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女词》 分卷阅读1 清女词 作者:今风 《清女词》今风 文案 传说阴阳眼可见常人不能见的非人之物。 有阴阳眼者,虽然能与非人之物交流,但是终究不能逆天改命。尘世之人,不过是非人之物的见证而已。 沐清清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旁观着它们,记录着它们的喜怒爱憎。 假装文案有格式 最近在把小号的文往大号搬_(:з」∠)_ 我真是太懒了!登两个号太麻烦了2333 本文近期也会搬走,特此预告,给大家添麻烦了! 大号ID晨梨梨 电脑可点这里跳过去→晨梨梨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沐清清;沐清雨 ┃ 配角: ┃ 其它 ================== ☆、明珠暗投(1) 阳春三月,正是江南热闹的时候。 沐清清自北地南下,一路柳莺花燕,花团锦簇。离家数年归来,这些个原本看腻了的江南美景,此时竟有些亲切美好。 她采了几朵花,随手插入发髻里。 鸨母宝婵见了,忙打她的手,捂着胸口骂道:“才帮你梳好的发,转个身就要弄散了,可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沐清清也不在意,面上仍是笑嘻嘻地,拍拍手道:“宝姐姐莫要生气了。” “面纱可没歪吧?快些进来,莫叫琳儿久等了。”宝婵念念叨叨地,推了她一把,沐清清笑得没心没肺,乖乖跟着宝婵往房里走。 门合上之前,沐清清看见了楼顶上高高地悬着一颗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因为很远,又是匆匆一瞥,看不太真切。 好大一颗夜明珠,饶是沐清清出生在富裕人家,也鲜少看见如此大手笔的装饰。而就在她回味那明珠的时候,宝婵已在屋里骂起了琳姑娘。 “低着头作甚,抬起头来。”宝婵骂道,有些凌厉的眉毛一挑。 往日乖巧的琳姑娘却只顾低头啜泣,死也不肯抬起头来。 沐清清虽然和琳姑娘不甚熟稔,但是这琳姑娘温婉是出了名的,从没见过她敢这般和宝婵对着干。她低头细细打量,突然发觉琳姑娘用袖子遮住的面上有一丝黑气围绕。 “琳姑娘,你一直不肯撒开手,可是面上有恙?”沐清清说。 宝婵闻言,更是焦急:“你待会便要出去接客,若是面上生了什么,拿些个胭脂水粉掩去了便是,为何在此哭哭啼啼?” 琳姑娘怯怯道:“宝姐姐,琳儿今天实在身体不适,无法出去迎客,还望宝姐姐念在往日情分,帮琳儿推了恩客。琳儿发誓,只此一次,请宝姐姐务必答应琳儿。” 她遮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半也是极美的,翦水秋瞳里含着泪望着宝婵,宝婵只得叹了口气,答应了她。 宝婵带着沐清清风风火火又出了门,沐清清背对着琳姑娘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道哀怨的目光胶着在背后,令她浑身发冷。 宝婵一边下楼一边说:“今天本是要你和琳儿二人一起给客人献艺,谁想琳儿竟然在这节骨眼病了,留下你这个夯货!” 沐清清着实尴尬,不由笑了笑。她确实比不上这明珠楼里的姑娘,寻常姑娘家会的女工词曲之类,她是一概不知。反是鬼怪灵异的事,她最是有兴趣,也最是拿手。 宝婵忽然停下来,对沐清清说道:“我先前叮嘱的,你可记好了么?” “宝姐姐放心,清清记得分毫不差,多一个字也不说。” “如此便是最好,最好,”宝婵瞪了她一眼,“你可千万别随便开口,一开口这仙女儿的形象便毁了。你便只管按我说的做就是了。”末了,又听她在边上边走边叹好看不中用之类的责怪的话。 沐清清汗颜。 照着宝婵说的做戏一番,果然得到了不少大人物的青睐。宝婵长袖善舞,绝不肯吃亏了去。应酬之事有宝婵操心,沐清清也乐得清闲。 这明珠楼是金陵最出名的烟花之地,又处在天子脚下,热闹繁华非别处可比。出入之人皆是贵中之贵的贵客,是以沐清清往自己阁楼走的时候格外注意了,绕了些远路,以免遇上从别家姑娘房里出来的客人,届时又要挨宝婵的一顿骂。她虽然来明珠楼才月余,却已是和琳姑娘齐名的头牌姑娘,房间在明珠楼的顶楼,最是清净,也免了走错客人的叨扰。 沐清清心里惦念着离去时琳姑娘的阴冷目光和她脸上缠绕的黑气,路过琳姑娘门前的时候,格外留意了一下,却听得屋子里不断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还有琳姑娘压抑的哭声。 琳姑娘平日便是温婉忧郁的模样,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颇有些逆来顺受的样子,何时这样折腾。沐清清伏在门上暗自听着,听见琳姑娘反复念着几个字,只是听不真切。 “负我……唱和?”沐清清重复一遍,却是更加迷糊了。 分卷阅读2 清女词 作者:今风 沐清清走神的功夫,又听见琳姑娘声音放大了,慌慌张张道:“是谁,谁在外面?别……别过来……我……放过……” 沐清清凝神一看,原来自己的身影被夜明珠一照,在琳姑娘房门投下了影子,琳姑娘没有掌灯,夜明珠的光芒又十分黯淡,此刻看来竟有些像摇晃的鬼影。 沐清清与鬼怪周旋惯了,自然不怕这种程度的惊吓,但是琳姑娘如何受得了。沐清清听得屋里的声响,心里担心便推开门冲了进去。屋里果然一片狼藉,琳姑娘自然没想到沐清清会径自进门,好一会才发出一声惊呼,把脸挡住了。 “是你,别进来,快出去,出去!!” 遮挡的时候,沐清清没见着,刚才一个照面,她才看见琳姑娘脸上竟然有一个墨色的疤痕,看形状是“珠”字。本来一张如花似玉的美丽面孔,上面凭空多了个墨色的“珠”字,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琳姑娘掩着面哭泣。 “你这疤是何时生的?”沐清清问道。 琳姑娘却是恼怒:“如今我容貌毁了,于你不是顶好的事。” 沐清清知道琳姑娘恐怕是记恨着她凭空出世夺了花魁的宝座,一时讪讪,道:“琳姐姐何出此言,琴棋书画我是样样不通,如何比得上姐姐。” 谁知琳姑娘更是气恼,连哭也不哭了,高声道:“样样不通,你这可是取笑我姿色远不及你?” “清清不是这个意思……”沐清清自知说错了话,正想解释,就看琳姑娘往后倒去,竟是气晕了。 沐清清赶忙上前,拿出画好的符咒,往琳姑娘脸上贴,无论什么妖异,先镇住了总没错。可她的手还没放稳,却见琳姑娘嘤咛一声,已经醒了过来,目光仍是柔和温婉的,只是忧郁的感觉更甚。 “你是谁?有何怨恨?”沐清清道。 “琳姑娘”把捂住脸的手放下来,盯着门外看了一眼,眼里怨毒一闪而过。沐清清顺着望去,那边便是楼顶了,除了那明珠,其他应该什么也没有。 “清儿说什么胡话,我就是琳儿啊。”那妖物开口了。 沐清清说:“你不是琳姑娘。” “何出此言?”妖物似乎有些吃惊,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并非好拿捏的主,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一来气质不同,琳姑娘不及您十分之一的□□。二来,琳姑娘绝不会轻易把遮住疤痕的手拿开,不,应该说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如此轻易地让如此丑陋的疤痕暴露在外人的视线里。除非……你早已习惯。” “丑陋……这云阁里何时何时出了你这口无遮拦的姑娘,真是越发落魄了。”那妖物看着沐清清,抬手便向她脸上拍去。 沐清清早准备好了防止这妖物突然发难,口中念起咒语将符咒拍在了“珠”字疤痕的正上方,它果然发出一声惨叫,又躲进了琳姑娘的身子里。 沐清清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被它抓到的脸上传来一阵刺痛,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梦里她站在一个气势恢宏的建筑前面,大门上是细腻灵动的砖雕,山水花卉鸟兽栩栩如生,颇具灵韵,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非富贵之地不能相配,沐清清抬起头,祥云浮雕的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方龙飞凤舞地题着两个大字“云阁”,旁边有一行小字,沐清清辨认了一会,才认出是别人的落款,只是那个名字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觉得眼熟。 待她走进去,里面陈设和明珠楼十分相似,唯独头顶的明珠不在。沐清清恍然大悟,自己应是阴差阳错进了那附身琳姑娘的女鬼梦中了。 沐清清的灵感很强,自小能见常人所不能见的妖魔鬼怪,若是寻常孩子早就吓得魂都散了,偏偏她生来对此毫不抗拒,与一些无害的小鬼竟然玩的得十分开心。沐清清的父亲对此见怪不怪,因为沐清清的母亲拥有同样的体质,虽然沐清清的母亲年纪轻轻便发了疯,沐家还是将她娶了进门。若说为了爱情也不全对,沐家富甲一方,还是仰仗沐清清母亲的灵感。出身在这样家庭的沐清清得以无忧无虑地成长,而没有被当做鬼怪敬畏,倒也是幸运。而她长到九岁那年,引来了可怕的异物,沐家怕重蹈沐母的覆辙,便把沐清清送到山上一位出世的高人处。沐清清被送走了,她的弟弟沐清雨虽然有和沐清清相似的体质,但因为是个男孩,不似沐清清那般阴气重些,引来的鬼怪大多无害,是以仍然留在家中抚养。 前些日子家中寄信到山上,恳切地请求沐清清早日还家,不为其他,原是沐清清的弟弟沐清雨即将行冠礼。沐清清与弟弟十年未见,虽然不舍恩师和师兄弟,但还是即刻南下还家。 沐清清学艺之处离家甚远,是以沐家十年来没人前去探望过,此番托书也是提前了一年有余,以免路上出了差池,让沐清清错过了沐清雨的冠礼。沐清清路上没有耽搁,到达金陵时离沐清雨的生辰还有半年。她路过明珠楼见其中一丝黑气环绕,玩心大发,加之家门就在附近,近乡情怯,便一头钻进了明珠楼,想试试自己十年来学来的捉鬼本事,误打误撞却被鸨母发现,半推半就成了明珠楼的头牌之 分卷阅读3 清女词 作者:今风 一“清姑娘”。 这头绪没查出,自己却身陷怨鬼的梦中,沐清清没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越看越觉得此处和明珠楼相似,看了一眼门楣上挂着的花牌,最前面一个用娟秀的字体写着“明珠”二字。 这个花名为明珠的女子,和明珠楼有何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把小号的文往大号搬_(:з」∠)_ 我真是太懒了!登两个号太麻烦了2333 本文近期也会搬走,特此预告,给大家添麻烦了! 大号ID晨梨梨 电脑可点这里跳过去→晨梨梨 本文的小故事也正好告一段落,短时间没更新,不要打我嘤嘤嘤,我在想剧情【其实就是懒 ☆、明珠暗投(2) 沐清清正愣神,一个打扮一丝不苟的女人走了过来,对她说道:“明珠,你愣什么呢,快进来,王公子在香阁等你呢。” 沐清清心想,我哪里知道你说的王公子是何许人也。 她虽然不情不愿,但是还是被女人推着进了一个房间。进门前一看,这房间的位置不正是琳姑娘住的那一块么?只是此处依然看不到楼顶的明珠。 沐清清心中迷惑,这怨鬼附身琳姑娘自然有媒介,此处的“云阁”应当是后来的“明珠楼”前身,所以陈设这般相似,不知为何后来改了名字,看来与这位“明珠”姑娘有很大关系。 进了香阁,里面青烟袅袅,沐清清才走几步,便有一个男人迎上来,男子峨冠博带,玉面生辉。门合上了,屋里只剩下沐清清和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先前说到的“王公子”了。 王公子拉着美人说着诗词的风雅事,沐清清不懂这些,听得几乎犯了瞌睡。好在梦境不由她来掌控,王公子说到高兴的地方,竟然手舞足蹈起来。 “明珠”捂唇笑起来,端来了古琴,俯身弹奏。 两人一唱一和,竟也和谐无比。王公子停驻在“明珠”身上的眼神充满了爱意,而沐清清也能感觉到这个叫明珠的姑娘投向王公子的眼神里也是同样的色彩。 梦中时间流逝和现实不一样,沐清清与明珠共梦,也不能离开云阁。只能和明珠一起日日焦灼地等待王公子的到来。 虽然明珠偶尔也接待其他的客人,但是大多是朝廷要员,是拒绝不了的客人。招待那些客人的时候,明珠明显闷闷不乐,强颜欢笑,即便如此,慕名而来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最近,王公子来的次数越发少了。 一日,明珠弹奏的时候,失神唱了王公子的词,客人大惊,问道:“这是谁的词?” 明珠答道:“金陵王氏长子。” “王氏一脉竟有这般才华横溢的年轻公子,算算年纪,应该今年要参加科举了吧?” 明珠道:“正是今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那位贵人,并喊了他的名字。 沐清清听到那个名字,不由打起了精神,这不是为云阁题字的人物么?看这男人器宇轩昂,气度非凡,应该是朝廷要员。得了这般人物的赏识,这王公子的仕途怕是要青云直上了。 果然,明珠再见到王公子的时候,王公子已是进士及第,风光非常。随之而来的是他要去其他地方当官的消息,明珠含泪把王公子送走后,日日以泪洗面。 偶尔有人说到王公子的消息,明珠总是想着法子偷听,知道后来王公子政绩卓然,升了好几次官,这般人物,自然已经有了几房妻妾。听闻近日又得丞相力荐,将要回金陵了。 明珠虽然容颜半老,但是才华无人能及,又有一手举荐了王公子的传奇故事,前来拜访的失意才人不在少数。 王公子风光地回到金陵,自然没有忘记旧情人,安顿好家眷第一个去的便是云阁。明珠满心欢喜,精心梳妆打扮。 沐清清心中为明珠不值得,明珠这般好姿色和才情,这么多年没找个富贵的好人家嫁了,还不是因为王公子,可那人哪里还考虑过明珠,这么多年没把明珠赎出去不说,还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谁知王公子一进门,便是嘱咐明珠不要再把旧事和别人说起。 明珠不解,立刻为自己辩解,说从未把唱词一事作为炫耀的谈资。 王公子道:“我也知道明珠不是这样的女子。” 明珠欣喜垂泪,欲道尽数年不见的思念疾苦,她只是一个弱小无依的女子,日日听恩客倾吐苦水,还要受相思之苦,如今终于等得情郎回来,满腔苦楚似乎都有了宣泄的对象。 王公子却对她的柔情视而不见,自顾自说道:“我受够了所有人都拿这事来衬托你的高尚品节,仿佛我一文不值一般。无论我怎么努力做出政绩,都只是在你的传奇上加上一笔罢了。明珠,你是个好姑娘,为何还不寻个好人家嫁了呢?你再也不是当初的年纪了,再不考虑嫁人的事,待到年老色衰,就要被人弃如敝屣了。风月之事,终究是年轻貌美的姑 分卷阅读4 清女词 作者:今风 娘的玩物。” 明珠如被人泼了一头冷水,愣在了原地。 王公子走后,仿佛回应他的话语一样,明珠门前冷落了下来,几年过去,大家都忘记了曾经云阁的头牌姑娘明珠。门楣上的花牌换了又换,上面的名字也越来越陌生。 年老色衰的明珠离开了云阁,她才离去,云阁便换了名字,叫做“明珠楼”,据说是宫里的一位大人为了纪念多年前的头牌姑娘明珠,出资改建的。 明珠触景伤情,鼓起勇气去了王府,却没能进得去便被人赶了出来。 后来明珠病逝在街头,被已经官至宰相的王公子发现,王公子伤心欲绝,命人好生安葬了明珠的尸身。旁人问及,王公子只说是知己好友,许久未见,不想落魄至此,此事被后世传为美谈。王丞相一生光明磊落,又重情重义,连烟花之地女子的帮助都铭记心中,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明珠楼因为有这样的故事,才在金陵脱颖而出,地位至今无人能撼动。 共梦结束后,沐清清被宝婵摇醒,见宝婵已经把妆哭坏了,见她醒了,便拿拳头绵绵地捶,哭道:“你这夯货可算醒了,你和琳儿吵架了?为何把琳儿屋子弄成这个模样,真是叫人不省心!” 沐清清还以为宝婵是哭她昏睡不醒,原来是宝婵心疼摔碎的瓷器装饰。 “我们没吵架,只是琳姐姐身体不适,头痛不已才把这些个瓷器不小心碰倒了。”沐清清道。 宝婵面色不善,问道:“那你们为何都昏在房里?” 沐清清打了个哈欠,道:“宝姐姐你也是知道的,清儿没睡好便容易犯困,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琳姐姐应是头痛难耐昏过去了吧。” 宝婵哪里信她,作势便要打,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很大的声响。楼下人声吵杂,不知是什么重物落了地,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沐清清和宝婵出了门,才发现原来是悬挂在楼顶的明珠落了下去,把地板都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这世上哪里有诗词上唱诵的洒脱之士,但凡芸芸众生,没有不被功名利禄吸引的。我如今已经不信了。” 沐清清听到声音,回过头,是“琳姑娘”在说话,它脸上的疤痕已经消失了,这次它没有做什么,只是袅袅婷婷地走向床铺坐下,那身影和风韵确实非凡,不是琳姑娘能拥有的。沐清清可以想象出当年的明珠,究竟是如何轰动一时,惊为天人的美貌和无双的才情,可惜最后那般落魄凄惨。 梳妆台就在床铺的边上,沐清清无意中扫过,看见自己的左脸上竟然明晃晃刻了一个“珠”字!那个墨字没有消失,竟然转移到了她的脸上?而宝婵刚才一切如常,应该和琳姑娘脸上的又不一样,只有她这般能视妖魅鬼怪的眼睛才能看见。 宝婵早就风风火火下了楼,沐清清脸上刺痛,伸手抚过,疼痛更甚。 “我因受过黥刺之刑,流落街头的时候无人肯收留。”明珠道。 沐清清一愣,道:“我在梦中不曾看见你受过如此酷刑。” 明珠笑了笑,道:“梦总是美好的。就像我记忆中最后的他,看向我的时候仍然是充满爱意的。” 不错,沐清清最后所见的场景,明珠已经身死,自然无法看见王丞相是如何安置她的,想来是对情郎最后的一丝幻想吧。 “今传妙法,解诸冤业。” 不急不缓的声音,从沐清清身后响起,那声音温润低沉,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熟悉的异香。符咒紧绷着悬浮在空中,随着那个声音的停顿,咻然落在琳姑娘的额头上,和沐清清那半吊子的符咒不同,能听语言命令的符咒是更高的层次,沐清清只见师兄和恩师太上道人施展过。 身后的人从容地越过沐清清,取出琳姑娘床榻下的一个小书箱,一打开,里面黑气大盛,那少年不知吟诵了什么沐清清没听过的咒语,随即取出符咒,一声清叱,符咒上燃起蓝色的火焰。他取出书箱里几张破旧的纸,火焰如同有所感应一样,自动依附到纸上,片刻纸张便化作了灰烬。与此同时,那阴郁的黑气也消失了。 沐清清找回了自己声音,喊道:“你……”她收了声,这才恍然,这明珠楼在金陵最热闹的地段,多少达官贵人出入此处,怎么会没有能人异士镇压此处的妖怪呢?她这番可谓弄巧成拙,把镇压的亡魂引出来了不说,还引得这样的人物出来给她收拾烂摊子。沐清清一时汗颜,话也咽了下去。 喊出去的话却收不回去,那眉眼如画的少年,闻声望来,那浩瀚如星海的眼眸里彗星陨落。 沐清清已打了退堂鼓,道:“你烧了什么?” “这冤魂生前写琐事的册子。原本年代久远,已经无法辨认了,只有这几张因为附着了它的思念,才得以保存。” 少年清缓的声音让沐清清觉得耳熟,她本是一心盯着少年的手看,这才注意到少年竟有些面熟,只是记忆模糊得很,着实想不起是何时见过他。 少年又道:“你可看到明珠楼顶的明珠落下来去了?” 沐清清点头道:“方才弄出很大动静 分卷阅读5 清女词 作者:今风 。” “那里面装的是它的头骨。”少年缓缓道。 沐清清骇然,后退一步,重复道:“头骨?”那她岂不是日日与明珠对视? “不错,”少年点头,看向窗外,“是以她的灵魂被困在这楼里,虽然我用异术镇压了亡魂,可是只要头骨仍悬在这明珠楼顶,她的怨恨就会不断加剧。也是我近日疏忽了阵法,才让她得以引诱这个心智不坚定的姑娘拿到了册子,附身在这姑娘身上。如今册子已经烧毁,明珠已经坠落,她也该得以安息了。” 沐清清道:“是什么人这样怨恨她,才会把她的头骨悬在明珠楼顶?!” 少年摇头不语。 “有时候,人心要比鬼怪更难懂。” ☆、明珠暗投(完) “她生前名叫‘明珠’,一个才貌无双的烟花女子,是前朝王丞相的恩人,因为她的举荐,失意的王丞相才得到了朝庭的赏识,得以官及冢宰。这是史书上的记载。”少年走了几步,离沐清清越来越近,一边走,一边从容地为沐清清解惑道,“此外,还有一事记载在王丞相的传记里,据说因为王丞相太过在意这名烟花女子,几乎到了不思朝政的地步,皇帝龙颜大怒,命人对明珠施黥刺,在明珠的脸上用墨字刻了个‘珠’字,以此警告王丞相,王丞相幡然醒悟,虽然心系美人,但还是只能强打精神,以国事为重。” 他伸手抚上沐清清的脸颊,正是沐清清脸上的“珠”字的位置,那修长温润的手指抚摸过的地方,刺痛感很快便消失了。 沐清清再对着镜子一看,脸上的“珠”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明珠已被超度,沐清清在困惑也没人能回答了,她与明珠共梦,虽然是被美化的美梦,但是里面后来王丞相对明珠的态度绝没有到“思念到不思朝政”的地步,可见王丞相回来后对明珠应该厌恶得紧。黥刺之刑,毁了明珠绝世的容貌,应该是对应明珠容颜老去的时间段。黥面者,大多人家不敢收留,云阁自然也视明珠为耻,将她赶了出去。赐刑的人虽然不知道是何人,但和王丞相总是脱不了关系,可那人还故作深情,把云阁改做了如今的明珠楼。 沐清清正绞尽脑汁思考,那温润的手指却很移到了她的眉间。 “清清在想什么,表情这般凶恶,似是要吃人的模样。”少年似乎笑了一声,“我这术法维持不了多久,你若有困惑,等我们见面。届时我再一一说与你听。” 沐清清纠缠的思绪立刻被她拨开了,随即面露惊疑之色。 “我没想什么,只是你眉间有一股煞气,最近至亲之人恐怕有血光之灾。”沐清清仍然想不起少年是谁,但他似乎认得她,应是熟人,索性便出声提醒了。 少年一愣,星海般的眸子深深地看了沐清清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只是下一刻,少年天人一般的身姿便化作了一张纸人,飘落在地上。 沐清清捡起纸人,见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个“雨”字。控纸之术,她也会,可是这般把纸人幻化做和常人一样的本事,她却是不会,这少年年纪轻轻就得此成就,若是让恩师太上道人知道了,十有八九要哄骗了去和师兄一起满世界捉鬼拿妖。 明珠楼顶的明珠消失了,所有人却和往常一样,似乎那颗明珠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有人提起,宝婵便说是被沐家买去了,随即巧笑着岔开话题。 与明珠一起消失还有头牌清姑娘,据说是被有权有势的人家赎了去,这种事在烟花之地屡见不鲜,也没有人感到诧异。琳姑娘的花牌又排到了最前面,裙下恩客无数。 与此同时,距离沐清雨的冠礼也是越发近了。沐清清站在沐家门前的匾额下,横竖下不了决心进门,就在她陷入纠结的时候,沐清雨闻讯,立刻放下手中的事赶到门口,看见自己姐姐呆呆地看着门口的柱子。沐清雨不禁喊了一声:“阿姐?” 沐清清还在发愣,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那日惊为天人的少年正站在沐家门口,眼中含着笑意看着她。 “清雨……是你?” 十年未见,加之被送走时年纪尚小,沐清清这心大的,早已忘了弟弟的样貌,只是偶尔对镜梳妆,镜中映照的脸如何也不会觉得陌生,沐清雨的眉眼和姐姐清清三分相似,是以沐清清才会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 怪不得那天说“等到见面时”,原来那少年便是自己的弟弟沐清雨。 沐清清羞愧地无地自容,好在沐清雨也不在意。这一闹,沐清清仅剩的情怯也没了,随着沐清雨进了家门,家中仆从见了沐清雨,无不问好。 “明明离家十年了,为何他们还记得我?”沐清清纳闷。 沐清雨笑道:“阿姐长得极像母亲,是以大家见了都能一眼认出。” 沐清清语塞,随着沐清雨去拜见了父母,父亲忙着生意上的事务,沐清雨便带着沐清清在沐母处多停留了一会,沐母仍是当年的模样,容貌和举止却十分优雅知性,若非无神的眼睛和偶尔说出的诳语,沐清清会产生一种自己的母亲和别人家无二的错觉。 分卷阅读6 清女词 作者:今风 尽了礼数,也见过了母亲,沐清雨便带沐清清在沐宅随意散步。沐府变了不少,风水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沐父在这方面从不松懈,一丝不苟地遵从着风水先生的教诲。沐清清走了一路,大部分地方都让她感到陌生。 好在沐清雨一路耐心地解说,沐清清也不感到无趣。清雨和姐姐一样能“见鬼”,小时候也总是说些只有两人能懂的悄悄话,这份默契保持到了现在。清清喜欢什么故事,清雨便挑出来和她说,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月辉苑。 九岁以前,沐清清一直住在月辉苑里,而弟弟清雨则住在不远处的日耀阁中。这两个沐父亲笔题字命名的院落倒是没有变样。沐清清走了进去,屋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家具也不曾落了灰尘,看来一直有人打理。以前照顾沐清清的丫头婆子换了几个,但大多还是老面孔,见了沐清清,都喜出望外,上来一番问候,让沐清清倍感温暖。 她久居深山,与太上道人隐居世外,每日打交道的除了师门几人便是鬼怪妖异,以致沐清清差点忘了自己是富商之女的事。如今仆从这般热情,她反而不习惯。 “小姐总算回来了,老爷自小姐走后一直让下人们收拾着屋里,说是怕小姐回来看见屋子变了伤心。咱们家宅翻修了几次,只有小姐的院子还是老样子。”管事的婆子对着沐清清热切地说道。 沐清清知道父亲对自己的关心,心里也是感动不已,她是父亲掌上明珠,从小没吃过苦,若不是惹上了那妖物,父亲如何舍得让她离开。沐父虽然满腔热血都交付给了沐家的生意,但是对于沐清清的关怀从没有少过。 从月辉院出来,已经到了用膳的时候,沐清雨带着沐清清往前院去。沐清清在自家也是看什么都新鲜,余光瞥见日耀阁却已是大变样了。转念一想,沐清雨一直在家里养大,屋里的陈设都随着他喜好厌恶时时在改变,日耀阁如何能像月辉院一般保持十年前的模样,止步不前呢?沐清清不过将这思绪在脑内一转,立刻又把它抛在脑后了。 “阿姐……”沐清雨突然喊住她,犹豫了一会,才说,“你先前在明珠楼说近日家中有血光之灾……” 沐清清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这么说过,道:“我险些忘了。”她这才反应过来,沐清雨至亲之人不就是自己这一家人么?恨不得咬断舌头,可再看一眼沐清雨,少年微微皱起的眉宇之间确实有一股朦胧的煞气。 沐清清自知没看错,头皮一麻,只摆摆手,又问:“我说着玩罢了。倒是清雨你何时学了通灵之术,竟然这般厉害。” 沐清雨没料到沐清清就这么敷衍了过去,微微一愣,答道:“母亲房里有不少相关的书,我很感兴趣,便自己学了。遇到不会的地方,也和父亲请的那些风水先生请教过几次。不过学了些皮毛罢了。听父亲说把阿姐送到了太上道人那里,阿姐会的懂的肯定比我多得多。”他星眸一黯,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直挂着的温润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沐清清惭愧,忙道:“我没学到什么,倒是给恩师丢脸了。”她在山上好吃懒做,明明有着最适合修习通灵之术的体质却不思进取,把太上道人气得险些把她丢出去,只怕她被那妖物残害,才忍住了。只不过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基本的通灵之理沐清清还是知晓一二的。 沐清雨见沐清清一脸窘迫,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不由笑道:“阿姐总是如此贪玩。从前父亲找了先生教阿姐认字,阿姐也总是想着法子逃跑。有一日竟然逃课偷偷爬到假山上去,从假山上掉了下来落进池子里,高烧不醒,害的父亲母亲几天睡不好觉。” 沐清清被自家弟弟说得脸上一燥,道:“那是因为教书先生背后总有个女鬼,我看书的时候,那女鬼便阴森森地看着我,我被看得烦了,才逃课的。” 沐清雨道:“阿姐不是说发烧烧完什么都忘了,后来就乖乖去上课了吗?” 沐清清哼了一声:“那时怕吓着你,我才不说的。”她清了清嗓子,和弟弟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旧事,一路兴致高昂,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前院。 沐清清出身虽比不上皇亲国戚,却也是极好的。她母亲是朝庭重臣的庶女,父亲是富商沐家的嫡子,祖父母过世后,父亲继承祖业,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商贾。沐清清是嫡长女,含着金汤匙出生,又受尽宠爱。不过她自小与孤魂野鬼厮混惯了,也没有大家小姐的脾气和气质,言谈与市井人家的女儿无二。沐父虽然疼爱女儿,但是也见不得女儿这般失礼,就请了远近闻名的先生专门来教导沐清清。 当沐父带着教书先生到月辉院,给沐清清介绍教书先生的时候,沐清清却看也没看先生一眼,反而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先生的背后。先生被女孩清澈无瑕的眼神看得发愣,沐父也觉得尴尬,看了一眼教书先生背后,那里也没有站着人。教书先生是外人,沐父却知道自己的女儿能视非人之物,忙打圆场道:“小女和贱内亲近得很,常有惊人之举,还望先生海涵。” 沐母的疯癫但凡打听一下,没人不知道的,教书先生要来教导沐家长女,自然也做足 分卷阅读7 清女词 作者:今风 了功课。他立刻了然地点点头,推手道:“沐老爷且宽心,小姐年纪小,童心未泯,我等岂会计较这种小事。” 沐清清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只知道那个女鬼看着她的眼神并不友好。教书先生教她认字的时候,那女鬼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沐清清。沐清清何时被人这样恶意地盯着,放学之后躺在床上便魇着了。 沐父知道了,赶忙赶过来,细细盘问了照顾沐清清的下人,知道女儿下学后便神情恍惚,联想白日,大体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正好沐清清这时候能动了,看见父亲,抱住了沐父的胳膊不肯撒手,嘤嘤地哭道:“父亲为何说我和娘亲一样疯疯癫癫的,父亲可是不喜欢清儿和母亲?” 无知孩童的哭声,却正戳进了沐父的心尖上,沐父抱起女儿,任由女儿把眼泪都抹在他衣服上,轻声细语地安抚道:“清儿莫怕,父亲在这儿。” 靠在父亲怀里,被沐父宽慰了好一番,沐清清的神智才慢慢恢复,她一向野惯了,何曾向父亲哭诉过什么。纵然沐清清心中对于母亲的疯癫有芥蒂,平时她也只是藏在心里不肯说的,这次被女鬼惊着了,浑浑噩噩竟然将心事吐露了个干净,沐清清羞愧不已,更加不肯放开父亲。 沐父见她眼神恢复了清明,知道女儿已经好了。沐清清这边越把沐父的衣袖攥得紧,沐父越对女儿心生怜惜。管事的来催了几次,沐父都推辞了,就待在月辉院里陪女儿说了一晚上话,到沐清清睡着之后,沐父才离开。 “清儿你要永远记得,这个家里父亲最爱的便是你和母亲。”走之前,沐父留下这样的话。 沐清清被父亲搂得心安,也开了窍一般明白了要体恤父母,隐下了见着女鬼的事,每日乖乖上课。她坚持了几天,实在是受不了女鬼的目光,又开始逃课。 ☆、教书先生(1) 转眼姐弟二人便到了前院,沐父早在桌上坐好了。两人都喊了声“父亲”,沐父点点头。他很少喜形于色,沐清清从来不知道自己父亲在想什么。 布菜后,不一会儿,沐母被仆从扶了过来。沐家不是什么大世家,规矩也少,一家四口同桌吃着饭,气氛十分融洽。沐父还记得沐清清小时候的喜恶,命人做的菜都是沐清清喜欢的。沐清清在山上待了十年,归家路上又一心赶路,已经许久没吃过这样像样的饭了,加之菜又十分合口味,不由多吃了一些。沐父见她的口味和从前比没有丝毫变化,吃得十分开心,也露出了笑容。 沐清雨正往沐母碗里添菜,沐清清够不着的菜,便央他帮忙。沐清雨一边照顾母亲,一边还要时不时看一眼长姐,沐清清也不客气,时时给弟弟使眼色。 饭后,沐父领姐弟二人到书斋。 沐父对读书没有兴趣,书斋原是给他的兄弟用的,只是如今他继承了家业,兄弟都已经搬出去各自成家,书斋便又冷清了,只有沐清雨偶尔来此处寻一些书看。 “父亲来书斋做什么?”沐清清知道父亲的性格,不由奇怪地问。 沐父挥挥手,下人鱼贯而出。待门合上了,他才正色道:“清清这次回来,太上道人可说了什么?” 沐清清到:“师父说‘它’还没消失,此番回家最好还是不要久留,尽快回到他身边。”不过是那老头儿舍不得她的说辞罢了,沐清清在心里补充。 “阿姐……”沐清雨本想说什么,却被沐父用眼神制止。 沐父又道:“我听说太上道人有一个亲传大弟子,常年在外。太上道人不便出山制服妖物,为何不让弟子出面?” 沐清清想起大师兄,不由摸了摸腰间的香囊,道:“师兄洒脱惯了,不曾留下联系的法子。若是他有意,师父也联系不上。不过,师兄答应我说会来帮忙。”只是有没有放在心上就不知道了,沐清清腹诽。 “它”惨死金陵,若要消除“它”的怨恨,必须得在金陵布阵才可。太上道人因年轻时除了太多恶鬼,若是他亲自出山,只怕会引来更可怕的妖物。沐清清已知其中利害,也懂师父独守一隅的无奈,是以没有提过让师父下山除妖的要求。倒是大师兄,听说她是被怨鬼逼着上了山,笑了半天,玩笑一样留下了“若是你学成归家的时候,‘它’还没被人收了去,就让我来帮你捉鬼吧”的话。 沐父又说了些担心怨鬼作祟的话,话题慢慢又转向了沐清雨的冠礼。 “清雨竟然要行冠礼了,不知不觉我离开家已经十年了。”沐清清说起这个,还有些兴奋。沐清雨自小因为体质特殊,和一般的男孩比要体弱多病一些,倒是沐清清疯疯癫癫,身体好得很,是以沐清清常常照顾弟弟,不想回到家来一直被她保护在身后的弟弟已经快要成年了,她没法不感叹。 沐清雨却道:“阿姐可是忘了,我们是同日生的?” 沐清清一愣,她在山上从不曾过生辰,早早便把这些事情抛到脑后了,经沐清雨一提醒,她才回想起来,道:“我险些忘了。我们生辰是同一天,不过清雨是子时生的,而我是巳时。” 沐清雨微微摇头,不知为何, 分卷阅读8 清女词 作者:今风 沐清清在自家弟弟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的神色。 沐父这才说道:“清清连自己生辰都忘了,幸好父亲和清雨还记得。过几日清雨行冠礼,便把清清的生辰也一并过了。” 沐清清已经多年没有人为她的生辰宴请宾客了,忙摆手道:“父亲给清雨过生辰便好,清清才归家几日,亲戚朋友一概不熟悉,在家里自己胡乱过了就是了。” 沐清雨温润一笑,劝道:“阿姐以前一直是和清雨一同过生辰的,怎么如今回来却嫌弃了。” 沐清清最见不得弟弟伤心,连忙应下,不再推辞。 沐父道:“清清总是父亲说的话不听,唯独听清雨的。” “父亲难道还在吃清雨的醋吗?”沐清清理直气壮,一把把沐清雨抓过来,说,“这家里自然是我最疼清雨了。哎……清雨已经长得比我高了,抱起来没以前舒服了……” 沐清雨被沐清清突然一抱,登时便脸红了。 “清清!” 沐清清被两个人一起喊了名字,才撒开手。再看眼前的少年风度翩翩,嘴角噙着的笑意温润如玉,只是星眸不自在地看着别的方向。 沐清清心想,自家弟弟生得这么好看,不知将来便宜了哪家姑娘。她又想起以前和清雨玩耍的种种,越发难舍,恨不得把清雨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才好。 却听见沐清雨轻声道:“阿姐随太上道人潜心学习,一直在深山之中,所以不重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也是自然。只是阿姐既然回了金陵,这些规矩礼数还是要了解一二。” 沐清清不想竟然被弟弟训了,摸了摸鼻子。这时她才注意到,书斋里摆着一把桃木剑,奇道:“这把剑是哪里来的,怎么放在书斋里。” “二伯前些年送的,我随手放在此处便忘了。可是有何不妥?”沐父问道。 沐清清摇头,粲然一笑,道:“听清雨说母亲最近常做噩梦,这书斋风水是极好的,用不着这桃木剑。不如便把它放在母亲屋里,让母亲睡个好觉。” 似乎没想到她竟然是在惦念母亲,沐父深深地看了沐清清一眼,答应了。沐清清笑嘻嘻地抱着剑,非说要亲自送去。沐父阻拦不了,吩咐了几句要注意,便走了。 沐清清把剑送到母亲陈琳处,留了一会,天色也晚了,便和沐清雨两人慢慢往住处走。 两人一个住西边一个住东边,该分别的时候,沐清清却目不斜视地跟着沐清雨。 沐清雨道:“阿姐走错了,月辉院在那边。” “反正现在还不睡觉,不如说说白天的故事吧。”沐清清理直气壮地说,“不说完的话,我今晚会失眠的。” 沐清雨失笑,知道沐清清确实是这样憋不住话的性子,也就随她。 于是沐清清大大方方坐在沐清雨的床边,又说起了往事。 那时候,沐清清总是逃课,沐父平时忙碌,教书先生觉得不能因为自己管教学生不利就去麻烦学生家长,想着法子抓沐清清。那段时间,他倒是真的使尽浑身解数,可沐清清还是兴趣缺缺,对他退避三舍。 一日,沐清清在自家的假山上玩耍,看见不远处的洞口有一片红影,似乎是女人衣服的袖子。她胆子大,便走了过去,进去洞口却没看见人,不由奇怪。那时已经将近傍晚,又是秋末,光线很不好,她没看见东西,就走了。过一会,在更高的洞口里,她又看见了那片熟悉的红色。沐清清心想,这是什么人,爬得竟然比我快。她不服输,追着那红色往上,最后爬上了假山顶。那座假山是沐宅里最高的,底下是三尺深的水池,里面养了不少红色的锦鲤。 沐清清爬上去之后,看见四周空无一人,更觉得奇怪,这时候她感觉背后有人,遂兴奋地回头,却只看见一片红色。 非常美丽的红色。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推下去了,一头栽进水里,沐清清才害怕起来,大声呼救。慌乱中,她看见了一个红衣服的女人,身形一直跟着与教书先生的女鬼十分相似。 还好路过的沐清雨看见了。小时候,沐清雨虽然识水性,但是身体瘦弱,见沐清清落水了,喊人不及,当即自己跳下水去。 说到此处,沐清清声音一顿。沐清雨正半伏在桌上听她说话,见她停了,也抬眸看她。两人视线对上了,烛光映照在沐清雨的脸上,温暖的颜色在他如星海的眸子中摇曳。很快,沐清雨垂下眼眸。 他道:“小时候,阿姐什么都会,唯独不会水,我便学了,想着总有一天能帮上阿姐,只是不想在那种时候真的派上了用处。若可以选择,我倒是希望那日阿姐不要受那苦难。” 沐清清心疼地攥住他的手,没察觉到沐清雨浑身一僵,她开口说:“我后来听父亲说才知道是清雨把我从池子里捞出来,你那时那样体弱多病,又是快入冬的时候,池水那样冷,跳下去就算救起了我,自己大病一场怎么办?更不提没救到我,你恐怕也……我一想便后怕,所以事后不肯告诉你原委,怕你牵扯进去。好在父亲自我发烧后知道了我逃课的事,把教书先 分卷阅读9 清女词 作者:今风 生打发走了,那女鬼也没再出现过。” 沐清雨扭过头,沐清清又在他脸上看到了那种熟悉的落寞神情。 “清清知道那天我有多害怕么?”沐清雨忽然说。 沐清清一愣。 他继续说:“若是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况且父亲……母亲该如何伤心。莫说水池,便是刀山火海,清雨也要和阿姐共赴。”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沐清清呆坐着,这时候她总算想起了了自己忘记已久的事,不,与其说是忘记,倒不如说是不在意—— 她是父亲和母亲唯一的女儿。 ☆、教书先生(2) 沐清清是沐家家主沐峻的独女,沐峻还有两个庶出的弟弟和一个同母的妹妹。沐峻娶了发妻陈琳之后便醉心经商,没有纳妾,而陈琳生了沐清清之后,身体大伤,不适合再生育。 沐清雨原是母亲陈琳远亲的孩子,沐峻得知之后,想了法子将沐清雨过继到了自己名下。沐清清那时还没有记事,这是后来沐父告诉她的。自沐清清记事起,便有一个弟弟沐清雨,况且日日一同玩耍,她哪里在意什么“堂”“表”之类,只是家里对待姐弟二人的态度终究是不一样的。 两人一起过生辰,也总是沐清清被打扮得喜气洋洋,接受着宾客的恭维,沐清雨在边上,就像陪衬一样。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世,虽是个男孩,但多半家业还是要由沐清清继承的,该奉承哪个,该敷衍哪个,大家都心知肚明。 沐清清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甚至有下人都在背后说“往祖上算算,兴许我也夫人的远亲,偏他好运,来家里当了少爷”。 沐清雨与沐夫人的亲戚关系确实十分远,只有沐父和沐清雨本人才知道为何偏偏选中了他过继过来。 沐清清性子直,听见有人非议自己弟弟,便上前一番奚落,语气十分骄横。当时把那小厮骂的狗血淋头,面色十分难看,若不是怕清雨知道了伤心,免不了要在清雨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威风。 别说什么刀山火海,沐清清连泥路都不舍得弟弟走。 “清雨,你在胡说些什么生死的事……再说那事的后续吧——我病好之后,去打听过教书先生的事。” 见沐清清别扭地把话题转回来,沐清雨笑了笑,恢复了常态,轻声说:“阿姐继续讲罢。” 沐清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她病好后,自然坐不住,想了法子打听消息,软的硬的招数都使上了。虽然她穷尽小脑袋想的法子都十分幼稚拙劣,但是外人愿意卖沐家小姐的人情,不消几日她便知道了教书先生身后的女鬼是谁了。 原来那先生宋沛是落榜了几次的才子,中举时年纪已经不小,在老家娶了个结发妻子。等到中年,宋沛终于考中了,在金陵谋了个一官半职之后,便把家人接过来。不想他妻子也是个没福气的,到了金陵,竟然水土不服,一病不起,消瘦得不成样子。宋沛膝下无子,发妻又久卧病塌,便纳了几房妾室。不久,发妻病愈了,而小妾掌内惯了,自然不肯把权力拱手让人,宋家如是家宅不宁闹腾了好几月。家中鸡犬不宁,宋沛拿不了主意,两边都不忍心责怪,便在外沉溺在美人的温柔乡里。发妻见丈夫懦弱,小妾蛮横,念往日共苦的情谊,终究今日不能同甘,伤心至极,遂投河自尽。 发妻死后,宋沛消沉了几日,常常梦见从前贫苦时与妻子恩爱和睦的场景。因为小妾逼死了发妻,宋沛便再没看那几个小妾一眼,几个女人二八芳华,不得丈夫宠爱,都欲寻死,但终究没有胆量,只得继续彼此争斗。 这时候,宋沛遇到了一个懂他的女人,宋沛对这个如知己一见倾心,那女子也十分爱慕宋沛,仰慕他的才华。不日,宋沛便迎娶了那姑娘进门,那姑娘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是以邻里虽然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但是也没人责怪宋沛丧妻之后就很快续弦。 谁知洞房那日却出了变数,掀起新娘盖头时,周围的蜡烛都熄灭了,宋沛把蜡烛重新点亮。就在那烛光一闪的时候,他仿佛一瞬间看见妻子的脸变成了亡妻的模样,吓得手一抖,以为亡妻前来寻仇。可是烛火稳定之后,新婚妻子娇美的脸庞又恢复了原样,宋沛安慰自己是错觉,却没了心思和妻子亲热,待客人都走了之后,倒头便睡。睡得半梦半醒,宋沛始终觉得枕边人凉飕飕地看着自己,十分害怕,又不敢睁眼,生怕看见鬼怪。 “是我把她推进河里的哦。”有人在他耳边这么说,是新婚妻子的声音,那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让他着迷的声音,那个声音继续在他耳边说道:“想寻死又不敢,还要赖着你正妻的位置不走,真是过分的老女人。沛郎那般才华,她却字也不识,沛郎对着她那张人老珠黄的脸恐怕也是十分厌恶吧。没关系的,就让妾动手吧。沛郎需要的是妾这般的妻子。亏她死了还不安生,夜夜入妾梦中诅咒妾。妾做的没有错……” 原是那女子被宋沛亡妻的冤魂托梦纠缠,无法入眠。 宋沛听得十分害怕,一想到新婚妻子竟然是杀死亡妻 分卷阅读10 清女词 作者:今风 的凶手,便心如刀割。 成亲后,宋沛对妻子十分冷淡,妻子很快察觉到自己噩梦中的呓语被丈夫听到了,便跪在宋沛面前哭泣垂泪。宋沛是一板一眼的书生,如何能与杀人犯同床共枕,不上报官府已是念在情分。 宋沛的冷漠让妻子十分恼怒,拿了刀便要刺他,宋沛一介文人,哪里挡得住,生生挨了她数刀,还好被人发现制住了发狂的女子。 “那女子便是那女鬼了?”沐清雨温润一笑,看着沐清清专注说故事的脸问道。 沐清清拍手道:“不错。那女子后被判了死罪,死前非要穿着嫁衣不可,行刑人怜她貌美又年轻,便答应了,那女鬼是一身红衣应是那女子不错。此后宋沛家里一直遭遇不幸,官位也没了,小妾仆役死的死,跑的跑,宋沛又变回了一介穷书生。不过这都是外人议论的,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那女鬼从不离开先生身边,唯一离开的便是推我落水那次,我没和她说过话,也不知宋先生亡妻长得如何模样,一切不过猜测罢了。” 沐父不允许沐清雨在沐清清上课的时候前去打扰,沐清清又把先生藏得严严实实,所以沐清雨连宋先生的面也没见过,却听过宋先生的才名,知他大半生十分不幸,忽然,他想起什么,开口说道:“白日里听人说有一个落魄的宋姓书生落水溺死了,正是叫宋沛,不知是不是教阿姐的那位先生。我没放在心上,明日去打听一下。” 沐清清“啊”了一声,脑中记忆回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冬天,看见了那个红衣的女鬼,保持着推她下水的姿势,猩红的嘴唇开合,然后露出十分柔媚的笑容来。 “阿姐?”沐清雨喊道。 她被沐清雨的声音唤回思绪。时间已经不早了,沐清清起身,道:“我该走了,清雨你早些休息。” “等等,”沐清雨喊住沐清清,起身拿了几本书,接过下人手中的灯笼,让下人先回去,然后对沐清清说道,“我送阿姐回去吧。” 沐清清点点头,补一句:“别送太远了,我又不怕黑的,你回来要许久呢。”她瞄一眼弟弟怀里的书,道,“你拿了什么书,要给我么?” “是《女诫》。” 沐清清恼怒:“什么书,我不看!” 沐清雨微微一笑,提着灯往前走,沐清清只得跟上。 日耀阁在后院东边,月辉院则在西边,相距倒是不远,不过期间曲径小路无数,装饰以假石山水,白日看是十分好看的。晚上却易藏非人之物,沐清雨却没法放心沐清清和下人回去。 “阿姐在太上道人处可还有年纪相仿的玩伴?”沐清雨问道。 沐清清摇头,道:“师父收了三个徒弟,一个是止水师兄,我排行第二,此外还有一个小师弟丹心。师兄大部分时间在到处除妖驱鬼,增长见识,很少回来,是以山上常常只有我们三人。师弟虽小我近十岁,但是为人十分老成,无趣得很。妖怪野鬼都知道师父的威名,山上又有无数师父布下的阵法,但凡有些灵智的都不敢上来,连个与我说话谈心的鬼魂都没有。” 沐清雨不禁笑了,沐清清听见他的笑声,在黑暗中瞪了自家弟弟一眼。 沐清雨道:“真亏阿姐能耐得住性子。” “和背咒语阵法比,这些都已经算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了……”沐清清幽幽地说。 此时,一阵风吹过,树影婆娑。沐清清抬头,天上的云正遮住那一弯月,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鼻间传来一阵花的清香,馥郁诱人。流水从假山假石上流淌而下,光线极暗,看不清太远的东西,她能感觉到有水花溅在自己的脚踝上,凉凉的。 想起了什么,沐清清开口道:“清雨便送到这里就好。”她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符来,塞进弟弟的手里,“这是师父给我的,你拿去玩吧。” “阿姐……”沐清雨失笑,将太上道人画的符拿去玩?倘若别人知道了,定是要惊掉大牙,感叹浪费!别说太上道人的符价值千金,千金都求而不得。多少人挤破头争得你死我活,不就是求太上道人的一张符篆么?沐清雨如何肯拿,这符可是太上道人老人家给自家姐姐拿来护身的。 可他还未来得及推辞,便听见沐清清又开口说道:“师父画了一箱子给我,我如何拿得下,况且我又不是不会画,那老头也太爱操心了些。不过师父画的符灵验得很,我明日再给你送一些去,今天我只来得及随手拿了几张!” 灯笼发出昏暗的光,映照在沐清清的脸上,佳人面若桃花,肤若凝脂,她本生得十分清丽动人,一弯眼眸在灯光中熠熠生辉。沐清雨虽然看不清她整张面孔,但是也被那种美丽震慑,收声不语。 “这春天的水还是这么凉,溅在我脚踝上真冷。”沐清清抱怨说。 沐清雨皱眉拉住她的手道:“阿姐在说什么,这边何处有水了?” 沐清清一看,他们已经走到月辉院门前了,哪里有流水?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第五天~ ☆、教 分卷阅读11 清女词 作者:今风 书先生(完) 且说沐清清发觉是自己的错觉之后,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懊恼让清雨送自己到了门口,他这一来一回,怕是休息不了多久就要起床帮父亲处理家中产业。她提议让清雨委屈一下在月辉院住一夜,沐清雨本不肯,若是小时候同住还好,现在两人都已长大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都是不好,更何况睡在一个院里。 这时候沐清清的专断独行劲就上来了,非要拉着弟弟住下不可,沐清雨拗不过沐清清,只有答应了。 沐清清住的院里有给沐清雨留宿的客间,丫头仆役见小姐回来了,都出来招呼。沐清清让几个人把那空着的屋子收拾了,看着沐清雨进去了才回房间。 走了一半,沐清清心想,万一清雨表面答应了,等她睡了就跑了,那不是辜负了她一片好心?沐清清又轻手轻脚折回去,念了咒掩去气息,偷偷在门板上画了符,是安魂的阵法。 这次清雨定能睡个好觉了,沐清清打了个呵欠,困意涌上来,她在山上日升便起,日落便寝,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晚睡了。 提着灯往屋子里走,身边静悄悄的。今天晚上云格外密,又将月遮掩了,沐清清迷糊着,走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身边有些过于安静了。 虽然时间晚了,但是丫头仆役刚刚才起来服侍了他们,这会身为主人的沐清清还没回屋,怎么灯都熄灭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四处看了看,边上的树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灯笼照过去,又没了动静,她往那边走过去,树丛后只有一滩水。 又是水,她今天没看黄历,难不成今天她忌水? 脚踝又凉凉的,那树丛后的水淌过来,浸湿了鞋子。 沐清清不怕鬼怪,它不肯现身,她又困得很,实在无心和这家伙玩捉迷藏,提着灯笼就往屋子的方向走。沐清清一路走,一路水便跟着她流动,走到哪里都是湿湿的脚印,连空气也变得湿哒哒的,似乎随时会滴出水来,沐清清拿出几张符,贴在门口,那水果然停下了,在门边上逡巡不前。沐清清去屋里拿了些朱砂,把手指咬破了,她体质异于常人,此时取不到净水,用她的血取代净水却是更好,回忆着师父教的阵法,她三下两下布好了阵。 不一会,阴风大作,树叶上都是水珠,风一吹动,豆大的水落在地上,顷刻地上全湿了。 跟着沐清清一路的水流一阵颤抖,向沐清清画的阵法中心流去,在阵眼处旋转激荡,竟形成了一股水涡。 水流、朱砂与她的血水交融,仿佛发生了什么反应一样,有气泡从中不断冒出。 沐清清清声喝道:“现身!” 那汪红色的水一阵剧烈地颤动,如同沸腾一般冒出袅袅青烟,凝成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那男子形容枯槁,面容发青肿大,身上滴滴答答不断淌下水来。沐清清辨认了一会,认出了是自己童年时的先生宋沛,心中咯噔一下,原来清雨说的不错,先生真的死了。沐清清虽然不喜欢这个教书先生背后的女鬼,也不喜欢先生的风流,但是宋沛对她却是不错的,就算她没事总爱逃课,宋沛也没有吹鼻子瞪眼,百般责怪,或是阳奉阴违,把她告到沐峻那里。记忆中的先生总是一脸怀才不遇,愁着脸,然后想着各种法子哄她认字,见她流利地默写出一首完整的诗来,就好像自己高中了一样高兴。 她喊了一声:“先生。” 宋沛的鬼魂晃了晃,却是对着沐清清低头磕了个头。听他嘶哑着声音道:“谢小姐的恩情,在下来世当涌泉相报。” 沐清清一愣,道:“先生何出此言?” “我被那女人推进河里溺死后,灵魂一直被那怨鬼束缚,不得解放。她将我的尸身藏在水底,喂与鱼虾,日日折磨我,要将我也折磨到化作怨鬼,好始终游荡在这世间,永远与她作伴。小姐回来后,有个更厉害的厉鬼将那女人吃了,认出我是当过小姐先生的人,便告诉我,他是小姐的老朋友,将我放走了。若不是因为小姐,我便永生不得转生了,是以趁夜来感谢小姐,不想灵力浅薄,不能现身,幸得小姐会法术,才能一吐感谢之情。” 宋沛是新死几天的鬼,灵力难以维持人形,说完这番话,身形便消失了。沐清清一肚子疑惑,来不及问,眼前的水便都消失了,只剩下她流下的血和那朱砂混在一起,在地上,显得分外狰狞。 “厉鬼……是谁?” 凉风拂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敢想。 “‘它’已经来了……”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划过她滴血的手指,她转过身,漆黑的房间里,烛光一晃一晃,似乎随时就要熄灭,在烛光找不到的地方,有一团浓浓的黑影。黑影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怨毒地注视着她。 沐清清看也不看,丢出几张符咒,转身疾步跑出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跌在地上。她正摔在自己画的阵法上,淡色的衣裳上沾满了血迹红痕,无比狼狈。 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沐清清站起来又跑了几步,取出怀中符咒,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 “你 分卷阅读12 清女词 作者:今风 终于回来了……”‘它’说道。 沐清清又看见了它,那张脸——已经看不出人形,难以称之为脸了,但是姑且称之为脸——布满了虫兽撕咬的痕迹,它说话的时候,不断有不知名的虫子从“口”中吐出。随着它一步步走出来,它的身子被朦胧的月光照出来,支离破碎的身体烧的炭黑,胸口的肋骨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沐清清面前,她几欲作呕,扭过头去。 不光是脸,连那妖物身上都爬满了虫子,软体的,有鳞片的,随着它的动作,不断有虫子落在地上。落在地上的虫子目标一致,都往沐清清的血处蠕动爬行,黑压压的一片,恐怖非常。 沐清清一声清喝,师父的符咒“咻”的一声,四散非去,将它团团围住,它本想拨开符咒,却在碰到符咒的时候,如同触电一般缩回手。 符咒发出蓝色的火焰,将它逼退。 它道:“又是火……你们便只会用火烧我。” 沐清清停了念咒,骂道:“你身中虫蛊,浑身都是这恶心的虫子,不烧还由它们爬到身上不成?” “桀桀……小姐可是忘了……”它却是笑了,一只蝎子从它空空的眼眶爬出来,尾尖的毒针在月色下发出紫黑的光。 “闭嘴!”沐清清大喊道。 “七七四十九日,我受此苦难,总算看见你这幅美丽的脸上对我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想当年你对我是何等颐指气使,不屑一顾,如今也不过这般跪在我面前罢了!” “你若恨我,何必如此糟践自己?” “若不如此折磨自己,怎么能报仇雪耻?”它说,“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让你沐家大小姐好过!咦,这是什么……” 那些贪婪地饮着沐清清血的虫子浑然不怕地上的朱砂,此刻却如同见了什么害怕的物什,纷纷散开,来不及躲的,竟然只是碰到,便化作了脓水! 沐清清低头一看,那不是大师兄止水送自己的香囊么,原来刚才慌乱中把它落到地上了。她刚想说什么,却见“它”阴森森地“看着”自己。它抬起手,无数毒虫四散而出,沐清清见状更是头皮一麻,十分恐惧,又抽出几张灵符,稳固符阵。 那些个毒虫撞上符咒都被灵火焚化,不一会地上便落了一地虫尸。 沐清清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知道它早已化为蛊虫的温床,这些毒虫虽似飞蛾扑火,但是飞蛾若是太多,那灯也总是要灭的!她道行尚浅,虽有天赋却不好学,如何扛得住它这般折腾,若不是师父太上道人的灵符威力非凡,此刻她早就被那些毒虫分食了。 蛊虫爬动的声音,死时的悲鸣,啃噬的声音,环绕在沐清清的耳朵里,汗水顺着她的脸流下来。 四周没有人声,唯有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细微声响和它的嘶吼催动着沐清清最后的力气。 一只虫子爬了出来。 沐清清正在念咒维持阵法,不好动弹,只好眼睁睁看着那只虫子越走越近。 虫子的鳞甲泛着光芒,黑得发亮,显示着它的剧毒。 越来越近了,沐清清余光看着它。 又一只,逃出来的蛊虫越来越多。 若是此刻松手,恐怕便要被那些蛊虫爬了一身了吧。沐清清绝望地想着。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细微的声音,透过密集的虫尸传出来,沐清清听到“它”嘶哑的声音惊道:“你是何人?” 沐清清觉得声音十分熟悉,就见那符阵中灵火熊熊燃起,将所有蛊虫一燃而空。 那里站着一个十分伟岸的身影,比沐清清个子高了不少,男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手指滑动间,蓝色的灵火随之而动。 蛊虫嘶鸣,“它”在灵火中猝不及防被灼伤,随即发出一声悲鸣,消失了。 沐清清喜道:“师兄!” 那个男人站在月下,紧皱的眉舒展开了,但凡他身边灵火过处,一切皆恢复如初,仿佛刚才让沐清清恐惧的蛊虫不曾存在过一般。 他道:“清丫头!许久不见,竟然长这么大了。”还这样好看! 面色苍白的女子被他逗笑了,嗔怪说:“还不是你多年不回来?不过师兄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答应了你帮你除鬼,自然说道做到。我送你的香囊中放了符人,这番你遇险,才能勉强助你化解。没想到你惹上了这样的异物……明日我真身便赶到金陵,你且拿着这符人,寻个酒楼等我。” 话音才落,他身影一缩,化作一个纸人,落在地上。 ☆、画中画(1) “阿姐!” 第二日,沐清雨从梦中醒来,推开房门,看见门上为擦去的阵法,便知沐清清是做的,当即到了沐清清处,十分责怪地说了她几句。 沐清清一夜没睡好,迷迷糊糊看见自家弟弟,只是傻笑。 沐清雨问道:“阿姐昨晚可是遇见了什么鬼怪?偏偏你施了术,让我察觉不到。”他看了一眼沐清清藏起来的手,一把把她的手捉 分卷阅读13 清女词 作者:今风 出来,果然看见沐清清手指上一个狰狞的咬痕,在她青葱白玉一般的手上格外醒目。 看见沐清清果然受了伤,沐清雨的脸沉下来,星眸暗沉,下意识地用食指轻轻摩挲着沐清清的伤处。 沐清清理亏,见自家弟弟面色苍白,似乎真的被自己吓到了,连忙抽过手说:“也不是什么大伤,不过伤了手罢了。”说着,又犯困,打了个呵欠。她难敌困意,虽然沐清雨还在她面前一脸关切地说着话,她的眼皮却在不停地打架,没一会,她便倒在了沐清雨的膝盖上,睡着了。 沐清雨一愣,看见沐清清十分舒服地拉住了他的衣角,已经酣然入睡了,不由失笑,把沐清清打横抱起来。沐清清虽然爱吃,但是身上却不长肉,兴许是贪玩总是四处跑动的缘故,沐清雨把她抱上床,只觉得手中的女子如织羽般轻。 安置好沐清清,又吩咐了丫头仆役照顾好小姐,沐清雨正准备往前院去,却听得外面传来了慌乱的声音,竟是沐夫人陈琳冲了进来。门口的下人皆面露惊色,还有几个喘着粗气,似乎是一路追着沐夫人过来的。 “它来了!它回来了!雨儿,清儿在哪里?快把她藏起来,不要让它找到了!”沐夫人口中高喊着,发钗胡乱挂在头上,鬓发散乱,美丽的脸上挂着泪水,口中念念有词,“在哪呢?” 沐夫人才扑进屋中,左右探寻,好像在找女儿一般,遍寻不找,又拉住沐清雨的袖子,哭道:“在哪呢?” “母亲且喘口气,昨夜您看见它来了吗?”沐清雨扶起母亲,说道。 沐夫人却一味哭,边哭边说:“它回来了!快藏起来!” 沐清雨心中一沉,怪不得沐清清一早上又倒下就睡,莫非真是昨夜“它”来了,只是她睡着了,先前也半点声色不露。昨夜他又被沐清清用阵法封闭在屋里,无法感受到外面的情形,听了沐夫人的话,沐清雨也着急了。 这么大的动静,沐清清总算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问道:“母亲……清雨……出了什么事?” 沐夫人呆了呆,看见了女儿,才松了口气,也不哭了,道:“没事便好。”转眼又恢复如常,由着下人搀回去了。 沐清清心知瞒不住,便把事情都与沐清雨说了。 沐清雨听她大难不死,还遇到了师兄,总算放下心来,两人收拾了东西,支会了沐父便出门了。 京城金陵的繁华非别处可比。大半领域在长江以南的金陵既有江南的柔美,小桥流水,又因有各地聚集而来的商人,而拥有了北方的几分飒爽。一条条河流穿过城镇,河畔绿柳如烟,整齐地排列着,春风拂过,荡起河水涟漪也吹起杨柳枝叶依依。如画的石桥上,行人络绎不绝。春风吹过,吹动了小桥流水,也吹动了软轿的帘子,里面的女子肤若凝脂,眉眼如画,眸光流转,唇边一抹动人的笑意,竟如皓月般,是世间罕见的绝色。 “那轿里的女子,那双眼睛十分像明珠楼的清姑娘呀!”有人突然感叹说。 “在哪呢?” 那人遥遥一指,软轿却已经行远了。 “那清姑娘听说被人赎出去了,也不知是哪家小子如此有福气,抱得美人归。清姑娘虽然一直蒙着面,只瞧那眉眼身形,也是极美的……那轿子是不是沐家的?”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是沐家的轿子。边上的清瘦少年不是沐家继子沐清雨是谁? 热闹的街市上,小贩叫卖着新鲜物什,姑娘们成群结伴边走边笑,她们的衣服华美亮丽,偶尔有人驾马而过,引得姑娘们侧目。人们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惊鸿一瞥随口聊了几句,话题便又往别处去了。 那厢沐清清哪里知道有人在谈论自己,只盯着轿子的竹帘发呆,听得沐清雨用清澈的声音说了声“到了”便一个健步冲出了轿子。沐清雨伸手把她扶了下来。 周围安静得有些反常,沐清清看了一眼四周,几个姑娘用帕子捂着嘴,正叽叽喳喳对着自家弟弟指指点点,红云飞上玉面,好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见她看过去又纷纷转过身,似是羞赧。 沐清清又看向沐清雨,翩翩少年温润如玉,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直直看着她,星眸浩瀚如海,里面似乎藏着万千言语要和她说,却被少年藏进心底。两人对视着,沐清清看着沐清雨,他气质如天人一般的清隽飘然,遗世独立,又像一碰就要碎了的样子般让她心痛。 她的弟弟真好看…… 沐清清仿佛要催眠自己一般这么想道。 沐清雨进了酒楼,熟练地打点好了,掌柜的见是沐家少爷小姐,亲自把两人送上楼,指着一个房间道:“二位要的雅间便是这里了,若有什么需要,自有小二在门口照应。”说着,识相地离开了。 沐清清把符人拿出来,端详着这小东西,嘀咕说:“虽说是把它带上了,却要怎么使用呢?师父似乎教过,我全忘了。”言罢,懊恼低头。 “点燃便是。”沐清雨慢悠悠道,他一伸手,指尖燃起蓝色的灵火,接过沐清清手中的符人,摆摆手便将它燃尽了。 他的灵火总 分卷阅读14 清女词 作者:今风 是十分温柔的,和大师兄止水的那种灼烈完全不同,那摇曳的蓝色灵火,虽然看起来绵柔内敛,但是其中灵力丝毫不逊于止水的熊熊烈火。沐清雨的性子也是如此,他是内敛的,温润的,便是沐清清四处闹事惹麻烦了,他也鲜少大发雷霆,总是笑着帮沐清清收拾烂摊子,或是抵挡父亲的怒火。 每每沐清清觉得这次该挨骂了的时候,沐清雨总是轻轻叹一口气,用浩瀚如海的星眸专注地盯着她,嘴唇开合间,吐露的话语却是对她的关心。 “阿姐?” 沐清雨看沐清清在发呆,出声唤回了她的思绪,沐清清回过神来,却又盯着沐清雨的唇愣神。 “清雨长大后,便不常生病了吧?小时候,你的嘴唇总是惨淡的白色,三天两头病倒,不管找了多少大夫来看都医不好,也不知是什么病。是父亲找了什么医术高超的名医来医好了么?” “长大了便自己好了,许是天生体弱吧。”谁知沐清雨笑了笑,就这么敷衍了过去。 两人点了一桌酒菜,让小二等止水来了再上来,先饮酒,随口聊着旧事。 沐清清喝了几杯清酒,已是微醺,看着窗外的桃树,突然灵光一现,拉着沐清雨又说起了自己在山上和师弟遭遇的事来。 “此事和桃花还有很大的关系呢~”沐清清又饮了一杯冷酒,说道。 大师兄止水经常不在山上,是以早些年一直是沐清清和师父太上道人两人在山上,太上道人受了沐父之托,念在沐夫人的情面上,答应教导沐清清防身的通灵之术,她体质特殊,又是女孩,极易吸引鬼怪,若不会些异术,免不了被鬼怪夺了性命。 一日,沐清清才睡醒,听见树林里有声音,胡乱梳洗了,出门去,看见师父太上道人站在树林前,眼中一丝悲悯闪过。 “师父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在看什么?”沐清清问道。 太上道人摇头答:“有人误打误撞走过我布下的阵,上山了。” 他话音才落,沐清清果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从树林中走出来,那小小的人浑身浴血,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像雪一般寒冷,虽然离得很远,但是沐清清能感到那小人儿眼中的恨意和警惕。 那小人儿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没能走到他们这里,便脱力一般倒在地上不动了。沐清清心里一惊,也不顾太上道人的阻止了,忙跑过去把那小人儿抱起来。她定睛一看,原是一个瘦小如纸片一般的小男孩,真是瘦得可怕,脸颊两边凹陷下去,更显得眼睛十分大,被沐清清抱起来,他虚弱地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一行清泪流下,划过眼角,落入发中。 沐清清见了他,想起了远在金陵的弟弟,眼眶一热,抱着那男孩便往师父那走。 这便是后来太上道人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丹心,自此后太上道人明言不再收徒,理由是本只想收止水一个徒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收了徒弟,事不过三,也绝了人们想上山寻太上道人求道的心思。 丹心刚上山时奄奄一息,好在沐清清照顾沐清雨惯了,十分会照顾病人,兼她又是十分费心力,把各种珍贵药材都拿出来给丹心续命,竟真的把丹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画中画(2) 丹心是逃难的孤儿,有一个妹妹,名叫素心。那日沐清清见他狼狈万分,原是被人欺凌,万不得已逃到山底,正奇怪为何那些人不追了,兄妹二人上了山才知道山间阵法无数,后来妹妹素心舍命想护,丹心才得以活命,后来竟也是巧,一路他没有触发太上道人布下的驱逐外人的阵法,一直逃到了太上道人师徒二人隐居之处。 沐清清知道师父的厉害,他若是不想人来打扰,自然连个鸟儿也飞不上来,便去虚心讨教。 太上道人看了她一眼,老人须发皆白,身子却健朗,一双眼睛似有看透人世的豁达。道人只说:“那孩子与你一样,体质特异,天生一双阴阳眼,况且命中多坎,直觉敏锐罢……” 沐清清看着丹心瘦弱的小身板儿,总想起远在金陵的弟弟沐清雨,叹一口气,转身就给丹心准备药膳了。 丹心脾气闷,又不爱说话,沐清清虽然照顾他,但是相处久了也感觉无趣,更会心中生出思乡之情,便仍然常常跟着师父,学习净化怨鬼以及防身的本领。 夜里,沐清清有时想念家乡亲人,就坐在屋外的山坡上,那天夜里,她听见了琴声。 山上除了三人应该没有其他人在,鬼怪又无法突破太上道人的阵法,那么是什么人呢?沐清清循声而去,月色如练,在月光下,本不应该盛开的桃树盛开了美丽的花。 沐清清往前走,琴声越发清越,她看到了丹心,他也呆呆地站在树下,不知道为什么,沐清清看着他失神的表情,不由想到了初见时男孩儿眼中落下的眼泪。 后来两三年,丹心从未在她面前落过泪,这男孩本是十分倔强的个性。 那泪可是为了死去的妹妹而流? 她在思索的时候,桃花的香味越发馥郁,琴声慢慢变得悠扬跌宕——进 分卷阅读15 清女词 作者:今风 入高潮部分了。她再看,周围的景色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本是夜晚的树林,不知何时变成一片盛开的桃花林,粉云纷纷,月光亮如白昼,她感受到恶意,便继续循着琴声往前走。桃林依山而生,漫延了十几里,美如画景一般,琴声自山下而来,沐清清走到山底下,却见一个少年,白衣长发,在纷纷落英缤纷中抚琴。 琴声铮琮,透出苍凉大气之感,随着沐清清的到来,琴声一转,如人在耳边低低絮语,如泣如诉,好像弹琴的人心中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诉说。 “清清……” 熟悉的清澈嗓音,琴音停止了,那少年抬起头,星眸浩瀚,在月色中温润又清亮,看着她,正是弟弟沐清雨的模样。 沐清清知道是中了幻术,犹豫了片刻,帮少年拂去了沾衣的桃花花瓣,心中柔情万千,思念之情愈发强烈,即便见了这幻影,却终究无法缓解。 她饮下桃花花瓣上的露水,在心中默念清心咒,眼前景色一变,少年变成一个衣裳华美的女子,女子粉面含春,艳如桃花,只是眉宇一丝清愁,似为何所困。 “不愧是道人的弟子,就算是个半吊子,也能识破我的幻境呢。”女子道。 沐清清一声痴笑,十分尴尬,问道:“你是什么妖怪,竟能破了师父的阵法来此地。” 女子摇头道:“区区桃花妖罢了。” 原来是桃花妖,怪不得这般美丽,这绵延十余里的桃花林,本就如同人间仙境一般了,这女子站在这片桃林中,桃林便如臣服一般,桃花落下花瓣,连那月光也在她身上缠绵悱恻,不忍离开。 那铮琮的琴音,不知为何又想起,不肯停歇。 一个人影,自远处而来,沐清清一看,是师弟丹心,他脸上失落与愤怒并存。 可是与她一般,见到了思念的人儿,却又转眼再次失去了呢? “你为何在此?!” 丹心手握一柄驱妖的剑,似乎要将桃花妖生生刺穿。 沐清清面露难色,上前阻止。 “师姐!” 沐清清一愣,这毛小子何时叫过她师姐了? 丹心沉声道:“这妖怪蛊惑人心,沉浸幻境之中的人就会被她夺去性命,这样危害人间的妖怪你也要护?!” 沐清清汗颜,竟然这么严重吗?那她岂不是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桃花妖颔首:“诚如公子所言。” 她背过身,款款而行,那婀娜的身姿竟然消失在二人面前。 沐清清不明所以,见丹心脸色一沉,却道:“又入幻境……” 只是两人试了各种法子,都出不去,只盼望太上道人老人家早些醒来,拯救他两个落难的弟子。 只怪两人才疏学浅,出不去了,沐清清索性提议看一看这幻境。 丹心道,不可沉醉幻境,会被桃妖夺命。 沐清清一向不太尊重小朋友,一边说着有何好怕的,一边拖着丹心就往幻境里走。丹心年纪尚小,如何争得过沐清清,况且她虽然阴阳之术学的不精,武艺却是十分厉害,丹心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着实是有苦难言,只好屈服。 走了没多远,景色骤变,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热闹的街市,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有诗人作诗曰:“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形了。苏杭自古繁荣,看着里人的衣着与本朝不太一样,只是看房屋、河流、桥梁之类,可以判断这里是早些时候的杭州某处。 街市人流不息,车水马龙,再行几步,烟柳画桥,云树绕堤,竟是一处大户人家。 沐清清站定,丹心不识字,她看了眼匾额上的字,念道:“叶府!” 这户人家似乎十分有权有势,府邸气势恢宏大气,飞檐漏窗,雕梁画栋,便是只看布置,也知道绝不是简单的富裕人家而已。沐清清带着丹心走进去,幻境中的人无法看到他们的存在,看样子,他们在这幻境中,更像是旁观者。 这是谁的梦?沐清清思考着,那琴声始终在响着,即便他们进入了又一个幻境,也不曾停止。只是进了叶府之后,原本缥缈难寻根源的琴声变得十分真实,似乎这户人家中有个人正在那里弹奏着琴一般。 循着琴音前进,到了一个屋子的门口,看位置和屋子的装饰、下人仆役的数量来看,应该是这户人家嫡子的住处。 丹心推门而入,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缓缓打开。 里面一个少年背对他们而坐,他看起来十分清瘦,有些病态,弹琴的人正是他。 没错,从一开始,那悦耳的琴声,就是从这个手底下传出的,沐清清没由来得明白了这一点,也许是桃花妖的暗示吧。她让他们看到这样的场景究竟是为什么呢? “咳咳……” 琴声仍然在继续,可是少年已经不再弹琴了,在缥缈的琴声中,少年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门,轻轻摇头感叹道:“门怎么开了……”b 分卷阅读16 清女词 作者:今风 r   丫鬟赶忙把门又关上了。 随着门合上,两人眼前一黑,场景又变换了。他们站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 丹心手中的剑“咻”得便飞了出去,定在了一个女子面前,女子丝毫不受影响,在小摊上挑选发钗。 丹心在边上咬牙切齿,沐清清摸了摸鼻子,笑道:“看来我们只是被邀请来看戏的呢。” 且说那女子,不正是桃花妖的模样么?街市上无数人都围着边上绝色的叶家少年发呆,只有她,试着发钗,笑颜如花一般。 她像是桃花妖,又不像,女子眉间不含一丝哀愁,眼神清澈,但那般如桃花般的艳与美,应是世间无二的。 少年看着她,终于,美丽的女子察觉到了,看了回去。 琴音缠绵悱恻,如梦似幻。 近来天气湿冷,叶青衣的旧疾又犯了,胸口的闷痛搅得他无法入睡,几乎咳出血来。 “咳咳咳……” 叶青衣捂住嘴,忍不住低声咳嗽着,随着剧烈的胸腔震动,胸口的疼痛越发加剧,他嘴唇煞白,眉头皱缩。 忽然天边一道银光闪过,叶青衣瞥见院子里一个女人正浮萍一般立于滂沱大雨之中,她手中拿着一把殷红的油纸伞,脸对着叶青衣的方向。 夜色与大雨相约遮掩了女人曼妙的身形,即便如此,但凡见着她的人也会感到这是一个极美极美的女人。她含情脉脉的眼睛,隔着厚厚的雨幕,依旧能够望进你的心里,一旦你心如捣鼓,被她迷惑,她就会用柔媚的声音,在你耳边诉说诱惑,直至将你拖入深渊之中。 叶青衣看不清女人的五官,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在对他笑,无比得意的,还有隐藏在深处的讥讽。 他猛然合上窗,雷光转瞬即逝,女人的身影又隐入浓浓的夜色里。 人们称颂她是淮水洛神,可是那女人分明是祸世妖狐苏妲己。 敲门声响起,一下一下,如那人一般,声音不大,却似要扣进心头。 叶青衣默了片刻,轻声问:“母亲有什么事?” 蒋氏轻笑一声,笑声里也带着些许魅惑,她说:“妾见衣少爷还掌了灯,知少爷还没睡。您身子自幼不好,近些日子天气又湿闷,妾便炖了银耳莲子羹,给您安安神。” 叶青衣微微一笑:“劳母亲费心。”说罢,接过蒋氏手中的碗盏,浅尝一口,低眉温顺地说,“母亲大可不必亲自动手,差个厨房的丫头做了送来就是。这大雨不知何时才停,您若是为这等小事染了风寒,父亲又要责怪衣儿了。” “妾着实担心得紧,若不亲自来心里便放心不下。姐姐去后,妾心中一直对衣少爷有愧,奈何宏儿香儿也尚年幼,实在无法了两头顾及,竟不知衣少爷突然病得这么重了。是妾的不是。” 蒋氏几欲垂泪,突然厉声喝道:“来人!” 门口的小厮忙跪下,她道:“屋里怎地这么冷,你且去搬一炉炭火来。” 叶青衣苦笑:“母亲……” 蒋氏转瞬间变了颜色,和颜悦色地说:“宏儿昨儿还问及衣少爷,只道是已经把功课背好了,问妾衣少爷何时来考呢!少爷可要快些好起来。香儿也想念您得紧。” 烛光幽幽,屋里一副母慈子孝的情景。 一个高大的影子跨过门槛进来,一声冷笑引得母子二人齐齐望去。 “敏儿,这么大的雨,你到衣儿房里来做什么?” 蒋氏慌乱行礼,纤细柔媚的身子,只一弯,就让人不禁担心那纤细如柳的腰身是否就会这么折断了,她挽起的发丝沾了水,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 “原是老爷来了!听闻衣少爷病越发重了,妾担心,便自作主张来看看少爷。” 叶老爷怜惜地扶起蒋氏:“衣儿虽然身子不好,但是终究是男儿,你不该这么宠着他。男儿自该有自己的担当。” 叶青衣闭上眼睛,心中越发苦涩。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叶青衣轻轻咳嗽,顷刻便如惊风骤雨一般咳起来,他痛苦地蜷缩着身子,手中的碗盏发出清脆的声音掉落在地上,眼前变得模糊之前,他摊开手,看见了手心的暗红色。 蒋氏故作惊慌的声音犹在耳畔。 ☆、画中画(完) “是青衣公子……” “好俊的公子哥儿……” “青衣公子?是谁?那边的不是侯府的长子么?” “傻啦!是同一个人呀……” 桃花妖放下发钗走上前。 她看到少年眼中的惊愕,还有那一瞬脸上的神采。他的剔透漂亮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倒映出她娉婷的身姿,她的心儿几乎飘到了云间。 青衣公子…… 真的是他…… 犹记当年少年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吟出绝句。那时候桃花妖正在场,少年一言一笑流露出的风采卓绝,让在场的女子无不倾心。 处变不惊,温润如玉, 分卷阅读17 清女词 作者:今风 翩翩少年郎。 那时桃花妖蒙了面,不知着了什么魔,口不对心地提出刁难。 少年温文尔雅,从容而温柔地笑着。 “姑娘……”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连声音都柔和无比。 他看着她,耐心地听着她的话,然后谦逊地微笑着,说着自己的见解,最后露出一个些许腼腆的笑容。 “如此拙见,见笑了……” 桃花妖不懂得什么“拙见”,什么“见笑”,只知道这个人笑得真好看。他的温柔和专注,好像桃花妖是什么宝贝似的,舍不得伤害了。 桃花妖是桃树经历百年孕育出的妖怪,自有灵智起便无父无母,无人依靠,独自修行,虽然后来有了不少妖怪的朋友,但是那片空白始终没有人填补。 被他温柔以待,她和见了早早被雷劈死了的老母亲似的,忍不住就哭了。 然后桃花妖就没骨气地跑了,留下青衣盯着桃花妖的背影发愣。 约莫三月下旬,乃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叶府公子叶青衣的住处边上种了好几棵桃树,他伏案读书写字的时候,偶尔有桃花花瓣从没合拢的窗户飘进来。 “公子又把窗开了,夫人免不了责怪公子。” 丫鬟把窗合上,叶青衣放下笔,看着窗上他自己偷偷戳破的小洞,外面的桃花似乎在笑他一般,树枝微微摇曳。他背过身抚琴。 琴声不急不缓,又透露出几丝哀愁,隐藏在深处。 只是看着少年瘦弱的身子,沐清清就知道他命不久矣。更何况每天那个柔媚纤细的叶夫人“敏儿”还偷偷往他的药里面下毒? 桃花妖却似乎毫不知情一般,每日想起来,便来找叶家公子。 他淡漠如风,她纯真无邪。 沐清清想,看来这时候的桃花妖真的是心思纯洁无瑕,对于人间疾苦一无所知,仅仅是看眼神就能明白。 那时候桃花妖的眼神是那么清澈,虽然她本人不明白,但是她对于叶家公子叶青衣的爱丝毫不加掩饰。 只是她不懂叶青衣的苦,不懂他在如何的狂风巨浪面前艰难维生。 叶青衣是叶家已故夫人王氏的独子,如今府中正室另有其人。 绝美无双的容貌,蛇蝎一般的心思——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沐清清拉着丹心跳上了桃树,她摸了摸树枝,摇头道:“这里不能破幻境。” 丹心功课比沐清清学得好,凝重地说道:“这应该就是桃花妖的本体所在了,看这树龄,应该有不少年,树木生灵,和动物得灵性不同,动物若得机缘,便可通人性,再修炼数十年便可化形,而树木花草却必定要经历百年才可孕育出灵性,修炼更是比动物慢上数倍。这桃花妖必定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了,我们如何斗得过。” 沐清清奇怪道:“可她看来不谙世事,倒像个孩子。” “没有禅心,如何度过百年、千年?”丹心说完,突然沉默。 他们都意识到了,若说桃花妖横空出世,让叶青衣不幸人生因为对比而更加凄惨的话,叶青衣的绝世风采亦引得纯净无暇的桃花妖渐渐染上俗世的色彩,两者相比,究竟哪个更可悲呢? 而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他们也渐渐入了桃花妖的幻境之中,无法退出了。 琴声悠扬,不曾止息。 她坐在窗子边上,少年背对她抚琴,桃花妖听着琴声,慢慢睡着了。 少年不曾察觉,依然抚琴,是一曲《梅花三弄》。 “我与阿梅昨天去湖边钓鱼……” 桃花妖在琴声中忽然十分开朗地说道,她喋喋不休皆是与友人的琐事,叶青衣抚琴的手停了下来,神色淡然地听着她念叨。 “你总是如此……以后便不要来了吧……” 讲得眉飞色舞的桃花妖愣住。 沐清清心知不好,这叶青衣确实忒闷了些,就不能好好把和公主的婚约和桃花妖说了么。想完,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丹心。 “青衣又说这种话,可是情晓说错了什么,”桃花妖缩了缩脖子抱怨,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去牵住了叶青衣的手说,“青衣每日闷在屋子里,多无趣,不如与我们出去顽罢。” 沐清清转头对丹心道:“这桃木脑袋可算想出了个称叶公子心意的主意。” 只是叶青衣体弱,若是带他肉身出去,免不了加重病情。桃花妖这方面还算聪慧,知道凡人生命脆弱,每次都答应了带叶青衣出去,便使个法子用桃花香迷住叶青衣,带着叶青衣的灵魂前往树木之灵聚集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和友人们圆谎,带着叶青衣玩闹。因树木的灵天然而生,气息纯净无暇,叶青衣灵魂常在树木的灵气中游荡,在天然的温养之下,身子竟然渐渐好了。 桃花妖见状,更是积极,几人饮酒作乐,击鼓传花,那绵延十几里的桃林之中,竟如仙境般美好。 叶青衣常在桃林中抚琴,桃花妖用以本源桃木为琴,天上的蚕丝为弦,做了把瑶琴,送给了叶青衣 分卷阅读18 清女词 作者:今风 ,叶青衣十分喜欢这把琴,如获至宝,不过桃花妖的条件是叶青衣不可把琴从桃林带走。 桃花妖取本源桃花木的时候还痛的掉眼泪,一看到叶青衣淡淡的笑容便如沐春风,好像自己也得了什么至宝一般。 叶青衣抚琴时,桃花妖便枕石而听,唯有桃花花瓣纷纷落下。 桃花妖的桃林,四季如常,桃花永远盛开,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叶青衣慢慢明白了,朝夕相处的美丽女子原来是桃花的妖怪的事实。 如是不知时间流逝。 叶青衣年纪渐长,后来终究在父亲的勒令下还是娶了小公主为妻,夫妻相敬如宾,育有一女。 凡人有生老病死,而桃花妖的时间是永恒,她在最美好的年华不断盛开。 “清儿,丹儿……” 师父太上道人的声音总算突破幻境而来,老人站在幻境的边缘,身后是冉冉升起的朝阳。 桃花妖背身而立,头顶桃花飘落。 “幻境结束了吗……?”沐清清还在发呆。 桃花妖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心中的琴声,何时才能结束呢……” 两人再看时,桃花妖已经消失不见了。 太上道人道:“你们愣着作甚,该吃早饭了罢。” “后来师父说,那是桃花的灵,修炼千年有余,但凡有桃树的地方,她便可以依附,是以居所不定,因是聚集灵气而生的,称之为‘仙’也不为过,是以无法被阵法阻拦。” 沐清清说道,又喝了一杯清酒,她看着窗外的桃树,心中沉思。 那桃花仙心中的琴声,如今可停止了么?那桃源的一梦,美得可太不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