群人聚众闹事,扰乱治安,根据《民国治安法》,可即刻抓捕进保安队大牢。” 分卷阅读15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程风盯着众人,收起了还在冒烟的枪,不怒自威。空着的手上还提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匣子,跟霜霜一起出现在了砖窑的大门外。 付哥看着他那一身鲜明笔挺的军装,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镇上的保安队他是熟的,可他们的制服并不是这样的。看样子,此人来头不小。 霜霜慌张的小跑到绝儿身边,瞪了付哥一眼,用力将他往一旁一推,斥道: “你给我离他们远一点儿!” 付哥摸不清霜霜的来历,被她一推也只是怂在一旁,不敢造次。 霜霜看到地上断成两截的砖以及馒头肩上的砖灰,心里一紧,没想到他看起来这么瘦弱的一个人,竟能为了绝儿挨这么狠的一下。 “你们没事吧?” 绝儿焦心的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将馒头的衣领拉开一看,见被砸的地方只是红了没有破皮见血,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看着馒头额头发红的一片,又气又恼,“你怎么那么傻?拿自己的脑袋去撞他的,他疼,你不疼!?” “我都快气得冒烟了,哪能想这么多呀。”他揉着额头,撇了撇嘴,“反正痛快就成。” “你要真想痛快,就不该背着我来这个地方打工。” 馒头冷静下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许你偷偷摸摸的来打工,就不许我偷偷摸摸的跟着你?”绝儿还在气头上,即使心里也挺心疼他,嘴上也没好话说给他听。 “你们俩,是真那个了吧……”霜霜忽然觉得自己的出现好像有些多余。 “哪个?”绝儿不解的看着她,想到什么,忽然问道:“对了,你不是回建京了吗?怎么还在镇上?”说着她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程风,“你哥没跟一起?” 霜霜无奈的笑了笑:“我哥他‘假公济私’,明明来这边是有公务在身,还说是特意来找我的。” “什么公务?”绝儿好奇,沈卫勋是国民党的军官,来他们这么个穷乡僻壤来,能办什么公事?最近这边好像也挺太平的,没出什么大乱子。 “小姐,你的事要是办完了咱们就回去吧。”程风不着痕迹的瞥了绝儿一眼,似是有意打断为了她们俩的对话,然后板着脸问付哥,“你是这里的头?” “是是……不知道这位军爷来咱们这儿有何贵干?”付哥恶狠狠的扫了馒头一眼,“咱们也不是在聚众闹事,只是在管教工人,希望军爷网开一面……” “有你这样管教工人的?”程风看了一眼地上的砖,弯腰捡起来握在手里颠了颠,“还挺沉,要不先往你脑门上试试?要是拍不死人,我就让你好好‘管教’工人。” “呸!谁是你的工人?从现在起,我不干啦!”馒头往付哥脚边啐了口唾沫,现下周围都是他的人,底气足了腰板硬了,还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别别……军爷别这样,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付哥惶恐的看着程风手里的砖,一个劲的挥手认错。 程风冷冷一哼,将砖扔到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砖灰,然后指着看热闹的工人说: “还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们这样欺负老实人,全抓去蹲大牢。” “还不赶紧散了!”付哥接着程风的话,像赶鸭子似抬起手驱走了工人们,连又卑躬屈膝的抱着手,问程风:“您这是公干呢?这么一大早的,要不我给您沏壶茶,对了对了,该先抽支烟!” 他连忙掏出烟盒递烟,程风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冷的说:“我不抽烟,马上就走,你也不必要在这里献殷勤了,去干你的活吧。” 付哥被淋了一盆冷水,却也不敢回呛,只抱起桌上吃剩的面条,暗地里狠狠的指了指看着他的馒头,像是在警告他。 馒头用不着再看他脸色吃瘪了,毫不示弱的抡起拳头作势要揍他,他便连忙夹着腿溜了。 霜霜看着他狐假虎威的模样捂嘴笑了笑:“这下没事了吧?这地方太脏了,咱们去别地儿说话吧?” “不行!他还欠着我工钱呢!”馒头不太甘心的说。 “那你想怎么样?再拿脑袋去撞他?”绝儿没好气的将他的胳膊一拽,“先走,回去再跟你算账。” 馒头不敢吭声,跟着她离开了砖窑,可心里却一直犯着嘀咕,想不明白她对自己的这副态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到底是想嫁给自己,还是不想呢。自己不会是自作多情的白折腾了这么些吧……可真让人惆怅呐。 分卷阅读16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一行人在路边找了家茶水摊,绝儿见霜霜和馒头都落了座,可程风却站姿挺拔的站在一旁,好像没有打算坐下来的意思,便悄悄的问霜霜: “他干嘛一直站着?” 霜霜抿了口茶水,抬头看了程风一眼,拍拍身旁的凳子:“程风,坐这儿。” “不、不好吧,街上人多手杂,我还是盯、盯着一些比较好……”程风刚跟霜霜对视上一眼,便立马红着脸转过了头,跟侦查员似的将路过的行人一一审视。 “看到了吧,我哥手下的人就这样,一个个古板的要命。”霜霜无聊的叹了口气,将茶杯往桌上一搁,撑着下巴说:“好无聊啊,要等着我哥忙完,没什么事可做,也不能回报馆,只能在这里闲逛,还好遇到了你们。” 绝儿奇怪的看了程风一眼,笑了笑,想想可真有意思,刚刚他在砖窑里明明很有派头,说话做事干净利落的,怎么一和霜霜说话,就犯结巴了。 “这不是正合你意吗?”馒头笑着挖苦道,“看你之前的样子,好像不怎么想回家嘛。” “我是不想回家……”霜霜挑了挑眉头,自己这回这样乱来,回到家肯定会被她爹关禁闭,“可也不想这样无所事事呀。” 说完她脑子里闪了灵光,抓着绝儿的手说,“要不然你带着我长长见识呗,小神婆!” 绝儿看着她笑道:“我们这种乡下人哪能带着你这个大小姐长见识啊,神婆这一行没你想得那么神秘,而且最近我也没接到什么活儿。” “谁说你没活儿?你们不是要去传说中的鬼市吗?”霜霜顿了顿,偷偷看了程风一眼,见他没注意自己,才又压低嗓门说道:“不就是明天晚上么?带上我。” 程风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看着她,叹了口气说:“小姐,长官交待了,这几天你只能待在镇上,哪里都不能去,要是又将您弄丢了,我可是要提着脑袋去见长官的。” “讨厌。”霜霜丧气的将两肩一垂,看着程风说:“就知道拿我哥压我。” 程风尴尬的看了绝儿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连忙打开了手里的袋子,“糖葫芦串儿还没吃呢?要不先吃一个?一会儿咱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这个镇上我可比你熟,该逛的地方早就逛过了。”霜霜看了一眼袋子里的糖葫芦,拿出两串分别递给了绝儿和馒头,“一起吃,天这么热,都快闷化了。刚才给程风那个闷葫芦,他也不吃。” 绝儿笑着接过冰糖葫芦,刚咬上一口,就忽然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程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人群都朝着鞭炮声的位置涌了过去,现场一时有些混乱,便警惕的将手按在了枪套上。 馒头饿得发慌,三两口就将冰糖葫芦给吃进了肚子,舔了舔沾在嘴角的糖浆,离开座位,站在程风的身旁往鞭炮声的位置看了看,好奇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照相馆开业大酬宾喽!五张相片只要一块大洋!还附送一张放大像!为期三天!” 那头的吆喝声一落地,响亮的锣鼓喇叭声便应接了上去,听着就热闹。 “哦,原来是照相馆开业。”霜霜见怪不怪,没什么兴致。 倒是绝儿,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 她蓦的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十岁生日那年,两人一同去照相馆照过一张相,那是唯一仅存的一份纪念。 那时候照相还是个新鲜事儿,师父接了个外地的活,带着她去了趟城里,正巧赶上她生日,赵先生想着庆祝纪念一下,便将那次活儿挣下的钱全都拿出来拍了照。 绝儿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赵先生那时掏钱的样子,一张相片的价格贵的吓人,足足要了他两块大洋。 “照相馆?”馒头看起来很兴奋,忙问绝儿:“是不是就是你箱子里装的那种小画像?能将人逼真的还原在上面?” 绝儿纳闷的看着他:“我箱子里的画像?你说的是跟我师父的那张照片?你什么时候又偷偷翻我箱子了!?” “你忘记啦?上回是你让我挪家具腾地方的。”馒头忽然一愣,听着绝儿的话想了想,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你刚才说什么?那个画像上的人是你师父!?”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你师父……你师父不是已经死了么……”馒头忽然觉得后背发凉,身上的鸡皮疙瘩蹭的就冒了出来。那张画像上的人,分明就是他出棺那晚在树林里遇见的大叔,如果是绝儿的师父,那他莫不是遇见鬼了? 霜霜看了看他俩,想着反正无聊没事干,便打趣道: 分卷阅读16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要不然咱们一起去拍个照做个留念?我看你们俩,该是挺需要一张像样的合照放在新房里的吧?” “霜霜!你瞎说什么呢……”绝儿紧张的看了馒头一眼,低声说:“我们俩,清白着呢……” “不对吧?在隆家的那个晚上,一大帮子人可都是听到他说要娶你的。刚在那砖窑里,馒头不也口口声声的喊你‘媳妇’嘛?”霜霜坏笑道,“要不你们趁着我还在镇上,赶紧将喜事办了,我也好给你们送份大礼呀。” 绝儿羞涩得咬着嘴巴,也不知道该什么接话,心里跟晃荡着半桶水一样,七上八下的,只是偷偷的往馒头身上瞄。他刚才在砖窑里说的,还当不当真,算不算数…… 霜霜看着绝儿娇羞的模样抿嘴笑了笑,到底还是女人最懂女人,她立马就知道了绝儿的心思,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扬着脑袋问馒头: “馒头,什么时候娶我们绝儿,表个态呗。” 馒头微微一怔,悄悄将手心冒出的冷汗往身上一擦,心不在焉的说:“我听绝儿的。” 他不敢再想那相片的事儿了,要不然今天晚上保准连觉都睡不着。也许是那天夜里黑,他没认清人也说不定,得赶紧找个别的事将自己的注意力分散过去。 “绝儿,要不然咱们就听霜霜的,一起去照张相吧。”他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这些天挣来的那少得可怜的铜板,摊开手忐忑的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照一张。” 霜霜笑着将他的手一合,豪气的说:“不用你们出钱,之前承蒙了你们的照顾,就当是我谢你的,我请客。” 她从凳子上起来,喊上了程风,“尊敬的程长官,能不能带我们去那家照相馆照张相?” “只要小姐让我跟着,不到处乱跑,想去哪儿都行。”程风冲她笑了笑,二话没说,先一步走进了拥挤的人群中,替他们开起了路。 第八十四章 照相馆的老板估摸着是见过些世面的,霜霜一眼就看出来了,店里的装潢全是按着城里的大照相馆照搬过来的。 照相馆的大门两边各设着一面透明玻璃的橱窗,每个橱窗里都摆设着好几副相框。有穿着旗袍的名伶、拿着烟斗坐在太师椅上的大老爷,还有年轻小两口的合照,全家老少的全家福也有,每张照片都上了色,比早些时候的黑白照看着鲜艳多了,让照片里的人与物都浮泛着生气。 照相馆老板是个小年轻,戴着顶报童帽,穿着深褐色的衬衣,半截扎在裤腰里,西裤上还别着米色的背带,看着洋气精神。 小老板于大门外拥挤的客人当中一眼就看到了程风,他那身军装实在是打眼,忙领着两个伙计迎出去招呼。 “几位是来照相的?” 程风点了点头,拿手指了指霜霜他们:“麻烦老板安排一下,他们几个都要照。” “没问题,这里人多,几位到里面再说。”老板恭恭敬敬的替他们打开了路,领着他们穿过照相馆的大厅柜台,直接上到二楼。 相比楼下的热闹喧杂,楼上显得清净许多。只有三两群客人正坐在布艺沙发上跟店里的伙计聊天,应该是在选拍摄道具背景之类的。另外还以一家三口,已经坐在了搭好的背景边上,摆好了姿势,等着拍照。 他们不比楼下那些凑热闹的看客,是真正有闲钱来光顾的主顾,穿着体面,言谈讲究,应该是镇上的大户人家。 “诸位是想一起拍还是分开拍?”老板始终将注意力放在程风身上,以为他是这群人里拿主意的,却没想到程风在听了他的问话之后,竟谦卑的问起了霜霜的主意。 霜霜自然是无所谓,她就是觉得无聊想找点事做做,该怎么拍便由着绝儿他们拿主意,但她跟绝儿肯定得拍一张合照留着纪念。 “绝儿,要不你先跟馒头单独照一张,一会儿咱俩再照一张?” 绝儿看了看馒头,他正直愣愣的看着等着拍照的那一家三口,还有照相师傅面前的立着的那架照相机。 两人还没说上话,就听到“啪”的一声炸响,眼前白光一晃。 “拍好了!”照相师傅放下手里补光灯的开关,将脑袋从相机暗匣里挪了出来,往外看了一眼,“下一个拍谁?” “那人没事吧?刚刚不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吗?”馒头惊讶的眨巴着眼睛,冲绝儿指了指拍照师傅的位置。 “那不是什么爆炸,只是人家开了灯。”绝儿笑着说,“我也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反正照相馆里都这样,你别大惊小怪。” 馒头看着照相师傅那边,一脸认真的 分卷阅读16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想了想,问:“他们照好了?这么快小画像就出来了?” “没呢。”霜霜接上了话,“人家要洗照片,给照片上色,要过阵子才能将照片取回去。” 馒头好像松了口气:“我说呢,怎么能这么快。” 霜霜笑道:“所以你们商量好了没?怎么拍?” 说着她将两人打量了一番,看起来不怎么满意,过来人似的,问一旁的老板:“你们这里有没有好看的衣服,可以让客人穿着拍照的?” “当然有,各位这边请。”老板微微一笑,将他们领到了角落里一处拉着挂帘的地方。 挂帘后立着一副落地镜,镜子两侧摆着好几个挂衣架,架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男女服装,从古至今,中式西式的都有不少。 “你这里的样式还挺齐全。”霜霜十分自然的拉开衣架看了看,一眼就相中了架子上两身成对的礼服。女士的那套是蓝色斜襟上衣,配的黑长裙,男士则是黑色的丝绸褂袍,领襟用的是金线。 “你们俩试试这套,挺应景的。”她将两套衣服取下来分别放在馒头和绝儿的身上比了比,“以你们俩的身板,穿上肯定好看!快快——拿去穿给我看看!” “这位小姐好眼光,这套礼服在咱们镇上可找不到第二套,是我们专门去建京那边找顶好的裁缝师傅做来的。”老板很会说话,一来拍了霜霜的马屁,二来将自己的生意给抬起来了。 他不着痕迹的观察起了有些拘谨尴尬的馒头和绝儿,笑着问: “两位是小两口吧?刚成亲还是准备成亲?” “不是!” “恩,准备成亲!” 绝儿和馒头互看了对方一眼,都显得有些意外和害羞。这会儿两人没了默契,一个答了老板的前一句,一个却答了老板的后一句,可连起来听,好像不怎么对味。 霜霜忍俊不禁,老板却被他俩的回答弄糊涂了,可碍着外人的身份也不好多问,便识趣的换了个说法。 “其实是什么关系倒不重要,拍照贵在留个纪念,朋友之间也是可以的嘛。各位觉得呢?” “哎呀,你们俩就别扭扭捏捏的了,既然这回是我请客,你们俩就听我的,就换这一身。” 霜霜痛快的替两人拍了板,自己拿着绝儿那套礼服将她推进了更衣间,将另外一套男士的塞到了馒头的手里,对程风说:“你带着他去里面换上。” 小老板见买卖定下了,也连忙喊来了店里的伙计和照相师傅,让他们赶紧挪陈设搭景,配出个适合两人拍照的背景来。 绝儿从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在更衣室里整个人都还是懵的,没在状态,只像个还没学会穿衣的小孩子那样,任凭着霜霜替她打扮。 霜霜替她换上衣服,又从自己随身背着的挎包里取出了木梳和胭脂,替她打理起了妆容。 绝儿看着她从包里变出一样又一样打扮用的东西,惊奇的问: “你每天还带着这些出门?” 霜霜将她的头发挽起来,然后用一个精美的发卡束在了脑后,只将鬓角留着两束自然的搭在颈边,又用手拨起了她的刘海,笑着说: “这在建京是很常见的,再说,你忘记啦,我可是在梦月楼里当过丫头的,成天伺候着她们那种女人,对于一个女人该怎么打扮自己,早就耳濡目染,融会贯通啦。” “真羡慕你。”绝儿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朴素的脸,自嘲的笑了笑,“你看我,除了会扎个头发,女人家该会的打扮一样也不懂。” “可是你年纪这么轻就能独立养活自己,也很厉害了啊,女人也不是只看穿衣打扮。”霜霜轻轻叹了口气,“穿衣打扮是个人便能学会,可有些事情却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绝儿,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不用去羡慕浮于表面的东西。” 绝儿笑了笑,知道霜霜是在安慰她。天底下哪有女人不爱胭脂水粉,穿衣打扮的,所有跟自己一样的人,不过都只是因为家境和环境所迫。女人都爱漂亮,男人更爱漂亮的女人。 “弄好啦!”霜霜最后替她理了理裙摆,对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笑了笑,打趣道:“女为悦己者容,绝儿,你说对不对?” 绝儿一愣,红着脸否认道:“我才没有……” 两人正准备出去,就听到馒头在外面不耐烦的喊了起来:“你们换好了没有啊,都进去大半天了,我都快打瞌睡啦!” “来了来了!”霜霜撇了撇嘴,拉着绝儿嘟囔道:“男人没耐性,以后肯定难伺候,绝儿,我真同情你!” 分卷阅读16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馒头正无所事事翻看着衣架挂着的衣服,听到绝儿从更衣间里出来了,便连头也没抬的埋怨道:“你们俩真慢。” 那边没回声。 馒头纳闷,猛地抬起头一看,手里拿着的衣钩就蓦地滑落到了地上。 他完全被绝儿现在的模样给惊艳到了,只痴痴的看着她,一时之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绝儿很显然有些不适应他此时未免太过炙热的视线,连忙侧过身躲了起来,拉着霜霜,忐忑的低声问道: “是不是我的打扮太奇怪,吓到他了……” “怎么会!”霜霜不乐意的瞪了她一眼,将她拉到馒头面前,质问道:“馒头,你傻啦,怎么不吭声?” 绝儿埋头看着地面,不敢正视馒头的目光。谁知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兴奋的拉起了她的手。 “绝儿,你好漂亮!” 几乎是惊呼出来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绝儿打扮起来是这副样子,一点也不输给那些有钱人家的女儿。要是真正说起五官和骨相,她绝对比自己在镇上见过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女人更耐看,更有味道。 绝儿忽然激动起来,对馒头而言的一句单纯的感慨,却像是春风一般,将她掩藏在心里的不自信和自卑全都吹散。 她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妄自菲薄,暴露自己的软弱,却也从不在任何人展露出自己太过女人的那一面。 ——她也想当个漂漂亮亮的女人,被在意的男人赞赏。 一下子,自信全都回来了。绝儿振奋的抬起头,知道自己趁得起这身衣服,这样的打扮。 这么一近看,她也才发现馒头身上的衣服好像将他显得更加的挺拔英俊了,只是被她亲手剪的锅盖头有些煞风景。要不是这回照相只是临时起意,她该抽空带他去找个手艺好的师傅重新理个发型出来的。 两人焕然一新的模样让前来招呼的老板也有些意外。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两位这一身真是绝了。”老板发自肺腑的竖了竖大拇指,啧啧赞道:“物尽其用,这两身衣服头一回给客人穿,就穿出了这么好的效果。” “老板,你就别拍他们的马屁了,该拿什么景拍,都拾掇出来了吗?”霜霜笑着问。 “自然不用几位老板费心,你们进去换衣服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弄好了。”老板往搭好的布景位置扬了扬手,“各位可以先去看看满不满意。” 照相师傅已经将相机架好位置,面前的地板上铺着一张酡红绣着鸳鸯花方形地毯。地毯上摆着一张单人座的红木布沙发,顶部镂着花藤纹饰,座面和靠背上摆着花卉软垫。沙发旁立着一个花架,花架上放着一盆新鲜艳丽的紫薇花,洋溢着喜气。 霜霜看过之后十分满意,对于这样一个小镇照相馆,这样的陈设布置已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绝儿更是不用说,这样的气派,她哪能挑得出刺来,只是馒头却已经先一步,怡然自得的坐在了那红木椅上,没一点儿的见外。 第八十五章 “对对,先生就这样坐着,如果可以的话,翘起腿来也不碍事。”拍照师傅已经履行起了他的职责,蹲在相机后看起了取景框。他抽空瞥了绝儿一眼,指着红木椅侧边,笑着说:“太太就挨着红木椅站着吧,可以将手搭在先生的肩上。” “太太……”绝儿独自嘀咕着,“还没呢。” 馒头兴奋的冲她招了招手:“绝儿你快过来啊。” 绝儿深深提了口气,头一回穿裙子让她有些不适应,总感觉裙子下面漏风,走起路来凉飕飕的。平时她只穿长裤,步子怎么迈都自在,现下却只敢战战兢兢的并着腿小步走,生怕走光。 “这样?”她少有的腼腆,听照相师傅的话,将两手都搭在了馒头的肩上。馒头回头冲她咧嘴笑了笑,她便立刻不好意思的别过头,看向了别处。 “太太可以再稍微侧侧身。”照相师傅的脑袋埋在黑箱里,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两下。 绝儿初来乍到,任凭照相师傅的摆布,只求着他早点按下快门,好让自己早些卸下包袱。 撑着架势在人前体面,可真不是她轻易能消受的,总是比不过霜霜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千金小姐,从小就被调丨教惯了。 她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变得跟霜霜一样,能淡然自若的应对这些有钱人的花哨事物。 照相师傅那一声声“太太”的称呼,她心里虽仍别扭着,可大家似乎都已经欣 分卷阅读16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然接受了,她听着听着也就释然了。 只是馒头使坏。 “太太,靠近一点儿。”他侧扬着脑袋,得意洋洋的支使着她。 “谁许你那样叫了……”绝儿嗔了一句,急忙将他那张眼冒桃花的脸给扭了过去,“看前面,要拍了。” “行,姿势都摆好了,两位看镜头,笑得开心些。”照相师傅吩咐道。 “砰”的一声,照相师傅按下了快门,白光猝不及防的一晃,时间在那一瞬间也仿佛静止了。两人年少明媚的笑容被永远定格在了那四方的匣子里。 两人头一回的合照圆满落幕。 轮到绝儿和霜霜两姐妹合拍的时候,绝儿就显得放松自在多了。一块大洋五张照片,她跟霜霜一同换了好几套衣服,好几个布景,直到凑够数才作罢。 程风去柜台结账,霜霜在一旁叮嘱着老板一定要给照片上好色,然后将取照片的票据给了绝儿。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镇上待几天,等照片出来了说不定她都不在了,只好让绝儿到时候来取。要是她已经回建京了,就让绝儿将照片寄过去。 这回绝儿清闲一身,与霜霜又是意料之外的再聚,两人结伴在镇上闲逛了一天。中午去最贵的酒楼了大吃了一顿,下午去戏楼听了小曲儿。 程风和馒头俨然已经成为了她俩的随从,一路跟在身后,两手提满了东西,还得帮着前后打点。 绝儿因被霜霜的热情感染,难得对自己大方了一回。买了几丈好布,等回头找个裁缝给替自己和馒头做几身像样体面的衣服。又让霜霜帮着选了好几盒胭脂水粉,也开始学着打扮自己,最后还替馒头买了一双新布鞋。 本应该是高兴的事儿,可馒头见着绝儿花出去的钱跟流水一样,心疼得要命。倒不是舍不得让她用好的,只是觉得挣钱太难,她跟自己买的那些根本就没必要。只要衣能蔽体,有口饱饭吃,他便知足了。 这么想着,却也不敢说出来。怕坏了两个女人的兴致,他难得见绝儿这么开心快活。 霜霜发现每次绝儿掏钱付账的时候,馒头的脸都快绿了,便悄悄对她说:“你家男人好心疼钱哦。” 绝儿一听,乐了,便对馒头摊了摊手:“甭管你在砖窑里挣了多少钱,都得上交。” 当着程风和霜霜这两个有钱主儿的面,馒头实在是不好意思将自己挣的那三瓜两枣拿出来丢人。便跟交贼赃似的,抓起口袋里的钱,连手都没打开给绝儿看,就将那十几个铜板一并塞进了她的手里。 绝儿看着他扭头一笑,知道他的心思,也没戳破,好歹他也算是凭自己的本事挣到钱了,虽然被人坑了不少,也总算是未来可期。 “以后,我可等着你养我啦。” 馒头正忐忑着,一听绝儿这话,立马就来了劲,重重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跟着我,你就等着以后过好日子吧。” “瞧把你美的。”绝儿笑了笑,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充实。忽然间,她很想再次听到馒头确认的答复。——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娶自己。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有些开不了口。等晚些时候回家了,再问也不迟。而且她心里还藏着许多话,必须亲口告诉他。只有在听了她的心里话之后,馒头仍心意不改,她才能安心。 快乐的时光好似总过得特别快,一晃眼就到了傍晚,绝儿知道自己必须得回去了。 她几乎交不到什么知心朋友,所以对于霜霜这个新结识的姐妹倍感珍贵。两人虽然有着完全不同的阶级地位,可却意外的合拍。如果不是相隔两地,她们或许能成为这个世上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临到了分别的时候,霜霜又企图耍滑头,想跟着绝儿去她家过夜。可绝儿家就那么大的地方,实在是再容不下人了,更何况程风虽然对霜霜千依百顺,可原则上的事,却一步也不退让。 “小姐,如果你要任性不听话,我就只能得罪了。”程风板起了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样子如果霜霜不乖乖听他的,就极有可能被他五花大绑架回去。 “霜霜你就听程长官的吧,来日方长,咱们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到时候我给你讲讲鬼市的事。”绝儿哄起了她。 “那你可得说话算话!”霜霜之所以这么死皮赖脸,不过就是想去鬼市上见识一下。可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的,但既然绝儿这样应允了她,也算是聊以慰藉。 “你看我像说话不算话的吗?”绝儿笑了笑,“到时候我给你写信。” 霜霜瘪了瘪嘴,默默的点了点头, 分卷阅读16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要不要我让人送你们回去?”程风体贴的问绝儿,“保安队的车我能征用,你们住的那么远,坐车回去吧。” 绝儿一想到上回坐车的感觉,心里差点又泛起了恶心,连忙摆起了手: “不用麻烦了,我们来来回回的都走习惯了。” “那好吧,听小姐说,你们不久就要成亲了,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去找镇长,我会替你们打点好的。” “好啊!求之不得!”馒头想也没想就接上了他的话,并且开始了胡说八道,“到时候帮我弄一辆八人大轿来。” 程风看着微微一笑:“没问题。” 绝儿无语,无奈的叹了口气,八人大轿……往哪儿抬?难道从她家前门进,后门回?她苦恼的笑了笑,对霜霜说:“那我们走了。” “恩,到时候记得给我发喜帖。”霜霜古灵精怪的对她吐了吐舌头,往她跟前一凑,低声说:“别犹豫了,这个锅盖头虽然看起来不怎么灵光,可对你挺好的,你要跟了他,我也就不怕你以后被欺负了。” “以、以后再说吧……”绝儿红着脸,拉了拉馒头,跟逃似的从霜霜面前跑开了。 她跑了一段,平静下来却有些舍不得。回头望了一眼,霜霜仍站在原地,正对她挥手笑着。 她要回去了,过段日子,霜霜也不会在镇上出现了。想着往后又要形单影只,连个知心朋友也没有,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看着霜霜转身离开的身影,绝儿就觉得触手可及的美好就像流沙一样,正在不断的从指间偷偷流走,竟忽然有些想哭。 霜霜身边围着好多人,热热闹闹的,可她呢?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有朋友是什么样的滋味,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失落和难过了。 路面像是被拉长了许多,也不知道到哪里才能走到头。一天下来,兴奋的情绪太饱满,突然的落寞下来,只叫人失魂落魄。 步子正迈得艰难,一个身影忽然拦在了她的面前,是提着大包小包的馒头。 他看着她笑了笑,兀自蹲在了地上,拿背对着她:“是不是累了,我背你回去。” “没累着,你拿着这么多东西呢,我自己能走。” 馒头回头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不依她:“到我背上来。” 绝儿拗不过他,见四下也没什么人,只好僵硬的趴到了她的背上。 馒头满意的低头一笑,正准备起身,下半身忽然一坠,好似有些起不来身。 他拧着眉头“嗯——嗯——”的使劲,这才费劲的站了起来。 “绝儿,以后少吃点。” 绝儿一愣,噘起小嘴,将手放在了他的耳朵上:“再说我重,信不信拧你耳朵。” 馒头咯咯的笑了两声,好像这婚还没结,他就已经成了个妻管严,忙改口: “是——是——,以后不敢啦。” 第八十六章 两人的身体第一次离得这么的近,绝儿这才发现他的肩膀比看上去的要宽厚,只是身板仍是十分单薄,隔着衣服也能看到背上微微耸起的蝴蝶骨。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不是汗味,也不是那些烟鬼身上才有的烟味,有点像是木头的味道。绝儿不确定是不是男人都有这样的味道,这种气味好像在师父身上也闻到过,只是时间太久远,她的记忆也模糊了。 她觉得这种味道很好闻,很有安全感,却也内敛矜持着,不敢将自己的身体跟他贴的太近。 “绝儿,你还有我呢,不要再露出那样寂寞的神情了。” 沉默宁静的一路,被馒头打破了。 被洞悉到内心,绝儿有些惶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等我们成亲了,你给我生一堆胖小子,到时就更热闹啦。”馒头牵着嘴角笑了笑,自顾自的想象了起来,“等我再多挣些钱,咱们就搬到镇上去,虽然徐大夫老是冷言冷语要死不活的,好歹也算是个熟人,到时候你就不会孤单了。” 绝儿情不自禁的顺着他对未来的美好规划希冀了起来,可未来想得越是这样的美好,她就越不安,终于忍不住了。 “馒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爹妈吗?” “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馒头蓦地停在了原地,回过头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只隐约感觉到有 分卷阅读16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些不安。 “但凡命格里带天煞孤星的,命中注定会孤独终老,身边的人都会遭横祸,可自己却不会有什么事。” “我不信这些。” “可即便你不信,我身边亲人所遭遇的那些,也是无法无视的。” “可我跟他们不一样。”馒头脸上没有任何的忌惮,反倒有些得意,“你知道的,我可不是普通人。你说的那些,可唬不到我。” 末了,他顿了顿,像是惊觉到了什么,冷不丁将绝儿往地上一放,惴惴不安的质问道: “你说这么多,难道是想悔婚?” “怎么会!”绝儿脱口而出,说完就立即后悔了。女人家这样,会不会太不矜持。可当馒头的情意那么坚定的时候,别说是这样一口答应下来,她都恨不得扑过去将他紧紧抱住。 馒头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旋又蹲到地上,冲她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上来,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要不然,我真不要你了。” “恩……恩。”绝儿释然了,也许馒头说得对,在她心里,他真不是“普通人”。或许两人之间,根本就不存在这样担忧;或许,她真的就要出嫁了。 回家的后半段路,她放心大胆的将自己的脸颊轻轻的贴在了馒头的肩上。他每一次迈步的身体晃动,都像摇篮一样,将她缓缓带入了安稳的睡梦中。 好像自打师父过世,这样的依偎便再也没有过了。 馒头奇怪身后怎么没声音,刚一回过头,就正好迎上了绝儿浅浅的鼻息。 她睡的很沉很安心,就连闭着的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着的。 馒头看着她的睡脸笑了,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回到家前的小径时,太阳正好淹没在了地平线之下,远处的山峰和屋舍也渐渐没入到了黑暗,失去了颜色,只显出巨大的阴影轮廓。 馒头正准备叫醒绝儿,忽然发现一群人正站在他们家屋前。 他奇怪的看着那群人,天都这么晚了,绝儿也无亲无故,总不可能是来窜门的,难道是有活上门? 他连忙叫醒绝儿,将她放到了地上。 绝儿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他指的那群人身上看了看,整个人本还浑浑噩噩的,猛一下子就清醒了。 那群人数量不少,远看着都有十好几个,如果是来找她帮忙的,也不至于这么劳师动众,派一两个人来递口信就行。 她觉得不太妙,赶紧带着馒头跑了过去,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那群人中站在最外面的看到了绝儿,便立刻走到人群的中间,对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说了几句。 男人正抱着胳膊察看四周的环境,背对着绝儿他们,闻言之后转过身一看,恰好与跑了过来的绝儿的目光撞上。 绝儿看着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倒是馒头,虽然也很意外,更多的却是好奇。 “你是叫沈卫勋吧?来我们家干嘛?” 沈卫勋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惊讶的指着身后的屋子问:“你们住在这里?” 他刚说完,好像是想通了什么,抿着嘴巴重重拍了拍手,看着绝儿说: “难怪,原来你就是刘家村村民口中的‘神婆’,怪不得那天在车上手相看得那么准。” 绝儿看着他懵懂的眨了眨眼,又将围在他身边的人都看了一圈,里面果然有好几个都是刘家村的村民。另外还有几名穿着军装的卫兵,好像那天跟着沈卫勋一起去徐恩予家的也是他们。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一起找到我家里来了?” 绝儿提心吊胆的看着他们,说起跟刘家村的人唯一的牵连,只有上次从庙里挖出棺材的事。难道是这里面出了什么纰漏?还是刘家村的人出了什么事?可为什么他们会跟沈卫勋在一起?不对,应该是沈卫勋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从村民的人堆里走出一个熟面孔,刘金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闯祸了……”他不动声色的走到绝儿身后,压低着嗓门,侧身用手遮着嘴巴,悄悄的在绝儿背后提点了起来,“他们前几天就来咱们村了,好像就是为了找破庙地下挖出的棺材,在村子里调查了好几天。” 绝儿闻言一怔,脑子里如电光火石一般,飞快的思考起了刘金水的话。 馒头躺的那副棺材? 沈卫勋是国军的军官,怎么会对这样的事上心?她想不通其中的利害。那副棺材她看过, 分卷阅读16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除了里面躺的人,空无一物。 想到这里,她的心头一颤,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只偷偷瞧了馒头一眼,背后直冒冷汗。 第八十七章 “看起来你心里应该有些眉目了。”沈卫勋自始至终都在暗中观察她,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看起来自己不必拐弯抹角了,“刘家村后那座破庙里的棺材,是你拖走的吧?” 绝儿看着他,紧张的咽起了口水:“是、是我拿走了……” “你别紧张。”沈卫勋淡淡的笑了笑,抬起手正准备按住她的肩膀,就被她往后撤了一步给躲开了。 落空的手有些尴尬,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手插进了裤兜,“棺材在你家?还是被你拿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我们拿去卖了。”馒头察觉到现场的气氛有些古怪,而绝儿的表现,好像有些害怕沈卫勋,便兀自站在了她的面前,替她回了话。 “卖了!?”沈卫勋忧愁的蹙起了眉头,激动地上前抓住了馒头的肩膀,“什么时候卖的?卖到哪里去了?”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堂堂一个军官找一副棺材做什么?” 绝儿悄悄将馒头拉到了一旁,比起自己的处境,她更担心他。 毕竟跟那副棺材关系最密切的不是自己,反倒是他。好在这个秘密刘家村的人并不知道,只要她不说,矛头自然就不会指到馒头身上。只是风口浪尖上,不应该让馒头表现的太过显眼。 “虽然我很想告诉你,可这属于军务,需要保密。”沈卫勋目光犀利的瞥了馒头一眼,他的嗅觉很敏锐,感觉到绝儿好像十分刻意的在保护着馒头。而这样的情形在他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并没有过。 “你刚才说棺材被你卖了,卖去哪里了?”他顿了顿,忽然将身子往绝儿面前凑了凑,像是在避着刘家村的人,同时猝不及防的将话锋一转,低声问她: “在那副棺材里,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绝儿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紧张的跟他对视着,差点连气都没喘过来。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正在狩猎的老鹰在蹲守着猎物。 绝儿悄悄地往自己的大腿根掐了一下,试图让自己缓过劲来。 “没有。”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神情看起来无懈可击。 沈卫勋死死的盯着她,半天没有回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就像正在跟绝儿的意志力博弈,等着她暴露出蛛丝马迹。 “好吧。”他忽然耸肩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刘家村的人没有骗我。” 他挪开视线,绝儿这才偷偷松了口气,从紧张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没错,绝儿心想沈卫勋是带着刘家村的人来的,而且在他们那里逗留过,那么对于那副棺材的情况,他肯定已经掌握了一些,自己刚才的回答没有问题。 沈卫勋叉着腰长长叹了口气,他本以为找到绝儿自己的任务就能收尾了,没想到又遇到变数。这种穷乡僻壤,他实在是不想再待下去了。 “你将棺材卖给谁了?”事到如此,他只能接着查了。 “买家你应该也认识。”绝儿这下总算是给自己松了绑,因为她知道接下来沈卫勋要应付的人并不是自己,“徐恩予的师父,张先生。” “什么!?”沈卫勋抬了抬眉头,好像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徐恩予他师父收棺材做什么?” 这回轮到绝儿占上风。 她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我也不是很清楚,很早之前他就做这样的买卖了,我不过也只是想挣点小钱。就算是再好的棺材,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用,不过是一堆木头罢了。” 沈卫勋郁闷的撇了撇嘴:“徐恩予的师父跟他住一起?” 绝儿摇了摇头:“好像不是,他有自己住的地方,是个石屋,不过我可以把具体的位置告诉你,你要还有什么想问的,去找他就行。” “这样最好不过。”沈卫勋冲一名手下招了一下手,让他记下绝儿说的位置。 绝儿大大方方的将地址写给了卫兵,沈卫勋也没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旁,又拿出了调丨戏小姑娘的招牌口气。 “这年头,字写得像你这样好的女人不多了。说起来咱们也真是有缘啊,这么快就见第二回面了。” 他的话哄不经世事的小姑娘还行,可遇上绝儿这样的,只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如止水完全不为所动。 她 分卷阅读16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没给他继续侃下去的机会,直接笑盈盈的将馒头的胳膊一挽,特别甜蜜的说: “沈长官说得没错,既然这样,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来喝喜酒哦。跟霜霜一起,我们都说好啦。” 沈卫勋从没这样碰过钉子,觉得颜面扫地,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只能硬撑着面子,僵硬的笑道: “好、好……到时候我一定来给你们捧场……” 客套完之后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待着这里了,连忙叫上所有的人准备离开。 绝儿得意的看着他们,正准备喊馒头回家,忽然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绝儿,你刚才是不是怕他知道我的事?”馒头紧张的看着她。 “当然啦,你没看到他们的阵仗吗?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要是知道了你的事,会不会对你不利。不过幸亏你刚才没乱说话,要不然他肯定会注意到你。” 绝儿轻松的笑了笑,朝他拉了拉手,“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家将东西收拾收拾。” 馒头一步未动,只铁青着脸看着她,半晌才幽幽的说: “可是,张先生知道我的事。” 第八十八位 沈卫勋刚坐进车里,就忽然看到后视镜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绝儿追得满脸通红,扶着车框尴尬的看着他,说道: “沈大哥……要不然还是我带你们去张先生那里吧,他住的地方挺偏僻的,我怕你们找不着……” “沈大哥?”沈卫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真是怪了,这前后也没多大一会儿的工夫,她的态度怎么就这么和气了,“你不是晕车么?咱俩也没什么交情,怎么就这么的‘舍己为人’了?” “沈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见外话,我和霜霜是好姐妹,你又是堂堂的军官,既然我能帮的上忙,当然得帮你一把呀。” 绝儿用无比真挚的目光注视着他,希望他能吃了自己的这一套。 紧随着她追过来的馒头就没有她演得好了,一脸的紧张。 沈卫勋奇怪的看了看他们,笑道:“你们俩个一起?” “恩恩!”绝儿期待的看着他。 “那行吧。”沈卫勋淡淡一笑,对司机说:“开车。” 绝儿一愣,抓着车框的手一紧,不安的问:“我们不用上车吗?” 沈卫勋指了指天:“时间不早了,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们。” 绝儿悄悄松了口气,松开扶着车框的手冲他点了点头。 回到家,她和馒头的身体就像散了架,心也是。 两人不约而同的颓坐在桌旁,抱着茶杯唉声叹气。 “你说那个沈卫勋他到底想做什么呀?”馒头坐不住了,将手里的茶杯蓦地往桌子上一放,“他找一副棺材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没听他说是‘机密’吗?”绝儿托着下巴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要先想办法跟张先生通气,不能让他将你的事说出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 馒头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心里有些侥幸,也有些不服气,“难不成现在没王法了?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这个世道,你可别太天真了。”绝儿冲他摇了摇头,“你以为他那身军装白穿的啊?统计局的处长,又不是芝麻绿豆官,比镇长的官威都要大。要说能一手遮天都不为过,你以为他要真想干什么,会干不了?民不与官斗,总之你听我的,别硬来就是了。” 馒头听不懂什么“统计局”、“处长”这些新名词,只是从绝儿的口气和神情来看,那个沈卫勋的来头不小。当然,他也就嘴硬一下,自然不会真的拿自己这颗鸡蛋去碰沈卫勋那个石头。只是万万没想到呀,他也会变成人人都想要的“香饽饽”。 现在他这个“香饽饽”就又准备臭不要脸的对绝儿发难了。 “绝儿。”他忽然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她的手背上,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绝儿口里正含着一口茶水没咽下去,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问,立马就被呛得鼻子眼睛里全是水。 “好好的,你、你突然提这个干嘛?” “怎么就算‘突然’了?回来的路上咱们不是说好吗?都两情相悦了,你还想怎地?” 绝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明明很多时候他都表现的特别 分卷阅读16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暖心,特别的善解人意,甚至很温柔。可每到了节骨眼上,他总有办法将不解风情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呢,也只能“痛并享受”着。 “我哪能拿你‘怎么地’啊!”绝儿无奈的笑了笑,沈卫勋的事情要是不平息下来,她肯定没心思想旁的,但要是不给馒头一个回复,以他的毛躁性子,一定又折腾个没完没了。 “你是男人,我听你的。”关键时候示示弱,绝儿觉得也不失为一个这折中的法子。总不能让她表现出上赶着嫁人的感觉吧,也太没脸面了。 她说的这句正好满足了馒头大男子主义,免不得又是一顿嘚瑟。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从鬼市回来,咱们就成亲。”他昂首提胸,俨然已经以一家之主自居了。末了,又顿了顿,觉得还是得尊重一下绝儿意愿,便柔声问道:“你看行不行?” “行,就按你说的来。” 在自己家里,绝儿也不那么扭捏了。对自己的心意毫不遮掩,坦然得多。这也多亏了在回来的路上,两人的袒露心扉。她对馒头的心意有了十足十的确认和把握,自然不再患得患失。 因为馒头的存在,她的内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大坚韧过,仿佛就像有了铠甲。 如果没有沈卫勋突然的登门造访,这个夜晚,绝儿可能会睡得格外的香甜。不过即便是带着这样的忧心,白天近乎放纵的快乐时光消耗光了她所有的精力,所以一躺到床上,她就平稳的进入了梦乡。 她不用再担心第二天醒来馒头又不知所踪,也不用再担心自己往后的归宿。 这天夜里也仿佛格外的平静,听不到风声和叶响,也听不到蛙叫与蝉鸣,好像整个世界都静音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声音打破了这种宁静,那恐怕只有馒头因为太过疲惫,而不怎么常出现的呼噜声。 不过他的呼噜声并没有吵到绝儿,反而让她睡得更深沉了。自打她被赵先生抚养之后,这样的呼噜声就伴随了她十年。即使中断了七八年,也无法让她对这个“亲切”的声音产生任何的不适应和抵触。 本以为这个夜晚会风平浪静,可没想到到了后半夜,从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连续不断的铃声。 绝儿对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好像是系在桃树上的摇铃所发出来的。可她仍在睡梦里,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夜里没有起一丝的风,更不会有人在这么晚的时候去动那摇铃。 她尽情的睡着,连身都没有翻一下。 馒头没有她睡的那么沉,又正好逢上尿意上涌,即便身体已经极度的疲惫,百般的不愿意起身,仍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朦朦胧胧的视线中,他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虽然他还只是眯着眼睛,可投进眼底的光线未免太过明亮了一点。而且,似乎还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腾地坐了起来,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回身一看,厨房里好似有火光!而且还有浓烟正不断从外面涌进来。而那奇怪的味道,正是烧焦的气味! 第八十九章 馒头惊恐的看着厨房里的火光,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火势迅速的蔓延了过来,能让人明显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他才当机立断的从床上跳了下去。 他连鞋也没顾上穿,径直跑到绝儿的床边,一边推着她的胳膊试图叫醒她,一边关注着火势。 绝儿被他吵醒,眼都还没睁开,就先闻到了越来越浓的烟味。 不知道厨房里什么东西被烧着了,噼里啪啦的作响,很快就淹没了屋外的摇铃声。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都还没来得及问馒头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他一把从床上拉到了怀里,整个抱了起来。 “先逃出去再说,火大太了。”馒头心急如焚,前后没一会儿就出了一头的汗。厨房的位置火势很大,只能从大门出去。 他抱着没理出头绪的绝儿走到门边,拉了拉门闩,又用胳膊将门顶了好几下,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 “怎么了?”绝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试着用手帮他推了推门,“怎么回事,门怎么打不开了!?” “好像被人从外面锁住了。”馒头回忆着撞门时胳膊上反馈回来的坚硬感,就像是大门外的门把被什么东西给横着卡住了。 可这是目前看来唯一的出口。 火势越来越大,屋子里的浓烟也越来越浓。没多大一会儿的工夫,他和绝儿就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浓烟熏得他们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更是被浓烟呛得直咳嗽。 分卷阅读17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情急之下馒头只好先将绝儿放到了地上,脱下身上的衣服,将桌子上放着的一壶水浇到衣服上,将衣服打湿,然后递给了绝儿。 “老办法,你先拿它捂着口鼻。” “那你呢!?”绝儿担忧的看着他,正在这时,厨房里传来几声连续不断的裂帛声,好像堆在墙角用来生火的木柴给烧裂开了。 “不用担心我。”馒头知道没时间耽搁了,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带着绝儿离开这里,否则被困在这熊熊的大火中,两人最后肯定会被烧成黑炭。 他用胳膊将自己的口鼻掩住,然后迅速将整间屋子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千疮百孔的屋顶上。 他二话没说操起一张凳子爬到了饭桌上,试图将屋顶给捅开。可没想到绝儿前一次修补屋顶的功力那么足,他拿凳子将屋顶撞了半天也只是让瓦片稍稍松动,连一个洞都没砸出来。 “你说咱们是不是太倒霉了!关键时候这屋顶怎么这么结实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绝儿急得连一个笑都挤不出来,连忙也站到了桌子上想帮他搭把手。可没想到她的身高不太够,举着凳子伸长胳膊,也才刚刚能够到屋顶,更别提使劲砸瓦。 眼看着大火就已经将馒头的半张床都给烧没了,估计不需要多久,就能烧到桌子这边来。 四下的烟雾越来越浓,两人已经无法从烟雾中看清对方的样子了。馒头甚至已经支撑不住,捂住喉咙不断的剧烈咳嗽,就连腰都直不起来。 绝儿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美梦这么快就要化作泡影,别说是她唯一的这间屋子,自己和馒头的命只怕都快保不住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厄运不得不让她又联想起自己的身世,可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天煞孤星,好像已经没多大关系了。 正当她沮丧绝望准备放弃挣扎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重重的拍门声。 “里面有人吗?” 绝儿一愣,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馒头和她对视了一眼,连忙跳下桌子跑到门边,重重的拍着门喊了起来。 “有人、有人!我们被反锁在屋里了!发了大火!求求你赶紧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门外没有回应,只是听到什么东西被从门上抽了下来,紧接着新鲜的空气就迅速从门外涌了进来。 大门一打开,屋内的滚滚浓烟也像是找到了出口,同馒头与绝儿一并张牙舞爪的扑了出去。 绝儿用胳膊挥赶着面前的浓烟,一壁剧烈的咳嗽,一壁眯缝着眼睛,试图从烟雾中看清救了他们的人。 “你们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此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可外面很黑,绝儿的眼睛也被熏得雾蒙蒙的,一时之间也很难看清他的样貌。只是在模糊的视线中,出现的好像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形。 她感到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晚会有人出现在这里。这时,身旁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馒头接过了来人递来的水,一口气喝了许多。凉水淹喉,立时便让被浓烟肆虐过的喉咙舒服多了。 他长长吁了口气,将水壶递还给了来人,劫后余生般对他谢道: “这回真是多亏你了……要不然我们俩就葬身火海了。” “我也是正好路过。” “正好路过?”馒头正想接着问,就忽然看到绝儿毫无征兆的冲回到了屋子里,“绝儿!你想干嘛!?” “我要去把装着宝贝和书的木箱子挪出来!” 这场火来得太突然,现在火势又这么大,绝儿知道这房子肯定是救不回来了。可屋里的木箱子必须拿出来,那是比自己身家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与师父唯一的合照也在里面。 馒头急得跺了跺脚,他没想到绝儿会这么冲动,可眼下没有时间让他埋怨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绝儿只身犯险。 他正准备冲进屋里去找她,没想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按住肩膀,定在了原地。 “你才刚出来缓口气,还是我进去帮她。” 馒头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一个晃身,从自己的面前飞快的冲进了屋子里。 大门敞开之后,窜进屋内的新鲜空气便推波助澜般的让里面的火烧的更旺了。绝儿只是站在门口,就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好像正被架在火上烤。 她慌张的往木箱的位置看了看,箱子旁的木柜已经全部被裹在了烈火中,被烧得坍倒的柜门正朝着木箱的位置摇摇欲坠。 b 分卷阅读17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r   绝儿一想到箱子里的东西心都给揪起来了,那是她这些年过来积累下来的所有家当,最重要的还是师父的那张照片,她不能没了这份唯一的念想。 她想不出好的办法让自己能安然的穿过眼前的火海中,只好将头发全都扎了起来,然后用手抱着头,尽量将身体放低,准备迅速冲进去。 她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一鼓作气的冲进去,就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住了她。 “你想拿什么出来?” 绝儿回过头,这才从明亮的火光中清楚的看清救了她和馒头的人。是一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被火光折射得银光闪闪。 “这里很危险,你赶紧出去!”绝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一个劲的将这个陌生男人往外堆。 就在这时,那扇摇摇欲坠的柜门终于倒了下来,一端“砰”的挂在了木箱的上面。柜门上的火焰迅速吞噬掉了木箱的一角。 “你是想要那个木箱子吧?”男人注意到了绝儿惊恐的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将手里银光闪闪的东西朝着木箱的位置抛了过去。 绝儿没看清他抛出去的是什么,不过却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嵌到了木箱里,“咚”的一声,听起来有些沉。 男人的手中也忽然出现了一条绷直的金属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正好在木箱的位置。 男人神情严肃的往木箱的位置看了一眼,先是试着扯了扯手里的锁链,确定另外一段固定在了木箱上便用力一拉,可没想到木箱只是在往外挪动了一指的距离。 他皱了皱眉头,不好意思的对绝儿笑道:“箱子里的东西好像有点沉。” 绝儿惊讶的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他望着她淡淡的笑了笑,这时馒头赶了进来,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只匆匆瞥了一眼横穿在火海中的锁链,急不可耐的问: “你们都杵在这里干嘛?再烧一会儿房子都会塌了!那条链子是做什么的?” “既然你进来了,就搭把手,帮我一起将那个木箱子拽出来。”男人对他说。 馒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握着的链子,好像有些明白了,二话没说就将绝儿给推了出去,然后自己也握住了链子,同男人一起用力将箱子往外拉。 箱子终于产生了松动,被拖的“沙沙”直响。 两人一边将它往外拉,一边往屋子外面退,直到整个箱子被拖到了安全地带,绝儿便连忙将馒头给他的衣服不断的往箱子上拍打,希望能将火拍灭。 男人走到箱子旁,从箱子侧面的木板上抽出了一枚造型别致的峨眉刺收了起来,之后便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绝儿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箱子上的火全部扑灭,第一时间便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虽然箱子的外面都已经被烧黑了,不过好在木料厚实,火没烧透,里面的东西安然无事。 她长松了一口气,在从极度的恐慌和紧张情绪中挣脱出来之后,脚下忽然一软,一屁丨股跌坐到了地上。 可身下的触感好像有些不对劲,像是垫在了什么东西上面。绝儿转过身,奇怪的低头一看,漆黑的地上竟立着一双男人的脚。 可馒头和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明明一直站在她前面,那这双脚的主人是谁?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抬起头一看,差点被立在黑暗中的人影吓破了胆。 人影垂着头,身形不是很高大,佝偻着上半身,好像正在看着她。身上穿着一件套头黑袍,乍看之下,整个人都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绝儿无法看清他的样貌,只能隐约看到他脸颊两侧褶皱干枯的皮肤。不仅是因为光线不够,而是因为他的额头上贴着的黄符,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绝儿怔怔的对他对视了半晌,心里猛然打了个激灵。 对方好像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具真正的僵尸。 第九十章 绝儿来不及多想,匆忙地跑到馒头身边,险些还栽了个跟头,一把将他从陌生男人的身旁拉了过来,并且惊恐的看着他。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馒头纳闷的眨了眨眼,不解的看着绝儿:“他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绝儿后怕的指了指僵尸的位置,惊魂未定的说:“那边还站着一个。” 馒头顺着她指的位置一看,才惊觉到黑暗中竟还有一个人影,被吓得猛地抖索了一下。 分卷阅读17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不等男人回应,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惊雷,绝儿便蓦地缩进了馒头的怀里,战栗的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 馒头垂眼看着她,眼底是从没有过的温柔。 原来这个女人也有害怕的东西,情不自禁的紧紧将她揽住,并用手掌柔柔的捂住了她的耳朵,不让这骇人的雷声钻进她的耳里。 绝儿感觉耳边暖暖的,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颤巍巍的睁开眼,发现馒头正看着自己。 “我怕打雷。” “恩,我知道了。所以那天就差点在河边将我淹死啦。” 想起那日的狼狈经历,绝儿忍不住笑了。雷声停了,换成了一道道明亮的无声闪电,宛如一条条白龙,在天幕中交替浮游。 男人抬头看了看夜空,对绝儿和馒头说:“看起来要下暴雨了。” 绝儿警惕的看着他,悄悄对馒头说:“他好奇怪,这么晚,怎么会和一个僵尸出现在咱们的家门口。还有这场火……未免来得太蹊跷了。” 她心痛的看着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一点点被无情的大火烧成残垣断壁。 这间屋子里烙印着太多的回忆。小时候,她与师父的欢声笑语,点点滴滴;还有在师父过世之后,尝尽人情冷暖,孤立无助时,她在每个夜深人静时的嚎啕大哭。 后来,她长大了,成熟了,这间房子在不知不觉就成了她唯一的陪伴与牵挂。谁能想到在顷刻之间,所有的这些回忆都将随着这一场大火被烧成灰烬。 终于,雨水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打在绝儿的脸上,与无声的眼泪一同将她淋得湿透。她彻底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雨尽情的下了许久,她和馒头就这么呆立在雨幕中看着对面那间危在旦夕的屋子,直到夜色中的火光全部消失殆尽,老天爷才收起了威严,尽兴而归。 “你们也算走运了,失火的时候遇上这场及时雨。”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被烧毁的房屋旁,弯腰拾起了几块坍塌下来的砖瓦,上面还挂着水滴,“房子没了还能再建,最重要的是人没事。” 绝儿被雨一淋,整个人猛醒过来,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僵尸的位置,惊恐的发现“它”竟然不见了。 “你不用怕,僵尸被我施了符咒,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充其量不过只是我的一个仆从。”男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站在他身后的僵尸,两指一划,冲他说了什么,他便机械的走到了远处的那棵桃树下,“请问你是赵绝儿吗?” 绝儿奇怪的看着他,愈发的警惕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大半夜怎么会出现这里?还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叠开封过的信封,因为淋了雨,信封已经有些湿了。他将信封递给了绝儿,笑了笑,“这么说我没找错地方。” 馒头好奇的凑到信封前,看到信封上用黑色毛笔写着的“乔玉芳启”四个字的墨迹已经被雨水晕开了。 绝儿只觉得这一行字的字迹有些眼熟,仍是纳闷,“乔玉芳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玉芳是我母亲,我的父亲叫赵恺之。” “赵恺之……”绝儿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越念越觉得耳熟,最后终于记了起来,吃惊的看着男人,问道:“你是我师父的儿子!?” 男人微微一颔首,笑道:“看来父亲跟你提过。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俩的亲事?” 馒头闻言一愣,立马看了绝儿一眼,发现她已是六神无主答不出话,便急忙说道: “空口无凭!再说……再说绝儿已经有人家了!” “这种人生大事,我怎么会胡编乱造。”男人翻了翻绝儿手里的信封,从里面找出了一封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取出里面的信纸,说道: “你看看这封信的内容,就知道我不是胡说了。” 绝儿忙将信封上的日期一看,的的确确是师父的笔迹,而且是十年前的。 她依稀记起小时候师父跟她提过自己有个儿子,比她大二岁,还开着玩笑说要跟他俩定下娃娃亲,没想到竟是真的。 “绝儿!你倒是看看信里写的什么啊!”馒头见绝儿只是捏着信封和信纸,半天也不看上面的内容,便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绝儿看了他一眼,连忙借着光拿起手里的信纸一看,于大段的日常琐事中,她读到一行关于自己的。 “待笙舟过了二十,就让他来娶了绝儿。绝儿是个好丫头。” “笙舟……”绝儿兀自念着,抬头看向男人,“你叫赵笙舟?” 分卷阅读17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男人点了点头,似是怕绝儿不相信,还一并将自己的名章拿给她看了看: “我爹信上写着的地址是这里,他没跟你住一块?” 绝儿一愣,怔怔的问:“你不知道师父已经过世许多年了吗?” 她的话刚脱口,就知道自己问错了话。 师父那年走得突然,绝儿又不知道他的亲人在何处,年幼的她只草草办了后事,根本无法将这个噩耗通知给他们。 “原来真被娘给猜中了。”赵笙舟苦笑,“哪年的事?” “七年前。”绝儿神情黯然的看着他。站在她身旁的馒头忽然有种失落感,因为两人的对话他一句也插不上。 赵笙舟深沉的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间屋子半晌不语。 绝儿收起信纸,将手里的信封一并还给了他。 “虽然我知道现在时候对你说这个很不合适,但是师父从没有正式的跟我提过与你的亲事,所以很不凑巧,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有人家了。” 绝儿从来就不是个迂腐的人,自己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去更改。她相信,如果师父还在世,若是知道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也断不会强迫她与别人相好,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是他吗?”赵笙舟神情淡漠的看着馒头,顿了顿,“你们两个既然都住在一起了,那即是已经成婚了?” “那倒还没有……”绝儿尴尬的看了馒头一眼,不知道该怎么给赵笙舟解释两人的关系。 馒头见绝儿刚才坚定的一口回绝了赵笙舟,一下子便有了底气,郑重的对看着他说: “生米就快煮成熟饭了。” 绝儿闻言,脸唰的就涨红了,扭过身就往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闷声嗔道:“当着人家的面,你瞎说什么……” “我哪瞎说了!?本来就是!”馒头不服气,“日子都挑好了,这米可不是就快煮熟了?” 赵笙舟将眉头微微一蹙:“这么说,我是白来了。” “那倒也不是,你正好可以来喝我们俩的喜酒嘛。”馒头得意的看着他笑了笑。 “你别听他口无遮拦的……”绝儿抱歉的看着赵笙舟,忽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本来你是师父的儿子,这间房子也该就是你的,可是你看现在。哎,你要是早些来就好了,还能将师父唯一的财产还给你。” “依我看,我来的时候倒正好。要不然你们俩现在恐怕已经被烧成两副骷髅架了。” 绝儿只得苦笑,可经他这么一说,她才忽然想起来。大晚上好好的,自己家里怎么就突然起了那么大的火? “对了,你来找你爹,怎么不带着你娘?”馒头好奇的看着他。 “我娘三个月前去世了,临终之前才将这些信交给我,嘱托我来找我爹,可没想到。”他看着绝儿叹了口气,“我俩素未蒙面,既然你已经有了人家,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到底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你是准备回去吗?” “回去?”他凄凉的笑了笑,“老家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房子也卖了,没地方可以回去了。” 绝儿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她知道这种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凄苦。 虽说两人无缘做夫妻,可他好歹是师父唯一的亲人。师父生前待自己那般好,为自己付出那么多,眼下已经违背他的心愿,总不能也看着他唯一的血脉投路无门吧。良心那一关,始终过不去。 “要不然你就留下来吧。” “留下?你——你们不介意吗?”赵笙舟眼中陡的燃起了期待。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绝儿看着他笑了笑,悄悄推了推馒头,让他也表个态,好让赵笙舟安心。 馒头不大乐意的瞥了她一眼,心想往后他们俩都不知道该住哪里,现在倒好,还要收留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虽然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可绝儿既然都答应了,他也不好跟她唱反调。 说起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绝儿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不情不愿的冲赵笙舟点了点头,“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赵笙舟感激的看着他们:“你们等等。” 他走到了桃树下,从他的“随从”肩上取来了一个背囊,从中取出一个钱袋替给了绝儿: “这里有些钱,虽然不多,但是再盖一间这么大的房子应该还是够的。” 分卷阅读17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这钱我不能拿!师父的房子是我住着的时候出的事,理应由我来想办法重盖。”绝儿意志坚决,将钱推还到了赵笙舟的手里。该她承担的,她绝不含糊。 “那你就当这钱是我包给你们的红包吧。”赵笙舟也有自己的坚持,他看了看绝儿,知道她肯定不会收下这钱,便将钱硬塞到了馒头手里,笑道:“你们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吗?” 馒头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也不管其他的了,趁着绝儿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将钱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捂着,并且立马给赵笙舟换上了一副笑脸,“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绝儿咬牙切齿的瞪了馒头一眼,不等她发作,馒头就假装打了个哈欠,伸起了懒腰,“折腾得有些累了,反正天也还没亮,什么也都干不了,我先去树下打个盹。” 说完,他就麻利的小跑到了桃树下。 “你!”绝儿叫不住他,只得不好意思的对赵笙舟说,“他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要不然那钱就算我跟你借的,以后还给你。” “随你们吧。”赵笙舟反倒感到如释重负,虽然这趟他扑了空,可好歹也算有落脚的地方了,“其实来的时候我也想过,或许你已经嫁人了,就怕投错了人,没想到你还能接纳我。” “都怪师父,从没好好跟我提过。”绝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可就算师父提过,只怕她也绕不过馒头这个冤家,“虽然我们做不成夫妻,但可以做亲朋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好歹,咱们也共着一个“父”呢。” 赵笙舟看着她愣了愣,意味深长的笑道:“看起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一些。” 绝儿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的问: “对了,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能让一个僵尸听你的?那个僵尸是什么来历?还有,你怎么会这么晚来找我?对了,还有……” 她才只说了一半,见赵笙舟只是愣愣的看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股脑问得有些多了,两人毕竟才第一次接触,未免有些太唐突,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尴尬的问: “我是不是忽然问的太多了……” “没有没有……”赵笙舟一个劲的挥手,“换作是我可能也会这么问,毕竟这大半夜的,我的出现是有些奇怪。要不然这样,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恩。”绝儿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地上还满是泥水,好像除了自家的那棵桃树下,已经没有什么好地方落脚了。 第九十一章 馒头一到树下就看到那具僵尸正一动不动的对着他,被黄符遮挡住的面部虽然看不到表情,可在本就冷清漆黑的夜里,他的身形与气息古怪非常,就算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让人汗毛直立。 馒头看着他忍不住抱起胳膊打了寒颤,心里虽然害怕,可更多的却是好奇,忍不住凑到他跟前,想掀起他脸上的黄符看看这个僵尸到底长什么样。 “别动黄符!” 身后传来了赵舟笙的声音,他一个箭步冲到馒头面前,慌张的拦下了他悬空抬着的手,“黄符若是被揭了,‘他’就会不听我指挥了。” “我、我没要去揭下来,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馒头缩回了手,无辜的看着随后而来的绝儿。 “还好你没看,要不然吓死你。” 绝儿看着他笑了笑,僵尸她不是没见过,其实也分许多种,有在棺材里自行尸变的僵尸,也有茅山道士特意驯养的,就像赵舟笙带的这种,大多青面獠牙,肯定是不好看的。 “其实我跟我爹一样,也是学道的。”赵笙舟腼腆的看着绝儿,命令僵尸退到了一旁,“这个僵尸是在来找你们的途中遇到的,索性就收服住了,来给我当劳力用,你们叫他阿九就可以了。”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竟这么有本事。”绝儿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要是师父还在世,她能不能也有这么强大的本事。只是没想到,她师父从来都没养在身边的儿子,竟然也继承了他的衣钵。 可惜现在师父已经不在了,绝儿实在是想知道他明明有妻有儿,为什么还要远走他乡,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隐居。 三人都有些倦了,各自在树下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绝儿跟馒头挨着,赵笙舟则跟他们隔着一段,因为怕阿九的样子吓到他们。 他长途跋涉,刚才又淋了雨踩了一脚泥,鞋袜已经湿透,趁着现在已经安顿下来,便准备鞋袜脱下晾在了一旁,想换双干净的袜子。 绝儿看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将身子往他的身前一探,兴致勃勃的问: 分卷阅读17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小时候听我师父说,他们家一脉的人,脚底都会长出七星连珠模样的黑色胎记,当年他老人家还在的时候我便看到过,觉得好神奇,你脚下是不是也有啊?” 赵笙舟脱鞋的手蓦地一顿,犹疑的看了绝儿一眼,忽然又将脱了一半的鞋穿了回去。 “当然有,你要想看就下次吧,现在我的鞋袜都湿了,又走了很远的路,怕脚上的气味难闻熏到你。” 绝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也对,便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馒头奇怪的瞥了赵笙舟一眼,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可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又说不上来。 三人没休息几个钟头,就听到农户家的鸡打鸣了。天空发白,大地有了光亮,被烧毁的屋子便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了起来。 绝儿还未睁开眼睛,就听到身后有响动,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赵笙舟的人影。 她也不知道昨夜自己是什么时候枕在馒头肩上睡着的,只见他背靠着树干,虽然人还未醒,却仍坐得十分端正,想来是怕自己随意挪动惊扰了她的睡梦。 绝儿看着他笑了笑,静悄悄的起身,然后绕到树后,发现赵笙舟正在被烧毁的屋子外,将还能重新再用的砖头一块一块挑拣了出来。 她看着坍塌了一地的砖瓦,还有横七竖八的倒在家具残骸上的柱子和横梁,在青天白日下更是显得的凄凉,就像被蝗虫肆虐过的庄稼地,霸道无情的夺去了所有的希望。 “你醒了。”赵笙舟听到身后的叹气声,回头就瞥见了绝儿。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让阿九接着他的活儿干,“虽然房子被烧没了,可这些砖木留着还能再用,我就先清理出来了。” “恩。”绝儿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还是在原地重建吧,只不过我们还得先找个别的住处暂时过渡一下。” 赵笙舟安慰道:“没关系,都只是暂时的,只要人还在,就总有回头的那一天。” 他的话虽然说得没错,可绝儿心中仍忧心忡忡。她的境地赵笙舟只怕是不了解,一般人要是遇到旧宅翻新,随随便便就能找个亲戚朋友家借宿一阵子,来解一时的困顿。可她不一样,无人可问,无处可寻。 可她该怎么跟赵笙舟说呢?要是自己的身世被他知道了,会不会将他吓跑?心里正煎熬着,陡地听到一阵汽车喇叭声。 馒头被惊醒,循着声音一望,没想到天才刚亮,沈卫勋便来了。看来他当真是对自己的那副棺材寻得急。 沈卫勋从车里走出来,乌亮的皮靴刚踩到地上,就感觉鞋底陷进了泥里,当下便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他瞪了瞪身后那些粗枝大叶,没个眼力劲的卫兵,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换作平时,程风肯定眼尖心细的给他递上一块帕子擦鞋,可现在他去盯着霜霜了,眼下一个好使的人都没有。 最后他便只能将就的往路旁的草堆上将鞋底蹭了几下,治标不治本,鞋边仍是凌乱的糊着一层泥,看着更闹心。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从眼前的泥巴路走到了绝儿的屋前,沈卫勋一看到她家的房子,立马就傻了眼。 “才一个晚上,你们的家怎么都没了?”他挑着眉毛看了看绝儿他们,又纳闷的挠了挠脸,想起昨夜的闷雷与骤雨,试探性的问:“被雷给劈了?” 绝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嘲讽道:“那得是多大的雷才能把一个房子劈成这样。” 沈卫勋抿嘴一笑:“那倒也是,我也就随口问问,瞧你,还跟我较真。” 绝儿无奈,只得敷衍的干笑了两声,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对于她而言是天塌下来的事,对沈卫勋来说好像无关痛痒,还能这么的调侃。 沈卫勋好像察觉到气氛被自己弄得有些尴尬,便装作无聊的将周身都看了一圈,发现除了绝儿和馒头,这里还多了两个眼生的。 不过他只是好奇的打量了赵笙舟和阿九一眼,虽然对阿九的身形样貌满腹疑问,却不爱打听,踩了一脚泥本来就让他的好心情跌到了谷底,现在只想早点将事情办完,脱离苦海。 “我看你们这屋子一时半会也弄不好了,还是先带我去徐恩予的师父那儿吧。” 说完,他冲身后的两名卫兵招了招手,“你们两个留下来,看看能不能帮他们收拾收拾。” 沈卫勋这么一做,表面看来好像是体恤绝儿,实则是在告诉她,他的事情不容耽搁。 绝儿郁闷的看了馒头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比起家被烧了,他们的麻烦才只是开了头。 今天等着他们的除了沈卫勋这一关,还有晚上 分卷阅读17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的鬼市。 赵笙舟淡淡的看了沈卫勋一眼,见绝儿面露难色,便走到她身旁低声问道: “这个人好像来头不小,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也不是什么麻烦,只是他需要我们带个路。” “需不需要我跟你们一起去。” 赵笙舟觉得绝儿是遇到了难题,可当着沈卫勋又不好开口,只好由自己主动请缨。 “哎,你去了也不顶用。”馒头拉上了绝儿,愁眉苦脸的冲她耸了耸肩,“反正也是逃不过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笙舟看了看他,态度竟忽然变得强硬了,虽然语气仍很温和: “你这么说我反倒是不放心了,怎么说我也比你们年长几岁,自认也有些本事,可不能见着你们蹚浑水。” 沈卫勋见他们背着自己嘀嘀咕咕,有些犯急:“你们有什么事能不能回来再商量,或者我自己去找人?你们边聊天边修房子?” 绝儿一听,知道他不高兴了。哪怕他是霜霜的亲哥哥,可跟她到底没什么交情,得罪不起,也怠慢不起。 最后她只得驳了赵笙舟的好意,以不方便带着阿九为由,硬生生的拒绝了他。 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虽然沈卫勋从绝儿那知道了张先生的住址,可有一点她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对张先生的住所十分熟悉,在没有详尽的地图位置的情况下,他的石屋当真是十分难找。他们的司机在有绝儿指路的情况下,都三番两次将车开错了路。 不过幸亏他们出发的早,即便绕了几回路,仍是在吃早饭之前赶到了张先生的石屋门外,还碰巧看到了正准备出门的银吉。 绝儿见他垂着头,脸上似还有泪痕,怀里抱着一大摞被撕得尽碎的书页。 第九十二章 “银吉,你怎么啦?” 银吉回头发现是绝儿,便连忙擦了擦脸,“你怎么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绝儿身后的沈卫勋和他的那一队卫兵,脸色一变,挤着小脸说: “你不是师哥的同学吗?怎么也带着这么多人来了?” 说完他自个儿又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补充道:“我师哥他不住这儿。” 沈卫勋看着他笑了笑,飞快的往他身后的石屋里扫了一眼,走到他面前,十分亲切的摸着他的脑袋问: “哥哥不是来找你师哥的,是特意来找你师父的,他人在不在?” 银吉意外的看着他,愣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师父不在!” “不在!?”沈卫勋立马变了脸色,毫不留情的死盯着他,发现他的目光躲躲闪闪,便知道这其中有蹊跷,刚准备开口质问,就听到石屋内传来了张先生的咆哮。 “银吉!扔个垃圾要那么久吗!?” 银吉见自己的谎话当场被戳穿,连忙从沈卫勋手底下蹿开了,磕磕巴巴的说: “我师父正在气头上,你们最好别进去打扰他,要不然……” 他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委屈,忍不住又抽泣了一下,没将话说完。 绝儿一听就知道他刚才肯定是被张先生训了,脸上才这么泪迹斑斑的。这么乖巧的孩子,怪叫人可怜的,便走上前蹲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问: “师父凶你啦?” 银吉条件反射的点了点头,可很快又摇头否认了起来: “没、没有……不跟你说了,我得快点将这些书页扔了回石屋去。” “书页?”绝儿好奇的看了看他手里的碎纸,等他将它们扔远之后,便不动声色的跟着他进了石屋。 “沈大哥,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带太多人进去,张先生不喜欢人多手杂。” 沈卫勋愣愣的看着她,对“沈大哥”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倒也享受,便笑着点了点头,吩咐手下的人就在石屋外候着。想来张先生是徐恩予的师父,自己也跟他打过照面,这趟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张先生催得凶,银吉见他们跟进来了也顾不上招呼,赶紧先将石门给关上,急匆匆的赶去了地下室。 沈卫勋在屋外就已经对这座石屋古怪的造型感到惊讶,进到屋子里看到里面的陈设物品和机关,心中更是啧啧称奇,看得连眼都挪不开,甚至差点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地下室的入口是开着的,绝儿刚走下去,就听到一阵清脆的撕纸声。张先生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 分卷阅读17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就连终日不断炼着金丹的炉子也没生起火。 “再拿几本过来。”他头也不抬的看着地面,只对站在他身旁的金吉摊了摊手。金吉脚边堆着小山似的一堆书。 “张先生。”绝儿喊了他一声,小心翼翼的,不敢太过惊动,看起来他的心情好像很糟糕。 张先生听到她的声音,只接过金吉递来的书,连头都没回:“我不是跟你说晚上再来吗?” “晚上?”沈卫勋奇怪的看着绝儿,难道她已经事先跟张先生有约了? “我这趟过来不是为了晚上的事……”绝儿支支吾吾的,知道沈卫勋正在看着她,也不敢跟张先生将话挑明。 “师父,师哥的同学也来了。”金吉看着沈卫勋提醒道。 张先生蓦地一顿,将手里的书放在了地上,转过头看了一眼,思忖片刻后看着绝儿,问道: “你带来的?” 毕竟知道他这个石屋的都是同道中人,这其中肯定不包括沈卫勋。既然他跟绝儿一起出现在了这里,张先生想,那肯定就是绝儿领的路。 “是我领来的。”绝儿悄悄瞥了沈卫勋一眼,一旁的馒头也在努力的给她使眼色。 她尽量自然的走到张先生身后,伏低身子小声问他:“上回我卖给你的棺材呢?” “棺材?”张先生绕过绝儿看了沈卫勋一眼,察觉到馒头的面色有些紧张,便冷冷一笑,冲沈卫勋扬了扬下巴,高声问道:“怎么,那棺材是你想要还是他?” “是我。”沈卫勋走了过来,“您花多少钱收的,我愿意出双倍的价格买下来。” 张先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手里的书往地上信手一扔,也没对他表现出多大的热情,只径直走到了金吉脚边的书堆旁,自顾自的翻找了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开口。 “你要早些时候来,看着徐恩予的面子,这事儿咱们还能谈谈,可现在,晚喽。” “什么意思?”沈卫勋有种不好的预感,急上前一步。 “那棺材前阵子就被别人买走了。话说回来,你要那棺材想做什么?” “什么人买走的?”沈卫勋焦躁的蹙了蹙眉,心里仍有些不大相信,“死人用的棺材会这么紧俏?这就有人买?” 张先生扭头瞪了他一眼:“这就要问你们这些当兵的了,现在是什么年头,内忧外患,兵荒马乱的,每天都有人死,难不成还不许别人买棺材来下葬了?” “……那你还记得买棺材人的样貌吗?”沈卫勋没想到张先生言辞如此犀利,一点情面都不给,心中郁闷至极,却又碍着徐恩予的面子无法发作,只得将话题转移:“是什么时候卖的?” “大前天。”张先生抬起头想了想,好像有些记不大清了,便问金吉:“那女人长什么样子来着?” “问银吉呀,他的记性比我好,还是他送那女人出去的呢。”金吉看着银吉说。 银吉冲他点了点头,立马接上了话:“那个女人长得又高又瘦,尖下巴,眉毛像柳叶,眼睛跟葡萄似的,嘴巴小小的,对了,她穿的衣服像是男人穿的。” 绝儿听着他的描述,像是很具体,可真正按他说的在脑子里想象起来,好像也不是很能有一个十分清晰的形象,便问沈卫勋:“你是不是想要去找那个女人?” “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沈卫勋恨恨的说。 绝儿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纳闷的厉害,到底是怎样的机密军务,要堂堂一个处长东奔西跑去找一副棺材?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的狠,那棺材明明就只是一副空棺。 “张先生,那你干脆就让银吉将买家的模样画出来给他吧。” 绝儿只想尽早让沈卫勋离开这里,免得节外生枝,反正他只要的只是那副棺材,只要拿到买家的画像,应该就会离开了。 张先生不知道在书里看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沉迷进去了,压根就没听到绝儿的话。 “张先生!?”绝儿只好又喊了一声。 张先生蓦地分出神来,却不是因为绝儿刚才请求的事,“哎呦!总算是被我找到了!” 他手里握着一卷书,神神叨叨的四下张望,直到找准馒头的位置,便兴奋的冲了过去,并且不由分说的掰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身体一转,让他将后背对着自己。 “张先生,你想干什么啊。”馒头扭着脑袋看他,发现他手里的书上画着一副人体的穴位图,图的正上方还有一行大字——封穴养尸术解法。 馒头惊愕得说不出话,可 分卷阅读17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他身后的张先生却兴奋的大笑了起来。 “谁说我解不开‘封穴养尸术’的,你这个棺材仔这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感觉到脑后袭来一阵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到了地上,乒乒乓乓的滚了一圈。 “赵绝儿……你……” 张先生捂着后脑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身后的绝儿,和掉落在她脚边散落了一地香灰的香炉。紧跟着他的两眼珠子一翻,整个人跟个不倒翁似的倔强的晃荡了两下,最后还是“啪”的一声,卧倒在了地上。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绝儿,只见她悄悄松了口气,不好意思的说: “刚、刚才我手滑了……” 好像除了没弄清状况的金吉和银吉,没人相信绝儿瞎编的谎话。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故意砸上去的,而明白内情的馒头更是鼓着腮帮子,努力地憋着笑。 “师父!”金吉和银吉惊慌的将张先生从地上扶了起来。 绝儿也怕自己下手重了,后怕的往张先生的脑勺上看了看,还好,只是有些肿,没见血。可当时她不得不这么做,眼看着张先生就要将馒头的事给说出来了,她都没来得及跟他通气…… 不过即便被她闹了一通,沈卫勋仍是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回想起张先生晕倒之前说过的话,琢磨一阵之后,走到她身边试探性的问: “刚才他说什么‘封穴养尸’的?” “我师父正愁该怎么解这个术呢,这些天没日没夜的翻查古籍,心情也坏透了,想来刚才是找到了。”银吉委屈的看着张先生,大概也是憋闷坏了,见他晕了,这才敢当着这么多的人说这些事,“绝儿姐姐,我师父他没事吧,是不是得带到我师哥那儿去瞧瞧?” “没事没事,就是脑袋被磕了一下,睡一觉就好啦!”绝儿想着得赶紧转移开银吉的注意力,要不然怕他越说越多,好在张先生不在,银吉的耳根子又软,“银吉,要不然你将上次买棺材的女人画下来给你师哥的同学吧,人家急着要呢。” 银吉腼腆的看了沈卫勋一眼,沈卫勋连忙给他挤出一个笑,“那好吧,你们等等。” 他正要去拿纸笔,又回头对金吉说:“你好好看着师父。” “知道啦!赶紧去画你的吧!”金吉冲银吉嘟了嘟嘴,趁着他走开了,便黑着脸,低声在绝儿耳边说:“别以为我刚才没看见,你才不是手滑。” 绝儿吃惊的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么能沉住气,竟没当场戳穿自己,“那你怎么……” “我只是觉得师父是该好好睡一觉了,这阵子都没见他合过眼。”金吉看了绝儿一眼,嗫嚅道:“而且他还老是拿我和银吉撒火,我倒是无所谓,可银吉天天偷偷抹眼泪,我看着就心烦。” “哦——说到底你是心疼银吉呀,平时看着你马马虎虎的,没想到还有这份体贴的心思,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可靠的男人。” 绝儿看着他笑了笑,没想到经她这么一说,金吉倒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口不对心的装腔作势了起来: “哼,你们女人就是话多。” “人小鬼大。”绝儿冲他努了努嘴,正好银吉也画好了人像,她接过一看,这才明白他刚才说的那位女买家穿的男装是什么意思——画像上的女人穿着的是一身男款的洋西装。 银吉的笔法虽然稚嫩,画出来的人像有些卡通,可五官和着装特色却都体现了出来,勉强也算可认。 她将画像递给了沈卫勋:“这下你满意了吧。” 沈卫勋接过她手的画像叹了口气,一想到只能凭着这张不伦不类的画像来大海捞针,就连笑都挤不出一个。 他看着画像上的女人,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道:“棺材是个大件,她一个人运得走?” “你不提我都差点忘记了,她是带着人来的。”银吉说。 “什么样的人?” “挑夫呀,就是劳力嘛。”银吉努力回忆了起来,“不过说起来她带的那些人打扮还挺奇怪的,这么热的天,他们个个穿着大黑袍,就连脑袋也被帽子罩着,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从头到尾也没见他们说过一句话。” “听起来倒是有些不寻常。”沈卫勋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实际上耐人寻味的不只这个。 张先生的这间石屋位置偏僻,从外表来看根本不可能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而卖棺材的店铺外面明明有不少,她是出于什么原因特意来找他买?而且还偏偏是他找的这副棺材。 分卷阅读17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沈卫勋不相信这是巧合。但现在张先生晕过去了,有些事就只能问绝儿了。 “你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样的才会来光顾张先生这儿?” “来找张先生做买卖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挺杂的。有像我这样的,还有研修道术的,倒斗的也有不少。”绝儿想了想,“反正不是行内的人肯定不会知道他这里,毕竟一般人用不上。” “一般人用不上?”沈卫勋好奇的看着她。 “恩,除了张先生自制的道家用品,其他的都是跟死人相关的,寻常人不怎么能用上。” 沈卫勋大致明白了,这么一来,倒是缩小了找人的范围。看来要想找到人还是得回建京一趟,要去找找局长带回来的那个人,毕竟他跟绝儿他们在一个圈子里,同时也是他这趟任务的报信人。 事情问完,绝儿他们也就没有在待在张先生这儿的必要了,只嘱咐他的两个徒弟好生照看着,便坐着沈卫勋的车离开了。 沈卫勋在车上一言未发,只看着银吉给他的画像出神。等回建京了,他还必须得先找一个画师按照这副画来重新画一幅专业些的画像,另外对于绝儿故意砸晕张先生这事儿还有些介怀,总感觉她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他的,怕他知道。 可又能是什么事呢?他百思不解,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事实上还有另外一件事,从他到陈家村调查起就一直困扰着他。据陈家村的人说,棺材从庙里挖出来的时候是很有分量的,只是隔了一晚上棺材就空了。那就意味着调查局收到的消息没错,棺材里面绝对有他们要找的“东西”,可它们为何凭空消失?抑或是被什么人给捡了漏? 这其中真是疑云重重,看来这回他接下的任务是个烫手山芋,回去得再做些调查,让局长给他加派点得力的助手才行。 绝儿回到自家屋前的时候,发现赵笙舟他们已经从坍塌的废墟里捡出了许多还能再用的砖块和木料,全都整整齐齐的堆放在篱笆内的空地上。 她看着这些跟小山般的废料,心中又一点点的燃起了希望的火种。只要人还在,家就有再盖起来的那天。 原来她总觉得这间屋子太破,这个地界又太荒凉不够热闹,总想着以后搬到镇上去,直到昨夜亲眼看到大火将这间屋子给吞噬摧毁,那种欲哭无泪,心都仿佛在滴血的感觉,才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这间屋子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 师父小时候就教过她,金窝银窝永远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自己的家再不好,可一旦生活惯了,生出了感情,那是再好的房子也换不来的。搁人身上也是这么个理,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才是最金贵的。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沈卫勋仍坐在车里没出来,只是趴在窗上冲绝儿喊了一声,车下那泥巴地的罪他是不想再受了。 “恩。”绝儿的心松快了,看谁都不坏,甚至好心叮嘱沈卫勋:“回镇上的路不好走,你们开车小心呐!” 沈卫勋看着她笑了笑,见那两名拨给她整理废墟的卫兵正要回到车里,忽然临时起意,对绝儿说:“我就让他们在你这儿再帮阵子忙吧,等你的房子盖好了再让他们回来找我。” “啊?”两名卫兵如临大敌一般,一脸的不乐意。他们跟沈卫勋一样,好歹也都是任职于统计局的堂堂军官,要是沦落到在这么个穷乡下当盖房工人,回了建京还不得被同僚笑掉大牙。 “啊什么啊,这是命令。”沈卫勋瞪了他俩一眼,轻轻拍了拍车门,悄悄冲他们勾了勾手指。 两人面面相觑,将上半身探进车窗内。 “好好帮我盯着他们,要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立刻通知我。但是记住不要露马脚,要不然你们就永远都不用回建京了。” 两人脸色大变,好像有些明白沈卫勋的用意了,只好僵硬的点了点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沈卫勋在统计局对部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们可不想成为炮灰。 绝儿听着他的好意,本来也没往别处多想,反而觉得多个人多个帮手,可后来想了想,还是不行,便趁着汽车还没发动,赶紧追了过去。 她家现在有三口人,白天还好,可晚上却还没找地方落脚,要是再加上那两个卫兵,岂不是雪上添霜。 沈卫勋没想到这一层上,经绝儿一提,虽然也有些苦恼,但也没有过多的体恤下属,直接跟那两个倒霉的卫兵说,让他们自己临时搭个棚子凑合。 绝儿没想到他会这么坚决,不知道是不是给了霜霜的面子,帮衬自己一把,最后实在也找不到托辞,只好应了他。 赵笙舟目送着沈卫勋,神情严峻,若有所思,直到绝儿 分卷阅读18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走了过来,才开口问道: “你怎么会跟调查局的人扯上关系” “你怎么知道他是调查局的?”绝儿好奇的看着他。 赵笙舟微微一怔,笑道:“从他军装的样式上看出来的。” 绝儿点头“嗯”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男人,不管是办事还是说话都给人一种可靠踏实的感觉,让她依稀之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就仿佛是师父回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师父的血脉,绝儿不自觉的就跟他产生了亲近感。 “那个军官是我一个朋友的哥哥,就那么认识了,这回正好能帮上他一个小忙。”绝儿不想再提这件糟心事,连忙转移话题,感叹了起来,“也不知道重新盖好房子要多久。” 虽然绝儿他们现在的人手是足够了,可仅仅是勉强挑拣出来的这些废料远远不够,而且还必须找几个有经验和技术的盖房工,这都得人前人后的奔走。 一群人里,就绝儿对附近的材料市场和工人们熟悉,找人帮忙还是其次,这里面耗费最大的还是钱。 她趁着其他人都在各自忙活着的时候,悄悄去了后院,取出了埋在地里的私房钱。 身上的那一千大洋她得留着在鬼市上用,眼下能动的钱只有之前攒下的那些,加上赵笙舟拿出来的钱,或许应该是够了的。 厨房靠着后院,是被火烧得最厉害的位置。绝儿将从铁罐子里取出的存票放好,看着一地的狼藉,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房子,为什么会在半夜起火,便忍不住走到厨房里看了看。 地上满是被烧成了黑炭的木头,绝儿每踩上一步,都会发出让人心里直发痒的“咔吱”声。昔日里厨房的光景已荡然无存,满地的狼藉之下,只有靠墙放着的炸裂了一半的水缸还有些生气,盛着小半缸水。烈火再凶猛,在水面前也总会留些情面。 绝儿走到水缸边看了看,发现水面已经浮满了一层黑灰,连她的倒影也无法显现出来。她凄凉的笑了笑,正准备转身离开,陡然发现黑灰里好像掺杂着一粒浅蓝色的东西。 她将那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小截火柴头。但这种颜色的火柴头倒是少见,他们这边最常见的不过是黑色和红色,像这种蓝色的,几乎从未见过。 绝儿心中一凛,瞬间就联想起被反锁上的大门。这场火,恐怕不是意外。 可又会是什么人如此狠毒的想夺去她的性命?她为人处世的这些年,虽然不怎么受人待见,可也未曾有过什么仇家。 “绝儿?你人呢!?” 正当她苦思冥想的时候,馒头的喊声从外面传了过来。 绝儿只得先将手里的火柴头用帕子包了起来,匆忙赶了过去。 “鬼……鬼……” 沈卫勋留下的两个卫兵瘫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抬手指着阿九,一脸的惊恐。 “怎么了?”绝儿气喘吁吁的看着馒头,一旁的赵笙舟只淡淡的瞥了那两名惊魂未定的卫兵一眼,命令阿九退到了桃树下。 “他们刚才好像看到阿九的模样,被吓到了。”馒头睇了他俩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冲绝儿嘟囔道:“还是当兵的呢,连个僵尸也能将他们吓成那样。” “你再乱说,小心他们将你也抓去当兵。”绝儿吓了吓他,赶紧将地上那两人扶了起来,陪着笑:“两位大哥,大白天哪有鬼,那只不过是个驯养的僵尸。不过你们放心,他没什么害处。” “僵、僵尸!?瞎扯什么淡!正常人谁养僵尸!?” “我看着不正常吗?”赵笙舟走了过来,居高临上的看着他们,“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们是那位长官留下来帮忙的,这样躺在地上,只怕不合适吧。” “就是。”馒头难得的跟赵笙舟默契的达成了统一战线,抱着胳膊在一旁看起了笑话。 “你们两个就别得理不饶人了。”绝儿暗暗叹了口气,颇觉得有些意外。赵笙舟看起来彬彬有礼,没想到对这两个当兵的像是吃了火药一样,好像充满了敌意。 “两位大哥叫什么?”她得赶紧圆场,毕竟打狗也得看主人,虽然这两个卫兵看起来级别低,但好歹是沈卫勋派下来的国民党军官。 “我叫何烈,他叫魏衔安。”两人中稍高一些的何烈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冲魏衔安说:“赶紧起来,别丢人现眼了。” 魏衔安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的往阿九的位置瞟了一眼,凑到绝儿身旁小声问道: “那僵尸真不咬人?” 分卷阅读18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不咬,放心。”绝儿见到一个当兵的被吓成这样,觉得好笑,便古灵精怪的对他眨了一下眼,招手让他跟自己离得近些,俯在他的耳边补充道:“只要你别去掀他脸上的那张符纸。” “噢……”魏衔安不经意地往阿九的位置扫一眼,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抱起胳膊打了个寒颤,然后迅速的躲到了何烈的身后,小声嘀咕了起来。 “我看这群人古古怪怪的,要不然咱们随便找个由头开溜吧?” 何烈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沈处长是那么好忽悠的?还是老老实实按他的吩咐来吧,跟那僵尸离远一点就行。” “也是。”魏衔安咂了一下嘴,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何烈耳边说:“对了,你说这个僵尸的事要不要告诉沈处长?” 何烈听了眼睛一亮,提溜的往绝儿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压着嗓门说:“对!这个就该上报!”他顿了顿,目光忽然敏锐起来,“还有这几个人的关系,咱们也得弄清楚,这么年轻的两男一女,肯定不简单。” 魏衔安连连附和:“对对!还是你心思细,他们肯定都有问题!” 绝儿将重盖房子需要安排的琐事一一跟馒头和赵笙舟说了,安排他们在家里守着打点,自己则去外面订购盖房要用的材料,再去找一些盖房工回来。 这些事看起来麻烦却也不是最难的,临走之前,绝儿心中反复的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赵笙舟,就连他们自己晚上都没地方住。偏偏今天晚上又十分的特殊,她和馒头还需要去鬼市一趟,这个肯定是瞒不了他的。 “绝儿,你怎么了?”馒头跟着她的日子久了,便越来越能察言观色了,见她沉着脸踌躇半晌都未离开,就知道她心里有事,“是不是在担心晚上去鬼市的事?” “是,倒也不是。”她苦恼的往赵笙舟的位置上看了一眼,“该怎么跟他说咱们的事?” 馒头不假思索:“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既然是你师父的儿子,你也收留了他,以后总是一家人了。” 绝儿意外的看着他:“你怎么变得这么懂事了?” “只是感觉他做人挺对我口味的。”馒头腼腆的摸了摸鼻头,“他也是怎么想便怎么说了,再说人家不是救了咱们么。”他大概指的是赵笙舟刚才跟何烈他们争锋相对的事。 绝儿笑了笑:“那我就听你的了。” 她找到赵笙舟,先将馒头的事原原本本全都告诉了他,又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本以为他会大吃一惊,谁知却意外的平静。 “我就猜想着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赵笙舟炯炯有神的看着她,“你男人的事听着倒是挺玄乎的,只不过我学道这些年也见怪不怪了,只是他的真实身份倒真让人好奇。” 说着他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看了馒头一眼,“鬼市我倒是去过一回,不过不是你们这边的,或许晚上我能帮上忙。” “啊?什么叫‘不是我们这边的’?难不成那鬼市还有分号?”馒头睁圆眼睛看着他,觉得神了。 赵笙舟被他大惊小怪的模样逗乐了,笑着说:“倒没有分号那么夸张,只是干鬼市买卖的人天南海北,有不少,开市的日子规矩虽说约定俗成,但地点仍有不同,会就近选择。” “这么有趣的事,我之前竟然都不知道。”绝儿遗憾的叹了口气,“既然你不介意,还愿意帮我们,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只是我的身世你也知道了,新房盖好之前,咱们只怕找不到过渡的地方住了。” 赵笙舟豪迈的一摆手:“这不算什么大事,我这一路找过来,也都是餐风露宿,我看咱们晚上就先搭个草棚凑合吧,人手够的话,半个月房子也就盖好了。” 绝儿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立马振奋的说:“行!那我立刻出去找人!” 赵笙舟笑着点了点头:“你们以后就拿我当哥哥看吧,只要有我在,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这是咱们的缘分,我相信也是我爹的心愿。” 绝儿看着他,感动得眼眶都泛起了红。她等啊等,盼啊盼,独自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将最重要的两个人盼来了。从此她便也不用在每个打雷闪电,午夜梦回的深夜里担惊受怕了。 下午她便将盖房工都请来了,还有盖房所需的砖瓦灰石等细料,也一并送来了好几车。都是她特意绕了远路从外村里请来的,生怕别人知道是替她干活怕晦气,不愿意来。 人一齐,东西一到,一大帮子就热火朝天的忙活了起来。绝儿负责打下手,架炉子烧水做饭,看着自家屋前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她打心底觉得乐呵。可能真是否极泰来吧,坏事后面肯定会跟着一些好事。 分卷阅读18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不知不觉天很快便黑了,屋前的篱笆内也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用木板隔成了两间,男人们凑合着挤一挤,绝儿则独自住一间。盖房工吃完她家的晚饭,也都各自回去了。 到了跟张先生约定的时间,绝儿便带着馒头跟赵笙舟,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何烈与魏衔安给留在了家里,自己便急急忙忙赶去了张先生的石屋。 去石屋的路上,绝儿一直提心吊胆的,想着一会儿要是见到了张先生,还不知道他会因为早上砸他的事怎么大发雷霆。 张先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早就在石屋外候着了。一见到她出现,便劈头盖脸一顿骂。他的后脑勺上都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要不是注意到赵笙舟这张陌生脸孔,只怕能骂到第二天天亮。 “这又是谁?”他奇怪的打量起了赵笙舟以及他身后的阿九,“他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吗?就带着一起来了?” “他什么都知道。”绝儿弱弱的说,“是我师父的亲生儿子,昨天晚上找来了。” “啥!?”张先生难以置信的看着赵笙舟,一壁打量着,一壁围着他绕起了圈,“我怎么不知道老赵还有个儿子!?他不是个光棍吗!?” “师父不是光棍,我小时候就听他说过自己的儿子了。”绝儿尴尬的看着张先生。 “是吗?”张先生眯瞪起了眼睛,又摆出了那副精明的嘴脸,冷冷哼了一声,“没想到,那老小子藏得这么深,连我也瞒。” “张先生,时候不早了,这些事反正与你也没什么关系,咱们还是快去鬼市吧。” 馒头没心思听他在这里发牢骚,从离开家,到这儿的一路都既兴奋又紧张,既期待着鬼市,又对接下来自己身上即将发生的事感到不安。 张先生皱着眉头瞪了馒头一眼,正准备要走,就忽然发现了与黑夜融为了一体的阿九。他只是借着淡淡的月光,草草的看了一眼阿九额头上贴着的黄符,甚至都没有开口问过一句,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张先生在从绝儿口中得知阿九是赵笙舟带来的之后,看着他的目光里便多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驯养僵尸行的是鬼道,他有些不明白,如果绝儿的师父没有教过她鬼道,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学。 鬼市所在的定河雾霞滩是附近十里八村颇有名气的地方,定河是黄河的一条分支,以镇上为中段,上下蜿蜒数十里。而唯独雾霞滩的这一段,四面高山环绕,周边植被丰富,绿树成荫,在水汽和湿气的影响下,雾霞滩不分时节的、从早至晚都被雾气所笼罩,形成了十分特殊的气候现象。 而每到太阳升到正空,阳光越过高山绿林,就会在水汽与雾气折射下,形成如彩霞一般,五彩斑斓的光线景致,雾霞滩也因此而得名。 现下是夜晚,自然看不到如此的美景,可绝儿一行仍然能清楚的分辨出雾霞滩的位置。当他们沿着定河一路行走,视野中出现大片的白雾的地方便是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在鬼市开市的这个晚上,雾霞滩的白雾之中出现了一条条闪烁着的灯光长龙,不走近看的话,极像晃动着的鬼火。 在寂静的黑夜里,四周的树叶摆动声与定河的流水声显得格外的清晰,加上眼下已过子时,阴寒之气也愈发深重,即便是夏夜,也能让人感受到阵阵入骨的寒意。 离鬼市的位置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难怪没人知道这里有个鬼市,雾霞滩这个地方,到了晚上实在是阴森得可怕,别说人,只怕连虫子都不会飞进来一只。 “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出来。”张先生停在了白雾外,悠然的抽起了抽斗,“鬼市里可有管事的,切记按他们说的来,不要在里面大声喧哗和吵闹。” 言罢,他便无奈的长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之前那次十分不痛快的经历。 “生犀长什么样?我们该找谁买?”绝儿能隐约听到白雾里窸窸窣窣的话语声和人影的晃动,不觉有些紧张,就连手心都已经开始冒汗了。 “生犀就是个巴掌大,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有些像黑色的鹅卵石。”张先生想了想,“卖家应该是个瞎子,你们进去逛一圈就能找到他。” 绝儿点点头,看着对面的白雾长长吁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馒头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后,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 “对了,别带这个僵尸进去。”张先生忽然叫住了阿九,“免得惹麻烦。” 赵笙舟犀利的扫了他一眼,两人在目光交接那一瞬间,好像迸发出了什么火花。不过他很快便将目光收敛了起来,只是冲张先生点了点头。 分卷阅读18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绝儿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见赵笙舟未对张先生的交待有任何异议,也算是松了口气。想来张先生大概也是顾忌着鬼市里的规矩,她也就没有多问,毕竟僵尸这玩意,到底还是不太寻常。 张先生停在原地冲绝儿摆了摆手,目送着他们走进了雾中。 绝儿一行刚迈进白雾之中,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鬼市的样貌,就忽然被两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生面孔。” 高大的身影后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一个拄着拐杖的银发老人从后面走了出来。 绝儿睁大眼睛,惊恐的看了看他,发现这位老人身形佝偻,十分矮小,站在她面前时头顶只是刚刚到她胸口的位置,看起来就像一个侏儒。她甚至连他的全貌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他凹陷干瘦的苍白脸颊。 “先搜身。”他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两名壮汉吩咐道。话刚说完,他便又捂着嘴巴咳嗽了一身,给人一种病入膏肓的虚弱感。 两名壮汉恭敬的点了点头,冷硬的对绝儿他们说:“抬手。” 绝儿二话没说,顺从的抬起了胳膊,心想眼前的这几个人大概就是张先生所说的,鬼市的管事。 她没敢去跟搜身的壮汉对视,直到壮汉放低身子,凑近到她面前搜身时,她才清楚的看清了他的模样。在他们那张宛如古铜般的脸上,位于额头正中的位置,赫然刻一个“奴”字。 那个“奴”字不像是写上去的,因为字上的一笔一划都是由伤口结痂之后所遗留下来的肉瘤所组成的,看样子应该是用烙铁烙上去的。 绝儿心中骇然,现在这个年头,到底是什么人还会用这样残酷的刑罚?这两个壮汉又因为做了什么,才会被烙上这个象征着低贱的“奴”字? “主人,他们身上很干净。”壮汉搜完身之后,对老人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冲绝儿他们挥了挥手:“进去吧,莫要生事。” 他与壮汉让开了去路,绝儿怯怯的与他们擦身而过,这才终于看清了鬼市的真貌。 九十三章 鬼市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的神秘和与众不同。 两条一字排开的摊位只是以各色的布料区别开,布料上摆放着商品和照明的灯具,商品的主人或是席地而坐,或是坐在矮凳上,邻摊的偶有交谈,两排摊位中间空出了两人身的位置,有客人正在浏览商品。 如果非要说这里与外面那些集市的不同,那便只有现场阴森古怪的气氛了。 在这里的每个人,不管是来买的,还是来卖的,脸上似乎都没什么表情,就好像是一具具没有生气的尸体。加上现场的光线昏暗,还有些微的雾气围绕,更是将这种古怪的气氛烘托得更加明显,仿佛这里不是人间,而是在阴间的某条路上。 “绝儿,刚才他们说我们身上很‘干净’是什么意思?”馒头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入口的位置,直到确认老人和那两名壮汉没有再注视着自己,才敢悄悄的问她。 “他们是怕我们身上有枪支刀刃,搜身之后没有发现,便叫做干净。”赵笙舟对他笑了笑,“都是为了安全起见,怕有人闹事。” 绝儿点了点头,又问:“为什么那两个壮汉的额头上都烙着“奴”字?那个老人是什么人?” “他们好像是一个家族,控制全国的鬼市,具体的背景就不得而知了,那两个守门的,估计是在鬼市上犯了什么错被抓的。”赵笙舟说着看了馒头一眼,好似正在斟酌,沉吟片刻才接着问,“你们买生犀想做什么?” “张先生说,用生犀能知道我的生辰八字。”馒头随口接上了话,可眼睛却没有看赵笙舟,正盯着离他约莫一丈远的一个摊位上,“你们看那女人肩上是不是背了一只蛇啊?好像还正在动……” 绝儿顺着他指的位置一扫,心头一惊,那女人肩上真的挂着一只黑纹的蟒蛇,正吐着信子在她肩上缓缓滑动着,看起来十分可怕。 “好奇的话就去看看。”赵笙舟云淡风轻的往前迈起了步子,绝儿和馒头互看了对方一眼,赶紧跟了过去。 围在女人摊前的不只有他们,还有一位带着黑色毡帽,穿着浅灰棉麻衬衫和黑色长裤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柄没有打开的纸扇,似乎正在跟女人攀谈着。 绝儿走近一看,发现女人的妆容看起来也有些恐怖,嘴唇上不知是涂的口红还是天生的,是一层深紫色,头发看起来像是自然卷,十分凌乱的搭在背后,就连额前的刘海也像海藻一般,随性的纠缠在一块儿。它们的主人似乎没有丝毫要打理一下的意思。 分卷阅读18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她上身穿着的衣服五颜六色,下身穿着一条砖红色的灯笼长裤,整体看来并不光鲜,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清洗过一样,有些像少数民族地区的打扮。不过因为这异域的打扮,加上她过于白皙的肤色和乌黑发亮的发质,使她整个人充满了一种难以接近的神秘魅力。 她盘腿坐在地上,面前的摊位上连块衬布都没有铺,只放着一个带盖的竹篓。不过这个竹篓比普通的要大上好几倍,估计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将它合抱住。 “上回没见你出摊。”毡帽男人冲女人笑了笑,脱下了头上的帽子,夹在腋窝下,用手里的纸扇指了指面前的竹篓,“可是有货?” 女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用手指往竹篓上敲了两下,竹篓里立刻传出“沙沙”的声音,紧接着便微微晃动了起来。 “自然是有货了才出市。” “莽山烙铁头?” 女人点点头。 绝儿注意到她手上的皮肤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人,与她的外表极不相称,粗老、满是伤疤和褶皱,还留着长长的未修剪过的指甲,看起来就像鬼爪。 “我要了。”男人甚至都没有要求验货,已经准备从口袋里掏钱了,“还是原来的价格吗?” 不等女人回答,从他身后忽然冒出了另外一位客人,“这条莽山烙铁头,我也要了。” 男人吃惊的回头一看,刚才说话的人正戴着口罩注视着他,虽看不出他样貌,但从声音和眼睛来看,应该是个年轻人。而在此人的身后,还立着一位高出他一个脑袋的光头年轻人。 女人看着他们,嘴边泛起阴冷的笑意:“我的货向来都是同一个价,既然你们都想要,那就叫管事的来。” “那竹篓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怎么他们看都没看就抢起来了?”绝儿好奇的问赵笙舟。 “莽山烙铁头,是一种剧毒的蟒蛇,蛇中之王,十分罕有。”赵笙舟意味不明的看着两位买家笑了笑,抱起了胳膊,“这下有好戏看了。” 馒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就在这个时候,刚才在鬼市入口处的两名壮汉走了过来,声如洪钟的问两位买家:“看上同一件东西了吗?” 两人互不相让的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那好,文斗还是武斗。” “武斗。”戴口罩的男人先开了腔,并且让出了位置,让自己身后的光头男人站了出来。 光头冲站在他面前不断吞咽着口水的毡帽男捋起了袖子,“哈”的一声将两只胳膊一挤,露出十分惊人的肌肉。 毡帽男面露怯意,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竹篓,紧张的吸了吸鼻子,对管事的壮汉磕磕巴巴的说:“我、我要文斗……” “既然一个要文斗,一个要武斗,那就抽签吧,谁抽中了听谁的。”老人走了过来,从袖口里拿出两根竹签握在了手里,“这里的两根竹签一长一短,抽中长的那方说得算,谁先来。” 光头回身看了一眼带着口罩的男人,男人冲他点了点头,他便先一步站了出去,从老人手里拿出了一根竹签。 毡帽男没想到被他们夺了先机,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垂头丧气了从老人手里取出了剩下的一根。 两人将手里的竹签一对比,很明显光头的那一根要长半截。他大笑一声,将手里的竹签扔到地上,中气十足的说:“那就别废话了,来吧!” 毡帽男紧张的舔了舔嘴巴,将光头从头到脚一顿打量,心里合计着,自己肯定打不过他,与其得不偿失,还不如见好就收: “傻子才跟你比!喜欢就拿去,爷不稀罕!” 说完他往光头脚边呸了一口,然后戴上毡帽,迅速的离开了。末了,好像仍些不甘心,走出几步后回过头来问女人,“下次有货是什么时候?” “明年三月。”女人淡淡的说。 鬼市上其他的看客听到要“斗”,刚凑过来想看热闹,没想到什么事没发生就散了场,纷纷败兴而归。两位壮汉见事情有了记过,也跟着老人走开了。 “同一样东西都有人要,一般不都是价高者得吗?怎么到了这里变成文斗武斗了?”绝儿问赵笙舟。 “鬼市上的东西都不一般,谁能买到,不是比的钱多,而是比的谁更狠。这样,那些手头紧的人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机会也多一些。”赵笙舟说,“总之这里的稀罕事还有很多,一时半会咱们也聊不过完,还是先办正事吧。” “对对。”馒头附和道,“刚才张先生是不是说,卖生犀的人是个 分卷阅读18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瞎子” “恩。”绝儿点点头,“要不咱们找人问问?” “不用了。”赵笙舟好像看到了什么,抬手一指,“那边就有个瞎子。” 绝儿和馒头顺着他指的一看,果不其然,鬼市的最末端竖着一个黑幡,幡子上写着三个白色的大字——“耿瞎子”。 九十四章 黑幡的下方已经围着了好几个客人,正蹲在地上,全神贯注的看着面前摊位上的东西。 绝儿他们还未靠近,便听到了摊主的话声。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都已经说过了,‘鹿取茸,犀取角,其精锐之力尽在是也’,所以说这生犀啊,就是稀罕的好东西,大家伙可都看准了,整个鬼市上就我这一家有,黑底白字“耿瞎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买的赶紧下手,就这么一块。” 耿夏子戴着副漆黑的方墨镜,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说的是情绪激昂,唾沫横飞,手里的竹竿还时不时往前挥两下。他也看不见,那竹竿一挥,便吓得看客们仰身往后一躲,场面看起来滑稽可笑。 鬼市这一片本都安安静静,落到耿瞎子的摊上就跟天桥底下说书的那么热闹。绝儿纳闷,不是说好的不能喧闹吗?难道只针对买家,不针对卖家? 正想着呢,身后传来壮汉的咆哮。 “耿瞎子!你他娘的悠着点!再嚷嚷就将你扔到河里喂鱼!” 耿瞎子闻言猛地一缩脖子,将食指往嘴边一竖,神神叨叨的:“嘘——嘘——,诸位小声点,免得被拿去当鱼饵,来来,接着看。” 看客们捂嘴偷笑,连绝儿和馒头也忍俊不禁,这个耿瞎子倒是个幽默人。 “别高兴的太早了。”赵笙舟沉着脸,用目光指了指站了自己身前的这些人,低声对绝儿说:“他们里面应该也有人想买生犀的,一会儿少不了‘斗’。” 馒头听了心里咯噔一沉,凑到他耳边,皱着眉头问:“他们又不测生辰八字,要生犀干什么?” “这位小哥问得好!”耿瞎子忽然用竹竿指向馒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双目失明的缘故,他的听力似乎特别的好,“大家可知道生犀都有哪些功用?” “可入药!” 摊前蹲着的人里有人应声。 “对。”耿瞎子得意的笑了笑,“别的呢?都没人知道啦?不知道你们还一个二个的在我这里围着看热闹!?” “能通阴曹地府。” 说话者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循着声音回头一看,一个浑身缠着纱布的男人蹒跚走来。他的身上唯一还露出的部位,只有那两只瞪得很大,眼白十分突兀的眼珠。 “嚯,识货的来了。”耿瞎子将竹竿收了起来,抱在胸前,“行了,不说了,咱痛快点儿,就这一块儿,一千大洋,谁要买。” 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的锦上添花:“跟鬼市上其他那些动辄千金的玩意儿比,我这生犀,可就是物超所值的良心价了,不过有一条,懂怎么用的才买,免得暴殄天物,浪费东西。” 缠着纱布的男人悄无声息的从绝儿身侧经过,她的视线只不过从他的脸上划过,就遭到他忽然的一瞪,那翻白的眼珠还有他身上不知是何原因的恶臭,让绝儿心中一阵阵犯恶心。 那股难闻的恶臭很快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对生犀没有意向只是看新鲜的人很快就捂着鼻子,嫌弃的避到了一旁。最后耿瞎子的摊前就只剩下了绝儿他们,和这个古怪的男人。 “看来真正的买主就你们几个了。”耿瞎子只是听着摊前脚步的移动,就确定了人数,“那我就替管事的先问了,文斗还是武斗。” 馒头见这个古怪的男人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强壮,浑身这样缠着纱布,弄不好是带着一身伤来的,想着便有几分同情,也不准备占他的便宜,跟绝儿眼神交流之后,便一脸轻松的对耿瞎子说: “那就文斗吧,免得弄得大家难堪。” 谁知他刚说完,赵笙舟就一脸惊恐的将他拉到一旁:“文斗?你疯了?” 馒头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舞文弄墨,吟诗作对总比赤身肉搏强吧?” 一旁的绝儿也同意的点了点头,不明白赵笙舟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好,文斗,正合我意。”缠着纱布的男人笑了两声,“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赵馒头,你呢?”馒头冲他抱了抱拳,看起来颇有气概,就冲对方这礼貌客气的态度,他也不能占人便宜,欺负人家人单势弱。 男人垂下头 分卷阅读18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一边解开手上缠着的纱布,一边答道:“于吏。” 耿瞎子头一回遇到看上了同一个东西的买家能这么客客气气的交谈的,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冲老人的位置喊了一嗓子: “老头!我这里要文斗!麻烦您将东西拿来!” “肯定是拿笔墨纸砚去了。”馒头安稳的冲绝儿淡淡一笑。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舞文弄墨那些,你到底行不行?” 绝儿也不知道馒头心里到底有几分把握,只是平时见过他写的字,横竖撇捺看起来都颇有些功底,估计是原来练过的。但文斗也保不齐是比些别的,万一是诗词歌赋,或者学堂里的那些知识,他一个连现在的钱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的糊涂蛋,能比得过吗? “没事没事,我肚子里的墨水总比你多吧。”馒头自大起来,似乎连绝儿也不放在眼里。他看起来倒是一派应付自如,倒是一旁的赵笙舟,不知为何原因,整张脸已经垮得惨不忍睹。 “我看,还是由我来替你‘文斗’吧。”赵笙舟咬着后槽牙,闷闷的说。 “那怎么行,这回好歹是为了我的事来的,我必须亲力亲为。”馒头当仁不让。 赵笙舟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壮汉将文斗的东西端来了。他只得长长叹了口气,知道已不需要自己再多费唇舌。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馒头一看到壮汉手里的东西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们没有拿来笔墨纸砚,而是端来了一锅“滋滋”作响,正在沸腾着的滚油! 九十五章 “小子,你不知道‘文斗’是什么,刚才还敢夸海口啊?” 耿瞎子像是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两手叠在竹竿上头,将自己的下巴枕着,兴致勃勃的等着看好戏。 于吏仿佛是有备而来,看着那锅翻滚着油泡的滚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一言不发的解起了缠在手上的纱布。 “所谓‘文斗’便是不动武,比狠。”赵笙舟紧紧蹙着眉头,神情严峻,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馒头和绝儿面前,“我来替你。” “那怎么行!”馒头纵然是被眼前的这一锅沸油吓的魂飞魄散,也断不会让赵笙舟这个不相干的局外人,替自己蹚这趟浑水,“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次是因我而起,哪有让你犯险的道理,让我来。” 说着他便拨开了赵笙舟,对着油锅咽了咽口水,强打镇定的说:“怎么个斗法。” “有气魄!”耿瞎子吼了一嗓子,像是来了劲,扬起竹竿往油锅里指了指,“你们两人将手放进滚油里,谁能扛到最后,就算谁赢。” “生炸……那怎么成!” 绝儿一把拽住了馒头,心惊肉跳的看着那一锅油,一瞬间就联想起了自己炒菜时的情景。十指连心,哪怕被针扎一下都会疼得掉眼泪,要真放进油锅里炸,活人哪受得了,肯定要赔进去半条命!不管是馒头还是赵笙舟,她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人去遭这份罪! “不用说了,我来替你。”赵笙舟看起来很坚决,甚至已经悄悄在馒头背后抬起了手,只要馒头再与他争抢,他便会将他打晕。 正当他们处在争执之中的时候,于吏忽然站在了油锅前,将他那只解开了纱布的手置在了滚油的上方。 “诶!你们看他那手!” 不知是哪个看热闹的人喊了一声。 绝儿他们往锅里一看,惊悚的发现于吏暴露出来的那只手是没有皮肤的,嫩红溃烂的肌肉组织直接暴露在外面,那股恶臭味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了。 “你、你的手……”馒头颤巍巍的指着他的手,眼里布满了惊恐。 “看起来是烧伤。”赵笙舟的注意力也被于吏的那只手吸引了过去,心中因此而产生了一丝疑惑,这个人要生犀想要做什么。 “你的眼神不错。”于吏看着自己的手咬牙切齿的笑了一声,“我一定要拿到这块生犀。就算没了这只手。”说着他的嗓子里又冒出了一声阴恻怪异的笑声,“反正有它没它,都区别不大了。” 耿瞎子虽然看不到于吏那双骇人的手,却也从他们的对话中推敲出了几分,试探性的问他:“你想用生犀通‘地府’?” “是!”于忽然吏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眼神也变得狰狞了起来,“我要问问那个人,为什么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也要将我弄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直以来,我是那么的信任他!” 耿瞎子倒抽了一口凉气,感慨道:“原来是为了寻仇。人都死了,你这又是何苦。” 分卷阅读18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事情不是发生在你们身上,当然可以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于吏冷冷的瞥了馒头他们一眼,“别耗着了,时间不等人,你们快些做决定。” “对啊,再等,这锅油可就凉了!那咱们还看个什么劲啊!”看热闹的人开始了煽风点火。 绝儿狠狠的往说话人身上瞪了一眼,毫不犹豫将馒头和赵笙舟的往后一拉:“这生犀我们不要了,大不了去别的地方卖,天下之大,就不信只有这里有得卖。” 耿瞎子“嘿”的笑了一声,得意的将手放在那块光滑冰凉的生犀上来回抚摸了两下: “还真让你说对了,全天底下,卖生犀的只有我这儿独一份。” 绝儿哑然失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将话接下来。她知道这块生犀对馒头的重要,更知道馒头有多么想知道自己的身份。 馒头按着她的手,苦笑起来:“绝儿,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这一回,我眼前就只有这条路可走了,要是错过了,我想我一定会后悔,很后悔。” 绝儿怔怔的看着他,即便知道他心意已决,仍是怎么都不愿撒手:“你忘记是怎么答应我的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谁娶我!我不要缺胳膊少腿的男人。” 她不是真为了自己,只是希望这样说,能让馒头顾忌起来。哪怕是只有一丁点儿的为了她,能不能好好爱惜着自己的身体一些? 赵笙舟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俩情意绵绵的样子,已经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置在了油锅的上方,与于吏的那只手对峙了起来。 “我来跟你斗。” 于吏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谁都无所谓。” “赵笙舟!不关你的事,给我让开!”馒头本因为绝儿刚才的话产生了动摇,谁想到赵笙舟忽然这么一做,反而让他激动了起来,脑子里顿时一空,也顾不上计较那么多,一个大步上前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毫不犹豫的取代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锅里。 “那就开始吧。”管事的老人咳嗽了一声,似乎没有耐性再接着等了,对两名壮汉一挥手,他们便如铜墙铁壁一般立在了馒头和于吏身后,将不相干的人拦在了外面。 赵笙舟始料不及,脸色忽然大变,好像比绝儿更担忧馒头的安危,甚至已经拿出了架势,准备跟两名壮汉动手,将馒头拉回来。 本是一触即发的危急形势,没想到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给搅了局。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不知那“砰”的一声枪响从何而来,管事的老人更是一脸吃惊,就连他那从未抬起过的脑袋都像是受到外力的牵引,蓦地就扬了起来。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开枪!?”他将手中的拐杖威严的往地上重重一杵,目光狠厉的扫了鬼市上所有的买家与卖家一眼,对壮汉厉声命令道:“去给我揪出来!” 就在这时,鬼市外忽然传来了张先生喊声:“赶紧收摊了!官兵来了!” “官兵!?”老人的脸色大变,伸出拐杖拦住了正准备出去调查的壮汉,“如果是官兵,那就别去了。起锚。” 壮汉收起脚步,重重一点头,大步冲出了鬼市。 他们刚离开没过一会儿,绝儿就听一阵阵踩水声,紧接传来汽笛的“呜呜”声。 “你们快看!是船!”馒头指着鬼市外惊讶的喊了一声。 鬼市外漆黑的定河上忽然有了光亮,并且逐渐显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船型轮廓,从那里传来了壮汉的喊声:“做买卖的都收拾好东西,赶紧上船!” 一时之间,鬼市上变得混乱不已,摆摊的听到官兵来了,便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胡乱将面前摆摊用的布料将上面搁着的物品一裹,背在肩上,拔腿就往河里冲。而来买东西的看客们也纷纷四散开,拼了命的往雾霞滩外的树林里钻。 就连于吏也顾不上那块生犀,转眼就融进了逃散的人群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漆黑的夜幕中又传来几声汽笛声,转眼间,那艘神秘的大船便在定河上渐行渐远,最后化作一团小小的光斑,迅速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现场很快就只剩下绝儿三人茫然的站在原地,耿瞎子因为眼力不好,收拾起来慢吞吞,听绝儿他们似乎还愣在原地未走,便叹了口气: “你们还杵着干嘛?咱们这是做的违法的买卖,要是被官兵抓到了,是要蹲大狱的!还不赶紧跑!?” 他正准备将地上的生犀给收起来,不知什么东西忽然从他脚边蹿了过去,他的手一下子摸了空:“我、我、我的生犀呢!” 九十六章 分卷阅读18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绝儿往远处一瞥,好似有所发现,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指着蹿出去的那团白色影子,问馒头:“刚才那个东西,是不是雪风?” “雪风!?”馒头后知后觉的往她指的位置一看,只隐约看到一小撮银白的狐尾,再回过头来,耿瞎子面前的那块生犀已不见所踪。 他二话不说,拉起绝儿就往那团白影的位置追了过去,赵笙舟虽被蒙在鼓里,但也第一时间跟着他们追了出去。 “都不许动!再动我就开枪了!大半夜竟敢非法集会买卖!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何烈一只手叉着腰,另外一只手举着枪,枪口还在冒着烟。站在他身边的魏衔安有样学样,也像他那样摆出了架势,面对着混乱的局面,忍不住又连开了几枪。 “得了得了,人都跑光了,我说两位军爷,黑灯瞎火的,就你们两个在这儿,难不成还能掀起个什么大浪出来?” 张先生看着他俩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想不明白这两个当兵的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就看到一团白影噌的跳进了自己怀里。 他被吓了一大跳,连怀里这玩意是什么东西都还没看清,正准备甩出去,就被馒头厉声制止住了。 “张先生!抱住它!别让它跑了!生犀在它口里!” 张先生一愣,赶紧用手将它的身体给紧紧掐住,然后低头一看,忍不住大笑起来: “诶哟,怎么是你这个小畜生!” 雪风似笑非笑的冲他眯了眯眼,紧接着便不留情面的往他手背上咬了一小口,趁着张先生吃痛松手的那一瞬间,麻溜叼起生犀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雪风!不许跑!”绝儿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站在原地冲雪风大吼了一声,虽然她也也并不太确定它是不是雪风。 雪风在原地陡然一定,缓缓收回了迈出去的前腿,从叼着生犀的嘴里低沉的“嗷”了一声,然后压低尾巴,将嘴里的生犀一吐,跟做错事了的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走到了绝儿的脚边,用自己的脸颊蹭起了她的脚踝。 “真的是你!?”绝儿哭笑不得的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几日不见也不知道它跑去哪里厮混了,身上到处都脏兮兮的,“你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调皮!” 雪风撒娇似的将脑袋埋进绝儿的怀里蹭了蹭,讨好似的哼哼了两声,然后用单纯无辜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生犀呢!”馒头心思不在雪风身上,先是往雪风嘴里看了一眼,见东西没在,便焦急的埋头在地上寻找了起来。 “在这里。”赵笙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已经将被雪风吐到地上的生犀捡了起来,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微笑,“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虚惊一场。” “你们这群人到底在搞什么!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来这里干嘛!?” 绝儿听着声音耳熟,往张先生身后一看,被吓了一跳:“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何烈意味深长的扫了绝儿一眼,“还好我们跟来了,要不然都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在折腾些什么。” 魏衔安点头附和了一声,凑到他耳边低语道:“看来处长想得没错,他们果然有问题。” 赵笙舟看了一眼他们俩手中的枪,信步走到绝儿跟前,将手里的生犀交给了她: “我想他们帮你建房只是个幌子,暗地里是那位长官派来监视咱们才是真。” 张先生看起来好似有些明白了,指着何烈和魏衔安,冲着绝儿拿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所以他们是跟踪你们过来的?有点本事啊,连我都没察觉。” 绝儿听赵笙舟那么一分析,看着他俩的目光忽然警觉起来。这么说来沈卫勋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要不然断不会在自己身边安插这两个眼线。 既然知道了埋在身边的这两个□□,那就不能坐视不理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听到看到了些什么,总之一定得先想办法将他们撵走才行。 她将生犀递给馒头让他收好,然后独自走到了张先生身边。 “张先生,你难道不想知道上午我带沈卫勋去找你的时候,为什么将你砸晕吗?” 张先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绝儿提防着何烈他们,凑到张先生耳边,将沈卫勋来找她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全告诉了他。 “这就怪了,我可记得那个沈卫勋是国民党的人,怎么会掺和起这些事,他要那棺材能做什么!?”张先生自言自语起来,琢磨了半天,最后还 分卷阅读18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是觉得所有这些事情的关键都在馒头身上。 他神情凝重的扫了馒头一眼,悄悄对金吉和银吉招了招手,不知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就看到他俩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何烈和魏衔安的身后。 何烈觉得奇怪,正想发难,就被张先生抢先了一步。 “两位军爷可会游泳?”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何烈没好气的质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先生神秘的笑了笑,冲他们指了指身后,“要是多有得罪的话,还望两位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何烈刚一回头,金吉银吉就“咯咯”的咧嘴一笑,同时向他们发射出了一个捕妖网。 “你们!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公然袭击国民党军官!” “你们可别乱动,那网越挣越紧哦。”张先生收起了笑脸,语气阴沉的对馒头和赵笙舟说,“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都别愣着了,将这两个‘奸细’扔到河里去。” “你们敢!” 何烈大吼了一句,不信邪的将双手罩在头上,不断的撕扯起身上的网子,可没想到就跟张先生说的一样,这网越是挣扎便收得越紧,直到将他的整个身体团团包裹住,就连他手里的枪都因为失了力而掉落到了脚边。 站在他旁的魏衔安更惨,他五大三粗,使得力气还要大些,整张脸都已经被网子给勒成了一格一格的,那一格格就快被挤出来的肉,看起来就像正等着分割的豆腐块儿。 赵笙舟默默的看了馒头一眼,见他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便先一步走到了金吉银吉身边,从他们手里将捕妖网接了过来。 “真要将他们扔到河里?”馒头不太确定的走了过去,同情的看着他们,忐忑的问赵笙舟:“会不会弄出人命啊……” “他们现在听到看到了这么多,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赵笙舟目光中闪现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凶狠,强行将一只网塞到馒头手里,意味不明的说:“你不该这么妇人之仁。” “我……”馒头看着手里的网,心头忽然颤了一下。何烈和魏衔安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只是按上级的吩咐办事,履行自己的职责,馒头觉得不应该这么残忍霸道的剥夺别人的性命。 他纠结的咬了咬嘴唇,最后仍是不赞同张先生的做法,于是将手里的网重重往地上一扔,“张先生,我们不能这样随便的害人性命!” 张先生一愣:“谁说我要杀他们了?” “他们被困成这样,手脚都不能动了,扔到河里那还不得淹死!”馒头不依不饶的说。 张先生冲他翻了个白眼,往定河上一指:“我是让你们将他们放到那只船上,让他们漂到哪儿算哪儿!瞧你,都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噢。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说清楚嘛!”馒头松了口气,心里的负担一下子就没了,连忙捡起地上的网,兴致勃勃将何烈拉到了河边,“那我就送你们一程吧!” 赵笙舟拉着魏衔安跟在馒头的身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与他的想象实在相差甚远,如果只是这样送走他们,那势必会留下隐患。 馒头将停靠在河边的无主小船一脚踹了出去,冲着在漆黑的定河上越漂越远的何烈和魏衔安挥了挥手,没心没肺的喊道:“保重!——” “你们给我记着!”何烈气得浑身发抖,一旁的魏衔安盯着波涛暗涌的河面,战战兢兢的问:“我们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赶紧拍水!就算是漂,我也要漂回建京去!非得喊处长带人来将他们这一帮子人一锅端了!” 魏衔安听他这么一说,也突然有了干劲和底气,忍不住冲河岸上叫嚣了起来: “你们等着!我们还会回来的!!!——” 九十七张 虽然事情的结局跟绝儿想得有些不一样,可好歹也算是有惊无险。他们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没花她一个子,估计自己睡着都能笑醒,再也不用担心盖新房的钱不够了。这么说起来,这回雪风倒还是个大功臣。 她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疲惫的耷拉着眼睛的雪风,心里是又怜又爱。 也不知是不是幼狐的天性就是这样,总不能踏踏实实的在一处待着,那么的调皮贪玩,看来往后得费心调教了,不能老让它到处跑,既然养了它就得好好养,不能辜负了月儿和秦筱的心意。 “生犀呢?”张先生迫不及待的冲馒头摊了摊手。 馒头拿出生犀,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眼,就 分卷阅读19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被张先生一把夺了去。 他爱不释手的将这块得之不易的生犀反反复复抚摸了好几遍,嘴里还不断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对生犀光滑冰凉的触感以及沉甸甸的分量赞不绝口,最后欣赏够了,便满足的舒了口气,对众人一招手: “打铁趁热,回我的石屋吧,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馒头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张先生并不会这么快就用上生犀,最快应该也是明天。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身份的好奇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本人。 这样突然的安排让馒头有些措手不及,他此时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矛盾。一方面十分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另外一方面又对未知的结果感到莫名的恐慌和不安。 虽然他的身世还没有确定的答案,可从张先生之前的推测来看,他的身世一定不简单,而且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绝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 平日里他虽然没有将心底的苦恼表现出来,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暗暗的去琢磨这些。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有时候甚至会感到恐惧,害怕这一切不只是偶然,害怕有什么未知的事情正在等着他。 即使他对自己的前尘往事没有任何的记忆,可跟绝儿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他的人生已经逐渐充实丰满了起来。 他有了全新的记忆和人生体验,甚至已经开始规划着以后的人生了,而这里面点点滴滴都有着绝儿的参与,他现在和往后的人生,其实早就因为绝儿的存在而有了雏形。 如果不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追本溯源、认祖归宗的心态在作祟,也许他可以选择不去知道被自己遗忘的那些往事,以现在这个全新的身份,以赵馒头之名,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做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去追逐简单美好的生活。 在回石屋的路上,这些纷乱的思绪不断的从馒头的心底冒出来,就好像故意搅局一样,让他对即将面临的情形产生了许多的质疑,甚至想要临阵退缩。——这样做到底值得吗? 绝儿一路上都在偷偷的留意着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男人此时的心境呢。她看过他笑,也见过他哭,两人一起经历了许多平凡人一辈子都无法经历的事。现在,哪怕他只是轻轻的皱一皱眉,她都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可怕的。”她轻轻的靠在馒头身边,毫不避讳的挽起了他的胳膊,“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陪着你。你要记得,即使天塌下来,你都有个未过门的媳妇陪你一起扛。现在你肯定会担心犹豫,但是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即便绝儿无法对他的恐惧和不安感同身受,她也能明白在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就像当初她的师父骤然离世,她变成了无依无靠遭人白眼的孤女,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以后日子该怎么活,甚至绝望的想过一了百了。在那样无助孤独的时刻,只要有任何一个人能坚决的陪伴在自己身边,这样痛苦挣扎的感觉或许就会减轻许多。 不离不弃的陪伴,才是对抗困顿、绝望、难过、痛苦和挣扎的万灵药。现在,绝儿只想成为馒头的万灵药。 馒头看着她那双真挚而深情的注视着自己的眼眸,里面闪动着对他而言,这个世上最美妙的光辉。刹那间,仿佛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勇气和力量。脚下的路似乎也平坦了许多。 是啊,他没什么可怕的。不管等待着他的真相是什么,都已经无法撼动他此刻的内心了。他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答案,一个对自己的交待。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早已经和身边这个女人约好了。 张先生的石屋外亮着灯,好像有一个人影正在晃动着。 金吉银吉远远就看到了那个晃动着的身影,兴奋的跟抢胡萝卜的兔子一样,飞快的朝着人影的位置扑了过去。 “师哥!” 徐恩予摸着他俩的脑袋笑了笑,提起手上的煤油灯往张先生的位置照了照,忐忑的问道: “东西买到了吗?” 张先生拿出生犀往他面前一晃,得意的说:“那还用说。” 徐恩予点了点头:“我这边也都准备好了。” 绝儿没想到徐恩予会出现在这里,便问张先生:“他来干什么?” “徐恩予好歹是我的大徒弟,又是留过洋的大夫,当然有能帮忙的地方。”张先生大步迈进石屋,直奔地下室。 馒头对徐恩予刚才的话感到好奇,一边往地下室走,一边问他:“你准备了些什么?” “帮我师父布阵和准备用料,就等着点上你们带回来的生犀了。”徐恩予回 分卷阅读19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头看了一眼,借着石屋里的灯光才意外的发现多了两个人,“他们是?” “哦,忘记跟你介绍了,这位是我师父的儿子,名叫赵笙舟,另外那个是……”绝儿有些为难,不知该什么介绍阿九的身份。僵尸这个称呼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解释起来也十分费劲。 “他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仆人。”赵笙舟冲徐恩予淡淡一笑,替绝儿解围道。 徐恩予纳闷的看了他们一眼,对于一直戴着帽子埋首看着地面的阿九更是感到疑惑。可既然他们是跟自己的师父一道回来的,自然有些关系,反正也是外人的事,他也就不便多问。 地下室里已经换了一派景象,之前用来炼丹的丹炉不知被挪去了什么地方,在丹炉的位置上画着一个红色的符咒,与绝儿向来用的黄符上的符咒十分相似。不过这个符咒十分巨大,几乎与一个成年男子等身。 在符咒周围的地面上摆满了红烛,一眼看过去就仿佛像是天上的星辰在闪烁着,而在红烛范围的东南西北四角上,则各立着一杆长方形黑布幡,布幡的下面挂着一束白色的穗子和一个铜铃。 这样的摆设和场面颇与祭祀时的祭坛颇有几分相似,加上地下室里密不透风,外面的任何声响都被阻隔在外,偌大的空间里,就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显得十分的清晰,整个现场的氛围在不知不觉变得格外的肃穆诡秘。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张先生的指示,只有馒头,光是看到这样的场面,就已经开始紧张的手心冒汗,身上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无论如何都镇定不下来。 张先生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的这些东西,在原地来回踱起了步子。 馒头等得抓心挠肝,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便开口问道:“张先生,还要准备什么吗?” 张先生看了他一眼,问徐恩予:“什么时间了?” 徐恩予取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三点差一刻。” “差不多了。”张先生忽然深沉起来,对银吉说:“去将无根水和银针取来。” 无根水,指的便是从天而降,未沾染大地的天水,可以是雨雪霜露中的任何一种,是天下最纯净的水。张先生让银吉端来这碗无根水,便是他们初雪之时取来的雪水,一直密封储存着,有许多功用。 张先生让银吉将无根水和银针交给了徐恩予,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知道。 “锅盖头,借你的手指用一用。”徐恩予端着水走到了馒头面前,另外一只手悬空握着银针,“我得取你几滴血。” “去吧。”绝儿轻轻将馒头推上前,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只是扎一下,不会有什么事的。” 馒头神情凝重的点点头,伸出食指放在碗口上方,徐恩予用力将银针扎进指肚,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银针滴落到了碗中,瞬间化散开,将整碗水染得通红。 “好了,现在你将身上的衣服褪去,躺在地上的符咒上。”张先生吩咐道,“金吉,去将生犀切成四份点燃,分别放在四个幡子的下面。” 馒头脱掉上衣,只身躺在了符咒上,他的身体刚接触到冰凉的地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徐恩予见他躺好,便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那碗血水放在了距离他头顶一掌的地上。 被点燃的生犀上方很快就升起了一缕缕淡蓝的烟雾,带着淡淡的麻油香味,彼此缠绕交融,逐渐在地下室的上方弥漫开。 馒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萦绕在自己身侧的烟雾,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些烟雾像长了手脚一般,正在将自己的身体一圈圈的缠绕起来。而且它们的气味好像有一股宁神的作用,让他不知不觉就镇定了下来,朦胧之间,甚至产生了想合上眼睡觉的感觉。 “师父,时间到了。”徐恩予盯着怀表,时针正好指在数字“3”上。 张先生点点头,踮起脚尖往馒头身上看了一眼,发现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淡淡的笑了笑,从银吉手上接过了早已准备好的桃木剑,符纸和符箓,开始了施法。 生犀点燃便能连接阴曹地府,既能招死者魂魄,也能询问生死簿上的信息。而张先生要做的,即是后者。 只见他闭目凝神,将手中的符箓和黄符往馒头身体的正上方飞快的一掷,口中迅速念起咒语,那黄符和符箓便定在了半空中,并且闪烁起金色的光芒。 馒头身下的红色符咒也起了变化,开始缓缓向四周延伸扩散,直至触到离它最近的红烛,便像触到了什么机关一样,陡然定住了。 本来沉寂着的空气也忽然搅动了起来,将满地的烛光吹得摇摇晃晃 分卷阅读19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布幡上挂着的白色穗子也随风飘动起来,伴随着铜铃的清脆铃声。 而躺在地上的馒头好像陷入深深的沉睡,对此毫无反应。 绝儿用手掖着被风带起的发丝,紧张的看着地上的馒头,就连她怀里本还在安睡着的雪风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睁开了眼睛,警觉的看着四周。 地下室里的气氛也因此而异常的沉寂凝重了起来,突然之间,一个深厚低沉的陌生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到了这间房里,猝不及防的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汝等开启冥府与阳间的通道,意欲何为。” 声音低沉而充满了威严,让听的人不自觉的就敬畏了起来。 九十八张 “这个声音是……”绝儿惊恐的四下寻望,却依然捕捉不到声音的来源。 一旁的赵笙舟悄悄按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道:“镇定些,是阎君。” 绝儿吃惊的看了他一眼,陡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蹿遍全身,连大气都不敢乱出。 听到阎君的声音,张先生便立刻睁开了眼睛,一改往日的作风,恭恭敬敬的颔首叩拜起来: “望阎君告知祭血之人生辰八字,姓甚名谁。” “唔——” 阎君深沉的吟了一声,所有人也在此刻间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只听“呲啦”一声,置于馒头头顶上方的水碗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里面的血水找到出口,立刻顺着裂缝流向地面。 绝儿受到了惊吓,正欲上前查看,却被赵笙舟一手拽住。 他眉头微蹙,不语,只是冲绝儿摇了摇头。 “静静的看着。”张先生也注意到了她的动静,面无表情的低声命令了起来。 从碗里流出来的血水并没有像料想中的那样四处溃散,而是珠连成了一串,像是被什么外力牵引着一样,如蛇行般在地面上游走了起来。 “那血、好像在写字?”绝儿惊奇不已的低声问道。 “对。”赵笙舟点了点头,神情复杂的看着经血水的游走,而出现在地面上的一行湿漉漉的字迹。 “徐恩予。”张先生冲徐恩予扬了扬下巴,如磐石般定在原地,施法的手印仍未中断,“去将地上的字记下来。” 徐恩予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看起来十分的紧张,拿着纸笔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绕过地上蜡烛,走到血水流过的地方,将地上的字迹一字不落的抄录了下来。 “结束了吗?”绝儿向张先生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张先生没有回答,只是专心致志的注意着血水的流向,直到看到它失去力量,与正常的液体一样自行溃散开了,这才收起手印,冲绝儿点了点头。 绝儿迫不及待的走到馒头面前,刚想叫醒他,却忽然看到了奇怪的事。 馒头的胸脯上,好像又隐隐约约的闪现出了第一回出现过的藤蔓图案。 “张先生,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明白这个反复出现的图案到底意味着什么,只得匆忙的向张先生求助。 张先生走近一看,纳闷的皱起了眉头:“奇怪,这回我们没有开目,怎么这图案就又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吸入了生犀的缘故吧。”赵笙舟目光深沉的盯着馒头胸口的图案,似是若有所思。 张先生扫了他一眼,细细一想,好像有些道理,毕竟生犀是灵物。 离她不远的徐恩予抄写完了地上的字迹,顺势往馒头身上扫了一眼。那图案他乍一看好像有些眼熟,努力回忆一番之后,脑中忽然闪了个灵光。 “好像是一副山脉图。” “山脉图?”张先生顺着他的话一想,好像联想起了什么,激动的将两手一拍,“你这么一提倒真些像,头一回见的时候我还当是什么咒印呢。” “就是山脉图。”徐恩予笃定的说,他留洋时接触到了许多国家的书籍,其中不乏与地理有关的,看过许多类似的山脉图样。 绝儿看着眼前的这副图画,不禁感到困惑,为什么馒头的身上会画着一副山脉图?而且寻常人根本就看不见。这是天生的还是…… “未免这幅图一会儿消失,还是先把它画下来比较好,留着日后再细细研究。”张先生对徐恩予摊了摊手,“是时候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了。” 徐恩予慢吞吞的将手里的纸递给了张先生,刚才心 分卷阅读19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无旁骛只顾着抄录,也没来得及细看,眼下倒有些好奇起来:“还是由我来画下来吗?” “难不成我画?”张先生白了他一眼,将写着馒头名字与生辰八字的纸抚平读了起来。 “已巳年,丙寅月,壬申日,壬子时,朱慈烺——” 张先生一边念着,一边掐指算着日子,算完之后,整个人忽然怔住了,口中反反复复的念起了“朱慈烺”三个字,好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绝儿不太了解历史,只是从张先生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不寻常:“张先生,馒头……馒头他到底是什么人?” 张先生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一脸震惊的盯着馒头看了许久,反复确认之后才一字一句的说: “他是崇祯皇帝的儿子,在历史上去向不明的明代最后一位太子,朱、慈、烺……” 绝儿闻言,脑子里嗡的一响,就连手上也在一瞬间脱了力,怀里的雪风毫无征兆的跳落到了地上,受惊般躲到了徐恩予的脚边。 她不知道朱慈烺是什么人,却对明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崇祯的事迹耳熟能详。 这位生前享尽了荣华富贵的皇帝,亲手断送了明朝两百多年的国祚,国破家亡走投无路之后自缢于煤山寿皇亭,连同着他的皇后和贵妃也一同殉了国,可以说是死得毫无尊严,十分凄凉。 而就是这样一位令人唏嘘的帝王,竟然是馒头的亲生父亲…… 张先生看着纸上的生辰八字,轻轻叹息了几声,就连像他这种为人处世利字当先,对他人之事漠然的人,都忍不住同情起了馒头。 这个世上,恐怕不会有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更加痛苦的经历了。 当年的崇祯,就是在自己的心腹大臣和儿子面前,吊死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他甚至因为愧对列祖列宗,死前披发遮面,身上没有穿着任何皇家的佩饰服装,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不愿留下,就那样毫无皇家体面和尊严的赴了黄泉。 那时的朱慈烺不但要忍受着自己一位位至亲的悲惨离世,看着国破家亡,山河破碎,还要四处藏匿,来躲避当时的那些起义军和清朝的追捕,甚至还要应付那些名为帮他重振山河,实则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居心叵测之人,可以说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实在难以想象在那样水生火热的时期,他是怎么煎熬过来的。 绝儿看着安稳的陷入了沉睡的馒头,忍不住一遍遍的去想,去担忧,他醒来之后,能够面对这样残忍的结果吗? “张先生,难道这纸上的生辰八字不会出错吗?”她抱着最后的侥幸,希望能够在馒头醒来之前,替他找到一个出口。 “你知道告诉我们这些信息的是什么人吗?是阎君,那是阴曹地府之主。你觉得可能会有错吗?”张先生摇了摇头,抬起手对徐恩予指了指身后,于心不忍的说:“今天我就大方一回,你将这个可怜的太子爷带到内室里的玉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吧。” 徐恩予点了点头,匆忙的将那副山脉图的最后几笔画完,然后就将馒头背进了内室。 雪风远远看着绝儿,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身上低落难过的情绪,乖巧的走到她的脚边,抬起脑袋对她温柔的叫唤了几声。 绝儿怔怔的低下头,看着脚边痴痴的望着她的雪风,心底僵硬凝固着的悲伤和难过瞬间就被融化开了。 她轻轻将雪风抱进怀里,看着它脸上那副不谙世事的单纯神情,一瞬间就联想起了平时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馒头,两行热泪当时就哗哗的往下流。 馒头啊馒头,你要是醒了,我该怎么告诉你这些啊…… 绝儿忽然很后悔自己这么义无反顾地去支持馒头寻找自己的身份,她考虑的实在是太少了。 “不用去看着他吗?”赵笙舟忽然站在了她的身后,大概是知道她哭了,将一只干净的手帕替到了她的面前。 绝儿看了手帕一眼,迅速的低下头,用手背将脸上的泪水一抹,重新振作精神:“我去看看馒头。” 她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这么脆弱,如果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如此沉沦于他的凄惨过去,那馒头醒来之后该如何自处? 九十九章 张先生的这个地下室有好几间内室,除了他和几个徒弟的卧室之外,就是馒头现在躺着的这间。里面放着一座彩凤琉璃屏风,和一些古董玉器,最贵重的便是馒头身下躺着的这张玉床。 他是第二回躺在这张床上。 “刚才的法术是很消耗他的精力的,大概会一觉睡到天亮。”张先生站在床边,忧愁的看着床上的 分卷阅读19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人,“丫头,你可真是捡回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 绝儿没有答话,只是抱着雪风蹲在了床边,轻轻的抓起了馒头的手。他的手冰凉得厉害,比他身下的这张冒着寒气的玉床还要凉。 对她来说,或许从来没有哪个夜晚,像今夜这样难熬。如果天永远都不会亮,那该多好。 “能不能给他拿床被子?”绝儿心疼的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婆娑,希望这样能让他暖和一点。 张先生叹了口气,看向内室门外,徐恩予已经从隔壁的房间里抱来了一床薄被。 “银吉,你再去拿几颗金丹给他服下。” 银吉点了点头,默不吭声的从丹药架子上拿出了装着金丹的瓶子。哪怕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他,好像也感受到了一屋子沉重的气氛。 他低着头也没顾着看路,拿着丹药回来时正好碰到跟着赵笙舟进了内室的阿九,一个没留神便撞到了他的身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连人带着药瓶都摔了出去。 他惊讶的看着阿九拉着自己的那只手,被黄符遮挡着的脸上只隐约看到微微向上勾着的干枯嘴角。 “你……”银吉看着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刚想到了什么,就被金吉给打断了。 “银吉,你干嘛呢?”金吉扶起了他,好奇的往阿九身上看了一眼。他已经将手放了回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拖着“沙沙”的步子,缓缓走到了赵笙舟的身后。 “没、没什么。”银吉疑惑的挠了挠眉角,看到手上的药瓶,想起正事,连忙起身将药送了过去。 绝儿看着馒头将金丹服了下去,这才稍稍有些安心,忽然对张先生说: “我和馒头已经准备成亲了。” 张先生微微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绝儿的背影,怀疑自己听岔: “你疯了?且不提他的身份,就他那副被埋了金针的身体,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患,你就敢将自己许给他?” “我没疯。”绝儿回过头,坚定的回应这张先生的目光,笑了笑,“馒头——,他很好。是我遇过的最好的男人。” 张先生瞪着眼珠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竟妥协的笑了起来,挥手道: “罢了罢了,你们俩的事我这个外人无权干涉,只要你们不后悔便好。你这丫头变了,真是不疯魔,不成活了。” “如果你这么担心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许瞒着他比较好。”赵笙舟忽然说道。 绝儿摇了摇头,深情的抚摸着馒头的额头,将被子重新替他掖了掖:“你别看他平时愣头愣脑,傻乎乎的,可有些事还是瞒不住的。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辈子。我不想与他之间有任何的隐瞒。” 赵笙舟叹了口气:“我想但凡是个人,都很难接受那样的过去吧。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他知道了之后会怎么样?” “我会陪着他的。”绝儿淡淡的笑了笑,好像已经有了打算,“再说,他已经不记得原来的事了,知道这些也许会痛苦煎熬一段时间,但距离现今那么遥远的事,总会被时间冲淡的。” 赵笙舟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可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并不轻松,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起来比绝儿的立场还要艰难。 “对了,张先生,我记得早上你好像提了一下,是不是知道金针封穴的解法了?”绝儿将馒头的手放进被子里,像是怕被他听见似的,将张先生远远的拉到了一旁。 “都是早上被你砸的那一下,险些让我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张先生无奈的横了她一眼,正准备喊金吉将早上看到的那本古籍拿来,没想到却遭绝儿一拦手。 “在这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她紧张而忐忑的看向徐恩予,“之前你说,如果馒头身体里的金针被取出来,那么他之前忘记的那些事就有可能被记起来,是不是真的?” 徐恩予微微一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对,而且几率很大。” 张先生眯缝起眼睛看着绝儿,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便叫住了金吉,冷冷笑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将他身体里的金针取出来了。” 绝儿纠结的咬了咬嘴唇,转过身看着床上的馒头,半晌无言。张先生猜的没错,如果真是这样,她一点也不希望将馒头身体里的金针取出来,她不要他记起过去的那些事,一点也不。 让馒头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已经是她最后的底线了。一旦他真切的记起过去所有的遭遇和经历,那会是多么巨大的悲痛。绝儿没有把握他是否能承受住,她不想看到自己心尖上的人彻底的崩溃掉。 分卷阅读19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也许你这样打算是对的。”徐恩予长长吁了口气,以一个大夫的立场来看,他也认为这样的精神摧残,不是馒头所能承受的,“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金针长期在他身体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血液的流动,肯定是会对他造成影响的,更何况他的身体的使用时间,实际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的极限,即使有道法符咒的加持,我想也还是会并发出其他的问题来。” “我说你这个小子,怎么这么不解风情,没听到人家都要成亲,你提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也不嫌煞风景!”张先生跟撵小鸡仔似的,挥手将徐恩予往自己身后一赶,“丫头,你别听他危言耸听,学医的当然不信长生不老,咱们修道的就不一样了,这个锅盖头的身体嘛……” 说着他蓦地一顿,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闭起眼睛啪的就往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然后连往地上“呸”了两口: “哎,以后不能叫他锅盖头了,人家有名有姓,来头太大,论起辈分还是咱们的老祖宗了,朱慈烺——对对……这个朱慈烺他的身体一时半会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这儿的金丹要多少有多少,你拿去给他吃,能养身体,吃到你们三年抱俩,娃儿打酱油是没什么问题的,就当是我给你们贺新婚了。” 也不知道张先生是不是故意的,本来一屋子愁云惨雾,沉闷闷的,经他这么一絮叨,倒是有了些许笑意。 之前他怠慢着馒头,那是因为没有足够说服他确实是明朝太子的实据,都还只是各种揣测,这回阴曹地府的阎君都给了准信了,那就无从质疑了。 “张先生,那真是让你破费了。”在这个艰难的时刻,绝儿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她知道自己还有盼头的,馒头也有。 平静下来,再看看这一屋子的人,绝儿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的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朋友。那个人们口中的天煞孤星,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的可怕。 地下室里暗无天日,绝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伏在馒头的床边睡着的。只是在张先生他们睡过一觉醒来,并且重新在外面架起了炉子炼丹的时候,自己的脸颊被什么东西轻轻的触了几下。 她立刻警醒了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才刚抬眼,就看到馒头正笑眯眯的看着她。雪风也破天荒的乖乖趴在他的身边,蜷着身体打着盹儿。 “你什么时候醒的?”绝儿揉了揉眼眶,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哭过,眼睛有些酸胀。 “早就醒啦,看着你睡得那么香,连口水都流出来了,就没叫你。”馒头坏坏的笑了笑。 “口、口水……在哪里……”绝儿尴尬的用手擦了擦嘴角,见馒头正偷偷捂着嘴发笑,便知道自己是中了他的招,“你又拿我寻开心是不是!?” 馒头笑着冲她吐了吐舌头,掀开被子起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谁知他刚下地想站起来,脚下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似的,忽地一软,整个人险些厥到了地上。 “我……我的腿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他惊慌的按着自己的腿,还以为自己瘫了,一瞬间感觉天都好像塌了下来。 绝儿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欲出去找张先生,就看到徐恩予拿着托盘,端着一盘子食物走了进来。 “你那是饿的。” 徐恩予的话刚说完,绝儿和馒头的肚子就跟约好了似的,一起“咕咕”的叫了两声。 绝儿不好意思冲徐恩予笑了笑:“我们睡多久了?” 徐恩予看了她一眼,将托盘里的饭菜放在了桌上,“太阳刚下山。” “过了一天一夜了!?”绝儿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将房里找了一圈,发现不见赵笙舟和阿九,忙问徐恩予:“跟我一起的来那两个人呢?” “老赵的儿子早醒了,见你们还在睡就先回去了。”张先生打着哈欠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的倦意,许是昨天也没睡好,“听说你们家要盖新房子了?” 绝儿松了口气,尴尬的对他点了点头。对于自家房子着火的事,她也是无从说起。 张先生一知半解,过来人似的口吻:“老赵留下的那个破房子也是该好好弄弄了,眼下你们又是要成亲又是添了人口,挤破了都不够住的。” 他见馒头半天都没吭声,奇怪的扫了他一眼,惊讶的发现他正抱着一个大馒头狼吞虎咽,立马可怜的啧了一声,对徐恩予说:“去多拿几个馒头来,别怠慢了。” 馒头拼命的咽着一大口馒头,正卡在喉咙口,听到张先生忽然对自己这么客气,颇觉得意外,便睁大眼睛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指着面前的食物问:“张先生,这些东西不 分卷阅读19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要钱吧?我知道的,你可是一向不……不吃亏的……” “哪儿的话!您随便吃!”张先生大手一挥,相当豪气。 “您!?”馒头越听越不对劲,生怕又是张先生再给自己下套,赶紧将嘴里的馒头原封不动给吐了出来,将面前的托盘往外一推,恭恭敬敬的说:“我、我饱了,不吃了。” 话刚出口,肚子又叫了一声。 绝儿看着他笑了笑,无奈的冲张先生耸了耸肩:“我还是带他去外面吃吧,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先生忧愁的叹了口气,知道他们俩人应该还有许多话要说,也就未作强留, “那好吧。” “对了!”馒头忽然想起了正经事,猛地往自己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忐忑的看着绝儿:“我的身份,弄清了吗?” 最难面对的事还是来了。 绝儿勉强的冲他挤出一个笑,点了点头,“恩,弄清了,回去再跟你说。” 她拉着被蒙在鼓里的馒头,唤了雪风一声,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这里对她而言是个陌生的地方,加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让她没有一丝的安全感,甚至感到压抑。现在馒头醒了,她只想尽早出去见见阳光,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两人刚踏上通向楼上石屋的台阶,就忽然听到了地下室里金吉的吼声: “啊!你这个小畜生!” 张先生正跟在绝儿身后准备送他们出去,一听到“小畜生”这三个字,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往脚边一看:“跟着你的那只小狐狸呢!?” 绝儿一愣,忙低头寻找,刚才明明还看到雪风在自己脚边跟着的,怎么才走几步路它就没影了? 张先生抬起头往石阶上一扫,见通往地上石屋的门还是关着的,心中直呼不妙,赶紧大步回到地下室。 他一下去便看到银吉哭丧着脸,而金吉则捧着空空如也的青铜丹鼎,咬牙切齿的盯着地面。 “金吉!丹鼎里的东西呢!?”张先生提心吊胆的问道。 “被它偷吃了!”金吉想也没想便举起丹鼎,往雪风的位置重重掷了出去,“你别跑!” 雪风灵活的纵身一跃,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然后如疾风闪电一般,飞快的朝着绝儿的位置冲了过去。 张先生哆哆嗦嗦的捧起地上的丹鼎,欲哭无泪道:“我的至宝丹…我花了十年的工夫收集材料,炼了它一年,就这么一粒!眼看就快成了……你!” 他抬起颤抖着的手,怒目圆睁的朝着绝儿他们的位置一指:“我定要将那小畜生抽皮剥筋!将它肚子里的丹给取出来!” 馒头听到他要将雪风抽皮剥筋,心头一颤,也顾不上别的,赶紧将地上的雪风往怀里一抱,拉起绝儿的手,抬脚就往开门的机关上踹了一脚,紧接着便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一百章 绝儿跟着馒头一路狂奔,身后是张先生哀嚎不断的哭喊,身畔带起了阵阵轻风霎时间就让她豁然松快了起来。哪怕只有这一刻也好,她只想尽情的去感受这份轻快放纵的感觉,整个人就像飞起来了一样。 耳边传来了馒头咯咯的笑声,他跑着跑着,忽然觉得好生得意,自己竟然能将张先生给摆一道。 两人跑了不知有多远,直到气力耗尽,再也抬不起腿来才停在了路边。张先生的声音和他的石屋,早就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与天边正在逐渐下坠的火红落霞一并消失在了视野里。 “雪风,你也太调皮了吧!”馒头剧烈的喘息着,忍不住用手去勾了勾雪风的鼻梁。它当真是个小坏蛋,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在张先生的虎口里夺食。 雪风冲他“嗷嗷”的叫唤了两声,绝儿想着他俩之前的不对盘,正想将雪风抱过来,却惊讶的发现它竟然示好般的用脑袋顶了顶馒头的手,像是要他摸摸它。 馒头意识过来之后也有些意外,兴奋的看了绝儿一眼,便试探性的用一根手指往雪风头顶轻轻捋了捋。 雪风享受般的垂下了头,安稳的趴在了他的怀里。 “哈!绝儿,你瞧!它要我了!”馒头激动的向绝儿炫耀了起来,爱不释手的一遍遍去抚摸起了雪风的脊背,甚至喜悦的将自己的脸一个劲的往雪风的胸口上揉,兴奋得就像是一个刚得了孩子的父亲。 绝儿痴迷的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心绪复杂,好希望他能永远这么单纯快乐。可天快黑了,他们得赶紧回家了。 赵笙舟俨然已经完完全全将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一份 分卷阅读19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子,绝儿他们回到家前的时候,他刚熄了做饭的柴火,送走了来绝儿家干了一天活的盖房工人。 今天他一早就醒了,在张先生那儿无所事事,没怎么逗留就回来了,心想着房子才刚开始盖,总得有人招呼照应着。 他拍了拍手上的柴灰,奇怪的看了馒头一眼,见他的神情好似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看了看绝儿,欲言又止。 “我还没跟他说。”绝儿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苦笑了一声,“今天辛苦你了。” 不过才一天的工夫,房子被烧的废墟就全部被清理干净了,地上的泥土也已经被铲平,堆放着一堆粗实的木桩,看起来是准备打地基了。 “你们吃饭了吗?我留了一些食物。”赵笙舟平静的从支着的铁锅里打出了几碗还冒着热气的红薯粥递了过去。他的厨艺有限,只会做些蒸煮的饭食。 雪风闻到红薯的香气,骨碌一下子就从馒头怀里跳了出去,刚凑到了赵笙舟跟前,正准备讨食吃,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忽地就将身上的狐毛给炸了起来,弓着背冲赵笙舟的背后龇起了牙,喉中还发生了低沉的威吓声。 绝儿顺着它的视线奇怪的瞥了一眼,原是阿九正站在那里。 “雪风乖,过来。”绝儿蹲在了地上,将自己碗里的粥倒了一些在地上,“来我这儿吃。” 雪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警惕的往阿九身上扫了一下,迟疑半天才走了过去。 绝儿一边安抚着它,一边对赵笙舟说:“现在你也算是安定下来了,我想以后就不需要阿九了吧?” 她觉得阿九实在是太过打眼,而且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东西,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希望赵笙舟能尽快将他处理好。 赵笙舟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点点头:“恩,过段时间吧,好歹盖房子他还能帮点忙。” 吃完晚饭就没什么事忙活了,现在何烈和魏衔安也被弄走了,草棚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赵笙舟白天干活许是忙累了,早早便睡下了,就剩下馒头与绝儿独处。 绝儿知道馒头一直在等着她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从晚饭过后就一直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可不知他是不是也胆怯着不太敢去面对,一直都没有主动开口问。 即使绝儿心中试图逃避,不断的找着各种活儿干,好不让自己闲下来,企图借此来拖延时间,可当夜幕降下,明月高照,四下一片都寂静无声的时候,她便知道无论如何,也得去面对了。 她不想打扰到熟睡的赵笙舟,抱着雪风将馒头叫到了桃树下。 “先吃个桃吧,当季的,可好吃了。”她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早早便洗好了水蜜桃塞到了馒头的手里,尽量让自己放轻松,不要表现得太过沉重。 馒头忐忑的瞥了一眼手中的水蜜桃,绝儿越是这样,他反而越觉得不安,根本就没心思吃,“是不是结果不太好?你……你直接说。” “瞎说什么呢,只是给你问了个生辰八字、姓甚名谁,能有什么不好的。”绝儿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可心里却在一阵阵的打颤。她私底下用手抓着大腿的外侧,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淡定从容,“张先生不是老早就说了嘛,你呀是个太子爷,昨天一测,还真是呢。” “我真是太子爷?那不就是王室贵胄!?”馒头忽然有些兴奋,忍不住抓起了绝儿的手,反复吞咽着口水,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太子爷!” 绝儿看着他梗了一下,嗫嚅道:“明朝。”她顿了顿,试探性的问:“你知道明朝的事吗?” 馒头眉头微蹙,费神的思索了一下,遗憾的摇了摇头:“好像记不太清。我连现在是什么年代都还是懵的。” 绝儿闻言,仿佛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晦暗的眼底陡然就有了光亮,“朱由检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她甚至都不敢直接说那个皇帝的帝号,生怕会调动到馒头的某些记忆。 “朱——由——检。”馒头垂眸念着这三个字,看起来像是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最后仍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是我的名字吗?” 绝儿长长松了口气,这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那是你父亲的名字,你叫朱慈烺,是明朝的……一位太子。” 她及时将“最后一位”这四个字收了回去。 “我的名字怎么写?”他看了绝儿一眼,激动得跃跃欲试了起来,随手就拿起脚边的一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应该是这个‘朱’,‘慈’是哪个‘慈’?还有‘烺’,是书声琅琅的那个‘琅’吗?” 绝儿看着他这副因 分卷阅读19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为被蒙在鼓里,而开心得像个孩子的模样,忽然悲从中来,甚至觉得自己真是这个世上最可恶的女人,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方法去阻止这个男人知道事情的全部。 “绝儿?”馒头见绝儿半晌不答话,拿着树枝的手蓦地一顿,脸上的笑容像是打上了一层霜,瞬间就凝住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绝儿彷徨的看着他,心中几度欲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吐露出来。她从来都是活得坦坦荡荡,从来没有哪时像现在这般备受煎熬,就好似有人拿着锥子在她心口一下挨着一下的凿。 “没有,我……我只是在想你的名字怎么写。” 任那锥子凿得再血肉模糊,她也只能忍着剧痛捱下去,只要馒头日后能过得舒心些。 绝儿生怕自己藏不住了,赶紧埋起脑袋,抓着馒头的手,领着他手里的那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起来。 馒头看着地上一笔一划写出的那三个字,感觉心里的某扇紧闭着的门忽然打开了,豁然明亮了起来。原来自己也是有名有姓的,是太子,是皇族,好威风。 “那我的母亲呢?她叫什么?” 绝儿一愣,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只能敷衍道:“我没念过什么书,这个就不清楚了,肯定也是明朝的哪位皇后吧。” “皇后——”馒头忍不住联想起了称得上“皇后”这个称呼的女人的模样,该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端庄的女人吧,他美美的笑了,末了,忽然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脸倏地就垮了下来,“他们是不是都已经去世了。” “那当然呀,都两百多年了。”绝儿脱口而出,等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答案背后的含义之后,馒头早就已经失落的低下了头,只有他手里的树枝仍无所适从的在地上胡乱划动着。 一百零一章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怀揣着各自不同的心事,就连雪风都像是无法承受这种压抑的气氛,静悄悄的回到了草棚里。 馒头痛苦的琢磨着,为什么自己会独自存活了那么久,他的过去又是什么样的。而绝儿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追溯这些早就掩埋在历史里的东西,只一心想让馒头从记忆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最好是永远不要再去回忆过去。 她悄悄从眼角的余光中瞥了馒头一眼,他的半张脸已经全都沉浸在了阴影里,只有微蹙着的饱满眉弓与挺立着的鼻梁上隐隐洒着一些白光。绝儿无法继续忍受他这副忧郁颓丧的模样了。 馒头正盯着手上的树枝,忽然感受到两股温暖柔软的东西紧紧的包裹住了自己的脸颊。 他吃惊的侧过头,正撞上绝儿那柔情似水的目光。这样温柔的视线,馒头好似第一回见。 他的两瓣脸颊被绝儿的小手紧紧的捧着,就连嘴唇都有些不堪重负,给挤得嘟了起来,配上他脸上那副木讷紧张的神情,绝儿看着便忍不住笑了一声。 “知道我想做什么吗?”她轻声问道。 馒头怔怔看着她,只觉得脸颊上正在迅速的升温、发烫,呼吸不断加快,喉结也不自觉的上下鼓动着。他艰难的从鼻孔里吸进一点点新鲜空气,抢在窒息失语之去前语出惊人: “绝儿……虽然现在夜深人静,可你若是要想做什么,也得等到我们洞房花烛才行……就算是亲、亲亲嘴也不太好……” 绝儿差点被他气哭,怎么这人老是能在这么正经的时候,说这么些不着调的话。她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将他的耳朵给揪了一下。 “馒头,你给我听着,从今往后不管你是朱慈烺还是赵馒头,都是我赵绝儿的男人。房子塌了你得盖,粮食没了你得去想办法挣,你还得给我买许多好看的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这些会让你忙得连睡个饱觉的时间都没有,你不会有太多工夫去想过去那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你得为我去打拼出一个安稳的未来。” 绝儿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敢将这些话全都对馒头说出来,在最后那一个字音落地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快从嗓子眼给跳出来了。 馒头眨巴着眼睛,仔仔细细的将她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须臾之后,他好像是明白了,霎时间就觉得一股缠绵的暖意涌上了心头。 她不是在向他索求要求些什么,只是想将他从泥沼里拉出来。这个女人,永远都是天底下最为着他,最想他好的人。 绝儿不安的注视着他,也不知道刚才的那番话会不会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只在一呼一吸之间,她那双微颤着的双手就被另外两只大手给包裹住了。 馒头猝不及防的抓起她的手,动情地将她拥入怀中,将自己的下颚紧紧依偎在她的侧脸边,一遍又 分卷阅读19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一遍在她的肌肤上摩裟着,放肆的感受着她的体温、鼻息以及耳鬓发丝处的淡淡香气。 纵然是绝儿,在这之前也从来有跟哪个男人有过如此亲密暧昧的身体接触,她完全无法招架,甚至慌张羞赧得想立刻从他怀里挣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馒头实在是将她抱得太紧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这个男人也会有这般情难自抑的时候。 面对这样汹涌的情感,哪怕是冰山也会在瞬间融化。绝儿自然是无法逃脱的,那颗想逃的心,很快就屈服了。 “馒……”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喊出这个名字,就被柔软湿润的嘴唇堵住了发音。她木讷的紧抿着双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忽然间,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桃树上的摇铃叮铃——叮铃——的响了两声。 两人同时一惊,互看着对方脸上的那团绯红,倏地一起背过了身。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我我、我只是控制不住……”馒头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像在充血,感觉整个人都快瘫痪掉了,连舌头给捋不直,只一个劲的结巴,就连胳膊也失去了控制,不断的打着颤。 “我、我知道。”绝儿也是全然失了本色,正极力控制着胸前的剧烈起伏,可心口仍是噗通噗通的乱跳。 她急忙一个起身,迅速的飞奔向自己的草棚,好不容易冲出一段,又蓦地想起什么停在了原地,头也不敢回的问:“刚才我说的那些,你明白了么?” 馒头用力的点了点头,过后才发现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赶紧也追了过去,刚想靠近她,却因为胸口仍翻滚着热浪,便克制的定在了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只轻声回道: “你放心,我没事,好好的。” 听到身后的声音,绝儿安心的扬起了嘴角:“那就睡吧,从明天开始咱好好的盖新房。” 她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最后像是克服了什么似的,轻声唤出了那个陌生却又好像相识了很久的名字: “朱慈烺。” 馒头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淡淡的笑了,轻声回道:“诶。” 雪风早就已经在绝儿的临时床铺上睡着了,绝儿轻手轻脚的躺在了它的身边,生怕将它吵醒。 她侧枕看着雪风的睡脸,心里却在不断的回想着刚才在桃树下发生那一幕,被单薄的木板隔出的隔壁那间草棚里,每隔几秒钟就会传来翻身的声音,绝儿都不用想也知道是馒头在没个消停。 可谁不是呢。 这个夜晚,大概会让她毕生难忘。 四下寂静无人了,她才忍不住将手指轻轻贴在自己的唇边,神思恍惚的回味了起来,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和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草棚里终于平静了下来。唯一还有的细微声音,只有在草棚里传递着的呼吸声。 可草棚外却并不是如此。 站立在草棚外的的阿九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赵笙舟的枕边,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烧红的烙铁,非常迟钝的在赵笙舟的眼前晃动了一下,他就倏地睁开了眼睛。 馒头心里有太多的复杂情绪,夜里花了很久才让自己睡着,却也睡得不沉,只像是在似睡非睡之间徘徊。 在偶然的一个翻身之后,他忽然察觉自己的背后好像空荡荡的,便迷迷瞪瞪的抬头看了一眼,却惊讶的发现赵笙舟并不在床上。 他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起身去棚外看了一圈,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发现草棚的背后好像有一点火光在晃动。 赵笙舟似是察觉到了背后有人,淡定自然的将手里的洛铁直接插进了土里,压在了身下。 “你怎么醒了?”他回过头,冲馒头微微一笑。 “我眼花了吗?刚才好像看见有火光。”馒头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 “这里怎么可能有火光,你肯定是太累眼花了。”赵笙舟从容的穿上了鞋子,刚站起身,脚下却出乎意料的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扎到了,“大概是我睡得太早了,现在醒了有些睡不着,又怕吵到你,就出来坐了坐,透了透气。” 馒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便了解的笑了笑,将他的肩膀一揽: “你也太见外了吧,睡不着就喊上我聊聊天呗,这有什么的,以后别这样了。” 赵笙舟点了点头,只淡淡的对他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的往黑暗中的某个位置瞥了一眼。 分卷阅读20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在那个位置,阿九不动声色的将额头上被撩起的黄符重新放下,然后在馒头和赵笙舟进入草棚之后,回到了本该属于他站立休息的木堆旁。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百零二章 热闹的锣鼓声中,绝儿从大红盖头的红光下看到了那个人的脚步,耳畔响着充满喜气的笑声,她的心雀跃着,等待着她的新郎掀开头上的盖头。 正等着,忽觉得耳边湿热,她紧张的用手摸了摸,是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雪风……”绝儿缓缓睁开了眼睛,从朦胧的睡梦中醒来,正看到雪风那双灵动的眸子正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原来是梦……可心中的悸动却那么真实。她有些害羞的抚着雪风的脑袋笑了笑,听到草棚外有话声。 “小哥,又这么早就开始收拾了啊。” 是盖房子的工人来了,他们每人肩上都背着一个大布包,里面装着盖房用的工具,领头的见到赵笙舟就立刻笑盈盈的递上了一根烟。 赵笙舟笑着推了推:“我不抽烟。” 绝儿从草棚里走出来,冲盖房的工人们笑了笑,听到了斜对面有劈柴的声音,脚边的雪风一出来,就嗖的往柴堆的位置跑了过去。 馒头刚将手里的斧头靠着柴堆放下,雪风就顺着他的腿爬进了他的怀里。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边逗着雪风,一边往绝儿的位置看了过去。 两人的视线刚撞到一起,便像触电似的,不约而同的转向了一旁。 馒头已经有些分不清胸口的起伏是因为刚才劈柴累的,还是因为绝儿的那张脸,又或者是昨晚那个连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肌肤之亲。 明明已经过了一夜,那时的躁动与情不自禁好像丝毫没有消退一样,分毫未减的在他心中波涛暗涌。 “绝儿,工头说咱们盖房的材料没买齐,还差些东西。”赵笙舟十分合事宜的结束了两人之间微妙而又略显暧昧的气氛。 绝儿蓦地一怔,好像根本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只得红着脸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馒头悄悄松了口气,跟做贼似的扭着脑袋往绝儿身上扫了一眼,见她正跟赵笙舟合计着要补卖的材料,便赶紧抱着雪风一溜烟钻进了草棚里。 “你让工头将缺的材料拟个单子给我,我一会儿去外面买。”绝儿心不在焉的对赵笙舟说,余光仍在偷偷的往草棚里瞄,不知道他着急忙慌的进去做什么。 “主要是泥沙,你上回买的太少了。”赵笙舟顺着她的目光往草棚里扫了一眼,“我看还是我跟馒头出去买吧,我们力气大能多拖一些回来,你把位置告诉我就可以了。” “噢……好……”绝儿敷衍的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笑了,对赵笙舟说:“也许以后你得改口叫他朱慈烺了。” 现在她的心思全在馒头身上,都顾不上跟赵笙舟交待清楚,忙不迭走到草棚外够着脑袋瞧了瞧,“馒头,你干嘛呢?” 馒头正趴在床边,听到她喊,身子紧张的一缩,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往衣服上擦了擦,偏着脑袋走到她面前,将那东西往她手里一塞。 “喏,昨天的水蜜桃,我留着没吃,给你。” 绝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桃,笑着将他的脑门一点:“我早饭都还没吃呢,你给我吃桃,是想害我闹肚子呀。” 馒头撇了撇嘴,仍是不敢看她,只不好意思的搓了搓后脑勺:“我、我没想那么多,你要不吃就给我。” “吃!我吃!”绝儿赶紧将桃子往裤兜里一揣,陡然觉得好像有些怪怪的,明明被占了便宜的是她,怎么这个家伙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扭扭捏捏了起来。她立马就不乐意了。 “你怎么回事,敢做不敢当了?” “谁说我敢做不敢当了!”馒头被她一激,立马就跟个斗鸡似的将下巴一扬,可一对上她的目光,却又犯怂包起来,只好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嘟囔道:“不就亲了一下嘴么……过阵子还要洞房呢……” “你说什么?”绝儿将脖子往他面前一伸,“大声点儿,我听不太清。” “没没、没什么!”馒头缓过劲了,将手一挥,赶紧转移话题,“刚才赵笙舟跟你说什么了?” “哦,对了,一会儿你跟他一起去村子里买些盖房的材料回来。”绝儿想起正事,也不揶揄他了,现在看来,他好像没有太被自己的身份所困扰,跟平日没什么变化。 绝儿想,或许自己不用那么的为他悬心了。只要用其他的事将他的 分卷阅读20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心填满,他就不会老是纠结过去了。 馒头没有对她的安排表现出异议,稍作安排整理之后,便跟着赵笙舟一起出了门。想到自己的父母已不在人世,虽然不免感伤,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过去有了大致了解的兴奋和喜悦。失而复得的本名更是让他浑身都兴奋躁动着。 他们将阿九带在了身边,正好省得那些盖房工对他产生不必要的“兴趣”。 路上两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馒头仍在心中一遍遍的回味着昨晚的场景,意犹未尽,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赵笙舟看着他的异样目光,只顾着一个人傻笑。 “听说你叫朱慈烺?”就在快到集市的时候,赵笙舟突然发了问。 馒头对这个名字还有些陌生,恍惚了一阵才点了点头,“我父亲是朱由检,明朝的皇帝。”不知他想起了什么,忽然期待的看着赵笙舟,“对了,你知道我父亲的事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笙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冷光,“朱由检,那即是崇祯吧。” “崇祯……”馒头痛苦的皱了皱眉,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崇祯”这个词好似有些印象,但一时半会却又没有头绪,“这么说,你知道他的事?” “我?”赵笙舟冷冷的笑了一声,“我想天底下没人不知道吧。” 馒头疑惑的看着他,隐约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劲,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透露着一股子冷意,与在这之前所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像是换了个人。 “干嘛这样看着我?”赵笙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脸上很快又出现之前那种温和的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问:“绝儿没跟你说起过你父亲的事吗?” 馒头怔怔的摇了摇头,很快便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些让他感到的不安讯息——绝儿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我想她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吧。”赵笙舟意味深长的说,“你也不用想太多,既然已经了自己的来历,也算是活得明白了,否则真要追溯起来,只怕光是你这匪夷所思的存在,就已经让人挠破脑袋也想不通了。” 他看起来就像是随口一说,说完之后就撇下馒头,自顾自往前走开了,“好像到了。” 馒头失魂落魄的抬起头往他指的集市看了一眼,脚下仿佛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就连步伐僵顿的阿九都轻而易举的超过了他,走在了他的前面。 村子里的市集没有镇上繁华,行人也少,大多是些应付日常所需的小买卖,相比之下虽然显得冷清,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想买的东西也都能找到卖处。 赵笙舟在前面张罗着,按照绝儿给的铺子地址将东西一一订下,只等着店家备好货再来取。 等货的空档闲暇下来,他便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着。逛了一圈正巧看到了一家装潢破旧的书屋,见馒头提不起劲,订货的一路上都没有说过话,便拉着他走进了店里。 “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朱慈烺了?”他站在一排书架旁,按着馒头的肩膀,脸上的笑看起来很轻松,语气更像是在调侃。 馒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忽然觉得有些厌恶。 这些赵笙舟觉得不关痛痒的事,在馒头心中却有着千金重的分量,难道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旁观的看客,就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拿来说笑了? 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名字,本不该引起馒头如此的反感,只是在这之前赵笙舟那些似有些旁敲侧击的话,乍听之下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可只要细细一品味,就能让人感受到说话人那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心态。 馒头丝毫未有遮掩,十分不爽的将搭在他肩上的手给甩开了,带着满心的茫然与不快,冒冒失失的就想往店外走。没事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他又不买书。 他刚一个转身,就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书架,本就不结实的书架猛晃了几下,紧接着架子上的几排书就一本接一本的掉落了下来。 一百零三章 “你们俩到底是来买书,还是来拆店的?”书屋里只有老板一个人看守着,他满头花白,慈眉善目,胸前挂着一副老花镜,看起来是个有些学识的人。 刚刚他正拿着一只鸡毛掸子在扫灰,一听到动静便慌里慌张的走了过去,心疼看着地上的书,艰难的弯下腰将它们一本本的捡了起来,“虽说我这店的生意不景气,可这些书也不能让你们这样糟蹋啊!” “对不起老板,我不是故意的。”馒头抱歉的看着他,忙收拾好心情,上前帮着他一起捡。 老板估摸着腰板有些不太好,刚捡了几本就难受的往腰上捶了 分卷阅读20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两下,最后实在弯不下腰了,便将捡起的书搁在了书架上,望着他这间奄奄一息的店子叹息了起来: “老伙计,看起来你跟这散了架的书架子一样,该换喽。” “店家是准备换买卖了吗?” 赵笙舟将手里捡起的一叠书看了两眼,都是些野史杂谈类的书籍,不具备什么专业针对性,看起来这家书屋的老板是个性情闲散的人,开这家书屋只是凭着自己的兴趣爱好,大概也有些家底,否则在这么个乡野地方,这种买卖怎么可能养家糊口。 “是得换了,跟不上时代了,要不是这间铺子是我自个儿的,估计早就关门大吉了。” 老板自嘲的笑了笑,“两位眼生,不是村里的人吧?想找些什么书?” 说着他将胸前的眼镜戴了起来,颇有些自傲的说:“店里的书录我都倒背如流,闭着眼都能知道哪本放在哪个架子上。” “老人家,误会了,我们只是随便进来看看。”馒头不好意思的说,“看起来您身子骨不太好,书既然是我弄散的,我来帮您收拾回原位。” 老板听到两人只是来闲逛,不免感到有些失落,对馒头推了推手:“还是我来收拾吧,你不知道每本书该摆哪儿。” 书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老板将一本本书码好放在书架上的声音,馒头觉得气氛尴尬,便悄悄用胳膊肘顶了赵笙舟一下,给了他一个眼神:还不走? 赵笙舟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好像有些视若无睹,依然将视线紧紧的黏在老板正在清理的书堆上。 馒头有些气恼,正想撇下他独自出去,没想到他刚走到书屋门口,就听到赵笙舟一惊一乍的喊道:“朱慈烺,我看到了一本很有意思的书。” 老板奇怪的看了看他,抬了抬眼镜,指着自己手中的书问:“你说的是这一本?” “恩。”赵笙舟微微一笑,道:“老板,方不方便让我看一眼。” “哎,想看就看吧。”老板大方的将书递给了他,自己的这家书屋买书的人虽然不多,可占便宜来看书的人却不少,店里的书差不多都被翻旧了。要不是他卖的本就不是新书,而是这么多年从四处淘来的还有些收藏意义的古籍,兴许一年到头都开不了几回张。 “这本《明史杂谈》也算得上是孤本了,是明末清初年间自民间流传下来的,你看上面的书写笔墨就知道了,可惜这个地方没有识货的。”老人惋惜的叹了口气,不知想起什么,忽地看了馒头一眼,笑道:“你的名字听起来倒和这书有些缘分。” “明史?”馒头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生起了兴趣,收回脚步转过身问道:“是关于明朝的事吗?” 老板点点头:“明史当然就是话明朝的,这本比现在市面上那些瞎编乱造的靠谱多了,是当时的人写的。” 馒头闻言,忽然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起了赵笙舟手里的那本书。 他默默纠结挣扎着,一面十分渴望地想去了解属于自己的那个年代的事,一面却有些胆怯。就像有人对你说他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但你却因为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好还是坏,而不知道该去选择听还是逃避。 “小伙子,这书可有些厚,你要是准备在我这儿看,我就给你拿张凳子来。”老板和蔼的看着赵笙舟,慷慨地笑了两声,“虽然挣不到钱,但能碰上一两个懂书识书的人也是件快事。” 赵笙舟粗略的将书翻了几页,就像老板说的那样,这本书的书页很多,足足有三指厚,里面的字迹不是印刷体,而是人为一笔一划书写出来的小楷,看起来密密麻麻,偶尔还能看到书写人不小心滴落在上面的墨汁斑迹,书页更是泛黄得厉害,边角处甚至有虫蛀的痕迹。 “老板,这本书我要了。” 老板吃惊的看着赵笙舟,指着他手里的书问:“这本书虽然破旧,但却不便宜,你确定要买下?”说着他顿了顿,低头一忖,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末了,长出了口气,咬咬牙说:“你要是真感兴趣我倒是可以借给你看,是否真要买下,还是莫要一时脑子发热。” 赵笙舟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开始掏钱了,“老板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但是我不住这边,借去了不方便还,再说您也不是做慈善的,该挣的还是得挣才对。多少钱,您给个数。” “这……”老板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沉吟了半晌,笑道:“看来是这本书的缘分到了,我也难得碰上像你这么厚道的后生,给你打个折,这书我是10个大洋收的,过了这么些年了,就当是半买半赠吧,你给我一个大洋就成。” “一个大洋!?太少。”赵笙舟觉得这个价格实在有些辜负这本孤本,便直 分卷阅读20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接掏出了一张十元放在了书架上,“就这个数,老板你将钱收好。” “这怎么成!”老板感到有些惶恐,这个年头哪有人放着低价不要,还硬花冤枉钱的,就算是他识货,自己也不愿捡这份便宜,更别提这本书被村子里只看不买的人给翻烂了,早就不珍贵的旧书。 正在这时,馒头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飞快的伸出胳膊将赵笙舟正欲收起的书给一把抢了过去。 在老人震惊的目光下,他迅速将书收进了怀里,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埋着脑袋讪讪地对赵笙舟说:“买书钱算我借你的。” “他……这钱……”老板有些弄不清状况,尴尬的指了指馒头离开的位置,又看了看书架上的钱,现在书都被拿走了,这钱成了烫手山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赵笙舟好像早就猜到馒头会这样做,十分平静的接受他刚才那样无礼霸道的行为,于老板困惑的目光下,只留下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便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往书屋在走去,只留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老板,这回你立了大功。” 两人带着好几板车的货回了家,绝儿都还没来得及跟他们打上招呼,就看到馒头跟故意避着她似的,紧紧捂着怀里的书,行色匆匆的钻进了草棚里。 “他怎么了?”绝儿奇怪的往草棚里看了一眼,从赵笙舟手里接过买回材料的票据和剩余的钱,点了点数,发现有些对不上。 “少了张十元吧。”赵笙舟见她看着钱皱眉,心里有数便先提了,“我挪作私用了,日后还你。” 绝儿笑道:“什么还不还的,太见外的,这里面本来就有你的钱。” 她本想在接着往下问,有些好奇他用钱干什么了,但见赵笙舟刚才只是点到即止,便猜想他不愿意说,自己也就知情识趣的没去多问。 馒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的想避着绝儿,只是心中隐隐不安,感觉她有些事不想让自己知道,尽管她遮掩得很好。昨晚他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通过今天赵笙舟所说的那些话,他便有些确信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书取出来放在了床上,就好像那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封面上的“明史杂谈”那四个大字,更像是有种某种魔力,让他心猿意马,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书里的内容。 他抬起微微颤着的手,刚捻起一页,忽闻棚外有脚步声,便像是心虚一样,赶紧将书往床下一塞。 “绝、绝儿……”馒头仓皇的转过身,两只手极不自然的放在身后,按着藏书的位置,冲她挤出一个干笑。 绝儿奇怪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没、没干嘛。”他紧张的舔了舔嘴巴,连忙一个大步上前,将绝儿给推了出去,“买回来的东西你都看了吗?有没有少的?” “这不是见你奇奇怪怪的就先来看看么。”她仍有些起疑往他床上看了一眼,“对了,除了盖房子用的材料,你跟赵笙舟还买别的什么东西吗?” “怎么这么问?”馒头看着她,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露出破绽,可一想又有些不对,以他对绝儿的了解,要是她知道什么肯定就不这么问了,于是赶紧镇定起来,将脑袋一甩:“没有,我们没买什么。” 绝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接话,因为明摆着他在说谎。他和赵笙舟的话对不上。 馒头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她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实在是想不通这两个男人为何要对她这样藏着掖着,可他们不说,她也没办法,“别在这儿待着了,出去帮忙吧。” 盖房子不是什么精细活儿,全凭的是经验和体力,馒头他们全听盖房工们的指挥就行了,只用出出力气。 绝儿打算着房子既然重盖索性就盖个两层的,一来现在她家人口多了,二来说不准以后还得添人……反正现在她手头宽裕。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笑了,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竟然就快要实现了,张先生那会儿说三年抱两,她远远看了馒头一眼,能行吗? 房子的地基两三天就打好了,馒头白天的时候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着赵笙舟一起替那些盖房工打下手,到了晚上就等到绝儿睡着之后,偷偷将那本书拿出来看,每天夜里都是将一根蜡烛都燃尽才合眼。 明史杂谈并不是一本严肃的史书,而是在作者的听闻见识的基础上经过润色的明末清初时期的人文地理风情,当然也包括当时执政者的一些事迹,书中甚至还有生动的图绘,全书故事性很强不会让人觉得枯燥。 馒头在第一个晚上刚将 分卷阅读20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这本书捧在手里的时候,本想直接找到与他或者他父亲那个时间段相关的内容来看,可没想到这本书不但没有目录,而且内容纷杂,一时之间根本无从找起,最后只得耐着性子从第一页开始读,没想到一个晚上下来,竟入了迷。 每天夜里他都如痴如醉的徜徉在那个自己曾经所处过的年代,书里明明都是些让他觉得十分陌生的人、事、物,但他仅仅是凭着内心里那份引以为傲的归属感,就产生了身临其境的奇妙感觉。 明朝十六位皇帝,都与他有着血脉之亲,好像只有在书里,他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好几回他都想找人分享内心的澎湃与激动,可不论是赵笙舟还是绝儿,他知道,他们都不会对他的感受感同身受,特别是绝儿,他甚至都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读这样一本书。 如果绝儿有什么事是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他就自己去弄明白。 十几个废寝忘食的夜晚,馒头看着手中剩下的书页越变越薄,而在作者笔下明朝的进程似乎也快要接近尾声了,终于在某个夜里,他父亲的名字出现了,彼时床头的烛光忽然微微闪动了一下,随着蜡油的燃尽倏地的灭掉了。 黑暗中,他的目光仍紧紧锁定在那个名字上,久久的踟躇之后还是选择将书页合上——最后这一段,跟他关系最紧密的这一段,他得细细去读。 一百零四章 新房一天一个样,半个月下来,眼看着一座两层高的小楼房就已经拔地而起,这里头最欢喜的当然数绝儿。 今天等房顶铺上瓦,新房就算是竣工了。绝儿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将鸡鸭鱼肉都备好,还买了一坛子上好的高粱红和鞭炮,等着收工了好好犒劳大家一顿,还得按规矩,热热闹闹的放一串鞭炮。 雪风这几日倒是有些反常,也没见它到处乱跑乱窜,大多时候都是躺在草棚里嗜睡,只有在生火有了食物香气的时候才会出来晃悠几圈。 眼下锅里炖着鸡,它这才从棚子里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绝儿正在锅里翻炒着,听到它“嗷嗷”的叫唤声便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些日子雪风的个头好像大了许多。 “雪风,来,吃块肉。”她舀出一勺子鸡块,蹲在地上吹了吹,正准备往雪风口里递,忽然发现它的眉心好像沾了什么东西,凑近一看原是绿豆大小的红点。 绝儿放下锅铲,将它抱在怀里用棉布沾水擦了擦额头那个红点,可怎么也擦不掉,最后只好拨开它眉心的毛发仔细一看,那红点竟是贴着皮肤长的。 馒头正坐在屋顶上给盖房师傅递瓦,看到绝儿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在地上蹲了半天,便好奇的喊了她一声,“绝儿,怎么啦!” 赵笙舟挑着两担瓦片在房檐下准备上梯子,听到馒头的喊声,便也朝绝儿的位置看了过去。 “你们谁来帮我看看,也不知道雪风是怎么回事,额头上长了个红斑点。”绝儿头一回养小动物,生怕养出个好歹来,雪风身上的每一根狐毛她都留着心,一有什么不对劲立马提心吊胆起来。 她想不出辙,只好烦心的又用手往红点上擦了两下,红点没弄下来,雪风倒是疼得将脑袋缩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了吧?” 自从养了雪风,她就总会莫名其妙对它讲人话,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反正就是拿它当自己的孩子看了,夜里再热,她也要抱着雪风睡,生怕它又偷偷跑了。 “小狐狸怎么了?”赵笙舟先过来了。 绝儿看到了救星,赶忙将雪风送到他怀里,赵笙舟刚抱住它,就笑着将它掂了两下: “这小家伙看着松蓬蓬的一小点儿,抱起来还挺沉。” 绝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先别管它沉不沉,你帮我看看它眉心那里的红点是怎么回事?” 赵笙舟顺着她指的,将雪风眉心处的红点定睛看了看,问道:“之前没有吗?” 绝儿想了想,十分笃定的摇了摇头:“没有,应该就是这两天长出来的。” “这不就是个胎记嘛。”馒头随后小跑了过来,够着脑袋看了看雪风,又伸手颠了两下它的尖下巴,眉开眼笑的对它说:“小东西,我还当你怎么了呢。” “这不是胎记。”赵笙舟看着那红点就没挪过眼,“胎记都是天生的,绝儿说了,之前它没找,而且这个颜色……”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将话锋一转,“它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绝儿飞快的想了想,这些日子她也没给雪风乱喂过什么,生怕它吃得不好,就连蔬菜都没怎么喂过,都是喂的新鲜的肉食,“应该是没有的吧。” 分卷阅读20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怎么没有?”馒头抿嘴摇了摇头,“你忘记那天咱们从张先生那里回来,雪风干了什么好事?” 经他这么一提,绝儿脑中忽然闪了个灵光,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忐忑的看着赵笙舟: “它被我领回来之前好像吃过一颗丹药,叫什么来着……对了!至宝丹!” “至宝丹!?”赵笙舟难以置信的看着怀里的雪风,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确定是被它吃了!?” “确定!张先生气得要将它抽皮剥筋呢!”馒头想起当时的场面,心有余悸,直摇头,“要不是我们跑得快,雪风说不定已经成了他的盘中餐了。” “那估计就是了。”赵笙舟微微一耸肩,笑道:“至宝丹不是一般的丹药,别说是它这只小狐狸,就算是修道的人吃下一颗,也能道力大增,寻常人吃了也能强身健体,多长几年的寿命。” 雪风像是很努力的在听着他们讲些什么。谁在说话,它就看着谁,小眼睛还一眨一眨的。 绝儿无奈的看了看它,接着问:“那狐狸吃了会怎么样?” 赵笙舟蹙了蹙眉,对她说:“目前来看只是长出了这眉心轮,许是身体里能量太大释放出来的。至于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没遇到过。不过看这小家伙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惊慌了,再怎么说,它也不过只是一个牲畜。” 他口中的“牲畜”这个词让绝儿心里有些膈应,她打心里就没将雪风当一个动物来看待过。自从养了它,她明显觉得自己心里多了份寄托,那是家人才能给的感觉,不是什么牲畜。 三人在跑来这里嘀咕半天,盖房师傅那边的瓦都快用完了,远远瞅着他们就在喊: “哥几个!快要完工了,再抬几担瓦上来吧!” 锅里的鸡和土豆块也已经炖出了糊味儿,绝儿焦头额烂手忙脚乱,只得先将雪风放在一旁,希望就像赵笙舟说的那样,不会有什么大碍。 几个钟头之后,工头将最后一块瓦密密实实的贴在了屋顶,然后站起身来,看着自己亲手建成的这一栋小楼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手,冲正在摆放碗筷的绝儿,兴高采烈的喊道: “赵姑娘,完工喽!” “诶!”绝儿忙抬着头应了一声,用围裙将手擦了擦,急急忙忙的将早就预备好了的鞭炮拿了出来。 这挂鞭炮是绝儿捡市面上最响的买的,不便宜,新房盖顶就要热热闹闹图个喜庆,鞭炮的声音越响越好,能驱邪祟,另外还能讨个吉利彩头,希望以后住在新居里的日子能过得红红火火的。 “你们赶紧下来吃饭,我要放炮仗了!”绝儿的一只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香,另外一只手已经事先将捂着了耳朵,只等着馒头他们下来就将鞭炮的引子给点了。 这是她头一回放炮仗,小时候逢年过节都是师父操刀,她在一旁看着,只等着炮仗噼里啪啦炸开了花,火红的炮仗碎片漫天飞舞,她便也在一旁兴奋地跟着手舞足蹈。 师父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那样的体验了。后来对鞭炮的记忆,只有每年除夕夜里和大年初一的早上别人家门口的喜庆和欢腾。 “我来点吧,免得一回将你炸到了。”赵笙舟笑着从她手里将那根香拿了过来,绝儿看着他一瞬间有些恍惚,师父的身影似和这个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恩。”她轻轻点了点头,将雪风牢牢抱在了怀里,生怕一会儿的炮仗声将它吓跑了。 看着那串已经一字铺开的大红炮仗,她想今年自己的这个家大概会格外的不一样吧。 她再也不用在除夕夜里用被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用去逃避别人家的鞭炮声,不用去逃避万家灯火下,自己家中这份令人难过的冷清。 赵笙舟刚拿起香,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点,身后就忽然霹雳吧啦的响了起来。 “呸呸!”馒头站在鞭炮被点燃而不断冒起的青烟里,不停的用手抹着脸,沾了一嘴鞭炮炸开的碎末,眼睛被烟气熏得都快睁不开了,手里还拿着一根从灶里抽出来的烧了一半的木柴,上头还冒着火星子,“这鞭炮好响啊!” 赵笙舟和绝儿愣在原地看着他,半晌没回过神,直到那串鞭炮发不出声响,地上散满了大红的鞭炮渣儿,绝儿才走到他跟前,一巴掌狠狠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你傻啊!哪有站在原地点炮仗不躲的!” 馒头被她拍得蒙了一下:“有什么好躲的?你看我有事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有错。绝儿最不喜欢他这个态度,大 分卷阅读20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大咧咧老干些危险的事而不自知,正要发作,抬头往他脸上一看,差点笑岔了气。 也不知他脸上是被鞭炮的烟给熏的,还是拿了柴火被沾了炭灰的手往脸上抹过,总之整张脸已经成了大花脸,像是从哪个煤矿堆里爬出来的煤工。 赵笙舟怔怔的看着馒头,整张脸略显狰狞,几乎拧成了一团,看起来比绝儿还要惊恐。虽然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是却已经不动声色的将馒头身上的每个部位都细细翻查了起来,似乎比绝儿还要紧张。 “下次别这样了。”他后怕的看着馒头,正试图将脸上过于紧张的神色给淡去。 馒头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绝儿奇怪的看了赵笙舟一眼,有些纳闷他怎么会这么紧张馒头,低头一看,发现他竟赤着脚。 “你怎么没穿鞋?不嫌地上的石子硌脚?” 赵笙舟低头看了看,笑着说:“天太热,我就懒得穿了,反正也是皮糙肉厚的,做这样的粗活费鞋。”说着他抬起右脚,拍了拍黏在脚底的碎石子。 绝儿往他脚底板上一看,惊奇的喊了出来:“原来你们家的人真的都有啊!七星连珠模样的胎记!” 一百零五章 “噢,听我娘说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赵笙舟笑着看了绝儿一眼。 馒头也觉得新奇,正想要去摸摸看,不想赵笙舟却很快将脚放了下去,“你不嫌脏啊。” 他笑了笑,往饭桌上看了一眼:“今天的菜看起来很丰盛啊。” “那当然呀,新房子盖好了,得好好庆祝一下。”绝儿见盖房的师傅们也过来了,赶紧张罗起来,“鞭炮也放了,都别杵着了,上桌子吃饭!” 几位盖房师傅累得汗流浃背,一落座就先拿起酒碗仰面大喝了一口,看着一桌子鸡鸭鱼肉,免不得客套:“这么好的菜,破费了、破费了……” “哪里的话,这回还多亏了几位尽心尽力,要不然房子哪能这么快就盖好。来,多吃点肉。”绝儿客客气气的往几位师傅的碗里夹菜,显得世故老练,一只手拿出里口袋里事先就准备好的红包,往工头面前一递,“这几个红包还劳烦工头大哥给几位师傅们分一分,钱不是很多但总是我的一份心意,图个好彩头。” 工头看着她笑了笑,将放在面前的红包推了回去:“你是付过工钱的,这额外的钱我不能收。” 绝儿十分不解的看着他,房子盖成给红包这规矩她是打听过的,大家都这样做,也不只是她一个,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别人就不愿意收了?更何况盖房子的这些师傅们家里也是不富裕的。 “赵姑娘,你也别多想,换作是别人家这红包咱们肯定收,但是你不一样。”工头见绝儿拿着红包的手半天没收回去,便起身将她的手往后一推,轻轻叹了口气:“你肯定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吧。” 绝儿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唰的就白了——工头这话什么意思?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情况下,仍帮着她盖了房子?这怎么可能!?没人不怕她赵绝儿的晦气。 “说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小,估计不记得,你师父赵算命的,救过我儿子的命。”工头说着便伸手往坐在他身边的年轻男人头上揉了揉,笑道:“就是这小子,现在跟着我干活。他十二岁那年贪玩跑到了深山里,回来就跟中了邪似的自言自语抽筋发疯了好几天,多亏了赵算命才治好了他。” 说完他喝了口酒,指着另外几位工友说:“他们这几个都是自己家里的亲戚,一直跟着我干活,也都知道当年那事儿,给了我这个年长的几分薄面,这才愿意来帮忙。” 绝儿顿时领悟过来了,什么话也没说,满眼盈着泪,给自己倒了一满碗酒,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滴不剩的全干了。 她是不能沾酒的,平日里哪怕喝一小口都会醉。可现在只有这一碗凉酒,才能让她的火热的心冷却下来。 她感激这桌子上的每一个人,感激自己的师父,即使他已经不在了,他过去所行的那些善举,并没有被时间所遗忘,仍在冥冥之中庇佑着她。 馒头在桌下看着她微微颤抖着的手,一想到她独身这些年来可能遇到的种种不易,鼻子一酸,赶紧抬起胳膊将两眼一抹,倏地抓起一碗酒站了起来。 “我也敬大家一杯!这些日子多亏你们的照顾了!”他豪气干云般将酒咽下,酒液从嘴角溢出不少,信手一擦,于眼角余光间与绝儿相视一笑。 绝儿动情的注视他,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撑场面,酒劲因此而愈发的上涌,身体里似有着滚热的岩浆在翻江倒海,不觉间呼 分卷阅读20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吸也急促了起来。 一桌子人因此而喝开了,聊开了,酒过三巡,桌子上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盖房的师傅们才满足的离开。 馒头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兴头来了就一个劲儿的胡喝,人家前脚走,他后脚就喝趴下来,许是好面子还硬撑了一会儿。 赵笙舟倒是没怎么喝酒,这一家子人,总得有个清醒的来收拾残局。 绝儿想起身帮他,却发现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脑子虽还有几分清醒,可就是支使不动胳膊腿,就跟半身不遂了一样。 赵笙舟看着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她也醉了,走过去搀起她的胳膊,笑着说:“看来你也不怎么能喝,下回就不要逞强了,时候还早,先回草棚里躺躺吧。” 绝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往草棚里看了一眼,想起这些天里面也堆放得够乱的,便对赵笙舟说:“是不是可以先将东西往新房里收拾了?” “好,我来弄。”赵笙舟说。 这些天她断断续续往家里买了好些东西,小到吃穿用度,大到家具摆设,从来没有哪回像这样舍得过,全买的是最好的,她想,这辈子大概也就奢侈这么一回吧。 馒头也被赵笙舟从饭桌上背到了草棚,枕着他那本视若珍宝的书睡得不省人事,只要再给他一个晚上,他就能将书读完,就能安安心心的往下生活了。 绝儿躺在草棚里一觉睡到了天黑,直到觉得嗓子干得厉害才费劲的爬了起来。新房里已经有了亮光,透过窗子望过去,有人影在晃动,大概是赵笙舟在收拾。 她走出草棚,往隔壁间看了一眼,馒头仍在熟睡。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他的床边,悄悄看了一眼,人都还没凑近,就闻到了浓浓的酒精味,她笑着捂起了鼻子,正准备去帮赵笙舟收拾,陡地瞥见馒头怀里好像紧紧抱着什么。 她奇怪的皱了皱眉头,匍在他身边凑近一细看,只隐约看见一个“明”字,是一本书。 这个字在绝儿心中是个忌讳,见他这样宝贝的抱着,顿时不安起来,便也顾不得太多,仗着他醉得厉害,一鼓作气将书抽了出来。 馒头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吓得她赶紧将书往身后一藏,一动不动的屏息看着他。良久未见他再有动静,她才悄悄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从床上挪了下来。 她忐忑的将书拿出来一看,只是看到封面上的书名脚下便趑趄晃了一下,霎时间觉得天旋地转。再看到被馒头折下的一页书角,往前那么厚的几百页都是已经看完了的,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那日他与赵笙舟遮遮掩掩的不让自己知道的东西是什么。 赵笙舟正在二楼房间里打扫,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回响。 绝儿失魂落魄的出现在房间门外,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赵笙舟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帘还没来得及布置,玻璃木窗外夜色茫茫,各家都已经熄了灯火。 “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趟张先生那儿。”绝儿神情复杂的看着赵笙舟,嗫嚅起来,最后仍是没办法将心中的困惑说出来——他为什么要帮着馒头欺瞒自己? 赵笙舟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问,只点头应了一声:“好。” 绝儿将雪风用布包装着斜背在肩上,也一并带了去。夜路难行,有它跟着心里总觉得能踏实一点。虽然赵笙舟也陪着她,可这回,她忽然觉得这个人的感觉很陌生。 赵先生的石屋四面无窗,到了夜里没有任何的光亮,四方的屋子总能难寻踪迹的淹没在黑夜里。 绝儿只是凭着感觉觉得石屋的位置到了,连暗号也顾不上说,就远远的喊了起来。 “这么晚了,他们会不会已经睡觉了?”赵笙舟走近屋前,沿着墙边小步走了几步,摸着又凉又厚的石壁,“里面的人要是睡着了,应该很难听到外面的声音吧。” 绝儿忐忑的看了他一眼,赶忙贴着石壁摸索了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之前对暗号时那块凹陷的石壁,正欲去敲打,就听到石屋的门被打开了——只是没想到出来的人竟然是徐恩予。 他手里举着根蜡烛,半月不见好像清减了不少,唇上的胡须也因未有修剪而现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颓废。 “这么晚你们来做什么?”徐恩予好奇的往两人身后看了一眼,“就你们俩?锅盖头呢?” “他……他有事没来。”绝儿顿了顿,问道:“你怎么在张先生这儿?医馆那边不需要人照应吗?” 徐恩予沉沉叹了口气:“我师父病了,卧床 分卷阅读20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不起,金吉银吉又太小,只有我来照顾了。” “病了!?”绝儿震惊不已,张先生在她心里就像个铁人似的,哪回见他不是精神抖擞腰板挺得笔直,再说他还有那么多上等的丹药,谁倒下也轮不到他啊。 “是心病。”徐恩予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进了屋里,“别站在门口了,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他领着绝儿他们直接去了地下室,雪风在小布袋里已经饱饱睡了一觉,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便探出脑袋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徐恩予刚走到张先生卧房外,听到奇怪的声音,便回身往绝儿的布袋里一瞅,脸色忽的就变了,“嗳!你怎么将它也带来了!要不是上回它将……” “这么晚,谁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都没来得及将雪风留在外面,卧房里就传来了张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倒真像个得了重病的人。 雪风像是故意一样,听到张先生的声音,就从布包里跳了出去,一眨眼的工夫就溜进了房里。 “啊!是你这个小畜生!看我不打死你!” 张先生半边身子悬在床外,未有片刻迟疑,拿起地上的鞋子就往雪风的位置扔了过去,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骂起雪风来中气十足。 绝儿看着徐恩予,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陡然就想起了雪风跟张先生结下的梁子,忙冲进了房里。 “雪风!给我过来!” 雪风被她一凶,立马就怏怏的垂起了脑袋,跟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慢吞吞的走到了她的脚边。 绝儿一把将它抱起来,赶忙往布袋里一兜,连连向张先生赔不是: “张先生,上回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你看它只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动物,事情也过了这么久了,上次那丹药也……也早就化作粪土了……您就不要讲它抽皮剥筋了吧……” 张先生气得浑身哆嗦,可绝儿的话他又找不到错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撒火,眼看着就快憋出了内伤,一张脸越涨越红。 徐恩予见势不妙,大步走到床边,又是给张先生拍背顺气,又是将床头的药碗拿起来往他嘴边送,“师父……消消火,先喝口药……” 张先生瞪着眼珠子,抬着颤抖的手指着布袋里露出眼睛缝悄悄看着他的雪风,嘴唇动了动,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刚想破口大骂,徐恩予就眼疾手快的将碗口塞到他的嘴里。 张先生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发出了一串“咕哩咕噜”的声音,腮帮子眼看着就越鼓越大,转而将震惊气愤的目光投到了徐恩予身上。 “对对……就这样多喝几口……药到病除……”徐恩予装傻似的不搭理他,一只眼睛努力的朝绝儿挤了挤,示意让她先带着雪风出去。 绝儿悄悄点了点头,赶紧拉着不明就里的赵笙舟往外走。哎,看来她来得不是时候。 “给我站住!”张先生终于忍无可忍了,将徐恩予的胳膊往外用力一打,他手里的药碗也应声落到地上滚了几圈,“臭小子!你想谋杀恩师,拿这药噎死我啊!” 徐恩予被他吼得浑身一抖,赶紧远离这个□□桶,悻悻地蹲到地上将碗给捡了起来,嘴里嘟囔着:“你不能再动气了……” 张先生深深倒提了一大口气,忽然觉得什么东西正在往嗓子眼蹿,只见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一大口血就从他嘴里喷涌了出来。 绝儿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怔怔的定在原地,吓得连步子都迈不出一步。 徐恩予回过身往张先生吐在地上的血上一看,竟露出笑容,长长松了口气:“这下好了,这口闷血总算是给吐出来了。” 张先生愤愤的揉了揉胸口,经徐恩予那么一提,好像是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长长舒了口气之后语调放缓下来,叫住了绝儿:“说吧,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一百零六章 绝儿闻言,如梦初醒般定了定神,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雪风冒出的脑袋顶儿往布袋里一按,将袋口紧紧捏住,不让它冒头,免得又坏事。 “张先生,我……”绝儿为难的看着张先生,想起上回对他好意的拒绝,当下便有些开不来口。 赵笙舟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对张先生说:“她是为了朱慈烺的事来的。” 绝儿吃惊的看着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怎么猜到的? “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会让你这么晚来这里的原因。”赵笙舟看着她笑了笑,“不过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猜不出来,你还是自己跟张先生说吧。” b 分卷阅读20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r   绝儿看着他脸上无懈可击的笑意,不但没有觉得踏实贴心,反而觉得瘆得慌。这个男人的心思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高深莫测得多,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绝儿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锅盖头?”张先生聚拢目光,紧紧盯着绝儿思索了片刻,忽然冷冷一笑,“丫头,你回心转意,想替他将体内的金针取出来了?” 绝儿没有立刻答复,只是攥着布袋的手又使了使劲,像是在挣扎矛盾着,直到张先生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正准备躺回到床上,她才缓缓的开了口。 “是的,张先生,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张先生撑在床边,斜着半边身子看了她一眼,别的也没多问,只摸了摸下巴,淡淡的对她说:“想取针,关键还得看你。” “我?”绝儿不太确定的指了指自己,不明白张先生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指的是得经过她的同意吗?但好像不是这么个理。 张先生没言语,只是冲徐恩予抬了一下头。 “是护心玉,想安全的将金针取出来需要它的帮助,古籍里记载,那块玉能护心脉,让人在濒死状态持续很长时间而不至于丧命,这正好有利于取针。” 徐恩予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他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为什么他师父会说取针的关键在绝儿身上,这其中的关键明明是那块护心玉。 他冥思苦想了一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太确定的问张先生:“难道赵绝儿跟拥有护心玉的梁家有什么关联?” 绝儿一听到“梁家”这个词,便好像是回忆起了可怕的梦魇一般,身体不自觉便颤了一下,骤然间眼中就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氤氲,失去了光彩,整个人都因此失了神。 “傻徒弟,你以为她叫赵绝儿就真姓赵啊?”张先生忽然同情的叹了口气,看向绝儿,“丫头,你还在襁褓就被老赵收养了,我想梁家的事你只怕不知道,那块玉是你们家的传家宝,这事几乎是玉器行里人都知道的。只要有那块玉,我和徐恩予就有办法安全的将锅盖头身体的金针给取出来。” “你们家!?”徐恩予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师父,你确定没弄错?那梁家可是全国玉器行的一把手,数一数二的富商,家里的人不管远亲还是近亲,可都是在玉器行里干买卖营生的,怎么会有亲人是像她这样,流落在外干神婆这种不体面的……” 他察觉到了绝儿的不对劲,赶紧将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实际上,他对于绝儿的身世一无所知。张先生从未跟他提过,他也没有主动问过。 “绝儿?”赵笙舟上前按了按她的肩膀,能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战栗。他惊讶的看着她,不明白这份战栗是因为恐惧抑或是别的什么。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或因同情或是震撼,只静静的等待着绝儿自己开口道出实情。 除了很早便知道了这些渊源的张先生。没有人会想到绝儿与那样一个名门望族有着血缘关系。 绝儿无法对他们异样的视线做出任何的回应,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回忆的深渊,困顿沉沦,身体就跟失重了一样,不断往下陷。 她无法得知小时候自己是怎么被驱离出那个家的,却清楚的记得那年师父带她去给去世的双亲扫墓祭拜,遇到跟她有着血脉关系的亲人时所遭受的驱赶和白眼。 那时她才六岁,没有一个亲人去关心和在乎她这些年是怎么过过来的,甚至残忍的剥夺了她在生身父母的墓前磕头上香的权利。 本该是用来祭奠逝者的瓜果香烛还有纸钱,变成了那时在这个世上最杀人不见血的武器,被那些所谓的“亲人”们毫不留情的砸向了她。那个梁家最德高望重的男人只是拄着拐杖,尽管威严,却冷漠的在一旁看着。 那时的她还不是很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懵懵懂懂的,只在师父替她挡下了那些“凶器”,抱着她仓皇逃离之后,害怕委屈的向他哭诉:师父,爹娘为什么要睡在地里?师父,他们为什么要打我们?师父,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师父回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耳里充斥着的只有自己伤心欲绝的哭声。她低着头,一边哭一边难过的用手背揉着眼睛,直到哭得发不出声流不出泪了,才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师父,那时他的脸上也挂着同样的泪痕。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让绝儿不能完全看清师父的样子,只记得他提着的嘴角和眼角边那两条像是烙印上去的笑纹。那时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哭的时候还能笑出来,直到耳边响起师父温柔的话音: “绝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这句话支撑着她走过了后 分卷阅读21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来的艰难岁月,直到现在,仿佛就是自我救赎一般,又开始一遍一遍的在她心中回响。 手心忽然感觉到一阵湿热,尽管绝儿的精神还未抽离出来,可已经本能的低下了头,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布袋里的雪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眼里泛着泪光,正默默的看着她,更是时不时的舔一舔她的手心,似乎想让她回到现实来。 “绝儿。”张先生也不想继续看到她这样,轻轻喊了一声,本想说什么,却又临时梗住了,犹犹豫豫地,最后改了口:“要不你还是平静下来之后再好好想想吧。这个事于你而言,太难了。” 说完他苦笑了一声,解嘲似的,接着说:“说实话,那日提起这件事,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你拒绝了,竟由此产生了一丝解脱的感觉。作为一个长辈,尽管我不能像老赵那样对你,可也不会狠心到让你去面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啊。” 绝儿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起了雪风,毫无预料的,馒头的那张脸忽然浮现在了脑海里。 她虽然不常去回忆那天的情境,可却也不会去逃避回忆,年纪越是增长,越是这样,可能是因为类似的经历太多了吧。 这回绝儿一滴眼泪也没有留,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有了铠甲。 “张先生,那块玉如果要用的话,需要用多久?”她出乎意外的发问。 张先生愣愣的看着她,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迅速回忆起那本古籍里记载的内容,“大概需要一两个钟头吧,你问这个……” “一两个钟头……”绝儿神情凝重的思考了起来,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还是想试一试,是为了馒头,也是为了自己,“那块玉只怕我很难带过来,不过如果你跟我一起回‘那边’,或许……当然几率肯定很低……我也许能试着借一借。” 张先生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一扫身上的病气,精神忽然就抖擞了起来,激动的说:“行!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 绝儿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那等我准备好了,就来找你。” 事情来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 徐恩予将绝儿和赵笙舟送出了石屋,阿九一直在屋外等候着。 “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他神情复杂的看着绝儿,心中仍残留着不少的震撼,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竟有着那么高不可攀的家世。 “恩。这么晚,打扰你们了。”绝儿筋疲力尽的点了点头,刚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回过头喊住了正准备回石屋的徐恩予,“这几日你还会待在这里吗?” 徐恩予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师父的身体还需要好好调养几日,我得照料着。” “噢,这样啊。”绝儿咬了咬嘴唇,好似有些难以启齿,纠结半天才接着说:“那到时候,你方便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你的婚礼!?”徐恩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激动的上前一步,问道:“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两天了。”绝儿委婉的笑了笑,“我们的新家正好也盖好了。” 一百零七章 馒头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才醒,这是他头一回宿醉,头疼欲裂的感觉让他难受得想死,脑中的记忆也还只停留在昨夜的饭桌上。 他看着身下的床铺和从草棚外斜洒进来的阳光,怔怔的呆了半晌,直到听到新房子里传来绝儿的声音,整个人才醒过神,飞快的往枕下翻找了起来。确认了那本书还在,他才松了口气,赶紧重新收好。 走出草棚,他才发现之前堆放在棚子里的杂物已经全被清走了。站在院子里能看到赵笙舟和绝儿正往新房里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的样子,甚至连雪风的嘴里好像都叼着小件,俨然一个小小的运送工,步伐稳健,路线熟练。 馒头见自己落了下风,麻利的洗了把脸,喝了一大碗水就往新房子里跑。 “你醒了。” 绝儿正站在客厅,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在水盆里拧水,一旁新置办的深红色木桌椅上泛着水光。她已经来回擦过好几回了,正透着清亮。 她甚至都没有回身去看过馒头,只是专注着手里的活儿。雪风嘴里衔着一个水瓢,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径直走到了绝儿的脚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 绝儿低头看着它笑了笑:“诶呀,你在哪里找的这个破瓢呀,我不舀水。” 雪风像是听懂了似的,耸了耸耳根,便转头将水瓢又衔了出去,然后回到客厅在馒头的脚边撒娇,要他抱。 馒头轻轻的抱起它 分卷阅读21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可却没心思逗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绝儿感觉怪怪的,给他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他盯着绝儿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心里闷闷的,一时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最后实在觉得尴尬又无趣,就带着雪风悻悻的往楼梯的位置走,想去找赵笙舟问问是怎么回事。 馒头刚走到二楼,就正好看到赵笙舟从一间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叠红色的剪纸。 “你干嘛呢?”他好奇的问。 “这个?”赵笙舟抬了抬手里的剪纸,笑着卖起了关子,“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馒头纳闷的将眉头一皱,走近赵笙舟的身前将他手里的剪纸捻起来一看,是个“喜”字。 他想了想,挑起眉头看着赵笙舟:“搬新居需要贴喜字吗?” “搬新居?”赵笙舟脸上现出一个嘲讽般的笑,正要接着往下说,看到绝儿从楼梯口走了过来,便顺水推舟:“你去问绝儿吧,我还要将剩下的贴到楼下去。” “问绝儿?”馒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噗通噗通乱跳起来,宿醉之后的不适感也像是瞬间被吸走了一样。他浑身抖了个激灵,僵硬的转过身看向正朝着他走来的绝儿。 “绝儿……刚才赵笙舟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绝儿看起来轻松又淡然,并且平静的从馒头身边走了过去,看样子是要进房里,“我去看看他贴的好不好。” 馒头完全在状况外,忍不住大步上前拉住了她,“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绝儿一怔,没有转身,只是低头看着地上,低声问:“难道不是我们说好的吗?” 馒头抓着她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几分,开始认真回忆起自己对她说过的每一个字。 “‘等弄清了自己的身份,我们就成亲’——”绝儿转过身,微微踮起脚尖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视,歪着脑袋笑着问:“是不是你答应的?” “是、是我们说好的……”馒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这阵子沉迷于那本书里的内容,差点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嗯。”绝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出人意表的将他拉进了那间为自己和他准备的新房里,兴奋的指着贴在床头和木柜上的大红喜字,“这间做婚房不错吧?幸亏他没贴歪。” “你是什么时候准备这些的?”馒头看着床上新铺上的大红色的被褥和枕巾,还有那鲜红的喜字,他本以为自己会跟绝儿一样兴奋激动,可是却没有。或许是因为事情来的太突然,他还只是置身之外没有参与进去,情绪才没跟上。 “你醉的人事不省的时候呗,幸亏有有赵笙舟和阿九,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将这些东西拿回来。”绝儿似乎已经十分沉浸和投入到这件事里,刚说完话就又开始在屋子里收拾忙碌了起来,好像馒头在成亲这件事里只是一个附属品,“对了,喜服我也已经订了,明天就做好了。” 说完她顿了顿,忽然停下了手里的活,“婚期是后天,你看可以吗?” 馒头六神无主的看着她,感觉成亲这件事好像已经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全都被绝儿安排好了,没有任何地方需要他的意见,既然是这样,何必多此一问呢。 他失神的点了点头,“那我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好。”绝儿说,“你去问楼下问赵笙舟还有哪些要准备。” 房间外传来了馒头下楼的声音,绝儿这才虚脱般扶起了面前梳妆柜的一角。 她不敢告诉馒头她发现了那本书,不愿意告诉他护心玉的事,甚至越来越抵触他原本的名字。她只想暂时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沙子里,就像鸵鸟那样,哪怕只能寄存下片刻的美好安宁,也不想那么快就掉到狂风暴雨的中心去饱受折磨。 哪怕她步步为营生,怕让馒头知道关于他自己的残忍过去,可仍是比不过老天爷随随便便就从天而降的一本书。不,那不是一本书,对馒头而言,它是一个刽子手,能兵不见血刃的将他凌迟,可他却被蒙在鼓里。 楼下传来了馒头跟赵笙舟的话声。 “昨天我喝醉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馒头站在赵笙舟身旁,用手按住了正要被他贴在门上的剪纸,“为什么她这么忽然的就想要成亲了?” 赵笙舟笑着看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拿开,将涂了浆糊的剪纸摆正贴在了门上,然用力拍了几下,“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有些不乐意?” “怎么会不乐意!”馒头睁大眼睛瞪着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是打心底的想法,可想了想之后仍是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我还没准备好 分卷阅读21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呢。” “要你准备什么?”赵笙舟乐了,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打趣的看着他,“你只要穿上新郎官的衣服,两人拜拜天地就能入洞房了,绝儿没什么亲朋,你甚至连应酬都不必了,要什么准备?” 说着他拍了拍馒头的肩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辜负了绝儿的良苦用心。” “良苦用心?”馒头觉得这个词用得古怪,忍不住奇怪的瞥了赵笙舟一眼,也不知他是不是心里有鬼,很快将头撇了过去,忙应付道:“你就别瞎琢磨了,踏踏实实准备当新郎官吧,门外还有些箱子摆设没搬进来,交给你了。” 下午的时候陆续有工人送东西过来,都是早上绝儿和赵笙舟出去买回来的大件。一场大火将老房子里的东西全都烧没了,新房子虽然盖成了,但还是有许多东西需要添置,特别是厨房的一些用具。 馒头一直闷不吭声的帮忙,只有在面对绝儿的时候才会努力表现得高兴一点,扮演好一个准新郎的形象。可他是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人,即便是在笑,眼神里藏着的心事仍是逃不过绝儿的眼睛。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是那本没有看完的书。他惦念着书里剩下的内容,心思还放不到即将到来的婚礼上。可她不敢戳破,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她对自己说就这么一次,让她自私一回,完成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心愿,在那之后,不管在馒头身上会发生什么,他都是她这辈子唯一心爱的男人,为了他,她愿意倾尽付出自己的一切。 今天大致就能将房子收拾出来,晚上就可以搬进去住了,屋外的草棚自然也得拆。 赵笙舟已经带着阿九去拆棚子了,馒头刚搬完东西从房子里出来,一看到他们的动静便赶忙跑了过去。 绝儿也在边上,看着他慌张匆忙的模样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可她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得远远的。 馒头将藏在床下的书悄悄拿出来收进了衣服里,然后趁着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溜回了屋里,将书藏在了二楼新房里新铺的大红床褥下。 在成亲之前,这间新房大概暂时不会有人住。楼下传来了绝儿的喊声,他透过对着屋前的窗子探出身子看了看。 “馒头——,快来看呀!” 绝儿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正看着手里拿着的一叠厚厚的红色喜帖,喜帖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她亲手写上的,那是她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所有的骄傲和幸福。 馒头听到她喊,就匆匆忙忙下楼赶到了她面前,气还没喘匀,一张喜帖就递到了他面前。 他打开一看,毛笔书写的新郎二字下面规规整整的写着他的名字——朱慈烺。新娘下写着绝儿的名字,紧着两行便是家里的住址和婚宴的时间。喜帖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位宾客的名字。 馒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你有亲戚朋友要请吗?” 绝儿笑着摇了摇头,从他手里将喜帖拿了回去,用手一遍一遍的将喜帖上的褶皱抚平,低着头说:“但是人家结婚都发喜帖。” 馒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依然能听出她语气里卑微的期待。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粗心,真不是个男人,明明是他答应的好好的,他先撩起来的,结果现在这样心猿意马的让绝儿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张罗。他似乎完全忽略了她的特殊,她的敏感,她的脆弱。 “好!那咱们就正正式式的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绝儿要出嫁啦!”他忽然振奋了起来,拉起绝儿的胳膊冲赵笙舟喊了一声,“我和绝儿出去发请帖,家里就交给你喽!” 他自顾自的拉着绝儿往前走,绝儿怔怔的看着他,原本只是为了圆自己一个心愿,哪怕是自欺欺人的留着做个纪念也好,从不曾想过能将这些喜帖送出去。能往哪儿送?能向谁送? “馒头,别闹了。”她忽然停在了原地,将馒头叫住了,“我只是想留个纪念,没指望能送出去。” “怎么送不出去?”馒头自信的笑了笑,将她手里的请帖全拿了过去,正好看到田路上有人拉着牛车路过,二话不说就小跑到了那人面前。 绝儿愣愣的看着他,只见他眉飞色舞的对那人讲了什么,又往身后的新房子那边指了指,然后将喜帖塞到了那人的手里。 那人朝着他指的位置一看,一个字也没说,跟见了鬼似的扔下手里的喜帖,赶紧拉着牛车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说什么来着,没人会要的。”绝儿苦笑,走到馒头身后拉了拉他,“算啦!回家吧!还有一堆事等着咱们做呢,晚上你想吃什么?” 馒头的倔劲一下子就上来了,不依不饶的看着她说:“我还就偏不信了,不要钱的酒席难道没人愿意来吃!” 分卷阅读21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说着他像牛似的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两口气,牵起绝儿的手就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 “咱们就这样一路发,多撒网,总能捞到一两条鱼,对了,不是还有张先生他们吗?还有那个和尚,萌宗!他是不是住在邓家呢?反正都在这附近,将喜帖给他们送去,就不信他们不来。他们要敢不来,我就将他们五花大绑捆来,总之咱们成亲那天,必须得热热闹闹的!一辈子就一次呢!我不要让你有什么遗憾留下来。” 绝儿痴痴的看着他,好像不知不觉之间,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变得可靠了起来,那么懂她的心思,那么的体贴她。 眼眶忽然变红了,有泪花在里面打转。绝儿赶紧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管那么多干嘛!一辈子就一回的事,就得尽兴去放肆! “成!反正以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了,都听你的!”绝儿看着他纵情的笑了,眼前的这张脸,这个人,她那个傻馒头又回来了。她不在乎这样的他能持续多久,只在乎此时此刻,两人情意相通。 一百零八章 两人将附近各个村子里的最热闹的市集都跑了一趟,碰到个顺眼的就往那人手里塞喜帖。有的人没捋清状况,懵懵懂懂的就接了,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去;有的人只是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和地址,知道各中内情就赶忙将请帖给扔到了地上。 可这并没碍着两人的好兴头,那些人扔了,他们便捡回来发给别人,全然不当回事没往心里去,反正也习惯了。 到了后来,馒头发红了眼,就连路边讨乞的都一人一张,幸亏绝儿及时按住了,要不然预备留给萌宗和张先生他们的喜帖都要被他给浪费完了。 “先去找张先生还是萌宗?”馒头站在路旁,数着剩下的喜帖啧了一声,“这不是还有多的嘛,我再去发几张!” “你给我站着!”绝儿郁闷的撇了撇嘴,赶紧将剩下的喜帖从他手里收回来放好,“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家伙别的不行,倒挺适合上大街上去发传单,谁家新店开张要是请了你,那肯定是赚到了!” “哈啊,发传单?那是干嘛的?听起来倒是新鲜,你给我讲讲,说不定以后我还真能出息了!” “美得你吧!”绝儿往他脑门上轻轻一点,想了想说:“这边离邓家近,咱们先去找找萌宗。”说完她就叹了口气,忧愁的自言自语了起来:“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和尚能不能喝喜酒……” 自从上次萌宗中了尸毒之后,便一直在邓家调养身体,同时还要悉心教导邓柔。从何雪苓的事上他已经大致了解了邓柔的心性,五行纯阴的人的天性本就偏阴沉,加上她还是阴时阴刻出生的,那既是阴上加阴,性情诡谲多变十分难以琢磨,常常以作恶捉弄人为乐,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偏偏邓柔又十分善于藏匿,总能用天真烂漫的外表骗过所有人,没人察觉到这个小女孩内心有多少歹毒反叛的心思。 萌宗当然无法对邓家的人将这些点破,事实上邓柔也从未留下过任何把柄。他只好向邓柔的父亲邓友再三游说之后让邓柔皈依佛门,做了他的俗家入室弟子,并且赐了法号“沉心”,寓意沉敛内心,希望她日后能改头换面,踏踏实实的做人。 邓柔本来是要上学堂的,不过自从萌宗来了她家之后,就由他亲自教导了。每日给她上早晚课,以佛经为主,课堂里的学业教导为辅,主要是想用佛法感化洗净她内心的邪念。 谁料这小丫头机灵古怪得狠,常常耍得萌宗团团转。今日也没有例外。 为了方便萌宗教导,邓友特意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来充当两人的书房,眼下萌宗正端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本教人修身养性、行善积德的六祖坛经,□□着其中一段: “善知识,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 他还没念完,邓柔就趴在自己的桌上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突发奇想的问道: “师父,为什么当和尚就要剃光头啊?头发不是会再长出来吗?我看你的头顶亮堂堂的,这些日子也没见你剃过头,难道你的头发不会长出来呀?” 萌宗看着她如临大敌,喉中忽地一梗,身上直冒冷汗。他最怕这个小丫头问这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回答起来很尴尬,不回答又对不起传道受业解惑这个职责。 “师父?你怎么都出汗啦!”邓柔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起身站起来,走到萌宗的座位旁抬起她的袖子,像个小大人似的边替他擦额头的汗,边语重心长的说: “师父,你长得这么好看,留光头浪费了,要不然还俗将头发留出来吧,等我长大了 分卷阅读21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就能嫁给你啦!你看连我爹娘都那么喜欢你。” “沉心!不要胡说!”萌宗吓得连忙一个起身,躲得她远远的,一不小心就将身后的椅子哐当给撞翻在了地上,他也落得一身窘态。 他本以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教导应该有些成效,小孩子调皮问题多也是情有可原,况且这些日子邓柔表现得规规矩矩,让她念背的那些经文也都滚瓜烂熟,看起来应该是有所改变的。可此时她脸上那副怡然自得,甚至有些享受的神情,却不禁让萌宗心头一凉。 “师父,你真可爱。”邓柔捂着嘴咯咯笑了两声,拿起萌宗桌上摊开的经书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我只是开玩笑逗你的,要不然咱们还是接着讲佛经吧。” 她十分淡定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翻开了自己的那本六祖坛经,就看到她爹邓友板着一张脸出现在了房门口。 萌宗赶紧收拾好仪态,看向邓友:“施主,出什么事了吗?” 邓友冲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那个神婆来了,说是找你。” 萌宗听到是绝儿来了,下意识的就认为是馒头出了什么问题,拧着眉头不安的问:“人在哪里?” 邓友往大门口的位置将下巴一扬:“大门外等着呢。” 绝儿和馒头正站在邓家的大门外眼巴巴的往门内望着,绝儿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连他们家的门槛都没踏,由下人通传之后,就远远的站在门外告知了来意。 闻讯的邓恭听到是她来了,便带着好奇跟萌宗一起过去了。邓友因为怕沾了晦气,硬是将想跟着凑热闹的邓柔给按在了身旁,不让她出去。 自从上次在隆家一别,算起日子萌宗也与绝儿他们也有半月未曾见面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旧友再见,颇感到有些亲切。 “真怕你已经不在这边了。”绝儿看着萌宗浅浅一笑,这段日子他倒没什么变化,看来上回中的毒已经没有大碍了。站在萌宗身旁的邓恭见了她,并未像他哥那般忌讳,反而平和的对她点头笑了笑。两人毕竟有过一段惊险的经历,相比外面流传的那些关于绝儿的恐怖话题,他更看重她的为人。 萌宗亲切的对她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就忙将目光放在了馒头身上,“你们特意来找我是为了?” 馒头看着他神神秘秘的笑了笑,然后从绝儿那里抽出一张喜帖往他胸口一拍,“我要当新郎官啦!” “你?和谁?”萌宗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脸上起了红晕的绝儿,心里立马就有了答案,忙打开喜帖一看,当读到新娘的名字时会心一笑,可当目光落到新郎的名字上,立刻疑惑不解的抬头看向了馒头,“朱慈烺……你的名字?” 馒头骄傲的点了点头,正准备向萌宗好好讲讲自己的身世来历,就遭到了绝儿的打断。 “我和他后天成亲,你能来吗?” 萌宗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后笑着点了点头:“你们的婚宴,贫僧当然会去捧场。” 绝儿悄悄松了口气,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正式听到别人愿意来参加她的婚礼,这才让她真切的感受到新婚在即所带来的那种紧张、激动和兴奋,而不是像不久之前那样,只能靠不断的自我暗示才能说服自己是个马上要出嫁的女人。 “你们是不是少发了一张喜帖?”邓恭忽然问道。 绝儿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馒头低头看了她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又从她手里抽出一张喜帖递给了邓恭,十分严肃的嘱咐道:“你可不能就随便说说,到时候要是不来,我一定跟你没完。” 邓恭扬了扬手上的喜帖,斩钉截铁的说:“放心,这么好的事,傻子才不去。” 这时门后传来了邓友的咳嗽声:“邓恭,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绝儿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巧撞上邓柔的目光。她小鸟依人般抱着邓友的胳膊,看起来仍是那么的乖巧可人,可绝儿还是能感受到藏在她目光深处,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沉。 “喜帖既然已经送到你们手里了,那我跟馒头就走啦!”绝儿知道邓友不喜欢她,叫走邓恭也只不过是不想他跟自己有过多接触。何必还站在人家门前给人添堵,自讨没趣呢。 接下来只要再去将剩下的喜帖送给张先生,今天就算是圆满了。 她要成亲的事,张先生从头到尾都是知晓的,所以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过多的诧异。 她和馒头没进石屋,只是在门外将喜帖给了张先生。今天他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看来徐恩予调养得当,只是不知为何,没见他出来。 “张先生, 分卷阅读21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徐大夫回镇上了吗?”绝儿有些失落,那晚她明明跟徐恩予提前说过,他也应下来,难道像他那么古板讲究的大夫也会言而无信? “没呢,他还在屋里睡觉。”张先生说。 “睡觉?”绝儿看了看天色,虽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时候是有些晚了,可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就睡觉。 “记得上次从他身上抄下来的那副图案吧?”张先生瞥了馒头一眼,“徐恩予这几天一直在资料,想找出那副图是来自哪里的山脉。废寝忘食的,今天才扛不住累趴下了。” “山脉图?”馒头纳闷的看着他们,“我身上有那种东西吗?” “那找到了吗?”绝儿对于那副图也有些介意,不过对于她和张先生都无从了解的事,自然也无法去回答馒头。 “并没有。”张先生遗憾的耸了耸肩,“徐恩予说我这里的资料太少了,连个地球仪和完整的中国地图都没有,说是要等参加完你的婚礼之后回镇上的住所再查查。” 绝儿点了点头,徐恩予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应下她的事都还记着。 一百零九章 回家的路上,馒头独自苦想,对张先生口中所说的山脉图没有任何的印象,而看样子,绝儿好像也并不怎么想对他说这件事。 绝儿跟他肩并肩走着,几次瞥见他愁眉苦脸,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将他胸口那副图的事告诉了他。 馒头听完颇感震惊,甚至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那里为什么会藏着一副普通人都看不见的山脉图? “绝儿,你说那幅图的位置会不会藏着什么金银珠宝啊?”馒头天马行空的幻想了起来,“你看毕竟我原来是个太子嘛,弄不好会有很多钱没地方放哦。” 绝儿看着他那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笑了,“是是是,你是太子,是个大财主!” 馒头撇嘴“嘁”了一声,知道绝儿没将他刚才说的往心里去,甚至还可能暗地在心里嘲笑他异想天开。这个时候他多想告诉她,自己从那本书里看到的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朝代的辉煌和鼎盛;多想告诉她,他的祖先有多么的厉害和让他自豪。他是完全有资本往那个方向想的。可惜那本书他还没看完,也还不知道明朝最后令人唏嘘的衰亡与破败。 暮色渐沉,他归心似箭,迫不及待的将书里剩下的内容看完。脚下的步子因此也不知不觉就变得急促了,一个没留神就自顾自的走在了前面,跟绝儿拉开了一段距离。 绝儿看着前方地面上馒头那被夕阳拉长的身影,随着他身体的移动也像一个黑乎乎的小纸人一样,一前一后的晃动着,叫她一瞬间就联想起了它的主人平日里调皮捣蛋的模样,让她也跟着快活了起来,提起步子追了过去,“馒头——等等我!” “以后你得改口啦!叫我朱慈烺!”馒头背对着她,兴奋的挥了挥手。 绝儿听到那个名字,抬起的脚就像被什么东西钳在了地面。他步子走得那样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不是因为就要当她的新郎了,是因为那个他引以为傲的名字,那本书! 她不知所措的停在原地,彷徨无助而不知该如何自处。对于后天的婚事,她知道馒头肯定也和她是一样的期待和兴奋,送喜帖时他脸上洋溢的幸福和满足不会骗人,只是远远比不上她一心一意。她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慌,他会不会就在今晚将那本书里剩下的内容看完了? 绝儿不允许在自己的婚礼之前发生任何的差错,她只想让那一天成为自己这辈子最美好、最无可挑剔的一天。 她暗自下定决心,冲破了身体束缚,努力让自己提起劲,大步追到了馒头的身后。 “以后我还是想叫你馒头。”她牵起馒头的手,却没有去看他,语气轻柔,“成吗?” 馒头侧目奇怪的看着她,木讷的点了点头:“可、可以啊,‘朱慈烺’这个名字叫着不太顺口吧,只要你喜欢,叫我什么都可以。” 绝儿轻轻舒了口气,转而用饱含着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他:“成亲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忙,这两天你可能会忙得没工夫睡觉。” “没工夫睡觉?”馒头忽然失落的叹了口气,那不是挤不出时间来看书了。他悄悄偷瞄了绝儿一眼,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败了她的好兴致,赶紧将胸膛一挺,潇洒一笑,逢场作戏起来哄她开心,“不睡觉就不睡觉呗,谁叫我是新郎官嘛。” 可惜他本来就不是个会演戏的人,绝儿看着他的模样忍着没发笑,装傻充愣地认了他的好,“辛苦你啦,准新郎。” 绝儿刚才那样说虽然更多的只是想拖延时间,不想让馒头在成亲之前看到那本书里最后的内容。不过家 分卷阅读21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里确实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 后天的婚宴不管有多少人来参加,哪怕连一桌子都坐不满,她也要准备上一顿丰盛的酒席。按理说这些不该是她这个新娘来准备,可她没娘家指望依靠,馒头更是举目无亲,所以只能由她亲力亲为。 回到了家,三人只是对付着吃了顿晚饭,之后便各自分工。让绝儿感到欣喜的是赵笙舟居然懂得木工活,虽然不是很精深,但自己动手加工一些半成品木料还是没问题的,像桌椅、茶几和简单的木床这些,他都能出活儿。 盖新房的时候家里倒是剩下不少实用的木料,可绝儿不好意思让他太劳累,家里之前已经新买添置了几件家具,剩下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小件。赵笙舟吃完晚饭磨了几个钟头的活,就回他的房里歇下了。 之前阿九都是在屋子外跟守夜似的站一宿,现在搬进新房子里了,他便理所当然的进了赵笙舟的房里。绝儿估摸着,僵尸该是不用睡觉的,进了屋,阿九也还是站一宿。 她将厨房一收拾,再将家里角角落落打扫了一边,忽然发现好像没有别的事可做的了。关于酒席的那些,她还得明天去集市里大采购之后才能着手准备,否则天这么热,酒菜提前备好也会馊掉。 绝儿发现馒头早就开始无所事事的在她眼前瞎晃悠了,眼下确实没什么事是他能帮忙的。她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怕现在正心痒得不行,想去偷偷看他那本书。她当然不会让他有机会如愿,赶紧抱起两张小矮凳,带着雪风将他拉到了房子顶层的露台。 新盖的这栋房子的样式虽然没有镇里那些能工巧匠盖出来的讲究,可胜在面积大,两层楼加起来有五间房,还有个能晒东西的露台,别说是在镇上,在绝儿他们村子里都算是阔气的。 两人站在露台上远远望去,虽然黑夜茫茫,却因为他们站在高处,也能感受到格外不一样的气息。天地广阔,浩瀚的湛蓝夜空上繁星密布,这天地见证了太多的历史沧桑。 馒头看着这样的夜色,心中飘然,少有的沉默。 绝儿放下木凳在他身旁坐下,见他不吭声,便也陪着他默默的看。回忆起来,两人之间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不管怎样,只要看着他,不让他有机会去翻那本书,她便满足了。 良久,馒头看着远处忽然开了腔。 “绝儿,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绝儿抚摸着雪风的手蓦地一顿,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你说,我听着。” “上回我跟赵笙舟一起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其实我还偷偷买了一本书。”馒头没有回头,仍是看着远处,背对着绝儿,“那本书叫《明史杂谈》,里面讲的都是我生活过的那个年代的事。” 馒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告诉绝儿这些,也许是因为这广阔的天地,让他的心也跟着放开了。 实际上对绝儿瞒着这些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两人既然就要成为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了,那就没什么是不能说的。他也不想再去胡思乱想,跟捉迷藏似的去揣度和猜忌在这件事上,绝儿所表现出来的微妙态度。 “书里都讲了些什么?我没什么学问,所以对历史上的那些事也不是很清楚。” 绝儿表现的很平静,她隐约猜到馒头为什么会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件事。只要稍微在馒头的立场上设身处地的试想一下,相信她也会和他一样,对于新了解的新鲜事物,还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过往,任何人都会忍不住想去跟别人分享,否则该如何平息内心的澎湃与雀跃? 馒头转过身,看着她笑了起来:“要是跟你细讲,只怕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那你就慢慢讲,反正现在咱们也没什么事。”绝儿看了看雪风,它也像个包打听似的仰着脑袋,两只眼珠子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馒头,“雪风都想听呢。” 馒头笑着冲雪风招了招手,它便听话的从绝儿怀里跳出去跑到了他的跟前。 绝儿笑着说它现在是馒头的狗腿子,一喊便去,都跟她不亲了。 馒头得意的笑了笑,抱着它也不沾小木凳,只是潇洒的盘腿往地上一坐,让雪风舒舒服服的趴在他的大腿上。 地上只点着的几根蜡烛,烛光被微风拂动,微薄的光晕悄无声息的将两人笼罩着。 绝儿看着馒头脸上忽明忽暗的光亮和沉默的眉眼,脑中忽然浮现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形象——那个在几百年前,国破家亡的皇子。 馒头似乎正在酝酿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绝儿从他口中听到了许多明代时期的奇闻轶事与当时君王的丰功伟绩。他对自己祖先和生活过的那个时代的钦佩崇敬与向 分卷阅读21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往都溢于言表,甚至让绝儿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说着这些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活着的。 她陡然觉得自己真是太低估过去对一个人的影响了,活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过去,过去的所有经历和记忆才能真正造就出一个丰满而不虚幻的人生。可馒头却没有,他没有任何可以回忆和念想的过去。 绝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和自私,如果她真的爱这个男人,为着这个男人,该做的不是让他逃避过去,而是应该陪着他一起迈过那些痛苦的回忆,让他成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不再为人生里空白的那段缺失而苦恼煎熬。 馒头好似越讲越沉迷,越讲越兴奋,完全没有察觉到绝儿脸上变化着的复杂神情,直到后来雪风都困了,低呜着打起了哈欠,他才意识到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收起滔滔不绝的演讲,将脑袋压得低低的,悄悄凑到雪风脸边看了一眼。他见它眼皮子紧紧闭着,四肢还微微的打着颤像是在做梦,便轻手轻脚的将它抱到了绝儿面前,用极低的音量对她说:“小家伙睡着了,要不然咱们也回房吧?” “回房?”绝儿紧张的咬了咬嘴唇,脑中下意识便飞快的思索起了推辞,“除了赵笙舟的房间和成亲用的新房,其他的房间我还没布置好,床褥也没铺……只怕咱们没地方睡……” 馒头奇怪的看着她:“不对吧,白天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你抱着几床新买的床褥去房里收拾过,不是那间新房啊。” 绝儿一愣,支支吾吾的回道:“是……是收拾过一间,可就那一间咱们两个人怎么睡……” 馒头想了想:“加上新房不就两间了,咱俩一人一间。” “不行!”绝儿激动的站了起来,惊的雪风一个猛醒,从她腿上跳了下去,“新房是成亲时用的,不能随便睡!” 馒头不太懂这些规矩,被她过激的反应吓得不轻,连忙甩了甩手:“好好……不睡新房。”他挑着眉头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那咱们就用那一张床先挤挤?” “想得美!”绝儿冲他努了努嘴,抱起雪风就下了露台,只从她身后留下一个温柔的声音,“你睡,我看着你。” 一百一十章 第二天才是真正忙碌的开始,绝儿也不知是哪来的精神,一天一夜都没怎么合过眼,早上馒头起床的时候太阳不过刚刚冒头,厨房的烟囱里就已经生起了烟,菜刀在砧板上剁得咚咚直响。等馒头下楼的时候,桌上都已经摆着早饭了。 成亲的前一天,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将三人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又要准备酒席上的菜品,还得去裁缝店里取新郎新娘的行头,还有喜饼、瓜子、喜糖和鞭炮这些。赵笙舟则在家里赶制小件家什,总不能让新房子显得太空。 新娘本应该穿金戴银,备足嫁妆的,可绝儿没舍得买,反正都是从自家嫁娶,也没什么外人说道,她嫁的风不风光根本就无所谓,更何况谁会相信一个天煞孤星竟然也有男人敢要。 她和馒头将两箩筐鸡鸭鱼肉和蔬菜酒水抬回了家,便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裁缝店。 绝儿花了大价钱在两人结婚要穿的喜服上,一是因为她要得急,人家裁缝得连夜加工赶制,二来这是一辈子就一次的事,绝儿觉得哪方面的开销都能省唯独这个不行,就捡上好的布料做的,想着日后还能好好收藏起来当个回忆。 她是背着馒头找的裁缝,所以对他那身衣服的尺寸也只是凭着平时的印象订下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裁缝店里的老先生是个驼背,胸前掉挂着一根皮尺,一见到绝儿,只稍稍抬了抬眼皮子,就立马从成衣架上将她订的两套衣服给取了下来。 “现在我这里试试,看看有没有要改的地方。”老先生面无表情的瞥了馒头一眼,好似对他有什么成见,撇嘴嘟囔了一句,“要成亲还不亲自来量衣裳。” 馒头无辜的垂起眼角,委屈的看了绝儿一眼,就像路边无助的小奶狗。 绝儿抿嘴笑了笑,也没帮他解释,只是将衣服塞给了他,“快去试试。” 馒头叹了口气,拿着衣服跟着裁缝先生去了里间换衣服。绝儿给馒头订做的衣服跟那回去照相馆拍照时他穿的那身有些像,不过颜色更喜庆,一身都是大红色,衣服上也没绣着什么图案,挺素面的,因为这样比较省时间,否则精绣一番,免不得要费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太费时,她等不了。 馒头在里面试好衣服,连自个儿都还没顾上看,便被裁缝先生拉着胳膊在原地转了一圈,将腋窝、肩上还有腰襟这几个比较容易不合身的位置细细瞧了一遍。 裁缝先生看完之后一个劲的感叹,绝儿竟将馒头的身材尺寸拿 分卷阅读21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捏的这么好,他担心的那几个部位的大小都正好。他仔细检查过后,便用力拍了拍馒头的腰板,没好气的说: “赶紧出去给你媳妇看看,缺心眼的小子。” 馒头郁闷的瞪了他一眼,见他年纪大,也懒得与他解释争辩,万一将他气出个三长两短,那自己就是倒了大霉。 他理了理衣裳,刚要走出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定在了原地,当着裁缝先生的面将衣服脱了下来,“衣服既然合身,就没必要穿出去了,省得弄脏了。” “说你小子缺心眼你还真是,你也不想想你媳妇想不想看呐?”老先生冷冷哼了一声,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人这一辈子,估摸也就穿着这身衣服时最神气了。” 馒头故作高深的抱起了胳膊,偷偷往外面瞅了一眼,眯起眼睛贼兮兮的笑道: “我就是知道她想看,才不想现在给她看。要不然等明天,那不就一点惊喜都没有啦!” 老先生看着他一愣,抬起手往他身上一点,笑呵呵的说:“算我看错了,你这小子,心眼多。” 绝儿见馒头出来的时候仍是穿着来时的衣服,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忙问裁缝先生: “怎么没见他将衣服穿出来?是不合身吗?” 裁缝先生一摆手:“合身得狠,所以也就没穿出来了。”他遂了馒头的愿,帮他将话圆了一把,“丫头,你的那身不试?” 绝儿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我那身是您量身做的,信得过。再说我俩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在这里耽搁了。” 人越忙,就越能发现时间不经用。绝儿总觉得一天下来也没做些什么,可拿着喜服回到家的时候就已经又到了黄昏。 除了正在屋前独自给新做出的五角圆桌上漆的赵笙舟,她发现这座新房子的门前实在有些冷清,换作是寻常人家,估摸着屋里屋外早就满是前来祝贺和帮忙的亲朋友好了吧。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为什么要折腾这么些呢?除了她,根本就没人计较和在乎这些。 可如果不这样试图取悦自己一下,她又觉得不甘心。她的生命中已经缺失太多了,凭什么连对一个女人的一辈子而言,最期待和神圣的事都要草草了事。 她不愿意跟世道低这个头。再摸摸身上的钱袋子,底气便更足了些。附近方圆十里,她也算是个数得着的富婆了,这回,她偏要风风光光的昭告天下。 想起这个,她便连忙去屋里数了数买回来的鞭炮,一共才三挂。她有些后悔了,该买它个十挂八挂的,让炮仗声传到村子里每家每户的人的耳里,让他们纳罕,让他们跌破眼镜,让他们知道自己也能风风光光的出嫁! 绝儿这才豁然开朗,算是活明白了一回。如果你不去轻视自己,就没人轻视得了你。 这样的念头十分强烈却又很短暂的从她的心头掠过,毕竟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有比买鞭炮更重要的事正等着她做。明天酒席上的菜,该切的,该炖的,该卤的,她必须得抓紧时间去厨房准备了。 她禁不住叹了口气,一辈子就一次的事,可真磨人。当真有些苦中作乐。 当馒头看到到了后半夜还灯火通明的新居,厨房里绝儿忙碌的身影,赵笙舟身前没有间断的刨木头的声音,以及刚刚被自己贴在大门上的那一副包含着美好寓意和憧憬的大红的对联,他才真正进入到了新郎的角色里。 “梧桐枝上栖双凤, 菡萏花间立并鸳, 比翼双飞。” 从明天起,他与绝儿就要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是对联上的鸳凤。是往后一起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亲人。静下来之后,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绝儿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一与他有着紧密关系的人,还是个女人。而明天,就是这个女人要跟他拜天地,入洞房。他的脑中开始不受控制的想入非非,心中也莫名悸动了起来。两人互相给予了对方太多的第一次,那夜树下的那个情不自禁的亲吻也是。 两人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就像一壶清酒,让馒头在整个回味的过程中不断陷入微醺的境地。这个夜里他似乎毫无建树,只是痴痴的倚坐在门前,对着深沉的夜色独自沉醉和臆想。他忘记了那本书,放下了对过去的执着,全副身心都赋予给了绝儿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他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中他与绝儿儿女成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在屋前嬉戏玩闹着,他们的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时不时会对屋外的孩子们高声嘱咐一句,而他已经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正准备外出干活 分卷阅读21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挣钱养家。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希望、期待的那样。 正当他沉迷在梦境里的时候,不知是哪里来的外力,梦中的场景忽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馒头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一夜都已经睡过去了,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让他只能眯缝着眼睛。 赵笙舟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正拍打着他的肩膀,笑着对他说:“新郎官,吃早饭了。” 馒头淡淡的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面碗,却没有什么胃口。昨晚的那场梦太真实,太漫长了,感觉一夕之间就将他的精气神全都给抽走了。 “绝儿呢?还在厨房忙?”他想站起身,却发现两条腿都已经坐麻了,只好放下手里的碗,先捶了捶腿。 “刚才好像见她上楼了。”赵笙舟说,“我去厨房看过,好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客人来了将菜下锅。” 馒头听着忽然有点心疼绝儿,她本是新娘,结果还要自力亲为的操劳这些,这都几个晚上没合眼了。 他一鼓作气站了起来,正想进屋去看看绝儿,忽闻不远处有小孩子的声音。 一百一十一 “张先生,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啦!”楼上传来的绝儿兴奋的声音,她正站在窗前冲张先生一行挥手打着招呼。 张先生看着绝儿家新盖起来的房子,还有门上大红的对联和每扇窗子上贴着的喜字,忍不住咂了咂嘴,口中兀自念叨了起来:“这丫头不一样了,真不一样了,老赵要是知道了,该算是能含笑九泉了。” 绝儿本正在楼上犹豫着要不要将昨天拿回来的喜服换上,不管今天还有多少事等着她忙,可自己总归得要有个新娘的样子。但一想到晚些时候还要在厨房的油烟里淌来淌去,想着那么好的衣裳,就又舍不得,便仍是穿着日常的衣服下了楼。 楼下客厅的桌子上已经用摆了几盘子喜糖和瓜子,绝儿一下楼就用两手各抓了一大把,见到张先生和徐恩予就往他们手里塞,一身的高兴劲儿。新家头一回来了客人。 金吉那家伙不怕生,嫌绝儿的喜糖给得少了,便拉着银吉跑到桌边自己抓糖,将两人的口袋兜里塞得满满当当。 徐恩予见了忍不住制止:“吃那么多糖,小心坏牙!” 金吉冲他赖皮的吐了吐舌头,“嘿嘿”笑了两声,看到紧随着绝儿从楼上走了下来的雪风,想起上回它偷丹药的事,便二话不说追着它满屋子乱蹿。 也得亏了他这么一闹腾,冷清的房子里一下就有了生气。 徐恩予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看绝儿和馒头,奇怪的问:“你们俩就穿这样成亲?” 经他一提,馒头才忽然想了起来,拍了下脑袋,急哄哄的要往楼上走,“你们先等等,我得上去换上新郎官的衣服!” 张先生嗑起了手里的瓜子,含糊不清的问:“怎么就你们三个人,没请敲锣打鼓的来?还有厨房班子呢?”他看了绝儿一眼,吸着鼻子闻了闻她身上残留的油烟味儿,用手往她身上比划了两下,“丫头,你别告诉我,一会儿你还得自己下厨?搞什么名堂,都要成亲了你还这么舍不得钱呀。” 绝儿觉得冤枉,她从来都不知道张先生口里的“厨房班子”,原来别人结婚摆宴席,都是找外面的厨子来包下厨房的活儿。可她的情况特殊,根本就没几个人会来喝喜酒,就算请了专门的厨子也是大材小用,浪费人工。 张先生见她嗫嚅不语,又看了看这一屋子的熟面孔,这才明白过来,想起了绝儿的难处。 他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瓜子放到了桌上,对徐恩予说:“一会儿你去厨房帮忙。” “我!?”徐恩予的眼皮子恨不得都要翻上天了,“师父,我是个大夫!不是厨子!” “要你去就去!屁话那么多,不会做就学着做。”张先生横了他一眼,紧接着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用金线绣着并蒂荷花的红色锦袋递给了绝儿手里。 “这是?”绝儿疑惑的看着张先生。 “打开看看。”张先生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你也知道,我那里死人用得东西多,今天这大喜的日子,送给你晦气,找了半天能拿出来送人也就只有这个了。” 原来是张先生送给她贺新婚的贺礼,绝儿好惊喜。他平时对人从来没副好脸色,做什么事也都讲究回报,上回雪风偷吃了他那么珍贵的丹药,害得他都气病了,谁能想到他竟能出人意料的给她备了一份贺礼。 “傻愣着干嘛,打开看看啊,你这丫头。”张先生笑了笑,“你要是不愿意收, 分卷阅读22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我可就拿回来了。” 绝儿赶紧将手往后一收,红着脸说:“张先生送的,我哪敢不收。”她满怀期待的打开了锦袋,将手放进袋里一摸,冰凉冰凉的,取出一看,竟是一对抛得光亮的金戒指。一大一小,正是男女各一只。 “哎,说起来惭愧,我年轻时错过了,没将这对戒指用上,现在只能成人之美了。” 张先生的话在绝儿心头一晃,她很是意外。原来他年轻时也有过钟情的女人,真是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让张先生性子这般冷的人都为之倾倒,竟连对戒都备好了。 估算起来,这对戒指应该有些年头了。可绝儿见上面光亮如新,想来张先生肯定珍藏保管得非常好,她忽然觉得这份礼有些太重了。 绝儿正纠结着要不要将戒指收起还给张先生,就忽然看到雪风飞快的下楼,从她脚边冲了出去。她还以为是金吉银吉在追它,还没来得及往屋里看,就忽然听到“啊”的一声惊叫从桃树后传了过来。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因为被桃树遮挡了一部分视线,只能看到桃树下的雪风正以警戒的姿态,对着它面前的人发出低鸣警告,似乎不想让那人靠近房子。 绝儿虽然没看清来人的样子,却先一步从立在地上的半截禅杖找到了答案。 “雪风!你怎么连萌宗也凶啊。”绝儿没工夫纠结戒指的事了,只好收下张先生的心意,赶紧将它好好收起来,然后往桃树下跑了过去。 她刚越过桃树的遮挡,看清树下的人就立刻僵在了原地无法动弹起来。脸上原本兴奋激动着的神色也转瞬即逝,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 “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绝儿深恶痛绝的看着抓着萌宗的胳膊,在他身后躲避着雪风的邓柔。 “本是我一个人来的……”萌宗满脸歉意的看着绝儿,知道她对邓柔的敌意,“可她偷偷跟着我,直到半路才发现,我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绝儿冷冷的说,将炸着毛的雪风从地上抱了起来,不知为何,它跟绝儿一样,好像对邓柔抱着很深的戒备,“你也来得挺早。” 萌宗不明所以的将眉头微微一蹙,探着身子往绝儿身后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张先生他们也走了过来,便对张先生颔首笑道:“久未相见,先生近来可好?” “比不上你好!”张先生还记着舍利的事,没太给他好脸色,不过却对他身边的邓柔生出几分好奇,“一段日子没见,你又捡到‘宝’了?” 萌宗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笑了笑:“不是什么宝,只是我收的一个小徒弟。”说着他弯下腰对邓柔嘱咐了一声,“叫张先生。” 邓柔见雪风被绝儿抱着,没什么威胁了,便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对张先生深深鞠了一躬,恭恭敬敬的说了句“张先生好”。 她这副佯装乖巧懂事的样子让绝儿心里一阵阵犯恶心,她不想因为这个小魔头坏了今天的好兴致。既然是萌宗带来的,又是这么个喜庆的日子,她也不好黑脸撵人,只得眼不见为净,闷不吭声的抱起雪风就回了屋。 馒头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正好见到绝儿垂着头,闷闷不乐走了进来,便问她:“瞧你愁眉苦脸的,谁惹你了?” “邓家的那个小丫头你还记得吧,萌宗那家伙将她也带来了。”绝儿郁闷的叹着气,抬起头漫不经心的往楼梯上一看——馒头就那么笔挺的立在台阶上,袍褂的鲜红映衬在他那洋洒着喜气和笑意的面颊上,那对深黑的眸子里好像也闪动着微光,将看着它的人的魂都给勾没了。 绝儿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新郎缓缓向自己走来,仿佛就像是一团火,一瞬间就将她心里所有不相干的愁绪全都烧得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那颗躁动的心,五内俱焚一般,受不住热气的煎熬,正跃跃欲试的想冲出身体,扑进他的怀里。 “萌宗你脑子坏掉啦!我们成亲的大好日子,怎么能把那个煞风景的坏丫头带来!”馒头对绝儿内心的波澜毫不知情,径直就走到门口,叉着腰瞥了邓柔一眼,昂首挺胸愤愤地朝着萌宗嚷嚷了起来,“和尚!你是来砸场子的吧!?啊!?” 绝儿的魂被他愤怒的喊声拉了回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看来再好的皮囊也藏不住他那让人哭笑不得、大大咧咧的做派。不过现在好了,她也不恼了。邓柔来了就来了吧,今天在她家的都不是普通人,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总不能老拿过去的眼光去看待人,更何况有萌宗的悉心教导,那丫头总该是有些改观的,说到底她也不过还只是个孩子。 “行了行了。”绝儿走到馒头身前,将他气势汹汹的指着萌宗的胳膊拉了下来,转过他的身子面对着自己,像寻 分卷阅读22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常人家的两口子那样,十分自然的时候替他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然后又翻了翻袖口,“从现在开始,你规规矩矩的拿出点新郎样子来,这么些人看着呢。”说完她顿了顿,一脸严肃的叮咛了一句,“最好少开‘金口’!” 馒头不太满意让她这样训,好歹他是今天的主角儿,便将眉头一挑,倾着身子按着绝儿的肩膀,一本正经的对她说: “别忘了,你今天是我的新娘!不是我的娘!该怎么做哪用你教呀。嗳,不行,你这模样太不像样了,赶紧也将衣服换上,老老实实呆在新房里别出来,外面交给我来我来应酬。” 张先生从外面走了过来,正巧听到两人的话,背着手往馒头身上一打量,感叹起来: “哟,新郎来啦,这身行头不错嘛。丫头,你也别折腾了,该换喜服就换上喜服,好好做你的新娘,其余的事交给我们这些老少爷们就成。”说着他往屋外瞅了一眼,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说,“反正也就咱们这几个人。” 绝儿左右为难的看着馒头和张先生,两人说得话确实在理,她何尝不想舒舒服服在在新房里等着,可看看张先生口中的“老少爷们”——萌宗是个和尚,肯定是指望不上,剩下的其余几个,哪个不是大爷呀,要是将家里和厨房的活儿交给他们,保不齐能将厨房都给点喽。 正踌躇着,楼上忽然传来了赵笙舟的叫喊,“你们两个小子!快将衣服还回来!” 众人循声往楼上望去,没见着赵笙舟,却看到金吉眉开眼笑的抱着一团大红的衣服噔噔噔的往楼下跑,腮帮子里鼓鼓的,还含着喜糖。 绝儿定睛往他手里一看,大惊失色,忙冲到楼梯口拦着他,疾言厉色地冲他将手一摊,“快将衣服给我!” 张先生够着脑袋往金吉怀里一看,摸着下巴冷不丁的大笑了起来,“你这个缺心眼的,偷拿人家新娘的衣服干啥!快还回去!” 金吉一听立马撇嘴,刚一抬头就看到馒头也板着脸堵在了他面前。金吉看着他身上的衣裳直了眼,惊叹道:“噢!原来这衣服和你的是一对呀!你穿了,她怎么不穿!?” “小屁孩知道什么!”馒头有些恼火,涨红着脸将衣服从金吉手里一把夺过来,塞到绝儿手里,埋怨的挤着眉头说:“看吧,小孩子都知道一对的衣服得一起穿,你还犹豫呢?” 他穿着这身衣服时的哀怨的模样实在让绝儿无法抵抗,她只得缴械投降,乖乖的拿着衣服上了楼,末了却仍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回头嘱咐道:“你们别乱弄……” 走过楼梯拐角正巧碰到追下了楼的赵笙舟,阿九远远站在他身后,“那两小家伙翻箱倒柜手脚太快了,那会儿我刚到楼上去没来得及阻止……”他抱歉的看着绝儿。 绝儿晃着手里的喜服笑了笑:“算啦,大喜的日子就由着他们吧,咱们家难得热闹一回。”她往阿九身上瞥了一眼,虽然相处有段日子了,可他那阴郁的样子仍是让人心里发毛,“你要将阿九带下去?” 赵笙舟微笑着摇了摇头:“放心,我有分寸,一会儿就将他锁到我房里。” 馒头见绝儿回了房心里才踏实下来,立马拿出了新郎的派头,潇洒的将袍摆一撩,扬手招呼起客人,“你们随便坐,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厨房的面条大概还热乎着,我去给你们一人端一碗来。” 说着他便拉上了赵笙舟,意气风发的往厨房去了。 邓柔头一回来绝儿家,却没拿自己当外人。现在雪风也不在,她就什么也不怕了,兀自走到桌前翻了翻盘子里的瓜子喜糖,这些她平日里吃惯了的东西,并不觉得稀罕,都没兴趣拿来吃。正觉得有些无聊,瞧见跟自己年纪相当的金吉和银吉,便迎上去跟他俩套起了近乎。 萌宗不太放心她,边跟张先生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边暗地里关注着,怕她又闹出什么麻烦事。 没过一会儿馒头和赵笙舟便端着好几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了,面条在锅里放得有些久了,都快黏上了,他赶紧招呼着张先生他们吃面。 除了邓柔,其他人都没那么挑剔,毕竟是饿着肚子来的,厅堂里满是吸溜面条的声音。绝儿手艺好,面虽然有些糊了,可不妨碍葱油面汤的美味,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更是对穿着喜服如脱胎换骨一般的新郎官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了起来。 绝儿在房里都能听到楼下那群爷们的哄笑,她感怀的笑了笑,抱着那身鲜红的衣裳站在镜子面前,比了又比,看了又看,一遍遍的抚摸着那上好的光滑面料和衣襟上的每一个红布盘扣,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这身新娘的喜服马上就要穿在自己身上了,就像是做梦一样。 初晨的太阳缓缓升了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窗半洒在大红喜庆 分卷阅读22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的新床铺上,镀金似的将半张床染上了一层淡薄的金光。绝儿换好衣服,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涂上刚开封的口红胭脂,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 她看着枕巾上的柔光,心绪渐渐宁和下来,忽然有些想发笑。当新娘子原来这般无聊啊,要这么痴傻傻的在新房里等着男人来揭盖头。 啊,盖头!—— 她忽然站了起来,怅然若失的摸了摸空落落的脑袋,忙得晕头转向了,竟连最重要的东西都忘了准备。再看看床边空无一物的小圆桌,什么东西也没有,该是要摆上几大盘红枣花生的,寓意早生贵子……可没人从旁提点着这些,她全都落在了脑后。 这么重要的一环,想补却来不及了。绝儿不觉得有些遗憾懊恼,这几日,净瞎忙了。 平静祥和的屋外本应只有桃树枝头的几只杜鹃在啼叫,可不知又是什么人经过,绝儿坐在窗边都能听到他们由远及近的喧哗声。 这回请的客人,应该都已经来了才对。 一百一十二 徐恩予吃完面就独自站在门外的屋檐下晒太阳,远远看到似有一群人朝这边走来,他不太确定那些人是不是绝儿他们请的,便回屋里跟馒头说了一声。 馒头点了点屋子里的人,预计中该来的好像只有邓友没到。但外面有一群人,会是来做什么的 他忙整理好仪容仪表,匆匆赶到屋外看了一眼。 那群人他一个都不认识,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一个阶层的,有的穿的破破烂烂满身补丁,另外一些倒是正常人打扮,却也不怎么光鲜,更奇怪的是男女老少都有,还相谈甚欢的样子。他们一个劲的往新房这边指指点点,看起来倒真是来他们家的。 馒头纳闷,赶紧撇下徐恩予他们回了屋,直奔二楼绝儿的房里。 绝儿正好奇的站在窗边打望,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便转过头看向门外。 馒头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都没来得及认真看上绝儿一眼,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埋着头说:“外面那群人,你认识吗?” “好像不认识,是来咱们家的?”绝儿觉得奇怪,又转过身仔细的看了看那群人。很快她便看到一个勉强还有些印象的人,细细一回想,就猛地记了起来,“那人不是在街上那天被你硬塞了喜帖的乞丐吗?” 她愣愣的看着窗外,话音落地了半晌都没听到馒头的回应。等她纳闷的回过身再看向门外的时候,只看到馒头留在门边的一抹红影,和一段断断续续的回话,“知、知道了!你就在房里好好待着,我来处理!” 馒头紧张的攥着衣角,脑门上没来由的起了一层热汗,逃似的飞奔出了屋子。 他一遍又一遍的不断在心中确认,刚才站在窗边、半身沐浴在阳光里的那个漂亮新娘真的是绝儿吗?他从没有见过她那么美的样子。她唇上的艳红,脸颊上的粉白,眼底的柔光,就像海底的珊瑚,天上的星星,琉璃瓶里的珠宝,让他那样为之痴迷和倾心。如果在房门口看得再久些,他真怕自己按捺不住…… 他忽然小气起来,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新娘,那是只为他才盛装打扮的绝儿;他忽然好恨时间过得这么慢,要是天快些黑,他就能全心全意的独自享有只属于他的新娘。 屋外的那群人已经走了过来,馒头内心的浮想联翩早就不知不觉让他的耳根和脸颊全都泛了红,张先生奇怪的看着他问:“你去干嘛了?脸上怎么跟被火烤了一样?” “火……”馒头心里头还被绝儿挑起的那团火炙烤着,恍恍惚惚的往对面的那群人身上看了一眼,他们其中几人手里拿着的大红喜帖是那样的醒目,让他猛地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哈啊,新郎官来啦!”站在最后面乞丐模样的男人喊了一声,绕过站在他前面的人,将不太干净的手用力往身上擦了两下,将那日馒头随性发出的喜帖两手捧到他面前,卑怯的压着身子问:“新郎官,这喜帖还算数不?您这酒席,俺能吃不?” 馒头愣愣的看着他,不等他回应,又冒出一个声音。 “嘿,没想到小神婆真要嫁人了,我还当街上的人诓我呢,这才多长时间没往这边来,她家就变出一个这么大的新房子来啦!”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人,长得又黑又结实,但个头不高,穿着一件无袖的坎肩,肩上扛着锄头搭着汗巾,手上没拿喜帖,不知是准备去田里干活,还是已经干完活回来了,路过来看看热闹。 馒头有些犯懵,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只隐约对那乞丐还有另外几个在街上被他强塞过喜帖的村民有些印象,可另外几个空着手的,他全然记不得来历。 这时绝儿的 分卷阅读22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声音从二楼的窗边传来了,她正在窗台前,兴奋对着那个扛着锄头的人挥手打着招呼,“许大叔,是你不!?” “可不就是我嘛!我说小神婆,你这喜酒咱能蹭上一口不!”许大叔将肩上的锄头拿了下来,杵在身前用两掌撑着,抬起头耷拉着肩膀,用庄稼人特有的粗嗓子吆喝似的喊了起来,“咱别的不爱,就好这么一口!要知道你成亲这事儿是真的,我就提一篮子自家下的鸡蛋来啦!” “许大叔客气了!今个儿您只管喝,管饱!”绝儿感动的鼻子一酸,眼眶泛起了红,赶忙叮嘱起馒头,“许大叔是熟人,你好好招待着!” 这个许大叔跟她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儿子八字不好,命弱,从出生起大病小病就没断过,差点就养不大,无奈之下找过她算命改运。绝儿给他儿子改了个名,还将他家的风水摆设重新调整了,配上辟邪的黄符和红绳,那之后他儿子的身体才一天天好了起来。 也就是前年的事,那之后也就没跟她怎么来往过,只是在路上碰见会点头问个好。没想到这次他听到绝儿要成亲,会特意跑这一趟来看她。 庄稼人到底是朴实的,得人恩果就算做不到千年记,但只要能帮衬一把的时候绝对不含糊。谁不知道绝儿是个什么背景,她成亲能有几个人敢去捧场?否则也犯不着满大街的发喜帖了。 这也得亏了那日馒头拉着绝儿出去发喜帖,两人要成亲的事一下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就那么一传十,十传百,甭说是在本村,就连相邻的村子里的村民都知道了。 许大叔当时听了这个消息就犯嘀咕,可没见到绝儿本人也不知道成亲的消息到底是不是谣传,这才赶着一大早将地里要紧的活儿都干了一遍,腾出空来她家看看。 没想到在路上还遇到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大家伙不约而同都想到了一块,既然遇到了索性就一道来。其他那些也不是别的什么人,都跟许大叔一样,是过去受过绝儿帮助恩惠的乡里人。 馒头自然不知道这些人跟绝儿的过往,那些拿着喜帖的他二话没说就请进了屋,他发的喜帖,他肯定认。至于另外那些空着手的,他们靠近到大门口绝儿才总算是一一认清了,都是她过去的主顾,全都是来给她捧场的。绝儿一发话,他当然也得好好招待。 他们之中除了许大叔这样的庄稼人,还有杀猪屠宰户,修鞋的鞋匠,捕鱼的渔民,总之五花八门什么行业的人都有。 绝儿看着他们这才觉得自己这些年没白忙活,积了不少阴德不说,还不知不觉攒下了这么些人情。虽然平时没领受到,但在今天这个对她而已意义非凡的日子里,总算是全回报给她了。说到底,老天爷仍是没亏待她。 这下倒是让馒头如愿了,刚刚还自信满满的对绝儿说由着他来应酬,让她放宽心什么事都别管,可哪知道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客人,眼看着厅堂里的那张桌子都快围不下了。他自以为的应酬,终于从端茶递水送瓜子,升级成了陪聊赔笑拉家常接段子。 这些村民都是已经娶妻生子的过来人,在成亲这种场合,免不了说些发黄的晕段子,馒头傻愣愣的还没开窍,每回都后知后觉的理会半天才能听明白,最后还弄个面红耳赤惹人笑话。几个来回下来,只好找了由头灰头土脸的躲进了厨房,将剩下的摊子扔给了跟他们聊得风生水起的张先生。 没想到同样在厨房避风头的还有徐恩予和赵笙舟。屋里人多,也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偷溜出来的,馒头进到厨房的时候,发现案台上已经摆着两盘凉菜了。 “你怎么进厨房了?”赵笙舟看了他一眼,正拿着勺子准备将绝儿昨天夜里提前炖着的鸡汤给舀出来,“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只怕这些菜不够。” 馒头将厨房的锅碗瓢盆全都扫了一眼:“不够咱们就再做几道菜。” “你会?”徐恩予倚着门边发起了难,“首先声明,我可不会。” “你不会?那你和张先生平时都怎么吃饭?”馒头纳闷的看着他,嘟囔道:“你不会张先生还让你来厨房帮忙……” “我师父随口说的你还当真,平时都是他做饭。”徐恩予淡淡的说。 馒头一听傻了眼,张先生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会下厨的。看起来赵笙舟好像对厨房里的活儿也不拿手,否则刚才也不会那样说。这下真的是犯愁了,绝儿从菜市里买回来的菜倒是还有多的,只是没人会做。 馒头心中叫苦不迭,为自己在绝儿面前夸下的海口后悔莫及。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并不打算将打扮的那么漂亮动人的绝儿喊下来帮忙,他不舍得。 一百一十三 厅堂里的客人很快就发现新郎官半天没回来,心里纳闷得厉害,一时半会能聊的也聊得差 分卷阅读22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不多了,毕竟都是刚认识的,也没那么多话题可谈。屋子里猛一下子冷清下来,只剩下众人面面相觑,尴尬了好一阵。 张先生作为这群人最年长的,又跟绝儿走得最近,理所当然的背负起众人的期待,起身去厨房看了看。 “你们怎么都猫在这儿干嘛呢”张先生将目光着重放在了馒头身上,“你这个新郎官不去外面好好跟那些人招呼着,来这当大厨了?” 馒头看到张先生就像看到了救星,立马两眼发光走到他身边,厚着脸皮亲热的将他的胳膊一抱,“还真让您说着了,咱们正缺个厨子呢,要不您来掌厨搭把手呗……” 张先生瞪着眼珠子一愣,赶紧将胳膊从馒头手里抽了出来,端起身份的将两手往身后一背:“你看我的样子是会进厨房的吗?” 馒头“嘿嘿”一笑,往徐恩予身上瞄了一眼:“当然是有人告诉我了,我才敢找您帮忙呀。” 徐恩予都没敢正眼去瞧张先生,就感觉他的目光正带着怒意往自己身上扎,想也没想便拔腿溜了出去。 他刚走到外面,就看到两个客人从屋子那边走了过来。 “你们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怎么都躲在厨房不出去啊?” 张先生在厨房里听到外面的声音,忽然想起什么,拨开死缠着他的馒头就走了出去,拉着其中一位客人问:“刚才聊天,我记得你们当中是不是有在饭馆当厨子的?” “我就是啊!”站在张先生面前,体胖腰圆、满面红光焕发的大哥愣愣的指了指自己,又踮着脚往厨房顶上的烟囱瞄了一眼,见烟囱没冒烟,想了想便尴尬的问:“你们不会连做饭的厨子都没请吧?” 张先生欣慰的拿手往他身上一拍,也没客套,直接将他拉进了厨房,“今天既然你们能来给绝儿捧场,那我就不拿你当外人了。那丫头估摸着不会有什么人来喝喜酒,本来是想自己下厨的,可天底下哪有让新娘在成亲的日子下厨的啊,我就拦着没让她出来,可现在你看看,这么多人,厨房弄不过来了呀。” 大哥理解的点了点头,默默将厨房里的食材都看了一眼,末了,慷慨的拍了拍胸脯:“多大点儿事,我全顶下来了!” “仗义!”张先生赞赏的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赶紧抓着馒头拍拍屁股走人,临出门时才记起了赵笙舟,淡淡的问了一句,“大侄子,你留在厨房帮忙?” 赵笙舟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张先生口中的“大侄子”说的是他。他点了点头,对张先生说:“我也不怎么会应酬,就留在这里帮忙,你们去外面看着吧。” 外面的客人听说了厨房里的困境,也没拿自己当客人,但凡能切个菜颠几勺子的都去厨房帮忙了,剩下那些不会的便自娱自乐,跑去别人家借来了牌九找起了乐子。就连自觉低人一等的乞丐也找来了一副碗筷,盘腿坐在门口敲敲打打的显起了本事,借着筷子用碗沿敲打出来的节奏哼唱起了小曲。 绝儿在楼上房里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起初还不放心,好几次都想下去看看,可一听到馒头跟着起哄大笑的声音,心里便踏实了。她安慰说服着自己,这个家迟早要由他来当。 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活了好几个钟头,总算是赶在晌午将饭菜都做了出来。馒头叫上赵笙舟摆桌椅,厨房里的人一盘接一盘的将菜上到了桌上。张先生叫上萌宗正准备落座,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将馒头喊到了跟前。 “你们就这样成亲?不拜堂?” 馒头一愣,红着脸往二楼绝儿的房里望了一眼,弱弱的问张先生:“怎么拜……” 张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可真是,成亲又不是过家家,怎么事先都不打听清楚流程?” 馒头一垂眼,无辜又无奈的说:“我们哪里找得到人打听。” 张先生摇摇头,自觉说错了话,大喜的日子不应该责备这对新人。想着也是挺让人心疼,不管是绝儿还是馒头压根都找不到一个长辈在这个时候提点着。 “先不忙着开席,你去将绝儿接下来。”张先生忽然严肃正经了起来,这个时候只能由他当这个长辈了。刚说完,他便觉得有些不妥,忙叫住了馒头,往围在桌旁的人群里扫了一眼,指着邓柔的位置说:“小丫头,你过来,去楼上将新娘带下来。” “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去啊!我们家她也不熟。”馒头没将话挑明,他不喜欢邓柔,绝儿更不喜欢。 “你懂什么。”张先生不悦的一摆手,“按说洞房前你跟绝儿都不应当见面的,不吉利。”说着他顿了顿,长长叹了口气,“算了,不提这个,既然之前你们没按规矩来,现在就按我说的办就是了。” 邓柔 分卷阅读22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对这样的安排倒觉得无所谓,没等馒头点头,就已经独自走了出去,身后还跟着金吉和银吉这两个爱凑热闹的。 萌宗有些不安的注视着邓柔的背影,在她走出几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蹙眉叮嘱道:“莫要生事。” 邓柔回过头对他抿嘴笑了笑,眉梢眼角似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不过转瞬即逝,很快便迈着松快的步子的跑进了屋里。 绝儿听到门外的脚步,不由紧张起来。邓柔都还没走到她房门口,身后紧随而来的金吉银吉就跟两个小跳蚤似的,先一步越过她,没个轻重的将房门重重撞开了。 “拜堂啦——拜堂啦!接新娘子拜堂啦!” 两个小子冲到绝儿的床边,兴高采烈的一人拉起她的一只胳膊,不由分说的将她往房外拉,“师父说让我们带你去楼下拜堂!” “拜堂!?”绝儿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怔怔看着脚上穿着的新布鞋和鲜红的裤腿,忽地反应过来,忙将胳膊从金吉和银吉的手中抽了出来,慌张的抱着手,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了起来,“拜堂……向谁拜?不行,我连红盖头都没准备,不能这样下去……” “那先用床上那块红色的枕巾凑合吧。”邓柔姗姗来迟,丝毫没有见外的走到床边,拿起了枕头上的那块枕巾摸了两下,不屑的讽刺道:“哎,都不是绸的,你们这婚事办的可真随便。” 绝儿没有理会邓柔,只是一把将枕巾从她手里夺了过来。她垂下头,反复摸着手上这块棉织的枕巾,感觉上面的每一支线都像是带着倒刺,在她的掌心上挑刮。即便它与盖头有着相同的颜色。 哪怕邓柔刚才没有故意去嘲讽揶揄,绝儿自己也禁不住觉得难堪、失落。期盼了这么久的喜事,结果弄得现在这样不伦不类,连小孩子都能拿来笑话。 金吉奇怪的看着绝儿,他一个小孩子,自然是琢磨不到这些大人的心思,只觉得她半天不动身,他又迫不及待的想看拜堂,便着急了起来:“新娘子,快跟咱们下楼呀!” 绝儿兀自挤出一个苦笑,强迫自己将郁结在心中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何必为了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坏了大家的好兴致,难得这么多人有着和她同样的期待。 她振奋起来,提起胸膛,将手里的“盖头”落落大方的往头上一盖,冲金吉和银吉伸出胳膊拉了拉手,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映照在盖头的红光里,盖头下传出轻盈喜悦的声音,“来,带新娘子下楼!” 她刚被领出房外,院子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锣鼓声乐就将在床上酣睡的雪风吓醒。雪风甚至都没顾得上去找使它觉得有危险气息的邓柔,从床上一跃,跳到窗沿上警觉的观察起了屋外。 屋外的馒头等人循音望去,发现来人竟是邓恭,离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群胸前挂着大红花,敲锣打鼓吹着喜乐的乐队。 一百一十四 邓恭手里托着两个四方食盒大小的锦盒,看到馒头便微微一揖,又顺势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酒桌,笑容满面的说:“看来我到的正是时候啊,新人拜过堂了吗?” 馒头懵懂的看着他:“还没拜呢,你这是?” “哎,早上去取这个了,所以来得晚了些。”邓恭分别打开手中的两个锦盒,一一送到了馒头手里,“这锦盒里一个是我着人找来苏州手艺最好的绣娘用金线绣成的龙凤呈祥的喜帕,另外一个盒子里装得一对纯金打造的龙凤镯,你和绝儿对我们邓家有大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你们两口子日后婚姻美满。” 他说完看了萌宗一眼,好奇的问道:“我听家里人说,邓柔偷偷跟着你跑出来了,怎么没见她人?” 萌宗笑道:“她去楼上请新娘子去了,你来得正好,他们正要拜堂呢。” 说曹操,曹操便到。 邓柔听到外面的声音,早就撇下绝儿先一步下了楼。她看到邓恭只是调皮的冲他吐了吐舌头,很快便将目光放在了馒头手里的两个锦盒上。 馒头正惊喜的看着锦盒里的东西,刚准备用摸摸那对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金手镯,锦盒的盖子就忽然一合,邓柔便不由分说的将两个锦盒从他手里抱了过去。 “小叔,这回咱们家得的恩情肯定是还清了,你送来的这东西,人家正稀罕着,等着要呢。”邓柔得意的笑了笑,对邓恭说了些叫他摸不着头脑的话,便抱着盒子飞快的回到了绝儿那里。 她看到正在门边等候的绝儿,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就踮着脚擅自将她头上的枕巾抽了下来,然后换上了盒子里的龙凤喜帕,给她纤细的手腕上套上那对沉甸甸的金手镯。那喜帕的四角还缝挂着金黄的穗子,笔直的垂落在绝儿的胸前,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分卷阅读22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这是我小叔送给你们的。”邓柔挤开了金吉,牵起了绝儿的手,“你这样才像个新娘子,走吧,我带你下去。” 短短一会儿的工夫,绝儿就感觉自己好像正坐在一只小船上,起伏的河水让她的心绪也跟着这小船上下颠簸着,一阵忧一阵喜,仿佛半点都由不得自己,这会儿还得由着邓柔这个小小的纤夫拉着,才能靠岸。 屋外的喜乐声未曾断过,向四面八方传达着这对新人的喜讯。直到绝儿以让众人惊艳的姿态出现,领头吹着喇叭的老汉才知情识趣的让手底下的人放下了手里的乐器。 馒头看着绝儿,脸红心跳得厉害,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热浪汹涌扑腾了起来,几乎就要将他的心脏从胸腔里卷出来。 张先生推了推他,派头十足的说:“去给我端一张像样的椅子来!” 馒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像样的椅子?要来干嘛?” 一旁的萌宗最先琢磨出张先生的打算,半天的闲聊,他也知道了绝儿的不易与难处,便应着景说:“那也给贫僧搬一张来吧,好事成双,不妨让在下跟张先生成人之美。” “我说新郎官,别傻站着了,人家这是要给你们小两口当主婚人呢!一个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一个跟你俩私交不浅的长辈——”许大叔笑着拍了拍馒头的肩膀,“这主婚人当得!” 馒头恍然大悟,满怀感激对萌宗和张先生“诶”了一声,赶紧叫上赵笙舟将屋子里最正式的两张靠背椅给搬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将两人请到了座上。 绝儿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热泪盈眶,却又努力强忍着不敢让眼泪落下了,生怕弄花了脸上珍贵的妆容。她从来没有这么的热爱过这个世界,爱过这群天底下最可爱的好心人。 邓柔松开了她的手,将它交到了真正的主人手里。 要不是绝儿笑着握紧了馒头的手,他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也是经历了不少风波的人,在这么个大喜的日子,竟这么怯场。绝儿想着便笑得连肩膀都颤动了起来,还好盖头遮着,要不然还不知道馒头该羞成什么样。 馒头紧张的咽了口水,小心翼翼的牵着绝儿走到了张先生和萌宗面前,脚下的步子又慢又僵,就像是在走独木桥。 在场所有人都因他笨拙的模样乐开了花,喜乐声再度响起,还夹杂着其他人的哄笑, “一拜天地嘞!——” 现场没有媒人在,唯一与两人有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关系的赵笙舟便充当起来,扶着被遮挡了视线的绝儿跪地,朝天地叩拜了起来。 “二拜——”吆喝着的许大叔突然语塞,看了看坐在高堂位置的张先生和萌宗,灵活的一改口,“二拜亲朋——” 张先生头一回笑得合不拢嘴,他这赶鸭子上架的主婚人被眼前的情景感染,倒是真切的生出了真情实感,仿佛地上向他叩拜着的新人真是从自家门里嫁娶出去的。一时之间感慨颇深,不由得打心底替绝儿的师父感到欣慰——他殚精竭虑抚养长大、视若珍宝的丫头,终于要为人妻了。可惜天不假年,他没福气坐在这个位置上亲眼看到。 桃树上一直伴随着绝儿长大的摇铃好像也感受到了这边的喜气,夏风作美,让它发出铃铃铃的悦耳响声,似是在向地上的这对新人传达着祝福。 “夫妻对拜——” 馒头深情的看着盖头下的绝儿,眼波中飘荡着她衣裳上如火般的红光。他真想现在就揭开这碍事的盖头,面对面的告诉绝儿他有多喜欢她。心里头这样想着,手下就鬼使神差般的有了行动,两指已经悄悄的捻起了喜帕的一角。 “傻子,不许乱动。”绝儿看到他的手掌心,忙将他那不安分的手给按了下,娇声叮咛起来,“还没拜完呢……” 馒头一个猛醒,怅然若失般叹了口气,只得老老实实抱起手来,规规矩矩的与绝儿相对一拜。 “礼成!”许大叔激动的高抬着嗓门,让邓柔将绝儿领回了新房里。按规矩,拜堂之后,新娘得在新房里安安静静的等着晚上洞房时,才能再见到新郎。 忙乎了大半天,客人们早就饥肠辘辘的等着酒桌上的酒菜来祭五脏庙了。人齐一上桌,菜还没吃下几口,所有人就开始找馒头这个新郎敬起酒来。 这样的大喜日子,就算是馒头知道醉酒的难受,可这一桌子人的情意却也无法推脱。好在赵笙舟在一旁帮他提点着挡了不少酒,就这么一来二去的,酒桌上的酒就没断过,直到厨房里能吃的东西全都给吃得一扫而空,一群人才酒足饭饱的尽兴而归。 馒头酒量浅,早就喝趴下了。还好张先生在,临走之后给了他一粒醒酒的丹药。 分卷阅读22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他服下之后倒在长椅上一觉睡到了天黑,才被赵笙舟叫醒,差点将楼上苦等着他的新娘忘得一干二净。 他一边向赵笙舟埋怨着酒这东西真害人,一边火急火燎的冲去洗了把脸,然后急哄哄的去了二楼新房的门口。 绝儿见天黑了,便偷偷取下盖头将房里点上了好几根红烛,在桌旁用手支着下巴,痴痴的看着裹着灯芯的昏黄烛光打发时间,直到门外传来了馒头的脚步声,她脑中那条松着的弦就忽地一绷,赶紧手忙脚乱的将喜帕盖在了头上。 馒头走到门外,急切的步子骤然停住,剧烈喘息着的胸口像被一双手给扼住猛地平息了下来。他看着从门缝边漏出的黄光,紧张的吞咽起了口水,平静下来忙将衣衫整理了一遍。 轻轻推开门,绝儿正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窗帘拉了大半,只露出窄窄的一条缝。 “他、他们那帮人太能喝了……”他不习惯这么安静,便随口摘了句话。 绝儿头上的喜帕晃动了一下,轻声问:“那你喝醉了?” “没没、我精神、清醒着呢!”馒头舔了舔嘴巴,小步往床边走着,鞋底刮着地面,沙沙的响,“现在我能揭帕子了吧?”他小心翼翼的问,手指已经跃跃欲试的搓动了起来。 “想做什么、该做什么,你别问我……”绝儿暗暗抓着手,又羞又恼,什么时候了,这个榆木脑袋还事事问她。她好歹是个女人家,怎么好意思回他那样的话?不等她聚起神来,眼前的帕子忽然被掀开了,红光一敞,面前的烛光也被馒头的身体给挡住了。 她不敢轻易抬起头,只紧紧盯着面前那双站直的腿,过了没多久,那双腿曲了下来。馒头捧着脸蹲在地上看着她,脸上挂着痴迷的傻笑,“往后你都要像今天这样打扮才好。” 绝儿忍不住笑了:“这么说你想天天跟我成亲呀?” “呸呸呸!”馒头眯着眼睛往自己嘴上拍了两下,“怪我说错话,成亲一辈子就一回,不能天天这样。”说着他一顿,“我的意思是让你对自己好一点,不要舍不得涂胭脂口红,多好看的一张脸。” 绝儿被他的话搅得心头一热,赶紧吁出两口气,定下神来一闻,发现馒头一身的酒气,“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身上全是味儿。” 馒头眨巴着眼睛一怔,二话不说解起衣扣脱起了衣服,“那我脱下来!” 绝儿好似会错了意,脸上立时火辣辣的发烫,结结巴巴的嗔道:“先、先将蜡烛吹了吧……” “蜡烛吹了就看不见了呀。”馒头不明所以的回了一句。 绝儿见他衣服都已经脱去了一半,立刻慌里慌张的走到桌边将蜡烛一吹,然后忐忑的缩到了床上,弓起两条腿用胳膊抱着,借着窗边漏进来的淡淡月光偷偷往馒头的身上瞄,一手还不安拽着被角。 馒头觉得有些奇怪,回过身悄悄往床上一看,这下才明白过来。夜深人静,烛灭灯熄,成亲到了这个时候,是该洞房了。 馒头猛地回忆起那晚在桃树下的那个亲吻,心头一动,男人与生俱来的血性一下子涌动起来,让他情动难抑地扶着床沿坐下,盯着黑暗中的那一团红,不好意思的低声问道:“绝儿,我最后再问一句,就一句——怎么洞房……” 那团红没有回话,漆黑的房里沉寂了一阵,紧接着一张枕头朝着他迎面飞来,绝儿带着气声说:“都说了!别问我!” 洞房里的事,按理说,都是嫁娶双方在成亲之前,由父母亲私下底隐晦的对新人点拨一下,否则初来乍到,他们肯定会犯晕,不知该如何下手。 馒头遭枕头迎面一砸,懵了一下。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苦恼过,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只好在床上摸索着,试探性的抓起了绝儿的手。 手背上突如其来的热度让绝儿猛地一惊,黑暗几乎剥夺了她所有的视觉,身体上的触碰带来的感觉缺因此变得清晰深刻。她正要本能的缩手,心中却及时的晃过一个事实——那是新郎的手,馒头的手,而她是他的新娘。 馒头抓着她的手缓缓向她身边靠近,身体里的血液悄无声色的沸腾了起来。绝儿抓着他的手,将腋窝下的盘扣一粒一粒的解开。 馒头意识到了指尖隐秘柔软的触感,胸膛里的情火猛一下一下喷泄出来,大刀阔斧地掀开了垫在身下的薄被,如野兽附体般,情不自禁的将绝儿整个人压倒在了床上。 两人的心跳声,呼吸声,迅速在耳边交替浮游。绝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像受了惊的小动物,一动也不敢动的盯着面前的那张脸。 馒头僵硬的撑着双臂,看着自己身下的女人,感觉浑身像是被慢火炙烤般煎熬。他明显的察觉到身体正在发 分卷阅读22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生着难以启齿的变化,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动横亘在两人中间,不知该如何进退。 最后,他实在无法招架,只好紧紧抱住绝儿的身体,恨不得立刻就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绝儿忽然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异样,禁不住闭上眼睛,颤抖起来。也不知道馒头是情到浓时的下意识反应,还是突然开了窍,猝不及防的将手放在她的身体上游离抚摸了起来。 在绝儿断断续续胆怯而又羞涩的呻丨吟声中,馒头终于无师自通般明白了洞房的真谛。两人的身体紧紧融合在一起,痛并快活着,大汗淋漓之下,交换了身体里最奇妙的那一部分,成为了这个世上最密不可分的彼此。 雪风从头至尾都知情识趣的蜷缩在床角,背对着床上的这对新人,只是偶尔打个哈欠附和上两句。 馒头数不清自己纵情的来来回回折腾了多少个回合,直到再也直不起腰,绝儿也没有一丝力气去回应,两人才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躺到床上。 绝儿从没有像这样累过,一沾枕头眼皮子就怎么努力都睁不开了,不过意识却还清晰着。听着馒头含糊不清的呢喃,只笑了笑,却没有气力张嘴回应些什么。刚才那一阵阵的意乱情迷,叫她的嗓子都喊干了。 即便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馒头却仍是意犹未尽,自顾自的回味着刚才自己的“壮举”。 他见绝儿那边半天没个声响,便转过头好奇的看了一眼,发现她已经合上了眼,细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几颗没有流开的汗珠,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馒头看着她幸福满足的笑了笑,轻轻拉起被子搭在了她白皙细腻的身体上。兴奋突然的冷却下来叫他有些无法适应,睡意更是久久不至。 他将手掖在枕下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最后想起了前几日被他藏起来的那本书,索性偷偷拿了出来,想借着微弱的月光将最后的那些看完。 一百一十五 不知过了多久,绝儿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身旁有抽泣声,搭在身上的被子也因与自己同床共枕的那个人的身体抖动而上下起伏着。 她惊醒,抚着馒头赤丨裸单薄的肩头柔声问道:“馒头怎么了?” 抽泣声陡然停住了,馒头没有回应她,只是迅速的将书的最后一页合了上去,然后将它紧紧压在了枕头下面。他终于明白绝儿瞒着他什么,为什么瞒着他了。可他却不能怪她。 绝儿听到“啪”的合书声,当下心里便是咯噔一沉,连忙伸出手往馒头脸上一摸。她不用看就立刻明白了将她掌心沾湿的液体是什么。 “馒头,明天跟我回门吧。”她早就知道这一刻会来,只是没想到是这个夜里。 她的心中并没有出现之前所想象的波澜,反而是异常的平静,也许是在这之前,她身体里所有的气力已经全都用光了,“张先生说了,有办法将你身体里的针给取出来。只要咱们回去一趟。到时候,你就什么都能记起来了。” 她的话在意料之中的没有换来任何的回应,只是新房的门外响起了十分细微且不易察觉的脚步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闪进了赵笙舟的房里。 第二天一早,除了家里还张贴着的大红剪纸,无法从任何一个人脸上看出新婚第二日本该有的喜气。 绝儿将自己的决定和安排告诉给了赵笙舟,她要带着馒头回那个从不曾与她产生过任何交集的梁家,去借一借那块护心玉。这是她所能为馒头付出的最后的尝试,其中也存着她的私心。 绝儿想在已经去世的双亲的坟前,将自己已为人妻的消息告诉他们,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甚至奢望着过了这么多年,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会不会哪怕有一丁儿点的,愿意承认她这个梁家人。 馒头从赵笙舟那里得知了护心玉的事,只是麻木的点了点头。他已经从绝儿昨夜的反应里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过去所经历的,他的家族所经历,她全都知道,只是一直不敢告诉他。 他痛苦,却不全因为书中所记录下来的那个朝代的凄凉结局,更多的是因为他竟然什么都不记得。就好像是他抛弃了自己的那些亲人,当了一个逃兵。事实上他确实是。明朝最后一位太子朱慈烺在明朝倾覆之后,独自苟活,不知所踪,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尽管他和绝儿都怀着各自的心事,但昨天夜里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却依然发挥着余热。两人之间任何一个眼神的接触和身体的触碰,都仍带着缠绵而又让人羞涩的爱意。 绝儿将三人的行囊收拾完毕,保险起见还带上了她的百宝箱,然后便锁上了大门准备启程与张先生汇合。 这是一趟远行,因 分卷阅读22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为梁家在相隔村子三百多里外的南阳镇平,紧邻着建京,是她师父在走南闯北,定居在这里之前所偶然经过的一个地方。 绝儿第一次出远门,也不知这一趟要去多久,忽然对自己的家还有门口那棵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桃树依依不舍起来。临走前她站在桃树下驻足凝望良久,忍不住拉着铃把摇了两下,熟悉的铃声让她觉得安心。 馒头眼神温柔的看着她,过了一夜好像成熟了许多,替她将桃树上的摇铃取了下来。 “舍不得就带着它吧,想家了还能拿出来看看。”他将摇铃放在绝儿耳边摇了两下,笑眯眯的模仿着铃声,对她说:“叮铃铃,叮铃铃,你看像不像那回咱们听到的那个会叫的盒子。” 绝儿思索的半天才明白他指的什么,终于开心的笑了:“那是电话机。” “管它是盒子还是电话机,反正跟这个摇铃的声音差不多。”他调皮的冲绝儿挤了挤眼,作势要将摇铃挂在她的脖子上,“要不然将它挂在你身上,这样去了外面,就不怕找不着你了。” “才不要,多丢人。”绝儿将摇铃从他手里抢过来,想了想,便挂在了百宝箱上,“这样就好。” 她自然的抱起了馒头的胳膊,小鸟依人般贴在他的身侧,满是一副新婚燕尔的娇妻模样,就好像昨天夜里所有的记忆紧紧止于那本书合上之前。经历了这么多,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亲密无间的默契,不再需要为即将等待着他们的事来彼此宽慰。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甚至忽略到了紧跟在身后的赵笙舟和阿九的存在,只沉浸在彼此的浓情蜜意里。 张先生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早在参加完婚宴之后,便已经将要远行的东西打点好了。在绝儿和馒头出现在他的石屋外后,前后没有一炷香的工夫,就与背着行囊的徐恩予与他们汇合了。因为路途遥远,金吉银吉年纪尚幼,便被留在石屋看家。 只不过颇让张先生颇有怨言的是雪风这个小冤家也随他们一同上了路,绝儿和馒头现在几乎已经拿雪风当他们的孩子来看待了,自然不可能将它独自留在家里,更何况以它调皮捣蛋毫不安分的性子,那个家也关不住它。 他们去到了镇上的火车站,这是绝儿头一回坐火车。只不过这回她和馒头的心境都不轻松,即便是火车这样的新鲜事物,也并不能让他们完全放松下来去感受。 火车站边上正好有家邮局,绝儿便顺道给霜霜寄了个邮包,将她已为人妻的喜讯和一大包喜糖一同邮了过去。 说起来有些遗憾,两人成亲的时候没来得及叫上她。绝儿也不知道以霜霜的心性,会不会因此而责怪她,想起她当初那副不依不饶的缠着她的模样,绝儿便有些想发笑。 到镇平有六七个钟头的车程,火车在中途停靠了好几个站点,车上的客人也换了好几拨。刚开始两人还能打起精神去看车窗外快速流动的风景,还能听到馒头偶尔的三两句惊叹,到了后半程,在心神渐渐松懈下来之后,昨天夜里残留的疲惫便立刻卷土重来,不知不觉就让他俩靠着车座睡着了。 张先生坐在他们对面,看着馒头浮肿的眼皮和眼下的黑眼圈,不知内情的他还以为是馒头年轻气盛纵欲过度所致,忍不住发挥起了极具中老年男人特色的不正经联想,净在对面捂嘴偷笑。直到他发现趴在绝儿腿上日益“壮硕”起来的雪风,和它额头上越来越明显的眉心轮,这才神情严肃的蹙起了眉。 他想要确认那抹眉心轮是不是不小心沾上去的,正伸出胳膊想去揉一揉雪风的眉心,却被坐在绝儿身旁的赵笙舟拦住了。 “那不是沾上去的。”他说,“确确实实从皮肤里透出来的眉心轮。这家伙现在脾气可不小,你小心它张口咬你。” 张先生尴尬的将手伸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抹了抹头发,用眼角余光盯着雪风冷冷的说: “吃了我那么好的丹,还长出了眉心轮,这小畜生莫不是想要成精。” 赵笙舟深沉的瞥了雪风一眼,未作回应,在确认了车厢末端缩在角落里的阿九的位置之后,也抱起胳膊小憩了起来。 下午两点左右,火车到站的汽笛声长长的响了起来,穿着统一制服带着红色袖章的铁路列车员拿着扩音喇叭,在每一节车厢里报起了站,“镇平到了——镇平到了,要下车的赶紧收拾好东西,不要错过站了。” 绝儿对梁家的住址几乎毫无印象,她记事之后唯一去过的一回就是那年师父带她去给过世的父母扫墓,可惜那时她年纪太小,根本记不得路。好在梁家在镇平声望很高,几乎无人不知,一行人下火车之后,随便在路边摊上找人问了问,就得到了梁家的地址。 镇平的玉器在全国是出了名的,不管玉制的瓶炉杯 分卷阅读23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盏还是花鸟鱼虫,亦或是大件的门庭玉雕,应有尽有,其中以玉雕最为有名。即便是在现在这个兵荒马乱、内忧外患的年景,在通往梁家的玉器商铺街上也不乏往来的商户和买家。 玉器行当比较特殊,不像其他的小买卖,可能一个月也就成交几单,但一单的利润几乎却足以维持一家人两三个月的开销,厉害一点的玉器大家之间甚至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足以见得玉这个东西的价值有多高。当然这样的情况有两个前提,一是琢玉的人必须有着出神入化的手艺,二是被琢的玉料必须是上品之中的上品,越罕有珍贵,越值钱。 梁家便是玉行里的大家,从绝儿这一辈往上数十几代,他们家就在这一行里摸爬滚打了。掌握了全国各地所有的玉料资源不说,一辈一辈积攒下来的经验手艺和血液里传承下来的玉雕天赋更是让他们成为了这个行当里一枝独秀、无法望其项背的存在。 可惜玉器这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琢玉的手艺大都传男不传女。按老人们说的,水凳上(做玉的手工磨床)的活儿,要力气、讲究人玉合一,更是考验毅力,这些方面,男人仿佛天生就比女人有优势。 绝儿不知道现在梁家是个什么状况,只是在师父在世的时候听他讲过一些。梁家自绝儿父亲那辈共有三房,绝儿父亲是长房,自他之下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岁数只差了一两岁。那时梁家仍是绝儿的爷爷当家,只是时过境迁,她父亲又盛年早逝,不知梁家现在是不是还由她爷爷当家,或者已经传给了她的二叔。 玉器街的尽头便是梁家的大宅,在绝儿他们站在梁家那高不可攀的门槛外时,天都快黑了。本该是各家休憩用饭的时候,可隔着梁家厚重的漆红木门,门外的人仍能听见门内水凳上磨玉坨子的转动声,该是仍在做活儿。 绝儿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他们下火车的时候就已经定了旅店,要是梁家仍不待见容不下她,他们也能有落脚的地方,但也不会因此而退缩。为了她的男人,哪怕将她的脸拿到地上去给梁家的人践踏,她也要将那块护心玉借来一用。 张先生的打算就与她有些出入,如若借不到,那就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来”,只要绝儿能摸清那块玉的位置。反正只是借来一用,又不是占为己有,最后肯定还会物归原主。他私底下认为,特殊时候当然要用特殊手段,最后的结果也是跟绝儿的意愿殊途同归嘛……只是他并没有将这份打算告诉绝儿,他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 绝儿紧张忐忑的盯着大红门上的门环,从她到门边的这几步路像是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让她举步维艰,困顿难前。 馒头自然知道她内心艰难和煎熬,这是她心底最脆弱敏感的地方,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噩梦。他于心不忍的按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再想想吧,我……我也不急。” 绝儿拍了拍他的手,无声的笑了:“你急不急,我能不知道?” 她神情凝重的倒吸了口气,不管等待着她的是什么,都得往前迈出一步才能知道。她鼓起勇气跨上面前的青石阶,刚抬手准备扣动门环,门板就发出沉闷缓慢的吱呀声,被从内拉开了。 一个上身穿着薄西装,里面套着银色绸缎袍、蓄着八字胡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模样的年轻人,手里各抱着一个挡住了大半张脸的长方形锦盒。 “这回真是有劳你们了,要没有你们的日夜赶工,这对玉白菜只怕是赶不上送人了。”中年人抱手对随后出来的男人揖了一下,很是客气。 “哪里的话,您付了足够的钱,我们按您的要求及时交货,互利互惠,本是应该的。”男人拱手回以一笑。从两人的对话来看,应该一个是买主,一个是卖家,从男人的口气来看,他应该就是梁家主事的。 绝儿暗暗打量着男人的样貌,看他的模样约莫也就四十岁不到,目光锐烁,眼角虽有几道岁月积累下来的皱纹,但以主事人的身份而言未免有些年轻。并且细眼窄鼻,耳尖眉淡,嘴唇也很些薄,绝儿有些犯嘀咕,这也不像是个大富大贵,格局开阔的面相,会是梁家的什么人?是她二叔吗? “几位是?”男人送走买家,注意到站在自家门口的绝儿他们,礼貌的询问了起来,“各位是来取货的,还是订货的?” 绝儿仍自顾自的思索着,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她身后的馒头悄悄推了她一下。她猛地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与男人对视了一眼,觉得他眸子里闪动着的那种从容淡定和大户人家子弟所特有的高人一等的光芒实在是扎眼,忙转开视线,弱弱的问: “请问梁、梁老爷在吗?” 她反复思量着,不能先亮身份,要不然只怕连这扇门都进不去。 “梁老 分卷阅读23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爷?”这个称呼让男人感到有些意外,他盯着绝儿皱眉想了想,又将她身后的馒头和张先生等人以审视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一番,笑道:“你问的是我父亲吧,想必各位是第一回来,没有听说,他老人家中风之后久病卧床有些年头了,现在主不了事了。你们若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虽然绝儿从没有跟自己的亲爷爷一起生活过,当年他对她去留的态度也十分冷酷无情,可亲人之间哪怕打断骨头也连着筋,听到他中风卧床,久病不起。绝儿的心里始终有些难受。 “我能去看看梁老爷吗?”绝儿这句发自内心的请求刚说出口就立刻后悔了,未免太过唐突,于男人诧异不解的视线中忙改口:“你……您不要误会,我只是对他老人家仰慕已久,想一睹尊容……” “噢,这样。”男人似乎起疑了,就算绝儿费心解释,她因此而登门造访也未免太过奇怪。而且看她的年纪和阅历,也不像与自己的父亲交际认识过的。 张先生看出了事情发展的苗头不对,近乡情怯,绝儿到底是没将心态把持住。忙走到她身边,冲男人一拱手,有板有眼的说:“不好意思,小女刚才唐突了,其实我们此次登门拜访是想在府上订一件玉器。” 他的说法与气魄似乎说服了男人,他脸上警惕狐疑的神情渐渐消散了下来,侧身一抬手:“既然是客人,那就到屋里聊吧。刚才没折腾明白,真是怠慢了。” 绝儿恍恍惚惚的被馒头牵着带进了门内,她的腿甚至都在发抖,这是她第一回迈进这道门槛,进到自己真正的家中。 一进到院子里,众人就被立在宽阔院子正中的白玉碑震撼到了。 谁能想到这个世上竟然能有这么庞大的玉器,而是还这么堂而皇之的摆放在任何人都能接触到的地方?就仿佛它只是一件稀松平常,没有什么价值的摆设。玉碑的高度甚至已经超过了院墙,宽度估计也有两丈,得两个成人张开双臂才能与其等宽。远看还不太明显,近看才发现玉碑上竟刻着满满的字,落款处写着梁家组训。上面的一笔一划就像是在纸上书写出来的,苍劲工整,足以见得雕刻之人的功力。 “真是大开眼界啊。”张先生看着玉碑感叹道,洁白发亮的玉碑上还倾洒着夕阳的金黄余晖,看起来神圣又不可侵犯。 “这玉碑也有几百岁了,清朝还在时便有了,算得上是梁家人代代传下来的。每年都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去养护。”男人的语气之中充满的自豪。 走进院内,水凳的干活声便越来越明显,那是从后面那道院子里传来的。 众人一迈进二道院,就看到了院子侧边两排的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每间屋子里只看得见一个人,正坐在水凳上心无旁骛的磨着手中的玉器。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抬首观望,他们的身心已经全沉浸在了玉的世界里。 偶尔会有一两个年轻的下人端盆倒水在院子里忙碌,见到男人与绝儿他们都会恭恭敬敬的颔一颔首,看起来梁家对下人的管教也十分严格。 “房里那些干活的都是你们梁家的人?”张先生好奇的问。 “只是帮工和学徒罢了。”男人笑了笑,“现在梁家人里只有我还能亲自出活儿。” 绝儿听着他与张先生的话,心想他应该就是自己的二叔没错了,可实在是比自己想象得要年轻许多。 男人正要将他们领进内堂,就看到一个拿着烟枪,穿着一身松垮的白色两件式真丝绸衫的人走了出来,抬起头就对男人说:“哟,这么晚还有客人来啊,可以啊妹夫,咱们梁家就靠你这个上门女婿发扬光大啦!梁显扬——梁大老爷!——” 烟枪男人脸上挂着扭曲讥诮的笑,配上那张烟鬼才有的毫无精气神的鬼脸直叫人看了生厌。刚才他说的话明里是在抬举他的妹夫,可实则是在恶心他,嘲笑他是个倒插门。 梁显扬面不改色的看着他,对于当着外人那样另他羞辱难堪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以应答:“二哥,晚上的夜宵,你是想喝芋圆菌菇汤,还是婉儿今天下午做的芙蓉糕和蜜酿丸子?” 烟枪男人一听到他这么说,刚才脸上的得意神情立刻化为狰狞的咬牙切齿,“明知故问。”说完他佝着腰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烟枪往身后的墙上重重一敲,磕下几团烟膏便甩手回到了房里。 绝儿站在房外依然能听到里面传来他不耐烦的斥吼,“蠢笨娘们,连个烟膏都点不好!滚滚滚,我自己来!” “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我二哥刚才犯烟瘾,上头了。”梁显扬淡定的将绝儿他们请进了内堂。 二哥,妹夫…… 绝儿终于捋明白了,这个主事的男人是她小姑的丈夫,入赘改姓了梁。可这有些 分卷阅读23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说不通,她二叔明明还在,虽然是个烟鬼看起来身体不大好,可怎么也不会让一个没有流着梁家血脉的人来当家。而且听他刚才的语气,两人好像积怨不浅,怎能甘心将一家之主的高位拱手让给一个外人? 一百一十六 梁家的下人很快就端来了茶水和糕点,梁显扬派头十足的坐在堂上的太师椅主位,对绝儿他们微微一抬手: “诸位先喝点茶水,边吃边聊。想订什么样的玉器?大件还是小件?” 张先生刚喝进一口茶,忽地一梗,他刚才只是随口找了个由头来化解僵局,可其实对玉器行当并不怎么了解,真不知该怎么将话往下圆。 “我们想订一对英雄玉合杯。”馒头出人意料的接上了话,他虽然不懂玉,却在《明史杂谈》这本书里见识了不少,他口中的“英雄玉合杯”便是当时宫廷婚宴时常用的合卺杯,顾名思义,便是新人用来喝交杯酒的,他想着自己和绝儿刚新婚,这对杯正应景。 梁显扬将他与绝儿一同看了两眼,像是明白了什么,笑道:“既然是要订合卺杯,那想必是为成婚所用?” “是。”馒头将绝儿的手握在手里,面对赵显扬的试探毫不露怯,“你们能做出来吗我要仿明朝样式的。” “嚯,先生看着年纪轻轻,听起来像是个行家呀。”赵显扬顺水推舟抬举起了馒头,垂眼笑了笑说,“咱们梁家没有做不出来的玉器,只是你们的要求不一般,合卺杯做工又求精细,玉料也讲究,还得仿明朝的,虽然是小件可价格方面……” “只要你们能做出来,多少钱都不是问题。”绝儿被馒头的手那么一握,就跟有了主心骨一样,很快便恢复了该有了面貌,从怀里掏出一沓票子往手边的木几上轻轻一放,“这些应该够了吧。” 那一沓票子粗略看过去没有一千也有百八,这回绝儿将压箱底的钱都带出来了,就怕有什么急用。 梁显扬往木几上淡淡一瞥,微微将嘴角一扬,抿嘴笑了笑,然后扶着太师椅的扶手起身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我多虑了,这定钱我们就先收下了。各位只需交待好交货时间,到时来府上拿货时再付余款。” “定……定钱?”绝儿悄悄的往木几上那沓票子上看了一眼,心疼得要命。就一对杯子而已……什么样的玉要这样费钱呐?一块石头又不是金子,她这钱都能买好几根金条呢…… 梁显扬喊来下人,带来了笔纸印章,看样子是要开票据。张先生偷偷瞄了绝儿一眼,见她正盯着几上的票子发呆,赶忙假装咳嗽了一声。他们来梁家可不是为了花这冤枉钱的,绝儿得对梁显扬表个态才行,总不能付了钱白来这一趟。 “几位谁来签个字?”梁显扬扫了他们一眼,手下的票据已经写好并且盖上了梁家的印章,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掏钱了绝儿身上,想了想便问道:“对了,看样子你们不像是本地的,是特意咱们镇定买玉器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差事要办?” 绝儿回过了神,赶紧顺着他的话说:“实不相瞒,我们确实是外地来的,冲着梁家玉器的名声,一是来订东西,二是想开开眼界,不知我们要的东西你们需要多少工时?” 梁显扬爽朗的笑了两声:“瞧小姐这话说的,你们携家带口只是想特意来咱们梁家看一遭,府下真是有些受宠若惊,愧不敢当。如果你们急得话,这对合卺杯我们可日夜赶工,最快一周便出交货。你们看是在镇平等着,还是东西做好了递到你们府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咱们哪敢假手于人。”张先生起身离开了座位,背着手往院子外面看了两眼,梁家的宅子很大,“不知你们附近有没有可以落脚的旅店什么的,我们住上几日直接等你们出货取了再回去。” 张先生沿着玉器街一路走过来都细细观察过了,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当地人,一家旅店都没看到。他这样说不外是想借口留在梁家,就看这个梁显扬为人通不通透了。 梁显扬当然不知道张先生打的小算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确实不早了,更何况绝儿刚才那番话无疑给他戴了高帽,这顶高帽戴上去容易,取下却很难。梁家的宅子不仅只是居家,每天更有数不清的玉器活儿排着队等着干,这里头藏着许多不外传的手艺,要是留太多闲杂人等在府上逗留,肯定诸多顾忌。但他现在骑虎难下,无法不通人情的将贵客请走,只好硬着头皮将绝儿他们留住在了家里。 梁家家大业大,整套宅子分别有东西南北四个厢房,主人家分别住在东西厢,下人帮工学徒住在北厢,南厢大部分是空置的,大多是留给家里的旁系远亲或者玉料供应商们临时借宿上一晚。 南厢空房富余,绝儿他们各住一间仍还有房间空置着。梁显扬待客周到,知道他们没吃晚饭,还特意让厨房替他 分卷阅读23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们开了小灶,做了一桌子镇平的特色菜。 绝儿他们长途跋涉,奔波了一日,路上只是吃了几个馒头充饥,眼下面对院子里的这一桌子美味佳肴自然是吃得津津有味。绝儿也因为头一回吃到了自己的家乡菜而默默激动。他们刚吃完正餐放下筷子,梁显扬的夫人,即绝儿的亲姑姑就带着她亲手做的蜜酿丸子和芙蓉糕送了过来。 “听显扬说几位远道而来,也不知饭菜家中饭菜合不合胃口。” 人如其名大概就是说的梁婉儿这样子的女人了。 她上身穿着一件小立领的素面月牙九分窄袖短上衣,下身穿着墨绿长裙,裙摆正好没过脚踝,衬在亚麻用金线绣着茉莉花的精致布面鞋上,从厢房外款款走来,声线柔和,面容亲切,脸上只涂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粉,唇上即便没有涂口红也因她天生的粉唇而颇有生色,一点也看不出是年过四十的妇人,端庄典雅就像从梁家门里琢出的美玉。 “我特意带了些自己做的点心小食过来瞧瞧,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尝尝看。”她让身后的下人将端来的点心放在了绝儿他们的饭桌上,笑不露齿,看起来便是个小家碧玉般的女人,眼中的笑意真诚温和,即便是第一回与她见面,也很容易就被她温婉娴雅的气质所感染,不觉就想与之亲近。 绝儿着迷的看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换作普通人家,亲姑侄之间应当算是最亲的。她的姑姑看起来又是这般的温柔亲和,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能喊她一声“小姑”。可是她不能,当年她被师父带走的时候,这个姑姑应该也是知道并且在场的,可她却什么也没有做,没为她的这个亲侄女说一句好话,讲一分的亲情。 “梁太太真是客气了。”这种场合,自然是张先生这个最年长的来应对。他起身笑着对梁婉儿笑着客套了两句,“地道的镇平菜当真是可口,你看我们刚吃完一桌,你们就又送了这么些好吃的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哪里的话,上门就是客,你们这几日尽管当这里是自己家放心住着,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显扬他白日里很忙,只怕顾不上招待,你们别介怀。”梁婉儿笑眼看了看桌前的人,也不知是不是亲人之间与生俱来的相互吸引,她的目光落在绝儿身上,久久挪不开,“听显扬说,两位要特意为了置办成亲的东西才远道而来的?” 她有些不确定准新郎是谁,看了看徐恩予,又看了看馒头,最后还看了赵笙舟一眼,若不是阿九早早就被关进了厢房里,只怕更让她犯糊涂。 绝儿听着她一口一声的“显扬”,想来夫妻两人感情很好,难怪梁显扬愿意做这上门女婿,只怕没有哪个男人会不愿意为了这样一位妻子放下尊严,更何况梁家这豪门,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梁显扬必定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是……我们是准备成亲。”绝儿往馒头身边靠了靠,挽上了他的胳膊,她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这样一位亲人,只得赶紧将话茬拉开,“都这么晚了,梁……梁太太就不必为我们费神了,本就是叨扰,我们能自己照应。” 梁婉儿本来也只是来尽一尽宾主之谊,见他们住的自在,自然是最好不过,便知情识趣的离开了。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的又打量了绝儿几眼,总觉得她的眉眼有些熟悉,却又不知该从何处想起。 一百一十七 “你跟你的姑姑还真长得有几分像。”张先生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听到梁婉儿的脚步声走远,这才对绝儿感慨了起来,“只不过你那位叔叔就有些给梁家的门楣抹黑了,是个烟鬼不说,还将一家之主的位置交给了一个外人。看来那个梁显扬肯定有两把刷子。” “那可不好说。”徐恩予自打进了梁家门就表现的异常沉默,几乎没说过什么话,这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突然开了口,“你们肯定不知道梁家出的玉器为什么在玉器行里一枝独秀吧,那是因为这里面有他们家祖上六七代传下来的经验和独门手艺,论资辈,梁家也是这行里的老人,所以才这么厉害,因此他们家做出来的东西,全是挂着“梁”这个姓氏的人亲力亲为做出来的,这种才是正格的梁家玉器,可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在院子里磨玉的那些人都是学徒帮工,跟梁家没有任何关系。”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梁家以次充好?”张先生明白徐恩予想表达什么了,但他也不知道徐恩予道听途说的那些到底有几分真,以梁家目前的人丁来看,能干活的不就只有梁显扬那个要死不活的烟鬼老二,和中风卧床的梁老太爷自然是指望不上的。如果上门的生意太多,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次不次我不懂,但看起来今日的梁家,肯定不是从前玉器行里人人敬仰的那个梁家。”徐恩予坚持自己的看法。 “别忘了我们为什 分卷阅读23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么来这里。”一众人里,好像只有赵笙舟对梁家的这些漠不关心没什么兴趣,始终记挂着此行的目的,“我们虽然住进来了,可离想要的东西仍是十万八千里。”他看了绝儿一眼,“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他的提醒就像一盆浸过冰的冷水,毫不留情的将众人好不容易高涨起来的几分兴致都拉至了冰点。 所有人都接不来话,只将目光放在了绝儿身上。就连馒头也不敢主动开口,这件事对绝儿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绝儿苦闷的蹙着眉头,手下不自觉的抚摸起藏在包里的雪风的柔软身体,好似这样能获得一些慰藉。 张先生瞅着面前那盘晶莹剔透如白玉般得蜜酿丸子汤,拿起碗里的汤勺替绝儿盛了一碗,对她说:“心里苦,就多吃点甜的。咱们能在梁家待七日,不急这一时。” 说完他不易察觉的睇了赵笙舟一眼,含沙射影的说:“针只有扎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别把人逼得太紧。” 赵笙舟未对张先生的话做出回应,只是争锋相对般将那一盘芙蓉糕也拿到了绝儿面前,“梁家的儿女看起来都挺有本事,这盘芙蓉糕做的像模像样,看起来就像店里卖的,就着那碗蜜酿丸子肯定能甜到人心坎里。” “你们一个二个是不是有毛病啊!觉得她现在能吃得下这些吗!?”馒头忍了半天了,将绝儿面前的东西往外一推,突然拉起她的手要往院子外走,“走,咱们回去,不弄那块玉了。” 绝儿一愣,僵在原地看着他:“那你身体里的金针怎么办?” “不取了,我什么都不想记起来。”馒头回过头,对她抿着唇角笑了笑,插科打诨闹起了不正经,“我可不想自己的年轻貌美的媳妇才新婚第二天就熬成了老太婆。” 绝儿噗嗤一声笑了,馒头好像总是特别有法子逗她开心,可她当然不会将他违心话当真。这世上没有哪个人会不对自己失去的记忆耿耿于怀,更何况他是那样特殊。 “我一定要把你身体里的针取出来。”绝儿的目光忽然坚定了许多,“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去看看我爷爷。”她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着嘴唇改了口,“这个时候,应该喊他梁老爷吧。” 张先生知道她抱着的是什么心态,毕竟血浓于水,但从梁显扬的态度来看,她的意愿似乎不太容易达成。 “梁老爷中风卧床,具体病得的多重我们也不清楚,我看那个梁显扬好像也不怎么乐意让外人去见他。丫头,你这个想法只怕难成。” “明的不行来暗的。”徐恩予一听到病人便生出了兴趣,他也有些好奇梁老爷的病情。按理说像梁家这种家境殷实的,如果只是轻微中风只要多花钱请好大夫用最好的药,也不至于连床都下不来,而且现在梁家显然都是梁显扬一人说得算,那便意味着梁老爷只怕连话都说不了,这么严重的中风还能活这么些年,也是罕有,他倒想开开眼。 他的提议倒是迎得了所有人的默认,特别是张先生,他本来就没准备光明正大的得偿所愿。来暗的,省时间还不用绝儿费神。看看梁老爷,再顺道将梁家“参观”一遍,保不齐那护心玉就自己长脚蹦出来了呢…… 他们吃完东西不久,梁家的下人就将碗筷给收拾走了。此时已临近八点,上院里从水凳上传来的声音渐渐消弭,直到一两个钟头之后整个梁家才完全安静下来。不管是主人家还是干活的下人学徒,都回了自己的厢房里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绝儿他们在房里悄声商量,等到后半夜梁家的人都沉入梦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便分头去找梁老爷的卧房,先替绝儿了一桩心事。他们不得不这样大费周章的分头行动,因为梁家的宅子太大,加上夜里没人任何光亮能指引,想要找出梁老爷的卧房不是件易事。 未免人多手杂,张先生和阿九留在了南厢,以防发生什么变故也有人应对。 馒头和绝儿一道,赵笙舟与徐恩予一起。零点一过,张先生在南厢的院外确认外面各房里都熄了灯没了声响,便让绝儿他们潜出去了。他们两拨人一拨去了东厢,一拨去了西厢。 馒头在前面领路,绝儿紧紧跟在他得身后。两人都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收敛着脚下的步子,屏息凝神沿着每间房外的墙壁和门窗边小心摸索。每经过一间房,都会提心吊胆的轻轻将房门推开细细一条缝,借着漏洒进门内的月光艰难的辨认着房里住着的是什么人,其惊险犹如在钢丝上行走,生怕不小心弄出的声响将屋里的人惊醒而引起轩然大波。 赵笙舟和徐恩予去的是西厢,要经过他们来时小坐过的厅堂和绝儿二叔的房间。他们本以为这个时候了,梁家的人应该都已经歇下了,没想到在路过厨房和绝儿二叔的房外时,发现里面竟还有光亮。厨房门外更是能听到勺子 分卷阅读23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与碗口的碰撞声,好像有人正在里面盛东西。 赵笙舟并不在意这些,刚要继续往别的其他房里查探,就忽然被徐恩予不动声色的按住了肩膀。 他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徐恩予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厨房内,附到他耳边低声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赵笙舟耸着鼻子往厨房内细细闻了闻,摇起了头。 徐恩予无奈的蹙了蹙眉,可能是厨房里的那股中药气味太淡,赵笙舟不敏感所以没闻出来。可他不一样,回国的半年里整日跟各式各样的中草药打交道,可以说每天都是泡在这些气味里,什么样的中草药熬煮出来是什么味道,就算是将他的鼻子塞起来也能立刻辨识出来。 熬煮中草药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这个时间熬。徐恩予心想梁家应该也只有梁老爷这么一个病患,这中药难道是替他熬的?他垂眼细细思索,忍不住又重重往鼻子里吸了吸气味,以准确的辨别出厨房里到底熬的是什么中药,是不是中风病人所需。 赵笙舟没有他那份心思,一直注意着四下的动静,见二叔房里有人影晃动起来,觉得形势不利,连忙将徐恩予拉到了厨房侧面墙边的阴影里驻足观望。 还好他们离开的及时,他们刚躲过去,厨房的门就被打开了,只是没想到出来的人不是梁家的下人,而是梁显扬。 他在厨房门外警惕的看了两眼,然后端着两碗飘腾着热气的东西走向了二叔的门外。 他站在门外轻轻拍了拍门,赵笙舟发现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弯腰将那两碗东西放在了门边的小木桌上,便转身离开了。 门内的二叔探出半个身子,焦急的将桌上的两碗东西端了进去。紧接着他的房里就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轮廓身形,两人相对站着,快速不断的将碗里的勺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从他们映在窗子上身影和动作来看,仿佛就像是两个饥饿已久的人在疯狂的进食。 一百一十八 赵笙舟与徐恩予看到这样奇怪诡异的场景不禁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房里的那两人应该是绝儿他二叔与他的夫人,晚上饿了煮点东西吃不出奇,可为什么是梁显扬这个一家之主亲自下厨?还要这样神神秘秘像进行着什么仪式一样? 太过蹊跷了,两人都捉摸不透。 梁显扬又回到了厨房里,将锅里剩下的食物残渣谨慎的处理干净之后,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在他回房不久之后,绝儿二叔房里的灯才熄灭,彻底没了声响。 徐恩予想弄清楚刚才梁显扬端出去的是什么,正想摸进厨房一探究竟,就被赵笙舟拉住了,“还有正事要办。”他压低着嗓门说。 徐恩予不死心的往厨房里看了一眼,纠结一阵之后还是听从了赵笙舟的劝告,与他一同去到了其他的厢房里查探。 过了约莫一个钟头,两人听到绝儿所在的西厢那边传来了“布谷布谷”的叫声。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谁找到了梁老爷的房间,就学布谷鸟叫两声,给另外一边的人发个信号。 赵笙舟听到叫声便松了口气,既然是绝儿自己找到了,那他和徐恩予便可功成身退了。 “你自己先回我师父那边吧。”徐恩予撇下了他,独自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寻了过去。他并不是不放心绝儿和馒头,只是对梁老爷的病情有些疑惑,想亲自去看看这位中风如此严重,这么多年却又那么幸运没有一命呜呼的病人。 馒头焦急的站在梁老爷的门外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门虽然只被打开了一道缝,可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那位老人的银须与白发实在太多明显,绝儿一看便识出了他正是自己的亲爷爷——梁彦亭。 他们站在门外已经不久了,可绝儿仍迟迟没有进去,或者说是不敢进去。即使床上那位老人已经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不能对他们的出现产生任何的威胁。可馒头仍然因心虚而不断的紧张着,毕竟他们的行为跟小偷没什么两样,总是怕被人撞破的。 “绝儿,想看就进去看,这样站在外面太打眼了。”他不安的对绝儿说,声音听起来都在发抖。 “不是我不想进去……”绝儿死死咬着嘴唇,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大腿根,痛苦的说:“只是腿不听使唤……” 馒头往她身上低头一看,发现她的两条腿正在打颤,左脚虽然往前微微曲着,却没有迈出步子。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这位老人在绝儿小时候给她留下的那副冷漠无情的面孔,仍然阴魂不散的纠缠着她,哪怕她心中尚存有对亲情和亲人的执着渴望与眷念,也无法说服自己的身体产生行动。 “没事,有我 分卷阅读23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在,我带你进去。”馒头快刀斩乱麻,做了一回及时雨,走到绝儿身旁轻轻将门推得半开,然后弯下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一手将她僵硬着的两条腿抱离了地面,侧着身从半开的门缝中进到了房里。 他正准备用肩头将门轻轻合上,门外就伸过一只手将门板给拦在了原地。馒头惊魂不定的往门边一看,见来人是徐恩予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也来了?”他铁青着脸看了看徐恩予又看了看赵笙舟,掐着嗓门问。 徐恩予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只是谨慎又迅速的带着赵笙舟一起进到了门内,然后将房门关严实这才回答,“看看病人。” 绝儿顺着他的话一想,欣慰的点了点头,“对,你医术这么好,正好看看我爷爷……梁老爷的病还能不能治。” 徐恩予默默点了点头,突然后知后觉的看着他俩问:“你们这姿势,干嘛呢?洞房的瘾还没过足” 他的话将馒头和绝儿臊得脸跟熟透的樱桃一样红,还好四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绝儿赶紧从馒头身上跳了下来。她两脚落地时的力度没掌握好,重重“砰”了两声,在场的四人均被吓得不轻,不约而同往床上看了过去。梁老爷仍静静的躺着,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屋外也什么动静。 “真可怜,看样子是全身都瘫了。”徐恩予静静的走到了床边,以眼前看到的梁老爷的情形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他没有绝儿那些心障与顾忌,十分坦然淡定的向床上的老人靠近。先是以指腹在他四肢的肌肉上轻轻按压了两下,通过判断他肌肉的僵化与萎缩程度来推测他瘫在床上的时间有多久,看样子应该也有三五载了。 通常像梁老爷这样长期瘫痪在床上的老人,因为便溺无法自理,房间里的气味会很难闻,可能是梁家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梁老爷床脚的地上放着一只青玉托盘,盘子上方冒着一点红光,一卷檀香正在缓慢燃烧着,十分完美的掩盖掉了这股气味。 绝儿是最后一个走到床边的,她神情复杂的盯着床上的这个人。他安详平静的躺着,脸上已经完全看不见当年的神采,岁月和重病消磨掉了他所有的戾气与锋芒,只在他的眼角末梢和脸颊边上留下了一道道永远也无法抚平的皱纹。这样看起来,他倒与绝儿平日里见到过的其他老人没什么两样,不再威严,不再冷酷,更不会将她拒之千里,视若眼中钉,肉中刺,避之都唯恐不及。 徐恩予握起他的手腕,循例先替他把了把脉。他闭着眼睛,仔细感受着指腹下脉搏的跳动,期望从中能有所发现。其他人伫立在旁边静静看着,与其说是在等徐恩予,不如说是在等绝儿。 “怎么样?”过了许久绝儿才开腔,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忐忑不安——是为了得到梁家的传家宝好像并不全是这样。即使她不愿意承认,在她内心的某个角落,可能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个老人能醒过来,好好看上她一眼。 “不对。”徐恩予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好像有什么重大发现,连忙掀开梁老爷身上的被子,将他的上衣解开看了看他的胸口。他将身子前倾压低,借着光仔细一看,脸色大变,赶紧将绝儿叫到了床边,“你来看看。” 绝儿连忙探身往梁老爷身上看了看,好像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不解的问他:“看什么?” 徐恩予轻轻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好取出了一盒火柴,点燃之后用手掌挡着光往梁老爷胸口晃了两下,“看到了吗?” 有了明亮的光线,绝儿这才清楚的看见他指的是什么——梁老爷的胸口上不均匀的分布着许多乌青的斑点,斑点不是很显眼,最大的不过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小一点的只有芝麻粒的大小,有些像墨迹。 绝儿努力想了想,不确定的问:“这些不是老人斑吗?” “老人斑不这样长。这是毒斑”徐恩予赶紧吹灭了火柴,生怕被其他房里的人发现,“这是慢性中毒才会有的症状。刚才我替他把脉,诊出的也是这么个结果,他中了毒。至于中风的脉象,远不该是全身瘫痪这么严重,顶多也就是半身不遂,即使说不了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外界的声响没有任何反应。” “中毒?”绝儿惊讶的看着他,不假思索的问:“能解吗? “得知道中的是什么毒才行。”徐恩予忧愁的看着面前的病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梁老爷身上的病症如此明显,难道来上门给他诊治的大夫就没有一个发现?以这些毒斑的数量和深浅来看,中毒日子应该有些久了,而且肯定是某种□□,所以到现在梁老爷才能还有这么一口气续着。 他下意识的掏出了常备在了内兜里的针灸包,赵笙舟一看,立刻按住他准备施针的手,“你准备干什么!?” 分卷阅读23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给他针灸。”徐恩予打开了他的手,“虽然这位老爷身体里的毒一时无法解,但中风还是可以继续治疗的。” “你怕是没搞清楚现在我们面临的是什么状况吧。”赵笙舟强行将他手里的针灸包给夺了过来,瞥了绝儿一眼,“该看的既然已经看了,我们必须得回去了,迟则生变。” “对,这回我同意赵笙舟说的。”馒头紧张的咽了口吐沫,不知发现了什么,两眼一直盯着窗外,将声音压到极低:“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刚才窗户外面好像有个影子闪过去了。”他顿了顿,紧张的补充道,“不是很高,弓着背,长头发,好像是个女人……” 一百一十九 赵笙舟闻言一惊,什么话也没说,冲其他人压了压手示意让他们不要吭声,自己则将侧着身子缓慢地朝着门边走了过去。 绝儿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什么东西,一端露在外面,闪着锋利的银光。她陡然想起起火那夜他用来将木箱救出火海的峨眉刺,一个恐怖的念头快速从心头掠过,来不及细想就冲到了他的背后,扼住了他握着武器的手腕。 赵笙舟吃惊的回过头看着她。 两人之间没发生任何的对话,只是四目相对着,通过对方的眼神揣测着意图。僵持一阵之后,赵笙舟妥协的笑了笑,掰开绝儿的手腕将峨眉刺收进了袖中,“这样你放心了吧,我不会随便伤人的。” 绝儿后怕的看着他,谨慎并且迅速的将他刚才说的话回味了一番。刚才他只是说他不会“随便伤人”,这便意味着如果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他肯定会手下不留情。 绝儿忽然觉得从脊背后窜起一股冰冷的寒意,一瞬间只觉得赵笙舟陌生又可怕,就好像是一个有着两幅面孔的双面人,阳光下温柔体贴的他,和此时面对危急状况无情狠决的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也分不清了。 赵笙舟确定绝儿冷静了下来,才轻轻打开房门,探出半边身子往门前走廊的左右两侧都看了看。 他没有看到馒头所说的那个身影,只是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处看到一抹飘荡着的衣摆迅速消失在了墙后。 “我想我们必须现在就离开了。”赵笙舟收回身子,关上房门,一脸严峻的看着房里的其他人,“或许刚才馒头没看错,外面确实有人来过。” “所以那人没发现我们在这里?”绝儿想了想,又觉得说不过去,这间房里虽然没有光亮,可夜里这么静,仅仅隔着一扇门,他们刚才讨论的声音就算不明显也应该会被察觉到才对。 “你们先回去。”徐恩予执拗的从赵笙舟那里拿回了自己的针灸包,“我施完针灸就离开,最多半个钟头。”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的风险,可这是他的老毛病,遇到这样的病人就想上手一试,赵笙舟自不用说,肯定不赞同他这样一意孤行。但是他知道,这间房里不是只有自己想治好梁老爷。 “绝儿,你亲爷爷身上发生这么奇怪的事,难道你不想治好他弄清是怎么回事吗?” “亲爷爷”这三个字的分量很重,即是那是绝儿心头的刺,却也是无法逃避和矢口否认的事实。 “馒头,你和赵笙舟先回去。我在这里帮徐大夫放风。”绝儿神情坚定的注视着馒头。别的人她要求不了,最起码他希望馒头能明白自己的心情和立场。 馒头没有让她失望。洞房那夜,他们所紧密交融的并不只有身体,心也是。默默的成全对方,这是两人才有的默契。 “好。”馒头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轻轻自己的手往将绝儿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便让赵笙舟与自己一起离开了房间。 张先生一直在南厢的院子门口焦急的踱着步,不断往院外打望,直到看到馒头和赵笙舟的身影从黑暗中露了出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回来了?”他奇怪的看了看两人的身后,绝儿和赵笙舟确实没在。 “你问他吧。”赵笙舟看向心事重重的馒头,“难道你就不怕他们被人发现了?” “怕。”馒头毫不犹豫的说,“但是我不会让绝儿出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卷铺盖走人。” 赵笙舟先是一愣,尔后像是被他说服了一样,淡淡的笑了笑,独自朝着自己的房内走了过去。 “我说你们两个人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打哑谜?想急死我是不是?”张先生急得额头上的川字纹都挤了出来。 馒头无奈的耸了耸肩,将前因后果和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张先生。本以为他会因为他们的胡来而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却异常镇定的搓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这么说梁家表 分卷阅读23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面上看起来太平,实测暗流涌动啊。”张先生像是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的说。 “什么意思?”馒头不解的看着他。 张先生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目光深沉的往院子外看了一眼:“看几日再说吧,这个梁显扬应该有古怪。” 他背着手往厢房走去,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馒头说:“你一时半会大概也放不下心,就在院子里等着吧,他们回来了就跟我支应一声。” 张先生年岁大了,就算身子骨还硬朗,精力仍是比不上年轻人,也从未这么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这会眼皮子已经在打架,实在熬不住了。他知道馒头表面看起来还算淡定,可心里肯定对绝儿他们不放心,想来也是坐不住的,就让他盯着好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绝儿和赵笙舟才有惊无险的安全返回,馒头也总算结束了提心吊胆。方才他虽然嘴巴上逞强,对赵笙舟说的那般信誓旦旦,但绝儿他们若是真的被发现了,他们这一趟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倒还真有些不甘心。 “病治好了?”他迫切的看着徐恩予。 徐恩予摇了摇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张先生不在,便径直去了他房里想报个平安,“问你媳妇吧。” “今天晚上才只是一个疗程。”绝儿无精打采的垂着头,“徐大夫说最起码还要针灸上几天才能见效。” “还要几天!?”馒头觉得简直就是在开玩笑,“难不成你们准备每天夜里都去给那老头子扎针?” 绝儿抬起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矛盾与纠结的神色。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得说些什么来安抚馒头,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馒头将眉头一皱,绝儿还以为他要因此而发牢骚,没想到他只是轻轻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故作轻松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就拉着她往房里走,“哎呀,困死我啦,咱们还是先睡觉吧!反正针在徐大夫手里,他想扎谁身上我们又管不着。” 绝儿微微一愣,心里很快便浮泛起一股暖流,让她情不自禁就笑了起来。她轻轻推开馒头,一本正经的对他说:“各睡各的。” “啊!?”馒头郁闷的撇起了嘴,嘀咕起来,“咱们都成亲了,为什么还要分开睡……” “你忘记自己是怎么跟梁显扬说的?咱们还没成亲!乖,老老实实自己睡,免得被他们撞破了。”她将雪风抱起来送到他面前,讨好似的问:“要不然让它陪你睡?” “我不要,我要自个儿的媳妇陪着睡。”馒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在原地杵着不愿意回屋。 绝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趁着馒头埋着头生闷气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贴到他的身前,往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迅速的背过身,羞答答的说:“你再不听话,我可要生气了……” 馒头受宠若惊的看着她,脸上唰的就红了一大片,赶紧捂着被她亲过的地方,飞快的冲到了房门口,“啪”的合上了房门,然后喘着大气躲在门后,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喊道:“每天你都得这么香一口才行哦!” 隔壁的张先生房里十分合时宜的传来了一声咳嗽。 绝儿咬着嘴唇尴尬的一跺脚,心里一边骂这个缺心眼嗓门大,一边甜甜的抿嘴笑了起来。 赵笙舟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直到听到关门声再次响起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对站在门边的阿九点了点头,阿九便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宁静的院子上方骤然响起一阵鸟翅的扑腾声,几个钟头之后,太阳便从东方冉冉升了起来。 一百二十 “各位请到前院去吃早饭。” 一大早,梁家的下人就分别叩响了绝儿他们住着的几间房的房门,然后在门外轻声提醒了一句,听到屋里人的回应,便站到了南厢的院子门外静静等候。 绝儿他们稍事洗漱之后便被下人领着去到了前院的饭厅。本以为天才刚亮,像梁家这种大富大贵之家应该不会起这么早,可没想到他们却是最后到的。 放在饭厅正中的玉面圆木桌上以梁显扬为首的梁家人已经都落座,就连那个看起来不怎么讲规矩体面的二叔也已经老老实实的坐着了。两名下人伺立在桌后,偶尔上前负责将早饭摆上桌,或是满足他们雇主的其他要求。 二叔看着绝儿他们来了,便吸了两下鼻子,也没拿正眼去瞧梁显扬,不耐烦的说:“人既然来了,可以动筷子了吧。早点吃完我还要回屋睡个回笼觉呢!”说着他便拿起筷子习惯性的敲了敲面前的碗口,然后将放在桌子正中的大瓷碗里的臊子面指了指,对身后的下人说:“先给我盛一碗。” 坐在他身 分卷阅读23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旁的女人虽然面容憔悴,看起来有些未老先衰的感觉,可从她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就是二叔的夫人。她在桌底下悄悄往二叔小腿肚子上踢了一下,然后对他递了个眼神,往梁显扬身上瞄了一眼。 下人正要上前替二叔盛面,没想到却被他拿筷子狠狠往手背上抽了一下,改口说:“去去去,懂不懂规矩,客人还没上桌呢!” 年轻的下人缩回了手,委屈无辜的按着被筷子抽红的手背,与二叔二婶一起,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表态的梁显扬。 梁显扬沉默了一阵,直到见绝儿他们都上了桌,这才开口笑道:“都是自家人,饿了就先吃吧。” 虽然他吩咐下去了,可是他没动筷子,其他人都没动。这里头当然也包括要尊重宾主的绝儿他们。 赵显扬并没有继续客套,而是不动声色的将桌上的人都清点了一下,然后将手搭在桌沿,若无其事的抚摸起了手下光滑透亮的玉桌面,垂眸等待了起来。似乎还有人没到。 张先生看了看桌上的人,像梁显扬和二叔这个年纪,应该都已经生儿育女了才对,可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见过年轻的小辈,而梁老爷的配偶早在许多年前就过世了,可现在梁显扬的身边还空一张椅子,出于好奇,他便开口问了一句:“梁先生可是在等府上的少爷小姐?” 梁显扬抬头笑了笑:“我的闺女和二叔家的一双孩子在外面念书呢,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 “哦。”张先生点了点头,觉得纳闷,那还要等什么人?他悄悄看向绝儿,发现她脸上的神情同样疑惑。 过了一会儿,一阵咳嗽声从院外传来,一名下人搀扶着一位步伐蹒跚的老妇人走了过来。 “婆婆——”梁婉儿看到老妇人立刻起身离座,走到她身边将她小心搀扶着送到了梁显扬身旁的位置上。 “吃吧。”梁显扬这才动了筷子,亲自替坐在他身旁的老妇人盛了一大碗面,然后又将一个白水蛋剥壳掰成两半放在了碗里。他没有对老妇人说话,只是摊开一只手掌,然后将另外一只手放在那只手掌上比划了两下,示意吃饭。 老妇人“咿咿吖吖”的点了点头,然后才不太顺畅的拿起筷子夹起了面条。 “让各位见笑了,这位是我的老母亲,又聋又哑。你们别介意,赶紧吃饭。”梁显扬客气的招呼道。 绝儿和馒头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禁尴尬的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想的大概是同一件事——真正的梁家人好像在这个饭桌上没有任何一丝的地位。 赵笙舟看着老妇人的目光却复杂得多,从她的身形来看,与昨晚在梁老爷窗外出现的身影极其相似,而且她又聋又哑,没发现他们在房里也算是顺理成章。可有一点他想不通,那个时候她为什么会在外面徘徊逗留? 用完早饭之后,梁家除了二叔之外的所有人便都各自忙碌了起来。干玉活儿的学徒和帮工有他们的饭厅,他们早一步吃完饭,在下人们收拾绝儿他们的饭桌的时候,水凳就已经转动着带起了一阵阵磨玉声。 梁显扬给绝儿他们介绍了镇平的特色景点,告诉他们如果觉得在家待得无聊可以出去逛逛,之后便开始在各个响着水凳坨子的房里巡视检查了起来,同时还要接洽和应酬上门的客商,看起来十分忙碌。 二叔的房里烟雾缭绕,时不时会传出几声斥吼,他在吃完早饭又睡了个回笼觉之后,就开始了日常的吞云吐雾。倒是梁婉儿,看起来十分醉心于厨事,在家里的下人开始准备午饭的时候,便进厨房亲自打点了起来。 绝儿他们自然没有心情去外面游览赏光,大多数时间便是待在南厢,梁婉儿伺候周到,不断往他们院里送点心茶水。他们表面上是在品茶聊天,实际是在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想去他们的厨房里看看。”徐恩予喝了半晌的茶,直到闻到厨房里灶火和中药熬煮的味道,这才终于坐不住了。如果想解梁老爷身上的毒,就必须得先知道他中的什么毒,想要顺藤摸瓜的话,第一步当然是在负责日常饮食的厨房里去打探一下。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看向绝儿:“绝儿,我想需要你去外面跑一趟。” 绝儿疑惑的看着他:“做什么?” “买药。”徐恩予的目光深沉了起来,“既然梁老爷中毒了这么久都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我很怀疑他的中风之症是否也对症下药了。” 绝儿蹙眉一忖,觉得徐恩予刚才顾虑的那些确实有待考证,同时也愈发对梁显扬这个人疑惑了起来。 以目前她所看到的,梁家上下各人之间的气氛颇有些微妙。甚至是家里的下人都未免太过沉默寡言了一些,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家庭氛围,但却能明 分卷阅读24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显的感觉到这个家的森严的地位差异。 各人之间好似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等级关系,就连本该是除梁老爷之外地位最高的二叔也是,未免对梁显扬太过畏惧。虽然大多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是怨怼,可实际还是对梁显扬言听计从,就仿佛是被他捏着什么把柄一样。 “行,你要买什么药,拟个药单给我。”绝儿说,“馒头,你和我一起去。” 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三人盘算安排的赵笙舟和张先生板心照不宣的看了对方一眼,张先生摸了摸下巴,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然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咳嗽了一声。 赵笙舟看了他一眼,扬起嘴角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对绝儿他们说:“你们这么热衷于那位卧床不醒的梁老爷,是不是忘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张先生在一旁替赵笙舟打起了边鼓,沉稳的说:“绝儿,你担心自己亲人的病情固然无可厚非,但是你别忘了,你远道而来并不是为了认祖归宗,更何况——”他无奈而又遗憾的叹了口气,“别说今天的梁家几乎已经被易了主,就算是梁老爷仍在主事,我想他待你肯定也不会像你待他这般…… 张先生尽量用最隐晦温和的语言,道出了绝儿无论如何也必须得去面对的残忍现实。可这并不足以改变绝儿重情重义的天性。 “张先生,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不会将馒头的事抛诸脑后。”绝儿坚定的看着他,“可即便梁家不愿意接纳认可我,却也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的骨血关系,哪怕今天我遇到的不是梁老爷,而是某个素不相识的人,也不能袖手旁观视若无睹吧?” “张先生,你别逼她。”馒头恳切的注视着张先生,同时也看了赵笙舟一眼,“再怎么样,现在躺在床上的都不是我,我相信绝儿肯定有她的打算。” 张先生无奈的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拍着大腿感慨了起来:“既然你们心里有数,那这回我就不替你们操心了,安心当你们的马前卒。” 说着他站起来身,继续说道:“一会儿就按你们想的办,我去梁显扬那里探探口风。” “怎么探?”赵笙舟纳闷的看着他。 “我总有我的法子。”张先生老道的笑了笑,垂眼看向石凳上的赵笙舟,问道:“他们都有事情可忙了,那你准备干些什么?” 赵笙舟冷眼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张先生放心,我肯定不会闲着。” 张先生歪嘴一笑:“看起来你是准备卖关子了,行,各干各的,不过你最好将那位‘随从’锁在屋子里,别让他出来吓到人,坏了事。”说完,他转身看向垂手站在廊檐下的阿九,阴冷的说:“等这回尘埃落定,我会亲自替你将他封印好埋到地底下,这种东西就不该带在身边。” 绝儿向梁家的下人询问到离梁家最近的药铺,就带着馒头和徐恩予写下的药方离开了梁家。 两人的离开并未引起梁显扬的关注,他以为这对即将成亲的小两口情意正浓,出去游览观光去了,说起来镇平确实是一个有着丰富文化底蕴的县城,可玩可赏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张先生背着手,在一间磨玉的房间门外微微倾着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玉匠手里的活儿。玉匠双脚踏动着水凳下面的踏板,凳面上的横轴跟着踏板的上下起伏被带动了起来,水凳上的坨子也跟着转。一块还没有雏形、形状不规则玉件被玉匠的手托着,贴在锋利的坨子边缘被打磨,玉匠还得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不停去蘸洼槽里盛着的金刚砂,抹在坨子与玉件之间,同时为了降低摩擦的温度,还得不时的加点水。 张先生不得不佩服在这样简陋的工具上,从这些工匠手里却能打磨出那样一件件精致甚至巧夺天工的玉器,这里面需要的不光是出神入化的手艺,还需要对玉器的热忱以及全身心的投入,即是所谓的人玉合一。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每一步都相当的沉稳,不疾不徐,不用回头他便猜到了来人是梁显扬。 “先生可是看入迷了?”梁显扬笑着走到张先生身旁,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的视线一起望向玉匠手上的那块玉,“如果您感兴趣,一会儿可以进去看,不过现在可否先随我去挑选一下你们要的合卺杯的玉料?” “还得我们自己去挑吗?”张先生佯装吃惊的看着他。 “当然。你们只是提供了想要的样式,要知道在我们梁家,上好的玉种可是很多的。”梁量显扬不免有些自傲。 “那好,你领路。”张先生笑了笑。 一百二十一 梁显扬带着他从前院走到了东厢,那里除了主人家住的几间上房之外,还有两间上着老锁的大房子,一间储藏着尚未经雕琢的原始玉 分卷阅读24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料,一间陈列着已经被人订下未取或者用以展示梁家手艺的待卖品。因为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在没有客人需要购买观赏的时候,门上通常都是上着锁,钥匙只有当家的人才有。 梁显扬打开玉料房的门锁,将锁闩放在门内的圆形两层木架上,然后拉开了电灯的开关。吊在房顶的六个巴掌大的灯泡使黑暗的屋子瞬间明亮起来,柔和的黄光照射在玻璃橱柜的镶嵌在黑色木匣里的白色、青绿以及鲜黄的玉料上,折射出了一道道美轮美奂的光晕,让人炫目。 “这边绿色的是翡翠,乳白的是软玉,这几个色泽更鲜艳剔透些的是镇平的特产独山玉。”梁显扬在靠墙而立的两排橱柜中间信步而走,胳膊抬在半空不断替张先生介绍着这些玉料的种类,如数家珍,“这些黄色的是蜜蜡黄玉,这是绿松石,青金石,孔雀石……” 张先生的眼睛几乎都快看不过来了,这些仅仅是还未经雕琢的璞玉,纵然它们身上还没有呈现出任何的工艺与用途,却依然无法阻挡这些珍贵的玉料自身所焕发出来的天然的能量光辉,与一眼便能感受到的高贵细腻的质感和底蕴。 梁显扬从张先生感慨与折服的目光中收获到了不少的满足感,他的脚步最后停在了靠在房间最里面、右手边的一个半人高的木柜上,柜门上仍上着锁。他从腰间取出了另外一串钥匙,从中挑出了一个与眼前这块锁匹配的钥匙,打开柜锁,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将它放在了柜面上。 “先生,你们要的合卺杯的玉料在这个盒子里,劳烦来选一选。” 张先生走到他的身旁,往木盒里看了一眼,一臂长、一掌宽的方形木盒里装着四块巴掌大的白玉,虽然这四块白玉的颜色几乎相近,可懂行的还是能看出光泽度与油润度上的细微差异。 “这几块是?” “新疆采买回来的和田玉。”梁显扬取出了一副白色的棉布手套,小心翼翼的从盒子最左边里取出了一块,“这一块是羊脂白玉,相比另外几块玉质更加温润细腻,以其制成的玉镯与项坠颇受官商太太们的喜爱。”说完他笑了笑,取出另外一块,“这块白玉,给人的观感更加苍劲一些,是做杯盏器皿的不二之选……” 张先生认真的看着他手里的一块块玉料,努力的理解他口中的讲解,可实在是看不出门道,只觉得他罗里吧嗦的像是在念经,忙打断道:“那就这块白玉吧。” 梁显扬一愣,有些费解的看着他,有些想不明白他们既然远道而来只为了做一对合卺杯,为何对玉料的挑选如此马虎? 他忍不住又将张先生打量了一番。来他们梁家买玉器的不是高官则是富商,寻常人家买不起也用不上,可看张先生一行的谈吐,丝毫没有官腔;看他们的打扮与气质也不像是商人,但他们的一掷千金却不假,不是寻常人家是肯定的。 梁显扬暗暗猜测,只得出一个结论,会不会是哪个地方的地主老爷? 这样一揣度,他便对张先生对玉料的不讲究释怀了。既然钱是他们出的,拿什么料做自然就不需他多言。对于这般不讲究的土豪,即便是讲也是白讲。 “那好,就这一块,一会儿我就上水凳,亲自替你们磨。”梁显扬收起木盒,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锦袋将被张先生挑中的玉料给装了起来。 张先生悄悄瞥了他一眼,心想打铁趁热,眼下这个空间正好又足够封闭不被外人打扰,斟酌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你们梁家祖传的护心玉是一块宝玉?” 梁显扬替柜门上锁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人僵了一会儿,直到他手里的锁“咔”的一声上好锁闩才缓缓开口: “对,护心玉确实是块宝玉,听岳父说那玉是梁家一代代先人以血代水在水凳上磨成的,长期佩戴在身上可延年益寿,还能驱散重疾之人体内的病气。” “嚯,那当真是不得了,难怪它的名声那么响。”张先生生硬的笑了两声,细细观察着梁显扬脸上的神色,犹豫再三才谨慎的开口试探:“也不知这回我有没有荣幸能赏赏这护心玉的真容……” 梁显扬的眉角不易察觉的跳动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将手里的那串钥匙轻轻抛了两下,然后收进了腰间,委婉的笑了一声:“只怕先生不能如愿了,自打岳父倒下之后,那块护心玉被放在什么地方便无人得知了。实不相瞒,我也因此而苦恼得狠,也不知那块宝玉能不能重见天日。” 张先生闻言,心里咯噔一沉,却又不能将这份心情显现在脸上,连忙改口:“看起来是说到你的伤心事了,我也就好奇随口提提,不看也罢,玉料既然选好了,咱们就出去吧,这里怪憋闷。” 离开这间房间与梁显扬分手之后,张先生才暗暗庆幸,幸亏这回带着徐恩予来了,要不然只要他治不好梁老爷,那块护 分卷阅读24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心玉他们也别想借走。看来梁显扬虽然当上了一家之主,却并没有切实的掌握梁家所有的资源,梁老爷虽然不省人事,却仍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徐恩予凭借着昨晚的记忆与正在熬煮的中药气味找到了厨房的位置,找来的一路上他尽量表现成闲逛打发时间的样子,生怕节外生枝。 “锅里煮着什么呢?我老远就闻到了香气,馋得都管不住这两天腿啦!”徐恩予站在厨房门外往里看着,刚才那样的语气和措辞,他这辈子都没有过,心里明明臊得发慌,脸上还要挂着让人赏心悦目的微笑,以此来名正言顺的去到厨房里查看。 梁婉儿听到他的声音,回头一看,忙往腰上的围兜上将手上的水擦了擦,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厨房是咱们女人家待的地方,你是贵客,可千万别进来,油啊烟的,弄脏衣服!” “哪里的话!堂堂梁家小姐都待得,我难不成还比你娇弱讲究不成?”徐恩予说笑着便走进了厨房,装腔作势的往锅里一瞅,“真香啊,这是红烧狮子头吧看来一会儿有口福啦!” 梁婉儿见他进来了,也就不好将人往外请,便拿起一副碗筷,走到正在颠勺的厨子旁,问徐恩予:“看你刚才说的那么馋,要不先盛一个给你尝尝?” 梁婉儿的盛情难却,又是徐恩予挑的头,他只得硬着头皮接过了她给自己盛起来的红烧狮子头。相比起梁婉儿那位傲慢无礼又不成器的哥哥,她这个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妹妹倒是负得上梁家在外的名声。 徐恩予捧着碗,一面漫不经心的在厨房里晃悠,一面细致的将厨房每个角落盛放着的东西都一一瞧上了一遍。梁婉儿没顾得上他,因为药罐子里正熬煮着梁老爷要服用的汤药。她怕下人忙碌粗心,不能精确的把握好中药煎熬的时间,所以梁老爷每日必须得服用的两碗药都是她亲自去厨房里守着熬,四碗水熬成一碗水,她觉得多一滴少一滴都不行。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总比旁人多几分耐心与细心。她比任何人都盼望着自己父亲的身体能好起来。 厨房里的待用菜品很丰富,不管是蔬菜还是肉类都清洗得干干净净,十分整齐有序的装在菜筐里,搁在角落的三层木架上。另外还有些做菜需要用的配料和卤料也都在架子放着,用深褐色的陶罐盛放着,每个罐子上还贴着签,注明了里面盛放的是什么,例如“盐、糖、胡椒、生粉、八角、茴香”等等。徐恩予将视线依次从菜架上扫过,忽然发现一个陶罐上没有标注。 他犹豫了一会儿,放下碗筷,正要打开陶罐看看,就被梁婉儿注意到了。 “看什么呢?”她一边拿着扇子在药罐下的炭火上轻轻扇着风,小心的保持着火势,一边侧着头看了徐恩予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徐恩予微微一楞,忙解释说:“我看架子上的罐子上都标着字,这个却没有,便有些好奇想看看。”他没有太过遮掩,以免适得其反,见梁婉儿似乎并不太介意他这样做,便先眯起一只眼睛看了看罐子里的东西,确认了里面的东西是粉末状的之后,就又将鼻子凑到罐口闻了起来。 谁知他刚闻了两下罐子里东西的气味,便立刻神色大变,却又不敢随便暴露,赶紧将脸上震惊的神色稍加收敛,向梁婉儿追问道:“这里面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梁婉儿没看他,仍是盯着药罐下的火,淡淡的说:“听显扬说是来咱们买玉的一位客人给他的独门调料,很是珍贵,二哥和二嫂吃过一回就喜欢上了,每天晚上都得吃一碗拿它煮出来的菌菇汤才睡得着觉。” 徐恩予顺着她的话一想,又将昨晚偷看到的与昨日梁显扬和二叔的一段对话联系起来,心里的一团疑云倏地就被拨开了。 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悄悄将陶罐里的粉末倒出一些在掌心里,然后装进了衣服口袋,最后才将陶罐放回原位。 他走到梁婉儿身边,静静的看着她面前的那罐中药,思索了半天才不安的开了口: “你二叔喜欢喝的菌菇汤你喝过没?” “我倒是想尝尝看,可显扬不让。说是我体虚,不受补。”梁婉儿回过头冲他含蓄的笑了笑,那张白皙的脸颊因为灶台旁热气的烘烤而浮泛着一层红晕。 她的回答竟然让徐恩予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他悄悄往放在灶旁的另外一包还未拆开的中药纸袋上看了一眼,问梁婉儿:“这包药和你正在熬的是一样的吗?” “恩,大夫叮嘱我爹每天要吃两副,我面前这罐快好了,接着还要熬剩下那包。”梁婉儿说。 “大夫?”徐恩予暗暗冷笑了一声,他倒想知道梁家所请的这个大夫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冒昧了一些,我好像没看到府上有大 分卷阅读24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夫模样的人出入。” 梁婉儿手里的扇子停顿的一会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末了,笑了笑:“大夫每隔三天才会来一趟,算算日子,明天你就能看到‘大夫模样的人’来咱们家了。” 徐恩予点了点头,赶紧将碗里剩下的一口红烧狮子头吞进肚里,然后往靠门边放着的垃圾泔水桶里看了一眼,如果不出意外,罐里的药渣便会倒进那桶里。 很快梁婉儿便熬好了第一副药,然后将罐子里的药渣如徐恩予所料的那样倒进了泔水桶里。 他不动声色的走到泔水桶旁边,背对着它,然后迅速的从里面抓起了一把药渣紧紧捏在了手里,同时对梁婉儿笑着说:“我就不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刚才的红烧狮子头很美味。” 一百二十二 徐恩予迅速离开了厨房,直到确认没人再注意着他,便抬起腿飞快的跑向了梁家的大门外。他必须在绝儿和馒头回来之前截住他们,让他们再去买另外几味药单上并没有写的药回来。 他手里的药渣还滴着药汁,他一边跑一边闻着药渣中残留着的草药气味,正当他全神贯注的分辨解析着这些中药的成分的时候,一个没留神就撞到了一个人的后背上。 梁显扬不知为何站在了大门边,被徐恩予撞得趔趄了一步,看样子他之前正在往门外观望,此时回过身见徐恩予神色慌张还将一只手藏在身后,便奇怪的看着他: “有什么急事吗?” 徐恩予做贼心虚,紧闭着双唇一脸凝重的和他对视着,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来搪塞,恰好在这个时候,绝儿和馒头手拉着手从外面走了回来。馒头空着的左手上正拿着几包用麻绳系在一起的中药,悬在半空中摇晃着。 两人去了一公里外的药铺,一路上看到了不少镇平的特色行肆,走走聊聊本来轻松了不少,可一回来就看到梁显扬与徐恩予神情复杂的站在门内看着他们,立时便觉得情形有些古怪,不知不觉就放慢了步子。 徐恩予提心吊胆的看着馒头手里的那几包药,生怕被梁显扬识破起疑,可事发突然,他又不能当着他的面给绝儿传递讯号。 不过好在绝儿机灵,很快就从他脸上不同寻常的紧张神色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十分果断的松开了馒头的手,将他往身后一推,背对着梁显扬、以十分高的声调对馒头撒起了娇:“忽然想吃刚才在街上看到的胡辣汤了!你去给我买一碗回来!” 馒头木讷的看着她,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不太确定的低声问:“胡、胡什么汤……“ 绝儿冲他一挤眼,又往他手上的药包上看了两眼,做了个口型:你先走。 馒头愣愣的眨了眨眼睛,迅速往徐恩予和梁显扬的位置瞥了一眼,好似明白了,连忙点着头,仰着脸大声地说:“买买买!我去给你买!瞧给你馋的,贪嘴猫!” 说完他便赶紧将药包往怀里一藏,从绝儿安心下来的神情上得到了肯定的暗示之后,就快步朝着与梁家大宅相反的街道走了出去。 徐恩予长长松了口气,就这么一会儿他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给跳出来了,趁着梁显扬还没弄清状况,他便反客为主的笑了笑,问道:“你怎么在门口站着?” 梁显扬奇怪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等人。” 绝儿迎面走了过去,陡然瞥见徐恩予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下滴水,她细细一看,发现他正十分不自然的姿势将一只手背在身后。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几声汽车喇叭声。 梁显扬看到来车,便立刻换上一副热络的笑脸,撇下徐恩予大步迎了出去。 车门打开,先从车里下来了一个抱着皮球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大,穿着一身洋气的格纹小西装和漆黑的大头皮鞋。 他一下车就淘气的将手里的皮球朝着梁显扬的位置一脚踢了过去,车里随后就冒出一个女人严厉责备的声音,“洋洋,怎么这么没礼貌!赶紧把球捡回来!” 皮球从绝儿面前滚了过去,正好停在了站在她斜侧边的梁显扬的脚边。他并没有介意,只是笑着弯下腰,将球捡起来递到了蹦蹦跳跳向他跑来的洋洋手里。洋洋一家是来取货的。 徐恩予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走到绝儿身旁拉了拉她,递了个眼色,示意让她跟着自己到一旁去。 绝儿点了点头,不经意的往在自己面前弯下了身子的梁显扬身上瞥了一眼。当她看到他耳后的那一抹若隐若现的淡粉时,一幅画面如电光火石一般飞快的钻入了她的脑中。 于徐恩予惊讶不已的视线中,她没有任何征兆的上前抓起了梁显扬的胳膊,仓惶惊恐的问道:“你耳朵 分卷阅读24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后面那个淡粉色的,是胎记吗?” 梁显扬皱着眉头往她的手上看了一眼,下意识的摸了摸耳后那抹淡粉的地方,奇怪的看着她:“是胎记没错,怎么了?” “打小就有?”绝儿的目光闪烁了起来。 “对。”梁显扬越发起疑。 绝儿怔怔的看着他,脑子里被纷杂的画面碎片和意识堵塞成了一团。她开始意识到,之前那次在通往泗泥沼泽的树林里的幻境中所看到的画面,并不完全是她太过思念亲人而产生的臆想,而是现实中真实发生过的!画面里的人一个是她的父亲,另外一个人看来就是梁显扬了……那么,画面中的他偷偷摸摸的往自己父亲喝过得水里放了什么!? 她无法也不敢继续往下想,即便她的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却依然无法驱散在她心底一点点扩散开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暗气息。 徐恩予看出她脸上的异样,赶紧将她拉到门内,尽管梁显扬仍是用迷惑的目光注视着他俩。 “你刚才怎么回事!?”徐恩予惊魂不定的四下张望,赶紧将手里被捏成了一团的药渣扔到了墙角的青苔上,然后又不放心的用脚跺了两下。 绝儿心神不定的看着徐恩予的一举一动,既然他这么慌张想来是发现了什么,忙问: “你刚才站在门口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在等我和馒头?” 徐恩予眉头紧皱,点了点头:“还好你方才反应快,我写给你的药漏了几味。” 绝儿往墙角的药渣上瞄了一眼:“你有新发现?” “对。”徐恩予说,“梁家的厨房里藏着不少秘密。” 大门外传来了梁显扬和刚才车里那些人的声音,听起来正在往门内走。绝儿赶紧让徐恩予和她一起换了个说话的地方——院墙北面的墙根下。 她从徐恩予的语气中听出了事情的急迫,可眼下她还有别的事情想去查证,一时间无法细细去了解,只能让他等梁显扬离开前院之后,自行去将需要补卖的中药告诉馒头。馒头应该就在离梁家宅子不远的地方等着。 临近午饭,梁家随处都能看到下人忙碌的身影。负责打扫的下人已经在做收尾工作,替取货订货的客人端茶递水的也在各个房间穿梭着,厨房里刚出锅的热菜更是被负责饮食的下人分别送到了玉匠和主人家的饭桌上。 绝儿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梁显扬及梁家其他人的视野里,只是跟赏光似的在各个院子里闲逛,只为找到一个看起来好方入手些的下人,去问一问她想知道的那些事。 她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南厢的院外,正好看到一个下人从院子里的石桌上取出了早前送过去的点心盘子和茶具,正在外院外走。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过着急,没注意脚下,一只脚踩在了一块鹅卵石上,重重摔到了地上。他手里端着的那些东西自然也没有逃脱厄运,乒乒乓乓摔碎了一地,引得在屋里的张先生也闻声推开房门,往屋外望了过去。 绝儿觉得机会来了,连忙上前扶起了这位年轻的下人,同时将地上的碎片渣儿用托盘拨在了一起。 “你没事吧?”她温和的问道。 下人像是摔到腰了,痛苦的将一只手捂在腰后,抬起头匆匆瞥了绝儿一眼,一看是自家的客人,便顾不上摔伤,赶忙收拾着东西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没事,您是客人,别碰这些免得划伤了手……” 绝儿微微一笑,起身往他身上打量的两人——此人印堂发暗,天庭发灰,眉尾散乱,最近肯定在走霉运。无意间,她又从下人上衣下方撑开的口袋里看到了里面装着的三个骰子,心中飞快的一思索,立刻就来了主意。 “小哥,最近是不是手气不好?”她忽然发问。 下人惊愕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他这么一反问,绝儿心里就真正有数了,便对他从容的笑了笑:“实不相瞒,我略懂算命看相,刚才只是稍稍往你脸上扫了几眼,就知道你最近肯定在走霉运。别说是刚才平白无故就摔了一跤,哪怕是赌运也不怎么好吧——逢赌必输?” 绝儿像是戳中他的烦心事,只见他恨恨的将手往装着骰子的口袋上一抓,唉声叹气的说: “咳,别提了,这个月的工钱都折进去了。” 话刚说完,他便意识到了不妥,慌张的凑到绝儿身前,压低嗓门说:“小姐,刚才我说的你千万别往外传,梁家的规矩多,要是知道我赌博,只怕会保不住饭碗……” “那你还把骰子带在身上呀。”绝儿古灵精怪的指了指他抓着的口袋,打趣道。 “我这不是就想带 分卷阅读24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着它们养养运道吗……等我将输的都挣回来,就不带它们在身上啦!”下人本还拘谨紧张着,一看到她脸上轻松逗趣的神情便放松了警惕,忍不住又问了两句,“刚才你看得还挺准,那能不能再帮我看看手气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行啊,小事一桩。”绝儿轻松的说,“站在这里聊只怕不方面,要不你随我到院里去?” 下人刚想答应,可想了想还没干完的活便无奈的撇了撇嘴,说道:“现在正忙着,要不然等我将这堆东西收拾了再来找你?” “好!那我就在院子里等你,要是让我等太久,我可就不帮你看了哦!”绝儿笑着说。 下人一个劲的点头:“不会不会!我马上回来!”说完他便麻利的收拾好东西,跟一阵风似的飞奔了出去。 绝儿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刚走进院子里,就被张先生问了起来,“跟一个下人聊什么聊得那么起劲?徐恩予要的药都买回来了?” “没有,他漏了几味药,让馒头重新去买了。”绝儿忽然一脸凝重,在张先生的注视下,径直走到院子正中的石桌旁局促不安的等待了起来。她往屋里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什么,问张先生:“赵笙舟呢?” “你们走之后我便没见到过他了,半天没见回,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张先生坐到了她身旁,“你的脸色不太对,遇到什么事了?” 绝儿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倒不是不愿意讲心中所虑所想告诉张先生,只是本来就是些捕风捉影的想法,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末了,她整理好思绪,才对张先生缓缓开了口:“张先生,你有没有听我师父提起过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你父亲?”张先生奇怪的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老赵没跟你讲过?” 绝儿失落的摇了摇头:“没有,师父好像是怕提起这些事会让我难受,从来没有给我说过,我只知道母亲是生我时难产死的。” “噢,这倒是他的作风。”张先生苦笑了一声,“其实说起你父亲的死,倒真有些玄。那会儿他应该正值盛年,好像身子骨也一向很好,在玉器行里的口碑也很不错,又是梁家的长子,所有人都觉得梁家的家业应该会被他继承下来。只是没想到在你出生之后就突然暴毙了。加上你母亲的难产,梁家人才会对你的出生产生诸多忌讳,尔后便找了老赵替你算命……之后的事,应该就不用我细说了。” “暴毙?”这个说法太过抽象,绝儿有些无法理解和想象,忙追问:“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张先生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爱莫能助的说:“我刚才说的也只是从老赵口里听到了,你父亲死的时候我也不在场,具体是什么情形就算是想告诉你,也无从说起啊。”他顿了顿,觉得绝儿突然问这个实在奇怪,便问她:“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说完他猛然记起了什么,懊恼的将面前的石桌一拍,痛心疾首的说: “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刚才我在梁显扬那里探了探口风,你猜怎么着,你们家的传家宝失踪啦!就连梁显扬这个一家之主都不知道护心玉被放在了哪里!” “这么宝贵的东西,就算是他亲口说的也不能完全取信。”绝儿下意识便这样回了张先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中已经对梁显扬这个人产生了很深的成见与质疑。 张先生越听越觉得她说的话不太对味,正要追问,就看到刚才出去的那个下人匆匆跑了进来。 他只是稍加揣度便从与绝儿刚才的对话中了解到了她的意图,见那位迫不及待的下人走近了,便起身离开了石桌回到了房里,将绝儿一个人留在了院里。 绝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暗暗苦笑,心想这个张先生,还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老狐狸。 一百二十三 “这么快就过来啦?”绝儿向匆匆赶来的年轻下人笑了笑。 “我不是怕让你等久了嘛!”下人喘着粗气,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指了指绝儿旁边的空位,“方便让我坐下吗?” 绝儿和善的点了点头,拍了拍身旁的石凳:“坐着才好聊,这里也没别的人,你也别守着梁家的那些规矩了,随便坐,我不介意,反正闲着也是无聊。” 下人感激的颔首一笑,坐定之后便迫切的看着她:“是看手相还是怎么弄?” “听小哥的话,像是懂一些?”绝儿惊喜的看着他说。 下人腼腆的挠了挠头发:“我一个粗人哪里懂这些,就是看别人算过……不过我没太多时间能跟你聊,马上要吃午饭了,弄完你这边我还得快些回去干活。” “好吧,就依你说的,先看个 分卷阅读24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手相吧。”绝儿说,“男左女右。” 下人点了点头,忙将自己的左手递了过去。 绝儿托着他的手背,依照他手心的纹路,丝毫不差的说出了他这小半辈子所遭遇的一些特别关键的事,让下人打心底叹服了起来,最后聊到关键的赌运上,绝儿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便忽然将话题岔开了。 “我之前听人说,梁家除了二爷之外,应该还有位大爷才对,这一天下来,怎么没见着人?” “你不知道?大爷都没了十多年了……”下人吃惊的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紧张的往院外看了一眼,压低嗓门说:“在梁家,大爷那一房的事可是禁忌,不让下人随便说道,现在当家的三爷再三警告过了……” 绝儿心想,三爷大概指的就是梁显扬,听起来倒真有些可笑,他身体里明明没有梁家的血,却能拥有“三爷”这个称呼。 “反正现在也没人,你就说给我听听呗,要不然这手相我可不接着给你看咯。”绝儿假装生气的模样,刚要松开下人的手,就立刻被他按住了。 “小姐,别啊……你这都说到根节上了,我还指望着转运了到赌坊里大杀四方呢……”下人纠结的舔了舔嘴巴,最后为了自己的赌运只好豁了出去,凑到绝儿面前,神神秘秘的说,“听说大爷那房早年得了一位千金,是个天煞孤星,将大爷和他夫人都克死了!” 绝儿明知道他会提到自己身上背负着的枷锁,却仍忍不住感到失落难过,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强颜欢笑般看着他,做出惊叹的模样:“天煞孤星?听起来很可怕……可克死归克死,总有个具体的死法吧?” 下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忽然抽搐了一下,露出了十分恐惧的神情,生怕被人听到似的,用手捂着嘴说:“听说是七孔流血而死!” 绝儿闻言,心头一惊,整个人呆滞凝固了很长时间,直到下人奇怪的叫了他一声,她才回过神,“听说?” “当然是听说啊!十几年前我都还没来梁家干活呢,不过好像现在梁家所有的下人都是在三爷主事之后重新雇的,每个几年就会换一批,没一个知道当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说起来大房的那位千金也是很惨,听说大爷和大奶奶没了之后,她也被梁家的人当扫帚星给撵出去了,好像都还没断奶,真是可怜……” 绝儿感觉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断的她的耳边回荡,也能感觉到自己张着嘴正在向这位下人说着什么,可她的心已经随着他刚才说的那些片段飘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一个她从未参与过的过去。 十几年的时间并没有让梁家的这座大宅子发生什么改变,可宅子里的人却已经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还是应了那句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怕即便是当年留下了的人,也不再是那时的心境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跟这位年轻的下人说了什么,只是恍恍惚惚的看到他将口袋里的那三颗骰子抓在手里搓了好几下,还往骰子上吹了几口气,之后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张先生站在厢房的门后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待下人离开之后才从房里走了出去。 “张先生,我有件事想问你。” 他还未走进绝儿,她就先开了口,只是声音听起来很压抑。 “你问。” “还记得之前我们去抓秦筱经过那片树林时遇到的幻境吗?我想知道在那个幻境里看到的画面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你看到了什么?”张先生坐到了她的身旁,沉静的看着她。 “我看到了我的父亲。”绝儿嘴边浮现出一个浅笑,可旋即被冷郁的音调所取代,“还有梁显扬。” 张先生显然感到很意外,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幻境里所看到的应该都是你在现实中有意无意所接触过的事,你刚才说你看到了你的父亲,那时你应该尚在襁褓?” “嗯。”绝儿笑了笑,“画面里我才一丁儿点大,一个人躺在床上。” 张先生眉间微蹙,陷入沉思,良久才再次开口:“这么说梁显扬已经在梁家待了快二十年了?那时他与你小姑便成亲了?” 绝儿失落的摇了摇头,她无从得知。 刚才那位下人说了,梁老爷倒下之后对梁家知根知底的下人便都被梁显扬给遣走了,现在知道这些前尘往事的只怕只有梁家自家的那几个人了。可在绝儿心里,重点并不在于梁显扬是什么时候跟她小姑成的亲,而是他到底对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 而让张先生感到困惑的并不在此,而是刚才那位下人说的绝儿父亲的死症。 七孔流血 分卷阅读24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这样的死法太不寻常了,为什么梁家当时没有一个人去深究?难道就因为绝儿的命格就让他们笃定的认为是她的存在所致? 说起来十七年前也确实是一个动荡又让人一言难尽的年头,那时孙中山所带领的革命力量与清末摇摇欲坠的清朝政府正在角逐斗争,同时还有列强对中国国土的觊觎,弄得民不聊生,别说去重视这些不太寻常的现象,遭难暴尸街头的普通老百姓都无人问津,更何况是毫无任何冲突的死在自己家中,恰好家里又有一个命格那么特殊的新生儿。 张先生越琢磨,越觉得绝儿父亲的死充斥着某种阴谋的气息。同样有这种感觉的,那便是绝儿本人。即便在这之前她和所有人一样,认为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这个年头,人们或许不信国家,不信亲人,不信朋友,却信老天爷,信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看向正在蹙额沉思的张先生,向他提出了一个让他震惊无比的请求。 馒头错过了午饭,直到傍晚才将徐恩予需要的所有药材买回来。主要是因为徐恩予后来要求补买的药材并不常见,他跑了好几间药铺才买到。而且徐恩予还要求他将药在外面熬好了之后再带回来。 他和绝儿一起惯了,才分开半天就觉得心里像是少了一块一样,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去。在他带着熬好的中药,偷偷摸摸的从梁家的后门溜回到南厢之后,放下药罐,第一时间就满屋子找绝儿。 可惜他没找到绝儿,只等来了又往梁家厨房逛了一遭的徐恩予。他嘴上的油光还没来得及擦干净,胃部也因过量的食物而有些微微隆起,看起来为了扮演好一个合格的“食客”而牺牲不少。 “我要的都买回来了吗?”他急迫问馒头。 “都买好了,在你房里。” 徐恩予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回自己房里去看看,就忽然被馒头叫住了。 “绝儿人在哪里?”他看了看空着的各个房间,又问,“还有张先生他们呢?怎么都没看到人” “对了,绝儿让我跟你说一声,她明天回来。”徐恩予心不在焉的回道,他走出几步,这才意识到自己没说明白,回头补充道:“师父带着绝儿回石屋了,说是有件急事要办。” “什么急事?”馒头想不出有什么事会让绝儿连声招呼都不跟他打。 徐恩予摇了摇头:“好像是关于绝儿父亲的,具体我没有多问,不过她让我给你捎句话——‘别担心’。” 说完,他就疾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馒头被蒙在鼓里理不出头绪,只好也跟着他回了屋,追问道:“赵笙舟也跟他们一起回去了?” “那倒没有。”徐恩予拿起被馒头放在桌上的药罐闻了闻,忽然想到了什么,纳闷的咂了咂嘴,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说起来今天一整天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他将馒头带回来的药都确认了一遍,确实都是他点名要的,一个也没漏,其中最重要的一罐药粉被他用纸包起来收进了衣服里。 这些药是三日的剂量,其中一部分是替梁老爷治疗中风的,另外一部分用来解他身体里的毒素的。他这一天在梁家的厨房“收获颇丰”,不但弄清了梁老爷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些毒斑,还隐约了解了绝儿的二叔为什么会那样忌惮梁显扬。而这些事,他也在第一时间告诉了绝儿和张先生。 有了他提供的线索和信息,绝儿才下定决心让张先生同她一起回了石屋,如果她想弄清当年梁显扬和他父亲之间发生的事,恐怕没有谁会比当事人知道的更加详细。而幸运的是,上回从黑市弄回来的生犀,张先生那里还剩了一些。 一百二十四 绝儿与张先生下了火车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石屋,正好赶在子时之前将地下室布置好了。与上回问馒头生辰八字之时的现场如出一辙。 金吉和银吉对于两人突然归来感到既吃惊又欣喜,但更多的是对于眼前地下室里的这番布置的不解。 “师父,咱们这是要干嘛?”金吉站到张先生身边悄声问道,而站在他们对面的绝儿看起来好像十分的紧张和不安,至始至终都只是盯着地上的烛光发愣,“生犀上回咱们不是已经用过了吗?这回又要去问谁的生辰八字呀?” “不是问生辰八字。”张先生目光深沉的往绝儿身上看了一眼,幽幽的说:“是请魂。” 他揉了揉金吉的脑袋,让他和银吉退到一旁,然后走到了绝儿身边。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忧心忡忡的看着绝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你父亲早就转世投胎,不在下面了。” “除此之 分卷阅读24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一试了,不是吗?”绝儿对张先生露出一个苍白的笑,用针将自己的食指刺破,将血滴进了地上盛着无根水的瓷碗里。 她与自己的父亲血脉相连,因此她的血便是能够招出她父亲阴魂不可或缺的祭品。 当绝儿的血滴落到碗发出滴答一声时,时间正好到子时。仅仅只是一弹指的时间,碗中鲜红的血水便像被大火煮沸了一样,疯狂的沸腾跳动了起来,整个水面霎时间犹如被狂风怒卷的海面,被激荡而起的一粒粒血水珠笔直的升起又落下,像是遵循着什么轨道一样,没有一滴溅到碗外。整个瓷碗也因为看不见的外力,在地面上微微震动了起来。 弥漫在地下室里的生犀的烟雾缓缓向瓷碗的上方聚拢,丝丝缕缕的凝聚在一起,幻化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张先生激动的注视着眼前的奇景,忍不住小步走到了绝儿的身后,在她耳边轻声感慨了起来:“丫头,你真幸运。” “你……你是?”从人形的口中发出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稳重低沉而又充满了困惑。即便以烟雾化成的五官并不鲜明,可绝儿还是从记忆中找到了与之吻合的形象。 没有等到她发声回答,一行行热泪已经顺着她的面颊扑簌簌的淌了下来。 多少年来积郁在她心中的复杂情感瞬间冲破了时间的枷锁,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了出来,让她一时之间无法吐出一个字。在内心的反复挣扎与煎熬中,她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眼前这个在无数个夜里缅怀思念过的男人表达无法诉说的情感。 尽管此时,这个男人只是虚无的。 烟雾中的人形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个大礼给震惊到了,能明显的看到他身形的轮廓微微向后仰了一下,像是在躲避。可很快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上半身朝着绝儿跪下的位置缓缓弯曲倾了过去,直到从她那张继承了自己和亡妻五官面容的脸庞上确认了自己的心中所想,被烟雾所形成的身躯才定格住了。紧接着便缓缓向前,包裹起了绝儿的整个身体。一个颤抖并带着隐隐哭腔的温柔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我的星夜,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星夜……”绝儿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但至始至终都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是啊,我的星夜……你出生的那天夜里,连老天爷都在庆祝,爹爹打小都没见过天上有那么多星星。”男人语调里带着满满的爱与骄傲,在他缓慢而又倾注了情感的叙述中,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都看到的那天夜里的星空,“可即使是那些闪亮的星星,也比不上你这个小不点脸上那两只会发光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人的时候,总感觉你是想说什么,你的娘,她……” 他多么想好好去看看自己口中的那个“小不点”令人欢喜的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可当他毫无力量的烟雾臂膀抬起并从绝儿的脸颊上穿过的时候,他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我配不上这么好的名字,是我害死了你和娘……”绝儿差点就陷进了他口中那美好的回忆,可她却不能,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谁说的!?谁说你害死了我和你娘!?”男人的声音忽然尖锐了起来,带着明显的愤怒,“你娘她身体本来就弱,执意生下你是她的选择,她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时候,谁家生孩子不是在鬼门关门前走,只是、只是你娘没有那么走运……” 这位父亲哽咽了一声,似乎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这么沉重的话题,“星夜,将头抬起来。” 绝儿紧紧咬着嘴唇,嘴角边扔挂着泪滴,十分艰难的将头抬了起来。当梦寐以求的事情真实的发生了,她才陡然意识到自己所期待的亲情远比想象中的要沉重。 “差点都认不出你了。”父亲深情的将虚幻的手从她的脸颊边抚过,“今年多大了?有人家了吗?爷爷奶奶,还有二叔和婉儿他们都还好吗?” 他并不知道在自己死后,他的“小不点”便立刻被梁家人放弃了。 “我想应该称呼你一声梁大爷吧?”张先生知道绝儿的艰难,“你口中的星夜在你去世之后便被别人收养了,现在她的名字叫赵绝儿。” “赵绝儿!?”男人惊讶的看了张先生一眼,“这不可能!爹怎么会将自己的长孙女给别人养?还跟了别人的姓?” “因为……因为我克死了你和娘,我没资格当梁家人。”绝儿无力的说。 “胡说!我刚才已经说了,你娘的死跟你无关!至于我……”父亲忽然想起了什么,紧张的抱住了绝儿的肩膀,尽管他又扑了空,“星夜,你得让我爹他们小心陈显扬!他私底下截住客商引到别的玉器行,从中收取回扣,被我发现之后狗急跳墙,往我喝的水里下了毒!” 分卷阅读24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绝儿微微一怔,尽管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但当自己的父亲亲口将这个事实说出来的时候,她仍然感到震惊,“他现在叫梁显扬,是梁家的一家之主,是姑姑的丈夫……” 父亲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过了很久才战战兢兢的问:“那你爷爷奶奶呢?难道他已经不在了?” “梁老太爷中风卧床,已经算是个活死人了,梁老太太也早就去世了。”张先生叹了口气,发现绝儿父亲的身形越来越不稳定了,那些烟雾好像变得越来越稀薄。 他连忙往地上的生犀上扫了一眼,发现它们已经燃烧到只剩下跟纸片一样薄的一层了,“绝儿,你还有什么想跟你爹说的赶紧说,时间快不够了,他就快回去了。” 绝儿惊慌的往生犀上瞥了一眼,很快又将视线放回到了父亲身上。她本来准备了很多话想对他说,可临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迅速流逝的时间也没有给她太多的特别待遇,在无声的等待中,随着生犀一点点的燃尽,父亲的身形自下而上开始一点点的消失。 他生前一定是一个温和耐心的男人,才会在可能再也不会有的机会面前,没有给绝儿任何的催促,只是平静的看着她,模糊的目光始终定格在她的脸上,好像准备将她的模样永远的烙在心里。 看着眼前这个正在逐渐消失的父亲,绝儿终于慌张惶恐的起来,疯狂的将自己的双手探向正在弥散的烟雾中,即便她什么也没抓到。直到最后一缕烟带着父亲那双满是父爱的视线即将消失的一瞬间,她才猛地朝着父亲的身体曾存在过的位置扑了过去,紧紧的将看不见的空气抱在怀中。沉寂的空间这才有了她的声音。 “爹,我已经嫁人了,是个待我很好的男人……” 父亲那双雾蒙蒙的笑着眯成了一条缝: “星夜,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带着爹和娘的那份。” 一滴清澈的水滴从半空中落下,正好掉落在绝儿的手背上。她久久注视着它,恍惚间将附着水滴的手背紧紧贴向自己的侧脸,仿佛让她再次感觉到了父亲的温暖怀抱。 良久之后,绝儿才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她的爹和娘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他们一直都在另外一个世界深爱并守望着她。 从今夜起,再也没有谁有资格将克死生身父母的罪恶强加在她身上。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日夜兼程之后,绝儿和张先生在翌日的傍晚回到了镇平。 一路上张先生都心绪难平,直到再次站在了梁家大门外,他才忽然想起另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昨夜时间紧迫,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问绝儿的父亲护心玉的下落。可既然这是一块传家宝,那知道它下落的自然得是梁家真正的继承人,而各种事实证明,这个继承人很显然并不是梁显扬。张先生估计,护心玉十有八九还在梁老太爷的手上。 绝儿久立在梁家大门外,始终抬头看着高悬在梁家门上的那块门匾,似乎没有立刻进去的打算。门匾上刻着两个气派鲜红的大字——“梁宅”。 她的心中不再彷徨和羞愧,她叫梁星夜,是梁家的长孙女。她是天煞孤星——却也是是名正言顺的梁家人!门匾上的那两个字,不再能对她造成任何的伤害和压迫。 “张先生,我必须替我爹报仇,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我想任何一位子女都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张先生轻轻叹了口气,“可时过境迁,没有留下任何人证物证,报仇谈何容易?” 绝儿紧紧握着拳头,坚定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没有任何的退缩:“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过了这么久,可最终我们不是也知道了吗?我相信总有办法惩治他的。” 张先生沉默的点了点头,努力在大脑中调动起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所见所闻,希望能从中有所起获。绝儿说的没错,肯定会有办法的,他必须好好想想。 就在这时,馒头和徐恩予焦急的从院内走了出来。馒头一看到绝儿,那张愁苦的挤着的脸瞬间就松开了,连忙撇下徐恩予,笑逐颜开的朝她的位置跑了过去。 他顾不得张先生的目光,紧紧将绝儿拥入怀中,忍不住轻声责怪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想你想得连饭都吃不下……” “你刚刚不是才从人家厨房里讨了两个馒头吃吗?”徐恩予不留情面的戳穿了他。 馒头忍不住回头瞪了徐恩予一眼,绝儿看着他笑了笑,她此时太需要馒头的这个拥抱了,一点也不介意他说大话来哄她开心,禁不住就将自己的脸紧紧埋在在了馒头的颈窝里,柔柔的说:“我也很想你,很想。” 馒头微微一愣,绝儿的回应 分卷阅读25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有些反常,不太像她的性子,忙抓着她的肩膀关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注意到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心疼又心急的用大拇指抹了抹她的眼角,不安的问:“你哭过谁欺负你了?” 他下意识就将矛头和目光放在了张先生身上,他们这一趟回去只有他陪着绝儿。张先生被他这么一盯,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忙不迭的挥起了手:“我可是清白的……” 馒头不悦的皱了皱眉,小别胜新婚的他第一时间将绝儿往梁家大门里拉,边走还边说:“肯定一天都没吃东西吧,回来的正好,梁家正好快开晚饭了。” 徐恩予一直站在大门边上没有挪动,他没有像馒头表现得那般快活,等到绝儿和馒头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叫住了他们。 “先别进去。”他谨慎的往背后的院子里看了一眼,将绝儿和张先生往一旁拽了拽,压低嗓门说,“现在有两个消息你们必须得先知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绝儿从他严峻的神情上察觉到了一丝反常,好不容因为馒头而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不安的看着他说:“先听好的吧。” 徐恩予抿了抿嘴:“昨天晚上梁老爷的身体有反应了,他的手指头动了两下。” 绝儿心头刚一喜,可很快又后怕的问他:“昨天夜里你又去给他针灸了?” “还有喂药。”馒头接上了话,摆出一副邀功的样子,“我陪他一起去的。 徐恩予看着他笑了笑: “是,锅盖头帮了不少忙。梁老爷身上中的是什么毒我已经知道了,只要再喝几回我配的药,他身体里的毒素就能祛除十之八九。至于中风——既然昨晚他的身体有了动静,剩下的我也就有把握了。” 绝儿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无疑是这两天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如果她爷爷能醒过来,那梁家的格局必然就会不一样,甚至是那快失踪的护心玉,可能也能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说完了好的说坏的吧。”张先生看向徐恩予,“看来这两天你查到不少东西。” “恩。我想这一切都跟梁显扬脱不了关系。”徐恩予反复琢磨过了,不管是梁老爷的病还是他中的毒,去打理这些的绝不可能是绝儿那个废物二叔,而看样子,梁婉儿似乎对此也毫不知情。能做到这样滴水不漏的,只有梁家权利最大的那个人。 他的推测并没有让绝儿和张先生感到意外,一个当年毒害了绝儿父亲的人,此时再对绝儿的爷爷下手又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看来,让梁老爷还活着的唯一原因只怕是那块下落不明的护心宝玉。 “看来你们这趟回去也有收获。”徐恩予冲他们微微一笑,很快却又将面色一沉,“另外一个坏消息是梁显扬的娘昨天晚上失踪了,现在梁家上下都炸开了锅,听梁婉儿说,梁显扬已经派人去警察局里报案了,下午还有警察上门调查询问过。但这并不是最坏的——”他忽然将目光定在绝儿一个人的身上,“很不凑巧的是,跟那位聋哑老太太一起失踪的,还有赵笙舟。” 一百二十五 绝儿闻言后一惊:“怎么会!?”她飞快的想了想,又问:“那阿九呢?” “他被锁在房里,当然哪里都去不了。”徐恩予沉沉的叹了口气,“不过赵笙舟失踪的事被我和馒头压下来了,对梁家那边的交待是他和你们一起去邻着镇平的亲戚家串门了,所以一会儿他们要是问起,你们的措辞可要注意着一点,别说漏嘴了。” “知道了。”眼下绝儿已经顾不上赵笙舟的去向了,她只希望他的失踪不要跟那位老太太的失踪扯上什么关系。她本来还不知道该什么让梁显扬血债血偿,不过经徐恩予刚才说的那些,她忽然有了主意。 即便现在梁家的前院没什么人,可他们一群人站在大门口嘀嘀咕咕仍是很打眼。张先生及时提醒了一句,一行人这才行色匆匆的回到了南厢。 绝儿一进到南厢的院子里,立马就抓着徐恩予问了起来。 “怎么才能证明一个人是中毒死的?” 徐恩予惊讶的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在一旁听着两人谈话的张先生猜到了绝儿的想法,对徐恩予说:“你别问那么多,告诉她就是了。” 徐恩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那要看中的是什么毒,但也有一些表象是所有中毒的人都会有的,比如嘴唇外翻,面色发黑。” “那七孔流血呢?”张先生也好奇了起来。他知道绝儿肯定也想知道这个。 “毒性猛烈的话倒是会七孔流血……”徐恩予沉吟了半晌,见绝儿十分愤怒的拽着衣角,就连身体都在发抖 分卷阅读25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就知道他们问的这些肯定跟她或者梁家有着某种十分紧要的关系,“谁中毒死了?” “我爹。”绝儿咬牙切齿的说,“是梁显扬害死了他。” “可你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吗?而且据说是被你……”徐恩予看着绝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话刚说一半就忽然自惭形秽了起来。他堂堂一个留过洋的大夫,竟然也信这些捕风捉影、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的传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被克死,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对了,你和张先生这次回去干什么了?”馒头早就好奇了,要不是太过想念绝儿而忘了正事,刚刚在门外的时候他就想问了。 “我们回去用剩下的生犀将绝儿的父亲从下面给请上来了。”张先生说,“所以他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差不多已经明朗了。” 徐恩予忽然明白绝儿刚才为什么要那样问了。 “绝儿,我必须得提醒你,只有那个人的尸身还在,才能证明他是中毒死的。”他十分隐晦的告诉了绝儿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他的父亲早就入土为安了,根本就没有可以证明他是中毒死的证据,牛鬼蛇神之说自然不足以服众。 “是啊,一二十年的黄土掩埋,只怕现在只剩一堆白骨喽。”张先生长长叹了口气。 “一堆白骨……”徐恩予脑中忽然闪了个灵光,激动的抓起了绝儿手,“我想我有办法证明你父亲是中毒死的!哪怕他只剩一堆白骨!不过需要开棺……” 绝儿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开棺……那是大忌……而且就算我愿意,梁显扬肯定不会同意。” 馒头懵懵懂懂听了半天,总算在最后这段上弄清了绝儿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他仍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的向绝儿确认道:“所以你们刚才说的是,你的父亲……啊,不对,是我的岳丈……是被人毒死的?而且那个人还是梁显扬” “你的脑袋还算灵光。”徐恩予看着他说。 馒头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义愤填膺起来:“那他哪来的脸当梁家的主!?该送到牢房里去才对!” “可是除了我们,梁家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绝儿恨恨的咬了咬牙。 徐恩予想了想,对她说:“也许我们可以在梁老爷身上找突破口,再给我一点治疗的时间,只要能让他醒过来,很多事情就能有答案了。” “我爷爷……”绝儿顺着他的话一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他的病还有身上的那些毒斑?” “不止这些。”徐恩予冷冷一笑,“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就算你爹死了,你爷爷无法理事,梁家也应该是由你二叔来当家,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将一家之主的位置让给一个入赘的外姓人?” “你有什么发现不妨直说。”绝儿不安的看着他。 “你二叔也被梁显扬下了毒,就在他每天晚上吃的宵夜里。”徐恩予顿了顿,眼中出现了某种厌恶的神色,“他将罂粟壳磨成的粉加到了宵夜里,这东西比鸦片还让人上瘾,吃了就断不了。” “你的意思是我二叔被他借此要挟了?”绝儿没想到梁显扬竟然做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不过相比她爹,她的二叔无疑是幸运的,最起码他的命还在。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将厨房的那罐罂粟粉给掉包换上了解毒理气的中药粉,而且还将其他调味料里掺了一些,你二叔他们每吃一顿饭,身体里的毒瘾就能少一分,迟早能摆脱梁显扬的控制。”徐恩予笃定的看向绝儿,“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梁家所请的大夫应该也被梁显扬收买了,不然你爷爷的病情不可能没有被及时发现和治疗。” 绝儿将徐恩予说的这些在心中大致整理了一下,一番盘算之后,总算是给自己增添了不少信心,一定要将梁显扬的真面目揭露出来。徐恩予说得没错,她还有希望和胜算,也还剩下几天时间,只要等到她爷爷醒过来。 如果最后非走到开棺这一步,她也必须一搏。她相信昨晚那位温柔和深爱着她的父亲一定能理解和支持她的做法。这件事关乎着整个梁家的未来,更关乎着她能不能顺利借到那块护心玉。 院外传来脚步声,是梁家的下人来请他们出去用晚饭。因为梁显扬的娘突然失踪,所以梁家上下的气氛都很压抑紧张,家里的下人走路时甚至都不敢轻易将脑袋抬起来,生怕撞到枪口上。 这位下人刚抬起头,却发现院子里站了一群人,绝儿他们已经都回来了。他当时便愣了愣,请完人之后又立刻折返回了饭厅。饭桌上的碗筷应该是摆少了,他得通知其他人一声,再加上几副座椅碗筷,要不然就是怠慢了客人。 饭桌上几乎所有人都沉着脸,除了绝儿她 分卷阅读25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二叔。对于那位老太太的失踪,他好像很幸灾乐祸,时不时歪起嘴角快活的冷笑一声,甚至还将梁婉儿特意放在梁显扬面前的清蒸鲈鱼换到了自己面前。 这道菜是梁显扬最喜欢吃的,梁婉儿怕他没胃口吃饭才特意放到他面前。 “今天这鱼蒸得火候正好!你们别客气啊,沾着调味汁吃,又鲜又嫩!”二叔鼻孔朝天,得意十足的将筷子往面前的盘子上挥了两下,示意让绝儿他们也尝尝。 绝儿本来也没什么胃口,可看到梁显扬这么难受,也算稍稍让她出了口气,便半推边就的往那盘清蒸鲈鱼上夹了一块鱼肉,沾了沾汁之后放到了馒头碗里,“你尝尝。” 梁显扬这回乱了阵脚,十分轻易就将被二叔激怒的情绪写在了脸上,一反常态,略有些狰狞失态的咬牙切齿警告道:“看来今天的宵夜你是不想吃了。” 现在这句哑谜几乎已经成为了饭桌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除了单纯的梁婉儿仍被蒙在鼓里。 绝儿和张先生他们都不知不觉地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偷偷替二叔捏了一把汗。唯独徐恩予,不紧不慢的扒着饭,好像早就料到了二叔的回答,看起来十分从容淡定。 二叔的脸上出现了本能的忌惮,可不知为何,当他脑中再次联想起菌菇汤的滋味时,似乎并没有产生像之前那样的极度渴望。他虽然感到迷惑不解,却也因此有了挑衅梁显扬的底气。 “你觉得我堂堂的梁家二爷,会稀罕一碗磕碜的菌菇汤?”说着他将一只又肥又大的鸡腿夹进碗里,直接用手拿着啃了一大口,一壁吃还一壁斜眼看着梁显扬,挑衅道:“吃肉难不成不比喝汤强?” 梁显扬气得拿着筷子的手都颤抖了起来,二话没说就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然后将身后的椅子一抽,铁青着脸对二叔说:“正好,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汤好还是肉好!” 他刚要离席,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将视线从绝儿他们身上依次扫过,然后收敛起目光,语气阴沉的说:“你们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我哥他叫亲戚给留下了,让他多住几天再走。”绝儿淡定的看着他,转而关切的问道:“刚才都没见您动筷子,梁老板您不再吃点?您可不能也倒下了啊。” 梁显扬将眉头一压,总觉得她的话里好像藏着几分挖苦和嘲讽,可又找不到她这样做的理由,最后只得收起怀疑与针对,淡淡一笑:“没事,我的身子骨还算强健,你们吃吧,不要客气。” 绝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冷一笑,忽然胃口大开,丝毫不顾吃相的大吃特吃了起来。 二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彻底惹怒了梁显扬,痛快了一时现在却又胆怯懊悔了起来。这时他夫人忽然扯了扯他的胳膊,附在他耳边悄声嘀咕了起来,“说起来也是怪了,你说那汤是不是换做法了,我好像没像之前那么想吃了。” 二叔一愣,重重将头一点,低声回道:“你还别说,我也是这么个感受。”说完他便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冷冷一笑,“要是真这样,那咱们以后就用不着看那鳖孙的脸色了。老子一定要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该死的倒插门。” 二嫂看了他一眼,撇嘴翻了白眼,将一块豆腐夹到了二叔碗里,畏畏缩缩的嘟囔道:“就你这蔫样儿,要是能戒了烟瘾还差不多……” 到了夜里,绝儿看到好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进了梁显扬的房里,估计是为了老太太的事而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那么大的活人就这么不见了,她又聋又哑能上哪儿去?又会有什么人打她的算盘? 绝儿想不通,更是顾不上。她更担心赵笙舟的下落,他消失的时机真是太不凑巧了。所以晚饭之后她和馒头就一直在前院的大门外打望,希望能等到赵笙舟回来,可惜直到那些警察离开,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南厢表面上很平静,可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着后半夜。徐恩予还得去梁老爷房里给他施针,每多治疗一次,他苏醒的可能就更大一些。 可今天晚上并不顺利。 张先生多次在东厢外寻望,大概是因为老太太的失踪,梁显扬房里的灯始终没有熄,想来是担心的无法入眠。徐恩予一直焦急的等待着,直到到了凌晨,他便坐不住了,尽管梁显扬的屋里还有人影在走动。 一百二十六 “今天晚上有点危险,我看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徐恩予已经开始收拾药箱了,“再不去天就快亮了,到时候更去不成。” “我和你一起去。”绝儿自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肯定得有一个人帮他盯着放风,更何况床上躺着的病人是她爷爷。 徐恩予抬头看 分卷阅读25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了她一眼,见她去意坚决,也没有阻拦,他确实需要一个帮手。她肯定比馒头更让人放心。 “那我也要去!”馒头紧紧站在绝儿身边,这种时候,他当然是不放心绝儿一个人。 张先生瞪了他一眼,将他拉到自己身旁,板着脸说:“你瞎凑什么热闹,还嫌风险不够大?你又没你媳妇机灵。” “张先生,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机灵的?可别忘了昨天晚上是谁陪着徐大夫去扎针的!”馒头不服气的说。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张先生站起身,往他脑袋上抓了两下,“你去外面瞅瞅,留着你这种锅盖头的哪个能看着机灵?” 馒头被他羞红了脸,立马自卑的捂起自己的脑袋往一旁一躲,生起了闷气。绝儿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偷偷笑了笑,“馒头,你就留在这边吧,说不定赵笙舟会回来,得有人照应。我只有你能指望你了。” 她总知道怎么样能让馒头乖乖听话。 “好,那我就听你的。”馒头放下心中的不满和固执,向她投去了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两人都十分了解对方最需要的是什么,越是在这样艰难的时刻,越是需要对方的支持和理解。 张先生深沉的目送着绝儿和徐恩予的身影没入到漆黑的夜色,不久之后,便喊正在院子里等候的馒头进了他的厢房。 “进屋里做什么?绝儿说了,让我们在外面等着赵笙舟。”馒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张先生,时不时往门外看一眼。 “别白用功了,那小子白天都没回来,晚上就更不会回来了。”张先生平静的抿了口茶。 “怎么这样说?”馒头听着张先生的口气,像是他好像知道什么。 “当着丫头的面我没说是怕她担心,要知道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张先生目光忽然锐利了起来,盯着浮在茶杯上的一小片茶叶若有所思,“我可不相信天底下有那么凑巧的事,那位老太太十有八九是被赵笙舟给弄走了。他肯定发现了什么,又出于某种原因才带走了老太太。老太太要是没回来,那小子肯定也不会回来。” 他沉吟了片刻,接着说:“老赵这个儿子可是心狠手辣的家伙。” “心狠手辣?不至于吧……赵笙舟他人挺好的啊.”馒头觉得张先生这回看走眼了。 “挺好?我看是你记性和眼神不好。不记得上回在鬼市他想怎么对付那两个军爷了?一般人可没胆子直接将人给弄死啊。” 馒头无言以对,这只是当时的一个小插曲,他都没怎么往心里去,没想到张先生却想到了更深的地方。这样一想,赵笙舟处事确实有些狠辣,可这仍然也解释不了张先生的猜想——赵笙舟和那位老太太又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何苦打她的算盘? “你那浆糊脑袋也就懂懂丫头的心思,就别拿来想这么深奥的事了。”张先生看着他笑了笑,忽然将话锋一转,“徐恩予说今天梁家请的大夫来过,你听没听到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你想做什么?”馒头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往张先生身旁一坐,凑着脸问:“你不会是动了那大夫的心思吧?” “说那么难听干嘛!”张先生看着他狡黠的笑了笑,将脑袋一压,循循善诱了起来:“傻小子,咱们不能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梁老爷那边自然是个突破口,可咱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啊,现在知道梁显扬暗地里那些勾当的不就只剩下那个大夫了?” 馒头恍然大悟的看着他,将手往桌上重重一拍,一脸的佩服:“张先生,你好厉害呀!” “好说好说,这都只是些雕虫小技。”张先生得意的扬了扬嘴角,“所以你记起来了吗?” 馒头仰着脑袋回忆了半天,然后不确定的说:“我只听到那大夫姓王,好像是叫什么仁德中医堂的大夫。” 他刚说完,就猛然记了起来,那家仁德中医堂,他昨天去替徐恩予买药的时候见到过! “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张先生期待的看着他。 馒头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那大夫住在哪里!咱们是不是得去找他?” “开窍了。”张先生满意的瞥了他一眼,起身理了理衣裳,然后给了他一个确认的眼神,“事不宜迟,咱们就去给梁显扬来个出其不意。我可没那个耐性等到梁老爷醒。” 因为梁显扬房里还亮着灯,绝儿和徐恩予在去梁老爷房里的路上便更警惕些。好在梁老爷所在的上房在东面,与梁显扬的屋子是斜对着的,中间的院子里又种着一棵大槐树,多多少少起到了一些遮挡的作用。两人有惊无险的进到了梁老爷的屋子里。 分卷阅读25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可能是因为老太太的失踪,下人们的精力分散了,因此忽略对梁老爷房里的打理,绝儿发现今天晚上他的房里并没有点檀香。 这一次进到这间屋子,绝儿显然要镇定平和得多。她心中的包袱已经渐渐放下了,也不再觉得自己是罪人,她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梁家人,甚至有一个对她而言,这个世上最美的名字——梁星夜。 徐恩予也发现她身上的气息变了,不但敢坦然的坐在梁老爷的床边,而且还大胆的握住了他那只苍老褶皱的手。 绝儿藏了一肚子的话想对她的爷爷说,想告诉他梁家现在面临着怎样的危机,想告诉他当年自己的父亲去世的真相。她不想永远只是梁家人眼中的克星,想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喊他一声爷爷……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将这些心里话说出来,这个屋子里越静越好。即使这可能是她和梁老爷唯一能平心静气、推心置腹的交流机会——因为他昏迷瘫痪了,不能动,也不能逃,更不可能驱赶她。 徐恩予照例先将事先熬煮好的汤药给梁老爷服下,然后取出针灸开始在他身上施针。 虽然视线昏暗,可绝儿还是欣喜的发现梁老爷身上的毒斑已经比第一次看到时淡了很多。她本想对徐恩予表示感激,但见他正匍在梁老爷身上艰难的找着穴位,便怕惊扰到他影响施针,只好暂时将这份心情收藏了起来。 “今天我想多扎几个穴。”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工夫,徐恩予开腔了,音量极低,绝儿费劲的理解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什么。越是到了关键时刻,人越容易紧张,看来这位徐大夫也不例外。 “恩,你好好找穴位。”绝儿放下了梁老爷的手,不安的往门外看了看,“我去门边帮你盯着,你放心扎。” 徐恩予没有应声,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谁知绝儿刚走到门边,他手里的针刚扎到位于头顶的神庭穴上,一阵猝不及防的痛苦呻丨吟就从梁老爷的喉咙里冒了出来。 绝儿闻声一惊,连忙又折返到了床边,紧张的看着床上的人。可在那声呻丨吟之后,梁老爷的身体好像并没有其他的变化,仍是一动不动像个石人一样,几乎让人怀疑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徐大夫,刚才那声音……我爷爷他要醒了吗?”她凝神屏息,忐忑的注视着徐恩予。 梁老爷刚才的反应有些出乎徐恩予的意料,他首先想到的是不是因为光线太暗,自己没找准穴位才造成了这么不寻常的反馈。他无法回答绝儿,而是第一时间上前查看了下针的位置,但看起来并没有偏差失误,这便意味着梁老爷刚才发出的声音十有八九并不是意外,而是他的治疗见效了。 就在这时,绝儿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太确定的对徐恩予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刚才爷爷他的眼皮好像跳了一下……” “什么时候?”徐恩予奇怪的皱了皱眉头,将身体往一旁挪了挪,尽量让窗子外的光透到床上去。 “又跳了!”绝儿这回确定了,徐恩予刚才一腾开位置,她便清清楚楚的看到梁老爷的左眼皮跳了! 徐恩予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又将银针取出了一根,准备再试试梁老爷头顶的百会穴,并且叮嘱绝儿:“一会儿我施针的时候,你就向梁老爷多讲些关于梁家的事。” “你指的是梁显扬做的那些事?”绝儿发现她刚说出“梁显扬”的名字,梁老爷的眼角便又抽动了一下。再细细寻味刚才徐恩予的要求,她好像有些明白了,“你是想借此来刺激他?” 徐恩予看了她一眼,然后翻了翻梁老爷的眼皮,“我想梁老爷的意识应该已经苏醒了,只是因为长久的瘫痪在床上,身体的反应滞后,这个时候就需要多给他一些外在的刺激让他突破身体上的障碍。” 绝儿了解的点了点头,不安的抓起了梁老爷的手,伏在他耳边轻声诉说起了这两天她所查到的事。 “爷爷,我是星夜,梁星夜……您的长孙女……” 梁老爷听到她的名字,额头微微抽动了一下,看起来正在挣扎痛苦着。他的反应被绝儿和徐恩予同时注意到了,徐恩予给了绝儿她一个眼神,示意让她继续说下去,自己则将银针缓缓扎进了他的百会穴。 “爷爷,你快醒过来吧,要不然梁家的家业迟早有一天会流落在梁显扬这个外人手上。还有我爹……他也是被梁显扬下毒害死的。”绝儿停顿了一会儿,抬起头仔细盯着梁老爷脸上的变化,可惜的是这回他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脸上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绝儿只好接着说,甚至加重了语气。 “还有二叔,他也被梁显扬下了罂粟粉染上了瘾,还吸大烟,别说接管梁家的买卖,就连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都不 分卷阅读25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行,整日唯唯诺诺,看梁显扬的脸色说话办事。家里还请了许多学徒帮工,现在从家里卖出去的玉器,早就不是正宗的梁家手艺了……小姑她,也嫁给了他……” 徐恩予将最后一根银针扎进了梁老爷的身体里,在绝儿说完那番话之后,房间里忽然沉寂了下来。床上的梁老爷在那之后却久久没有其它的身体反应。 绝儿忐忑的注视着他,等待了好一会儿,直到连徐恩予都遗憾的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抓着的那只手忽然用力的将她的手反握了一下。 “徐大夫,我爷爷的手!”绝儿激动的将紧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抬向徐恩予。 “你再接着说!”徐恩予兴奋的冲她指了指床上的梁老爷,再次坐在床边按住了他的手腕,冷静的把起了脉。此时梁老爷的脉象较之前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脉搏频率加快,动势充盈猛烈! 绝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脑中快速思考了起来,想着该再说些什么能够达到最大的刺激。 “爷爷,我并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天煞孤星……这只不过是梁显扬的阴谋,他想让梁家大房一人不剩,再废了二房的二叔他们,这样整个梁家就都是他的了!如果您再不醒过来主持大局,只怕二叔他们那房的弟弟妹妹们以后也会被梁显扬暗害!” 她撒了个小谎,还将所有的事往最坏的方向去讲。徐恩予听到她说的这些可怕的猜想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更别说是床上的梁老爷。 空气短暂的凝结了一瞬,紧接着床上发生了令人猝不及防的一幕——本该平躺着的梁老爷忽然像诈尸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珠子瞪得骇人,感觉眼球随时都会从眼眶里挤出来。他机械了看了看惊骇不已的绝儿,突然发力,抬起胳膊将徐恩予放在枕边的药箱重重一推! “咚”的一声!药箱连同着里面的药罐和器械重重跌落在地!紧接着从梁老爷干枯的嗓子里吐出三个愤怒而低沉的字眼——“陈——显——扬!” 一百二十七 绝儿和徐恩予不约而同的惊恐的看向房外,从梁显扬的房间位置传来了重重的开门声,紧随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的迅速朝着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靠近。 “不好……”徐恩予紧张的站了起来,赶紧蹲在地上收拾药箱,对绝儿说:“我们得赶紧离开。” “不怕,反正我爷爷已经醒了!”绝儿抱着心中的那一线希望努力的镇定下来,她刚回过头看向梁老爷,就看到他整张脸僵硬的绷着,很快便从口中喷吐出了一大口黑血,不等她反应,他便又重重的倒了下去…… 而此时东厢其他房里也都被动静吵醒,亮起了灯,门外不但有急促的脚步声,还要窸窸窣窣的话声,很快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外。 绝儿不明白梁老爷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从目前的情势来看,她和徐恩予已经没有办法全身而退了。 不过即便刚才梁老爷的苏醒只是昙花一现,她对徐恩予的治疗也已经有了相当的信心,关键时刻,决不能让他被梁显扬逮到。 她迅速的看了看房里的陈设,最后将目光落到靠着西墙摆放的一架木雕的屏风后面,二话没说便拽起地上的徐恩予,将他塞到了屏风后面,“你就在这里躲着,不管一会儿外面发生什么你都别出来,我爷爷还指望着你。” 徐恩予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么危机的关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独自躲在这里,让绝儿一个女人家去应付。他正要起身站起来,却又被绝儿用力按了下去。 绝儿坚定的对他摇了摇头,这时房门被推开了。在房间里的灯被拉开之前,她飞快的回到了床边。 “怎么是你!?”梁显扬肩上披着一件衣服,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木棍,正惊愕不解的注视着她。二叔和二嫂还有梁家的其他下人闻声随后赶来,纷纷挤在门口迷惑不解的注视着。 “来看看梁老爷,不行吗?”绝儿目不斜视的与梁显扬对峙着,两手放在大腿外侧,紧紧的抓着裤子,以此来抵消身体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战栗。 “看梁老爷——”梁显扬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用审视犯人的视线打量着绝儿和她身前装着雪风的布袋。站在他身后的二叔吊眼挠了挠脸,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绕过他大步走到床边,往梁老爷的床上一看,没一会儿便抬起手指着床上,惊声喊叫了起来,“血——爹的胸口上有血!” 梁显扬闻言脸色一变,将挡在他面前的绝儿重重往一旁一推,俯身往床上一看,忽然将手里的木棍像拄拐杖那样用力往地上一杵,怒不可遏的命令起了门外惊慌失措的下人:“将她绑起来。” 他根本就不相信绝儿的 分卷阅读25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话。 “婉儿,赶紧带人去将王大夫请来。”他铁青着脸的对站在绝儿身旁的梁婉儿说。 梁婉儿一个女人家,遇到这种情形早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她甚至都顾不得去看上梁老爷一眼,就立刻按照梁显扬的吩咐做了。只是在看到绝儿被下人拿来的粗麻绳五花大绑起来的时候,十分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她着实想不明白,绝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绝儿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只是隐忍的回视了一眼。她替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小姑感到不值和惋惜。 “三爷,她身上的包要不要取下来?”下人指着绝儿身上挂着的包,将手里的活儿停了下来。包里的雪风感觉什么东西勒住了它的身体,便挣扎着动了动,可惜绝儿前阵子将布包装上了拉链,它根本就钻不出来。 它这突然的一动,手里拉着麻绳的下人就差点被吓破了胆,指着布包战战兢兢的对梁显扬说: “里、里面的东西会动!” 绝儿垂眼看了看包,得意的笑着说:“雪风,老实点,别乱动。” 一听到她的声音,雪风立刻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了。这反倒更让站在她身旁的下人感到恐惧不安。 梁显扬冷冷一哼,阴沉着脸挥了挥手:“怕就先别管那包,将人带出去。再将老爷的床上收拾干净。”他刚要走出去,忽然转过头定身看向屏风后面,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绝儿生怕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即便自己被绑得跟粽子似的无法动弹,也竭尽全力挣脱开看着她的下人,蹦蹦跳跳的撞到了他面前叫喊了起来:“你凭什么对我用私刑!?” 梁显扬看着她冷笑了一声,幽幽的说:“就凭那床上的血。” 他将手里的木棍往门外一扔,迈着步子就走了出去,刚踏出门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对下人吩咐道:“去南厢看看,将跟这位小姐一起的‘客人们’也一同请过来。” 绝儿被下人押到了东厢大厅,梁家所有的下人都从各自的房里赶了过来,诚惶诚恐的排站在了门外。 梁显扬高高的坐在主人座上,后来的二叔和二嫂则一起坐在他右手边的上座,看热闹似的打量着正在大厅正中的绝儿。梁显扬两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只是死死盯着绝儿,也没开口说话,像是想将她看透一般。 绝儿不卑不亢与他对视着,眼中没有半分的畏惧。 “你倒是胆子大,沉得住气。”梁显扬拿起下人端来的热茶小啜了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时一名下人匆匆从院子外跑了进来,垂着头吞吞吐吐的对他说:“南、南厢一个人也没在……” “一个人也没有!?”梁显扬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已经坐不住将身体从椅坐上微微抬了起来。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下人惶恐的摇了摇头。 绝儿对此也感到十分困惑,馒头和张先生应该在南厢等着她才对,难道出了什么事?可她不能将这份担忧显露出来,否则绝对逃不过梁显扬的眼睛,让他以此来借题发挥。 梁显扬悄悄观察着绝儿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见她似是不以为然,便又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酝酿片刻后突然发问:“你们来我们梁家,到底是想做什么?” “买玉啊。”绝儿从容的笑了笑,洒脱的冲他扬了扬下巴,“定钱不都给你了,说起来可真不便宜呀。” 梁显扬被她轻描淡写的态度激怒了,忍不住握起拳头往桌上重重一锤,姿态全无的怒斥道:“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鬼话!买玉难道就是你出现在岳父房里的借口!?还有他胸前的那口血,你对他老人家做了什么?” “好像该提这个问题的应该是我才对吧。”绝儿看着他冷冷一笑,“你这个上门女婿到底对你的岳父干了什么?” 二叔听着她的话好像有些不对劲,便将身体往她的位置探了探,先是得意的瞥了梁显扬一眼,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显扬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措手不及,加上他做贼心虚,生怕绝儿知道了什么,便重重咳了一嗓子,对二叔说:“天还没亮,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你和二嫂先回房睡吧。” 二叔看着他微微一怔,虽说他平日里对梁显扬颇为忌惮,但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让他对他的性情为人了如指掌,此时他的反应和态度绝对不寻常。难得有这么一场好戏看,自己又占了一回上风,他怎么会轻易作罢。 “你还真拿我当不孝子看啊,我爹都那样,我这个亲生儿子难道还能睡得着觉?”他嘲讽般扫了梁显扬一眼,望了望外边有些泛白的天,“再说,天哪儿还没亮呐,外面的公鸡都打鸣 分卷阅读25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了!” 梁显扬脸上所浮现出来的不悦让二叔觉得痛快,他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将身子往椅背上一歪,轻飘飘的说:“你们接着说,我就听着,今天倒是要看看这个丫头片子到底想做什么。” “对对对,您是个孝子,这个时候千万别回房睡觉,好好看戏。”绝儿挑起嘴角冲二叔笑了笑。 二叔听出她的揶揄与嘲讽,抱起胳膊狠狠瞪了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起来倒也是凑巧,咱们家之前平平静静的,可自打这帮子人来了咱们家,老太太就不见了。”二嫂看向梁显扬,十分难得的开了回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与二叔不同的是她的语气倒是诚诚恳恳,没有一点儿的阴阳怪气,倒真像是在替梁显扬排忧解难。 她的话提醒了梁显扬,他望着绝儿长长的出了口气,脸上恢复了平日的从容,语气阴冷的向绝儿下了最后通牒: “你要是不愿意说实话,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等到警察局开门了,让他们来审你。据我所知,他们审人的法子可是十分‘别具一格’,绝对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家就手下留情。”说着他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说不定对付女人还有些什么更加‘特别’的办法也不一定。” 绝儿被他的口气说得心里一怵,虽说她身正不怕影子歪,可自己所知道的内情警察局的人却不知道,更是没有证据,万一被抓了,她便真是百口莫辩了。可这个时候除了硬抗下来,她也别无他法,眼下她能做的就是替徐恩予争取时间,让他在梁老爷身上想办法。 “你要等便等,反正我什么也没做过。”她硬气的回了一句,不甘示弱的说:“只怕警察要真查起来了,第一个洗不清干系的是你。” 她的行为和表现让梁显扬的心里更加笃定了,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可眼下他与绝儿的对峙就像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他对她的背景一无所知,可她却像是有备而来,让他感到十分的被动。 “既然如此,那就等着吧。”梁显扬自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隐忍不发,再怎么说现在是梁家,这个家是他说得算。就算绝儿嘴硬,他一时拿她没办法,但她好歹是个年轻小姑娘,就不信这样的场面不能让她的心态瓦解。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放在了桌上,拿出火柴盒从中取出一根悠然的抽了起来。 二叔看着被他吐出的那些烟,自己的烟瘾也跟着犯了,忙要二嫂将他的鸦片枪从房里拿了过来,将腿盘在椅座上,像一滩软泥似的抽了起来。 梁显扬眯缝着眼睛透过面前的烟雾淡淡的瞥了二叔一眼,看着他这副颓丧样冷冷一笑,心想就算是二叔想起哄架秧子找麻烦,就凭他这副德行,收拾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大厅里很快就烟雾缭绕了起来,绝儿被烟熏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更是因为浑浊的空气感到头晕目眩,加之被麻绳捆绑太久无法动弹,身体支撑不住,脚下不自觉的就微微晃动了起来。 梁显扬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便装作好心的劝说了起来:“看你年纪轻轻,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只要你老老实实交待了,将我娘送回来,我便不计前嫌,也不喊警察来了,你看怎么样?” 绝儿昏昏沉沉的瞪了他一眼,强打着精神,断断续续的说:“我……我不知道老太太的下落,也不明白你想要我交待什么。我……我只是去梁老爷房里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做过。”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梁显扬恼羞成怒,没想到她这样也不松口,天正好也亮了,他已然没了耐性,索性他在警察局里也有些关系,干脆就给她点颜色尝尝。 他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抛,起身站起来用鞋底将冒着烟的烟头给用力踩熄,然后向门外的下人一招手:“将她关到柴房去,然后派人去喊警察局的秦队长带人来!” 下人们点了点头,上来两个人将绝儿从大厅带了出去,另外使了个腿脚麻利的匆匆忙忙往梁家大门外去了。 准备去警察局请人的下人刚跑到大门外,就冷不丁被一个人伸出的手给拦住了去路。 一百二十八 “小哥,天还这么早,这么慌忙要去哪里?” 下人埋头迈着疾步,没工夫搭理,一把推开了来人:“别挡路,赶着去警察局呢!” 面前的人没有挪动,仍挡着他的去路。 “不必请了,警察局的人已经被我喊来了。” 下人惊讶的抬头一看,张先生和馒头后面果然跟着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梁显扬所说的秦队长也在其中,而在张先生和馒头的中间 分卷阅读25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还驾着一个人。 “王大夫……你怎么……”下人困惑的看着王大夫,他的头发凌乱的搅成一团,面颊和眼眶周围有几块乌青,两条腿耷拉在地上,无力地曲着,整个身体全凭张先生和馒头托着才能支撑起来,正战战兢兢的与他对视着。 馒头和张先生费了不少工夫溜到了王大夫的家里,守了大半天,趁着他起夜上茅房的时候将人给掳了,在各种“循循善诱”之下终于让他将与梁显扬私底下的勾当全都抖了出来。几乎与张先生跟徐恩予的猜测没有任何出入。 梁显扬正准备离开大厅回自己的屋里歇一会儿,谁知他刚目送着绝儿被押下去,就看到去请警察的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三、三爷……南厢的客人回来了两个,他们还、还带警察和王大夫过来了……”下人慌慌张张的说。 梁显扬闻言脸色大变,不等他细细问清楚,张先生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这么一大清早,都在啊。” 他看到了正准备往柴房送的绝儿,忽然厉声喝道:“你们疯了吗想对梁老爷的长孙女做什么!?” 梁显扬以为自己听错,瞪大眼睛看着向他大步走来的张先生,惊恐的指着绝儿问他: “你刚才喊她什么?长孙女?” “梁家大爷的独生女,难道不是梁老爷的长孙女?”张先生不容置疑的说。 馒头见绝儿被五花大绑,眼皮还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便连忙撇下王大夫,焦急的冲到了押着她的两个下人面前,一把将绝儿揽到了自己怀里。一边替她解开身上的麻绳,一边恨恨的咬着牙对他们说:“要是我媳妇身上少了一根汗毛,我就将你们的手都砍下来!” “我没事……”绝儿轻轻靠在馒头的胸膛上,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身心才踏实下来。 她扫了一眼王大夫和那几名警察,心头忽然一惊,抓起馒头的手说:“你和张先生去哪儿了?带那些人来做什么?” 馒头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将解下来的绳子重重往地上一扔,“当然是来收拾坏人的。” 他搂着绝儿,走到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们的梁显扬面前,示威般说道:“你对绝儿他爷爷做的事,这位王大夫已经都吐出来了。” 梁显扬的嘴唇微张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直到后来的秦队长到了,他才殷勤的上前问道:“秦队长,这是?” “三爷,我也是没辙啊。他们带着签字画押的口供还有人证找到局子里来,我不能不办事啊。”秦队长为难的抱着手,都没敢拿正眼去看梁显扬。这些年,他们警察局可没少拿梁家的孝敬,梁家生意上发生的纠纷,还有遇到的大小麻烦,都是靠着这些孝敬让秦队长一手摆平的。 他一说完,便从口袋里面取出了一张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的供词放到了梁显扬面前,供词下方赫然签着王大夫的全名还有他摁下的手印。 梁显扬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刚想将供词拿过去看,没想到秦队长却很快将它收了回去,“不好意思,三爷,这是供词不能随便交给您,上面写了您让王大夫往梁老爷的药里加了许多不该加的东西,还让他给您弄来了市面上严令禁止售卖的罂粟壳。” 梁显扬脚下一晃,脑中忽然一片空白,他刚想替自己申辩,就看到去请大夫的梁婉儿满头大汗的赶了回来,在她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 “显扬,王大夫家里没人,我去另外找了个大夫过来……” 梁婉儿的话没说完便愣住了,院子里这些人,还有梁显扬脸上从未见过的惊惶恐惧的神色,以及独自颓坐在地上的王大夫,眼前所看到的这些都让她感到很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她急忙走到了梁显扬的身边,迷茫的看了他一眼,用手绢将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擦了擦,“你怎么了?” 即使她明明就感觉到了现场气氛的不寻常,可梁显扬这二十年来在她心中所树立出的无所不能的顶梁柱形象,却仍让她坚信这一切他能妥善的处理并且掌握。她不安,却并没有那么害怕。 梁显扬双唇紧闭,腮帮子咬得鼓鼓的,将梁婉儿擦汗的手轻轻按住,勉强挤出一个笑:“出了点小麻烦,别担心。” 他看了一眼梁婉儿身后惶惑的四处打望着的大夫,柔声对她说:“你先将大夫请到偏厅里招待一下,我……我解决完这边的事就过去找你们。” “偏厅?不是应该尽快让大夫去给爹看看吗?”梁婉儿不解的看着他。 秦队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似乎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两口子的拉家常上,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梁显扬沉着 分卷阅读25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张先生他们,一刹那间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待宰的羔羊,所有人正虎视眈眈的等着拿他的骨肉变现。这让他觉得羞辱和怒火中烧,再也无法在梁婉儿面前摆出一副好丈夫、好女婿的姿态,登时向她露出了狰狞可怕的一面。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那我再说一遍,你——带着那位大夫去偏厅等着。”他一字一句的、以近乎恐吓的语气和神态再次向梁婉儿重申了一遍自己的命令。 梁婉儿从没见过他这副面孔,这样的他比眼前的状况更让她感到恐惧和不安。她痛苦失望的垂下了头,什么话也没说,只对身后的大夫招了招手,便朝着偏厅走了过去。 绝儿看着梁婉儿离开的样子,打心底同情起了她,那句“小姑”几度呼之欲出,想让她摆脱梁显扬的控制,回到自己这边的阵营。 秦队长见梁婉儿走了,便将梁显扬拉到了一旁,避着张先生他们,小声问道:“三爷,这事我很为难,您看该怎么办?”说完他又将那张供纸往他面前打开抖了两下,“这回,您的事办得可真不够干净呐。” 梁显扬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冷冷的问:“你想怎么解决。” 秦队长啧了一声,蹙着眉说:“瞧您这语气,好像是我跟您过不去一样!得!反正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要不然咱们公事公办,您纡尊降贵,跟我往局子里走一趟?” “你明知道这不可能!”他咬着牙,狠狠瞪了秦队长一眼,可人为刀俎,他不得不低头,末了,只能长长出了一口气,放轻语气道:“你开个数。” “好!我就喜欢跟三爷这种明事理的人打交道!”秦队长歪着嘴角笑了笑,往梁显扬面前竖起了一根手指,“这个数,应该很值吧?” “一千?值。”梁显扬将目光一敛,看着他冷冷的笑了笑:“等事情平了,我就让人将钱送到你家里去。” “好,那就行了!”秦队长眉开眼笑,从怀里掏出烟跟火柴,当着绝儿的面将火柴划着把那张供纸点燃,然后借着纸上的火点燃了嘴角衔着的烟,最后将迅速燃烧殆尽的供词在半空中甩了两下,眯着眼睛对身后跟着他的两名警察说,“误会!都是误会!收队吧!” “你!?”张先生见到那张他和馒头好不容易从王大夫那里弄来的供词瞬间化为灰烬,怒不可遏的上前质问道:“你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供词给烧了!?” “供词!?”秦队长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将地上烧得只剩下一角的纸用鞋底踩了踩,“哪有供词?我怎么没看到?”说完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两名手下,挑着眉问:“你们有看到吗?” 两名警察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一脸轻松的摇了摇头。 “看到了吧?没人看到什么供词!”秦队长得意的吐出一口烟,不屑的看了张先生和馒头一眼,“说起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报假案什么代价还有地上的这个倒霉大夫——” 他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瘫在地上的王大夫,“是被你们揍的吧?屈打成招这一套你们也敢在我头上用,真当警察局里的人傻吗!他妈的一大早上叫我们来这边,就闹这么个乌龙,再废话,就将你们全都抓起来,给你们普普法!” 梁显扬看着秦队长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恨得牙痒痒。他明明知道那份供词的来路不正,还招摇过市的来找他麻烦,明摆着只是为了来捞一笔。 不过他宁愿让这个吸血鬼宰上一笔,也不愿意梁老爷的事情败露出去。 现在事情平息了下来,他也知道了绝儿的身份,张先生他们这一批人,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行。毕竟他还没弄明白,绝儿他们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事情既然弄明白了,那秦队长你们就请回吧。”他脸上渐渐恢复了从容,冲秦队长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队长笑着看了他一眼,哈着腰摆了摆手:“行,那我就不妨碍你们处理家事了。” 他带着手下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凑到梁显扬身边低声叮嘱道:“别闹太大,要不然我可收不了场。” 梁显扬微微颔首一笑,刚准备送秦队长出去,就被绝儿高声喊住了。 “你们别走!”她从馒头怀中挣开,腿上的麻痹感让她的身体晃了一下,还好馒头及时从后将她扶住了,“事情还没完!这个梁显扬身上背着的是两条命!这位警察长官,就算你烧了供词,也改变不了他是杀人凶手的事实!” 一百二十就 远远站在大厅门外的二叔听得云里雾里,对绝儿的身份更是震惊的半晌没回过神,直到听她说出梁显扬身上背着两条命,便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分卷阅读26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你、你刚才说什么?他还害了谁!?”二叔歪歪倒倒的走到了绝儿面前,鸦丨片的效力还没消失,让他走起路来像踩在棉花上面,每走一步身体就往下一沉。 他高亢的语调甚至叫人听不出到底是震惊还是兴奋。 梁显扬凶狠的瞪着绝儿,没有回答任何一个人的话,只是点了点两个身强力壮的下人,将手一挥,沉沉的说:“先将这个疯女人带到柴房去关起来。” “谁敢!”馒头大步上前,拦在绝儿面对,从容不迫的对峙着比他强壮的下人,“你们只是梁家的下人,犯得着替他做这些事吗?官差都还在!” 下人被他的话打动,举棋不定的回过头看向梁显扬。 秦队长好像从绝儿的话里又嗅到了钱的味道,忽然折返了回来,冲身后的手下递了个眼色,让他们拦在了那两个下人的面前。 “三爷,您这到底是唱的哪出戏啊?”他歪着脑袋一副困扰的模样,先是在梁显扬面前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不紧不慢的走到了馒头面前,轻轻将他往一旁一拨,高抬着头对绝儿说:“把话说明白。” 绝儿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从梁显扬那张惨白的脸上滑过,冷冷哼了一声,突然抬起手直直的指向他:“是他下毒害死了我爹!” “你爹?”秦队长将双手往身后一放,回过头看了梁显扬一眼,不耐烦的问绝儿:“你爹又是谁啊?” “他爹就是已经过世的梁家大爷!”张先生气冲冲走了过去,对于秦队长的做法感到深恶痛绝,可纵然是他,也是民斗不过官,只能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秦队长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不太确定的眨了眨眼:“梁家大爷?是已经死了十几二十年的梁先业——梁大爷?” “正是。”绝儿死死盯着梁显扬,牙梆子咬得直响,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秦队长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指着绝儿的脸问:“梁家大爷是你爹,这么说——你就是外面传的那个梁家的丧门星!?” 馒头悄无声息的走上了前,将秦队长那只充满了指认和恶意的手给按了下去,用不容置疑的平静口吻说:“她叫赵绝儿。” 秦队长一愣,转而冷冷一笑,往被馒头按下去的那只手上轻轻拍了两下,“我当是谁被害死了,梁家大爷哼,你们是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多少年——还是嫌丧门星的名声不够响,到这儿来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空口无凭,有证据吗!?” 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人能接下他的话,说完之后撇了撇嘴,便转身要离开。死在十八年前的人,现在就算是想翻案也压根不可能,埋在土里的人,连副完整的身体都没有了,怎么查证? 梁显扬对秦队长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他既然这样说并且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那便意味着他认为从中无利可图。哪怕绝儿他们知道了什么,也威胁不了他。只是看二叔的样子,似乎对绝儿说的并不是毫不相信。 “秦队长,你等等。”自打梁显扬当了一家之主,二叔染上烟瘾之后,他就很少这么正经的喊人了。 耳熟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绝儿一眼,好像是在回想着什么,又似乎有些难以述说,最后想不过,还是将心一横,对秦队长说:“您可能不知道,我大哥当年死得挺惨的……” 秦队长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明白二叔想要表达什么。 “我记得当年他的身体本是好好的,之前从没有过毛病,结果那一天一出房门就吐血倒在了地上,眼睛鼻子耳朵孔里也流出了一串血……” 二叔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脸上不受控制的扭曲恐惧了起来,即便过了十八年,那日自己亲大哥死时的惨状仍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七孔流血!?”秦队长这才听出了一丝不寻常,十八年前,他不过也才十多岁,根本不知道梁家的事,后来听到的这些,也只是他在警察局中任职之后,陆陆续续听别人提的,“他死得这样不寻常,当时你们家怎么不报官查验?” “秦队长,十八年前你还小,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年景。而且报了官怎么给人说?我大哥他可是个大好人,从来没在外面结过怨,也没跟人红过脸,我们让官府的人去抓谁而且他的身体也好啊!谁能将他往被人害了那方面上想?” 说起绝儿的父亲,二叔脸上才少有的出现对亲人之间的敬爱。他停顿了一会儿,惋惜的叹了口气,然后神情复杂的往绝儿身上扫了一眼,接着说了起来, “而且那时大嫂也才过世没多久,爹太难过了,三天三夜滴米未进,最后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说是会不会是我那大侄女克的……你看她一出生,家里就接连死了两个大人 分卷阅读26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嘛……” 秦队长想了想,觉得二叔说的这些确实在情在理,可他仍然想不明白,又问绝儿: “你那时还是个婴儿,又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且不说你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论刚才你指控的是真是假,但光是想想,我也不觉得你能知道这些内情啊?谁告诉你这些的?你得一五一十都讲出来才行,要不然谁信你说的?我想替你做主也没辙啊。” 绝儿原以为这个秦队长只是个搜刮民脂民膏却不为民请命的绣花枕头,没想到刚才所分析的却头头是道,心思也细腻,问的每一个点都在要害上,而她偏偏一个也答不上来。 确如他质疑的那样,她不但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更无法拿出让人信服的梁显扬杀人夺位的证据。她不可能说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一个幻象,一个从地府里请出来的当事人的自述。 现场忽然僵持起来,就连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张先生也拿不出足以服人的说法。像警察这类公职行外人,怎么会信牛鬼蛇神之论。 不过二叔好像有些不死心,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扳倒梁显扬,让他锒铛入狱的机会。 “星夜,你应该是叫梁星夜……对吧?”他忽然走到绝儿面前,十分友善的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我相信你是我侄女!你要是真知道什么,就别顾忌了,都说出来!二叔给你撑腰!” 绝儿受宠若惊的看着自己肩上的这只手,她头一回亲耳听到梁家人的认可!她激动而又兴奋的看向自己的二叔,眼眶中已经有了湿热的感觉,正当她想向他吐露心声的时候,陡然看到二叔用眼角的余光阴险的往梁显扬身上扫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过来,自己并不是被认可了,而只是被他二叔别有用心的利用着!她差点忘记了,那年在父母亲坟前驱赶她和师父的人里,他的二叔是头一个牵头的。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认了她,当初他对她是那样的憎恶和嗤之以鼻,十几年来,他们没有任何交集和感情生成的生活当然无法改变这一点! 霎时间,绝儿的心都凉透了。 她看着二叔自嘲的笑了笑,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拿开,无力的回道:“二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不配让绝儿称之为二叔。 二叔微微一怔,从她脸上读出了对自己的不信任和不愿配合,很快他便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嫌恶的往触碰过绝儿身体的手上看了一眼,高声对边上的下人喊道:“快去给我端一盆干净的手来,我要去去晦气!” 他刚才的眼神,说的每一个字,都像被炭火炙烤过的烙铁,狠狠的烙在了绝儿的心口上。 她突然觉得自己想要报的仇太难了……真是太难了!梁家儿女的心早就已经散了,各怀鬼胎,不是向着自己的私心,就是向着外面的人,没一个人真是替梁家打算。她二叔是,她小姑也是! 绝儿忽然感到绝望,好像一条路走到了黑,接下来该往哪儿去,她完全看不清方向。 下人哆哆嗦嗦的将一盆清水端到了二叔面前,他刚捋起袖子想将手放进盆里,面前的大水盆就忽然换了位置,一大盆水架在了他的头顶,哗啦啦淋下来,浇了他一身。 二叔僵硬的抬起头,用手将脸上的水用力抹了一把,抬起气得发抖的手,指着拿着空盆的馒头大骂道:“你他娘的发羊癫疯了是吧!知道自己是在哪儿吗!?敢往老子头上浇水!?” “你不是想去晦气吗?我只是帮帮你啊,全身一起去不是更好吗!?”馒头愤怒的看着他,将手里的空水盆往地上重重一抛,水盆落地发出哐当哐当的刺耳声音,像个不倒翁一样在地上晃荡了起来。 他早就因二叔刚才对绝儿的所言所行怒火中烧了,硬逼自己忍了大半天,直到最后忍无可忍。 当着这么多外人和自家下人的面,二叔吃了这样的亏面子自然挂不住,哪怕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根本不是馒头的对手,仍是高高的冲他扬起了拳头,想要替自己找回颜面。 馒头丝毫不畏惧,哪怕绝儿正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胳膊,试图劝他息事宁人。他能忍受别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受委屈,但是他忍不了别人对绝儿这样做! “够了!”梁显扬大喝了一声,他看完了这场大戏,从起初的不安、恐惧,到发现绝儿根本只是空口无凭之后的得意和庆幸,非常顺利的找回了自己一家之主的气势和自信,“都闹完了吧。二叔,你还是赶紧回房去换身干衣服吧,你那身子骨可吃不住凉。其他人也别看热闹了,该干活的干活去——该送去柴房的送去柴房。” 他失而复得的威严很快就奏效了,方才还犹豫着不该如何是好的下人们,纷纷围到了绝儿他们身旁,又变得对他言听计 分卷阅读26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从了起来。 “慢着。” 正当绝儿他们如困兽一般,无法做出任何有力的抗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梁家宅子的后门传了过来。 赵笙舟押着蓬头垢面、神情涣散的老太太,不疾不徐的朝院子里走了过来。与此同时,梁老爷的房门也打开了,徐恩予满头大汗的先侧身走了出来,在他的搀扶下,梁家真正的权威从房间的阴影里露出了半边身子。 初升的阳光落在他的满头银发和白须上,往梁显扬惊愕的目光中不断投射进令他战栗而又无法躲避的亮光。 一百三十 梁显扬看着从廊檐下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的梁老爷,还有赵笙舟手下扶着的老母亲,一时之间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不知该该如何应对。 梁家的这一批年轻的下人也是头一回看到鲜活的站在阳光下的梁家正主,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梁显扬不发话,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吵得狠。”梁老爷从嘶哑干涸的嗓子里的沉闷的吐出三个字,将尚有知觉的左手遮挡在了额头上。他已经许久未见阳光,哪怕只是清晨和煦的阳光对他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刺激。 徐恩予支撑着他右半边因为中风而失去了知觉的身子,快速的往四下看了看,将之前被梁显扬扔在门边的木棍捡起来递给了梁老爷,“梁老爷,您行动不便,先拿这个拄着。” 梁老爷眯着眼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接过木棍不轻不重的往地上点了两下,然后将眉头一压,缓缓从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 他好像在努力辨认着这些面孔,年轻下人们自然是一个也不认识,但当他的视线从浑身湿的跟个落汤鸡似的二叔身上划过的时候,他的目光便陡然停住了。 “败、败家子!”梁老爷倏地将手里的木棍往二叔身上扔了过去,他的嘴角因为愤怒和中风所遗留下来的后遗症而微微抽搐,并且向下歪斜着。 老人家刚清醒过来,身体还是虚的,力气有些不够,木棍只是掉落在了离二叔一臂远的地上滚了两下,碰都没碰到他的身体,但这并不足以影响这根木棍的威慑力和梁老爷在这个家的分量。 二叔懵懵的看着地上的棍子,头发上的凉水还在不断的往下滴落,但他却已经没有去将它擦干的心思。这些年,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活成了什么荒唐模样,这其中有梁显扬的纵容与怂恿,但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在于梁家他最怕的人倒下了。 现在这个人毫无征兆的醒了,即便衰老了不少,但威严和气势仍不逊于当年。 二叔自觉愧对于这个家,这让他感到虚脱和无力,就连一句为自己开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脚下便忽然一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他将自己的整个上半身匍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忏悔了起来,“爹……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梁家!我、我没脸见你……” 梁老爷仰面朝天,痛苦的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咬着牙说:“你就给我好好跪在这里,好好向梁家的列祖列宗忏悔!”说完他瞪向身边的下人们,严厉的警告道:“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给他一口饭、一滴水!” 下人们从梁老爷身上感受到了与梁显扬截然不同的压力,那是一种正义的、叫人心悦诚服的权威。没有任何附带的威胁和警告,却叫人心甘情愿的去服从——平时二叔没少给他们气受和小鞋穿,这个时候,谁都不会、也不敢替他求情。 “是!老爷——”下人们躬身垂首,齐声应道。 这样的气势和阵仗让张先生暗暗感叹,在一旁瞪圆着眼睛观望着的秦队长也不得不对梁老爷放下了身段。 “梁老爷,您醒啦!真是天大的一件喜事啊!”他殷勤的向梁老爷赔上了笑脸,唯唯诺诺的说。 梁老爷看了看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将脑袋一压,问道:“老杨近来可好?” “老杨?”秦队长突然惶恐起来,梁老爷口中的“老杨”正是警察局的一把手,“很好很好……局长很好……” 梁老爷这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回去了替我向他问个好。” 秦队长忙点头,身上已经禁不住起了一身冷汗。梁老爷能这样亲热的称呼他们的局长,那说明两人私底下的关系一定很好,他暗暗庆幸,幸亏这些年跟他打交道的是梁显扬,否则别说是捞油水,只怕他头顶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梁老爷的苏醒是绝儿一直迫切等待着的事,可现在他真的醒了,她却只是胆怯的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他,无法对他有任何的表示。 梁老爷的目光再次移动起来,落到失魂落魄的梁显扬身上时,只是淡淡一瞥,很快 分卷阅读26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便转向绝儿身上,抬起手指着她说:“你,去给我搬一张椅子来。” 绝儿一愣,有些不知所措,默默看着她的馒头便立刻代替她,大步走向大厅,没想到却被梁老爷喊住了。 “梁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我刚才喊的谁,就让谁去。” 馒头郁闷的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个老头子还真是架子大,刚想反驳,却被绝儿拉住了吗,“我去搬。” 馒头吃惊的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眶里竟然闪烁着泪光,但嘴角却挂着笑。他不知道她到底是难过,还是开心。 张先生看着她安慰的笑了笑,梁老爷刚才那是话里有话。虽然张先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绝儿的身份的,但他刚才那样说,无疑是已经认可了她梁家人的身份。 赵笙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将手里的老太太带到了梁显扬跟前,冷冷的讥诮道: “胆子给吓破了,连自己的老母亲也不管了?” 梁显扬闻言,涣散的眼中这才有了焦点,很快便扑到了老太太的面前,半蹲着身子看着她,关切的向她打起了手语。 他发现老太太的嘴唇不断缩动着,好像在默念着什么,不过才失踪两日,就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两只眼睛无神的盯着地面,满是不知来由的惊恐。他还注意到老太太的手指和脸颊上似有血迹,衣服上也有,不过不是片状,像是溅上去的,可她的身上好像没有伤口。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准备演戏给谁看?”赵笙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娘为了你装聋作哑这么多年,你还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扮孝子。” 梁显扬的身子微微一抖,抬起头瞪着他:“你们这群人如此费尽心机的往我身上编排这些莫须有的事,到底是图的什么!”他转过头,冷厉的看向抱着椅子从大堂里走了过来的绝儿,高声咆哮道:“是为了梁家的家产吗!?” 他似乎忘记了在梁老爷还站在这个院子里。 绝儿与他对视了一眼,加快步子的将笨重的太师椅放到了梁老爷的身后,弱弱的说了一句:“您坐……” 徐恩予轻轻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昨晚和刚才在院子里说的那些,梁老爷在房里都听到了。” 梁老爷抬起头看了绝儿一眼,颤颤巍巍的扶着椅子的把手坐了上去,但此后便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平静的看向梁显扬的位置。 “编排你?”赵笙舟冷冷一笑,突然蹲到老太太身旁,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就看到老太太突然将双手抱住了脸,疯疯癫癫的甩起了头,神神经经的说了一段话。 “显扬!你不能这样做!梁家对咱们有恩,你不能害大爷!不能啊……” 说完这一段她整个人忽然定住了,没过几秒钟,又突然站了起来,眼珠子惊悚的瞪着,两手指着什么也没有的空气,歇斯底里的喊叫了起来:“有毒!汤里下了药!二爷你不能喝啊!喝了人就废了!” 匍在地上的二叔忽然抬起了头,不明所以的看向老太太,不安的问道:“药?什么药?”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了梁显扬的预料,他没想到连自己的亲娘也会临阵倒戈反咬自己一口,如果这些只是从绝儿他们口里说出来,他还可以誓死不认,毕竟他们没有证据,可说出这些的是他娘…… “娘!你在胡说些什么!”他紧张的往梁老爷的位置看了一眼,情急之下连忙摸了摸老太太的额头,忽然大声说道:“快来人!我娘发烧了!刚才她那是在说胡话!大夫……快叫大夫!” 梁老爷看着他拙劣的演技冷冷一笑,咳嗽一声后叫过来一个下人,“婉儿不是带回来了一个大夫吗去把他们请过来。” 说完他的话锋忽然一转,往老太太的位置欠了欠身,感伤的说道: “兰姨,那天的雪很大你还记得吗你们娘俩浑身都裹满了雪,冻得不成人形,缩在咱们梁家门口的石台阶下面,我可怜你们,将你们收留下来……记得那时你能说会听,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从不出错,怎么我才倒下十几个年头,你就变成这样了?” 他顿了顿,向梁显扬身上投去一个锋利的目光,“是谁将你折磨成了这样?” 老太太发神经似的行为陡然止住了,缓慢的抬起头看向梁老爷,在他温和视线的注视下,不知想起什么,脸上忽然老泪纵横了起来。 梁显扬惶恐不安的看了看老太太,意识到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他不愿意就这样认输,认命! “爹……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这些人来历不明,居心叵测!”他不忍的看了老 分卷阅读26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太太一眼,忽然往赵笙舟身上一指,“我娘她被这个人掳走了两天,肯定是被他们威胁蛊惑了……她现在一定是失心疯,大概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爹?”梁老爷轻轻笑了两声,迷惑的往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显扬,你在喊谁呐?” 梁显扬一愣,面对其他人嘲讽轻蔑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可笑。梁老爷这么一说,便将他最后的骄傲和倚仗全都剥夺了,他不认他这个女婿。 “爹!?”梁婉儿过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太师椅上的梁老爷,觉得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令她难以想象,“你怎么醒了?身体没事了?” “总算是没死。”梁老爷神情复杂的看着她,不知道对自己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儿该去责备还是心疼,“你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 梁婉儿双唇颤动着,眼眶因激动而泛起了红,忍不住一头扑到了梁老爷的怀里,低声哽咽道:“爹,您都睡了多少了年了,您知道吗……” 梁老爷心中恻然,轻轻抚摸着梁婉儿的头顶,眼中有泪花在打转:“好闺女,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绝儿在两人身后看着这动容的画面,多希望自己也能像梁婉儿那样,放肆大胆的扑在这位老人的怀里,将内心的所有情感都倾诉出来…… 梁老爷并不觉得现在是展现亲情的时候,他注意到梁显扬正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眼中充满了怨恨。 他将梁婉儿喊了起来,让她凑近到自己面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只见梁婉儿脸上的感伤转瞬无踪,只是惊讶不解的看着他。 “去吧。”梁老爷挥了挥手,向她催促了一声。 梁婉儿犹豫不定的往梁显扬身上看了一眼,即使到了现在,她仍不知道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仍是担心着他和突然又回到了家中的婆婆。 “别看了!快去!”梁老爷怒斥了一句,来不及跟她解释太多,却也不愿看到她与梁显扬当着自己的面眉目传情,说完他又看向跟着梁婉儿、提着药箱的大夫,说道:“既然你是大夫,就去给老太太瞧瞧吧。” 梁婉儿一惊,猛地回过神,忙匆匆的赶向前院。 梁老爷看着她的背影,痛惜的合了合眼,再次看向梁显扬。 “你刚才质疑的那些合情合理。”他兀自点了点头,转过往绝儿身上瞥了一眼,又抬手往张先生他们身上指了指,“这个丫头确实来历不明,但她和这些人都口口声声说她是咱们梁家的长孙女,即便我不愿意承认,但咱们梁家也确实有这么一个血脉流落在外,今天为了服众,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先验验她的身份。” 张先生大为吃惊,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忙走上前问道:“怎么验?” “用梁家的传家宝——护心玉验。”梁老爷掷地有声的回道。 一百三十一 梁婉儿惴惴不安的走到了前院的那座玉碑前,玉碑的四方底座的四面密密麻麻的雕刻着梁家历代先人的名字,她按照梁老爷吩咐的,凑近底座,依次按下了四个面上的第一个名字的第一个字。 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是有什么机关弹开了,四方的底座朝着上方缓缓移动了起来,露出了下方三指宽的缝隙。梁婉儿蹲到地上往缝隙里看了看,借着阳光透过底座折射到缝隙里的亮光,她惊奇的看到被红绳串着的护心玉就躺在里面。 梁显扬没想到他费尽心机在梁家苦寻多年而不得的护心玉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即便自己此时已是进退维谷,却仍因为护心玉的出现而忍不住兴奋激动了起来。 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被梁老爷收进了眼底,那是一个痴迷于玉器的人才会有人的反应和表现。梁家的护心玉声名远扬,虽然它的造型只是一块普通的平安扣模样,可它制造出来的过程却是一个没有任何一个家族所能超越的传奇。 几百年以人的精血所养出来的玉器里所蕴藏的能量,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更何况这些精血里包含着都是琢玉之人对玉的一片赤诚之心。护心玉的神奇功用远比它的外观来得震撼。 梁老爷看着梁显扬眼中对玉器那种近乎疯狂执迷的光,在憎恨他的同时,不免感到惋惜。以早年他在梁家水凳上所展现出的天赋和毅力,即使不借助梁家的声望,迟早也会成为这个行当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惜他走偏了路。 梁老爷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看到梁婉儿从前院走了回来,便转过头对一旁的徐恩予说:“大夫,送佛送到西,劳烦借你那针灸包里的银针一用。” 梁婉儿将护心玉小心翼翼的送到了梁老爷的手中,然后第一时间就去到了梁显扬和老太 分卷阅读26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太身旁。 “婆婆身上这是怎么回事?”她也发现了老太太身上来历不明的血迹,以及干涸在绝望颓丧的面庞上的泪痕。 梁显扬惊悚的瞪大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梁老爷手上的那块宝玉,连头也没回的反问她:“你是从哪里将护心玉拿出来的?” 梁婉儿一愣:“门口的玉碑下面的机关里……” 梁显扬咬了咬牙,目光忽然变得阴沉了起来,忘乎所以的自言自语道:“这个老家伙竟然就将东西藏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害我留着他的命白寻了这么多年。” 即使他自言自语的音量极低极轻,梁婉儿却仍是听到了一二分,她不能完全猜到他刚才说的那些指的是什么,却因为他脸上阴狠的表情而害怕了起来。两人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二十多年,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狰狞可怕的一面。 馒头看到自己牵挂已久的护心玉得现真容,不自觉的就走到了梁老爷的身边。 梁老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从徐恩予手里接过银针,忽然问绝儿:“听这个锅盖头小子刚才的语气,是你男人?” 绝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然后害羞的扫了馒头一眼,向梁老爷闷声点了点头。这样的对话场景,突然让她有了一种带着相好的回家拜见父母长辈的感觉。 梁老爷看了看绝儿,又打量起了馒头。馒头也不犯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与他对视了半晌,末了,梁老爷忽然大笑了起来,用手上银针并不尖锐的一头往鬓角的白须上划拉了两下,像是在挠痒,“上哪儿找的这么个愣小子!” 他刚说完笑完便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徐恩予刚准备拿点药给他吃,就看到他抬起手一拦,然后突然严肃起来,将手中的银针扎向另外一只手食指的指腹。 一滴鲜血从指腹上流了下来,滴落在了梁老爷放在下方的护心玉上。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这样做是想干什么,直到看到那滴血在接触到护心玉的一瞬间像是将它点燃了一般,原来白润的玉块顷刻间迅速变成了跟血一样的鲜红色,而且是由里及外的变化着,那颜色并不是一层不变,而是像水波那样上下起伏波动的流动着,就像是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电流缠绵在了一起。 梁老爷将这块神奇的变化着颜色的宝玉高高举起以示众人,慷慨激昂道: “在场的诸位都看到了吧,梁家的这块护心玉是历代祖先以自己的血代水,经历了数代的打磨所制成的,只要是遇上了梁家血脉身体里所流出的血,就会变成这个颜色!” 说完他向馒头招了招手,笑着说:“愣小子,你过来。” 馒头也没想那么多,呆呆的走到他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梁老爷拉住手往他的手指头上也扎了一针。 馒头疼得大叫了一声“哎哟”,刚想收回被扎的手指将伤口吸两下,就看到梁老爷将护心玉放在了正滴着血的手指头下面。 那块被染红的护心玉一触碰到他的血,就立刻恢复成了原来的颜色。 如此的奇景,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唯独梁显扬,梁婉儿听到他口里喃喃的念着什么。 “只差一点,这块宝玉就是我的了……”他疯狂的注视着梁老爷手里的护心玉,犹如一只饥饿到了极致的野兽看到了猎物,好像下一秒就会朝着那块玉扑过去。 “显扬,既然你这么想要这块玉,那你过来。”梁老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双苍老的眼眶里仿佛藏着一双鹰眼,仅仅只是一瞬就已将梁显扬的内心给洞穿。 他的话刚说完,梁显扬就毫不犹豫的撇下老太太和梁婉儿,以十分扭曲的姿态跌跌撞撞的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刚想伸手去碰梁老爷手中的那块玉,银针就扎到了他的手心里,一串血珠滴落在玉面上,与馒头的血滴在上面时没有任何的不同。 “傻孩子,看到了吗?就算你得了梁家,也冠上了梁家的姓,生来不是梁家人,这辈子就都不是梁家人。” 梁老爷没有给他任何的喘息机会,就将绝儿唤到了自己的面前,将银针递给了她,“如果你真是梁家的血脉,就证明给我,给在场的所有人看。” 绝儿愣了楞,可很快就从梁老爷期待的目光中振奋了起来,毫不犹豫的接过银针扎向自己的指尖。 血滴无声的低落在护心玉上,周围的人因为太过好奇结果,不管是梁家的下人,还是秦队长他们那几位警察,都不约而同的凑上了前。 “真变了……这玉碰到她的血也变红了!”秦队长失态地惊呼了出来,“她真是大爷的千金!” 一直默默旁观的张先 分卷阅读26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生悄悄长吁了口气,他刚才真替绝儿捏了把汗,真怕她的血不能让那块玉变色,即便他明明知道绝儿的身份…… 梁老爷看着手中变得血红的宝玉,看着绝儿指尖跟他一脉相承、仍在往下滴的血滴,托着玉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脸上渐渐浮现出悲伤痛苦的神情,“先业我的儿……你这是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咱们梁家啊……” 即便绝儿是人们口中的天煞孤星,却也让梁老爷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她出现在了梁家,如果不是他的长子留下了这根苗,他不可能从那张病床上走下来,也不可能有机会重整梁家的门楣! “陈显扬!”梁老爷收起伤心,终于大吼了出来,怒目圆睁般看向梁显扬:“你还要对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抵死不认吗!我倒下的那天,带走星夜的赵算命正好来找我,他告诉我先业不是被克死的,那死相是中毒……我真后悔没信他……让你有了可趁之机!那天夜里在玉料房一棒打晕我的,是不是也是你!?” “爹……你在说什么啊!?”梁婉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她不敢也不愿相信梁老爷刚才说的。她的丈夫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梁显扬整个人失神的向后退了一步,当护心玉没有对他的血产生反应;当梁老爷字字诛心的说他至死都不是梁家人的时候,他就已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所苦心的建立的整个王国都坍塌了。 可物极必反,面对梁老爷最后的指认,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亢奋的感觉——就算他身体里没有梁家的血那又怎么样?他现在仍是外人眼中梁家主事的梁三爷!他们所有的指控尽管可怕,却并不能拿他怎么样!遗留在岁月里的故事和罪恶,就算不能完全消失,也早被风干成了齑粉,今时已非往日,不是光靠喊就能捉人的。 梁显扬忽然笃定,他们无凭无据,能奈他何!? “秦队长。”他忽然镇定的可怕,“新鲜热闹看完了,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秦队长一愣,盯着他沉吟半晌,末了又往梁老爷偏瘫着的衰弱身体上淡淡一瞥,还有匍匐在地上的那位无甚大用的梁家二爷,心中忽然通透了。这一刻,他与梁显扬达成了某种默契。 “哎,可惜可惜……那我就告辞了!”秦队长再明白不过,梁老爷就算醒了,如果梁显扬不让位不松口,不被彻底扳倒,他也很难再拿出当年的本事和权威了,甚至——他能不能随心所欲的离开梁家的大门都是个未知数。 面对梁显扬的冷硬态度和秦队长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梁老爷好像也开始感到有些无力了,一切仿佛又要回到原点。 “梁老爷,我有个不情之请。”绝儿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容不得她有半分的犹豫和举棋不定了,“开棺验尸,就能证明我爹是被毒死的。” 梁老爷缓缓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她,目光中隐隐闪动着愤怒和不解。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最期待看重的儿子都已经化成了一堆白骨,如今却要再去打扰他的安宁?叫他怎么狠得下心……他更是没想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会从绝儿口里说出来,难道是他看错了 “梁老爷,你必须冷静的看待这件事。”张先生恭敬的俯到他的身前,轻声说:“如果不能让真正的凶手绳之于法,就算是一副完整无损的棺材,也不会让大爷在九泉之下瞑目的。” 梁老爷心头一抖,张先生的话正击中了他的要害。他垂首想了想,十分严肃的问绝儿:“确有把握!?” “有。”徐恩予斩钉截铁的替绝儿回道,同时看了梁显扬一眼,“保险起见,最好将警察局里负责验尸的人也请来。” 梁老爷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最后不得不点了点头,“那——那就开棺验尸吧。”说完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对绝儿说:“你怎么能跟那些外人一样喊我梁老爷?星夜。” 他的一句星夜,轻而易举的就将绝儿心中所有的苦和痛全都拉扯了出来,只一瞬,她就哭成了一个泪人,“爷爷……爷爷!”她动情的哭着喊着,甚至控制不住的扑到了梁老爷的大腿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名正言顺的喊出了寻常人家再普通不过的称呼。 梁老爷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顶,目光中有心疼可怜,还有对当年没有将事情调查清楚就将她驱逐出梁家大门的自责。 “秦队长,这下你可不能随便走了,叫人来吧。”他不容置疑的对秦队长说,同时看向梁显扬,嘲讽道:“三爷,那就有劳你跟着我们走一趟了。” 梁显扬气得浑身发抖,而这时,已经有下人在隐约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开始倒戈相向了。 “老爷,需要我们带上开棺的工具吗?” “你们愿意帮忙,那最好不过。”梁老爷感激的向这位敢第一个冒头的年轻下 分卷阅读26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人感激一笑,他正是那日找绝儿算命的小赌徒。 秦队长就算是个势利眼想偏帮梁显扬,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他也不能不去履行警察该办的差事,面对梁老爷提出的要求,他只好硬着头皮承下了。 半个钟头之后,警察局负责验尸的验尸官匆匆赶了过来。在场的所有人因为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都跟着梁老爷去到了距离梁家宅两里地之外的梁家墓园,包括被罚跪的二叔,至今仍不愿相信的梁婉儿,还有那位几乎已经失了神智的老太太。 梁家发家之后祖祖辈辈的几百口人都葬在这块墓园里,是梁家先人费了大量金钱和人力所买下来的一块山地,经过开垦建筑,才有了墓园现在的规模。 在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墓碑的墓园的院墙外围种满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墓园门口也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守墓人负责看管。 梁家每逢清明中元都会给先人扫墓祭拜,不过最近这十几年,年迈的守墓人知道梁老爷中风卧床,从未见再见他来过。因此对于此时他突然出现在墓园门外,而是还带了这么多不认识的人过来,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是……是郑生吗?”梁老爷拄着拐杖,被绝儿搀扶着,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守墓人的模样,他昏睡了这么多年,记忆中当年的伙计,现在也老得叫他都认不出来了。 “是是!老爷……您好了!?”郑生见到故人,一时感慨,鼻子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惊讶的发现跟在最后面的下人手里都拿着铁锹铁铲之类的挖掘工具,心里犯嘀咕,却又不敢轻易去问。 梁老爷苦苦一笑:“老伙计,你就别问啦,将门打开,好好在外头守着吧。” 郑生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赶紧掏出钥匙将大铁门打开,小心翼翼的问:“门房里头还有些香烛纸钱,要不要我去给您拿来?”他以为这些人是来扫墓的。 梁老爷摇了摇头,正要进去,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拍了拍绝儿的手,对她说:“你去拿点香烛纸钱吧。” 绝儿点了点头,她明白梁老爷的意思,这是她想做的,也应该去做的。 “我去帮你拿。”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馒头突然跑向了门房,他注意到绝儿一路过来始终都紧紧揽着梁老爷的胳膊,刚冲出一段又回过头眯着眼睛冲她笑了笑,“你好好陪着爷爷。” 一百三十二 墓园里十分安静,除了一两只从园外林子里飞进来的小鸟立在碑顶叽叽喳喳的叫两声,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这样肃穆的气息,让踏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庄重沉默了起来,不管他们是否与这些墓碑的主人有着血缘关系。 数百年来,墓园里的墓碑从起初的的零星几座,在一代代梁家人的更迭下,变成现在这样数十上百座,存留下来的不仅是梁家先人在这个世上来过一遭的证明,还有这个家族数百年来的变迁。 墓园最里面的墓碑是绝儿祖上第一代开始从事玉器买卖制作的祖先,那时梁家的人丁是兴旺的,左右两端的空位上都被墓碑给填满了,数起来有一二十座;但越往外,墓碑的数量则变得越少,临到了绝儿父亲这一辈,也就只剩下她父母和奶奶这三座碑了。 馒头将从门房取来的香烛纸钱放在了绝儿父亲梁先业的碑前,绝儿终于被允许跪在了自己生身父母的墓前。 她一言不发的点燃香烛和纸钱,在这三座墓碑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说起来倒与她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她本以为自己会放声大哭,没想到心里却意外的平静。或许人的年纪大了,许多感情似乎就不会轻易的流露出来了。 “先业,爹要对不住你了……”梁老爷垂着眼角看着绝儿父亲的墓碑,脸上满是一个父亲痛失爱子的心痛,“你在九泉之下要是有知的话,就给爹递给信,要是愿意开棺……”他忽然哽咽住了,即便是迫不得已,他也实在是无法在自己儿子的碑前将这些残忍的话说出口。在老一辈人眼里,人死后还将尸骨给拿出来,那是天大的忌讳,说白了,就是让人死不安宁。 就在这时,本来平静无风的墓园里忽然吹起一阵疾风,猝不及防的将绝儿父亲碑前立着的两根香烛给吹熄了。 “这是大爷显灵了。”张先生嗟然,低声对梁老爷说,“梁老爷,快刀斩乱麻……” 梁老爷看着被吹灭的那两根蜡烛出了神,他不确定这样的迹象到底意味着的是什么——先业到底是愿意开棺,还是不愿意?没想到这个时候梁显扬突然站了出来,大步走到墓碑前,指着墓碑痛心疾首的说:“你们这是大逆不道,让大哥死都不安宁!蜡烛都被吹灭了,大哥是想告诉我们,他不愿意被打扰啊!” 他太明白梁老爷 分卷阅读26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的心境了,绝儿父亲的死在他心里是一根刺,虽然扎在心头很难受,但习惯了它的存在最起码不会觉得疼痛,可如果是谁想将这根刺□□,那就是想让梁老爷再受一次伤,再流一次血。他揪住了这一点,企图借此来逃过这一劫。 虽然他不知道绝儿他们开棺到底想查些什么,但是他深知自己决不能轻易冒险。 “不,不是,蜡烛熄了恰恰证明我爹他愿意开棺材。”绝儿转过身,毫不退让的盯着梁显扬的脸,“你没资格喊我爹作大哥,你不姓梁,也不配姓梁。” 梁显扬恨恨的瞪着她,不知是心虚还是打着别的算盘,又转向梁老爷,仍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您千万不能被这些人的花言巧语蒙蔽了,人死灯灭,没有再将尸骨再取出来的道理啊……如果被证实他们这些居心不良的人所说的都是诬陷,我倒无所谓……可替大爷不值啊!” 梁老爷垂着头没有去看他,只是握着拐杖的手在拐把上静静揉搓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他的决定,特别是张先生。他怕梁老爷耳根软,中了梁显扬的圈套,可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又实在没有立场去左右梁老爷的决定。 就当梁显扬以为自己能顺利过关的时候,梁老爷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拐杖指向绝儿身后的墓碑,咬着腮帮子,冲拿着铁锹、耙子的下人们重重吐出一个字:“挖——” 梁显扬猝然失去了最后的抵抗机会,整个人像失去了支撑一般,重重往后晃了一下。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托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是梁婉儿的手,还有那双让他无法直视的,痛苦和失望的目光。 “棺材露出来了!” 在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挖铲声中,一个拿着铁锹的下人忽然惊呼了起来。 徐恩予立刻上前,示意其他人停手。他从秦队长所带来的人里找出了那位验尸官,将他叫了过去。 “星夜,快扶我过去!”梁老爷忐忑焦急的对绝儿抬了抬手。 “徐大夫,等等再开馆。”绝儿扶着梁老爷走到徐恩予身旁,从口袋里取出了几张随身携带的黄符贴在了棺材的四角,然后垂首默默念了几句安魂的符咒。 张先生看着她微微一笑,心想这么紧迫的时候,她还能牢牢记着这些步骤,也算是没有辜负她小神婆的名号。 “可以了。”绝儿向徐恩予他们点了点头,“记得不要让土掉进棺材里,还有——”她抬头看了看天,此时的日头不是正盛,但她还是不放心,“麻烦过来几个人,将周围的阳光遮挡一下。” 她一说完,刚才负责挖土的下人们就立刻围了过去,脱下身上的衣服高举在棺材上方,将阳光阻隔在外。 梁老爷看了绝儿一眼,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懂这些?” “这是她养活自己的饭碗。”馒头走上了前,看着梁老爷的目光里有些埋怨。即使他们现在相认了,可在馒头心里,梁家人过去给绝儿造成的伤害,仍是无法忽略的事实。 徐恩予和验尸官分别蹲在棺材的一角,将棺盖一点点的挪开了。 梁老爷痛苦的看着从缝隙里露出的森森白骨的一角,好几次想叫停都忍住了。直到最后整个棺盖全被移开,他竟突然偏过了头,不敢去直视里面躺着的人。 “梁老爷,您快看。”徐恩予兴奋的喊了起来,他的上半身已经探到了棺材里,手里拿着绝儿父亲的一段喉骨,并将它往验尸官面前递了过去。 “这样看起来,倒真不寻常了。”验尸官蹙起了眉头,一遍遍在发黑的喉骨上确认了起来,“之前听秦队长说,你们怀疑这副尸骨的主人是中毒死的?” “是。”绝儿往梁显扬身上扫了一眼,无比憎恨的说:”我爹死前七孔流血。” 徐恩予看了看验尸官:“想必看了这块喉骨,你我得出的结论应该是一样的吧?” 验尸官抬头看向他,好奇的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一名中西医大夫。”徐恩予说。 “中西医?”验尸官想了想,又问:“留洋回来的?” 徐恩予点了点头。 验尸官没吭声,将自己的身体往棺材里埋得更深了,将视线顺着喉骨下方的骨骼移动了起来,他发现除了这块喉骨,在靠近肠道和胃部附近的骨骼上多多少少也有些黑色的沉淀,因此他得出了结论。 “秦队长,我想可以确定了,这副尸骨的主人在生前肯定是中了毒。”他顿了顿,起身站了起来,“综合他的死状来看,中的毒一定是剧毒。所以不光会七孔流血,连身体里的骨骼也受毒素的影响而变黑了。” 分卷阅读26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梁老爷听到最后,始终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全部了出来。 绝儿感觉自己搀扶着的身体正在剧烈的颤抖着,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梁老爷突然一瘸一拐冲站在后面的梁显扬扑了过去! “你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你这个白眼狼,畜生!把我先业的命还回来!”他扔下了手里的拐杖,将无法独自支撑的整个身体压在梁显扬的身上,尚有知觉的一只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残废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随着他身体的每一次晃动而凄凉无助的摆动着。 可他毕竟是一位久病刚愈的老人,不管他的内心有多么痛苦和愤怒,他所施加在梁显扬身上的每一份力道,都只是像挠痒痒一样微不足道。不但没有唤醒他内心半分的良知,还让他在恼羞成怒之下失手将梁老爷重重推倒在了地上。 绝儿惊慌失措的冲上前,将头着地的梁老爷从地上扶了起来,赫然发现他额角的白发全都被染红了…… “徐大夫!”她慌乱的喊了起来,馒头注意到了情况不对,也第一时间蹲到了她身边。他看到梁老爷额头上的伤口,忙将衣服袖子给撕了下来,往他的额头上缠一圈。 “别乱缠!”徐恩予制止了他,“先让我看看伤口。” 这时梁婉儿和二叔终于醒过了神,也一同围了过去。梁显扬企图拉住梁婉儿的手,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却遭她头也不回的重重甩开了,“显扬,你让我太失望了。” “我爹不要紧吧?”梁婉儿担忧的看着梁老爷额头的上的伤口,问向徐恩予。 “只是磕破了。让我清理伤口涂点药。”徐恩予抬手往梁老爷眼睛面前划了两下,确认他的瞳孔对外界有反应才松了口气。 绝儿抬起头看向远远站在一旁,失魂落魄的盯着自己双手的梁显扬,鼓着眼睛愤怒的质问道:“你害了我爹还不够,想连我爷爷的命也一起拿走吗!?下一次,你准备向谁下手!?” “我、我刚才是失手……我不是有意的!”梁显扬好像也被自己刚才的行为吓到了,整个人忽然哆嗦了起来。 “他没有机会再向谁下手了。”张先生上前按住了他不断战栗着的身体,对秦队长说:“现在事情都被证实了,你们还不抓人?” 秦队长苦恼的皱起了眉头,纠结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说:“这回真不是我不愿意秉公办理,只是……哎,你们开棺也只是证明了大爷他是中毒死的,可没有人证物证显示是——”他瞥了梁显扬一眼,“是他做的啊!” 听了他的话,绝儿骤然感觉到仿佛有一道霹雳刺穿了她的身体,将她的五脏六腑还有内心的所有期盼全都击得粉碎。 梁显扬也像是从秦队长的结论中获得了新生,突然得意的放声大笑了起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梁家就还是我的!”他兴奋的握了握拳,大步往梁老爷身前一探,看起来已经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了,指着梁老爷那张虚弱不堪的脸,冷冷的说:“老了就应该有老了的样子,别再上窜上跳了,梁家已经不是当年的梁家了。”说着他微微一顿,俯身冷笑道:“或许梁家以后得改姓陈?” 徐恩予将替梁老爷擦过血的棉布重重扔在一旁,抬起头死死盯着他:“请你不要妨碍我治疗病人。” 梁显扬微微一怔,目光忽然阴冷起来,直起身体说:“行行行,你们想治就接着治,不过从现在起,梁家不会再往这个老家伙身上花一分钱。” “你这个王八蛋!”二叔终于在梁显扬面前拿出了他本就不虚的气势,一个起身就抡起拳头朝着他的脸冲了过去。可惜在身强力壮的梁显扬面前,他的烟鬼身子板根本就不堪一击,拳头还没落到他身上,二叔就被他反拧住了胳膊,只是将他的身体往前轻轻一推,就应声跌到了地上。 “还有谁不服。”梁显扬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扬起了头,威风凛凛的扫向众人,正当他以为没有人能再站出来的时候,从后背突然传来一阵锥心入骨的剧痛! 他缓缓低下了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刺穿了身体、一端从他的胸口给插了出来的匕首,而站在他身后的,是满手鲜血的老太太…… “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痛不欲生的看着老太太,一口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巨大的疼痛让他再也无法直起身体,缓缓倒向了地面…… 赵笙舟从老太太身后走了出来,麻木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梁显扬半天没有说话,那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生与死都无关痛痒的低等动物。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老太太,都以为她是真的失心疯了,可从眼前她的状态来看,好像又并不是。 她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颤抖,眼神 分卷阅读27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也异常的平静,整个人看起来相当镇定,也十分清楚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在这之前,她的目光只是在那块染了梁老爷血的棉布上停驻了一会儿。 “都是我的纵容,才让你走到了今天。”老太太步履蹒跚的走到梁老爷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握着他的手忏悔了起来。 “梁老爷,那年您慈悲心肠救了我们,可万万没想到,那孩子他会利欲熏心变成那样……我看到他偷偷买了□□,看到大爷倒了下去,看到他处心积虑的接近婉儿小姐……到后来又看到他跟那个王大夫私底下的勾当……我看到了这么多,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我怕别人问,怕别人提,怕别人知道——只能装成一个哑巴、聋子……我不想再看到他害人,又不想他被抓,只盼望着自己能早点下去替他向枉死的大爷赎罪!” 老太太羞愧的抱起了脸,悲怆的大哭了起来:“真正的罪人是我!是我!” 梁老爷缓缓抬起了头,他怎么能不知道为人母亲的艰难,更何况他们娘俩是相依为命苦过来的,比天底下其他的母子的感情还要深厚!如果可以选,她甚至会毫不犹豫的、哪怕是为自己的儿子奉献出自己的性命。 “兰姨,你起来,这些事怪不得你。” 老太太摇了摇头,垂着头看着自己手上染上的血枯笑了两声:“苟活了这么多年,太累了,真是太累了……是时候还债了。”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绝儿父亲墓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决绝的一头撞在墓碑上。 在头骨和墓碑的碎裂声中,她用尽浑身的力气仰天大喊了一声: “大爷!咱娘俩给您赎罪来了!” “娘!——”宁静的墓园里回荡起了梁显扬撕心裂肺的喊叫。 墓园外树林里的飞禽受到喊声的惊扰,不约而同的扑腾着翅膀,一齐从林子里飞到了半空中,成群结队在那座染满了鲜血的墓碑上方盘旋,低鸣。聚集起来的声音,宛如丧钟。 一百三十三 梁家的墓园里竖起了一座新碑,里面躺着唯一一个,与梁家没有任何血缘亲情的人。 老太太临死之前都没有再看过梁显扬一眼,也不知她是带着怎么的心情离开的。除了赵笙舟,也没人知道她在失踪的两天里经历了什么,身心上才会产生如此惊人的转变。 即便张先生私下软磨硬泡的问过他好几次,他都守口如瓶什么也没有说。 经过了巨大风波的梁家元气大伤,许多订单的交货期都被延后了,新的客商也因无人接洽,屡屡扑空。梁家制玉的实力和水平一度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受到外界强烈的质疑。 梁老爷旧病新伤,不得不再次卧床休养。二叔被强制锁在了屋里,准备戒断烟瘾。 梁显扬十分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可在经历了丧母之痛后,他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整天只像个活死人一样,骇人的干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人虽然还活着,却跟死了没两样。即便如此,梁婉儿仍是在他的床头伺候着。 她恨他,但曾经也是那样的爱他、敬他,两人更是有着爱情的结晶,不论如何,她都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重伤卧床而不闻不问。 验尸官说了,梁显扬的娘在死前说那些话的时候是明显是神志清晰的,她所说的都可以充作供词,那便意味着等梁显扬的伤养好,就需要接受有关律法的裁断。 梁家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即使在表象之下已经千疮百孔。家中的大小事务靠着绝儿在梁老爷的床边传达和解决。 梁老爷的房中不再需要点祛味的檀香,因为每天要服用的各种中药已经盖过了房里的其他气味。临到了中午,绝儿便又拿着刚煎熬好的中药送到了他的房里。 “那天夜里,你说的全是真的?”梁老爷看着绝儿,喝下了她递到嘴边的最后一口药,苦涩的味道让他直皱眉,牵动着额头被磕破的伤口又疼了一下。 绝儿迷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 梁老爷嗫嚅道:“你到底是不是天煞孤星的命?当年那算命先生弄错了?” 绝儿的身体微微一顿,默不作声的将盛药的碗勺放回到了桌上,背对着床说:“没有,算命先生没弄错,我确实命犯天煞孤星。” 梁老爷脸上浮现出一个失望的神情,绝儿即使是背对着他,也听到了床上浅浅的一声叹息。 “不过爷爷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并不是来认祖归宗的。”她垂头苦笑了一声,“也不会久住,我有自己的家。” 绝儿明白,即便她父母的死与自己没有关系, 分卷阅读27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十几年亲情的疏离还有她的命格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梁老爷对她的话倒没有感到特别的吃惊,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的长孙女不会突然回来。绝儿的种种表现也清清楚楚的表明,她对梁家的家业根本没什么兴趣。 “那你这次回来本来是为了什么?” 张先生和馒头正准备来看看梁老爷,走到门外时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便留在了外面,这个时候,他们进去打扰显然不太好。 “我想借护心玉用一用。”绝儿没有半分的迟疑,毫不犹豫的向梁老爷坦白了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我男人身体出现了点问题,听人说只有用护心玉才能治。” 她顿了顿,慢慢的走到床边,略微有些忐忑的补充道:“不用借太久,顶多半天的时间。” “你们已经成亲了?”梁老爷好奇的看着她。 绝儿想着馒头,不禁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那块玉只有梁家的继承人才能动,可是我……” 梁老爷什么话也没用,将被他放在枕下的护心玉拿在手里,反复摩挲了起来。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了许多,久久盯着手里的玉,仿佛想起了什么。 “这块玉我本来是想传给先业的。”他抬起头看着绝儿伤感的笑了笑,“就是你爹,如果他没死,现在应该是行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他刚出生的时候,我摸着他那双又细又长的小手,就对他娘说,这孩子的这双手天生就是吃咱们家这碗饭的……他的性子也生的好,不像我一点就着,随他娘,干什么事都不紧不慢、和和气气的,我那时就想啊,这小子只怕是火烧屁丨股了,都不带跑一下的。可没想到你出生那会儿,他能担心着急成那个样,不知道的还当躺在床上生孩子的人是他。” 梁老爷回忆起往事,忍不住老态的笑了两声,回想起自己的这个儿子,他好像都找不到一点能数落埋怨的错处。 “嗯,爹是个温柔的人。”绝儿想起了那天夜里温柔的抱着自己的那位父亲,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梁老爷似乎有些意外,将身体绝儿身前微微一倾:“你怎么知道?” 绝儿一怔,连忙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的说:“我……我猜的。您把他说得那么好。” “他是好。”梁老爷笑了笑,又看了两眼手里的玉,就将它递向了绝儿,“你要用,就拿去吧。什么时候用完就什么时候再拿回来。” 他温和的注视着绝儿,眼底是亲人间才有的柔光,“经历了一回生死,原来想不通、迈不过的坎才能跨过去。梁家的人丁越来越单薄,我也老了,管你是天煞孤星还是 北斗七星,只要生在梁家门,到死都是梁家的人;你成家了也好,孤家寡人也罢,逢年过节的时候都必须回家里来看看,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他忽然严肃起来,抓起绝儿的手,仰着头略有些卑微不安的确认道:“知道了吗?星夜。” 虽然这些天来,他从来没有对过去的事向绝儿抱歉过,但他知道自己是亏欠对不住她的。这样的要求,他名不正也言不顺。可是他老了,他再也经不起失去任何的亲人了。 张先生和馒头没有听到最后绝儿是怎么回答的,直到看到她从房里走出来,那张笑中带泪的脸上所洋溢着的幸福满足神情,是他们从没在绝儿脸上看到过的。 馒头甚至有些小小的嫉妒,好像两人成亲的那天,都没见她这样对自己笑过。 “张先生,我拿到了。”她毫不遮掩的向张先生炫耀起了手里的护心玉,这是梁家的人才能动的东西,她如今也能光明正大的拿来用了,“馒头,我们回去吧。” 回到石屋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绝儿带了许多镇平的特产,这是她家乡的特产。她头一回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眉飞色舞的对好奇着这些特产的金吉和银吉分享起这些特产的美味与制作工序。 张先生倒没有兴致去参与这些小孩子的活动,进到屋里,就拉着在一旁默默欣赏着绝儿孩子气一面的馒头,直奔了地下室。 “来来来,别耽误了,脱了衣服躺在我的宝贝玉床上去。”他急不可耐的将馒头按到了内室的玉床上,霸道的解起了他衣服上的扣子。 馒头还没有心理准备,猛然被张先生这么一弄,倒仿佛是自己要被他占便宜了一样,紧紧将领口一捂,惶恐的看着他问:“这么急?” 徐恩予将肩上的行囊放进了柜子里,转过头对他说:“不算急了,要不然在梁家的时候,我师父都能就地将你的衣服给扒了。” 赵笙舟和阿九站在内室的门外,不知为何,神情严峻,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 分卷阅读27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不用做别的准备吗?”赵笙舟突然发问。 徐恩予看了他一眼,走到另外一间房里拿出一本古籍扔了给他,“听师父说你也是学道的,不放心就自己看看,有了护心玉就不需要准备别的了。师父的这张玉床只是加一重保险罢了。” “五米斗术……”赵笙舟念着手中古籍的名字,若有所思:“这本书不是失传了吗?” “并不是失传,只是天师道的直系传人已经很少在外行走。这本书理所当然就销声匿迹了。”徐恩予淡淡的说。 张先生似乎已经成功将馒头的衣服给扒了,得意洋洋的搓着手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对徐恩予说:“你去将丫头叫下来,跟两个小孩搅和什么。” 他见赵笙舟正埋着头在手里的书,好奇的上前一瞅,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一把将书从他手里抢了过来,瞪起眼珠子拿书指着他问:“哪来的?” 赵笙舟没吭声,只是看向徐恩予。 张先生二话没说,毫不留情的拿起书往徐恩予脑门上拍了一下,破口大骂了起来: “缺心眼啊你!这本书是能随便拿出来给别人看的吗!这是不外传的!” 徐恩予揉着脑袋,郁闷的嘟囔了起来:“我又不稀罕……” “你当然不稀罕!白眼狼!”他不提还好,一提张先生又动气了,抬起脚就往他屁丨股上一踹,“滚去叫人!免得我看了心烦!” 张先生重重叹了两口气,看着手里这本独门不外传的秘籍忧愁感慨了起来:“以后你只怕真要失传了!” 赵笙舟看着他的模样笑了笑:“张先生未免杞人忧天了,您不是还有金吉银吉这两个徒弟吗?” 张先生抬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将书收入怀中,意味深长的说:“他们不一样。” 绝儿的兴奋劲还没过,一听到徐恩予说现在就要替馒头取针,连挎在肩上的百宝箱和包里的雪风都没来得及卸下,便立刻撇下金吉和银吉冲向了地下室,口上忍不住埋怨,“张先生也太操之过急了吧……” 她不是担心张先生准备不足,而是担心馒头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回想起他看完书的那天夜里,仅仅只是从别人的记录里了解到过去的那些事,他都伤心痛苦成那样,要是现在突然的记起比外人道听途说记录下来的更为残酷的事,他会不会因此而崩溃?或许应该在给他一些时间去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她必须先去确认馒头是否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一切,或者最起码让他的心里有个过渡和调整的时间,不要如此的突然…… 可当她出现在玉床边时,却发现自己考虑的这些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张先生,你在干嘛?”她惊慌的瞪着张先生手里拿着的长针,针尖的一断上挂着血滴。 张先生回过头看向她,将用来盛血的瓷碗放在了馒头被扎破的脚底下方:“给他放血啊。” “放血?为什么要放血?”绝儿发现她和张先生说了半天的话,躺在床上的馒头至始至终都未动弹过一下。 她忽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心脏就像卡壳了一样,来不及多想便扑到了玉床边,用力的拍起了馒头的脸颊,“馒头,别睡!醒醒!” “咳,你就别拍了,他吃了药,要没几个钟头,天塌下来都不会醒。”张先生叫住了她,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这件事,越是往后拖,他内心的恐惧也会越积越多,择日倒不如撞日。你到底是想他恢复成一个正常人,还是不想?” 绝儿怔住了,放在馒头脸上的手不由自主就缩了回去。张先生说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说白了,每次馒头遇到这样的事,优柔寡断、拖拖拉拉的人都是她。但其实完全没必要这样。 “有我能帮忙的吗?”她下定了决心,清楚的知道这一回该怎么选择。 张先生不由得松了口气,从手边的棉布包上又抽出一根银针递给了她,“你去将他的耳垂和人中处扎一针,扎深一些,放血。” 绝儿点了点头,接过针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为什么要放血?” “这样可以让他经脉里的血不那么充盈,降低取针的风险,以免体内血液大量崩出。”徐恩予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长方形不锈钢金属盒,“师父,护心玉呢?” “等等。”张先生起身离开内室,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只涂着亮黄液体的毛笔走了进来,“我得先在他胸口画个凝神聚魄的符咒。” 他握着笔刚靠近到绝儿身边,她就闻到一股十分浓郁的牛黄气味。绝儿心想,那毛笔上涂抹着大概就是 分卷阅读27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牛黄和金粉混合而成的凝浆,是专门用来画至阳至圣的封魂符咒的道家上品。 “绝儿,放完血就再去点一根黄蜡放在床头。”张先生看了看她,“黄蜡你有吧?” “有!”绝儿连忙打开百宝箱,取出了一根黄蜡点燃立在床头。黄蜡不比普通蜡烛,外层裹着一层金黄的蜜跖,其燃烧所产生的烟气能将驱散空间内的污浊之气,能让取针的环境更加洁净。 张先生见黄蜡点燃,便在馒头正胸口的位置画上一个类似于太阳形状的符咒,然后将护心玉置于符咒正中。 绝儿默默退到了一旁,突然发现在护心玉放下之后,馒头身上的皮肤就开始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甚至能隐约看到皮肤下方的一条条血管和里面缓缓流动着的血液。 不过这样的变化似乎并不怎么稳定,大约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皮肤又恢复了正常,过了一会儿,它才又变得透明。而且每当皮肤变得透明的时候,血管里的血液流动就会变得十分缓慢,几乎就跟凝固了一样。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徐恩予看着馒头神奇变化着的身体忍不住发出了感叹,这块护心玉的功用,似乎远超过了它的传闻。这样一来,不但能准确的掌握到馒头身体里金针的位置,还能把控住取针的时机,不至于用力过缓或者过猛而造成他身体里血液流动的急剧变化。 “师父,将他扶起来坐着。”徐恩予打开了手里的不锈钢盒,里面放着一整套西洋手术刀、镊钳和缝合工具,还有一支麻醉药。 “需要我帮忙按着护心玉吗?”绝儿担心馒头一坐起来,护心玉就会从他的心口上掉下来。 张先生看着她笑了笑:“不用了,那块玉不会掉下来。”说完他便独自将馒头的上半身给托了起来,在馒头胸口的护心玉真的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好像被紧紧吸在了胸口的符咒上,纹丝不动。 徐恩予坐到了馒头的背后,先将麻醉药打到了他的身体里,然后拿起了不锈钢盒子里最细小的一枚手术刀,以锋利的刀尖抵在了其中一处埋着金针的穴位上。当馒头的皮肤变得透明的时候,埋针的位置就会出现一个明显的金色光点。 “绝儿,接下来我要用手术刀将他的皮肉划开,画面可能会比较难以接受,你要是没准备好的话,最好不要看。”徐恩予突然对绝儿说。 “就这样生生划开吗?”绝儿难以想象,被吓得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一想起馒头平时不小心被油锅里的油溅到都要疼着喊半天,要是这一刀下去,那不是要活活将他给疼死…… 徐恩予握着刀的手都没动一下,绝儿光是看着那锋利的刀锋,仿佛就已经想象出了它刺入到皮肉之中的剧痛,忍不住就战栗了起来。 “你放心,我给她打了麻醉药,不会感觉到疼。”徐恩予看着她惨白失色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站在最外面的赵笙舟提议道:“要不然你带她出去?” 赵笙舟无法回答他,因此此时他脸上的神色比绝儿还要恐怖,整张脸因为不明的原因拧成一团,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肩在抖,“你确定这样做没问题?” 如果徐恩予没看错的话,他是从牙缝里将这几个字挤出来的。好像对他抱有十分强烈的质疑和不明的怒意。 “不用……不用带我出去,我就在这里看着。”绝儿痛苦的咬了咬唇角,两只手的骨节攥得直响,“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徐恩予轻轻点了点头,收起了对赵笙舟的疑惑,不想继续做无谓的拖延,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位于馒头肩下的那处埋着针的位置,只待他的皮肤再次变得透明,便果断的将刀尖刺进了他的皮肤,平稳并且迅速的划开了他的皮肉…… 一百三十四 手术刀只是切割开了与半截指甲盖长度相当的创口,变得透明的皮肤就又恢复了正常,不过埋在穴位里的那根金针的一头已经明显的露在了外面。 徐恩予没有选择立刻去拔针,而是等待下一次皮肤变得透明,血液流速变慢的时刻。 得益于护心玉的惊人功效,切口处只渗出了少量的血,只不过切开的皮肉组织乍看之下依然有些血腥恐怖。 绝儿不忍去看,默默将头转向了一旁,却惊讶的发现赵笙舟不知道为了什么,将之前一直收在袖子里的峨眉刺给拿了出来,并且将刺尖的一头直直的对准了徐恩予,眉眼间好似酝酿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绝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往他面前小挪了一步,心惊肉跳的将他的手压了下去,为了不惊扰到徐恩予取针,她甚至都不敢随意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只是瞪大眼睛向赵笙舟投去了一个质疑和警告的目光。 赵笙舟这回却像是吃了秤砣铁 分卷阅读27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了心,根本没将她的目光放在眼里,重重将她的手往一旁一拨之后,握着峨眉刺的手几乎就要抵在徐恩予的颈后了。 张先生察觉到了异样,视线绕过靠在他身前的馒头,盯着赵笙舟极其不自然的胳膊,皱着眉问:“你在干什么?” 赵笙舟咬着牙看了他一眼,可能感受到了张先生视线中的威胁,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峨眉刺往袖口中一藏,涨红着脸问:“我只是想知道徐大夫准备什么时候拔针,难道就一直这样不处理伤口吗?” “现在就拔。”徐恩予看准馒头的皮肤再次变得透明的一瞬间,快速拿起不锈钢盒里的镊子,精准无比的钳住了金针暴露在外的一头。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挂着血滴的金针就被他从馒头的穴位里取了出来。 “师父,他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徐恩予放下镊子,嘴上虽然在向张先生询问,可注意力却仍集中在馒头身上,手里也已经拿起了缝合的针线,熟练的将馒头背上切开的皮□□合在了一起。 绝儿从赵笙舟惊悚的举动中抽出神,抢在张先生之前捧起馒头的脸看了半天,除了脸颊上的温度太过冰凉,好像并没有别的异样,“他的身子很凉,不要紧吧?” “他坐在玉床上,血液的流速也很慢,是正常的。”徐恩予说,“没别的问题的话,我就接着取针。 “接着取吧。”张先生发现馒头的胸口上的那副山脉图又浮现了出来,虽然赵笙舟已经收起了峨眉刺,但他还是从他的袖口中隐约瞥到了那抹金属的冷光。虽然张先生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却也不得不警惕了起来,暗暗将手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绝儿代替张先生,心疼的将馒头的上半身靠在了自己身上,同时忐忑不安的注视徐恩予切开了他后背上另外一处埋针的位置。 有了第一次取针的经验,在取剩余几根金针的时候,徐恩予脸上的神情就显得淡定从容得多,手上的每一个动作也变得更加敏捷和沉稳。前后只用了半个钟头,四根金针就全部被他顺利取了出来。 最后就只剩下位于馒头后脑下督脉上的那根金针了。督脉处在人体的中枢位置,向上连接着大脑神经,向下又控制着四肢,所以出于谨慎起见,徐恩予将督脉上的这根金针放在最后取。 面对最关键同时也是最棘手的一步,他不免有些紧张,本来已经拿起了手术刀,却因为手心里发着冷汗,不得不再次放了下去,起身离开了玉床。 “你要干什么!?”赵笙舟突然发问。 他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不悦的说:“我去洗把脸。” “不要让我们等太久。”赵笙舟神态阴冷的看着他说。 徐恩予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威胁的意味,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离开房间之前忍不住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床头的黄蜡已经烧了大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蜂浆的清甜,徐恩予回来的时候半边额发都是湿的,手上还拿着一条半干的毛巾,正不断的往脖子和脸上擦拭着。 绝儿见他都这么紧张,想来最后的那根针十分不好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情绪又跟着起伏了起来。她看着安静的枕靠在自己肩头上的馒头,心中骤然萌生起了许多不安的念头——他会不会就这样一睡不醒?又或者最后那根针被取出来之后,他的身体又因此而产生其他的不良状况? 正当这些可怕的猜想不断的叩击着她的内心的时候,徐恩予重新坐回到了馒头的身后,手里拿着的那条毛巾被他随意的扔到了床头。 他再次拿起手术刀,缓缓吐出一口气之后,果断的朝着督脉的位置切了下去。最后一根金针裸丨露了出来,他屏息凝视着那处明显的金色光点处,将手里的镊子一点点的朝着金针的位置伸了出过去,就在这时,张先生发现了什么,忽然喊了一句:“黄蜡熄了!” 大概是徐恩予刚才扔毛巾的时候不小心将黄蜡给扑熄了,一旁的赵笙舟见状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火柴,对徐恩予说:“你接着弄,我来点。” 他掏出一根火柴,迅速的将黄蜡再次点燃,徐恩予回头看了一眼黄蜡,定了定神之后,便果断的用手里的镊子夹住了金针。 赵笙舟将用剩的火柴盒随手放在了床边,绝儿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没来得及合上的火柴盒里的火柴头竟然是并不常见的蓝色火柴头。 她猛然记起那日在水缸里发现的那截火柴头,脑袋里嗡的一响,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却又无法在眼前这样的状况下清晰的去思考清楚。她只感觉到莫名的危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先别拔针!” 徐恩予被她的喊声一惊,不但没 分卷阅读27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有停手,反倒是下意识的将夹着金针的镊子给猛地往后一抽……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镊子上那根挂着血滴的金针上,赵笙舟甚至已经激动的扑到了馒头的面前,将绝儿从旁挤开了。 他语无伦次的耸动起馒头的肩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绝儿不知道他此时的兴奋和激动缘何而起,但在直觉的催化下笃定的认为不能让他靠近馒头! 她正欲上前将赵笙舟拉开,就突然看到了馒头身上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他原本乌黑的头发自发根起开始一点点的变白,直到一眨眼的工夫之后,所有的头发就像覆上了一层细密的白霜,全部变成了白色。在同一时间,他的后背上忽然出现一个金色的卍字佛印,可仅仅只是一瞬,就又像被风吹散的云雾一般,不着痕迹的涣散消失了。 这是张先生和徐恩予都没有预料到的……绝儿想也没想便一把将赵笙舟推开,托起馒头的下颚,难以置信的用手一遍遍的往他的发梢上去抚摸揉搓,企图像擦掉颜料那样,将他这一头白发复原回原来的颜色…… 当她看到夹落在指缝间的缕缕发丝没有一丝的褪色,仿佛天然就是那样一般静静挂在指尖上的时候,她终于承受不住,颓然跌坐在了馒头身前。 “丫头,你别担心……只是头发变白了,等他醒了咱们再看看!”张先生忙上前安慰起了她,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徐恩予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突然着急了起来,连连用手抹着额头的汗:“师父,你有没有能让他马上醒过来的丹药?” “不用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本来安静的内室里也突然响进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除了赵笙舟之外的所有人朝着内室门口望了过去,只见阿九缓缓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将手伸向了被巨大帽兜罩着的大半张脸上,悄无声息的撕下了遮挡住了他本来面目的那张黄符。于众人惊诧不解的目光中,从容不迫的摘下了黑色的帽兜——一张布满褶皱、皮肉松弛的向下垂落着的苍老面庞骤然映照在了每一个人的眼中。 这是一张苍老却仍然残留着生命力的脸,绝对不可能是赵笙舟口中所说的僵尸! 绝儿他们被阿九身上所散发着的来历不明的霸气给震慑住了,在他缓缓向玉床靠近的这一小段距离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体能拿出应对。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将置于手心的几块像透明冰晶一样的薄片朝着馒头的后背投射了过去,那薄片一接触到他的皮肤就像瞬间融化了一般,迅速的沁入到了他的身体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冰魄!?”张先生惊呼了出来,他口中所喊的冰魄乃是郭宏经郭真人门下的独门秘物,是从活物身上提取精炼出来的精魄,能迅速补充人的内力,提高修为,甚至可以起死回生,可这只是几百年的坊间传闻,当时见过实物的人都屈指可数,到了今时今日,早就已经成为了传说。不过此物虽然玄妙,却因为制作手法的毫无人道,一直被正道中人所诟病。 “你是郭宏经一门的传人!?”张先生难以置信的看着阿九,不等他得到回复,趴在绝儿肩上的馒头就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满是白发的脑袋便缓缓抬了起来。 绝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当她将目光再次与自己眼前的这个白发男人对接上时,突然不安的意识到,恐怕以后再也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到之前那样熟悉单纯的目光了。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上方突然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灰尘被震得一层层往下掉,张先生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环顾室内,大惊失色道:“金吉和银吉呢!?” “师父!”上方的石屋里传来金吉惊慌失措的叫喊,“石屋的门被炸开了!” 一百三十五 “砰”的一声炸响,石屋外爆炸所引发的巨大气流,将盘腿坐在地上吃东西的金吉和银吉掀得人仰马翻,狠狠的砸在了背后的木架上。木架上的陈列品应声而落,七零八落的散落了一地。 金吉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从漫天的灰尘中隐约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过的身影。 “是她!”银吉先金吉一步认出了这个女人,艰难地在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一只胳膊好像被震脱臼了,无力的垂落着。 “你不就是上回来买棺材的女人,为什么要炸我们的屋子!?”他目光惊恐的看着女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在他一旁的金吉已经悄悄将捕妖网抓在了手里。 女人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俩一眼,抬起步子,轻盈的跨过坍塌在地面上的石块,紧跟在她身后的 分卷阅读27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还有一群穿着黑色长袍看不清面容的人。在这些人的头顶上方,还盘旋着一大群黑眼黑羽的乌鸦。 “你们两个小家伙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不喜欢小孩子的血。”女人的口中虽然说的是充满了威胁的话,可语调听起来却十分轻柔,微微上翘着的嘴角更是给人一种怡然自得的轻松感。 她将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外一只手轻轻的往银吉的脑袋上摸了一下,目光却放在了金吉身上,“你最好不要随便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要不然我身后的这些‘东西’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她侧目,往身后的黑袍身上淡淡瞥了一眼。 “谁会怕你!”金吉可不是个软骨头,偏不听女人的,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捕妖网往她身上射了出去。 谁知网子明明才刚刚脱手,女人身后的一个黑袍就以肉眼无法追踪的出现在了网子的飞射路径上,只是抬手往半空中一划,那张网就被无声的切割成了两半。 金吉难以置信的看向黑袍的手,他的五指上留着十分锋利的长指甲,能以一个动作就将网子给划破,其锋利程度绝对不亚于经过精心打磨的刀片。更可怕的是他手上暴露出来的皮肤比墙灰还要白,甚至隐隐泛着淡淡的幽蓝色。 金吉和银吉互看了对方一眼,彼此心中都产生了同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黑袍只怕不是人! 不等他们做出其他的反应,黑袍的两只手就分别掐住了两人的脖子,将他们高高举了起来。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们俩同时看到了黑袍被帽兜罩着的那张脸,在他的额头上,与阿九贴着一张同样画着红色符咒的黄符! 女人冷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走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机关旁,抱着胳膊打量起了隐藏着机关的那根圆柱,回头看了金吉和银吉一眼,喃喃的说:“我记得这里有个机关的,怎么开来着?” 她发现黑袍手上的力道太大,金吉和银吉两腿不断在半空中踢打着,整张脸涨得通红,无法清楚的吐出一个字,仿佛就快窒息了。 “‘死东西’就是下手没个轻重。”她不悦的蹙了蹙眉,抬起手将食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哨子,盘旋在黑袍上方的乌鸦就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指令,朝着掐着金吉和银吉的黑袍俯冲了过去,不断的用尖利的喙往他的手背上啄。 黑袍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两只手没有任何的松动与反抗的动作,倒是在听到乌鸦逐渐聚集起来的叫声之后,后知后觉的将紧紧掐着脖子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 女人看着黑袍无奈的撇了撇嘴:“别耽误我的宝贵时间了,你们两个小家伙快说机关怎么弄,说了就放你们下来。” 银吉艰难的将头转向金吉,金吉看着他一个劲的晃脑袋,同时对女人大喊:“别做梦了!你就算将我们活活掐死,我们也不会告诉你的!”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女人故意将叹气声拉得很长,苦恼的支着下巴说:“那就只好将这根柱子也炸掉了。”她忽然倒退了几步,凑到银吉耳边,笑盈盈的问:“小家伙,你说下面的房间经不经得住炸,会不会连咱们脚下的这块地板也塌掉呀?” 银吉被她的语气吓得脸色惨白,回想起刚才爆炸的威力,心中更是产生了动摇,一旦她真像刚才说的那样做了,地下室肯定会塌方,那在下面的师父和师哥他们也一是会九死一生! “机关在下面那块凸起的砖上,你用力往上面踢一下门就开了!”他抵受不住内心的担忧和恐惧,最后还是说了。一旁的金吉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他就立刻心虚的将脑袋别了过去,只弱弱的解释道:“师父他们的性命更重要……” “蠢货!”金吉忍不住大骂,“你怎么知道这些家伙下去了不会伤害师父他们!” 女人兴致勃勃的看着内讧的两人笑了笑,然后回到圆柱旁顺利的打开了机关,“你们两个小家伙比我们家的白痴斗宿可有趣多了。” 银吉懊悔的垂下了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金吉见状不忍继续责骂,只能大喊着向地下室里的张先生他们通风报信。 地下室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金吉的叫喊声吸引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在馒头缓缓起身离开玉床的时候,阿九早就已经五体伏地,恭敬虔诚的匍在了他的脚边。 馒头感觉到胸口那块冰凉的护心玉,不太悦意的将它撕下,放在了床边。 “殿下!——” 短暂的沉寂之后,阿九忽然声嘶力竭的高喊了一声,额头被重重的磕向地面,如枯槁般的身躯不断的颤抖耸动着,“老奴无能!让殿下吃了这么多苦头!” 馒头抬眼看向他,眉上过长的刘海好像扎进了眼中,让他不适的将手抬起来掩住了小半张脸,“你是?”他蹙起了眉,语 分卷阅读27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气平淡的说:“将头抬起来。” 绝儿听着从他身体里发出的毫无感情的声线,大脑在经历了短暂的空白之后,恍恍惚惚的将自己的手朝着他的肩膀伸了过去,那句“馒头”还没喊出声,一件衣服就越过她的手背搭在了馒头的赤丨裸着的上半身上。 赵笙舟取来了馒头的衣服,同情的看了绝儿一眼,便和阿九一样,并排跪在了馒头的面前。 馒头侧目瞥了一眼搭在身上的衣服,正好又对上绝儿的视线。他的嘴唇动了动,注视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绝儿满心期待着,可等到了最后,他却一个字也没说,便再次回过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你的样子有些熟。”他看着阿九的脸努力回忆着。 “老奴乃是郭宏经郭真人门下的第九代直系传人,郭明兴。”郭明兴再抬首时已是满面泪痕,他哽咽了一下,看了赵笙舟一眼,“他是老奴的曾孙,郭然。” “果然!”张先生终于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看来他和绝儿全都被利用了,之前自己的直觉果然是对的,什么老赵的儿子,这个赵笙舟就是个冒牌货! 他倏地抽出腰间的软剑,将绝儿和一头雾水的徐恩予往他身后一拉,拿剑指着馒头和地上的两人,十分愤怒的质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不可能!”绝儿快速思考了起来,仍是不愿相信,指着郭然问:“如果你不是师父的儿子,为什么会有他的印鉴和师父写回家的那些信!?”她忽然想起那截蓝色的火柴头,忐忑的追问道:“老房子的火,是你放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女人的声音从内室外传了进来,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那群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的乌鸦,“我都说了那是多此一举,何必那样大费周章的博取这个女人的信任。” “鸦阙,放肆!”郭明兴压着嗓门,侧目怒视了她一眼。 鸦阙一愣,看着他与郭然的跪姿,顺势往馒头身上一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躬身上前,与他们一同跪在了馒头的面前,战战兢兢的说:“我不知道殿下已经醒了……” 馒头十分反感的看了一眼盘旋在内室上方的乌鸦,没有去计较鸦阙的无礼,反是出人意料的问郭然:“绝儿问你的事,你好像还没有回答她。” 郭然抬起头,吃惊的看着他,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我刚才说的不够明白吗?”馒头没有要改口的意思,甚至能从他看着郭然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厌恶。 郭然惶恐的低下了头,胆战心惊的回道:“我只是从真正的赵笙舟那里拿来了这些东西。”他顿了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火是我放的。就是鸦阙刚才说那样。” 因为郭然坦白的内容,绝儿已经无法从馒头对她的偏帮里获得任何的慰藉了,“那真正的赵笙舟呢?” 郭然瞪着眼睛看向她,出于馒头刚才对他的语气和态度,不敢轻易将答案说出来。 “你要忤逆我吗?”馒头往他面前走近一步,突然弯腰擎住了他的下巴,让郭然不得不正视着他,“说。” “被我扔下山崖了。”郭然铁青着脸,压着眉头说,“生死不明。” “你这个混账王八蛋!”张先生听到这样的结果,愤怒的将手中的剑直直刺向了他,“都被扔下山崖了,还能活吗!?那可是老赵家的独苗!” 一声哨声响起,张先生的剑没有碰到郭然,反倒是因为那群乌鸦突然的袭击,而脱手掉在了地上。 他捂着被乌鸦啄出了一个又一个血窟窿的手背,戒备的看向吹起了哨声的鸦阙。 郭明兴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在了馒头的手上:“殿下,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帮您取出身体里的金针,复兴明朝的大业,不管护心玉还是五米斗术上的取针之术,都得从这些人身上下手才行。” 馒头看着他微微一顿,松开了郭然的下巴,转身看向绝儿,轻声抱歉道:“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只能……”绝儿心中的不安被证实了,刹那间感觉心窝子被什么东西给捅了一下,生生的疼。她害怕着,忽然扑上前从馒头的后背紧紧抱住了他,战栗的问道:“你还是我的馒头,对不对?” 馒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那双颤抖着的手,十分不忍的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痛苦的垂下眼帘,一字一句的说:“我是朱慈烺。” 他强行让自己的身体与绝儿分开,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内室的门外走去,“我们走吧。” 郭然劫后余生般长长松了口气,扶着郭明兴从地上站了起来。 绝儿无助的盯着还残留着馒头 分卷阅读27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体温的手掌心,一滴滴滚烫的泪珠掉落在上面,瞬间就融化的掉了馒头所留下的、微弱得可怜的气息。 徐恩予慌张的替张先生处理着手上的伤口,根本无暇顾忌馒头他们的去留,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安慰绝儿的时候,就看到她突然拿起了靠在床边的百宝箱,将桃木剑提在了手中。 “馒头,你不许走!” 绝儿将桃木剑指向馒头离开的背影,提着剑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一百三十六 馒头停在了原地,却没有转身看向她,只轻轻地说:“谢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如果还有机会再见的话……” “我不要什么‘如果’!”绝儿的声音在抖,她想上前去拉住馒头,却被从身后伸来的一只纤细的手给按住了。 “别做多余的事了,现在的殿下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了。”鸦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语气中带着的不知是同情还是讥讽,沉着地将绝儿手上那只孤注一掷的桃木剑按了下去。 “对!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张先生腾的站了起来,顾不上手上的伤,飞快的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软剑。 郭然和郭明兴意识到不妙,不约而同的挡在了他的面前,郭然更是已经拿出了峨眉刺,随时准备与张先生开战。 馒头侧身看了一眼,对身后的鸦阙说:“我先上去,这里交给你们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要伤害他们。” 鸦阙点了点头,吹起哨子唤来了更多的乌鸦。被召唤而来的乌鸦大约有一两百只,犹如一群黑压压的厚云,争先恐后的朝着张先生和徐恩予飞扑了过去。 郭然和郭明兴见状,便收起架势,立刻离开了内室。 鸦群闻到了张先生和玉床上馒头被放出来的血,一瞬间就像发疯着魔了一样,漆黑的眼珠顿时闪烁起猩红色的光,一群群急速俯冲向张先生所站的位置。 这次张先生有所警惕,在那群乌鸦靠近向他的头顶的时候,就迅速的挥舞起手中的软剑,一连将好几只乌鸦挥斩落地。 被斩杀的乌鸦所流出的血让其他的乌鸦更加的狂暴了起来,张先生招架吃力,看向绝儿身后背着的百宝箱,大喊道:“绝儿,把你箱子里的桃人拿出来!” 一边是就快消失在地下室出口的馒头,一边是危机重重的张先生,绝儿根本没有时间去犹豫,只能将心一横,抱起百宝箱从四处扑腾,疯狂啄咬的鸦群之中埋首冲了过去。 “张先生,桃人!”她麻利的打开箱子,取出了里面的四个桃人。 “招桃兵会吗!”张先生艰难地用软剑挑开了拦在他与绝儿之间的几只乌鸦,同时让身后手足无措的徐恩予去点一支火把过来。 绝儿着急的摇了摇头,并不知道他说的桃兵是什么。她从师父那学来的只是养家糊口的皮毛,用来杀伐打斗的深奥道术,就算她想学,只怕赵算命的也不会教。 “你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桃人上。”张先生无暇去向她解释,只要她按照自己的吩咐做,“跟着我念咒!” 绝儿用力将食指一咬,将血滴在了桃人身上,然后一字一句的跟着张先生念了起来: “桃为媒,木为身,借汝之力,为我之兵!” “贴黄符!”张先生大喊。绝儿立刻掏出黄符,依次贴在了手中的四个桃人身上。 “抛!”张先生用软剑握柄处将绝儿手中的桃人往半空中一挑,只见黄光一闪,那四个桃人在下落的过程中开始不断变大,直到落地之时已经与一个成年人等身。 “攻!” 张先生一声令下,桃人便挥舞起坚硬的木头上肢,不断的扫向头顶的鸦群。乌鸦的尖喙啄在它们的胳膊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可这些桃人没有生命,不惧疼痛,也不会受伤流血,几个来回下来,便打落了不少乌鸦。 徐恩予也及时拿来了火把,与这些桃人一起挥赶驱散着鸦群,在他和桃人的掩护下,绝儿和张先生顺利突破了鸦群的包围,眼看着就快追到地下室出口了。 郭然走在最后,当他听到身后追赶而来的脚步声时,便独自留了下来,对前面的郭明兴和鸦阙说:“你们先走,我来殿后。” 郭明兴淡淡的“嗯”了一声:“外面的那些卒子留给你用。”他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馒头就快消失在石屋外的身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折返了回去,语气阴鸷的对郭然说:“殿下不能被儿女私情牵绊,我们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说的,你都懂吗?” 郭然面色一沉,果决的点了点头。 “可是殿 分卷阅读27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下刚才吩咐了,不让我们伤害这些人。”鸦阙不忍的说。 “殿下不会知道的。”郭然看着馒头消失的背影冷冷一笑,就在这时,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打破了他刚才的言之凿凿。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金吉和银吉仍被黑袍子吊在原处,刚看到满头白发的馒头出来时,还以为是认错了人,直到听到郭然他们的话,才隐约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么没处理掉他们?”郭然不满的瞪了鸦阙一眼。 “我从来不杀小孩子和女人,你知道的。”鸦阙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深知自己的无能为力,不忍继续留在这里,立刻转身朝着屋外走了出去。 郭然面无表情的走到金吉和银吉的面前,掐着他们的黑袍一感受到他的靠近,就立刻松手放下了他俩,然后便像个木头人一样,恭敬的垂首定在了原地。 “坏蛋!你以为我会怕你吗!”金吉紧紧拉着银吉的手,抵着身后的木架,嘴上虽然还在逞强,可因为害怕而牵连着木架都在一起晃动的身体却轻易就将他给出卖了,“等我师父上来,你就会被打得屁滚尿流……”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银吉脖子上的颈椎骨发出了“咔”的一声脆响,紧接着银吉的脑袋就毫无预兆的歪倒向一旁,睁着的眼珠子仍惊恐的注视着郭然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 “银吉!——” 金吉的眼泪瞬间就像决堤了一样,哗哗的从眼眶里淌了出来,可无论他怎么喊,银吉的身体都没有再动一下。 “你也下去陪他吧。”郭然冷眼看着金吉,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又是“咔”的一声,金吉那张挂着一脸泪的脑袋也应声垂落。 张先生提着染满了乌鸦鲜血的软剑冲了上来,一看到并排靠着木架、脸上没有任何生机的金吉和银吉,心头就迅速涌起了强烈的悲痛。 “我的儿啊——”他跪在金吉和银吉的尸体面前,扔下了手里的剑,抚着他们无力的脑袋,将他们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不断的哭喊了起来:“你们两个没心肝的东西,怎么说没就没了!以后谁给师父捶腿,谁哄师父开心,谁让师父打……谁让师父骂!” “郭然!你怎么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连两个小孩子也不放过!?”绝儿红着眼眶,愤怒的瞪着站在他们对面的郭然。 郭然不以为然的看着她,冷笑道:“你还有功夫担心别人吗?” 说完,他就出其不意的将手中的峨眉刺向她掷了出去,“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绝儿早有戒备,连忙拿起挂在身上的百宝箱往面前一挡,峨眉刺的刺尖刚要触到百宝箱,就立刻被连在末端的锁链给拉了回去。 “变聪明了。”郭然看起来并不准备亲自出马了,收起峨眉刺,轻轻抬手一挥,站在门外的七名黑袍就走到了他的身前,“那就先让这些卒子陪你玩玩吧。” 徐恩予看着张先生痛哭失声的模样,尴尬的扶了扶额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师父,那个……要哭你晚点哭,先把金吉银吉的三魂七魄给收回来吧……”他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了张先生。 张先生一愣,猛地从他手里抓过瓷瓶,吸着鼻涕水大骂道:“你小子早他妈干嘛去了!让老子哭成这副模样才提,安的什么心!” “我哪知道你忘记他们是莲藕身了……”徐恩予无辜的耸了耸肩。 张先生一边咒骂着,一边施法将金吉和银吉的魂魄给收进了瓷瓶。想着他们还能活过来,他就不自觉的抿嘴笑了。 “张先生,你们的最好动作快一点……”绝儿很快就发现了徐恩予口中所说的这些“卒子”的不对劲,相比阿九还算自然的迈步,他们走路的姿势十分僵硬,膝关节仿佛无法弯曲一样,每抬起一次步子,整条腿都是僵直的,抬手的动作也是。尽管她还无法看清他们脸上的黄符,但这样怪异的姿态,绝不可能是人…… “他们是僵尸!”张先生手中的瓷瓶里突然冒出了金吉的声音。 张先生惊喜的摇了摇瓶子:“你们俩醒了!?” “师父,别晃了,晕……”是银吉的声音。 张先生重重吐出一口气,赶紧将瓷瓶交给徐恩予收了起来,“你好好看着瓶子。” 徐恩予点了点头,谨慎的将瓶子放在了药箱的最里层,然后回头找了处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他知道接下来自己派不上用场,但也绝对不能拖累张先生和绝儿。 背后的地下室里仍不断传来乌鸦的叫声,徐恩予怕那几个桃兵拖不了多久,悄悄猫起身子走到圆柱机关旁,将地下室的门关上了。 分卷阅读28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张先生才刚起身站在绝儿身旁,一个黑袍就突然抬起双手朝他们的脸上横扫了过去。 绝儿和张先生一同后撤了一步,黑袍的手贴面从他们身前划了过去。 张先生本以为躲过了黑袍的攻击,没想到忽然觉得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疼。 他抬手一摸,发现手上染了血,脸上似乎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再看黑袍的指尖,上面挂着鲜红的血滴。 “好利的指甲。”张先生将手心往伤口处用力一揩,将绝儿往一旁推出了几步,“不要站在一起,这几个僵尸可比你之前遇到过的厉害多了。只怕生前就是练武的。” 绝儿心头一凛,赶紧握紧桃木剑与张先生拉开了距离,“既然是僵尸,我的桃木剑应该能对付吧?” “如果只有一只还好。”张先生默默清点黑袍的数量,加上刚才攻击他们的一共有七名,自己这边却只有两个人,一旦交手,肯定会顾此失彼,况且在他们的后方,还有郭然虎视眈眈的观望着。 绝儿不光担心着眼前的危机,心的另一头还牵挂着不知已经走到了何处的馒头。她飞快的思考着自己所有能拿出来的本事,过去那些雕虫小技似乎很难派上用场,眼前她所有的除了手里的桃木剑,就是肩上的百宝箱。 在她思考的时候,张先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抓起了身后木架上的一叠浸过药水的黄符,趁着黑袍没有行动的时候,先发制人朝他们掷了过去。 七名黑袍看到他的身体动了,就像接收到了发起攻击的信号一样,一起朝着他和绝儿冲了过去。 张先生掷出去的黄符分别粘在了他们身上的不同部位上,绝儿刚挑起桃木剑准备刺出去的时候,那名朝她扑了过去的黑袍就突然定在了原地。 “张先生,黄符有用!”绝儿激动的对张先生说。 张先生得意的哼了一声:“再厉害的僵尸也还是僵尸!” “你们可真有意思,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聊天。”郭然抱起胳膊冷冷一笑,不知他口中念了些什么,本来已经被定住了黑袍就又突然动了起来! “张先生,小心!”绝儿看到站在张先生身侧斜对着他的一名黑袍忽然一个转向,将锋利的手指朝着他心口的位置突刺了过去。 张先生因为太过大意,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好在绝儿当机立断,直接挥起桃木剑向着黑袍的胳膊直砍的下去。 正常情况下,僵尸的身体一旦触碰到桃木剑轻则溃烂,重则会燃起磷火迅速蔓延向全身。可绝儿这一剑下去,木制的剑身就像是碰到坚硬的钢铁,黑袍的身体不但没有产生任何异样,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疯狂的朝她扑了过去。 张先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下意识的将手里比桃木剑锋利上一百倍的软剑朝黑袍劈了过去。 这一剑劈在了黑袍的肩上,立时传来了骨骼的碎裂声,很快黑袍受伤的那一侧手臂就应声往下一塌。 他僵硬缓慢的转过头看向张先生,紧接着用另外一只手,以极其扭曲的姿态将塌落下去的那只手臂硬生生的托起,然后塞进了肩胛处的骨节里。只听咔的一声,就像是锁芯插进了锁槽里,那只塌坠下来的胳膊再次稳固的回到了原位,只是肩膀比先前看起来要短了一截。 张先生整个人都看蒙了,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这几只僵尸会和之前接触的那些都不一样。僵尸本应该有的弱点在他们身上好像完全都找不到了,不怕黄符和桃木剑这样的至□□,而且从这只黑袍刚才的动作来看,他们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智慧。这些智慧加上他们感觉不到疼痛的身体,简直就是最坚不可摧的杀戮机器! “你们要是拿我们郭家养驯了几百年的僵尸来和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些相比,只怕会死得很惨。”郭然似乎不准备再跟他们耗下去了,忽然用手中的峨眉刺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然后张嘴将流出的血吸进口中,以食指和中指抵在染了血的唇边,闭目默念起了咒法。 张先生恨恨的咬了咬,抢在这些僵尸变得更加狂暴之前拉起绝儿,然后一个扫腿,先将他们铲倒在地,迅速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 “为今之计就不要先想着干掉他们了。”他带着绝儿躲在了墙边,剧烈的喘息了起来,“先想办法困住他们!” “困住……”绝儿脑中灵光一闪,连忙打开百宝箱翻找了起来。 张先生不知道她想找什么,也来不及问了,因为那几只黑袍的身体忽然膨胀变大了一倍,就连套在他们头上的帽兜都被撑掉了,一个个变成了庞然大物,像发了狂的野兽一般,嘶吼着朝他们杀了过去。 “找到了!”绝儿拿出了箱子里的捆仙锁 分卷阅读28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兴奋的举在了张先生面前:“试试这个!” 张先生匆匆一瞥,将软剑横在自己和黑袍中间奋力挥砍了两下,艰难的冲她挤出一个笑:“能脱身再说吧!” 绝儿回头一看,惊悚的发现一个黑袍的脸几乎就快贴在了她的脸上!她来不及多想,赶紧拿起桃木剑直插进黑袍的下颚,贯穿了它的半个脑袋,顺势往外一挑,然后利落的拔剑。 黑袍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往后一倒,可僵直的胳膊还是从绝儿的脖颈边划过,拉出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绝儿惊魂未定,都没有感觉到伤口处的疼痛,一注鲜血顺着她的颈线流向胸前,缓缓低落在了装着雪风的布包上。 张先生用剑拨开两名黑袍,找出空隙飞快的瞥了她一眼,指了指她的伤口:“丫头,流血了!” 绝儿茫然的用手往脖子上一抹,这才感觉到一丝刺疼。可不管她和张先生怎样去破坏这些黑袍的身体,他们仍能一次又一次的卷土重来。 正当张先生庆幸着他们手中没有拿武器的时候,只见郭然一个轻声念咒,黑袍们就齐刷刷的将手伸进了怀中用力一扯——“咔”的一声脆响,一截半臂长的锋利的肋骨就被他们从身体里硬生生给掰了下来,拿在手中充作了武器。肋骨上还残留着些许干瘪粗糙的皮肤。 张先生心头一凉,心中暗暗咒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下与其一味的招架,倒不如先发制人。想着,他便出其不意的在黑袍行动之前,先一剑往离他最近的黑袍手中的肋骨上劈了过去! 谁知那根肋骨竟没有丝毫的损伤,反倒是张先生手中这柄经过千锤百炼的软剑的剑刃上豁开了一个口子。 绝儿看到这一幕,知道想转守为攻已经不太可能了,连忙将手中捆仙锁的一头抛给了张先生,并且喊道:“先捆一个再说!” 张先生点头,正欲去接,谁知郭然眼观六路,很快就将峨眉刺掷向捆仙锁抛落的位置,将它的一头准确的击落到了地上,张先生登时便扑了空。 紧接着黑袍们便高高举起手中的肋骨,分别朝张先生和绝儿刺了过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绝儿突然发现胸前的挎包里闪烁起了一团红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包里翻滚膨胀着,使得布包表面像江面那样起伏伸缩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布包的拉链口呲的一声爆裂开了,雪风蜷缩着的身体裹着红光一点点的变大,最后撑开了整个布包,跳落到了地面。 它头顶雪白的毛发上挂着几抹鲜红的血迹,那是刚才从绝儿脖颈处的伤口上低落下来的。 “雪风……”绝儿不知所措的看着身体足足变大了一倍雪风,不敢轻易上前去碰它,只是轻唤了一声。 雪风缓缓的抬头看向她,原来并不清晰的眉心轮此时已经变成一簇闪烁着火红荧光的光焰,而它的瞳孔边缘也蒙上了一圈如怒焰般的红光。 它清楚的看到了绝儿脖子上鲜红的伤口,鼻子耸动了两下,很快就从一名黑袍的指尖上嗅到了与绝儿流下的血液同样的味道。 这味道似乎刺激到了它,在一声骇人的嘶吼之后,它便毫不犹豫的扑向了那名黑袍,用锋利的脚爪死死钳住了黑袍的肩膀,将整个身体挂在他身上疯狂的噬咬了起来! 被它攻击的黑袍立刻举起手中的肋骨,朝着雪风的侧腹捅了过去。 看着这一情形的绝儿被惊吓到,连连大喊:“雪风!快躲!” 雪风像是着了魔,对她的喊声充耳不闻,喉咙里不断的发出低沉的吼声。那根锋利僵硬的肋骨刚刺破它的皮肤渗出血来,绝儿就看到雪风身上的狐毛瞬间膨炸了起来,变成跟刺猬身上的尖刺一样的毛刺,宛如一副银色的狐毛铠甲。在这之后,无论黑袍使多大的力将肋骨往它的身体上捅,都只是听到坚硬的碰撞声,并没有造成任何一处伤口。 郭然见状,连忙施令让其他的黑袍也朝着雪风的包围了过去。绝儿和张先生因此得到了喘息的空间。 她本想上前去帮雪风,谁知被张先生悄悄拉住了。他冲她递了个眼色,望了望郭然。 绝儿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黑袍现在顾着对付雪风,她和张先生面前已经打开了一条可以直接跟郭然交手的道路——擒贼先擒王! 绝儿用力点了点头,正当她与张先生达成默契,准备向郭然的位置突袭的时候,一抹亮光倏地就从绝儿的侧面以弯曲的弧形轨迹快速逼近——是郭然手中的峨眉刺! “绝儿!小心!”一直冷静的观察着局势的徐恩予忽然起身大喊了起来。 张先生微微一愣,然后迅速做出反应,用剑将地上的百宝箱重重挑起,朝着峨眉 分卷阅读28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刺飞来的位置抛了过去。 系在百宝箱上的摇铃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铃声,铃身不偏不倚的挡住了峨眉刺的锋利刺尖,与其一同掉落在地上,碎裂成了两半。 而黑袍们在注意到他们的主人被攻击了之后,惘然不顾雪风的存在,如豺狼野兽一般挥动起手中的肋骨,不约而同的朝绝儿和张先生横劈竖砍了过去! 这时,无数道白光忽然从碎裂的摇铃里迸发了出来,瞬间吞噬掉了整间石屋,剥夺了所有人的视线。 疯魔暴走了的雪风也因为白光的照射,忽然像失去了知觉和意识一般,从黑袍的身上坠落到了地面,恢复了原状。 正当绝儿艰难的睁开眼睛,从刺眼的光芒中逐渐恢复视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摇铃上方传进了她的耳中。 “绝儿,你又胡来了。” 白光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消失,一个朦胧的白影缓缓靠向绝儿。 绝儿抬起头痴痴的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白影,看着他的手仍像自己幼年时那样,轻轻往她的鼻头上刮了一下,过去所珍视的点点滴滴,伴随着一行行热泪一起从身体里缓缓流泻了出来,“师父——” 一百三十七 “老赵!?”张先生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眶,直至屋子里的白光完全消失,他才确定了从光里走出来的那个人是绝儿的师父,“你怎么……” “我怎么没死?”赵算命的板起脸走到张先生面前,高高一抬手往他头顶一掌劈了下去。 张先生怔怔的看着他,他的手好像空气那样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带来一丝的疼痛。 张先生再次看向绝儿师父身后碎裂的摇铃,这才恍然大悟,“你将死后的魂魄附到那摇铃上了?” “要不然怎么办,我怎么放心让绝儿一个人。”赵算命苦笑着叹了口气,步伐轻盈的走回到了绝儿面前,忽然扭着上半身揉了揉屁丨股,眯起一只眼睛向她调侃了起来: “哎呀,那只老黄牛的牛角可真是厉害呀。” 绝儿微微一愣,忽然破涕为笑,狼狈的揉着眼眶说:“师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我。” “笑啦?笑了就好,你一哭啊,师父心里就别提多难受。”赵算命忽然收起脸上的笑意,转身怒视向掉落在地的峨眉刺。 手中握着锁链的郭然木讷的看着眼前无法理解的状况,明明看到赵算命将地上的峨眉刺捡起拿在了手里,却因为被他强大的气场给压制着,什么也没做。 赵算命将指尖贴在峨眉刺锋利的刺刃上来回抚摸了两下,感慨道:“真是个绝世利刃——可惜用错了地方!”只见他用力将峨眉刺一握,无数晶莹的粉末就从他的指缝间散落向了地面……当郭然反应过来,迅速的收短锁链的时候,锁链的那头就只剩下连接着峨眉刺的空落落的锁环了。 “老赵!你就别耍威风了!”张先生看着恢复了行动的黑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屋子里厉害的可不只有你手上的那团粉!” 赵算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将他的提醒放在眼里,淡定的走到绝儿面前,温柔的按住了她的肩膀,惭愧的说:“都怪师父粗心大意,才让你经受这么多苦难。” “师父,这不怪你……”绝儿感觉自己好像又有了依靠,“生离死别,本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我不是指的这个。”赵算命长长叹了口气,懊恼道:“都怪我将那小子引到了你身边,要是你没遇着他,也就不会经历这么多险境了。当时我见那小子呆呆笨笨没什么坏心眼,多个人陪着你也好,只是没想到……哎,人算不如天算。” 绝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思索了半天才开口确认道:“难道馒头不是胡编的,他出棺那日在小树林遇到的人真是你?” 赵算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原来他跟你提过啊……” 绝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所有的一切竟然不是巧合,而且幕后推手竟然还是她师父……一时之间,她只感到思绪纷繁凌乱,都不知道应该谢他还是怨他。 郭然见自己的心爱之物被毁,顿时恼羞成怒:“今天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留下来陪葬!”他的精神意志似乎与那些黑袍有着某种联系,当他怒火中烧的时候,那些黑袍的眼中也陡然冒起了凶光。 即使赵算命背对着这些黑袍,也明显的感受到了他们狂暴的杀怒之气,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同绝儿叙旧了,很快便转过了身,脸上显出了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决意。 “张浩天,你给我听着,等我走了,绝儿就托付给你了。往后她要 分卷阅读28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每天夜里往你梦里钻,绝对不让你睡一个安生觉。”他用余光瞥了张先生一眼,眼光中所包含的是老友间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些僵尸是炼僵,你们毫无准备是对付不了他们的,想要找出克制之法,我留下的那本书或许能给你们一些帮助。” 说完他忽然垂下头解脱的笑了,转而神情温柔的看向绝儿:“师父也算是走运了,死后还能人世间停留这么些年,看到你无病无灾的出落成了个大姑娘,看到你跟心爱的男人喜结连理,看到你们在树下亲吻……”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皮子冷不丁的皱了一下,好似有些不悦,过了一会儿才忽然严肃了起来:“绝儿,女人家在外,还是要多注意注意影响,不能因为夜里黑,就随随便便抱着男人亲。” 绝儿蓦然想起那夜桃树下的铃响,脸唰的就羞红了。 赵算命看着她咳嗽了两声,忽然抬起了嗓门,如壮士出征前一般慷慨激昂的喊道: “得了!今天就让老夫这个腐朽之身最后为你们尽一份力吧!” 赵算命的话音还未落,绝儿就看到他张开双臂,身体里忽然迸发出无数道刺眼的白光,如箭雨一般朝着向他靠近的黑袍身上发射了出去,瞬间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郭然恐慌的抬起手臂遮掩住了扎入眼中的刺眼光芒,转瞬之后,白光与绝儿的师父一同消陨,而不久之前还堵在绝儿他们面前的七名黑袍也随之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只在地上留下了被黑袍包裹覆盖的七副森森白骨。 郭然颓然往后倾了一步,有些无法接受费心炼制了数百年的僵尸,竟然只在眨眼之间就化为了一堆无用的骸骨。与此同时,他已经失去了克敌制胜的法宝——峨眉刺,已然没有任何可以与绝儿他们对战的优势了。 他是个十分懂得权衡利弊,审时度势的人,一旦确认了形式对自己不利,便立刻回首看向馒头离开的方位,直到确认他所乘坐的轿车已经从视野中远远驶离,便当机立断的撤出了石屋。 “师父!他准备逃!”徐恩予正准备冲出去,可出于谨慎,仍是收紧步子停在了原地。郭然那厮太过阴险狡诈,他毫无招架之力,绝不能太过冲动而去轻易犯险。 张先生从绝儿师父魂飞魄散的惆怅和感伤中抽出神来,连忙提剑追了出去,谁料他刚迈出石屋,郭然就回身向他脚边扔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琉璃球,在触碰到地面碎裂的一瞬间,从琉璃球中弥散出一片昏黄的浓雾。 张先生只轻轻一嗅,就闻出这是黄鼬的臭腺里提炼出来的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气雾,连忙用手掩住口鼻,挥起软剑搅散黄雾,压低身体飞快地冲了出去。 可惜为时已晚,放眼望去,郭然和馒头他们一起,早就已经不知去向。 他愠恼的将脚重重一跺,刚一转身,就看到绝儿直愣愣的立在他的身后,怅然若失的看着暮色四合的远方。 “丫头,我们……”张先生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哪怕他平时多么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可遇到这样的情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绝儿。短短几个钟头,她就接连失去了两位至亲至爱,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别说是年纪轻轻的绝儿,哪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张先生本人,只怕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本还以为绝儿会大哭一场,没想到这回她竟连一滴眼泪也没流,如果不是脸上仍笼罩着深切的悲痛,恐怕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之前她遭遇多么大的痛苦。 徐恩予听到外面没了动静,便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他看到绝儿无助悲凉的背影,正欲上前安慰几句,就看到她突然噗通一声跪到了张先生面前。 张先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收起手中的软剑,弯下腰想要将她拉起来,没想到她却倔强的埋着头,不论张先生怎么拉,她都不愿意起身。 “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别吓我啊!” 绝儿紧咬着牙关,两只手死死抓着地面一个劲地摇头。张先生只得松开了手,静静的看着她。 她虽然没有哭,可微微缩动着的嘴角却因为无意识的齿间咬压而溢出了一丝鲜血,本就娇小的身体也因为无处发泄的沉痛心情而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一眼望去,就仿佛是一个受惊的小动物独自瑟缩着,不知该如何去打破困境,叫看着她的张先生和徐恩予揪心不已。但她越是这样,看着她的这两个男人就越不敢惊动她。 良久之后,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仰起头,定定的看向张先生,几欲落下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还是被她给强抑了回去。 她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眼泪是最软弱、最没有用的东西。哪怕流再多的泪,也丝毫 分卷阅读28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都改变不了任何的现状。 “张先生。”她艰难的从喉中吐出这三个字,末了,却仍是忍不住地哽咽了一下。 她停顿了几秒钟,忽然深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将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给说了出来, “求您收我为徒!” 这是张先生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不等他给出答复,就看到绝儿向他磕起了响头,一下接着一下,一声重过一声,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原谅在这之前,自己像个废物一般的无能为力——她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男人离开而无力挽留,眼睁睁的看着师父为她付出肉体和精神上的所有一切……可她却什么也回报不了。 地面很快就被她额头的鲜血给染红了,徐恩予要上前去制止,却被张先生摇摇头,拦了下来。 他比徐恩予更明白绝儿此时需要的是什么。 她特殊的生长经历让她比大多数同龄女孩都要坚韧顽强,比起同情,她更需要的是别人和自己的认可。她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同时也越来越了解自身的弱小;她迫切的想改变现状。这个时候与其向她施舍毫无用处的安慰与同情,还不如让她从切肤之痛上寻得发泄与救赎。 直到最后,张先生发现她的上半身已经隐约有些支撑不住,在原地晃动了起来,他才立刻用手托起了她的额头。 “丫头,我答应你。以后,就好好跟着我学道吧。”张先生低头往手心一看,是黏糊糊的一层血,还沾粘着绝儿额上磕破的皮肉。 绝儿抬起晃晃悠悠的身子,脸上已经血色全无,看着张先生解脱的笑了笑,脑袋无力的前后晃动了两下之后,终于因体力不支而昏倒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暗暗下定了决心,管它海角天涯还是沧海桑田,一定要将馒头给带回来!她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付出的真心就这样付诸东流! 此时,远在石屋另一头的邓家,正在冥想打坐的萌宗的胸口忽然袭来一阵刺痛,他猛地睁开眼睛,惊觉那日留在馒头身上的心印已经破了。 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这时,邓恭忽然闯进了房里,焦急得连礼数也顾不上,扶着门框满面通红的看着他说: “大师,柔儿被人掳走了!” 萌宗大惊,连忙起身下床,紧紧皱着眉问:“被什么人掳走的!?” 邓恭心慌意乱的摇了摇头,喘着气说:“那人穿着黑袍子,大半张脸都被帽兜罩着,看不清模样,不过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和绝儿年纪相当的男孩!” 一百三十八 两个月之后,建京调查统计局二楼的空荡荡的过道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十分清晰而又突兀的,从楼梯口那头传向沈卫勋的处长办公室门外。 “处长,有紧急情况!”程风焦急得连门都没顾上敲,直接转动门把手走进了沈卫勋的办公室。可办公桌后一个人影也没看到,桌上摆着的透明玻璃沙漏刚漏下最后一注沙,看起来办公室里的人刚离开没多久。 程风抬手看了看手表,刚过上午8点,这个时间沈卫勋应该会照例在办公室里泡一杯咖啡,然后抽一根烟,以此来细细思考和安排一天的工作内容,雷打不动。 正当程风立在门边感到疑惑不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清洁阿姨的声音。 “程队长,来找沈处长啊?”清洁阿姨仰头看了看他,侧过身用拿着扫帚的手抬手往走道那头一指,“沈处长刚去会议室了,那边我才刚打扫了一半,就被局长给喊出来了,还进去了好几个眼生的。”阿姨回忆起那几个人的模样,努嘴翻了个白眼,“那几个人神神秘秘,打扮的怪里怪气。” 程风想了想,阿姨口中的眼生的大概指的就是不在局里工作的。他作为一个小队长,自然没资格去参加局长和处长都莅临的重要会议,但是他认为,自己现在所要汇报的信息也十分重要,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向沈卫勋报告的话,以他的性格,自己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毫不犹豫的走向了会议室,刚走到门边,就被站在门口的两名卫兵拦住了,不过隔着会议室的门,仍是能听到门内沈卫勋的咆哮。 “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我从头到尾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沈卫勋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两只手往身前的会议桌上重重一拍,满脸涨得通红。当着外人的面,完全没有给杜局长任何面子, “局长,如果你信不过我,当初就不应该把这个任务交给我。现在北平处在水生火热之中,那些日本军恨不得将全中国都划到他们国家的版图里,况且我们还要分出精力去对抗地下党组织——” 他顿了一顿,瞄了一眼面色铁青、好似就要发作的杜局长,很快就意识到 分卷阅读28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当着外人的面,不应该谈论这些政治话题,只得轻轻吁了口气,控制好情绪之后往靠墙立着的一个绑着锁链的黑麻袋上一指:“他们那些疯子到底储备了多少个这样的炼僵?” 杜局长绷着脸将身体往前挪了挪,两手交叠搭在桌面上,望了坐在他对面的人一眼。 “我们在墓底看到的陪葬坑里大约有五百具。” 说话人的声音听起来尖细刺耳,如果不看他的脸,很容易让人将他的声音与戏台子上掐着嗓门唱戏、眉清目秀的小生联系在一起。 沈卫勋只是瞥了一眼他脸上那数十道骇人的伤疤,就十分不适的将脸飞快的扭向了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的人。 “保守估计,郭宏经的后人手里应该有相当于陪葬坑十倍数量的炼僵。我说的应该没错吧,严老。”苗三转头看向那个满脸伤疤的男人。 严老微微一点头:“从墓里拿出的龙袍和诏书还有密函上来看,应该是如此。” 沈卫勋看了杜局长一眼,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严老的身旁,一手撑着他的椅背,一手往他面前的桌沿上一放,颇有些审讯犯人的姿态: “既然有诏书和密函这种东西,为什么你们递给我们的却是一封告密信?把你们从墓里带来的东西给我们看不是更加简明扼要吗?” “沈处长,我想你大概是有什么误会。”严老抬头看向他,不温不火的笑了笑,“我们是倒斗的,并不是替你们统计局鞍前马后的小兵,这件事告诉你们是情分,不告诉你们是本分,那些陪葬品是用我们同行十几名高手的性命换来的,不能因为你三言两语就拿出来充公吧?” 沈卫勋不甘示弱的冷冷一笑:“有意思,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将见不得光的勾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严老忽将眉眼一沉,眼底不由露出了几分凶狠的神色,转头看向一声不吭的杜局长,施压道: “看来这回我是找错人了,贵局的处长似乎不太懂规矩。或许贵党处心积虑想铲除的‘那些人’更能处理好这件事。” 房间里的人都知道严老口中所指的那些人是谁,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这时,严老拉开椅子起身站了起来: “苗三,这回不能怪我不给你们七老头面子了,现在的轻人太不懂事了!话说回来,你们七老头好好的打理鬼市就行了,掺和这件事做甚。” “世道要是乱了,我们鬼市的买卖也会受到波及。”苗三沙哑的咳嗽了两声,站在他身后的壮汉立刻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包药递到了他面前。壮汉额头上烙着的“奴”字不免让沈卫勋在意的多看了两眼。 苗三服过药之后便长顺了口气,向正在气头上的严老拍了拍他身后的椅子,劝道: “有什么事坐下说,都不年轻了,别动不动就大动肝火,跟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后生晚辈赌什么气。” 严老被他的话逗乐了,讽刺的看了一眼苗三口中所说的“毛都没长齐”的沈卫勋,心情舒畅的又落了座,对苗三说:“行,这回我就给足你面子。” 沈卫勋被这两个老头子的一唱一和气得上下牙都开始打架了,正要发作,一直沉稳着的杜局长便发话了:“沈处长,麻烦你给我回座位上好好坐着。不明白的时候,就多听少说话。” 杜局长要不是看着沈卫勋父亲的面子,断不会对他的言行无状如此忍气吞声,但这回的事非同小可,不能让他胡闹下去了。 “实不相瞒,我们的沈处长早在收到严老的告密信时,按照信里提供的线索去调查过了,可是迟了一步。”杜局长面无表情的看向苗三和严老,“那位太子的棺材先一步被人发现了,而且棺材的下落至今不明,更不用提藏在棺材里的羊皮机关图了。” 杜局长看了沈卫勋一眼,接着说:“我们这里有拿走棺材的人的画像,只不过找了几个月都没线索,或许是信息渠道问题,可能将画像交给你们会更容易找到人。” 沈卫勋斜眼看了杜局长一眼,抱起胳膊冷冷的说:“画像在程风那里。”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什么事?”杜局长隔着门喊道。 “程风程队长说有急事要报告。”门外的士兵回道。 “正好。”杜局长看着苗三和严老笑了笑,对门外的士兵说:“让他进来。” 程风一进来就察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不太对劲,沈卫勋摆着的那张脸比他原来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臭。而且局长现在也在,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获得的情报到底是该向沈卫勋报告,还是杜局长。 “有话就说,有屁快发,年轻人要有年轻 分卷阅读28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人的样子!”沈卫勋借着程风的出现给对面的两个老头来了个下马威。 “是!”程风立刻拿出了军人风范,昂首挺胸,将脚用力一跺,鞋跟落地踏得地板重重一响,“报告长官,魏衔安和何烈回来了!带回来了十分重要的情报!” 沈卫勋闻言立刻起身站了起来,精神也跟着一抖擞,得意洋洋的扫了桌上的其他人一眼,理着衬衣的袖口,故意扬起声调对程风说:“把人带到我的办公室里去。” 杜局长见他准备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立刻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对程风命令道:“将人带来会议室里来!” “这……”程风左右为难的看向沈卫勋,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听谁的。 杜局长见一个小队长都不服他的管束,登时怒了:“到底谁是局长!?” 沈卫勋虽然嚣张惯了,但为官之道多少还是懂的,既然气也出了,自然也不跟局长对着干了,好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便冲程风一摆手,“程队长,既然局长都发话了,咱们就按他说的办吧。” 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将椅子拉得离会议桌远远的,痞里痞气的翘起了二郎腿,一手拍着大腿打起拍子,口里哼起了京剧黑旋风李逵中的一段唱词: “嘿呀啊,适我下得山来,只见山清水秀,柳暗花明,若有人说俺梁山无有景致,俺便将他暴打一顿,呃——” 杜局长本正在气头上,一听他借着戏词,用不着调的唱腔来嘲讽挑衅严老对他们统计局的轻蔑,一下子就乐坏了,但也没有显在脸上,清着嗓门一脸严肃对苗三和严老说: “虽然我们各自为政,可眼前的危机影响的绝对不只是任何一方的利益,关乎着国家人民,所以还是心平气和一些,一起想个应对办法出来才是。” 苗三和严老铁青着脸,不是听不懂沈卫勋唱的是什么意思。可是杜局长说的却是个无法挑刺反驳的实在话。国内目前的两股势力中,论装备和军力,很明显是他们现在选择的一方更有优势。 “如果我们没有机关图也不要紧,只要查到那些炼僵的藏身之所,大不了拿命去破那些机关。否则,一旦它们重见天日,以它们刀枪不入可以无数次复活的身体来说,没有哪个军队能轻而易举的战胜它们。”苗三说,“而且他们那些人手上应该还屯着富可敌国的钱财。” “那份诏书是两百多年前,郭宏经的后人可能仍在不断的屯集炼僵,实际数量或许远远超过我们所估计的。”严老补充道,“既然那副棺材已经被取了出来,那就意味着里面的那位‘主子’也现身了,我想这些人很快就会有行动。” 严老看了看杜局长身后贴在墙上那张地图,上面用不同的颜色标出了许多不同的区域,分别代表着这个国家现在所面临的不同威胁和势力,他叹了口气,喃喃的说: “不得不承认,以咱们国家目前的局势来看,是一个十分适合引发内乱的时候。”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又被打开了,程风带着骨瘦如柴,满面憔悴的何烈和魏衔安走了进来。 他俩一看到沈卫勋,晦暗无神的眼中就立刻大放异彩,仿佛像是虔诚的香客在吃斋念佛许多年之后,终于亲眼得见神迹一般,一头扎进他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处长!我们总算不辱使命,活着回来见到您了!河里的水,真的好凉呐……” 一百三十九 沈卫勋一瞬间有如泥塑,压根没料到这两人一见到自己就跟见到了老母亲一样抱头痛哭,他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与下属相处的模式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你们两个赶紧起开!好好站着说!”他皱巴着脸,一脸嫌弃的将伏在自己大腿上的两颗脑袋拨开了,抬手一看,掌心上被糊了一大片鼻涕水。赶紧冲程风甩了甩手,他便麻利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帕子送到了沈卫勋的手上。 杜局长尴尬的扶着额头,不好意思的用余光瞄了苗三和严老一眼,连忙将让人哭笑不得的场面给控制下来,问沈卫勋:“他们两个有点眼熟,带什么重要情报回来了?” “眼熟?他们两个就是何烈和魏衔安啊,不就是局长夫人的小姨的姑妈的表弟的远方亲戚托关系弄到局里来的吗?”沈卫勋挑着眉说。 杜局长翻起眼皮子倒吸了口气,用手指重重往桌上一敲,支支吾吾的说:“说正经事。” 沈卫勋歪嘴哼了一声:“他们两个是上回我去找那副棺材时,留在那边打听情报的,失联了一段时间。”他停下来,看了程风一眼,示意让他接下去说。 “昨天半夜有两个渔夫将他们送到了局里,说是一个月之前在江边捕鱼的时候看到了他们,两人受了 分卷阅读28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很重的伤,休养了一个月之后才身体才好转。”程风详细的将从渔夫那里打听的情况一一报告了出来,“剩下的,你们两个自己说吧。” “你说……”何烈推了推了魏衔安,小声说道。 魏衔安瞪了他一眼,他还是第一回向统计局里权力最大的两个人同时做汇报,而且对面还坐着两个看起来那么古怪的外人,不免有些紧张: “处长上次让我们帮忙的那个女人有问题。我们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他们将我们绑在船上,在江里漂流了很久。” 回想起他和何烈在没有任何食物充饥的情况下,在冰冷的江水里漂流的那段日子,他仍是心有余悸,忍不住咽着口水打了个寒噤,“处长你还记得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那几个男人吗?”他忽然问沈卫勋。 沈卫勋支着下巴想了想,点头说:“接着往下说。” 魏衔安忽然神神叨叨的将脑袋一缩,瞪大眼睛说:“其中有一个一直穿着黑袍子的,是僵尸!” “处长走的那天夜里,他们还瞒着我们,神神秘秘去到河滩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黑市,像是为了买什么东西!”何烈忍不住插起了嘴,绘声绘色的说:“在被我们发现了他们的不法行径,鸣枪警告之后……” “等等!”苗三倏地站了起来,向何烈抬手打断道,“这件事发生在哪一日,在哪个地方?”他低头一忖,又问:“你将刚才说的那几个人的样貌形容得再具体些!” 严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凑到他身旁低声问道:“怎么了?” 苗三放低身子轻声回了一句:“他说的人,我可能在鬼市上见过。”说完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壮汉,“罪奴,上回雾霞滩的鬼市,你对刚才这位军爷说的那些人有没有印象?” “对!那个河滩好像就是叫雾霞滩!”魏衔安回忆道。 罪奴微微晃了晃他那壮硕的上半身,蹙眉思考了一阵之后说:“那夜在鬼市入口处接受搜身的人里只有一个女人,就是在耿瞎子的摊子上买生犀的那几个。” 苗三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没记错,罪奴刚才说的与他心里想的完全一致。 沈卫勋倒是知道鬼市,就是苗三在内的七老头所联合管理的地下交易市场,可生犀是什么?赵绝儿他们为什么要买这个东西?不过比起这个,他忽然又想起在张先生石屋里听到的一段话。 “你们听说过‘金针封穴’没有?”沈卫勋心想,既然赵绝儿有问题,那么那天在石屋里听到的任何与他们那几个人有关的内容,都可能隐藏着秘密。 “金针封穴!?你在哪里听到的这个词?”这次轮到严老激动的拍案而起了。 沈卫勋看着他将目光一凝,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中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苗三和严老分别自己的地下势力,从来都是保持中立,不与任何的政党建立关系,要不是这回事情太大,他们经过利弊权衡,是绝对不会找上统计局的。对于这样两股无法把控的势力,沈卫勋当然不能将主动权交出去,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而此时在会议桌上摸着鼻子垂手沉思,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态的杜局长应该也是这么个想法。 “我想知道,如果事态发生到不得不用武力去解决的恶劣势态,你们两位能为我们调查局提供什么?”沈卫勋目光犀利的看着苗三和严老,将话锋忽地一转。 苗三和严老互看了对方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缓缓坐了下去。 苗三用食指反复在桌上敲打着,在与严老一个眼神交流之后才缓缓说道:“我们七老头会将门下所有能驱使的力量提供给贵局。” 严老抿嘴叹了口气:“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个地步,我想我这边的伙计们也不得不出山了。” “好!”杜局长就是在等他们两人的这个承诺,统计局并不是战斗部队,面对严老所说的那五千甚至可能更多的刀枪不入的炼僵,他很担心能不能拿出足够应付的兵力。而现在国内各地战局紧张,往上报也不一定会得到重视和及时的援助。 “沈处长,你就别卖关子了,将知道的都告诉他们。”杜局长松了口。 沈卫勋看着他淡淡一笑:“陈家村有个做买卖的张先生,住在一个很特别的石屋里,金针封穴的事就是从他那里听到的。” “张先生……张浩天!?”严老问,”他是不是还有两个小徒弟?说起来话阴阳怪气?” “应该就是他吧。”沈卫勋微微点了点头,“他似乎找到了取针的方法。” 严老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战战兢兢的问:“给谁取针? 分卷阅读28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 “给谁取针重要吗?”沈卫勋不解的看着他。 “你以为呢?”严老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幽幽的说:“需要取针的那个人,就是棺材里我么要找的那个人。” 沈卫勋闻言,整个人好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僵了半晌,不过这通电流同时也将他心中许多间断的信息点焊连在了一起,很快便让找到了从赵绝儿那处感到的许多奇怪违和的感觉和画面的原因。 “局长,麻烦帮我多准备些人手,我和程风要再去陈家村一趟。”他迅速起身跟杜局长提出了申请,同时喊上了程风,一派雷厉风行的气势,正要离开会议室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站在门边回头对苗三和严老说:“请二位也准备好刚刚承诺下来的人力,或许不久就要派上用场了。” 即使离开了会议室,沈卫勋的心情仍旧无法平静。他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在棺材里躺了那么多年的亡国太子,像馒头这般与常人无异。 馒头离开的这两个月,谁都没闲着。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料想到自己的离开,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改变三个人的人生轨迹。 张先生的石屋经过那日的大战已经变得惨不忍睹,一时半会都住不了人了。修整石屋费时费力,他只好带着孤身一人的绝儿,将全副家当都收拾好,一同住到了徐恩予镇上的家里。 即使谁都没有开口主动提过,但三人心里都已经达成了共同的默契,那就是一定要找到馒头。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已经不仅仅是绝儿的家务事了。 徐恩予将镇上的医馆关了,托同学找关系,借来了各个年代版本的中国地图,一头扎进了楼上的书房里,没日没夜的比照书里的每一页地图,去寻找能和从馒头身上摘抄下来的那副相吻合的位置来。 如果他的猜想没错,馒头身上的图案真的是一副山脉图的话,那么他和郭然他们极有可能就会去那个地方。将这副图案用如此隐秘的方式纹在一个太子的胸前,不光是徐恩予,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副图的背后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张先生分身乏术,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他必须得一面前往各处采集替金吉和银吉重塑莲藕身的材料,一面向绝儿传授道法技艺,最重要的还得找出对付炼僵的方法。 根据绝儿师父留下的那本书里的记载,破除炼僵不坏之身的方法,竟然是以命格带孤辰寡宿并且披刑带煞之人的血所制成的朱砂,而这种命格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叫法——天煞孤星。 或许这是天意吧,在看完了师父留下的书之后,绝儿常常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徐恩予,你悠着一点!”张先生正在院子里替金吉和银吉捏制莲藕身,不经意地往坐在廊下的绝儿和徐恩予那处看了一眼,眼看徐恩予手里端着的小碗就要被从绝儿腕上流下的血给盛满了,他都没有替绝儿止血,“她是女儿家,又不是奶牛,你还不止血,想让她流血流死啊?” 徐恩予猛地回过神,往绝儿苍白的脸上匆匆一瞥,赶紧放下手里的碗,拿起止血药和纱布替她处理伤口。没日没夜的查找资料让他有些神思恍惚,刚才一走神就完全没留意到。 “血都快从碗里溢出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他轻声埋怨了一句。 绝儿向他挤出一个笑,按着包扎好的手腕说:“我怕不够。”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只有自己才能办到的事,当然不会有任何保留,更不会心疼自己。 她从小木凳上站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刚才流血有些多了,脚下不稳的晃了一下。 这已经是徐恩予在这个月第二次从她身上取血了,准备用以其制成的朱砂涂抹在所有的武器和黄符上。如果要去找馒头,与炼僵再次交手绝对是无法避免的。 张先生见绝儿如此的不怜惜自己的身体,也只能暗暗叹气。她的心情,他不是不能猜到一两分。 “绝儿,交给你的那些法术都练熟了吗?”张先生问。 绝儿看了他一眼,从腰间取出张先生传给她的蓝色符箓和捆仙索,念起咒法将符箓定在半空中,然后手法熟练的单手将捆仙索在头顶像套马那样甩出了两圈。 捆仙索的锁头因为旋转而带上了不小的惯力,紧接着她将胳膊往下用力一拉,分量不轻的锁头重重坠落到地上,在她前后的拉扯下迅速在地上刻画出了一个符印图,与正上方的符箓产生呼应,符印图和符箓的边缘立时闪烁起了微光。这样下来,一个缚身咒就快速完成了。 比起张先生的软剑,捆仙索的攻击范围更加宽广,因此不管是快速的画出符印图还是克敌都会更加灵活。 绝儿为了让自己的身法动作更加凌厉不拖 分卷阅读28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泥带水,改换了素日里的行头,穿起了束袖束腿的练功服,一头长发也整股束系在了脑后,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干练了不少。 甚至是从前赖以谋生的百宝箱也被她舍弃了,张先生说了,她的宝贝虽然收集的多,但真正实用的却没几个,一旦到了危急的战斗关头,百宝箱反而累赘。一番挑拣下来,她和张先生都觉得那根捆仙锁最适用。 为了达到人锁合一的境界,这段日子绝儿下了不少苦工,每天光是练习将捆仙索准确的击中木人桩上任何一个想要击中的目标都要耗上半天时间。刚开始练的时候,她有些不得要领,身上不知道被锁头砸青砸肿了多少次。可她连眉头都皱过一下。身上落下的大大小小的伤,也都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从徐恩予那里讨点药偷偷的擦。她不想让张先生觉得她没用,吃不得苦。 张先生将这两个月交给她的道术和阵法一一考验了一遍,绝儿都准确无误的演示了出来,除了因为血亏而造成的身法虚浮和念咒的速度有些迟缓,他几乎挑不出任何的错漏。 最后连张先生都不得不感慨,除了徐恩予,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遇到过天资这么高的徒弟了,如果她不是姓梁,或许张先生天师道的这一脉,真的后继有人了。 徐恩予默默在一旁看着这对新结下的师徒二人的指导和切磋,将朱砂与那碗血融合泡制在一起之后,便又回了书房里接着干他的活。 他前脚进屋,雪风后脚就从院墙外翻爬了回来。 现在绝儿已经不用刻意的将雪风拴在身边了,因为她知道,雪风已经真正拿她当主人了,哪怕再贪玩,时间一到,自然就会回到她身边来。 经过上回在石屋的暴走,张先生已经确定被雪风因为那颗被偷吃的至宝丹,从一只普通的白狐,变成了一只充满了灵力,同时能与主人互相感应的狐精。虽然还不至于像修炼了百年的秦筱那样能随心所欲的幻化成人形,但关键时刻所爆发出来的妖力绝对不容小觑。 经过张先生的引导和训练,绝儿不但能仅凭心念来让雪风按照她的想法来行动,而且还能在施法之后,随时让雪风展示出上次变身之后的模样和杀伤力。 张先生这段日子看着雪风时常常打趣说,它快比自己还厉害了。 在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之后,绝儿就只等着徐恩予找出那副图的位置所在了。 虽然她和张先生都不知道馒头他们到底准备做些什么,但他们知道,无论如何都必须先找到馒头的踪迹。 绝儿将张先生教授的内容全部演练了一遍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将一直担心着却又不敢问的事问了出来。 “张先生,你说等我们找到那副图的位置的时候,馒头他们会不会早去过了,已经不在了?” 张先生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自己去晚了扑了空。 “我想应该不会。”他深沉的看着手里已经就快完成的莲藕身,想了想说:“馒头身体里的金针虽然取出来了,但是你也看到了,他的身体也因此发生了变化,相信也是元气大伤需要调养的,算算日子现在不过才过去两个月,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有其他的行动。” “恩。”绝儿失落的点了点头,正想再问问她前几日在师父留下的书里看到的一个道法,忽然觉到胃里泛起一阵恶心难受,捂着嘴巴就冲进了厨房里。 张先生奇怪的往厨房看了一眼,这时,二楼书房里突然传出了徐恩予的一声惊呼,只见他兴奋的举着一本书,扶着门外过道上的围栏朝院子里的张先生挥舞了起来, “师父,我找到那副图的位置了!” 一百四十 “大兴安岭?” 张先生伏在桌前拿放大镜看着徐恩予找出的那副地理图,其中用红线标注出来的一段正好与他从馒头身上摘抄下来的完全吻合,位于大兴安岭北段的最高峰大白山附近。 经过两个月才找出的答案并没有让张先生感到多激动和兴奋,因为大兴安岭所处的黑龙江地区位于地位敏感的东三省。 绝儿刚在厨房冲了把脸,听到徐恩予说找到位置了,连脸都没顾上擦就急奔上了楼。 她一个女人家,又长期生活在乡下,对时下的国内形势也不是很了解,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张先生的面色会如此沉重,便问道:“大兴安岭怎么了?很远吗?” 张先生忧愁的看了她一眼:“远确实是远,不过这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边现在可不太容易通过啊,有日本兵驻扎。” 徐恩予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爱国青年的热血莫名的沸腾了起来:“咱们中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行走,什么时候轮得上那些鬼子说 分卷阅读29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话。” 张先生瞪了他一眼:“读书读傻了就是你这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是你说得这么个理,人家不让你过,你就是过不去。” “那屋檐本来就是咱们中国人的!”徐恩予吼的脸红脖子粗,不依不饶起来,恨不得连拳头也抡起来,跟街上拉着横幅□□喊口号的学生几乎一个模样,熬夜所积攒下来的疲态一扫无遗。 张先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这种一根筋争高下,理想和愿景再怎么美好,事实却始终是事实。 但绝儿并不在乎这些,她没有徐恩予偏执的爱国情怀,也没有张先生对国内形势的那般忌惮,她满心打算的只是对女人而言最卑微渺小的期盼——去到自己的男人身边,或者让他回到自己身边来,哪怕前方千难万险。 她不是不知者不畏,只是她没其他的路可选。从一而终,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对那个人,他答应过她的。 “张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启程?”她低下了头,平静的收起了被徐恩予圈出的那一截地图,“大兴安岭是吗一会儿我就去外面找人打听打听怎么去那边。” “丫头,这事不能急,咱们还得好好再……”张先生放下了放大镜,正要上前劝告让绝儿从长计议,却突然看到她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红。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忽然改口说:“那就明天吧。” 虽然绝儿拜了张先生为师,可一直以来,她仍没有称他为师父。并不是因为她不尊重这份关系,而是她仍打心底觉得师父好像还没有离开,这个对她有着特别意义的称呼,短时间里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当着另外一个人的面喊出来。 好在张先生不拘小节,也不计较名义上的这些东西,如果绝儿口中他听惯了的“张先生”换成了师父,他倒还有些不习惯。只是赵算命魂飞魄散前叮嘱给他的那些话,让他这段时间每每面对绝儿的时候,不由的多生出了几分责任和怜爱。 晚上绝儿在屋里收拾行囊,无意间看到了一直被收在箱子里的照相馆的票据,这才记起早前她和馒头在照相馆拍的那些照片还没取。 要去的大兴安岭在遥远的东北,绝儿不知道自己这一趟会去多久,更加不知道去了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如果不是手上这张票据真实的触感,这一切回想起来多像一场梦。 那个人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擅自闯进了她的生活,给了她那么多从未体味过的感觉滋味之后,又那么狠心决绝的抽身离开。 绝儿曾经有多么爱他,现在就有多么的恨他。 馒头也好,朱慈烺也好,这两个月她再也没有提过他的名字,除了非提不可的时候,她也只是用“那个人”来代替。 镇上的石板路好像有很久没在夜里走过了,绝儿手里紧紧攥着照相馆的票据,独自走在这条路上,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曾经陪自己走过这段路的那个人。 街上的一景一物明明映照在眼中的时候还是那样的熟悉,可绝儿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第一次踏进这里,每一下的跳动都夹杂着彷徨和陌生的细碎情绪,难道那个人是否陪在自己的身边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她也不确定照相馆有没有打烊,远远看到漏在照相馆门前的光影正在一点点的缩小,就赶紧小跑了过去。 “老板,麻烦先别关门。”绝儿按着胸口,气喘吁吁的向正在拉门板的年轻小老板递上了手里的票据,“我想取照片。” 老板将她手里的票据看了一眼,扭头往店里喊了一声:“有客人取照片,先别拉灯!” 照相馆还是老样子,只是柜台边上的橱窗里多了许多绝儿上回来没看到的照片,她无意中扫了一眼,发现那些照片里竟然还混着一张隆老爷家的全家福。她浅浅的笑了笑,看起来照相馆的生意很好,隆家的生活也重新走上了正轨,也不知道隆老爷还记不记得她这个差点成了他儿媳妇的小神婆。 “诶,奇怪了。”老板看着手里的票据蹙起了眉头,另一只手搭在半开的抽屉门上,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怎么了?”绝儿看向老板,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老板尴尬的看了她一眼,将票据放在柜面上,不好意思的说:“好像少了一张照片,麻烦您等等,我再找找看。” 正在一旁无所事事的伙计拿起柜面上的票据看了看,不知想到什么,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在一旁小声说道:“老板,你不记得了?前段日子不是有人以这位客人的名字取走了一张吗?”他用手指点了点票据上的署名,“就是叫赵绝儿,没错的。” 老板停下了翻找的动作,怔怔的想了想, 分卷阅读29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好像没什么印象,“哪一次?当时我在?” “不就是前两个月,那个白头发的男人,明明没票据还非要取照片,差点将咱们的店给砸了,你这么快就忘记了?”伙计走到老板身前,取出了票据上注明的另外几张照片,拿起其中一张绝儿和霜霜的合照,放在绝儿面前比了比,说道:“没错了,就是这位小姐,那个白头发的男人拿走的就是他跟这位小姐的合照。” “啊!是他!”老板猛然记了起来,无奈的一咂嘴,一脸抱歉的对绝儿说:“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您要取的照片少了一张,真不是我们没有将照片好,那个白头发的小子太横了,还带了打手……而且那张照片上的人也确实是他,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 老板诚惶诚恐的看着绝儿,本以为她丢了照片会大发雷霆,不可能给他们好脸色看,谁知绝儿不但没有发火,反而嗤嗤的笑了起来,可那笑容明明都还没消失,从她的眼眶里又毫无征兆的落下了一串串断了线的泪珠。 老板和伙计都慌了,他们从来都没见过谁像绝儿这样笑着哭,哭着笑,在他们看来,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急之下老板只得连连赔不是:“小姐,大晚上您这样怪吓人,要不然我们退您一张照片的钱?” 绝儿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随性的用手背将脸上的泪一抹,笑着对老板说:“不用了,你把其他的照片给我就可以了。” 回去的路上,绝儿觉得自己的心又鲜活了起来,未知的迷茫道路上好像突然出现几盏让人安心的指路明灯——她终于确定了,确定了那个人根本就放不下她,也放不下过去。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张先生察觉到绝儿眼底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黯淡了,好像有什么生机勃勃的东西在她的眼里生了根。 徐恩予将两人送去了火车站,临上车之前仍不太放心的问张先生:“确定不需要我跟你们一起去吗?” 张先生肯定的摇了摇头:“金吉和银吉的莲藕身还需要人照料,再说你也不会道术,去了也帮不上忙。” 徐恩予不太死心的说:“可我懂医啊,你们要是到了那边身体不适应,或者是受个伤什么的,我还能派上用场……” 张先生笑了笑:“上回那些人的本事你也看到了,小伤我们自己能对付,重伤你也应付不来,再说要是我和绝儿都得指着你医治,你觉得他们能给你医治的时间和机会,能给我们活路?”说着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低沉了起来:“做什么事,都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才行,万一我和绝儿……” “不会的,张先生。”绝儿打断了他,笃定的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张先生微微一怔,笑道:“看来你这段日子学得的本事多了,都能这么自信的为我来保驾护航了。” 绝儿笑而不语,她不是对自己有信心,只是对那个人还抱着很深的期待。 徐恩予不想听到张先生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说,连忙结束了这个话题,催促着两人上车。 车站的工人将火车上的煤和水加足之后,伴随着几声短暂的汽笛声和一阵轰隆轰隆的发动声,冒着白烟的车头就缓缓消失在了徐恩予的视野里。 他心事重重的回到家,刚走到院子门口,脚都还没踏进去,从墙边的阴影里就突然冒出两个人影将他的胳膊给架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我家,你们想干嘛?快松手!”徐恩予不知所措的看着身边这两个身着便服的统计局调查员,十分用力的想挣脱他们的束缚。 “徐恩予,是我。”沈卫勋的声音从两名便衣的身后幽幽地传进了徐恩予的耳中,冷峻的面庞上仿佛覆着一层白霜。 一百四十一 绝儿和张先生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到达了中央门,跟着坐轮船渡江抵达浦口,之后再次坐上火车,经过四天三夜才到哈尔滨。出了火车站,绝儿才真正明白张先生在家时所担忧的那些意味着什么。 已经临近傍晚时分,绝儿本以为出了检票口,拥挤的人潮就会散开了,没想到刚踏出车站的大厅,眼前就又排着两条黑压压的长龙。 入秋时分,从南方到北方的温度变化是十分明显的,现在又正逢日落,气温骤降,绝儿身上就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忍不住抱起胳膊打了个颤。 “一个个过,别挤!都把证件老老实实拿在手上,谁要敢冲卡,可别怪皇军的子弹不长眼!”穿着一身黑褂、梳着中分油头的男人站在进城的关卡前耀武扬威的喊着,在他身后是两排手拿步丨枪的日本兵,关卡两侧还驾着四挺机丨关丨枪。 他时不时转过头,像哈巴狗一样向腰间挂着长刀的日本军官点头哈腰,待他再转过身来向出 分卷阅读29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站的百姓传达信息的时候,却又是一副嚣张得意全然不同的面孔。 绝儿和张先生站在人群的后方,奇怪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同胞从各自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张白纸,只瞥见白纸上方正中印着三个红色的大字——良丨民丨证。 她忍不住问张先生:“张先生,他们手上拿着的是什么?这队伍排着是干嘛的?” 张先生将眉头一压,赶紧将她从人群里拉了出去:“到了这边,说话就要谨慎点了,东北这边已经被日本人占了,没有那个证,就进不了城,弄不好还会被抓起来。” “为什么要定这种规矩?日本兵就能随便抓人?”绝儿实在难以理解,她远远望向在关卡前指挥的中分头,又问:“那个人是当官的?好像跟那些日本兵很熟。” “当官的?”张先生冷笑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汉奸。” 他忧心忡忡的看着前面逐渐缩短的队伍,心中飞快的思索着通过哨卡的办法,而就在他和绝儿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两人脸上踌躇惊慌的神色很快就被人群边上的一个男人放在了心上。 就在这时,绝儿突然感觉有什么人拍了拍后背。她转过头一看,一个穿着薄棉衣的瘌痢头正在给她递眼色,插着手的宽大袖筒里的露出一截纸样。 他警惕的缩着脖子,时不时往关卡边的那堆日本兵的位置瞄一眼,嘴唇在动,视线却没有停驻在绝儿身。 “这个你们要吗?”他又晃了晃露在袖筒边缘的两张良丨民丨证。 绝儿看着他,拿不定主意,赶紧拉了拉张先生的胳膊,冲他朝瘌痢头的方向努了努嘴。 张先生将眉头一锁,跟绝儿换了个身位,只是稍稍瞥了一眼瘌痢头和他手里的东西,便用手掩着嘴,压低声音对他说:“能管用?” 瘌痢头歪着嘴巴无声的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抬起胳膊肘指了指队伍前方的一个中年男人:“要是信不过可以去问那家伙,他就是靠着我卖给他的这个进出关卡的,好几回了。” 瘌痢头一说完就吹了声哨子,被他指过的那个男人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碰上他的视线,但很快就心虚的将头转了回去。 张先生见状便有些信了,更何况他和绝儿根本没有别的可以拿得出的法子来应付这群日本兵。 “多少钱一张?”他问。 瘌痢头摸了摸鼻子,靠近他们比了个“十”的手势:“十块一张。” “倒不是很贵。”张先生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将二十块的给了他,“两张我都要了。” 瘌痢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倒着身子贴在张先生身前,将拿着证的手从另外一侧的腋窝下送到了张先生面前,直到从眼角余光看到张先生将钱放进了他衣服口袋里,才松手将那两张证给了他。 张先生一拿到东西,绝儿就凑过去看了看,而这个时候,那个瘌痢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队伍,悄悄退到了不远处的一处人堆里,看起来跟他是一伙的,继续往长龙中打望。 “拿好。”张先生将其中一张良丨民丨证递给了绝儿,“一会过卡的时候自然点,不要紧张,免得露了马脚。” 绝儿紧张的点了点头,跟着队伍又往前移动了几步,就在这时,从前面关卡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放开我!”是瘌痢头刚刚说过的那位光顾过他的“客人”,此时已经被两名日本兵反扣着胳膊无法动弹了,站在他面前的汉丨奸手里拿着他刚才递出去的良丨民丨证,歪着脑袋不断审视着他,“你出城干什么去了?” “探亲。”男人涨红着脸说。 “探亲?”汉丨奸看了看他的周身,“就你一个人?什么东西都没带?” 男人咬着牙没吭声,两条胳膊都快被日本兵给掰折了,疼得脑门上直冒冷汗,哪里有心力再去应付他的刁难。 也不知道汉奸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走到他面前搜起身来。男人脸色大变,立刻剧烈的扭动起身体来反抗,“你想干嘛!” 汉奸没理他,过了没多久,手下好像摸到了什么,立刻向两个日本兵说了几句日文,其中一名二话不说就将男人的厚棉衣给扒了。 “我就说嘛,这天气还不至于穿这么厚啊。”汉奸抖了抖手上的棉衣,衣服里发出了“咚咚”的微响,他立刻扯开棉布一看,是用胶带缠着的几十瓶西药。 他面露喜色,第一时间拿着这些药走到了关卡后,向日本军官邀功:“皇军快看,是青霉素!”他指了指一脸惨白的男人,又将从男人那里拿来的良丨民丨证拿了出来,“这张证一看就是假的,那家伙肯定是 分卷阅读29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地下党的人!” 留着八字胡的日本军官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面无表情的将他推开,然后拔下了腰上的日本刀,以锋利的刀尖抵在男人的胸口,让汉奸替他翻译道:“他们那些人藏在什么地方?” 男人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一个字也没说,只冲他脸上啐了口吐沫,紧接着毫不畏惧的将赤丨裸的胸膛顶向了身前的日本刀…… 身后民众的惊呼淹没了长刀刺穿骨肉的声音,银色的刀身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得通红。男人高高的扬起了头,嘴角溢出的鲜血将他脸上的笑容衬托得异常悲壮,只听他高喊道:“中国人万岁!” 被羞辱的日本军官狰狞的瞪了他一眼,报复性的将深深插在男人身体里的长刀狠狠搅动了两下,然后迅速拔了出来。胸口的窟窿立时像泉眼爆发一样,不断的往外涌着血。男人仰着脸剧烈的抽搐了两下,架在脖子上的脑袋才彻底垂落了下去。 汉奸被这骇人的场面吓得不轻,赶紧挥手让日本兵将男人的尸体带下去,又对动怒的日本军官拍了一通马屁之后,过卡的秩序才再度恢复了正常。 绝儿从没有看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她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刚才也明明没必要那样做,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去赴死? 不等她找出答案,就看到张先生将买来的证紧紧捏成了一团,满腔怒火的正欲去找刚才瘌痢头算账。谁知他晚了一步,瘌痢头见到情势不对,早就跟着他们那帮人趁乱离开了。 “王八蛋!”张先生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看到刚才那个男人的下场,他也不敢拿着手里的假丨证去冒险了。对方那么多人,而且都是真刀真枪,他和绝儿哪里抵得过。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正准备带着绝儿离开之后再做打算,就发现之前站在他们前面的人已经顺利的过卡离开了,他和绝儿所站的地方与关卡之间留下了一段十分醒目突兀的空地。 汉奸叉着腰,不耐烦的瞪着他们说:“傻愣着干嘛?别耽误后面的,赶紧过来!” 张先生和绝儿两人忐忑不安的互看了对方一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突然逃跑,反而是在向别人宣告他们有问题。 张先生咬了咬牙,铁青着脸对绝儿说:“过去吧。” “可是……”绝儿心虚的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证,而此时张先生已经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通行证拿出来。”汉奸懒洋洋的向他摊了摊手。 张先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突然上前用一手托住汉奸的手背,将另外一只手里那张皱巴巴的良丨民丨证拍在了他的手心上,然后将托着他手背的手自然的翻转了一下,以双手紧握着汉奸的手说:“后面的姑娘是我闺女,一起的。” 汉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直到张先生缓缓的挪开了手,他低头往自己的手心一看,眼前忽然一亮,立刻点着头说:“过去吧。” 绝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张先生用那张假证毫发无损的过了关卡,轮到她的时候,汉奸甚至都没有仔细瞧过她那只颤抖着的手里拿着的证,就点头让她过去了。 她紧紧抱着装着雪风的挎包,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飞快的跑到了张先生面前,拿出那张沾了不少手汗的良丨民丨证,疑惑不解的看着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先生劫后余生般长出了口气,心有余悸的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钱能使鬼推磨……”绝儿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心里忽然闪了个灵光,兴奋的拉着张先生的手说:“你刚才偷偷给他塞钱了?” “嘘!”张先生赶紧做了个手势让绝儿收声,惊魂未定的看了看四周,末了,还是免不得有些得意的自满道:“塞是塞了,不过不多。” 绝儿知道了真相,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一番惊险下来,又加上旅途的劳累,她的身体好像有些吃不消了,感觉手脚一阵发软,眼前也有些发花,可一想到自己与那个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她就觉得自己还能撑下去。 一百四十二 走出火车站,就算是正式迈进了这座沦陷中的大城市。 绝儿从来没有见过马路可以这么宽,足足可以并排放下四辆吉普车,可平坦的水泥路面上只有一辆轿车在缓慢的行驶着,秋风卷起的枯黄落叶在半空中落寞的打着旋儿,让这条宽阔空荡的马路显得更加的萧条。 街道两旁的商铺上挂着红红绿绿的各式招牌,除了中文,还有其他两种绝儿看不懂的文字,她问了张先生,可他也只一知半解,只看懂其中有一种是日文,另外一种像中文拼音一样歪歪扭扭的文字还是从路人口中无意听到的,是俄文。 分卷阅读29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这座城市里,在街上行走的也已经不全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了,除了日本人之外,还有白皮肤金头发大鼻子的苏联人。 绝儿每次从这些人身边经过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将头埋起来,不去跟这些外国人有任何的眼神碰撞和交流。 她也不知道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为什么这些侵入者会让她的潜意识中感到如此的畏惧,或许是关卡前发生的那一幕,那些日本兵注视着自己同胞的眼神,就仿佛他们只是一窝只要他们不高兴了,就随时能被捏死的蝼蚁。 张先生一手提着手提箱,一手看着地图,视线忙碌的在地图和街边两头游走,他们得先找一家旅馆下榻,好好休息一宿之后再出发去大兴安岭。 两人步行了约莫半个钟头,终于在长街的尽头看到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旅馆。张先生口中的干净,是指的没有在这间旅馆门口看到进出的外国人。 张先生在柜台办入住登记,绝儿拿着行李独自站在旅馆大门口,漫无目的的看着路边稀稀拉拉的几个过往路人。旅馆隔壁的大酒店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里的司机正在往酒店门口打望,看样子正在等人。 张先生办好手续喊绝儿进去,她提起行李刚转身,忽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隔壁酒店的大门外传了过来。 “你们怎么会认识这些外国人的?”馒头披着一件带帽黑色毛呢大氅,在郭然和鸦阙的陪同下从酒店里走了出来,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向他们鸣了两声喇叭。 “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殿下。”郭然走到他身边,躬身替他拉开了车门,“他们需要军费,而我们需要的是便利,各取所需。” 馒头回过头,透过酒店的透明玻璃窗看向他们刚才就餐过的酒桌,桌上的那几个日本军官看到他,立刻满面笑容的举起酒杯向他遥祝致意。就在不久之前,馒头他们用四箱黄金和一千斤大米,同桌上的那些人换得了一万张能在整个东北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馒头将毛呢帽兜戴在头上,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冷冷的对郭然说:“你们这样做,跟当年那些入关的清兵有什么区别。” 鸦阙替郭然捏了把汗,只见他一个字也没回,默默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直到汽车发动,他才不动声色的从后视镜里瞥了馒头一眼。 绝儿刚刚听到馒头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而产生了幻听,直到载着他的小轿车从自己的眼前疾驰而过,透过馒头倚着的玻璃车窗,她分明的看到了馒头额前的几缕白发从帽沿下散落了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扔下手里的行李,毫不犹豫的冲到了路边,像失了心的疯子一样在车后追赶了起来。她抬着胳膊,拼了命的想去抓着跟她仅仅只是隔着一层车玻璃的那个人,可不管她怎么努力,自己与那辆车的距离都只是越拉越远。 剧烈的奔跑让小腹不争气的绞痛了起来,她痛苦的弯下腰捂着肚子,不甘而又倔强的注视着即将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汽车,胸前的挎包忽然有了反应,正在一点点的膨胀,里面雪风感应到了她的情绪,已经蠢蠢欲动了。 绝儿紧紧捏着挎包拉链的锁头,十分清楚要是错过眼前的这次机会,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回了,她必须让雪风出来,只有它才有可能让前面的那辆车停下来! 她下定决心,正要打开挎包,从身后就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她。 张先生一脸惊恐的向她摇了摇头,挤眼看向路边。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两个日本兵正端着枪,警备的看着他们。她的一路狂奔,在这个随处都警戒闭锁着的城市里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郭然坐在前排,看着后视镜里渐渐化成一团黑点的绝儿和张先生,这才松开了按着腰间枪柄的手。 馒头见他一直紧张的盯着后视镜,于是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绝儿在张先生的搀扶下转身消失在了街边。 他隐约觉得那两个人的背影身形有些熟悉,可一想到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就不由的自嘲的笑了笑。南北相隔,几千公里,想要异地再遇,简直是痴人说梦。 馒头疲惫的揉了揉眼眶,虽然已经修养了两个月,可取针仍是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后遗症。他的身体毕竟已经沉睡了几百年,取针之后,身体里的血液就恢复了正常的流速和消耗,以他的身体而言并不是很能吃得消,新长出来的头发也没有要变黑的迹象。 夜深无人的时候他就常在想,自己或许并不能向其他正常人那样寿终正寝吧。 他越是深刻明白的意识到这一点,就越觉得时间紧迫。费尽心思准备安排了二百多年的复国大计虽然比预期的要提前了一些,不过好像赶上了一个不错的时机——乱世出霸主。 分卷阅读29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馒头长吸了口气,神情淡然的看着窗外完全没有活力和生机的街道,不自觉的将右手放进毛呢大氅的内袋里抽出了一张照片,失神的看了半天。 坐在馒头身旁的鸦阙微微侧目,不经意的往他手里的照片上瞥了一眼,不禁扬起嘴角淡淡的笑了笑。这样深情的男人,与她所想象的君王形象,实在是难以联系重合在一起。那日为了这样一张照片,馒头和郭然险些与照相馆伙计大打出手的场面仍历历在目,鸦阙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郭然也有如此幼稚和冲动的一面。 “鸦阙,斗宿带回来的那个女孩怎么样?”郭然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看了馒头一眼,如履薄冰的说:“如果不听话的,就多给她吃点药,让她多睡几天。” 鸦阙单手枕着侧脸无奈的笑道:“那倒不必了,那个小丫头倒是意外的配合,没吵没闹,好像还十分期待的样子。” 馒头撇过头冷冷的笑了一声,用仿佛是回忆般的语气说道:“她本来就是个小魔头。” 他过去的记忆找回来了,可这些日子与绝儿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也不曾忘却。他忘不掉国仇家恨,也无法放下肩上的重担,但却没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儿女情长而如此的痛苦煎熬。 “对了,有件事一直忘记问你。”他犀利的扫了郭然一眼,“在梁家的时候,你把那位老太太掳走了一天一夜,对她做了什么?” 郭然一愣,吞吞吐吐的回道:“我只是让她见识了一下不说实话的下场。” “不说实话的下场?”馒头将身体往前一挪,抓着郭然身后的座位幽幽的问:“你是怎么做的?说给我听听。” 郭然僵硬的直视着前方,不敢与馒头有眼神接触。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即使馒头恢复了记忆,也没有对他这位肱股之臣表现出亲近,反倒对他有很深的成见,即使馒头明明知道他有时候的不折手段只是迫不得已。 但君始终是君,郭然自然不敢用馒头恢复记忆之前的态度来对待他,伴君如伴虎,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他都变得越来越谨慎,只为了不再加深自己和馒头之间的罅隙。所以这个时候,他根本就不敢、也不想将对老太太做过的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他不能让馒头知道,为了恐吓和逼迫老太太开口,他将路边的乞丐抓来挑断了手脚筋,还用碳火烧坏了乞丐的喉咙,在老太太面前一点点的折磨他,以此来让老太太崩溃恐惧,从而吐露出她所知道的全部秘密。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鸦阙也在场,她也多多少少感受到了馒头对郭然的针对和成见,所以这个时候,只能由她来帮郭然一把。 “殿下,听你刚才的话,好像跟那个小丫头认识?” “见过一两回。”馒头看了看鸦阙,又看了郭然一眼,垂眸淡淡一笑,她一开口就这样调转了话题,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既然你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馒头也不想再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大动肝火的追究什么,索性顺着鸦阙的话说些正事。 “可是您的身体还……”郭然悄悄松了口气,回过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馒头将手里的照片放了回去,轻轻按着胸口放着照片的位置,闭目将身子往后一靠: “两百多年,已经够了,我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他默默地想,或许等到自己该做的事做完了,还有机会能回到绝儿身边去,那时候,她会原谅接纳自己吗? 一百四十三 绝儿失魂落魄的跟张先生回到了旅馆,张先生见她脸色不太好,想要请个大夫来看,却被她拒绝了。 “张先生,刚才在车里的真的是他。”她坐在床边,怔怔的拉着张先生的手,眼泪好几次要流下来,都她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既然他们也在这里,那就证明我们想得没错,馒头他……他一定也是要去山脉图上的那个地方!” 她越说越激动,倏忽一下站起了身,激动得几乎要将张先生的手给抓出痕来: “我们别耽误时间,赶紧动身,说不定、马上就又能遇上他们了……” 张先生看着她连日来熬得都陷进去了的眼眶和苍白的面色,好言劝道: “丫头,我相信你看到的,不过咱们也不急在这一个晚上,你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这都多少天没好好合过眼了?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 绝儿执拗的看着他,仍是不死心,正想接着说点什么,就遭他佛手一拦:“你再这么固执,就别认我这个师父了。我也不帮你去找他了。” 绝儿委屈的垂下了头,含着泪默 分卷阅读29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不吭声的将雪风从包里抱了出来,一遍遍用手抚摸着它的头顶,然后紧紧揽进了怀里。每当她疯狂的想念那个人的时候,雪风就成了唯一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和他还有着联系的安慰。 第二天天刚亮,睡得正沉的张先生刚一翻身,就猛然看到窗边立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他被吓汗毛直立,骨碌坐了起来,一看到旁边空着的单人床,这才将紧绷着的肩头往下一垂,不动声色的掀开被子,轻轻叹着气从床上走了下来,“等我收拾收拾,咱们就出发。” 绝儿点了点头,背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张先生盥洗的声音,便轻轻的拉开了窗帘。看着斜洒在窗沿上的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昨天夜里,她终于又梦到馒头了,他回来了。梦里的每一个画面都是那样的清晰和真实,她相信这是一个好兆头,就像此刻落在她身上的这些阳光一样,黑夜总会过去的。 虽然哈尔滨现在才刚入秋,可远在中国最北端的大兴安岭早就已是漫山积雪,气候极寒,别说是现在这种不能随意出行的敏感时期,就算是之前,也几乎无人踏至。 所以不管张先生怎么打听,也没有问寻到能最快抵达那边的方法。 况且大兴安岭山脉绵延,地势复杂,只要走错一步路或者遇到雪崩阻路无法前行,不消半天的功夫,就能将人给活活冻死。因此绝儿和张先生即便是顺利从哈尔滨到达大兴安岭,想要在雪山上行走,也必须有一个熟路的向导才行。 两人沮丧的从一家干货行里出来,正想再去不远处的车行里打听一下,张先生的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一看,是个骨瘦如柴的年轻男人,眼下别人都穿着薄棉衣了,可他却仍穿着打满了补丁的长袖薄衫。 “你是?”张先生奇怪的看着他。一旁的绝儿将他细细端详了两眼,猛然记了起来,凑到张先生身旁低声说道:“他好像是刚才那家干货行的伙计。” “你们是不是真的要去大兴安岭?”男人没有介意他们俩打量警惕的目光,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我可以给你们带路,那边我熟。你们俩也别费心再去找别人了,一时半会肯定找不到的。” “你?”张先生歪起脑袋看着他,不禁暗暗地想,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能有这么大的本领?而且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不像是吃得消山上的严寒。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毕竟昨天才刚在火车站吃了一回亏。 张先生望着男人笑了笑,觉得不靠谱,便喊上绝儿准备接去车行问问。 “诶!你们别急着走啊,是不是信不过我?”男人好像比他们俩还着急的样子,两人刚一转身,他就连忙一个大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我要不是急着用钱,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从你们这儿讨活干的。” 一阵裹挟着寒意的秋风乍起,男人立时冷得抱起了胳膊,长呵了口气之后将下巴往干货店的位置一扬: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我是在那边干活的,不过不是干的体力活,我和店里另外几个伙计是负责在山上挖人参灵芝这种滋补药品的,店里卖的那些货就是春夏的时候我们弄回来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从大兴安岭那边的山上。” 张先生闻言眼前一亮,望了一眼同样期待着的绝儿之后,飞快的在心中一想,然后神情平淡的看着男人: “我们确实急着找一位能引路的向导,但是刚才你说的不过是一面之词,我们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你,再说你也只是春夏的时候去过山上,现在那边大雪积山天气恶劣,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确定现在也能认得清道路,并且有足够的体力领路?” 男人抹了抹鼻子,自信的笑道: “真金不怕火炼,我的名字叫丁术,外号‘穿山甲’,你们可以随便在街上打听打听,别看这我身板单薄,可别说哈尔滨,哪怕是整个东北都没人能比我更熟大兴安岭的地脉山形,春夏我在山上是如鱼得水,到了秋冬即便步伐缓慢些,但自认也算是能来去自如的。否则以我的身板,你们以为那家干货店的老板是怎么看上我的?” 张先生低头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和自我标榜,但至始至终都没应过一个字,末了,看了绝儿一眼,对她说:“那你去向干货行的老板确认一下。” “别别……”男人不知为何,忽然慌了,将绝儿喊在了原地,向她直摆手:“你向谁问都行,千万别去问东家……” “为什么?”绝儿不解的看着他,心中不由的生起几分疑虑。 “东家不让咱们接私活,这是行规,双方是立过契约的。”丁术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 张先 分卷阅读29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生顺着他的话细细一琢磨,好似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规了。毕竟在山上挖这种珍贵药材是门技术活,自己的人要是接私活很容易坏了市场行情,“既然如此,你应当是知道来找我们是破坏规矩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他倒不质疑丁术的本事了,反倒对他这样做的原因好奇了起来。 “家里人等着钱救命。”丁术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没什么底气的说:“所以我希望你们先付一半的订金给我。” 张先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十分干脆的问:“这一趟你要价多少?” 丁术咽了口唾沫,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块。” “一百块!?”绝儿觉得这个价格高得有些离谱,普通人家的一份工作一个月下来也不过才挣3,4块,他开的价格就快赶上别人两年挣的了。她看了张先生一眼,不满的说:“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吧。” 没想到张先生非但没有提出异议,反而直接掏出五十块送到了丁术手里:“这里是订金,我们能不能立刻出发?” 丁术愣愣看着手里的钱,连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抬起头问张先生:“你也不讨价还价,这么干脆就把钱给我了,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张先生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应该比我清楚,去大兴安岭一趟不异于往鬼门关门前走一遭,你说的价我并不觉得贵。”说完他往干货行门口望了一眼,“你既然是那家店的伙计,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丁术了然的笑了笑,将攥着钱的手一紧,什么话也没说就迈开步子迅速的穿到了马路对面。 绝儿见状还以为他要拿着钱跑,正要去追,就看到他回过头冲他们指了指斜后方的一间医院。 “张先生,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听他刚才说是等着钱救命吗?”张先生叹了口气,携着绝儿往对面的医院走了过去,“先跟他去看看,跑不了的。” 丁术拿着钱急匆匆的跑到了医院的二楼,走道的墙边坐满了病人,什么年纪性别的都有,空气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让人光是听着就难受,这些人都是没钱住到病房里,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接受治疗。 丁术的目光焦急的在这些病人里搜寻里,直到在角落里看到一老一少两个妇人,便立刻冲了过去。 “媳妇儿,咱们有钱了,赶紧带娘去找医生!”他红着脸将五十块钱全部塞到了年轻女人的手里,然后搀扶着她和老人站了起来,红着眼眶对面容憔悴的老人说:“娘,咱们不用在这里受罪了,慢点起。” 老人看着女人手里的五十块钱,非但没有露出笑容,反倒是抓起丁术的手,战战兢兢的问了起来:“你上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干活挣来的,反正没偷没抢,放心用。”丁术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说话的声音柔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子。 老人艰难的站起了身,却没有跟他往病房里走:“你能挣多少钱娘能不知道?这钱你要是说不清来历,我就算死在这儿也不花一分。” “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疑神疑鬼,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丁术有些生气。 这时,张先生和绝儿赶了过来,看到丁术扶着的老人,便什么都清楚了。 “大娘,你放心,那钱是我们付给丁术的工钱,他答应帮我们跑一趟活。”绝儿连忙上前安抚起了老人。 “真的!?”老人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什么活能挣这么多?”她刚说完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旁的媳妇连忙掏出一张发黄的帕子送到了她的嘴边。几声咳嗽之后,帕子上立刻就染红了一大片,老人刚才还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也沾上了骇人的血迹。 “别在这里说了,赶紧带娘进去。”丁术皱着眉头催起了年轻女人,“娘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去给人家干活,钱要小心放好。” 女人默默的点了点头,带着老人推开了病房的房门,临到进去的时候,忽然又停下来依依不舍的看了丁术一眼,轻声叮嘱道:“干活的时候小心些,别伤着自己。” “恩。”丁术点头,又板着脸连挥了好几下手,“赶紧去找医生,别婆婆妈妈的。” 张先生看着他在病房门关上之后,又偷偷站在门边,透过门上的方形透明玻璃往病房里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后来低下头默默的用手将脸抹了抹之后,才吸着鼻子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一脸轻松的说;“行了,我的事都办好了,现在就陪你们过去。” 张先生微微一笑,直到看着他离自己这边稍远些,才低声对绝儿说:“丫头,这下放心了?” 绝儿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这 分卷阅读29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么孝顺顾家的男人,肯定不会拿钱不办事,就像张先生刚才说的,这一趟他们是拿命去赌,那一百块的酬劳,只少不多。 一百四十四 张先生和绝儿跟着丁术绕了两条街,被带到了远离城区的木材加工厂的门外。 “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绝儿站在工厂的大铁门外,时不时看到有带篷的运输车从院子里里开出来。 丁术将两人往一旁的院墙下拉了拉,问道:“我见你们去店里问东家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副地图,给我看看。” 绝儿犹豫的看了张先生一眼,他快速的考虑之后冲她点头眨了一下眼睛。这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地图,在张先生看来并没有什么秘密,自然不怕示人。 丁术从绝儿手里接过地图,是横也看竖也看,仔细研究了好一会儿,没想到脸色越变越难看,“你们是要去红线画出来的位置?” 张先生点了点头,觉得他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妙,提心吊胆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丁术抬头看了他一眼,忧愁的撇了撇嘴,说道: “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图上红线标出的位置比我想象的要远,在大兴安岭北段的大白山附近,那边几乎已经是咱们省与内蒙古的交界处,山顶常年被积雪覆盖……”他正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将话锋一转,奇怪的看着两人:“听你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这个时候,去那边干啥?” 绝儿和张先生尴尬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刚才只是丁术的一时好奇,他也不是个爱打听人隐私的人,既然定钱都收了,是什么原因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嗳,是我多话了,你们别往心里去,我就随口那么一问。”他将地图还给了绝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和火柴,嘱咐两人就在原地等着,他要去身后的这家工厂里办件事。 他刚走,绝儿就看到一辆大卡车载着满满一车木材开进了院子里,“张先生,他不会耍什么花招吧?” “他能耍什么花招?”张先生笑着搓了搓手,往大铁门内瞄了一眼,看到丁术正在向院子里的一个男人递烟,脸上全是讨好的神情,期间还不断点头哈腰,拱手向对方表示感谢。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里面走了出来,神情严峻的对张先生说:“我已经跟里面车队的队长搭好线了,晚一点我们可以坐他们的车去大兴安岭,不过——”他为难的挤出一个笑,“得给他点好处才行。” “多少钱?”他一开口,张先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情理之中。 “三个人十块。”丁术说,“原来本来没这么贵,我们去那边挖药材补品的时候五个人才两块,可现在不一样,边界那边有日本人的哨卡,想要顺利过去,还得给他们点好处才行。” “没想到这些小日本这么快就‘入乡随俗’了。”张先生摇头苦笑,干脆的将钱给拿了出来。 丁术感激张先生的理解和通融,接过钱二话没说,正要转身进到院子里,就看到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队长从里面走了出来。 队长的嘴角衔着半根烟,将张先生和绝儿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眼,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们,问丁术:“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两人?” 丁术连忙恭敬的点了点头:“是是,就是他们两个。” 队长深深抽了一口烟,将嘴角的烟拿下来衔在手上,眯着眼睛笑道:“我说穿山甲,你小子不怕冻就算了,难道让这两个南蛮子就穿这么一点儿去大兴安岭呐?” 丁术一愣,后知后觉的往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忙走到两人跟前低声问道:“你们出远门,有没有带过冬的厚衣服?大白山那边冷得可是能将鼻子都给冻掉的。” “厚衣服?”张先生连忙打开行李箱看了看,从里面取出了一件还算厚实的棉褂,问丁术:“这种行不行?” 丁术伸手摸了摸衣服的厚度,直摇头:“不够,太薄了,不防风,一次套三件都不顶用。” 绝儿看了一眼张先生提在手里的棉褂,心想自己带来的也就跟他的那件差不多,看来肯定是不够穿了。 队长看着两人窘迫的模样笑了笑,拍着丁术的肩膀说:“距离下一趟发车还有两个钟头,你赶紧带着他们准备准备,免得说咱们北方人不地道。” 丁术也有很久没有在这个季节去大兴安岭地区了,最近一次还是大前年,一位阔商将店里的大部分人参鹿茸等补品都扫光了,东家不得不让他们临时去那边挖货,这个季节去大白山最重要的就是防冻防寒和准备足够的食物干粮。 他先带着两人去买了能防风的皮大衣、手套和帽子,又买 分卷阅读29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了一斤白酒和五斤大饼还有两斤卤牛肉,这些是主要的,另外还买了几件攀山用的工具,绳索、小铲子、铁钩等等,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他们备齐所有的东西之后正好赶上工厂发车,驾驶室里只能额外坐下两个人,为了能顺利过卡,不让驻守的日本兵起疑,张先生和绝儿两人只能躲在货箱里,用盖木材的帆布盖在身上以掩人耳目。 “只能暂时委屈你们了,车程有些远,估计明天早上才能到。”临出发之前,丁术不好意思的向两人解释了一番,指着货箱最里面隔着驾驶室的玻璃窗说:“有什么需要就敲这个。” “明天早上……”绝儿苦苦的叹了口气,将憋闷了半天的雪风从包里放了出来,算下来是一天一夜的路程,而且是在这么颠簸的货箱里,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得消。 雪风一获得自由就立刻撒起了欢,空荡荡的货箱俨然就是一个能足够的发泄精力的天然游乐场。车外呼呼的风声和头顶车篷呼啦呼啦的拉扯声,完美的掩盖住了它跳跃奔跑的声音。 绝儿弓着腿蜷缩在角落里,身上搭着青绿泛灰的厚帆布,只将脑袋露在外面枕在膝头上,茫然的看着雪风在她面前奔来跳去。过了没多久,它玩得累了,就乖乖钻回她的怀里趴着睡下了。 张先生看着它笑了笑,对绝儿说:“路还远,还是先睡一觉将精神养足,也不知道后面有什么在等着咱们。” 绝儿忧虑重重的看着他点了点头。颠簸的车厢起初还让她有些难受,可时间久了习惯了之后,反倒成了催人入睡的良剂。 绝儿也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直到感觉车停了下来,车厢外隐约有两群人在用不同的语言对话,同时头顶上的玻璃窗咚咚的响了两声。 她和张先生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了过去,只见丁术在玻璃窗那边的驾驶室里冲他们使眼色打手势,让他们赶紧藏起来,别露头。 队长站在车外的哨卡前,刚刚将两包烟和五块钱偷偷塞给了替日本人做翻译的当地人。 他们木材厂的车队长期跟这些日本兵打交道,为了顺利运送木材,木材厂的老板私底下给了他们的长官不少好处,可每到了过卡的时候,最底下的这些日本兵仍是贪得无厌的借机盘查,想要多捞点好处到自己的口袋里。 两名负责盘查的日本兵走到车后,攀爬跳到货厢里,正要掀开盖着绝儿和张先生的帆布检查一下,收了好处的翻译便立刻赶了过去,将两名日本兵的胳膊一拉,熟练的往他们的手心上各塞了一块大洋,一脸谄媚的用蹩脚的日语笑着说:“花月坊新来了几个姑娘,晚上带两位去瞧瞧?” 两名日本兵盯着手里的钱□□了两声,立刻勾着翻译的肩膀从货箱里跳了下去。 绝儿抱着雪风一动不动的缩在帆布下面,听着外面缓缓向自己这边靠近的皮靴声,吓得连气都不敢出一下,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直到听到日本兵跳下车的声音,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心有余悸的与张先生互看了一眼。这时,驾驶室的门被关得重重一响,几秒钟之后汽车才再次发动了起来。 翻译摸了摸口袋里的四盒烟和五块大洋,看着地上的重合覆盖在一起的数道车辙纳闷的犯起了嘀咕,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出境的人这么多。 货车驶出一段距离,直到刚才的哨卡彻底消失在车后,丁术才让队长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攀到货箱里,用力将帆布一掀,对绝儿和张先生说:“行了,我跟你们换,你们坐到到驾驶室里去,那里面舒服暖和些。” 绝儿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军绿色的大棉衣,兴许是从车队的队长那里拿的,不管是驾驶员还是队长,还是跟车的伙计,清一色穿的都是这种棉衣。虽然看起来略有些松垮不合身,可相比丁术之前单薄的穿着,这样看起来要暖和多了。 车越往北开,绝儿就越能明显的感觉到温度的下降。特别是到了夜里,即使是坐在封闭的驾驶室里,从车门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气仍能沁到骨子里,冻得人直哆嗦。 她有些担心在货箱里待着的丁术,那里可比驾驶室冷多了,而且透风,他就裹着一件棉衣,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后面进山的路还全都指望着他。 绝儿扭过头往玻璃后看了两眼,发现丁术正打着手电筒,有滋有味的拿大饼包着卤肉下酒,吃得耳根和脸通红,最后燥热得连大衣扣子都解开了。 “姑娘,别操他的心了,那家伙机灵着呢,绝对不会让自己挨冻。”队长看着绝儿笑了笑,缩起脖子将衣领一拢,眯起眼睛斜靠着座背说:“睡吧,天一亮咱们就到了。” 一百四十五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汽车 分卷阅读30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就已经开进了林区。 绝儿在张先生和队长的说话声中醒来,身旁的车窗玻璃上已经起了一层白雾。 她悄无声息的用手指将玻璃上的白雾抹开一个圈,从这个小圈里看到了一个南方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景象——车外正飘着细雪。 她兴奋的将车窗摇了下来,凌冽的寒风裹挟着分不清是雨还是雪的水点,立刻就从车外呼呼地灌了进来。队长被冻得抱起了胳膊,赶紧抬起身子越过绝儿和张先生将车窗又摇了上去。 绝儿只被吹了这么一下,鼻头和脸颊就全都被吹红了,她抱歉的看着队长说:“我这是头一回看到雪,刚才太激动了就没想那么多……” “没事没事。”队长豪迈的挥了挥手,笑着说:“南方人见了雪都这样,我也不是第一回看了,说实话,看起来傻了吧唧的,哈哈哈哈。”他一边大笑,一边指着窗子外,也没拿绝儿和张先生当外人,介绍了起来: “这边只是林区,还没到山上,这点毛毛雪算不上什么,落不到地就化了,还弄得天气又湿又冻,其实这样的天气我们北方人最不喜欢。听穿山甲说你们是要去大白山的?等到了那边,那漫山的鹅毛大雪才真正能让你们大开眼界。” 队长说着想到了什么,动了动嘴唇像是想问,却没有接着说。与己无关的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得好。 绝儿顺着他说的望向车外,道路两旁全是茂密的原始树林,一望无垠,层层叠叠的红松、白桦树和山杨,红黄绿随性相间的三种颜色,将整片大地晕染成了不着笔迹的泼墨画。 绝儿还没来得及从浩瀚林海带来的视觉震撼中抽出神来,就看到汽车在路口转了个大弯,然后停在了路边。 “老大,是这个月的最后一车了吧?”车门被人从外拉开了,一个满身木屑,戴着手套和棉帽,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工人奇怪的往绝儿和张先生身上看了看,问队长:“这两位是?” “顺路捎过来的。”队长敲了敲身后的玻璃,扯着嗓门往货箱里嚷嚷起来,“穿山甲,别睡了,到了!” 丁术将脑袋从帆布下面伸出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半睁着眼睛冲队长点了点头。 绝儿跳下车之后才发现对面的树林里还有十几个工人正在往这边打望,他们有的拿着斧头和铁锯,有的肩上扛着刚砍下来的树桩,一旁的空地上堆着小山似的一堆木材,木材旁搭着两个帐篷,帐篷前用石块架着两口升腾着热气的大铁锅。 “锅里有东西吧?赶紧给我们打一碗来,跑了一天一夜又冷又饿。”队长拍了拍刚才那名工人的肩膀,招呼起绝儿和张先生他们,说道:“你们要是冷就去火堆旁烤烤火,这趟我算是给你们带到了,之后该怎么走,你们就听穿山甲的安排吧。” 丁术边捂脸边搓手,从车后小跑了过来,绝儿正想叫住他,就看到他涨红着脸冲她一挥手,提着裤子急哄哄的钻进了树林里。 “他这是……”绝儿尴尬的看着张先生。 张先生和队长相视一笑,对绝儿说:“估计闹肚子了,别管他,我们先去烤烤火。”说完他取出了用布包着的大饼和卤肉,对队长说:“要不要来一点?” 队长笑着一推:“你们留着上山吃吧,林子里什么野味都有,我们想吃能自己抓。” 绝儿独自走到了火堆旁烤火,张先生则跟队长站在一旁谈论起了这边的山林气候,过了一会儿,丁术一脸轻松的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他大约经常和木材场的工人打交道,和所有人都能聊上一两句,锅里炖着的兔肉也是毫不客气的直接拿手抓着吃。 “你要不要来一点?”丁术见绝儿盯着他手里的肉皱巴着脸,便另外从锅里夹出一块往她面前一递,“野生的兔子可比城里圈养的香多了,什么调料都不用放,随便炖炖就鲜嫩的让人流口水,来一口?” 绝儿看着他手里的那块肉,脑中就瞬间浮现出了一只活波可爱的兔子被剥皮剁成肉块的血腥画面,顿时觉得太过凶残,赶紧抱紧雪风将脸微微偏了偏,不忍直视的说:“不用……不用了,我不饿。” 丁术看着她笑了笑,三两口就将手里的兔肉给咽下了肚,好奇的盯着挂在她胸前的布包,问道:“你这个包里装了什么?好像还会动?” “是我养的白狐。”绝儿将拉链拉开一个小口,雪风立刻就转悠着眼珠往外打量了起来。它也没在这么寒冷的气候下生活过,刚吸进几口冷空气,就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怪了,这野生的小东西竟然愿意老老实实的让你抱着。”丁术看着雪风笑了笑,几口肉下肚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一块及膝高的大石块上往林海 分卷阅读30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的最末端,白皑皑的山尖上眺望了一眼,喃喃的说:“看来那边的雪很大啊。” 绝儿好奇的往他看着的方向瞄了一眼,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太阳升得再高些,这样会暖和一些。”他随手又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木头,将火烧得更旺了些,这时张先生走了过来,蹲到绝儿身旁取下手套,边烤火边低声对她说:“我听木材厂的伙计说,凌晨的时候有两辆吉普车从他们这里过去了。” 绝儿闻言猛打了个激灵,激动的抓着张先生的手问:“你的意思是……” “恩。”张先生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看着绝儿说:“听他们说车里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我想可能是因为天色太暗他们没看清,那位满头白发的应该不是老人。”他压低脑袋凑近绝儿,悄悄的看了丁术一眼,避着他说:“十有八九是馒头那小子。” 绝儿没有吭声,只是拿起脚边的粗树枝挑了挑面前的火堆,火星子随着升腾着的热气飘舞起来,可很快又被冰冷的空气给吞噬的无影无踪。 对她而言,现在所有跟馒头有关的消息就跟这些火星子一样,乍听的时还免不得欢欣雀跃,可等冷静下来再去面对的时候,才发现这些消息并不能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她和那个人仍是隔着山林树海,还有遥不可知的重重雪山。 快中午的时候风小了些,随着太阳的升起,林场里的温度也高了不少,之前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细雪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停了。 丁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喊上绝儿和张先生,又从队长手里借了两杆□□以备不时之需。 绝儿和张先生两人都没碰过枪,不过在大兴安岭这边行走不比别处的普通树林,这里有许多凶猛的野生动物栖息生活,如果没有枪支傍身,随时都又可能丢命。而丁术的优势则是他十分清楚的知道走哪片树林,或者哪段山路能避开这些危险的动物。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张先生也跟他学会了□□的使用方法,两只□□正好一人一杆。 绝儿是女人,丁术自然没有将她当作遇险时的战力。□□的使用方法其实很简单,上好弹药,拉上枪膛,扣下扳机就完事了,虽然丁术没有要求,但绝儿还是在一旁听着他的讲解了解学习了一下。 各人清点好随身携带的食物和工具,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就从林场出发,沿着树林的北面行进开了。 大兴安岭地区因为人迹罕至,所以林区深处的树木生长得十分茂密,丁术在前面引路,一边走还得一边用镰刀将挡住了视线的树枝给一根根劈断,否则不光视野受阻,还容易割伤皮肉。 幸亏现在天气冷,绝儿他们穿得厚,否则胳膊腿早就被从身旁和脚下划过的树枝灌木拉出一道道口子了。 一行人走过的地方很快就因为这些被砍下的树枝形成了一条人工小径,张先生手里的地图在这片区域起不了什么作用,身处在这样浓密的森林里,除非是熟路的,否则根本无法顺利的进出。 “丁术,要不要我把地图给你?”张先生对丁术说。 丁术连头都没回就拒绝了:“不用了,地图上的位置我已经记住了,再说手上也没空。”他一只手握着镰刀,另外一只手还得抓着肩上□□的枪带。 “估计下午咱们就能穿过这片森林到不冻河了。”丁术停下来喘了口气,取下包里装着的保温水壶猛灌了一大口。 一路上他边走边劈树枝,身子骨一活动开就完全不觉得冷,反倒热出了一头汗,后来更是干脆的将棉衣解下一半露出清凉的上半身,直接绑在了腰上,“等过了不冻河再穿过一片湿地树林咱们就到大白山山脚了。” “不冻河?”绝儿觉得这个名字稀奇,便问了起来。 “就是到了冬天也不会结冰的河啊,你们南方人没听过吧?”丁术回道。 绝儿摇了摇头,张先生私下琢磨着觉得不可思议,便问:“这边现在都这么冷了,什么样的河会在更寒冷的冬天都不结冰?” 丁术扭过头看了她和张先生一眼,有些得意的说:“其实不冻河的上下游是会结冰的,只不过咱们要去的那一段是中段,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地下温度十分高,那一段河就像是铺在热炕上,所以才不会结冰。” 绝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听到前方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像是谁在拿着锤子往树干上敲,声音很短促但是却十分沉闷。 她赶紧叫住了兴奋的介绍着大兴安岭特色风光的丁术,拿手往前方一指,小心翼翼的说:“前面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丁术立刻收起了声音,迅速的将□□握在手里,向绝儿和张先生压了压手, 分卷阅读30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示意让他们留在原地别出声,自己则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往前走出了一小段。 他将半边身子掩蔽在一棵桦树的树干后面,竖起耳朵一听,脸色忽地一变,赶紧冲绝儿和张先生他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跟着自己换个方向走。 绝儿和张先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只是见他看起来十分紧张,便猜想刚才发出声音的位置肯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丁术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安气息很快就传递到了绝儿和张先生身上,三人默契的放轻了脚步,甚至连大气都不敢乱出一下。 直到丁术觉得距离足够安全了,才重新将□□挂在了肩上,心有余悸的往他们刚才走过的位置看了一眼,拿出装着酒的皮袋咕噜喝了一口,像是壮胆。 绝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刚才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丁术后怕的干笑了一声:“那是黑瞎子在锤树,找东西吃呢。都怪我分神了没注意,还好你耳朵尖,听到了。不过不对劲啊,它们之前不在这片活动。” “黑瞎子?”绝儿费力的想了想,发现张先生听了丁术的话之后吓得连眼都瞪直了,“是什么人吗?” 张先生倒抽了一口凉气,立刻将丁术手里的酒拿过来也喝了一口,然后长长出了口气,铁青着脸说:“黑瞎子不是人,是黑熊!” 一百四十六 不冻河畔,淙淙流水声被对面树林里的一声庞然大物倒地的巨响给打断。 “老头,这是最后一只啦!”斗宿的手下提着黑瞎子的脖颈,身上穿着的白色薄衫血迹斑斑,轻而易举就将比他身体笨重巨大数倍的山林之王在地上拖拽着前行。 他望了望身后逃窜出去的另外几只黑瞎子,悠悠的说:“有几只逃了,不要紧吧?” 郭明兴用浮肿苍老的双眼瞪着他说:“赶紧将你身上的衣服换了,免得吓到殿下。” 馒头惊悚的看着地上从重伤死去的黑瞎子身体里淌出来的鲜血,好几股交叉汇集成一大片,蜿蜒缓慢地流向了不冻河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不断的往他的鼻腔里涌,每吸进一口气,他都不得不强抑住胃中泛起的恶心。 一刻钟之前,他险些成了这几只黑瞎子的食物,幸亏斗宿反应迅速,身手敏捷,及时将他从黑瞎子的熊爪下拉了出来,方才化险为夷。 不过为了对付这几只黑瞎子,与他们同行的六只炼僵倒是损失惨重,两只的胳膊腿断了,另外一只的脑袋都已经被黑瞎子啃得只剩一半,不过,倒也不会影响这些没有知觉、不会轻易丧生的怪物的行动,只是看起来有些骇人。 危机一过,鸦阙唤来的鸦群立刻从黑瞎子的尸体上饱食了一顿,方才散开,郭然也收起了新制成的峨眉刺,刺身已染满了鲜血。 先一步走出树林的邓柔蹲在不冻河边,忽然兴奋的朝他们叫喊了起来: “你们快来看啊,这里的河水是热的!” 斗宿闻言,立刻扔下了黑瞎子的尸体,蜻蜓点水般从馒头面前跃过,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将自己身上的血衣脱得精光,纵身跳进了不冻河里。 被他溅起的水花浇了邓柔一身,她站在河边生气的一跺脚,正用手背擦着脸上和头发上的水,准备向斗宿撒火的时候,就看到他猛地从河里站了起来,两瓣白花花、晃荡荡的小屁丨股正巧让她看得完完整整。 “小疯子。”邓柔立刻害羞的转过了身,脸颊上立时泛起了红晕,刚才想骂的话也一股脑全忘了。 “嘿,你们快看,这河里还有鱼。这么热的水,也不知道这鱼煮熟了没。”斗宿突发奇想,一动不动的盯着在清水中游摆的小鱼,捕捉到它的运动轨迹之后,如电光火石般将两手插入水中,准确的抓住了它的身体。 他盯着手里的鱼看了半晌,见它不动弹,想也没想便张开嘴一口咬了上去。 那鱼本在装死,谁知经他一咬立刻吃痛破了功,鱼尾剧烈的摆动了起来。斗宿没有防备,一个不留神就让鱼从他手里滑了出去,只一眨眼的工夫,它就飞快地顺着水流游远了。 斗宿不开心的咂了咂嘴,从口里吐出几片鱼鳞,委屈巴巴的看着郭然说:“还是活的……” 郭然无奈的笑了笑,从肩上的行囊里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扔到了河边:“洗干净了就赶紧穿上衣服出来。” 斗宿撇嘴将两肩往下一垂,又一连往身上浇了好几波水,才意犹未尽的上了岸。 “殿下,你要不要也去清洗一下?”郭明兴看着馒头身上的血迹,皱起了眉头。 “不用了。”馒头摆了摆手,目光深 分卷阅读30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远的望向湿地背后高耸入云的大白山山顶,“抓紧时间赶路。” 丁术一路走,一路向绝儿绘声绘色的描述着黑瞎子的可怕。 黑瞎子是本地人给树林里的黑熊起的外号,也叫它们狗熊。它们的嗅觉和听觉很好,但是视力却出奇的差,几乎看不到百米之外的事物,所以才有了黑瞎子这个外号。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黑熊大量进食,以储备足够的脂肪冬眠的时候,所以在大兴安岭的森林里很容易遇到。不过它们通常有固定的活动区域,并且不经常变动,常在这片森林出入活动的本地人大都已经掌握了这一点,能安全的避开它们。 所以丁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在刚才的路线上,会这么突然的出现一只熊瞎子。那条路上既没有什么果树,其他可当食物的野生动物也不常出没,所以并没有被黑瞎子划入日常活动觅食的区域。 这些东北才有的动物绝儿自然是没听说过的,只不过刚才听丁术说,只要被黑瞎子抓住,哪怕它只用舌头轻轻往人的脸上舔一口,那人的整张脸基本就烂了。因为黑瞎子的舌背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锋利倒刺,随便一舔就有如能刮去鱼鳞的刀片,可以轻易的将人的整张脸皮给舔下来。 绝儿光是想想那画面就汗毛直立,脚下的每一步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全副身心都警备了起来,时刻注意着周身细微的声响。 三人走了约莫一两个钟头,正当不冻河的水流声由远及近传进他们的耳中的时候,头顶上方的光线忽地一暗,紧接着一群遮天蔽日的鸦群就浩浩荡荡的飞掠了过去。 丁术惊恐的注视着头顶上方,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有在大白天见过这么多乌鸦!这不可能啊!” 绝儿呆愣的看着这群黑压压的乌鸦,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身体里的血液急速上涌,让她不由自主就迈开步子,向着乌鸦飞来的方向冲了出去——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催促着她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张先生来不及阻止,只好叫上仍在看着鸦群发愣的丁术,慌忙的追了过去。 绝儿像是着了魔,丝毫感觉不到身侧那些坚硬的树枝刮在脸上的痛感,正当她发现前方的光线越来越亮,以为就快从森林走出去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猝不及防的从侧边奔袭了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整个人就飞了出去,腾空下落的过程中一连压断了好几根树枝,直到落地时,被剧烈碰撞所麻痹了一阵的胸膛,才猛然袭来了一阵钻心的剧痛。 她感觉眼前有些发花,赶紧按着胸口将脑袋甩了两下,就在这时,背光的庞大黑影从黑暗中显露出了全貌,是一只面部被利物划伤的黑瞎子!它身上黑色的皮毛因流下的血液而一簇簇的粘粘在了一起。 黑瞎子直勾勾的看着趴在地上的绝儿,短暂的沉寂之后忽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幽暗的瞳孔中好像燃着一簇愤怒的火焰,没有给绝儿任何的喘息和反应时间,就张开粗壮的双臂朝她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在林中回荡了起来,紧接着一颗子弹飞快的从黑熊的身后擦身而过,笔直的打进了树桩里。 黑瞎子被枪声吸引,立刻转移了目标,直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望向子弹打来的位置。 丁术出现在了绝儿的视野里,一边重新往□□里填子弹,一边紧张的注视着虎视眈眈的黑瞎子。 张先生也提着□□,但是却没有丁术反应迅速,没有在第一时间开枪,反倒是在亲眼目睹黑瞎子天生的强壮和凶悍之后,一时之间震惊的愣在原地无法动弹。这和他以往所遇到的牛鬼蛇神之流全然都不同,完全不在他的应变能力之内。 他注意到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胸口的绝儿,见她与黑瞎子隔着不短的距离,正想上前去施救,却被丁术拦住了。 “千万别乱动。”丁术紧张的咽着口水,从额头上滴落下来的冷汗模糊了视线,他却不敢抬手去擦。对面的黑瞎子正警惕的看着他手里的那杆□□,鼻头轻微的耸了两下,好像在确认着什么,“别看它站的远,一旦它动起来,扑到咱们面前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那怎么办?”张先生担忧的看了绝儿一眼,不自觉就压低了嗓门,“绝儿还躺在地上呢。” 丁术没有转头去看绝儿,只是用余光悄悄的瞥了她一眼,“等我开下一枪将黑瞎子逼退的时候,你再上前去救她。” 张先生点了点头,屏息等待着枪响。 绝儿无法听清两人的对话,但从他们的眼神和动作来看,眼下似乎不应该轻举妄动。可她怀中的雪风却因为刚才的动静不安分了起来,不断用爪子在布包里挠着,想要出去,还时不 分卷阅读30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时发出低鸣。 它的声音和响动瞬间就将黑瞎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黑瞎子转过头,直直地盯向绝儿胸前的挎包。 丁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时机,趁着黑瞎子的视线从自己这边脱离开的一刹那,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并向张先生大喊:“就是现在!” 这回子弹准确的打在了黑瞎子的左肩上,丁术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一枪命中它的要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几乎只是在黑瞎子中弹发蒙的一秒钟里,他迅速的收起枪冲到了张先生和绝儿面前,拽着两人飞快的往树林外冲了出去。 黑瞎子肩上的疼痛不但没有让它产生畏惧,反而是狠狠的激怒了它。它发泄似的一掌拍在身旁的落叶松上,将树上的针叶震落了一大片,然后将整个身体匍在地上,以四肢同时抓地,迅猛的朝着绝儿他们的位置追了过去,在它身后的泥土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爪印。 一百四十七 “这家伙怎么跑得这么快?”张先生惊恐的往后看了一眼,眼看着他们与黑瞎子的距离就已经越来越近了。 “它可是四条腿,你以为呢!?”丁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行,咱们得分开跑。”他将绝儿和张先生往旁边一推,往对面一侧指了指,“你们去那边,黑瞎子追谁谁就跑,没被追的就找准机会开枪,记住,最好是打头!” “打头!?”张先生惶恐的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别说是打头,他一个连枪都没开过一回的人,能打准就不错了!可丁术没来得及想这些,早就已经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 黑瞎子倒有些冤有头债有主的气魄,一看到三人分成了两拨,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朝它开过枪的丁术追了过去。 丁术知道自己肯定是跑不过它的,只能尽量往树木密集的位置绕着圈转,边转圈边向张先生求救大喊。 “张先生,赶紧开枪啊!”绝儿焦急的拉着有些体力不支的张先生,不断的确认着丁术的位置,上山的路才走了一半,不能让丁术在这个时候遭遇不测。 “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哪有一边跑一边开枪的本事啊!”张先生手忙脚乱的拨弄着枪膛,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瞄准黑瞎子的位置。 刚开始黑瞎子还被丁术耍得团团转,跟着他绕了好几圈,可到了后面,它就发现了诀窍,丁术往哪棵树后面钻,它就直接将树给拍断,前后没多大一会儿的工夫,能用作遮掩的树全断光了,终于,它与丁术的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丁术只顾着躲闪,根本来不及往枪里上子弹,对面半天都没传来枪响,他近乎绝望的认为,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间,黑瞎子就猛地扑到了他的身前,用两只前爪将丁术整个人一合抱,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地上举到了半空中。 丁术手里握着的□□因为失力,瞬间脱手掉落到了地上。 他不断扭动身体反抗挣扎着,却丝毫不能为自己挣得一丝喘息的空间,反倒让黑瞎子将爪子越抓越紧。眼看着它的脸就跟自己越贴越近,那条挂着涎水满是倒刺的舌头在黑瞎子的两排獠牙下微微缩动着,让人不寒而栗。 丁术恐惧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甚至能清晰的感觉黑瞎子口中夹杂着血腥气味的热气正扑面而来!他感觉下颚好像被什么东西刮破了,猛地袭来一阵刺痛,壮着胆子将眼睛打开一条缝,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黑瞎子的血盆大口! 那黑瞎子将带着倒刺的舌头从他的下颚边上舔过,正准备一口将他的脑袋吞下去——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传来! 丁术一惊,猛地将眼睛全部睁开,看到黑瞎子的眼珠子像是被攫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脸,没过几秒钟,他就感觉紧紧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的熊爪一点点的松了力,紧接着黑瞎子的巨大身躯便直挺挺的后仰倒了下去。从它的脑后缓缓流出一大片鲜血。 丁术也被重重摔落在地,看着黑瞎子的尸体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绝儿和张先生匆匆赶了过来。 本该是张先生拿着的□□已经换到了绝儿手里,枪管上还残留着热度。 “你没事吧?”绝儿将手里的□□放到地上,连忙取出了随身的金创药涂在丁术下颚被舔破的伤口上,皱着眉问:“这个伤口就是被黑瞎子舔的?” 丁术点了点头,药粉涂在伤口上辣着疼了一下,他看了看被绝儿放下的□□,弹膛已经空了,惊讶的看着她问:“刚才是你开的枪?” 绝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将早就按捺不住的在包里扑腾着的雪风放了出来,语气平静的回道:“是我开的枪,张先生年纪大了,体力不够。 分卷阅读30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 “一枪就打中黑瞎子的脑袋了?”丁术仍是有些不信的看着她眨了眨眼。 绝儿腼腆的笑了笑:“你别这么看着我呀,刚才只是运气好,我可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人。”她顿了顿,后怕的看了一眼地上黑瞎子的尸体,“可能是老天有眼,知道我们不能没了你吧。” 雪风闻着血腥味,在黑瞎子的尸体周围好奇的绕了一圈又一圈,张先生在确认丁术没什么大碍之后,蹲在黑熊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拿起他的熊掌瞧了瞧,遗憾的叹道:“熊掌可是好东西啊。” “张先生,井水不犯河水,这里是它们栖息生活的地方,我们迫不得已才打乱了它们的生活节奏,就不要再连它们最后的尊严也剥夺了吧。”绝儿不忍的说。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慈悲的,现在还有许多人以狩猎它们为生。”丁术起身站了起来,走到张先生身边,弯腰往黑瞎子身上细细查看了一通,它的身上除了他们所造成的枪伤,似乎还有别的伤势。 他拨开黑瞎子身上厚密的毛发,仔细一端详,发现那些伤口的创面好像是利物所造成的。联想起黑瞎子在刚看到他们时不同寻常的愤怒,丁术猜测,在遇到他们之前,它可能已经经历过一场战斗。 可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人来到这边? 三人重新整理好装备之后加紧了脚步,循着水流声,很快就来到了不冻河边。 绝儿见这边杳无人烟,索性也就不将雪风拘着了,将它放出来之后也没再锁进包里由着它自己走。 没想到他们刚来到了河边,就看到雪风像是闻到了什么,一边嗅着地面,一边沿着河畔独自奔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最后衔着一件白色薄衫走了回来。 绝儿将它唤到脚边,把它嘴里叼着的衣服取下来一看,脸上神情一变,忙将衣服递到张先生和丁术面前,说道:“你们看看衣服上这些红色的东西是不是血?” 张先生将衣服拿起来闻了闻,不太乐观的说:“应该是血。” “而且是黑瞎子的血。”丁术蹙起了眉头,他对大兴安岭里生活的动物的血液气味太熟悉了,这么一看,说不定刚才那只黑瞎子的伤就是这衣服的主人造成的。难道那黑瞎子是落败而逃?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不由分说的将衣服从张先生手中拿过来抖开一看,“看这衣服的大小,穿它的人应该还是个孩子……”他心中感到莫名的惶然,停顿了一会儿,奇怪的往绝儿和张先生身上瞅了一眼,目光忽然变得锋利了起来,连连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边?” 在来大兴安岭之前,他可以不去关心张先生和绝儿的背景和目的,但是现在事态的发展太不寻常了,他不得不问清楚,否则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们。 “我们是来找人的。”绝儿看着丁术手里的衣服,怎么也想不出除了馒头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大兴安岭,但是这件衣服会是谁的?馒头他们身边还带着小孩子?她有些难以想象。 “找人?”丁术脸上的神情瞬间由戒备变成了诧异,“你的意思是大白山上住着人?绝不不可能!” “不是住着人。”张先生伸手往衣服上的染血处揉搓了几下,触过血的指尖残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红色,他将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突然对绝儿说:“这血还没干透,证明他们没离开多久,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穿山甲,我们没工夫跟你解释那么多了,你既然已经拿了钱就应该好好履行你的职责,只要能好好带路,倘若后面真要遇到什么危险,你就算撇下我们独自逃走,我们也不会怪你。”绝儿将目光一沉,远远地看向好似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大白山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们接着赶路。” 张先生低头淡淡一笑,看来现在绝儿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这一趟他几乎没怎么出力。她刚才所讲的,也正是自己想忠告丁术的。 丁术无言以对,虽然满腹狐疑,却也只能按绝儿说的做。 按计划,他本来还想借着不冻河的地热,暖暖和和的过一宿等天亮再接着赶路的,毕竟现在已是日落时分,如果他们接着往前走,很有可能在湿地区过夜,那可不是一件安全和省心的事。可现在看来,绝儿和张先生如此的焦急,大概不可能按他的想法来了。 他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绝儿和张先生,没想到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在任何地方停下来过夜。这便意味着他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依然在危机重重的湿地里穿行。 “你们可想清楚了,湿地里危险的动物可比树林里还要多,而且路也不好走。”丁术站在湿地入口,仍不死心的向张先生和绝儿游说着,“况且你们看看天 分卷阅读30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再过一两个钟头天就全黑了,到时候更难走。” 绝儿心底也有些担忧和害怕,刚才出现的黑瞎子已经足够可怕了,如果是在夜里遇到更多这样的危险,她也不确定他们这三人有没有足够的把握渡过险境。可转念一想,如果是郭然他们,也会停下来吗? 答案是否定的。 绝儿知道,以郭然的作风,他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更何况他们完全有这样的实力,那件白衫身上的熊血就是证明。 相比之下张先生就要理智些,他觉得丁术的顾虑也不容忽视,正当他准备劝劝绝儿时候,急性子的雪风就先窜进了对面的湿地林里。 绝儿如释重负的笑了一声,对张先生和丁术说:“这下不用为难了,进去吧。” 张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拍了拍丁术的后背,劝慰道:“别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 第一百四十八 绝儿追着雪风的脚步走进了湿地,这里果然要比树林里难行得多,脚下的土壤十分潮湿,全是一踩就往下陷的软泥,而且泥上还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积水,还好绝儿他们穿的是防水的皮靴,否则这样一路走出去,两只脚绝对会泡烂,甚至冻得失去知觉。 不过这样的土壤倒是能十分清楚的留下脚印,哪怕雪风再怎么乱窜,绝儿都能按照泥上印出的小脚印追上它。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周围的光线也越变越暗,直到夜幕降临,在天色完全暗掉之后,丁术就不得不拿出了手电筒来照明,这也意味着他们每走一步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免不慎掉进遮掩在湿地植物和树木之中的水泽里。 “停一停。”丁术的手电不知照到了什么,忽然停下来向张先生和绝儿招了招手,“你们来看看,这里有好多脚印。”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的一种意外的发现都会让人感到不安。 绝儿和张先生紧张的互看了一眼,忙走到站在侧边的丁术身旁,在看到他说的脚印之后,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那并不是什么动物的脚印,而是人的。 张先生上前数了数脚印的数量,嘟哝道:“这么多脚印,看来对方最起码有十个人,而且从脚印的形状来看,还有两个小孩子。” 绝儿闻言心头一沉,实在是想不明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行走,馒头为什么还要带两个小孩子在身边,难道不嫌碍事?而且这两个小孩子会是什么人?会是炼僵吗? 雪风闻了闻地上的脚印,像是发现了什么,兴奋的往前跑出了一段,然后回过头向绝儿叫了两声。 “它好像是要我们跟着这些脚印走?”丁术将手电筒打在雪风身上,凭直觉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绝儿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与雪风四目相对,读着它目光中的含义。雪风的嗅觉十分灵敏,它一定是确切的认定这些脚印里面有馒头的气味,才会向她发出这样的讯号。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跟着这些脚印走是最有保障和安全的。 “我们就跟着这些脚印走。”她先一步走了过去,每当自己的脚印与地上这些脚印叠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奇妙而兴奋的感觉,就仿佛她所踩的并不是空洞的脚印,而是连接着她与那个人的红线。 她的猜想没有错,这些脚印所开辟出来的是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沿路上的植物几乎全被踏平了。除了栖息在水泽和树丛后的动物的低鸣声仍会让人感到隐隐不安之外,丁术心中的顾虑似乎一点点的消失了,步伐不由得就快了起来。虽然他仍对这些脚印主人的身份感到深深的疑惑。 雪风始终走在三人前面,纯白的身影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犹如灵动的精灵,突然,它毫无征兆的停住了,垂下头不知叼起了什么东西。 绝儿拿着手电筒走到它身后,奇怪的叫了它一声,只见它一回头,口中衔着的竟然是一只鲜血淋淋的花斑蛇! 绝儿被突如其来的血腥画面吓得踉跄了一步,丁术上前一看,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哆嗦的对绝儿说:“你赶紧让它将蛇吐出来,那是有剧毒的蝮蛇……” “那蛇是死的。”张先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粗树枝,从雪风口中将蝮蛇的身体给挑了出来,放到了绝儿和丁术面前,“你们看看,脖子都断得只连着一层蛇皮了。” 绝儿拿手电筒往挂在树枝上的蝮蛇的身体上一照,差点恶心的吐了出来。这条蛇的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皮肉全都翻开了,挂在最下放的蛇头摇摇欲坠,仅由一层蛇皮与躯干连接着。 “我的娘啊,这边还有!”丁术将手电筒的光往雪风身后一打,惊骇的发现地上血流成河,躺着许多动物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也随着忽 分卷阅读30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然吹起的一阵北风钻入了鼻腔,“里面还有野狼……” 丁术忽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一路走来他没有听到任何枪声,那便意味着造成眼前这副杀戮景象的人要么是凭着赤手空拳,要么用的是冷兵器。 他无法想象这些脚印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以这种压倒性的实力将这些挡路的野兽屠杀得一个不剩。或许之前在树林看到的黑瞎子,也是因为无法招架他们,才不得已转移了活动位置。 绝儿不敢轻易将视线落在这些血腥的尸体上,只是将目光紧紧锁定在走在前面的张先生的后背,跟着他的位置走,手电筒的光也始终朝上打着。 这段由尸体铺成的道路持续几十米,直到三人行至了湿地的后半段,张先生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降低了许多,迎面吹来的风也变得越来越利,刮在脸上犹如刀割,让他不得不将衣领立起来围住了脸颊。 丁术将手电筒抬高往远处照了照,停下步子将身上的白酒取出来抿了一大口,然后往绝儿和张先生面前一递:“喝一口暖暖身子,往前走会越来越冷。” 这一路走来,绝儿更多的是感到饥饿,借着现在的空档,她赶紧拿出大饼和卤肉就着白酒吃了几大口,也分给了丁术和张先生一些。 酒精很快就让他们的身体热乎了起来,但这点热度却远远及不上迅速降低的气温。 迎着寒风走了一段路之后,绝儿的鼻涕都被冻出来了,她抬手往冻红的鼻头上抹了一把,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飘到了手背上,然后瞬息就融化了。 她抬起头拿手电筒一照,无数的雪花从幽蓝静谧的天幕中缓缓落下,浸染在手电筒所照射出的黄色光束之中,犹如一颗颗闪烁着的金色钻尘,轻柔无声的掉落了下来。 “下雪了。”绝儿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向循声转过头看向她的张先生和丁术露出一个浅笑,“这次是大雪。” “大雪……”丁术口中喃喃的念着,转身望向矗立在黑暗中的连绵山峰。既然已经来到了下雪的区域,那就意味着他们即将走出湿地,到达大白山山脚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顺利走了出来,随着鹅毛大雪的不断覆盖,他们所追寻着的脚印也一点点的淹没在了地面的积雪之下,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只能全凭丁术的本事了。 绝儿发现越是靠近大白山,迎面扑来的风雪便越发的猛烈。刚走出湿地的时候地面上的雪只有浅浅一层,刚刚没过鞋底,可往前走了百来米之后,地面积雪的厚度就开始一点点的增加,很快就没过了脚踝。每落一次脚,脚下都会发出让人心里发痒的咯吱声,抬脚也很费力,就像鞋底被雪给粘粘吸住了。 丁术在离开湿地的时候预先从树林里摘来了三根粗树枝,给了张先生和绝儿一人一根当拐杖用,这样在雪地里走起来会比较省力和平稳。 在逐渐抵达大白山的山脚的时候,绝儿才真切的感受到这座巍峨的巨峰所带的震撼和压迫。层层叠叠的山壁几乎全被厚雪覆盖,一望无边,就像一堵从天而降的巨幕,让人既看不到它的顶端在何处,也无法得知它的边界延伸向哪里,在心理上所带来的是因无法掌控和了解而产生的压抑与窒息的感觉。 在张先生看来,眼前的山势几乎千篇一律,除了山脊处凸起的没有被积雪覆盖的岩石偶有不同,根本无法辨认该往哪个方向或者哪个位置走。于是在正式攀山之前,他不太放心的向丁术寻问了起来。 “山路都被雪给埋了,你确定有把握能带对地方?” 丁术看了他一眼,淡然的拍了拍积在衣服上没有化掉的雪,抬手指着山壁上那一块块凸起的黑色岩石边缘,说道: “看到那些黑色的岩石了吗?它们处在逆风的位置,加上往外凸斜,所以下下来的雪积不上去,经常上山的人就以这些散落不规则岩石所连接起来的图形为参照,哪几块岩石附近是哪一条路,通向哪个山头,不管这雪下得有多厚,心里都一清二楚。” 绝儿按着着他说的抬头细细一看,好像倒真是那么回事,可哪几块岩石指的是哪一条路她就真不明白了,现在她只关心一件事,“那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给你的图纸上指出的位置?” “最多半天。”丁术将手里的树枝用力往雪里插了一下,看了看雪没过树枝的高度,补充道:“现在还不是雪最厚时候,或许我们能走得快些,两三个钟头吧。” 相比起危险重重的森林和湿地林,在大白山上行走就显得安全多了,毕竟在没有视线遮掩的情况下,任何的危险都能一眼看清,从而事先防范。 雪风作为一只白狐,这个冰雪的天地仿佛就成了它的天堂,相比绝儿他们沉重的脚步,它身轻如燕的身体优势能让它在雪地上 分卷阅读30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灵活的奔走。虽然领路的是丁术,但它却始终走在三人前面,像是在玩耍兜风,总是绕好大一个圈子才回头看绝儿一眼。 正当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山谷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将绝儿吓得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定在了原地。 “怎么会有爆炸声!?”张先生惊恐的四下张望,见丁术仰着头盯着对面的山峰一动不动,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愣着看什么呢?没听到爆炸声吗?” 丁术没有吭声,反倒是一把按住了张先生搭在他肩上的手,缓缓地转过头,十分紧张的向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张先生奇怪的看向他,陡然瞥见他整张脸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吓得面无血色。 一旁的绝儿也察觉到了丁术的不对劲,这时刚刚还在撒欢的雪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掉头回到了她的脚边,两只耳朵也像是听到了什么别的动静,戒备的直立了起来,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山峰。 正当绝儿想向丁术开口发问的时候,就被他突然伸过来的胳膊一把拉住,整个人被拖着向刚才走过来的方向全速奔跑了起来。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的身后忽然卷起一阵猛烈的寒流,绝儿回头一看,难以置信的发现对面山峰上的积雪正悄无声息的成片坍塌了下来,一层一层,犹如巨浪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他们的身后迅速席卷了过来! 丁术甚至都不敢回头看,连手里的树枝也扔掉了,一边卯足了劲往前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骂道:“哪个王八犊子点的□□!雪崩是要死人的!” “雪崩!?”绝儿甚至都没来得及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身后翻涌而来的雪浪就瞬间淹没了她的小腿,将她整个人扑到在地,紧接着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一层叠一层的雪浪就迅速蔓延掩埋掉了她的全身…… 张先生和丁术也没来得及逃过这一劫,前后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就与绝儿一同被埋进了如小山般的雪海里。 第一百四十九 绝儿被雪砸的一蒙,只感觉耳中在嗡嗡作响,艰难打开的狭小视野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积雪的寒气随着她每一下的呼吸不断的中往身体里钻,冻得她忍不住的颤栗。 她想试着抬起身体,却发现这些看似软绵绵的雪却好像有着千斤的重量,无论她使出多大的力气都不能从它们的包裹中突围出来,偏偏空气又变得越来越稀薄,她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情急之下她只好试着喊了喊张先生和丁术,可声音一出口就被雪全部吸收掉了,根本就传不出去。 最后,绝儿只能筋疲力尽的躺了下去,稀薄的空气让她大脑中开始缺氧,很快就产生了眩晕了感觉。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边,发现雪风竟然不在……但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再去纠结它的下落了,困意迅速蔓延至全身,让眼皮无力的垂了下来。她感觉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的从体内流失。 而在爆炸声的源头,馒头他们在雪崩的那一瞬间钻进了被炸开的石壁内,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一条漆黑的甬道,身后被引爆的□□将地面上的积雪全都烧成了黑色的粉末。 馒头胸口那副地图上所标注的位置就是山坳间的一处并不显眼的石壁,可是被从内封死了,只有炸药的威力才能破开。 郭然和斗宿同时打开了随身的手电筒,甬道内一被照亮,就在洞壁旁看到了两副白骨靠墙坐在地上,在他们手边的墙壁内分别嵌着一块半壁宽的石块,应该就是从内封死石壁的机关。 他们的头骨上仍残留着些许干枯稀疏的长发,虽然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全都风化看不出原貌,但依然能从脚上套着的白色厚底、黑色高帮的皂靴上判断出距今年代久远。 “这些都是那时自愿留下来封闭地宫的将士吧。”馒头看着地上的两副白骨,眼中闪过一抹感伤,柔声对郭明兴说:“晚些时候,找个地方将他们两个好好安葬。” 郭明兴点了点头,示意让鸦阙拿出了地宫机关的羊皮图,递向馒头:“殿下,图纸。” 馒头淡淡瞥了一眼有着拼接痕迹的羊皮图,一摆手:“给郭然吧,他在前面带路。” 说完他看向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旁的邓柔,认真的问道:“你可想好了,等进了地宫,可没机会反悔了。” 馒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好心的去提醒邓柔,事已至此,明明不管她同不同意,都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但他偏偏鬼使神差的这样问了。 或许是因为在这一群人里,只有在对面邓柔的时候,馒头才能稍稍找到一些在成为朱慈烺之前的感觉,尽管他对邓柔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可他 分卷阅读30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实在不想这份特殊的感觉彻底消失掉。 “有什么可反悔的。”邓柔轻轻笑了一声,用轻蔑的口吻对馒头说,“我真的很怀疑,像你这样优柔寡断,真的能复国吗?看来一个王国的灭亡,是有必然的原因的啊。” 没等她从自己的挖苦和讥讽中获得快丨感,一记重重的耳光就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要不是留着你的命还有用,刚才你就已经死掉了。”郭明兴面不改色的收回手,阴冷的看了她一眼,抱歉的对馒头一垂首,说道:“殿下,委屈您了。” 馒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独自走向前去。他既没有理会邓柔的恶语相向,也没有对郭明兴的忠心为主的而表示赞许。 说到底所有人不过都只是棋子——他是命运的棋子,而郭明兴他们则是君王的棋子,永生永世都不能随心所欲的为自己而活,相比之下,无关痛痒的几句挖苦又算得了什么。他早就不在乎了,只求能顺利完成自己的使命。 甬道的尽头是另外一面石壁,石壁正中嵌着一个圆形的青铜盘,直径约莫半米,上面有十二道刻痕,在铜盘正中还有另外一个菱形凸起的铜扣。 郭然将手中羊皮图对着铜盘比照了一番,回头对郭明兴说:“地宫的机关图上并没有这个铜盘。” 郭明兴走到石壁边看了看,用手摸着铜盘上刻痕说:“这是星盘,上面的十二道刻痕对应着的就是十二天干地支。”说着他定神一忖,须臾之后,便转动起了铜盘正中的菱形铜扣,“紫微帝星入宫,行五行局,水二,木三,金四,土五,火六——” 他一边低声念着,一边将菱形铜扣朝上的尖端依次转向五行局所对应的十二天干地支的丙子、戊辰、壬申、庚午、丁卯,转完之后,只听咔的一声,铜盘突然转动了起来,紧接着石壁上方就抖落下许多注细密的灰尘,整块石壁缓缓向上升了起来。 “门开了!老头,你可真厉害!”斗宿没大没小的冲郭明兴咧嘴一笑,等不及石门全部升起,就猫着身子钻了过去,谁知他刚踏进去,对面的黑暗中就突然射来了无数支箭! 命悬一线之间,斗宿飞快地将手里的电筒往对面一打,距离他十米不到的斜上方悬挂着一面四方的木板,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圆孔,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斜射过来的箭就是从孔里发出的,能完整的覆盖到升起的石壁内的所有区域。 郭然听到箭落地的声音,赶紧往羊皮图上看了一眼,不知发现了什么,突然蹲到了石壁的右下角,伸手在地面上摸索了起来。在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石灰下面,掩盖着一块铜币大小的方形石块,他立刻用力一拍,石壁内源源不断的箭雨就立刻停止了。 “斗宿,你没事吧!”馒头听到石壁内平静了下来,立刻探出上半身担忧的大喊了一声。 如果说他对自己的这些手下中的哪一个还有一些好感的话,那大概就是单纯没什么心机的斗宿了,他的年纪也最小。 “多谢殿下关心!”斗宿蜷成一团从地上滚了出来,身上的衣服一件也不剩,嘻嘻哈哈的对馒头说:“这点小机关在我的金蝉脱壳面前算不得什么!” 馒头微微一愣,无奈的笑了笑,脱下身上的斗篷,披到了身高只到他肩头的斗宿身上,打趣道:“你好像总跟衣服八字不合。” 斗宿摸着脑袋“嘿嘿”的笑了两声,爱惜的摸了摸身上的毛呢斗篷,感动地说:“还没人给我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你要是喜欢就一直穿着吧。”馒头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 “殿下,您的身子弱,怎么能将斗篷给他。”郭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正要跟斗宿身上的斗篷换一换,就被馒头拦住了。 “既然斗宿那么喜欢,就让他穿。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而且这里也没什么风。”馒头神情复杂的看了斗宿一眼,他与邓柔一样,并无法活得太久,馒头只希望能尽量让他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过得开心一些。 斗宿瞪了郭然一眼,得意的用斗篷把自己的裹得严严实实,“你可不能忤逆殿下的旨意!” 郭然摇头笑了笑,只好作罢,但仍然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馒头身上。 “斗宿,你不要走在前面了,里面还有很多机关。”鸦阙把斗宿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对郭然说:“虽然我们手里有机关图,但谨慎起见,还是慢点走吧。” “恩。”郭然点了点头,将自己手里的手电筒照在羊皮图上,对身后鸦阙和斗宿说,“你们帮我照明。” 按照羊皮图上的标注,他们所要进入的这间地宫延伸至地下五层,共设有五道机关,石壁内的箭雨是第一道,如果没有图纸,就算有人侥幸打开了石壁门,也会被这些突如 分卷阅读31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其来的弓箭射成马蜂窝。 顺利通过地面上的第一道机关之后走到通道的最里端之后,就出现了一段向地下延伸的石阶。 而接下来的四道机关分别是一旦踏入就会瞬间被吞噬掩埋的流沙坑、底下铺有无数道利刃深坑的连环翻板、会让人在空间中无限折返的榫卯结构的难人木,以及最后以九九八十一炼僵布成的八阵图。 前四道机关的破解方法在牛皮纸上全都有标注,全都在地宫每一层最不显眼、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位置,或是墙面地面,或是某个装饰物上。而最后一关以炼僵布成的八阵图,则完全是为郭家后人以外的闯入者设置的。 因为炼僵本就是郭明兴一族养炼出来的,即使不破阵法,他们也能用独门咒术控制这些炼僵的行动,根本就不会被困在阵法图中,但是郭家之外的人就只有破阵才能进入地宫的最底层,否则就只能消灭掉这八十一只炼僵才能通过,后者显然九死一生。 在郭然的驱使下,本来是守阵分散站立的八十一只炼僵离开了各自的守阵位置,分列在通向地宫最底层的入口处两侧,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殿下,我们准备蛰伏了这么多年,现在就只差这一步了。”郭明兴看着夹道对面紧闭着的高大铜门,平静沧桑的面庞上这才有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复杂□□。 他抬头仰视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的馒头,折下萎缩佝偻的身躯,垂头抱手,肃穆的揖道:“殿下,奴才等人为您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郭明兴的话音一落,郭然、雅阙、斗宿等人便随着他一同跪在了地上,立在两侧的炼僵也在跟着他们的主人一起,齐刷刷的跪了下去,整个空间里立时响彻起这些腐朽身躯上骨节生硬的扭动着的咔咔声。 第一百五十章 馒头神情生冷的将视线从这些忠仆的头顶划过,直到落在依然站立在一旁的邓柔身上,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诘问道:“你为何不跪。” 邓柔冷冷一笑,不屑的回道:“现在是民国,我为什么要跪你?”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愿意为了我们贡献出自己的性命来充当祭品?” “为了你们?”邓柔笑了一声,将手折在身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夹道尽头的铜门边,望着门上高不可攀的两条浮雕腾龙,悠悠道:“只是打发无聊罢了。” 她刚抬起手想要去摸摸门上那条腾龙的龙爪,一抹亮光就从郭然撑地的手中投射向馒头的眼角余光之中。 “郭然,铜门是不是只有你们郭家人才能打开。”馒头盯着郭然的身下,忽然向他发问。 郭然微微一怔,不动声色的收起刚才正准备向邓柔投过去的峨眉刺,抬起头说:“是的,殿下。” 馒头见那抹亮光收掩在了郭然的袖口中,轻轻出了口气,平静的往铜门的位置走了过去,扬声道:“那你们就去把铜门打开吧。” 邓柔全然不知自己刚刚与死神擦身而过,仍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看向起身向她这边走来的郭然,问道:“这门上都没锁,非得要你来开?” 馒头看着她抿嘴一笑,将手往身后一背,上半身微微往前一顷,兴致勃勃的嘲弄道: “你可以试试。” “试就试!”邓柔桀骜的一甩头,将稚嫩的小手伸向冰冷坚硬的铜门边,想要去推,却又迟迟不敢下手。虽然她嘴上逞强,可心里头还是有些害怕,地宫这一路下来,那些机关的可怕她不是没看到,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应该能预见到想进到门内应该没那么简单。 “喂,臭丫头,你怎么不推啊!”斗宿傻乎乎的走到了邓柔的身边,抱着胳膊用自己的肩头往她的肩膀上一撞,幸灾乐祸的探着脑袋问:“怕啦!?” 邓柔揉了揉肩膀,疼得直蹙眉,两眼瞪在斗宿身上恨不得能一口吃了他,可他却只是浑不在意的咧嘴一笑,先是扭了扭脖子,然后将两手十字交叉放在头顶伸了个懒腰,耀武扬威似的冲邓柔仰着脸说:“哼,就知道你怕,嘿嘿,还是看我的吧~” 他是个行动要比脑子快一拍的人,话还没说完呢,就倾着上半身将两手放在铜门上了。没想到他的手掌心刚贴到门上,就感觉门上好像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猛地向外弹开了。 斗宿惊奇的盯着手掌心上犹如过电一般的麻痹感,不但没有被铜门的神秘力量给震慑到,眼中反而是闪烁起了异常疯狂兴奋的光亮,不等郭然上前,便一而再,再而三,以极快的频率一次又一次的撞向铜门。 但好像他每多撞一次,铜门的反震力就会变得越强,他被震开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到郭然走到他的身后,在他又准 分卷阅读31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备冲到门边时一把拎住了他的脖子,“别发神经了。” 斗宿听到他的声音猛地一怔,如梦初醒般将四肢松弛下来,软塌塌的扭过头看着郭然说:“这门是怎么回事啊。” 郭然像提着小鸡仔那样他扔到一旁,对看着自己的馒头抱歉地一颔首,然后走到铜门边,将身体正对着两扇门中间的门缝,同时将两只手分别按在门上浮雕腾龙的龙爪上,与之重合。 他没有像斗宿那样被门弹开,两只手十分平稳的贴在了门上,给人一种这两扇门接受了他的感觉。 紧接着,郭然自然而然的闭上眼睛,完全沉静下来之后,身体的感官好像放大了许多,能清晰的感觉到从门缝中流泻出来的陈腐气息,甚至好像隐约听到了门的那一侧空气的流动。 馒头紧张的屏息凝视着郭然和他身前的这扇铜门,众人一同沉寂了片刻,直到门上的腾龙忽然闪烁起了红光,与此同时,郭然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心正在一点点的升温,变得发烫! 他连忙睁开眼睛将手从门上抽离,龙爪的位置像是被火锤炼着的铁块一样,越变越红,越来越烫,在这样的低温环境下,甚至冒起了肉眼可见的白色水汽! 龙爪上的火红随即很快的蔓延至了整条龙身,门上栩栩如生的腾龙就像瞬间被点燃了一般,散发出如烈焰般的光芒。龙身也因热气的蒸腾给人带来了一种摇晃的错觉,仿佛下一秒它就要从门上脱出。 “这门到底是怎么回事?”馒头有些按捺不住了,正要上前一步去查看,就被郭然伸手一拦。 “门要开了,殿下还是离远些好。” 他的话音一落,馒头就发现整面铜门忽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将地面和地宫上方的灰尘全都震落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细雨一样,持续不断的往人的身上掉。正当所有人忙着闪避这些灰尘的时候,铜门的震动突然停止了,地宫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门身上的腾龙仍在无声的闪烁着红光。 过了没一会儿,馒头的紧张劲都还没缓过来,腾龙身上的光仿佛在一瞬间引燃了整个铜门,两扇高大宽阔的门身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红光,紧接着铜门的边缘就猛然蹿起了火焰,只听“嘎吱”一声,紧闭着的铜门缓缓地朝内打开了! 馒头从扑面而来的灰尘和潮气中艰难的将眼睛打开了一条缝,只见门内数千名穿着铠甲的士兵整齐的列队,正纹丝不动的背对着他,而在这些士兵的最前方——三层灰色石阶之上,还搭建着一座圆形的祭坛,祭坛正中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长方柱形石台。 邓柔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炼僵,然后与眼前这些一动不动的士兵比较了起来,迟疑了半晌之后,难以置信的问馒头:“这些士兵也是僵尸?” 馒头没有回答她,而是在所有人停在原地注视着这些士兵的时候,先一步迈起沉重的步子,兀自走到了这些士兵的身旁。 他轻轻的抚摸着士兵们身上的冰凉长身甲,还有挂在他们腰上的锈迹斑斑的大刀,但至始至终都不敢去直视在盔甲的包裹之下,已经风干腐朽的躯体。 ——他们是明朝的最后一批明兵,为了配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施的复国计划,自愿贡献出自己的身体,在活着的时候就进入了这座地宫,吞下麻痹身体和意识的丹药,不吃不喝活活让自己饿死,然后成为能供驱使的炼僵……现在,在他们的前额上,仍旧贴着与门外的那些炼僵一模一样的黄符。 这些布置馒头全都知情,只是在当时,他根本就无法想象,二百多年之后,这些忠君爱国的士兵会变成什么模样。 与馒头同情愧疚的复杂情绪所不同,郭然在对面这些士兵的时候,满腔的兴奋与激动十分直白的写在整张脸上——这些都是他们郭家先人引以为傲的“杰作”。 他撇下其他人,甚至越过了馒头,径直登上了祭坛,走到了正中的石台后方,将手指放在台面上一遍遍的抚拭之后,向馒头投去了期待炙热的目光,高声说道: “殿下,我们只差这一步了,只要进行祭祀,用你的真龙之血打开冥府大门,召唤回这些士兵的阴魂,它们就会成为这个时代最坚不可摧,所向披靡的军队!” “到时候,历史的齿轮将被重新扭转。”郭明兴缓缓走到了馒头的身旁,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方形锦匣,郑重的交到了他的手中,“去吧,殿下,用这块阴兵虎符去完成只有你才能做到、也是必须做的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白得晃眼的光,以及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无比的喘丨息声,几乎填充了绝儿最后的所有感官意识。 冰冷的积雪像蝉蛹一样将她的整个身体给包裹了起来。她从未觉得像现在这 分卷阅读31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样疲倦过,有一瞬间竟然觉得,就这样永远的睡过去或许也不错,最起码可以不用再在爱恨情仇的种种间挣扎了——但是谁在喊她? “你确定我们要去相信一只狐狸?”沈卫勋摘下了被雪水浸湿了的皮手套,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烟盒腾出一只烟衔在嘴边,然后点燃深吸了一口,以此来缓解铲了这么长时间的雪所带来的疲劳。 在整个全程中,他都在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站在雪堆上方,焦急的嗅着气味的雪风。 “绝儿是雪风的主人,它一定不会弄错的。”徐恩予小心翼翼的将铁铲斜插进雪堆里,生怕一个没留神而铲伤雪下的人。而在他身旁,还有程风和另外几个调查局的调查员也在帮忙。 那日沈卫勋找上门,徐恩予在从他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真相之后,一刻也没敢耽搁,立刻拿出整理出来的地图,带着他与绝儿和张先生一前一后赶到了大兴安岭。 只是徐恩予没想到,在临出发前,还撞上了一位稀客与他们结伴同行。 “徐大夫,快来我这边!”萌宗觉得铁铲不安全,便直接用双手徒手扒雪,此时他的手下好像碰到了一块衣料,便连忙喊上了徐恩予。 其他帮忙的人闻声立刻围了过去,帮着萌宗将扒开的雪坑扩大,很快就看到了蜷缩着身体,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里面的绝儿。 “快把她拉出来!”徐恩予发现绝儿的手脚已经全都冻僵了,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一沉。 他算了算时间,距离他们遇到雪风,并且跟着它的指引来到雪崩的地方,到现在找出绝儿差不多已经快一个钟头了,被埋在雪里这么长时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窒息而亡或者冻死。 绝儿被抬出来之后,徐恩予第一时间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气息十分微弱,但总算是还有一口气。 雪风见到自己的主人获救,也连忙从雪堆上跑了过去,紧紧的挨着绝儿,寸步不离的守着,还时不时往她脸上舔两下。 徐恩予将提气的丹药往她嘴里送了一颗,然后把自己身上的棉大衣脱下来盖到了她的身上,又看了看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沈卫勋,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将他身上的皮衣也扒了下来,一同盖在了绝儿身上。 沈卫勋愣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他是什么人物,别说是当众扒他衣服,平时要是谁不小心将他的皮鞋踩一下,都少不了被他教训一顿,今天倒是让他长见识了。 “我说徐恩予,你什么意思,为了个女人就想把你的老同学,堂堂统计局的处长给冻死是不是?” “现在她的命比你的命贵重。”徐恩予没工夫安抚他的大爷情绪,赶紧让萌宗生火给绝儿暖身,同时叮嘱其他人继续在雪堆里挖,张先生肯定就被埋在附近。 沈卫勋被他呛得没话说,赌气似的从一名手下手里夺过铁铲,大步走到绝儿刚才被发现的位置,重重往雪里一铲——没想铁铲才刚插到雪里,他就觉得铁铲下面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了,使不上劲。 他只好将铁铲抽出来,没想到这一抽,却连带着抽出了一只胳膊! “哎哟我去!可算是出来了!”丁术像鲤鱼打挺一样,猛地一下从积雪里露出大半张脸,冻得发红的右手上握着铁铲的铲头。 沈卫勋看着他这个陌生面孔一时傻了眼,赶紧扔下手里的铁铲,有些发蒙的向徐恩予喊道:“徐恩予,你快过来看看,我从雪里挖出了个不认识的人。” 丁术死里逃生,一接触到新鲜空气立刻如饥似渴的大吸了几口,然后赶紧回头将埋在他身旁的张先生也从雪里拉了出来。 徐恩予安顿好绝儿便赶紧去了沈卫勋的身边,正好看到张先生被抬出来,身子冻得跟铁似的,又冰又硬,脸上也全是雪,一点儿生气都感觉不到。 徐恩予战战兢兢的将手指往张先生鼻下一探,整个人立刻就呆住了。 “你师父他!?”沈卫勋一看到他那副模样就知道情况不妙,立刻趴到张先生胸口一听,“坏了,没心跳了。” “不可能啊!”丁术正拍着身上的雪,闻言后忽地一愣,瞪大眼睛说:“刚刚我差点冻得睡过去,他还拍了我一巴掌呢!”说完他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的问道:“跟我一起的那姑娘人呢?你们看到没?” 徐恩予一听他的话,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悄悄向沈卫勋递给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将他腰上的枪给取了下来,用枪口比着张先生的脑门,冷冷的说: “师父,您再装死,这枪子可就真打到您老人家的脑子里了。” 说完他利落的将保险一拉 分卷阅读31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咔的一声,张先生的眼皮立马就打开了。他两手一撑地,骨碌就从地上坐了起来,轻轻将徐恩予手里的枪往一旁一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描淡写的问道: “刚听到你们把绝儿救出来了,她人呢?” “张先生,我在这儿……”绝儿无力的被萌宗搀扶着,从人群的后方走了过来,看到张先生和丁术平安无事,毫无血色的脸上这才挤出了一个笑。 沈卫勋看着张先生,诧异的连眼睛都瞪直了,按着徐恩予的肩膀问:“你师父刚才明明没心跳了,怎么又活了?” “他会龟息功。”徐恩予将枪还给沈卫勋,见他一副费解的模样,便补充道:“就是长时间闭气,以达到假死的状态。能降低身体的内耗。” “还有这种门道。”沈卫勋因为自己匮乏的想象力无奈的笑了笑,将枪放回了枪套,程风在这个时候给他拿了件防风大衣,介意的扫了丁术一眼,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那个人脸生。” 沈卫勋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将大衣的扣字一粒粒扣好,然后走到绝儿面前,殷勤替她将自己的那件皮衣拢了拢,柔声问道:“感觉好些了没?” 绝儿刚刚从垂死边缘挣扎回来,身体还有些发僵,脑子里也还是懵的,她看着沈卫勋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又看了看围在周围的这些统计局的人,有一瞬间竟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我不是做梦吧,你们怎么都来这边了?”她问完,这才想起扶着自己走过来的萌宗,疑惑的看着他问:“你怎么也跟他们在一起?” “这就说来话长了。”萌宗看着她笑了笑。 徐恩予见她和张先生都平安无事,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现在他们都站在雪崩的地方,实在不适合谈话,便让所有人转移到积雪稍少、寒风较弱的山壁边,萌宗已经在那里生起了火。 张先生虽然用龟息功逃过一劫,可散功之后身上仍然冻得够呛,一边烤火,一边跟丁术两个人猛灌了两口酒。要不是被雪压的时候张先生一直留着神,没让丁术睡过去,只怕丁术的小命早就没了。 “这些人跟你们是认识的?”丁术看着张先生和绝儿,一口酒、一口肉的吃得胃口大开,还一连打了好几个嗝,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完全没有见外。好不容易把一条命给捞了回来,他得吃个够本,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危险等着自己。 “也不是全认识。”绝儿欲言又止,烤着火觉得身体暖和了不少,便默默地将沈卫勋的皮衣还给了他,问徐恩予:“你和萌宗来这里,我还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连统计局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卫勋就咳嗽两声打断了她,并且向程风递了个眼色,往丁术身上扬了扬下巴:“带远点。” 丁术喉咙里的卤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不由分说的被以程风为首的三名统计局调查员从火堆旁架了出去。 “你们不是认识吗?这是干啥?”他蒙了一阵,反应过来之后这才急了,连忙向绝儿和张先生求救,“没我,你们可找不到地图上的地方啊!” 绝儿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虽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仍有些吃不上力,却也在第一时间冲到程风面前,拦住了他,焦急的问:“他熟这边的路,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放心,我们带了向导。”沈卫勋将皮衣重新穿在了身上,向程风摆了摆手,冷着脸说:“快去。” 接下来他们要讲的事,可不是能让一般人知道的。 张先生在火堆前搓着手,虽然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问过什么,但徐恩予竟然跟调查局的人一起找过来了,肯定事出有因,可能还非同寻常。等到丁术被带开了,他才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有,萌宗你怎么也跟来了?” “我是因为馒头的事,先前在他身上施过一个咒印,两个月前突然被破了,所以就一路找到了徐施主的住处。”说起在邓柔家给馒头暗暗施咒印的事,萌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没想到一段日子不见,你们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还有,邓柔被掳失踪了。”徐恩予看了萌宗一眼,神情凝重的对绝儿说:“如果萌宗形容的没错的话,掳走邓柔的人可能也跟馒头他们有关,同样是穿着黑袍——”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从身形来看,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 “小孩子?”张先生猝然想起了湿地林中的小孩子脚印,如此一来,算是对上号了,只怕那两个小孩子的脚印就是邓柔和把她掳走的孩子的,可馒头他们抓邓柔做什么? 他看了绝儿一眼,见她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火堆沉默不语,就知道她应该也注意到了自己刚才所想的,但现下他们 分卷阅读31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可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 “别扯些有的没的,快说你们为什么来找我们。”张先生微微将眼皮子一抬,瞄了沈卫勋一眼,将双手放在火堆旁烤了烤,淡淡的问:“是不是你们调查局收到了什么风声?现在已经没外人了,有什么事赶紧说。” 沈卫勋轻轻叹了口气,直截了当的说:“关于那位明朝最后的一位太子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你们应该知道的比我还多。这一趟我和徐恩予一起并不是为了来找你们,而是找他。” 他的神态和语气间透露着不少埋怨和不满,如果当初绝儿早一些将馒头的事情向他坦白,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徐恩予跟我说了,你们只是追着那位太子身上的那副图来的,却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对吧?” 看着无言以对的绝儿和张先生,沈卫勋冷冷哼了一声,玩世不恭的脸上转瞬间覆上了一层阴霾,语气阴沉的接着说道: “那幅图所抵达的位置是一座地宫,位于大白山下地底几十米,地宫里面囤积着数千上万具你们之前遇到过的炼僵。” 张先生听到沈卫勋口里的炼僵数量,不由的倒吸了口凉气,头皮一阵阵发麻,刚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底气也立时全无,立刻起身站了起来,忐忑的追问沈卫勋: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统计局自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沈卫勋说,“而且就连那个太子都不知道,他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等到被利用完,他的命也就没了。” 说完这句的时候,沈卫勋特意将刺眼的目光停驻在了绝儿身上,好像十分期待她的反应。 徐恩予与沈卫勋留洋同窗多年,虽然不能完全摸透他的心思,但对他的性格还有几分了解的。他之所以这样说一半藏一半,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享受别人对未知事实的担忧和恐惧,只不过是对绝儿和馒头之前对他的欺瞒还有些愤懑难平罢了。 而很显然的是,他得逞了。 “不可能!”绝儿几乎惊呼出来,整张脸上写满了惊恐,“他有郭家人的保护,还有那么厉害的炼僵,怎么可能被别人利用,怎么可能会死!?” 她的话一脱口,自己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那个想法太可怕了,她都不敢接着往下想。 “你想到了对不对?”沈卫勋将身体往绝儿面前倾了倾,不怀好意的冷笑了两声,“要利用他的就是救他的那些人,想要他死的也是救他的那些人。” 一百五十二 “你就别兜圈子了,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或许现在那些人都已经进到地宫里了,你想事情变得更严重吗?沈处长。” 张先生实在是没有什么耐心了,回想起来,雪崩前的那声爆炸声只怕就是馒头他们造成的,是为了进入沈卫勋口中的地宫吗? “实际上是有一群倒斗的找到了郭宏经的墓穴,发现他是穿着龙袍入的棺,而且在陪葬品中还发现了一份密函和一些羊皮图纸,上面记录着明朝当时愿意效忠他的大臣的保证和签署名单,以及某个地宫图。” 徐恩予知道他师父隐忍不发已经快到临界点了,连忙将话接了过来,说完他顿了顿,向沈卫勋投去了一个警告的目光,缓缓补充道:“然后这些倒斗的就将这个发现告诉给了统计局。” 沈卫勋笑着耸了耸肩,看起来心里的怨气已经泄得差不多了,终于正经了起来,抱着胳膊说道: “虽然我们不知道地宫里面除了那些打不死的炼僵之外还有些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郭家的后人肯定是在利用那位太子达成某种目的。可想而知,他们既然想背主,就绝不可能会让那位太子活得太久。你们和郭家的后人已经打过‘交道’了吧?” 他的话一说完,绝儿便突然一声不吭的收拾好东西,先一步起身,将雪风抱在怀里从山壁下走了出去。 她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看向沈卫勋,一张脸跟要吃人似的,阴气森森的说道: “要么你把刚让人架走的丁术给放了,要么现在就将你们带来的向导叫出来带路。” 沈卫勋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镇住了,都没有第一时间去回应。 他本以为绝儿在听到了这些消息之后,会心慌意乱甚至哭哭啼啼,没想到她竟然还能这么硬气,一点也不示弱。好歹他是带着人和武器来的,这个时候她竟然不向自己求助,让他堂堂处长的脸往哪儿搁? 张先生走到他身旁,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十分同情的说道: “记住了,以后千万别随便惹女人,特别是我们家绝儿,甭管你的官威有多大。” 分卷阅读31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徐恩予紧随张先生之后,从沈卫勋身边路过时向他翻了个白眼:“你以后可千万别对别人说咱们俩是校友,大男人心眼这么小。” 沈卫勋猛地一怔,自己履行公职,本是为国为民,却从头到尾都被牵着鼻子走,既没面子又无辜,怎么现在被倒打一耙成了众矢之的了?谁还不能有点怨气了?就因为对方是女人? 张先生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倒无所谓,可徐恩予可是自己的老同学,怎么也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 沈卫勋越想越郁闷,正要去找徐恩予好好理论一番,肩头就被人一抓,转身一看,竟是萌宗。 “阿弥陀佛,施主,关键时刻,当以和为贵。”萌宗看着沈卫勋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可实际上他的心里却并不轻松,但总得有一个人出来维持局面,“我们还是赶紧接着赶路吧。” 沈卫勋与萌宗对视了一眼,末了,重重叹了口气,只得作罢。毕竟是非常时期,不能轻易纵着性子来。 他让程风把从统计局内部提调过来的向导带到了跟前,在这么机密的大事面前,断不能将丁术这种普通老百姓牵扯进来了,更不能让他知道这些秘密。所以只能暂时先留下两个调查员将他拘禁看管起来,剩下的路肯定是不会再由他来带了。 沈卫勋带来的向导是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鼻梁上的近视眼镜的镜片很厚,一就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对比着手里的地图,抬起头将视线逐渐放远,直到触及一公里以外,雪崩源头的高山边缘,指着两座山峰间的山坳处说:“应该就在那个位置。” 绝儿顺着他指的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海,喃喃说道:“爆炸声好像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你们听到了爆炸声?”向导看着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如果是这样,突然的雪崩就说得通了,只是为什么会有爆炸声?”他疑惑的看向沈卫勋,猜测道:“这里杳无人迹,爆炸声绝对是人为的。难道是那些人拿□□炸了什么东西?” “肯定跟地宫有关。”张先生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从爆炸发生的时候开始算起,距离现在已经有一个多钟头了,如果馒头一行顺利的话,只怕已经进到地宫里了,至于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只有追过去了才能知道,“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沈卫勋本来想将统计局里能调动的人手都带过来,可碍于东北的政治形势,他这一趟只带了包含程风在内的十个统计局调查员,这其中还包含完全没有战斗力的向导,所以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他们这边目前的战斗力,到了地宫之后能不能阻止郭家人的阴谋。 但是,如果苗三和严老上报给统计局的信息没有错误的话,地宫里的沉睡了数百年的炼僵需要某种条件才能苏醒,就像上回他们从郭宏经墓穴里抓出来的炼僵一样,充其量只是个打不坏、死不了的机器,如果没有自我意识或者人为操控,也不足为惧,更何况—— “对了,我听徐恩予说,你们找到对付炼僵的方法了?”沈卫勋边走,边问张先生。 雪崩之后脚下的积雪太厚,张先生每一次将腿从雪地里□□都很吃力,现下连回头的工夫也没有,气喘吁吁的回道:“确实有方法对付它们,只不过不是你们这些用枪的能用的。” 绝儿心情迫切,始终紧紧跟着带路的向导,听到后面张先生和沈卫勋的谈话,脑中灵光一闪,扭头接上了张先生的话:“如果将混血的朱砂涂抹在子弹上呢?” 张先生脚下一顿,看着绝儿蓦地笑了起来:“看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丫头的脑袋越来越灵光了。” “可是上回制好的朱砂已经都用完了。”徐恩予说道。 “那就趁现在再制一点出来,我带了朱砂。”绝儿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袖口给卷了起来,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正准备割开手腕,谁知被后面的徐恩予厉声制止住了。 “你不想要命了!?”徐恩予拔开腿,艰难的越过走在他前面的沈卫勋等人,上前一把压住了绝儿的手腕,“你被雪埋了那么久,身体本就气血两虚十分虚弱,如果再取血的话,不见得能承受得住!” “我可以的。”绝儿面不改色的将徐恩予的手拿了下去,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说道:“如果必须有一个人牺牲的话,那个人必须是我。” “那先让我给你把个脉,确认你吃得消才行。”徐恩予看出她心意已决,但取血这种事也不能光嘴上逞强,如果她倒下了,反倒得不偿失。 绝儿心里对此也掂量得很清楚,自然没有拒绝徐恩予的要求。 萌宗也从徐恩予那里听到了关于克制炼僵的方法,知道要从绝儿身体里取血,就将之前从隆家得来的舍利拿出来送到 分卷阅读31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了她的手里。 绝儿看着掌心上晶莹透亮、在日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的舍利,诧异的问道:“你不是说要将这个舍利供奉在寺庙里吗?” 萌宗淡淡的笑了笑:“确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近来诸事缠身,一直未得空。舍利是佛家至宝,先借你带着,能护身。” 张先生看着绝儿手里的舍利,两眼恨不得放出绿光来,酸溜溜的说道:“人家只是借给你的,还不赶紧收好。” 绝儿抿嘴一笑,小心翼翼的将舍利收进了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里,转头望向正在给她把脉的徐恩予。只见他的脸色越变越难看,看着她的眼神也似有些讳莫如深…… 绝儿心里顿时有些乱了,不安地低声问道:“我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徐恩予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与其说是注视,不如说是在惊惶的瞪着她。 绝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我装什么傻!?” 徐恩予死死盯着她的脸,像是想要将她看穿一样,半晌过后,他突然一言未发地闭上了眼睛,沉下心来往把脉的手指上添了几分力,更加全神贯注的去确认刚才诊脉所得出的结论没有差错。 就在这时,原本明朗的天空忽地一暗,众人抬头望向天空,蓦地发现地图上指的那座雪峰上方竟然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黑云。 黑云间有无数道银色的闪电在跳动,云层最外围也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搅动一般,让黑云以雪峰的峰顶为圆心,带动着周围的空气,快速旋转了起来。骤然间,天地变色,瞬息为昏暗的天色所笼罩。 绝儿惊奇而又恐惧的看着天空上的景象,还以为是要打雷变天了,没想到下一个瞬间,黑云的正中仿佛被抽空了一样,逐渐豁开了一个圆形的真空。 在真空当中,无数缕跟蝌蚪一般的不明黑絮,密密麻麻、十分扭曲的缠绕在一起,仿佛正在构筑一团巨大的鸟巢,没过多久,当整个真空都被填满之后,黑絮就像瀑布一样,从天而落,争先恐后的钻入了正下方的雪峰。 “张先生,那些难道是……”绝儿一看到那些黑絮,下意识便联想起了那本“满汉全席”的记载。但如此多的数量,未免太过惊骇,她也不敢确定。 谁知张先生不但没有回答她,反而是撇下所有人,使出浑身力气,突然独自朝前冲了出去。 一百五十三 绝儿看到张先生一反常态,如此焦急沉不住气,便立刻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想对了。 她没时间耽搁了,连忙将手从徐恩予的手中抽了回来,迅速划开手腕,拿出装着朱砂的罐子,将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滴到了朱砂里。她的动作太快,徐恩予想拦都没拦住。 “你们把这些朱砂涂抹在子弹上。”绝儿将朱砂递给了沈卫勋,徐恩予则是第一时间替她的手腕止血缠上了绷带,同时从药箱里翻找出了几颗药丸递给了她,“把这些药吃了。” “你们赶紧准备,我先去追张先生。”绝儿囫囵一口就将徐恩予给她的药咽了下去,然后将雪风放在地上,紧追着张先生跑了出去。 张先生跑得满脸通红,终于到达了那些黑絮所侵入的雪峰的山脚下。 馒头他们使用□□之后的痕迹还在,被炸开的山壁,还有四周的积雪都已经被染了黑色。张先生顺着火药的气味很快就找到了被炸开的洞口,只是因为雪崩的缘故,洞口被雪给掩埋了大半,只露出了巴掌大的缝隙。 张先生踮起脚尖往缝隙里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了坐在洞壁旁的那两副骷髅身体的轮廓,心里立刻就有了底——地宫的入口肯定就是这里。 好在堵着洞口的只是雪,张先生徒手就将洞口挖开了大半。 绝儿匆匆赶来,一看到露出的洞口就立刻明白了,一边帮张先生的忙,一边确认道:“那些黑絮是不是死魂?” 张先生微微一顿:“虽然我很希望它们不是。” 绝儿闻言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才天空中出现的黑絮的数量如此之多,那便意味着有相当数量的死魂被从地府召唤了出来,而那么不巧的是,它们涌入的方向又是在这座地宫之上,难道…… “进去吧。”洞口的雪都被清除干净了,张先生回头看了看绝儿,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绷带,轻轻叹了口气,叮咛道:“进了地宫之后,你千万不能再逞强了。” 绝儿没有回答,因为她根本就无法保证。 两人等到沈卫勋带着其他人过来之后,便开始往山洞里面前进。一行人从两副阴森骇人的骷髅架身旁经过的时候,仍免不得有些心惊肉跳。 分卷阅读31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他们刚走到地宫的入口,就看到了地上密密麻麻的箭支,还有斗宿那件被箭钉在地上的衣服。 “是机关吗?”沈卫勋将手电光打向对面,一眼就看到了发射箭支的木板,“这些机关好像已经停了?” 绝儿蹲到地上,小心翼翼的将斗宿的衣服从箭上撕下来打开一看,竟和不冻河边那件血衣的大小和款式几乎一模一样,可是这间衣服都被好几支箭刺穿了,为什么上面一点血也没有? 萌宗注意到了她手中衣服的大小,纳闷的问道:“这件衣服好似不是成人穿的?难道有小孩子在我们之前来了这里?” 他好奇的将地上的角角落落都察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的血迹,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便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此都没有受伤,看来这件衣服的主人身手了得。” “这些机关确实已经停了。”张先生在墙边发现了控制机关的石块,他在建造石屋时就花了很多时间去了解机关术,而且控制箭支的机关被郭然动过,周围已经少了泥灰的掩盖,他没怎么费心思就找到了,“虽然我们来得晚了一些,不过从现在来看,倒是避免了许多危机。” “这么说,棺材里的那副机关羊皮图确实是被郭家的人拿到了。”沈卫勋懊恼的咬了咬牙。 “羊皮机关图?”张先生恍然大悟,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想明白鸦阙为什么会买走那副棺材,原来里面藏着这么重要的东西,“看来里面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那正好一鼓作气冲下去跟他们算账。”沈卫勋拿出枪,拉上枪膛,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统计局的其他人也纷纷把枪械拿在了手里,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凝重了起来,即使张先生刚才那样说了,可大家的心里仍旧轻松不起来。 别说是机关,光是他们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所弥散着的阴冷气息,还有未知数量的炼僵,以及郭家的神秘道术,没有哪一样不让人提心吊胆,更何况统计局的人既不是武夫,也不是学道的,充其量顶多扣扣扳机,壮壮声势。 张先生和萌宗对于这一点都十分清楚,所以两人代替了统计局的人,在前面开路。 他们刚平安无事走完下到第三层的石阶,从对面连环翻板前方的第四层的入口处就突然扑来一阵强烈的气流,脚下的地面也紧跟着猛地一震,就像有巨大的能量瞬间爆破了一样! 所有人立刻掩面扶墙,以此来站的平稳一些。大约几秒钟的时间之后,这股猝不及防的动静就蓦地消失了,地宫内瞬间安静得可怕。 绝儿还没将手放下来,就突然听到有谁跳到了翻板上,发出了噔噔噔的响声。她立刻抬头一看,惊讶的发现竟是雪风独自跑了出去! 绝儿立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而一直暗暗注意着她的徐恩予也第一时间跟在了她的身后。 “都吓傻了?还不动?”张先生回头看了看被吓得战战兢兢的统计局调查员,对沈卫勋说:“一会儿让你的人自己顾好自己,对付不了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可没空管他们。” 说完他看了萌宗一眼,两人就立刻撇下调查局的人往第四层的入口跑了过去。 沈卫勋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身后的下属,黑着脸对程风说:“你把他们一会儿的表现记好,要是谁犯怂丢统计局的脸,我决不轻饶!” 绝儿追着雪风一路下到了地宫最底层,在走最后一层的石阶上的时候,她就隐约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像风响,又有些像许多人聚在一起哭嚎,感觉十分瘆人。 最后,当她成功的追上了雪风,抱着它一同站在大开的铜门对面,通过两列炼僵中间的空白通道看到视野尽头的祭坛时,狂跳不已的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戛然停止了跳动…… 天空中那些如蝌蚪般的死魂已经全都钻进了地宫,在一动不动站立在地面的炼僵上方不断盘旋游动着,好像在迫切的期待着什么。那些瘆人的声音就是它们发出的,近距离听更像是呜呜咽咽的恸哭。 而在祭坛石台的正上方,馒头因为某种强大的力量悬空直立着,整个人的姿态呈一个“大”字,两手和两脚好像被看不见的绳索拉扯着,绷得直直的。 他本人也像是沉浸在了某种未知的状态里,深沉的闭着眼睛,身体周围被一圈淡淡的金光环绕包围着,一头白发就像是泡在水里一样,缓缓朝上方飘浮游动着,露出的锁骨附近还爬满了如蜘蛛腿一样的黑线,经过脖子一路蔓延到他的脸颊,像一张面具一样,几乎盖住了他的整张脸。 与馒头一同悬浮在半空的还有邓柔和斗宿,分别立在他的左右下方,就像两名侍者,不过与他不同的是,他俩的四肢十分无 分卷阅读31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力的垂落着,脑袋也向下耷拉着,能清楚的看到他俩的脖子以及手腕、脚腕上缠绕着一圈黑烟,就像一副镣铐。 在镣铐的边缘还连接线条状的黑烟,几股汇聚成一股,延伸向石台台面上的阴兵虎符。 在绝儿出现之后,站在祭坛下的郭然等人注意到了外面的声音,回头一看,正好与绝儿惊恐的目光相接,并且很快注意到了随后而来的徐恩予和张先生他们。 时间在他们两股敌对的势力之间几乎停滞住了,直到沈卫勋带着调查局的其他人姗姗来迟,那名负责向导工作的调查员一看到祭坛里的景象,整个人都吓瘫了,下意识就举起枪,毫无征兆的,砰的一声,朝着悬在祭坛上的石台上方,闭着眼睛的馒头射了过去。 “不要!”绝儿看着子弹从自己面前飞驰而过,心慌意乱,想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混账!”沈卫勋回过头,一把将向导手里的枪夺了过来,同时愤怒的提脚将他踹倒在地,“情况都还没弄清楚,怎么能随便开枪杀他!” 一百五十四 馒头被枪响惊醒,睁开眼睛往外面一看,猝然发现了绝儿的存在,如深潭般漆黑无光的眸子里这才闪现起了一星点亮光,但这点光并无法改变他此时可怕的模样。 他的表情仿佛凝固了,面对如此巨大的危机和日夜思念的女人,脸上的神情竟没有一丝的波澜,向绝儿所投射的目光也是那么的空洞,叫人看不出任何的情感。 这颗子弹谁都没有料到,就连郭然都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子弹从自己的头顶疾速掠了过去,而在祭坛上空的馒头似乎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时,一团影子飞快的扑到了半空中,只听“锵”的一声,子弹好像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停止了飞行,应声落到了地上。 所有人循声望去,发现竟是变大膨胀之后的雪风,以身上密集坚硬的毛刺将子弹给挡了下来。 张先生紧张得差点忘记了呼吸,看着祭坛上空的景象,还有在祭坛地面上隐隐闪烁着的符咒图案以及石台上那块显眼的玉玺,再加上馒头、邓柔和斗宿三人现在的状态,心中飞快的冒出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结论:难道他们正在进行的……是传闻中的黄泉祭!? “邓柔……是你吗?”萌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喊出的声音都是颤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邓柔听到他的呼唤,缓缓睁开了眼睛,可是她的眼眶中只是幽黑的一团,两只眼珠好像被漆黑的墨水浸泡过,看不到一丝的神采,呆滞木讷,完全不像是人类。 “那俩孩子应该是祭品,至阴的童女,和至阳的童男。”张先生战战兢兢的吐出一口气,背后一阵阵发凉,甚至不敢轻易的转移视线,只能悄悄动了动嘴唇,对绝儿说道:“丫头,‘黄泉祭’,你知道吗?” 绝儿正将全幅身心放在与雪风的心灵相通上,以此才能不发一言以最高的效率控制它的行动,从而像刚才那样替馒头挡下了刚才的子弹。此时突然听到张先生提“黄泉祭”,让她心头一惊,不得不抽出神来,顺着张先生说的来分析祭坛上的状况。 “难道那石台上放着的是阴兵虎符?”她吃惊的问道。 “我想应该没错,黄泉祭非一般的术法,需要以有天子血脉的魂魄为引子,能够打开黄泉的大门,从而用阴兵虎符将黄泉的死魂召唤到人间来。”张先生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而且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炼僵上方的这些死魂,就是这些炼僵在活着的时候的魂魄,从炼僵身上的铠甲来看,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明兵。” “但是‘黄泉祭’的引子是会被夺去三魂七魄,永世不能超生,所以一直只是个传说,从来没有人用过……”绝儿刚说完就心头一紧,发现沈卫勋和张先生不约而同的向她投去了沉重的目光。 “一箭双雕,原来郭家的人打的是这个算盘。”沈卫勋恨恨的咬了咬牙,“这么说来,那位太子是不是被蒙在鼓里了,不知情?” “只怕是。”张先生虽然不知道馒头心中到底有多大的野心,但相信他一定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人如果没了,还谈什么宏图大业。 萌宗不知道这些道家的术法,除了馒头,更让他内心感到焦灼的是邓柔,“祭品也会死?” “会,而且下场比引子更惨,会被永远囚禁在阴曹地府,尝尽十八层地狱的酷刑。” 张先生说完嘴角便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仿佛仅仅只是通过想象,就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了十八层地狱将人活生生的油炸石磨、拔舌刀锯等酷刑的血腥可怕。 绝儿和萌宗两人听着他的叙述,目光始终没有从祭坛上方脱离,两人 分卷阅读31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有着完全相仿的揪心境遇,祭坛上都有他们所重视和倾心相待的人。 郭然见子弹被挡没有伤到馒头,那张扭曲至崩溃边缘的脸才逐渐恢复正常。 他怒不可遏的注视着绝儿,脸上的狰狞表情仿佛想一口吃了他们,站在一旁的郭明兴也脱下了厚重的大衣,活动起了手脚关节,同时向鸦阙递了个眼色。 鸦阙默默一点头,抬手吹起哨声,很快绝儿他们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扑腾声和乌鸦的叫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统计局的人站在最后,听到声音就立刻转身朝黑漆漆的石阶出口看了过去,十几秒钟之后,浩浩荡荡的鸦群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别傻看了!都站开!”张先生当机立断,立刻将所有人推开,并且掏出了软剑和桃人,对萌宗说道:“你和绝儿在一起去祭坛那边,想办法打断他们的祭法,这里交给我和统计局的人。” 萌宗早就想这么做了,张先生的话音一落,他便挥起禅杖直指祭坛,大步向前冲了出去。绝儿见状,也没时间在原地准备了,连忙拿出了捆仙锁,唤上雪风上前策应。 “师父,你不去帮忙?绝儿她怎么也是个女人啊……”徐恩予躲在张先生身后,忧心忡忡的注视着绝儿的背影。 就在他问话的时候,鸦群已经涌了过来。张先生没空档搭理他,连忙变幻出桃人出来应付,可心里却在打鼓,怎么徐恩予对绝儿这么上心了? 统计局的人哪里见过这么多乌鸦,只能拿着手里的枪乱开了一通,可子弹远没有乌鸦的数量多,到后来,他们身上暴露出来的部位全被密集的乌鸦咬得皮开肉绽,连枪都抬不起来了。 沈卫勋和程风背靠着背,并没有像统计局的其他人那样开枪乱射,而是脱下外套不断的前后挥舞以驱赶,虽然身上免不得还会受伤,但总比浪费涂了朱砂的子弹要好。 到后来,沈卫勋都无暇顾及自己手下的安危了,还有远比他们的安危更重要的事等着他来做。在张先生和桃人的掩护下,他和程风的处境刚好一些,就立刻撇下他们,猫着身子偷偷从侧面往祭坛的位置绕了过去。如果实在阻止不了的话,那他也只能用子弹结果掉祭坛上那几个人的生命。 “他们有备而来,而且人多,只怕光靠鸦群不行。”鸦阙看着逐渐失去了优势和战斗力的鸦群,对郭明兴和郭然说道。 郭明兴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的死魂,又往祭坛上看了一眼,平静的说: “没关系,只要再坚持一会,这些死魂就会陆续进入到炼僵的身体里了到时候谁都阻止不了我们了。” 郭然看着与自己这边距离越来越近的绝儿和萌宗,非但没有回应郭明兴和鸦阙,而是忽然垂眸默念起了符咒。 郭明兴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只能先用我们带来的炼僵陪他们过过招了。” 鸦阙扫了一眼他们带来的蠢笨炼僵,在跋山涉水危险重重的这一路上,这几具炼僵的躯体早就残破不堪了,纵然是再施上咒法,只怕支撑不了多久,更何况她不相信在上回的战斗之后,绝儿他们千方百计追到这里不会毫无应对之法。 “为什么不用地宫里的这些炼僵?”她疑惑的问道。 “时机还没成熟,用早了就是浪费。”郭明兴摸了摸下巴,看着绝儿手中的捆仙锁眯了眯眼睛,问鸦阙:“是我老眼昏花了吗?那丫头拿着的捆仙锁的锁头怎么是红色的?” 鸦阙顺着他指的一看,也不知道这些法器的名堂,反问道:“那东西难道不是红色的?” “看来我没眼花。”郭明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时在郭然的操控下,他们带来的那几只炼僵已经拦在了萌宗和绝儿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萌宗是第一回与这些炼僵交手,见他们身形残破骇人,动作僵硬迟钝,加上他一心惦记着祭坛上的邓柔,也没有多加考虑,在他们扑来之时,只是大力挥起禅杖一挡。 没想到就这么一下的掉以轻心,他的袖口就被炼僵锋利的指甲给划破了,另外有一只扑向他的侧面,正张着嘴,露出了一口尸变过的锋利牙齿,气势汹汹的想要往他身上咬! 萌宗立刻抬脚一踢,狠狠踹在了想咬他的炼僵的腹部。谁知那炼僵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躲避,虽然笨拙但意外有效的用手抱住了他的腿,尖锐的指尖瞬间穿破了裤腿嵌进了腿上的皮肉之中,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萌宗疼得眉头一皱,立刻以禅杖朝炼僵横扫过去,只听咔咔的几声脆响,炼僵的骨头被禅杖敲碎了几根,可它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想要咬下去,无论萌宗怎么使劲抽腿,它的手都没有松动,反而因为嵌进皮 分卷阅读32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肉的指甲时深时浅的抽动,让腿上的痛感变得更加强烈和清晰。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锁头从萌宗的侧面直直的飞了过来,带着一股强劲的气流,笔直的打进了炼僵的身体里! 萌宗一惊,猛地转过头,发现被捆仙索击中的炼僵已经只剩下地上的一根根白骨。 绝儿面不改色的收回了捆仙索,冲他微微一笑:“徐大夫没告诉你这些炼僵很耐打吗?” 萌宗懵懂了眨了眨眼,感觉自己被抱着的腿好像能活动自如了,回头一看,抱腿的炼僵也已经在地上散了架。 他看了看绝儿捏在手中的红色锁头,问道:“你的锁上也涂了那朱砂?” 绝儿笑着点了点头,有了这样的杀手锏,她再也不用像上次那样只是一味的招架了,来一只炼僵她就能打散架一只,来两只就打一双。 张先生在后方看到绝儿和萌宗顺利突破了炼僵的围攻,得意的对徐恩予说:“看到了吗?绝儿现在厉害着呢,不用你瞎操心,顾好自己吧!” 郭然看着地上的炼僵骸骨,一脸的难以置信,直到发现绝儿手上攥着的红色锁头,脑袋里像被电了一下,看着她的神情变得愈发的古怪了。 鸦阙全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从来没有见过炼僵如此的不堪一击,只听一旁的郭明兴沉沉地说道:“看来他们找到对付炼僵的办法了。” 郭然闻言目光一紧,没有迟疑一秒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峨眉刺往绝儿的位置掷了过去。 绝儿仍沉浸在战胜了炼僵的喜悦中,一时忘记了还有对手在等着她,峨眉刺飞来的瞬间她毫无察觉,幸好萌宗眼疾手快,十分及时的用禅杖将飞来的峨眉刺给一杖打开了。 绝儿后怕的看着郭然收回的峨眉刺,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够再分神了。她抬头看向祭坛上方的馒头,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只要一息尚存,她都要将他带回去。 “先后撤到祭坛那边吧,站在这群炼僵身边实在是不方便,不能让他们继续靠近殿下他们。”郭明兴刚转身朝着祭坛的位置走出一步,就骤然看到两个人影从侧面炼僵的列队之中快速穿行,正在逐渐接近祭坛。 “看来被人钻空子了。”郭明兴看着沈卫勋和程风的位置冷冷笑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了几张紫色的符纸,衔在两指之间快速的往他俩的位置投了过去。 程风走在沈卫勋的身后,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背后飞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就感觉露出的后脖颈处一阵冰凉,下意识的用手一摸,手上竟然湿漉漉的…… 沈卫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忙回头一看,赫然看见一条黑黢黢的细蛇正从程风的后衣领里往他的身体里钻! “程风,别乱动!”他见程风反着手想去抓那只蛇,可没想到从他的肩头又探出了两只蛇头,正吐着鲜红的信子,虎视眈眈的盯着程风的手。 程风看到沈卫勋脸上恐怖的神情,立刻在原地静止成了一座雕像,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准备抓蛇的手悬空放在脖颈后方。 沈卫勋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到细蛇让它一口咬到了程风身上,正当他在想解决办法的时候,程风的眼睛忽然越睁越大,视线惊恐的盯着沈卫勋的脚边,眉头和眼角不断的缩动着,像是在给他发暗号。 沈卫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立刻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小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上了好几条细蛇,像蔓藤一样将半条腿都给缠得死死的,而且还在仰着蛇脑袋,嘴里冒着“嘶嘶”的声音,继续往上游走着。 这一下子他就顾不上程风了,一动不动的盯着就快越过膝盖的蛇脑袋,心里挣扎了半天,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仗着裤子厚,一鼓作气狠狠蹬了两下腿,本想将蛇给甩下去,谁知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加快了它们的爬行速度。 情急无奈之下,沈卫勋竟然产生了徒手去抓的想法,毕竟蛇在他身上,总不能给它一梭子弹打上去,万一打偏了还得赔上自己的一条腿…… 张先生这回准备充分,十数个桃人和统计局那些不怎么灵光的调查员的赤身肉搏,再加上徐恩予在一旁用火把和弯镰协助驱赶,鸦群的攻击很快就被化解了。 他的视野渐渐开阔,四下一张望,立刻看到了沈卫勋和程风正以十分奇怪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此时郭然他们也退到了祭坛旁,绝儿和萌宗紧跟其后。 张先生越看越不对劲,索性向沈卫勋那边喊了一嗓子:“沈处长,你们俩干啥呢?中邪了?” “张先生——你瞎吗!?没看到我们俩身上有这么多蛇!”这么低的温度,沈卫勋身上打底的白色薄衫却已经被汗水 分卷阅读32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给全浸湿了,那只想要去抓蛇的手举棋不定的悬在半空中,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程风尴尬的用余光往张先生的位置瞥了一眼,这会儿他清楚的听到耳后“嘶嘶”的蛇响,同时也注意到祭坛下方,郭然和郭明兴正用玩弄着猎物般的轻蔑视线斜视着他们,在郭明兴的嘴角边还挂着一个阴冷的笑。 “蛇!?”绝儿与沈卫勋他们离得近,听到他的话之后眯起眼睛细细一看,纳闷的问萌宗:“我怎么没看到蛇,你看到了吗?” 萌宗没有回答她,事实是他也没有看到蛇。他蓦地回想起刚才无意间看到郭明兴向投出去的符纸,恍然大悟之后向沈卫勋他们喊道:“你们只是中了法术,不用害怕!” 萌宗喊完之后立刻看向郭明兴,很快便从他极力掩饰的诧异神情背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压低嗓门对绝儿说:“不用担心沈处长,他们没事。” 绝儿勉强点了点头,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祭坛的位置,谁知她这一眼看向馒头的时候,惊恐的发现他的身体正在产生巨大的变化! 从馒头的眼、耳、口、鼻中突然迸发出了耀眼的金光,逐渐将他的整个身体吞噬淹没,在他下方的邓柔和斗宿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面部痛苦的挤成一团,四肢像是想要挣脱黑烟形成的镣铐一般,持续的向身体躯干的位置收缩着…… 鸦阙察觉到了绝儿脸上神情的变化,转过身一看,兴奋地朝着郭然和郭明兴惊呼了起来: “就要成功了!” 郭明兴和郭然闻言,不约而同的看向半空。 馒头身上的金光占据了他们的整个视野,郭然突然激动的抓起了郭明兴的手,用颤抖着的声音,语无伦次道:“总算没有枉费我们郭家这么多年来的付出和准备,很快这个国家就要换作我们来主宰了……” 郭明兴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充满了力量,相比之下,自己那只被抓着的手,就像即将枯萎风干的树枝,毫无活力和生机可言,而他本人,大概也快到行将就木之年。 怨恨、不甘的阴暗情绪开始迅速在他的心底滋生,蔓延。 张先生和徐恩予看到祭坛上方的异样,忙收拾完最后的几十只乌鸦,匆匆往绝儿的位置跑,没想到刚跑一半,张先生就发现身边这些明兵炼僵的气息不对,好像有几只炼僵的肩膀耸动了一下! “师父,你快看上面!”徐恩予突然停在了原地,顺着郭然三人的目光看向头顶上方,之前还在盘旋低嚎的死魂正在贪婪的吸收馒头身上的金光,变得像萤火虫一样闪起了荧光,不在盘旋而是像皮球那样上下跳动了起来,好像正在兴奋的准备着什么。 “不好!”张先生大惊失色,忙向前面的绝儿和萌宗喊道,“这些死魂就要进到炼僵的身体里了,馒头的魂魄正在从身体里溃散,你们快去祭坛上救他!”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的将软剑朝着石台连接着黄泉和馒头的阴兵虎符掷了过去,如果虎符被破坏,那这场黄泉祭可能也就被迫中断了。 可郭然他们岂会让他如愿,裹挟着剑气的剑尖才刚刚越过祭坛边缘,郭然就轻松的使出峨眉刺将它击落在地。 “雕虫小技。”他不屑的将掉落在地上的软剑踢向一旁,就在这时,绝儿伺机将捆仙索抛向了他,试图将他捆绑起来。一旁的萌宗则以足尖点地,以禅杖戳地借力将整个人往上一推,成功的越过郭然他们跳到了祭坛上。 郭然的注意力被萌宗吸引,没有看到飞向他的捆仙锁,直到锁头重重击打在他的胳膊上,带着锁链灵活的在他的上半身绕了一圈,正要将他给锁住,郭明兴的手就突然伸了过去,准确的抓住了锁头,让锁链的缠绕无法继续进行。 “留点心,这可是捆仙索,缠上了就只有它的主人才能解开。”郭明兴紧紧握住锁头,将粘粘在上面的血朱砂用力一搓,锁头就立刻变回了原来的颜色,“这下看你们还能怎么办。” “我们总有我们的办法!”绝儿毫不示弱,迅速收回捆仙索,朝着萌宗大喊:“打掉石台上的那块虎符!” “糟了!”郭然这才注意到萌宗的动向,他已经靠近到石台边,手中的禅杖对准石台上的阴兵虎符高高举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飞快的闪到了他的身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抬手往他肩上重重一劈—— 萌宗的胳膊带着禅杖受到肩上的外力影响,立刻往下一沉,那身影也随即抬脚将下沉的禅杖往上一踢,然后手法凌厉的往萌宗手腕上的麻穴上连击了三下,让他的禅杖脱手,紧接着一个勾脚,便顺水推舟地将腾空的禅杖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用这个,和尚你不嫌重啊?”鸦阙用戏谑的口 分卷阅读32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吻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嫌弃的将笨重的禅杖扔到了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向萌宗晃着脑袋调侃道:“和尚不好好在寺庙里念经诵佛,在这里偷偷摸摸、打打杀杀可不好哦。” “你这个女人!”萌宗气得面红耳赤,差点说不出来话来,修炼了这么久的沉稳心性也差点被鸦阙给打回原形。 他看了一眼被扔的有些远的禅杖,眼看着那些死魂吸收的金光越来越多,而绝儿又被郭然和郭明兴盯着一时无法支援,情急之下,他只好用双手去拿那块阴兵虎符,想将它摔毁。 “不能用手碰!”张先生看到萌宗的动作,忽然向他大喊,“阴兵虎符是至阴宝物,施法时活人不能触碰,否则——” “晚了。”郭然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见萌宗竟然舍弃禅杖而用手直接去拿虎符,瞬间就不急了,“黄泉祭的过程中,任何活人去碰虎符,都会被它吸走三魂七魄,充作祭祀的食粮。” 张先生确实说晚了,萌宗的双手已经将整个虎符都包住了,而就在他与虎符接触的那一瞬间,馒头身上的金光像爆炸似的猛闪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则是半空当中的那无数缕死魂宛如狂风巨浪一般,开始疯狂的向下涌去,目标直指地面上静止站立的炼僵。 看到这样的画面,郭然的整个身体都兴奋的颤抖了起来,一脸沉浸享受的将双臂缓缓向前张开,像是在迎接着什么一样,抬头看着那些死魂说道:“回来吧,回到你们的身体里去吧!卷土重来,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郭明兴看着这些曾经属于明兵的死魂,想起他们当年为了君主而毅然决然赴死,埋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宫里时的悲壮情形,不禁老泪纵横——两百多年的漫长等待,他们的付出终于就要得到回报了。 张先生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和术法,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丝绝望和放弃的念头。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只是这样看着却什么也不做。在那些死魂即将进入到炼僵身体之前,他迅速的拉着徐恩予,同时让其他人从这些炼僵的队列中跑了出去,否则炼僵一旦苏醒过来,那他们被围在中间,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就在场面一度很混乱的时候,绝儿第一时间跳上了祭坛,跑到了萌宗身旁,雪风则伶俐的将地上的禅杖给叼了回来。 鸦阙淡淡的瞥了她和萌宗一眼,从容的从祭坛上走了下去,站到了郭然的身旁,意外的没有做出任何的干预。在她看来,只要绝儿他们无法破坏这场祭法,不伤害她这边的人,她就没有必要多费工夫,更何况他们就快大功告成了。 绝儿发现萌宗背对着她,整个人以刚碰到阴兵虎符的姿势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她的心霎时间就凉了一大截,甚至都不敢去碰他一下……她见过没了三魂七魄的人,样子会变得跟棺材里尸变的僵尸一样,只是僵尸会攻击人,没了三魂七魄的人却不会。 就在她鼓起勇气准备将手伸向萌宗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始向地面倒去。 绝儿看着他侧躺的身体,俨然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生气了,白净俊秀的脸颊侧压在冰凉的地面,晦暗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绝儿怔怔的站在原地,这段时间的坎坷经历和各种得而复失的痛苦似乎已经让她变得麻木了,心中甚至都无法对眼前这个残忍的事实作出回应。 这时,一滴水珠从绝儿的头顶上方滴落了下来,她僵硬的抬头一看,竟是邓柔在流泪。 “你是有知觉的吗?这眼泪是在为你师父难过么?”绝儿红着眼眶看着她,然后缓缓将目光转移到了馒头身上,声嘶力竭的问道: “那你呢?朱慈烺……你知不知道从头到尾你都是被他们这些姓郭的给利用了!?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帮你复国!他们只想自己称王称霸,你只不过是一个棋子,被利用完之后就会灰飞烟灭,连个骨头渣都不剩!你这个蠢蛋!” 馒头的精神意识正在一点点的从身体里消弭,和他的魂魄一样。此时他独自站在一条满是雾气、伸手都不见五指的小径上,小径的那头正是覆盖了他整个身体的金光。 他感到深深的迷茫和彷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前走,不知道他的复国计划进行的怎么样,这时,金光的另一面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个声音—— 他细细聆听,直到那熟悉的声音不断的飘进他的心里,像下落的水滴一样让平静的心河泛起涟漪,带来了让他惊愕和愤怒的真相,猛烈地激起了好不容易收藏起来的思念…… 这让馒头的脑中猛然窜起一个坚定的念头,他必须从这里出去,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绝儿苦苦的注视着馒头,忽然瞥见他 分卷阅读32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左手暴露在金光外的指尖正微微颤动着,好像正在努力的克服着什么,虽然十分的微弱,但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你能听到我说的吗?”绝儿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过去你对我承诺过的,还有那些甜言蜜语,到底能不能当真,算不算数。” 馒头多想亲口告诉她答案,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自己都好像是在原地打转一样,永远都无法走到小路尽头的那处金光里。 时间明明只是才过去几秒钟,绝儿的内心却等得无比焦灼,她觉得不能这样被动下去了,光是站在这里等有什么用,她必须先将馒头从那可怕的金光里带出来! 如果她无法破坏那块阴兵虎符,那么就直接将这一切的纽带——馒头本人给拽下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铆足全力将捆仙索抛向馒头的位置,企图用锁绑住他的身体,将他拽下来。谁知锁头刚碰到那些金光,就瞬间被弹开了,甚至连馒头的身体都没碰到。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戒备着的雪风忽然压低了身体,龇牙咧嘴的向祭坛下方发出了让人汗毛直立的低沉嘶吼,就连身上本就膨胀着的硬毛也又变大了一圈。 绝儿连忙回头一看,发现祭坛下面那些本该一动不动的炼僵竟然缓缓抬起了胳膊,脖子也跟着咔咔的扭动了起来,身上厚重的铠甲随着身体的晃动发出了咚——咚——的碰撞声。 统计局的人看到这样的画面脸都吓白了,连忙跟避难似的躲在了张先生的身后,拿着枪的手哆哆嗦嗦的抖个不停。 张先生瞪了他们一眼:“现在才只是一部分炼僵复活了你们就吓成了这样,一会儿他们要是全活了,你们还不得吓得尿裤子了!赶紧将涂了朱砂的子弹装好,能打几只是几只!” 沈卫勋也注意到了复苏的炼僵,心急如焚的想过去帮忙,可缠着他和程风的这些蛇实在是难以摆脱,尽管他们知道这只是幻象,但在心理上造成的负担却是没那么容易克服的,更何况这些蛇跟种在了身上一样,好不容易弄走一条,立马冒出了更多条。 “程风,你身上是不是带了把折叠军工刀。”沈卫勋铁青着脸,抬手往额头上抹了抹汗,“拿出来给我。” “可是张先生刚才说了,这些蛇是假的,用刀也没用啊。”程风的胸膛不安的起伏着。 “要你拿就拿,废话别那么多!”沈卫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程风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慢慢吞吞的将放在腰包里的军工刀拿出来递给了他。沈卫勋掰开刀身,看着锋利的刀刃咬着牙咽了口唾沫,然后果断的将刀捅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一股鲜血立刻将他的裤子染得鲜红,从伤口里流了出来。 “处长!你这是做什么!”程风眉头紧皱,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瞪大眼睛看着沈卫勋腿上的伤口,心里一阵阵发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长官受这么重的伤,他哪还有资格再回统计局。 沈卫勋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将手一抬,让程风不要紧张,再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这一刀带来的剧痛果然有效,缠在他身上的那些蛇消失不见了。 他激动的握紧拳头,毫不犹豫的将刀从大腿上拔了出来,然后用随身带着的手帕往腿上包扎了好几圈,一句话也没跟程风交待,就把裹着血的军工刀拍在了他的手上,自己独自跳到了不远处的祭坛上。 程风看着手里鲜血淋淋的刀蒙了,不住的想,难道自己也往腿上捅一刀? 沈卫勋一跳到祭坛上,便立刻猫着身子钻到了绝儿身边,往她肩上一拍,厉声说道: “别看了!赶紧想办法吧,你和张先生都是学道的,难道就不能拿出点办法来阻止?要继续这么下去,这些炼僵迟早全部活过来!到时候咱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祭坛下的郭然和郭明兴已经同时垂眸念咒,向这些拥有了灵魂和意识的炼僵施行法术,势必在这些炼僵完全融合吸收掉独立的灵魂和意识之前,让它们忘记自己生前的身份和使命——它们不能再是明朝朱家的死士,而必须作为郭家的不死傀儡,帮郭家的人达成野心。 在郭然和郭明兴念咒之后,张先生惊悚的看到,已经被死魂附身的炼僵眼眶中忽然冒起了阴森的绿光,不紧不慢的将身体从队列中挪了出来。 “你们既然自己送上门,就来为我们士兵的复生祭刀吧。”郭然向张先生投去一个嘲讽的目光,嘴角得意的上扬着,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老沉阴郁的气息,甚至比身旁的郭明兴更甚。 他的话音一落,率先苏醒并被施咒的炼僵就用十分流畅的动作,拔出了挂在腰间的长刀,相比之前郭然他们自己所养炼的只有躯壳的炼僵,这些吸入了死魂的炼僵的动作显然要灵活自然得多,甚至在一名调 分卷阅读32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查员向它发射出一颗子弹的时候,凭借着自主的判断,十分敏锐地利用一个侧身撤步躲过了子弹。 “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完美的炼僵了!”郭明兴看着炼僵充满智慧的反应和敏捷的身后,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果然只有拥有灵魂的武器才是最厉害和可怕的,他们这些年所养炼的炼僵和地宫里沉睡了数百年的精兵强将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祭坛下的每一个画面沈卫勋都看得一清二楚,张先生和统计局的其他人已经被迫与先苏醒的炼僵开始了战斗,枪声、武器的碰撞声,还有战斗时彼此双方孤注一掷的呼吼此起彼伏,与在地宫上方躁动的浮游着的死魂的哀嚎交织在一起,无时不刻不冲击着沈卫勋的耳膜和神经。 ——而绝儿竟然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两眼直勾勾的注视着祭坛下方那恐怖的一幕幕,没有任何的举措。 沈卫勋看着她失望的叹了口气,果断的将枪口对准了馒头所处的那团金光当中——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沈卫勋正要扣动扳机,绝儿的手就突然按在了枪膛上。 “你想干嘛!?”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卫勋。 沈卫勋黑着脸打开了她的手,再也无法对她的坐视不理拿出殷勤的态度了,“这个问题该我问你才对!” “虽然刚才我的捆仙锁被挡开了,但那不代表你的子弹就不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绝儿毫不退让的看着他,硬将他拿枪的手给压了下去。 “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没听到张先生说的吗?既然这些死魂已经陆陆续续回到了炼僵的躯体里,那就意味着这位太子身体里充作祭品的魂魄已经被接受利用了,他的这副身体迟早变成空壳,还不如让我赌一把!” 他的话大概让绝儿无法反驳,她的目光蓦地凝滞住了。沈卫勋不想继续耗费时机,再次将拿枪的手抬了起来,就在这时,绝儿眼中忽然有了神采,嘴唇微微动了两下,然后快速迈向馒头的正下方,用捆仙锁的锁头划破了她的手掌,以滴落下来的血注为笔,在地上画起了图案。 “沈处长,希望你再相信我一次,不要开枪。”她转过头,向沈卫勋请求道。 “相信你?”沈卫勋纠结的松开了放在扳机上的食指,低头看了看她身下正在画的图案,不解的问:“你在做什么?” 绝儿见他松开了扳机,悬着的心悄悄放了下去,便又转过身快速的在地面上画了起来,“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只要能将馒头的魂魄夺回来,没有了引子,这场黄泉祭自然就会中止。” 沈卫勋飞快的在心中一想,绝儿刚才说的在理论上确实是成立的,而且现在只是一部分死魂进入到了炼僵的身体里,或许真的有逆转挽回的机会,可是真的可以将这么重要的筹码放在绝儿这个神婆身上吗? “你有几成把握?”他忐忑的问道。 绝儿的身体微微一顿,垂头看着不断从手心里流出的红色液体,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喃喃的说:“我不知道有几成把握,只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没有别的路可走。” 沈卫勋生硬的放下了枪,他想要开的这一枪何尝不是与绝儿回答一样。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不过都是在赌博而已,以自己和别人的命运为筹码的豪赌。 复苏的炼僵越来越多,而统计局的人手里的子弹已经用得没剩几颗了,加上这些调查员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枪没走火都算不错了,子弹压根就没命中过几发。而且现在复活的这些炼僵又不比之前绝儿遇到的,如果不命中要害,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炼僵,张先生的招架也越来越力不从心,好不容易拾起的软剑虽然成功破坏掉了好几具炼僵,但剑身所涂的朱砂也在一次次的挥砍中越变越少,一旦这些朱砂全部褪净,他的道法无处施展,就真的毫无退路了。 眼下能制止这场可怕动乱的方法,要么就是杀掉掌控这些炼僵的郭家人,可张先生他们连突出重围、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如此艰难,更别谈碰到郭然他们的一根汗毛;另外一个方法就是阻止黄泉祭,但张先生心里再明白不过,这种如虎狼之药般的强大祭法一旦发动根本没有阻止方法,要不然他早就行动了,如果硬要扭转乾坤,也只能追本溯源到开启祭法的引子身上,可—— “师父,你快看祭坛上面,绝儿在做什么!?”徐恩予突然看到绝儿置身于诡异的紫色烟雾中,地面上画着一个以她为圆心,直径约一米的圆圈,圆圈边缘闪烁着十分刺眼夺目的红光,仿佛要将那一圈地面切割出来一样。 她仰头注视着馒头,向他的身体下方高抬着被划破的那只手,口中好像在念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快速颤动着。 随着绝 分卷阅读32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儿的每一句默念,地上由血液化成的圆圈边缘都会向她脚边延伸出一支血红色的螺旋状线条,缓缓爬上她的脚背,顺着她的下半身不断往上攀登,直到爬过笔直朝上、伸在头顶最上方的指尖,接着在毫无依附的虚空中仍稳定的往上延伸,直至进入到那金光之中,就像一根根锁定了目标的锁链。 张先生震惊的看着绝儿身下的阵法,提着剑的手都定格住了,一只炼僵趁机朝他迎面劈来一刀,多亏徐恩予眼疾手快的重重将他往外一拉才躲了过去,“师父,你发什么呆呢!” “这个丫头真是糊涂了,夺魂阵想成功是有条件的,她怎么随便用了!”张先生根本就没听到徐恩予的话,目光仍紧紧的放在绝儿身上,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更加紧张不安了起来。这个霸道的阵法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教过绝儿,他想不明白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夺魂阵?”徐恩予好像想起了什么,懊恼的“诶”了一声,“这阵法是‘满汉全席’那本书里的!” “老赵的书?我说呢!”张先生后知后觉的叹了口气,注意力渐渐拉了回来,十分准确利落的挡下了几只炼僵的攻击,看了一眼身后节节败退的统计局调查员,心想只怕顾不上他们了,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就立刻拉着徐恩予往祭坛的位置硬闯了过去。 “师父,绝儿难道想用夺魂阵将馒头的魂魄拉回来?”徐恩予看过那本“满汉全席”,对夺魂阵隐约还有些印象,这么想来,如果想中断黄泉祭,这个方法倒是可以一试,只是听张先生刚才说的,绝儿所使用的这个夺魂阵似乎漏掉了什么。 “所谓‘夺魂’当然就是将对方的魂魄给夺回来,可是这当中有个必须的条件,就是夺魂者与被夺魂者的身体里有血脉联系才行!”张先生神情严峻的看了绝儿一眼,“可绝儿跟那朱慈烺哪有什么血脉联系!肯定是老赵书里将这一点给写漏了,这么一来还白费她流了那么些血!” “不……或许绝儿的身体里真的与馒头有着血脉之联。”徐恩予忽然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吞吞吐吐地对张先生说:“其实绝儿她有了……有了馒头的骨肉。” 一百五十五 郭然一直注意着张先生等人的动向,见他们看着祭坛的神情突然变得这么古怪,立刻转身一看,脸色骤然一变,立刻一声不吭的将峨眉刺再次朝着绝儿的位置掷了过去,同时命令好几个炼僵调转目标,跳上了祭坛。 沈卫勋听到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声,心里咯噔一沉,没有回头看都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 他狠狠吸了两下鼻子给自己提了提气,然后将枪柄紧紧一攥,听着背后的声音默默估计着祭坛上炼僵的数量和站立的位置,紧接着一个出其不意的突然转身、抬手、快速瞄准、射击—— 只听“砰砰砰”的几声枪响,枪膛里的五发子弹悉数用尽,跳上祭坛的六只炼僵中有五只被击中了要害,应声倒地,可惜还是有一只躲过了枪子,挥刀向他砍了过去!而与这只炼僵一同而来的,还有直指绝儿心脏位置的峨眉刺! 沈卫勋根本就抽不出空档来上弹匣,眼看着那柄锈迹斑斑的大刀就要劈到他脸上了,他只好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在刀下。这时,一发子弹从祭坛侧面掠了过来,准确的打进了炼僵手中的大刀之中,刀身震的一响,随即在半空中断裂成了两半。 “处长!”程风在祭坛侧面远远喊了沈卫勋一声,一只手举着枪,一只手拿着那只军工刀,大腿上也流着血。他也用了沈卫勋的死办法,终于摆脱了身伤的那些细蛇,正要过去帮他,就突然看到郭然的峨眉刺从炼僵的背后,朝着绝儿的位置快速飞了过去,“处长,危险!” 沈卫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炼僵阻挡了他的视线,等他注意到峨眉刺的时候,它已经离绝儿不过一掌的距离了。 “亏你能想到用夺魂阵,可是有什么用呢。”郭然得意的等待着峨眉刺刺穿绝儿心脏的一瞬间。 没想到仅仅只差了那么一毫米,峨眉刺就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击落向了一旁。 “大师,你没死!?”沈卫勋惊讶的看着背对着他的萌宗,萌宗手里的禅杖还保持着刚才挥落峨眉刺的姿势,没有对沈卫勋的话做出回应,从背后看过去,整个人好像有些僵硬。 程风见绝儿化险为夷,长长松了口气,也不知是怎么鬼使神差的,趁着郭然没注意到他,举起枪就朝他将弹匣里的子弹全打光了。 郭然只是辨着枪声的方向,连脸都没转一下,抬手一挥,十几具炼僵就站成一排挡在了他的身旁,用身体替他接下了所有的子弹。 “别跟他们耗了,夺魂阵哪是那么容易成功的。”郭明兴捂嘴咳嗽了一声,抬头看向半空中剩下的那些死魂,“我看干脆 分卷阅读32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施法,让这些死魂快些进入到士兵的身体里吧。” 郭然想了想,不由自嘲的笑了笑,看来自己是被这些人弄糊涂了,绝儿身上怎么可能具备施展夺魂阵的条件,便与郭明兴一起,席地盘腿而坐,手结道印,口中念着刺激这些死魂的法咒,让它们更加快速的涌进炼僵的身体里,同时让更多的炼僵扑向了祭坛。 随着郭然和郭明兴的法术,正在向前艰难的挺进的张先生很快就发现更多的炼僵被复活了,自己身旁的包围圈变得更加的壮大。而祭坛上的情况也不乐观,萌宗在挡下峨眉刺之后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沈卫勋上前去看他,却发现他竟是闭着眼睛的,好像刚才的动作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的。 程风几乎和其他的炼僵一同跳上祭坛,在他和沈卫勋耗尽所有的子弹之后,终于被源源不断向他们扑来的炼僵逼退至绝儿阵法的边缘。 沈卫勋看着祭坛下自顾不暇的张先生,还有在他后方一个个倒下的下属,面对着正在向自己缓缓靠近、仿佛要吃人般的炼僵,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抱歉的看着程风,冲他抬手做了个夹烟的姿势, “程风,身上还有没有烟,我的抽完了。” “处长……”程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沈卫勋这么狼狈和无助的样子,心头一阵泛酸,喉中不由的一梗,赶紧低头摸起了口袋,掏出一支烟递到了沈卫勋的嘴边,划下一根火柴替他把烟点燃。 沈卫勋眯缝着眼从烟头的火光中定定的看着程风,深深吸了一口烟之后将手里的烟递到了他的面前,“你也来一口。” 程风一愣,他不抽烟全局的人都知道,自己随身带着烟只不过是为了交际应酬,更多的是替沈卫勋备着。 “抽一口吧,难得共事这么多年。”沈卫勋歪着嘴角不羁的笑了笑,趁着程风从他手里接烟的一瞬间,忽然将他往后一推,然后一鼓作气独自朝着炼僵的位置视死如归的冲了出去,“你要是能活着回去,就把我抽屉里的推荐信拿给杜局长,我的位置,你来坐!” 程风指尖还没夹稳的香烟在沈卫勋从他身旁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无声的滑落到了地面,火红的烟头撞地,登时没了火光。 程风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沈卫勋用自己的身体连着手臂狠狠撞向了炼僵的身体,企图将这几只炼僵带到祭坛下面,替绝儿和程风争取一些时间。 ——可没想到,这些炼僵的身体虽然没有了血肉,却远比沈卫勋想象的分量要重,撞到它们的身上就像是撞在了坚硬的铁板上,非但没让它们向后挪移一步,反倒让沈卫勋自己撞得人仰马翻,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直接将自己的脑袋落到了炼僵手里的大刀下,毫无退让招架的余地。 正当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即将人头落地的时候,一长串枪响一声接一声地从地宫入口的石阶处传了过来,数十上百发子弹齐刷刷的打进了这些炼僵的身体里! 炼僵挥刀的手顿住了,看似有些意外的用手摸了摸中弹的位置,然后缓缓扭头看向了身后。 “我说沈处长,这回救你一命的恩情可得好好记在账上吧。” ——这尖细的声音! 沈卫勋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往地宫的入口处一看,眼里立刻有了亮光!以严老和苗三打头,百来号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了视野里。 他们有的身形魁梧,手里拿着枪,肩上和腰上挂着一梭梭子弹;有的清瘦高挑,手里拿着的黑色的钓鱼竿;有的则是拿着足足一臂长的砍柴刀……可不管他们身形如何,拿的何种武器,神态和眼神中都散发着一种狠绝毒辣的气息。 张先生循着严老的声音往入口处一看,下巴都差点惊掉了,好像与他是旧识,挑着眉问:“你们怎么来的?” “是我带过来的!”丁术从人群后方费劲的挤了出来,刚想邀功,一看清前方的那些炼僵和祭坛上的景象,就立刻又吓得缩了回来,露出半张脸支支吾吾的说:“这、这些人在外面遇到了我们,我给带的路……我的娘啊,这些都是啥玩意儿!” “是我事先通知他们的。”沈卫勋喜出望外,在他准备跟徐恩予来找绝儿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行动和安排派人通知给了七老头那帮人,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和支援竟然能这么及时。 “你?”张先生惊讶的看着沈卫勋眨了两眼,心下飞快一想,很快就捋明白了,“原来向你们统计局报信的就是这帮挖坟掘地的老家伙?” “呸!总比你这个炼丹的神棍强!”严老叉腰皱脸,往面前狠吐了一口唾沫,看起来跟张先生是结过梁子的。 “严老,正事要紧。”苗三悄悄的拉了拉严老的胳膊,面色凝重的抬头看向正在陆陆 分卷阅读32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续续进入到炼僵身体里的死魂,转而又指向祭坛,“这莫不是黄泉祭法?” 严老眯起眼睛细细往祭坛上一看,不太轻松的啧了一声:“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算盘,这就相当棘手了。”说完他的视线扫向绝儿,惊奇的自言自语道:“哦哟,这小姑娘是什么人?怎么施得出夺魂阵?” “你们两个老东西就别废话了,赶紧让手下的人来帮忙,要不然这些炼僵就全被郭家的余孽给弄活了!”张先生将软剑用力往地上一插,支撑着上半身喘起了大气,一番让人喘不过气的打斗下来,他眼看着就快筋疲力尽了。 其实他已经提醒晚了,刚才那一连串的枪响和严老他们的对话早就惊动了郭然和郭明兴,所有能动的炼僵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分成了三拨,除了对付张先生和祭坛上的绝儿他们的,其余的全都朝着严老的位置走了过去。 “今日就看各位的本事了。”严老向身侧这些七老头门下的精英们拱手一揖,“希望不要给七老头的名望抹黑。” 众人默默的点了点头,苗三立刻挥手部署了起来,将这些部下分成了两批,一部分祭坛上帮助沈卫勋,一部分帮张先生突围,减轻负担。 虽然他们的武器并没有涂抹克制这些炼僵的朱砂,可却个个身手不凡,武艺高强,就算与他们对峙的炼僵被打倒后又一遍遍的站起来,他们都能再次将它们击倒,一时之间,敌对的两边谁都占不了上风。 苗三和严老在这些人的掩护下,与张先生成功汇合,并且逐步向着郭然和祭坛的位置靠近。 “这些玩意也打不死,接下来该怎么办?”苗三不得不向更加了解情况的张先生请教。 张先生看着祭坛上的绝儿,咬着牙说:“赌,赌她能将这位太子的魂魄从黄泉里夺回来!” 置身于夺魂阵中的绝儿虽然能清楚的听到地宫里的所有声音,可却无法做出回应。 她对自己的身体好像失去了控制权。只有存在于某个未知领域中的那个自己,在一条尽头是金光的小径上仿佛受着某种指引不断前进着,直到站到了金光的面前,她忽然听到对金光后面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剧烈的喘丨息声。 “是谁在那边?”面对如此刺眼的金光,她只能将眼睛打开一条缝,试探性的将指尖微微触碰着金光。 馒头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停下了慌忙找寻出路的脚步,不再找寻出口,而是顺着她的声音走了过去。 “绝……绝儿?”他紧张的回应着她,缓缓向金光靠近,生怕这又是自己的某个得不到回应的幻觉。 绝儿的身子微微一颤,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泣不成声的吐出两个字:“混账!” 她的哭腔让馒头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奋不顾身的冲进了金光里。 不管是不是他的幻觉,他都无法继续忍耐了,他多么渴望再见到她,再听到她的声音,再触碰到她柔软温暖的身体。 可是他又失败了,从金光里出来之后,他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只有他存在的黄泉之路。 “绝儿,对不起,我出不去了。” 馒头颓丧的垂下了头,紧紧握着拳头,肩头无助的抖动着,懊悔和思念的泪水无声的从眼眶里淌了出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恐惧过,哪怕是国破家亡的那一天也没有过。 “我不要听对不起。”绝儿紧紧咬着嘴唇,用手擦了擦面颊上的泪水,“除非你回到我身边,否则一千、一万句对不起都没用。” “我从没有说过不回去!”馒头激动的看向金光对面,双手紧紧的攥着,刚挣扎没一会儿,就很快又向现实妥协了,黯然的说道:“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来得及,只要你愿意跟我回来。”绝儿感觉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安然祥和的力量,自己的手好像被一只无形温暖的小手给托了起来,缓缓伸向金光里,“我们才刚开始,还有机会重来。” “来得及吗……”馒头怔怔的看着金光,猛然感觉到什么东西抓起了自己的手,柔柔的、软软的,他低头一看,好像是一个小人儿,正用稚嫩的小手抓着他,将他的手往金光里送,“没用的,即使进去了,我还是会回来。”他无助的向小人儿笑了笑。 小人儿向他晃了晃脑袋,他似乎看到小人儿脸上笑得跟月牙儿似的眼睛,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就在这一瞬间的失神中,他忽然感受到伸向金光的指尖传来的真实细腻的触感。触感上每一分细微的纹理,都迅速与他心中的思念和记忆重合在了一起。 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感觉瞬间让他心中再次燃起了希冀,突然之间,他很想知道这个小人儿是 分卷阅读32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谁,来自哪里,但是此时此刻,馒头更渴望是将对面的那个人紧紧抱进怀里。 沈卫勋和程风寸步不离的守在绝儿的阵法旁,面朝着不断冲入到祭坛上的炼僵,和与它们持续战斗对峙着的七老头的手下,突然,在他们身后的绝儿突然痛苦的叫了一声,整个身体像痉挛了一样缩成一团,只有越过头顶的胳膊仍笔直的伸在馒头的身下。 “处长,她的眼睛在流血,还有嘴角也有……”程风惊骇的看着她痛苦的模样。 沈卫勋凑近一看,也被绝儿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可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立刻四下张望,寻找张先生的身影,“张先生!赵绝儿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太对!”他冲正在不断向祭坛靠近的张先生喊了起来。 张先生闻声往祭坛上一看,一脚踹开了一只正从地上爬起来,企图暗算他的炼僵,忧愁的看着绝儿说道:“看来应付夺魂阵,丫头的修为还是差了点火候!” “这女人跟那位太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用夺魂阵去夺他的魂回来?”严老手起刀落,大气都没喘一下,两只炼僵的脑袋立时被他手里的乌黑短刀砍落在地,可它们手里的刀仍在漫无目的的挥舞着,只待郭然的咒法一念,它们便能准确的找到掉落的脑袋再嵌回到脖子上,“该死的东西,没了脑袋还能动。” 张先生没心思回答他,只是忐忑的看着绝儿。按理说,夺魂阵发动了这么久,不管是否成功,都应该会有其他的动静,可到现在,只是出现了绝儿身体对这么强大的阵法的难以耐受,未免太蹊跷了。 正当他这样琢磨着的时候,绝儿和她所站的阵法圈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阵法圈边缘的红光开始不断向上方攀升,犹如升起的潮水,正一点点的吞噬包围着馒头周围的金光。他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从金光中暴露出来,可以清楚的看到绝儿身上的红色螺旋状线条正借由着红光的蔓延,一点点附着在他的身上。 “有门!”张先生激动的握紧了剑柄,用力抓起了徐恩予的肩膀,“绝儿就快成了,你赶紧将进补的丹药全都拿出来,特别是安胎的!” 不只是张先生,郭然和郭明兴也注意到了祭坛上的变化,因为剩余那些还在半空中的死魂仿佛受到了什么惊扰,突然在空中徘徊了起来,不敢进到炼僵的身体里。 “黄泉祭正在被干扰,看样子是引子出了问题。”郭明兴咬牙切齿的看着馒头和绝儿,对郭然说:“别管这些虾兵蟹将了,让所有的能动的炼僵攻到祭坛上,还有——”他顿了顿,神情悲壮的看着郭然,“到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会儿就用我的魂魄去喂这些死魂,让它们迅速挣脱黄泉的束缚进到炼僵的身体里,以后,我们郭家的大业就全靠你了。” 郭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最后只镇定的吐出了一个字:“好。” 七老头的人从张先生那里听到了好消息,士气大振,很快就帮助他和严老突出重围,终于站到了祭坛下方的郭然和郭明兴面前,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郭然已经用术法将郭明兴的魂魄从身体里拉了出来,洒向上空那些徘徊的死魂周围。 死魂一接触到郭明兴得魂魄,就像吸食到了鸦片一样,立刻兴奋的跳动了起来,开始像流星一样,发出刺耳的嘶鸣,快速向地面下坠! 张先生等人痛苦的捂着耳朵,可死魂的嘶鸣声好像穿透了他们的身体,进入到了五脏六腑之中,所产生的剧烈疼痛让他们连腰都直不起来,好像身体都要炸裂了,就连一直积极应战的雪风也痛苦的卧倒在地。 正在所有人的性命都岌岌可危的时候,一声如沐春风般的呢喃佛音从祭坛上传来,瞬间击溃了死魂的嘶鸣,如静静流淌着的溪水一般缓缓流进在场每个人的心田,刹那间,仿佛万物都静止、宁静了下来。 那些疯狂下坠的死魂也在这一瞬间,定格在了与炼僵近在咫尺的位置,整个地宫好像变回到了开启之前的状态。 郭然难以置信的看向祭坛,没想到做到这一切的竟是萌宗! “不可能……你赤手碰了阴兵虎符,应该魂飞魄散了才对……”他惊恐的睁大眼睛,颤声说道。 沈卫勋从刚才的剧痛中缓过劲,松开按着耳朵的手,看着闭目合掌,盘腿坐在地上的萌宗,一头雾水的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无阿弥陀佛——”萌宗缓缓吐出一句佛音,睁开眼的一瞬间将沈卫勋的腿都吓软了,“你的眼珠……怎么变成金色的了?” 萌宗抿嘴一笑,没有回答他,而是问向身后的绝儿:“绝儿,你们好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随着他的问话,投向在他后方的绝儿。她身上螺旋状的线条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而在她上方,包围着馒头身体的 分卷阅读32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金光也一起消失了,之前一直直立悬浮的身体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举着,横躺着缓缓落向地面。 同一时间,作为祭品的斗宿和邓柔也像失重了一样,开始快速往下坠落,正好被在站在他们下方的七老头的手下及时接住了。 “谢谢你,萌宗。”绝儿按着胸口,擦了擦脸上的血,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艰难的走到馒头身旁,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可是却没有感受到所熟悉的温度,“不可能!我明明和他一起回来的!” 萌宗听到绝儿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立刻转身一看,金色的眼眸在馒头身体上方停驻了很久,好像空白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过了没多久,绝儿就看到他将腰间的葫芦取了下来,以葫芦口对着馒头身体上方,像之前收何雪伶的魂魄时那样施起了法。 “没事了,馒头施主的三魂七魄已经被我收进来了。”他轻轻拍了拍绝儿的肩膀,合上眼睛,以食指和中指从两眼间划过,再睁眼时,眼球就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与此同时,被他的佛法所暂时控制了行动的死魂也随之恢复行动。不过它们不在嘶鸣和下坠,而是一簇簇聚集起来,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引,以阴兵虎符的位置为中转,钻入了地下,仿佛回到了它们来时的地方——黄泉。 那些附在炼僵里的死魂也没有幸免,纷纷离开了腐朽的身体涌向地下,失去了灵魂的炼僵顷刻间散了架,散落在地上,堆砌成了一堆堆白骨。 “结束了……”程风长长出了口气,紧绷的身心终于得以解脱,两肩重重往下一垮,拿着枪的手也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还没结束。”沈卫勋恨恨的咬了咬腮帮子,从身边一名七老头门下人的手中夺过一支□□,夹在腋下“哐当”一声拉下枪栓,朝着没有了任何炼僵掩护遮挡的郭然射了一发子弹,带着满腔的怒气骂道:“该收拾这个兔崽子了!” 现在站在郭然身边的只有鸦阙,她的感官十分敏锐,一听到枪响,就立刻挡在了郭然面前,让那发致命的子弹留在了自己的后肩。 “主人……快逃吧。”她知道这回的计划已然付诸东流,捂着鲜血直流的后肩痛苦的向郭然劝道。 郭然怔怔的看着她,整个人跟失去了平衡一样,无力的往后退了一步,一扫这座地宫里死死的盯着他的每一双眼睛,自嘲的笑道:“逃……往哪里逃?” 说着,他眼底忽然凶光一闪,将袖筒中的匕首朝绝儿的身后投了过去,“你竟然能夺回朱慈烺的三魂七魄,看来肚子里是有了他的野种,替我陪葬吧!” 郭然这一手谁都没想到,那匕首想必是他用尽全力投出去的,速度极快,就跟子弹一样,几乎连肉眼都跟不上它的飞行速度,正当他脸上露出得逞的阴险笑容时,雪风白色的身影飞快的跃向空中,挡住了匕首的去路! 所有人都替雪风捏了把汗,它如一片羽毛一样轻轻落地,用犀利的视线斜视向郭然,齿间好像将什么东西给咬断了,只听“嘎嘣”一响,紧接着断成两半的匕首碎片就被它从口里吐了出来。 郭然的做法显然激怒了众人,特别是七老头的手下们,他们本来是准备将他的处置权交给沈卫勋,毕竟这次事件以调查局马首是瞻,可现在他们没这份耐性和善心了,纷纷将手里剩下的所有子弹和武器打向了郭然。 连续不断的枪响在空旷的地宫里持续起伏着,空气中弥漫开一圈圈青烟,血腥气和□□味反复交融在一起……鸦阙看着满身弹孔的郭然重重倒向地面,难以接受的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头撕心裂肺的痛哭了起来。 “够了!”严老高高抬起手命令众人,缓缓走到了郭然身边,低头一看,整张脸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吓得惨白,突然语无伦次了起来:“怎么会是他……” “怎么了?”张先生走了过去,纳闷的看了郭然一眼,“有什么问题?” “不、不可能,明明都过了几十年了,这个男人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严老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大步走到郭明兴的尸体旁,将他的脸翻过来一看,整个人立刻呆住了。 “没错,主人拿了他的子孙后代的一部分阳寿,才能一直这么年轻,其中包括少主郭明兴的。”鸦阙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眶爬到了郭然的身边,用没中弹的那边胳膊将他的身体拉起来,搭在了自己的身上,“现在他已经死了,不会对你们有任何威胁了,我能带他走吗?” 在场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对面如此的恶行,大家更想将郭然千刀万剐。 “你带他走吧。”绝儿淡淡的和她对视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有些事情,只有女人才懂女人,也只有女人才会心疼女人。 张先生看着她背着郭然离开时的悲凉背影,反应了大半天,才瞪着眼珠子问 分卷阅读33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徐恩予:“这么说,郭然才是个老不死的?郭明兴是他的后人?” “可不是吗!”严老撇了撇嘴,“要不然我还当自己见鬼了呢,四十年前我遇到他时,他是这副年轻的模样,怎么可能过了这么多年都不老。” 张先生看着他冷冷一声,嘀咕道:“你也是个老不死的。” 所有的危机终于全都解除了,沈卫勋扔掉手里的枪,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到祭坛上,用还有些发抖的手给自己点了根烟,关心的问起了绝儿,“这个太子怎么样了?” “他的身体只怕不能用了。”萌宗面色沉重的看着馒头的身体,举起手里的葫芦对正跨上祭坛的张先生说:“馒头的魂魄在这里,不知道张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 “魂魄?”张先生奇怪的挑了挑眉,凑近到馒头身前一看,发现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发黑了,“看来这就是黄泉祭的代价。” “张先生,你有办法是不是?”绝儿想去求张先生,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连想去抓他的手都做不到,失血太多让她的脸色苍白得跟死尸差不多。 张先生看了绝儿一眼,将萌宗手里的葫芦接了过去,自信的笑了笑:“别忘了我的金吉银吉是怎么来的,只是造出来的身体肯定比不上原来。” “没事,只要他能活着站在我面前就好。”绝儿如释重负的笑了,这样的结果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太多了。她想,自己终于能放下牵挂和重担,好好睡上一觉了。 “赵绝儿!” 绝儿缓缓合上了眼睛,感觉整个身体正在下坠,徐恩予的声音和手忙脚乱给她喂药的样子在她的面前一闪而过…… 她忽然想起郭然最后说的那些话,即使失去了意识,冰凉的手仍小心呵护般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她好想张开口问问徐恩予,是不是真如郭然所说,自己有了馒头的骨肉,可是她真的再也拿不出任何一丝的力气了…… 一百五十六 一周后,绝儿坐上了返回南方的火车,她再也不敢像来时的那样,将好动的雪风放在布包里,挂在身前了。那日大战结束,她在地宫昏厥,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徐恩予已经十分确定的诊断出,她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 大白山地宫里的那些炼僵已经随着沈卫勋点起的一场大火,真正走完了他们的一生,化作粉末永远的沉在了地底。 绝儿醒来的时候才知道张先生和萌宗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哈尔滨,张先生要去采集重塑馒头身体的材料,而萌宗则是带着邓柔和斗宿离开的,说是要想办法让他们醒过来。从地宫出来之后,作为祭品的他俩虽然还尚有一口气在,但是不管徐恩予怎么治疗,他们都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直到萌宗离开,都没有人确切的知道为什么他会碰了阴兵虎符而毫发无损,还有他的那一双金瞳。绝儿只是隐约从严老和苗三的聊天中听到了他们的一些猜测,说萌宗可能是“婆伽梵”转世,大约就是说他已经证道成佛了。 对于这样的说法,绝儿觉得不可思议,萌宗看起来明明那么年轻,与所谓的证道成佛的老僧形象相差甚远,可事后静静一想,又觉得这种前因后果似乎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但是不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了?对于绝儿来说,他或许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徐恩予抱着雪风坐在绝儿对面,脑袋靠在身旁的冰凉金属车壁上,肩膀随着火车的行驶微微晃动着,睡得很熟。尽管火车中途停过好几站,绝儿也没见他醒。可能这段时间过得很辛苦,好不容易身心得以平静,睡起来就有些肆无忌惮。 参与这次事件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这样,除了绝儿。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兴奋鼓舞,并且对未来充满期待过,怎么会呼呼大睡,而放过车窗外看起来与来时格外不一样的动人风光呢。 沈卫勋和统计局剩余的其他人坐在另外一节车厢里,在中途的时候就下车向绝儿和徐恩予告别了,他还得转乘回建京,向杜局长汇报这次事件的结果。 火车停到镇上的时候正好是黄昏,不比哈尔滨那样的大城市,月台上没有热闹的流动小贩和接站的人流,除了零星几个上下车的乘客,就是将月台镀得金黄的落日余晖。没有刺骨的冷风,没有雪,空气中甚至还有一丝丝阳光沐浴过后的暖意,是南方才有的深秋。 出了车站之后,徐恩予就将雪风还给了绝儿,还一并给了她几包安胎药,两人的结伴同行到此结束。接下来他得回镇上的家里将自己好好收拾收拾,还有医馆和张先生石屋的重建都需要他来主持张罗,这样的状态可能会持续到张先生回来之前,可具体是多久,他也不知道。 绝儿搭同路 分卷阅读33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的牛车回到了家,算算日子,眼前的这栋新房子好像都没好好住过几天,自从那次成亲之后,它就被孤零零的晾在这里了。 绝儿拿出了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大门钥匙,心想房子空置了这么久没人住,屋里的气味应该不太好闻,或许还很冷,可没想到她刚拿起门上的挂锁,就发现挂锁虽然是锁着的,但是门栓已经打开了,挂锁只是毫无作用的扣在锁孔上。 现在天又快黑了,绝儿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赶紧将雪风放在了地上,随手拿起了靠在门边的扫帚,轻轻推开大门,小心翼翼的猫着身子,迈着小步走进了屋里。 她警戒的将一楼扫视了一圈,结果一个人影都没看到,但屋子里感觉并不阴冷,没有久未通风的潮气和霉味,空气中反而有烧火之后的炭火味。桌椅和地面也很干净,一点灰尘也没有。 雪风在楼下淡定自若的逛了一圈,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然后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往楼上跑,这让绝儿开始怀疑自家的门锁是不是一开始就没锁好。 她刚自嘲的笑了笑,放下戒备将手里的扫帚往楼梯旁一靠,立刻就听到二楼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且开始下楼,快速的向一楼的转角处靠近。 绝儿的心脏跟那急促的脚步声一样开始噗通噗通的狂跳,脑海中闪过好几种可能,但如果说其中有一种是能够让雪风都放下针对和戒备的,那会不会是—— “馒头……”她激动的走上楼梯,心中的悸动让她扶着楼梯栏杆的手都控制不住的抖动了起来。 楼上急促的脚步声在两人看清对方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绝儿愣在原地,心中的那团火焰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浇灭了,几不可闻的轻轻叹了口气,笑着问道: “你怎么来了,霜霜。” 霜霜将雪风抱在怀里,一看到绝儿眼眶顿时就红了,也不管雪风的存在,直接冲到绝儿面前将她抱得紧紧的,嘴里哭哭唧唧的吐着含糊不清的话:“绝儿,可算是等到你回来了,这段日子真是愁死我了……” 雪风被两人挤得透不过气,赶紧在霜霜的眼泪掉下来之前从两人的胸前挣脱到了地上。 “等……等?”绝儿无奈的拍了拍霜霜的后背,让她别哭了,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家的门锁是你开的?” 霜霜垂着眼睛,抬手抹了把泪,心虚的看着她说:“那个……门锁是我请锁匠开的,我都来了一个多月了……”说着她一顿,悄悄打量起了绝儿,接着补充道:“我是因为收到你寄给我的包裹才特意来的!还有,听我哥说,馒头他出事了?” 她探头探脑的往楼下看了两眼,小声问道:“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恩。”绝儿点了点头,用手指擦了擦霜霜下颚上挂着的几滴泪,拉着她开始往楼上走,时不时回头看着她笑一下,“霜霜,我真是服你了,一个人住在这么个空房子里不怕呀?怎么不去徐大夫那里找找我,这几个月我都没回家,在他家向张先生学艺。” 二楼还是老样子,窗上仍贴着成亲时的红色剪纸,还是那么鲜艳,没有一点儿的褪色,即使绝儿明明觉得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月,像是过了几年那么久。 “这是你的家,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你这可是新房,倒是挺喜气。而且……除了你这儿,我也没地方落脚了。”霜霜叹了口气,爱惜的抚了抚墙上的大红喜字,小声嘟囔道:“谁能知道你会去那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徐大夫家嘛……” “也是。”绝儿抿嘴笑了笑,刚准备推开房门看一看,忽然就觉得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立刻扶着墙干呕了起来。最近这几天,这样的身体反应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霜霜紧张的看着她,上前给她拍了拍背,担心的问道:“要不要给你倒点水来?” 绝儿朝她摆了摆手,勉强挤出一个笑:“不用了,我都已经习惯了,没事。” “习惯了?”霜霜纳闷的抬起眉头,古灵精怪的往正在地上抓痒的雪风身上看了一眼,突然兴奋的抓着绝儿胳膊喊道:“绝儿,你有了!?” 绝儿脸颊上爬上一抹红晕,害臊的向她点了点头。 霜霜激动的睁大了眼睛,在原地又是拍掌又是跳脚,好像怀孕的人是她一样,“那我来的太是时候啦!正好可以留下来照顾你,这回你可不能赶我了,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你家的。” 绝儿听着她的自说自话,如临大敌一般,满心的无奈,却又实在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千金大小姐,能吃得了自个儿家里的这份苦吗?再说,按她说的,她都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还能在外面待多久?家里人不找她? 绝儿想想就觉 分卷阅读33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得不太靠谱,可没想到之后怀胎的几个月,霜霜的表现却让她刮目相看。 或许是因为她之前在梦月楼里卧底打过杂,对屋里屋外的活儿意外的上手,没有馒头在的这几个月,绝儿倒真多亏了她的照应。 自打绝儿回来之后,霜霜只有在两人刚刚重逢的那日问过馒头的事,见她不怎么愿意提,后来就再也没问过。既然绝儿有了他的孩子,难不成他还会不回来?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不想看自己的亲身骨肉。 时间在这样平静的等待和生活中悄无声息的流逝着,头两月个,绝儿的肚子还没大,隔三差五的还会接点活来补贴家用,而且每天雷打不动都会做一件事,就是去张先生的石屋瞧一瞧。 她想看看张先生回来了没有,想看看馒头回来了没有,可每次她都无功而返,除了重新盖石屋的工人,和运气好才能碰上一次面的徐恩予,她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 直到后来,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不但不能再接活了,就连石屋也去不了了。徐恩予可怜她,便以送安胎药为由,每隔几天都会骑车来她家看看,实际上只是想给她报个信——“要是师父回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每次都是同样的话,也意味着同样的结果,张先生仍旧没有回来。 绝儿心中的期待和希望也因此而一次次的枯萎,却又在腹中婴孩的一次次胎动中再起燃起。 不管是她还是霜霜,都会因为肚皮上每个不经意的瞬间所印出的小手,或者小脚而惊喜万分。特别是绝儿,有时甚至会莫名感动的潸然泪下,在这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在这样一个狭小的腹中,竟然正孕育着她与馒头的结合。只有自己亲身亲历了,她才知道原来生命的孕育竟是这么的神奇。 眼看着花落花开,花开花盛,年尾接上了年头,寒冬已逝,暖春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走过,一眨眼间,时节好像又到了那个回南天。 绝儿期盼的站在屋前,两手扶着酸胀的腰间,微微踮着脚尖,不断的往田坎间张望着。算算日子,本来徐恩予昨天就应该来了,可是直到现在,他那悦耳的车铃声都没有在附近响起过。 徐恩予是个守时守信的人,绝儿坚信这一点,这小半年里他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久等过,因此,绝儿不得不对这样的“意外”产生种种不好的猜想,甚至是每次见到徐恩予都表现得高冷矜持的霜霜,也因为无法掩藏心中的焦急与关心,而扔下厨房的活匆匆忙忙的走到了绝儿的身旁。 “绝儿,你说会不会是徐大夫出了什么事啊?”霜霜看着绝儿,扭扭捏捏的问道。 “出事……”绝儿心里也正有这样的担忧,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徐大夫能出什么事?” “他说话那么难听,还总是板着一张脸,弄不好被暴脾气的病人揍了。”霜霜一脸认真的揣测了起来,越想她就越觉得可能性大,越想越不踏实,最后只得重重出了口气,对绝儿说:“要不我去镇上看看?也省得这么闷热的天,你一个大肚子站在这里受罪。” 绝儿纠结的看着她,虽然这段日子霜霜对这边都熟了,去哪里都没什么问题,可自从有了胎动之后,她就越来越没安全感,越来越离不开霜霜的陪伴了。步行去镇上一去一回要小半天,她一个人真有些不踏实,可老这么等着,她更难受。 末了,绝儿还是妥协了,“好吧,那你就去镇上一趟。”她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叮嘱霜霜带好雨具,早去早回。这天气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雨。 霜霜没心情关心天气,拿着伞就急匆匆的出了门,谁知道她刚走到田坎上,就忽然听到屋前传来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发现刚才还在家门口目送着她的绝儿正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坐到了地上。 她的心里登时颤了一下,心想坏了,绝儿肯定是要生了。上回徐恩予来的时候也说了,临盆的日子应该近了……可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霜霜只好拔腿跑了回去,惊慌的扔下手里的伞,抓着绝儿的胳膊,托着她的腰,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谁知她刚一低头,就看到绝儿的裤子都湿了,身下流了一大片液体,当时霜霜就给吓得呆住了。站在一旁的雪风也急得围着她俩打转。 “霜霜……赶紧扶我回屋里,我要生了……”没有谁比孕妇本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什么,腹腔中顺着大腿内侧流出来的温热液体,和腹中难以承受的剧痛几乎让她说不出话来,额头和发根转瞬就全都汗湿了,嘴唇也被她自己咬得发了白。 霜霜惊恐的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颤颤巍巍、哆哆嗦嗦的将她扶上了楼,把她安顿在了床上。 “霜霜,快去准备热水,干净的剪刀和毛巾……”绝儿用手肘艰难的将上身 分卷阅读33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撑起,努力的回忆着徐恩予曾经跟她说过的内容,用颤抖并且不太清晰的口吻一一传达给了霜霜,“最好……最好去找个产婆来……” 霜霜本来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一听到绝儿的吩咐这才清醒过来,见她撑得难受,立刻拿出所有的枕头和被子放在她的背后,让她相对轻松的坐靠着,然后火急火燎的往厨房跑。 “绝儿,你再支持一下!厨房里正好有热水,我马上就来!”她紧张的舔了舔嘴巴,大喘气似的向绝儿说完,就立刻噔噔噔的冲下了楼。雪风接了她的班,开始着急的在床边晃来晃去。 霜霜刚到楼下,就听到绝儿在房里撕心裂肺的喊叫了起来,那痛苦的声音,霜霜光着听着就头皮发麻,脚下发软,当然更多的是心疼。 她赶紧加快速度往盆子里打水,然后找出了干净的毛巾和剪刀,在这个过程中,绝儿的哭喊越来越频繁,并且越来越撕心裂肺……霜霜听着听着就急出了眼泪,拿东西的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上楼梯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霜霜好不容易带着所有东西顺利抵达绝儿的房间门口,就看到她的手正死死攥着床单,手指都攥得发白了,脖子像是比人掐住了一样,上面的青筋都一根根的暴了起来,脸上憋着气,两眼正看盯着微微抬起的胯间发直,好像就快要死了一样…… 霜霜吓得连呼吸都差点忘了,身上冷汗直冒,连忙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搁,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裤腿,对绝儿说:“我去找产婆!” 绝儿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吐出一个字。就在霜霜抹着眼泪转身,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哇”的一声啼哭将她留在了原地。 她迅速转过身,定在原地,兴奋的与筋疲力尽的绝儿对视了一眼。绝儿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她便立刻扑到了床边,顺着响亮的啼哭声将刚诞生的小生命小心翼翼的从床上抱了起来,“绝儿,是男孩!” 绝儿长长吁了口气,没有力气回答霜霜,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可惜霜霜沉浸在对这个小生命的好奇和喜悦中,根本没将目光放在绝儿身上,“天呐,原来男人的‘这个地方’长这样,这么一丁点儿,好奇怪……” 绝儿想了半天才弄明白她指得是什么,即便已经这么虚弱了,却还是噗嗤笑了一声。 霜霜听到笑声,这才想起几乎没了半条命的绝儿,连忙按她的指挥剪断孩子的脐带,用干净的毛巾给孩子擦了遍身体,轻轻将孩子放到了她的身边,笑着对绝儿说:“都说儿子像娘,别看这个小不点才这么一丁点大,眼睛和嘴巴还真的挺像你。” 绝儿温柔又深情的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还有刚出生便挺挺的小鼻梁,喃喃道:“眉毛和鼻子像他。” “我都快不记得馒头长什么样了。”霜霜叹了口气,不想在这么高兴的时候提让绝儿难过的事,连忙转移话题,“我去厨房里换盆水,顺便再给你炖些补品,对了,还得给你换床褥子。一会儿就好,你先好好休息,顺便给孩子想个名吧!” 绝儿垂眼笑了笑,示意让霜霜去忙,但看着身边的小人儿,心里难免有些难过失落。取名这件事,通常都是父亲或者长辈来想,可小家伙,你呢? 霜霜蹦蹦跳跳的下了楼,手里的水盆被她兴奋的甩上甩下,像是刚刚办完喜事敲锣打鼓回来的乐手。 她刚下到楼下,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背光的身影好像正在打量着这间屋子,直到看到霜霜,他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向她投去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哐当”一声,霜霜手里的水盆失力滚落在地,洒了一地的水,她也激动惊喜得捂起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绝儿在房里听到楼下的声响,用尽全身的体力向楼下喊了一声:“霜霜,没事吧!?” 霜霜正准备张口回答,却看到面前的男人冲她往嘴边竖起了手指,她点头笑了笑,对楼上喊道,“没事,就是不小心把水盆弄洒了!” 绝儿闻言摇头苦笑,冲正对着她咯咯直笑、握着小拳头的孩子皱了皱鼻子,自言自语起来,“小家伙,长大了可千万别学干妈,做起事来冒冒失失!” 她和霜霜早就说好了,以后孩子出生了,就认她做干妈 雪风在床边探头探脑的往它的小主人身上瞄,但始终因为他的陌生气味而不敢轻易的靠近,只是不断的仰着头在空气中耸着鼻子,仿佛在一遍遍的确认小主人的身份。 绝儿正准备喊它过去,想正式向它介绍一下这位小主人,就忽然看到它浑身一顿,将鼻头朝向房外,耸着鼻子努力确认着什么,过了没一秒钟,它就兴奋的摇着尾巴跳下了床,冲到了门外。 绝儿看着雪风 分卷阅读33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离开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身边的小家伙思索了良久,最后笑着问他:“你以后就叫平乐怎么样?小平乐……娘不盼望着你成龙成凤,大富大贵,只要能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一辈子无病无灾,当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就满足了。” “这个名字好俗。”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的从门外传了进来,雪风机灵古怪的向房门内探了探脑子,然后转头叼着个裤腿将什么人给拉了进来。 绝儿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在她的梦里出现了无数回,是她魂牵梦绕的声音……她忽然心急的坐了起来,慌忙而又狼狈的低头整理起衣服和头发,直到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只陌生却十分温暖的手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绝儿蓦地顿住了,垂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这只手,嘴唇开始颤抖起来,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在了那个人的手背上,却没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他正准备上前安抚她,就忽地感觉到手背上生生疼了起来,低头一看,手背66上竟多出了一个牙印,“你这女人……” 他没有将手抽回来,而是坐到床边,一把将绝儿和孩子拥进了怀里,什么也没说,眼里满是温柔和幸福的笑意。 绝儿委屈的咬着唇角,贪婪的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颈窝,片刻之后,又毫无征兆的往他的脖子上留上了一个牙印,迎着他一言难尽的笑脸,调皮的说道: “孩子的名字得随他爹,他爹的名字俗,他的名字也得俗。你说对不对,孩子他爹。” 馒头微微一怔,刮着绝儿的鼻子大笑了起来。绝儿痴痴的看着他,看着他有些疲惫的面庞,看着他的一头黑发,在近在咫尺的这张笑脸中,深沉的问道: “现在的你,是谁?是馒头,还是朱慈烺。” 闻言,馒头的笑声止住了,没有去回答,而是深情的凝望并且抚摸着她的脸颊,神情庄重的说道: “从今以后,我只为你们而活。” 绝儿难以自拔的回望着他,在心中婉转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个安稳甜蜜的微笑——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回答了,不是吗? 一百五十七 光绪二十一年,刚过知命之年的绵肃亲王因不想卷入光绪帝与慈禧太后的明争暗斗中,以身染沉疴为由,辞了官品,举家南下,不想行至山野时遭遇了山匪,舍了全部身家才得以保全妻儿性命,落难后正巧遇到了在山中隐居修道的天师道传人张天然父子,这才得以喘息,有了能够暂时落脚的地方。 但绵肃亲王并没有向张天然父子坦白自己的身份,生怕对方诸多顾忌而节外生枝,只称自己是走南闯北的商旅。巧的是绵肃亲王竟也是崇道之人,与年纪差不多的张天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家人在张天然的道观中一住就是半月有余,而就是这半个月,让这个清心寡欲的道观里悄悄生出了一朵情花来。 是日,绵肃亲王仍未出阁的小女儿奕敏格格刚梳洗完毕,忽闻一股焦烟的气味从门缝里飘了进来,她即刻打开房门一看,只见张浩天的厢房外正冒着滚滚黑烟,数名道观弟子劝阻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那边传了过来。 “师父,不能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两名弟子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张天然的小腿,一脸同情的看着被扒去了衣服,趴在长木凳上的张浩天。他腰背上鼓着一条条血红色的印子,就是他爹手里的粗绳鞭刚刚给抽出来的。 纵然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张天然也没有手下留情,手中的粗绳鞭上已经裹了一层血浆,再抽几鞭子下去,张浩天的背上肯定是皮肉开花。 在他们身旁的空地上,原本用来焚香炼符的铜鼎里装了一满鼎书,被一把火烧的正旺。张浩天侧目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被烧成灰烬,咬着牙根强忍悲痛,不论张天然下多狠的手,他都没皱一下眉头,也没讨一声饶。 “说!以后还读不读这些了!?”张天然高抬着手里的鞭子,不顾脚下弟子的百般央求,仍是涨红着脸一步也不肯退让。 张浩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怨恨地看着他,目光之中毫无惧色,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我想考功名,不想学道法!” “好好好……你要考功名,上朝堂,我让你考,让你考!”张天然用空着的手掐着腰,狠狠提了口气,将手里的鞭子先往地上抽了一下试手,那一鞭子下去,“啪”的一声闷响,恨不得连地面都给抽出一道缝。 众弟子看了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互相一使眼色,几个上前拉住张天然的袖口,另外几个赶紧扑到张浩天面前,着急的小声劝道: 分卷阅读33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师兄,你就跟师父服个软低个头吧!功名哪有命重要,再说咱们天师道是道家正统,声名远播,论神气威风,难道比不过一个九品芝麻官?师父手底下的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鞭子下来,是能要命的!” “我要的不是威风!”张浩天无奈的垂下眼眸,身上冷汗如雨下,只叹自己的抱负理想无人可诉,无人可懂,他要的不是做官的风光,也不是要天师道直系传人的威风,要的是能替天下苍生、黎明百姓请命!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倍感凄然,非但没听众师弟的话,反是怒发冲冠般扬起了头,冲张天然歇斯底里地吼道:“人各有志,张天然,你凭什么逼我!” 张天然闻言,脚下微微一晃,眼里火光直冒,抬起脚踢开身边众弟子,一声不响的就将鞭子挥了下去! “张道长——”奕敏格格悠然走近,只是远远瞥了一眼长木椅上的张浩天,发现他赤丨裸身体,立刻保持距离停在了铜鼎之后,用帕子微微掩着面,莞尔说道:“幸好幸好,我还当是道观着火了,原来只是在烧东西。”说罢她看了正狼狈和尴尬的向她别着脸的张浩天一眼,“不知出了什么事?怎么对小道爷下这么重的手?” 道观里头一回住年轻姑娘,加上奕敏格格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养,一身好似出水芙蓉,举手投足之间已叫人心驰神往,更不用提她那轻轻柔柔的嗓音,更是让人如沐春风。血气方刚额众弟子一看到她立刻就被迷了眼,也不记得刚才的危急了,只顾傻站着发愣。 当着年轻小姑娘的面,张天然这鞭子便挥不下去了。对于自己的独子无心继承衣钵而一心想考取功名更是无颜启齿,只得垂下头,将手里的鞭绳一截一截、慢慢地卷起来,黑着脸向弟子一摆手:“把他带到后山的洞窟里辟谷五日,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去看他。” 师兄弟们松了口气,辟谷虽然没得吃没得喝,也总比被鞭子活活抽死强,赶紧拿起张浩天的衣服将他往后山抬。 奄奄一息的张浩天与奕敏格格擦身而过,张浩天只是不小心碰上她的目光,便立刻红着脸转过了头。刚才他被鞭子抽得那么狠都不觉疼,现下只是被她见了狼狈,心里就跟被火烧一样难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了来躲丑。 奕敏格格虽然没有刻意去看他,但当自己的视线无意间从他露出的伤口上划过的时候,心里还是刺刺的疼了一下。 和这个道观里的弟子们一样,格格出身的奕敏也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年纪相仿的男人,来了这道观,她的阿玛整日与张天然论道,管得松了,她和这些弟子们的接触时间和机会自然也就多了。不知不觉就对他们之中长相最为英气倜傥,各方面也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张浩天多了几分注意,时日一长,这份特别的关注也就悄悄孕育出了男女之情。 同样的感情变化也发生在张浩天身上,虽然没有一方主动挑破这层暧昧,但这却并不影响彼此间感情的更加深入。 张浩天前脚被送到后山去辟谷,绵肃亲王前些日遣去递信的一位下人便从外回来了,带来了他一位昔日好友的回信,对方承诺明日就会带着马车和盘缠,还有足够的护卫来助他继续南下。 这样的好消息在奕敏公主心中却化作一道愁云,而且越积越重,当日夜里她辗转反侧,虽然自知自己的身份与张浩天之间的悬殊,两人想要在一起肯定不可能,但即便如此仍想在离开之前向他好好告别,更何况她还记挂着他身上的伤,也想偷偷给他带一些食物过去。 后山辟谷用的那处洞窟她去过一回,来道观的这些日子,张浩天带着她把山上所有能玩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小溪流水,花前月下,各中的快活让情愫的种子在他们心底悄悄生根发芽。 等到各房的蜡烛都熄了的时候,奕敏公主便偷偷从厨房拿了些食物和暖身的酒,提着灯笼独自去了后山。 辟谷用的洞窟里常年阴冷潮湿,雨季时还经常能听到从山涧里漏下的水滴声,能坐卧的地方不过两个蒲团,条件虽然艰苦倒也跟辟谷一般能历练人,今夜到了张浩天这里,那便不是历练是惩处了。 送他来的师弟偷偷给他腰背上的伤口上了药,他便只能趴在蒲团上听着头顶的水滴声打发时间,白天里饿了一整天,到了夜里自然难捱,到后来实在饿得难受了,他便拿着火把出了山洞,准备去摘点野果果腹。 洞窟地处的山势高,到了夜里一走出来,便能清晰的看到漫天的繁星,清晰到犹如那些星斗近在咫尺,抬手便可摘。 张浩天看着星空出了会儿神,一想到自己的抱负和被烧毁的藏书就满腔惆怅,也不知他爹是怎么把藏到床底下的这么些书给找出来的。 他伸了个懒腰,没想到一时忘了身上的伤,两条胳膊 分卷阅读336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往头顶一拉,被鞭子抽过的地方立刻扯着一疼,害他疼得“嗷嗷”的叫了两声,没想到这么一叫唤,还叫来了一声回应。 “原来你也会叫疼呀。”奕敏格格打着灯笼从幽暗的山路中露出身形,红晃晃的烛光将她的脸映得醉红。 张浩天一愣,立刻手忙脚乱的将身上的衣服系好,结结巴巴的问:“大、大晚上的,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奕敏格格淡淡的说,清澈的月光在她下垂的卷翘睫毛上轻轻跳动了一下,“顺便给你带些吃的。” “吃的?”张浩天打着火把,费劲的往奕敏手上找了一圈,一看到食盒便立马顾不上礼数,直接翻开盖子,像打劫似的将食盒里所有的食物都拿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一盘,端着盘子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慢慢吃,别噎着了,又没人跟你抢。”奕敏笑着拿出了食盒里的酒葫芦,递到张浩天面前,“要不要喝点暖身?” 张浩天嘴里塞得满满的,两眼只盯着盘子里的肉,都分不出工夫去看一眼,只扭着脑袋闻了闻,“是酒啊?” “恩。”奕敏格格抿嘴笑了笑,“这里太潮湿了,你又受了伤,夜里寒凉,我怕你吃不消。” 张浩天用嘴衔起葫芦嘴仰头喝了一大口,笑道:“你可真够意思,比我那些师兄弟们强多了,这么晚还惦记着我饿,我冷,对我真好。” “你的师兄弟……”奕敏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失落,她不想自己只是被拿来和张浩天的师兄弟来比较,“难道我对你而言,没有例外的特别一些么。” 张浩天微微一怔,不明所以的盯着她的脸,抬手擦了擦嘴。她对他而言确实跟那些师兄弟不一样,因为她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至于除此之外的特别……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慢慢将手里的食物盘子放到了腿边,从奕敏格格脸上的羞涩和暧昧的眼神上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之间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热得快冒烟了,身体也开始迅速发烫。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比挨鞭子时还难熬、难受,恨不得立刻跳到冷水里去浸一浸。 奕敏格格发现他的脸上红得太过异常,刚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就立刻被他堵了回去,“你你、你是女人!很特别!”一说完,他立刻低头在地上找起了什么,见到酒葫芦,什么也没想就拿起来直接往嘴巴里灌。 “你的脸都这么红了还喝酒?”奕敏担忧的看着他。 “糟了,我糊涂了,忘记这里面装的是酒了……热,好热……有没有水?”张浩天觉得身体的反应有些不太对,他不是不能喝酒,怎么刚刚才喝一口就觉得身上跟火烧一样?他低头细细看了看手里的酒葫芦,惊得心脏差点骤停! “你怎么把我师弟制的迷情酒给带来了!”他将酒葫芦往地上一扔,叫苦不迭,甚至将手放在喉咙扣了两下,想将喝进去的酒给吐出来。这个葫芦上刻着他师弟的名字,是他最近正在研制的药酒。 “我在厨房里找了一圈只闻到这里面有点酒气,就当是酒了拿来了,这酒有什么问题吗”奕敏被他的模样吓得不轻,从来没进过厨房的她当然无法辨识太多。 “没什么问题,你赶紧下山回道观里去!”张浩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忽然着急的撵起了她,一个劲的将她往外推,最后还着急的嚷嚷了起来,“快走!跟我离得越远越好!” 他的话音刚落,几滴水滴就从天而落,打到了他的脸上。奕敏也感觉到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一看,顷刻间水滴就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像一粒粒珍珠从天上落了下来一样,没过一会儿,大雨便倾盆而至。 “星星都还亮着呢,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张浩天恨恨的握了握拳,看了看被雨淋了也没挡一下的奕敏,第一时间脱下自己的衣服搭在了她的头顶,抓着她的手说:“先去洞里避避。” 奕敏看着他的手,在进山洞之前忧愁的望了眼天空,心中暗叹: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一进到洞里,张浩天的行为立刻变得愈发的不寻常,明明很知晓尺度的他,竟然不顾奕敏的目光和感受,将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一条又薄又透的白色里裤,胸口红了一大片,双手紧紧握成拳状,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不断的在洞里走来走来,看起来十分的焦躁难受。 幽暗的山洞里,奕敏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害怕起来,提心吊胆的走到了他的身旁,轻轻抓了抓他的胳膊:“浩天,你怎么了?” 张浩天被她吓得猛地一个转身,突然直直的盯着她看了很久,不断吞咽起了口水,“奕敏,我中毒了,可能要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中毒了?什么毒? 分卷阅读337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奕敏在脑中飞快的一思索,后怕的问:“难道是那酒……” “那酒能让人意乱情迷,欲丨火焚身,控制不住的想去……”他突然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两耳光,但效果好像并不太好,前后不过才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手就不受控制的上前抓住了奕敏的胳膊。 奕敏被他强而有力的大手抓得浑身一颤,咬着嘴唇问道:“如若不然……你会怎么样?” 张浩天努力用最后的理智甩了甩头:“不知道,肯定不会太好。”说完他忽然将奕敏一把搂进了怀里,用颤抖的声音说:“奕敏,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一个女人。我……我要你!” 他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从奕敏口中得到应允,身体里的野兽第一回被唤醒,冲破囚笼,钻进了根本无招架之力的奕敏的身体里,血雨腥风,为所欲为,仿佛想要她的身体撕碎一般。 起初,奕敏只感到钻心的疼,两腿不自主的颤栗抽搐着,意识中还本能的抗拒着,一次次努力的想把张浩天推开,可一想到过了今晚,他们就将天各一方,也许此生都不复再见,如此悲伤难抒的心绪让她突然放纵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将自己交了出去。身体里越是痛,就越让她觉得自己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光是真实的,越能让她清晰的记住这一刻。 对于一个深闺女子,可能穷其她的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么疯狂和自由的时刻了。 雨下到天亮才停,张浩天身体里的药力终于在一次次的自我放逐后得以消散,奕敏紧紧依偎在他怀里,两人都一夜未眠,直到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谁!?”张浩天自知理亏,跟做贼似的将如惊弓之鸟般的奕敏藏在身后。 “师兄,是我!师父让你下山,不用辟谷啦!” “行了,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自己下山。”张浩天心有余悸的转过头看了奕敏一眼,激情过后骤然归来的理智让他不敢直视她深情款款的目光。 为了避嫌,两人隔着半柱香的时间一前一后回到道观。张浩天发现道观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旁有奕敏家的仆人往里面装东西,马车外还站着三名配着刀的武夫,另外一辆则是空的。 他急匆匆喊住奕敏家的仆人,有些不好的预感,僵笑着问道:“你们装东西要去哪?” “当然是继续南下啊,老爷说不方便继续在贵观叨扰了。” 张浩天脑子忽然一片空白,他早该想到的,作为客人的绵肃亲王一家迟早是要离开的。 他将心一横,急急忙忙冲回到自己的房里,翻箱倒柜将去世母亲留给他的锦盒找了出来,里面装着一对男女各一只的金戒指,是她娘在世的时候找匠人打的,留着他以后娶媳妇用。 他紧紧握着装着戒指的锦囊,在奕敏的厢房外焦急的等了好久,直到看到她回来,立刻一声不吭的将戒指塞到了她的手里。 “你拿着,当是信物。”张浩天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挠了挠头,“等我把我们的事告诉我爹,就去你家提亲。” 奕敏打开锦囊一看,看着里面的金戒指,眼睛忽然湿润了,点着头说:“恩,我等你。” 张浩天一脸傻笑的看着她,鬼鬼祟祟往四下一看,见没人经过,就飞快的捧起她的脸,往她的额头上浅浅一吻。 两人的面颊贴近,奕敏细微的感觉到了他嘴唇边刚冒出来的胡渣,倏忽之间突然感到一阵失落,情不自禁撞进他的怀里,取下发髻上的翡翠玉兰发簪,送到了他的手里。 “扬州富商徐家,带着这支簪,记得了吗?”奕敏紧紧按着他的手和那支簪子,眼中是让他捉摸不透的复杂神情。 张浩天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连忙松开了手,奕敏头也不回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师兄,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师父叫你去地下的丹房。”小师弟气喘吁吁的说道。 “知道了。”张浩天依依不舍的往奕敏的房外看了一眼,跟着小师弟走了出去,心想张天然肯定不会这么好心放过他,想起方才外面有两辆马车,便问小师弟:“道观里来了客人?” “是啊,好像是师父的朋友,拉着马车带来了一副裹满了符文的棺材。” 地下的丹房外,张浩天还未走进就听到一个尖细的男人声,这么特别的声音,他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他爹的故友严老。 张浩天只在十岁时见过他一回,印象极深,因为他爹说严老长期用女尸的尸油来保养身体,起到延年益寿的功效,年纪一大把却依旧有着充满弹性的细嫩皮肤,但也有一些副作用,毕竟女尸是阴物,长期使用之后他的声音就不 分卷阅读338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复男性的阳刚粗犷了。 “诶哟,浩天长这么大了。”严老笑眯眯的看着板着一张脸向他走来的张浩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错不错,身子板看起来挺结实。” 张浩天皮笑肉不笑的躲开了他的手,心里只道他是个老妖怪。 “爹,急急忙忙叫我来做什么。”张浩天看了一眼地上的棺材,语气冷漠的对张天然说。 张天然瞪着他,眉头重重被往下一压,心想看来这小子还是没服软,便也不开口回他。 严老看出这对父子俩有些不对,忙打圆场,拍着张浩天的背说:“我带来了个好东西想找你爹帮忙,他叫你来长见识呐。” 严老很不凑巧的拍到了张浩天的后背的伤口上,他吃痛得厉害,却又不想让张天然看扁,只得冷汗涔涔的忍着痛说:“哦?什么好东西?” “你不是看到了吗?就是这副棺材呀。”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吓得张浩天神情一凛,头皮发麻的盯着棺材看了半天,还以为里面有东西在说话。 “阿然,你吓到浩天哥哥了,赶紧出来别蹲地上。”严老强忍笑意,对着棺材后面的阴影处说。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从棺材后面站了起来,向张浩天深深鞠了一躬,“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这是我一位朋友的孙子,你叫他阿然就可以了。”严老介绍道,“这副棺材就是他们家的人发现了交给我的。” “他家的人自己怎么不来?这棺材被黄符包成这样,里面装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张浩天与阿然对视了一眼,只觉得他看起来阴气森森让他浑身不舒服,便立刻转移开视线问严老。 “阿公和爹爹都生病了,所以就让我来看着宝贝。”阿然面无表情的说道。 严老看着他笑了笑,忽然严肃的说道:“这里面装着的是鬼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阴兵虎符,也就是鬼玺也在里面。” “鬼王?”张浩天想了想,冷冷一笑,对严老说:“你怕开棺制伏不了它,所以让我爹来帮忙?” 严老看着张天然尴尬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张浩天的猜想,“我只是怕以我一人之力无法很好的发动困魔阵。” “那棺材里的东西有我们一份吗?”张浩天没兴趣听他替自己找借口。 “这……我也只是帮朋友的忙,实在做不了主。”严老看着张天然无奈的叹了口气。 “举手之劳,朋友之间怎能如此算计。”张天然呵斥了张浩天一句,卷起袖口对严老说:“准备吧,让他好好看着就行,这个阵法,难得用一回,也算是让这小子长眼了。” 张浩天不屑的哼了一声,一把拽住阿然的胳膊,将他带到了一旁,谁知看到几张紫色的符纸从他袖口里掉了出来。 “你也修道?”他捡起地上的符纸草草看了一眼,递还给了阿然。 阿然点了点头:“幻术,你要不要试试看?” 张浩天连连摇头,心想小毛孩的把戏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他和阿然聊天的间隙里,严老和张天然已经在棺材周围设好了阵法,张天然手持拂尘,严老手拿乌黑短刀,各站在阵法的阴阳极上,两人互相确认了一眼之后,严老就用短刀掀开了棺盖。 张浩天立刻将阿然拉远,棺盖一被掀开,棺材里就立刻涌出了十分难闻的瘴气,他赶紧抬起袖子替自己和阿然掩住了口鼻。 张天然以自己的符箓为媒介不断在向阵法上输送道力,以此来束缚棺材里的东西,不让其苏醒和行动。仅仅只是一瞥,他就看到躺在里面的那具尸体的可怕,长着牛头马面般的怪物脸,头上还有长着两只羊角,赤身裸丨体,身上的皮肤就像蛇皮一般恶心,两只手就像是泡胀了的鸡爪,两只脚则像象蹄,怎么看生前都不可能是人。 “确是鬼王无疑了。”张天然说。 严老点了点头,将短刀直插进鬼王心口的位置,一股墨黑的液体立刻就从鬼王的身体里流了出来,“这下它应该不能醒了,天然,你接着施法。”他抬头对张天然说。 张天然点了点头,更换手印,额头上大汗淋淋,看来这个阵法十分耗费他的内力。他这般费力难熬的样子,张浩天也是头一回见,就算是负气在身,也难免替父亲悬心。 “阿公说,他只要虎符,棺材里面其他的东西你们可以随便拿。”阿然聚精会神的盯着棺材里面,小小年纪面对这么恐怖的东西竟然没有露出半分怯意。 严老看着他笑了笑,将几张黄符分别贴在了鬼王的额头和四肢上,以红绳绑住鬼王的手脚,然后将上半身伸 分卷阅读339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进棺材里搜寻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拿出了许多珍奇宝贝,其中就包括阿然说的鬼玺。 “我倒要看看这个鬼玺有什么特别。”张浩天自作主张走到了棺材旁,抢过严老手中的鬼玺看了两眼,与普通的玉玺相比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索然无味的将它放到了阿然怀里,正要走开之时,突然对鬼王的身体好奇了起来,一声招呼也没打,就兀自上前将严老插在它胸口的短刀拔了出来,正想嘲讽这副奇丑无比的躯体时,手腕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 “小心!”张天然忽然大喊一声,一个箭步上前甩起拂尘扫向抓着张浩天的鬼王的手,让它断在了棺材里,这时,鬼王的另外一只手也不动声色举了起来,锋利的指甲直指张天然的后背! 严老后知后觉,立刻放下从棺材里拿出的东西,夺过张天然手里的短刀,在鬼王正要从棺材里坐起来的瞬间,再次插进了鬼王的胸口,用尖利的声音大骂道:“蠢货!没有封印合棺,谁给你胆子动这刀的!” 这一刀下去让鬼王身体里的液体全都溅到了严老的脸上,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像岩浆一样腐蚀了他脸上的皮肤,使他面目全非。 张浩天被吓蒙了,只见张天然突然嘴唇发白,抓着他的手哆哆嗦嗦的说:“如果你平时好好学道,就不会做这种蠢事了……” “爹……爹,你怎么了?”张浩天察觉到他爹的手正在迅速变凉,往他的身后一看,虽然鬼王再次被封印,但是刚才伸出的那只手仍然插进了张天然的后背,而且正抓着他的心脏。 道观里其他的弟子听到丹房里的巨大响动,纷纷赶了过来,将重伤的张天然和严老抬了出去。 张浩天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神情空洞的看着张天然的手从自己的手心中滑落;看着师兄抓着他的胳膊,摇晃着他的身体,焦急的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阿然视若无睹,宛如置身事外般将鬼玺收进了衣服里;听着道观外奕敏所乘坐的马车离开时的马蹄声…… 一月后,张天然因伤势过重而撒手人寰,弥留之际,自觉难辞其咎、罪责深重的张浩天跪在他的病床前磕头保证,以后只以修道,发扬光大天师道为一生之志,绝不会再有二心,张天然这才安心的含笑而去。 为期三年的守孝,张浩天陆陆续续将道观里的师兄弟都遣散了,他年轻力薄,实在无法像他爹那样主持大局,教导这一众师兄弟。守孝期一过,他就关了道观,准备以四海为家,研习道法,谁知在清理行囊时,那只翡翠兰玉簪的出现让他平静的心中再次泛起了波澜,唤起了埋藏了三年的记忆和当年对那个姑娘的承诺。 他带着发簪一路云游,一日偶经扬州,看着刻着“扬州”二字的城楼,就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经多方询问,他终于站在了富商徐家的大宅门外,看着徐家下人将奕敏交给他的玉簪拿进门内,紧张而又不安的等待着回禀。 谁知一炷香之后,徐家大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仍是刚才的那位下人,只是在下人脚边多出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手里抱着一个长方形锦盒,畏畏缩缩的看着张浩天,紧接着,下人重重关上了大门,只将小男孩留在了门外,留下一句冷语: “绵肃亲王家的小姐身染重病,一年前就不在了。这是她留给你的。” 张浩天一脸茫然的看着小男孩,只见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举起稚嫩的小手将锦盒递向了他。 他怅然若失的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放着一封信和一个锦囊。打开锦囊一看,里面的那对金戒让他的脑中嗡的一响,魂不附体的将信纸打开一看,那一笔笔熟悉的字迹让他眼中陡的泛起了泪光—— “浩天,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只怕我已病入膏肓,不在人世。 遇你,予你,我从未后悔。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到时候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带着我们的小恩予, 好好将他抚养成人,告诉他,他的额娘就算在天上,也会一直守着她,爱着他。 于你,也是这般。” 张浩然泣不成声,心中懊悔不已,蹲在小男孩的面前,盯着他稚嫩的小脸,一遍又一遍从他脸上找寻着奕敏的痕迹,极度悲伤之下,一时之间竟无法向他说出一个字。 “不哭。”小男孩突然用手在他的脸上擦了两下,然后上前搂着他的脖子,像大人哄小孩子那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知学着谁的口气,在他耳边软语道:“恩予乖,恩予不哭,阿玛就快来接我们了。” 张浩然浑身一颤,哭得更加不能自已,紧紧抱住小男孩,学着他的话,喃喃的说: “恩予乖,恩予不哭。 分卷阅读340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阿玛……阿玛来接你了。” 一百五十八 绝儿产子的一月之后,沈卫勋的一封加急电报让徐恩予只身踏上了的通往建京的火车。 一下火车,徐恩予立刻从接站的人群中看到了英姿飒爽的程风,正朝着月台的方向张望。他朝程风招了招手,提起行李侧身从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快步穿行,像建京这种大城市,火车站里往来的人群永远不会比菜市场少。 程风看见他,立刻笑着迎了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行李箱,对他说:“沈局长的车就在外面。” “局长?”徐恩予作咂舌状,笑而不语,这前后不过才一年,沈卫勋就成了统计局的一把手,可真有他的,“那程队长也该升上去了吧?” 程风腼腆的笑了笑:“只要能当沈局长的副手,干什么职位我都无所谓。不过听上峰那边的传来的小道消息,明年沈局长好像就要调任了,我想我也会跟他一起走。” “调任?调到哪里去?” “好像有一个市长的空缺。”程风笑了笑,“算是个肥差。”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火车站外,一辆黑色轿车冲他们鸣了鸣喇叭,沈卫勋站在车旁,嘴里衔着烟,抱着胳膊背靠在车门上,歪着嘴角的向徐恩予扬了扬下巴权当问好,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徐恩予看着他,悄声问程风:“他在这边怎么这副德行?不怕老百姓说闲话?” “自己的地头上,老百姓都习惯了。”程风无奈的耸了耸肩,沈卫勋在外地公干时还能稍加收敛维护一下统计局的形象,可到了自己家门口,那可不就是跟螃蟹一样横着走了。 “行李放后备箱,上车。”沈卫勋向程风竖着大拇指往后备箱一指,然后拉开车门冲徐恩予歪了歪脑袋,看起来心情很好。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你的嘚瑟样。”徐恩予坐进了车里,问道:“明天举行婚礼,我今天才到,会不会耽误你们?婚礼的事都筹备好了?” “哪轮得到我操心啊,有我爹呢。建京最好的酒店,该怎么折腾他们都知道安排。”沈卫勋随性的往车座上一靠,吐出一口烟圈,看着程风坐进了车里,问徐恩予:“听说你师父给那位太子做出了一副不错的身体,那小两口现在过得怎么样?” “上个月去绝儿姑娘家抓小姐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的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好像都已经满月了。”程风接上了话,想起不知是第几回去抓霜霜的经历,犹自有些无奈,不过在上回之前,霜霜还没有哪次离家出走大半年的。 “霜霜这个死丫头,回来什么都没跟我说。”沈卫勋忿忿的拍了一下大腿,将烟头弹到车外,不知想起什么,坏笑了起来,“这么说,那位太子的身体不错啊!” 徐恩予一时没意会过来他的言外之意,呆愣了一会儿,直到看到程风埋头偷笑才不禁瞪了沈卫勋一眼,嘲道:“你真无聊。” “是是,就你不无聊,要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沈卫勋不甘示弱道。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光棍一个。”徐恩予没好气的说。 “不不不,咱们不一样,我身边可从来不缺燕燕莺莺。”沈卫勋得意的向他摇了摇食指,末了,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哎,只是我还没遇到一个能入我心的女人,要不然,我早生出一个连的小子出来了。” “小姐不也是说她没遇到,但还不是被你们……”程风话才说了一半,正对上沈卫勋阴沉的目光,赶紧把另外一半咽了口去,可脸上仍能看出几分替霜霜抱打不平的神色。 “程风,你小子要是敢当着我的面说喜欢霜霜,想娶她,我就立马去跟我爹说,就算撕破脸不当他的儿子了,也要将你们撮合在一起,这叫兄弟挺你。”沈卫勋直勾勾的看着程风的后脑勺,“要是没这胆子,就别操这些不咸不淡的心了,心平气和看着霜霜出嫁得了。” 徐恩予从后视镜里看到程风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看来是沈卫勋戳到他的软肋了。难不成沈卫勋不是随口激他,他是真的暗地里对霜霜上了心?只是可惜了,霜霜明天就要嫁人了,但新郎不是他。 “哎,算了算了,不提这茬了,谁让我那准妹夫家一手拿官,一手拿商,是建京城里的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虽然长得没咱们程风顺眼,但跟我们沈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是得有个男人治治那丫头了,免得她三天两头往外面跑,不着家。” 沈卫勋长叹了口气,自然而然的将手放进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问徐恩予: “老徐,你想不想提前欣赏一下新郎官的真容?” 徐恩予这回就是被他邀请来 分卷阅读341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参加霜霜的婚礼的,要说对新郎官长什么样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只是这沈卫勋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随身带着自己准妹夫的相片? “你都拿出来了,我还能不看?”他从沈卫勋手里拿过那张照片一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说这新郎官今年贵庚呐?” “跟霜霜差不多,刚过二十。”沈卫勋用手指点了点照片,笑着问:“怎么样,看起来很有福相吧?” “福……福相倒是有的。”徐恩予尴尬的笑了笑,照片上的人肥头大耳,丰唇宽颚,发量感人,如果沈卫勋不提,他还以为这人已经四十多了。徐恩予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好白菜被猪拱的什么样的意境,虽说霜霜古怪机灵还有些小姐脾气,可也算长得俏皮,要是配上这么个男人…… 徐恩予悄悄叹了口气,将照片还给沈卫勋,甚至有些想洗眼睛。 沈卫勋收起照片,偷偷瞅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忽然沉重起来,嘴角竟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到了沈宅,徐恩予因与沈卫勋亲近,被安排住在了自家客房,其他从外地过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除了沈家的近亲,大都被安排住在举行婚礼的酒店里,再加上男方的宾客,建京最大的酒店基本被两家给包圆了。 婚期就在明日,沈家的府邸内外已经装饰得十分喜庆,到处都张贴着大红喜纸,和花球,佣人忙进忙出,准确嫁妆喜糖喜饼,还要给住在府上的客人准备茶水吃食,各家亲戚的小孩子也跟到了游乐场一样,在这大别墅的楼上楼下,院前院后嬉戏玩闹,到处乱窜。 霜霜的父亲更是迎来送往,一脸喜气,笑得连嘴都合不拢,就连对徐恩予这个没什么名望财富,又不是自家亲人的客人也是热情周到,一点架子都没有。 不过说来有些奇怪,自打徐恩予进到沈家,就没看到过霜霜,按理说,她这个准新娘也应该出来招呼一下客人,给长辈问个好。 沈卫勋带着他将沈家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不知不觉天便黑了,两人正要穿过一楼客厅,准确出去喝茶,就看到一个佣人端着一盘子碎碗碟,埋着头从二楼走了下来。 沈卫勋叫住了佣人:“小姐还是不吃不喝?” 佣人满脸通红的点了点头,不用想,肯定又受了霜霜的气。 沈卫勋抬头往二楼霜霜的房门外望了一眼,突然撇下徐恩予大步上了楼。他站在门外,抬着手正要拍门可却又突然顿住了,想了想之后,只是握着拳头隔着门凶道: “你就使劲作吧!反正只要饿不死,过了今晚,就是别的男人管你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别指望我和爹再惯着你了!” 徐恩予随后赶到,只听到门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东西被砸碎的声音,估计后来砸到没东西可砸了,才听到霜霜中气不足的骂了句:“滚!” “这样逼她嫁人不好吧,毕竟都已经民国了,你我还留过洋,难道国外新派的思想白学了?”徐恩予于心不忍的看着沈卫勋。 “这个家又不是我说的算,我能有什么办法。”沈卫勋将衬衣的扣子多解开一粒,扯着领口叹着气说:“要不你去开解开解她,让她认个命?” “我?我怎么行啊……我跟你妹也不是很熟啊。”徐恩予指着自己为难道。 “你们不是一起历过险吗?再不熟也比我强啊,现在我成了她眼里逼婚的帮凶,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听。” 徐恩予纠结的皱起了眉头,心里也是真同情霜霜,可哄人他也不在行,正犹豫着,沈卫勋就用钥匙将房门打开,把他的半边身子推了进去,冲他做出了拜托的手势。 徐恩予只瞥见门边一地的碎玻璃渣,看起来像是落地灯被砸了,刚提心吊胆的往对面抬了个头,一个枕头就朝他飞了过来…… 沈卫勋眼疾手快的,赶紧将门重重一关,躲了出去。 “我说了谁都不想见!”霜霜垂头坐在床头,身上穿着一身纯白的真丝洋裙睡衣,头发散披在肩后,看都没往门边看上一眼。 “霜霜,是我……”徐恩予红着脸将接住的枕头轻轻放在床边,然后提心吊胆的退到床尾,尽量跟霜霜保持着距离,一脸的惶恐,就像生怕被她吃了一样。 “徐大夫!?你怎么来了!”霜霜惊喜的抬起了头,将身子往床尾徐恩予站的位置挪了挪,擦着眼泪问:“绝儿和馒头他们还好吗?还有我的干儿子……” “挺好的,哦,对了,绝儿说她刚出月子不方便来看你,等过段时间方便了一定过来贺喜。”徐恩予说道。 霜霜叹了口气,眼角又失落的垂了下来,“幸好她没来,要不然看到我这副模样,一定会替我出头闹事, 分卷阅读342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我可不想她惹麻烦。” 徐恩予头一回进女儿家的闺房,也是头一回看到霜霜这么弱小可怜的模样,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见她突然沉默了,就悄悄转过了身,想溜之大吉。 “你等等——”霜霜突然从床上走了下来,抓住徐恩予的手,楚楚可怜的看着他说:“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没那么讨厌的人,你就多留一会儿陪我聊聊天吧,只怕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徐恩予看着她白皙的胳膊,还有□□在地板上有些肉肉的脚背,脑子里跟短路了似的跳了一下,神魂颠倒的任着她拉到了床头,按着肩膀坐到了床上。 “随便坐,我出去让他们送些点心茶水过来!”霜霜看起来很开心,连鞋都没穿就踮着脚尖跳到了门边,徐恩予见她赤脚站在碎玻璃渣旁,看起来心惊肉跳,忙提醒:“你小心别扎到了脚!” “嗳,连你都怕我有个闪失,可你看,我家里的人就不怕,为了逼我嫁人,就能这么锁着我。房里又不是没窗,这二楼嘛,说高不高,可说矮也不矮呀。”霜霜忧郁的往斜对着房门的木窗边看了一眼,窗外只有茫茫夜色,连月光都漏不进来。 徐恩予觉得苗头有些不对,赶紧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你不是说要去拿吃的吗?” 霜霜在原地恍惚了一下,勉强向他挤出一个笑:“你要喝茶还是咖啡?家里都有。” “喝茶吧。” “好。” 霜霜转过身面对着房门,深吸了一口气后抬起手重重拍起了门板:“沈卫勋!我知道就在外面,给我开门!” “没大没小,我的名字是你喊的吗?死丫头。”沈卫勋刻意提着嗓门回了一句,然后只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程风端着食盘十分拘谨的站在他的身后。 沈卫勋压低身子,贼眉鼠眼的往门缝内看了一眼,只瞥见徐恩予露出半边身子坐在床边,便捂着嘴巴,压着嗓门问霜霜:“怎么样,要茶还是咖啡?” “茶!”霜霜向程风吐了吐舌头,眨着眼睛笑了笑,然后悄悄向他招了招手,“快把东西给我,一会儿听到我叫,你们再进来。” 沈卫勋缩着脖子坏笑了一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两个小药瓶,将透明瓶里面的不明液体往食盘上的茶杯里倒了两滴,然后把另外一个红色的瓶子递给了霜霜,端起食盘上已经派不上用场的咖啡抿了一口,摆摆手对霜霜说:“拿进去吧,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谢谢你啦,哥。”霜霜看着那杯茶咬了咬嘴唇,将沈卫勋给她的红色瓶子握在手里掩在食盘下,一鼓作气转身,关上了房门。 “这么快?”徐恩予奇怪的看着她,刚才只听到她在门边嘀哩咕噜的说了些什么,也没见她离开过,没想到一转身就端一盘吃的进来了。 “难得我想吃东西了,他们能不快吗。”霜霜撇了撇嘴,将食盘放到了徐恩予面前,“尝尝,都是建京的特色糕点,五色糕、桂花糖,还有刚泡的雨花茶。” 徐恩予见食盘里只放了一杯茶,好奇的拿起来闻了闻,“你不喝?” 霜霜瞪大眼睛盯着他手里的茶,愣了一愣:“我、我不喝,不渴!” 徐恩予的嘴唇刚触到杯沿,抬眼往霜霜脸上一看,突然觉得她的神情看起来紧张又古怪,便放下茶杯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霜霜咽着口水直摆手:“没有没有!诶,你赶紧喝呀!这茶凉了就有腥气了!” 徐恩予奇怪的皱了皱眉,往茶杯里看了一眼,心里有些纳闷,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觉得霜霜看着他的目光就跟在街上看杂耍的人似的,好像正期盼着看到什么新花样。 他抬了抬眉头,也懒得再去琢磨了,一口便将茶杯里的茶喝了大半。霜霜睁大眼睛盯着他,一听到他的喉中咕哝了一声,那口茶咽了下去,便突然腾的站了起来,一手还紧张的抓着床单。 “怎么了……你……我……”徐恩予惊恐的察觉到自己竟然无法顺利的吐字发音了,一股麻痹感从他的舌尖迅速蔓延至全身,直到霜霜轻轻拿指头将他的肩头一戳,他就跟个木桩子似的倒在了床上。 霜霜兴奋的拍了拍手:“有效果啦!” 徐恩予瞪着眼珠子,难以置信的看着霜霜,两瓣嘴唇跟被黏上了一样,怎么都打不开,整个喉咙只能发出微弱的“嗯嗯”声。 “徐大夫,你放心,只是中了点会麻痹身体的蛇毒,等今晚的戏演完了,我就给你解毒!”她拿出了沈卫勋给的红瓶子,拉开床上的薄被往床单上撒了一些。 徐恩予转着眼珠子往床上一看,脑子 分卷阅读343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瞬间蒙了,床上竟红瓶子里的液体给染红了…… 霜霜满脸歉意向他叹了口气,轻轻将他的鞋给脱了下去,然后把他的身体往床的中间挪了挪,接着便开始脱他的衣服。 徐恩予感觉身上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眼珠子都快给瞪出来了,可就是没办法动弹一下,没一会儿,身上就急出了一身汗。 霜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出汗了好,出汗了才像!梦月楼里的那些臭男人从姑娘们的房里出来的时候就总是一身大汗。” 徐恩予似乎有些明白她想做什么了,可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程风不是更合适吗? “我再也不想待在建京了,想走得离我爹远远的,这样就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了。”霜霜把他的上衣脱得干干净净,还解开了裤子,然后开始拉扯自己的衣服,弄乱自己的头发,“虽然你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嘴巴也不讨人喜欢,可是离绝儿近呀!以后我就能跟着她一起抓鬼捉妖,还能逗我干儿子玩!所以这回就只能委屈你了,陪我演演戏,行吗?反正你是男的,又不吃亏……” 霜霜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挺像那么回事了,便又对徐恩予说:“你要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徐恩予怄得就差吐血了,他倒是想说个不,可他中了毒连嘴都张不开! 霜霜看着涨红的脸,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气色就对了。”她躺到徐恩予身边,掐着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大喊起来:“啊——啊——轻点、轻点!——” 门外的沈卫勋听到她的声音,立马拉上程风,风风火火的跑到一楼大厅,然后重重一拍桌子,将在场男女老少的注意力全集中了起来,“你们听听,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装作吃惊的模样,食指往天花板一指,假装正在细听,直到霜霜的声音传了过来,便立刻吆喝着所有人上了楼:“是霜霜房里!谁在惨叫!” 众人面面相觑,立刻跟着他上了楼。 沈卫勋快速打开了霜霜的门,一进去侧身让开了门后的位置,让看热闹的人挤了进来,指着徐恩予大喊道:“啊,奸夫!” 他的话音一落,现场很快就突然沉寂了一秒,一秒之后,难以置信的感叹声一起爆发。 徐恩予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可无奈霜霜还来劲了,门一打开,她就立刻抱着他的上半身,跟真的捉奸在床那般羞愧一样,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正在宴客的沈堂风很快就知道了二楼的动静,跟着一个个看热闹的宾客下人上了楼。 沈卫勋一看到他进了房,就立刻将染红了的床单往外一抽,痛心疾首的说:“哎,都落红了,我该怎么说你才是啊霜霜……” 沈堂风看明白房里的一切,还有周围不断传到耳朵里的闲言碎语,气得脸都绿了,没等霜霜装模作样的起身向他解释,就两眼一闭,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了去…… 一个钟头后,沈堂风一醒就立刻将沈卫勋叫到了身边,在确定他没眼花之后,并且刚才不是做梦之后,就开始联系婚礼的酒店和新郎那边的人。既然木已成舟,还被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了,那就不能不认账了。唯一让沈堂风欣慰的是,徐恩予总算有个正经营生,而且家离建京足够远,总不至于让霜霜留在建京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第二天,建京最大的酒店迎来的开业以来脸色最臭的新郎,以及开业以来最放浪形骸的新娘。 徐恩予身上的毒虽然是解了,可“奸夫”的帽子却摘不下来了,又是在沈卫勋的地头上,只能当个缩头乌龟认栽,好在他不是建京人,酒席一应付完,回去了又是一条好汉!就当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吧,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沈家兄妹走他们的独木桥!这回权当他做善事,其实想想跟霜霜定亲的那男人也真是长得磕碜过头了,换做是他,也得想办法逃。 临到开席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满头大汗从外面走了进来,左顾右盼似乎正在找自己入席的位置,远远见到站在徐恩予身旁的沈卫勋就立刻高挥手臂打起了招呼,“局长!不好意思我来晚啦!” 沈卫勋一看到他立刻拉着新人走了过去,对一脸尴尬的压低着脑袋的徐恩予说:“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统计局食堂的大厨,老冯。” 徐恩予一听,立马将低垂的脑袋抬了起来,瞠目结舌的问沈卫勋:“你……你刚才说他是谁?” 沈卫勋抿嘴得意一笑:“咱们统计局的厨子啊。” 徐恩予的脸立刻一绷,拿着指头指着沈卫勋的脸点了半天,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恨恨的从牙齿缝里挤 分卷阅读344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出话来: “你小子可真行!他明明是昨天你给我看的那张照片里的……里的前新郎!” 一百五十九 大白山地宫一战后的第三年,绝儿和馒头为了让孩子以后上学堂更方便,卖掉了乡下的地和房子,带着孩子住到了镇上,同徐恩予当起了邻居,开了一家包子铺,干起了正经营生。 不过卜卦算命,驱邪避凶的本事绝儿也没丢,只不过现在她主内,馒头主外,包子铺的生意她照应,馒头则学了她的本事,接了算命摊,能多挣一分是一分,毕竟现在家里有四张嘴等着吃饭,绝儿肚子里的老三眼瞅着也快足月了。 包子铺的买卖也不轻松,天没亮就得起床准备,面团和陷料当天现做才新鲜美味,别人觉得真好吃了才会当回头客。等蒸出几笼,就正好天亮,到时候上工、赶集和上学堂的孩子父母也正好从包子铺门前路过,一个钟头不到就能把蒸出来的第一批包子馒头给卖光。 眼下快过年了,包子铺的生意到了一年当中最红火的时候,绝儿每天都会先将自己家早饭要吃得那一份留下,然后等馒头出门摆摊的时候塞给他,还有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凑热闹的小平乐,今年他正好五岁。 “娘,我也想跟爹爹出去摆摊。”三岁的幼卿坐在床边,睡眼惺忪的任着绝儿抬着她的小胳膊小腿,穿衣服裤袜。 “外面人太多,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让哥哥带着你去好不好?”绝儿揉了揉幼卿的娃娃头,笑着将她从床上抱了下来,小丫头刚睡了个午觉。 绝儿自己也得一手扶着床,一手撑着腰才能安安稳稳的从床上站起来,这回第三胎的肚子比前两胎看起来都要大,还沉得不行,只要站得稍稍久一点,腰就酸疼得直不起来。徐恩予给她诊脉之后说,肚子里可能怀着的是一对双儿。 所以今年铺子里请了两个工人,平时绝儿只要在一旁盯着就行,从建京嫁了过来的霜霜每天下午也会来帮衬一下。 说起来还真有些让人啼笑皆非,虽说徐恩予是被逼成的亲,可自打霜霜跟着他过来之后,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子一久还真看对了眼,假夫妻小打小闹成了真夫妻,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甜,虽然来得晚了些,但霜霜今年也怀上了,而且还那么巧的跟绝儿肚子里的一对儿月份差不多。 绝儿牵着幼卿刚走到铺子里,就看到霜霜正挺着大肚子,跟常来他们家买馒头的庆嫂聊着什么。庆嫂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皱着脸瘪着嘴巴,一边往里屋看,一边抬手指着店铺外面。 霜霜扭头看到绝儿出来了,立马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她说:“你出来的正好,庆嫂说你男人又干‘那事’去了。” 绝儿一听“那事”,脸色倏地一沉,立刻觉得腰不酸了,身子也不沉了,气鼓鼓的浑身都是劲,将幼卿牵到霜霜手里,问庆嫂:“还是在那边吗?” “那可不嘛,别的不说,你男人的眼光是真的好,那个位置,来来往往的可都是有钱人!”庆嫂夸张的歪着头努了努嘴,将大拇指往自己胸前一竖。 “行了,我知道了。”绝儿从鼻孔里重重喷出了两口气,嘱咐霜霜:“你帮我看着铺子和幼卿,我去去就回。” 她气势汹汹的走到店铺门口,陡然觉得手上太空,就又回到店里拿了根擀面杖握在了手里。 庆嫂和绝儿说的“那个位置”不过只是镇上西南最繁华的街口,街口的一面对着镇上香火最旺的寺庙,一面对着卖金银首饰的铺面,来往的人流虽然不密集,但不是有钱人,就是善心人,也算是针对性强。自打馒头发掘出了这个黄金地段,随他而后的叫花子就越聚越多,俨然就快拉出一个丐帮来了。 “走过路过的,好心赏个子吧!——” 绝儿还没走近,就听到一老一少整齐划一的吆喝,其声音之高亢,情绪之饱满,令走过路过的无不侧目,在这群叫花子当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绝儿循着声音看过去,气得胃中一阵痉挛,连自己的大肚子都抛诸脑后,举着擀面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爹——爹!快看,又有人给钱啦!”平乐兴奋的把要饭碗捧在手里,晃着碗底刚得的一块钱,一个劲的往颓在墙边瘫着的馒头的眼底推,“爹!你睁眼看看啊!” “乖儿子,别晃了,赶紧把钱收好,你爹现在扮的是瞎子,哪有眼看!”馒头飞快的将眼睛一睁一闭,看了平乐一眼,然后把手心往地上抹了两下,往平乐脸上涂了涂,“瞧你脸上的灰都被擦没了,涂脏点才像。” “噢!知道啦!”平乐将碗里的钱收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把上半身匍在地上,像摊煎饼那样将左半边脸往地上抹了抹灰,又换着抹右边脸,等抬起头的时候,本来 分卷阅读345 小神婆的民国记事 作者:猫不狸 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就已经比臭皮蛋还要难看了。 绝儿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幕,拿着擀面杖的手气得直抖,一面向他们走进,一面叉着腰喊:“朱慈烺!” 馒头一听到她的嗓门,两眼立刻一睁,麻溜的拍了拍身上的灰,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抓着平乐的手就想转身开溜。 “朱慈烺,你要敢跑,我就拿擀面杖敲死肚子里的孩子信不信!”绝儿拿擀面杖的一头抵着自己的肚皮,另外一只手还□□味儿十足的指着馒头,气不打一处来,“你上回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我这不是为了增加家里的收入嘛。”馒头转过身,无奈的看着绝儿,求饶道:“你赶紧放开咱们的孩子,我错了还不行?” “摆摊算命不也能增加收入?犯得着来这里丢人现眼当叫花子吗?你、你们爷俩就是想气死我!”绝儿把擀面杖重重往地上一扔,突然抱着肚子大哭了起来,“我真是上辈子造孽,欠你们的……” 说来也是奇怪,头两回怀孕什么都好,但这一回,绝儿动不动就觉得悲从中来,觉得自己宛如林黛玉转世,随便一点小事都能让眼泪说来就来,动不动就梨花带雨,哭得稀里哗啦。 馒头当真是怕她这个样子了,赶紧拉着平乐蹲到她的面子,心疼的摸着她的大肚子,轻声哄着她说:“最近算命摊没生意,我这不是看着孩子就快要落地了,想多攒点钱吗?”他向平乐扬了扬下巴,“把咱们今天挣的拿给你娘。” 平乐乖乖点了点头,将口袋里的钱全倒到了手里,多得他的两只小手都装不下,“娘,你别哭了,给你最喜欢的钱。” 绝儿吸着鼻子,低头一看,登时一声也不哭了,放低脑袋小声的问:“怎么这么多啊?” “要过年了,烧香拜佛和买金银首饰的都多,钱自然也就多,要不然你还真当我没脸没皮啊。你要多让我回去瘫瘫,还能更多。”馒头骄矜的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怎么样,这下哭不出来了吧?” 绝儿哼了一声,把钱装好之后,猝不及防的揪住了他的耳朵,轻声细语的说:“肚子沉,走不动了,怎么办。” 馒头看着她宠溺的笑了笑,抓起揪着自己耳朵的手,熟练的托着她的腰将她从地上横抱起来,挑着眉头问:“抱你回去,行了吧?” 绝儿美美一笑,向看着他俩打情骂俏的平乐拉了拉手,“平乐,来拉着娘的手,免得走丢了。” 平乐纠结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馒头,摇摇头说:“我也要爹抱。” “你爹没手抱你了,乖,自己走。”绝儿严肃的看着他说。 “算了,一碗水得端平。”馒头无奈的笑了笑,半蹲了下来,用下巴向平乐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自己跳上来。” “诶!”平乐兴奋的摩拳擦掌,站在跟馒头后背离着几米远的位置来了个助跳,跟小猴子爬树一样攀到了馒头背上,紧紧抓着他的的肩说:“趴好了,驾——驾——!” 馒头扭过头看着他笑了笑,大声说道:“抓好喽,冲啊!” “你慢点,小心肚子里的孩子……”绝儿将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扑鼻而来的皆是各家各户腌肉香气,和对面寺庙里飘散而来的浓浓的香烛气味,即使在这个战祸不断的年头,老百姓仍全心全意的对待着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气。 某些夜里,绝儿在看着睡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时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她将馒头扔在砖窑没有回头,又或者她没有去大白山找他,现在睡在自己身边的会是谁,自己的生活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她实在无法想象,也不曾对现在过着的日子有任何的不满足。每个人都会有独一无二的际遇,有的终其一生都不许遇到让她义无反顾的那个人,有的人或许遇到了,但最后陪她走完一生的却不是那个人。 绝儿知道自己始终是幸运的,老天仁慈的把所有的苦痛都放在了她的前半生,虽然她后半生的日子或许也会过得和普罗大众没什么区别,无外是在柴米油盐中摸爬滚打,不会有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可她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这个世上最无价的宝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