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层世界》 第一章 絮语 都市里的ol总有几个下午是跟着闺密在咖啡店里度过的。高芳芳烦恼的坐在椅子上等朋友,今天的聚会是她召集的,希望解决最近一直烦心的麻烦事。三个大学时认识的好友极为幸运,出了社会还有联系,每个月总有一次聚会,若是遇到临时状况,就召开临时会。 「抱歉,等很久了吗?」好友之一,许旻到了。她翻了翻菜单,点了一杯卡布其诺。「嗯?你还没点啊,你要甚麽?」高芳芳摇摇头,只点了点手上的水杯。许旻耸耸肩,「好吧,你心情真的不好啊。」 好友之二,卫芸婷迈着大步,很快的从转角步入咖啡厅。她要了一杯黑咖啡就坐下,问道:「好啦,怎麽了?」 「……嗯,你知道我妈最近总拉着我相亲吧,」高芳芳说。两个好友正值适婚年龄,给环境逼得几乎要成为条件反射,一听到相亲,就都皱起了眉头。「我前天遇上了一个……有点意思的人。」 「是你有意思,还是他有意思?」许旻促狭地笑着,给卫芸婷赏了一拍。 高芳芳不理她,继续说:「他是个律师,一丝不苟的那种。」 「哦~禁慾型的是吧?」许旻又问,高芳芳尴尬的点头。「你不就喜欢这类型的?还不赶紧扑上去,难道他很奇葩?」卫芸婷也瞪大了眼睛,她最喜欢听相亲的怪形怪状了。 「说奇葩嘛,也还好。等介绍人走了之後,我们就开始聊聊各自的工作、薪资啦、贷款甚麽的,」两人点点头,正常套路。「我是有点烦我们科长啦,可能语气带了点埋怨吧,但我没说他之前那件事(两人很捧场的回想起来,并适时的作出唾弃的表情),他就立刻说:」高芳芳一本正经的模仿起来,「我想我的薪水够两个人使用,个人也更偏好妻子不在外面工作。」 「是要你当个家庭主妇?!」卫芸婷厌恶地说。 「这话应该要等到第二次见面再说吧,不过早点说要求也好。」许旻说,「那你觉得呢?你能接受吗?」 「……我不知道耶,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不接受,但是现在嘛……你们也晓得那个科长有多烂,如果能不工作……」高芳芳稍微露出了渴望的表情。 其实她隐露了一部分没说,羞耻心拦住了她想要分享一切的慾望。当时见面时,她就看着那人冷冷清清的脸,他直白地要求她要满足他的性慾,「同样的,我也会满足你的。」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她,好像立刻要把她吞入腹中一样。她一听完脸就烧红了,虽然慾望也会驱使她揉搓阴阜,但从来没有一个男性,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如此直接的求欢。她又尴尬又兴奋。即使过了几天,坐在这里与好友聊天,她都能瞬间被扯入那团漩涡中,坐立难安。 「等等,那个律师可没说你能够不工作喔,只是不希望你在外面工作而已。」卫芸婷冷静的话语把高芳芳拉回现实。 「不,他真的是说不工作,我後来问他,他希望妻子是家庭主妇。」高芳芳试图冷静地说。 三人沉默了一会,似乎都为家庭主妇这个未来感到惊恐、畏惧与向往。 「……唔,真是棘手啊。他长得够帅吗?」许旻问,高芳芳脸上浮起了一片红晕,掩饰地喝了一口水。「肯定帅。当个家庭主妇啊……那他家有几个长辈?别要到时候还得伺候一堆人。」 「只有他爸,不过目前住在养老院,好像关系不怎麽亲密。」 「没有兄弟姊妹?」 「他是独生子。」 「嗯,那就嫁吧。」许旻拍板定案。「没有婆婆就可以嫁啦。」 「他有大男人主义吗?」卫芸婷问,「结婚以後,如果出了状况,譬如说养小三,要离婚了,财产怎麽分配?」 「他说会拟一份清单跟权利书给我,但我还没收到。」 「听起来,他对你满势在必得的。」许旻说,高芳芳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这男人为甚麽会这麽肯定,他们从未见过面,但他好像在见面之前就确定是她了。看着高芳芳的表情,许旻嘲笑她,「我看你也栽了。」 「我才没栽了呢!」高芳芳弱弱地反驳。 「好吧,你没栽--我们就等着付喜钱吧。」许旻跟卫芸婷促狭的对视。 「……别说我了,许旻你那个一米九处得怎麽样了?」高芳芳决定反攻。 「处得脖子酸。」许旻伶牙俐齿的回道,「欸别笑,我说真的,我才一米六,三十公分看着萌,处的人自己知道多难受。如果继续交往下去,我颈椎一定出问题。」 「好嘛,你就显摆吧,一米九的男友可不好找。」 「--其实我打算要分了。」许旻正经的说。 「为啥呢?」卫芸婷问。 「那头笨驴不懂得体贴人,整天挂在游戏上。」许旻不满的说,「工作的事、我的事都不上心,就关心他的『阵营』。」 「至少他都在家里,不会到处乱跑。」高芳芳安慰她。 「你说的跟条狗似的。」卫芸婷大笑,高芳芳瞪了她一眼才消停。 「我原本也这样认为,只是现在也有网恋这玩意儿啊。他好像在网路上交了一个女朋友,每次我进他房间里,他都很紧张地把语音软体的声音关上。」 「汪汪汪,那就放生他呗。」卫芸婷摊开手说,「你又不是找不到男朋友。」 「我也是这麽想的。」许旻啜了一口咖啡,「好啦,芸婷轮到你交代了。」 「我有什麽好交代的?无非是又见了多少个歪瓜劣枣罢了。」卫芸婷叹气,「还真是无聊。结婚结婚结婚,我妈成天叨念着,好像一没个带把的在我旁边,我就有多差劲似的,烦!」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叹气,即使是即将有段婚姻的高芳芳,也感觉到婚姻沉沉的压在女性上头,像是积聚着电荷的雷云,随时鞭策着女性服从。 午後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咖啡厅里,像是扑了一层金粉,她们扑闪着眼睛,继续谈天,偶尔被逗得乐不可支,所有的烦恼都掩饰在浮华的阳光里。 第二章 会面 高芳芳很被动的在接受聂持的好意。从相亲那天起,他们就交换了电话,偶尔聂持会发来几封简讯,都是寻常的讯息,像是在刷好感度,高芳芳都腼腆的回应了,这样的方法确实比立刻见第二次面更让她感觉轻松。 过了一周以後,聂持发来了他通讯软体的帐号与信箱,於是她也礼尚往来的发去了自己的帐号与信箱。没过一会儿,登的一声,就看到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他很严肃的工作照,高芳芳点开大图,那双眼睛冷静自持的看着她,令她下腹一阵火热。 「你好,我是聂持。」他说。 「你好啊,怎麽突然想到要用lne?」 「免费,也没有字数限制。」他诚实的回应。她看着後面那句,有点被撩的感觉。 「财产清单与权利书已经发送至你的信箱,希望明天共进晚餐,并讨论相关事项。」 「啊好的,那要约在哪里、甚麽时候见呢?」 「六点时我会在你公司楼下。」 「ok,我会尽量准时下班的。」送出去後,对方停顿了一分钟,才又送来: 「那麽晚安。」 「晚安~」 她打开信箱,里面躺着一份信件,主旨是:「请参阅财产清单甲与权利书」,信里写道: 你好,我是聂持。 有关上次见面时所提过的财产清单与权利书,请详见附件。鉴於网路的不安全性,文件「财产清单甲」设有密码,密码为我的通讯帐号。该财产清单仅列目前之动产与薪水,其他内容待日後确定婚约时再行告知。 若有任何问题,希望不吝提出。 祝好 真是一本正经啊。高芳芳一边感叹着,下载了两个附件。 财产清单甲列了三大项,一是薪资,聂持本来是个相当有名的律师,收费高昂,薪资自然颇为惊人;二是存款,将近千万,对於一个卅二岁的律师来说算多吗?她不知道;三是股票,这个她也看不懂,只是简单地上网查一下,股息的数字就令她颇为满意。最後聂持写了附注:「目前已有一间房子(贷款尚余二十五年)。」 高芳芳在母亲的催促下已经是相亲的老手,但第一次看到这麽令人满意的。聂持彷佛公事公办的秀出自己的巢来求偶,那样冷静自持的态度又跟他积极的举动相违背,彻底满足了她的自尊心与虚荣心,更让她兴起一股怜爱之情。 权利书中分为两类,一类写她能获得的权利,一类写她应该要付出的责任。简单来说,聂持希望她作为一个家庭主妇,只需要负责午餐与晚餐,家中维持基本清洁,他希望当他回家时会有人在家,其他时间无所谓。作为一个妻子,要满足丈夫的慾望,同理,丈夫也应该满足妻子的一切慾望。(高芳芳的脸又红了起来,口头上说说就算了,不知道他是怎麽一本正经地写下来的。)只要满足上述的条件,聂持会提供所有物质享受,若一方无法维持忠诚,决议要离婚时,他也会给予三分之一到一半的财产。 高芳芳想,她不能再满意了,真不愧是律师,把两边所需要的、所不想要的分际拿捏得很巧妙,令她看着这张权利书还有些愧疚,似乎是聂持吃了大亏。她并不是个相信爱情的人,只是这会儿心里面突然涌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对聂持的行为感到慰贴,有种跟着这个男人,後半生就有了着落的样子。 下班前,高芳芳特别跑到洗手间补妆。大概是确定要辞职了,所以她今天特别愉快,连科长的推诿工作都可以轻松接过,同事之间叫人不悦的小团体也可以一笑置之。 六点整,一台深蓝色的jgursoveregn缓缓停在公司楼下。车窗滑下,露出聂持冷淡的脸,高芳芳对上他的眼睛。虽然开的是英伦老车,但聂持并非绅士,他稳稳的坐在车上,等高芳芳自己开门上车。等她系上安全带後,就滑出停车格,投身到傍晚的车潮。 「晚餐吃义大利面,没问题吧?」他礼貌的问道,虽然意义不大,这种餐厅多半是在前一周先订位,听他的语气想必是已经处理完毕了。高芳芳当然点点头。 高芳芳第一次坐他的车,车内相当乾净,没有杂物堆在空位上。她看向他,没有地图、导航,却游刃有余的样子。深秋的夜晚笼罩下,她看不清楚聂持的表情,虽然别过头来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但却可以闻到、感觉到聂持的存在,他的呼吸声很浅、不疾不徐的。他没有喷香水,却有种安稳好闻的味道,逼得她脸红、酥软。 车内的沉默好像凝结了。 聂持手搭在方向盘上,在等红绿灯时手指轻轻的敲着,高芳芳不自在地望向他,两人对视了一眼,她很快地别过头去,他想了想,伸手点开了音响,一串忧伤、舒缓的音乐流泻出来,「imwundershnenmonmalslleknospensprnndsnmenemherzendelebeufgnn」,是舒曼的dcherlebe,高芳芳也很喜欢这首曲子,只是没想到会在聂持的车上听到,她还以为他会听的是白辽士、华格纳之类的。 人声音乐似乎给高芳芳壮胆。她鼓起勇气,声音低低的问道:「……你今天过得如何呢?」 聂持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没想到她还会说话一样,回道:「不坏,你呢?」 「嗯,一如往常。」话题又终结了。高芳芳苦恼的皱起眉头。 聂持终於感觉到她试图维持车内气氛的努力,接过开启话题的任务,开始不着边际的聊天气、聊音乐,甚至聊政治。相比起聂持的冷淡,高芳芳的意见总是比较强烈、主观,虽然从聂持的语气中很难发现他的兴趣,但他相当善於交谈,对於高芳芳的看法与内容总是准确的回应,令她颇为愉快。 车子滑入辛亥路附近的停车场时,高芳芳这才惊觉到达目的地,良好的谈话令人忘记时光。这回聂持发挥了绅士风度,替她打开了车门。他们并肩走出停车场,在进电梯时,聂持一手扶着电梯门,一手揽着她的腰。他的手很热,贴在腰上,一阵发麻。 餐厅很昏暗,似乎想要营造出义大利岩洞的氛围。窗边透着点点灯火,桌上一柄乳白色的蜡烛摇曳着火光,点亮了两人的面容。点餐时高芳芳只在甜点插上一脚,其余全部交给聂持。 「我想你昨晚应该看过那两份文件了?」聂持肯定的问。「有任何问题吗?」 「……是没有什麽问题啦。」她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很好,那麽我们是否能开始讨论婚礼事宜呢?」他有礼貌的问道。 这下高芳芳终於明白哪里诡异了,她连交往都还没答应,就被顺水推舟地赶向婚姻,当然,也被略过了求婚这一个步骤。 「这、」她说不出话来,纵然在好友的怂恿下,基本上已经确定会与他结婚,但是节省步骤又让她觉得被怠慢。 聂持很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快,「是我太躁进了。」 这家餐厅的侍应生恰好端上浓汤,宣告中场休息时间,两人都低下头佯装专心喝汤。 相亲之技巧就在於如何掌握贩卖与求爱的分际。这回合虽然聂持引起她的不快,却也巧妙的掌握、推进了整个时程。无论高芳芳如何希望这是一场甜美的恋爱,都不改相亲的本质,就是进入婚姻、进入生产。现实的相亲也不再容许女方的虚荣心膨胀,以为自己仍然是大学里受人追捧的对象,只能认分的接受剥离浪漫的程序。 但是高芳芳不甘心,问了个疑惑她一周的问题:「我想你的条件很好,应该不乏追求者,而我的条件……老实说相当普通,对你大概没有帮助吧,为甚麽要与我结婚呢?」 「我的条件不坏,但看得顺眼的不多。」他简短的回应,高芳芳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没有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出自己的情感,之前的安静像是在积聚力量,去诚实、饱有感情的诉说:「过去我曾经见过你,那时工作上有些问题,出来正好碰到你。也算和你颇有缘分吧,兜兜转转下来,居然还能相亲碰面。」 这是一段非常含糊的表白,含糊到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也就是说在某天她被当作解忧散,排解了他的心烦,进而引起他的兴趣。好吧,她可以接受这样的说法,再联系到之前的权利书,後半辈子应该不会因为色衰而爱弛了。她实际上没有要求一个富含感情的浪漫告白,不过是希望男方给予这种态度罢了,不要甚麽都不说,就更显得这件事情的冰冷本质。 高芳芳微微笑,「好吧,那我们确实可以谈谈婚礼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