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谷》 分卷阅读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他是卓绝无双的妖谷之王,涵淡清雅,冷漠高贵。 直到收养了这个人类的女孩之后,一切的平静都被扰乱了。 为了她,放弃苦苦守护了两百年的妖谷又算什么? 他是宽厚如山的昆仑少主,沉稳睿智,温柔似水。 直到幼年之时遇到她之后,始终坚信的信仰开始动摇了。 为了她,他一再的容忍,在她和昆仑数千年基业的责任之间苦苦支撑。 他是修炼千年的一代蛟龙,桀骜不驯,俊美无双。 直到遇到了精灵古怪的她,封闭的心灵渐渐敞开。 为了她,他甘愿抛开坚持的骄傲,不求其他,只为能陪伴左右。 可是她的眼睛只看着一个方向,她的心里已没有更多的空间。 背叛欺骗、利用伤害,用尽一切手段,她只想让一切回到最初的那个时候。 妖精谷 第一卷:缘起 一 风轻轻的,春日午后的阳光好温暖,在静静的庭院树下,茔儿问白恕:“‘缘’是什么?” “你我的相遇便是一场缘。”脱口而出的答案让白恕暗自有些吃惊。这样的阳光,这样的安宁,这样的问题,这样的回答,和白恕记忆中的那个午后有些重叠。他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女孩,似是在等着什么。 “那缘可真是件好东西。”茔儿甜甜地笑了。 “是吗。”她们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白恕轻呼了一口气,对自己忽然涌起的回忆感到些许的慌乱。 原以为谈话会就此结束,谁知道女孩沉默了一阵后又问:“那,缘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心中的一角再次被触动,白恕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带着试探和一闪而过的激动:“缘生自然是为了缘灭,就如同花开为了凋谢……” 是你吗?她果然就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那我们的缘份也会有灭的一天么?”女孩忽然着急起来。 果然还是弄错了么? 望着女孩焦急的表情,白恕却掩不住眼中的失望:“是的,天下间一切的事物都有尽头。你我的缘分也是一样。” 女孩噘起了小嘴,很是失落。白恕如往常那般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小小的脑袋,柔软的头发就像初生雏鸟的绒毛一般可爱。女孩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没有关系,花儿凋谢了还会再开啊。和白恕大人的缘分即便灭了,也会再生吧?”她嘻嘻笑着,再没给白恕解释的机会,蹦蹦跳跳地跃下台阶,推开院子的小木门跑了出去。 白恕望着茔儿快乐的背影远去,身后传来老树精枯哑的声音:“可是,即便同一根藤上的花还会再开,却也不再是今日的那朵啦。你说是不是,白恕?” 白恕垂下头继续翻看膝上的经书,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竹影斑驳,风中传来淡淡花香。茔儿忽然停住步子指着前方大叫:“别动!” 男孩吓了一跳,蓦地转身,右手丢掉树枝按在剑柄之上,紧张地说道:“什……什么人!” 茔儿顾不上理睬他,冲上前一把便将男孩推到一边。男孩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好不容易站定,望着茔儿道:“你……你是人是妖?” “废话!”茔儿没好气地说。她轻手轻脚地拨开粗竹下堆积的草叶,从里面露出一个孩童般高矮的白茧,她问道,“茧儿,你还好么?” 白茧微微晃了晃,从里面传出一个低若蚊吟的声音来:“你……你快把这人赶走……还有,你……你……你不要和我说话!快,快把叶子盖好,盖好……呀,那个人看到我了!” “噢!”茔儿果真开始采拾竹叶,想将白茧重新遮盖起来。 男孩的神情更是紧张,说道:“蝴蝶……蝴蝶精么?” “不知道啊。”茔儿说,“茧儿太胆小了,自结茧那年至今已有三百多年了,就是不肯从茧里出来。我也不知道它是蝴蝶精还是蛾精。” “它……它果然是个害人的妖精!你也是妖吧?”男孩拔出手中的长剑指着茔儿道,“我……我乃昆仑……” “你别光顾着说话,也来帮忙啊。” “为……为什么我要来帮个妖精……”男孩口中嘀嘀咕咕,却还是收起了剑,走上前来,“就这样子用树叶遮着,有多明显啊。我要不是看这里鼓鼓地突出好大一块,哪会想去戳它。”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埋到土里去吧。” “那不要把它给闷死了?” “那……咱们把它搬到那个土坑里去吧,再用泥土树枝什么的遮上一遮,保准瞧不大出来。” “不知道茧儿同不同意。”茔儿显得有些犹豫。 “那你快问问它啊。” “它不喜欢别人搭理它。” “那……那叫什么妖精啊。”男孩嘀咕道,“又不吃人,又不爱说话,还不要别人理它,若妖精们个个像它这般,我岂不是没了除妖的理由?”正自发呆间,忽 分卷阅读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然传来茔儿的声音: “你在说些什么呢?快来帮忙啊!” 却见她一捋袖子,露出两条藕般的小胳膊,开始搬那大茧。男孩奇道:“它同意了么?” “不管它。反正茧儿不敢生气的。” 两个孩子一头一尾地把大茧搬到土沟之中,又给它抹上了厚厚的泥土和草叶,使得它与身后的土沟显得浑然一体。待得一切忙妥,两人均是出了一身的臭汗,累得气喘吁吁。 茔儿很是高兴,道:“咱们快些走吧,茧儿讨厌别人盯着它看。” 两人走远了一些,男孩问:“它是在里面修炼妖法吗?” “怎么会呢?”茔儿道,“彤大人说他认识茧儿的时候,它还只是条青虫。生性怯懦自卑,遇到困难时总是先放弃,与人争执时总是先退让,不从坚持自己的想法,凡事都往坏处想,也不喜欢旁人的劝导。后来它开始结茧,然后就再也不想出来了。这一辈子它只想当只茧,将自己团团围住,不理会任何事物。” “妖怪当成这样,也怪可怜的。” “彤大人却说,你们都觉得茧儿可怜,可它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呢!” “彤大人是谁?” “彤大人就是彤大人啊!你又是谁?” “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那我也不告诉你我是谁!” “不说就不说,我还不要听呢!” “我也不要听!”茔儿作势去捂耳朵,却听一声暴喝如惊雷般响起: “华风,你跑哪去了!” 茔儿拍手笑道:“哈哈,你叫华风,是不是?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 华风一窘,低声道:“这不算!我师兄来找我了,我得走了。” 茔儿抬头望去,只见徐徐的暧风中站着一个白衣人,背影挺拔,腰悬长剑,气势十足。 白衣人望着茔儿皱起了眉头:“你是人?” “当然啦!”茔儿神气地扬起头,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这还用问?”的表情。 “此林妖气甚重,不亦久留,无知妇孺速速离去,莫要坏我等大事!” “这里是有很多妖怪啊,不过妖气是什么,我怎么没闻到?再说了,为什么要走呢?他们又不凶人!就算有时候发发火,你哄上两句就都没事儿了。”茔儿笑着说。 却见少年的脸色蓦地一白,双手合十,既而捏起剑诀,口中念念有词,腰中长剑铮然出鞘,在空中盘旋不定,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茔儿啊!他叫华风,那你叫什么?” “你……你是人是妖?” “当然是人啦!”茔儿说,“你呢?你是人是妖?” “我乃堂堂昆仑山玉阳子座下弟子凌少尹,受恩师训诫……” “原来你叫凌少尹呀……” “特此下山……” “你喜欢吃甜糕么?” “……趋除魔异,捍……” “西瓜呢?桔子呢?八宝粥呢?” “捍我正道……”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凌少一还是凌少硬?” “是凌少尹!”华风忍不住插嘴说道。 “噢,他的名字拗口的很,不好记。你的就好记多了,华凤华凤……咦?好端端地怎么会起个女孩的名字呢?” “你……你又记错了!是华风!‘风霜雨露’的‘风’!” 凌少尹忍无可忍,大喝道:“你们都给我住嘴!” 茔儿与华风均吓了一跳,立刻安静下来。茔儿悄悄对华风说道:“你师兄脾气好大。” 华风在旁用力地点了点头。 只听凌少尹说道:“我乃堂堂昆仑山玉阳子座下弟子凌少尹……” 茔儿忍不住道:“这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凌少尹冲茔儿狠狠一瞪,茔儿一颤,乖乖闭上了嘴巴。凌少尹于是续道:“……此番与师弟下山,是受恩师训诫,一来是历练身心,增长见闻,二来是趋除魔异,捍我正道。你怎能将我与那些妖物相提并论?” “是啊,是不能相提并论。”茔儿端详着凌少尹,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这点道行比起白恕大人来还差得远呢!再练上四五百年或许就能与他并论了。不过他就不行了,得练七八百年怕还不够!”说着向华风一指,嘻笑不已。 华风面红耳赤,正要争辩,却见凌少尹听到“白恕”二字后脸色骤然一紧,既惊惶又恼怒:“你……你竟会称那鼠妖为‘大人’?你果是妖道同伙!我正愁找不到那鼠妖,你却自己送上门来。待我先除了你,再去引那鼠妖出洞……” “白恕大人不是住在洞里啊,应该说‘引他出屋’……也不对,门是在院子里的,要出门得先去院子才行,那就是‘引他出院’……好像也有些怪……干脆就‘引他出门’算了……“ “你竟敢戏弄于我,看剑!”空中长剑忽然化成一道蓝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茔儿。 分卷阅读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茔儿一惊,细白的一双小手慌忙间捏了一指道诀,两道薄薄的黄色光壁在她身前一挡,只听“咔“的一声脆响,蓝剑将光壁击出一条粗缝来。 凌少尹冷笑道:“我还道那鼠妖门人有多厉害,惹得师父师伯他们整日里忧心忡忡的。原来不过如此。”说着指上加劲,蓝剑向前一挺,光壁的裂缝愈加明显,眼见便要抵不住了。 茔儿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粒,身子微微摇晃,双手不住颤抖。华风于心不忍,道:“师兄,算了吧,她又没害过人。” “住口!你将师父的教诲都忘记了么?妖魔异物,哪有好的?” “啪”地一声响起,光壁终于抵不住蓝剑的力道,碎成片片粉末。茔儿呻吟一声,跌坐在地。 华风见状大叫:“快跑啊!” 茔儿拔腿便逃,凌少尹骂道:“臭小子,等此事完结,瞧我怎么收拾你!”两指一挥间,蓝芒直追而去。 茔儿一双幼腿如何跑得过宝器?只觉脑后一阵劲风袭来,甚是霸道强劲,心中一怕,便被绊倒在地,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忽然间肩头一紧,双腿离地而起,耳边风声大作,适才紧迫背脊的压力顿时一扫而空,茔儿哭道:“我死了么?” 只听头顶传来一个声音:“你想死么?这我倒是可以成全。” 茔儿听这声音好熟,睁开眼来,只见自己身在半空,脚下土地极快地自眼前掠过,化成一道道黑绿,似是被强风吹乱般看不清楚。一双白皙有力的脚夹在她的腰间,耳旁的风吹得她脸颊生疼。再抬头看,一个男子甚是闲散的穿着一件黑衣,从宽大的袖中露出一对黑翼,正是这对翅膀带着二人飞在空中。 茔儿吃惊的叫道:“矶砚大人!” 黑衣男子向下望了她一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你不想死就抱住我的腰,想死的话,我这就把腿松开了。” 茔儿赶紧伸长双手,拦腰一揽,死死抱住。仅这一瞬之间,她便觉冲力一大,速度蓦地加快。 茔儿听到身后隐隐传来人声,顶着狂风勉强回头一瞥,只见凌少尹御剑飞行,紧紧追在他们身后,华风却已不知去了何处。矶砚冷笑一声,速度再次加快。茔儿觉得他们似是凌于夫风巅,竟比风还快!矶砚的一双墨羽载着两人在竹中穿梭,上下翻飞,如入无人之境。凌少尹的道行竟也不差,虽几次被矶砚甩远,却仍不依不饶地追赶上来。 三人追追赶赶,穿过了大半个竹林,矶砚忽然猛地一转,羽翼微拢,贴地飞行,扬起的草尘飞进茔儿的眼中,好是生痛,她却不敢松手去揉。矶砚回头一望,见凌少尹的身影仍在身后不远处,嘴角一扬,身子忽然拔高,竟以一个极陡的角度笔直向上飞起。身后的凌少尹收势不住,向着眼前的山坡直撞而去,“呀”地惊叫出声。 那惊叫声在茔儿耳旁才近即远,接着便是一阵枝叶乱颤之声,最后脚下一实,原来是矶砚将她放到了一棵竹树的顶枝上。 “凌少硬人呢?” 矶砚笑笑说:“可能撞断脖子了吧。” “断了脖子会怎样?” “那就死了呀!”矶砚笑着,一脸的不屑。 “……” “咱们走吧。”矶砚站起身说。 “……” “你干吗不动?” “死了的话,就像白恕大人的师父那样,被埋到土里去了是吗?像村子里的那些人一样,怎么都叫不醒,然后慢慢地瘦下去,变得好脏好难看,发出很臭很臭的味道?” “尸体放久了才会有臭味,趁新鲜吃的话,味道还是可以的。”矶砚不理会茔儿吃惊的眼神,身下望了望,说,“你要是不放心他的话,咱们下去看看吧。”说完,将茔儿举到肩头,双翅一振,向下飞去。 凌少尹伤得不重,仅是几处擦伤,但满身的泥土颇是狼狈,见矶砚一脸轻蔑之色,悠悠然地从天而降,脸上一红,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伸手一挥,蓝芒顿时暴长,幻为几十支长剑,将矶砚与茔儿团团围住。 茔儿喜道:“他还没死呢!” 矶砚一“哼”,羽翼化为双手,食指与拇指虚虚一拈,两指之间幻化出了一根黑色羽毛。凌少尹怕他另有狠招,不等他咒法施完,便大喝一声,几十支蓝色长剑齐齐向二人刺去。 “大人当心!”茔儿捏起道诀,唤出光壁,却换来头顶一记暴栗,“哎哟!”她一捂头,光壁立即便消失了。 “你那微末的道行,就别来现丑了。”矶砚手一扬,空中便出现了无数的黑羽,纷纷扬扬,顿时将蓝剑的光芒遮掩了下去。他口中含含有词,满天的羽毛冲撞起来,势力之强,犹如一把把飞在空中的刀子,将蓝剑撞得七倒八歪,散落一地。 矶砚冷冷一笑,漫天的羽芒忽而转向,齐齐攻向凌少尹。凌少尹撤回宝剑,护住周身要害,但他的道行本就比不上叽砚,再加上对方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他又如何抵挡得住,片刻下来,已满身是伤,鲜血淋漓。 茔儿吓得尖叫道:“矶砚大人,你……要杀了他么?” 分卷阅读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你心软了?他刚刚想杀了我们啊。” “可是我们还活着啊!” “凭什么他能起杀我们的心思,我们就不能起杀他的心思?” “我们……和他又不一样!” “……”矶砚一怔,想了想,道,“那倒也是,学这种蠢货也没太大意思!”说着,手一撤,纷纷扬扬的黑羽顿时无影无踪。 “你……你今天不杀我,日后定会后悔!”凌少尹气息紊乱,披头散发,一身污泥,哪还有大家子弟的气派? “是么?那我还是杀了你比较好。”矶砚说着又要动手,茔儿赶忙将他按住。 “他说什么大人就信什么吗?大人难道要被他牵着鼻子跑?” “他敢牵我的鼻子?且叫他来试试!” 茔儿嘿嘿一笑,扮了个鬼脸。 矶砚看了一眼凌少尹,再没兴趣,长袖一挥:“走吧!”拎起茔儿衣领往肩上一放,双手化为羽翼,扬长而去。 凌少尹大喝:“鸟妖别跑!”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却是早已去得远了。 二 风轻轻的,春日午后的阳光好温暖,在静静的庭院树下,白恕问师父:“‘缘’是什么?” 师父说:“你我的相遇便是一场缘份。” “那缘生又是为了什么?” “缘生自然是为了缘灭,就如同花开为了凋谢。” “天下没有不灭之缘么?” “没有。” “既然如此,缘又何必需要生。” “蠢货!”师父用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那杆镶金的烟枪往白恕的脑袋上狠狠砸去,白恕漫不经心地向后一让,便躲开了。师父太懒,连伸直手臂都觉得麻烦,又怎会为了打他而费力起身? “若缘不生,你我又怎会相遇?若你我不曾相遇,你又向谁学得这一身的本事?” “我倒情愿不要这些本领,也不想再与你相遇。” 师父一愣:“你……你非得这般实话实说,伤为师的心么?” “话由心生,若说出口前还要斟酌,便太过麻烦了。” “你……早知道当年便不收你为徒了!” “嗯,你如今才作这个决定,我也甚觉可惜。” “你横些个什么?若不是当年我刚失了大徒儿,悲痛欲绝,也不会随随便便地看见只老鼠便收他为徒。” “你的大徒弟是受不了你的性子才会跑的。你会悲痛,亦不过是伤心自己失去了一个可以随心欺侮的对象。” “臭老鼠,我就不信你这么了解我!” “最后一次,是貂,不是老鼠。” “有什么关系?旁人不都‘貂鼠’‘貂鼠’地叫么?可见貂鼠一窝,不分彼此。” “算了。”白恕说完,转身便走,微风中一身锦色长褂轻轻晃动,蓦地消失在竹帘之后。 “这便走了么?真正无聊!人世之间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是何等有趣!你随我修道百年,虽练得人形,但何时才能拥有人的心性?再者说了,纵是寻常貂鼠,也有喜悦苦恼,不似你这般缺心少肺!我千挑万选,怎会让你做了我的弟子,伴我百年!”师父越说越气,嗓门渐大,但竹帘之后却再没动静。 门外响有异动,将白恕的思绪蓦地拉回。他起身出院,那个小小的身影便飞扑而来,口中大叫着:“白恕大人!刚才矶砚大人差点杀了人!” 白恕微微一凛,抬起那双澄澈而明静的双眼,矶砚连忙摆了摆手:“我可没有!” 茔儿拉了拉白恕衣襟:“是没有,我说是‘差点’,就是快要把人杀了,可是还没有杀掉,还差这么一点点……” “本来可以一点不差的,还不是你多事。”矶砚照着茔儿头顶又是一个暴栗,“要你多事!多了事后还来这里告状!不知和谁学的。” “有人来犯?”白恕问。 “嗯,一个年纪小的,一个大的……” “是昆仑白羊子的座下,叫凌少硬,还有那个小的叫华凤。我记得可清楚呢!”茔儿抢着表功。 “白羊子?”白恕一怔,脑中寻不到与这个名字有关人事来,淡淡道,“许是后辈吧。不管他。你可以走了。”那后半句话是对矶砚说的。 矶砚知他脾气,也不吵闹,摇着头,郁闷地飞走了。 茔儿追出两步叫道:“鸟妖别跑!” 空中的身影猛地一晃,一个崴趔,差点栽下地去,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去得更快。 茔儿嘻嘻直笑,白恕问:“哪儿学来的。” “那凌少硬就是这般说的。大人您说有没有意思?他居然叫矶砚大人鸟妖,哈哈……可笑死我了。” “矶砚本是只乌鸦,说起来,叫他鸟妖也不算荒谬。你何以笑成这副样子。” “可矶砚大人的名字又不是鸟妖,这样叫他岂不滑稽?” “有何滑稽 分卷阅读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 “怎么不滑稽?那凌少硬是个人,难道我下次见他要叫他‘人妖’么?” “人又岂是妖?” “他也会施法,也懂道术,怎么不是妖。” “会道法的,并不都是妖。” “那还有什么?” “还有人和仙。” “仙我懂,白恕大人再修炼个几千几百年便能成仙啦,可是人又是什么?” “你便是个人。” “那矶砚大人是只乌鸦,茧儿是条青虫,彤大人是只狐狸,还有老树伯伯是棵树,大家都懂道法,又为何独独区分出人、仙和妖?” 白恕眉头微皱,知道再这般与她纠缠下去便会没完没了,便道:“茔儿,这些事,现在与你说不清楚。” “那什么时候才说得清楚?明天吗?” “这也不是一两天可以说清的事。” “那一两个月呢?”茔儿问,想了想,又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怎么一件事情要讲一两个月这么久啊?真是罗里八嗦,乱七八糟……” 白恕摇了摇头:“乱七八糟的是你吧。疯一天了,一身臭汗,还不洗澡去!” “好!”茔儿跑了两步忽然又顿住了,“对了,我去湖里洗,那里的水凉凉的,清……” “树精。” 老树精垂下枝蔓缠住女孩儿的腰,把她高高举了起来, “一个女孩子,在别人面前光着身子洗澡,成何体统!”在白恕淡淡的责备中,树藤伸展开来,把茔儿自二楼的窗户丢入。 楼上传来女孩儿的埋怨:“小气鬼!澡也不让人洗!” “水不在房里摆着么。” “这么小,想游个泳也不行。” “你这是洗澡!” “可是我想游泳。” 深吸一口气,努力的稳住气息不让自己爆发,一字一字道:“现在是让你洗澡,不是游泳。” “不能游泳我就不洗澡了。” 这差不多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了吧,白恕的声音像是能让水成冰:“那就由着你馊掉吧!” 楼上终于安静了,一会儿,传来无奈的水声。 白恕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是不是凡是当师父的都会被徒弟气得半死呢?想到自己的师父当然那副被自己气得无可发泄的怒容,向来清冷的面容泛起一抹极淡的笑来。 彤是个狐妖,长着一张精致绝伦的脸。茔儿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痴痴的竟流出了口水。白恕却并不以为意,他说,但凡狐妖都有一张极美的面容,若是狐妖能长得平庸,反倒是大本事了。 虽说如此,可茔儿还是喜欢看那张美丽的脸,时常看得目不转睛。 这一天,她问彤:“怎么才能长得像彤大人这样漂亮呢?” 彤微微的眯起他那双狭长的美目,莹若玉葱的手指轻轻掂起女孩的下巴,妩媚地一笑,道:“以你的资质,难啊。” “难?那就是还有希望了?那要用什么办法呢?” “没有办法。”彤一扬头,满头流瀑般的长发倾泻一地,根根红发夹杂在青丝之中,宛若夜空中流星燃烧过的痕迹。他望着女孩失望的脸,伸出根纤长的手一点她的额头,“你要长得美做什么?这里都是些粗人,又没有人会欣赏。” “这里除了我,哪还有‘人’啊。”茔儿不高兴地说。 “那就叫‘粗妖’好了,反正也无所谓。” “彤大人也是粗妖么?” “我?你看我像么?”彤的笑中满溢着自信。 “你腰比我粗,又是个妖,应该算吧。” “傻瓜!”彤微有不悦,利落地打了她脑袋一记,“此‘粗’非彼‘粗’!粗的意思,就是……”看到茔儿茫然的表情,他叹一口气,放弃了,“总之你记住,像你家那只白老鼠那样的,就是粗妖。像我这样的……” “是细妖,对不对?我告诉白恕大人去!”茔儿恍然大悟似地叫了起来,扬起一张满意的笑脸,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山洞。 “细腰?”彤一呆,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不禁喃喃,“虽说是事实,但……实在是难听。” 从彤的住处出来,一个黑影在头顶一闪而过,茔儿仰起头笑了,双手挡在嘴的两边用力大叫:“鸟妖别跑!” 空中的黑影急转直下,一阵狂风之后,茔儿被一双利爪挟到天上,头顶那个声音听来气急败坏:“你再叫一次试试,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摔你个尸骨无存!” “不叫了,不叫了。”茔儿识相的闭了嘴。 矶砚“哼”了一声,把她丢到了一个高坡,拍拍翅膀打算离开,茔儿忽然问:“矶砚大人,旁人叫你鸟妖,你不高兴么?” “换了你,你会高兴么?” “可是,为什么要生气呢?这名字只是有些滑稽而以啊。” “只、是、滑、稽、而、以?”矶砚脸色一青,怒道,“他那是在骂 分卷阅读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我啊,你听不出来!” “但是……”茔儿扳着手指,“你是鸟,也是妖,就像我是个人一样,旁人若‘人’啊‘人’的叫我,我顶多觉得滑稽,又怎么会生气呢?” “人和妖又怎能相提并论?”矶砚冷笑道,“你们是人,我们只是禽兽……” “然后呢?”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人总是比禽兽高贵的。” “咦?难道那个凌少硬比矶砚大人高贵么?可是他打不过大人啊!难道道法越厉害的便越不高贵么?那茔儿岂不是最高贵的?” “又在胡说了!”矶砚随手就是一记暴栗,听到茔儿大声的喊痛手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说道,“你记住了,人除了自己,把天下的一切都视为低贱。” “是谁让他们这么做的呢?” 矶砚愣了一愣,半天答不上来,最后只好说:“应该是他们自己决定的吧。” “那矶砚大人也视他们为低贱不就行了?反正都是自己决定的,有什么关系了?” 矶砚的眼中闪过一阵惊异,茔儿隐约地察觉了,却把所握不准,只好问:“我又说错了么?” “……回家吧,我送你。” 茔儿嘻嘻地笑了:“大人不怕再被白恕大人数落?” “他敢!小心我把他……”矶砚一顿,半天没能想出下半句来,只好改口,“我化成原形在他头上拉屎拉尿。” “矶砚大人你好脏啊!” “你再罗嗦!就丢你下去了……” “摔我个尸骨无存是吧?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不情不愿的闭上嘴巴,却忍不到半刻,叫道,“大人大人!你看那里!” 西边的天空一道白光闪过,身后紧紧地跟着一道紫光, 矶砚略一顿,紫光便追上白光,两道光芒纠缠着向下坠去,隐入远处的山后,渐渐不见。 “是妖么?”茔儿问,“咱们去看看吧。” “别多事。”矶砚展翅向着两道光芒隐去的相反方向,远远地飞开了。 “大人大人……” “别吵。”矶砚道,“我斗不过的。” “嗯?” “那道紫光……我斗不过他。”他顿一顿,又道,“白恕也斗不过。” “可是那个妖……咱们不管他了么?他会死么?” “死就死吧。谁没有一死呢?”矶砚冷冷说道。 三 五百年前。 “你拜我为师,随我修道,愿不愿意?”她见锦貂不动,便随手沾了滴露珠,长袖一挥间,露珠凌空飞起,竟化为千百万颗水滴落下。一时间竹林中“噼啪”之声不绝于耳,犹如下了一场大雨。 锦貂全身湿透,惊愕地望着她,却见她笑脸如花,那些水滴扬扬洒洒接连天地,竟没有一滴落在她的衣裙之上。 只听她笑道:“如何?答应拜我为师了么?若不答应,我便淹死你这只小老鼠!” “是貂,不是老鼠!”锦貂“吱吱”地叫。 她听后笑地无比妩媚:“你说你答应了?很好很好。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父了,师父说的话,做徒弟的不得有半点违逆!明白了么,小老鼠?” “吱吱!”锦貂又叫,“是貂!” “这么快就明白了?果真是为师的乖徒儿!”她于是便心满意足地将锦貂揣入了怀中。 她为锦貂取名为“白恕”。 并得意洋洋地说:“‘白’由你的毛色而来,‘恕’则是愿你今后常怀一颗仁慈之心,胸怀万物,宽恕天地间一切的罪源。如何?为师是得道高人,取出的名字也是高人一等吧?” 锦貂却并不买帐,心想:“什么‘宽恕天地间一切的罪源’,‘白恕、白恕’,不就取的‘白鼠’之音么?”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的话就自己起个名字来听听!” “吱吱!” 她笑了:“你真的觉得‘吱吱’这个名字比较好听么?”锦貂怕她真的将名字改成‘吱吱’,急忙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既然你亦取不出好名儿来,那就记清楚,从今天起,你就是白恕了。以后闯出了什么名堂,别忘报一报你师父我的名字。我是昆仑派那个小掌门的师叔,婵君。” 茔儿那日被矶砚送回来后,便显得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的望着西边的远山发呆,满怀心事的样子。 她不说,白恕也不过问。反正只要她人在这里,便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总会有些心事,更何况她是茔儿。 晚饭的时候,茔儿终于忍不住了,她问白恕:“白恕大人,你打得过紫光么?” “什么紫光?” 于是茔儿就将白天的见闻对他说了,然后问:“矶砚大人说他打不过,他还说,你也打不过。” “矶砚既然这么说,那我应该就是打不过了吧。”白恕淡淡说道。 “那,万一 分卷阅读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紫光来找大人,大人岂不是要像白光那样……那样……”女孩吞吐了半天,始终不敢将那个字说出口。 白恕却明白她的意思:“即便他不来找我,我再过个几百年,几千年,也一样会死的。” 茔儿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怎么会呢?怎么会死呢?大人不是要得道成仙么?” “所谓仙佛,终究只是众人的臆想,谁也没有见过。虽说修真之道可以延长寿命,但万物都有尽头,哪怕修习到我师父那个境界,也还是逃不过转世轮回的命运。” “那……是不是道行越深,活得就越长呢?” “如果没有外界的打扰,应该就是如此的。” “……”茔儿默下吭声,匆匆的拨了几口饭后,便直奔二楼而去。 白恕吩咐老树精收拾碗筷,尾随她到了二楼。透过木门向里望去,茔儿从凌乱的被褥中抽出锦垫,手忙脚乱的理出一小块空地,盘腿坐下,口中含含有词:“第一句是什么来着……对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然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天生混沌,化阴阳二气,二气生三才,三才化四象,四象成八卦。负以成物,定生老病死法则……咦?好像背到另一本书上去了,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白恕不禁推门而入:“你在做什么?” “修习啊。”茔儿急急说道,“茔儿想一直陪到大人寿尽,可是以我现在的功力……” “修真又怎能报以这样的目的?” “那大人修真又是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回想起自己修真的起因,不过是因在竹林中吸取多年的日月精华,变得甚为灵透,而后就是被师父看中,强收为徒。说是目的,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修真习道,从未报有过任何目的。竟像已成了一种身体习惯。 忽听茔儿问:“大人,那经文到底是怎样的?” 白恕于是硬是将思绪拉回,盘腿坐在她身前坐下,朗朗诵道:“乾坤刚柔,配合相包。阳秉阴受,雌雄相须。须以造化,精气乃舒。坎离冠首,光映垂敷。玄冥难测,不可画图。圣人揆度,参序元基。四者混沌,径入虚无。六十卦周,张布为舆……” 在他端正平和的声调之中,茔儿闭上了双眼。草屋中的一切都安宁下来,仿如这世界初生时般的寂静。 春末的时候,老树精的枝上忽然暴出了一个花苞,粉色的,小小的,花瓣紧紧的裹在一块儿,害羞似的,煞是可爱。 老树精把茔儿托到花苞旁,让她细细的观赏。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粉色的花苞,充满着新奇,伸出手却不敢触碰。 她的样子让老树精很是得意,谁知道过了半晌她竟问:“你说,这朵花会变能花妖么?” “这怎么可能!”老树精道。 “怎么不可能?香玉姐姐和朱绛姐姐不就是花么?” “她们是牡丹花妖,和我这朵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花么?” “但她们有自己的根须枝蔓。” “这朵花也有啊。” “那是我的根须枝蔓,又不是这朵花的。” “那你分一点给她嘛,这么小气做什么?” “什么?我小气?你……我怎么小气了!”老树精不善言词,被她咽得枝叶沙沙乱颤,抖得院子里一地的树叶。 白恕自房中出来,道:“茔儿,你的眼睛和鼻子能自成一妖么?” 茔儿吓了一跳,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脸:“不行不行,当然不行!” “那树精的花也不会自成一妖。这些花就像是你的眼睛头发一样,离开你,也就没了生息。” “噢,原来如此。”茔儿道,“那就早说嘛,浪费了我这么些时间!”她腾地自树上跃下,“我去找香玉姐姐她们去。能变成妖的花,才是好花呢!” “谁说的!”老树精气恼的大叫,茔儿却已跑得远了。 山谷里有一道天瀑,自最高的峰上飞落而下,沿着赭色的石壁,一叠又一叠,不知分了几叠,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传说这条天瀑连着天庭,沿着水流而上,便能到达神仙们居住的地方。矶砚不信,曾试着飞到天瀑之顶,便他直飞了三天,依然只听得满耳的水声,最后力竭,只得放弃。 自峰上下来,那天瀑已被扯成大小的几十绺,其中最小的那一股沿南面山石下来,在谷中的竹林里形成一个小小的碧潭。 花妖们最喜欢聚集于此。 香玉和朱绛是花妖中的领头儿,原说是碧潭旁一白一红的两株牡丹,日久成精,终成人形。 茔儿特别喜欢看花妖们集结在一起时的情形,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跑近碧潭时,却不曾听到往日里的嬉笑打闹之声,而花妖也只有寥寥的几个。 香玉与朱绛远远的站在潭边,神情中尽是无奈。 分卷阅读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姐姐!”茔儿叫,香玉听了,回头冲她微微一笑,朱绛向她迎来,将她抱起。 “嘘,别大声。”朱绛道。 “怎么了?”茔儿望了望四周,“其他人呢?” “不提了!”朱绛气恼地说道,“还不是那青蛇!不是哪里不对劲儿了,这几日来尽找咱们晦气。这不,霸了碧潭,竟是不打算走了!” “朱绛,小声些。”香玉冲她们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茔儿的小脸,道,“茔儿,今儿咱们去别处玩儿好不好?” “青蛇……哪个青蛇?”茔儿问。 从人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自是本大爷我!” 接着一声巨响,一道绿光从天而降,朱绛惊呼一声,将茔儿压在身下。香玉张开花网,勉勉强强的挡下了。 “森然大人,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适才出手狠辣,究竟是为何?”香玉气得脸色发白,朱绛将茔儿抱起,见她未受什么伤,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了。 森然一身青衣,俊朗的面容一脸的闲散,悠悠然的坐在一根树枝上,自衣衫下摆中垂下一条碧绿的蛇尾。听了香玉的话后不屑地冷笑一声,道:“废话。”俯冲而下,五指拢成青剑,如箭般疾射而来。 躲在朱绛怀中的茔儿立即架起光壁,却在森然轻蔑的冷笑声中一击即碎,剑光凛冽,竟是直向茔儿刺来。 “不好!”香玉大声惊呼,放出花网拦截。朱绛抱着茔儿向后急退,一连退了几十步,却仍是逃不开青色剑芒的笼罩。 忽地绿光一闪,茔儿惨叫一声,自朱绛的怀中跌落。朱绛扑上前,扳起女孩儿双肩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女孩的眉心处现出一道剑痕,不长却深,血自伤口溢出,顺着鼻子流淌下来,在地上滴出点点殷红。 “痛!”茔儿手按着伤口叫道。 “我知道,茔儿乖!”朱绛伸出手帮她按住伤口,充满警戒的瞪着森然。 森然舔着剑上的血,忽然轻轻的啐了出来,皱眉道:“真臭!” “你说谁臭?”不想茔儿听了这话后却忽然跳了起来,“我昨儿才洗了澡!你才臭呢,你洗完澡保准不用薰香!我昨儿用的是茉莉花薰香,茉莉的,你闻不出来么?我家里还有玫瑰的、薄荷的、桃花的……” “嘁。”森然不耐的摆了摆手,蛇尾忽然暴长,猛地将茔儿卷起,递到面前。 “森然大人,别!”朱绛惊呼,森然却毫不理睬。 他那双窄长的眼里有一对澄黄的眸子,瞪视着茔儿时,带着不屑和玩味。 “你的眼睛真漂亮。”茔儿忽然说道,“就像……”那词就在嘴边,一时却想不起来,“就像……” “像什么?”森然问。 “啊,对了!”小脸终于明朗了起来,“像鸟粪!不过得要矶砚大人肠胃好的时候!” 四 “你扯一扯嘴角或皱一皱眉头给我瞧瞧吧,好让我知道你没戴着面具。” “白恕……笑一笑……白恕……白大哥……白爷……白爷爷……我叫你祖宗了成不成?您抬抬眼皮看我一眼!” “空空……”她用烟枪轻击白恕的头顶,口中拟声,“你的脑袋是不是空的呀?怎么打下去还会有回声?” 白恕抬起头来望着婵君。 婵君喜道:“怎么,生气了?亲亲我的小乖乖,为师可算活着等到这一天了!快发个火来给为师瞧瞧!” “不是,脖子有些酸了而以。”平静地说完,白恕便低下头去继续抄写经文。 婵君叼着烟枪冲白恕轻呼了一口气,刚抄完的经文便顿时烧成了灰烬,她惊呼:“呀!怪为师不好,太不小心了!” “你是故意的。”白恕说着,淡淡地拿过新的纸笔从头一笔一划地抄起。 “你……你有没有骨气啊!我这般戏谑于你,你该当打我才对!” “我打不过你。” “那……那就骂我两句!” “骂了你,你下次依然故我,我亦懒得费心去想骂你的言词,算了。” “臭老鼠,当初真该为你起名为‘白较’才是!这样你事事与我计较,也好过如今的无聊!” “你若高兴便改了吧。反正你总是‘老鼠老鼠’地叫,我的名字倒也不常用。” 青色的蛇尾蓦地收紧,女孩儿的小脸顿时憋成通红,手足乱舞。 身后有劲风袭来,森然侧过身子一让,躲开了那条红绫。红绫在空中急转,再向森然卷来。森然长尾一甩,丢开茔儿,右手青剑横削,红绫断成了片片,化为一地的花瓣。 朱绛叫道:“你这疯子,到底想做些什么?” 森然冷冷一笑,也不回答,蛇尾疾扫而来,朱绛来不及闪躲,闭目等死。 就听耳边香玉的声音骤然响起:“大人,快!” 劲风忽地消散,朱绛心中一疑,睁开眼来,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大喜 分卷阅读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道:“彤大人!” 彤回头冲她一笑,道:“去瞧瞧那小鬼是死是活。” 朱绛猛地想起茔儿,放眼去寻,却是香玉先看见了,道:“那儿!” 茔儿倒在一棵红杉树下,紧闭双眼,一动不动。香玉扑上前抱起她,轻轻的摇了摇,叫道:“茔儿,醒醒啊。” 茔儿半天不动,朱绛便急了,叫道:“彤大人,茔儿怎地不醒?” 彤的神色一紧,望着森然戏谑的笑容,火气陡大,但他越是生气,脸上的笑意便越重,悠悠然道:“不知道这小鬼又做了什么事情,怎么惹得森然兄弟今天这么大的火气?” “没什么。我心情不好,拿她撒气罢了。” “不瞒兄弟说,这小鬼平日吵闹之极,我也瞧着讨厌,恨不能一口吞了她。可她好歹是那只老鼠的人,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在这个地方,敢惹那老鼠的人,确实是数不出几个来。想不到森然兄弟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小弟实在是佩服!” 提到白恕,饶是森然也得有所顾忌。 在这群妖所居的山谷之中,道法高深,被众妖们称为“大人”的只有那么四个:锦貂白恕、乌鸦矶砚、狐妖彤还有青蛇森然。若要在这四人中排一排位,白恕自是当仁不让的第一。矶砚因喜欢游历,修道不专,只能排在第四。余下的彤和森然是半斤八两,真打起来,即使一方会胜,也定是胜得惨不忍睹。 谷中的众妖都知道茔儿是白恕收留的人,因而即便是最为歹毒残忍的妖,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可是森然的脾气古怪在谷中也是出了名的,一旦心中不快起来,只怕是真的白恕站在面前,他也不会理会,何况是彤? 当下邪魅的一笑,道:“你想保她?”说着向茔儿一指。 “是啊。顺便也好向‘白恕大人’邀邀功,请他老人家教我些修真诀窍什么的。” “可是如果你死了,要诀窍又有什么用?” 彤脸上的笑意更盛,扬起的唇角里蓄着浓浓的杀气:“我死还是你死,这还说不准呢!兄弟这样看轻小弟,真教小弟伤心死了。” 森然啐了一口:“娘娘腔!”一扬手,青剑化成千百条小蛇向彤飞去。 彤皱眉:“真正难看死了!麻烦香玉姐姐帮个忙……”一边说着,一边从他宽大的袖中蹿出一只火狐,燃起的火焰将青色的蛇群燃得体无完肤。可蛇群似是烧之不尽,才烧死一匹,身后又有更多的青蛇扑来。 “噢。”香玉听了,将茔儿交给朱绛,然后散开了花网。 于是在缤纷的白色花雨之中,一青一红两个身影翩迁不定,如两只蝴蝶飞舞,美不胜收。虽然招招狠辣,每一招都显出二人精深的道法,叫香玉朱绛她们这些小妖看得目不暇接。 二人越斗越狠,香玉这时终于缓过神来,对朱绛说道:“快去找白恕大人来!” “嗯!”朱绛放下茔儿,转身便跑。 狂风骤起,卷起朱绛身前的土木。朱绛站立不定,顿时跌落在地。彤和森然同时落到她身前,满天的花雨还在继续,但斗法的二人却忽然停了下来。 “千万不要!”彤夸张的叫道,“不过是兄弟之间切磋技艺,若是让那老鼠知道,可不得麻烦死?万一弄得不好,惹得他不耐烦了,咱们可要比死在对方手里惨得多。是吧,森然兄弟?” 森然“哼”了一声,却藏不住眉眼间的心虚,“无聊。”他喃喃一声,转身便起,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大人?”朱绛兀自有些发愣。 彤伸手扶起她,无奈地笑了笑说:“那老鼠很可怕,真的很可怕。你们是没见过他发火。”两人边说边走,来到香玉和茔儿身旁。 “乖宝宝,没事了。是你彤大人我啊。”彤温柔地抚摸着茔儿的脸宠。 茔儿紧紧的闭着双眼,紧得不禁皱起了眉头。 彤问:“茔儿,你真的晕过去了么?” “嗯!真的昏倒了。” “昏倒了?”彤的额旁有青筋微暴,柔声道,“没关系,我有治疗昏厥的良方。茔儿莫怕,待我咬下你一块肉来,你便会醒了。” “不不不!”茔儿猛地跳了起来,“我醒了,醒了!”怯怯地看一眼彤,吱溜一下躲到了香玉身后,叫道,“姐姐救我,他……他要吃我!” 彤一呆,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大人您别吃我,我……我的肉臭得很,很久没洗澡了。” “很久没洗澡么?”彤吸了吸鼻子,“可是我怎么闻到一股茉莉花的香味啊?” 茔儿被吓得不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白恕大人救救我~~~~~彤大人要吃我~~~~~~” 她这一哭倒把彤吓得半死,一把冲上前捂住她的嘴道:“谁要吃你?你别乱叫!万一真把那老鼠引来了,他非吃了我不可!” 茔儿收了泪,问:“大人不吃我么?” “你当我是什么?野狗还是豺狼?”没好气地丢下茔儿,彤才 分卷阅读1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发觉他被吓得连狐狸尾巴都露了出来,又窘又恼,正要狠狠地打她一顿屁股出气,忽然发觉了她眉心的伤,有些心疼,问,“疼不疼?” “嗯,可疼呢。”茔儿说。那伤已被香玉止了血,可伤疤犹在,横在眉间,触目惊心。 朱绛问:“大人能想法儿消了这疤么?” 彤摇了摇头:“那是森然剑气所伤,他与我道法相同,要消他留下的疤,得要耗尽我一身的功力才行。” 香玉又问:“那白恕大人呢?” “他道行自是高过森然许多,但只怕也要耗上千年之力。千年道行用来消疤,我想这老鼠没这么伟大。”彤思索半晌,忽然伸出食指点在茔儿的伤疤之上,一运劲力,指下红光隐隐。 茔儿不管他们谈论的是什么,此刻她心中记挂的事情只有一件:“大人真的瞧着我讨厌,恨不能一口吞了我么?”一边说着,眼眶便跟着红了起来,“亏我这么喜欢大人。” 彤笑了:“噢?你喜欢我?” “嗯!可喜欢可喜欢了!”她说得认真,却忽然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道,“喜欢大人的脸。我在想,哪天要能长得像大人这样漂亮,就天天躲在房里照镜子,再也不理旁人了。” 彤大笑:“亏得你没长成我这样!”说着食指向前一推,茔儿禁不住倒退一步。 香玉与朱绛同时惊叫出声,茔儿眉间的伤疤被彤化成了一朵红莲,含苞欲放,栩栩如生。 彤满意地拍了拍双手,道:“好了,这样便不丑了。” 回家之后,白恕盯着她的红莲端详许久,眼神渐渐结霜,问:“哪儿弄的伤?” “磕着的。” “胡说。”白恕伸手拉过她,她却挣扎起来。 “疼!疼!大人欺侮人!” 白恕无奈地放开她,她便一下蹿得不见了。 “白恕,事有古怪啊。”老树精道。 “她不想说,就算了。”白恕望着女孩的背影,轻声道。 茔儿跑回二楼自己房中,匆匆合上房门,听到门外许久没有传来脚步声,这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好险好险……差点就瞒不过去了。” 她牢牢记着分别时彤交待的话:“森然的事万万不可告诉给白恕听。若他们真的斗起法来,森然固然讨不到好,白恕怕也要吃些苦头。他若再来欺侮你,你只管找我就行,切莫把事情弄大了。” 她当然不知,那夜在她熟睡之后,白恕来到她的床侧,伸出手在红莲上静探片刻。红莲上附着彤的气息,白恕将那气息拨开,再往下探,当掌中传来青蛇冰冷的妖力后,他将掌紧紧一握。 “哼。” 五 “老鼠,你知道昆仑是什么吗?”窗外下着稀稀呖呖的小雨,师父靠在窗边,望着头顶上阴霾的天空,忽然没头没尾的问。 “知道,你的师门。天下道法的正宗。” “正宗?”师父笑了一下,懒懒的,“你知道这个山谷里有多少块石头吗?” “上千万吧。或许不止。” “那么,哪一块石头是正宗的?” “正宗的石头?”白恕一愣,答不上来。 “蠢货!”师父伸长了手臂,想用烟杆打他的头,却始终差了这么一点儿,“那我再问你,老鹰、乌鸦、麻雀、鸽子,哪一种是正宗的鸟?” 白恕皱眉不语,心里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又是师父的一次玩笑。 “那老虎、豺狼、兔子和马,哪一种才是正宗的动物?” 白恕不答。 师父笑了起来:“那问个简单的好了:猪和老鼠,哪一个是正宗的蠢货?” 确定是玩笑,白恕打定了主意不再理睬,转身想要出去了,却听师父在身后轻轻的说:“答案是,全都是正宗的。” 隐隐觉得这话不复是玩笑的口吻,白恕顿了顿。 转过头去望着师父,师父也在注视着他,那目光仿如无风的湖面般宁静:“他们是永远也不会承认的,可是你得记住,这天下间的万物,都是正宗的。”见白恕不动,她似是不放心的问,“你明白么?” “不明白。”白恕说,“可是我会记住的。” “那就够了。”师父心满意足地将目光收回,重新投射到那一片昏灰混沌的天空上,“以你的蠢笨,过个一二千年也就明白了。为师只是怕你在明白之前,忘了而以。” 第二天,茔儿醒来发现白恕不见了,顿时慌张起来。 “老树精,大人去哪里了?” “出去走走不行么?就兴你整日往外跑!”老树精不会说谎,只要说谎,他便会不自觉地把那对绿色的眼睛闭起。 茔儿只要寻不到树杆上那对一如小小的碧玉似的眼睛,就知道他未说实话,至少是没有全说。 “我要出去找他。”茔儿说着就走,老树精却用藤条一把圈住了她。 分卷阅读1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你……对了,吃了早饭再说。” “你放开我!!!臭木头,烂木头!你放开我!小心我叫大人把你劈成柴烧火去!” “我若是放了你,只怕他真会将我劈成柴呢!” “放开我!” “你乖乖的,白恕交待了不让你乱跑。他一会儿就回到,到时你就能出门啦!” “臭木头你没良心!你没良心,怪不得是块木头!” “什么?我没良心?谁说树就没有良心?你有心了不起么?我也有真元!”老树精最受不得激,一下间便火冒三丈。 “大人从来都不出门的,出去迷路了怎么办?你干吗由他出去?干吗不来叫我?” “谁说他不出门?他出门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再说了,他这么大本事,要出去,我又如何拦?我有根有须,可没有腿,怎么拦?” “说得好听,那你怎么拦得我?” “你又哪能和他比?我若真拦他,只怕现在已成木碳了。” “反正……你欺弱怕硬……欺凌弱小!你墙头草,跟风倒!你趋炎附势,见钱眼开……”茔儿越骂越不象话,老树精开始时还想争辩几句,到了后来,便干脆闭了嘴,由她去骂,料想小孩气力有限,骂得片刻即使还有词,也没力气了。 哪知茔儿刚刚一觉睡醒,劲道十足,越骂竟是越起劲,只要是与植物有关的,她逮到什么骂什么,当她骂到“你个臭木头,指桑骂槐,红杏出墙”的时候,缠在腰间的树藤忽然一松。 “怕了吧?”茔儿好不得意,只听院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白恕走进门来,白袍飘飘,外披一张云绵豹皮,那锦豹紧闭着双眼,却依然威风十足。 “白恕大人!”茔儿欢喜的大叫,“大人,可把茔儿担心死了。” “可把我给折腾死了。”老树精在一旁道。 茔儿冲他扮个鬼脸,再没心思与他争吵,“大人去哪里了?” 白恕的脸微微有些发白,抚了抚茔儿的头,蹲下身来:“别动。”他右手掌心泛着青绿的光芒,茔儿看得分明,是一片蛇鳞,但光泽却与寻常的不同,显得分外清明。 白恕将右掌覆在她心口,绿光渐隐,当那光芒完全消失后,茔儿觉得胸前一凉,拉开衣襟一看,却不见有异,那蛇鳞不知去了哪里。 白恕淡淡一笑,像是松了口气,吩咐老树精:“帮我烧些热水。”说着向里屋走去。茔儿刚想跟他进去,却听他道:“茔儿,去玩吧。记得回来吃晚饭。” 那是在叫她晚饭前别去打扰呢! 茔儿分得清好歹,这种时候可不敢硬来,只好“噢”了一声,悻悻地走了。 白恕目送她的背影离去,然后才转过身。老树精忽然道:“那蛇鳞是什么?” “森然三百年的功力。” “三百年的功力?却让你用来作了那丫头的护心镜,下手是不是太狠了些。” “只是小惩大诫。” 老树精冷笑了一笑:“只怕那蛇妖也没让你少吃苦头吧?” 白恕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几根肋骨罢了,修养三四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你现在让那丫头乱跑没关系么?不怕她听到风声?” “没人敢说的。” 今天真的很不一样,茔儿在谷中跑着,看不到矶砚,找不到彤,碧潭旁空空荡荡,整个山谷都寂静得不寻常。 在茔儿尚不缜密的思维里,她亦感到这谷里一定有事发生。忽然间,她想到了一个人。即使整个山谷都搬空了,他也决不会挪地的。 拨开层层草叶,她看到了那个白白的大茧,用手推了推,叫:“茧儿,茧儿。” 感到大茧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她笑道:“你醒啦?” 大茧沉默着,宛若一块顽石。 “茧儿,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怎么谷里的人都不见了……茧儿?茧儿?” 大茧似是死了,任她如何摇晃逗引,始终不发一言。 茔儿终于放弃,在大茧身旁坐了下来:“你别怕,我也不是要来烦你,可是谷里没有其他人了。白恕大人又不许我晚饭前回去,我也没有别的朋友……” 大茧微微一动,茔儿喜道:“茧儿?” 谁知大茧复又回归平寂。 “哎……”茔儿哎了口气,靠在大茧上,不多时便又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茔儿被身后的大茧推醒,睁开眼忽觉一阵寒冷,天空阴霾,竟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 “你……快点回家去。”大茧尖声尖气的说。 “可是……”茔儿望着天色,颇觉踌躇,“可是大人让我晚上再回去啊。” “是那个白恕大人么?呀……那你……你可要乖乖听他的……”不知怎地,提到白恕,大茧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小心他把你杀掉。” 茔儿一愣,随即笑了:“怎么会呢?茧儿你也太胆小了,怎么谁都怕啊。” 分卷阅读1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谁都不怕,也……也要怕他,连森……啊!”大茧忽觉失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尖叫道,“怎么办?怎么办!呀,我怎么说出来了?他……他是不是要来杀了我啊?我要死了……哇,我要死了……我不想死啊!都怪你,你干吗跑到我这里来!” “你……”茔儿正一头雾水间,天上忽而下起瓢泼大雨,那雨如是从银盘中倾倒下来的一般,砸在地上,响起一片震耳欲聋之声,砸在身上,竟也隐隐生痛。 “哎哟!”茔儿惊叫一声,顾不上其他,拖起大茧便走。 大茧吓得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干什么啊!!救命啊!” “吵死人了!你不怕这雨,我还怕呢!”狂风骤雨浇得茔儿睁不开眼,才说那一句话,便灌得一口雨水。 用拖得使不上劲儿,茔儿便用推的。在茧儿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中,两人终于躲进了一座山洞之中。 茔儿浑身湿透,耗尽了力气,软软的趴在洞壁上动弹不得。大茧初进洞时还在尖叫,却忽然被洞中自己的回声吓了一跳,现在已不敢作声,被茔儿推在角落,颤栗不已。 “好冷。”茔儿忽然说,“茧儿你冷不冷?” 大茧不答,却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谁说的。”茔儿听他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略有不耐,起身想去找些干柴取暖,大茧忽然叫道: “别……” “什么‘别’?” “别……别走。” 茔儿嘿嘿一笑,道:“你一个人害怕么?胆小鬼!好啦,我在这里陪你就是了。”说着在大茧旁坐下。 两人枯坐许久,茔儿冷地打起颤来,身子蜷成一团,紧紧靠着大茧。又过了一会儿,心口处忽然发出淡淡的绿光,一股暧流自心尖涌出,顺着血液流到四肢百孔,湿透的衣衫和大茧也在绿光之中渐渐干了。 “咦?”茔儿望着心口的绿光大感困惑,就在这一瞬间,绿光便隐去了,山洞复又黑成一片。 “这……这个就是森然大人的功力吧?”大茧怯怯地问。 “关森然什么事,这是白恕大人今儿早上送给我的。” “就是的,就是森然的……” “怎么会是森然的东西呢?森然昨天还打了我呢,白恕大人……”茔儿忽然住了口,伴着大茧剧烈的颤抖,她似是有些明白了。 “茧儿,你说这是森然的什么?功力?” “我……我什么也没说过。”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茔儿摇着大茧,“你若是不说,我就回去告诉白恕大人,说你把什么都告诉我了,瞧他生不生气!” “别……千万……别……”大茧吓得哭喊起来,那尖利的声音在洞中回荡,听得茔儿心口狂跳不止。 “那你说不说?” “就是……就是今天早上,白恕大人去找森然大人……”大茧泣不成声,断断续续了良久才说了下去,“两位大人打了一架……白恕大人他散了森然大人三百年的功力,凝成一片青鳞……呜……求求你,千万别告诉白恕大人……呜……” “难道……难道今天谷里找不到人,也是因为这件事么?” “这件事情,传遍了山谷,大伙都害怕……所以……” “所以就躲着我,怕惹了我,被白恕大人杀掉,是不是?” “没……没……” “那是什么,说呀!” “不是怕惹了你。是怕被你问起……白恕大人他……他说了不让我们告诉你……” “这算什么?我找他问去!” “千万不要啊!你这一去了,让大人知道是我说的……”大茧越想越害怕,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茔儿顿了一顿,终于还是站定了。 “谁在那儿?从刚才起便一直吵得要命,不想活了么!”山洞深处忽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大茧立即住了口。 “给我滚出去!”洞里的声音说。 “是……是的。”大茧连忙答应,对茔儿道,“愣着作什么?快帮我一把啊,快啊!” 茔儿却不动,对着洞深处说:“对不起,外面在下雨,能不能让我们在这里避一避?雨停了就走。” “你在说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他是……” “是你?”洞里的声音忽然暴怒,“你是耀武扬威来的么?” “绝对不是!”大茧吓得大叫,“森然大人,饶命啊!” 六 “看着我做什么?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呀?”师父的笑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想问便开口来问啊,你不开口问我,可别指望我主动告诉你。” 望着她如往日般戏弄自己,白恕暗暗松了口气。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吧?这几日来总觉得她满怀心事,让他放心不下。 “不问么?你确定不问问?”师父见他绷紧的表情放松下来,不知为何反倒紧张 分卷阅读1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了,“你不开口问,我可不会说噢……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怕我摆架子不说,咱们师徒一场,为师保证,只要你问,我一定答,答得详详细细的!” “……臭老鼠!你到底问是不问?”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前几天来找我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是谁?我不告诉你!” “……其实,想要我说也不难,你发个声音我就告诉你。随便什么声音就行。” 白恕见她憋得上蹿下跳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还是别太过分了吧,毕竟真要惹恼了她,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说吧。”他说。 师父喜笑颜开:“亲亲我的小乖乖!为师知道你心疼师父!”她端端正正的盘腿坐下,摆出长篇大论的架势,“说来话长。那小老头是昆仑的玉阳子,是我师兄。现在昆仑的那个小掌门就是他的徒弟。傻小子一个,黑黑瘦瘦,小鼻子小眼儿的,从小就不讨人喜欢。我还记得那小子刚上山那阵,淌着这么老粗的两根鼻涕,咦~~~可恶心死了……” “玉阳子找你什么事?”白恕听她说着说着便把话题扯远了,心想,难怪要“说来话长”。 “什么玉阳子?玉阳子也是你叫的么?他是我师兄,就是你师伯,别没规没矩的。”她顿一顿,又笑了,“不过这样才讨人喜欢!” “他找你到底什么事?” “急什么,这不正要说呢么?对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师兄啊?” “是逃走的那个么?” “什么逃走?是走丢,走丢了!” “嗯,走丢。他怎么了?” 连日来那淡淡缭绕在她眉间的愁容似又回到脸上,师父的笑忽然牵强起来:“他……不太乖。” “不太乖?” “和你比起来,他实在是太不乖了。所以呀,师父还是最喜欢我们家的小老鼠,来,让为师亲亲!” 自这以后,话题又不知被扯到哪个云端上去了,但那被她轻轻掩饰过的事实,却始终让白恕介怀。 她到底想告诉他什么呢?在遥远的昆仑山巅,那个门徒千人,高手如云的地方,到底有什么让她如此忐忑?让她渴望与之分担,却又说不出口? 乍听到森然的名字,茔儿的身子紧跟着一颤,由心底里升出一股寒意。 “我……我们这就走。”她怯怯的说,推着大茧就要走。 洞中传出巨大的声响,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然后是低低的呻吟,那抑止不住的怒火从森然的喉咙里挤成两个短促的音节:“站住!” 茔儿身子一定,“是!”冷汗就顺着后脊流了下来。 可是洞里却寂静了下来,久久听不到声息。茔儿和大茧都不敢动,又过了一段时间,大茧有些忍不住了,小声道:“喂,你进去看看。” “你……你怎么不进去?” “废话,我有腿早跑了,还用等在这儿?” “那我也跑了算了。” “你……你可不能跑,你跑了我怎么办?” “那现在怎么办?他……他怎么不出声啊?” 两人窃窃私语间,一个红色身影出现在树林深处,雨斜斜的织过,明明穿过了他手中的那把伞,却沾不湿他的衣衫。 茔儿望着那身影,一时愕然:“彤大人?” 彤笑着走来,收起手中的伞,问:“怎么不进去啊?” 茔儿一把拉住他,小声地说:“那个……森……森……” “这儿是森然的住处,怎么,你来都来了,却不知道么?”彤一点她的额头,不由分说的牵起她的小手就向里走去,“走。” 茔儿拼命的往后拽,彤不紧不松的握着她的手掌,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却始终挣脱不开。 “放开我……彤……彤大人!” 那洞穴潮湿昏暗,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在茔儿的额头上,手臂上,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冷得她发颤。 洞的深处,一个黑青色的影子趴在地上,喘息着,一下一下,粗重而急促。 森然没有说话,那对澄黄的眸子死死的瞪着两个不速之客,那模样,似是要吃人似的。 彤把伞靠在石壁上,然后放开茔儿的手去扶森然。森然的身子僵了僵,似是想拒绝的,可最后还是顺从了,毕竟,比起一直趴在地上与他们说话来,他情愿接受彤的这一臂之力。 森然的脸色很苍白,是那种病态的白,原本就清瘦的脸越发的消瘦,长长的蛇尾耷拉在地上,显得软弱无力。茔儿没有想到昨天还如此威风的森然如今会是这副样子,想起白恕封在自己心口的那片青鳞,她不禁一怔,倒吸了一口冷气。 “茔儿,拿来。”彤忽然说。 “什么?” “这家伙三百年的功力,白恕给了你吧?” 这一句话,让茔儿与森然均是大大的一怔。“喂,你这混帐是要趁火打劫么!”森然又气又急,却被彤轻轻一下推倒回石床上。 分卷阅读1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我劝你最好量力而行。”彤冷冷说道,“如今的你,已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在说话的时候,你最好闭嘴。” “你……” “怎么,还想再少三百年的功力,变回一条小青蛇么?” 森然眉头蓦然一紧,愤愤地撇过了头。 “茔儿,拿过来。”彤向茔儿伸出了手。 茔儿看了看森然,再看了看彤,一时间犹疑不定。 彤说:“茔儿,你知道,三百年有长多么?”望一眼女孩困惑的表情,他微微一笑,“你今年六岁,三百年,就是要再过五十个这样的六岁。” “五……五十个!”茔儿不禁掰起了手指,五十对于一个刚刚能数清楚一到十的孩子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对呀,白恕送你的那个青色的鳞片,就是这位凶巴巴的叔叔三百年的功力。就是说,他要连着念五十个你这样的六岁的年月的经文,才能变出白恕送你的那个小玩意儿。” 茔儿吃惊的按住心口,默然半晌,忽然说:“那……那我还给你吧。” 森然的身子猛地从石床上弹起:“你说什么?” 茔儿还是怕他,身子不禁缩了缩:“我还给你吧。我不要了。”顿一顿,又向后退了一步,“可是,怎么还?” 森然的脸上却毫无喜悦:“你不要?我苦心修炼三百年的功力,你居然轻轻巧巧的说一句不要?作什么,你瞧不起我么?” “你这人也真是的!”彤抱起吓得脸色发白的茔儿,对森然道,“抢了你的你要记恨,现在还给你了,你也要生气。难怪相貌不错,却没有半个妖敢看上你。” “我不像你!” “哼!”彤摸了摸茔儿的小脑袋,道,“茔儿乖,不理这疯子。告诉彤大人,白恕大人把蛇鳞放到哪里了?” “这儿。”茔儿指了指心口。 彤微一皱眉,道:“取起来会有些疼,茔儿还是安安静静的睡一会儿吧。”说着十指在她眼前一拂,茔儿便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觉得风好大,身下晃动得厉害,茔儿支起身子,看到一片湛蓝,吓得手边一滑,差点跌落下去。 “别乱动!”一双大爪夹住了她,她看着那对熟悉的鸟爪,脑子才渐渐有些清醒。 “矶砚大人?” “嗯,醒了?”矶砚带着她飞在空中,速度却并不快,“马上到你家了。” 茔儿觉得头涨涨的,昏昏沉沉,问:“怎么了?” “我哪知道。随便飞着,就遇到彤和你。然后那只狐狸就叫我送你回去。” “噢。”似是想起些什么,却又捉摸不透,茔儿便由着那头疼,不再思考。 “你……”矶砚顿了一顿,欲言又止。 茔儿却先开口了:“矶砚大人,早上你是不是也在躲着我?” “啊?” “茧儿说,大家都怕白恕大人,所以他们都躲着我。” “傻瓜!”矶砚忽然把她放到了一个树冠之上,然后照着她头顶便是重重一个暴栗,“我躲你做什么?你以为我会怕你么?你道行很深么?” 茔儿揉着头,嘻嘻地笑了。 矶砚凝一凝神,拨开她的小手望着那朵红莲,忽然问:“森然弄的?” “嗯,不过现在不疼了。”女孩抚了抚眉间的莲花,笑得灿烂,“彤大人帮我弄的,矶砚大人,你看好看么?有彤大人好看吗?香玉姐姐她们说可好看呢!” 矶砚不禁莞尔而笑:“好看个头。走了,送你回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白恕还没从房中出来,矶砚到底是有所顾忌,放下茔儿便飞走了。 待得晚饭,白恕见到茔儿却猛地一怔:“茔儿!”他拉过女孩细细端详,问,“怎么了?” “没怎么啊。”茔儿笑嘻嘻地答。 “早上给你的东西呢?” “我……”茔儿顿了一顿,回想起在洞中的那段事时,她的头便有些涨,“我还给森然大人了。” “还了?”白恕一愣。 “是呀,三百年好长,修炼又这么苦,还是还给他好。大人,吃饭了么?茔儿饿坏了。” “去吧。”白恕轻轻一拍茔儿的后背,独自来到院子。 老树精道:“是矶砚。” “矶砚?”白恕略感意外,沉默不语。 “为了这片蛇鳞,你可是断了好些骨头啊,她居然轻轻易易的还了。嘿嘿,你这次呀,是白费苦心了。” “不。还了也好。”白恕道,“这样就两不相欠了。不过……怎么是矶砚呢?” “再看看吧,定论下得太早。” 两人之间的谈话低低的,如晚风般轻渺,忽然就被屋里那声大叫打破。 “大人,大人!”女孩儿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茧儿,我把茧儿给忘在那里了!” “哪里?” “森然大人的洞里。” 分卷阅读1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你今天怎么会去那里?” “我和茧儿避雨来着,不小心就……不说这个,大人,我要去找茧儿。他胆子那么小,就算森然大人不吃他,留他自己在那里,只怕吓也要吓死了。” “走吧。一起去。” 七 在一个午后,师父忽然问他:“徒儿,你怕不怕孤单?” “不知道。” “蠢东西,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拜你为师前,我不过是只貂,懂的事没多少,记不清了,拜师之后,就没有离开过你。” “是啊……”师父一时沉默,“你还没离开过我呢。”忽然嘻皮笑脸的问,“那如果为师走了,你不是要时时想念师父,以致思之欲狂了么?” 白恕一愣,怔怔地望着她,竟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么问呢?她打算去哪儿? 师父没有料到他是这个反映,一时尴尬,牵强的笑了笑,举起烟杆来照他头顶一挥:“笨老鼠,发个什么呆?” “啪”的一声响,白恕不避不闪,那从来打不到他的烟杆重重击打在额头,泛起一块红晕。 师父和他都是一呆。 “我抄经去了。”白恕站起来,转身快速离开。 师父望着他匆匆逃离的背影,却没再说话。 几天之后,师父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桃树。他们的屋子是建在一片小竹林中的,所以白恕就问她为何要在竹林中种一棵桃树? 师父骂道:“谁说竹林中便不能有桃树?难道竹林中只能有竹子么?你我都在这林中,又有哪一个是竹子了?我偏偏要在这里种桃树,你奈我何?” “我不过问一句罢了,你爱种什么,种就是了。” “谁让你问这些个废话来着?表情不多,话倒不少!若真要扮个冷若冰霜的人,便应当连话也不说!” “好!”自此以后,白恕果真不怎么说话了,这一件事,让师父的余后半生都悔恨不已。 种下桃树后,白恕每天便多了一件功课,就是对着树念经文,早晚两次,每次至少半个时辰。 白恕不知师父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有一天他听到她喃喃说:“不知道这个法子行不行。” 直到百年后,桃树修炼成精,开口说话,白恕才隐约猜到师父的用意。 只是这时的师父早已不在。那她种下桃树,命他对着树木教习经文,难道竟是想在她离开之后,给他找个伴儿么? 夜里的山谷万赖俱寂,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是一片深色的湛蓝,月光清明,透过树叶在地上映成一片斑驳的光影,与星空辉映。 密密的林中,茔儿走得有些蹒跚。白恕牢牢的牵着她的小手,眼睛并不看她,却总能最关键的时候稳住她的身子。 “大人,您为什么要打森然大人呢?” “你觉得我不该打他么?” “也不是,不过……” “你觉得我出手重了,是不是?” 茔儿低声的嘀咕:“我可没有说,是大人自己说的。” “无论怎样,现在你把功力还他了,就算没事了。” “可是,森然大人会记恨白恕大人么?” “不知道,随便他吧。” “大人,您打森然大人,是在为茔儿出气么?” 白恕瞥了女孩儿略有得意的小脸一眼,隐隐一笑,没有说话。 茔儿见他这样,便嘻嘻的笑了:“大人真是厉害,森然大人都被打成这样了,大人却一点儿事都没有!茔儿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大人这样的本事呢?” “以你的懒散,怕是要等到下辈子。” “又这样讲,小看人。”女孩不悦的嘟起了嘴,“茔儿明天就练功给大人看!” 白恕笑而不语,茔儿看着心里有气: “干吗?大人不相信啊?” “相信。只是,明天练,后天歇息,大后天就忘了。” “臭大人!” 两人说着话,不觉已到森然洞口。茔儿害怕,不敢上前,躲在白恕身后。白恕拉她到身旁,道:“一起进去。” “不,茔儿不进去了。大人帮我看看就成。茧儿就在那洞口,有就有,没有就是出事了。” 白恕却不与她多话,拉着她的手踱入洞中。忽然间两道绿光迎面激射而来,白恕一挥袖,只听“叮叮”的脆响声,两片尖利的蛇鳞落在地上。 森然缓缓自洞中而来,脸上的苍白之色还未褪去,但身子却不似之前那般脆弱了。 “你是想来要回……” 白恕打断他,指着角落问:“放在这里的茧妖,瞧见没?” 森然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何反映。 茔儿从白恕身后露出半个脑袋,说:“就是茧儿,好大的一个白茧。这么高……” 她才用手比个高度,森然猛的一龇牙,伸出开 分卷阅读1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叉的长舌,“嘶~~~”,把茔儿吓得浑身一颤,躲回白恕的长袍之后。 “白恕,你以为,我不敢再碰她了么?” “我来不是问你这件事的。茧妖,你到底见过没?” “你最好从今天起,日日夜夜的守在她身边,不然哪天这丫头丢了性命,我可管不着。” 白恕听森然答非所问,便不再理他,拉着茔儿往山洞深处走。 森然伸手一拦,“你要做什么?” “进去找茧妖。” “那破茧,早被我丢出去了。” “不早说。”白恕淡淡说道,拉着茔儿转身就走。 “白恕!” 白恕停下步子,却不回头。 只听森然在他身后沉默了半晌不语,他便带着茔儿离开了。这一次,森然没再叫他。 丢了大茧,茔儿很是着急,缠着白恕要在蛇洞附近寻找。白恕陪她找了一阵,忽然一凛,道:“这里。” 只见三十步远的土坡下,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蹲坐着,附近的地上薄薄的铺着一层丝,显然就是大茧的。 “茧儿!”茔儿惊叫着冲了上去。 那个身影回过身来,好奇地望着她。那是个十分漂亮的小男孩,漆黑的眼睛嵌在白皙的皮肤上,眼波纯净如溪水。 “你叫我?”男孩站起来迎向茔儿,茔儿却把他推到一边,径直扑向他身后的那个大茧。 大茧被剥得只剩极薄的一层,丝茧覆着,勾勒出一个瘦长的身形,隐隐能看见朱红的颜色,极轻微的颤动着,似是痛苦不堪。 “茧儿?你说话啊茧儿。”茔儿推着大茧,大茧下的那个身子却颤栗着,毫无反映。 白衣服的男孩在一旁说道:“他没事的。我刚刚在帮他剥茧呢,还差一点点。来,你让开,我把他……” 茔儿猛的跳起,食指运劲一点,一道黄芒自指间激射而出。 “你怎么……”男孩举起剑柄挡开,道,“你干吗打人?” “你干吗欺侮茧儿!”茔儿又急又恼,惶急得连嗓子都破了。 “哪个茧儿?” “就是他啊!就是茧儿!你干吗剥他的茧!你知不知道,茧儿他……茧儿他……” “他的茧该剥了啊。”男孩一脸的天真,“他身形早就练成了嘛,早就应该破茧了。” “要你管!要你管!”茔儿急得哭了出来,“那茧儿现在干吗不动了?你说啊!” “吓晕了吧。”男孩探头探脑的望着大茧,“我动手说要帮他剥的时候,他吓得尖叫。后来我的手一碰到他,他就没声儿了。”见茔儿又要急了,他连忙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他不会死的。我是在帮他,没想害他。” “你是昆仑谁的门下?”白恕的声音忽然冷冷传来。 男孩转过身向他一笑,报拳道:“我叫雷亦宇,是昆仑派雷量真人门下。” “雷量?”白恕微微一怔,这个名字自脑海中牵引出一张年轻固执的脸来。 “你今日这么做,他日一定会后悔!”那一天,这个人这样对自己说。 已经有三百年没再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白恕淡淡一笑,“雷量现在还是昆仑的掌门么?” 亦宇兴奋的笑了:“原来阁下认识掌门真人啊。” “你是雷量的什么人?” “曾曾曾孙子吧。”亦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总是记不清要在‘孙子’前面加几个‘曾’才对。” “我管你几个曾!”茔儿冲上前一把抓起亦宇的衣领,“你还我的茧儿!” “他不就在那里么?” “那里个头!我要我原来的茧儿!” “那……”亦宇无辜的嘟了嘟嘴,“那我帮你试试看吧。你先放手,放手。” 茔儿不甘心的放开手,亦宇无奈的抚了抚被她捏皱的衣服,蹲下身子试着将满地的茧丝再绕回大茧身上。 “算了。”白恕忽然说。 “大人!”茔儿急的大喊。 “算了,他说得对,茧儿早该破茧了。再结下去,他迟早要死。”白恕上前两步伸手探大茧的气息,道,“没事的。”说着,解下了披在身上白豹皮。 豹皮化成一只白豹,把大茧背在背上,腾云而去。 “大人,你把茧儿送去哪了?” “家里。”白恕道,“让树精把茧丝去净了,还茧儿原来的面貌。” 茔儿的脸上现出喜色,亦宇瞧了,也凑过来笑嘻嘻的说:“是不是……没我的事了?” 白恕道:“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噢,对了。”亦宇这才想起来,“我来找一个叫白恕的鼠妖,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八 “你今日这么做,他日一定会后悔!”身后那个年轻的男子忽然大叫。 白恕的手顿了一顿,回过头去打量了他 分卷阅读1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一下。那男人以剑拄地,华服上血迹点点,口中不住的喘着粗气。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战了。 确定了这一点后,白恕转回头,伸出手去拉那道十人高的铜门。铜门上腕粗的铁链在他的法力催动之下纷纷断裂,厚重的巨门缓缓开启,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慢着!”男人又叫,“如果……如果你答应罢手,我……我可以将昆仑掌门之位让给你坐!” “昆仑掌门之位?”白恕一怔,手一停,满耳的铁器声顿时消散,四周一时间鸦雀无声,只余下他困惑的声音,“让一个妖坐?” 男人咬了咬牙:“比起昆仑覆灭,我情愿让个妖来当掌门!” “我不想当。”手上加力,动劲一推,铜门洞开,狂风骤起,一声龙啸如破空之箭,划过所有人的耳膜。 男人脸色苍白,手一松,长剑落地,颓然而坐。 青色光芒如暴雷自门中射出,呼啸过天际,瞬时不见。 白恕淡淡看了天空一眼,放下豹皮化成云豹坐上,准备离去。男人忽然说道:“你是婵君师叔收的那只鼠妖,是不是?” 白恕脸色猛然一变。 “你记住我的名号,我叫雷量,七百年……不,至多五百年,我会将你和那妖龙一道,关回这昆仑刑妖塔中,永生永世,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白恕不语,催动云豹,乘风而去。 “你找白恕大人?”茔儿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亦宇忽然兴奋起来:“你叫他‘大人’?你认识他对不对?你能带我去见他么?咱们悄悄的躲起来,别让他发现,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好。” “悄悄的躲起来?”茔儿看看亦宇,再看看白恕,“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白恕却不想笑,他说:“我就是白恕。” 亦宇惊呆了,怔怔地瞪着白恕的脸,下巴拖到了胸口。茔儿推了推他,他却不动。 “喂!”放大了声音在他耳边大吼,他依然置若罔闻。茔儿没了办法,对着白恕嘟了嘟嘴,“大人,你把他吓傻啦。” 白恕望了望亦宇,牵起了茔儿的小手:“咱们走吧。” “可是他……”话没说完,便被不由分说的牵走了。 走不多时,白恕忽然眉头一皱,向身后一挥袖,喝道:“出来。” 从树林中传出“哎哟”一声,跌出一个人影来。茔儿蹦蹦跳跳的跑上前去,对着他的脑门用力一弹,又听“哎哟”一声,女孩嘻嘻的笑道:“你跟着咱们干什么?噢……是‘悄悄的躲起来’吧?嘿嘿,你这人真是奇怪,瞧个人为什么还要悄悄的看呢?” 亦宇抱着头,望了望白恕,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害怕,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个……嗯……我……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两百……两百年前的那件事。” 白恕转过身子,静静的凝视着他,那眼神让亦宇悄悄平静了些,他说道:“两百年前你独自一人杀上昆仑放走妖龙,整个昆仑挟千人之众,竟不能敌……”看一眼白恕,续道,“那是不是真的?” 白恕想了想,道:“是的。” 亦宇吸了口冷气,猛地跳了起来,道:“真的?你真的有这么厉害?比……比我师父、师祖都厉害?” “也不尽然。” “那,你能收我做徒弟么?我想学真正厉害的道法!” 男孩的话让白恕吃了一惊,“你想做我的徒弟?” “嗯!”亦宇用力的点头。 “昆仑是天下道法的正宗,你又是雷量的曾孙,何必要来拜我为师。” “可是我曾爷爷打不过你啊!我学上个一百年,也还是打不过你。” “你跟我学一百年,也一样打不过我。” “那就学一千年,一万年!” “即使是修真之人,阳寿也不可能有万年之久。” “反正……反正我想和你学道,你就收了我吧。”亦宇说着跪了下来,就要磕头行礼。白恕伸出两指凌空一弹,只见男孩的身子蓦地向后飞起,刹时便不见了踪影。 “大人,你……” “回家了。” 大茧始终昏迷不醒,老树精帮他剥尽茧丝,现出的竟是个漂亮之极的少年模样,长着一对朱红的蝶翅,紧紧的拢在身后,身子蜷成一团,肌肤白皙胜雪,晶莹如玉。 茔儿惊奇的望着大茧,极轻极小心的碰了碰蝶妖的身子,惶恐的立在一旁不知要如何是好。 白恕让茔儿去拿被子给蝶妖盖上,茔儿答应,依依不舍的出了房门,很快就从廊上传来女孩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被子!” 盖上被子后,茔儿问白恕:“大人,茧儿什么时候会醒?” “他想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想醒过来呢?” “这要问他了。” “可是茧儿现 分卷阅读1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在睡着,怎么问呢?” “那就不要问了。”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白恕深吸一口气:“等着吧,你总会知道的。”说完再不停留,转身出房,哪知茔儿也跟了上来。 “大人大人……” “我也不知他何时会醒。别再问我。” “不是想问这个。” “别的我也不想答。” “可是大人,那个昆仑的雷电……” 听到“昆仑”两个字,白恕便停下了脚子,“什么雷电?” 茔儿见他语气松动,大喜的跑上前:“就是刚才那个人啊,昆仑雷电的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子。” “是雷量。” “噢,那雷量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子……” “他叫雷亦宇。” “大人为什么不收他当徒弟啊?” 白恕知道这其中的原由真要与她解释起来,只怕得解释到后天天黑,于是只好说:“我有你一个徒弟就够了。” 茔儿喜出望外,一把上前抱住了白恕:“大人真好!茔儿以后一定好好修习。” “但愿如此吧。”白恕的神情中不抱一任何的希望。 茔儿抱了一会儿,放开了手,又道:“大人真的好厉害!一千个人都打不过大人啊?” “也不能这样说。”白恕道,“昆仑是我师父的师承,怎么可能真的如此不济。” “那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们故意放水,逗大人玩?” “不是。是因为他们之前刚经过一场恶战,上上下下,无一不是身有重伤。能保全四肢的人,算是伤轻的。” “他们和谁打啊?” “我的师父,再加上一条龙。” “龙?龙是什么东西?” 过去的事情白恕不想多说,拍一拍女孩的小脑袋,道:“你不去守着茧儿么?说不定他此时已经醒了。” “真的吗?”茔儿一蹦三尺高,连跑带跳的走了。 可不小心勾起的回忆,却让白恕心头郁结,久久不散。 过了三天,大茧仍然不醒,茔儿守得有些无聊了,便不愿再守。这日,她如往常般出门游玩。 才出门不远,忽然感觉后脑勺微微一痛,一颗小石子掉落在地上。 “谁啊!”茔儿揉着脑袋转身大叫。 “凶手”嘻嘻的笑着,从树后现出身形。 “是你啊!”茔儿见了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干吗?” 亦宇从身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捧鲜花,笑道:“送给你。” 哪知茔儿一见了花,顿时暴跳如雷:“你哪儿摘来的!你知不知道再过个几十年他们就会变成花妖啊!你现在摘了,他们就全死啦!” 亦宇从没见过女孩不喜欢花的,不由得愣了愣,道:“花妖?这些花……这些花都是妖么?不会吧……” 茔儿冲上去猛推他一把:“现在不是,可再过些年就会是了!这谷里的一草一木,总有一天都会修炼成妖的,你知不知道!” 亦宇吓了一跳:“天啊!都变成妖?太可怕了。” “怎么会可怕呢?等他们都修炼成了妖,那这山谷该有多热闹?” “若是都成了妖,那四周的村庄岂不要遭殃了?” “为什么?” “这么多妖怪出谷,到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你想过没有?” “怎么可能!” “师父说过,妖孽凶残,我昆仑弟子的任务,就是除魔卫道……” “那你干吗还要跟白恕大人学道?” “我……”亦宇面有难色,犹疑半晌,道,“不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我才不希罕呢。”茔儿转身就走。亦宇却绐终跟随在她身后。茔儿被他跟得烦了,抬起头来想找矶砚,但晴空万里,哪里有翅膀的影子?叹口气,回过头来冲着男孩怒道:“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亦宇被她一吼,露出委曲的神色,但还是赔笑说道:“你喜欢什么?我帮你去弄。” “我喜欢天上的月亮,你能弄来么?” 亦宇笑嘻嘻的说:“能啊,到了晚上倒盆水,放在月亮底下就行了。” “那是倒影,以不是月亮?” “你又没摸过真的月亮,怎么知道月亮不是这样的?” “你……我不和你说了。” “等一下,我想问你……那个,你是不是白恕的徒弟?” 茔儿得意之极,回过头来笑吟吟的说:“是呀。”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做他的弟子?” 茔儿眼珠子一转,道:“你不告诉我你干吗要拜白恕大人为师,我也不告诉怎么才能做他的徒弟。” 亦宇面色为难,踌躇不语。茔儿道:“你说不说?你不说的话,我可走啦。白恕大人只有我一个徒儿,你再想问别人,可问不着啦。” 分卷阅读1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亦宇望了她一眼,抿了抿嘴,还是不说话。 茔儿不耐烦了,道:“不想说就别说了吧,我可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亦宇在身后大叫,“你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没有?我都能帮你办的!” 茔儿见他死活不愿说,心中有火,道:“没有了!”说完拔腿就跑。 亦宇怕她追问不休,望着她的背影离去,终还是不敢再追。 九 师父的墓盖在谷外十多里的一个小坡上,那儿风景秀丽,鲜花遍野,坡下就是个村庄,到了傍晚,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又是一番热闹的美景。 白恕思量许久,却还是不知到底要在碑上刻些什么才好,久而久之也只好作罢。反正天下间只有他一人知道这墓中埋的是谁,刻不刻碑,倒也没什么区别。 白恕葬下的人,众妖自是不敢前去捣乱,村中的人知道这谷里有妖,也没人敢来,所以师父的这座墓盖在那儿,竟是除了白恕,再无其他人前去。 到了后来,日子渐久,连白恕自己也不常去了。 直到有一天,白恕在墓前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站起来还比不上碑石高,怔怔的立在墓前,发了好久好久的呆。 那是个人类的小女孩,只怕不过三四岁大。以一个三四岁孩子的定力,能站这许久,实在是难得的很。 白恕远远的站在那儿望着她,又过了一会儿,女孩忽然蹲下身子,用她小小的手一捧一捧的将墓上的泥土移开。 起初白恕并不明白她是在做什么,直到鼓起的土堆被移走了近半,他才猛然间明白过来,这小小的孩子是在挖他师父的坟! 虽然大茧总不醒来,但茔儿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仍是跑到他的房中。 这一日,她发现大茧的样子似是有些不同。被子从头盖到了尾,紧紧的攒成一团,她将手轻轻的摆上去,竟能隐隐的感觉到自里传出的颤栗。 茔儿大喜,拉着被子用力一掀,叫道:“茧儿,你醒啦!” 哪知一拉之下竟是拉之不动,她由此更是断定了大茧已醒,爬上床又跳又闹,软硬兼施,死活要将那被子拉开,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吓得被中的人簌簌的抖个不停。 直到她精疲力竭了,还不愿死心,说道:“你再不出来,我去叫白恕大人来叫你!” 自被下传出低若蚊蝇的呻吟:“别……” 茔儿故意说道:“什么?我听不见!我叫人去了噢!” “别!”被子缓缓揭开一角,少年俊美的脸庞怯怯的伸出来一半。 茔儿嘻嘻哈哈的跑上前伸手就掀被子,少年却死死的抱住了,颤抖的声音近乎哀求的说道:“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茔儿道:“瞧瞧你呀!” “你就站在这里瞧好了。别……别碰我。” “嘁,好稀罕么。”茔儿悻悻的放开手,忽又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睡着不醒的那些时日,我早看了不下百遍了。不过是一副臭皮囊,两个眼睛一张嘴,比起彤大人来差得远了。” 少年不敢反驳,也没见过自己的样子,听她这样说,只当自己真的化成了个丑陋的模样,又是伤心又是羞愧,被面捂头,道:“那你还要看什么……快些走开……”说到后来,竟从里传出呜咽之声。 茔儿不过图一时之快,没想到他信以为真,竟会如此伤心,急忙说道:“你别哭,我逗你玩儿呢!茧儿漂亮得很,比……比香玉、朱绛姐姐她们加起来还要好看!真的!” “你又胡说……我才不信!” “我拿镜子来给你看!你自己瞧了就知道了。”说着急急忙忙的取过镜子,使尽力气想把被子拉开,却始终扯不过他,只好说道,“你到底要不要照?” 被中的人沉默了一阵,终于慢慢的伸出一只白如玉葱的手,茔儿递上镜子,他接了,又缩回被褥,严严实实的盖紧了。 茔儿道:“被子里黑不隆冬的你瞧得见么?不如出来瞧。我又不会吃掉你。” 过了半晌,被头掀开一角,少年畏畏缩缩的伸出头来,镜子按在胸口,犹疑了一下,才将它递出:“喏,还你。”他不敢直视茔儿,低垂着头,只用眼角偷偷的瞟。 茔儿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那又怎么样……我的茧没有了。”说到这里,眼眶中泪光闪烁,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茔儿道:“那茧有什么好?你现在这副样子,可要好多啦。再说那茧丝包着你手脚,你动又不能动,跳也不能跳,万一再来个什么斩妖除魔的人,你岂不是想跑都不行?” 想着茔儿口中所说的场景,已是蝶精的少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对对对,要跑的,要跑的。” 适才闹得凶了,茔儿觉得有些疲惫,便对他说:“你睡过去点儿。”蝶精听话的向一旁挪了挪,她爬上床头与他并肩而坐。 分卷阅读2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茧儿啊,你老是这么害怕,可是我始终都不明白,你在害怕些什么呢?” “什么都可怕。” “我呢?” “你……”他怯生生的望她一眼,很快又把头垂下,“有时候也可怕得紧。” “我也可怕?”茔儿很吃惊,“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修了这么多年道,难道还打不过我么?再说我又不来打你。” 蝶精一愣,细细的回想女孩适才的话,喃喃着:“是啊,我修了这么多年道,可你不过修道才……” 茔儿竖起两根手指笑嘻嘻的说:“两年。” 蝶精茫然:“那我为什么要怕你?” “对啊,你为什么要怕我?” “啊,是了!你……你有白……”他警觉的向四周张望了一阵,确定白恕不在附近,才压低了声线道,“你有白恕大人撑腰,自然碰不得。” “那你是怕白恕大人了?” 他神色慌张的点了点头。 “你怕白恕大人什么?最最了不起伤你性命罢了,可是他为什么要伤你性命呢?” “他……他一出手就伤了森然大人……” “那是森然大人先欺侮我嘛。再说,后来我把功力还他了,白恕大人不也就算了嘛?再再说了,你又不会欺侮我。” “我……我哪敢!” “就是嘛,你不来欺侮我,白恕大人干吗伤你?他不伤你,你又怕他什么?” “咦?”蝶精又是一愣,细细回味,总觉得这话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也找不大出来,他紧紧皱了眉头,绕来绕去总绕不过这个弯来。 茔儿又道:“咱们这里,人人害怕的头一号人物就是白恕大人,你现在连他都不用怕了,那干什么还要害怕其他人?” “不……不……” “不什么不?不就是这样的么?” “不,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就是就是就是就是就是!”茔儿一叠声的叫道。 蝶精被她叫得怕了,只得道:“是是是,你说是就是了。” 茔儿大喜:“既然你自己都这样说了,那还蜷在这被子里做什么?咱们出去玩儿去!” “不……” “怎么又是‘不’啊!你不是什么都不怕了么?”茔儿不再容他反驳,硬是拉起他的胳膊向床下拖曳。 他死死拽住床角,与茔儿拉扯起来。 茔儿毕竟年幼,两人斗力,结果不言而喻。 “不行了,没劲儿了!”茔儿深深吐出一口气,合身扑倒在床上,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 蝶精望着她微微起伏的身子,又向床边挪了挪。茔儿躺得舒服了,便干脆将头枕到了他的腿上,闭目养神。蝶精倒也不敢动弹。过了片刻,女孩呼吸渐沉,竟是真的睡去了。蝶精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觉身心俱疲,不多时便也跟着睡着了。 两个人睡到傍晚才醒,茔儿拉着蝶精下床吃饭,蝶精自然不愿,又是拉扯了好一阵,直到白恕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茔儿,下来吃饭。” 茔儿紧紧拉住蝶精的手不放,叫道:“大人,我带茧儿一道下来,好不好?” 白恕道:“嗯。” 蝶精吓得脸色惨白,道:“你……你怎么这样说?” 茔儿道:“白恕大人现在已经知道啦,你敢不去吃么?” “我……我……” 茔儿用力又是一拉,蝶精心中害怕,没再反抗,身子被拉得向前一冲,跌跌撞撞的下了床。 茔儿知道他胆子小得很,白恕让他去吃饭,他是无论如何不敢不去的。因此也不怕他逃走,一路蹦蹦跳跳的下了楼。蝶精却不愿放手,死死的拽住她的衣角,藏在她身后。他破茧之后是个少年的形态,身子要比茔儿高出一半有余,此时却极尽蜷缩之能。 白恕自是不会向他望上一眼,淡淡道:“吃吧。”说完独自走去院中。 茔儿却道:“大人,我把茧儿带来啦。” “嗯。” “你说,以后让茧儿和咱们一起住好不好?” 这一句话,差点没把蝶精吓死,拽着茔儿衣角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带动着女孩的身子也是摇晃个不停。 白恕道:“我若不同意,只怕你要吵个没完。”说着看了茔儿一眼,她嘻嘻一笑,并不反驳,于是续道,“随便你就是了。” “白恕大人最好了!”茔儿一声欢呼,高高跃起,转过身来抱住蝶精又笑又跳,“以后茧儿便是一家人啦!” 蝶精兀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望着白恕,说不出话来。 只听白恕又道:“茧儿这个名只怕是你自己胡乱给人取的吧?” 茔儿道:“他又肯不说他叫什么名儿,我有什么办法。” 白恕问蝶精:“你叫什么?” 蝶精低垂下头,还是不敢看他的双眼,喃喃道:“翩……” 茔儿凑 分卷阅读2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上耳朵,问:“什么?听不清。” “我叫翩。” 十 “你在干什么?”白恕几乎是用一步冲到女孩身前,拎起她,带着盛怒。 女孩惊恐起来,开始挣扎,哭喊着要妈妈。 白恕拎着她的衣领摇了摇,道:“别哭了,你到底是谁?” 女孩指着师父的墓:“妈妈……妈妈在那里面……” “什么!”白恕大吃一惊,“她……”他放下女孩,念起咒文,空中出现师父的幻影,问,“她是你妈妈?” “不是。” “不是?那你妈妈是谁?” “在那里面!”女孩指着墓说。 “胡说!”白恕口中训斥着,心中却不敢确定,道,“这墓里埋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你认不认识她?”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说你妈妈在她的墓中?” 女孩似懂非懂的望着他,半晌,又叫道:“我妈妈在里面。” “那里面的不是你妈妈!更何况,即使真是你娘,埋进这墓里,你也不能去挖!” “为什么!”女孩再次哭喊起来,“我要妈妈!” 白恕和她说不清楚,却也怕走开之后,她又会再来挖坟,一时之间倒也甚是尴尬。他望着女孩不发一言,心中思量着要拿她如何是好。女孩一直哭闹,久了,便也累了,声音一点一点的低下去,等到白恕回过神来之时,她早已经沉沉睡去了。 茔儿一觉醒来,就去找翩。翩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白恕就把三楼的那间小房隔出来给他。翩一进去,就再不想出来,一天到头,若你不去找他,他是绝不会发出一点声响的。 茔儿常去烦他,用力的敲门。有时敲上一天他也不会理睬,不过有时,敲门声吵得白恕烦了,吼上一声,翩一定乖乖的出来。可惜白恕却不是每一次都愿意帮茔儿的忙。 这一天,茔儿敲门口只敲得一阵,便有些不耐烦了,下楼去吃早饭,却发现老树精的眼神有些古怪,立刻便来了兴致,凑上去笑嘻嘻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老树精的枝叶抖了抖,统一指向门外:“那个昆仑来的小鬼,从清晨跪到现在了。” “哪个小鬼?” “雷亦宇,你和白恕那天遇到的那个。” “噢!曾曾曾曾曾孙子!”茔儿想也不想,接着便说,“我出去看看他!” “等……”才刚吐出一个字,她早已经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门外,亦宇直挺挺的跪着,带着一脸的倔强。 茔儿见了他,大声叫道:“曾曾曾曾曾孙子!!” 亦宇乍然听到这一句话,不由得一呆,看到是她,便愕然道:“你叫我什么?” “好多曾的孙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求白恕收我为徒。” “那就去求啊,跪在这里干吗?” “这便是在求他。”亦宇道,“他若不同意,我便一直跪着,跪到死为止。” “这样有什么用啊。”茔儿说道,“你跪在这里,他身上又不痛又不痒,怎么会答应呢?” “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什么金啊银啊的,你想送钱给他呀?他要钱又没用。” “你……你不懂的。” “哼,我不懂,就你懂,有什么了不起的。”茔儿赌气的走开,才迈两步,又停了下来。她长这么大,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当然舍不得不去理睬,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你又知道我不懂?白恕大人的事,我可比你懂得多了。” 哪知亦宇却没在意,沮丧的说道:“可是你又不愿意告诉我。” “嗯……你要是求我我就告诉你。” 亦宇精神一振,道:“真的?你不骗人?” “咱们打勾!” “好!” 两人勾过手指,便如结下生死重誓一般,都是一脸的认真。 亦宇挺起胸膛,恭恭敬敬的向着茔儿磕了一个头,道:“我求求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拜得白恕为师。” 茔儿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很是兴奋,道:“白恕大人不爱理人,你跪在这里一辈子,他也不会理你的。” “那要如何是好?” “你要烦他,吵他,缠着他,大哭大闹,撒泼耍赖,让他拿你没有办法才行。” “原来如此。”清冷的声音忽然从脑后响起,吓得茔儿尖叫出声,猛地弹了起来,回过头,看到白恕脸色不善的站在她身后。 “大人……” 白恕冷冷的望着她,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说:“原来如此。” 茔儿一脸尴尬,陪笑道:“白恕大人……” 白恕却不再理她,望着亦宇,淡淡说道:“你走吧。” “不,大人今天不收我,没有 分卷阅读2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关系。亦宇一直跪在这里,直到大人想收为止。” “‘想收’?”白恕淡淡一笑,“如果可能的话,我一个徒弟都不想收。” 茔儿凑上去,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茔儿呢?” “你是我最不想收的一个。” 茔儿嘴一扁,似是要哭了,白恕知道此时若是给她一点好脸色,她便会顺着杆子爬上来,到时再要收复,就难于上天了,于是立刻将目光移开,对亦宇道:“为什么,你执意要拜我为师?” “因为……我想学真正高深有用的道法。” “我的师父也是你昆仑门下,学的是与你一样的道法。” “可是你却要比昆仑里任何人的道法都高。” “我的道法高,不是因为有什么别的修习之法。这一点,即使让你知道了,你也是学不会的。” “我会很努力的,真的!” 白恕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想学高深的道法,只怕还有别的原因吧?” 亦宇一呆,面露难色,垂下了头去。 白恕道:“两百年前我上昆仑放走了那条龙,你昆仑虽然寻遍天下,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两百年来我深居谷中,昆仑虽然不敢来犯但却一刻也不曾松懈监视之力。这一龙一貂实是昆仑掌门的心头大患。但昆仑在两百年前元气大伤,至今难以痊愈,所以你想学了我的道法,来对付我和龙,对不对?” 亦宇默然,茔儿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后一句话却是听明白了,不由得大怒,道:“原来你这么坏啊!亏我还和你打勾勾,这么帮你!” 亦宇道:“这些年来,掌门没有一刻过得心安,总是担心你们会卷土重来,拼命督促我们练功。昆仑在世几千年的功绩,不可因……”他顿了一顿,喃喃道,“不可因上一代掌门的一时……一时之贪而毁于一旦。” “一时之贪?这话是雷量说的?” 亦宇犹疑了一下,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雷量既然深知此中缘由,那他就该明白,即使昆仑真遭覆灭,也是咎由自取。” “不是的!掌门亦曾苦劝,但掌门师祖他就是不听……” “错已犯下,此时又找什么理由?” 亦宇一怔,垂下了头去:“是。掌门也知道这点。所以已在尽力补救。” “所谓的补救之法,就是让门下寻访龙的踪迹,并下达即捕即杀的命令,然后全力监视妖谷,一旦有变格杀无论,是不是?”白恕冷冷一笑,道,“原来,他根本就不明白昆仑错在何处!你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是枉然。你天资不错,若肯勤学苦练,几百年后也能有一番成就。但若执意要跪在这里,我也不会阻拦,不过就是过个几天,要费力帮你收一收尸罢了。到底如何,你自己定夺。茔儿,回去了。” “噢!”茔儿大声答应,牵起白恕递过来的手,回头向亦宇恶狠狠的做了个丑极了的鬼脸。 亦宇想着白恕的话,怔怔出神,对此混不在意。 茔儿用过早饭再去看时,跪在门外的男孩已经不见。她追到谷口,瞧见那个白色的背影,于是大叫:“好多曾的孙子,你要去哪里啊?” 亦宇的背脊一紧,愕然回首,茔儿向着他用力的摇手,叫:“你去哪里啊?你不拜大人为师了吗?” 亦宇怔怔的望着她,不说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半晌,他轻轻的问:“妖是什么?” 茔儿只看见他的唇微微颤动,却听不见他说的话,一时有些茫然,亦宇抬起头,放大声音,又问:“昆仑又是什么?” 这回听见了,茔儿便回答说:“昆仑不是你的师父呆的地方吗?就是茔儿的师父是白恕大人,好多曾的孙子的师父在昆仑。” “我的师父在昆仑……”亦宇的表情顿时一松,微微笑了起来,“是啊,我的师父在昆仑,师父在哪,道法便在哪,天下正气便在哪,我又在迟疑些什么?孰是孰非师父自有分晓,我又要怀疑些什么?”食指扣动,长剑凌空而起。 茔儿大叫:“你要走了吗?” 翻身上剑,亦宇转过头冲着女孩灿然一笑,道:“我要回我师父那儿去了。我现在的道法不行,待有朝一日,亦宇修道有成,一定要再来找白恕。” “拜大人为师吗?” “不,我要亲手擒他回昆仑,交由尊师雷量定夺!”说完挥一挥手,驾长剑乘风而去。 茔儿气得大叫:“你果然是个坏蛋!你别跑!” 十一 这座人类的村庄现在已经毫无生机了,白恕抱着女孩,缓缓的穿梭其中,女孩忽然指着一个瘫倒的墙角的身影,叫:“婶婶!” 那女人已死了好久,阵阵的恶臭吸引来了无数的苍蝇。 是瘟疫。 这已是座死村了。 白恕问女孩:“你的家人在哪?” 女孩茫然的望着他,半晌不语,白恕又问:“这里 分卷阅读2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还有活人吗?” 女孩点点头,指引着他来到一座四合院内。院子里一个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男人抬头惊异的望了一眼白恕,但那目光很快就回复成一潭死水。当一个人活着只是为了等待死亡的时候,白恕这样的一个妖怪,又有什么值得惊讶或害怕呢? “请问……”白恕道,“她的家人在哪?” “村里所有活着的人都在这里了。”男人说,“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这要人命的怪病,即使今天没有染上,明天也一样会染上的。迟早都会死的。” 白恕皱了皱眉,道:“这女孩是这里的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混浊的眼珠里不带一丝温度:“她是这村里的。妈妈前些天染上病死了,她爸爸带她上山把人埋了。昨天她爸爸也死了,不过他却没有人埋。人都死了,埋不埋又有什么意思呢?” 男人絮絮叨叨着,一步步往回走去,忽然回过头道:“你是山上的道士还是那谷里的妖怪?”不等白恕回答,他又接着说道,“什么都好,要是可以,你就带她走吧,趁她还没染上病……不过,你要不想带也没关系,这年头,谁都顾不了谁。” 白恕望了怀中的女孩一眼,问:“她娘的坟在哪里?” 男人颤巍巍的指向村旁的一座小土山,刚一回首,那清雅的身影便化成了一道白风,带着女孩去得远了。 女孩母亲的墓盖在小土山顶,一个土堆上竖一块简简单单的木条便算是墓了,她的爹不识字,所以墓上也没有刻字。 女孩指着坟墓大声的叫:“妈妈!”从白恕的怀中挣扎下地,便飞奔上前一捧一捧的搬去墓上的泥土。 白恕皱眉,上前一把拎起她的衣领,道:“不是说过了么?不能挖!” 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白恕听得厌烦,便将她往地上一放,道:“随你吧,我走了。”转身便走。 三天后,乌鸦精矶砚从谷外叼回一具小小的尸体,飞过老树精头顶的时候,白恕猛的一凛,急追出去,阻拦下了他。 矶砚不知是何事,还嘻嘻笑道:“她刚死不久,肉还新鲜呢。” 白恕抱起女孩,她小小的脸庞瘪得只剩下了一张皮:“你修道也有近五百年了,理应早已不用吃食。” “我今天早上飞过谷外,见她趴在一座墓上,一动不动。我心想反正死了也是死了,不吃浪费。” 惨白的脸颊已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白恕不死心,伸手探去,终于在小小的脸膛里感受到一丝极轻微的气息,连忙放她在地,为她运功续命。 矶砚一时愣住了,呆呆的望着白恕,惊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女孩守在墓旁,足足三天未进颗粒,虽还剩有一丝生机,真要救回却很是渺茫,不多时,白恕额上便沁出了一层薄汗,正感无望之际,忽有另一股妖力相助,回头望去,却是矶砚。 二人更不多话,自日出到日暮,终于协力将女孩救回。 矶砚功力远不及白恕,这一日下来,已是精疲力竭,更知白恕性情,见女孩已无碍,化出一对羽翼展翅离去。 白恕将女孩抱起,女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白恕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茫然的望着他,摇了摇头。 “就叫茔儿吧,反正你总有一天是要进坟茔的。” “茧儿是个什么妖呢?”那一天,茔儿问。 “不……不是……” “茧儿不是妖?”茔儿惊讶的叫起来,“那是什么?是鬼吗?” “是的……不是……” “什么是又不是的,是不是嘛!” “我……我……我……”深深的吸一口气,他紧闭住双眼大叫出声,“我不叫茧儿,我叫翩!” “噢,知道啦。”茔儿道,又问,“那茧儿到底是不是个妖嘛?” “唉!”翩长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道,“是啊,我当然是妖啦。” “那是个什么妖呢?”茔儿问,“像矶砚大人就是只鸟妖。” 翩倒吸了口冷气,道:“你怎么敢这么说。” “矶砚大人他自己也这么说。”茔儿不以为然,又问,“茧儿呢?茧儿是什么妖?” 翩垂下头,嗫嚅半晌,终于从他口中揉出了一句:“蝶妖。” “蝶妖?蝴蝶的蝶?”哪知茔儿忽然尖叫了起来,“就是那种会飞的,长翅膀的,好漂亮好漂亮的蝴蝶吗?” “嗯。” “茧儿,茧儿,茧儿啊!”她激动的围着翩直转,“你是只蝴蝶呀?是蝴蝶啊!” 翩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愣愣的望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茔儿转了一阵,一把拉起翩的手,道:“咱们走!” 翩不动,将手用力的往回抽:“做什么去?” “外面去啊!你飞起来给我瞧瞧吧!一准比矶砚大人那对黑呼呼的翅膀好看!” “我不去!我……我怎么敢和矶砚大人比?何况… 分卷阅读2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何况我也不会飞。” “乱讲!哪有蝴蝶不会飞的?你的翅膀呢?给我瞧一瞧!”茔儿说着去拽翩身后的那一对朱红的蝶翅。 自破茧以来,翩的蝶翅便一直收拢在身后,从不伸展开来,穿上衣服后便更像是一件披风,乍看之下很难分辩出来。 茔儿手上没轻没重,一拽之下,翩疼得惊叫起来,身子一抖,蝶翅便跟着甩出。他修道几百年,惊恐之下爆发出的力量颇有些厉害,再加上茔儿弱小,霎时便被扫出动数米,后脑撞在桌角,顿时不醒人世。 待翩察觉,茔儿已软软的倒的地上。蝶妖大惊,飞扑上前抱起女孩,却从她的脑后摸出一手的殷红,脑中蓦的一空,瘫坐在地上。 白恕闻声而来,见状一把推开翩,抱起茔儿出了房门。翩呆坐在地,很久很久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却发现身子已抖成了一团。大祸已然闯下,翩心中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这番是真的活不成了! 他向来胆小,虽然门窗都未上锁,但也不敢逃走,何况外头还有个老树精把门,想要逃,只怕会死得更快。当下也不知要怎样才好,手足无措的蹲在地上,只等白恕上来取命。 惶恐之中,一上午便不知不觉的过去了,翩依然不敢动弹。又过了不知多久,楼下忽然转来白恕的叫声:“翩!” 翩的身子随着那声短促呼喊猛的一颤,心想:终于来啦!缓缓的起身,艰难的挪向楼下。那十八格的楼梯他走了半晌,才终于走完,脸已白得几近透明,身上的衣衫也被冷汗浸湿。 白恕站在楼下他的卧房门前静静的瞧着他。他不敢看白恕,倚墙而立,头垂得极低,口中嗫嚅了一声:“大……大人……” “茔儿找你。”白恕说完,转身便向庭院走去。 翩一怔,将那句话回想了许久,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精神一振,进到房里。 这是他住在这里以来第一次来到白恕的房间,只见房内空空的四壁,在南边开了扇窗,窗下摆了一张桌子和一个凳子,桌子上有个烛台,却没有蜡烛。在桌子旁不远,有一张简单的木床,茔儿就躺在那床上。 她脑后的伤应已被白恕治好,但失的血却补不回来,小脸有些苍白,显得很虚弱,半张着眼睛,微微的嘟着嘴,看到翩却是精神了些,支起半个身子笑着叫:“茧儿!” 翩一惊,忙冲上前去扶住她,道:“你起来做什么!”见她执拗的不愿躺下,只好让出一个肩膀让她垫着,她这才消停了下来。 轻轻的摸了摸翩的蝶翅,问:“疼不疼?” 翩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不疼,不疼……” 他一连说了五六个“不疼”,茔儿才放心的笑了,然后又内疚的皱起了眉:“都怪我不好,总是毛手毛脚的。白恕大人说,以茧儿的性子,若不是痛得狠了,决不能这般对我。” 翩吃惊的说道:“真的?白……白恕大人真的……这样说?” “可不?” “那……那他……” “放心吧,白恕大人不会伤你的,这话我不知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她凑近翩的耳边一字一字的大叫,“不、会、伤、你、的!” 翩被她吵得耳膜生疼,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是大喜过望。情不自禁的将茔儿一抱,大笑道:“是啊是啊,这话你不知说了多少遍了!我怎得就是记不住呢?” 怀中的茔儿却忽然呻吟了起来。翩一怔,将她放开,却见她抱着头,神色痛苦,急了,一叠声的问:“茔儿,茔儿,茔儿你怎么了?” 茔儿的脸色先是一喜,然后又忍不住的扭成了一团:“你抱得太紧了……我头痛……你叫我名字了!”说到最后一句时,又是一脸掩不住的喜色。 “那……那你快些躺下!”说着便扶着她平躺下来。 茔儿兀自喜滋滋的道:“嘻嘻,茧儿这是头一次叫我的名字呢!”过了一会儿又道,“真是希奇,原本头还疼得要命呢,听你一叫我的名字,头便好多了,你说奇不奇?” 翩忍不住一笑,茔儿惊讶的说道:“茧儿,你笑起来真漂亮,像彤大人似的!”这一句话,又把翩吓得赶紧收拢了脸,不敢再笑了。 “这种话可不敢乱说,彤大人最讨厌有人和他一样漂亮了!” “你老是这样。好像自己有多了解他们似的,其实啊,我瞧你谁也不了解。” “你知道什么?我与他们一同在这谷中修炼,少说也有三百年了,你才认识他们几年?” 茔儿笑嘻嘻的伸出五根手指:“六年!” 翩无奈的摇头,将她中间的三根手指压下,道:“这才是六!”然后又道,“区区六年,眨个眼的时间。何况,你今年六岁,若真要论起进谷的时间,只怕五根手指都多。” 茔儿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就单讲白恕大人好了,你有我了解么?我说他不会伤你,你贪偏偏以为他会害你性命,结果呢?人家连你一个小指头都没碰呢!” “我……”翩一时语塞, 分卷阅读2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半晌才道,“你天天与白恕大人住在一起,那不算。” “那彤大人和矶砚大人我也比你了解得多!”茔儿休息了一阵,头不痛了,便又来了精神,撩起额前的流海,指着那朵红莲,“这是彤大人送我的!还有矶砚大人,他可是一直带着我飞到树上玩儿呢!” 说到这里,女孩忽然沉默了,翩问:“怎么不说了?” 茔儿望着他,轻轻的问:“茧儿,你不会飞么?” “我……”翩的神色一黯,摇头道,“不会。” “是翅膀伤了么?” “不是。” “你因为茧儿怕高吗?” “不是啊。” “那为什么不飞呢?” “我不知道。”翩说,“我从来……没有飞过。” 那最后四个字的声音低若蚊吟,茔儿却还是听见了,恍然大悟:“是啊是啊!茧儿以前一直在大茧里,从来没有飞过啊!那怎么办……”她凝神细想了半晌,眉头越收越紧。 翩在旁望着她为这么一件小事烦恼不已,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一阵难过。茔儿想着想着,便又睡着了。翩从房中退出来,胸中却很郁结,于是他来到院中,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 “白……白恕大人。” “什么?” “对不……对不起……我……” “嗯,知道了,也不全怪你。”半晌,见少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问,“还有什么事?” “大人……”少年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大人,请……请您教我飞吧。我想……我想……” “好吧。” 第二卷:为情 一 风有些冷,冬日午后的阳光也没有温度,在光秃秃的庭院树下,白恕翻着经书,听着那刻意放轻的步子由远及近,来到身后。 “多大了,为何这游戏你总也玩不腻?” 淡淡的语调使得那个正要张开双手准备蒙住他眼睛身影猛的僵住,然后失望的垂下了头,有些埋怨的叫:“大人!您……”最后转为小声的嘀咕,“真没劲……” “因为你总也没有长进。”白恕不理她,继续翻看着膝上的书。一只细长的手臂猛的伸过来要将书抢起,被他轻而易举的拍落。 “哎哟!”她装样的惨叫,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只好放弃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讨好的笑,“大人……” “什么?” “嘿嘿,我有些冷,能靠过来些吗?” “你修道也有十年了,为什么到现在都还御不了这点冷风?” 她嘟起嘴,垂下了头,一下一下的晃着双脚,嘟哝着:“修道修道,大人只知道修道……可是我就是冷嘛,现在就修也来不及了……茔儿好命苦……难不成真的就要冻死在今日了……大人的心真狠……” 白恕知道若不理她,她便会嘟嘟囔囔个没完没了。她已吃透他的脾气,软硬不吃,独独怕她在耳旁唠叨。只能叹气,展开身上的云锦豹皮:“进来。” 她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钻进豹皮里紧紧的挨着他的身子,心满意足:“好暖和啊!还是这里最暖和。” “你若喜欢,我便送你,反正也不是什么宝贝。” “不要。这豹皮若不在大人身上,便不会暖和了!” “又在胡言乱语了。”白恕已习惯了她略显疯癫的性子,放下豹皮,将目光移到墙上。攀在那里的青藤已枯成干枝,昨日下的那场雪还有不少残留在上面,倒是成了另一番景致。 “大人,茔儿现在已经到您肩膀这儿啦!” “肩膀?还差大半个脑袋呢!”老树精在一旁不识趣的插嘴。 “讨厌!”她竟意外地生了气,直起身子大叫,“不许你再乱讲,小心我拿火烧了你!” “哼!还恼羞成怒了。”老树精胜了一局,颇是得意,见好就收的住了嘴。 她驳不了这话,便有些不高兴了,赌咒似的说:“不怕,再过几年就能到肩膀了。到了肩膀就够了,不要再长高了……”说到后半句时,却又古怪的笑了。 “什么意思?”白恕问。 “大人不用知道的!”她在他腿上舒舒服服的趴了下来,口中喃喃,“肩膀……嗯,差不多了。” 白恕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便索性不听了,左手轻轻的抚在她肩头上,心中是一片安宁。 从六岁到十六岁,十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白恕静静的看着岁月在女孩子的身上留下一点一滴的痕迹,看着她的个子渐拔渐高,看着她圆圆的脸颊一点点的变长变尖,看着她如雏鸟羽毛般稀疏的头发变得柔软细长。 女孩长大了。 修道千年尚不觉漫长的他,忽然间领会到时间的力量,区区十年,竟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白恕不由得心生感慨。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茔儿忽然说:“大人,您还记不记得我娘 分卷阅读2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 “我从未见过她,又怎会记得?” “不不,不是我娘。” “你究竟想说什么?” “就是茔儿遇到大人的那年,在我娘的坟前……其实那也不是我娘的坟,不过那时茔儿以为这就是我娘的坟……那时大人不是给茔儿瞧了一个女子的模样么?啊,对了,大人说过,这便是大人师父的模样……咦?咦?大人师父在那个坟里,啊!是啦,那坟便成了大人师父的坟啦!” 乱七八糟的讲了这么多,白恕皱着眉头听,一直听到最后一句才终于听懂她是在说他师父的坟,心中竟是没来由的突的一跳,问:“怎么?” “那个女子,就是大人的师父,昨儿跑进茔儿的梦中啦!” 托梦之说,白恕亦曾深信不已,但从师父死后的第十年开始,他便再也不信了。 如果真有托梦的办法,为何她整整十年都不来找他?若真有托梦之法,她又怎会整整十年不来找他一次? 可是今日忽然听见,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问:“她对你说些什么?” “有些记不得了……反正是骂大人没有良心,好久不曾去看她了。还有……噢,好像说……说什么来着……噢,对啦,她还说,早知你这么不放她在心上,当年便不送这么贴心的礼物给你了,让你这闷葫芦孤单到死算啦……大人,她送了什么贴心的礼物给大人呀?茔儿好想瞧一瞧,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贴心的礼物?”白恕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喏,只怕就是指这棵老树精了。” 茔儿顿时泄了气:“他呀!” 老树精瞧她那一脸不屑的样子,生气了,瞪圆了一对翠绿的眸子:“我怎么了!” “不会走路不会跳,一年才开一次花,也不结果,开的花还不会变成妖……”茔儿掰着手指一一的数落着,老树精气得浑身发抖,干枯的枝桠“咯吱咯吱”的响。 白恕安静的望着他们如往日般斗嘴,心中却再也无法平静。 为什么会去到茔儿的梦中?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就不懂她,一直不懂。 夜已深,天边是一片深蓝,繁星点点,银月如钩。白色的身影缓缓的走在过膝的草丛之中,却静地没有一丝声响。风轻轻的吹,吹拂起一片“沙沙”声,他忽然停下,平静的说:“出来吧。” 女孩淡绿色的衣裙悻悻地自树后转出,喃喃地叫:“大人……” 白恕望着那张尴尬又不甘的脸,长长的叹了口气,伸出左手。 女孩的脸上绽出明媚的笑来,快步跑上前来伸出右手牵起他的左手。 白恕看了她一眼。老树精说得没错,离肩膀还差大半个脑袋呢。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执意要长得和他肩头一般高呢?难道不是越高越好么?难道人的个头也能由她的心情而长么? 他发现他们虽然朝夕相处,但她了解他,要远甚与自己对她的了解。 “大人这是要去大人师父的坟那么?”茔儿问。 “什么‘大人师父’,她是你师父的师父,要叫师祖。” “师祖……茔儿不喜欢师祖,可是却喜欢大人师父。” “这是什么话,她们难道不是一个人么?” “可是‘大人师父’里有‘大人’啊!” 又是一句听不懂的话,相处十年,白恕已养成习惯,对她那些希奇古怪的话语直接跳过,便问:“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我想瞧瞧大人是不是要去大人师父那,茔儿想和大人一起去。” “其实你并不曾见过她,拜不拜祭,说来也无关紧要。” “可是茔儿想去。” “想去便去吧,下次不用这般偷偷摸摸的。” 多年不来,坟却还是那个样子。不知是何原因,她的坟旁,花也开不多,草也长不高,稀稀拉拉、懒懒散散的。人是这样也就罢了,到死了埋进土里,竟然还能影响到这儿的土质,连坟旁的花草也长成了这般模样。 白恕望着那光光的墓碑不禁有些无奈,就算碑上没有任何字,却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她的坟就是她的坟,旁人装不来,也扮不像,一如她的人。 不等白恕说话,茔儿便在坟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认真的说道:“大人师父,我是茔儿。茔儿是专门来谢谢大人师父的。谢谢大人师父把大人教导成现在的样子。因为如果大人不是今天的这个大人,那茔儿也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茔儿好喜欢现在的茔儿,也好喜欢现在的大人,所以茔儿要来多谢大人师父……” 她一句一个“大人师父”“大人”的,直让白恕听得头都涨了。皱了眉,却说不出训斥的话来。这个女孩打从他第一眼见到起,就觉得是个古怪的人。随他生活修道十年,疯癫的性子非但没减,反是越来越甚了。 他真的不明白,像他这般清心寡欲的性子,何以会教导出一个 分卷阅读2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疯子来? 正思量间,茔儿已站起身来,软软的手钻进他的掌心,牢牢的握住了。白恕一触,心中忽地释然了。 算啦,她即便再疯再癫,也还是他十年前捡回的那个女孩。这绵延的山谷里不会再有另一个茔儿了,天下万里也只有这么一个茔儿。 月色如洗,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不紧不慢的走在山谷这中。茔儿喃喃的哼着歌,断断续续的并不好听。远远的亮起一盏灯,白绢布包的灯笼里烛火昏黄。茔儿见了欢呼起来:“是茧儿来接咱们啦!” 灯笼自半空中落到地上,少年收了朱红的蝶翼一脸难掩的欣喜:“大人,找到您啦!” 茔儿道:“笨茧儿,你也是偷偷跟着大人出来的么?带着灯笼怎么成,不是一下就叫大人发现了!” 翩的脸立即白了,道:“你别乱说!我才不是偷偷跟出来的,你才是!” “你若不是偷跟出来,又怎么会知道我也是偷跟出来的呢?定是你太笨,半路跟丢了!” “不是的!大人……我……我真不是的!我是见大人您出去许久了,放心不下,才来找您的!” 白恕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瞥一眼茔儿,“天下也只有你会做这样无聊的事。” 翩听了,才真正放下心来。茔儿瞧着他的样子实在好笑,嘻嘻哈哈的冲他扮了个鬼脸。翩急了:“你……你……你又这样使坏!” 茔儿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格外干净的夜色下,一袭白衫的男人牵着女孩的手缓缓前行,红色蝶翼的少年飞在半空,将一盏白绢灯笼悬在他们头顶照路。女孩时常蹦蹦跳跳的想去击打那盏灯笼开个玩笑,少年不得不时刻小心的留意着她。男人神色悠闲,唇边却泛起极淡的笑意。 二 谷里的那个男人死了。 这消息是翩一早从花精们那里带来的。森然不再霸着碧潭后,香玉和朱绛便带着花精们重回那里,每日清晨聚集在一起汲取日光精华和晨露的滋润。 翩第一次参加花精们的聚会是茔儿硬拖去的。 那一次,女孩像献宝似的把他自身后拉出。众花精惊艳的目光他不曾留意,吸引住他的是茔儿得意的神情。 原来他亦能成为别人的骄傲。翩震惊的同时,涌起的更是一股窝心的甜。 自那之后,翩便不再惧怕花精们。甚至到了后来,茔儿有几次因聚会太早而爬不起床来,他也愿意独自前往。 山谷里遍地的花木,每一件事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睛。茔儿和翩常与花精为伍,因此谷里发生的事,往往要比白恕更早知道。 翩带回这个消息的时候,茔儿还赖在床上不愿起来。翩飞上二楼一把推开她的窗户,急匆匆地说道:“你知道么?谷里的那个男人死了!” 茔儿身子一弹,直坐起来,第一个反映便是:“你骗人!” “真的,朱绛说的。” “你从朱绛姐姐那听来的?花儿们都这般说了?” “嗯。” “那妙灵呢?她怎么样了?” 翩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呢。” 茔儿眼珠一转,道:“走,咱们瞧瞧去!” 下楼的时候看见白恕正坐在院中,茔儿便叫:“大人大人!谷里的那个男人死啦!” 翩道:“你……明明是我告诉你的!” 茔儿得意的一笑:“谁让你嘴没我快?”不知哪里飞来的书卷在脑门上一拍,“哎哟!” “嘴快有什么好得意的?惹人厌的很!”白恕招手,书卷便回到了手中,“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妙灵的家中瞧瞧呀!” “那男人死了,她必定不会好过。旁人伤心流泪,又有什么好瞧的?” “我就是想去看看嘛。大人说妙灵带那男人进谷已有八十年了,可茔儿自来了之后,一眼也没瞧见过。如今这男人死了,她总得带出来安葬吧?那我便能瞧上一瞧啦!” “你想去便去吧。谁又能拦得住你?” 茔儿拉着翩蹦蹦跳跳的离开后,老树精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白恕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取笑道:“真是稀奇了。” 老树精道:“猫妖九命,算起来她的八条都给了那男人续命了。唯剩一条苟延残喘至今,却仍旧死在他的后头。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要自毁道行?” “人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沉默了半晌后,白恕才道,“他们即便不修道,但仍有一种力量,能让你为他神魂颠倒。妙灵道行虽高,却也躲不过人的这种咒数。” “哎,妙灵若是有你的道行,只怕便不会如此了。” “只要你潜心修道,即便道行比不上妙灵,心性却可定,也不会做下她那般的蠢事……” 越近深谷,花木便越是稀少,脚下碎石狰狞,头顶的天空也渐渐被两旁越来越窄的山峰遮蔽。翩有些不安,不觉拉住茔儿的衣 分卷阅读2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袖:“咱……咱们回去吧!” “茧儿你怕了么?” “早就怕了,依我的性子自打一开始便不会来!” “依你的性子,你压根儿便不会从茧里出来!” “呆在茧里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好?什么事都不能做!” “就是什么事都不做才好呢。” “什么事都不做,那你还活在这世上干吗?” 也许是这句顶得有些过了,翩猛地刹住了步子。茔儿回头问他:“怎么不走了?”见他脸色惨白,默然不语,也自觉说得过份,便急忙赔不是:“好茧儿,你生气了么?算我说错啦,行不行?” 翩愣了愣,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你说,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何而修道?” “活着就是活着,哪有什么为什么?至于修道,不就是为了活得久一些吗?” “既然连活着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活得再久又有何用?” 茔儿皱起眉头想了一阵,觉得这问题难答得很,便不耐烦了:“呀,这些话你来问我,我又去问谁?反正咱俩现在都活着,就好好活呗。弄清楚了你的那些问题又能怎样?能多块肉出来么?你这人呀,就是爱瞎想,像我多好?什么都不担心,活得比你不知要快活多少!” 翩向来驳不过她,只好低声咕弄:“像你这般的没心没肺,若是没白恕大人照顾,早不知死几回了。” 妙灵是个猫妖,茔儿在谷中生活了十六年,只见过她一次。那一年初春,她十四岁,正在院里与老树精玩笑,忽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恶臭,便捂了鼻子叫道:“老树精,你放屁怎么也不找声招呼?” 这一次老树精却没有生气,绿眸有些发直。茔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披着条破破烂烂的毛毯极缓的走来,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推开了院门。 她走得越近,那臭味便越重,茔儿忍不住道:“婆婆,你怎么这么臭啊!” “茔儿。”白恕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展开豹皮长袄,招手道,“来。” 茔儿躲进他的豹皮中,臭味便立时消失了,她不敢立时就出动,掀开皮袄的一条线,露出一只眼睛向外偷看。 白恕道:“妙灵,什么事?” 那身影忽然伸手揭开毛毯,茔儿望着那张干瘪褶皱,苍老之极的脸,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妙灵却不在意,怔怔的盯着白恕的脸,双腿一曲,猛地跪倒在地:“大人,志轩阳寿将近,求求您救他一命吧!” “阳寿乃是天定,我道法再高,也没有这扭转乾坤之力?” “求大人为志轩通经敞脉,这样他便能学道法,延寿命!” “你可知道,为凡人通经敞脉,要折我十年的阳寿,而且每次至少相隔百年。” 妙灵叩拜连连:“只求大人成全!妙灵愿用一生修为来换!” “为救他,你已耗费了八条命,一条命换他十年阳寿。八十年下来,你还能剩下多少修为?” “大人想要什么,妙灵愿用命去换来!” “我什么都不想要。以凡人之寿,他已活得太久。这些年来你一厢情愿的为他续命,怎不问问他,是否还愿以如此苍老之躯苟活下去?” “这个问题,妙灵不是不问,而是不敢去问。志轩的心事,我只要望一眼便能知晓。他心高气傲,要他以这副老迈之姿苟活与世,他如何会愿意?但我以命换来的十年又十年,他又怎么忍心说不要?这些年来,他活得苦,我活得也苦,可还是想要活下去。只要我们都活着,能握着对方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就什么苦都不在意了。” “疯言疯语。”白恕冷冷说道。 不知怎地,妙灵说的话,茔儿却好似能听懂一些,不禁脱口道:“是啊,他若是死了,婆婆你也活不下去了吧?” 妙灵一怔,望着她半晌,丑陋的脸上缓缓扬起了一个笑容,道:“你能懂么?是啊……你和志轩一样,也是凡人啊。可是你年纪这么小,便能懂了么?” 茔儿眨了眨眼睛:“好像懂,又好像不太懂。不过看见你,心里便不好受。” 妙灵的眼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啊,你便是白恕大人救回谷来的那个女孩么?” “嗯。” “阳寿已折,百年未过,难怪大人不愿为志轩通经脉了。” “妙灵!”白恕忽然喝斥道,“你可以回去了!” “妙灵打扰了。”老迈的身躯艰难的站起身来。 “婆婆!”茔儿猛地追出来,大声叫道,“你不救他了?” 离去的步履蹒跚,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枯老的声音回荡在耳际:“他能陪我一起活,我便能陪他一道死。” 茔儿怔怔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充斥在空气中这股的臭味,让她想哭。 发呆的时候,有人轻轻抚摸她的头顶:“人已走远,你在想些什么?” 抬起头来对上那对澄澈 分卷阅读2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的眸子:“大人,为茔儿打通经脉,要耗损您十年的阳寿么?” 不由自主的避开她了眼睛,淡淡说道:“这些事,无需你管。” “大人,茔儿怎么样才能把这十年的寿命还给你呢?” “我说了,你不必放在心了。对我来说,多活十年,少活十年,并无区别。” “可是茔儿想大人活得长久,越久越好。”低低的垂下头,女孩口中喃喃着,“如果大人死了,茔儿一定活不下去。可是如果茔儿死了,我希望大人还能活很长很长的时间……最好永远都不要死……” 清静的心灵像被投进了一颗石子,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好努力的稳住呼吸,道:“不要胡说,生死之事是由天而定,不是你我想怎样便能怎样的。” 三 妖精谷形似长剑,入口平,中谷宽,到了谷尾山势开始向下,越收越窄,越走越险。阳光被两边山峰遮蔽,终日阴暗无光,浓雾缭绕,沼气散不出去,也是越积越沉。纵是妖也因吸收不了日月精华,而不愿久居此地。 愿将居所安于深谷之中的只有妙灵。 茔儿听矶砚说过,妙灵是外来的妖。她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年迈的男子。 妖若吸尽凡人精血可以助长功力。但谷里的妖们却因有白恕的约束,平日里都不敢贸然出去惹事。这回妙灵带了个活人进来,虽说这男人已行将就木,但聊胜于无,何况这只猫妖又是谷外来的生面孔,有一些心思不正的妖,料想白恕不会为个生人出头,遂动起了那男子的脑筋。 初次交锋时,四个妖将妙灵与那男人团团围住,本来也没想动手,只想劝说妙灵将男人交出,若她真的不愿,四妖也肯退让一步,五人共享男人精血。哪知还不等开口,妙灵就先出了手,且一伸手便是杀招。黄色芒剑弹指之间就取下了山雀精的一手一足。余下三妖大惊,齐齐出手。 谷中因有白恕压着,众妖都不敢造次,生活一向平顺,偶尔动个手,也多是点到为止,从没见过妙灵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即便以三对一,也被逼得连连败退。最后是矶砚在空中巧见,突入战局,这才让双方渐渐停下手来。 矶砚虽然止住了打斗,但赶来的时机却有些晚了。山雀失了一手一足,葵花瞎了眼,灯笼草和青蛙精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们好歹以多欺少,妙灵即便再悍,也讨不了多少便宜,满脸满身的血污,气喘不止,停下手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而是惶急的去看那男人。 男人七十多岁,以人类的年龄看来已是很高了,抬起手为妙灵擦去脸上的血污尘迹,面色平静如无风的水面。妙灵望着他,神情却还如少女望着她年轻的情人。 “你们离开这里吧,这谷里容不下你们。”矶砚说,这么做已是网开一面了。白恕的心思深沉,谁也猜不到这事若让他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妙灵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扶起男人一步一步的向山谷深处走。 “喂!”矶砚本就不是个耐性很好的人,看她这样,便有些火大起来,拈指施法,在妙灵周身卷起阵阵风尘,阻住了她的去路。 妙灵别说是身上有伤,纵是在她道法全盛的年纪,也一样不是矶砚的对手。矶砚不喜杀戮,妙灵又夺出不一条去路,形势顿成胶着。 对峙半晌,一道青光划开风尘,打破了局面,一个青影带着浓浓霸气而来,却正是蛇妖森然。 森然性格一向乖僻,喜怒无常。那一日,也是该着矶砚倒霉,正碰了森然的怪脾气发作,执意要保妙灵。 后来的事,矶砚就说得含糊起来,只道:“他要保她,我又不愿和他打,便只好算了。” 茔儿却没给他面子,道:“矶砚大人又不是好说话的人,哪会这么容易罢休?定是你打不过人家,被教训了个落花流水稀里哗啦……哎哟!”极重的一个暴栗,疼得她差点没背过气去。 “我现在就教训你个落花流水稀里哗啦!”矶砚额上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回想起当时的那个暴栗,茔儿觉得自己的额头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喃喃道:“好没天良的矶砚大人,总有一天被天雷劈到,痛得你落花流水稀里哗啦……” “你说什么?”翩问。 “不告诉你!” 翩莫名其妙的碰了个钉子,咕哝道:“怪脾气又发作了……” 两人正说着,不知不觉已进深谷,沼雾弥漫,周围的景致渐渐开始模糊不清。翩紧张的拉住茔儿的手,道:“你……你别乱走。” “茧儿乖……不怕不怕……”她虽然口里说不怕,声音却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再走一阵,雾气越来越浓,两人紧握了双手,心中开始不安起来。翩向前看,看不清去路,再往回望,连来时的路也分辨不出了,不由得惊叫出声:“茔儿,咱……咱们回不去啦!” “咱们不过是迷了路,怎么会回不去呢?” “迷了路又要怎么回去?” 分卷阅读3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笨蛋一个,自然是找路回去啦!” “你聪明,你知道路在哪里么?” “不知道才要找呀,不找又怎么知道?” 翩见她又开始绕嘴了,心中害怕,也顾不上反驳,感觉到手中握着的那个温度还在,多多少少是安心了一点。干脆不再说话,只是跟着她胡乱去走。茔儿的性子即便是遇到绝境也不愿闭目待死,翩被她牵着胡走,不再费心去想,竟渐渐的不再害怕了。 茔儿又走了一阵,不耐烦的脾气便发作了,张口叫道:“喂!妙灵婆婆,茔儿想来看看你,你来接我们好不好?” 翩道:“你疯了!这样引她出来,她非……非杀了我们不可!” “你老说别人要杀你,可你现在不仍活得好好的么?” 正说着,迷雾忽然间散开,视野顿开,只见远处庭台楼阁,近处繁花似锦,好一番奢华热闹。茔儿生在乡村,长在山谷,哪曾见过这种繁荣?翩裹茧百年,出世不过十年,就更不用说了。阴郁无光的深谷之中,竟是这一番华丽的美景,直把二人惊得目瞪口呆,好一阵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在那华美如仙境的雕栏画栋之间,一个佝偻的身影静静的立着,那一件破烂的褐色毛毯与周围的楼阁花木,显得极不协调。 茔儿望着那身影,却高兴的叫:“婆婆,我在这里!” 那身影微微一动,艰难的抬起头,干枯的手指拔开额前纠结油腻的头发,露出一张苍老丑陋的面孔来。那张面孔上没有表情,听到茔儿的叫声后,浑浊的眼珠里透露出一丝生机,向女孩招了招手。 “别……别去!”翩拉着茔儿的手紧了紧,她察觉到他的阻止,轻轻易易的将手抽走了。 翩阻不住她离去的步子,只好展开朱红的蝶翼紧紧跟上。 白玉围栏旁,老迈的身影端坐下来,那个穿着一袭嫩黄的衣裙的年轻女孩连蹦带跳的向她跑来。两年前那的匆匆一面,记忆犹新,不过短短两年,她已开始褪去孩童的模样,清丽初露,却已十分可人。 人类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妖修道百年才成人形,人类只过两年便可截然不同。 茔儿跑近,忽然掩了鼻子,皱眉道:“婆婆,您怎么还是这么臭?难道不洗澡么?” 翩吓了一跳,想掩她的嘴,却已来不及了。 妙灵的眼波一转,忽然笑了:“我一点都没变,你却大大的不同了。” “是呀,我长高啦!”茔儿得意地说道,两指比出一个距离,“不过,再长这么许多,就够了,这样高,看起来刚刚好。” 妙灵点点头,却又沉默了。 “婆婆,这里好漂亮。你可真小气,住的这么美,为什么不叫茔儿来玩?” “你说,这里美么?” “嗯!像仙境一样!” “京城的王爷府便是这副模样。当年我遇到他的时候,只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少年,又怎会想到他竟是个王孙……” 翩忍不住问:“王爷府是个什么地方?” “真笨!”茔儿道,“自是姓王的爷爷他们家。” “那京城又是哪里?” “一个名字叫‘京’的城呗!” “噢,是这样。”翩道,环顾四周,不由得叹道,“这个王爷爷道法很高深吧?住的地方这么漂亮。” 妙灵不答,脸却浮出淡淡的笑来,但很快又消逝了,道:“再美又有何用?境中花,水中月,即便真的一模一样,却也不是志轩记忆的那个家。”伸手一挥间,玉栏飞檐,琉璃砖瓦蓦然消失,只余一地荒草凄凉。 茔儿惊叫起来:“婆婆你作什么!” “假的终是假的,我们俩心中最是清楚不过,纵然谁都不说,可又骗得了谁?如今他已不在,我还要这幻境何用?” “什么真的假的,婆婆你在说什么,茔儿不懂。” “若是能永远不懂,又何尝不是幸福?”妙灵低下头,灰褐的旧毯垂过眼际,隐去了所有的表情。 茔儿望了望周围,忽然想起来了,问:“婆婆,他呢?” “随风去了。” “风?是像矶砚大人那般飞走了么?可是……”茔儿皱起了眉,顿顿又道,“他不是死了么?” 翩“呀”地一声惊呼,紧张的注视着妙灵,只怕她猛的恼怒起来。茔儿却丝毫不知自己说了错话,一心只等着妙灵的回答。 妙灵却呆呆的坐着,似是一尊泥塑。 茔儿见她许久不动,但伸手推了推,道:“婆婆,婆婆?” 妙灵抬头望她,双眼犹如一潭枯井:“是呀,他已死了。我能换来他八十年的阳寿,又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躲不了……还不是躲不了……” 静瑟的深谷中忽然传来声响,由远及近,速度竟是极快。妙灵挥动手臂,浓雾又起,却只一瞬,就被一道劲风刮散。在未散尽的余雾缭绕中,一个挺拔的青影远远而来。 茔儿一见了那个高瘦轮廓就开 分卷阅读3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始心头狂跳,翩更是拉着她的手臂,瑟瑟发抖。 “妙灵。”那青色的身影叫,却不是茔儿熟悉的那个冷傲的语调。自来生硬的这个声音,今天听来竟透着淡淡的温柔。 “你来啦。”妙灵平静的说道,“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森然大人。” 四 听到“森然”这两个字,茔儿就如被雷劈个正着,身子一僵,动弹不得,冷汗已如雨般淌下。再看翩,也是惨白着一张俏脸,面如死灰。 只听妙灵说道:“大人来得正好,妙灵等大人许久了。” 森然望着妙灵,不发一言。 茔儿回过一点神来,轻轻的拉了拉妙灵的衣篷,带着轻微的颤栗。 妙灵却将衣角自她的手中抽出,反是迎上了一步,“大人,八十年前,相救之恩,妙灵终于能正式的向您道一声谢谢。”说着,深深的鞠下一躬。 茔儿看到森然回避的将头扭向一边,眼里的神情她竟从未见过,只是那神情究竟是对应着怎样的心情,她却猜不出来,只觉得说不出的复杂。 “如今寿之将尽,救命之恩,妙灵已无报答的时间,若真有轮回,请大人等妙灵以来世相报。” “来世?”森然冷冷一笑,茔儿却觉得这笑中存有温度,还带着苦涩,“你的来世,难道不与那男人重续前缘么?” “这样的缘,太沉太苦,对他来说,也并非幸事,只这一世就够了。大人若不嫌弃……” “我当然嫌弃!谁要你的来世!”森然忽然大喝一声。 翩吓得拉起茔儿便跑,茔儿却将手用力的抽回,站在原地呆望着妙灵和森然。 这是今日她第二次将手抽走了。 翩望着茔儿的侧脸,竟愣了神,连逃跑都忘了。 森然的怒火不减,声音竟是越吼越大:“什么来世,都是臆想!谁知道这天杀的来世究竟存不存在!再说真到了来世,你早忘了前世的一切,又叫我去哪里找你?找到了你,又如何向你讨债!这样的许诺,犹如放屁,不值一钱!要还,就拿你的今生来还!” “妙灵如今已是这副模样,大人又何必……” “什么模样?这模样又如何了?难道我是那种在乎皮囊表相的凡俗么?你若是怕旁人笑你,我便能为你剥尽天下间所有美丽女子的脸皮!看她们那些无脸之人,拿什么来笑你!” 茔儿听他说得歹毒,不由得又害怕起来,悄悄的摸着自己的脸,心想:糟啦,不知他说的算不算话,若是说真的,我岂不成了第一个冲头? “大人的恩情,妙灵无以为报。既然来世不能报,那也只能欠着了。妙灵如今将这深谷居所物归原主,除了这偿还不了的恩情,在这世上,我已再无牵挂了。” “‘牵挂’……”森然惨惨一笑,“我救你性命,饶他不死,将自己的居所相赠,还苦苦等你八十年,却仍然无法成为你的牵挂么?我真不明白,那样一个庸碌无为的凡人,为何能让你做到这种地步! 不惜折损八条命只为能续他区区八十年的寿命,不惜苍老容颜,只为能与他相配,不惜耗尽最后一点心力铸造这无用的海市蜃楼,只为用来让他感怀过去……你这一世妖命,难道只是为他而活么?历经千百磨难修来的道法,只是用来为他而耗么?” “是啊,原来我也并不知道,可是当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便明白了,妙灵何会活在这世上,是为了要与志轩相知相守啊。”她的眼波流转,露出幸福的表情。 茔儿望着猫妖,却忽然觉得她好美。如果不是因为耗费了如此之多的功力,油尽灯枯,妙灵该是如何美丽的一副容颜呢?茔儿试着去想,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漂亮的面容,彤、翩、香玉、朱绛……却发现没有一种表情,能美过妙灵适才那一笑。 森然眼中的怒火,如划过的流星,极快的燃烧后是黯淡的绝望,一摆手,低垂下了头:“既然决定要走,为何还要等我来?你走吧……快滚!” “希望妙灵与志轩也能从大人的记忆之中滚出去,不再回来。”又是深深的一个鞠躬,猫妖的身影化成细碎的烟尘,被深谷的风吹散了,再不见踪迹。 茔儿惊奇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竟忘了害怕,大叫:“森然大人,妙灵去了哪里?” 森然却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抬头望着天空,仿佛是注视着妙灵离去的脚步,口中低喃:“如果你真有来世,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若是你忘了,被我寻到,定饶不了你!” 茔儿见他呆呆出神,伸出手想将他推醒,才踏出一步,就觉劲风一起,双脚已经凌空,再回神时,地上森然的身影已经缩成一个青色的点子。 “矶砚大人!”茔儿大叫。 头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胆子变大了,不怕死啦?”顿一顿又道,“你猜猜看,刚才若是真的打扰到森然,你说他会一口吞了你,还是分作两口吃掉?” 茔儿这才如梦初醒,想起森然的乖僻和自己适才的举动,后脊又是一阵的冷汗:“ 分卷阅读3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还好大人赶来救我!” 矶砚很得意,道:“这才梦醒么?若不是有我,你这条小命该死几次了?” “哼!”多年来茔儿已养成了习惯,但凡是矶砚带着她飞在空中,无论生多大的气,也不敢还嘴。矶砚气量可不大,万一恼了,身子稍稍偏一点,双脚微微松一下,摔将下来,可就不是爬起身拍拍灰这么简单的事了。 一回头望见翩朱红的蝶翼远远的跟在后面,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狠狠的做了个鬼脸。肚中有气总要找个地方发泄,不然便会憋出病来的。 “大人怎么会来?”茔儿问。 “那男人死了,我就猜到森然要有行动。反正闲着无聊,便跟去看看热闹呗。不想顺便救了你这个麻烦精。” “大人,茔儿问您件事行么?” “森然的事我可不清楚。只知道他那年插手,留下了妙灵和那个男人,其他就不知道了。” “咦,真希奇,大人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矶砚更是得意,道:“你那脑袋就这么点儿大,装得下多少东西,早教我看透了。” “茔儿想让大人帮个忙,成不成?” “救命之恩还没还呢,就想着再欠债了。学学人家妙灵,森然救了她一命,她记挂一生,还要拿来世来还呢!救人就该救她那样的才够本,哪像你个麻烦精,只欠不还,还觉得理所应当!” 茔儿嘟起嘴道:“那茔儿也拿来世来还好啦!” “我可不吃这亏!来世妙灵若还记得森然的恩情,必定设法还来。你花花肠子一大把,来世就算还记得欠我的情,也会抵死不认!” “茔儿哪是这样的人!矶砚大人您……您狗眼看人低!” “你骂我是狗?”矶砚叫着,夹着她肩膀的双爪晃了晃。 茔儿急忙讨饶:“不敢了不敢了!”心中却想:自己本就是只乌鸦,又比狗好多少了?只听过狗吃鸟,还有鸟吃得了狗的么?还不如狗好呢! 这样的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只好一味的撒娇:“大人,你就帮帮茔儿这个忙吧!白恕大人懒得很,茧儿又没用得很,茔儿只能求大人了!” 矶砚沉默了一会儿,道:“妙灵的事,若是我去问森然,你觉得他会说给我听么?” “咦?矶砚大人真神了,您怎么知道茔儿在想什么?” “早说了,你的脑壳里装得下多少东西?越是无聊的事越是想知道。” “这又怎么是无聊的事?大人刚才瞧见森然大人的神情了没?茔儿在谷里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 “这里若是人人都有这种表情,妖谷就该改名叫情谷啦!” “‘情谷’,什么意思?” “小屁孩懂些什么?” “大人一定懂吧,就告诉茔儿听嘛!您都不知道茔儿有多想知道!” 矶砚忽然不说话了,再着她默默的飞了许久。远远的能看见白恕所居的竹林摇曳着青影了,茔儿叫道:“大人大人,茔儿先不回去啦!” “做什么?到都快到了。” “大人带我去彤大人的居所吧,反正相差不远。” “你去找那狐狸做什么?” “问‘情’的事啊!”茔儿笑嘻嘻的说道,语调里带着得意,“‘情’的事矶砚大人不说,彤大人一定知道!” 矶砚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将她放到了一顶树冠上。翩随后跟来,问:“怎么不回去?” 茔儿道:“茧儿,我们去找彤大人吧!” “快近晌午啦,你不回去吃饭吗?” “一顿午饭,彤大人总会请的。” “那……”翩有些迟疑,“白恕大人一定准备了午膳,你不回去,他说不定会生气。” “不会的不会的。”茔儿摆了摆手,“你要是担心,就先回去吧。也好告诉大人,我晚些回去。”见翩还在犹豫,便不耐道,“哎呀,你可真啰嗦,矶砚大人陪着呢,你怕他不能护我周全吗?” “我……我绝没有这个意思!”一句话又打中翩的要害,“那,我先回去告诉大人了。”他涨红了脸,急匆匆的走了,唯恐矶砚把茔儿的话当真,找他麻烦。 搪塞走了翩,茔儿对矶砚道:“大人,走吧。” 矶砚却不动,若有所思,“茔儿,情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大人知道情是怎么一回事吗?” “不知道。所以我才活得这般快活。森然、妙灵他们都知道情是何物,你瞧他们又有哪个快乐了?所以我猜这‘情’,必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彤也不一定知道,说不定你去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大人干吗不让我去问?” “你……算了,要去你就去!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后悔了,可别哭着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鲜花或砖头,请多多留言吧! 分卷阅读3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五 茔儿喜欢彤的程度其实是要超过矶砚的。 她喜欢彤的美,那种美带着高傲华贵,却又艳丽得惊人,让人自惭形秽,不敢逼视。她喜欢听彤说话,那话里充斥着睿智轻慢,却又是满不在乎的,仿佛天塌下来第一个砸到的也不会是他。她还喜欢彤的责骂,那种责骂看似严厉,其实却伤不到筋碰不到骨,还隐隐的透露着无奈和宠爱。 以前,彤总是喜欢抱着她坐在膝头。茔儿长到彤手肘这里的那一年,彤抱着她坐在石台上看月亮,矶砚自头顶飞过,远远的抛下了一句:“哟,老牛吃嫩草呀!”后便扬长而去。 “咦,哪来的牛?彤大人你瞧见了么?”茔儿回头望去,却发现彤的脸色发青。 自从那次之后,彤就再也不抱她坐在膝盖上了。 茔儿直到现在也没想通,那天夜里哪儿有牛?即便是有牛,它吃草又有什么不对呢?牛不吃草,难不成还吃肉么? 但是这个问题她不知问了彤多少次,直到最后连她自己也问得烦了,还是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而且彤似乎很讨厌和她谈论这种有关“牛吃草”的问题。 彤应该很讨厌牛吧?这是茔儿最后得出的结论。 所以这一次,茔儿开口便问:“彤大人,您讨厌猫吗?” “猫?”彤细长的凤眼一转,便明白了,“你是说妙灵吧?你想问什么?” “彤大人真聪明!是这谷里最最聪明的妖!最最最最最聪明……” “停!你给我戴高帽子,多半就不会是什么好事,说吧,又想做什么?” “大人,您知道妙灵的事么?” “妙灵的事这么多,你问的是哪一件?” “茔儿全都想知道。” “我这做妖的都没你这么贪!” “那,先问妙灵和那男人的事好了。” “不清楚。” “啊?” “她进谷的时候便是带了这么个老成人干的男人。然后住在深谷里,不知用了多少精力幻化出一座锦楼。好像是什么王孙贵族的住处。那男人以前似是你们人类中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她爱男人,男人爱她,了不起便是这种事了。”彤用他玉葱似的食指一点茔儿的额头,“这么点事都想不通么?笨蛋一个!” 茔儿不甘的揉着被戳痛的额头,又问:“那森然大人与妙灵间又有些什么事?” 彤笑了,道:“妙灵是森然那怪胎的克星啊。那条蛇天不怕管地不怕,却独独吃不定妙灵。” “为什么?” “傻丫头,你说妙灵美不美?” “不美,丑死啦……不过,她是个好人。” “丑就是了。好不好的,我可管不着……她现在是个丑八怪,那是因为她以命抵命,抵一条命换男人的十年阳寿,自己就要苍老十岁。她整整为那男人抵了八条命,你算算,她的容颜该有多老了?刚进谷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的。妙灵呀……若单论容貌,这谷里的众女妖可不止差了她十万八千里。要不然以森然的眼光,又怎可能为了个老婆子一见倾心。” 茔儿吐了吐舌头,也没在意。在她心中,美到彤这种地步已是极致。彤虽美,但也不至于美过香玉、朱绛她们十万八千里,要比他更美,那要美到哪里,她也凭空想不出来。 圆圆的眼珠子一转儿,问道:“彤大人,妙灵若真是那么美,那你喜欢她么?矶砚呢?”顿一顿,又补上一句,“白恕大人呢?” “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比自己更美的人?至于矶砚嘛,他的脑子里也就装得下两件事,吃和飞,除了这两件,他还能懂些什么。那只白老鼠就不提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提了?” “他比矶砚还不如,木头身子里嵌了颗石头心,估计连喜欢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呢!” “是么……”茔儿不知为何,垂下头来,一时默然。 彤却勾起了谈性,继续说道:“别看森然脾气怪,也是个一条筋。一眼喜欢上了便死认不放。妙灵带着个男人他也不嫌,还把自己住的深谷幽居送给了人家。自己随便找了处漏风漏雨的破山洞住下。原是指望着等那男人死了,自己就盼出了头。谁想八十年一过,当年的美人成了老太婆,还是不肯遂了他。想想真是好笑,难道一个死人倒要比森然还值钱么?哎……所以呀,妙灵是个傻子,森然也不聪明,傻子配笨蛋,倒还真是绝配一双。只是偏偏里面还夹着个死人,这下就不太平了,傻子爱死人爱到去死,笨蛋却又放不下傻子……” 彤说得热闹,茔儿却不作声了。似听非听的半晌,开口问:“大人,白恕大人真的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么?” “白恕?笑话!”彤对空大笑三声,道,“第一,白恕是绝不会‘喜欢’什么的,不论是人是物是妖是仙是鬼是精;第二,即便他会喜欢,也绝不会喜欢‘人’!” “为什么?” “第一条咱们就不说了。至于第二条,人与妖并非同类,异类相恋,必不会有什 分卷阅读3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么好的结局。” “怎么不会有?妙灵不就和那男人一起呆了八十年了么?” “妙灵是猫妖。天下众妖,只有猫妖有九条命,其他的妖想学她的样子为爱人延长寿命,是绝无可能的。再说,他们相恋,又有什么好的结局了?人世间呆不下去,妖界也无生存之处。天下之大,又哪有他们的容身之所?若不是妙灵运气好,遇到森然这么个冤大头,早八十年就活不下去了!” “可是……可是我学会了道法,就能延长寿命,不用白恕大人为我续命!” 彤的神色猛的一紧,嘻笑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茔儿,你说来说去,莫不是喜欢上白恕了吧?”不等茔儿回答,他便说道,“绝对不可!你若真的动了此念,让白恕知道了,不管是谁,必定逐出谷去!” “怎么可能,白恕大人怎么会赶我走呢?” “你知道妖与凡人相恋,要毁去自身多少道行么?妖一旦与人合欢,自身道行有损且不去说,自此以后更是无法再来修道了。” “为什么?” “人的体质属阳,妖的体质属阴。阳用阳法修道,阴有阴法修道。一旦人与妖相交,阴阳体质混合,将来无论是修阳道还是修阴法,都会至使经脉紊乱,难有作为。所以妙灵自与那凡人相恋后,修为就再也没法更上一步了。因此才无法为她的爱人通经敞脉,而要相求白恕。白恕一向只潜心于道业之中,心里不藏杂务。若是让他知道你有这种心思,为防你乱他道行,赶出谷去已是看在十多年来的相处之情了。” “可是……”茔儿望着彤停了好久,却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彤叹一口气,道:“茔儿,我自小看着你长大,若说感情,彤大人平日待你如何你也心中自知。大人我劝你一句,还是早些放开为妙。怪只怪你今生修了个人世,若是妖,只怕还有那么丁点儿的希望……” 茔儿眼中一亮,道:“真的么?如果茔儿是妖,白恕大人就有可能喜欢上我么?” “你又怎会是妖呢?除非是用了削魂转魄之法。这种法子又岂是常人受得了的?” “什么什么?什么削削转转之法?” “你可别动这种脑筋!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好了好了,别再去想这样的事,回去回去!” “好大人,你告诉我吧!”茔儿嘻皮笑脸的凑上去,却被彤一把推开。 “不许再问!我是绝不会帮你这种忙的。你也别去求别的妖,不帮你是为你好!在这谷中但凡是为你着想的妖,都不会帮你这忙。”说完,长袖一甩,茔儿顿觉身子一轻,被一阵劲风送出了门外。 茔儿呆站在门口,只觉脑中的思绪乱成了一团。 小的时候,茔儿对白恕的感情是依赖,那样一个高大稳重的身影,在女孩儿小小的心窝里就像是房子的四壁和屋顶,坚实可靠,是归宿,是家,是亲人。后来女孩渐渐长大,在这份依赖之上又增加了亲切,增加上崇拜,增加上感激,增加上信任……当那份爱恋被懵懵懂懂的察觉时,女孩欣喜而自豪,小心的守护起它,怀着模糊微小的希望,便隐约的感到甜蜜和幸福。 这希望原是不求回报的,只要保持着现状,女孩就已经满足。事实上,在她对男人和女人那稚嫩的理解中,亦想不出她所期望的回报应该是什么。 可是彤却告诉她人和妖不能相守。彤口中的“合欢”、“阴阳”到底是什么,茔儿听得一知半解,但那一句“必定逐出谷去!”却是再清楚不过。在女孩的心思中,那才开始萌芽的美好还不等她看清,就忽然间被人砸了个粉碎。 未来蓦地不见了,茔儿忽然觉得眼前混沌一片,不知要如何前行。 回到居处,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依然坐在院中。他的膝前永远放着本经书,他看经书的时候,总是那么安静而专注。 白恕大人果然是一心只专于道业之中呢。 茔儿失落的想,没有打扰他,踏入回廊向屋里走去。 “茔儿!” “咦?”女孩精神一振,兴奋的回过头去。 “去过深谷了?” “嗯!白恕大人,你知道吗?妙灵她今天啊……” “休息吧。”淡淡的一声,他的目光自一开始便没从经书上离开。 茔儿望着他,心中一阵难过:“……大人!” “什么?” “我……”彤的话在耳边响起。一直十分笃定自己对白恕了解程度的茔儿,这一次却说什么也不敢赌上一赌。苦苦的一笑,说:“我肚子饿了!” “自己去厨房找找吧。”白恕始终没有抬头,所以他看不见女孩的苦笑,亦看不见她眼角蓄起的晶莹。 茔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房中,半途撞倒了翩,她却一点也没察觉。合上门后,茔儿哭了。是强压着声线的啜泣,用尽了力气,是为了克制哭声,更是要忍住狂涌上心头的疼痛。 在以往的岁月里,她常常哭闹,哭得越大声,心里倒反而没有悲伤。只是 分卷阅读3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这一次的哭泣,无声无息。翩不知道,老树精不知道,白恕更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请多多留言T_T 六 “茔儿,怎么了?” “嗯?没怎么呀。” 又是这样的答案,白恕皱了皱眉,满腹的怀疑。 这小丫头如此反常,已经是第三天了。头一天的时候她出奇的沉默,竟然安安静静的呆在家中足足一天。第二天倒似好一些了,但仍然没有出门,还问了几个奇怪的问题,诸如:“白恕大人喜欢修道吗?大人除了修道还喜欢别的什么吗?”在得到他“什么都不喜欢”的答案后,便又开始沉默了。今天也是这样,他不问,她便不说话,即便问了,也是草草的给一个答案。 仔细想来,他生平也只接触过两个人类女子,一个是师父,一个是茔儿。一大一小,一长一幼,她们的心思,他却一个都没能弄懂。 看着女孩怔怔的坐在老树精下出神,他心中有些不安,但又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顿了顿后,问出的仍是那句话:“茔儿,有什么事?” “嗯?没事呀。”茔儿淡淡的笑了笑,说,“大人怎么了,怎么老是问茔儿这种问题。” “我怎么了?应该问你怎么了才对。” “我没怎么呀。” “哎……”一声长叹,白恕摇了摇头。算了,就由得她瞎琢磨去吧,只要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正想到这里,只听女孩清脆的叫道:“大人大人!茔儿出去一下!”还没等他反映过来,那身影已经飞蹿出老远了。 “这丫头今天有点怪啊。”老树精迟钝,直到刚刚才察觉出来。 白恕瞪了他一眼,终于忍无可忍,叫道:“翩!” 话音才落,那红色蝶翼的少年便出现在眼前。似乎是猜到他要问的是什么,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茔儿怎么了,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不……不能说。”那三个字低若蚊吟,只怕连翩自己也听不清楚。 白恕渐生慍火,喝道:“说!” 直将翩吓得一颤,道:“茔儿说了……我如果乱说,她就……” “你若不说,便给我滚出谷去!” 白恕从未有过的怒气,翩看得又惊又怕,迟迟疑疑着,却不知道该帮哪一方。 茔儿运起道法,足下生风,在谷中行如流水。 几日来不住的思索终于有了对策。彤提到的那个什么“削削转转之法”,似是能将人变成妖。但谷中众妖大都惧于白恕,连彤也不愿为她施展此法,别的妖是不用提了。要说谷里道法高又不怕白恕的,也就只有他了。 风风火火的步子戛然而止,洞中传出的阵阵阴冷之气还是让她胆怯。强自振了振精神,茔儿举步入内。 那洞窟潮湿黑暗,狭窄幽长。茔儿的胆子越走越小,干脆放声叫道:“森……森然大人!茔儿有事找你!你……哎哟!” 腰间猛然一紧,然后是一快要窒息的气闷。那腰粗厚的蛇尾越缠越紧,消瘦的身影从黑暗中露出,借着洞口混沌的光芒,隐隐勾勒出个轮廓。 “有事找我?”黑暗中的影子发出阴惨惨的怪笑,“行啊,先留下你的小命再说事吧。” “咳咳咳咳……”茔儿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虽然黑暗中看不分明,但她的双眼却始终盯着森然的脸的方向不动。 蛇尾有些迟疑,缓缓的松将开来。 “咳咳咳咳咳……我……咳咳咳咳……”女孩趴在地方喘息不已,却已急不可待的想要说话。 “哼!”黑影冷冷的望着她,凌利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鄙夷,“滚吧!”随即转身离去,似乎是再也不想停留片刻。 女孩忽然伸手拽住森然的衣角,紧锁的喉头还是说不出话,却咳得甚紧,似是急了,挣扎着要站起来。 “放开!”黑影长尾凌空劈下,正正打在茔儿手背之上。剧烈疼痛导致的颤抖明显的传来,衣角上的那只手却像是粘在上面似的,死死不放。白嫩纤细的手,顿时肿起好大一片,似是断了骨头。再往上望,那张脸上因痛苦扭曲成一团,而眼神竟是愈发的坚定。 森然觉得奇怪,迟疑片刻见女孩还是执着的不愿放手,便转过身问:“你刚才说有事找我?” 面上的潮红褪去,很快转为苍白,额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茔儿喉头梗着说不话,艰难的点了点头。 又是冷冷一“哼”,细长的手从翠绿的袖中伸中,在茔儿肿起的手背上轻轻一点。一阵刺骨的阴冷之后,锥心的痛却渐渐消失了。 “森……森然大人……”逐渐恢复过来的嗓子说起话来却仍然有些生涩,“帮……帮茔儿变成妖吧!” “什么?”森然怎么也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意外之余竟是神色大变,“你说什么?” “那个什么削削转转之法……茔儿记不清了。 分卷阅读3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森然大人一定知道,请大人帮茔儿变成妖吧,茔儿不想当人了!” “你……”愣了半天缓不过神,最后狠狠的抛下一句,“要发疯,上别处去!赶快滚!”话说完,决绝的掰开她手指,毅然离去。 茔儿躺在地上良久,终于缓过气来,摸索着爬起身,扶着洞壁仍然向深处走去。 “大人,森然大人!茔儿没有疯啊……你听我说……我真的想当个妖!真的!因为……因为我……”茔儿向来胆大皮厚,但今天却不知为何,这不想当人的原因却怎么也说不口。 这山洞似是被设了屏障,茔儿越走越深,竟是望不到尽头。最后精疲力竭走不动了,只得靠着山壁缓缓坐下。 她性格外向,嘴巴一刻也闲不住,此时四周寂静无声,她满肚子的话,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森然大人,我悄悄去问了彤大人你和妙灵的事,你可不要生气啊。彤大人说,你和妙灵一个傻子一个呆子,天生绝配一对……” 洞中的气流似是蓦地一冷,流速加快,满负着怒意。 只听茔儿接下去说道:“可是……现在的茔儿和你们一样啊……森然大人,难道我也是个傻子么?怎么我自己不觉得呢?” 洞中冷风略缓,断断续续似乎满是疑惑。 “彤大人说人和妖不能在一起……说是会阴阳坏掉……欢不行……哎呀,我忘啦,反正就是不能在一起。那怎么能行啊!但是妖变不成人,人要变成妖却有办法。这谷里别的妖都不敢帮我的,你帮帮我,好不好?” 不知从何处传来冷冷的一声:“是那只蝴蝶精么?” “咦?” “你喜欢上的妖,是一直跟在你身旁的蝴蝶精么?” “嘻嘻!”茔儿捂着嘴笑了,“猜猜猜,错错错!” “不是么?难道是矶砚?” 茔儿扮了个鬼脸,道:“再说下去,就要被你给猜到啦!不告诉你!” “哼!是谁都无所谓!” “森然大人,你肯帮我了么?” 黑暗的尽头缓缓走出的身影,仍然直挺着背脊,拖着长长的蛇尾。来到茔儿的身旁,冷冷的一瞥,道:“削魂转魄可要比抽筋扒皮疼多了,你受得了么?” “不知道。”茔儿道,“总得试试呀!” “哼!走吧。” “好!”女孩欢声应道,想起身,脚却一麻,不由叫道,“哎哟!大人拉一把!” 森然怔了一怔,垂着袖子,僵了许久不动。茔儿却顾不得许多,一把抢过青袖中的手用力一握,腾的起身。 头一次碰到森然的手,她既新鲜又新奇,得寸进尺,拉着竟不放了。森然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懒得管,也由她牵着。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缓缓走向洞穴的深处。 白恕问话,翩不敢不答,却也不敢出卖茔儿,只好选个折衷的法子,问道:“大……大人,什么叫削削转转之法?” “削削转转之法?”一听就是茔儿的话,白恕细细想去,忽然眉头一凝,隐隐觉得不妙,道:“莫不是削魂转魄?” “我不知道,茔儿只跟我提过这么一句,要做什么她不曾说,我也不曾去问。不过似是与人和妖区别有关的什么道法。大人说的这个,究竟是什么?” “人有三魂七魄,妖修炼至极却也只得二魂五魄,那少去的一魂二魄,便是人妖之别。削魂转魄就是把人多出的魂魄生生抽去,……呀!”一声轻叹,震惊之余,他却想不出她这样做的道理。 “咦?”翩一怔,脸色也顿时苍白起来,“她……她不会是要……大人……”话音未落,只见白影一闪,已化成一道光,去得远了。 “树精!”明白了茔儿的意图,翩也急了,“如果真的削去了一魂二魄,那会如何……” “变成妖……”树精的眼睛望着白恕离去的方向,“但这法子对身骨根基伤害极大,即便真成了妖,也活不长久的……何况将魂魄生生剥离是何等苦痛之事,常人不等道法完成,便早已活活痛死啦!” “茔儿……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哎……”老树精长叹一声,“因为她是个人啊!” 七 “森然大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妙灵呢?” “没有为什么。” “咦?是因为妙灵长得美么?” “你觉得我是那些在乎皮囊表相的凡胎么?” “茔儿可不敢这么说!那……是因为妙灵性子好么?” “这般固执,有什么好了?” “那……是因为……” 女孩的猜策不断,越说越是离谱。森然却渐渐神离了,由得她胡乱去猜,沉默了好一阵,忽然说:“她刚进谷的时候,四个妖打她一个。打得她都快死了,都还要护着那个男人。”他的声音轻轻的,像穿梭于黑暗中的风,划过耳际,又极快的消失,“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这么好,宁 分卷阅读3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哪怕只保得他一刻也好……如果……”话到这里便断了,似是不想再说下去。 “噢,原来是这样。大人是不是想,如果有谁能像妙灵对那男人般待你,便好了?没有人对大人好过么?” 脚步猝然一停,握着的手一紧,那对澄黄的眸子瞪着茔儿,没有恼怒,没有惊异。那一刻森然眼里的情绪对茔儿来说太过复杂,直到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她发觉自己依然无法明白。 蛇妖森然在茔儿的记忆中永远是个特别的存在,他暴躁、冷酷、反复无常、孤僻怪异,但这些又不是他的全部。他还深情、体贴、对所爱无欲无求,可没有几个妖相信他有这样一面。所有的这些加起来,拼成的,却依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茔儿始终没能弄清楚。 “你喜欢上的那个妖,知道你要这样做么?” “哪能让他知道呢?他一定不答应的。”茔儿笑嘻嘻的说,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好像将要削去的那一魂二魄,是她捡来的似的。 森然侧了侧身子,停下的步子继续前行:“他待你很好么?好到能让你甘愿为他变成一个妖?” “嗯!”茔儿忽然不再嘻皮笑脸了,面上露出格外认真的神情,“只要在他的身旁,纵使天塌下来了,他也定有法子把它顶回去!”说着,脸颊上又绽开了笑,带着骄傲。 “……到啦。” 随着森然的一声,茔儿眼前豁然开朗。窄窄的穴道尽头是一个圆形的山洞,洞顶很高,斜斜的漏进些灰白的光芒,不知是从哪照射进来的。正中是张石床,平坦光滑,除此以外,诺大的山洞空空如也。 “你想好了,道法一开始施展,便无转还的余地了。削去魂魄不是小事,只怕你真成了妖,也活了不长久。” “没关系。”茔儿笑笑说,“若真的离开他,被赶出谷去,只怕连一刻也活不下去呢!” 森然扬了扬眉,沉默不语。 茔儿却不耐烦了,松开森然的手,大咧咧的爬上石床躺好:“森然大人,开始了么?这床好凉,你快点儿!” 森然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妙灵是这样,她也是这样,看样子无论人还是妖,都不乏痴情的傻子,那他自己又是什么呢?他纵使愿意豁出一切,可他的全部这世上又有谁要呢? 十指一拈,青光暴长。那种痛,自骨髓中迸出,撕心裂肺,茔儿紧咬着唇,全身筋挛,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白色光芒如风如箭,笔直一路而去,不闪不避,拦路的树林一棵棵截断,山石洞穿,顿时一片轰然,待树倒地,那白影早已踪迹全无。 “茔儿在哪?”不及身影站定,白恕开口便问。 矶砚一怔,问:“她又出去玩了?你干吗急成这付样子?我……”话不等说完,白影便已掠起,刹那间飞出丈远。 隐隐查觉事情不同以往,矶砚皱起眉来,一展黑翼,随那白影而去。 时辰不早,碧潭旁的花妖早已散尽。白恕更不歇步,一展云锦豹皮,再向彤的居所寻去。矶砚尾随在后想问个究竟,白恕却连开口的时间亦不给他。 彤一见白恕的模样,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却听他急促的问道:“可见过茔儿?” “茔儿?她怎么了?” 白恕皱眉。她平日里玩耍的地方都已寻了个遍,难道还有哪里漏了不成?待要细细回想,怎奈脑子却忽的空了。 “究竟怎么了?”彤见白恕不答,便看向矶砚。 矶砚一耸肩,眉宇间却透着担心:“不知道,他疯了似的找茔儿,一口气都还没歇呢。问他什么都不说,失了魂似的。” “削魂转魄……”白恕怔怔的,从嘴里吐出这四个字来。 “你说什么?”矶砚一步上前,激动得差点要拎起白恕的衣襟来,“你再说一遍!那丫头想做什么?” “削……糟糕!”想起那日的谈话,彤神色蓦地一紧,“她……哎,真的是个呆子哟!”偷偷的望一眼白恕恍神的脸,心头突突的猛跳起来。这丫头应该没有说这法子是他教的吧?若真的说了,他岂不惨了? “她还爱去哪玩耍?”白恕这话是问矶砚的。彤向来懒散,茔儿来找他玩,他便与她胡说八道解解闷,离开了便不会再去过问。矶砚却是闲不住,整日飞来飞去,谷中大大小小的事,都爱管上一管。 “碧潭?谷顶?梅花林?”矶砚说一处,白恕便摇一摇头。他直说了七八处,白恕还是摇头,到最后他也只好跟着一起摇头,道:“真不知道了。” 白恕的眉头纠结成一团,向来平静无波的心中,此刻却是波涛汹涌。 彤道:“照理说,咱们应该不用担心才是。想一想,这谷里谁有这样的功力,即便有,谁又敢为她施这道法呀?不怕我和矶砚,难道不也怕了你么?” 白恕一怔,灵光乍现,化成白芒夺门而去。 “该死!怎么早没想到?”矶砚懊恼的跺足,彤却已紧随着白恕去了。 分卷阅读3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道法近半,森然双手微颤,额上的汗珠一颗颗的缀出,凝成湿漉漉的一片,掌下的青光渐暗,收拢成女孩头顶的一点。 茔儿双掌紧握,眼中泪水混血,不受控制的流下,下唇已被咬得不堪入目,如一只漏水的木桶,止不住满口鲜血的外溢,她瞪大着双眼,瞳孔却已散开。森然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知觉,若是还能说话,会不会求他住手呢? 削魂的痛苦与身上所受的伤害不同,那是无法用意志抵抗的。 看着茔儿越来越恐怖的表情,森然想像不出她此刻所受的究竟什么样的折磨。道法已经深入魂魄,摧损了魂与魂间的联结,下一步便是将它削去了。损毁联结已是痛成如此,若真是要将它生生削去……森然眉头一跳。 这丫头应该挺不过这一关吧。 洞内的结界在三股强烈道法的催压下瞬间崩溃,森然唇边泛起淡淡的冷笑。该来的终于来了,不过,还是晚了。手下一加劲,茔儿自喉间迸出极短的一声惨叫,粉色的轻烟顺着绿芒从头顶的小洞中游出,飘散到空气中。忽然间乌、白、红三道光芒同时蹿入,乌、红两色同时击向森然,白芒却是向那粉色轻烟而去。 森然抵不住矶砚和彤两人一同发力,被打得飞出丈许,青光顿失。白恕手中白光化成一轮素圆,包裹住粉色轻烟。再看茔儿,面上血污斑斑,惨不忍睹。 心中一阵绞痛,展臂将她抱起,忽觉她身形僵硬,双拳紧握,掰开掌心一看,才她剧痛之下用力过剩,指甲深陷掌中,只掐得血肉模糊。 “你个疯子!”矶砚一把拎起森然,照着他面颊便是狠狠一拳。 森然竟然不躲,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记后,双眼却是紧紧盯着白恕:“你打算如何?” 森然的话让白恕困惑,更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怒意。他越是生气,神情却越是平静,安静的望着森然嘲弄的脸,身不动,杀意已重。 “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要做个妖?”森然面对白恕浓重的杀气,却毫无惧色。果然,白恕听了这话,困惑又起,本已扣起的食指顿了一顿。 “她说……”森然故意放慢语调,就是要看白恕这千年难见的表情,“她喜欢上了一个妖。”欣赏着白恕吃惊的脸,他满意的笑了,“这个妖,能把塌下的天顶回去,这个妖,能让她离开了他便活不下去。这个妖,能让她甘愿削去魂魄做个短命的妖。这个妖,就是你白恕!怎样,你还要杀我吗?害她至此的不是我,是你啊,白恕大人!” “你真的疯了吗?”矶砚一声大喝,底气却不足。朝白恕望上一眼,只见他的一张脸阴沉如雷云,却猜不透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白恕,你……”矶砚望着这张脸,不由得有些害怕,顿了顿,却忽然冲口而出道,“你把茔儿交给我!” 白恕奇怪的望着他,却不动。 矶砚急了:“她才多大?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小孩的胡言乱语罢了!你活了千年,难道要与个小孩较真么?” “十六啦,以人的年岁算来,可不是什么小孩了。他们人管这叫什么来着?”森然阴冷的笑道,“啊,是啊,情窦初开……”话音刚落,一股巨大压力迫来,忙运气去抵,却还是晚了。只听“咯咯”的几下脆响,是筋断骨裂之声。森然瘫倒在地,口吐殷红,身子已是受了极大的损伤。 白恕淡淡的望他一眼,脸上已再无表情,将茔儿抱在怀中,唤出云豹坐上,极快的去了。 矶砚一把拉住彤,道:“你说,他会不会杀了那丫头?” “他若想杀,你又如何?” “什么如不如何的?你难道不去阻止么?” “我可打他不过。” “那也要拼上一拼啊,难道便由他杀了?” “矶砚!”彤忽然沉下了脸,“你还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茔儿是个人,只是个‘人’罢了!” “你……”矶砚料不到彤会说出这样的话,气得脸都青了,“难怪别人都说‘狼心狗肺’,你们这些用四条腿走路的东西,果然没一个好货色!”说着,甩袖而去! “哼……哈哈……” 彤转过身幽幽的问:“你笑什么?” “他说得有理,我自然要笑。” “噢?哪句有理,我怎么没有听出来?” 森然轻轻啐出一口血,道:“四条腿走路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照这么说,你倒是好东西了?” “比起你来,可是好了不止千百倍。” “却落得今日这般筋骨全断的凄凉下场?” “不正合了你意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在这儿装孙子!那丫头会来找我帮她削魂去魄,不都是你的主意么?” “森然,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话若教白恕听到了可不得了。” “我最不要看的便是你这副假惺惺的面孔!这谷里只有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心里忌惮我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以前是白 分卷阅读3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恕碍着,你不能明着除我,这几年来了这个人类女子,你终于找到了倚仗,可以借着白恕的手来除我。” “你这样说,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了。几年前白恕伤你,还是我替你要回了那三百年的功力,难不成你忘了?” “呸!你还敢提那三百年的功力!你还青鳞给我的时候早已下了手脚,我吸了青鳞之气,这些年来气息始终有阻滞,功儿丝毫没有进展。开始时还一直想不明白,不过后来终于给我想通啦!为什么你会突然帮我要回功力,哼哼,谷中四妖,除了你,便是三足而立。这三个妖碍手碍脚,若不想法一一除去,你便是再在这里呆上千年,也是无法交差。今日之计真是绝妙!再过不久,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便会一个都不剩了。大事将成,我要恭喜你啦!” “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要自愿落入我的圈套呢?” 森然笑了,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他的青衫,“说实在的,妖谷是生是灭,自来与我无关。我帮她,不过是想知道一件事罢了。” “什么?” “我只想知道白恕的心中究竟有没有她。” “就为了这?即便明知会有此时的凄惨?” “哈哈……咳咳咳……惨?我们两个谁比谁惨,还不一定呢!” “是呀,还不一定呢……”彤喃喃着,忽然目露凶光,五指一挥,森然的头应声落地,笑还凝在脸上,仍然是那种深深的嘲弄。 八 “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妖。这个妖,能把塌下的天顶回去,这个妖,能让她离开了他便活不下去。这个妖,能让她甘愿削去魂魄做个短命的妖。这个妖,就是你白恕!” 思绪又乱了,白恕竭尽全力的收敛住心神,却仍然有些心烦意乱,不由得催促起云豹越跑越快。 自森然处离开后,这番话便不断的在脑中回响,用尽了心力却仍然萦绕着,挥之不去。 “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妖……这个妖,就是你白恕!” 怎么可能? 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孩,白恕心痛的想将她唇角的血污拭去,却又犹豫着不动。 喜欢?什么才是喜欢呢?白恕的脑中反复的浮现出这个词,却始终找不出相应的心情。喜欢是怎么样的感情?又是怎么样的喜欢,竟能让她愿意削魂转魄?还是她根本不知道削魂转魄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急驰太快,近了住处却是止刹不住,云豹一头撞入,木门顿时裂散如飞絮。云豹幻去,高挺如山的身影低垂着头,胜雪的白衣里裹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翩不敢看,却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过来帮把手。”白恕如风般掠过他的身旁,匆匆的丢了一句话。 “噢!”翩如梦初醒,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满颊的泪水。 推门进屋,白恕将怀中的人放在塌上,动作轻柔小心,眼神却古怪复杂。 破碎的手掌、满身满脸的血污、还有那已辨不出真颜的面容,翩的心蓦地纠紧,轻轻触上她的手背,却像是碰到了自己的伤口般一阵剧痛,猛地缩回。 “喂……茔……”喉头一哽,翩皱紧了眉头,说不出话来。 白恕摊开手掌,白光裹住的粉芒跳跃燃烧着,虽然竭力的封存,但还是带不回全部。一些粉末在他施法之前已经飞散,寻不回来了。即便施法真能将魂魄安回,但已失的那些已不可再寻,终难复成一个完整的人。 白恕望着床上的女孩沉默半晌,忽然起身离开。 “大人!” “你留下照顾她!” “大人有办法救她么?她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有。”白恕望着翩瞬间明亮起来的脸,却感到越发的沉重,“但代价太大,我要想想。” “求大人……” “别说了。”绝决的转身,推门而去。 院中,白恕枯坐,不言不语。半晌,忽然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老树精道:“你不是总嫌我烦么?” “还是说吧。我知道你有话要说。” “你打算怎么办?” 白恕抬着望着树精,淡淡的一笑,无奈又苦涩:“我该怎么办?” “我问你的话,你怎反过来问我?” “我不知道。”白恕叹息,“这一天来得好快!” “快?是指茔儿的死,还是……妖谷的灭?” 白恕默然不语。 老树精道:“救了茔儿,妖谷必然会灭,到时候她也未必能躲过这劫。不救她,妖谷却能一如往常,不起任何纷争变化。你比我聪明,这笔帐不会算不通吧?” “我知道。”白恕道,声音中却带着极轻微的颤抖。 老树精望着他,却咯咯的笑了起来:“他们都把你看得又高又大,把你当成撑天的柱子。其实你只不过是一只白貂而以。从没有哪个妖将自己的性命拜托 分卷阅读4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与你,为何你却硬要为他们背负起这些?” 白恕微微一怔,抬眼望着树精。 “茔儿与妖谷……他们在你心中的份量哪个重些,你便救哪个吧。只不过,无论你救了谁,到时只会有怨你的,绝不会有谁来感激你。无论你今日决定救谁,这两个终有一日还是会消失的。你哪个也保不住。” “……我知道。”白恕道,唇旁绽出极淡的笑来,却明媚如阳光。 月光下的妖谷漆黑一片,如望不底的深渊,神秘而恐怖。彤的红衣似火,静静的坐在谷口陡峭的高崖上,如一朵奢糜的赤莲。 “都差不多了?”隐入黑暗的人影问。 彤的嘴角泛起淡淡的冷笑:“是呀。” “可是白恕还没动手呢。” “快了。” “你怎么知道白恕愿意用自己的魂魄来救那丫头?那丫头不过是个人类,白恕损耗自己的魂来补全她的,那代价可要比当年为她打通经脉,折十年阳寿要高得多啊。千年道行毁于一旦不说,还要赔上妖谷,他又不是傻子。” “你自己就是个人,难道不知道你们人的厉害么?” “厉害?哼!”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若真是厉害,两百年前怎会被一只白貂搅得天翻地覆,毫无招架之力?若真是厉害,又怎会整整两百年不敢动这妖谷一草一木,由着谷中妖物肆虐?” “论道法,阳阴各有其道,那是没得说。我说的厉害,却是指别的。” “别的?” “你们人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有一种可怕的力量。” “噢?” “这力量能让你为他神魂颠倒,从个绝顶聪明的人变成一个傻子。妖没有这种力量,但却特别容易被其吸引。任你道法再高,修为再好,妖却只是妖,贪念欲念毕竟比人更重更深,是无论如何也抵受不住的。” “说得好像你自己就不是妖似的。” “我若是妖,为何又要帮着人来害他们?我若是人,又为何没有那一魂二魄?” “哼哼,所以我早就说过了,当年派你来妖谷潜伏的时候,你就干脆断了与昆仑的关系,安安心心做个妖多好?也好过现在妖不妖,人不人的,尴尬可怜,却又可恶活该。” “你这猪脑都能想到的法子,掌门会想不到么?”彤笑了,那笑容诡魅,让人看了不禁一阵冷颤。 “你是说,他防着你?” “浸心锁。”彤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闲散的一笑,“缠在心上总共四圈。每过一年便会缠得紧一些,若过了两百年还不回昆仑取钥匙开锁,那缠在这里的链子,就会‘咔’……”十指成拳猛地一握,黑影不由得一颤,彤哈哈大笑了起来,“今年若再办不成事,明年你便见不着我啦!” “见不着你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若死了,昆仑没了藏在妖谷中的眼线,再过几百年只怕也动不了这里啊!” “怎么?你倒希望是我死了?” “你呢?你在这里住了两百年,难道便没有感情么?” “感情自然是有的。他们死,我也有不舍。但若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区区一个妖谷,又算得什么呢?” “哼!” “回昆仑禀报吧。明天晌午差不多就到时候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股清雅的香味,正是她熟悉的那种,犹如是汪洋中的一块浮木,她急忙抓住了不敢放手,于是那香气便又成了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从深深的混沌中拉出。 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一阵温暖,身上的伤全不见了,四肢软软的好不舒服。仿佛是好不容易才从恶梦中苏醒过来,脑中空空的,心跳得很快,却想不起发生过什么。 怀抱着的是那股熟悉好闻的味道,她从小闻到大的不会认错。歪了歪头想寻找他的踪迹,却发现在自己正好好的躺在他的怀里。 “大人?” “嗯?”声音轻轻的,带着些疲惫,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的笑却好温柔。 “大人,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有些累了。” “大人……”她顿了顿,有些迟疑,“我……怎么了?” 温柔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低沉的声音自耳后传来:“没事,不过是场恶梦罢了。” “噢……是这样么?” “嗯。”声音渐低,他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大人,累了就睡会儿吧,茔儿帮你看门!” 嘴角绽出灿烂的笑,闭上双眼,他的呼吸很快就沉重了起来。 茔儿双手托着脑袋,支在他的胸口贪婪的凝视着他精致的脸,有些困惑的嘟哝:“怎么会这么累呢?大人刚才做什么去了……” 九 白日当空,万里无云。天的尽头亮起殷红的一个小点,还不待分辨清楚,那红点便如燎原之火,轰轰烈烈的燃开了。 分卷阅读4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众妖聚向谷口,抬着头看那奇景。赤彤的、湛蓝的、澄黄的、翠绿的……奇幻的色彩如打翻的染缸,搅杂出瑰丽的景观。那缤纷在天际的颜色不是云彩,却比风还快,近到头顶,猛地一折,自天而下,犹如满天的繁星忽然落到身边,蓦地,血光飞溅,哀号四起。 “是剑阵!昆仑的剑……”草妖的嘶吼戛然而止,身子已被十几道剑芒洞穿。 众妖如梦初醒,纷纷扭头向谷中蹿逃。剑芒如雨,交织成密密的杀网,困在网中的妖顿时四分五裂。 “大……大人!”翩跌跌撞撞的冲进门,头顶却结结实实的吃了个暴栗。 “别叫,大人累了,正睡着呢!”茔儿伸手想拎他的耳朵,翩猛的推开了。她一怔,竟是呆了。 “大人……昆……” “嗯。”躺在床上的人支起身,神色平静苍白,“我知道。” 翩愣了愣,愕然道:“您……您知道?” “守好这里。”白恕将手放在翩的肩上,用力的按了按。 “大人,我……” “守好这里……”仍是这一句,“还有她。”唇旁绽出平静的微笑,那个如风般淡逸的身影就这样离开了。 “大人去哪里?”茔儿问,想跟着追出去。有一只手忽然伸出拉住了她。她像往常般欲将手抽出,但今天从那双纤细的手掌中传出的力量却让她吃了一惊。 “茔儿……”少年的脸色凝重,眼里却多了些什么。茔儿不知那多出的究竟是什么,但能感觉得到,那是如磐石般坚硬的。 “彤!昆仑的……”推开门,一道红光自眼前划过,矶砚忽然顿住了,褐色的双眼震惊的瞪着眼前这个一身赤红的男人,怔怔的张着嘴,那后半句话却卡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噢。”彤轻描淡写的笑了笑,“说了让他们晌午来的,居然推迟了半个时辰。真是怪了,明明已经等这一刻等了两百年,心急得不行了,却还是这么忌惮白恕,唯恐他功力没有耗尽,不敢早来片刻。人啊,道法纵使深至冠绝昆仑,胆子却仍然没有一只老鼠大。你说呢,矶砚?” 血自矶砚的嘴角溢出,他低头望了一眼插在胸口的那道红色剑芒,眼神仍旧困惑。 “你不懂么?”彤望着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却笑得没有一点温度,“你看外面的昆仑剑阵,真是威风厉害。剑阵过处,寸草不生。其实这剑阵他们早就练成了,哪怕是白恕不伤,也一样敌不住。可是他们怕,两百年前那个单枪匹马杀得昆仑片甲不留的身影依然活在他们的脑子里。有白恕在,他们就不敢动这里一草一木。哪怕他们的道法早在他之上,哪怕他们知道这谷里的众妖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怕他们在这里埋了眼线,清楚这里的一举一动。” 矶砚慢慢的明白了,眼中凶光渐重,伸手猛的握住胸口剑芒,奋力一拔。彤却比他更快,食指一动,剑芒穿胸而过,血如茶糜般绽开。 矶砚的身子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 他还没有死,努力的呼着气,右手捏诀试图施展杀招。彤的脚轻轻踏上他胸前的伤口,矶砚呻吟一声,手如被割断的秋麦般颓然垂下。 “矶砚,你是我的朋友,这一点我不曾骗你。不过……咱们只能做两百年的朋友。” “失了魂,你已毁了自己千年的道行,如今连个妖都称不上,要拿什么去同昆仑斗?”走出院子的时候,老树精问他。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老树精似乎是明白了,只是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去吧。这里的人和事,我会替你守的。” 他依旧只是笑了笑,推开了门。 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推门了,推开了这扇门,以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走出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许多的往事。这一次,他不再刻意避开,而是由着它们在脑中循环往复。那些苦恼和痛苦,失意和孤独,此刻都化成了唇畔的微笑。来来回回穿蹿跳跃在脑海中的身影,自始至终便只有那一个。 蓦然间明白了,原来喜欢便是这样一回事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她,可是她的影子原来从不曾离去。她死的那段日子,他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他以为是自己不习惯。后来有了茔儿,果然便好多了。 如今想来,他不过是在茔儿的身上寻找她的痕迹罢了。茔儿的坏脾气他从不喝止,她的任性他只是宠之溺之,她的疯言疯语他从不管教,茔儿的疯癫原来不是自己生成的,而是有他在刻意引导。 茔儿越来越像她,他便越来越宠爱茔儿。 原来他很早便明白了什么是喜欢,那个人不但教会了他道法,更让他体会了幸福。那幸福淡淡的,不动声色,等发现时却已刻骨铭心。 原来如此,原来他也是喜欢茔儿的,只不过这喜欢是他从另一个人的身上挪移过来的。 用了两百年才终于明白了自己心情,白恕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从不曾那样笑过,笑 分卷阅读4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容明朗得仿佛不是自己。 原本密密的森林被剑芒撕裂,清澈的溪泉如今泛着浓稠的血水,妖谷里除了白恕爽朗的笑声,是一片死寂。 头顶噗噗作响,白恕抬起头,无树遮挡的天空中围起了一层又一层剑网。各色的剑上踏着统一的白衣修真人。他们带着一样冰冷的面容,静静的凝视着白恕,仿佛是猎人望着自己已死的猎物。 “白恕。”有人叫他,头顶密密麻麻的飞剑纷纷让出一条道,一个宽袍白髯的老者御剑而下,“我说过,至多五百年,我会将你和那妖龙一道,关回昆仑的刑妖塔中,永生永世,再无重见天日之时!如今可算是实现当日的诺言了。” “雷量。”白恕含笑的望着他,“两百年不见,怎么老成这样了?” “哼!如今你道行已毁,手无缚鸡之力,还想如何?” “噢,是啊。她说过,昆仑的掌门都得是些长须的老头儿,不然便显不出威严。”说着,又笑了笑,“原来她不是在骗我。” “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便只能惩惩口舌之快么?”雷量蔑笑。 “龙呢?你寻到他了?” 雷量的笑容一敛,恨恨道:“那妖龙,不必烦你操心。” “那就是还没找到的意思了?用了两百年还找不到他,余下的三百年,可要加油努力了。” 雷量牙关一咬,自喉间迸出:“拿下了!” 十几道锁链同时自天际坠下,洞穿了白恕的身体。白恕抬头仰望着天空,天空却被数不清的七彩剑光遮蔽,看不见云,看不见飞鸟,真是难看啊!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用……用魂救我?”茔儿脸色苍白,说出的话带着轻颤。 翩点了点头。茔儿猛的起身向门外奔去,翩拉住了她的手,用尽了力气不放,她便挣扎起来。 “放开我!我要去找大人!!” “你如果出去,便白费了大人的一番苦心。” “你说……什么?” “昆仑在谷里布了杀阵,大人去引开他们……”翩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说下去,“他们的目的只在大人,若目的达到,说不定便会放过……” “啪”的一声清响,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翩的脸颊上。望着女孩焦急愤怒的脸,翩轻轻的抚了抚如火烧般疼痛的脸。 “你怎么能这样!那是白恕大人啊!我不能让他死,茔儿死了也不能让大人死!你把手放开!放开!”茔儿哭喊着。 翩望着她,忽然扬起了手。 “啪”! 茔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这个连说话都会脸红的少年,连脸上的疼都忘了。 手指上残留的刺痛感让他不禁紧紧的握起了拳,定定的凝视着女孩的眼睛,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说:“我会守住这里和你的。” “茧儿……” 熟悉的称呼让他笑了笑,轻声的安慰她:“别怕,茔儿……你别怕。” 大地忽然震动起来,门窗咯咯的颤动着。茔儿身子一僵,紧张的望着翩,翩的脸色一白,紧紧拉住了她的手往身后一拖。 屋子颤得厉害,即便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凌利的杀意。 翩的身子不禁有些发抖:“茔儿,要是守不住……” “守不住,就一起死好啦。”似是忽然长大了,茔儿的声音格外的冷静,只这一瞬,又笑了起来,“反正我长这么大,还没死过呢!” 翩笑了。 昆仑的剑阵已到,领阵的是个年轻的少年,沉静的表情,木然的眼神,手一挥,几十道剑芒同时射下。 老树精“嘿嘿”一笑,松软的泥土里伸出无数的根须,牢牢的围住那幢两层的木屋。剑芒落到根须上,顿时被枝叶缠住,动弹不得。 “小鬼,你树爷爷修道几百年啦,你修了几年?” 少年淡淡道:“二十年,不过……已经够了。” 老树精哈哈大笑起来。少年却笑不出,仍是那张如薄冰覆面的表情。 老树精的笑声忽然止住了,抬起头,他看到漫天飞舞的剑网,数不清,辨不明,仿佛是罩住了整个天空。 昆仑少年缓缓抬起了手。 老树精“哼”了一声,叫道:“小蝴蝶,咱们俩今儿个怕是都要交待在这里了,你怕不怕?” “嗯,很怕。”翩说。 “我不怕!”茔儿大声叫道,“咱们一道交待在这儿,到了阴间,你再开花给我看,要满树的!” “嘿!好啊!”老树精用力的点头,枝桠乱颤。 少年的手猛的向下一按,满天的剑芒化成看不清的光影,向着同一个方向射下! “茔儿,别看。”翩低喃着。 “你说什……”忽然眼前一黑,接着便不省人世了。 翩将茔儿按在身下,张开朱红的蝶翼紧紧裹住。 同一时间,天降万剑,将一切撕碎…… 分卷阅读4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十 是香味,淡淡的,谈不上好闻,却也不难闻,唯一的感触就是陌生。不用睁开眼睛她也能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她的房间,不是她的被子,不是她的床,甚至,这里不是妖谷。 那她这是哪儿?虽然意识逐渐清醒,她却越来越不敢睁开眼睛,唯恐醒来后发现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一场恶梦。 “醒了?”旁边有人在问,不知是不是在问她,那声音也是陌生的。 她闭着眼不动,心想,这人是谁?他是不是在同我讲话?他怎么知道我醒了? 脚步声临近,然后那声音在头顶不远处再次响起:“别装了,眼皮都在抖了。” 确定是在和她说话。茔儿的眼睛开了一条缝,但那张脸实在太模糊了,于是只好睁开了。 白皙的皮肤,瘦瘦的脸颊,细长的双眼里有一对漆黑的瞳孔,这本应是张英俊冷酷的脸,但微微扬起的嘴角却让那双眼盈满了笑意。 “不认得我了?”少年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华风啊。” 茔儿仍旧迷惑的望着他。 少年不由得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试探性的问:“华凤,你还记得吗?” 茔儿的眼像缀了星星般的亮了起来:“啊!那个取了个女孩儿名的华凤!” 少年的神色有些无奈:“是呀是呀,你还记得我真是不容易。” “你怎么在这儿?”顿了顿,她又笑道,“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长大了,自然会变。不过,你却没变。”华风望着她笑道,“在妖谷的时候,我一眼便把你认出来了。” 提到“妖谷”这两个字,茔儿如遭雷击,身子猛的僵直,混乱的影象纷至踏来,搞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事实。只感到头疼欲裂,她忽然“哇”的大叫一声,扯了被子紧紧蒙住了头。 有人从门外冲进来,一个娇美的女声问:“风师兄,是不是那人醒了?” “没。”似乎的错觉,声音还是华风的声音,但刚才那一瞬的语调却冰冷得让人害怕。 “可是我明明听到……” “出去!”短促低沉,只是轻轻的一声,却让茔儿的身子跟着一颤。 感到害怕的不止茔儿,似乎说话的那个女子也有同样的感觉,虽然肯定注意到了被子的颤动,便她还是一言不发的乖乖退了出去。 屋里安静了下来,有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的拍了拍她。茔儿正自迟疑间,被角已被不由分说的掀开了。 “你吓我一跳……嗯?怎么了?”看到女孩脸色苍白,华风伸手去按她的额头。 刚才的声音是冰凉的,但他的手掌却是温暖干燥的。抚在她满是冷汗的额头上,竟让她的心神安定了下来。 “没事嘛。”华风轻声的嘀咕。 “华凤……” “嗯?” “刚才说话的人是你吗?” “嗯。”华风的表情顿时没有刚才轻松了,但也称不上沉重。不知为何,茔儿觉得这应该就是他平日里的样子,一脸的漠然。 同是淡漠,华风却和白恕不同。白恕的淡漠是平静的,因为心境无波,所以对一切事物都很泰然。但华风的淡漠却更接近冷漠,像是暗蓄着无处发泄的怒火,面无表情的时候却要比沉下脸来更让人害怕。 “华凤,有人惹你了么?” 华风被她问得一愣,才有些凝重的气氛就此瓦解。 “嗯,我知道你现在又不气了。”茔儿明显感受到空气温度的变化,松了口气,带着责怪说道,“你那样说话,吓唬谁呀。我才不吃这套呢!”说着,向四周望了望,揭开被子下床,“行啦,我不玩啦。要回家去了,不然大人该生气了。这是你家吧?你送我回去呀……” 她自顾自的说着,脸上挂着如常的笑容,眉间却似夹着隐隐的担忧。 “茔儿。”华风的表情沉了下来,“这里是昆仑。妖谷已经不在了。” “又瞎说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呗,我顶多笑话笑话你,你又不会掉块肉,同矶砚大人一样,都是小气鬼……”夹在眉间的担忧忽地蔓延开来,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但她仍笑着,忙不迭的穿着鞋子。 那鞋子有些小了,脚根怎么塞也塞不进去。她死命的撑着鞋梆,双手不由得有些发颤。 “你住的那幢屋子是我带人毁的。屋外的树精和屋里的蝴蝶……”华风不由得顿了顿,再开口,却已不是接着上次的话,“还好蝴蝶精用尽真元保全了你,不然以昆仑的剑阵……即便我当时认出那是你,也来不及……”他深深吸了口气,把眼睛移向别处,不去看茔儿越来越苍白的面颊,“还好,你没怎么变。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他们也只当你是被妖精捉住的人类,师兄也好,师父也好,师尊也好……总之,没有人怀疑就行了。” “嘿嘿,茔儿最近不知怎么了,耳朵越来越不好啦。华凤说的话,茔儿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笑着,又一头 分卷阅读4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钻进了被窝,“你是我梦里的人吧?一定是的!原来是梦啊,太好啦!这样的恶梦,还是快快醒来吧。茔儿要去睡啦,快些睡着,快些睡着……”一边喃喃着,一边用被子蒙住了头,紧紧的攒住了被头,裹成一团。 华风望着她不语。过了很久很久,被子里传出了低低的呜咽。 “白恕在刑妖塔。”华风轻轻的说道,被下的身子忽然不动了。 这已经是在昆仑的第七天了。 华风不让茔儿对人说起任何有关妖谷的事,也不让她下床。原本以茔儿的性子是极难耐得住这样的寂寞的,但她如今深陷在妖谷的事中无法自拔,那一日又一日的枯坐,她竟毫不觉痛苦的捱了过来。 妖谷,这个本让她温暖安宁的名词,现在却变成了一切苦痛的根源。只要脑子里飘过小小的一条线,就会在心上狠狠的剌下一道血口子,痛得撕心裂肺,眼泪便不控制的淌个不停。但她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会想。身体里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拉扯着,一个拼命要把往事拽出来,另一个就拼命的把它压下去。但压制的那一方,到了最后关头却总是要输。于是她一面痛着,一面克制着,一面又止不住的回想着,甚至会联想到翩、老树精死时的模样,有时几乎就是要疯了。 到了后来,回想的次数便慢慢的少了,不仅如此,感情、思绪、痛苦……仿佛也随着记忆渐渐的消失了,就像退潮的海水般,离她所在的岸边越来越远。 总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吸进的空气竟似能听到它们在自己空旷的体内交织碰撞,每一口都是冷得直达脚心。手也是冰凉的,指尖冷得生痛,关节僵硬得弯不起来,把手藏到衣服里取暖,却发现连身子也是冰冷的了。 这屋子太冷了,冷得让人透不过气,茔儿觉得自己现在一动也不想动,这世界像是与自己隔绝了。 每天都有人来送饭,送饭的是什么人,长得什么样子,是男的或是女的,她都没有在意。一口一口送进嘴里的饭菜,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总是反反复复的夹起来送进嘴里,直到夹了半天的空气,才会愕然发现碗早已空了。 原来死就是这样的感觉啊。 偶尔会听到门外有人谈论:“那个从妖谷救出来的女孩真是可怜!” “她怎么都不说话?难不成被施了妖法?” “定是吓傻了吧?寻常女子哪见过这么多的妖!” “还好华风师弟眼尖,不然咱们可就枉杀无辜了。” 他们说的是她么?她不愿去想,可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你若一直是这样,白恕可能就真的要死在刑妖塔里了。”那一天,华风对她说。 她紧紧的捂住了耳朵,叫道:“我不要听!你不要提起他!” 华风也不去阻止她,反正她若愿听,总能听到的:“掌门许过诺,抓到白恕和龙,要将他们关进刑妖塔里,永世不得轮回。他们在塔里被关一日,便是掌门无尚的荣耀。所以他是不会杀死他们的。” 茔儿捂在耳上的手有了些松动,望着华风,眼神却依旧茫然:“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白恕还没死呢。只要掌门活着一日,白恕就不会死。死了的鼠妖很快就会腐臭,是没有价值的。只有活着,才能成为昆仑的荣耀。” 他说这话时的轻蔑神情激怒了茔儿,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狠狠拎起了华风的衣领,同时高高扬起左手。 “救他出来吧。”这时,华风淡淡的说。 左手僵在了半空,女孩脸上的表情由震怒转为震惊:“你……你……” 华风笑了笑,道:“入昆仑,拜师学艺。有朝一日,你当上了掌门,不就能放他出来了么?” “可……可是……” “放心吧,我已经禀告过掌门了。你可不知道你这个从‘妖谷救回来的女孩’现在在昆仑有多出名。这样一个可以表现自己慈悲的机会,掌门又怎么会不要呢?”华风在说这话的时候,又露出了那副轻蔑的样子。 茔儿忽然有些明白了,华风的这个神情或许并不是针对妖谷的。 “想一个道号吧。”华风最后说道,“我想掌门是懒得在这种芝麻小事上费心神的。” “婵君。”女孩沉默了半晌,忽然说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华风的眼里闪过惊异:“你……” 十一 “婵君。” 当这两个字自茔儿的唇齿间迸出的时候,她听到众人齐齐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那声音在诺大的中堂回荡着,很快又被嗡嗡的议论声盖过了。 今天晨课结束,掌门雷量将昆仑八洞十二峰的二十名师父召集到中堂。那一个月前众人自妖谷救回的女孩如今已经康复,掌门慈悲,欲将她收入昆仑,特找来众人商议。最后决定由灯烛峰的莫莲收归门下。 莫莲是昆仑二十居士中唯一的女子,生性孤傲,自信道法卓绝,不输于 分卷阅读4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男子。她门下的弟子都要经由她亲自严格筛选才能拜师。雷量此番随意的就将茔儿派入她门下,正如丢了个麻烦给她,虽算不上大,但也是极不乐意。眉头微皱,一双鹰似的眸子死死的直瞪着茔儿。 师门已定,接下来便是道号,哪知正在雷量思索之时,茔儿忽然迸出了这两个字。诺大的中堂犹如被翻起了巨浪,顿时一片哗然。 “你适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莫莲的面色铁青,似是罩上了一层严霜。 茔儿望着她的脸,不禁想起了那日华风听到这个名字时的表情。尽管华风万般叮嘱,到了中堂万万不可提及这个名字,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这样说。 婵君,这个名字已是唯一能与妖谷牵连上的东西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想作罢。 “我要叫婵君。” “妖孽!”莫莲伸出食指戳住茔儿额上的红莲,指间隐透着紫气,那是将凌厉的道法蓄在了一点。 “说,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 望着她气得发青的脸,虽然额头灼得生痛,但茔儿就是不觉害怕,反是笑了出来:“你生气时脸会变色呢!真是有趣!” 不知为何,莫莲听了这句话,忽然大惊失色,怔怔的收了手,惊骇的瞪着眼前的女孩。 她的样貌、声音完全不像,但为何……脑中不觉浮现起另一张笑脸,在一个午后,那张笑脸对自己说: “莲儿啊,你生气时脸会变颜色呢!真稀奇!你可千万别这么快就消气了呀,再生一会儿,让师叔瞧瞧究竟能变多少种。” “呀,又变白了。”眼前的女孩儿咯咯的笑个不停。 她越是笑得灿烂便越接近莫莲脑中的那个身影。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你……你……” 堂上忽然传来雷量的笑声,那声音不大,却似有力量,盖过了众人的惊疑,让中堂迅速恢复的安静。 “莫莲师姐,这孩子你怕是教不好了吧?” 莫莲的脸涨得通红,心性极高的她此次居然没有反驳,紧闭了嘴巴不语。 雷量点点头,放眼四望,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亲自来教吧。” 此言一出,堂下又是喧哗一片。 雷量道:“此事便这样定下了,从今往后,她就是我主殿中的弟子。” 茔儿分不清什么是主殿、八洞、十二峰,她只记挂着她的道号,急道:“你可定下了没?我的道号……” “就依了你,叫婵君。” 望着女孩心满意足的笑脸,雷量心中却如五味倒翻。 “婵君师叔,你又回来了么?” 散了会,众人退去。中堂之上只余下雷量与茔儿。雷量却似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召来一个少年,命他将茔儿带去住处后,便不再过问。 茔儿跟着少年出了中堂,走过堂前的那座白玉桥,然后又折了一个弯,穿进了石塔林立的青玉广场。 少年见四下无人,便问茔儿:“掌门将你分进了正殿?” “嗯。”茔儿点点头,混不在意。 少年却是一脸的羡慕,道:“你可真是好福气啊!能入正殿,定是道骨生得极好吧?” 茔儿见他这样,便问:“你为何这样说呢?正殿很了不起么?” “何止是了不起!”少年叫了起来,猛的惊觉自己嗓门过大了,急忙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连身子也不觉弯了下来,“你刚来的不知道,所以才会这么说。昆仑八洞十二峰,总共二十个派别,正殿弟子则是第二十一个。但旁人说起来,只会说昆仑拢共二十派,决不会有人说二十一派。因为正殿那一支的弟子,都是些天赋异秉、骨胳清奇的人,他们从初始的根基起,便是与寻常弟子们不同的。就单说现任掌门雷家一脉吧,自最始那一代上昆仑学艺以来,怎么说也有两百来代人了,但真正能入正殿学艺的,也只有三人。纵是如此,也已是个奇迹了……” 他自顾自滔滔不绝的说着,茔儿却渐渐没了耐心。 穿过青玉广场的石塔林,又走了不知多少路,直走得茔儿腿都有些酸了,才听少年说道:“到了,那里便是了!” 茔儿抬头望去,不禁被眼前的景像怔得动弹不得。 他们所站的是一处绝壁,再向前几步便是深崖,白云倒悬在脚下,如翻腾的雾海。一片朦胧的远岸,是一座极险的山崖。陡直的崖壁,林立的峭石如柄柄巨剑,光滑锋锐得几乎没有落脚之处。险崖上,一间间精致小屋如宝石般嵌在其中,有的横生在石崖旁,仅靠一条木桩支撑,有的一半嵌在山壁中,一半悬在外面,更有的就建在石剑顶端,摇摇欲坠。 “这便是正殿弟子平日里练功休息的地方啦。”少年一脸的憧憬敬仰之色,“以我们的道法,想要穿过这山崖只怕都要练上几十年,要想在这绝壁上行走如风又要耗费不知多少年月,师妹……”他顿了一顿,兀自有些不好意思,“你比我晚入门,叫你一声师妹并非是对你不敬,你可不要生气……师妹你天资卓绝,日后若是飞黄 分卷阅读4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腾达了,可别忘了师兄呀,我叫施谚云,道号……师妹?师妹?”说到一半,只见茔儿双眼发直,似是浑然没有在听,他不禁伸手推了推她。 “嗯?噢!好!”茔儿猛地回过神来,想起他刚才似乎是在与自己说话,也不管听没听见,胡乱应了几声。 施谚云见她答应了,面露喜色,连声道:“好好……” 忽听一个声音从旁传来,冷冷如砸在坚冰之上,光是听,就觉得骨头生痛:“话说完了么?” 施谚云一听这声音,脸色蓦地一白,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风……风师兄……你在呀。” “嗯。”华风的白衫自二人身旁的一棵松树后转出,面无表情,却比山风还冷。 茔儿此刻已经隐隐有些知道华风待昆仑其他弟子的态度与平日里的不同,因此见他这般神情,也没觉奇怪,嘻嘻一笑,道:“凤儿,你怎么来啦?” 华风唇角一勾,现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这模样茔儿是见惯了的,施谚云却如见了鬼一样,下巴直拖到胸口。 “我不来,你怎么过得去?”华风召出长剑一脚踏上,向茔儿伸出手,“上来。” 茔儿道:“这可是正经弟子才能去的地方噢!你行不行?”说是这样说,伸出的手却不犹豫。 华风一把将她拉上,又忍不住笑了:“‘正经’弟子?你是最不正经的一个吧!”食指一扣,长剑载着二人化作一道青芒而去。 “凤儿,你怎么总是这么凶?” 华风不答,却道:“什么时候开始又给我换名了?” “咱们熟了嘛!再华凤华凤的叫,岂不生疏?” “原本叫华凤,至少还有一个字是对的,如今叫凤儿,却是一个字都不对了。” “你说什么?哪里不对了?我同你要好,你还这般挑三挑四的,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哎……算了,你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吧,和你说不清楚。” 风在脚下掠过,贴着脸和鬓发擦过,茔儿抱着华风的腰,望着脚下起伏的山峦,忽然想起了矶砚,一时沉默了。 只听华风说道:“掌门怎么会将你收到正殿来的?” “不知道。”茔儿淡淡答道,心中却泛起浓浓的悲伤,鼻子一酸,眼睛便跟着红了,她咬了咬牙,强吞了一口气,硬是将眼泪撑住了。 该流的泪都已经流完了,再流下去,便永远也看不到将来了。 将来,茔儿抬起头,仿佛看到了远处的“将来”。 那个有白恕的将来。 “掌门为你取了什么道号?” “婵君。” “什么?”华风一怔,“你还是说了?” 茔儿点了点头,华风看不见,却也能知道她的答案,眉头微微皱了皱,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说:“算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好的。” 剑头一折,俯冲而下,忽地一顿,又平稳向前,穿梭在层层石剑之中。 “正殿弟子历来只有四个,天地玄黄,原本玄位的那个死了,如今补上你,应该又算是齐了。” “死了?怎么会死的?” “我害死的。” 虽然看不见华风的脸,但茔儿觉得自己光听声音就能猜出他此刻的表情。 “凤儿……”她小心翼翼的问,“你在生什么气?” “嗯?”华风似是愣住了,“我没有生气啊。” “骗人。”茔儿道,“明明就生气了,就在刚才,你说你害死了谁的时候。他被你害死了都不生气,你又生什么气呢?” “你怎么知道他没生气?他是来不及。” “反正都死了,管他什么来不来得及。”顿了顿又道,“你别生气啦。瞧你整天都不开心。” 华风叹了口气,声音温和了许多:“你来了,我便开心一些了。” 剑风停处,是一间玲珑可爱的露台,一大半悬在空中,另一半连着两扇红漆木门,围栏上种着两盆不知名的植物,开着细碎的耦荷色的小花。华风带着茔儿跃入露台,信手推开木门,房间小小的,却布置得极干净,嫩黄的帐蔓罩着一张精致的床。床前的一张小圆桌上铺着精美的绣品。 “你的房间。我刚得了消息,就来布置了。反正东西都是备好的,原本想着你分到哪儿,我便送去哪儿。现在倒好,省下了不少事。” 茔儿的心思却没在这上面,随手搬来张凳子坐下,问:“凤儿,他们为什么都这么怕你?” “因为我是正殿的弟子。” “咦?凤儿也是正殿弟子?” 华风淡淡的笑了笑:“你道我还像小时候那般没用么?” “那凤儿和茔儿加起来是两个,不是说有四个么,还有两个是谁?” “你是玄,我是地。黄和天,一个是你的师姐,一个是师兄。不管你心里愿不愿意,口里却总是要这样叫。黄位的叫殷茵,倒没什么。天位的那个你千万别与他多接触。” 分卷阅读4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为什么?他会吃人不成?” “他是众星捧月,昆仑的皇子,道法精进的速度,要比掌门当年快的多。昆仑众人,几乎已经认定了他是昆仑下一任的掌门。若是你想当掌门,便是要与他相争。” “嗯。”说起掌门之事,茔儿顿觉重任在身,凝了凝神,答应得不敢怠慢。 “昆仑正殿天地玄黄四个弟子,居天位的弟子往往是四人中最出色的。”华风说一句,茔儿便点一下头。 “天位的这个人,他叫……”华风的神色忽然一重:“雷亦宇。” 第三卷:昆仑 一 在昆仑正殿渡过的第一夜,茔儿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床比妖谷的软,被褥也更香,但就是这股香味让她整夜难以入眠。 妖谷的被子也是香的,因为天晴的时候白恕会要求她把被子挂到老树精的枝桠上晒,到了晚上收回来时,便总能有一股好闻的味道。盖在身上也是暖暖的,带着些许阳光的温度。 但昆仑的被子却不一样。有着一股子檀香味,那味道不淡不浓,程度掌握得刚刚好,在香料的选择上也是一丝不苟,用的是纯正的上品。即便是茔儿这种对香料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这种薰香是极好的。闻在鼻子里很是舒服,能让脑子格外的清爽。 可她是要睡觉啊!脑子越来越清明,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还有这间屋子,嵌在山壁之中,虽不说摇摇欲坠,但山风却格外的大,吹得窗棱咯咯作响,好不吓人! 对面有一座高峰,白天的时候遮住了刺眼的阳光,使得这间屋子的光线刚刚好。但一到了夜里就不对了,满天的星辰和月光都被它挡住了,就显得格外的阴冷漆黑。再加上那响个不停的窗户,茔儿吓得只能用被子蒙住头。但一蒙头,香气就更浓,脑子就更清醒。 她一夜折腾下来,直到清晨才感到眼皮有些迷糊。正想好好的睡上一觉,钟声又响起了。 这钟声宏大平稳,却也温正慈和,声不刺耳,却能如烟氲四散,远远的传开万里。 茔儿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初上昆仑那几天里她也常常听到,只是那时她的神思恍忽,听到了也没有注意。 她今天也不想去听,蒙着被子不作理睬,但不知为何,越不要听,那钟声就越是明显。她裹紧被子,发现自己满耳都是钟声,捂住耳朵,钟声就干脆跑进了脑子里。 忍无可忍了!一脚踢开被子从床上蹦起,随手操起一把椅子就冲向门外。 不让我活?好,我就和你拼了! 冲到门前,门却“啪”的一声自己开了,她一愕,对上门外同样一脸愕然的华风。 华风今天一身白衫,镶着红褐色锦云花纹,腰系金枣色长穗,头束日华金冠,足踏赤芒长剑,映着他那张玉石雕琢般的脸,如初绽的傲梅。 反观茔儿自己,衣衫不整,面容憔悴,披头散发不说,还光着脚,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高举着一把椅子,一副要与人拼命的疯子模样。 华风忽然闯入让茔儿的满腔怒气在一瞬间散得无影无踪,僵着手臂和身子呆望着他,只余下一肚子的尴尬和羞愧。 她张口结舌,平日百般伶俐的嘴巴此时却僵住了。偏偏华风刺激过度,也死愣在那儿,瞪大了一双眸子,一动不动。 茔儿有些支撑不住了,举着椅子的手颤动起来。 “你……你做什么?”直到她动了,这几个字才从华风半张的嘴里滚落出来。 “来帮把手啊!愣在那儿看什么白戏呀!”茔儿恼羞成怒的丢下椅子,甩着手。还觉不解气, 忿忿地踢上一脚,却是自讨苦吃,“哎哟”一声,抱着脚跳了起来。 华风渐渐缓过气来,望着她,“噗”地一声,爆出震天的笑声。忽然有东西直飞过来,随手把它拨开,却是一只茶杯。当下更是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茔儿见一击不中,又拿起了一个水壶,这回目标大了,不怕丢不中。华风见那壶沉甸甸的似是还装满了茶,急忙敛住了笑,道:“还玩?再不快些就迟到了!” 茔儿一愣,问:“什么迟到了?” “早课啊!早钟都响了,你怎么还没洗漱好?早课不去可是没有早饭吃的!”说着匆匆进屋,不动声色的移走了她手里的壶。 “什么早课?怎么不去还不给饭吃呀?忒不讲理了。”茔儿气恼地抱怨着,任由华风忙不迭的拉在桌前坐下,找寻梳子发簪 分卷阅读4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 “这是昆仑的规矩……”华风简单的答道,翻了一阵后急道,“你梳妆的东西都放在哪呀?怎么还呆坐在这里!” “都在这儿了呀。”茔儿指了指桌上的那条黄色绸带。 “梳子呢?簪子呢?珠花呢?你总不能只有这么一条发带吧?” “要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茔儿不以为意,拿起绸带三下五除二地挑起几头发向后一系,晃了晃脑袋,道,“瞧,这不就好了?” 华风望着她哭笑不得,道:“那衣服呢?” “床上不是么?” 华风回头瞥了一眼,快速地说道:“不是。到了昆仑就得穿昆仑的衣服。”走到衣橱前打开门,里面果然整齐的叠放着几套新衣。他随手翻了翻,找出一件镶玄青色花纹的衣裙道,“就是这件,早课晚课时穿的。”说着往她身上一丢,见她还愣着,道,“还不快穿!” “你出去啊!”茔儿微红着脸道,“我穿衣服你呆在这儿做什么!” 华风见她竟也有害羞的时候,不禁又想要笑,才扬了嘴角,见她一张快要发怒的样子,便急忙克制了,退出去合上了门,不忘叮嘱:“快点啊!” ~~~~~~~~~~~~~~~~~~~~~~~~~~~~~~~~~~~~~~~~~~~~~~~~~~~~~~~~~~~~~~~~~~~~~~~~~~~~~~ 两人共乘一骑,踩着华风的剑上路。 半路上茔儿不断抱怨新衣难看,说又绿又白的,活像棵白菜,还不如华风身上的这件好像,白里透红,像朵梅花似的。 华风告诉茔儿,在昆仑,衣食住行都有规矩。普通的弟子穿的是白衣,腰间所系的缨络代表着不同的师承。掌门的道袍绣着墨焰仙鹤,只有他能穿。八洞十二峰的大真人们以黑袍为衬外罩白衫。正殿弟子的衣衫素白为底,以天地玄黄为分,各镶蓝、红、青、黄四色绵云边。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每日早课晚课,都必须正装出席。 茔儿听在耳朵里,心中却不以为然,喃喃道:“什么破规矩,又臭又多。” 华风听了淡淡说道:“是呀,破规矩,又臭又多。” 不知为何,茔儿觉得他似是又不开心了,其后的路便一直沉默。 早晚课是昆仑山上最重要的事之一,除了轮值当班的外,其余所有弟子,都要出席,连八洞十二峰的大真人和掌门也无例外。 才转出正殿,茔儿就被满天满眼御剑飞行的白袍真人们吓坏了。抬头向上,太阳被各色的长剑遮住了光芒;低头向下,统一的白袍黑发迎风飞扬,如成队南迁的候鸟。 正感慨间,华风载着她也加入了人群之中。 远远看去密密地似是塞满了人,可真到了其中却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其实空出很大的间隙。华风的剑足以在这间隙是肆意驰骋,或快或慢,或上或下,都很难撞到旁人。 茔儿感到四周不时有奇怪的目光投来,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想开口问华风,却明显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猜想他肯定又已端起了人前那张冰封似的脸,不想破他的功,是以识趣的闭上了嘴。 清一色的白袍黑发之间,有一抹嫩黄特别显眼,不紧不慢地飞在前方不远,像徐风中的一瓣木犀花。 “那是谁啊。”茔儿拽着华风的衣角低声问。 “才和你说过昆仑的衣装规矩。自己想想去!”华风声调不高,却又冷又硬,直直的把她挡了回去。 茔儿碰了个大钉子,气恼得不行,凝神细想华风说过的话,但山风凛冽,她又心不在此,怎么想得起来?一时间又犯起了妖谷里的生病,向着前方的那身黄衫大叫道:“喂 ̄ ̄ ̄ ̄ ̄ ̄ ̄ 前面的姐姐,你停一停!” 话一出,华风倒是被吓得猛地一顿,剑声一颤,差点把茔儿给抖下去。 千万人同行于天地之间,声势虽大,但却无人说话,只有满耳的风声呼啸。茔儿陡一亮嗓,引起一阵喃喃窃窃的私语。千万人的私语声汇集成一片,便如空中的闷雷一般。 那黄衫一停,剑上的人影俏生生的回过头来,一时间,整座青山的美景都似失去了颜色。 茔儿望得呆了,华风却气得不轻,不愿让她胡言乱语,道法一催,长剑如风疾去。掠过黄衫女子身旁时,她略显困惑地回头张望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 茔儿叫道:“就是这位姐姐,请问你是……” 分卷阅读4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那“谁”字还没出口,黄衫女子的身影已被甩到看不见的后面去了。 落了地,华风沉着脸,不论茔儿说什么都不作答。即便再是如何沉稳,他也毕竟只是个少年,上昆仑二十年,他从没如此丢过脸,茔儿此举实在是让他下不来台。 茔儿也气,却不喜欢把气憋在心里,口中喃喃的责怪个不停。他们随着人流向前走,就数她的嗓门最大。不时有人回过头来好奇的张望,茔儿全将此放在眼中。 正说得兴起,忽然口中一实,不知怎么多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一口咬下去,竟然是甜的。原来是一块果脯!她正好奇从哪儿生出的果脯,忽听耳旁有个声音说道:“讲累了么?歇息一下吧。” 这声音真好听,让人想起花瓣飘落进水中时的清雅。抬起头,她看到一张清峭的脸,端方而温和。那人披着一件白袍,微敞的前襟中露出黑色的领子。 这个她依稀有些记得,里面穿黑衣服的是谁来着?总觉得华风一定提过,但就是记不清了。 正想着,听华风叫道:“镜真人。” 男人笑了笑,道:“辛苦你了,风儿。新弟子未经选拔便能由掌门亲选入正殿,于昆仑来说也是第一遭。你莫要性急,好好带带这师妹,尽一尽当师兄的本份。她够聪明,不消多久就能追上众人的。” 茔儿听他夸自己,心中十分高兴,道:“你怎么知道我够聪明?” 男人温和的笑了笑,如深谷中绽出的白莲花,反问:“难道不是么?” 茔儿无言以答,却是更加欣喜,大咧咧的牵住他的手,道:“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她的举动让对方有些吃惊,随即微笑了起来。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却在她的头顶轻轻的一摸,意味深长地道:“真是有些像哟……”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节改完,几乎是全新的了! 请各位忘了之前的,从新开始吧! 二 早课是在昆仑的灵殊峰举行。 灵殊峰顶不是最高的山峰,却是昆仑中最宽阔的地方。峰上的殿叫辰暮殿,一辰一暮,就是早课晚课的意思。据说辰暮殿除了早晚两课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用处。虽说如此,但它却是昆仑众殿中最常用到的地方。 灵殊峰顶宽延近百里,感觉不像是个峰顶,倒似是硬生生的砍去半座山后所造的平台。峰顶上无花无草,除了辰暮殿之外,便是空无一物。每一处地板都用磨好的石头铺就,平坦光滑之极。每日都有人轮班在此打扫,再加上所有听课的弟子都必须正装出席,所以灵殊峰这里可谓是纤尘不染。 辰暮殿的墙是白色的,玄青色的瓦片严谨的堆叠出精丽的飞檐,时有苍鹤飞来,立于顶上。 茔儿尾随在华风身后,适才往她嘴里塞果脯的男人却已在不知不觉间走散了。 茔儿四望着寻不他,便问华风:“刚才那人是谁?” “方也镜,左遏峰的执教真人。” “噢,那他和莫要连比,谁大些?” “莫要连?谁是莫要连?” “就是当初掌门老头儿要我拜到她门下的那个凶女人。” 华风拿她没有办法,无奈的说道:“那是灯烛峰的莲真人,她叫莫莲!两个人都是执教真人,没什么大小之分。只是莲真人气盛些,镜真人却不怎么张扬,待人也客气,在昆仑上口碑是极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这种地方,能当上执教真人,除了道法必定过于常人之外,手段也是不可或缺的一样。八洞十二峰的大真人们个个都是狠角色,像适才那般鲁莽的举动,以后不要再做了。” 说完这话,听不到回应,他回头一望,却见她正津津有味的嚼着果脯,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竟是丝毫也没有在听。 早料到的结果了,华风暗暗摇了摇头,想起了方也境适才的话。 这“师兄”的本份,可是没这么容易尽的啊!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辰暮殿虽大,却也容不下昆仑众生,只有八洞十二峰的大真人们和四个正殿弟子才能入殿亲听教诲。其余的弟子都按各自的师承,端坐在殿外。每个人都会有一个黄色的软莆垫在座下。 茔儿跟着华风踏上殿前的青石台阶 分卷阅读5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时,感觉背后有无数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殿外绵蜒的人群井然有序,却显出一种奇异的安静。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散漫自由到了极点,但凡有丝毫的不衬心便也不能忍受。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揣摩着她这个人,便索性转过了身,让他们看个清楚明白。 她的脚步一停,目光向下一扫,顿时便有数千只眼睛低了下去,却还有更多的眼睛越发好奇的望向她。 “你做什么?”华风来拉她。 她一不做二不休,歪嘴伸舌斗起双眼,做了个极丑怪的表情。 殿下一片哗然。 有忍不住发笑的,立刻便被一个冷冷的声音压了下去:“笑什么?你们连善恶美丑也分不清了么?” 一个身披白色短褂的身影飘然而下,里面的黑裙隐隐露出下摆。正是莫莲。她冷艳的眸子向殿下一扫,千万人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哼”了一声,转过头来望着茔儿。 决定道号那天她的凶相茔儿记忆犹新,今日再见到她,心里仍然有些发怵。但料想众目睽睽之下,她应该不敢怎样,再加上华风也在一旁,胆子便又大了一些,嘻嘻笑道:“莫不连师傅,您老好呀!” 莫莲的脸一青,带了些愠怒,道:“辰暮殿前,可不是你扮小丑的地方!” “噢。”道法比不过没关系,吵架却是绝不肯输的,茔儿乖乖应了一声,笑容不变,“那我到殿里面扮去。” “殿内也不容你放肆。” “那殿哪儿才容我放肆呢?”她晃着脑袋问。 “哪儿都不容!”莫莲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不仅是辰暮殿,这昆仑山上山下,哪里都许放肆!” “茔儿明白啦。谢谢您老的教诲。”她乖巧的笑道,“那,不放肆,放五放六放七放八行不行?不放这些,放别的行不行?昆仑山不见得什么都不能放吧?” “就是什么都不能放!” “噢,知道啦。”说着,她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抱住了莫莲的腰。 莫莲心中惊疑不定,喝道:“你做什么?快快放手!” “不能放啊!您老刚才不是说了么,昆仑山上什么都不能放!四不能放,五六七八更不能放,手也不能放!” 殿下众多弟子中,有人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起来,那笑声便像似被传染了一般,立时连成了一片。 莫莲气得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黑,甩不脱粘在腰上的这个小丑,不禁扬手欲打。 华风道:“莲真人,不妥吧。” 莫莲经他一提醒,也想起这是在众人之前,对一个刚进门的泼皮后辈动手,有违她执教真人的身份,恨恨道:“那你快将她扒下来!” “弟子尽力。”华风面无表情,推了推乐在其中的茔儿,道,“别玩了。” “谁在玩啦!谨遵法旨意,不是你们昆仑的规矩么?我又哪里做得不对了?”她还想胡赖,忽然间一道劲风刮过,身子便飞了起来,直直的向后撞去。还不等反映过来,脖间就是一紧,被人像拎只小猫似的拎住了衣领。 华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正色道:“湛真人。” 茔儿努力的想回过头,只看到一张精瘦的脸和一双载满疑窦的眼。 “哼。”背后的人一松手,她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惨叫出声。那人伸出小指懒懒的掏了掏耳朵,扬长而去,好似没有她这个人一般。茔儿看到莫莲虽承他解围,但脸色却是尴尬的,硬憋了口气,就是不愿向这人道谢。这人倒也不在乎,旁若无人的踏进了殿门。 华风来扶她,茔儿揉着屁股问:“那人是谁呀?” “刺渡峰的执教真人胤湛。这人脾气很怪,昆仑的其他大真人都看他不太顺眼。但据说他之前与婵君师叔的关系极好。怕是你取了这个道号惹到了他。” “噢……”茔儿收起顽劣的模样,望着胤湛的背影若有所思。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胤湛进殿后看也不看地就在一张莆垫上坐下,身旁有人低声地问:“接触过那孩子了,是不是?感觉怎样,与师叔可有分毫的相像?”抬眼望去,正是方也镜。 胤湛撇了撇嘴:“完全不能比,充其量也只是个小无赖。”顿了顿,喃喃自语似的又加了一句,“那个人 分卷阅读5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可是个流氓加强盗。” 方也镜轻声一笑,道:“是么……师叔若是听到你这样说,只怕会伤心的。” “怎么可能?”想起那个女人,胤湛的唇旁也不禁挂上了一丝微笑,“她最喜欢我这样发自内心的称赞她了。” 师叔……方也镜不禁想起来了。 原本在整个昆仑,真正应该叫她“师叔”的只有掌门雷量一人。但她却说,这个叫她师叔,那个叫她师伯,还有叫师姑、师姨、师婶婶、师舅妈的……绕来绕去归根结底,还不就只是在称呼她一个人?所以干脆所有人都叫她“师叔”好了,反正昆仑上比她辈份大的已经差不多都死光了,这样叫她,吃亏的只有她一人。可昆仑的辈份怎么能胡乱至此?几经商榷,好不容易才定下来,只有八洞十二峰的大真人们无论师承辈份,统统叫她“师叔”。旁的小辈若是胆子够大,不怕师父们责罚也敢叫她师叔,她倒也是不在意的,照单全收。到了后来,昆仑山上的“师叔”二字便似变了味道,仿佛是用来专指她一人。 正想着,那个取道号为“婵君”的女孩跟着华风走进了殿内,她穿着玄位弟子的衣裙,好奇的东张西望着。早课森严,她似是全然没有放在眼中。 “真的有些像啊。”不自禁的,方也镜自言自语道。 胤湛绷着脸,神情复杂。 大真人们坐在后侧,掌门亲教的正殿弟子们坐在前侧,正对着掌门。 掌门还未到,华风带着茔儿自大真人们的面前走过,来到离掌门最近的那四个莆团前,在第二个垫子上坐了下来。 天地玄黄,茔儿默默的念了一遍。那么自己应该是坐在第三个垫上才对。正要坐下,眼角中瞥到一抹黄光,那个半道上瞧见的黄衫少女竟也来了,在第四个垫子上坐了下来。 “呀!原来是你!”茔儿惊喜地叫了起来,“噢,原来你就是那个‘黄’呀!难怪了……” 大真人中,有人重重的咳了一声,茔儿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白髯老者正望着她。他眼睛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但又与莫莲的不同,老者的威严没有霸气,又叫人不敢不从。 茔儿不禁止了声,安静地坐下。才坐定,手背便搭上了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却是黄衫少女的手。她轻轻的抚了抚茔儿的手背,扬起一脸春日般的笑,似是安慰,又像是在说:“原来刚才的就是你。”但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望着茔儿的脸,视线所投之处,不禁有些奇怪。 刚想开口去问,忽然间大殿中的气氛一紧,众人眼望向前,掌门雷量缓缓的自内堂走了出来。 茔儿不禁偷望了一眼华风另一只手边的空垫子,心想,天位的那人迟到啦,可怜的人,这下可吃不到早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尽快贴完锁掉的那六章。 这里不让删文啊,不然以这全新的内容,删了那些章节重贴倒更干脆一些。 三 早课结束,众人纷纷唤出长剑,如潮水般退出了灵殊峰。 茔儿看着大真人们离开辰暮殿却没有有动,而是扭头望着黄衫少女。初时见她不过是被她与众不同的衣色吸引,如今已知道了她是正殿弟子中的一人,茔儿对她忽然有了些忌惮。 下一任的掌门大多是要在正殿弟子四人中作出一个选择。而要救出白恕她又非得当上掌门不可。华风是必定不会与她争位的,换言之,她的对手如今算来只有两人。一个今日没来,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木犀花般的少女。 少女的名字华风一定有提过,但茔儿已经想不起来了。望着她纤细的模样,茔儿不禁想:这样一副皮包着骨的身子,挨不了我一拳,她真的也是个正经(殿)弟子么?看样子这掌门老头儿做事也是乱七八糟的很! 华风拉了拉她,问:“看完了没?” 茔儿还没答,少女却笑了:“风师弟,这位就是新来的师妹吧?” 华风似是不太愿意和她说话,但又找不着与她闹翻的理由,只得敷衍着答说:“嗯。就是她。” 少女倒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淡,抑或是根本没有此放在心上,反而自顾自的高兴了起来:“呀,昨儿才听说正殿新进了一位小师妹,正想着要见上一见呢!师妹……”她伸出手来虚探了一下没有摸着,第二下再探,才抓住了茔儿的手。 茔儿愣了愣,望着她,愕然道:“你……” 少女盈盈一笑:“我眼睛不好,吓到你了吧?” “ 不……没……没有。”茔儿急忙说道 分卷阅读5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看着她这样,自然而然的涌起了恻隐之心,先前的顾虑了敌意在不自觉般便减少了许多。 少女却似是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叫殷茵,比你早进门了几年,因此也算是你的师姐。我的居所就在半峰崖的墨竹居里,你是正殿弟子,居所应该也是在半峰崖上吧?却不知是哪一间。师妹若是没有别的事,去我那里吃些早点好不好?过会去蜀枫殿修习,咱们也能一道。” 茔儿正要答“没事”,却被华风一把拉到了身后。 “她还有事。我们先走了,师姐告辞。”他一口回绝了殷茵,随即便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茔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凶?”出了殿门,两人共乘着华风的长剑驰骋在云端,茔儿不禁问他。 “你是不是瞧她可怜,有些同情起她来了?” “是有一些。” “千万不可起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 “你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要留在昆仑了吗?” “自然不会忘!可她眼睛也瞧不见啦,又怎么来与我抢掌门的位置?你们昆仑会让个瞎子做掌门吗?” “殷师姐自己当然不会做掌门。不过她虽有眼疾,也不参与平日的事务,但她心思缜密,且聪颖之极,你又专门爱乱说话。与她接触深了,止不定就让她觉察出端倪,坏了大事。” 说完,身后茔儿的却沉默了。她不说话,华风便也不问,两人默默地飞过了无数山崖,然后剑头拔起,向高处飞去。 “凤儿……” “嗯?” “你说,我真的能行么?” “不知道……不过,你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不是吗?” “是呀。”茔儿习惯性的想笑,嘴角却像挂着铅石一样抬不起来。 她很想问华风白恕到底被关在了哪里,如今过得好不好?可每每话到口边却又被咽了回去。 现在的她还不能知道这些。她了解自己,一旦知道了白恕的所在,思念和渴望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她一定会疯了似的想要留在白恕身边,到了那时,就谁都无法再将她拉走了。 现在白恕能依靠的唯有她了,她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正如华风所说的,她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强作精神,又问:“凤儿,天位的那个人今儿怎么没来?他不想吃早饭了吗?” “他奉命下山办事去了。”华风道,“正殿弟子中,我不管世事,殷师姐又有眼疾,唯有他最受器重。若是没有意外,下一任的掌门之位,已成定局。你要做的事将会有很多,除了在道法上努力跟上之外,还要用计谋,用手段。” “嗯!”茔儿若有所思,却答得慎重。 “如今的你还太小,这种事没有速成的办法。好在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慢慢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用过了膳,华风带着茔儿到蜀枫殿拜见师父雷量。 昆仑中,各个门派的弟子都有各自专门的修真场地,这些场地与弟子们的居所是区分开来的。为了让弟子们专心修习,昆仑的修真场地往往都安置在僻静的角落里。 正殿弟子的修真场地便是桦西峰的蜀枫殿。 这是茔儿第一次来到蜀枫殿。只一眼,便被此处的景致给迷住了。 不宽不窄的一条道笔直向前,由黑色的石块铺就。道路两旁是密密的树林,不时有宽大的枝桠横伸过头顶。青绿的、黄的、红的、紫的、暗红的、深褐色的树叶交杂成斑斓的墙,随着道路的沿伸,一直到看不见的远方。不时有树叶飘落下来,在空中编制成如梦的色彩,落到地上,便铺就成绚烂的地毯。 茔儿吃吃地望着眼前的美景,忽然兴奋地拉住华风的手叫道:“凤儿!告诉我这些树叫什么名字,我回去问一问老树精,看看可有没有什么法子助他们修炼成精!若是他们也成了精,准比老树精……” 猛地想起了什么,快乐兴奋的声音被一把无形的剪刀一把剪断了,戛然而止。茔儿蓦地愣住了,紧紧地闭上了嘴。 华风轻叹了一声,对她说道:“咱们走吧。”b 分卷阅读5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r 茔儿沉默着,失神地点了点头。 蜀枫殿只有辰暮殿的十分之一大,也比不上辰暮殿的华丽雄伟。青砖加上黑瓦,样式很是古朴。 华风带着茔儿在殿外站定,低声叫了道:“师父。” 从殿内传出雷量淡漠的声音:“嗯,两个人都进来吧。” 二人进入殿内,只见里面的布置也是极为简单。雷量坐在首席上,先向华风招了招手,道:“小乘卷,你修到几重了?” “这些日子,一直在修第二重。” “瞧你的修为,再过半年就可以开始修第三重了。风儿,我瞧你近日来有些心浮气躁,可是有什么心事?” “多谢师父关心,弟子并无心事。” “以你这样的速度,在昆仑众弟子中,已是极为出众的了。风儿,你天资不错,不用刻意追赶亦宇的步子。各人的修习不同,你扎扎实实走好自己的路,将来必定大有所为。” 华风面无表情,恭谨的回答道:“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去吧,继续修习小乘卷,过两天我会考考你。”雷量一挥手,华风退了出去。 茔儿习惯性的想跟着他出去,却被雷量叫住:“茔儿,你过来。” 茔儿望了望雷量,向他走近两步。 雷量问道:“白恕平日教你修的是什么道?” 此言一出,不禁让茔儿吃了一惊。 她之所以能拜入昆仑,正是因为华风救她时,对旁人一口咬定她是被妖怪们掳去的。若是昆仑的人知道她与白恕的关系,又岂会蠢到引狼入室?但雷量这样问,又明显是已经知道了实情,说出来的话,似是已不容她撒谎。正思量着到底要编派些什么谎话的时候,雷量又开口了。 “你不必瞒我。妖谷中的一举一动,我都了若指掌,也猜得到你拜师昆仑的意图。若是我有什么要害你、防你的意思,便也不会留你到今时今日。我这般问,只是想知道你的进度,好因材施教罢了。” “你……你猜得到我的……”茔儿的心头狂跳,不太敢相信雷量的话。 “你四岁那年白恕将你带回妖谷收为徒弟,耗损十年阳寿为你打通经脉,算来也已有十年的光阴。但你顽皮懒散,十年来修为罕有进步。前阵子你削魂转魄意欲成妖,白恕用自己的魂魄补全你的,为此将自己千年的道行付之一炬。也正是因他做了这样的蠢事,才会让我有机可乘,不仅一举将他擒回,更顺便灭了妖谷,永绝后患。” 茔儿静静的听着,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只听雷量继续说道:“你一定想问我,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引狼入室,不仅让你拜入昆仑,更提拔你为正殿弟子,对不对?” 茔儿抬头望着他,没有回答。但雷量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说得没错。 “一来,如今妖谷已灭,白恕已废,即便真的让你得逞,对昆仑也造不成危害。二来,你与白恕的关系只有我心里清楚,派眼线于妖谷的事,到底并非光明正大,也不便外传,因而要将你这孤苦无依的孩子赶出昆仑山,于昆仑的名声有害。三来嘛……”雷量顿了一顿,望着茔儿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取这个道号。若你是师叔给开我的最后一次玩笑,那我又怎能不承她这个情呢?”说着,他笑了笑,“当然,我不会拿整个昆仑来开这个玩笑。我肯这般干脆的答应教你,还有第四的原因。”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了茔儿的耳边说道:“你与她还差得太远,还远不足以构成威胁。” 四 雷量没有骗人,他对茔儿的确是毫无顾忌的。 他教茔儿修道,教她法术,教得与其他人一样尽心尽力。初时茔儿对他是有怀疑的,因此还特地将他所教的东西去问了华风。 虽然华风修的是小乘卷,茔儿修的是末闻卷,但天下之道殊途同归,于气理根基之上,总是大同小异的。华风详细的询问之后,并没有找出问题。 茔儿怕的就是雷量对她心存忌惮,不肯认真教她道法,至于他看不看得起她,将不将她放在眼中,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如今这样的局面,对茔儿和雷量来说,正是皆大欢喜。 来到昆仑一个月,逐渐熟悉了昆仑的生活,茔儿来去仍然是与华风同行,离了他,便举步维艰,连居所都出不去。好在华风并不令人讨厌,整日和他呆在一起,茔儿也不觉得气闷。 分卷阅读5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到了第二个月,雷量给了茔儿一块玉牌,对她说:“以你现在的底基,可以去神火洞找见真人要一把剑去了。自明日开始,你就该学御剑术了,自己学会了如何御剑飞行,也好让华风歇一歇了。” 茔儿听他这样说,自然是喜不胜收,出了蜀枫殿便催着华风带她去领剑。 她对雷量始终是怀着敌意的,喜悦或是恼怒,总不愿让他察觉,雷量的吩咐安排,她都只是一笑了之。 也曾特意向华风打听过婵君的事,常常对着镜子想象模仿婵君的样子。如今的茔儿,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懒懒,一副悠闲散漫的样子。 ~~~~~~~~~~~~~~~~~~~~~~~~~~~~~~~~~~~~~~~~~~~~~~~~~~~~~~~~~~~~~~~~~~~~~~~~~~~~~~ 在路上,华风告诉她,昆仑重剑,所有弟子无论派别师承如何不同,学的却总是剑术。昆仑弟子的剑,都出自昆仑。神火洞便是昆仑的铸剑坊,昆仑弟子的剑全由神火洞的人铸造。而神火洞作为八洞十二峰之一,道术也有其别具一格之处,尤其是如今的大真人邱铭见,以道法霸道强硬著称,其他的大真人们素日里都不愿得罪他。 茔儿听了,吐了吐舌头道:“他们都不敢得罪他,那我也不去惹他。若是不小心惹恼了,怕也没人会来帮我吧。” 华风听了暗暗好笑,道:“你能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若是你到了人家的地盘再要口贱,我可是一定不会来助你的。” 茔儿白他一眼,道:“嘁,本来也不指望你!” 华风向外的表情总是冷得能让人结冰,而茔儿在众人面前,也要扮出没心没肺的快乐模样。唯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各自原来的面目。 不知不觉间,神火洞已在眼前。 只见一座山崖高耸入天,如一把利剑笔直的插在天地之间,华风将剑头拔高,却仍然见不到山顶。 茔儿“哇”了一声,华风却不再向高处飞了。 茔儿道:“妖谷里也有一座山,上面挂着条天瀑,矶砚大人说,那道瀑布连接着天地,若是能飞到天瀑之顶,便是到了仙界啦。”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怕惊散了眼前的旧梦一般。 这段日子,她已经能够回忆一些妖谷的事了。想起那个地方,那些人和事,也不再只是撕心裂肺的痛了。而是一种刺痛和甜蜜交杂的奇怪感觉。虽然仍然痛,但茔儿为了那微小的甜蜜,却还是愿意一次次的尝试着回忆。 她说起往事的时候,华风总是静静的听,不发一言。 他也帮着昆仑亲手毁去了妖谷,带走了她本有的幸福,她却奇迹般的没有怨恨自己。所以华风总是很小心的避开这些问题,尽量的不去提醒,唯恐她哪天忽然醒悟,再来向他讨债。 “可惜矶砚大人一向不中用,试了好多次,总是飞了不多时,便累得不行,只好放弃了。”她笑了笑,声音忽然明朗了起来,“等我有了剑,能自己飞了,定要到这山的顶端去瞧一瞧。不仅如此,我还要到天瀑的顶端去,看看仙界里是不是真有好多的白胡子老头儿。” 华风也跟着笑了笑,茔儿虽然在他的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他心情的变化。 长剑载着二人绕着山峰转了一圈,茔儿眼尖,一下便看到半山腰处有个安着铜门的山洞。几乎也是同一时间,华风已催动脚下的剑向那山洞飞去。 这个洞远看只是小小一个黑点,高不过一指。到了近处才发现,这个洞足有四人高,洞口的铜门看上去沉重无比,没有十人的力量是怎样也推不动的。 两人在铜门前站定,华风朗声叫道:“弟子华风、茔儿求见。” 铜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茔儿连忙捂住耳朵,感觉到大地也跟着颤动了起来。 巨门缓缓敞开,里面并没有推门的人,而是在门后连着两条粗重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是两个三人高的木轮,木轮转动,便带动着铁链缓缓拉开了厚重的石门。 神火洞的洞口不小,洞内却是更为宽大。向上望,是几十人高的洞顶,每隔十步就悬挂着一个硕大的火盆。盆中燃烧的烈火将神火洞照射得明亮无比,却也是因为这些火盆的关系,让洞的温度比外面高出了许多。 茔儿才呆了一会儿,便流出了一身的汗。 一个腰悬红穗的神火洞弟子出来迎接。茔儿将玉牌交了给他。他的双眼一亮,道: 分卷阅读5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原来是正殿弟子呀,随我来吧。” 那名弟子带着二人穿过前厅洞,走过陡峭的独木桥,七转八弯的越走越深。随着地势越来越低,温度却是越来越高。茔儿渐觉气闷,不由得要张开了嘴来呼吸。 终于到了铸造坊,茔儿已是气喘连连,只想尽快的离开此地。听那弟子让她在左手那排兵器架上挑选一把佩剑之后,草草的扫视了一下,随手拿起一把看得过眼的剑,便说:“好了。” 那弟子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这般草率便选定了剑,不由得愣了愣,问:“真的么?不再挑挑了?若是选定了这把剑,今后要想再换可是万万不能的。” 高温和难耐的气闷消磨着茔儿的耐性,听他还在啰嗦,便把眉头一皱,道:“好了好了。不就是剑么,怎么挑不都一样。不能换不换就是了,若是实在用不下去了,大不了不用剑,换别的什么兵刃也行呀。走啦走啦,再呆下去便要熟啦!”说着拉起华风就走。 华风熟知她的性子,却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随性,当着外人的面也不便说什么,只得随她去了。 他们走后,那弟子来到了铸造坊旁盖的那间简易的小屋中。屋中除了一张床外空空如也,床上的人睡得正香,弟子也不摇醒他,便站在一旁把茔儿所挑的剑名说给那人听了。 那人闭着眼睛没有动,许久,才半梦半醒般的从喉间憋出一声长长的:“嗯 ̄ ̄ ̄ ̄” “见真人,那把剑您不是还没铸完么?” “嗯 ̄ ̄ ̄ ̄” “那把剑您两百年前就停手不铸了,如今被那新来的挑去,真的没有关系吗?” “嗯 ̄ ̄ ̄ ̄” “见真人,您听到弟子说的话了吗?” “嗯 ̄ ̄ ̄ ̄” “见真人,您……” “嗯 ̄ ̄ ̄ ̄” “哎!” ~~~~~~~~~~~~~~~~~~~~~~~~~~~~~~~~~~~~~~~~~~~~~~~~~~~~~~~~~~~~~~~~~~~~~~~~~~~~~~ 自神火洞出来回到居所,远远的就瞧见悬在半空的露台上站着一个陌生人。 华风见了那人的身影,后脊猛地一紧。茔儿立即便察觉到了,问:“怎么?” 华风不答,双方之间的距离此时已近得看得清面目了。茔儿自他身后探出头去,只见露台上的那个人,长着一张微圆的脸,一双明亮的眼眸,衣饰精美,更甚华风,一套华服衬直得那人器宇轩昂。 他也看到了茔儿,脸上泛起兴奋的笑。那笑容似曾相识,茔儿微微皱了皱眉,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风师弟,你们回来啦?”他问候着华风,眼睛却始终不离茔儿。 “嗯。”华风收剑,脸上却似罩了一层严霜,“师兄好。” “师兄?”茔儿一怔,问华风,“哪个师兄?” “茔儿,你还记得我吗?”那人急切地问。 “好像见过。”茔儿望着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叫道,“啊!曾曾曾曾曾孙子!” 那人一愕,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还是那样!” 旧识重逢,茔儿心中也是一阵喜悦,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噢,对了,你也是昆仑的门下,可是……我来了好多天啦,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你?” “我下山办事去了,今早才回来。听掌门说收了个新徒弟,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华风在旁突然插嘴道:“茔儿,你真的认识师兄吗?天位的雷亦宇师兄。” 他在“天位”二字上放了重音,茔儿一怔,忽然间如梦初醒,曾曾曾孙子和雷亦宇立时联系到了一起。她的脸色稍稍一变,却马上克制住了,扬起一脸春日般的笑容,道:“原来曾曾曾曾孙子就是那个了不起的天位师兄呀!”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后的反响并不是很好,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 原本的剧情进展是极快的,从第一篇开始就已经跳过了中间的五十年。而现在的剧情有点回归第一第二卷的模式,细细的慢慢的写昆仑的生活起居,点点滴滴,细细碎碎,两者发展的速度肯定是不能比的。 但几经考虑之后,我还是决定沿用现在的方式。 如果没有前两卷的铺垫,相信大家一定不能理解为什么白恕、妖谷和茔儿间的感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一个深厚的地步。同 分卷阅读5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理可证,我现在这样琐碎的写昆仑的生活,也是想为后来发生的事做个铺垫。第三卷里出来的人物在后面的故事中都会有出色的表现。这里出现的人物也会像妖谷中的妖一样,给大家一个深刻的映像(应该会是这样,我在尽量做到)。 大家看前两卷妖谷的时候,应该没有感到缓慢和琐碎吧。现在这样觉得应该是有了修改前后的比较。现在叫大家忘了之前写的也是不可能了,只希望大家能尽量耐下心来,暂时把目光从茔儿身上移开,看看除了茔儿之外的人和事。 我会把每卷的长度保持在十一篇左右,茔儿长大后的内容应该是不会出现在如今的第三卷中了。在第三卷中,茔儿将不是我最注重的目标,最大的目标我会放在昆仑上。 至于很多人说茔儿的感觉变了,变得幼稚了,应该也是和前文的比较所得的结果。前文的茔儿已经长大了,她在昆仑呆了五十年,五十年间性格当然会成熟起来。但现在的茔儿还只是她十四岁时的状态,十四岁的孩子即便成熟,应该也是一点点的来。至于亲提到的决心和毅力的减少,是我刻意这样做的,原因和结果会在这一卷的结尾给大家一个交待。 我知道很多已经知道了下面内容的亲现在不是很有耐性看这些,所以我会尽量加快第三卷的更新,争取早日赶上原先你们已经看过的进度。 今天这样有些混乱的局面是我之前对文章的考虑不全所致,我也知道一味的要求大家耐心也是很不责任的,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什么大用了。我只能做好我能做的事情,文章还是只能一步步的来,如果造成了麻烦和不舒适的感觉,只好在这里说声抱歉了。 做为承上启下的第三卷,在内容和进展上肯定是不太讨好的,但为了让故事更加丰满,它却是必要的。 大家的反馈我都在认真考虑,也谢谢亲们的关心和建议。在这里我仍然会细细的做好这个铺垫,同时适当的加快剧情。但请大家量解,因为从大局考虑,第三卷的内容肯定不会非常的激动人心。 如果有什么建议请大家多多提出,我都会思考并改进的。 五 御剑飞行,昆仑弟子最先学会的第一个法术。看惯了白衣飘飘,来去如风,人人脸上的轻松悠闲曾让茔儿一度觉得这是个最容易不过的法术。可是整整三天,她用尽了心力却始终不得要领。两指挥动间,新得的长剑纹丝不动。于是流言渐起,说新来的正殿玄位弟子资质平庸致极,天位的雷亦宇只用三个时辰就掌握了的御剑术,她却用了足足三天还仍然不会。 这流言传到茔儿的耳朵里,便让她更加着急。华风劝慰她说,御剑术用上三五十天是正常的,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的速度,只不过她是正殿弟子,用了普通人的速度学习便显得缓慢了,外人不了解情况,这样的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但茔儿却不能不将之放在心上,她在意的不是旁人的怀疑嘲笑,而是雷亦宇只用了三个时辰就学会了御剑。两人道法根基上本来就差了一大截,若是再加上资质,她离掌门的位置便越来越远了。 深夜的崖顶,她独自修习,满头大汗几近绝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语调里淡淡的调侃嘲弄,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几时变得这样用功了?” 转过头,再见那袭红衣,她几乎是呆了。 彤的事她早已听华风说了,谁也想不到那日一别,再见面时竟会在昆仑之上,又是这样一种似敌非友的身份。 那张精致的面孔上,满溢着笑容,眼底的神情却复杂难言,似有着重逢的喜悦,但这喜悦却是裹在敌意戒备之中,开口说的也是重话:“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呀,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出生在昆仑后山,收养于掌门门下,道法是昆仑教的,命是昆仑给的。就算是去妖谷为妖,也不过是暂时……”怀中忽然一紧,适才还在发呆的小家伙不知何时一头栽进了自己怀里,紧紧箍住他的腰不放,他觉得气息一窒,几要喘不过气来了。 “哇……”哭声像是被压抑了许久终于释放,委曲和心酸一鼓脑儿的涌出,眼泪鼻涕不住地蹭上他的身。 那一瞬间,彤似乎听到什么东西正在剥落,那是心中铸起的防线崩溃的声音,眼里的敌意如潮般退尽,怜爱的抚着她的头,他低声说道:“别哭啦,谁这么本事,欺侮得了你?说来给彤大人听听。” “大人……大人……”声音一断一断的续不起来,她啜泣着抬起头,是哭得极难看的一张脸, “大人……彤大人!” 好久没有叫“大人”了,她一声声地叫着,总也叫不过瘾。彤含着微笑,一声声地应着,忽听她说: “大人……我……我……我想回家……” 在茔儿的心里,白恕、矶砚、彤都是无所不能的。她曾经以为 分卷阅读5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担起,无论担子有多沉重,也只有拼了命的担起。彤的陡然出现,仿佛是快要崩塌的房顶下出现的柱子,茔儿觉得心中所有的压力顿时都消失了,她哭着闹着,仿佛再次回到了可以任她耍赖的那个时候。 “你带茔儿回家……咱们回家去嘛!” 彤听她如往昔一般的撒娇任性,看她望着自己时眼中盛满的期望,神色却越来越显凝重。亲手将剑刺入矶砚胸膛尚不觉难受的他,此刻心头却蒙上一层淡淡的负罪感。 “家没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抽搐的身子忽然定住了,虽然眼泪还在往外奔流,但她却安静了下来。 彤微微感到一阵失落,从小看着她长大,她终于也要离他而去了么?没关系,反正无所谓,他安慰自己,整个妖谷他都不眨一眼的丢掉了,何况区区一个她? 却听她静默了许久后,终于开口:“不,在的,还在的。白恕大人在,茔儿在,彤大人也在,妖谷就还在。大人放心,茔儿会努力的,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回去!” “茔儿……”彤迟疑了一下,忽然说,“你想见白恕大人么?” ~~~~~~~~~~~~~~~~~~~~~~~~~~~~~~~~~~~~~~~~~~~~~~~~~~~~~~~~~~~~~~~~~~~~~~~~~~~~~~ 重重的道法封印幻化着斑斓的光影,映照得刑妖塔上的天空色彩诡异。青铜色的巨塔矗立在一层又一层封印阵中,虽然四周七彩绚丽,但它却暗沉仍旧,沉默如山。 封印外壁的山崖上,一红一青、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紧紧挨着。彤的面上没有表情,茔儿竟也是出奇的安静。 她默默的凝视着远处无法触及的巨塔,一动不动,似是要将这里的分分毫毫都铭记下来。 彤没有去打扰,而是揣测着女孩之后可能会有的种种反映。是会大哭一场,还是对他大发雷霆?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猜测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她缓缓的转过了身,彤望着她,有些吃惊。他发现她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同了,原本眸中的那一泓清潭一眼就能望到了底,如今却变得深了。他仿佛看见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眼中凝聚,慢慢的,凝成铁般的坚定。 “彤大人,您能把我送回刚才山崖吗?”她抬起头望着他,竟然笑了一笑,“茔儿得练功去啦。” 混混噩噩的思绪像是被忽来的风吹散了,迷雾散尽后清晰曝露在脑中的那一座直矗入天的青铜色巨塔。茔儿觉得自己一下子清醒了,一切混乱的情绪都被这座刑妖塔给收去了。确定了白恕的位置,她心里的那个罗盘同时也定定的锁住了这个方向。 应该早一些来看大人的,她在心里说,早应该想到的,白恕能让她的心情很快的恢复平静,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为什么她之前竟会固执的认为见了白恕后自己会发疯发狂呢? ~~~~~~~~~~~~~~~~~~~~~~~~~~~~~~~~~~~~~~~~~~~~~~~~~~~~~~~~~~~~~~~~~~~~~~~~~~~~~` 山崖中孤独刻苦的身影自深夜一直到黎明。茔儿气喘吁吁,浑身被汗水湿透。实在是用尽了气力了,她紧紧捂着右手,过度的用力让这只手臂如灌了铅般的沉重,手腕处传来阵阵刺痛,越来越强烈,左手的指缝间有血渗出,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是一点一点的殷红。 有人向这边走来,颀长的身影,温文的笑,是个大真人吧?一定见过的。 脑中才飘过这一线的念头,视线就跟着模糊了起来。 那个人加快了步子向她跑来,她的眼皮沉重,实在是没有力气看下去了…… 醒来的时候闻到的是一阵好闻的香味,虽然还是昆仑被褥上的那种檀香,但却要比茔儿床上的淡了许多。那种香一淡,味道和感觉便完全不一样了。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春日的花田之中,头枕着柔软的新草,沐浴在阳光之下。 感觉到右手传来轻柔的触感,然后是一阵清凉。懒懒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中的便是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弯着腰坐在她的床旁,细心的包扎着她的右手,他皓雪色的衣袖后偶尔会露出黑色的衬里。 那特别的衣饰一下把她从半梦半醒中拉回,忽然间记起了自己是在昆仑:“真……真人……”虽然见过,但还是忘记了眼前的是哪个大真人,只依稀记得那个果脯和这张温婉平静的笑脸。 分卷阅读5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太过了。凡事都有个度,练功也不例外,过度的使用精气就会像现在这样伤了身子,虚脱昏厥。”方也镜望着她,虽然脸色并不严厉,但还是收敛起了笑容。他不笑的时候自有一种威严,让茔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见她肯听话,方也镜便恢复了笑容:“好在这次伤的只是手,敷了药应该没事了。” “谢谢真人。”茔儿向着他笑了笑,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一时默然。 方也镜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随意地问:“是御剑术么?” “嗯。” “到什么程度了?” “有时候,剑会动了。” “有进步不是么?”方也镜笑着说,“应该高兴啊。” “可是我已经练了三天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疲惫。 “很正常。”方也镜平静的说道,“我练的时候用了五天。”望着茔儿有些吃惊的脸,他扳起了手指,“铭见用了六天,莲师妹用了四天,秋涯好一些,也用了两天。胤湛是最不济的,用了足足八天。这件事让师叔笑话了他差不多三十年。”他说着说着,脸上不禁洋溢起了淡淡的微笑。 茔儿看得出来,他平时里的笑或许只是他习惯了的一个表情,但此时的笑却是出自真心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急呢?”方也镜问她。 “因为……”茔儿望着他,顿了一顿,反问道,“真人,我若是想当掌门,有多难?” 方也镜似是一点也不吃惊,想了想,答道:“难于上青天。” “是么……”茔儿若有所思的垂下了头。 “不过……青天对你来说,又算是什么呢?若是哪天不高兴了,将这天地倒转个个儿,便能把青天踩在脚下。” 略有些吃惊的抬起头,看到的是方也镜笃定的微笑。 “若是师叔,就一定会这样说。” “是呀。”茔儿也受了感染似的笑了,“青天……等学会了御剑术,伸手一招,不就飞在青天之上了吗?” 六 “听说了么,‘那把剑’让那个女孩子挑去了。” 秋天的时候,昆仑上的树开始落叶子。红的、黄的、墨绿的,一齐在秋风的哨声中缓缓飘落。 胤湛不喜欢植物,所以刺渡峰上的树本来就很少,一掉了叶子,就更显荒凉了。昆仑山上,很少有大真人会想来刺渡峰走动,除了方也镜。 胤湛看很多人都不顺眼,方也镜倒是数得出的几个例外中的一个。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方也镜很识相。他总能敏锐的察觉出胤湛情绪的变化,所以他永远都会在最合适的时间闭嘴,转移话题或是离开。 胤湛有时候不太明白,像方也镜这样一个到处都受欢迎的人,为什么独独爱来找他消磨时间。 方也镜来的时候总会带来一小壶酒,据他说是用雪酿的佳品。其实胤湛并不懂品酒,好喝难喝终归是酒。他不嗜酒,每次都只饮三杯。饮完了三杯,便是方也镜离开的时候了。 “什么剑?”饮下第一杯酒,胤湛问得漫不经心。 “铭见铸了两百年的那把呀,让茔儿挑去了。” “茔儿?谁?” “取了师叔道号的那个女孩子。”方也镜望着他说道,“你还教训过人家呢,不是已经忘了吧?” “噢……”胤湛举着杯的手却在嘴边停住了。 只听方也镜在一旁说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铭见的那把剑本是为师叔而铸的,想不到……” “那剑铭见不是铸到一半就停手了吗?难道又为她铸成了?” “没有,她挑去的时候,剑仍铸了一半。” “那就无碍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胤湛若有所思的表情顿时又回复到原先的闲散。 “是呀,铭见未帮她把剑铸好,说明他还没有承认她,但他却还是让她把剑给挑走了,说明他也并不死心嘛。”方也镜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看来铭见的心思和你一样呀。” 胤湛不答,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反问:“怎么,你已经承认了吗?”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怀疑。她真的和师叔很像,常常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那双灵动的眼睛后面深藏的,让人 分卷阅读5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摸不清楚的东西……” 胤湛沉默了许久,端详着杯中晃动着的,如琉璃般清澈的酒,一仰头,倒入了喉中。 “差得远呢。”他说。 第三杯了,方也镜望着他笑了笑,起身离开,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胤湛和铭见出生在同一个村庄。那个村子很小,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人。他和铭见常常见面,却直到六岁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胤湛记忆中的父亲总是一副凶恶的模样,就如同母亲终日的悲伤哀怨一样,那两个人都让年幼的他感到厌倦和无聊。 父亲常常没有缘由的对他拳打脚踢。从有记忆开始,他对此的反映就是面无表情的承受,不哭不闹。父亲往往打着骂着,反而没多久便失了兴致,然后恼怒的冲他吼:“滚!别让我看见你!” 挂着一身伤和一脸的淡漠走出那间漏风漏雨的房子,他总是习惯性地在第一个岔口向左拐。 那是出村最近的一条路。 村外两三百步远地方,有一处荒弃的梁仓。十几年前那里生了一场大火,把诺大的一幢砖瓦房烧得仅剩三面残墙。村里的人说那里的风水不好,又在别处新建了,这里的屋子便搁置了,再无人问津。 胤湛偏偏喜欢那里。 同样喜欢那里的还有邱铭见。 铭见在村里是很出名的,村中的每一个人都为他的父母不值,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这么老实的一对夫妻,苦了一辈子,临了竟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来。 铭见的父亲是村里最穷的男人,一直到四十岁才找到铭见的母亲。铭见的母亲十四岁嫁人,十八岁死了男人,守寡守了大半辈子,独自一人捱不下去了,才终于改嫁了铭见父亲。 据说两人本不和睦,一直到成亲八年后才生了铭见。两人老来得子,铭见的到来好歹也为这个惨淡的家带来一丝生机。 谁知道邱铭见却是个怪胎,一天有八成的时间都在睡觉,纵使是他醒着时,也总是一副随时要睡死过去的模样。 铭见的父母宠爱儿子,他要睡,便也就由着他。白天村里人声嘈杂,铭见便躲到村外的废弃梁仓里睡。 胤湛伤痕累累的躲进来时,铭见多数时间睡得正熟。偶尔有一两次,铭见醒来,揉着眼睛支起身靠在残壁上。胤湛以为他在看他,转过头去时,却发现他已经又睡着了。 他们之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六岁那一年。 夜里的时候风大,梁仓里实在是冷的呆不下去,胤湛才不得不回家。铭见似乎也被冻醒了,揉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已经是晚上了,也起身回家。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胤湛走在前面,铭见低垂着头跟在后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走进村子的时候,胤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天的村子实在是太安静了。没有灯,没有人影,村子黑沉沉的轮廓静静的躺在死寂的夜中,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忽然有什么东西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脚,他惊恐的跳了起来,低头望去,却正是父亲拖着一条血淋淋的身子。 “快……快……”血从他的嘴中溢出,他死死的瞪着双眼,紧盯着胤湛的脸,破碎的字节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快跑!” 胤湛愣愣的望着这个他恨透了的男人,一时间竟是呆住了。手臂猛然间一紧,他的身子踉踉跄跄的被拖了出去。一扭头却是铭见正拽着他跑。 他第一次看清铭见清醒时的脸,惊讶于他那双灵动的眼睛和清秀的五官。但这张脸此时的表情却是紧张惊恐的。 “快跑,不要回头看!”铭见说,他的声音很轻,像夏季的晚风。 胤湛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到的景象却让他的双脚如铁钉般钉在了地上。 一只两人高的狼妖正撕扯着父亲的身体,七零八落的肢体散落到地上,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胤湛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地上的一个东西,铭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胤湛父亲的头颅。 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上依稀还能辨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胤湛忽然发觉,那个打他骂他,从没有笑脸的男人,也许竟是爱他的。 缓缓的蹲下身,胤湛的眼神坚定了起来,拾起一根树枝,他定定的望着那头妖物。铭见也不再跑了,但他却没有和妖拼命 分卷阅读6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的打算,只是安静的望着胤湛。 狼妖似乎发现了这两只漏网之鱼,丢下爪中的残肢,向他们直扑了过去。 妖的速度远远超过胤湛的想象,紧握着手中的树枝竟然来不及反映。 然后是一声尖利刺耳的惨叫,鲜血飞溅。胤湛闻到一股难闻之极的臭味。低下头,脚下是被一劈为二的尸体,依稀能分辨出狼妖原来的模样。 尸体后站着一个年轻道人,一身白袍纤尘不染,在一地血污的映衬下,他就像天降的神仙一般高大圣洁。 后来他就成了胤湛和铭见的师父。 虽然入了昆仑,衣食无忧,但胤湛却一直很瘦,铭见则更是如此。从小就没吃过饱饭的他,即便有再多的山珍放在面前,也无法再勾起他的食欲。 铭见如今已是神火洞的大真人,虽然骨瘦如柴,却单手就能抡起比他身子重三四倍的铁锤,毫不费力。 胤湛和铭见是同村加同修,但两人间所说的话,几百年加起来也超不过五句。不止是铭见,胤湛几乎和昆仑上的其他人都无话可说,直到遇上了她。 刚进师门不过月余,他的孤僻就传遍了昆仑,然后有一天,她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迎头就是一烟杆,结结实实的砸在他头顶,“当”的一声好不响亮。 他恼怒的望着她,忍不住喝道:“你这疯子!” 她却惊奇的瞪大了眼,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他们说你不会说话,瞧这不是说得挺溜吗?我说是他们用的法子不对吧,居然还骂我胡闹!来来来,小乖乖,念一段顺口溜给我听听!”见他敌意极盛,她笑得更加谄媚,“我不是坏人呀,我是你的师叔,你要高兴,叫我婵君也行!你要不高兴,叫我师叔我也不会生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高兴时可以对她直呼其名,不高兴时却反而要恭敬的叫她“师叔”。 她是怪人,你越是不理她,她便越要来黏你,非得逼得你和她说话不可。可当你真的想与她聊天的时候,她却又懒懒的不愿理你,嫌你麻烦了。 她在昆仑山上的时候,总喜欢叹气,“叹~~~~~~~~~~~~~~”的一声,又重又长,余音还没有散去,第二声便又接着来了,“叹~~~~~~~~~~~~~~~~~~~~” 昆仑的风景如画,每一座峰,每一个洞都有其自成的瑰丽。但她却总说这些都只不过是臭皮囊罢了。 “小湛儿,你听着。昆仑上的花草树木都是假的,如泥捏的,纸折的一样,没有意思透了!哪天我带你去瞧瞧真正的树和花,那些随性而长,生生不息的东西!” 这一句话,他一直记着,可是这一句话,她却再也没有实现。 “你怎么可以帮着妖呢?”方也镜的话让胤湛原本已经不愿想的回忆再次浮现出脑海,他望着眼前无花无树的刺渡峰,忽然紧紧的握住了拳,“你说的那些真正的树花就是指树妖花精吗?你怎么可以……护着那些妖呢!” 七 秋天是桦西峰最美的季节,风来的时候,满山的枫叶摇曳出壮丽的红色,整个桦西峰便似燃烧起来了一般。蜀枫殿在这层叠如烈火的枫树之中,沉稳如顽石。 茔儿的步子很快,华风跟在她的身旁,常常在不知不觉间便会落下半个肩膀。 看着茔儿的侧脸,华风有时候会想,她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昆仑的生活。 已经能熟练掌握御剑术的茔儿早已不用与华风同进同出了,但他却仍然时时会想起那个初来昆仑时,那个处处依赖着自己的她。 华风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几乎也就是一夜之间,她看人的眼神、嘴里说的话、做出的事都变得与初来时大不相同了。他明显的感觉到茔儿正在长大,似乎是终于开窍了。 这是华风一直以来都希望的事。可是不知为什么,望着这样的她,有时他竟会感到寂寞。 只听身后有人在叫他们:“风师弟,茔师妹!” 茔儿一顿,匆忙的脚步猛地刹住了,回过头去,只见殷茵和雷亦宇并肩正向他们走来。 “师妹。”殷茵微笑着赶前两步,茔儿向她伸出手,她便欣然握住了,“风师弟也在,你们走得好快呀。我和宇师弟差点就追不上了。”她走起路来竟是毫无障碍的,似乎根本就没有眼疾一般,能与常人一样行走如风。 茔儿礼貌性地笑了笑,笑完后才忽然想起殷茵根本看不见。 分卷阅读6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雷亦宇说:“今天真是赶得巧了,不如一道走吧。” “恭敬不如从命。”茔儿半开玩笑似的应道。 华风不语,四人便不自觉间走成了一排。 四个少年分别穿着蓝、红、青、黄的轻衫,在桦西峰如火的枫树下构成了极美的一幅画作。 雷亦宇问茔儿:“茔儿,昆仑的生活你过得还习惯吗?” 茔儿笑了笑,淡淡道:“嗯。没什么不习惯的。” “修道上有疑问的话……” 茔儿打断了他的话:“自有师父在,曾孙师兄不必担心茔儿啦。” “那就好。”雷亦宇微微一笑,并不见生气的样子。 雷亦宇回昆仑与茔儿相认之后,她对他便一直是这样爱理不理的样子。但不论她说的话有多重多刺耳,雷亦宇却是从来都不生气,至多只是笑上一笑。 殷茵奇道:“师妹,你怎么叫宇师弟‘曾孙师兄’呀?这称呼好是奇怪。” 雷亦宇笑道:“咱们的这个小师妹向来是不好好叫人名字的,师姐只怕还不知道,风师弟却一定清楚,是不是?”他看似无意的替茔儿瞒去了她曾在妖谷长大的事实,提及华风亦是在暗暗提醒他不可漏言。 华风“嗯”了一声,眼望别处,根本就无意介入他们的谈话。 殷茵笑了笑,道:“是么,原来如此。”顿了顿,她忽然又说道,“茔师妹,你来了真好。” 茔儿一怔,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自我进正殿以来,天地玄黄四个人,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走在一起,一道说话呢!你来了,风师弟才会甘愿呆在这里,宇师弟也能像现在这样自在的说话。” 茔儿看看华风再看看雷亦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华风无奈的叹了口气,雷亦宇却是一脸平和的微笑。 四人再走一段,殷茵又道:“宇师弟说这时的蜀枫殿是四季中最美的,只可惜我的眼睛瞧不见。”她虽然是这样说,但眉眼之间却丝毫都不见哀伤,“茔师妹,你说呢?” “没关系啊。”茔儿淡淡答道,“这里的树没有魂魄,美也美得虚假。纵是看不见也没什么可惜的。”抬起头,忽然发现蜀枫殿已在眼前,殿门前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有些眼熟,另一个却似从未谋面。他们都是黑衬白袍,两个人都是哪峰哪洞的大真人。 茔儿细细的端详着他们,忽然间记起来了,那个瞧上去眼熟的,正是她参加第一次早课时,教训了她的那个怪人。 “秋涯真人,湛真人?”华风看到他们也是不由得一怔,不禁暗自低喃。 雷亦宇向前一步微施一礼,叫道:“秋涯真人,湛真人。” 上官秋涯点了点头,胤湛却不理睬。他的眼睛瞥了一眼茔儿和她腰间悬挂的佩剑,默然不语。 这个上官秋涯茔儿并不是初见,早晚课时也曾瞥见过几眼,但像今天这样仔细的看清他的五官却还是头一次。 皓雪般细致的皮肤,笔挺的鼻子,深邃的眼,冷漠稳重的表情,还有那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青鹤峰的大真人上官秋涯就像是昆仑顶峰的白雪,即便是再怎么朴素简单的装束,也无法掩盖他那种连王孙贵族也无法比拟的高贵气质。 茔儿曾经听说过上官秋涯这个名字,但却无法将名字与真人联系在一块儿,直到今时今日,才终于将这两者重叠起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青鹤峰大真人。 “你们平日里都是这样悠哉的么?哪还有正殿弟子的样子!”莫莲的声音骤然响起,蜀枫殿里又走出四个人来。 走在最前的白髯老者是一万峰的傅仲,在八洞十二峰的真人之中,他的修为最深,年纪最大,威信也最高。一左一右分别是灯烛峰真人莫莲和左遏峰真人方也镜。走在最后的是掌门雷量。 茔儿看见方也镜觉得特别亲切,咧嘴向他一笑。方也镜微微颔道,脸上仍是那温和的微笑。 后来的四人与上官秋涯、胤湛在蜀枫殿前站成一排。除了早晚课外,很少能看到这么多的大真人同时出现。茔儿顿时觉察出气氛的异常,习惯性的去看华风,却见他的神情也显出难得的严肃。 雷亦宇已经猜出了个大概,问:“是不是对试之日已经定下了?” 什么对试之日?茔儿开口想问,却被众人庄重的表情所慑,张不开嘴来。 雷量点了点头,示意傅仲,傅仲便开 分卷阅读6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口说道:“昆仑十年一度的各峰对试,定在下月初七。今年由正殿弟子开第一试。从今天起,由这四位大真人一对一的对你们进行分别教导,直到下月初七为止。希望你们四人能在这一个月内刻苦用功,争取在对试之日,显出我昆仑正殿真正的道法来。” 殷茵听了微微笑道:“莲真人,茵儿这次又要劳烦你啦。” 莫莲的脸上倒是露出了少见的笑容,上前摸着殷茵的头发说道:“以茵儿你的根基和资质,只需稍加用心,此次的对试便可不必担心。” 方也镜低声问胤湛:“你不试着去教一教茔儿么?” 胤湛淡淡的瞥了茔儿一眼,却听雷亦宇问道:“这次带我的,还是湛真人么?” 胤湛看了看他,淡淡说道:“嗯。” 雷亦宇笑道:“还请湛真人指教了。” 方也镜望着胤湛,不禁暗暗摇头:“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茔儿直到这时才得空问华风:“对试是什么意思。?” “就是各峰各洞弟子之间的比试。”华风还没开口,方也镜便接过了话头,“正殿弟子的基底与其他八洞十二峰的弟子们不同,所以你们之间是互相比试。不过不用决出第一,亦不用互拼生死,抽签之后两两对决,比个胜败就成了。对试瞧的不是谁的道法更高深些,而是各峰各洞弟子在这十年间的长进。”他说着笑了笑,压低了声线,“不过是昆仑十年一度做给掌门瞧的一个游戏,不必太过当真的。” 茔儿点头说道:“谁若是和我对试,真是要偷笑了。”她拍了拍华风的肩头笑道,“要不你我对打吧?你陪我佯打一阵,胜我胜得艰难一些,也好教我不至太失面子。” 华风道:“与谁对试是抽签的结果,我也想助你长些面子,就只怕不能如愿。” 两人正说着,傅仲问:“也镜、秋涯,风儿与茔儿你们谁来带,可选定了没有?” 上官秋涯对方也镜说道:“我都一样。”言下之意是要方也镜先选。 方也镜笑道:“是谁都好,我也不在意。不如这样,两个小娃娃你们自己定吧。” 华风问茔儿:“你选谁?” 茔儿一怔,看了看方也镜,又看了看上官秋涯,心中一动,说道:“秋涯真人,你带我好么?” 这倒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却唯有上官秋涯神色如常,点头说道:“好。”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抽签的结果是殷茵对试华风,茔儿对试雷亦宇,果然不如所愿。 茔儿对这场对试本来没有激情,以她的道行,与谁对试都只有一个败字,但却没有想到她的对手竟会是雷亦宇。雷亦宇似是也没有料到,得知结果的那一瞬间,他微微愣了一愣,表情显得有些为难,当注意到茔儿正看着自己时,他冲着她善意的笑了笑。 茔儿却不怎么笑得出来。虽然是必败的结局,但茔儿就是不太愿意输在他的手上。 离开蜀枫殿,她跟随着上官秋涯去他的左遏峰修习道法。望着上官秋涯高大的背影和飘动的白衫,那种沉稳高贵的气质隐隐有些白恕的影子。这也是茔儿之所以会舍方也镜而选他的原因。 她走在上官秋涯的身后,刚好看不到他的脸,她便能尽情的将他想像成白恕。 虽然仅有十分之一的相似,但那份淡淡的熟悉,却让茔儿如陷泥沼,不可自拔,只希望这一段路永远都不要走完。 忽然,上官秋涯停下了步子,茔儿心不在焉,一头撞到了他的身上。上官秋涯不闪不避,亦没有发怒的迹象,一切在他的眼中仿佛都属正常。 “你的剑,让我看看。”他说。 茔儿略感意外,愣了一愣才反映过来,解下佩剑递了过去。 那是一把比寻常佩剑略短的剑,剑轻且薄,剑身是不起眼的灰色,怎么看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把剑。 上官秋涯将剑掂在手中端详了片刻,交还到茔儿手中:“铭见还没铸好。” “什么意思?” “也罢。”他似是没有听到茔儿的话,转过身继续向前。 茔儿却不想再走了,叫道:“秋涯真人,我练不练都没有什么关系吧!” 上官秋涯的脚步不停,好像完全不在乎茔儿是否跟上。 分卷阅读6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茔儿又大声了一些,道:“真人,我再怎么练,都是胜不了的吧?咱们还是算了吧。” “你若跟上来,还有半分胜算,若不来,就连那半分也没有了。来或不来,由你决定。”上官秋涯说这话的时候,一步也不曾停过,到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身影已变得有些模糊了。 这种的语气和感觉,正是茔儿最想听到的,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欣喜满足的笑了,忍不住脱口而出:“大人,等等我!”撒开大步追赶着那个背影去了。 八 昆仑山脉共有一百三十二座峰,六十七个洞。每一峰每一洞的景致都各不相同。其实同在一个山脉,同享一片水源和土壤,即便真有差异,亦不会大到哪里去。只是修真的道人们在此居住了几千年,再加上八洞十二峰的真人又各驻一处,早已按照自己的性子改饰居住之所。 莫莲在灯烛峰的天池之中载满了莲花;胤湛伐光了刺渡峰上的高树;方也镜从山下移来奇花异草载种在左遏峰上;上官秋涯的青鹤峰则是竹影斑驳。 和风轻拂着葱绿茂密的竹林,发出丝竹弦歌的音响,袅袅余音,在茔儿心中萦回。 两指运劲施法,牵引着她的剑向前突刺,“啪”的一声脆响,剑尖撞上青竹,无力的反弹回来,跌落到地上。 从清晨到黄昏,她几乎滴水未进,累得快要虚脱了。看到佩剑再次被弹回,她顾不上召回,俯下身双手紧支着膝盖喘息不已。汗水浸透了衣衫和秀发,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劲力用的不对,手指太硬,手腕也要柔软些。”身旁传来上官秋涯清冷的声音,“再来一次。” 茔儿望了他一眼,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勉强伸起手,召回佩剑,再一次的凝神聚气。 “不对,手腕的运转要有弹性。再来一次。” “不对,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 茔儿跟随上官秋涯修习已有十来天了,撇去她在妖谷断断续续所修的那十年道法不算,上昆仑正正经经研道的时间细细算来也不过一年不到,即便再怎么聪明,也无法一步登天。是以十多天来仅是练这一个剑术,进度都缓慢之极。 比起愈见急躁的茔儿,上官秋涯却反而平静得多。错了他就指正,不对就重新再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哪怕是十天来他们总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他也始终保持着最初的状态。 无论是波澜不惊的表情,还是毫无起伏的声调,他都能让茔儿想起白恕,但上官秋涯和白恕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白恕,茔儿试了五次仍然做不到,他便不再强求,随她去了。但上官秋涯却不会这样,她做不到,便不能吃饭,何时做到了何时再吃。茔儿不吃,他也在旁作陪,无论她做得多糟,发多大的脾气,捣什么样的乱,他都不为所动,由她发泄。发泄完了,该练的还是逃不掉。 几次下来,茔儿摸清了他的脾气,便索性静下了心来,开始认真修炼了。但越是练的勤奋,她心中就是越是绝望,眼看着日子一天天临近,想胜雷亦宇,要比登天更难。 深夜的时候,她的剑终于“突”的一声,刺进了随风微晃的竹竿之中。 “很好。”上官秋涯道,拿出了包子和用竹筒装的清水,“吃吧。” 过度的疲惫使得茔儿没有多余的力气兴奋。相反,用了这么长时间才看到了如此微小的进展,倒是让她不由得沮丧起来。 懒懒的伸指收起佩剑,接过竹筒拔开塞子,一鼓脑的倒了下来。 好清凉啊!热得发烫的脸似是一瞬间恢复了过来,脑子也清醒了些,顿时精神了不少。这不是平日里常喝的水。茔儿舔了舔舌头,依稀回味到淡淡的甘甜。 “秋涯真人,这是……露水吧?”茔儿问。在妖谷的时候,白恕常用竹上的露水泡茶给她喝,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味道,虽然各地的露水会有些许的不同,但她仍是一口就尝了出来。 “嗯。”上官秋涯伸出手去,递上了包子。 茔儿接过,狼吞虎咽的塞进了嘴里,四个包子刹时之间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回去吧,明日仍是这个时候,不要忘了。”上官秋涯说完,收拾起竹筒,转身过了身子想要离开。 茔儿追着他的背影问:“大人,以我的根基,是不是再怎么练也不可能得胜?”自那天之后,她就开始叫上官秋涯“大人”,他没有阻止亦不存 分卷阅读6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疑惑,这个看似是小小的“口误”便在两人的默许间悄悄变成了习惯。 “有半分的机会。”上官秋涯如平日一样,不去刻意的安慰她,也不抹杀掉一切的希望。 “半分……几成中的半分?” “一千成。” 她苦笑:“那不就是没有可能的意思吗?” “我说了,尚有半分。” “那我如何才能将这半分的希望变为现实?” “那得问你自己。”上官秋涯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影已经消失在重重的竹影之后了。 茔儿喘着粗气,看了看手中的佩剑和竹上刺出的那个浅浅的洞,神情渐渐凝重了。 ~~~~~~~~~~~~~~~~~~~~~~~~~~~~~~~~~~~~~~~~~~~~~~~~~~~~~~~~~~~~~~~~~~~~~~~~~~~~~~ 虽然身子已是极度的疲惫,但她却怎样都睡不着,驾剑北行,她知道在昆仑极北的那个角落里,会有一盏烛火还未熄灭。 夜色苍茫,重峦叠嶂的山峰已看不大清,只见黑巍巍的峰峦轮廓,孤星在齿状的山巅上闪烁,高高的黑色山尖简直能触着冰凉的天空。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一点烛光跳跃不定,忽明忽暗,每每觉得它快要被夜吞噬的时候,它却又倔强的亮了起来。 茔儿望着那明暗不定的烛光,嘴角不自禁的扬起了微笑,心中油然升起一阵温暖。 记得初到妖谷的时候,有一次她出门玩耍,为了追一只漂亮的蝴蝶而不自觉的跑出了很远,等那蝴蝶振翅高飞,再也追不上的时候,她才猛地发现自己迷路了。在林子中胡乱的摸索,直到天黑都还没能找到回家的路,眼看着周围的景色愈见模糊,年幼的她吓得哇哇大哭。 这时候,黑暗里亮起了一点烛火,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点,却带给她极大的安慰和希望,让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向着那微小的光芒大声呼唤,那光芒便向着她越走越近。然后在光芒的映照下,她看到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那张脸笑起来,灿烂仿佛能照亮整个天空。 “找到了一个小东西。”他笑着说,将手中的燃烧着的红烛递到了她的眼前。 这是她和彤的第一次相遇。打那之后,彤便习惯在夜里点一盏烛灯。彤告诉她,玩得再晚也不碍事,这天下的某个角落里,终会有一盏灯为她而亮。 那时的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扁了扁不屑的说:“那又有什么用啊,找不到这盏灯,还不是一样回不了家?” “笨蛋!”彤重重的打她的脑门,“我自己都快感动的哭了,你怎么竟会说出这样煞风景的话来?果然与那木头老鼠呆久了,再温柔的话听来都会变成干蜡!” “彤大人。”推开门,果然那抹天底下最美的艳红就在那里。 “来啦?”对于她的深夜造访,彤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意外之色,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巾,道,“擦擦你的脸,瞧瞧成什么样子了。你终归是个女孩子,别像个泼妇似的,我瞧不惯。” 茔儿笑嘻嘻的接过帕子在脸上细细的擦拭。手巾是真丝做的,细腻而柔滑,那种淡淡的香味不是薰上去的,而是彤自有的体香。 “大人,你教教我吧。” “你要我教你?我的道法和上官秋涯比起来,可是差了一大截的。这个上官秋涯是八洞十二峰的大真人中,排得上前三的人物。若是他都没法子将你这块朽木雕琢成器,那我就更不行了。你可别把这等的麻烦的烂摊子推到我身上来。” “我不是要你教我道法。”茔儿摸出一张符咒,“这张两仪符,我试了好多法子都启动不了,你教教我要怎么用它。” “两仪符?”彤接过符咒端详了一阵,道,“对试只比剑术,可不能用符咒噢。” “我知道啊。” “那你要用来做什么?这张符是布阵用的,布出的也只是个小阵,只要是修为超过十年的弟子,用上两个时辰就能解开啦。” “两个时辰已经足够了,您快些教我吧。” 彤掂量着这张昆仑山上最常见的符咒,沉思着说道:“茔儿,若是想用它来对付雷亦宇的话,以他的修为和天资要解开此阵,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即便这样时间也够了?” “若是真的不够也没有别的法子啦,这是我能最快掌握的阵符了,其他的阵,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学了。不管怎样,只有赌上一赌了 分卷阅读6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她一边说,一边笑了一笑,“不过,就算是输了没有什么,我上昆仑才一年不到,能胜他才奇怪吧。” 彤望着她的脸,忽然淡淡的笑了:“换了别人没有什么,唯独是他,你却怎么也不想输,是不是?” 茔儿有些惊讶地望着彤。 “这有什么,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彤将符咒交还到茔儿手中,“这次的对试,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哪怕是他真的跌了跟头,于他在昆仑和雷量心中的地位,也是丝毫没有影响的。可是你一天之内又要接受上官秋涯的训练,又要来我这里学符咒术,身子定会累得承受不住。到时候,只怕先倒下的就是你啦。 即便这样,你还是愿意拼命一试么?” “嗯。” “这可不是光明磊落的法子噢。” “再卑鄙也没关系吧。今后,我还得做更多卑鄙的事呢。” 彤深深的望着她,神情渐渐沉重了起来:“茔儿,背负着白恕这么一个包袱,你活得很累吧?” 茔儿淡淡的笑着,声音轻得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可是如果没有了这个包袱,茔儿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啦。彤大人,你知道吗,茔儿不想输,无论如何都不想输。” 九 时间有时流淌得极慢,有时候却又如风逝,但无论是像水还是像风,它都一刻不停前行着,并不容你挽留。 昆仑十年一度的对试之日,各峰各洞的弟子都会聚在灵殊峰辰暮殿前,整个昆仑,也唯有灵殊峰才能同时容下这么多的人。今年是由正殿的天地玄黄四子开试,两两对决,第一试由华风对殷茵,第二试便是茔儿对雷亦宇。 正殿与别派不同,一共才不过四个弟子,因此能依次对试。到了第二天,各派弟子对试真正开始的时候,便会开出三十个场子,同时进行。 那一日,辰暮殿前熙熙攘攘,人如海潮,肩摩踵接,专为对试而搭的高台前挤得水泄不通,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欲试的华风和殷茵对面而立。殷茵笑得娴静,浅浅的柔柔的,带着淡淡的暖意,说:“要请风师弟指教啦。” 华风默默以对,一点也不敢懈怠。殷茵十年前于雷亦宇的那场对试他还记得,那时的她所爆发出的与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修为,使他至今记忆犹新。今天的这场对试,他的心里没有半分的底气。 两人在这一个月间的训导真人方也镜和莫莲在真人台上比邻而坐。方也镜向莫莲笑了笑,说道:“茵儿这个月来精进不少啊,莲师妹当真有法子。” 莫莲脾气孤傲,对方也镜的印象倒算不错,听了他的恭维心中甚是得意,淡淡笑道:“哪里。风儿底基不错,再加上师兄的指导,我看茵儿想胜怕也不大容易。”虽然说是这样说,但她的眼里、脸上却满是自信。 方也镜道:“风儿的底基确是不错,不过仅仅月余,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子让他大有进步。是胜是败,还是全得看他自己。” “是呀,区区一个月,咱们的确是做不了什么。”莫莲一边说,一边有意向上官秋涯望了望,“只怕秋涯师兄这一次要被那丫头害苦了。” “那也未必。”方也镜的脸上绽出了一丝笑纹,“秋涯和茔儿,可都不是用常理能猜透的人。” “哼,的确是让人猜不透。”莫莲冷笑着说,“对试在即,竟然还跑得没影了!镜师兄,昆仑做事向来是凭规矩的,到时她若是对试开始半个时辰还不到,便该按理算她败了,并得好好的责罚一番。”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师兄知道就好。我是怕师兄与那丫头交情不浅,到时分不清好坏,给她说起情来。” “师妹放心好了。”方也镜平和地笑道,“到时候,我不会帮任何人说情的,不管是茔儿还是亦宇。” 莫莲怔了一怔,直到这时才猛然发现,雷亦宇也一直都未现身。 方也镜在一旁说道:“看样子师妹对茔儿的关心要远胜于我呢,连亦宇没到,都未发现。”看着莫莲愈发难看的脸,他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凑近她的耳旁低声说道,“师妹到时候可别分不清好坏,说起情来噢。” 莫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了头去,却正巧瞧见雷量的脸色阴沉如雷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茔儿。 分卷阅读6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雷亦宇终于忍不住叫道,“风师弟与茵师姐的对试要开始啦。” “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爱看人打架。”她不理他,继续拉着他的手向前奔跑。 “可是他们比完了后,就是咱们的对试了。”雷亦宇顿了一顿,又道,“不去参加输了对试倒没什么,但掌门定会有责罚的。” 她仍然充耳不闻,雷亦宇有些急了,被她牵着的手猛地向后一拽,硬是逼得她停了下来。 “你听我说。你初来昆仑,这是你参加的第一次对试。输赢没有什么,缺席或是迟到就不同了。掌门的责罚还在其后,所有同门会怎么看你?本来就对你心存疑虑,你若不去,就会惹来更大的非议。”雷亦宇的神色凝重,见她低头不语,又软下声来说道,“你说的那处仙境般的地方,等对试完了再带我去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茔儿叫了起来,“我就是要在对试之前去。咱们对试,我是必败无疑的,到时你 胜了我,我恼你都来不及呢,谁还要和你一道去我的秘密花园?” 雷亦宇苦笑了一下,悠悠说道:“不去也没有关系。其实,你能想要带我去,我已经喜出望外了。”他强作精神将她的手往回一拉,“好啦,咱们回去吧。这场对试无论胜败,你绝不能逃避。” “哪怕我输了之后恨你恼你,再不和你说话?” 雷亦宇一愣,随即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的。” “那要是我去了,你能让我胜吗?” “不能。”雷亦宇无奈地摇了摇头,“即便我愿意这样做,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那我就不去了!” “走吧。”雷亦宇的手上渐渐加劲,牵着她开始往回拖拽,“你听我一回。昆仑的人都知道你的修道不过一年,输了没有人会笑话你的。我……” 只听“扑通”一声轻响从身旁的湖中传来,紧接着是茔儿的惊叫:“哎呀!” 雷亦宇回过头去:“怎么了?” “我的玉佩!” “什么玉佩?” “白恕大人送我的!”茔儿望着湖心,脸涨得通红,急得真跺脚,“掉下去了!都怪你!拽我做什么!那是大人给我的……”她忽地挣扎了雷亦宇的手,眼睛直盯着湖面,拼命地冲了下去,仿佛那掉入湖中的不是玉佩,而是她的肉,她的骨头,她的心! 望着她惶急的冲向湖中的模样,雷亦宇的心里笼上了一层愁云。 昆仑弟子这个身份,哪怕是在她身上装得再久,一旦与妖对立,她就会立即站回到妖谷那边去吧。白恕,只要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能让她心神俱乱。 “你先去吧。”雷亦宇拦下她,跃入湖中,一步步向湖心淌去。 茔儿站在岸边呆望着他不动,雷亦宇不容反驳的挥了挥手,道:“先去!我帮你找。” “可是……” 他回过头去向她一笑:“放心,一定能找到的。最多迟到一会儿,只要在半个时辰内赶到便没有关系。去吧,你不要迟到了。” 茔儿望着他的身子慢慢的没入水中,不再回头,心中竟如五味混杂,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一步步的退出林子,直到看不见那面湖了,她算了算位置,摸出了怀中的两仪符。 这种阵符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老练的念起咒文,喃喃一阵后,几道透明的光壁自符中升起,慢慢散开,在湖旁的林中竖起了四面看不见的围墙。 这便是昆仑阵中最简单的两仪阵。以雷亦宇的道行,这样粗浅的阵势根本困不住他,只消一个时辰,或许更短的时间,他便能破阵而出。 但对于只想将他拖住半个时辰的茔儿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若是他半个时辰还不能按时参加对试,那按照规则他便算输了。 现在唯一不知的就是华风和殷茵究竟会斗多久,若是两人实力相当,一斗斗上四五个时辰,那这番手脚便算是白做了。不仅如此,若是再被雷亦宇在雷量面前告上一状,可就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茔儿驾剑而去,离那片林子越来越远,但不知为何,雷亦宇走向湖中的那个背影却在脑中越来越清晰。 彤说他一定会帮她下水捞玉的,茔儿不信,彤当时的神情却很笃定。 “若是他不去,便算我白长了这对眼睛啦。”他说。 现在真的被他说中了,可他为什么能猜得这么准呢? 分卷阅读6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茔儿想不明白。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来到辰暮殿,华风与殷茵的对试激斗正酣。 殷茵虽有眼疾,但听风辨位,剑起剑落,位置竟下得比常人更准。她的剑术柔中带刚,擅守少攻,游走移动之间若行云游水,一气呵成。华风的剑却又快、又准、又狠,每一剑都是致命的杀招,不留半分余地。 茔儿望着此时的华风,心中竟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华风似乎很恨殷茵,恨不得将她置于死地一般。可是殷茵一向温顺无害,茔儿想不通,华风的脸上为什么会现出如此明显的恨意。 殷茵虽然守得固若金汤,但华风的剑势凌厉异常,久战之下,她的额头渐渐出一层薄汗,神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 看样子华风此试得胜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莫莲的脸色由青转白,方也镜的唇畔却扬起淡淡的微笑来。 场下观看的弟子渐起喃喃的议论之声,细细一辩,只听有人说:“看样子,茵师姐要败了。” “谁说的,风师兄不是攻不进去么?” “你道行浅,看不出来。风师兄的剑,向来没人挡得住,只消再磨上几个时辰,茵师姐终要败的。” “也难说啊,茵师姐的守御向来极好,说不定几个时辰后,倒是风师兄先被消磨光了精力呢?” “我看不大可能,你瞧风师兄的剑,别说是结结实实的打过去,纵是划过带起的风,都能把人刮出血来呢!” 茔儿听着众人的议论,看台上两人的对试,至少以现在的情形看来,要得出个胜负只怕还要很长的时间。想起雷亦宇和两仪阵,茔儿的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凤儿……”不自觉的,她轻轻的唤了一声。 十 华风最后的那一剑,宛如汹涌澎湃的海啸,又似揭地而起的暴风,尘土冲天,气浪滚滚,蔽没了万里的晴空,剑音如雷般在昆仑上空盘旋着,轰鸣着,震得灵殊峰摇摇晃晃,震得整个昆仑都摇摇晃晃。 观台上的雷量霍地凝眉起身。 这已是一记杀招了。 同门对试,大多都是点到即止。华风却是越战越凶,神色之间也愈见狠恶。但殷茵的守御滴水不漏,众人都认为这一战还有得打。谁也没想到,华风竟会在突然之间使出雷霆万钧般的凶横招数。 连适才一直含笑观战的方也镜也不觉露出了少见的严肃表情。 莫莲更是手握剑柄紧观战局,华风那一剑攻出的时候,她已是持剑在手。 茔儿的那一声“凤儿”唤得极低,却似有感应一般的让华风突然石化。凌厉的剑势顿如烟散,迫在众人胸前紧压的气流蓦地撤去,刹那之间,整个昆仑灵殊峰上一片死寂。 唯的殷茵神色如常,她看不见华风越见凶狠的表情,亦不见他如梦初醒时的惊愕。华风的神思游走在上下之际,她的心绪却始终不变。忽觉重压而来的那股剑气猛然消逝,她习惯性的一剑击出。 那一剑平淡无华,仅是守御过后的寻常攻势。可是华风却似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定定的呆站在原处不动。 黄色剑芒如一道光箭,直向他的胸前射去。茔儿眼看着那一剑华风已无意去躲,惊叫一声:“凤儿!”手指一提,佩剑激射而出,正是上官秋涯所授的那一招。 那把略短剑的佩剑忽然间青芒大胜,化成极细的一条条光影,似疾风、似轻云,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迅雷之势横截下了殷茵的剑。两剑相交,发出清脆的铁器相交之声,紧接着,黄色青色光芒顿消,两柄剑失了适才的灵气,如寻常兵刃般跌落在地。 “凤儿!” “风师弟!” 两声呼唤同时响起,华风猛地一怔,望了望殷茵,又望了望茔儿,终于缓过了神来。 “放肆!”莫莲忽然指着茔儿叫道,“两人对试,岂容旁人插手,你还将不将昆仑的规矩放在眼里!” 茔儿道:“是规矩重要还是凤儿的性命重要?” “风儿若是真有性命之舆,我等自会出手相救,怎么也轮不上你!” “救人又不是买西瓜,还要轮流排队不成?” “你怎敢这样与我说话?目无辈长,以下犯上,你的眼里还有谁?” 分卷阅读6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茔儿瞪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眼睛不大,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莫莲气得脸色发红,操剑而起,却被一只手硬生生的按了回去。 那只手瘦弱得数得清骨头,却如铁钳般坚硬有力。莫莲恼怒的抬头,迎上的竟是邱铭见的眼睛。 邱铭见素是懒洋洋的模样,此时的双眼竟是分外澄明,如一泓清水般不掺杂质,他将莫莲按回座中,说:“听掌门怎么说。”他的声音也是清澈的,像甘洌的溪泉。 胤湛望着邱铭见,露出惊讶的眼神。不是因为铭见的忽然出手,而是因为他看到铭见望着地上的那把半成的佩剑时,露出了从所未见的凝重表情。 所以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雷量。雷量的神色如常,目光却深邃难测,他没有看向茔儿,而是一直望着华风,开口问:“你觉得呢,风儿?” “是我败了。”华风苦笑了一下说道。 “凤儿,你……”茔儿替华风不服,但望着他露出从未过有过的失神的表情,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竟说不出话来。 华风抬起头来望着她,眼神恍如隔世,他凝视着她的双眼,认真的说:“谢谢你。” 茔儿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但他所谢的,却又似乎不是她出手拦剑这件事。 “风师弟,我……对不起。”殷茵的脸上满盛着内疚,茔儿也看得出来,她的表情并非假装。 茔儿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殷茵的最后一剑不是故意要伤华风的,华风的那一剑却像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华风低垂着头,对殷茵的抱歉只是草草的点了点头,竟也忘了她有眼疾,匆匆的收剑下台,在众弟子的纷纷议论之中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殷茵怔怔站在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有人牵起了自己的手,将一物塞进了她手中,摸了摸,正是她的剑。 “师姐,凤儿他说没关系。恭喜你胜啦。” 殷茵勉强一笑:“师妹,适才谢谢你。若是真的伤了凤儿,我不知道……” “不是没有伤着么?”茔儿咧嘴一笑道,俯身拾起了佩剑,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适才这把剑所暴长出的青光,以及幻化而成的针芒,均与她这一个月来所练的有所不同。剑式还是原来的那个剑式,但威力却陡增了十几倍。微有些困惑的望向上官秋涯,只见他神色一如往常,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茔儿顿时便安心了。 因为适才情势危急,茔儿救人心切,所以雷量不再追究她扰乱对试的事。第二场她与雷亦宇的对试正试开始,可是对试的另一个人,雷亦宇却始终没有出现。 茔儿庆幸华风及时的结束了他的对试,以现在的时间算来,半个时辰的时限还绰绰有余。她驻剑站在唯有一人的对试台上,笃定的心情里,却总含着丝丝的不安。 半个时辰过去了,雷亦宇没有到来。茔儿抬头望向端坐于观台上的雷量,他却如泥塑般稳然不动,并未如预料的直接判雷亦宇失格。而其他的大真人们也都没有说话。 茔儿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雷亦宇还是没有出现。台上台下的人都开始骚动起来,大真人们和雷量却还是没动。 两个时辰过去了,出乎茔儿意料之外的是,雷亦宇仍然没有现身。按理说以他的道行早就应该解开两仪符了才是,何以直到此时都未见踪影? 台下弟子们的议论之声四起,大真人中有一些性子急的也渐渐坐不住了。 第四个时辰到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观战的弟子中有些已经累得不行了,有些体力差的更是干脆靠在旁人的肩上小睡了起来。嘈杂声慢慢隐去,很多人都困得浑身像棉花般松软了。 茔儿也像是抽掉了筋骨一般累得一屁股坐了下来。但凌驾在阵阵倦意之上的,却是更深的疑惑。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雷亦宇为什么会迟到对试,但她想不明白的是,他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两仪阵困了足足四个时辰之久?心情很乱,像是一把回丝,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傅仲已经询问过雷量许多回了,最后这一次,雷量终于开口说话了:“正殿天位弟子雷亦宇缺席对试,这一场算是玄位的茔儿胜了!” 此言一出,台下的弟子们隔了一阵才缓过劲来,四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则是连天的哈欠之声。 茔儿的心中盛深了疑虑,胜负一断,她便唤出佩剑急急 分卷阅读6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地凌风而去了。 有些细心的大真人发现雷量此时的表情竟不是盛怒,而是深深的忧虑和无奈,胤湛听见他望着茔儿远去时的身影喃喃了一句:“亦宇,难道竟连你也逃不开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湖旁的那一片小树林是茔儿精心挑选的,她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了。 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秘密花园”,从一开始,茔儿就算准雷亦宇会因对试将始而拒绝自己。也没什么白恕大人送的玉佩,她丢入水中的不过是一颗石子罢了。如果此时她的身上真的还存有白恕所赠的丝毫的话,她又怎么可能如此冒失的将它落入水中? 一层淡淡的云烟抹在那一片小树林外,夜将那片树林染成了不同的颜色,墨黑、浓黑、浅黑、淡黑,还有像银子似的泛着黑的灰色,像极了一幅丹青画。 茔儿收剑快步走入其中,很快就发觉她布下的两仪阵早已消逝不见了。是符咒之力衰极而散,还是被人破去的?此时已不得而知。她再向里走,只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根老枝凌空而悬,雷亦宇一身蔚蓝的衣衫,飘飘然坐与枝上,神色安宁,微晃着双腿,正把玩着手中的一件什么东西。 察觉到茔儿的到来,他抬起头来灿然一笑,伸出了一只手:“来。” 茔儿如着了魔般的踏剑而起,飞到悬空的老树枝旁。雷亦宇拉了她一把,两人并肩而坐。 抬起头,星星铺满了天空的每个角落,像宝石缀满了幽远高深的天幕。星光倒映在湖面上,如碎玉烂银一般,跳动着细小的光点。天上天下连成一片,构成一幕奇妙的景象。 “好美啊。”茔儿忍不住赞叹。 雷亦宇笑了笑,问:“对试结束了?” 茔儿一怔,又如临阵的刺猬一般,竖起了满身的刺:“是呀,结束了。曾孙师兄因为缺席,所以败给我啦!” “恭喜你啦。”雷亦宇仍是淡淡的笑着,神情中没有一丝的意外,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去?” “那是师兄自己的事,与我可没有关系。” “你不用紧张的,我若是想要告你状的话,今天就不会不去了。两仪阵虽能阻得了我一时,但我直至现在还没有出席,那责任便怎么也算不到你的头上了。” “曾孙师兄,你……” “是个好主意啊,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想到?故意败给你肯定会让人看出来,可是如果我根本就不去参加对试的话,那你的胜就不会让人怀疑了。” “你从一开始就想让我胜吗?” “我也想像华风那样,为你做一件事情。” “为什么?” 雷亦宇却没有回答,反问道:“茔儿和华风很好吧?为什么会独独与他亲近呢?” “小时候咱们见过……在妖谷。” “小时候的话,我们也曾经见过的。”雷亦宇望着茔儿笑了笑,茔儿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看他。 只听雷亦宇在一旁低声地说道:“如果,当年我离开的时候,没有说那句‘我终有一日会亲手将白恕擒回昆仑’的话,或许你对我便不会如今日这样了。” 其实并非是那句话的关系,茔儿心中暗想,嘴上却默然不语。 雷亦宇幽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如晚风般划过,随即无痕:“和你做朋友的机会,是我自己毁掉的,我不会怪你,而直到今时今日再怨自己,也已没有意义了。” 隐隐的,有一丝愧疚升上心头:“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雷亦宇却没的接她的话:“对不起,玉佩没有找到。”他说这话时的声调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定是已经知道玉佩是假的了,可他却仍不想揭穿,仿佛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是觉得茔儿骗他的事,能少一件就少一件,能不被察觉一件是一件。 “不过,我在湖底找到了这个。”摊开手掌,手心中躺着一颗小小的珍珠,浑圆可爱。 茔儿吃惊的望着他,他便笑了:“送你吧。就当代替那枚玉佩了。” 茔儿望着他的掌心,却没有伸手去接,雷亦宇忽然发现她的神情开始沉了下来,疑惑的问:“怎么了?” “对不起啊,曾孙师兄,这颗珠子是没法代替白恕大人的玉佩的。”她抬起头望着雷亦宇淡淡一笑, 分卷阅读7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今天师兄没有来对试,茔儿是要谢谢你的。可过了今晚,我就会把这件事给忘记啦。师兄,茔儿要走了。” 雷亦宇怔怔的望着她离去,始终不发一言。最后他低下头来望着手中的珍珠,自嘲的一笑。 他知道了,并不是这颗珍珠无法代替那枚不存在的玉佩,而是雷亦宇无法代替白恕。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昨天晚上就能贴的,万恶的有线通,怎么也打不开网页T-T 十一 胤湛来神火洞找邱铭见,负责通传的弟子破天荒的只叫了一次,就把铭见给叫醒了。 “胤湛?”他一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边说,“你不是看错了吧?是不是那个一脸凶相的刺渡峰的胤湛呀?” “是的。”冷冷的声音自门边传来,高高的个子,瘦削的脸,黑而有神的眼,却扬着一脸冰凉的笑。 邱铭见呼了口气,对弟子笑道:“是他,你没有认错。” 弟子怯怯的望了一眼胤湛,低下头不敢答话。 胤湛对他说道:“你下去,我和铭见有话说。” 那弟子如获大赦,急忙应道:“是,湛真人!”垂首退下。 邱铭见咕哝了一声:“头一次这么听话呢。”他抬头望了一眼胤湛,“果然是你太凶了。” 胤湛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邱铭见说不了几句话,又开始打起了哈欠,靠着床框斜躺了下来:“什么事?” “那把剑……” 才说了三个字,邱铭见脸上困乏的表情便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沉着脸,安静仔细的听着。 胤湛见了他的表情,就更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接下去说道:“那把剑是怎么回事?你应该还没有铸成吧。未完成的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功力?那丫头进昆仑区区一年,又是那样一副半吊子的模样……” 邱铭见听到这里不禁莞而:“方也镜说你很关注那个丫头,我看倒不怎么样。她可不是什么‘半吊子’,你看她出手时捏的那指剑决,力道位置都刚刚好,可见上官秋涯有认真教导。上官秋涯你应该比我熟,她要真是半吊子,他又怎么会认真?” 胤湛暗暗佩服邱铭见观察的细致,他虽然常常闭着眼睛,可只要是清醒的时候,他看到的总能比别人更多。 “总不能真是她的功力吧?” 胤湛道,“半成的剑于你我用来,会折损三成的功力。若是加上所折的这三成,那她这一年来所学到的道法可要比得上亦宇的了。” 邱铭见安静的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了半晌,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应该……是剑自己的意志吧。”说着,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低喃了一句,“毕竟它曾是悬挂于九天之上的星星啊。” “那块顽石你是如何得来的?” “费尽了千辛万苦。”邱铭见淡淡的答了一句,随即又打起了哈欠。 胤湛却知道那七个字绝难包涵铭见得石的经历。那一年,婵君剑断,玩笑的一句说要请他铸造。当时刚当上执教真人的他便独自下山觅石,这一去就是七十年。七十年后他回到昆仑,带着一身的伤痕和无尽的疲惫,紧抱着背囊死死不放,倒在地上便睡了足足十天。十天后,他进熔炉开始铸剑,一铸就是两百年。婵君死讯传到昆仑的那天,他熄火出炉,将此剑弃于一堆寻常长剑之中,再不过问。 他从未向人说过这颗石头的来历,也不告诉旁人他为此剑耗费了多少精力。婵君一死,这柄他用了两百七十年打造的剑便成了废铁。也曾有新进的弟子听闻此剑想要来挑去的,但总碍于它仅是半成,思量过后往往选择放弃。 茔儿取道号“婵君”的那天胤湛和邱铭见都在。胤湛当时听到铭见和自己一样从鼻间发出极为不屑的一声冷笑。胤湛直到现在仍不承认茔儿可以取代婵君。邱铭见即便在她挑走了这柄剑后,依然不将她放在心上。但对试那日,此剑忽而显出的异能是否说明它已认定茔儿为主人了呢? 胤湛望着邱铭见,想从他的神态中猜出些端倪来,谁知道才不过转眼之间,他便又睡了过去。 他仍然睡得安稳,说明他直到如今还是没有承认她吧? 胤湛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他有时不禁会想,如果昆仑上的所有人都把茔儿当作了婵君的话,他要如何坚持自己的固执?幸好还有一个邱铭见,幸好他和自己一样始终不承认茔儿的存在。 她,又怎么可以被替代? 分卷阅读7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凤儿,多谢你!” 华风自对试之后,心中似乎总有郁结难解。虽说他平时里也是经常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但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却从未像如今这样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茔儿陪他呆坐了许久,竟而想不出话来说,沉默了许久,才找出这样一句来。 华风愣了一愣,抬起头茫然的望着她。 “那日对试呀,若不是你及时诈败,我用来拖住雷亦宇的两仪阵又哪起得了效用。”她是故意将话题往对试上引的。直觉告诉她,华风的反常一定有对试有关,他越不想说,她就越想知道。 华风的脸色果然变了,茫然渐渐散去,重新凝起的又是那一脸的若有所思:“我不诈败的……”他说,“那件事……我还要谢谢你呢。” “你已经谢过啦。可是,你为什么谢我?” “因为听到你叫我,才使得我及时收手,不然就要酿成大错。” “什么意思?” 话头正逐渐被引到点子上,华风却忽然沉默了。 茔儿望着他,舌头也好像被千钧的巨石坠住了一般,两人默默以对相坐了好久,正当她觉得他今天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他说道: “能带我去看白恕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刑妖塔被围在重重叠叠的封印之中,方圆十里之内,别说是人,就是一只鸟也飞不进去。封印之中没有任何活物,刑妖塔的周围连一根草也寻不着。 两人只能站在最近的山壁上,遥望着斑斓封印中那座重铜色的巨塔。 华风发现茔儿只要一到这里,眼中便会流露出一种特别的神情。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目光,仿佛是残月终于找到了失缺的那一块,却又不得。那种喜悦和惘惘然交织在的一起的复杂眼神,也许亦正印证着她的心情吧。 “茔儿,你这么喜欢白恕,他一定对你很好吧?” “嗯。”茔儿点头,扬起淡淡的微笑。无需更多言语,仅看她幸福的表情,就能知道这个名字在她心中的地位。 华风不由得跟着牵了牵唇角,他轻轻的呼了口气,那一句话便随着这口气轻轻悠悠地飘了出来:“曾经,也有一个妖对我很好。” “妖?”茔儿一愣,想了想,问,“妖谷里的妖吗?” “不是,是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孩子……为什么我不是他的儿子?我情愿我是个半人半妖的杂种,也不想变成现在的模样……” 没有预兆的,泪水忽然就从华风的眸中流出,区区几滴,却让这个冷峻的少年伤心得像个孩子。 “凤儿……” “他是只白狼,总爱穿一身雪白的大褂,无论再热的天,也总要披一条毛绒绒的披肩。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他就一直陪伴在我和娘的身边,在我的心里,他就是我爹,用一只手就能把天撑起来的爹。” “妖的人是不能结合的……”茔儿忽然幽幽说道,“彤大人也说过……” “是呀,可是那时的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华风苦苦的一笑,“他是喜欢娘的,娘也喜欢他,可是他们却始终不是夫妻。他从不强迫娘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娘不肯嫁给他,他就一直安静的陪在她身边。 他带我打猎、摸鱼。春天的时候,他爬到最到的树上然后抱着我向下跳,跳进一片紫红色的野花堆中。到了夏天,我们挤在一把伞下听雨滴落在上面的劈啪声……”他说着,唇旁不自禁的微微扬起,那是极幸福的笑。 惹得茔儿也难以自持的跟着傻笑起来。 “那时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我整日整夜的缠着他,连睡觉也不肯和他分开。我一直不知道他是个妖。 他说,这座山林里本来有一群白狼,后来狼王被一个昆仑的道士杀死了,狼群便散了,只余下了一只还舍不得离开。我说,等我长大了我会杀了那只狼保护他和娘。他听了很惊讶,然后就笑了。那种笑,我至今都忘不了……” “后来呢?” 华风笑了一下,却苦得让茔儿想哭,“那一天,来了一个背着长剑的男人。娘说,他是我爹。我说他不是,死活也不肯开 分卷阅读7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口叫他。他给我糖,笑着哄我,我却看得出来,他其实很生气。娘也是不开心的,从他出现之后,她就一直没有笑过。 那个男人见到他,说他是妖要杀他。娘说,如果想杀他,就先杀了她。那个男人很惊讶,也很生气,可是却没再说什么。” “那个妖呢?他没有和你爹打吗?” “他一直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任凭我怎么哭喊都没有用。他对我说,和他在一起我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娘和我,还是跟那个男人一起回昆仑才是最好的。” “然后呢?” “然后他就看着我和娘跟着那个男人走了。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娘笑过。” “她一定是喜欢那个妖的。可是,人和妖结合会毁了妖的道行,所以她不肯和他成亲。”茔儿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远处的那座巨塔。 “是啊,她和你一样,是个傻子。” 茔儿笑了笑,没有反驳,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就死了。”眼泪无声的划过脸庞,华风却想强迫自己保持微笑,“那是和你相遇之后的事啦……掌门派我和茵师姐下山除妖,我不知道,那个妖就是他…… 再见他时我惊呆了。他那么瘦,那么憔悴,如果不是他唤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我几乎就认不出他来。他看见我,眼里的神情是那么快乐,他向我走过来,我知道他是想拥抱我的。可是我的手还来不及伸出来,殷茵的剑就已经贯穿了他的心脏。” 茔儿捂着嘴,惊叫了一声。 “他根本没有防备,如果不是因为我,殷茵的剑……殷茵的剑怎么可能伤得他!”华风竭力地保持镇静,可是,不只眼睛和鼻子,整个脸都胀红了起来,嘴唇咬得发白,“对试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杀了她!如果不是你叫醒了我,我或许就真的下手了……不过,还好你阻止了我,掌门和大真人们都在,我那一击,一定不会成功的。有一次失手,想再找到第二次机会,就难了……要万无一失……一定要万无一失……” 茔儿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望着她,身子簌簌地颤抖着,他说:“你知道吗?我真的恨这里,非常非常的恨……” “我知道。”茔儿说,“我也恨,我们都一样,痛恨着这个昆仑。” 作者有话要说:满是争议的第三卷终于结束,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第四卷:暗潮 一 重重的道法封印幻化着斑斓的光影,映照得刑妖塔上的天空色彩诡异。青铜色的巨塔矗立在一层又一层封印阵中,虽然四周七彩绚丽,但它却色泽暗沉仍旧,沉默如山。 封印阵外的山壁上,女子的青衫烟淡如雾,娥眉青黛,朱唇皓齿,清丽无双。凝望着远处的刑妖塔,那双如缀进了满天星辰的眼眸微微湿润,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轻声低喃:“大人,茔儿明天再来看您。”说着,幻出湛青的长剑腾空而去。 ~~~~~~~~~~~~~~~~~~~~~~~~~~~~~~~~~~~~~~~~~~~~~~~~~~~~~~~~~~~~~~~~~~~~~~~~~~~~~~ 回到住处,空悬的露台围栏上坐着清癯的一条人影,一只脚踩在栏上,另一只脚荡在空中,懒懒的把头靠在柱上,任由那一头长发在空中乱舞。他的侧脸轮廓如刀刻般的坚毅分明,薄唇紧合,目光冷淡,整个人的气质犹如冰石一般。 “凤儿!” 听到呼唤,他将头微微侧过,紧绷的唇角向上一扬,整张脸如冰雪初融,“回来了?” “嗯。”收了剑,与他同坐在围栏之上,面对着绵延如海的山麓,轻荡着双脚,风吹起青衫秀发,她随手一拢,露出一脸悠闲。 “发生什么好事了?轻得都快飘起来了。”华风问,他望着天际,显得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她瞪了他一眼,道:“我时常这般开心。你道是你呀,整天拉着张臭脸。”伸出食指在他额上一点,“吓唬谁呀?” 华风一笑,不置可否,“不说算了。大抵也猜得出来。” “噢?这么本事?” “在这昆仑山上,还能有几件值得人高兴的事?刚看了白恕回来吧?” 她笑了,食指放在唇前:“嘘……” 华风撇过头去,不作理会。 两人沉默了一阵,华风忽然道 分卷阅读7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茔儿……” “嗯?” “雷亦宇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差不多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管他呢!” “我不管他,可我得管你。” “管我什么事?” “他若是此番真能将恶蛟擒回,可又是功劳一件。” “曾孙师兄为昆仑立下的丰功伟绩多了去了。正所谓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你从来都不计较的,今儿是怎么了?” “以往那些都是小功劳,这一次可就不同了。” “是蛟,比起真龙来,不知要差了几重天呢。” “蛟类同于龙,若真能擒下,对昆仑不能不说是一件让人振奋的大喜事。雷亦宇在后一辈中,优势也就更加明显。” “显就显吧。反正他比我早进门,道法也比我厉害,又是掌门的曾孙,他的优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说我能从他手里争走掌门之位,傻子才信。” “是呀,我便是那傻子。”华风望着她闲散的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进师门以来已经有五十余年。他们修真习道,岁月在脸上流逝得极慢,昆仑后一代弟子的容颜大都停驻在二十出头。初时,她的努力换来的进步惊人。尤其是第一次对试之后,她拦下殷茵那一剑时所爆发出的剑芒让整个昆仑举座皆惊。正当有人渐渐开始怀疑她的天资超过了雷亦宇的时候,她却忽然懒散了起来,不但道法精进得缓慢,甚至连早课、晚课都常常借故推托。昆仑的众弟子忿怨不断,掌门雷量却随之任之。 在这件事上,不仅掌门的态度奇怪,连大真人们的反映也同样费人思量。 眼尖的弟子发现,昆仑长一辈的人们常用一种奇怪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自妖谷捡回的女孩,还不时有人发出感慨:“像,真是越来越像了!” 后一辈的弟子几乎没人知道这个新师妹的道号,师父师尊们似都立了誓约,一起对她的事三缄其口。 华风却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什么,复杂的又是什么。她用了那个人的道号,在这五十年间连性子也变得与那人越来越像。那个让整个昆仑既爱又恨的女人,像是换了个身躯又重新活过来一般,继续在昆仑那帮老家伙面前嬉皮笑脸的来来去去。他们一面担心着历史的重演,一面又怀念着那个让人刻骨的女人,忧虑着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怀念与不舍。 至于茔儿,开始的十几年,她真的很热衷于修习道法,跃跃欲试的要与雷亦宇争抢掌门之位。但越到后来就越发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华风初时还不忘督促,时间一久,也渐渐发觉她心不在此,早已纠导不回来了。 “你已经想通了么?”华风道,“白恕,就随他去了?” “是啊,已经想通了。”茔儿笑了笑,“不过想通的不是这件事。” “噢?” “和曾孙师兄争掌门?我才不白费那力气呢!救白恕大人,得走别的道。” “别的道?别的什么道?” 她扭过头来望着华风,狡黠的一笑:“妖道!” “妖?”华风怔了怔,随即想起了什么,蔑笑道,“你是说那只狐狸?他若是靠得住,白恕今天就不会在这儿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妖谷的事……” “彤大人呀……”茔儿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似乎全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他做了这样的事,妖谷的妖恨他,昆仑的人也看不起他,可是你们以为,他会在意么?茔儿不恨他,因为老是恨不起来。” “即便不恨,也不要再与他接触了。他自打出生以来便是昆仑掌门的宠物,命是昆仑给的,道法是昆仑教的,你要救白恕,他即便不是阻隔,也不会是助力。” 茔儿咯咯的笑了起来:“你们以为彤大人会对昆仑有多忠心?他呀,恩情不会放在心上,仇怨也不会放在心上,自来便是这样的。” 华风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她,只好说:“他的惑荧居,你还是少去几次比较好。你常往那儿跑,已有不少人在议论了。你是正殿弟子自是不怕,他区区一妖物,昆仑的人要找他麻烦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不会的。”茔儿晃了晃脑袋,神色有些得意,“如今我做彤大人的靠山,谁敢动大人,瞧我不将他倒吊起来踹他屁股!” 华风“噗”地一笑:“踹人屁股干吗还要倒吊起来?那样你的脚得抬多高啊!” 分卷阅读7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两人相视一眼,不禁放声大笑。华风眼中的失望总是一闪而过,茔儿每每捕捉不到。 ~~~~~~~~~~~~~~~~~~~~~~~~~~~~~~~~~~~~~~~~~~~~~~~~~~~~~~~~~~~~~~~~~~~~~~~~~~~~~~ 雷亦宇真的将恶蛟擒回来了! 果如华风所料,昆仑上下莫不欢喜雀跃。虽然蛟与龙比,相差久远,但由一个昆仑后辈擒拿,对急于实践“五百年锁住白鼠和妖龙”的雷量来说,无疑是件振奋人心,鼓舞士气的大喜事。 昏沉的夜幕下,青灰色巨大石柱上腕粗的锁链重重,一张张画着殷红符咒的澄黄道符四散在石柱的各个角落。锁链后,是一副软烂如泥的身躯,灰色的衣襟大敞,露出微微泛黑的胸膛,低垂着头,长发遮面,看不清眼睛,只露出似笑非笑的唇。 “啊,擒回的就是这么个东西呀。”茔儿歪着头端详了半天,悻悻说道,“都说蛟最像龙了,现在看来倒是像泥鳅多一些嘛?” 似乎是听到了女孩的喃喃,长发遮盖下的唇笑了笑。茔儿微微一怔,这张脸即便只看得到一半,但光只那两瓣上扬的唇,就让人觉得妖艳。 “啊,你不会是……”她思索着什么,忽然像是明白了,跟着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可是……为什么呀?他明明远不是你的对手。” “想瞧瞧传说中的昆仑长得什么样子。”那张迷人的嘴终于动了,“可是如果打进来的话,会很累呀。” “看样子,你也是个怪胎嘛。”茔儿笑了。 “彼此彼此。”蛟微微抬抬头,茔儿能看到他额前层层长发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昆仑的人,如今不都在正殿为那小子庆功么?你不去看他,却跑来看我……看样子,你也没资格说我怪。” “庆功?昆仑的人要是知道你是故意被擒,逗那傻小子玩的,这功不知道还庆不庆得下去了。”茔儿望着远处那个灯火辉煌的山峦,若有所思。 蛟忽然问:“昆仑不是有个刑妖塔么?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关进去?” 茔儿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在看怪物一般的望着他:“刑妖塔?你怎么可能被关到那里去!” “噢?” “你呀,还不够格呢!像你这种等级的妖,大概明天就会被处绝吧。昆仑哪有这么多粮食养个闲妖。” “你说什么?” “所以你要跑就快点儿,要留这儿等死也没人拦着你。好自为之吧!”茔儿懒懒得一笑,兴趣全失,拍了拍手转身便走,忽地一顿,回过头来补上了一句,“不过,缠在你身上的这个封阵,可不是这么容易解的噢。” “哼。”他冷笑,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闭目凝神,有一种比夜更沉,比墨更深黑色环绕在他的身旁,那暗影如浓烟,侵蚀着压在身上枷锁,银色的锁链渐被黑暗吞噬,化成了一地的粉末。 “厉害。”茔儿吐了吐舌头,玩笑却更大于钦佩。 他站起身,颀长的身子披着那件灰色的长衫,墨黑的长发拖地,悠悠闲闲站在那里,却仿如一尊黑色水晶雕凿的雕像般精美绝伦。 两个人静静的对视着,带着脸上同样的玩味。 然后,茔儿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的,他跟着她向前进了两步。 忽然间天降惊雷,迎头直直劈下。眉眼间闪过一丝惊异,他灰衫急振,化为轻烟而散。待得尘雾散尽,那轻烟才重又拢成了人形。 惊异已退,黑发下的唇角微微有些紧绷,抬起头,才发现了悬在头顶的那一圈滚滚而动的乌云。 “那是秋涯真人的雷云阵。”茔儿盈盈浅笑,“然后这里……”她指着脚前的那一道隐约难辩的暗红光圈道,“是镜真人的绝杀阵。别看它细得像条线,一旦触动了,可是很吓人的噢。镜真人平时笑嘻嘻的,但他的阵术可是昆仑里最凌厉霸道的……然后还有莫不莲老太太的隐剑阵和湛真人的针雨阵……” 望着他愈见阴沉的表情,茔儿咯咯的笑了起来:“看样子,看出你把戏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呢!你呀,好像也就只有这点能耐嘛……真让人失望!不过……”她歪了歪头,含笑的眼里透出狡黠,“看在你能躲过第一击的份上,我愿意浪费一点宝贵的时间,陪你打个赌。” “噢?”嘴角恢复了那好看的弧度,脸上的兴味又起。 “昆仑的阵,都有一个生门。但找到了生门却也不等于是破了阵,还 分卷阅读7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要有与布阵者相当的道法才能打通那道生门。我可以把这些阵的生门告诉你,你若能在两个时辰之内逃出这里,那我便由得你离去。若是两个时辰还逃不出去,我可就要去告诉其他人啦……昆仑上,除了布下这些阵的人,还有许多更厉害的人物,若是群起而攻之,可就要给你添麻烦了……” “好。不过我却不喜欢欠人的,作为给你的回报,跑的时候我还可以连带着帮你个忙。”唇角再次扬起,这回却笑得阴暗深邃,“你想一想吧。” “帮我个忙呀?”茔儿想了想,“我想做的事,你又做不到,你还能帮我什么?不要了,这种小恩小惠不疼不痒的,却也是份人情。谁知道你是什么德性,万一再拿着这些小恩情来向我换大的呢?你真当我是冤大头了!” “还是想一想吧。我能做的事,远比你想像的多。你最好趁我现在心情好的时候说,不然哪天等我不爽了你再来求我,我一口咬断你的脖子也未可知。” 茔儿叹了口气:“唉,送人情还有求人要的事啊……好吧……”她三步并作两步忽地凑到蛟的身前,两人的脸只余了一根手指的距离,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你……” 茔儿忽然伸手撩开他额前的长发,眼眸中那对瞳孔在夜色下,如宝石般璀璨。 “难怪要用头发遮起来……”茔儿喃喃的嘀咕,“这张脸要是不挡一挡的话,只怕不知要让多少女孩伤心呢!”说着冲蛟咧嘴一笑,“想不到你还挺有心的!”放下手,扬长而去。 长发下的脸有些发怔,直到白剑载着青衫远去许久,他才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不断,震得身上的锁链晃动出惊人的声响。 二 虽然众人已散,但席宴上的喧杂却似乎还停留在他的脑中,吵得头隐隐作痛。掌门的嘱托他一一的应着,即便努力的想集中精神,那些话却仍然在脑中一划而过,听过了便再也记不起来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从知道北方有蛟龙作恶,损毁村庄无数,到他受命下山擒蛟,直到终于凯旋而归,他足足用去了十五年。 他比谁都清楚此行的重要,因而更是不容有失,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昆仑。十五年内,他没有一刻过得安稳。从搜寻恶蛟踪迹到隐身跟踪,从找寻弱点到出手擒拿,每一步都走得谨小慎微。终于趁恶蛟负伤之际一举拿下,带回昆仑。这其中的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有人,包括掌门都只看到他擒回蛟龙后的光辉,却没人注意到他眼中的疲惫。 习惯性挺得笔直的背脊,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稍稍的歇一口气。 站在那一排的玉石墓碑前,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坚毅的双眸终于软了下来,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昆仑山怀风顶上有一排四十多个坟墓,分别由青玉和白玉铸造,青玉碑上刻的是雷氏男丁之名,白玉碑上刻的是雷家媳妇之名。 这里面有雷亦宇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雷家在昆仑学艺两百多代人,总共出了三个入选正殿的弟子,几乎个个都做过掌门。这在昆仑是个奇迹。 雷家血脉优异,倒不是因为天赐,而是因为雷家的祖人下得了狠心。 雷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生出的孩子没有奇胳异骨、天资悟性,便要在二十三岁,他们壮年之时挑选正统道家血脉的女子成亲。当这女子怀胎六月之时,父亲便要将一身道法灌注于母亲体内,再由母亲以毕身修为调养腹中胎儿。 这种方式对父母的身体都伤害极重,尤其是母亲,往往生出孩子时也会因油尽灯枯而亡。因此若非选中的雷家子嗣,终归活不长久。 但二十余岁便成亲生子,父母两人的道行也均属浅薄,因此仅储一代道法生出的幼儿,是远不能达到入正殿的标准的。往往要积蓄几代,甚至十几代人的道法修融,才会有一个骨胳清奇的孩子诞生。 雷量就是那样的一个孩子,雷亦宇也是。 因此他们的命往往要比寻常人的更值钱,而他们所背负的责任也要比别人更为深重。 而选中的孩子便不用急于在二十三岁之时成亲,这不由得让雷亦宇松了口气。毕竟对修道之人来说,二十三岁实在是太过年轻了。只是他们生子之时也无须再将修为输送,且要由那孩子再开始新一轮的积蓄。这又不由得让他感到心酸和困惑。 若是早知道生下的这个孩子活不长久,又为何还要再生他下来呢? 只是这种小事,他向 分卷阅读7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来不敢对人去说。别人会说他心无大志,白白浪费了前人的牺牲。 又叹了口气,背驼得更厉害了。 “曾孙师兄。” 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如冷水灌顶,活活将他从疲惫失意中揪回,重新挺起胸膛,端上坚强刚毅的架子。 “你怎么来了?”转过头望着那个唇角含笑的身影,心中暗惊,不知适才那个疲惫不堪的模样让她看去了多少。 “我就猜到你会来这里。”青裙拂过草面,是一片细碎的“沙沙”声,她的笑容庸懒闲散,目光始终游离在远方,“庆功宴开完了?” “嗯。”顿了顿,又道,“你怎么没来?天地玄黄,仅你的位儿空着。” 她低下头狡黠地笑了笑:“掌门老大气坏了吧?” “还好。似是已经习惯了。” “那庆功宴是为你开的,你到就好。旁人来不来,不过都是做个摆设罢了。恭喜褒奖之词,我想你今晚听得太多了,也就不再重复添你恶心啦。” 雷亦宇笑了笑,道:“这倒是真的。仅冲这一点,我便要谢谢你了。” “嗯,今夜你还要谢我一次呢。” 那种不妙的预感又在隐隐作祟,雷亦宇凝视着她,仿佛是要看穿她的思想,揭露她的把戏:“还要谢你什么?” “我告诉你呀……”她把头凑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线道,“那条蛟……要跑啦!” “你……” 远处忽然传来震天的声响,惊天动地,方圆百里,连脚下的大地都跟着震颤起来。 雷亦宇气急败坏的抓起她的手臂,吼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你把那些封印给解了吗?” “你来怪我吗?”一张俏脸儿巧笑盈盈,“封不住蛟龙却将罪责推到旁人身上,这便是下任掌门的做法么?” “那他怎么可能逃脱?” “那要来问你了呀?蛟龙究竟道法如何,你难道还不如我清楚?” 雷亦宇愣住了,怔怔地松开了她的手。 她歪过脑袋向远处望了望,笑意更盛:“你若再不去,蛟便要跑得无影无踪啦!” 如梦初醒,雷亦宇匆忙唤出长剑御风而去。 茔儿远望着他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不禁收敛了起来。身后的黑暗之中,有个声音邪邪地笑道:“杀个人罢了,加上他我亦不放在眼中,又何必费神支开?”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头时,却又是一脸灿烂的笑颜:“帮你省下个麻烦,你嫌不好么?不然我这就再叫他回来?” “免了免了,说不过你的铁齿钢牙。”黑暗中的人影摆摆手,忽然露出一脸兴味,“昆仑弟子难道也自相残杀么?” “谁规定昆仑弟子不能相杀?你揪他出来,跟我辩驳。” “可你们是正道呀,怎能杀人呢?” “正道杀妖能杀,杀人就不能么?”她冷冷一哼,渐渐冷下了脸,“就算不能,找个妖来杀,总行了吧?” “你比我想像的更有意思呢。”身后传来邪魅的笑声,然后是腾空而起的细微声响,“说不定哪天无聊了,我会再来找你的……”声音渐远,已是离开了。 空空的山巅上,茔儿的轻衫飘逸,面前玉石坟碑冰冷森然,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这般做,你们会气恼么?若要报仇便来吧,到了今时今日,谁也别再想拦住我。活着的人不行,死了的鬼就更别提了!” ~~~~~~~~~~~~~~~~~~~~~~~~~~~~~~~~~~~~~~~~~~~~~~~~~~~~~~~~~~~~~~~~~~~~~~~~~~~~~~ 飞剑御风,雷亦宇一边惶急的赶向锁妖柱,一边用秘音术召集各洞各峰的同修。一边飞,一边心头狂跳。 这条恶蛟的道法之高深本就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记得他第一次找寻到蛟的踪迹,还不待出手,适才还平静如初的村庄便在一瞬间覆灭了,完全不见活物的痕迹。而蛟龙所做的,不过是轻呼了一口气罢了。 所以当他擒拿下蛟龙后,心头一直觉得非常的不安,但总不愿承认自己是错的。如今现实摆在眼前,之前死死压抑住的忧虑终于爆发。 众人的期待、掌门的信任,这一切要如何面对?雷亦宇紧紧 分卷阅读7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咬着唇,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 第一个赶到困龙台,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锁妖柱,雷亦宇觉得自己的脑子也一下子空子。 蛟果真跑了! 同修们陆续赶来,看到蛟去台空的锁妖柱无不震惊愕然。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真人们来啦!” 众人抬头只见天边几道光芒划过,一万峰真人傅仲、灯烛峰真人莫莲、左遏峰真人方也镜、雷石洞真人杜夕识和七逍峰真人任涟凡五人相继赶到。 五人中的杜夕石性格最为急躁,一把拉过雷亦宇喝问道:“亦宇,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雷亦宇说不出话,顿了片刻,只好道,“是我大意,这都是亦宇的错!” “你的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了!”杜夕石还待再问,却让莫莲拦下了。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快些寻那妖孽的踪迹!若是让他在昆仑之中肆虐,我们颜面何存?” “师妹说的不错!”任涟凡道,“一切还是等掌门来,听他定夺吧!” 任涟凡与莫莲当属同一届,细细算来算得上是莫莲的师兄。但见识、胆量均不如师妹,事事都要听掌门、师父的意思,半句不敢违逆。因此在昆仑所有的大真人中,莫莲最看不起的便是他。 听他这么一说,当继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掌门掌门,师兄若是离掌门,怕连饭也不会吃了!” 任涟凡性格懦弱,自小到大被她顶惯了,当下也不生气,微微地笑了笑。 方也镜四下望了一眼,问:“亦宇,掌门还未到吗?” 雷亦宇摇了摇头,有一种强烈难言的不安顿时袭上心头。 傅仲顺:“可有人去通知过掌门?” “连我们都已接到亦宇的秘音通传,掌门又怎会不知……”杜夕石话未说完,只见雷亦宇脸色忽然大变,驾剑便走。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事。 方也镜和傅仲对望了一眼,脸色顿白。 傅仲道:“莲儿和涟凡快些随亦宇一道去瞧瞧。夕识你赶快调集雷石洞的弟子把守此地。镜儿去把余下的真人都叫来,昆仑山从此刻开始紧急戒备,各洞各峰的弟子都在本派随听调令,连一只鸟都不能放出去!”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掌门居所灯火全无,寂静无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雷亦宇深深吸了口气,连推门的手都根着颤抖起来。有个画面忽然蹦跳出来,直把他吓得心头突突狂跳,硬生生的将这坏念头压了下去。 “掌门,我是亦宇。”听着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不由得倍感紧张,不知不觉就握起了腰门的佩剑。 莫莲和任涟凡也明显感受到环境的诡异,纷纷持剑在手。 卧房里传出悉悉娑娑的细微声响,莫莲点燃了一盏灯,雷亦宇带着二人推门而入。 雷量就倒卧在床前,脸色铁青,双眼瞪直,仿佛是绝不敢相信眼前的发生的事。胸口的大洞流着殷红的鲜血,一旁,黑色的人影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中的心脏。 进来的三人如化石般僵立不动。蛟像是终于察觉了他们,抬起头,长长黑发下的唇勾起一个轻蔑的笑,随手丢下雷量的心脏,化成一股黑烟而去。 “妖孽!!”莫莲大喝一声提剑便追。任涟凡也紧跟着追出。 雷亦宇呆呆的凝视着雷量僵冷的尸身,缓步上前,双腿一曲,跪了下来。他没有哭,神色空洞得仿佛连灵魂都被抽干了。 身后转来熟悉的脚步声,仍然是那般悠闲,仍然是那般冷淡。青色的衣裙在他身后站定,静静的没有说话。 “是你做吧?”雷亦宇问,没有悲伤,没有忿恨,平静得仿佛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恭喜你啊曾孙师兄……啊不,再不用多久,就该改称呼啦。你说是不是呀,曾孙掌门?” 三 恶蛟潜逃,掌门遇害,诺大的昆仑群龙无首。混乱之态正将显露之际,大真人们却以迅雷之势作出了决议,他们之中威望最高的一万峰真人傅仲被顺理成章的推上了首座,暂代掌门一职。傅仲在昆仑中修习的年月比已故掌门雷量更长,因此由他代任掌门,自 分卷阅读7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是没人会有疑议。何况他当职之际就已言明是“暂代”,待此事完结,昆仑掌门权落谁手,仍然要依昆仑千百年来的规矩而定。 雷量的遗体被运至落霞洞暂存,那是昆仑山脉中最高的几个洞窟之一,所在的山头常年积雪,寒风凛冽。掌门口含定神珠,身置于这冰天雪地之所,可保尸身百年不腐。不过这亦只是权宜之策,定神珠仅有一颗,昆仑开山之祖都无权享用,雷量又怎能长年占有。待恶蛟擒回,依律正法之后,雷量的尸身自会下葬于怀风顶上,成为雷家一脉那四十多个坟墓中的一个。 躺在青玉棺里的雷量面色铁青,倒不是因为尸体久冻的关系,而是他活着时便是这样的脸色。眉如利剑、鼻如刀锋,双唇紧紧的抿成笔直的一线,雷亦宇从未有机会能如此仔细的观察曾爷爷的脸,忽然发现他那如刀刻般的棱角和自己脸型完全不像。 原来遗传了很多代后,即便是嫡亲的曾孙也会走了模样。 落霞洞里静悄悄的,雷亦宇久久的站着,脑中的思绪便忍不住开始游走。 他没有为雷量的死流过一滴泪,旁人说他坚强,他却知道自己只是哭不出来。雷量的死,初时给他带来的是极大的震惊,尔后便是沉重得让人窒息的责任和压力,至于悲伤,只如偶过的烟云,来得既淡,散得且快。 周围的空气凝滞着刻骨的冰凉,他却并不想出去。整个昆仑,这里至少是安静的。 “曾孙师兄,你恨我吗?”仿佛有声音在远处响起,他愣了愣,才辩清这声音出自他的脑海。她就躲在这附近吧,用掌握了不久的秘里传音术。 他没有动,也不想去找她。既然她刻意隐藏,便一定是不想让他找出来。 “不恨。”他笑了笑,用同样的秘术回答。 “为什么?你不是应该恨的吗?” “是啊,我其实也很想恨,但恨的感觉却总是小得让我捉不到它。就像我应该在掌门的棺前失声痛苦一样,我拼了命的去想,但就是哭不出来。” “不要急,你一定会恨起我来的。” “也许吧……随便去吧。”顿了顿,他又开口说道,“茔儿,白恕对你来说,是什么?” 那一方沉默着,很久答不出来。 雷亦宇淡淡的笑了,道:“你不知道,我却忽然间明白了。白恕就是你的执念,你为他而生,为他而活,其他的人和事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眼云烟,散去了,即便有痛,亦不会长久。但若是没有了这个执念,你的生命便空了,存在也成了枉然,对不对?” “……” “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昆仑就是我的执念,我为它而生,为它而活。若是他毁了,我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就是我们雷家的命运,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注意不是为自己而活的。这个昆仑对你我来说都是囚笼,但不同的是,你打破了它才能展翅膀高飞,过你想要的生活,而我唯有守住它,才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哀伤凝结成淡淡的白霜,在雷量的青玉棺前慢慢扩散。 “你和我这一生都不会成为朋友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伤心了?”苍茫雪顶之上,一只黑色的蝴蝶上下翩飞,如跃然白纸上的一点重墨。 “不是啊。”她抬起头,笑得灿烂,“是终于安心了。如今,可以心安理得的与他过不去了,不是吗?” “你知道自己笑的有多难看吗?” “不爱看就别看了,我也没求你看!” “很好,还能骂人,看来也没有多么伤心。” 瞪他一眼,茔儿问:“你怎么还没走?” “怎么,偷完食急着要把嘴抹净吗?你急我可不急,这昆仑我还没玩够呢!” “说得好听,我看是真人们布的阵太厉害了,你跑不出去才是真的吧!” “想激我?你还嫩点儿。反正如今你我已是共犯,你得负责保证我的安全,不然捉住了我,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给供出来!” “你想吓唬我?” “如何?不管用么?” “管用!管用得很呢!你瞧我怕得脸都白了!蛟大爷,您老行行好,要藏就赶快藏好,别这幻化成这付模样,好似唯恐旁人认不出你是个妖似的。” “我偏偏 分卷阅读7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就是爱这样,你若没本事保我平安,那我也只有招认这一条路可走了。” “那至少……不要化作蝴蝶的模样。” 声调的忽然转变让他微微一愣,问:“怎么,你不喜欢蝴蝶?” “正好相反。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才不想再见到。” 墨色的蝴蝶在空中微微一滞,忽地消散成烟,再凝身聚起,已成了一条匍匐于地的黑色小蛇。 “蛇也不要……”茔儿用脚踢了踢它,小黑蛇便顺着她的小腿爬了上来,“虽然森然大人一直很凶,可茔儿想起他的时候还是很难受。” 小黑蛇爬到她的肩头,摇了摇脑袋又化作了一只乌鸦。哪知茔儿的眼眶竟一下子红了。 他不耐烦的问:“怎么?乌鸦也不行吗?” “你能给我一个暴栗吗?” “你说什么?”他皱起了眉。她的确古怪,但他没想到她竟会怪到这个地步!给她一个暴栗……这是什么请求? “算啦,当我没说!”她又笑了起来,但那种笑却绝非出自内心,“不能代替的。就算你真的打了,也不会变成矶砚大人的。” 蛟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很恼火,肩头的乌鸦幻化成了黑色的火焰,灼灼燃烧。 钻心的痛疼让茔儿惊叫了起来。幸好火焰一燃即灭,茔儿拍打着被烧焦的那一小块衣衫,发现右肩的皮肤被灼出了拇指大的一块黑斑,残余的痛楚让她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黑焰化作了他原来的模样,长身玉立,黑发遮面,扬起的嘴角透露着得意。 “相信你以后一定也不喜欢见到谁再变成火焰了,是不是?” “是你个头啊!”茔儿恨地大吼,揉着肩,不敢用力又忍不了那痛,“咝咝”抽着冷气的嘴却还不忘腾出空来嘟哝,“早知你是个怪胎,却没想到你竟会怪到这个地步!” 蛟颀长的身子猛地一顿,凝视着她,许久才问:“你有没有试过跳进沸水里?”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茔儿揉着肩伤,没好气地说道。 “改天去试上一试吧。”他悠哉悠哉的说道,“你的皮,一定久煮不烂。” “你……哎哟!”灼烧的伤口越揉越痛,她红着眼眶,忍不住呻吟起来。 “不过是小小的一下,哪能有这么夸张?”他抱着双手,歪着脑袋说道。 “你怎么不烧自己试试!” “我瞧瞧。”他走近她,俯下了身,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一停,忽然间凝立不动。茔儿抬头看他,却见他竖起耳朵,似在倾听捕捉着什么。尔后,那一抹邪魅阴晦的笑在他的唇角晕开。 “怎……” “嘘 ̄ ̄ ̄ ̄”他向她奇怪的一笑,忽然间甩手一丢,茔儿便如脱线的风筝一般急飞了出去。 那一记的力道与适才玩笑时的完全不同,凝在后背的余劲竟像是要透胸而过一般。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身体中乱蹿,她的手脚竟无法控制,后撞的力道之强,只怕会让她落地时跌断几根肋骨。 来不及多想,她忽然听到一声熟悉怒吼自脑后响起:“妖孽!” 还没等她分辨出这声音是谁的,便被一股柔和的气息包裹着,缓缓送到了地上。 眼前的身影一晃,莫莲手持一对双剑夹带着凌厉的气势已向蛟猛扑过去。蛟的唇角带着冷笑,莫莲双剑刺进他的胸膛,还不及高兴,那身形却化为微尘四散了,唯有那不屑的笑,却凝在空气里,兀自不散。 莫莲举剑猛砍,笑被砍散,不屑犹存。莫莲提剑欲追,却听身后来方也镜的声音:“师妹,别追了,快来瞧瞧茔儿!” 莫莲一顿,却不回头,仍是御剑去追。 茔儿躺在方也镜的怀中,胸中的气息滞在腹里却吐不出来,张了张嘴,“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别动。”方也镜皱着眉说,“虽是内伤,不过好在不重。若是我们晚来片刻,恐就难说了。”他抱起她,唤出佩剑踏上,腾云向居所飞去。 忽然间,她似是明白了什么,问:“镜真人,你们怎么来了?” “是亦宇秘里传音,说在掌门停棺的山头感觉到妖气。仲真人便让我们五人来看一看了。” “五人?还有谁?” “还有秋涯、胤湛和夕识。他们三人很快就到了,我和莲师妹先行一步。” 分卷阅读8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茔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却牵动了伤口:“咳咳……” “别担心了,以他们四人的道行,擒不住蛟龙应也能重伤他。”方也镜说着,望了她一眼,语气有些责怪,“你怎么不通知我们呢?凭你一个人,能将他如何!若不是亦宇及时发现妖气通知我们,只怕你如今连根骨头都剩不下来!” 以雷量的道行,蛟刺杀他时都没让其察觉到妖气,凭雷亦宇又怎么可能相隔千丈之远觉出妖气? 茔儿忽然间恍然大悟,秘里传音!一定是那一通秘里传音! 他知道的,以她的功力传音必定得在千丈之内,而昆仑布了铁桶阵势,蛟也必定还未离开。众人寻不到蛟,蛟就一定在她身旁……好一个雷亦宇,不动声色间,差点让她暴露身份! 原来他是认真的,那一句“一生都无法成为朋友”。 好吧,现在开始就真的没有顾虑了。茔儿轻轻的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心上的重担。 既然要做敌人,就让我们做得彻底一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很佩服那些专业写文的大大,盯着写一篇故事,有时真的会让人崩溃啊 四 方也镜说茔儿的伤不重,回到居所助她导正气息,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胸口郁结的瘀血就被慢慢化去,疼痛也减轻了。 “等会儿去灵枢峰的草庐找雪仇要几颗化瘀丹,连着吃上个两天就没事了。”方也镜说。 灵枢峰是昆仑的药庐,执教大真人杨雪仇深居简出,潜心研医,不问世事,除了万不得已,他极少露面,连早晚课都不出席。茔儿在昆仑五十年,受伤甚少,因而只见过他两次,这时听方也镜提起,一时竟想不起这人的面貌来。 “镜真人,那个……蛟捉住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方也镜望着她笑了笑,伸手摸着她的脑袋,“这件事你不用想了,莲师妹、胤湛、秋涯再叫上夕识,这四人联手,天下间几乎遇不到什么敌手。” 这话却不是夸张。 别的人她不知道,上官秋涯好歹教导过她一个月,这样的人物,不用动手就能让人觉出深不可测来。单只他一个人就够让人担心了,何况还有其他三大真人……茔儿暗暗地吸了口凉气,不安在心中越来越大。 “镜真人……”刚想说话却被一只手挡在了唇间。 “嘘。”方也镜忽然凝神细听,脸色随即开始变得难看。 “真人,怎么了?”他的神情,让茔儿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没什么……茔儿,你自己先回去吧,记得去问雪仇要化瘀丹。我还有事……”他望着茔儿时,脸上仍是那和煦的微笑,但适才一刻他所显露的凝重严肃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一定是蛟和大真人那里出了什么事,茔儿心想。瞧方也镜的神情,似乎是大真人们栽了跟头。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便好转了起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身上的伤经由方也镜的调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吃药也没什么关系,再说杨雪仇的脾气孤癖得很,茔儿懒得再生事端,因此从左遏峰出来,便直接回了居所。 胸口还隐隐作痛,她不愿再多想,见天色渐暗,便索性睡了。 半夜里朦朦醒来,隐约觉得身后有热气喷在脖间,模糊间伸手去摸,却被一只手牵牵握住。 “别吵。”见她张口想要呼叫,另一只手从脖子和枕头之间穿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身后的那人伸过手来环住她的腰,似乎就打算安安心心的睡去了。茔儿感到腰间的那只手渐渐放松的力量,微微侧转过头。 “别看啦,是我。”身后的人懒懒的说。 “蛟?” “嗯。” “你怎么来啦?大……大真人们呢?” “嗯……”含混不清的一声,尾音已低,似是快睡着了。 “不行,你别睡,起来起来!”茔儿心中有疑问未解,怎么也放心不下,奋力的支起身摇晃着他。 “你再吵,我就要杀人了!”虽然说出的话很骇人,但那副软泥似的身子和声调却让这话听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杀了我,谁来保你?咱 分卷阅读8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俩得一道死!”茔儿说着又摇了摇他。 “嘶……”低低的抽了口冷气,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嘴角。 茔儿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搓了搓手,隐约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湿气和黏稠。抬起双手借着月光一看,却差点叫出声来,鲜血染红了十根手指,还带着温度。 “你受伤了?” “别烦了!”他不耐地吼了一声,声调却软软的没有力道。 “是大真人们伤的吗?”茔儿忙不迭的爬起身,跳过他的身子下床,打开橱门,简单的挑了几件棉制的衣物出来,口中仍然不住的问,“他们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真服了你……”蛟无力的说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听我在说些什么?” “我在听啊,是你自己一直都不说。”茔儿一边说,一边将衣服扯成了条状。 “我……”蛟叹了口气,无力和她争吵。 “伤哪儿?”茔儿问。蛟不回答,她就上前掰过他肩头。他只怕是真的累了,一点也没有反抗,耷拉着脑袋由她摆弄。虽然长发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茔儿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目光,似乎是有一团火在眼眸里燃烧,烫得灼人。 血止不住的流出来,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却能闻到浓烈的腥味。 茔儿有些急了,问:“我不能点灯,你伤在哪里快点告诉我。” 蛟望着她不动,她便更急,眉头拧成了一团,对着肩膀用力一推,道:“你想活想死倒是给个痛快话!” 只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他的眼睛轻轻的眨了一下,那道灼人的目光渐渐熄灭,望着她的眼神开始柔和起来。她越是着急,他的目光就越柔软,无声的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茔儿的手在他的带动下从锁骨开始往下探,很快就触到了那一道剑痕,自左胸下来,斜斜的穿过肚子,最后在右胯骨处收尾。粗粗估算,差不多有一节手指的深度。 她的心中一紧,摸着血污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蛟望着她不说话,唇角却不自觉的泛起了极淡的一笑。 茔儿抖开衣衫扯成的布条,开始绕着他的胸口一圈圈的紧紧包扎。他敛了笑,有时皱眉,有时轻轻的吸一口凉气,却始终没有说话。 一直忙到后半夜,那道骇人的伤口才包扎妥当,虽然茔儿扯完了自己所有的棉制衣衫,但蛟的伤口却仍然有些渗血。 茔儿烦恼的说道:“怎么弄得这么深的伤?你是疯子啊,伤得这么重还有心寻我开心!你知不知道若非我半夜这一醒,似这般流血流到天亮,纵是大罗金仙也得归天!” “知道啊,所以我就想,若是你明日醒来忽然发现身旁躺了个尸体,脸上不知会露出何等好笑的表情……嘿嘿……嘶……” 茔儿望着他忽然狡黠地一笑:“噢,原来我在你的心中已经这么重要啦?你宁肯一死也要博我一惊。” “我早说过了……”他懒懒的依在枕头上说道,“你的皮一定久煮不烂。” “是啊,被你说得我现在也有些信了。改天真去试上一试倒也无妨,不过,只怕蛟兄是看不到那天了。”她淡淡的瞥了一眼他的伤,道。 “放心,为了亲眼见证那一天,我一定硬挺着不死。” 茔儿却无心再与他斗嘴下去了,口中喃喃说道:“无缘无故地去问雪仇真人要金创药,他一定会起怀疑……不知凤儿有没有法子,不如叫他过来,大家一齐想想法子。” “那是什么人?你不怕让他知道我的存在么?”他一边说一边跟着打了个哈欠。 “没关系,若是连凤儿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呢?” “噢,是吗?”忽然有一股寒间滋升,这一句话从蛟的口中吐出,如坚冰散落,冷霜凝结。 “天快亮了,劳烦您,变个身,别这么显眼的躺在这儿。” “不变。”他冷淡的转了身,用背对着她。 “为何不变?你不是很能变吗?随便变个什么都行,天要亮啦!” “我会变的,你不是都不想见到吗?” “你还记着这件事呀?怎么这么小气!行啦,暴露了藏身之处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如何藏好我是你的问题,不关我的事。若是我被抓了,第一件事就是揭发你。” “你!好 分卷阅读8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好好……”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为了白恕大人,我忍你!” “白恕大人?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你到底有几个?” “什么几个?” “你关心的,信任的人,到底有几个?” “你问这个干吗?”她眼珠子一转,然后贼贼地笑了,“不用羡慕他们,你好好表现,总也能得到我的信任的!” “好好表现?那多麻烦!我有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 “杀光他们不就成了?”从遮面的长发之后,隐隐有寒光透出,茔儿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猛然间意识到他并非是在说笑。 “你说什么?”她的语气沉了下来,面色严峻地像一片青石一样,定定地凝视着蛟,态度凛然,寒气逼人,“刚才我走神啦,蛟兄说的话,茔儿没有听清楚。” “怎么?想除了我,以绝后患?” “这可是蛟兄自己要求的。”她慢慢的伸出手去,掌心一翻,剑已在手,冷冰冰的抵住了蛟的脖子。 “你……真下得了手?”他神色如常,丝毫没有紧张的模样,甚至嘴角还泛起笑来。 “你我相识,算来也不过数天而以,若说有什么深厚情谊,也就是相互利用的价值罢了。不过,若是事涉白恕大人,纵使真有深情厚意,我也一样下得了手!” “噢,白恕?”他顿了顿,又问,“我若是换成了那个什么凤儿呢?事涉白恕,你会不会对他也一样照杀不误?” “凤儿不会的。” “不过是打个比方,我若是没听到这个答案,死了也会还魂的。” 她想了一下,最终点了下头:“是的,只要能救出白恕大人,要杀谁我都一样下手。” “明白啦!”他忽然释然一笑,化尘散了身形,一转眼又凝聚起来。 东方现出一片柔和的浅紫色和鱼肚白,夜如同一片花瓣,慢慢消融于白色的微光中,天蒙蒙亮了。 嫩黄的床单上殷红一片,浓稠的血色中,一支银簪静静的卧在床上,银簪顶端缀着一颗深如漆墨的黑珍珠,黑白相交,是一种华丽而深沉的美。 茔儿淡淡一笑,手中长剑消散。举起银簪,她轻轻的抚了抚黑珍珠,照着镜子仔细地插入发髻之中,口中轻声低喃道:“你可知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支簪子。” 五 “茔儿,莲真人瞎了。” “什么!”茔儿惊地从凳子了蹦了起来。 虽然早就从方也镜凝重的表情里猜到了一些端倪,也猜到蛟能脱逃必定让围捕的四人吃了点苦头,但她怎么都料不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那支发簪,簪顶的黑珍珠在她的指尖留下了一阵散不去的冰凉。 “我还以为你知道。”华风说,“蛟不是一直同你在一起么?” “在落霞洞外,莫不莲她们追过来,后来就走散了。” “应该就是这一次。莲真人在其他几位大真人还未赶到的时候独自去追蛟了。等秋涯真人他们追上的时候,莲真人已经受了重伤。其他三位真人虽然后来亦伤了蛟,但仍然让他跑了。” “嗯。”茔儿点头,复而沉默不语。 “怎么,他没有回来找你么?” 茔儿刚想回答“有”,头皮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哎哟……没有!”她皱着眉,将最后两个字叫得特别大声。 刺痛满意的消散了。 “那就奇怪了。”华风没有留意她的异常,反正她向来是古怪的,“不论怎样,总之你这几天少出门就是了。你不是说雷亦宇知道你的身份么?那他必定能猜到此事与你的关系。” “不,避门不出反而显得心虚。”茔儿笃定的笑了,“相反,我不仅要他清楚这件事与我有关。” “为何?” 茔儿不答,冲他高深莫测的一笑,华风只好抛却了自己的疑惑:“好吧,随你想的去做吧。要我帮忙的时候就告诉我。” 这些年来他发现自己能帮她做的事已经越来越少了,茔儿做事有她自己的方法,初时还能隐约的猜出意图,现在却完全不明所以了。越是这样,他倒越是安心了。因为如果亲近如他都猜不出她的想法的话,旁人 分卷阅读8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就更不可能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昆仑正值混乱之期,早晚课被迫取消,但重要的会晤却仍在此举行。莫莲之事,事出突然,傅仲急召了大真人们商议。正殿四子于殿外等候。 乍见雷亦宇时,茔儿心中暗暗一惊。从那年对初害他受罚到几日前雷量遇刺,无论她做多少过分的事,都未曾见他真正的生气。但今日他看她的眼神却明显的不同,那张温厚的面容呈现出一副死人般僵硬的神色,望着她时,双眼犹如要喷出火来。 “茔师妹,我有话想和你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呀。”茔儿心中虽然不安,但面上却依然平静。 雷亦宇望了一眼华风,道:“希望风师弟不要涉入此事。” 华风回望着他,神色凝霜:“你是在命令我么?” “不,是在规劝你。”雷亦宇的目光一扫平日里的宽厚温儒,如刀锋般的锐利。 “我不听,又如何?” “那就好自为之了。”雷亦宇简单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示意了一下茔儿,转身便走。 茔儿不敢怠慢,尾随而去。华风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忽听殷茵在一旁说道:“宇师弟今日有些不同。” 华风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风师弟……”殷茵却未受影响,仍是微笑着说,“师弟很喜欢茔儿师妹吧?” 华风微微一惊,道:“你说什么?” “师弟不用瞒我啦。”殷茵的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师弟这么关心茔师妹的事,旁人都瞧得出来。” “是么?”华风淡淡一笑,“是喜欢啊。”他说,“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着自己一样。有人会不喜欢自己自己么?” “有啊,比如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曾孙师兄,别再走远啦。”茔儿望着疾步向前的那个身影叫道,“我们奉命在殿外候命,我可不想受罚。” “你不想走得远些么?”雷亦宇停下步子,却未回头,“我还以为,你不想被旁人听到呢。” “听到什么?茔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笑容扬起,声音已是一沉。 “若是见得人的,那你是不介意我将所知的宣扬出去了?” “师兄所知的?茔儿很好奇,师兄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呢?是臆想的,还是有凭有据的,亦或是茔儿亲口承认过的呢?” “我的确没有凭证,但说出去,至少能让人生疑。有了旁人的戒备,茔儿做起事也就束手束脚,不易行事了吧?” “师兄有嘴,茔儿也有。师兄能说,茔儿便不能演么?同样是无凭无据的话,我编的就未比差过了师兄。”茔儿渐敛了笑,那眸中的目光,如深渊中划过的冰冷山风,“师兄在找茔儿之前一定已经想过此举的效用有多少。如真能如师兄说的这么简单,只怕也就不会再来找茔儿了。” “茔儿,你就这么恨昆仑么?” “茔儿要什么,师兄心中明白。只要得偿所愿,茔儿真心祝愿昆仑兴盛不衰,曾孙师兄万事顺心如意。” “真是让人心中一软的话。”雷亦宇苦笑了一下,“只可惜,我无法做到。” “能做到的,只要师兄加劲努力的坐上昆仑之位。” “你真希望由我来当这掌门?” “当然啊,这茔儿发自内心,发自肺腑,出于衷心之言!” “难道不是你更想当这掌门么?” “当然不是,曾孙师兄这可是冤枉茔儿了。掌门之位,年少不懂事时想想也就罢了,如今再想觊觎,那就是天大的傻瓜了。” “茔儿,你我之间,休要再说这样的谎话了!你不要掌门之位,那这五十年来处处与我相争又是为了什么?” “处处与师兄争,是想让师兄更有动力,更快的当上掌门啊。” “助我更快的当上掌门?我不是听错了吧?”雷亦宇冷笑着说道。 “我若当掌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刑妖塔放了白恕大人。但若真到了那时,只怕那些大大小小的门徒居士都要造我 分卷阅读8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的反啦!一一摆平起来,要有多难?所以呀,干脆就把这烂摊子交给曾孙师兄处理,又何乐而不为呢?” “真是个好主意。”语调渐渐结霜,雷亦宇望着她的眼中不知是忿恨还是悲伤,“只是,我想请教师妹,若是我当了掌门,又怎会下令放出白恕呢?” “师兄会的。”茔儿悠然笑道,“若是师兄不放,我就只能在昆仑里动更多的手脚啦,到时只由得师兄更烦!保住昆仑基业还是死扣着大人不放,两相权衡,相信曾孙师兄亦不是傻子。” “说不定我会一边扣住白恕,一边死保昆仑,一边再与你较量呢?” “那可就有得师兄累啦。老这么操心,可是会折寿的。” “我不怕折寿。比起寻常人来,我活得已经够久了。” “茔儿劝师兄还是长寿些好。有茔儿在的昆仑,师兄放心交给不知情的旁人么?”不出所料的迎来了雷亦宇的沉默,茔儿的心中更是笃定,“因此,对师兄而言,唯今最重要的不是茔儿在想什么,会做什么,而是要赶快当上掌门,把实权牢牢握于手中才是。” 雷亦宇望了她一眼,深得仿佛要将她的人影卷入眸中,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去吧。商议应该快要结束了。” 望着忽然软下声调的他,茔儿却反而笑不出来了。雷亦宇神色间强掩的疲惫没有逃过茔儿眼睛,虽然已经言明是对头了,但在那一瞬间,她仍觉得有一丝愧疚。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莫莲因伤暂于居所休养,她的灯烛峰暂由华风代管。殷茵率各洞各峰次座弟子守御昆仑外围防阵。雷亦宇这段日子辅佐傅仲处理昆仑事务。 傅仲刚看了茔儿一眼,她就乖巧地咧开嘴笑了:“仲真人若是放心把什么大任务交给茔儿的话,茔儿也是不介意的。” “我可没有那个胆量。”傅仲淡淡说道,“你只要管好自己,别出事,别捣乱就成了。” “嘻嘻,茔儿谨遵法旨。” 所有的大真人都退了下来,手头的事务统统移交给了大弟子。茔儿望着他们,忽然心中隐觉不妙。傅仲似是要集结大真人们共同操演一个阵势,若是真的让他布成此阵,只怕…… 茔儿摸了摸鬓发间的银簪,却从那簪顶传来一阵温暖。 你还来安慰我么?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哟! “茵师姐。”散了会,茔儿撇开众人,追上了殷茵。 “师妹有什么事?” “师姐,你帮帮凤儿吧。” “风师弟他怎么了?” “他是没什么,可是我担心……” 殷茵微微地笑了:“师妹与风师弟情谊果真非同一般。” “师姐,你知莲真人一向不喜欢凤儿的。如今正是她心绪如此不好的时候,凤儿去接管她的灯烛峰,只怕……” “这倒是的……”殷茵不觉皱起了眉,“那师妹要我怎么帮?” “容易呀,师姐与凤儿对调个位置不就成了?你俩道法差不多,资历也差不多,莲真人又一向喜欢你,由你去接掌灯烛峰正是最合适不过呢!” “可是……” “师姐不用顾忌的。大真人们如今忙着操演布阵,不会来管这等琐事的。就算知道了,你们俩各司其职,又不出乱子,仲真人亦不会说些什么的。可若是不换……以莲真人和凤儿的性子,只怕真要惹出乱子来呢!昆仑如今已经够乱了,师姐也不想再出事端吧?你就当行行好,帮我和凤儿一个忙……” 殷茵的脸色有了些松动,茔儿不住的追逼,她终于点了点:“好吧。” 茔儿大喜,重重的搂一搂殷茵道:“谢谢师姐!我这就告诉凤儿去!” “师妹。”殷茵忽然唤住了她,“昆仑上的有情人不多,只愿你和风师弟能有个好结局。” 茔儿一怔,跟着淡淡一笑:“多谢师姐。师姐,愿你也能得个好结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黄剑载着少女驰远,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好结局?她想要,你可愿给?” “我愿给,不过凤儿不愿。” “那个什么莲的脾气差得很 分卷阅读8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现在眼睛瞎了,正恨得快要疯啦,你还让那个瞎眼的师姐去接她的班,居心何在?” “女人的嫉妒可是很吓人的。”茔儿悠悠说道,“莫不莲真人瞎了眼就得交出灯烛峰,接手的却也是个瞧不见东西的,还是她曾教导过的后辈。她如今找不到你,报不了仇,满心的忿恨正无处发泄,我请茵师姐过去,是在帮真人的忙,帮她找了一个最能引出她所有怒火的目标。她……应该谢谢我呢。” “哼!女人真是恶毒。” “这话不错,不过还差了一点”她淡淡一笑,语调中却疏无快乐的情绪,“若是把‘女’字去了,就更对了。” 六 世事无法全如茔儿所料。 原本笃定殷茵的接手会激怒莫莲,但茔儿却忘了,那个平日里温婉怡人的茵师姐其实要远比表面所见的聪颖灵慧。 殷茵到灯烛峰的第一日,就去找了莫莲,一番长谈自晌午直到三更。出来的时候虽带着一脸疲惫,神情却是欢愉的。之后的莫莲非但没有为难殷茵,甚至听说连情绪都平和了许多。 茔儿自然是最不愿见到这种情形的人,但唯恐华风失望,她还是安慰道:“不妨,莫不莲的性子,平复不易,挑起来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华风却道:“这件事,我知道你是帮我做的,与救出白恕之计无关。我心领了,事成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不过现在却有了。”茔儿淡淡一笑,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在昆仑上,她唯信两人,一个是彤,另一个就是华风,话峰一转,问:“仲真人他们好像在布个什么阵呢。” “嗯,我亦察觉了,为此还翻了好些书。” “发现什么了?” “昆仑阵中要多人共启的大阵共有三个,无论是哪一个,一旦启动,凭主阵者的意志,最后都能有毁天灭地的威力。” “这么厉害?”茔儿吐了吐舌头,“为了捉只蛟,值得么?又不是龙……”说到最后那个字时,发髻上的簪子忽然变得如冰般彻骨,她皱了皱眉,随手摘下,丢到了一边,喃喃道,“破玩意儿,不要了!” 华风没有在意,他的心思仍在真人们所排的那个阵上,沉吟道:“莲真人空出的位置,似是已让雷亦宇顶上了。” “曾孙师兄?他行么?” “或许吧。”华风神色凝重的说道,“我们四人向来各修其卷,进度、修为都不相同。这些年的对试雷亦宇都是第一,每一回均没有发挥全力。我看不出他的修为已到了何种境界。难道……他竟天才至此,区区七十年,就抵过了莲真人近三百年的修炼?” “曾孙师兄的话,有可能噢。”茔儿不以为然地说道,丝毫没有担心的意思,“不论如何,总之,茵师姐和莫不莲已被卷入,现在,谁都脱不了干系啦!”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华风离开后,茔儿伸手去捡簪子,簪子却如火般滚烫,痛得她猛地将手一缩,道:“还生气么?果真小气哟。”说完,吸了口气,张开五指紧紧捏住了烫手的簪子。 “嗤”地一声,掌心冒出青烟,她却强笑着没有松手的意思。很快的,簪上的温度就降了下来。 “消气了?”冷汗自额上流下,她轻轻的将簪子插入发中,御剑飞去。 在昆仑上,有些山头是永远都不会有人去的。它们没有迷人的景致,没有峻伟的山峰,它们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最平凡普通的土山。那样的山头,太不起眼,袝不起昆仑弟子的飘然若仙,还不如山下那些有凡人仰慕目光的村庄。 茔儿却最中意那里。在妖精谷也有这样的山,她爬得最多的亦是这样的山,就连婵君的墓也盖在那样的山上。现在,这样的山更是昆仑里最安全的地方。 “再帮我个忙吧。”茔儿道。 蛟幻出真身,却没有回答。茔儿望了一眼他胸前那道仍然触目的剑伤,四五天的简单包扎,还远远无法让它愈合。蛟的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茔儿知道他还是虚弱之极的。 “不过,你不用勉强。”她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算了,还是由我来做吧,若是这次再暴露,恐怕就没命回来了。” “你是不舍得我么?”蛟笑了笑问。 “我是怕你临死前还不忘供我出来。” 蛟极淡的笑了笑,竟是 分卷阅读8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出奇的安静。 “告诉我一些你和白恕的事吧。”忽然,蛟那样说。 黄昏微妙的暗紫渐渐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斜阳返照山光水色,交织成一幅飘动着的画面。在那样瑰丽的色彩中,蛟的黑发,黑衫,是那样的纯粹彻底,斜依着山巅孤松的那个身影,仿佛与身后的万丈霞光隔绝,分离出的这小小的墨色世界,却如一个深渊,自有他神秘深沉,无法仿制的美丽。 茔儿微微低下了头,轻声的说:“已经太久了,记不清了。”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 “因为想再次记起来呀……”茔儿忽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了,“想再次记起来,和白恕大人在一起时的那些事……很想很想……” 蛟一直忘不了茔儿说这话时的笑容,很多很多年后,当他闭上眼睛,脑中却仍然能清晰的浮现出这张笑脸,虽然那时候的他已经记不清当时发生的事了。 长长的流海垂在他的眼前,如细索的墨韵,有风吹来,拂起青丝,露出了那张一直深藏于后的脸。 他的眼艳美如九天的凤凰,黑瞳流转之间,傲睨天际。他的鼻精致如浮雕,英挺秀丽,勾勒出最完美的侧脸。他的唇让春日里最艳的花瓣失色,微微上扬,却是桀骜讥讽的笑。 这是他倾注了两千年,细致的打磨每一个棱角,慢慢雕琢出的五官。他这样做,并非是在乎容貌,不过是因为太闲了。两千年的岁月,无聊筑起了一大半,他杀人、救人、为善、作恶,都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在那两千年里,只有一个人让他感兴趣,可惜人的性命太短,几十年对那个人来说已是一生,对他来说却不过弹指一挥间。 如今,他发现自己遇到了第二个这样的人。 “好吧。”他望着眼前这个女孩,笑意在那惊心动魄的眉眼间晕开,“让我来,帮你一把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房间里是一片黑暗,莫莲已经不需要灯了,甚至,她害怕听到“灯”这类的词儿。门下的弟子们这些日子以来处处谨小慎微,说话做事走路无不小心翼翼。她知道,他们不是怕出了差子她心里难受,而是怕她借机发挥,大发脾气。 执掌灯烛峰百余年,除了落个“严厉”的名号外,她几乎一无所获,甚至,连一个贴心的弟子都没有。她为了让弟子出色而定出的规矩,却让弟子们对她畏惧如虎。 呆呆的坐在房中,仿如落进了无底的黑暗,愈陷愈深,伸手却摸不到边。 “好久不哟。”黑暗中,有个轻细的声音忽然响起,如根根绵针,扎进了莫莲每个毛孔之中! “是你!”她咬牙喝道,双手翻出对剑,浑身怒地颤抖。 “还是不长记忆么?若你不是那么冲动,这对招子也就不至于瞎~~~~~~~~~~~了!”他故意把那个“瞎”字拖得又响又长,带着重重的取笑。 “你在何处!” “叫几个弟子进来瞧上一瞧,不就知道了?倚多欺少,本来就是昆仑的老把戏了。且看一看,你这屋子里能塞得下多下人吧。” “收拾你,还用不上他们!” “哟,口气可比本事大多了。凭你?一个瞎子,废了一大半了,还能奈我何?” “你给我出来!” “我一直站在这里,动都没有动……” 话音未落,一剑就已向声音来处飞去,重重的钉入墙内,细碎的笑声却从另一边响起。 “瞎子就是好骗。不过,这一剑的准头也差得太远,连我刚才碰到的那个小丫头还不如……说起来,她好像也是个瞎子吧?”调笑的声音里充满了伪装的惋惜,“啧啧……同样是瞎子,怎么差距会这么大呢?亏得某人还是长辈,一把年纪活在了狗身上。” 莫莲几欲气疯,双手连挥间,对剑在屋中乱蹿,交织起密密的剑网。忽然间脖间一热,人有凑近她喷了一口气,她大恼,令剑回刺,狂怒之下失了分寸,长剑猛地擦着脖子飞过,划出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长流,她却尤不知痛。 “真无趣。”那声音忽然冷淡了下来,“废了的人,果然没有留恋的价值。临走之前,好心告诉你个消息吧……昆仑那些厉害的真人们好像在排一个什么阵……没你份哟,你的位置好像被那个瞎了眼的小丫头替代了。真可怜,坏了的东西,连同伴也嫌弃么,哈 分卷阅读8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哈哈……” 长笑声渐渐远去,莫莲脸色铁青,终于那声音细不可闻了,她双腿一软,瘫坐了下来。 那天之后,灯烛峰旧真人莫莲的性情忽然大变,孤癖蛮横到了极点,尤其是对代掌真人的殷茵,更是极尽挑剔之能。这件事很快传便了昆仑,弟子们说,莫莲终于受不住了。 事情传到傅仲的耳中,他只得放下布阵的大事,与莫莲商谈。哪知莫莲什么都不说,只开口问他:“大真人们是不是在布阵?” “是的。”傅仲只得答,“你从哪里知道的?” 莫莲不答,又问:“我还是不是昆仑的大真人?” “这个……”傅仲已经隐隐猜出了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斟酌着用词。 哪知就是这一迟疑,忽然就激起了莫莲的恼怒,她腾地起身,二话不说就把傅仲赶了出去。 自那之后,昆仑众生更是窃语:莲真人,只怕快要疯啦! 没多几天,又传出了更为惊人的消息,殷茵被莫莲唤入房中,饮下杯中的茶水,竟忽然吐血倒地,被闻声闯入的弟子们送去了灵枢峰的草庐。事后人们在那个杯中发现了剧毒。 傅仲大怒,下令把莫莲关入刑房。莫莲如疯了般怒吼嘶叫,却没人再愿相信她的话了。 茔儿得知此事时正端坐在殷茵的床前,那个向来温柔微笑着的女子此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会不会太过份呢?”她口中低喃着。 脑中响起蛟的声音:“怎么,后悔了?” “这种毒,太凶猛了……或许,茵师姐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干吗,借完刀杀完人,抹净了自己,推光了责任,然后再来忏悔?”蛟的声音显出不屑,“你以为显示一下你的不忍心,出了这里就还能继续正大光明的把自己当成好人么?” “好人坏人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我难受,是因为师姐一直待我不错。可惜……凤儿却容不下你。师姐和凤儿比起来,毕竟还是凤儿重要得多,这亦是无可奈何的事。我只是心里不疼快,并未后悔。况且,牺牲她,还能连带着将莫不莲一同陷害,这样合算的买卖,又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只是,我怕……” “怕什么?” “怕到时救出了白恕大人,我却已经变不回原来的模样了。” 忽然有一只手盖在自己的眼前,遮住了床上那个沉睡着的身影。耳旁响起了蛟的低喃:“不要看了,亦不用再为躺在床上的这个人难受了,你只要记着,哪一天,等这样的人都死光了,白恕就能从刑妖塔里出来了……” 七 那一天,茔儿自桂林间过,惹了一身淡雅的花香,她不自觉的想起了殷茵,便拾了一袖的落桂去给殷茵闻。许是殷茵如今的模样失尽威胁,她昏睡之后,茔儿对她反倒越发亲厚了。 推开殷茵居所的门,那个长身玉立的蓝色身影映入眼中。伴在衣袖上的桂香充盈屋室之即,他微微抬头,轻声的说:“你来啦” 茔儿一怔,一时之间没有反映过来。只见雷亦宇俯身坐到殷茵床边,伸手轻轻帮她撩去遮在颊旁的发丝,悠悠地说道:“那毒叫什么名字?” “蔓陀罗。”茔儿轻声答道,面对他,已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啊,我听说过这种毒,似是它只会让人长眠不醒,却不会要人的性命,是不是?” “嗯。” 他竟微微地笑了一笑,道:“不管是莲真人还是茵师姐,我都要谢谢你。” “谢什么?”茔儿皱了皱眉头。在昆仑上,她向来无所顾忌,却唯独害怕在做了坏事之后与雷亦宇相见。他从不责怪她,哪怕是在最恶劣的事件后,他也总能找出谅解她的理由。茔儿害怕听到这样的理由,怕自己会心软,亦怕雷亦宇不恨她。 “谢谢你留了她们一命。” “你知道的,我的目的不在杀人。”茔儿冷冷道,“况且,死了的人,很快就会被人忘记了。她们唯有痛苦的活着,才能不断的提醒曾孙师兄,提醒昆仑。” “你瞧,茵师姐的睡容多安详……或许,你这次对她做算是件好事呢,她若能说话,只怕也会谢谢你吧。毕竟在昆仑上睡着总要比醒着快乐得多。” “师姐可要比曾孙师兄强多了。我相信若是今日师兄与师姐的位置对调,她或许早已做也抉择,当上掌门 分卷阅读8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了。” “是么?或许吧……师姐在很多方面都要强我的,不过,我也不能输她太多了。”他抬起头来,唇含笑意,缓缓说道,“茔儿,你胜啦。” “什么?” “我决定了,掌门我会尽快当上的。怎样,这对你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吧?” “……”茔儿一时踌躇,望着他平静的脸,摸不透他的心思,沉默着没有作答。 雷亦宇收回目光复又安静的注视着殷茵的睡脸,淡淡说道:“对不起,今日能让我来陪师姐么?” “好。” “我不明白。”离开的时候,蛟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为什么一定要他当掌门?” “理由我不是已经说了么?我可不想去摆平那些大大小小的居士真人……这方面曾孙师兄可要比我在行多了。” “真是笨蛋才会相信的理由啊……那个雷亦宇就是笨蛋吧。” “干吗这样说,这理由不好么?” “狗屁不通嘛。你不是为了白恕什么事都愿意做吗,难道连区区小事也会嫌麻烦么?” 茔儿沉默了半晌,终于无奈的说道:“幸好,你不是曾孙师兄。” “让他来当,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当让掌门吧?” “嗯。” “可是,即便让他当上,他也不会照你的意思去做噢。” “会的……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他一定会的。” “一定不会的吧。” “打个赌,怎么样?” “好啊,我赌他一定不会照你所想的去做。若是我赢了,你就放弃白恕怎么样?” “不可能啊。虽然我知道一定会胜,但不能拿白恕大人作赌注,唯有这个不行。况且大赌伤身,小赌宜情,我们不如赌得小些如何?” “怎么,怕自己会输么?也罢,你胜了我就再帮你做一件事。” “好呀,你胜了,我也帮你做一件事。”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不过,不能和白恕大人有关的事。” “知道啦知道啦,不碰你的宝贝!”蛟有些气恼的说道。 ~~~~~~~~~~~~~~~~~~~~~~~~~~~~~~~~~~~~~~~~~~~~~~~~~~~~~~~~~~~~~~~~~~~~~~~~~~~~~~ 已是深夜,傅仲却全无睡意,昆仑的全景图铺展在桌上,图上标示着各处的守御情况和相应阵势。其实他早已不用再看这张图了,昆仑山上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溪,不论是图上标出的,还是没有标出的,都清楚的罗布在他的心中。如今的昆仑山上,已经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年长了,自四岁那年被师父捡回之后,他在这片山脉中已经住了不知有几百年了。在这几百年间,他一共当过两次代执掌门,却没有一次真正的坐上过那个位置。 雷量接任掌门的时候只有六十岁,正是白恕杀上昆仑放走妖龙的那一年。那一年并非是昆仑史上最黑暗的时刻,却是傅仲上昆仑以来,人心最离散的时候。对道法的绝望、对昆仑的置疑充斥着整个山脉。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傅仲会接手掌门之位,这无疑也是大家最希望看到的。那时的昆仑的确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压住慌乱的人心。但谁也想不到的是,傅仲却将当时的天位弟子雷量推上了掌门之位,并力排众议,全力辅佐雷量。 事实证明,他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手腕强硬的雷量在很短的时间内安定下了人心,将几欲分崩离析的昆仑硬生生的粘了回来。 在傅仲的心中没有对权的欲望,他从懂事起就身在了昆仑,他所想所做的,只是为了昆仑。 桌上的那支烛即将燃尽,他揉了揉微酸的双眼,起身换烛。灯火越来越暗,终于等不及他拿出新烛便熄灭了,房中顿时一片漆黑。 “仲真人。”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却与往常听来有些不同,仍然是那温淳的嗓音,但低沉并伴着轻微的沙哑。傅仲微微一怔,燃起了手中的新烛。 “亦宇?有什么事么?” 眼前陡然一亮,雷亦宇苍白的脸低垂着,看不见他的双眼,忽然间“扑通”一声跪倒在傅仲的身前:“请仲真人将昆仑掌门之位交给亦宇。” “什么?”傅仲大感意外,望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淳厚善良的孩子,他忽 分卷阅读8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然生气了,“亦宇!如今昆仑内祸尤在,你曾爷爷的尸骨未寒,你怎能如此不识大体,觊觎掌门之位?” “曾爷爷的尸骨早已寒透了。”少年低着头,喃喃说道,“关在那样一个冷得彻骨的地方,活人都该寒透了。” “雷亦宇!”傅仲扬手就欲打下,举在半空,终究下不去手,长叹一声,道:“今日之事,不要再说了,退下吧!”语气中是深深的失望。 这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傅仲心痛的想,以他的资质和能力,掌门的位置早晚是囊中之物,又何必如此性急? 雷亦宇固执的跪着不动,傅仲冷冷问道:“你还在这里作什么?还不快滚!” 雷亦宇沉默了半晌,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开口说出的却仍是这句:“请仲真人将昆仑掌门之位交给亦宇。” 傅仲真正的怒了,拂袖一掌掴在雷亦宇的脸上,顿现三道血痕,喝道:“你给我滚!” 雷亦宇跪在地上如雕塑般不动,唇已苍白如纸,低喃的话,傅仲用尽全力才只听到了只言片语:“……我已没有时间可等了……仲真人,对不起……” 新点的蜡烛忽然熄灭,房中又是一片深邃的漆黑。傅仲的惨叫被一支强有力的手捂在了喉间,一记闷沉的倒地声后,四周复归平寂。 久久的沉默之后,雷亦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仲真人……” “我用爪钩刺的,与留在掌门身上的伤痕几乎一样,放心吧,这一笔帐可以完美的算到恶蛟头上。” “门外看守的弟子们……” “都解决了。” “嗯,辛苦了……镜真人。” “……起来吧亦宇,不用跪着了。” “请您回居所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亦宇,想做昆仑的掌门,是不能存着善心的。善良,不过是安逸富足时的消遣品,偶尔施舍一下没有关系,多了,就会害到自己。” “我知道……” “今夜,只是个开始。你要当昆仑的掌门,以后还要染更多的血,杀更多的人。不论是人是妖,是否无辜,为了昆仑,当杀则杀,不可有半分犹豫。” “知道了。” “你自己静一下吧,过了今夜,雷亦宇就不应再是以前的雷亦宇了。” 人声消逝。良久,黑暗中传来哭泣声,像是被用尽力气克制住了一般,断断续续,伤心欲绝,却几不可闻。 ~~~~~~~~~~~~~~~~~~~~~~~~~~~~~~~~~~~~~~~~~~~~~~~~~~~~~~~~~~~~~~~~~~~~~~~~~~~~~~ 次日,一万峰大真人傅仲的尸身被人在居所中发现,除他以外,当夜守值的弟子也均遭毒手。所有人的身上都留下了恶蛟的爪痕,与掌门死时无异。 在左遏峰真人方也镜的提议下,正殿弟子雷亦宇被正式推上了昆仑掌门之位,成为昆仑史上最年轻的掌门 作者有话要说:六月份单位分有一场十分重要的检验,所以从现在开始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回到家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做T0T好像今天再不写就太对不起大家,可是没办法,脑子像被塞住了一样……为了不让大家等得弃文,只好写一点算一点了。 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吧,一直到六月二十号为止,更新的速度一定会大大减慢了…… 八 雷亦宇以服丧为由,不愿大操大办,众人遂了他的心愿,继任大典也只好一切从简。 还不待得昆仑自这场慌乱中缓过神来,雷亦宇却又做出一个惊人之举。他下令,择日在白恕所在的刑妖塔上贴下诛妖符。 诛妖符,顾名思义,就是杀戮妖孽的封咒。昆仑封符百余种,诛妖符却是最为霸道的一个,整个昆仑之中,原本也只存有三张。初建昆仑的时候,祖师们为诛盘踞在此的众妖曾用过一张;三千年前群妖携众攻山,与昆仑弟子大战数月,当时的掌门无奈,又用了一张;如今仅余了一张,封存在昆仑经阁之顶,只有掌门有权动用。 若是在刑妖塔门前贴上此符,便是让刑妖塔变作诛妖塔,不仅是已被关在里面的白恕,就是以后关入其中的妖,也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白恕已是瓮中之鳖,千年道行尽毁,魂魄不全,插翅也难逃,诛妖符乃上古遗物,珍贵之极,要用在这样一个再也无法为害的妖 分卷阅读9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身上,实在是浪费之极。 雷亦宇此令一出,便引得昆仑上下一片哗然。但新掌门力排众议,执意为之。众真人们自小看着雷亦宇长大,从未见他如此执着于一件事。最后又是方也境出面劝从:“亦宇刚任掌门,正是竖立威望之际。这件事行不行均无不可,纵是由他任性一次也无大碍。昆仑此时却是再也经不起是非颠簸了。只当用诛妖符换个安稳,算来亦无大损。”一番话,硬生生的将非议之声压了下去。 雷亦宇却不在乎众人听的是方也镜的劝,还是自己的话。他只知众人已无疑异,便下令三日之后,开刑妖塔外围封印,贴符咒于塔门。 一转头,见茔儿正在众人之中沉默的凝视着自己,他的目光便愈加坚定起来。 白恕,他杀定了。 ~~~~~~~~~~~~~~~~~~~~~~~~~~~~~~~~~~~~~~~~~~~~~~~~~~~~~~~~~~~~~~~~~~~~~~~~~~~~~~ 第二天,雷亦宇定出了开封印时的阵图。八洞十二峰的首座弟子于外围,布阵星移;二十真人已缺位两人,加上地位的华风和玄位的茔儿,二十人于内围,布阵幻斗;由掌门亲贴诛妖封符于刑妖塔门之上。 入夜,星斗无光。 一道微风拂过面颊,守门的弟子却丝毫没有在意。 掌门居内,雷亦宇伏案阅书,神色泰然。烛光微动,他唇畔含笑,道:“师妹,这样的安排,还合心意么?” 轻风卷动出青衫,衣袖未定,女孩微微一曲双膝,盈盈笑道:“曾孙掌门能够成全,茔儿真是比什么都高兴。” 雷亦宇放下书册抬起头来:“你一定不信吧?这高兴之词,听来就是言不由衷。” 茔儿歪了歪头,不置可否:“曾孙掌门变脸变得这样快,换了是我,你会信么?” “我会信。”雷亦宇道。 “可惜你不是我。” “是啊,可惜,你不是我。所以我说的话无论是肺腑之言,还是虚情假意,你从来都没有信过。”雷亦宇淡淡的笑中泛出清苦,“但是你说的话,无论是肺腑之言,还是虚情假意,我却一直相信。” 茔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倒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只听他续道:“只是这些年来,我对你从未说过一句假话,老想着这么多的真话里,你总会信上一句。而你也从未对我说过一句真话,而我却总信着,这么多的假话里,你应该会说上一句真的。想不到……”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我的真话你竟真的始终没有信过,而你的假话里也真的从没掺上过一句真的。” “咱们各自的目的不同,对此茔儿也只好说声抱歉了。” 雷亦宇笑了,竟感欣慰:“这句应该是出自衷心吧?五十多年才盼来你一句真话,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哭呢?” “我不想说这个啦。”茔儿摇了摇头,强自撑着的悠闲之色已有些挂不住了,眉角收敛,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雷亦宇也笑不下去了,轻叹一口气,语气听来有些无奈,道:“茔儿,昆仑之于我,正如妖谷之于你。妖谷毁时你痛不欲生,而我眼见昆仑内患,却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续道:“聪慧如你,对今日我所做的决定难道还想不通吗?” 茔儿微微皱眉,缓缓摇了摇头:“你说过的,我从不信你说的话,又如何能懂你呢?” “诛杀白恕,是给你我和昆仑一个机会。”他的神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白恕道行已废,于我,于昆仑都不再是威胁。但他于你却是重要非凡。本来就此放出,也未尝不可。但你我都深知,这个决定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们便来赌上一赌。” “赌?”茔儿笑了,“我喜欢。” “那太好了。”雷亦宇也跟着一笑,“内围的幻斗阵,你所站的阵位,离我贴符有十步之远。我们就来赌这十步!若你能在我贴符之前打开刑妖塔门,放出白恕……”他抬起头,凝视着茔儿越见紧张的眼神,“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茔儿眯起了眼,若有所思:“若是我慢了……” “那诛妖符贴上,白恕魂灭。你或留或走,都不能再动昆仑一下!”他说话这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如一面鼓锣,在茔儿心中震起惊天声响。 分卷阅读9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好呀。”最终,她点头,换上一脸笃定的笑。 “茔儿,这次我仍然信你。可是,你是否信我呢?” “信啊,曾孙师兄。不过,我只会信你这一次。光这一笔,我已赌得很大了,你不亏的。” 雷亦宇会心一笑,道:“是啊,不亏了。” ~~~~~~~~~~~~~~~~~~~~~~~~~~~~~~~~~~~~~~~~~~~~~~~~~~~~~~~~~~~~~~~~~~~~~~~~~~~~~~ “他还是想杀白恕啊。”离开掌门居所,蛟的声音忽然响起,“莫忘了我们的赌约。” “我何时忘了?” “他如今这样做,总不算是合你的心意吧?” “不是还留了一条生路么?也不算全未合意吧。” “怎么,想跟我玩赖?” “耐性些吧,不到最后,谁又能猜出输赢?” 惑荧居中朱纱飞扬,女孩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一双眸子中闪烁的信念,如磐石不移。 彤微微惊异于她的决心,想扬起往日般的笑,却总显得勉强:“这忙太凶险,你深知我的性子。” “茔儿知道,所以茔儿会想出法子以保大人万全。也请大人,不要逼茔儿。” 彤脸色一变,已有些笑不出来:“茔儿,你竟连我也威胁!” 她低头,默然不语。 彤却更气,一摔长袖,怒道:“你能奈我何?倒说来听听!” 茔儿抬起头来望着他,轻启朱唇,说出来的话,却让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人,茔儿在昆仑的地位如今比大人高吧?那茔儿就有许许多多的法子,让大人在昆仑举步维艰,生不如死。大人这次若是帮了茔儿,就算雷亦宇不守信约,我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不要,也会保住你和白恕大人周全。咱们回到妖谷,重新过以前的日子,无忧无虑,难道大人真的不向往么?大人若这次不帮茔儿,大人日后在昆仑必会过得很苦很难。一个是放手一搏却还有七成的胜算,一个萎缩不前已瞧得见悲惨的未来。大人比茔儿聪明,难道这笔帐真的算不清楚吗?” 这回轮到彤默然不语了。 “茔儿言尽于此,还有两天的时候让大人思量,是走是留,还请大人尽快决定。”她转身离去的时候,仍不忘回头留下最后一句,“彤大人,自小到大,只有大人骗茔儿,茔儿何时骗过大人?” 回到居所,华风已等待多时,见了她第一句便是问:“那狐妖同意了么?” 茔儿一笑,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你真的信他?” “我只能选择相信他,不是吗?这件事,只有彤大人才能办得到。”茔儿的脸色已失了平日的悠然散闲,清丽的脸上端的是一副凝重的表情,“那是我唯一的机会,或许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啦。无论成败,我早已没了退路。” 华风望着这样的她,心中暗想: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吧,褪去那张名为“婵君”的伪装,她原来就是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啊。 不经意的回想起幼年初识时两人的样子,虽只相处片刻,说得寥寥数语,但已足够成为他枯苦无聊的修真岁月中唯一值得怀念的回忆。 如今回忆中的女孩已经长大,背负的东西却要比他更加深重。原来昆仑这个地方,对谁都是一样的,来到这里的人无一幸免的都要被戴上枷锁,就算特别如她也不能免俗。 好在她即便戴了枷锁,却仍然特别。华风想着不由得笑了笑,若非如此,最失望的人只怕是他自己吧。 ~~~~~~~~~~~~~~~~~~~~~~~~~~~~~~~~~~~~~~~~~~~~~~~~~~~~~~~~~~~~~~~~~~~~~~~~~~~~~~ 开封当日,昆仑层层戒严。刑妖塔外围二十名精英弟子布下星移阵,二十柄各色长剑幻化出剑影无数,织作七彩剑网,守成滴水不漏之势。内围的二十人各司其位,稳身如石,静默无言,布下的幻斗阵内无风无尘,静如天地初成之时,但若有异变,激起的便是惊天动地之势。 掌门雷亦宇缓步踏入阵中,层层封印受到雷亦宇手中掌门解封符所化,纷纷幻去。 近看刑妖塔,远要比茔儿远眺时来得高大。她仰足了头,却仍然看不到塔顶。塔门出现在眼前,足有十多人高,巍峨森严。门把上的那两只 分卷阅读9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神兽雕刻,似是能看穿她的鬼胎,目光紧锁,仿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她轻轻蔑笑,对着铜雕扮了个鬼脸。 雷亦宇不紧不慢的走来,转眼已是塔外十步,赌约所定之处。 茔儿紧攥起拳,反复地念着那个赌约,心跳也不由得加快。 终于,十步走完,雷亦宇站在门前抬头仰视,右手食指与中指一扬,朱红的诛妖符现与两指之间。 茔儿一垂头,松开左拳,一道赤红的影子自她袖中蹿出,如一道惊雷直射塔门! 九 “白恕大人在,茔儿在,彤大人也在,妖谷就还在。大人放心,茔儿会努力的,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回去!” 刑妖塔前,那红影毫无预兆的蹿出,挡在雷亦宇身前,逼得他倒退两步。中围的幻斗阵陡然紧张,但雷亦宇没有下令,阵中众人就不能动。 在门前凝身,化出彤那风华绝代的姿容。他回头一笑,同时也牵动了茔儿的唇角。 “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回去!” 那句话不经意的划过脑海,他强敛起情绪,伸手一扬……竟是又一张诛仙符! “彤……”茔儿不敢置信的踏上一步,就在那个音节还卡在喉间的时候,刑妖塔忽然精芒四射。 诛仙符贴上了铜门! 众人无不愕然,唯有雷亦宇神情笃定,微微伸掌,手中的那张符化成尘埃随风而去。 “为防恶蛟潜伏作祟,搅乱此事,我事先已将真符放在了师妹那儿。再请彤先生躲藏于师妹袖中。其实今日真正贴符于塔上的是师妹与彤先生。我不过是充当了一个诱饵,只为保证今日之事能圆满成功。” 雷亦宇的声音不大,却远远的传了出去。 任涟凡道:“掌门真是心思缜密,让人佩服!” 胤湛却道:“这般重大的事,掌门该事先有个知会,也好让我们心里有数才是!今日如此,难道是连我们也一齐防进么?” “湛真人千万不要误会。恶蛟无孔不入,亦宇为保此行安全,也只好出此下策,绝不是对各位师叔伯的不信任!” 方也镜在一旁道:“好在今日之事总算无惊无险。大家也不会介怀了。”他在昆仑上的人缘极好,这样说了,其他也就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了。但方也镜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诛妖符毕竟是昆仑至宝,如此就交于一个妖的手中,我认为掌门此举有欠深虑。” “彤先生和师妹是我在昆仑最信任的人。”雷亦宇向彤淡淡一笑。 彤亦以微笑回答,他不经意的瞥到了茔儿,竟对她凝视的目光有些回避,微微扭过了头。 “原来是这样。”一直不曾开口的邱铭见听着听着,忽然说道,“既然如此,这事便算是了结了,大伙儿可以散了吧?噢,对了……也谢谢你啦,彤。”一边说,一边向彤笑了一笑。 “见真人这样说,可让彤不敢当了。” “有什么不敢当的?得诛白恕,先生是第一功臣!”雷亦宇说着牵起了彤的手,神色也庄重了起来,“亦宇要好好的谢谢先生。” 昆仑众人都不明白雷亦宇为何会对彤如此感激,就算是他代替掌门贴上诛妖符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不过是将咒符贴上罢了,何以如此兴师动众? 茔儿心中却要比他们谁都清楚。一片恭贺声中,她静静的凝望着铜门上的那张诛妖符,最后将目光落在咒符那最后一撇上,身如化石,久久不动。 雷亦宇望了她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茔儿,你输了。我骗你的第一次,你信我的第一次,或许也是你信我的最后一次,我骗你的最后一次。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入夜,她关上门和窗,熄灭了屋中的烛火,由自己深浸在黑暗之中。 发簪上的那颗黑珍珠滚落下地,凝成比夜更深沉的黑影,他的笑即使看不清,也能感受得到玩味:“恭喜你啊。” 她淡淡一笑。 “怎么笑得这样难看?一切如你所料,应该开心啊。” “若这次能让我料错,说不定我就真正开心了。” “料错?若是狐妖真打开了铜门,即使那小掌门肯放你 分卷阅读9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们走,昆仑山上的老头子老太婆们也不会答应的。到时候凭你和狐妖,再带着一只废老鼠,能逃得出去么?” “到时候,你难道见死不救么?” “噢,原来这里还有我的事啊!”他夸张的倒吸了一口气,“你事先也没通知我一声,只怕等你们死得差不多了,我还呆呆的藏在这颗珠子里,看茔儿你怎么扭转乾坤呢!” 茔儿淡淡一笑,道:“就算真是如此,死在一起,也要比现在开心。” “你这人真是奇怪,辛辛苦苦的换了狐妖手里的符,为的不就是让他贴上去上么?怎么一切进展顺利,却反而希望它不要如愿了?” “你若能明白,也不会闲得死赖在这里不走了。” “是啊,是闲得很啊。若是能像你这般就好啦!” “像我这般?”茔儿困惑地抬起头来,“像我哪般?” “总有事等着要做,那是多快活哟!” “我倒想把这‘快活’让给你!” “你肯,白恕也肯么?” 一句玩笑,却又让茔儿沉默了下来,呆坐半晌,她幽幽说道:“其实,我却很羡慕你呢。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用在乎。” “咱俩真是稀奇了,都觉得自己过得是鬼日子,偏偏还羡慕对方的。小丫头,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忽然迎了一去,伸出大手覆上了茔儿低垂的脑袋,“有个人可想,已是万般不易了,等哪天你像我这样,便哭都哭不出来了。什么都不用在乎,便是一无所有啊……” 茔儿望着他,似懂非懂。蛟忽然避过她的目光,咧嘴一笑,道:“你换的那是张什么符?先前问你,你死活不肯说,如今事已办成,总能告诉我了吧?” “那是轮回符,所有符中,它与诛妖符长得最像,不过是比诛妖符多了一撇,于作用上就有了天壤之别。轮回符一贴,白恕大人的道行就会全部倒退回修真之前。” “也就是说,千年的道行没了,人形也没了,现在塔里关着的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白老鼠?”他轻笑一声,“你是害他还是救他呀?” “千年道行早就毁了,人形失了也能再炼。关键是魂,白恕大人为救我失的那一魂二魄,我得帮他补回来!” “噢?” “轮回符咒,倒转的不止是功力,还有时光。他的身子回复到初生之时的状态,仍旧是骨胳清奇,仍旧有完整的魂魄,他仍是我的白恕大人。” “可是时光倒回,他的心智也会倒回吧?现在的他变作最初时的白鼠,只怕连你也一齐忘却了。这样真的没有关系么?” “没有关系。”黑暗中的声音微微颤抖,“忘记了,就让他再认识我一次,这一次,茔儿不会让他再有任何不开心的记忆。” “可是门个的那道符被人换了,难道昆仑的人都瞧不见么?” “两张符的差别本就极小,贴上之后,曾孙掌门去了心头大患,卸下了最重的担子,对刑妖塔就不会再那么注意了。其他人不更别提了。再说,就算注意到了,也已为时晚了。轮回符和诛妖符都太霸道,先后贴上两种符,两种力量在刑妖塔中乱蹿,说不定会受不住力倒塌的。为白恕大人浪费一张诛妖符,本已惹了许多的非议,这回就算曾孙掌门再想一意孤行,旁人也不会允许的。” “这么说,一切的一切你都已为白恕想好?” “嗯。” 静默了一会儿,那个总是含着笑意的声音低声道:“我真是有点羡慕那只老鼠了。” 茔儿不语。 蛟又问:“那妖狐,要不要我为去也一口气啊?” “不要。” “为什么?他可是骗了你噢。” “他总是骗我,并不是第一次了。但我还是愿意信他。我信他这么多回,总能信对一次的。” “其实,你和那个小掌门挺像的。” “是啊,都是傻瓜,明明知道我要害昆仑,却还要给我留条后路。”她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可惜,我不能承他的情……对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狡黠地一笑,“差点忘了,咱们的赌约,你可忘了没有?” “自然没忘。” “那你说,是谁胜了?” 蛟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分卷阅读9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茔儿盈盈笑道:“亦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她想了想,续道,“告诉你的名字吧。” “咦?” “总不能老是‘蛟’、‘蛟’地叫吧?你定力真好,若是旁人‘人’、‘人’地叫我,我定要笑翻过去。”她一边说,一边真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蛟却没笑,喃喃道:“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吧。” “……”茔儿一顿,也笑不出来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让彤贴符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方也镜问雷亦宇。 雷亦宇伏案阅章,没有抬头,淡淡道:“我已说过了,是为防恶蛟潜伏。” 他的冷淡让方也镜微微皱眉,语调也沉了下来:“亦宇,看样子你已另有打算。” “镜真人多虑了。” “亦宇,你是不是还在为傅仲的事怪我?” 雷亦宇翻卷的手一顿,神色却又恢复如常:“那件事,是亦宇自己来求镜真人帮忙的,又怎会怪真呢?” “昆仑的大真人有这么许多,你却偏偏来求我,却又是为何?”方也镜问,却没有给雷亦宇回答的时间,又很快的接下去说道,“那是因为你其实并不想杀傅仲,你觉得我应该是真人中最善良的。换言之,你希望有人能阻止你,是不是!” 雷亦宇默然不语,目光虽然还停留在卷章之上,瞳眸却已游离在外。 “可惜,我却一口应了下来,你亦失去了最后的退路。亦宇,你知道我为何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么?” 雷亦宇抬头望着他,方也镜便笑了:“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深知你的性子。能让你宁可杀死傅仲也要当上掌门的理由,一定异同寻常。你不愿说,我也不会追问。只是,我帮你,是因为我始终信你,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有原由;信你不管要做什么,都一定是为了昆仑。你呢,你可信我?” “镜真人……” “我不知道你今日在塔前所说的话是否是真的,但我却要劝你,与茔儿走得远些。”方也镜的神情跟着凝重了起来,“她与师叔太像了……” 十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蛟问茔儿。 诛妖符,或者说是轮回符咒贴上刑妖塔后,雷亦宇似是除却了心头大患。虽然雷量之仇仍未报,虽然“恶蛟”依然逍遥法外,但新掌门却似不在关注此事了。他收回了昆仑中日夜不休的巡逻弟子,恢复了早晚两课,为了灯烛峰选了新的执教真人……他开始着力于平复昆仑,修补伤痕。 方也镜全力辅佐,大多数的执教真人也愿意遵从。昆仑正在雷亦宇的带领下慢慢的缓过劲来。 而茔儿望着趋于安稳平静的昆仑,却一时沉默了。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没有办法,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余下的只有等待时机了。”她看了一眼蛟,淡淡笑道,“以后应该有很长时间不再会有什么有趣的事了。现在守御都撤了,你想走随时都能走。” “我虽然随性,但还勉强算得上守信。”蛟打着哈欠懒懒道。 “什么意思?” “咱们的赌约,我还欠你一个名字。” 茔儿笑了:“原来你还记得呀。” “我说过,等我想起来了,就会告诉你的,一完成赌约后我就走人,你求我都不留。”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奇了,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蛟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从鼻间冷冷地哼出一口气来,似是连答都懒得答。 茔儿不以为意,仍是不解道:“你是生下来便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先前记得,后来又忘了呢?” “不止是名字。”蛟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还有很多的事,我觉得我忘记了许多……隔一段时间便是有一些事情记不起来了。就像是一件东西,你明明知道他一定存在,但就是找不到……这种感觉很不寻常,但我却记不起原因来……” 茔儿望着他,忽然道:“也就是说,有一天你会忘了我么?” “哈哈……你舍不得么?”蛟 分卷阅读9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笑得欢愉,却见茔儿低头一笑,点了点头。这一意外的举动让他愣住了,发间拂动下的唇角微微一动,忽然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茔儿轻轻一挣没有挣脱,也就不动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轻声低喃道:“对不住,我能做的仅此而以,等白……” “现在别提那个名字。”蛟道,“只这一刻,别提任何人的名字。” 茔儿安静地闭上了嘴巴,听蛟的声音在耳旁说道:“有一天……一定会有一天,我会把你不小心忘记的。一旦忘记了,我就再也想不起来了,所以你得好好利用我记得你的这段时日……知不知道?”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眼熟……”蛟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我曾经在另一个地方见过你。”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蛟松开双手凝视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又皱着眉道:“还是有一些差别的,你和那个妖……” 茔儿越发听不懂了,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上昆仑前,我在下界的一个地方,见过一个长得与你很像的妖……不过见到你后我就知道你们是两个人,因为说话的模样、语调完全不一样。” “那倒稀奇了,是个什么地方?”茔儿淡笑,对蛟所说的话并不在意。 “一个像地狱一样的鬼地方,我去过一次,只在谷口站了站便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 “谷?”茔儿的神情忽然大变,“你说那是个谷?” “不错。但一定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谷。我说的这个山谷,弥漫着一股死尸的味道,连那里的泥土都像是用腐尸铺就的,臭气熏天,让我连杀人的兴致都没有了,只想快快离开。那个同你极像的妖,就是我在谷口见到的。若不是那里实在呆不下去,就冲她看我像在看个死人似的眼神,我都该卸她八块……” 蛟说着说着,却不由得停了下来,他怔怔地望着茔儿,望着她忽然间泪流满面的脸。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你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方也镜对雷亦宇说。 房内只有雷亦宇和方也镜两个人。面对着桌上堆得高高的文卷,雷亦宇的面上没有疲倦,而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气势。 听了方也镜的话,雷亦宇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不过除了白恕,麻烦的事和人还有很多呢。” 雷亦宇一怔,道:“镜真人什么意思?” 方也镜正要作答,只听门外弟子通传道:“掌门,湛真人求见。” “瞧,麻烦已经来了。”方也镜道,“你能独自应付么?以我的立场,不方便出面。” “没关系。”雷亦宇道。 方也镜隐身入屏风之后,雷亦宇朗声道:“请湛真人进来吧。” 胤湛进门后微微一顿,皱着眉问:“方也镜刚才在这儿?” 雷亦宇的脸上并无惊慌之色,平静地笑道:“湛真人怎么知道的?” “他身上的那股子味道,旁人仿不来。” “湛真人的鼻子好灵。” “哼,想不到你也变得滑头了。”胤湛冷冷一笑,道:“我早该想到,这里的人都有另一面,没一个善类。” “湛真人这样说,岂不是连自己也一道说进?” “我?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人过谦了。” “我不是来与你扯这些的,我问你,蛟的事就这样作罢了么?” “当然不会。” “那你撤下所有守御,是什么意思?” “那些阵摆了这么久,亦不曾起到什么作用,再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意思。” “你凭什么说没有作用?摆着阵,至少那条蛟逃不出去。” “湛真人!”雷亦宇的声调忽然拔高,“这样下去没有尽头!众弟子不似真人有高深的修为,连日的巡逻已经拖垮了多少人真人可曾计算过?再这样守下去,不用蛟出手,咱们自己就能先把自己给累死了。真人觉得,放走一条蛟和拖垮那些弟子比起来,哪个更严重?” 分卷阅读9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当然是放走蛟严重!” 胤湛的不假思索让雷亦宇吃了一惊,喃喃道:“真人……” “累垮了人可以休息,可以轮换,放走了妖他会害死多少人你又算过没有?昆仑昆仑……你也罢,方也镜也罢,满脑子里装的就只有昆仑!昆仑上的人是人,昆仑外的寻常人就都不是人了么?昆仑的弟子不能累垮,昆仑外的普通人丢了性命就没有关系吗?雷亦宇,你的世界就只有昆仑这么小吗?” “湛真人……”雷亦宇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胤湛,好似从来都不曾认识一般。 “快,下令重新铸阵,现在还来得及。” 沉默了片刻,雷亦宇渐渐沉下了脸:“对不起,湛真人。或许你说得不错,但是亦宇能力也只有这么大,护住昆仑我已拼尽了全力,没有更多的力气去管其他的人了。” “好……好……你不管,我自己去管!这狗屁的真人你自己当吧!若是在山下让我遇到你,定将你与那些妖孽同除!” 那是失望与愤怒掺杂的语调,带着微微的颤抖,胤湛一步步的后退,留给了雷亦宇一个极冷的背影。 “镜真人,刺渡峰要换新的执教真人了……你帮我选吧。”雷亦宇道。他挺直了背脊,端坐于桌前纹丝不动,无论是身形还是语调。 “胤湛人不错,就是性子太臭。”方也镜自屏风后转出,“他走了也好,留下来,始终是个祸患。” “他说的不错。”忽然,雷亦宇说道,“我的世界只有昆仑这么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这是茔儿自上昆仑以来头一次下山。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华风也没。不是不想通传,而是来不及。蛟的话没有说完她就已经坐不住了,像是被谁支使着,唤出佩剑就直飞了出去。脑中没有任何的思绪,手和脚似已不受支配。 “你是要去哪里?”蛟化成珠簪缀在她的髻间。 “那个谷,你说的那个谷。” “你可认路?” 剑在空中一个急顿,她茫然地抬起头来,像是要找寻蛟的身影。 “哎……”脑中的轻叹声起,“我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自找麻烦……罢了,我带你去吧。” 珠簪幻为墨云,载着失魂落魄的她向山下飞去。她去得那样急,连守山弟子的呼唤声亦没有听见。 已经有五十多年了,她已记不清回谷的道路,当时被带上昆仑的时候,也是在昏迷之中。五十年间,熟悉的景致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但那轮廓却依稀相似,缓缓的与脑中封存的景象重叠。 茔儿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向下俯瞰的时候,一块被山林包围的田野忽然映入眼中,让她的心随之腾地一跳。 那曾是一座小村庄,站在婵君所埋的山顶常能望见袅袅的炊烟。虽然如今已再无人烟,但茔儿仍能从残垣断壁间看到往日的影子。 再抬头向前,那再熟悉不过的谷口已赫然出现在眼前。 青山不再,绿水已断,茔儿瞪大了双眼,动弹不得。 黝黑的山,墨色的地,浓厚得让人窒息的瘴气阻挡了去路,还有那中人欲呕的腥臭,是腐烂致极的味道。 向前踏上一步,青色的绣花鞋立即被黏稠的淤泥覆盖。忽然被人用力的拖曳回去。 “回吧,没什么好看的。” 妖谷已死,这她早就知道,可亲眼见到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就是她梦里的妖谷,如今已确确实实的成了一具腐尸。 蛟将她搂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双眼却环视着四周。 这座山谷中一直有股力量让他无法释怀,那力量隐隐的从山谷中透出,带着敌意和威胁。 “走吧。”他又一次说,这地方让他不安。 “谁啊,怎么哭个不停?”忽然从深谷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空洞的语调,让茔儿不禁浑身一颤,立即止住了哭。 蛟将她挡在身后,直视着瘴气之后,那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一个纤柔的身影缓缓的自黑暗中走出,肘间挎着一个小小的篮子。她的步子很慢,很轻,更像是一阵风,一个灵魂,而非活物。 茔儿望着那个身影,那张脸,忽然间手足冰凉。 分卷阅读9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那张面颊上缀着和她一样的眼耳口鼻,见到她后,露出和她一样惊愕的神情。两人面面相觑,仿佛是在照着镜子。 “你是谁?” 两人同时开口,同样带着轻微的颤栗。 “咱们走吧!”这一次不再是容量的口吻,蛟一把抱起发愣的茔儿。 哪知那个女孩忽然将手中的篮子甩出,喝道:“别走!”竹子篮化为根根藤条向着二人直射而去。 蛟唇泛冷笑,指间轻弹,一道极细黑芒穿过,避开藤条直向女孩射去。 一声惨叫,黑芒透体而过,藤条枯萎,纷纷落地。女孩的身子滑落下来,倒在了地上,双眼却仍死盯着茔儿不放。轻烟过后,女孩不见,泥地之上唯有一面残镜静静倒卧。 茔儿望着那面镜子忽然间大叫了起来:“放我下去!” 蛟见她如欲发狂的模样,隐觉事情不妙,缓缓落地,将她放了下来。茔儿直扑向那面镜子,镜框上那熟悉的花纹让眼泪再次抑制不住的落下。这是她的镜子,白恕、老树精、翩都不用镜子,整个屋子里唯有她有那么一面镜子。 正发呆间,忽听蛟大叫:“小心!”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刮得她差点窒息。蛟的黑影如闪电般划过,将她一把推了出去。 再回首时,两黑影正在眼前缠斗不休,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镜子却已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就更再忙,一星期更一次我还是做得到的。 做个小剧透,下一章会有老朋友出来噢! 十一 两条黑色的迅影,如刹过的疾风缠斗于半空,每一次极快的碰撞和分开,都带着惊雷之势。 茔儿从未见过蛟如此认真的打斗,更让她惊讶的是忽然而来的那个身影,竟能与这样的蛟斗个不分上下。 蛟的道法凌利如闪电,一次接着一次,像一条条浑身带火的赤练蛇,划开天空,震得地动山摇,寒人肝胆,迫人灵魂,连四周的空气似是也被他彻底砍裂了,震碎了。茔儿不自禁地退了几步,那霸道如剑的气,让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割得支离破碎了一般。 可另一道黑影却如黑夜,那种深沉绵重的道法像是织开的一张网,幕天盖地地落下来,让人深陷其中,仿佛是掉进了无底的深渊,那压在头顶的黑暗越来越重,越来越厚,让茔儿逐渐透不过气来。 蛟每一次凌厉的攻击都会如闪电划开黑夜,但黑暗似是无边,散开后又立即聚拢,那神秘力量沉重得让人绝望。 这样下去,即便蛟的力量再充裕也会被榨干,茔儿深吸一口气,朗声叫道:“蛟,咱们走吧!”说着唤出佩剑踏上,欲强冲出去。 那黑影听到叫声,丢下蛟向她直扑而来,茔儿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劲之力迎面袭来,足下佩剑一颤,竟被连人带剑硬生生的刮出老远,摔倒在地。 蛟及时赶来为她挡下第二击,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我就知道这里古怪!喂,你先走吧,这家伙难缠得很……”一语未毕,又是一记强力袭来,蛟再支一手化开气力,却已开始有些气喘。 茔儿踌躇着不动,蛟只得挡在她身前一记一记的硬拆攻势,白皙的指尖渐渐发红,他怒道:“滚呀!想害死我不成!”只一分神,又是两击一前一后的压来。 茔儿忽然起身,将蛟向旁边奋力一推,两指一划支起一道嫩黄的光壁。 强压而来的气力忽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烟尘四起,呛得人睁不开眼来。 茔儿强忍着不敢闭眼,唯恐那身影再次消失,红着眼眶问:“谁?”声音竟颤抖了起来。 尘烟之后的黑影凝立,如深渊般神秘阴沉,带着重重的死亡的气息,站在已腐的妖谷前面,宛如死神临世。 “走吧。”蛟来拉她的手,她却决绝地推开了。蛟愣住了,望着她的目光,他忽然间似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 原来从白恕、妖谷到华风、雷亦宇,甚至是眼前这个怪异的身影,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容下他了。 茔儿定定地望着那个沉默的身影,黑色的袍子已破烂不堪,却依然能完整的遮住他的面颊,自袍下伸出的手仿若玉葱,紧紧的将那面镜子攒在掌中。 “茧儿?” 黑色的身影猛地一颤,迟疑了一下,艰难地转过身,面向着深沼似的妖谷,却没有移步。 “是茧儿吧?”泪水落 分卷阅读9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下,茔儿连声带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早就该猜到了,能拿到我屋里镜子的人,只有茧儿了……茧儿,你……” “昆仑的弟子,是来斩草除根的么?”熟悉的的声音让茔儿浑身为之一僵,却听他冰冷地续道,“滚回去吧,别自寻死路!” 茔儿一怔,如顽石般呆立不动。那黑色的身影听身后久无声息,便挪步向谷中走去。 忽然间有怒吼传来:“……你这混蛋!”一道劲风刮来,他本能地一提手,却最终凝立不动。 “啪”地一记重拳落在颊上,肉体上传来的久违的痛楚让他全身一震,然后是如暴雨般落下的拳脚,或踢或打,每一记都用足了全力,他不避不闪,安静的承受。 耳旁传来一记记刺得耳膜生疼的怒斥,是恼极了的声调:“你……你竟这样说我!白痴,混蛋!你良心被狗吃啦!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这样骂我!我还没骂你呢!你去死吧!你怎么还活着!你……你快去死吧……” 茔儿挖尽了脑中的言词却都不足以发泄尽此刻心中的怒火,狠狠地一拳捶下,仿佛是用掉了最后的一点力气,粗喘着气却是满脸的泪。黑袍下的双手忽然伸出,猛地将她揽进怀里,紧紧的死死的抱住,不容她动弹半分。 “这么快就词穷了么?我还以为你能骂很久……”他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她的肩窝,颤抖的语调满溢出的却是无尽的欢愉。 “茧儿……” “欢迎回家……茔儿。”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仿佛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和茧儿牵着手走在妖谷之中。可是这一次一切都不再相同了。妖谷中没有树、没有花、没有生灵、没有阳光,只有厚重如浓雾的沼气。翩牵着茔儿踏在泥泞腥臭的地上,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稳健。茔儿望着那个沉默如山的背影,怎么也无法将他与脑中那个时时瑟缩的红衣少年重叠。 她记得那个少年总是胆怯,老是躲在她的身后,唠叨着她不要做这不要做那。当发生危险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躲到她的身后,却永远不会独自逃开。偶尔,他也会挡在她的身前,沉下脸,认真的对她说:“别怕,茔儿,你别怕……” 现在她就牵着他的手,却怎么也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他的手变大了,变得有力了,还是那样纤长,那样晶莹,却没有了熟悉的温度。茔儿握了握手,从指间传来冰一样的寒冷。 “是不是怕了?”他问,温柔的语调却掩不去生硬,“别怕,有我在。” 他拉着她往前走,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与蛟不同,翩给人的压迫感不是威严,不是傲气,而是一种沉重,一种戾气,一种腐朽的接近死亡的感觉。 “茧儿……” “嗯?” “你……”有太多的话想问他了,茔儿张了张口,却不知要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在喉头哽了半天,只挤出了一句,“那面镜子……” 翩极淡的一笑,道:“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太想你了。” 这样露骨的话让茔儿微微一惊,尴尬之余只得笑着打混:“咦?这还是我认识的茧儿么?” 翩撇了撇嘴角,道:“说真的,你还能把我认出来,我真的很吃惊。这些年来,我已经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当然能认出来呀,就凭茧儿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说到倾国倾城的话,那只蛟才是呢。” “他呀……”茔儿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发簪,却摸了个空,“咦……”茫然四顾,这才忽然想起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了蛟的踪影。 “他人呢?”茔儿问翩。 “应该已经离开了吧。”翩说,“进谷的时候就没有再跟进来呢。” “是么……终于走了呀。”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失落,翩看在眼里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拉着她向前走去。 “对了茧儿,白恕大人的魂魄,现在已经补全了噢!”茔儿忽然兴奋地说。 翩的脚步一顿,默默地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道:“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茧儿你不高兴么?” “大人现在应该已经认不出我了吧。” “那是当然的。”茔儿道,“他现在连我也不认识啦。” “怎么了?” 分卷阅读9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于是茔儿把她昆仑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翩。五十的岁月被她浓缩成了足足三四个时辰的话语,滔滔不绝。两人坐在倒卧在泥地中的一棵枯树杆上,翩一直显得很平静,只是一直牢牢的握着茔儿的手。 “茧儿,等我救出了白恕大人,带着彤大人一道回来,咱们再想办法重建妖谷,过以前的日子!” 翩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开口了:“茔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谁?”茔儿的脸立即紧张了起来,“还有谁活着?朱绛姐姐么?香玉姐姐么?谁都好,只要活着,我谁都想见!” 翩望着她急切的脸,忽然温柔的一笑,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道:“走吧。” ~~~~~~~~~~~~~~~~~~~~~~~~~~~~~~~~~~~~~~~~~~~~~~~~~~~~~~~~~~~~~~~~~~~~~~~~~~~~~~~ 茔儿远远的望见那间木屋的时候,足下的步子忽然停住了。翩感受到她的动作,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站定了。 黑色的枯竹依然有几根歪歪斜斜地插在那里,残败的竹影之后那幢两层的屋子矗立在一片死寂之中。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梦里回来过千百次的地方。 茔儿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撒腿狂奔而去,翩放开一直紧握的手,望着她背影时的眼眸,深沉忧郁,仿如无星的夜。 推开木门,回忆中的院子落入眼中,她习惯性的转过了头,却看到黑色的泥土里空空如也。走过去,蹲下身,她伸出食指拨弄着地上的泥土,抬起头,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那交叠的枝叶,遮住她头顶的天空。 “茔儿……”一只手轻轻的落在她肩上,睁开眼后看到的世界却要比闭着眼时更加黑暗。 “茧儿,为什么你能活下来?” “老树精为我挡去了多数的剑,他的身子变为碎片之后,露出了我和你,那个华风就忽然减弱了剑阵。剩下的那些剑,几乎要了我的命。华风应该是看出我还有一口气在的,不过却没有再补上一剑,只是带走了你。他应该是想让我自生自灭的吧,我的命对他们来说并不值钱,对我来说却是全部。那时的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来,若是连我都死了,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妖谷里的妖曾经存在过了。” “本来和老树精约好,到了地下再开花给我看的,不知他现是不是还在那里傻傻的等着呢。” “给你。”翩忽然从袍子里摸出了一件东西塞进茔儿手中。 茔儿接过一看,原来是曾经挎在镜妖茔儿肘上那个小篮子。 “用老树精的残枝拼凑出来的。”翩说道,“镜妖幻化出的你,再加上老树精编成了篮子,对我来说,每天能看到这些,才有活下去的力量。” “对不住,蛟把镜子给……” “没事。”翩笑了笑说,“她没死,调养一下就行了。况且……也不需要了。” “对了,茧儿要让我见的人是谁呢?” “他在楼上你的屋里,你自己去看吧。”翩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见到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嗯!”茔儿笑着点头,转身奔进了屋子。 翩望着远去,喃喃的吐出后半句话:“哪怕……他已变成了那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JJ抽风了大半天,终于让我在晚上更新上了! 第五卷:轮回 一 走进其中后茔儿才发现,屋子也只剩个破架子了。地下到处是树枝、砖头、瓦块。抬起头,二楼的地板上塌了四五个大窟窿,昏暗的光穿过蜘蛛网照进来,有微尘静谧地飘荡。 木头楼梯摇摇欲坠,踏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先前的迫切已如烟散,不知为何,茔儿放缓了脚步,越是靠近二楼那间熟悉的房门,竟越感害怕。 回头望去,翩并没有跟她上来,轻轻呼了口气,茔儿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本属于翩的房门。 地上是一片狼籍,垮塌的床板和碎成木屑的桌椅构成凌乱的画面。窗前,唯一一张完好的躺椅上,半卧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幽暗昏黄的光铺在他的身上,是那样沉静,那样寂寥。 茔儿认不出他是谁,呆站在门旁不动。 半晌,从窗旁的椅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杵在那里做什么,扮柱子么?” 分卷阅读10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茔儿一愣,那声音依稀有些熟悉,但细细一辨又觉得不像,迟疑了一下举步上前。 躺椅上的人干瘦得骨头差不多要戳破暗棕色的皮,腮帮完全瘪了进去,直看见突出的牙床骨,头顶秃得白发没剩几根,颈间褐色的皮肤上横着几条皱纹,清晰地暴出条条青筋。青筋在下巴深处消失,又在鬓角间出现。 茔儿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枯老得不成形了的人,脑中怎样也搜寻不出相应的痕迹。 “干吗不说话?”他望着茔儿,忽然笑了,迟缓地伸出左手,勾起食指,费劲地举到她的额间,轻轻地一扣。 茔儿的心中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矶……矶砚大人?” 从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流露出满足的笑意:“真好啊……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大人……矶砚大人!”茔儿一头栽进了他瘦弱的怀中,惶急哀伤得不知要如何才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叫着他,“矶砚大人……真的是矶砚大人……” “笨蛋,年纪活在狗身上了……都这么大了,出息还是只有那么一丁点儿!”那只手落在她的背上、头上,满是怜爱。 “矶砚大人……为……为什么?”她抬起头来凝视着矶砚的脸,想从中找出那个熟悉的影子,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傻瓜……妖总会老的,你再过个几年,也会和我一样,所以现在别这么神气!” “不可能!”茔儿跳了起来,“以大人的修为,就算再过五百年,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大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遇见了茧儿,他也好奇怪……还有妖谷……”提到这两个字,心中就会跟着一痛,“为什么会寸草不生?” 矶砚默然不语,许久,他抬起了头,目光越过茔儿落到了她的身后。茔儿随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只见翩不知何时已站在门旁,眼神与矶砚对接,两人心中都似藏着千言万语。 “大人,让我来告诉她吧。”翩说道。 “茧儿……” “没关系……”翩扬起唇角,勉强一笑,“我的话,怎样都没关系……况且她总是要知道的。” “好吧。”矶砚无奈地点了点头。 翩便对茔儿说道:“茔儿,你随我来。” 茔儿隐隐觉得这其中的事情并不简单,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就欲随翩而去,身后矶砚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茔儿,你必需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大人?”茔儿问。 “你不许恨茧儿,不然,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 翩在前面带路,茔儿跟随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无言,走在沉寂的死地,周围是一片静默。 茔儿不愿抬头四望,这座妖谷已与记忆中的再不相同,她只是低头凝视着脚前的那一小块土地,踏着翩的脚印一步步向前,脑中空空,什么也不去想。 忽然翩停了下来。茔儿抬起头,眼前是干涸的泥潭。耳旁响起翩的声音:“还记得这里么?” “嗯,碧潭。”声音里已不再有失望和惊讶,有的只是浓得化不开的惆怅。 “茔儿,你不是问我妖谷为什么会寸草不生么?现在我来告诉你,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虽然已经猜到了一点,但这话由翩亲口说出的时候,茔儿仍是心中一紧,她不说话,她知道不用多问,翩也会全部说给她听的,哪怕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听了。 “那一天,我受了很重的伤,在地上足足躺了十天才能勉强站起来。我走出院子的时候,妖谷里已经没有什么活物了,不仅是妖,连动物都死得差不多了。我走啊走,几乎走遍了整个妖谷,放声大叫,只想听到一点声音……” “以茧儿的性子,没有去寻死真是了不起啊。”茔儿微笑着说。那种寂寞她能理解,在昆仑上即使是有华风陪伴,她却仍然感到心中空荡荡的,越是人来人往的地方,那种心无所依的感觉就会越强烈。 “想过的,不过好在那个时候,我找到了矶砚大人。”翩轻轻地呼了口气,似是在排解心中积郁的闷气,“那时的大人奄奄一息,虽然胸前的伤避开了要害,但我若是再慢一刻找到他,只怕就没救了。” “嗯。” 分卷阅读10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茔儿垂下头,喃喃自语,“避开了要害么……” “我把矶砚大人带回木屋,为他疗伤。大人的神智是很快就恢复了,可是功力却因剑伤太深,再也难以回复到先前的状态了……” “纵是这样,矶砚大人却还是矶砚大人,他一定不会寻死的,亦不会让你去寻死,是不是?” 翩望着她微微一笑,道:“是呀,若不是有大人在……今日的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他忽然敛了笑容,深深地吸了口气,“茔儿,妖谷寸草不生,是因为……我吸尽了此地的地脉之气。这里,已经不可能再长出花草来了。” “……”茔儿呆望着他,一言不发。 “矶砚大人会如此枯老,也是因为如此,我吸尽了他的真气……还有我的功力……你如今,明白了么?” “……为什么?”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茔儿却仍是想问,仿佛那答案若是不由翩亲口说出,便无法让人相信。 “我要变强,直到有一日凌驾于昆仑之上!我要从昆仑手中,把白恕大人和你,夺回来。” “只凭你一个人么?” “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翩的脸上泛着苦笑,“我就是妖谷,整个妖谷都在这里。”他伸出手,纤细的指尖轻按着心口。 “是么……”茔儿垂下了头,望着脚面,一时沉默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恨我的。不过,没关系……没关系……”似是在对茔儿说,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翩轻喘着气,喃喃不断。 “茧儿……”茔儿忽然唤他,让他猛地顿住了,屏息以待。半晌,只听她续道:“你……你让我打一拳吧。” “什……”一语未毕,已是重重一拳迎面捶来。与先前的不同,这一拳没有什么的技巧,但却极沉极重,似是用尽了茔儿全部的力气。翩被击得倒退了四五步,右颊传来火烧一般的疼痛感,一丝血腥味染上了舌尖。 他呆站着不动,眸中流转着的是奋力掩饰住的寂寥和失落。 “没关系……”再开口,却仍是那一句,“茔儿,你走吧……以后的事我会来管的……”话没说完,却见她疾步迎来,翩来不及有何反映,怀中已是一紧。那双手死死的箍住他的腰,一样也用尽了一身的力气。 “打完了那一拳,接下来,我就该好好爱护你了。”茔儿的声音从他的怀中传出,声音闷闷的,微带哽咽,“因为现在,你就是妖谷。” 翩忽然很想哭,在行尸走肉般地过了五十年后,眼泪第一次盈满了眼眶。他伸出手,小心的、轻盈地将她环在怀中,仿如圈起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圈起了整个世界。 “和矶砚大人道别后,我就要回去了。”茔儿忽然说道。 翩一怔,问:“为什么?” “光靠你一个人不行。”茔儿道,“昆仑那个地方,不是光靠一个人就行的。我会帮你,从昆仑的里面。” “可是……” “茧儿……”茔儿却不容他再说了,“你现在千万不能留我……我怕你再说一句,我就死也不想离开了……这样是不行的,还有白恕大人在等……” 翩望着她,安静了下来。他轻轻的摸着她的头,眼中满是心疼。 她抬起头来忽然灿烂地一笑:“茧儿,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有你,有我,有白恕大人、矶砚大人、彤大人,大家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的那一天,一定会有的,是不是?” “是啊,一定会有的。”翩那时的微笑就好像是雪天里的篝火,天与海尽头的白帆。 ~~~~~~~~~~~~~~~~~~~~~~~~~~~~~~~~~~~~~~~~~~~~~~~~~~~~~~~~~~~~~~~~~~~~~~~~~~~~~~ 茔儿回到木屋与矶砚道别。他静静的躺在那儿,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只是笑着点点头,勾起食指敲敲了她的额头,道:“小丫头可别偷懒啊。” 茔儿摸着头,笑了:“矶砚大人也是,要努力活着,别在我回来前就死了哟。” “臭嘴!”矶砚骂道,忽然低低地说道,“茔儿,千万要记得把那家伙一起带回来啊。”抬起头时,他的目光澄澈,如皓白的月光,“那家伙还欠了我一剑呢,想一笔勾销,没这么容易!” “知道啦。”茔儿微微扬起了唇角,“我会把彤大人带回来,让矶砚大人好好出一口气的!” 分卷阅读10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这样我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约更新! 我伟大吧 二 “就送到这里吧。下面的路总得由自己去走。”谷口近在眼前,茔儿停下了步子,回首对翩说道。 “再陪你几步。”翩望了一眼前方,说。 茔儿笑了:“我还道茧儿变得有多厉害了呢,原来还是这般啰嗦。” 翩微微一愣,随即跟着笑了,“那好,你自己去吧,当……” “得啦得啦,跟个老头儿似的,烦不烦?”茔儿大咧咧的摆摆手,转身离去。 那一刻,两人都仿佛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只知拌嘴的日子。 山谷外的天地一片寂寥颓败,短短的一日,茔儿发现在竟已习惯了这幅景致,不由得心生感慨,到底是妖谷,不论它变成何种模样,却终是自己最爱的地方。 四周隐约传来血腥味,初时茔儿并未在意,但才走出两步,便忽然觉出了异状。 这血味兀自新鲜! 急忙纵剑四望,只见远处有细小的白色光点若隐若现,在这漆黑一片的泥沼死地这中显得尤为触目。走近一看,茔儿只觉脑中“嗡”的一响,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躺在地上的是两具昆仑的弟子的尸体,双目圆睁,血犹未干。半晌,茔儿才缓过神来,蹲下身凝视着他们胸前那道触目的爪伤,轻启朱唇:“蛟,是你么?” “嗯。”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被跟踪了吗?” 她的语调已经恢复了平静,蛟听了,便知她已开始思考对策,微扬起笑,道:“是哟。你才进去,他们就鬼鬼祟祟的冒头啦。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只怕现在已上昆仑禀报去了吧。” “以你的功力,会这么轻易的就让他们跟来么?”茔儿淡淡道,“看样子,我得重新估量你啦。” “你不会天真的一直把我当成是你的盟友了吧?”蛟不动声色的还以颜色,“若真是这样,那我也得重新估量你啦。我早已说过,蛟做事只凭兴趣,帮你亦是,杀你亦是!” 茔儿微微一愣,回过头去望着他冷漠的脸,有些困惑地问:“蛟,你在生什么气呀?” 这下轮到蛟愣了,顿了顿,却没能说出话来。 茔儿此刻已无心再顾他了,见他不说话,便道:“随你性子吧。我现在得回昆仑去了。他们必是曾孙掌门派来的,久不复命,只怕要有麻烦,到底如何,我得回去看看。”说着,唤出长剑御风而去。 蛟抬头望着那一抹青衫远去,久久未动。 她怎么知道,他心中正藏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呢?若是心中真的存不下他半分,又为何总能如此轻易的看穿他的心事。 ~~~~~~~~~~~~~~~~~~~~~~~~~~~~~~~~~~~~~~~~~~~~~~~~~~~~~~~~~~~~~~~~~~~~~~~~~~~~~~~ 回到昆仑,守山的弟子一见了她便道:“茔师妹你可回来了。” 茔儿眉头一跳,不动声色道:“怎么?” “你没有掌门手令便擅自下山,又走得如此匆忙,唤你也不曾听见。吓得我还以为你惹上什么了麻烦,忙去通知掌门。掌门听闻过后,便派了两名师兄弟追你去了。”一边说,一边向她身后张望了一下,道,“咦,怎不见那两人?” 茔儿心中恍然,口中却道:“只怕是错过了吧?师兄说的人,我并未瞧见呀。” 守山弟子将信将疑,点头道:“许是这样吧……且不说这些,师妹你去得这样匆忙,却是为了何事?我叫你叫得嗓子都破了,你倒是一点儿都未听见。” 茔儿脑中急转,说道:“那时我刚巧御剑路过此处,忽然见山下不远有暗影隐动,似是伴着阴气,便以为是恶蛟现踪,头脑一热就追了上去。” 守山弟子吃惊地“噢”了一声,忙道:“那后来如何?” “后来我追着追着,那黑影倒似越追越远了,最后再不见踪迹,只得悻悻而归。” 守山弟子轻呼一口气道:“还好师妹不曾追上,若真是追上了,哪还有命回来。” “当时脑中只有师父之仇,哪还顾得上其他?” “师兄知道你报仇心切,但还是 分卷阅读10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不可鲁莽行事呀。想你们正殿弟子已有殷师姐受害长眠不起,若是又折了你,那我昆仑可就……哎!” 茔儿连连点头称是,忽然似是记起了什么,“呀”的一声惊叫,面露惶急之色。 守山弟子忙问:“师妹怎么了?” “师兄适才说有两位师兄弟追我去了,他们怎会迟迟不归?” “师妹不是说与他们错过了么?” “就算错过了,也已过了太久!师兄,他们怕不会真的遇上了恶蛟,已……” 话未说完已吓得那守山弟子脸色苍白,急道:“若真是这样,可就糟了!师妹,此事得速速禀告掌门才是!” “不错!师兄,你我一道去见掌门,到时你可得为我做个旁证才是!我怕掌门归罪于我……” “师妹行事虽鲁莽,但亦是为昆仑着想,一片赤诚,可昭日月。放心,若是掌门责怪,师兄愿极力作保。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那两位同门的生死。你快随我去见掌门!” ~~~~~~~~~~~~~~~~~~~~~~~~~~~~~~~~~~~~~~~~~~~~~~~~~~~~~~~~~~~~~~~~~~~~~~~~~~~~~~妖谷之外,颀长的身影久久凝立,抬头望着灰霾的天际,眼中的神色浓稠得如化不开的墨。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的功力应该不只如此。” 蛟如梦惊醒,回过头去,那个肤如皓雪却带着一身死气的男人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眉眼间的沉静,已消了敌意。 “为何?”翩问,“依你的性子,理应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别说得你有多了解我似的。”蛟冷冷一笑,微扬起了下巴,狷狂初露。 “至少比你了解我得多。”翩不笑不怒,平静如他脚下的这一片死地。 “是她告诉你的?” 翩不置可否。 “哼,如此多嘴,看样子这丫头留不得了!”蛟恶狠狠地说道。 翩却仍然闲淡,道:“你不会的。” “噢?很不巧,我的性子时常会变,纵使是她也别想摸透。” “我摸不透你,却很了解茔儿。”提到这个名字,翩的唇角终于微微上扬,“只要曾和她做过朋友,哪怕只有一天、一刻,就再难与她为敌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不论是森然大人、雷亦宇亦或是你……”他抬起眼来望着蛟,蛟却不由自主地避开了。 “你……为什么会仅有这点功力?”绕了一圈,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不过这一回,蛟却没了发怒的兴致,懒懒说道:“忘记了。” 翩微微皱眉,道:“算了,你的事本就与我无关。”话音才落,身子便化为了一道阴风离去。 留下蛟站在原地独自蔑笑:“嘁,不相信么?罢啦,与他说这些,本就是我疯了!” ~~~~~~~~~~~~~~~~~~~~~~~~~~~~~~~~~~~~~~~~~~~~~~~~~~~~~~~~~~~~~~~~~~~~~~~~~~~~~~ 昆仑的掌门殿上,雷亦宇听完守山弟子的禀告后神色未动,只淡淡说道:“此事我已知晓,师兄辛苦了,且先退下吧。茔师妹,还请你暂留一下。” 茔儿望向守山弟子,守山弟子忙道:“掌门,师妹她所说无虚,这一点,我愿全力作保。” 雷亦宇以指按眉,似是有些倦了,道:“此事我自有打算,师兄先退下吧。” 那守山弟子还欲说什么,却见雷亦宇一脸不耐,只得忍下了,向茔儿使了个眼色,悻悻退下。 茔儿笑嘻嘻地说道:“曾孙掌门支走了旁人,现下有什么悄悄话想对茔儿说,便说吧。” “‘悄悄话’?”雷亦宇淡然一笑,道,“是呀,我的确是与你说了太多的‘悄悄话’了。这些日子我时常后悔,若是当初就把这些‘悄悄话’说与众人听,是否今日的昆仑便不会再有这么许多的麻烦。” “曾孙师兄若真是这样做了,那今日坐在掌门位置上的也就不会你啦。” “你这样一说,我就更后悔了。” “听师兄的意思,是想摊牌了?直至今日才说,不嫌有些晚了么?” “若是不说,只怕真就追悔莫及。” 分卷阅读10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那师兄大可大大方方的说去,这一次,茔儿不会再阻拦。” “是因为你在昆仑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么?” “其实还差一点,不过也没关系了。”茔儿顿了一顿,夸张地“噢”了一声,道,“原来,诛妖符的事师兄已经知道了么?” “和你比起来,我真是傻子。一心一意的以为你会在乎与我的那个赌约,哪知你不过将其当成踏板,将计就计。茔儿,我真的觉得,越留你在此,昆仑就越不安全。” “要我离开对师兄来说再简单不过,你知道的,只要白恕大人走,你求我留都不留。” “刑妖塔门若真是为白恕而开,那昆仑几千年来的威严就会扫地。没了威性,失了人心,纵使昆仑所授的道法再高又如何?也一样为人所看不起。” “刑妖塔门又不是没开过,白恕大人不就放走过妖龙?” “所以昆仑才会拼了命的要擒回白恕,哪怕他已无害,也要将他扣守在此。” “我懂啦。”茔儿很快说道,没有失落,没有悲伤,仿佛这是早已料到的回答,“看样子想要和平地救出大人是不可能的了。曾孙师兄,你我都是执念极深的人,偏偏这两个执念又无法共存。所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管将来谁杀死了谁,活着的人都不用心怀愧疚。” 雷亦宇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不错,你我就此约定。以前的也就罢了,只希望这个约定你能好好遵守。” “逐出昆仑之令,师兄能不能明日再发?”茔儿忽然说道,“我还想再见一见凤儿,还有殷师姐。” 雷亦宇望着她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 三 “凤儿,我来与你道别啦。” 华风一愣,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问:“什么时候走?”却不问她为什么要走。 五十余年的相交,他已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她要离开昆仑是必定的结局,所差的不过是笑着走还是哭着走罢了。不过瞧她现在的模样,哭只怕是哭不出来的,只是笑也笑得并不真正轻松。 “最晚就是明天一早啦。总得赶在早课前呀,不见得等曾孙师兄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把我揭穿了才说要走吧。” “噢?”虽说不过问,但这个缘由却还是有些出乎华风的意料。 茔儿望着他脸上的意外,却笑得平静:“没什么想不通的,以我的所作所为,曾师兄能忍到此时已算是念足情谊啦。” 华风却摇头:“怪只怪他是雷家子嗣,若非如此,以雷亦宇的性子,即便他今日还是坐在掌门的座上,也不会赶你出去的。” 茔儿淡笑,默然无语。华风瞧她这副模样,心中已是了然。 原来她对雷亦宇始终是有愧疚的,只是这愧疚,依然敌不过救出白恕回到妖谷的欲望。就像茔儿之于雷亦宇,也还是重要的,只是这感情敌得过她一次次欺骗伤害留下的疼痛,却还是敌不过雷家几十代血脉相托的责任。 雷亦宇终于要赶走茔儿了,说明他已开始正视他们间的关系,认清了哪个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茔儿却仍然不减愧疚。与雷亦宇相争相斗的这五十几年来,她第一次落了下风,而这一落便有可能是致命的! 华风沉吟半晌,抬头问道:“还有什么事未完么?” “本来还要查一查妖龙的事的,可惜已没时间了。算啦,昆仑将这事包得甚严,五十年都问不出什么,一个晚上也就别再指望啦。凤儿,你也别再帮我查了。他们都知道你和我交情笃厚,明儿我被赶出去,不论是个什么罪名,你的日子只怕都要难过了,我走后你要……” “不会的。”华风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她微愕:“嗯?”一语未毕,只觉肩胛一凉,反映过来时,已是全身僵直,动弹不得。再观华风,食指微曲,正是定身术的收势。 定身术本是昆仑的粗浅,一般弟子只需微微运气,便可抵御。对妖的收效也是甚微,不过是追打野兽时的消遣伎俩。但茔儿对华风信任如己,毫不设防,连他施术时的起势亦未留心。 瞪着一双微露惊异的双眼望着华风,听他悠悠的说道:“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受你牵连的。”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灰霾一片的妖谷外,那个身影安静的蹲坐在一 分卷阅读10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块黑黝黝的石头上,微微蜷缩着身子,眼中的迷惘如谷中的沼气,浓稠得化不开。 “还没走么?”翩的黑影带着劲风袭来,蛟微愣,抬起了一支手。 两股力道相逢,蛟竟明显的落于下风,眉头微凝,双手齐上,运劲一化,才将翩的力量弹开。 翩有些愕然地望着他,不再追击了。昨日那战翩还记得清楚,对昨日的蛟来说,自己刚才的那一记他用单手足可化解了。 “你的功力每日都在倒退么?” 蛟沉默不语,依是静静的坐着,似是完全没有听到翩的话。 “我在问你……” “不知道。”蛟淡淡道,“以前有多少功力,谁还记得清楚。反正有多少用多少就是了。不过……”他抬起头来冷淡地瞥了翩一眼,“凭现在的这些,对付你还绰绰有余。” “再过个十几天,就不是这样了。”翩冷笑。 “噢?那我岂不是要趁现在解决你?” 话音才落,便有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向翩袭去。翩吃了一惊,自知难以抵御,只得化作轻烟而散。只听轰隆一片巨响,妖谷谷中的山石竟被震得源源不断的落下,烟尘四蔓,绵延成一片,天地顿为混沌。 “哟,怎么逃了呢?”蛟蔑笑,望着眼前郁稠混乱的天地,心中涌起的竟是一片苦涩,“问我?我怎么知道!” 混乱的另一边,翩默默伫立,惊魂未定。若是蛟的功力真的每日都在倒退,那他原来该是何等骇人的一副模样?又是为何变成了如今的惨相?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有一股力量,缓缓的自后背的大椎穴处源源不断的涌入身子之中,形成暖流,随着血脉流遍周身。茔儿只觉得四肢百孔说不出的通畅舒适,但心中的那阵不安却随着暖流的涌入而越来越深。 “凤儿……” “别说话。”这已是他不知第几次警告她了,她明显得听出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虚弱。 强忍着闭上了嘴,茔儿觉得心头绞痛,泪就跟着流了下来。她死命的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自后背传来的力量也终于渐渐变弱变小,最终细不可捉。当脊上的触感完全消失后,茔儿身子一轻,略一运劲,定身术便轻而易举的破除了。 “凤儿!” “别回头看!”华风再次开口,那声音竟老得让茔儿几不能认。 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止住了身子不敢回头。 华风总是这样,能轻易的看穿她的心事。以他的性子又怎会在乎自己的容貌是小是老?不让回头看,只是不想让她瞧了难受罢了。 茔儿知道他的用意,却不禁更为悲伤。 华风望着她抖动的肩膀,却格外轻松的笑了:“玄位弟子茔儿叛逃昆仑之际以妖门邪术吸尽地位弟子华风功力……这个罪名你觉得怎么样?” 茔儿很想学他一笑,但使足了全力,还是无法勾起嘴角,:“还好……”努力克制的声调也仍然颤抖得不像话。 华风大笑了起来,用他那苍老得让茔儿听了心疼的声音:“茔儿,稍稍愧疚一下就行了,别太放在心上。你不会知道我现在的感受的……自从上了昆仑,我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轻松过……真的。” “凤儿,和我一起去妖谷吧。” “不啦……以我现在的身子,只怕也活不了几年了。不过我倒觉得这样挺好,人的寿命本来就该这么长,修道习术本身也许就是违逆天意的事吧,强求来的力量、生命就像是枷锁,压得你透不过气来,却还是想拥有得更多。现在终于丢掉了它,我觉得自己的一生光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凤儿,我欠你太多,只怕也没有偿还的日子了。” “傻瓜,我给你的不过是一件我不需要的东西罢了。你资质这么差,学了五十年还是只有这丁点儿的长劲,要人怎么放心把妖谷和白恕交给你?” 茔儿说不出话来,只能哭泣,开始时还拼命的克制,到了后来却怎么也忍不住了,由啜泣变成了小声的痛哭。忽然有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她,华风身上熟悉的气味迎来,她却仍然不敢回头去看。 “别哭啦,茔儿,我的东西你把它当成是自己的东西就行了,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不用感激或愧疚,因为对我 分卷阅读10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来说,你一直就是另一个华风。” “另一个……” “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我自己。你如今的模样,就是我所渴望自己成为的模样。从被带回昆仑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再快乐过,但是其中的原因却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直到遇见了你,我才开始后悔。如果我那时能勇敢的承认妖才是我的亲人就好了,如果我那时能站出来保护他就好了……妖又怎样,仙又怎样?像父亲那般痛我爱我的,只有他。他就是他,他是我爹,是妖是鬼是人是仙,我的爹只有他一个……现在真好,能早一些到地下去找了,若是他还在那里,我一定会把这一番话说给他听……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连区区自杀的勇气都没有。茔儿,把我的全部功力给你,是因为你需要它,也是因为我不想再要它了。所以,你不用愧疚的,明白吗?” “嗯……” 就算不去看,茔儿也能猜出现在的华风一定是一脸释然的微笑,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俊朗阳光的微笑。 “走吧。”轻轻的一拍她的双肩,那对布满皱纹却温暖宽大的手收了回去,“去找一找见真人,问问你那把剑的事……趁你还是昆仑弟子的时候。问完了,就赶快走吧。不用再记挂着华风了,你只需记着,如今的华风活得非常好。” “知道啦。”收干了眼泪,茔儿推开门决绝的踏剑而去,不给自己丝毫留恋的机会。 风在耳旁刮过,那个如冰雕一般的少年在脑海中露出了极灿烂的笑容,随后渐渐消散了。 “再见了,凤儿。” 四 “正殿玄位弟子茔儿,求见神火洞见真人。” “请师妹稍候。” 神火洞弟子进洞通传后不久,铜门便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茔儿早已捂住了耳朵。 在昆仑住了五十多年,来神火洞总共不过两三次,茔儿始终无法习惯洞口的这扇巨门开启时,那震耳欲聋的声响。 虽然只来了寥寥数次,但也已无需带路了,谢过神火洞弟子,茔儿独自走向那高悬着火炉的神火洞中。 神火洞的闷热也是茔儿一直无法接受的,自洞口走到丘铭见居住的茅屋,她已是大汗淋漓,自里面湿到了外面。 铭见闲散的依在榻上,似是在等她,这已足让茔儿吃惊了。以往的每一次来,铭见都是闭着眼睛的。她同他说话,便犹如是对着一个死人一般,请示也不过是个形式。 “见真人。” “开门见山吧。”铭见淡淡道,“你的那把剑的确尚未铸成,但铸它要付出太大的代价,我不想铸了。”他的声音如水击碎玉般清澈,语速有些急,似是想赶快找发走她,好继续睡觉的样子。 “铸剑的代价真人一定早在铸它之前就知道了,为何现在却会嫌代价太大呢?难道真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将此剑铸成么?” “原本铸剑,是因为想将它赠予一个值得的人,但如今那人已不在了,剑也就毫无意义了。” “难怪,当日茔儿将此剑挑走的时候,真人一点儿也没有在意。原来真人早已不将此剑放在眼里了。” “嗯。再好的材料,失了所赠之人,也就是块废铁了。这样的垃圾,是谁要去,又有何必挂心呢?” “难道见真人真的已不再此剑放在心中了?” “心已死,你要我如何去放?” “真人想赠剑的人,是婵君么?” 铭见终于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却也是极快极淡的,脸上亦无惊讶的神色,似是没有听见她对师祖一辈的婵君直呼其名。 “是呀。”他直率的答道,“你取道号的时候,我原以为你……”顿了顿,然后他自嘲的一笑,“可惜,虽然你事事模仿她,但还是与她差得太远!她的性情是真,你的却是半真半假,学得累,看的人也累……”说着,他浅笑着摇了摇头。 “我与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学得再像,也不过是学罢了。不过见真人,若我的性子真与婵君的一模一样,你会为我铸剑么?”茔儿在铭见面前,竟自然而然的说不出假话来。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与昆仑上的其他真人们不同。他的眼光虽不犀利,却能直直的将你看穿。你的心事,你的伪装,他通通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你想说的话,他也能早在你说出口前就知晓了。 铭见沉吟不语。 茔儿却替他答了:“不会的,真人一样不会将 分卷阅读10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此剑铸成。因为在真人心中,婵君若真是旁人可以替代的,那她也不配你为她铸剑了。” 铭见微微闭目,不为所动。茔儿所说的本就是事实,他一向看得穿,拿得稳,又怎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清楚?是以当茔儿一语揭穿他的心事之后,他亦不为所动,只是懒懒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走吧。” 茔儿却也笑了:“嗯,看样子真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帮我了。罢了,茔儿此次来,本就没报着什么希望。告辞啦!” “不送。” 走出两步,茔儿忽地回首,挂在脸上的笑已不是虚伪的了,带着些好奇和顽皮,她问:“对了,见真人,有件事茔儿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儿不问,以后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即将离开昆仑,她只觉得身心都为之一轻,以前塞得满满的脑子也腾出了摆放闲情的地方。 “嗯?”铭见从鼻间淡淡哼出的声调,似是已经不想再多说话了。 “见真人你……为什么总是睡不醒呢?” 铭见似是一愣,垂下的眼帘也再抬了起来,怔怔地望着茔儿的脸,虽只一瞬,但这一眼所流露出的神情却着实让茔儿意外。 本只是一句戏言,茔儿没有料到会正触他的心事。 “我不是睡不醒,只是懒得醒来而以。睁着眼时看到的东西,有时还没有闭上眼睛看到的,来得清楚。” “嗯,见真人的话,的确有那样的本事呢。只是茔儿觉得,有时看得太清楚的人,反倒可怜。” “噢?难道活得混混噩噩才不可怜么?” “见真人也是这样想的吧?不然便不会宁愿长睡了。” 铭见望着她,眼中划过失望的神色:“你果然……与她差得太远。” 又猜错了么?茔儿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颇为遗憾。本已触到了他的心门,奈何,还是选错了钥匙。 “虽然差得远,不过再给你个机会却也无妨。”铭见忽然道,“毕竟你是第二个对此事感兴趣的人。” 茔儿不再开口,那第一个人是谁,她不问也已清楚。 “跟我来吧。”铭见起身,推门而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铭见领着茔儿向神火洞的深处走去,越走地势越是倾斜得厉害。两人走了不知有多久,只感觉头顶悬着的火炉越来越少,四周也越来越暗,但眼前的路仍是望不到尽头。 茔儿走着走着,心竟是越跳越快,强撑起精神半开玩笑似的说:“真人这是要把我带到地心去么?” 哪知铭见淡淡的应了一声,道:“嗯,差不多吧。” 茔儿渐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问:“真人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咱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怎么,怕了么?” “嗯。若是这机会会要了人命,我可宁愿不要。我这条命还留着有别的用处呢。”离开在即,眼看就能堂堂正正的回到妖谷去了,茔儿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再生事端。 “许是会要了性命呢。”铭见想了想,说道。 茔儿立刻停住了步子,说道:“那我不要了。见真人,就此拜别。”说罢回头就走。 凌空忽降一道红雷,落在脚前寸许之地,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茔儿身子跟着一晃,强撑着石壁站定,再看眼前,来时的那条窄窄的三石路竟已被割断了好大一截。 回头怒道:“见真人!这是什么意思?” 铭见道:“想出去还有路,不过得向前走。” 茔儿冷冷一“哼”,唤出佩剑欲使御剑之术离去,哪知剑窍念了三遍,剑竟如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看向铭见,却见他的神色亦是同样复杂,凝视着茔儿手中的剑,许久不语。 茔儿问:“见真人,是你施的法么?” 铭见抬头说道:“是它自个儿的意思。” “嗯?” “这有什么稀奇的,它是天外之物,陨落在尘间,自是极通灵性的。你以为它几次三番的突显神威,是因为你功力大进的关系么?” 虽然相交不深,但茔儿却隐隐感觉到铭见说的并非假话,愕然道:“那它现在……” “笨蛋,自然 分卷阅读10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是不想放弃这次可以铸成机会啊。”铭见说这话时,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看着那把剑时的眼神,就像是父亲望着曾被自己遗弃的孩子一般,有着茔儿无法理解的复杂感情。 见茔儿兀自踌躇,铭见说道:“别光想着自己,偶尔也为它想一想吧。”说着指了指她手里的剑。 茔儿初次得知这把剑的事,虽然不过只言片语,但已大为震惊。这样一个通灵之物,被铭见当成废铁般的丢弃了这么多年,心中一定有不甘吧? 从剑柄处隐隐传来一股暖意,透过掌心直透到心尖。茔儿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是么,你竟是有生命的么?对不住啦,一直没有注意到你的存在,真是万般的对不住…… 是从何时开始忘记的呢?那个连旁人摘了朵花都会暴跳如雷的自己;那个为树精身上的花朵无法成妖而失望不已的自己;那个坚信天下间的万物都有生命,终有一日都为修炼成妖的自己…… 再起抬起头来时,铭见惊讶地发现她的眼中竟有泪光闪动,但洋溢出的笑竟是无比的欢愉灿烂:“见真人,咱们走吧!” “嗯。”铭见不想多问,婵君死后,天下间已再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挂心的了。 ~~~~~~~~~~~~~~~~~~~~~~~~~~~~~~~~~~~~~~~~~~~~~~~~~~~~~~~~~~~~~~~~~~~~~~~~~~~~~~ 终于走到山道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茔儿从不知道在神火洞的极深处,还有如此宽大的一座石台,能将整座辰暮殿装入其中。石台的另一方有一扇小小的石门,隐有阴凉的山风自门外吹送进来。茔儿心想,那便是另一条出路了。 铭见默默的走到石台正中,回首说道:“很简单,你若是能胜我,我便为剑开封,若是不能,你是残是死,便与我无关。” “要我与见真人比试么?”茔儿一愕。 “害怕么?” “还好。”茔儿望了一眼手中的剑,浅浅一笑,“咱们两个打真人一个,已算是占了便宜啦。” 铭见扬眉,再抬手,已是剑芒如织,直逼茔儿而去。 微退一步,茔儿举起了手中的剑,青绿色的光芒大胜,剑也是全力而出! 铭见的身子瘦弱,指若枯柴,但劲力竟是惊人,弹指间激射而出的剑芒,如一支支满弓离弦的利箭,竟不给茔儿丝毫的喘息之机。 茔儿剑尖东突西指,剑光自身牢牢裹住,剑锋所到之处,无往不利,守御得滴水不漏。她自身的功力加上华风所赠的,再合以剑力,竟堪堪与铭见斗了个平手! 铭见惊讶于她进步的神速,指上加劲,剑网更密,如狂风骤雨一般狠狠扑去。 茔儿额头沁出汗珠,再举手时已若显勉强,手腕发红,手臂渐感沉重。 到底是昆仑山神火洞的执教真人!到底是手中佩剑的铸造者! 稍一恍神,手中的剑青芒一涨,竟以强大之力脱手飞出,化成一道看不见的光影以迅雷之势直击铭见! 茔儿不及细看,只觉气息一窒,强力的剑网已迎面压来,千钧一发之即两指一挥,架起的是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嫩黄光壁。 这是白恕教她的第一个法术,意在让她防身之用,这也是她练得最熟的法术,在妖谷时,时不时便爱使出来炫耀一下。到了昆仑学了剑术之后,白恕教的那些她都不再怎么用了。再次使出,那光壁早已不如幼时的那般脆弱,如一道难撼的坚盾挡在身前,将铭见那排山倒海般的剑网轻易击碎。 茔儿望着自己的两指,想笑,喉头却紧得发疼。原来大人教的法术,认真练成了,就会这样的厉害。 不远处传来一声低笑,茔儿一个仉伶,如梦初醒,抬头望去,她的佩剑正直直的抵在铭见的胸口,剑身处青光隐动。 真是一把聪慧的灵物,竟找到了铭见剑网中那一点细如发丝的破绽。 茔儿大大地松了口气,兀自喘着粗气说道:“见真人,你输啦。我说吧,咱们二对一,未必便不是真人的对手。” 铭见微微笑道:“不错,是‘你们’胜了!”言罢,身子向前一挺,剑尖竟直透而过! 茔儿惊声尖叫,佩剑亦顿失光芒,化为顽石一块,随着铭见的身子,颓然倒下! “见真人!”茔儿直扑而去,却见到铭见一脸释然的微笑,“真人……为……为什么?”惶急惊恐,她的身 分卷阅读10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子和声音一齐颤抖个不停。 “此剑并非凡物,要铸成它,用所铸之人的活血开封是最好不过的啦……两百年前,我就想这样做了……将我的命附着这把剑,全……全都送给她……这样……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留……留在她的身边……只可惜……” 铭见的声音越来越低,茔儿怕他就此闭上了双眼,猛力地摇了摇他的身子,在他耳旁大叫:“见真人!见真人!” 铭见勉力睁开双眼,伸手轻抚着剑身,有一道黯淡的绿光顺着他的手指在剑身上留下一道轨迹,仿佛是剑与他的回应。 “对不住你呀……本来约定了,要将你铸成了不起的神物……送给……一个同样了不起的人……”铭见一边说,一边又垂下了眼去。 茔儿急忙又摇,叫道:“见真人,你……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一直睡不醒呢!我……我现在不想听,你撑着,等我上灵枢峰叫来雪仇真人,你再说!” 铭见浅浅一笑,淡然平静:“你自己也知道的,来不及的。没关系……我本就是……这样打算的……想死……却也得有个体面的理由呀……不然到了地下……如何……如何向她解释?” 他望了望茔儿,微笑着说道:“其实我一直睡觉……只是因为……睡着了,肚子……就不会饿了……小时候,家里穷……养成的……坏习惯罢了……”他说着,眼前仿佛又出现婵君当日听到此言后,又生气又失望又无计可施的可笑模样,忍不住灿然一笑,这笑便永远凝在了唇畔。 对华风的愧疚再加上铭见之死所留下的悲伤,化为茔儿的嚎啕大哭,那泪如雨般淌下,不加克制,没有遮掩,亦不知是为谁而流。 剑身上灰暗的石色忽而迸裂,露出如青玉琉璃的剑身,温柔的绿芒映射在茔儿和铭见的脸上、身上,止住了她的悲泣。 青剑缓缓自铭见胸前退出,轻柔得似是怕弄痛了他。茔儿伸出手,剑便静静的飞回她的掌间。剑身半透,隐有灵动的翠芒在其中流转,华美晶莹得让人窒息。 那温柔的剑光静静的停驻在铭见的脸上、身上,似是在于他告别。 茔儿望着手中的剑,心间一片温暖,喃喃道:“是么,原来你一直都能明白呀……见真人将你弃如废铁的这些岁月,你一直都能体谅他的悲伤,他的难受,是不是?大人师父过世的时候, 见真人一定已经跟着她去了吧……活着也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可以堂堂正正死去的理由罢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茔儿架起了青剑,凌空飞去,犹如那日离开华风一般,不再回望一眼。 再见了,凤儿。 再见了,见真人。 再见了,昆仑! 五 神火洞深处的石台上,血迹已干,静躺在的铭见脸色透白如纸。灵枢峰的执教真人杨雪仇摇了摇头,不用探看,已确定救治无望。雷亦宇苍白了脸,问:“何时发生的事?” “昨夜子时。”杨雪仇道,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 雷亦宇沉默不语,方也镜道:“灵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灵冠一袭白衣,腰玄红穗,正是神火洞的弟子。听到呼唤,颤着身子向前两步,未开口,眼已红了。 “昨日傍晚时分……正殿玄位的茔师姐来……来找见真人,我给她开了门,随后……” 雷石洞的杜夕识听他吞吞吐吐的好不耐烦,喝道:“随后如何了?你到是一口气将他说完呀!” 他声如暴雷,陡然间这么一吼,直把灵冠吓得哭了出来,说话反倒顺了:“后……后来,茔师姐不要我带路,便……便自己去找见真人了……再、再后来,亦不见她出来,亦不闻见真人通传,只道她与真人有事相谈,众弟子便也没去打扰。直……直到今日……早课时间候到了,还不见真人出来,我……我便来叫真人了,哪知遍寻不着……这、这才急了……告诉了大师兄……神火洞的弟子全来找,这才找到了……找到了……”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铭见的尸体,再也克制不住,“哇”地一下大哭出声。 雷亦宇越听神色越是凝重,忽闻方也镜在旁唤他:“掌门!”猛地一愕,抬眼望他,却见他躬身说道:“此事如何处理,还请掌门指示。” 雷亦宇心中一沉,环首四望,八洞十二峰的大真人们个个面色铁青,死死的瞪着他。雷亦宇叹了口气,那一句便随着这口气一起被叹了出来:“传我命令,八洞十二峰各挑优秀弟子下山追捕茔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分卷阅读11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众真人得令而去。 雷亦宇转身凝望着铭见脸上那安详的笑容,再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 琉璃青剑开封,划过天际之时,仿佛风和云都要为其开路。茔儿御剑而行,剑身晶莹的玉色映在她脸上,却疏无意气风发之色,反倒衬得那一脸凝重更甚。 身后风感隐变,虽只是细如发丝的片刻,但自从华风将一生功力所赠之后,茔儿觉得自己所有的感觉都敏锐了许多。心中一凛,猛地刹剑回望。极远的天际,果真有一个黑点,疾速追来。 “动作好快。”茔儿冷哼了一声,忽地心念一动。 此时若是她不顾追兵全力前进,以青剑之速,昆仑的弟子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到了妖谷,有瘴气和翩相助,区区几人自是不在话下。只是他们自此寻到妖谷,日后集结众人卷土重来,岂不让翩和矶砚无帮受难? 这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脑中一闪,只一瞬的时间,茔儿立即调转剑头,向着妖谷的反方向飞去,并刻意放慢了速度。 不过片刻,便觉身后风速渐强,茔儿心中不禁暗赞:“好快!”这样的速度和御剑能力,应是各洞各峰的前几座弟子。只怕昆仑已发现了铭见之死,否则以雷亦宇的性子,不会派出高手来追她。 “前面的人站住了!”脑后暴喝声起,茔儿青剑一顿,停了下来,笑吟吟地望着眼前这两个白袍少年。 “玄位弟子茔儿,掌门请你回去。” 茔儿笑笑,说道:“回去?只怕是有去无回呀。” “师妹何出此言?” “吸了风师兄功力,又杀了见真人,你说掌门会放过我么?” 那两人蓦地了变,茔儿不待他们有所反映,剑诀一捏,已是万剑天降。 那两人怎么也没料到她竟会有这等功力,其中一人才抬手,足下长剑已被断成寸许,连人带剑跌落下去。另一人大叫:“师弟!”紧跟着就惨叫出声,只一瞬间,手、足、肩已被数剑洞穿。 茔儿毕竟与他们没有深仇,幻出的剑影都未击向要害。望着眼前血如泉涌的昆仑,冷冷一笑:“若是师兄有命回去昆仑,麻烦告诉掌门一声,叫他备好剑阵,茔儿重返昆仑之日,便是刑妖塔解禁之时!” “你这妖女!”话不及说完,那一道青衫青影已消失在了天际。 ~~~~~~~~~~~~~~~~~~~~~~~~~~~~~~~~~~~~~~~~~~ 茔儿知道此后昆仑的追兵只会多不会少,妖谷一时是肯定不能回的,当务之急是得要找到一个躲藏之地,稍作安顿。 正想着,脚下掠过一片村庄,炊烟袅袅,像极了以前妖谷外的那个。茔儿微微一笑,剑头拔高,向着村后的那一片青山飞去。 那山远看面目清透,飞近了一看才知山中峰回路转,山外有山,山上有山,山连山,山叠山,地势甚是崎岖险峻。茔儿心中一喜,若是藏身与此,纵使昆仑倾巢而出,只怕也要寻上半日。 正欲驾剑入山,忽地面色一变,微微侧身,一道凌利的剑气擦着衣角而过,击到面对的山石之上,震起一片烟尘。 知道追兵已至,茔儿反倒不惊慌了,回转过身,对着面前已排好剑阵的六人淡淡一笑:“师兄们来得好快!” “妖女,谁是你师兄!”为首一人说道。 “噢,这么说来,师兄一会儿是不是不会手下留情了?” “掌门有令,将你擒回昆仑听候发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你肯乖乖束手就擒,兴许还能多活几日。” “看样子,掌门这回是真的恼了呀。”茔儿唇畔笑意更浓,剑芒一振,以迅雷之势直指一人。 “当心!”为首的弟子似是早有准备,一声令下,六人长剑齐出,霎时之间,剑芒遮天蔽日,出手便是杀招! 茔儿长剑出手,如狂暴不驯的野马,呼啸在剑雨之中,尽情地狂舞,顿将剑阵打乱。腾出的两指架出铁铸般的光壁,剑雨再狂,却也难以撼动。 但剑阵到底是昆仑的,持阵之人也均非泛泛。琉璃青剑虽狂,剑阵一变,凌利的剑气顿成绵密针网,虽断犹连,细如牛毛。青剑左冲右突,剑阵却再无所滞。 茔儿的光壁坚如顽石,剑阵一时奈何不了她,但剑阵一变,琉璃青 分卷阅读11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剑却也制不住昆仑众人,两放顿成焦灼,只看谁的功力不济,先支持不住。 但对方有六个人,六个相辅相成,轮换主阵之人,不知可撑之久,如此相耗,败的必是茔儿。 茔儿抬头望那六人,只见他们站在高高的云端,俯视的目光冷漠无情,仿是天神望着一个妖孽。 额头沁出汗珠,茔儿忿忿地咬起了牙,暗骂了一声,低喃道:“怎么能死在这里!”琉璃青剑与主人心念相通,蓦地光芒暴涨,冲出剑阵直向为首的持阵之人冲去。 那剑网织密,持阵六人没料到她的剑竟能轻易冲杀出来,均是一愣。只这瞬间,琉璃青剑已到眼前。 “布阵!”为首的弟子慌而不乱,其余五人听令念诀,动作竟齐如一人。剑阵立被拉长,针雨变疏,却绵延到了六人身侧,不过片刻,又将青剑拉回到阵中。 “该死!”茔儿低声咒骂,面色已不如先前轻松。这六人与先前二人的功力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之她刚得华风功力未久,还不能运用自如,懊恼之下,一时竟失了冷静,想不出对策来。 正值此即,忽闻一声惨叫,抬头看去,不知何处刮来一阵劲风,六人中倒有两人被刮下了云端,剑阵立破。茔儿顿感轻松,伸手召回青剑,抬头望天。 只见为首的弟子脸色一变,呆呆凝望着一处,颤声唤道:“湛……湛真人!” 茔儿听了心中一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蓝衫蓝鞋的男子御剑于不远处,神情倨傲地望着昆仑众弟子们,冷冷道:“雷亦宇没有对你们说过么?我早已不是什么狗屁真人了!” “是……是……”昆仑弟子一扫适才的冷漠高傲,面对着胤湛竟似个个都是孩子一般,诚惶诚恐。 “谁允许你们来此的?通通都给我滚回去!” 为首的弟子面现为难之色,道:“真人莫怪,这妖女在昆仑闯下大祸,掌门特命我们下山擒拿,还请真人……” “说了叫你们滚了,难道听不懂么!” 胤湛暴喝一声,吓得众人浑身一颤。 昆仑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最后为首那人向着胤湛一揖,道:“告辞!”说完御剑而去。 茔儿知道胤湛素来对自己没有好感,偷望了他一眼,陪笑道:“那……我也滚啦。”说完就欲离开。 却听胤湛在身后叫道:“停下!” 茔儿适才抵那剑阵已耗去不少力气,若想在胤湛的眼皮下强行突出只怕就更不可能了,听他一喝,便立即乖乖停下,转身笑道:“真……前辈还有什么事么?” “剑……”只见胤湛望着她脚下的灿然生辉的琉璃青剑,眼中露出震惊和愤慨,怒喝道,“剑是怎么铸成了?铭见他如今怎样了?” 六 “铭见他如今怎样了?” 胤湛怒睁着眼,像一对火珠子一样,直盯着茔儿。 虽然胤湛在人前从无笑容,但茔儿却也没见过他这样一副暴怒的模样。望一眼手中的剑,猜想胤湛必是知道铭见铸剑所需的代价。换作以前茔儿或许可以不在乎,但如今既知妖谷尚存,翩又是那般厉害,琉璃青剑也已铸成,救出白恕似已不再是妄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性命的宝贵,无论如何也不想冒险激怒这位乖僻的湛真人。 胤湛见她踌躇不答,一脸的犹豫,目中凶光更甚,喝道:“说话!”伴着喝声而落的,还有一道直劈而下的怒雷。 茔儿一惊,急忙后退避开,眼见躲不过去了,只好说道:“见真人他……以血铸剑,已经……”话不及说完,只见胤湛双眼泛红,盛怒之下长剑出鞘,以劈山断海之势猛袭而来。 茔儿召光壁来挡,只听一声脆响,光壁化开来势,却碎裂成片,而那余劲犹胜,直将茔儿甩出十几丈远,压得她呼息欲窒。 “湛真人……”茔儿还欲解释,胤湛却不给她机会,一击才息,挺剑又上。 虽然同是大真人,但胤湛比之铭见,竟高出不只一层。他们两人虽然资质差不多,上山时日相同,修炼年月相同,但秉性却是天差地远。胤湛当日亲见父亲惨死,对妖心存忿恨,加之性格本就执拗孤癖,是以初上昆仑的时候,练功勤勉如发疯中魔,进步也是神速。但铭见向来疏懒,与世无争,虽然亦有天赋,但却从不在意,再加之后来进入神火洞,有铸炼为遣,对练功就更不上心了。 茔儿之前与铭见交手之时,铭见心存赴死之念,并未使足全力。纵是那样茔儿也已险现还生,何况胤湛如今一心想置她于死地,每一招出手都 分卷阅读11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不遗余力,不过相交三招不到,茔儿已败相尽显,几入绝境。 如今的茔儿求生之念极胜,不愿与胤湛以命相搏,勉力抵过第三剑后,趁着第四招起式之即,催动琉璃青剑向着身后绵延的青山急驰而去。那山山势崎岖,若是能藏身于此,指不住便能躲过一时。 胤湛在昆仑住得久了,与同门对试顶多是遇到不敌认输的,哪曾有人打到一半便即落跑的?虽然偶也下山除妖,但以他的修为,又怎容妖孽有逃跑机会?再加上茔儿身着玄位青衫,胤湛的脑中她始终是一个昆仑弟子。在昆仑时的习惯,让他一时大意,见她忽然御剑急去,以为她另有强招,竟是微微一愣,待得她去而不返时,才刚刚反映过来,恼意更胜,纵剑忘我地追去! 茔儿见胤湛一时疏忽,心中才松了口气,哪知急风就至,夹着凌厉之气,来得好快! “湛真人,你杀我作甚!”茔儿见他穷追猛打,心中也恼了,打不过他,难道惩惩口舌之快也不成么?于是放嗓吼去:“见真人之死于我何干?以他的功力若非自存死念,光凭我一己之力如何伤他?纵使你要杀我,也不能以此为由!” “胡说!”身后怒喝伴着闪电般的剑芒而来,茔儿一个急转,危危险险地躲了开去,就听胤湛斥道,“难道是铭见心甘情愿地为你心命铸剑么?就凭你?” “就凭我又如何?见真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还想问他一问呢!平白无故地扑身到我剑上,害得我如今有口难辩,还要被昆仑追杀!若是早知如此,鬼才求他将剑铸成呢!”这番话说来倒是真心的,若非出了铭见的事,茔儿如今只怕已经身在妖谷了,至今想来,当真后悔不已,委曲地嘀咕着,“都跟他说了,要我命的话我就不铸了,他却硬要把命塞给我……哪有这般强买强送的作法……” 胤湛眼中神色惊疑不定,看她一眼,脑中忽地晃过婵君的影子。一时之间,他竟骇然变色,怒吼道:“不可能!就凭你想取代她?不可能!”说话间,飓风骤起,放荡狂悖,沙霾漫天,一片昏黄,仿佛整个天宇都在震荡。凶恶的风暴挟带着瓢泼的剑雨,以海啸山崩之势席卷天地。 茔儿被这剑势惊得目瞪口呆,颓然松开青剑,闭目待死,只余下深深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满耳嘈杂的声响,身旁那迫人的气势却停驻在了咫尺之外,不再攻进。 茔儿睁开眼来,只见琉璃青剑飞鞘而出,极快的旋于身侧,在她周身织起一道剑网,将那翻天覆海的攻势阻在了剑网之外。茔儿一怔,忽地心中一痛,喃喃道:“又要靠你救我啦,我这主人真是没用……” 胤湛见那青剑出鞘护主,神色更是复杂,喝道:“你为什么要护她?你的主人不是铭见么?铭见因她而死,你又为何要护她!” 青剑不答,也无法作答,只是固执的守护在茔儿的身旁。胤湛的攻势愈强,它守得愈死,甚是一副不惜剑断人亡势头。 胤湛凝望着这柄他从未仔细瞧过的青剑,望着它琉璃色晶莹剔透的剑身,望着它固执守护茔儿时的青影,脑中浮起的是铭见铸剑时那瘦弱而坚定的身影。 微一犹豫,胤湛伸手召回长剑,撤了道法。茔儿顿觉身心一轻,不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我问你。” 胤湛忽然开口,却仍是那不善的口吻,“铭见是不是已经死了?” 茔儿略略一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嗯。” 胤湛沉默了片刻,又冷冷问道:“他死前,说过些什么没有?” “他说……‘其实我一直睡觉,只是因为睡着了,肚子就不会饿了。小时候,家里穷,养成的坏习惯罢了。’” 胤湛听罢,浑身一颤,像是失去了最后的理由,强绷着的盛怒的面容慢慢萎缩成了深深的无奈。 长长的一声叹,双手颓然垂下,仿佛再不愿看茔儿一般,低声轻喃道:“最终……你还是承认了她……为什么……” 茔儿忽然地觉得眼前这个乖僻易怒的湛真人不再那么可怕了,就像刺猬卸了满身的防备后,就只余下一只无害而可怜的地鼠了。 那一份寂寞从胤湛的声调中涌出,这个男人先后失去了父母、婵君、昆仑、铭见,如今连最后的一点坚持也失去了,那个强大的身躯似是在一瞬间瘦弱了下来,眼中的疲惫浓得化不开。 “湛真人,我不明白。”茔儿问,“铭见大人总是睡觉的理由,非常重要么?” 胤湛看了她一眼,眼中已没有敌意,在那个目光里,似是什么都没有了,淡淡答道:“并不重要,只是他从来都不愿说罢了……只怕也没什么人敢去问他,怕显得自己无知 分卷阅读11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除了……” “除了婵君,是不是?” 听到这个名字,胤湛的眼中划过了些什么,茔儿却没能抓住。只听他说道:“昆仑上,这个秘密铭见也只告诉过她一个人,我原以为,她死后,天底下不会有人能让铭见再说一遍了……这把剑,也永远都不会铸成了。” 茔儿默然,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了。胤湛也似是陷入了沉思,半晌不语。 茔儿望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这是逃走的绝好机会,食指才动,忽听胤湛说道:“你跟我来。” “咦?”茔儿还未反映过来,只见胤湛已驾剑行远了。 是跟还是逃?茔儿还在思索之际,脚下一动,琉璃青剑已载着她随胤湛去了。 “喂!你做什么呀!”茔儿脱口而出,话出口才意识到声音大了,忙抬头望一眼胤湛,那个身影已缩成了一个手掌大的点,自顾自地向前飞去,似是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否真的跟来。 胤湛这个样子,茔儿反倒不怕了,由着脚下的剑,载她前行。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你究竟想在此地呆到何时?”翩出谷口,语调中已没了怒意,而无奈。 这只蛟自茔儿离去之后,整日端坐在谷口呆望着天空,不去追茔儿亦不来攻妖谷,不与为盟也不为敌。翩实在是摸不透他的心思,几次三番的试探无果,大大小小交了不下数十次手,赶也赶走,骂也骂不醒,到了此时已是真的无计可施了,蛟却仍然故我 蛟睨了他一眼,不屑再答,只道:“你要打得死我便出手,说话我可不想听。” “你……唉……罢了。”翩放弃了,转身欲走,回过头看他一眼,却又折了回去,“你上次说的是真的么?” “说得什么?不记得了。”蛟冷冷道,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望着翩。 “为什么功力会每日逐减,你说你不记得了,那话是真的,还是在敷衍我?” 蛟冷笑一声,道:“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将信将疑,左右无事,听来解解闷也无妨。” 蛟这才望了他一眼,神色竟有些变了,嘴唇微微动了动,却还没有说出话来。 “真是个怪胎。”翩道,“难怪会觉得茔儿有趣。”他忽然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问,“你初见她时她是什么模样?与那些昆仑弟子一样端着正经的架子么?那定是为难死她了……” 翩自顾自地说着,也不在乎蛟是否回答,却不曾注意蛟那张蓦然铁青的脸。 初见她时,她是什么模样? 蛟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忘了他们是如何相遇的了!翩一定不知道自刚才起便一直一动不动的蛟身子已如僵石。他发疯似是搜寻着自己的脑海,却只找出凌乱的片断,像是被绞得片片的织绵,怎么拼都拼不回原来的模样。 怎么这么快?这么快就遗忘到了这段记忆,难道从前的旧忆已经全部忘光了么? 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他听见自己的身体里,传来了风冲过巨大洞窟般悠长的声音,从胸中一直到头颅。原来他的身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么? 蛟忽然觉得好冷。 翩的声音突地消失了,像是绷断的风筝线一般突然。蛟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他,却发现他神色奇怪的望着前方的一处。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蚴黑混沌的沼雾之间,缓缓出现了一抹艳红,如一簇优雅跳动的火焰。 那火焰不急不徐地烧近,翩木然地张开口,几个字节便滚落了出来: “彤大人!” 七 依然是那样的风华绝代,依然是那一抹过目难忘的烈红,岁月几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翩的脑子里映出矶砚那苍老如枯枝的模样,还有腐糜成沼的妖谷,低下头,看到的是自己深入漆墨的黑衫,眼前的彤真像是自己的一个梦,遥远美好,却最终沦于虚幻的梦。 “茧儿。”彤浅笑着,面对翩,就像是面对着一个日日相见的邻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不过是一觉醒来,在幽静的妖谷中散步时,偶然遇到了一般。 “你怎么还能这样?”翩垂着头,不敢再重温这让他心痛的旧梦。 “小茧儿……”彤似是没有听见翩的话,仍旧笑着,“这才多久 分卷阅读11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不见,忽然就长得这般高了!” “彤大人,为什么还笑得出来?”悄然握起双拳,声音微颤,已难保平静。 “嗯?” “看到这样的妖谷,这样我!为什么大人还笑得出来?你脚下踩着的是妖谷的泥,妖谷的土!你知道吗?这里是妖谷啊!” “知道呀,不然我为何要来呢?” “为什么要回来?”声音忽地哑了,紧绷着的身子微微颤动。拳头又是一紧,指甲嵌进了肉里,那痛瞬间蔓延到了全身,把所有的力气都抽走了。翩觉得自己的脑子已乱成了一片,刹时间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只是喃喃地重复着,“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蛟静静地望着失态的翩,忽地涌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刚要开口,彤的身子一动,已闪到翩的身前。 “小……” 彤伸出一只手,猛地一把将翩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喃着:“真的是,长得再大却还只是个孩子罢啦。倔个什么劲!” 翩不知为何,闻着彤胸前那股熟悉的淡香,鼻子一酸,眼泪便没出息地流了出来。好久没有哭了,他原以为眼泪早已干涸。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心头,百感交集,强自推开了彤。 蛟望着眼前的这两人,硬生生的把那没说出口的“心”字咽了回去。他发现自己真的只是个外人,妖谷里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情谊,他无法理解,也融不进去,只能静静的看着,当个观众。 “矶砚大人,一直在等您。”翩道,抬起头来望着彤,眼里的伤感却已被坚定取代。 “再敢动他你就不放过我么?”彤会心一笑,完全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摆一摆手道,“安心吧,真要杀他亦不会等到今时今日了。” “跟我来吧。”翩道,眼中的东西依然很重,丝毫也没有因彤的承诺而放下心来。因为相信他,他们已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如今的妖谷,已没有再赌第二次的本钱了。 “你不跟来么?”彤望了一眼蛟,问。 “我和你们,没有关系。”蛟冷冷答道。 彤笑了笑,随翩去了。 那笑中似有深意,蛟却没有心情去猜。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茔儿尾随着胤湛来到山林深处的一间茅屋之中,依山傍水,景致甚是清幽。 茔儿笑道:“我记得湛真人以前是最不喜欢花草树木的了,刺渡峰一年四季都是那么光秃秃的。” “我从未讨厌过花草,只是花草若是没有生命,种了也只是白费力气。”随意答出的一句话,胤湛并不在意她是否听得懂。 在昆仑上的时候方也镜也曾问过他为何不栽花木,他这样答了,方也镜却只是淡笑道:“这只怕又是师叔的话吧。” 胤湛知道,方也镜这样回答,就说明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当真。事实上,方也镜从来都不将婵君的所言所行当真,因此虽然方也镜在昆仑上人缘极佳,婵君却是从不与他深交的。 事实上,婵君说的很多话,胤湛也并不明白,就像她曾经这样说方也镜“这个人太深,相久了,会把自己也给卷进去。”一样,他一直到方了镜成了雷亦宇身旁幕僚般的角色时,才真正明白婵君当时的意思。 而关于昆仑花木死活之类的话,胤湛直到今天,也还是没能完全明白,只是见了眼前的景致,隐约有了些感觉。 “是呀,昆仑上的花草再美也都是死的。想不到湛真人也这样觉得。” 忽然传进耳里的声音让胤湛愣了一愣,愕然道:“你明白?” “自然啦。”茔儿答道,带着些得意,“昆仑上的那些人们永远都不会懂的,因为他们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花木。” “这么说来,你见过?” “那是自然,在妖谷……”猛地捂住嘴,茔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胤湛冷笑了一声:“哼,又是妖!” 茔儿忙岔开话题,问:“湛真人,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龙的事?”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矶砚,你还没死呀!”用长袖拂去了椅上的灰尘,彤优 分卷阅读11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哉游哉地坐了下来。 “托你的福。”矶砚微微眯起了双眼,似笑非笑。 “可不是托我的福么。”彤道,说着微微皱眉,“你现在的模样真是难看。虽说原先那张也不怎么样,但也如今这张丑得离谱。” 矶砚笑道:“你这么一副臭美的模样,到了昆仑也一样吃得开么?” “不怎么吃得开啦,都是拜那小丫头所赐。” 矶砚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像同时折断了几十根枯根,“我说呢,有她在,你日子能好过得到哪里去……” “她说要带我一起回妖谷,就是这么一个鬼地方么?” “有你这道风景在,妖谷再丑又丑得哪里去呢?” 矶砚忽然的柔声,彤的那一脸悠闲顿时便有些挂不住了,吃惊地望着枯瘦的老友,喃喃道:“臭乌鸦你……” 矶砚平静的笑了,带着些许胜利的得意:“回来吧,狐狸。妖还是呆在妖应该呆的地方,才最自在。” 彤垂下头去,云锦般的长发遮住了面容。过了半晌,他抬起头来,却又换上了那一脸浅笑:“对了,那丫头昨儿大闹了昆仑,杀了个大真人,如今正被昆仑追杀呢。我猜她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回来了。” 翩闻言大惊,急问:“茔儿如今身在何处?” “不用担心的。”矶砚却笃定地说道,“那丫头,若是连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救白恕就更扯蛋啦!安心吧,死了谁都死不了她。” 翩却定不下神来,正想再说什么,忽然隐隐的传来喊杀之声。抬头,却见彤的面色逐渐凝重。 片刻,杀喊声越发清晰了,正是自谷口处传来的。 彤抬起头来自嘲似地笑了笑,却隐透着从未有过的严肃:“抱歉,我似是被昆仑跟踪了。” “彤大人!”翩一声怒喝,彤却不耐地摆了摆手。 “若是想骂人,便省些力气吧。” “去谷口看看。”矶砚对翩说道。 “矶砚大人,我不能留他在这儿。”翩伸手一指彤。 “他还轮不到你杀。”矶砚道,“去!妖谷和我比起来哪个重要,你自己掂量!” “大人!” “去!” 翩望着矶砚,没再说什么,一垂头,如黑风般散去了。 “我说我不知道,你可相信?”彤道。 “信。”矶砚灿烂地笑了。 彤愕然:“为什么?” “就因为我现在还活着。” 彤沉默了,片刻,抬脚向门外走去。 “狐狸。”矶砚道,“若是死了,我可不饶你。” “臭嘴。”彤灿然一笑,翩然而去。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很久以前,雷量还只是天位的弟子。那时掌门叫天冽真人,是婵君师叔的师兄。天冽真人和别的掌门很不同,他向来相信天生万物,必有其用,连妖亦不例外。他当掌门的那些年,昆仑和妖的关系很和谐,甚至,他还在昆仑养那只狐狸。” “狐狸?是彤大人!” 胤湛望她一眼,淡淡点了点头:“师叔受天冽真人的影响,也一直认为妖是天地的产物,其灵性,更甚于人。 那个时候,天冽真人有一个好朋友,它是一条龙。据说,龙是在天地初成之前便存在的生命,世上最古老的生灵。但龙亦不能长生不老,繁衍至今,最多超不过四条,可谓天地之圣灵。 真人与龙相交甚笃,常常在昆仑上把酒言欢。那龙高傲得很,整个昆仑看得上眼的,只有天冽真人和……” 茔儿插嘴道:“和婵君,是不是?” 胤湛微一皱眉,却未发作,接下去说道:“有一天,龙与另一条天龙相斗,负了重伤,来到昆仑寻天冽真人帮忙。真人见龙所伤甚重,怕难治愈,一时就起了贪念。” “我知道啦,他把龙的功力吸走了,是不是?” “那龙的功力深不可测,真要吸尽,只怕一时难以消化,反会自噬其身。天冽真人没敢冒险,却是选了另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分卷阅读11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他取走了龙的内元。” 茔儿曾常年与妖为伍,内元是什么她自是最清楚不过。对妖来说,内元是修炼所得的精华所凝,相当于人的心脏,没了内元的妖徒余空壳,纵是功力再高,也会如漏筛的皮球,变成干干瘪瘪的一张皮。听到这里,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那……那龙怎么样了?是不是死了?” “没有。龙毕竟与寻常妖物不同,功力也大大出乎天冽真人的意料。失了内元,他竟还能施展功力,拖着重伤之躯在昆仑中横冲直撞,伤了许多人。天冽真人领人布阵,就在龙即将力竭之时,她却故意出错,将龙放走了。” “她?大人师父……我是说,婵君么?” 胤湛却不答她,眼神迷离,似是已陷入了回忆之中:“她放走了龙,天冽真人却料想龙活不长久,没有惩罚她。没过多久,她借口下山游历,一去就是几十年。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是下山寻龙去了。几十年后,她回到昆仑向天冽真人讨要龙的内元。这几十年间,真人将内元缓缓吸收,功力已是大进,又怎会愿意将内元归还?且听她讨要,真人就已猜到龙并未死,假意赶她下山,暗中却派人跟随,并下了见龙格杀的命令。 跟踪而去的弟子又岂是龙与师叔的对手?非但没能杀了龙,还激怒了他。龙不听师叔劝戒,伤一好便上昆仑寻仇,那一次,昆仑死伤无数,最后天冽真人拼尽所有功力,终于将他擒下,关于刑妖塔内。师叔并未随他回来,但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回昆仑了。 天冽真人在那一役受了重伤,用龙元调养,却太过性急,结果起了反作用。龙元力道太过霸道,用来疗伤,却让真人伤上加上,雪仇使尽浑身解数,仍然只拖了一百年。天冽真人死后,雷量便接过了掌门之位。此后过了几百年,白恕忽然杀上昆仑,放走了龙。而昆仑众人亦是在那一天,知道师叔亦已不在。死前让白恕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上昆仑放龙。” 八 离得谷口近了,风变得有些大,震耳的斗法声传来,如闷雷阵阵。沼雾混沌的天空中,隐有星光点点,翩揉了揉眼,怕是自己的幻觉。 在这片灰霾的土地上,已有五十余年不见星月的之影了。而如今这悬满天际的繁星却并未给翩带来丝毫的喜悦,相反,不断涌上心头的竟是强烈的不安感。 忽然发现,这么多年以来,他竟已习惯了眼前的这荒墓般妖谷,日渐腐坏的土地和越来越重的沼雾是天然的屏障,他躲在其中,无比的安心。 望着漫天星辰璀璨,翩的心口绞紧,坏的预感不断涌上心头,妖谷覆灭前,他们看到的天际也是一副瑰丽灿烂的景致。这份不安直到他来到谷口,便终于化作了绝望! 天依旧灰霾阴暗,一点一点悬在空中的并非星辰,而是昆仑弟子的白衫,闪烁的不是星光,是他们脚的利剑!由近至远,是望不到边际,如九天而下的星河,闪耀着华美冰冷的光辉。 离得最近的十四人列着剑阵,阵中困着的黑色飓风倨傲睨狂,翻腾挪转的瞬间,黑色闪电惊雷激射,分射向十四名持阵弟子! “退下!”声音伴着疾风而落,两道白光卷动旋风,黑色闪电顿被刮散,却终护不下全部,只听惨叫声起,两名弟子痛苦地捂着前胸,自空中坠落,随即再无声息。 “好个恶蛟!老子饶不了你!”白光化去,是一高一壮两个执教真人。高的那个冷峻威严,如天神下凡。壮的那个暴跳如雷,杏眼圆睁,叫骂着已是持剑而上。 “识真人……”有弟子欲上前相助,却让高个的拦下了。 “好好看着。”上官秋涯冷冷道。 “是。”有上官秋涯的这句话,弟子们如吃下了定心丸般,垂首退下。 上官秋涯眼望着杜夕识和蛟这一人一妖相斗,神色平静如常,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右手,始终悄悄的捏着剑诀。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不断相撞,总是一触即分,但每一次的碰撞都声如暴雷,火光四迸。 满天的昆仑弟子白衫白袍,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恶斗,眼中的笃定,似乎蛟已是死物一件。 “你说,蛟能胜得了昆仑的大真人么?”忽然有一只手轻轻的放到翩的肩膀上,他一惊,回过头看到彤绝色的笑颜。 翩冷下了脸,向后退了一步:“这些人都是彤大人引来的么?” 彤眼望着天空,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我说蛟胜得了,杜夕识那点道行和他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可是……若再加上个上官秋涯可就说不准了。兴许还能斗上一斗,但这许许多多的昆 分卷阅读117 妖精谷 作者:白恕 仑要是一齐上,蛟只怕就不行啦。你说呢?” 翩答不出来,眼着越见阴霾的天空,眉头渐锁。 “这么多的昆仑弟子,你一个人应付得来么?”彤问翩。 翩有些犹豫,虽然功力大进,但他却从未使出全力一试。抬头望了望绵延天际的白色星河,他握着拳,最终不甘地摇了摇头。 “不过,纵是死,我也要再拼一次!”言罢,翩再不顾彤,化为疾风纵身直冲天际! 一上来就是豁命的招式,卷动剧烈的旋风而来!空中的众人一惊,两道黑影已交汇,瞬间急变的身影交替,战况顷刻变化,急转直下。 “夕识!”这意外的变故让上官秋涯不由得变了脸,准备许久的剑诀直冲而出,化为白风突入战团。 “哼!”冷冷的一声轻喝,蛟与翩目光一接。只是瞬间的瞬间,翩便迎着上官秋涯直冲过去。两人的默契无间,翩才接住上官秋涯雷霆万钧的一记,蛟的五指拢成长剑,对着气力已竭的杜夕识疾刺而去。 “噗”地一声轻响,血气四弥,杜夕识瞪着双眼,至死亦无法相信。 “妖孽!”上官秋涯咬牙吼道,剑气四迸,化为无穷的剑域。昆仑的众弟子一齐怒吼,持剑涌上!整个天地都被震动了! 彤望着天上激战,轻轻地笑了:“两个妖或许真的斗不过,不过,三个妖可就说不定了!” 红光灿如朝霞,划破了黑白的天际。白色的昆仑众生如谷壳般被翻了起来。 “彤大人!”翩欣喜地大叫,一旁的蛟亦微露笑意,淡淡道: “上吧。” 翩点头,三妖齐展威能,惊起九宵龙呤惊天变,扫起万里沙尘掩月光! 大真人中的杜夕识已亡,带来的弟子被彤和翩杀了大半,唯剩上官秋涯一个与蛟独斗。但蛟的功力深不可测,再回上上官秋涯眼见昆仑弟子一一倒地,心绪难静,周身已多处受伤,不过是在勉力苦撑。时间一长,亦是必败无疑。昆仑众人绝没有想到,他们率众而来,本是胜券在握。妖谷失了白恕,已再无威胁可言,不过五十年的光景,就算谷中仍有余孽,又能有什么作为?谁会想到,仅凭着区区三个妖物,便将他们一行众人几乎逼入了绝境! 三妖越战越勇,昆仑却是节节败退。 正值此际,忽然从空中传来了一个声音:“通通住手!”那声音不大,却远远地传了出去,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一怔,纷纷抬起头来。 只见一人黑衬白袍,从天而降,飘然若仙。 “哟,镜真人。”彤淡淡地笑。 方也镜也笑,却笑得笃定,对昆仑众人道:“掌门命我带众人回去。大家这就跟我走吧。” “想逃?”蛟啐了一口,冷笑道,“想得美!” 方也镜却不理会他,挥了挥手,示意两名弟子上前将伤重的上官秋涯扶回。 蛟欲阻止,却听方也镜道:“还要再战么?我劝你不要。你已耗力过多,秋涯再加上我,你觉得胜算几许?” 蛟凝眉,身子未动,捏着的法诀却不肯松,似是还欲找机会再攻。 方也镜望着众人撒离,自己却未动弹。翩不甘心,欲伺机而动,彤却向他摇了摇头。 方也镜笑了,对彤说道:“你不和我一道回去么?” “有劳啦,不过,我不想再回去了。”彤道。 “是么?掌门让我将所有昆仑弟子都带回去,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再想一想。到底,是要当昆仑弟子,还是要当个妖!彤,身入昆仑一日,就永远都是昆仑的人,这一点,你可清楚?” “是呀,不过这话,是对人说的。”彤直视着方也镜的双眼,面带笑意,“镜真人,你可曾把我当成个人看过?” 方也镜不再笑了,他缓缓摊开轻握的左手,一把金色的钥匙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之中。彤直直的望着那把钥匙,神色忽地一紧。 “这是掌门开出的条件。那把锁缠在心口也有许多年了吧?跟我回去,便为解开心锁。如若不然,你该知道我折断这把钥匙的后果。” 彤默然,半晌,他抬头问道:“那么,我杀的这些人,都可以一笔勾销么?” “彤大人!”翩急得大叫。 彤却回首向他苦笑:“茧儿,我对性命要胁这种事,一向最没法子的。若非如此, 分卷阅读118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妖谷今天也就不会是这个模样啦。” 提到妖谷,翩如遭雷击,顿时说不出话来。 “助妖杀我同门的事,我不敢作保。但是亦宇的性子,你难道还不知道么?”方也镜道,“他又几时真正狠得下心过?”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彤回首,望了翩一眼,转身向方也镜走去。 那一眼中的深邃绵长,包含着翩读不懂的千言万语,只能呆呆的看着那个丽绝的烈红身影,飘飘然离开自己的身旁,向着空中那个势不两立的白衫而去。 “大人……”翩动了动唇,那最后的一声唤,被咽回了喉中。 彤不紧不慢地来到方也镜的身旁,忽而轻轻一笑,就在这瞬间,全身化为烈焰,以迅雷之势扑向了方也镜! 方也镜似是早有准备,身子向旁一侧,左手两指一掐,只听“咔”地一声,钥匙一折为二。 一道轻碎的裂痕,一声轻碎的声音,渐成漫天雪白的璃光之中,染上红色的血艳。烈焰熄灭,那抹最美的红自天陨落。 “彤大人!”翩惶急地嗓子都破了,直扑上去,却接不住那片红。 重重地砸到地上,那身素来纤尘不染的红裳沾满泥沼。翩小心地扶起他的头,他却怔怔地望着空中的方也镜,喃喃着:“你怎么知道……” 方也镜望着脚下轻声地说道:“因为以你的性子,若是真心归降,便会先伤了身旁那个蝶妖,以减轻自己的罪责。” 彤笑了:“你还……真是了解我……”最后一个字,带着一缕轻烟自口中飘散,缓缓地,闭上了眼。 “别……彤大人……别……”翩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方也镜也不由得敛起了笑:“真可惜……原本亦宇已打算放你自由了,只要你肯回去,让他为你开锁……”惋惜地转过身,驾起长剑,随那绵延的白色人潮离去了。 “别走!”翩回过神,双眼血红,如发了疯似地狂吼出声。 蛟淡淡道:“来不及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湛真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茔儿问胤湛道。 “这是昆仑最大的秘密,我们这些知情的人都曾发誓,不向外吐露个字。说出了这些,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昆仑的人了。” 茔儿高兴了起来,道:“湛真人,和我一道回妖谷去吧,你不想看看婵君的墓么?” 胤湛一颤,别转过身,背对着茔儿沉默了良久。最后,他开口说道:“不,这一世,我与妖都势不两立!你走吧,过了今天,你我再无瓜葛。” “可我现在还不能回妖谷。”茔儿道,“若是让昆仑知道了妖谷所在,那便麻烦啦。” 胤湛冷笑:“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么?” “咦?” “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回去。妖谷余孽未尽,早已不是秘密,一直不除,只是因为没构成威胁罢了。如今你既已与他们会合,只怕昆仑是再也留他不得了……” 话音未完,茔儿已化作了青芒绝尘离去。 胤湛望着空中渐行渐远的那一点碧色,唇角不觉扬起了淡淡的笑:“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师叔。” 九 人潮退去,一地狼籍。 翩抱着彤久久不动,望着这张既恨又爱的脸,他深深地吸着气,一口又一口,却始终说不话来。 蛟望着他,叹息道:“至少这种死法,他自己是快乐的。” 翩听不懂他的话,抬起头,却见他的手微微一指。顺着蛟的手指望去,翩才始见彤那一脸平静的笑。 “带他回家吧。”蛟道,“这不正是他想的么?” “不,就埋在这儿。”翩固执地直起了身,倒出乎蛟的意料。 “他背叛了妖谷,已算不得妖谷的妖了。” “这种事,死了就算了吧。”蛟皱了皱眉,“而且他也背叛了昆仑,就当扯个直了。”他本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妖,但这却是他初次与人一同做战,彤的死竟也他感到了一丝悲伤,便忍不住开口劝说。 “是啊,他也背叛了昆仑,自然也算不上是个人……所以就将他埋在 分卷阅读119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这里吧,妖谷谷口,非人非妖……”翩喃喃地说着,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说给蛟听。 蛟默然,眼前忽然一阵晕眩,脚下不由得晃了一晃。 翩并未注意蛟的异常,最后望了一眼彤,他伸指,泥土翻飞,谷口现出一个深坑。再次伸指施术,彤的身子缓缓飞起,轻轻落入坑中,尘泥掩埋,一生的风光华丽终成一座微微凸起的土丘。 翩站起身,轻轻呼出口气:“蛟,谢谢你。”他说。 身后一片沉寂,无人应答。翩知道蛟的性子怪,也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跟我进去喝杯水……”缓缓转身,却不禁神色大变。 蛟倒卧在地,气息全无。翩赶上前去一探鼻息,只觉得他气若游丝。震惊之下更无他法,翩将蛟负在背上,向妖谷深处疾奔而去。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昆仑灵枢峰的草庐之中,雷亦宇紧锁眉头,方也镜坐在他身旁,神色却也不见轻松。 半晌,内室的门帘掀起,杨雪仇一脸凝重地走出来。雷亦宇见他的神色,心中一沉,急忙起身迎上,未曾开口,便见杨雪仇默默摇了摇头,一颗心直沉谷底,询问的话便哽在了喉头,再也吐不出来了。 “一点法子也没了么?”方也镜问。 “若只是伤得重些,倒也没什么,坏就坏在上官秋涯的臭脾气,拖着重伤还要硬撑,这一撑,就撑坏了真元。掌门,要救他的命,还有法子,若是要恢复他的功力,可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雷亦宇眼睛一亮,忙道:“保命!当然要保命!只要秋涯真人还活着,就比别的什么都重要!” “那就好办了。只要有人愿用五百年的功力来护住他的真元,便可拖他五十年寿命。” “只有五十年?”雷亦宇痛心地说道。 方也镜也皱起一眉,道:“五百年?” 杨雪仇看了看雷亦宇,又看了看方也镜,开口说道:“对修真之人来说,真元伤了,便是致命的,这你我都知道。匀他五百年的功力,只是拖延之法,终究治不了本。上官秋涯此时已是个半死之人了,能再拖他五十年,我也已尽了全力。昆仑上有五百年功力的人不多,肯给他的就更少了,你们自己想清楚吧。” 雷亦宇想也不想,便道:“我给!” “不行!”方也镜斩钉截铁地拦下了他。 “镜真人!” “掌门需以大事为重!”方也镜沉下脸,再无半点平日里的温和之色,“茔儿已逃,妖谷气候渐成,区区三个妖便将我昆仑数百人打得丢盔弃甲,难道这些还不够掌门担心的么?反观我昆仑?八洞十二峰的大真人死的死,走的走,新顶上来能派上多少用处,你我心中有数。如今昆仑元气大伤,擒拿白恕时所练的剑阵已排不成了。掌门就算天资聪颖,五百年的功力也差不多是你的极限了,匀给了秋涯,妖谷来攻时,我们难道要束手就擒么?” 雷亦宇慢慢稳下了气息,沉沉说道:“说起害死大真人,亦宇也算有份。” 方也镜的脸不由得一白,随即便平静地说道:“掌门不用说这些气话,咱们现下只说如今的情势。” “镜真人,秋涯真人与你几百年的交情,难道你竟能见死不救么?” “换作平时,我自然会救。不过,秋涯与昆仑比起来,毕竟还是昆仑更重要些!”他这句话说得坚决异常,毫无转还的余地。 “好……”雷亦宇红着眼眶,紧紧咬牙,“若我说我一定要救,那又如何?” 方也镜转过身,直视着雷亦宇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你便不配做这昆仑的掌门!” “镜真人想像当年对仲真人那样对待亦宇么?” “万不得已。” “甚好!”雷亦宇怒了,一挥手甩开方也镜,掀起门帘便决绝地踏入内室。 “秋涯真人放心,亦宇定会救……”话未说完,却忽然哽住了,屋内静得出奇,消无声息。 “秋涯真人?”缓缓地向床榻走去,上官秋涯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不祥的预感袭来,雷亦宇一步冲到床前,伸手去探鼻息,然后,全身为之一颤。 上官秋涯已经死了。 “雪……雪仇真人!雪仇真人!!”疯了似地 分卷阅读120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尖叫着,雷亦宇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杨雪仇和方也镜一同冲进屋来。望着榻上的上官秋涯,两人一齐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你不说,还有救么?”剧烈地摇晃着杨雪仇的肩,雷亦宇双手似铁钳紧紧箍住他瘦小的臂膀,似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亦宇。”方也镜轻轻地拍了拍雷亦宇的肩,“秋涯已经帮你作出抉择了,你若再不振作,又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一连串的泪,从雷亦宇憔悴的脸颊上,沿着一条条细细的面纹涌流出来,他用双手紧抱着上官秋涯的肩头,放声嚎哭。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脱力了?怎么这么没用!”矶砚望着翩冲进屋,忙忙碌碌地扶蛟坐下,察看他的伤势,悠闲地笑了一笑。 “矶砚大人,我一直觉得他很奇怪,你还记得我和你说么?他的功力似是每日都在退。” “可能是打架打得狠了,一口气把功力都用光了吧。若是这样,就没救了。死之前记得丢出去,放在我房里,晦气得很。”矶砚淡淡地说着,似是全不关心。 “他是茔儿的朋友……功力甚强,留着他,能助茔儿大力。”翩一边说,一边将蛟的身子扶正,双手按住他后背的要门。 忽然听矶砚说道:“他死了吧?” 翩顺口道:“应该还没。”才说出口,脑中猛地一亮,才想起矶砚说的并不是蛟,心中一沉,抬起头,怔怔地不知要如何回答。 “我早就猜到。”矶砚眼望着窗外,忽然,隐约有一点晶莹划过了他老树皮似的脸颊,只听他喃喃地说道,“我早就猜到了……” 翩看在眼里,定了定神,蓄起一股气,极轻慢地顺着穴道缓缓地深探入蛟的内腑,欲看看他究竟哪里受伤。一探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震惊之下,声音都颤了起来:“大……大人……他……他……” “怎么啦?真没出息,慌张成这个样子!” “大人……他……他没有内元!”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你的眼睛,我真的更新了! 冲着这速度,再不给分是不是就说不过去了呢^_^ 十 他的功力每日逐退,难怪他的记忆不断减少,难怪他的身子就像个破漏的木桶,生命中的一切都在一刻不断的流失,连龙自以为傲的角都被时光磨平,变作了一只似龙非龙的蛟。 失了内元却不得死的妖原来竟会凄凉到此番境界么? 望着蛟那张天下无双的脸,他纵是在沉睡的时候亦是这般紧张的么?翩伸出食指,轻轻点在蛟紧锁的眉间,微微用力按下,欲要将其抚平。 矶砚在一旁叹息:“失了内元,还能逍遥到今天,真亏得他了。不过……纵是大海漏水,也有穷尽的一日,瞧他这样,也算是差不多了。” 翩不发一言,只是呆呆地凝望着蛟,一动不动。 “你在想什么?” “大人……我与他交过手,纵是以他如今的修为,我亦难是敌手。” “那又如何?不就是练的时候长了些么?你以妖谷精气为凭,日夜勤练,十来年的功夫,就能超过他了!” “可是……来不及了。”翩下头,整张脸都埋在黑暗之中,口口喃喃着,“来不及了……” 矶砚默然,忽然间有一个念头在脑中陡然一亮,他惊慌地挺起了身,枯瘦的手强支着椅把,颤声道:“小鬼,你可不要动那种傻念头!” 翩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凝立不动,正是默认了矶砚的猜测 矶砚真的急的,摇晃着老迈不堪的身子欲站起身来向翩冲过去。木椅在他用力的推搡下发出急促刺耳的声响,只听一声沉闷的落地之声,砚砚连人带椅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大人!”翩抢上前将他扶起,矶砚干枯的手紧紧地攒住了他的袖。 “不可以……不可以!” “大人若是以我的力量,根本就帮不了茔儿……”翩顿了顿,抬头望了蛟一眼,“他就可以……” “茔儿不会在乎!我知道她,她情愿等!等你变强,等你变得有力……你若做了这样的傻事,她断不会感激你的!” “是啊……”翩的脸上难道现出了一丝笑意,“她会 分卷阅读121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骂我,一辈子都不原谅我。” “既然你知道……” “茔儿是愿意等的。可是,昆仑不会愿意。”翩沉下了脸,他的话如一盆冰水,从矶砚的头顶狠狠灌下。 矶砚猛地打了个寒颤,望着翩,双手捏得更紧。 “我还有内元,我的给他!”忽然,矶砚激动地叫了起来。 翩轻轻地摇了摇头,平静的微笑着:“大人……不够的。” “小鬼……” “矶砚大人,你今天没看见。昆仑那些人站在天上,远远看上去,像一条长长的银河悬在天际,可真是漂亮啊……那样的景致落在这样一片坟地一般的妖谷上,美得让我害怕。那时候,我忽然就想,妖谷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丑的?若是我当时就死了,那茔儿现在再回来,看到的会不会还是以前那座山谷呢?那样,至少她的家还是没变的。至少,家里还有一个她熟悉的矶砚大人在等她……我觉得自己真是丑陋不堪……毁了她的妖谷,却依然还是帮不了她任何的忙。那么,至少也要帮她把白恕大人抢回来!” “小鬼……”矶砚望着他眼中的固执,深深地叹了口气,“若是连你也走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矶砚与他相依为命了五十余年。在初时那段最坚苦的岁月中,为了活下去,保全妖谷的最后一颗种子,矶砚连自己的一身修为都拱手相送了。可是翩却死活都不愿独自活下去,他想尽各种办法保住矶砚的命,在最危急的时刻,他以自己的血代替水强灌矶砚喝下。 后来,翩找到了吸食妖谷地脉精气的方法,终于保住了两人的命。他们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对方。在这个坟茔般荒芜的地方,一个人活着,要比死了更煎熬。 在这五十年里,他们把对方的命看作是自己的命,抱着那微小的希望互相扶持着活到了今天。 矶砚不敢想象翩离开后,自己独自一人,要怎样在片泥沼死地里活下去,死死的抓着翩的袖子,心中却是一片苍凉。 他知道,自己最后还是要放手的。 “大人。”翩将矶砚轻轻扶到了椅子上,微笑着说,“你等着茔儿,她会把白恕大人带回来的。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把这妖谷恢复原样。还有……你记得告诉她,茧儿始终不曾离开她,从前没有,以后亦不会。” 矶砚眼望着窗外,不说话,紧拽的双手缓缓地放开了。 翩笑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茧儿!矶砚大人!茔儿回来啦!” 听到那熟悉的叫声自楼下传来,矶砚的身子猛地一颤。 门被用力的推开,依是那般冒冒失失,毫无礼貌。接着他的脖子一沉,一双手环上了他,眼前凑上了一张笑嘻嘻地脸。 “矶砚大人,你可想我?”她环顾着四周,问,“茧儿呢?” 不经意地一声,却让矶砚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大人,茧儿呢?对了,我看见谷口躺着好些昆仑的人,他们来过了么?茧儿呢?” “他……”矶砚强笑着,艰难地说,“他在碧潭旁等你。” “这家伙,又搞什么玩意儿!”茔儿浅笑着,蹦跳着离去,忽又一转身,道,“对了大人,有个好消息,茔儿先告诉给你听,最后才告诉给茧儿。茔儿正式离开昆仑啦!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回去喽!”嘻嘻哈哈地笑声散落了一地,她又问,“大人,开心么?” “嗯,开心。” “大人?”察觉到了不对,她忽然敛去了笑,小心地问,“怎么了?” “我有些累啦。”矶砚道,“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是因为那些昆仑的人么?”茔儿的神色微微紧张了起来,紧步上前为他将毛毯盖实,“那大人快些休息,我不吵你啦。我先去找茧儿。” 矶砚沉重地点了下头,抬起头时,她已不见了。 茧儿……这世上,哪还有什么茧儿?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干涸的泥潭,早已没了夕日天瀑三叠,花妖嬉笑的模样。 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影静静的驻立在潭边,沉默的背影,如远山般捉摸难定。 分卷阅读122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茧儿!”茔儿三步并用两步地蹦达过去,走得近了却忽然止住了笑,愕然道,“你怎么在这儿?” 回过头,是那俊美无比的面容,但却又与之前的不同,蛟的那双眼睛,深邃得让她看不懂。 “你来啦。”蛟开口,声音有些生涩。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既然是老朋友,茔儿蓦地又笑开了。身在妖谷,她觉自己说不出的轻松愉快,似是什么事都可以不去计较。 “你去哪里了?怎么走也不说一声。”茔儿嗔怪着,一会儿又看了看四周,问,“你见了茧儿没?” “茔儿,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记不起过去的事了。” “为什么?” “因为我失了内元。” “失了内元?”脑中忽有灵光一闪,茔儿大惊失色地一蹦三尺高,“你再一遍,你失了什么?失了内元?那么说……那么说……你记起以前的事了么?你认识婵君吗?你会不会就是昆仑要捉的那条龙?” 这么多的问题一齐袭来,蛟只能笑着摇了摇头:“忘记了的事,又岂有再记起来的道理?” “怎么没有?你快些记起来,这对我很重要!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问你呢!” “就好比你用木桶装了满满的水,有一日你的桶漏了,即便后来再补好了,可先前漏掉的那些水,终究还是装不回来的。”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忘记了的事,就是忘记了,任是用尽天下间所有的办法,亦拾不回来。” 茔儿大失所望,颓然地垂下了头,像一颗蔫了的白菜。忽然又想了什么,抬头问:“你怎么会忽然知道这些的?” 蛟不笑了,他看似无意地按了按胸口,喃喃道:“他告诉我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不敢望着茔儿。 “他?哪个他?” “蝴蝶精。就是你口中的‘茧儿’。” 不祥的预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茔儿忽然觉得自己呼吸紧张,“说下去。” “昆仑来袭,我们合力击退后,我因脱力而晕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在这里,面前只有他。然后他告诉了我这些,便……” “便怎么?”见他吞吐,茔儿急得快疯了,大声吼道。 “他将自己化作了一颗内元,然后……”蛟说不下去了,他抬头望着天,右手轻轻地按着胸前。他不敢看茔儿,即便是耳中听着她嘶吼出的哭喊声,他亦不敢听。 拳头重重的落在他的肩上,身上,却小心地避开了胸口。她反复地叫着:“你还我茧儿!你把茧儿还我!还我!!” 蛟一动不动地任她打着,甚至连生气都不敢。脑子里回响起翩最后对他说的话:“我把我的功力,我的魂魄,我的一切都给你。从今往后,你亦是这妖谷的一员了。你若收了我的这份礼物,便要答应我,绝不要离开茔儿,纵是她骂你,赶你,打你,生你的气,你都不能再离开她。因为,你已不是一个人了。” 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任她拼了命的挣扎,蛟越搂越紧,将她的头死死地按在了胸口。 “茔儿,咱们去昆仑救白恕吧……和‘他’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我又更新了!! 下次再贴,就是终结篇了,各位用力期待吧! 用力给分吧!(千万别刷分) 十一 浓重的黑色沼雾如一个倒扣的铁锅,死死地笼罩着妖谷,谷中那黑色的群山,被烧焦的土壤,狰狞的枯木……一切的一切都丑恶犹如梦魇。 忽然间,墓园般死寂的妖谷中传出一声清亮的龙呤,直冲九宵,震得天地变色!沼雾开始振荡起来,一环环金色的光芒水波般漾开。黑雾猛地被往外一分,一道金光直冲出来,如笔直的一把利剑,将天切成了两瓣!无数的小光点散布天空,每一颗都映出太阳的光芒! 一片金星闪耀之中,一条真正的龙现了出来! 他的身体竟是如玉般莹洁的,他的身形宛转如天尽的云霞。 他飞起来的时候,风都追不上他的脚步,他飞过的地方,云都为他开道! 茔儿坐在龙的身上,双手紧握住那两只威风凛凛的龙角,望霞光在身旁流转,望着清风在脚下追赶,望着白云在龙身划过的瞬间烟消云散,忽然才发现自己竟正飞翔的九天之上! 分卷阅读123 妖精谷 作者:白恕 这是她御剑从不曾到达的天际,这是只有真龙才能腾跃的高度! “……”开口想叫他,却忽然想起他已不再是蛟了,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唤他什么,于是就问,“我该怎么叫你?” 真龙淡淡一笑,高贵如传说中的神衹,“你还是叫我蛟吧,太多年了,我已习惯了这个名字。它也能让我记得,我亦曾为蛟过。” 茔儿也跟着笑了,道:“我早就说过,‘蛟’啊‘蛟’啊地叫你,怪得很!蛟又不算是名字。难道,你会叫我为‘人’么?” 沉默了片刻,真龙忽然说道:“不若,你帮我取一个名字吧。这回这个名字,我定不会再忘了。” 茔儿想了一会儿,道:“还是叫你‘骄’吧,骄傲的骄。你是龙,本该是天下间最骄傲的,当得起这个名字。” 笑声从身下传来,只听龙说道:“真是个偷懒的名字!也罢,虽是同音,意思却是大不相同了,好,就叫‘骄’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转眼间,昆仑已到。龙身所到之处,云消雾散,天空湛蓝一片,如一铺致底的锦帐,无一丝的杂色。本如仙境般缥缈于缭绕的云雾之后昆仑,头一次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世人面前。 没有严阵以待的剑阵,没有凌凌的敌意,没有飘飘的白衣和各色绚烂的长剑,有的,只是一个安安静静,空无一人的昆仑。 茔儿和骄正自惊讶之际,只见一道熟悉的蓝色身形乘风徐徐而来。淡淡的笑意遮掩不住眉眼间的疲惫,不过短短数月,雷亦宇竟似老了好几岁。难怪昆仑的掌门都是一些白须白发的老头儿,或许再过个几年,即便飘洒如雷亦宇,也一样会变成那样。 那不忍在心头一闪而过,茔儿先开了口:“曾孙师兄好呀。” 雷亦宇道:“茔儿,你来得好快。” 茔儿微微一笑,忍不住四望了一下,反正她的来意对方已是清清楚楚,因而也丝毫不掩饰心中的疑惑,问:“其他的人呢?莫不是埋伏起来了吧?” 雷亦宇双眼直视着她,是一脸的坦荡:“都让我遣散了。” 茔儿不由得为之一愣:“遣散了?” “不错。”见茔儿的脸上困惑更甚,雷亦宇知道她并不相信,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茔儿,秋涯真人死了。” 茔儿蓦地一呆,惊道:“什么?” “那日率人攻打妖谷的,正是秋涯真人和夕识真人。夕识真人倒也罢了,秋涯真人对你却总算有些教导之谊……待此事完结之后,去他的墓前上支香吧。” “此事完结”这四个字让茔儿猛一仉伶,将悲伤生生压下后,冷笑一声道:“说这些做什么?师兄还没回答茔儿的问题呢。” 雷亦宇道:“你不是托人告诉我过么?‘茔儿再回昆仑之日,便是刑妖塔解禁之时’。彼时我还并不相信我那懒懒散散的小师妹究竟凭何出此狂言。直到秋涯真人重痕归来,我才真正信了,原来这一次,你并不曾骗我!”他望了一眼茔儿,目光中并无表情,“虽然我早知道你已有了厉害的帮手,不过这一回你还是让我大吃一惊……不过,是谁都没有关系了。我遣尽昆仑众人,只是因为我不想再见到有人死去了。” “师兄不会是相通了,要乖乖还我白恕大人了吧?”茔儿扬眉,仍是不信,“怎么可能?其他人又怎么会同意?” “死了这么多大真人,难道还有谁愿死守着区区一只白貂呢?” 茔儿从未见雷亦宇这般刻薄的说过话,想来是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消磨光了他的温厚。死去的人在脑中一幕幕地划过,最后定格在翩那张无奈的笑脸上,不由狠狠地咬了咬牙。 都已走到这一步了,谁难道还能退得回去么? 抬起头,她在雷亦宇的眼中亦看到了同样的坚定,只听他说道:“对昆仑来说,区区一个雷亦宇不算什么。我已将权职交由镜真人暂代,若我死了,他便是新的掌门。纵使你毁尽这片山脉,亦不过是重新选址再建的问题,于昆仑,并无大损。” “如此说来,你们已经决意不再纠缠于白恕大人的事了么?我现在可以去将那该死的刑妖塔毁去了么?” “你尽可以去试一试。看看塔前的那些封印究竟还有没有用!” 一直沉默的骄忽然冷笑了一声,冷冷道:“好啊,那我们就去试上一试!”刚欲动,却发见背上的人身 分卷阅读124 妖精谷 作者:白恕 子猛地一僵,颤声道: “不可。” “怎么,你信不过我?” “我险些忘了……封印一毁,刑妖塔就会跟着倒塌,塔中的众妖绝无生机。” “不错,看样子师妹还记得。自两百年前,白恕救走龙后,昆仑的后人便得了教训,自此又重新布下了一道新的封印。正是为防以后再有攻山之人。到时,这便是昆仑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之计。” 茔儿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望着雷亦宇的悠然淡定,恨恨地双拳紧握,自牙间挤出:“你到底想怎么样?” “茔儿,你还不明白么?就是说,如今事已不关昆仑,而仅关你我!” “怎么?” “我记得,我与你打赌,还从未胜过一次。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兄,就这样作罢了,心中自然还是有些不甘的。我知道,救出白恕后你将再不回昆仑,因此,最后的机会若是再不抓住,以后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想打赌?赌什么?” “除了白恕,你我还能剩些什么呢?” “我不赌!”茔儿绝然,心中却有些怕了。 “不赌,那你这就回去吧。反正留在这里也已无意。” 茔儿咬了咬,踌躇不定。 骄忽然道:“她不赌,我跟你赌。” 雷亦宇眼中有精光一闪,道:“由你赌,那是最好不过了。”看了一眼茔儿,便不再给她反悔的机会,“你们跟我来。” “骄……”茔儿轻拍他,后面的话却忽然断了。 骄叹了口气,轻声道:“傻子,难道真能不赌么?” ~~~~~~~~~~~~~~~~~~~~~~~~~~~~~~~~~~~~~~~~~~~~~~~~~~~~~~~~~~~~~~~~~~~~~~~~~~~~~~~ 来到刑妖塔,塔前那十几道封印受到真龙之气的影响,纷纷骚动不安起来,斑斓的光彩抖动之中,映射得霞光满天,二人一龙也被掩映得面色不定。 “怎么个赌法?”骄问。 “很简单,就赌你究竟能信我几许。” “噢?” “我开封印,开塔门,然后你进塔,救白恕。就这么简单。” “真会这么简单么?” “你们别无选择,不是么?”雷亦宇望着骄,眼光冷冰冰的,毫无感情。自茔儿离开昆仑之后,不过短短几日,这个温淳善良,行事隐忍犹豫的男人,竟似变了一个人。 “骄,我同你一道去。”茔儿拉住骄的双角,先前的慌乱已被收拾干净,望一眼雷亦宇,淡定地问,“可以吧,雷掌门?”千帆过尽,她终于能够洒脱地丢掉两人之间的羁绊了。 “可以。”雷亦宇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安定沉着。 事到如今,继续心存幻想的人,必定会输得很惨。而他们二人,正是谁都输不起了。 骄不语,默默地背着茔儿向刑妖塔飞去。雷亦宇望着远去的那一人一龙,展臂一挥,封印一个接着一个幻化消失。 骄压低了身子,贴着地面飞行,一路上茔儿紧紧攒着他的龙角,不发一言。 飞至近半的时候,龙身忽然猛力一晃。茔儿虽然心中已有准备,却还是抵不住那力道的强劲,一个跟头被掀倒在地,不等爬起来,她抬头便叫:“骄!” 白龙高飞在天,化作白光瞬地飞入了塔内。茔儿挣扎着起身,唤出长剑欲追,忽觉脚下大地震动,身前那几道已化的封印竟又再次凝结了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雷亦宇!”愤然问头,茔儿召出琉璃青剑向着山壁上的那抹湛蓝直刺而去,却因离得远了,青剑力竭而退。 雷亦宇身形不动,凝望着远方那个怒得发抖的青衣女子和巍然耸立的刑妖塔,挺直了胸膛,脸色如青石般严峻。 ~~~~~~~~~~~~~~~~~~~~~~~~~~~~~~~~~~~~~~~~~~~~~~~~~~~~~~~~~~~~~~~~~~~~~~~~~~~~~~~ 刑妖塔内是一片虚无,有的只是边的黑暗。骄化为了人形,想深吸一口气,却发现这里竟似无气可吸。没有寒冷,没有痛苦,没有喜悦,没有悲伤,这里没有任何感觉。 b 分卷阅读125 妖精谷 作者:白恕 r   缓缓的向深处走去,口中叫着“白恕”的名字。忽然间,前方亮起了一个白点,它是那么小,那么缥缈,却紧紧地抓住了骄的眼睛。骄向它跑去,它却灵巧地跳向了左边,一会儿,又跳向了右边。 骄觉得自己跑了很久,那白点却依然地很远的地方。 忽然有一个声音问:“你是龙?” 这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回荡在梦中一般。 骄猛地抬头,身前不知何时正站着一个皓雪般的男人,只是他的身子是透明的,仿佛要随时被风吹散一般。 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那个男人淡淡地笑了:“真想不到,你还是被他们抓住了。” “白恕?”骄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叫了起来,“你是白恕,对不对?” “你知道我的名字?两百年前不过一面之缘,你竟能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来,只是来带你走的!”骄说着,伸手就去拉白恕,谁知一拉却拉了个空,他的五指自白恕的身间穿过,如抚摸着空气一般。 “我不想走。”白恕道,他招了招手,远处的那个白跳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骄看清了,那是一只锦貂。 “不知为何,忽然有一日这塔里传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生生自肉体中分离了出去。而我的肉体也开始倒转时间,慢慢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白恕望脚边的锦貂,平静地说道,“后来我才想起来,可能是轮回符咒的关系吧,她曾经亦告诉过我……所以,你带不走我,我如今不过是一股不愿消散残念罢了。出了这座塔,我就会消失。” “那么,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白恕,只是白恕的记忆,对不对?” “失去了白恕的记忆,那白恕还会是白恕么?” “离开这里,你将会有更好的记忆,她一定能给你的!” “她?” “茔儿!” 听到这个名字,白恕微微地一怔,脸上现出了温柔的微笑:“茔儿,她还好吧?” “那得你自己出去看!” “出去了,我便不再是我。千年的记忆都将消失,白恕也就真的消失了。” “消失了,还会有新的,未必不比以前的好。” 白恕望着他,忽然轻轻地说道:“我不过是残念,你要带谁走,我根本无能为力。只不过,哪怕你带走的那个已不再是白恕,也不介意么?” “我无所谓,不过,茔儿必然不会介意!” “那就带它走吧。”白恕一挥手,锦貂凌空飞起,缓缓地落入骄的怀中。 “我向你保证,新的记忆,定会比原先的更好!” 白恕淡淡一笑,那透明的身子转过头,向塔的深处走去,渐渐融入了黑暗之中。 骄抱着锦貂如箭般疾飞回塔门,却被一道重重的力量反弹了回来。他一惊,伸出手去探了探,塔外的封印已重新铸起,虽只是几道,却已如厚石般将出口死死地堵住了。 好个雷亦宇!他本就是想一箭双雕,用一个他们没有选择的赌局! 望了一眼怀中的锦貂,骄的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轻屑地一笑,是绝代的风华:“雷亦宇,就想用这困死我么?哼!” 闭目凝神,一个鲜红的元丹自胸中缓缓上升,最终顺着骄的手臂流转入锦貂的身子中。 脸色苍白的骄咧嘴一笑,道:“蝴蝶,由你陪着白恕出去吧。” 话音一落,白芒耀眼,骄拼尽了一生功力,冲破塔外重重的封印,将锦貂推送了出去。 只见一朵祥云托着一只身泛红光的锦貂,如离弦之箭般划过了头顶,消失在茫茫天际。 “大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茔儿立刻又回过头来,扯直了嗓子吼道,“骄!” 骄颓然倒在地上,听到那气急败坏地吼声,微微牵起了唇角:“听到啦,耳朵都要破了。”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轻,以至于自己都听不真切。 茔儿向塔门跑去,脚下却又震动起来,一道道重新凝起的封印将她节节逼退,最后逼到了山崖之上。 刑妖塔再次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雷亦宇!”茔儿转过头来望着他,瞪着他的双目似是要滴出血来,“你等着。至多两百年,我会再回来,将这刑妖塔捣碎,将 分卷阅读126 妖精谷 作者:白恕 骄救出!” 雷亦宇点头,微微地笑了:“我等着你。” 最后再望一眼刑妖塔,茔儿幻出青剑,追着祥云的方向去了。 雷亦宇望着天际,口中低喃:“茔儿,我等着你。” 塔内,骄迟缓地伸出右手食指,用尖利的指甲在左手掌心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个字:“骄”。然后心满意足地笑了:“这回再也不会忘记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片清幽的竹林中,锦貂蹦蹦跳跳地来回奔跑。忽然,它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一个身影缓缓地向自己走来。 然后那个身影蹲下身子,对着它笑呤呤地说道:“我收你做徒弟吧!嗯,得先给你取个名字,就叫……白恕,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 不知该怎么说,心情很复杂。 真的要谢谢大家一路陪伴至今,没有你们,就没有这篇小说的完结。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