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H)》 敬颐哥哥 金曼珍自认为自己的记忆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说不好,是因为她对儿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怀念,说不坏,却又是因为总有那么几个特殊的画面,总会在不经意间回想起来。 她觉得自己不论是五岁,十岁,还是十五岁,还是未来的二十五岁,应该永远是现在这幅模样,倒不是说长相,长相稍后再谈,而是一种平静懈怠的心情,总是提不起什么劲。也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提不起劲,所以一切的外在表现显得非常平庸且平凡。 学业一般,不算出众,交际一般,也不算出众,家世还行,但要跟郑将军李先生琛买办这样的家世比起来,也不显眼。 总体来说,在她十几年生活的小圈子里,她简直是一粒尘埃般的存在。 但是,扪心自问,要说她是尘埃,那有些人或许连尘埃都不如呢。 金曼珍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几笔寥落的写完作业,合上书本和作业本,又特意将牛皮纸的封皮擦了又擦,摆成整整齐齐的一叠,两根纤长白净的手指将它们往旁一推,推的不甚认真,就是嫌弃它们霸占了自己的书桌,无所谓的推到远远的地方,这才双手交叠着将脑袋搁在手臂上,她探望向窗外的绿意,红木边框的大窗户,横纵地卡着细细的条纹,将阳光和绿意切割成许些碎片。 在她很快就要睡着的时候,卧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曼珍不想理,然而对方锲而不舍,轻轻的连续再敲三下,显得谦卑又谨慎。 又是他。 曼珍有些生气,为什么他总要在一些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 她坤起脖子,侧身对着门口处怒目而视,眼部内双的痕迹瞪成了单眼皮,淡棕色的眼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幻彩的色泽,白皙的肌肤染上了微微的红霞。 “进吧!” 曼珍带着气回复了一声,但是当吴敬颐端盘进来的时候,她已将换上了惯常带着微微笑的脸色。 门把手咯吱的拧动了一下,随即进来一位高长的青年,青年穿着青色的粗布褂衣,成色不旧不新,一双长腿下踏着厚底布鞋,走起路来也没什么声音。骨节分明的长手上端着一张轻薄水印花的圆盘,圆盘上搁着完整的一套英式下午茶的茶壶茶杯。 如果仅仅看他仆从的身份,他吴敬颐当然什么都不是,金曼珍正目望向青年的脸,每一次正视他的脸,她就会有一种调转身份的错觉。 这样一张脸,才应该是金家继承人的身份吧。 谨慎、平和且耀眼。 “敬颐哥哥,就放这儿吧。” 吴敬颐听到这声轻唤,脚步腾挪方向,朝书桌这边走来,稳稳妥妥的搁下茶盘,仍旧没有什么声音。 曼珍杵着自己的下巴,脑袋无聊的歪向一边,感叹道:“敬颐哥哥越来越引人注目了。” 吴敬颐勾了一下唇角,垂目倒红茶,淡红色的茶水汩汩的准确倒入花口小杯,一滴也没渐出来。 他笑,低声回复:“也只有你会这样说。” 金曼珍由下往上盯住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讯息,她晓得他说的是真话,一张脸而已,谁会平白无故去赞一个男人的脸? 吴敬颐长得好,如果换一身衣服,便像个身体贫弱的贵公子。 他很白,肌肤很薄,脖颈间有明显的青筋脉络,唇薄苍白,鼻翼高挺,眉骨较低所以显得额头格外宽广大气。 “最近生病了吗?” 曼珍又问,曾经很多时候,她怀疑吴敬颐可能随时会死掉,但是这个人一直像道影子一样,存在于金家的某处屋檐下,不声不响的活到了如今。 曼珍嫉妒他的容颜,同时也佩服他顽强的生命力,只要给他一口气,他便像河边的野草般,生生不息。 恨的缘由 吴敬颐道没有:“小姐,先喝茶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嗯。” 曼珍端起白瓷滚金边的茶杯,朝杯口吹了道气,粉稚的唇贴住杯壁,慢慢的喝了两口。 吴敬颐静立在一边,说不出是不是在看她。 曼珍又想,其实我应该恨他的。 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她对他的恨显然并不强烈。 金曼珍的母亲周晚莲女士,家底丰厚娇养长大,家中姐妹众多,必不可免的心思细腻,心思细腻到无法承载过大的打击,当她婚后了解丈夫喜欢拈花惹草后,日日处在歇斯底里的疯狂里。 周晚莲有才情,有一定的貌美,身段上佳,同丈夫金景胜属于情投意合结的佳侣,她也纯真过信任过自己的爱人,然而这位爱人年轻气盛,绝不满足于只有一个女人。 曼珍亲眼见着母亲是怎么从一个风华妇人变成疯人,很多时候她真想劝劝妈妈,何必呢,何必因为一个男人的下半身让自己过得这样难看。 曼珍的耳膜几乎无时无刻遭遇着尖锐的谩骂,当然这个对象不是针对她。 她只觉得母亲恨得太累,生生把她自己给拖垮了。 金父金景胜的脾气算得上还不错,开头几年总还有蜜里调油的抚慰,有了外心谨慎的躲着来,但是他再怎么躲,也不可能躲得过了解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的女人,周晚莲总能通过他身上的气味,衣服上某些特殊的褶皱,行程上微些的不一致进行深度揣测,有些时候猜得不对,有些时候猜的对,不管对与不对,都会以龙卷风似的威力爆发一通。 夫妻间的关系最终降入冰点,曾经的甜言蜜语都变成了刻意的低劣哄骗,在曼珍八岁的时候,周晚莲彻底病倒了。 她吃不下饭喝不下水,骨瘦如柴的躺在床上,没有丈夫的慰藉,她便一遍遍的唤曼珍。 “曼珍,你过来,贴着娘睡。” “曼珍,娘只有你了,你要争气点!” 金曼珍也曾经陪着妈妈彻夜流泪,可是流到一定程度就没有眼泪了。 一年的光景,她没有去学堂,从早到晚的拴在周晚莲的裤腰带上,她憋不住独自去尿个尿,回来便是精神崩溃的母亲不住的唤她喊她。 周晚莲睡的房间长年不开窗,厚厚的窗帘将外界的声响隔绝在千里之外,房内光线阴暗,床边永远放着一只青花瓷,瓶内插着一捧鲜艳的兰花,隔夜就扔,换上一束新的。 只是鲜花也遮挡不住房中的阴气和药味,周晚莲还爱点香,遛变镂空的小鼎炉上,婀娜飘着一缕缕的青烟,混合着其他的气味变成了复杂的香味。 有一次曼珍格外的不想推开这扇房门,仿佛房门后是一口黑丛丛的无底洞,会一口将人吞噬下去。 但里面的是娘啊,她除了她,还有谁呢。 金景胜从对面的书房出来,十分体面的着装,他遥看了这边一眼,快速走过来蹲在曼珍身边,抬手抚摸她的鬓角脸颊:“爹爹带你出去吃冰,好不好?” 曼珍眼角微红,垂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到底还是摇头拒绝了。 金景胜颇为爱怜和抱歉地抱住曼珍,在她头顶亲了一下:“是爹爹对不住你。” 畸腿哥哥 周晚莲死了,死的非常突然,不晓得谁跟她说了什么,她从床上跳起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怀揣着剪刀冲向金景胜,剪刀锋利的尖头插进金景胜的后背,殷红的血液长流不止,他没慌,周晚莲却慌了,颤抖着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弥留之际,周晚莲紧拽着金曼珍的手,特意将一个瘦个子的男孩唤过来,指着他道:“这就是爹干的好事!” 男孩子眉清目秀,不言不语的站在墙角的阴影里,就像一片影子,已经低到了尘埃之下。 金曼珍从没注意过他,她没时间也没精力注意在家里打杂的男孩子,但是自那之后,她不得不开始长达数十年的关注之路。 男孩子叫吴敬颐,跟他母亲的姓,他的母亲吴悠是金家的佣人,穿着简朴面相婉转漂亮。 金家女主人死后,她便堂而皇之的换上了绸缎的衣料,低调的眉眼里渐渐出现了锋利的东西。 她以为自己是有希望的,只是这希望到头是一场空,金景胜根本不搭理她,同时还揣测正是她放出的消息,致使周晚莲病逝。 吴悠私下里极力讨好金曼珍,当然是希望她能在金景胜面前讲点好话。 曼珍一句都不讲,嘴唇上缝了几十针,风都穿不过一丝。 吴悠见她不长眼,便开始对她明讽暗嘲,说话刺耳极其难听,曼珍气不过的时候,她会躲到栏杆后,偷偷的朝吴敬颐的头顶上扔石头,一砸一个准。 吴敬颐大她两岁,长得比她高一点点,曼珍轻易不敢正面同他对战,只会偷偷的做这些小动作。 这日,曼珍从学堂的同学那里得来一只气球,学着别人在气球里灌了水,她躲在二楼拐角处,静待猎物上门。 吴敬颐正从侧门出来,沿着房梁下的青石路前行,头顶骤然降下一朵玩意儿,啪嗒一声,在头顶炸开,凉森森的冰水透过头发渗入头皮,又沿着两颊落尽脖颈里,又湿又凉。 他抬头望向二楼,捕捉到一只粉色的身影转眼而逝。 吴敬颐没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曼珍等了又等,窝在柱子后面喘气,正直秋入冬的气候,空气里隐隐约约都是湿冷的因子。 她抬手看了看红色的小腕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小心翼翼的朝楼下一瞅,那里空无一人,曼珍得意的翘起嘴角,一蹦一跳的下楼,拐角处忽然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湿润冰冷的镬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了过去。 曼珍看到一双寒潭似的冰眼,哆嗦着打了个嗝。 吴敬颐把她的骨头都捏疼了,她以为对方会揍她。 “以后别来惹我。” 他冷感的警告曼珍:“再来惹我,我会敲掉你的牙齿。” 曼珍立即捂住嘴巴,想到他母亲吴悠的可恶之处,立即松开,龇牙咧嘴的顶回去:“就要惹你!要不是你们....我娘也不会...” 吴敬颐一把甩开她的手,瘦弱的薄肩微微颤抖着:“这不关我的事,你滚开一点!” 曼珍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打心底里,她知道跟吴敬颐没有关系。 她不敢针对那个气势勃勃的女人,所以跑来针对这位不言不语的少年,她也知道自己卑劣。 自知了自己的不完美,以后恐怕还会更不完美,曼珍胸闷难受,望着吴敬颐的背影开始默默的流泪。 这些事情,太让人讨厌了! 泪眼朦胧中,她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吴敬颐稍稍走快些,便会呈现出难看的走路姿势,膝盖内扣,小腿外开。 越看越难看。 吴敬颐似乎察觉到背后的视线,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曼珍梗住眼泪再次打了个嗝。 吴敬颐不被认回金家,是有原因的。 他的双腿有些先天的畸形,金家是不可能认回一个残次品。 孩子小的时候,吴悠没有放在心上,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待周晚莲病入膏肓,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时运来了,便开始各方面的运作起来。 直到金家正房女主人终于进了棺材,吴悠对自己儿子的调教才稍稍有了些起色。 曼珍盯着吴敬颐的那双腿,不知不觉的就跟了上去。 她躲在佣人房的窗外,将耳朵贴住窗户,起先里面还很安静,随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踏过来,房内响起一道响亮的耳光。 “小崽子又去哪里鬼混了?” “搞成这幅模样你还有一点点脸面吗?” “你给我跪下来!” 随后又是一阵曦曦碎碎的声音,吴悠好像是喝了一大碗茶,随即预备离开:“今天继续,你的腿什么时候能见人了,什么时候就不用绑了!” 矫正 金曼珍跟吴敬颐,从相识开始就是敌人。 也许他姓金,也许他不姓金,这些都不重要,不管他们身体里是不是流有同一股血流,他们之间生来立场就是对立的。 曼珍躲在窗后许久,佣人房的外墙粗糙,窗棱上布满了裂纹,曼珍伸出手指抠了抠,抠了满指甲的黄色粉末,玻璃后忽然传来咯吱的开门声,是吴悠在说话,她道:“你乖一些,听话一些,现在受这些苦,以后就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懂了么?” 曼珍吓得蹲回去,静静的等待着,脚步声远去许久,再过了好一会儿,一只讨人厌的蚊蚋嗡嗡盘旋在耳边,她挥了挥手去驱赶,顺便拔腿绕过游廊,进了吴敬颐的房间。 可能是到了长个子的年纪,吴敬颐比金曼珍要高上一个头,然而从身体的厚度上来讲,他要纤薄许多。纤薄的身体平躺在一条巴掌宽的板凳上,他躺的笔直,像一柄剑,从腰际到腿部,缠绕着灰黑的的粗麻绳,粗麻绳绕了无数圈,紧紧的勒在腿骨上。 曼珍进来的时候,吴敬颐仍旧盯着房顶,面无表情的流着满头大汗,胸前的衣料湿了一大片。 他听到脚步声,微微的斜过脸来,嘴角似是动了动,曼珍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她转身关好了房门走到吴敬颐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他同样平静的回望过来。曼珍以为他会叫她滚,结果他一句话都没说,也许是疼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曼珍寻思着搬来一把旧板凳,端坐在少年的身边,她等他说话,等他求救,如果他向她求救的话,曼珍愿意施舍一些好意。 然而她的心思落到空处,这件房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如今到了五月天,闷热和潮湿充斥着封闭的小房间,使人周身软绵绵的,苦闷且困倦,直到她的眼皮子开始打架了,吴敬颐忽而嘤哼一声,曼珍当即瞪大眼睛去看,少年狠狠的瞪视过来,一双黑眼在削瘦的脸颊上陷的格外深。 金曼珍起先是有些怕的,特别是之前被他拽住威胁的时候,那是她平生遭遇的第一次暴力威胁,的确是将她镇住了,可是此刻的吴敬颐,像是从水中捞起一般,肩臂和双腿开始簌簌的颤栗,他太可怜了,可怜得比街头浑身脏兮兮的流浪猫狗还要凄惨,猫狗起码可以自由活动,他却不可以。 “要喝水吗?” 吴敬颐赤裸裸的释放出仇恨的光芒,眼角滑下的不晓得是泪水还是汗水。 曼珍猜测他会一直抗下去,抗到天荒地老,她不得不敬佩他,那么小她如何懂得了敬佩? 就是因为亲眼见识了吴敬颐的硬骨头。 从这一刻起,也许她才将将把他同吴悠分开一点点。 曼珍起身去朝茶水,一只咖色的粗陶罐里装了大半壶的水分,旁边隔着一只浅口茶碗,也是劣质的便宜货,她倒满一碗,茶碗里便飘荡几根茶叶根,她原本是要端给吴敬颐喝的,没想直接把碗送到唇边,混不介意的喝了一大口,好不好喝谈不上,起码暂时解了渴。余留了一小层茶水,她重新舔满了,送到少年的唇边:“喝一点吧,你都快要干死了。” 敬颐的喉头滚动数次,终于吃力的扬起头凑到碗边,曼珍经常伺候妈妈吃药,所以动作倍加小心,配合着他的角度将茶水送了进去。 敬颐灌完水,蓦地倒下去,大口大口的喘气,曼珍解下腰袢的手帕,蹲在板凳边给他擦汗。 “好戏看完了吗,看完赶紧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前一刻曼珍还在犟嘴,后一刻听到外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瞬间化身成不能见光的老鼠,呲溜呲溜的钻出门缝跑了。 晚间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曼珍抽了一本童话书打开,看着书页上精美的插图,心里想的却是,她走的时候有把茶碗放回去吗,还是搁在地上了?如果搁在地上了,吴悠会不会发现端倪后惩罚吴敬颐呢?她想了许多,想的毫无睡意,掀开薄毯准备再过去看看,金景胜这时推门进来,曼珍只得重回床铺,爹爹捡起她翻开的书本,温柔的抚摸她的头顶:“睡不着么,爸爸给你念书?” “好呀!”曼珍躺到爸爸的大腿上,耳边是爸爸不紧不慢的阅读声,于是很快就睡着了。 曼珍知晓了吴敬颐的弱点,便时不时的在他被捆绑的时候过去“探望”,有耀武扬威的心思,也有微末的陪伴之意,后者未免有些冠冕堂皇,于是她向来都要装作一副了不得施舍的模样,给他带水带零食糕点。她将他当成了脆弱的宝宝,或者脆弱的“母亲”,他们都有病,且病的不轻,需要人看着些。 吴悠仍旧尝试着接近金景胜,金景胜念在敬颐的份上,并没有大加惩治她,然而也没有给她好脸色,一日吴悠夜间摸去主楼,换上大价钱买来的绸制睡衣,酥胸半露,两条白腿在睡裙下若隐若现的,性感妖娆至极。金景胜拉开电灯,不管她有多少好颜色,直接抽了她两大耳光,且道如果她再不安分,连同敬颐一起滚出金家大门。 从周晚莲仙逝起的大半年内,吴悠尝试了种种办法,她一个人想攀高枝做金家女主人,就算不是女主人,二太太姨太太也行,只是势单力孤,金家佣人对主人家忠心耿耿,对于她的司马昭之心唾弃排斥,吴悠丧气绝顶,脾气越来越差,怒气和怨气一股脑的撒到敬颐的身上。 好在敬颐的腿渐渐有了起色,不再是膝盖内扣小腿外翻,随着时间残酷的逝去,他站得越来越直。 熟了 次年春天,新年刚过,金先生给所有的家仆家佣包了大红包,一是为了冲去去年的晦气,二十新开的纱厂获得不少盈利,图个好彩头的让所有人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吴悠拿了红包,连同以往存下的银钱揣好了,当班也不好好当了,有空没空都往外面跑。 又过了半个月,周晚莲层住过的那个房间失窃,金景胜勃然大怒,大加排查,骤然发现除去请假的三四人,有一个人凭空消失了。 吴悠卷尽了周晚莲的金银首饰,丢下亲子吴敬颐,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谁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 稚子无辜,金先生大发脾气之后,终于肯客观的看待敬颐,不论敬颐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如果是,他就是个孽种,是导致周晚莲病逝的导火索,周晚莲生前金先生不觉得她有多好,当然也是好过的,只是因后来无尽的争吵毁了早年的情意,周晚莲一死,金先生倒是安分起来,对她的愧意越发浓厚。他加倍的对曼珍好,呵护她爱她,那吴敬颐呢,最好不是他的种,如果不是的话,他就可以好好待他。 金先生有金先生的想法,敬颐也有自己的想法,在长大成人之前,他需要待在金家。 敬颐以前属于寄居金家屋檐下,由他娘养着着他,现在他主动要求做金家的佣人,月银也按正常的给就行,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累的脏的全不在意,唯一的缺点就是饭量变的海大。厨房里张妈观察了月余,晓得他跟他娘不一样,老实肯干还聪明,聪明在做事方法上,事半功倍。张妈心软不少,找到机会偷偷跟金先生说:“这孩子真的很不错呀,先生,您要不要再看看?” 金景胜忙的晕头转向,内宅的事情也没怎么管,张妈在金家做了几十年,话是很可信的。于是他将敬颐掉入内堂做事,几个月下来,他也不得不欣赏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少年老成,无外乎如此,如果他一直这么下去....金景胜心道,是个成大事的人。 想到此处,他又觉得让孩子做些苦力活,实在是埋没了他,同站在男性的立场上,金先生赞赏他的沉稳、利索,以及——忍辱负重。曼珍都上四年级了,敬颐约莫还没念过什么书吧。金景胜找了个时间,专门去了一趟红悦小学,打点许些财务,将敬颐塞了进去。 吴敬颐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拿着曼珍旧书籍,一年级到四年级的垒成墙,一张张仔仔细细的翻,不懂的地方用铅笔画上记号,就这么搞上两个小时,在厨房里吃掉三个白面大馒头,两碗白粥配上腌咸菜,如果有多的咸鸭蛋,再揣上两颗,厨房油水还不错,张妈便做了简单的饭盒,让他带去学校当午餐。 因为饭量和营养跟上来,削瘦的骨骼上渐渐丰满起来,一张脸也越发的白净好看。他穿着红悦分发的新校服,肩上挎着灰布包,手里抱住几本书,日日干净沉淀,很受女老师的喜爱。一位从华南师范过来代课的女老师,非常喜欢他,午饭间便邀着他去职工宿舍,给他讲基础知识。下午放学再补两个小时,敬颐七点钟准时回金家,吃过大饭盆的晚餐,又开始忙金公馆内的活计。 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时间,他基本没有停下脚步,仿佛知道瘦弱的身子经不起风雨,他干起活来全心尽力。 充足的劳作和足够的粮食,让吴敬颐飞速成长。 即使同他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曼珍每见他一次,都发现他跟上一次长的不一样。 吴敬颐忙,曼珍倒不忙,生活恢复了平和无聊的时光,少年的腿也好了,她不用再去看热闹,二人偶尔在公馆内堂碰见,一个是大小姐,一个是家佣,八竿子打不着也就当做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曼珍十二三岁时开始发育,平坦的胸部在酸痛交加中慢慢的隆起,十四岁已经有了鲜嫩起伏的形体。 这日爸爸给了她一张大钱,让她自己去逛美资百货大楼,曼珍带着小环一起去,带别人不合适,她需要买大一号的胸衣穿。 逛了两家顶楼的洋装铺面,里面的太过成人化,曼珍便朝第三家走,第三家橱窗里大胆肆意的摆着一个半裸的塑料模特儿,模特的五官是模糊的,身段却是纤长丰满,它的身上套着一条纱状的吊带睡衣,睡衣领口很大,半露出里面蔻红色蕾丝奶罩。曼珍停驻下来,观望许久,即使知道自己不合适,还是觉得有股神秘的美态,怎么看都看不够。小环害臊的背过身去,她是不穿乳罩的,衣服里面兜着肚兜。曼珍两手撑在玻璃上,眼风透过模特儿往里看,差点觉得自己出现幻觉,过了两秒再是定睛一看,果然没有看错! 李静华从华南师范毕业,百般拜托他们家的亲戚,将她安置到景岳中学教书,理由只有一个,吴敬颐在那里。她现在不在敬颐班上代课,然而只要有时间,也会请他吃个便餐。至于学习上的事,他早就不需要她了。 吴敬颐十六岁,已经长成了玉立的青年,蓝白校服下的身材紧致高挑,一双黑长眉,鼻梁高挺,薄唇浅红,时常有些过于苍白,如果忽略他脚上的旧鞋,完全是个优雅低调贵公子的形象。 李静华越来越放不下他,又知少年的身体格外敏感,于是多番隐晦挑逗碰触,今天特意邀他陪她来逛街,特特挑了这么家充满成人诱惑的店铺。 曼珍看到吴敬颐的刹那,正是他心跳着要出来的时候,曼珍见他转身,于是扯上小环一口气不喘的跑出了白色的百货大楼。 ps:吴敬颐的奸情哟 勾引 晚饭时分,小环将饭菜摆了上来,客厅沙发边上的电话响起,小环接起听了一句,立即朝曼珍招手,曼珍撇撇嘴接了电话,哼哼的撒娇:“爸爸,你又不回来吃饭啦?” 金景胜新交了一位女友,不方便带她回家,怕曼珍会有想法。此段时间正是同女友柔情蜜意的时候,周末也约好一起外出,他寻思着陪伴女儿的时间太少,便道:“爸爸有些忙,曼珍你看这样好不好,爸爸给你请两个家庭教师,你今天想想,想要学什么,爸爸好托人打听。” 曼珍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答应了。 她挂掉电话,愣愣的坐在饭桌前,有些食不知味,思绪再次飘回吴敬颐的身上,他这就开始交女朋友了?可是那个女人比他们年纪都要大嘛,他喜欢比他大的成熟女人? 曼珍在金公馆胡思乱想,吴敬颐进了李静华的小房间。 李静华不住学校免费的宿舍,专跑四方街上寻了处小公寓,为了就是方便跟吴敬颐私下接触。她笑吟吟的将精致的纸袋放到浴室门口的橱柜上,长裙旋转着荡出一个弧度,她笑着对敬颐道:“饿了吧,你且等一等,我炒两个小菜出来。” 吴敬颐道不用,他准备回去了。李静华上前堵在门口,右手食指伸出来,在他的胸口上点了一下:“不可以啊,老师一个人吃饭多没劲,你陪着我多少吃一点吧。” 李静华将他留下,半个小时弄了一盘蒸鱼,一份卤牛肉,再加一盘烫青菜,她从橱柜里拿出一瓶开封好的红酒,汩汩的倒入崭新的高脚玻璃杯中。 饭间,她劝他喝两口:“你也是大人了,以后总少不得跟人喝酒,红酒度数不高,权当果酒喝就行。” 吴敬颐小抿一口,仍旧是被不甜不辣的红酒呛到喉咙,很是咳嗽几声,白净若雪的脸颊泛起潮红,李静华看得心头大动,笑得越发魅惑。敬颐忍下第一口的不适,喉头到胸腔处渐渐涌起热意。两人喝了半瓶,李静华起身要收拾餐桌,敬颐赶紧阻止:“老师,我来吧,您去休息一下。” 李静华借着酒胆,去浴室里退下衣衫,换上的,正是橱窗里那套蔻红色蕾丝胸衣裤,配上一扯既掉的黑纱吊带裙。 她悄悄的拉开浴室的房门,听到隔壁厨房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便知吴敬颐在洗碗。她满意的点头,赤脚落在地板上,激动渴盼的坐在床边。敬颐从厨房出来时,一眼见到床边半裸的女人。他的眼睛短暂的花了几秒,胸口咚咚咚剧烈的跳动,等他回过神来,李老师正撩起裙摆,裙摆及至大腿根处,露出若隐若现的红色内裤。 “敬颐....”李静华深深的喘气,朝他伸手:“你要不要走近点看?” 吴敬颐垂在身侧的湿手捏成了拳头,额头的太阳穴跳的凶猛,他转身冲向门口,然而背后一声似痛苦的呻吟声止住了他的脚步,他顿时回头,看到的画面更是令人受不住,李静华扯下睡衣领口,一手握住左边的酥胸揉弄,一手滑入底裤揉弄磨搓。 “哦哦,这样好舒服...也好痛苦,你来帮帮我,好不好?” 吴敬颐是一路跑回金公馆的,他从后门进去,一身淋漓大汗。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相反,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灵魂上,吴敬颐早就熟透了,几本从二手书市里淘来的艳情本子在闷热的夜了,翻到边边角角逐渐转薄,不小心蹭得体液落上氤氲的痕迹。 敬颐感激李静华曾经的帮助,但是感激的有限度。 不论是何种程度,他还是得作出熨帖回报的姿态,但远远还不至于把自己送上那个女人的床。 敬颐喉腔干渴着,冲到院内的水井旁,滑溜溜的青石口洞旁边正好放着半桶水,他双膝跪地趴上去,双手手指并拢的抄进晒得温烫的水里,哗啦一声捧起来咕噜咕噜的灌下去。猛喝了好几口,热汗从头皮处涌出,脖颈上的毛孔饥渴的张开,大滴的汗珠沿着脊椎骨滚落,敬颐直起身来,刮皮似的寡去上半身的白色汗衫,今天不用上学,他穿着旧日的旧衣服,减少校服的使用率。 长期的劳作让他的身材相当结实,并不像穿上衣服后的削瘦,漂亮的肌肉层附着在纤长的骨干看,背后脊椎线深凹下去,肩膀两侧的肌肉运作出隆起又下凹的水流线。 一手拎起焦红色的橡皮桶,一手抓住底部,大片的水花从头顶冲了下俩,沿着胸膛后背哗啦哗啦的往下流,冲地麻料的薄裤紧贴在大腿和翘臀上。 小环瞅到吴敬颐钻回来的身影,立即跑去跟曼珍汇报,曼珍伸出食指抠了抠自己的额边的头皮,顺着那一处卷了一簇黑发,打着圈圈问小环:“你没看错吧,是跑回来的?” 小环跺脚:“那还有错么,小姐,跑的满脸通红,好像背后有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曼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环说话带着一股娇憨,虎头虎脑的格外可爱。 曼珍心道,这可就奇怪了,前一会儿还跟个女人逛街,这才多久,慌慌忙忙的跑回来,是有什么内情么。 曼珍没有任何好意的心思,单纯是好奇,好奇心像是猫儿的爪子,挠得她的心尖尖酥麻痒痛,平静了许久的日子,这下子又有好戏可看了? 她把小环留下来,帮她抄作业,便朝仆佣住宿的房舍走去。开始她还有心情看看花草,看看游廊旁边的桂树,桂树生的好,盘根错节的另有一番美态,不过现在还未到花期,小片小片的绿叶点缀着枝干,曼珍还记得吴敬颐在这颗树下糟了一顿打,打的鼻青脸肿口吐血水,那时候吴悠刚刚携款偷跑,有人看不过眼,把吴敬颐拽到这里教训。 她玩味的畅游了没几分钟,脚步越走越快,忽然急不可耐起来,抄了小路过去,一扇灰不溜秋的木门内,传来哗哗响的水声,曼珍递上自己的眼珠子,天色已黑,里面的门廊下挂着两个灯泡,妥帖地照耀着水晶旁半裸的身躯。 曼珍的嗓子忽而干燥起来,胸口下的心脏跟着砰砰砰直跳,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住那俱半明半暗的颀长身躯。 香艳的人 金曼珍从未见过这样半裸的男人,若非要她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香艳至极”。 每一滴流水都像眷恋似的在他的身上盘旋,灯泡瓦数不够,幽雅暧昧的跳跃到青年的背脊上,又在水珠的作用下折射出无数的光圈,光圈泰半都是金色的,一圈又一圈平行交叠,散射到外围又带了些紫。 吴敬颐背对着她,她从门缝中紧张的偷窥着他,耳后再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蝉虫的噪鸣,又有夜风抚动树叶带来的哗声,所有的这些却及不上从浸湿的裤脚处滴滴答答下落的水滴声。曼珍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自觉这夜里仍旧闷热的很,空气粘稠,她吸进去的不像是空气,倒像是热汤的滚水。 脚尖继续前挪,她小心翼翼的,一手捉住门板上的圆环,一手卡入门缝,想要把门缝开大些让她能够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吴敬颐冲了一桶温温的水,全然不够降下体温,他捉住胶桶上的绳子,把水桶咕咚一声丢进水井,有技巧的摇晃两下,很快打上一桶寒凉的井水。敬颐再次跪下,把脑袋深埋到黑暗的冰水里,晃着脑袋,试图把那股子野兽一般控制不住的欲念掐熄掐灭。 曼珍瞪大了眼睛,似是自己的脑袋埋入了水中无法呼吸,她屏着胸卡着喉头,只见那人久久的将头埋进去,背脊和腿部成v字形,湿淋淋的麻布紧紧的贴着他的臀部和大腿,臀部是一双饱满挺翘的好臀,线条圆满充实,那双腿也比她想象的要粗壮结实。 这一刻的吴敬颐,浑身上下充满了原始的野性,野性中带着引人垂涎的性感。 太不一样了...真不一样... 在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大一口气的时候,曼珍发现自己已经走在昏暗无光的游廊上。 游廊上的瓦片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掉下来许多枝蔓,爸爸说原本要找人过来修理,曼珍不同意,说这样更好看。此刻,她昏头昏脑神魂不属的踏在地板上,这里是有地方需要修理,挂下廊下的风灯好似坏了,眨把两下彻底灭了下来。 曼珍在阴暗里游走,仿佛走在一场梦境里面,清亮的月光从斜后方射过来,她的影子飞出好远,拉的好长。 第二日是周末,小环盯梢着吴敬颐的身影,待他干完活计出门去,这才蹦蹦跳跳的过去禀报小姐,曼珍懒洋洋的瘫在碎花沙发上,脸上铺着一份报纸,这份报纸专挑小道消息描述,兼做了大幅的广告,就连两页纸中间的小过道都不放过,密密麻麻的印着竖向的字体。她不怎么看报,觉得上面都是些捕风捉影不切实际的东西,那她想看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清楚。从小到大,她整个人便没有什么追求,别说爱恨了,就连爱好都是模糊不清的。此刻她躲在报纸下面假寐,魂魄还未归位,倒已经不是因为昨夜的场景,而是因昨夜的场景发了一场梦,梦的具体内容在清醒的一刹那便烟消云散,留下来的,是一只略为潮湿的内裤。 “小姐小姐,他走了!” 小环的声音太有刺激性,很有些尖,还有些高昂,仿佛做了非常了不得的事情,曼珍一把扯下报纸,迷蒙的双眼横过去:“小环,我问你。” “问,你问,随便问。” “你觉得吴敬颐这人怎么样?” 小环挠挠自己的头皮:“什么怎么样?” “长得怎么样,学问怎么样,有没有才华,有没有能力,身材..怎么样,女人会喜欢他这一款吗?” 小环很客观的觉着,吴敬颐哪儿哪儿都非常不错,跟她这样的丫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一想到小姐跟他的旧怨和仇恨,聪明的吞下这些赞扬说道:“也许还行吧,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他的。他眼里一般都看不见人,我恨不得朝他吐口水呢!” 曼珍被她逗笑了,心知她说着大假话,吴敬颐不好看不能干,那个还算漂亮的女人会看上他?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穿好自己的皮鞋,让小环自去干活,而她呢,七拐八弯的就溜去了吴敬颐的房间。 这间房在两三年前就非常简陋,如今更添了分破旧,房梁和窗棱上多了斑驳的裂纹,靠外的墙壁上氤氲着灰不溜秋的水文,墙体粉得不够好,曼珍的手指落上去便能擦一层白灰下来。她在这里转了又转,桌上整整齐齐的码着海量的书籍,曼珍随意抄了一本出来,是一本中学语文课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落着规整的字迹,嗬,还写得一手好字。随手把书本扔下,曼珍心道,这个人怎么能事事兼顾样样俱全呢,书有那么好念吗,有意思吗?脑子秀逗了,还是那根筋天生跟别人长的不一样? 她拉开椅子,在书山面前坐下,坐了几分钟便开始胡乱翻找,到底要找什么呢,自然是不那么正经的东西,是能够称之为软肋或者污点的东西,人太完美了,就会引着别人去破坏这份完美,剥开他的外皮,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曼珍翻完书桌,便开始翻找橱柜,最后摸到床边,当真还被她找到点东西。 在棉絮和床板的夹层里,有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曼珍费力的抽出来,这是一本封面泛黄的书,书,又是书! 她捏着边角,哗啦一声乱翻,眼睛一瞪,差点儿晕过去。 曼珍卷着这本书,做贼心虚的跑回正宅,小环在给地板上蜡,连忙喊她小心点,金曼珍健步如飞的略过她,手心里攒着热汗冲回房间。她急促的喘着气扶着腰,好不容易在书桌后端端正正的坐下,将书本正面面朝自己放开,坤坤泛黄的边角,在心脏似要冲出皮骨前,翻开了第一页。 一张榻上两个人,女人的裙摆散的很开,靠在身后男人的身上,裙子撩到腹间,大开的双腿下还有一双男人的腿,一片乌黑的毛发下两人的下体是交叠的。 这是一本再版手绘的淫书。 曼珍的腹部抽搐一缩,怪异的痒蹿下去,她忽的紧紧夹住腿,仍旧止不住腿心流出一丝水意。 中毒 曼珍安安全全的过了两日,不过她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了,比如眼睛扫到大堂中央靠墙的八仙桌桌腿,那桌腿忽然就活了,从桌板下跳出来,四条棱棱角角碰的一声没了,转而变成圆滚滚的一根棒槌,棒槌追着曼珍的腿腕跑跳,蓦地从地上飞起往她裙子下面钻! 曼珍赶紧并腿掀裙子,小环惊跳:“怎么啦怎么啦,有虫子吗?” 她蹲下盯住小姐露出来的小腿,雪肤白腻,纤细幼瘦,这瘦也瘦的有分寸,而且是个瘦的假象,直条条的腿骨上附着着饱满干净的肉脂,小环偷偷的摸了一下,好摸的很。随即被小姐一巴掌狠狠的拍开,她露出一道憨厚的傻笑:“没看到虫子呀小姐!” 曼珍兜下群角,很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两颊处带点红潮,她抬手摸了摸小环秀净的脸,抬手不客气的扇了她一巴掌,小环往后一倒,屁股着地,单手摸着脸傻乎乎的看着她,曼珍忍着怒气瞪她一眼:“乱摸什么?” 金曼珍打得很不客气,这一巴掌响亮的很,但放在承受人小环这丫头身上,小环倒只觉得羞愧,没体会到丝毫侮辱的难受。小姐瞪她,瞪得凶,但跟她的一双小腿一样,也是假凶,杏眼圆睁,水意充盈,厅堂非常明亮,大片的冷清的日光从窗外射进来,打在她饱满的脸蛋上,又有些落在她赤裸的胳膊上,胳膊上的皮肤竖起柔软素淡的毫毛——也只有在青天白日光线的折射下看得出了。 小环看金小姐,是怎么都看不够的。 如果这时候金曼珍问她,你是喜欢吴敬颐,还是喜欢我?小环务必一定会脱口而出:小姐,我一万分的肯定我会选你啊! 她对她的忠心、喜爱和热情,哪里是一个巴掌打的掉的呢,小环的动作比兔子还快,傻愣了两秒便跳了起来一个劲儿的的弓腰认错。曼珍眼不见心不烦的挥挥手:“哎呀,你走开,晃得我的眼睛都花了。” 吴敬颐站在窗外,把小环挨揍的景象看了个满眼。 他背着光,自然就下了一片长条形的影子进来,曼珍毫无口味地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发呆,一双棕色的杏眼时而往这里瞅瞅,时而往那里飘飘,心烦意乱身心不稳的,一片暗色的阴影投过来,遮住了她探向窗外景色的视线。 曼珍的眼神散射了几秒,呈迷蒙状,瞳孔慢慢的收缩聚焦,同窗外的青年对了个正眼。 十分清冷无情的一双眼。 曼珍忽然打了个激灵, 对方穿着白布衫,灰麻料的裤子,普通下人的装扮,可就是被他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仿佛随意的一件破布衣放他身上,就像是渡了一层金光。 吴敬颐不躲,大大方方的沿着窗棱往门口走,抬腿越过门槛,直接走进来了。 他的脸很白,轮廓越发明晰深刻,这白带着一股子苍白缺血的贫弱,鼻梁高挺,薄唇浅到快要被忽略。曼珍直视着青年的头脸,心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脱了衣服像丛林里的野兽,穿上衣服便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小环挡住吴敬颐:“你过来干嘛,小姐又没唤你!” 曼珍打了个响指,让小环出去,她起身换了个地方坐,从餐桌移到客厅的沙发处,一条腿在裙摆下叠到另外一条腿上:“你找我有事吗?” 她对他向来没有什么正经的称呼,一直都是你你你,或者喂喂喂。 吴敬颐立在茶几边,规矩站好,也没有进一步迫进,薄唇里吐出闲闲的几个字:“小环对你很好,你不该打她。” 曼珍气笑了,心里骂到关你屁事,但这句话万万不能出口,出了口显得她是粗鲁的流氓,反会衬得他却完美的好涵养。 吴敬颐见她笑了两下不笑了,单是垂眉淡目的看着自己,他忽的上前一步,绕开茶几,走到沙发背后,身子微微前倾着仿佛要同她交颈私语。一阵轻飘飘的热气荡过来,曼珍的脖子短暂的酥麻了一下,吴敬颐的呼吸不近不远,声线也是不高不低,似是平常话语。 “你是不是偷了我的书?” 曼珍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她极力梗着脖子装傻充愣:“书?什么书?你要是说到书啊,以前我好心借给你的那些课本,都几年了,你也该还给我了吧!” 吴敬颐被倒打一把,苍白的薄唇边慢慢的挑起一丝笑,他直起腰身,长长的哦了一声。 哦的意味深长,哦的不同凡响。 金曼珍的胸口鼓噪着,里头塞了一万只蝉虫,东突西撞,齐齐混乱的挥动的翅膀。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立时起身,像是扇小环那样抽他一巴掌。她没想到吴敬颐的本事日日渐长,从纤瘦的苗秧,长到一颗山崖石缝边的青柏,那些枝丫还带着锯齿呢! 曼珍绝不愿意认输,几乎气红了眼眶,吴敬颐从斜后方观测她的脸,长长的睫毛快速扑闪着,腮边的粉稚肌肉抿动,他似乎能看得到金曼珍正在咬牙切齿的唾骂他。 你输了。 吴敬颐从后伸出右手,忽然想要摸一摸她的脸,不过他很快收回了手,朝金小姐点点头,长脚迈开步伐快速离开。 这日晚上,金先生终于肯回家了。 父女二人呈直角坐在餐桌旁,曼珍从爸爸的身上嗅到一丝女士香水的味道。起先她是有些不舒服,有一种爸爸不像爸爸的恍惚感。但她也能很快的给自己做出一番心里建设,爸爸也是人,他正是壮年风光的时刻,他如果需要一个女人,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应该反对。 不支持,也不反对。 金景胜在谈情说爱、管理工厂之余,还特意去了趟北西门,那里有两所大学,多的是需要找兼职度日的学生。所以他近日特特的打理过着装,暗纹的灰西装,宝蓝色的领带,胸口袋子上别着一只金链子,金链子末梢挂着一只金色的怀抱。 成熟体面,且英俊。 他温文笑意的给曼珍讲今天遇到的人和事,说给她物色好了家庭教师,下个礼拜就能过来。 曼珍全心全意的听着爸爸的嘱咐话语,手中的筷子不小心掉到地上,于是她趴下去捡,抬头之余,刚好望到金先生的跨间,质地良好的布料包着一团东西。 哄的一声,曼珍的脑子炸开了。 她中毒中的有点深,需要去找那个姓吴的算账! ps:呜呜呜,收藏捏,留言捏...请不要让我孤孤单单的码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