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分卷阅读1 绽放 作者:靡宝 ================= 书名:绽放 作者:靡宝 文案 在同居大半年后,江雨生和顾元卓决定收养江雨生失去家庭的外甥女敏真。 两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们曾相亲相爱地生活,曾因为摩擦和误会争吵,曾因为繁忙的工作疏离彼此。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停止相爱过! 盛极必衰,顾元卓毫无防备地迎来了家族的覆灭…… 他们被迫分开,各奔前程。 他们各自成长、蜕变、成熟。 他们分别,他们重逢,他们再度相爱…… 爱如一粒种子,纵使深埋在冰雪之下, 但是等到春光降临,它依旧会生根发芽,绽放成花。 ** 同志家庭离婚+复婚录。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雨生,顾元卓 ┃ 配角:江敏真 ┃ 其它: 作品简评: 少年起就历尽沧桑的江雨生,优秀阳光的富家子弟顾元卓,本来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热恋情侣。收养了江雨生的外甥女后,一家三口更是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可随着身份、阅历的差异以及顾家的破产,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随着的江雨生的过去逐步被揭露,两人也终于走到了分手的边缘。多年后,已重振家族的顾元卓以千钧之势回归,再度出现在江雨生的面前—— 透过早熟天才少女的眼睛,记录几对人的爱与成长。相遇,热恋,分手,破镜重圆。一方家业凋零又重新奋起,写尽真实人性中的挣扎、反思、选择,写了爱情中两个人的成长。文风浪漫清新,笔法严肃,文笔优雅成熟。作者试图在套路之外,在普通的题材中写出新意。能让人全身心投入的感情,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 ================== 第1章 司机把车停在一栋独立洋房门外。 房子白墙红瓦,像足了童话故事里的场景。一株一串红从栅栏里探出头来,在初夏的微风里轻轻摇曳。空气中浮动一股清甜,那是栀子花香。 社工李小姐牵着敏真下了车:“我们到了。” 话音刚落,院门打开,一个年轻男子匆匆迎了出来。 “你们总算到了!我等了一个上午了。” 男子白皙俊雅,笑容和煦如春风一般。白衬衫,卡其裤,干净清爽中带着一股清癯的书卷气。 他蹲下来,热切地注视着孩子,一字一句地慢慢说:“敏真,我是你小舅舅。” 李小姐笑:“江先生,她听得见的,只是不肯开口。” 小女孩一双黑嗔嗔的眼睛盯着江雨生,几分陌生,几分怯生。李小姐推了推她,她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江雨生笑笑,要牵她的手。孩子身体一震,惊慌地躲到李小姐身后。 李小姐很尴尬:“江先生,这孩子只是有点怕生。” 江雨生苦笑,侧身招呼她们进去。 整座院子绿意盎然,鸟语花香,宛如世外桃源。流水,花篱,任何不起眼的一处,都倾注了设计师的妙思和园丁的辛劳。 这是一座需大量金钱才能维持日常的居所。 江雨生似乎怕冷场,一路热情地把把花草指给敏真看:“这是六月雪,那是绣球,架子上爬着的是紫藤。” 李小姐对敏真说:“江先生是生物学家,在大学里做老师。大学知道吗?你将来也要进那里读书。” 一路走来,繁花几欲迷人眼,粉蝶翩翩,从敏真脸颊边飞过。花丛里还立着小巧的饮水器,以供鸟儿汲水。草丛晃动,似乎躲藏着小动物,或是精灵。 这里简直像爱丽丝的花园。 起居室有一面墙是落地玻璃窗,庭院在窗中一览无遗。家具纤尘不染,器皿精美,茶几下铺着厚厚的白地毯。 雨过天青色的冰纹大花瓶里插着露水清亮的白色月季,空气中浮动着早餐余留下来的面包和咖啡的淡香。 江雨生显然是个把日子过得十分精致的人。 敏真捧着樱桃蛋糕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睛动也不动。两个大人在一边交谈。 江雨生说:“已经给敏真联系好了学校,是外国语学校的小学部,秋季就可以入学。幸好校长是朋友,愿意收敏真进去。” 还好,他们不把她送去特殊学校。 李小姐担心:“别的孩子会欺负她不说话。” “那我们就努力让敏真再度开口吧。”江雨生苦笑,“那边家里怎么说?” 李小姐压低了声音:“男方家里亲戚都拒绝照顾她,她被亲戚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几个月。我们找到她时,瘦得一把骨头,身上长癣生疮,得不到医治。不敢坐凳子,不敢抬头看人。别人说话声音稍微一大,就吓得浑身发抖。” 分卷阅读2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脸色黯淡下去。 他转过头去,怜爱地看着敏真。那孩子低头看着蛋糕上的红樱桃,却一直没有动口。不知是不喜欢,还是舍不得吃。 江雨生叹气:“我很久没和家里联络,不然早就把她接过来了。” 李小姐连连点头,“其实敏真聪明懂事,又温顺安静,一点不会给人添麻烦。” 不会说话的孩子自然安静。 李小姐又说:“江先生和顾先生真是富有爱心之人。” 她站起来告辞。敏真下意识跟着她走了两步,随即又停住,彷徨地望向江雨生。 那眼神,犹如一只预测到会被丢弃的幼犬,充满了寂寥、忧伤,和认命的阴郁。 江雨生心脏绞痛,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敏真肩上。 这一次,敏真没有躲闪。江雨生松了一口气。 大门合上,敏真就给留在了这里。 江雨生蹲下,仔细端详外甥女。 孩子已经八岁了,枯瘦矮小,邻居六岁的孩子都比她看着健壮。面孔小得像一只梨,苍白。皮癣留下的疤还没有脱,爬满半张脸,看上去有点吓人。一双眼睛因此显得大得离奇,眸子乌黑如墨珠,惊疑不定地瞪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舅舅。 江雨生柔声说:“你妈妈同你说起过我吗?我是你妈妈的弟弟。你妈妈叫江云生,我叫江雨生。外婆生你妈妈的时候,天上风起云涌,生我那天,则下着雨。” 孩子一直盯着他,也不知道在听不在听。 江雨生继续说:“在你妈妈回来前,你跟着舅舅住,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喜欢吃什么?不想说?也许要给你些图片……” 江雨生自言自语,忧心忡忡。 这外甥女就像是个被别人弄坏了的水晶娃娃,七零八碎地落在自己手上,须得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再摔了就拾不起来了。 偏偏是他唯一的晚辈,血脉相连,难以割舍。 况且,一个孩子,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弱小无助却不得长辈保护和怜爱,有苦都诉说不清楚。要是没有他护着她,她还不知道会流落到哪里去。 江雨生深呼吸,说:“不要担心,一切都过去了。舅舅会照顾好你的。” 敏真的眼神闪动,低下头去。依旧不说话。 江雨生微笑,并不勉强她。他带敏真熟悉新环境。 “厨房在这里,想吃什么就告诉陈姨。书房在那儿,我回家后就在那里工作。你先住客房,你的房间还没来得及装修。喜欢墙壁什么颜色?粉红?蓝色?紫色?” 敏真第一次做出回应,伸出细细的手指,指了指样板上的浅蓝色。 江雨生非常开心:“这颜色刷出来一定很漂亮。” 他们到后院。那里也种满了奇花异草,每株植物上都有个小牌子,蝴蝶和蜜蜂在花间飞舞。 江雨生从袋子里抓了几颗青黑的小石头,放到敏真手里,说:“这是花种子。种在土里,每天浇水施肥,给它关爱,它会发芽长枝,开出芳香美丽的花。敏真喜欢吗?舅舅也给你整一个小花圃好不好?” 敏真依旧不作答,眼底映着天光,双眸似浸在泉水中一般,看得江雨生愈发怜爱。 院角落里有两株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中间架着秋千。明显是手工做的。 江雨生指着秋千说:“那是你顾叔叔送你的礼物,喜欢不?” 敏真看看秋千,又看看江雨生。 江雨生恍然明白她的意思。他斟酌着,说:“你顾叔叔呢,是舅舅的朋友。恩……和舅舅住一起。这房子就是你顾叔叔的。” 他说着,忽然凄凉一笑,“舅舅我其实没有家。” 屋里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江雨生嘱咐道:“你自己玩,不要踩那些花。”然后跑进去接。 敏真一个人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慢慢走到花圃前,蹲了下来。 眼前这株花的名字叫晚香玉,绮丽动听。据说,夜晚的时候才绽放,气味馥郁芬芳。所以也叫夜来香。 一只蜜蜂嗡嗡飞过来,敏真急忙躲开,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那蜜蜂偏偏绕着她飞,怎么都不肯走。 敏真吓得不敢动,屏住呼吸,面孔憋得通红,眼珠子随着蜜蜂的身影紧张地转动。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立刻挥走了蜜蜂,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咦?怎么怕成这样?”那人笑道,“蜜蜂叮你一个包,自己丢掉一条命,太不划算,所以它们通常不这么干。” 敏真哆嗦着看过去。 眉毛鬓角浓黑,鼻梁挺直,牙齿洁白整齐。这人非常高,敏真被他抱着,一下觉得离地好远,脚下的悬空和一股陌生的气息让她恐惧,颤抖起来。 那人抱着敏真掂了掂,笑道:“真是又轻又小,像个人偶娃娃。怎么不说话,我很吓人吗?” 忽然听江雨生高声问:“怎么了?” 那人转过身去,“小姑娘给蜜蜂吓着了,抖着 分卷阅读3 绽放 作者:靡宝 好厉害。” 江雨生急忙走过来,“快放下她,她不习惯生人!” 那人哦了一声,有些不舍地把敏真放了下来。他对江雨生说:“真有八岁?好小一只,只有眼睛大。” 江雨生没理他,蹲下来对敏真说:“这就是你顾叔叔,以后我们大家住一起。” 那人也蹲了下来,学着江雨生的口气,说:“你就是敏真?我叫你敏敏如何?我从来都喜欢叠声词。比如敏敏,真真,花花,草草……” 江雨生提醒:“顾元卓!” 顾元卓置若罔闻继续说:“你怎么不说话,保持沉默我就当你同意了。你长得和你小舅舅好像,眉如远山,目如秋水。你们江家都是美人坯子……” 江雨生推他一把:“你有完没完。” 顾元卓摊手,一脸无辜:“不过是想讨好你外甥女,结果舅甥俩都不领情。” 敏真自始至终都没出声,怔怔看着顾元卓。 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就是这双手,将她高高举起。那是她在亲生父亲那里都从未体会过的经验。 顾元卓忽然笑道:“看,这孩子有双能透视的眼睛。” 他比江雨生年轻数岁,身材健美如运动员,目如寒星,神采奕奕,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蓬勃的青春活力。且有一种自幼养尊处优才培养得出来的自信与明朗。 这样的青年,世界中只有阳光和雨露,花儿总会朝他绽放,鸟儿会落在他肩上歌唱。他浸在爱中长大,于是也怀有满腔的爱意,肆无忌惮地挥洒向四面八方。 江雨生就这样沐浴在他的爱下,如今又多了敏真。 江雨生牵着敏真的手往屋里走去,顾元卓加紧几步追上来,手搂过江雨生的腰,接着凑过去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江雨生立刻甩开他,“给我收敛点。” 顾元卓嬉皮笑脸,“她总会习惯。” 这时敏真抬头望两个大人,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在上演着什么故事。 顾元卓觉得有意思极了,微笑着看着她:“你看,她虽然不说话,心里却清楚得很。是不是,敏敏?” 晚些时候,江雨生问:“被蜜蜂叮过?” 敏真沉默半晌,点点头。 舅舅摸了摸她的头发,“等花季过了就好了。” 又说:“你顾叔叔比较爱开玩笑,你要是不喜欢,不理他就好。他最喜欢小孩子了,希望你们将来能做好朋友。” 敏真依旧睁着一双清澄的眼。江雨生忍不住想拥她入怀好生安慰一番,却又怕吓着孩子。 是夜。 顾元卓洗完澡出来,看到江雨生坐在露台椅子里,望着满院月色,手里握着红酒杯子。 月色如水,给江雨生俊逸的轮廓勾勒一条银边。画面静谧而带着感伤。 顾元卓挨着恋人坐下,问:“孩子睡了?” 江雨生点点头,说:“陈嫂给她把浴缸里放满了水,可是她只泡了片刻就起来了。好像有什么在身后赶着她一样,让她总是不安。” 顾元卓轻抚他的手背,感觉掌下皮肤的温热,握至唇边吻了吻。 “还是找个专职保姆吧。我们两个大男人,照顾一个女孩子,总有不周的地方。” “我预约了周医生,明天带她去。” “不如我明天不去学校,陪你们。” 江雨生侧过脸来:“明天不是要见导师?还是你的毕业论文要紧。” 顾元卓在江雨生执教的大学攻读金融学硕士学位,已是最后半年。跟了一位名师,要求极严。论文信心十足地交上去,被改得面目全非丢回来。眼看答辩日期将近,论文不通过就又要延毕半年。 顾家父母爱儿子,却不会纵容他。孩子年轻的时候风流一时,交个把不恰当的朋友,不算太打紧,反正人总是会长大的。但是因此耽搁了学业,那就是那男狐狸精十恶不赦的罪过了。 做父母的都这个想法,自家孩子识人不清只是小过错,旁人蓄意勾引诱惑却是罪大恶极。 顾元卓愁苦叹息,揽过江雨生:“你姐姐现在如何?” “似乎已经认命了,只是叮嘱我照顾敏真。” “无期转有期,总有出来的时候。事在人为。过几年我手头关系多了,就去活动活动。” “那时候敏真恐怕已经大了。” “那孩子不说话,是不能还是不会?” 江雨生望着满庭月色,低沉沉地叹气:“变成这样,是给吓的。我姐姐举刀砍向姐夫时,她就在门后看着。” 顾元卓惊讶。 “姐姐本想把尸体藏进一口大箱子里,是敏真忽然放声尖叫,歇斯底里,引来邻居报警。” 这宗杀夫案震惊一时,顾元卓之前只知道些大致,现在听身边人说细节,不由得觉得浑身发怵。 绝望杀夫的女人,目睹血腥命案的幼童。那小女孩以怎么样的心情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刀刀反复刺 分卷阅读4 绽放 作者:靡宝 着父亲倒地的身体? 江雨生低声说:“警察来后,要扣起姐姐。姐姐忽然冲着敏真大吼:你为什么要叫出声?你想害死我吗?孩子被她推倒在地,头撞在柜子上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再也不说话。” 说到此,语音已有些哽咽。 顾元卓安慰说:“没事了,医生会有办法。我们也会好好爱护她,让她健康成长。” 江雨生伸手搂住顾元卓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年轻爱人身上散发着醇厚的热度,驱散了他骨缝里的阴冷。他是如此贪恋着恋人的活力。 顾元卓心疼地搂紧了他,说:“想起你以前了?” 江雨生苦涩地笑:“我离家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情况比敏真强出不知道多少。” 他陷入回忆:“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月夜。我在街上徘徊,看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点亮的……” 顾元卓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嘘……” 江雨生噗嗤笑起来:“好好,不诉苦了。” 第2章 次日,敏真被带去做全身检查。 医生是个中年女士,和蔼可亲,拿水果糖给敏真。 敏真在那里看到几个同龄的孩子,穿着医院制服在一个小房间里做游戏。一个孩子手中的玩具被抢了,却木木呆呆,没有反应。 江雨生走过来,蹲在她身边说:“敏敏和他们不一样,敏敏智力健全,将来要做女状元。”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对江雨生说:“贫血,慢性肠炎,营养失调。皮肤病已经快好了,要坚持擦药。每周来做一次心理辅导。” 他们都有好教养,讨论别人时,声音总是尽量低沉。哪怕是善意地谈论一个孩子。 当然还有另一类人,与之截然不同。 敏真的表姑就会扯着大嗓门在门口同别人说:“那丫头没人要,从大伯家轮到小叔家,最后居然给塞到我们这里来!是啊,谁放心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和自己孩子住一起!” 表姑家两个男孩都比敏真大,喜欢把墨水洒到她衣服上,或是在路过的时候突然推她,一把揪下她的发绳。 最初敏真会挣扎尖叫,反而惹得他们更加兴奋狂热。于是敏真学会了沉默,任由怎么被欺负都不反应。 可是男孩子们没有因此觉得扫兴,反而变本加厉,硬是要逼着她作出各种反应,并且乐此不彼。 敏真如同一个无力反抗的布偶娃娃,终日惶恐,神色凄凄,却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致要遭到如此残酷的对待。 表姑夫妇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当人有心要做睁眼瞎,火烧眉毛都会看不到。 邻居的眼睛却没瞎,看不过去,人前人后总要议论几句。于是表姑气冲冲回家,指着敏真破口大骂。 “小杂种,走到哪里都要背地里告状!害了你亲妈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们家?给你饭吃衣穿,有你床睡,你还有什么不满?真是个瘟神,摊上你后我家就没有一天安生的。” 敏真像一只猫儿一样,被拎着反锁在了衣橱里。 狭窄的衣橱里充斥着樟脑丸刺鼻的气息,幽暗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寂静之中,敏真紧张的呼吸和惶惶的心跳声不住放大,敲打着耳膜。 隐隐约约,她听到身后黑暗中有兽类发自喉咙深处的低哮声传来。 敏真开始尖叫,拼命拍打门板,继而痛哭。而客厅的电视中,歌舞声喧哗,表姑一家欢笑吃喝,仿若置身另外一个世界。 等到衣柜的门再度打开之际,敏真已晕了过去,且呕吐得一身肮脏。 纵使这样,也还一直养着敏真,只因为政府会每月拨一笔抚养费。社工定期会上门,每到那时,敏真都会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去见客。 表姑一家有恃无恐:谁叫她是哑巴。她不说,谁会知道? 敏真在这个家中,如一个半隐在角落里的缚地灵。 这样过了数月,直到有一日,大的那个男孩把嚼过的口香糖摁在敏真的头发,然后笑嘻嘻地说:“哟,弄不下来了,怎么办?” 两个男孩,一个摁住敏真,一个拿来剪刀,咔嚓一下,剪去了敏真留了六年的头发。那是妈妈每天都为她精心梳理的长发。 男孩们为这个恶作剧哈哈大笑。敏真忽然从地板上翻身爬起来,夺过剪刀刺过去。 表姑发出惊恐的叫声。鸡飞狗跳,孩子们的哭喊和尖叫终于让邻居报警。随后,被打肿脸的敏真便被社工领走。 这下更没人敢收留她,都怕她继承了她母亲的疯狂基因,像个不□□,说不清什么时候爆炸,血刃亲人。 再这样下去,就要住到福利院里去。她年纪不小,背景尴尬,不会是受欢迎的领养对象。 况且福利院里也有他们的生存法则,孩子们一样要在有限的资源里你争我夺。且长到十六岁就会被放去社会上自己求生,同都市角落里的野猫野狗抢食,不知出头在何日。 关键时刻,从未谋面的小舅舅对她 分卷阅读5 绽放 作者:靡宝 伸出手来,自噩梦深渊的边缘将她一把拽了回来。 敏真被带到大商场里。有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正在等着这舅甥俩,那是逃出导师魔爪的顾元卓。 见到江雨生他们,顾元卓笑着招手,大步走了过来。 这青年的外表实在出众,修长矫健犹如模特。一路走来,游客频频回头看。敏真留意到舅舅的双眼里亮起了光,一种温柔之色油然而生。 而当他们俩交换目光时,那种暖光会在彼此眼中来回流淌。 敏真尚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本能地生出羡慕之情来。 顾元卓买了饮料。咖啡给江雨生,玫瑰奶茶给敏真。 敏真第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的地方,第一次喝这么香甜的饮料。当年随父母住在小县城里,父母成日忙着生计和争吵,其实并没有怎么在意过她。 儿童商店里有一个地球仪,和敏真等高,上面山川起伏,江河湖海都栩栩如生。敏真痴痴看着,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触摸。 “喜欢吗?”顾元卓弯下腰来,拨转地球仪,指着一处说,“这里,我和你舅舅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那是五年前。” 那处地方像座岛屿,狭长且小。 顾元卓回忆着,微笑起来:“当时我陪朋友去逛当地一个有名的公园,我那朋友不小心惊动了公园里的鹿。是你舅舅了临危挺身而出,化解了危机。” 敏真瞪大眼睛,似乎也觉得当时情况十分惊险。 其实顾元卓说得简单。 当年他□□大学,假期带着新交往的女友去日本上野公园看鹿。女友是个新走红的嫩模,肩负着自拍以娱粉丝的光荣使命,纵使度假也不肯松懈片刻。顾元卓正耐着性子作陪,不料女友顾着拍照,不慎惊扰了一只带崽的母鹿。 母鹿发狂攻击而来,顾元卓仓促之中护着女友,被逼退到了角落。 无路可退之际,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子飞奔而至,挡在顾元卓他们身前,同盛怒中的母鹿对峙。 顾元卓在震惊之中,看着那年轻人吹响一支特制的哨子。 那哨声十分奇异。顾元卓事后回忆起来,只觉得那声音有一种充满灵性的美妙,仿佛能将人与万兽沟通在一起。那一瞬,他觉得心中有某样东西和哨声产生了共鸣,皮肤上竟然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而暴躁的母鹿确实逐渐平静下来,不再逼近。 那年轻人放下哨子,同母鹿对视。 片刻后,母鹿后退,带着小鹿消失在了林中。 顾元卓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友,目光却无法自拔地胶在前方那道清瘦的背影上。他的心才开始迟钝地猛烈跳动,仿佛一切都有预兆。 那年轻男子转过身来,面孔白皙,目光如冰雪融水,冷清而明亮,却像一条小皮鞭,轻轻抽在顾元卓的脊背上,令他浑身一颤。 初夏的知了在那一刻突然放声鸣叫,四野一片喧嚣。 他朝顾元卓淡淡一点头,也不欲交流,扬长而去。 顾元卓却就此沉沦。 顾元卓从回忆中拔身,低头看见敏真望着自己的的表情如此可爱,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 敏真想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但是她嘴巴死死咬合着。 江雨生找到他们,“敏真,来,我们去试衣服。” 那天起码买了十多套衣服鞋子,两打内衣,五套发卡头绳,四套学生用品。敏真过去的那些旧衣被全部淘汰,连着她的过去,都尽其所能地被长辈们掩埋掉。 店员看到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来买衣服,非常好奇,趁着低头理衣服时问:“那两个叔叔是你什么人?哪个是爸爸?” 敏真没理她。 对方又问:“你妈妈呢?” 敏真一下甩开她的手,跑到江雨生身边,紧拽住他的衣角。 江雨生发觉不对,立刻抱起她说:“我们走,换个地方。” 晚上才回到家,屋里灯亮着,顾元卓说:“是林妈过来了。” 江雨生牵着敏真的手微微僵了一瞬,笑了笑,脚步慢了下来。 一个中年妇女推门出来,热络地招呼:“卓哥儿,饭菜在桌上,我先回去了。” 这位是经年的老保姆,看着顾元卓姐弟长大的。这种老人在家里是很有威信的,顾元卓凡事也都要敬她三分。 顾元卓问:“妈最近怎么样?” “太太很好,元惠(顾元卓姐)也很好。卓哥儿有空多回去。家里人都挂念着你。” 顾元卓点头:“爸还没回来?” “先生还在苏黎世,或者是伦敦?”老保姆也不大清楚东家行踪。 “还是那样。”顾元卓嗤笑,“那架私人飞机才是他的家。” 林妈看到江雨生怀里的敏真。 敏真已经睡着,靠在江雨生肩头,露出半张小脸,无限天真可爱,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 林妈的目光选择性地跳过了江雨生, 分卷阅读6 绽放 作者:靡宝 扬长离去。 江雨生揶揄一笑。 林妈作为顾元卓父母的特使,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昨日他才接了敏真来家,林妈今日就登门,想必是听到了风声,奉了太后懿旨,专门来看这个孩子的。 想必敏真的情况他们都已经打探得一清二楚。孩子没有生得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也真辛苦老太太白跑这一趟。 顾元卓也想得到这点,讪笑道:“老太太好奇心太强。” 江雨生说:“怕你吃亏罢了。” 顾元卓说:“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一个孩子占什么便宜。你看,我还读书,家用都是你出的。我们俩换个身份,人人都会说我是你养的小狼狗。” 江雨生笑道:“那你这小狼狗也太费粮了些。” 两人上了楼,把敏真放在床上。顾元卓看着孩子无邪的睡脸,伸手搂住江雨生在怀,感叹:“忽然有了一种成家的感觉。” “孩子确实让人增添许多责任感。” 顾元卓说:“你看这小小的、无辜的生命,就此依靠着你而活。她任由你塑造,未来的命运也深受你影响。万一不小心哪里没做好,也许就耽搁了孩子一生。做父母这么诚惶诚恐,怎么能安然入睡?” 江雨生忍俊不禁:“你自己还是半大的孩子,倒能这么快就进入奶爸状态。” 顾元卓在他的腰上暧昧地轻轻掐了一把,“谁还是半大的孩子?嗯?” 江雨生脸颊发热,急忙拉着顾元卓离开了房间。 两人拉拉扯扯回了房,衣衫已经半敞开,干脆一同进浴室冲澡。 浴缸里,顾元卓一头泡沫,眯着眼,感受着江雨生的手指在头皮上力道合适的按摩。 “这么说来,敏敏现在与她爸爸那支亲戚算是没来往了?” 江雨生冷笑:“那些亲戚,有还不如无。她母亲弑夫,两家人结仇,那是她一辈子都要背负的枷锁。” “父母的恩怨,怎么算到孩子头上?” “因为她弱小,无法反抗申诉。所谓柿子拣软的捏。更何况,她母家还有个叛经离道、自甘堕落的舅舅。现在她跟我过,我们俩臭做一堆了。” 顾元卓笑着把脸转过去:“是吗?我闻闻。恩,明明好香。” 他一头泡沫大半都蹭到江雨生脸颊和胸膛上。江雨生笑着推他,白皙的脸颊被水蒸气熏得泛着桃花般的红晕。 “还说不是孩子?”江雨生的呢喃含着无奈的宠溺。 顾元卓把他压住,缓缓地动,咬他的耳朵:“江老师,那你教教我,怎么才不是孩子?” 江雨生眼中满是迷离水雾,搂着他的脖子喘息,多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第3章 保姆第二天就上门报到。 她曾在护理院做过看护,知道怎么照顾特殊儿童。她问敏真的话全是选择题,是还是不是,这个还是那个。沟通不成问题。 敏真的房间很快就装修好了。湖绿色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和家具,天花板上垂下一个个小星星,还有独立卫生间。一个几乎和她一样大的布偶兔子和敏真分享一张床,这是顾元卓送的欢迎礼物。 江雨生对敏真说:“你顾叔叔小时候最喜欢玩布偶玩具,和女孩子一样。” 顾元卓面子挂不去,连声喂喂。 其实江雨生心中也很惊讶。像顾元卓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那个不是专注吃喝享乐,提到结婚生子都逃如惊兔。可顾元卓居然这么爱孩子。 那不是因为江雨生而爱屋及乌。他对敏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爱。这让江雨生十分感动。 小花圃的地很快就整好了,顾元卓还做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敏敏的花园”,插在栅栏外。 阳光灿烂的周末,江雨生带着敏真播下花种子。 自那天起,敏真每天清早起来都会花圃看看。 于是顾元卓就逗她:“我会咒语哦,可以让花儿快点长的咒语。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教你念。” 敏真抬头看他,眼睛里光芒一闪,似乎有几分不屑。 顾元卓吃惊,扭头对江雨生说:“小丫头聪慧着呢。” 江雨生说:“她不说话,但是她都听进心里了。” 也正因为敏真听而不说,如一口守着秘密的忠实的匣子,于是身边人下意识对她倾述内心话。 少年的烦恼,成年的愁绪,职场的挫折,爱情的困惑。她小小年纪就将这人情百态听了满满一耳朵。 比如她知道,这栋人间天堂一般的房子是顾元卓的祖母给孙子的遗产,还有一笔丰厚的信托基金,供他自由支配。顾元卓财务自由,才有底气为了江雨生离家,同家里人长久拉锯。 而顾家在陈妈的嘴里,简直富贵滔天,投资遍布全球,几乎承包了华尔街。 仿佛顾家大门一打开,就会有金币宝珠滚落而出,水池喷泉里金沙涌动,花瓣上闪烁的都是钻石和珍珠。 就像爱情小说里一般 分卷阅读7 绽放 作者:靡宝 ,顾元卓是长房独子,得天独厚,自幼聪明出色,与众不同。而他又和天下所有同龄人一样,抵抗不了青春荷尔蒙强大的影响力,甘为爱情赴汤蹈火,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江雨生就是故事里的幸运儿,剪了金羊毛,摘了四叶草,得到了顾元卓的心。 顾元卓自青春期起,女伴不断。模特,名媛,校花,全都是女性中的佼佼者。他一直游戏花丛直到邂逅江雨生,他才知道自己居然会爱上一个男人。 好在江雨生的身份并不低微,他是堂堂大学讲师,年轻有为,深受学生爱戴。大概正因如此,顾家暂且容忍了顾元卓和他的关系。 这样的爱,燃烧一天算一天。他们都还年轻,不愿去考虑太遥远的未来。 花圃里的种子终于发芽了,细细小小的一点翠绿,在夏日微风中摇曳。敏真的头发也长到可以扎辫子了。 顾元卓有耐心,每天都给她梳两个小辫子。他粗大的手指笨拙地捉着女孩细软如丝的头发,左绕右绕,编辫子的功力居然不俗。 敏真也极其懂事,即使被他扯疼了,也不吭声。 江雨生抱着手靠着门边看他俩,似笑非笑道:“顾元卓,我今日才发现你居然这么有女人味。” 顾元卓也不恼,走过他身边时,忽然凑过来在耳边低语:“今天晚上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女人味。” 江雨生脸一红。 敏真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幼小的她还不清楚这话中的暧昧,就如同她还不能理解两个男人之间为何有那丝絮缠绕般的眼神交流。但是她知道保持安静是一种礼貌和生存之道。 父母长期不合和那次巨大变故,让这个孩子有着超出年龄的早熟。在亲戚家中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她迅速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寄人篱下,不说话,不多事,像空气一样存在最好。 顾元卓对江雨生说:“知道我为什么特别疼她?看她似乎就看见当年的你。一样的眼睛,带着哀伤,寂寞和倔强。我那时候没能认识你、照顾你,是我一生的遗憾。” 敏真到底比她小舅舅要幸运。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种痴缠的目光那叫热恋。 彼时江雨生和顾元卓交往才半年。恋情犹如骄阳当空,热辣辣地晒得两人几乎融化,视线自然屏蔽无关闲杂人。 直到大脑降温,神智归位,回头看过去,犹如梦游了一场。 敏真逐渐适应了跟随舅舅和他的恋人生活的日子。 江雨生是年轻俊才,在T大里生物系执教的同时,还在校生物研究所从事科研,带着两个研究生,工作繁忙。而顾元卓虽然还在读研,但也要去本科生学院代课,也并不是闲人。 只要敏真不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的日子里,江雨生都尽量把她带在身边。 江雨生在办公桌边加了一套课桌椅,正对着窗户,景色独好。 敏真本来念小学二年级,家变耽搁了学习,成绩单实在无惊喜可言。江雨生也不急着给她补课,只给她买了许多彩色的图画故事书,让她翻看解闷。 对一个人真挚的期盼就是不催促,任其自由摸索,找到属于自己的节拍。这也是尊重。 敏真在舅舅的办公室坐了一个礼拜,便发现这扇窗户的秘密。 窗外有一株枝叶稀疏的银杏树,树后就是学校的的篮球场。下午课后,常有一群男生踩着了铃声过来打篮球。 其中红队的神射手,远程射篮命中率几乎百分百,在球场上犹如一条入水蛟龙般灵活敏捷,正是顾元卓。 这青年真是运动场上的健儿,队友们众星捧月的骄子。满场青春少年,就数他身影最为矫健优美,教人的目光忍不住像聚光灯一样追着他团团转。 后来敏真想,舅舅也不知曾站在这扇窗前,看过顾元卓多少场球赛。而顾元卓又有多少个球,是为了树后那扇窗前的人进的。 而江雨生的受欢迎程度也丝毫不差。敏真随舅舅走在校园里,一路可闻学生热情地招呼声。 江雨生和顾元卓这样的运动健儿又有所不同。他斯文而温润,待人耐心又体贴,就像江南四月的烟雨,无声地包围、容纳。再顽劣的学生,到了江雨生手里,都忍不住收起身上的刺,乖顺几分。 学生们私下议论,总猜测江雨生是哪个富家的公子。不然怎么养得出这样一派绅士风度? 女学生们丝毫不掩饰她们孺慕的热情,像一群快活的小鸟,围着江雨生叽叽喳喳,还会掏出巧克力和薯片给敏真吃。 江雨生路遇一个同事,站在一旁交谈。敏真被女学生们团团围住,听着她们诉说着少女心事。 “江老师家有美人坯子的好基因,妹妹好可爱。” “江老师可是咱们生物学员的颜值担当呢。” “对了,刚才看到顾元卓在打球。” “你每天都要绕两个学区来这边食堂吃饭,还不就是为了多看顾元卓两眼。现在一年过去了,他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没?” 分卷阅读8 绽放 作者:靡宝 “全校少说百儿八十的女生都想被他记住名字,我哪里有这个运气?” “我倒有个法子,让他将你牢牢记住,没齿不忘。” “快说!” “找他借钱!” 女孩子们哄然大笑,前仰后合。 忽然又安静下来,像是被人摁下了开关:话题的主角,顾元卓,正挎着球包大步走过来。 女孩子们全部屏住了呼吸。 江雨生告别了同事,转身过来牵起了敏真的手,正巧听顾元卓的视线对上。 那俊朗的青年也不过脚步微顿,点头一笑。 “江老师。” “小顾。” 顾元卓同队友扬长而去。女生们这才再度开始呼吸。 只有敏真知道,擦肩而过时,顾元卓和江雨生的手轻轻地拉了一下。 真奇妙。 仿佛有什么无声的电波随着这一触,将只有他们两人能破解的密码相互传递,让这对恋人在白日漫长的时间里能解一解饥渴的相思。 隐秘而灼热的爱恋在这个仲春时节里发酵,校园的空气里充盈着浓郁的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只是一堵围墙之隔,就同外面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少年人们仿佛有着挥之不尽的精力和创造力。 敏真也因此喜欢上了大学校园的气氛。 随着日头逐渐炽烈,敏真的小花园里,植被生机勃勃。花木似乎拼了命一般拉抽着枝条,伸展开树叶,迎接阳光雨露。 敏真脸上皮癣留下的痕迹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瓷白细腻的肌肤,精细的眉眼同江雨生仿佛出自同一位大师笔下。 她还蹿高了几公分,依旧瘦,不开口说话,可眼中那种惶惶之色已快消退殆尽。 女同事背地里会悄悄议论这对舅甥俩:“简直像是父女,好在江老师年纪不大,不然怎么不让人误会?” “带着这么大的外甥女,恐怕不好找对象。” “江老师还年轻,正奋斗事业呢。” “总是先成家,再立业的好。” 有些女性人到中年,就会得了一种眼病,最见不得单身男女出入独行,非要将他们撮合成对才觉得舒服。 而相亲这事,江雨生能推则推,实在推不了,也只有硬着头皮敷衍一两顿饭。 顾元卓自然饮醋饮到饱,关上了卧室的门后,变着法儿缠着江雨生不放。有时候还闹得江雨生第二天险些起不来床。 他又偷偷把敏真叫到一边,许诺了各种好处:“你去舅舅办公室的时候,有哪些个阿姨来找舅舅,都给记下来。要是能把她们赶走,叔叔我还有重赏!” 小女孩双目慧黠地注视着顾元卓,隐隐带着戏谑,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 顾元卓揉乱她的头发:“咱们是好朋友嘛。将来要是有小伙子让你伤心,叔叔第一个冲过去揍他。” 其实顾元卓想多了。江雨生固然优秀,可是介绍来的女孩哪个又不出类拔萃,哪个又不骄傲? 就算见面时被江雨生清俊的容貌和儒雅的风度折服,一顿饭下来,也看得出他意不在此,都能好聚好散。 只有一个女人,敏真记得很清楚,险些给顾江二人惹来了大麻烦。 第4章 这女孩并不是新出镜的相亲女,而是江雨生的熟人,他实验室里做杂务的本科实习生。 其实敏真第一天就留意到了这个姓刘的女学生。 这女孩生得娇小文弱,说话细语轻声。师兄师姐们但凡有什么吩咐,她都会鞍前马后地效劳。 敏真第一次见小刘,她就左手提着咖啡,右手抓着一个大购物袋,然后双手还捧着一大摞高过脑袋资料夹。 要不是敏真灵活闪躲,定会和她撞上,被那堆资料砸个痛快。 这么辛苦,一个师兄抱怨咖啡凉了,小刘还不住道歉。 人与人之间的支配关系就是如此。少有靠着良心谦让你几分,多是看你低头屈膝了,立刻趁机踩着你的脊梁骨往上走。 江雨生看不过去,也会责备学生几句:“个人私事就不要麻烦小刘了。她又不是私人助理。” 或是顺手帮着小刘做点事,还额外抽空为她批改了期末小论文。 小刘感激涕零。穷学生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她看到江雨生落在实验室里的一件外套脏了,就顺手带回家,细心洗了,准备熨烫好了再送回去。 江雨生下班的时候没有找到衣服,也不以为意。 次日敏真没有复健课,照旧随江雨生来学校。她最近新迷上了实验室里的显微镜,江雨生特意做了些标本切片,让她自己看着玩。 敏真正痴迷地观察着那些细胞,忽然听到一声怒喝。 “姓江的,你找死!” 就见一个魁梧健壮的男生如一头熊般冲进实验室,推开拦截之人,一拳头捶在江雨生错愕的脸上。 一时间,实 分卷阅读9 绽放 作者:靡宝 验室里桌翻椅倒,试管杯子咣啷啷摔得粉碎。 有人怒骂,有人尖叫。 小刘蓬头垢面地匆匆追进来,扑到那男生身上,大哭着不断捶打他。 敏真直挺挺地站着,视线里是舅舅倒在地上的身影。暗红色的血液从他身下涌出。 而那个男生一手架住小刘,还在骂个不停。 “变态的死基佬!别以为你他妈装得人模狗样的,哥们儿就不知道你的破事?” “你玩腻了男人还是怎么,居然还来勾引我女朋友?” 随后的一切在敏真的记忆里十分混乱,画面变得极其诡异。所有的人都化身成了兽,开始扑杀撕咬,整个场景宛如一个血腥的动画片。 突然,大门被撞开,又有几头野兽冲了进来。领头的雄兽发出狂怒的咆哮,扑上前,一脚将那头发怒的熊踹飞撞在柜子上。 轰然声中,敏真僵硬地站在原地,脚在地上生了根。 直到有人把她抱起来,拍着她的背。 “呼吸,敏敏!呼吸!” 抱住她的是江雨生。他面孔煞白,焦急地拍着敏真。 “别怕,舅舅在这里!” 敏真这才呲嚇起来,开始喘息。 江雨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双手伸过来,把敏真接了过去。 顾元卓满头大汗,赤红的双目还涌动着沸腾的杀意。他哑声说:“我来照顾她,你先去包扎一下。” 江雨生叹气,伸出胳膊,学生急忙拿着双氧水往他血淋淋的手臂上倒。 江雨生一张脸像被大手揉做了一团,疼得浑身打颤。 那个打人的男生已被揍得爬不起来,却犹自坐在地上乱骂:“江雨生,你在学校里教书四年,搞了多少个男学生,你自己心里清楚。喂,顾元卓,你肯定也被他搞过了,是不是?” 顾元卓把敏真放在一张桌子上,轻声说:“叔叔给你变个戏法看。” 敏真瞪大了眼。 顾元卓顺手拿来用剩下的双氧水,一手掐着那男生的脸颊,将瓶子里的药水全部灌了进去。 敏真噗哧笑了。 学校的保安姗姗来迟,急忙喝止。 小刘在一旁不住哭:“我没有!你胡说八道!我和江老师是清白的。” 她男友正如一条缺水的鱼似的吐着泡沫,被双氧水辣得满脸紫红,泪如泉涌。 师姐叉腰骂道:“江老师缺一台洗衣机吗,要你给他洗衣服?全天下这么多男人,你非要从垃圾堆里找男朋友。他这么砸了一场,我们的毕业论文都要受影响。你小子,连生物学院的人都敢惹。你以后最好绕道走,不然我一针肉毒杆菌就扎你身上!” 江雨生于心不忍:“小刘也被他打了……” “管好你自己吧!” 顾元卓一手抱着敏真,一手拽着江雨生,怒气冲天而去。 江雨生被顾元卓风风火火送到校医院。 本校民风剽悍,少数民族学生还带刀来上课呢。校医见怪不怪,飞针走线,缝了七针,开了点消炎药,就把这一家三口打发走了。 倒是敏真彻底被吓住,回过神来才知道哭。她哭也不出声,只见眼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小脸通红,抽抽搭搭。 顾元卓一边开车一边骂:“如今竟然随便什么杂碎都能来欺负我的人了!” 江雨生把没受伤的手搭在恋人绷得紧紧的手臂上,安抚道:“世人千姿百态,你只是没有多见过几个极品罢了。今天的事不算什么……” 顾元卓委屈:“你这是在安慰我吗?说白了还是嫌我年纪小没见识吧。” 江雨生哭笑不得,干脆装疼哼哼。顾元卓再顾不得其他,一脚油门朝家里奔去。 到了晚上,江雨生果真发起了烧。温度不算很高,就是人没什么精神。 敏真哭累了,在江雨生的怀里睡去。顾元卓想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偏偏孩子的手紧紧拽着舅舅的衣角。 “算了,让她跟我一起睡吧。”江雨生叹气,“她今天也被吓着了,我怕她晚上做噩梦。” 顾元卓便长臂一伸,将恋人和孩子一起搂进了怀里。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抱着这一大一小,就像拥了整个世界在怀一般。 江雨生低声说:“明天到了学校,你不要闹,一切由我来处理。” 顾元卓说:“你不会想原谅那个人渣吧?” “当然不!他非但打了我,还把小刘也打得不轻。身为男子已占尽社会优待宠爱,还对妇孺拳掌相向,简直恶劣无耻至极!” 顾元卓下意识看了一眼伏在自己胸膛上沉沉睡去的敏真。 敏真的母亲,江雨生的姐姐,便是饱受家暴的悲剧人物。不怪江雨生对这一恶行深痛恶绝。 而江雨生少年离家,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全靠鸿运当头的。他说他能处理这个事,顾元卓便知道确实不需要自己出手。 顾元卓又说:“我不 分卷阅读10 绽放 作者:靡宝 知道那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我们俩一向极其小心……” 江雨生疲惫摇头:“嘴长别人身上,要怎么说,也不过上下嘴皮一碰的事。” 顾元卓看着他脸上的青紫,心如刀绞。他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想吻一吻伤处。 江雨生微微偏过头,用唇先截住了他。 片刻唇分,顾元卓眸光闪动,心有不甘地低头看了看还睡得深沉的敏真。 江雨生抿嘴浅笑,显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顾元卓低头和他额头相抵:“是我没用,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 “你当然保护了我。”江雨生柔声说,“元卓,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虽然肉麻,却也极大地满足了顾元卓的男性自尊心。 他长吁一口气,抱着这一大一小,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这次的事果真闹得很大。 昨日打架的时候,实验室一层楼大半的师生都跑过来围观。那男生骂江雨生的话被多事的人传出去,当晚就在校园网里热议了一阵。 他少年成名,其实并不比手下的研究生年长多少,也没有寻常导师的架子,从不乱使唤学生。学生们更多将他当作一个亲切的大哥哥。 于是同事和研究生纷纷出面作证,将那王姓男生描述得如同土匪恶霸,将之殴打师长、破坏学校设施的罪名铁板钉钉。 至于江雨生,倒是赚足了同情票。 “江老师可不容易。父母都不在了,年纪轻轻还要养个外甥女,负担很重的。” “如今乱搞男女关系可都不算新闻了?要搞男男关系,才能上头条?” “江教授平日里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去上课,全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哪里有功夫去潜规则学生?” “不说其他的。你们生物学院男生的颜值水平,至今尚未有一人值得被他潜。” “喂喂!” “那他和顾元卓又是怎么回事?” “听说顾元卓正在楼下打球,听到有人喊救命,带着队友冲上来救人。” “真是见义勇为。对了,小刘好像已经办理了休学……” 江雨生逃过一劫,但始终很纳闷对方那些骂词究竟是从何而来。 最后还是手下女研究生许娇给出答案。 许娇当着江雨生的面点登陆了校园网站,进入了一个隐藏论坛,竟然是校园内的同志论坛。 飘红的帖子之一写着“生物学院惊现男神”,点开第一楼就挂着江雨生一张被偷拍的图。 那看起来都是一两年前的照片,江雨生比现在更削瘦而青涩,白衣灰裤,正路过一墙墨绿的常青藤,整个人被衬托得出奇地清俊秀丽,也不知正望着谁,眉眼里还含着一股撩人的风情。 下面数十页的回帖,写满“小受”,“人妻”,“ying了”等字眼,看得江雨生嘴角直抽搐。 很快有人把图片里的人认了出来,说:“这是生物学院的江教授,真人比照片还漂亮。我一个哥们儿找他表白过,他婉拒了。但是我们觉得他肯定是圈里人!” 江雨生看到这里,尴尬地咳了咳。 许娇面无表情地把页面关了,说:“那些小骚鸡口无遮拦,全都有心没胆,不会来骚扰你的。江老师不用放在心上。对了,敏真妹妹怎么样了?” 敏真倒是因祸得福,虽然受了惊吓,可是终于能稍微发声了。 她开始会用“嗯”“啊”来同人沟通。不仅如此,她还会写字画图,适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比如顾元卓问她自己那天英雄救美帅不帅时,她就给他画了一朵小红花。 转眼期末来临,再无人关心一个小教授的个人名誉,学生们全都为了考试恨不得夜宿图书馆。 才六月,空气就已热得让人无法忽视夏的到来。 这座南方都市的春天太短,还来不及体面谢幕,就被夏意急不可耐地抢夺了舞台。 汛期特有的暴雨大有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之姿。只是一时忘了做防护,后院里就一片残花败柳。 敏真站在自己的小花园前,一脸寥落。 江雨生安慰她:“不要担心,花花只是跌倒了,没有死。被阳光照几天,它们就会重新站起来。” 于是敏真每天起床和回家,都会第一时间跑去花园里看她的小花站起来没有。 江雨生没有骗她。那些花草眼睁睁地,挣扎着重新挺立了身姿,拖着折断的枝叶,却又冒出了新的嫩芽。 只要根深扎在大地里,熬过那狂风戾雨、寒雪冻霜,待到阳光重新降临世间,便有再站起来的一天。 第5章 而学校里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顾元卓顺利通过了毕业答辩,荣获硕士学位。 毕业典礼那天,江雨生将敏真带到学校去观礼。 研究生院小礼堂是一栋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古拙而肃穆。礼堂里坐着数十 分卷阅读11 绽放 作者:靡宝 位年轻人,高矮胖瘦,男男女女,都身穿一式硕士袍,每张年轻的面孔都在发光。 敏真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顾元卓。倒不是他容貌最为英俊,而是他身上有一股孑然不群的精锐朝气,如鹤立鸡群,极其显眼。 就是有这样的天之骄子,不知前世积了什么德,独得神灵爱宠。不论何时何地,总有一道追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将他同芸芸众生区别开来,教人忽视不得。 等到院长念到顾元卓名字,他起身上台。大步流星,精神奕奕,如一匹矫健的猎犬。 “快给叔叔鼓掌!”江雨生把敏真抱起来。 敏真立刻拍起了手,可掌声却被满堂的喝彩和感叹淹没。 不过,顾元卓没有让舅甥俩失望。他的视线掠过无数人头,精准地寻找到了那两张挚爱的面孔。 然后,他笑了。 江雨生对敏真说:“我们顾叔叔帅不帅?” 敏真用力点头。 江雨生笑:“舅舅希望你将来能遇到一个比他还优秀的男生,呵护你一生。” 而且,敏真会比他幸运。 她和伴侣可以手牵着手走在撒满阳光的大道上,无人斜睨,只有艳羡,怎么相爱都天经地义。 院长发言完毕,全体毕业生欢呼着跳起来,将帽子高高抛起。 他们大笑,彼此拥抱,那激荡的活力感染了观礼的每个人。 顾元卓艰难穿过沸腾的人群,终于望见江雨生和敏真。他刚抬起手臂要招呼,一群同学涌来将他团团围住。 “元卓,今晚我们去大吃一顿!” “不不!我们去后门酒吧一醉方休!” “不不不!今晚林佩仪家要举办庆祝派对,邀请所有人参加。元卓,你可是一直是派对上的灵魂人物,你不能不去。” 顾元卓在同学中就是一直这么如新款手机般抢手。 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孩笑盈盈地走出来,亲昵地搂住了顾元卓的胳膊:“元卓,大家都盼着你来呢。毕业后各奔东西,再相聚就要靠缘分了。” 顾元卓把手臂抽出来:“我恐怕……” “咦?江教授?”女孩已发现了江雨生,“您也一起来吧?许娇他们都在呢。把小妹妹也带来吧。我家有个大游泳池哟。” 敏真和她对视。这少女有一双细长飞挑的眼睛,尖尖瓜子脸,生得略有些傲慢,但是正青春年华,并不很明显。 江雨生竟然没有拒绝:“我只过去坐坐就走,孩子要早睡呢。” 顾元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江雨生喜静,对派对毫无兴趣,要是他不去,顾元卓肯定也不去。 江雨生是体贴他,才答应了下来。 毕业之夜的庆祝会,一生才只有一次,顾元卓也不想缺席。 林佩仪家位于公园大道,上下两层近千平方米,户型也值得起这寸土尺金的房价。 所有房间和阳台都正对着中心公园,将整个市中心金融区一览无遗。公园的湖泊被夕阳染得瑰丽眩目,归巢的鸟儿成群自窗外掠过。 站在这阳台上,俯瞰整座城市,世人在脚下为一口热食朝九晚六庸庸碌碌,怎么不会生出点高傲之情来? 此刻偌大的公寓里挤满了年轻学生,音乐声震耳欲聋,香槟一瓶瓶砰砰打开。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盛满酒和点心盘子如鱼般游走在人群之中。 敏真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酒被手端起来,白水一样倒进嘴里。 二楼露台上还有一个温水游泳池。少男少女一阵欢呼,抬手脱去衣裤,穿着内衣就往水里跳去。 江雨生急忙捂住敏真的眼睛。 其实年轻人青春肉体,健美丰硕,皮肤光洁,浪里白条只让人赏心悦目,并不觉得猥琐。 而顾元卓一直被同学们团团围住,推来拉去。 随处可闻呼唤他的声音。 “顾元卓,这里!” “顾师兄,快过来!” “元卓,就差你一个了!” 顾元卓得了恋人特批,放开手脚,满场打转,像一辆快活的救火车。 敏真看得出来,顾元卓很开心。 这或许才是他原本的人生。 被美酒与音乐包围,交往热情的朋友和陌生人。他如鱼得水,是一团炽热的光,周身围满了扑火的飞蛾。 他能叫出每个同学的名字,和任何人都能自如地聊上几句。任何一个小环节,只要有他参与,都会变得妙趣横生。 有人笑道:“瞧,人人都爱顾元卓。” 旁人道:“谁能不呢?” 江雨生却是被吵得有些头疼,问敏真:“想不想回家?” 敏真居然摇头。 小孩子总是喜欢热闹新奇的世界的,如动画片,如游乐园。这里狂舞的人群,五彩绚烂的灯光,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顾元卓终于甩脱了追随者,艰难地穿过人群,找到了江 分卷阅读12 绽放 作者:靡宝 雨生他们。 “饿不饿?” 顾元卓把一大盘子饮料点心放在江雨生膝上,自己端起一杯马蒂尼,仰头一饮而尽。 乌金已西沉,残留的余光在青年汗湿的下巴脖颈上撒下一层金粉。他的灰色T恤领口全部湿透,露出一个深色的V字,愈发显得肩背宽阔,胸肌健壮,极富雄性魅力。 江雨生小声说:“少喝点,晚上回去又要发疯。” 音乐声太大,顾元卓弯腰把耳朵凑过来:“什么?” 就这时,也不知是谁起得头,人群开始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响亮。 “顾元卓——顾元卓——顾元卓——” 有人拨响了电吉他。 顾元卓无奈地扭过头去。 人们欢呼鼓掌,全都注视着他。 江雨生笑道:“去吧。让敏真也看看。” 看什么? 顾元卓一跃而起,在狂欢声中,朝小舞台奔去。 那里放着一台架子鼓。 顾元卓握着鼓槌那一瞬,整个人神情骤变,仿佛通灵一般,变了一个人。 汗水随着长臂挥洒而出,密集而铿锵有力的鼓点炸裂耳膜,电吉他的声音紧随而至,如两条龙,盘旋追咬着,一直向云霄攀升。 满场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随着节拍扭动着身体。他们高高举着的手像海葵的触须,整齐划一地摆动。 江雨生也站起来,抱着敏真坐在自己肩上,好让她看清舞台。 聚光灯下,俊朗的青年完全沉浸在了音乐节奏里。他的衬衫已全湿透,勾勒出健美劲瘦的线条,猿臂挥舞着鼓槌,敏捷得几乎看不清动作。 那不羁的野性再无拘束,穿破温柔的皮囊,释放了出来,挥发向四面八方。 激昂的鼓点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带动着敏真的心疯狂跳动。 有些人,生来就属于灯光下。 敏真发觉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一曲完毕,顾元卓起身将鼓槌一摔。满场轰动,掀翻屋顶。 门铃大作,物业接到邻居投诉,前来干涉。 林佩仪一手端着一杯粉红鸡尾酒,面孔潮红,轻描淡写地把人打发走了。 而派对气氛已被顾元卓的鼓推向了高峰,每个人都在狂热地高呼安可。 酒不要钱似的一箱箱搬进来,转眼就变成空瓶子堆在角落。情侣开始在墙边、沙发里相拥,如丧尸进食般接吻。喝多了的人则排队去卫生间呕吐。 而面临分别的同学们正流着泪挨个相拥。 是酒精催化,还是真情实意,没人说得清楚。 顾元卓站在灯下,抓起T恤衣摆擦脸上的汗,露出块块分明的腹肌。 江雨生抬头问敏真,说:“你顾叔叔从中学起就玩摇滚乐队,如果不是要继承家业,现在也许是大明星了。” 顾元卓下了台,拨开人群,再次回到了江雨生他们身边。 “怎么样?” 江雨生笑:“我早说,你不出道可惜了。” 顾元卓摇头,大口喝着香槟:“做明星太辛苦,纵使我这样的家世,入了行还是要对大咖作揖赔笑。我自认不是那样的人才。” 江雨生说:“你毕业后又不肯进你父亲的公司。去别的公司谋职,从新进职员做起,还不是要对领导客户笑脸相迎?” 顾元卓不以为然:“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来,我们去楼上游泳!” 到了楼上,顾元卓抬手脱去湿答答的T恤,赤着上半身,一头扎进水池里,半晌后才从对岸钻出来。 江雨生当然不敢像他这么恣意。他把敏真放在泳池边,让她双脚泡着水玩。 顾元卓健臂划水,片刻又游了回来,从敏真脚下突然冒出来。 敏真吓了一跳,认出是他,哈哈笑了起来。 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楼下已不又唱又跳了,毕业生挨个上台,大声喊出自己的心里话。 有人希望能得到一份高薪而清闲的工作。 有人希望能交到理想的女友。 有人为过去的错误道歉,有人终于宣泄出挤压已久的不满。 直到有一道男声传遍了全场:“顾师兄,我喜欢你!” 楼上楼下,整齐地寂静了三秒,继而哗然。 “是谁?” “终于有人说出了口!” “真讨厌!怎么又是顾元卓?” 顾元卓水淋淋地从泳池里站起来,健美的肌肉犹如涂了油。 他朝江雨生看,反而隐隐有点得意。江雨生脸颊微烫,抓起他的T恤丢过去。 顾元卓慢条斯理地擦着身,盯牢他笑,眼睛里仿佛有烧红的钩子。 敏真好奇的视线在两个大人之间来回转动。 一阵喧哗,原来那个表白的男生被好事之人拉到了露台上,往顾元卓面前推。 “去呀,不是 分卷阅读13 绽放 作者:靡宝 暗恋了他快三年的吗?” “还为了维护顾元卓的名誉和人打过架。” 那男生十分娇小单薄,长长刘海遮着双眼,脸颊涨得通红。身后人不住起哄,他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顾元卓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记起这个同学的名字。 “张文杰?谢谢你。我也祝你生活工作顺利,前途似锦,健康幸福。” 婉拒的话说得如此周全又流畅,也不知道是在多少次实际情况中练习出来的。 男生抬起他含着多情泪的双眼望了顾元卓一眼,楚楚动人,嘴唇翕动,正要开口说话。旁边突然杀出一个胖女孩,将男生撞得几乎飞出去,抢占了位子。 “我也有话要说!”女孩已半醉,声音嘹亮,“顾元卓,我也喜欢你!你记得吗?我在食堂打翻了饭菜,旁边男生笑我是猪。是你重新帮我打了饭,还骂了那几个男生。” 顾元卓好人好事做得太多,实在记不起,只得礼貌微笑。 女孩说着就哭起来,往顾元卓身上扑去。 顾元卓灵活一闪,把敏真抱起,高声道:“我送敏敏去卫生间!” 随即溜之大吉。 第6章 林家的卫生间亦装饰得极其高贵典雅,让人简直能在日常的五谷轮回中悟出点宇宙真理来。 敏真洗完手,忽然发现卫生间竟然还有一个门,推开外面居然是对着公园的大阳台。初夏的潮湿闷热的风迎面而来,脚下的都市灯火流转,同夜空中的繁星相映生辉。 如此星辰如此夜。果真有人躲在阳台一角,喁喁私语。 敏真知道听壁角是不礼貌的行为,正要退回去,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明知道江雨生最近绯闻缠身,怎么还和他走那么近?” 片刻后,顾元卓的声音响起:“佩仪,我不知道你居然也会信那种低俗的流言。” 林佩仪说:“空穴不会来风。江雨生这种人,表面越是道貌岸然,没准私下的秘密越见不得人。元卓,你前途无量,何必和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 顾元卓已隐含怒意:“佩仪,我还以为你和他们有所不同!” 林佩仪似是拉住了顾元卓,低哑的声音里饱含着哀怨情愫:“原来你觉得我是不同的。” 顾元卓顿了片刻,无奈道:“我们是多年老友了。” 林佩仪说:“是啊,我们都已经认识六年了。那是我十八岁的生日聚会上,你是我小表姐的男朋友。” 顾元卓无言以对。 他这样的男孩,自青春期起不知交往过多少个美貌女友,异性资源富饶得犹如丰收的果园。 而前尘旧事,过往云烟,现在心里只满满装着一个人,谁记得起早年的红白玫瑰。 林佩仪迳自说下去:“你那天穿一身白西装,送我一瓶唐培里侬香槟。别的客人都送我珠宝香水,只有你给女孩子送酒。” 顾元卓辩解说:“我那时也年少,行事轻狂。” 林佩仪笑道:“我就此记住了你,你可知道?” 顾元卓不答,许是在讪笑。 “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和小表姐分手,可我偏偏已去英国留学。我在英国一直关注着你。你又换了什么女友,又做了什么事,一样一样,我全都记在心里。” 顾元卓依旧沉默。 “三年前我大学毕业,你也同相恋两年的女友毕业分手。于是我没有留在英国升学,顶着长辈压力回来读D大的研究生,就是为了靠近你。” 顾元卓终于说:“我说你怎么会放弃帝国学院。佩仪,你这就太不值得……” “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衡量得失。”林佩仪一笑,“只是我才回来,你就又已交上了新女友。瞧,我总是晚了那么一步。” 顾元卓再度沉默。 “研究生三年,我在你身边,就这么看着你一次次恋爱,一次次分手。你爱女人,女人也爱你,你从来不寂寞。” 顾元卓只有继续讪笑。 敏真想,他一定和这林佩仪交情不错,所以才给予她足够的尊重,耐心听她从头到尾地诉说爱慕之情。换成别人,肯定都是一句话婉拒打发了事。 林佩仪话锋突然一转:“直到一年前,你突然和那个嫩模女友分手,而后一直单身至今。不回应追求者,也不热衷社交,搬出家独居,突然就过上了清教徒的生活。” 那是因为顾元卓结识了江雨生。 他所有的灯红酒绿,其实都只为找到这么一个人。 让他有个地方可以安放心,寄托魂。从此以后,哪怕浪迹千万里,也都不会迷失了方向。 林佩仪不知道内幕,但是女人总有其独特的敏锐。 “元卓,我了解你。我清楚你恋爱和独身时的区别。你这半年多来,虽然没有女友,但是你眼角眉梢都是情,肢体语言里都透着欢快。你满足、充实、充满精干朝气。” 顾 分卷阅读14 绽放 作者:靡宝 元卓勉强笑道:“我什么时候不是?” “不。”林佩仪火眼金睛,“元卓,你这半年多来,肯定还有一个秘密情人!” 敏真站在门后,手心捏着一把汗。 就听顾元卓轻笑一声,说:“佩仪,你是聪明人。” 就这么承认了。 林佩仪好一阵没说话。可敏真小小年纪,都能自这沉默中感受到她预感被证实的震惊和痛苦。 半晌,她方开口:“是谁?” 顾元卓淡淡说:“我若想介绍你们认识,你也不用这样拐着弯来套我的话了。” 林佩仪语塞。 屋内喧嚷的声浪不断传出,有人在呼唤林佩仪这个女主人。 “去吧。”顾元卓说,“佩仪,今天的派对很棒。你也很棒。” 他说完,却先一步离去。 “是江雨生吗?” 敏真又屏住了呼吸。 过了片刻,顾元卓说:“是。” 他竟然承认了! 敏真听到林佩仪发出猛地抽气声。 夜色之中,有清脆的破碎声响起,或许是有人跌落了水晶酒杯,或许是有人碎了一颗心。 林佩仪显然受到极大的冲击,好一阵都没有说话。敏真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你要知道,那便告诉你好了。 承受不了也得自己受着,没人替你分担痛苦忧愁。 所以成年人做事前最好三思而后定,是要真相,还是要快乐,买定离手,不能反悔。 良久,林佩仪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弱地仿佛梦呓:“以前也有很多男生来追求你,你从来不搭理。我以为你的取向非常坚定。” “我也这么认为。”顾元卓说,“可那时我并不认识江雨生。” “他诱惑了你?” “是我狂热追求的他。” 林佩仪嗓音逐渐提高:“你们是师生!他不道德!” 顾元卓语调骤然降温:“我们不同院系,且都是成年人。” “不!”林佩仪显然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元卓,你在同我开玩笑,就为了让我对你死心,是不是?” 顾元卓已经失去了耐心:“佩仪,我们该进去了。” 林佩仪哭了,低呼:“不!不!” 输给别的女人,还可安慰自己终有上位之日。可是输给男人,她便被判了死刑,永无翻身之时。 缘分学这一门课,每个人自出生起就领到课本,刻苦研读。许多人却终其一生都读不透。 敏真轻轻退进了卫生间里,从来时的门走了出去。 派对舞池里,年轻人们依旧在狂欢起舞。冷气拼命运作,依旧驱散不了混杂着酒和汗水的热气。 “敏敏!”顾元卓找到了敏真,弯腰牵起了她的手,“走,我们找你舅舅去。” 敏真仰头打量他。 顾元卓面色红润,身上散发着酒香,神色十分正常。 他带着敏真从群魔乱舞的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楼上。 夜空中的星子已隐没而去,空气越发闷热潮湿。泳池里,衣不遮体的年轻人依旧在不知疲惫地嘻闹。 江雨生独自一人远远坐在栏杆边,端着一杯果汁,正眺望着公园夜色出神。 呼啸过都市高空的夜风似乎到了他身边就放缓了速度,轻柔地吹动着他柔软的额发。 他的眼睛和夜是一个颜色,温柔而宁静。仿佛只是看着他,内心的躁动就会随之平息。 这一刻,喧嚣的歌舞和酒精,立刻被顾元卓抛到了脑后。 他走过去,握着江雨生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江雨生诧异:“时间还早呢。你继续玩,我先带敏真回去。” 顾元卓和他交往以来就没有这么恣意玩过,他有意想让情人好好享受一下自由时光。 顾元卓摇头:“也就这样了。回家吧,敏真都在打呵欠了。” 江雨生有些愧疚,握紧了顾元卓的手,站了起来。 他们三人走下了楼。敏真生怕林佩仪再度出现。但是她没有。也许她正在什么地方独自舔伤,慢慢接受现实。 “顾师兄,你这就走了?” “元卓,怎么不多喝几杯?” 同学们纷纷挽留。 又有个女孩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扑到顾元卓的怀里:“顾元卓,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把顾元卓抱得死紧,鼻涕眼泪全抹在顾元卓的衣服上。 江雨生抿嘴笑道:“你也好歹哄一哄人家女孩子嘛。” 顾元卓忿忿地飞快瞥了他一眼,干脆捧起女孩的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吻。 旁人大声起哄。那女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红着脸跑走了。 顾元卓问:“江老师觉得满意了?” 江雨生很是有些尴尬。 顾元卓的目光落在空空的小舞台上,忽然心中一动。b 分卷阅读15 绽放 作者:靡宝 r   他走了上去,背上一个吉他,拉过了话筒拍了拍。 DJ关了音乐,人群安静了下来。 顾元卓微笑着说:“我要把一首歌,献给爱我的人。” 人人都爱顾元卓,所有人都鼓掌欢呼。 顾元卓眺望着人群中那抱着小女孩的青年,拨动琴弦,轻声唱: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敏真听到江雨生发出轻轻笑声,几乎细微不可闻,却又有着心有灵犀地感动。 顾元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回荡在房间上空: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You\&039;ll never know dear.How much I love you. Please don\&039;t take my sunshine away……” 这一夜,敏真直到入睡,梦中都还萦绕着这一首温柔的歌曲。 后半夜电闪雷鸣,积蓄了大半日的暴雨终于落地,将许多人自梦中惊醒。可敏真却依旧熟睡,安详宁静。 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时才停。 江雨生筋疲力尽地躺在顾元卓怀里,两人都还在回味刚才那一次的销魂颤栗。 几乎通宵的欢爱掏空了他们的体力。这一夜,忙着喘息的唇也不知说了多少缠绵的爱语。 顾元卓年轻健壮,活力充沛得简直让江雨生受不了,做到后面已不住求饶。 雨后的城市出奇地寂静,仿佛能听到草木抽枝展叶的声音。 而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总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敞开内心所有的门,给最隐秘的那一角透透气。 顾元卓吻着江雨生汗湿的鬓角,说:“我已打算去正利基金上班,明天就会去人力资源部详谈。” 江雨生问:“你爸爸怎么说?” “他并不在乎。” 这是亲父子才有的底气。 血缘是割舍不断的羁绊,孩子迟早都要回来继承家业。如来佛祖张开了手,任由孙悟空在掌心蹦跶,也不过图个乐子。 况且,在别人的公司里摆不了太子爷风头,就要磕磕碰碰,吃尽职场的艰苦。这样打磨一番,也许反能成大事。 顾元卓说:“老头子总说我太被娇惯,我便要他知道,我能吃苦。不过一份工,千千万万的人都做得,我怎么又做不得?” 江雨生柔声提点:“给人做工的也是一门高深学问。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赚取一份微薄的薪金,要付出的往往比得到的更多。” 顾元卓却有些不以为然:“如果这么不划算,怎么世人还在做?” 江雨生说:“因为不做,就什么都没有了。” 普通人哪里有那么多祖产家业? 被父母供养了十多二十年,一朝被推到社会这个大战场上,拿起枪就开始厮杀。 进,未必就升官发财,但是退,肯定直坠社会底层深渊。 想要出人头地,要是能光拼力气就好了,很多时候还得靠才华和运气,那才真是气死人。 顾元卓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却是不屑。 凡是没有经历过,便没有切肤的体验。单凭想象,一切都如游戏冲关过卡般简单。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江雨生不怪他天真,只担心他要受苦吃累。 不过,恋人苦读多年终于学成毕业,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刻,他不该败他的兴致。 至于将来,车到山前没有路,开荆劈棘继续前进就是。 他是这段关系中年长的一方,他其实更有责任引导和照顾顾元卓。 顾元卓拥紧了江雨生:“放心,不需要我爸,我也能作出一番事业来。” 江雨生微笑着亲吻他:“我当然相信你。” 窗外已有轻轻鸟鸣,这座都市自暴雨中劫后余生,恢复了意识。而两人这才终于入睡。 第7章 敏真记得,那一年夏天极其炎热。 老天爷始终欠人间一场透雨。从早到晚,空中一丝风都没有。 地面所有水气都被蒸发进空气里,汇集成粘稠的雾,如一个怨灵盘旋在都市上空,骚扰每一个行人。 富人早就逃离了这座城市,平民无处可逃,只有咬着牙硬挺下去。 这么酷热,顾元卓还每日西装革履地出门。 别人上班是早出晚归,他却是披星戴月,忙得几乎不见人影。 敏真去医院做复健的时候,他已出门。晚上入睡时,他还没回来。 江雨生等到后半夜,在沙发上睡着。凌晨三更醒来,人已在床上,书房的门缝却还亮着。 顾元卓的书房在敏真眼中,变成了一个奇幻世界。 大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平板 分卷阅读16 绽放 作者:靡宝 电脑,数面显示器组成一块屏幕墙,每张屏幕上都有无数彩色数字在不停地跳动。 股票,债券,基金。买进卖出,抛售与否,成了那段时间家里最常听到的词。 顾元卓曾抱着敏真在膝头,指着那些不停起伏线条说:“大盘走势有不有趣。我觉得它就像一支笔,画出一座座山峰。你瞧,这座是乔戈里峰,这座像澳大利亚的巨石山,这个波幅平缓,像不像富士山?还有这个,巍峨险峻,肯定是伟大的珠穆朗玛峰!” 枯燥的K线图被顾元卓描述的趣味横生,小敏真听得津津有味。 江雨生端着咖啡和点心进来,听到了顾元卓的话,不禁对他莞尔一笑。 他一手放在顾元卓的电脑椅靠背上,俯身低头。两人趁着敏真盯着那些K线图出神之际,飞快地结了一个吻。 顾元卓工作以来,越来越忙,两人只有见缝插针才能亲昵片刻。 江雨生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忧都是白费,顾元卓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职场站稳了脚。 “他们都很喜欢我。”顾元卓自公司回来,一边解着领带,一边兴奋地向恋人汇报成果,“张总十分亲和,同我们称兄道弟,我一去就被委派了一名大客户。” “人事部也十分热情,带着我熟悉公司上下,还给我安排了一个采光极好,又远离吸烟区的办公桌。” “同事们也非常友善。我刚上手还有很多地方不熟,他们争着来指导我。” 江雨生听得都掩饰不住惊诧,觉得顾元卓描述的职场简直不存在于地球,怀疑他走进公司大门后就进入了异度空间,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上班。 他当然知道顾元卓受欢迎。 一个俊朗阳光,笑容温暖,富有学识修养的年轻富家子,自然走到哪里都深受喜爱。 但是天下的职场都如江湖修罗场,更何况投行。上司发布悬赏令,看手下员工你争我夺地厮杀邀功,简直就像传说中苗族人养蛊。胜者出关,败者成为腹中餐。 看来顾元卓身上真的有什么无敌的光环,让他能在竞争如此惨烈的环境里都轻松立足。 天越来越热,顾元卓也越来越忙。等到三伏天来临,顾元卓甚至渐渐不常回家来。 再被上司喜欢,也要靠业绩吃饭。他们这群新进职员只有比老员工更加拼命。 敏真记得顾元卓当时有一个黑莓手机,一副蓝牙耳机,不论走路、吃饭,似乎永远都在通话中。 “走势这么好,我建议您不妨多关注几天?” “现在不抛,等着做自由坠体吗?” “老李,你的消息不准,险些坑害了我的客户……” 饭菜大口刨进嘴里,匆匆咀嚼数下,用一口汤顺进喉咙里。 前一通电话还笑容满面,随即又拨了一通,咬牙切齿,面孔狰狞。 “劳烦提醒一下贵所的张生,抢客户是常态,可手段不能这么下作。随人都有短处,没人能靠侥幸和无耻混江湖。” 江雨生忍不住说:“先吃完饭再谈工作吧,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元卓一手按耳机,一手对江雨生做了个手势,起身走出了饭厅。敏真听到他走到屋外,和同事商量着如何抢回客户。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江雨生回到卧室,顾元卓正冲了个澡出来。光洁的肌肤还带着水珠,腹肌削瘦分明,只在腰上围了一块浴巾。 美色当前,江雨生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顾元卓和他心意相通,朝他勾了勾手指。江雨生不禁噗哧一笑,放下洗好的衣服,走了过去。 两人拥吻着,自浴室门口一直转移到大床上,浴巾、衣服散落一地。 那道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时,两人浓情正酣。 江雨生先一步按住了顾元卓的手,在他耳边喘气:“别管了……” 顾元卓和他手指紧扣,再度俯身。 可那电话铃声十分执着,成了这间房中无法忽视的第三人。 顾元卓终于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自江雨生身上起来,拿起了电话。 江雨生躺在床上,呼吸还没有平复,可是身体却已经有点泛起凉意。 他拉起薄被,看着顾元卓站在落地窗外打电话的背影。 青年不着寸缕的身躯充满了雕塑的美感,后院的夜灯给他精练的肌肉镀了金边。他严肃的侧面是那么俊美标致,连皱起来的眉都让人心醉地想凑过去亲吻。 这样漂亮的男孩,不论做了什么事,都会被原谅的吧? 我太宠爱他了。江雨生心想,然后认命的起床去洗澡。 等从浴室出来,顾元卓已经又出门了,留了字条说或许晚上不会回来。 江雨生拿着字条苦笑,道:“悔叫夫君觅封侯。” 好在江雨生也不用天天守在房中等男人回家临幸。学校放假,但是科研所没有。他也要每日上班。 学术界或许不如投行那样厮杀残酷,但是也一样有名利争夺,也有复杂的人事,也熬 分卷阅读17 绽放 作者:靡宝 得人日日脱发。 江雨生还给敏真报了社区体育馆的儿童游泳课,送她去学游泳。 有一次顾元卓回家,顺便去看了看。一池子的小萝卜头在水里沉沉浮浮,刨水的姿势花样百出,看得岸上的家长们不住捧腹大笑。 敏真平时那么机灵的小人儿,此刻也一样像只小狗一样在水里扑腾,眉头紧皱,神情十分严肃。顾元卓看得乐不可支。 而江雨生穿着泳裤,坐在成人泳池边,正和一个年轻人有说有笑。 那男孩不比江雨生的学生年纪更大,一身健硕的肌肉泡在水中,肌肤晒成巧克力色,头发如刺猬。 江雨生一身匀称的肌肉,皮肤白皙,手脚修长,湿透的头发贴着额角。这身姿态,看着就让人心头一热。 那少年仰头注视着江雨生的目光分明饱含儒慕之情,说到兴起,伸出手去拉江雨生。 江雨生也不拒绝,顺势滑进水里。 两人竟然开始比赛游泳。 顾元卓一肚子窝火。他才在公司里忙了一个通宵加两个白天,半死不活地回家来,就见恋人正在和别的少年在水中追逐嬉戏! 就这时,儿童泳池边忽然起了一阵喧哗。 有孩子呛水,下意识扯着身边的孩子,两人一起沉到了水底。 教练急忙跳进水里,托起了一个胖嘟嘟小男孩。 “还有一个女孩!”有家长在岸上叫。 这边江雨生正和新朋友比赛得不亦乐乎,没有听到旁边的声音。可顾元卓心头突然一紧,发现水池里没有了敏真的身影。 他当即丢下公文包,三步并作两步,越过栏杆,甚至来不及解开西装,一头扎入泳池中。 敏真穿着一件粉紫色公主裙样式的泳衣,正漂浮在水池底,一只脚失控地乱蹬。 顾元卓立刻知道她的脚抽了筋,奋力划过去。 敏真惊恐地瞪着大眼睛,朝顾元卓看过来。顾元卓一把抱住她,将她托出了水面。 围观的家长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敏真吐出两口水,不住咳嗽,小脸涨得通红。 “没事了!没事了!”顾元卓也吓得半死,“我们这就回家。什么教练,连孩子都看不住!” 教练很是尴尬。 而江雨生这时也发现了异状,大惊失色地赶了过来,紧张地问:“敏真怎么样?让我看看!” 顾元卓抱着孩子上岸,一身西装湿透,水滴落了一地。 他冷冷地看了江雨生一眼,眼角出鞘的余光则留给那个跟着过来的健壮少年。少年很识趣地止步,没有再靠前。 “她没事。”顾元卓说,“我带她回家。你可以继续和你朋友玩。” 江雨生一愣,随即也沉下了脸。 两人眼神交锋,却都忍下了怒火,回家关了门再争吵。 第8章 这夜,敏真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起床,光着脚走到主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紧闭着的,可是依旧有争吵声隐隐从里面传出来。 “顾元卓,我不是你金屋里藏的娇。我有交友的自由!” 江雨生是真的动了怒,语气冷峻,夹霜带雪。 而顾元卓更是在盛怒之中:“吃豆腐脑都分个咸甜,你却偏偏要同一个垂涎你的小基佬做朋友,还浪里白条……” “是你心思不干净,便看什么都肮脏龌龊!你自己有多少朋友,也不是没有在我面前暧昧打闹过,我从来一笑了之,给过你半个脸色看?因为我信任你,也信任我自己的选择!” “我也信任你,可你顾着和那小子调情,连敏真溺水了都不知道。” “那本是意外。你这是借题发挥。” “你如果在意我,就不该给那人可乘之机。” “他又怎么我了?况且,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你这个月回家才几次,又好好和我说过几句话?你付出过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顾元卓狂怒咆哮:“我这么辛苦,还不都是为了我们俩,为了我们的将来!” “不!”江雨生冷静道,“你的事业终究是你个人的,旁人能分享你的喜悦,却分享不了你的成败。我也是个独立的人,可以对自己的将来负责,不需别人替我承担。” 顾元卓一时语塞。 恋人年长且阅历比自己深厚,吵架的时候就容易被镇住。对方总有各种无懈可击的理论,让你哑口难辩。 “你……”顾元卓粗喘着,“你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我以为我们是一体的,但是你并不这么觉得,是不是?” 江雨生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元卓。只是人与人,本就是独立的个体……” “所以说,”顾元卓打断他,“你并未真的看好和我的将来,不过走一步算一步,没有安全感。” 这下轮到江雨生哑口无言。 敏真隔着门,都能感觉到舅舅的尴尬和无奈。 对话到 分卷阅读18 绽放 作者:靡宝 这里,早就和下午的艳遇及意外无关。这对恋人第一次探讨到了这么深层次的话题。 异性恋人尚且会为了将来忐忑不安,更何况同性恋人呢。 岁月还那么长,时光还可以走那么远。一个人觉得我们可以相守一生一世,另一个人却觉得未来还有许多变数。 敏真听到江雨生低声说:“元卓,我爱你。” 顾元卓苦笑:“你爱得冷静理智,感情就像一份投资,随时可以撤股逃市。” “不。”江雨生坚定地说,“我若理智,当初根本就不会跟你走。你要这样想,那太辜负我们这一路走来的感情了。” 顾元卓沉默了。 江雨生说:“我爱你绝对不比你爱我少,这点我要你信任我。” 顾元卓低声说:“我信你,雨生。可你不知道,你总是有一股孤傲在,让我觉得你其实并不那么非我不可。我不能接受,在我全力奋斗的时候,你却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好战友不该这样。” 江雨生反而笑了:“我却觉得这理所当然。我们中总有人要去规划后路。你不做,那就我来做。” 因为他已不是能为爱一往无前的少年人。但这也不能否认他爱得不真挚深沉。 这夜,江雨生独自睡床上。 顾元卓在书房里工作到后半夜,裹了张薄毯睡在沙发里。 其实没人能入睡。江雨生睁着眼在床上辗转了数个钟头,终于起身下床。 他轻轻走进书房,站在沙发边,借着月色打量着情人满是愁苦的俊脸。 当初把他拽入爱河的,不就是顾元卓这飞蛾扑火的热情? 他少年离家漂泊,尝尽人情冷暖,世道凉薄。外强中干,嘴上不说,其实内心最渴望温暖和归宿。有人爱他一点点,他都感恩戴德。 顾元卓的感情就像喷薄的岩浆,铺头盖脸落下,让他无处可躲,只好束手就擒。 在遇到江雨生之前,顾元卓原本喜欢的一直是异性。江雨生也对此总怀抱愧疚,觉得是自己引导顾元卓走上了一条荆棘路。 他要更包容,更稳重,顾虑更多。又要顾及恋人的自尊心,不能明摆着把他当孩子。 这么麻烦,如果不是真的深爱他,谁耐烦花那么多精力? 可是,他的这个大男孩,似乎还不懂许多道理。 江雨生无限怜爱地注视着顾元卓的睡颜,轻轻替他拉了一下毯子。 起身正要离去时,腰被一双手臂抱住,整个人被拖进一副滚烫的怀抱之中。 顾元卓也许根本就没睡着,先前没吭声,想必也憋得很辛苦。江雨生跌在他身上,同他面对面,看他还是一脸委屈,倒是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对不起。”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又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这句话一旦说出来了,后面的对话就好进行多了。 顾元卓紧抱着江雨生,说:“是我吃醋了,口不择言。我太累了,心情烦躁,拿你做了出气筒。” 江雨生躺在他怀里,轻声说:“元卓,我爱你。我愿意为你挡刀棍子弹。” 顾元卓笑,胸膛振动:“万幸我们并不活在警匪片里。” 江雨生也笑起来:“是啊,考验爱情哪里需要枪林弹雨。生活变革中的琐碎小事,才是最磨人的。” 顾元卓撩起他的头发,亲吻他的额头:“雨生,我最怕失去你,胜过一切。” 江雨生说:“你想太多。我这么个人,又能走到哪里去?” 顾元卓说:“你要是女人,我一早就娶了你了。” “婚姻只是承诺中的一种,世人将它看得太重。你又见过哪一桩婚姻留得住真心要走的人?”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呵!这就是少年人的爱中最感人的一点。他们最不吝啬对你说“永远”。 不像情场老将,连明日约在何处吃晚饭都不肯轻易定下来,还要回去研究了日程先。 江雨生说:“只要朝着共同的目标一直走下去,我们又能分开到哪里去?” 顾元卓长长吁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最近太忙。但是我工作的时候一直都很想你。” 江雨生起身,哑声问:“是吗?有多想?” 两人在幽暗的书房里脉脉对视,呼吸灼热。 江雨生走过去,把书房的门反锁上,又走回沙发边,笑着向情人伸出来的双臂俯身下去。 第9章 次日,敏真起床下楼来,就见江雨生和顾元卓已经和好如初。 顾元卓难得在家用早饭,有意取悦爱人,亲自下厨。 溏心蛋煎得极嫩,热肠烤得脆香,咖啡都拉了花,还煎了酥软的松饼,浇上枫糖浆,和江雨生你一块我一块地互相喂着吃,甜蜜腻人。 敏真看得一肚子气。她一夜忐忑,生怕两个长辈闹翻脸,觉都没有睡好。哪里知道人家根本当吵嘴是情趣。b 分卷阅读19 绽放 作者:靡宝 r   一顿早饭敏真都吃得气鼓鼓的。 江雨生还不明就里,哄她道:“是不是昨天真的被吓住了?那咱们暂时不去游泳了好不好?” 敏真又摇头。 两个大人研究了半天,也闹不清小姑娘在气什么,只觉得女人这物种果真自小就令人费解。 “别管了。”江雨生最后总结,“留给将来那些小伙子们来绞尽脑汁吧。” 而经过这一场小风波,顾元卓狠心抽出了几天时间,每天早早下班回来,亲自教敏真游泳。 他倒是个不错的教练。一番魔鬼训练下来,敏真很快就学会了蛙泳和自由泳,并且体会到了游泳的乐趣。 水中真是一个自由的世界,人在其中游动,就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舞一般。 从那以后,敏真热爱上了这一项运动,一直坚持了下去。高中时她还代表校队参加了市青少年游泳比赛,获得冠军。大学后,又考了潜水执照,加入了潜水摄影俱乐部。 那年的夏日极其漫长,顾元卓也依旧忙碌,甚至更难回家。 他的业绩并不算拔尖的,但进步很快,所有错误从来不犯第二次。上司始终很赏识他,时常把他带在身边,有意提拔。 而江雨生手里的项目也突然取得了极大进展,有望提前出成果。全体研究人员大喜过望,也没日没夜地在研究所里加班加点。 敏真觉得有点寂寞。 她时常被留在家里,和陈姨做伴。 陈姨和一个小女孩没有太多话可说,最爱一边看日间档的电视剧,一边摘菜。 电视剧里,男女主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只好分别。 男孩子对女孩承诺:“等我出人头地了,一定回来娶你,你一定要等我。” 陈姨嘁一声,扭头对敏真说:“敏真,将来要是有男孩子对你说这话,你可千万听!天底下最坑害人的话,一是劝你投资,二是要你等他。这话简直空口套白狼。我去烧腊店定块肉,都要交定金呢。他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空等他几年,上下嘴皮一碰就完事了?就算他守信用,又十拿九稳自己就一定能出人头地了?我在这世上活了几十年,见多了混了半辈子也不出头的男人,真没见过几个衣锦还乡的。” 陈姨虽然小学都没读完,电视上的字都认不全,可自有生活的大道理。 陈姨又说:“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呢。就算是自家老公,从他手中拿家用,也都低他一等。你熬成黄脸婆,他依旧当你是养在家中吃闲饭的。你看江教授,虽然男朋友有钱,可他自己也是高收入,顾先生多尊重敬爱他。” 陈姨青年守寡,进城打工几十年,也算见多识广,江顾二人其实并不是她工作过的第一对同性主人家了。 陈姨对敏真赞美东家:“真没见过比他们俩更般配的了,哪怕都是男人,站在一起也觉得好看。真可惜……” 可惜他们是同性?可惜顾家不接纳江雨生? 在敏真八岁的观念里,世界上相爱的人都应该在一起。不论肤色,宗教,性别。 只要他们足够相爱,天空会为他们点亮,荆棘会为他们退开。 而在她眼中,还没有比江雨生和顾元卓更加相爱的恋人。 他们都那么优秀,强大,能从容面对阻挠和波折。他们当然能永永远远在一起。 第10章 秋季入学,江雨生牵着敏真的手去报道。 敏真穿一件梳着公主头,扎白色蝴蝶结,像个瓷做的洋娃娃。 她的体重已恢复标准,个子高了小半个头,脸颊如熟透的桃子。除去依旧不开口说话,她和普通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的学生都穿笔挺精致的英伦校服,肩上搭着拉夫罗伦的围巾,用成套的名牌文具。一支笔,一块橡皮,都大有来头。 该所私立学校的小学部,不仅学费昂贵,名额更是千金难求。敏真能插班就读,多亏了顾元卓拜托了父亲的一位教育界朋友,送了一副名画。 同样做家长,人与人真是不同。 敏真记得以前向生父要钱交学杂费,换来的是一个耳光。那时候她比现在更加幼小软弱,而生父赌博回来却常常对她们母女拳脚相加。 其实生父早就没有了固定的工作,全家吃穿都靠母亲微薄的工资支撑着。可这个男人,吃老婆养活,却要通过暴力来维持他早就崩塌的一家之主的形象。 简直不配为人。 “江敏真。”老师上课点名。 敏真一时反应不过来。 老师又叫一声:“江敏真。” 她这才举起手。 原来她现在已经姓江了,她同父亲的姓氏和那支亲戚彻底断了来往。 江雨生每天都来接她放学。 舅甥俩会沿着学校外的单行道走一段路,再搭乘地铁回家。 盛暑的湿热已被初秋的风驱逐出了这座城市。阳光依旧炽热,可水气蒸腾一空,树荫下习习凉风吹得 分卷阅读20 绽放 作者:靡宝 人心绪轻松。敏真由江雨生牵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在人行道上,踩着洒落满地的金斑。 江雨生小时候深受父母严格苛刻的管教,连吃点零食甜点都需要用满分试卷来换。他深以为憾,于是到了敏真这里,他十分不吝给她买零食玩具。 一大一小,人手一筒冰淇淋,堆着好几个颜色的冰淇淋球,面孔模子又是印出来般清秀漂亮,惹得路人频频扭头看。 突然一辆雪白的跑车滑到他们面前,堵住了去路。 敏真还以为出现了电视上的坏人来劫道,没想车窗摇下,竟然是顾元卓。 顾元卓在两人惊讶目光中推门下车,笑容灿烂:“今天才提的车,喜欢吗?” 江雨生瞪着这辆奔驰小跑,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又换一辆车?家里的奥迪不是才开了半年?” 顾元卓笑:“上个礼拜发了奖金,恰好认识个朋友有渠道,今天就给我把车送到了。你那辆凯美瑞早该换了,你总舍不得。以后你开奥迪来接敏真。我舍不得让你们挤地铁。” 敏真看舅舅的眉心隐隐皱着,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安排。可是顾元卓先斩后奏,一片盛情,又让他拒绝不得。 而且,恋人和夫妻又是不同的。江雨生没资格,也没打算去管顾元卓的财务。 至于顾元卓,他本来就是从小坐着由司机驾驶的宾利车上下学的小少爷。先前离家独立,经济没有以往宽裕,还觉得自己已经缩衣节食,吃了苦头。 这辆跑车对于敏真来说倒是个移动的新奇城堡。里面设施精美,皮革的味道十分新鲜,还有一个按钮,顾元卓让她按下去,顶棚会自己收回,露出秋日晴朗的天空来。 顾元卓把车开出城,沿着南山林道奔驰,融进了郊外的清山绿水图之中。 密林郁郁,鸟鸣此起彼伏,敏真坐在敞篷跑车后座,高高举起双手,感受着山风自指间穿过的感觉。 远离都市的山谷河滩里,秋日霞光把河水染成金色。敏真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新鲜,十分兴奋,在河边跑来跑去捡石头玩。 顾元卓靠着车,搂着江雨生在怀,一边看着孩子玩耍,两人一边喁喁私语。 “也许我们还该养条狗。” “照顾小狗也是需要花很多精力的。”江雨生说,“我们能把敏真养好就已经不错,不该轻易再添加一条生命。” “可是孩子都该有一只小狗。”顾元卓说,“我小时候就养了一只拉布拉多,叫沙琪玛。要是没有它,我的童年肯定会更加寂寞。” 江雨生笑:“为什么给狗起那么个名字?” 顾元卓说:“因为很喜欢吃,可是父母严格控制我们姐弟的零食,我极难得才能吃一块。” “我的小可怜。”江雨生抬手顺着情人粗硬乌黑的短发,用法语轻声念。 顾元卓顺着侧过脸来,吻住他的唇。 敏真回头望。橘色的夕阳如一道朦胧的纱帘,将她和两个长辈隔在了两端。对面的成年人的世界里,影影绰绰,身躯融为一体,像两株彼此缠绕的树。 回去的路上,等绿灯之际,有一辆洒水车同他们狭路相逢。 “快把顶棚升起来!” “按钮在哪里?” “啊啊啊!怎么没反应?”顾元卓惨叫。 一家三口手忙脚乱之际,洒水车已经驶到跟前,高压水枪冲着车轮地面,飞溅的水花劈头盖脸扑进敞开的车里。 众人齐齐大叫。 这时,顶棚终于有了反应,徐徐升起。而洒水车唱着歌施施然扬长而去。 车厢里,劫后余生的一家人面面相觑,继而哄然大笑起来。 “还要继续开这车吗?”江雨生问。 顾元卓答:“当然!” 敏真后来回忆,那数个月真是黄金一般的好时光。 市面一派繁荣,电视机里,社会上一片歌舞升平。股票就像一只小鸟,欢快地朝天空飞去。顾元卓的电脑屏幕里,所有的线条都如春天的藤苗一样朝上攀爬。 顾元卓天天开着那辆惹眼的跑车上下班。他还是那么忙,但是每天都抽空回家吃晚饭。 敏真九点前就上床睡觉。等她睡下,顾元卓才像做贼一样拉着江雨生溜回卧室,缠着人狠狠温存一番。 他们交往了快一年,热恋的温度稍有降温,又在这一次次偷情般的刺激中重新燃烧起来。 只是每次江雨生回过神来,就见顾元卓提起裤子准备走人,又气不打一处来。 “顾元卓先生,我深切怀疑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又藏了一屋娇。在我这里完成了任务,又要赶去对方那里交公粮。” 顾元卓转身,笑嘻嘻地吻了吻他:“你当我是超人呢,这种事还要赶通告一样忙?既然你不放心,那我今天就把所有公粮都交给你,好不好?” 说罢不顾江雨生的惊呼,又把人摁在了被褥里。 第11章 周末的时候,顾元 分卷阅读21 绽放 作者:靡宝 卓总是尽量和江雨生一起来接敏真放学。两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人站在一群少妇大妈之中,鹤立鸡群,很是醒目。 同学们也总是议论纷纷:“敏真,哪个是你爸爸?” “穿西装的叔叔好帅,像电视明星。” “但是穿风衣的叔叔长得和敏真最像。” 江家人都有白皙皮肤和浓眉长睫,敏真的相貌又多半遗传自母亲,于是和小舅舅站一起,还真像父女。 不知情的家长就曾和江雨生说笑:“你肯定结婚得很早吧。” 江雨生曾经问敏真:“你妈妈有同你提起过我吗?” 敏真努力回想。或许是太年幼,或许是江家已经彻底屏弃了这个叛徒。是的,母亲从来没有同敏真说过她有个小舅舅。 但是敏真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 那是在外婆的灵堂上,她正在埋头烧钱纸,外面忽然传来争吵声。 有亲戚在说:“呀,真是不要脸,还敢回来?难道觉得旁人还没看够江家的笑话吗?” 后来又听母亲对外公说:“爸,让他进来看一眼吧。妈走前不是一直念着他吗?” 外公暴跳如雷,大吼:“让他滚!你让他滚!” 江家世代书香,出过状元,出过烈士。没想到了江外公这辈,居然生出这么一个儿子,真是丢尽他的老脸。 江雨生是江家最大的一块疮疤,一直到江云生持刀杀夫,抢了他的头条。 敏真对舅舅的往事十分好奇。 他为什么离家,又经历过什么事?他是怎么从街头流浪的少年,成为今日大学里备受尊敬的年轻教授? 他又是怎么和顾元卓重逢,相恋,约定终身? 那想必是个非常动听的故事。 *** 一日敏真下课,不见江雨生,来接她的居然是顾元卓。 “今天轮到你舅舅加班了。”顾元卓神秘兮兮地搓手笑,“走!敏敏,我们今天先不回家,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不是大商场,也不是游乐园。顾元卓带着孩子进了一家珠宝店。 对于敏真来说,那可真是一个光芒璀璨、富丽堂皇的世界。金色的灯光打在那些精美的贵重金属和矿石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闪闪发光。 经理认识顾元卓,毕恭毕敬,把人请到了里面的贵宾室,亲手捧了一托盘的珠宝过来,任君挑选。 “小孩子手头好,让她来选。”顾元卓问敏真,“宝贝,你觉得哪只戒指好看?” 敏真瞪着黑沉沉的大眼睛,望着满盘子样式各异的戒指。她似乎只是随便一扫,又像是冥冥之中收了指引,伸手指着一款样式非常朴素的男戒。 戒指镶着一圈碎钻,这个样式有个名字,叫做“永恒”。 顾元卓笑起来:“就知道我们敏敏最有眼光。” 他买了一对戒指,揣在胸口内袋里,又买了一条小金锁送敏真,充作谢礼。 “长命百岁,平安喜乐。”顾元卓把金锁给敏真戴上,放在衣领里,“叔叔小时候也有一个长命金锁,所以才长得健康又聪明。敏敏要好好保管好这个金锁哟。” 敏真用力点头。 那天回到家,顾元卓换下西装,亲自下厨做饭。 江雨生下班回来时,迎接他的是一桌全是他爱吃的饭菜,两根静静燃烧的蜡烛,一瓶刚打开红酒。 以及,一个笑意脉脉、等候他回家的情人。 江雨生深吸一口气,像被咒语定住。 橙色光晕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飘渺梦幻。 “一年了……”他说。 顾元卓伸手,将他紧紧拥住,长叹道:“是啊,转眼就一年了。” 一年前那个雨夜里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总觉得自己被顾元卓拉着,在阴冷细雨中奔跑仿佛就是昨夜。 他们就这么不管不顾,凭借着无畏地爱和热情,居然一路跑到了今天。 当初没人看好他们。 江雨生这一路上听得最多的,就是“你们俩差距太大,顾公子不过一时热情。”“他年纪还小,未来有无数诱惑,你又算个什么?” 或是“淘金亦有行规,见好就收。当心你做了折本买卖。” 还有一句话,至今偶尔还会浮现耳边。 “雨生,你要和顾家那孩子走,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但是你要做好准备,将来必定要吃苦。那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会真心对你。但是,他到底太年轻,人生太顺遂了……” 江雨生摇了摇头,把所有声音都从脑中驱赶了出去。 这是属于他们俩的夜晚,他要眼中心中只有顾元卓一人,和他好好共度每一寸时光。 顾元卓拉起他的手吻着,说:“我有礼物送给你。” 说着,拿出了戒指。 江雨生眼中浮现水光。 顾元卓把戒指给他戴上,低声说:“总想做点什么,既不影响你的工作, 分卷阅读22 绽放 作者:靡宝 有能让人知道你是我的。这对戒指,你戴手上,我挂心口。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江雨生和他十指紧扣,鼻子发酸,说不出话来。 顾元卓轻吻着他的额头:“我的心在你的掌握之中呀,我的雨生。” 那天月色极好,满地霜华,窗棂的影子如同银纸剪出来似的。一只蛾子飞进了屋里,似乎已经恹恹一息。 敏真迷迷糊糊醒来,听到楼下隐约传来音乐声。那一丝一缕从门缝钻进来的声音像只挠人的小虫,让敏真忍不住溜出了房间,从楼梯口往下张望。 客厅没有亮灯,屋外的月光在地板上流淌。古董留声机上,唱盘缓缓旋转,悠扬旋律似水流泻,像是回首间溜走的岁月。 两个人拥抱着,随着旋律轻轻动作,几乎和周围环境融合为一体,不留神几乎看不清。 江雨生的头靠在顾元卓肩上,两人都闭着眼,神魂已不知沉醉在了回忆中的哪一处片段里。 而他们拥抱得那么紧,似乎要把彼此刻进身体里。 敏真轻手轻脚地返回了卧室,安心睡去。 第12章 敏真的期中考试结束,江雨生忽然接到学校通知,请他过去面谈。 孩子在学校出事了?被同学欺负了? 江雨生忐忑不安地赶到学校,面对的却是教导主任笑容可掬的脸。 教导主任问:“江先生,你是否知道江敏真同学智商有些特别,似乎比普通学生高出一截?” 江雨生愣住。 早说过,他其实有些宠孩子,在学业上从不苛求敏真。况且敏真也自觉,每日回家都会乖乖写作业,阶段考试成绩也算优秀。江雨生工作繁忙,还很庆幸敏真在功课上不需要他操心。 “我们早就发现敏真十分聪慧。”老师说,“她学知识极快,看书几乎过目不忘。刚入学时,她基础较差,还不容易察觉。如今相处了两个月,几乎可以确定,她的智商绝对超出她这个年龄的平均水平。” 敏真的班主任笑道:“江先生,没有家长同意,我们还没有对敏真进行智力测试。但是我教书育人这么多年,最见不得聪明孩子在学业上被耽搁。敏真这情况,完全可以跳级读书。” 江雨生这时已经回过神来。 首先,他为自己忽略了孩子的功课感到愧疚;其次,又为孩子继承了江家的聪明头脑感得欣慰。 天赋之所以教人羡慕向往,因为这是后天修炼不来的,有与否,全靠上天施舍。敏真过去八年短暂幼小的生命里充满了不幸,可是从今往后,她都将是被神眷顾的孩子。 安定的居所,疼爱她的长辈,以及,一颗聪慧出众的头脑。 江雨生回了家,把班主任的话重复给顾元卓听 “敏真领悟力极高,数学相当好,完全不用教,课本自己一看就懂。原来她已经把三年级的功课自学了大半,我居然都没发现……校方希望下学期她能直接跳级……” 顾元卓立刻道:“多好的事!” “是吗?”江雨生却不这么认为,“童年的时光不过就这么十来年,再不情愿,转眼也就长大了,要进入社会厮杀。我希望敏真能轻松愉快地度过她的童年,没有繁重的课业压力,没有必须达到的目标。功课不是学习的全部。我还想带她到处走走,看看各处山河,逛博物馆……” 顾元卓噗哧笑:“你自己是少年天才,哪里知道平凡学子的苦。别人读书如啃砖,你却如同吃蛋糕一般。对于我们这等庸才来说,苦读苦读,那是真的苦。青春最美好的日子里,花十几二十年在这上面,完全无可奈何。如果能快快把书读完,省下时间去做别的事,那简直不要太快活。” 江雨生愣着,居然无法反驳。 顾元卓又说:“时光过得快不快乐,全看怎么过。她要不觉得读书苦,那跳级也无妨。要是觉得读书苦,那不更要赶快读完?” 江雨生都被顾元卓这一套套理论逗笑。 “罢了,问敏真的意思吧。” 两人都没把敏真当成无知的小孩子。 敏真坐在沙发上,认真听两个长辈从各方面阐述了自己的观点,黑溜溜的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着,慧黠深邃。而后,她低头思索了许久,抬起手,指了指顾元卓。 她愿意跳级。 顾元卓笑了:“瞧,我说了什么?” 江雨生拿他们两人没办法:“那以后就不能这么轻松了。放学后还要补课,大把的试卷和习题等着你去做。还有各种考试、测评、比赛……” 神童不好做。旁人对你期望值极高。你做得到,是你应该。做不到,就立刻伤心仲永才华尽,对你极其失望。先前有多重视爱护你,这下就有多漠然蔑视。 江雨生早年对此体会非常深。 江父不过是中学物理教师,妻子则是学校美术老师。如此平凡的夫妻,却是生出两个极聪明伶俐的儿女来。 江父一生的抱负自然全都寄托在 分卷阅读23 绽放 作者:靡宝 这对姐弟身上,对他们管教得极其严厉。 江雨生自记事起,就极少和同龄人一道玩耍。每日放学回家,都有山一样的功课等着他去完成。稍有懈怠,江父就会严厉责罚。 江雨生记得父亲最常用的是一条金属的毛衣签子,刷地抽在胳膊上,留下两条平行的红印。而每到那时,母亲都会讪讪地躲去厨房,丝毫不敢干涉丈夫打骂孩子。 只有姐姐会来劝:“爸,雨生还小,以后就知道你的苦心了。别打了!” 姐姐江云生性情柔弱温顺,不常挨打。但是江父十分重男轻女,纵使这女儿也非常聪颖,却依旧不大看重她。 江雨生记得自己童年最大的梦想,就是想去游乐园里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整天,没有人来叫自己回家做功课,也不用担心回去会挨打。 可惜等他终于摆脱了父亲的阴影,自己也已长大了。游乐园成了他梦中一个绚丽热闹,却始终走不近的场所。 后来江云生在学校结识了后来的丈夫,柔顺腼腆的她极快就被男方哄得服服帖帖,未婚先孕,只好退学结婚。 江父极其失望,于是变本加厉地管束江雨生。 顾元卓话没说对。江雨生确实是天才少年,可吃的苦却比平凡学子多得多。所以他本能抵触跳级升学,很不想敏真吃他吃过的苦。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也绝不可能向父亲那样严厉管教敏真。 走一步算一步吧。 敏真开始在补习班补课,提前学高年级的课本,且游刃有余。补习老师对这孩子赞不绝口。 她也能通过卡片和文字主动与人沟通,但是依旧不开口说话。平时就拿一本书,在家里找个角落坐下,不声不响,仿佛不存在。 长辈们忙完自己的事,才发觉已很久没有看到她,忙问:“敏敏人呢?” 这才看她自沙发角落里站起来。 吃饭也是,碗里饭菜一点不剩,吃完了,把筷子搁在碗上,等到大人都放筷子才下座离开。这些规矩大概都是她在亲戚家里学会的,一次次被挑剔讥讽后,养成了做事一丝不苟的习惯。 顾元卓对江雨生说:“我希望劳累一天回到家,看到孩子坐在地板上,周围散落着图画本和玩具。看到我,伸开手奔过来。” 江雨生伸手抚上爱人浓黑的鬓角,叹道:“你会是个天下最好的爸爸。” 因为遇到了他江雨生,顾元卓的人生道路拐上了一条坎坷的岔路,离结婚生子、儿孙满堂越来越远。 而敏真,看到两个长辈又若无旁人地亲昵起来,早已识趣地抱着书本溜走了。 第13章 等到寒风将所有树叶从枝头扫落,学校的期末考试结束。顾元卓喜气洋洋地回到家,带来了升职的好消息。 同他一起回家的,还有他的一群同僚。 这一大群年轻人没有打招呼,像大草原上迁徙的角马般涌进了家门,瞬间就将客厅、厨房占据。他们仿佛回到自己家中一般,打开冰箱翻找食物,坐在沙发里,把脚搁在茶几上,大声谈话说笑。 江雨生今日在家,听到动静匆匆从书房出来,被眼前这一大群来客惊住了。 而这群年轻人也十分惊讶。顾元卓不是独居吗?怎么家里出现一位陌生男子。江雨生穿着居家服,脚上踩着棉拖鞋,匆匆自楼上走下来,显然并不是客人。 顾元卓大大方方地把江雨生一把搂进臂弯里,向同事们介绍:“这位是我爱人,姓江。” 就这样出柜了。 敏真当时正站在楼梯后看热闹,一眼就见众人脸色骤变,有几个女孩面孔一时雪白。 就连江雨生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愕然地看向顾元卓。 顾元卓朝他温柔地看了一眼,对还呈木鸡状的同事说:“这里是我和江老师的家,也欢迎大家以后常来玩。别的不说,美食美酒管够!” 同事们到底都是年轻人,迅速回过神来,纷纷欢呼叫好。 此时的顾元卓已经不同于学校时。他事业顺遂,正在建立自己的社交网络。老板又不会因为他的性取向而解雇他。他无所顾忌,于是大胆出柜,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爱情。 况且,顾元卓才貌双全,性格又好,公司里明着暗着爱慕他的女孩不少,连女客户中都有几位对他频频表示好感。他今日出柜,也算变相婉拒了这些好意。 气氛很快重新热闹了起来。有人打开了音箱,欢快的舞曲充斥满了大屋的每个角落。水果茶点,香槟红酒,流水一般送了上来。客人们都带着一颗饥饿的胃,扑向美食,大快朵颐。 有个白胖的男人高高举起香槟杯子,大声道:“恭喜元卓节节高升、前途似锦!” 客人们随之举杯祝贺,塞满食物的嘴说话唔唔含混。 顾元卓依旧一手揽着江雨生,一手举杯回敬,笑得十分意气风发。 “还要多谢各位协助,以及领导提拔。”他谦虚道,“如果没有王师兄你们几位前辈指点教导 分卷阅读24 绽放 作者:靡宝 我,我怎么会这么快摸清门道?没准现在都还在门外打桩,磕得一脑门青呢。” “太谦虚!明明是你自己聪明,一点拨就通。”王师兄笑道,“你签下这么一个的单子,足能养活全公司上下一整年。我看你这架势,过不了两三年,就能升做合伙人了。” 说罢,又上下打量江雨生:“元卓的日子真是好教人羡慕呀。事业有成,又有佳人做伴。江老师和元卓真是一对璧人。” 江雨生淡淡一笑:“您太过奖了。我再去给你们拿点酒。元卓,来帮我一下。” 顾元卓放下酒杯,随着江雨生走下地下库房。敏真依旧躲避在楼梯后,正好能听见两人说话声。 “怎么不先和我商量一下?”江雨生显然有些不悦。 顾元卓笑嘻嘻:“又没什么妨碍。你瞧,他们接受得很好呀。我早就想让大伙儿认识你了。” 江雨生叹气:“你该让我有个准备的。” “放心。”顾元卓说,“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师生关系了,没人能指责你什么。我还想带着你一起出去应酬呢。和我一起站在阳光下,不好吗?” 确实很美好。谁不想和爱人并肩而立,大大方方出现在亲友面前? 两人说话声低了下去,敏真听不清。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咦?小妹妹,你怎么躲在这里?” 敏真吓了一跳,扭头就看到那个王师兄正站在背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是我外甥女。”江雨生走了出来,“小孩子害羞,不爱说话。敏真,动画片要开始了,回自己房间去看吧。” 敏真像只小老鼠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孩子真可爱。”王师兄笑道,“对了,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江雨生把酒交给顾元卓,将手一伸:“在这边,请跟我来。” 两人背对着热闹的客厅,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顾宅的客用卫生间十分宽敞。王师兄也不关门,在水盆边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一边笑呵呵道:“这房子布置得非常温馨,江先生肯定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 江雨生也没离开,淡淡笑道:“王先生如果功课做得足,应该知道这房子在元卓和我住进来之前就已装修好了。家居再好看,我也没有什么功劳。” 王师兄依旧嘴角带笑,关了水龙头:“江先生,我不是那种爱打探同事隐私的人。” 江雨生说:“这我相信。你只是将人交给你的资料都背过了罢了。” 走廊那头传来阵阵人声,顾元卓爽朗的笑声十分好辨认。 王师兄笑意微敛,朝江雨生点了点头,眼中浮现敬意:“江先生是什么是知道的?” 江雨生说:“你不是很擅长做这个事。你刚才一张口就称呼我江老师。元卓并没有介绍过我的职业。” 王师兄一愣,扶额笑了:“是我疏忽了。” 话已说开,就再不用打什么花腔。江雨生低声问:“是顾家人让你看顾一下元卓的?” “看顾?”王师兄哂笑不,“不,我为顾先生服务已有十年,得他不少提拔栽培。他资助我自立门户,条件是在正利基金里做一年,帮助顾公子站稳脚跟。当然,还要替他遮挡些风雨,保航护驾。遇到水洼地坑,也要做个人肉垫脚石。” 江雨生只猜对了三分。 “所以,”江雨生组织了一下语言,“元卓这半年来过得顺风遂水,都是因为他父亲为他悄悄张开了一把保护伞?” “不然你以为呢?”王师兄哼笑,“元卓是个很好的小伙子,我也很喜欢他。可是,江老师,你也是社会中人。你见过哪个只身入江湖愣头青没有在红尘里跌跤打滚过?你也觉得他一路走得太过顺当了,不是吗?” 江雨生不可否认,低声说:“我原以为顾先生希望儿子在外面吃些苦,将来好能堪当大任。” “谁清楚他们这些有钱人在想什么。”王师兄耸肩,“江老师,你不该这么惊讶。我们都是在陪太子读书,不是吗?” 江雨生更惊讶了:“我?” 王师兄呵呵笑起来:“江老师,没想到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么简单的局你居然堪不破?看来元卓真走运,你对他是真感情。” 江雨生确实聪明。王师兄这么一点拨,他就立刻明白过来。 犹如醍醐灌顶。 是的,他早就做了顾父手中一枚棋子,用来下一盘名叫“顾元卓”的局。 儿子想要体会背德叛道的爱情,那就让江雨生陪他谈恋爱。儿子想要体会叱咤职场风云的快意,也有王师兄为他保航护驾。 要不然,以顾父那种地位和手段,怎么拆散不了这对小恋人,又怎么不能给儿子一点苦头吃? 顾元卓以为自己奋斗来了爱情和事业,却不知全是父亲指缝之中落下来的宠溺和施舍。 想到这里,江雨生后背额角已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冷汗。 王师兄擦了手,说:“世界上就有这样的幸 分卷阅读25 绽放 作者:靡宝 运儿,本就生在金山银窝里,一朝离家出门闯荡,父母还会用钻石给他铺路。江老师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好好和元卓过日子,将他照顾好,顾先生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江雨生冷声道:“我并不听命于他。” 王师兄讥笑:“没关系呀。你比我还让顾先生放心。我为了利,你却是为了情。我是有偿服务,你却是义工。” 江雨生已气得面色铁青。 王师兄见好就收,朝他作揖示意告罪,朝客厅而去。 第14章 江雨生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将呼吸恢复到正常范畴。 今天发生的事,应该告诉顾元卓吗? 如果为了顾元卓好,那自然是要告诉他的。可又该怎么说,才让他能理智地接受? 还是不说吧。江雨生长叹,挺直的肩背顿时萎顿了下来。 那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江雨生说白了终究是顾家的外人,拿什么立场插手管事?到时候他们父子不论翻脸还是和解,江雨生都里外不是人。 王师兄显然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对江雨生全盘托出,根本不在乎走漏风声。 这一日,客人们一直逗留到深夜,喝得东倒西歪、衣衫不整,由顾元卓叫了车一一送回去。 等他回了卧室,本该早就睡下的江雨生却还坐在床头,放下手中的书,朝他缱绻一笑。 天花板上的阅读灯打在江雨生柔软的头发上,让他浑身笼着一层光。眼波流转,柔情万千。 “累了么?”江雨生问,嗓音低哑。 顾元卓热血上头,走过一把掀开被子,把江雨生摁在了身下。 等到云消雨散,顾元卓心满意足地抱着江雨生,将头靠在他怀里。 他生得牛高马大,却很喜欢以这个姿势拥抱情人,像个需要疼爱和庇护的孩子,让年长的恋人用温柔的怀抱拥着他,才能安心入睡。 江雨生手指穿过恋人粗硬的头发,轻声问:“春节你有什么打算?” 顾元卓困意上头,呢喃道:“大概还是回去过吧。” 江雨生迟疑着,说:“要不,我们一家三口去度假?我……我想你多陪陪我。” 顾元卓睡意稍退,睁眼看向江雨生。 江雨生以前一向极其体贴,所有节假日都让顾元卓回父母家,自己独守空房。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顾元卓提要求。 江雨生嗓音柔软,带着情事后的微微沙哑,听在耳中格外挠人。 “我是想着,开年后你又要开始忙了,我们也只得这几天能在一起。元卓,我觉得这些日子来,我们有些疏远了。我很想你。” 恋人在耳边喁喁私语,婉转哀求,又正逢欢爱过后情浓意惬的好时光。这天下估计没有哪个男人能一口回绝。 顾元卓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好!就我们三个,好好出门玩几天。” 江雨生愉悦一笑,翻身压住顾元卓:“还要关手机。专心陪我度假,就不要别人来打搅。” 顾元卓现在就同被枪指着脑袋一样,说什么都满口答应:“没问题!把手机都交给你保管好不好?” 江雨生满意了,这才低头吻住他。 义工? 呵!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他江雨生也并不天生就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妙人。若是给个机会,谁不想做个缠人的小妖精? *** 那可真是一个疯狂又热烈的冬假。 全家人一大早起来赶飞机,出租车抵达机场的时候,敏真还在江雨生怀里打呵欠。 快要过海关之际,顾元卓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姐姐”两个字不住跳跃。 不用接都知道是找他何事: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回家?可千万别带着那个男人一起回来…… 江雨生给敏真穿好大衣,不动声色地打量顾元卓。 顾元卓没有让他失望,果真如承诺的一样,拒绝了来电,将关了机的手机丢给了江雨生。 “喏,这下你放心了?” 江雨生还是要卖个乖:“要是有什么急事找你?” 顾元卓摆手:“我除了和你,又能和谁在一起?他们又不是联络不到你。” 只是依照顾家的高傲,除非真的发生了山崩地裂的大事,不然是绝对不会来接触江雨生的。 敏真第一次出远门,坐飞机,却在头等舱的座位里睡得昏天暗地。直到飞机快降落了,才被江雨生轻轻摇醒。 空姐笑眯眯地送来热帕子。敏真抹了一把脸,朝窗外一看。 哗—— 她整个人都趴在了窗上。 仿佛天空和大地在她沉睡之际颠倒了位置。高空之下,一大块碧蓝的玻璃折射着炽烈的阳光,一眼望不到尽头。柳絮般的薄云不住掠过机翼,像是天使自翅膀上抖落的羽毛。 渐渐的,陆地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是片片翠绿的、毛茸茸的 分卷阅读26 绽放 作者:靡宝 岛屿。一座火山伫立在岛屿的尽头,山顶已被海风削得光秃秃,如一个苍老的长者,守护着这片海岛。 海面上白帆点点,甚至可以看到快艇飞驰而过后留下来的长长一串白浪,像鱼尾一样撒开。 江雨生对敏真说:“古时候,有皇帝派出使者扬帆南下,沿途寻找仙岛灵地。还有很多百姓躲避内陆的天灾战乱,也远航寻而来,找一处清静的世外之地。他们就此留在了这些岛上,和当地人成亲生子,繁衍生息。” 敏真眼前浮现了一副景象。古老的移民者牵着他土著的妻子和混血的孩子,站在海边,眺望着船队远航而去的方向。他是否后悔过,是否想再回到家乡。 一下飞机,热浪滚滚扑面而来,人好似一脚跌进一口巨大的浴缸里。 整班飞机的客人都忙不迭脱衣脱袜。纵使这样,抵达酒店的时候,全家依旧热得大汗淋淋,头发衣服全都紧紧贴在身上,如同第二层肌肤。 可是等洗完澡,几杯香甜的冰镇果汁灌下肚,又都恢复成了一条好汉。 “走!”顾元卓戴上墨镜,一手拖着一个,兴致勃勃地出发。 太阳火辣辣地当头浇下,海风湿答答地吹个不停。在户外站片刻,身上就浮起了一层粘稠的汗。人简直要变异成了无鳞甲的水生动物。 可是全家人都兴致高涨。 顾元卓租了一个电动的小摩托,亲自充当司机,搭载着江雨生和敏真满岛转。 他摁着喇叭:“欢迎乘坐顾氏班车,乘客请坐稳扶好。下一站,我们将前往白浪湾,出海看海豚。江敏真小姐,请拿好我的单反相机,不要再摔了。” 敏真乐不可支,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满船都可以听到她快活的咯咯笑声。 顾元卓和江雨生两人穿着同款的亚麻衬衫和浅色短裤,戴着同款墨镜,懒洋洋地摊开手脚晒太阳。顾元卓还把挂在脖子上的戒指解了下来,戴在了中指上,和江雨生十指紧扣。 这对闪闪发光的戒指好比一道驱魔符文,那些被他们俩出众外貌吸引来的男男女女忘之却步。 这么美丽的海岛,这么多前来寻找快乐和刺激的年轻男女,适合的目标遍布整片沙滩。放弃了这个,很快就会寻到下一个,谁也不会寂寞。 女郎们披着海藻般的长发,鬓边别着红花,露着晒成金色的肌肤。男人们赤裸着棕色的胳膊,追着漂亮的女孩只到天涯海角。 顾元卓大手笔,租了一艘游艇出海。 傍晚,橘色的夕阳将整片海水点燃,那波光跳跃的火焰像是海洋中远古生物的灵魂。柔软的风自紫色的穹顶缓缓吹落。 他们在甲板上钓鱼、烧烤。顾元卓精通吃喝玩乐,一手翻着烤鱼,一手往上面浇酒。烤鱼滋滋作响,香得要命。 等到乌金已沉入海水中,天空只余残辉。顾元卓打开音响,搂着江雨生在这片浑沌之中的跳舞。 两人的白衣在暮色中十分显眼,像一对紧紧依偎着的鸟儿。他们胸膛贴着胸膛,脸贴着脸,脸上尽是沉醉的神色,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他们两人存在。 第15章 敏真坐在一旁看着,忽然生出由衷的羡慕。 有朝一日,她也许也会认识一个男孩。他也会这样揽着她的腰肢,在夕阳下吹着海风,静静跳舞。 两人终于分开。江雨生朝外甥女招手:“来,敏敏,我们教你跳舞。” 江雨生教得很认真,嘴里还会数步子。顾元卓则教得相当实用:“记住了,男士的手必须保持在你的腰部以上,胸以下。超出这个范围,只管朝他脸上扇巴掌。” 江雨生噗地一口把酒喷出来。 这夜下起了雨。敏真玩得筋疲力尽,在床里沉沉睡去。而隔壁,两个男人则在雨声中痴狂地纠缠。 假期其实很短,两人把每一天都当作世界末日来过,将肉体的愉悦发挥至极致。 江雨生不再是斯文矜持的大学教授,顾元卓也做回了当年那个热情狂放的浪子。海岛的夜风吹不干肌肤上滚烫的汗珠,雨声却能遮盖那些激情的喘息和旖旎的情话。 顾元卓还是第一次知道江雨生能这么缠人。一个眼神,举手抬足,风情万种,简直教人死在他身上都心甘情愿。 “悠着点哟,江老师。”待到后面,顾元卓都忍不住笑道,“我俩要是精尽人亡,敏敏就要做孤儿了。” 等到回程那日,一家三口彼此打量,都觉得对方同来时判若两人。 顾元卓一身金棕油亮,肌肉结实的胳膊和胸膛令人看了面红心跳。江雨生记着给敏真抹防晒霜,自己倒不讲究,于是一身白皙地皮肤也都晒成了蔷薇色。 他这样,让顾元卓想起当初和他在南岛重逢时的情形。 那也是个热辣辣的夏天,顾元卓远去郊外拜访长辈,意外地见到了正自游泳池里走上来的江雨生。 也是贴着额角的黑发,也是晒成蔷薇色的肌肤,目光清清冷冷,明明人站在跟前,神魂却不知飘去了何方 分卷阅读27 绽放 作者:靡宝 。 而少年顾元卓站在江雨生面前,顿时就手足无措,心跳得不能自已。 江雨生收拾好护照和登机牌,扭头就见顾元卓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不由得俊脸一红。这个假期过得优胜蜜月,两人都还有点没把状态调整过来。 机场里人来人往,江雨生不好明着和顾元卓亲热,只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想什么呢?” 顾元卓懒洋洋地将抬手勾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以后再有这样的假期,我怕要提前吃点虎鞭鹿茸。” 江雨生忙唾他:“当心敏真听到……敏真呢?” 身后哪里还有小女孩的身影! 两个大人吓出一身冷汗,再顾不得恩爱,急得团团转。 异国他乡,人流复杂的机场,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走丢了,那还了得! 正急着要去找机场保安之际,敏真手里拿着一个圆筒冰淇淋,从旁边的肯德基餐厅里走了出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焦急的大人。 江顾两人反而不好意思责备孩子乱走,实在是他们两人只顾着恩爱私语,放在孩子身上的注意力太少了。而敏真又是那么一个独立的孩子。 返程的航班十分无聊,所有人都筋疲力尽,睡得东倒西歪。 敏真一觉醒来,客舱里十分幽静,光线昏暗,鼾声此起彼伏。 而江雨生和顾元卓正头并头地靠在一起,睡得极沉,面孔疲惫却恬静。那两只戴着戒指的手还仍握在一起,手指扣着手指,掌心对着掌心。 真心教人羡慕。 后来,敏真每次回忆起这一幕,都忍不住感叹。 如此相爱的两个人,怎么最后还是分开了呢? *** 飞机终于抵埠,迎接回家游子的是夹冰带霜的冷空气,像一个后母面对上门讨学费的前妻子。 一家人打着喷嚏,拖着行李好不容易抵家,没想门口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在等着他们。 “卓哥儿,”林妈被拦在了大门之外,很是震怒,“前几天,太太记挂你,亲自过来找你,没想连门都进不去!” 顾元卓怔住,不由得看了江雨生一眼。 去度假前,江雨生告诉他更新了防盗密码,以防家里没人不大安全。他们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告诉顾家的人。 林妈怒气冲冲地瞪了江雨生一眼,对顾元卓抱怨:“卓哥儿大了,过大年的不回来就罢了,连打个电话拜年问候一声也无。太太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饭菜,全家就等你一人回来吃团圆饭,结果你电话关机,消失得无影无踪。先生多难得回来过个年呀,你就不想见见他?” 顾元卓站在大门口,被训斥得满脸通红:“我早说了今年不回家过年的……” 江雨生拉着敏真,说:“我们先上去洗澡换衣服。” 敏真听到林妈在身后大声道:“元惠气坏了,一直骂你的朋友。” 顾元卓皱眉:“关他什么事?去度假是我自己的决定。再说,我回去又有什么意思?他们三句不离就要拿我说三道四。他们至今都还不接受我的取向和伴侣,不接受我已是个独立的人。我只想好好地过个清闲的假,有什么错?” 林妈到底只是雇工,不好对东家少爷的感情置喙,只好说:“大年夜,别人家家团圆,就咱们家缺一人。卓哥儿要是有孝心,就不该这么对太太。” 这倒确实说得顾元卓惭愧起来。 林妈唉声叹气:“门锁密码也换了。你不知道,太太站在自己儿子家的门口却进不去,有多难过。” 顾元卓好言相劝,终于送走了林妈,垂头丧气地进了屋。 江雨生端了一杯热茶出来,说:“你今天回去看看吧。确实应该给老人家拜个年。” 顾元卓叹气:“我都这么大了,非要拉着拽着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经营自己的家?” 大概因为顾家人不觉得他和江雨生组成的这个叫做“家”。 顾元卓洗澡更衣完毕,沉着脸回父母家请安。结果不到晚饭时间,又回来了。 “都不在家呢!”顾元卓气鼓鼓,“这个林妈,话也不说清楚。老头子早去了纽约,我妈则去了巴黎,姐姐人在东京。真是,一家人早就三心二意,四分五裂,偏偏要选大年夜坐在一起,装出一副妻贤子孝的样子自欺欺人!谁劳作了一年不想好好歇口气,鬼才同他们凑在一起上演相见欢。”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顾元卓都还在抱怨不休:“老头子在全球各名城都设立了行宫,养着一群如花美眷,轮流临幸,不亦乐乎。我妈也在巴黎有艺术家男友,每年不知道掏多少钱给他开画展。元惠同人合资开电影公司,手下更是有三两小鲜肉整天对她摇尾乞怜。一家人各有各的娱乐项目,哪个符合道德标准了?却偏偏见不得我和男朋友好好同居过日子!” 人人都是穿着破袍子到处走,然后嘲笑他人衣服上的洞。 江雨生给他夹了一块烧鸭腿:“过都过去了,生气也没用。一家人不就 分卷阅读28 绽放 作者:靡宝 是互相挑剔嫌弃,却又谁都离不开谁的。” 顾元卓说:“我知道你离不开我。” 江雨生哼笑:“你倒油滑,不问我挑剔你什么。” 顾元卓呵呵笑,埋头大嚼,终于停止了抱怨。 第16章 南方的春天来得真早,元宵节刚过,空气就已十分湿润,枯败了一整个冬天的植被开始冒出了新嫩的颜色。 而敏真轻松通过了跳级考试,直接进入四年级一班,跟着同学们读下半学期的课程。 这一天,跟着敏真一起插班的,还有一个男孩子。 老师介绍他们:“这是江敏真,这是韩子绍。韩子绍是从美国来的。以后大家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那个叫韩子绍的男孩儿个头十分高,显得比同学们年纪略大一些,浓眉大眼,十分爱笑的样子。 十岁的孩子已有些性别意识,班上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小少年,女孩子们好一阵交头接耳。 而敏真也丝毫不比韩子绍逊色。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扎成一把粗粗的马尾辫,额角绒发卷曲,雪白小脸,尖尖的下巴,眸子如清泉里的黑色琉璃珠。 连班主任都忍不住私下和同事说:“现在的孩子都长得真好看,站在一起就像儿童服装杂志上的小模特似的。” 一下课,同学们就把两个插班生团团围住。 “你从美国哪里来?我也在华盛顿住过一年。” “你中文说得这么好,是谁教的?” “你就是那个天才哑巴江敏真?” 空气一静,所有目光都朝敏真投去。 韩子绍的中文还是有些明显的口音,问:“谁是哑巴?” “她呀。”那个不识趣的男同学指着一直低垂着眼的敏真,“江敏真有残疾,不会说话。我妹妹之前和她在一个班,说她成绩最好,于是老师让她跳级读书。喂——” 这男孩把脸凑到敏真面前,拉长了语音,双手配合比划:“我——叫——王——翰——是——体——育——委——员……” 敏真抬起眼,冷冷一瞥。 她那学自小舅舅的清冷眼神虽然只掌握了三成,却也足够震慑一个顽皮的小子了。 王翰闭了嘴,后背冒冷汗,再不敢造次。 韩子绍也放缓了语速,对敏真说:“你好——我们以后……” 敏真飞快在练习本上写:“我没聋!” 鼻尖戳破了纸张。 韩子绍的脸红了,挠头嘿嘿笑。 敏真对同龄人兴趣不大。她智商超龄不说,又因为阅历坎坷,情商也大大超龄。同窗们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群无知又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每日记挂的除了做不完功课,就是动画片、公主裙和游戏机。 她和他们无话可说。再说她本来就不能开口说话。 她有自己的乐趣。看书,养花,跟着江雨生去实验室玩,看他们做实验。 生物实验室可以算是世界上排得上号的变态场所,看不出所以然的生物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摆了一溜排。成年人见了都要背脊发麻,但是敏真丝毫不怕,反而兴致勃勃。 她最爱看师姐解剖标本。手起刀落,开肠破肚,大脑脏器看得清清楚楚。 江雨生这徒弟许娇也不是个省心的,还眉飞色舞地解说给孩子看:“你瞧,这颗心脏跳动得多有力,这一根血管长得多完美!造物主真是个艺术家,让每个生命的每个构件都充满了美感。” 江雨生看着实验室里这一大一小两个变态,愁得鬓角都要白了。他觉得敏真父母的事扭曲了孩子幼小纯洁的心灵,给她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我倒是觉得你后继有人呢。”顾元卓倒是羡慕他,“敏真分明是遗传了你的天分,将来又是个女科学家。” 江雨生惊讶:“你还觉得这样好?” 顾元卓说:“我倒巴不得她将来能继承我的家业,陪我一起数钱。算啦,你自己都说孩子是一株树苗,让她自由生长。白捡了这么个聪明闺女,你还不满什么?” 敏真的聪慧,简直无处遮掩。纵使已经跳级念书,可是她依旧是班上的尖子生。 数学课上,老师教新公式。讲解完了,问:“谁来用这公式做一下这道题?” 底下同学面面相觑,都觉得新公式太难。 老师无奈,只得请动杀手锏:“江敏真。” 敏真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刷刷书写。片刻,一道题就解答了出来。 老师满意地连连点头,赞赏不绝:“看看,江敏真一下就做出来了。这公式并不难,你们要多用脑筋。” 王翰悄声对韩子绍说:“我们都猜她早就在家里自学过了。” 韩子绍没吭声。 王翰又说:“我听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韩子绍这才瞪大眼睛。 “她的妈妈杀了她的爸爸。她给吓得不会说话了。” 分卷阅读29 绽放 作者:靡宝 “真可怕!” “还有,她现在跟她舅舅住,但是她舅舅是一个怪人。” 韩子绍不明白,“坏人,怎么样的怪人?” 王翰压低声音:“她舅舅喜欢男人。” 韩子绍一时脸色古怪:“我舅舅也喜欢男人。” “啊?”王翰没料到还会这么凑巧。 韩子绍严肃道:“我舅舅是天下最好的人!喜欢男人也……也没什么……” 王翰正要继续说,老师一声怒吼传来:“你们两个再交头接耳,就去走廊上站着!” 两个男孩噤声。 老师继续讲课。韩子绍的注意力却全落在斜前方的敏真身上,心想,她的头发真是又浓又长,不知道摸起来是不是冰凉凉,像丝缎一样。 放学了,江雨生来接敏真。韩子绍看着她蹦蹦跳跳地上了一辆香槟色的奥迪车,开车的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年轻男人。 都说江敏真现在和舅舅生活。这就是她那个喜欢男人的舅舅吗? 这日是三八妇女节,学校下午放假。江雨生把敏真带到办公室里,她写功课,他写教案。 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敲门而入时,江雨生正在给外甥女讲解一道数学题,闻声抬头,明显地一愣,显然认识对方。 “小江。”来人友善笑道,“别来无恙。” “孙哥。”江雨生立刻起身,“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坐!” 敏真看出舅舅有些紧张,对来人更加好奇。 孙先生却是一副长话短说的打算,站在办公桌边,对江雨生低声说:“雨生,我特意来通知你一个事。郭先生已于一周前在伦敦病逝。” 江雨生面孔瞬间惨白。 第17章 敏真坐在小书桌前,眼前摊开着一本作业书,却是心不在焉,耳朵忙着收听舅舅和来客的谈话。 江雨生嗓音压得极低,斟字酌句,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太突然了……去年还听说他接受了移植手术,预后良好。怎么转眼就……” “他这个病就是这样。”孙律师说,“时好时歹,也拖了十来年了。当初医生说他活不过两年呢。” “正因为坚持得久,都觉得他或许已经战胜了病魔。” “雨生,想开些。郭先生也已受够了。他生前最后几天出院回了伦敦的大宅,在儿孙环绕中长眠。郭家遵循他遗嘱,权力交接完毕再发丧,不过葬礼很是庄严肃穆。他朝吾体亦相同,却不一定像他这么有尊严。” 江雨生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了出来,似要把胸臆之中的沉痛宣泄出来。 “一个时代结束了。”他这么说。 孙律师言归正传,道:“我来找你,是因为他给你留了遗产。” 江雨生微微一愣,有些感动地苦笑起来:“郭先生实在厚待我。” 孙律师盯着他,缓缓道:“他将本市一套高档住宅和集团公司3%股份赠与你。” 江雨生的笑意凝固在唇角,难以置信地看向孙律师。 “你没听错。”孙律师说,“雨生,他留给你的东西就是这么丰盛。等你签署了文件,便身家过亿了。” 可江雨生面上并无骤然暴富的惊喜,他甚至有些惊惶。 “我以为他给我的不过是三两件小纪念品。” “也许他知道你不用睹物也会思念他,于是干脆给你金钱,保障你日后的生活。” “可我自给自足,丰衣足食。”江雨生低声说,“郭先生一直对我说,钱不用太多。这简直不像他所为。” 孙律师苦笑:“孝文也是这么说。” 江雨生嘴角轻扯:“郭家二少恐怕不会很高兴。” 孙律师呵呵:“那日他的脸色几乎将我的律所冻成冰窖。” “他居然没有拍案反对?” “这遗嘱是郭先生一年前就立下的,那时候他神智清醒,病也未复发。这遗嘱合法有效。况且,若这条存疑,整份遗嘱都要作废。届时郭家需重新分配权与利,必然会陷入一场厮杀混战。如今郭大少坐镇郭氏,一切以大局为重,严禁内耗。孝文即使再恼怒,也不敢忤逆他大哥。” 江雨生摇了摇头。 孙律师说:“你看我们何时再约个时间,我将条款细节给你解释一遍,你也好签字接手。那间公寓在中央公园的南岸,大阳台俯瞰公园,视野极好,还是本市三中的学区房……” 说着,朝装作在写功课的敏真看了一眼。 江雨生却对这笔巨额遗嘱并不积极。他低声说:“无功不受禄。” “这是郭先生一份心意。”孙律师劝道,“我看你需要时间接受这个噩耗。等你状态好一些,再联系我也不迟。” 他留下一张名片后告辞。 回家的路上,江雨生一直沉默,且心不在焉,险些闯了红灯。 敏真很是担忧地看着舅舅。 江 分卷阅读30 绽放 作者:靡宝 雨生长叹,对外甥女笑道:“舅舅的恩人去世了。” 哦?原来是一位恩人。 江雨生徐徐道:“我当年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吃尽苦头,多亏遇到郭先生。他伸手拉了我一把,将我自深渊里拽了出来,我才有机会继续念书,才有今日的出人头地。” 不仅有再造之恩。这位郭先生离世后,还给江雨生留下了巨额遗产。 一个亿是多大的数字,敏真都没有具体概念。一个冰淇淋不过三块钱。而且连敏真都知道,股票还会增值。 江雨生问孩子:“你觉得舅舅该去领取这笔遗产吗?” 敏真也不知道。不过,江雨生愿不愿意,这钱都是属于他的。 江雨生摇头叹气,看绿灯亮起,踩了油门前行。 “郭先生对我的恩德山高海深,我都已无力回报了,实在没脸再去和他的儿孙分这笔遗产。钱这东西,若非自己亲手劳动所得,捏着总烫手心。” 敏真大眼清澈。 江雨生摸了摸她的头:“这事,先不要告诉你顾叔叔,好不好?他十分讨厌郭家人。” 敏真点了点头。 这日顾元卓下班回来,江雨生将情绪掩饰得十分好,同他有说有笑。只是在顾元卓看不到之处,敏真还是发现舅舅时常露出哀伤之色。 敏真不免好奇。顾元卓同郭家人到底有什么过节,以至于江雨生甚至都不敢当着他的面悼念恩人? 如此平静地过了数日,郭家终于顺利完成了权力交接,这才对外发丧。 郭长维乃是华商中教父级人物,先前传他重病,股票就好一阵动荡。如今讣告发布,各大交易所都集体喧哗。 顾元卓接到消息,很是惊愕了一阵。 “郭家真是严防死守。”王师兄说,“不过郭老卧病多年,集团里也多半都是长子郭信文主持。这新郭总行事风格很是有几分霸道,又和大陆这边非常亲近。以后局面有趣了。” 顾元卓这日本来要加班,却是坐立难安,熬不住还是返回了家中。 江雨生他们已吃过了晚饭,正在后院里照料花草。 江雨生扭头见顾元卓一脸凝重,算着时间他也该知道了,便把喷壶交给敏真,让她自己玩。 顾元卓走到江雨生身边,轻声说:“雨生,郭长维去世了。” 江雨生低垂着眼,过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顾元卓立刻明白过来:“你早知道了?” 江雨生望着敏真无忧无虑的笑脸,说:“前些日子,郭家派人来通知了我。” 顾元卓五味杂陈:“你怎么不和我说?” 江雨生反问:“对你的工作有影响吗?” “这倒没……” “那有什么好说的?”江雨生道,“人家也没邀请我们去参加葬礼,通知一声不过是看旧时的情分。我不是那种自作多情的人。” 顾元卓倒无话可说了。 其实顾家和郭家还有些交情,可郭家也没请顾家出席葬礼。 听说这都是郭长维的意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的葬礼极其简单,只有自家几个直系亲属,和三两半生至交的好友。 他日大家都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此刻无需隆重地十八相送。 春已回了大地,风逐渐潮湿温暖,草地树梢,全都静悄悄地冒着新绿。 故人长眠,而草木依旧在他躺下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出一树繁华。 “一个时代终结了。”江雨生再度说出这句话。 顾元卓也感叹:“从小就听大人说他的故事。空着双手跟船抵达澳洲,先在码头做搬货的苦工,而后因为聪明又能吃苦耐劳,被货船老板收留。娶了老板的女儿后,从一艘小船跑起,一直做成航运巨头。家父极敬佩他。老头子这么傲的人,唯独对着郭老,会毕恭毕敬地叫他大哥。” 江雨生说:“有时候想,时代固然造就了他们这代人,可他们也开创了一个时代。” 顾元卓借着暮色打量江雨生。江雨生神色自然是哀凄的,充满了缅怀。 顾元卓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对郭长维很有孺慕之情。” 江雨生淡淡道:“我毕生都感激他。” 顾元卓还有话想说,却没再开口。 第18章 有关郭长维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之后的日子过得平淡顺遂,几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之处。 月末考试,敏真不负众望,取得全班综合第一名。韩子绍排名第二,只比她少了六分。 他的语文作文错字多,被扣去三分。但是,在美国长大的他能把汉语学得这么好,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这日放学,韩子绍看到敏真独自一人站在门廊的柱子下。那个以往来接她的年轻男子并没有出现。 韩子绍踯躅良久,鼓足勇气走过去,轻声问:“你家里人没有来接你吗?” 敏真被他吓了一跳,扭头瞪着他 分卷阅读31 绽放 作者:靡宝 。 韩子绍脸颊发烫,挠头道:“要是没有人来接,我可以让我家司机送你回家。” 韩子绍每天都有司机接送,也是个从小坐着高级轿车上下课的小少爷。 敏真摇了摇头。江雨生虽然会迟到,但是绝对不会不来接她。她等一等无妨。 同学们接二连三地离去,韩子绍抓耳挠腮,却依旧守在敏真身边。其实小女孩自从刚才就不再多看他一眼,可是他却不想走。 爸爸教过他,一个绅士应该主动关心女士。见到女孩子落单,就应该尽量陪伴照顾她。 正胡思乱想着,韩家的车来了。车里走下的不是司机,却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妇。 “妈?”韩子绍兴高采烈地介绍:“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同学江敏真。” 韩母健美高挑,浑身香气逼人,面容有些熟悉,周身有股精悍之气,让人退避三舍。 她对敏真敷衍地点头笑笑,招呼儿子:“来吧,今天我们上外婆家吃饭。” 韩子绍拉着母亲说:“敏真的家人没来接她,我们可以帮忙把她送回去吗?” 不说韩母愣住,连敏真都好生吃惊。她急忙摇头摆手,又指着手表,表示舅舅只是迟到了。 韩子绍热情地说:“你别客气。同学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助。” 这小子真是自作多情。敏真拧着眉,很是不耐烦。 韩母见状,也不由得对这个不识趣的小女孩生出厌恶来,教训儿子道:“没有和人家父母打过招呼,怎么能随便把小朋友接走?万一她的爸爸妈妈晚些来接不到人,还不要急死?你放心,学校老师自然会照顾她的。” 说罢,拽着儿子就走了。 韩子绍被母亲拖上了车,失望地从车窗里探头回望。只觉得敏真站在廊下的身影孤单又幼小,十分可怜。 “别看了。”韩母恨铁不成钢,“你这同学根本就不想搭理你,连话都不肯说一句。你白热情什么?” “敏真不能说话。”韩子绍委屈道,“她生了病。” “怎么哑巴也来和我们读一个学校?”韩母更是不高兴,气鼓鼓地开着车走了,还险些和一辆迎面而来的车擦挂。 江雨生猛打方向盘,避开了那辆无头苍蝇似的车,停在学校门口。 敏真像小鸟一样飞扑到他怀里。 “对不起,舅舅来晚了。”江雨生用力拥抱孩子,“肚子饿吗?今天家里有大餐哟,你顾叔叔和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敏真好奇。 “你都不记得了?”江雨生笑着刮孩子的鼻子,“你来和舅舅住,已经整整一年了呀。” 就是去年这时候,这个孩子来到家中,瘦弱怯懦,眼神充满戒备和恐惧,像一只街角流浪的小猫。 顾元卓就在那时改口说“我们一家人”,简简单单五个字,让江雨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日,敏真得到了一个儿童脚踏车。粉紫色的车身,雪白的小篮子,把手上还有金色的流苏,充满女孩的梦幻气息。 敏真本来就会骑车,当即跳上车,踩着在家门口打转。车铃声撒遍幽静的社区。 邻居主妇路过,看到顾元卓和江雨生挽手站着,笑看孩子骑车玩,一副天伦之乐。她不由得对这两个同性邻居另眼相看。 没有没有放浪形骸,没有夜夜笙歌。这对情侣自从搬进来,朝九晚五上班上学,偶尔还见他们买菜回家做饭,节假日亲亲热热出门游玩。现在更是养了孩子,父慈子孝,简直比普通异性夫妻还要和谐。 当然,关上门,所有伴侣都会吵架。可是两个男人,都还这么年轻,就能把日子过得让她这个毒眼老主妇都挑不出错。 哪怕只是表面功夫,都让人羡慕。 这夜,江雨生送敏真上床睡觉,给她盖好了被子后,轻声说:“敏敏,舅舅和你商量一件事。你想见妈妈吗?” 敏真浑身一震。 是的,母亲。 她在舅舅这里过着公主般生活的时候,母亲则在女子监狱里服无期徒刑。因为内疚自己一时失言而导致女儿失声,这一年来她都没有答应和女儿见面。她不敢面对孩子。 江雨生声音酸楚:“敏真,你到时候可以开口叫她一声吗?” 敏真顿时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不住往上冲,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喉咙。她张开嘴,深呼吸,可是声带像是被麻痹了一样无法振动。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江雨生拍她的背,连声安慰:“不急,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们现在不仅有时间,还有一笔数不清的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是并不能让孩子开口说话,也不能让姐姐免于牢狱之灾。 江雨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亿万富翁只有一个签名的距离。孙律师这些日子里没少给他发短信,兢兢业业地提醒他还有一个大红包没有领取。 江雨生始终觉得这个事像是有人和他开的大玩笑。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 分卷阅读32 绽放 作者:靡宝 放着一台摄像机,正对着他拍摄。他但凡有什么轻浮欢脱的举动,对方就会跳出来,将他讥嘲一番。 江雨生终于和孙律师约了时间,登门拜访。 孙律师诉苦:“你可知道这段时间里,郭家有多少人轮番找我打听你的事?” 江雨生勉强笑道:“我倒乐意把股份退还给他们,就是不知道怎么分这个苹果。” 郭长维娶了两任妻子,婚生子女有三男两女,又加上姻亲、宗亲,集团内部人事关系复杂得好比被猫玩过的毛线团。他给江雨生这么大一笔财富,不啻于把一块烧红的炭丢他手上。 这也是江雨生十分不想接手遗产的主要原因。他已经离开了郭家,实在不想再同这家人打交道。 孙律师说:“郭先生生前也夸你知本分,不贪心。听说顾家那年轻人对你也非常好。” 江雨生平静地说:“我对他也好。” 孙律师忙笑:“雨生,是你太放不下过去。你是受过人施舍,也被讥嘲侮辱过,可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你要真独立坚强,又怕别人说什么呢?” 江雨生长叹一声,沉默以对。 与此同时,敏真正坐在客厅大窗户飘窗上,半边身子晒着太阳,有些昏昏欲睡。 舅舅外出会友,顾元卓昨夜熬了通宵正在房中补觉。敏真独自在院子里玩,有些无聊。 一只蜜蜂嗡嗡飞进屋来,在小女孩头顶打了个转。敏真拿书盖着脸。 迷糊中,门铃声突然尖叫。她惊醒过来。 陈姨擦着手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可视电话上的画面,明显一愣。 “陈姨,”一个严厉的女声从扩音器里传出来,“开门!” 陈姨哎哟哟叫唤,一脸为难,却还是摁了开门键。 一辆银灰色跑车咆哮着冲进了院子,直直铲上草坪,瞬间就碾倒一片花草。那刹车声像鬼怪的尖叫,让敏真心惊胆战。 车门打开,一个红衣少妇从车上走了下来。 敏真看清来者,大吃一惊,那不正是韩子绍的母亲? 第19章 顾元惠面孔狰狞,眼露凶光,一手推开陈姨,大步闯进了屋子里。 目中无人的她一踏进来,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咯咯作响。 她放声大喊道:“江雨生,你给我出来!” 没有人回应她。 顾元惠大怒之下,扬手一挥,一支摆在小角架上的白瓷瓶被扫落到地上,咣当摔得粉身碎骨。 敏真颤栗,怀里的书掉到地上。顾元惠发现了这个坐在窗户里的小女孩。 “你?”她瞪着眼睛将敏真上下打量,“是你?你是子绍的那个同学?” 敏真如一只被入侵了地盘的小兽,戒备地盯着她,一言不发,充满了敌意。 顾元惠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对,你是个哑巴!原来你就是江雨生带来分钱的小贱种!” 敏真被她这番话刺得浑身一阵冷。她直到很久后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出身良好、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士说出那样刻薄恶毒的话。 顾元惠步步逼近,敏真见状,匆匆站起来躲去一边。 顾元惠却丝毫不因为对方是个幼童而有所收敛。她现在双目赤红,理智丧失大半,不想放过一点发泄的机会。 她声音并不高,可是听在敏真耳朵里,却格外尖锐。 “江雨生可真是不要脸的贱货!他当年和男同学在学校里乱搞,被学校开除,赶出家门,一路都靠卖屁股度日。元卓单纯,不幸中了他的圈套,被他忽悠得六亲不认。他攀着元卓这棵大树还不足,还要带着个孩子来吃顾家的饭。我说子绍怎么成天把你这个哑巴挂嘴边。真不愧是江雨生家的人,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勾引人!” 敏真呆住。她就算先前流落亲戚家的时候,也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 她才刚满九岁。而这个女人都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勾引她儿子。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 顾元惠见孩子不能反驳,越发嚣张,将一腔仇恨全部朝着孩子渲泄而出。 “我弟弟本来是欧洲名校毕业的高才生,家中长辈在他身上寄予无限厚望。然后呢?他为了江雨生,竟然跑回国去那么个破学校读研究生!这都还不算。他毕业了不但不回自家公司上班,在外面瞎混,现在甚至还立遗嘱,要把家业和江雨生分一半!” 难怪她愤怒到丧失理智。原来顾元卓立了遗嘱,把江雨生写了进去。 陈姨不知躲去了哪里。敏真直面顾元惠的咆哮,可是眼里的恐惧却一点一点退去,换成不耐烦和厌恶。 顾元惠没有察觉,继续忿忿不休。 “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他也配?换在旧时候,他姓江的也不过是我们家公子哥儿的宠着玩的东西罢了。卖屁股的小子,也敢惦记着主子的钱——” 突然一杯凉茶泼上她的脸。顾元惠惊声尖叫,连连后退。 敏真冷冷看着她,重重搁下手里 分卷阅读33 绽放 作者:靡宝 的空杯子。顾元惠湿了一头一脸,胭脂妆粉被冲出条条沟壑,红白黑紫交错,像是蜡人向火,又恐怖又滑稽。 小女孩依旧一声不吭,但是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个讥讽十足的冷笑。 顾元惠气急败坏。这个孩子讥笑人的模样,像足了当年的江雨生。 天才少年,俊美俏丽,仗着郭长维的宠爱,格外清高自傲。他就最爱拿这种眼神斜睨人,冷冰冰的,仿佛满世界都不放在眼里。 她震怒,冲过去想要抓敏真。敏真立刻转身跑。 忽然一声怒吼从天而降:“住手!” 顾元卓穿着睡衣,大步流星自楼上奔下来:“姐,你做什么?” 他光着脚跳下楼梯最后几阶,大手一捞,就将敏真护在了身后。 敏真拽住他衣角,从他背后探半张脸,轻蔑挑衅地扫向顾元惠。小女孩眼角本就飞挑,这眼神宛如薄薄的柳叶刀,削得顾元惠一阵肉疼。 顾元卓面色阴沉,粗声道:“姐,你不打招呼就冲到我家里,就是为了欺负个孩子?整条街都听到你在摔盘砸碗的骂人,你这是想拆了我的房子?” 顾元惠痛心疾首:“你还好意思来教训我?你瞧瞧你这一年多来都干了什么事?家也不回,毕业了到处乱混,现在还要把家业分给姓江的一半!” “我就知道你会为这个事和我闹。”顾元卓冷笑,“我才立了遗嘱,你就杀上门来了。看来,我是该换个律师了。” “你别岔开话题。”顾元惠喝道,“爸爸和妈妈都对你失望极了,你知道吗?” 顾元卓从容道:“我的钱都是我用双手挣的。我当雨生是我的伴侣,我愿意和他平分。这是我们的私事,和你们都无关。” “怎么无关?”顾元惠跺脚,“谁在乎你自己赚的那三瓜两枣了?你是顾家的继承人,将来家业都是你的。数十亿的家财,你也敢分给江雨生一半?” 顾元卓说:“我早说了,我没打算要爸的钱。你也是他的继承人,都给你,不开心?” “你不要任性了!”顾元惠道,“从小家里就把你当成继承人培养,花费了多少心血,这是你说不干就不干的?爸爸年纪也大了,正需要有人帮衬他一把,你却只顾自己快活。顾元卓,你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你不能享受了家庭给你的各种好处,却不承担继承家业的责任!” 这话倒是非常有理。顾元卓一时哑口无言。 顾元惠又说:“爸妈从小就看重你,家里资源全朝你身上倾斜。想不到养出你这么一个白眼狼来,得了便宜连乖也不卖一个,只顾着自己在外面和一个男人过这种见不得人的堕落日子……” 顾元卓打断她的话,怒道:“姐,你说话要公道!爸妈对我们姐弟俩从来一视同仁,有什么是我有而你没有的?我倒觉得爸妈为你操心更多。是你自己读高中的时候就非要和那群机车党谈恋爱,为了不念大学,还闹绝食过。你非要嫁韩姐夫,婚后三天两头吵架闹离婚,妈为你掉了多少眼泪?说真的,你自己不争气,家业就算给你,你也撑不起来,倒翻过来怪我抢了你的风头。”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家金玉满堂、儿女双全,一样有无数扯不清的家务事。 顾元惠满面通红:“我知道自己笨,读书不如你好,不如早点嫁人生子。可你既然知道我没用,家里就只有靠你接手,你却还在外面逍遥。你到底对你肩上的责任有没有概念?” 顾元卓从容道:“我当然知道我的责任。我早说过,只要你们接纳雨生,我自然会回家。” “说来说去,还是放不下那个……”顾元惠本想再骂两句,可看到站在弟弟身后的小女孩一脸阴鸷的冷笑,背脊一阵发凉,把不雅的词收回了嘴里。 “元卓,你是真的被那个男人迷住了心窍了呀!”顾元惠痛心疾首,“你真以为江雨生是他说的那样单纯清白?当年我就告诫过你,他和郭长维可不清楚,同郭家兄弟也不干净……” 顾元卓不耐烦:“这话你翻来覆去要说多少次?雨生说了没有,我就相信他。” 顾元惠尖声道:“非亲非故的,郭长维肯花大力气供养他读书?好,就算郭老爱才吧。那他死后留给江雨生过亿的遗产,又怎么说?郭长维对那个给他生了小儿子的外室都没这么大方呢。你的这个江老师,当年肯定将郭长维‘伺候’得特别好!” 顾元卓这下彻底愣住。 “什么遗产?”他粗声问。 顾元惠诧异:“咦?你居然不知道?郭长维留了一处豪华公寓和3%的集团股给江雨生,这事虽然没见报,可连我都知道了。你是江雨生的枕边人,他却没告诉你?” 顾元卓面孔僵硬,透着冷青。 顾元惠乐了:“瞧,你将他放在心尖上,还写进遗嘱里分他一半。哪里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把你当自己人,也根本不稀罕你那几个小钱。他旧金主指缝里留下一点渣滓,就能让他身家过亿,一辈子不用卖身都能过得锦衣玉食。元卓呀元卓,他这样虚伪的人,你怎么还看不清?” 分卷阅读34 绽放 作者:靡宝 顾元卓紧咬着牙关,敏真看到他额角浮现青筋,垂下的手臂在细细发抖。 他信了?敏真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得手心湿漉漉全是汗。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也相信雨生有不告诉我的苦衷。”他话是这么说,可看脸色,已是在强撑着。 “我看他是心虚才对。”顾元惠道,“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他和郭长维没有关系的吗?那人家为什么对他这么大方?3%的股权不说,光是那套豪宅,价值就超过千万。他江雨生不过一个大学教授,工作一辈子也不过买一个卫生间。你知道郭家儿女怎么说?人家说,小妈里,江老师一向最得爸爸欢心。哪怕他跟外面的男人跑了,爸爸都还一直牵挂着他……” “够了!”顾元卓厉声喝道,“你挑拨离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可以走了!” “那你的遗嘱……”顾元惠还不放心,“年纪轻轻的立什么遗嘱?真是不吉利……” “你走不走?”顾元卓怒吼。 顾元惠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见好就收,扭头气鼓鼓地走了。 那辆跑车在草坪上掉了一个头,滚着一路草屑泥巴而去。劫后的花园犹如战后轰炸过的废墟,满地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顾元卓站在窗前,看着满院狼藉,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下来,掏出手机拨打了江雨生的电话。 江雨生的声音是温柔而轻松的:“你起床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正在回来的路上,还买了朱记的烧鸭,晚上我们喝两杯。” 顾元卓紧咬了一下牙关,低声说:“我知道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他挂了电话,沉默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敏真无所适从,本能地往客厅楼梯后的角落里躲去。那里是她独家的安全角,也是她心情不好时最喜欢呆着的地方。从楼梯后面可以看到整个客厅,大人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里。 那些可以隐于人前的细微的表情、眼神,全都被敏真捕捉、解读。 顾元卓并没有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相信江雨生。所以他很生气、焦虑。他肩背紧绷,鼻孔里喷着粗气,额角,手背,都冒着青筋。 第20章 陈姨这才讪讪地走出来,拿了簸箕扫帚打扫残局。 顾元卓声音低沉且冰冷,说:“陈姨,你在我这里做了一年了,一直很尽心。你去找王管家领三个月的薪水吧。” 这是要把陈姨辞退了? 顾元卓往日里总是热情亲和,丝毫没有东家的架。没想到他一旦真的动怒,就会翻脸不认人。陈姨从他大学的时候出来单住就跟随服务,已有七八年了。可是他辞人时依旧毫不留情。 陈姨老脸阵红阵白,喏喏辩解道:“小顾先生,她毕竟是你姐姐……” 顾元卓面色漠然:“这是我的房子,你是我雇佣的人。你无权替我决定我该有什么客人。” 陈姨到底也是老江湖,三个月的薪水也算大方。她虽然不舍,却也不再恳求,利索地走了,连扫帚都丢在原地没管。 而顾元卓似乎完全忘了敏真的存在。他又拨打了一个电话。 “王哥,所以说,这事你也知道?” 王师兄在那头苦笑:“只是听说郭老分了股权给一个旧情人,却是不知道是谁。这是郭家内部的事,他们嘴都很紧。你是从哪里听说来的?” 顾元卓站在落地玻璃门边,后花园里繁花欣荣,粉蝶飞舞,春意热烈温暖。他却整个人冒着霜冻寒气。 “3%的股权可不是小数,郭家就任凭分出去?” “当然不乐意了。”王师兄笑,“可家业是郭老打下来的,他要给谁就给谁,儿女亲戚没人敢说个不字。只是郭家里肯定有很多人想收购这份股权,好在董事局里把排名提前一两位。这个不知名的老情人,如今肯定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顾元卓嘴角牵起,笑得十分难看。 王师兄继续感叹:“郭老真是又长情又大方。不过跟了他一场,就能被他照顾一辈子,也是好命……” 顾元卓听不下去,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敏真躲在楼梯后,不敢出声,就见顾元卓如樊笼困兽般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自从敏真来了这个家,两个男人都不在室内抽烟了。可此刻,顾元卓的烟一支接着一支,屋内很快云雾缭绕,弥漫着刺鼻的气息。 终于,江雨生回来了。 敏真的心砰砰跳着,听着舅舅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显然看到了前院的惨状,吓了一跳。 “外面是怎么了?”江雨生一进屋就大声问,“刚才谁来过吗?” 呛人的烟味冲入鼻腔,江雨生站住,敏锐地察觉到异状。 “元卓?”他嗓音沉了下来,有一种年长者处变不惊的沉着稳重,“出什么事了?” 顾元卓倒也没有一开场就怒吼咆哮。他也很平静地开了口。 “郭长维留给你巨额遗产的事,为什 分卷阅读35 绽放 作者:靡宝 么不告诉我?” 房中有半晌的寂静,像是有人无意中按了消声键。连屋外的风和鸟鸣都倏然安静,耳膜里只余错觉般的嗡嗡声。 江雨生正站在屋内光线最暗的一角,敏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听他平静地嗓音幽幽传来:“因为这事我可以自己处理。” 糟糕!敏真想,舅舅的口气听着也有些不痛快。 敏真对争吵流程再熟悉不过,毕竟父母自她出生就日日吵,花样百出,一直吵到家破人亡。 敏真凭着两个长辈三言两语的开头,就能猜准这场对话的走向。而她的经验告诉她,今日恐怕很难漂亮收场。 顾元卓摁灭了烟,说:“我的同居男友,收到别的男人送的亿万遗产。我觉得冲着我们这一年来的感情,还是有些知情权的。” 江雨生沉默片刻,问:“那你现在也知道了,打算怎么样?” 顾元卓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笔钱。” 江雨生往前走了一步,窗外的光照在了他的身上。他好看的眉紧皱着,一副明显的压抑着不悦的模样。 “我考虑接受它。” “你打算接受?” 江雨生眉心拧得更紧,愠怒道:“为什么不?这笔收入来得光明正大,合情合法。” “合什么情?”顾元卓唰地站起来,“郭长维平白无故送你这么多钱,他安得什么心?” 江雨生哂笑:“我倒想帮你问问他,可惜他现在没法接我的电话。” 顾元卓胸膛急促起伏,嗓音越来越沉:“这不好笑,雨生。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你。” 江雨生冷下了脸:“郭长维不是那样的人。他——” “他是你再世恩人。”顾元卓冷声说,“是,你一提到他就感恩戴德,顶礼膜拜,恨不能日日给他烧高香。郭长维在商场上是人人惧怕、又恨得牙痒痒的老饕,到了你嘴里,变成了温柔呵护你的圣光天使,强大又睿智的迷途指路人。” 江雨生已面若冰霜:“我知道你口头不说,心里介意郭长维得要死,所以从来不在你面前提他的名字。但是现在他人已经去了,我希望你能至少表示出一点对亡者的尊敬。” “我能尊敬他,他却转脸就出手羞辱我。”顾元卓反问,“他就是在向全世界宣布,你江雨生不论跟了谁,始终是他的人。他还怕你跟了我吃亏受苦,死后也要照顾你。” “你真该听听你说的话。”江雨生语调已降至冰点,“虽然不知道是谁在你面前搬弄了是非。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和他清清白白,你爱信不信。” 顾元卓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嫉妒的丑态。 江雨生又补充一句:“还有,这是我最后一次解释我和他的关系。以后不论你再纠结,我都不会再解释!” 说毕,他大步朝楼梯走来,准备上楼回房。 顾元卓猛地起身,拉住了江雨生:“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份遗产,外面的人怎么说你?” 江雨生不屑:“我知道那些话肯定很难听。但是嘴长别人脸上,怎么说是人家的权力。吃得咸鱼抵得渴。我白赚这么一大注财,被人背后说几句也是应该的。” “你这个时候倒不在乎名声了。”顾元卓一张俊脸怒红,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你现在又不在乎同事和学生怎么看你了,不在乎亲戚朋友背后怎么议论了?那之前和我在一起时,却拼命瞒着我们的关系,生怕别人看轻你,以为你被我包养。可笑的是,我们俩的财务倒是一直分得很清。你又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 “说你什么?”江雨生冷眼一瞥,“说你初生牛犊不畏虎,胆敢出手抢了郭长维的枕边人,是不是?还是说你讨了郭长维的欢心,他大手一挥,就把小情人赏给了你?你以为还有什么难听的话我没听过?” 顾元卓结舌。 在些话里,江雨生都没有个名字,不过是一个可以被上位者争来送去的玩意儿。哪怕他认识顾元卓的时候,已经是大学里年轻有为的副教授。他有名字,有论文,有成果,还有房有车,完全不用靠任何一个人的施舍过活。 江雨生冷笑:“不论话怎么说,被侮辱被伤害的都是我。顾元卓,你有什么委屈?” 顾元卓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雨生,我见不得外人这么作践你的名誉。” 江雨生说:“我的名誉是我的事,我自己能去捍卫它。” “又是这句话!”顾元卓盛怒,“你你我我,你始终把我们两个分得这么清楚!” “能不吗?”江雨生反驳,“你心底不也始终认为我低你一等,拿了别人的钱就有情色交易的嫌疑?换成收到遗产的是你,你可不会这么看轻自己。” 顾元卓大叫:“你这简直是在诡辩!” “是你在无理取闹!”江雨生道,“顾元卓,我不能永远地、无底限地去将就你孩子气的自尊。我们两个中,到底谁才是没有安全感的一个?” 顾元卓怒吼:“哪怕他给你几百万我 分卷阅读36 绽放 作者:靡宝 都不在意。可房子和那么多股权?你要接受了,就等于承认了外面的流言!你要钱,我给你,多少都能给。但是我不想要你拿他一分钱!” 江雨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细细颤抖。他目如冰霜地注视着顾元卓,一边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孙哥?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是的,我考虑清楚了。”江雨生直直盯顾元卓的脸,“我决定接受郭老给我的遗产。” 顾元卓气息猛地一重,双目泛着血色。 “麻烦你现在过来一趟,我这就签署文件。”江雨生说完,挂了电话,挑衅地瞥了顾元卓一眼。 顾元卓深呼吸着,转过身,突然猛地一挥手,将角柜上另外一只白花瓶扫落在地。 这两支花瓶本是一对,精美可爱,价值不菲,却是红颜薄命得很。前一个刚遭了顾元惠毒手,摔得粉身碎骨,剩下的一个也没能成为幸存者,还是惨死在了顾元卓手中。 江雨生一言不发,冷眼看着顾元卓发火。 他也累了,本有的一点愧疚已经被情人稚气的怒火消耗得干干净净。 和一个年少又在宠爱中长大的情人交往的缺点已越发明显。你始终要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和呵护他,守护他的成长。他的感受永远优先,他的不成熟总该被包容。 亲爹妈都能受不了发火揍熊孩子,恋人却总要挨着一口气忍耐下去。 这一次,江雨生决定不再娇惯顾元卓。 顾元卓也不再赘言。他一把抓起外套,大步冲出了玄关,砰地一声将门摔得震天响,整个屋子都瑟瑟发抖。 片刻后,跑车咆哮着,碾过已被糟蹋过的草坪,冲出了大门。 一片战后的死寂,江雨生疲惫地长吁一口气,跌坐在沙发里。 第21章 硝烟散去,敏真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钻出来,走到舅舅身边,挨着他坐下。 小女孩安静地坐着,温暖幼小的身体散发出无声的关怀和安慰。江雨生鼻子发酸,将外甥女搂在怀里,摸了摸她汗湿的额头。 “刚才被吓着了?” 敏真摇了摇头。 这种吵架程度,在她父母那里根本就排不上前十。她见惯不惊了。 江雨生苦笑:“少年的时候渴望爱情,总想着有朝一日有一个爱我的人出现,我一定要对他百分百好,绝对不要别的情侣那样没事吵架赌气。可等真的谈恋爱了,才发现和人交往真是一门大学问。这天下确实有从来不吵架的情侣,那些凤毛麟角的人物,要不就根本不相爱,要不就已臻化境,就快成仙而去。” 他声音低了下去:“生活,光有爱是不够的。” 敏真对这话题似懂非懂。她的成长模式更加艰难,于是要求也比较低。对于她来说,只要不吵到举刀相向,那就不算太糟糕的伴侣吧。 “我并不是贪钱。”江雨生又开口,更像是自言自语,“但是我也是凡人,我也渴望拥有金钱带来的安全感。这是爱情所不能弥补的。” 敏真把她小小的头颅靠在舅舅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孩子无声的依赖令江雨生浑身涌着暖意,他将孩子抱紧,忍不住把心底的话全盘托出。 “或许我确实应该一早告诉他。但是……”他很是矛盾地摇头,“其实元卓他未必真觉得我和郭长维不清白,他只是终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和他平等的人。就像贵族爱一个平民,爱得再真诚,心底也觉得对方身份低自己一等。” “若我也是个豪门少爷,哪怕分得千百亿遗产,他也不会担心我被编排进桃色绯闻里,让他面上不好看。” 出身的优越感是刻画在骨子里的,就像衣服腋下的一截线头,会在不经意的抬手间露出来。 顾元卓觉得自己自尊受伤,江雨生又何尝不是?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来,我都已经习惯了那些流言和目光。可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难过。” 江雨生已有些哽咽,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到孙律师来的时候,江雨生已经恢复了镇定。他没有半句废话,利索地签了文件。 “恭喜!”孙律师完成了任务,可以赚一大笔佣金,喜笑颜开。 他将文件收进了公文包里,又抽出一封信,递给了江雨生:“这是郭老留给你的信。他说,如果你拒绝了遗产,就把这信烧了。如果你接受了,就把信给你。” 江雨生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过了信封。 *** 这夜起了风,呜呜如游魂啼哭,在楼宇树梢之间没完没了地穿梭游荡,搅得人不得清眠。 而顾元卓一直没有回来。 庭院灯是入夜自动开启,此刻正很不识趣地将前院的废墟照得几乎纤毫毕现。奇怪,以前从来没觉得这灯这么明亮晃眼。 江雨生哄睡了敏真,回到空荡荡的卧室里。手机上只有两条无关的讯息,顾元卓既没有来电,也没有留言。 当然,江雨 分卷阅读37 绽放 作者:靡宝 生也没有试图联系他。 一个年轻富有的公子哥儿大晚上能去哪儿?这问题简直有一百个答案,每一个去处都会令人觉得美妙。江雨生才不为顾元卓的下落担心。 况且,顾元卓上班以来,时常因为加班不能回家睡觉。江雨生已经习惯了独自入睡。 时间已到了午夜十二点半,江雨生躺在床上还是了无睡意。 这样一个起风的夜,总容易让人想起许多都快遗忘的过去。 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流浪岁月,想起曾寄居过的螺丝壳般大小的地下室,那从地面窗户上落下来的一点点天光; 想起郭宅里弥漫着草药燃烧后的烟气,和郭长维沙哑粗糙的咳嗽声; 想起仲夏夜的花树下,通宵酒会后的晨光里,顾元卓不由分说地将他摁在树干上亲吻; 想起他答应接受顾元卓求爱的那一夜,他们俩情难自禁地在熄了灯的实验室里欢爱。那还是他的初次…… 他短短二十六年的时光里,所有极致的快乐,都是顾元卓给予的。 是这个热情的少年固执地追着自己,抓着他的手,把他从封闭的个人空间里拽了出去,让他看到外面鲜活多彩的世界。 他曾叮嘱过自己:江雨生,你要珍惜这个男孩。你要爱他如爱自己。 日复一日地去爱,其实相当不容易。难怪相爱的人都盼着能一夜白头,免得中途出现变数。 江雨生看了看时钟。一点一刻。 他翻身起来,下楼来到吧台处,拔开了红酒瓶的塞子。 郭长维知道江雨生要走后,曾语重心长地和他说:“雨生,你要和那个孩子走,我不拦你。但是,顾元卓虽然并没小你几岁,可他的世界要比你的简单许多。你们在一起,你要监护他的成长,担起所有的责任。你做好准备了吗?” 江雨生当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可是知易行难。 郭长维给江雨生的信上,也只有寥寥数语。 “雨生小友,我自知时日无多,趁着神智还算清醒,有些事要叮嘱你。” “你并无金钱贪欲。这一笔巨额遗产肯定令你十分无措,倍觉压力。但我很高兴你还是接受了下来。” “你幼年孤苦,少年漂泊,很是受尽了清贫低微的折磨。有了这笔财富,你将能在社会地位上同顾元卓平起平坐。顾元卓固然是个正派阳光的小伙子,但是他也有偏见和不成熟。而伴侣之间,只有彻底平等,才能更稳固长久。” “我自走我的黄泉路,你且好好生活。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是的,钱可以解决他江雨生现今生活中大部分的难题。 项目申请不到经费?没关系,他自己有钱。他甚至可以自己开办研究所。 姐姐还在坐牢?也不用担心。有钱总能活动到保外就医。 顾家不是最爱骂他是捞金的男狐狸精?如今这话立场不再充足。他江雨生身价亿万,根本不稀罕从顾元卓身上捞钱。 所以顾元卓的反应这么激烈。不仅仅是因为江雨生和郭长维的绯闻,还因为他就此失去了在这段关系中的优势。 想到此,江雨生不禁笑起来。 郭长维不动则已,一出手,便正中要害,直取首级。 一瓶红酒转眼见了底。江雨生又打开了一瓶。 郭长维真是好辣的一颗老姜,他说的所有话都应验了。没准连今天的争吵都在他的计算范围之内。 可为什么这么照顾自己? 江雨生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就他对郭长维的了解,这个男人做出每一个决定都有深思熟虑在其中,从来不会凭借义气或者情怀行事,更不会做无用功。 也正因如此,他的儿女们都抱怨他冷酷无情、脾气古怪,同他十分疏远。那几年,也只有江雨生一直尽心尽力地陪在他身边。 可江雨生也是拿薪金的雇员。就算他的忠心和体贴再宝贵,可也远不值亿万遗产。 江雨生放下酒杯,摇摇晃晃地起身,走进客用卫生间。 酒劲直冲天灵盖,他只觉一阵天晕地旋,整个人向前扑倒。 因为酒精麻痹,头撞在洗手台柜角上时并不觉得疼。渐渐的,才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出来。他浑身瘫软,倒在坚硬的地板上,闭上了眼。 敏真被一阵咣啷声惊醒。 她以为是顾元卓回来了,又在和江雨生吵架。可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没有听到后续。 尽管如此,内心之中的不安在不断扩大。孩子的第六感是十分敏锐的,她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 夜风依旧呼啸,树影在庭院灯的照射下投在窗帘上,张牙舞爪如鬼魅狂舞。 敏真心里直打鼓,却依旧下了床,光着脚走出了门。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她摸黑下了楼,朝着亮着光的卫生间走去。 江雨生面色惨白地倒在卫生间里,身下一滩暗红的血迹。他双目紧闭 分卷阅读38 绽放 作者:靡宝 ,仿佛已经没有了气息。 敏真惊骇地后退一步,面如纸色。 这是谁? 是小舅舅?还是她死在母亲刀下的父亲? 她浑身剧烈哆嗦,几乎不能呼吸。 这时,江雨生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似乎在噩梦中努力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也就这一声,让敏真慌乱的眸子闪烁过后镇定了下来。 她笨拙地跪在江雨生身边,抓起了他落在地板上的手机。 第22章 此时此刻,顾元卓所在的世界,却喧嚣狂野。 电子乐驱逐了其他所有的声音,灯光宛如战地烟火。舞池里,年轻的身躯彼此紧贴,扭摆。香水与汗液将封闭空间的空气酝酿得十分浓稠,年轻刺激的荷尔蒙气息无处不在。 人人仿佛都带着一张同款面具,麻木、迷惘,灵魂早已飘离,只剩肉体按照程序设定,不知疲惫地狂舞下去。 顾元卓觉得自己踏足夜店的日子仿佛前世。 几乎就是在他决定追求那个叫江雨生的大学老师后,他就潜意识收敛了狂放的脚步。 不仅仅是因为要洁身自好,而是那个男人对他的吸引如万有引力,让他根本无暇牵挂别的娱乐,满身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一个人。 可惜人家不这么想。 江雨生虽然做着一份清高的职业,却算是江湖中一条玲珑的游鱼。他历尽人情冷暖,饮过酸辣,吃过甘苦,胸膛里揣着一颗硬邦邦的心。稍微捂暖了,略一松手,转眼又冰冰凉。 “他内心深处并没把我当成可靠的伴侣。口头不说,心里总揣着个小算盘,为自己精打细算。”顾元卓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对他毫无保留,他却并没有以同样方式回报我。” “江老师也许考虑问题要深远一些。”林佩仪口中劝着,一边又给顾元卓添了酒,“而且继承了这么一大笔遗产,他从今往后的身份可不同了。明天太阳升起来,他就成了本城炙手可热的一员新贵。” “是啊。”顾元卓苦笑,“他再也不用在意别人的议论,不用仰人鼻息。以后城中谁还敢瞧不起他江雨生?郭长维好手段,生前就得尽了雨生的崇敬孺慕,死后还阴魂不散,把他的名字和江雨生永远联系在了一起。” 林佩仪也觉得可笑。 她爱顾元卓,顾元卓却爱江雨生。没想江雨生得了顾元卓这样的好情人还不知足,要同别的老男人不清不楚。 甲之宝珠,乙之鱼目。别人糟蹋的,我们往往求而不得。 顾元卓又饮尽了一杯酒,呵呵苦笑:“我又不介意他的过去。人在江湖混,谁人无前任?他却觉得是我瞧不起他。” “也许是这笔遗产让江老师一时失去了判断力。”林佩仪柔声劝着,手臂搭在了顾元卓紧绷着的肩膀上,“我听说他早年生活很苦,出人头地不容易。他这样的人,对钱财的看法,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说话真是一门学问。这话看似在劝说安慰,其实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江雨生虚荣薄情。没钱时对顾元卓温存小意、体贴备至。一旦发了财,便立刻翻脸不认人。 顾元卓的双目被酒精烧得通红,哑声道:“我又不会拦着不让他发财。我难道还会嫉妒他这点钱不成?” 林佩仪浅笑:“确实。他应该多考虑一下你的感受才是。我想江老师现在应该是被这笔钱冲晕了头,失去了理智。等他冷静下来,一定会后悔的。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你对他的情谊,比这笔遗产可贵多了。” 顾元卓长叹,把脸埋在手掌里。 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老婆”二字跃入林佩仪的眼中。 林佩仪背脊下意识绷直,目光飞速地扫了顾元卓一眼。 手机是静音,振动也被夜店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掩盖。顾元卓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发觉。 林佩仪当机立断,借着倒酒之际,飞速将手机翻了个面,扣在茶几上。 “来,既然要借酒消愁,那就喝个够!”她给顾元卓斟满了酒,又抬手招呼侍应生加酒。 一个清瘦的年轻人前呼后拥地路过,目光从他们这桌扫来,猛地站住,惊喜地唤了一声:“顾师兄,林师姐!” 林佩仪看清这个不速之客,脸颊好似被无形的手顽皮地捏了一把,笑容一时有些扭曲。 顾元卓闻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张文杰……对吧?你也来玩?” “顾师兄还记得我?”这个叫张文杰的年轻男孩正是之前在林家的毕业酒会上当众对顾元卓表白的人。大半年没见,此刻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成熟了许多,却不像是一副来夜店玩的打扮。 “这是我家的小店。家父派我来巡场,熟悉一下业务。”张文杰笑起来倒还是一副腼腆清秀的模样,“师兄师姐过来玩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戴维,这桌的酒水全部免单。” 说罢,开心地坐在了顾元卓的另一边。 分卷阅读39 绽放 作者:靡宝 林佩仪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顾师兄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张文杰毕竟是夜店少东家,察言观色,第一时间抓住重点。 不开心?没关系。来夜店喝酒的能有几个快乐人?而为忧伤的心消愁,正是店家的业务。 林佩仪语气怜悯:“你顾师兄发现自己一腔深情所托非人,正在借酒消愁呢。” 顾元卓和恋人吵架了? 张文杰的眼睛在幽暗中亮了起来,又觉得太明显,急忙低下头去。 这腼腆娇羞的姿态,连林佩仪这女子都自愧弗如。幸好顾元卓已喝得两眼昏花,看什么都不真切。 DJ换了一首慢歌,情侣们两两相拥着,贴面起舞。 顾元卓怔怔地望着舞池,脸上的怨气逐渐消退。他又想念起了江雨生来。 那数百个耳鬓厮磨的夜,紧扣的手指,交融的呼吸。那些情话,非要嘴唇对着耳朵诉说,生怕隔得远了就会被风吹走。 他相信那些感情都是真的。 手机再度亮起,在茶几上嗡嗡振动。 林佩仪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出手,张文杰就先她一步拿起了手机。 林佩仪死死盯着他。 张文杰看着来电名字,微微一愣,下意识抬头和林佩仪对视。 那种心照不宣十分微妙,只有他们两人能感受得到。 张文杰不如林佩仪老辣。他的手紧张得直发抖,犹犹豫豫,好似抓了一块火炭在手心里。 林佩仪狠狠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 突然,顾元卓转过身来。 张文杰吓了一跳,手机扑通跌落,砸在顾元卓的脚背上。 蠢货!林佩仪朝张文杰发出夺命眼刀,想将这个猪队友当场宰杀。 顾元卓皱着眉把手机捡了起来。 他看到了来电,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接。 林佩仪端起酒,从容地抿了一口,面无表情。 对她来说,这个狩猎之夜已提前结束。她毫无斩获,反被灌了一耳朵苦水,真是得不偿失。 张文杰手掌心满是汗,不安地打量着顾元卓的脸。 顾元卓盯着手机屏幕,一言不发。半晌后,对方挂断。 林佩仪这才开口:“也许是来道歉的。” 顾元卓漠然道:“我还没准备好和他谈话。” 林佩仪心里巴不得顾元卓继续闹别扭,笑:“哟,架子真大。你要知道,人家也今非昔比了,身价算起来,比你还高呢。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了。” 顾元卓最听不得这个话,冷笑道:“我还要不要下跪吻他的鞋面?” 张文杰在旁边惴惴不安,不大听得懂他们的对话,也不敢贸然插嘴。 林佩仪斜睨着笑:“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急得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要再打过来,你绝对第一时间接。” 话音刚落,手机又再亮了起来。 顾元卓面无表情,手指果断挂了电话。 林佩仪啧啧两声,朝他举杯以表示佩服。 “喝酒!”顾元卓提起酒瓶,给张文杰也倒了一杯。 手机又再震动了起来。 气氛一时凝固。 张文杰轻声说:“也许真的有急事?” 林佩仪方才已消耗完了返照的回光,如今彻底死了心,不再说话。 手机的嗡嗡震动不住催促,顾元卓砰地放下了酒瓶,终于接通电话。 “什么事?”他口气非常不耐烦。 而那一头没有声音。 顾元卓冷漠道:“我在外面有事,今天不回家了。” 那头依旧没有说话。 这时,乐曲完结。短暂的安静中,顾元卓听到话筒那头传来呼吸声。 “怎么了?”顾元卓挑眉,“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嗯……”尖细的声音传来,夹带着焦虑的哭腔。 “是谁?”顾元卓警觉,喝道,“什么人?” 林张二人也不禁侧目。 一首强劲的舞曲迸发出来,淹没了所有的声音。而顾元卓还是捕捉到了话筒里的微弱的哭声。 “舅舅……” 这个声音像一道电流,贯穿顾元卓的身躯,让他背脊本能地一僵,冷汗疯狂地涌出毛孔。 顾元卓倏然站起来。 “敏敏?!” 敏真带着哭腔,提高声音又说了一次:“舅舅!” 江雨生出事了? 顾元卓只觉得浑身皮肤自头顶到脚跟,一寸寸炸开。他立刻道:“我马上回来!” 顾元卓长腿一跨,直接踩着茶几而过,朝楼下飞奔。 “顾师兄!”张文杰追过来,“你喝了酒。我有车,我来送你。” 第23章 邻居太太前些日子还对顾宅的那对情侣赞不绝口,不料今日就被打了脸。b 分卷阅读40 绽放 作者:靡宝 r   人真是夸不得。才说人家相亲相爱,安分守己,今天就在家里上演全武行,把左邻右舍闹得鸡犬不宁。 大白天就有艳女前来砸门吵闹,跑车呼啸穿梭,你方唱罢我登场。到了半夜了还不消停,好梦正酣的时候,又有一辆车轰隆隆地载着一群年轻人大军压境,声势浩大地叫开了顾家的门,一脚油门冲进去。 邻居太太顶着一头发圈掀起窗帘望出去,就见顾宅灯火通明,屋内人影晃动,咣当作响,好似遭遇了土匪打劫。 “对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丈夫翻了个身,嘟囔道:“不要管人家闲事。你白日里打望他们还不够,大半夜的还要盯梢,你怎么就不进情报局?” 太太道:“大家做邻居一两年,不能光是守望,而不相助。等等,救护车都来了。肯定出了大事!” 说罢,风风火火把丈夫从床上掀起来,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顾宅里也确实一派兵荒马乱。 顾元卓心急如焚地冲回家,又赶上酒劲上头的时候,走路双腿直打架。 “雨生——敏真?” 他跌跌撞撞进了门,一路上踢翻摆设,撞着家具。张文杰听着心惊肉疼,追在他身后拉扶他。 空荡荡的大屋子里黑灯瞎火的,有幽幽的哭泣声从不明的角落里传来。 林佩仪反而是最镇定的一个,大步一迈,首先打开了客厅的灯。 “敏敏?”顾元卓像只无头苍蝇。 “好像在那里?”林佩仪辨别出了哭声传出来的方位。 顾元卓推开了张文杰帮扶的手,奔到了客用卫生间。待看清里面的景象,三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雨生半身浴血,面无人色,昏迷不醒。敏真坐在他身边,哭得小脸浮肿,不住抽噎,自己身上也沾满了血迹。 这一幕惨得好似谋杀现场! 顾元卓迅速反应,立刻跪下来检查江雨生的伤势,扯来一条毛巾,用力摁住他流血的额头。 林佩仪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张文杰倒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瞪着那个被顾元卓抱在怀里的男人发愣。 这不是生物学院的江教授吗? 雨生? 对了,江教授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张文杰不认为这个正呜呜大哭的小女孩会是顾元卓的“老婆”,那除她之外,也就只有江雨生一人…… “文杰!”顾元卓肃声道,“上楼左手第一间卧室里的沙发上有一条毛毯,麻烦你拿下来。” 张文杰还处在震惊之中,下意识照着顾元卓的指使行动。 他进了卧室,拿起了毛毯,环视四周。 宽敞的卧室,双人床上两个枕头相依相偎。衣帽架上还挂着两件男式外套,却显然分属两个人。 从他站的角度,还可以一眼望进卫生间。洗漱台上,双镜双盆,牙刷剃须刀,全部都是两人份。 这不是江雨生的家。这是江雨生和顾元卓同居的家! 真相的利箭穿过张文杰的胸腔,他好似鼻子上重重挨了一拳,面孔阵红阵白。 原来学校里有关他们俩的流言竟然都是真的! 张文杰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得楼来,把毛毯交给了顾元卓。 顾元卓根本顾不上旁人的情绪。他用毛毯把江雨生裹住,紧紧抱在怀里,心疼得面孔扭曲。 敏真还在一旁哭,小声呼唤着江雨生:“舅舅……” “敏敏,你能说话了?”顾元卓悲喜交加,险些老泪纵横,“来,到叔叔这里来。” 他腾出一只手,把敏真也搂在怀里:“对不起,叔叔回来晚了。别怕啊,舅舅会没事的。” 张文杰看着这一家三口相依相偎的一幕,不禁后退了一小步。 林佩仪在旁边冷眼看了许久,这时朝张文杰投去讥嘲中夹杂着怜悯的一瞥。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两个都是这个名为顾元卓的战场上的皑皑白骨。 救护车终于风风火火赶到。救护人员手法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包扎好了江雨生的伤,将人抬上了车。 顾元卓抱着敏真亦步亦趋地跟着,宛如丧家之犬。 门外已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张文杰听到林佩仪在同人解释:“江先生醉酒跌倒,摔伤了头……是啊,饮酒过量很伤身的……” 邻居太太哎哟哟地感叹:“看着一表人才的,居然酗酒。” 张文杰听得皱眉。 顾元卓却无暇管这些身外之物。他像一只忠犬,守在昏迷的恋人身边,双目通红,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头吻着他冰凉的指节。 张文杰心里酸涩苦楚,又庆幸自己先前决策明智,没有私挂了那个电话。他的胆子确实不如林佩仪大。 等到了医院,江雨生立刻被送到了急救室。 顾元卓抱着敏真略慢了一步,就被护士拦在了急救室门外,要他们先去挂号缴费。顾元卓不敢离开半步,正犹 分卷阅读41 绽放 作者:靡宝 豫着,就听到里面的监控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护士匆匆自他面前跑过,唰地一声拉上了帘子。 “三号床室上速!过180了——” “1毫克腺苷,静推——” “没有用!” “拿电击板!” 里面开始电击,气氛凝重如铅块,当头压下。 顾元卓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身躯沿着墙一路滑下来,蹲坐在地上。敏真光着脚站在地上,满脸无措。 “还不行——继续——” “再来!” 敏真搂着顾元卓的脖子,感觉到他全身都在细微而剧烈地颤抖着,肌肤上布满冷汗。 “叔叔?”她焦急地呼唤。 顾元卓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拉上的帘子,紧紧抱住敏真幼小的身躯,仿佛已绝望到想从一个孩子这里得到安慰。 突然间,警报声停了下来。空气几乎凝固住。 顾元卓惊恐地抬起头。 “死亡时间,一点二十三分。”医生宣布的声音透过帘子飘入耳中。 顾元卓疯了一般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掀开帘子。 “雨生——” “喂喂,你做什么!”护士大喊着拦住他。 顾元卓目眦俱裂,朝床上扑去:“不!雨生——” 一张茄紫色的脸闯入眼中。顾元卓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 床上躺着一个矮小干瘦的中年男人,敞开的胸膛上贴满电极。一对母子正站在对面床尾,抱头哇哇痛哭。 顾元卓中了咒语般定住,扭曲的面孔一时恢复不过来。 “哎呀,你这个人!”护士大声抱怨,推着顾元卓,“快出去,胡闹什么?” 身后,有医生拉开了帘子,大声问:“四号床的家属在哪里?喝酒摔破头的这位。” 顾元卓猛地回头:“这里!在这里!” 谢天谢地!江雨生安然无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的伤口已包扎妥当,人还没有醒,却显然还活着。 医生拿着片子看:“没什么大问题,没伤着骨头。就是失血有点多。先住院观察两天。去交钱办手续吧。” 本以为山崩地裂,火山灰埋了庞贝城,结果在医生眼中,不过是扫房梁落下来了点毛毛灰。 顾元卓用力揉了揉脸,把狰狞的表情复位。他就像一条海难幸存的狗,灰溜溜地爬上了岸,抖了抖身上的水,拿着单子办手续去了。 *** 张文杰隔着病房玻璃门,望见顾元卓正伏在江雨生的床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或者险些就被遗弃的大狗。 那种眷恋、依赖,和深切的懊悔,令人想走过去,轻摸他的他偶发。 很显然,江雨生不仅仅是顾元卓的恋人,更是他精神上的导师,灵魂的支柱。 “回家吧。”林佩仪在张文杰身后打了一个呵欠,“还是你打算留下来,收看下一集?” 确实没必要继续留下来。再尽心尽力,也不过只是友情出演的配角,观众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张文杰开着车,先送林佩仪回家。 后半夜的都市,冷清寂静地宛若鬼城。却是有清洁工已起来作业,垃圾车轰隆隆开过。 天亮前的城市有一种百废待兴的孤凉之美,像是一个卸了妆的女子。疲惫、意兴阑珊,没有胭脂遮盖的沧桑和沟壑任由游人阅读。 林佩仪摇下窗,点了一支烟。 “你觉得他们会相爱多久?” 张文杰迟钝片刻才明白林佩仪的意思,喏喏道:“我看顾师兄还是很在意江教授的。没有情人不闹口角的。但是一出事,他比谁都紧张。我觉得他们中间插不下任何一个人。” 林佩仪哼笑,似乎在讥嘲张文杰的天真,或是虚伪。 “我觉得他们不会长久。” 张文杰没料到林佩仪会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林佩仪说:“你放心,他们俩要分手,不会和你我有关。也不会因为别的第三者。你看现在他们俩相爱得火辣辣,这不过是在燃烧荷尔蒙和肾上腺素。他们俩其实有不小的差别和分歧。一旦原始的激情消退,现实不会让他们好过。” 张文杰说:“如果真的很相爱,会一起克服困难的。任何一段关系,都需要磨合。” “也许吧。”林佩仪淡漠道,“我倒巴不得能做个破坏他们的第三者。” 张文杰没开口接这句话。 林佩仪道:“这就是顾元卓让我们迷恋的地方。一旦他爱上了谁,就爱得死心塌地,至死不渝。江雨生大概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这辈子既得有情人,又得亿万财,看样子连孝顺女也都有了。” 张文杰口头不说,心里也是十足嫉妒的。 林佩仪把烟头丢出了车窗:“可悲的是,我觉得就算他们分开了,顾元卓也不会选你我之中的一个。” 第24章 分卷阅读42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少年离家的那一夜。 他衣衫单薄,穿着一双旧拖鞋,跌跌撞撞地走在夜路上。 路两侧的人家门窗紧闭,路灯一盏盏延伸出去,通往未知的尽头。夜风是潮湿粘稠的,天空中闷雷阵阵,正酝酿着一场暴雨。 而他找不到藏身之处。 他敲不开任何一扇门,又身无长物。没有去处,也找不到归宿。 但是内心深处有个信念在支撑着他:要坚持走下去,前面有人在等着他。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却因有这个信念,从未停止过脚步。 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一下从梦魇之中拽了出来。 “雨生!” 恢复意识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中断的痛觉在一瞬间回归身体里,额头的伤口疼得古怪刁钻,仿佛有人正往脑袋里钉钉子,又像有东西正把大脑自伤口往外拽。 江雨生头晕目眩,想呕吐。但是他放心了下来,不再惶恐。 那人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出了那条暗路,不会再跌落进噩梦之中。 医生拿着手电筒轮番照江雨生的眼睛,又伸出两个手指:“这是几?” 江雨生疲惫地笑:“这是二。还有,我叫江雨生,今年满二十七岁,是X大生物系副教授。” “很好。”医生低头唰唰写病例,“今天还是要留院观察,伤口注意不要沾水。还有,年轻人,饮酒要适量。” 江雨生惭愧:“是,都听医生的。” 医生领着手下实习生浩浩荡荡而去。 等到门关上,顾元卓坐在床边,同江雨生四目相接,两相无言。 感情在无声的视线交接中传递,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江雨生的鼻子酸了。他目光湿润煽动,抬手轻摸顾元卓冒出胡渣的下巴。 顾元卓长吁一声,紧绷的身躯霎时垮塌了下来,俯身将他紧紧抱住,整个人伏在他怀中。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声音饱含着委屈。 “对不起。”江雨生的手掌抚着恋人的头发,像在给大狗顺毛,“真的只是个意外。” “自从和我在一起,你就总犯血光之灾。去年也划伤了胳膊。” “你不能这么迷信。”江雨生扯了扯顾元卓的耳朵,“喂,还生气吗?” 顾元卓抬头瞪着他,两眼布满血丝:“你知道现在不论什么我都会依着你。” 江雨生只得苦笑。 这样的妥协,也算是和解。生活中并非每件纷争都能如法官判案般划分出双方条条对错,惩罚赔款。得过且过,不要太较真。 “咳咳。”房间中的第三人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两个大人忙不迭分开。 “啊,敏敏。”江雨生朝敏真伸出手,很是愧疚,“你昨晚是不是吓坏了?” 顾元卓兴奋地把敏真拉过来:“雨生,我们给你一个惊喜。来,敏敏?” 敏真注视着舅舅,张开了口:“舅舅。” 江雨生怔住,眼眶红了:“你……能开口说话了?” 敏真拉起了舅舅的手:“舅舅,你没事吧?” 孩子已经一年多没有开口,口齿笨拙,嗓音沙哑。但是听在江雨生耳中,却犹如天籁之音。 江雨生把外甥女抱住:“舅舅没事。舅舅有你呢。” *** 江雨生两天后出院,那日,也是他二十七岁生日。 顾元卓从酒店定了一桌好菜,点上两支大蜡烛,又从后院的月季花架上精挑细选地剪了一大束花。 敏真帮着顾元卓挑花,慢吞吞地说:“花……是送给……女孩子的。” 她重新开始说话,口齿还很不流利。 顾元卓把一朵粉色月季插在敏真的头发里:“花是送给心上人的。” “那我……以后也可以……送花吗?” “你是我们家的小公主,要矜持点。最好还是让男孩子给你送花来。” 晚饭,江雨生在烛光中微笑:“又老一岁了。” 敏真以果汁代酒:“愿舅舅……青春长驻。” 江雨生笑:“那不是成了老妖怪?” 顾元卓说:“那么,愿年年有今日。” 江雨生看看恋人,再看看外甥女,将果汁一饮而尽。 那天,敏真照例早早离席,留两个长辈在客厅里。 悠扬的旋律依旧穿透过门板钻了进来,敏真坐在门边的地板上,仔细聆听。 一把温柔的女声唱着:“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039;s only seed.” 而我说,爱是花儿,而你,是那唯一的种子。 敏真抱着膝,那一刻前所未有地向往着大人们的世界。 那之后,江雨生和顾元卓又和好如初。 分卷阅读43 绽放 作者:靡宝 敏真再没听他们讨论过郭长维或遗产有关的话题。两人心照不宣地将这个心结放在了一边,试图让时间去淡化它,或者等待下一个契机来将其解决。 江雨生头上的伤疤脱落了,留下一个浅白的印记,不大美观,但好在可以用刘海遮挡住。 敏真逐渐觉得,大概生活中很多事也都如此。抹不掉的坎坷和污点,那就遮掩住,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事事斤斤计较,追根究底,活得太明白了,往往不快活。 第25章 顾元卓也没有再把陈姨请回来。反正一家人上班上学,在家中的时间并不多,不需要有个住家佣人伺候。 从那时起,改为家务公司会派人每天下午过来打扫卫生和做晚饭。 敏真觉得这些钟点工好似田螺姑娘,每日回到家,屋内干净整洁,饭菜飘香。 而学校也和以前不同了。 课间休息之际,韩子绍期期艾艾地走到她书桌边,说:“我知道我妈妈去你家闹事了。” 提起这事,敏真就没好气。 韩子绍满脸通红,很是为母亲无礼的举动感到羞耻和惭愧:“我代她向你道歉。我妈妈她……她脾气很大。在家里也整天和我爸吵架,这才带着我回外婆家来的。外婆也说她做得不对,不应该去你家胡闹。” 敏真说:“那她……以后不会……再来了吧?” “哎?”虽然知道江敏真能开口说话了,可韩子绍还是觉得新奇又激动,“不会了!不会了!我也和她生气了。她再去你家,我就再也不和她说话了!” 敏真点点头。她并不觉得韩子绍能约束他那个跋扈的母亲,但是至少他道歉的态度值得肯定。 韩子绍又好奇地说:“原来你的舅舅和我的舅舅在一起呀!那我们不是成了亲戚了吗?” 这个亲戚可攀得教敏真猝不及防。 韩子绍进一步说:“那我以后放学了能去你家一起写作业吗?我还从来没有去过我小舅舅家呢。” 好在上课铃声及时响起,解救了敏真于尴尬之中。 几天后,孙律师把那套豪宅的产权证和门卡钥匙快递到了江雨生处。江雨生不多看一眼,将东西一股脑收进抽屉里。 他没有和顾元卓提这个事,也并没有去看过房子。 但是敏真对那一套传说中非常豪华的公寓十分好奇。听说就像她去过的林佩仪家一样,公寓的所有阳台都对着中心公园,可以眺望湖水,俯瞰芸芸众生。 如果江雨生出生在这样漂亮高贵的房子里,是不是就不会被人瞧不起? 韩子绍的妈妈就不会闹上门,骂他是掘金的狐狸精。顾元卓也不会介意他收了别的男人赠与的巨额遗产。 江雨生和顾元卓也能大大方方地公开关系。因为大家都会觉得,他们俩都是上流精英,富贵豪门,十分般配。 敏真后来同闺蜜尹慧中提起这事时,说:“世人总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 尹慧中说:“我还以为英雄不问出处。爬出了泥潭混出了头,谁还在乎你的过去?” 敏真说:“那是和你没有利害关系的人。换成竞争对手,哪个不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点评,觉得你德不配位,高攀了世家金童。” 尹慧中说:“最难过的,恐怕是你的恋人下意识也看轻你。” “是啊。”敏真叹息,“爱情中也没有绝对的平等。总有一方要低一头。” *** 周末,江雨生带着敏真来到郊区的女子监狱。 重刑犯的监狱,高高的围墙上装着电网,几十米就是一处哨岗。他们在无处不在的警卫的注视下,走过一道又一道铁门。有那么一刻,敏真觉得这条路没有尽头。 外面是炎炎烈日,可是接待室里却阴冷如秋。敏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又开始打喷嚏。 江雨生忙抚慰她道:“别紧张,那是你妈妈。” 敏真打喷嚏打得鼻涕眼泪一齐流,两眼通红,十分狼狈。 这时门打开,一个消瘦的女子慢慢走了进来。江雨生立刻站了起来。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是他曾经温柔貌美的姐姐。 江云生整个人已脱了形。佝偻,枯黄,皮肤紧贴着肌肉,像是一具活动的干尸。 她那双原本明亮温润的眼睛如两口枯竭的泉眼,丰厚黑亮的头发已稀薄得可见头皮,甚至夹杂着银丝。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霉旧的气息。 江雨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怨恨他那个短命鬼姐夫,怨恨着给姐姐灌输陈腐妇德的父母。 江云生看到女儿,死水似的脸终于荡起了轻波。她紧盯住敏真,不放过一个细节。 敏真坐着,呆呆看着母亲,好半天才将她辨认出来阿,然后轻轻道:“妈妈。” 江云生拿手捂住脸,但还是有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来。良久,她才抬起头,说:“你长高了……” 敏真不知道如何 分卷阅读44 绽放 作者:靡宝 接答,只得沉默。 江云生问:“恨不恨我?” 敏真摇了摇头。 “功课怎么样?” “我是班上第一名。” 江云生欣慰地笑,对弟弟说:“你将她照顾得很好。” 江雨生低声说:“姐,我在争取给你减刑。” 江云生摇了摇头:“不用折腾了。法官判得很公正。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我该的。” “姐!”江雨生急道,“我现在经济宽裕了……” “那就用在你自己身上。”江云生冷淡道,“我的人生已经到此为止了,不要再为我劳神。你只要替我照顾好敏真就行。” “敏真也需要有妈妈陪伴着成长。” “不是我这样的妈。”江云生说完,起身就走。 敏真没想她这么快就要离去,急忙站起来,喊:“妈!” 江云生回头看女儿,满脸悲恸,却又有着心如死灰的冷酷坚决。 敏真语塞,不知道该和母亲说什么。 母亲凄凉一笑,道:“敏敏,你要发奋,要自爱。走吧。不要再来了。” 她随狱警而去。接待室的铁门砰地一声关上。 敏真把头低下。江雨生起初以为她在哭,仔细一看,那双大眼睛里却并没有泪。 他柔声说:“以后想见,可以常来。” 敏真忽然仰起脸,说:“她好像不想做我妈妈了。” 对官司,对孩子,甚至对生命,江云生都全不在乎。她的厌世态度非常明显,似乎已受够了命运对她的作弄折磨,也没精力再去做一个母亲。 江雨生五味杂陈,心里并不比敏真好受多少。他说:“她是在乎你的。” “可是她将我托给了你。” “是……我和你顾叔叔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敏真怔怔,伸手抓住舅舅衣角,似乎想抓住茫茫人海中的最后一点依靠。 第26章 期末, 敏真又是年级第一名。 老师们对她赞不绝口。她简直是最完美的学生:成绩优秀, 安分守己,聪明超常, 却从不在课堂上为难老师, 亦总不和同学产生矛盾。 班主任对江雨生说:“我教书三十多年, 还第一次碰到这么省事的学生。江老师你真是好福气。” 省事这两个字,让江雨生略有些不舒服。 他当年也是备受师长赞美的“省事”的孩子。可当这样的孩子稍微有些许逾矩, 迎接他们的就是兴师动众的责问和严厉的惩罚。做个省事的孩子可不是轻松活。 江雨生宁愿敏真做个特立独行, 自由如风的孩子。大胆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走自己的道路。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 最难得的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他愿意为这孩子保航护驾, 不让她吃自己吃过的苦。 班主任又说:“照江敏真这个进度, 我们建议她下学期直接就读六年级。还有,江老师对敏真将来就读哪所中学有什么打算?市三中有个雏鹰班,专收天才孩子,十分适合敏真。如果你有兴趣, 我将招生老师的联系方式给你。如果通过了选拔, 就可以跨学区录取。” 三中,正是郭长维送给江雨生的那所豪宅所在的学区。 不怪江雨生对这套房子不在乎。就算没有它, 敏真自己争气,照样能进重点中学。 这个暑假, 敏真过得极快活。因为江雨生放下了手头的科研工作, 专心带着她出国旅游。 他们跨越半个地球,来到了英国。 别人第一站先去白金汉宫拜山头, 这父女俩却先去剑桥牛津。 古老的大学城,庄重肃穆的建筑在敏真眼中统统都是住过国王公主的城堡,那些斑驳全是历史的印迹。绿草茵茵,水池里的睡莲慵懒地舒展花瓣,灰鸽一群群地朝游人扑过来。 仲夏的薰风拂过,仿佛还能听到作古的先贤们高谈阔论的声音。 大学城总有一种魔力,能永远将时光凝固在某一段岁月里。 江雨生看着敏真拿面包喂鸽子,心里盘算着,也许有朝一日,还真会送她来这里念书。 他们在伦敦只玩了两天,全都耗在大英博物馆,和那些名画文物面对面彼此凝视。随后,又飞扑到了湖区。 他们拜访名人故居,游览影视剧里出过镜的庄园,喝正宗的英式下午茶。在小镇多逗留了几天,甚至还在周末跟着当地居民一起去教堂做礼拜。 敏真这才发现,舅舅竟然有一副好嗓子。他随着众人一起唱哈利路亚,嗓音清澈温柔,直扣心弦。 可他在家里的时候怎么从来不唱歌? 不,也许对着顾元卓也会唱。这是恋人以外的人享受不到的福利。 等江雨生舅甥俩的飞机抵达机场,顾元卓开车来接他们。 一大一小都晒黑了一层,脸颊红润,看着健康又快乐。不过短短半个来月,顾元卓觉得敏真似乎都长高了 分卷阅读45 绽放 作者:靡宝 一截。这个年纪的孩子,几天不见就变一个样。 “还好吗?”江雨生同顾元卓拥抱。 “不错。”顾元卓神采奕奕,迫不及待地宣布自己的新战果,“你们一回来,就给我带来好运。有个大客户,几个同事争夺了一个多月了,结果今天一早接到消息,对方居然指名了我。” 回家的一路,敏真就听着顾元卓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他这半个多月来的战果。 这一年多来,顾元卓的事业确实做得越发有声有色。王师兄已经辞职,他现在全靠自己。做到如今,累累战果都是他凭借自己实力打拼出来的。 用他的话说,磨得十指皮削肉落,也总算在这行站稳了脚,一张名片递出去,也总有几个人会道一声久仰了。 只是敏真对顾元卓的生意经没有什么兴趣,听到一半就靠在江雨生的怀里睡着了。 回到了家中,后院里杂草丛生,开败残花挂在枝头,还有几株花生了□□病,枝叶打卷,惨不忍睹。 虽然知道顾元卓不会侍弄花草,可是见了这惨状,江雨生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我的小番茄!”敏真蹲在自己的小花园里,心疼地红了眼。她种下的番茄苗被夏日的暴雨袭击过,全部倒在泥泞里,显然已经救不过来了。 “我想着请园艺公司的人上门的,结果一忙起来就忘了。”顾元卓道歉,“周末我们去花市,再买几株番茄苗回来,好不好?” 敏真还未回应,顾元卓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立刻接起了电话,摸了摸敏真的头,快步走进了书房。 “我们再种一次吧。”江雨生安慰孩子,“你顾叔叔太忙了,我们要体谅他。” 顾元卓的忙已成了常态。 江雨生同敏真一起清理花园,补种花苗。江雨生陪着敏真去游泳馆训练,去补习班上课。江雨生带着敏真去看电影,逛游乐园。 而顾元卓永远都在工作,工作,工作。 他回家后的动静总是特别大。先风风火火地进了屋,然后哗啦啦地冲一个澡,再呼噜噜地把盛出来的饭菜吃个一干二净,然后往床上一倒。不出三秒,鼾声大作。 江雨生被他吵得睡不着觉。可是顾元卓酣睡的面孔总有一种孩子般的安详与纯真,看得让人不由得心头一软,实在不忍心推醒他。于是江雨生只好抱着枕头去客卧。 好笑的是,顾元卓次日起床,洗脸剃须再度出门,竟然都没发觉枕边没有人睡过。 敏真的记忆力极好。她还记得自己刚来这个家的时候,顾元卓曾嘲讽他的父亲工作繁忙,说他把私人飞机当作家。 她有一次忍不住问顾元卓:“叔,你什么时候买一家私人飞机,天天住在上面?” 顾元卓听了哈哈大笑:“我借你吉言,早日暴富。然后买个私人飞机,搭着你和舅舅环游世界去!” “那你呢?”敏真问。 “当然是赚钱供你们俩挥霍咯。”顾元卓道。 敏真差点就说,舅舅也有钱,不用你这么辛苦。 好在她忍住了。 郭长维的遗产至今还是这对情侣之间横着的一根刺。两人有意识地不去碰它,却不意味着它不存在了。 孩子是最敏锐的,家中丝丝点点的改变,都被她立刻察觉。 江顾二人并非不再恩爱,但是两人之间多了一分微妙的客气。就像一杯粘稠的蜂蜜里注入了一点清水,依旧甜蜜芬芳,可总是有点不同了。 好几次,敏真看到江雨生明明已经皱起了眉头,却又把埋怨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同样,顾元卓也知道孙律师会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上门来,拿来一些文件让江雨生签名。江雨生给敏真存了教育基金,又开始投资房市。并且,他也开始筹备组建自己的科研团队。 这些事,江雨生不说,顾元卓也装作不知道。 他们俩依旧像过去一样,每天都要通两三个电话,互相问候,送小礼物,并且在百忙之中抽空做爱。 激情过后,也照旧拥抱在一起,小声说情话。那些话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敏真在书上看到一个词,叫“房间里的大象”。他们现在就同一头大象一起生活着。 可人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大象也不会自己走掉。 第27章 经过上次的事, 顾元卓回自己家的次数比以往多了许多。或许他终于意识到, 江雨生并不能给他所有的关注和感情,他还是需要从亲人身上寻找不足的部分。 对此, 江雨生倒是挺赞同的。父母子女的感情乃是天伦, 是任何感情都不能替代的。他从来都不想顾元卓因为自己而疏忽了家人。 亲情有血肉在其中联系, 是割裂不了的。现在顾元卓年轻气盛不在乎,年纪略长些就会后悔。到时候江雨生还不是两面不是人。 所以顾元卓说要回去陪母亲吃饭逛街, 江雨生连声同意, 还要夸奖他孝顺父母,为敏真做了表率。 分卷阅读46 绽放 作者:靡宝 最讽刺的是, 那笔巨额遗产确实起到了明显的作用。 孙律师登门的时候, 对江雨生说:“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找我打听你。” 江雨生笑:“打听我什么?问我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 体带异香,媚骨天成?郭长维一把年纪了,还卧病在床,见了我都立刻神魂颠倒。要不是子女坚决反对, 肯定和我去欧洲注册结婚?” 孙律师呵呵笑:“小江, 你比以前幽默多了。放心,现在的人才没兴趣关注你和一个死者的纠纷。他们更在意你的现在和将来。掮客想找你投资, 社交名士想邀请你去沙龙。不管你信不信,你突然多出许多你根本不认识的朋友。画廊、餐馆开张, 结婚、月子酒, 甚至婚前单身派对,都想邀请你去。” 有钱就有朋友, 这话真不假。根本不需要你主动去钻营,只要身家足够,人家就自动把你吸纳进了圈子里,个个都突然和你成了八拜之交。 江雨生早年追随郭长维,后来又同顾元卓出双入对,并非没有见识过名流们的生活,于是也见怪不惊了,只问:“郭家没有说什么?” “你又不肯卖股份。”孙律师抱怨,“人家也不至于为了你手头这点股份就围过来摇尾乞怜。丢开你,在哪里不能钻营回来?” “郭孝文居然真的这么安份?”江雨生倒是有点意外。 “有他大哥压着呢。”孙律师说,“他忙着和他庶出的三弟在集团里内斗,估计也顾不上你。郭老有些偏心三少你也知道,他们俩拿到手的股权差不多。两人旗鼓相当,斗得很紧,无暇他顾。” 亲兄弟都还要阋墙,更何况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男权社会,家庭组成根据父亲来划分。可说到血亲之间的认同感,却多半都还是从母的。 江雨生感叹道:“郭孝文可最是乖张。当年我给他补习的时候,可吃尽了他的苦头。” “当年他年纪还小,不懂事。” 江雨生哂笑了两声,明显并不认同,但也没打算反驳。 他性情柔和且谨慎,总有一种食草小动物的警惕,从来不喜和人争执,更不爱去横刀抢夺。温良又聪慧,难怪最得郭长维的欢心。 孙律师又问:“你和顾先生还好吧?” 江雨生说:“在一起已经两年了,比不得开头半年的恋奸情热。但是也有好处,都更加理智成熟。我们俩都学会了对这个事装聋作哑,以达到和平共处。今天他回家尽孝去了。他母亲过小寿。” 孙律师说:“顾元卓最近风头很盛,我都常听人谈论到他。” “都说些什么?” “说他行事风格十分大胆,真有其父的‘富贵险中求’的精神。” 江雨生挑眉:“这评价听起来似乎话中有话。” “各人看法不同咯。”孙律师这种江湖老泥鳅,说话就像间谍发的电报似的,非要一字一词地拆开来,才破解得出是什么意思。 “有人说他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也有人说他艺高胆大,天分极佳。顾元卓确实一路走得非常稳,眼光精准,下手迅猛。你知道他在投行里有个绰号,叫‘迅猛龙’么?” 江雨生噗笑:“听起来想是男子高中才流行的玩意儿。” 孙律师说:“做他们这行,手快有,手慢无。尤其这几个月来,顾元卓好似开了窍,进步神速。以前还需要人帮衬的,现在完全甩开人大步朝前冲。” 时间上算,也就是遗产事件后。 江雨生微微皱眉:“他才入行一年,这样稳妥吗?” “年轻人嘛,哪个不干劲十足?”孙律师说,“尤其他屡战屡胜,尝到了甜头,当然想趁着东风上青云。建功立业趁年少,哪等闲白了头。小江,你自己也不少年成名么?” “说的也是。”江雨生释然,“不过,孙哥,想不到你还挺关注顾元卓的嘛。” 孙律师冷不丁被江雨生绕了进去,好生一愣,呵呵笑起来。 敏真觉得他笑得像没有胡子的肯德基爷爷。 孙律师低声说:“郭老走前嘱托我多照看你,说顾元卓年轻,怕他做事有不稳妥之处。之前不和你说,也是怕你觉得我多管闲事。” “怎么会……”江雨生声音低了下去,“郭先生实在对我太过爱护了。” 孙律师说:“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多说几句。顾元卓现在,就像一支离弦之箭,一往无前向前冲。我以过来人的角度看,他身边还是需要有人能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的好。雨生,他现在对你如何?还肯听你的话吗?” 江雨生无力地笑了笑:“一个在职场上风头正劲的年轻人,哪个又能听得进旁人的话?你正加速冲锋,别人要你刹一脚,多扫兴的事?就算我比他大几岁,可我和他的专业差得太远。我不懂他的那些经济,他也不懂我的学术。我就算想劝几句,也抓不住重点。孙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 “倒也不是。”孙律师说,“只是顾元卓现在做事手法,和他父亲很像。” 江雨 分卷阅读47 绽放 作者:靡宝 生笑道:“元卓他嘴上不屑,其实心里对他爸很崇敬仰慕的。他最喜欢和我说他家的历史:前清道台,书香世家,解放前生意都做到东南亚去了。后来祖产被他爷爷败了个精光。顾家现在这么大的家业,是他爸在七十年代末辞职下海,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 孙律师说:“但是郭老和我说过,顾卫东这个人,是个赌徒。你和顾元卓好了后,他还说,如果顾元卓能受你影响,踏实地读书工作,那将来会是一个人才。” 可做儿子的,恐怕极难不受父亲的影响。顾家父子也没什么大矛盾,无非做父亲的不满意儿子的性取向。顾卫东在儿子眼中,虽然不大顾家,但依旧是个事业成功的伟人,是他的榜样和目标。 江雨生也拿不出什么理由不让顾元卓亲近他父亲。 第28章 深夜, 顾元卓披星戴月地回到家。 江雨生睡得迷迷糊糊的, 感觉有个人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水气钻进了被子里,压在他身上。 顾元卓的开心是不遮掩的, 就像一头在外面疯玩了半天的大狗, 兴奋地对着主人又舔又呼哧喷气, 呼吸里满是一股烟酒味。 江雨生对气味很敏感,急忙皱眉别过脸, 躲开了顾元卓热情的吻。 顾元卓也不介意, 一拱一拱地钻进了被子里,往下滑去。 等到要害沦陷, 江雨生这才低呼着彻底清醒过来。 “我明天要带敏真去牙科……” 顾元卓置若罔闻, 使出十八般武艺取悦讨好, 不一会儿就让江雨生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恋人一番盛情难却,江雨生也不好败他的兴致,便两眼一闭,放松了身躯, 由他折腾了。 没想顾元卓今日十分亢奋, 翻来覆去做了个全套,一直耕耘到凌晨才消停。 江雨生趴在枕头上, 气喘吁吁:“你在寿宴上吃了什么凤舌龙肉,让你开心成这样?” 顾元卓酒足饭饱, 又一逞兽欲, 十分心满意足。 他搂着江雨生,笑道:“我爸居然专程从纽约回来给我妈祝寿。一家人好好地吃了一顿饭。连我姐今日都很识相, 没有和我姐夫上演眼刀子大战。” 顾卫东先生在顾家是个很神奇的存在,与其说是成员,倒更像个祖宗牌位。 平日里都把他的缺席视作理所当然。只有逢年过节或是庆吊,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然后请出来叩拜一番,以示合家团圆。 顾氏夫妻的婚姻早名存实亡,居住在不同的时区里。却并不离婚。每到有重大的社交节目,他们照样打扮得珠光宝气,手挽手上阵,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婚姻要长久,夫妻要白头,爱并不是必须的。 顾元卓又说:“我和爸饭后聊了很久,在书房坐着。连着开了两瓶克鲁格香槟,喝得一滴不剩。从来没有这样过,雨生!我们从来没有这样过!” 顾元卓的嗓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以前我们俩在书房,不是我拿着成绩单找他签名,就是闯了祸进去听训——这都还要抓着他在家的片刻。电视里,别人家父子能静静坐下来小酌闲谈,我觉得和我爸就不可能。成年后这么久了,第一次!第一次听到他说,进书房和他喝一杯。然后你猜怎么?他第一句话就说:这段时间来,你做得不错。” “雨生,这可是我爸!老头子眼睛长在头顶上,从来只拿两个鼻孔看我,觉得我不过是他手下混吃的二世祖。现在,他终于和我平起平坐,一个瓶子里倒酒喝,说:你做得不错!” 江雨生听得又是感慨,又是心酸,握住顾元卓的手:“我真替你高兴,元卓。” 确实。没有什么比做孩子的得到一贯冷漠的父母的夸奖和肯定更快乐的事了。江雨生当年也曾为了得到父亲的夸奖而奋力苦读,所以他很理解顾元卓的心情。 就算顾元卓这样在花蕊里长大的孩子,也有他的遗憾和不快乐。 老人说,每个孩子在出生前都会领到一个盒子,一生所能得到的东西都装在这个盒子里,随着你一起去投胎。 不准挑选,不能退货。 盒子里,装着你今生注定好的财富、机遇、爱情……还有父母。 如果说敏真的盒子里装着的父母是残次品,那顾元卓的盒子里装着的则是24K金的纪念品。 华贵精美,惹人艳羡,却是不大实用。 顾家夫妇自己都是人中龙凤,对儿女的要求也十分严格。 他们并非不爱孩子,顾家姐弟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父母会满足他们所有的物质需求。但同时,父母也会请来名师家教,严格管教孩子的功课,绝不允许养出只知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不说金童顾元卓,就连叛逆少女顾元惠,至少结婚生子前,也一直是优等生。 可你要以为顾氏夫妻会亲力亲为地照顾孩子,那就太天真了。 顾元卓记得他们姐弟从小身边就围着形形色色的服务人员:管家,保姆,营 分卷阅读48 绽放 作者:靡宝 养师,家庭教师都分文理艺体四类。甚至还有个造型师定期上门,专门负责给孩子理发穿衣,以保证两个孩子随父母出门亮相时尽善尽美。 顾太太还曾坐在孩子们的床边给他们讲过故事,但是顾卫东这个父亲却几乎形同虚设。 顾元卓以前对江雨生抱怨过:“老头子对人力资源的利用简直恨不能竭泽而渔,非要手下人的工作对得起他付的每一分工资才行。他什么都要手下人代劳,包括和我联络,十次有九次半,传话的都是他的一个秘书。我有一次和元惠说起这事,她说或许老头子拉完屎都有专人来给他擦屁股。” 江雨生自打从王师兄处得知顾父的行为,也对他养孩子的方式直摇头。 顾元卓要的其实并不是庇佑,而是感情上的交流。他找一个同性情人,他去外面的公司工作,和小孩子砸玩具一样。从心理层面,不过是想得到父母的关注。 如今顾元卓终于得到了迟来的父爱,金苹果落进了银丝络,生活再美满不过了。 江雨生其实心底有些暗暗的羡慕。江父已去世,直到死,都没有原谅儿子的叛道离经。江雨生毕生都和这个金苹果无缘了。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江雨生问。 “什么都聊了。”顾元卓枕着双手,面带微笑,“学业,工作,还有生活。原来他对我的了解,比我以为的要多。” 这不奇怪。除了那个已功成身退的王师兄,顾卫东不知道还在儿子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他绝对对儿子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连那个被辞退的陈姨,肯定也是他的一枚耳报神。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交流?又不是有个皇位要继承,皇帝老子要提防儿子兵谏逼宫。普通人家父子,搞什么谍战? 不知情的还当顾卫东做过克格勃。 “他说养孩子这事很好,让我比以往成熟懂事了许多。他还知道我代理的几个顶级客户的名字。我们多数时间都在聊工作。”顾元卓说,“雨生,我觉得他老了。他明显是有意放低姿态来接近我。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了。也许人老了都会这样。三千红尘,都是寂寞。家是一个人最终的归宿。” 江雨生问:“那关于你的工作,他有什么看法?有没有想叫你回去跟着他做?” “还真没有。”顾元卓说,“我本来以为他和我套近乎,就是想我回去的。结果他反而说我在外面很好,让我继续去磨练拼搏。其实我和家里的公司又没有仇,迟早都要回去接班的。我挺高兴他能体谅我。” 顾元卓的姐夫虽然家境也不错,但其人无大才能,顾卫东从来没重视和提拔过这个女婿。顾元卓也知道家里的公司不会长腿跑掉。这就是独子的优势和自信了。 顾元卓又说:“对了,他还问到了你。” 江雨生简直惊骇了:“我?” 第29章 顾元卓又说:“对了, 他还问到了你。” 江雨生简直惊骇了:“我?” “是, 你。”顾元卓斜睨了一眼,“有什么奇怪的?你现在身价高了, 自然就入了他的眼了。他对金钱的敏锐度简直高过金属探测器。你这里钱币叮当一响, 他那里就立刻亮起一盏灯来。” “那他问了我什么?”江雨生十分好奇。 顾元卓不屑撇嘴:“他想知道你在郭家还有靠山吗, 还想知道你是否有参与集团事务。我说你只管收红利过日子。他还顺口问了问我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雨生,他真的变了。他从来不关心这些儿女情长的。我说我们很恩爱, 就故意要看他脸色的。他居然还点头, 要我跟你好好过。” “和我好好过?”江雨生重复,呆滞。 “是。”顾元卓激动地说, “他说你比我成熟稳重, 凡事肯定尽量包容我, 让我不要对你任性。他还问我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结婚?”江雨生提高了音量。 他们两个当事人都还没有考虑到那么远去。同性结婚也不是挑个黄道吉日走进婚姻登记所就能办的。 “对!”顾元卓大笑,“我当时的表情和你差不多。” “你怎么回答?” “我差点把酒洒他裤子上。我说,我们还没有考虑那么远,我现在事业刚起步, 想先拼搏一阵再说。”顾元卓把手一摊, “然后他没说什么了。我觉得他提这个话题,无非是想表示他接受你了。他自己也不自在得很。后来我们喝光了酒, 分道扬镳。他回纽约,我回家。” 故事说完了。 真是峰回路转, 跌宕起伏。 江雨生用力消化着大量信息, 好一阵说不出话。 顾元卓长嗳了一口气。奔波了一天,他也累了, 但是俊朗的面孔上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 江雨生最爱他这个表情,像个吃到了糖果的孩子,一点点甜就能让他快活。每次看到,他就想亲吻恋人的脸。 江雨生觉得自己总是有些阴郁和惴惴不安的,这是 分卷阅读49 绽放 作者:靡宝 流浪后遗症。所以他分外眷恋顾元卓身上传递过来的幸福感。 父母的祝福,事业的成功,恋人的爱情,顾元卓全有了。生活对于他来说真是一局游刃有余的游戏。别人奋斗半生还未必得到的,他二十出头就赚了个大满贯。 “他到了机场,还给我打了个电话。”睡意浮上顾元卓的脸,他打了个呵欠。 “是他本人打来的,不是他秘书。我都有多少年没有接到过他亲自打来的电话了。他说忘了给敏真一个礼物,明天让秘书送过来。我替敏真谢谢他了。” 江雨生给他掖了掖被子,俯身吻他的额头。 顾元卓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江雨生就着微弱的光线凝视着情人的睡颜,心想,郭老说,顾卫东是一名赌徒。 顾元卓却说,我爸老了,变了。他千里迢迢赶回来给妻子过生,放手让儿子出去拼搏,接纳了儿子的同性情人,甚至还给他们收养的小女孩送礼物。 郭老是江湖老客,识人如炬。而顾元卓……顾元卓是顾卫东的儿子。 就算顾卫东是赌徒,哪怕是杀人犯,顾元卓也依旧要给他做儿子的。又不能真的割股还肉。 江雨生终于入睡。 梦到少年时,家里的小屋当西晒,闷热如罐头,吊扇和台扇一起对着吹,依旧大汗淋漓。 窗外阵阵蝉声,孩童在楼下嬉戏喧哗。他伏案做着试卷,汗水低在纸上,糊了字迹。 屋里还有人。江父就坐在身后。江雨生能听到父亲时不时翻动书页的哗啦声。 他知道自己如果回过头,就能看到父亲的脸。 母亲病逝,父亲不准他进灵堂。父亲病逝时,他又正在美国留学,赶回来时遗体已经火化。 算起来自十六岁被赶出家门,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父母的面。 而这个闷热的夏夜,江父如往常一样陪着儿子做功课。只要江雨生回过头,就能再看他一眼。 只要能回头…… 江雨生睁开眼,阳光撒满窗帘。枕边无人,但是有欢笑声从楼下传来。 “舅舅!”敏真上来敲门,“起床啦!顾叔叔煮了云吞呢。” 江雨生长长吐了一口气,肌肤上贴着一层粘稠的汗,仿佛是从梦里带出来的。 他应了一声,起床洗漱。 *** 顾卫东送给敏真的礼物,价值不菲,竟然是一条蒂芬妮的钻石小手链。 大概这就是顾卫东给女性送礼的惯例,不论老少,一律送珠宝。千错万错,珠宝总不会错。 “太贵重了。”江雨生说,“孩子太小,当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 “那就收起来,等敏真大了再戴好了。”顾元卓说,“就当给她攒嫁妆好啦。” 江雨生把手链交给敏真自己收藏,他信任孩子。 敏真有一个木头妆盒,里面装着她一些零零碎碎不值钱的玻璃手串和发卡头绳。她就把这条昂贵的手链丢在了里面,扣一把黄铜小锁。 这个暑假还剩半个来月,敏真早就把功课写完,成日里除了游泳外,就是看书。 她也不全看学习书。江雨生是个开明的家长,给孩子买了许多内容健康的漫画和儿童书。敏真最喜欢看儿童科普书,十万个为什么。她对科学深深着迷。 文学书也深得她的欢心。有一次江雨生看到她正兴致勃勃地看《呼啸山庄》。 “她才九岁,看这本书是不是太早了?”江雨生和顾元卓商量。 “《呼啸山庄》是不合适。看多了,要和穷小子私奔就不好了。” 顾元卓推荐敏真看《傲慢与偏见》:“瞧着了,女人就要找达西这样的男人做丈夫。将来眼睛放亮一点。男人没钱,娶什么老婆?” 江雨生啼笑皆非:“你太功利,教坏了孩子。” 江雨生自己有一套脂批红楼梦,推荐给了敏真读。 这下轮到顾元卓反过来笑:“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又好得到哪里去?” “哟!”江雨生斜睨他,“顾大少除去金融书,居然还熟读过红楼梦!” 顾元卓诉苦:“小时候被家教盯着把古今中外名著全都读过一遍好吗?我妈最喜欢红楼梦那种繁花陷落、红颜薄命的调调。什么如花美眷,怎敌那似水流年。于是逼着我们姐弟俩背名句。” 江雨生极度同情,以至于反而哈哈大笑:“那你该记得,书里也写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我倒觉得都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童年阴影罩头,顾元卓忿忿,回书房继续盯他的大盘去了。 而敏真其实根本就不挑剔读物。她正是求知若渴的年纪,学习欲望惊人地强烈。地上的纸片印有字,她都会捡起来读一读。 敏真记得,那段时间她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新礼物。手头宽裕了的江雨生总是不停地给她买东买西,衣服、玩具、书本,为她办了各种儿童俱乐部的年卡,还差点给她买来一只 分卷阅读50 绽放 作者:靡宝 拉布拉多小狗。 顾元卓私下对敏真感叹:“你舅舅的童年太贫瘠,学海无涯苦作舟,从来没有享受过做孩子的快乐。所以他才这么包容我,这么宠溺你。他对儿童以及有童心的人总是特别怜爱。” 敏真说:“叔,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好像在趁人之危占便宜。” 顾元卓没好气,捏了一把孩子的脸:“你懂什么。我也在有意配合他好吗?你以为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真的那么喜欢撒娇摇尾巴?” “我觉得你就是好这口呀。”敏真直言不讳,大眼睛一片耿直。 顾元卓生气了,抢走了她盘子里最后一个蛋挞。 “小丫头不能说话的时候可爱得多!” 江雨生请了专业设计师,为敏真做的童装精美而时尚,还配套鞋帽皮包。小女孩妆扮出来,比杂志上的童装模特还要娇俏出众。大人们看了,往往都会哗地一声叫好。 那设计师是个英姿飒爽的短发女郎,手里夹着女士香烟,薄薄红唇抿着,笑:“你们俩基佬倒是喜欢养萝莉。” 她谈吐十分直白,细长飞挑的眼睛里有种目空一切的傲慢,举止却又有一种鹤一般的优雅。 有个清秀的长发少女和她如影随形。茶点上来的时候,那女孩把小巧的头颅搁在女设计师的肩膀上,神情有些忧郁,透着无限依恋。 敏真想,原来女孩子里也有和舅舅他们一样的情侣。 江雨生和顾元卓将打扮得如皇室公主的敏真带在身边,出门社交。 这对情人现在时常一起出席正式的社交场所,关系十分透明。社会已经变了。他们这样的人不再需要遮遮掩掩,甚至反成了一种流行时尚。 这日的酒会是顾元卓的老板举办的,包下希尔顿酒店的大宴会厅,将其布置得好似水晶洞一般光芒璀璨。 音乐悠扬低缓,化于无形。水晶杯堆成高高的金字塔,侍者带着白手套,将金色的酒液自上而下倾注。还有个落地的五层高的巧克力喷泉,简直引得孩子们疯狂。 宾客们衣香鬓影环绕全场,交谈说笑声都非常熟练且精准地控制在一定分贝之下。 顾元卓和江雨生衣冠楚楚,英俊优雅,几乎是满场最引人注目的一对。顾元卓带着江雨生满场交际,收获了一大片真心或是客套的称赞艳羡之声。 敏真觉得很有趣。顾元卓江雨生时,不再提他是大学教授。往往他只用开个头,说这是我男朋友,对方就会迫不及待把手伸过来。 “江先生,久仰!” 江雨生凭借那3%的郭氏集团股权,赫然跻身本城新贵之列。他不仅有一份清高的职业,谈吐斯文,生得又清俊儒雅,在社交场所备受欢迎。 敏真在甜点桌边,听女客们议论纷纷。 “听说是大学教授,青年学者。难怪气质这么好。” “顾元卓不用依靠他爹,自己如今也打下一片江山了。” “这么优秀的两个男人,却偏偏要内部消耗。你说我们这些女人怎么能不剩下来?” 女郎们一阵哈哈苦笑。 第30章 又有女客感慨道:“顾元卓当初可是个女友成群的公子哥儿, 结果说弯就弯了, 而且反而变得痴情又忠贞。那江教授看着斯斯文文,背地里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们没听说吗?”有个女客压低了嗓音, “那个江教授, 原本是郭长维的人……” 女客中一阵细细喧哗:“这事郭家不是都否认了?” “还以为顾元卓才是情史悠久的那一个。” 那爆料的女客面露得色:“今天郭孝文也来了呀。见到顾元卓和他男朋友进来, 他立刻挂下了脸,冷笑道:哟, 顾元卓穿着一双破鞋来了。” 女客们不禁哗然。 “这话说得真难听。” “郭孝文可是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难怪郭孝文一来就钻进棋牌室里不出来。刚才还见麦琪和雪莉像缉毒犬似的四处搜寻他呢。” “他爹都大行了, 大哥也即位了。什么年代了,难道还要嫔妃内宠悬梁殉葬不成?” 女客们又是一阵哄笑, 鼓掌叫好。 敏真听得直皱眉。 虽说这些话也并不粗鲁, 可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 对当事人挖苦嘲讽。 江雨生说他和郭长维是清白的,敏真百分百信任舅舅。可是别人却不这么想。哪怕图个娱乐,也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 就像顾元卓说的那样:若不然, 人家凭什么给你这么大一笔遗产? 江雨生百口莫辩, 干脆不辨了,任由你们议论去。 谁人背后不说人, 谁人背后不被说?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谁? 偷听被捉,敏真好一阵惊慌, 瞪大了眼转过身去。 走廊对面, 有个男人靠着栏杆站着,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分卷阅读51 绽放 作者:靡宝 一脸似笑非笑。 他很年轻,几乎还可以称作男孩,身材却十分高大。也许因为肌肉跟不上骨骼生长的速度,身躯有些削瘦单薄。夏日户外炎热,他解开了领子,卷起了袖子,一派不拘。 敏真特别注意到他的头发,短粗浓密,根根竖立,像长了一头钢刺。 那男人朝敏真招了招手:“小孩儿,过来。” 命令式的句式,既不亲切也不礼貌。敏真眉头微微皱,但还是走了过去。 男人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打量敏真:“你是顾元卓他们俩带来的那个小孩儿,是不是?” 敏真困惑而警惕地盯着他。 近看,这男人长得不坏。皮肤白皙干净,轮廓分明,眉毛极浓,张牙舞爪地横在眉骨上,显得整张脸颇倨傲狂放。 对着个小女孩,有什么好傲的?没本事的人最爱虚张声势。 “不说话?看来真的是哑巴。”男人嗤笑。 敏真冷眼看他,问:“你是谁?” “原来会说话。”男人笑而不答,“瞧你这一身暴发户的打扮。你舅舅发了财,便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熬出头了。我是谁?小孩儿,你这身衣服首饰,原本都该是我的。” 啊? 敏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牙黄色缀珍珠水晶的蓬蓬纱裙,再抬头看着对面这个浓眉大眼的男人,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想要穿女孩子的裙子?” 男人一噎,嘴角牵动脸皮不住抽搐,好一阵说不出话。 “哦。”敏真后知后觉,“你是郭家的人,是不是?”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看来你知道你舅舅是怎么发得财。” 虽然大人从来没有对敏真仔细解说过,但是经过那一场争吵,敏真没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她说:“你觉得我舅舅不该拿那笔遗产。那你应该早点和你爸爸说。” 男人没好气:“遗嘱宣布了我们才知道老头子留了这么一手,追悔莫及。” 敏真说:“那你可以和我舅舅打官司,把遗产追回来。” “你这小人知道的还真多。”男人带着兴味地看敏真,“不,打官司涉及的方面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明白吗?” 男人不觉得这么个小不点能明白,但是敏真很自然地点了点头:“你们家很多人都想要舅舅手里的股权,你本事不够,怕抢不过别人。” 男人这下彻底惊讶了,终于正眼看向敏真。他似乎听人说过江雨生的这个外甥女聪明过人,没想并不是吹嘘。 这下换成敏真露出讥嘲的笑意:“那么,你一点招儿都没有,只好到处说我舅舅的坏话。” 讨厌的小孩儿! 男人冷笑:“我可没有造谣。你舅舅确实服侍先父一场,以换取金钱和留学的机会。” “这都是你们家人说的。”敏真冷静地指出,“你们不服气舅舅占了你们一大笔钱,于是就说难听的话污蔑他。” “他可以反驳呀。”男人不以为然,“他拿得出证据,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敏真气鼓鼓地瞪着对方。 男人轻蔑一笑:“来吧,小姑娘,我送你回去。你穿金戴银地到处乱跑,当心被坏叔叔抱走了。” 男人趿着两条长腿,带着敏真朝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敏真严肃地板着小脸,若即若离地跟在他身后几步之遥。 男人边走边说:“没想到最后还是给顾元卓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我倒要看他能春风得意到几时。你舅舅发财了后,是不是底气足了,腰杆硬了,对顾元卓没过去那么讨好客气了?” 敏真反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舅舅和顾叔叔怎么过日子?” 男人忍不住又回头看她一眼。这孩子提问,看似随意,却总能正中红心,打得大人手足无措。 是运气,还是真聪明? 男人说:“我对他们两人都没兴趣。我只是不相信他们真如表现出来的这么恩爱罢了。顾元卓外强中干,你舅舅也很会作戏。你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小孩儿。我猜对了是不是?他们关上门肯定没少为了那笔钱吵架。哈!顾元卓怎么会不吃醋?江雨生这白莲公子装不下去了吧?” 敏真睁着懵懂的双眼:“我才九岁,我怎么会懂这些?” 男人也没指望孩子能回答。他笑得意得志满:“我想要的东西,我迟早会拿到。江雨生拿了不属于他的东西,也总会乖乖吐出来的。” 他们走回了宴会厅。乐队奏着轻缓的乐曲,舞池里,男女成双成对,随着节拍缓缓摇摆身躯。 顾元卓和江雨生在舞池对面,正同人相谈甚欢,显然很放心敏真在会场里自己玩耍。 男人遥遥望着对面两人亲昵的身影,目光落在江雨生浅笑浮动的面容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叔叔,”敏真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男人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就见小孩儿仰着头,认真地告诫他:“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造 分卷阅读52 绽放 作者:靡宝 我舅舅的谣了。” 谁会把一个还不及自己一半高的小孩的话放在心上。 男人噗哧笑,顺手薅了一把敏真的头发:“你确实啥都不懂。我才不用再说什么。谣言这东西,就是一颗种子。只需要播种出去,它自己会在外面生根发芽,爬得到处都是,根本就不需要我操心。” 他弯下腰,和小姑娘懵懂又茫然的双眼对视:“你舅舅就算找得到人替他背书作证,也照样打不败谣言的。世人流传谣言,不是因为信任它,而只是觉得它有趣。堂堂大学教授,却曾经是有钱男人的禁脔,多么狗血带劲儿。放心,你舅舅会一辈子都顶着这个名声过的。” 敏真漆黑的双目折射着宴会厅里璀璨的碎光。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眼波一闪。 男人本能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危机感来袭,可对面不过是个小女孩呀。 而就是这迟疑的片刻,敏真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冲着男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啊——————” 小女孩恐惧的惊叫不仅分贝高,而且极其尖锐刺耳,瞬间就覆盖了整个宴会场。 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无数道惊愕的目光焦距在这一大一小两人身上。 男人在尖叫声中呆若木鸡。 “敏真!”江雨生大喝着,和顾元卓推开人群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顾元卓看到那个男人,双目圆瞪,“郭孝文?” “舅舅!”敏真把小身板一扭,乳燕投林般扑进了江雨生的怀里,指向还呈呆滞状的郭孝文。 女孩声音清脆响亮,口齿流畅清晰,当着所有人的面气愤地大声控诉: “这个叔叔好讨厌,不停地乱摸我,还说要请我吃大香肠!” 晴空惊雷震四方,霹雳闪电瞎人眼。满场响起整齐划一的倒抽气声。 江雨生曾做过郭长维的内宠都不算什么了,郭家二少竟然是个骚扰未成年人的变态,这可是个核弹级别的大新闻!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说假话?而在场至少有五六个人都能出列证明,刚才确实看到他对着孩子又摸又笑,形容猥亵,十分可疑。 郭孝文觉得自己碎成了一尊冰裂纹瓷像。他的脑中回想着自己才说过的话:谣言是一粒种子,它会自己生根发芽…… “郭孝文!”顾元卓一声咆哮冲上前,铁拳结结实实地砸在郭孝文挺直的鼻梁上。 第31章 郭孝文也是牛高马大的小伙子, 未必打不过顾元卓。只因反应不过来, 实实在在地挨了这一拳头。 他整个人向后倒去,将身后的酒杯塔、餐盘和花瓶撞了个大满贯。桌倒椅翻, 现场陷入混乱。 众人如沙丁鱼群围着两条斗架的鲨鱼, 整齐地变换着队形, 全方位观战。 本城的酒会每周都有,却不是每场酒会都有这么劲爆的修罗场可以围观。 郭孝文挂着两道鼻血, 一抹脸, 反而糊得满脸血,原来手掌也被碎玻璃划得鲜血直流。 顾元卓抬手掀翻了一碟甜点, 奶油小蛋糕劈头盖脸地落在郭孝文身上。 “变态!再让我看见你靠近我家人, 老子废了你!” 郭孝文暴怒, 一跃而起,咆哮:“我他么没有!你家小崽子撒谎!” 顾元卓红着眼又要冲过去。几个男宾客忙将两人分开。 “孝文!”一声充满威严的声音镇压住了现场一片杂乱。 敏真躲在舅舅的怀里,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分开人群大步而出,面色肃穆, 不怒自威。 她感觉到江雨生的身躯猛地一僵, 似乎来人的出现给予他很大的震撼。 “大哥……”郭孝文委屈低呼。 “什么都不要说!”郭信文一开口就铁血镇压。 他转过身,阴沉的目光捎过来, 敏真的胳膊上的寒毛遇了静电般根根竖起。 好在,这个男人只是克制地朝江雨生点头欠身: “雨生, 二弟年少, 莽撞胡闹,有什么不妥之处, 还请看在爸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顾元卓铁青着脸还要开口,却被江雨生用一道深邃而严厉的视线制止了。 郭家人祭出了郭长维的牌位,江雨生也不得不卖个面子,借坡下驴。 “算了,元卓。”江雨生对顾元卓道,“敏敏吓坏了,我们回家吧。” 顾元卓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瞥了郭家兄弟一眼,拉着江雨生退场而去。 郭孝文气得呼哧喘气,面孔紫涨,全身通了电似的不住颤栗。 他死死地盯着远去的三人,就见那个趴在江雨生肩上的小女孩正朝他望过来。 琉璃似的大眼黑沉沉,嘴角却是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郭孝文浑身巨震,嘴里好像被人强塞了一个高尔夫球。 那冷笑里的挑衅、讥嘲和蔑视,像是一只冰凉的小手, 分卷阅读53 绽放 作者:靡宝 噼里啪啦地朝他脸上扇了十几二十个耳光。 而那是个才九岁的小女孩! *** 万幸,回去的路上是司机开车。若不然,顾元卓定会把车开得如一头疯狂的狮子。 “绝对不能便宜放过那人渣!”顾元卓怒意沸腾,指责江雨生,“这么恶心的事,说算就算了?郭信文吹口气道一声歉,搬出郭长维的牌位。你就罢休了?” “当然不会!”江雨生面若冰霜,“我是那么没原则的人吗?郭孝文这次做得太过分。可我也不能让你就这样和他在众目睽睽下决斗好吗?有什么事,回去好好商量计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顾元卓咬牙切齿:“郭二简直找死!我如果不把他……敏敏?怎么了?叔叔吓到你了?” 敏真拉着顾元卓的袖子,皱着小鼻子讪笑:“叔,其实他没有骚扰我啦……” 两个长辈呆住。 敏真随即理直气壮地大声为自己辩护:“那个郭什么人可坏了,到处传舅舅的坏话,还洋洋得意。这样的人,随意践踏别人的名誉,那让他尝尝名誉被糟蹋的滋味,不是正好?再说……” 她撇了撇嘴:“他确实乱揉我头发,破坏女孩子的发型,怎么会是个好人?” 江雨生费力自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那他没有说要请你吃……” 敏真欢快道:“那是我瞎编的啦!” 小女孩笑嘻嘻,衬托得两个大人更加惊愕。 “丫头。”顾元卓捏着敏真的耳朵,“你从哪里学来那句话的?” “动画片里。”敏真很坦然,“我知道那不是好话。可是你们看,坏话只要用得对,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不是吗?” 江雨生和顾元卓面面相觑,无法反驳。 当孩子的行动能力可以媲美成人的时候,成年人反而束手无措起来。她不过是灵光一动,将计就计使了一个诈,却是把所有人都套了进去,无意识地跟着她的剧本走。 时间、场地、证人,敏真都计算得刚刚好。环环紧扣,一口咬死,教郭孝文百口莫辩,不认也得认。 因为她经历过的变故和坎坷,大部分成年人毕生都不会遇到。人们往往因为她的稚嫩和纯真,忽略了她不同常人的阅历。 他们会想:这么幼小纯真的孩子,她根本就还不懂成人的世界,她又怎么会以成人的罪恶来诬蔑人呢? 可敏真懂。她游刃有余,冷静缜密,仿佛天生就熟知其中的漏洞,并且毫不介意去利用。 江雨生和顾元卓的世界观在今夜遭到颠覆性的改变。 顾元卓揍过郭孝文的拳头还隐隐有些疼,对江雨生说:“郭二乱造你的谣,说的话也够难听的,挨我一拳不委屈他。” “敏敏。”江雨生板着敏真的肩膀,直视孩子的双眼“这事,你以后不要再和别人说起。知道了吗?” 敏真点头。 占了便宜要卖乖,这个道理她懂。 “还有,污蔑他人是不道德的行为。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再和人有矛盾,舅舅希望你能用光明磊落的手法和对方较量。” 敏真有些愧疚:“那我需要去道歉吗?” “当然不用!”江雨生断然道。 他也不是白莲花圣母。既然郭孝文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那活该吃这一个教训。 他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去挑衅一个才九岁的小孩子,还被孩子给坑得头破血流。技不如人,死得其所。 “舅舅,”敏真说,“那个郭什么心眼可坏了。他还说,他想要的东西,就肯定能得到。我觉得他还要使坏。” “不用怕他。”江雨生冷声讥笑,“他这个人,连你一个小姑娘都摆不平,还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 话是这么说,等回了家,在卧室独处的时候,顾元卓还是忍不住说:“我本来是决定不过问你的钱的,雨生。但是看郭孝文这个架势,显然还是不服气你拿了遗产,要想法子夺回去。” 江雨生正收拾换洗衣物,准备洗澡,听了也不过朝他投去安抚的一笑。 “不用担心他。郭孝文不服气又怎么样?生得牛高马大,其实还是个小孩子。他除了会刁难敏真外,都不敢和我正面杠,他能做什么?” “你口里的这个小孩子也有二十岁,在集团公司做事了。”顾元卓正色道,“他有和你提过收购股权的事吗?我听说他和他三弟斗得很厉害,要能多你这3%的股权,就能稳操胜算。” 江雨生摇头:“3%也不是小数,我估计他也吃不下来。你不要多想了。股权的事,他连问都没有问过。” 顾元卓斟酌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从认识你起,郭孝文就一直和你过不去。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那些陈仓烂芝麻,你还要咀嚼多少遍才能咽下去?”江雨生拧开了花洒试水温,嗤笑道。 “就我的话来说,自然觉得是他中二病还未治愈就断了药。但是就他的话来说,我则是个纳粹集中营守卫。当年我 分卷阅读54 绽放 作者:靡宝 不仅用题海和作业狠狠羞辱折磨过他,而且动不动就去找郭老告他的状。” “郭长维为了你而惩罚他?”顾元卓问。 江雨生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为了我,为了出孝子,为了世界和平,谁知道?我在郭家不过是个按工时拿薪水的伙计,我有什么资格去管东家父子的事?” 顾元卓听得出江雨生有些不悦,还是继续说:“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一双眼睛总是盯着你。我们俩私下偷偷约会,还被他撞见过两次。” “那都是巧合。” “怎么会那么巧?”顾元卓嗤之以鼻,“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偏偏是他郭二。我那辆兰博基尼的轮胎,不是他扎坏的,还能有谁?害得我们俩被困在深山里,险些冻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雨生脱着衣服,啼笑皆非,“顾大少爷,有话请直说。” 顾元卓剑眉紧皱,说:“我觉得他喜欢你。” 江雨生咬着唇,想尽量保持严肃,可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发出轰然大笑声。 他一贯是矜持的,也只有在顾元卓面前,才会笑得放肆又欢脱,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你笑?”顾元卓叫起来,感到被蔑视的屈辱,“你笑什么?你早就明白了是不是?” “不!才不!”江雨生笑得面孔通红,眼睛湿润,不住摆手。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郭孝文才不喜欢我!他喜欢女孩子。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因为当年你追他二姐追了一半又来改追我,任谁看都觉得你是个见异思迁的混账。他暗恋的女孩也喜欢你。好像姓黄来着,就是那个天然卷发,蜂蜜色肌肤的女孩。叫露西还是南茜来着?” “谁记得那些莺莺燕燕?”顾元卓立刻给出了标准答案,义正严词,“我当年自从看到了你,眼睛里就没装下过旁人!” “不要岔开话题!”江雨生说,“郭孝文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他。你现在去把这句话抄二十遍。” 顾元卓呼哧喷气:“还要不要我找家长签个字呀,江老师?” 江雨生又是一阵笑,明亮的双眼荡着春波。 顾元卓同他对视,目光一层层柔软。他走了过去,将江雨生抵在洗手台前,低头吻他。 水声哗啦中,两人越吻越热,扯着彼此的衣服。 “你有没有发觉……”顾元卓声音低哑,气息不稳,“最近我们每次争吵后,就特别……嗯……来劲儿?” 江雨生用一个甜软而热情的吻回答了他。 就这时,顾元卓的裤子振动了起来。 江雨生:“……” 顾元卓手忙脚乱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上面显示:“老爸”。 江雨生又噗地笑出来:“哟,家长来签字了。” 顾元卓哭笑不得,抱歉地亲了亲情人的额头:“你先洗,我一会儿再来。” 他接了电话,走出了浴室。 江雨生走进了淋浴间,站在花洒水珠下,让温暖的水冲刷全身。 半晌后,他极轻地一叹,将一口在胸臆间盘旋了许久的闷气吐了出来。 第32章 就敏真来说, 郭二是手下败将, 但是他哥哥郭大却是一员不可小觑的老将。 次日,郭信文就遣了一个秘书登门拜访, 送来一份大礼包。 秘书说:“郭总特别叮嘱我将这份小礼送来, 给小朋友压惊。他还让我说一声, 二少已经被他训斥过,现在正在家里闭门思过。” 也不知道郭孝文回去后如何向大哥哭诉自己被一个小女孩陷害的。总之郭信文大概也觉得太丢脸, 又不能大义灭亲, 只好将弟弟关起来,省得他再出去丢人现眼。 郭信文送礼的品味, 就不是顾卫东能媲美的。 他送给敏真一套精装的白话版《三国志》! 敏真正缺这么一套书, 顿时爱不释手。 顾元卓冷冰冰道:“这是给孩子赔罪的吧?那你们家二少到处造江教授的谣, 郭总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秘书讪讪:“郭总或许另外有安排。” 顾元卓不耐烦地将人打发走了。 “都说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顾元卓道。 “那你们都读过三国吗?”敏真问。 “当然读过……等等,我才二十六岁!”顾元卓大叫,“江敏真小朋友, 你以为我有多老?” 敏真咯咯笑:“那你爸爸呢?他总算老了吧?” “是。”顾元卓叹道, “不过男人老成他这样,拥有如此多的成就, 也是不枉白发的。” “听说他是个非常厉害的金融家。” “是啊。于是把华尔街当成家。家里人一年都见不到他几面。” “但是你还是十分敬仰崇拜他。” “是……”顾元卓叹道,“我以前也很不服他, 觉得他凭借的不过是时代予他们这辈人的 分卷阅读55 绽放 作者:靡宝 好运。但是自己亲身历练过后才发现, 任何一个人的成功,都有他不可替代的努力和天赋在其中。我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一年不回几次家?”敏真调侃。 顾元卓笑起来:“不, 我只是想超越他。傻妞妞,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们呢?” 敏真暗暗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怎么的,她总潜意识里觉得,顾元卓离他们有些疏远了。 大概是因为顾卫东老先生的缘故。 暑假末到开学的头一个月里,顾元卓同父亲的关系前所未有地亲密。他们几乎每天都会通电话,讨论的基本都是工作话题。但是大概父子间的交流大抵如此。至少顾元卓对这种情感交流十分满意。 顾卫东成了这个家庭里若即若离存在的一员。他的名字在顾元卓的谈话里神出鬼没,来电铃声是特殊的。,每次响起,顾元卓都会流露出一丝愉悦的神色,立刻接起来。 “这是父子天性。”江雨生解释给敏真听,“你顾叔叔渴望得到他爸爸的关心和肯定有很多年了,现在才得偿所愿。” 儿女对父母总怀抱着一份朴质的期盼。并不觉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是我们对父母的宽容度和忍耐度总是格外大方,总将他们当作金不换。 失责二十年,一朝回头,再多怨言委屈,还不是化作热泪相迎。 敏真也会想,假如她的爸爸是个关爱家人的好人,她此刻的生活会怎么样? 开学日,江雨生和顾元卓陪同着敏真,走进了市三中的大门。 是的。敏真过关斩将,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三中雏鹰班的选拔考试,以九岁之龄,成为了初中一年级学生。 江雨生对顾元卓说:“这孩子将来走的路,肯定能比我更远。” 在小学里的时候,敏真一枝独秀,鹤立鸡群,一直觉得自己很特别。结果走进雏鹰班教室,发觉这里俨然一个仙鹤园子。 班中年纪最小的学生还未满八岁,是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两颗旧门牙已卸任,新牙又还未上岗,自我介绍“我是胡爷”。 全班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小胖子倒是不客气,一来就称爷,短小的身板倒是有一颗制霸全中学的野心。 班主任急忙补救,说:“这位是傅闫同学。” 同学们这才恍然大悟,笑得东倒西歪。 敏真的成绩在班上中等偏上。她不再是佼佼者。这让她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但是女孩子里,她的容貌倒是打入了全年级三甲之列。 开学头一周,每天都有不少男生跑到教室门口,问:“你们班的江敏真是哪个?” 都是慕名而来的。 还有些小男生胆子大,会在放学路上堵住敏真,自荐和她做朋友。 敏真深以为扰。 同女人不同,初中三年,大概是男人一生之中容貌最为丑陋的阶段。 才刚从孩童娇憨的躯壳里挣脱出来,却又还没发育出成熟分明的轮廓。他们细瘦的身躯不顾一切地往上窜着,雄性荷尔蒙让他们除了睡觉之外随时蠢蠢欲动,青春痘和沙哑的嗓音更是破坏仅存的美感。 敏真很不喜欢这些男孩子。 在她的心中,男人要生得如江雨生或是顾元卓才好看。 高大,英俊,具有感染力的笑容,优雅从容的举止,以及干净清爽的气息。 他们宽阔的肩膀和有力的胳膊用来为妇孺遮挡风雨,而不是用来拦路讨要电话号码的。 江雨生去接外甥女放学,撞见一伙小男生拦着敏真不放。他怒火上头,正要上前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见一个圆滚滚的人肉炮弹飞驰而来,撞进人群,炸得人仰马翻。 这事闹得不小,班主任和学校保安都出动了,才把几个打架的男生摁了下来。 敏真表情十分尴尬,介绍那个为她打架的小胖子给江雨生:“舅舅,这是我同桌,叫傅闫。” 傅小爷胖似一尊白玉弥勒佛,又在刚才以一敌三的战斗中又损失了一颗牙,依旧笑呵呵:“叔叔好,不用谢。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的。” 万幸这几个字都没有要送气的清辅音。 江雨生对着傅闫的父母再三感谢,回家把这个事说给顾元卓听。 顾元卓听了哈哈笑:“吾家有女初长成。敏真如今是学校里的小女神了。” 敏真皱眉:“我才九岁,我才不谈恋爱。我要做女科学家。” “科学家也谈恋爱。你舅舅不就和我在恋爱吗?” 敏真思索着,说:“我不一定能再找到一个像叔叔这么好的男生呀。” “你确实找不到!”顾元卓爆笑,大言不惭,被江雨生拍了脑袋。 *** 今年秋意似猛虎下山。九月中下旬了,白昼的太阳依旧威力十足。正午时分,大地如烧烤盘,万物都在盘中滋滋作响,散发着各种气味。 教师节,学校放半天假。敏真中午回到了家里,发觉房 分卷阅读56 绽放 作者:靡宝 子静悄悄的。 江雨生的系里有教师节活动,一辆大巴士拉着 教师们拜访郊外的青山古刹去了。钟点工又还没来。 敏真渴得嗓子冒烟,一到家就丢下书包直奔厨房,拉开冰箱找果汁喝。 书房的门半掩着,有人声从里面传出来。原来顾元卓今天在家。 敏真倒了两杯冰果汁,朝书房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她忽然站住。 孩童的第六感发作,她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顾元卓的嗓音很低沉喑哑,含着一缕非常陌生的严肃和焦虑。 “是不是如果我不问,你就不会告诉我?”他背对着门站着,正在打电话,“……你是我爸,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爸,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我能和你一起分担……我有信心能搞定的,你不要担心。我手头还有……” 顾元卓突然把手机按在胸口,侧过身来。 他目光凌厉,且带着被打搅的恼怒,脸上每一根线条都绷得极紧,横眉冷目。 敏真吓得接连后退了两步,险些洒了果汁。 看到是敏真,顾元卓的表情这才略微缓和,只是眉心依旧没抒解开。 他朝敏真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搅。敏真尴尬地连连退开。顾元卓走过来,朝她挤了一个敷衍的笑,然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敏真并不敢把耳朵凑到门上。她返回厨房,喝完了自己的那杯果汁,并且对着另外一杯果汁发呆。 半晌后,顾元卓结束了电话,走了出来。 “今天钟点工不来,我们午饭叫披萨外卖怎么样?给你多点一份烤鸡翅?” 语气太刻意,目光太飘忽。 如果不知道知道顾元卓的通话对向是他爸爸,敏真还以为他出轨被她撞见了。 而不动声色是敏真很早就学会的一门本事。她不多嘴,不摆脸色,不惊不忧,安安稳稳地吃完了午饭,下午还去游泳馆训练。 晚饭前,江雨生终于回到家,又晒得一脸一手臂的蔷薇色。 顾元卓如往常一样走过去迎接他,亲吻他还发烫的脸颊。 江雨生玩得很开心,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不停地说着全家国庆出门旅游的事:“旅行社说签证已经都办好了,明天给我送过来……” 顾元卓忽然说:“对不起,雨生,我临时有个事,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西班牙了。” 江雨生和敏真都愣住。 “出了什么事?”江雨生立刻问。 “是工作上的事,一时也说不清楚。”顾元卓浅笑着,“你不要担心。不是大事,只是时间不凑巧,刚好要我立刻去处理。对不起,我知道你为了这次旅行计划了很久的。” 他又给敏真夹了一块排骨:“抱歉呀,敏真。等叔叔忙完了,带你去迪斯尼乐园玩。” 江雨生担忧道:“是什么事?要不要紧?” “小事而已,不用担心。”顾元卓在餐桌上握住江雨生的手,“对不起,我一定会弥补你的,我发誓。” 第33章 两年, 七八百个日日夜夜, 同床共枕,抵足而眠。江雨生要是看不出顾元卓的异样, 也枉活这把岁数了。 等到两人在浴室洗漱时, 江雨生一边细致地为顾元卓剃须, 一边看似无意地问:“元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锋利雪亮的剃须刀就横在脖子上, 顾元卓一额头冷汗, 不敢不说实话:“真不是什么大事。我爸遇到了点麻烦,我需要花点时间帮他处理一下。” 江雨生一手托着顾元卓的下巴, 刀片贴着男人下颚刚折的线条滑动:“是什么事?很要紧吗?” “只是一点小问题。”顾元卓慎重地双手握住了江雨生拿着刀片的手, 嘻嘻笑着, 让那把刀片远离了他的喉咙。 “雨生,天赐我一个好机会可以倒过来帮我爹一把,我何乐而不为?他同意接受我的帮助,便是进一步承认了我的能力, 承认我在家中的地位。” 江雨生没见过顾卫东, 但是不妨碍他很清楚这是个多么高傲自恋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低头求助,对于顾元卓这样一直生活在父亲阴影下的孩子, 是多么受宠若惊。 每一个儿子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超越父亲。但是又是什么困难,让驰骋的半生的老将也铩羽而归, 甚至不得去求助于自己初出茅庐的儿子? 那个男人, 会在儿子身边安插眼线,会不动声色地让儿子按照自己给他规划的路线走。顾元卓至今还是父亲羽翼下的雏鸟, 他又有什么办法去帮助父亲呢? 郭长维说过,顾卫东是个赌徒。 江雨生放下刀片,斟酌了片刻,说:“元卓,你有没有想过,令尊为什么不去向别人求助,却偏偏来找你?” 顾元卓笑道:“他并没有来找我。他哪里拉的下这个面子?是我听到了风声,专门去问他,他才不得不承认的。” “那么,或 分卷阅读57 绽放 作者:靡宝 许他其实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这是怎么了?”顾元卓看着江雨生,“他是我爸,我知道他有困难,怎么可能束手旁观?哪怕一根柴,一碗粥,我都要尽到为人儿女的义务。” “我不是阻止你尽孝。”江雨生说,“我只是觉得,他是个那么有权势和能力的人。他是东海蛟龙,我们充其量不过是江湖里的鱼虾。他如果碰到普通困难,自己就可以解决。如果遇到狂风巨浪,我们又能帮得了什么?一个浪头下来,就将我们打得粉身碎骨了。” 顾元卓抓来毛巾擦了一把脸,站了起来。 他不高兴了,江雨生看得出来。但是他还是决定把话说完。 皇帝都还要听谏官唠叨,他顾元卓也不是凤子龙孙,几句逆耳之言有什么听不得? 江雨生说:“是,我对令尊并不了解。我也知道,虽然他一直疏离你,但是你对他的孺慕之情非常深。这也是我爱你的地方。元卓,你有一颗赤诚的心,你总能够很热烈无私地去爱。但是,这也会让你容易受伤。” 顾元卓靠着洗漱台站着,双手环抱,这是一种防御姿态。他冷眼注视着江雨生:“你想说什么?让我不要去信任我爸?” “不。”江雨生说,“我只希望你能多思考……” “我思考过。”顾元卓打断他的话,“我决定去协助他。我还决定今年内完结手边的事,回到我爸手下,跟着他做。上阵父子兵,雨生,我们这样的家庭就是这样。家业这么大,不是他或者我一个人能扛下来的。我爸老了,他现在需要我。我就要回去履行我对家族的义务。” “我说过,并不是阻止你尽义务。”江雨生觉得疲惫。 “你听到了什么?”顾元卓冷声质问,“雨生,你是不是听到有人说了有关我爸的话。” 江雨生自暴自弃地说:“有人说他是赌徒。” 顾元卓嗤笑一声:“谁?你平时生活里接触的人,有谁能大言不惭地评价我爸?是郭家的人,对吧?郭长维说的,对不对?” 江雨生说:“我也只是听了旁人转述……” “有什么区别?”顾元卓面孔僵硬,“郭长维真是音容宛在、虽死犹生。他都作古半年了,还依旧横在我们之间。他留下来只言片语,你都奉若圣经。他要说我不是好人,你是不是立即和我分手?” “我不是个没有自我判断力的人。”江雨生也不仅冷下了脸来,“是,都是我多管闲事。你父亲是好是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为你担心罢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顾元卓不耐烦,“他是我亲爸?虎毒不食子,他还能害我不成?” 江雨生无言以对。 他僵硬而尴尬地坐在浴缸边,只后悔选在这么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想要夺门而出,都还要先绕过堵着门口的顾元卓。 而顾元卓显然还要乘胜追击,占进上风才罢休。 他鼻子里喷着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失望,雨生。” 一种难言的剧痛击中江雨生的心脏,就像一尾鱼被长矛刺穿。 顾元卓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口气同他说话。 他总是带着点谦卑,以仰视的角度,向江雨生抱怨,发泄委屈。好似一只小狗冲着主人旺旺叫,所要的不过是能被主人摸摸头。 而这一次,他居高临下,直接对江雨生横加指责。 这段关系中,他不再甘于做beggar。[注] 江雨生苦笑:“是吗?我让你失望。因为你觉得我对令尊有误解?” “我不知道郭长维和我爸有什么过节,但是我不认同他对我爸的评价。”顾元卓说,“我爸已经变了,他现在恋旧,恋家,对我也非常关心和宽容。你知道吗雨生,他甚至给了我一枚戒指,鼓励我向你求婚。” 又是结婚? 江雨生再次惊愕。 顾卫东中了什么邪,接纳他江雨生作为儿子的同性情人就罢了,甚至还会祝福他们的婚姻? 他这开明进程仿佛从奴隶社会一朝就□□入了共产主义,昨日还刀耕火种,今日就驾驶着宇宙飞船遨游太空。 而顾元卓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反而对父亲的通情达理感恩戴德。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争论下去了。”江雨生站了起来。 “我也这么觉得。”顾元卓一脸怒意地拧开了浴室的门,“每次谈到未来,你就是这么一副被通缉的表情。我总在想,我犯什么贱呢?我想和你厮守一辈子,可我估计你并不是非我不可!” 这夜,顾元卓睡在了客卧。而江雨生没有再半夜溜进来找他。 秋月落在床上,照着两张一样寂寥、难以入睡的脸。 那之后一连数日,江顾二人都处于冷战之中。 为着敏真,他们表面上倒是和平共处。这并不难做到,顾元卓借口加班,隔三差五才回家一趟。两人同桌吃饭,分床而睡,在敏真面前正常交谈,只不再 分卷阅读58 绽放 作者:靡宝 有亲密的动作。 听说许多为了过日子而结婚的夫妻都是这么生活。人家也一过就是一辈子,白头到老,也是外人口中的恩爱夫妻。 这两个大人又不是演员,敏真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是她也不说。 像她这么大的小少年,在学校里已有许多烦恼,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管大人的事。 国庆长假,江雨生带着敏真挥别了送机的顾元卓,登上了飞往巴塞罗那的飞机。 直到这时,敏真才小声问江雨生:“舅舅,你和顾叔叔这次是在为什么吵架?” 江雨生知道外甥女早慧,并不瞒她:“是为了他爸爸。” “他爸爸要你们分开?” “恰恰相反,他希望我们能结婚。” 敏真惊愕地瞪大了眼。如果顾元卓在,会发现孩子此刻的表情同江雨生当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小女孩严肃地皱着眉头,道:“结婚是个很复杂的事。” 江雨生被她的少年老成逗乐了:“是啊,江敏真小姐。你知道的真多。” “你们之间明显还有一些分歧需要解决,还远不到结婚的程度。现在要是一时冲动,将来会后悔的。” “哦?”江雨生笑个不停,“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不好笑呢。”敏真抱怨地白了舅舅一眼,“你们都没有安全感。” 江雨生愣住。 敏真说:“顾叔叔是拼命想建立一个最牢固的家,永远不破碎。而舅舅你,你比较悲观,你觉得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现在得过且过着吧。” 江雨生怅然,全然无语。 敏真总结:“所以顾叔叔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你也烦不胜烦。他想要你给出更多的承诺,而你怪他贪得无厌。归根究底,这都和你们的童年成长经历密切相关。说回来,从我最近看的书来说,我发觉心理学非常有趣,能锋利的剖析人类的行为本质。我觉得可以考虑将来做一名心理学家……” 敏真絮絮叨叨,将话题扯到了她自己身上。江雨生却没再听清她后面的话。 连敏真都能一针见血。他似乎已没了回避的余地。 第34章 等飞机落了地, 敏真看着满机场熙攘喧哗的中国游客, 皱着鼻子对江雨生说:“我觉得飞机是不是半途掉了个头,又飞回去了呀。” 江雨生啼笑皆非。 江雨生也没那么傻, 不会专程跨越半个地球, 就为了和同胞在异国热门景点合影。他在地中海南岸的度假小镇定了旅馆, 决定未来七天的主要日程就是晒太阳、喝鸡尾酒,以及发呆。 就让顾元卓和他亲爱的爹继续在金山银海中荡起亲情的双桨。他江雨生也不是没有人陪伴。 敏真是个天使, 是这天下最纯真无暇, 且挚爱着他的人。江雨生相信当全世界都背叛他,朋友, 爱人, 全都抽身而去。这个他用心血抚养大的孩子, 依旧会照顾他苍老的躯体。 地中海的阳光总令人生出一种浑浑噩噩的慵懒,风中总有不知名的音乐自远方飘来。 比利牛斯山延绵雄伟的山脉如一头倦兽,抵达海湾时轰然匍匐了下来,一头扎进了碧蓝的海水之中。它的脊背化作了大片大片的卵石滩, 残躯散布海岸线, 孕育了无数个烂漫风情的海滨小镇。 这里的海水清澄得如精心烧制的蓝玻璃,和橙色屋顶的民居互相映衬。居民们身材壮硕, 男男女女都有着蜜色的肌肤。 秋风送凉,海边游客稀疏, 游艇和帆船仿佛天使落在海面的白羽。 江雨生和敏真租了单车, 沿着盘山公路一直爬到山顶上,俯瞰整个海湾。 时光在这个小岛上过得飞快, 在躺椅上合一会儿眼,乌金就已西沉。 地中海的天空是蔷薇一般的粉紫色,白色的游艇如一只只倦鸟漂浮在墨蓝的海浪中。有情侣在暮光渲染的沙滩上静静地跳舞。 敏真一个恍惚,还以为看到了当年的顾元卓和江雨生。 上一次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出门度假,仿佛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此刻的顾元卓在做什么?大概还是呆在他那间架满显示器的书房里,电话不断,同那些上下起伏的线条和变幻莫测的表格作战。 “我觉得顾叔叔越来越不会享受生活了。”敏真对江雨生说,“总是工作工作,本来就够有钱了,还那么拼命赚。可是大好的时光,全都消耗在苦闷的工作中了。” 江雨生笑道:“但是人生总要做一些取舍,拿我们所有的,换取我们所没有的。光阴,青春,肉躯,都是我们可以拿出去交换的筹码。谁都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创造不可替代的价值,让自己的存在被人铭记。” “可是,天下能赚大钱的人还是不胜枚举呀。任何一个行业,不做到顶尖,都很难被后人记住的吧。顾叔叔要想扬名立万,就他的条件来说,还不如去做男明星。” 江雨生被她的妙语逗得捧腹大笑 分卷阅读59 绽放 作者:靡宝 :“你要记得把这句话告诉他!不过你顾叔叔正年轻力壮,干劲十足。对于他来说,也许度假远不如工作让他开心。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敏真说:“可是舅舅你很想念他。” 江雨生撇嘴一笑:“那又怎么样?” 他们玩了五天,顾元卓并没有给他们打电话。 第五天的傍晚,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 江雨生和敏真在一家小酒馆里吃晚饭。 屋外的寒湿被薄薄的一层玻璃窗挡在了酒馆外。屋内暖融融的空气里充斥着融化了的黄油和烤肉的气息。吧台上有一个旧音箱,正放着舒缓的西班牙歌曲。 敏真对着她的新欢西班牙海鲜饭大快朵颐。江雨生则点了一瓶桑格利亚气酒,当饮料般慢慢喝着。 “回去后,我想学西班牙语。”敏真说。 江雨生望着窗外夜雨中的静谧如梵高笔下的海湾,心不在焉:“你的英语都还没有学好,不要好高骛远……”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陌生的号码,开头却是“086”。 “是顾叔叔吗?”敏真双眼亮了起来。 江雨生眼里凝聚了许久的寒意也终于褪去。他接过了电话,懒洋洋地笑道:“你终于舍得给我们打电话了?” “诶?”对方一阵支支吾吾,显然并不是顾元卓的声音。 “小江?我是孙律师。” 江雨生顿时脸烫得熟虾子,忙不迭笑着赔罪:“抱歉!抱歉!孙哥,我刚才没注意看。” 孙律师笑道:“看样子,顾元卓并没有在你身边,是吗?” 江雨生调侃:“他已做了工作的奴隶,这时候应该正在棉花田里劳作。” 孙律师顿了片刻。纵使隔着半个地球,江雨生直觉他并没有笑。于是他也严肃了下来。 “孙哥,出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国内应该是半夜了。” “而美国还是白天。”孙律师说,“我听到了一些消息,和你息息相关,觉得有必要来提醒你。” 有什么江雨生认识的人在美国的? 江雨生只觉得才咽下去的甜酒突然增加了度数,烧灼着喉咙。 敏真警觉地自晚饭中抬起头,注视着江雨生。 孙律师的声音里混着电磁杂质,有些模糊。他说:“今日,美国KBN银行宣布倒闭。” “哦?”江雨生对这个银行名字十分陌生。 “雨生,顾家是这家银行最大的股东之一。” 江雨生耳中嗡地一声。 而孙律师的声音持续钻进了耳中:“不仅如此,今天开盘以来,美股持续暴跌,都说有第二次华尔街股灾的架势。明天太阳升起时,相信至少有十来家投行要关门大吉。而顾家的生意命脉,全部系在华尔街上。” “舅舅?”敏真忧心忡忡地握住江雨生的手。 孙律师说:“不知道顾元卓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有什么不对?” 江雨生听自己用镇定的声音说:“他说过他爸那里出了点事,他要去帮助他。” 孙律师的叹息声通过电波传过来:“你赶紧联系一下他,希望他涉足还不深。其实顾卫东的生意出现问题,已有两三个月了。本来要是没有这次股市动荡,或许还能有一救……” 江雨生放下电话,眼角余光看到玻璃窗里倒映着的面孔,一阵心惊。 青面黑眼,瞪圆了的眼珠,咬牙切齿地抿着嘴,活似一个才上岸的水鬼。 “舅舅,怎么了?”敏真用力摇着他的手。 “你顾叔叔的爸爸,好像生意上出了点问题。”江雨生避重就轻。 他立刻拨打了顾元卓的电话。 没有人接听。 这不对。顾元卓自打工作以来,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跳起来接电话。 江雨生又给顾元卓的小助理打电话。那女孩儿打着呵欠,口气充满抱怨。 “顾先生今晚应该留在公司加班吧,也许睡得太死了没有接电话。江教授,他这么大个人不会弄丢的,你不妨明天早上来公司?” 江雨生没打算给顾宅去电。就算想,他也没有顾家的电话号码。 他从来没找顾元卓要过。这么重要的号码,他似乎并不在意。 不怪顾元卓总抱怨。江雨生也觉得自己对顾元卓的重视似乎并不够多。他没有想过如何抓紧顾元卓,没想过如何怎么牢牢攀住他的心不放。他总是不争不抢,顺水推舟,随身边的人来去自由。 顾元卓并非不爱自由。他只是想被爱人强烈需求,觉得自己是对方那个不可或缺的人罢了。 敏真一语中的。他们俩都缺乏安全感。 江雨生将手机按在餐桌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敏敏,快把饭吃完。”他说,“我们今晚就启程回家!” 许多年后,敏真都还清晰地记得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 他们连夜收拾行囊,逃难一般奔 分卷阅读60 绽放 作者:靡宝 赴机场。长假回程高峰期,竟然给江雨生买到了两张头等舱机票,实在算是一桩小幸运。 而候机厅的广告电视上,正在播放美国股灾的实况录像。 成群的人们蜂拥到银行大楼下,疯狂愤怒地砸着门窗。镜头一扫而过,挤满了一张张盛满愤怒的脸,全部青筋曝露,双目暴突。好似地狱打开了门,罗刹鬼走上了大街。 江雨生一直在给顾元卓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有人接。 镜头转向证券交易所大门,也是人山人海。人们不顾防暴警察的阻挡,朝写字楼投掷鞋子和石块。 “敏敏,别看了!”江雨生拉起敏真,匆匆登机。 回去这一路,飞机要飞足十一个小时。真要命! 十一个小时,人在万丈高空之中,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要是有什么变故,飞机着陆时都已成定局,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难怪中外多少政变,叛军都等当权者出门乘机时才发动。 小孩子心事少,敏真一上飞机就酣睡过去。等一觉醒来,飞机已快降落。 江雨生双目布满血丝,脸色越发苍白,显然这一路都没能成眠。 下了飞机,排队领托运的行李。出站口永不停歇地上演着亲友爱人的重逢。 敏真拉着江雨生的手,紧贴着他的身躯,感觉到江雨生手心满是冷汗。 出租车的靠背广告电视里,居然也在播放华尔街的动乱。 暴民点燃了银行的旗帜,将银行总裁的画像放在火上焚烧,那衣冠楚楚的白发老头的面孔在火苗中寸寸扭曲。失去储蓄的妇女在镜头前嚎啕大哭,拼命扯着头发。 “我还有两个孩子,他们需要吃饭!”这位母亲哭诉。 一边,关闭的投行,员工如做贼般灰溜溜地从后门撤走,一边徒劳地抬手挡住记者的镜头。 顾元卓依旧没有接电话。甚至更糟糕,他的电话已关机。 第35章 国内正是个阳光明媚的秋日, 大洋彼岸的蝴蝶翅膀扇起的风, 还未刮到这片大陆上来。 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铺面依旧繁荣。母亲们还是悠闲地牵着孩子的手, 在绿荫下漫步。 江雨生一手牵着敏真, 一手拖着行李, 奔进了家门。 “元卓?”江雨生大声呼唤,“你在家吗?顾元卓?” 空荡荡的屋子把他的呼唤反送了回来。 顾元卓并不在家。但是卧室有人睡过的痕迹, 被褥掀开, 脏衣服丢在浴室里的篮子里。 书房里乱得好似被特工搜查过,各种资料丢满书桌和地板, 烟灰缸里插香般塞满了烟头。显示器全都开着, 上面的每一座山都像悬崖, 那根线条还在不停地往深渊跌落。 钟点工大概有好几日都没有来了。因为窗户全都大开着,屋内家具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可以写字。 插瓶的花儿早蔫了,萎缩成褐色的一团团绒絮, 耷拉着脑袋。 江雨生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忽然皱眉,从身下摸出了一样东西。 是顾元卓的手机。 手机已经没电了, 难怪关了机。 江雨生给手机充上了电,开机一看, 除了自己的来电, 还有许多人都在找他,连孙律师都拨打过他的电话。 但是顾元卓只接了一个电话。他和他父亲聊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 就是在江雨生他们的飞机起飞前。 江雨生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江雨生困惑地接通了,就听顾元卓吞了沙砾般的声音传了出来:“雨生?你回来了?” 江雨生长松了一口气:“你在哪里?我简直……” 顾元卓说:“我在王师兄这里,和他商量点事。你不要担心,我家的事没有那么严重。我爸这么多年来,经历过多少次暴跌,还不都挺过来了?” “你一直不接我的电话。” “我现在不方便用那个号,没想到你们居然回来了。我晚些会回来的。有急事就用这个号和我联系。” 江雨生整个人软软靠在沙发里,紧绷的肩垮了下来:“好的,我知道了。那你现在——” 顾元卓已经挂断了电话。 江雨生捏着手机,愣了半晌,到底没有回拨过去。 顾元卓的旧手机没完没了地响着,各路人马都在找他,甚至他的母亲也在不停地拨打这个电话。江雨生不便替他接电话,便干脆将手机关了,屋中终于恢复了清静。 敏真问:“叔叔说了什么?” “他要我们不要担心。”江雨生疲惫地抹了一把脸,“来,天塌下来了,都要先洗澡吃饭。” 或许是终于和顾元卓联络上,或许是知道事情并不算太坏。江雨生一松懈下来,便觉得困意排山倒海而来。 他本是想在床上小憩一下,结果上下眼皮如两片磁铁啪地贴在一起,牢不可分,神智直坠大虚梦境。 分卷阅读61 绽放 作者:靡宝 敏真热了牛奶端上楼来,就见舅舅蜷缩着身子睡得不省人事,眉心有着浅浅皱纹。 真是可怜。这么大的一个成年人,睡熟了却依旧像个惶惶无措的孩子。 她为江雨生盖好被子,拉上了窗帘,关上了门。 坐在家中寂静的客厅里,敏真还有一种不真实。 西班牙东岸的海天一色似乎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她的双脚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而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动也被隔绝在这栋天堂一般的房子外。 敏真缩在客厅的沙发里,缩起双脚,抱住自己。 门铃忽然响起。 是顾元卓回来了? 敏真喜出望外,跳下沙发,奔过去开门。 监控器的屏幕里,站着一位仪态端庄的中年女子。 “你好?”敏真困惑。 女子听到了孩子的声音,露出和蔼的微笑:“你好,小朋友。我是顾元卓的妈妈,他在家吗?” 啊,原来是顾母。 “顾叔叔不在家。”但是敏真还是打开了大门。 顾母亲切礼貌,同顾元卓的姐姐截然不同。敏真直觉她不会进来又打又砸。 顾太太身材削瘦窈窕,肌肤白净得像玉瓷瓶。因气质好得喧宾夺主,反而容易让人忽略她清秀的五官细节。 年过半百的她身材依旧维持得极好,穿一套华伦天奴套装,戴一副三克拉粉钻耳环,手上还拿着一个鳄鱼皮包。 敏真没有去唤醒疲惫的江雨生,自作主张将顾太太请进来坐下,又给她端来一杯茶。 “真能干的孩子。”顾太太看着小女孩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露出赞许的笑意,“你家大人不在家吗?” “舅舅在。”敏真说,“可是他实在太累了,才刚睡下。奶奶有事可以和我说,我能转达给舅舅的。” 顾太太又笑,觉得这孩子早慧得让人心疼。 她说:“我一直联络不上你顾叔叔。” 敏真说:“我们也才刚刚回家。顾叔叔说他和朋友在一起,很快会回来。” 顾太太点了点头。她有一种常年养尊处优的安详和优雅,手足、脖颈都纤细修长,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舞蹈的美感。后来敏真才知道,顾太太在结婚前,是一名颇有名气的芭蕾舞演员。 “我听子绍提起过你。”顾太太吐字十分舒缓温和,“他说你十分聪明,只和他一起读了半个学期,就跳级去三中了。” 敏真点头:“韩子绍还好吗?” “他很好。”顾太太说,“我很抱歉他的妈妈曾经来你们家闹过。元惠的亲妈妈是你顾叔叔的爸爸的第一任妻子,在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可怜她失去了亲生妈妈,于是一直有些娇惯她。但是她不是坏人,她只是关心你顾叔叔。” 顾家的人际关系还真复杂。 顾太太显然能将儿子养得如此知书达理、才干出众,为什么女儿却养得那么张扬跋扈呢? 顾太太环视四周,微笑道:“你们家非常温馨。难怪元卓这么眷恋这里。” “可惜他现在也很少回家。”敏真说。 顾太太又被孩子早熟的言论逗乐了:“元卓总和我提起你,他非常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他。”敏真仰起小脸,“他会没事的,对吧?” 顾太太苦笑,秀气的眉轻颦着。敏真发现,顾元卓清澈温暖的眼睛,显然遗传自他的母亲。 “我们都这么希望。”她说,“不过人生中总会遇到一些需要全力以赴才能跨越的坎坷。他过去的生活里已经享受过太多的阳光,现在也该经历一些风雨了。万幸的是,他还年轻。而年轻,一切都会有希望。” 敏真听出话里的不详,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顾太太面带轻浮愁,却不急不躁。她轻言细语地和敏真说着话,询问她的学业和爱好,又问到江雨生。 “我们以前,对你舅舅有很多误解。”顾太太说,“他对元卓很重要,那么,也就对我们很重要。接下来的日子,我希望他能继续留在元卓身边,支持和照顾他。” 敏真心跳加速,越发不安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动静,大门打开,满脸倦容的顾元卓终于回到了家。 敏真险些一时没把他认出来。 胡子大概几天都没有刮,半张脸都是青色胡渣,头发好似被鸟做过窝,皱巴巴的衣服像树皮似的套在身上。 他抬起头,双目通红。可憔悴如此,面孔依旧英俊。 “妈?你怎么来了?”顾元卓见到母亲站在客厅里,惊异地挑起了浓眉。 顾太太端庄笔直地站着,柔声说:“元卓,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知道。”顾元卓疲惫摆手,“你放心,我已经和爸沟通过了。我手头还有一些资源,会全力支持他的。我一会儿还要出去拜访朋友。敏真,帮叔叔叫份外卖……” “元卓,”顾太太注视着儿子,“你听我说……” “你和姐姐不用 分卷阅读62 绽放 作者:靡宝 担心。”顾元卓大步朝楼梯走去,“又不是什么世界末日。我是家里的男人,天塌下来,爸老了,还有我撑着呢。” 江雨生也被吵醒,一脸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站在楼梯口朝下望。 顾太太的声音并没有提高,依旧是平和安详的语气,就像在讨论天气。 她说:“元卓,你父亲去世了。” *** 顾卫东老先生有一把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作为防身武器放在书桌左手边的抽屉里,有合法执照,却从未用过。 这一日,他站在窗前,望着楼下聚集的股民,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面对儿子焦急的询问,顾卫东用他最标准的机械般冷漠的口吻和儿子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局势确实不好,但是还没有到绝境。元卓,你要支持住。” 顾元卓略松了一口气:“爸,你是否需要我过来一趟。” “你过来能有什么用?”顾卫东道,“你把自己的生活打点好就够了。我给你的戒指,你给你男朋友了吗?” 顾元卓顿了片刻,低声说:“我觉得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一团粘乎乎的东西砸在玻璃窗上。顾卫东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似乎在分辨那是什么物体。 “爸?” 顾卫东紧绷着的脸颊有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细微抽搐。仿佛费了毕生的力气,他才说:“也许,我们将来还需要江教授的帮助。” “爸。”顾元卓略有不悦,“我说过了,我不想和雨生在经济上产生过度的纠葛。他没用过我的钱,我也不能去打他的钱的主意。我开了这个口,我们的感情就完了。” 顾卫东停顿了片刻,最后说:“元卓,你一直没有让我失望过。” 他挂了电话,坐回办公桌边,仔细地整理了西装和领带。 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了那把勃朗宁,张开嘴,对准上颚扣动了扳机。 讽刺的是,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躲回了家,而外面暴乱的声音太大,掩盖了枪声。 直到夜晚,抗议的人去散去,保安才发现了顾卫东已经僵硬的遗体,拨打了911。 这个时候,顾元卓才正和王师兄在茶座包厢里坐下,向他虚心请教应对的办法。而顾太太和顾元惠则才起床不久,正在厨娘的服侍下享用早餐。 因为有顾卫东朋友在帮忙张罗,这个噩耗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国。 “你需要放下手里的事,去一趟纽约。”顾太太冷静地吩咐,“你需要去把你爸接回来,让他入土为安。元卓,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顾元卓高大的身躯在接受了噩耗后,迅速萎靡。他佝偻着背,坐在沙发里,像一尊融化的雪人。汗自他额角、鼻尖、后背处疯狂地涌出。惨白的面孔,自头发到衣服,全都被汗浸得透湿。 偏偏,双眼是干涸的。他没有流泪。 江雨生坐在他身边,死死地握住他的双手,仿佛想将顾元卓的一部分痛苦自他身上转移过来,好让他好受一点。 敏真无措地站在客厅的一角,觉得自己好像犯了错。好像如果不放顾太太进来,这个不幸就不会降临。 顾元卓不会失去父亲。顾家不会覆灭。他们一家三口可以继续过着花好月圆的日子,直到永远。 糟糕的事,敏真隐约觉得,死亡都还不是终点,前面会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他们。 而顾太太怎么能这么冷静? 她的丈夫死了呢。敏真想,就算是上门传达噩耗的警察,或许都会比她更加情绪化一点。 “我给你一点时间。”顾太太最后说,“我会让陈律师过来协助你。” 她拎着手袋,矜持地朝江雨生点了点头,然后施施然离去。 顾元卓和江雨生依旧僵硬地坐在沙发里。江雨生伸出手臂环着顾元卓细细颤栗的肩膀,额头抵着他的鬓角,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叹息。 “他……”顾元卓终于自干涸的咽喉里挤出只言片语,“他就这样甩手走了……说好了共同分担,他却就这样把烂摊子甩给了我……” 江雨生紧抱着他,低声道:“我会和你在一起。元卓,我们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顾元卓双眼发直,目光投向虚空,摇头道:“不……你不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雨生,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里透着太多足可以令人变色的信息,可江雨生竟然没有太大的惊慌和恐惧。 他怜爱而同情地凝视着恋人:“没关系,元卓,让我照顾你。” 一阵穿堂风自后院穿过客厅,带来阵阵浓郁的桂花芬芳,吹得一本放在窗台上的书本哗啦作响。 敏真轻轻走过去,关上了窗户。低头就见书页翻开,满纸文字,却偏偏有一段话映入眼帘。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 她飞速合上了这本《红楼梦》,烫手般将它塞到了一叠作业本下。 第36章 b 分卷阅读63 绽放 作者:靡宝 r   敏真升入大学后, 选修了一门金融学。 她对这门学科兴趣不大, 但是依旧把书念得很好。从书本上,她学到了许多以前大人没有告诉她的知识。通过剖析那些金融案例, 她也彻底弄清楚了当年那场翻天覆地的祸事的根源。 “其实事情非常简单。我搞不懂舅舅他们为什么对此讳莫如深。”敏真对她的密友兼室友尹慧中说, “他们这些银行家, 玩了一辈子钱币游戏,买进卖出, 也终有失手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自我膨胀, 或许是因为受人误导。总之,顾老先生投资失败, 多米诺牌连环倒塌。他为了救场, 哄着儿子为自己填补窟窿。” 尹慧中震惊, 问:“他怎么可以这么罔顾亲情?” “这真不好说。”敏真说,“他倒了,顾家也就倒了。到时候,顾叔叔还不是一样要来收拾烂摊子?父母债, 儿女还。” “可他用亲情来误导了儿子。这是利用!”尹慧中握拳, 义愤填膺。 她是个非常纯朴仗义的女孩子,虽然年纪比敏真大好几岁, 可是总显得有些笨笨憨憨的。这也是敏真十分乐意和她做朋友的原因。 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已复杂得足够武装一支足球队,不需要再来一个多心眼的朋友。 “用亲情做的陷阱, 有时候明明看得真切, 却还是身不由己要往里面跳。”敏真叹息,“顾叔叔发觉不对劲的时候, 应该已经涉足很深了。但是他还是继续走了下去,没有抽身。应该是自信吧。他之前的人生,确实太顺遂。” 尹慧中问:“他都做了什么?” 敏真用力皱着眉,需要很用力地,才能正面回答这个至今仍能触动她伤痛处的问题:“他挪用了手中客户的钱。很多,很多钱……” 尹慧中猛地倒抽一口气,惊惶地瞪大了眼。 敏真啼笑皆非,不得不提醒她:“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慧中。都已经过去了。” 从尹慧中伊甸园般的世界出发,她简直不能想象怎么样的父亲会利用亲情哄骗儿子挪用别人的钱来给自己补窟窿。做父母不给儿女铺路,还反过来踏着儿女的脊背往前走,这是多么恐怖的事。 但是顾卫东有他的一套理论:顾家因他而存在,顾元卓的将来也全系在他的身上。只要他不倒下,那顾元卓也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可悲的事,当年的顾元卓,也是这么认同的。 “那然后呢?”尹慧中忙问,“债主找上门来了吗?” “是……”敏真说,“不过那是后面的事了。在这之前,他们还有许多许多事要办。” 事后敏真回忆那一日,总怀疑自己的记忆有断片。 似乎只是镜头一转,暮色就已四合,秋虫呱噪嘶鸣。月色似探照灯悬挂在高空,光柱不偏不倚地对准了他们家。 这让敏真不禁有个错觉。仿佛这个房子不过是舞台上的一个布景。走了出去,外面观众座无虚席,正在兴致勃勃地观看他们一家人的表演。 敏真混乱的记忆里,那夜家中似乎一直没有开灯。人们在黑暗中谨慎地行走、说话、吃饭,像战区躲避炮火攻击的难民。 顾元卓在客厅沙发里坐了很久,江雨生一直坐在他身旁。他们用极低的声音交谈着,但是谁都没有失控或者哭泣。 顾元卓一直把脸埋在手里。江雨生搂着他,不住地亲吻他的额角和肩膀,努力将恋人健硕的身躯拥在怀里。 “我会在你身边的。”敏真听到他不住地对顾元卓保证,“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顾元卓没有回应,但是他渐渐不再颤抖。 然后,江雨生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依旧很不好,但是神色是镇定的,就像一头母狮,温柔坚定,饱含着爱的怜悯。 敏真顿时放下了心来。 大难临头,万幸家中还有一根主心骨没有倒。 江雨生打电话叫了外卖,并且逐一打开了屋里的每一盏灯,让光明驱散这个家中每个角落里的黑暗。 千事万事,死者为大。江雨生决定陪顾元卓前往纽约,处理顾卫东的后事。 半个小时后,外卖员和一个花白头发的小老头同时出现在大门口。 陈律师确切说来,是顾太太的私人律师,负责顾家的家庭事务,服务已近二十年。与其说是律师,倒更像个老朋友,是顾家姐弟的长辈。 这个长辈实在其貌不扬,短小的胳膊和腿像是从圆溜溜的身躯上发出来的细芽,毛发稀疏的脑袋好似曾不小心落在地上,又再按了回去。因着地的一面摔得扁平,以致看着就像一个窝窝头。 他穿着不多,却捏着手帕不停擦着汗。都是仲秋时节了,哪里热到这个程度?况且这年月,谁还会用手帕这玩意儿? 可就这么一尊滑稽的土地爷,很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进来就发号施令,将江顾两人指挥得团团转。 “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我已经定好了今晚十一点的机票。江教授,我自作主张,也给你订了 分卷阅读64 绽放 作者:靡宝 一张机票。你是会陪着阿卓一起去的吧?” 江雨生怔怔地点头:“这是当然的。” “辛苦你了。”陈律师感激地朝江雨生点头,又对还缩在沙发里的顾元卓喝道,“元卓,给我站起来!留着眼泪在你爹灵堂上哭个够,现在你就算窝在沙发里结个茧,你爹也不可能自己从太平间爬起来跑回家。” 江雨生不忍心:“他还需要点时间……” “时间?”这白眉老头瞪圆了眼,“股票才不管你是不是死了亲爹,明日太阳一升起,它照旧还会继续往下跌。他坐在家里,哭得眼珠子掉出来,难道能把顾家的江山哭回来?赶紧葬了他爸,然后打理公司的才是正经事!” 这窝瓜老头说话如此直白,且毫无忌讳,让江雨生好生错愕。 老头戏剧感十足,激动地挥舞着两只细细的胳膊,朝顾元卓嚷嚷:“元卓,万事逼上头,总要分个轻重缓急的。你爸的死还远不是最麻烦的事。别用这眼神看我。你还尿床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你爸这个老东西,且死他的吧。你和你妈总还要继续生活。不要看着江教授,他也不能替你把什么事都做了。自己的亲爹自己埋……” “我没说不管我爸的后事。”顾元卓被念叨得不得不开口,“陈叔,你能不能不要老提我爸的……” 陈律师叹气:“你家就你一个男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你把自己当牛马用的时候了。站起来吧。” 顾元卓被江雨生温柔安慰了数个小时都呆坐不动,此刻被长辈一番泼骂,终于自沙发里站了起来。 他们匆匆收拾行李。江雨生才从欧洲回来,双脚落地不足十个小时,就要再度启程,奔赴美洲。 江雨生忽而惊问:“敏真怎么办?” 他们自然不方便带着敏真去处理后事,孩子还要上学呢。而江雨生并无可信的人能托付孩子。 “还能怎么办?”陈律师鄙夷地瞅着两个茫然无措的年轻人,“元卓,把孩子送去你妈那里住几天。” 那个宣布自己丈夫的死讯,就同谈论窗外天气一样的顾太太?就算老人家不会刁难孩子,顾家还有个武力值过警戒线的母夜叉顾元惠呢。 江雨生立刻表示反对:“敏真和顾家人都不熟,她会不习惯的。” 顾元卓还未说什么,陈律师又开口冷笑:“她不习惯,顾太太也会让她习惯的。不看僧面看钱面。顾家眼看就要被大水冲得一空二白,这孩子的舅舅却身价过亿。江教授你放心,顾家没准会在路上撒上花瓣欢迎她的到来。” 江雨生按着抽疼的太阳穴,说不出话。他是清高的知识分子,说话做事最讲究姿态好看,实在有点招架不住这土地爷的尖锐刻薄。 顾元卓的脸轰的一声,红紫青三色轮流转换,让人卒不忍睹。 可别说,老头儿的话确实对他起到了良性刺激。敏真眼见着一股凶悍的杀气自顾元卓身上迸发出来, 敏真有点明白为什么顾太太偏偏请这个老头来了。 将敏真送去了顾家后,顾元卓三人马不停蹄地奔赴纽约。 在飞机上,江雨生把安眠药放在酒杯里,顾元卓连灌两杯,倒头酣睡。 “幸好还有你在阿卓身边。”陈律师把一切看在眼里。 江雨生笑了笑:“还要多亏陈律师骂醒了他。这事对他打击太大,靠我一人之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他哄过来。” 陈律师嗤之以鼻:“你们这些小娃娃,做事缩手缩脚的,没半点魄力。这种时候,能让他继续糊涂着吗?我看你们感情也是很好的。既然这样,你就该板起脸吼醒他,给他两个耳光不在话下。这是真关心他的人该做的事。” 江雨生点头:“其实如果您不来,我实在没办法,也只有出此下策。” “哟!我倒是帮了你的忙了。” “是啊。”江雨生感激地笑,“既然您已经唱了黑脸,那我乐得继续唱白脸了。” 陈律师一愣,发觉自己竟然被算计进去了。 他是长辈,不怕被顾元卓埋怨。但是江雨生是恋人,且本就正因为顾卫东的事和顾元卓在闹别扭。 这种时候,比起义正严词、尖刻犀利,一个温存体贴、无声陪伴的恋人才是顾元卓内心深处最需要的。 再是忠言,也逆耳的嘛。 等雨过天晴,陈律师拱手告辞,江雨生可还要和顾元卓继续过日子的。 第37章 江雨生曾无数次从顾元卓的口中和财经新闻里听到过顾卫东的名字。 这个白手起家的金融巨子的事迹这些年来不断被人传唱, 他拍摄的精美考究的人像总能见于各大财经版块。又因为他相貌堂堂, 生性风流,还偶尔和个别当红女星一同出现在娱乐版块上。 那是最标准的业界精英的照片:笔挺的意大利手工西装, 一丝不苟的短发, 两鬓有着恰到好处的斑白, 给他英俊成熟的面孔增添了极富魅力的沧桑感。 等见到了顾卫东本 分卷阅读65 绽放 作者:靡宝 人,江雨生发现, 人死果真如灯灭。那一团笼罩在人身上的光环倏地褪去了, 剩下一具残破、灰白、僵硬的身躯。 任你生前创下多少丰功伟业,哪怕睥睨千军, 倾了多少城池家国, 死后依旧要赤裸地躺在陈尸袋里, 任人摆布。 顾卫东的身材比江雨生想象的还要健壮,相信他在生时,同西方人走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顾元卓运动员般的身躯显然继承自父亲。 顾卫东选择自尽的方式时, 肯定体贴地替家人考虑过或许会选择开放式棺木。子弹自他上颚射入, 从后脑出来。虽然掀去了后脑一大块颅骨,但是躺下来, 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江雨生当时甚至还替顾元卓想,如果想要遮掩, 完全可以说顾卫东死于心脏病突发。 顾元卓在父亲的遗体边站立了许久, 终于低声说:“是他。是我父亲。” 验尸官点头,拿来文件让他签字。 顾元卓忽然蹙眉:“他患有癌症?” “是的。”验尸官说, “肠癌三期,已经扩散到整个腹腔。相信医生会告诉他,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顾元卓握笔的手颤抖着。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讽刺的是,恰好有警察送来一具尸体。 死者是个流浪汉,头发胡须浓密杂乱如麻团,满脸污浊。陈尸袋一拉开,一股混合着垃圾和粪便的腐臭朝着人狂扑而来。 验尸官早已练就了一副麻痹的心肠,眉毛都不皱一下,将流浪汉摆在了顾卫东的隔壁。 停尸间大概是天底下最平等的地方之一。流浪汉会和巨星名流比邻,再水火不容的仇人,进了这里也只有挤在同一个大冰柜里亲香。 在这里,皇杖和冠冕也崩塌跌落在尘土之中,和贫穷的镰刀与锄头共处。(注:原出处不详) 离开停尸间许久,江雨生鼻子里还能闻到那一股恶臭。 虽然明知道并不是来自顾卫东的遗体,可眼前依旧不断浮现出亡者那张灰白地,如戴了假面般的一张脸。 *** 他们没有下榻在酒店,而是住进了顾卫东位于曼哈顿的高级公寓里。 这间公寓的奢华已无需赘言描述,且四处留有女性柔软香艳的痕迹。显然,这里时常会有娇客来访。顾卫东独自一人住在远离家人的大洋彼岸,但是丝毫不寂寞。 陈律师兴致勃勃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指着窗外对面一栋大楼,啧啧道:“你看。听说唐纳德·特朗普就住那边。” 江雨生四处寻顾元卓不见,最后在主卧里找到了他。 顾元卓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相框,嗤笑着,给江雨生看。 “瞧,他还把全家福摆在床头的。” 相片大概是两三年前照的。顾元卓还一脸青涩,笑容盛满了阳光。顾氏夫妇是熟悉剧本的好演员,在相片里亲密相依,如一对白首的信天翁。 卧室外有着宽大的露台,纽约的秋日晴空如洗,哈德逊河在脚下奔腾向海流,驳船汽笛声隐隐飘来。 顾元卓说:“他最后的时候,在想什么?” 没有人知道。这将是个永远难解的谜。 “他最后一通电话拨给了我,还依旧向我保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顾元卓说,“他直到生命的最后,都还在对我撒谎。” 江雨生说:“他或许只是想安慰你。” “不。”顾元卓漠然道,“他只是自私罢了。” 门铃响起,女佣打开了门,一群人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打头的是一名身段瘦高的白人女性,一头染过的金发,手腕上一只钻表就可抵银行区普通职员三个月的薪金。 这女人年纪不轻了。白种女人老得快,一过四十,全身皮肤就受地心引力的召唤,拖家带口地下坠而去,再怎么保养都无济于事。但是她气质极突出,烈焰一般的红唇,碧绿眼珠燃烧着杀伐果决的火焰,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噢,唐娜!” “陈。”女客挑眉。 “你还是这么光彩照人。”陈律师的脑袋瞬间从青皮窝瓜变成了熟透的红油桃,喜笑颜开,凑过去亲吻女客的手背。 这老头,白头发就像蚕丝似的在头顶飘摇,看年纪孙子都该上大学了,见到女人还这么神魂颠倒。这美国女人足足高出他二十公分还有多,他却丝毫不怯,照样摇着尾巴献殷勤。 唐娜许是为了尽量不露皱纹,一张脸板得极紧:“我是来见小顾先生的。” “当然!”陈律师对顾元卓介绍,“这位是斯考林太太,你爸在美国的律师。” “小姐。”唐娜纠正,“我一直用的是娘家的姓。不过你可以叫我唐娜,小顾先生。首先,我先对顾老先生的事表示深切的遗憾。他是个好朋友,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谢谢。”顾元卓干巴巴道。他现在对父亲的看法正在经历一次大清洗,暂时找不到什么词来定义他的好。 分卷阅读66 绽放 作者:靡宝 他们俩都言不由衷,只等赶快走完过场,进入正题。 唐娜说:“我们的律所负责处理他在美的生意和资产,他在我们处也还存有遗嘱。” “他有遗嘱?”顾元卓抬起眼。 “一周前立下的。”唐娜叹气,“现在看来,他当时已经……抱歉,我那时候一点都没看出来。” “不怪你。”顾元卓冷笑,“我们谁都没看出来。” “让我们一项项来吧。”唐娜大手一挥,助理立刻打开文件箱,将公寓客厅的茶几铺满。 江雨生走去厨房,为客人煮咖啡,耳边听到唐娜机关枪似的声音扫射过整间屋子。 “我不想把话说得很动听,安慰你一切都很好,顾。你父亲的公司已经不能维持运作了。他的生意已彻底结束了。他在美的资产列表全在这里。不过我建议你不用去看这废纸。因为这些全部都要用来还债……” “他在遗嘱里将所有个人名下的资产也都用于偿还债务。所以,他基本上没有什么留给你们。” “除了债务。”顾元卓说。 “是的。”唐娜翡翠似的眼珠流露出了同情,“而且你们家在中国的资产也都被他用于抵押了,你们也没法保留它们。但是往好处想,顾,我们可以申请破产。” “国内的资产也包括在内?”陈律师后知后觉地叫道,“唐娜,你要把他的妻子赶去大街上吗?” 唐娜耸肩:“她可以保留自己名下的资产。别告诉我一个富有了三十多年的贵妇手里没有点好货。” 顾元卓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宣布他的遗嘱吧。” 唐娜朝江雨生看了一眼。 江雨生端着咖啡站起来,浅笑:“我去书房看看。” 他离去后,唐娜从密码箱里拿出遗嘱。她不懂中文,交于陈律师宣读。 “我顾卫东,白手起家,创下金融帝国,一切皆凭我个人的勤劳与智慧。如今大厦倾覆,病躯腐朽,也是我命中注定。我赚来的,我自败去,与旁人无关。 我妻子自有珠宝房产,我儿女也已被我培育成人,我不再欠他们什么。元卓,天将降大任于你。你不要让我失望,早日振作起来,重振顾家。另,请将我同发妻李玉琪女士合葬。父。” 陈律师念完,五官微妙地皱起来,再无刚才散漫的神色。 顾元卓低声用中文说:“他竟然到死,都没有和我道歉。” 陈律师叹气,红油桃恢复成了青窝瓜,充满同情地望着这个年轻人。 唐娜说:“我这里还有一些文件要转交给你。这些都是你父亲生前托我办的一些事。有些事不等我回馈给他,他已去世了。” “这是什么?”顾元卓拿起一份文件,“同性婚姻?” “哦。”唐娜说,“前阵子顾老先生突然对同性婚姻产生了兴趣。他好像非常重视同性婚姻中的财产分配问题,反复问我如果其中一方去世,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另一半是否会继承全部遗产。还有,如果对方有儿女,同性配偶是否可以成为孩子的监护人,并且监管属于孩子的遗产。不过你放心,顾,我可以确保你父亲并没有在美国或者哪里背着你和一个男人结婚……” 陈律师拼命朝唐娜挤眉弄眼、指手画脚,急得一脑门亮晶晶的汗。 唐娜困惑地停了下来。 就这时,顾元卓喉咙中发出狂兽一般的怒吼,轰地一声将玻璃茶几掀翻。 江雨生惊慌地自书房跑出来,就见顾元卓还在客厅里发疯。 “滚——”他嘶吼着,一股脑地将杯盏扫落,抓着烟灰缸,狠狠地砸向那一堆文件。 “去死吧——下你的地狱!不要再回来——” 碎片飞溅,所有人都吓得退到墙角。陈律师颇有临危不惧的绅士精神,挺着他的小身板,张开双臂,把唐娜挡在身后。 “元卓!”江雨生大喊着。 顾元卓双目血红,瞪着他,而后大步跨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江雨生被他拖着跌跪在地上。顾元卓蜷缩着高大的身躯,死死抱着江雨生,如怒海惊涛中攀着一根浮木。 他的脸埋在恋人温暖的胸口,肩膀剧烈颤抖着,无声地大哭起来。 江雨生鼻子酸热难当,忙把顾元卓拥住,吻他的发顶。 陈律师踮起脚尖,凑在唐娜耳边低语了一句。女律师的神色几番转变,脸皮好一阵抽搐。 “哦……”她低语,无不讽刺,“难怪人们说,孩子是父母的宝藏。” 好巧不巧,门铃又再度响起。 陈律师吩咐女佣:“我们暂时不接待客人。” 女佣应门回来,惴惴不安,用浓重的西班牙语口音道:“可是,坎蒂丝小姐坚持要见顾先生。” 坎蒂丝小姐又是谁? 第38章 只闻一阵高跟鞋的铿锵声由远及近, 外面走进来一个高大俊美的女郎。 那可真是一个活色生仙的艳女。 分卷阅读67 绽放 作者:靡宝 蓬松的金色秀发撒满肩膀, 嘴唇饱满如樱桃,一身紧绷绷的红色短裙像真空密封袋似的贴着她的身躯, 犹如第二层肌肤。她全身晒成金蜜色, 双腿笔直修长, 身段的曲线妙曼得不可思议。 同玉兰照夜静静开的顾太太不同,顾卫东的这个情妇美得浓烈而艳俗, 是一朵怒放在烈日原野上的玫瑰。年轻与美貌赋予了她张扬的底气, 同时也让她如一本打开的书,出身一目了然。 唐娜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她显然认识这个女人。 “我要见布鲁斯!”这艳女一张口, 浓重的东欧口音亦暴露了她的出生地, “他不接我的电话。我知道他在这里。” 顾元卓抹了一把脸, 对她说:“布鲁斯·顾是我的父亲,他已经去世了。” 坎蒂丝瞪眼吸气,高耸的玉女峰险些随着她的深呼吸自低胸领口脱颖而出。陈律师看得直愣愣,脖子不自觉朝前伸过去。 “他死了?”坎蒂丝大叫起来, “你在骗我!” “坎蒂丝, ”唐娜说,“我可以证明, 他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你可以打开电视看CNN。他们给了他一条十来秒的快讯。” 坎蒂丝显然还算信任唐娜的话:“这不可能发生!哦狗屎!他怎么能死?那我怎么办?” 顾元卓冷冰冰道:“带上他给你的东西,从你现在住的地方搬出去。我父亲是个大方的人, 他平日里应该没有薄待你。” “你根本就不懂!”坎蒂丝粗鲁地挥着手, “他不能死。他要对我们负责!” “我们?”陈律师耳尖。 坎蒂丝转身奔出门,把一个孩子扯了进来, 往顾元卓面前一推。 “是的,我们!这是布鲁斯的女儿!” 老天爷! 屋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小女孩竟然和敏真差不多大!混血儿特有的褐色的头发和眼珠一样不少,精致的五官虽然更像母亲,却也显然有着顾卫东的血统。 这个可怜的孩子,猝不及防失牯,这么地茫然和无辜。她如一只受惊的小猫,拼命往母亲身后躲。可她激动的母亲却不停地把她往她的同父异母的大哥面前推去。 “他在妮娜的出生纸上签了名的!”坎蒂丝高傲地仰着头,“我们没有结婚,但是妮娜是他的女儿,毋庸置疑。布鲁斯的遗产必须有妮娜的一份。他向我承诺过,他会照顾我们母女的。” 而顾卫东在遗嘱上,竟然只言未提自己还有一个私生女! 顾元卓已顾不上为父亲曾打算对自己的男友谋财害命而愤怒了,那毕竟谋而未动。可眼前这个小女孩,却是一个确实发生了的、活生生的、意料之外的烂摊子。 “我们没有钱了。”顾元卓揉着眉心艰难地说,“我父亲破产了,他将所有资产用来抵债。” “你们别想糊弄老娘。”坎蒂丝尖声叱道,显然,出身赋予了她无畏且泼悍的性子,“我也有律师,我会和你们打遗产官司的。该是我们母女的,你一个子不少都要掏出来!” “没问题。”陈律师突然说,“那么你知道顾先生生前有多少债务吗?如果你选择继承了他的遗产,也要相应地承担一部分他的债务。” “你在胡扯!”坎蒂丝惊慌道。 “你可以去咨询你的律师。”陈律师似笑非笑,“我们可以把财务报表发给你——只要你看得懂。我的当事人,这位小顾先生,可是非常乐意有人和他分担债务的。事实上,顾先生名下所有的产业都要用来抵债,包括你现在的住所,以及屋内的所有物品……” “哦!想都别想!”坎蒂丝大叫起来,“那些可都是我的东西。布鲁斯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她愤怒地用母语咒骂着,扯过小女孩,一阵风似的走了。 “我想她应该是回去收拾细软了。”唐娜都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对顾元卓说:“我很惊讶你父亲竟然没有在遗嘱里提到妮娜。我以为他已经私下将这对母女安排好了。” 那时的顾卫东已是亡命之徒,只管自己去走往生路,哪里会管自己身后儿女的死活。 顾元卓低垂着眼帘:“她确实是我妹妹?” 唐娜无奈地点头。 “那么,能否拿出点钱来,给那个孩子。” “你不用担心他们的生活。”唐娜说,“你父亲给坎蒂丝的珠宝已足够她们母女优渥地过完一生了。” “可是她看起来并不是个可靠的母亲。” “那么,等你情况好转了,再去照顾她也不迟。”陈律师说,“飞机上他们都这么说。先给自己戴好氧气面罩,再去照顾旁人。” 顾元卓没有说话。江雨生将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按了按。 顾元卓的肩膀矮了一下,似乎这只手有千斤之重。 *** 敏真接到舅舅自美国打来的电话,已是两天以后。 同硝烟弥漫的纽约相比,本城几乎平静如一潭死水。 一场 分卷阅读68 绽放 作者:靡宝 凉雨为这座城市卸了妆。残花和暗香全都随着街角的流水潺潺而去,也将今年残余的活力带走了,给即将降临的寒冬腾出了位子。 顾家大宅并没有敏真想象般奢华。它是一栋老房子,只略比顾元卓的私宅大一些。因结构较老,采光不大好,屋内总是暗沉沉的。 敏真也不知道是自己鼻子太敏感,还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屋内漂浮着一股略酸腐的陈旧的气息,像是角落里有水果在发酵。 果真如陈律师所言,顾太太非常亲切地向敏真敞开了大门,甚至还亲自帮着她收拾房间。 倒是顾元惠尚未学会其母的左右逢迎,拿不准什么面部表情最为合适,以至于不住转变,就像一台出了故障的AI机械人。 韩子绍倒是整栋屋子里,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地因为敏真的到来而开心的人。 “你走了后,老师和同学们都经常提到你。”韩子绍说,“班主任总让我们向你学习。” 敏真很坦然地说:“我学习好,主要是因为我有天分。” “我知道。”韩子绍很无奈地承认,“我多想也有这个天分。我想快点长大,不再做小孩子。我也想像舅舅那样独立出去。” 众人眼中金童般的韩子绍,生活中也并非全是阳光。 他父亲和情妇同居已久。那女人真是新时代的英雄妈妈,接连生了一儿两女,现在肚皮又鼓了起来。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完全视计划生育为笑话。 顾元惠必要儿子替自己挣回一口气,要求韩子绍方方面面都要完美玲珑。只要稍微不满意,便哭得呼天抢地,大骂儿子继承了其父的德性,毫无良心。 韩子绍手足无措地僵站着的样子,总令敏真十分同情。 他不过是个才十一岁的孩子。大人且办不到的事,又何必把孩子放在火上烤? 江雨生在长途电话里,细细地询问敏真的生活情况。 “奶奶和阿姨都对我很好,舅舅别担心。”敏真说。 这是实话。 顾太太对敏真客客气气,顾元惠也从不来寻敏真的麻烦。还有韩子绍,这个可怜的男孩,如一只认主的小狗似的对敏真寸步不离。 一半为了陪伴朋友,一半也为了从敏真身上得到陪伴。 “我们还有几天才能回来。”江雨生低声说。 “顾叔叔还好吗?” “他还是很难过,不过能挺得住。” “告诉他我很想他。” “他也很想你。”江雨生微笑,“你知道怎么给我打电话的。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联络我。我会二十四小时开机。” 敏真斟酌了一下,问:“舅舅,顾叔叔全家都没钱了,以后怎么办?” 江雨生轻叹:“世界上比他们穷困的人多的是。他们至少再怎么都不用愁吃穿。” “那你和顾叔叔呢?”敏真问,“他一无所有了,你对他的态度会变吗?” “当然不。”江雨生轻笑,“我爱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的钱。” “他们说,你爱的是有钱的他。” “谁说的?” 敏真路过小客厅,无意听到顾元惠正同顾太太提到舅舅的名字。 顾元惠忧心忡忡:“我想,江雨生对元卓并不是没真心,可是他爱的是有钱的元卓。如今元卓一无所有了,还背着债。他们俩的地位彻底掉了个儿,怎么还会像以前一样?” 顾太太的声音仿若宇宙中一段永恒不变频率的电波。 “没有不会变的感情,身份不调换,你又肯定他们会一点矛盾都没有?元卓肯定心里不好受,你就不要再唱衰他了。” “我还不是为我们自己操心?”顾元惠抱怨,“爸实在太不厚道,哄着元卓投钱救场。他自己死得痛快,却根本不管元卓活着遭罪。我打听过了,元卓少说动用了这个数。” 她说了一个数字。那并不是敏真听过的最大的数字,但也足够让她心惊胆颤。 第39章 顾元惠情绪激动时, 说话如一阵旋风, 呼啸横扫。 “公司可以申请破产,我们大不了空着手搬出去。可元卓的债务怎么办?砸锅卖铁地还?妈, 好在之前不论我们怎么反对, 元卓都坚持维护江雨生。冲着他这份情, 你觉得江雨生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 “你又以为江雨生不知道我们在算计他的钱?”顾太太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 迟钝的顾元惠却未听出继母口中微妙的讥讽:“他都将外甥女送来让我们代为照顾,不就是在示好吗?” “听老陈的话, 他并不情愿, 只是实在没有其他选择。” “那又如何?”顾元惠大有欲徒手摆平天下不平事的架势,“元卓当年为了他, 众叛亲离, 离家出走呢。他要能眼睁睁看着元卓被债压死, 那就真是良心喂了狗!” “先不管江雨生肯不肯出手。你觉得以元卓的个性,他又能心安理得地让男朋友替自己还 分卷阅读69 绽放 作者:靡宝 债?” 是啊。骄傲的顾元卓,那个肩膀一度撒满阳光的男人。他刚健的骨宁折勿弯,高傲的头颅宁碎不朽。敏真想象不出他折腰屈膝, 向人乞讨哀求的样子。 就是这一夜, 敏真意外地梦回了她原来的家。 这可真不是一个令人轻松愉快的梦。 生父外出归来,反箱倒柜找东西, 如一头闯空门翻找食物的熊。 他看到敏真,一把抓过来, 喝文:“你妈把钱藏哪里去了?你知道的吧?快说!想挨我揍吗?” 梦里, 敏真镇定地出奇,只冷眼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不耐烦, 又一把将女儿推开。敏真跌坐在地上,手肘剧痛,擦破了皮。 这时母亲赶了回来,看到屋内惨状,同丈夫大吵起来。 敏真知道他们一旦吵起来,动辄一个小时不带中场休息。她独自爬起来,安静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写作业。 等她专心写完语文作业时,才忽然发现耳边一片安静。客厅里的争吵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却又有怪异的声音一下下传来。 敏真小心翼翼走到门口,从门缝往里窥探。一片刺目的红色映入眼帘。 鲜艳的、带着生命力的红色,如蔓藤爬满厨房和客厅,摇曳生姿。随着刀子一次次扬起,红色血珠飞扬,落在家具上,绽放朵朵艳花。 母亲咬牙切齿地说:“我受够你了。” 这一次,敏真没有再尖叫。 因为她惊恐地发现,躺在地上的人居然换做了顾元卓! 他英俊的面孔苍白如纸,染血的胸口不均匀地起伏,双目半睁着,一双眼冷寂涣散地看向天空。 江雨生跪坐在他身边,神情麻木,任由顾元卓在血泊里艰难喘息。 “元卓,我爱你。”他说,“但是我帮不了你……” 敏真猛地醒了过来。 之后一连数日,敏真都有些魂不守舍。可为了不让舅舅担心,她都还忍着不给他们去电话。 顾太太的镇定足以令泰山都羞愧掩面。她依旧每日侍花弄草,出门做头发,约着老姐妹喝下午茶。她将精致、安逸的生活过成了基本常态,任何时候都不会乱了阵脚。 因为顾家还未对外发丧,顾太太甚至没服丧,粉红浅紫的秋衫搭配不同的珠宝,每日都不重样。 相比起来,顾元惠明显具有常人的七情六欲。韩子绍偷偷告诉敏真,他妈妈常对着外公的唉声叹气地抹眼泪。 顾卫东对于顾元惠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还是她深切依赖的娘家的根基,她可以用来同丈夫角力的工具。而娘家倒台如山崩,她将不得不独自去面对残破的婚姻,以及直面而来的社会上的疾风骤雨。 时至今日,这个早过而立之年的女人,才真正开始独立。 因为顾元惠分了心,韩子绍倒是终于清静了几日。他便偷偷带着敏真溜去地下室里打游戏。 敏真以前从来没有玩过游戏机,可是不妨碍她拿来就上手,几盘下来掌握了技巧,就将作为师父领她进门的韩子绍杀得片甲不留。 “是不是舅舅教过你?”韩子绍惨呼,“你不可能这么厉害!” “为什么不可能?万事都有规律。摸清了规律,就没有什么不能攻破的。”敏真觉得这老同学对他们天才儿童的世界还是没有确切的认知,“我家没有游戏机,我舅舅不让我玩。顾叔叔也玩这个?” “当然。”韩子绍说,“小舅玩这个可厉害了。你不知道,他读大学的时候,还带过战队去打比赛呢。” 敏真惊讶:“他在家里从来不玩游戏。” “那他平时做什么?” “工作。”敏真说,“真是佩服。他并非真的热爱这门事业,但是他还是疯狂地投入进去。成就感和金钱大概让他觉得特别安心。毕竟自己用双手赚的钱,和拿父母的,是不一样的。” 韩子绍愣愣:“也许,他是想证明自己。” “也许是吧。”敏真说,“我觉得,顾叔叔是想快速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每个人成长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韩子绍说:“大人的烦恼好多。” 敏真笑:“是谁之前急着要长大的?” 终于有一日,敏真放学回到家,就见江雨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和顾太太在说话。 敏真惊喜大叫,丢下书包扑进了舅舅的怀中。 江雨生瘦了些许,笑容疲惫,眼中心事重重。这是他第一次拜访顾家主宅,得到了以往不敢想的隆重接待。 顾太太客客气气地请他入座,向他诉说感激之情。敏真还看到顾元惠抖着手,给江雨生的杯中添了茶水。 敏真简直要为顾元惠能屈能伸、扯下脸皮当脚垫的本事拍手叫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将来不论顾家命运如何,顾元惠想必都能混得不错。 “这一路,辛苦你了。”顾太太轻言细语,“正因为有你在元卓身边,我才放得下心。家中不日就要发丧。先夫 分卷阅读70 绽放 作者:靡宝 的追悼会和葬礼,还请江教授也能拨冗前来。” 江雨生欠身:“阿姨不用客气。元卓的事就是我的事。但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和我说。” 顾元惠想开口,却被顾太太一道凌厉的视线阻止了。 敏真小声问:“叔叔呢?” 顾元卓擦着头自楼上走了下来。他瘦得更厉害,脸颊凹陷,原本健康的麦色肌肤化作黯淡的枯黄,头发好似风摧残过的芦苇,东倒西歪地遮着眉眼,愈发显得双目深沉阴郁。 敏真对他生出畏意,一时没有走过去。倒是顾元卓朝她笑,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 “好像长高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真快。” 这一日,江雨生留宿在顾家。他们平静且和谐地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顾元惠甚至还给敏真夹了一只烤鸡腿。 从头到尾,没有人提起死去的顾卫东。他们用极高的默契在冥冥之中达成了共识,不将这个顾家的功臣和逃兵挂在嘴上。就让他的死,同他往日的缺席一样,成为这个家庭早就习以为常的认知。 次日,江雨生才带着敏真搬回他们原来的住所。顾元卓则暂时留在父母家,主持葬礼。 顾卫东的死轰动了全城。讣告上写,顾卫东死于突发性心脏病。 看来江雨生的一念,在顾家这里成了现实。 遗体已在美国火化。一个银罐,装着顾卫东的骨灰。所有壮志和伟业,到最后也不过这一掊土。 敏真穿着黑色衣裤,由江雨生牵着,前去吊念。 葬礼办得倒非常体面。本城名流竟然大半都来了。 或许是顾卫东人缘好,又或许是物伤其类。反正就敏真观察而来,发觉许多和顾卫东同龄的男人脸上的遗憾,都有几分情真意切。 一场金融风暴,全球向顾卫东这样的银行家,如割韭菜般不知倒下多少。听说有不少男人因此抛弃妻子遁地躲债。 做个老赖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但是顾卫东宁愿选择黄泉路。 顾元卓和江雨生说过:“爸最怨恨病痛,他觉得生病是软弱的象征。偶尔感冒,都极不耐烦,巴不得一粒药丸下肚就能药到病除。他接受不了自己的身躯被疾病控制,忍受不了长久的病痛折磨。我有时候觉得,破产才是最后一根稻草。” 与其被病痛缓慢吞噬,他选择速死。 他已度过了恣意风光的前半生。他享受过最奢华的物质,拥有过最美艳的女人,饮过最醇的酒,看过最美的景。地狱和天堂之间的路,他亦不知来回走过多少遭。 歌德曾写:我生前当及时享乐,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顾卫东留恋。哪怕明知道儿子会因为他最后的自私算计被拖累至深。 顾卫东只要求和早逝的发妻李女士同墓合葬。 那是个同第二任顾太太截然不同的女子。高挑俏丽,笑声响亮,但是骂起人来,也可以响彻整栋工厂宿舍楼。这样一个烈火般的女子,却早早死于一场车祸。 顾元卓第一眼看到顾卫东的那个金发情妇,便相信,父亲位于世界各地的那些他没见过的女人,应该都是同一款。 这是顾卫东毕生的执念和追寻。 “爸。”顾元卓在灵前低语,“李阿姨走的是天堂道,你走的却是黄泉路。你们不会重逢的。” *** 追悼仪式冗长沉闷。敏真坐在椅子里直打呵欠,东摇西摆。 隔壁的客人起身离开,随即又有一个人坐了下来。 敏真睡眼惺忪地望过去。那人也恰好低头看过来。 “唉?”敏真道。 那男人身躯猛地后仰,椅子重心偏移,险些翻个底朝天。 坐在前排的一位老夫人回过头来,抹得白搽搽的脸,皱纹统统严厉地绷着,倒吊眼斜瞪了他们俩一眼。 “郭叔叔小心。”敏真是个礼貌的好孩子,朝郭孝文伸出手。 郭孝文当她的小手如海葵的触须,忙不迭躲开。身子一扭,臀下的椅子又是一阵咯吱响。 “嘘——”那老太太又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郭孝文一眼。 郭孝文不敢动了,怕再有什么动静,这老妖婆怕是要举起巨掌赏他几耳光。 “郭叔叔不用紧张。”敏真天真地歪着头,低声笑道,“我又不会再尖叫。” “你这小魔女。”郭孝文哼道,“我才不信你。” 敏真依旧笑眯眯:“我的目的早就达成了,为什么还要辛苦第二次来害你?” 郭孝文竟然无言以对。 第40章 敏真端正地坐好, 认真听台上一位风韵犹存的女高管抹泪缅怀顾卫东对她的栽培与提拔之情。 “我自从毕业入职, 就追随顾总,至今已有二十年了。与其说顾总是我的上司, 他更像一位精神上的导师……” 敏真相信, 顾卫东或许投资上有走眼之时, 但是对人洗脑 分卷阅读71 绽放 作者:靡宝 的功夫,必定问剑华山、孤独求败。 他自有一套特殊又极能引起人共鸣的理论, 使人不自觉赞同他的观点, 追随着他走。他洞悉人心,对人的各种欲望了如指掌, 出手便直杀三寸。寻常人只有乖乖被他擒拿住。 所以, 真不怪顾元卓中了他的招。 正如江雨生所说, 父子之情是天性。外人是体会不到他们彼此之间血缘的召唤的。 “你家大人呢?”郭孝文百无聊赖,又忍不住来撩拨小孩子。 敏真说:“奶奶有点不舒服,舅舅送她去休息室了。” “江雨生真是上赶着给顾家做贤惠儿媳妇。”郭孝文嗤笑起来,“你舅舅惯会在人前做样子, 小意奉承的功夫如火纯清。不过他算计了这么些年, 没想攀上的凤凰成了落毛鸡,富贵豪门转眼成了破落户。冲着江雨生手里那笔钱, 顾家都恐怕不得不认下他这个男媳妇了。” 敏真冷冷瞥郭孝文一眼,问:“那你家大人呢?” 郭孝文顺口道:“我大哥大嫂很快就来……喂!” 敏真吃吃笑:“我要是你大哥, 肯定会把你看管严。” 郭孝文吃一堑长一智, 不敢再把这小女孩当作无知儿童对待。自打上次的事后,他私下提起江敏真, 都一律用“江家的小魔女”“那个小妖怪”来指代。每每咬牙切齿。 “小朋友,我当你是大人了,才和你说这些话。”郭孝文说,“顾卫东余威犹存,众人才给顾家一个面子,让他们体面办丧事。你看着吧。等人一入土,讨债的立刻就上门来。今天怕是顾元卓最后一天安宁日子了。” 敏真紧抿着唇不说话。 郭孝文这人,一脑袋刺毛难看,说话口气也讨嫌,但是敏真居然同意他的这句话。 郭孝文又说:“我家老头子真神机妙算,偏偏留给了江雨生一笔巨额遗产。你猜猜顾家会不会求你舅舅掏钱填补窟窿?” 敏真摇头:“顾叔叔不会向舅舅要钱的。” “那就看着郭家洗成白地吧。”郭孝文哼笑,“也没什么,无非万事从头再来。但是从此以后,他和顾元卓,他才是名利双全,高高在上的名流,顾元卓却跌在泥潭里成了一条要靠你舅舅可怜施舍的狗。你觉得他们俩的感情会如何?” 敏真的小脸严肃地板了起来。 郭孝文不敢再手贱去揉这小孩儿的头发,就是指头有些痒痒,想去戳一戳她鼓鼓的腮帮子。 真是奇怪。 他大哥一家也养了一双儿女,只比江敏真略小两岁。兄嫂都是高知人士,养孩子如造火箭一般谨慎精密,生怕一个螺丝没拧紧,火箭发射出去要落下来砸着自己的脑袋。 侄儿侄女从小接受高等精英教育,知书达理,文武双全,将来必定是家族的荣光,国家的栋梁。 但是他们和江家这个小魔女比起来,却总缺了点什么。是不够机灵,还是不够成熟? 这莫非就是天才儿童和普通聪明孩子的区别? 这时,敏真忽然说:“他们会没事的。” “什么?”郭孝文没回过神来。 “我舅舅和顾叔叔。”敏真说,“人总要经历坎坷才能成长为更好的人。舅舅说过,就像花种子,先要在冻土里熬过冬天,次年开出来的花才格外漂亮。” 郭孝文讥笑:“道理总是这样,你又见过几人熬过去了?” 敏真瞪着他:“你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三道四。可换你过顾叔叔的日子,你怕熬不过头三天也要吞枪,追着你爹去做黄泉孝子。” “喂!”郭孝文叫道,“你这小孩儿,哪里学来这么刻薄的话?” “嘘——”前面的白脸老太婆再度回头,做怒目金刚状。 “得啦!”郭孝文朝那老妇翻白眼,“朱太太,你先生那小情儿还是顾卫东用过的二手货。你先生马上风成植物人,没准都是顾卫东的商业阴谋。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吊唁的?” 老妇又惊又怒,脸部垂落的皮肉哆哆嗦嗦,竟然还有粉粒随之掉落。 敏真蔚为奇观,乐不可支。 这时,一对年轻夫妻走进了吊唁室里。 郭信文和于怀宁女士,大概是敏真仅有的人生里见过的,最为般配的夫妻了。 他们同样高挑俊美,通身一股优雅高雅的气质。 男方稳重且内敛,不怒自威,一入场,周围的人就被他气场压低了一头。 而女方则是敏真最喜欢和欣赏的长辈类型。 健朗、明艳,丹凤眼又颇有女性妩媚风情。她天生着贵妇们拼命保养都出不来的白皙好肌肤,短发刚过耳,烫得卷曲蓬松,一对钻石耳钉如落在草丛中的露珠。 敏真在心里哇了一声,心想等我长大了,也要做这样大方自如的女人。 江雨生刚安置好了顾太太,折返回室内,推门而入时,视线遍越过屋内黑压压的人头,同郭信文深沉的目光对上。 “郭家的人,总是来压轴的。”顾元卓说着, 分卷阅读72 绽放 作者:靡宝 起身扣好了西装,前去迎接。 江雨生跟在他身后。 顾元卓忽然回头对他说:“雨生,我姐正在清点给宾客的回礼。她做事粗心大意的,恐怕需要你在旁边帮一下。” 江雨生楞了一下:“那……我这就过去。” “多谢了。”顾元卓低声道。 “干吗这么客气?” 而事实上,江雨生早就发现,这些日子里,顾元卓对他一日比一日客气。 谢字已整天挂在嘴边,更要命的是,眼中有一种焦虑、迷惘与悲凉,让江雨生觉得非常熟悉。 他当年在街头流浪,打零工赚取生活费时,每日洗漱时照镜,眼中满满都是这样的神情。 他真的从未想过,明明都已经摆脱这个神情数年了,转了一大圈,竟然又在恋人的脸上再度看到。就像跗骨之蛆,像背后之灵,始终纠缠着他的生活,令他不能平静地好好过。 郭信文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江雨生离开的背影,朝迎过来的顾元卓伸出了手。 “顾老弟,请节哀。” 敏真支着耳朵,专心听他们低低的交谈声。 “不过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有什么好听的?”郭孝文不屑,“你小小年纪就已经够精怪的了,不要再去学那虚伪的一套……” 前头的朱太太不住回头看他,目光试探。 郭孝文朝老人家呲牙一笑。 “我说错了,朱太太。你先生那神农氏当年满世界播种,如今却躺床上做个活死人,是生是死都由你决定。我要是你,也要给顾卫东唱赞歌,祝他荣升天堂,得主恩宠。” 朱太太抖着粉,气呼呼地把头扭了回去。 敏真听到郭信文对顾元卓说:“两家世交的情分,不能因为长辈离世就断了。你有什么困难,大可以来找我。事业上的事,你也不要看得太重。你还年轻。这世上,从来没有一战定胜负的说法……” 果真都是些空泛乏味的客套话,听起来情意深重,可半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要真想帮忙,何不直接把支票开出来。 敏真又觉得这个郭信文没那么有魅力了。气场是足,却反而显得虚张声势,故意做给人看。 不过顾元卓也懂得偷懒,应答的话也千篇一律:“多谢郭总关心。我会照顾好家母,重新把家支撑起来的。” 郭家人并没有逗留很久。追悼仪式结束后,他们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就姗姗告辞。 临走前,郭信文的妻子于女士倒是笑盈盈地对敏真说:“听说你是个小天才呢,今年几岁了?” “九岁半。”敏真的这句话满满都是童心。毕竟只有小孩子,才把半岁这点年纪也看得极重。 “年纪居然这么小?”于女士惊讶,“孝文今年二十一,足足大你一旬,却不是你的对手呢。” 敏真深以为然地点头:“他确实看着不显年纪大。” 于女士一愣,直起身大笑起来。 她的丈夫走过来,温柔地和她说话,同她携手离去。 那个时候,敏真并没有想到,他们同郭家的纠缠还远未结束。甚至,这不过是一个新篇章的开始。 晚些时间,江雨生问顾元卓:“郭家这次有说什么?” 顾元卓说:“来看落水狗,自然带着笑。风度十足呢,就差没有走过来给我一个友爱的拥抱了。” 江雨生还想再问,顾元卓已露出点不耐烦的神色,寻了个借口走开了。 顾元惠在旁边看在眼里,私下找到弟弟,惴惴不安道:“阿卓,你现在可不要没事就对江教授发脾气使脸色了。” 瞧,江雨生在她口中享受了一回拿破仑大帝的待遇,从“那个男人”到“不要脸的男狐狸精”,再到“江先生”,如今终于成了毕恭毕敬的“江教授”。 顾元卓深呼吸:“我也没有对他怎么样。我心情不好,他会体谅我的。” “可现在更不是你能任性的时候。”顾元惠在识时务一事上,还真是俊杰翘楚,“人家这段日子来可对我们家尽心尽力。他名字又没登记在我们家户口本上,做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和你的情分。这情分一旦消耗完了,你们就真的一拍两散了。” 顾元卓抬起眼皮看着姐姐:“姐,我的债务,我能自己搞定。我不会用雨生的钱的。” “哎!”顾元惠急得拍弟弟的肩,“他要给你,你干吗不要?” 顾元卓轻呵一声,笑得几分凄凉:“我没法和债权人一起过日子。那滋味,你就能受得了?” 顾元惠愕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感情中掺和了真金白银的债务关系,如带着荆棘枷锁与恋人共舞。纵使双脚鲜血淋淋,也不能停,不能让对方扫兴。 老人总说,择偶要门当户对。你不高攀我,我也不会亏欠你,彼此都不会有什么意难平。 第41章 顾卫东的骨灰终于下葬。 秋风萧索中, 亡者归于永寂。 分卷阅读73 绽放 作者:靡宝 博尔赫斯写过:不以生的高傲冒犯他们, 不比他们更生机蓬勃。敏真自这一场葬礼中领悟了许多。 毕竟,她当年恰好发烧生病, 缺席了自己父亲的葬礼。 葬礼结束后, 正如郭孝文说的那样, 顾家终于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谢幕秀。 敏真不在现场,但是有韩子绍和她连线, 做现场直播。 韩子绍也有些惊慌:“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 对着家里每样东西都拍照做笔记,然后挂上标签。收藏的名画, 古董家具, 全都没办法带走。外婆已经搬走了。她在外面有许多房产, 不用被银行查封。” 敏真问:“那你和你妈妈呢?” “妈妈打算先带我回家。”韩子绍更郁闷了,“我要转学回去了。” “那么我们以后不容易见面了。”敏真十分遗憾。做了短暂数天的室友,她已经将韩子绍当作好朋友了。 “等我将来有出息了,我会来找你的。”韩子绍说, “我要向小舅舅学习, 做一个可以支撑起全家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不知道,小舅舅可帅了!” 顾元卓无意中成了外甥的偶像。 顾家有一张英国十八世纪的古董书信桌, 设计有十分精巧的小机关。因为韩子绍十分喜欢,顾卫东便将它给外孙做书桌, 并且许诺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银行上门清算这日, 韩子绍眼睁睁看着工作人员往他心爱的书桌上贴标签,急忙奔过去拦在身前。 “这是我的书桌, 我要带走的!” 那工作人员十分傲慢,将韩子绍往旁边一拨:“这屋里所有物品都和你没关系了,小少爷。要怪就怪你家大人吧。” 韩子绍并不是莽撞无知的孩子,但是对方的轻蔑和讥讽实在将他激怒。他大喝一声,冲过去将人撞开,将书桌护在身后。 工作人员发怒,伸手抓着韩子绍的胳膊,想将他脱开。韩子绍已有十一岁,生得高挑健壮,并不是工作人员可以轻易对付的。 正僵持之际,只听一声怒喝:“放手!” 顾元卓大步流星而来。 如今的顾元卓,不再是当初那个逢人三分笑的阳光天使。他削瘦而阴郁,高大的身躯给人一股摄人的压迫力,如一头暴躁的黑豹。 工作人员讪讪松开了手,不甘心地告状:“你们大人好歹把孩子管起来。尽给我们工作添乱。这书桌登记在了财物名单里,就要抵押给银行的。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吗?” 顾元卓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把手放在外甥肩上,柔声说:“子绍,对不起,这个桌子不能给你了。” 孩子的眼眶顿时红了:“可这是爷爷留给我的!他说了要给我的。” “我知道。”顾元卓摸着孩子的头,慎重道,“你放心,舅舅不会就这么放弃了的。舅舅会把我们家里失去的每一分钱都赚回来。将来,再送你一个更漂亮的书桌。好不好?” 韩子绍险些落泪,用力点头。 那工作人员冷笑着记笔记,嘴里碎碎道:“不过是个旧桌子,也不值几个钱……” 顾元卓回头朝他看去,冷声道:“你又不是债权方,这屋子里的东西再不值钱,也落不进你的口袋。” 又拉着韩子绍朝外走,边说:“别在意他们的话。虎落平阳被犬欺,也只是一时之事。” 那工作人员在他们身后气歪了眼。 “我将来要做个像舅舅一样的男子汉!”韩子绍对敏真发誓,“我妈也总是我爸不靠谱。我要学舅舅,离开家庭,自己去建功立业,自己赚钱!” 顾卫东辛苦三十多年建造的王国,在短短半个月内分崩离析。 这几十年来置于世界各地的不动产全部脱手了出去。欧洲的小庄园,美洲的农场,南洋的橡胶种植园,一块块本可以世代传承的地,很快就冠上了了别人的姓。 顾卫东那艘搭载着他环球旅行的私人飞机被他一个老友出于友情高价收购。游艇、豪车,统统易主。 夫妻共同名义下的珠宝、名画和艺术品,则会专门拍卖。 顾元卓对江雨生说:“我妈有一条蓝宝石项链,镶满了碎钻。小时候,我姐会拿来戴在家里的西施犬的脖子上。你看我们家当年奢侈到什么程度,上千万的宝石项链都给狗戴。” 这些项链,凡是没有登记在顾太太私人名义下的,统统交了出来。 顾元卓成日在外奔波,利用所有的关系,四处叩拜求助,就是为了及其所能地多挽救一点。 “你顾叔叔非常不容易。”江雨生和敏真感叹,“求人对有自尊的成年人来说,是一件极其不容易做的事。所谓抬头容易低头难。更何况,你顾叔叔本来是个春风得意,自恃较高的年轻人。以前我就担心过,怕他过惯了顺利的日子,遇到挫折的时候会应对不过来。” 敏真也一直觉得,要顾元卓折腰低头,简直会要了他的命。 过刚易折,尤其命运对顾元卓极不留情面,平日里不声不 分卷阅读74 绽放 作者:靡宝 响,却是当头就给了他最大的打击。 顾元卓自己都自嘲:“以前日子过得太好,想来并不是命好,而是那些挫折全都存了起来。如今利滚利,算上通货膨胀,一股脑、一次性地砸了下来。” 可是江雨生和敏真的担心,并没有发生。 顾元卓硬生生地挺住了,用他筋骨嶙峋的肩膀扛起了全局。 大面积降温的都市,他顶着寒风,逐一去拜访父亲的故友,在等候室一坐就是数个小时。 吃闭门羹更是常有的事。人走茶凉,往日笑脸相迎的人,避他如麻风。 往日围绕在身边的酒肉朋友统统遁地消失,爱慕他的那些人也大都另有了新欢。 顾元卓依旧是顾元卓,还是那个优秀又俊朗的小伙子。可是没有一个金融帝国等着他继承的顾元卓,在追随者眼中,同一个俊俏的奶茶店小哥没有区别。 词里唱: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他顾元卓也曾睡过风流觉。他享受了二十来年家庭的庇护和豢养,如今到了他反哺的时刻了。 敏真对江雨生说:“我觉得顾叔叔现在像一头狼。” 一头独自在荒野之中觅食的孤狼。 他弯折了刚劲的骨,埋下了高傲的头颅,掩盖住了剽悍的气息。他冰雕的眼,警惕、隐忍、漠然。没有了顾家金童的光环,他也能真切地看清这个世界。 仿佛只有这样压抑住情绪,他才能走下去,继续收拾着片残破的河山。 深夜,顾元卓回到家,在黑暗中紧紧抱着江雨生,近乎绝望地求欢。情人身上有他赖以生存的空气和温暖,以至于让他在这段时间里格外热衷于床笫之事。 江雨生从来不拒绝他。他心如刀绞,却无计可施,更不敢轻易出手。他只有尽其所能地纵容着恋人。 江雨生知道顾元卓最近一直失眠,只有每夜折腾到筋疲力尽,他才会顺利入睡。 “你说的是对的。”顾元卓说。 “什么?”江雨生回过神,低头看向正枕在自己腹部的顾元卓,“我说过什么?” 顾元卓说:“你说,我们两个是不同的个体。我们的成功和失败,都是自己的,不能分担给对方。” “我经常说胡话。”江雨生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恋人长长了许多的头发,“我自以为已经洞悉世事,其实不过都是点肤浅的认识。你要奉我的话为金科玉律,那问题可大了。” “不。”顾元卓说,“我是在庆幸。幸好我不用拖累你。” “这就是你在说胡话了。”江雨生说,“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拖累的事存在。谁的人生永远是鲜花夹道的?人生中总会遇到各种困难。疾病、贫穷、意外的灾难。作为伴侣,支持和陪伴彼此,共同携手度过,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我遇到了同样的事,你难道就会弃我不顾?” “当然不会。”顾元卓道,“我也会守在你身边。” “那不就是了么?”江雨生说,“元卓,关于债务,我只是在想……” “我不用你的钱。”顾元卓断然道。 江雨生语塞片刻,才轻声问:“你家既然已申请了破产保护,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如此了。但是你为了你爸挪用的钱……” 顾元卓侧过身,伸手搂着江雨生的腰,将一侧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我有分寸的,雨生。”他说,“那笔钱确实很大,但是我还能应付。我有一笔信托基金可以动用,有这房子,有我工作这段时间的储蓄。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可是……” 顾元卓在江雨生的心口吻了吻:“我不要你的钱。你的钱是要用在将来的。敏真要读书,你还要创办研究室。” “同在一个屋檐下,你要我看着你背债度日?” 顾元卓慎重地说:“我爱你,雨生。这段时间里,要没你在我身边,我早就支持不下去了。我不想和你有金钱上的纠葛,就是想和你能继续在一起。” 他撑起身,凝视着夜色中面容俊秀清癯的恋人,抚摸他也清瘦了许多的脸颊。 “我想请你再包容我一次,就一次。允许我保留这点男人的傲慢和自尊。” 江雨生长叹,伸手拉过他,同他深深接吻。 第42章 敏真很郁闷地发现, 韩子绍昨天变成了她的今日。她也要经历抄家了。 江雨生很小心谨慎, 生怕吓到孩子,对敏真说:“我们可能需要搬家。” 敏真惊讶地放下书本, 问:“搬到哪里去?” 她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住所, 就是传说中那套郭长维送给江雨生的金碧辉煌的豪宅。 可惜江雨生的回答打破了孩子住豪宅的美梦:“舅舅有一套学校分的房子, 以前一直住那边。房子就在大学西门附近,离三中也很近呀。以后我们俩上班上学都方便多了。” “那舅舅的那套大房子呢?”b 分卷阅读75 绽放 作者:靡宝 r   江雨生说:“我把它出租出去了。租金很划算。” 好吧。敏真在心里打着小算盘。顾元卓今后收入肯定锐减, 江雨生养家的压力倍增。豪宅与其用来住, 确实不如用来收租划算。 哎呀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敏真当时就在心里发誓, 自己将来一定不能任性潇洒, 选择那种备受赞誉但是两袖清风的工作。人总要吃饭。女人更需要有钱傍身才能过得好。她将来一定要赚大钱! 而搬家简直是一出敦刻尔克大撤退。 那个时候,敏真才知道,这座被舅舅布置成伊甸园般的房子,居然已经转手卖出去了。新主人只允许他们住到月底。时间相当仓促。 江雨生的那套电梯小公寓哪里装得下这座别墅里的所有东西?于是一家三口面临着惨烈的舍断离。 家具和艺术品全部转手卖掉。江雨生之前一时头脑发热给敏真买的衣服鞋子, 只得全部捐出去。敏真也不得不舍弃了她收藏的杂志期刊。顾元卓略好点, 他的那些高级西装搬去了顾太太的住所,毕竟他以后工作还需要这些金装撑场面。 满院花草, 显然也都带不走。江雨生只挖了几株移栽在花盆里,搬去新家。其他的都只有留在原地。 “新的主人会照顾好这些花草吗?”敏真很担心。 顾元卓苦笑:“听说是一大家子, 还嫌房间不够住, 打算把花园推了,改建车库。” 敏真十分心痛, 低声道:“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 顾元卓原本倾家荡产,心情沮丧。可听了孩子这老成的念唱,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难怪人们要养孩子。或许会增添许多负担和烦恼,但是他们也会给你带来不期然的快乐。 敏真来到这里后种下的第一株花是一颗月季。两年过去,当年寸把长的小枝已发成了一株爬满半面篱笆的灌木。江雨生剪了十几根枝桠,插在土里。 “现在并不是插枝的季节,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不过,总要给敏真留个念想。” 江雨生对敏真说:“你要好好照顾好这些小苗。等明年开春,它们抽枝开花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临别那一天,敏真在屋子里四处走动,最后一次仔细看这个给她提供了一年多庇护的场所,想记住它的每个细节。 桌脚磨损后露出木质的边角,地毯上有她打泼果汁后留下的斑驳,厨房的门框上,还刻有敏真的身高表。她距一年前,已蹿高了一大头。 “来。”顾元卓拉过敏真,让她靠着门框站好,“叔给最后标记一次。哟,又长高了!” 顾元卓咬着笔盖,贴着敏真的头顶,在门框上划了一道,写上年岁日期。 敏真仰头望着一排标记,不同的字迹分别出自两个长辈的手。 “XX年4月,敏真到来。” “XX年6月,元卓毕业。” “8月,度假归来。” …… “雨生论文发表。” “敏真开口说话!” “元卓二十五岁生日……” …… 短短一年半,竟然已发生了那么多事。 那繁花映衬下的欢颜笑语还在耳边,转眼,灯也灭了,幕布低垂,看客散场,只留满地狼藉冷清。 敏真鼻子发酸。江雨生似是知道她的心情,将手轻柔地放在她肩上,拥她在怀。 “没事。”顾元卓摸了摸敏真的头,“将来叔叔会买更大更漂亮的房子,再接你和你舅舅过来住。”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轻装便行,匆匆撤离了居住了两年多的家。 敏真自车后排车窗往回望去。 初冬阴霾的天空下,这座别墅像一头忠实的大狗,蹲在萧索的灌木丛中,探出脑袋,哀怨忧伤地目送遗弃它的主人远去。 再见了,曾经的好岁月。 *** 江雨生名下的房子是学校家属公寓,其实条件并不差。 小区并不新,年纪约莫和敏真差不多大,楼房外墙随处可见雨水浸蚀的痕迹,但是庭院草木茂密,非常干净整洁。 相比之前精美而富有情调的别墅,大学家属区是世俗而充满凡尘温情的。 他们抵达时,恰好有一束金色的阳光破云而出,落在晒太阳的老太太们身上。 老人们手里不停地打着毛线衣,苍老的面容,皱纹恣意地舒展。孩子们和狗儿则在花园里彼此追逐奔跑,将尖叫欢笑声撒满庭院。 空气中浮动的不是花香,而是卤肉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仔细一看,这里的一楼完全是一篇小商业区:便利店,理发店,熟食店,美容院,托儿所,药店……日常生活所需之处,在这里全不都能找到。 这里是另外一个类别的世外桃源。 江雨生的房子位于七楼,两房两厅,装修简洁,设施一应俱全。又因提前 分卷阅读76 绽放 作者:靡宝 收拾过,空房的霉味已从敞开的窗口散去,留下来的只有清洁剂的芬芳。 毕竟当年追求江雨生的时候,顾元卓几乎日日登门,甚至一度小住过,对这里十分熟悉。 他将行李放下,把袖子一卷,立刻开始收拾新家。 曾经在家中酱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大少爷,如今跪在地上,半个身子钻进橱柜下面,给水槽换管道。陈旧的管道拧开后,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恶臭,顾元卓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浴室的花洒也需要换。餐桌有一个腿儿好像有点低,你也去看看。”江雨生含笑望着顾元卓专心修管道的身影,眼神有点发热,“那,我先带着敏真去买菜了。” 是的,买菜。 从此以后,再没有钟点工为他们洗衣做饭收拾屋子。江雨生是苦出身,倒是无所谓。可顾元卓,他的十指就要浸在阳春水里泡得肿胀了。 “其实我们可以偷懒。”江雨生对敏真说,“舅舅我有学校的食堂卡,我们一家都可以过去吃饭。又便宜,味道又不错呢。” “那我们也可以请人上门来修那些东西呀。” “是可以,但是最好还是让你顾叔叔去做。”江雨生说,“要让他觉得,他在这个家里,有不可或缺的用场。他依旧是这个家里重要的一份子。” 敏真很担忧:“顾叔叔以后怎么办?” 江雨生说:“等他把债务结算完,他会回去继续工作。不过我希望他能换一份工作。更加踏实的,作息也更加稳定的工作,会对他更好。” “他挪用了客户的钱,客户不来找他麻烦吗?” 江雨生轻拧着眉:“这个事情,有一个时间差。顾叔叔只要在委托日期到期之前,将窟窿补上,就会没事。” “那他的钱够吗?” 江雨生叹气:“这是个还不能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答案的问题。” “但是,”敏真注视着舅舅,“你已经准备好了救场方案了,是不是?” 江雨生不禁莞尔。 先贤们说的对,同一个聪慧的人交谈,其乐趣能胜过所有生理上的快感。 “是的。”江雨生说,“但是这个方案就像核武器,我手里有,我也不畏惧去使用,但是,咱们最好还是不要去用它。” “为了照顾顾叔叔的男性自尊心。”敏真皱着鼻子,有点不屑。 “不要这样。”江雨生说,“其实我同他掉个个儿,我也会和他一样的。你要记住,敏真,尊严远比爱更重要。尊严是人活在这个世上的一口精气。” “可你又不会因为帮他还钱而看不起他,羞辱他。” “这事是很复杂的……”江雨生叹息,“不说这个了。来,买条鱼回去烧着吃。” 这晚,江雨生下厨做饭,饭后顾元卓和敏真负责洗碗。 这里的厨房还不如当初一个门厅大,一家人挤进来,摩肩接踵。不是你洒了我一胳膊水,就是你踩了我的脚。 敏真看到顾元卓在百忙之中还会抽空去亲吻江雨生的脸,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家中气氛僵持已有些时日,生怕两个长辈感情出现波动。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孩子最为敏感。 她最大的噩梦,就是失去这个家,再度流离失所。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贫穷与富贵并无差别。 而只有江雨生知道,顾元卓失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江雨生自己也比以前要浅眠许多,顾元卓一声低而轻微的叹息,总能把他自睡梦里惊醒。这似乎是一种深深相爱的情人之间特有的灵犀。 白日里镇定洒脱的笑颜,到了半夜脱下来,露出愁苦消沉的骨肉。夜深人静时,黑暗伙同所有阴郁的负面压力四合而来,压得人如坠深海。 无法呼吸,见不到光。 背后睡着的恋人是自己的救生艇,可是顾元卓不肯攀附上去,总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游回岸边。 江雨生并不怪他太固执。人总有自己的倔强。独立坚强是顾元卓脱颖于众多富家子而成为独特个体的标记,也是让江雨生当初爱上他的原因。 只是钱始终有一个很大的缺口。顾元卓已将所有能脱手的全部换成了钞票,也依旧填补不满这个漏洞。 第43章 顾元卓满脸痛苦:“真觉得自己真是愚蠢痴憨, 白活这二十多年。我当初哪里来的自信, 觉得自己能将这个事做得周全?” 江雨生安慰:“那是因为你相信你父亲。” “是。”顾元卓叹,“我相信他会□□住, 很快回转。我填进去的资金很快就能赚回来。我觉得他不会辜负我, 令我失望。” 顾卫东不是个关心孩子学习生活的父亲, 但是他独立支撑全家,创下辉煌家业, 是儿子心目中最信赖和仰慕的偶像。谁都没料到这个偶像崩塌起来, 如此迅速且不堪。 顾元卓扶额哂笑,声音桀桀, 听着令人心酸。 “你曾经劝我谨慎, 分卷阅读77 绽放 作者:靡宝 我还和你吵架。现在想来, 真想给那时的我一个拳头,把自己打清醒过来。” “没人能准确预料未来。”江雨生说,“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先知。而你信任父亲,这是天性使然, 并不是错。元卓, 你也是受害者!” “那么,我的错, 就是我的自大。”顾元卓用力揉搓着脸,“王师兄都告诉我了, 关于我爸之前一直找人在职场上扶持我的事。哈!你说这究竟是父爱呢, 还是他在做一个很长的局?” “我想令尊还不至于这样设计亲儿子。” “将我的事业道路铺满金砖,让我以为自己天纵英才, 无所不能,膨胀到了极点。然后,再放出自己资金有困难的消息,引我一头热血地主动去支持他。他若开口求我,我都还会三思,会和你商量……他真了解我!” “知子莫若父。”江雨生紧紧拥着顾元卓,“元卓,我想帮你……” “再给我点时间。”顾元卓长叹,“我约了我妈明天吃饭。” “阿姨最近如何?” “她的生活丝毫不受影响,除了搬了个家外,其他一切照旧。”顾元卓哼笑,“我想对于她来说,我爸早就死了,墓木已拱矣。不过我不怪她。” “那她会帮你吗?” 顾太太是知道儿子为了丈夫挪用了资金的,可惜字如金,谨慎如一位老道的官方发言人,轻易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丈夫死得凄惨,她没放在心上;儿子活着挣扎,她也不放在眼里。她已不食人间烟火到了极高的境界。 顾元卓如何向母亲求助,敏真不得而知。但是那天深夜顾元卓回到家中,神色明显比以往轻松了许多。 敏真摇着尾巴扑过去:“怎么样?奶奶答应了吗?”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顾元卓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朝迎接过来的江雨生一笑。 江雨生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事情终于有转机,真好! 顾元卓掏出一个蓝丝绒的小袋,往茶几上一倒,叮叮当当落出三粒宝石来。 敏真不懂行,只知道这三颗宝石都有成人拇指大小,一枚粉晶,一枚宝蓝,一枚雪银,在客厅吊灯的照射下,璀璨夺目,皑皑生辉。 “哇……”她大声赞叹,“好漂亮!” 江雨生比敏真懂得多,一见这三颗宝石,不禁瞪大了眼。 顾元卓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油汗,苦笑道:“妈这些年还是置办了不少好东西,都在自己名下。不过我真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拿出来了。原来她还是把我的辛苦看在眼里的。” 江雨生笑:“哪里有亲妈会不管孩子死活的?” 顾元卓说:“她说,我爸这么对我,她也觉得很愧疚,似乎给我选错了一个爹似的。也是好玩。她要换个丈夫,生出来的不就是别人了么?她还说,她等我来求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江雨生搂着他:“你们一家人,在感情的表达上,似乎都有些障碍。奇怪,你对我倒是腻歪。” 顾元卓又笑了,双目泛红。他把宝石收了起来:“我明天就去把东西脱手,应该正好能把漏洞补全。顺利的话,明天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要把这么漂亮的宝石卖了吗?”敏真有点不舍。女孩子天生总是喜欢晶莹的珠宝。 顾元卓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等叔叔将来赚了大钱,给你买条比这些还漂亮的宝石项链,给你做成人礼物。” 敏真道:“还要给舅舅买!” 江雨生骇笑:“舅舅可不带珠宝!” “给你买块钻表?”顾元卓将江雨生抱住,额头亲昵地在他鬓角蹭了蹭,“雨生,没有你在身边,我真熬不过来。” 江雨生眼眶亦发热,紧握住顾元卓的手。 这夜敏真睡得十分香甜,还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梦里,他们情况好转,终于搬回旧屋。 别墅还是别墅,却结合了她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国外度假酒店的美景,推门出去,就见后院连着无边界泳池,外面是壮丽的群山和银镜般的湖泊。 盛开着大朵白花的灌木凉棚下,顾元卓和江雨生坐在铺着白布的餐桌边,手牵着手,正喁喁私语,一如既往地恩爱。 穿着制服的侍者正摆着晚餐,点上蜡烛。露台外,暮色悄然将领。 而敏真发现自己长大了,高出一大截,穿着一双彩珠编制的凉鞋,长裙偏偏,正朝他们走去。 她的手里还捧着一大束刚剪下来的蔷薇花,芬芳扑鼻。一路走过来,所有人都朝她微笑。 “就等你了。”江雨生朝敏真招手。 敏真开心地朝他们走去。 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敏真转头朝大门的方向望去。 “别管它。”顾元卓唤道,“快过来。” 敏真继续朝他们走去。 而门铃声十分固执,不得到答应不罢休。 敏真 分卷阅读78 绽放 作者:靡宝 再度停下脚步。 顾元卓和江雨生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敏真听到自己说:“我马上就来。” 然后,就醒了过来。 门铃还在响着,好似一道催命符。敏真揉着眼睛爬起来,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面色严肃的两人见应门的是个小女孩,都略微吃惊。而敏真更是警惕而惊惶地后退了一步,瞪着他们那身深蓝色的制服。 “小朋友,”其中一人问,“你家大人在家吗?” “你们找谁?”顾元卓穿着睡衣,打着呵欠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昨夜解决了难题,心情放松,缠着江雨生折腾到了后半夜。江雨生一早咬牙爬起来去上课,他却还在床上好眠。 而顾元卓看清来人的制服,也神色剧变,肃然以待。 “顾元卓?”来客亮出证件,“我们接到报案,你擅自挪用客户巨额资金,涉嫌经济犯罪。你的雇佣单位和客户已向我们报案。我们需要跟我们去一趟,将情况解说清楚。” 敏真觉得这简直如同电视剧一般荒唐,可是看顾元卓的表情,他并非将此事当作一个恶作剧。 “这事是个误会。”顾元卓沉声说,“我今日就能将所有资金转会帐户里……” “你这样和我们说没有用的。”另一人颇有些不耐烦,“我们需要你立刻跟我们走一趟。不要想着抵抗。我们带了镣铐,只是尽量不想用罢了。” 敏真骇然。他们居然还打算铐走他?就像电视里对待穷凶恶级的犯人一样? 敏真以为顾元卓会反抗,但是他竟然没有。 顾元卓眼神急速闪烁,深呼吸,迅速接受了现实的袭击,调整好了情绪,并且迅速做好了应对准备。 “好。我换身衣服,去和你们说清楚!” 对方还有点不乐意。 顾元卓冷笑:“这里是七楼,我还会跳窗不成?” 他回房换了一身整齐的西装,甚至迅速洗漱了一番,将面貌收拾得非常干净利落。只是最近瘦了许多,西装的腰身显得有些松。 敏真慌得六神无主,鼻子好似挨了一拳头,酸得两眼发热。 顾元卓蹲下来抱了一下敏真,拍着她的背说:“敏敏不要怕,给你舅舅打个电话,让他去找陈律师。你还记得陈律师吗?” 敏真点头:“那个土地公公。” 顾元卓苦笑:“是的。他会有办法。” 顾元卓被带走后二十来分钟,江雨生一阵风般扑回了家。 “吓着了?”他抱住扑过来的敏真,“没事的,我们这就去把叔叔接回来!” 江雨生早年生活坎坷,自然不是那种经历骤变就惊慌得不知所措的人。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但是镇定且头脑思路分明,迅速收拾好了一大摞文件资料,把那袋珠宝揣进上衣内袋里,带着敏真出了门。 敏真上次见到陈律师,还是顾卫东的葬礼上。 这小老头专爱往漂亮的女宾客堆里钻,好似一个闯入精灵群体的霍比特人。 他还在追悼仪式上发表了一通感人至深的演讲,将顾卫东吹嘘成了一位时代的弄潮儿,行业的领头羊,将他的“病逝”美化成了殉道般的巨星陨落。 第44章 这次再见, 陈律师仿若脱胎换骨, 像个执勤的特工。 他的助理开着车擦着马路牙子停下,车窗摇下, 老头露出半边脸, 压低嗓门对江雨生他们道:“上车!路上说!” 车往派出所疾驰。陈律师咬着牙, 掀动着嘴皮子:“有人在算计元卓!” 江雨生深吸一口气:“是,我也这么怀疑。不然不早不晚, 偏偏这个时候来揭发他。” “他们蓄谋已久了。”陈律师严肃起来, 腮帮子下垂得愈发厉害,随着说话一抖一抖, 颇像鸡冠子。 敏真却再笑不出来。 “他们早就掌握了元卓调动资金的证据, 不早不晚, 就等着他办完父亲丧事,变卖完了家产,再跳出来,给予他最后的一击。” 江雨生问:“难道是元卓之前工作上得罪过的人?” “不像是。”陈律师说, “他才工作一年, 顶多得罪几个有竞争关系的同事。可这事,需要极大的人力和财力才能办到。对方必定大有来头。我的人已在查他挪用的那个客户的底细。我觉得这个圈套, 很早以前就已经埋伏好了,就等他自己踏进来。” 江雨生还觉得有些逻辑不通:“对方难道厉害到, 能将顾卫东的生意失败也算计进去?” 陈律师说:“或许是顾卫东的仇人, 就为了要顾家家破人亡。” 江雨生不住深呼吸。与其说害怕,倒不如是愤怒。 他深爱的男人陷入足以毁掉事业和名誉的危机之中, 这触及了他的底线,激发了他已沉寂许久的针锋相对的斗志。 “我们先去把元卓捞出来。”陈律 分卷阅读79 绽放 作者:靡宝 师说,“顾卫东于我有恩,他的死我救不了,却不能看着他儿子也被毁了。” 等到了派出所,迎接江雨生和敏真的却是闭门羹。 “经济犯罪属于刑事案件,家属不能探访。”陈律师一拍脑袋,才想起这一茬儿。 况且江雨生还不是家属呢,他只是个同居中的男友。法律对恋人关系,倒是十分一视同仁。 “我是律师,可以进去。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吗?” 江雨生定了定神:“就告诉他,我和敏真都支持他。让他一定要坚持住,好好配合你……” 陈律师不耐烦地摆手:“这种废话,你不说他也知道。” 江雨生噗哧笑,一时放松了许多:“好吧。告诉他,我这就把他带回来的东西出手,钱管够,让他不要认罪。” “也是废话!”陈律师不屑,“我看过了,委托时限并没有到期,他没犯法。但是你说巧不巧,对方突然提前提款,连巨额利息都不要了。天下还有这么不在乎钱的人,那大概做这投资时,本来就不是冲着钱。” 江雨生的嘴角冷冷地一挑,淡淡道:“道上有话,伤钱不伤人。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懂规矩!” 他这阴鸷之色让陈律师好一阵暗暗心惊,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如此斯文秀气的知识分子,认识至今,只见过江雨生柔情似水地轻声细语,坐立行止都谨慎有度,却没想到还有这么怒意凌厉的一面。 而且听他口气,匪气十足又熟络,并不是装模作样。 大概就连顾元卓,也没彻底了解江雨生流离失所的那两年在社会上经历的每一个细节。江雨生对此也一直讳莫如深,将那段记忆当作自己独家私藏的秘密。 江雨生当机立断。既然见不到人,又没有哭倒长城的本事,那守在派出所门口望穿秋水毫无用处。 他立刻带上敏真,奔赴本城一家著名的高档珠宝店,将三颗宝石出手。 可出手这么名贵的宝石也不是动辄就能银货两讫的。再高档的珠宝店也不是银行,不能随手拿出千万现金来。 那经理对这三枚带有证书的宝石爱不释手,但还是很抱歉的说:“我们要先回报给总部,申请打款。不过先生您放心。这颗‘加勒比海’相当有名,我们知道一位客人正在到处寻找它,开价颇高,您一定满意。” “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江雨生问。 经理说:“大概一周左右。” 而陈律师那边已发来短信:“元卓暂时出不来。对方咬得很死。限期还有五天,你先尽快凑钱。” 江雨生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好:“时间太久了,我还是去别家问问。” “别!别!别!”经理急忙把人拦住,赔笑道,“最快三到四天,我们会让总部加急处理。至少,您这颗‘加勒比海’……” 江雨生挑着眼尾微微笑。 敏真还是第一次看到舅舅露出这种狡黠、略带傲慢的神色。仿佛身体里还藏着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沉眠已久,遇到紧急情况,才悄然醒来。 江雨生果断道:“从现在算起,两天的时间。不然送去苏富比,,光是那颗粉钻,那位著名的夫人戴过的,就能拍得三倍高价。” 经理在这行做得久了,见多了衣衫褴褛的珠宝客,从来不敢先敬罗衣后敬人。 况且江雨生斯文俊秀,一身书卷气,说他是个富贵家族里的少年公子也不差。这样的人,自然清楚苏富比的拍卖价。 “两天就两天!”经理到底舍不得那一笔丰厚的佣金,牙咬得似啃牛筋般。 *** 这两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度日如年。 江雨生他们只能从陈律师那里得知一点顾元卓的情况。 “肯定吃不好睡不好,但是也没有老虎凳和辣椒油在伺候他。”陈律师的急火褪去,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神棍模样。 “你们要我送进去的东西,等他真的转去了看守所再送不迟。派出所饭菜再难吃,也饿不死活人。这案子本身十分简单,无非还钱了事。他公司那老总,期期艾艾了半天,无非暗示上头有人施压,让他配合起诉和调查。他一个生意人,还指望他为了一个失势的员工奋勇抵抗恶势力不成……” 江雨生打断了老头子的唠叨:“调查到那个客户的底细了吗?” 陈律师说起来就来气:“那边只出来一个代理人,一口要死你男人侵吞他客户的财产,却死活不肯接受和解和沟通,张口就要我们还钱,似乎是算准了我们拿不出钱来!至于那客户是谁,我这边还在查着。不过你也不用太急。渔人撒网,没有不来收的道理。那背后的人,迟早会出来找你们邀功的。” 江雨生打电话给顾太太,告诉他顾元卓出事了。 不出所料,顾太太反应并不比知道丈夫死讯更激动。 她徐徐道:“这孩子做错了事,理当受到点惩罚。我珠宝也给了他了,人脉也给了他,已没有什么能再给他的了。” 分卷阅读80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苦口婆心:“但是元卓极有可能留下案底,以后想要再从事这个行业……” “这行业有什么好的?”顾太太冷笑,“父子俩都为了夜明珠,下到深渊去搏白鲨,哪里又能次次都脱险的?他吸取了教训,改行做点别的什么不好?” 江雨生那时还真怕顾太太说出让顾元卓去考个公务员之类的话。好在顾太太的见识不至于此,她说:“他还年轻,有手有脚的。江教授,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元卓。如果真的为他好,那么,就要学会放手。” 顾元惠倒是心急火燎地主动来找江雨生,开门见山道:“我弟弟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能用你的钱帮他活动一下?” 这直白也有直白的好。江雨生把话说明白:“元卓坚决不肯用,说伤自尊。我也觉得还不到那个地步。” “他人都关进去了,还不到哪个地步?”顾元惠急得如骤然丢尽热水里的螃蟹,张牙舞爪地挣扎,“你们在一起也都两年的了,这点情分都没有?你别不是心疼钱吧?你就眼睁睁看元卓被关在里面……” 江雨生冷静地挂了电话。 他又不是吃顾家米养活的小媳妇儿,犯不着捧着耳朵听大姑姐教训。 他江雨生的钱要花,也要花得心甘情愿,皆大欢喜,至少也要砸进水里能听一声响。再说,如果对方有心针对顾家,可不一定是一点钱就能摆平的。 可惜顾卫东已带着所有秘密归西,顾太太一问三不知,顾元惠更是个连自己的日子都没过明白的糊涂人。江雨生真是一筹莫展。 那个隐秘而强大的敌人,如黑暗密室里掐住喉咙的一双手。你只有先挣脱这窒息的禁锢,再撞开房间的门,才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敏真的记忆里,小小的她已经度过许多个记忆深刻的难熬的夜晚。 例如母亲杀死父亲那晚,如她被关在橱柜中的那夜,还有顾元卓被捕带走的这一夜。 江雨生只言不提顾元卓的事,可是事件的阴影无处不在,如一个大摇大摆在屋子里游荡的幽灵。从门后,橱柜后,餐桌下,探出头来,用它那双惨白空洞眼睛,同敏真对视。 舅甥俩都食不下咽。 第45章 江雨生打发敏真去写作业, 而后不停地打电话。 但是到这时, 他才发现自己所有的人脉全都集中在科研领域,加在一起都不如陈律师一人顶用。 “舅舅, ”敏真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你还可以去找那个孙叔叔?” “孙律师?”江雨生不禁摇头苦笑, “不,他是顾家的家庭律师。他就算有心想帮, 也不方便出手。我求上门, 只有让他为难的。” 敏真苦恼地皱着眉头。 “顾叔叔不会有事。”江雨生走过去,抹着小女孩柔软的长发, “但是, 有时候我想, 他妈妈说的没错。他确实犯下了大错,就应当承受犯错的后果。” 敏真说:“他是受了他爸爸的误导。” “是啊。”江雨生说,“但是他终究是个成年人。他失去了自己的判断,那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他会坐牢吗?”这个问题敏真如鲠在喉许久, 终于问了出来。 “应当不会这么严重。”江雨生口头这么说, 可愁眉依旧没有舒展开,“只要钱在期限内还上, 他就只是违反行业规定,而并未违法。检察院就不会起诉他。” 敏真板着严肃的小脸, 说:“每个人都有可能犯错。只要有挽回的余地, 那就应该给人一次赎过再来的机会。” 江雨生点头,和孩子拥抱, 从彼此身上索取对抗危机的力量。 *** 一夜辗转未眠,到了第二日,顾元卓果真还是没有被放出来。 看样子,派出所是要关足他四十八个小时了。 这时,江雨生接到了珠宝店经理的电话。 经理的语气十分怪异:“江先生,您在我们这里寄卖的宝石,我们恐怕不能代劳了。” 江雨生心中咯噔一响。 来了!幕后之人势力竟然大到这个地步? “我们……嗯,”经理还是个热心的好人,尽其所能地提醒,“我们想,也许别的珠宝店也很难接手,您明白吗?” “我明白。”江雨生握着手机的关节泛白。 “您可以拿去苏富比拍卖。就是时间上会比较久。但是,价钱会高许多……” 江雨生挂了电话。 “珠宝没法脱手?”陈律师这种老人精,读心术专业八级,瞥一眼便知根底。 他揉着眉心如做眼保健操,冥思苦想的模样看在敏真眼中,好似正在破案的发福版毛利小五郎。 “来势凶猛呀!非要熬过限期,给元卓留个案底才罢休!真是奇怪。如果是顾卫东的仇人。他破产自杀这样的倒霉结局,还不能让对方拍手称快,还非要毁掉他儿子?” 江雨生坐在沙发里,俊秀苍白的脸没有表情, 分卷阅读81 绽放 作者:靡宝 若有所思,似一尊漂亮的雕像。 然后他又拿起了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孙哥,”他平静地说,“我想释出一部分股票。” 电话里一阵噼里啪啦响,想必是孙律师吓得跌落了什么东西。 陈律师和敏真这一老一小动作整齐,全鼓着眼睛瞪着江雨生。 来了!敏真心想。核武器终于要出手了! “那个……”孙律师清了清喉咙,“怎么这么突然?” “我需要钱。”江雨生直截了当,“我记得郭家三少曾来问过。” 这郭三,正是和郭孝文为了一条家族货运线争得如斗鸡的郭家外室子。他的律师不止一次来接触过孙律师,表示十分想收购江雨生手中的股权,能收多少收多少。 “是,可他开价不算最高的。” 江雨生说了一个数,正是顾元卓还欠这的尾款:“我只需要这么多,时限是今日以内。” “我帮你去问问。”孙律师的声音自那头传来,颇有些复杂。 江雨生放下电话,目光扫过去,陈律师和敏真立刻如退潮沙滩上的螃蟹,悉悉索索缩了回去。 而后陈律师又觉得不对劲,自己干吗也要躲,于是又把脑袋扭了回去。 “这么说,你决定出手了?” 江雨生一旦做出了决定,仿佛卸下了千斤枷锁,一身轻松。被愁绪和阴影统治了数日的面孔眼见亮了起来,被压得下垂的线条都统统又抬升了回去。 他眉宇舒展,气沉如岳山,轻描淡写道:“我打算购买点珠宝,给敏真做嫁妆,用股票套点现金罢了。有买有卖,正当交易。就算顾元卓站在这里,他也说不出什么不妥来。” 陈律师深觉佩服,抖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敏真依偎过去,搂住了舅舅的胳膊。江雨生也紧紧抱住了她。 他们俩,还真说不清谁更加害怕一家人四分五裂。 时间已快到中午,江雨生做主请陈律师下楼吃顿便饭。他们三人刚在一家粤菜馆子里坐定,江雨生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先前那位珠宝店的经理。 这经理几乎是用诚惶诚恐的语气说:“江先生,您的珠宝还没有卖吧?我们愿意收购!今日就能打款!” 这剧情的发展脉络简直犹如野兽派画家狂放奔腾的笔触,令寻常看客如坠雾渊,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江雨生不禁警觉地问:“为什么?” 听得出经理在苦笑:“我也不过是地面跑腿的销售人员,云端的变动,我哪里清楚。不过江先生放心,我以店家信誉担保,银货两讫,绝不使诈。如果你还愿意,请给个地址,我这就过来收货。” 这一瞬,江雨生飞快地作出了决策:“好,我把地址发过去,一个小时后见。” 而后挂了电话,又拨通了孙律师。 “孙哥,我不卖股票了。” “哎呀!”孙律师拍着大腿叫道。他的作派一贯儒雅,这下显得有些浮夸。 “我才给郭三少的律师通过电话,对方欣喜若狂,已经去汇报他少主了。你这下……” “全推我身上就是。”江雨生混不在意,“就说我记恨郭三当年把我推到荷花池里,君子报仇来了。” 孙律师在那头哇哇叫,江雨生已收了线。 陈律师啧啧,舀起一勺杏花豆腐放嘴里,砸吧道:“好戏连台转,还没落场呢。小丫头,别看了,赶紧吃饭。吃完了,我们去把你叔叔从大牢里赎出来。” 对方看似一手遮天,然而陈律师也有他的铁腕关系。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当天傍晚,顾元卓终于被派出所放了出来。 顾元卓走出派出所大门时,初冬的晚霞正把晴空染成瑰丽的粉紫色。大门正朝西开,他自阴暗的室内走到霞光之中,抬手遮着额头。 还是走前穿着的那身旧衣服,可面孔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数岁,有什么曾经沸腾喧哗的东西,悄悄沉淀了下来。他苍白,倾颓,双眼深陷,带着令人畏惧的戾气。 江雨生带着敏真站在台阶下。 四目相接,顾元卓一步步走下台阶,想去拥抱江雨生,可是又觉得有些别扭,手半抬不落,找不当合适的地方放。 江雨生也同样不大自在。他强笑着,抬手拍了拍顾元卓的肩。 “出来就好。” 顾元卓这才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 陈律师忽然感觉袖子被扯了扯,扭头朝敏真看去。 敏真发育迅猛,其实论个头,也并没有比这小老头矮多少了,几乎是大大方方地平视他。 她轻声问:“我叔叔的事结束了吗?” “大事没有,小事则不好说。”陈律师说,“案子是销了,但是行业协会应该会对他的违规操作作出处罚。还有,客户表示要对他发起民事诉讼。” “钱都在期限内还上了呀!”敏真替顾元卓抱屈。 陈律师难得有耐心地对一个小女孩解释:“客 分卷阅读82 绽放 作者:靡宝 户声称因为耽搁了数日才提到款,对他们造成了巨额损失。” 敏真迅速明白:“这是借口!他们还不肯放过顾叔叔,非要把他弄得身败名裂不可!” 陈律师也忍不住摸了摸和孩子的头:“别担心。我看你舅舅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还准备有后手。有他在,你顾叔叔应当能顺利软着陆。” 敏真的愁眉却一直没有解开。 一家三口终于完完整整地回了家。 洗漱,吃饭,做家务。 短短两日,家中的气氛却截然不同了。 江雨生和顾元卓依旧互相协作地做着家务。顾元卓则一直在回避目光接触,而江雨生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没察觉。 他们没有过多的交谈,更闭口不提曾发生过的剧变。那种无所忌讳的亲昵狼狈倒台,反而让虚伪的相敬如宾主持了大局。 顾元卓的人是出来了,可是家中那个诡谲的阴影反而越发壮大。这玩意儿吞噬着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各种负面能量,身躯膨胀,侵蚀着屋内明亮的空间。 敏真很是不解。明明危机的重头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两个长辈反而更不开心? 她忧心忡忡,又惦记着明日的月考,愁眉苦脸地回房睡觉去了。 江雨生回到卧室,收拾着书桌上的工作文件。 顾元卓关了客厅的灯,也走了进来,坐在床上。 两人依旧没有交谈。 夜里起了风。江宅的窗户比不得顾宅那么高档结实,被劲风一吹,难免咣咣轻响。 吵闹,但又有一种怀旧的温情。 顾元卓侧耳听了半晌,轻声说:“我想起当初在你这里过夜的日子。那时候正是雨季,每到半夜就狂风骤雨。有一次睡前忘了关窗户,半夜被雨淋醒,我光着身子跳下床满屋子关窗户。” 江雨生还记得那一幕,不禁莞尔。 他记得自己当时躺在床上,对着顾元卓在闪电中健美如骏马般的赤裸身躯吹了口哨。 顾元卓抬头,同他目光交接。 第46章 江雨生拉过椅子, 坐在了顾元卓的对面, 握住了他的手。 “陈律师说,对方不肯善罢甘休, 已经发起民事诉讼。我们很快就会收到法院传票。” 顾元卓和他十指相扣, 低垂着头颅。 短短三十多个小时的关押, 也并未受到肉体上的创伤,却在他精神上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破产、丧父、四处借债, 都未能击倒这个骄傲的年轻人。但是牢狱之灾, 却让他第一次折断了骨头。 “元卓,”江雨生俯身, 握着顾元卓的手, 低头亲吻,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支撑得很辛苦,但是我希望你能继续坚持住。” 顾元卓也躬下了身子,与江雨生额头相抵。 他嗓音喑哑, 含着刻骨的委屈:“雨生, 我真觉得命运对我太不公。为什么他们都在算计我?亲爹,客户, 上司。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信任的?” “人总有错信他人, 导致行差踏错的时候。”江雨生神色一时恍惚, 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但是, 这终究只是你人生中的一道坎。抬起脚,迈过去,等着你走的路还很长。” “我知道。”顾元卓说,“我在里面的时候想了很多,雨生。那种环境还真的能令人控制不住地去深度思考。” “含着金勺出生不是我的选择,锦衣玉食地长大也不是我的过错。多少二世祖吃喝玩乐也一辈子过得平平顺顺,我想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却遭遇这么大的挫折。老天爷真的在玩我!” “我当时反反复复回忆我从听到我爸的困难,到动用那笔资金时的点点滴滴。不知道你没有没有过那种感觉,仿佛着了魔,脑子里有个声音和你说:没关系的,能周全回来的。你是有把握的。我当时想,赌这一把,试试看如何。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我爸是个赌徒——我特么不也是个小赌徒么?” 顾元卓将脸埋在手掌中,发出模糊的叹息:“我爸他就是个赌徒,我是他押在赌桌上的筹码。而我竟然不知不觉也学了他。人生中下的第一把大注,就眼看要把自己的下半身也输进去。” “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江雨生忍不住道。 顾元卓抬起头,双目布满血丝:“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情况坏到什么地步了。这官司让我名誉和信誉彻底扫地,至少在本地,我要想再从事这行,是绝无可能。陈律师说也许是我爸的仇敌故意害我。不论是什么人,反正他成功了。” “我发现其实我引以为豪的一切都是假象。雨生,我的事业是我爸用人脉和金钱堆出来的,我出生的家庭也早就破裂,我自豪的人缘全用家世和金钱来维持,我自诩出众的能力——其实根本不堪一击!雨生,你爱的这个男人,他一无是处!” 江雨生双手捧住他的头,逼着他同自己对视。 “元卓,我不准你放弃自己。难道这天下 分卷阅读83 绽放 作者:靡宝 就没有别的工作可以做了?” 顾元卓苦笑:“说出来你可能真不相信。但是我确实很喜欢这一行。当然,多的是工作可以给我选择。工作和事业不同,工作只用来生存。” “你需要好好休息。”江雨生吻他的额头,充满怜爱,“相信我,你还远不到要绝望的地步。” 他们睡下,但是都了无睡意。 风一直刮个不停,有别家未关好的窗户砰然碎裂的声音传来,听在耳中十分惊心。 江雨生和顾元卓背对背躺着,都偶尔听到对方轻轻叹息的声音。 *** 敏真觉得,江雨生和顾元卓在这个家庭中的职责,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完全掉了个。 江雨生的科研项目正进展到一个重要阶段,十来位工作人员的心血是否能凝聚成卓越成就,就在此时。 江雨生作为项目负责人,之前为了顾家的事缺席数日,已让同事和上级隐隐不满。如今大事算是成埃落定,他便主动担任起了加班的责任,几乎半住在了实验室里。 顾元卓闲在家中,担负起了家庭主夫的职责。 他其实做的还不错。 他是一家人中最早起床的,下楼围着小区跑个几圈,然后买来热腾腾的豆浆油条和生煎。那时江雨生和敏真也已起来,兵荒马乱地洗漱完毕,坐在桌前一番狼吞虎咽。然后江雨生去上班,顾元卓送敏真去上学。 顾元卓那辆漂亮得轧眼的奔驰小跑自然也抵债去了,家中日常出行,开的是将江雨生早年买的一辆本田车。江雨生上班只需过马路,于是顾元卓每日开车往返于三中,接送敏真。 途中,顾元卓比以往要沉默。 敏真总是偷偷打量他。 顾元卓瘦得几乎脱了形,面孔泛着油亮的古铜色,但依旧英俊得令人心折。他修长健壮的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深陷的双目直视前方,总是一副神智游离的状态。 这些日子里,顾元卓的思绪大部分时间都飘荡在一个江雨生也不知道的地方。他的灵魂则被困在这具身躯里,挣扎碰撞,寻找不到出路。 这个忧郁而俊美的年轻人让敏真的老师十分侧目。那个女教师含蓄地问敏真:“那位是你家什么人?” 敏真理直气壮道:“是我爸爸。” 老师惊讶:“他看起来真年轻。” 敏真狡黠道:“他们结婚很早。” 老师失望而归。 在学校里,敏真言行一切如常。她和同学们保持着友好却不亲昵的关系,只有同桌傅闫察觉出了异常。 “你家是不是出事了?”小胖子问。 敏真有些意外。 傅闫知道自己牙齿漏风,现在说话爱抿着嘴:“你看上去不开心。功课也比过去落后了两个点。而且,你家换车了。” 敏真并不反感这小弥勒佛打听自己的私事。她发觉自己还很感激有同龄人能来关心自己。 “我很好。”敏真说。 傅闫充满感情地看着这个漂亮娴静的同桌小姐姐:“真希望我是个大人,就能照顾你了。” 敏真莞尔:“谢谢。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江雨生没有感激敏真替自己捍卫了男友。他现在过着先前顾元卓过的日子,披星戴月,成了家里半个隐形人。 顾元卓倒是不介意熬夜等江雨生回家。他持续失眠,一个人静静地在床上躺着,总是不停地思考着。 敏真曾忍不住问:“叔,你在想什么?” 顾元卓答:“过去。” 总是回想着失败的过去,并不是很好的兆头。 好在顾元卓又补充:“也会去想前途和命运。” “那想出什么结论来了吗?” “哪里能得出结论?”顾元卓不禁笑道,“还不是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你不要看我是个大人,其实我现在和你也差不多。一无所有,一事无成,偏偏责任艰巨。别看我现在如落水狗,可是照样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等着看我是就此烂在泥里,还是能再爬起来。” 家道中落的名流之后就是有这等麻烦。认识他们的人太多,又喜欢把他们当真人秀节目观看。活得是好是歹,都能成为这些人口中的笑谈。 况且顾元卓这一跤摔得太狠,残肢断臂还得自己接回来。今后没有了家族的金光护法,还不知道前路通往何方。 “你能爬起来!”敏真很肯定地说。 “那么,怎么爬?”顾元卓淡淡笑,“你不懂,我的信誉已扫地,业内没人能信任我,雇佣我。” “可是……”敏真结巴,“还有很多工作……” “你这话,和你舅舅说的一模一样。”顾元卓说,“是,天下工作那么多。我要糊口养家,并不难。但是,事业呢?” “你真的很喜欢金融业。”敏真发现自己一直错看顾元卓。 顾元卓想了想,哂笑道:“原本并不怎么喜欢。可是你说怪不怪?当我失败后,却发现我已经 分卷阅读84 绽放 作者:靡宝 深深爱上了这一个行业。外人看这行,纸醉金迷,淫男乱女,充满铜臭。可是我却看到勃勃生机,看到机遇,看到社会进步的生命线。” 就像顾家。顾元卓曾嫌弃家庭虚荣浮华、人情淡薄。可等真的破裂了,又总梦回儿时,顾卫东上班回来,伸手拥抱儿女,一家人围着餐桌说笑吃饭。 陈律师多方周旋,还是无济于事。 一周后,行业的处罚通知和法院的传票同时送上了门。 江雨生还没下班回家。敏真在房间里写作业,就见顾元卓从厨房里出来,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签收了传票。 然后,把文件丢在茶几上,照旧回厨房做饭。 他这个以前顶多只会煎蛋煮速冻食品的人,短短一周,就跟着网上的食谱能作出味道尚可的饭菜了。 江雨生今日难得准点回家,进门就闻到饭菜香,不由得扬起笑颜。可等看到茶几上的传票,才挂起来的笑容就又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一把抹去。 顾元卓端着一盘炒时蔬出来,面色淡然,有种失去痛觉的麻木。 敏真以为江雨生会安慰顾元卓几句,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第47章 随着时间推移, 家中的气氛逐渐变得压抑而沉默。人人都无话可说。 江雨生总是不在家, 将大段大段的时间留给顾元卓,让他自己去静静思考。 凡事总有个限度。再温柔耐心的劝慰话, 如车轱辘一样说个七八十遍, 也成了熬过头的鸡汤, 浓得发酸。倒不如放下话来,让对方自己慢慢去克服。 江雨生也曾跌落过人生深渊, 在泥潭里摸爬滚打。他怎么不能体会顾元卓此时此刻的沮丧绝望的心情? 而在这天地之间, 唯有光阴是最伟大的造物主。没有它不能淡化的伤痛,没有它不能模糊的记忆。曾经的山崩地裂、刻骨铭心, 回首时不过是遥遥来路上一抹浅淡的影子。 还记得当初的一点一滴的感受, 但是少有人能再度共情。 距开庭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月。江雨生依旧忙得不见人影, 而顾元卓哪儿也没去,除了每日做家务外,就是窝在客厅里打游戏。 游戏机是韩子绍临走前送来的。他本意是想给敏真玩,却没想便宜了顾元卓。 敏真这才知道, 韩子绍宣称顾元卓是游戏高手, 并不是尬吹。 顾元卓打起游戏来,全神贯注, 有一种杀伐果决的自信。他冷静、锋锐,如出鞘的宝刀, 如脱笼的猛兽, 如入海的矫鱼。自由驰骋,所向披靡。 在那虚拟的世界里, 他跃身成为了主宰一切的王者。队员们对他顶礼膜拜,鞍前马后地誓死效忠,对方阵营放出巨额赏金,就为取他项上人头。 现实中,顾元卓不过是个家道中落、前途黯淡的年轻人。而游戏里,他是能只身横扫千军的英雄,是能指挥声势浩大的会战的领袖。 后来敏真学到一个词,叫“即时满足感”。 人们的行为能立刻得到良性的、期待中的反馈,令人在最短的时间里感受到极大的满足与惬意。 这种感觉就像吗啡和兴奋剂的混合体。它能麻痹生活中的挫折与痛苦,又给予人现实中难以得到的成就感。 多美妙,是不是? 人类孜孜不倦的奋斗,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一瞬间。 所以不论家长如何深痛恶绝,政府如何严令约束,电子游戏依旧会在人类世界里永远繁衍下去,生生不息。 江雨生深夜疲惫地回到家中,敏真已睡,顾元卓却还在客厅中打游戏。 餐桌上对着吃过的外卖饭盒,沙发上丢着零食袋子,洗衣机里塞满了换洗下来的脏衣服。 江雨生是人民教师,他深知什么时候该循循诱导,什么时候该暖言鼓励,什么时候该严肃批评。 他把家门钥匙往桌子上一放,沉声道:“元卓,你好歹也把家里收拾一下。” 屏幕里正一片厮杀,战火硝烟弥漫,顾元卓双眼直勾勾盯着屏幕,双手飞速操作,眉毛也不抬一下。 “知道了,我明天就收拾。” “你这话都已经和我说了几次了。”江雨生拿着垃圾桶,把盒饭零食一股脑扫了进去,“结果每次都是我来收拾烂摊子。” “我现在在忙。”顾元卓有些不耐烦,“你放着,等会儿我来弄不行么?” 江雨生还想说,顾元卓却对着麦嚷嚷起来,数落队友配合不周。 江雨生深呼吸,看了一下时钟:“都快一点了。明天开庭,你就不去了?” “陈律师说我可以不用去。”顾元卓冷笑着,屏幕里,他操纵的重铠武士横刀冲进重围,特效阵法闪烁,扫荡成片敌方士军。 耳麦里,队员们一阵欢呼:“老大威武!” “你必须去。”耳麦突然被摘下,江雨生冷峻的面孔遮住了屏幕,“这官司对你至关重要。你要当庭作证,让法官看到你积极的态度。你 分卷阅读85 绽放 作者:靡宝 应该参与进去。” “别挡着呀!”顾元卓歪着脑袋看屏幕,一边伸手推江雨生,“你让我先把这局打完……唉,我参与不参与,结局都不会有什么不同。反正输定了。” 顾元卓再度指挥着队员朝敌军俯冲。 正酣战得难舍难分之际,屏幕突然化作一片蓝色,游戏音效戛然而止。 江雨生拔了电脑的电源线,面若冰霜。 *** 敏真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恍惚还以为做梦。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还生活在原来的家庭里。父母争吵是生活中每日上演的桥段。 她光着脚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两个男性长辈的争执声清晰地灌入耳中。 这大概是他们相恋一来,争吵最激烈,也是最彻底的一次。因为两人不再维持最后的温情,开闸泄洪一般将心底最真切的想法嘶吼了出来。 “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你能不能不要管?你有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和你平等的成年人?” “我是在为你的前途着想。开庭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将它当作儿戏。陈律师是看你爸的情面才为你奔波,你却做个甩手掌柜。你不要让他看不起你!” “别提我爸!我现在所有的麻烦都是我爸带来的!我辛苦支撑到现在,就是想休息一下,又有什么错?” “你没错。但是现在还不到你该休息的时候。” “都说了,这官司赢不了!”顾元卓大吼,“赢不了!赢不了!你听不懂吗?” 江雨生也震怒,满脸通红:“我不知道这官司到底赢不赢得了,我只知道你这样自暴自弃,才是什么希望都没有。元卓,你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能不能把你的这些鸡汤收起来。”顾元卓愤怒地挥手,“我听够了。你的话说得再冠冕堂皇,你也体会不到我万分之一的痛苦。” 江雨生骂:“简直好心当做驴肝肺。顾元卓,你说这话真是没良心。这些日子里我为你做了多少!” “是,我欠你的!”顾元卓苦笑,朝江雨生作揖,“多谢你照顾我,多谢你收留我,多谢你替我奔波操劳。我顾元卓无以为报,给你做牛做马。可惜你都不肯要我。你看不起我。” 江雨生怒道:“我何时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你觉得与其争一口气,不如自暴自弃更轻松爽快。” “够了!”顾元卓道,“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的话戳中你痛处了才是。”江雨生叱道,“你想接受自己无能为力的现状,觉得与其拼搏不如放弃。” “别说了!” “你沉浸在虚幻的成就感中,逃避现实,想着得过且过,能混一日是一日……” “叫你别说了——” 顾元卓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猛地朝客厅另一头砸去。 烟灰缸直直朝敏真飞来,砰地砸在门框上。孩子惊声尖叫,往门后闪躲。 “敏真!”两个男人俱是一呆,随即魂飞魄散地奔过来。 “伤着没?让我看看!”江雨生颤抖着手把敏真从门后拉出来。 万幸,这个金属烟灰缸只在门框上砸出一个凹坑,并未伤及敏真。可小女孩惊上加惊,眼中盛满惶恐和伤痛的碎光。 “让我看看她。”顾元卓嗓音低了下来,充满懊悔。 “别碰她!”江雨生却愤怒地反手将他推开。 顾元卓一个趔趄,愣住。 江雨生起身,盛怒凛然地同顾元卓对峙。那爱恨交织的心痛与不甘如一把烧红的巨剑,自天灵盖刺下,将他钉在地板上。 顾元卓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那清脆声响篆刻在敏真脑海里,让她很多年后都清晰记得。 “敏敏,叔叔对不起。”他低声说完,后退一步,抓起外套拉开门冲了出去。 江雨生没有出言挽留他。 江雨生安抚好了敏真,将她送回床上继续睡觉,然后在客厅里静静坐了片刻,起身收拾屋子。 冬夜寂静得令人发狂,客厅壁钟的嘀嗒声是屋内唯一的伴奏。 江雨生将垃圾一股脑全部装进袋子里,丢在门口,然后拿来拖把,从客厅拖到厨房。 当他在阳台晾晒洗好的衣服的时候,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那是返回家中的顾元卓。 江雨生没有回头。他有条不紊地将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抖平整,挂在晾衣杆上。 顾元卓在他身后安静地站着,带着烟草的气息。他的目光落在江雨生的背上。忧伤而悲凉,如密林里一条小河,卷着冰凉的浪花,静静流淌。 这份悲哀,是两人无需语言和眼神沟通,都能在心中深切体会到的。 生活的海啸冲得两人都晕头转向,都拿不准是紧紧拥抱彼此,还是撒手分开会更好。 江雨生抬手挂衣服之际,一双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腰身。坚硬温热的身躯贴在他背上,带着水气的脸埋在他肩 分卷阅读86 绽放 作者:靡宝 头。 江雨生用他冰凉的手,覆在了顾元卓同样冰凉的手背上。他们十指紧紧扣着,细微颤抖,身躯紧贴,如洪流中两尾奋力挣扎的鱼。 “雨生,痛苦一下来得太多,我不知怎么消化的好。”顾元卓说。 “我知道。”江雨生偏着头,靠着他,“我也一样。” 第48章 次日, 敏真呵欠连天, 坐在餐桌边喝粥吃生煎包。昨夜闹了那么一场,她也不可能睡好。后半夜她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好在醒来时已既不真切。 江雨生坐在餐桌对面看新闻, 说:“要是不舒服, 今天可以请假。” “王世爱发烧38度都来上课呢。”敏真说。 “谁是王世爱?” “我们班上长胜的第一名。”敏真有些小嫉妒。她并不是班上最佼佼者。 可看到那些比你优秀的人,也比你还努力拼搏, 你还有什么资格偷懒? 主卧的门拉开, 顾元卓走了出来。 江雨生和敏真眼前一亮,都有片刻说不出话来。 胡渣已剃得干干净净, 轮廓分明的下巴泛着淡而性感的青, 头发有些过长, 来不及修剪,用发胶整齐地梳向脑后,露出宽阔的额头。 顾元卓穿着一身新西装,并不名贵, 但是十分工整合身。他削瘦、遒劲的身躯散发着带着韧劲儿的坚毅, 如一头准备奔袭的猎豹。 那张俊朗的面孔已不再受阳光的眷爱,但是没关系, 忧郁和凝重让男人更添一份成熟神秘的魅力。 “去法院?”江雨生问。 顾元卓点了点头,拿着两条领带:“哪条好?” 江雨生笑了笑, 放下手机, 起身去给顾元卓打领带。 两人没有怎么交谈,但是肢体语言很亲密, 昨夜的争吵的阴影似乎又被化解了。江雨生专心打领带时,顾元卓便那么安静地凝滞着恋人近在咫尺的脸庞,目光温柔如水,轻轻荡漾。 打好了领带,顾元卓吻了吻江雨生的脸颊,又俯身亲了敏真一下。 “我出去了。” “叔叔加油!”敏真大声道。 顾元卓笑得有些勉强。这个油他还不知从何加起。 那么,“从气势上压倒他们!” 顾元卓莞尔,用力点头:“这点叔叔还是能做到的。” 顾元卓的到场,也让陈律师有点喜出望外。 小老头洞悉人心,早看出这小伙子到底阅历不足,支撑到现在已近强弩之末,生怕他随时垮下来。 可是今日看顾元卓这个样子,虽然不说彻底重新振作起来,但至少还可以再支撑一段时日。 开庭十分沉闷无聊,远没有美剧里那种硝烟弥漫、正逢对决的唇枪舌战,倒更像大学早上第一节 课的课堂。 从法院人员到双方律师和当事人,全都透着一股昏昏欲睡的疲怠,再配合上书记员劈啪的打字声,直催人入梦。 对方律师年纪约莫只有陈律师的一半,可气焰却是小老头的双倍,更有一种孤芳自赏的冷艳傲慢。 他们律所的企业文化大概如此,一行四人,从首席到小助理,全部惯性高抬着下巴。 这个姿势对颈椎病倒是有着良好的改善作用。 顾元卓很淡然。对方那脸色,远不是他这些日子里来见过的最难看的。 庭审结束后,顾元卓请陈律师用午饭。 陈律师摆手:“今天我孙女过生日,家里要招待十来个熊孩子,老伴命我立刻回去帮忙。” 这时,对方律师们出来了。如金庸笔下峨嵋派的女弟子,足不沾尘地从顾元卓他们眼前飘然而过,驾着宝马香车离去。 顾元卓抄着手,目送他们的车屁股淹没在车流之中。 “陈叔,你说雨生本来都要卖股票了,珠宝却突然又卖了出去?” “是啊。”陈律师的小眼珠似磁碟里的一颗黑豆,滴溜溜转。视线一会儿朝天,一会儿朝地,就是不和顾元卓接触。 顾元卓轻笑:“真凑巧。” 陈律师呵呵,摆了摆手,遁地而去。 顾元卓没有回家。队友们或许正在频道上呼唤,但是他却已决定把时间留给现实生活中更加重要的人和事。 正因为那些成就和满足都没法变现,才会把那称作虚拟世界。顾元卓又没打算成为职业电竞玩家,在游戏里再怎么一统江山、千秋万代,现实的苦难依旧不会减少折半。 顾元卓搭乘地铁,来到了金融区。 双脚再度站在这片曾经奋斗了一年的大地上,眺望四周林立的高楼,心中感情已不是五味杂陈能概括总结。 银行区没有了他顾元卓,照样繁荣兴盛。又因圣诞将至,四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空气中的铜臭都混着浓郁的肉桂红酒气。 也不知是哪位领导的奇思妙想,一尊巨大的圣诞老人的塑像正往广场上的水池子里倾倒金灿灿的钱 分卷阅读87 绽放 作者:靡宝 币。 金山银山往水里倒,就没人觉得这寓意比放一套熊出没在这里还晦气? 银行区的男女老少永远衣冠楚楚。那些西装革履,手提古琦公文包,健步如飞还忙着对着手机喋喋不休的男人,看在顾元卓眼中,仿若前世。 顾元卓心想,他真的想回到这里? “元卓?” 顾元卓皱眉,但还是转过了身去。 “真的是你?”林佩仪一脸惊喜地快步走来。 她约了位男士吃午饭,迟到了半个小时才姗姗而来,过街之际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有些难以置信。 “你还好吗?葬礼后就一直没你的消息。”林佩仪目光热切地打量顾元卓,“老天爷,你瘦了好大一圈。我刚开始还不敢招呼你。你还好吗?” 顾元卓这阵子被问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他对答如流:“苟且偷生,好与不好,如人饮水了。” 林佩仪心疼得俏丽容颜都皱做了一堆:“你不回我的电话和短信,我想着你肯定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也不敢过多打搅你。听说你已经搬家了?” “是。房子卖了。” “那你现在住哪里?” 顾元卓顿了一下,说:“住我男朋友家里。” “江教授呀。”林佩仪淡淡道,“他还好吗?” “他也挺好的。”顾元卓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 林佩仪眼神一闪,窥到了机遇。她当即就决定放那位倒霉男士的鸽子,改为和顾元卓共进午餐。 两人在写字楼上一间极有名的日料店入座,林佩仪随手点了两人套餐。 顾元卓做了一个以往他从来不会做的动作:他翻开菜单,特意看了一眼套餐的价格。 一顿午饭,大概要吃掉江雨生三分之一的月工资。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了菜单。 林佩仪看在眼里,心里亦轻微地咯噔一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改变了。 酒菜上来,林佩仪夹着刺身,说:“其实同学们都很关心你。可是大伙儿都还在爹妈手下讨生活,对你家的困境束手无策。我听说张文杰那痴情的小孩儿还给你送了钱去。” 顾元卓苦笑:“是。但是我没收。他红着眼眶走了,一直没再联系。我很感谢他。” “他对你真够痴情。”林佩仪口头说着,心里却是不屑。 一厢情愿的痴情,却往往总干些蠢事。 送钱上门,同打顾元卓耳光有何异?况且张文杰家不过开几家连锁娱乐厅,他拿出来的钱,于顾元卓来说也不过杯水车薪。 江雨生家财万贯,绝对饿不了顾元卓。顾元卓能咬牙吃男朋友养活,已用尽了他所有自尊,张文杰这蠢蛋还上门给他百上家斤。 林佩仪一贯都不把张文杰当竞争对手。 “江教授最近应当也不容易。”她说。 “多亏他一直在我身边。”顾元卓并不怎么吃菜,酒倒是一杯接着一杯,“我对他,无以为报。” 欠着情人的恩情,还谈个屁的恋爱。 林佩仪问:“你今天过来是办事的吗?还是找到新工作了?” “我就过来看看。”顾元卓说,“我还没有开始找工作。要找,估计也无人敢再聘用我。你不知道我的官司?” 这么大的事,林佩仪自然知道。 她讪笑:“我不是听说这事是个误会,检察院已经撤诉了?怎么,对方不肯善罢甘休,还要起诉你失责?” 顾元卓点头,又饮完一杯酒:“今日一审开庭才结束。我们是老朋友,我不瞒你。这事凶多吉少。” 林佩仪手脚都有些发凉:“他们要你赔偿多少?” 顾元卓说了个数。 对于林佩仪来说,这数都让她要忍不住皱眉,更何况如今破产了的顾元卓。 林佩仪对着满桌琳琅的菜肴失去了胃口。她放下了筷子,也学着顾元卓,端起了酒杯。 “江教授怎么说?”她问,语气已转成一副商量大事的慎重。 “他不介意替我还钱。”顾元卓木然道,“但是我不会要他的钱。” “我想你也不会。”林佩仪说,“那你怎么办?” “律师说,法院判决会参考我的实际情况,不会真要我还那么多。找工作,赚钱,做牛做马几十年,总有还清的时候。” “听起来是对方有意刁难你。” “当我不知道?可是他们在暗我在明。也许到死那天才知道自己以前得罪了谁。” 林佩仪突然发现,她不再觉得顾元卓的落寞忧郁拨动人心。他的愁眉苦脸和其他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第49章 顾元卓的酒意有点上头, 忍不住继续说:“我和雨生整天吵架。我们都知道彼此不容易, 可是依旧忍不住挑剔对方。他看不起我自暴自弃,我嫌弃他啰嗦。他对我也越来越没有耐心。” 林佩仪低声说:“我想江教授这些 分卷阅读88 绽放 作者:靡宝 日子里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我知道。”顾元卓低垂下了头, “我并不是放弃自己。我只是觉得很累, 太累了。只想躺下来, 好好睡一觉。可是他偏偏要叫醒我,把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我眼前。” 林佩仪无言以对。 没想到几杯酒就让顾元卓现出了原形, 破除封印的颓废之气张牙舞爪地自他头顶腾飞而起。 顾元卓又倒上一杯酒:“我觉得人就站在一座断桥上, 必须纵身一跃赴深渊,才能继续往前走。可离开现在的路, 是否又是对的选择?我绝对不会寄生在雨生身上, 我也更不甘做一份平凡的职业, 回家洗衣做饭接送孩子……” 林佩仪叹气。她端着酒杯,心思不自觉飘回了从前。 很多很多年以前,她穿着新做的绉纱裙,端着金色的香槟, 去迎接前来参加她成人生日会的小表姐。 小表姐和她关系并不亲厚, 有心来夺她风头,姣好的身段穿着珠灰色亮片的长裙, 如一尾美人鱼。她手里挽着的高大俊朗的少年,更是带给林佩仪的灵魂一股从未有过的震撼。 那少年的面孔如宝石般耀眼, 笑起来, 全世界都放光。林佩仪只要看他一眼,就觉得浑身充满了神奇的力量, 仿佛随时可以双脚用力一蹬,飞上外太空去摘星星月亮。 而眼前这个黑瘦愁苦、低眉耷眼的男子,原来他的脊背也能弯曲,他的双肩也会塌陷。他也会忽略别人的脸色,自顾抑扬顿挫地唱着悲惨世界。 “我知道我要是和雨生商量,他肯定会说:不论我作出什么选择,他都会支持我。”顾元卓抬头看向林佩仪,“我不需要这种盲目的鼓励。我需要一个指路人。” 而林佩仪无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动作。 她抬起手遮着嘴,打了一个呵欠。 呵欠还未打完,她已惊觉不妥,急忙讪笑着放下了手。 但是顾元卓已经闭上了嘴,平静地看着她。 “你昨天肯定又加班了。”他的声音十分镇定。 林佩仪感激地抓着这根杆子往下溜,点头干笑:“年末了,没办法。” 顾元卓十分体贴:“瞧,都是我在啰嗦,让你连饭都吃不痛快。” “我本来也不饿。”林佩仪低头看手表,装出惊讶状,“都这个点了?糟糕,我约了客户谈事情。这顿饭……” “我来卖单。”顾元卓伸手先一步把单据拿在手里,“你工作要紧,我们以后有空再聚。” 他这个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优雅倜傥,笑容疏朗清爽,目光充满温柔的力量,修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桌角,宽肩蜂腰,俊朗脱俗。 林佩仪很惋惜。但她还是拿着手袋,起身告辞。 林佩仪走后,顾元卓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阵子,才转过身。 他一手撑着头,筷子夹着寿司,慢慢吃着,吃着。 而后笑了。 又学会了一门课。 没有任何人,哪怕最爱你的人,都不会有耐心无限地聆听你诉苦。 成年人,做任何事都要懂得掌控一个度。不论是给予还是索取,都要适可而止。 而且,尤其是宣泄负面情绪,更要区分对象的亲疏。 也不要怪人家不关心体贴你。谁都不是父母生出来养大了给你做垃圾桶的。 林佩仪爱慕他,爱的是那个爽朗快乐的顾元卓。顾元卓觉得两人交情好,不介意对她展示自己落魄苦闷的一面,人家还不乐意看清你的真面目。 江雨生说的再对不过。你的成功、失败、欢乐、悲伤,都是你自己的。 别人不稀罕分享你的快乐,更不乐意分担你的痛苦。 顾元卓吃完了乌冬面,朝服务员打了一个响指,说了句林佩仪若听到了同样也会大惊失色的话。 “结账,打包。” 庆幸林佩仪今日食欲不佳,筷子只碰了她面前那一小碟刺身。 而此时此刻,林佩仪靠在电梯里,回忆起刚才的那幕,也不仅五味杂陈地苦笑。 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顾元卓是她渴望不可及的梦。可男神一朝打落凡间,失去了金衣和光环特效,露出了里面泥草胎来。 林佩仪可真不想经历这样的事,好似浪费了七年定投了一支跳水股。 如今的顾元卓,尚无稳定工作,一份不算顶尖的硕士文凭,漫无目标,更没背景可以依仗,生得英俊漂亮又如何? 和他条件差不多的男人,银行区里随便扫扫,也能倒出三五十个,又何必非要他顾元卓? 以前还嫉妒江雨生凭地好运,被顾元卓看中,现在却觉得他才是倒霉。 她林佩仪可以转手抛股,可他江雨生不论出于感情还是道义,都不能随意甩开顾元卓。 顾元卓如今成为了他背上的肉瘤,心上的倒刺,要不想继续背着,就要切皮剜肉,流血吃痛,才能去除。 啧啧,真是惨烈。 林佩仪对着电梯光洁可鉴的 分卷阅读89 绽放 作者:靡宝 墙壁补口红,当即决定,她以后和顾元卓不会再见面了。 *** 天阴霾了好几日,终于放晴了。阳光如金沙,落在窗台上的花盆里。 当初插枝的十几枝月季,到最后竟然真的活了三枝。敏真视若珍宝,每天都要去看几眼,定时浇水,生怕它们冷着了,过不了冬。 “两株大的,是舅舅和叔叔,这株小的,是我。”敏真把花苗指给顾元卓看。 顾元卓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和小女孩凑在一起观察花苗。 “是什么品种?” “叫奥斯丁。”敏真说,“由英国人大卫·奥斯丁所培育。它的花形叫切包,就像切开一个圆球,花从里面绽放。而且特别芳香。以前家里的大株开花时,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 顾元卓笑道:“我和你舅舅刚认识不久那会儿,喜欢在花园里偷偷见面。花园里开满了月季,香气熏得人头晕目眩。也许就这样,你舅舅才发了昏,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敏真听得津津有味:“真想知道你们过去的事。” 顾元卓摸她的头:“你还太小了,不适合和你讲恋爱故事。等你长大点了吧。” 敏真问:“多大呢?我就快十岁了!” 顾元卓笑着没答。 江雨生起床出来,顾元卓撇下敏真,去厨房端了热早饭出来。又趁着天色好,将一家人的床单被套拆开洗了,晾在阳台外。 自那日争吵后,顾元卓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他收起了游戏机,每日勤勤恳恳做家务,接送敏真,还给家里的木地板上了一层油。 他同小区里的大妈打成一片,知道菜场哪个贩子爱缺斤少两,知道附近各个超市的特价时段。他已经能烧出味道不错的饭菜,拿手菜是家常焖豆腐。 他也有在找工作,做简历,到处投递,托有关系的同学朋友代为推荐。只是那些简历都石沉大海。 但是至少顾元卓从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失望沮丧之色。 他把真实的心情掩饰了起来,每日勤快地做家务,每天都盼着江雨生能回来吃晚饭。看表面,他真是个快乐的小煮夫。 敏真看着顾元卓在家中忙碌的背影,敏真看着顾元卓在家中忙碌的背影,仿佛看到将军缴械归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简·爱里,清贫的家庭教师曾激动地对着富有的庄园主说: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可灵魂的平等在实际生活中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们还是分开了。 直到故事的最后,女教师继承了巨额的遗产,男人却在大火中失去了庄园和双眼。 这一次,他们才真正地平等。她赶回来救赎了爱人,他们永远幸福平静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惜江雨生和顾元卓却总是檫肩而过。 可是。敏真又思索。难道恋人必须在金钱和地位上相等,才能稳固长久地在一起么? 为什么生活里总有那么多的搓摩,以致恋人们光是相爱还远远不够。 江雨生吃早饭,准备出门上班:“我今天不用加班,可以回来吃晚饭。” “那想吃什么?”顾元卓杵着拖把,额角布满亮晶晶的汗水。 “不如我们一家下馆子吧。”江雨生朝他微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今天要好好犒劳一下你。” “你知道心疼我。”顾元卓又露出他招牌式的明朗的笑容,将汗湿的嘴唇凑过去,吻了吻江雨生。 江雨生眼眸荡着柔软波澜,深深看了他一眼,拎着公文包出了门。 敏真的学校放了期末考前的温书假,今日不用上学。她趴在阳台上,目送舅舅匆匆离去的背影。 “走了?”顾元卓问。 “等等。”敏真说。 江雨生走出了小区大门。 “走啦!”她回头向顾元卓通报。 顾元卓放下拖把,进屋飞快换了一身衣服。 “乖乖呆在家。叔中午之间就能回来,然后带你去吃牛排。” “叔,”敏真仰头看他,“带上我好不好?” 顾元卓说:“大人办事,不方便带个小朋友。” “你不是要去见郭孝文,找他谈判吗?” “是啊。” 敏真勾起唇,慧黠一笑:“他可怕死我啦!” 这个理由还真让顾元卓无法拒绝。他当机立断:“好!但是不许告诉你舅舅!” “我向我最崇敬的生物学家达尔文发誓!”敏真抬手指天,小脸相当严肃。 于是顾元卓带着这个小魔女,踏上了征途。 第50章 他们搭乘高峰期的地铁, 转了两个站, 大冬天挤得一头汗,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郭氏航运的总部自然不在本城, 但是他们如今在内陆地区做运输亦风生水起, 上天入地, 似乎没有他 分卷阅读90 绽放 作者:靡宝 们郭家所不能抵达之处。 郭家在本市的办事处是一栋大厦,设计成梭形, 侧面看去犹如一艘迎风远航的轮船。大楼玻璃外墙光芒闪闪, 船头高悬着一个硕大的艺术体G字。字体金光闪闪,和楼下麦当劳醒目的黄色M倒是十分登对。 “骚包。”顾元卓说。 “郭氏之心, 路人皆知。”敏真说。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楼里。 郭氏整栋大楼由名家团队设计, 从里到外都凝聚着大师的匠心, 无处不充满现代设计的美感。 光一楼大厅就足有四层楼高,一根根巨大的钢筋裸露着身躯,从地面支向天空,挑起了头顶亿万吨的钢筋水泥。 敏真心想, 他们就想在一条巨大的鲸鱼, 由它搭载着,行驶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 顾元卓并无预约, 但是姓名一报上,接待小姐拨了个电话, 便笑道:“郭总请您上去。” 郭孝文的办公室在二十二层, 朝南,正对着园区烟波浩渺的人工湖和岛屿。隆冬时节, 岸上一片枯枝败叶,唯有岛上寒梅绽放,火树红妆,倒也是一景。 郭孝文看报表正看得头大,听闻顾元卓要送上门来娱乐自己,何乐而不为?于是冷笑着对秘书:“不用准备茶水。顾先生不会逗留很久的。” 然后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摆了好几个面窗背对门,然后施施然转身的姿势。 哪一个更有气势?电视上是怎么演来着? 正琢磨着,敲门声已响起。 郭孝文急忙转过身,背对着门。 门开了,客人走了进来。 郭孝文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浅笑,缓缓转过身来,望向顾元卓。 “顾先生,别来无恙。” 顾元卓面无表情。 “郭叔叔好!”敏真冷不丁从顾元卓身后蹿了出来,跳到郭孝文面前。 郭孝文猝不及防,吓得一声惨叫,好似阿兹卡班的囚徒见到了摄魂怪。他一个趔趄往后跌,整个后背砰地一声贴在落地窗上。 “你你你——你这么把这个魔女给带来了?” 敏真作天真娇憨状:“郭叔叔,我想你了呀。你还没有请我吃——” “可乐!”郭孝文大叫,生怕这小魔女再说出大香肠三个字,对秘书吼:“送两杯咖啡,再给小朋友倒杯可乐!叔叔……请你喝可乐!” 秘书小姐忍笑忍得浑身抽搐,领命而去。 顾元卓和敏真皆露出满意之色。 顾元卓也不等郭孝文招呼,带着敏真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 郭孝文忍不住抬手松了松领带。 “坐吧,孝文老弟。”顾元卓没把自己当客,“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所以长话短说,说完我们就告辞。” 郭孝文忍着一口气,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坐了下来。 顾元卓开门见山道:“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郭孝文。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 郭孝文也不同他虚与委蛇,干脆地承认:“是,我一直厌恶你。你和江雨生,于我来说真是一对样板间似的奸夫淫夫。你先前本来追求我二姐,天天上门殷勤小意。哄得我二姐动了心了,结果你转头就和江雨生勾搭在了一起。” “郭慈心对我动了心?”顾元卓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对你说的?她这样的女人,除了自己之外,还会对别人有多余的爱意?” 郭孝文冷笑:“你可以不喜欢我二姐,但是你不能羞辱她,羞辱我们整个郭家。你玩弄了我二姐,还和我爸的内宠搞在一起,你当我们郭家是什么人……” “雨生和令尊没有那一层关系!”顾元卓冷声喝道,“倒是你们郭家,三番五次造谣诽谤,损害雨生的名誉。雨生不想和你们计较罢了。” “他对你说的?”郭孝文学着顾元卓的口气,“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呵!原来我还以为是你勾引了他。后来想,分明是他不耐烦伺候我爸这个老人,转头勾搭了你这个有钱漂亮的嫩头青,拿我们郭家做结识富家子的跳板。” 顾元卓不耐烦和他扯这桩罗生门:“所以,你们设下陷阱,想要给我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郭孝文翘起腿,笑得意得志满:“你是才想明白呢?还是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今日才厚着脸皮上门求证?” 秘书敲门,送来了咖啡和可乐。 两个男人都没动咖啡。只有敏真捧着可乐,慢慢地喝着,品味着气泡在口腔中爆开时那阵火辣辣的刺激。 所有前尘往事,恩怨爱恨都是虚的,现实正在发生的压迫侵害才是真实的。 郭家如海洋中一尾巨大如陆地的鲸鱼,而顾元卓几乎只是一条小小的磷虾。鲸鱼吸一口气,就能将亿万个顾元卓连着海水吞吃入腹。 “就为了觉得我和雨生相爱羞辱了你们郭家?”顾元卓问,嗤笑起来,“好个傲慢高贵、唯我独尊的郭氏王朝。旁人对你们稍有怠慢,哪怕只是你们的误会, 分卷阅读91 绽放 作者:靡宝 都要将对方置于死地才能罢休。锱铢必纠,逆我者亡,这样的气量,我倒要看郭氏能在你们手中发展几代。” “我们郭氏能发展几代,就不劳你操心了。”郭孝文冷笑,“反正你们顾家到令尊这代就已经败完。官司判下来后,你也再无翻身之日。你操心你的将来比较实在。” 这话戳中顾元卓的痛楚。他面色铁青。 敏真捧着杯子,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郭孝文。 郭孝文心里发毛,可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没道理总是怕个年纪只有自己一半的小姑娘,于是拿出压箱的底气,用力地瞪了回去。 敏真问:“要怎么样,你们才会放过顾叔叔?” 郭孝文反问:“你要求我?” 敏真想了想,摇头:“要求也不求你。你才没有这个本事策划这么周密的一件事。” 郭孝文一口浊气堵在胸肺里,烦躁道:“我活这么一把年纪,还不至于这点本事都没有!” “你当然有份。”敏真说,“你想要舅舅手里的股权,有人和你合谋。” 郭孝文也不否认:“那点股权,是我们动手的理由之一罢了。顾元卓,你要怪,就怪你自己识人不清。” “不要绕弯子!”顾元卓目光阴鸷,如一头被逼到角落里的狼。 “你还没有弄明白吗?”郭孝文讥嘲,“可怜的顾大公子,你就是个倒霉炮灰呀。你完全就是被江雨生拖累了的倒霉蛋。” 顾元卓粗声道:“你有屁就一口气放个痛快!” 郭孝文嘴巴裂到耳朵后:“从头到尾,我们想报复的,都是江雨生!” *** 玻璃门分开,江雨生款步走进了大楼。 前台小姐抬头看到这么一位文雅清俊的年轻男子,不由得双目一亮,朝他微微笑。 “先生,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江雨生文质彬彬地说:“我姓江,我和你们郭总有约,在十点。” 前台小姐低头一查,立刻道:“是的!郭总有吩咐过,您可以搭乘1号电梯直接上去,他会在办公室等您。” 江雨生登记好了身份证,那头保安已帮他摁了电梯。他点头致谢,走了进去。 *** 郭孝文的办公室里,一股无形的风暴正过境,横扫过整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郭孝文端坐风眼里,笑看面前一大一小被刮得东倒西歪。 “这整一个局,都是冲着江雨生来的。而你,顾元卓,和你们顾家,只不过是附带损失罢了。没办法,谁叫他江雨生这么虚伪自私的人,居然真的爱你呢?伤了你,就已打中他的七寸,掐住了他的命脉。现在,只用等着他上门来求饶了。” 敏真缓缓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面孔苍白。 顾元卓双手交握着,低头不语。 郭孝文冷漠道:“顾元卓,你就不纳闷,你爸这么一个经验丰富的江湖客,怎么这么巧就投资失手,连环倒塌,以致最后破产自杀——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爸是自杀的!你以为你们家扯的那个借口能糊弄得住哪双耳朵?” 顾元卓面孔已泛着青黑,牙关咬得死死。敏真看到他紧握的拳在细微颤抖。 “自从江雨生自不量力接受了我爸的遗产那一天起,这个网就布下了。他,你,你们顾家全家,都是网中的鱼虾。”郭孝文傲慢地笑。 “我爸……”顾元卓开口,嗓音喑哑,“我们家破产,是你们动的手脚?” “是。”郭孝文爽朗承认,“你觉得你爸有多英明神武?他投机倒把,胆大狂妄,处处都是漏洞。我们郭家不动手,也不过便宜别人。你们顾家倒塌是迟早的事,我们不过把时间稍微提前了罢了。” “而你们居然能算准我会挪用客户的钱去为我爸救场?” 郭孝文挑眉:“有什么难的?令尊是个大赌徒,你就是个小赌徒,一脉相承。” 顾元卓闭上眼,惨笑,也没辩解。 是。是他自己轻狂莽撞,给了人可乘之机。 郭孝文端起了咖啡杯。咖啡已温,他直接抿了一口。 “顾元卓,你上门找我算账,却不知道罪魁祸首正是你那亲爱的男朋友。是他江雨生太无耻,玩弄利用了我郭家人,将我们当作踏脚石蹬开不说,还有脸和我们分家产。教训这种人,寻常手段怎么够用?” 郭孝文满意欣赏眼前一大一小惨白落魄的脸色:“当然是要让他也尝尝,这种身边亲爱的人因他而受伤痛苦的滋味,然后看着他因此众叛亲离!” *** 江雨生走出了电梯。 办公楼寂静如睡城,大理石地板光洁可鉴,空气中浮动着花香。 此处的环境实在高雅舒适。有多少人在职场里厮杀得血肉横飞,一辈子也不能在这样的地方拥有一间办公室。 出身天注定。生得好,天降吉地,呼风唤雨。生得差些,就得在格子间里赤手空拳打拼起。 顾元卓也曾是吉地里的原住民,却是因为他 分卷阅读92 绽放 作者:靡宝 ,如今落得快没有一个容身之处…… 一位身段婀娜的女秘书自办公桌后起身,笑脸相迎。 “江先生是吗?郭总已等候多时了。您请进。” *** 敏真忽而抬起头,盯着郭孝文:“我舅舅到底做过什么,让你这么恨他?” “我们。”郭孝文更正,又对着顾元卓讥嘲,“你心底也纳闷是不是?江雨生在郭家,究竟做过什么,让我们记恨他这么多年。你真的做好准备知道真相吗?” 顾元卓如鲠在喉,目光如锥钉在郭孝文身上。 郭孝文忽而说:“你的英文名,叫乔治,是不是?” 顾元卓点头。 “我听你和人吹嘘过,你当初知道江雨生也喜欢你,是因为听他和我爸说,他喜欢乔治?” 顾元卓迟疑着,点头。 郭孝文咧开嘴:“顾元卓呀顾元卓,你真是脑子里少根筋。你就不想想,我们家里,还有谁也叫这个名字?” 顾元卓脸色唰然煞白。 *** 江雨生推门而入。 男子从办公桌后抬头望向他。窗外的阳光自他宽阔的肩膀泻下,衬得他身材愈发高大健朗。 “雨生。”男人的目光沉静悠远。 “信文。”江雨生站定,点了点头。 “坐吧。”郭信文抬手示意,意味深长道,“我等你自己上门来见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第51章 “你知道的, 我们一家都是基督教徒, 出生便受洗,蒙主恩宠, 各有教名。”郭孝文用小拇指从领子里勾出一根细细的银链子, 上面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银十字架。 敏真十分意外, 真看不出来这刺毛头竟然是上帝的信徒。 她可完全想象不出郭孝文跪在神坛前虔诚祈祷,或是在饭桌上感谢神灵赐饭的样子。 “我叫克里斯, 我二姐叫玛丽亚, 老三那野……叫埃德蒙。而我大哥,”郭孝文勾起的唇中, 洁白的犬齿一闪, “他就叫乔治。” 啊…… 敏真用力克制着自己, 才没有向身旁的顾元卓投去担忧而怜悯的目光。 她感觉到顾元卓浑身紧绷,如一张快要崩裂的弓。她敏锐的耳朵似乎听到他骨骼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不由得阵阵心酸。 可是她还不敢贸然插嘴。这出戏正唱到精彩处,她得让郭孝文把话说完。 郭孝文说:“我不管江雨生后来对你如何情真意切。至少在当初, 他嘴里提到的乔治, 只有一个人——就是我大哥郭信文。是被江雨生勾引,玩弄, 又因为攀上我爸这株大树而转身蹬掉的备胎!” *** “你变化很大。”郭信文双手交握着放在办公桌上,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对面的客人, “那次在酒会上见到你, 险些没有把你认出来。” “老了。”江雨生端着茶,平静地说, “早不是十年前的小孩了。” 郭信文笑:“口气也变了。到底不再是‘小江’,而是‘江教授’了。听说你离正教授也只有一步之遥?” 江雨生说:“工字不出头,做到教授,也不过一辈子守着学校那一亩三分地。远不如你,年纪轻轻登基称帝,率领族人扬帆千里,纵横四海。” “说话还是那么讨人喜欢。”郭信文轻笑,“爸生前总嫌我们几个子女蠢笨,只不过精通投胎术。‘倘若有雨生一半机敏就好了’,他总这么说。我们几个儿女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你讨他欢心。” “郭老过誉了。”江雨生语气平淡,竟有几分得顾太太真传,“他临终前我未能再见他一面,十分遗憾。他对我的恩情……” “省省吧,江雨生。”郭信文冷冷打断,“人死灯灭,你的话说得如梵音圣乐,他都听不到了。” 江雨生抬起眼皮,望着对面容色俊朗而冷硬的男人,并不因对方的恶劣态度而大动声色。 这么多年过去,爱一个人尚且不一定能持续,但对面这个男人对他的厌恶和排斥,依旧没有减轻多少。真不知他哪里来的毅力。 他说:“那么,我们来说说最近我们之间的矛盾吧。我知道顾家的事是你做的,郭总。你想和我谈,我人也来了。说吧。要拿出什么代价,才能让你住手?” *** “正好十年整。”郭孝文把空了的咖啡杯放回茶几上,“十年前,江雨生经人介绍,来我们家做花工。那处大宅本只是我们家度假用的,平时根本没人。也是命中注定,那年夏天,大哥骑马摔断了腿,就在那宅子里休养了数月,认识了江雨生。” 顾元卓依旧没有说半个字。 “我大哥本来是直男,那时候还有女朋友的。也不知道江雨生使了什么法子,总之,爸带着我们去探望他的时候,他和江雨生已经形影不离了。” 敏真看顾元卓的脸色便知,他完全不知道恋人还有这段过去。 分卷阅读93 绽放 作者:靡宝 “爸爸当然不高兴。”郭孝文说,“大哥是他的继承人,是他用心血培养的长子。和家里的花工搞到一起,对大哥的声誉能有什么好处?可是大哥被江雨生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要带着江雨生一同回美国,供养他继续念书!” *** 郭信文把玩着一支笔,嗤笑:“江雨生,你能拿得出来的,也不过是爸给你的那点股权。” “你们想要的,不就是股权吗?”江雨生反问,“或者,一石二鸟。你想吞顾家应该也不是一两日了。如今顾家终于被你们收入囊中,接下来就通过迫害元卓,逼我双手把股权奉上,向你们摇尾乞怜,不是吗?我要不从,接下来你还会做什么?是不是对我外甥女下手?” “我不至于会去欺负小朋友!”郭信文终于露出愠怒之色,觉得自己被对方大大低估,“我要的不仅仅是你把股权还回来,江雨生。” “那套房子也可以还给你们郭家。”江雨生说。 郭信文笑:“你到底伺候了家父一场,总该捞点什么。那房子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江雨生眼中泛起厌恶之色:“关于我和郭老的关系,我早就解释过……” “行!”郭信文摆手打断,“我们不说这个事。” 他注视着江雨生,目光里复杂地凝聚了鄙夷、怨恨、惋惜和怀念,神色太杂,混成了浓而浑浊的黑色。 他说:“我还要你亲口道歉。” “道歉?”江雨生清秀的眉高高挑起,哂笑,“你要我向你道歉?” “是。”郭信文平静地说,“为你曾做过的事道歉。” *** “我大哥对江雨生可真是不坏了。”郭孝文说起还隐隐为兄长不值,“名牌衣裤,金表,替他交学费,为他打架,甚至还要买了一艘游艇送他!家父打鼠忌器,干脆断了大哥的金卡,没收了游艇。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元卓终于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镇定。他问:“猜中了有奖吗?” 敏真不禁自鼻腔中噗了一声。 郭孝文没好气,嗓音尖锐:“他立刻把已经弄到手的东西转手卖了,换成钱收起来。不仅如此。我大哥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不惜立书放弃继承权,还被家父打发去跑船历练。而他,大概觉得我大哥已榨不出什么好处,竟然爬上了我爸的床!” 顾元卓牙关打着颤,闭上了眼。 郭孝文嚣张的声音直转入两位访客的耳中:“他还真有手段。家父原本那么厌恶他的,竟然都被他迷住,对他大为改观,喜欢得不得了,走哪儿都在在身边。我大哥回来,见到这情景,你想想他是什么心情?这是多大的羞辱和打击?原本和睦的父子,就这么为了江雨生彻底生分!直到我爸死,大哥和他的关系都再没能回到从前!” 郭孝文深吸了一口气,忿忿地总结:“你奇怪为什么我现在才告诉你吧。呵呵!因为当初我们全都巴不得你把江雨生这个祸水给勾搭走,省得他继续留在家父身边吹枕边风。明里暗中,我们可没少给你创造机会。倒是你欠我们一份媒人红包。” 家丑不可外扬,郭家的男人可以包养娈宠,却不能出现父子俩争一个男人的丑闻。 “却没想爸竟然喜欢他到这个地步,死了还分给他3%的股权!现在想来,还要多谢你,顾元卓。如果你没有把江雨生带走,谁知道他会不会忽悠老头子分给他更多的钱。你家的这位江教授,手段高超,可是远超你的认知呢!” *** “不论你信不信,我本就没想过要郭老的馈赠。”江雨生淡淡道,“股权,房子,你要都可以还给你。不过我也有条件。” “你还和我说条件?”郭信文笑。 “是。”江雨生说着,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我让律师拟的股权转让协议。你们要立刻撤销对顾元卓的民事诉讼,并且今后不会因此事再次起诉。同时,你们要出具一份官方声明,解释所有的事都是误会,请求行业协会撤销对顾元卓的处罚。同样,以后也不再因同一件事再次投诉他。签字,公章,媒体发稿,一样不少。” 江雨生坦然直视着郭信文:“所有这些办成后,股权转让才会生效。我保住了我的男朋友,你要回了你的钱。皆大欢喜。” 他想了想,补充:“哦对了,我也会向你道歉。方式,台词,都可以由你指定。不满意可以NG重来。” 郭信文合上文件,捏在手里抖了抖:“江雨生,你还真有自信。” “是。”江雨生沉静的神情中有种无坚不摧的毅力。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元卓最惨也不过现在这样。你们不是最爱说我爱慕虚荣、冷酷无情么?我大不了舍弃了他就是。男朋友好找,郭氏3%的股权可不易得。给郭诚文也行,自己持有也行。以后开股东大会,我一定准时出席。你再不情愿,那时候也只得看着我虚伪的脸。” 郭信文啪地一声将文件丢在桌子上:“你真舍得顾元卓?” 江雨生跷腿:“这不正符合你们给我的人设—— 分卷阅读94 绽放 作者:靡宝 一个逐财而居小人?当初和顾元卓勾搭成奸,也不过是看郭老年迈,谈贪图顾元卓青春富有。现在他家破产,他一无所有还要背债。我干吗还要陪着他挨义气?郭总,你说是不是?” 郭信文定定地注视着江雨生,目光几乎要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良久,郭信文低沉道:“你竟然真的爱他!江雨生,你竟然也会爱人。顾元卓倒是好命。” “我当然会。”江雨生说,“我当初……” “不要提当年的事。”郭信文的情绪流露只是一瞬,转眼就又冷淡了下来,“公事公办。我让律师看过文件,再说签不签。” “很公平。”江雨生也不再废话。 *** 顾元卓说:“所以,一切都是因为郭信文要报复雨生当年辜负了他的感情,间离了他们父子情?” 他们和郭信文还曾见过几次。那个男子外表气质皆十分出色,令人过目难忘。他曾为郭孝文向江雨生道歉,两人皆神色自若,完全看不出是旧日情侣。 若不是郭孝文胡扯,那这两人便是最厉害的伪装者。 郭孝文还带着妻子来吊唁过顾卫东! 敏真觉得一阵恶寒。 电视上的刑侦节目里,警探说:有些凶手在蓄意杀人后,还会再度拜访案发地,参加受害者的葬礼,就为了重温当时的惨状,欣赏家属的哀痛,以再度体会行凶时的快感! 那个道貌岸然、英俊倜傥的男人,一直在阴恻恻地看着他们一家人在惨剧中痛苦挣扎。 他是否还会看得发笑,一手雪茄一手酒? 郭孝文嗤道:“别当我大哥是那种被甩了就怀恨在心的小人。他早就将这个事放下了,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得很。是你家江教授贪心不足蛇吞象,拿了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居然有脸收那3%的股权,大摇大摆地重回郭氏做股东?他甚至还想卖给郭诚文?” “顾元卓,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他江雨生这么不想让我们郭家舒坦。那我们又何必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夫过痛快日子?吞了顾家,教训了江雨生,这是替天行道,造福百姓!” 敏真呼地站起来。 郭孝文吓得急忙一缩。 “我舅舅绝对不是你口中那种人!”敏真如一只盛怒中的小鸟,“我舅舅甘于清贫,正直善良,热爱他的事业,为人谦逊温和。一定是你们对他有误会,也不求证,信口开河胡乱污蔑了他这么多年!” 郭孝文强撑着顶回去:“他爬我爸的床这丑事,可是家父亲口承认的!” 敏真愣住。 因为江雨生对郭长维极为敬重仰慕,连带着敏真也下意识承认了郭长维的权威性。这桩丑闻由他老人家盖章定论,竟是叫人一时不知如何反驳的好。 死人不会说话,活人则张口莫辩。 “你们要还不信,可以去我楼上这间办公室。”郭孝文得意地笑,“巧得很!江雨生也约了今天早上过来拜访我大哥。顾元卓,你猜江雨生会做什么?” 顾元卓猛地起身,满脸难以置信,浑身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 郭孝文还继续煽风点火:“我大哥执掌郭氏,而你却成了穷光蛋。你说就江雨生那尿性,会不会去找他复合,哪怕要给他做小三?” 顾元卓凶狠地剜了郭孝文一眼,卷着一道罡风冲出了办公室。 “叔!”敏真跳起来去追,跑到门口又猛地停住,转身扑回来。 郭孝文一脑袋问号。 可敏真只是拿起了还没喝完的可乐。 郭孝文噗哧笑:“瞧把你给馋的……” 话音未落,胯下已是一凉。敏真将剩下的可乐尽数泼在了郭孝文的裤裆上! 郭孝文:“………………” 敏真面无表情地丢开了杯子,撒开腿追着顾元卓而去。 *** 律师将签好字的一份协议收进文件夹里,朝郭信文一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手续办完了。”江雨生起身,“接下来,就该由我向你道歉了。” 郭信文缓缓起身,自办公桌后走了出来。 他得偿所愿,却并不见特别喜悦和期待,眼神反而阴恻恻。 “江雨生,”郭信文道,“有时候我真佩服你。你敢作敢当,面不改色,毫无负担。你不从商,我倒是少了一个劲敌。” “过奖。”江雨生淡漠,笔直站着,“郭信文先生,不论我当年曾做过什么事伤害了你和你家人的感情,我在此向你道歉……” “你这算什么道歉?”郭信文粗声道。 “那就重来。”江雨生反而笑起来,极有耐心,又朝郭信文鞠躬,“我当初年少无知,眼光短浅,不该不自量力,作出不符合我身份的举措……” “你这话言不由衷。”郭信文简直更不高兴。 江雨生依旧笑容可掬:“那郭总觉得怎么样最有诚意?要不我给您跪下如何?” 说罢,不待郭信文反应,屈起一 分卷阅读95 绽放 作者:靡宝 条腿,直挺挺地朝他跪了下去。 郭信文的反应居然极其剧烈,满眼难以置信,全身肌肉紧绷,僵如石雕。 再巧合的事没有:门猛地被推开,顾元卓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元卓?”江雨生讶然,急忙站了起来。 而顾元卓爆发出一声怒吼,如一头被激怒的熊,双目迸射出兽性的血光,扑向郭信文,挥出拳头。 江雨生和追来的敏真齐声大叫。 众目睽睽之中,郭信文抬起手,竟稳稳地接住了顾元卓的这一拳! 第52章 顾元卓嘶吼:“郭信文, 你他妈欺人太甚!” 郭信文也并不解释。他面色铁青, 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稳重风度,目光同样凶狠, 扳着顾元卓的肩将他用力推开。 顾元卓拽着他的领子, 并不肯放手。郭信文也竟然血性上头,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主动出手反击。顾元卓敏捷截下他, 反手一手肘撞在他颧骨上。 “都住手!”江雨生大喝。 可无人听他的。 那两人如同两只野狗似的满屋子打滚撕打, 口中发出赫赫怒吼声。桌摇椅倒,茶杯滚落, 跌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江雨生拉着敏真连连后退。 “还愣着做什么?”郭孝文奔来, 朝门口的秘书吼, “赶快叫保安上来!” 秘书小姐反倒先讪讪地把脸别开。 郭孝文今日穿着浅灰色西装,敏真那可乐精准地泼在裆部,湿漉漉的痕迹五十米远都看得清。 “快去呀!”郭孝文气急败坏,忙双手捂住裤裆, 心里将那小魔头咒了不下千遍。 江雨生倒是最镇定的一个。他先将敏真安置在安全处观战, 然后转身去门外秘书室的茶水间,接了一大杯自来水。 他走到正倒在地毯上撕打的两个男人身边, 抬起手哗啦泼了过去。 当头一泼冷水落下,两个男人齐齐激灵, 下意识松开了手。有冷水给头脑降温, 两人都稍微冷静,各自从地毯上灰溜溜地爬起来。 秘书小姐这才带着保安匆匆赶到。 两个男人面红耳赤, 气喘吁吁,沉默地整理衣服。他们头发面孔都淌着水,狼狈不堪,却显然还斗得意犹未尽。 顾元卓的衬衫蹦了好几颗扣子,领带皱如咸菜,歪在了脖子后。 江雨生朝顾元卓伸出手。 “别!”顾元卓猛地挥手。 不料动作过大,江雨生躲闪不及,被他的手背啪地扇在脸上。 屋内空气一时凝固如冰。 郭信文眼中骤然爆发出血光,身体猛地前倾,险些再朝顾元卓扑去。 顾元卓却是如遭雷殛般僵住,满脸懊悔。 “雨生,我……”他喏喏。 “没事。”江雨生低声说着,顺势握住了他颤抖的手。两人手指随即紧紧扣在了一起。 郭信文额角的青筋狠狠地一抽。 江雨生将顾元卓挡在身后,对郭信文毕恭毕敬道:“对不起,郭总,整个事就是个误会。我回去后会和元卓解释清楚的。他有些冲动,做事欠缺考虑。刚才冒犯了您,我替他向您道歉。” “雨生!”顾元卓拽他,“不用向这种人摇尾乞怜。” “你别说话!”江雨生回头丢下严厉的一瞥。 顾元卓乌青的面孔扭曲着,用力闭上了嘴。 江雨生继续说:“刚才的事,如果您还不满意,我们可以重新再约个时间。我一定诚心向您道歉,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郭信文眼角红肿,嘴唇裂口,西装也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堂堂集团主席,一向高居云端、足不沾尘的人物,狼狈得好似被打劫过。 敏真看着,心里一阵痛快。 郭信文眼底依旧有血光浮动,沉声道:“不用了,江雨生。我不想再见你。” 江雨生听了这话倒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面带感激地朝郭信文欠身致谢。 “那么,告辞了。” 说罢,片刻也不敢逗留,一手拽着顾元卓,招呼着敏真,扬长而去。 敏真经过郭孝文身边时停顿了一下。郭孝文急忙后退两步,后背贴在门上,一脸防备。 可敏真只是乖巧礼貌地朝他摆了摆手:“郭叔叔再见。” 然后追着她家大人进了电梯。 郭孝文拍着胸脯,一脸劫后余生。 “看什么看?都回工位上去。”郭孝文把秘书们赶开,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了门。 从头到尾,郭信文都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哥,伤着了?”郭孝文问,又忍不住八卦地问,“你和江雨生做了什么,让顾元卓和疯狗似的上来就咬?” 郭信文漠然地转过身,双手撑着一片狼藉的办公桌,低垂着头。 郭孝文忿忿:“这江雨生真是个祸水。只要他一出现就不会太平。还 分卷阅读96 绽放 作者:靡宝 有他家那个小魔头,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简直是他的……” 郭信文说:“江雨生把股权双手奉上,求我们饶过顾元卓。” “……接班人……什么?”郭孝文低呼,“他认怂了?” 郭信文的神情不见丝毫喜悦:“转让协议我已签字。你的律师去交接一下。拿了这3%的股权,好好做事,不要再被二房那边压得抬不起头。” “大哥放心。”郭孝文感激,“属于我们郭家的东西终于回来了,我会好好珍惜的。” 郭信文点了点头。 郭孝文又道:“真想不到江雨生居然真的肯为顾元卓做这么大的牺牲。顾元卓都已一无所有,江雨生居然还愿意倾家荡产来保这么一个废物。莫非他们两人还有真感情?还是他江雨生终于遇到了命中克星。” 郭信文胸膛剧烈起伏,面孔紫涨。 “大哥,江雨生是怎么求你的?”郭孝文喋喋不休,“他有没有为当年的事愧疚?他有没有舍不得钱——” 郭信文突然发疯般将书桌上仅剩的东西大力扫在地上。 台灯灯泡砰一声炸开,笔记本屏幕摔成蛛网,文件纷飞如雪片。 郭孝文连退两步,噤声屏气。 “出去!”郭信文粗喘着,紧闭上眼。 郭孝文恍然明白,不禁露出痛惜。他不敢再多嘴,掂着手脚退了出去。 在这一场战争中,似乎没有人是赢家。 *** 敏真随着两个长辈搭乘地铁回家。 午后一点过,整座城市都在这个时刻萎顿着,试图积蓄一点力量,应付接下来漫长的下午。 地铁车厢里乘客稀疏,筋疲力尽的敏真得以躺在长椅上,枕着江雨生的头睡去。 对面也只坐着一个白领。 三十来岁的年纪,发际线在和岁月的对抗战中节节败退,失守的脑门泛着油亮的光泽。但是生活的阅历积累了下来,堆积在腹部,不知将孕育出什么来。廉价西装更是不知多久没换,衬衫胸口有污渍。工牌挂在脖子上,如一条有待利用的上吊绳。 江雨生和顾元卓看着对方,对方也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们一眼,打了一个呵欠,露出被烟熏黄了的牙齿。 顾元卓轻声说:“我将来会不会成为这个样子?” 江雨生问:“你想吗?” “当然不。” “那就不会。” 顾元卓低垂下头。 江雨生和他依旧十指紧扣。 “元卓。”江雨生说,“郭家已答应撤诉,并且登报表示一切都是误会。你的行业处罚也会解除。” 顾元卓并无什么触动:“你给了他们什么?” “那3%的股权。”江雨生说。 顾元卓闭上眼,额角一根细细的血管凸起,随着脉搏跳动。 江雨生说:“这份遗产本来就不该给我,如今物归原主罢了。倒是你,你们家,都是被我拖累的。如果当初你没有认识我……” “我爸照样有可能投资失败。”顾元卓说,“就算不破产,他也一样会死于癌症。” “但你不会受这么多苦。”江雨生声音轻颤着。 “吃苦么。”顾元卓叹,“雨生,其实有时候我想,我们所看到的那些生活花好月圆的人,就真的过得那么快乐?真的有人能永远生活在天堂,从来不跌落低谷?我要没有遇见你,我的人生就会永远美满如意?” 江雨生说:“我不知道。但是顾家的祸,是因为我。如果当初我听了你的劝告,没有接受这笔遗产,那么至少……” “那时候的我们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今天的事。现在的我们,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顾元卓说,“经历了这个事,我算看清楚了。没有永远的伊甸园。再光明美妙的人生里,都有一段绕不过去的荆棘路。” 打了一场架,被泼了一头冷水,顾元卓头脑中突然一阵清明。 所有郁躁、消沉、怨忿随着出拳发泄出来,又随着冷水冲刷而去。撞破头也想不出来的难题迎刃而解,缠绕得他寸步难行的死结统统松脱。 他冷静下来,如一台电脑,开始关机重启。 那些错误的、混乱的、繁冗的指令程序统统作废;所有辉煌的、炫丽的成果也全部清零。他将清清爽爽地重新开始。 “我会走过去的。”江雨生听到顾元卓在自己耳边说,“哪怕光着脚,我也会把这段路走过去的。” 江雨生鼻子中央酸楚难当,紧闭上湿润的眼。 “元卓,有关郭信文和我……” “不用说了。”顾元卓说,“我相信你。” 江雨生靠向他,他们的头颅挨着彼此,身躯亲密相依,如一对隈着取暖的鸟儿。 “答应我,雨生。”顾元卓说,“不要再为了我,向任何人屈膝。” “我答应你。” *** 随后的日子过得极平切快 分卷阅读97 绽放 作者:靡宝 ,如一艘飞驰在平原山岭之间的动车。沿着既定的轨道,不用等候红绿灯,一往无前。 你只闻呼啸声,树影之中白影一闪,光英就已过去。 江雨生的项目结束,不再早出晚归地加班。敏真迎来了期末考试。 而行业处罚撤销通知书和撤诉通知书也送到了顾元卓的手上。他依旧不置一词,将文件同之前的处罚书和传单收在了一起,成为了用来激励和提醒他的纪念品。 家里的气氛恢复到了敏真刚进入这个家庭时的状态。 顾元卓和江雨生的恋情重新焕发出了最初最热烈的生命力。他们总是若无旁人地腻歪在一起,仿佛永远亲吻不够,并且不再避着敏真。 偶尔有几次,敏真半夜起床上厕所,能听到客厅对面主卧室里传出来的细微的暧昧的声音。 早熟的她已隐约通些人事,知道两个长辈在做极亲密的事。 最初她觉得很羞赧,觉得自己窥视到了她这个年纪和身份不适合知道的隐私。但是几次后,她又能淡然处之。 而且,白日里见到两个长辈如此恩爱,那幸福与快乐极有感染力,让她倍觉安全感,并且深深为他们感到开心。 他们一家或许没有了华丽的大宅和殷实的收入,但是他们依旧拥有健康和对彼此的爱。 顾元卓并没急着去找工作。 年关将至,市面上处处人心涣散,全等着放假过年。 顾元卓专职在家做主夫,每日里买菜做饭,把衣被送去干洗,把家里已经老旧的家电家具全都更新换代。然后,又卷起袖子,戴上麻线手套,开始逐间地粉刷墙壁。 这套已有些老旧的公寓在顾元卓的手中脱胎换骨。江雨生每天下班回家,都有惊喜在迎接他。 顾元卓的厨艺也突飞猛进,偏爱粤菜,觉得养生,三天两头煲各色美汤。又苦练了做西式早餐的技艺,铲子能将松饼翻来抛去,杂耍似的,再用盘子借住,每片都叠得整整齐齐。 江雨生不屑这雕虫小技。但是敏真会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年的春节长假,他们哪儿都没去。 顾元卓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全家人吃到撑,然后登陆电脑,打游戏。 一家三口组了个小队,叫“三花聚顶”,由经验丰富的顾元卓为队长,在游戏里鏖战群雄,光复部落。 可就算是顾元卓这样的老将,带领两个菜鸟,也累得险些猝死。 别家客厅里充满了歌舞、欢笑和麻将声,江雨生他们则充斥着全家的大呼小叫。 “雨生你又走错了!叫你跟着我。” “我根本过不来。哪个键是跳跃?” “叔我要被打死了!啊啊啊——救命呀!” “闭嘴!你跑去对方阵营里送人头,你要我怎么救你?” 等敏真打着呵欠睡下,江雨生和顾元卓也手牵着手,回房去做今天的夫夫功课。 这个假期里,他们俩就像初尝情欲的少年,彻底开发身体,全身心享受着这隐秘而刺激的激情。有时候控制不住,动静闹得有点大,也担心会让敏真听到。 好在敏真白日里神色如常,和她大部分同龄人一样,对那个只可意会不可以言传的成人世界,不了解,也还未感兴趣。 长假到了末尾,事业单位都已开始上班,企业员工自驾游的车也都正堵在高速公路上。 那是个阳光慵懒的下午。敏真出门和同学去看电影,家里只有江雨生和顾元卓。 他们俩在晒着太阳的阳台上支了一张大躺椅,两个大男人挤进去抱在一起,盖着一张大毯子。稍微一动,躺椅就不堪重负地咯吱作响,惹得他们不住笑。 江雨生躺在顾元卓怀中,昏昏欲睡,听到顾元卓胸膛里发出一声叹息。 “雨生,我有话想和你说。” 江雨生睁开了眼。 他也有他的第六感,那是曾流浪过的人从严酷的生存环境中自我训练出来的一种警觉,和防御本能。 睡意如被大风清扫出境,江雨生从顾元卓貌似随意的一句话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瞬间清醒。 他依旧懒洋洋地躺在顾元卓胸口,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顾元卓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冷静流畅,显然之前早就打好了腹稿,并且在心中暗暗练习过很多次。 “我打算重新工作。我之前和我妈深入地讨论过,她还是愿意支持我继续从事金融行业,至少,作为起步。这样有利于我迅速积累原始资金。她甚至为我去联系了一个老朋友,托他帮忙提拔我。” “对方有个儿子,正巧也在独立创业期。我们俩这些日子以来聊了很多,各方面的理念都很契合,工作风格也非常相近。他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同意破例吸纳我作为合伙人,我们一起创业。” 江雨生安静地听着,一动不动。 但是顾元卓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顾元卓停顿片刻,仿佛调动全身力气运功吐气,才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分卷阅读98 绽放 作者:靡宝 。 “雨生,我打算去美国。” 第53章 良久, 江雨生从顾元卓的身上坐起来。 随着一阵咯吱身, 他的双脚轻轻放在地上,起身离开了躺椅。 江雨生并没有走远, 只是在旁边一个敏真的小木板凳上坐了下来。屈起他修长的腿, 蜷在胸前, 手臂环抱。 这是个人类从孩提时代起就无师自通的自我保护的姿势。 即使长成年,发育出再魁梧的身躯, 当人们觉得受到伤害时, 还是会不自觉地摆出这个姿势,将心脏保护在最中心。 顾元卓也起身, 跪在了江雨生的面前, 双手拢住他的手。 “美国。”江雨生看着眼前的恋人, 一边脸颊被太阳晒得泛着红晕,另一边却是煞白,“我以为你已打算就在本市重新开始。” 顾元卓摇头,目光一直勇敢地同江雨生对视着:“在本市我受到太多桎梏。我爸在本城的仇敌也并不少, 不会放落单的我做大。我要创业, 只有离开这里,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江雨生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你早就已经决定了,甚至没有同我商量。你今天不过是通知我。” “是。”顾元卓肩膀颤抖, 整张面孔都扭曲着, 眼眶通红。 江雨生的声音依旧轻飘飘的,仿若梦呓:“美国, 纽约是吗?” 顾元卓点头。 那个他父亲丧命的城市。 父亲的血还渗在那座大厦的砖缝里,却依旧阻止不了儿子为了繁荣前途,背井离乡奔赴这里。 “雨生,”顾元卓用力握着江雨生的手,热切道,“同我走!” 江雨生惊异地瞪大了眼,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似的看着顾元卓。 “和你走?你说得轻巧。怎么走?” “怎么不能?”顾元卓双目皑皑,“房子舍不得卖,可以租出去。以你的履历,能轻松在纽约的大学里找一份教职。敏真就更好办,转学就是。美国的教育对她更好……” “然后呢?”江雨生丝毫不受恋人的狂热感染,“还记得你家出事前那大半年的日子吗?你忙得不见人影,我的等待也从不耐烦到麻木,生活的重心逐渐转移。又还要强打起精神陪你出去应酬,在人前强颜欢笑,做恩爱情侣。说句实话,那阵子,连床笫之事我都没太大兴趣。” 顾元卓愕然。 江雨生冷若冰霜:“一切不过都是看你辛苦拼搏,觉得自己不应该拖你后腿,于是倾尽一切去迎合支持你,满足你所有的需求罢了。这个家,你的需求,你的喜怒哀乐永远放在第一位。但是没关系,你说的对,你确实是在为我们的未来拼搏。但是现在,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 顾元卓跪在他面前,如受训的孩童,茫然无措。 江雨生声音悲凉:“现在你要去美国拼打,却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是为了你自己。我没法再像过去一样不顾一切地支持你了。” 顾元卓如同背脊上挨了荆棘鞭打,疼得浑身颤抖。 “雨生……”他几次张嘴又闭嘴,“我……我不能满足这辈子只是做个平凡白领,朝九晚五,回家围着灶台打转,或是开一瓶啤酒坐电视机前,消磨一个晚上。斗志一旦泯灭,就难再燃起来。人一松懈,水库开闸,一泻千里。等惊醒过来,已经过了半辈子。那种庸碌、肥胖、乏味的男人,我想你也并不想同他一起生活。” “是。”江雨生承认,“所以我没有阻止你去拼搏,去追求梦想。我只是不想再追着你的脚步走了。” 顾元卓痛苦,不住亲吻江雨生的指尖:“别这样,雨生。别这样对我。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你会喜欢纽约的生活……” “然后呢?”江雨生无动于衷,“万一你在纽约不行,又要换地方重来。你两只脚走得飞快,我在后面拖家带口地追着你?” “我在这个城市经营了这么多年,有着成熟的社交圈和良好的工作环境,敏真也在学校里有朋友。我们是扎根在这里的花。因为你一己之心,就要连根拔起,移栽到别处去。” “我也有事业,顾元卓。或许不会如你这行光鲜富有,但是这事业是我立身之本,是我人生的意义。要我舍弃我已经经营成熟的一切,跟你去陌生的国外从头来过,我做不到。也许我就是这么没有开拓精神,不敢去尝试新生活。” “元卓,我以为你会了解我。你知道我过去经历过什么。你知道我最惧怕、最痛恨无根飘零的生活。” 顾元卓伸出手臂抱住江雨生:“我会照顾你,雨生!就像当初我带你走时一样……” 江雨生像听到什么笑话,噗哧一声,苦涩道:“元卓呀,我的元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从头到尾,一直是我在照顾你。” 顾元卓挨了当头一记闷棍,说不出话来。 男孩子许多许诺来自心头热血,脱口而出,并未经过大脑的深思熟虑。 分卷阅读99 绽放 作者:靡宝 他拿什么来照顾江雨生? 他赤手空拳去打拼,反而需要江雨生在他背后为他操持这个家,做他坚实后盾。他伤了累了回到家,是江雨生擦去他的血汗,为他疗伤,哄他入睡。 没了他顾元卓,江雨生依旧能过着他体面的大学教授的生活。而没了江雨生,他顾元卓就什么都不是。 江雨生和顾元卓在人生上走得是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江雨生从无到有,好不容易才积攒了如今的身家,爬到现在的社会地位。他当然舍不得这用他血汗和光阴换来的一切。 而顾元卓则是从有到无,姹紫嫣红化作泥,电光幻影散转瞬熄。他反而心无旁骛,毫无牵挂,光着脚说走就走,天高海阔,就等他一头扎进去。 顾元卓逐渐镇定下来。 “是。”顾元卓终于承认,“我太自私了。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是我得寸进尺。” 反倒轮到江雨生伸出手臂,拥住顾元卓。 年长恋人温暖的胸膛再一次如浩瀚的海洋包容住了漂泊的孤船。 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怪你,元卓。”江雨生终究还是哽咽了,“你在做正确的事,你确实该走出去拼搏。当初让我爱上你的,就是你身上那股不耽于坐享其成的拼搏劲儿,那么生机勃勃。我爱的是一只雄鹰,我不会想着将他关在笼子里,天天陪着我在阳台上晒太阳。” 顾元卓倾尽全力抱着江雨生,想将两人的身躯骨血融合在一起。 江雨生的手掌覆在顾元卓脑后,将他的头搂在胸前,掌心感受着短粗扎手的头发。 两年多前,有个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少年紧紧拥着他,在他耳边说:“雨生,和我在一起吧。” 于是江雨生跟着他走了,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扎根下来,准备度过一段漫长的人生。 他们一直并肩而行,就算遭遇命运的乱流,也都没有让他们紧握的手分开。 而谁都没有想到,等熬过了洪水,跋涉过了险滩,一切风平浪静后,他们却要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顾元卓呜咽,拼命地把江雨生抱得更紧:“雨生,我不想和你分开。我爱你。” “我也爱你。”江雨生说,“真可惜我们并不是只要有爱情就够了的孩子。我们还要生活,还要事业,要有所建树。” 要长成大树,就要负担起繁茂的枝叶。做一枝小树苗到是简简单单,可惜一阵风来就刮倒了,死不瞑目。 顾元卓还不甘心:“我们可以异地。我会尽量经常回来看你。你也可以过去看我。” 江雨生淡淡笑:“异地恋也是小孩子的游戏。成年人讲究的是人在情在,人去茶凉。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谁都不耽搁谁。” 顾元卓扣着江雨生的肩膀,急道:“你别这样。我们两年多的感情……” “这是识时务。”江雨生看着他,“我用科学来向你解释为什么异地恋行不通。引发你疯狂分泌多巴胺的那个人不在你身边了,存货或许能让你头一两个月持续兴奋,但是生理上,你不会永久维持恋爱的状态。思念的痛苦也会让身体启动对应机制,分泌化学物质,为你镇痛。” 顾元卓张口结舌,看着恋人冷静如在讲台上对学生上课。 “恋爱是一种日常生活,它需要互动。”江雨生说,“两人不能厮守,共同度日,那这就不叫恋爱。” “那么多人异地恋都坚持下来了……” “失败的人更多,我们要看大数据,不能只看少数幸存者。”江雨生木然道,“我再来告诉你,如果我们维持异地,将会经历一个什么过程和结局。” “显然,我们将会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头些日子或许会电话视频不断,通报彼此的情况。但是只言片语不能让我们真切体会对方的生活和感受。于是我们能共情的地方越来越少,交流越来越缺乏激情,话不投机半句多。随之,联络也会渐渐稀疏。我们会各自拥有新的、有趣的生活,转移我们对彼此的关注。我们会各自认识新的人,发现新的有趣的灵魂……直到有一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而你给我回电话,我却忘了先前想和你说什么。” 顾元卓浑身冰凉,颤栗,江雨生描述的那个场面似乎历历在目。 “那为什么不就在现在结束,就像花封存在盛放的一刻,永远不知道凋零的滋味。”江雨生轻轻摇头,“元卓,或许我爱自己更多。我很早很早就知道,如果我要做出什么重大决定,那首要目的都是为了成全自个儿。只有这样,当事情进展不如意的时候,我才不会后悔。我能理解你的决定,但是我没法为了你而再次跟你走。” “是吗?”顾元卓注视着他,“说得那么理智,那你为什么又哭成这样?” 他哭了? 江雨生茫然地转过头,落地玻璃门上映出他一张苍白的面孔。双目红肿,满脸都是水光。 他竟然已经哭了很久了。 顾元卓扑过去把江雨生死死抱住,发出受伤野兽的低吼, 分卷阅读100 绽放 作者:靡宝 疯狂地吻他湿漉漉的脸和唇。 “你明明这么爱我!雨生,你明明这么爱我!” 江雨生仰着脸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我们明明都已经把最艰难的部分熬过来了!”顾元卓亦泪如雨下,“那我不走了!雨生,我不走了!” “你得走!”江雨生搂住顾元卓的脖子,抵着额头,慎重道,“你听着,元卓。你不走,你迟早会后悔,后悔了总免不了怨我。那种结局,才是最坏的。我爱你都来不及,不想和你成为怨偶。” “我怎么会怨恨你?”顾元卓苦笑,将两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为你死我都愿意。” 他们抱在一起哭,不停地接吻,唇齿间已品不出那咸涩来自谁的眼泪。窗外刺眼的冬日艳阳落在两人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温度。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江雨生说:“元卓,我是不会等你的。” “不等就不等。”顾元卓哑声惨笑,“我为了我的抱负离开了你,你更该过好你的生活。我配不上你,雨生。没有我,你依旧是江雨生,而我不会是今天的顾元卓。” 江雨生靠过去,亲吻他冰凉的嘴唇。他们紧紧拥吻,流泪,用身体接触替代了语言。 要说江雨生没想过今日这局面,那是假的。 谁看不出顾元卓急切想翻盘的心?而在本市这地方,他根本抢夺不到多少资源。只有得到伯乐扶助,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才有希望。 成熟的人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无奈和痛苦?因为他们总能把事情看得太透彻。到头来惊觉,原来谁都有不得已之处,不知心恨谁。 那真是个寂静安详、阳光满撒的冬日午后,晴空中的云朵如散落的轻絮。邻家有孩子在叮叮咚咚地练着钢琴,小贩吆喝着自小区围墙外经过。 春节的气氛还留有尾声,而新的一年如一张雪白的长卷,正等待着人们去着色。 大都市里,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有人欢聚,有人忍痛分离。 多年后,顾元卓都始终牢牢记着这个下午,记得他们在暖洋洋的阳台里生离死别般拥抱,哭成泪人。 这么痛苦,可是谁都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 哭到泪水干了,也舍不得分开,就这么手脚相缠地拥抱着,静静地望着天空逐渐被晚霞渲染成瑰丽的蔷薇色。 顾元卓深夜梦回,都会记得当时江雨生那温暖、光滑的肌肤,记得他靠在自己肩头时,轻微的呼吸声,记得他唇齿间的甜蜜和泪水的苦涩,记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幽的气息。 分别之后的那些年里,顾元卓如江雨生所预言的一样,走过许多地方,换过无数个住处,看尽了人间美景,也经历了喧闹与孤独。 但是他一直坚持用青瓜味的沐浴露。那气息仿若最温存美好的旧梦,让他难以割舍。 第54章 顾元卓亲自去告诉敏真这个消息。 他以为这孩子也会哭泣, 但是她没有。 敏真茫然, 惶惶无措,焦虑, 像是突然被丢弃在路中的小狗。但是, 她没有泪水。 对于她来说, 变故太突然。前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生活如同坐游乐园的升降机, 明明正在往上攀升, 却突然又骤跌下来。 她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感到无比困惑, 问:“你要去别的地方工作?” “是。”顾元卓说。 “你要离开我们?” “是……” “不能不走吗?” “不能。”顾元卓又觉得鼻根酸热。他也多想痛快地说一句不走了, 再在沙发上坐下来。可是他做不到。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起来, 不作出一番成绩,绝不再窝回沙发里。 敏真的声音充满了凄凉和绝望:“你不爱舅舅了吗?” “噢不,当然不是!”顾元卓心疼地将小女孩搂在怀中,“我当然还爱他, 他也还爱我。” “那你们为什么要分手?” 从孩子的眼睛里看出去, 爱情当然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但是似乎只有不再相爱这一原因,才会让恋人自己分离。 既然还深爱彼此, 那为什么不能继续在一起呢? 顾元卓眼眶热胀难当,低声说:“我们会分开很远很远, 会很久都不能见一面……这个事情太复杂, 恐怕只有等你长大了才会明白。” 敏真抱怨:“你们大人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都用这个借口搪塞孩子。” 顾元卓不禁笑:“等你长大了, 就会知道这个借口有多好用。” 敏真哀伤地叹息:“可是舅舅不会等你。” 顾元卓再度笑起来:“他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让他大可自由地生活。”顾元卓说,“也多去些地方,多认识一些人。他应该再去恋爱,让自己快乐 分卷阅读101 绽放 作者:靡宝 。” 敏真愁眉苦脸:“我觉得你们将来都会和别人在一起。” “也许吧。”顾元卓意兴阑珊,“但是我爱别人,永远不会比爱雨生更多。” “你说过,成熟的标志就是不再轻易说‘永远’两个字。随着时间推移,总会有对你更重要的人占据你的生活的。” 顾元卓摇头:“不,不会有的。我会回来的。不论雨生等不等我,我都会回来的。” 敏真不屑:“麦克·阿瑟将军也说过同样的话。” 顾元卓被她逗得破涕为笑:“不,你舅舅不是北朝鲜,我也不是个粗暴的征服者。” “回来又如何?”敏真气鼓鼓道,“舅舅这么优秀,他肯定会有很多追求者。到时候他早就有别的爱人了。电视上都说,能破镜重圆的,其实不过是没有找到更好的人罢了。” 顾元卓笑,幽深的眼中忽而闪起一抹精光,如流星划过浩瀚夜空。 他说:“没关系。我会努力让自己成为他所能找的最好的男人。” 敏真在心中暗暗哗然。突然地,她又不太忧伤了。 顾元卓离别前最后这几日,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学校还未开学,一家三口可以尽其所能地相守在一起,享受这最后团聚的时光。 他们去相馆拍了合影,下馆子吃最喜欢的菜,一起进电影院看恐怖片。顾元卓和江雨生吓得面无人色,敏真反而是最镇定的那一个。 都说犯人上刑场砍头前,都会吃一顿好饭。敏真觉得他们一家现在就在吃这顿最后的晚餐。 他们还拜访了顾太太的新居。 顾太太的环境很不错,住城郊一处山清水秀的别墅小区。虽然是联排别墅,但户型通透宽敞,装修亦简洁大方,全靠各色艺术品做装饰。 敏真相信,屋内的那些画作和艺术品,远比这套房子值钱许多。所以顾太太才有能力在丈夫破产后,还能支持儿子去国外创业重来。 这房子也是顾太太名下的物业之一罢了。她带着林妈在这里也不过是暂住。等顾元卓在大洋彼岸安定下来,顾太太也会随即启程前往巴黎。那里如今才是她的大本营,还有她的情人在等着她去团圆。 顾太太客客气气地向江雨生致谢:“多亏有你,元卓才能重新站起来,你是我们顾家的恩人。” 江雨生和顾元卓相恋两年,从来得不到顾家的承认和尊重,最后还是靠他将3%的股权拱手相让,才换取了“恩人”这个称呼。 江雨生再不想承认,自己终究还是不自觉地陪太子读了一场书。 不仅如此,国破家亡,内忧外患,先帝驾崩,新君登基,统统由他一手扶持操劳、鞠躬尽瘁。 如今狂风暴雨过境而去,局势逐渐稳定,年轻的帝王打算远走长征、收复失地。江雨生这个拥立有功的老臣,也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 顾太太用更加感激、隐隐兴奋地声音对顾元卓说:“倒头来,还是许家最有人情,最讲义气。我本抱着试一试的打算,没想你许叔立刻满口答应。当年你爸太狷介,多亏人家不计较,还一直记得当年我们曾帮助他公司起死回生。” 这顾太太怎么突然就脑子里少了根筋。旁边还坐着一个为了顾家出钱出力的江雨生,却是抬头对着半空中那个不见人影的许家大唱赞美诗。 敏真忍不住替江雨生抱屈。 失去了那3%股权带来的红利,江雨生的私人实验室计划泡汤,今后还要继续呆在学校里,为人事倾轧挣扎,为了争取经费而卑躬屈膝。 他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江雨生倒是无动于衷。 他即将成为顾家的一段历史,再没有什么可以压榨的剩余价值。顾太后颁发了他一枚恩人奖,自觉全了人情,无需再在他身上多花心思。 而那将要扶持栽培顾元卓的许家,才是顾家新的救世主,才是需要香火祭拜的金菩萨。 可就如江雨生对顾元卓说的,他如今做每个决定,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成全自己。帮助了顾元卓,他才能安心。所以他并不后悔。 *** 敏真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见到那位在顾太太口中如救世主般的许家人。 那是隔日的早晨,江雨生和顾元卓一起出门买菜。敏真独自在家,正在做她的寒假手工作业,一个建筑模型。 门铃响起时,她还以为是顾元卓他们忘了带钥匙,没想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也没想到会是个小女孩来应门,俊秀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找顾元卓。”男人迟疑地说。 “顾叔叔很快回来。”敏真大大方方开门让他进来。 她不觉得这样一个西装革履,香水气缭绕,连眉毛都修理得如此精致整齐的男人会是个坏人。 男人自打走进屋,眉头就越拧越紧,简直好像走进了难民营,步步惊心。 屋内不算很整洁,敏真的模型零件丢得到处都是,胶水的气味酸臭刺鼻。楼下的人家大 分卷阅读102 绽放 作者:靡宝 概又在炒辣酱,呛人的油烟气从密封不严实的通风口窜入屋内,弥漫满了整间屋子。 这是生活的气息,敏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显然男客并不认同。 家具看得出来全是廉价货,沙发上居然还有一层罩子,且胡乱堆放着各种书卷资料。 阴天,屋内只在餐桌上放一盏小台灯,惨淡的灯光映衬得墙壁霉灰,处处衰败潦倒。 男人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坐下,随即又跳起来。原来下面还藏着一枚暗器,是一把小小的指甲钳。 这间屋子不仅清贫陈旧,还处处暗藏杀机。顾元卓怎么能安然地继续住在这里? 敏真自厨房端了一杯热茶出来。 旧玻璃杯,配上超市买来的廉价茶叶,茶汤的颜色同尿无异。 男人碰都不碰这个杯子。 敏真倒是对这个客人十分好奇。她还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 同顾元卓的俊朗刚毅,以及江雨生的斯文清雅不同,这男人好似一个精致的面人。他显然有点混血,肌肤赛雪一般白,嘴唇红润,五官精美得如同画笔细细描绘出来。 大抵天下的美人都有一股傲气。这男人穿着精美的西装,手戴钻表,目光扫过屋内,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敏真便也对他冷冰冰。 男客问:“顾元卓去办什么事了?” “顾叔叔买菜去了。”敏真说。 男客露出惊骇之色,不逊于听到顾元卓去抢劫银行。 敏真冷笑,语气充满孩童的天真:“顾叔叔做饭可好吃了。叔叔您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顾元卓还下厨做饭? 那个一度连烧热水都不会的人,如今不仅沦落到在男朋友的陋室里寄居,还要买菜煮饭,做尽腌臜俗事? 难怪顾太太这么清高的人,都不惜硬着头皮致电他父亲求助,希望能借助许家的力量,将儿子从泥潭里救出来。 不过一会儿,顾元卓和江雨生提着菜回到了家。这位男客又受到了新一轮的冲击。 这是顾元卓? 那个会用漂亮的花体字写法文情诗,抿一口红酒就能品出年份和产地的顾元卓? 他黑瘦,憔悴,旧大衣明显已不合身,却无所谓地套在身上,一双皮鞋至少一个月没有擦过。 顾元卓身后还跟着一个苍白清瘦的年轻男人,大概正是他所谓的男友,同他仿佛定制款一般寒酸。眉眼耷拉,肩背佝偻,如一头疲惫的老狗。 顾元卓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平凡乏味的男人一度和家庭决裂? 顾元卓一时没注意到有客人。他左手提着杀好的鱼,右手拎着一大袋子菜,进门一边脱鞋一边笑嘻嘻。 “敏敏,今天我们吃酸菜鱼……” 顾元卓看到了男客,相当惊异。 “幽哥?” 许幽自沙发上站起来,看着顾元卓,五味杂陈。 好在顾元卓随即露出了明朗的笑容,依旧双目晶莹,牙齿雪白。 “小幽哥,你怎么来了?” 许幽松了一口气。他自幼熟悉的那个春风化雨的顾元卓还在。如蛟龙困于浅滩,他只是被困在了这间陋室里。 许幽当即就决定,自己一定要立刻把顾元卓从这里带出去! “我代家父来给令尊上坟,顺便来接你。”许幽冷硬道,“你说了要来纽约,却拖拖拉拉好几日还不动身。我的团队还在等着你。” 顾元卓不免愧疚:“我已定了大后天的机票。” “改做明天,我们一起回去。”许幽不容置疑地发号施令,“时机不会等待你,元卓。既然已做了决定,就不要拖泥带水。你在这里每耽搁一分钟,大洋对岸就有无数机遇被你错过了。” 顾元卓错愕当场,像是个突然被老师催着交卷的学生。 “明天!”许幽果断决绝,不再给顾元卓犹豫的机会,“我明天一早来接你去机场。否则,我一个人走,你也不用再来纽约了。” 许幽整一整西服,这才矜持地朝站在一旁的江雨生点了点头,扬长而去。 客人走了后,敏真才打开了客厅的大灯。雪亮的光明自头顶泻下,给人们面孔上每一根线条都加深了阴影。 顾元卓回头,同江雨生对视。 江雨生低垂下眼,接过他手中的菜,说:“我不清楚他是谁,不过,他说的话有道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拖延只会延长所有人的痛苦。要走就干干脆脆地走。 就如那歌里所唱:“如果你要离去,别再回头,再回头。如果你要回头,别再看我,再看我……” *** 这夜有雨。 春雨总是淅淅沥沥,仿佛可以绵绵地下到天尽头。 主卧室里,江雨生留了一盏台灯。 微弱的灯光下,他和顾元卓默默地褪去全身衣物,如两个出生的婴孩,紧紧拥抱住彼此。 他们 分卷阅读103 绽放 作者:靡宝 用嘴唇,用手指,用全身肌肤去感受对方灼烫的生命力,去铭记恋人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心跳,每一口呼吸。 他们无声缠绵,全情投入,绝望而热烈,将肉体的情欲升华成为了一场悲壮的告别仪式。 雨一直下到天明。 两人相拥躺在床上,听着水滴自叶尖落下的嘀嗒声。 顾元卓忽然说:“你是雨天出生的,所以叫雨生。” “是啊。”江雨生说,“下雨天里,发生了许多许多事。” 比如他们的初吻,就发生在初夏的暴雨里,被打落的花瓣落了一身一地。 那时,顾元卓做了一个极浪漫美妙的动作。 他将一片粉嫩的花瓣放在江雨生已微微红肿的唇上,隔着花瓣,再度吻上去。 从那时到今日,他们每次动情接吻,都会觉得唇齿间还隐隐残留着蔷薇的气息。 他们结束了最后一个绵长、悱恻的吻,起床穿衣。 顾元卓没有用早饭。许幽的车已停在楼下,人并未从车里出来。那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在敏真眼里,如魔王的座驾。 顾元卓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了房间,江雨生却留在卧室里。 敏真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顾元卓弯腰穿鞋。 顾元卓伸手想去抱一抱敏真。小女孩却扭着身子躲开了。 “叔走了。”顾元卓只好说,“听你舅舅的话,照顾好你自己。” 敏真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 顾元卓鼻中酸胀,朝卧室里那影影绰绰的人看了最后一眼,推门而出。 啪嗒一声,门锁上,就此分别置身两个世界。 敏真侧耳听着顾元卓的脚步声远去,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进主卧室里。 江雨生穿着睡衣,还坐在凌乱的床沿,如一尊木雕。 他的面孔微微浮肿,双目通红,眼中的忧伤和凄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描绘。 “舅舅,”敏真轻轻拉着他的袖子,“你真的不去把顾叔叔留下来吗?” 江雨生开口,犹如嗓子里吞过火炭:“敏真,你记住,你永远留不住一个想要走的人。” “那么,至少可以再送送他。” 江雨生幽幽笑:“我已经和他道别过了。” 可是敏真没有。她趴在窗上,看着顾元卓登上那辆黑得邪恶的轿车。 轿车朝着小区大门驶去,车尾灯如一对血红的恶魔之眼,朝敏真发出无声的嘲讽。 那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和冲动,转身穿着拖鞋冲出了门。 顾元卓坐在车后座,心不在焉地听许幽向自己介绍项目的进度。 心中忽然有根弦被牵动,让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透过车后窗,小女孩正自楼里跑出来,哭着追在车后。 仿佛有一记重拳狠狠捶在鼻梁上,顾元卓的眼眶热得几乎烧灼,扭头对司机吼:“停车!” 许幽和司机都怔住。 “停车——”顾元卓如笼中困兽,焦急地伸手去拉车门。 司机急忙把车停下。顾元卓随即推门而出,踉跄几步跪下,将扑过来的敏真一把抱住。 敏真搂住他的脖子,哇地一声哭出来,泪水滚滚,顷刻就打湿了顾元卓的肩膀。 孩子那最真挚无暇的情谊和依恋如滚滚浪潮冲垮了顾元卓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他紧抱着敏真,泪如雨下。 敏真哽咽:“叔,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顾元卓同样显得那么无助且茫然,“我保证,我会尽快,好不好?” 敏真泪眼朦胧地点头。 “敏真,我的好孩子。”顾元卓亲吻她哭得一头汗的额头,“你就是我亲女儿。叔叔爱你,也爱你舅舅。你替我照看好你舅舅,好不好?” 敏真抹泪点头:“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我会的。”顾元卓和孩子手指拉钩,“敏真,你真是一个安琪儿。” 敏真看着顾元卓,认真地说:“那么,顾叔叔,再见。” 顾元卓胸臆间有一团气左突右冲。他强忍着大哭一场的冲动,松开了孩子的手,扭头逃似的钻回车里。 车终于驶出了小区大门,消失在了湍急的车流之中。 江雨生站在窗后,目睹了这痛彻心扉的一幕。 看着敏真慢吞吞往回走,他终于闭上了酸涩的眼,将最后两滴眼泪挤出眼眶。 只愿从此以后,人生之中再无离别。 第55章 那年春天, 敏真的英语课上来了一位新外教。那是个扎着粗麻花辫, 穿破洞牛仔裤的美国大妞,丰硕高大, 热情浪漫。 女老师喜欢通过英文歌帮助学生理解美国文化。在她的课上, 敏真又再度听到了那段熟悉的旋律。 当那钢琴旋律的前奏响起时, 敏真脑子还未反应过来,鼻子就先一步酸涩。 分卷阅读104 绽放 作者:靡宝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有人说,爱是河流, 浸润了柔嫩的芦苇) 就是这个旋律, 将记忆海搅起漩涡, 翻出了一颗皎皎的明珠。 曾有一个晴朗的夜晚,敏真悄悄地看着两个她深爱的长辈,在月色与歌曲中缓缓起舞。 那时候,花开得正好, 月也正圆。女声如泣如诉, 悠悠地歌唱着爱情。 女老师说:“这首歌叫The rose,是一首传唱了几十年的老歌。旋律优美, 歌词脍炙人口。” 可不是么?这歌词将爱解说得如此淋漓尽致,简直句句箴言, 教亲身体会过爱的滋味的人一时五味杂陈。 有人说, 爱似利刃。不论是敏真的父母,是江雨生, 还是顾元卓,都是刀下流血的灵魂。 有人说,爱是无穷的欲望。即便是相爱的人,亦要忍受无法自拔的煎熬。 又有人说,爱是绽放的花朵,而你,是唯一的种子。 顾元卓走后,春天正式返回了这座城市。 阳台上的花盆里,敏真种下的花苗熬过了严冬,开始抽枝发芽,在春风艳阳之中舒展着身躯。 这三株花苗一日一个样,枝叶茁壮,相信春末就能开出今年第一批花来。 那种硕大,粉嫩,芬芳扑鼻的花朵,捧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多么可爱。只可惜顾元卓看不到了。 敏真对那株以顾元卓命名的花苗格外关照,将它当作远行的顾元卓。她潜意识里觉得,不论那个男人走得多远,又会有怎样精彩的生活,它的根系始终扎根在这片土里,还是同她和舅舅在一起,不曾离开。 至于江雨生,失去了顾元卓的江雨生…… 敏真后来回忆这段日子时,对尹慧中感叹:“失恋原来这么可怕。一个人要有多坚强,才能经受住这种打击。” 尹慧中问:“你舅舅当时很痛苦?” “那简直不能用痛苦来简单概括。” 江雨生一贯是个隐忍、内敛的人。生活早就教会了他,发泄情绪除了浪费时间,对解决问题和度过难关毫无益处。 于是,江雨生开心了不会轰然大笑,生气了也不会掀桌咆哮,而受伤了,自然也不会失声痛哭。 他就像一口海贝,紧闭着嘴,默默地包裹着腹中那一颗尖锐的沙砾,用伤口渗出的血液层层浸润,直到把沙砾变做一粒珍珠。 顾元卓一走,江雨生就病倒了,体温一路攀升到三十九度五。人却越烧越清醒,也不惊动敏真,自己去校医院吊水。 还未开学,校医院急症室里也冷冷清清,唯有阳光自高高的玻璃顶棚落下,恰好落在江雨生的身上。 感觉十分神圣。 江雨生木然坐着,一时觉得自己被四壁紧紧压迫,一时又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很远、很远。身体轻飘飘地离开了地面,对抗着万有引力,向上拔升,飘向苍茫的天空。 摆脱了所有的记忆和痛苦,他挣脱了束缚,荡漾在无边无际的宁静之中。 “舅舅!” 孩童清脆而惊慌的呼声如雷贯耳,哪怕江雨生的魂已飞去九天之外,也被这一声呼唤拉扯了回来。 江雨生艰难地睁开眼,就见敏真扑在床头,大滴大滴的泪水自红肿的眼中滚落而出。江雨生在医院里晕倒,热心的同事将敏真自家里接来探望他。 小女孩那一脸惶恐和悲伤让江雨生心酸难当。 这个孤独漂泊许久才来到自己身边的孩子,他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倚靠。他如果倒下,敏真怎么办? 江雨生握住了敏真的手。一个滚烫,一个冰凉。但是他又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可要摆脱失恋的低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成熟理智如江雨生,在这个时期,也只有束手向生理本能投降。 他依旧长时间失眠,迅速削瘦,寡言少语,神情恍惚。 敏真总算深切领会到“魂不守舍”这个词的精妙。此刻的江雨生,显然就是身躯仍机械般维持着日常运作,魂灵却不自觉飘荡去了遥远的大洋彼岸。 敏真偶尔半夜起床上厕所,常会看到大卧室的门缝里透出灯光。有时江雨生甚至会坐在幽暗的客厅里,电视调为静音,播放着欢腾的娱乐真人秀。他一坐就是一整夜。 敏真知道,舅舅并不是为了看电视节目,他只是想找点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不再沉浸在思念之中。 顾元卓的大量物品都没有带走。江雨生将这些杂物收拾出来,全部送到了顾太太处,不想睹物思人。 有一件衬衫是漏网之鱼,被错收在了江雨生自己的衣橱里。 洗过的衣服干干净净,但是江雨生还是能从上面闻到属于顾元卓的淡淡的气息。 江雨生有种沧海飘泊遇浮木的感觉,抓着衬衫就不肯松手。从那以后,他抱着衬衫才能顺利入眠,一觉到天亮。 敏 分卷阅读105 绽放 作者:靡宝 真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舅舅有没有哭过。但是他在最初的半个月里,双目一直红肿。也许有些眼泪,不会从眼眶里涌出来,却倒灌进了心田,将那里淹成了湖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尹慧中问。 敏真想了想:“最严重的时期大概有一个月,然后逐渐减轻。但是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笑得像以前一样轻松恣意过。就像一个人生了一场极重的疾病,纵使痊愈,身体也再不如前。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他满身创痕,有些结了疤,有些也许永远无法愈合。” “真可怕。”尹慧中叹息,“我发誓永远不会像这样全情投入去爱一个人。” “可是,”敏真耸肩,“爱情不是装在试管里的。谁都不能控制感情投放的度数。” 他们此刻固然饱受分手的痛苦折磨,可当年也尽情地享受过爱情的火辣狂热。世界上许多人终其一生,连爱情是什么都没有体会过。比较起来,江顾两人也算是幸运儿了。 正如那歌中所唱:害怕破碎的心,永远体会不到跃动;畏死的灵魂,也永不会鲜活。 他们勇敢的去爱,燃烧了,痛快了,那段岁月过得饱满丰盛,无怨无悔。 敏真又说:“我以为我们会有顾叔叔的新消息,但是并没有。他走得破釜沉舟,一直没有再联系我们。” “真无情呀。”尹慧中说。 敏真却说:“当时我也怪他无情,可是后来想,他这也是对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舅舅和他有共同的朋友,肯定也知道他的一些情况的。只要知道彼此都还好好地生活着,那又何必藕断丝连,勾得人欲罢不能呢?” “是这个道理。”尹慧中不禁点头,感叹,“你舅舅真是个传奇人物。原本以为就是个杰出的青年科学家,没有想到背后还有这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我对他的过去真好奇呀。他少年时的事你知道多少?他和郭家又到底有些什么误会?” “啊!”敏真露出狡黠的笑容,仿佛早就猜到好友会问到这一步,“当初,我也对这两个问题最为好奇,却不敢贸然开口打探。” “那你后来打探到了?” 敏真点头:“不过,要先从我们搬家开始说起。” *** 顾元卓走后第四个月,敏真结束了期末考试。江雨生带着她去看电影吃汉堡,和她慎重地商量两件事。 一是敏真成绩有些起伏不定,大概还是受了长辈情变的影响,暑假可能要补课;二是江雨生继承自郭长维的那套房子,租客临时退租,江雨生决定把家搬过去住。 如今他们住的这套房子,顾元卓不仅在这里生活过数个月,还亲手将它修整改造过。家中从桌椅到门窗墙壁,全都留着顾元卓的痕迹。 他本意是好的——自己将要远走,在走前将屋子修葺完善,方便江雨生他们继续居住。 可是这些痕迹如今看在江雨生眼中,却成了勾起他思念,引得他无法摆脱痛苦的凶器。 江雨生打算彻底开启新生活的篇章,搬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孩子总是更爱华丽绚烂的东西的。敏真早就垂涎那套传说中的豪宅许久了,当即举双手支持江雨生的决定。 那间豪宅果真如敏真所想象的一样,位于一处绿茵湖畔的公园边,大阳台可以眺望整片湿地公园。大厦的门厅就有两层高,贴满金色的大理石纹砖,保安和管家24小时服务,电梯卡只能供物业所在楼层使用。 这套公寓面积足有五百平方米,且还是本栋大厦里较小的户型。六个房间,四个卫生间,装修得雅致简约,家具电器配套齐全,还有一间健身房,完全如设计杂志上的获奖样板间。 江雨生推开客厅的落地玻璃门,湿地公园带着泥土清香的空气涌进屋内,凉爽地令人精神一振,手臂上都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喜欢吗?”江雨生问敏真。 敏真当然忙不迭点头。 “那我们就搬过来。”江雨生笑起来。 他如今的笑容,不再如过去那般温暖淳厚,而多了一种冷而锋利的光。 仿佛经历了一场爱情的淬炼,他如利刃开锋,如原石切割成宝钻,开始崭露锋芒。 一直以来,他江雨生活得坚韧、隐忍,踏实刻苦,爱得全情投入,自认从没辜负过什么人。可命运并未回报他以温柔。 他也有想任性的时候,也有想去撕破脸争取的权力和利益,也有虚荣心,有雄心勃勃的欲望。但是他因早年接受过外人的资助,一直自卑,生怕自己索取太多,姿态不好看,会被世人看轻一头。 可是再谨慎小心,低调做人,品德端方,还不是落得人才两失的下场。可见众人口中备受称赞的老好人,往往都是最吃亏受气的那一个。 社会资源就那么多,不论是名利还是爱情,都要你争我夺才能到手。 江雨生决定,以后要将他老好同事、教授的人设丢开,想要什么,绝不再退让畏缩。 第56章 分卷阅读106 绽放 作者:靡宝 顾元卓离去后的第一个夏天, 毒日如流火。 江雨生和敏真的新家有着最新式的中央空调, 带新风系统,连同密封的玻璃门窗, 将这一方小世界同外面的炼狱彻底隔绝开来。 舅甥俩的新生活也安排得有条不紊。 敏真上午去补课, 下午去游泳队训练, 晚上则呆在家里,或是看书, 或是打游戏。 顾元卓留下里的游戏机, 敏真已玩得溜熟。聪明如她,很快通过一系列计算摸清了游戏的运作规律, 并且在游戏里如鱼得水。 江雨生信任她的自制力, 给她买了一台新电脑, 让她自己联网打游戏。他一直觉得自己这外甥女活得像个小大人,希望她能多拥有点同龄人的爱好。让别的家长谈之变色的电子游戏,反而在江家非常受欢迎。 至于江雨生自己,他如今一心扑在了工作上, 带着满腔的热情和熊熊的野心, 开始为他的新项目经费四处奔波。 他早出晚归,时常错过晚饭。敏真只好独自揣着零钱, 去路对面的美食城觅食。 家常馆子的老板娘和敏真熟了,十分可怜这个大人不顾家的孩子, 总给她的炒饭里多加一个鸡蛋。 江雨生在不自觉中做了一名都市里的夜归人。 如同千万名为了生计奔波的男人一样, 他多半搭乘末班地铁回家。进了家门,一头扎进浴室里, 拧开花洒冲去积累一整日的油汗和灰尘。而后,再把自己丢进沙发中,倒一杯红酒,小酌静品。 在酒精的作用下,江雨生脸上的倦意疏散开,让灵魂深处的落寞浮出水面,透一透气。 江雨生的酒力并不太好,稍微喝几口就上头,脸颊通红。以往顾元卓最喜欢他喝得浑身软绵绵地,靠在自己肩头,听他口齿略微不清地对着自己喁喁私语。 那时候,那个年长稳重的恋人才会变做了黏人的小孩,对着他撒娇,尽展依恋之态。 如今的江雨生喝得微醺后,供他倚靠的,只有冰凉的真皮沙发。 都市里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如覆了一层薄霜。 分别后才发觉,他们还真有过那么多美好的片段,并未怎么浪费在一起的光阴。 敏真总忍不住想,在遥远的大洋彼岸,顾元卓劳累了一天回到家中,是否也会对着城市的孤月,在独酌中思念分别的爱人。 敏真对江雨生说:“舅舅,你最近好似特别拼命。” “因为现在正是拼命的好时候。”江雨生说,“我正年富力强,才学扎实,又心无旁骛。这么好的条件,我要是浪费了光阴,那才是对那些条件不如我的科研人员的侮辱。” 学术界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清高,他们也多得是具有自己特色的倾轧和烂账,撕扯起来的姿态也未必比街头泼妇无赖优雅多少。 江雨生过去因为是年轻后生,在争夺资源上总是比较腼腆手软。学院有时候分配不公平,他也会看在别的教授资历比他老的份上,退让三分。 可是这样的江雨生已随着恋情而逝去。 众人眼中一贯温和无害的江雨生大病一场后,就像被人篡了魂,精神面貌判若两人。 恰好那时学院要将一笔本来已说好归江雨生的项目经费削减了三成,去补贴另外一位教授。江雨生从助手口中得知这一消息,面不改色,只是转身就去敲开了系主任办公室的门。 依旧是往日温和谦逊的笑容,有理不在声高,江教授说话永远轻声细语,却教听众不得不侧耳倾听。 “都说论功行赏乃是最公平的手段。做得多的,为院系学校添光创收的,会得到最多的奖励,这个规矩应该没有变吧。但是张主任好似对我前阵子的工作并不认同?这让我很不安,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江雨生用词谦卑,但是语气却是有兴师问罪之态。 他是学院明星导师,是学院活招牌之一。他一直有这个底气,只是他过去谦逊,从来不用。 系主任好生一愣,没想江雨生这个面人竟然有三分血性。他忙否认:“当然不。江教授的工作成果,学院是相当重视和肯定的。这点你放心。只是刘教授的项目也到了关键环节,如果中断了经费就要功亏一篑。而你的项目才刚开始……” 江雨生露出惋惜的神色:“我记得主任您之前发表过演说,曾说过做项目犹如养孩子。如果这孩子一出生就营养不良,后面能发育得很好吗?而刘教授的那个项目折腾了三年多了,每年都要差点被砍,每年刘教授都会在各大院领导办公室里哭闹一场。看来还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 系主任干笑两声:“刘教授毕竟年纪摆在那里……” 江雨生露出困惑之色:“张主任,我们学院什么时候根据教师的年龄而不是成绩来分配资源了?” 系主任劝道:“你这次让一让。我会很快弥补回来的?” “很快是多快?”江雨生依旧十分温和,“我和学校的合同还有半年就到期了。而C大和M大也早就想请 分卷阅读107 绽放 作者:靡宝 我过去。” 系主任没辙。 江雨生就是以跳槽来威胁,年轻和卓越的才干成为了他手中披荆斩棘的武器,他将之使得风生水起。 最后,江雨生大获全胜。 就此和刘教授结仇。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别人占他便宜时,也并不怕和他结仇。 江雨生教育敏真:“这世界上没有皆大欢喜的事,不论你棋子落在哪里,都会得罪人,对意想不到的人造成威胁。所以一味退让,指望别人凭借良心道德善待你,是最愚蠢的想法。” 敏真惊问:“那要怎么去争夺才正确?” 江雨生说:“在符合游戏规则的范围内,尽你所能去拼搏。不违背道德和本心,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如果捍卫自己合法合理的利益,别人还对你横加指责,那这人绝对极其自私凉薄,手段卑劣,你就要重点提防对方对你使阴招了。” 江雨生一步步脱胎换骨。 他瘦了许多,所有衣裤全都小了一个尺码,并且没有再胖回去。新衣裤穿在身上,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他削瘦的腰肢和修长笔直的双腿。敏真觉得杂志上的模特都没有舅舅穿衣服好看。 江雨生的刘海曾经柔软搭在额前,顾元卓最喜欢用手指轻轻撩开,然后亲吻他的额头。而这刘海也被无情剪去了,利落的短发将江雨生面孔衬托得愈发轮廓分明,剑眉星目。 开学后,当唇红齿白、劲瘦修长的江雨生穿着一件利落的风衣地大步走上讲台时,阶梯教室里的新生一阵抑制不住的骚动。女生们甚至毫不遮掩地掏出手机偷拍他。 这个年轻男老师俊美,冰冷,虽然有一股卓尔不群的清高,却很难让人讨厌他。 因为江雨生人虽然冷傲了些,但课讲实在是好。深入浅出,充满趣味性,知识点面面俱全,而且划的重点大都会考到,不刁难学生。 学生们评价:“看美人讲课是一种享受。听江教授的课,哪怕他说的每句话都不懂,但是看他站在讲台上写板书,一个转头,一个扭腰,就足够我们荡漾一整天了。” 江雨生的课从来不需要点名,因为不仅学生基本都会准时到,还会多出一大群外系的旁听生,塞得整间教室水泄不通。还因为不符合学校消防规定,动用保安把非本专业的学生赶走。 当江雨生实在受不了被学生偷拍后,让班长带着几个男生负责没收手机。凡是上课对他拍照的,全部上缴。 头三节课,每次都要没收满满一书包。 纵使这样,“T大生物学院男神江教授”的各路私生饭照依旧在各大校园网络中广为传播。 敏真放学去学校找江雨生,还没走进他的办公室,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江雨生的办公室里,挤着一群少男少女,围着他请教功课。 女孩子们青春靓丽,如骄阳下的花朵。看得出她们全都在努力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想引起江雨生的注意。 而那几个男生也不甘落后。说不清是想讨好老师,还是被江雨生的个人魅力征服。这几个大男孩注视着江雨生的目光同样热切,充满了孺慕。 但是江雨生不同了。 敏真见过舅舅当初对他那些学生如孺子牛般的模样,苦口婆心,又有耐心又温柔。 可如今的江雨生,不会再对学生们倾注多余的私人感情。 学业归学业,他依旧会尽力传道授业解惑,尽自己为人师表的职责。但是私生活上泾渭分明,不分享,不好奇。 他的笑容更像一名心理医生,看似专注倾听,但是不会和你共情。学生真的有困难,他当然会出手帮助。但是他心中那座圣殿,只属于他自己和最亲密的家人,闲杂人等再也不准踏足。 敏真想,古时候江湖大侠有罡气护体,可以刀枪不入。如今的江雨生,他的淡漠戒备就是他的护体神功。 他甚至不再把私人联系方式给学生,有事让班长代为转达就是。 但是就敏真看来,学生们依旧迷失在江雨生矜持文雅的笑容里。 敏真在校园网上看到有学生写:“江教授就像一只骄傲的白凤凰,栖在高高的梧桐枝上,让我等痴汉仰望,期待能被他的尾巴扫在脸上。” 又有学长回帖:“奇怪,我记得江教授是个性格挺软,很好说话的人。他以前和我们一起打过篮球,就像个大师兄。” 学妹回:“那是过去的江教授啦。我听说他离婚了,性情大变。” “他什么时候结婚过?” “这样的男神都不要,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就是!不要就给我呀!!” “呵呵!人家男神才不要女孩子呢。人家有男朋友。” “胡扯!江教授他女儿都好大了,我们都见过……” 敏真紧张地把帖子下滑。万幸没有吵几层楼,管理员就把帖子锁了。 敏真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巴不得外人误会她是江雨生的女儿,哪怕幻想出一个虚拟的江太太出来。只 分卷阅读108 绽放 作者:靡宝 要江雨生不会因为性取向而受到歧视和伤害。 于是,当江雨生的学生旁敲侧击向敏真打听时,敏真面不改色地说:“我在三中念书,妈妈上班的地方很远,不顺路,爸爸负责接送我。” 第57章 终于打发走了这群学生, 办公室里恢复了平静。 敏真同过去一样, 坐在窗下写作业,等着江雨生忙完手头的工作, 一道回家。 这时, 敏真听到了欢呼声和篮球击地的砰砰声传来。 她抬起头, 一时恍惚,觉得时光好像并没有流逝过。 她放学后在舅舅的办公室里写作业, 而顾元卓则在窗外打着篮球。回家途中, 江雨生会带着她,刻意绕道从球场边经过。 而浑身淌着热汗的顾元卓也会笑着同他们擦肩, 手同江雨生的悄悄一握。 敏真忍不住朝正对着电脑全神贯注的江雨生投去复杂的一瞥。 他是否听到窗外篮球场上的热闹?他是否也被勾起过回忆?他有没有像过去一样站在窗边眺望, 试图在球场上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惜现在就连敏真, 也不大容易从江雨生的面部获取足够的信息来分析他的想法了。 江雨生的修炼如火纯清,总是笑得彬彬有礼,将自己武装到牙齿。他不会动辄出手攻击,但是谁也再占不到他的便宜。 可能别人会觉得江雨生此人没有以前可爱了。他们会感叹, 又一个单纯的青年学者被社会染缸玷污, 变得世俗而醉心名利。 但是敏真觉得,江雨生本来是江海浪涛里的一尾活鱼。他顽强坚韧, 圆滑机敏。 先前不过是为了爱情,甘愿被养在种着睡莲的水缸里罢了。如今回归了自然, 江宽海阔, 他自当纵横驰骋跃龙门。 只是有时深夜归家,江雨生在沐浴过后, 坐在客厅落着月光的沙发上独酌。那时候他一脸落拓寂寞,如一本摊开的书。 敏真担忧:“舅舅,你好像很寂寞。” 江雨生笑:“你去看看城市里的成年人。哪个不寂寞?但是我至少有这么漂亮的大房子来安放我的寂寞。” 敏真挨着他坐下,问:“那你有没有后悔和顾叔叔分开?” 出乎意料的,江雨生竟然点头:“每次觉得寂寞的时候,都会后悔。也许二十年后功成名就,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爱情。那时候回忆起当年的爱人曾请我和他一起走,我却拒绝了。我怕会悔得肝肠寸断。” 敏真讶然。 “但是一觉睡醒了,看到自己的工作计划,看到自己的成就,又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选择。”江雨生说,“我老了,不能像当年那样,光顾着脚就跟着他走。冒险不再让我疯狂分泌肾上腺素,只会吓得我两脚发软。” “你总说你最恨漂泊。” “是。”江雨生喝尽了杯中酒,“我早年识人不清,一失足成千古恨,为此人生彻底改变,吃尽了漂泊的苦头。” “你觉得你看错了顾叔叔了吗?” “这倒没有。”江雨生很笃定,“顾元卓是个好男人。从始至终,他都堂堂正正做人,一心一意对我。这就足够了。” 敏真好奇:“你以前被别的人伤害过,对吧?” 江雨生点头,苦笑:“人心的险恶、自私,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用体会到。” “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敏真靠在江雨生身边,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舅舅,我觉得好像那个事对你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 江雨生点头:“那是人生中第一场磨难。” 敏真说:“我小时候听妈妈说过。说你因为犯了错,被外公赶走了,不准你回家。” “你外公和外婆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敏真说:“外婆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夸你相当聪明。他们说你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不能回家。” 江雨生鼻根酸涩,往杯中添了酒。 他离家后远走他乡,没能见父母最后一面,一直是他心中永不能平复的伤痛。 在死亡诀别面前,他曾受到过的不公的待遇,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敏真大着胆子问:“舅舅,你当初为什么被外公赶走?” 敏真以为江雨生会继续回避这个问题。但是今夜,也许酒精放松了他的精神,也许长久的寂寞让他更愿意对人倾诉。 他望着地板上白霜般的月光,说:“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败坏了名声,毁了前途,辜负了他的栽培,丢了全家人的脸。” 敏真轻抽一口气。或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可我相信你是有原因的,是不是?” 江雨生不禁将孩子搂在怀中,感慨一叹:“敏敏呀,我的宝贝。舅舅可不能没有你。” 可惜当年并没有人和他说这句话。事情发生后,冲着他来的,全都是暴戾的谴责和唾骂。觉得他自甘下贱,变态无耻。更有人暗自拍手庆贺,喜闻乐见天才少年堕落了。 分卷阅读109 绽放 作者:靡宝 那年江雨生才只有十六岁。 *** 江雨生认识徐怀仁那年,差两个月才到十七岁,但已经是大学二年级学生。 江父在中学教数学,古板,严厉,并不是学生最喜欢的老师。 江雨生是小儿子,江母为了生他,颇受了些苦,于是分外疼爱。但是江父治家一贯严厉,立如松,坐如钟,食不语,行佩玉。 孩子们同长辈说话必须用敬语,从来不准对父母用“爸妈”以外的代称,张口“您”,闭口“请”,过年过寿,还要给父母鞠躬行礼,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江家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里。 八十年带的预制板房,青藤爬满半边红砖墙,楼梯间堆放着煤球和废旧报纸。陈年油烟侵袭,醉汉和动物排泄,导致空气中总有一股挥散不去的霉臭。 江家屋子本来只有两间,货真价实的斗室。 江氏夫妇住主卧,女儿江云生睡次卧。 阳台封上窗户,塞进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江雨生在这里从十二岁住到十六岁。 他年纪小,即使上了大学也没有住校,依旧每日走读,踩着一辆江父的旧单车往返学校和家之间。 江雨生非凡的资质,从他小时候发蒙时就被父母发现。 这孩子有着一颗过目不忘的大脑,并且有着灵活的逻辑思维能力。他吸收知识犹如海绵吸水。最关键的是,他性格温顺文静,是江父理想中的可塑性最强又最谦卑的儿子和学生。 姐姐江云生也聪明出众,但是江父有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并不想在这个注定要成为别家人的女儿身上投入太多资本。 有时候,江雨生回忆起童年,说不清他和姐姐哪个更不幸。他或许得到了家庭的重点投资,但是他依旧是父亲的一个试验品,是他证明自己并不平庸的工具。 小小的雨生开始了他漫长枯燥的学习生涯。 江雨生的童年记忆里,他从家里的窗户往外望,不远处的球场上总有孩子们在戏耍。 天高云轻,少年们打着篮球,放肆地挥洒着汗水。不羁的风将这些自由的气息带进阴沉的江家,如花种落在江雨生荒凉的心田里,悄悄生了根。 可惜江父将儿子的日程安排得极满,他觉得那些试卷远比去日头下奔跑跳跃对儿子的将来更有意义。 从江家到操场,不过二十来米的距离,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海峡。江雨生和他的功课在这边,欢笑和快乐在对面。 江雨生对于篮球场,就此生出了不可抑制的渴望。那一方小小的场地仿佛成了不可触及的圣地。在那里,会有他梦寐以求的快乐。 江雨生十二岁升高中,十五岁获得国际大奖,被当地一所名校录取,就读生物系。 十五岁的江雨生其貌不扬,缺乏室外运动让他显得苍白羸弱,又总腼腆地低着头。仔细去看,才能发现这男孩其实生得眉清目秀,十分耐看。 江雨生在见到徐怀仁本人之前,就已经对他的名字十分熟悉了。 江雨生是学院团委干事之一。他负责管理学院贫困生奖学金名单,几乎每个学期都能看到徐怀仁的名字。 这个师兄高他一届,听说家中孤儿寡母,还有个妹妹。但是成绩出众,人缘亦好,是学院里的小明星。 “徐怀仁很有可能获选出国交流生,学院里有一个奖学金名额。”团委另外一个干事告诉江雨生,“他挺有能力的。” 江雨生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徐怀仁,便是在球场上。 少年身手敏捷,步伐矫健,像一头美洲豹,迅速拦下对方手里球,扣进篮中。 全场喝彩。 旁人说:“那就是系里高我们一届的徐怀仁。” 江雨生看到那个高大的男生向场边走过来,心中不禁一声叫好。 英俊方正的面孔,短发几乎贴着头皮,浓眉大眼,鼻梁挺直,一身肌肤几乎晒成巧克力般的色泽。 徐怀仁往场边一站,立刻有女孩子争相递上水和毛巾。 他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抬起的手臂肌肉削瘦而结实,汗水让肌肤看上去光亮滑腻。 江雨生的心第一次以一种异样的方式跳动起来,浑身肌肤一阵颤栗。 “等等!”敏真突然出声打断了江雨生的回忆,“打篮球的少年,帅气又结实。舅舅,你的审美,也有固定模式嘛。” 说不清是羞赧还是酒精作用,江雨生的脸颊泛着红晕。 他笑:“是吗?但是帅气的运动少年,谁又不喜欢呢?等你再大一点,你就会明白的。” 总之,直到回到家中,江雨生还魂不守舍。而且每次回想起徐怀仁的英姿,心就要作乱,狂把血液往脸上泵去。 十六岁的江雨生,那个在书本造就的高塔上长大的孩子。他的青春期姗姗来迟,又长久被功课压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第58章 江雨生和徐怀仁的第一 分卷阅读110 绽放 作者:靡宝 次正式见面, 是在老师办公室。 学校打算派两个尖子生参加全国生物竞赛。一个是江雨生, 另外一个就是徐怀仁。 江雨生记忆深刻。那天,徐怀仁因为打球而姗姗来迟, 带着一身清爽的仲春的气息, 在老师的介绍下和江雨生认识。 江雨生对敏真描述:“他几乎是个年轻男人了, 而我当时连喉结都不明显,不过是个发育不良的小孩。” 这个差异, 注定了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 江雨生记得徐怀仁大力地握住自己的手, 笑容如阳光破云,闪得他一时失神。徐怀仁的手宽大、粗糙, 滚烫, 衬托得江雨生的手是那么纤细瘦弱。 而江雨生在双手交握的一瞬, 感觉一股电流窜遍全身,那酥麻是如此陌生,又如此强烈。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这种奇异的感觉。 “啊!”敏真叹道,“你这就喜欢上了他?” 江雨生噗地笑:“不, 敏敏。你要记住, 这种感觉不是喜欢,而只是每个人都会有生理反应罢了。喜欢一个人, 要比这复杂很多。将来的你,可千万不要被这个感觉迷惑, 误以为这就是爱情。” 可惜当年并没有一个人和江雨生说这番话。 这个可怜的孩子对课本以外的事一无所知, 只觉得身体好像隐隐苏醒了过来,双脚踏上一片全新的领土, 即将开始一场冒险。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端。 因为要参加竞赛的关系,江父破例同意江雨生能晚回家一个小时,以便他和徐怀仁晚上一起上自习。 自习课结束时已是十点。徐怀仁不放心让江雨生这个小孩独自回家,坚持要送他一程。 沿途有一片闹市,霓虹幻影,衣着艳丽的夜游族们来来往往。两个挎着书包的少年骑着车,风一般穿过这片繁华,一头扎入充满烟尘气息的夜市里。 徐怀仁就在那片夜市里长大。他带着江雨生去吃牛奶冰淇淋,去弹子房玩游戏机。然后,在徐妈妈的夜市摊上坐下,两人分一碗牛肉面。 江雨生跟着徐怀仁,把所有父亲严禁他做的事尝试了个遍,有生以来第一次活得像个真人。 他发现自己能不受约束地尖叫大笑,席地而坐,吃五花八门的小吃。他学着吐痰,骂脏话,喝了人生中第一口酒,抽了人生中第一口烟。 “那感觉并不好。”江雨生说,“但是很爽快。任何事物,佐以‘自由’在其中,都会可口几分。” 但是,人总要为自由付出代价的。 “我的生活因为认识了他,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江雨生说,“对于一个才十六岁的无知小孩来说,这个冲击相当巨大,足够让他失去本就不成熟的判断力。” 还有些事,是江雨生不方便讲给外甥女听的。 比如一路骑行后,徐怀仁那敞开的衣领里布满汗水的胸膛,健硕的胸肌随着呼吸起伏。江雨生看在眼中,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拽在掌心。 又比如在操场边看徐怀仁打球。他进球后,随手朝江雨生丢来一个飞吻,足够让这小孩面上的红晕半天都不褪。 有一个暴雨将至的夏夜,徐怀仁如往常一样送江雨生回家。 分别之际,江雨生依依不舍,凝望着徐怀仁,同他东拉西扯着闲话。 他后来回想,自己当时的目光必定十分柔软依恋,含情脉脉。所有神情和肢体语言,都在诉说着意犹未尽,不想分离。 于是,徐怀仁受了他的感染,亦有片刻鬼使神差,抬起手,轻轻抚上了江雨生的唇。 触电般的感觉让两人都一惊。徐怀仁急忙收回手,江雨生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徐怀仁近乎狼狈地逃走。 江雨生失魂落魄回到家,父母都已睡下。 江雨生摸黑洗漱。手一触摸到脸,忽然一惊:怎么那么烫?毛巾捂上去片刻就热了。 有一种隐蔽的、极度刺激的愉悦后知后觉地冲上脑门,在大脑皮层中疯狂放电,让他无意识兴奋到牙齿都在打颤。 被徐怀仁摸过的嘴唇还没有从电击中恢复过来,一直又麻又烫,让他不敢碰。 强烈的生理反应,让学生物的江雨生再也无法回避自己的改变。他在那一刻,确认了自己的性取向果真不同常人。 那晚江雨生睡得很浅,一直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黑暗中,有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他。 从脸颊,到嘴唇,再到脖子。那只手沿着他的身体曲线游走,给他带来一种全新的,无与伦比的惬意。 江雨生知道那不是父亲。 江父的手掌,不是拍肩膀鼓励,就是扇耳光打骂。父亲的手只能给他带来压力和伤痛。 这只手是他渴望已久的温柔,是他向往的快乐和自由,是他可以肆无忌惮眷恋的接触。 他安心地任这只手徘徊不去。 *** “在那两三个月里,我几乎盲目地崇拜着他。”江雨生 分卷阅读111 绽放 作者:靡宝 对敏真描述。 “徐怀仁比我大五岁,在我眼中,他成熟、强大,无所不知。他自那个象征着欢乐的球场上走向我,并且将我带入了他们的世界里。我终于跨过了那道鸿沟,憧憬的梦变成了现实。” 徐怀仁拥有少年江雨生所欣赏和向往的所有美好品质:高大英俊的外表,热情友善的性格,聪慧灵敏的大脑。 他是江雨生一直想成为的人。 况且徐怀仁出身贫寒,走到今天这步全靠自己赤手空拳地披荆斩棘。他的拼搏经历在江雨生耳中犹如最振奋人心的励志故事。 “他真的是个为了出人头地而不惜一切的人。”江雨生意味深长地说,“他并不是个完美的人,远不是。但是从他身上,我确实学到了很多。” 况且,因为徐怀仁的刺激,也让江雨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固然能欣赏女性的婉约柔美,如欣赏美好的艺术品。但是只有男性的阳刚健美才能让他面红心跳,灵魂躁动。 那本能的渴望是如此原始而不羁,如挣脱樊笼的猛兽,在灵台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教江雨生完全无法回避。 他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特殊,尝试着接纳它,掩饰它,尽量和它和平共处。 敏真问:“那他也喜欢你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江雨生。他认真地思索着,说:“任何感情都有程度上的区分。我觉得他也不是完全不喜欢我。但是他有更让他喜欢的事,排在我的前面。比如学业、前途。” 敏真顿时替舅舅难过:“那么,是他不懂欣赏你。你这么好,为什么他们总能为了别的事而放弃你?” 江雨生莞尔:“我也同样会把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放在爱情之前。很公平。事业和个人价值才是在社会上的立足之本。爱情只是锦上添的花。” 只是当年的江雨生还太稚嫩懵懂,且被新鲜的荷尔蒙冲晕了头,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江雨生无心向学的症状非常明显。尤其当他次日得知徐怀仁因为淋雨生病,不能来上辅导课时,他立刻将躯壳丢弃在教室里,灵魂生出翅膀,飞出窗外,寻找徐怀仁而去。 王老师见他心不在焉,不免语重心长道:“江雨生,这次竞赛就在六月,离现在不到一个月了。我不妨告诉你,你和徐怀仁,谁名次高,谁就能得到学校的对外交换生名额。你不想出国留学吗?” 可江雨生听了,反而对没完没了的习题和竞赛第一次产生了厌恶之情。 学业竞争几乎填满了江雨生记事以来的所有人生,没完没了,就像一场怎么都治不好的慢性病。 争夺来的名誉和奖励,也不过是江雨生用来让父亲开心,以换取片刻宁静的道具。他自己想要的,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而江雨生想得到什么呢? 那个时候的江雨生的世界里只能装下一个人,就是徐怀仁。 只可惜徐怀仁的世界要大很多。 “他社交很广,四海皆朋友,而且有不少热情的追求者。”江雨生告诉敏真,“他家庭条件不好,但是自身的优秀足以弥补。” 敏真不以为然:“凤凰男嘛,挺常见的。” “是啊。”江雨生耸肩,“没办法,舅舅我当年太无知,什么世面都没见过,轻易就崇拜了别人。” “没关系。”敏真老成地拍了拍舅舅的肩膀,“吸取教训,不再犯错就好。” 江雨生忍俊不禁。 敏真又问:“那你们在一起过吗?” 江雨生露出十分复杂的苦笑,如品尝一口变了味的酒:“他从未承认过我是他男朋友。至于我……至少我们曾经一度非常亲密……” 记忆虽然褪色,但始终存在于识海之中。江雨生已记不清当年很多细节。他那段时间彻底被突如其来的初恋冲晕,头脑迟钝,只能无意识地配合着徐怀仁的引导,跟着他的脚步走。 他们那时候几乎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上自习。江雨生觉得自己像条小狗,哪怕只和徐怀仁分开片刻,再见面时,他都会感到雀跃不已。 而徐怀仁当时是什么态度,江雨生还真记不清了。 那个少年的面孔在他记忆里早已模糊。 比如他们初次接吻。江雨生记得是个闷热的初夏之夜,有蝉鸣和花香,却是不记得他们的嘴唇是怎么就碰在了一起。 好像是徐怀仁教他打篮球,身体频繁的触碰和昏黄的灯光催发了少年蓬勃难以自持的情欲。 敏真又问:“那是你的初吻吗?” 江雨生淡然道:“是,他是第一个吻我的人。” “那接吻是什么感觉?” 江雨生说:“理论上,不过是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一起。” 江雨生只记得自己当时相当激动,指尖麻痹,浑身颤抖。 真奇怪。多年后,当顾元卓在雨中花棚下摁着江雨生亲吻时,他的内心却是一片宁静祥和。 就仿佛两道涓涓细流穿过草木茂密的平原,缓缓地 分卷阅读112 绽放 作者:靡宝 交汇融合在了一起,水波柔软,润物无声。就像他们天生就注定应该在一起,一旦找到了彼此,就合二为一,不再分离。 那种沉醉与安详,才是让江雨生会反复品味的。 “和正确的人接吻,就像醉酒。”江雨生果真有点上头,一本正经地和十岁的外甥女讲述接吻的感受,“什么心跳刺激,那都是短暂的兴奋。只有当你觉得舒适平静,沉醉其中,你才知道,遇到了适合你的人。” 第59章 敏真听得十分入迷, 追着问:“那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 ”江雨生放下已空的酒杯,“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小姐。你该上床睡觉了。” “可是……” “等我有兴趣的时候, 会继续把故事讲给你听。” 敏真只好向成年人的独裁霸权投降。 江雨生这一次真情流露显然是计划之外, 不过是在疲惫、孤独和酒精的重重包围之下的一次小范围溃败。而且显然,他的下一次故事会遥遥无期。 而生活一旦步入正轨, 光阴列车便再度提高了时速, 穿风掠影地朝前方疾驰。 中秋的圆月才落下树梢头,转眼满城杏黄枫红。初冬寒风扫荡着都市里的每个角落, 等到残存的暖意统统被剿杀殆尽, 隆冬张扬莅临。 敏真长高了小半个头, 已有了些少女的娉婷之姿。 越来越多的人误会她是江雨生的女儿。大概因为两人都清一色雪肤星眸,又或者江雨生这大半年来骤然成熟了许多,似乎当得起这么大女儿的父亲了。 敏真经历过上半年的低潮期后,下半年奋起直追, 成绩又提升回到最佳水平。 学校老师非常满意地告诉江雨生, 如果敏真继续保持,那么有望在明年春季开始学习高中课程。 年年跳级, 他们这群雏鹰班的小天才们你追我赶地同时间竞赛。 而且他们的生活也和江雨生他们那一辈不同了。对他们的培养更加科学系统,更加全面, 就像用最精密的仪器来灌溉培养的花卉。 而且他们并不与世隔绝。孩子们会在老师的带领下, 尽其所能地吸收社会各方面的知识,认识竞争的残酷, 了解人心的险恶。 他们或许是温室里的幼苗,但是他们的品种都是乔木。这个班的孩子将来注定都会是各个行业的精英俊才。 这年末,江雨生在国际权威杂志上发表的一篇论文又为他带来了一次事业的飞跃。 江雨生这个名字频繁出现在业内媒体上。他一贯拒绝将相片见报,但是记者依旧热衷于多加两句话,描述这个年轻学者儒雅俊秀的外表,以及倜傥的气质。 记者问:“听说您还单身?” 江雨生微笑:“我已娶了事业为妻,决定一生忠贞不二,和她白头偕老。” 记者被他的风趣逗乐了:“听说学院给您准备了高额奖金,您打算用在哪里?” 江雨生道:“我考虑买一辆玛莎拉蒂跑车。” 记者愣住。 江雨生这才促狭一笑:“不,大部分都会存做我女儿的教育基金,剩下的用来改善生活。” 记者不仅感叹:“江教授真是充满年轻活力。” “副教授。”江雨生非常谦虚地纠正,“我不过是个站在巨人前辈的肩上的小人物。” 江雨生对待钱财的观念也在改变,他用钱豁然大方起来。 他开始研究理财,投资炒股,十分舍得给自己和敏真置办衣物,并且换了一辆雪白的宝马车。 他还聘用了一个钟点工,打理这套豪华的公寓,每日做两顿营养餐。敏真终于不用可怜巴巴地自己跑去买炒饭了。 江父灌输给儿子的金钱挂念被江雨生如破鞋般抛在脑后。 什么“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应当耐得住清贫”,什么“对金钱的贪欲会导致自身的毁灭”,什么“唯有贫寒才会激励人的斗志”。 人穷志短,吃饱了肚子才会追求精神生活。江雨生觉得如果没有钱的帮助,他才根本做不出今天的成就。他喜欢钱,需要钱。没有经费,他还做个屁的研究? 江雨生视金钱为新的情人,正视自己对它的渴求,并且要和它培养出良性的、长久的关系出来。 期末放假前,江雨生作出了一个令人倍感意外的决定:他要在家中举办一场小派对,款待学校领导、同事,以及给他的投资人,感谢他们这一年来给予自己的关爱和支持。 敏真记得江雨生过去并不喜欢这一类社交的。他当初陪顾元卓出席酒会,也都要顾元卓三求四请才答应一次,顾元卓还感激涕零。 当年的江雨生是个最传统的学者:喜静、略保守、言行拘谨,爱惜名声,生怕行差踏错。 显然,这个江雨生也成为了一张被撕下来的日历,揉做一团,丢弃在了废纸篓中。 那是一场轻松舒适的家庭酒会。江雨生是第一次独自举办这样的活动,凭借他 分卷阅读113 绽放 作者:靡宝 曾常年在郭家生活,以及和顾元卓交往的经验,应对得游刃有余。 精心挑选过的音乐以适当的音量从环绕立体声音箱里飘出,红酒和香槟虽不是顶级,却足够宾客满意,手指三明治、甜点、鲜虾堆满长桌和厨房的中岛台。 请帖只发出去二十来张,客人却将近四十个。 客人们几乎都是学术圈的精英骨干,投资界的名人。但是大家衣着休闲,姿态随意,融合进了江宅轻松悠闲的氛围里。 江雨生穿着浅蓝色的衬衫,短发精干,面孔清俊削瘦,目光皑皑生辉。他把袖口挽起,热情地为客人们添酒。 窗外是严冬,可江雨生笑容温润如三月春风,正同客人谈笑风生。 敏真也觉得很神奇。 过去的江雨生谈吐并不乏味,但是因为职业病,总免不了带点说教口吻。相对于他的年纪,有些过于一本正经。 如今江雨生显然在这大半年的社会大学中修了一门新课程,掌握了恰到好处的诙谐技巧。丰富的学识在他的灵活运用下,成了社交对话中的金钥匙,总能打开那扇关着欢乐的大门。 敏真听到客人在一旁悄悄议论江雨生。 “江教授如今脱胎换骨,和过去判若两人了。” “他这大半年来风头很劲呢。你看以前明里暗里占他小便宜的人,现在全都退避三舍了。人也是有兽性的,知道什么样的人不好招惹。” “江雨生现在可炙手可热了。我听说国内外好几家科研所都来接触过他,想要挖角。” “你看张主任如今对他就和供佛似的,就怕他不肯续约。” “我倒觉得江雨生不会在T大久留。外面公司给他开的价,听说是这个数呢。” “哇!不走是白痴!” 江雨生似乎感应到有人正热烈议论他,回头朝这边望过来。看到外甥女端着盘子在角落里吃甜点,乖巧可爱,下意识朝孩子温柔一笑。 他正站在落地窗边,窗外一束天光落在他清秀俊逸的面孔上,照得他这一笑宛如幽谷中绽放了一朵夜明花。 几名客人一静,又低声道:“有些人就是得天独厚。头脑已经这么聪明了,人也精明干练,偏偏还生得这么好看。好似天下的好事都让江雨生占全了。” 哗!如今的江雨生在旁人口中,评价竟然如此之高,赚足了一箱嫉妒票。 “你别说,爱慕他的女学生可不少。难得江雨生把持得住,没闹出什么绯闻来。” “何止学生。连我们系都有年轻女老师打听他呢。之前元旦联欢会的时候,不是有传言说江雨生会上台唱歌么?结果是个误会。那群女老师可失望了,人家连应援的标语都做好了。” “我的天!”客人捂嘴笑,“真是人人都爱江雨生。” 敏真神魂一阵激荡,五味杂陈。 江雨生失去了爱情,却没失去自我。他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精彩纷呈,赢得了成片的掌声。 敏真遥遥望着房间另一头的江雨生。 他端着酒杯,正同一位中年女士笑谈。那倜傥挺拔的背影,竟然和那个正远在大洋彼岸的人有几分重合。 顾元卓留在江雨生身上的印记是如此深刻。江雨生受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举手投足中,无意识地带着点顾元卓的个人风格。 相信顾元卓也有同样的变化。 他们俩就像在相爱的过程中交换了一道魂,给彼此都下了蛊。纵使远隔半个地球,音讯全无,也依旧有着切不断的联系。 这时有几名客人姗姗来迟,江雨生朝那中年女士告罪,前去迎接。 他同一名女客打了个照面,不由得愣住。 “江教授,好久不见。”那名女客笑容明朗大方,好似秋月当空,窈窕身段穿一套深灰色开司米毛衣裙,配一大串金色环链,雅致又不羁,很是醒目。 女客热情地将一瓶香槟递过来:“我不请自来,送一份薄礼赔罪,希望您别介意。” 酒,是一瓶库克香槟。而这女客,则是郭信文的太太,于怀安。 “郭太太……”江雨生一时不知怎么应对。 “拜托!”于怀安忙摆手笑,“我有工作,不仅仅只是他郭信文的老婆。我是信安妇幼医院妇产科主治医生。” 江雨生立刻改口:“于医生。稀客!” 他下意识朝于怀安身后望。 “叫我于姐啦!”于怀安笑声清脆,像个活泼的女学生:“放心,外子在吉隆坡谈生意呢。我不请自来就够厚脸皮的了,可不敢再不他带来给江教授添堵。” “哪里?”江雨生不由得干笑,“于姐贤伉俪一直是我江雨生座上贵宾。请里面坐。我去开香槟。” 于怀安微微摇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意蹭着朋友的帖子上门来,就是为了见江教授一面,不知道你是否能借一步说话?” 江雨生长眉一挑,将手一伸:“书房在这边。” 第60章 分卷阅读114 绽放 作者:靡宝 江宅的书房隔音功能极好, 一道大门将声乐说笑隔绝在外, 形成了一个寂静的密封空间。 “江教授这里装修得真精致。”于怀安不用请,在沙发上坐下。 江雨生倒着香槟:“这房子从郭老手中继承来就这样, 我一不讲究, 二也手头拮据, 没有改过装修。” 于怀安接过香槟,笑道:“江教授是否好奇我今日突然登门拜访?” 江雨生道:“确实一时想不出什么有特殊原因。不过蔽宅大门永远会向于姐你敞开。” 于怀安凝视着江雨生, 颇有些感慨道:“江教授的变化挺大的。我还记得当年初见你时, 你不过是个男孩子,腼腆安静又稳重, 生生将我那两个小叔子衬托得犹如拧足了发条的打鼓猴子。你当时也并没有比他们大几岁呢。” 江雨生浅笑, 目光低垂:“我怎么能和郭家的男孩子们比。他们是锦衣玉食的少爷, 我那时不过是个在郭家打工的伙计。人的言行总要符合身份地位。” 八九年前的夏天,当时江雨生是郭老新上任不久的私人秘书,而于怀安则是郭信文带回家来的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江雨生还记得那个那对璧人自门外灼目的盛夏日光下走进门来的画面。 简直犹如天使莅临人间,他们俩将外面的光明一路带了进来, 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郭信文和于怀安手牵着手, 幸福洋溢,走到郭长维面前。 郭信文介绍道:“爸, 这位是怀安。我们决定结婚,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江雨生当时就站在郭长维的轮椅后。但郭信文从始至终都没有朝他看一眼。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于怀安感慨, “我还记得, 郭家那处位于长岛东岸的大宅,对着海湾, 和西岸相望,夜景极美。公公生前很喜欢那里,每天春末初夏都会去小住。” 江雨生忍不住问:“那间宅子如今还好吗?” 于怀安说:“公公去世后,外子一度想把那处宅子卖了,但是孩子喜欢,他又作罢了。不过将庭院重新修整过,把院子里的蔷薇月季全都移走了。我记得那些花当初都是由你照顾的。” 江雨生淡淡道:“是我种下的。不过我知道郭信文一直嫌那花香熏人,并不喜欢。” 于怀安噗哧笑:“他这个人,就是这么没情趣。不说他了。到是雨生你,当年和我说话都不敢抬头的男孩,已是业内万众瞩目的新秀。你发表的那篇论文我拜读了。虽然不是同专业,但略能触类旁通,看懂个大概。雨生,你的前途,不容小觑。” “于姐这次是专程过来给我戴高帽的?”江雨生客气道。 于怀安便不再绕弯子:“我这次也是受人所托,来做说客的。” “那我洗耳恭听。” 于怀安说:“你应该对万合生物制药有限公司不陌生。” 江雨生的剑眉再度一挑:“上市公司,本省行业领头羊,而且最近多次和我接触,有意挖我跳槽。” 于怀安笑眯眯道:“万合乃是家父产业之一,现在由家兄在掌管。” 江雨生想起来了。 是的,郭家也不是随意挑中于怀安做长子妇的。于家的制药业早年一度险些形成垄断之势,这些年收缩了许多,但依旧势力雄厚,是行业内的一头霸王龙。 “家兄求贤若渴,十分仰慕江大教授,一直想寻求一个合作机会。不过如今你炙手可热,研究室不愁经费,他怕自己一介土豪无用武之地。况且,他也知道你同郭家有些过节,怕这姻亲关系反而成了阻碍……” 江雨生没想于怀安还真的是来做猎头的:“可是于姐,别的不说,我还真的没想过离开学校。” 于怀安点头:“同我想的一样。所以家兄退而求其次,想同T大合作组建研究室,特聘请你来主持科研项目。” 江雨生遗憾说:“可我已经有赞助人了。” “我们会给你更好的条件。”于怀安双目闪烁着精光,“完全自主的权力,充足的经费,国际尖端的设备,最优秀的同事,和训练最有素的助理……凡是你要的,我们都可以给你!” “我们?” 于怀安拨了一下披肩的卷发:“我也是公司董事之一。不过放心,妇产医生这工作就够我忙得足不沾尘了。我绝对不会,也没空去干涉公司运作。你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不是手下员工。” 江雨生眉头轻拧:“于姐,我感到很意外。” “所以我才上门来,面对面和你说。”于怀安道,“我知道郭家和你有些过节,一时很难讲和。但于家和郭家是两家了,在生意上也各管各的。希望你不要因为这姻亲关系,就将于家当作郭家一伙。这个合作双方互惠互利。你得到国内顶尖的研究室,而我们得一员天才大将。你能潜心做科研,而不需要把时间浪费在到处找经费这种俗事上。” 江雨生沉吟片刻,问:“郭信文知道吗?” 于怀安目光微闪,说:“他目前还不知道。 分卷阅读115 绽放 作者:靡宝 但是他不会干涉我们于家的事。雨生,我知道你把股权退回去了。你和郭家已经两清了。他们没有资格再对你指手画脚。” 确实。自从股权退回去后,郭家就安静了下来,再也不曾出现在过江雨生的生活中。 他们持续了十年的恩怨爱恨,正式入了土。 江雨生说:“于姐,这事太重大,我需要考虑。” “那是自然的。”于怀安笑盈盈地站起来,“我会把合作策划案和所有资料都发给你,供你参考。我们保持联系。你有什么需求,只管和我说。” 江雨生送于怀安出去。 客厅里,没有主人招待的派对依旧进行得有条不紊。于怀安一路走来,惊讶地发现客人中还有不少于家的熟人。 江雨生真的今非昔比了。 过去的他只是个存在与郭家角落里,跟在顾元卓身后的一道影子。虽然说不容忽视,但是依旧只是个附庸品,不会出现在他们那些家族的正式社交名单里。 而如今的江雨生,本城的精英名流都成了他家的座上客。反而轮到豪门大公司捧着资金上门来求他垂幸了。 送走了于怀安,江雨生端着酒站在厨房门口,望着满屋宾客。 江雨生自从做了郭长维的私人秘书后,就经常出席大大小小的酒会。但只有这一次,所有宾客,是为了他而来。 于怀安眼中的惊异,江雨生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动声色,但是满足感如泉水从心底喷涌而出。 于怀安今日说唱俱全,声情并茂,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她和江雨生情同姐弟。可是江雨生知道她和于家当年也从未将自己放在眼中。 只是这个“公公身边伺候的人”竟然拼出了头。如今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江雨生的才华和价值,亲自登门而来寻求合作。 没有永远的爱与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常见的是一种模糊的灰色调。用的着的时候,普天之下皆朋友。用不着了,那就相忘于江湖。 江雨生为于家的这一着拍手。 这么敏锐、迅速,能屈能伸,难怪于家扛过了数次金融危机,家业只是稍微折损。 江雨生已决定和于家合作。 他并不担心中间会有什么龌龊。 于家是真正地道的生意人,做一切都为利益服务。只要江雨生有价值供他们利用,他们自然就会把他捧在掌心,待他如珍宝似眼珠。如果江雨生没有价值了,那也是他自己失去了竞争力,大自然优胜劣汰的结果。 “这是个很很舒适的派对。” 江雨生被打断了思绪,闻声转头。 原来厨房里还有一名客人。 这男子面孔很陌生,显然是客人带来的客人。 江雨生没有出声。那男子有些迟疑地朝他走过来。 他身量颇高,头几乎快要碰到厨房门梁,一头浓密的短发,西装半旧却很合身,戴一块不算太贵却足够体面的腕表。 男子年纪和江雨生相仿,面孔并不算英俊,可麦色的肌肤、粗犷的五官和魁梧的身材,令他充满了原始浑厚的雄性魅力。 于是江雨生朝他微微笑,看向男子空着的酒杯:“我这里有库克香槟。客人送的。比外面摆着的香槟好很多。” 江雨生的友善让男子隐隐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是冲着一位客户而来,听说对方要出席这个派对,蹭着朋友的邀请卡钻了个空子。 没想那客户并未出现。他失望之余,准备在厨房里吃点东西就离去。 眼前这个俊秀男子的出现改变了他的计划。 他从未见过那么复杂的笑容,看似清冷透彻,却又掺杂着讥讽、满足,和充满惆怅的寂寞。 男客明知道自己最好保持沉默,却已下意识地出声打了招呼。 “随朋友来的?”江雨生给他斟上酒。 “是。”男子说,“希望主人家不介意我不请自来。” 江雨生笑:“今天在场一半的客人都不在邀请名列。” “主人家不介意?” “他十分好客。”江雨生和他碰杯。 男子将香槟一饮而尽,说:“我叫麦少东,恒星律所合伙人。” 江雨生点头:“你好,麦律师。” 麦少东并不追问对方的姓名,他这点知情识趣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说:“希望我没有打搅到你的独处。” “不。”江雨生摇头说,“我只是在欣赏这间屋子。” “这确实是一套非常漂亮的公寓。”麦少东感叹,“黄金地段,高档物业,宽敞的面积,辽阔的视野。许多人毕生奋斗,也不过就为了能住在这样的豪宅里颐养天年。听说主人是个科研界年轻新秀。郭氏器重栽培他,赠他豪宅。” 原来江雨生和郭家的绯闻竟然已演变成了如此冠冕堂皇的千里马与伯乐的传说! 麦少东又说:“今日宾客之中,许多都想和他合作。如今生物科技的研发前景可观,利润丰厚 分卷阅读116 绽放 作者:靡宝 。谁得到了这个科学家,就如同得到了一只下金蛋的母鸡。” 江雨生当年光着脚从家里被赶出来时,所想的不过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受到世人尊敬。今日,这个原始的理想已经实现了。 第61章 麦少东克制不住用目光描绘这陌生青年清秀的面容:“你好像并不是很享受这个聚会。” 江雨生挑眉:“很明显么?” 麦少东壮着胆子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玩。我知道有家酒吧很清静, 十分适合用来消磨这种冬天的夜晚。” “是哪里?” 麦少东紧张注视着青年泛着雪色的双眸,说:“在东园路, 叫纯色。” 东园路是本城酒吧一条街, 纯色则是本城同志圈内最知名的一间酒吧。 在对方灼热的注视下, 江雨生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说:“纯色?我知道。早两年去过。听说他们重新装修了?” “是!”麦少东双目中迸发出再明显不过的狂喜。 他居然真的也是!这是怎样的好运气? “新装修后, 他们的环境更好了。”麦少东克制着情绪, “我和老板很熟,酒水能够打折。如果……” 江雨生摇了摇头:“今天就算了。” 麦少东有些失落:“其实, 有时候放松一下自己也是好的。有时候想一想, 生活中也并没有什么大事非等着我们去做。” 这时, 敏真走进了厨房里,朝那个对她来说简直是巨人的男人看了一眼,才对江雨生说:“舅舅,有客人要走了, 想向你告辞。” 麦少东一怔。 江雨生放下香槟酒杯, 朝麦少东温和一笑:“可惜,作为主人家, 送客的事,只有我去做。” 麦少东脸膛涨红, 一时手足无措。 那日深夜, 江雨生站在玄关,依次将客人送走。 轮到麦少东时, 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紧握了一下江雨生的手,时间比别的客人略久。 “江教授,期待我们能早日再会。” “麦先生,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 麦少东离去,他掌心的热度还在江雨生手上逗留了好一会儿。 *** 江雨生并没有拿乔作态。他整理好了思绪后,就答复了于怀安,同意合作。 于怀安自然十分高兴。于是在春节假之前,江雨生都和于家还有学校三方频繁开会,商讨组建一个新的尖端研究室的各项工作。 可一放假,江雨生便人间蒸发,带着敏真到日本度假去了。江雨生自从和顾元卓分手后就发过誓,绝不再让工作妨碍了他和家人相处。 这是顾元卓离开后的第一个春节。这个年过完,也意味着江雨生和顾元卓分手满一周年了。 这三百六十五天,江雨生其实很少梦回过去。他甚至已不再频繁梦到顾元卓了。回想起这个深爱过的男人时,那撕心裂肺的疼也终于转化成了可以忍受的闷痛。 结了疤的伤口,新生长出来的神经尚未接驳,皮肉娇嫩却麻木。 而伤疤已好,离忘了疼还远么? 敏真一直对顾元卓的近况很好奇,可是从来不敢打听,生怕触碰江雨生的痛处。 倒是江雨生在敏真过生日的时候主动和她说:“你顾叔叔给我发了邮件,祝你生日快乐。” 敏真嗓音都颤抖了起来:“你们还有联系?” 江雨生笑:“我们只是分手,又没有断绝关系,反目成仇。只是,除非特别必要,我们都不会联系对方。” 敏真惴惴不安地问:“那,他过得好吗?” 江雨生沉默片刻,说:“我想他会保重自己的。” “那个当初来接走顾叔叔的男人,”敏真说,“那个用鼻孔看人的男人,他还和顾叔叔在一起吗?” “许幽?”江雨生说,“就我所知,他和你顾叔叔尚未拆伙。” “顾叔叔到底在那边做什么工作?” “谁知道呢?”江雨生显然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了。 他们在日本玩了整整两周,住民宿,看雪乡灯景,泡温泉,参加祭祀活动。敏真还去秋叶原买了一大堆漫画书和手办,装满两个大箱子,提前寄回家。 途中经过奈良市,敏真看到了城市旅游的宣传海报。上面印着一群群精灵般的林鹿。 敏真下意识朝江雨生看过去。那里正是他和顾元卓初次相遇的地方! 江雨生也看到了车窗外的海报。敏真本以为他不会提到过去,却没想到江雨生沉默了片刻,忽而一笑。 “顾元卓当年,可真是够蠢的。” 敏真小心地问:“你对顾叔叔的第一个印象是什么?” 她本以为江雨生陷入美好的回忆中,却没想江雨生反而把眉头一皱,嫌弃道:“他那时候背影和徐怀仁少说有六分像,我看着就来气。实在是看在同胞的面子上, 分卷阅读117 绽放 作者:靡宝 才不得已替他们解了围。” 敏真惨叫:“可是顾叔叔的口中,你们的初遇超级梦幻美好呢!” “他是个笨蛋。”江雨生不客气地嘲道,“当初,我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看他不顺眼。但是他一直以为我也对他一见钟情,避开他是因为害羞。” 敏真脱口而出:“那个徐怀仁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江雨生斜睨她,目光带着温柔的审视。 敏真讪笑。 就在敏真以为江雨生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听到他平静地说:“他污蔑了我,毁了我的名誉和前途,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敏真惊骇地望向舅舅。 旅游大巴疾驰在高速公路上,阴天欲雪,同车的旅客昏昏欲睡。他们仿佛乘坐着一趟时光列车,向前疾驰之中,却返回到了过去的岁月里。 那年六月初夏来临时,江雨生和徐怀仁已十分亲密了。 不论徐怀仁内心怎么想,至少在江雨生看来,他们是一对秘密的情侣。 他们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在无人的教室里拥抱和接吻。只是徐怀仁的克制和江雨生的羞赧,让他们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这对两个青春期的少年来说,简直值得为他们奏响国歌。 或许是爱情的滋润,江雨生不仅在生活上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学业上更是突飞猛进。 老师为了照顾两个参赛学生的情绪,从来不告诉他们对方的模拟试题的成绩。但是当江雨生的成绩连续三次都明显优于徐怀仁后,老师对两个学生的一些细微的区别对待,被敏锐的徐怀仁察觉了。 “这就是和你的竞争对手谈恋爱的坏处。”江雨生告诫敏真,“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对那些和你有深切利益关系的人,永远不可以掉以轻心。你将来谈恋爱也要注意。不能光有激情,一定,一定要看重对方的人品。” “他要输给你了,于是就对你使坏?”敏真焦虑,仿佛这是正在发生的事。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敏敏。”江雨生安慰她,“不过,是的。我和你说过,他是个野心蓬勃的人,将事业前途看得极重。我对那个出国名额不以为然,但是他却视那个名额如囊中之物,不允许别人染指。哪怕这个‘别人’,是和他正在秘密交往的男朋友。” “你就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劲?”敏真问。 “我那时候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实在乏善可陈,我只以为他因为竞赛压力太大而导致情绪低落。”江雨生自嘲,“后来回想,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谋划如何对我下手了。” “我真不理解。”敏真说,“一个人要多冷血无情,才会对相爱的人下手。” 江雨生冷冷道:“那是因为他并不爱我。” 爱是高尚纯洁伟大的。卑劣污浊渺小的,只是借爱之名行自私之事的人类罢了。 而十六岁的江雨生就如同一只对险恶一无所知的幼鹿,在鲜花嫩草的引诱下,一步步踏进了猎人的陷阱之中。 江雨生说:“我信任他,从不曾想过他会暗地里想要除掉我这个竞争对手。而且会用那么卑劣的手段。他可以让我生病,错过竞赛或者发挥失常。可以直接和我说他想要那个出国名额,我又不会和他争。但他都没有。他直接动手毁掉我。” 要一举毁掉一个优秀的学生,最快捷的方式,就是让他背负上作弊的罪名,直接失去竞赛资格。 “初赛前夕,徐怀仁对我说,他的师兄能从另外一所大学里弄到了许多质量更好的参考题,比我们的老师给我们的要好许多。但是他手头拮据,想找我借点钱去买。” 江雨生用他最为冷静的语气,诉说着这段人生中最惨痛的往事。 “那时候他生日快到了,我理所当然觉得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买了考题给他做礼物。于是我和那位‘师兄’联系,用我积攒了一年多的零花钱和奖学金,买下了那份‘参考题’。” 敏真虽然其他的生活经验不足,但是学业考试上,她已驾轻就熟。光是听江雨生说了个开头,她就立刻知道陷阱是什么。 “那是一份泄露出来的真考题,是不是?”敏真嗓音颤抖,“他陷害你作弊!” 江雨生平静地点了点头。 “很不凑巧,刚好那两年,是高校里考试舞弊最严重的两年。英语四六级和各种资格考试,考题泄漏几乎成为常态。有关部门决定展开严打,我恰好撞在枪口上。” 徐怀仁则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借口这份礼物太昂贵,坚决不肯收。江雨生自己则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参考题”做了。 “初赛前一日,我被辅导员叫到办公室。”江雨生说到这里,嘴角反而还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有两名公安干警在等着我。他们核对了我的信息,确认了我的购买行为后,告诉我,我因为参与到一起相当严重的考试舞弊案中,有可能面临被起诉。” 第62章 幼年的经历赋予了敏真临危不乱的优秀品 分卷阅读118 绽放 作者:靡宝 质。 越是紧要关头, 她反而越能迅速镇定下来, 大脑开始高速运转,理性分析现状, 找出最佳应对策略。 她沉吟片刻, 说:“你购买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真考题。” 江雨生说:“是的。但是我不能证明我不知情。” “徐怀仁可以为你作证。” “我当时不想把他牵扯进来。”江雨生苦笑, “而且当时我觉得他也肯定不知情,而且他也并没有接触过这份试卷。一切行为都是我自主发起的, 和徐怀仁无关。” 敏真急道:“怎么会无关?是他诱使你去购买参考题的。” “是啊。”江雨生轻吁, “不过你不用担心。即使我当时犯了蠢,可公安却有火眼金睛, 看出我有所隐瞒。他们手段高超, 很快就套出了我的话。于是徐怀仁也被传了来。” “然后呢?”敏真就像在追着一部悬疑推理剧, 正进展到案情水落石出的阶段。 江雨生讥笑道:“还能如何?徐怀仁一口否定,说他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任何‘参考题’的事,更没有表示过想购买。” 敏真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愤怒,但是并不意外。 江雨生笑着摸了摸外甥女柔软的头发, 对她发自内心地怜爱疼惜。她对自己的感情是如此地真挚热烈, 对自己十多年前的遭遇都能牵肠挂肚。他或许失去了爱情,但是他并未失去生命中的至宝。 他体会过人世间最冰冷的恶意, 见识过最卑劣自私的行为。 徐怀仁不是独自一人前来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同学。就徐怀仁说,这位叫孙晴的女生是和他关系密切的好友罢了。 而此时, 孙晴却腰身变成了徐怀仁的正牌女友, 前来替他的人品作证。 这对情侣异口同声地坚持,徐怀仁和江雨生是竞争关系, 平日里除了一起复习外,接触不多。徐怀仁对这份参考题毫不知情,他的行动都和孙晴在一起,也并不知道江雨生平日里做过什么。 孙晴不仅提供了两人正在交往的证据,还当着院校老师和公安干警的面,激忿填膺地控诉江雨生这些日子对徐怀仁的骚扰。 “他一直在追求徐怀仁,他喜欢男人!”江雨生记得孙晴当时打了腹稿般信口开河,“我们怀仁总是尽量避开他,又看他年纪小,也不和他计较。他却变本加厉,追求不到就要毁掉怀仁!” 徐怀仁这时补充道:“前阵子我过生日,江雨生说要送一份特别的‘参考题’给我做礼物。我不敢收。当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还和辅导员提过。” 辅导员当然出面为徐怀仁作证。 “证据是我送给徐怀仁的生日卡片,上面有我亲手写的祝福和情话。”江雨生说。 江雨生在上面写了一句:“感谢上天让我们相遇,愿我们的爱地久天长。” 再讽刺没有。现实情形同江雨生所感激和期待的截然相反。 徐怀仁当时委屈地控诉:“江雨生似乎脑子有问题,他觉得我和他是一对同性恋人,正在热恋中。他完全不顾我的拒绝,一厢情愿,经常对我说些令人尴尬的话。我早就烦不胜烦了,但是看他年纪还小,不想和他计较。本想着竞赛结束后就不用再见面,没想到他居然想要陷害我……” 敏真第一次听到这么恶毒的陷害,手脚冰凉。 一环套一环缜密的锁链捆在了江雨生的身上,让他百口莫辩。当时的江雨生,才十六岁的孩子,他该多么绝望、痛苦和愤怒。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具体感受了。”江雨生却说,“当人受到巨大的刺激和伤害的时候,身体会调动保护机能,让人尽可能地麻痹你的感受。” “但是你肯定受到了相当大的刺激。” “那确实。”江雨生说,“就此颠覆了我前十六年人生里对世界和世人的认识。并且,破坏了我和家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敏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一样米养百样人。”江雨生说,“这个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社会新闻从来不会重复。人性是这个社会里最琢磨不透、变幻莫测之物。” 敏真焦急地问:“那他们都信了徐怀仁的话了?你被起诉了?” “一半一半。”江雨生安抚她道:“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一步。老师为我作证,表示我成绩极好,根本用不着作弊。公安认为我购买试卷是凑巧行为。但是——我依旧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徐怀仁并没有受到影响。就在他去参加竞赛的时候,学校决定给予江雨生取消学位的处罚,并且通知了家长。 那个时候,江雨生是个迷恋男人的变态的传闻,也已传遍了校园。 敏真的眼眶红了,轻声说:“你当时肯定很难过痛苦。外公就是这样把你赶出家门的?” 江雨生记得,当年的他,是先听到姐姐那一声惊叫,然后才感觉到皮带抽在背上的火辣辣的疼痛。 分卷阅读119 绽放 作者:靡宝 闷热的初夏,小屋里闷热如蒸炉,所有人都汗流如浆。 江父喘着粗气,使出全身力气扬起手中的皮带,没头没脑地朝小儿子苍白瘦弱的脊背上抽去。皮带的扣盘打在脊骨上,几乎可以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 江母已躲去了隔壁,不敢阻止丈夫,亦不敢看着儿子受刑。 只有姐姐江云生在哭着哀求:“爸,你停停吧,会把雨生打死的!他不懂事,可以教他……” 可是江父置若罔闻,已打红了眼睛。 江雨生至今记得父亲咒骂自己的话:“孽子!不要脸的东西!变态!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还回来做什么?你怎么不去死?” 江雨生一言不发,死死咬住嘴唇,不久就感觉满嘴铁腥味。而背上的伤痛连成了一片,也渐渐麻木。 忽然啪地一声,皮带竟然断了。江父怒火不减,丢掉皮带,转身去找其他工具。 江云生扑过去从父亲手里夺下扫帚。江父发狂之下,竟举起凳子要朝儿子砸过去。 好在这时江母冲了出来,扑到江雨生身上。 江父气喘吁吁地停住了。 江母和姐姐抱住江雨生,嚎啕大哭。江雨生却一脸木然。 “你儿子才十六岁呀!”江母如受伤的母兽,发出悲痛的哀嚎,“你把他管得那么严实,他什么都不懂呀。” “他喜欢男人,这难道也是我教的?”江父咆哮,“他将我的面子,我们江家几代人的脸,全部都丢光了!现在外面还有谁不知道我们家养出了一个变态?” “我不是变态……”江雨生呢喃。 家人一愣。 “你说什么?”江父大吼。 “我不是变态!”江雨生提高了音量,无畏地直视着盛怒中的父亲。 这一刻,江雨生不再畏惧这个记忆中一贯高大强势、不容抗拒的父亲。他不再是个一座镇压着他的山,不在是一堵挡住天空的墙。徐怀仁或许卑劣无耻,但是至少他将江雨生从封闭的世界中带了出来,让他呼吸了外面的空气,接触到了更多的可能。 江雨生后来想,自己体内肯定深藏着叛逆的因子。所以哪怕被父亲高压管教了十六年,一贯循规蹈矩、温顺听话,可是一旦产生了逆反之心,就会义无反顾地遵循本性而去。 “我不是变态!”江雨生记得自己当时疯狂地朝父亲大喊,泪如泉涌,“我就是喜欢男生而已。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喜欢他。我不是变态!” 江父回以狂暴的斥骂,推开阻拦他的妻女,狠狠踹向江雨生。 江雨生摔得鼻青脸肿,头撞在墙角,脑中嗡嗡作响。 是母亲替他挨了第二脚,姐姐则拼命把江雨生拽起,拉开了门,将他推了出去。 “你先出门躲一躲!”江云生把外套和一小卷钞票塞给弟弟,“快走呀!” 江雨生一手抓着衣服和钱,一手抹去满眼淋漓的泪,埋头奔跑。 父亲咆哮的声音传遍整个小区:“你滚!走了就别再进我的家门!我江家再也没有你这个恶心人的狗东西——” 江雨生被楼道里的杂物箱绊倒,手肘在墙壁上蹭落一大快皮,鞭痕累累的背上血迹斑斑,汗水浸入伤口,辣如火烧。 可是江雨生没有放慢脚步。他手足并用地爬起来,佝偻着少年单薄孱弱的背脊,像一条被人追打的流浪狗,喘着,哭着,光着脚,逃出了家属楼。 外面的夜风竟然如此温柔,还有花香掺杂其中。 江雨生背对着家属区温暖的点点灯光,一头冲进了都市幽暗迷离的夜中。 *** 大巴车已在机场门口停下,乘客们依次提着行李下车。 敏真却还沉浸在这个惊心动魄,又充满悲伤的故事里。 “后来呢?”她问。 江雨生起身把行李从行李架上提下来,招呼敏真起身下车。 “后来,我就没有再回家。” “为什么?”敏真替舅舅委屈,“是因为外公一直不原谅你吗?” “是的。”江雨生淡然道,“你外公不算一个很坏的父亲。他只是……更爱面子。你将来会发现,他这样的虚荣,在中国男人之中,是最常见的品质。” 敏真若有所思地随着江雨生走下车,说:“我觉得外公还是比顾叔叔的爸爸要好一些的。至少他没坑儿子。” 江雨生噗哧笑:“你这话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安慰。是的,在这方面,我比你顾叔叔情况好一些。” “然后你就一直在外面流浪?” “也不全是。”江雨生说,“最初,是你爸爸收留了我。那时候他和你妈还没有结婚,还是个挺好的大哥。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重返校园后,就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去外地打工闯荡。” “你才十六岁!”敏真也反复说着这句话。十六岁的少年对于她来说,是大哥哥了,但是依旧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所以最开始吃过不少 分卷阅读120 绽放 作者:靡宝 苦。”江雨生带着敏真排队换登机牌,因为左右有人,声音低了许多,“头一年多,我因为没有身份证,无法找到很好的工作,饱尝了飘零坎坷。后来……” 江雨生顿了片刻:“后来我在机缘巧合下到了郭家,命运才再次发生转变。” 郭家! 可江雨生在敏真开口之前就打消了她的期望:“我今天已经给你说得太多了,江小姐。本期故事会到此结束!” 敏真丧气,像个大人似的长叹:“那么,徐怀仁那个大坏蛋,他后来怎么样了?” 江雨生说:“我自从那天后就同他再也没有见过面。就我所知,他如愿以偿地在竞赛中获得了不错的名次,得到了公费交换生名额,同他的女朋友孙晴一道去美国了。” “什么?”敏真憋屈道,“难道就让这种卑鄙小人逍遥法外了?就没有办法惩罚他吗?” 江雨生忽而一声冷笑,眼角轻挑,锐光流转。 “谁说没有呢?” 第63章 敏真后来尝试搜寻过徐怀仁的信息。在同桌兼电脑小天才的傅闫的帮助下, 徐怀仁的踪迹一览无余。 令人遗憾的是, 坏人并没有即使三刻就遭到报应。 徐怀仁因为大学成绩优秀,在他做交换生的美国大学里顺利毕业, 还是当年的毕业生代表, 在毕业典礼的时候上台发言。 毕业照里的徐怀仁衣冠楚楚, 道貌岸然,甚至可以算作英俊。但是敏真却觉得这张虚伪的面孔萦绕着一团黑气。 徐怀仁毕业舞会的舞伴, 是个金发碧眼、高大健壮的白人女郎。两人的舞会合影, 看着像便装的FBI女探员当场缉拿住了亚裔逃犯,为媒体留照。 傅闫稍微动指头, 就查到这个女钟馗是一家全国汽车销售公司的董事千金, 真真的白富美一枚。 那个曾为徐怀仁作证污蔑江雨生的孙晴呢? 敏真随即想明白了这个玄机, 不禁仰头笑出声来。 想来孙晴也不过是徐怀仁登天路上的一块踏脚石,爬山涉水时穿的越野靴,用过就丢。 也不知道孙晴有没有在徐怀仁手中吃过亏。毕竟这徐怀仁是个两性关系上的环保主义者,前任如果不发挥余热就卸任, 实在不符合他的废物利用的理念。 徐怀仁在普林斯顿大学生物系获得博士学位, 如今在一家极其有名的制药公司任研发办公室主管,管理着一间高尖端研究室。 官方照片里的他保养得不错, 正是年轻学生最喜欢的成熟俊雅的师长典范。且结了婚,妻子正是该制药公司一位副总的独生女。 “呵!”敏真再次笑起来。 照片里的徐太太一头栗红短发, 绿眼, 微矮胖,有种天真的迟钝, 显然不是毕业视频里那个金发美少女。 这个徐怀仁,真是个连环犯。 “这人看起来混得不错。”傅闫说,“你瞧,他获得许多荣誉学位,发明奖项,又是一家慈善机构的挂名董事。” “真讨厌!”敏真说,“为什么好人总是受磨难,坏人却没有报应?” 可是看江雨生的脸色和口气,又并非像会就此放过徐怀仁的样子。 敏真如今也摸不大准她舅舅的想法了。 江雨生不再是息事宁人的老好人,但是他也应该不会把复仇当作人生重心。他如今事业如日中天,赚钱成了头等大事。想必报仇这事就算写进了他的备忘录里,也应当不是重点待办一栏。 “你要想给他点教训,我多的是法子。”傅闫贼笑,摩拳擦掌。 傅闫如今清减了许多,长高了一大截,都比敏真高小半个头了。他的牙齿完成了更新换代,可惜长得东倒西歪,于是又不得不戴上了牙箍。 敏真和他玩得最好,两人都是国际象棋社的成员。傅闫是唯一和敏真旗鼓相当的对手。 敏真当然相信傅闫能隔着大洋给徐怀仁找麻烦。 敏真曾在麦当劳丢失过一个ipad,傅闫立刻为她定位到所在地,并且沿着IP地址顺藤摸瓜,将那顺手牵羊者人肉出来,吓得对方立刻物归原主。 “虽然美国很远,不好下手。但是……”傅闫笑嘻嘻地做了个摸下巴胡子的动作,“我认识一个在美国的哥们儿,欠了我大人情,随时为我效劳。” 敏真却是犹豫了。 “怎么样”傅闫反而比她还兴奋,“是栽赃这个人偷老奶奶内裤呢,还是帮他欠下一笔赌马的债?” 敏真摇头:“算了。” “你打算放过他?” 敏真坚定地说:“我相信我舅舅对他令有打算。” *** 江雨生并不知道他的外甥女及其同学险些做了一次因特网上的跨国复仇天使。 开春后,他同于家组建的研究室终于要挂牌开张了。 研究室并未设立在学校里。于家在万合制药的研发大楼里拿出了一间朝向极佳、宽敞明净的实 分卷阅读121 绽放 作者:靡宝 验室,洒扫焚香,供江雨生和他的新团队使用。 挂牌那日,制药公司和学校共同举办了一个小型的仪式。不仅请了相关媒体到场,仪式后还有酒会。 江雨生西装革履到场,还特意将敏真带在身边。他已打算将外甥女当作自己的继承人培养,有意让她多接触一下学术圈气氛。 半路上,敏真问:“那个于阿姨,就是郭家大哥的太太,是不是?” “是的。”江雨生说,“我们当初在顾叔叔爸爸的葬礼上见过的。” 敏真说:“我挺喜欢这个阿姨的,但是不喜欢她老公。” “是因为上次那个事?”江雨生笑道,“那是个误会。我故意装作下跪,为了作弄他。郭信文虽然有点爱计较,但也不至于怎么折辱人。” 敏真说:“郭孝文那个刺头说,他大哥以前喜欢你,但是被你甩了。” 江雨生噗地一声笑出来,险些闯了红灯。 “郭孝文是逗你玩的。”江雨生乐不可支,“郭信文怎么会对我有意思?他不仅不喜欢我,他还很讨厌我这类人呢。郭孝文真是亲弟弟,大哥有妻有儿的,他都能这么信口开河。” “可是,郭孝文说得煞有介事呢!他好像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江雨生问:“就郭孝文的智商,你相信他的判断力?” 这话问住敏真了。 绿灯亮起,江雨生重新启动了车。 “郭信文和我曾经确实做过好朋友。可惜,当他知道我的性取向后,就立刻对我改变了态度。不仅翻脸绝交,还十分厌恶我继续留在郭老身边工作。可惜我当时实在需要钱来读书,而郭老给我开的工资非常丰厚。” 事实上,两人绝交后,江雨生还在郭家断断续续工作了七年,直到跟着顾元卓去了别的城市。可这七年里,郭信文和江雨生几乎没有再说过话。 “他歧视你?”敏真打抱不平。 “无所谓啦。”江雨生倒是很豁达,“你不会去在意一个你不在意的人是怎么看待你的。” “那你当初不难过吗?” “是难受过。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连害得自己身败名裂的徐怀仁,江雨生都能放在一边暂且不理,更何况只是一个恋人未满的朋友。 等到了仪式现场,敏真这才知道于家兄妹原来是双胞胎,长得也颇像。 哥哥于怀平简直就是男装的于怀安,弱柳扶风,林中仙殊,眉眼清淡如烟。倒是衬托得英姿飒爽的于怀安反而像是男扮女装。 于怀平连说话都轻声细气地,环境略一吵闹,身边的人全都需要伸着脖子凑上前倾听。他又是集团副主席,发号施令时,手下一个个围着他伸脖子,犹如嗷嗷待哺的雏鸟。 每次听于怀平说话,江雨生都忍不住想给他来一罐氧气先吸两口。江雨生已经觉得自己都算够清高冷傲,却在于怀平面前还是要甘拜下风、俯首称臣。 而这样气若游丝的病美人,统领大半个集团,运筹帷幄,刚断果决,手下无一不对他服服帖帖。江雨生对于怀平是十分佩服的。 剪彩时是于怀安代替兄长上场发言。她精神矍铄,豪气干云,像一名新闻女主播。 密集的快门声中,嘉宾剪了红绸,亲热地挤在一起合影。 实验室里已摆放了不少仪器,有些敏真认识,有些她也看得十分新鲜。她喝着可乐边走边转,就见一个男人正弯腰凑到一台分离器前,正用手拨弄着。 这男人高高大大,一头支棱的刺毛,五官棱角分明,不是郭孝文那二傻子又是谁? 敏真窃笑,悄悄走过去,在郭孝文身后站定,突然出声:“郭叔叔,好久不见呀!” 郭孝文听到这把熟悉的童声便暗道不妙,扭头又见这小魔女手里还端着一杯可乐,更是毛骨悚然。 他立刻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动作——往后跳一步,飞速捂住了裤裆。 敏真:“……” 好在郭孝文也意识到这个姿势太过不雅。况且敏真早说过,同一个招数,她不会再用二次。郭孝文松了半口气,把手松开了。 “喂,今天又不是周末,你不用上学吗?” 敏真不以为然:“舅舅带我来见见世面。你呢?” “我来给大嫂捧场。” 郭孝文带着兴味打量敏真。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顾元卓来自己办公室兴师问罪的那次,距今已有一年多。小孩子的生长发育真是造物主施展魔法的奇迹,模糊的泥胚在眼皮底下飞速地变幻,不过一个转眼,就已变了一个样。 如今的敏真比已比去年高了大半个头,婴儿肥的小圆脸正在逐渐拉长,显出尖尖的美人下巴来。她手脚修长,眉清目秀,眼中清波冷冷。 果真什么人养什么孩子。现在的敏真越发像江雨生,连那股子等闲瞧不起凡人庸才的清高气质都如出一辙。 郭孝文忍不住埋汰:“你好像没有怎么长呀。” 敏真微微笑:“你看 分卷阅读122 绽放 作者:靡宝 起来也一样呀。” 说二十岁出头的郭孝文总也长不大,也并不是什么赞美的话。 两人第一局打了个平手。 敏真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当然不是。”郭孝文说,“我大哥也来了,没准正和你舅舅在说话呢。你猜他们见面了会怎么样?” 敏真认真回答:“你大哥应该不会跳起来捂裤裆。” “喂!”郭孝文气急败坏。 敏真咯咯笑,像一只得意的小鸟。 郭孝文眼珠一转,促狭一笑:“对了,你最近还有你顾叔叔的消息吗?” 敏真的小脸冷了下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郭孝文知道自己戳中了对方痛处,乐滋滋笑道:“我有他的消息,你想要知道不?” 敏真知道那必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可又忍不住想听。 郭孝文被她一脸矛盾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主动热情地与她分享自己的信息:“我朋友年前的时候在纽约见到过他,说他正和男朋友在采购圣诞物品,一脸油光水滑,日子过得还不错呢。” 敏真眼中又浮现出了那种浮着碎冰的清冷幽光。 “他们俩好像又拌嘴了。”透过实验室的玻璃墙,于怀安看着那一大一小互瞪如斗鸡的场面,忍俊不禁。 “孝文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总和人家小姑娘计较。” 江雨生说:“我觉得他们俩其实是朋友呢。” “好奇怪的友情。”于怀安笑着,忽然看向江雨生身后,露出惊喜的神色。 “你果真来了。”她嫣然一笑,迎了过去。 江雨生听到那把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过来为你捧个场。老二呢,他一下车就不见影人了。” “在那边和小姑娘斗嘴玩呢。”于怀安朝实验室里努嘴,又道,“多亏江教授为我们两肋插刀。我大哥都说,得了江教授犹如得了东风,万合这艘老船又要焕发第二春了。” 江雨生转过身,迎上了对方深邃冰凉的目光。 第64章 到了郭信文这个年纪, 如不遭遇大事, 外表在短期内的变化不会太大。 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男人最好的时光。既无青年的稚嫩浮夸, 又还没染上保温杯的油腻。 郭信文依旧挺拔如松, 是郭氏江山中一根顶天立地的乾坤柱。换了个发型, 显得更成熟稳重,也更适合他了。硬朗的面孔大概在度假时晒黑了一层, 略显粗糙, 反而更具几分男人味。 郭信文并没打算对江雨生摆出虚假的热情。他冷淡的目光自江雨生略显苍白的面孔往下走,在他明显削瘦许多的腰身上转了一圈, 又再回来。 目光的路径有些不礼貌, 但只是迅速的一扫, 让人来不及反感,就已销声匿迹。 “江教授。”郭信文点头致意。 “郭总,欢迎。”江雨生亦面无表情。 于怀安莞尔:“瞧你们俩,一个别扭闹十来年, 也不瞧瞧自己的岁数。” 江雨生抱歉一笑:“于姐不用担心, 我和郭大哥太久没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罢了。” “那我留你们哥俩好生聊聊。”于怀安拍了拍丈夫的胳膊, “信文,你人都来了, 别再摆脸色了。气跑了江教授, 你自己去向我大哥请罪。” 说罢,朝着正对她招手的宾客快步而去。 江雨生暗暗佩服。他早知道郭家挑儿媳的眼光不会差。于怀安的八面玲珑, 知情解意,做个豪门贵妇女医生真是屈才了。她若乐意从政,必定大有作为。 江雨生和郭信文对视一眼,彼此都没从对方眼中看到半丝热情。 江雨生低头倒着香槟,说:“他们在斜对面安排了一间吸烟室。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过去坐坐。” 郭信文一言不发,接过了香槟,说:“今天特意过来给内子捧场,不想扫了她的兴。” 江雨生又给自己斟了半杯酒,微微笑:“真羡慕你们夫妻伉俪情深。” 郭信文低垂着眼:“听说顾元卓和你分手了。” 江雨生反应十分平淡,仿若谈论的是别人的绯闻:“一年多前的事了,郭总怎么现在才想起说这个。” 郭信文浓眉轻挑:“你为了保他,到手的值钱股票都让了出来。他却和你分手,跟别的男人走了?” 江雨生道:“就算我不保他,你也会有其他的办法把股票从我手里拿回去的。何不顺水推舟,换一个清静。” 郭信文似笑非笑,道:“雨生,顾元卓这样的王谢堂前燕,就算落魄了,也不会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你是不怕被打回原形,可我早知道顾元卓受不了和你一起过清贫日子的。” “郭总可能对我的生活有点误会。”江雨生冷冷瞥了他一样,“咱们虽然是平头小老百姓,是祖国大船里的一枚螺丝帽,可也不至于食不果腹,衣不避寒。就算没有了那份股权,我依旧是大 分卷阅读123 绽放 作者:靡宝 学副教授。” 十二年过去,郭信文对江雨生的印象还始终停留在当年那个贫寒清苦的少年学子上。 他自己已成家立业,儿女双全,成为行业领袖,家族掌门。而江雨生却永远是那个需要他垂怜和施舍的、一无所有的孩子。 当年十七岁的江雨生,穿着洗得发灰的旧衬衫,一条旧皮带把不合身的裤子扎在细瘦的腰肢上,乌黑柔软的头发搭在额前,手里拿着遮阳帽和花工剪,来到少年郭信文面前。 他像一只不小心闯入人类花园中的流浪小狗,脚步怯怯,无辜良善,湿润漆黑的大眼睛如夜空中的宝石。 当即就激发了郭大少爷无法抑制的怜悯之心。 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江雨生,早就换了另外一个演员。 江雨生如一把淬着寒光的刀,柔韧却刚健。没有了郭长维和顾元卓,他自己披荆斩棘,一路凯歌前行,步步高升。 那温顺纯真的外表剥落,破茧而出的,是精明圆滑,是能毫不畏惧地和郭信文针锋相对的灵魂。 郭信文说不清心中的失落是为何。 是怀念当年那个江雨生?可明明知道那不过是个虚假的幻象。 流浪激发了江雨生的动物本能。为了获取同情和帮助,他当年对自己极尽曲意奉承,尽心尽力地扮演需要救援的弱者,以满足自己可笑的怜贫惜弱之心。 “你如今终于混出身了。”郭信文说,“于是再也不需要对着别人卑躬屈膝了。” “是啊。”江雨生也不否认,“没人给我铺路造桥,我只有自己用双手刨土。磨得十指白骨累累,也不过就为了有资格不再看人脸色。” 他将目光投向实验室里。郭孝文正把摆弄手机给敏真看,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似乎又和好了。 “后悔过吗?”郭信文忽然问,“为顾元卓付出那么多,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雨生淡然道:“我要说不后悔,郭总您肯定也不信的。” “我有朋友在美国遇到过顾元卓。”郭信文说,“对他的评价就一句话:这小伙子工作起来就像一头牛。” “这对他来说,是一句赞美。”江雨生道,“郭总,你旁敲侧击这么久,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和我说。” 郭信文凝视着着江雨生坚冰般的侧面,说:“顾元卓和许幽在一起了,这事你知道吗?” 时间在江雨生的脸上凝固了数秒。 *** 实验室里,郭孝文得意洋洋地把手机上的照片给敏真看。 “是我朋友偷拍的。他怕自己认错了,发来给我辨别。瞧仔细了,丫头。我可没有看错。这人就是顾元卓,他怀里抱着的,就是他的新男友。” 照片虽是偷拍的,却出奇地清晰。 冬日冰天雪地的都市,圣诞灯光好似一串串闪烁的宝石项链。顾元卓还穿着一件旧大衣,大笑着,把一个年轻男子搂在怀里。 他头发剪得极短,削瘦的面孔在雪和灯光的掩映下出奇的英俊,神采飞扬。 那个扑在顾元卓怀中的男人——敏真心脏一紧——果真是许幽! 他们肆无忌惮地在被暮色笼罩的雪地中拥抱大笑,若无旁人。那种快乐锋利无情,透过手机屏幕扑面而来。 敏真此刻的脸色,也像极了遇事的江雨生:情绪复杂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整个人透着一种不以为然的淡漠和厌烦。 郭孝文不免讪讪,收了手机,语重心长道:“顾元卓这种人,同你舅舅成长背景完全不一样,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许家财力雄厚,也才能托得起他,把他送上青云。江雨生用情再深,再肯牺牲,但也不过是社会地位高些的知识分子罢了。他没法帮顾元卓翻身。” 敏真依旧爱理不理。 郭孝文实在忍不住,还是伸出了贱手,摸了一把小女孩的头。 “所以呀小丫头,谈恋爱还是踏实点好,不要去高攀。” 敏真这才抬眼,目光如冰刃,剜了郭孝文一眼。 *** “我有点不明白。”江雨生低头把酒杯再度斟满,“郭总和我说这个,是想通风报信呢,还是想看我失态。” “不过是好奇。”郭信文说,“顾元卓大概真有什么我所不能理解的个人魅力。你,许家,一个个将他捧若至宝。不过就我来说,同合伙人谈恋爱,是职场大忌讳。” 江雨生噗哧笑:“郭总,贵公司的董事们,平均年龄有五十来岁吧,且大都是男性,显然并不是你适合的恋爱对象。” 郭信文浓眉轻扬:“内子说你如今比过去伶俐多了,我还没有具体的概念,今日才算领教到了。你以前是个寡言少语,不争不辩的人。” 江雨生说:“以前我觉得多说多错,还不如让时间来为我证明。可现在发现,时间起不到作用,世人还是会欺你是哑巴。所以,有什么憋屈不爽,都要即时反击回去。有什么丰功硕果,也要立刻宣扬出来。” 郁金香形状的水晶杯里,淡粉色的库克香槟缓缓 分卷阅读124 绽放 作者:靡宝 冒着气泡。 以前,在长岛大宅的夏天,郭家时常举办彻夜的派对。一箱箱库克香槟自酒窖搬上来,装在冰桶里还没有镇凉,就被大汗淋淋的人们喝得精光。 郭信文记得江雨生以前从来不喜欢这些节目,每到这时总会躲得远远的。直到派对结束,他才冒出头来,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后来江雨生跟了郭长维,陪同他出席各种宴会,也借口工作,滴酒不沾。 郭信文的目光落在江雨生被酒润红的嘴唇上,忽然想起来,江雨生在这场对话中,已添了三次杯了。 有些伤心是不动声色的。 “家父两周年祭快到了。”郭信文忽然说。 飞梭的光阴将亡者匆匆抛在脑后,连江雨生都不禁惊讶,竟然已过了两年了。这个老人人已长逝,可后来的所有矛盾冲突,全都系于他一身。对于许多人来说,他真的虽死犹生,依旧深刻影响着后人。 郭信文低声道:“前几日孙律师联系我,说家父还有一样东西,特意留到忌日那天才给我。他还说,仅限我和你。” 这才是今日郭信文磨磨唧唧地拉着江雨生说了半天话的愿意? “只有我们两个?”江雨生讶然,“我以为他的遗产已经彻底分完了。” “是。”郭信文说,“我估计也许是一点他的收藏品。孙律师最近应该也会来联络你。”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 郭信文摆手:“江雨生,我所想要的,只有那部分股权。他要再给你什么,你大可放心拿走。” 说到这里,不禁自嘲道:“他对你真是用心良苦。” 江雨生心里一阵厌烦,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郭信文,我都弄不清,你这么厌恶我,是因为嫉妒我夺走了你的父爱,还是如你家老二所说,嫉妒……” 郭信文双目突然瞪大,猛地抓着江雨生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前一拽。 江雨生踉跄撞在郭信文胸膛上,抬头就见他双目之中有火苗跳跃。 江雨生正纳闷,就听一阵巨响自身后传来。 实验室的一片钢化玻璃应声碎裂成满天星,一台价值三百万的仪器轰然倒地,摔得四分五裂。 郭孝文呈八爪鱼状趴在仪器上,撅着屁股,头发里落满玻璃渣,还一脸发懵。 江雨生眼见着郭信文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蹦出来,竟然对他生出浓浓的同情之意。 “郭孝文!”于怀安挟着一道罡风咆哮而来,“你小子是活腻了吗?” “不,不是的,大嫂!”郭孝文抖着玻璃渣爬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我只是脚滑……我没有……是她!她又陷害我!” 敏真站得远远地,捂着嘴做惊恐状。 她被郭孝文一指,大眼睛里蕴满了晶莹的泪水,急忙摇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没有啦!我什么都没有做!郭叔叔冤枉我!哇啊啊啊——” 第65章 五分钟前。 敏真低头垂眼, 感觉到郭孝文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重量。 “……谈恋爱还是要门当户对, 不要高攀……” 敏真将头一偏。郭孝文收回了手。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敏真将可乐杯子放在桌子上,“他们早就分手了, 各自找新的男朋友可正常了。你干吗弄得像是顾叔叔出轨了一样?”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郭孝文耸肩, “你舅舅当初要不是自不量力和顾元卓这种富家少爷谈恋爱, 如今也不会自取其辱。” 敏真继续摆弄着试验台上的那些零碎的小工具,眼也不抬一下:“你又自相矛盾了, 郭叔叔。你一直怨恨我舅舅当年没有和你大哥谈恋爱。你大哥也是富家少爷呀。这么说, 我舅舅和你大哥谈恋爱,你就支持咯?” “当然不!”郭孝文一脸嫌弃, “江雨生也丝毫配不上我大哥。” “那我舅舅当年和你大哥没有在一起呀?” 郭孝文语塞片刻:“但是他抛弃了我大哥, 转投向我爸。” 这次郭孝文总算留了心眼, 不在小孩子面前说“爬床”两个字了。 敏真爬上一张高脚凳,转了转,歪着小脸困惑地看着郭孝文:“你既然觉得他们不该在一起,那这不正合你意吗?” “他让我大哥伤心了!”郭孝文气道。 敏真从高脚凳上跳下来, 把凳子挪开, 顺便朝郭孝文翻了一记白眼。 “连我才十一岁,都知道谈恋爱会失恋, 会难过。你大哥那么老的人了……” “我大哥才三十三!”郭孝文插嘴。 “哇!”敏真惊抽一口气,“有三个我这么老了!” 仿佛对于小孩来说, 这都是可以入土的年纪了。 郭孝文扶额:“噢, 你们这些00后的熊孩子!” 敏真嘲道:“你大哥心眼好小哦,人家不肯和他谈恋爱, 他 分卷阅读125 绽放 作者:靡宝 就记恨人家十几年。难怪我舅舅当年不喜欢他。” “没你说的那么简单。”郭孝文气道,“你舅舅还跟了我爸。这简直乱了伦理辈分!” “舅舅都说他没有拉!”敏真理直气壮,“你大哥都这么老了,你爸爸肯定更是个老爷爷。我舅舅多的是年轻帅气的小哥哥追求,怎么会和老爷爷在一起?” 郭孝文简直在吐血的边缘:“你懂个屁。等你再长大个几岁,就知道怎么去欣赏成熟男人,知道他们的好了……” “克里斯。”只闻一声娇语,一位穿着紫红色紧身套装的年轻女郎走进了实验室里。 这可真是一位艳压全场的尤物,长发红唇,盛臀蜂腰,步行时腰臀款摆,惹得周围男士纷纷扭头行注目礼。 女郎好似和郭孝文是正负两极的磁铁,人一靠过来,姣好的线条便同男人的身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 “不是说好了要陪我去买衣服的吗?和个孩子说什么这么开心呢?” 敏真抢答了这个问题:“郭叔叔正要教我怎么欣赏男人,和成熟男人谈恋爱呢。” 郭孝文心里咯噔一声,暗道:“来了!” 成年男子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个话题?女郎错愕,狐疑地朝郭孝文瞥了一眼,挽着他的手下意识松开。 敏真笑容天真烂漫:“郭叔叔说,男人三十多不算老,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好。” “闭嘴!”郭孝文浑身炸毛,两手狂摆,“茱蒂,你别听这丫头胡说。这小鬼简直邪得很……” “本来都是你说的话。”敏真委屈道,“你还说谈恋爱要门当户对,不要痴心妄想高攀富家公子,不然就是自取其辱。姐姐,你是郭叔叔的女朋友吗?你家也很有钱吗?” 这女郎艳俗轻浮,显然不是豪门大家闺秀。她一张俏脸已气得粉白:“郭孝文,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我的?” “不是的,”郭孝文匆忙上前,“茱蒂,你千万不要听这丫头一面之词……” “那是这孩子撒谎?” 郭孝文诚实的良心发作得不是时候,没办法去否认敏真说的话。 敏真火上浇油:“郭叔叔,是你说一套做一套,还是你其实并没有和这个小姐姐在恋爱?” 郭孝文年少风流,当然不会轻易对女人动真心。和这艳女交往,也不过图她美色撩人罢了。 可哪个女人都要面子。他这一犹豫,间接承认了敏真的话。 女郎柳眉倒竖,抬手啪地赏赐了郭孝文一记耳光,扭头奔出了实验室。 郭孝文捂着脸,朝敏真怒道:“你这下开心了?” 敏真冷笑:“你自己虚伪得很,还来对我说三道四,诋毁我舅舅。也不回去照照镜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郭孝文气得跺脚,转身去追女伴。 精彩的部分这才正式上演—— 郭孝文一扭身就撞上了摆在路中间的高脚凳,急忙扶着试验台稳住身形,手却将放在台边沿的可乐打翻。 可乐泼洒在一瓶打开的化学试剂上,立刻咕噜噜冒起了泡泡,白烟滚滚。 郭孝文傻了眼。他当然不知道怎么处理,顺手抓来旁边一块抹布往瓶子上盖去。 布轰地一声燃了起来。 郭孝文:“……” “哇!”敏真在一旁大呼小叫,“你完蛋了!你闯祸了!” “闭嘴!”郭孝文大吼,手忙脚乱地脱下西装外套,拼命扑打灭火。 敏真哇哇大叫:“这里!这里也起火了!还有那里,你右手边——你动作快点呀!” 试验台上杯翻碟覆,一片狼藉。一个装着洗涤剂的瓶子跌落在地。郭孝文一脚踩上去,粘稠的洗涤液射得一地。 “叔!当心!”敏真惊呼。 为时已晚。 郭孝文慌乱中踩在了洗涤液上——接下来的画面值得被世人铭记。 危急时刻,郭孝文的双腿发挥出了超常的运动反应,尽其所能地试图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而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起火的西装,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郭孝文在短暂的数秒内完成了如大踢腿、小弹腿、分腿跳、鹤立式等芭蕾舞动作,及单体旋转360°、分腿结环跳等高难度体操动作,展示了在男性身上比较罕见的柔韧与敏捷。 然而这一些难度系数可以超过10分的动作并没能起到作用。 郭孝文在敏真的惊呼声中,双脚互绊,重重地摔向一台放置在玻璃墙边的仪器。 重达数百斤的新仪器偏偏造型瘦高,被碰后立刻倒在钢化玻璃上。钢化玻璃不堪重负,喀喇裂成一张白网。 一秒后,仪器和郭孝文殊途同归,完成了精彩的一摔,触地得分。 万幸钢化玻璃不伤人,郭孝文还能全须全尾地爬起来。只是仪器就没他这么幸运。 于怀安随手捡起一块大约价值五十万的零部件,朝小舅子虎啸龙吟:“郭孝文,你死定了——” 江雨生却是迅速挣脱了 分卷阅读126 绽放 作者:靡宝 郭信文抓着自己的手,奔进实验室里,一把抄起专用的灭火器罐子,熟练打开,对准试验台上的明火喷射。 “真不怪我!”郭孝文委屈大叫,“是那小魔头设计了我——” “你骗谁呢?”于怀安长嫂如母……母夜叉,压低嗓音道,“我看得清清楚楚,全都是你的错。够了,别说了。客人都看着呢,不要在这里给我胡闹!” 敏真大哭着扑进江雨生怀里:“舅舅,我想回家!” “不信可以去看监控视频!”郭孝文几乎声泪俱下,“她一早就算计好了路径,有意坑害我。” 郭信文皱眉道:“雨生,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应该好好管一下你这外甥女。” 江雨生原本一脸高冷旁观,听郭信文指责自己的娃,瞬间翻脸。 “郭信文你这什么意思?”江雨生长眉倒竖,两眼冒火,“我家孩子才十一岁,她是推了郭孝文,还是打了他?她有这么大本事吗?” 郭信文冷声道:“你我都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孩子。” “孩子读书好点罢了,你还当她是超人呀?”江雨生勃然大怒,“你家老二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闯了祸居然还要我家孩子来顶罪,羞不羞耻?你们郭家是不是欺人太甚?” 于怀安和郭孝文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雨生和郭信文吵架。 郭信文首次见识到江雨生炮仗般的脾气,错愕道:“雨生,你要讲道理。” “我怎么就不讲道理了?”江雨生道,“我告诉你,我家孩子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来。倒是你家老二才要反省。这么大的小伙子了,整天和小姑娘过去不去,动手动脚的。你们真该带他去看看医生!” 郭信文擅长商业谈判,却不擅和熊孩子的家长吵架。他彻底语塞。 于怀平在属下的簇拥下匆匆赶来,勉强提高了音量:“各位都是于某的座上贵宾,有什么误会切莫心急,有话好好说……” 他看到案发现场,俊脸煞白,做西子捧心状,软绵绵往后倒去。 “哎呀!”于怀安见状大惊,丢下了郭孝文,“快!快!拿他的药来!” 于家下属训练有素,立刻递药端水,把人往沙发上搬。 江雨生忍不住说:“可能还需要给他吸点氧……” 忽闻头顶一声尖锐警铃,消防警报后知后觉地开始运作。 所有人都一静,在心里骂:卧槽—— 消防喷头唰地一声启动,冰凉的水劈头盖脸地淋了下来。 现场顿时化作偶像团体的演唱会,充满了令人振奋的尖叫。宾客们抱头鼠窜,朝消防通道涌去。 江雨生趁乱把敏真拎起来,溜之大吉。 第66章 敏真是这样对江雨生指天发誓的:“我只是想让他被火吓一跳, 或者摔一跤。我哪里想到他会搞得这么兴师动众, 火烧圆明园?” “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江雨生难得对外甥女露出相当严厉的一面,“你这次做得太没有分寸了, 敏真!实验室里那么多危险物品, 很多起火后都会对人体产生危害。火灾更是危害到在场所有人的人身安全。弄坏那么贵的一台仪器, 更是暴殄天物!” 敏真低头认错:“我没有算计到……” “没有算计到,就不应该贸然实施。”江雨生严肃道, “哪怕不起火, 万一郭孝文在跌倒的时候受伤了呢?这次是没有造成什么人身伤害,但是你如果再没有分寸乱来, 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好收场了!” 敏真红了眼眶。 江雨生狠下心:“敏敏, 舅舅知道你是在为我打抱不平。郭孝文这二货嘴巴一直不干净, 我不用你说就知道他对我没有半句好听的话。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口舌上的恶作剧才是无伤大雅,他一个成年人也不好追究你。但是你这次将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之中,已经超过恶作剧的底线了。” 敏真抹眼泪:“舅舅, 我知道错了。以后只动文, 不动武。我记住了。” 江雨生并不打算训斥几句就放过敏真。从这日起,敏真要负责家里扫地和倒垃圾的家务, 并且除了游泳队训练和国际象棋社活动外,哪里都不准去。 江雨生给敏真报了个书法班, 让这孩子跟着老师好好练字, 修身养性,学会沉心静气。 这孩子才貌出众, 又有长辈长期宠溺,自打被江雨生收养后,又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磨难。日子久了,难免有些娇骄之气。为着孩子好,江雨生决定好好磨练一下敏真的性子,打压一下她的傲气。 玉不琢不成器。孩子越是聪慧,越不能太过宠溺,不然就是害了她。 好在敏真能领会舅舅的苦心,老老实实练毛笔字,回家踏踏实实做家务。同学找她玩,她都谢绝了。 也就傅闫常过来和她一起做功课。 傅闫有种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的特有的善良淳厚,机灵却不显得油滑。江雨生挺喜欢这个带牙箍的小胖子。 敏真和傅 分卷阅读127 绽放 作者:靡宝 闫的友情单纯而美好,如剔透的水晶。两个孩子一起做功课、下棋,分享彼此的漫画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敏真说:“傅闫永远是班上第一名。他今年会参加大学自主招生考试,我们都觉得他肯定能被录取。可是他说他妈妈想让他去美国上学。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妈妈嫁了一个美国人,还生了混血的弟弟妹妹。” 江雨生说:“你们王老师也和我说过,你明年也能参加大学的直招考试。你想和傅闫上同一个大学吗?” “我不知道。”敏真说,“他想学计算机,而我想学生物。不过,舅舅,如果我去了美国,你怎么办?” 江雨生笑:“我相信能照顾好自己。但是我可不放心你一个小姑娘去美国呢。” 敏真轻声说:“美国有顾叔叔在。” 江雨生沉默了。 敏真试探着话说:“我那天生郭老二的气,其实是因为他拿顾叔叔的事来奚落我。他说……” “我知道。”江雨生打断她,“如果是说你顾叔叔另外恋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郭老大告诉你的?” 江雨生莞尔:“是,郭家兄弟很八卦。” 敏真有些担忧:“舅舅,你还好吗?” “我很好。”江雨生摸了摸孩子的头,“我也很高兴你顾叔叔开始了新生活。” “可是你还单身呢。” 江雨生笑:“这又不是竞赛。” 敏真想说,可是你寂寞呀。可是这话题她早就同江雨生讨论过。确实,都市里的成年人,谁不是人前笑脸相迎,人后一脸落寞。 只有孩子们对未来和世界充满希望和幻想,活在美好的期许里,开开心心。 每当江雨生疲倦绝望的时候,就会尝试通过敏真的眼睛,去看看彩虹般的世界,便觉得人生还是充满了无限可能。 自上次火烧了实验室后,郭家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是在酝酿什么报复行动,还是决定再次咽下这个亏。总之,于怀安见了江雨生,依旧笑脸迎人。 江雨生心虚,也只言不提那天的事。他如今的收入虽然比过去好多了,可也拿不出三百万来。 他很真诚地问候:“于总还好吗?” 于怀安耸肩:“还活着。” 江雨生:“……” 于怀安哈哈笑:“我哥就这样。他心脏不好,排队等移植很久了。每次都觉得他要熬不过了,他又苟延残喘地拖了过来。咱们家也是,制了那么多药,却是不能造一颗心。” 说到最后,神情还是忧伤的。 总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江雨生有时候会在敏真入睡后,出门走走。 孩子的深夜,对于成年人来说,才是一日最精彩轻松时刻的开始。 长街灯红酒绿,一眼望不到尽头。 人们全都卸下了白日里的人类的面孔,释放出了压抑整日的兽性,露出了隐约可见的尖耳、利爪和长尾。他们在幻影和酒精中,凭借气息搜寻同类,以获得片刻的松懈和慰籍。 都市的春夜,温暖的风里饱含着花香,无处不充盈着荷尔蒙的气息。动植物,人类,全部遵循着本能,渴求着异性的心灵或者身体。 江雨生和大多数人的需求不一样,他只想找同性。 装修后的纯色酒吧已焕然一新,但是大格局并没有变。入门后便是一面从明清古宅里搬过来的照壁,却是雕刻着两条纠缠不清的龙,姿势颇隐晦暧昧。 这里的气氛同记忆中一样清静。客人们都很懂规矩,不论喝酒还是搭讪,全都轻声细语的。喝醉了自己去卫生间吐,看对了眼则手拉手去街对面的酒店开房。 一切都是那么驾轻就熟,成了套路,少了惊喜。 江雨生刚和顾元卓交往的时候,随着顾元卓来过这里玩过几次。那时候年轻,好奇心重,况且也有些享受那些爱慕顾元卓的男孩子对自己投来的嫉妒的目光。 后来有了敏真,江雨生和顾元卓有了成家的意识,无需商量,就自觉不再踏足这些娱乐场所。 纯色天天都会有新客人,可是像江雨生这样模样俊朗、气质出挑的却不多见。江雨生在酒吧里才站了片刻,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蠢蠢欲动。 酒保还是当年的那个,却已记不得江雨生,只问:“一个人?” “两个。”江雨生身后有人替他回答,“两杯金汤力,记我账上。” 江雨生转过头去。 麦少东朝他微笑,眼中折射着火苗般的灯光。 江雨生轻声说:“好巧。” “是。”麦少东说。他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这段时间几乎三天两头都来这里,期望着能和他偶遇。 而所有等待都会有回报的。 酒保斟上了酒,江雨生和麦少东在吧台前坐下。纵使如此,幽暗中依旧有眼睛把垂涎的视线挂在江雨生的身上。 江雨生和麦少东碰杯:“我欠你一个自我介绍 分卷阅读128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T大生物系副教授。” “江教授,幸会。”麦少东喝着酒,目光却一直锁定在江雨生清俊的脸上,“我一直很担心那天冒犯了你。我好像说了很多有关你的八卦。” “但都不是坏话。”江雨生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夸我总比损我好。你那日的话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我也会在人后说坏话的。”麦少东笑,牙齿雪白,如一头巨型犬,“做律师的人,不敢在人前假装纯良敦厚。我也不是靠运气才混成合伙人。不过请放心,雨生,我对你,永远真诚。” 江雨生道:“我们才坐下来三分钟。你这么快就对我表忠,似乎跳过了好多步骤。” “那该如何?”麦少东压低嗓音,高大的身躯向他靠近,“也许我们应当先牵手,拥抱,喝醉,上床,展开一场真情假意的成人游戏,然后经过挫折和分离,才向彼此倾诉衷肠,许下承诺?” 这一系列套路,光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累。 麦少东说:“雨生,你太紧绷了,应该放松放松。我不过是请你喝杯酒,对你说点好听的话,哄你开心。我们也许会再约会,也许不会。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江雨生轻吁,肩膀渐渐耷下。 他说:“你不用有一双好耳朵,我不会拉着人诉苦。我只想找个谈得来的朋友,一起打发时间。” “你看,你也十分真诚。”麦少东笑意加深。 江雨生朝他举杯:“致我们幸存下来的真诚。” 麦少东与他干杯。 第67章 江雨生并没有再和敏真分享自己新的感情生活, 但是敏锐的孩子很快就发现了舅舅的变化。 江雨生的神情和肢体语言比前阵子要显得轻松了许多。加班不再是他闲暇时间唯一的安排, 他会时常出门和朋友聚会。 因为知道江雨生家有孩子,麦少东并不急着登堂入室。他追求江雨生的手段不疾不徐, 而且非常健康有趣。 他带着江雨生去吃私房菜小馆子, 去安静的酒吧里打桌球看球赛, 或者周末带他徒步登山。 要是江雨生要加班,麦少东便会耐心等他深夜下班, 带他去吃宵夜。 江雨生跟着麦少东交往了半个月, 晒黑了一层,胖了五斤, 面色红润, 步伐矫健, 精神矍铄。于是,更加有力气在实验室里挥斥方遒,御兽般趋势着研究生们苦干。 手下人员背地里叫苦连天。因不确定江教授的性向,只将那个不知何人的新恋人从头到脚一日诅咒个三五遍。 麦少东比江雨生大两岁, 这个年纪就做到律所合伙人, 是个真金不换的年轻俊才。他显然很为自己的成就自豪,但是并不炫耀。这点让江雨生很欣赏他。 江雨生觉得麦少东是一个教养良好, 言行颇有分寸,并且眼光很高, 野心勃勃的男人。 麦少东追求江雨生并不仅仅是被他容貌气质吸引。 出了学校后, 人们在择偶上的标准便会升级。不再满足原先的最基础款,拼命朝着高端配置奔去, 力求能抱一个顶配回家。 江雨生不论出身、容貌,还是社会地位,都像是为麦少东量身打造的。不是顶尖,却最合适。 就如同郭孝文的理论:门当户对。 他们两个相处,既无高攀低就之分,又因为成长和教育背景相似,有许多共同话题。 麦少东也是教师子弟,比江雨生家还略清寒。他父亲是小县城中学里的体育老师,母亲是保健室老师,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妹妹,□□大学。 但是麦少东也和江雨生一样,自幼聪慧,跳级读书,早早自政法大学毕业,还曾留学海外,念了国际法硕士学位。 江雨生不清楚麦少东是如何取得今天的成就的,他也不大关心。就如同麦少东也不询问他的艰辛奋斗史。 他们俩心有灵犀,都知道对方必定为今日的风光流过血,淌过泪,但是谁都不朝对方忆往事,吐苦水。 他们这样的异类人士,谁还奢求天长地久不成?在一起不过为了开开心心,给彼此做个伴,过得一天是一天。 有什么烦恼,多的是收费的心理咨询师恭候您上门倾诉。 敏真见到麦少东,已是一个月后。 江雨生在家中弄了个小啤酒派对,招待他的应届毕业生和新招的研究生。麦少东打着所谓的“江雨生私人法律顾问”的旗号前来。 敏真认出他就是舅舅的绯闻对象,是因为麦少东给她带了一份红宝石栗子奶油蛋糕——这是她最近新喜欢上的口味——必然是江雨生告诉麦少东的。 麦少东起初还有些忐忑。早就听说江雨生这外甥女是天才儿童,慧黠灵敏,是江雨生的命根子。他生怕不得这个小女孩喜欢,会影响江雨生对他的态度。 不过敏真对他落落大方,接人待物十分得体。 敏真正是处于对各个专业都非常好奇的阶段,还特意向麦少 分卷阅读129 绽放 作者:靡宝 东请教从事法律工作的感受。 麦少东说:“做律师并不意味着就能伸张正义。我们所做的,不过尽其所能地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维护当事人的权益罢了。” “那你为罪犯辩护过?” “我主要接民事官司。我专攻金融、医药法律,律所主要为各大制药公司、医院服务。” “那你为之辩护的人,是否真的没有犯错。” “当然不。”麦少东不禁苦笑,有点招架不住这个孩子的问题,“法律是武器,好人和坏人都能用他。” 敏真点头:“而且这个世界上,纯粹的好人和坏人是极少的,大多数人都是深深浅浅的灰色。” 麦少东被这个小女孩的聪颖触动,越发欣赏江雨生。江雨生自身无一不优秀,养个孩子都这么好。他真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最佳伴侣。 这日是麦少东第二次来江宅,却是更加惊叹于这间公寓的舒适和优美。 长阳台对着春意盎然的公园,湖中白鹭成双。 春日,碧空万里乌云,阳光微熏。阳台上的月季开着碗口大的花,少女般粉嫩的色泽,香气袭人。 若是换成平日里,和江雨生一起坐在阳台上的躺椅里,沐浴着微风欣赏夕阳。再开一瓶冰啤酒,听着客厅里的电视机播放球赛。那会美好地赛过过神仙日子。 这个家真是绝大部分男人毕生追寻的港湾。 麦少东忍不住心想,江雨生那个据说离开他去外地工作的前任,究竟脑子里那根筋想不开。 可那人若没走,这里也没有他麦少东的立足之地。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江雨生从不请麦少东留宿,也从不在麦少东那套装修优雅的单身公寓过夜。 麦少东并不勉强。他们俩各自保留着私人空间,亲密,但是并不无间。 *** 这日敏真去同学家玩,江雨生被麦少东拖到健身房里锻炼。 麦少东自己有着一副魁梧健壮的好身材,穿着贴身背心在器械室里拉铁,汗湿的肌肉块块虬结,如涂了油,惹得一群男女客人围着他咽口水。 倒是江雨生,早年还跟着顾元卓一起锻炼。顾元卓走了后,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养得一身细皮嫩肉,在跑步机上跑个二十分钟就气喘如牛,直翻白眼。 江雨生考虑要不要停下来歇口气,又不想被麦少东嘲笑没出息。就这时,手机响了,给了他一个大好的台阶。 孙律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似关怀群众生活的领导干部,充满了慈祥: “雨生,前阵子刚过了郭老的两周年祭。郭老还有一份遗嘱给你,特意吩咐过,选在这个时候才公布。” 江雨生猛地想起来了:“是,郭信文和我提过。” 孙律师说,“你要是明天有空,可以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吗?” 江雨生朝正被人围观的麦少东望了一眼。有一个身段妖娆、肤白貌美的少年已快贴到他的背上。 “没问题。”江雨生说。 次日偏偏大雨滂沱,下得全城人民肝肠寸断,交通高位截瘫。江雨生从地铁口步行到写字楼,短短两百来米,裤脚鞋子湿透。 郭信文已在会客室中,正通过蓝牙耳机对属下发号施令。通身干爽,衣冠楚楚,一派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商业帝王。 江雨生站他面前,简直就像雾都里走出来的小孤儿。 孙律师笑容满面地将两位客人请入自己的办公室,将一个信封打开。 “这是郭老留给我的一份委托。”孙律师说,“郭老在其中叮嘱我,如果他赠与江雨生的3%的股权,如果无条件地又转让回了郭家人手中,那么,将他的一份视频录像,在忌日后放给信文和雨生看。” 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江雨生和郭信文都变了脸色。他们俩面面相觑,又把狐疑的目光投向孙律师。 孙律师说:“其实本该在去年忌日后就通知你们俩的。但是雨生当时状态不大好,信文你又因公不在国内,所以才拖到了今年。” “他早算到我会把股权拿回来?”郭信文提高了嗓音,有些难以置信。 “别急。”孙律师将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对准江郭两人,“看了视频,你们所有的问题,都会得到答案。准备好了吗?” 江雨生看了郭信文一眼,点头。 孙律师按下键盘,开始播放视频。 画面中,一片模糊的白色晃过,露出了郭长维的脸来。 江雨生鼻头猛地一酸,双目热胀。 这段视频显然录制于郭长维已重病沉疴之际。 在江雨生的记忆里,郭长维本来是个相貌堂堂,即使身体状态不佳,也依旧精神矍铄的中年人。 可画面中的郭长维已瘦得脱了形,挂着氧,眼眶脸颊深深凹陷,头发稀薄如絮,面孔上笼罩着一层暗沉沉的死气。 支撑着他的那股气已散去,灵魂之柱正分崩离析。但他双目依旧温润,如秋日温暖的湖水。b 分卷阅读130 绽放 作者:靡宝 r   视频里的郭长维,神情平和,从容,如一头垂暮的雄狮,已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信文,雨生。”郭长维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却依旧有种让人不得不侧耳倾听的魅力,“相信你们此刻正坐在一起,观看这段录像。既然如此,那信文想必已经将我给雨生的股权收了回去,并且是以我并不赞同的方式。” 郭信文面孔逐渐冷硬。 江雨生端坐着,目不转睛。 “信文,我对你是失望的。”郭长维说,“不过现在说这个事,也已经迟了。况且,你们两个之所以会结下恩怨,也是因为我。关于这个事,我是有愧的。今天,我就想把当年的事,解释给你们听。” 显然,结下来要听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江雨生和郭信文脸色更加凝重。 郭长维喘了两声,说:“当年,雨生来家中任职花工,同信文相识。你们两个少年,情投意合,感情发展很迅速,逐渐超越了友谊。雨生,在我来到后,信文向我坦言他已喜欢上你,想同你在一起。” 江雨生嘴唇微微张开。 “那时你们俩还未对彼此表白心意。但是我是过来人,我看得出,你也同样喜欢信文。” 郭信文眉头轻皱,瞥了江雨生一眼。 “信文为了表示自己同雨生在一起的决心,愿意接受历练,于是被我打发去跑船。可是,信文,我骗了你。我从来没有打算纵容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郭信文愕然。 “在我看来,你过不是青春期的一时头脑发晕,觉得同性的恋情新鲜刺激。而你需要在我这个父亲的帮助下回归正道,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人生。” 郭长维又深深吸了一口氧气。 “雨生,我对你有愧。当年,我算计了你。信文,我和雨生,从来只是忘年之交的关系。我待他如子侄,他也一直对我敬仰有加,甚至比我儿女还孝顺。信文,当初我有意误导了你,也给雨生的名誉带来了污点,让他多年来饱受非议。” 郭信文浑身剧震,屏住了呼吸。 “雨生,你一直对我敬仰、爱戴,而且信任。可我自知不配你这份赤子之情。我也让你误会了信文对你并无爱意,甚至让你误会他歧视和鄙夷你。你因为我们父子而背负了污名。那段时间,我也一直将你的伤心和落寞看在眼里的,却出于一个父亲的私心,什么都没有做,任由事态按照我的计划发展。” “你们本可以成为相爱的一对佳侣,却是因为我一己私心,将你们拆散。这些年来,这个秘密一直折磨着我。我不想将它带进棺材里,于是录制了这个视频。” “我留给雨生的巨额遗产,正是我一个老人临终的愧疚。我想好好弥补他,哪怕也许他并不稀罕。他已有了顾元卓,有了爱情和新的生活。那么,至少金钱会让他今后的生活更美好。” “但是如果你们正在看这个视频,那么这笔遗产又被信文你夺了回去,是不是?” 第68章 郭信文面色煞白, 放在膝上的手细细颤抖。 “为什么?”他低语。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告诉你们。”郭长维缓缓笑起来, 脸上所有皱纹一齐舒展,“是的, 我本可以在时候公布遗嘱的时候就告诉你。但是我没有。如果那时候就说了的话, 也许你就不会想方设法地把股权夺回去了, 是不是?” “难道不是吗?”郭信文低语,“还是你就想看我出丑?” “信文, 我就是想让你看清楚你自己。”郭长维肃声道, “你当年口口声声说你爱雨生,痛斥我凉薄寡义, 不懂爱情。可是你瞧, 你所谓的爱情, 也不过如此!你对你爱的人,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而且事隔多年了,都还耿耿于怀,不让曾经爱过的人过好日子!” 冰冷的汗自郭信文额角潺潺滚落。他双目发直, 竟然一时不知什么反驳。 “我知道, 我让你误会雨生品行不端。但是你不仅没有信任他,甚至从来没有认真去求证过?那些误会其实都非常站不住脚, 雨生自己也多次尝试向你辩解。可是你太自负,太傲慢, 根本不屑听他说。” 郭信文缓缓转头朝江雨生看去。江雨生如石雕般端坐着, 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仿佛没有听到郭长维的这番话。 “是的。”郭长维笑, “作为亲爹,我有意让你吃这一个教训,代价就是让你和爱的人错过。信文,高傲自负会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甚至危及到整个集团。错失爱人,已是能给你敲响警钟,伤害又最小的教训了。” 郭信文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半个字。他如老狗般喘着,把汗涔涔的脸埋进了双手里。 郭长维又温柔地说:“雨生,我真对不起你,利用了你,还在你面前扮演一个慈祥的长者。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不配你的仰慕。你是个有慧心的孩子,你的人生道路还很长。但愿和我们郭家剥离了后,你能有更好的人生。我祝福你。” 分卷阅读131 绽放 作者:靡宝 视频结束。 孙律师合上了笔记本,轻声说:“我给你们倒杯茶。” 他起身出了门,体贴地将办公室留给了这两个人。 宽大的窗外已扯上了一张白蒙蒙的雨帘,闪电时不时窜过重帘。办公室闹中取静,甚至能听到桌上时钟走动的嘀嗒声。 尴尬就像泥泞的沼泽,两人深陷其中,既无法自救,又无力帮助对方。 直到江雨生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暴雨中的城市有种末世大片的感觉。红绿灯在暴雨里孤零零地闪亮,正是早上九点,可路上既无行人也无车。 江雨生生出一种荒诞的念头:也许他们已在刚才同世界隔绝在了两个空间,外面的一切都是虚拟的幻想。 一串沉重的脚步声,郭信文来到了江雨生身边。 江雨生侧头,低声问:“有烟吗?” 郭信文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香烟自指间袅袅升起,飘在两张面孔之间。 郭信文的脸色同窗外是天色一般难看,眼中一根根血丝浮现,连梳理得油光水滑的头发,也有一缕耷在了额前。 江雨生同情地看着他:“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郭信文凝视着江雨生的目光忽而飘向悠远的过去。 “十二年了。我腿上还打着石膏,在花厅里午睡。你走进来,把我惊醒了。那年我才二十一,而你还没有满十八岁。” 江雨生垂下眼:“时间过得真快。” 离家后的江雨生,先是借住在江云生男朋友的出租屋里,还天真地盼着父亲能消气。 可当盛夏来临,学期结束,江雨生也终于接受了父亲暂时还不能接纳他的现实。 于是江雨生在准姐夫的介绍下,跟着他的朋友离开了这座他出生和成长的城市,开始四处打工,独立生存。 没有身份证的江雨生最初基本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 他做过超市售货员,做过餐馆跑堂和后厨案板,手上被热油溅得起一串水泡,依旧要洗足十个小时的碗筷。 他睡过大通铺,和六个打工仔挤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唯一的窗户对着别家厨房的烟道。那油烟气浸入发肤,江雨生搬走后将近一个月,都还能在身上闻到。 江雨生也遇到了了形形色色人。 社会底层众生百态,全都赤裸裸地、各显神通地争夺着上层遗落下来的一点资源残渣。那其中的苦辣辛酸,让出身教师家庭,生长在书本塔中的江雨生大开了眼界。 江雨生还遇到了同类人。 城市藏污纳垢的角落,当阳光西去,昏暗的街灯阴影里,有一个个幽魂浮现。 在这片街区的这条巷子里,这些见不得光的肉体灵魂全都明码标价,任君挑选。 男人,女人,还有许多年纪并不比江雨生大的男孩。 令江雨生觉得惊异的是,客人们中竟然不乏衣着光鲜者。有的悄悄潜入,有的鲜衣怒马。但是目的都一样。都是将自己无法见光的欲望发泄在这片似乎能包容万物的黑暗之中。 江雨生就曾撞见过一个邻居男孩接客的场面。那毫无遮掩的、扭曲的身体,和人们脸上狰狞原始的表情,给他上了生动又震撼的一堂生理课。 最初的一年里,江雨生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前后两段生活的巨大落差,让他回避思考未来,只能满足自己生存的欲望。 但是自打看过那个露骨的画面后,江雨生心里有个念头:他想回到学校里,回去读书。他想在夏日蝉鸣中写那些永远写不完的试卷,听着窗外的冬日寒风,在膝上摊开一本书。 曾被江雨生视作樊笼的校园成了乐园,曾被当作千斤压顶砖的书本成了梦想和快乐的源泉。 确实,有些东西,直到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这样行尸走肉地过了一年,江雨生在机缘巧合下,顶替了餐馆会计做账,替老板挽回了巨额损失。老板赏识和感激他,又看他年纪小,便推荐去做了一份较清闲,收入又不错的工作。 郭家位于市郊海边的大宅找一名花工,包吃住,薪资丰厚,工作远比在餐馆轻松。 江雨生那时对养花草毫无经验,他是通过老板的人情关系才得到这份工作的。但是聪颖如他,私下通过阅读学习,不过一周后,就已对园中各种花草的品种属性、养殖方法了如指掌,应用得当。 那个暮春的下午,江雨生穿着沾满草屑和泥的鞋子,走进花厅,想要躲避一下午后毒辣的日头。 睡在长椅上的少年被他惊醒,一脸不悦地坐起来。 宽阔的肩膀,修长的身躯,蓬松的头发。少年穿白色T恤,半身沐浴着斑驳的阳光,面容俊美犹如教堂里的天使像。 “我们那时候都年轻。”江雨生说。 郭信文说:“我们当时也毫无准备。” 大宅子里只住着郭信文一个主人,管家和厨娘平日无事也从不出来。郭信文闷得长霉,万幸得到了 分卷阅读132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陪伴在身边。 温良、恭顺、小心翼翼的江雨生,总是倾听郭信文的每句话,听从他的每个吩咐。在郭信文使性子的时候,江雨生也依旧笑得那么耐心十足、腼腆好看。 “为什么从来不说?”郭信文嗓音喑哑,“你只要和我说……” “我想过说的。”江雨生淡淡道,“那时我以为你误会了我和郭老的关系,去找你解释,就是想对你表白的。可你是怎么回我的?” 郭信文还记得。他顿时悔得肝肠寸断。 他当时怒火中烧,江雨生才刚开个头,郭信文就打断了他,并且极尽自己之能事地挖苦讥讽他,宣泄自己对江雨生这类人的鄙夷和厌恶。 “原来你不恐同呀。”江雨生漫不经心地感叹,“当初以为你说看错了我,是因为厌恶我隐瞒性向接近你呢。这种原则问题都不能达成共识,那后面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郭信文沉痛道:“你为什么不多尝试几次?” 江雨生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郭信文哑口无言。 江雨生轻摇头:“算了,陈仓烂谷子,又不是什么大事。误会解开了就好。已发生的事不会改变。你也看开点。就我所知,你远不第一个被亲爹坑了的儿子。比你倒霉苦逼的多的是,你连前十都挤不进去。” 郭信文茫然看向他:“这就算了?” 江雨生淡漠:“你要把3%的股权退还给我吗?” 郭信文顿住。 江雨生满脸讥讽,拍了拍他的肩:“放松点,我不会把钱要回来的。” 江雨生摁灭了烟。 “雨生!”郭信文沉声道,“你给我点时间。股权变动也并不能由我一人之言。” “我都说了不要了。这种打一巴掌再补来的一颗枣,我怕吃了会噎住。”江雨生冷声道。 “从始至终,我江雨生不过是你们郭家老子教育磨练儿子的工具,和儿子用来施展自己爱心,争取自由的借口。你们谁真正尊重过我,把我当个有感情的人来看?我对郭老相当失望,对你更是瞧不起。你们口口声声嫌弃别人爱钱不爱人。可是你们全身上下,除了钱之外,又有哪点值得别人去爱的呢?” “我知道我们父子对不起你。”郭信文道,“让我补偿你。” “不稀罕!”江雨生转身朝大门走去。 “雨生!”郭信文追上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江雨生猛地转过身来,一拳捶向郭信文。 郭信文因为早年跑船,跟着私人教练学过防身术,身手敏捷,挡住江雨生易如反掌。可是他却硬生生定住,用脸接住了江雨生的这一拳。 江雨生使出全力。郭信文连退两步,撞在办公桌上。他抬手捂着流血的鼻子,一言不发。 江雨生气得浑身发抖,脸颊泛红,道:“这一拳是为顾元卓打的。” 他拉开门,一阵风般走了。 第69章 暴雨转为小雨, 苟延残喘, 像年轻情侣闹分手,拖拖拉拉, 怎么都不肯干脆地终结。 江雨生没有回家, 而是去了实验室。 上班族的人生里, 除了工作缺席之外并无大事。 哪怕你罹患重病,亲人离世, 但凡有一口气能维持呼吸, 就还得支撑着爬起来完成手头的活儿。 四川人将工作称作“做活路”,实在太形象生动。 唯有不停地做下去, 才有活路可走。 觉得人生看不到希望, 觉得自己饱受不公, 觉得命运太过荒诞? 那就更要不停地做下去。车到山前未必真有路,但是人一旦忙起来,谁还有那闲工夫感怀身世,顾影自怜? 等到忙碌的生活告一段落, 回首一看, 才惊觉不知道已度过了多少个低潮期。 江雨生膝盖以下的裤腿全都湿透,一双才穿了半个月的皮鞋彻底泡汤, 湿哒哒的脚印从大楼入口一直蜿蜒到实验室。 他一进实验室就打喷嚏,一脸恹恹地翻白眼。助理小罗飞奔去买了替换裤鞋, 江雨生换上了, 往实验台前一坐,数个小时都没有挪动过。 老板脸色不佳, 他的一干手下更是大气不敢出,如一群温顺的绵羊,老老实实干活。 一整天,江雨生的手机除了接到两条麦少东发来的短讯外,就再没有响过。 郭信文并没有试图联络他。 江雨生动身去接敏真放学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大好。 他浑身酸痛得好似被人胖揍过一顿,脑浆在沸腾,将头颅变作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高压锅。而且,两眼昏聩,半路上,车还险些蹭到了人行横道上的行人。 “舅舅,你看起来好糟糕。”敏真一上车就嚷起来,伸手摸他的额头,“哇!你绝对发烧了!” “坐后排去。”江雨生说,“我感冒了,别传染你。” 敏真一拱一拱地从前排爬到后排 分卷阅读133 绽放 作者:靡宝 :“今天学校老师还要我们注意,说最近因为倒春寒的缘故,有流感。我们班上有三个同学都请假了。咦,舅舅,你右手怎么了?” 江雨生淡淡道:“今天和人打架了。” 敏真瞪圆了眼:“舅舅也会和人打架?你才教育过我和人有矛盾不要轻易动手呢。” “可见凡事知易行难。”江雨生大言不惭,“没有人能百分百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有些时候,你确实觉得比起打口舌之仗,一拳到肉更加快意恩仇。” “那谁赢了?” “当然是我!” 等回到了家,江雨生已如一个刚出炉的鲜肉包子,浑身热气腾腾。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二。 江雨生暗自把郭信文从头到脚咒骂了一通,吞了一把药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不忘叮嘱敏真戴口罩,并且和自己保持距离。 江雨生裹着被子昏昏欲睡,肌肤滚烫,可骨缝里却止不住渗出寒意。疲惫如垮塌的山体,将毫无抵抗之里的自己掩埋。 这一刻,江雨生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住在城中村的陋室里,裹着薄薄的棉被睡在木板床上的流浪的小孩。 他不过是呼吸着窗外涌来的呛人的油烟,努力抵御着冬日的严寒,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 梦里有个少年,在花海之中拥吻着自己,诉说着自己最想听的那些爱语。他带着自己远走高飞,住进一间漂亮的房子里。他完成了学业,拥有了体面的工作,和恋人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那是一段江雨生所能憧憬的最美好的时光:贴心的爱人,聪明的孩子,稳定富足的生活。 他再也不用在寒夜里独自入睡,不知道明天的伙食费从哪里来。再也不用面对一张张被生活搓摩得麻木冷漠的面孔,所有的心酸与苦楚都有了倾诉的方向。 那个人就像太阳,稳定地给他这颗星球提供着温暖和力量。 浑浑噩噩之中,床一沉,有人从身后将江雨生拥住。男性身上的热度辐射了过来,将他身躯深处的阴寒逐步驱散。 那只温柔的手将退烧贴贴在江雨生的额头,又把温热的粥喂到他嘴边。 那人亲吻他的滚烫的脸颊,嘴唇微凉。 江雨生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之中只能望见一个淡淡的影子。 他却笑了:“你回来了?” 男人嗯了一声,钻进被子里,紧紧抱住他。 江雨生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对不起,曾对你说过气话。我说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可是这是不对的。你一直将我照顾得那么好……” “我不记得了。”男人轻声说。 江雨生握住男人微凉的手,充满依恋地蹭了蹭。 “我流浪了那么多年,最后,是你给了我一个家。一个满足我所有期望的家。你对我那么好,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有能力把你留下来……” 男人不语。 “对不起。”江雨生呢喃,“元卓,我就这么让你走了。我让你走了……” 男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江雨生终于被人拥在怀里,得到了他渴求的安全感。他沉沉睡去。 *** 持之以恒的门铃声将人自梦中惊醒。 麦少东睁开干涩的眼,才发现天色已亮。 阴雨长夜过去,一束阳光如末日幸存者,钻过窗帘缝隙,投在硬木地板上。 江雨生熟睡着,但已退烧,额头颈窝里满是粘乎乎的汗。 他气色比昨夜好了许多。那种哭不出来的落寞随着汗水发泄了出来,面孔恢复了祥和,没有平日那种疏离清冷,看上去像个赖床的孩子,惹人怜爱。 摁门铃的人显然不肯善罢甘休。麦少东抓了抓头发,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麦少东认识、却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的男人。 郭信文如一个青面瘟神,昨日挨了拳头的鼻梁青肿着,瞪着血丝密布的眼,惊且怒地打量着这个为他开门的男人。 麦少东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西裤,头发蓬乱,一脸睡意未消,显然昨夜留宿于此。 “我找江雨生!”郭信文的声音如冰块坠地,摔得劈啪作响,“你是谁?” 麦少东比郭信文更加惊愕。 现在才是早上六点半,过去只能远观的堂堂郭氏集团的主席出现在男友家门口。更何况对方这脸色,同男主人归家捉奸如出一辙。 可麦少东紧接着想起来,这层公寓就是由郭氏赠送给江雨生的,名义上是为了拉拢他这个学术界新秀。 麦少东顿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而郭信文已没耐心等麦少东回答,推开门走进了屋。 “请等一下。”麦少东不敢强硬阻拦,“雨生还在睡觉。你有什么事,可以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郭信文打量对方的目光有着不屑掩饰的鄙夷和傲慢。 他不认识麦少东,而他所不认识的人,基本上都是 分卷阅读134 绽放 作者:靡宝 无名之辈。既然是无名之辈,那就不值得他劳神。 “雨生?”郭信文似笑非笑,“请问阁下是……” “我是他男朋友。”麦少东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郭信文脖子上青筋抽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原来,顾元卓走后,就换成了你。” 麦少东面孔轰得烧得通红。 敏真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郭信文,惊讶道:“郭大叔叔?” 郭信文转头这一瞬,表情由寒冰化作春水,温和道:“敏真起床了?叔叔买了营养早餐,快去请你舅舅起床一起吃。” 敏真飞速地打量了两个男人:“舅舅昨天淋了雨,回家发烧了,还在休息。” “我说过了。”麦少东冷声道,“郭总,您可能需要改日再来。” 郭信文置若罔闻,对敏真道:“那你先来吃。待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去学校。” 敏真挠着头,又朝郭信文青肿的鼻梁扫了一眼。 原来昨天吃了舅舅拳头的,是这位呀。 郭信文视麦少东如屋内一尊高大的摆设物,迳自拨了个电话给司机:“让小刘去把陈医生接过来。你一会儿送江教授家的孩子去三中。” 然后把带来的丰盛的早饭盛出来,将手磨豆浆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郭信文表现得对这间公寓无比熟悉,对厨房电器驾轻就熟,甚至能准确找到橱柜里的垃圾桶。 麦少东看在眼里,越发心惊。 能这么熟悉,只有一个原因:郭信文曾在这里住过! 这就是郭家赠江雨生公寓的内情?是郭信文气焰嚣张地上门来,反客为主的底气? 这个男人,和江雨生是什么关系? *** 等到江雨生打着呵欠走出卧室,就见两个男人据守在餐桌两端,青面对着红脸,火焰迎着冰霜。而敏真已换了校服,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粤式早餐。 江雨生一时以为自己脑子烧糊涂了,产生了荒诞幻觉。可晃了晃脑子后再定睛一看,还是这一副画面。 见江雨生出来,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唰唰起身。 “雨生,你感觉好点了吗?” “雨生,我带了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自客厅沙发里站起来,笑容可掬:“江先生,你好,鄙人姓陈,是一名全科家庭医生。听说你不舒服?” 江雨生发挥出了自己混迹江湖临危不乱的本事,迅速镇定下来。 他和陈医生握手:“有劳陈医生,我已经好多了。江敏真,你已经要迟到了,还磨叽什么?少东,你怎么把郭总给放进来了?” 敏真飞速嘴里往塞了一个虾饺,抓着书包跑出了门。 麦少东得江雨生撑腰,脸色立刻好转,笑道:“郭总很是心急,听说你生病了,又请来了医生。这么一番盛情,我们也不好意思将人拒之门外呀。” 郭信文面不改色,微微笑:“雨生,我有要事要和你商谈,怕电话里说不清,专门上门来。不过你身体要紧。” 江雨生呵呵干笑:“昨天着凉发烧而已,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该请陈医生看看你的鼻子才是。” 麦少东先前还纳闷谁有胆子捶郭氏主席的鼻子,江雨生这话一说,他才将江雨生手上的青印和郭信文肿紫的鼻子联系在一起。 他越发对昨日发生的事好奇。 陈医生这样为有钱人服务的家庭医生,已学会对各种人物关系纠葛的场面泰然处之。他给江雨生开了些非处方药,叮嘱了一些饮食注意事项,挥手告辞。 江雨生又对麦少东说:“少东,你也要去上班吧?” 麦少东并不想退场,但是约了大客户,他还得先回家洗漱更衣。 “我晚上再过来看你。”麦少东拿起外套和公文包,忽然伸手搂过江雨生的肩,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你今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会打电话来查勤的。” 屋内终于只剩江雨生和郭信文。 第70章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有人上门还债, 总比被人上门讨债要好。 人在江湖混, 不怕欠钱,却怕欠人情。 真金白银, 连本带利, 欠多少还多少, 有理有据。 可人情这玩意儿犹如先秦诸国的货币,没有一个统一的结算标准。你觉得这份情只值二两, 人家却觉得你欠了三斤。还得多了也不行, 人家又被迫倒欠你的情,又要冥思苦想如何给你找零。 其实说来说去, 做人要是太有良心, 都会吃人情的苦。 郭信文傲慢自负得让他亲老子都要下狠手调教, 但又偏偏是个有良心的正派人。 有良心的人比别人要多许多烦恼。比如知道自己欠了别人好大一份情,恐怕会视为人生中的奇耻大辱。如果不能尽快连本带息地还清楚,他恐怕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果真,郭信文低声说:“我昨晚一夜 分卷阅读135 绽放 作者:靡宝 都没有睡好, 一直在想我们的事。” 江雨生在餐桌边坐下, 打开了餐盒盖子,就着热粥吃葱油饼。 郭信文在他对面坐下, 叹:“我一直在想着你,雨生。” 江雨生说:“要是想着怎么弥补我, 大可不用劳神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的小孩。如今, 你所能给我的,我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挣到。你已经没了优势。” “我知道你要这么说。”郭信文说, “确实,因为我们父子的事,你受到的最多的非议,就是说你贪慕虚荣。你心里赌着一口气,就要证明你自己有能力,根本不需要别人的钱。郭家给你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江雨生噗哧笑:“这番话要是从你们郭家律师的嘴里听到会更适合一点。” 青肿的鼻梁大大削弱了郭信文惯有的上位者傲慢的气势。没有外人在,郭信文此刻谦卑而内敛,面不改色地任由江雨生讽刺。 “我不说那么多客套话,雨生,但是我确实想弥补你。” “你想弥补我,并不是为了我,而只是想让自己安心。”江雨生一针见血。 郭信文也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温和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达成双赢。” 江雨生吃着敏真剩下来的水晶虾饺。 郭信文说:“为什么不利用我的愧疚心理,来达到你的目的?我想对你的研究室注资。甚至,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以你命名的私人研究所。这不正是当年你打算做的事?” “可我没兴趣。”江雨生说,“你做任何补救,都在不停地提醒我,我当年是多么卑微渺小,是怎么被人利用得团团转的。这才是我最想忘记的!” 郭信文说:“雨生,我昨晚已经和二弟还有大妹谈过了,把爸的视频播给他们看。我们都很愧疚……” “我知道。”江雨生不耐烦,“我心领了。你还要怎么样?要我现在就和你们兄妹手牵着手,一起歌唱《我们是一家人》?我打赌你弟弟妹妹对这事的感触远远没有你这么深。你觉得遗憾主要是因为错过了一段爱情。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误会了一个打工仔罢了,给一笔慰问金就是。我想他们肯定也不支持你这么低三下四地来道歉。” 郭信文紧咬了一下牙关:“孝文还是很后悔的。” “老二不过是个还没怎么长大的孩子。”江雨生叹,“但是信文,我现在只想尽快把这段往事忘记。这事是我的耻辱。” “你也很怨恨爸,是吧?” 江雨生怔住。 他如今真说不清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郭长维。 江雨生第一次见到郭长维时,对方刚被诊断出患有绝症。可从表面上看,这个中年男子高大刚健,威仪浑然天成,确实极具成熟男性的魅力。 所以江雨生也能理解为什么世人乐得误会他和郭长维的关系。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他和郭长维在一起时,看起来确实像一对忘年恋的情侣。 一个是手握大权,掌控整个商业王国的王者。一个则是温柔贴心,依附着王者生存的爱宠。 只有一个人,就一个。当江雨生和他说,他和郭长维一直清清白白,那个人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 只有顾元卓。 那日,郭长维在书房召见到江雨生,其实也是想给点钱,把这个勾引自己儿子堕落的小孩打发走的。 改变他主意的,是书房里重新整理过一遍的书籍。 数千本书,按照科属、发表时间,甚至学术的严谨程度,全部重新排列过。连关系不合的作者的书,都间隔开来——这是江雨生的杰作。 郭长维和江雨生在书房里交谈了半个来小时后,就改变了主意,决定将他留下。 江雨生和郭信文决裂后,郭长维将他留在了身边做私人秘书,供他继续念书,同时让他给当时正中二、成绩烂如一堆狗屎的郭孝文补课。 郭长维对江雨生,就如同江雨生养花:发自内心地欣赏喜欢,精心呵护,给予他成长所需的一切。 江雨生重新办好了身份证和护照,回到学校,完成了大学学业,又被郭长维送出国念了硕士和博士学位。 江雨生知恩图报,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只要学校放假就会第一时间回到郭长维身边,尽心尽力地服侍。 在儿女都因为结婚和学业各奔东西的日子里,是江雨生陪在郭长维身边。 是江雨生在郭长维做化疗的时候握紧他的手,在手术室门口守候,在他病床边为他念书,关照他的三餐,推着他的轮椅去海边散步。 江雨生的卧室就在郭长维的卧室隔壁,两个房间有一扇门连通。有什么动静,江雨生就会推门而入,和护工协作照料郭长维。 郭长维病得最重的那阵子,江雨生甚至一直睡在他屋里的小床上。 那时候的江雨生,是全身心地感激这个男人。自从得到郭长维的资助后,江雨生再也没有缺衣少食过。留学的时候,郭长维甚至让下属为江雨生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公寓, 分卷阅读136 绽放 作者:靡宝 每日都有人上门做饭和打扫卫生。 那时候,江雨生的待遇同郭家子女也没什么不同。于是还有一种流言的版本,说江雨生其实是郭长维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郭老对我有知遇之恩。”江雨生轻声说,“如果没有他的培养,我不会有今天。” 江雨生曾做好准备,毕业后就为郭氏效劳终身。可是郭长维支持他攻读生物,从事科研教育。当江雨生和元卓相爱后,郭长维也大大方方也放手让他走。 “郭老对我的资助,是完全无私的。这是不论他怎么利用过我,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郭信文怅然:“爸一直最疼爱你。你大概是他最理想,而没有拥有的儿子。” “不。”江雨生严肃纠正,“你才是他最满意和自豪的儿子。郭老对我的偏爱,是另外有原因的。” “是什么?” 江雨生斟酌了片刻,摇头:“他如果没有告诉你,那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郭信文泄气长叹,双手撑着额头,十指插入短发之中。 这个执掌整个集团,杀伐果决、身家千亿的少壮男子,也只有在少年旧识面前,才会露出这种带着脆弱、困惑的神色。 而到了外人前,他就要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武装起来,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必须以一个永不迟疑,永不犯错的领导者形象,继续指挥庞大的家族集团前进。 “我昨晚还反复想到爸。直到他弥留,我都没有和他好好谈一谈。我曾那么怨恨他夺走了你,怨恨他不顾及我的感情。可现在才发现,这不过是他用来激励和锻炼继承人的手段。” “那你怨恨他吗?”江雨生问。 郭信文苦笑:“不论我们怎么看待他,他都已经不在了。我们的看法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了。” “那就把他放下。”江雨生说,“我们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并没有耽搁我们什么。” “你是这么认为的?”郭信文用通红的眼睛看向他,“我们错过了彼此。” 江雨生眉心轻轻牵动:“可我们也都不确定,假如当初在一起,我们就能比现在更满足和快乐。” 郭信文沉默。 江雨生说:“家庭、事业、财富,爱情,我们都有了。不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至少我是满足的。” “那个男人就是你现在的爱情?”郭信文冷笑,“顾元卓已彻底退出你的生活了?” “怎么交友,是我自己的选择。”江雨生淡漠道。 郭信文烦躁地摇头:“不,雨生,我不满足。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个怨念,就是我没有得到过你,却还得眼睁睁看你为了顾元卓付出一切。现在我才知道,顾元卓得到过的,原本都属于我!我反而更不甘心了!” 江雨生冷声问:“那你打算怎么样?和你太太离婚来追求我?” 郭信文愣住。 江雨生问:“信文,你后来和男人交往过吗?” 郭信文有点尴尬:“没有……” 江雨生说:“我不会去给你的性取向下定义。但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和一个同性交往是什么感受,对不对?你都已婚了,也该知道交往不是牵小手。你知道同性的性行为要做什么?你能想象自己和一个同性脱光衣服拥抱、接吻,并且以特殊的方式做爱吗?” 郭信文鼻尖额角渗出汗来。他显然没有和人讨论过这么直白禁忌的话题,更没料到江雨生会如此直接。 “你看着我,信文。”江雨生声音不高,却有着教学生涯中锻炼出来的师长的威严,“我相信你当年喜欢我,我也喜欢过你。但是你和我不同,你从来不是非同性不可的。你对我的喜欢,更多程度上是对弱小者的怜悯疼惜,对所有物的占有欲。你那所谓的念念不忘,也不过是叶公好龙!” 郭信文咽了一口苦涩的唾沫,哑声说:“你说的不全对,雨生。我对男人是有冲动的。只是不是随便什么男人。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这下轮到江雨生沉默了。 第71章 良久, 江雨生说:“于姐是个聪明爽朗, 热情友善的人。” “是。”郭信文苦笑,“我承认她是个优秀的女人、妻子、母亲。” “我很喜欢她。”江雨生说, “况且我现在和于家利益捆绑, 目测还会继续合作很久。我不想让你的私人感情影响到我的工作。” “不会的。”郭信文温和道, “我有分寸。” 江雨生焦虑地继续说:“再说,我才好不容易从上一桩桃色绯闻中脱身, 实在不想转身又陷入下一桩里。男人的私德也是要受到审判的。我想以科学家的身份被后人铭记, 而不是什么基佬圈的社交名媛。” “别这么说。”郭信文低声道,“你不是……你不会是的。” “我更不想掺和到你的婚姻里。” “不会……” “我也有孩子了, 我要做她的榜样。我必须非常慎 分卷阅读137 绽放 作者:靡宝 重地处理我的感情生活。” “我知道……” “我——” “雨生。”郭信文握住了江雨生放在桌上的手, 温柔而坚定地说, “你的顾虑,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我不会再伤害你了,雨生。我以亡父之名发誓!” 江雨生沉默良久, 说:“如果说你要赎罪, 那你只需要向一个人赎罪。就是被我们的误会拖累,导致家破人亡的顾元卓。” 郭信文沉默片刻, 说:“在商言商,顾家的事, 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我只是没想到顾卫东会选择轻生。” 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顾卫东一生中面临过数次更大的危机, 但是都淡然挺过来了。这次会走极端,还有一个原因是身患晚期绝症。 已知自己纵使有翻盘的能力, 却再无翻盘的时间。上天已不会再给他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不如最后掌握一次主动,主宰自己的生与死。 “可你误伤了他。”江雨生说,“你应该向他道歉。” 郭信文为难许久,终于低了头:“是的。你说的对,” 这日郭信文离去前,只向江雨生提了一个要求:“爸是在伦敦去世的,但是骨灰带回来,葬在老家坟地里。就在临市下面的县里。如今既然我们尽释前嫌了,我想可否一起去给他老人家上个坟,告知一声?” 江雨生自然同意:“我早就该去祭拜郭老了。” *** 巧得很,江雨生和郭信文约定的去上坟的周末,正是清明节。 纷纷的清明时节雨自天不亮就开始下。为了避免交通拥堵,他们选择一早就出发。天刚蒙蒙亮,郭家的宾利轿车就已停在了江家楼下。 江雨生带着呵欠连天的敏真上了车。 车内十分宽敞,座位两两相对,郭家兄弟二人恭迎江家舅甥俩。 敏真一看到郭孝文,就像狗看到曾被自己咬过的贼似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眼中迸射出虎视眈眈的凶光。 郭孝文今日顾不得和她打闹。他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修理得很短,正色肃容,一本正经,顿时成熟了好几岁。 他对江雨生恭敬欠身,低声说:“雨生哥,大哥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过去是我误会了你,编造了许多有关你的谣言,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觉得很愧疚。我这么做是错的。我请求你能原谅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辟谣的!” 其实江雨生并没有太将郭孝文的所作所为放在眼中。 江雨生认识郭孝文的时候,后者才十岁,其顽劣程度简直好似出山的旱魃,破棺的粽子,所经之处,无不满目疮痍、哀嚎遍野。 他们相处得并不愉快。郭孝文受了父兄影响,一直对江雨生抱有成见,又讨厌被江雨生逼着写作业。江雨生吃了不少他的恶作剧的苦。 也正因如此,直到今日,纵使郭孝文已经成长为高大健朗的年轻人了,他在江雨生的脑海里还是那个欠抽的小皮孩儿。 一个本性不坏,但是因为娇生惯养,心智年龄和敏真差不多大的孩子。 甚至,江雨生面对他的时候还有种正常人俯视智障人士的高高在上的怜悯。 江雨生浅笑说:“赎罪就不用了。我只需要你们能辟谣。还有,你以后能和敏真和平相处。” 郭孝文和敏真目光交接。敏真一脸天真无辜地瞪着他,眼中闪烁着慧黠之光。 郭孝文干笑。 郭家祖籍所在的村镇在近二十年的改革发展,以及郭氏慷慨的资助中改头换面,不再是郭长维当年离家时那个穷困潦倒之地。 新农村屋舍井然,清一色白墙灰瓦的二层小楼,鸡犬相闻,孩童嬉闹。青葱的田野在春日氤氲水雾之中静静地绵延至地平线。 新绿是生命力的火苗,被天神之手洒落人间,在广袤大地上蓬勃地攒动,跳跃,寸寸吞噬冬日遗留下来的枯黄,争夺着人们的视线。 江雨生站在田坎边深呼吸。空气湿润清新,混合着泥土的甘甜、化肥的腐臭。 轻柔的风穿过郊野,掀起层层近乎透明的薄薄雨帘。田边的晚樱开了一树繁花,在微弱的天光中独自招摇。 郭长维的墓地并不雄伟奢华,仅比周围他的同族先祖们占地略大。墓碑简洁大方,且根据国外的传统,还篆刻了一句话:“这是一位归家的游子”。 墓后有一片篱笆墙,被两株生机勃勃的藤本月季占据,橙黄的花朵次第怒放,香气袭人。 江雨生他们给郭老敬香烧纸,鞠躬致敬。 “爸,”郭信文说,“我和雨生尽释前嫌了。今后我们会好好相处的。我会照顾好他。他不肯收回股份,我已决定,将以后每年分红都还给他。那是他应该得的。” 江雨生扫了郭信文一眼,但是没有在这个时刻和他抬杠。 郭长维的隔壁,安葬着他的发妻赵氏。也是郭氏兄弟的生母。娶了这位赵氏,也是郭长维发家的第一步。 分卷阅读138 绽放 作者:靡宝 赵氏在郭信文十二岁那年病逝,郭长维后来又再婚。那段婚姻只持续了五年。之后他就没有再婚,只有两三红颜知己。自病后,他的身边几乎只留下江雨生一人,和自己相伴。 在郭家兄弟为生母烧香的时候,江雨生带着敏真在旁边转了转。 “这人叫赵秀松。”敏真眼尖,发现赵氏的墓边还葬着一个不姓郭的人。 “那是我小舅。”郭孝文说,“他几乎是我父母一手带大的,可惜年纪轻轻就出意外去世了。我妈最疼爱这个小弟。在小舅去世后,她的癌症飞快扩散,很快也走了。爸就将他们俩葬在一处,不寂寞。” 说着,过来给赵家舅舅也点上了香。 赵小舅的墓碑上倒是有一张烧瓷的黑白照,照片里年轻男子眉清目秀,笑意宛然。 敏真忽然轻声对江雨生说:“我觉得这个叔叔和舅舅有点像呢。” 郭孝文闻声定睛一看:“是有点像。奇怪,以前怎么不觉得?” 江雨生淡淡道:“一样的年纪,一样是斯文人,又都穿西装打领带,总会像个几分。” “说的也是。”敏真点头。 上完坟已近中午,司机又将车开到一处农家乐,吃鲜菌土鸡汤。 农家乐里种了一片樱花树,落英缤纷。敏真趁着开饭前的空档,跑过来玩。 江雨生作为天生基佬,审美并不差,喜欢将外甥女照着日韩萝莉打扮,衣着发型都十分讲究。 小女孩正在长身材,手脚尤其纤长,衬得身段已隐隐有了几分窈窕之姿。今日因为来上坟,穿着深色的校服,明眸雪肌,乌发浓长,非常漂亮可爱。 敏真在樱花树下玩不多时,就有人来搭讪。 “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敏真正蹲在地上捡樱花瓣,闻声抬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 对方衣着文质彬彬,似乎也是客人,面目还不到令人可憎的地步,且满脸亲切的笑容。 敏真起身,警惕地注视着他。 “你在三中?”男人走近,“叔叔的女儿也在三中,也许你们认识。” 敏真后退两步,依旧不吭声。 男人反复打量她,颇为欣赏的样子:“小妹妹,叔叔不是坏人。我也是这里的客人。你和你家大人走散了?” 敏真偏了偏头,依旧不答。 “我女儿在开生日会,就在那边。他们在切蛋糕呢。你要不要先过去玩,叔叔帮你找你爸爸妈妈?” 敏真眼眸一闪,懵懂地点了点头。 男人笑眯眯地朝敏真走去,想要拉起她的手。这时一个黑影自斜里杀出来,铁拳夹着冷风而来,将男人捶得跌在树上。 “变态,想干吗呢?”郭孝文如一头呲牙咧嘴的狼,咆哮道,“对小女孩动手动脚的,想找死不成?” 男人捂着流血的鼻子浑身哆嗦:“你你……你怎么随便打人?你是什么人?” “瞧你一脸欠抽的死变态样!”郭孝文骂着,一边把敏真扯到身后,“这我外甥女。你想带她去哪里?啊?” 农家乐的老板带着两个保安过来:“两位老板,有话好好说。” 郭孝文朝那中年男人唾了一口,扯着敏真走了。 走出老远,敏真都能听到那男人控诉郭孝文的声音:“怎么随便打人?我要报警……” 郭孝文一路骂骂咧咧:“说你有脑子,怎么这个时候又犯蠢了?你舅舅没教过你不要和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走吗?我要不是出来叫你回去吃饭,你还不知道给那变态带去什么地方……” 敏真翻白眼:“谁要跟他走了?学校老师还专门请了公安局的人给我们上过安全课呢。我正准备踢他一脚就跑走呢。” “我让了你几次,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郭孝文嗤笑:“你才多大点儿小人?对成年人的力量到底有没有概念?他一把将你抓起来,捂住你的嘴,就和抓一只小鸡似的。你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敏真一顿,撇嘴:“这事你不准告诉我舅舅!” “你知道怕了?”郭孝文嗤笑,“我说你这小孩儿,仗着自己读书聪明,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我告诉你,这世上你应对不了的危险多得是。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你好烦。”敏真甩开郭孝文的手,“我用不着你来教训。还有,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外甥女了。我妈妈可不认识你。” “你舅舅是我哥,你不也是我外甥女了?”郭孝文说,“你叫了我那么多声叔叔,感情都是叫着玩的?” 敏真道:“反正我没把你当长辈,你也别摆架子教训我。” 郭孝文屈起手指敲敏真的头:“你当我乐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你不是看的书多么,那历史上有多少聪明人仗着自己脑子好,结果反而吃了大亏的?” 他这话倒是一语中的。聪明人最容易反被聪明误。 敏真无法反驳。 “还有,”郭孝文继续敲她脑门,“记住自 分卷阅读139 绽放 作者:靡宝 己是女孩子,面对男人的时候,在体力上没有优势。要硬碰硬,尽量避免身体对抗。这是我作为业余散打教练对你的忠告!” “哟!你还会散打呢。”敏真噗哧笑,“几段呀?” “金虎。”郭孝文有些自豪,“就快升青龙了。” “这段位名称听起来好土。” “你懂个屁!”郭孝文道,“总之,你多听你舅舅的话,老老实实在学校里读书,别仗着自己脑子好就去试探什么法律、冒险的边缘……” 敏真忽然说:“你要去哪里?” 郭孝文怔住,低头望着她,神情里写着惊叹。 半晌,他说:“我将要被派去管理南美的分公司。我哥很疼爱我,但是不会永远放任我做彼得潘。他决定好好磨练我,做他的副手。” 敏真心里啊了一声:“巴西?” “是的,里约热内卢。” “Rio de Janeiro.”敏真用葡萄牙语低声说,“一月的河。” 这小女孩在这个时候又无所不知了。 郭孝文叹,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了。” 敏真忧伤地感叹:“我会很想你的。” 郭孝文苦笑:“我相信你会找到别的倒霉鬼被你欺负。” 敏真被他识破,做了个鬼脸:“里约很美的,有沙滩比基尼美女,有鸡尾酒和嘉年华,有巴西队,还有耶稣像。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克里斯兄弟。”(注:郭二的教名) 郭孝文笑起来:“是的,我大概会在那里找到灵魂的归属。”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敏真望着郭孝文修剪地短短的刺头,说:“刚才谢谢你。还有之前在实验室,对不起。我玩笑开得太大了。” 郭孝文莞尔,又摸了摸孩子的头。 敏真不悦地把他的手拍开:“你怎么总摸我的头,还不让我摸你的。” “你这小短腿儿的,够得着么?”郭孝文嘲道,“等你长到能够到我头顶的时候,我自然给你摸。现在,跟我回包厢吃饭去。老子饿死了!” 他们一行人吃完了午饭,准备上车回家时,又碰到了那个中年男人。 尴尬的是,人家果真带着一大群中学生,分别上了四五辆车。那中年人鼻青脸肿,手里拉着一个比敏真大两三岁的女孩,看容貌,确定是父女无疑。 男人狠狠地朝郭孝文瞪了一眼,带着女儿上车而去。 敏真拿肩膀碰了一下郭孝文:“人家真的是请我去吃生日蛋糕也。你打错好人了。” “最后教你一次。”郭孝文道,“人家也完全有可能一边给女儿庆生,一边抽空来侵害你。永远,永远,都要对男人保持警惕之心。男人没有好东西!” 第72章 这日返回家中, 已是日暮时分。 郭家的车停在江家楼下, 江雨生婉拒了郭信文提议共进晚餐的的建议。 误会既然已说开,江雨生又和于家有紧密合作, 那和郭信文再见面是不可避免的。 现代社会利益优先, 只要能互惠互利, 就没有永久的敌人。江雨生也并不打算仗着曾受过的的委屈,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后, 对郭家兄弟横眉竖眼、颐指气使。 商言商, 郭家手中资源富饶,又对自己心怀愧疚, 江雨生和郭家保持友好的关系, 只会对自己将来有益。 所以江雨生客气道:“不急在今日, 以后有空可以再聚。” 他这句话让郭信文眉间萦绕了许久的担忧之色一扫而空。 “是。以后我们应该常聚聚的。” 等送走了郭家的车,敏真有气无力地跟在舅舅身后走进了公寓楼大堂里,满脑子想的都是朝家里那张软绵绵的床上扑。 “雨生!”麦少东从大堂沙发里站起来。 江雨生意外:“你在等我?我们今天有约?” “不。”麦少东说,“我一直约不到你。我很想你, 就想过来看看你。刚才……那是郭信文?” 原本正往温情脉脉发展的气氛徒然直降。这最后一句话问得多余了。 江雨生脸色笑意淡去:“我们才从外地上坟回来, 太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麦少东一把拉住江雨生,沉声问:“你就是因为他, 才一直不回我电话?” 这问题成功让现场气氛跌落冰点。 奇怪,麦少东这人一贯精明圆滑, 知道分寸, 怎么今日突然水准大失? 江雨生冷淡道:“少东,我有自己的生活和日常安排, 用不着一一对你交代吧?” 麦少东不甘心地松开手:“我知道你工作忙,只是自从上次你生病后,我们就没怎么聚过了。” 敏真已自觉远远站开。 江雨生陪着耐心道:“我最近私人事情很杂很多,需要梳理清楚。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 麦少 分卷阅读140 绽放 作者:靡宝 东也已冷静了下来,自觉失态:“我明白的。我就是有些想你……” 连麦少东自己都倍感困惑。 明明最开始不过是爱慕江雨生姿容气质,他们俩相处,更是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恬淡静谧。可怎么突然就患得患失起来? 换作平时,几日联络不上江雨生,麦少东自己也另有消遣。可偏偏这两日,在电话里听不到他的声音,麦少东便觉得如坐针毡,心里有一只耗子在乱窜。 理智已不能控制住他的行为,脚自发带着身躯走到江家楼下,一守就是小半日。 不是不知道这种行为幼稚莽撞,只适合二十岁以下的少年做的。也不是不知道也许根本就是白等一场,浪费时间。 可是他的焦虑症,似乎只有江雨生这一味解药。 他为什么冷落自己?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他们算是正式的情侣吗?他们将来又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尤其在前几日郭信文不打招呼就闯入江家后,麦少东的不安情绪与日俱增。 江雨生和郭信文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真的只是简单受郭家资助而已? 麦少东还算有所克制,只将满腹的焦虑和担忧用委婉动人的情话低声倾诉出来,以博取江雨生的同情,化解两人之间尴尬的冷意。 江雨生领他的情。 成年人相处,姿态永远优先于情绪。他接了麦少东的这个台阶下来,温柔笑道:“我知道的,是我不对。明天吧,找个时间一起吃饭?” “明天中午,我来接你。”麦少东立刻将约会敲定,“我知道有个书店,有各种珍版书,楼下又是家素菜馆子。你和敏真都会喜欢的。” 江雨生只好应下。 等江雨生和敏真乘坐电梯回家的途中,敏真忽而开口说:“他不如顾叔叔。”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金色的电梯壁从个方位映出江雨生五味杂陈的脸。 他没法反驳敏真的话。 也许是顾元卓在江雨生心中有着独特的光环。同样的事情由他做来,江雨生只会觉得他一片赤子之心,并不觉得他情绪不稳,黏糊不脱手。 而麦少东在他自己的追求者眼中,也或许无一不完美,也一样从头到脚笼罩着光环。 江雨生对敏真解释着,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和顾元卓相处的时间最久,已经完全习惯和接纳了他。而麦叔叔才刚和我们相处不久。” 敏真摇头:“他和顾叔叔不同。顾叔叔或许有很多缺点,但是他喜欢你,就只喜欢你的人。他特别真诚,心里没有那么多小九九。” 江雨生再次无法反驳。 顾元卓也许曾看轻过江雨生,但是从来没有拿江雨生去和别的东西衡量对比。 麦少东确实不同。 “他对我没恶意。”江雨生说。 敏真说:“所以我还是欢迎他来的。他还是让你比以前开心了。” *** 次日,敏真不肯做电灯泡,约了傅闫去博物馆看恐龙展。 傅家夫妇带着两个孩子玩了一整天,为了奖励孩子们期中考试成绩优秀,还给他们买了一个老大的香蕉船冰淇淋。 这日,江雨生将近深夜才回家。他面色红润,呼吸里带着酒气,神色是轻松的。显然麦少东今日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取悦,以弥补自己前一日的失态。 江雨生还带了一块知名甜品店的招牌榴莲蛋糕回来。他和敏真坐在阳台上,沐浴着月光和夜风,分享着蛋糕。 江家新养了一对文鸟,此刻正相互依偎地栖息在花架上,羽毛在月色下白如一团荧光,仿若花树中的两个小精灵。 敏真给它们俩起了名,一个叫达尔文,一个叫居里夫人。将来生了小小鸟,还有一长串科学家的名字准备派上用场。 “卖鸟的说,他们将来可能会下蛋孵小鸟。”江雨生说,“所以,江小姐,你必须肩负起照顾鸟儿的任务。不然我就只有把他们的蛋做成早餐了。” 那株以顾元卓命名的月季长势最为喜人,经过一年多的抽芽发枝,如今已蓬蓬如盖,繁花争相怒放。 江雨生不得不将它单独移到阳台的另外一边,给它搭了一个大架子,让它尽情攀爬。 敏真管阳台叫做鹊桥,因为以她和江雨生命名的月季在这头,顾元卓的月季在另外一头。 就好比,她和江雨生这头,顾元卓远在大洋的另外一头。 从阳台的这头走到那一头,不过短短十来米。可要横跨大洋,却需要十多个小时的空中飞行。 敏真吃着榴莲蛋糕,忽然问:“舅舅,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江雨生啼笑皆非:“小姐,你才十一岁,现在谈这个话题太早了。” “我们班上和我一样大的同学,都有在谈恋爱的了!”敏真理直气壮,“连傅闫这小牙套都有人追呢。王灿琳整天找他请教功课,霸占着我的座位呢。” “你别取笑人家傅闫。”江 分卷阅读141 绽放 作者:靡宝 雨生说,“我看他爹妈都长得又高又好看,他将来长大了肯定是帅哥。你同学就比你眼力好,先下手为强。” “傅闫是我好哥们儿!”敏真不屑,“舅舅,别岔开话题。告诉我吧,你怎么知道你喜欢顾叔叔?你怎么知道这是喜欢,而不是单纯的生理冲动?” 春夜暖风和晚饭时喝的红酒让江雨生浑身懒洋洋,下意识说:“有时候确实很难区分其中的差别。恋爱中,原始冲动是前行军,理智是后勤部队。等你将来遇到了,你就会知道。” “遇到什么?” 江雨生说:“你会遇到一个人,那一瞬间,像是胸口被人捶了一拳。你会深深受他吸引,甚至怀疑你们曾经相遇过,因为你对他天然有一种熟悉感。而随着了解加深,你会觉得你们天生是一对。两个人如果能够在一起,会把单倍的快乐扩大成双倍,甚至更多。” 敏真露出期望之色:“难怪古今中外,人们乐此不疲地歌颂着爱情。” 江雨生点头:“爱情确实是这个苦闷无聊的生活中的调味剂。但是没有了它,其实日子照样一天天过下去。许多人毕生都不知道爱情的滋味,也一样开心地活到八九十岁。痴情人反而容易薄命。” “原来谈恋爱还有缩短寿命的副作用!”敏真感叹。 江雨生被她逗笑。 *** 江雨生和麦少东和好如初。麦少东重获批准,再度在江家出入。 只是敏真发现,麦少东多了一个非常细微的、令她有些不舒服的习惯:他每次进门,都先不动声色地将屋内扫视一遍,似乎在寻找什么,有或者确认某个人是否有来过。 这是一种雄性动物在自己的领域被另外一个雄性入侵过后,而生出的一种本能的警惕行为。 敏真能理解麦少东的想法,但是很厌恶他这个举动。好像他已经将江雨生,将这个家,当作了他的所有之物,就差抬起脚撒尿了。 麦少东亦很敏锐地察觉出了敏真对自己的冷淡疏离。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步入叛逆期,态度时冷时热非常正常。他并没有将之当回事。 麦少东和顾元卓不同,他并不打算对敏真倾注太多的感情。一来这孩子不是亲生的;二来敏真很快就会长大离家,不会和他长久相处。 麦少东曾和江雨生说过自己对未来的计划:“我不会找个女人结婚。但是等我工作更稳定一点,我会找个代孕生个孩子。我喜欢孩子,也一定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江雨生却对是否要拥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并无多大执念。 新生儿对他来说是个软绵绵、屎尿不绝、鼻涕眼泪粘乎乎的噪音制造机。况且他也绝对没有耐心半夜爬起来四趟给孩子喂奶。 敏真也是他的血亲,也是他最理想的继承人,他已经满足了。 麦少东也笑江雨生:“你不是个喜欢改变的人。你瞧你现在,形成了稳固的生活模式后,就拒绝尝试新事物,作出新的改变。” 江雨生也反笑:“我才不介意尝试新事物。不如就由换个新男朋友开始?” 麦少东哈哈大笑,牵起江雨生的手一吻:“你可摆不脱我。” 江雨生的笑容忽然一滞,扭头望去。 他们此刻正坐在江边茶座的太阳伞下,身后是长长的沿江步道,游人如织。 “怎么了?”麦少东问。 江雨生困惑:“没什么……刚才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 “看你的人可多了。”麦少东得意,“雨生,你不知道你穿白衬衫有多好看。” 江雨生摇头笑:“也许没什么。” 而那似乎是个开始。 第73章 江雨生也没想到, 这个事竟然这么快就上演了第二集 。 次日, 江雨生下班回家,在家门口的熟食铺子前排队买烤鸭的时候, 又感觉到了那道视线。 并没有什么恶意, 更像是一种打量, 但是有种令人不舒服的尖锐,像是有一双眼睛正在冷冷地审视着你。 江雨生这在意识到, 上一次并不是自己多心。 他这次没有立刻大动干戈地回头张望。片刻的惊愕过后, 他假装掏钱包,用眼角余光搜寻。 站在街边打电话的少年?不像。推着婴儿车的少妇?更加不是。 是他吗? 二十来米远的公交车站, 有个年轻男子, 正站在站牌前, 也不知是在看站牌还是在看江雨生。 可等江雨生抬起头,只见一群乘客涌上了公交车,那道视线和那个身影也消失了。 江雨生站在路边,警觉地环视四周。 行人神色匆匆, 仿佛全都肩负着即时三刻必须解决的重大责任, 谁都没有那等闲功夫抬头多看江雨生一眼。 江雨生愈发困惑。难道又是幻觉? 江雨生和麦少东在闲聊中提起了这个事,自嘲道:“听说这种总怀疑别人在关注自己的疑心病, 分卷阅读142 绽放 作者:靡宝 在心理学上叫‘假想观众症’。” 麦少东倒是很警惕:“你看清对方什么样子了?” “我并不确定就是那个人。”江雨生说,“如果真的是他, 也不过是年纪轻轻的普通男人。” “年轻?会不会是你的学生?” “我的学生跟踪我做什么?”江雨生调侃, “难道追着我交论文?” “还能做什么?”麦少东严肃道,“自然是暗恋你, 又不敢表白,只敢背地里跟踪偷窥你。这种孩子往往还有心理疾病。就怕他暗恋不得,做出什么极端行为来。” “你想象能力太丰富。”江雨生不以为然,“我从没有收到过不具名的情书,更是已经好几没有被学生表白过了。况且我对功课论文要求那么严格,学生避我还来不及,谁会自找不快来暗恋我?” 麦少东还是不放心:“下次再遇到,一定记得拍下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变态!” 之后一连数日都平静无事。江雨生便渐渐将这桩事丢在了脑后。 *** 五月末,春夏两季的斗法进入了地狱模式。你放出两三日闷热潮湿的低气压天,我就丢出一场连夜电闪雷鸣的大暴雨。全城百姓都做了神仙打架的炮灰,被这倒霉天气折腾得筋疲力尽。 江雨生今日从学校赶来公司,出发的时候还是个闷热的亮阴天,车开到一半就遭遇暴雨袭城。天地间一片灰蒙蒙,蛇形的闪电在高楼上方流窜,景色宛如末日大片。 江雨生被堵在车流里,眼皮忽而跳了跳。 等江雨生精疲力竭地抵达实验室,助理贴心地送上一杯加了冰块的柠檬茶,说:“江教授,先前有位姓刘的客人来找你。我说你不在,让他在休息室等你。” 江雨生问:“有姓名吗?” 助理妹子摇头:“是一位大叔,三十好几啦。” 江雨生走进休息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用来待客的茶水和点心却是吃得干干净净。 “这是走了?”助理纳闷,“我看他穿着很随意,不想是别的公司派来的办事员。对了,说话还带点口音。江老师,是你的亲戚吗?” 江雨生却不记得自家有什么姓刘的亲戚。 这日下班后,江雨生如往常一样驱车回家,然后又出门去公寓楼对面的超市买些日用品。 拎着购物袋正折返到公寓大楼门口时,一个男子挡住了江雨生的去路。 “江雨生?”对方目光灼灼。 江雨生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对方。 这男人中等个子,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T恤和浅蓝牛仔裤。身材精瘦干练,皮肤糙黑,黑发里白发丛生。 但是江雨生仔细端详对方的皮肤状态和神态,觉得他年纪应该也不过三十来岁,只是有些少年白,显得年纪大罢了。 江雨生在打量对方,人家也在打量他。 经过一日的工作劳累,江雨生显然不在自己的巅峰状态。他衣裤已皱,脸上浮着一层油汗,神色疲惫。可即使如此,依旧身姿挺拔,俊秀的五官令人见之就眼前一亮。 也许是因为对方看上去并不具有明显的攻击性,且他们都身处熙熙攘攘的街上,江雨生也并没有很紧张。 他迅速将对方和公交车站男人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你是这几天跟踪我的人?” 男人并没有否认:“我没有恶意。” 江雨生注视了他的双眼片刻,点了点头:“阁下怎么称呼?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忽而有点局促地搓了一下手。 一个人的手,可以透露出太多个人信息。 男子的手粗糙宽大,骨节分明,即使清洗得很干净,可指缝间依旧留有黑痕,裸露出来的手臂肌肤散布着不少斑驳的陈年烫伤痕迹。 这是一双蓝领阶层的劳动人民的手。 男人这时抬起头,注视着江雨生,说:“你和麦少东是不是在一起?我是他的男朋友。” 这一刻,江雨生的灵台平静得让他自己都诧异。 仿佛,尽管之前丝毫没有征兆,他也早就预见了会有这么一幕。 心底隐约有个早就冒了芽的念头,在这个时候开始茁壮成长,发出呼喊:早说过,你不会再找到那么完美又适合你的爱人了,江雨生。你已经错过了毕生所爱。你今生以后就只有在不断的寻觅和失望中度过。 “你有什么证据?”江雨生平静地问,“他从来没有提过有你这么一个人。” “我说的是真的!”男人急切叫道,“我有证明!我和他是初中同学,十七岁就在一起了。我一直在老家工作,和他异地恋。” 哦,果真又是异地恋。 男人掏出手机,给江雨生看上面的照片:“你看!都是我们的合影!他父母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是我一直在替他照顾他父母!他妈妈有糖尿病,他爸爸去年还做过心脏病手术,都是我在医院里照顾……” 手机几乎贴在江雨生的脸上。 分卷阅读143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铁青着脸又后退了一步,目光从那张和乐美满的全家福上扫过。 “这是我们今年春节拍的!你看,你看!” 男人激动地近乎声嘶力竭。 江雨生不禁又退了一步,避开对方的大嗓门。 他脑中那个声音又响起:瞧,活该你从来不想去了解男朋友的身家底细,不然不会连这么明显问题都没发现! 男人激动得面孔涨红:“江老师,你是个大学老师,我只是个电焊工,我不会骗你!先前我听说他在T城另外找了一个男朋友,我还不相信。他说过不会欺骗我,也不会对不起我的。麦少东这个人也欺骗了你!” 江雨生面孔上覆着厚厚一层冰霜。 “他肯定没有告诉你,是不是?”男人愤怒地讥笑,“我告诉你吧:我一直资助麦少东读书创业!我中专毕业就工作,然后一直给他寄钱,供他读书。不然光是他父母那点收入,还要看病吃药,哪里够他念那么好的大学?他能念研究生,甚至出国留学,全的靠花我的血汗钱!” 江雨生感觉阵阵颤栗自骨缝里发出,心底一片凉意。 公寓的保安在旁边留意许久,察觉不对劲,快步走出来:“江先生,有什么麻烦吗?” 男人瑟缩了一下。 “没事。”江雨生摆手。 保安将信将疑,并没有走远,依旧在玻璃门后盯着他们俩。 男人低声说:“我叫刘嘉康。我可以去和你同麦少东对峙。” 江雨生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男人愣住。 江雨生冷笑:“刘先生,你先偷偷跟踪观察了我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你得出什么结论,决定先从我这里下手。我估计,如果你去找麦少东对峙,他很有可能会直接同你分手。而你不肯和他分道扬镳,于是想从我这里下手,让我主动退出,好成全你。” “这有什么错吗?”刘嘉康怒而反问,“这么多年来,我为了资助他读书创业,自己都没有存下几个子儿的私房钱。就因为他指天发誓对我许诺过,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等他发达了,就轮到他来照顾我。现在他熬出头了,却想甩了我,找你这样的年轻漂亮的大学老师?他想得美!” 江雨生转身朝公寓大门走去。 “喂!”刘嘉康伸手拉他,“你还没有答复我。” “答复你什么?”江雨生甩开他,目如冷霜,“欠你的是麦少东,又不是我。你也不是没有他的地址,只管上门讨债就是。” “都这样你还要和他好?”刘嘉康大骂,“你要不要脸呀!还是堂堂大学老师呢……” “喂喂!”保安再度冲了过来,“你到底要干吗?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 刘嘉康收了手,低骂了一声,扭头钻进了人群里。 保安问:“江教授,你没事吧?要不要报警?” “没事的,李哥。”江雨生镇定道,“他认错人了。” *** 江雨生没有上楼回家,而是立刻去了楼下停车场,把购物袋往车后座一甩,开车去学校,亲自把敏真接了回来。 小女孩敏锐地问:“舅舅,出了什么事了吗?” 江雨生反而问:“你最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陌生人出现?” “一切都好好的呀。”敏真挠头,“就要期末考试了,我甚至都没工夫和同学说话呢。” 江雨生叮嘱:“如果有陌生人来接近你,你要立刻通知老师和我,明白了吗?” “知道了。”敏真嘀咕,“你有点吓到我了。” 江雨生并不多解释,把敏真打发回房间写作业,然后给麦少东打了个电话。他不提遇到刘嘉康的事,只请他过来吃晚饭。 麦少东兴致勃勃地赶到江宅,一手提着一瓶价值不菲一瓶小白马,进门便高声笑道。 “雨生,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一个原本都已经选定别家律所的客户,突然临时又改了主意,回心转意投奔了我们。这桩大生意可算我的业绩。” 江雨生施施然从客厅沙发里站起来,朝他温柔一笑:“恭喜你,少东。” 麦少东大步走过来亲吻他的脸颊:“今天本来有庆功宴的,你说要我过来吃饭,我都把饭局给推了呢。冠名合伙人送了我一瓶好红酒,一会儿我们一醉方休!敏真呢?我还给她带了一盒客户送的比利时巧克力。” “她在做功课,明天有考试。”江雨生依旧笑意宛然,“对了少东,我们实验室要搭建一个,需要找一名可靠的电焊工,你有认识的熟人吗?” 麦少东搂着江雨生腰肢的胳膊倏然一僵。 “这个……”麦少东干笑,“我还真不认识做这行的。不如我明天帮你去问问?” 江雨生的笑容维持着弧度:“奇怪了。我刚才遇见一个电焊工,说叫刘嘉康,和你很熟。你不认识他?” 麦少东像是被人念了定身咒,全身上下固定了足足半晌。 分卷阅读144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已抽身站在一旁,抄起手,冷眼看他。 麦少东终于夺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权,艰难吞咽,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雨生,你听我解释……” 江雨生当然不可能念那句经典的“我不听”台词。 相反的,他对这整个事件充满了好奇,就像一出电视剧正进展到揭秘阶段,只待麦少东来给他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你说吧。”江雨生心平气和道,“我听着呢。” 麦少东到底是大有前途的律师,思维灵活,口舌伶俐。他飞快组织好了语言:“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刘嘉康的。不过我确实和他交往过。但是这段感情已经结束了!在我和你认识之后,我就和他提了分手。很遗憾的是,他并不接受,一直骚扰我。现在更是闹到你的面前。” 江雨生冷静指出:“刘嘉康的说词和麦大律师的却是对不上。他说他多年来一直资助你读书创业,为你照顾父母,在你爸病床前端屎端尿。而且他也是听人说起,才知道你在城里另结新欢。” 他抬手,阻止麦少东开口:“我不在乎你们俩谁在分手一事上撒谎。我想知道,他说的常年资助你,是否属实?” 江雨生凌厉肃穆的神情令麦少东有种面对自己最害怕的师长的错觉,所有用来粉饰的词语统统归零,所剩的辩词也先天无力:“我……当年确实接受过他的资助。后来我提出分手和还钱,但是他并不接受……” 江雨生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以一种拒人于外的姿态交叠着双腿,冷漠地望向麦少东。 那个男人高大魁梧的身躯在这个场景里愈发显得显眼,有种惭愧不已却无处可藏的狼狈。 江雨生用一种几乎是教育学生的语气说:“少东,虽然我们这样的人,不能如普通男女一样结婚和履行婚姻义务,但是人情世故对我们一样通用。就算在古代,伺候过父母疾病的糟糠妻都不下堂呢。你这朋友不仅常年在经济上支持你,还替你承担了尽孝的义务。就我看来,你和他分没分手,区别都不大了。” 第74章 汗水潺潺自麦少东额角滚落。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江雨生永远不会知道这段过去, 但是他曾经准备好的所有的说词一旦抛出来, 却全然不起作用。 江雨生根本不受他影响,坚持己见, 一语中的。 他嗓音不高, 语气并非相当严厉, 可依旧让麦少东被抨击得无地自容。 “雨生,”麦少东做了一个深呼吸, 努力镇定下来, 找回自己的节奏,“你这样说不公平。难道因为他对我有恩情, 我就必须要以身为报?我确实不再爱他, 那么给足他补偿, 合拼分手,各自寻找新的生活,不是理所当然?你也有过前任,你想必也在上一段感情住付出了许多, 可你也不是爽快放手了?” 江雨生不为所动:“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 少东。我是说,你和他的债务纠纷显然没有解决清楚, 就来追求我。而且你对我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令我被人上门羞辱……” “我会和他说清楚的!”麦少东急切道, “雨生, 你不要生气。我绝对没有欺骗你的感情。我会和他结算清楚的。” 真能结算清楚吗?江雨生并不认同。 “那是你的事。”江雨生冷漠道,“我并不想参合到这个事里。麦少东, 我觉得我们可以到此为止了。” 麦少东急忙道:“我会处理好一切的,雨生你放心。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他再出来打搅你。我会让他明白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是你的决定。”江雨生已转开了视线,“我的决定是不会变的。” “你给我点时间!”麦少东抓起车钥匙就奔出了门。 他甚至忘了关门。 江雨生缓缓起身,走了过去,将门合上。 “他不会再来了,是不是?” 敏真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脑袋,大眼里闪烁着慧黠的光芒。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江雨生说。 “我也没觉得遗憾嘛。”敏真扒着门框笑嘻嘻,“只是我总觉得,虽然他一直很努力想要融入这个家,但是他依旧和我们格格不入。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江雨生淡淡道:“去写你的作业。” 江雨生又私下给门卫保安封了个红包,请他们不要再放麦少东进来。 江雨生并不看好麦少东解决这个事的能力。所以他决定以后亲自接送敏真上学。他自己并不怕被刘嘉康骚扰,但是对方如果屡次达不成目的,选择对孩子下手,那个损失是江雨生承受不了的。 江雨生有条不紊地作出调整和改变:修改门禁密码;将麦少东从所有通讯录中拉黑;通知认识他们俩的朋友,告诉他们这段关系已经终结;取消先前和麦少东定下的周末短途旅行计划;退机票…… 这份冷静让江雨生都想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江雨生提防刘嘉康,但是也并不太担 分卷阅读145 绽放 作者:靡宝 心麦少东会死缠烂打。 这个男人好不容易自一穷二白的小镇男孩奋斗成了都市新贵,对声誉的重视几乎胜过生命。性取向在他那个行业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背信弃义这种事被他的客户和合伙人知道,必然对他事业产生重创。 再说,大都市中也不乏条件和江雨生比肩的同道中人,可以继续做麦少东最理想的、光鲜体面的、带的出去的男朋友。江雨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在应酬场所看到麦少东带着新的男朋友招摇。 江雨生打开了麦少东带来的红酒,在没有开灯的书房里静静品尝。 他总是不停地想起刘嘉康:如果是高级电焊工,那收入应该十分优渥。可是他显然是个习惯过勤俭日子的男人。也许因为来见情敌,特意穿了崭新的衣裤,衬衫自包装里取出来的折痕都还清晰可见。 而麦少东已对华服美食得心应手,说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和美式英语,能用法语点餐,用意大利语调情。 他们俩是江雨生所见过的差距最大的情侣。 刘嘉康并不丑陋,亦不猥琐佝偻,可依旧给江雨生一种枯萎的感觉。他全身骨髓鲜血都抽出来,供养出了衣冠楚楚、名流风范的律政精英麦少东。 江雨生所欣赏的那个麦少东,是刘嘉康削骨剥肉做出来的成品,更是刘嘉康绝对不放手的所有物。 麦少东想得太天真。他欠这个男人的,怎么会用一笔钱还清? 不知不觉,江雨生就把红酒喝去了半瓶。 数千元一瓶的红酒喝起来,消愁的作用并非比两百块的更佳。 门铃忽然响起。 江雨生看表,时间十点一刻。 敏真已睡了。江雨生轻轻走去门口。可视电话的屏幕里,郭信文面容肃穆。 “我就是来确认一下你的安全。”郭信文低声道,“打你电话不接。保安说今天有陌生人去公司骚扰你?” 江雨生五味杂陈地一叹,摁下通话键:“你稍等一下,我下楼来。” 一刻后,两人在楼对面一间通宵营业的茶馆包厢里坐下。 “喝点什么?”郭信文问。 “桂圆枸杞养身茶。”江雨生说。 郭信文莞尔:“我闻得到你身上有酒气,雨生。” “所以才更需要养身。”江雨生大言不惭,“岁月不饶人,偶尔稍微放纵一下,就要立刻休养回来,不然五脏六腑统统都要和你闹革命。” “你的道理总是多的。”郭信文说,“我今天这样过来,没有打搅到你吧?” “说什么客套话?”江雨生提着茶壶给郭信文倒上,“朋友的关心之意,我感激都来不及。不过,你的消息倒真是灵通。” 郭信文坦然承认:“我特意让人替我留意你。倒不是监视,就是怕你在于家遇到什么麻烦。” “怎么?”江雨生挑眉,“怕我和于家兄妹有矛盾,你夹在中间难做人?” 郭信文平静地说:“于家养着一整个律师团队,他们才不需要我。我是担心你势单力薄,被大公司欺负。若是出了事,我能及时出来帮你一把。” “帮着我这个外人?”江雨生讥笑,“当心于姐家法伺候。” 郭信文淡淡道:“万幸,我们夫妻俩并没有这种情趣。两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凡事依理凭据,不会任性妄为。” “真是一对模范夫妻。”江雨生赞了一声,“你放心。我和于家的合作很妥当。他们出钱,我出脑力。只要我脑子还好用,我们就会是最佳合伙人。” “你要是在感情问题上也这么精明就好了。”郭信文说。 “终于言归正传了?”江雨生嗤笑,“你知道多久了?” 郭信文垂着眼:“清明扫墓回来后,我就让人去查了麦少东。你想知道最完整的信息,我可以给你发邮件。” 江雨生并无这个兴趣。麦少东就像一颗坏掉了的鸡蛋。外壳看着无异,可是敲开来,里面却早是一股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 他只想把这个鸡蛋丢进垃圾桶里,摆脱那一股令人作恶的臭气。 郭信文端详他:“你看起来并不怎么难过。” “那你想看我如何?”江雨生反问,“借酒消愁,痛哭流涕,拉着你唾骂负心汉,骂自己瞎了狗眼识人不清?别说我和他感情没那么深,光说生活已经够艰难的,谁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做齐全套戏。流泪唾骂也是很消耗力气的好不好?” 郭信文不由笑起来:“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你说这样的话。” 江雨生说:“因为以前我要讨好你,话全都捡悦耳的说给你听。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莎士比亚与夜莺。哄得东家少主开心了,我工作生活都要容易许多。” 郭信文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想到会从江雨生口中听到这番话。他怅然:“当年我也实在天真。” “不怪你。”江雨生说,“你从小就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你理所当然这样为人处事。人是很难摆脱出身对自己的影响的 分卷阅读146 绽放 作者:靡宝 。你看麦少东,他这么想做个都市精英。可是前男友一出现,他就被打回了原形。” 还是那个贫苦褴褛,心怀大志,却苦于没有上升渠道可走的小镇男孩。麦少东迫不及待想要摆脱出身,脱胎换骨,把自己当做大都市里的原住民,一双脚从来没有踩进泥里过。 江雨生不觉得虚荣是罪过,人都有追求好生活的自由。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名利卑躬屈膝过? “他那是贪婪又愚蠢!”郭信文淡漠道:“没有人会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地供养情人的。会这么做的人无非把这事当作一门投资,与投基金买股票无异。麦少东也算是一直走势大好的升值股,未来升值空间不小,傻子才会选在这个时候抛售。我看那个男人的打算十分明显,他看好麦少东的上升前景,他要长期持股,年年赚取红利。” 江雨生摇头:“我对他们的看法很复杂。你来之前,我一个人坐着想了很多。我想,我也不过是个幸运版的麦少东罢了。我遇到了你和郭老,而他只有去压榨他的前男友。” “你们不同。”郭信文眉头紧皱,“他是用爱情换取便利。” “我有什么不同?”江雨生自嘲,“我当初也一样用我的温顺体贴、机灵乖巧,甚至是柔媚迎合,来换取你对我的同情喜爱,换取郭老对我的怜悯。你当初不也想用自己的零花钱供我继续读书?我们俩当时同麦少东和他前任有什么区别?” “不!”郭信文坚定道,“我们不同!我和爸对你的资助,是不求回报的。” “那是因为你们本来就富甲天下,只当做慈善,自然不屑我的微薄之力。”江雨生说,“而麦少东那个前任却是倾家荡产地投入在了情人身上,他必然要将两人的未来绑定在一起,将自己付出的光阴、心血和金钱,翻倍地赚回来。” 郭信文不知如何反驳。 江雨生感叹:“所以我说,我是幸运的。况且过去那些年,我在外的名声比麦少东更加不堪入耳。” 郭信文随口说:“那都是谣言。我看顾元卓当初也并未信。” “是啊。”江雨生声音低了下去,“他体谅我。他知道我不容易,从来在意我的过去。而我做不到元卓那么坦荡大度。” 江雨生立刻就选择和麦少东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麦少东和他前任当年应该也是有爱情的。 初中情侣,两小无猜,如果没有真挚的感情,那刘嘉康不会这样倾囊相助。 可见,钱换不来爱,但是爱却是能换来钱的。 不仅如此。爱情还可以换来体贴的服侍、动人的赞美、共享的人际关系、肉躯的欢愉、子孙后代…… 爱才是这世上永不会贬值的硬通货。 郭信文忽然问:“你和顾元卓到底怎么分手的?” 家人反对,流言蜚语,穷困落魄,都没有让他们分开。怎么转眼就听说两人分手了。 江雨生有些意外他问得如此直接,取笑道:“用你的话来说,不是他跟了许家人,甩了我么?” 郭信文反问:“难道不是?” 江雨生摇头:“他想我跟他去纽约发展,我不肯放弃这里的一切,不想再漂泊,也不想和他异地恋。于是一拍两散。” “就这样?”郭信文难以置信,“在你们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眼看就要过好日子后,因为这个理由而分开了?” “很奇怪吗?”江雨生反问,“多少热烈的恋情都败给了现实,我们不是头一例。我们不是不相爱,只是更爱自己多一点罢了。像你和于姐这样平平稳稳地相识相恋,结婚生子的,是多少人毕生的梦想。” 郭信文沉默了片刻,说:“我听熟人说,顾元卓在纽约发展还不赖。” “是么?”江雨生漫不经心地说,“那挺好的。” 郭信文说:“他跟着许家老二开了一家科技公司,开发手机软件、手机游戏。听说顾元卓这人居然在这方面有点独到的眼光,又或者是运气好?他收购的一款极简单的小软件,市场反响还不错……” 江雨生忽然打了一个呵欠:“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送孩子上学。” 郭信文识趣地终止了话题,抬手招呼服务员结账。 送江雨生回家的路上,郭信文又说:“我担心麦少东的前任还会再来骚扰你。其实以你的身份,于家应该给你安排专车和司机的。” “安排了的,是我嫌麻烦没要。”江雨生反过来宽慰他,“其实对方真要我的命,再远的距离也能狙击。况且我觉得那人不会走极端的。抓牢了麦少东,将来有大把的好日子可以过呢,何必为了我搭上未来?他绝对比我还要惜命。” “我是担心麦少东对你不肯善罢甘休。” 江雨生噗哧笑:“我又不是倾国倾城的苏妲己,他自顾不暇的时候,才不在乎我的去留呢。” “那是他不识货。”郭信文淡淡道,“他根本配不上你。” 江雨生嘲道:“我们这种异类,能找到谈得来的同类就已走了大 分卷阅读147 绽放 作者:靡宝 运,哪里还讲究什么般配?” “也是。”郭信文忽而苦笑,“般配的也未必就恩爱幸福。” 郭家的司机开着车等在街角,直到江雨生进了大楼,才把车开过来,将郭信文接上。 “郭先生,赵经理刚才给我打了三个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郭信文坐在后座里,长吁了一口气,疲惫才自紧闭的门后崩塌而出。 他并没有告诉江雨生,自己其实是得知了消息后,紧急从横滨乘坐私人飞机赶回来的。他今晚还得连夜再赶回去,才能不错过明日一场相当重要的商业谈判。 八千里路云和月,千里山海一日还。牺牲了睡眠时间,也不过就是为了将江雨生一面,听他亲口报一句平安罢了。 而之所以这么关心江雨生,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友情,甚至是出于爱慕?郭信文觉得这个问题将会困扰自己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第75章 江雨生还是听取了郭信文的意见, 次日就向于家表示想要辆车和司机。公司立刻同意。 车是一辆黑色奔驰, 八成新。司机是个退伍军人,姓杨。 这小杨生得宽肩窄腰, 一双猿臂肌肉虬结, 两只铁拳虎虎生风, 走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 江雨生感叹:“小杨,你去中南海做保镖都够格的, 给我做司机, 太大材小用了。” 小杨偏偏生了一张乖巧的娃娃脸,古铜般的肤色光洁油亮, 未开口说话, 脸颊上就先冒两团高原红。 他腼腆地说:“于总高薪聘请我, 就是专门为重要的客户服务。他叮嘱过我,让我一定不要让闲杂人等再随便接近您。您要有什么闪失,他一定拿我是问。” “还能把你关进天牢不成?”江雨生笑,“别听于总吓唬你。我这人没什么讲究, 每天的行程也简单, 不会到处乱跑。有事弟子服其劳,不用你跑腿。” 如此过了一周多, 敏真期末考试都结束了,麦少东一直没再出现。 是还没有处理好那团污糟事呢, 还是已决定放弃江雨生, 觉得与其讨好挽回,不如重新狩猎来得容易? 江雨生承认自己还是觉得有点失落的。 麦少东觉得江雨生光鲜体面性情温和, 江雨生也觉得麦少东是个非常带得出去的伴侣。 大概就像男人腕表,女人的手袋,或者孩子的新文具,总之都是能将旁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暂时停留的好道具。 并非必不可少,可若没了,又总觉得少几分光彩和乐趣。 可要重新接纳麦少东,江雨生却是绝对不行。 麦少东并不是作奸犯科、杀人劫舍的坏人,但是他本质其实贪且狠。 坦然吸了恋人十多年的血,是贪;隐瞒这段历史,背信弃义,是狠。甚至他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什么错。一切都是对方心甘情愿付出,他又不是不肯作出经济上的补偿。 这样的人,谁敢和他谈情说爱?谁敢不保证自己不会被他出卖利用?挖你一颗肾,丢两百万在地上,你不肯弯腰捡,他还嫌你不识好歹,做人太贪婪。 江雨生远未到对麦少东神魂颠倒的地步,何必陷入这种纠葛。 寂寞并不可怕,可怕的为了摆脱寂寞而失去自我。 就在江雨生觉得自己可以将麦少东彻底归入过去时的仓库,关门落锁时,刘嘉康却又再度找上门来。 刘嘉康这次选择去学校找江雨生。 江雨生每周有一堂大课,多媒体教室里坐满百来学生,下课后还有成群的学生围过来请教问题。 刘嘉康中途推门进来,坐在角落里,一直安静地等到学生都散尽了,才走下台阶,朝还留在讲台上收拾讲义的江雨生走去。 小杨如一道影子蹿过来,拦住了刘嘉康的去路。 刘嘉康今日比上次要冷静理智了许多,尴尬得一脸通红,低声说:“江老师,我没有恶意的。” 江雨生端详了他片刻,朝小杨点了点头。小杨退开。 刘嘉康低声说:“麦少东坚持要和我分手。他甚至愿意一次性给我一大笔现款,还把老家的一套三房的房子转给我。” 江雨生说:“但是我和他已经分手。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我不是介意你。”刘嘉康哂笑,“我是笑麦少东想得真简单。十八年的感情和投入,养个孩子都能上大学了。他以为把钱还给我了,就能把一切结清了?” 江雨生一声叹息:“你也可以拿着钱,重新开始。” 刘嘉康容貌端正,虽然粗糙,却并非没有男性魅力。况且他有一技之长,收入颇丰,又有了麦少东的资金弥补,重回求偶市场,不愁找不到新的体贴恋人。 不过刘嘉康并不这么想。他冷笑道:“我为麦少东付出的可不是一笔钱一套房子就能买断的!光阴能用钱换吗?感情能吗?他当初对我许下的承诺,可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去国外结婚,终生绑定在一起,对我好一辈子。 分卷阅读148 绽放 作者:靡宝 ” 江雨生说:“可我们都是成年人,都该知道誓言都是用来打破的。” “背弃誓言就不用遭报应吗!”刘嘉康痛苦地低吼。 江雨生眼中闪过一抹锋光:“当然会有报应。老天爷不动手,你也可以自己动手。但是如今麦少东是大名鼎鼎的名律师,有人脉有财力,你拿什么和他对抗?” 刘嘉康有气无力道:“我也不过就是个电焊工……” “不把人生好好地过下去,你不会知道前面有什么机遇在等着你。”江雨生说,“你以为我一出生就是大学教授了?你以为我就没有一个恶劣的前男友?非亲非故,旁人不会没事脱了衣服给你看背上的伤疤的。你看别人意气风发,哪里知道人家背后的付出。” 刘嘉康愣住。显然,过去没有人和他说过这番话。 江雨生叹道:“你都已经知道他不值得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将来和他绑定在一起?拿着钱,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别看他是大律师,你能养出一个大律师,你比他有能耐呢。为什么不更看重自己一点?” “我不知道。”刘嘉康呢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他是我的成果。” “他却不肯和你分享他的成功。”江雨生说,“我不好去指点别人的生活。但是如果换成我,我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过精彩。这个成果才是谁都夺不走的。” 刘嘉康一脸迷茫和不甘:“你一定觉得我们两人很丑陋吧。我们曾经也是有过感情的。我到现在,都还是相信他当初对我是真心的。后来我们越来越没有话可说,我脾气又暴躁,急起来还会和他打架……” “感情的事,我一个外人,真不好说什么。”江雨生说,“但是我相信你从始至终并没有真的想伤害他。你只是不甘心罢了。” “是……”刘嘉康双目通红,“我付出了那么多!” “世上的事,十之八九不如意。”江雨生轻声说,“刘先生,你不要看不起你自己。你比你以为的要出色很多。你是个真性情的人,命运会善待你的。” 送走了刘嘉康,回家的路上,江雨生忍不住对小杨尴尬笑:“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江教授别在意,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小杨说,“活到了一定岁数,谁没有点纠缠不清的人际关系?其实这种找上门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反而不用太担心。他们也同时暴露了自己的弱点。该怕的是那种笑面虎,当面对你笑脸迎人,背地里冷不丁咬你一口。你中招时再防备已晚了。” 江雨生眼前立刻冒出郭信文的脸。 可不是。郭信文当初要早说清楚不愿意江雨生接受那笔遗产,江雨生巴不得顺手退出去,还不会和顾元卓闹一场矛盾。也更不会有后来一系列鸡飞狗跳的误会。 郭长维教训的对。郭信文傲慢自负,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众人,俯瞰他江雨生,觉得所有人都该兢兢业业地揣摩上意。揣摩不对,被他教训,也是自己活该。 江雨生如今和郭信文算是恢复了友情,可是他也吸取了教训,对待郭信文小心谨慎了许多。再也会不到少年时两小无猜的时刻了。 *** 江雨生终于还是将麦少东约出来谈话。 冷处理收场固然是最理想的状态。可是当同台的人不配合,也只有逼着江雨生不得不亲自出手收拾残局。 江雨生和麦少东相约的地方还是家对面的茶楼。这一次江雨生点了一壶茶楼里新推出的玫瑰薄荷养身红茶,酸甜可口,在等麦少东来前,他都先灌了半壶下肚。 麦少东变化并不大。 也是,越是名誉告急的危急时刻,越不能让旁人看出端倪来。就好比那刘嘉康选择大张旗鼓地来找江雨生,麦少东也选择鲜衣怒马地维持着往日的生活,好遮掩暗处禁不起旁人打探的污点。 “你终于肯见我了。”麦少东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话匣子,“我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了。他已经拿了钱走了。我同他以后也不会有联系了……” “少东,”江雨生说,“我是约你正式谈分手的。” 麦少东额角的青筋跳动:“你还是要和我分手?” “是。”江雨生从容道,“我前思后想,觉得不想把这段感情继续下去了。好在我们相处时间断,接触不深,彼此抽身都容易。” 麦少东难以置信。他知道江雨生是个冷静到甚至有些淡漠的人,却没想到他谈起分手,也是这样有条不紊,如谈公事一般。 “是你自己对这段感情投入不深,觉得抽身容易吧!”麦少东低声叫道,“江雨生,你这人竟然这么冷酷无情!” 江雨生都被他这句电视剧台词逗得险些笑出来,又觉得太不庄重和尊敬人,拼命忍住。 “你不是个坏人,少东。”江雨生叹道,“但是我不能接受你一些为人处事的方式。我也并不打算去改造你。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麦少东的脸颊肌肉好似被细微电流窜过,无意识似的抽搐着。 “你瞧不 分卷阅读149 绽放 作者:靡宝 起我,雨生。你话为什么不直说?” 江雨生苦笑:“好聚好散吧,少东。这样我们彼此都留了点面子。”。 “我在乎你,雨生。”麦少东哀求着,双目通红,“我真的喜欢你,我不想失去你。我……” 他想握住江雨生的手。江雨生却是把手抽开了。 “成熟点,少东。”江雨生轻声说,“我们是没再可能了。” “说白了,你就是瞧不起我!”麦少东笑得如哭一般,“你瞧不起我靠情人资助才出头。” 江雨生拧着眉。他不喜欢和人正面起冲突,所以也并没打算当着面对麦少东评头论足。 麦少东却显然不肯见好就收,冷笑道:“江雨生,你自己又比我清高得到哪里去?”。 江雨生在心里遗憾叹息,显然好话已说尽,照这个对话发展势头,他和麦少东曾有好聚,却不会有好散了。 麦少东怒气冲冲:“难怪你住在郭家的公寓里,难怪郭信文对那房子了如指掌,如进自家门。听说老郭总过世后还给你留有上亿的遗产呢,你在郭氏企业里甚至比郭家自己子孙还风光。你和郭家父子非亲非故的,他们对你还真好!” 麦少东双目怒红:“你上一任男友也是亿万富家子弟,家里破产后你就甩了他,又转投郭信文怀抱……你还有脸指责我?” “还有吗?”江雨生耐心他说完,“你还听到我什么八卦,不妨全说出来。比如我喜欢和有钱人来往,从他们身上得到资助和人脉?比如我见钱眼开,对破产的前任弃若敝履?他们有说过我看中你是图什么?” 麦少东噎住。 确实,比起郭家和顾元卓,麦少东既无倾城的容貌,也无倾国的身家,不过就是大都市里数万名精英新贵中的普通一员。论甜言蜜语,他自知不顶尖,论吃喝玩乐,也并非顶尖一流。 可是要他承认江雨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和他交往,他又断然放不下这自尊心。 江雨生慢条斯理地掏钱包:“麦少东,我们俩的关系,先天不足,后天也不努力,只能夭折于此了。况且我们现在彼此嫌弃,更没有在一起的必要。” “你……”麦少东瞪着他,“你这个人,根本不懂爱情!” 江雨生噗哧一声,仰头笑起来,面容放着光,双目如夜空寒星。 “我居然也有被你这样的人指控不懂爱情的一天。” 后来,江雨生听一个朋友说,麦少东离开了本城,去了邻城市。 “听朋友说,他输了一桩很重要的官司,合伙人和客户都对他颇有非议。他在事务所里做得不开心,恰好那边猎头来挖他,他就跳槽走了。” 江雨生和郭信文喝茶的时候,对郭信文提了一句。 郭信文淡淡道:“走了也好。省得你见到他心烦。” “我不会为一个不在意的人心烦的。”江雨生说。 说白了,只因为并不那么喜欢对方,所以抽身离去也容易许多。分手后,江雨生甚至觉得一身轻松。当年他为顾元卓感受过的那种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这次全然没有出现过。 “只是,信文,”江雨生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插手我的事了。” 郭信文张口辩解,却被江雨生以一个果断的手势止住。 “我知道麦少东的事有你在背后操纵。我也知道你这么做是为我好。但是我是个成年人,我有能力去处理生活中的困难,并且作出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我感激你关心我,但是我想请你以后把我的事,留给我自己来解决。” 郭信文无奈:“雨生,我不想看你再受伤。他留在本城,我又看他实在不顺眼。” “我知道。”江雨生微笑,“所以如果我有搞不定的困难,我一定会主动向你求助。我可不会像过去那么清高了。能占你便宜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手软的。就怕你到时候还嫌弃我贪婪呢。” 郭信文朝他温柔一笑:“怎么会?就怕你不肯占呢。” 第76章 这年暑假, 江雨生如老牛挤奶般挤出了时间, 带敏真前往美国,来了一场为期三周的留学考察旅行。 因为如果顺利的话, 敏真将有望在明年秋季以十二岁的年纪升入高等院校就读。江家从去年开始就在研究全球各大名校的资料, 准备申请和面试。 江雨生觉得, 一场充满文化气息的异国旅行,不仅能开拓孩子的视野, 有助于他们更好地挑选学校。也同样有益于自己重新整理一下大脑。 他不得不承认, 自己和敏真一样,都需要在迈出下一步之前, 好好地思考一下, 何处适合落脚。 江雨生觉得自己就像灾难片里的幸存者, 在经历了感情的地震和生活的泥石流之后,裹着毯子在岸上瑟瑟发抖,晕头转向,全身每个细胞里都充满了肾上腺素。 他消沉, 同时又无比亢奋, 他已脱离了危险,却又依旧困惑迷茫。他的大脑里有无数个念头循环闪回, 可是他却没有能力去捕捉 分卷阅读150 绽放 作者:靡宝 。 江雨生也深切感觉到,自己需要一个短暂的假期, 来透一口气。 况且, 等到秋天来临后,江雨生将迎来人生中第三十个生日。 三十而立, 四十不惑。江雨生少年时就已做到了自立,他希望自己能在三十岁这年提前做到不惑。 弄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以及自己的能力能得到什么,并在其中寻找到平衡——这是一个会持续终生的研究课题。 人生就像一局进阶游戏,每个年龄层都有挑战的目标。而当你玩通关,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后,下一轮难关紧接着罩顶而来。 江雨生从来不敢对生活掉以轻心。 江雨生的苦恼,敏真几乎半点都没有。她如一只羽翼还未丰满就已跃跃欲试的雏鹰,已准备跳出鸟巢,去领略外面的大千世界。 她正处于人生中最快乐的阶段,世上许许多多责任与苦恼还远没降落在她身上,而对未来的美好期望让她浑身充满了干劲。 那种初春花苞儿似的青春盎然的气息如一股甘甜清爽的空气,教人闻了便精神振奋。 江雨生自然不想和敏真分离,而且一想到孩子才十二岁就很有可能要去异地读书,简直焦心得睡不着觉。 他工作缠身,当然没有办法做陪读家长。可如果敏真考取了名校,也不能耽搁她的前程。 郭信文安慰江雨生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认识这么多人,到时候会帮敏真找一家可靠的寄宿家庭。你只需要有空就过去探望孩子就好。” 但这丝毫打消不了江雨生的担忧。 孩子终究年纪太小,脱离了他的监护,在外遇到任何事,他都无法第一时间赶到。 万一孩子遇到了坏人?或者,万一孩子学坏了怎么办? “要不,我就在T大升学好啦。”敏真安慰焦虑成疾的舅舅,“我给舅舅做学生呀。” 江雨生愁眉不展:“T大不是不好,但是你明明有能力就读更好的学校的。唉,这个时候,就觉得孩子还是需要一个母亲在身边的。” 敏真的母亲江云生女士如今还在监狱里服刑,过得不好不坏。 江云生在狱中找到了信仰,皈依了佛教,成为了一名俗家弟子。她每日诵佛抄经吃素,气色并不很好,但是五官之间萦绕着一种祥和的气息。不惊不躁,不喜不悲。众生皆苦,她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寄托和宁静。 江雨生依旧在暗中努力给姐姐减刑。 在美国的那大半个月里,舅甥俩马不停蹄地考察各个名校,了解校园文化,周边设施,治安情况,以及调查寄宿家庭。 江雨生还拜见了自己大学时的教授,在对方漂亮的英式花园里吃了一顿正中的德克萨斯烤牛胸肉。 敏真留意到这花园里的篱笆墙爬满了四五中漂亮的月季。有些花季已过,有些正在末期。但可以想象初夏繁花怒放时这里会是怎样一副盛大美景。 “舅舅,你是跟着这位坎宁教授学种月季的吗?”敏真问。 “这倒不是。”江雨生说,“我是在郭家学现学的园艺。不过我们都很爱月季,于是后来……在家里也种了很多。” 这个我们,指的自然是顾元卓和江雨生自己。 自打舅甥俩人决定到美国旅游,就再也没有提过顾元卓的名字,哪怕如今他们终于和顾元卓站在同一片大地上。 这一段曾经让江雨生和顾元卓决定分道扬镳的十来个时辰,江雨生是在睡眠中度过的。一颗安眠药,让他酣睡如婴儿。 梦里,他躺在一艘小船里,正漂浮在云海之中。如婴儿睡在摇篮里,无比静谧惬意。这是他自从离家后就少有的感受。 等飞机落地,他们顺利过了海关后,江雨生才摆脱了睡意。 机场的入境大厅是天下最为治愈的地方之一。这里永远挤满了迎接亲友的人群。欢聚、泪水和拥抱,每天都在无限循环地上演。 《真爱至上》里曾说,当你对世局倍感忧心的时候,就应该来机场的入境大厅看看。如果你仔细寻找,就会发现真爱无处不在。 江雨生带着敏真穿过欢乐的人群往外走时,突然生出一种荒唐的想法。 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将他拉住,如过去一样,一把拥入怀里。 而理智告诉江雨生,这一幕不会上演。 不仅仅因为他们此刻正在加州,而顾元卓人在纽约。还因为江雨生从未通知过顾元卓他们的行程。 奇迹才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顾元卓无从得知江雨生他们的行踪,也更不见得就会千里迢迢飞过来和他们偶遇。 分手已里两年多。江雨生早就不再如最初的时候那样每天查看邮箱,看顾元卓有没有给自己来信。更不会试探着从他们共同的朋友哪里打听一些有关顾元卓的消息。 正如江雨生当年对顾元卓预言的一般。他们都逐渐从这段感情之中走了出来,越来越少想起对方。当初那剜心凿骨的疼痛也早就淡化而去,。回想起来甚至会惊讶:我 分卷阅读151 绽放 作者:靡宝 曾经那么痛苦过?我竟然熬过来了! 而顾元卓大概真的过得不错。 因为当人们生活得愉快幸福的时候,他们会更加想将狼狈惨淡的过去遗忘,只专注于眼前的生活。 这大概能解释,为什么今年敏真过生日时,顾元卓没有再给江雨生发邮件祝贺了。 身不由己。哪怕你不想遗忘,身体为了生存下去,都会对抗你的意志力,让痛苦的难受的事埋葬在过去。 等这次旅行结束吧。江雨生对自己说。就当是个告别仪式,等回去后,你也能不再为那个名字患得患失。你不会再盲目投入到一段不牢靠的感情里去打发时间。你会沉心静气,选择生活重心。 你还会再遇到值得你爱的人,哪怕只是结伴同行一段时日,也会让你有不虚此行的感受。 你会有丰富的生活和感情经历,你会在事业上创造出辉煌业绩,你的姓名会被学术界铭记。你会培养出一个让所有家长都羡慕嫉妒的孩子来。你甚至会做舅公,儿孙绕膝。 而且做到这一切时,哪怕你是独身,没有人和你分享,都没有关系。 你只需要成就你自己。 *** 江雨生他们在美国的最后一站有两个选择:大峡谷,或者纽约。 纽约,有顾元卓在的纽约。 当然,那么庞大的一个国际都市,千万人住在里面,犹如一个巨大的太空蜂巢。走在纽约的大街上碰见一个特定的人的概率,简直好天降一块陨石正好砸在你头顶。 “抓阄吧。”江雨生写了两个纸团丢桌子上,让敏真试试自己的手气。 敏真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抓了一个纸团,。 上面写着:纽约。 “那就去纽约。”江雨生十分平静的起身,让酒店前台定机票。 他假装没有看到敏真在他身后兴奋地跳脚转圈的样子。 江雨生心底涌出一股哀伤。 不为自己,只是为孩子。为她依旧爱着那个已经遗忘了她的顾叔叔。 他们两人在纽约只打算逗留三日,就搭乘航班回国。 第一天,他们在大都会博物馆呆了一整天。第二天,他们则全耗在了自然历史博物馆里。第三日,他们则去参观了哥伦比亚大学。 这个时候,敏真已深深地为纽约倾倒了。 她忍不住低呼:“为什么我们最后一站才来这里?”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她潜意识觉得自己不应该表现得喜欢纽约才对。 就是这座五光十色的都市,用她附带的机遇和潜在的美好未来,把顾元卓诱惑走了。纽约就是抢走了江雨生恋人的第三者。 可江雨生却丝毫不介意敏真的话,反而点头赞同。 “这确实是一座魅力四射的城市。当然,她有她的阴暗面,但是这里同样聚集了全世界最精彩的生活,到处埋藏着机遇等待人们去挖掘。” 他很公正地总结:“难怪你顾叔叔想要来这里。确实,在这里,他的抱负要容易实现很多。” 敏真大着胆子问:“那你有没有后悔没有跟他来?” 江雨生凭心而言:“就当时来看,那个决定是理智正确的。但是内心深处,是有遗憾的。觉得自己不够勇敢,跟不上他的脚步……所以我尽量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木已成舟。也许下一次再遇到同样的问题,我的处理方式会更加成熟一些。” 巧得很,就在他们从哥伦比亚大学出来的路上,还同一家同性伴侣家庭擦肩而过。 两名白人男性,一个牵着一个五六岁男孩的手,一个推着婴儿车,车里坐着一个周岁左右的小女孩。 两个爸爸具有他们这类人群特有的健朗整洁的外表,并肩走着十分登对醒目。一家四口和乐融融。过斑马线的时候,两个男人还相视一笑,手拉着手,好让彼此不至于在匆匆的人流之中走散。 江雨生多看了两眼便逼迫自己收回了目光。敏真倒是用羡慕的眼光目送那家人走远。 敏真忍不住想,此时此刻的顾元卓,在做什么呢? 他有想过江雨生他们会来纽约,会和他头顶同一片天空吗?他在路上看到恩爱的同性情侣,是不是也会以目光追随,想起旧日的恋人? 又或者他也另外有了情人,有同那对情侣一样甜蜜幸福,早将有关江雨生的记忆束之高阁? 敏真回过神,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跟丢了江雨生! 纽约街头人群熙熙攘攘,各种肤色的面孔行色匆匆而过,全都身型高大。敏真置身其中,像是误闯入了巨人国。 她惊慌地左顾右盼,茫然地搜寻着四周,想找到那个熟悉的亚裔男性的面孔。 有个白人女子留意到了她,停下了脚步:“哦,甜心。你和你的家人走散了吗?” 敏真小声地用英文回答:“我在找我舅舅。” “怎么?这孩子走散了?” 又有热心的市民加入进来,是个黑人男子。 分卷阅读152 绽放 作者:靡宝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你家人的电话吗?” “需要报警吗?” 就这时,江雨生满脸惊慌地折返了回来:“敏敏!老天爷,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舅舅!”敏真大喜,扑到他怀里,紧紧拽住他的衣服。 就在他们身边的路边咖啡店里,一名衣冠楚楚的亚裔男性下意识地扭头朝窗外望去,中断了进行中的谈话。 店外街边,人群聚集,不知出了什么事。 “乔治?”桌对面的白人男子问,“怎么了?” 亚裔男子心不在焉地收回了目光,摇头笑:“抱歉,汤姆,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是怎么可能……我们刚才谈到哪里了?” “你要我追加投资。”商业伙伴说,“我觉得你的构想太理想化了。” “你这么说可真让我伤心,汤姆。”顾元卓端起咖啡笑道,“我还以为我们上一单合作的成功已经向你证明了我眼光的独到之处。” 咖啡店外,经历了小小的走散惊魂的舅甥俩紧紧拥抱着。敏真双手用力搂着江雨生的腰,生怕再把他弄丢了。 江雨生不住向路人道谢,又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带着敏真上车离去。 聚集的人群这才散去。 “说真的,乔治。”汤米抱怨,“你拿着一个大学生在宿舍里写出来的玩意儿,要我投那么多钱……” “这笔投资权还是我看在咱们的交情份上特意给你争取来的!”顾元卓抿着咖啡,目光再度往外望,“我们上一个让你赚了一百万的游戏,还是创作者在他妈妈家的车库里做出来的。只要我们将这个游戏改进一下……” 话语尾音消失在半空中。汤姆还竖着耳朵想听下文,只感觉一阵风过,坐对面的男人就已不见。只剩下一杯被丢在桌子上的咖啡杯,泼出来的咖啡正缓缓浸透着餐桌布。 顾元卓猛地拉开咖啡店的门奔出去。 第77章 出租车一转眼就混入了车流之中, 刚才被顾元卓余光捕捉到的那一抹熟悉的背影, 现在无处可寻。 顾元卓拉住了一名服务生,塞过去一张钞票:“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服务生笑容满面:“好像是一个小女孩和她的父亲走散了。但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彼此。” “是亚洲人?” “不大清楚, 先生。”服务生耸肩, “好像是非裔。” 是自己看错了? 顾元卓茫然地在街角站了片刻, 浑身被水泥都市夏日的高温烘出一身细密的汗水,沸腾的大脑却逐渐降温。 这样的错觉, 这两年里, 已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每一次顾元卓都安慰自己: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不再会这么激动了。只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可是每一次, 都会让他像见到旧主人的狗似的跳起来, 朝那个背影冲过去。 不是不知道奇迹不会发生。不是没有听到理智在一遍遍对他说, 你们早就已经结束。 听国内的朋友说,江雨生已另外结交了男友。他确实如当年对自己说过的那样,专注地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并没有去等待。所以, 自己也不敢再去打搅他的清静。 这样的江雨生, 就算真的来了纽约,也不会联络顾元卓。 顾元卓回到咖啡店里, 一脸沮丧溢于言表。 “你没事吧,乔治?”朋友关切地问, “你看上去就像撞见可怕的前任一样, 哈哈!” 顾元卓苦笑:“我还真希望能撞见他呢。” 汤姆挠了挠头:“放心,我可不会把这话透露给伊恩听的。” 伊恩是许幽的英文名。 顾元卓笑道:“汤姆, 我和伊恩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我可绝不会和合伙人有工作或者友谊以外的感情。” “这是明智的决定。”汤姆说,“其实我很佩服你,乔治。这两年多来,我可将你的拼搏全看在眼里的。当初我就和我太太说,这个中国小伙子能成功的。他工作起来简直像一头比格犬。一旦有商机被你发现,你就会扑过去咬住它,怎么都不松口。所以,瞧你现在,才两年的时间,你就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了。” “还远远不够呢。”顾元卓道,“我不过刚在起步的道路上走稳了第一步而已。我们都知道这个行业更新换代有多快。只要跟不上行业的脚步,多少科技公司就是这么昙花一现。” “而你足够拼命。”汤姆赞道,“伊恩能找到你这么一个合伙人,真是好运气。你们会取得更大的成功的,我看好你,乔治。” “那几乎是必须的呀。”顾元卓低低的叹息几乎融在咖啡厅嗡嗡的交谈声中。 他以同挚爱分别为代价,来拼搏事业。他要不成功,所付出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同友人告别后,顾元卓并没有返回公司,而是开着车,往长岛而去。 盛夏的海湾碧波千里,白色的 分卷阅读153 绽放 作者:靡宝 私家游艇如一只只海鸟,栖息在起伏的波浪之中。邮轮鸣着长长的汽笛,往返于两岸。过客们在海风和夕阳之中奔赴归家之途。 顾元卓打开车窗,让海风涌入车厢之中,吹得他短发凌乱,通身舒畅。 顾家曾经位于西岸的别墅早已变卖易主,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度假酒店。酒店的沙滩不对外开放,除非你是住店的客人,或者在他们的消费昂贵的水吧点上一杯饮料。 顾家的这间别墅并不大,但是名下有一片视野非常好的三角形沙滩。年轻人们三两成群,胳膊下夹着冲浪板,欢笑着冲向沙滩和大海。 顾元卓穿着米色的亚麻衬衫和灰色西裤,坐在树影之下,眺望着彼岸的一片豪宅别墅。 郭家的大宅就在遥远的对岸,红褐色的屋顶和西侧的钟塔让它茂密的绿树掩映中依旧十分醒目,极好辨认。 如果是初夏,郭家花园里月季怒放,如香雪粉盖般压在墨绿的枝桠上,那清幽的花香几乎弥漫整片海湾,连对岸的顾家都能从风中闻到。 那片曾经由江雨生花费数年依次种下,又和花工一起细心照料的藤本月季园林,也是东岸那片豪门别墅区中最著名的景点之一。 只是自从郭长维去世后,郭信文一度将院子里的月季铲除了大半。顾元卓当年来到纽约,特意去郭家宅子外看过,正见工人将大株的月季连根挖起来,丢弃在墙角。 两年前的顾元卓,几乎是空着手来到纽约,母亲给他的启动资金也早就投到了公司了。他和许幽是室友,住在许幽那套黑白色调为主的现代极简风格的公寓里。这里并没有地方安置那么大的月季。 顾元卓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些离了土的月季被剪成树桩,像绝代佳人被剃去了长发,运送去花草市场待价而沽。 没有了月季花海的郭家,自然不再是顾元卓回忆中那个承载了他和江雨生相识相恋的地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看过郭宅。 直到今日。 那么多次看错背影,只有今日那背影最像那个人。 顾元卓觉得自己的癔症已到了不得不正视的地步。而他自我治疗的方式,也不过是回到顾家当年的房子里,从这个熟悉的角度,在去眺望对岸。 就和他当年的一模一样。 夕阳将海湾的海水染成蔷薇色,郭家大宅的玻璃窗闪着金光,整座宅邸在晚霞中显得如此神秘。 顾元卓还记得自己当年开着那辆新买的保时捷蒂敞篷跑车,绕过海湾,迎着落日的余晖,去郭家参加郭大小姐郭慈心的生日派对。 温热的腥咸的海风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花香,绿树掩映中的红房顶越来越近。顾元卓的心情也如风筝一般高高飞扬在天上。 那年顾元卓还是正要升大四的学生,成绩非常优秀,无不良嗜好。父亲对儿子的学业表现十分满意,不仅将西岸的别墅写在了顾元卓的名下,并且送了他这辆限量版的跑车。 二十一岁的顾元卓,青春浓烈炽热得就像一口沸腾的火山眼,肌肤细腻光洁,俊美的五官还带着些许稚气,可活泼爱笑的眼神已足够引得姑娘们想要亲吻他。 他的身躯已完全发育成熟,高大矫健,猿臂蜂腰,像一匹年轻骠悍的骏马。可是他的心理还单纯热忱,热爱所有美丽且焕发着蓬勃生命力的事物。 如运动,如漂亮的姑娘,如夕阳下盛雪似的繁花。 顾元卓还记得自己当日是怎样把车钥匙丢给郭家的下人,吹着口哨欣赏着郭家繁茂的花木,穿过园林朝后院。 出乎意料的,今日的派对竟然十分优雅! DJ放着温柔的蓝调,音量足可以让婴儿都安心入睡。客人们大多数都把衣服穿在身上,少数穿着泳装泡在郭家那对母子海水泳池的,也都没有放肆打闹。 朋友招呼顾元卓,一句话就解释了他的困惑:“郭先生来了。慈心叮嘱我们不要闹腾,她爸爸会不喜欢。” 顾元卓远远望见寿星公主正俯身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拉着他的手撒娇。 那位骨架高大却削瘦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张在场所有人都熟悉的、经常能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面孔。英俊、威严,即使对着爱女,也不苟言笑。 那就是郭氏运输帝国的掌门人,郭长维。 那时候已有小道消息,传说郭长维罹患重病。但是郭家为了稳定股票,对外一直否认。 今日看来,郭长维的面色,确实离健康尚有一定距离。 而当时的顾元卓的心思只在郭慈心身上。他并不急着过去毛遂自荐。他知道郭慈心在意他,迟早会主动把他引荐给郭长维。 而夕阳很快就沉在西边城市高楼的背后,海天混成一片雾蓝色。 晚餐已摆了出来。客人们被请进大宅里享用晚餐。 顾元卓也准备去向郭慈心报道,并且送出他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一个某位著名的夫人曾配戴过的古董宝石胸针。 就在顾元卓经过那个被花篱遮了大半的小泳池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细细的水声 分卷阅读154 绽放 作者:靡宝 。有人从泳池里走上来。 年轻男子有着一副非常好看的匀称劲瘦的身躯,原本白皙的肌肤被晒成蔷薇色,湿漉漉地,映着晚霞最后一抹金色余晖。 以前从来对男人没兴趣的顾元卓,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脚步,目光顺着对方漂亮的身躯,往脸上移。 青年躺着水的黑发贴在额头鬓角,背着光的面孔反而因朦胧显得更加俊秀,一双眼睛宛如夜幕初降后闪耀在天边的星子。 那一刻,顾元卓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众里寻他千百度,如今他披着晚霞余晖,仿佛从海中走出,来到面前。 这人就是江雨生,也是顾元卓寻找已久的,曾在日本奈良公园里从鹿蹄下解救过他的那个陌生青年! 回忆到此,顾元卓不禁微笑。 那是一次足够他回味终生的二次邂逅,是他毕生挚爱的开端。 两个比基尼女郎留意到了这个高大健美、笑容明朗的亚裔男子,朝顾元卓频频微笑示意。 要进行高强度的工作,没有强健的身躯根本支撑不住。这两年来,顾元卓从未懈怠过健身和保养。 当年因家破人亡而迅速削瘦的身躯重新恢复到了健美结实的状态,肌肤晒成均匀的小麦色。顾元卓原本就英气俊朗的五官在生活坎坷中被打磨地愈发成熟,眼角增添的淡淡纹路全是他这两年艰辛奋斗的痕迹。 顾元卓的气质内敛了下来。那曾经遍布一身的棱角和尖刺,不论是被生活抹平,还是自己收了起来,总之他的气息逐渐变得沉静稳重,不再带给人清晰的攻击感。 当然,顾元卓还有很长一段成长的路要走。此刻的他,还不觉得有勇气重新出现在江雨生面前。 可思念是不同你讲道理的。顾元卓深深地思念着江雨生,魂牵梦绕,想再见他一面。 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眺望他一样,就足以解渴,让他有力气再奋斗个三五年。 *** “这里的天色真美呀!”敏真站在郭家的私人码头上,趴在栏杆上眺望海天一色的黄昏。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遥远的西岸,别墅的庭院灯亮起,随着海岸线蜿蜒,犹如一条琳琅宝链。 “舅舅,你在这里住过很多年吗?”敏真扭头问。 江雨生靠着栏杆,朝着对岸一处灯火格外明亮的建筑眺望而去:“我没有常住。郭老过来住的时候,我作为他的秘书,也会跟着来。基本上,每年春夏交替的时候,都会住上两个月。” “那边好热闹。”敏真随着他望去,“在开派对吗?” 江雨生淡淡道:“那边曾经是你顾叔叔家的房子。” 敏真讶然:“这么巧?难道你们当初……” 江雨生说:“是,他来郭家玩,我们第二次见面。” “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当然没那么快。”江雨生笑,“我们做了一年的朋友,大部分时间还分居两地,只通过邮件来往。后来他大学毕业,才向我表白的。” “那一定很不容易。”敏真感叹。她知道顾元卓原来只喜欢过女孩,要转变成喜欢同性,那可真需要极大的心理适应能力。 “是啊。”江雨生低声呢喃,“确实很不容易。我改变了他,把他引上了这条路。至今都不知道对不对……” 太阳的余晖已消散殆尽,小码头沉浸在一片蓝灰色中。 郭家大宅原本没有住人,守屋人得了郭信文的吩咐,特意为江雨生开放,让他来怀旧。 东岸的郭宅,灯光稀疏,而西岸已成为酒店的顾家旧宅却是灯火喧嚣,鼎沸的人声随着海湾里薄薄的海雾飘荡而来。 “走吧。”江雨生从回忆中挣脱了出来,“我们还要去机场酒店入住,明天才好赶飞机。” 而对岸灯火阑珊处,顾元卓也结了账,带着一身海风的气息,起身返回他那间整洁宽敞,却也寂静清冷的单身公寓。 第78章 从美国回来后, 有一场猝不及防的离别正在等着敏真。 傅闫告诉敏真, 他下学区要转学去美国了。 “我爸妈吵了好久,终于达成了协议。”傅闫垂头丧气, “我爸同意把我送去我妈那里, 说这样更方便我申请大学。我妈一直怪我爸耽搁了我, 说不然我早一年就能去读预科。” “可是你现在也不过才十一岁。”敏真说。 “跟我妈说不通啦。”傅闫抱怨,“她要我这个月就动身去她那儿, 提前熟悉美国的生活。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和她住, 我后爸像个神棍,我两个弟弟比我蠢, 但是又都长得比我帅……敏真, 你也会去美国读书的, 是不是?你想去哪个学校?” 敏真内心深处,很想去哥伦比亚大学的。她想学医学,继承江雨生的衣钵,从事医学研究工作。 况且, 那里是纽约。 敏真想要的一切, 纽约都有:文化、艺术、潮流、历史,还有顾元 分卷阅读155 绽放 作者:靡宝 卓。 “我们很有可能不会在同一所学校。”敏真说, “我也不敢保证就能申请上,毕竟我年纪太小了。但是我们不会失联的, 对不对?” 傅闫用力点头。 在这小胖子出国前的最后一个多礼拜, 他和敏真每天都在一起。两个孩子大多数时间都蹲在家里打游戏。 傅闫将他毕生的游戏心得全部传授给了敏真,还约定好了两人不论分隔多远, 一定要定期在游戏里碰面,一起刷副本。 江雨生经过家里的多媒体室的时候,就听两个孩子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游戏。 “这款《伟大的园丁》上个月才出了汉化版,超级好玩了!”傅闫唾沫横飞地介绍着,“游戏里,全球环境被破坏,到处都被生化怪物占领了。这个园丁小人儿会在全世界各个名城里历险,通过植物的帮忙打怪物。胜利了后,就会种下很多花,净化这个城市。我已经打到第八个地图了,是东京。你看,地图上有玫瑰花标志的就是我刷通的关卡。” “那是月季。”敏真噗哧笑起来,“不过这个小园丁真好玩。” 傅闫胡萝卜似的小胖手飞快地在ipad上操作着:“这游戏入门容易,打到后面可考验智商了。我和围棋社里的哥们都在研究他里面的地图。听说开发团队里有中国人,所以中国地图做得特别地道。紫禁城里的娘娘僵尸可逼真了!” 这一款手游就像网络病毒似的,一夜之间传播开来。江雨生突然发现,身边每个人只要一后空,就抱着手机埋着脑袋。 学生,助理,公司里的职员,咖啡店旁桌的客人,地铁上的白领……江雨生甚至发现小杨在车里等他的时候,也会拿手机玩这款游戏。 “江教授也应该试一下嘛。”研究生试图拉江雨生入伙,“您平时工作教学那么辛苦,可以玩游戏适当放松一下。” “我已经过了玩游戏的年纪了。”江雨生面无表情,“而且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得颈椎病。” “江教授你知道你这话自相矛盾吧?” “有吗?”江雨生扶了扶鼻梁上的护目镜,“既然你们有这么多时间闲着玩游戏,那就把堆着的烧杯全洗了吧。” 学生一声惨叫,被同学拖走了。 江雨生知道自己在生活上是个十分沉闷乏味的人。 工作就是他最大的兴趣爱好,除此之外,他连健身都要强迫自己保持规律。当初也全靠顾元卓富有耐心和热情,不厌其烦地拉他出门,他才在本城拓展出了社交圈。 说起来,江雨生同顾元卓性格几乎南辕北辙。 顾元卓如此开朗外向,为了配合江雨生的生活习惯,牺牲良多。尤其当年的顾元卓正处于社交最活跃的青春时期,能为了江雨生做这么大的改变,没人能再指责他不够成熟。 如今没有了江雨生拖后腿,顾元卓大概又能回归到丰富多彩的生活之中。 “舅舅,你应该培养一点兴趣爱好的。”敏真说。 “我怎么没有?”江雨生反驳,“我养花草,养鸟呀!” “那都是退休老头儿才有的爱好啦!”敏真叫,“你才三十岁!才刚刚满三十岁而已好吗?” 江雨生说:“那我还养你呢!” “不算啦!”敏真像只小兔子似的直跳脚,“来和我一起玩嘛!傅闫太厉害了,一直独占鳌头。舅舅你一定要帮我。我就不信我们俩的智商加在一起,还PK不过他一个小胖子!” 江雨生想着做家长有陪孩子玩的义务,勉为其难地开了个帐号,叫“Rain Man”,和敏真共同经营。 选择人物形象时,当那个黑发大眼,穿着白T恤和挽裤腿牛仔裤的小人儿跳出来,江雨生不由得微微一愣。 小人手里还拿着一朵粉色的月季花,花朵自花苞绽放,花瓣飘零。 “这花是群攻武器之一。”敏真解说,“还有花剪、化肥炸弹……舅舅,怎么啦?” “这个小人儿做得挺可爱的。”江雨生轻笑。 “初始设定都是这样。但是可以自己设定。舅舅要设定吗?” 江雨生自然不讲究这些。 但是当他看着这个小人儿在屏幕里蹦蹦跳跳地一路消灭怪物,收获宝石和金币,同时播种一路鲜花的时候,心里总像有片羽毛在轻轻扫过。 那异样的触动带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江雨生确定,自己从来没有玩过这款游戏。 这种困惑一直持续到江雨生点开了游戏说明,看到了游戏开发公司的名字。 NEX&G。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至少就江雨生所知,并不是顾元卓和许幽合伙的那家科技公司的名字。 可见刚才心里那一抹异样和隐隐的期待,不过是可笑的自作多情。 相恋的时候,顾元卓确实总有层出不穷的浪漫手段来取悦江雨生。 但是如今,就算顾元卓要以恋人为原型做一款游戏人物,也犯不着用个分手多年的前任。不论是许 分卷阅读156 绽放 作者:靡宝 幽,还是他别的恋人,都比江雨生更合适不是? 这款游戏非常全年龄层化,江雨生竟然不知不觉玩上了瘾,由简入难,从低级进阶到高级。 小“雨人”一路过关斩将,迈着一双小小脚,带着他心爱的本命月季花,走过一张又一张地图,净化了一座又一座城市,身后一路繁花绽放。 每当顺利过关的时候,游戏里便会响起一阵悦耳的银铃般的音乐。片尾动画里,小人儿撬开水晶蛋,里面有很多奖励物品:金币、武器、营养液、花种…… 玩家每次只可以选取一种带走。 江雨生每次都选择的是花种。 虽然这些带特殊标志的花种能在游戏里派上大用场,但是江雨生选择把它们保留了下来。他在小雨人的随身空间里开辟了一块地,用来种这些花种。 甚至,他对刷地图打小怪物的热情,都还远不如在空间里浇水施肥。 “舅舅,你太佛系了!”敏真不住吐槽,“人家玩游戏就为了打怪升级赚积分,就你整天跑去种花。” “每个人获得成就感的方式不同嘛。”江雨生说。 江大教授沉迷手游的事,很快就成为了实验室里的头条新闻。学生和助理们像看西洋镜的前清子民似的蜂拥而至。 “江教授,你也在养小园丁呀。” “哇,江老师你居然都已经玩成红宝石勋章了,超厉害!” “不愧是男神老大,居然在没有氪一分金的情况下,都已经刷到第三空间了!普通人不充值连第一空间都刷不过吧?” “老大,您是不是发现了这个游戏的漏洞?” “我觉得江老师也许干脆自己写了个外挂出来吧?” “玩游戏还需要给钱?”江雨生茫然。 “不!”学生齐声道,“以您的智商,当然不需要掏钱!” *** 次年春末,《伟大的园丁》已经推出了第三版,并且持续跻身最热门手游Top 10之列。 江雨生早就已经完全摸清了这款游戏的规律,通关对他来说如闲庭信步。他对刷地图打怪兴趣并不大,却是一直热衷于在空间里种花。 “Rain Man”在游戏总排行里并不起眼,大批的人民币玩家成绩远在他之上。 但是小雨人的花园开辟成了一片浩海的花海,每天出产大量的鲜花和花种,放在在线商店里卖。 这款游戏甚至能让玩家自行培育新品种。江雨生培育出了好几种能针对特殊怪物发起有力攻击的花,成为热门抢手货。 江雨生俨然混成了区域里最大的鲜花批发商。 NEX&G公司这一年来又陆续推出了两款新手游,反响也十分火爆。但是江雨生都没有兴趣尝试。 江雨生现在苦恼的是,千辛万苦养大的孩子,这下是真的要离巢而去了。 敏真在一堆offer中,选中了哥伦比亚大学,准备去读医学预科——这其实是江雨生早就预料到的。纽约之旅中,敏真对那座城市一见钟情。 江雨生并不意外外甥女选择这所学校。毕竟敏真当初对纽约的迷恋,他全都看在眼里。可是江雨生不得不面临一个重要的问题。 请问:一个才满十二岁的小女孩,要如何在异国他乡读书生活?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江雨生和郭信文保持友谊的好处了。 江雨生不过随口向郭信文抱怨了一句。第天,在每周一次的高尔夫球局上,郭信文就向江雨生推荐了一个优质人选。 郭信文有一位大表姐恰好是哥大法理学教授。这位林教授性格爽朗,无不良嗜好,离婚后女儿又去了哈佛上大学,一直独居。 林教授正饱受空巢家长之苦,看到了表弟送来的敏真的资料。不论是出于爱才之心,还是出于亲戚情分,她都很乐意做敏真在纽约的监护人,照顾她生活起居。 江雨生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握住了郭信文的手:“信文,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郭信文的目光落在两人的手上,片刻后才说:“我只是介绍人。还要看孩子和我表姐是否相处得来。” “你介绍的人,人品素质我绝对放心的。”江雨生这才松开了手,“我会亲自去拜访一下林教授。真的,多谢你。” “客气了。”郭信文笑容满足,“我们俩的交情,帮这点小忙,无足挂齿。你这些年为了照顾孩子,也都没有自己的生活。等孩子上学去了,你也有空多出来和我聚聚。” “你家也有两个上小学的孩子。我看你时间也不会多。”江雨生说。 郭信文淡淡道:“孩子的功课有家庭教师,生活上有保姆,去学校有司机。都是专业人士,哪个不比我做得更好?事必亲躬未必就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那你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怎么不?”郭信文挑眉,“我付账单。” “可孩子需要陪伴。”江雨生说,“陪着孩子长大是一段宝贵的光阴。不然等他们独立 分卷阅读157 绽放 作者:靡宝 了,你求他们在你身边多呆半刻都求不得。” 郭信文不以为然:“我反而羡慕你孩子早早独立,落得一身轻松呢。并不是所有家长都享受孩子成长的过程的。” 江雨生忍不住多嘴道:“你总不能把养育孩子的任务都推给于姐。” “她?”郭信文噗哧笑道,“她比我都还忙!她想早点评上主任医师,已快把医院当家了。我想见她,都得亲自上医院找人,还得提前预约。” “于姐年纪还这么轻,何必这么急?横竖那间医院都是于家开的,又不会亏待她。” “可职称却是国家颁发的。” 别人的家务事,江雨生不好再多置喙。更何况他同郭信文还曾有过一段不可名状的暧昧过去,更让江雨生不适合过多参和到郭信文的家庭生活之中去。 第79章 这一年多来, 把江雨生拖出去社交健身、吃饭喝茶的人, 变为了郭信文。 江雨生曾好奇地问郭信文:“你作为集团主席,难道工作不忙?当年我跟着令尊, 他可是几乎足不沾尘地满世界飞。真是摁下葫芦起来瓢, 全球各地都永远有处理不完的突发事件。你却不仅常年呆在T市, 还隔三差五有空闲约我喝茶。贵集团可是要倒闭了?今年的股票分红我可否能提前兑现?” 郭信文被他逗笑了:“我每年分给高官们的花红数亿之多,他们就当食君俸禄, 为君分忧。若不然, 养他们还不如养猪。作为领导者,首先要学会的一点, 就是放权。我爸就是太事必亲躬, 才累出病来。” 江雨生说:“你倒不如老实承认, 老子打的江山,儿子来坐。你当然要比郭老清闲。” “是是。”郭信文笑呵呵地品茶,“我就是个守成之君,胸无大志, 坐吃山空。要是再喜欢烧点五颜六色的瓷器, 下江南泡几个姑娘,就是乾隆二代了, 是不是?” 江雨生也忍俊不禁。 其实作为一位总裁,又怎么会不忙? 郭信文口头说自己守成, 其实他比其父还有开拓精神。商战湍流里, 家家都是逆风行船。你要不思进取,可不会原地徘徊, 而是转眼就被大浪冲回三千里外。 郭信文依旧是有责任心的集团总裁,只是工作已不再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他不再那么留恋办公室,反而更期待能早一分钟见到江雨生。事业上的新成功也不如往日那样牵动他的情绪,和江雨生相处的每时每刻才更让他眷恋。 这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让他觉得很舒适惬意。 而对江雨生来说,经历过麦少东之后,他暂时失去了盲目结识陌生人的兴趣。郭信文以老友的身份来填补了身旁的空白,是江雨生默许甚至是欢迎的。 江雨生和郭信文毕竟是少年相识的情分。 他们曾十分亲密。哪怕后来因为误解分开,彼此怨憎了十年。可一旦误会解开,那种少年人真挚澄净的感情又重新从记忆里被唤醒,引发两人对彼此自然而然的好感。 他们很自然地重新热络起来,迅速接纳了已长大成熟了的对方,好像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是朋友,只是暂时分开两地。 甚至比起活泼好动的顾元卓,郭信文同江雨生的生活方式更为接近。 郭信文带着江雨生加入了他所在的高尔夫俱乐部,每周都会一起打球。天气好的时候,两人还会约着去郊外的森林公园徒步和钓鱼。 他们俩从不泡夜店,不抽烟不喝酒,肉类食品吃多了都会体贴地提醒对方当心三高。 按照江雨生的话说,他和郭信文是新中年养生组两兄弟。 “我去年才被评选为优秀青年企业家……”郭信文微弱地抗议。 入学季,江雨生千不舍万不舍,还是将敏真送去了纽约,把孩子交到了新监护人手里。 林教授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只丛林里的豹猫。娇小、敏捷、机警,一双温润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丰富的智慧,笑起来,皱纹舒展,冷清骄傲的气息散去,又显得那么慈爱和善。 敏真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博学多识的长辈。 这孩子并不缺爱,但是她确实缺少一个女性长辈在身边。只有同性才知道她们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一切烦恼和困惑。况且敏真就快要进入青春期,更需要女性长辈的引导和关怀。 江雨生在纽约逗留了一周。 初秋的纽约气候清爽。江雨生和敏真挨家挨户地去拜访纽约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开馆就进去,闭馆才出来。江雨生简直有点乐不思蜀。 等回到林教授家,发现家中多了一位客人。 郭信文路过纽约,顺道来探望这舅甥俩。 江雨生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大步走进邻家厨房,暖黄的灯光照在他欢愉的笑脸上,眉眼清俊,如一阵春风扑面而来,令郭信文身躯微微一震。 心脏难以自控地一阵狂跳。 “信文!”江雨生惊喜,走过来大力拍着郭信文的肩 分卷阅读158 绽放 作者:靡宝 ,“好家伙,你怎么来了?” 郭信文面上不动声色,浅笑道:“这可是我表姐家。” “是我糊涂了。”江雨生忙摆手笑。 “看样子你玩得很开心。”郭信文笑,“怀安还让我盯紧你,怕你被这边的公司挖角了。” 江雨生调侃:“还以为你是过来看我们的。原来是过来盯梢的。” 怎么不是来看你的? 郭信文的私人飞机本该直飞华盛顿,硬生生掉了个头,降落在了纽约的机场上。 郭信文将他们接到了郭家位于长岛的大宅,招待了一顿米其林级的丰盛晚餐。 晚饭摆在郭家临海的大露台上。初秋的夜空清澄透明,繁星如钻石碎屑,海风阵阵吹拂着发梢。 对岸灯光点点,如星晨落入了人间。 郭信文亲自从酒窖里挑了一瓶顶级红酒,和江雨生分享。敏真则和林教授在沙滩上散步,小女孩清脆的说笑声飘荡在风中。 “她和林教授相处得很好。”江雨生感激道,“信文,谢谢你。” “你要为这件事向我道几次谢才够?”郭信文满足地抿着酒,唇齿中一片醇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雨生。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江雨生侧头望向花园:“听于姐说,你把我种的月季都挖了?” 郭信文一时有点尴尬:“当年意气用事……我会让人补种回来的,你别介意。” 江雨生笑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这里是你的家。” 郭信文觉得酒没了味道。 对岸顾家旧宅的酒店依旧灯火喧嚣,隐隐有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声飘来,似乎有人在举办婚礼。 当年,江雨生就是从这个角度,看着顾元卓开着一艘小汽艇,从对岸开过来。 夜晚,江雨生会提一盏小汽灯,走去小码头迎接顾元卓。 海风吹透薄薄的夏衫,青年俊美的眉眼在朦胧的灯光下愈发显得温润安详。 江雨生把灯留在码头上,握着顾元卓伸出来的手,跳进汽艇里,和他紧紧拥抱接吻。 顾元卓把汽艇开出海湾,回望这座不夜城辉煌的灯海。他们在漫天星光下做爱,欢笑,赤身跳进海里游泳打闹。 那时候江雨生还没有对郭长维公布自己和顾元卓的关系。那时候江雨生也不知道他和顾元卓的这段感情能够持续多久。他只是全身心地享受着这一场盛大的欢愉,活在当下的每一秒里,根本不想去考虑未来。 现在回想起来,江雨生惊叹自己当年的莽撞与冲动。现在的他,恐怕真不敢随便就和顾元卓这样的男孩子跑走了。 郭信文静静地望着江雨生清俊如画的侧面,目光描绘着他眺望对岸的双眼。 一种刺痛又麻痹的感觉突然袭来,在胸腔里蔓延。 大概人生中,总会遇到一个人,明明就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江雨生回国前,递给了敏真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一个电子邮箱,以及一个纽约的地址。 “这是你顾叔叔的联系方式。”江雨生平静地说,“我让朋友给我搜集到的。你收好了。” “我可以去联络他?”敏真惊讶。 “这由你自己决定。”江雨生摸着孩子的头,“在异国他乡,多一个熟人总是好的。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拒绝你。” 敏真五味杂陈地把纸条收了起来。 *** 回国后,江雨生发现自己成为了典型的空巢家长。 偌大的公寓空空荡荡,每天回家,只有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地迎接他。 江雨生一个人吃完饭,一个人看电视,或者一个人在书房加班。 他有时候想到什么事,会无意识地扭头喊敏真,随后才意识到孩子已在地球的另一端,开心地过着大学生活。 而江雨生在工作日还习惯早早醒来,然后才惊觉自己已不用再送敏真上学,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无所事事。 江雨生闲得发慌,哪怕加班也打发不了他心里的空虚感。 中秋那日,江雨生和家在外地的学生们一起吃了顿团圆饭,独自回到家中。 电视机里播放着热闹的中秋晚会。江雨生晚饭吃得有些饱,不想坐下,只好无所事事地在屋里转悠。 继洗完衣服,喂完鸟后,无聊到极致的江雨生终于抓起钥匙出了门。 中秋本该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可酒吧街竟然比往日还要热闹几分。大都市里挤满了离家万里的人们,在这个夜晚欢聚在社会大家庭之中,举杯邀明月,千里共婵娟。 纯色酒吧竟然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江雨生反倒松了口气,将自己投身进人挤人的大缸里,做了一尾小游鱼。 他正需要这种热闹,用来放置他小小的孤单。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他可以闹中取静地独自品酒,分享旁人的欢乐。 酒保忙得分身乏术,江雨生抬手招呼了几次,他都没有过来。 分卷阅读159 绽放 作者:靡宝 正准备提高音量时,有个似曾相识的嗓音自身后传来,高声到:“杰米,两杯马蒂尼,这里。” 酒保终于听到,朝这边点了点头。 江雨生脖子僵硬地一寸寸扭过头,对上侧后方男人满是戏谑笑意的视线。 “江教授,好巧呀。” 于怀平伸手朝坐在江雨生隔壁的客人打了个响指,做了个打发人的姿势。那男人显然认识他,暧昧一笑,把位子让了出来。 于怀平一屁股坐了过去,接过酒保送过来的两杯鸡尾酒,分了江雨生一杯。 姿态太熟练,显然是常客。 没有什么比在同志酒吧撞见日常生活中的熟人更尴尬的事。尤其是这个熟人算是半个顶头上司,以及半个生活中的朋友的亲戚。 江雨生和于怀平在工作中不常碰头,合作了一年多,见面次数十个指头都数得清。 成年人变化小,于怀平还是一副弱柳扶风、随时要西子捧心吸口氧的模样。但是他不再是平日公司里见到的那个稳重威严、眼神锐利的集团总裁! 俊秀小脸在酒吧蓝幽幽的灯光下白擦擦的,一双黑沉沉的桃花眼,眼波如一汪秋水。白衬衫黑西裤,皮带束着盈盈一握的细腰,虽然坐着不动,姿态也寻常,可全身从头到腰,再顺着一双长腿到脚尖,都散发着一种惹人的风情。 江雨生觉得自己肯定脑中生了肿瘤,感知上产生了幻觉。 “江教授?”于怀平笑嘻嘻地抬手在江雨生眼前又打了一个响指,“魂归来兮。见到我有这么吃惊吗?” 江雨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于……于……于总?” “我不叫于于于总。”于怀平调侃道,“这里又不是办公场所,叫我名字就好。” 江雨生和于怀平又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一时改不过口,于是干脆跳过称呼这一环节:“好巧。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这话该我说才是。”于怀平抿着酒,挑眼盯住江雨生不放,“我是这里常客,却是第一次见到你。” 江雨生尴尬地笑,已是后悔今日没有管住自己的脚。 “别紧张。”于怀平说,“我家里人都知道我这个爱好。连我那个假正经的妹夫都知道。” 江雨生松了口气,苦笑:“我很少来这里。” “不难看出来。”于怀平斜睨他,“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人很紧张,肩背总绷得笔直,举手投足都有板有眼,生怕行差踏错。你这样的人,估计早年吃过不少苦头,生怕再重蹈旧辙,于是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可这样,活着不更加没意思?” 一口酒下肚,微辣的暖意上涌,让江雨生逐渐放松下来。 他浅笑道:“我们这样的人,没有背景后台可以依托,跌了跟头也没人扶我们起来。所以哪怕无聊,活得平稳一点总没错。” “可你今天也走进来了。”于怀平道。 “是。”江雨生承认,“独身的人,最怕年节。别人阖家团圆,自己顾影自怜。” 于怀平说:“你那前男友的事,我都听说了。” 江雨生苦笑:“郭信文告诉你的?” “他?”于怀平有点意外,“不,麦少东当初在纯色里可是很受男孩子们欢迎的人物。他栽在你身上,最后还被逼得远走,这事我一早就听圈子里的熟人说了。” 江雨生垂着眼喝酒。 于怀平道:“麦少东这样的男人,我见得太多了。本性并不坏,就是自私。可自私这一品质对于男人来说,又几乎是标配。不过我那妹夫为了替你打抱不平,对人家可不客气。” 江雨生眉头轻皱了一下,没有吭声。 于怀平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忽而把笑脸凑到江雨生眼前,双眼目光锐利,如一只狐:“你和我妹夫,没有搞在一起吧?” 江雨生噗地把酒喷了出来。 第80章 于怀平拍桌哈哈笑, 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江雨生拿他没辙, 但还得把话解释清楚:“我和郭信文只是好朋友。他对我很关照,但是仅此而已。我们绝对没有发展出友情以外的关系出来。” 于怀平倏然把笑脸一收, 定定地注视了江雨生几秒, 目光如刮骨钢刀般锋利。 江雨生并不畏惧, 坦然面对。 片刻后,于怀平点了点头。 “江教授, 我很你喜欢你这个人。不过我也只有怀安这一个亲妹子。如果她的幸福受到威胁, 我绝对会毫不留情地除掉那个威胁品的!” 江雨生也冷冷道:“你放心,我从来不会和已婚男人纠缠不清。” 于怀平噗地一声, 转眼又笑容满面, 一把将江雨生的肩膀搂主:“哎呀, 雨生,哥哥我信任你!当初还有流言,说你侍奉了郭家父子两人呢。但是我见了你后就和我妹子说,肯定是别人瞎说, 江教授身上的那股气纯净的很, 绝对不是那种以色侍人的人。” 分卷阅读160 绽放 作者:靡宝 “多谢于总信任。”江雨生苦笑。 于怀平感叹:“你这么好的条件,又何愁找不到男人?刚才你进来, 不声不响的,但是好多双目光都往你身上扫呢。你看那头那两个帅哥, 从刚才就在看我们了。” 吧台斜对面, 有两个穿着紧身T恤、肌肉健壮的男人,见江雨生两人发现了他们, 勾唇笑着,举起手中酒杯示意。 江雨生不是感受不到对方身上浓郁的雄性魅力,却并无什么触动。 “不喜欢?”于怀平说,“那就慢慢挑。你这样的人,肯定从分手后,就一直单机,没有联网过吧?” 江雨生一向聪明的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于怀平所指。饶是一把年纪的人,耳朵还是不禁发烫。 “我就知道。”于怀平嘻嘻哈哈,一双桃花眼里泛着湿润的碎光,“真是太糟蹋了,错过了多少乐趣呀!” 江雨生哭笑不得,说:“于总,我今天只是想过来蹭点热闹的,没想别的。” “那现在就想想呗。”于怀平说,“叫我怀平好了。出来放松,不想再做任何人的老总。” “怀平。”江雨生从善如流。毕竟是半个老板兼金主,顺着哄着才是正道。 于怀平说话间已喝尽了杯中的酒,又招呼酒保续杯。 “于总,您是不是少喝点的好。”江雨生忍不住提醒,“我听于姐说过,你心脏不好。” “我要想喝养身茶,就不会进酒吧。”于怀平道,“雨生,你心意很好,就是爱说教。” 江雨生只得苦笑。 于怀平忽而又问:“莫非顾元卓床上功夫了得,让你这么多年了都念念不忘?” “于……怀平!”江雨生终于忍不住。 于怀平笑得几乎可用花枝乱颤来形容。他生得纤细俊秀,猫儿似的桃花眼,下巴尖尖,肌肤白腻。三十好几的年纪,看着比江雨生还要小两岁。此刻又笑得这么招摇,细腰不自觉地扭着,引得无数道热辣辣的目光注视过来。 江雨生不由得感叹,自己入这圈子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同类人身上的所谓“风情万种”。 “人生在世,就当及时享乐才对。”于怀平再度饮尽了杯中的酒,“我妹子有和你说,我在等心脏移植吧?可就连我们这样的家庭和财力,想倾家荡产换一颗健康的心脏都不能。等排队到我,我早就墓木已拱。” 江雨生说:“我知道现在医学科技日新月异,进展飞速。人造心脏技术日益成熟先进,迟早会比我们身体里的原装货都还好用。” 于怀平不以为然:“连心都是机械的了,还能算人吗?” “这话从一家顶尖医药集团的主席口中说出,让我这个所属的研发人员有点无所适从。” 于怀平又哈哈笑起来。 江雨生见识到了和往日截然不同的于怀平。生机勃勃、肆意张扬、愉快轻松。仿佛他白日里积攒了十天半个月的精力,全用在今晚挥霍出来。 “雨生,我们以后应该常聚聚才是。”于怀平又叫来一杯酒,却不是给自己,而是给了江雨生,“别当我是你上司。我们俩不过都是都市里的寂寞人。况且我相信,我们俩对男人的审美不同,不会为了争夺同一个男人大打出手。” 江雨生忍不住道:“我根本就不会……” 于怀平却已侧过身,手一招,把一个在旁边对他侧目已久的高壮男人唤狗儿似的招到跟前。 江雨生坐在角落里,看他们两人头挨着头喁喁私语起来。那男人蒲扇般的手顺势搂着于怀平的腰,在他腰侧暧昧抚摸。 不过半晌,于怀平就已大半身子倒在男人怀中,凑在男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男人双眼立刻亮了起来。 江雨生默默地饮酒。 于怀平从男人怀里出来,朝江雨生看了一眼,双目里已荡着动情水波。 “我去一趟洗手间,一会儿回来。” 于怀平走后,那男人掏钱帮他结账。显然,他已准备带着新男伴另外寻个安静的地方独处,度过今宵。 这男人身材简直有两个于怀平那么壮实,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小红帽与熊。原来于怀平好这口。那确实和他江雨生不会起冲突。 江雨生不仅没办法想象于怀平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男人,更是替于怀平那颗随时都会罢工的心脏担忧。 这位于总就不怕做到一半猝死床上,成为次日新闻头条? 发现江雨生在打量他,男人亦抛了个眼神过来,似有邀请之意。 江雨生啼笑皆非,又本着人民教师的一颗红心,问:“这位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男人笑道:“健身教练。你有兴趣健身吗?我可以给你一对一课程打折。” 江雨生摇头,又认真地问:“那你接受过急救训练吗?” 男人茫然。 江雨生忧心忡忡地再问:“那你知道怎么做心肺复苏术吗?” “啊?”男人一脸莫名其妙。 “ 分卷阅读161 绽放 作者:靡宝 如果床伴发生昏厥或者心脏骤停,你知道该采取什么有效措施来抢救吗?” 男人瞠目结舌地瞪着江雨生。这男人看着漂亮斯文,怎么好像脑子有病? 于怀平施施然回来,挽起了男伴的手,对江雨生道:“我们换个地方玩,就不邀请你了。” 江雨生嘴角抽搐:“你的身体……” “柔软得很呢!”于怀平截去了后半截,然后拽着不知情的男伴,飞快地走了。 江雨生无语凝噎了好半晌。 “一个人?”眼见身边空出来,立刻就有男人坐下,殷切地搭讪。 江雨生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端正、衣衫工整、身材结实,十指修剪得十分整齐。 并没什么不好,却是再提不起兴趣。 江雨生从来不渴求那种不羁、随意、狂热的性爱。他是爱情教的信徒。若要接受一个男人,至少得欣赏喜欢,正式交往才行。他不是朝生暮死的于怀平,没有那种飞蛾扑火的决绝。 况且,心灵上的空虚,是肉体永远满足不了的。江雨生看得透彻,不打算做无用功。 “闲聊可以,不约。”江雨生浅笑,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朵神秘安静的皎白睡莲。 男人明显有些舍不得,可是他浑身欲念沸腾,并不想浪费今夜只和人谈心。他抱歉一笑,起身而去。 江雨生抿着酒,缓缓笑着。 他并不失望。就算不是于怀平,他也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 走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过来,坐在这张高脚椅里,一样殷切热情。他们中总会有一个,乐意和江雨生聊上几句。 纵使没有也没关系。 江雨生愿意耐心等。 *** 次日,江雨生在公司里碰见了领着一群下属正在巡视的于怀平,还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于怀平白日里看着如被强行拉出来晒太阳吸血鬼,走路轻飘飘,说话永远差那么一口气。但好歹还活着。 当然,江雨生也丝毫不想脑补于怀平昨夜是怎么度过的。他只把于怀平当作一个幸存者。 于怀平抬眼也看到了江雨生,似乎心有灵犀,朝江雨生抛了一个媚眼过来。 江雨生一个哆嗦。 可就从那时候起,江雨生几乎每次去纯色喝酒打发时间,都会碰到于怀平。 两人不可避免地熟络起来,后来还会相约着一起来纯色。江雨生独酌,和人闲聊,于怀平则寻欢作乐。 于怀平此人,纵使心脏会随时停跳,也不会停止约炮。 “你迟早有一天会在床上出事的。”江雨生忍不住道。 “那才会是我最理想的结局呢。”于怀平笑得眉飞色舞,“倒是你。有哪个基佬会来GAY吧喝酒,然后一个人玩手机游戏的?” 江雨生解释:“我今天忘了给空间里的花田浇水了……” 于怀平道:“我只知道有一块田早就该浇浇水了——就是你自己!” 江雨生不搭理他:“我的需求和你不一样。” “胡扯。”于怀平冷笑,“都是肉体凡肤,都有生理需求。你年轻力壮,气血看着也不亏,也不是没有尝过个中滋味——除非顾元卓看着一表人才的,其实活儿很烂。” 江雨生忍不住为顾元卓辩护:“他好得很,你别胡说。” “那就是还在为他守身如玉?”于怀平嘲道,“我和你说,雨生。前任就是一个死人。你可以为他在心里立一座坟,年节供香烧纸就够了,没必要为了他守孝终身。他家人又不会给你立贞节牌坊。” “我没有等他。”江雨生平静地说。 “那就在等someone like him。”于怀平道,“那更糟糕。” 这段奇妙的友情把郭信文都惊动了:“你和我这大舅子有什么共同话题?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怀安其实知道她哥私下很乱来,担心的要死,又管不住。” 江雨生说:“我们分享彼此的人生智慧,互相嫌弃对方的生活作风,但是又互相关心。我需要有个同类的朋友,说说心里话。” 郭信文有点不自在:“你有什么话,也可以对我说。” 江雨生噗哧:“不,信文。太多话都不能和你说。不是不信任,是完全没法说起。” “比如?” 江雨生跟于怀平相处久了,耳濡目染,言行里沾染了一股匪气,说话远比从前直白许多。 “比如讨论男人。信文,你肯和我聊这个?” 郭信文到底是叱咤风云的商场名将,见多识广,还不至于为这个话题而脸红。但是耳朵却是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朋友也是分门别类的。郭信文和江雨生大概只能做高尔夫球友和吃饭喝茶的朋友。而于怀平后来居上,被江雨生列为了可以知心论底的朋友。 “想不到你居然会和我这大舅子成为好友。”郭信文道,“当然,他除了私生活让我不敢苟同,其余 分卷阅读162 绽放 作者:靡宝 方面也是很得我欣赏的。” “我也并不赞同怀平的私生活方式。”江雨生说,“但那是他自己的生活,我无权置喙。况且他确实是一个可爱的人。在社交生活里,有他这么一个朋友在,给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我受他影响,尝试以不同的角度去看人生,也多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你开心就好。”郭信文只能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可眉头依旧没有舒展的迹象。 江雨生不免拍着他的肩笑:“我不会对你始乱终弃的,信文。周末还是一起去打球呀?上次李哥建议你参加业余比赛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郭信文牵动嘴角,扯出一个笑意。 第81章 六月, 纽约迎来活力四射的初夏。 哥伦比亚大学的大礼堂里, 黑压压的毕业生整齐端坐,一张张青春的面孔仰着, 一双双璀璨的眼睛注视着台上。 校长站在台上, 笑容满面道:“今天, 我们非常有幸请到了刚获得科学突破奖的青年科学家,雨生·江教授, 作为我们的毕业典礼嘉宾。有请江教授上台, 为我们致辞。” 暴雨般的掌声中,一位身穿浅灰色西装, 身段挑高秀颀, 梳着利落短发的亚裔男子步履稳健地走上讲台。 作为一名年轻的科学家, 他长得似乎过分好看了点,更有一种成熟男人的稳健持重。他慧黠的眉眼含着柔和笑意,普一开口,温润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通过话筒传遍全场。 下面坐着的毕业生中, 不少女孩子齐齐抽气, 露出惊艳之色来。 “谢谢辛普森校长,谢谢诸位。”江雨生说着一口流利且标准的美式英语, “我非常荣幸能有这个机会和医学界的未来精英们共处一堂,分享一些我微薄的经验, 以及向你们致以我衷心的祝福。” 下方的人群里, 一名黑发少女正举着手机,专注地拍摄着江雨生的发言。 “哥大是我非常欣赏的一所学府, 我自己也是一名毕业生家长。今日我感受到的校园荣耀,并不比诸位少……” 与此同时,纽约布鲁克林区一条偏僻杂乱的街道路口,一个穿着卡其色夹克的亚裔男人提着一个钛合金公文箱,从地铁口走了出来。 他站在路口左右张望,确定了地址后,朝斜对面的一条路上走去。 这里居住的几乎全是有色人种,大多数都是外来移民。繁忙的人们大声嚷着各种外语,路面散布着口香糖、烟头,以及昨夜大雨后留下的水洼。 男人紧紧拽着手里的箱子,从一群墨西哥移民中匆匆走过,甩开那些狐疑的视线。他来到了一栋楼前,摁响了门铃。 “谁?”一个男声粗暴地问。 “托马斯叫我来的。”亚裔男人低声说。 “托马斯不在!”对方说。 “大丽花!”亚裔男人急忙喊出了暗号。 过了片刻,门锁开了。 里面的走廊里,一个中等个子的黑人男子不耐烦地给亚裔男子搜了身,招呼他跟着自己走。 亚裔男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松了半口气。 对方太大意了,他藏在后腰的枪居然没有被搜出来。 这个男子,就是曾差点将江雨生害得万劫不复的徐怀仁。 如今的徐怀仁,已是全美排名前二十之一的KKT制药公司的副总裁,也是医药研发届久负盛名的一名科研人员。 如果去浏览KKT的官方网页,能看上面是如何对徐怀仁歌功颂德。这个董事长的女婿率领着专业团队,在这十年里研发了十来种特效药,为公司取得极其庞大的经济利益,等等…… 这个本应该坐在自己位于上东区办公室里喝着手工咖啡的总裁,却出现在了一间简陋、肮脏的公寓里。 空气里充斥着呛人烤烟焦臭。徐怀仁一走进来就忍不住咳嗽,觉得鼻腔火辣辣地疼。 “钱带来了?” 一个皮肤苍白的高瘦男人从卧室里走出来,蛇一般的绿眼睛盯着徐怀仁。 徐怀仁略有浮肿的脸狰狞地抽搐了一下:“给我看货!” 男人打了一个手势,黑人手下打开了一个小巧的公文箱。里面是个冷冻保温箱,氤氲白气飘出,装着十来管淡金色的试剂。 “这是成品。”男人说。 “这不是全部!”徐怀仁不满道,“我还要你去偷实验数据和所有的资料。” “你说这个?”男人笑着,又掏出一个小巧的优盘,“我改变主意了,这个可没有包含在我们的协议里。” “没有那些资料,我根本没办法在发布会上取信他人!”徐怀仁低吼,“时间根本就不够了。我需要那些资料……” “那你还需要加钱,徐先生。五百万。” “又要五百万?”徐怀仁绝望地大叫,“你这个杂种,你前后已经从我这里敲诈到了三倍的佣金了!” 男人笑起来:“在你一开始 分卷阅读163 绽放 作者:靡宝 找我去窃取竞争公司的研发成果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么做是有风险的。你也可以把这些玻璃管子拿回去,慢慢研究,把发布会推迟。” 徐怀仁斯文的面孔涨成紫红色,愤怒地粗喘着。 “或者做个假数据。”男人翘起了腿,“就我对你的调查,徐先生,你在数据作假方面,可是熟练的老手了。” 徐怀仁惊恐地瞪着对方:“你……” “是的,我都知道。”男人傲慢地笑着,“有关你的一切,徐先生。你这光鲜的外表下,肮脏、堕落、卑鄙的灵魂。那些上市药品虚假的数据,被你收买的药监局的官员……” “住嘴!”徐怀仁疯狂大叫:“住嘴——” 他嗓音沙哑,被空气里的焦臭呛得直咳嗽,头晕脑胀。可是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好像并不受影响。 男人迳自说下去:“你说,如果你的妻子和你的岳父看到你和你的男朋友在汽车旅馆里打炮的照片,会怎么想?我记得你的妻子现在正怀着第三胎。在你们这个年纪,这个孩子可得来不易。” “住嘴……”徐怀仁猛地将沉重的铝合金箱朝旁边的黑人砸去,趁对方抱住箱子连连后退之际,从后腰拔出了枪,朝那个白人男子扣动了扳机。 “噗——”枪声有些奇怪。 但是白人男子还是从椅子上翻倒在地。 徐怀仁脑中嗡嗡作响,头疼欲裂,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又朝那个黑人开枪。 黑人也在噗噗声中跌倒。 徐怀仁大声呛咳,眼泪鼻涕齐齐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巨大的破门声都没有怎么把他惊动。 徐怀仁茫然的握着枪,看着全副武装的警察涌进来,凶狠地将他扑倒在地上,反扣起了他的双手。 他的脸被用力摁在粗糙的麻布地毯上,肌肤火辣辣地疼。他看到那个被他射杀的男人捂着肚子,正在警察的帮扶下站起来。 那股烟味愈发浓烈,他的大脑里犹如有一把电钻在猛烈转动。 徐怀仁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 伴随着校长的宣布,狂喜的欢呼声淹没了大礼堂。毕业生们纷纷起身,将帽子高高抛向天空。 “我们毕业啦——” 江雨生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同院校老师们站在一旁,望着学生们的眼中充满了骄傲和感动。 “舅舅!”那个刚才给江雨生录像的黑发少女从人群里钻出来,像一只快活的小鸟朝江雨生扑去。 江雨生张开手将女孩抱了个满怀。 “我毕业啦!”敏真已长高到不适合攀在江雨生的身上了,她踮起脚搂住江雨生的脖子,兴奋地尖叫,“你刚才简直帅毙了!我的同学都在向我打听你呢!” 江雨生道:“你老舅我也总算是熬出头,敏敏,终于把你拉扯大了。” “别急着松气呀,舅舅。”敏真挽住江雨生的胳膊,“我才十六岁,还没成年呢。你还得再养我两年,供我继续读研究生。” “在咱们家,就算吃不上饭,都会供你继续读书的。”江雨生搂着外甥女的肩膀,“林教授说她很遗憾因为出差不能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你别忘了给她去个电话道谢。” “我知道的!”敏真撒娇地把头靠在江雨生的肩上。 “杰西卡!”敏真的同学们在招呼她,“快过来合影!” “去吧。”江雨生放开了敏真,“今天是你的好日子。” 敏真如一只快乐的小鹿,投奔了年轻人的群体。 十六岁的少女在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中显得格外醒目。 敏真年纪小,不如同一届的那些毕业生高大健美,但是她手脚修长匀称,身姿娉婷窈窕,在亚裔女孩之中生得极好。女孩留着一头浓密的长发,面孔小巧秀丽,明眸如寒星,肌肤似揉了宝石粉似的,晶莹发光。 在青春的加持下,少女的美丽是如此闪亮夺目,如一颗骄阳下的钻石。 江雨生的内心充盈着澎湃的骄傲。他培养出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江雨生掏出来,低头看了一眼。 “鲶鱼入网,一切顺利。”短信上只有这么一句话。 “请问……”几名年轻学生试探着靠拢,“江教授,非常荣幸能见到您。我们都是您的超级粉丝!请问能和您合个影吗?” “当然。”江雨将手机揣回了口袋里,露出友善笑意。 等到敏真终于和同学们结束了合影和告别,转头却发现江雨生被他的一群崇拜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年轻人们一脸孺慕之情简直要满溢出来。 这四年来,江雨生在事业上可谓一路高歌猛进,硕果累累,数篇论文引起学术界关注不说,还接连两次获得国际大奖。江雨生和万合制药也正式成立了一家药物研发公司,他担任CTO,公司如今也已步入正轨。 这个才三十四岁的年轻学者,看着更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博士生,却已是 分卷阅读164 绽放 作者:靡宝 专业领域璀璨夺目的明星。 更何况江雨生有着科学家里少见的出众的外表和优雅的仪态。他先前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时,敏真的一个日本同学忍不住小声和她说:“你的舅舅真是个美人呀。他就像一只优雅的仙鹤。” 而如今,江雨生这只仙鹤正被一群兴奋地摇着尾巴的小狗崽们团团围住,就像个微服出行却被粉丝发现的偶像明星。 “我听过您上次在北大的演讲,江教授!” “我拜读过您的每一篇论文!” “您会来我们学校授课吗?” “我明年想争取考您的研究生……” 江雨生好不容易从这群狂热追随者中挣脱出来,同敏真朝停车场走去。 郭家给江雨生派了一辆黑色宾利轿车和一名司机,供他在纽约逗留期间使用。 “江教授?真的是您吗?” 江雨生迎着太阳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那个大步走过来的年轻男子。 对方蓬松浓密的金发如一团金色的阳光,面孔英俊得出奇,更是有着一副美式足球运动员般的健壮身材。 “摩根?”江雨生认出了这个小伙子,“你是摩根·哈里斯,对吧?艾文·哈里斯教授是你的父亲。我们应该是在斯德哥尔摩的医学讨论会上见过。” “是的。”摩根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和一个浅浅的酒窝,“父亲去开会,而我去滑雪。当时我们住隔壁。真高兴您还记得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 “我是来参加我外甥女的毕业典礼的。这是杰西卡。”江雨生介绍敏真。 “你好。”青春美貌的敏真却并没有留住摩根的目光,他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雨生,“您会在纽约停留一段时间吗?我是否可以约您……和这位小姐一起用个晚饭?” 江雨生说:“我要先看一下行程安排。不过我们今晚有个派对,庆祝这孩子毕业,欢迎你过来玩。到时候会有很多年轻人,你还可以带你的朋友一起来。” 江雨生随即留下了郭家大宅的地址:“穿得随意点,不用带酒,这是场无酒精派对。” “我一定来!”摩根欢快地大笑。他痴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江雨生他们上了车,目送车远去。 敏真自车后窗里望了一眼像一头金毛犬般的年轻人,随即朝江雨生递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司机是个美国人,不懂中文。 “这个家伙简直完全被你迷住了。”敏真放心大胆地说,“我怎么不知道舅舅你还有这么一号爱慕者?” “别胡说。”江雨生低头摆弄着手机,“他只是个同行学者的孩子罢了。” 敏真吃吃笑:“他刚才完全都没有多看我一眼。” “那说明他为人正派。”江雨生说,“你才十六岁,还没有成年。如果哪个男孩子盯着你不放,那他才有问题。” “得啦,舅舅!”敏真拿肩膀轻撞江雨生,“看到你有这么多追求者,我其实很高兴啦。你早就应该放开手脚,去找一些乐子了。” “我能从工作中得到无穷的乐趣,一点都不寂寞。”江雨生道。 敏真嗤笑:“你就嘴硬吧。于叔叔说得对,你这人外强中干。” “我要像你于叔叔那样寻欢作乐,你就很开心了?” “你们俩就是两个极端。”敏真说,“一个极度开放,一个极度保守。你们俩要能综合一下就好了。” “你当这是揉面呢。”江雨生笑。 车穿过喧闹的曼哈顿城区,朝着长岛而去。 “你说郭叔叔和于阿姨也来了?”敏真惊讶。 “他们是来参加一个世交朋友的婚礼,明天就回去了。”江雨生低头摆弄着手机,“给你办个庆祝派对也是于阿姨的意思,待会儿你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当然啦。”敏真已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派对了,“不过,舅舅,你最近怎么样?” 江雨生头也不抬:“同三个月前我们上一次见面没什么区别。到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生活中很难频繁出现什么新鲜事了。” “你还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个朋友?” 已是青春少女的敏真可比过去难缠许多,而江雨生也再没有理由借口对方还小,终结这些谈话。 “就我一个人。”江雨生咬着字眼。 “上次那位邀请你去他的酒庄度假的叔叔呢?还有那个长得像男明星的名厨大叔呢?还有那个会弹吉他的建筑师呢?你居然都不能带个男伴来参加我的毕业庆祝派对,太让我失望了。” “供你吃喝读书还不够吗?”江雨生朝敏真翻了个轻飘飘的白眼,“小孩子别管大人闲事。” 敏真耸肩:“好吧,刚才那个摩根也凑合,他至少是校橄榄球的明星队员。” “江敏真!” “说真话嘛。”敏真无辜地撅嘴,“舅舅你找对象不应该太拘泥于年龄、国籍甚至人种。林教授就有个小她八岁的男朋友,他们在一 分卷阅读165 绽放 作者:靡宝 起也很幸福。” 车正缓缓穿过时代广场,遍布四面八方的广告牌如漫天翻飞的萤光卡片,闪烁纷呈,令人眼花缭乱。 好几个大屏幕上都在播放同一段广告:一朵橘粉色的月季盛放,花瓣纷飞四散,随即显示出《伟大的园丁》的英文logo。 “《园丁》出第六代啦。”敏真道,“舅舅你还在玩这款游戏吗?” “无聊的时候。”江雨生朝大屏幕望了一眼,“这家公司的生意很是蒸蒸日上的样子。” 屏幕里正用特效显示出一行行文字:“持之以恒者——将会得到——最隆重的奖励!” “NEX&G前年就上市了,我有个师兄通过关系买了点他们的原始股,可赚翻了,还因此被我们敲诈了一顿饭呢。”敏真兴奋地说。 江雨生不屑。 他潜意识里还是将自己代入进了顾元卓的阵营。顾元卓的科技公司这些年制作手机APP发展也不错,却远不如NEX&G。江雨生难免对NWX&G抱着含蓄的敌意和嫉妒。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份情绪相当自作多情。 敏真提起游戏就滔滔不绝:“老舅我和你说,这家游戏公司超级壕呢。为了庆祝成立六周年,他们在游戏里搞了个特别副本。凡是在规定时间里玩通关的玩家,不论在世界上哪个地方,都能被邀请到纽约来参加他们的周年晚会。听说那是个超级壕的派对!” “你在美国呆的时间太久了,中文都退化了,翻来覆去就是‘超级壕’。”江雨生意兴阑珊,“别人发家致富,你怎么比人家还高兴?” “因为我才十六岁。我理所当然喜欢酷炫新潮的东西呀!”敏真笑嘻嘻,“舅舅不想去试试吗?” 江雨生依旧摆弄着手机:“一,我不是十六岁的少女,我对酷炫新潮的东西不感兴趣;二,我也没有兴趣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参加游戏公司的派对;三——” 他把手机屏幕给敏真看:“这活动上个月就已经截止了。事实上,按照他们官方站所说,他们的晚会就在今晚。” 敏真发出遗憾的低呼。 “看样子,你好像对自己的毕业庆祝派对没什么兴趣。”江雨生斜睨她,“那我可以把给你的毕业礼物退回去了?” “不要!”敏真大叫,扑过去抱住了江雨生胳膊,“好老舅,我错了!啊啊啊!我要派对,我要礼物——” 第82章 敏真被江雨生捂着眼睛, 在客人们刻意压低了的兴奋的笑声中走到后院。 手松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辆沐浴在阳光下的雪白的保时捷敞篷跑车。 这辆机械天使身躯流畅优美, 如风吹过的流云, 通体晶莹雪白, 车前盖上还挂着一个巨大的彩带花。 “恭喜毕业,闺女。”江雨生把钥匙丢进了敏真手中, “希望你喜欢。” “我爱死你了, 舅舅!”敏真狂喜尖叫,跳起来搂住江雨生的脖子, 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 然后转身朝新车扑过去。 随着江雨生经济条件越来越好, 他对敏真的“富养”从精神层面扩大到了物质层面。 而比起江雨生,敏真和世俗融合得更加好。她有特立独行的一面,但是并不过分狷介,时下年轻人们喜欢的东西, 她也全都喜欢。 网络, 游戏,流行音乐, 新潮事物,名牌, 豪车…… 正因为没有缺少过, 所以她对这些名贵的事物也并不趋之若鹜。她坦然地喜欢、享受,却不会成为奢侈品的奴隶。 当然, 作为一个刚拿到驾照的少年人,没有什么比一辆新车更能让她欣喜若狂的了。 敏真立刻跳上了车,发动了引擎,呼朋唤友。年轻人们就像一群刚下山的猴子,欢呼着,手脚并用地往车上爬。 “敏敏,你知道我只准你开多少码的。”江雨生笑着大声喊,“别让我置疑你的自制力。” “你放心啦!”敏真搭载着朋友们,开着车在郭家别墅内的车道上转悠起来。 “你真是够宠孩子的了。”郭信文端着两杯鸡尾酒走过来,递了一杯到江雨生手中。 江雨生含笑眺望欢乐的人群:“这孩子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那我也要尽量不让她失望才是。钱辛辛苦苦赚来,就要开开心心花出去。” 于怀安也笑吟吟地走过来:“十六岁就送保时捷跑车,那等她十八岁成年的时候,你岂不是要送一座城堡才行了?” 江雨生笑道:“人一生最开心的时期,也不过做孩子这几年。等她长大了,自然有各种苦恼找上门来。我们做家长的,也是能呵护他们几年,就多呵护几年吧。” 江雨生的手机响起。他告罪,走回屋内,接了起来。 “我收到通知了。”一个女声传了过来,带着如释重负的感概,“我想,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吧?” “应该是。”江雨生说着,走去一间小起居室,打开了电视剧,“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媒体也 分卷阅读166 绽放 作者:靡宝 都已经得到了消息。接下来,就等检察官提起诉讼了。” 电视没有开声音,但是新闻里正在播报着一则突发事件。画面正播放着KKT制药公司的大楼的实拍录像,公司保安阻拦着媒体,屏幕下方滚动着标红的大字,如泼血淋淋的油漆: “KKT副总裁安德鲁·徐因涉嫌商业间谍罪、蓄意谋杀罪,今日上午被警方逮捕!” 媒体并没有拍到徐怀仁被逮捕时的画面,但是放出了他衣冠楚楚的免冠头像。 岁月并没有特别厚待徐怀仁,纵使他保持住了身材,也没能挽留住发际线的后退,以及脸部线条的垂软。他的笑像一团油腻的面条糊在脸上,努力拉扯着肌肉,如一个蜡人。 “他会被保释吗?”那个女子低声问。 “他涉嫌谋杀,保释金会非常贵。”江雨生嘴角轻勾起来,“还要看他太太的意愿了。毕竟,今天只是第一轮。明天还有更精彩的要上演。” 女人叹息,说不清在哭还是在笑。电话那头还传来孩子与狗打闹的声音,有孩子在大声叫妈妈。 女人没有理会。她对江雨生低声说:“谢谢你,江雨生。我再一次对当年给你造成的伤害道歉。当然,我也已经得到报应了。接下来,就看他徐怀仁的下场。” 电话那头的女人,就是当年帮助徐怀仁做伪证,污蔑了江雨生的孙晴。 就如敏真所猜测的一样,徐怀仁故技重施,利用她给自己写了论文,转身踹了她,同一位副院长的女儿好上了。 而失魂落魄的孙晴在室友的诱惑下染上大麻瘾,险些没能从大学里毕业,之后人生轨迹更是一路下滑。她明明是不输徐怀仁的高材生,如今却在美国中部的一座小镇中学教生物,丈夫则是同校的数学老师。 孙晴早早地生了三个孩子,过着平凡乏味的普通中产的生活,在工作和繁重的家务中一日日憔悴衰老。当年出国求学前曾有过的梦,早就荡然无存,只余下对丈夫的牢骚,和对徐怀仁的怨恨。 “我会守着电视看下去的。”孙晴阴恻恻地笑了,“我等这一天,等得够久了。我要看他身败名裂,前途尽毁,永世不得翻身!” 江雨生平静道:“我会去见他,有什么话要我转达吗?” 孙晴说:“你告诉他,我会保证他的事迹在他所有的校友、亲戚中广为流传的。” 江雨生挂断电话,眺望窗外。 敏真已换下了学士袍,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正坐在车后盖上,一边和朋友们喝着饮料大声说笑。 少女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发亮,一张清丽的小脸如新剥出来的莲子。有两三名少年如忠实的大狗,专注热忱地守在女孩身边。 郭家大宅的后院对着碧蓝海湾,沙滩如一条金线嵌在海陆之间。开放式派对的声乐吸引附近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汇集而来。 他们不用弄清楚派对庆祝的主题,也不嫌弃派对上没有酒精。年轻人们脱去外衣,露出只穿着内衣的美好身材,跳进温水泳池里嬉戏。 望着这一幕,教江雨生一时恍惚,觉得匆匆光阴并没有飞逝。他正站在十七年前的郭宅,郭家少爷小姐们每日都乐此不疲地举办派对,做乐寻欢。 江雨生的手机一直振动个不停,不断有微信传来。 “雨生,你什么时候回国?你喜欢的那个小提琴演奏家来T城了,会在朋友家里举办一个私人演奏会,我给咱们俩都定到了位子……”——这是一位颇有文艺气息的追求者。 “雨生,好几天没见你来纯色了。我新弄了个菜色出来,什么时候上你家做给你吃?”——这位是非常讨敏真喜欢的那位拥有偶像脸的名厨。 “江教授,您什么时候回国?我论文上遇到点问题,想上门请教。”——这则是一位对江雨生本人的兴趣大过对学术的兴趣的博士生。 “嘿,怎么最近都不见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以前没有男人为你打过架?好啦,我以后不会胡闹了。回我个话吧。我过阵子又要进藏了,想走前再见见你……”——这则是一位浪漫多情、桀骜不羁的摄影师。 “雨生,我月底会来T城办事,能抽空出来一起吃个饭吗?好阵子没见你,有些想念。”——这位嗓音低沉温柔、谈吐文雅的年长男子,是江雨生新近认识的一位银行家。 还有最后一位,拖着长而慵懒的嗓音,虽是男人,却别有一番撩人的沙哑磁性。 “雨生呀,你忙完了吗?要不先别回国,来蒙彼利埃和我汇合吧。我们哥俩来一场南法猎艳之旅?我再不晒太阳,骨头都要脆啦……” “我哥又不安分了?”于怀安笑盈盈地走过来,还为江雨生端来了一盘食物。里面盛着切好的烤肉和土豆泥球,还有江雨生喜欢吃的撒了辣椒面的烤土豆片。 “信文在烤肉,惦记着你还没吃午饭,专门给你做了一份,让我送过来。” “有劳于姐了。”江雨生忙接过来,“前阵子住院可把你哥闷坏了。他现在还被你们禁足着?” “当然!”于怀 分卷阅读167 绽放 作者:靡宝 安说起这事没好气,“我妈叫司机阿方紧盯着他的,不准他加班,也不准他晚上出门玩。何医生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准备把心脏起搏器按在他胸膛上。打仗都没这么紧张呢。” “难怪他每天都给我发七八条微信抱怨,说快焖成十三香小龙虾了。” “不然如何?”于怀安抱怨,“我们老于家真是没出过这么丢脸的事!亲哥哥和野男人跑去开房就不说了。居然还心脏病发晕死在酒店套间!那个男人遁地的功夫比蟑螂还厉害。要不是你发现不对及时找到了他,他现在坟头的已长草了吧。” 入得山多中遇虎。于怀平平地起浪、花开四方,终于闹出了江雨生一开头就担忧的事:和人开房时,颠龙倒凤到一半,突发了心脏病! 对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屁滚尿流,提起裤子就跑走了。 多亏江雨生有个习惯,在于怀平和人去开房后,会打电话给他,确认他平安。 连拨三个电话无人接听,江雨生顿觉不妙。 又万幸开房的酒店是江雨生熟人的产业。江雨生紧急动用关系查到房间号,发现了还剩一口气的于怀平,使出生平所学的急救方法,拖到救护车赶来,救了于怀平一条命。 江雨生不由汗颜:“有些话说出来怕你不高兴。不过我早就预防着你哥有玩脱的一天,还暗中学过心肺复苏术。” “给你磕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于怀安苦笑,“好在都是老熟人,家丑也算不得外扬了。其实这几年有你在旁边管着,我哥已经比过去收敛很多了。” 江雨生叹道:“其实,怀平也是寂寞。” “寂寞就好好找个人安顿下来。”于怀安说,“再不然,代孕生俩孩子,让于家有个后。不怕你笑,叔伯家在我哥这次出事后,一个劲把家里年纪小的孙儿往我们这房塞,要过继给我哥。我妈气得也险些中风。” 家业庞大,亲戚盘根错节,也有其复杂难为之处。于家郭家这样世代相传的家族企业,亲戚往往猛于虎,对集团的破坏能力甚至强于外敌。 “你哥虽然在私生活上有点不靠谱,可却是个当之无愧的集团总裁。”江雨生道。 于怀安愁容满面一叹:“可谁知道他这身体还能坚持多久。雨生,其实他还瞒着你的。他现在很多器官都受心脏病影响,有了不同程度的衰竭。上次的事要再来一次,他绝对回天乏术。我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雨生心里一沉。 四年相处,他同于怀平已是非常好的知心朋友。于怀平对他可谓无话不说,却从不提自己的身体状况,更是讨厌江雨生谈及这个话题。 “等我回去,会和他好好谈一谈的。”江雨生说,“虽然不知道他是否会听我的。但是我会尽力。” “谢谢你,雨生。”于怀安感激地握了握江雨生的手,“信文说得对,你真是个得之一生有幸的朋友。” 江雨生笑:“他对我的赞美之词总是太过夸张,情操太过时,像在唱革命赞歌。” “他很喜欢你。”于怀安含笑凝视着江雨生,目光别有深意,“他这么高傲,而你大概是他唯一敞开心扉引为知己的人。” “我是他的知己?”江雨生并不觉得,“我倒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读懂信文内心所想。” 这四年多来,江雨生和郭信文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友谊。尤其在敏真出国留学后,江雨生多出了许多闲暇时间,郭信文更是堂而皇之地前来霸占。 打高尔夫球,吃饭、喝茶、看戏,郭信文还经常带江雨生去俱乐部社交,结识城里顶级名流阶层。 江雨生确实通过这些社交,拓展了人脉,甚至因此多了两三名追求者。 而郭信文永远是郭信文,那个慷慨正直、敬业爱家的成功企业家。 他仿佛将自己同江雨生曾有过的暧昧过去彻底放下,只专注于做一个忠实热诚、无微不至的朋友。 郭信文会在江雨生生病的时候亲自上门送来营养餐,会时常提着啤酒来江雨生家和他一起通宵看球赛,会在路过江雨生办公室的时候顺路上来,找他一起用个午餐。 但是郭信文从没和江雨生的那些同志朋友见过面,更从不涉足“纯色”。他对于怀平的癖好也心知肚明,可哪怕对着江雨生,都绝口不提此事。 于怀平曾对江雨生取笑自己这妹夫:“此地无银三百两。青春期的男人,有时候只要是个活的都想上,和同性搞过的直男大有人在。就他欲盖弥彰,避传染病似的逃避这个话题。” “你不是把你妹妹的幸福看得那么重吗?”江雨生说,“那郭信文越老实,你不该越高兴才是?” “他才不老实,他只是刻板固执。这种男人在床上估计十年如一日地只会采用一个姿势。要他换一个,他还要写进议案里,开家庭会议讨论。” 江雨生可没兴趣和于怀平讨论郭信文的夫妻生活,急忙把这个话题叫停。 郭信文也不止一次同江雨生的追求者碰面。他经常因熬夜看球赛而夜宿江家,次日清晨 分卷阅读168 绽放 作者:靡宝 ,如果碰到江雨生的追求者上门。郭信文还会热情地把人请进来,为他们多做一份早餐。 江雨生曾认识一位物理学家,丰富的共同话题和相似的职业背景让两人很是擦出了一点火花。可是对方相当受不了江雨生身边无处不在的郭信文。 这位物理学家曾直言质问江雨生是否和郭信文存在婚外情,因此惹恼了江雨生。在江雨生断然拒绝和郭信文疏远后,两人不欢而散。 但是这件事也让江雨生重新审视他和郭信文的关系。 郭信文对他是如此真诚而坦荡,丝毫不含狎昵之意。江雨生觉得自己如果对他心怀芥蒂,反而显得心胸狭隘,且自作多情。 于怀安深有感触地一叹:“不光你这么觉得。就连我和他同床共枕这么十多年,也觉得从来没有走入过他的内心呢。” 窗外草坪的一脚,郭信文正在烧烤架前忙碌。 虽然已将近不惑之年,可这个亚裔男人依旧身材挺拔健壮,肌肉精悍,岁月的风霜将他俊朗的面容雕琢的愈发具有成熟魅力。 郭宅重新种植上的月季满篱笆,年年花开相似,香雪粉云。而郭信文已由当年那个如阳光般清澈的青年,变成了眼前这个深沉内敛、磐石一般的男人。 郭信文的男性魅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一群穿着短衣热裤的美貌洋妞此刻就围着他团团转,巧笑嫣然,撩着金色长发,挺胸扭臀,花式展示自己青春傲人的资本。 可惜郭信文低垂眼帘,专心致志伺候着手下几片烤牛排,将之翻来覆去,刷酱浇油。这淡漠、肃穆、思绪复杂的神情,同他平日里坐在会议室长桌的主席位上听手下报告并无不同。 可要说他不解风情,他又敏锐地感受到了江雨生他们的目光,百忙之中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眼中笑意却是格外地温柔明亮,同这满院初夏美色相映生辉。 就这时,江雨生听到于怀安说:“我和信文正在办理离婚手续。” 第83章 江雨生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知道?”于怀安反而更意外, “他居然没有和你提过?你们俩关系这么好的……难怪你说不了解他。那你大概也不知道我和他其实已经分居了大半年了?” “不知道!”江雨生完全处在惊愕之中,“出了什么事了?我相信信文他并没有在外面乱来……” 于怀安噗哧笑:“他?不不不?至少郭于两家所有男人里, 郭信文大概是唯一一个嘴巴干净的丈夫。连我爸号称爱妻如命, 都有过秘密情人。如果我们的婚姻里要有第三者, 也只会是他的工作。” “那为什么?”江雨生不禁问,“你们俩的感情一直那么稳定!” “稳定的感情并非就是好感情。”于怀安哂然一笑, “我们俩确实没有什么矛盾。我们俩都是工作狂。信文要管理那么大个集团就不说了, 我不仅要评职称,现在还是部门行政主任。但是我们俩都非常理解彼此对事业的抱负, 互相支持, 从来都不抱怨对方不照顾家庭。” “这不是挺好的吗?” “作为朋友, 那确实很不错啦。”于怀安耸肩苦笑,“可是作为夫妻,我们俩在家里几乎十天半个月都碰不了面,孩子全丢给佣人和我妈在管。就算见面, 我们俩所能聊的也不过是彼此的工作、家庭资产的管理、孩子的学业……” 于怀安长叹:“我们不谈情也不说爱。我们望着彼此的眼睛, 没有心跳和温暖的感动。我们拉着对方的手,也不再有什么亲密的感觉。在去年决定分居前, 我们就早已不同房很久了。” 猝不及防听到这么私密的夫妻事,江雨生有些尴尬。 可于家兄妹性格一贯豪爽坦诚, 于怀安笑着拍了一下江雨生的胳膊:“信文和你这么铁的兄弟情, 都没和你说过这个?” 江雨生讪讪道:“我们俩都不说私生活,凑一起不过吃喝玩乐。我倒是和你哥谈得深入一点。信文他比较……” 江雨生一时想不出个准确的词, 倒是于怀安接上:“一本正经?古板保守?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我觉得他这几年越发往道学家方向发展,明明正当壮年,但是好像没了性欲似的。” 江雨生尴尬得直咳嗽:“也许他工作太忙……” 于怀安哈哈大笑:“你们这些男人,全然没了祖先们那种求偶、播种的原始冲动,真不知道这个社会怎么了?我哥倒是例外。但是他求偶的方向又歪了……不说他了。总之,我和信文这个状态持续了有四五年了。去年初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小病,摘除了一个小肿瘤,你知道这事的。信文是个好男人,放下工作来照顾我。那个时候我们聊了很多。” 于怀安在窗边椅子里坐下,感慨一叹:“我们是有过感情的。新婚和孩子出生那头几年,我们也和别的幸福夫妻没什么不同。可是那一切消散得那么快。在我们发觉的时候,过去曾有的一切,全都销声匿迹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婚姻的空壳。” 分卷阅读169 绽放 作者:靡宝 感情犹如湍流中一枚石子,不断地经受着撞击和冲刷。有的会被打磨成一枚瑰丽的宝石,有的却只能被冲蚀成沙砾,消散地无影无踪。 江雨生轻声说:“也许你们都需要放慢速度,放个假,重新联络感情。” “你以为我们没想到?”于怀安苦笑,“我们去二度了蜜月,就是为做最后的尝试。头两天感觉还不错,没有孩子闹腾,热带海洋的风还有鸡尾酒,都让我们都找回了点新婚的感觉。然而到了第三天,我们俩就开始不耐烦。手边没有工作的焦虑感让我们俩都坐立不安,魂不守舍。到了第六天,我们就像戒毒反应发作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为了芝麻大的小事不断吵架。我觉得如果那个假期继续下去,绝对会发展成为一桩谋杀案——我有信心干掉他,并且伪装成他心脏病发作。” 于怀安觉得这事十分可笑,说得眉飞色舞。江雨生在一旁无言以对。 “所以,”于怀安耸肩,“回来后,我们俩很有默契地分居了。直到今年三月,我们俩结婚纪念日。我们俩谈到深夜,都认同这段婚姻已经脑死,可以放弃抢救了。为了不耽搁彼此开展新生活,我们决定离婚。” 江雨生沉默了半晌:“你家里人和孩子对这个事接受得如何?” “我妈很失望,信文是个好女婿,对她非常孝顺。孩子们倒无所谓。我和信文不是称职的父母,孩子们已经习惯了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而且他们现在读寄宿中学,只有周末才回家。” “至于我哥,”于怀安翻了个白眼,“我哥早两年就劝我离婚了——你知道我哥这种人会说出什么话来。要我赶紧去找小狼狗啦,糙汉子啦……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欲望是最关键的!” 江雨生扶额。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几年于怀平一直吐槽花式吐槽郭信文。想来是知道妹妹的婚姻日落西山,忍不住对郭信文多有埋怨。 于怀安靠进椅子里,伸直双腿,抿着马蒂尼,双眼慵懒地眯着。她这神情同她哥哥于怀平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于怀安不是那种将外表修饰得格外精美的女人,但是她有自己独特的魅力。 一头黑发没有烫染,随意地用皮绳扎着。白衬衫,黑色七分裤,一双复古款的尖头穆勒鞋。虽然生育了两个孩子,身材依旧匀称窈窕,气质清爽潇洒。 哪怕江雨生不是直男,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成熟妩媚。怎么郭信文就无动于衷呢? “我也有几个追求者的。”于怀安坦然道,“对方的人才和身家都和我门当户对,其中不是没有让我心动的人。不怕你笑,雨生,我虽然不是十来二十岁的少女了,但是对爱情还是抱着美好憧憬的。我想看看我还能再有机会不。” 江雨生道:“于姐,你才三十来岁。你成熟、智慧、极富魅力。在懂得欣赏女人的男人眼中,你是个相当美丽有风韵的女人,远比外面那些生嫩单薄的小姑娘们美好多了。如果男人不喜欢你,那他们都是瞎子——或者是Gay。” 于怀安爆出一阵大笑,充满无限欢快。 “谢谢你,雨生。你是个好朋友。”于怀安饮尽了杯中的酒,站了起来,“虽然和信文离婚了,但是你还是我们于家的合作伙伴。你还是我的朋友。” *** 喧闹的派对一直持续了整个下午。 骄阳西斜,天空呈现少女脸颊般的玫粉色。 海湾里出游了一天的私家游艇开始返航,不知何处漂亮悠扬的萨克斯声,吹得人醉倒在这片美景之中。 江雨生懒洋洋地躺在篱笆后紫藤棚子下的躺椅里。 落日余晖下的海湾,一直是他最爱的美景。不论多少次,他都看不厌倦。每一次他都能发现新的变化,令他着迷。 隔壁的欢笑声整个下午都没有降低过。年轻人们真像一口永不停歇的喷泉,精力滚滚而出,浸透这片大地。 而郭家敞开门欢迎所有上门而来的客人,厨子流水般端出美食和饮料,用来填补客人们无底洞般的胃。 时光回溯十多年前,江雨生陪着郭长维来长岛度假。郭家子弟也喜欢举办派对,总是从中午一直闹到深夜。 江雨生那时候就喜欢躲到这个角落,即可以感受到派对的欢乐,又能享受独处的时光。 只有一个人,每次都会找到他。 那青年分开繁茂的灌木,从小道里钻出来,带着落满头和肩的花瓣,以及一身幽香。 那时候的顾元卓就像一只热情的小狗,不论江雨生再怎么给他冷脸,都会嗅着江雨生留下的气息,摇头摆尾地凑过来。 这个青年,厚着脸皮闯入江雨生的私人空间里,分享同一张躺椅,一起看海湾日落,看余晖渲染着天空。 青年热腾腾的体温就这么逐渐浸入江雨生的肌理,抵达他的心脉,在他每一根血管里流动。 江雨生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顾元卓的到来。 他的耳朵总在不自觉地倾听身后灌木的悉悉索索声,捕捉那串轻快的脚步。他的身躯在和那人触碰 分卷阅读170 绽放 作者:靡宝 在一起时,会变得滚烫而柔软。 江雨生一直没有再添一张躺椅。 每次他都会板着脸抱怨,却任由顾元卓将他健壮的身躯挤进来,结实的胳膊霸道地环住江雨生的后背,暧昧地将他抱在胸前。 后来顾元卓和江雨生说过:“我就是因为那样,才确定你对我也有感觉的。你盼着我来找你,你喜欢我搂着你。我感受得到你的心跳,雨生。当时我就想,我肯定是疯了。因为我不仅仅想抱着你,我还发疯地想吻你。” 等两情相悦之后,他们理所当然地在这张躺椅上接过许多吻,说过无数绵软的情话。 昏暗的夏夜,隐蔽的角落,枝头的花在夜色中静静地掉落。郭长维和佣人都已入睡,江雨生会和顾元卓在花园里幽会。 他们相拥在躺椅里,喁喁私语总会以拥吻和缠绵结束。 星光见证了他们紧密纠缠的身躯,淋漓的汗水,以及满足的喘息。 青春…… 江雨生忽而眯起了眼,朝对岸仔细望。 天色渐暗,处处华灯亮起。海湾对面的顾家旧宅也亮起了灯。 哪怕作为一家酒店,今夜的灯光也太过绚丽明亮了些。看样子对面也有人在举办一场盛大的派对。 长岛美好的六月,派对活动几乎随处可见,不足为奇。 只是对面的动静似乎特别大。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光线又昏暗,江雨生都能感觉到对面流光溢彩,庭院和沙滩上遍布宾客。 顾家这旧宅在当年的利用率并不高。在江雨生的记忆里,它一直是一栋简洁幽静的白色建筑,庭院清幽。 江雨生曾和顾元卓在那里短暂住过一个礼拜。那时候他们正式确定了关系,并且准备回国同居。那数日里,他们足不出户,衣不遮体,度过了一个极其旖旎妙曼的蜜月。 自己这是怎么了? 江雨生再度摇头,把那些遐思从脑子里甩出去。 不知道是鸡尾酒,还是这初夏的熏风起了作用,让他今日特别心神不宁,动不动就思春。 这可不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该常有的举动。 江雨生强迫把注意力转回手机上。 虽然暗中对NEX&G的蓬勃发展怀着妒意,但是百无聊赖之际,江雨生还是习惯性玩两局小园丁。 郭信文寻到江雨生的时候,他正在地图里寻找那个周年庆副本。周年庆活动已经结束,但是副本保留了下来,玩家依旧可以去刷。 “敏真没说错呢。”郭信文笑道,“她说你肯定又在打游戏,是网瘾中年。” “我今年初才被评选位优秀青年科学家。青年·科学家!谢谢!”江雨生头也不抬。 郭信文在旁边的花台上坐下:“刚才的新闻里都在播着KKT副总被捕的消息。不过我想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江雨生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他是罪有应得。” “我知道。”郭信文注视着江雨生清俊的侧脸,“只是,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 江雨生说:“你知道有部电影,名叫《Vengeance is mine》。复仇在我。这是我自己的活儿,不想让别人代劳。不然,成就感会大打折扣。” “你有时候会和我很生分。”郭信文低声说,“我总觉得摸不透你。” “彼此呀,郭总。”江雨生笑着瞥了他一眼,手指点选了进入副本,“刚才怀安姐都告诉我了。” 郭信文轻挑了一下眉:“给她抢先了?本来我打算回国后就告诉你的。” “你还好吗?”江雨生向郭信文表示慰问,“中年危机猛于虎,几乎每一对夫妻都会面临婚姻动摇的考验。数据显示,现在离婚率都已超过百分之五十。你们也不过是那二分之一。” 郭信文干巴巴地笑:“这个数据倒是安慰了我。” “至少你们曾经相爱过的,对吧?” “是的。”郭信文坦白,“我们有过真感情的。她一直是个可爱的女人。可惜感情是会变的。变浅,变深,甚至变质。爱情变友情,友情也能变作爱情……” 对岸忽然放起了烟火,一串串白色的火花从屋顶如瀑布般流泻下来。 不仅对岸传来隐隐的欢呼声,这边的年轻人们也被惊动了,纷纷涌上海滩观望。 “那边还真热闹。”郭信文道,“让我想起当年,爸还在的时候,我们家也夜夜笙歌……” 江雨生没附和着一同追忆往事。他正低头盯着手机里的游戏画面,双眉不受控制地用力抽了一下。 按照《伟大的园丁》的惯例,所有地图都是以现实中一座城市或者景点为原型。这个周年庆副本,非常明显的,正是纽约。 而不同的是,这一次,小园丁不再是主角,玩家化身成了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骑士。黑发白衣的小园丁却像一个公主一样,被囚禁在了一座位于长岛上的……一座有着红房顶的城堡的高塔里……等待骑士来解救! 分卷阅读171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下意识抬头朝身旁十来米处高耸着的小钟塔望了一眼。 “怎么了?”郭信文问。 而镇守着城堡的,是一个穿着钢刺铠甲、一口龅牙的变异巴哥犬! 当年郭家曾养过一条名叫卡尔斯的巴哥犬。 这狗眼看顾元卓,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每次见了顾元卓,必要扑过来狂吠乱咬,把顾元卓气得半死。 后来顾元卓偷偷来和江雨生幽会时,江雨生都会提前把狗拴在前院,免得它闹起来暴露了他们俩的奸情。 天下并没有多重巧合。江雨生愣住。 “到底怎么了?”郭信文问。 “没什么!”江雨生反射性把手机望胸口一遮,生怕被郭信文看到屏幕里的画面。 “都这个点了!”江雨生急忙起身,“我今天还有个事没有完成呢,还得再进城一趟。” “去警局?” “是。”江雨生一笑,“每一桩案子告破,都需要有一段结案陈词。” 第84章 摩根·哈里斯是在晚饭后才抵达郭宅的。 虽然江雨生之前说过这是无酒精派对, 但他还是忍不住从父亲的酒窖里顺了一瓶价值不菲的拉图, 想借着分享红酒的机会,和江雨生私下相处。 那个儒雅优美, 目光温润的年长亚裔男子的音容笑貌, 如一道静夜里的月光, 已经在摩根的梦中缠绕了数月之久。 作为一个刚步入青春期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父母又开明的青年, 摩根从来不缺男朋友。可他原本一直喜欢魔力麦克类型的健美青春男孩——直到去年底他在斯德哥尔摩邂逅了江雨生。 没有张扬四射的荷尔蒙, 没有健壮的身躯。这个黑发男子就像一杯东方清茶,散发着温热的茗香, 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倾听他说话, 为他每一个浅淡克制的微笑而心跳加速。 学金融经济学的摩根,那日从头到尾地听完了江雨生的学术演讲。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但那是他度过的最愉快的一个小时。 本以为只会是一次值得回味的邂逅,可今日的重逢让摩根在心底燃起了一团火。 也许他们能发展一下呢? 摩根确定江雨生身上散发着同类的气息, 而且听说目前单身。 摩根已准备使出浑身解数, 就算不能让江雨生为自己倾倒,也要在对方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才好。可是他在派对里找了三圈, 都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优雅秀颀的身影。 摩根不得已,只好去找敏真搭讪。 “杰西卡?” 敏真狂欢了一个下午, 此刻也已累了。她独自一人坐在临海的泳池边, 双脚泡在水里,朝这个金发青年丢去懒洋洋的一瞥。 “我舅舅有事进城去了。”敏真很清楚对方前来搭讪的意图, “他可能会回来的很晚。” 不知怎么的,这个秀丽的黑发少女眼中有种锐利,让摩根的背上冒出一层细汗。 “我可以多等一会儿。”摩根说。 他们都这么说。 敏真讥笑。 这些年里,江雨生的追求者们,几乎每个人都满怀热情地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他们都没能坚持多久,便满怀怨气地离去。 说要等的是他们,抱怨江雨生浪费了时间的也是他们。自编自导一场戏,既无耐心,也无诚意,更没风度。 敏真有时候也觉得舅舅单身着挺好,至少生活清静。 摩根在这个小少女的目光下有种面对凌厉导师的错觉,喉咙发干,愈发不自在。 少女噗哧笑,满眼戏谑:“对了,你就住附近吧?” “是。”摩根朝南面抬了抬下巴,“我家就在下面二十分钟的车程。” “对面那家你熟悉么?”敏真眺望对岸顾家旧宅,“他们家今晚的派对可吸引走不少我的客人。” 摩根有意讨好心上人的外甥女,热情道:“不用担心,他们就算过去了,也入不了场的。那栋房子曾经是个婚礼酒店,去年被一个游戏公司的CEO买了下来。你知道NEX&G吧?” 敏真倏然瞪大了眼:“是他们家?” 摩根点头:“今天就是他们公司在举办周年庆酒会。当然,如果你想去,我可以给我一哥们儿打个电话,想想办法。他是NEX&G的美工组组长,有些特权。” “能行吗?”敏真正厌倦了眼下的派对,又对对岸的顾家旧宅好奇了很多年。 “让我来想办法!”摩根拍着胸脯。 *** 太阳已彻底沉在了地平线后,天空呈现深紫灰色。 对岸的灯光在一片灰蒙蒙中愈发醒目,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和宾客的欢笑声,透过氤氲的海雾,阵阵飘来。 这是一场盛大喧哗,美轮美奂的酒会。 林木茂密的庭院悬挂满了晶莹的小灯带,将原本入夜后有些幽深 分卷阅读172 绽放 作者:靡宝 的庭院变成了琳琅绚丽的水晶天堂。 近百种月季花和各种曾出现在游戏里的植物,将整座别墅从里到外妆点一新。 宾客从大门口一路而来,逐步走进一个童话般的世界里。 随处可见的精美摆设,全出自NEX&G旗下各款游戏。 几乎每个转角都会摆放一张长桌,对方着制作成糕点的各类游戏道具,取之不竭的奶油月季花纸杯蛋糕,以及印有公司logo的酒杯。 一朵一人高的玫瑰金色月季花竖立在庭院中央,鸡尾酒源源不绝地从花瓣之中流淌而出。 客人们取来酒杯,争相来到花下,接取美酒。 旁边还有一朵半人高的月季花,流淌的则是香甜的牛奶巧克力。 所有的侍应生都打扮成小园丁的模样,面孔清一色俊朗阳光,脚步轻盈敏捷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乐队则妆扮成一款航海游戏里的主要人物,黑发红唇女主唱穿着束胸衣长裙,露着性感的肩膀和胸脯,释放嘹亮的歌喉。 金粉飞舞,客人们随着音乐兴奋地扭动着身躯,挥舞手臂。 砰地一声,随着乐曲结束,别墅顶层又再度倾泻下金色的烟花瀑布。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 很难有宾客不会迷失在这纸醉金迷的梦幻世界了。 “我的天!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名人!”女孩对同伴尖叫。 “这里到处都是名人!”她的同伴道,“听说他们还请了奥普拉!” “我简直太兴奋了!真高兴你爸爸给我们弄到了入场券。但是,这家公司到底什么背景?短短几年就发展得这么厉害。我的同学们全都在玩他们家的游戏呢。” “听说老板是个神秘的亚洲富豪,祖上曾是清朝的王公。”一个年轻男客被这群漂亮的女孩吸引了过来,殷切地插嘴搭讪。 他朝旁边的调酒师点了两杯苹果马蒂尼,递给女客。 “你认识‘G先生’?”女孩儿兴奋地问。 “算不上认识。”青年骄傲道,“我是顶级玩家,拿到了特别邀请函。我对这家公司做过详细的调查。他们的创始人十分神秘。有人说他原来是华尔街的人,也有人说他来自中国一个顶级富豪之家。” “我怎么听说他是个来自的硅谷的天才?” “不不,我听说他是一个高中辍学的软件工程师。” “我听说这家公司其实属于一个顶级政客,所谓的CEO不过个用来做样子的傀儡罢了。” 客人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你觉得呢?”男客随口朝旁边的调酒师问了一句,“你们给他工作,有听说过什么吗?” 调酒师抬起头,朝客人们礼貌微笑。 两位女客情不自禁轻轻抽了一口气。 她们才发现这个低调的调酒师居然是个相貌相当英俊的亚裔男子。 他高大健美的身躯比眼前这个白人青年还略高数公分,肩膀厚实宽阔,普通的白色衬衫包裹下,胸肌轮廓饱满精悍,令人下意识就想将身躯靠过去。 而他的面孔轮廓全然不是常见的亚裔男子的扁平模糊。他鼻梁高挺,深邃的双目映着满庭灯光,如夜空繁星。 调酒师有一双宽大稳健,非常适合打篮球的手,调起酒来手法灵活娴熟。手腕上还有一个水滴型的纹身,十分可爱。 两个女客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 “听说过一点。”调酒师低头调配着鸡尾酒,纯正的纽约口音,嗓音低沉醇厚。 “听说他是个白手起家的小子,曾经破产过,信用跌底,幸好有朋友帮衬。他能有今天,全靠自己努力奋斗,当然,还有运气好。他不是程序工程师,但是他在制作游戏上有非常独特的眼光和敏锐。好几款被别的公司淘汰的游戏策划,经过他的修改和包装,全部起死回生,赚了大钱。” 男客失望:“这么说,他只是个普通的新钱族?这种奋斗史真是乏善可陈。” “生活没有那么多戏剧化。”调酒师垂着眼忙着手里的活儿,“不过他是个非常大方的主人。你们看今天的场面就知道。” “这倒是。”女孩笑道,“这里华美得简直可以直接举办皇家婚礼了!” “那他今天在吗?”另外一个女孩急切地问,“他长得什么样?我们能见到他吗?” “关键是,他叫什么名字?”男客问,“我不觉得网站上写的‘G先生’是他护照上的名字。” “你在游戏里的名字也和护照上的不一样。”调酒师调侃,“这毕竟是一家游戏公司,太追究一个人的真实身份,未免有些扫兴,不是吗?” 男客大笑:“我想他肯定长得不怎么样!也许是个大胖子,或者满脸痤疮?不然没道理躲着这些漂亮的女士们不见。” “也许他只是想保留一点隐私。”两个女孩有些不悦。 调酒师出声化解了即将爆发的矛盾:“今晚会有烟花表演。从后 分卷阅读173 绽放 作者:靡宝 院沙滩上望出去,会非常美丽。那里还有烧烤摊子。” 女孩们朝这个英俊的男人抛去两道媚眼,笑嘻嘻地朝沙滩而去。男客冷笑着丢给调酒师小费,拔腿追了过去。 调酒师将钞票揣进口袋里,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名侍应生过来接替了他的工作。 调酒师抬头朝热闹的舞池望了一眼,双目雪亮如当空明灯,却又沉稳浩瀚。 那些客人到底年轻,不懂识人。这哪里是一双普通调酒师的眼睛? 第85章 男人慢悠悠地混进了人群里。 他摘下领结, 解开了衣领纽扣, 挽起了衬衫袖子。转眼,就同在场的男客们一般无二。 只是更加俊朗夺目, 风度翩翩, 神秘贵公子。一路走来, 轻松吸引了无数女客和少数男客热烈的目光。 却没有一道目光能让男人的脚步停留。男人穿过欢乐的人群,走下露台, 来到沙滩上。 他站在灯光幽暗之处, 举目眺望。 海湾对面一座有着尖尖钟塔的豪宅似乎也正在举办宴会,却远不如这边这么声势浩大。 只是那座大多数时间里都寂静无人的宅邸, 今日灯火通明, 每间窗户都亮了起来。远远眺望之下, 犹如一个装满夜明珠的镂空匣子。 “原来副本的灵感来自这里。” 男人眉头轻皱了一下,侧过身去。 一个穿着小黑裙的红发女郎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提着鞋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阿曼达。”顾元卓嘴角扯了扯, “我记得没有给你发邀请函。” “而我原谅你的疏忽。”女郎咯咯笑, 眯着绿色的大眼睛,朝对岸抬了抬下巴, “是那栋别墅吧。你们周年庆副本里的最终场景。房子不同,但是尖塔几乎一模一样。” “很多房子都有尖塔。”顾元卓淡淡道。 “喔, 乔治, 我又不是在刺探什么。”阿曼达耸肩,“放心, 我今天不是来搜集新闻的。请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客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不会乐此不彼地刺探对方的隐私。” “朋友才会对彼此坦诚呢。” “那么,我们不是朋友。”顾元卓狡黠笑道。 阿曼达沮丧咬牙:“得啦,乔治,给我一条独家吧!两年前,公司上市的时候你拒绝我的采访,说你根基不稳,还不想宣扬。那现在呢?瞧瞧你如今的成就!你完全当得起本报头条独家专访了:神秘、英俊、年轻的科技公司CEO,来自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国度之一,白手起家,在短短数年时间里就将公司发展上市,身家百亿……我的摄影师会把你拍得媲美好莱坞影星。相信我,这条头条发出来后,你就会跻身全纽约十大黄金单身汉之列!” 顾元卓讥笑:“如果我想征婚,我会在自家的平台上打广告。” “对,还单身!”阿曼达加了一条,“你浑身都是新闻,乔治。对于我们这行来说,你就是一条矿脉,让人止不住想往深里挖掘——我不是那个意思,帅哥,我知道你才是去‘挖掘’别人的一方。” 女郎还不忘朝男人挤了挤眼。 顾元卓朝夜空翻了一个白眼,不打算再搭理这个疯女人。 阿曼达忽然问:“你把这栋房子重新买下来,不是为了回收家族产业,而只是为了这片景色吧?” 顾元卓没有回答,但忽然微微绷紧了一瞬的脸颊泄露了他的心思。 女郎得意地笑起来,一同眺望对岸:“我相信白天的时候,这片海湾的景色肯定更加好看。” “不。”顾元卓低声说,“我更喜欢这里的傍晚和黑夜。” 他的声音里有着极难出现的柔情,饱含着浓烈思念。短短几个字,蕴藏着的故事似乎可以填满一本厚厚的书。 阿曼达不禁动容,有片刻,她收敛了嬉皮笑脸,好生回味。 她低声说:“那家人姓郭,是华裔富商,拥有一家极其庞大的运输集团。当然,你知道。” 顾元卓不语。 “当年你们家隔海为邻。”阿曼达说,“你天天都这样望着对岸吧?你们就像罗密欧与茱丽叶。” 顾元卓依旧不答。 “郭家有三子二女。鉴于你的取向……不知道哪位郭公子是你当年的心上人?” 顾元卓终于噗哧一声笑,对女郎的猜测表示讥嘲。 “难道是两位郭小姐之一?” 顾元卓只是摇头,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人群走。 “你怎么不过去看看?”阿曼达高声问,“你那艘新快艇下水后都还没怎么用过呢。从这里开去对岸,也不过几分钟。见到他,告诉他,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你很适合去创作言情小说,阿曼达。”顾元卓轻笑,“这比你现在的职业发展前景更好。” “都到了最后一关了,你还在畏惧什么?”阿曼达扬眉问,“就像那个副本里 分卷阅读174 绽放 作者:靡宝 一样,最后一关,就是攻占高塔。你现在就站在最后一关面前。干掉那只恶犬,不论胜利还是失败,至少可以把副本完结了。” 顾元卓笑着,缓缓叹道:“阿曼达,在我做游戏这么多年里,我弄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人生和游戏,是完全两回事。游戏里的最艰难的模式,都不如生活中的轻松模式艰难。” “可你选择在这里举办这个宴会,不就是为了给他看的么?”女郎走了过来,“你在告诉对面:你回来了,甚至比当年还要风光。你想要回到他的生活里,用你热烈喷涌的爱将他淹没。” 顾元卓真诚道:“说真的,阿曼达,写言情小说的收入也比做记者高多了。” 阿曼达笑嘻嘻地走过来,把喝空了的酒杯塞在顾元卓手中,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也许你的‘黛西’已经收到这条讯息,就等你过去重逢呢,亲爱的盖茨比先生。” 女人提着鞋子,摇摇晃晃地朝人群走去。 一个男人同她擦肩而过。 即使夜色昏暗,这个男人俊美白皙的面容依旧相当醒目。 许幽踏着月色走到顾元卓面前,轻声说:“他们都在问你。你今晚确定会正式露相的,对吧?” 顾元卓肯定:“我不会退缩的,幽哥,你不用担心。” “别听那个女人煽动。”许幽目光清冷地盯住顾元卓,“那个人早就有了自己的生活。你现在声势浩大地找上门去,他只会觉得你在对他炫耀。既然相爱过,彼此多保留点美好的回忆不好么?” 顾元卓望着海面粼粼碎光,不语。 “元卓,”许幽将手放在了顾元卓的胳膊上,身躯靠得极近,几乎相贴,“别总望着对岸了。你看看这里!这些人,全都为了我们而来。才六年而已,我们两家公司都已取得了当初完全不敢想的成就。你功劳巨大。” 夜渐深,派对正进展到高潮。乐队刚演奏完一首欢快的舞曲,客人们集体鼓掌欢呼,声浪四涌。 “是我们的功劳。”顾元卓将手臂垂下,让许幽的手滑落,“当初没有幽哥你的援手,我也没有今天的成就。我们一起早就了今天的荣耀。” “我喜欢你用‘我们’这个词。”许幽微笑,“元卓,你要记住,我们俩,才是一体的。别人,都是外人。” “我会永远是个忠实可信的合伙人,幽哥。”顾元卓忽略许幽的皱眉,飞快地止住了他没出口的话,“时间差不多了,我该上台发言了。铺这么大的场子,不就为了一次风光的亮相么?” 许幽望着顾元卓远去的背影,几乎难言一脸幽怨。 “谢谢诸位的捧场。我希望你们都玩得非常愉快。”主持亢奋的声音压过了音乐和喧闹。 “想必你们已经好奇了半个晚上,想知道宴会的主人什么时候露相。” 人群霎时骚动起来。 将所有情绪收敛归位,顾元卓迅速调整自己,拿出了最适合展现在客人和媒体面前的表情:坚毅稳重,从容亲切。 同所有面对公众的人物一样。 他有条不紊地整着衣衫,穿过人群,朝舞台走去。 “现在,就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刻了。”主持人将手伸向台下,“下面有请NEX&G的董事长,乔治·顾先生!” 在一片雷动般的掌声欢呼中,顾元卓从人群里走出来,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舞台。 “天啊!是他!”有女客认出了这个英俊高大的华裔男子,“那个酒保!” 聚光灯打在顾元卓身上,愈发显得他五官轮廓分明,英挺俊朗。比起一家科技公司的总裁,这个男人显然更像一个时装模特。 “晚上好,我的朋友们。”顾元卓握着话筒,对着下方无数双震惊、惊艳的双眼微笑,接受着一片刺眼的此起彼落的闪光灯洗礼。 他沉稳富有磁性的嗓音通过话筒传遍全场。 “很高兴终于能和大家见面。感谢大家来到我们的派对上,和我们一起享受这美好的初夏之夜。感谢我们勤劳的员工,友好的合作伙伴和媒体朋友。尤其感谢那九十八位来自全球各地的玩家。你们是NEX&G的灵魂。” 顾元卓略一停顿,笑容加深。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急切知道答案。在今晚,在这里,我都会给你们一一解答。” *** 此时此刻,布鲁克林区某处警局里。 “安德鲁·徐,你有一个访客。” 徐怀仁缓缓抬起头,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目朝看守室外望去。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青年男子站在铁栏外。 “你不是我的律师。”徐怀仁说, 男子身材消瘦却挺拔,有一种养尊处优的优雅从容,望着徐怀仁的目光像看着一条被动物管理局扣押的流浪犬。显然不是徐怀仁的那个中年发福的白人律师。 男子上前两步,走到铁栏边,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徐怀仁眯着眼,足足花了一两分钟,才将这张似曾相 分卷阅读175 绽放 作者:靡宝 识的面孔同记忆深处另外一张青涩单薄的脸重叠在一起。 他骇然瞪大了双眼,身躯猛烈后仰。 “你……江……是你?” 江雨生双手抄在裤袋中,目光平和如静夜的湖面,不悲不喜,不怨不怒。 仿佛他所面对着的,并不是个曾欺骗玩弄自己,还害得自己身败名裂的旧日恋人。而自己也不是那个谋划已久,终于将对方绳之以法的复仇者。 罪与罚都已成埃落定,惊心动魄的故事已合上了书页。 就同徐怀仁已无法从现在的江雨生身上找到当年的稚嫩单纯一一,江雨生也已丝毫看不出徐怀仁还有过去半分精明奸猾。 这个男人,当年是他发现了自己,启发了他,将他送下地狱的同时,却也让江雨生脱离了有可能限制自己一生的既定轨道。 他折堕深渊,因此饱尝人间悲怆艰辛,也因此更加奋发图强,不断地对抗命运,突破局限。江雨生今日才能以一个光鲜高贵的身份站在这里,俯视眼前匍匐在脚下的徐怀仁。 “十八年了吧,徐师兄。”江雨生轻声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我们俩能以这种情形重逢。今天,我终于得偿所愿。” 徐怀仁的状态很不好。他的律师之前才来过,带给了他一连串的噩耗。 “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安德鲁。数据造假,商业间谍,他们还有你在外召妓的照片。对方和绝对谋划了很久了!莫妮卡已经带着孩子们回她父母家了……不,她并没有托我给你带话。你说你吸入了什么烟才暴躁起来的?但是警方说是你自己嗑了药……” 律师的话如一头疯狗在徐怀仁的脑中吼叫了一个多小时。他一直注视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曾经被满满地被他捧在手心里的那些东西,眼睁睁碎成齑粉,正飞速飘散消逝。 名誉、事业、家庭、前途…… 他美妙的人生就像被一粒不期而至的子弹击中的苹果,砰地一声,炸成一团黏糊糊、湿答答,看不出形状的肉泥,溅射地到处都是。 被关进来的这大半天里,徐怀仁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是谁? 这么多年里,他自然竖立了不少敌人,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恨他入骨,想要毁掉他。 但是徐怀仁压根儿都没想过江雨生这个名字,一次都没有。 都是同行,徐怀仁自然知道江雨生的成功。但是他们一个国内一个国外,研发领域也不同,不是最直接的竞争对手。 最主要的是。江雨生成名也有好些年了,从未对徐怀仁有丝毫表示,仿佛早就将这段孽缘放下。 在徐怀仁心中,他依旧觉得江雨生还是当年那个温顺柔和,任由男人予取予求的少年。 直到此刻,江雨生站在牢笼外,朝自己露出清冷笑意,和尖锐的獠牙。 徐怀仁恍然大悟,觉得难以置信。 “我的心胸大概还不够开阔。”江雨生说,“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报复你的念头。原本只打算整理一些你在外偷情的证据发给你的太太。可是当我发现你涉嫌多桩药品实验数据造假后,正义让我决定不能轻饶你。把你交给法律去审判,才是正确的选择。” 徐怀仁如被人掐住喉咙,嗓子里艰难地发出咯咯声,语言难以组织成句。 “你……什么时候?你怎么……怎么……” 江雨生淡漠道:“搜集你的罪证并不难,况且你手下还有两名良心未泯的实验员。商业间谍这个事,更是易如反掌。我知道你手头的那个药的研发遇到了瓶颈,已经止步不前有半年了。而当你知道DND公司取得了突破进展时,你自然会坐不住。动用商业间谍已不是你第一次这么做了。果真,你随即也宣布试验成功,要赶在DND前面开发布会。” 江雨生无奈一笑:“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徐怀仁。还是那么急功近利,虚荣卑鄙。” “买通你找的商业间谍对于如今的我来说也十分简单。随后的敲诈勒索,一次又一次,知道你试图枪杀对方……” “我没有!”徐怀仁扑到栏杆前,愤怒嘶吼,“你们给我下了药,让我失去控制!是你干的!” “这还真不是我的主意。”江雨生后退一步,冷笑道,“对了,差点忘了,孙晴托我向你问好呢。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替你在家乡和校友里宣扬你的光辉事迹了。” 徐怀仁再度遭受一记重创,全身僵死。 “我本来只想对联邦政府揭发你的商业间谍行为,把你的黑料送给媒体就够了。可孙晴不肯轻松饶了你。后面的一系列事,她才是总导演。我觉得她比我还要了解你呢。算得到你会带枪,会走到极端。” “不……那股烟味……” “没有什么烟味。”江雨生道,“警察已经找到证据,证明你有长期服用大麻的嗜好。是你自己在吸了大麻后产生幻觉,对扮成商业间谍的卧底警探开枪射击。幸好他们都穿了防弹衣。要不然,你面临的就不是谋杀‘未遂’的指控了。” 徐怀仁如烂泥般顺着栏杆一 分卷阅读176 绽放 作者:靡宝 寸寸软下来,跌坐在地上。 “我……我要告你……告你……” “我们这段对话从来都不存在。”江雨生平静道,“我只是个沉默的访客,警局里的人都会为我作证。而没有人会为你作证的,徐师兄。连你的妻子,今天下午就已经在联络离婚律师了。” “我不知道你将来会怎么样,徐师兄。不过在我的人生里,有关你的章节,已经结束了。” 江雨生最后看了徐怀仁一眼。 男人青灰的面孔浮着一层油汗,喘如老狗,中年的身躯不再受到精气神的拘束后飞速松垮下来,肚腹臃肿,背脊佝偻,像一个丢弃在地上的土豆袋。 那曾经让少年江雨生心悸热血的阳光健朗,自今天起,也不会再出现在江雨生故梦重温的回忆之中。 江雨生离开了看守室,同熟识的警督握手道谢。 “纽约需要江先生这样的好市民。”警督笑道,“放心,正义从来不会缺席。” 司机开着车,穿过繁华的接到。 此时正是这座不夜城刚刚开始上演夜晚繁华的时刻。闹市区的大荧幕上,随处可见KKT副总被捕的新闻。 徐怀仁和他的妻子频频出镜。那个可怜的女人挺着大肚子,记者的围追堵截之下,带着孩子们狼狈地钻进一辆厢车里。 媒体甚至已经找到了匿名照片里那个频频和徐怀仁在汽车旅馆幽会的男人——一个圈内著名的男妓。 那个男人大大方方地接受媒体采访,眉飞色舞描述着他和徐怀仁交往的过程,以博取眼球。 江雨生疲倦地闭上了眼,将所有有关这段过去的讯息屏蔽在外。 绿灯亮起,车重新启动,沿着大道急驰而去。 就在他们身后 ,有关KKT副总被捕的新闻播放完,不少屏幕上又开始播放一条最新的消息。 ,X&G神秘总裁于公司年会上惊艳亮相,发表演讲向社会致谢。” 屏幕里,华裔男子面容英朗,双目明亮,笑容充满了自信。 第86章 顾元卓从发言台上走下来便被团团围住。 捕食新闻的媒体争相挤到这位年轻总裁的面前, 想争取一个独家采访。再不济, 也想让他多回答几个问题。 而NEX&G自身的游戏粉丝则单纯地想过来和顾元卓握手合影。 作为重要合伙人被介绍过的许幽同样被重重包围。 “元卓!”许幽还试图奋力朝顾元卓靠拢。 但是一群女粉丝涌过来,将两人彻底冲散。 顾元卓微笑着, 同人们握手, 一边耳朵捕捉玩家们对自己的呼唤, 一边耳朵倾听记者体会。 他一头同朋友客户寒暄,一边对记者做简洁回答, 应付得游刃有余。 “我对你的ID有印象。谢谢你对我们的支持。” “您的问题, 我们公关经理会给您作出详细解答。” “对的,下个月会有新游戏发布会。” “抱歉, 我今天不方便回答私人问题。” 但是记者对他私生活的兴趣远远大于他的职业生涯。 “您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你是美国公民?你祖籍何处?” “这是你的产业吗?” “你有兴趣上脱口秀节目接受采访吗?” “你刚才说NEX&G将在中国设立第二大分部。你这么重视中国市场, 会对它有什么特别规划。” 顾元卓选择回答这个问题:“我会亲自前往中国主持大局。”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雨点般的问题朝顾元卓砸落下。 顾元卓示意主持把话筒递过来,对着全场道:“各位宾客,今晚的烟火表演将于十点正在海滩上举行,届时还有抽奖活动, 奖品非常丰富, 人人有份。欢迎诸位踊跃参加。” 保镖接到了顾元卓的眼色,上前拦住了人群。顾元卓终于从媒体的包围中脱身。 乐队重新奏响欢乐的乐曲, 侍应生们流水般将佳肴美食端了出来,分散了客人们的注意力。 公司的PR经理则如一尊铁将军, 将穷追不舍的媒体拦住, 笑盈盈地将他们的问题照单全收下。 “今天这一幕我会回味很多年的。”有人想顾元卓举杯致敬,“你就像一个转会的球星, 或者一个刚拿了金像奖的男演员。明天的报纸头条是属于你的,乔治。” “乔治确实可以考虑去上脱口秀的。他长得太英俊了,就不应该把这张脸藏起来。” “等着瞧吧。接下来全城所有名流酒会的邀请函会把他的邮箱挤爆。他太有话题性了。” “可惜了。”一个朋友感叹,“你在这边把一切做得尽善尽美,正该是享受成果的时候,却又要去中国,一切重头再来。” “你这二世祖就不懂了。”许幽也终于从媒体的魔爪下逃了出来,“乔治这是开拓进取。而且我 分卷阅读177 绽放 作者:靡宝 们中国人有一个传统,叫做‘衣锦还乡’。当取得成就后,就应该回到家乡,让亲友们也看一看。” “也要让仇人和旧情人也看一看!”朋友调侃,众人哄笑。 顾元卓任由朋友取笑,道:“现在哪家企业不争夺中国市场?我有先天优势,更不能落后于同行了。” “纽约的女孩子们要失望了。”友人晃着手机,“新闻播出后,我有好几个朋友亲戚都在找我打听你的联系方式呢。” “嘿,你知道乔治的兴趣。” “也是。伊恩,你会跟着乔治一起去?你们俩还真是一对贤伉俪。” 许幽笑而不语。 顾元卓却冷淡道:“都说了别拿我和伊恩开乱玩笑。” 许幽笑容一滞。 偏偏那个挑起话题的白人青年不肯罢休,戏谑道:“要是没有伊恩的帮助,乔治今日还不知道在哪里拼搏吧。别误会,乔治,你才华横溢。可是也要多亏了许家对你倾囊投资。伊恩更是时刻伴你左右,对你贡献巨大。” 顾元卓似笑非笑道:“如果报恩就要和对方结为伴侣,那我早就因为重婚罪被起诉了。” 朋友们一阵呵呵低笑,都觉得十分尴尬。 大家认识多年,都将许幽对顾元卓的单恋看在眼中。顾元卓偏偏不肯接受这份感情,坚守合作伙伴底线,倒也从来没辜负过许家对自己的扶住。 一个站队顾元卓的朋友看不过去,冷笑道:“卡洛斯,你这话说得不在理。两家公司都是乔治和伊恩共同所有的。你这是否定了伊恩的自身成果呢?我看你这是挑拨离间!” 许幽面若冰霜,高冷地瞥了那个卡洛斯一眼。 青年满脸不悦。 顾元卓笑着打圆场:“卡洛斯,你要自罚一杯,给伊恩赔罪。” 朋友们立刻应和,纷纷起哄。 卡洛斯沮丧地顺着台阶走了下来,灌了一杯酒,借口去洗手间走开了。 顾元卓这才低声对许幽说:“幽哥,我对你和叔叔的知遇之恩,永远感怀在心。” 许幽却是笑得更加苦涩,道:“卡洛斯那小子喝多了猫尿,说的浑话你也当真。对着我,你还需要说这些话么?” 他喝干了杯中酒,意兴阑珊,寻了个借口也告辞了。 等许幽走后,方才站队顾元卓的朋友凑了过来:“你是真不打算接纳伊恩了?他长得漂亮,对你又一心一意……” 顾元卓说:“别说我对他没有火花。单说我们是合伙人,搞上床就是逾界,绝对没有好下场。到时候不仅做不成情人,没准还要闹到拆伙。公司发展到今天不容易,我不想因为管不住裤子就毁掉他。” 朋友点头:“你的自制力真是超群,难怪成功女神眷顾你。你去了中国也好。不然有你在,男人女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我们这群朋友半点捞不到便宜。你看,那边那个小妞就一个劲盯着你看。” 顾元卓漠然,头也不抬:“他们看到的,不过是这副外表,是我的头衔。” “那你还想怎么样?伊恩想必爱你的灵魂,可是你又不爱他。”朋友讥嘲,“他们说的是真的,你还没有忘记前任?听说对方得知你家破产后就把你给甩了。” “那都是谣言。是我离开了他……”顾元卓又朝海湾对岸望了过去。 烟火已经开始逐步燃放,沙滩上空眼花缭乱,让人无法再看清对岸的景色。 相信这么热闹的烟火,可以吸引附近整个海湾的居民都看过来。 客人们随着烟花起起落落欢呼鼓掌。不论老奸巨滑的政客,还是风流放浪的富家子,或是御宅一族的程序员,此刻都化身成为了单纯的孩子。 “你现在是只能男人了,还是女人也可以?”朋友唠叨个不停,用肩膀碰了碰顾元卓,“那个小妞儿偷偷打量你好久了。听说你们亚洲人最喜欢那种清纯长头发的漂亮女高中生。” “你从哪里看出我会对未成年人感……”顾元卓漫不经心地扭头,顺着友人的目光望了一眼,“兴趣……” 他的尾音消失在唇齿之间。 十来米外的餐桌边,一个红裙少女端着一杯莫吉托,正自人群望过来,目光同顾元卓在半空中相汇。 少女乌发雪肌,长眉杏目,灿若寒星。又因眼角微微挑起,带着一丝淡淡的清冷傲气。 顾元卓如遭电墼,瞬间联想到了江雨生! 而这么一个眉宇酷似江雨生的少女不会凭空出现。况且她看上去恰好十五六岁…… 顾元卓猛地自高脚凳上起身,打翻了酒杯。 “怎么了?”友人惊问,“你认识?” 顾元卓浑身紧绷如弓,难以置信地盯着对面那个黑发少女,双目迸射出灼亮的光芒。 “元卓,”许幽也正折返回来,“你猜如何?‘暴雪’的人来了,想和我们谈一谈。” 这时,那少女冷漠地收回了目光,灵敏地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顾元卓确着无疑。他一 分卷阅读178 绽放 作者:靡宝 把推开许幽,拔腿追了过去。 “等等,乔治!”友人大喊,“她好像真的没成年呀!” 女孩在人群里左游右窜,灵活如一尾小鱼。 顾元卓目光锁定了少女一头浓密长发,紧追不舍。客人们被他推得东倒西歪,怨声载道。 “敏真?”顾元卓尝试呼唤,“敏敏,是你吗?” 少女置若罔闻,转眼就又窜出了人群,想穿过西侧一片小沙滩,往大门口逃去。 顾元卓终于不耐烦,大喝:“江敏真!” 少女这才终于站住。 顾元卓站在她身后数米远,忽而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不敢再靠近。 前庭人影稀疏,宾客全在沙滩上观看烟火表演。一大一小面对面站着,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彼此。 孩子的成长大概是天底下最神奇美妙的变化。 六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稚气娇憨的孩童,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身段修长匀称,显然正在窜个头,还有长高的空间。 浓眉大眼的面孔依旧稚气,但已多了许多女性的妩媚容色,以及青春初绽的女孩特有的清甜气息。 “我的天!”顾元卓低头揉着酸胀的鼻根,双目发热,“你都这么大了,敏敏……你都这么大了!” 敏真也正冷眼望着顾元卓。 顾元卓的容貌在她眼中变化并不大。但是,曾经那股细嫩矜贵的富家子娇气已荡然无存,家道中落后增添的阴郁暗沉也已不复见。 如今的顾元卓,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安定和沉稳。他已重新在社会上站稳了脚跟,找到了自我,白手起家创建了自己的帝国,成为了又一个商业神话人物。 顾元卓重新点燃了那团不容忽视的光环,再度成为了人群中目光的聚焦点。甚至更加明亮,更加稳固。 敏真感慨万千。 她在这一刻才明白,舅舅和顾元卓分手的决策竟然无比正确。 虽然痛苦,但是他们两人都在分手后摆脱了沉重的阴影,成就了自己,成为了更好的人。 “你都长这么大了……”顾元卓反复念着这一句,眼眶竟然已湿润。 敏真再也无法维持倔强冷硬的表情。 她紧咬着牙关,眼中水光波荡,随时都会决堤。 她低声嘀咕:“你也这么老了。” 顾元卓笑了,几乎哽咽。 他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近:“我没有一天不想你,还有你舅舅。” 敏真微微歪着头挑眼看他,冷冷问:“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们联络?” 顾元卓一时十分窘迫。 “不是的。”他搓脸搓手,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是不联络……他们说你舅舅有了新的恋情,都劝我不要再去打搅他了……雨生从来不回我邮件,我想他是把我放下了。他说过不会等我的……后来他又分手了,又有了别人……我……” 这完全不是那个半个小时前才在台上侃侃而谈、风流倜傥的媒体的新宠儿。 顾元卓词穷了,无奈地望着敏真。 女孩低垂眼帘,低声说:“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你的月季,都长好大一株了。你当年向我保证过,会尽快回来的……你对我承诺过的。” 孩子的依恋是最为真挚动人的感情。 顾元卓不住揉着眼角,指间都是热泪。 “对不起,敏敏。”他说话已带着浓重鼻音,“叔叔也没想到会用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想着你们。我从来都没有忘了你舅舅。” 敏真抿着唇,泪珠一滴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她问:“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顾元卓只觉得心窝子插着一把刀,使劲搅着,把他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血肉。 眼泪已经多得抹不过来。他只好低头捂住了双眼。 女孩简单的一句问话,竟然让他回答不上来。 “我想回去的,敏敏。”顾元卓倾诉,“我想得发疯,你不知道。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煎熬。可我没有脸空着手回去……我怕他真的没等我。我甚至不敢去求证……” 敏真幽怨地看着他:“你不去试一试,你永远不知道。我不能替舅舅对你作出什么承诺。但是,顾叔,你既然想回来,那你还拖沓什么?”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奋斗到今天的一切,也不过为了能对得起分开的这六年光阴。 只是顾元卓心里清楚,光阴无价,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弥补他和江雨生之间的损失。 “你长大了,敏真。”顾元卓感慨,“你还是我的安琪儿。” 敏真呜咽,不住抹泪。 顾元卓走过去,将女孩搂进怀里,轻拍她的背。 “对不起,敏真。我知道我当年也让你伤心了。” 这一声迟来的道歉,让敏真哭得无法自抑。 啜泣声中,敏真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泰勒·斯威夫特放声欢唱 分卷阅读179 绽放 作者:靡宝 ,重逢时刻伤感又动人的气氛霎时荡然无存。 敏真没好气地掏出手机,摁掉了来电。 短短数秒,足够顾元卓看清敏真的手机桌面:是她和江雨生脸贴着脸大笑的自拍照。 顾元卓又觉得一股酸热直冲上脸。 “叔,”敏真说,“你与其做一堆游戏副本,把你对舅舅的思念诏告天下,都不如直接走到他面前,问候他一声好。” “那个副本……”顾元卓苦笑,“你玩了游戏了?” 敏真点头:“园丁那么火。而且韩子绍在邮件里也拼命向我推荐。我怀疑是有你在其中授意。” “你还是这么聪明。”顾元卓叹息,“子绍告诉我,你在哥大念书?” “我都毕业了,叔。”敏真翻了个白眼。 “我的天!”顾元卓感慨万千。转眼孩子都已大学毕业了,他顿时感到一股苍老。 敏真轻声说:“那游戏,舅舅一直在玩。” 顾元卓浑身剧震。 “他喜欢在里面种花什么的,佛系得很。他没有去打那个副本。我对他提起来的时候,他完全不知情。” 顾元卓怔怔。 他听到女孩轻声说:“他现在也在纽约。” 顾元卓一寸寸抬起头,颈骨咔咔作响。 敏真抽着鼻子:“我们就住海湾对面。” “你们住在郭家?” 敏真点头。 “郭信文他不是……” 敏真的手机又响起。 “摩根?”敏真不耐烦,“我就在前门,没有乱跑。你能不能不要总给我打……” 摩根焦急地说了一通话,敏真神色倏然一变。 “你朋友?”顾元卓笑,“是他带你进来的?我刚才还想没有邀请过你这号客人。” 敏真飞速挂了电话:“叔,我得走了!回头你见到我老舅,千万千万不要说我来过这里!” “我让人送你。”顾元卓很是不舍,“你之前怎么过来的?” “开车呀。”到底是少年人,敏真忍不住炫耀,“舅舅刚送了我一辆保时捷跑车,是我的毕业礼物呢!” 顾元卓起初还宠溺地笑,忽而觉得不对:“你才十六岁!” “我有驾照啦!”敏真大叫。 “不!”顾元卓严厉地盯着敏真,“你才十六岁,江敏真。别以为我刚才没有闻到你口气里的酒味!你在我的派对上喝了酒了?” 糟!糕! 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一侧响起:“是啊,江敏真。我也想知道,你有没有喝酒?” 顾元卓和敏真如同触电般全身一阵哆嗦,心惊胆战地把头转过去。 江雨生从林道里款步走出,月色如霜,覆盖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 摩根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如个被缉拿归案的罪犯。 第87章 半个小时前, 江雨生从城里返回郭家大宅。 派对已近尾声, 客人走得七零八落。整个大宅和庭院犹如遭受了一场暴徒的洗劫。盘子、吃剩的食物和饮料杯丢得满地都是。 江雨生没有看到敏真,最初只当她已上楼休息了, 并未在意。 只可惜百密终有一疏。泄露敏真行踪的是她的死党好友尹慧中。 尹慧中在这边的派对上结识了一名英俊的韩裔小伙儿, 互相看对了眼, 并没有兴趣跟着敏真他们潜入对岸派对一探究竟。 江雨生走到后院里,惊动正在接吻的两人。 黑灯瞎火, 这对小情侣并未看清来人。 男方低声抱怨。尹慧中低笑道:“我把杰西卡叫回来, 借她的车,去别的地方玩好了。” 男友说:“她才和摩根去对面没多久, 肯定玩得正嗨, 才不肯回来呢。” “要不, 我们也过去找他们?” 尹慧中起身准备拨打手机,这才看清站在一旁的那个男子正是江雨生。 自家才十六岁的未成年小少女不打招呼就和一个成年男子跑出去玩了,地方还是海湾对面热闹的鸡尾酒晚会? 江雨生怒到极点,面上反而不显山露水。 他没有惊动郭信文两口子, 转头又出了门, 让司机开着车,直杀对岸。 自从敏真来纽约念书后, 江雨生每年都会过来探望她三四次,偶尔也会借住郭家。这却是他第一次绕过海湾, 来到焕然一新的顾家旧宅门前。 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 喧嚣欢腾,美轮美奂的顾宅。 江雨生站在这座华宅前, 好生一阵恍惚。 他和顾元卓曾在这里留下来的那一段短暂、静谧的记忆,已被新主人清扫出屋,荡然无存。 保安才将两个想混进来的青少年赶走,转头又被来找孩子的家长堵上了门,也很是苦恼。 江雨生冷笑:“你要不放我进去找我女儿,要不我就报警说你们的酒会违 分卷阅读180 绽放 作者:靡宝 法招待未成年人。你可以问问你家主人是什么个态度?” 保安看江雨生斯斯文文,不像恶人,便让个同事陪同着江雨生一路进去寻人。 江雨生走进院中,看到里面古怪的摆设,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保安解释道:“我们只是一家游戏公司,先生。今天不过是举办周年庆典罢了。你女儿喜欢玩游戏吧?” 难怪到处都摆放着莫名其妙的摆设和海报,还有一朵人高的黄金花朵,竟然往外源源不断地涌出香槟,更别提摆满餐桌的各式点心和鲜虾烤肉。 这地方简直一派酒池肉林,难怪吸引少年人! 江雨生又看到一长排展示着《园丁》第六代的宣传立牌。 “你们是NEX&G?” “是啊。”保安道,“放心,先生,你家孩子可不是唯一一个想潜进来玩的熊孩子了。” 江雨生已发现了其中一个目标。 摩根一头蓬松金发实在惹眼,让江雨生迅速自人群中把他揪了出来。 这小子正和一个新认识的男孩打得火热,眼看就要携手去个偏僻地方进一步了解彼此。江雨生好似男校的教导主任般从天而降,坏了他的好事。 “杰西卡刚才还在那边的……”摩根指着沙滩上一处聚餐点,“她好像被NEX&G的老总给迷住了,盯着人家不放。” “穿红裙子,黑色长发的女孩儿?”摩根的男伴道,“好姐们儿!我看到她把CEO给勾搭走啦!对方就像嘴巴咬着勾的鱼似的,跟在她身后追着她跑呢。” 江雨生已面如玄坛,头顶冒烟。 摩根吓得满头大汗:“我我我……我可以用手机定位她。我们都装了寻人软件。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看到敏真的定位就在不远处,江雨生这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前去寻人的一路上,摩根都在小心翼翼地解释。 “杰西卡说她认识的熟人曾经住在这里,对这里十分好奇。她只是想让我带她过来看看。我真不知道……” 江雨生一言不发。 “我想,那个男人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的。那人一看就是我们这类人中的一员……” 江雨生扭头冷冷一瞥,让摩根闭上了嘴。 摩根摸了摸鼻子,拼命拨打敏真的电话。 前方传来了敏真的电话铃声。江雨生立刻加快脚步。 敏真和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前庭一处空地上交谈。 屋里恰好有一束暖黄的光,透过窗户落在男人身上,照得他的面孔轮廓分明,却又有一种带着忧伤的俊美。 江雨生猛地站住。 摩根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仿佛用力抑制住了脱口而出的惊呼,以及激荡的情绪。 大概太过猝不及防,有那么片刻,江雨生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天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可是电光石火间,又将前后所有线索连贯在了一起,觉得这一幕其实早就有迹可循,发生得无比合理。 这里是他生活工作的纽约,此处是他的家族旧产。以及那款游戏…… 世上没有奇迹。哪怕如极光流转,枯木逢春,也都有一套合理的解释。 夏暑冬寒,斗转星移。六年,两千多个日夜,不过一个弹指。 江雨生面无表情,却知道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狂躁的心跳已出卖了情绪。 他深深呼吸,调整气息,冷冰冰地开口:“是啊?你到底有没有喝酒?” 后院沙滩上的烟花表演正进入高潮,一朵朵花火在空中此起彼伏地爆炸开来,彩色光芒交替照亮大地。 燃烧了自己,娱乐了观众。 顾元卓双目通红,像雪原里的恶狼,注视着江雨生。 敏真比手画脚地对江雨生解释:“我就喝了几口。莫吉托那么甜,我最开始都没注意。发现后我就立刻不敢喝了!舅,我说的都是真的!” “但不论怎么说,你没有告诉长辈,就跑到成年人的酒会上玩!” “我坐不住呀!”敏真叫道,“我在新闻里看到了顾叔叔,知道他就在对岸,我肯定想过来看看!叔,你说两句呀!” 顾元卓被她轻踢了一脚,似个才被启动的机器人,干巴巴地开口,嗓音沙哑。 “雨生,她是来找我的……” 江雨生目光清冽锐利地扫过来:“你的保安是做什么的?这么明显的未成年人都放她进来!” 顾元卓不免委屈:“雨生,你知道这丫头有多精。我怀疑天下是否有能拦得住她的地方。” “那如果她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你能负责?” 顾元卓觉得这个指控十分荒诞,不免提高了音量:“我这里是私人住宅,又不是夜总会。你才是她的监护人。你也有一半责任!” 敏真冷汗潺潺。 摩根不懂中文,凑过来问:“他们在吵什么?” 敏真对他翻白眼:“离婚 分卷阅读181 绽放 作者:靡宝 夫夫关于育儿问题的争吵,你是不会懂的。” “是,我监护失责。”江雨生冷笑,“你在这里大宴宾客,佳肴美酒,漫天烟火。小孩子没有经受住诱惑,都是我这个家长管教不周。” 顾元卓怒道:“说得好像我以故意引诱她过来似的。我又不知道你们就住在对岸。早听说你和郭信文重修旧好,现在都把他家房子当自家住了。你们关系那么亲密,他怎么不帮你看管好孩子……” “我住哪里关你什么事?”江雨生怒道。 “那我选择在这里举办宴会也不关你的事。”顾元卓道,“这里本来是我家旧宅,你没有忘了吧?” 怎么会忘? 江雨生甚至还记得庭院里那颗刻着他们俩名字的树的位置——它如今已蓬蓬如盖了。 回忆如一把杀人的刀,捅出决胜的一记。江雨生败下阵来。 “我们走。”江雨生转身,一把拽起敏真,朝大门口走去。 敏真哭丧着脸,朝顾元卓递去求助的目光。 顾元卓一怔。 江雨生这就要走了? 分别六年,一朝重逢,三言两语吵完,翻脸告辞。 他们两人的关系竟然恶化至此? “等等!”顾元卓猛地反应过来,拔腿追过去,“雨生,等一下……” “等什么?”江雨生将敏真推上车,自己坐进驾驶座,“还等你招警告这两个孩子非法入侵吗?” 顾元卓忽而低叹:“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天空中绚丽的烟火和后院传来的阵阵掌声与欢呼,成为了尴尬的绝佳配乐。 江雨生根本不敢扭头去看顾元卓的脸。 他颤抖着手,错了两次才把钥匙对准了钥匙孔,发动了车。 雪白的跑车发出低沉的咆哮,如一只夜鸟,转眼就没入幽蓝的夜色之中。 顾元卓站在门口,难掩失魂落魄。 “嘿,哥们儿。”摩根走过来拍肩,“没关系,教授确实比较难追。我也努力好久了。” “…………”顾元卓将两把眼刀插在这楞头小子的脑门上。 *** 江雨生一路把车开得风驰电掣。 敏真紧抓着安全带,吓得脑门手心都是汗。 等平安抵达郭宅,敏真手脚发软地爬下车。 “你被禁足了!”江雨生没打算轻易放过她,“我给你太多自由,是我的错。现在我要趁着你还有两年才成年,好生管教一下你。这车我没收了。接下来的地中海之旅也取消。我会给你布置功课。你要打工也行。总之,这个暑假,你乖乖跟我回国,哪里都别想去!” 敏真又要哭出来:“舅舅,我真的知错了!我不是贪玩,我只是去找顾叔叔而已。好多年没有见他了,我很想他……” “如果你没有见到他呢?”江雨生严厉地问,“如果有人在你的酒里下药,把你带走了呢?你想过后果吗?上个礼拜新闻里才播过一个高中女孩去酒吧玩,被人下药□□还分尸了。” 敏真不由得抱怨:“舅,我觉得你把这事说得太严重了。顾叔叔的这个晚宴非常正规,不是什么声色场所。” “你就确定没有危险?”江雨生喝道,“你仗着自己脑子比同龄人聪明,总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舅舅!”敏真终于忍不住反击,“你今天不对劲。从一开始和顾叔叔吵架,你就在小题大做!” “你还要狡辩?” “本来就是!”敏真叫道,“我不知道谁惹你不开心,可你分明就是拿我们俩做出气筒。我偷跑去他的宴会,是我的不对。你却得理不饶人,提着机关枪就一通扫射。顾叔叔可不像你这样不讲道理。他还说一直很想我们呢。没想转头你就对他发火。你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简直就是更年期发作!” 说罢,也不听江雨生继续训话,甩头奔上楼,还把房门甩得震天响。 江雨生气得直喘气。 “更年期对上青春期。” 郭信文穿着睡衣,靠在厨房门口,手里还端着一杯牛奶。显然,他刚才听到了争吵的全部内容。 江雨生苦笑:“让你见笑了。她正在叛逆期。” 郭信文轻声道:“你关心她。她知道的。只是孩子大了,要给她一点空间和自由。” “我只是想保护她罢了。”江雨生难免神情寥落。 “而她也不过是想见一见顾元卓。” “你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郭信文说:“在你进城办事的时候,有关顾元卓的新闻铺天盖地。连国内的朋友都发消息联络我。” 江雨生苦笑。 有缘千里来相会。跨过半个地球,他们都能撞上。 郭信文说:“原来NEX&G也是他的公司。许幽主要负责主持原来那家手机软件开发公司,他则做游戏。想不到他彻底转行,另辟蹊径,竟然成果不菲。” 江雨生 分卷阅读182 绽放 作者:靡宝 没有看过顾元卓的新闻,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风光。 方才所见的顾元卓,也并没有华服在身、呼奴使婢。 当然,时间太过仓促,他也太过惊慌,根本没有怎么仔细去看。 屋内太闷,江雨生觉得透不过气来。胸腔里好似关了一只猫,正在撕咬抓挠,令人片刻不得安宁。 他穿过大厅朝后院而去。 工人效率极高,派对留下来的狼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收拾干净,只有印着凌乱脚印的沙滩见证着先前的狂欢。 江雨生站在露台边。 深夜清凉的海风习习而来,吹透他薄薄的衬衫。汗水蒸发,皮肤上泛起阵阵凉意。 对岸灯火依旧明亮,烟花却已谢幕。飘渺的乐声随着海浪的节拍阵阵传来。 还是那番繁华景色,可如今看在眼中,感受却截然不同。 “你还好吗?”郭信文跟了过来。 “我能有什么不好?”江雨生嘲道,“活这么大,又不是没有和人吵过架。” 郭信文说:“我刚才让秘书查了一下。顾元卓原来早就把对岸的房子买回去了。他选在那里举办庆典,在媒体前初次露面,想来都是有意为之的。他那是做给我看的。” 江雨生下意识想替顾元卓辩护,可心里也觉得郭信文并未说错。 顾家败落,虽说不是郭信文亲手所为,可也有误导之则。顾元卓不会不向郭家讨回这笔债。 所以,游戏的副本里,终极关卡才设置为郭宅么? 因为这里才是顾元卓光复家族,报仇雪恨的最后一站。是他心底永远的芥蒂,从不愈合的伤疤。 “别担心。”郭信文看出江雨生的担忧,“我会处理好和他的矛盾纠纷,绝对不会牵扯到你的。” 江雨生苦笑:“你不说还好,一这么说,更像要上演一部商场情仇剧了。” 郭信文忽而问:“如果我和他真的水火不容,你死我活。你会选择哪一个?” 江雨生心烦意乱,可脑子依旧灵活,听出这问题有诈,反问:“选了后要对你们做什么?投资?颁奖?还是做成标本捐给博物馆?” 郭信文含笑道:“交往。” 江雨生沉默了。 郭信文平和地说:“明天回国后,我就会和怀安签署最后几份离婚文件,办妥所有手续了。本来想等一切办完后才和你说。可是今天顾元卓横空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我知道今晚不是个最适合的表白的时候……” “信文,”江雨生低声道,“我觉得你还需要多考虑一下……” “你还想说我叶公好龙?”郭信文挑眉,“还是想拿什么社会歧视、家人反对来劝说我?以我如今地位,只要不犯法,没人干涉我的私生活。” 似乎尴尬总能令人喉咙发痒,江雨生咳了又咳。 “信文,我今天实在累了,领会不了你的玩笑。晚安了吧。” 江雨生埋着头,转身往屋里走去。 胳膊被抓住,那双手扣着他的双肩,逼得他转了个方向。 对面而来的压迫力驱使江雨生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大半人高的石花盆上。 昏暗中,熟悉的身影压顶而至,唇上传来沉重的压力。 很难有一个词来描述江雨生此刻的惊愕。 他瞪着眼,感觉到肩膀被抓得生痛。 男人的吻中夹杂着一股愤怒的自暴自弃,以及一种终于求得所愿的欢愉。 郭信文仗着身躯的优势将江雨生禁锢在了臂弯之中,狂乱的吻甚至逼得江雨生半个身子都朝后深深仰去。 江雨生几乎倒在花盆里。 就在他要奋力推开对方的时候,身上的压力又如来时一样突然撤去。他重新恢复自由。 “这不是玩笑,雨生。”郭信文哑声说,“你现在明白了?” 江雨生面孔滚烧,双手细细颤抖。 “我都看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看着你……”郭信文双臂撑在栏杆上,将江雨生禁锢在身前,鹰一般的眼睛直直盯着江雨生的双眼。 “这些年,我一直都默默地看着你。看着你在寂寞里煎熬,看着你不断尝试结识新的男人,看你失望地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我脑子里有个念头不断膨胀:为什么我不行呢?我们认识最早,我比他们都了解你,比他们都优秀。我们当年明明差点就在一起过!” 他终于不再甘于做一个旁观者。他如今终于自由,想要参与到江雨生的核心生活中来。 江雨生沉默了半晌,问:“信文,你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郭信文苦笑,“在我刚才做了那样的事后,你还这么认为?” 江雨生长叹,苦口婆心道:“这条路不好走,信文。你现在人到中年,又经历婚变。我知道你想改变自己,尝试新事物……” “就算我想对抗中年危机,也不至于为此改变性取向。”郭信文嘲道,“雨生,我说过,我从来不在意别的男人,我只想要你 分卷阅读183 绽放 作者:靡宝 !” 江雨生无言以对了。 郭信文道:“这些年里我一直在和自己挣扎。我一直在思考婚姻、取向、欲望……在这之前,我人生中仅有的一次脱轨就是因为你。父亲总说我当年不过是叛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我结了婚,组建了家庭,如果你没有重新回到我的生活里,我或许会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并且永远不停地说服自己,我并没有喜欢过男人,我只是叛逆!” “雨生,如果说这些年和你做朋友让我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我逐渐认识了我自己。我不再困惑,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一旦我想明白后,我被自己的渴望震惊了。原来压抑和忽视自己的需求,并不能让它们减弱,只会让它们加倍反弹。” 大概因为终于吐露了心声,郭信文浑身松懈,面孔柔和,肩膀松弛。 “而现在,我终于自由了。我对婚姻已经尽了力,即使失败了,我也问心无愧。我可以放手去追求我真正想要的——就是你。” 江雨生觉得有人打开了笼子,放出一群蜜蜂,正在脑中上下狂舞。 他和郭信文之间长久竖立着的那面名为友谊的玻璃墙,温情脉脉地竖立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今日被一吻击碎,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郭信文的意图明确坚定,也再也不容江雨生回避闪躲。 “告诉我,雨生。”郭信文目光脉脉,“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江雨生喉中如塞了一团棉花,思绪乱如一团被猫玩过的线球。 今日或许他星盘有异,从早到晚,三个前任轮番登台。你方唱罢我登场,好戏一出连着一出,令他目不暇接。 郭信文笑意宽容温柔:“没关系,我给你时间考虑。毕竟现在顾元卓也回来了,你也多了一个选择。我只想让你知道,不论你是否愿意给我机会,我都想尝试争取一次。” “雨生,十六年前,我错过了你。我们还有几个十六年?” 第88章 江雨生这些年来养成了一个坏习惯。 以前他遭遇失眠, 只会吃安眠药助眠。而自从玩了手游后, 每逢失眠便去玩手游,越玩越精神, 转眼就熬了通宵。 而今夜, 失眠简直成了江雨生唯一的选项。 夜静得令人发狂。 顾元卓此刻应当也正躺在他失而复得的旧宅里, 享受着成功的喜悦,等着明天一早翻看报纸, 阅读有关自己的头条新闻。 他做那个游戏副本的时候, 可否想过游戏里的格局设定有朝一日会真的实现? 江雨生把手机拿在掌中翻来覆去摆弄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 还是点开了《伟大的园丁》。 好吧, 顾元卓。我看看你究竟想通过这副本表达什么? 他坐在床头, 聚精会神地玩了起来。 末世僵尸遍地的纽约城并不稀奇,被囚禁着等到玩家解救的小园丁也能理解,银铠骑士的造型更是乏善可陈。 但是—— 骑士刚刚动身去营救小园丁,就遇上一大群变异鹿。 鹿群血条厚实, 长角锋利, 铁蹄无情,成群结队地冲过来, 片刻就终结了骑士的小命。 江雨生在刷怪方面并不在行,接连尝试了七次, 都出师未捷身先死。 第八次的时候, 江雨生绕到鹿群一侧,先砍死了一头血薄的老鹿。意外的, 这个小怪爆出了一地顶级装备,却只准玩家捡取其中一样。 江雨生在金光闪闪的铠甲边,发现了一支零级的哨子。 他下意识地丢下其余顶级装备,捡起了哨子。 鹿群包围而来。骑士吹响了哨子,哨声响彻全屏。鹿群瞬间被哨声净化,恢复正常,失去了攻击性。 江雨生哼笑。他对这段往事其实记忆并不深刻,甚至记不清顾元卓当时的面孔了。 只记得那是个愣头青,大个头,获救后一直愣愣地瞪着自己,好像被鹿吓傻了。如果后来没有同顾元卓重逢,江雨生或许早将这事遗忘了。 骑士继续前行,进入一个挤满了僵尸的校园。 这是T大! 虽然地图改动不小,但是江雨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曾经的办公楼,以及楼下的篮球场。 江雨生的心开始狂热跳动。 他操纵着骑士冲进了篮球场,捡起了那个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篮球。 篮球变成了第二个净化装置,在校园上空爆炸。蓝色的光芒照耀大地,全体师生恢复神智。 这一次,江雨生留了心眼。骑士没有急着离开,他进入了办公楼,来到自己的那间旧办公室里。 办公桌上果真摆着一个金蛋。砸开后,里面——有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宝宝! 江雨生一脸黑线地把宝宝收下。 这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商店里最近多了许多和种花打怪无关的婴儿用品! 第三关,骑士背着一个时不时需要 分卷阅读184 绽放 作者:靡宝 喂奶和换尿布,否则就哇哇大哭引来僵尸的小宝宝,来到了高楼林立的华尔街。 “不可能……”江雨生嘴里念,“再怎么……也不至于拿自己的……” 当他看到僵尸群的头目是一个血盆大口、脑袋开花的老僵尸时,江雨生实在忍不住,扶着额头笑得眼角溢泪。 那个疯狂的男人,居然真的拿自己自杀暴毙的老爹为原型,做成了一个僵尸王! 顾卫东若在天有灵,知道不孝子这个行径,不知道会不会在顾元卓的梦里暴跳如雷? 这一次,骑士找到了一把□□,射中了高高悬在大街上方的一个钱袋。钞票铺天盖地地飘散,僵尸们纷纷追着钱而去,放过了骑士。 骑士走到唯一没有挪步的老僵尸面前。 他们都没有对彼此发起攻击。对视片刻后,老僵尸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宝石戒指。 就在骑士收下戒指后,老僵尸便倒在地上,化作尘埃,归于永寂。 一站又一站,骑士的脚步走过了帝国大厦,金门大桥,时代广场、自由女神像…… 他征服了整个纽约,满载着胜利品和小女孩,终于抵达了海湾。 他们站在一片三角形的沙滩上,眺望海峡对岸的城堡。 海湾里,鲨鱼和恶龙在来回巡游,天空中飞着僵尸鸟。城堡被荆棘重重包围,荆棘上却开满了粉云般的鲜花,如落了一层厚厚的香雪。 在那高高的尖塔之中,有绿光闪烁,那是小园丁所在的地方。 而只要跨过了海湾,就能他心爱的人重逢,永远不分开。 江雨生忽然鼻根酸胀难当。 游戏里忽然传出嘀嘀响,收到一条系统短信。 江雨生随手点开。 “雨生,我想见你。有话说。元卓。” 江雨生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确实是系统短信无疑,发件人是管理员。 敏真! 能出卖江雨生的,也只有她这个叛徒。肯定是她把帐号告诉了顾元卓。 顾元卓不拨打江雨生的电话,也不给他手机发短讯,却选择直接在游戏里借管理员之便给他发站短。他难道算准了江雨生今夜睡不着觉,会起来玩游戏似的。 嘀嘀——又是一封系统短信。 “我知道你没有睡。出来聊聊?” 出来?出哪里来? “我在楼下了。唯一亮着灯的房间是你的吧?” 他什么? 江雨生手忙脚乱下了床,凑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往楼下望。 嘀嘀—— “别偷窥了。下来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江雨生忙把手机丢在床上,愣了足足数秒,才将所有信息消化。 该死,郭家的保安系统真该升级了。再不济,也应该养条狗。 竟然任由顾元卓在没有人接应的情况下,大摇大摆走进来,闲庭信步,还骚扰借住的客人! 这男人想做什么?有什么话非要在黑灯瞎火处说? 要是不慎触碰到了警报怎么办?明日头条就会出现“NEX&G总裁深夜潜入邻居郭氏宅邸,意图不明”的新闻。 等等! 到时候丢脸的只是他顾元卓,我又替他操哪门子心? 手机不再响了。但是江雨生知道顾元卓肯定还在等着他,不见到他不会走。 江雨生低骂一声,抓起手机,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他穿着软底拖鞋,穿过熄灯后静悄悄的厅堂,发现大宅的警报果真关闭了。 江雨生忐忑不安地推门而出。 大门在身后合上,警报系统重启,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明月当空,仿佛神灵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江雨生的一举一动,用神秘的力量操纵着一切。 午夜,海风习习,海面波光粼粼,千里共婵娟。 江雨生穿过枝叶茂密的小径,来到了庭院角落里那处隐蔽的紫藤花架下。 男人穿着件皱巴巴的白色亚麻衬衫,蓝灰牛仔裤,双手抄在裤袋里,正靠在柱子上,眺望海湾夜景。 他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月光下的面孔还如当年一般饱满,清俊。 时光一下被拉回十多年前。 江雨生没有走近。他戒备地抱手环胸,道:“我来了,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顾元卓转过身,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偏着头,含笑望着江雨生。 显然,顾元卓已从突然重逢的震惊之中回过了神,重振旗鼓,才有信心找上门来。 “先前在我家,那不是我计划之中的重逢。”顾元卓说,“你走后,我前思后想,都觉得不能就这么让这么重要的时刻被毁掉了。所以我趁着夜还没有过去,重新过来见你。” “就为了这个?”江雨生啼笑皆非,“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非法入侵?” “哦?”顾元卓直起了身,紧盯着江雨生脸 分卷阅读185 绽放 作者:靡宝 上每一个表情,忽而勾唇,“你带着手机,你可以报警。” 那神情,如狐狸一口咬住了猎物咽喉。 江雨生下意识轻抽一口气。 顾元卓莞尔,笑眼弯弯。朦胧夜色中,俨然还是十多年前那个活泼热情的大男孩。 江雨生静静注视他:“你黑了郭家的警报系统?” “我没这个本事。”顾元卓说,“不过我手下很多能人异士。作为他们的老板,我总有一点特权的。” 是,他今非昔比了。当年的富家少爷和金融新秀,都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杰出上市科技公司的青年总裁是顾元卓花费六年时间打造出来的,完全属于自己成就的金色名片。 “不要再这么做了。”江雨生警告。 郭氏做航运生意,关系网横跨黑白两道,有多少朋友,就有多少仇人。郭家安全系统如此严密,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元卓或许只是为了好玩,却很有可能置郭家人于危险之中。 顾元卓轻笑:“他们安全部主任明日会接到警报,自然会升级系统。这些漏洞迟早会被发现,不是被我,也会被别人。” 这话没有说错。 江雨生道:“我今天很累了,你有什么话尽快说。” 顾元卓问:“你回来后教训了敏真了?” “她?”江雨生哂笑,“谁敢教训她江大小姐?我才是受她脾气的那一个。” “本来就是你不对呀。”顾元卓终于站直了身,朝江雨生走过来。 江雨生冷声道:“你专程黑进郭家来见我,就是为了把刚才那场架吵完吗?” 顾元卓笑:“你放心,我没想过和你抢敏真的注意力,弄那些花里胡哨的派对也不是为了吸引她。我这么做,一半是做给顾家那些旧日亲友看,一半也是做给郭家看的。” 江雨生当然知道顾元卓说的是实话。 摆脱困境,出人头地,正常人都会首先想着收复失地,大宴宾客,昭告天下。 这才是一个男人成功之后的当务之急。 当然有那种发财后迫不及待就向前任炫耀的男人,但是顾元卓不会是这类人。 江雨生觉得惭愧。一向自控力超群的他,也没法对先前的失态作出合理的解释。 “雨生,刚才我和你一样吃惊。”顾元卓柔声道,“我说过,我理想中的重逢,不是那样的。我们都慌了,口不择言。我们说那些话都不是有心的。” “那真遗憾。”江雨生干巴巴道,“因为我说的话都是有心的。” 顾元卓噗哧笑,低沉的声音自胸腔中发出来,仿佛与四周的空气都产生了共鸣。 伴着海风和月色,这份撩人性感,足可以让一个经验不足的年轻人腿脚发软,心跳失控。 六年过去,没有人不会改变。 顾元卓在江雨生的记忆里,一直以两个形象存在。 之前花好月圆时,明朗阳光的青年。以及,家道中落后,黑瘦憔悴、沮丧怨忿的落魄儿。 这些形象在如今的顾元卓身上都已不复存。 敞开的衬衫领子下,肤色古铜,壮实胸膛若隐若现。他身躯更加健壮精悍,面容被风霜打磨粗糙,目光稳重。 顾元卓的光芒由外放转为内蕴,气场并不喧哗夺目,却能令人感受到一股清晰的、值得信赖的成熟气质。 以及,浓郁得完全无法忽视的荷尔蒙的气息。 也许先前的重逢大家都猝不及防。但是此刻的私会,顾元卓却是准备充分,带着明确的目的而来。 “刚才漏了一句话没有和你说。”顾元卓又靠近了两步,嗓音温柔,“雨生,我很高兴再见你。” 江雨生如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顾元卓步步靠近。 “你还好吗?”顾元卓问。 江雨生道:“我不同你这么神秘。我这些年的事迹都很公开,随便都可以在网络上搜索到。” “我知道你取得了极大的成就。”顾元卓笑容温暖,“我一直都在关注你,也一直都为你感到骄傲。但是生活上呢?” “我也一直都能照顾好自己。” “我下午看到了KKT副总被捕的事。如果我估计得没错,这其中有你的功劳吧?” “是啊。”江雨生戏谑,“当心了,我对前任心狠手辣、锱铢必纠。” 顾元卓又呵呵笑,发出那种令人耳膜发麻的低沉笑声。 “不。”他笑着摇头,“你不会这么对我。你说过不会等我的。你当年就把我放下了。” 江雨生静默。 半夜涨潮,海浪一波波冲刷着沙滩,将人们留下的足迹尽数抹去,大地恢复成一张平整的空白画卷。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一直在思念你。”顾元卓脉脉的话语伴着他温情的视线,在海浪声中显得那么深邃悠远。 “是的,我一直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只是不敢再来打扰你。这么些 分卷阅读186 绽放 作者:靡宝 年,我每年都会给你和敏真买生日礼物,却从来没有寄出去,现在全堆在家中一个房间里。” 江雨生的视线胶在旁边篱笆上的一朵月季花上。 深夜了,别的花朵全都垂头休息,唯独它,依旧倔强地仰着小脸,享受着月光的沐浴。 这蛋黄色的花,叫“黄金庆典”,盛开的花盘大如碗口,浓香四溢。他和顾元卓曾经的家后院里,也种过两株,搬家时被匆匆遗弃。 江雨生神色恍惚,渐渐陷在了回忆里。 顾元卓迈出最后一步,终于走到了他身边,只需伸手,就能将人拥入怀里。 他却没有动。 “你说过不会等我的,雨生。你一向是个说到做到,至少说了就会身体力行去做的人。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如果他这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么我就放弃。我错失了挚爱,苦果我自己吃。但是……” 他深呼吸:“他们都没有留下来,都一个又一个地离开了你。” 江雨生拿眼角瞥了他一眼,哂笑道:“即使这样,我也从来不乏不贰之臣。一个多小时前,郭信文还说要和老婆离婚来追求我呢。” “你要真对他有意,你们俩早就在一起了。”顾元卓不为所动,“我离开了有六年,他都没有追到你。再给他六年,我都不会担心。” 江雨生低头不语。 他柔软的额发在海风中拂动,面孔白皙英俊,神色迷茫,唇无辜似的微张。 夜色柔化了他五官的线条,此刻的江雨生并不清高冷硬。他看上去似有无助,如迷失在了往事之中,情难自拔,困惑不已。 顾元卓缓缓靠近,生怕将他吓跑。 “我想回到你身边,雨生。”顾元卓低下头,将唇贴近江雨生的耳朵,“我知道这是个很大的野心。但是我想你给我一个机会。” 江雨生终于抬头望过来,一眼便跌落进男人幽深似海的双目里。 “六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你。”顾元卓苦笑着,终于耐不住思念的煎熬,伸出手,试探着轻轻触摸眼前人的脸庞。 “有好几次,我都还把路人当成了你,差点闹出笑话来。我一直都没有办法接受别人。在我心中,他们全都不如你。” 江雨生怔怔着,半垂着眼帘,任由顾元卓的手抚上了脸颊。 “我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过去啊,雨生。”顾元卓幽幽叹息,低下头,同江雨生额头相抵。 “我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再次见到你的。你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吗?我莽撞地冲过去抓住你的胳膊,说了一大通话,你差点把我甩进游泳池里。” 江雨生嘴角轻弯。 “我大学毕业后,向你正式表白,正是在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 那时,江雨生一直没有说话。 只有顾元卓一个人紧张地、颠三倒四地说个不停,满头大汗,找不到台阶下——直到江雨生无声地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 “从那之后,我们整整三年,从来没有分开过。” 他们搬到新的城市,同居生活,安定了下来,甚至,还养了孩子。 “我们曾经是一个家庭,我们不是普普通通的恋人。”顾元卓喉咙哽咽,“我知道是因为我的离开,才导致我们分手。所以,让我弥补你。” 江雨生仿佛神游天外,双目迷离。 “看着我,雨生。”顾元卓呼唤,“我们分别了整整六年。我们的人生中,又能有几个六年呢?” 真有趣。每个男人都会拿这一条作为理由,劝人复合,珍惜光阴。 江雨生淡淡笑:“你要怎么弥补?” “给我个机会!”顾元卓捧起他的脸,“让我回到你的生活里。我们重新开始!我知道你也没有忘了我,不然你不会至今还独身一人。而我已经今非昔比了,我有能力守护你,守护我们这个家了!” 江雨生双目迷蒙,如飘着一层海雾。 “我从未停止过爱你,雨生。”顾元卓低下头,呢喃着,“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尾音消失在两人紧密贴合的嘴唇之中。 第89章 江雨生的唇微凉, 而顾元卓的则滚烫。久违的柔软触感和唇舌间甘甜的津液都让顾元卓顿时兴奋得不无法自抑, 江雨生紧闭的眼和温顺的姿态更是激发了他狂热的侵占欲。 哪里舍得浅尝辄止? 顾元卓迫不及待地加深了这个吻,辗转地、深深地吮吸, 带着渴望去掠夺, 去挑弄, 去引发对方的热情,让他同自己一起共舞。 江雨生被男人紧拥在怀, 在狂乱的吻中步步后退, 直到后背靠在柱子上,再也无处可逃。 顾元卓雄健的体魄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江雨生微弱的反抗, 一手扣着他的后脑, 一手箍着他的腰肢, 放肆地吻着那两片令他朝思暮想数年的唇。 肌肤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清新。臂弯中清瘦的身躯再僵硬,也会在攻 分卷阅读187 绽放 作者:靡宝 势下一寸寸软化,直到任由他为所欲为。 江雨生紧闭双目,面孔潮红。 他们分开片刻, 急促喘息着, 凝视彼此蕴着水光的眼睛,默默无言。 而后, 不约而同地再度相吻在一起。 这一次,顾元卓放缓了动作, 温柔缠绵。江雨生开始回应他。 一切都那么轻车熟路, 因为当年早就做过无数遍。纠缠挑弄的唇舌激发无限的快感,光是接吻就令人头皮发麻, 浑身颤栗,飘飘欲仙。 两千多个分别的日夜,横跨半个地球的距离,终于在今夜化为一个零。 顾元卓亢奋、激动,甚至鼻根酸胀,几乎要哭出来。 他终于能再度将爱人拥入怀中。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元卓……”江雨生气喘吁吁,“别……别在这里……” 激情之中,顾元卓已将江雨生的衣服扯得七零八落。 “怎么不行?”顾元卓低头吻他光洁的额头,永不餍足,“我们又不是没有在这里做过?” “别这样……到处都有摄像头……”江雨生柔软地抗拒,嘴上虽然在拒绝,但是动作却没有坚定地反抗。他无力地靠在柱子上,望着顾元卓的目光温柔如水。 “都被我黑了,你忘了?要不,去我那里?我开了船来。” 江雨生在幽暗中握住了顾元卓的手,腼腆地说:“算了……来我的房间吧……” 顾元卓双目瞬间迸射出狂热的光,身后伸出一根尾巴,摇成电风扇。 早年他们前前后后在郭家院子里幽会过十来次,顾元卓从未曾有幸被江雨生邀请进卧室。他怎么都没想到今夜的收获如此丰盛,不仅轻松哄得前男友回心转意,投怀送抱,还能登堂入室,去他的房间完成全套复合手续。 顾元卓兴奋地忍不住又将江雨生抱住,狠狠揉搓了一番,才把人放开。 两人犹如偷情的小年轻,手拉着手,悄悄地穿过花木小径折返大宅。 十指紧扣,掌心都是湿漉漉的热汗。 “让你的人把警报解除一下。”江雨生低声道。 顾元卓用手机发了一条短讯。 屋内警报解除。 江雨生走在前面,推开了大厅的门。 顾元卓的目光正流连在他细瘦的腰肢上,听他说:“对了,郭信文一直在枕头边放着一把黑星手枪。” 顾元卓困惑地抬头,看向江雨生。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 男人最脆弱的某个部位,猝不及防,挨了江雨生一记膝踢,简直肝肠寸断! 江雨生却是一道白影闪进了屋,砰地关上大门,重新打开了警报系统。 顾元卓疼得直不起腰,下意识伸手去拉大门手柄。 警报被触动。 下一秒,整栋大宅灯火通明,尖锐的报警声响彻云霄—— 顾元卓一脸油汗,苦笑着朝门里望去。 江雨生双手抄在裤袋里,似笑非笑地望着门外的男人,双目清明如雪光,充满讥嘲,哪里还有先前半分意乱情迷? 他对着顾元卓做了个口型:“还不滚?” 顾元卓捂着受伤部位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是他鬼迷心窍,是他掉以轻心,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江雨生。 他爱的男人,一个少年时就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自底层深渊走到社会高层的男人。一个饱尝情爱的酸甜苦辣,体验悲欢离合的爱人。 他怎么会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哄得头晕脑胀,被一个吻就操纵得神魂颠倒? 他们分手分得惨痛如剜骨割肉,复合又怎么能如此轻松利落? 江雨生的回击狡猾且狠决。而他顾元卓活该受这个教训! 警铃声震耳欲聋,屋内外的保安迅速出动,远处传来狼狗声。 顾元卓笑着注视着门内的江雨生,用口型道:“我爱你。” 他转身投奔庭院里的幽暗树影之中。 江雨生漠然地站了片刻,听着外面人声狗吠。 “雨生?”郭信文赤着胸膛,穿着睡裤,光脚从楼上奔下,手里果真握着一把黑色手枪。 “你怎么下来了?” 江雨生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倒也像刚从床上被惊醒的样子。 “别担心。”郭信文放柔了嗓音,生怕吓着他似的,“有人入侵,保安已经去处理了。来,我送你回房去。” 江雨生听到了一串汽艇马达声逐渐远去。保安大声叱喝,却没有开枪。 终于,保安组长关了警铃,结束了贯耳的魔音。 他对郭信文报告:“入侵者从海路逃走了,没有携带武器。只是,安保系统有点问题,先生应该来看看。” 郭信文神情肃穆,站在客厅中央发号施令:“给我把所有监控录像调出来。清点全部工人,重新把庭院搜一遍。不,不用报警……” 于怀安站在楼梯口打呵欠。敏真 分卷阅读188 绽放 作者:靡宝 靠在她身边,倒是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郭信文手里的枪,满眼赞美。 郭信文让保安将屋内每个房间都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藏着隐患,才让众人回房安歇。 江雨生站在卧室窗前,明月下的海湾一览无余,早就没有了汽艇的身影。 波光荡漾,一直延绵到对岸。那栋洁白的别墅里如一枚鸟蛋,静静躺在海岸边的绿树里。 江雨生重新冲了个澡,倒在床上,竟然瞬间堕入了梦乡。 *** 再次睁开眼,已是满室阳光。原来昨夜睡下时忘了拉上窗帘。 窗外碧海蓝天,海鸟落在园中,捡食昨夜派对上落下的糕点碎渣。 一只大狼狗窜出,摇头摆尾,呼哧喘气。受惊的鸟群呼啦啦飞起,掠过窗口,冲向蓝天。 显然,昨天半夜闹了那么一场,郭家今日依旧戒严。 如此劳师动众,只因为江雨生一个恶作剧。他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敲门声响起,郭信文端着早餐盘子走了进来。 “终于起来啦?我还担心你睡饿了。” 江雨生惊讶:“你今天不是一早的飞机回国吗?” “计划有变。”郭信文把餐盘放在桌子上,“昨夜出的事有点蹊跷,我要处理完才好脱身。怀安已经先回去了。” 江雨生做贼心虚,讪笑道:“昨晚的贼不是都已经逃走了么?还有哪里不对劲?” 郭信文严肃道:“技术人员已经看过,昨晚系统其实整个儿都被劫持了。门禁开关了几次,也许是配合上出了问题,那个贼不慎在门禁关闭时触动了警报,才被我们发觉。” 江雨生低头吃着早餐,漫不经心地问:“对方还留下什么痕迹没有?” 郭信文摇头,眉头紧锁:“所有监控路线都被关闭了,什么都没有拍到。雨生,昨天你是第一个下楼的,比我还快。你看到了什么?” 江雨生喝了一口牛奶,将煎饼咽下肚,双眼专注地盯着盘中的香肠煎蛋。 “我昨晚失眠,起来在屋里乱转,听到铃声才走去大厅看个究竟,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到底术业不精专,撒谎起来浑身细胞都在闹别扭,顿时觉得香肠太冷,煎蛋太干,牛奶一股腥臭。 “所以我要留下来处理这个事。”郭信文严肃得有点过分,几乎如临大敌。 “事情有这么严重?” “你不知道的,雨生。”郭信文苦笑,“最近因为一条航运线路,郭家和另外一个集团起了不小的冲突。双方一直都在尽量谈判,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可是对方是南美海寇出身,不是良民。我怕他们铤而走险,作出什么极端举措来。我已经给你和敏真在希尔顿定好了套间,你们先搬过去住……” 江雨生愧疚得汗颜,终于低声打断了郭信文的话:“信文,昨晚是顾元卓。他偷跑过来找我……” 郭信文闭上了嘴。 江雨生壮着胆子抬头看过去。 郭信文的面容并不见震惊,也不见喜怒。若要深究,大概有些许恨铁不成钢,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捕捉不真切。 这只有一个原因:“你早知道了?” 郭信文面无表情,拿出ipad,点开了一个监控软件。 “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郭园还有另外一套监控系统?” 红外镜头正对准紫藤花架,黑白的画面足够清晰。 画面里,江雨生和顾元卓站在花架下交谈。顾元卓越走越近,江雨生则一脸欲迎还拒。等顾元卓终于凑到江雨生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人就着魔般吻在了一起。 江雨生的老脸火辣辣地烧着,活这么大年纪,第一次觉得做人抬不起头。 他从来没有什么重口的爱好,这都还是第一次在镜头里看到自己与人接吻是什么景象。画面里的顾元卓好似一头饿狼扑在他身上,宽阔的肩膀显得分外健美。 这一幕又勾起了昨夜的回忆。江雨生已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郭信文手指一划,跳转到另外一个镜头。 江雨生同顾元卓手拉着手走到大厅门口。他开了门,转身踹了顾元卓胯下一脚,将他关在门外。 郭信文关了视屏,沉默地看着江雨生,显然等着他自己交代。 江雨生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 他果真不是撒谎的料,话说出口才三分钟,就被人当场戳破,一张老脸被打得通红。 江雨生低声说:“他昨晚半夜跑来要见我,被我作弄了。我只想让他吃教训,免得他下次又再潜进来。我没想到如今是你家特殊时期。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让大伙儿一宿都没有睡好,都是我不对。” 郭信文只轻声问:“你们复合了?” “没有。”江雨生哂笑,“他倒是想呢。” “那么,我还有机会,对么?” 江雨生后脑皮一阵发麻:他差点都忘了还有这桩事了! 郭信文示意江雨生继续用早 分卷阅读189 绽放 作者:靡宝 餐,说:“你要和他怎么来往,是你的自由。我绝对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只是昨晚那么做,有些冒险。我的保安险些开枪射击。” “是,我知道自己玩过火了。”江教授垂头丧气,如受训的小学生。 郭信文浅笑:“如果他下次再来,直接请他进屋就是。” “没有下次了。”江雨生说,“我可没脸再在你家住下去。我打算销假,提前带敏真回国。实验室里也有些事等我回去处理。” “好。”郭信文爽快道,“我也要回国,正好顺路。我这就让人去准备一下。” 江雨生叹道:“信文,真对不起。” 郭信文握着门扶手,朝他柔和微笑:“如果是为了昨晚的事,不用纠结,这在郭家算不了什么大事。如果是为了我对你的那个提议,那我反对没有竞争就判决我出局。” 江雨生苦笑,忽而又想到一个事:“那个监控……安装了多久了?” 那镜头对准了紫藤花架,将下面发生的事拍得一清二楚。偏偏□□年前的江雨生和顾元卓,在那以为很隐蔽的花架下,很是为爱鼓过掌呢。 这要是被拍了下来…… 郭信文注视着江雨生,片刻后才说:“雨生,你放心。我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江雨生只觉得轰地一声,整个人都要自燃烧成灰。 郭信文倒是施施然推门走了。 江雨生冲去浴室洗了个冷水脸,镜子里一张面孔依旧红如猴屁股。 郭信文说处理好了,便是处理好了。江雨生信任他。他不会那么变态,留下小影片独自欣赏。 可是终究被拍下来过。 江雨生霎时觉得,偌大的郭家花园都无处安放自己羞耻的灵魂。他真巴不得现在就打包行李直奔机场,并且终身都不再踏上这块土地。 平心而论,当年郭信文继承了这座宅院后,只是把花草给铲除了,而没有放火把庭院给烧成荒地,他已真是好涵养。 江大教授真觉得应该去手机上翻翻黄历,看看最近几日都是什么鬼日子,为什么过得一日比一日刺激销魂。 打开手机,系统跳出来一长串消息提示,都是来自《伟大的园丁》。 昨夜江雨生睡觉前开了静音,错过了这些消息。 除了顾元卓,又还会有哪个疯子给他发这么多系统短信? 江雨生盯着手机,一口气憋了许久,终于吐了出来,点开了游戏。 系统短信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平安到家了。”这条发自顾元卓逃走后不久。 险些丧生犬爪枪口,他还有心思汇报平安,搞得好似有人真的担心他似的。 “媳妇儿,你好狠心呀!现在都还在疼!”可见江雨生并未脚下留情。 “不论你是否在意,我今天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想和你重新开始,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雨生,我爱你。” “雨生,我想你。我想我们一家三口还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江雨生仰起头,盯着天花板。过了半晌,他才红着眼重新低下头去。 顾元卓显然一宿没睡,每个一段时间就发一条站短过来。 “我将我们当年住过的那个房子也买回来了,还没有重新装修。我想和你一起住进去。” “这些年,我也学会种月季花了。但是没你手艺好。” “我知道你需要有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事。我的分公司就开在T城。我很快就要回国主持。我们能在见面的,是吗?” …… “刚才试了一下小兄弟。状态不大好,但是使用无碍。宝贝放心。” 谁替你那孽根操心了呀! 江雨生险些把手机掰成两半。 而最后一条短信来自早上八点过:“雨生,有时间的话,还是把那个副本玩完吧。虽然有点矫情,但我牢记的过去,和我憧憬的未来,全都在那里。” 江雨生冷笑,随手点开了副本。 还是他上一次离开前的画面:骑士带着萝莉出现在了海岸边,眺望对面高塔上的绿光。 紫灰色的天空中闪电如灵蛇出没,僵尸鸟发出桀桀鸣叫,海风猎猎,掀起污浊的海浪拍打岸边礁石。 而只有高塔上方的天空,乌云中露出一小片天空,天光落在高塔的屋顶上。 江雨生将手机丢在沙发里,起身在屋里烦躁地转了两圈,打开电视机。 他胡乱换着台,没有一个频道能吸引他看足一分钟。 他又打开笔记本电脑,把学生论文打开批改。可是屏幕里的文字化作一群苍蝇,嗡嗡乱飞,视线根本无法捕捉,更别说阅读理解其中的含义。 江雨生干脆合上笔记本,走进浴室里泡个澡。 他躺在注满了温水、撒了浴盐的圆形浴缸里,感受着按摩水柱的冲力,舒服地闭上了眼。 恍惚中,一串脚步声走近,有人俯身,轻柔地吻了 分卷阅读190 绽放 作者:靡宝 吻他的额头。 白蒙蒙的视线里,顾元卓正朝他露出温柔笑意。 他脱去衣裤,露出健美动人的体魄,滑下浴缸,双手撑在江雨生两侧,俯身吻下来。 江雨生猛地自水中冒出来,大口喘气,面红耳赤。 第90章 江雨生知道自己独身已太久。 昨夜那一番纠缠无意中在黑暗里擦亮了一根火柴, 点燃柴火, 令阴冷许久的身躯逐渐回暖。 江雨生感觉到内心深处毫无预兆地涌出一股躁动和渴求。 并不全是欲念,更多的是对陪伴和交流的渴望。 江雨生惊觉自己对早已习惯的寂寞正在逐渐失去抵抗力, 就像注射了多年的疫苗正在失效。 哪怕身居最热闹喧哗的场所, 他依旧能感受到那一丝丝进入肌理的清冷, 将他同大众分隔开来。 于怀平就常嘲笑江雨生总是单机,早该找个人组队, 好好享受鱼水之欢。 可江雨生并不是那种可以轻易向人敞开心扉和衣襟的人。他是一只谨慎的食草动物。安详、温顺, 一直是被给予的一方,始终不擅长去狩猎, 去索取。 况且如果你不爱一个人, 你又如何能全身吸投入到那场欢愉里? 江雨生曾对于怀平说:“我不是保守, 我只是挑剔。我曾饱尝过这世上最美妙的身心合一的体验,那滋味无与伦比。有过这样的经验,我根本没法将普通的欢爱放在眼里。” 而此刻,那个曾让自己体会过最美妙体验的人回来了! 他一来, 就蛮狠粗暴地打破了身体上的封印。那压抑许久的念头蠢蠢欲动, 像一只猛兽正要挣脱樊笼。 江雨生心惊肉跳。 他觉得自己低估了顾元卓对自己的影响,又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裹着浴衣回到卧室里, 江雨生重新把手机捡了起来,重新打开了游戏。 乌云罩顶, 海风咆哮。海岸边停着几艘船。有豪华的快艇, 有简陋的独木舟。骑士需要选择其中一艘船,驾驶它度过海湾去对岸。 江雨生心中已不存在困惑。 他径直用金币激活了一艘身上喷绘着WOW标志的普通快艇——当年顾元卓就是驾驶这艘快艇, 在深夜里往返两岸之间。 骑士带着小萝莉,朝副本的最后一关发起了进攻。 这是最艰难的一关,海量的高级怪源源不绝,从四面八方攻击而来。 骑士百忙之中,又要照顾孩子,不能让她被怪物叼走,更不能让她失血挂掉。 这款游戏江雨生玩了四五年,今日才第一次充值,就为了买补血品来救急。 虽然这个萝莉血薄又毫无用处,但是江雨生怎么都舍不得让她受伤。骑士不住给萝莉加血,有时都顾不上自己。 渡海时打到最艰难的时刻,系统突然提示:销毁宝石戒指可以一次性击退海怪,但是戒指不能复原。是否销毁宝石戒指? 江雨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否。 选完他就后悔。因为一头大海怪从海底浮了出来,皮厚血足,尾巴一甩就能让骑士和萝莉葬身海底。 也就这时,船舱的门突然亮起,显示有工具可用。 江雨生在里面发现了一盏破旧的手提灯。 当年,他就提着这站光线微弱的灯,站在吹着风的郭宅码头,看着顾元卓关掉汽艇的发动机,借着惯性缓缓滑来。 骑士点亮了灯。光芒骤然爆发,覆盖整片海域。 僵尸鸟和海怪在灯光照耀下发出惨叫,纷纷爆炸。小快艇乘风破浪,终于抵达了彼岸。 骑士刚一登陆,城堡的荆棘疯狂抽打而来,花朵发出毒瘴。而镇守高塔的恶犬是最终的大怪,一口咬下来,骑士就去了一半的血。 江雨生急忙操纵骑士后退,拼命反击自保,又将小萝莉护在身后。 他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对付恶犬。 毕竟当年顾元卓轮番尝试过用火腿、烤鸡排、牛肉干和宠物玩具收买或者引开卡尔斯。但是那条巴哥犬完全不为所动,还是咬坏了顾元卓好几双鞋。 鞋! 江雨生脑袋上亮起了电灯泡,立刻让骑士脱下了脚上的战靴,作为武器朝恶犬投掷过去。 凶猛的恶犬一口咬住靴子,随即蹲在地上,竟然专心致志地啃了起来,再也不搭理骑士了。 江雨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了鞋子的骑士不得不一边朝荆棘进攻,一边背着小萝莉,继续朝高塔出发。 游戏的画面做得十分细腻精致。在骑士赤脚走过荆棘的地方,竟然留下了斑驳的血迹。 离高塔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荆棘在不停地攻击,可是骑士的血已快见底,回血键却还有五十多秒才能再次点击。 看来是打不过了。 江雨生有些遗憾,也懒得再想办法自救,只是顺手又给小萝莉补了一次血。 分卷阅读191 绽放 作者:靡宝 就在萝莉的血被补满的时候,她的小背包突然亮起,显示有新道具可以用。 江雨生好奇地点开,发现里面装着一粒花种。 骑士就地将花种种下,将他所剩的营养液和生长剂全部倒了下去。 花苗飞速破土而出,迸射出圣洁的白光。黑色的荆棘立刻退散开来。 花苗抽枝展叶,冒出一个花苞。紧接着,花苞长大,绽放成了一朵粉心的月季。 花藤开始飞速蔓延,黑色荆棘节节败退。花朵盛放,越来越大,忽而将骑士和小萝莉托了起来,带着他们攀爬上高塔,一直将他们送到了窗下。 骑士和萝莉跳进窗户,终于站在了小园丁的面前。 小园丁的形象有别于以往。黑发黑眼,依旧清秀可爱,但是换了一身卷着袖子的白色衬衫,深灰色西裤。非常平庸无奇,却也无比符合江雨生日常的形象。 而骑士也脱去了头盔,露出了真容。 黑色短发,眼睛略细长,勾起来的嘴角挂着坏小子般的笑。 那是少年顾元卓。 游戏里没有任何提示,但是江雨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骑士取出了那一枚老僵尸交给他的宝石戒指,朝小园丁递过去。 数秒的静止,小园丁纹丝不动。 江雨生叹气,却还是让骑士作出了一个下跪的动作。 小园丁终于动了起来。他接过了戒指。 小萝莉蹦蹦跳跳,发出欢呼声。 游戏里响起欢乐的音效,彩带飘散,金光闪耀。 一栋宫殿般的豪宅里,骑士搂着小园丁,两人头靠着头,亲密相依,简直说不出来地肉麻兮兮。 顾元卓有自知之明,这个副本确实无比做作矫情! 而且打到最后,竟然是个GAY版结局,就不怕引起玩家中的钢铁直男和恐同人士的抵触? 想来有钱人就是可以任性。 而这个结局,就是顾元卓对未来的憧憬。 丰衣足食,恩爱眷侣。曾经失去的一切,他都重新寻了回来。从此以后,岁月悠长静好,直到白头。 江雨生摇头笑了笑,放下了手机。 *** 郭家的私人飞机已让于怀安乘着先行回国了。 郭信文这种娇贵老总是不屑乘坐民航班机的,一通电话,又找朋友借来了一艘私人飞机。 用过午饭,两个男人带着一个还在闹脾气的青春期小姑娘动身出发去机场。 郭家那辆黑色防弹车刚开出私家车道没有多远,就停了下来。 似乎有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副车上的保镖走了下来,同对方交涉。 郭信文一直用蓝牙耳机听着,神色骤变,整个人紧绷如满弓。 江雨生认识他快二十年,从未见过他这种饱含着杀气的目光。 “呆在车里,别下来。”郭信文低声吩咐,在保镖的簇拥下,走下了车。 江雨生到底曾跟在郭长维身边数年,类似的情形经历过数次。 郭家的生意到了郭信文手中,已比过去清白干净许多,但是依旧枪不离手。郭长维主持集团时,光是江雨生知道的针对他的行刺,都有两回。 虽然已多年没有重温,可江雨生还是第一时间进入状态。他将敏真一把搂在怀里。 敏真不敢再闹,乖乖地靠在舅舅肩头。 透过贴了膜的车窗,可以望见对方停着两辆。黑色厢车是保镖搭乘的副车,主车却是一辆极骚包的宝蓝色兰博基尼敞篷跑车。 一个穿着粉色衬衫、雪白西裤的男人正靠着跑车,笑吟吟地看着郭信文走过来。 他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身段极其修长优美,肤色在烈日下呈现金蜜。墨镜摘下,露出一张近乎完美无瑕俊美面孔来。 “乔治叔叔。”青年笑容热情洋溢,碧绿的双眸宛如两颗祖母绿宝石。 郭信文面无表情,用西语道:“莱伊,我想你不是顺路过来拜访我的吧?” “别紧张,小叔。”青年嗓音温柔,目光脉脉,一言一行都透着多情风流,“我听说小叔家昨晚闹了贼,动静很大,让你误会是我动的手。我人恰好就在纽约,便想亲自上门向小叔解释一番。” 郭信文淡淡道:“那是个误会。我很快就排除了你的嫌疑了。现在我们要去机场赶飞机,改日再同你叙旧。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你在怕什么?”青年挑眉,“怕我伤害车里你那位朋友?怎么不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郭信文猛地止步,侧头斜睨,朝他递去充满警告意味的一瞥。 青年一脸夸张的遗憾,摇头叹道:“父亲总说你是他结拜兄弟中的婚姻模范,没想你也晚节不保。他就是那个你当年在船上给我看过照片的男人?这么多年了,乔治叔叔,这么多年了……” “这同你无关,莱伊。”郭信文冷声,“下次想见我,可以同我的秘书预约,而不是直 分卷阅读192 绽放 作者:靡宝 接带着持枪的保镖堵着我家大门。” 保镖拉开车门,郭信文转头上了车。 车门开合了短暂的数秒,江雨生同那个叫莱伊的俊美男子打了一个照面。 青年面容阴鸷,双目有着不掩饰的激烈情绪。 车再度启动。江雨生低声问:“出了什么事了吗?” 郭信文强笑了一下:“他就是我早上和你提到过的竞争对手。” 江雨生惊讶。那个青年俊美如超级名模,随时有四五盏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完全不像出身海寇之家。 郭信文说:“当年我被爸打发去跑船历练,认识了他的父亲。卡迪欧家族那时是南美第三大的海寇。” 敏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又黑暗又传奇的故事,登时惊异地瞪大了眼。 郭信文道:“往日碰上他们,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偏偏我运气好,碰到他们家族兄弟阋墙内斗。我机缘巧合下救了他父亲,按照中国习俗结拜了兄弟。过去十年里,郭家在南美行船,多受他们家族庇佑。” “那后来呢?”敏真急着问。这种现实中的黑道故事,可不会天天听到。 郭信文朝她慈爱地笑:“后来他父亲中风,他干掉了一群兄弟叔伯上位,扩大阵营,和郭家利益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 郭信文描述简洁概略。敏真一叶知秋,推测得出两个集团会有哪些资源争夺的冲突。 她转而天真地说:“他长得真好看,做个海盗实在可惜了。” 郭信文不由得笑道:“他父亲就是个巴西美男子,母亲则是个法国美人。” “他这么年轻,就已执掌整个海寇集团了。” “是。”郭信文若有所思,“我一直低估了他,没想到他藏得这么深。当初我们都以为会是他二哥继承大权。他真是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 “我想他当初肯定也来寻求过郭家的支持,只是叔叔你不看好他,拒绝了。所以他心里对你有怨念,现在故意来刁难你。” 郭信文苦笑。 “敏敏!”江雨生发出警告。 敏真吐舌,不再多言。 抵达机场。那架十二人座的私人飞机静静泊在停机坪上,如一只洁白的天鹅。 敏真头一次搭乘私人飞机,兴奋欢脱,蹦蹦跳跳地窜了上去。 江雨生跟在郭信文身后走上舷梯,烈风吹得他发丝狂舞。 太阳晒得背脊滚烫,像是有人正用火热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江雨生下意识站住,回头望。 空旷的停机坪上,只有寥寥几个工作人员在走动,笼罩着玻璃墙的候机厅里人影绰绰。 他没有看到那双眼睛。 “雨生?” 郭信文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江雨生的手,轻柔而坚定地握着。 “走吧。” 江雨生任由他拉着,走进了机舱里。 飞机很快取得指挥塔允许,冲出跑道,飞入蓝天之中。 第91章 顾元卓流畅地输入了公寓的门禁密码, 推门而入。 “幽哥!”他一进门就唤道, “打你电话总不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我想提前……” 声音戛然而止。 宽敞挑高的LOFT户型客厅里,撒满阳光的窗台上, 两个男子正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听到顾元卓的声音, 那激烈的动静才骤然停止。 三双眼睛互相瞪着, 发现大伙儿全都是熟人。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顾元卓急忙转过身:“抱歉!实在抱歉!” 许幽头皮寸寸炸裂,急忙想把身上的男人推开。 卡洛斯却反而健臂一伸将他紧搂住, 箍在怀里, 一手扯来毯子,将两人裹做一个连体粽子。 “你快放开我!”许幽挣扎不脱, 一张白皙的俊脸涨得通红。 卡洛斯冷笑:“他都看到了, 你还要怎么样?早就该让他知道了。” 顾元卓尴尬道:“我晚些再过来吧。” “有什么话就说。”卡洛斯道, “说完请早点走。我们还有事没办完。” 许幽简直羞愤欲死。 顾元卓啼笑皆非,依旧背着身,用中文说:“幽哥,我打算提前回国。已经定了今晚的机票, 一会儿就动身去机场。” 许幽一愣:“出了什么事了?” “没事。”顾元卓说, “我提前回去,可以参加校园招聘会, 看看能不能多给公司招些年轻人才。下周T城有个高新论坛,我也想参加, 多认识一些同行。” 顾元卓说完, 朝身后两人摆了摆手,朝大门走。 “等等!”许幽急切道, “你是为了江雨生,是不是?” 顾元卓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那两人的亲昵姿态,大方承认道:“他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许幽忍无可忍,用力一把将卡洛斯推开,扯过毯子裹 分卷阅读193 绽放 作者:靡宝 在腰上,朝顾元卓而来。 “你这是在自寻其辱,元卓!朋友们说的话你都不信吗?他已经和郭信文在一起了。郭信文甚至为了他在办理离婚。” “那又如何?”顾元卓浓眉一挑,“我能把他从郭家带走一次,就能有第二次。郭信文留不住他的。他们并不适合。” “你怎么知道?”许幽道,“你们都分开六年了,各自都变了。你心里记挂的还是六年前的那个江雨生罢了。郭信文身家远比你雄厚,和他相识的时间又最长。你知道别人怎么说?都说他们俩是破镜重圆。” 顾元卓脸颊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冷声道:“雨生要是看着钱和时间找男人,他当初就不会选我。” “你当初也是万里挑一的人。”许幽嗤笑,“他从来都不眼瞎,一路全都在高攀。” “幽哥,你这样说不对。”顾元卓沉下脸,“雨生除了出身不显赫,本身也是相当优秀的人。” “就你始终把他当成宝。”许幽上前拉顾元卓的手,“他却早把你放下,投奔郭信文的怀抱了。” “不要说了!”顾元卓低喝,啪地将他的手挥开。 “嘿!”卡洛斯咆哮着冲过来,“你别碰他!” 许幽愣愣地望着顾元卓,被赶来的卡洛斯又抱回了怀中。 “对不起。”顾元卓愧疚道,“幽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个人感情的事,你不懂的。” 许幽一肚子衷情想要向顾元卓倾诉。可是他和一个男人的隐秘关系才刚刚被顾元卓撞破,哪里还能说得出半个字来? 顾元卓叹道:“不论成败,不努力去争取一次,我不会死心的。我现有的一切,都是我以放弃他为代价换来的。你不知道我这些年过得多痛苦……” “那……我呢?”许幽终于哽咽,“是我陪着你走过这艰难的六年。这段时间里,他江雨生在哪里?他是给过你资金帮助,人脉关系,还是精神支持?” “他没有。但是……” “那是谁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是谁和你分享成功和失败?” “是你,幽哥。”顾元卓揉着眉心,“所以我也是真的感激你的。” 许幽苦笑:“我缺你的感激么?” 顾元卓望着许幽失落的面孔,无言以对。 头顶着泰山般的知遇之恩,若给予爱就能偿还,那早就给了。 正因为给不出来,才只有加倍感激,处处恭敬小心,捧着供着,以表示自己是个有良心的人。 顾元卓只比许幽小半岁,完全可以以同辈相处。可他至今都张口唤“幽哥”,以小弟自居。这其实已经能说明他的态度。 只是,许幽总是不甘心。 顾元卓的优秀无需赘言,六年朝夕相处,许幽眼里从来都放不下别的人。 至于卡洛斯? 那不过是他在寂寞时招来打发时间,抒解欲望的床伴罢了。 这样的床伴,以许幽的人才相貌,要多少有多少。可暖阳般的顾元卓,这么多年来,也只遇到这么一个。 “幽哥,”顾元卓诚恳道,“你要的那种感情,恐怕只有让别人给你了。你不妨把目光放远一点,多看看身边别的人。比我好的,比我更在乎你的人,其实很多。” “我需要你来劝我?”许幽恨恨地笑起来,“走吧。你的魂就从来不在这里,身子要走,谁拦得住?可等你撞了南墙要回头时,我却不一定还在这里等着你了。” 奇怪,江雨生当年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话一出口,就让顾元卓肝肠寸断。 可顾元卓却对许幽的威胁不为所动。 他对许幽无所求,自然不在意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只有江雨生,至今手里还拽着顾元卓的半片残魂,一束命脉。跨越大洋,都能让他被牵着鼻子走。 “幽哥,对不起。”顾元卓说,“你始终是我好友。你要有困难,我依旧会为你赴汤蹈火。” 他朝一脸戒备又茫然的卡洛斯点了点头,告辞而去。 *** 江雨生从倒时差觉中醒过来,两眼惺忪,摸到了正在床头柜上吵闹的手机。 “还睡呢?当心晚上反而失眠。”于怀平拖着他标志性的如拉丝芝士般的嗓音,“KKT副总落马的事,国内媒体也在报道了。恭喜你呀,江教授。你让所有负心的前任在这一刻瑟瑟发抖。” 江雨生打了个呵欠:“几点了?” “下午五点半,我刚下班。”于怀平说,“起来吧。我在小珠江定了个包间,过来吃粤菜。你在美国吃了好几天牛排汉堡,也该来排个毒,降一下血脂了。吃完饭我们再去纯色喝一杯。” “吃饭可以,纯色就免了。”江雨生说:“敏真跟着我一起回来了。” “一起带过来呗。”于怀平说,“她的文鸟还在我这里呢。” 舅甥俩没有隔夜仇。江雨生早又和敏真和好了。一个小时后,江雨生带着一路埋头打手机游戏的敏真走进了包间。 分卷阅读194 绽放 作者:靡宝 桌上已摆了不少菜点,于怀平坐在窗边,正喝着茶。 窗外是暮色笼罩、渔火摇曳的江景,屋内灯光温暖朦胧。 于怀平穿着洁白的衬衫,清俊的面孔一如既往地苍白,带着倦色。见了友人,才懒洋洋地撩起一个笑来。 风情万种。 于怀平大抵有点妖精血统。四年过去,连江雨生都对着镜子感叹自己眼角生细纹,可于怀平一如当年细皮嫩肉。 江雨生都已不好意思喊他一声“哥”。两人坐在纯色里,还常有人怀疑于怀平是江雨生的弟弟。 “这就叫吃什么补什么。”于怀平对江雨生循循教导,“采阳补阳,延年益寿。多做床上运动,胜过所有保养和化妆品。你看你和我妹夫成天顶着大日头打什么高尔夫球,晒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江雨生嘲道:“我看你还没死于心脏病,就要死于肾衰竭。” 于怀平报以不屑的大笑。 “平哥!”敏真欢脱地打招呼。 不是她搞错了辈分,而是自打她进入青春期后,猛窜个子,胸部发育,转眼就出落成大姑娘。于怀平便不准她喊自己叔叔了,说生生被敏真叫老了。 敏真鬼精得很,当场就改口叫哥哥,叫得于怀平心花怒放,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个超级大红包。 “鸟归原主。”于怀平把那两只文鸟笼子递给敏真,“暑假打算怎么过?” 敏真抱怨:“舅舅取消我们的旅游了。教授开了书单,舅舅则让我跟着去他的实验室打工,不准我乱玩。” “你舅也把你管得太严了。”于怀平说,“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出去到处玩儿,交些小男朋友,一起吃刨冰看电影。你老舅也是,自己佛性无边,光棍多年,还要让青春少女跟着他一起打坐。” 敏真狡黠一笑:“我觉得舅舅佛系不了多久了。” “哦?”于怀平挑眼看向一直默默剥瓜子的江雨生,“去了一趟纽约,红鸾星动了?” 敏真吃吃笑。她有分寸,不会越俎代庖,对大人的感□□评头论足。 孩子像个小大人,那是聪明可爱。若孩子成为小大人,那就讨嫌了。 菜上来了,是于怀平一贯的风格,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偌大一张圆桌,江雨生和于怀平坐在窗户边,敏真坐在另外一头。 敏真又把耳机戴上,一边吃饭,一边拿着手机看视频,留给长辈们聊天的空间。 于怀平道:“雨生,你会和郭信文在一起吗?” 江雨生虽然对于怀平的直截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料到他跳过了诸多步骤,直击问题核心。倒是个做记者的好料。 江雨生也对他坦诚:“我不知道。我在纽约碰到了顾元卓。” 于怀平手一抖,一个虾球自筷尖跌进碗里,滴溜溜转。 “啧啧。”于怀平笑着弹舌,“两个前任都来报道。一三五,二四六,周末出来陪我玩。” 江雨生道:“亏你笑得出来。还是已经准备了刀子,摆下这桌鸿门宴。等吃完了就一刀了结我,替你妹子报仇?” 于怀平摆手:“当年说的笑话,你怎么还记着?他们俩自己有问题,你又不是第三者。再说我妹的追求者多着呢,她离了婚反而自由了。” 江雨生隐隐松了一口气。在这之前,他确实担心于怀平怪罪于他的。 郭信文不因他江雨生离婚,但是确实一离婚就来追求他。他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于怀平又问:“那你选哪个?” “不知道。”江雨生专注吃着灌汤包。 “也是。”于怀平点头,“总得轮流多睡睡,红绡帐里见过真功夫,才好做决定。” 江雨生无比庆幸敏真乖巧识趣,戴着耳机。于怀平说的话哪里是她这样的未成年人能听得的。 “顾元卓现在是热门话题呢。”于怀平说,“媒体朋友都打听到我这里来,说想采访他,问我能介绍不。他的故事多有戏剧性:应有尽有的富家公子,结果一朝家破人亡,他又白手起家,创下了辉煌业绩。一张面孔英俊得可以去拍广告,又单身,又年轻。弯都没关系,女人乐意” 江雨生没吭声。 暖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柔和,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轻快。 “你很为他骄傲,是吧?”于怀平说。 江雨生依旧不出声,等于默认了。 于怀平又说:“看你眉宇间气息沉静,身姿端正——你和他应当还没有睡过。” 江雨生险些把嘴里的菜喷出来。 “但是你的心开始散了。”于怀平笑道,“眼波里的桃花藏不住的,江教授。就算没有上三垒,你也很是被男人撩过。” “够啦。”江雨生听不下去了。 于怀平抿嘴笑:“严冬终于过去,你的春天要来了。” “别说我了。”江雨生道,“于姐专门叮嘱我和你就你的生活方式 分卷阅读195 绽放 作者:靡宝 好好谈一下。” 于怀平哼笑:“是不是想让我找个人安定下来,找个代孕给于家留后?” 江雨生劝道:“我们都比你想象中要更在乎你。我们都想你能快乐。” “我怎么就不快乐了?” “你骗谁呢?”江雨生道,“不就是个辜负了你的前任么。用的着为了这么个人,连命都不要了?” 似乎谁都有个不堪回首的前任。于怀安曾含蓄地对江雨生透露过,她哥早年是个正派自律的好青年,之所以现在变得放浪形骸,也同他的前任有关。 那歌里的唱词真是句句箴言:爱如利刃,刀下留着流血的灵魂。 江雨生觉得自己的伤口已止血结疤,但是于怀平的伤口肯定一直鲜血淋漓,从未愈合过。 那些纵情的欢愉,也不过是在麻痹自己罢了。 没想一直嬉皮笑脸的于怀平听了江雨生这句话,突然就翻了脸了。 他放下筷子站起来:“说这个就没意思了。我走了!” 敏真惊讶地抬起头。 第92章 “好好!是我多管闲事了。”江雨生忙起身挽留, “想来只有我的感情私事才能拿出来以供娱乐。” 于怀平气得笑:“你这是在留我, 还是想气我走?” 江雨生笑着把人拽住:“你都奔四的人了,于总, 别像个小姑娘一样闹别扭。这里还有个真小姑娘在看着呢。” 敏真笑嘻嘻站起来:“我吃饱了, 出去转转。” 说罢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看到孩子这么懂事, 于怀平自觉惭愧,顺着江雨生一拉, 重新坐了回去。 “喝口茶, 消消气。”江雨生斟茶,“对不住, 是我管得太宽了。” “你这才是和我生分了。”于怀平拿脚轻踹江雨生, “我当然知道你是真关心我。放心, 我才不埋怨我那前任,他早就死透了。” 江雨生讶然。 于怀平恢复了嬉皮笑脸,一手按着胸膛:“但是,他会永远活在我的心里的。RIP。” 说罢划了个十字, 哈哈大笑起来。 江雨生没好气:“你可以不在乎我和于姐, 但你总要替令堂着想。天下没有什么事,能哀伤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于怀平倏然冷笑一声:“是吗?原来我这个儿子的命, 其实也和别的儿子没什么不同。” 江雨生听得一头雾水。可是于怀平三缄其口,分明不想多说。 江雨生也对这种豪门秘事没有兴趣。两人又吃吃喝喝, 只聊风花雪月。 走前, 江雨生把没有动过的饭菜全都打包。钟点工有事请假,他和敏真靠这些点心可以支撑三日呢。 此后一连两日, 江雨生的生活都过得风平浪静。 连敏真都好奇:“怎么没有人上门来?郭大叔叔要办离婚,那你其他的追求者呢?顾叔叔怎么还没有追着你回国?为什么没有英俊的男士带着香槟酒登门,带你出去吹风看月亮,对你诉说衷肠?” 江雨生又好气又好笑:“你当你老舅是谁?本城知名的交际花吗?” 敏真笑着唱:“你是一朵雪莲花呀,开在那天山上。” 江雨生抓起沙发抱枕去扔她。少女嘻嘻哈哈地满屋子跑,像一只敏捷的小鹿。 “舅舅,你总能和我说实话吧。郭大叔叔和顾叔叔,要是他们同时来追求你,你会选择哪一个?”敏真捧手望天. “两个都是身价千百亿的大总裁,相貌英俊,又对你一片深情。一个是横跨黑白两道、冷酷沉稳的航运帝王 。一个是纵横网游世界、明朗阳光,又曾有过多年旧情的科技产业黑马。” 江雨生无语:“江小姐,你当我和你一样,才十六岁么?” 敏真并没有浑身冒着少女粉的泡泡和花瓣,她狡黠笑着:“他们全都会运用自身的各种优势来攻略你,迷惑你的神智,混淆你的判断,给你灌甜蜜蜜的迷魂药酒,让你飘飘欲仙。舅舅,你可要做好准备,不要迷失了自己了。” 江雨生讶然,不由得顺着敏真的话,陷入了沉思。 “当然,他们都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啦。”敏真拍着舅舅的肩,“老舅,你的春天,这下是真的要来啦。哎呀呀,好羡慕!我也好想谈恋爱呀!” 江雨生出了好一阵神,才把敏真的话全部消化完毕,猛然一惊。 “你才几岁!谈什么恋爱?” “老舅你自己不也十六岁就谈恋爱了?” “于是我当年也没有好下场呀!” “我不会像你这么笨的啦。” 江雨生:“…………” *** 江雨生销了假,重返实验室。 江雨生现在已是一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负责人,位高权重,今非昔比。但是依旧事必亲躬,亲自主持核心科研项目,其严谨公正的态度,在业内颇有口碑。 分卷阅读196 绽放 作者:靡宝 敏真被江雨生带在了身边,成为了实验室里一名最底层的茶水小妹勤杂工。 这孩子机灵可爱嘴又甜,小小年纪却又专业精熟。不出三日,上至诸位高层,中到各位科研人员研究生,下到前台小姐姐,全都和她混得极熟,对她赞不绝口。 江雨生的同事笑道:“敏真简直是我们公司的吉祥物。怎么同样都是做父母,江总的运气就这么好。孩子聪明漂亮又省心。” 众人提起自家的小祖宗、小冤家,又是一番嗟叹。 敏真也不挑剔自己的工作,打杂也做得耐心仔细。教她去复印文件,她甚至还会找出报告里的数据漏洞。 江雨生加班加点地处理假期中间积压的工作,时常在办公室里做到深夜。 敏真多半都会拿着书,躺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陪着舅舅。开学后她又要飞往美国,继续攻读硕士学位。舅甥俩相处的时间十分有限,都很珍惜。 一回国,江雨生的手机便时常响起,微信里塞满了他的那些追求者的邀约。 “雨生,听说你回国了,怎么不出来玩?” “雨生,别太累了。我得了一箱味道极好的冰糖杨梅,要不送到你公司给你尝尝?” 还有熟人听到了绯闻,前来探究八卦的:“雨生,郭信文在办理离婚,听说他在外面有了人。你同他最熟,你知道什么吗?” “我昨天在一个朋友家的聚会上碰到了顾元卓他姐姐。大姐可得意了,不停地吹嘘顾元卓如何辛苦,如今如何风光,还一副把许家当亲家的口吻。顾元卓真的和许幽好了?” “T大校友群里和朋友圈里,顾元卓的事迹简直炒爆了。有人还拿他创业的事写了个软文拍马屁……” “雨生,你和顾元卓还有联系吗?我妹夫手里有个项目,很想和他合作……” 敏真敲门进来。江雨生立刻关了手机。 “不用遮掩啦,我都知道。”敏真把一杯热果茶放在江雨生的办工作上,“不是约你出去玩的,就是找你打听顾叔叔的。人一朝发达了,就会发现举天之下皆是朋友,全忘了顾叔叔当年穷困潦倒时在他们那里处处碰壁。” “捧高踩低,世人本性。”江雨生道,“往好处想,这也能激发人更加发奋图墙,争一口气。” “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敏真笑,又朝窗外望,“我刚才过来,看到对面公司连夜在张灯结彩,估计开业就这两天了。” 江雨生松口气:“光是装修就折腾了半年,终于要开张了。好在就这么一个邻居。” 江雨生的公司开在市郊的科技园区,是一栋宽敞的四层带地下车库的独立写字楼。左侧是园区小湖,右侧是园区食堂,可谓左手美景右手美食,地理环境极佳。 公司对面有一栋占地面积更大一些的写字楼,常年空置,直到去年才有了新主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造一座凡尔赛宫出来,这写字楼自半年前就开始紧锣密鼓地装修,成日敲打切割,冲击钻的声音虽远而必达,扰得江雨生公司上下不胜其烦。 江雨生这次放假回来,才惊觉对面的装修居然完工了。连公司的招牌都已竖好,蒙了红布。如一位羞答答的新嫁娘,只待如意郎君前来揭了这红盖头。 “回家吧。”江雨生合上笔记本,打算把剩下的工作带回家。 两人搭乘地铁,在晚高峰中上演了一处人海求生,艰辛地返回家中。 走出电梯门,发现隔壁邻居家大门敞开,灯火通明。正有家政人员进进出出地搬动家具,打扫卫生。 江雨生看到公寓管理员也在,好奇地问:“张先生和夫人搬走了?” 管理员说:“移民去新西兰了。之前不是去新西兰考察吗?现在干脆住下不回来了。房子挂出去,才半天就被买下来了。新房东明天就入住呢。” 这时电梯门又打开,花木公司的人又嘿咻嘿咻地一口气搬出七八盆盆栽。 除了滴水观音、凤尾竹等常见家居绿植外,还有三盆开得硕硕累累的欧月。 一盆奥斯丁,一盆龙沙宝石,一盆慷慨的园丁。 都修剪过,并未爬藤,但是长势极好,叶子如抹了油一般饱满,打满了花苞,花朵硕大繁密,香气扑鼻。 工人们把花盆搬进了对面屋里。 通过敞开的大门,可以一眼望到客厅大半面貌。新主人显然已迅速更换掉了上任留下的老气家具,连墙壁都粉刷一新。 敏真好奇地问:“新房东是什么人?” 管理员道:“只见过女主人,三十来岁,长得不错,就是不爱说笑。” 江雨生对敏真道:“别打听了。回头等邻居搬进来,再上门拜访。” “也是。”敏真说,“反正可以问楼下的刘婆婆。” 那刘老太太就住江雨生楼下,乃是本栋公寓楼的居委会委员长,兼楼道实际上的管理员,兼江湖百晓生。 整栋楼几十号住户,工作上学,日常社交,夫妻感情,亲友关系,全在她的掌握之 分卷阅读197 绽放 作者:靡宝 中。信息丰富且更新及时,令情报局都自愧弗如。 江家自然逃不脱老太太的情报网。江雨生的性取向在刘老太那里想必不是秘密。 好在老人家并不怎么歧视,只是碰了面有些疏离。她倒极喜欢敏真,因为敏真每次回国,都会给她带小礼物,还会陪她在家里烘培点心。 *** 次日一早,江雨生正睡眼惺忪地在浴室里洗脸刷牙,敏真砰砰来敲门。 “舅舅,邻居给咱们送了点小礼物!” 江雨生抹了脸走出去:“没有请人家进来坐坐?” “没人。”敏真说,“东西摆在门口的,有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今日搬家繁忙,打搅佳邻,小小礼物,聊表歉意。 没有落款,但是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而礼物,竟然是一束怒放的龙沙宝石。 这个邻居倒是个妙人。 现在已是六月中,花季将近尾声,于是每一朵花都在怒放,好似在燃烧生命。 娇嫩的花瓣还带着露水,如此新鲜,想来不是花店送来的。江雨生想起昨日才见过的那一株花,被剪了这么都去,都替主人家心疼。 江雨生翻找出一个水晶玻璃瓶,盛上清水,将花插了进去。 阳光下,花瓶晶莹透彻,鲜花娇嫩欲滴,背景是都市夏日碧蓝蓝的晴空。闻着那一股馥郁的芳香,令人心情不自觉地就轻快起来。 下楼去上班的时候,碰到刘老太太也在大厅里同人大声赞着江雨生的这家新邻居。 “楼上楼下都送了花,说是搬家动静大,怕吵着邻居。哎哟,现在的年轻人中,像这家这么懂事会做人的,可少见了。” 也许是一早上有了好开头,江雨生一整日心情都很好。 手下实习生弄错了一个数据被江雨生查出来,换在往日肯定要挨一顿批的,今天也责备几句就让人跪安了。 中午,江雨生和敏真去公司隔壁的食堂吃饭,就见对面楼前人车繁忙。花木公司正把花篮盆栽一卡车一卡车地运过来,几乎都可以开个园艺世博展。 “这又是一家新邻居。”敏真笑,“我才出国读了几年书,感觉现在国内大家都在拼命往T城挤。连我的同学都和我说,毕业了想来中国工作。外派的员工待遇好补贴高,天高老板远,很是逍遥呢。” T城是一座飞速发展的一线大都市,气候宜人,资源丰富,几乎是集一国之力供养之处。不怪每天都有人为了梦想和机遇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想博取一个出身,或者出人头地。 这两年T城发展及其飞速,让江雨生时常忍不住想。如果早几年环境有这么好,是不是顾元卓就不会走了? 他留在本地,没有了许家的扶持,或许发展得会辛苦缓慢许多。但是至少他们还会在一起。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江雨生也没有一双能够洞穿上下五千年的眼睛。他连明日的股票走势都看不清,又怎么知道顾元卓留在本地,他们俩就能教科书般白头偕老? 午饭后江雨生不想回办公室坐着增脂,便一个人在公司一侧湖边的林荫道下散步。 郭信文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 声音疲倦低沉,又透着一股松懈释然:“协议签好了。即时生效。我正式恢复单身。” 他们夫妻都是华侨,不用像本国公民排队去民政局领证做题才能离婚。只要财产和监护权分割清楚,名字一签完,就结束了十来年的夫妻关系。 江雨生安静地听郭信文诉说。多年朋友,他很清楚郭信文此刻只需要一双好耳朵而已。 “在协议上签完字那一刻,我们俩竟然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真是可笑,是不是?” 江雨生反问:“那你还指望如何?提笔那一刻,镁光灯闪烁,众人鼓掌欢笑,你和于姐起身握手,并且合影么?” 郭信文被他逗笑了:“近墨者黑。你的口气同我大舅子……前大舅子,越来越像了。” 江雨生问:“你家孩子怎么说?” “下半年就要送他们俩去英国念寄宿高中。我女儿无动于衷,儿子反而有些伤感。有亲戚嘴碎,对他们说我还会再婚再生孩子,会不再宠爱他们。简直恨不得撕了那老太婆的嘴。” “你需要抽空多陪陪孩子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敏感多思,要是处理不好,长大了会和你很生分。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知道的。”郭信文低叹,“你还好吗,雨生?有想我吗?” 江雨生觉得肉麻兮兮,不住笑:“你要我怎么想?学敏真追星那样,对着月亮念你的名字么?” “哎。”郭信文啼笑皆非,“我想和你谈谈情,你怎么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呢?” 江雨生笑个不停:“抱歉。实在太熟,模式固化,切换不来。” 郭信文只好叹气:“说来说去,都怪我当年太傲慢愚蠢,生生错过你了。” 江雨生道:“十 分卷阅读198 绽放 作者:靡宝 来二十岁的初恋,好比夏日一场及时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我们当年要真在一起了,也许不出一年半载就散了伙,还会成怨偶也说不定。人总是对自己没有得到的,才念念不忘。” “你大道理总是多的。”郭信文说,“我要陪孩子去英国看学校,一来一回又要好几日。你等着我。” 江雨生嘲道:“我在这里有这么大的家业要打理,你赶我走我都还不走咧。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照顾好自己的家庭,尽到为人父的责任。其他的一切,全都可以暂时放下。你自己也说过,你的集团没了你,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关闭。” “雨生,你对着顾元卓,也是这个人生导师的口吻?” “你要和他比?”江雨生嗤笑,“前几日我还害得他险些被你的保安枪毙了呢。你难道喜欢那个套路?” 郭信文沉默半晌,忽而近乎幽怨的说:“你从来不和我打闹玩笑。你对我总有一股不易察觉的谨慎。是因为我当初因为误会报复过你,让你始终防备我吗?” 江雨生当然不能承认他确实对郭信文存有畏惧。 江雨生挠头,叹道:“每一对朋友的相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我觉得我们俩这样稳重成熟,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别叽叽咕咕,像个怨妇。” “你说我是怨妇?”郭信文提高了嗓音,觉得受辱。 “瞧!”江雨生道,“半点玩笑都开不得,你还抱怨我什么?” 郭信文哑然。 “好好陪陪孩子吧。”江雨生说,“亲子游对缓解你中年危机的焦虑有很好的作用。” 第93章 这日到了下午, 天色逐渐转阴, 却没有风,空气湿热粘稠得犹如一锅粥。 好不容易从高峰期的地铁里挤出来回到家中, 江雨生和敏真倒在沙发里苟延残喘。又因钟点工还未回来上班, 只得打开手机叫外卖。 敏真说:“我昨日看一本网络小说, 男主角是大总裁。他上班,都是搭乘私人直升飞机。” 江雨生讥嘲:“那大概是你郭大叔叔的排场。你舅舅我只是个小老板, 还要为手下百来号员工的工资福利奔走操劳。今年生意不好, 明年就有可能要关门。别说直升飞机,我连养个司机都嫌浪费呢。” 从家到公司, 开车时间是搭乘地铁的两倍还有多。 江雨生是务实之士, 自己也懒得开车, 每日像个小白领一样挤地铁。为此没少被于怀平嘲笑穷酸。 早上那瓶龙沙宝石到底开得太盛,不过一天,就落了许多花瓣下来。 客厅里开着一盏小灯,温暖的光线斜斜地落在花上, 颓败之中生出油画般盛丽的美出来。 那片片花瓣, 好似一层层剥落的心。 新邻居似乎很爱花。而爱花草的人,大概都比较好相处吧。 江雨生躺在沙发里, 懒洋洋地想,也许他该在科技园附近买一套房子住, 省得每日为了通勤劳碌。 反正敏真很快就要彻底独立, 他一个人住这间大房子,茕茕孑立, 形影相吊,也实在有几分寂寞。 听着窗外的风声,江雨生有些昏昏欲睡。 门铃响了,想必是外卖送到。江雨生也懒得起来,大声喊敏真去开门。 敏真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在拉屎——” “姑娘家家的……”江雨生嘀咕着,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顾元卓端正俊朗的面孔扑入视线。他从容地朝江雨生微微一笑。 “……”江雨生愣住,松开了门把手。 带着水气的风冲阳台外狂涌而来,一头撞在门板上,又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江雨生尴尬地瞪着门。 门铃又响了起来,附着刘老太太的大嗓门:“江教授,我是刘阿姨呀,你开开门。” 江雨生清了清嗓门,再度把门打开。 他没看错,那男人确实是顾元卓。 这男人穿着一件浅蓝衬衫,深蓝西裤,宽肩劲腰,干净清爽,挺拔如松,将站前面的刘老太太衬托得好似个小地精似的。 刘老太太耳朵不好,故嗓音奇大,气沉丹田之后发力,魔音贯耳。 “江教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顾先生就是对面新搬进来的住户。顾先生才从美国回来创业,年纪轻轻,还没有成家。之前来过的那个女士是……” “是我助理朱小姐。”顾元卓对老太太的耳朵大声道。 刘老太太点头,显然对这么一位年轻俊才还单身无主十分满意,这意味着她又多了一桩媒可以做。 “这位是江教授,他家还有个孩子。敏真呢?” 敏真听到了动静,连滚带爬地从卫生间里奔了出来,攀着门框探出头,惊骇地瞪着顾元卓。 顾元卓对刘老太太道:“我认识他们俩,刘阿姨。江教授是我母校的教授,以前念书的时候见过。” “这么巧?”刘老太太惊讶,“那就不用我介 分卷阅读199 绽放 作者:靡宝 绍了。来,小顾,我带你去认识楼上的人家。” “要不改日吧,刘阿姨。”顾元卓道,“时候不早了,不能耽搁了你用晚饭。” 说罢,三言两语就将楼老太太哄进了电梯,替她摁了楼层,亲切挥手,将人送走了。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元卓折返江家门口,笑吟吟道:“雨生,我回国了。我是回来主持分公司的运作的。好巧,没想到原来你就是隔壁邻居。” 江雨生也一脸皮笑肉不笑:“祖国欢迎你这样的年轻才俊回流呀,顾总。我也没想到这么大一座城,你就偏偏买了我隔壁的屋子。” 敏真壮着胆子道:“别站门口了,顾叔叔您进来坐坐?” “这样不好。”江雨生慢条斯理,“时候不早了,不能耽搁了人家用晚饭。” 江雨生把顾元卓用来打发刘老太太的话如数奉还。 顾元卓笑眯眯:“以后比邻而居,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是来请你们去我家吃饭的。我新请的阿姨手艺不错,今天做了一大锅三鲜豆腐鱼。我记得敏敏最爱吃鱼了。敏敏,过来吃大餐呀!” 敏真做不了这个主,只拿目光咨询江雨生。 江雨生客客气气道:“怎么好意思?我们也已经定了外卖了。你才搬过来,要整理的事肯定也很多。我们不该去打搅你。” 正说着,电梯又叮了一声,外卖小哥终于抵达,把江雨生他们定的餐送到。 这外卖比打发叫花子的剩饭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米糊不见瘦肉的瘦肉粥,凉拌铁线虫似的海带丝,肝肠寸断的鸡汁米线,以及一份离成为酒不太远的水果沙拉。 敏真哭丧着脸,朝江雨生发出无言的哀求。 顾元卓煽风点火:“工作一天了,晚上吃这个怎么行?雨生,你看孩子多可怜。不过是来吃顿饭,就当是给我搬家暖宅好了。” 江雨生对着那猪糠似的稀饭也下不了嘴,又被敏真哀怨的目光搅得好似被针扎。他嘴角狠狠抽了抽,终于妥协。 *** 顾元卓的新居和江家一个朝向,大阳台外的景色没什么不同。 晚来风疾,已夹带着星星点点的雨水。窗外乌云如煮开了的汤锅般翻滚,远处闪电如神出鬼没的灵蛇。 屋内灯光明亮温馨,家具摆设十分优雅别致,却没有什么个人风格。 想来是顾元卓让下面人操持办理,手下没把握将上意揣摩得百分百透彻,于是干脆照着装修杂志书来弄。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家中所有用具都配成套,精美考究。绿植都来自园艺公司,人家每周都还要上门护理一次的。而家具则是某美国名家工作室出品,国内买不到,想必是漂洋过海运来的。 顾元卓今非昔比了。以前他还做二世祖的时候,也不敢这样大手笔花钱的。那时他所有的开支都要从基金里支取,大笔消费的来龙去脉都要解释得一清二楚。 换作别的二世祖,躺在祖产上吃吃喝喝,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可顾元卓就一直想着拥有自己的事业,供自己调配的金钱,不受任何人掌控。 他跌倒过,又站起来,然后成功了。 江雨生的内心里,不是不为他感到骄傲的。 他并不是陪伴着顾元卓走向成功的那个人,也没打算和顾元卓分享胜利的果实。但是江雨生觉得,过去所有欢愉和悲伤的岁月,在这片荣华面前,都没有虚度。 敏真这样的少年人,胃如无底洞,对牢一锅豆腐鱼吃得全神贯注。 江雨生倒是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顾元卓开了一瓶香槟,同江雨生分享。 “令堂和你姐姐如今怎么样了?”江雨生问,“敏真和子绍这孩子一直通邮件,但是你侄儿不怎么提家里的事。” “都还是老样子。”顾元卓说,“我妈依旧住在巴黎。我姐再婚了,新姐夫没什么钱,但是人品还不错。还有我那个妹妹。你还记得吗?我爸和那个洋女的沧海遗珠?” 江雨生都快忘了那个可怜的混血小女孩了:“她怎么了?” “她生母死了。”顾元卓说,“吸毒过量。” 江雨生轻轻啊了一声。 顾元卓说:“我现在是她的监护人,把她安置在寄宿学校里。她只比敏真小半岁,她假期跟着她一个姑婆住,和我并不亲近。但到底是我爹的骨血,我不能让她流落在外面。” 这是男人的职责。有了能力后,就要将身边的血亲好友,都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敏真百忙之中问:“叔叔你现在也种花了?” “学了点皮毛。”顾元卓说,“养得不如你舅舅的好。我的那株月季长得如何了?” “哎呀,可漂亮了!”敏真说,“就在家里阳台上,舅舅你带他去看看呗!” “改天吧。”江雨生淡淡道,“嘴巴里有食物的时候不要说话。” 敏真埋头继续啃鱼头。 江雨生端着酒杯,起身朝客厅地落地窗走去。 分卷阅读200 绽放 作者:靡宝 一场大暴雨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乌云如一堆碎石悬在众人头顶。楼下公园大道堵如一条灯带,鸣笛声隔着真空玻璃门传隐隐传来。 “我要为纽约那晚的事向你道歉。”顾元卓在身后低声说。 江雨生斜睨他一眼:“被狗追,差点挨枪子儿的又不是我,你向我道什么歉?” 顾元卓背着光,双眼却映着不知哪儿来的光,注视着江雨生:“你怎么知道郭信文枕头下有抢?” 江雨生翻了个白眼:“也许这些年我和他一直暗通款曲,夜夜寻欢作乐。” “既然是‘也许’,那就是没有的事了。”顾元卓狡黠笑,“雨生,你还是这么不擅长撒谎。” 江雨生咬牙,喝了一口酒。 顾元卓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没有靠得太近,姿态也很是彬彬有礼。 “我那晚态度轻浮了,你教训了我,是我活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像个小男孩一样。只是一想到再见你,就像回到了十年前,浑身都躁动,脑子里全是些幼稚的主意。我觉得很惭愧。” 二十二岁的顾元卓,开着崭新的跑车,穿着浅蓝的衬衫,皮肤晒成金棕色,总是嬉皮笑脸地跟在江雨生身后,如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 他健朗、阳光、坦诚、鲜活,光芒闪亮,将江雨生从他幽深的洞穴里吸引了出来。 “大概是郭宅留给我的记忆影响了我。”顾元卓说,“总之,我不会再那么冒失了。雨生,你能原谅我吗?” 江雨生望着顾元卓。 时光女神真是眷顾这个男人。他的面孔沧桑了许多,可一双眼睛,依旧宛如赤子。他灵魂里那热烈明朗的光,从未熄灭过。 “发生在纽约的事,就让它留在纽约好了。”江雨生,“我是真的没有等你,元卓。我希望你清楚这点。我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我并不想回头。我们过去很美好,所以何不就让它留在记忆里呢?” “我知道。”顾元卓一脸颓意,仿佛已经泄气,“我回国,也是正经为了工作。以后我们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总是绕道走吧?雨生,我想和你做个朋友,大家以平常心相处。” 做不成情人做朋友,叫做战略性撤退。保存有生力量,寻找更适合的时机再次发起进攻。 江雨生嘲道:“你缺朋友么?用的着从前任这里寻找友情?” 顾元卓苦笑:“在我落魄的时候,还留在我身边的人,并没有几个。” 江雨生沉默了。 他们俩曾像两只流浪狗,蜷缩在江雨生那间小小的宿舍里,互相取暖,舔舐伤口。 那段灰色压抑,不堪回首的岁月。其实只不过短短数月,在回忆里,却像有一年那么长久。 “雨生,你与我,不仅仅曾经相爱过,还是患难之交。”顾元卓说,“这份情谊毕生难得。你能明白我想要和你重修旧好的心情吗?” 江雨生明白的。 不关情爱,只是恋旧。快要溺死时抓住的浮木,也都会收藏起来,以便回忆自己怒海逃生的艰难壮举。 况且,患难确实见真情,考验人品本性。 江雨生哪怕只是和他顾元卓做朋友,他的友情也都会比别人牢靠许多。因为他已接受过了考验。 谁不想在生活中多结交些可靠的朋友呢? “我们当年是和平分手的,并不是怨侣。我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江雨生平心而论。 “你人都已经住下来了,我既不能赶你,自己也一时搬不走。那从此以后,我们是邻居,是朋友。邻居之间,借葱送蛋,守望相助。你家要起火了,我会为你报警。但是你别指望我冲进火场去救你。” 顾元卓忍俊不禁:“谢谢你,雨生。不过我会为你赴汤蹈火的,你要相信。” “我活得好端端的,又干吗要往水深火热之处跳呢?”江雨生只是轻笑,不屑。 顾元卓的厨房装有最新式的洗碗机。江雨生也就不客气表示要帮着洗碗了。酒足饭饱,他带着打着饱嗝的敏真打道回府。 这一场暖宅宴真是名不副实。客人吃得满嘴流油而去,主人家还不是要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收拾残局。 回到了家里,外面大雨终于倾盆而至,天空中雷公电母正在开直播。 江雨生没有关阳台的门,任由湿润凉爽的风灌进屋内,带来清新的活力。 “以后怎么办?”敏真问。 江雨生说:“我和你顾叔叔已经谈好了。我们还是朋友。” 敏真讥嘲:“做朋友好像是你们成年人最标准的周旋策略。不论什么关系,只要不好归纳定义的,就全部可以称作朋友。 ” “能做朋友就已经很好了。”江雨生伸着懒腰,朝屋里走,“我们都已经六年没见面了,各种生疏和改变。要我说,我们连做熟人都勉强。因为我不熟悉他,他也不熟悉我。” 敏真坦诚道:“那你们有没有可能复合?” 江雨生又笑。 分卷阅读201 绽放 作者:靡宝 他今晚笑得比往日多,皮肉牵动,固定成了一种表情,抽经似的平复不下来。 “复合需要有爱情的,闺女。” 敏真说:“你们现在都是单身,你们可以重新谈恋爱呀。” 江雨生很有耐心地解释:“首先,必须要有爱意客观存在,我们才可以可以谈之。就好比打球,没有球给你,空投篮吗?” “你们当初相遇的时候,还是陌生人呢,不也能把恋爱谈起来?”敏真嘲道。 江雨生很是没好气。 女孩儿长大了,突然就精通了恋爱学,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简直教人无法反驳。 敏真推开了自己的房门,说:“你们的爱没有消失,它只是冬眠了而已。春光雨露一来,就会把它唤醒,开出花来。” 第94章 许是顾元卓的豆腐鱼太扎实, 顶在江雨生的胃里难以消化, 让他一晚上都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次日起来,眼圈深陷, 好似被家暴过。 老了。江雨生一边洗脸剃须, 一边感叹。 早年被顾元卓拖出去玩, 一玩一个通宵是家常便饭。早上迎着朝阳回到家中,一照镜子, 依旧肌肤紧绷, 红光满面。 再不然,早年熬夜写报告做实验也常见, 也并没有现在这么一副憔悴得人鬼难辨的模样。 江雨生的同龄人都生了白发。他觉得自己这么下去, 也离鬓如霜不远矣。 不过, 女儿都这么大了,自己还能不老么? 我们的日子,不是活到猪狗身上,就是活到了儿女身上。 给了后者, 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 江雨生打着呵欠, 出门上班。 “早呀!” 顾元卓正站在电梯前,头顶筒灯在他头顶投下一团金光, 简直让人差点为他唱圣歌。 这男人的出现简直为了衬托江雨生的颓废:一身熨烫得笔挺如纸板的衬衫西裤,短发略向脑后, 两鬓头发修剪得极短, 衬得面孔阳刚英俊,轮廓分明, 神采奕奕。 江雨生深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克制住了对顾元卓翻白眼的冲动。 邻里之间,和谐相处,创造友好的居住环境。 “上班?” “是啊。”顾元卓点头,“要去新公司看看。” 这一幕在以后会是常态。都是上班族,早九晚五,一同搭乘电梯上下楼。想装作纵使相逢应不识也不合适。 到底住在二十二楼呢。江雨生也不想为了避免见面的尴尬去走消防通道。 电梯来了,两人还互相谦让了一番,才一同走了进去。 电梯四壁银色如镜,全方位倒映着两个男人的面孔。 顾元卓轻松愉悦,江雨生无精打采。 “昨晚没有休息好?”顾元卓关心地问,“是不是又加班了?” “不。”江雨生淡淡道,“鱼吃了不消化。” “抱歉。”顾元卓发出低沉的笑声,有着说不出的性感。 江雨生最终还是翻了一个白眼。 大清早的,眼屎都未必抠干净,他在电梯里笑得这么撩人做什么? “敏真呢?”顾元卓又问,“昨天她说她正跟着你实习的。怎么不一路?” 江雨生说:“她的高中老师生病了,今天和同学约好一起去探病。” 电梯一路走走停停,上来了许多邻居。 通过刘老太太一番介绍,顾元卓已是本楼家喻户晓的人物。男女老少都对这个英俊的年轻人颇有好感,寒暄的语气十分热情。 还有妆容精美的女郎优雅温柔地同顾元卓谈论昨夜的天气,问他睡得可好。 “我睡得像婴儿呢。”顾元卓对谁都一副明朗笑脸,不怪大伙儿都喜欢他,“好多年没有回T城体会过这种暴风雨的天气了,听着雨声才觉得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睡得格外香甜。” 女郎抿嘴笑:“很难碰到还喜欢暴雨天的人。” “我一贯喜欢下雨天。”顾元卓说,“和雨有关的一切我都喜欢。” 女郎被男人的热情感染,脸颊娇红:“那你这手腕上的纹身,应该不是水滴,而是雨滴咯?” “可不是么?”顾元卓将手腕抬高,“很多人都以为是水滴,我总要解释一番。” 他挽着袖子,江雨生一眼可以看到他手腕上那一滴水珠型的小小纹身。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颗黑痣。 顾元卓嘴上对女郎说着,目光却是朝江雨生投来:“这是我的独家小雨滴。” 江雨生略觉得肉麻,女郎倒是为男人的孩子气轻笑不已。 电梯抵达一楼大厅,众人涌了出去,各奔目的地。 江雨生快步走出大门,沿着长街朝路口的地铁口走去。 顾元卓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一直走过半条街,顾元卓还一路尾随。 江雨 分卷阅读202 绽放 作者:靡宝 生忍不住扭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跟着你?”顾元卓浓眉扬起,噗哧笑起来,“前面路口有地铁站,是吧?我不过是要去搭乘地铁罢了。” “那……”江雨生说,“你现在作为一个上市公司总裁,竟然没有一辆私人专车?” “你也是公司老总了,你不也坐地铁么?”顾元卓煞有介事,“全球环境恶化,资源紧张。相应政府号召,绿色出行,从我做起。” 江雨生好一阵无语。 顾元卓笑道:“雨生,你不要想多了。我怎么会跟踪你?不过上班同路罢了。” 江雨生也不知道自己的老脸有没有红,只干巴巴道:“我不坐地铁的。不合你同路。” 顾元卓也不说什么,笑笑便继续朝前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地铁口。 这个时候才把司机叫来已太晚。江雨生只好选择叫出租车。 可是早高峰的出租车全都名花有主,来来去去满载乘客,根本不屑多看旁人一眼。网约车更是生意爆满,一个订单发出去,加了双倍小费,都半晌无人接单。 江雨生站在路边日头下老半天,晒得一头汗,不得不放弃了打车的主意。 估摸着耽搁了这么一阵,顾元卓也早就搭乘地铁走了。江雨生随着大队刷了卡,涌进了人潮涌动的地铁站台上。 恰好有一班列车刚走,站台上人不多。 江雨生才走下电梯,抬头就见顾元卓正插着手站在玻璃门前。这男人就像等着一条自投罗网的鱼,一点都不意外地笑了。 “我刚才吃了点早饭,耽搁了一会儿。”顾元卓解释,“高峰期不好打车吧?看你一脸汗。” 江雨生输人不输阵,冷笑道:“原来你和我搭乘同一班地铁呀。” “我去科技园。”顾元卓说,“我的新公司在那边,今天去看看。” 那间科技园和软件园合并,有大半都是互联网公司,腾讯搜狐全都有旗舰店。顾元卓的游戏公司开在那里,倒是再正常不过。 而软件园到他们住的这栋高级公寓,地铁7号线直达。 不过八站路,就从偏僻的郊区抵达热闹的市中心。顾元卓选择在这边买房,也合情合理。 这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让你挑不出半点刻意之处。 列车进站,车厢里已挤得半满。站台上的乘客一拥而上,转眼就把车厢填塞成了沙丁鱼罐头。 座位是肯定抢不到的。 小年轻们个个身手矫健,身轻如燕,一进车厢就如泥鳅入塘,左钻右摆,见缝就钻。 江雨生原本抓着吊环,却被人群挤得越来越偏,眼看就要抓不住。 挨到下一站,列车开闸泄洪,给后来的乘客腾出地方。 江雨生好不容易站直了,刚喘了一口气,顾元卓突然拉住了他。 “过来。” 江雨生下意识抗拒。 “听我的,雨生。”男人语气沉稳坚定,“跟我来。” 跟我来,雨生。让我们在一起。 他当年也这么说过。 那时候的江雨生走了过去,和他开始了一段回味无穷的爱情。 跟我来,去纽约吧,雨生。 这一次江雨生拒绝了。雨生他们俩又开始了一段痛苦的分离。 江雨生放松了下来,随着人群推挤,被顾元卓拉了过去。 顾元卓将他推到车厢连接处的一个角落里,自己站在他面前,仗着身材高大,挡住了身后的拥挤,为江雨生守住了一小块空间。 列车启动,发出轻微的摇晃。 车厢里格外安静。先前还生龙活虎抢座位的上班族们又一秒钟进入了半昏迷模式,力图在通勤途中补一点睡眠。 顾元卓双手都撑在车厢壁上,将江雨生圈在了自己的保护里。 他们也并没有交谈,靠的也不算近。 江雨生感受不到顾元卓身体的温度,鼻端却是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爽的气息。 如此熟悉。 如果不是什么古龙水,那便是顾元卓和自己用着同一款沐浴露。 江雨生的视线正落在顾元卓的领口。 衣领之间,一条细细的银链若隐若现。 江雨生的衣领里也有一条类似的链子,挂着一枚指环。 原本只是一时舍不下这枚情侣戒。可是戴着它的时候,生活中总时常有些小幸运发生。 比如走路低头就捡到钱,比如教师年终考核得了优异,比如敏真的学校里流感肆掠,但是她却安然无恙。 江雨生渐渐迷信,把这枚戒指视作幸运符,一直戴到今天。 车又停了一站,乘客如闻到了活人肉香的丧尸般往车厢里挤。 顾元卓被身后的力量推挤得有些站不稳,手臂肌肉紧绷,双臂之间的空间在逐步缩小。 江雨生低声说:“也给别人腾点位子吧。” 随着这句话,顾元卓手肘一弯 分卷阅读203 绽放 作者:靡宝 ,被挤得朝前一扑,坚实的身躯将江雨生压在了车壁上。 “对不起。”顾元卓道。 “没关系。”江雨生一直低着头。 呼吸交错,体温隔着薄薄夏衫肆无忌惮地传递。两颗心脏都在胸腔里蓬蓬跃动,把血液泵上脸颊。 江雨生几乎被顾元卓半抱着。他只要头再低一点,就能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副比记忆中健壮了许多的肩膀,属于一个成熟了的男人,雄浑有力,能扛起天与地。 江雨生别开脸。 可是更糟糕。 这样一来,顾元卓灼热的呼吸直接拂在他敏感的耳根,像是温柔的羽毛,轻轻撩动着他的感官。 江雨生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躁意。 “你能不能……”他转过头去。 恰好顾元卓侧头过来。 两人的嘴唇不期而遇,轻触在一起。 脖子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然后又分开,脸各朝一边。 到底都不是没有经验的小年轻。两人老脸老皮,心里再惊慌失措,面上都装得老神定定。 江雨生的后脑紧贴着车壁,不敢再往前凑了。 顾元卓咳了一声,也尽力挺直了身躯,同他保持距离。 江雨生心里正数着还有几站到达目的地,就听顾元卓轻声笑道:“难怪网络上有段子,说高峰期的地铁,能把人挤怀孕。” 江雨生又好气又好笑:“这不正是顾总追求的绿色出行么?” 顾元卓问:“你以前一直这样通勤?你也是偌大一家公司负责人了,家里没有保姆,出行也没有司机。以前听朋友说你日子过得很有佛性,没想都已经佛到这地步了。” 江雨生嘲:“我才发财几日?过去哪日不是这样上下班的。本城几百万市民都这样过,我又有什么过不来的?” “明天坐我的车吧。”顾元卓说,“反正顺路。” “谢你好意。”江雨生婉拒,“平日里社交少,上班也是和标本打交道,园区更是冷清。我就靠着通勤途中和同胞们挤一挤,沾染一下鲜活的人气。” 顾元卓笑:“雨生,你现在说话,比过去有趣好多了。” “我也觉得我越来越有趣。”江雨生也不客气。 顾元卓目光缱绻:“你以前从没这么犀利尖锐,不讽刺,不自嘲。像一团面团子,和和气气,温温柔柔,而且小心谨慎。” 江雨生苦笑道:“并不是我变了,元卓。我还是这个我。只是今日的我,比过去多了许多任性的底气。” 而且以前江雨生身负骂名,总有些自卑的心理。他潜意识觉得如果自己能多妥协点,言行从众,生活会过得顺遂一些。 如今他功成名就,反而发现,人家也会把你的犀利当作个人风格,反而欣赏你有个性。 顾元卓沉默片刻,说:“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 江雨生笑笑:“你看这满车厢里的人,谁不在吃苦?谁又想一大清早爬起来,跋山涉水地去老板面前垂手听训?你空着手去纽约,即使有许家扶持,也不见得坐在办公室里指指点点,就能建立起如今的功业。我们都吃过苦,但是至少我们不想坐地铁了,还有私人司机等着给我们开车,不是?” 顾元卓说:“你以前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话。” “谁会对着恋人说这些扫兴的话?”江雨生哂笑,“谈恋爱就要聊点风花雪月才应景。恋人张口闭口就和你说人生疾苦,世道艰难,针砭时政,抨击社会堕落和人心险恶。你听得耳朵流油,还会想和他亲热?” 顾元卓浓眉轻扬,低声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又来了。 留洋回来的人就是不同,浑身充沛的荷尔蒙犹如野狗身上的虱子,一甩脑袋就抖动得到处都是。 江雨生丢给顾元卓老大一记白眼。 车到站,一口气下去了一半乘客。 江雨生不等顾元卓让开就从他身边挤了出去,眼疾手快地抢了个座位,一屁股坐下去。 顾元卓摸了摸鼻子,自己找了一个拉环,把胳膊吊了上去。 第95章 到达科技园站前, 江雨生和顾元卓都没有再交谈。 气氛也并不太尴尬。多亏了手机这项神器, 让人在不说话时有了许多光明正大的消遣。 江雨生用手机看新闻,眼角余光偷瞄顾元卓。对方正在用手机打游戏, 玩的也不知道是他家旗下哪一款。 有趣的是, 地铁车厢的电视广告里, 居然还播放着NEX&G公司游戏的宣传片。 江雨生听到有年轻乘客在议论:“这家游戏公司新出的《末日朋克》很带感呢。” “你听说了他们家CEO的事了吗?” “怎么不知道?长得好帅!可惜是个GAY。” “你怎么知道?” “你去玩玩园丁的那个周年庆副本就知道了 分卷阅读204 绽放 作者:靡宝 。说是CEO专门为了男朋友做的,各种浪漫呢!” “人家的男朋友。” “可不是么。” 顾元卓依旧埋头打着自己的游戏, 对这段同自己息息相关的对话充耳不闻。乘客也没察觉他们口中的英俊基佬CEO就在身侧。 列车抵达科技园站。江雨生和顾元卓终于分道扬镳。 今日却注定了不是寻常日子。 江雨生公司的新邻门庭若市, 张灯结彩,还搭建着红毯舞台。摆了花篮还不够, 还堆放着成箱的牛奶, 大米, 好似在赈灾。 礼仪小姐穿着一套稀奇古怪的高叉旗袍,各个盛臀蜂腰,蓝发红唇,妆容艳丽又古怪。 “这是在搞什么?”江雨生觉得自己好似一脚踏入了大观园。 “对面公司今天开张!”助理兴奋道, “他们家真是金豪呀!给路人派送大礼包, 里面有U盘,充值卡, 还有掌中充电宝呢!” 江雨生恍然大悟:“游戏公司?” “是啊!” 难怪楼下挤满一群挂着工牌的白领宅男,想必都是从各个公司里溜出来的。 连江雨生自己也有不少员工没有经受住资本主义腐朽娱乐的考验, 近水楼台, 跑过去凑热闹。 “那些牛奶和大米又是做什么的?开张还要做法吗?” “不是的啦。”助理笑,“都是公司的玩家粉丝送来, 祝贺公司开业的。仪式完了后,都会送去敬老院。” 江雨生正想问是哪家公司,对面楼下突然声乐大作,正式拉开了开张仪式的帷幕。 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在一片掌声中施施然从后台走了出来,站在了红毯之上。 还是先前的那身衬衫T恤,只是袖子放了下来,脖子上多了一条领带。 也许因为挤地铁出了一身汗,衬衫半湿,贴着矫健的身躯,愈发显得身材精悍刚健。 顾元卓从司仪手中接过了话筒,笑得一口白牙,江雨生站在对面楼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谢谢诸位的捧场……”顾元卓风度翩翩,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简直传遍半个园区。 他怎么不直接通过园区的公共广播发言? 江雨生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白眼,都要在今天全部翻完。 “这是公司老总,还是请来助兴的艺人呀?”助理捧着少女心,脸都要贴在玻璃窗上。 江雨生手下有几名研究员是他教过的学生,比如许娇。他们原本还在看热闹,直到认出了对方是顾元卓,全都瞠目结舌。 虽然江雨生从未出柜,但是几个学生都对他和顾元卓的恋情心知肚明。年轻人,并无歧视,反而还为他们俩的分手遗憾过。 顾元卓也是T大的风云人物,家道中落又奋斗翻身的英雄事迹如今正在校友朋友圈和校园网上疯狂流传呢。江雨生也是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就已混成学术圈一枚标杆。 老板的前男友回国创业,公司就开在咱们公司对面! 这是挑衅呢,还是勾引呢? 许娇最会察言观色,所以一直甚得江雨生欢心。 她见江雨生面色阴晴不定,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分析出他和顾元卓如今关系还不明朗,旁人断然不可贸然去客串,不然极有可能被情场战火轰成齑粉。 所以她和几个知情的研究员三缄其口,也绝对不敢去找江雨生打听八卦,只当记性不好,认不出顾元卓此人了。 顾元卓发言完毕,台下掌声雷动。 他手执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剪刀,咔嚓剪断了一根粗红绳。绳子一头系着重物坠地,顺带扯开了蒙着外墙上公司招聘的红绸。 “谷雨科技”四个大字,蓝绿相间,设计得十分简洁美观。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NEX&G”,以表示这家公司是分公司。 谷雨,顾+雨? 许娇觉得牙有点酸。 面对如此浩大的声势,江雨生依旧铁面无私,只转头对助理说:“那些溜出去的员工,五分钟内不回来,今天的考勤作废。” 顾元卓走下舞台,同前来祝贺的嘉宾握手谈笑,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对面楼的动静。 片刻后,一个女职员狂奔而出,振臂一呼。人群里数名还穿着白大褂的员工灰溜溜地返回自家公司。 顾元卓仰起头,笑着朝对面楼北侧的办公室挥了挥手。 办公室的百叶窗刷拉合上了。 *** 谷雨科技的开业仪式闹腾了大半个上午才消停,园区终于恢复了清静。 江雨生在实验室里核对了一个上午的数据,虽然面上不见喜怒,说话也并不大小声,可依旧把实验员吓得两股颤颤。 等到中午,江雨生去食堂吃饭,一众员工才松了一口气,瘫得东倒西歪。 “老板今天的气场好奇怪。是谁得罪他了?” “我怎么觉得他今天挺开心的,红光满面,肯定有喜事发生。 分卷阅读205 绽放 作者:靡宝 ” “胡说,分明有什么大事。他比平时要紧张很多。” “可惜敏真不在,不然可以找她打听。” 哪里用找敏真?许娇心想。不过就是老情人腰缠万贯归来了罢了。 许娇就不信,本城偌大一块地皮,顾元卓就找不到一处像样的写字楼,非要精准地把公司开在旧情人对面。 等着瞧。日后好看的剧情还多了去了。 食堂今日也特别热闹。新公司的员工少说有百来人,今日全部上工,此刻大都挤在食堂里,人头攒动。 江雨生皱眉,考虑要不要去园区外的饭店解决午饭。 “江教授?” 人群刷拉拉自动分开,给老板让路。顾元卓大步而来。 这情景实在像足了敏真爱看的校园偶像剧的画面,以至于让江雨生不禁轻声喷笑了起来。 顾元卓唇角深勾,显然也知道江雨生这不是高兴,而是讥讽。 他也不介意,一派彬彬有礼道:“江教授,过来一起用个午饭吧。你跟着排长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况且,我听说食堂今天准备不够,例菜全都卖完了。” 顾元卓身后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几名公司高管模样的人,也全都对江雨生笑容满面。 这些也是日后要常见面的邻居,江雨生不便拿乔,挤出职业化的笑,被顾元卓拉了过去。 顾元卓煞有介事地介绍:“江教授是我母校的教授。真是好巧,原来他的公司就开在对面。” 众人纷纷道久仰。 “江教授好年轻,还以为你和顾总是同学。” “我读过江教授你的报道,真是发自内心地敬佩呢。” 桌子上摆满了饭菜,都是食堂小灶现炒的,一半都是江雨生爱吃的。 顾元卓执弟子礼,名正言顺地为江雨生盛饭夹菜,端茶倒水。 “江教授,这是我从园外酒楼买来的砂锅粥。”顾元卓忽而压低了声音,“你早上说你胃不舒服,喝点粥暖一暖。” 江雨生拿起勺子,朝顾元卓露出慈爱的笑:“我就知道,我所有学生中,就你最孝顺了。” 顾元卓脸皮好一阵抽搐。 顾元卓的手下忍不住道:“江教授,我们顾总当年在学校里,是什么样子?” 江雨生朝顾元卓望去,对上他灼亮的目光,又把视线移开。 “你们顾总是T大的明星人物,校园男神。”江雨生说。 “这都听说了。有没有什么他不为人知的丑事?” “对对!谁少年的时候没有犯过蠢?” “比如剪过什么难看的发型,或者追求女孩儿被拒。” “喂喂!”顾元卓嚷嚷,“有你们这样的员工吗?” 众人哈哈大笑。显然,这种互联网科技公司,老板和下属相处十分随意,大家都是朋友。 江雨生道:“你们顾总曾为了见心上人,偷偷跑到人家住的地方,结果被狗追得满院子跑,屁滚尿流,险些跳水逃生。” 高管们一愣,随即爆发哄堂大笑。 “真的假的?” “有没有拍视频?” “等等!那个烂副本里有这个情节。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顾元卓没吭声。他坐在江雨生对面,目光忽而变得极温柔缱绻,如温暖的蜂蜜,缓缓流动,一直流淌到心田,浸透了前世今生。 江雨生也低下头来,安安静静喝粥。 员工们察觉这两人气氛有变,不再说笑。他们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纷纷起身告辞,只留顾元卓和江雨生面对面。 江雨生看着桌上剩下来的饭菜,轻声说:“太浪费了。” “以后会注意的。”顾元卓说,“食堂的小灶师傅手艺还不错。以后可以预定些你喜欢吃的。这次回来,仔细看你,觉得你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大好。” “不必这么麻烦。”江雨生说,“年纪大了,不发体就不错了。少了胶原蛋白而已,并不是瘦。” “胡扯。”顾元卓轻声斥道,“你看着和六年前一点区别都没有。” 江雨生挑眉一笑时,眼波霎时流转生辉:“被你识破了。我每晚都会画皮,早上起来穿上身才敢出门。” 顾元卓稳稳接上:“以前我们俩睡一张床时,你也这样?” “当然。”江雨生挑眉,“我每晚都会给你下药。你睡得死沉,哪里知道我半夜起来都做了什么。” 顾元卓笑得浑身颤抖,引得旁桌几个年轻女职员频频侧目。 “那你真身是什么?” “ET、异形、纳威人、复联成员……你可以随便选一个。”江雨生放下筷子站起来,“反正不是狐狸精。” 他谢过顾元卓请饭,告辞而去。 回到办公室,助理正在给江雨生办公室里的绿植浇水,见他便笑道:“江教授,今天中午在食堂吃了什么好菜,我看你好开心。” 江雨生一怔,走 分卷阅读206 绽放 作者:靡宝 进洗手间照镜子。 助理真是胡说。 镜子里还不是早上的那一张面孔,眼底依旧乌青,哪里看出他开心来? 下午下班,毫无意外的,还是和顾元卓同路挤地铁。 列车摇一摇,两人紧贴着的身子就蹭一蹭。 江雨生满脸黑线。顾元卓强板着脸,牙关一直紧紧咬着,倒有几分像在憋屎。 等回到公寓,顾元卓道:“要不叫上敏真,我们三个一起出去吃晚饭?” “不用了。”江雨生说,“我家钟点工今天终于回来了。” “那明天还是一起上班?” “再说吧。”江雨生关上了门。 第96章 是夜有客上门, 于怀平亲自前来慰问江雨生, 顺便打听剧情进度。 于怀平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心肝儿,听说你前男友在你家对面开了一家公司, 和你打擂台呢。” 于怀平也是江雨生公司的股东之一, 接到线人的通风报信不奇怪。 江雨生回道:“宝贝儿, 这擂台打不起来。营业范围都不同呢。” “人家才不要你的生意,人家要你的人。” “那真遗憾。我的生意还好出手些。” “那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不是抢我生意, 那我可以饶他一条狗命。” “哎哟, 我的心脏,哎哟喂!”于怀平笑, “雨生, 你在别扭什么?以前你独身, 借口是不肯委身于凡夫俗子。现在你的男神前任千里送上门,你又不肯签收。” 江雨生沉默片刻,说:“怀平,我同你说句真心话。前任肯这么花心思来讨好我, 我说不开心那才是矫情。但是六年都没有来往了, 骤然重逢,还是觉得很陌生。” “最熟悉的陌生人。”于怀平为江雨生点歌。 江雨生噗哧笑:“说真的。我们俩思维模式, 说话的口气,生活习惯, 都产生了不小的变化。我们之间是有一道隔阂的, 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消除掉。况且又都不是十来二十岁的少年人,能没头没脑地就爱在一起。他热情归热情, 其实也和我一样谨慎。” “那我前妹夫呢?” 江雨生又是一叹:“信文和我也是多年的交情。我少年时确实恋慕过他,但是那段感情时隔太久了,已经失效。他这么完美的男人,当然对我也很有吸引力。只是和他做朋友太久,一起吃饭看球没问题,真的要做点亲密的事,总有点……” “别扭?” 江雨生点头。 “朋友做太久就是这点不好。”于怀平说,“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你们克服这种别扭,迈出最后的一步?” 江雨生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假如,假如你病得要死了,而我和信文上床是唯一挽救你生命的办法,那我绝对义不容辞,为友情献身!” 于怀平捧腹大笑,倒在江雨生的怀里:“哎哟,我的心肝,你原来最爱的人是我!” “可不是么?”江雨生道。 “那你对顾元卓呢?如今也是睡不下去了?” “六年都没见了,身体都生疏了。又都不是色情狂,哪里能随便就手拉手一起上巫山看云雨呢?” 于怀平不以为然,他的理论始终就那么一套:“生疏了,就多睡睡。直接进行最深入的切磋,直达问题根部,深入浅出,通宵研讨。最好,去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南亚海岛,整座岛屿就你们两个人。台风来临,一被困就是一周。屋外狂风骤雨,惊涛碎石,宛如世界末日。你们则能更加全情地、赤诚地投入到这一场研讨会中,将思想升华再升华,以达到灵魂合二为一的高度。” 江雨生:“……” “真的。”于怀平说,“过了这一关,你们就没有什么陌生感了。” 江雨生问:“你这些年来同那么多位男士都开过这种深入的研讨会。你和他们的灵魂合体了吗?” “我不同。”于怀平大言不惭,“我没有灵魂。” 江雨生笑,只好说:“那我也不同。我只想着慢慢来。” 于怀平软软地瘫在江家的真皮沙发里,长吁短叹:“真羡慕你呀,雨生。你的爱情能失而复得。” 他穿着宽松的亚麻T恤,领口扣子松脱,露出半片白净的胸膛。有一条狰狞的伤疤竖在胸口中央。 那是心脏手术留下的痕迹。 于怀平的胸膛里揣着一颗早就不堪重负,随时都会罢工的心脏。他如今连走路说话都不能过于激动,手腕上配戴着心律监控器。于家配的两个护工此刻就守在江家客厅的一角,随时待命。 于怀平已不再出门风流。别说寻欢作乐,就是和人谈情说爱,对他的心脏来说都是负担。 “有花堪折直须折,雨生。”于怀平说,“你看我如今,活着也不过等死,再也不用奢想什么爱情。你的前任还能回到你身边,这是多大的幸运。” *** 分卷阅读207 绽放 作者:靡宝 次日一早,顾元卓准时出门,守在了电梯门口。 敏真率先走出家门。 女孩儿今天穿着鸡心领的白衬衫,郁金香型的小红裙。青春的光芒从她明亮的双眸、洁白的牙齿,和揉了宝石粉般的雪肌上散发出来,令人眩目。 顾元卓热情地吹了一声口哨:“和叔叔说实话,真没有男朋友?” “我才没那功夫呢。”敏真傲娇地仰着小巧的脸庞,“学业要紧。谈恋爱么,什么时候都可以。” “老了后,谈恋爱就没那么有趣了。” “没有趣,那你还想和舅舅谈恋爱呢。” “喂!”顾元卓道,“我有多老?我才三十二岁!” “两个我这么老了呢。”敏真吃吃笑。 顾元卓伸手去拧她鼻子。两人正笑闹着,江雨生也走了出来。 身穿一套蓝色棉质夏日运动衣裤,脚踩一双亚瑟士运动跑鞋,手里还推着一辆半新的山地车,车头上挂着一个头盔。英姿飒爽,健朗阳光。 顾元卓呆住:“雨生,你今天出门玩?” “不呀。”江雨生微微笑,“我觉得你昨天说的绿色出行很对。所以今天打算踩单车去上班。速度比开车还要快,又能锻炼身体。” 顾元卓可谓猝不及防。 江雨生并不是装样子逗顾元卓玩。他这样工作繁忙没空健身的人,只有见缝插针地锻炼身体,才能保持今日的好身材。他这些年每周都有三四天骑单车上下班。 若不然,江雨生又不会神仙魔法,日日坐办公室,还不囤积出一肚子板油来。 等出了大楼,江雨生将头盔戴上,跨上山地车。 随着一声“回头见”,他乘起一道劲风,落叶飞旋,人已经没影了。 从头到尾都没多看顾元卓一眼。 顾元卓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叔,不去追么?”敏真问。 “怎么追?”顾元卓苦笑,“我没有准备呀。” “找一辆自行车还不容易。”敏真笑顾元卓真是才回国的土包子,掏出了手机。 江雨生轻车熟路,单骑勇闯早高峰,早练就了在密集人潮和滚滚车流之中穿梭自如的本事。 正风驰电掣着,就听身后一阵杀鸡杀鸭般的咯吱叽咕声由远及近,追了过来。 “雨生!”来人高声喊,“你速度好快呀!” 江雨生减速回头望,就见顾元卓拼命蹬着一辆小黄车,歪歪扭扭地追来。 年轻上班族会在一大早把好用的共享单车抢扫一空,剩下来的不会有什么好货。 顾元卓这辆小黄车脏得像放熟透了的香蕉,前轮明显气不足,后轮还有点变型,车身上贴满了的贷款小广告给它增添了一份朋克气质。 顾元卓的腿一蹬,朋克小黄就发出一声惨叫,或者说,机械的悲鸣。 偏偏顾总今日为了在江雨生面前卖弄,特意穿得极其考究。 普蓝色丝绸衬衫,深蓝色西裤,程亮的德比皮鞋,全套装备都出自伦敦萨维尔街,量身定制,贴合主人身上每一根线条。 顾元卓一身健壮的肌肉随着运动而鼓起,将修身的衬衫和西裤撑起,宛如第二层肌肤贴在身上。 恰好路口遇红灯,江雨生停了下来。顾元卓满头大汗地追赶上,一脚踩在地上。 哪怕在奇幻的T城里,肌肉精壮的正装帅哥踩小黄车也不是天天能见的西洋景。 顾元卓单脚蹬在地上,饱受来来往往的路人目光洗礼。还有人自他身边走过,回头欣赏着他紧绷绷西裤下的长腿翘臀,致以一声清脆的口哨。 顾元卓一张俊朗的脸膛通红且油亮。 江雨生噗哧一笑:“顾总不用这么勉强。下个路口就是地铁站。” “不勉强。”顾元卓死鸭子嘴硬,“回国后饭局很多,都没来得及去健身房,是该借机锻炼一下。” 江雨生当然不勉强,只道:“那请悠着点。你这车好像不大好骑。用力的时候请注意些,以免拉伤肌肉。” 绿灯亮起,江雨生两脚一蹬,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雨生,等一下!”顾元卓呲着牙,踩着小黄奋勇直追而去。 江雨生哪里会等他? 他非但不等,反而把两个轮子瞪得飞转,轻松欢脱的身影向堵成宿便的私家车致以无声的嘲笑。 顾元卓就像一头老黄牛一样追在后面。 他也想过换车,可是一路而来,所见到的小黄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肮脏不堪。 别的共享单车倒有空的,可是顾元卓没来得及安装软件,怕一折腾,江雨生都到科技园了。 顾元卓就不信自己这六年不仅苦熬健身房,还攀岩、冲浪、跑马拉松。这体力和耐力,就追不上他区区一个江雨生? 两人的距离终于在一个大长坡前缩短。 江雨生踩得吃力,顾元卓更是踩得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眼看就要追 分卷阅读208 绽放 作者:靡宝 上江雨生,顾元卓用力蹬腿,忽而感觉到小腿肚一条筋剧烈抽痛。 江教授一语成箴,料事如神。顾元卓果真不慎拉伤了肌肉! 顾元卓丢开小黄,蹲下来揉着小腿,疼得呲牙咧嘴。抬头就见江雨生的背影如一只小鸟,轻轻地翻过了坡,消失在了视野里。 硬扛显然是行不通的,那就只有另辟蹊径。 “小伙子,你没事吧?”一个骑电瓶车路过的大妈热心地问。 顾元卓朝大妈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师奶杀的笑容:“大姐,你的电瓶车卖不卖?” *** 江雨生发现顾元卓没有跟上来的时候,也并不在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踩着那么一辆小破车,别说人,连只都追不上。 路程已经过了大半,科技园标志性的阿里巴巴集团办公楼已清晰可见。 江雨生为了甩脱顾元卓,也一口气没停,自是也累得气喘吁吁。 他放缓了速度,慢悠悠晃过了一个路口,身后有喇叭声。 江雨生往旁边让了一下。 一辆紫红色的电瓶车潇洒地滑上前来,与江雨生并肩而行。 顾元卓坐在车上,发丝飞舞,笑得一口白牙好似口腔诊所的海报。 江雨生嘴巴张张合合好一阵,寻不着一个合适的表情,干笑道:“鸟枪换炮了呀,顾总。这车的颜色……很适合你。” “新买的。”顾元卓亲昵地拍了拍车头的灰,“有点小贵,不过性能不错。” 江雨生呵呵两声,看他就和白痴一样。 顾元卓抬手看了一下表,彬彬有礼道:“我有个洽谈会要参加,需要先走一步。江总,中午在食堂见,一起吃午饭。” 说罢,手上加速,电动马达嗡嗡响声中,小紫窜向了远方。 顾元卓的特助朱小姐正在公司门口等得嘴唇险些生燎泡,在微信里催促:“顾总,红龙网的人都来了。您到底在哪里?” 一辆风尘仆仆的紫红色电瓶车势到跟前,顾元卓从车上一拐一拐地走了下来。 小朱险些满地找眼珠子和下巴:“顾总,您的脚怎么了?” “没事。客人在哪个会议室?”顾元卓没将助理的失态放在眼里。 “在……玛格丽特王妃……唉?您的车怎么办?” “让保安给我放好。一万块的二手货呢,丢了扣你们工资!” 谷雨科技的会议室,都是以各种欧月命名的。 自由精神,玛格丽特王妃,龙沙宝石,法国莫奈,慷慨的园丁…… 顾元卓强稳着步伐,走进了会议室。里面的客人急忙起身。 “抱歉,实在抱歉!”顾元卓一眼就辨认出这四名客人中,最不起眼的黑色套装女士才是负责人,直接同她握手,“路上遇到交通意外,车抛锚了,导致迟到。还请多多谅解。” 红龙网的负责人本已等得不耐烦,暗自埋怨这个游戏产业新秀太过拿乔,不料转眼就见一个高大健美的英俊男子走进来,令人心跳一滞。 不是模特,正是谷雨科技的董事长。 顾元卓从头到脚都淌着热汗,面孔潮红,衬衫被汗水浸透,胸腔一道深色V,更衬得身材线条刚健,猿臂蜂腰。 这浑然原始的男性魅力带给人直观而剧烈的冲击。 女负责人脸颊滚烫,握手的手臂发软,一肚子怨气霎时消散到了九天云外。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顾元卓知道自己已取得了对方的谅解。 他微笑着坐了下来。 第97章 对门谷雨科技的老总骑电瓶车上班的消息, 在午饭时就已传遍了公司上下。 众人都被顾元卓身家百亿但是依旧勤俭朴素的生活作风感动了, 并且对他基佬的审美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紫红色又怎么样?” “就是!谁心里没有住着一个小公举呢?” “听说他们公司的会议室都全部以花来命名的呢,好粉红好浪漫。” “所以说, 顾总自己才是小园丁的原型吧?就顾总那身材……金刚芭比小园丁?” “喂!不要有歧视。” “那他的骑士是谁呀?” “不知道什么样的能人异士才能给他做老公呢。” “雷神?金刚狼?巨石强森?” 众人笑得直打跌。 敏真买了个蜜瓜, 一边吃一边听着, 整张脸都埋进瓜皮里,才没爆笑出来。 在爱情面前, 也许每个人都会永远是少年。 顾元卓被江雨生将了一军后, 迅速启动应对机制,当天下午就让助理买来了一辆山地车。 傍晚江雨生推着车走出公司, 就见顾元卓早已全副武装地在路对面等着他了。 紧身运动衫贴服着顾总健美傲人的身躯, 一身漂亮的腱子肉处于爆发状态, 显然之前在办公室 分卷阅读209 绽放 作者:靡宝 里少说做了一百来个俯卧撑和深蹲才出门。 江雨生不禁露出一种很飘渺的表情,眼珠子抽搐着朝上翻,目光掠过浮云,简直要望进浩瀚太空里。 左右一群员工倒是纷纷掏出了手机拼命偷拍, 笑得又兴奋又猥琐。 “江教授。”顾元卓热情地挥手, “一起骑行回去呀!” 敏真卒不忍睹,简直不想承认对面那丢脸的玩意儿是自己还很敬慕的长辈。 她又忍不住感叹。 三十来岁的大男人, 知名社会人士,却是为了追爱, 毫不介意地放下架子, 彩衣娱亲。 你不能不说人家没有诚意。 江雨生问:“你的小紫呢?” “充电呢。”顾元卓说,“你要喜欢, 我也可以骑它搭你回去?” 江雨生说:“我宁可光着手脚爬,都不会坐你那个电瓶车。” 顾元卓笑眯了眼:“怎么样?听说你去年还跟着骑行队走过长途拉力赛的。我们哥儿俩今天比一比?” “你抽筋的腿没事了?”江雨生问,“我怕我胜之不武。” “就当我让你一子。”顾元卓大言不惭。 “我还需要你让?”江雨生嗤笑,“行。顾总有的是钱。大不了待会儿再找路人买一辆小蓝小红什么的骑回家去。” 一簇激烈的火花在相交的视线之中擦亮。两个男人都不再赘言,跨上了单车,弓起腰背,双腿发力。 两道身影箭一般射出,冲进了夕阳的余晖里。 “开局啦!开局啦!”敏真即刻嚷,“押顾总赢还是我舅赢?赶紧来我这里下注!微信支付宝扫码下注,自行备注好咯!胜败当晚揭晓,加微信群关注一手线报……” 两家公司的员工都奋勇地参与到这桩非法赌博中来。 江雨生一马当先出奔三里地,顾元卓紧追不舍。 两人的距离在翻那个大坡的时候缩短。 顾元卓当年的运动健儿名头不是吹嘘,凭借自己卓越的体力终于赶超过了江雨生,吹着口哨俯冲下坡而去。 江雨生咬着一口银牙,毫不示弱。 顾元卓把持上风,远远将江雨生甩在了身后。 但是进入市区后,两人的差距又逐渐缩小。 车流熙攘,又有红绿灯阻挡,两人的车速都减慢了许多。江雨生凭借自己对地形和路线的熟悉,很快追赶上来,超过了顾元卓。 他裁弯取直,见缝插针,有效地控制车速快慢,如一尾浪涛中的游鱼,机灵穿梭。 顾元卓尚未修炼出这门本事。他一路骑得跌跌撞撞,不停地摩擦碰撞,还两次险些同右转弯不让行人的车辆刮蹭。 顾元卓气得大骂:“什么素质?啊?都是什么素质?” 敏真出了地铁就一路飞奔回家,守在楼下大门口前,翘首张望。 时间掐得正好。滔滔车流之中,江雨生一马当先,顾元卓正在后面活豁出老命地追着。 “舅舅加油!”敏真兴奋大叫。 绿灯亮起,江雨生呲溜冲向路对面。 突然一辆右转的轿车紧急拐弯,朝江雨生撞去。 斑马线上行人和非机动车众多,江雨生发现了险情,可是进退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后方一个身影窜过来,率先将自己挡在了车头前。 剧烈的刹车声和砰然撞击声响起。 江雨生浑身冰凉,指尖发麻,只见顾元卓连人带单车倒在轿车前。 *** 一个小时后,社区医院急症室里。 敏真掏出一支笔,在顾元卓裹着脚踝的石膏上签名,还画了一颗小星星。 顾元卓一脸虚弱憔悴地斜依在椅子里,有气无力地摆手道:“敏儿呀,爹口渴了,给我去买瓶水来。不要农夫山泉这种便宜货,给我买依云。” 那头,江雨生一脸阴云,还正在同肇事司机以及交警协商着。 敏真收起了笔,屈起手指敲了敲石膏,说:“叔,你就省省吧。医生都说了,有没有伤着骨头,只是筋扯伤了。你还非要打石膏,劳师动众的。还有刚才,我舅明显可以躲过的,就你跑出来逞英雄。” “我是为了救你舅一个么?”顾元卓愤慨,“我明明就是为了保护当时还在人行道上的那群市民!我这是英勇无私,舍己救人!” “是是!大英雄!”敏真竖起双手大拇指,给顾元卓来了一个中国赞。 江雨生黑着脸走过来,说:“已经协商好了。车主一次性赔付八千块。我看你这脚八成还是上午自己拉伤的,人家没告你碰瓷就不错了。走吧,没事就回家了。” 说到要回家,才想起顾元卓此刻只剩一只脚可以用,却忘了买拐杖和轮椅。 “先出去再说。”顾元卓厚颜无耻地直接把手臂往江雨生的肩膀上搭,“我助理买了拐杖,说正给我送过来。我们出门等。” 说着,小鸟依人地往江雨生身上靠。 人 分卷阅读210 绽放 作者:靡宝 倒是正常人,鸟却大概是一只一米八六高、肌肉健壮的公鸵鸟。 江雨生嘴角好一阵抽,又不好意思把人推开。 无论如何,顾元卓确实让他免于被车刮蹭的危险,也救下了别的行人。 顾元卓把江雨生当作人肉拐杖,紧紧搂着,随着江雨生的脚步单脚蹦蹦跳跳,往医院大门口走去。 敏真提着医院开的药,充满鄙夷地跟在两个大人身后。 不料人刚走到门口,就听激动的一声:“就是他!是他救了我们!” 然后十来人如狼似虎地朝这一家三口扑过来。 “顾先生,是什么让你当时勇敢冲过去救路上行人的?” “这位先生,你的伤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请问你当时作什么感想?” “小宝,快,谢谢叔叔救了你和妈妈!” 杂乱的人声几乎不能分辨,记者们扛着摄像机和炮筒,对准了顾元卓屏幕按快门。 顾元卓随机应变,一把将江雨生亲昵地搂在臂弯里,哥儿俩好似的头靠着头,对着镜头露出热情洋溢地笑起来。 他这张面孔,在旁边江雨生一脸冷漠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欢乐。 回到了家,打开电视机,本地频道正在播的新闻里都还能看到顾元卓那一排雪白得晃眼的的板牙。 助理小朱送了拐杖来,问:“顾总,那明天您还去公司吗?” “去呀。轻伤不下火线。你先回去,公司里一切照旧。”顾元卓把助理打发走了。 小朱临走前还很是好奇地飞快瞥了江雨生一眼。 顾元卓回国前就先把她派回来买房置业,一口咬定要买下这一套房子,再贵都在所不惜。 小朱之前还很不理解老板对这套公寓的执念,今日得知对门公司的江总就住在隔壁,登时领悟了点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敏真微笑着送小朱出门。 “对了!”小朱想起先前那个赌局,压低嗓门问,“他们的比赛,算谁赢了?” 敏真说:“出了这事,当然只能算平局咯。” “平局?那钱……” “庄家通杀了呀,亲!”敏真露出得到顾元卓授权的正版亮牙笑来。 屋内,江雨生也对顾元卓说:“我看你没什么事,我和敏真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你这就走?”顾元卓眉眼里满是依恋不舍,“我还说一会儿止疼药效过了,有人能和我说说话,转一下我的注意力呢。” 江雨生提起一口气,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妥协:“那……我多坐一会儿吧。” 如果没有顾元卓以身挡着,此刻瘸脚的却是很有可能就是他江雨生。 吃过晚饭,顾元卓拄着拐杖去浴室,打算好好冲刷一下今日积攒下来的一身臭汗。 江雨生不好吃饱了就走,干脆动手收拾一下厨房。 刚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就听浴室里传出重物落地声,伴着一声闷哼。 “怎么了?”江雨生丢下手里的东西冲进浴室。 浴室里凳子翻倒,顾元卓正吃牙咧嘴地跌坐在地上。洗澡的人该脱的衣服他也全脱干净了,全身透湿,裹满了泡沫。 见江雨生突然进来,顾元卓还羞答答地把身子蜷了一下,以表示遮挡。 “……”江雨生问,“你没事吧?摔伤了没?” “没注意,滑倒了。”顾元卓苦笑,吃力地想从地上爬起来。 偏偏他已涂抹了沐浴露,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滑溜溜,几次撑手都又滑倒,在浴室地板上扭来扭去,像足一条大泥鳅。 又因不好意思(才怪),故还刻意扭着腰遮住重点部位。这一扭,肌肉牵扯拉动,好似一个涂了油的健美运动员,全方位地展示着身躯刚健傲人的曲线…… 江雨生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元卓在地板上扭来扭去。 直到敏真的声音自客厅传来:“顾叔叔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江雨生生怕这一幕给孩子看到,对她的心灵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情急之下砰地关上了门。 顾元卓讪笑:“你不用管我……” “口是心非。”江雨生冷着脸伸出了手,“起来吧!” 顾元卓从善如流,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坐回凳子里。 他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一览无余。 “脚没事吧?”江雨生问。 “没碰着。”顾元卓把打了石膏的脚翘起来搭在一张凳子上,“我只是想弯腰拿花洒,重心突然不稳。” “你吃了止痛药,有点头晕是正常的。” 江雨生拿起了花洒,打开了水:“你不方便,我来帮你拿着。” 顾元卓并未再客气。 水气氤氲的浴室里盈满了一股清新的青瓜香气。水声淅淅沥沥中,顾元卓冲洗着头发和身上的泡沫。 他洗得十分仔细,拿着澡巾,一点点地搓着死皮,不放过任何 分卷阅读211 绽放 作者:靡宝 一处边角。 覆盖在他身躯上的白蒙蒙的泡沫被逐渐冲去,露出晒成金色的肌肤,水膜覆盖其上,仿佛涂抹了一层油脂。 那些水花沿着曲线蜿蜒而下,犹如溪流汇成江河。它们漫过圆滑的礁石,顺着陡峭的山壁坠落,滋润了茂密的植被,冲刷着坚硬的岩石,以神工鬼斧雕琢着孤峰和沟壑,展示出自然的壮丽美景。 第98章 室内除了水声, 就剩两人逐渐深邃绵长的呼吸。 好似葫芦丝吹出来的缠绵缭绕的声乐, 两道呼吸飘扬在宽敞的浴室里,随着翻腾的水气时高时低, 有生命般互相缠绕着, 追逐着, 难舍难分。 “你……”江雨生忽然开口。 顾元卓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停下了动作。 “你背上, ”江雨生说, “肩胛骨那里,是刀伤。” “是。”顾元卓反手摸了摸, “刚去纽约那一年, 在皇后区被人抢劫。我运气好, 那伙人没有带枪。” 江雨生白净清俊的面孔被水蒸气熏得发红,神色晦暗不明。 “腿上呢?” “这是公司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顾元卓扭过头,“没有了,雨生, 就这两处。我是去创业, 不是去做雇佣兵。” 江雨生说:“随口问问罢了,并不是关心。” 顾元卓笑, 问:“你呢?” 江雨生道:“我好得很。” “听说你大前年闹过急性阑尾炎。” “那只是个很小的手术。” “还在实验室里出过几次小事故?” “只有两次而已。”江雨生不悦,“而且都是学生粗心导致的。” “听说学生把嗜肉菌的试剂跌碎在地上, 导致你们全部都被隔离观察了好几日。”顾元卓神色十分严肃。 “不过是虚惊一场。”江雨生道, “那菌株活性极低。不然我早就被分解成了一滩血水肉泥。” 顾元卓脸色竟然露出骇然来。 “抱歉。专业的黑色笑话,别当真。”江雨生倒要安慰他, “我现在做的药品研发已经安全温和很多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顾元卓松了一口气:“我们都改变了很多。” 江雨生说:“六年时间,要是有点都没变,未免太没长进。” “我昨天还接到了T大的电话,下个月百年校庆,请我以名誉校友的身份出席。” 江雨生莞尔:“这是极大的荣幸。是不是还要你上台发言?” 顾元卓点头:“完全不知说什么的好。” “师生都想听你的奋斗史。”江雨生说。 “那却是我最不耐烦提的。”顾元卓道,“成功的诀窍从来不是秘密。况且我有什么好吹嘘的?我才刚刚创业成功。谁知道我将来的发展如何,公司会不会倒闭?我现在有什么资格去教别人怎么成功,我自己都还在摸索途中。” 江雨生轻声说:“可见,过去那次坎坷,让你对命运报以了最大的敬畏之心。” “不敢不毕恭毕敬。”顾元卓苦笑,“但是心里其实愤愤不平。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回来。我不信我走的也是那个得‘到了江山失去了你’的套路。” “哦,我也是你的失地之一。”江雨生轻声说。 顾元卓握住了江雨生的手:“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雨生。我要在当初看不起我的人面前得瑟,是的。我要给顾家人争回面子,是的。我要找郭信文清算当年的暗算之仇,也没错!而至于你,我也想要重新得到你。” 江雨生顺势把花洒塞回顾元卓手中:“可惜我不是一块土地。” “我也没把你当成失地。”顾元卓关了水,仰望向江雨生,目光温暖。 “我想追回你并不是为了把往日的风光拼凑整齐,挂出来欣赏。你确实是我美好过去的一部分,但是我现在追求你,是因为我依旧爱着你。你将会成为我的将来不可或缺的存在。” 江雨生沉默。 眼见气氛不错,顾元卓又开始蠢蠢欲动:“雨生,瞧你也一身汗湿透了,不如干脆也在这里洗了?” 江雨生似笑非笑,挑眼看他。 顾元卓欢快地摇着尾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给你搓搓背呀。这些年我从来没有给别人搓过背。但是你放心,我的技术一点都没有落下……” 江雨生将水龙头手柄转为了凉水档,对准了顾元卓的那座独秀峰—— “啊啊啊啊——” 敏真正撅着屁股在顾元卓的冰箱里翻零食,收到惊吓,把一大桶冰淇淋跌在了地上。 “我错了!雨生我错了!哎呀不要……太刺激了……啊求求你……” 敏真叼起一根梦龙雪糕,抱起冰淇淋桶,黑着脸匆匆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成年人罪恶无耻的公寓。 这夜东风过境,带走了城市里的暑气。 敏真半夜醒来,去厨房倒水喝, 分卷阅读212 绽放 作者:靡宝 见到书房门缝里透出灯光,如一条金色的河流。 她轻轻走过去,听到有飘渺的音乐自屋里流泻而出。 那是一首熟悉的老歌,旋律悠扬,曾在无数个夜里低吟轻唱。 也曾有情人伴随着它相拥起舞。 歌词句句箴言,唱进听众的心里。 When the night has been too lonely,And the road has been to long。(当夜太孤单,路太漫长) And you think that love is only,For the lucky and the strong。(你会觉得,爱仅属于幸运儿和强者。)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s。(但是请记住,冬天的严霜厚雪之下,) 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039;s love,(沉睡的种子一旦受到阳光的眷顾。) In the spring becomes the rose.(就会在春天,傲然绽放。) 在这个寂静的喜爱夜里,在这座千万人往来的大都市里,有多少枚沉睡的种子正在悄然地生根发芽,酝酿着一朵花儿? 敏真无声离去,没有打搅江雨生的独处。 *** 顾元卓敬岗爱业,第二天一早,拖着一条伤腿也照旧准点在电梯口等候江雨生大驾光临。 “雨生,你今天还是坐地铁吗?” “不,我司机来接。”昨日被折腾了一回,江雨生今日没心情玩绿色出行。 “那太好了!”顾元卓狗腿地凑过来,“我的司机被堵在西二环了,赶不过来。我蹭一下你的车可以不?” 过去两日,江雨生已彻底领教了顾元卓的厚脸皮,都没什么太大的惊喜了。毕竟当年顾元卓追求他那会儿,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要顾元卓想要的,似乎就没有得不到的。他总有层出不穷的智慧、毅力和耐心去争取。 谷雨科技老总昨日英雄救美伤了腿的事,早就在两家公司之间广为流传了。 留言经过多层传递,已是面目全非,各种版本都有。 有说顾元卓粉碎性骨折。 有说顾元卓被截肢的。 也有说顾元卓手脚没事,只是内出血,被摘除了一个肾(?)…… 直到顾元卓半个身子都靠在江雨生身上,娇弱无力地从江雨生的车里爬下来,才击碎了那些留言。 “都说了是平局!庄家通杀!”敏真打发着前来找她讨钱的员工。 参加非法赌博的员工都哇哇惨叫。敏真被追杀得满屋子乱窜,只好承诺中午请大伙儿吃小龙虾。 至于顾元卓,他弱柳扶风地同江雨生挥别,在下属的簇拥下走进自家公司。 “顾总,您要不先歇息一天?”手下看顾元卓这副样子,很是担忧。 顾元卓扭头看江雨生走了,立刻恢复了生龙活虎之态。 “休息什么?再休息公司都要关门了!九点一刻开会,我要的报表做好了吗?快快快!赶紧给我动起来!” 顾元卓拐杖一挥,下属被他指挥得团团转。 到了中午,敏真兑现承诺,在园区门口的霸王虾摆了一大桌。 席间有人来打听:“小江妹妹,听说顾总就住你们家对面?怎么这么巧!” 敏真皮笑肉不笑:“我家那楼是三中学区房,人人都想要。谁家没有一两个要读书的孩子?” “听说顾总原来和你舅舅关系特别好的?”那人明显意有所指。 “什么叫关系特别好?”敏真反问,“一同在金山角出身入死缉过毒叫关系特别好,一起在夜市里吃串喝酒打屁也叫关系特别好。” 许娇冷笑:“吃个小龙虾还要问那么多话。你做游戏还是做娱记?” 众人埋头吃虾,不敢再多话。 江雨生没有参与这顿龙虾大餐,也没有去食堂。 他一个人走到园区外的一家私房菜馆子,打包了一份养身汤锅。 谷雨科技的CEO办公室里,顾元卓的桌子上堆着吃得还剩一半的小龙虾,人正靠在椅子里,悠闲地打着饱嗝。 助理小朱一阵风地进来:“顾总,不好了!江总带着午饭来慰问您了!” “啥?他没和敏真一起吃饭?”顾元卓始料不及,单脚跳到窗前,果真见江雨生提着一大袋外卖朝公司大门走来。 “快快快!都给我收拾了!”顾元卓心急火燎,手忙脚乱地收拾,“赶快把垃圾拿出去倒了。这剩下的小龙虾也给我端出去!” “顾总,您先擦个嘴吧。还有,这一屋子的味道……” 顾元卓蹦蹦跳跳去开窗透气,险些又跌了个狗啃屎。 江雨生 分卷阅读213 绽放 作者:靡宝 提着外卖走到顾元卓办公室门口,只闻满室都是小龙虾的香辣香气,秘书正尴尬笑着把半桶没吃完的小龙虾收在柜子里。 顾元卓管理公司果真宽松,员工可以随意在工位上吃各种重口的食品。 “江总,请进。”小朱诚惶诚恐,为江雨生推开了老板办公室的门。 顾元卓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真是一副兢兢业业、事必亲躬的好领导模样。 “雨生?”他喜出望外,立刻起身,“你没有去吃午饭?我听说今天敏真请客呢。” “你不是也没有吃么?”江雨生把外卖放在了茶几上,“我买了点猪蹄莲藕汤,给你补一补。一起吃个午饭?” 顾元卓当然不会拒绝。 江雨生将饭菜摆好,随手给顾元卓盛了满满一大碗饭,递了过去。他才刚吃掉大半桶香辣小龙虾和一大碗米饭,胃里并没有太多空间。 顾元卓有片刻犹豫:“饭是不是有点多了……” “你饭量小了?”江雨生诧异,“抱歉,我还当是你当年呢。” 这是什么意思?嫌弃咱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能吃还是怎的? 顾元卓一把将饭碗夺了过来:“我是怕你不够吃!” “我打了好大一桶饭,绝对够的。”江雨生说,“你有伤,多吃点。” 说着夹了一块带皮连肉的猪蹄,放在顾元卓的碗里。 顾元卓不知道自己应该为江雨生突如其来的温柔体贴感动的好,还是为接下来的酷刑而落泪的好。 但是剧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游戏杀到这一关。好比袁崇焕进了北京城,岳武穆登了风波亭,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没得其他选择。 江雨生对顾元卓说不上柔情蜜意,但足够关注。但凡顾元卓吃饭的动作有所停顿,他都会将带着困惑的目光投递过来。不仅如此,他还非常热心地为顾元卓夹菜。 “我让他们多舀了些猪蹄。以形补形,你多吃点。” 泰国香米饭如一粒粒石子,磨砺着顾元卓的喉咙。他咽得咬牙切齿,面孔狰狞。 “还要多吃点素菜,荤素搭配才营养。这清炒南瓜苗很新鲜清甜。来,我再给你加一碗饭。” 顾元卓强忍着不吐在江雨生脸上,憋得浑身冒汗,两眼泪汪汪。 江雨生讶然:“你这是怎么了?” 顾元卓只好哽咽:“雨生,你对我这么好,我简直像在做梦……” “我是在为昨天的事感谢你。”江雨生好笑,“就算普通朋友,受了你这么大的恩惠,也该对你关心照顾。” “你能主动关心我,我就很开心了。”顾元卓拼命挺直腰身,不敢压迫着胃,“今天大概胃口不好,吃一碗就够了。你别顾着我,自己也要吃饱。” 顾元卓趁着江雨生低头夹菜的功夫,悄悄解开了皮带。腹部压力得到缓解,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江雨生也只把碗里的饭菜吃完,就放下了筷子。 “让助理来收拾,不用你动手。”顾元卓忙道。 “我也该走了。”江雨生起身,“下午要回学校,有一堂课。” “那我送你。”顾元卓立刻站起来。 随着腹肌用力绷紧,只听啪地一声,那用来将裤腰维系住的纽扣终于不堪重负,子弹似的蹦射而出,打在了江雨生的手背上。 江雨生:“……” 顾元卓死死拽着裤腰,一张俊脸涨得成猪肝色:“不是的……我没有胖……我只是吃撑了……” 江雨生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雨生,我说的是真的。”顾元卓提着裤子追去,“86公斤,体脂率12%。我的三围是……” 总裁办的秘书们竟然全在工位上,闻声齐刷刷转过头来,就见自家老总提着裤子正在追江总。 江雨生铁青着脸,脚下如有风,抢进电梯而去。 顾总趁江总送慰问午饭的时候对其欲行不轨的消息,在午休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又传遍了两家公司! 第99章 江雨生对这条绯闻的对策, 就是不闻不问, 不辩解不追究,任其自然凉。 而顾元卓的对策, 就是将总裁办里散布了流言的两个小秘书直接炒了鱿鱼, 幸存的几名则全被罚了一个月奖金。 处罚当日就生效。那两个秘书下午就交接了工作, 抱着箱子被请出了公司大门。 那时正值下班高峰期,两家公司的员工正打卡出门。 敏真匆匆跑进江雨生的办公室:“舅舅, 顾叔叔大发雷霆, 还要赶小朱姐姐走呢。” 江雨生惊讶。 小朱是顾元卓手边最得用的特助,又从美国跟着他回国, 一手操持顾元卓公私上许多事, 是亲信集团里很重要的一员。 顾元卓何至于为了一点无伤大雅的流言就把亲信赶走? “小朱姐姐红着眼睛来找我, 想请您帮她求求情。她说这次闹大了,顾叔叔觉得 分卷阅读214 绽放 作者:靡宝 是她没有管理好总裁办。” 江雨生问:“小朱有说顾元卓给她多少时间做交接?” “没说呢,只让她准备着。” “那就没事。”江雨生缓了一口气,“她是顾元卓手边最得力的特助, 又没有大错, 不至于真的赶她走。应该只是给她提个醒。” “可是顾叔叔已经辞了两个秘书了。” “那是应该的。”江雨生镇定道,“换我也会这么做。越是身边的亲信, 对忠诚和保密程度的要求就越高。这些人同我们朝夕相处,掌握多少不为人知的秘辛。尤其我们这种科技公司, 这些人员会涉及公司内部高新机密。一旦泄露出去, 对公司会造成致命的打击。” “所以,”敏真打量江雨生, “你没有生顾叔叔的气?” 江雨生挑眼斜睨她:“我看上去像是气量那么小的人吗?” “没生气就好。”敏真呵呵,“我约了朋友去音乐广场逛街,你和顾叔叔先回家吧。他都在楼下等着你啦。” 说完,翩翩蝴蝶般飞走了。 女儿大了。江雨生感叹。记得敏真小时候,还对他和顾元卓的故事说不出的感兴趣。她在旁边看着他们俩,像看着一出少见的爱情连戏剧。 可如今,她有了自己的节目,一出出更加缤纷鲜活充满魅力。她已不屑再守在家里看两个老男人上演八点档了。 顾元卓拄着拐杖,吊着受伤的脚,金鸡独立在对面路牙子上。暮风萧索,斜阳孤影,很是有几分凄凉。 江雨生终究还是让司机把车开了过去。 顾元卓咧嘴笑着,也不顾及形象,手脚并用地爬进了车里。 江雨生挪了挪位子,问:“小朱呢,还辞人家不?” 顾元卓立刻恢复正经:“我还要考虑考虑。” “得了吧。”江雨生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和她合演给我看的苦肉计。我还不了解你,顾元卓。她这样忠心有能干的员工,你才舍不得。” “哦,你了解我。”顾元卓歪在沙发里,偏着脑袋看江雨生,“是啊,只有你最了解我。所以我做任何事,都不用再想你解释。这感觉真好。” 江雨生耳朵微微发麻。 “今晚不回家吃饭了,好不好?”顾元卓低声道,“我带你去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吃饭。” “就你这脚?” “我又不用脚抓筷子。” 江雨生噗地笑:“这些年应酬多,把全城都吃遍了,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地方。” “我说的这个地方你肯定没去过。”顾元卓眨眼,“去了你要是不满意,那我未来三天都不打搅你。” 三十来岁的男人了,做这个动作,居然还不让人觉得肉麻恶心。 江雨生在心里对自己叹息。 顾元卓吩咐江雨生的司机把车开到了城中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巷子里立着一排石窟门老房子,年岁少说都有七八十,奇迹般在都市的拆迁运动中幸存下来,成为了年轻一代体验旧时光的活标本。 老屋粉刷过的外墙雪白得惹人喜爱,墙角有绿草萋萋。围墙后的小楼,窗户都还是老样式。 顾元卓拄着拐杖,带着江雨生走到一户人开着三角梅的人家前。 那蓬蓬如盖的树上爆炸般开满了紫红色的花,一地落红如毯。 无香,但是热烈、鲜艳、多情,像一个红唇大眼,乌发蓬卷的妙龄女郎。 顾元卓敲开了门,一个穿着白色唐装的少年过来应门,乌溜溜的眼睛,一脸精明相。 “顾先生,两位,雅间。”那个小跑堂和顾元卓核对了预约信息,请客人朝里走。 顾元卓熟门熟路,穿过小小厅堂。 这里原来是一家精巧别致的私房菜馆子。外表看着毫不起眼,可里面居然已宾朋满座。 食客都十分斯文,有别于其他中餐馆,轻声细语。 跑堂的清一色二十岁左右的少年郎,肤白貌美,腰身纤细,穿一双软底布鞋,走路如猫儿一样悄无声息。 顾元卓怎么会知道这样的地方? 江雨生留意了一眼那些美少年,又朝顾元卓瞥了一眼。 “别多想。”顾元卓同他心有灵犀,“来,这边。” 后院景色竟然豁然开朗。 谁能想到,这么一排小楼后,竟然藏着一块荷池! 夏日熏风拂过柳梢头,月光在每一片荷叶、每一朵荷花瓣上流淌、跳跃,如一段无声的旋律。 都市的喧嚣侵蚀不了这片隐秘的乐园。这儿只属于郊野,属于荷塘与柳树,属于蛙和夏虫。 江雨生他们在荷塘边的雅座坐下。木桌藤椅,碗筷上印着“十八桌。” “他们只做十八桌?”江雨生问。 “一般来说,是的。”顾元卓说,“大厨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不接点菜。哪怕这样,都要提前十天半个月愉悦才有位置。不过,我同老板熟。所以,我们今日是第十九 分卷阅读215 绽放 作者:靡宝 桌。” 雅座小半悬在荷塘上,栏杆边荷叶田田,一朵荷花独秀。也许明日沐浴了阳光,它就能绽放开来。 菜很快上来。 全素,白瓷盘装着,摆盘不讲究,品相也并不花哨,就好似妈妈才从厨房里端出来一样。 江雨生尝了一口,立刻眯起了眼。 好吃得都舍不得咽下肚。 顾元卓注视着他,笑容同月光一般安静而温柔。 屋内传出飘渺的音乐声,宝岛歌后的嗓音是如此地妩媚、轻柔。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江雨生托着腮,一边吃菜喝酒,也在一边思考这一串串问题。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我的生活肯定没有现在这么有趣。”顾元卓说。 江雨生说:“你没听歌里唱吗?你也许也会有爱情甜如蜜。” “和别的人?我看难。”顾元卓道,“在你之前,在你之后,我不是没有遇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美丽的、张扬的、安静的、睿智的……但是,天下只有一个江雨生。” “你要照着我的样子去找,那是对他们的不公平。”江雨生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 “我怎么不知道呢?”顾元卓摇头,“可是只有你,样样都得我的心。别的人,这里多一分,那里少一寸,都和我不合适。” 曾相爱数年的人,犹如两枚装在袋子里的石子,已磨合成了同彼此最适应的状态。 再去寻找别的人,投入到一场新的头破血流的磨合里,实在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毅力。 江雨生未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单身。 歌声依旧:“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小楼里透出的橙色的灯光,在蓝紫色的夏夜里如一团融化了的流金岁月。 人世间无数跌宕起伏、悲欢离合,都徜徉其中。 “可惜伤了脚。”顾元卓叹道,“不然,这个气氛,真适合和你跳舞。” 江雨生抿着花雕酒,已有了微微醉意。 他不说话,只笑着。俊秀的面容被暖黄的光照亮,肌肤光洁,眉目冶丽,三分迷惘,七分脉脉含情。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拥着你,站在风中也好。”顾元卓凝视着他。 “多无聊。”江雨生说。 “不无聊。”顾元卓轻声道,“我会在你耳边说话,会凝视你的眼睛。我会搂着你的腰,手指穿过你的头发。然后,我会吻你。” 江雨生的视线是飘散的,像一艘小船,摇摇晃晃,飘进了顾元卓的眼里。 顾元卓的声音不知道来自天堂,还是地狱: “我会轻柔地吻你的嘴唇,感受你的温暖和柔软,一点点耐心地吮吸,直到你松开了牙齿。然后我会加深这个吻,品尝你,撩拨你,让你回应,让你浑身都热起来。我会吻得你膝盖发软,倒在我怀里。” 顾元卓倾过身躯,朝江雨生靠近:“这会是一个无比美妙的吻,雨生。足够唤醒我们过去所有的记忆。而你会柔软地靠在我的臂弯里,不说话,但是内心在期待下一个吻……” 两张面孔就要接触在一起。 江雨生突然打了一个酒嗝。 蛙声中,顾元卓低下头笑起来,肩膀剧烈抽动。 “唉,可惜。”江雨生道,“刚才气氛不错,我都心动了。要不,再来一次?” 顾元卓笑得眼角湿润,抹了一把脸:“你累了,雨生。来,我带你回家。” 回家的路上,顾元卓也并没有借机把这个吻补回来。 半醉的江雨生,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发软,一上车就瘫倒在后座里。 顾元卓将江雨生搂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额头,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都市灯光倒带而过,车里十分安静。两个人都望着夜都市,若有所思。 直到电梯抵达,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将要分道扬镳。 这时,顾元卓忽然伸手,扣着江雨生的脑后,将他拉过来。 他在江雨生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晚安,雨生。” 这夜,江雨生睡得极其香甜。 梦里,他正躺在一艘微微摇晃的雪白游艇上。海风还微微热,夕阳给人间万物都染了一层金光。 穿着沙滩裤、赤着胸膛的少年顾元卓正坐在他的身旁,收起钓鱼绳。他全身晒成金棕色,俊美得好似大师手下的雕像。 江雨生朝顾元卓笑,拿脚踢了踢他。顾元卓会意,丢下钓竿,俯身朝他吻过来。 *** 顾元卓的脚伤并不严重,养了一周便去医生处取下石膏。 石膏取下那一刻,捂了一个礼拜的生化气体喷涌而出,好似有人当场怒砸了一篮子臭鸡蛋。 江雨生和敏真立刻后退 分卷阅读216 绽放 作者:靡宝 出十米外。 “有那么严重么……”顾元卓觉得内心有点受伤。 顾元卓走路依旧有点不便,受伤的部位暂时还不能过度用力。自行车是肯定暂时不便骑了,顾元卓也不至于真的骑着小紫上下班。于是他每日都厚着脸皮蹭江雨生的车。 “顾总不至于没有养司机吧。”江雨生被他蹭了三天,很是不耐烦。 顾元卓这人,蹭车也没个自觉,全程都打了鸡血似的表演脱口秀。偏偏他的段子真风趣,诙谐不低俗,敏真还在一旁捧哏。两人一唱一和的,简直可以去参加选秀。 弄得江雨生在一旁,想笑又不能笑,拼命装高冷,脸皮子蹦得和鼓面儿似的,都能捶得咚咚响。 “活该你装逼呀。装逼当然要有苦吃。”于怀平在电话里嘲道,“外面都传言你们俩大白天地在办公室里就干了起来,很是干柴烈火。” 江雨生道:“外面还传言我打残了他一个肾呢,你怎么不信这一条?” 于怀平笑:“听说你们现在同进同出,俨然整整齐齐的一家人。我看我那前妹夫是要落选了。” 正说着,门铃响了。 江雨生拿着手机去开门,门口就站着郭信文。 江雨生瞪得眼珠差点脱眶,下意识看手机。 “喂喂?”于怀平还在说,“不过我也支持你选顾元卓。到底轻车熟路,旧船票上老客船。换个郭信文,你们还要重头磨合起。” 郭信文听他说完,冲着手机道:“谢谢了,前大舅子。你还是好好养病吧。” 江雨生忙把手机挂断了。他同郭信文面面相觑。 郭信文问:“我能进去坐坐吗?” “当然!”江雨生忙把人请进屋。 郭信文永远一身笔挺的西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副端正肃穆,风度矜持优雅。 江雨生发现郭信文的鬓角已有了少许白发。他并未染,不屑遮挡这点风霜岁月的痕迹。 “一个人在家?”郭信文问。 江雨生递了罐冰啤酒过去:“敏真在屋里和她在美国的朋友视频聊天。” 顾元卓则临时出差去邻市,明日才回来。郭信文上门时间选得好巧。 江雨生问:“你的事处理完了?” 郭信文一笑:“再不处理完,你就要被顾元卓追走了。” 江雨生好一阵尴尬。 真是,他不好意思什么?明明是他郭信文自己忙,又不是江雨生阳奉阴违,口头说给他机会,转头就给别人开了黑箱。 “那你今天没有安排?”郭信文问。 江雨生点头。 “那,跟我出去走走如何?”郭信文开门见山,“我的比分已经落后太多,必须要抓紧时间奋起直追了。” 江雨生忍俊不禁。 确实。他已经答应了让郭信文参赛,总不能不给人家上台表演的机会,就判他出局。 江雨生问:“你不怕这事不成,连朋友都做不成?” 郭信文嗤笑:“我们俩都几岁了,还会像小孩子一样,感情非黑即白,不是爱就是恨?” “我们小孩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好么。”敏真自屋里走出来,本来想和客人打声招呼,恰好听到了郭信文这句话,十分不服气。 “我们人小,可七情六欲一样不缺。也会想爱而不敢,想恨不能。我们也知道,爱与恨,还夹杂着十几层深深浅浅的感情。” “敏敏早熟。”郭信文道,“你支持我追你舅舅吗?” 敏真歪着头:“我要不支持,郭大叔叔你也不像会放弃的样子。只是,我想问清楚一点。” 郭信文道:“你说。” 敏真正色道:“当年你们家对舅舅有误解,害得他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里背负恶名,生活中受过很多歧视和刁难。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很痛苦的难言之隐!” 郭信文露出惭愧之色,低下了头。 “当时大家最爱说舅舅爱慕虚荣、高攀有钱人。说真的,这些事的后遗症,哪怕到了今天,舅舅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了,还有人背地里说他全靠傍着郭家和于家两个大金主才有今天。” 江雨生淡淡道:“谁人背后不说人?他们不过是嫉妒我,没有话头都会捏造一个。这不是你郭大叔叔的错。” “不!”郭信文汗颜,“空穴不会来风。确实是我们当年起了个坏头,埋下了这一枚种子。” 江雨生温和道:“可你这些年一直尽力弥补,我都看在眼里的。” “那是以前。”敏真说,“现在郭大叔叔和怀安阿姨离婚,来追求舅舅,又在给那些嚼舌根的人提供新话题。而且,这下还真把舅舅当年傍金主的流言坐实了。舅舅如今有头有脸,名誉上如果有这么大一个污点……” 国内学术界还是十分保守的。江雨生若想和圈内人维持良好的社交互动,还是要将性向遮掩一下的好。 “你提醒得很对,敏真。”郭信文深吸一口 分卷阅读217 绽放 作者:靡宝 气,“我的一举一动,确实会给你舅舅带来很大的影响。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我是真心喜欢,和尊重你舅舅的。” “那你要保护好他。”敏真一板一眼,“舅舅对你一直都很体谅和宽容。这些话,也只能是我来和你说。” “敏真。”江雨生已觉得不大好意思,“郭叔叔是你长辈!” “她说的对,雨生。”郭信文苦笑,“爸说的没错,我始终太过高傲,眼角看不到旁人的辛苦,只觉得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你们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做好。不论我和雨生将来会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他因我而受委屈了。” 敏真这才满意,开冰箱拿了一支冰糕,又回屋看动画片去了。 四下无人,郭信文握住了江雨生的手,低声说:“雨生,我们约会吧。” 江雨生也没抽手,只是问:“人们约会,是为了什么?” 郭信文说:“增进彼此了解,让我向你展示我的优点,以博得你的欣赏和喜欢。” 江雨生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们彼此的优点和缺点,互相都非常清楚。而我也一直欣赏和喜欢你。” “可没有喜欢到愿意和我做恋人。” 江雨生笑:“我们俩和恋人的区别,大概就是还未调过情,没有拥抱接吻上过床。” 郭信文深吸一口气,似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那我们就试试好了!” 江雨生笑得越发欢乐:“信文,你这表情,和那一次次决定尝试吃生鱿鱼时一模一样。” 郭信文皱眉:“雨生,我是认真的。在美国那次,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坚决?” “不不不!”江雨生摆手,“我不是怀疑你的态度。我只是……唉!” 他站了起来:“来吧,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里?” “不是要增加彼此的了解么?”江雨生说,“我有一面,你从未见过,我想你应该了解一下。” 第100章 江雨生将郭信文带到了纯色。 深夜十点半, 狂欢才刚刚拉开帷幕。 这些异色的灵魂, 褪去了白日的躯壳,涌入纯色, 寻找同伴的慰籍来消除一周的疲惫。 他们并未奇装异服、浓妆艳抹, 但是那一张张面孔, 写满了往日在外面的阳光下所看不到的寂寞和渴望。 青涩的学生、斯文的白领、粗糙的蓝领、满身金贵的富豪……这些人全都卸下了社会属性,在这里回归本我, 展示出他们最原始, 最不加修饰的一张面孔。 彼此试探着,纠缠着, 寻求着陪伴, 或是发泄欲望的理想对象。 纯色, 最纯粹的颜色。 许多老客人都认识江雨生,纷纷打招呼。 “Rain,阁下终于又露面了!” “雨生,过来和我们一起喝酒。” “江总, 带了新朋友来?是你男朋友?” 郭信文生得高大英俊, 衣着气质一望即知是养尊处优的精英人士。他一走进纯色,强力磁铁般吸引了大半场目光。 有人纳闷:“这位哥哥怎么有点眼熟?” “是演员, 还是名人?” “喂喂,”江雨生打了个响指, “‘不问, 不说’,这是纯色的守则。识趣点。” 那人悻悻地走了。 有一些火辣辣的目光已在无声地剥着郭信文的衣服。甚至有两三名清秀的年轻男人身姿妖娆地朝他走了过来, 眼波如勾。 “第一次来?” “噫,大哥身材好结实哟。平日一定勤练。”说着,直接将手放在了郭信文的胸膛上。 郭信文脸色如浇了一层黑铁,将对方一把推开,难掩嫌恶。 随即他又浑身一震,难以置信——方才有人趁乱摸了他的屁股! 从未有人对他这么轻浮过! 雨生从酒保手里接过两杯酒,递给郭信文一杯。 郭信文警惕地问:“什么酒?” 不过是酒保自己新调制的一种鸡尾酒,但是江雨生偏要取笑:“加了点助兴的料的。喝了能让你放松下来,投入到这一场欢乐里。” 郭信文浓眉拧做一团。 江雨生笑得眼角溢泪。 “雨生,你这朋友真逗。”旁人也跟着笑,“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别捉弄他了,雨生。免得人家对我们有什么坏印象,还以为我们这里是淫窝。” “你朋友长得真好。要想求点初体验,我可以来教他呀。” “切,人家有雨生了!” 郭信文紧绷着的脸庞一片淡漠,只是紧绷着的肩背肌肉出卖了他的情绪。 “放轻松点,信文。”江雨生低声安抚郭信文,“你这样的男人,全球处处为家,黑白两道通吃,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进过声色场所?就算没有参加过海天盛筵,也总该见过猪走路。况且这里只是一间合法的酒吧而 分卷阅读218 绽放 作者:靡宝 已。” 郭信文有些委屈。 他哪里是没有见过世面的男人? 他曾亲自率领船队穿过海寇出没的公海押运货物,他曾单枪匹马上对手的船上谈判,他曾在地下赌场里见壮汉被拳拳捶打致死,甚至还曾亲眼见海盗头目开枪射杀叛徒。 为了谈生意,他也曾出入最高档会所,萤幕上小有名气的女星衣不遮体地为他倒酒;也曾在沙漠之国,同王侯品尝着撒着金箔的美食,有肤色如蜜的脱衣舞娘在膝前跳舞;甚至在南美最鱼龙混杂的拳击酒吧里,他也曾喝着劣质的威士忌,任由坦胸露乳的流莺在身旁卖弄风情。 郭信文见过的风景,大概是江雨生的百倍。 只是在那些场所,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胆敢如此轻浮地来摸他郭氏主席的屁股! 郭信文不苟言笑,传言中又心狠手辣,且忠于婚姻不好声色。于是,再浪荡胆大的交际花,见了郭信文那张肃杀的铁面,都要止步。 “欢迎来到我的真实世界,信文。”江雨生笑着摊开手,“这也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我的一面。” 两个男人若无旁人地在吧台边拥吻,全情投入。 郭信文还看到两个男人手拉着手,抵头促膝,身体陷在沙发里,喁喁私语。 这些人,对着同性散发出浓郁的荷尔蒙,眼神、肢体语言,全部都充满了诱惑至极的挑逗。他们在男人之中,都还分出了雌雄。 “这就是我们。”江雨生说。 郭信文说:“你和他们不同。” 江雨生噗哧笑:“有什么不同?” “你没有那种饥渴。”郭信文说,“你更优雅……” “不不。”江雨生笑道,“我只是已经知道自己要什么,有的放矢。在求偶上,我同他们一样对同性充满了渴望。” “你不是这样的。”郭信文依旧坚持己见,“你安详沉静,不贪婪,从来不索取。雨生,当年我们一起住在旧宅里时,你是那么可爱,那么完美……” 江雨生笑得又要抹泪:“信文,那是十七岁的江雨生。那是正处在人生最低谷,知道只有伏小做低、委曲求全才能生存得更好的江雨生。那是被你厚待而受宠若惊的江雨生。那是还没有尝过真正的爱情和事业,懵懂无知的江雨生。” 老天爷,十八年光阴,早在江雨生的人生上过去,却没想还停留在郭信文的心里。 江雨生突然很替郭信文难受。 也许在他这半生之中,按部就班、老沉持重,每走一步都要思前索后,替全集团上下千万人前景和退路操心。他人生最无忧无虑的岁月,就是那段有江雨生陪伴的,住在远离父亲和责任的旧宅中的短暂假期。 鲜花似锦,阳光雨露。郭信文暂时放下了家族继承人的沉重身份,和一个全心全意的朋友,享受着明媚的青春。 他是爱江雨生,还是借着爱他,来缅怀自己仅有过一个夏天的少年时光? 可惜江雨生匆匆离去,留下少年郭信文,独自一人,还一直留在那片花园里。 他竟然一直没有走,像个彼得潘,舍不得长大,一心想将最心爱的朋友找回来。好像这样,就能将他失去岁月凑齐。 江雨生几乎想给郭信文一个安慰的拥抱。 郭信文说:“在我眼中,你还和当年一样。”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错觉。”江雨生坦诚道,“我早变了。并没变成一个坏人,我只是长大了。我的七情六欲已经升级,不再局限于简单的爱与恨。我会算计,会使心眼,会眼红嫉妒别人,会更加周密地掩饰自己,也会有很多不能诉诸于语言的欲望。我很抱歉,信文,你一直迷恋的那个纯情的江雨生,他已经不在了。” 郭信文怔了良久:“是因为家父和我才让你改变的。” “不。”江雨生说,“是我自己做出了选择。只有温室里的花朵才有资格一辈子保持纯真,遗世孤立。普通人,就如河底的沙石,要想和大环境融为一体,就只有打磨成一枚光滑的卵石。可是,要我选择,我却宁愿做一枚沙滩上的卵石,都不肯去做被呵护的花朵。” “我并不是不喜欢现在的你。”郭信文说,“我只是……我觉得你……” 他语塞了。 江雨生能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话:“信文,你只是寂寞。你实在太寂寞了。” 他这样的人,出生时基本就注定了大半生的轨迹。穿什么衣,念什么书,做什么工作,娶什么样的妻子。 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 他又位高权重,他不开门,没人能走进他的围城里。无人敢自作多情关怀他,更没人敢对他评头论足。 他又不同于顾元卓。后者家道中落,干脆另起炉灶,重头再来,可以完全做自己喜欢的事。 郭信文是时光中一名孤独的旅客。 郭信文低声说:“你当年和顾元卓,过的也并不是这样的生活。” “一样的。”江雨生说,“不是生活模式,而是对男人的态度 分卷阅读219 绽放 作者:靡宝 。我渴望男人,渴望和他们产生爱情。这些你不屑一顾的客人,在我眼里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郭信文眉头紧锁,嫌恶道:“这些人,你都能看得上?” “所以我说我们俩不同。”江雨生说,“你觉得他们丑陋,但是我可以和他们共情。我知道那是在寻求慰籍和陪伴,抒解寂寞。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江雨生指给郭信文看:“你瞧,我内心深处,会去嫉妒那些青春漂亮的男孩,羡慕他们光洁的肌肤和纤细的腰肢。我的目光会下意识在那些男人健壮的身躯上停留,欣赏他们结实的肌肉。我能读懂他们每个姿态的含义,看懂他们每个眼神。我也会有幻想。平日里看到英俊的男人,男明星,我会分泌多巴胺。而你不会。” 郭信文说:“我说过,我只喜欢你。” 江雨生笑,将手覆在郭信文手背上,非常直白地问,“那你对我有什么冲动?你幻想过我的身体吗?” 郭信文面色不变,但是鼻尖隐隐有些冒汗:“我们吻过……” “那个像小孩子抢玩具似的吻?”江雨生笑着,“我说的是成年人的吻。是你急切地想要占有这个人,想和他以最袒露的姿态,做最亲密的事……你看过我和顾元卓的录像。你很迫切地想和我做那些事吗?你想像他一样对我……” 郭信文反手握住了江雨生的手,用力极大,几乎要把骨骼捏碎。 “你想把我吓退,雨生。你是怕我后悔。可我说过,我愿意为了你去改变,去尝试。” “这就是问题所在。”江雨生摇头笑,“都活这把岁数了,你还不明白么?永远不要为了迎合别人而去改变自己。不然,你迟早会后悔的。” 人只有做自己时,才最恣意快乐。 位高权重的郭信文,一个人便是一座孤城。 有板有眼的一砖一瓦,横平竖直的建筑线条,深灰暗青的色泽。 高大,雄伟,庄重。但是也寂静、压抑、寂寥。 曾走进城里的人,又因受不了寂寞,都纷纷离去,比如前妻于怀安。而只有江雨生,他耐得住寂寞。他曾到访过,也曾离开过,现在又回来了。 郭信文为了把江雨生留下,便想着给他需要的一切。 这是一份真挚的情谊。江雨生很感动。但是他的经验告诉自己,他如果和郭信文真的走到那一步,都会后悔。 但是有些人,感情再好,也只能止步于友情。性关系并不适用于他们。 只是江雨生理解郭信文。这男人将他固执的脾性用于一切事情上,包括这场求爱。 义正严词的拒绝只会把关系闹僵,白白糟蹋了一段友情。只有循序渐进地引导,劝解,让他自己想明白,清醒过来,才能化解这个困局。 两人后来在一家常去的茶馆喝茶看球,混到深夜才回来。 司机把车开到公寓楼下。郭信文坚持要下车送一下江雨生。 他这人,很多事上都像足他父亲,有一种老派绅士的体贴和固执。尤其在礼节上,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不肯有少许差池。 郭信文低声说:“你今天说的话,我回去后回好好想一想的。只是,雨生。尽管你说你变得油滑了,我依旧还觉得你同当年一样。” 江雨生道:“那要不是我当年就已如火纯清,要不就是我如今做人的功夫还没修炼够。” 郭信文说:“你这样就很好,不要改变了。” “这话我也回赠你,信文。” 郭信文笑:“好好休息,改日再一起出来赌球。今日输你五十块,下次总得翻倍赢回来……” 郭信文的目光投向江雨生身后,面色微变。 江雨生扭头,就见顾元卓拎着便利店的购物袋,正慢悠悠走过来。 路灯照着顾元卓一脸懒洋洋的笑容上:“这不是郭总吗?” 郭信文从容地点头:“顾总,好久不见。” “确实有些年岁了。”顾元卓并不走近,“我回国后一直想上门拜访,感谢你之前对顾家的关照。只是郭总是个大忙人,时间上总是不凑巧。想不到有缘,今日在家门口碰到了。” 郭信文扑克似的面孔终于有些变化:“家?” 顾元卓道:“我就住这里,住江教授对门。江教授没有和你说?” 江雨生并不打算掺和到这场戏中来。况且这两个男人的主要恩怨是家仇,这个戏份他也抢不了。 顾元卓说:“不知道郭总这次会在T城呆多久?当年顾家变卖家产,有不少珠宝古玩,是被郭家拍卖所得。其中有几件属于家母的首饰和名画,我想回购。不知道郭总是否能割爱。” 郭信文道:“我最近都会在T城。如果有事,直接同我秘书预约就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顾元卓笑,又朝江雨生点了点头,施施然走进大楼里去了。 郭信文沉默片刻,低声说:“顾元卓的行动力,倒是不容小觑。你还是因他才又拒绝了我的?” 江雨生说:“ 分卷阅读220 绽放 作者:靡宝 他这人极不要脸,你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呢?” 郭信文轻轻叹了一声:“那,晚安。” 肯定是有些不高兴了。 情敌已经住到了对门,江雨生却只言都没和他提。 他或许对这场竞争后悔了,觉得一切太荒唐,难度太高,江雨生这人似乎又并不怎么值得他这么卖命。或者觉得顾元卓竞争手段太过无赖,自己显然是没法像他那样低到尘埃里。 江雨生乘电梯上楼的一路都思绪纷杂。 他对着郭信文,难免像个揣摩圣意的下属。动辄怕龙心不悦,又怕君臣产生芥蒂,含冤入狱,六月飘雪。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己明明并不在郭信文手下讨活路,何必还这么谨小慎微呢? 郭信文是何等高贵人,他怎么会舍得出洋相?他这辈子都要完美光鲜地度完,死后躺受万人瞻仰了才合棺。 你要他也去踩个破小黄车试试? 想起顾元卓踩车追自己那一幕,江雨生又不禁笑了出来。 有些事,也确实只有特定性格的人做出来才有趣。 顾元卓打滚撒泼,只让人觉得是小狗耍赖,又好气又好笑。可郭信文要真踩个破车跟在江雨生身后,他只会诚惶诚恐地跪求万岁爷回到自家的龙辇上去。 江雨生走出电梯之际,脸上都还带着笑。 一阵强悍的力量抓住了江雨生的胳膊,将他一把拽进了对门屋内。 房门甩上,人被推在门上。 惊怒的叱喝还未出口,就已经被滚烫的唇堵住。 屋内没有开灯,都市的灯光自窗外透进来,家具全都蒙着一层蓝灰色。 呼吸交错,男人霸道地将人压制住,口舌带有无与伦比的魔力,能摄人心魂。 这强劲的吻简直让人无法抵抗。江雨生稍不留神,就头晕脚软,被动地任由男人攻城掠地。 好半晌唇分,两人都气喘吁吁。 他们在黑暗中凝视着彼此明亮的眼睛。像捕食者,仿佛随时都会再度张嘴扑向对方,开启一场新的厮杀。 “你越来越调皮了,雨生。”顾元卓轻抚江雨生汗湿的脸颊,嗓音低沉得引人犯罪,“我前脚走,你后脚就去找别的男人。” 江雨生冷笑:“是啊,坏男人才人人爱。我的男朋友还多着呢。敏真不在的时候,我每逢周末都会在家里开性派对。” 顾元卓轻笑:“我对此保持怀疑。我看你其实空虚得很,多年都不得满足。” “放屁!”江雨生用力推他。 顾元卓仗着身体优势又镇压下来,低头再度吻他。江雨生偏开脸不配合,抬腿踢他。 顾元卓这次有了准备,身子一偏躲过了致命的一击,随即出手擒住了要害。 江雨生浑身一僵。 就这半秒的迟疑,他再度被顾元卓狠狠地吻住。 这一次,就不再只是个简单的热吻。 顾元卓上下两方夹击,一边吮吸挑弄着江雨生的唇舌,一边解开了他的腰带,手探了进去。 那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车熟路地包裹住了那团柔软的器官,按照记忆中对方最喜欢的力度和方式揉捏起来,感受着它在掌心膨胀、坚硬、滚烫.... 江雨生在他手掌中一阵阵细微颤抖着,清晰感受到身体上的变化。 那甜美的感觉自身体深处泛了出来,唤醒了血液的躁动,涌遍全身。 这种久违的、熟悉而温暖的愉悦,舒服地让江雨生情不自禁从喉咙深处发出感叹。 他抬起手,搂住了男人的肩膀,开始回吻他,用积极的反应来鼓励他继续。 顾元卓似乎低笑了两声。江雨生头晕脑胀地,并未听得真切。 他放弃了坚持,紧紧攀在顾元卓的身上,磨蹭着,唇舌疯狂纠缠,随着男人的手轻轻挺动着腰,享受着令人战栗的快感。 不论心作何反应,身体已最直接地向这个男人投了诚。只有顾元卓最了解他 的每个需求,知道他每一个反应的含义,并且即可给予他最想要的一切。 江雨生咬着顾元卓的肩膀,在他手中释放了出来。 浑身发抖,大汗淋淋。 顾元卓的笑声在胸腔里震动。他高挺的鼻梁蹭着江雨生汗湿的耳朵。 “服了不?嗯?” 江雨生软绵绵地靠着门,几乎站不住的样子。眼皮耷拉着,气若游丝。 男人的手得寸进尺地开始解着江雨生衬衫的扣子。 “今晚……别回去了……” 江雨生的回应也很直接。他背靠着门,抬起腿一脚踹在顾元卓的腹部。 不轻不重,不伤人,但足够将顾元卓踹了个趔趄,连退好几步,跌坐在沙发里。 而江雨生飞速拧开了,一闪而出,砰地将门甩上。 顾元卓低骂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吃饱了就跑,没良心的小东西!” 分卷阅读221 绽放 作者:靡宝 第101章 次日, 顾元卓照旧厚着脸皮钻进江雨生的车里, 和他一道上班。 江雨生也没拒绝。 人的底线就是这么一次次降低,舍了一就不好意思再坚持二, 人家就把地板磨穿了。 一车包括司机四个人, 前后左右坐得均均匀匀。乘客都不说话, 掏出手机看漫画的看漫画,看新闻的看新闻。 江雨生的手机振动, 跳出一条微信。 顾元卓:昨天回去想我了没? 江雨生眼皮都不抬一下, 回道:无聊。 顾元卓:我一晚上都在想你。 江雨生:你越来越低俗了。 顾元卓:你以为我想什么?我只是想到我们的过去。 江雨生没回。 顾元卓手速飞快,一条条发过来:想起我们俩在T城定居, 一起布置我们的房子, 一起买菜做饭, 一起逛T大。 我想起你在花园后面种花,我在后廊下复习功课。 我想起敏真刚来的时候,瘦小得像一只小流浪猫,不说话。她现在是我见过长得最健康漂亮的女孩儿了! 我想起我最风光的那段日子里, 你等我回家等到在沙发上睡着。 我想起我爸死后, 深夜,你紧紧抱着我, 一直没有放手。 我想起我们分手的那个下午,雨生。 我记得你当时的泪水, 还有靠在我胸膛上的感觉。我这六年来, 从没忘过。 江雨生低垂着的眼帘遮住了所有的思绪。顾元卓都不确定他是否还在看手机,但是他依旧说了下去。 雨生, 你究竟在顾忌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我知道你相信我的人的。那也请相信我对你的爱。 请让我回到你身边。 江雨生放下了手机,扭头望向窗外。 顾元卓不再骚扰他。 敏真看完漫画新番,下意识扭头朝后座望了一眼,却是看到了很有趣的一幕。 两位长辈各自靠窗坐着,脸都望向窗外,互不理睬。 可偏偏,他们各自垂下一边手臂在身边。只差一点点,就能握在一起。 今日不止顾元卓回忆起了过去。 敏真记得,他们全家曾搭乘飞机长途旅行。这两个男人曾头靠着头安睡,手指一直紧扣在一起,仿佛片刻都舍不得分离。 这两只手,离再度握在一起,还有多远的距离呢? *** 到了办公室,郭信文的电话来了:“雨生,这个周末你和敏真有空吗?” 江雨生听他声音轻快,想必昨夜的事没有让他不愉快,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郭总有什么吩咐就直说。我们俩肯定会为你把日程腾出来的。” 郭信文笑道:“我二弟回来了。他订了婚,想在这边举办个就会,带准新娘认识一下亲朋好友。” “恭喜呀!”江雨生意外,“好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女方是什么人?” “哥伦比亚的一家航运公司的女儿。” “孝文这小子有福气!” “不过是桩互惠互利的联姻罢了。”郭信文道,“只办个自助餐酒会,就在我家东郊湖区的度假酒店里。你们不用穿得很正式。” 敏真自江雨生这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错愕了片刻。 敏真同早年的朋友大都在网络上保持着密切的来往,但是同郭孝文,足足六七年没有联系了。 他们一个是还在念书的小女孩,一个是已去南美扛枪顶炮的成年男人,又并不是至交好友,确实没有联络的必要。 敏真只从郭信文口中听说,郭孝文那股痞子气,让他在南美那么个半无政府状态的混乱环境下居然混得如鱼得水。这几年郭家在南美的公司已扩大了不止两三倍,全是郭孝文的功劳。 混小子今非昔比了。郭信文提起这弟弟,一股难掩的自豪。 当年郭孝文走前,曾托他大哥给敏真送来一套精装版的《哈利·波特》。并且附有一张纸条:“把我哥送的三国丢了吧。这才是你这年纪的孩子该看的书。” 敏真当然没有把三国志丢了,但是也将哈利波特读得滚瓜烂熟。 郭孝文就此同孩子们的魔法世界联系在了一起,令他在敏真的记忆里就像个彼得潘,从来没长大过,还是当年那个中二张狂、又笨拙迟钝的楞头小子。 “他这么早就结婚呀?”敏真惊讶。 江雨生说:“他大你十二岁,今年都二十八了。这个年纪结婚很正常。” “也是哦。”敏真感叹。 他们都不住在永无岛上,都会长大,成家,养育子女,老去。 敏真忽而感受到了岁月匆匆流逝带走青春的无奈。 *** 顾元卓到了办公室,有不速之客在等着他。 “顾总您好,郭总让我把这些物品给您送 分卷阅读222 绽放 作者:靡宝 还过来。” 这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好似提前半年就来报道的圣诞老人。他给顾元卓带来了所有顾家被郭家在拍卖会上购买走的珠宝和画。 男人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祖母绿嵌钻石的项链。它是顾卫东送给妻子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顾元卓还记得少年的自己为母亲戴上这条项链事的情景。 一个没有丈夫出席的结婚纪念日,一条价值连城的珠宝,一个在寂寞中枯萎的女人。 “珠宝的鉴定证明都在盒子里。”那男人说,“郭总说,之前您家搬家混乱,托他代为保管这些珠宝名画。如今您已安定下来,物归原主,请您签收。” 顾元卓捏着单子,低声笑了。 好个郭信文。他有他反击的法子,做得教人不但挑不出错,还得腆着脸给他鞠躬道谢,为他的仗义大方歌功颂德。 如今顾元卓混出头来,郭信文卖顾家珠宝就只是“保管”。若顾元卓一事无成,那这些名画珠宝也就理所当然地妆点了郭宅的墙壁和女眷的脖子。 他郭信文大方,顾元卓也不能小气了。顾元卓并不核对单据,大笔一挥签了字。 等送走了郭家信使,顾元卓铁青着脸吩咐小朱:“把这些东西送去苏富比估个价。” 顾元卓也不用对郭信文感恩戴德。郭信文不取分文还珠宝,本是他应该的。 顾卫东当时错信了郭家放出来的一个假消息,投资失败,给本来就已不堪重负的骆驼背上又加了一捆柴,导致山崩地裂。 归根结底,也是顾卫东自己贪心不足,明知消息可靠度不高,但是为了巨大的利润,为了给自己翻盘,铤而走险。 郭家当然在这其中起了个不大不小的作用,并不能完全免责。可要顾元卓把家破人亡全怪在郭信文头上,他亦觉得做不到。 人若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同懦夫有什么区别? 郭家员工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封请柬:“郭家二少订婚,周六在白鹿湖山庄举办酒宴,有望顾总能拨冗赏光。” 顾元卓问:“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对面江总那里发请帖?” 这男人一怔,笑道:“正是。” “好。”顾元卓收下了请帖。 *** 江雨生觉得,自打顾元卓回来后,他的生活每天都有点新鲜事发生。 像是淤塞许久的溪流突然疏通,往多年来都一沉不变的静潭里注入了鲜活的山泉,以及充沛的活力。 这个变化,让今年这个出奇闷热潮湿的初夏变得不那么难熬。 比如今日。 先是郭家一早发来大红请帖,得知故人有喜事;再是发现,公司里年轻女性全都捧着手机交头接耳。 女孩子们吃吃笑,双眼和脸颊都在绽放春色。 “顾叔叔上了美国《名利场》封面了。国内媒体都在跟着报道呢!” 敏真给江雨生解惑。 “记者肯定爱慕顾叔叔,几乎将他描述为中国的达西先生。顾叔叔家祖上不是前清官员么?到了文章里,就是清朝贵族之后,两度家道中落,如今在顾叔叔手中再度重新崛起。你瞧,标题都叫做《王子归来》。” 江雨生险些把蛋花汤给喷了出去。 王子?他顾元卓是哪门子王子? 这要换在清朝,就是谋反,全家都要拉去砍脑袋。 但是照片确实拍得极好。 顾元卓穿一身深蓝色西装,半坐在沙发扶手上,手抄口袋里,对着镜头,笑得轻松自然,一派落拓不羁。 他俊美的五官在光影作用下显得格外硬朗分明,古铜的肤色和眼角淡淡的纹路极具成熟魅力。 报道里还有一张跨页全身照,简直是天王巨星的待遇。 顾元卓置身一处繁花似锦的温室里,白衬衫黑西裤,悠闲地坐在一张铺着波西米亚毯的大沙发中。 身后、脚下,摆满了各种怒放的月季。 就差一个柳腰金发的美人卧在他的膝上,圆满了这一副“美人在膝花满堂”了。 “国内报道也铺天盖地。”敏真眉飞色舞,“人长得好看就是吃香。你看微博热搜榜上,顾叔叔不用买榜就杀入了前十。我觉得舅舅你要是多接受点采访,肯放照片,也丝毫不比顾叔叔差。” “我可不想出这个风头。”江雨生骇笑,“做学术的人,就要心静。我同时经商,就已很不务正业了。” 正说着,秘书敲门道:“江总,对门的顾总找你,没有预约……” 正说着,顾元卓已经走了进来,开口就急道:“雨生,你怎么不接电话?” 江雨生一愣。他一个下午都在开会,将手机调整为了静音,忘了调回来。 一看手机,上面竟然有十来通未接电话。 “不用打回去了,是物业打来的。”顾元卓说,“他们一直联系不到你,都找到我这里来了。你家屋子突发漏水,都漏到楼下刘老太太家了。 分卷阅读223 绽放 作者:靡宝 ” “什么?”江雨生大吃一惊。 “别慌。”顾元卓忙道,“工程部的人员已经把你家水阀关了。漏个水而已,又不是起火。只是楼下刘阿姨有点难缠。” 顾元卓没有危言耸听。 江雨生匆匆赶回家。一开门,就有一波水流自屋内涌出。草编拖鞋浮在水上,小船儿似的飘出来。 而刘老太太本来正同邻居哭诉,一见正主回来了,立刻捶胸顿足。 “江教授,你说这是个什么事?我家才重新装修不到半年,灶都还没烧热,就被你家的水淹了。你看看我家这吊顶,这墙壁……” 江雨生忙不迭道歉。 “你说说我现在怎么办?万一楼板被你家的水泡塌了,掉在我脑袋上……” 江雨生啼笑皆非:“阿姨,这楼板是钢筋混凝土,不是泥巴敷的。” “哟,你说得倒简单!”刘老太太怒目。 “刘阿姨,你别急。”顾元卓亲切地一把挽起了老太太的手,凑到她耳朵边,嘀咕了起来。 刘老太太一张晚娘脸眼看着一点点欢喜起来,红光取代了阴云,倒挂着的皱纹纷纷上扬,两眼笑如弯月,一口假牙全露了出来。 尽管早就知道顾元卓的魅力,几乎男女老少通杀,决不错放一个,但是江雨生和敏真还是蔚为奇观。 “好,好!”刘老太太拍着顾元卓结实的胳膊,“你这小伙子,心眼儿细,办事实在。阿姨我就听你的。” 顾元卓又低声吩咐了一路跟来的小朱几句。小朱连连点头,扶着刘老太太走了。 “这就完了?”敏真好奇得抓耳挠腮。 顾元卓不以为然道:“前几天有人送了我两张邮轮船票,东南亚半月游。我倒是想带你舅去呢,就怕他不肯,只好送给刘老太太,让她同老闺蜜去。你舅舅也好安排装修公司给她重新刷墙。” 一番话,又是邀功,又是诉情,一举两得,半点都不浪费机会。 至于漏水原因,原来是客用卫生间的一个三角阀腐锈了,选在今日家中无人的时候崩裂开来,上演了一出水漫金山。 这客用卫生间又位于全屋最中央的黄金地段,每间屋子都被这大水一视同仁地浸润过一遍。实木地板泡了个结结实实,家具全都插秧似的立在水中央。 不过因为发现的早,刘老太太家受灾倒是不严重,只是墙壁渗水,没有波及家具和地板。 “家具都没事,只是需要换一批木地板。”顾元卓对江雨生说,“我看你倒不如借此机会重新装修一遍。这房子怕装修了也有十来年,风格拖泥带水,早就过时。我认识一位刚回国的设计师,风格简洁利落,很适合你。” “一装修就要好几个月,我和敏真住哪里?” “还能住哪里?”顾元卓笑着朝江雨生挤眉弄眼,“我家又没有被淹,空房间又多。你们爷儿俩暂时住过来就好。” 片刻沉默后,江雨生淡淡道:“顾元卓,要不是对你足够了解,都要怀疑我家漏水是你一手安排的。” 顾元卓笑呵呵,靠着墙,身子歪歪地朝江雨生斜过去。 “要是我肯做这个事,那我搬来第二天你家就漏水了。” 江雨生斜睨着他:“那也不用住你家。外面酒店多得是。” 顾元卓低声说:“你别只想到你一个大男人,住哪里都方便。敏真这么个大姑娘了,衣服鞋子堆成山,怎么搬去酒店?我家一应俱全,又有钟点工做饭,平时一起上班也方便。” 江雨生依旧冷笑。 “那我向你保证。昨晚儿的事,绝对不再发生了。”顾元卓的唇一凑到了江雨生耳边,轻飘飘地吹着气,“以后没你允许,绝对不乱碰你,好不好?” 江雨生面无表情,耳朵却火辣辣起来。 顾元卓见好就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敏儿,收拾行李,住叔叔家去咯!” 敏真一声欢呼,跟着顾元卓跑了。 江雨生靠在墙边,好一阵才顺过气,给耳朵也降了温。 他环视了一圈泡得如澡堂子的客厅。 “江雨生,你有点出息吧。”他对自己说。 可终究还是收拾了换洗衣物,走进了顾家的门。 江家舅甥俩搬家时,顾元卓吩咐钟点工做了一大桌子饭菜,还砰地开了一瓶香槟,美其名曰表示慰问。 酒足饭饱,一家三口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敏真忽而道:“叔,我们看到你的报道了。” “哦,名利场。”顾元卓拿手肘碰了碰江雨生,“你觉得怎么样?” 江雨生盯着电视:“你何时出道拍电影?我会给员工发电影票,支持一下你。” 顾元卓笑:“那是还在美国的时候接受的采访了,没想到会闹这么大。我也并不想出这个风头。又不靠这张脸做生意。” 敏真说:“现在说这谦虚的话已经迟了。整个园区都知道你这个大名人了。我听小朱姐姐她们说,要多别的公司 分卷阅读224 绽放 作者:靡宝 的美女都来打听你呢。你不心动呀?” “老咯,消受不了这个艳福咯。”顾元卓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朝江雨生抛去一个脉脉温情的眼神,“月是故乡明,人是旧时亲。我功成名就回家乡,还不就是因为恋旧么。要图新鲜,纽约又缺少美人了?” 江雨生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电视。 顾元卓低沉的嗓音钻入他耳中:“这是故剑之情。别人再好,我都不要。” 有那么一个人,在他稚气单纯的时候来到他身边,看着他成长,陪着他经历人生中最惨烈的家破人亡,帮助他熬过低谷,再毫无保留地支持他远走拼搏。 这样的故剑,人生能得一把已是上天恩赐。他只想将他寻回来,搂在怀里,好好珍藏一生一世。 江雨生好不容易降温的耳朵又开始微微发烫。 他起身:“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时间不过九点半,现在小学生都不会睡这么早。 江雨生一走,敏真也回房看韩剧去了。 顾元卓冲了个澡出来,从冰箱里拿了几瓶冰啤酒,走到江雨生的门口,敲响了门。 门缝里透出的灯光有人影晃动,江雨生穿着T恤睡裤打开了门。 湿润的短发耷在额前,浑身散发着湿润的清香。白日里的冷清高傲全都被这水气熏得软绵绵,轻飘飘,像一口棉花糖。 “看球不?”顾元卓靠着门框,双眉被屋内的光照得如盈盈秋水,“去影音室,我有高清投影仪,看着很过瘾。” 江雨生此刻连眼皮都有些软:“哪两个队?” “葡萄牙对西班牙。有你喜欢的C罗。” 江雨生依旧淡淡的。 “你不能只和郭信文赌球呀。”顾元卓委屈,“对朋友要一视同仁。” “你这赶鸭子上架呢。”江雨生好笑,“总是拿钱来赌,怪没意思。” “那咱们赌别的呗。”顾元卓低低的嗓音能与这片安静的空气产生共鸣,“谁的球队进了一球,输的一方就要听命做件事,怎么样?” 这个赌约,可比赌钱要危险许多。 可越是危险的事,往往越具有诱惑,勾引的人欲罢不能。 这样一个暑气弥漫的深夜,空调静悄悄的吹着凉气,让这间华丽的公寓与世隔绝,悬浮在都市的上空。 也许前面是深渊,也许是乐园。不走过去,你将永远无法得知。 江雨生长眉一挑,向前迈出了脚步。 第102章 硬币高高抛起, 又被拍在手背上。 “反面, 我是西班牙。C罗归你了。”顾元卓有些小失望。 江雨生拧开一瓶啤酒,心满意足地躺进了椅子里。 冰凉的啤酒祭着五脏六腑, 软绵绵的人体工学观影椅里躺进去如卧云端, 简直令人舒服得想打瞌睡。 顾元卓的高清投影仪并不是吹的, 啪地将画面打在雪白的墙壁上,人如坐在IMAX电影院中。屏幕里绿茵场, 看台上人海生浪, 旗帜翻飞,人们涂抹一脸油彩, 狂呼烈吼。 江雨生不踢球, 却爱看球。 球场上, 不论看客还是球员,都有种寻常生活中寻觅不到的原始狂野。这种气氛能令那块土地富有神奇的生命力,几乎插根筷子都能发芽。 作为一名生物学家,他无法不被任何有形的、无形的生命所吸引。 一如他当初看到蓬勃如太阳神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顾元卓。 正走神之际, C罗就已率先进一球。 江雨生高声喝彩, 大笑了起来。 “怎么样?”他朝顾元卓看去,“阁下做好准备了没有?” 顾元卓在椅子里扭来扭去, 如羞答答的小媳妇:“你要轻一点,人家怕疼。” 江雨生踹了他一脚:“少作。去, 做二十个俯卧撑。每做一个, 都要喊一声‘我是猪’。” 顾元卓嘻嘻哈哈地爬起来,朝掌心呵了一口气, 趴在地板上,一口气做满二十个。 “我是猪——我是雨生的小猪猪——我是爱雨生的小猪……” 江雨生险些拿啤酒泼他。 万幸影音室隔音效果极好,也不担心敏真在外面听到动静。 顾元卓爬起来,出了一身薄汗,手臂肌肉鼓胀,很是显得健美性感。 他这么一闹,气氛霎时热烈。江雨生也再顾不上悲春思秋,全神贯注在球赛上。 球场上,两个实力强悍的球队如两条蛟龙互相追咬,小小足球牵系着全球数十亿人的心,在球员们脚下灵巧传递,划出一道道优美弧线。 二十四分时,科斯塔终于成功射门,为西班牙队扳回一球。 顾元卓吹响清越的口哨,一脸不怀好意地朝江雨生看过来。 “也该让你们进一球了。”江雨生耸肩,放下啤酒站起来,“来吧。要我做什么?” 顾元卓却是坐着不动,定 分卷阅读225 绽放 作者:靡宝 定地望着他。 “别磨磨唧唧。”江雨生催促,“马上就要开赛……” 话未说完,人就被顾元卓一把拽了过去,跌坐在了男人膝上。 腰被箍住,后脑被扣住,被迫低下头。还未合上的唇被吻了个正着,舌放肆地伸了进去,如一支强旅,烧杀掳掠,横扫千军。 江雨生浑身巨震,手撑着扶手要离开。顾元卓却是起身抱紧了他,将这具身躯锁在臂弯里,加深了这个吻。 深深地,辗转地吮吸,牙齿轻轻咬着唇,舌尖挑逗起一层层热浪。 呼吸全乱了。 撑着扶手的手臂软了下来。江雨生如一只放弃挣扎的蝴蝶,彻底落入了网中。 顾元卓心满意足地把他抱在怀中,侧着头,耐心细致地吻着。唇自江雨生渗着细汗的额头滑下,轻触着紧闭的眼皮,冰凉的鼻尖蹭了蹭,又将唇覆住。 反复地,永不满足地吻。 音箱里传出裁判口哨声。 片刻后,唇在终于分开。 两人脸颊都散发着羞耻的热度,对视的视线里都闪烁着无法掩藏的渴求。 太熟了。哪怕隔了六年才再度亲热,身体的反应都还能掐表般同步。可以说是老夫老妻没有惊喜,亦能说是极有默契一拍即合。 江雨生自顾元卓身上爬起来,手忙脚乱,险些没一跤跌在地上。 顾元卓伸手去扶他,被他一手甩开。 “你说的话当放屁呢,顾总。”江雨生挑眼斜视。 “我是说过啊。”顾元卓双手抄在脑后,长腿翘起来,“但是,和我接吻,就是我赢球的要求。我做了俯卧撑,你就要给我亲亲。也要愿赌服输。” 江雨生接连深吸好几口气。 可不是?愿赌服输。他接受这个男人的邀请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并不是不知道这是个危险的赌局。 “江大教授,别一副被我占了大便宜的模样。”顾元卓笑得越发恶劣,“你也不是没享受到,还贴着我一个劲蹭。” 这话说得简直下流无耻! “怎么,生气了?”顾元卓饮一口啤酒,“你可以走呀。门又没有锁。” 江雨生觉得自己要疯了。若是为了尊严,就应该给顾元卓一拳头。但是他身体却在这紧要关头背叛了意志。 他坐回了沙发里。 “行,愿赌服输。”江雨生咬牙切齿地笑,“你有科斯塔,我也有C罗。不到最后,不定胜负。” 顾元卓回以一个响亮的饱嗝:“宝贝儿,如果你能坚持到最后。” 江雨生忍无可忍,将瓶子里最后剩的两口酒泼在顾元卓脸上,洗一洗他满脸横流的傲慢。 顾元卓并不恼怒。他拿衬衫抹脸,哈哈大笑。 笑声浑厚,放荡,不羁,同他此刻的人一样,像一匹奔在高原上的野马。飞掠狂沙走石,横渡黑山白水。 今夜真是有点邪门了。 好端端一个对着自己摇头摆尾的男人变成无赖,江雨生居然还一个劲脸红心跳,手脚都在发软。 这必定是酒精的影响! 年纪大了,新陈代谢减缓,自然不胜酒力。 江雨生哪里敢承认,自己在这夏夜发了春心,浑身每个细胞都被那一吻、被这男人的粗鲁唤醒,全部都在躁动? 每逢葡萄牙队射门,江雨生都要从沙发里跳起来,很不能飞扑进屏幕里,抱着球飞进球门中。 大概就连伟大的C罗都不知道,他每射进一球,就能将地球上多少人自困境绝望之中挽救回来。 江雨生在进球后的欢呼声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拿脚踢顾元卓:“喂,到我了。” 顾元卓面带笑容起立,热情周道:“江教授是要我脱上衣呢,还是脱裤子?是唰啦撕掉呢,还是慢慢地脱?” “谁要看你的皮肉?”江雨生阴恻恻地笑,“去,蹲在前面。左手绕过后脑摸右肩,右手绕过后腰抓住左脚脚踝。右腿给我伸直了,左腿膝盖不准碰地面!” 顾元卓呆眼。牛高马大的一个男人,骨骼肌肉全都硬邦邦,掷地有声的,却偏偏要强坳出拧麻花般的姿势来。 顾元卓一边摆姿势,一边抱怨:“这简直不符合人体工学。” “你一个做游戏的,还能比我这个学生物的更懂人体工学?”江雨生翘着脚,吆三喝五,“动作要做到位,顾总。你不是很喜欢展示你的肌肉的吗?这个姿势能让观众更好的欣赏你的肌肉线条呢。头抬起来。保持好这个姿势,别乱动。” “我还要做到什么时候?”顾元卓哇哇叫。 “一直保持到进下一个球。”江雨生笑呵呵。 顾元卓惨叫:“那万一到结束都没进球呢?” “怎么会?”江雨生丢他白眼,“我家C罗肯定还要进球的。动作保持住了,腿再张大点。蹲着,不准跪地!” 顾元卓苦脸:“还从来没有人让我把腿张大点的……” “凡 分卷阅读226 绽放 作者:靡宝 事总有第一次。” “我觉得我好像扭到腰了。我能不能换个姿势呀?” “不能。”江雨生铁面无私。 “可是我的手已经麻了,举不起来了。” “想想共军长征两万五。” “我肯定拉扯到腿内侧肌肉了。” “想想革命烈士董存瑞。” 顾元卓艰难地蹲在地上,扭头看墙上投影,斜着眼盯着球转,眼珠子都要抽筋。 影音室里空调开得十足,可他依旧大汗淋淋。 眼看西班牙对葡萄牙球门发起强势进攻,顾元卓狂喜地险些跳起,却是眼睁睁地见球被守门员扑了出去。 “有点耐心,顾总。”江雨生嗑着瓜子。 顾元卓蹲在地上碎碎念:“快进球!快进球!给你们俱乐部捐一百万欧元……” 冥冥之中仿佛响起交易成交的铃声,科斯塔再度成功射门,为西班牙进了一球! 江雨生下颚关节咔嚓一声响。 顾元卓狂喜,一蹦三尺高。 刚蹦达了两下,他又蹲了下去。 “怎么啦?” “头晕……起来太急了……”顾元卓苦着脸比划。 江雨生哈哈大笑。 正笑着,顾元卓像一头黑豹飞身扑了过来,直接将江雨生压在沙发里。 他手在沙发一侧摁了一个开关,沙发竟然唰地一声展平开来,成为一张小床。 竟然还有这等变态的设置?! 江雨生直挺挺地陷在里面,被顾元卓骑在身上。浑身颤栗,极度兴奋。 他没有再挣扎抗拒。当顾元卓低头吻过来的时候,他闭上了眼。 这是个滚烫而绵长的吻,不如上一个激烈,却别具一番柔情。 他们相拥着,在这间幽暗却喧闹的屋里,如饥似渴地接吻,品尝着彼此唇齿间的甜蜜,体会着那一阵阵冲刷全身的电流快意。 他们在空调的冷气中一阵阵地冒着热汗,身躯紧紧相贴,拥抱的力度如此之大,仿佛要将错过的六年从身体间挤压出去,再也不留隔阂与空隙。 顾元卓反复地吻着江雨生的耳根,逗得他浑身止不住细颤。 “你还爱着我的,对吧。”顾元卓对着江雨生的耳朵吹气,“我知道,你还爱着我的。” 江雨生遍体滚烫如炽,抬起软绵绵的手推顾元卓:“差不多了……还看不看球呀?” 不料距离上一个球才过了两分钟,西班牙再度射门,赛场上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纳乔再度为西班牙进一球! 江雨生哀嚎地倒回沙发里,抬手搭在眼上,几乎已认命。 顾元卓呵呵笑着,手指灵巧地解开了他睡衣的纽扣:“宝贝儿,这下你的C罗男神也救不了你了。” 滚烫的吻顺着脖子一路蔓延向下,覆盖在堪堪课露出来的肌肤上,像是火山喷发落下的燃烧的石块,烫得大地阵阵颤栗。 江雨生向男人的唇与手投降。 纵使羞耻,他也承认,自己实在需要这个。他已等得太久。 他需要那双大手用力地抚摸着这具寂寞太久的身体,恨不能变成一块面团, 任由男人揉来搓去。 他需要那些柔软温热的吻来唤醒他每一寸肌肤,重温早年令他愉悦狂喜的记忆。 当裤子被粗鲁地一把扯去时, 江雨生还试图挣扎。但那轻微的抵触被顾元卓轻易镇压。 口腔的灼热包裹让江雨生彻底溃败。他无助而急促地喘息着,手指穿插在了顾元卓粗硬的黑发里。 根本不需要催促和鼓励,顾元卓几下就将江雨生弄得险些丢盔弃甲,不住低吟。 球员们满场追逐奔跑,屡次射门不进。可谁都没有心思再去关注球赛。 顾元卓使出看家的功夫,无比细致耐心地舔弄,吮吸,口手高度配合,简直就像一名正在施展毕生绝学的大师。 江雨生被他弄得一会 儿如在云端, 一会儿如坠深渊,身不由己,下意识挺腰往他口中送去。 顾元卓摁着他的腰,让他不要乱动,然后给他做深喉。 江雨生低声呻吟,大腿不住哆嗦。 “元卓......不行了......啊!放开......” 顾元卓置若罔闻,更加卖力地吮吸。 高潮来临之际,江雨生仰头歇斯底里地喘息,露出来的修长脖颈泛着一层粉红。 好一会儿,他才倒回沙发里,脸颊汗津津,眼中秋水波光荡漾,目光涣散。 顾元卓拿啤酒漱了口,又低头亲了亲那半软的小玩意儿。 江雨生的脚一动,顾元卓敏捷地抓住。 “又想吃饱了就跑?” 他半跪在地毯上,胯下睡裤里已撑起老大一个帐篷。 江雨生试图抽回脚。顾元卓却是低头吻着他的脚背,脚踝,吻一路顺着修长的腿向上延伸。 分卷阅读227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直到吻落在腿恨。顾元卓反复细致地舔着、吻着那片柔嫩又敏感的肌肤。直到江雨生发出难耐的低吟,他才松口。 顾元卓起身,撑着身子低头注视着满面潮红的江雨生:“在这里,还是回我的房间?” 根本不给他第三个选择。 江雨生吞下一口唾沫,说:“去你的房间。” 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主卧室,在混乱中扯去彼此的衣物。顾元卓险些把江雨生摁在门上就上了。 床头亮着一盏暖黄的灯,照得顾元卓肤色如蜜,一身肌肉健硕优美, 令人心折。 江雨生俯身吻着他健硕的胸膛,一路向下,同样用唇舌回敬着他先前一番盛情。 “雨生......”顾元卓兴奋得声音都在打颤,“这是真的吗?这不是做梦?” 江雨生抬头朝他一笑“还有比这更好的梦?” 他缓缓坐下。 他们终于毫无隔阂。 江雨生疼地直皱眉,顾元卓却是激动得浑身肌肉都要从肌肤下炸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江雨生,不住吻着他的胸乳,直到他适应了过来,便迫不及待地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开始了一场狂野的征伐。 久别的癫狂会让人彻底投入,时间飞逝。 疼痛过后,便是无限的欢愉和畅快,以及难以自抑的狂喜激动。 他们如饥以渴地接吻,如攀浮木般抱紧彼此,身躯紧密纠缠,以最亲密的姿态契合为一,随着原始而狂野的韵律起伏耸动。 汗水浸透了床单,呻吟都变得断断续续,喘息已无比粗重。可谁都舍不得放开彼此。 高潮频频而来,每次觉得筋疲力尽,可休息片刻,又在耳鬓厮磨中重新点燃激情,再度纠缠在一起。 顾元卓将他最卑鄙最狠辣的手段施展在了江雨生身上,掐着他一线命脉,就是不给他痛快。 他在江雨生的苦苦哀求中道:“说爱我,雨生。说你爱我,我就什么都给你。” 江雨生等不了下一个六年,他只能向他投降。 顾元卓满足了,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给了江雨生几乎能致命的快乐。 有些话,又何用逼他说。 他爱顾元卓,还有谁不知道呢? 江雨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他们几乎花了整夜收割粮食,累得两眼发黑。 江雨生记得顾元卓拿着温热的毛巾给自己擦身,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记得他自身后抱着自己,手臂滚烫结实。 “以后不能这样狂了。”江雨生记得自己躺在顾元卓的怀里嘀咕,“太不养身了……” “这才叫运动养身,最健康不过了。”顾元卓在他耳边低笑,“你与其抱着保温杯,不如好好来抱我。” *** 敏真今非昔比,她一看到早餐桌上只坐着顾元卓一个人的时候,就立刻明白了什么。 顾元卓还装模作样:“你舅舅昨天熬夜看球,今天多睡一会儿。” 换作六年前的敏真,肯定闷不吭声。 可如今的敏真,似笑非笑:“哦,是么?” 顾元卓板着脸:“赶快吃饭,吃完饭我让司机送你去公司上班。” “那你呢?”敏真问。 “当然留下来照顾你舅舅了。” “他不是只是睡懒觉而已吗?” 顾元卓语塞,把剥好的水煮蛋塞进敏真嘴里:“一桌吃的还不够堵住你的嘴么?” 打发了敏真后,顾元卓亲手新做了一份营养早餐,端到了江雨生的卧室里。 江雨生还没有娇气到一宿云雨就下不来床的地步。他确实是在补觉。 这账要算在顾元卓头上。 折腾到后半夜不说,清晨被生物钟唤醒时,一不留神,又被顾元卓摁着□□的一顿。 顾元卓还振振有词:“我们分别那么久,不是应该抓紧时机,把过去错过的美好时刻弥补回来吗?” 江雨生并未睡够,一脸起床气,吃着顾元卓送到床上的早饭:“谁和你弥补了?” 顾元卓爬在床一边,双手托腮,尾巴吧嗒吧嗒地摇着,满面红光:“都复合了,那把过去错过的事弥补回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江雨生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谁和你复合了?” 顾元卓愣,爬了起来:“雨生,我们昨晚可什么都做过了,你现在和我说不复合?” “做过就要复合?”江雨生从粥里挑着皮蛋吃,“谁还没有两三个互惠互利的朋友?单身寂寞,又热情,又熟门熟路,成年人一起过个夜,能算什么数?” 顾元卓呆住。 江雨生抬起眼皮,上下打量着顾元卓因穿着黑T牛仔裤而显得格外矫健的身躯。 “都说前任是最好的炮友。昨夜试了试,倒确实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顾元卓大叫,爬上床过来抓江雨生 分卷阅读228 绽放 作者:靡宝 ,“江教授!你昨天在床上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怎么可以提了裤子就变卦呢?” 江雨生忙端着粥躲:“顾总,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了,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你都信?日子过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元卓一把夺过粥碗,重重搁在床头柜上,而后两只铁爪各擒住江雨生一只手腕,摁在床上,把他死死压在被子里。 江雨生浑身酸痛未消,被男人这么一压,气息又有些不稳起来。 顾元卓俯身,望进江雨生的眼睛里:“江雨生,你别想吃了赖账,抹嘴就走。老子通宵累断腰地伺候你,要的可不是一夕之欢。我要的是个承诺,是一段重新开始的关系。” 说话间,他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垂了下来,银色指环在江雨生鼻尖晃动。 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指环上。 时光是无形的,花儿开了也会谢,但是总有有形不变的东西留下来,见证他们曾许下的承诺,成有过的爱恋。 顾元卓松开一只手,伸进江雨生的衣领里,也勾出了一条挂着指环的项链来。 “你还爱着我的,雨生。不用和我嘴硬了。承认还爱我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顾元卓躺下来,连着薄毯将江雨生一把搂进怀中。 “我这么拼命提升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方方面面都优秀光鲜的人,为了我自己的虚荣心吗?” “不是为了上遍所有时尚杂志封面?”江雨生嘲道。 顾元卓笑得胸膛振动,低头吻了吻江雨生的发顶,面孔上浮着说不出的宠溺温情。 “我就是为了当我回来找你的时候,成为你所能遇到的,最优秀的人,雨生!我为了让你除了我,根本看不上别的男人。我想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就该回头吃我这一口草。” “他们再嫉妒、再诋毁你都没用!你江雨生就是我顾元卓的眼珠子,心头血,命里的那一口气。你就是值得被一个才貌双全、家财万贯、情深似海的男人当命根子似的爱着!” “雨生,我要让所有人都羡慕你!” 江雨生大半张脸都埋在毯子里,半合着的眼里一片雾气沉沉。耳尖是粉红的,被乌发一衬,像一片蔷薇花瓣。 顾元卓亲了亲他的耳朵,低声说:“所以,让我们在一起,一点点把过去损失的时光,弥补回来吧。” 江雨生终于从毯子里抬起头来:“弥补?怎么弥补?” 顾元卓早有预案:“首先,先搬去我们原来的房子里。那里我已经买回来了,重新装修得漂漂亮亮,离科技园又近,很方便我们俩上班。” “其次,那就是好好过日子咯。你可以不出柜,雨生,你还在T大,出柜对你工作有影响。但是我想让一些亲友知道我们的关系。我想和你以人生伴侣的身份生活,旅行、社交,一起老去。” 江雨生眼中的雾气,已逐渐凝聚成了星星水光。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顾元卓兴奋低笑,“要趁着咱们俩还年轻力壮,抓紧时间把过去错过的床上养身运动补回来。” 江雨生叫:“这能怎么补?” 顾元卓拉他起来,靠着床头坐着:“我这么和你算个账:我们分别按整六年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周七天,那就是差不多三百一十二周。对吧?” 顾元卓拿着手机计算器点来点去:“而按平均一周两次来计算,那我们这些年,少做了六百二十四场床上养身运动。再把头疼脑热,出差开会等特殊情况扣除出去。就算减去个三分之一吧。那也还有四百一十六次!” 江雨生原本粉红的脸颊又白了回去:“啊?” “昨晚我们做了……有四次吧?” “五次!”江雨生怨忿,“你忘了算早上还折腾了我一次了?” 顾元卓笑呵呵:“好,五次。那扣除这五次,还剩四百一十一次。” 江雨生嘴角不住抽搐。 “宝贝,我们的任务还艰巨着呢!”顾元卓把粥塞回江雨生的手中,“好好吃饭,养精蓄锐,才有力气下地干活。这都还只是弥补,我都还没把其间我们正常情况下要做的运动算进去了。” “你行不行呀,顾元卓?”江雨生道,“就算是十八岁的小伙子,也经不起这么操劳的。你铁了心要做一头犁田老牛,我不阻拦你。我又不是女人,我可没资本陪着你这么瞎胡闹。” “来日方长呗。”顾元卓凑过去在江雨生的脸颊上响亮地啵了一口,“以后你的性福,由我来守护!” 他赶在江雨生破口大骂前逃出了卧室,上班去了。 第103章 等顾元卓走后, 江雨生把那份公粮报表拿来反复斟酌了一下, 越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岁月铁面无私,向来不肯饶过任何人。 早年江雨生和顾元卓恋奸情热的时候, 寻欢作乐一整夜, 次日清水洗把脸照样能出门上班。 昨夜下田收了一回粮, 江雨生觉得自己如一辆濒临报废的老农用车,每处关节都 分卷阅读229 绽放 作者:靡宝 在咔嚓作响, 动作稍微一大就容易散作一堆废铜烂铁。 要真按照顾元卓这疯狂的弥补计划执行下来, 他江大教授怕是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要油尽灯枯死在床上。 虽说人生自古谁无死, 但是□□劳死在床上是于怀平的终极理想, 不是他江雨生的。 作为一名正当年的青年企业家, 江雨生胸怀雄图伟业,不是没有做过诺贝尔梦。他想将宝贵的生命贡献给科学事业,而不是床务劳动。 大概老天爷听到了江雨生的呼声,校务处来了一通电话, 说原本代表学院出席某地讲座的教授突发痔疮, 血流成河,恐不能上场, 想问江雨生是否有空代劳。 虽然江雨生也觉得自己某部位并未比那位教授好多少,但是哪里肯放过这个逃生的机会? 他当即同意, 挂了电话就从床上爬下来, 飞速收拾好行李,直奔机场而去。 到了机场正是中午, 顾元卓的慰问电话打了过来:“小心肝儿,好点了吗?头还晕吗?” 江雨生正在候机厅排队登机,懒洋洋回道:“老宝贝儿,你的腰呢?椎间盘还突出吗?” “昨晚你不是都把我的腹肌人鱼线摸遍了吗?不要对我的盆骨核心力置疑。你在哪里,怎么有点吵?” “学校食堂。”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我还没那么娇贵。” “那晚上想吃什么?” 江雨生哼笑:“给你自己点份炒猪腰子吧。” 江雨生乘坐飞机一去十万里。 顾元卓下了班,兴致勃勃地在私房菜馆点了一套养肾餐,亲手提回家,才发现人去屋空。 “舅舅临时出差了呀。”敏真说,“他去C城出席一个讲座。他没告诉你?” 顾元卓的电话拨进来时,江雨生正在同一群与会的科学家吃完饭。 江雨生还以为顾元卓会开口就抱怨或者控诉他的不辞而别,可那头只传来温柔低沉的声音。 “那边景色好吗?” 江雨生笑了。 会议选址在一处风景极佳的临海度假酒店,宽大的露台外就是一望无际的碧海鳞涛。夕阳将海与天都染成冷冷暖暖的蔷薇色,酒店的白墙泛着金光,景色实在美不胜收。 谁说科学家们成日知道钻实验室,不懂享受生活? 江雨生站在栏杆边,眺望海景:“好到让我想起了和你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顾元卓说:“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日本。” “但是那次我并没有记住你。”江雨生说,“在长岛,我才认识了顾元卓。” 顾元卓笑:“那时候,想到你就在海湾对面。半夜有时候突然想见你,恨不能徒手刨水游过去。” 江雨生沉默片刻,忽而低声说:“有时候,怕是你不游过来,我也想游过去的。” 电话那头传来深而绵长的吸气声,片刻顾元卓才说:“可惜,从未见过你湿淋淋地从海水里走出来的样子。” 江雨生笑起来,嗓音别有一番沙哑韵味:“敏真都快有小男朋友了。我们早已经是不适合上演偶像剧的年纪了。” “我不觉得我们老呀。”顾元卓说,“三十出头,许多人的人生才刚开始。” “可是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半辈子了。” “那是因为我们相爱太早。” 江雨生说:“今天坐在飞机上时,我一直在想。我们这样就复合了,好像显得过去的六年是一场瞎折腾。” “怎么会?”顾元卓说,“我们这六年并没有虚度,成功的事业都不是凭空掉在头上的。” “如果我当初咬牙跟着你去纽约……” “也许我们早就把爱情消磨在了创业的琐碎之中。” “我并没有陪着你吃苦。”江雨生叹息。 “你为什么非要陪我吃苦?”顾元卓骇笑,“我顾元卓是什么宝贝,非要为我流过血、淌过汗才有资格得到我?况且,你这些年也不是躺在棉花糖上度过的,我亦没有陪着你吃苦。” 江雨生沉默。 顾元卓继续说:“独立的成年人,各有各的奋斗,谁都不能给谁代劳。我们分开六年,如今依旧能并肩齐驱,这已说明,我们就是最适合彼此的人。” 半晌,江雨生问:“你在纽约,遇到过别的人吗?” “遇到过。”顾元卓很坦诚,“我也尝试过忘记你,重新来过。但是不行。我已经被打磨成了一个只适合你的尺寸的齿轮,同别人在一起,怎么都无法顺畅转动。” “许幽呢?”江雨生说,“你们很亲密。” “吃他的醋?”顾元卓愉悦地笑了,“他是我的合伙人,朋友,恩人。我绝对不会和恩人有私情上的纠纷。” 所以当年顾元卓也坚决不肯让江雨生出钱为自己填补漏洞。 他有他的自尊,他不肯低着头去爱人。他要的是平等。 江雨生艰难地说:“我也曾 分卷阅读230 绽放 作者:靡宝 经认识过一个男人……” “那都过去了。”顾元卓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在乎你有过一个还是十个男人。哪怕你过去六年里夜夜都换男人,那也是过去的事。我又不存在于你的这段生活里,又有什么资格去在意?” 江雨生的耳朵被手机捂得发烫。 “江教授!”同行们在唤他,“过来合影呀,现在光线正好!” “去吧。”顾元卓隐约听到,“放个假,玩得开心。我爱你。” 他不等江雨生回应,已挂断了电话。 宴席很欢乐。科学家们有他们独特的、慧黠的幽默,听得懂的内行,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江雨生在席面上一贯不多言。但是他生得俊秀好看,坐着微笑倾听的样子十分赏心悦目。不论男女老少,前辈晚辈,都喜欢有他这么一个人在。 温暖的海风吹得人不饮自醉,更何况江雨生喝了很多红酒。 太阳张狂了一整个白日,晒得万物对它俯首称臣,此刻还不是只在海的一角剩下一条金边。 万物浸在紫灰色的暮色之中,朦朦胧胧,如莫奈笔下淡淡的一团色块。 这种黄昏寂寥一向教人惆怅,可今日江雨生却是生出一股热烈的爱意,被这泼墨般恢宏的景色所感动,心一直在狂烈跳动。 江雨生的房间临海。夜里涨潮,浪花冲刷岸边礁石,哗哗声催人入眠。 灯塔的光一闪一闪,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内。 江雨生起床推开落地窗,让海风和潮水声涌了进来。 欢笑与歌声随着海浪的节拍,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天空繁星如街市。 江雨生不知不觉站在了小码头上,看着那个少年驾驶着一艘洁白的游艇缓缓靠过来。 修长结实的身躯,明亮的眼睛,雪白的牙齿。在这幽幽黑夜中,顾元卓浑身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 他脚一迈,整个人跌进船里,同顾元卓滚做一团。 星光为被,海水呈现透明的宝蓝瑰紫。他们互相依偎着,随着飘飘摇摇的小船去向不知名的远方。 直到被门铃声唤醒,江雨生都还觉得身体在随着水波摇晃。 他睡眼朦胧地去开门。 梦里拥着自己的那个男人,正扶着门框站着,朝他微笑。 江雨生愣住。 顾元卓一身风尘仆仆,脚下放着一个拉杆箱,显然才从飞机上下来。 而此刻才是早上七点半。 江雨生喉咙咯咯响,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教授早呀。”有与会人员从斜对门走出来,“一起去吃早餐不?这位是?” 顾元卓从容地点头笑:“您好,我是江教授的助理。” 又对江雨生说:“教授,您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 说着就大咧咧地走进了江雨生的房间里。 那教授低声问江雨生:“你这助理好帅气。多大年纪?结婚了没?我有个侄女你见过……” 江雨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女儿都十来岁了。” 关上房门,转身就见顾元卓坐在床边笑得肩膀颤抖。 江雨生问:“早班飞机?” “晚班。”顾元卓说,“半夜到的,在机场酒店凑合了半宿,怕打搅你睡觉。” 江雨生听到自己砰砰心跳声:“敏真呢?” “她都十六岁了,巴不得我们俩滚得远远的,不要管着她。” 江雨生挠头,去卫生间洗漱。 顾元卓走了进来,自身后搂住他的腰,胸膛紧贴着他的背。紧得像是两块强力磁铁,啪地贴在一起。他胸膛的线条起伏,奇异般地贴合江雨生背部的曲线,没有余一丝空隙。 顾元卓长长舒了一口气。 像是一个在江海中漂泊许久的人,终于游到了岸,五体投地地趴在陆地上。 江雨生刷完牙,转过身去。顾元卓便把他摁在洗漱台前,低头咬住他的唇。 江雨生抬着头,温和地回应,唇瓣厮磨,舌尖交缠。他抬手捧着顾元卓的脸,手掌被男人冒出来的胡渣刺得微微痒。 直吻得两人都浑身发热,面红耳赤才分开。 这一整日,顾元卓都尽忠尽职地扮演着一个殷勤体贴的小助理。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江雨生,吃饭的时候为他端盘倒茶,开会的时候就自己搬来一把折叠椅,坐在江雨生旁边。 他们并没有怎么交谈。江雨生并未问他工作怎么办。 再日理万机的人,只要有心,都能抽得出这一日半载的空闲来。江雨生默默领了顾元卓的这片心意。 江雨生上台演讲的时候,顾元卓坐在台下望着他,两眼亮晶晶。 专业的东西,顾元卓从来听不懂,但是他听得比在场任何人都专注。江雨生每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被他摄像机般的目光收起来,储存在脑海里。 江雨生自信优雅,侃侃而谈,语言流畅,还不失风趣。 他讲了二 分卷阅读231 绽放 作者:靡宝 十来分钟,全场气氛越来越好,笑声掌声频频。 有位教授扭头对顾元卓赞道:“你们江教授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是啊。”顾元卓目不转睛,呢喃道,“再也没有比他更美好的人。” 江雨生在掌声中走下演讲台,走进洗手间。 顾元卓跟了过来,随手将“维修中”的牌子摆在外面,反锁了门。 江雨生听到咔嚓声时已迟。 他难以置信,看着顾元卓露出狼一般的笑容,朝自己走过来。 “你疯了!”他不住后退,“这里是酒店……会儿有人进来。” “我把门锁了。”顾元卓已将人擒拿在了手中。 “马上就要吃午饭了……” “那我们速度快点。”顾元卓把人拽进了隔间里。 “你怎么……发什么疯?”江雨生惊得都忘了挣扎。 顾元卓叼着猎物似的一口咬在江雨生的脖子上:“你不知道,刚才你在台上时,有多美……” 酒店的洗手间贴满大理石砖,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 江雨生手脚发软地扶着隔间的置物台,一只脚跪在马桶盖上,被剥得两腿光光。 他急促喘息,听着顾元卓在身后撕开了安全套。 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逃走,只要他强硬地拒绝。 可他反而反射性地塌下了身,任由身后的男人更好地掌控住了自己,直挺挺地冲了进来,将身体贯穿。 疼痛和极度的兴奋交织。两人都大声闷哼起来。 没有温柔前戏,没有体贴的抚慰,男人毫不留情地开始冲撞抽插,一下下狠狠顶到底,将江雨生朝墙上撞。 江雨生咬着衬衫袖口,不敢大声叫出来,身体却是迅速摆脱了疼痛,蜜酒般欢愉的快感自结合处散发出来,蔓延向全身。 他放软了身体,迎合着,包裹着,在身后深沉强劲的撞击中飞速沦陷。 而这隐秘、禁忌的场所让两人更加越来越亢奋。 顾元卓不停地吻着江雨生的后颈,语无伦次地说着情话,力气越来越大,一下下狠操简直要把人顶穿。 江雨生满眼水光,却是没法清晰地吐出哀求的话,只得不住摇头。 “嗯?”顾元卓一口气顶到底,把人摁在墙上,啃着衬衫滑落后光洁的肩膀,“老婆,这口公粮吃得满意不?” 江雨生大口喘气,刚想发表意见,顾元卓又飞快律动起来,将他好不容易聚集到嘴边的话撞得飞散。 太过激烈的动作让高潮来的又猛又快。 江雨生攀着置物台的指节都尽数泛白,实在忍不住,自喉中发出痛苦又偷悦的呻吟。 顾元卓几乎将他的腰掐断,埋在他脖子边,粗喘如兽。 等那醉人的颤栗过去,顾元卓将江雨生转了过来,拥着他,结了一个绵长温存的吻。 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他们花了好半天收拾残局,洗脸,让气息和脸色都恢复正常。 尽管如此,午饭和整个下午会议,江雨生都隐隐一副椅子上有针扎的不舒服模样。 顾元卓窃笑,被他不动声色地狠狠掐了一把。 会议完毕,举办方请专家们进城吃火锅大餐。江雨生不敢领教,只好寻了个理由逃开。 顾元卓和他返回酒店,在酒店的餐厅里,吃了一顿清淡的简餐。 “这个景色,”顾元卓望着餐厅落地窗外的海面余晖,“确实和长岛的景色有些像。” 近海有海岛和渔船,华灯初上,星火点点。 两人手拉着手,沿着酒店的碎石滩而下,走到海边。他们踩着浪花,慢慢地走着,一路闲聊。 很轻松自然,如一对相伴多年的老情侣。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对方都能即刻明白。 这片沙滩比较粗糙,人走过留不下太明显的脚印。 可就算留下又如何?还不是顷刻又被浪花卷着沙石填平了去。 人怎么能同自然相比?这地上随便捡起一颗沙砾,都有可能来自一块寒武纪的基岩。 岁月就这么层层叠叠。如今的壮丽、静谧、安详和美好,都来自过往的碰撞、锤炼和沉淀。 两人走到一处礁石滩,踩在温热的水中。顾元卓打算捡一个漂亮的海螺给敏真带回去。 乌金已经彻底沉入海中,天空犹有余晖。就像佳人身影已远去,空气中还留有余香。 海的暮色就是这么令人回味无穷。 忽而一阵风,带来了一道涨潮的大浪。江雨生猝不及防,被当头罩下。人没有跌倒,却是被浇得透湿。 顾元卓大笑,赶紧过来帮他。 江雨生啼笑皆非地抹着脸上的水,忽而道:“这下你总算知道我湿答答地从海里走出来是什么样了。” 他衣裤尽数贴在修长匀称的身躯上,白衬衫里透着肤色,湿漉漉的脸,被最后的余光镀上一条金灰色的边。 顾元卓深深地凝视他,目光里有着难以描绘的深沉情愫。 分卷阅读232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朝他微微笑,说:“还不吻我?” 顾元卓笑着低下头,深深吻住。 江雨生后退了一步,被抵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 礁石饱受了一整日暴晒,依旧暖烘烘的。而拥抱着他的顾元卓就如永不沉没的太阳,肌肤滚烫,吻亦滚烫。 涨潮的海水不断冲刷着他们,但是两人依旧忘我地深吻,仿佛要把这六年来错过的吻也补回来。 直到海水漫过了他们的膝盖,两人十指紧紧扣着回到岸上。 他们带着一路泥沙和水渍,躲避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参会人员,逃回了酒店房间里。 水声哗啦的浴室里,他们一边不停接吻,花沙里喷出来的热水让两具身躯逐渐回暖,温度一路攀升。 当江雨生半跪下来,扯下顾元卓的裤子,张口将他含住时,顾元卓忍不住痛快地低呼出来。 他兴奋得头皮发麻,浑身肌肉偾张,嘴里颠三倒四地唤着江雨生,说着肉麻兮兮的情话。 江雨生已有些生疏,但是细致耐心,很快就掌握了局面。 “我爱你!我爱你,雨生!我爱死你了!”顾元卓翻来覆去地念着,面孔已涨红,额角青筋曝露。 当江雨生深深含进去的时候,顾元卓发出野兽般畅快的低吼,骂的粗话又爆又火辣,听得江雨生耳朵滚烫。 顾元卓在最后时刻匆匆退了出来,却还是没有忍住,喷溅在了江雨生脸上。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江雨生一边心想这男人难道没有不应期吗,一边被抓着转过身,摁在了洗漱台。 不论经历过多少次,每次对着镜子做的时候,江雨生的羞耻度和兴奋感总会不可控制地飙升。 顾元卓精悍健壮的胸膛上滚满一一粒粒晶莹的汗珠,挂在锁骨间的指环随着动作一闪一闪。分明的腹部肌肉在剧烈运动中显得尤其性感。 他放肆地撞击,变换着角度冲刺,用尽一切手法挑起身下恋人的感受和情绪,给予他最强烈的刺激。 明明中午才痛快地做过,可两人就像久别的情人一样, 热情似火。 江雨生大声哀求着,身体却在放纵和迎合。高潮让他几乎虚脱,可是当顾元卓紧接着把他翻了个面,分开双腿贯穿时,他并没有挣扎。 从浴室转回卧室的床上后,两人才转而温情起来。 江雨生在顾元卓身上舒缓地起伏,时不时低头同他接吻。 他们终于在呻吟与呐喊之中找到了空隙,低声交谈,说着最私密的床第情话。用身体,用语言,用对视的眼睛,做着一场极度深入的交流。 直到筋疲力尽,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次日,江雨生在刺目的阳光中醒来,想起昨夜太疯狂,忘了拉窗帘。 好在窗外就是海。 身边空空,顾元卓不在。 手机下压着有他用酒店便签写下的留言,还是那一手遒劲狂放的字迹。 “我今天有一场重要的会议,一早赶飞机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爱你——老公。” 怎么就以老公自居了? 江雨生嗤笑,忽而发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银色指环。 是顾元卓给他戴上的?昨夜什么时候的事? 江雨生倒回床上,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块肌肉不疼,没有一块骨头不脆。可是心情前所未有地轻快,像窗外在清空之中翱翔的海鸟,发出嘹亮的鸣叫声来。 他抬起手,打量着那枚指环。 奇怪,以前挂脖子上时,他很少去留意,现在却发现指环面上其实布满许多细小的划痕。藏在衣领里六年,这一条条痕迹都不知从何而来。难道是人身上的伤疤,全都转移在了戒指上? 而戒指终究还是要戴在手指头上才合适的。 江雨生觉得,他不会再将它摘下来了。 第104章 就在顾元卓连夜万里追妻而去后, 留在T城的敏真却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日晚饭后, 公寓管理员拨通了屋内的可视电话:“您好,请问顾先生在家吗?楼下有一位姓许的先生想上来拜访他。” 敏真只简单地回了一句:“顾先生不在家。” 过了半晌, 管理员又来询问:“对方想问顾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他可否上来等他?” 敏真不方便独自在家招待陌生男性访客, 又担心对方是顾元卓什么重要的朋友, 便下楼去面谈。 公寓大楼的大堂一角,有供访客暂时休息的沙发。那个男人却站在落地窗边, 望着窗外街市的夜景。 背影修长挺拔, 衣衫利落得体,十分赏心悦目。 敏真记忆力极好, 通过一个侧面, 就已将对方认了出来。 六年多前, 正是这个不速之客,敲开了江雨生家的门,将顾元卓带走了。 “许叔叔,好久不见。” 许幽诧异 分卷阅读233 绽放 作者:靡宝 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少女。 “我是江雨生的外甥女。”敏真微微笑, “我们好几年前见过的, 您还记得吗?” 许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对江雨生那个外甥女几乎不存印象,好似她只是江雨生家里一只无足轻重的小狗。而眼前的少女神采飞扬, 高挑秀丽,令人难以忽视。 况且, 他来寻找顾元卓, 怎么是江雨生的外甥女来接待他? 许幽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敏真假装什么都看不出来,笑吟吟道:“很抱歉, 顾叔叔真的不在家。他和我舅舅去外地了,还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 许幽嗓音有些发颤:“顾元卓和江雨生……在一起?” 敏真点头:“家里就我一个人,不方便招待您,真的很抱歉。” 家? “你们住在一起?” “是啊。”敏真微笑,“对了,我有顾叔叔秘书的电话。您可以直接和他秘书联系,确认他回来的时间。” 许幽怎么会没有联系过小朱? 可小朱只说顾元卓不在公司,支支吾吾,显然有隐情。许幽只当顾元卓避而不见,气冲冲地直接上门来找人。 没想,顾元卓是真的不在。他碰了一鼻子灰,还被一个小姑娘看了笑话去。 敏真彬彬有礼,但是许幽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笑容里充满了戏谑和轻蔑。 顾元卓回国不过半个来月,十来二十天而已。这么段的时间里,他竟然就已同江雨生复合! 这么快,这么利落,快刀斩乱麻,银河迢迢暗度,千里江陵一日还。 分别了六年,扭头就能一拍即合,这是何等的默契和缘分? 许幽并不是为了追求顾元卓而回来的,他有公务在身。可是在他心中总存着点侥幸,觉得也许顾元卓和江雨生的复合之路不会那么顺利,也许顾元卓会发现一切都时过境迁,也许,也许他许幽还有机会…… 现实甩人耳光,总是最直接响亮的。 许幽五味杂陈,心酸得没处发泄,忍不住苦笑:“江雨生真是好运气。顾元卓始终对他痴心一片。” 敏真眸光清冷,淡淡笑:“顾叔叔运气也好。我舅舅这么优秀,终于被他抱得美人归。” 许幽深吸一口气:“江雨生怕是不知道顾元卓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 敏真点头道:“顾叔叔和你创业肯定各种艰辛不易。” “如果光是顾元卓一个人打拼,他今日顶多只经营着一个才起步的小公司,还需要整日苦哈哈地到处做说客,拉投资。”许幽愈发气愤,渐渐有些口不择言。 敏真冷静道:“我听说谷雨科技里,许家占有不小的股份。你们投资顾叔叔,也并不是做慈善。” 许幽惊异地瞪着眼前的小女孩。 那么天真稚嫩的一张面孔,却是有着超脱年龄的智慧。许幽这才隐约想起,顾元卓似乎和自己提过,江雨生的这个孩子聪颖过人。 但是许幽并没有在意过。他过去从来不在意有关江雨生的一切。他对自己充满信心,觉得早就把顾元卓和江雨生剥离开来,将顾元卓牢牢握在掌心中。 他对顾元卓有那么大的恩情,他贡献了那么多,顾元卓怎么能不对他感恩戴德? 顾元卓怎么好意思去爱别人? 敏真不想眼前这个男人去给自己舅舅添堵,决定乘此机会敲醒对方。反正她有年龄优势做挡箭牌,要是冒犯到了对方,也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 “顾叔叔没有许家支持,确实没有今天的局面。但是如今的成就,又并不归顾叔叔一个人。你们公司已上市,我看过财报,许家在这门生意里,也是赚得盆满钵满的。这笔资金拿去投资别的项目,未必有这么丰厚的回报……” “生意归生意。”许幽冷声道,“顾元卓生病卧床,出意外住院动手术,全都是我照顾。” “许叔叔你人真好!”敏真毫不吝啬赞美,“难怪顾叔叔满口赞美你。谢谢你替我舅舅照顾顾叔叔这些年!” 许幽险些没被那个“替”字气吐血。 敏真还不肯放过他,笑嘻嘻道:“顾叔叔性格挺倔强的,难得许叔叔你这么包容他。当初他家出事,他死活不肯让舅舅掏钱填坑。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话,记忆犹新。他说:他没法和恩人同床共枕。” 许幽脸色煞白。 敏真自顾说:“想想也能理解。过日子要朝夕相处,谁想找个恩人在家里成日供奉着,因为亏欠了恩情抬不起头来呢?伴侣之间,还是要平等的好。” 许幽艰难地说:“江雨生最后还是拿出了股份……” “因为这股份本来就是祸源嘛。舅舅因此也对顾叔叔很愧疚呢,觉得拖累了他。他们俩都特别替对方着想。” 许幽不住深呼吸,努力维持着仪态,不能让一个小女孩看了笑话去。 敏真仿佛完全看不懂他的脸色,笑眯眯地给出了最后的一击,一招致命:“这么多磨难 分卷阅读234 绽放 作者:靡宝 ,他们还是重新在一起了,可见真是上天注定。感情的事,天意大过人力。许叔叔,你说是不是?” 许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同这个小姑娘道别的。他只后悔自己不该同对方说那么多话,纯粹自寻其辱。 敏真也觉得,经历了这么一次,这个男人应当不会再轻易找上门来,打搅他们的生活了。 次日顾元卓回到家,敏真也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顾元卓这才给许幽回电话。 许幽在那头冷冷淡淡道:“我是回来替家父处理点事的。总公司没有事,你大可放心。” 顾元卓说:“那等忙完了,一起吃个饭。” “再说吧。我时间有些紧。”许幽道,“那边再叫我了,回头聊。” 这就挂了电话。 顾元卓耸肩一笑,不以为然。 许幽出身优渥,自小聪明美貌,深受各方人士宠爱,难免有些小性子。顾元卓这些年来也早对他的喜怒无常习惯了。 再说,顾元卓也已打算逐渐同许家剥离开来,彻底独立。将来牵扯到公司分家,两人也难维持过去的友情。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生活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过客。连心爱的敏真也眼看着长大,羽翼丰满,会飞离他们的巢穴,建立自己的家。 而只有江雨生,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顾元卓想就这么和他相守着,一起白头到老,不离不弃。 又过了两日,江雨生才回来。 晒黑了一层,气色却极好,双目明亮如夜明珠,带着一身海洋的气息走进家门。 顾元卓接过他的行李,自然而然低头去吻他。 江雨生也抬起头,迎着他的唇闭上眼。 一切都是那么熟络,就同他们当年一模一样。 夜晚,月光透过窗纱,朦朦胧胧地落在顾元卓布满汗水的背脊上。 随着他一次次挺动,亮晶晶的汗珠闪烁,像披了一层鳞片。 而没有开灯的屋内笼罩着一层暗沉沉的幽蓝,宛如深海,洁白的床是张开的海贝。江雨生的身体几乎折叠,完全敞开,毫无保留地任由男人纵横驰骋。 湿润而柔软的部位同男人的火热坚硬无间隙地契合在一起,狂野的撞击拍打出一团团滚烫的火花,顺着经脉蔓延向身体各处。 他们这次做得很安静,只有喘息和呻吟,肌肤仿佛摩挲着,肢体深深纠缠,用肉体去感知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热滚滚的汗水自顾元卓胸膛上流淌而下。江雨生亦浑身汗湿,洁白的肌肤上如覆了一层亮膜。 他气息凌乱,温顺又柔媚的眼神只激得顾元卓越发亢奋,将他摁在身下,顶撞得越发又快又狠。 江雨生实在受不住,抓着顾元卓的手腕,仰头大叫。 高潮就要来临之际,身体却被大手翻了过去,伏跪在床褥里。 硬热的巨物再度直挺挺地顶入到最深处,狂躁地狠冲猛干,直把人往被褥里砸去,一下下几乎要将身体贯穿。 江雨生咬着被子,紧紧拽着床单,在销魂的高潮中剧烈颤栗,舒服地几乎要晕过去。男人健壮的身体碾压而下,沙哑而痛快地低吼,不住轻咬着身下人汗津津的肩膀。 顾元卓深深拥着江雨生,用同样的频率喘息,直到这阵极乐的余韵完全过去。 不多久,在无声的耳鬓厮磨中,江雨生又感觉到身后人那处再度坚硬膨胀。 顾元卓的嘴唇不停地在江雨生敏感的耳根蹭着,像没吃饱的小奶狗寻找着乳头。 两具身体又逐渐升温,身体里那种空虚,仿佛一个无底洞,催促着他们贪婪地去向对方索取更多的温存。 江雨生转过身去,起身跨在他身上,握着那硬物,深深坐了下去。 后穴已被做得十分柔软湿润,毫不费力就吞至没根。身体被填满的感觉让他仰头发出愉悦的叹息。 顾元卓低声笑了,扶着他的腰,开始自下而上顶着他。 江雨生觉得自己像骑在一匹野马的背上,被这畜生雄健的背脊用力顶起,粗硬的巨物抵入最深处,令他舒爽得浑身真正痉挛。 他大声喘息着,自喉咙里发出赞美的呻吟,身躯优美地起伏,时不时俯身去吻他英俊健美的野马先生。 顾元卓耐心地让江雨生好好地享受了许久,才再度加快速度,飞快抽顶, 直干得江雨生跟不上节奏,哀叫着软倒在自己胸膛上。 他随即翻身将人再度压下,狂放地律动。 江雨生很快就再度高潮,濒死般拼命呼吸,几乎不能出声。 顾元卓在那强烈收紧中顶到最深,死死压住他。 江雨生白皙的手穿插在男人汗湿的短发里,将他拉向自己,用力吻住。 等月亮高悬在中天,屋内恢复宁静。江雨生靠在顾元卓的怀里,两人戴着相同指环的手轻扣在一起。 “你妈和你姐姐知道我们的事吗?”江雨生问。 顾元卓已有些睡意 分卷阅读235 绽放 作者:靡宝 :“知道。我早就和她们说过,要和你复合。她们或许不乐意,但是我不在乎。作为顾家的男人,我已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我重振了家族。那么,我就应当领取的我的奖赏:就是我有自由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别人就算不乐意,也请闭嘴。” 有规矩的人家,责任和义务分工明细。顾元惠曾上门指责顾元卓只顾享受权利而不承担义务,现在她总无话可说了。 而顾元卓为了今天,孤单一个人,异国他乡,付出了多少血汗艰辛。 江雨生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怎么了?”顾元卓吻他额头,“心疼我了?” 江雨生没有回答。 顾元卓又何需他回答呢。 他一笑,将人抱在怀里,满足地闭上了眼。 *** 周末,郭家设宴摆酒,邀请八方亲朋好友一起来庆祝家中二公子郭孝文同娜塔莉·科曼小姐的订婚喜讯。 敏真穿着一身宝蓝色缎面小礼裙,佩戴着顾元卓送她的一套古董粉钻首饰,跟着两个西装笔挺的长辈,一同去赴宴。 宴会地址在郭家的一处临湖的度假酒店,由一座古宅改造而成。 宅院的历史可追述到道光末年,曾属于一位富商。 外面看着青砖灰瓦雕花窗棱,里面装饰却全是新东方主义现代装饰。亮黄灯光,金属和木质结合的家具线条简洁。所有摆设都是自历史长河里捞出来的产物,价值连城。 酒店座落在湖边岸上,宴会在临湖的草地上举办。庭院假山流水,小桥孤树,草坪上绿茵如毯,头顶悬挂着的灯带犹如串串宝珠项链。 宾客里有不少肤色金棕的南美人,男人须髯浓密,女士们身材高壮健美,凹凸有致。 郭信文正同宾客寒暄,转头见江雨生同顾元卓携手而来,俨然一对璧人。 他定了定,才面带微笑地迎过来。 “欢迎二位捧场。”他着重同顾元卓握手,“顾总,我们下面的纯心儿童慈善基金收到了您的那笔捐款,作为基金主席,我还要向您表示诚挚的感谢!” 顾元卓笑道:“郭总太客气。您将估价那些珠宝字画如数退还,不肯收取分文,我也不能占你这个便宜不是。” 郭信文道:“世交之家,帮点小忙,何用分得这么清?”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顾元卓道,“再说顾家能有今天,有一部分,还要拜郭总所赐。”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江雨生说:“元卓,你带敏真去拿点吃的,我看她饿了。” 有个孩子,就是找借口时最方便。 顾元卓带着敏真走了。 郭信文一看江雨生的面色,便知道大局已定。况且,刚才握手的时候,细心的他已发现江顾两人戴着同款的戒指。 “你已做了决定。” 江雨生并不想在别人的喜事上提这事,但是郭信文已经开口,他便坦诚地点了点头。 “我是自私的。”江雨生说,“我同他在一起,确实最开心。” 郭信文低下头,盯着脚下古老石板上的雕花,轻声说:“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确实,我们并不适合。我们做情侣,并不是不会快乐,我们都会努力对对方好的。只是,那终究不是我们最想要的。” 江雨生说:“你会找到你最想要的,信文。总有注定是属于你的那个人。” “会吗?”郭信文嘲道,“我已四十岁,一个油腻腻的中年男人,还憧憬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是不是太可笑。” “爱情很公平,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江雨生说,“而且,你若都是油腻中年,那么,一个夏天不知道要把满大街多少男人晒化成一滩油水去。” “你始终看到我最好的一面,雨生。” “你去问问今天在场的人,哪个不觉得你风华正茂、英俊潇洒?我同你站在这里说话不过三分钟,期间已有不下十位女士打量你。还有少量男士——如果你想多一点选择的话。” 郭信文笑:“他们的只是看到我光鲜的躯壳。” “谁又长着一双自带彩超功能的眼睛呢?”江雨生笑道,“你总要给别人一个机会,接触你的内心。有人来追你,你不妨勇敢去试一试。小姑娘谈恋爱都不怕心碎,你还怕什么?” 郭信文长叹:“雨生,谢谢你。” “我拒绝了你呢。” “但是你对我这么有耐心。”郭信文感慨,“从未有人对我这么耐心过。他们都对我有各种期待,只希望我能成熟、坚强、完美,希望我能守护他们……你做了这么多,却都是为了保护我的感受。你这么温柔……顾元卓实在是个幸运儿!” “他对我也一样温柔。” “不要对我秀恩爱。”郭信文抱怨,“我心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江雨生只好笑而不语。 “谢谢。”郭信文用力握了一下江雨生的手,“雨生,谢谢你。我祝福你。回头还能 分卷阅读236 绽放 作者:靡宝 一起打高尔夫球不?” “当然。”江雨生道,“说好了要组队和王总他们较量的。” 郭信文的秘书匆匆而来,凑在上司耳边低语。 江雨生只听到一个模糊的词:卡迪欧。 他觉得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但是郭信文神色骤变,阴云密布。 “抱歉,雨生,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你自便。” 郭信文带着秘书一阵风似的走了。 江雨生朝顾元卓他们走去。 顾元卓什么都不问,给江雨生递过一杯香槟。 “敏真又跑哪里去了?” 顾元卓说:“她逛院子去了。别管她,来,那边景色很好。” 搂着江雨生的腰,带着他看湖光山色去了。 天色愈暗,所有灯都亮起,将湖水山色妆点如人间仙境。天空灰蓝,一团团雾气自湖面飘来,将古意盎然的园林晕染成一幅水墨画。 敏真拿着手机边走边拍,又见一处假山衬着鸡爪槭,青石红叶,在暮色晚烟之中美不胜收,便钻过去取景。 忽闻一阵争吵声自旁边一间房中传出来。 屋内灯火通明,雕花格窗半开,乌压压挤着不少人。 人们在用西语激烈争吵。 一个高亢的女声充满激情道:“我爱莱伊,我早就说了。是爸爸非要将我嫁给克里斯的!只要和他在一起,我的灵魂都在燃烧……” 郭信文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现在宾客都已经到场了,科曼小姐。你的灵魂可以等宴会结束了再燃烧。至于你,莱伊……” 一个很耳熟的,优美悦耳的男声响起,懒洋洋的语调,带着轻笑,光是听声音,就让人耳朵有些痒。 “乔治叔叔,这可是个误会。我和娜塔莉只是朋友。” “莱伊?”女人大叫,“你说你爱我的!你说过的!” 屋内突然一阵混乱,男人女人都在大声叱喝,夹杂着一片咔嚓声。 “不要乱来,这里是中国!” “你们科曼家对这桩婚事到底有没有诚意?” “莱伊,你骗我?你这个狗娘养的!” “冷静点,妹妹——” 敏真看到郭信文在一片混乱之中抓起一个男子,将他从女人的利爪下扯了出来,丢在窗边。 发狂女人被她的家人拦腰抱着,拖了出去。 敏真认出了那个罪魁祸首。果真是之前在长岛来堵过郭家大门的巴西美人。 他一身衬衫被撕得烂糟糟,头发如鸡窝,却依旧一脸笑,整个人歪歪倒倒地朝郭信文身上靠。 “噢,乔治叔叔,我多希望用枪指着我的人,是你……” 敏真已是能听懂这话里深层含义的年纪,登时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郭信文眉头紧锁,正要说话,忽而朝这边望过来。 敏真急忙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一个人。 她全身寒毛倒立。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出手如闪电,一条健臂箍住敏真的身体,一只大掌捂住她的嘴,将她抱着,飞速离开了那片假山。 敏真并没有挣扎。 男人力气很大,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并没有恶意。 片刻后,男人将她带到隔壁的院子里,松开了手。 “小姐,偷听不是淑女所为。你为什么不去享受宴会上的美酒呢?” 男人掉头往回走,并不废话。 敏真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极度困惑之中,试探着唤道:“郭孝文?” 男人站住了。 第105章 男人转过了身来, 眯着眼睛打量敏真, 目光像一头幽林里的狼。 少女一看即知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且深受长辈宠爱, 衣裙名贵, 脖子手腕上的珠宝配成套, 且是拍卖来的古董。 他知道这个珠宝,因为前阵子曾在拍卖会上想拍下来, 送给未婚妻。 那日错失, 今日却在这个少女脖子上看到了。 敏真也在打量对方。 不知道在哪里晒得一身黝黑,在暮色之中几乎看不清五官。原本身材就一板高大, 如今肌肉浑厚结实, 连西装修身平直的线条都遮不住。只是这样看着, 猿臂蜂腰,身姿相当刚健优美。 只有一头寸板,浓密短发依旧如钢针般倒立着。敏真就是根据这个标志将他认了出来。 “小姐是哪位?”男人问得很礼貌。 敏真噗哧笑起来。 她从未想过郭孝文会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简直逗得人乐不可支。 “是我呀, 郭二叔叔。”敏真巧笑倩兮, “我是江敏真。” 郭孝文听到那声“郭二叔叔”时便暗觉不妙,等听完对方自报家门, 确定刚才进入耳中的是“江敏真”三个字时,浑身寒毛都唰唰倒立起来。 分卷阅读237 绽放 作者:靡宝 五年过去了, 这三个字对他依旧有着强悍的震慑力, 吓得他高大的身躯一耸,无意识地往后微微仰。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又被少女捕捉到。敏真笑得愈发欢乐。 “哎哟, 你真不认得我了!” 郭孝文瞪着正走过来的少女,背脊脸颊一阵没由来的燥热。 老天爷,不过五年而已,她完全脱胎换骨! 当年那圆胳膊小短腿的身影化作一阵轻烟飘散,走过来的少女高挑健美,乌发雪肌,眸若寒星,正烁烁有神地注视着他。 是她! 那聪慧而狡黠的眼神,一脑子鬼点子坏水的模样,简直是江敏真的专属招牌。 “我的老天。”郭孝文嘀咕,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江雨生拿什么喂你的?他们生物学家有什么无副作用的快速生长剂吗?” 敏真笑得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郭二叔叔你真有趣。你也完全大变样了,像个大人了。” “我当年也不是小孩。”真是的,和这丫头说不了两句话就要生气,“你跟着你舅舅来的?” 敏真点头:“还有我顾叔叔。” “他们俩和好了?”郭孝文挑眉,“我哥又出局?” “我看郭大叔叔也不会寂寞呀。”敏真说,“那个巴西美人,风情万种,热情似火。你们家和南美人特别有缘分呢。” “卡迪欧么?”郭孝文嗤笑,“你别看他像个花痴,可他是巴西沙漠里一条剧毒的响尾蛇。你刚才偷听的行为很危险,知道吗?” 敏真挑眉:“如果他们的对话真的那么私密,就该去个更隐蔽的地方。” 郭孝文叹气:“小魔女。” 敏真又说:“我还听到了别的对话呢。你怎么不担忧你未婚妻三心二意?” 郭孝文却很是不以为然:“莱伊·卡迪欧并不是那女人唯一的姘头。” 话一出口,才觉得“姘头”这词似乎不该在敏真面前用。 敏真倒没在意。她露出同情的目光来:“没关系的,你现在长得这么帅,又有钱,不愁找不到别的女人。” 郭孝文讥笑:“她有别的男人,我也有别的女人,这并不妨碍我们结婚。成年人的婚姻很多都是一桩皮肉买卖。不论男女,都要称斤论量,讨价还价。你还小,不懂这些。” “我不是小孩子了。”敏真说,“我大学都已毕业,就要去念硕博连读的课程。” 郭孝文虽然早知道敏真聪慧,但依旧深吸了一口气:“我简直怀疑你是江雨生从实验室里造出来生化怪人的。” 敏真又是一阵欢笑。 郭孝文不禁由衷地羡慕她少年人的欢脱自在。曾经他也一样,似乎就在短短几年前而已。 “那么,你长大了,就更能明白成年人的苦衷。” “话是这么说。”敏真望着郭孝文的眼睛里带着遗憾,“可是,你应该找个合适的好女人呀。” 少女的目光如夜色里静静流淌的一汪清泉,带给郭孝文一种前所未有的触动。在它的冲刷下,泥沙落叶纷纷褪去,露出山石本来的面貌。 郭孝文不禁低声道:“我的名声都被你败坏完了,正经女人哪里肯嫁给我?” 敏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猛地仰头大笑。 她笑得放肆。那笑声清脆欢快,极富感染力,让这片暗沉沉的暮色霎时生动了不少。 郭信文心道,难怪人们都说少女的笑声如银铃。今日一听,果真如此。 换成别的女孩,他肯定会觉得对方轻浮失礼,欠缺教养。可是对着敏真,郭孝文反而觉得一阵享受。 算了,人心也并未长在胸腔的中轴线上。 “来吧。”郭孝文伸出胳膊,“我送你回宴会上去。” 敏真挽住了他的手臂,大大方方地吊他的膀子。 因为她并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富有魅力和财富的成熟男人,所以她毫不扭捏作态。 她真的长大了。郭孝文深深感慨。 当年的小女孩只到郭孝文胸口,雪藕似的胳膊,棉花糖似的面孔。 今日敏真穿一双坡跟凉鞋,已到郭孝文的耳根高。桃心似的小脸,轮廓清秀分明。胳膊依旧圆滚滚,但那是青春少女才有的饱满健美。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穿着蓬蓬纱裙,一声尖叫害得自己至今都有些洗不清的小丫头了。 她穿着名设计师高定的小礼服,举止矜持、稳重,已对成年人的社交举止了如指掌,从容应对一切。 乌黑如云盘着,耳坠上挂着一颗小小的珍珠耳环,缀着一圈碎钻,随着她转头轻轻摇晃,在幽暗中一闪一闪。 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而清甜的香气,也不知是香水,还是少女的体香。 郭孝文几乎感激:幸好她不像有些女孩,迫不及待想成熟,涂脂抹粉,喷满香奈儿五号。她安然地随着时光的节拍来走。 敏真的唇上或抹了胭脂,或没有,总之丰润而饱满。额角还满 分卷阅读238 绽放 作者:靡宝 是细细的绒毛,鼻尖上浮着一层亮晶晶的汗珠。 她是干净清爽的,像一朵初绽的荷花。虽然身体长大了,但成年人的市侩还未来玷污灵魂。看着她的笑脸和明亮的眼睛,便觉得哀苦的人生还有希望得到救赎。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敏真问,“真的去南美扛枪去了?” 郭孝文呵呵笑:“怎么可能,我是少爷,哪里需要我亲自扛枪?” 但是他面孔有着经历过沧桑的粗糙,那是被烈日晒过,被风霜捶打过留下的痕迹。他手掌骨节非常宽大,方才捂住敏真的嘴时,敏真感觉出掌心满是厚厚的茧子。 在敏真眼中,郭孝文的变化亦很大。 那个顽皮叛逆,老大不小还如少年般稚气天真的人,在短短五六年里就具有了超越年龄的成熟。 他显然不会再同自己斗嘴较劲儿。他言语谨慎、心思内敛,时刻都保持着一种身处狩猎场的警惕。 那个曾经位于兄长的羽翼下,不肯长大的彼得潘,终于长大了。 “你呢?”郭孝文问,“有男朋友了吗?” 敏真摇头。 “你舅舅不让你谈恋爱?”郭孝文问,“我侄女,就我大哥的女儿,还小你两岁呢,都有个小男朋友了。现在你们这些孩子都早熟。” “恋爱是命运的安排,和长辈是否允许没关系。”敏真煞有介事,“懂得恋爱是什么,同谈恋爱,是两回事。知者未必会呢。” “那你显然懂得很多理论。”郭孝文笑道。 “爱情的道理又不复杂。”敏真侧头朝他望,“爱情来了,你不谈也要谈。那是命中注定的,无处可逃。” 像她舅舅和顾元卓,各自都曾有过精彩的生活,偏偏遇到彼此,就认准了对方。哪怕经历惊涛骇浪的挫折,和长达数年的分离,他们依旧属于彼此。 郭孝文心中一阵轻轻荡漾。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没人和他讨论过爱情。 他没有爱过人,也许有人爱过他,他不确定。即使如此,他也订婚了,要娶一个心不在焉的女人。 他更感慨,他居然会有和这个小女孩一本正经讨论爱情的一天。 “你会在国内常住吗?”敏真问。 “很少。”郭孝文说,“我现在负责整个美洲的生意了。你呢?” “下半年会回美国继续念书。”敏真说,“嘿,你可以来美国找我玩呀。我一直想找人同我去大峡谷徒步,你看起来会是个可靠的同伴。你简直可以徒手打土狼!” “邀请我一起旅游?”郭孝文鬼使神差道,“小姐,你的名字要是同我郭孝文在一起,对你的名誉可没什么好处。人们会误会我们的关系的。” 这话有着微妙的暧昧,换作别的女人,听了多少都会有些羞赧。 敏真却是哈地一声笑出来。 “怎么会?”她道,“你都这么老了!” 听听,少年人就是这么残酷! 在他们眼中,三十岁就已该安于天命。五十岁就可以安心归土。他不过比她大十二岁而已。在她眼中,已是老一辈的人。 而这还没有完,敏真又补了一刀:“而且,你智商这么低。” “喂!”郭孝文忍无可忍,“你难道不该对我这老人有点起码的尊敬?” 敏真又是仰头一阵欢笑。 这样欢乐的笑声,这样明媚的笑脸,这样鲜活的青春,教郭孝文半点脾气都使不出来。 “笑吧。”他想恶狠狠,可到嘴的话却十分温柔,“你将来会遇到一个男孩,把你这小魔女给收了。” “怎么不是我收了他?”敏真充满自信地反问。 “也行。”郭孝文说,“你要找个不为你容貌、财富而喜欢你的男孩才好。有责任心,有身为男人的自觉,还要有为了你付出一切的勇气。” “付出一切?”敏真嗤笑,“他是要随我去地心冒险,还是要去探索侏罗纪公园?” “你不懂。”郭信文说,“有这个自觉的男生,爱了你,会为了你去对抗整个世界。” 敏真讶然:“那我又做了什么事,导致全世界都来抵制我?” 人家好端端的男孩子,放着那么多健康善良的好女孩不要,却要找个全民公敌去爱呢? 郭孝文终于投降:“是,你真是杠杆成精!我确实智商不高,辩不过你。” 敏真忙道:“谢谢你,郭二叔叔,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领你的情。” 郭孝文下意识抬起手,揉了揉敏真的头发。 “哎呀!” 少女盘好的头发倏然散开,一枚发卡跌在地上,啪嗒摔了个脆响。 “这是顾叔叔从拍卖会上买来给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敏真一脸心疼。 “我给你修好。”郭孝文把那枚嵌贝母的珍珠钻石发卡拿过来,揣进口袋里。 敏真拢着头发抱怨:“我已经老大不小了,你不能再动不动挠我的头了!” 郭孝文偌大一 分卷阅读239 绽放 作者:靡宝 个男人,像个做错了事的大猩猩般手足无措,干脆刷地将领带扯下来。 “转过去,头伸过来。” 敏真还未反应过来,他干脆扳着她的肩让她转了个身,用领带帮她的头发扎了起来。 扎好了,敏真摸了摸辫子,忽而道:“那位科曼小姐不喜欢你,真是没眼力见。” 郭孝文微微一怔。 “敏真。”江雨生走了过来,“你怎么到处乱跑?” 郭孝文见了江雨生,又倏然紧张。 敏真拍了拍他的肩,脚步轻快而去,留两个大人独处。 郭孝文毕恭毕敬道:“雨生哥,别来无恙。” 江雨生很是吃惊地瞪着他上下看了两三遍:“我看你小伙子真是大变样了,险些认不出来。” 郭孝文说:“您倒没怎么变。” “说话那么客气做什么?”江雨生笑,“我听你大哥说,你这几年在南美吃了不少的苦。看来还是苦难磨炼人。” 郭孝文自嘲道:“话不就是这么说的么?如果父母教育不好孩子,那么社会会代劳。如果社会都教不好,那么墨西哥毒贩和加勒比的海盗总会教他做人。只是普通人都走不到最后一步而已。” 江雨生笑得不住摇头。 寥寥数语中的辛酸,只有同样经历过坎坷的人才能品味得出来。 江雨生说:“听说老三被赶出董事会已成定局。” 郭孝文冷笑:“他手脚不干净,损害了集团利益。如果不是大哥顾念那一半手足之情,根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江雨生有些感慨:“我还记得当初给你们俩补课,你明着作弄我,他背地里陷害我……” “是我不懂事。”郭孝文惭愧,“过去混账顽劣,口不择言,给哥你带来了很大的伤害。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相当羞耻愧疚。” “我早就不在意了。”江雨生说,“我是说,老三这人做事,喜欢走暗路。你和你大哥要当心他暗算。” “我们会注意的。” 第106章 今日的宴会上, T城名流云集。 对于顾元卓来说, 这也是他风光回国后参加的第一个社交宴会,难免接二连三地遇到旧日熟人。 这边才打发走一对同亡夫熟识的夫妻, 就听身后有人唤:“元卓?顾元卓?” 顾元卓并不奇怪。他今日已不知被多少人用这种满怀惊艳的语气呼唤, 都已听得耳朵有些流油。 林佩仪早就在人群里看到了顾元卓, 却是简直不敢前去相认。 不是早年青春洋溢、阳光健朗的富家少年郎,也不是后来那个萎靡憔悴、满腹幽怨的落魄公子哥儿。 这是个白手起家、惊涛搏浪而来的顾元卓, 风霜为衣, 阅历为履。他只是站在那里,笑着同人寒暄, 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旁人无法比拟的稳健与自信。 都说要有成蝶, 必须经过毛虫和蛹两个阶段。他顾元卓终于完成了两次蜕变, 成熟而完美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顾元卓倒是轻松就把林佩仪认了出来。 女人都比男人会保养厚爱自己。林佩仪显然多年养尊处优,除去略微发体,变化并不大。 “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元卓。”林佩仪双颊的红晕向整张脸蔓延。 “是好巧。”顾元卓笑道, “我还以为只有等校庆那天才能和你们这些老同学见面呢。你一个人?” “是!”林佩仪难掩激动, “你呢?” 顾元卓说:“我同江教授一起来的。其实他才是受邀之人,我不过是他的家属。” 血色飞速从林佩仪脸上褪去。 “你们……又……” 顾元卓扬起笑的一瞬, 面孔放光,幸福与满足毫不掩饰。 “是, 我们又在一起了。” 林佩仪只觉得指尖冰凉僵硬:“你家当初出事, 都是被他连累的呀!” “不能这么说。”顾元卓说,“主要是家父自己投资不慎。雨生反而还因为我家的事吃了许多苦。” “你落魄后, 他便甩了你!” “外面是这么传的?”顾元卓淡漠,“他没有对不起我,佩仪。我和他的事,也不好对旁人细说。” 顾元卓不悦了,林佩仪看得出来。只因为自己稍微置疑了几句而已。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如此,深深中着那个名为江雨生的魔咒。以那个男人为天为命,为了他吃苦受累,饱受非议,都依旧痴心不悔。 最令林佩仪眼热发红的是,如今的顾元卓已比过去优秀百倍,他大可选择其他更好的人。可他还是依旧要回头啃江雨生那根老草。 他已走得那么远,站得那么高了,眼里却依旧只有江雨生一人。 容貌、才华、金钱,以及完美的爱情,全部都捏在手里。江雨生到底在上辈子做了多少功德,让老天爷如今这么厚爱他? 林佩 分卷阅读240 绽放 作者:靡宝 仪沉默片刻,低声问:“你们这次会公布关系了?” “不。”顾元卓说,“我已出柜,他还没有。他要在学校教书,出柜对他工作有影响。” “不觉得有点不公平么?”林佩仪隐有怨意,“你为他做了一切,他却连为你出柜都做不到。” “并不。”顾元卓脸色微冷,“他不出柜是我们共同商量过的决定。你不知道他都为我做了什么,佩仪,你不知道。” 林佩仪只觉得被无形的耳光扇在脸上。 顾元卓不等她再开口,扭头朝远处某人挥手打招呼,提起脚就走了。 林佩仪呆滞地站在原地,好一阵回不过神来。 而顾元卓心想,自己以后大概不会再主动同林佩仪有所联系了。 *** 最终,郭孝文还是携着他燃烧完了灵魂的未婚妻在众宾客面前亮相。 科曼小姐很是有些任性的资本,一身蜜色的肌肤,盛臀蜂腰,乌发红唇。只是一脸“反正我也听不懂中文”的不耐烦。 郭孝文的脸色也并不比未婚妻好许多,大约是一脸“反正人人都知道我头顶有点绿”的自暴自弃。 敏真很是为郭孝文难过。 没有爱人是一回事,同不爱的人强行在一起,如同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走路,一步步都不知多难受。 郭信文过了很久才回到宴席上,面色依旧不佳,但能强颜欢笑,同宾客周旋寒暄。 后来,敏真在网上同傅闫描述酒宴的时候说:“有些不明白郭家。已经富甲天下,就该让子女好好享受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同相爱的人在一起。可偏偏还是要儿女为了家族利益去联姻,去牺牲。到头来,家族机器才是主体,人反而成了这架机器的维修工。” 少年清澈明朗的声音自笔记本音箱里传出来:“也许他们家也有什么苦衷。也许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总不能让祖宗打下来的江山败在自己手上。” “也许吧。”敏真叹,“成年人的世界好多不得已。难怪他们总是愁眉苦脸,动不动就生癌。” “希望我们将来长大了,能比他们更加豁达自由。” 敏真只是笑。她能理解傅闫的美好期望,但是她觉得这期望不会实现。 在小小的她就面临着父母自相残杀的惨剧的时候,就提前领教过了成年人世界的残酷。江雨生将她保护得无微不至,她活得和同龄人毫无区别。但是她觉得自己早已成年多年。 “不说他们了。”敏真说,“你在南加州呆着不腻吗?什么时候来纽约和我汇合?还有,为什么总不肯和我视频聊天?我都发了好多照片给你了,你一张都不回敬过来。” “我都说了,我还戴着牙套呢。” “傅闫,我从不以貌取人。做朋友,看的是兴趣人品和缘分,不是脸。况且,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太过在乎外表?” “好外表总能给人加分。” “你已是我多年来最好的朋友,还要怎么加分?” 傅闫那头却安静了。 这时,敏真手机铃声大作,来电的正是她另外一位多年好友,顾元卓的外甥韩子绍。 韩子绍今年刚高考完毕,有望下半学期进入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就读。如今他正和母亲在日本旅游,而日本的此刻已是后半夜,不知他因为什么事突然打电话过来。 “敏真!”韩子绍开口就满是焦虑,“我微信里给你发了条链接,你赶快去看!” 敏真吓一跳,急忙在电脑上打开微信:“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看了那链接就知道了。”韩子绍语气相当严肃。 敏真点开了那条链接,跳出一条微博来。 “匿名举报T大生物系教授江雨生借职务之便,同男学生乱搞同性恋关系,还在校外同居。T大校方并未对江雨生作出行政处罚决定!希望T大能给我们一个说法!me too校园性侵” 后面还@了众多公众大号。 敏真霎时浑身透凉,指尖阵阵发麻,后脑似有冰锥往里面钻。 “敏真?敏真你在听着吗?”韩子绍急道,“是我朋友看到了告诉我的。你知道下周就是T大校庆了,原本关注度就很高。我舅舅和你舅舅知道了吗?” “应该不知道。”敏真极力让嗓音显得镇定,“他们已经休息了。你觉得我该去告诉他们吗?” “我不知道。”韩子绍也很苦恼,“我都没敢告诉我妈,怕她一激动作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爆料的人显然就是冲着我们俩舅舅去的。但是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我舅舅研究生都毕业八年了!” 敏真飞速浏览着微博下的留言。 最近校园性侵的话题本就是舆论重头之一,这条微博又涉及更加隐秘劲爆的同性恋话题,更加吸引网民眼球。 这条微博不过才发了两个小时,但是转发量和留言数量惊人。 因为微博里没有提出实锤,不少网友表示置疑,让PO主给出证据。还有 分卷阅读241 绽放 作者:靡宝 大量T的校友前来观望留言。 江雨生的照片十分好找,迅速被人挂出来,刷成最热门的一条回复。 “江雨生长这样。资料上说他一直单身。拿了好多科学奖呢。” “哇,好俊秀的教授!为什么我们学校没有?” “换我肯定心甘情愿被他潜吧。” “楼上傻逼,□□犯长得好看就不是□□犯了?” “有实锤吗?没实锤张口喷粪!你特么才全家□□犯!” “江教授是母校里很有名的男神呀。校园论坛里,不论异□□友还是同志板块,都一直挂着他的照片跪舔呢。不过我觉得PO主胡扯。他这么有名,大伙儿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要真和男学生乱搞,我们学校内部会不知道?还用的着你上微博来说!” “我记得好早以前江教授就曾闹过类似的绯闻吧。但是好像是和一个女生?” “是的我记得,就我毕业那年。说是因为和很多学生乱搞,还被其中一个的男友上门打了。但是学校并没有处分他。” “有实锤上实锤,没实锤就举报PO主。妈的偏偏趁我们校庆的时候来这出,抱着什么目的?” 满怀恶意的,和维护学校的学生校友撕成一团,看热闹的在一旁拍手叫好。更有人说风凉话。 “越是这种风评很好,道貌岸然的教师,越有见不得人的一幕。我站PO,等石锤。” “长这么好看,这么优秀的男人,一把年纪还不结婚,绝对有问题。” “一看就是个小受。你看他那细腰……” 敏真看不下去,啪地合上笔记本。 她身体里沸腾着烈焰般的愤怒,在屋内焦躁地来回快走。 “敏真,”韩子绍还在线,“你冷静点。我们想办法找出幕后的人。你也要让舅舅们想好对策,做好公关。” “是。”敏真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来,“我觉得这人知道很多内幕。这只是他放出来的第一波。等舆论炒热了,他或许就会把顾叔叔放出来。” “是的,对方有备而来的。他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那可太多了。”敏真苦笑,“他们优秀、成功,又恩爱,这就足够世界上一半的人嫉妒他们了。但是他站不住脚。舅舅当年又不是顾叔叔的院系教授。而且顾叔叔当时已是研究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韩子绍说,“我找人去查一下这个PO主。” “我可以帮忙么?”傅闫出声。敏真才想起自己和他还在连线中。 “我听你们说了几句,大概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敏真,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这就帮你查一查。” 敏真感激得鼻子酸热。 三个少年立刻行动起来。 敏真彻夜未眠,天将明时,干脆去客厅里坐着。 顾元卓起床较早,去厨房倒牛奶,被阴恻恻坐在沙发里的敏真吓得不轻。 “叔,出事了。”敏真面色铁青,“把舅舅叫起来吧,有个事,你们要知道。” *** 金纱般的阳光飘进顾家的客厅,将空间切割成金蓝两个空间。 餐桌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微博下挂着的江雨生一张讲座时的照片,十分清晰。 江雨生穿着白色衬衫,深蓝西装,头发也不过是随意梳向脑后。他神情专注,目光有神地直视前方,面孔如宝石般散发着光芒。如果不是认识的人,还当是哪位电视剧的男主角。 韩子绍是个情商颇高的孩子。他号召朋友们在这条微博下控评,并不一味吵架,而是假扮立场中立的看客。一面讥讽PO主没有石锤,纯属嫉妒江教授,一面发布了些江雨生的正面资料,特选取了他历年来拍得最好的一批照片。 “这是个颜值既是正义的世界。”韩子绍对敏真解释,“对方暂时没有可靠的证据,我们让看客看到江叔叔优秀的一面,会为我们争取到很多支持。” 果真,早上国内网民起床后,该微博关注度大增,反对PO主的言论压倒性占据上风。 “上过江教授两年的课。不论课上还是课下,他都丝毫没有什么违反职业操守的地方。” “我知道有学生找他表白,被婉拒了的。” “我知道T大有两个教授和学生不干净,但是江教授从来没有过传闻。” “同是江教授的学生。相信他。他一向给人非常清正严明的感觉,教学又好。进他办公室谈事,他从来不让关门的。而且从不把私人联系方式给学生。我们当年都是通过他助理联系他的。” “就是有人嫉妒别人年轻有才长得又帅,就想借最近这股风头来陷害别人。” …… 敏真说:“傅闫那边还在查幕后的人。舅,叔,你们怎么看?” 第107章 江雨生和顾元卓各坐餐桌一角, 面容肃穆, 不惊不怒。 江雨生轻声说:“讲起来也奇怪,我竟然对此 分卷阅读242 绽放 作者:靡宝 有准备。没道理我就比别人顺遂幸福那么多。老天爷总是公平的。” 顾元卓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紧扣。 “他们没有证据。”顾元卓说。 “没有放出来罢了。”江雨生说, “我相信这只是第一轮。” “舅舅想得出谁会对你们做这个事吗?”敏真问。 江雨生说:“我和你顾叔叔私下并没有太过避讳旁人, 亲友都知道我们的关系。现在他就在我公司对面,前些日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是我的错。”顾元卓沉痛道, “我欠缺考虑, 总是拖累你……” “不。”江雨生紧握他的手,“那种人, 有心有备而来, 我们再谨慎都防不住的。再说, 按照校规,我们俩当初也并没有做错。学校只是不准本科的同系师生交往。更何况,我们早在美国时就已在一起,你顾叔叔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来T大念研究生的。我们的绯闻之所以特别引人注目, 只因为我们都是男人。” 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但是看客见多了男老师同女学生闹氛围, 反而稀罕男老师同男学生暧昧不清。 江雨生的手机开启静音状态,可是一早来电不断。于怀平、郭信文等人反复拨打他的电话。 顾元卓的手机也一直频频振动。 显然, 这事已在朋友圈里广泛流传开来,引发轩然大波。 顾元卓低下头, 用手捂住脸, 长长叹息。 “为什么总是你?雨生?为什么被侮辱被伤害的,总是你?这太不公平。” 早年江雨生事业还没有崛起时, 就曾被污蔑傍金主。如今他已功成名就,强大自信,却依旧逃不掉恶意的中伤。 江雨生伸手揽着顾元卓的肩膀,将头靠过去,低声安慰:“只是因为我更容易被攻击罢了。是这份教职的锅。要不然,谁稀罕一个私企老板是不是gay?” “我们要做点什么!” “我倒觉得,先什么都不要做。”江雨生说,“我们在明,对方在暗。先按兵不动,看对方还能放出什么招来。” “那我去补觉,然后再和傅闫他们盯着网络上的动静。”敏真起身离去,留两个长辈独处。 顾元卓转身将江雨生紧紧抱住。 直到这时,江雨生坚强的外壳才终于出现裂缝。他眼睛酸热,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 “要是觉得生气和憋屈,不要忍着。”顾元卓说,“要不我们出门旅游一阵子,等这个事过去?” 江雨生摇头:“手头工作正到要紧时候,丢不开。” “雨生,都到这时候,还有什么放不开的?”顾元卓苦笑,“你总把自己绷得太紧,步步小心,可做得再完美,那些人照样要挑刺,要来攻击你。” “尽人事,听天命。”江雨生说,“我做人从来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我只想对得起自己。” 顾元卓无奈,捧起他的手轻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你。觉得自己太没用。” “站在我身边就好。”江雨生轻声道,“知道你还在,没有走,我就觉得安心了。” 顾元卓动容,再度将江雨生拥住。 他们相拥了好一会儿,才分开,然后各自拿起手机,回应那些已焦急得不行的朋友们。 “谢谢你,信文,如果你能有办法调查到幕后的人,那再好不过!我知道你这几天正为你三弟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还来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于总,我的好哥哥,你就安生呆在床上歇着吧。你过来又能如何?你要因为我而有个三长两短,于姐要发血滴子取我首级的。” 那头,顾元卓也正肃声同他手下的IT精英团队商讨着:“尽量通过合法渠道获得对方的信息,实在不行,再走plan B。我希望今天之内就能有消息,拜托各位了!” “姐,你不要瞎操心了,你一个家庭妇女,又能做什么?丢什么脸?亲戚里谁还不知道我是基佬?”说着就要吼起来,“解释?我凭什么要向亲戚解释我的私生活?他们是赠了我遗产还是发了我工资?有这份探索的心,干吗不研究宇宙的起源去?” “陈律师,想请你发一份律师函过去……” 又有个手下独自拨打进来,说:“卓哥,幽哥前天回来了,在工作室里喝醉了,把你男朋友,那位江教授,大骂了一通……” 顾元卓沉默片刻,说:“没事,我相信不是他。他这么高傲的人,有什么不满,他会当面来,不会做小人。” 挂了电话,就听江雨生正在同院系领导交谈:“我江雨生这些年在学校里为人处事如何,领导同事和学生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学校里恨不能墙壁上都长眼睛,谁又能有什么隐私?我要是作风不规范,还用的着等到今日才被揭发出来?当初李教授同我抢经费,连我多报了一张二十块的出租车□□都能翻出来去告状,也没见他说我乱搞男学生……” 领导讪笑道:“我们都知道一直有人嫉妒你。学校一直是信任你的为人的。 分卷阅读243 绽放 作者:靡宝 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校庆在即,这个事对学校声誉影响很坏。” 江雨生道:“如果学校考虑到声誉,取消我在校庆上的发言,我没有意见。” “这事还未定。”领导道,“学校也在开会研究,商量如何发布公告。你这几天先别来学校,我们安排老师代课。” 江雨生胸腔之中一股怨怒之气左突右冲,发泄不得。 顾元卓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 “去上班吧。”江雨生毅然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总不能因为有人污蔑我,我就连门都不敢出了。” 顾元卓吻了吻他的额头:“好。” 他们俩依旧同乘一辆车,抵达公司后,各自进自己的公司上班。 江雨生在员工们诧异且好奇的注视下,目不斜视地走进办公室。 助理小杨红着眼睛进来听吩咐。 “你这是怎么了?”江雨生问。 小杨委屈道:“网上那些人说您的话好难听……” 江雨生笑道:“我都不在意,你们哭什么?那种小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和我对峙,藏在暗处,有话也不一口气说完。别怕,我能对付。” 他打发走小杨,又把许娇叫了进来。 江雨生对这个首席大弟子,格外信任几分:“许娇,最近是非常时期,实验室里的人事,你帮我多盯着点。” “您放心好了!”许娇斗志盎然,“对了,江教授,我们几个人私下讨论过,怀疑是不是当年小刘那个事的后遗症?” 她指的是曾经有个实习生的男友误会江雨生同他女友有染,前来大闹,被顾元卓收拾了的事。 江雨生都快忘了这一出。 “我问了一个师兄,他说小刘那个男朋友至今一事无成。怕不是他把自己的失败怪罪到您头上?” 江雨生是T大名人,而且即将在校庆活动上发表演讲,确实风头正盛。有人嫉妒眼红,再正常不过。 “我会留意的。”江雨生口头说着,却觉得这次害自己的人有一定头脑和计划,不大像那个莽撞粗鲁的小伙子所为。 他对顾元卓说:“那人这么闹一出,就算得逞,也不过是我从学校辞职,丢掉一个赚不了几个钱的工作。我公司照旧开,生意照旧做,除去名誉,其他并不受影响。” “名誉也是很重要的事了。”顾元卓说。 “可大不了把脸皮绷厚一点,一咬牙就过去了。”江雨生道,“就算没这个事,将来我们俩出柜,旁人也会拿这事议论一番的。” 舆论持续发酵了一整天,只是因为没有证据,当事人又不表态,网友半天讨论不出个头绪来,渐渐觉得无趣。 郭信文,顾元卓的团队,以及敏真的小帮手傅闫三方努力,也没能把对方找出来。 傅闫说:“手机注册的账号,手机卡属于一个家政大姐。那大姐五十来岁,都还不会用智能机呢,显然不是她发的微博。” “登陆地址上有什么线索?” “是用一台苹果8手机发的,服务器定位在T市成兴区。” “真是可恶!”敏真气得用英语骂粗口。那片市区至少住着一百万人,谁能排查得清楚。 一群人提心吊胆的等着楼上把第二支靴子丢下来,看看对方手头到底还有什么料。可是等来等去,一连数天过去,对方却再也没有了新动静。 网络时代的热度从来维持不了一个星期。江雨生在本地再有名,也不过只是个长得帅气的大学教授而已。 不过三四日,网络上就再没有人提这个事。 到了第五天,有一位女明星恰好出轨被抓包,所有人都观赏她丈夫头顶的绿帽子去了。谁还在意一个小教授有没有潜规则男学生? 江雨生他们并未放松警惕,可是学校倒是松了一口气。 “学校里开会讨论,都一致认为是有人恶意中伤你。”领导对江雨生道,“好在这个事已过去,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学校还是想请你在校庆上发言的。很多领导、校友和社会人士都很期待那天能看到你。” 江雨生亦和气谦虚道:“这是学校对我的赏识和认可,我一定会做好的。” 挂了电话,江雨生坐在办公桌前,一连做好几个深呼吸,才将满腔左突右冲的怒气抑制住。 他还巴不得对方接连不停地爆料黑他,好让他们这边得到更多的线索将对方揪出来,也让他自己有更充分的理由去反驳和回击。 但是对方一击后就销声匿迹,只在江湖上留下一个模糊暧昧的传言。 他江雨生拿着那条绯闻,反驳了,没准还落人口舌:这么虚假的谣言都煞有介事地来反驳,是不是做贼心虚? 不反驳,那别人更加借口添油加醋,编排他的总总是非。 如今像什么样子? 活似被打了一记闷棍的狗,晕头转向,又痛又恼,却是连个吠的方向都找不到。 最关键的是,江雨生觉得这事绝对还没有 分卷阅读244 绽放 作者:靡宝 结束。那第二只靴子,迟早都会掉下来! “哟,难得见淡定的江大教授气成一只河豚。” 随着那懒洋洋的语调,于怀平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进了江雨生的办公室。一边笑着,一边摘下口罩。 江雨生猛然起身,惊骇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怎么都坐轮椅了?” 于怀平的脸色同白日里的吸血鬼无异,嘴唇和十个指头都是淡淡的紫色。最让江雨生震惊的是,他终于挂上了氧气。 “你……”江雨生情绪翻涌,一时语塞。 “我还没死呢,留着眼泪在我追悼会上再洒吧。”于怀平挥手把护工打发出去,“你出了事,我又实在在床上躺着无聊,便过来看看你。” “你都这样了,想见我,让我过去不就是了,何必上门来?” “我也不过想趁天气好出来透透气。”于怀平恹恹道,“终究不过一个死,死在阳光下,也好过死在床上。” “别说丧气话。”江雨生握住他冰凉的手,“你会寻找到合适的心脏的,怀平。我有预感,你不会这么早死。” “你可预感到自己会突然被人黑?” “我说有,你信吗?”江雨生白他一眼。 “也是。”于怀平说,“你和顾元卓,幸福得那么高调,早该被嫉妒你们的人整一整。” 江雨生苦笑:“你也会遇到你的幸福的,怀平。你相信我的话。只要你能把过去放下。” 于怀平说:“我就算愿意将过去放下,过去也放不下我。它要拖着我一起死,给它殉葬呢。” “它不会得逞的。”江雨生坚定道,“只要你不放弃,它就不会得逞。” 敏真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头探进来,看清于怀平的模样,也大惊失色。 “于哥,你怎么……” 女孩眼眶发红。 “敏儿乖,过来。”于怀平朝她招手,“咱们不打搅你舅舅工作。带我去外面转转,我好久没有呼吸过家门外的空气了。” 敏真见江雨生点了头,推着于怀平的轮椅出去了。 敏真一直把于怀平推出大楼,来到湖边。于怀平扶着敏真的手,缓缓地自轮椅上站了起来,然后摘下了氧气管。 “于哥……” “没事。”于怀平说,“是家里人小题大做。我还能靠自己的本事呼吸。” 于怀平整个人已瘦脱了形,衬衫西裤穿在身上空得打晃,面色白里透着青灰不说,头发也枯黄毛糙。 □□正从他身上迅速褪去,带走了他眼中的神采。但是他的神情出奇地安详宁静,仿佛早就在期待着最终一幕的降临,等待着能最终安息。 “很难看,是不是?”于怀平挽着敏真的手,在湖边慢慢散步,“躯壳不中用了,就是这样。就像一件衣服,或者一台仪器,磨损,腐蚀,崩坏,不可避免地重新化做分子,回归大地。你是学生物的,你最清楚人类的最终归属是什么。” “降解蛋白?”敏真苦笑,“可是你一点都不难看,于哥。我觉得你是我舅舅之外,第二好看的男人。” 于怀平笑道:“我都要死了,你都还不肯给我个第一名?” “你老把死挂嘴边,我看你其实比谁都怕死,也不想死。”敏真怨道。 于怀平轻叹,好一阵没说话。 “谢谢你这么辛苦都过来看我舅舅。”敏真说,“你真是他的好朋友。” 于怀平说:“我心里有数,怕这个时候不来看看他,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你舅舅这人,别处都好,就是名誉上,总是遇到小人作难。不过他自己也看得通透。现在顾元卓也回来了,你也这么有出息,他以后只需好好享福就是。” “你们都会越来越好的。”敏真搂紧了于怀平的胳膊,随着他慢悠悠地朝公司大门走去。 于家的司机和护工早就等在门口,十分紧张,但得了于怀平斥责,又不敢贸然过来。 “于哥,我还能去你家拜访你吗?”敏真不舍,“我给你带束自己种的栀子花来。” 于怀平却是笑道:“别来了。好孩子,哥哥也舍不得你。但是人生之中总是有很多离别要经历。对于我来说,每次道别,都是永别。这样最省事,大家都不互相惦记。” 敏真的眼睛飞速红了,盛满水光。 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拥住于怀平,将湿漉漉的脸埋在他胸膛上。 说话间,一辆银灰色厢车自路的一头缓缓驶近,突然加速,而后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敏真和于怀平身边。 车上奔下两名蒙面的彪形大汉,不等敏真和于怀平反应过来,抬手就将黑布袋套在两人头上。 敏真反应过来,发出刺耳的尖叫,拼命挣扎。 于家的司机保镖怒吼着狂奔而来。 可对方动作训练有素,将两人往车里一丢,一脚油门急驰而去。 顾元卓正在主持一通国际电话会议,隔着玻璃窗,看见楼下人员奔走,似乎出了点小混乱。 分卷阅读245 绽放 作者:靡宝 正好奇着,就见江雨生如一头发狂的狮子般从楼里冲出来,抓着一个保安拼命摇晃,神态疯狂。 出事了! 顾元卓当机立断,丢下一屋子高官奔了出去。 “雨生,怎么了?” 江雨生双目血红,面色煞白地如纸,死死抓着顾元卓的手。 “他们把敏真抓走了……是绑架!刚才有人把敏真和于怀平绑架走了!” 第108章 从镇定剂的药效中醒来时, 敏真敏锐地感觉到身下传来极轻微的摇晃。 她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浪花拍打着船身, 海鸟在汽笛声中鸣叫着飞掠过头顶,金紫交织的夕阳透过一扇浑浊的窗户照进船舱里。 敏真闻到了浓浓的机油味, 透过关押他们的狭窄船舱的门板, 机房发动机的轰鸣不断传来。 她惊慌地往角落里缩去, 直到碰到了一具冰凉的身体。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于怀平已死了。 于怀平毫无知觉地躺在地板上, 肌肤惨白, 嘴唇乌紫。 敏真手忙脚乱地去探鼻息,摸脉搏。当她的指尖终于感觉到那微弱的脉搏后, 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浑身冷汗唰唰自毛孔之中涌出。 万幸的是, 作为一名生物医学生,敏真特意学习过急救和对垂危病人的照料。 她飞速镇定下来,切脉,听胸音, 观察呼吸, 再将于怀平扶起来,摆成半卧的姿势, 心回血减少,好让于怀平呼吸得轻松一点。 敏真简直想对着窗外的天空磕头。绑架他们的人应该并不知道于怀平的身体状况, 也同样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于怀平没有死在镇定剂的作用下, 完全是老天爷大发慈悲留下了他的一条命。 良久,于怀平发出轻轻哼声, 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于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敏真在他身上摸索寻找,“你带了药吗?” 于怀平艰难地喘息着:“药早就对我不起作用了。” 敏真心中一紧。她相当清楚于怀平这样严重的心脏病患者,没有辅助医疗设施和药物,一旦发作,必死无疑! 舱门突然被打开。 “哦,醒啦。” 数名男人堵在门口,领头的男人走了进来,说着一口西语。 敏真反射性挡在了于怀平身前,怒目以对。 她当然害怕,怕得瑟瑟发抖,但是又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自身体里爆发出来。那是小小年纪就领略过父母自相残杀后生成的血性,让她即使在度过了数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后,依旧能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临危不惧。 站在门外的男人们是清一色的黄种人,只有为首的男子是南美人面孔。他个头不高,一身结实的肌肉被包裹着紧身的作战服里,土狼般的黄眼珠滴溜溜转着。 “放轻松点,小姐。”他用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对敏真说,“你和你舅舅是我们的贵客。请安心在我们这里呆着。等到我们拿到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自然会放你们平安回家。” 他们的目标居然是自己和舅舅? 于怀平外貌同江雨生相似,当时敏真又和他姿态亲密,才让劫匪误会了。 敏真不免愧疚地握紧了于怀平的手。 于怀平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 敏真冷冰冰地用流利的西语回道:“我舅舅心脏病发作了,需要治疗。不然他坚持不了多久!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想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男人惊异地挑了挑眉,略微思考后,扭头吩咐手下:“让医生过来给这男人看看。” 敏真靠着于怀平坐着,全身戒备,如一只炸毛的野猫。 “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男人这次直接用西语和敏真交流。 “在海上。”敏真直视他。对方一开始就并没有蒙着他们的眼睛,可见并不在意以真面目示人。 “船一直全速朝东南行驶,看天色,现在距我们被绑架已过了至少六到八个小时。我们就算不在公海上,也应当距离公海不远了。” 男人笑起来:“他说过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他是谁?”敏真问,“我和我舅舅都只是普通人,我们不可能会有你这样的仇人。” “不,小姐,和你舅舅没有太大的关系。”男人说,“只是他的一位朋友,同我们有些矛盾。我们需要你舅舅的帮助。” “郭家是吗?” 男人哼笑:“安心呆着,小姐。只要你不乱来,我保证你和你舅舅会很快回到陆地上去。” 男人走后不久,门再度打开,晚饭和一个医生被送了进来。 晚饭是两块硬邦邦的肉饼和两碗浮着油花的菜汤。医生看上去同这晚饭也并无区别,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油腻。好在他检查的手法尚算专业。 “这男人情况很不好。”医生操着口音非常浓重的爱尔兰腔英语,“把我的氧气罐拿来。” 分卷阅读246 绽放 作者:靡宝 敏真急道:“他需要回到岸上,接受正规的治疗!” “我还想吃法国奶油焗蜗牛配库克香槟呢,小姐。”医生嘲道。 他留下一小瓶氧气罐,走了。 敏真给于怀平挂上了氧气。于怀平吃不下肉饼,敏真只好喂他喝了点菜汤,然后紧紧靠着他坐着。 她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于怀平枯瘦的身躯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他温暖。 “你真是个好孩子。”于怀平闭着眼,细细喘气,满脸泛着冷汗,“别害怕,敏敏,你舅舅和顾元卓,还有郭家的人,都正在努力找我们。你会没事的。” “我们都会没事的。”敏真哽咽,“哥,你要坚持住,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于怀平笑:“我怕是不中用了。不过也没什么损失就是了。魂归大海也是挺好的归属。你们搞生物科学的不是说过,所有生命其实都是从海洋里繁衍出来的吗?我只是要回到生命起源的地方去。” 敏真鼻音浓重:“你还这么年轻呢。你将来还会遇见一个很好的男人,很爱很爱你……” “我已经遇见了……”于怀平的声音低了下去,“现在,我就是要去见他……” 敏真的眼泪滚落在于怀平的手背上,滚烫的泪珠几乎要将雪般冰凉的肌肤融化。 *** 郭府阴云密布。 江雨生一声怒吼,将郭信文推得连退数步,撞在墙边的斗柜上。 一个青瓷花瓶被郭信文的手肘撞碎。他的手撑在柜子上,随即又被碎片划得鲜血直流。 “我要杀了他!”江雨生前所未有地狂怒,面孔青黑,双目却赤红如血,“郭三那狗娘养的杂种!敏真要是伤了一根头发,我都要把他切成肉片!” “敏真不会有事的!”郭信文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手帕,捂着伤口,苦笑道,“我拿人头向你保证,雨生。老三只是想要钱。我给他就是。他才不想鱼死网破,贪财的人往往都胆小怕死,不会走极端。”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郭家而起,你来和我保证什么?”江雨生狂怒失控,再无往日宽容体谅。 涉及到孩子的人身安全,再和善的家长都会变成罗刹恶鬼。 郭信文相当愧疚:“是我疏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择手段……” 江雨生哽咽:“为什么总是我……” 郭信文苦涩低语:“因为你是我的弱点。” 谁都知道他郭信文对江雨生情深意重,视若人生知己,窗外明光。拿捏住了江雨生,就掐住了郭信文的七寸,要他向左,他不敢向右挪动半分。 尤其是,郭信文的一双儿女如今正在英国,不好下手。那并未被郭信文划入家属保护圈的江雨生舅甥俩就成绝佳的人质。 江雨生看着郭信文鲜血横流的手,好一阵无言。 外面又是一阵骚动,于怀安如一头母老虎似的扑进会议室,抬手朝着郭信文脸上就是一记耳光。 郭信文再度默默受下了。 江雨生倒有些替他难过起来。 同父异母的兄弟贪婪无耻、为非作歹,他这个兄长却要两面受累,各种怨怒和压力全都要他承受下来。 郭信文其实也是受害人之一,可是他们人人都责怪于他,很少想过他的难处。 而郭信文也如他往常一样,将所有的责任一人扛了起来,从不过多解释。 “郭诚文怎么不出来受死?”于怀安咆哮,“老娘要杀了他!我绝对要杀了他!” 郭信文沉声道:“我的人已去找他,你稍等……” “我哥等不起!”于怀安急得火烧眉毛,“他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么折腾?他的药和氧气罐都没有带在身边。只要受点刺激,他的心脏就不能负荷,就会……” 她不敢往下说,两眼泪水打转。 “敏真在他身边。”江雨生说,“她受过医疗培训,她会照顾好怀平的。” 于怀安将江雨生的手如沧海浮木般紧紧抓住,眼泪噗噗落下来。 这么一个雷厉风行、英姿飒爽的成功女士,爱情逝去也不过是一声嗟叹的,也实在坚持不住,为自己生命垂危的兄长失态哭泣。 “老三怎么说的?”于怀安问。 “他坚决不承认是他做的,人又躲了起来。但是他说他手头有线索,如果能给他好处,他乐意把线索同我们共享。” 做了绑架勒索犯,却还不敢认账? “他要多少?” “红海南岸的分公司,几处房产,还有5%公司股权。” “你会给?”江雨生为郭诚文的狮子大开口倒抽一口凉气,“就算你肯,集团股东们也不能由你做主。” 郭信文苦笑:“就算集团股东能同意,也需要召开股东大会,投票表决……” 如此一耽搁,少说需要两三天。就算敏真熬得住,于怀平恐怕也撑不了那么久。 “郭总!”助理奔来,“顾总说有线索了,请你们 分卷阅读247 绽放 作者:靡宝 过去。” 案发后,除了报警,顾元卓迅速召集他手下的一群IT工程师,开始分析证据,追寻人质的踪迹。 “这事没有那么简单。”顾元卓面色铁青不说,看着郭信文更是一脸嫌弃,“敏真的手环是我请人定制的。上面不仅有定位功能,还有防暴功能。在强行被摘下的时候,它能自动录音并且上传云端。” 音箱里播放出一段杂乱的声音,夹杂着车辆发动机声和脚步声。有男人在大声叱喝。 郭信文和江雨生都懂西语,顿时神色大变。 那是西班牙语的‘快点,要开船了’。 郭信文旋即转头吩咐秘书:“快去把……” “不用麻烦你的人了,郭信文。”顾元卓道,“我的人已弄到了国际港今天所有船只入港和出港的信息。能牵扯得上关系的船只有十八艘。我的一位小朋友做了个算法,帮我们排查无关船只。小闫,你说。” 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自扩音器里传出来:“我根据劫匪的车的行驶速度,T的交通状况,估算出了他们在避开天眼和换车后从科技园抵达港口所花费的时间。然后结合一段时间内船只出港的情况,锁定了一艘中型货轮‘撒玛利亚人号’。” 郭信文一听这船名,就倏然变色。 “这是科曼家族的船,就是你二弟未婚妻的娘家吧?”顾元卓不禁讥笑,“你二弟的老婆的娘家和你三弟联手绑架了我女儿和你前大舅子,用来向你敲诈勒索?” 这句话他说出来都觉得拗口。 江雨生道:“现在没工夫追究缘由,先把人救回来再说。通知警方了吗?” “通知了,问题就在这里。那船现在正在飞速朝公海航行,哪怕现在开船去追赶,赶上也至少需要十到十五个小时。” “信文!”于怀安急得跺脚,“我哥的情况真的很严重!” “坐标发过来。”郭信文立刻吩咐手下,“看看我们有船在附近海域不?” 不过片刻就有了回音:“郭总,我们的船最近的都隔着两百多海里,都是有任务在身的船,而且都没有配备直升飞机。” “那是谁?”郭信文指着屏幕中一个亮点,“它靠得最近。” “是‘圣露琪亚号’。”手下说,“是卡迪欧家的船,郭总。” 郭信文却是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牙关一咬,扭头朝书房走去,一边大声吩咐:“给我接莱伊·卡迪欧!” 郭信文甩上书房的门,打开电脑,莱伊·卡迪欧俊美的笑脸跃然屏幕上。 “亲爱的乔治叔叔,”他的嗓音含情脉脉,“我也猜着你该联系我了。为了接你的电话,我今天特意在家里等了你一整天呢。” 郭信文双手撑在书桌上,目光几乎灼穿屏幕:“你早知道?” “我提醒过你的,在那天的订婚仪式上。”莱伊优美地眨着眼,浓长如羽翼的睫毛扇动着。 “你在我弟弟的订婚仪式上,和他的未婚妻偷情,仅此而已!”郭信文怒道。 莱伊不以为然:“老科曼突发中风,离办葬礼没几天了。按照遗嘱,娜塔莉如果结婚,分不到几个字儿。但是她哥哥为了独占遗产,坚决不准她悔婚。她和郭诚文一拍即合。郭诚文也知道自己对抗不了你,被赶出董事会已成定局。所以,逃婚,顺便再敲诈勒索你一笔,就很好理解了。” 莱伊说完,孩子气地一笑:“很蠢,很简单粗暴。但是因为你不设防,你低估了他的愚蠢和莽撞,所以竟然真的让他们成功了。” 郭信文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愤怒抑制在心底:“你可以那天就直接告诉我!” “那多没趣!”莱伊咯咯轻笑,“要是说了,你现在还会来求我吗?” 郭信文紧咬牙关,不住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至少坚持完这场对话。 “我的船上什么都准备好了。”莱伊说,“我甚至可以为你们代劳,把你的前大舅子和那个女孩救回来。” “你肯帮我?” “当然了,乔治叔叔!”莱伊热情道,“我说过很多次,亲爱的叔叔,我一直都当你是家人。而家人,当然要互相关照的。” “别说你没有要求。”郭信文冷声道,“这一次,把所有的话都先说清楚。你需要我给你什么?” 视频里,莱伊望进郭信文的眼睛里,野心勃勃。 他说:“你!” *** 江雨生陪着于怀安惴惴不安地坐在书房外的小沙龙里。郭孝文就在这时走进来。 他似乎八千里路匆匆赶来,简直好似个才被捞出来的水鬼,面孔发青,深邃的双目愈发显得阴鸷。 江雨生抬头,同郭孝文交换了一个焦虑的眼神。 书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而后门被用力打开,郭信文走出来。 越过他的身躯,江雨生看到椅子翻到在地毯上,电脑显示器更是死相颇惨。 郭信文面孔上每一根线条都绷得死 分卷阅读248 绽放 作者:靡宝 紧,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怒发冲冠,耳朵通红。 “怎么样?”于怀安忙问。 郭信文紧咬着牙,半晌方说 :“他会帮我们。孝文?” 郭孝文一言不发起身,点头:“我带人去。” 他周身霎时散发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摄人魄力,仿佛猛兽躬身长啸,仿佛风过林海,肃杀之意回荡在天地之间。 江雨生老实承认,自己被这后生震慑住了,竟然生出一丝安心来。 他忽然觉得,敏真肯定会安全回来的。 第109章 敏真踩着一个空油漆桶, 趴在舷窗上, 脖子伸得像只啄食的鸭子。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笔式手电筒,正朝外面一闪一闪地打着光。 于怀平辗转着又醒过来, 困惑地看了敏真半晌, 问:“你哪里来的手电筒?” 敏真险些被他吓得滚落下来, 忙扒住舷窗,说:“从刚才那个医生身上顺下来的。” “你什么时候会这妙手空空的功夫?” “他没什么防备而已。”敏真撇嘴。 “闪什么呢?” “摩斯密码。”敏真说, “我在发求救信号, 万一有人能看见呢。” 夜幕彻底降落,时间估计已是深夜。 今夜起了风, 虽不至于呈现怒海惊涛的特效, 但是大海如一锅粥似的翻滚, 船就好似粥面上漂浮着的葱花,一摇三晃。 敏真倒是不晕船。年轻人精力旺盛,她在于怀平昏迷期间,一直满屋子乱转, 恨不能在墙角钻个洞拱出去。发现无路可逃后, 她又极耐心地用那个顺来的手电筒对着外面茫茫黑夜发送着求救信号。 “休息会儿吧。”于怀平无力地抬手招呼,“叔叔我有点冷。” 敏真立刻窜了过去, 乖巧地依偎着于怀平。 少年人散发着蓬勃热度的身体贴着于怀平愈发浸凉的身躯,生命的鲜活和死亡的阴冷对比分明。 敏真的心咯噔一声, 好不容易提起来一截, 又不住往下掉去。 于怀平气喘吁吁,时轻时重, 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敏真查看氧气罐的气压表,氧气已所剩无几。她搂着于怀平,一手按在他脉搏上,全神贯注地感觉着,生怕指尖那抹跳动突然消失。 “别怕。”于怀平浅笑了起来,“他们肯定会来救我们的,你放心。” “嗯。”敏真心不在焉。 于怀平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在了一起,定焦在少女粉嫩的面孔上。 “敏真,你听好了。待会儿他们来营救,船上肯定会大乱。他们多半会开门,不是挟持我们,就是转移我们。到时候,我给你引开注意力。你只管跑走!躲起来,或者去找营救人员。只管跑走,明白了吗?” “不!”敏真大声顶了回去,“要我丢下你跑,贪生怕死,这等事我做不出来!” “你这孩子。”于怀平叹,“你又没法带我走。你先脱身了,营救人员会轻松一些……” “别想这些了,哥!”敏真把于怀平搂紧了几分,温热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额头,“不论你说多少大道理,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咱们一起被抓来,就要一起被救回去!” “你舅说你果敢有主见,我还以为他是家长式滤镜呢。”于怀平苦笑,“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固执。我就算回不去,又如何?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没见过,没有什么没做过,真的没有遗憾了。” “你今年三十六吧?”敏真说,“本命年,是容易犯太岁。回去我孝敬您一打红裤衩,穿着辟邪。可是丧气的话不要再说了。” 于怀平的目光透过灰扑扑的舷窗,仿佛要透过那无涯的黑夜,望向曾经的明亮过往里。 “别看我现在病得只剩一口气,敏儿,你于哥我,曾经活得比谁都精彩。”于怀平吊着一口气,煞白的脸上却是缓缓浮起一片惬意的笑来。 “我曾随着科考小组下潜过深海,也曾跟着攀登队登上过雪峰;我开过最名贵的豪车,也驾驶过飞机飞跃肯尼亚的草原,驾驶过帆船穿越加勒比海峡;我畅饮过名酒,骑过名种烈马,玩过鹰,耍过蛇,驯过象,甚至亲自赶过羊。” 敏真噗哧笑。 于怀平的笑意亦逐渐加深,沉浸在曾有的恣意人生之中:“我见过人世间最美的风景,也曾到访过最肮脏阴暗的平民窟。我住过华丽的城堡,也住过渔民的船屋。我睡过各式各样的英俊男人,其中还有一位拿过金像奖。” “哗!”敏真再度对于怀平刮目相看,“是谁?我保证不说出去。” 于怀平却不答,径直说下去:“我并非富可敌国,我挥金如土,但是我也尽职尽责地管理好了家族产业,让它在我手中,比我父亲时扩大了三倍不止。我活到现在,对得起我自己,也对得起于家祖宗了。” “所以,敏真。我哪怕下一秒咽气,我也没有遗憾。” “可是……” 分卷阅读249 绽放 作者:靡宝 敏真挠头,“可是,你还没有找到爱人呀。” 于怀平噗哧笑,听在敏真耳中,却更像是一声轻泣。 “爱人,我有过的。”于怀平说,“但是他死了。” 敏真听到这里,并不太意外。言情小说和偶像剧的套路也大都如此。 曾经的真爱意外去世,那人始终不能忘情,多年来在回忆海中苦苦徘徊,丧失了再去寻觅伴侣的斗志。 旁人问起,也都会说一句:爱,我曾有过的。或者,一生爱一次足矣。 可敏真他们这样的年轻人,自有新思想,不走你们老人家的旧道路。 她不屑道:“死了爱人就不再找新的了?我看未必真的是钟情不可自拔,很多时候只是懒。懒得再去揣摩一个人的心思,懒得再去和对方磨合,懒得花那个时间……” “喂!”于怀平抗议,“你舅舅就苦守寒窑六载多,才把你顾叔叔给等了回来。” “我顾叔只是出国,又没死呀。”敏真说,“我顾叔叔果真实现了当年的承诺,他确实成为了我舅舅所能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我舅舅不选他才是脑子有问题。可再好的爱人,首先他也得是个大活人,不是?” 于怀平啼笑皆非:“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早熟?” “他们未必早熟,我早熟。”敏真得瑟,“哥,我是不知道死了爱人有多痛苦,毕竟我还没有恋爱过呢。但是死亡不是终结,而是个全新的开始。他开始了他的下一段轮回,你也不妨开启你自己的。你以为你已经把人世间的风景都看透,其实还远远没有呢。今儿我们被绑架,也许明天我们就能反抄绑匪的大本营,杀他个片甲不留!” 于怀平被女孩儿逗得不住笑,气都喘不过来。 “真的。”敏真认真道,“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新鲜事。每天太阳升起,照在我们身上的光和热都是不同的。” 于怀平沉默了。 敏真和他一起望向舷窗外的苍茫黑夜。 “不管怎样,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注)” 半晌,于怀平才轻声道:“你不懂,敏真。我的爱人……是我害死的。” 敏真惊愕。 就这时,头顶某处传来一声重响。紧接着,整艘船的灯光骤灭,片刻后又亮起。 海浪和风声依旧,但是,船的发动机声停了。 有人来了! 茫茫浩海之中,烈风潇潇,货船如一座明亮的孤岛。黑暗自四面八方密实地压下来。 敏真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全神贯注地听着。 突然之间,绵长低沉的警报声像似自深渊之中窜出,瞬间拔高,响彻全船,如巨人吹响了一支号角。 整艘船轰动。 海风掀起一道巨浪,哗然撞击而来。船身剧烈摇晃。 男人大声叱喝奔走,靴子在甲板上踏出滚雷一般的声响。 敏真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现实之中听到枪响。那声音同影视剧里的相去甚远,更像是爆豆子,霹雳扒拉、清脆而不刺耳。。 那一串串交叠着的枪声此起彼伏。打斗声,惨叫声,由远及近。 虽然听在耳中惨烈无比,但敏真知道,那正是她和于怀平恢复自由的希望。 人们用中文吼叫着奔过船舱门口。 “快走!别管那些老外了!” “到处是武警的人……” “怎么搞的?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敏真在船舱里捡起一个一块小木板,拼命敲打着门。 “我们在这里!来人呀——” 突如其来的爆炸轰鸣掩盖过了她的喊声。 舱门,地板和舷窗,全在爆炸震荡中一阵战栗。 货船如一头受伤的巨鲸,在这幽深广袤的夜之海中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呻吟。 “……把他们带上!” 敏真听清了这句西语,飞快离开了门,转身又将斜倚在墙角的于怀平抱住。 “放松。”于怀平在敏真耳边说,“先别挣扎。” 舱门打开,外面的骚动随着来人涌入,那枪声和惨叫变得清晰而真实。 两名中国籍的船员走来将敏真和于怀平拎在手中。 “来不及捆了。快走!” 敏真没有抵抗,于怀平甚至没法站起来。一个船员不得不将他背起来,另一人拽着敏真,逃火灾般朝船尾奔去。 “发现目标人质!”救援人员声势浩大地追赶而来,“各方注意,对方有人质在手!停止射击!” 敏真看到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正从身后船舱的每个一条通道里冒出来。 船员拽着敏真连滚带爬地来到了上方的甲板上。 海风猎猎,细碎凌乱的雨珠如一排排子弹铺头盖脸地打下,裸露出来的肌肤一阵麻痛,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又一阵巨浪扑来,船身一阵剧烈摇晃。冰凉的的海水涌上甲板,冲得众人东倒西歪。海水倒灌进舱门里,将武警们冲得不住后 分卷阅读250 绽放 作者:靡宝 退。 而头顶,有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声穿透风浪的咆哮而来,一道强光在到处搜索。 “快!”那个南美男人已站在逃生艇上,声嘶力竭地大吼,“别管那个男人了,把女孩给我!” 敏真知道时机到来了! 她猛地扬手,一直握在掌心的木条狠狠地戳在拽着她的男人的眼窝里,随即用力踹向对方的小腿骨。 男人惨叫着松开了手。 背着于怀平的男人扭头大喝,丢下于怀平,转身朝敏真扑过来。 敏真后退中一脚踩滑,重重跌在甲板上,摔得半身剧痛。 于怀平就在这时奋力撑起身子,一把抱住了那男人的腿。 敏真在甲板上连打几个滚,好不容易爬起来,就见那个船员重重地一脚踹在于怀平胸口,将他踢出老远。 那一瞬间,敏真如被一盆冰水劈开天灵盖浇下,全身血液冰凉。 她发出一声饱含痛苦的尖叫,朝远处的于怀平奔去。 男人斜里出来拦住她的去路,伸手去抱她的腰。 “敏真,卧倒!”电光石火间,身后传来一声爆吼。 敏真猛地滑倒在地上,躲过了男人的双手。 只听轻轻地两声噗噗划过喧哗的夜空,像石子打在沙袋上。男人身体后仰,砰然倒在甲板上。 有点点带着温度的液体溅在敏真脸颊上。 她根本来不及辨认和抹拭,朝于怀平连滚带爬而去。 “于哥!哥!于怀平!” 于怀平无知无觉地躺在暴雨冲刷下的甲板上,面色青白,浑身没有一丝温度。 敏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更摸不到他的脉搏。 她立刻跨坐在于怀平身上,摸准了位置,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 直升飞机的灯光终于打在他们的身上,如上帝打开了一扇窗,带着神圣的怜悯与救赎,俯瞰着人间悲欢。 救援人员自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大局已定,船员们纷纷举手投降。 于怀平的面容在强光下愈发苍白,几乎要没入这片白光之中。可他眼睛却微微张着,瞳孔漆黑,神情出奇地安详。 仿佛在这一刻,他再也没有苦难,无需承担责任和义务,也不用忍受任何思念的煎熬。 “于怀平!”敏真一口气不停地按压着他的胸腔,试图将他正在离体的魂灵摁回他的身体里。 “于哥!我不许你放弃!你听到没有?艹!不许跟着光走!我不准你走——” 雨水疯狂地扑打在她身上,混着眼眶里涌出来的热泪,顺着脸颊潺潺滚落。 “敏真!”郭孝文一身劲装而来,将狙击步枪挎在肩上,朝敏真伸出手。 “别碰我!”敏真嘶吼,“我不能停!他没心跳了!” “医疗队快到后方甲板上来!”郭孝文扭头对着通讯器咆哮,“人质失去心跳,需要急救!快!” 敏真大哭着,泪水完全模糊了视线,一边数着节拍奋力按压着于怀平的胸膛。 她肯定弄断了他的肋骨。手下的身躯太枯瘦羸弱了,几乎不属于一个成年男子。 时间过去了多久,敏真也弄不清了。她只自己绝对不能停下来。她的按压是保证于怀平的心脏继续跳动的唯一办法。 “别走……”敏真哭着,“于哥,我不让你走……你还有好多事没有做……你还要再找个男朋友呢……” 直升飞机缓缓在上方的停机坪上降落。医疗人员带着担架一路狂奔而来。 郭孝文在敏真耳边迎着风浪声大吼,但是敏真听来,不过一片嗡嗡声。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直到身体被男人凌空抱起来,从于怀平身上扯开,敏真才骤然爆发出抵抗的尖叫。 “没事了,敏真!”郭孝文吼着,紧抱着她挣扎的身躯,“把他交给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立刻补位而上,给于怀平扣上了氧气面罩,把人抬上了担架。 一个护士跪在担架上继续给于怀平做心肺复苏,其余人推着担架朝直升飞机狂奔。 郭孝文将敏真打横抱在怀里,紧跟其后。 “人质全部获救。我们现在返航!”他对着通讯说完,带着敏真跳上直升飞机,“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家!” *** 这架运输型直升飞机的舱门已卸掉,驾驶员随即顶着风雨起飞,如一枚子弹,一头钻进了浩渺黑夜之中。 直升飞机上,针对于怀平的救治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敏真泪雨滂沱,看着医护人员剪开了于怀平的T恤,将电击板摁在了他苍白的胸膛上。 “充50焦耳——” “松手!” 于怀平身躯猛地僵直拱起,片刻后瘫回担架上。监视器里,心跳依旧是一条直线。 “再来,加到100——” 于怀平的身躯再度绷直,发出细细颤抖。 敏真正对着他的脸。 分卷阅读251 绽放 作者:靡宝 于怀平双眼依旧没有合上,瞳孔似乎已经扩散。 那一瞬间,于怀平的面孔,同记忆深处躺在厨房地板上的父亲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前所未有的惊恐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让敏真难以抑制地颤抖,说不出半个字,只是疯狂地大哭。 机械的轰鸣和外面的雨声消逝,她耳中只听到尖锐单调的仪器蜂鸣,一直毫无变化。 “别看!”郭孝文掰过敏真的肩,将她的脸摁在胸膛上,“没事的,别怕。他们会把他救回来的……别怕……” “还是不行!” “肾上腺素加量!” “再试一次——” 敏真收着手脚,蜷缩在郭孝文怀里,恐惧得牙齿咯咯打颤,提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生怕她吐了这口气,于怀平那边也吸不进气了。 郭孝文心中剧痛,双臂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拥住,试图让她镇定下来。 就在医护人员满头大汗地放下手中的电击板,正要看时间的时候—— “嘀——嘀——” 拉长嗓子尖叫了许久的蜂鸣终于停歇,换成了有规律的跳动。 急救人员松了半口气:“回来了。” 而后又手下不停地给于怀平挂水插管,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敏真从郭孝文怀里挣出来,想要扑过去又不敢,倒是终于开始大口喘气。 这一松,泪水反而流得更凶了。敏真全身透湿,头发,脸颊不停地滴着水,也分不清哪些是海水,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 “没事了,没事了。”郭孝文手足无措地给她抹泪,发觉是徒劳,只好又把女孩抱回怀里,“别害怕,敏真,你已经安全了。怀平哥也会没事的。来,你先睡一觉。你舅舅和叔叔都在船上等你,你醒来就能见到他们了。” 敏真这才终于有了获救的意识,紧绷的情绪山崩地陷。她一把搂住郭孝文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郭孝文被她哭得心都搅成了一团,酸楚难当。她是真的吓坏了。 郭孝文一边哄着,一边朝医护人员比了个手势,让他们给敏真注射镇定剂。 护士过来,在敏真胳膊上扎了一针。 敏真哭声渐渐转小,眼皮耷拉了下来。 一边耳朵,是心监仪里于怀平并不整齐的心跳声,另外一边,则是来自郭孝文胸膛里浑厚有力的心跳。 她哽咽着,头搁在郭孝文的胸膛上,终于闭上了眼。 郭孝文长长吁了一口气。 “看不出小郭总身手这么好。”一名营救人员笑道,“你那两枪真果断。” “过奖了。”郭孝文淡淡道。 “你胳膊上的刀伤也需要处理一下。” “已经没流血了,待会儿再说。” 郭孝文扯来一条毯子,裹住敏真透湿的身体。然后脱下了防弹背心,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搂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将她捂暖。 亮着灯的直升飞机破开风雨交加的暗夜,就像一只发光的天使,展开双翼,朝着彼岸飞去。 第110章 直升飞机抵岸时, 清晨第一抹微光正将天空点亮, 都市在朦胧的蔷薇色中苏醒过来。 这一路走得也并不太平。于怀平的情况相当凶险,中途心脏又停跳了两次。急救人员为了给他续命, 几乎累瘫。 幸而敏真一路沉睡, 并不知情。 直升飞机得到特许, 直接飞往医院,在医院楼顶的停机坪降落。 严阵以待的医护人员接过了于怀平, 烫脚似的一路狂奔, 把他送进了抢救室。 敏真已经醒了过来,人还有些迷糊。郭孝文抱她下了直升飞机, 她挣扎着下地, 走得如婴儿学步般摇摇晃晃。 江雨生一步抢过来, 将敏真抱在怀里,浑身冷汗,满脸热泪。 舅甥齐跌坐在地上,紧紧相拥。敏真闻到长辈熟悉的气息, 惊惶委屈感动悲伤在心中齐发, 泪水又拼命往外涌。 “回来就好。人没事就好。”顾元卓将两人扶起来,紧紧抱在胸前, 如释重负。 “谢谢你,孝文!太谢谢你了!”江雨生几乎要朝郭孝文磕头。 “是我该做的。”郭孝文说, “她还要检查一下身体, 确认没事了,再回家也不迟。” “我不回去。”敏真说, “我要等于哥的消息。” 于怀安正等在抢救室外,只觉得半身浸在雪水中,半身则架在火上烤,简直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于母血压颇高,前阵子才有过一次轻微中风。兄长出事的事,被于怀安严令禁止传到母亲耳中。所有后果,全都由她一人承担着。 郭信文递过来一杯咖啡:“你好歹吃点东西。你已经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了。” 其实这对前夫妻俩在过去的一夜都未能睡上片刻。哪怕早得知敏真和于怀平获救的消息,可是听到于怀平生命垂危,两人便提前来医院,为 分卷阅读252 绽放 作者:靡宝 即将到来的急救做好了一切准备。 医生一头细汗地从抢救室出来:“于主任,你哥情况很不好。他的心脏已经到了极限,连带着其他多处器官也开始急速衰竭。我们必须立刻给他移植新的心脏。” 作为一名妇产科主任,在医院工作了十余载,于怀安也是见惯了生死大场面的人物。可是当面对自己亲人濒死的噩耗时,她依旧双膝发软,面无人色。 郭信文眼疾手快将前妻搀扶住。 “你让我现在上哪儿去找一颗心呀?”于怀安睁着空洞的一双眼,泪水滚落,“要是有可移植的心脏,我们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了!” 江雨生一家正匆匆往急救室而去,只闻救护车声由远及近驶来。 这座城市的一日之晨才刚刚开始,市民们迎来了全新的一天。无数新生儿正初次睁开眼睛,打量这个世界。 而对多许多人来说,他们的生命却在这朝气蓬勃的时刻走向终结。 身后一阵喧哗,江雨生忙搂着敏真避让。 只见一队医护人员推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向急救室狂奔而去。还有数名的武警战士一路跟随,身上防弹衣还未来得及脱去,全都一头一脸的泥汗。 “队长!” “坚持住,队长……” 牛高马大小伙子,各个嗓音里带着哭腔。令听者不禁动容。 走廊里,一个病人老头的收音机里放着晨间新闻。 “今日凌晨,我市海关在武警官兵的协助下破获了一起巨大跨国走私案,并当场对走私集团成员进行抓捕……双方展开激烈交火。后成功逮捕……前线快报,一辆被缴获的走私货船突发爆炸,多名武警和海关工作人员受到波及,伤亡数量不明……” 敏真惶惶不安:“死了很多人吗?” “不!”江雨生立刻说,“我相信他们只是受伤了。他们都会没事的。于怀平也会没事的。” 可随即,于怀安绝望的哭声就传入了他们耳中,令人心口一凉。 医生说:“我们现在给他上ECMO(注1),还能替他争取一点时间。怀安,你哥之前一直拒绝安装人工心脏,我们医院也没准备,现在只能紧急从D城调过来。但是说实话,怀平的器官衰竭得很迅速。好像……他的求胜欲望很低……” 于怀安怔怔:“他还是这副鬼样子。他始终没有原谅自己……” 敏真瑟瑟发抖,气息再度急促起来。 于怀平被推进了手术室。于怀安跌坐在椅子里,泪如雨下。 郭信文则立刻指挥手下:“开我的私人飞机去D市把人工心脏和手术设备运过来。再联系老麦那边……” 手下一时露出惊骇之色:“郭总,老麦手里的都是……” “有备无患吧。”郭信文苦涩道,“但愿用不上。否则,这个罪恶还不知道谁能承担……” “我在D市有个朋友。”顾元卓道,“我可以借他的私人飞机,省却一半的时间。” “这太好了!”郭信文一把抓过顾元卓的手,感激地紧握了一下。 顾元卓走去一旁拨打电话。 江雨生坐在于怀安身边,哑声道:“于姐,是我没用。你拜托了我去劝怀平的,可是我没派上用场。” 于怀安苦笑道:“我哥的脾气,我最清楚。一个人真的不想活了,不论家人、朋友还是心理医生轮番上阵,磨破嘴皮子,都救不了他。” 敏真依偎在江雨生怀中,这时轻声说:“他说他爱的人死了,是被他害死。” 江雨生只从于怀平过去的只言片语里推测出他的恋人已去世,却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再亲密的朋友,都会保留一块禁区不同人分享。于怀平对过去的感情讳莫如深,从不肯向江雨生坦白。江雨生虽然好奇,但是一直尊重于怀平,没有越界打探过。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怀安忽而低声笑出来,嗓音喑哑,饱含着难言的苦涩。 “报应呀!这是我们于家的报应!” 郭信文搂着她的肩,轻轻拍着,也不仅一叹。作为妹夫,他想必也知道这个故事。 江雨生困惑:“失去爱人固然痛苦,可是怀平是很乐观开朗的人呀,怎么这么多年都还没有走出来?” 于怀安道:“这话我简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那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十六年前,敏真才刚刚出生,十八岁的江雨生和郭信文正分道扬镳,于怀平也才满二十岁。 “有个男孩子,是我哥的高中和大学同学。那男孩家里穷得很,但是人很聪明上进,长得也好看,确实讨人喜欢。其实他和我哥在高中的时候就偷偷好了,然而直到大二那年,我们家里才知道。” 于怀安说着又是一叹:“那时候我们的父亲还在世。父母当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逼着我哥和那男生分手。我哥当年和现在截然不同。我才是家里像男孩子的那一个。他很斯文,心思细腻,温柔。他那时候……也很软弱。” 显 分卷阅读253 绽放 作者:靡宝 然,少年于怀平向父母妥协了。 “他约那个男生出来谈分手。就他后来的话说,对方很体谅他,同意了。”于怀安用力吞了一口唾沫,才接着说,“没想,就在他们开车下山的时候,出了车祸。” 江雨生和敏真下意识抽了一口凉气。 于怀安说:“我哥重伤,一根折断的肋骨几乎把心脏戳穿,不换心就是死路一条。而那个男生……”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鼓起极大的勇气,说:“他的身体没事,脑部却受了重创,成了植物人。他甚至不能自主呼吸。” 敏真下意识又往江雨生的怀里缩了缩,已能猜出后续发展。 “你们都猜得出接下来发生的事了吧?”于怀安苦笑道,“我们全家都去给那家的父母下跪磕头,请他们赶紧给自己的儿子拔管,好把心脏捐赠给我哥。” 于怀安望着手术室大大门,喃喃道:“我到现在都还能听到那个男生的呼吸声。虽然临床脑死,但是他还在通过仪器呼吸着。平稳,绵长,一下一下地呼吸着……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都在想,也许他当时还没有死透!也许他听得到我们的对话。也许他并不想死……” “我说过,你想得太多了。”郭信文轻声道,“他当时已经脑死。就算没有你们家这出,以对方家的经济状况,也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江雨生艰难地组织词句,“怀平现在用的心脏……” “是那个男生的。”于怀安沉沉叹息。 “那家父母本来还很抵触,但是当我父母拿出五百万元来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他们眼中的亮光……” 贫寒却又多子的家庭,根本无钱维持长子的救治。而健康的儿女且还要读书婚嫁,双亲还需钱养老。 生活的负担战胜了失去儿子的悲痛。那对父母并没有考虑太久,同意停止了儿子的生命维持装置。 五百万,买了一条人命。 “我哥和他的恋人再也不用分离。他彻底地得到了恋人的心。” 于怀安哽咽,愧疚地将脸埋在手掌中。 郭信文无奈地拍着她的背,予以无声的安慰。 江雨生说:“可怀平他显然对这个事不能接受。” 于怀安点头。 “最初两年我们都没有告诉他真相。他只当对方去世了,虽然很难过,但生活还是照旧。直到有一次,他碰到了那个男生的妹妹。那女孩对我们一家恨之入骨,以为我哥是知情的,对他破口大骂。我哥他……他当时就崩溃……” 有好一阵,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走廊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寂静。 医院真是人间的阴阳界,如天地间一道贯通各个维度空间的门。生与死每日轮换上演,道不尽人性复杂的挣扎和苍凉的悲欢。 于怀安乏力地靠在郭信文的肩头:“我哥说,他一个人承担着两条命,所以疯狂了好些年,什么新鲜事都尝试了,过得特别精彩。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直到这颗心脏居然也出了问题!我还记得确诊那天,我哥几乎是如释重负的。他笑着对我说:小安,他想要我下去陪他了。” 江雨生和敏真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颤。 “这都是命。”于怀安绝望地闭上干涩的双眼,“我家当年是强行从阎王爷手下把人抢了回来,现在,要还回去了……” “他不想死的。”敏真忽而说。 于怀安怔怔地朝女孩儿望去。 敏真抓住了于怀安的手:“于阿姨,我觉得于哥他不想死的。要不然,他知道真相后,哪天不能上吊跳楼?他一直坚强地同愧疚做对抗。过得那么精彩,也是想给自己一个需要活下去的理由。他不想死的,阿姨。我们也更不能放弃他!” 于怀安仿若在迷雾黑夜之中望见了一线光,紧紧握住了敏真的手。 “你好像是所有人中,最了解他的人呢。” 顾元卓一脸焦急地走来:“出了点问题。D市正有台风过境,所有航班都暂停了。我朋友的飞机也只有等警报解除了才能起飞。” 于怀安忍不住再度把脸埋进手里,一颗头颅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所有信念崩塌溃散。 忽然,一名小护士风风火火地奔来,大叫道:“于主任,抢救三室的伤者确认死亡了。罗医生说他的多处器官都还能用,尤其是心脏,让我来问你——” 话音未落,于怀安就已疯了一般朝抢救室冲去。 *** 抢救室外挤着数名身穿劲装的武警战士,或站或蹲,捂脸哭泣。 于怀安顾不了那么多,拉开帘子抢进了抢救室里。 护士正在把贴在患者胸膛上的管线逐一拆除。罗医生则在同一名官员模样的男人交谈。 “家属呢?”于怀安抓起抢救记录翻看,“失血过多……烧伤……多处骨折……家属来了吗?” “小李是孤儿,部队就是他的家。”那位中年领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眼眶通红,鼻音浓 分卷阅读254 绽放 作者:靡宝 重道,“罗医生刚才都和我说了。器官捐赠的事,我可以签字。” 于怀安一把握住他的手,感激涕零,几乎要给他下跪。 “不用这样!”领导忙扶着于怀安,“我想小李如果在生,他也一定愿意在死后用自己的器官去求助更多的家庭。” 医院法务人员带着文件而来,正同领导解释着,就听外面传来一道浑厚而暴躁的男声。 “怎么了?都傻站着干嘛?队长人呢?” “副队……”队友哽咽。 江雨生暗道不妙。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武警如盛怒中的熊一般闯进了抢救室。 小护士正在调试生命维持仪器,在给接下来的拔管做准备工作。 那年轻人虎目圆瞪,浑身巨震,一步踉跄。 “韩毅!”领导发出警告。 可年轻人已一把推开小护士,扑到床前。 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病床上的战友,满是泥汗的脸上浮现巨大的悲痛,如被一把巨剑贯穿胸膛。 江雨生卒不忍睹,别开了脸。 世上最痛之事,莫过于同亲爱之人生离死别。 领导已签署好了文件。医护人员过来推摆放着逝者的架子床。 “你们要做什么?”年轻人猛然失控,疯狂地推开护士,扑在战友遗体上,“走开!别想带他走!他还没死!还能继续抢救——” “韩毅!”领导苦劝,“医生们都尽力了。李岳的遗体将会捐赠给医院,他的器官也会……” “不!都给老子滚开!”年轻人咆哮,嗓音沙哑,“他还没有死!他上救护车前还和我说话来着。你们再救救他!求求你们!” “韩毅!” “副队!” 罗医生也劝道:“同志,你的队友确实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请你冷静点。” “滚开!”年轻人凄厉的嘶吼令听者心中酸楚难当,“他才二十五岁呀!张政委!岳哥他才二十五岁呀!” 他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伏在同伴的遗体上,悲恸哀嚎。 敏真站在抢救室外,听得双眼滚烫,急忙把脸埋在顾元卓的胸膛上。 “我知道。”领导摘了眼镜抹泪,“我们都舍不得他……韩毅,你理智点……” “不——不!”年轻的战士始终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牢牢霸着队友的遗体,将所有靠近的医护人员凶狠推开,不准任何人靠近。 于怀安噗通一声朝着那个年轻人跪了下来,拽住他的裤脚,发出同样悲恸的哭声。 “同志,我知道你现在很悲痛。可是我哥哥此刻正在手术室里。他等不到这颗心脏,他也只有死路一条!我求求你,求你松手吧!求求你救救我哥!我求你了!” 说着,便俯身给对方磕头,砰砰作响。 那年轻人不禁后退了半步。 江雨生急忙去扶于怀安,一时没扶起来,自己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恳求道:“同志,我知道我们这么急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是我那位朋友已危在旦夕。你队友的心脏可以救他一条命!” “韩毅,”领导含泪道,“李岳已牺牲了,你就让他安心走吧!” 年轻人紧紧抓着队友的衣服,彷徨如迷路的孩童。 他的队员们挤在门口,一群大小伙子,全哭得整张面孔都要融化掉。 “岳哥的器官还能再救几个人。让他走得骄傲一点!” “让李队走吧!韩队,让他走吧……” 年轻人山一般的身躯终于动了起来。他粗喘着,俯下身,同战友额头相抵。 滚滚泪水自紧闭的眼中渗出,顺着高挺的鼻梁,滴落在战友的脸颊上。 江雨生扶起了于怀安。他们俩这时才彻底看清了逝者的面容。 果真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半边身子都被爆炸的烈焰烧得焦黑,另一半也遍布血与焦尘。可面孔却奇迹般并未受伤,肌肤白净,眉清目秀,简直不像是一名武警战士。 他身受重伤去世,面容却十分安详,那长长的睫毛似乎还在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睛。 多么鲜活的生命,多么璀璨的灵魂。 韩毅终于起身,松开了手。 医护人员一拥而上,推着床朝手术室奔去。 于怀安朝年轻人深深鞠了一躬:“我代表全家感谢您和这位烈士同志。谢谢你们!” *** 阳光透过小窗,像一只小乌龟,在手术室外等候室的地板上一格一格爬走。 自西向东,瑰丽的晚霞笼罩天际,转眼夜幕降临。都市的灯火也从稀疏转为绚烂,又逐一熄灭。人们结束了劳累的白日和喧嚣的夜,开始进入梦乡。 只有在医院,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并不大。 病人和医护人员在走廊里来去匆忙,手术室门上的灯已亮了许久。 男女老少,健康与病弱,新生与 分卷阅读255 绽放 作者:靡宝 死亡,相聚与别离,爱与恨,铭记与遗忘……全都汇集在这一条短短的走廊里。 世上所有的人都要从这条走廊走过,没有捷径,别无其他选择。 敏真瘫倒在江雨生的怀中,已昏沉沉睡去。可大人们没有一人能合上眼。 于怀安手握一支小小的十字架,在闭目祷告。郭信文陪在她身边,轻拍着她的背,随她一起默念着祷告词。 郭信文曾和江雨生说过,他们这对前任夫妻并不是虔诚的教徒,半年都进不了一次教堂。可是在这个亲人生死攸关时刻,他们已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后,只有将所有未知寄托于信仰。 他们向那不可及的神灵祷告,乞求他的宽恕与垂怜。 相信此刻的手术室里,于怀平躺在聚光灯下,如沐圣光。 江雨生抬头朝顾元卓看去。 顾元卓心中亦微微一动,侧过头来,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元卓。” “嗯?”顾元卓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江雨生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胸膛上。 “元卓。”江雨生又唤了一声。 他凝视着爱人目光饱含着无限的眷恋与深爱,如望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瑰宝。顾元卓融化在了江雨生这浓烈的目光之中,深深沉醉进去,与他交融成了一体。 两人手指交握,掌心相扣。 “顾元卓,”江雨生轻声说,“你不要死,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顾元卓明白他的意思。 他紧拥住了江雨生,唇贴在他泛着冷汗的额角。 “不会的。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你的身边,我们至少还有五十年的光阴要一起共度,我才舍不得死。我连眼睛都舍不得闭,手也舍不得松开。” 所有的怨怼与分歧,在生离死别面前,都是一粒渺小的尘埃。 在时光无边无涯的荒原里,在命运转折顿错的歧路中,生命是一束稍纵即逝的光,爱却是一场永不停歇的风。 就像一朵花苞裂开,在月下缓缓舒展着花瓣。当一段生命停止,另一段生命却回归了大地。 那一道奇异的脉动,被最有灵性的孩子捕捉到。 敏真忽而开口道:“我听到了。” 大人们都惊讶地看向她。少女依旧靠在江雨生的怀中,双目闭着,显然是在梦里呓语。 敏真呢喃:“我听到了……是心跳声……” 谁的心跳声? 手术室的门打开,主刀医生大步而来。 于怀安猛地起身:“杨主任……” 那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端正的面容,笑意轻快。 “手术很成功,怀安。你哥已复律成功,很平稳的窦性心律……” 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耳中嗡嗡作响,只能捕捉到医生的一点只言片语。 “……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要在无菌病房里观察很久……只要没有排异反应,他就会没事的……” “怀安,你哥好像突然有了斗志。我想他会坚持过来的!”医生拍了拍于怀安的肩。 大人们如何狂喜,如何庆幸,敏真都不知道。 她在半睡半醒中,隐隐听到有女声在吟唱。那嗓音优美空灵,仿佛来自天堂。 In the arms of the angel.(依偎在天使的怀里) Fly away from here.(远离这里而去) From this dark cold hotel room.(远离了黑暗冷寂的房间) And the endlessness that you fear. (和你惧怕的无止境) You are pulled from the wreckage of your silent reverie.(你从寂静幻梦的残骸中挣脱出来) You\&039;re in the arms of the angel.(依偎在天使的怀里) May you find some comfort here.(在这里,或许你能将心抚平) (注2) *** 江雨生一家离开医院的时候,正是午夜最寂静的时刻。 顾元卓先带着困倦的敏真去停车场,江雨生同郭信文讨论了一下这次绑架的后续事宜,又宽慰了于怀安一番,才离开了医院大楼。 月光如泉水,注满整个医院的庭院。夜风湿暖,带着雨水的气息自远方而来。一株影树花开似火。 那个年轻的武警士兵孤零零地坐在树下的长凳上,躬身垂首,半隐在黑暗中。 他想必已在那里坐了很久。影树的红花脱离枝头,噗噗地落满他一头一身,铺满长凳和地面。那青年就像一头深受重伤、濒死的兽,在血泊之中喘息。 江雨生止步,看了对方片刻,走了过去。 他在这个 分卷阅读256 绽放 作者:靡宝 叫韩毅的年轻人身边坐下,轻声说:“手术很成功。我那位朋友获救了。谢谢。” 青年一动不动,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神魂都已进入另外一个空间。 江雨生看清他掌心里捧着的东西,瞳孔倏然收缩,猛然明白了过来。 那是两枚用项链串起来的男戒,银光闪烁,一样的款式。 那是一份情真意切的承诺,一段不便诉诸于人的秘密,也是两颗天人永别的心。 江雨生心中一阵酸痛,那股震荡让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元卓在催促。 江雨生不得不起身,又站住。 “这么说或许能让你感觉好受一点:你的朋友虽然已经去世了,但是他的心还在跳动着。” 青年的身躯微微颤了一下。 江雨生一欠身,轻轻离去。 第111章 闷湿的黄梅天, 毛茸茸的阳光落满整座都市。光是朝窗外望一样, 便觉得肌肤粘腻,脖子瘙痒。 心理医生的咨询室里倒是冷气十足, 凉爽干燥。 几株多肉植物摆在窗台上, 饱吸了阳光的叶片肥壮喜人, 细长的花茎如钓竿似的伸出来,挑着一串串碎花。 都市或许是水泥森林, 但是每个角落都有着自然的勃勃生机。 “所以, ”心理医生翻看着资料,“你回来后这几天, 每天都在做噩梦?” “是。”敏真说, “我知道我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是因为被绑架?” 敏真怔了一下, 思索着说:“绑架确实吓到我了,但是我并不怎么害怕。潜意识里,我预感自己会顺利获救的。当然,我还是很厌恶这种事, 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一次。” “那么, 是什么事让你不停做噩梦?” 敏真想了想,说:“父亲。” 父亲这个词在敏真口中是稀客。 她每次回国, 都会定期去探访坐牢的母亲,但是除去清明外, 她从来不提起生父。仿佛当年母亲将这个男人杀死时, 也将他从敏真的生命之中彻底抹去了。 从某些角度来说,江雨生觉得这是好事。这个姐夫从来都不是个好父亲。敏真幼年没有少受他家暴。 但是那毕竟是她血脉的源头, 是她命运转折的开始。 “我梦到我在给于叔叔做心肺复苏。”敏真说,“做着做着,手下的人,就换成了家父……” 敏真梦到自己跪在父亲身上,正拼命按着他的胸口,试图救他的命。温热的血液沾满了她满手满身。 她对心理医生说:“我并不害怕发生过的事。我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坏人得到了惩罚,好人获救,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我很高兴。” 心理医生说:“但是,你总是将手下的人看成你去世的父亲。” “是。”敏真说,“昨晚我又梦到了他。这一次,我没有给他急救。他就躺在厨房的地板上,侧过头来看着我。我和他静静地对峙着。” 心理医生问:“那你在梦里是什么感觉?恐惧?” “不能算是恐惧吧。”敏真坦诚地说,“我觉得愧疚。” “愧疚什么?” “也许愧疚自己当初并没有去救我爸爸。” 敏真将这句话吐出来的一瞬,仿佛一道积压下胸口数年,她习以为常到都已经忽略的重量,倏然一轻。她都不禁微微一惊。 “我能救人的。我就救了于叔叔。可当年,我就那么看着家父躺在地板上,不停地流血,直到咽气……” 心理医生从不会给出答案,而是引导咨询者自己去思索。她问:“那你当年是怎么一个情况?” “我才七岁。”敏真声音渐低,“我很幼小,柔弱……我那时并没有现在的力量。可是,我当年甚至没想过去救他。” “为什么?” “也许我吓坏了。也许我也想他死。” “那你想他死吗?” 敏真终于长吁一口气:“不。我憎恶他。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我不想他死。他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和我终生都不会有什么联系。但是我并不想他死。” 她不想失去身边的任何人。她觉得每一个生命都弥足珍贵。 “长久以来,我都憎恨着家父。我觉得他是引起家庭悲剧的元凶。是他逼得家母疯狂失控,不得不走极端。这些年来,我虽然在舅舅的呵护下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但是我依旧没有放下这个恨意。如果不是舅舅督促,我连清明都懒得去给他上坟的。” “那你现在呢?” 敏真低声说:“我想,我正在将这个憎恨放下。他已经付出了代价。而我过得很好。家母也有望提前出狱。” 敏真望向窗台上肥硕可爱的多肉植物:“这次亲眼见过别人经历生死的考验,让我觉得,生远比死重要太多。好好活着,珍惜你所拥 分卷阅读257 绽放 作者:靡宝 有的一切,对未来怀抱梦想……” 短暂的沉默后,心理医生问:“同你一起被绑架的那位长辈情况如何?” 敏真终于露出了愉悦的笑脸来。 于怀平恢复的情况极好。他相当平稳地度过了危险期,第二天很顺利地醒了过来。 那颗新的心脏似乎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儿,在于怀平的胸膛里安然落户。它同邻居器官们和谐相处,每天都稳重可靠地跳动着,续着于怀平一条小命。 “他醒来后,我们就去探望了他。他还在无菌病房里,可气色明显好了许多。”敏真微笑,“他的嘴唇是红润的了,眼睛里有光。我相信经过这次的事,他的人生观也会截然不同了。” 走过鬼门关的人最清楚生命的宝贵,更何况这是于怀平第二次被这道门吐了出来。 老天爷始终不肯让他死,那他要好好地想一想,怎么去打发接下的一段漫长的岁月。 心理医生也微笑:“是你救了他。” “是医生,以及捐献心脏的那位烈士的功劳。” “但是如果但是没有你……” “我只是帮了一点小忙而已。” “敏真,”心理医生说,“不要推辞,享受这份赞誉吧。这是你应该得的。” 敏真深呼吸,点了点头。 “那你的家庭呢?”心理医生又问,“经过这次的意外,有什么变化?” “都是好变化。”敏真越发开心,“我舅舅和叔叔这些日子以来,简直不能更相爱!显然,在亲眼见过别人和恋人生离死别后,让他们更加珍惜这段感情,珍惜和对方相处的时间。我在家里就是个无所适从的电灯泡。我真盼着早日开学,我可以回美国过我的单身生活去。” “那你开心吗?” “当然!”敏真道,“我们是一家人。再没有人比我更为他们能复合而开心的了。我想……” 她歪着头斟酌了一下:“这也许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小团圆了。” 敏真红光满面地从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在外面等得惴惴不安的江雨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等回到家中,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家中有客。顾元卓正和客人高声谈笑。 “你们回来了?”顾元卓大声招呼,“敏真,瞧瞧谁来看你了?” 两个少年自沙发里站起来,亮晶晶的眼睛齐齐注视着敏真。 那是两张陌生的面孔,却又那么似曾相识。他们显然都认识敏真,敏真却一时看不透他们。 等等! “韩子绍?”敏真看向那个容貌同顾元卓有三分相似的少年。 韩子绍“哈”地一声举起双手,同顾元卓他们击掌:“我就说她第一个会把我认出来!” “我的老天爷!”敏真低呼,又看想另外一位个头略矮,却是生得白皙俊秀的少年。 “难道……傅闫?” 少年露齿一笑,牙齿整齐洁白。他五官无一不清秀。又因年纪尚小,性征不甚分明,很是有些男女莫辩的漂亮。 想不到昔日白胖憨厚的儿时好友,长大了竟然比自己还要清秀漂亮! “难怪你始终不肯发照片给我。是怕我笑你像个小姑娘吗?” 傅闫却说:“你放心,我才十五岁,发育空间还大着呢。我将来绝对会长成一个高大帅气的爷们儿的。” 韩子绍嘁地一声笑,很是不屑。他倒生得像他父亲和舅舅,高大健壮,健康的肤色,浑身都是被阳光暴晒过的气息。 比起还是小少女的敏真和傅闫,十八岁的韩子绍已初显青年的轮廓。 敏真狂喜,难以置信:“你们都是来看我的?” “知道你出事了,根本坐不住。”韩子绍说,“敏真,你还好吗?” “见到你们,再好不过了!” 敏真豪爽地展开双臂,同两位好友热情拥抱。 江雨生和顾元卓在厨房里为孩子们准备果汁和点心,一边听着客厅里阵阵传来的欢笑声。 少年人的欢笑是那么地脆生生,像咬下一口新鲜苹果,令人心情不自主地感觉愉悦。 “你知道,”江雨生说,“这两个男孩子,也许其中一个,会成为咱们女婿呢。” “不见得。”顾元卓不以为然,“年纪小小,还看不出个好歹来。敏真将来的天地相当广阔。她会遇见无数精彩的人。谁知道她最后会和谁在一起。” “我还以为你会偏心子绍。毕竟是自家外甥。” “可我姐真是个难相处的婆婆。”顾元卓已自动进入了老丈人角色,对闺女的所有潜在追求者都挑三拣四,大义灭亲在所不惜。 江雨生被他这副模样逗得不住笑。 “媳妇儿,”顾元卓忽而说,“我觉得你的笑声比他们的要悦耳多了。你应该多笑笑。” “我以前笑的少?” “笑而不出声。你总是很克制的。” 如今,江雨生 分卷阅读258 绽放 作者:靡宝 如释重负,无所拘束,自然笑得轻松恣意起来。 “于怀平如何?” “于姐说他今日已能坐起来一会儿了。医生都说怀平是他所见过的排异反应最轻的器官移植患者。” 顾元卓说:“好在他没事。不然,于郭两家怕是要反目成仇。” 江雨生把爆米花从微波炉里取出来,倒进一口大盆里:“郭信文已亲自去捉拿他三弟了。听孝文说,老三藏在日本横滨某处。” “家业太大,富可敌国,家庭成员如同王侯皇孙。”顾元卓嘲道,“争权夺利起来,同一出宫廷权谋剧也差不多。” “我们俩这样正好?”江雨生问。 “可不是么。”顾元卓很是满足,“我这人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所追求的也不过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说罢,低头在江雨生唇上一啄,端着果汁可乐走了出去。 敏真正在同两个少年说:“后天是T大校庆,我有邀请券,你们一定要来。舅舅和顾叔叔都要在庆典上发言。” 江雨生说:“邀请人家来听我们开大会,这不简直是坑人么?你们年轻人可以去看电影,去游乐园。后天也正好是音乐节开幕第一天。” “不不。”韩子绍立刻说,“江叔叔一直是我最敬仰的科学家。我一定不会错过您的演讲!” 傅闫也不敢落后,道:“我也早就对顾叔叔的创业经历相当好奇。我后天一定到场!” 表完忠后,年轻人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个没完,浑然忘我。 顾元卓放下饮料,轻轻拉江雨生的手。两个大人避去了书房里。 江雨生长舒一口气:“女大不中留。” 顾元卓说:“往好处想。将来有事女婿服其劳。” “你想得美。”江雨生唾道,“你现在也没有侍奉在令堂膝下,却指望将来有女婿来伺候你。” 正说笑着,敲门声响起。 傅闫谨慎的推门进来:“我是不是打搅两位叔叔了?” “没有的事。”顾元卓大方请他进来,又对江雨生说,“这小子真是个软件天才。绑架那天,多亏他找到了绑匪的船,给我们节省了好多时间。” 傅闫腼腆道:“顾叔叔太过奖了。我也不过是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罢了。我贸然打搅,是想和两位叔叔谈一下之前的网络绯闻事件。” 被绑架案一搅和,江雨生和顾元卓几乎都忘记了先前曾有过的网络绯闻。毕竟同至亲之人的生命安危相比,那一点捕风捉影的造谣,显得极其无足轻重。 傅闫说:“敏真托付我追查对方。只是因为对方一直没有新动静,这事进展很缓慢。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帐号的注册手机的主人。” “听说是个保洁阿姨?”江雨生道。 傅闫点头:“我怀疑对方不是用她的身份证办了手机卡,或者就是直接用她的手机卡来注册微博号。因为机主的职业,日常接触的人非常多。我正在一一排查。” “这个阿姨最近两年都在金融城里做保洁工作?”顾元卓问。 “是的。”傅闫说,“顾叔叔有什么发现吗?” 顾元卓哼笑:“我早年就在金融城里的一家证券公司上班。当年风头强劲,认识我的人很多,讨厌我的人估计更多。如今我又风光回国,招了什么人眼热并不奇怪。只是怎么绕过我对江教授下手?” “大概因为江教授是您的弱点吧。”傅闫这话,倒是同郭信文的话如出一辙。 “得。”江雨生笑着举起双手,“我总是无辜中箭的那一个。本世纪最伟大的背锅侠。” 顾元卓却是愧疚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雨生无所谓,“我没做亏心事。这人还有什么招,只管使出来就是!” *** 连续半个月的高温好像终于将天空烤融化。 校庆日那天,从前一夜就开始下大暴雨。天明时雨势丝毫未减。全城处处积水,高速公路大半关闭。早间新闻里,地方台的主持人愁眉苦脸。 “好在有地铁……”江雨生忧心忡忡地自阳台往下往。 离高峰期尚早呢,可楼下的公园大道都已堵起了长龙。家长纷纷背着孩子淌水去上学。 而这么糟糕的天气下,韩子绍和傅闫却能一大早就来顾宅报道,还带来了新鲜热腾的生煎包子做早餐。 顾元卓看着那三个少年有说有笑地吃着早餐,对江雨生说:“看来新闻里老说现在年轻一代男女比例差距相当大,男孩子找不到女朋友,不是危言耸听的。瞧瞧眼前这惨烈的竞争。我当年做证券都没这么拼过。” 江雨生瞥他一眼:“所以咱们俩干脆内部消耗了,为男同胞们减轻一点压力。” 顾元卓哈哈大笑。 T大位于本城地势最高的一块区域,倒是没有受内涝的影响。 雨势转小,天空逐渐放亮。校友们逐一返校而来,校门口车水马龙。 身穿 分卷阅读259 绽放 作者:靡宝 统一服装的志愿者们都有着一张鲜亮青春的面孔,纵使忙碌得大汗淋漓,依旧笑脸迎人,十分赏心悦目。 敏真带着韩子绍和傅闫前去参观校园。时间尚早,江雨生同顾元卓停好了车,撑着一把伞,慢悠悠地朝体育馆走去。 路过生物系行政楼前的球场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雨还未停,球场里空荡荡的,地面被大雨冲刷地格外干净。 江雨生说:“你当初在校那两年,我竟然一次也没有好好看过你打球。” 他们俩要避嫌。 哪怕不同系,师生之间的同性之恋也不被社会和学校所容。 顾元卓也低声说:“那时候,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握一下你的手,都能让我兴奋大半天。” 他们从来没有在校园里公开地牵过手。 “你那个时候怨过我吗?”江雨生问,“那么遮掩,全都是为了照顾我的名誉。” “从不!”顾元卓温柔凝视着他,“我不在乎别人是否知道我们的爱情。我知道你爱我,就够了。” 江雨生伸出手,覆在顾元卓攀着球场铁丝网的手背上。借着雨伞的遮挡,江雨生握着顾元卓的手,低头把吻贴在他的手背上。 “江教授!”有学生路过,热情地打招呼,又朝那个同江雨生分享同一把雨伞的英俊男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江雨生从容地朝学生们点头微笑。 他和顾元卓离开了篮球场,继续朝体育馆走去。 一场大雨收放自如,等到校庆仪式正式开场,雨奇迹般地停了。 天空被一张吸水纸擦干,露出了蔚蓝底色,远处竟然还挂起了一道彩虹。 T大师生直呼祥瑞,纷纷拍照发微博和朋友圈。 校庆大会倒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领导们的发言一如既往地冗长枯燥。 现在正是期末,学生们已大部分都放假回家,留下来参加校庆的,也都是各个院系的精英学生。 江雨生和顾元卓坐在前排靠边的位子。中途不住有学生猫着腰过来。 “顾学长,我是你的粉丝,能给我签个名么?” “顾师兄,能和你合影吗?” 顾元卓啼笑皆非。校办的工作人员气急败坏地过来赶人,弄得好像偶像明星的经纪人似的。 “你是T大传奇校友呀。”江雨生笑道,“难怪学校安排你最后一个演讲。不然你提前讲完,我怕在场的学生大半都要提前离席走掉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顾元卓笑。 终于轮到几位特邀的嘉宾上台发言。工作人员过来,请江雨生去后台做准备。 顾元卓心不在焉地听着台上一位名主持人谈论职场竞争的法则,心里突然没由来地一阵慌。 那是一种相当诡异的第六感,说不清是福是祸,却是让人心骤然悬空起来。 顾元卓精神一振,随即敏锐地发现,附近的师生之中起了细微的骚动。 他们都在纷纷查看手机,交头接耳,然后将目光向顾元卓投递了过来。 那种闪躲的,充满好奇的,甚至是带着暧昧笑意的目光,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对顾元卓挤眉弄眼。 “怎么了?”顾元卓径直问前方一个正扭头看他的男学生。 那男学生面孔涨红,急忙把头转了回去。 顾元卓听清了学生们的低语: “快看我的转发!” “就是他!我的神……” “是真的吗?” “另外一个人呢?”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是敏真的来电。她和韩子绍他们坐在远远的后排。 顾元卓接过电话,低声道:“出了什么事?” 敏真惊慌的声音传来:“那个微博又爆料了,叔。那人发了好多你和舅舅的照片,说了好难听的话!你快看我发在家庭群里的链接!” 第二支靴子,终于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落在了头上。 第112章 “别慌。”顾元卓都佩服自己的镇定, “什么时候发的?” “十分钟前, 还买了推广,因为有大V转发了, 阅读量转眼就有三万多了。我看礼堂里的学生们都在看……” 顾元卓定了定, 说:“这人应该就在体育馆里, 或者有内应。算准了你舅舅马上就要上台发言,故意给他难堪, 让他下不了台!” 敏真险些骂脏话:“我让傅闫想办法。那舅舅他……” “我来处理。”顾元卓挂断了电话, 迅速点开了敏真发的那条链接,一边快步朝后台而去。 礼堂里响起一片稀疏的掌声, 那位名主持人发言完毕, 凉飕飕地退场而去。 校领导们显然还不知道突发事件, 负责主持校庆的副校长热情洋溢道:“下面,有请我校生物学教授,科学突破奖获得者,江雨生教授上台致辞。” 分卷阅读260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三个字一出口, 满场轰地一声炸开, 全体都兴奋了。 副校长不禁吓了一跳,想不到江雨生在学生中人气如此之高。 顾元卓来迟一步, 只得眼睁睁看着江雨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讲台。 下方观众高涨的热情和诡异的口哨声也让江雨生察觉了不对劲,但是他还是保持住了礼貌的微笑, 拿出演讲稿。 “能请江教授下来吗?”顾元卓拉住一位校办人员。 “这不好吧?”那人道, “电视台正在录像呢。怎么啦?” 顾元卓不答。他低头看那条微博。 “T大生物系江雨生教授曾和金融系学生顾元卓在校期间同居,搞师生恋+同性恋!有图有石锤。 T大还请这种教兽在校庆上演讲, 是想号召全校师生乱搞同性恋吗?这种人就应该被赶出教师队伍,遗臭万年!校园性骚扰 图1、2:两人私下约会。图3、4,两人在校外同居的证明。图6、7、8,两人在酒店开房!” 狂怒让顾元卓握着手机的手都在细细颤抖,面孔铁青中泛着紫红。 “叔!”敏真带着两个男生追到后台,急得一头大汗,“怎么办?要让舅舅下来吗?” “这图不对。”顾元卓沉声道,“图1是我们在科技园食堂一起吃饭的照片,图2却是我当年毕业庆祝会上的照片。中间差了有八年!” 这两张照片比较平常,只看得出两人关系非常好。 图3则不然。这张是隔着便利店的玻璃窗拍摄的。江雨生和顾元卓正亲密地碰在一起,低头看商品标签。 拍摄时间也是最近,因为便利店就在他们现在所住的公寓楼对面! 但是图4又是早年他们住在江雨生的学校宿舍里时,晚饭后一起下楼倒垃圾。 顾元卓那时正是低谷期,状态不好,胡乱裹着一件军大衣,一脸胡渣,黑瘦憔悴。 后面的所谓酒店开房照,则正是上次江雨生去异地开会,顾元卓追过去找他那次。 这图里,两人的暧昧情愫倒是最为明显。 他们正走在酒店大堂里,顾元卓的手放在江雨生后腰,正凑过去对着他耳朵低语。江雨生低头微笑,一脸温柔如水。 “这人就在我们身边,而且应该是一位老熟人!”顾元卓已怒得额角青筋曝露。 “我去分析照片!”傅闫立刻道,“这人很不专业,照片上的信息都没有处理过就发出来了。” 他立刻走去一旁,寻了一处坐下,拿出平板电脑开始操作。 校领导终于得知了消息,惊慌地赶过来,见到顾元卓也在,十分不自在。 “张校长不要惊慌。”顾元卓冷声道,“这些照片都是最近才拍的,看我们俩脸上的皱纹就知道。我可已经毕业了七八年了呢。” 一位主任道:“可是你和江教授……” “两个男人站在一起说笑几句,就是搞同性恋,那在场有谁是清白的?”顾元卓讥笑。 那主任愁眉苦脸:“可是微博上写……” “造谣的人故意要抹黑污蔑,当然怎么难听怎么哗众取宠就怎么写。江教授绝对没有一丝一毫违反校规的地方!他是受害者!” “舅舅怎么办?”敏真急得快哭出来,扯着顾元卓的袖子,“你听!下面的人反应已经不对劲了——” 江雨生正道:“……学生和老师,有时候更是一种互相成的关系……” 下方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如冲锋的号角声,跟随着口哨声,一阵杂乱低沉的议论声随即响起,前排有人发出抽气声,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其震惊的新闻。 那笑声充满了挑衅和抵触,让江雨生眉头皱起,困惑不解。 他的演讲不得不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往下讲。 然而气氛确实转眼变得面目全非。前排的领导和老师们尚且能维持风度礼仪,后排的学生们却早就在交头接耳,根本就无心再听江雨生在台上念叨着什么。 他们的动作几乎整齐划一:低头看着手机,面色极度惊讶,又再抬起头,朝江雨生望过来。 那些目光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兴奋、好奇、探究。更有不少人皱起了眉头,困惑、担忧,焦虑地向江雨生使眼色。 江雨生还留意到了一位同他关系一直比较紧张的同系教授在看了手机后,朝江雨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那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江雨生镇定地继续着演讲。除非遭遇天崩地裂、洪水滔天的自然灾害,不然,没有什么可以阻挠他将这场关键的演讲做完。 对着全校师生和市领导,对着十来家媒体的摄像机。江雨生依旧从容不迫。 他原本有些断断续续的语句重新流畅,音量再度提高。 满场嗡嗡骚动在江雨生明朗有力的声音中被渐渐压了下去。 眼看局面控制住了,偏偏就这时,一位大会人员不知得了哪位糊涂领导 分卷阅读261 绽放 作者:靡宝 的吩咐,急匆匆地奔上了讲台,将江雨生挤去一边,夺过话筒:“江教授有点事,要提前退场……” 场下轰地一声炸开,学生们再也压抑不住,纷纷叫嚷了起来。 “搞什么?干吗不让人把最后几句说完?” “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哟。” “怎么可能!就是有人在黑我们T大。你们别跟着乱起哄。” “不心虚干吗要把江教授拉下去?” 那人半拉半请,想让江雨生下台。 江雨生气得满脸泛红,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有最后几句就说完了!” “出事了,江教授。主任让我叫你下去……” 可讲台的另一头,没有得到汇报的校长正气得险些仰倒:“谁让他去拉人的?江教授说得好好的,他上去干嘛?” 江雨生亦满脸愠怒。 事到如今,不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匆忙下台是心虚有鬼,他强留在台上讲演完,气氛又已全乱。真是让他不上不下,左右都为难。 原本好好一场演讲,精心准备了小半个月,却在此刻功亏一篑! 学生们的骚动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江雨生的学生在下面压低嗓子叫道:“江教授,有人在网上说你坏话。” 旁边有学生惟恐天下不乱地嬉笑:“江教授别走,解释一下吗?” “闭嘴!你看看场合!” “那他就赶快下台咯。” “他又没有做错,干嘛要下台?” “你又知道他真的没干?” “谢谢江教授的精彩致辞!”一声浑厚响亮的男声从音箱里传出,镇压住了满场的喧哗,“下面,容我来对母校抒发一点我的感想。” 全场骤然一静。 顾元卓把副话筒丢回工作人员手中,大步跨上讲台。 学生们剧烈抽气:“是他——” “照片里的那个……” 有女生发出兴奋的尖叫。人们纷纷掏出手机录像。 江雨生甩开那个莫名其妙的工作人员,朝顾元卓走去。 两人目光交错。顾元卓冲江雨生坚定地点了点头,满怀着安慰。 江雨生释然。他镇定地退场而去。 顾元卓挟着一道罡风快步走到讲台中央,双手撑在演讲席上,锐利的双目如刀锋横扫全场。 学生们噤声,纷纷坐回了座位上。 顾元卓提起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然后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演讲稿,摊开在台上。 “各位老师,各位校友,各位同学们,大家好。我是经济系研究生院XX届毕业生顾元卓,也是受邀在今日校庆上发表演讲的嘉宾。今日是我的母校T大建校七十周年校庆,我极其有幸能有这个机会,站在这个讲台上,向我的母校表示衷心的祝贺……” 他竟然一本正经地开始念演讲稿。 师生们面面相觑,但是慑于顾元卓的威严,一时不敢出声打搅。 江雨生站在后台的角落,一言不发。 敏真走过去,挽着舅舅的胳膊,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同他一起望着讲台上顾元卓高大挺拔的背影。 “……我在T大获取的是硕士学位,也许同前面几位校友比起来,我不算最‘正宗’的毕业生。但是在T大就读的这两年,反而是我人生之中最为关键的一段时光。那段看似平静的岁月里我学到的东西,让我在日后经历艰难和挫折的时候大为获益!” 顾元卓俊朗的面容逐渐放松,嘴角甚至浮起了浅笑,目光平稳地环视全场。 这个男人,仪表堂堂,英俊矜贵,充满自信与骄傲。射灯的光打在他身上,浑身反射出一圈光,好似大片里加了特效的神仙人物。 况且,成功就是最好的威信。 满场还在象牙塔里的小孩子们对顾元卓三分敬仰,三分好奇,再有四分迷糊盲从,就足够让他们安静下来听演讲了。 不过三言两语,顾元卓就将现场的躁动混乱彻底镇压下去,掌握在了手中。 “首先,我在这里学会了倾听。”顾元卓道,“永远不要自大地以为自己能了解一切。我学会让自己先闭上嘴,去听听别人怎么说。听老师们详细地讲解学术知识,听同学和朋友完整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听对手去展露他们的弱点……你会发现一旦你安静下来,会听到许多过去从来没有听到的声音,接触到许多你曾经错过的信息。” “其次,我在T大,学会了信任。不仅仅是信任老师和朋友,还信任自己。我在你们的年纪,也以为世界是我所以为的那样。直到现实给了我一记左勾拳。” 学生们一阵轻笑。 顾元卓亦加深了笑意:“而我对自己的信任,让我能强迫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冲。因为我不认为自己会止步于此。我相信我还有潜力没有发挥出来。我有能力让自己走得更远!” 已有人开始鼓掌。 学生们似乎已将 分卷阅读262 绽放 作者:靡宝 江雨生的事放在了脑后。 “第三,我学会了感恩与爱。”顾元卓说着,将演讲稿翻过去盖在台上,开始脱稿演说。 “作为一个出身富裕之家的人,我从小丰衣足食,不缺物质也不缺爱。我曾经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直到我遭遇了家破人亡的惨剧。一瞬间,我从拥有一切,到一无所有……” “在这里,我要着重感激T大的一位教授,生物系的江雨生教授!” 全场轰然! 顾元卓话锋一转,将本已带过的话题又重提起来。 江雨生站在后台幽暗的角落,顾元卓转头望过来时,两人的目光隔着长长一段距离,准确地对接在了一起。 “我和江教授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早在我还在美国念大学的时候,就和他相识。”顾元卓平静地回忆着,“他的睿智,对事物独特的见解,令我获益颇深。他也是我决定报考T大研究生的原因之一:一个能有这么优秀的教师的学校,多么值得年轻人向往呀。” “这么多年来,江教授一直是我的良师益友。我在学校中遇到困难,他给予我指导。我在生活中遭遇挫折,他也不遗余力地帮助。当我还是那个富家公子时,我身边永远宾朋满座,从来不会寂寞。可是家父猝死后,家里破产一贫如洗,我也深陷职业危机时,昔日的朋友纷纷销声匿迹,江教授却对我伸出了援助的双手。” 众人听得全神贯注。 顾元卓深吸一口气,话语自肺腑中倾吐而出。 “是江教授收留了险些流落街头的我。他照顾我,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是他为我的前途四处奔波,是他费劲心血帮我洗清了污名,让我可以重新执业。是他鼓励我重新振作,尽其所能地资助我。没有江教授,我不会那么快摆脱困境,也许至今还背负巨债。没有江教授,我也不会重新鼓起勇气,远渡重洋去重新创业,开创出今日的局面。” 短短数言,语重心长,饱含一股荡气回肠的情怀。 台下观众们明显动容。曾经叫嚣为难过江雨生的学生们露出讪讪之色。 顾元卓声音略微降低:“有关我们之间的绯闻,不便在今日这个场合细讲。我只能说,江雨生此人,我深深地,深深地仰慕着他。” 一阵细细的哗然声自人群之中如波澜轻轻荡漾开。不少女生都红了脸。 江雨生一动不动,似个木头人,可眼中水光层层泛动。 “我痛苦的时候,是他给我安慰和鼓励。我迷失的时候,是他为我指引前进的道路。他是我至亲之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信任和依赖的人!” 清脆的掌声逐渐响起,从零星稀疏,很快就连成了一片。 顾元卓道:“T大成就了我,是我事业上一块坚实的基石。江雨生教授则拯救了我,给了我一双翅膀,让我可以飞到今日的高度。我在T大和江教授身上,学到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感恩。感激他们对我的教导和再造之恩,感激他们让我没有迷失方向!他们就如同浩海之中的灯塔,是我们这些流浪学子永远的家园。” “说得好!”台下有人喝道。 掌声越发响亮,气氛在低谷里绕了一个急转弯,直往上扬去。 顾元卓趁热打铁,高声道:“我们都是T大的学子,学校的名誉,学校师生的名誉,都要我们来守护!我们要明辨是非,不要被有心之人混淆视听,失去了辨别能力,错伤了自己人!” “没错!”学生高声附和。 “就是有人乱造谣!” 顾元卓朗声道:“老师们,同学们,T大就是我们的母亲。作为儿女,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们的母亲!” “就是——” “决不允许!” “师兄说的好!” 滚雷般的掌声在体育馆内回荡,学生们纷纷起身,吹响了口哨。 狂热的气氛瞬间席卷了场内每一个角落。敏真他们也在后台用力鼓掌,大声叫好。 时机已到,顾元卓振臂高呼:“我们T大的学子,就要牢牢团结在一起,相亲相爱——” 学生们高声附和,几乎全体起立。连坐在前排的嘉宾都也跟着站了起来,加入到鼓掌的队伍之中。 “——守护我们珍贵的校园,守护我们的母亲!愿你们都能从T大这艘航母上顺利起飞,冲上云霄!” 喝彩声一时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顾元卓却是微微一笑,拿起演讲稿,潇洒地离开了讲台。 眼看一场公关危机被顾元卓三拳两手收拾完毕,校领导门如释重负,将已迈出在悬崖上的脚收了回来,抹着满头冷汗。 顾元卓同他们草草握完手,也不多寒暄,转身走到了江雨生面前。 江雨生依旧站在暗处,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如一尊漂亮的蜡像。 顾元卓看着他湿润的眼角,极温柔地一叹,充满怜爱之意。 倒是江雨生先动了。 他拉起了顾元卓的手,手指相扣紧握住。 分卷阅读263 绽放 作者:靡宝 顾元卓笑了起来。 他任由江雨生牵着,自一群院校领导和老师们面前经过,从后台的侧门离去。 第113章 “所以说, 顾元卓临危不乱, 灌了全校师生和媒体一碗现熬的鸡汤,说服所有人相信你们俩是‘师生情’?” “他反正尽力而为了。”江雨生低头削着苹果。 于怀平继续问:“全是临场发挥?” “是。” “你家老顾的控场能力杠杠的呀!”于怀平笑赞, “他们信了?” “哪有那么容易?”江雨生道, “你看看敏真他们, 就知道现在的小孩才不好糊弄呢。元卓也不过是紧急把话题岔开,转移注意力, 为后面的公关争取时间罢了。” “那后来呢?” 校庆典礼一结束, 校方就已在微博上发了声明,做出了解释。 声明里表示, 江雨生同顾元卓并不是同一院系师生, 没有直接的权益关系。两人有记录的来往也都属正常范畴, 并无任何违反校规和教师道德规范之处。江雨生教授个人在校期间也从来没有接到任何相关的投诉…… “不是有一张照片挺暧昧的?” 江雨生说:“那条微博发出来不到一个小时,元卓让律师代他在微博上发言澄清,表示我对他有滔天的恩情,他对我感激涕零。我们俩在生活中不仅是好友, 还是对门邻居。我也从来没有……骚扰过他……” 说到这里, 他也忍不住停下来笑了半晌。 觉得荒唐,又觉得实在滑稽。 “还是‘苦主’的话最有权威性。”于怀平大笑, “你是没有性骚扰他。是他整天把自己洗干净,敲锣打鼓地送到你的床上来!” “严肃点!”江雨生口头说着, 自己也忍俊不禁。 上一次事发后, 元卓的公关顾问就已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只是绑架案打乱了江雨生他们的生活,才一时掉以轻心。 顾元卓的团体分析得没错, 幕后那人并没有其他证据,只能拿顾元卓来做文章。 于是,校庆那日,对方一发动,顾元卓这边也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不仅通过律师发表声明,优质水军去相关讨论中积极反驳。好些大V同顾元卓交情颇好,也立刻帮忙辩护,骂那个造谣的人无事生非、心怀不轨。 网络上很快就生成了一个新论题:抵制借反性骚扰来造谣中伤异己。 爆料的微博也在当天被平台打上了造谣标签。 于怀平叫了声好:“就该这样!那如今舆论倒向你们这边了?” 江雨生点头:“其实我们俩又不是明星偶像,话题又能热多久?这两天已经没什么人讨论这事了。” “我还听敏真说,顾元卓演讲完,你一感动,就和他当着校领导的面手拉手地走了?” 江雨生脸颊飘过一抹红晕,切着削好的苹果。 于怀平乐不可支:“那然后呢?” 然后? 那天回家的路上,江雨生开车,顾元卓则一路上都在联络律师和公关,商量应对方案。江雨生镇定得出奇,将车开的极平稳。 待进了家门,江雨生转身就将顾元卓推在门板上,饿虎扑食似的咬住他的唇。 随后的记忆更是癫狂又凌乱,从白日,一直延续到入夜。 都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了,这么剧烈的折腾不再适合他们。可是但是两个人都红了眼,着了魔,感情放肆地爆发,完全不受理性控制。 有一股灼热焦躁如岩浆自江雨生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将两人包裹住。 江雨生极度兴奋,想放声大叫,想哭,想狂奔,想飞翔。 他想大声倾诉自己的激动、感激,却是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完全无法精准地表达他所想。他想倾尽一切去回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与保护,却发觉自己所能做的那么有限。 复杂而充沛的情绪将他逼到极端,他选择用最原始直接的方式去发泄。 那就是紧紧拥抱和亲吻他那个男人。 多希望一吻就能到白头。从此以后,刀山火海,阳光雨露,他们永不分离,一起共度。 于怀平斜睨着江雨生,将他眼角眉梢的春意尽收眼底。 他心领神会,吹了一声轻飘飘的口哨:“你可以不用跟我说细节了。我现在的身体恐怕还承受不了那么刺激的内容。” 江雨生丢了一记白眼过去。 VIP病房里,于怀平靠坐在床头。过长的刘海被他顽皮地用头绳扎成了一支冲天炮,立在头顶,一把抓着能将人拔萝卜似的拎起来。 宽松的病号服穿在身上,将于怀平衬托得十分清瘦。可是他的脸色不再青白黯淡,眼中不再是一片心如死灰的雾霾。 于怀平吃着江雨生切好的苹果,嘴唇红润,指甲呈现健康的粉色。 这颗新的心脏,健康蓬勃,将充满生机的血液输送向四 分卷阅读264 绽放 作者:靡宝 肢百骸,驱散了濒死的晦气。 于怀平就像一块烈火过境的焦土,终于等来了雨季。皲裂的大地湿润松软,在野火中逃过一劫的草木自土中抽出了嫩绿的枝叶,开始新的轮回。 “于姐说你基本上度过难关了。”江雨生道,“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堪称奇迹。” 于怀平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见到他了。” “你的前男友?” 于怀平点头,目光投向前方一处无名的空间。 “我感觉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正从我身体里取出那一颗报废的心脏,那颗本属于他的心脏。就那时,我看到了他。” 于怀平眼神飘忽,道:“他对我笑了。” 那个少年还是当年的模样,清爽俊朗,穿着球衣,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浓眉,下巴上一块小伤疤,全都清晰可见,一如往昔。 他站在手术台边,注视着垂死的于怀平,那含笑的目光里饱含着悲悯。 那是一道跨越生死界线而来的目光,是代替神在凝视着世人。 “长久以来,我都觉得他是恨我的。”于怀平说。 江雨生说:“死人是没有情绪的。” “你不懂。”于怀平苦笑,“他是被我害死的。当时开车的人,是我。” 江雨生却说:“我都听于姐说了,是对方的卡车逆向行驶,在拐弯的时候冲到了你们的车道上。不论换谁开车,一场车祸都难避免。而他后来被确诊脑死。脑死的意思……” “我知道什么是脑死。”于怀平说,“但是对于所爱的人来说,大脑和躯干,肉体和灵魂,都是我们所爱的一部分,有什么区别?” 江雨生只得叹气:“你还要自责多久?” 于怀平说:“我一直觉得他是恨我的。我得到了他的心脏,可是这颗心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出了问题。我以为这说明他并不想把心给我用。我一直觉得他想我下去陪他……” “可是他却对你笑了?” “是。”于怀平轻轻吁了一口气,“他笑得那么轻松。他对我说,他不能再继续守护我了。” 江雨生动容。 “原来他一直在守护着我呀,雨生!”于怀平眼中泪光涌动,“我竟然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恨我。” 幻梦里,那少年目光缱绻,说:“你会好起来的,怀平。你会好好儿的……再见……” “雨生,他同我说了再见……我们俩阴阳相隔多年,但是从未来得及告别。” 江雨生的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于怀平说:“当时我就心想,我要活下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长长久久,活得极其有意义。我一而再地被人续命,老天爷不让我死。那我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卖力!” 江雨生紧握着于怀平的手,“我相信你会的,怀平。” “咦?怎么好端端的又掉眼泪?”敏真推门探头,青春秀美的面孔霎时将整间病房照亮。 于怀平莞尔,招呼她过来:“听你舅舅说,你现在有了两个小男朋友,我还担心你没功夫来搭理我这个老头子了呢。” “他们俩哪里能于哥你比呀。”敏真笑嘻嘻地拉着于怀平的手坐在床边,“你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给你举办一个盛大的出院派对!” 于怀平摸了摸女孩苹果般的脸颊:“我这娇躯还脆弱着呢,可经不起闹腾。等我养好了身体,带你去天山骑马。我在那边有个小牧场。” 敏真又同于怀平腻歪了半晌,一看时间:“我约了子绍和傅闫看电影的,该走了。” “一口气约会俩?”于怀平啧啧,对江雨生道,“这丫头颇有我当年之风。我于怀平虽然退出江湖了,但是后继有人呀。” “别拿你成年人的猥琐去衡量人家。”江雨生呸道,“小朋友们一起看电影喝汽水,纯情得很呢。” 敏真从于怀平那里顺了一个苹果,一边啃着一边走下楼。 半路碰到于怀安。她正在和一个高大的男医师聊天,笑意嫣然,昔日的愁苦一扫而空,秀雅的面孔发着光。 那男医师有几分眼熟。敏真多看了两眼,认出对方正是于怀平的主刀医生。 此君年纪同于怀安差不多大,已是医院里的头把刀,显然是一位相当优秀的专业人士。 他并不是很英俊,至少没有郭信文好看,但是有一种现今在男人身上很少见的儒雅端方,令人联想到古代的如竹如兰的君子。 男医生一直安静地听于怀安说话,目光专注而轻柔。 这时,于怀安做了一个动作。 她抬起手,轻轻地撩了一下披肩的卷发。 那是女性面对心仪的异性时,不自觉地展示自身魅力的动作。 她也喜欢他。 敏真笑了。 她并未去打搅两人。她转了个方向,搭乘另外一架电梯下了楼。 七月盛夏,都市的热岛效应愈发明显。长街里热浪滚滚,奔流不息。 敏真 分卷阅读265 绽放 作者:靡宝 只不过从医院大楼走到路边,短短十分钟,人就已像从胶水里拎出来一般,从头到脚都粘得沾手。 她刚伸手拦出租车,一辆黑色捷豹停在面前。 郭孝文从车窗里朝敏真望去:“这边不好叫车,我送你?” 敏真乐得有顺风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师傅,去城南的万达广场。麻烦开快一点,我赶时间。” 捷豹四驱车身宽大,看似一头笨重的虎鲸,却是在车流中灵活钻营,不过片刻,尾巴一甩,离开了拥堵路段。 敏真吹着车里的空调,舒地眯起眼睛,猫儿似的。 郭孝文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嘴角带着无意识的笑意。 “这阵子都没见着你。”敏真说,“我还说什么时候上门拜访,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这可受不起。”郭孝文道,“你这次受无妄之灾都是因为受我们郭家牵连,我大哥和我没有上你们家负荆请罪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受你们的谢?” “一桩算一桩。你冒险救了我也是真的。我后来回过神,也能记得那晚确实好凶险。你好像也受了伤?” “一点皮肉伤,早好了。”郭孝文淡淡道。 敏真不禁笑。 郭孝文这人,之前还年少时,脸上挂满了七情六欲,如一张LED灯牌,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没想去南美暴晒了几年回来,整个人变成了闷葫芦,脑袋上罩着一口铁面具。是笑是哭,只有他自己知道。 郭孝文双目直视前方,专心开着车。女孩轻轻的笑声如一支羽毛在挠,挠得他两只耳朵发烫。 “那个……”郭孝文转移话题,“你舅舅的事怎么样了?那个背后黑手,抓到了吗?” “抓到了!”敏真冷笑,“顾叔叔没估计错,果真是位我们都认识的熟人。” 林佩仪每日中午都会在公司楼下一家环境优雅的私房菜馆子用餐。 顾元卓并无预约,直接算准了时间杀到跟前,赶走了她的助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林佩仪一见顾元卓,脸上的血色就打着白旗撤退,连胭脂都弥补不回来。 顾元卓既不愤怒咆哮,也不冷言责问。他只是将打印出来的微博和照片拿出来,放在了林佩仪面前。 “元卓,你这是什么意思?”林佩仪还尝试做最后的挣扎。 顾元卓冷淡地看着她,说:“类似的东西,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弄出来。” 林佩仪愤怒:“你居然认为是我做的?你怎么可以……” “你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佩仪。”顾元卓说,“你很聪明,也很谨慎。但是我和我身边的人,比你聪明百倍。” 林佩仪语塞。 顾元卓极有耐性,一条条证据解释给林佩仪听。 “李秀妹女士,贵公司的保洁人员之一。保洁公司说她还专门负责你的办公室的清洁,签署过保密协议。手机卡也是你们公司为她代办的。我的律师从平台拿到了微博登陆和发布地址。第一条,就是从贵公司的网发出来的。” 林佩仪脸色已开始涨红:“我们公司上下百来人……” “第二条,也就是校庆当天,是用手机的电信流量发的。你觉得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会查到谁的手机?” 林佩仪咽喉堵塞,脸上每个毛孔都在涌着冷汗。 “再说照片。”顾元卓翻出照片来,“这几张最近拍的照片,家,公司,出差的酒店,这个偷拍的人就在我们身边。我身边的人全都非常可靠,可我的特助带着的实习生,前几日突然辞职了。不要担心,我们已经找到他了。在和我的律师谈了十来分钟后,他将自己被我的商业竞争对手收买的事全盘托出。他并没有偷到什么机密,只是拍了许多对他来说无用的照片。巧的是,我的那个竞争对手,正是你前男友的公司。” “你这是……强词夺理……”林佩仪自牙缝中挤出话,“你只是把这些证据推测到我头上……” 顾元卓淡淡一笑:“不管那些近期偷拍的照片,让我最终确定是你的,是这张拍自六年前的照片。那时我家已经破产,搬去同江雨生同住。所有朋友都避我如麻风,谁还会来偷拍我呢?” 林佩仪屏住呼吸。 顾元卓问:“你还记得张文杰吧?” 林佩仪的身躯触电般颤抖一下。 “很热情友善的小师弟,也是当年为数不多的在我落魄后还热心帮助我的朋友。我前两天才见过他。他过得挺不错的,生意红火,和男朋友也非常恩爱。他和我说了个有趣的事儿。” 顾元卓双手交握,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林佩仪脸上每一丝表情,全然沉浸在大侦探的人设里不可自拔。 “我搬家后,他曾来探望过我。他说他当时本是想找你一起来的,你拒绝了。那天,我和雨生送他下楼,顺便倒垃圾。他随手拍了一张我的照片发给你,想唤起你的同情心。但是你并没有回应。” 顾元卓手指点了点那张照片:“这照 分卷阅读266 绽放 作者:靡宝 片,他发誓,只有他和你才有。” 林佩仪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细细颤抖,似有一杯水自头顶浇下,将脸上厚厚的脂粉冲出条条沟壑。 白的粉,蜡黄的肌肤。 原来她也憔悴如斯,不复当年。 而且,锦衣玉食,成功的事业,她却还是过得很不开心。只有不快乐的人,才会纠结过去的得失。 “我……”她艰难地说,“我只是气不过……为什么总是他……” “我不关心。”顾元卓并没兴趣听她的解释。 并不想听你细数心路历程,并不好奇你有何不得已,更不想同你有一丝一毫的共情。 人都有七情六欲,谁没有饱尝过对他人的羡慕嫉妒和恨意? 上等人会发奋图强,追赶竞争;中等人则会安身立命,过好自己眼前的日子。 只有下等人,如臭虫腐蛆,躲藏在黑暗的角落,对别人偷偷喷溅毒汁。 “顾总后来是怎么处理这个女人的?”郭孝文问。 敏真说:“那女人手脚也并不干净。她为了笼络客户,长期组织地下赌局。顾叔叔稍微一提要去举报,她就吓得魂不附体。” “你在场?”郭孝文问。 “我跟过去看热闹,就坐在斜对面。”敏真唾弃道,“她口口声声喜欢顾叔叔,可是顾叔叔落难后,她也不过是跳下树的一只猢狲,跑得比谁都快。如今看我叔又风光回归了,占不到便宜,却不反省,只知去陷害我舅舅。真是好丑陋的一张嘴脸。只可惜没有把她曝光,让她也尝尝我舅舅受过的苦!” “顾总处理方式很好。”郭孝文说,“抓着她的把柄,让她有所忌惮,日后不得不老实。事情做绝了,她豁出去同你们鱼死网破,平添更多麻烦。” “确实也是这个道理。”敏真叹道,“你有没有发觉,在这世上,做坏人远比做良民要潇洒恣意。” “老天是公平的,放纵从来不会不用付出代价。不然,监狱里怎么会关满罪犯?” 说道身边的头号罪犯,郭家三少的下落,也是众人一直关注着的。 “我大哥已经抓着老三了,正带他回来。”郭孝文说,“敏真,你放心。他会受到法律的惩罚的。我们绝对不会徇私枉法。他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我当然相信。”敏真道,“所以说,你的婚事是告吹了?” “那位女士只母螳螂,我可消受不起。”郭孝文嘲道,“我和她从未看对眼过,整个婚约不过是一场闹剧。” 敏真斟酌了片刻,道:“我年纪小不懂事,但是总觉得,人一生中如果没有找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陪伴左右,那是多么遗憾的事。” 郭孝文不作声,似乎在出神。 敏真不便多说。她不了解如今的郭孝文。 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复杂世界,处处需要权衡考量,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需要对很多很多人负责。 其实谁不想活得随心所欲,随不想招手就有爱人常伴身边,白头偕老? 成年人的世界充满各种不得已。人生之事里,十有一二能如意,都已是走大运。 敏真长叹:“真不想长大。” 郭孝文噗一声笑:“我认识的孩子,却都巴不得快点长大。” “因为他们只看到成年人行使权利,却不知道背后承担的义务。”敏真说,“我也只是说说。光阴不会停下脚步。” 郭孝文侧头看了敏真一眼,目光出奇地柔和。 “在真爱你的人面前,你可以一辈子都做个孩子。” 这话敏真相信。她知道八十岁的老母还管自己六十岁的女儿叫乖儿小囡囡呢。 车开到了万达广场一侧。敏真已望见了正在星巴克门口等着自己的韩子绍和傅闫。 “谢啦!”敏真抓起背包跳下车。 郭孝文拉起手刹,定了片刻,随即推开驾驶室的车门。 “敏真!” 敏真回头。 郭孝文大步走过来:“忘了把这个还给你了。” 他递过来一个小丝绒盒子,里面放着那个上次被他弄坏的古董发卡。 “差点忘了。你等等!”敏真在背包里好一阵捣鼓,掏出一条领带来。这也是上次郭孝文用来给她绑头发的。 古董发卡已修复得完美无瑕,璀璨生辉。领带却不知道在书包里塞了多久,皱如一条干海带,还沾满饼干屑。 郭孝文嘴角抽搐。 敏真也知道不好意思,讪笑道:“要不我拿回去重新烫洗过……” “算了,你留着吧。”郭孝文嫌弃得很。 “我过两天就还给你!” 郭孝文轻声说:“等我大哥回来,我就要返回里约分部了。也就这两天的事。” 敏真轻轻啊了一声,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孩子们长大了,自有各式各样的人和事牵扯着我们的脚步, 分卷阅读267 绽放 作者:靡宝 踏上各自的人生道路,彼此渐行渐远。 很多时候,就此一别,经年不见,感情也就渐渐淡去。 敏真觉得,自己和郭孝文其实都算不上是朋友。只是这男人曾从怒海惊涛和枪林弹雨把自己救了回来,他们的交情是不一般的。 郭孝文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低头看着地面,说:“也许,我北上的时候,可以去美国看看你。” 敏真一愣,面孔随即绽放明亮的笑意。 “好呀!我等你消息。” 郭孝文道:“把手机给我。” 他接过敏真的手机,输入了一串北美的号码。 “把它存进快拨键里。这个号可以直接找到我本人。你要是在美国遇到了什么事,不论任何时候,都可以拨打这个电话。如果我没接,那我大概是死了。” 敏真如今可不敢夸口了。上次她才说自己不会遭遇危险,就被绑架到了公海上。这次要再口无遮拦,怕是真的会身陷侏罗纪公园。 “还有,”郭孝文注视着她,“别总叫我叔了。你都管于怀平叫哥呢——亏他好意思。” “可叫你哥乱了辈分。”敏真一张脸都皱起来。 “就叫我名字。”郭孝文说,“我有名有姓,就是拿给人称呼的。” “好吧……郭孝文。”敏真咯咯笑,觉得很新鲜好玩。 依旧是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简直能拨开所有阴霾云雾,让所有的花儿在阳光下绽放。 “敏真?”韩子绍他们已等得不耐烦,指了指手表,又扬了扬电影票。 那两个少年,青春干净,如大雨过后的晴空。他们才是敏真的同类,才是她该相处的对象。 “走啦!”敏真朝郭孝文一挥手,朝伙伴们跑去。 郭孝文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地朝车走去。 他那车就停在非机动车道的人行横道上,交警扯着喇叭嚷嚷了好半天,依旧不见这胆大包天的正主过来。小交警只好顶着烈日下车来,拍照片开罚单。 郭孝文远远望见了,步伐依旧慢吞吞。 又有什么事值得他来去匆忙呢? “郭孝文!” 男人猛地站住,扭头回望。 敏真又大步跑了回来,扎成马尾的发辫在身后扫来扫去。 “和你商量个事儿。”敏真双目亮晶晶地注视着男人。 “你说。”郭孝文下意识屏住一口气。 “我能摸摸你的头吗?” 郭孝文一怔。 “你以前说过,等我长大了,就能反过来摸你的头了。我觉得我现在足够大啦。不能总是让你乱薅我的……头发呀……” 郭孝文在女孩儿的碎碎念中,曲腿弯腰,将他高大的身躯蜷起来,半跪半跪在了她身前。 敏真尾音化作一道轻烟,飘散在了半空中。 “摸吧。”郭孝文把头低了下来。 敏真迟疑着,伸出了手,轻轻将手掌放在了那一头乌黑的短发上。 出乎意料的,掌心下的头发竟然十分柔软。 人来人往的广场路边,众目睽睽之下,郭孝文温顺地蹲着,就像一头被驯服了的狼。 *** 周末的时候,一家三口重返故居。 一别六七年,小楼依旧,可前庭的树木已亭亭如盖。 上一任主人很是没有情趣,接手后将庭院里的花草全部挖走,地面砌满了砖。好好一个繁花似锦的庭院,落到他手中,好似二八俏佳人被剃了头,古佛青灯了此残生。 顾元卓重新买下这里后,又请工人将地砖全部撬走,堆放上黝黑的种植土。 旧情可以复炽,被毁去的美景也可以重新再造回来。 这一次,顾元卓决定和江雨生一起,将花草一株一株地种回去,堆砖石,钉木板。像工匠修复古迹般,耐心,专注,把他们的家复原。 为了能尽早住人,屋内已重新装修过,却依旧是江雨生最喜欢的浅灰色简洁风格。 敏真童年时的画还挂在原来的位置。顾元卓竟然将它保存了这么些年。 “当年走得太匆忙,许多好家具都丢了。”顾元卓有些遗憾,“那个我们俩一起淘来的古董角柜,摆放在老位置上,摆一个水晶花瓶,不知多好看。”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江雨生对他说,“我们还能一点点把缺失的部分再添补回来。” 是,他们以后还有漫长的光阴要一起度过,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等待他们去填满。 顾元卓叹:“可惜下个月,敏真就要回美国上学了。这里就又剩我们两个人。” “我陪你一起做空巢老人嘛。”江雨生笑意盈盈,凝视着顾元卓。 “你有话说?”顾元卓懂他每个眼神。 江雨生拉着他的手,包裹在自己双手掌心里:“元卓,我已经向学校递交了辞呈。” 顾元卓很意外,但是并未急着开口。 江 分卷阅读268 绽放 作者:靡宝 雨生继续说:“我去意坚决,学校已答应了我的请求。下个学期,我就不用再去学校上课,只需要专注管理好公司里。我会比从前自由很多。而且,那些流言蜚语,再也伤害不了我。我打算做回我自己!” 顾元卓问:“是因为林佩仪闹出来的那个事,让你做了这个决定?” “那只是多个理由之一而已。”江雨生说,“学校一直是我的舒适区。长久以来,我都不敢彻底离开校园,就像鱼不敢彻底离开水。这和我少年时经历的挫折和流浪有着密切的关系。我心理上过分依赖这个环境,反而让我因此失去了很多更加重要的东西。比如,曾经可以和你一起共度的那六年。” 顾元卓不免道:“你当时真跟我走了,你和敏真都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江雨生紧握他的手:“过去的事,我们不再探讨了。我想和你说说未来。我觉得从我们相识以来,这段关系里,一直都是你在占据主动。你追求,你付出,你走了又回来。是你一直没有放弃,我们才能重新在一起。” “而现在,该轮到我为你,为‘我们’做点什么了。”江雨生深深地望进顾元卓的双眼里,“和你在一起的生活,才有我最渴望的舒适和安定。有你在地方,才是我永久的家。我根本就不需要留恋校园。我要珍惜的人是你呀,元卓。” 顾元卓眸光颤动,牵起江雨生的手,贴在自己的唇上。 江雨生轻声说:“元卓,我不想和你再分开了。从今往后,不论国内国外,我都陪着你一起。就像我们当年曾许下过的心愿:世界那么大,我们牵着手,一起去看看。” “好。”顾元卓发自肺腑,“好!” 江雨生还有最后一句话。 他微笑着说:“元卓,我们结婚吧。” 顾元卓猛地哽咽,几乎不能克制自己,眼中水光终于决堤。 他抽着鼻子,继而像个小妇人般幽怨道:“雨生,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有多久?” 江雨生噗哧笑起来,满腔爱意毫无保留,抬头吻住顾元卓的唇。 盛夏燥热的风从洞开的窗口涌入,吹得人肌肤一片温热。他们忘我地深吻,紧紧相拥。 *** 敏真穿过这片有待开垦的后院里,自角落里的大树下,环视整个院落。 大树上的秋千早已无迹可寻,可树枝上还留着当年捆过绳子的痕迹。稚嫩清脆的笑声,似乎还在这片枝叶之间回荡。 树有记忆,它们都还记得。 当年留下的那两株月季侥幸逃过了上一任屋主的魔爪,狂野生长了六年,已臻修炼成精。繁枝茂叶如女子浓密的秀发,铺散了整整一片围墙。 如今已是暮夏,花期早就过去。 可是没有关系。 一年复一年。冬去春来,春风日暖,雨露甘甜。 它会发出一树的新芽,打出累累的花苞。等时机到来,转眼又绽放满庭的芬芳。 遥远的地球另一端,郭信文正自车上下来,眺望着眼前这栋维多利亚时期的庄园大宅。莱伊·卡迪欧站在大门前,朝他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 郭孝文则在随从人员的簇拥下,走过雨水冲刷舷梯,登上了货轮。他忽然止步回首,眺望了一眼身后苍茫的黑夜。 T城市同一片天空下,于怀平坐在车里,望向街对面的武警总队大门。 高大矫健的青年背着厚重的行囊而出,胸前还挂着红花。身后,战友们抹泪相送。 于怀平静静地目送那青年同战友们互相敬礼,而后大步朝汽车站而去。 小院的窗下,江雨生和顾元卓正在窗边喁喁私语,如一对相亲相爱的白鸽。 他们俩也是这庭院中永恒不变的一景。 时光在这一刻疯狂倒带。 残花变回蓓蕾,灭了的灯重新点亮,倒塌的高搂再度拔地而起。 拉长的皱纹消失,流出的泪水退了回去。 人们重逢,分离,又再团聚。 荒地再度长满繁花秀草,蜂蝶小鸟纷纷光临。这片空气如此清甜芬芳,有隐隐音乐声从不知名的角落飘来。 而小小的敏真由社工牵着,一步步走进了这片奇幻美妙的天地里。 “敏真!” 江雨生和顾元卓站在后廊下,招着手。 敏真莞尔,朝他们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