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无痕》 分卷阅读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第一章 游春 凝无痕 太常引 伤逝 【元】倪瓒 门前杨柳密藏鸦, 春事到桐花, 敲火试新茶, 想月佩云衣故家。 苔生雨馆, 尘凝锦瑟, 寂寞听鸣蛙, 芳草际天涯, 蝶栩栩春晖梦华。 第一章 游春 平统十五年,春,上京城。 夕阳尚未燃尽最后一抹殷红,裳茵湖畔早已人流如织。 透过积云的缝隙,残日于碧水之上斜斜划下缕缕金晖,一如隐龙戏水、猛蛟入海,扬起漫天雾幛,金身幻显时现、真容难辨端详。岸上,风也没了白日的熏暖,夹着些许凉意,徐徐拂动春波。光影流溢间,喧鸟纵情、杂英飘香,人人喜气、处处笙歌,真真一派太平景象。 青石铺就的百尺长堤,开阔平坦,如茵翠草被红绫幔布硬生生一分为二。一半,人众灯多,乃游春会压轴灯会——同心灯会展地。此处灯坛,多为商贾豪户所置,无论贵贱,均可参与。另一半掩于布幔之后,设有侍卫看守,凭函出入,是重胄王侯聚集之所,被戏称为公子场。 游春会是整个大邢朝最为壮观的集会,民众来此寻乐,豪富则借机炫势。这同心灯会,顾名思义,情载于灯、意寓同心。 一般来说,家中若有心灵手巧的女子,且未婚配者,可亲手扎花制灯,下悬红线系灯谜一条、铜匙一把,于今日挂了出来,静待解谜之人。谜底若对,人也合意,守灯人便取下铜匙,交付此人,再指明握锁佳人何在,寻去一试运气。正所谓:一锁配一匙,锁匙本一家,心匙开心锁,姻缘天铸成。 既然关系姻缘,便注定了同心灯会的人气是极旺的。 刚及酉时二刻,日头尚未尽落,堤上穿流的人群已开始涌动。受托的守灯人,顾不上用餐,穷于应付那些因故晚来的最后一拨解谜人。人流间,两名男子素衣绸衫,仪态俊雅,超众的容姿加上高挑的个儿,令其格外醒目。 一路走来,不屑的、暗嫉的、审视的、仰慕的,各种目光纷纷交汇,落于此二人身上,更有甚者,还会大胆上前,意欲攀谈。 偏偏那体健肤暗的白衣公子,虽俊朗不凡,贵气逼人,眉宇却傲如孤鹤,眼神阴似霾云。胆大的执灯者,见他如此,心畏而不前,继而将目标转投身旁之人。 身旁男子年约三旬,青衫白面,五官清秀,虽较白衣公子稍矮,举止老成、神情持重,与之搭讪者络绎不绝。没多久,已不胜骚扰的他,快步甩开众人,进入侍卫职守的交界空旷地。眼瞅着白衣公子从容而至,青衫男子举扇敲额,无奈自嘲道:“没想到,洪水猛兽面前,没做成的逃兵,今日竟在此体验了一回,当真可悲,当真可笑!这,全拜君所赐!”话一说,他又觉不妥,于是加上几句。“既存心来此游赏,就该愉快一些,朝堂之事,他日自会有所定论。瞧你现在这付模样,比那些怨妇还不如。吓坏旁人尚可,要惊着佳人,那可真是罪过了。” 白衣公子撇嘴便是一声冷嗤。乜了青衫男子一眼,薄唇轻启,弯出的两条弧线间,露出一口珠般润白的齿:“白某惊佳人,润之抱美归,不正合你意?” “别讥笑我,”于润之肩头一耸,坦然相驳:“纵使于某有心,那些美人又怎舍你君涵老弟?怕只怕身边美人太多,辨错了轻重,到头来反落个佳人抱你归!” “哦?”一闻此言,白君涵瞳眸一澈,刷地甩开折扇,摇头叹道:“润之呀润之,枉你无事不通,怎偏这佳人一事,总也放不开?”说罢,他俯首凑向润之耳廓,私语道:“莫不是你万事皆通,独独胯下不通?”不等于润之回神,掌中纸扇一拍即收,迈步直奔灯门而去。他那肆情地笑,传入呆立无语的于润之耳中,面上红白更迭、表情啼笑皆非。 “来客止步,请示书函。”布幔入口,一士卒挡枪拦住本欲直入的白君涵。白君涵一愣,英目一眯,眼光洌洌指向说话之人。 这士卒看似不过十七八,憨厚稚嫩的面庞里透出一脸正气。二人相视小许,士卒渐显怯意,视线开始不安地闪躲,握枪的手亦微微颤抖。任凭红缨如何抖 分卷阅读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动,直到于润之走来,那杆枪依旧横挡于门前。 “我们出门较急,将书函遗于府中,还请这位小哥儿多多通融才是。”于润之一看已知何故,好颜好语向其解释。侧立一旁的白君涵,不知何时,眼中已没了寒意,收紧的扇在掌中时松时握。显然,这小卒引起了他的注意。 士卒巍然不动,答话一如从前:“长官有令:无函者,一律不可入内。”于润之斜眼瞥了瞥君涵,对小卒变脸厉喝:“放肆!汉王在此,你敢相阻!” 再闻此言,士卒倒没了初时的惧色,远晀的目光从容不迫:“小人不识汉王,只认书函!”白于见状,不怒反喜,二人眼眸几乎同时闪现一丝怜惜之色。 “何人在此滋事?”粗重的闷吼自幔后传来,不久,一个身着红衫黑裤、满腮青茬,配戴铁盔铁铠、手持重剑的中年壮汉,稳步走了过来。 “报告长官!”唰地一响,士卒收枪并腿:“这二人手无函书,却想入内。” “好!”那长官望了白于一眼,当即豪气地赞道,一只大手拍得士卒瘦肩一沉,“做得好!” “多谢长官!”得到长官嘉许,士卒眉眼稍喜,即刻恢复肃容、放平缨枪继续拦道。 “哼!你可知他拦的何人?”于润之冷冷笑道,还不容那长官应声,当即亮出君涵身份:“这乃当今三皇子,汉王殿下。” “哈,哈,哈!”听得此说,壮汉轻嗤一声,仰天长笑:“即便是圣上,手中无函,只要我当值,这二十条汉子都会照拦不误!”说完,他转身对士卒说:“干得好!这儿交你了!无函者一律不可入内,有事我扛!” 正待壮汉意欲离开,身后一串马蹄声由原而近,蹄落尘起,后蹄掀起的泥土砸在君涵脚边。马上端坐一人,长脸无须,唇薄鼻阔,眉稀目细,肤色惨白。高束的发髻拢于紫金发冠内,冠身镶珠嵌玉,赤乌锦袍绢云绣龙,于迟暮金晖之下,栩栩如生,标示出衣者不凡的出身。不错,来人正是当朝太子——白齐霆 太子倨傲地瞥了一眼立于路旁的二人,见是白君涵,当即翻身下马:“原来是三弟呀,怎不进去?”白君涵不露痕迹地错开他伸来的手,浅笑不语。他却未察觉到白君涵眼底的冷漠,拉住白君涵的手,就往里走:“前几日,有人自南边搞来几个女戏子,容貌身段,那叫一个绝!我包你一看就放不了手……” “请出示书函!”缨枪果真不负白于二人期许,挡住了白齐霆的去路。他此刻兴致正高,忽然被一小卒打断,脸色骤变:“狗奴才,连我都不认识?滚一边去!”说着,抬腿便是一脚,君涵趁机撤回了手,对正太子抱拳行礼、却上下不得的于润之一挑眉,后退数步,静观风云起。 士卒毫无惧色,打骂均不还手,枪,却紧握在手横着不放。“请示书函!无函者免进!”白齐霆立国就被封为太子,身边阿谀献媚之人无数,今日竟有人如此不敬,还是一末流小卒,难怪他会恼羞成怒。此刻,他也顾不得身份了,抡起阔袖,对着小卒手脚并用。不多会儿,士卒脸上已青紫一片。 “什么人,在此滋事?”壮汉闻信赶来,一把扯开行凶之人,斥问小卒,小卒原本铁板一张的脸霎地写满委屈:“他无书函,却怪我拦他……” “是我打的,又能怎样?!”太子的嚣张,激得壮汉豪气陡起,他细细瞧了瞧小卒的伤,当即挺身挡于二者之间,眉头紧锁,与太子四目相峙。壮汉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和白齐霆欢纵过多、已显病容的身子完全没得比较。加之二人相距不到半尺,壮汉眼中又是正气凛然,强烈的压迫感让太子气焰渐低。正在这时,尾随而至的太子府私家卫队与幔内诸王孙同时赶到。结果不容分说,壮汉与士卒因犯上之罪打入了地牢。 心火顿旺的白齐霆骂骂咧咧地被一干人众星捧月般迎了进去时,将白君涵忘了个干干净净。白于二人倒是无妨,冷眼看了一场好戏。 眼瞅着壮汉被抓走,于润之禁不住啧啧叹息,白君涵倒是喜而不露,心念飞转。 风波刚过,二人便回了汉王府。怎料半日不见,府中如灯会,处处有灯、树树结彩,花灯之精巧,较会场所见毫不逊色。 “张信,你这唱的哪出戏?”白君涵刚在书房坐定,便沉脸唤过管事。在他看来,堂堂汉王府布置成这样,传出去难免有失威严,被人嗤笑。 “这个……”张信本就一张老脸,此刻更皱成一团,苦着脸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这都是丁小姐的主意。” “香儿?”白君涵心存疑惑,脸色也随之柔和许多。毕竟,小姑娘的心思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看得透。“她在哪里?” “小姐在水榭亭候着王爷您哪。” 白君涵起身就走,刚至门口,见润之仍端坐不动,问:“怎么不来?” “我累了,坐会儿就回屋去。” 于润之懒懒的笑中,深蕴他意。白君涵心知肚明, 分卷阅读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也不多言,任他兀自揣测。 水榭亭,傍水依山,滚滚的乌云低低压在楚翘的琉璃瓦檐上,似乎稍稍借力,便可破云而入。 亭内,四方各悬的花灯,将小小的凉亭照得通亮。远远看去,红柱直耸、朱栏临水、白衫佳人倚柱而寐,潮潮的风扬得裙脚衣袖鼓鼓而动,在这阴霾密布的黑夜,煞是令人心仪。 白君涵接过张信递来的披风,穿过蜿蜒曲折的水道小径,大步跨入亭中。 “白大哥……”披风刚刚搭上,梦中人便惊醒过来,尚自迷朦的凤眼撑开长长的睫毛,黑亮的双眸如墨滴泓点缀其间,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上,鼻秀唇薄、肤白胜雪,细软的乌发束了个盘云髻,简单的用玉簪固定住,丝般娇柔的声音莫不令人心醉。“我睡着了么?” 白君涵望着水般柔顺花般娇俏的丁香儿,整日的郁结顿地化得没了踪迹。 “马上要落雨了,你身子本来就弱,跑这儿吹什么冷风。明天要病了,你那父亲和兄长还能饶了我?”白君涵边说,边帮其披上披风。 “嗯,下次不会了。” 软软的声音自朱唇飘出,香儿那双羞怯的眼不时偷瞧正笨拙系她颈下的衣绳的白君涵,红晕渐渐爬上脸颊。 “这满府的花灯也是你要挂的?”二人之间涌动的暧昧,让白君涵觉得很不舒服,草草系好后,他退开坐到亭中的石凳上。 “今日是游春会,爹爹不许我去,只好来这里,也布置些花灯,权当自己去了的罢。” “那里也无趣,我也是被润之强迫过去的。”白君涵走到一盏圆灯跟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这都是你做的么?” “亭中这四顶,是我学着做的,君涵哥,你瞧怎样?“ 对香儿那殷殷的目光,白君涵佯作不知,口中啧啧赞道:“香儿果真长大了,手也巧了不少。咦,这是什么?“ 只见一张红纸条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新月一钩云脚下 残花两瓣马蹄前。后面标注:打一动物。 白君涵沉吟片刻,陡然一笑:“原来如此!“ “什么?“丁香儿随声问道。 “呵呵,不可说!“白君涵诙谐地朝她一抬眉,疾步走到另一个花灯之下,这次,条上所写为:口中含玉确如玉 台下有心实无心。后面标注:各打一字。 白君涵当即大笑:“这也太过简单了。“ “告诉我嘛,这些都是我问来的,谜底是什么,我也猜不出呢!”香儿楚楚欲泣,软语相求,本想瞧下一条去的白君涵,不得不坐打消念头,坐到她身旁,“这有什么好哭的呢?我告诉你就是。”白君涵的服软,令丁香儿笑容乍放,精致的小脸上犹自挂着数粒晶莹的泪珠儿,湿润的乌眸光彩熠熠。 白君涵不由暗叹:这小丫头自小就是一美人胚子,这性情也温婉可人,他日成年,必是女人中的极品。只可惜自己一直将之视作亲妹子,不可下手。可见这青梅竹马也并非都是好事,再过两年,自己只得眼睁睁瞧着这奇葩被别人摘走,可惜呀,可惜。 他尚在胡想,香儿已扯其衣袖开始撒娇:“说嘛,好哥哥,告诉香儿罢。“ 白君涵瞥了一眼天边时现的光闪,正色对香儿说:“告诉你可以,不过听完后乖乖回府去!“ 一听此言,丁香儿大惊,泪珠子又哗哗地落了一地:“我不,我不走!上次治水,一走就是大半年!这,才回来几天,本以为可多留些时日,哪晓得……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我是怎么过的?”香儿越说越伤心,话语哽咽得几乎连不上句。“从今往后,你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休想把我甩下!“ 君涵心头一震,呆坐一旁,任凭香儿趴在自己胸膛,哭得昏天黑地。 雨,终于下了起来,豆大的珠子,打乱了一池碧水,涟涟波痕彼此交叠,失去了平静的池面变得繁乱不宁。白君涵望着自瓦顶垂下的银线,一丝一缕,各占一方,丝丝缕缕径直连起池中之水,他的心也随之宁静如常。 一直以来,白君涵都是个固执的人,香儿应该比谁都清楚。在他眼中,香儿,就是香儿,无论怎样宠她、疼她,从十年前那一声稚气的哥哥开始,早已注定,她,永远是他眼中的妹子,从前如此,今后亦是一样。 天亮前,雨,转而细绵起来。 望了一眼在他怀中哭了半宿,刚刚入睡的香儿,白君涵悄悄离开了客房。 汉王府门之外,马已上鞍、剑已出鞘。于润之与一干随众,顶着蒙蒙细雨,早早守候在此,只等白君涵。白君涵稍稍盥洗、换去湿衫,出来之时,已是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任谁也瞧不出他昨夜一宿未眠。 “昨晚商洽之事,你可布置妥当?”白君涵快步走到白驹面前,怜惜地拍了拍马首,头也不回地询问身后的于润之。 “尽管放心,此事绝无遗算!”听完于润 分卷阅读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之的答复,白君涵接过马缰翻身而上,双目炯炯直视前方:“那就好!”说罢,白君涵双腿一夹,一拍马臀,白驹得到暗示,迈开长腿向南奔去。 第二章 荪山初遇 荪山初遇 先哲曾说:勇者乐山,智者乐水。 白君涵一路上逢山必登、逢水必渡,不用一月的行程,足足花费了三个月,才到达荪山镇——离所去的辕冥教主坛还有百里之遥的一个山南小镇。 荪山地方虽小,却因其地处三府交界之处,水陆畅通,加之地肥水美,土产丰富,百姓的日子倒也衣食无忧、小有富余。 来到荪山镇的白君涵,在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寻得住所后,便找到当地小有名气的一间特色菜馆用晚餐。因为白日行船时突遇急流不慎坠水,于润之只得留在客栈休息,这用餐的人也就仅白君涵一人了。 荪山镇,盛产山茶和翠竹。故此,本地的特色菜肴,就是茶笋菜。 山茶与竹笋处处都有,独独荪山的茶与笋与众不同。此间山地纵横,日照充足、雨水充沛,山民习惯将山茶与竹林交错相植,以致茶飘竹香,笋有茶韵,再佐以一密制膏汁,做出来的筒菜,味道那叫一个绝! 暮色渐沉,白君涵独自来到一家名叫竹林小院的店。站在竹篱外,便可瞧到院中的凤尾竹簇簇葱翠,后山而下的溪水涓涓萦淌;走进小院,人顿觉清爽舒畅,路上的憋闷燥热自然少了很多。 白君涵个子本就较高,一掀开门帘,头便将高悬的铜铃撞得叮当作响。店小二闻声,赶紧迎了上来,圆圆的脸上摆出为难的模样连连赔礼:“哎哟客官,真真对不住,小店今日已客满,明日还烦您赶个早才好……” 本地人大较矮,白君涵更比这小二高了一个头,在他婉言拒客之时,他用眼角扫了屋内一眼:低矮的竹制屏风将木榻格为数十片,每片间各置矮桌一张,食客均是去靴上榻,席地而坐,放眼望去,当真座无虚席。既然真如小二所言,白君涵也不愿过多纠缠,转身出店。 “小二,位子可有?”一个身着青绿长衫的少年书生与白君涵擦身而过,说话时似乎还故意压沉了声音,这倒引起白君涵的注意。 “有,有,这位客官您请……”看着那少年被小二引入店中,白君涵脸色一阴,紧跟二人重又进店。 小二勾着腰在前引路,少年踱着步紧紧相随,谁都没留意到白君涵正尾随其后。小二领着二人穿过大堂,来到一连屋用的过路小院。 院子不大,长宽不足三十尺,靠近一侧走道处的中央,有一汪石砌水池。池中,浮萍点点、碧叶片片,金色的锦鲤在翠荫中穿梭游荡,极是悠然自得。院的一角植有数棵芭蕉,硕大的扇叶随意舒展,将小院占去近半。另一端,一张八尺竹塌临墙而置,榻中摆放一张红木矮桌,墙壁的灯烛火业已点燃。 直至来至榻旁回身,小二才发现了白君涵。他当即一惊,一张巧嘴也不由地结巴起来:“客、客官,此处已被这位公子预订下,还请您别处用餐。” 白君涵自顾自地坐在榻上,眼睛似有似无地盯着压拂衣褶的手,冷冷的说:“他出多少,我加倍。”小二一愣,旋即可怜兮兮地向那看似面善的少年,少年狠狠瞪了小二一眼,也坐了下来:“如果贵店嫌招牌碍眼,尽管赶我便是。”这话一出,小二脸色一红,口中连连赔罪,人也诺诺然退出小院。 见那小二搬救兵去了,少年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一旁的白君涵,语气鄙夷:“哼,别以为有几个臭钱便可为所欲为。” 少年这话说得硬邦邦的,白君涵不由地抬眼瞧去。 少年藏于墙荫之下,壁灯的微光将他瘦小的身影勾勒得极为清晰,隐约可见的五官算得上清秀,只是言谈之间,多了些女子气。 随他进来,不过恼怒小二,于这少年毫无瓜葛,刚才他那话,倒让白君涵觉得好笑:“哦?依你所说,若没钱,你也能订下此处了?” 白君涵鼻挺眉浓、唇红齿白,鹰目炯炯、肤色如铜,加之气质雍容、神情桀骜,多年以来,少有女子不会为之折服。只可惜,他行事素来乖张,为人狂傲,言谈锋利,少年对他显然很是鄙视。 听得白君涵如此一说,少年冷冷哼了一声,昂首答道:“若依你,商家店铺何须将招牌视作根本?既然脸面都不要了,还做什么生意见什么人。” “原来如此。”少年与之辩理,白君涵兴趣大增:“商家打开门做生意,求财不求气。留住旧客,招来新人,生意固然能细水长流,倘若因小而失大,得罪某些客户,今后这生意,恐怕很难继续了。”说罢,他双臂扶桌,把身子朝少年微微一凑,一脸促邪地小声说道:“再说,你若当真身无分文,店家怎容你坐在这里?” 靠近了看,白君涵才发现:昏暗之中,少年的一双眸子亮得让人心悸。 此时的二 分卷阅读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人,面面之间不足一寸,彼此的气息都能喷到对方脸上。白君涵肆无忌惮地盯着少年的眼,少年脸嫩,顿地绯红一片。 “无耻!流氓!”少年身子一退,挥手就是一掌。 白君涵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少年的腕,邪邪地笑着朝他摇头:“啧啧啧,这可不好哦!即便你是女子,大爷我也未必会要,何必如此紧张?如果,你实在想……那我只有……” 不等他说完,少年猛一抽掌,腾地站起身来,另一只手不停揉搓被白君涵抓红的腕,咬着唇朝他恨恨一跺脚,“我和你这无赖,没得说!”说完,扭头跑出了小院。 白君涵看着他急于逃走的背影,心情极为舒畅,刚才的那些不快全被抛至脑后。 小二对少年的离去毫无疑异。毕竟,矮桌上,那锭银子的分量摆着在。 竹林小院的菜,粗淡而雅致,对吃惯精致菜肴的白君涵来说,倒是别有一番情趣。待其回到客栈,那酒足饭饱后的满足样儿,让于润之后悔了半晌。 稍坐片刻,于润之便将一封公函交到白君涵手中:“施华自本地官衙取来了函文,你也瞧瞧吧。” “此案去年刑部已经结了,怎么又……”细阅函文的白君涵眉头越皱越紧,全然没了进门时的轻松。“依你看,是一人所为?” “这一份是此地仵作的笔录,”说着,他又向白君涵递去一卷书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凶犯行凶的手法与那二十三起完全一样。” “啪!”公函与书笺被白君涵狠狠摔到桌上,书函随着气流悠悠飘到地上。“刑部那帮废物!”白君涵着脸在屋中来回踱步。“除了阿谀奉承、寻欢作乐,还知道什么?!这种案子,查了两年还杀错人!” “错已铸成,指责也无用,”于润之待白君涵稍稍平静,这才开口说道:“眼下,若能趁机抓住真凶,才有机会肃清刑部。” 直至此刻,白君涵才彻底冷静了下来。他辖管的吏部,对官吏有升贬之权,依据贬罚枉法之吏,但,刑部隶属太子,几番意欲整治,都被大哥拦下。此案民愤极大,当年也是惊动了圣上,刑部才插手调查。前番,凶手已然伏法,这儿重又作案,若能抓住真凶、手握铁证,定能治他们一个欺君之罪,太子有心袒护也无力回天。一想到此,他主意暗定:放下辕冥教一事,先设法抓住此案凶犯! 于润之见白君涵怒气渐消,似笑非笑的一脸阴骜,心中明白了七八成:“我已布置人手,四处散布消息,说男尸手中握有凶犯随身之物,此案不日可破。” “好!做得好!”白君涵嘴角一扯,眉头一扬。“今晚,我们等着看出好戏!” 亥时二刻刚过,白君涵从于润之屋中出来,眼角瞥到一个黑影自对屋门前跃上了屋檐,转瞬消失不见。他心头一疑,运功提气,直奔黑影追去。 翻腾一日的热浪总算歇息了,劳累一天的人们,趁着这难得的凉意早早便已入睡。只有洞中憋闷一天的虫儿,乐呵呵跑出来奏乐高歌。虫鸣唏唆、蛙声阵阵,此起彼伏,将这夏夜装点得好不热闹。 夜幕之中,除了虫蛙,还有两身影,一黑一白,一前一后,间隔十余丈,在青顶翘檐间飞腾跳跃。 白君涵自幼随母亲习武,五岁那年,母亲去世后,平统帝便指派了专人向他教授武艺。二十多年的苦练,让他拥有一副健硕的身板,行走江湖也没曾遇到敌手。虽说黑衣人轻功不凡,白君涵追上他也没多费气力。 那瘦小的背影,白君涵总觉得似曾见过。直到看到他闯入义堂,这才想起:黑衣人正是竹林小院遇到的那个少年书生。 少年一身黑衣黑裤,头缠黑巾、面遮黑布,闯进义堂直奔正中的那口棺木。 白君涵自屋顶静静盯着屋内的少年,玩心大起。对这少年,他并无恶感。 刚刚少年离去时,那双愠怒的眼和绯红的嫩脸,给白君涵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即便如此,他也不曾为之点明此地埋伏官兵一事,他很好奇,那样娇气的少年,看到棺木中的男尸,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不多会,少年推开了棺盖,自头部掀起遮尸白布,当即倒吸一口冷气,捂着嘴连退数步。看着他扶着墙角干呕,白君涵再也敛不住笑意,唇眼扬起的弧度煞是完美,令人惊艳。 这边,白君涵一个人偷着乐,那边,少年已与数十名衙役打得火热。 事先安排助战的随从秦天施华,老早便认出那躲在屋顶的,正是自家主子。见主子见到黑衣人来也不发一语,现今的模样,让二人极为疑惑:主子这样笑,他二人相随近十载却从未见过。既然如此,这一架,他二人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这一干衙役根本就不是少年的对手,白君涵早就瞧出来了。当他发现秦施二人那惊诧的眼神时,他明白,自己定让他们看到了。他脸色一沉,屋下二人一惊,眼神不安且畏惧。白君涵瞧在眼 分卷阅读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里,暗觉安慰:他这王爷的威仪在下人眼中,是万万不可失的。 眼瞅着少年飞身离开了义堂,衙役们也都随着追了出去,白君涵一个纵身,稳稳立于前院之中。 “小的叩见王爷千岁!”秦二人赶紧下拜。 “起来吧!”白君涵拍了拍身上的灰,头也不抬地答道。 “谢王爷!”二人一起身,相互交换一个眼神,施华试探地问:“王爷,那黑衣人……” 白君涵迟疑片刻,这才发话:“休要理他,你们守在这里,本王自有主意。” “遵命!” 第三章 少女墨羽 少女墨羽 摆脱那些武功平平的衙役,对轻功尚可的少年来说虽是易事,但为了避免被其察觉行踪,他仍然围着小镇绕了一个大圈,才回到落脚的那家客栈。 这山中的夏夜,最是清凉不过。即便如此,少年回到屋中,也已汗湿满衫。 一进屋,少年扯下面巾,倚着门喘了半天粗气。待气息稍顺,他借着越窗而入的月光,走到床边的盥洗架前,捧起一汪水便往脸上扑。哗哗几下之后,少年干脆扯下架上的布巾,蘸水擦起了身。 “唰”地一响,小屋内顿时明亮起来。少年惊呆了,握着湿巾的手肘上,水珠一串串往下落。 “真没瞧出来,今夜独闯义堂的,竟然是个胆怯之人!”嘲讽的口气激怒了她,他猛一回头,那悠然自得、稳坐圆桌旁的人,正是下午遇到的那个讨厌鬼! “你……”少年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哐当一响,一铜盆的水朝白君涵猛地泼来,白君涵眼角一扬,一个闪身避了过去。少年见状,身子一纵而起,双掌合十,一个凌空拜佛自上而下直劈白君涵面门。 白君涵自七岁起师从血影门四大护法,即便涉足朝政,也从未耽误习武。眼前这少年轻功虽可,但下盘轻浮;招式飘逸洒脱,却力道不足。早在义堂,白君涵便已将少年的底细瞧了个清楚,此刻对打起拉,自是胸有成竹。 少年掌风初至,白君涵依旧纹丝不动。眼见少年掌已抵面、来势汹汹,白君涵暗凝气息于指尖,迅雷之势死死夹住双掌。少年腾空而横,见状不妙,当即单足点地,翻身一纵,自白君涵头顶越过。白君涵趁机身子一转,少年双掌被其紧紧制住,上下不得地凌空旋起,几圈下来,屋内纱帐早已随风散落。稍时,白君涵微微一笑,另手举高一抓,少年的头巾黑衫哗啦一响,一并被拽撕甩了出去。 瀑般的长发,自白君涵头顶倾泻而下,淡淡的桑草夹杂着隐隐的温润体香,迷雾一般罩住了白君涵五官,一时间,七窍顿地堵了个严严实实。他指尖力道随之一弱,人也不由自主地定于原地不动。 少年趁势一个空翻,双掌一抽,嗖地窜回床边,一手捂胸,另一只则试探着在床上探寻着什么。 他是女儿身,这,倒是白君涵没有料到的事。惊诧不过一瞬,少女又羞又愤,俏脸含霞的模样,让白君涵心头一悸。 “无需紧张。虽然你是女子,可这身段太……”白君涵稍忍笑,一本正经地朝正万分警惕盯着他的少女说:“还有,这肚兜上的喜童,啧啧,绣工着实太差。” “流氓……”少女勃然大怒,对着白君涵厉声大呵。正欲出手再斗,怎奈除了这贴身肚兜,身上已无半块可遮之布。那只在帐内摸索的手,久久未能摸到所要的东西,眼睛只能分别在白君涵与纱帐间不停游闪。“别过来……,再过来我喊了!” “我无妨!”白君涵眉梢浅笑,双肩一耸,无谓地说道:“喊吧。我想,外面那些衙役正满街找你。” “你!无耻!下流!” 听到少女口气小了许多,白君涵双目微眯,笑声渐邪:“既然已经担了这虚名,在下不做些什么,倒似辜负了小姐一般。” 看着白君涵一脸淫邪地朝自己越走越近,少女慌了,试图寻找衣服的手也捂上了前胸。“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干你正在想的事。”说这话时,白君涵已贴近了少女,他那张俊脸,在少女近似剔透的紫眸中正邪媚地笑着。少女忍无可忍,一拳打了出去,白君涵一把将拳握在了手心。“再松手,我可真要做什么了!” 少女正欲松手挥第二拳,听他一说,反倒不敢妄动,只有一双眸子,用那紫晶般耀眼而澈亮的光芒,嗖嗖射向白君涵。 白君涵从不知道,原本暗黑的眸子,竟也能折射如此瑰丽摄魂的光彩,整个人如被电掣雷击,人,惊得忘了身处何方,呼吸当即杂乱无章。 趁他发呆的当儿,少女蛮腰一沉,双腿顺势抬起,在白君涵胯下狠踹一脚。逢此巨变,白君涵立马抱腹倒地,额头豆汗如雨,牙齿紧咬薄唇,双眼恶狠狠盯向少女。少女见状,笑容突绽,娇声一喝:“活、该!”说罢,她也 分卷阅读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不再遮掩,弯腰自帐内取出衣物,光洁如玉的肌肤上,左肩一枚羽状红印甚是醒目。 白君涵耳嗡目眩,根本顾不得她说了些什么,忍痛夹腿朝凳上蹭过去,背上却被穿戴妥当的少女重重一踢,几个踉跄,人已置身屋外:“出去!今日暂且饶你,他日若被本姑娘撞到,小心你的狗命!” 此刻的白君涵哪有还手之力,阴狠地瞪门一眼,小心翼翼地弯腰回屋。屋里,油灯正噼啪作响,于润之坐在桌旁,一脸诧异地盯着神情古怪、满头大汗的白君涵。 “君涵,你,你这是……” 白君涵大窘,背过身子坐到床上。“出去!” “我……”于润之还想多说什么,话却被勃然大怒的白君涵噎了回去:“出去!滚出去!” 第二日晨,白君涵打开房门,印入眼帘的,却是于润之一脸的担忧。 白君涵脸一沉,一句不说自于润之身边走过。路过少女屋前时,他停了下来,扭头向那紧扣的门看了半晌,那身乖戾之气,震得于润之大气也不敢喘。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首。 二人刚刚掀开馆驿正堂的门帘,白君涵一眼便瞧到正临窗独坐的少女。 白君涵想起昨夜之辱,再也忍不住簇簇心火,快步甩下于润之,挡住了少女的视线。 “是你?”少女已恢复女装,乌发在头顶两侧简单地用绿头绳高高束起,顺滑如瀑地发梢悬于脸颊两侧,一身嫩绿绸裙将肌肤衬托得白皙而光洁。她见又是昨夜那人,眉头一皱,双眼瞥向窗外。“干嘛老缠我?” 话虽平常,可少女语气之中极为厌烦,这,让白君涵顿时乌云罩面,一双眼却是烈火熊熊。“哼,你也未免高看自己,在下还想多活几年!” “小女子倒真有些后悔,”少女双手紧紧握拳,牙齿咬得咯嘣响,“昨日若废了那孽物,你也无法继续为害人间。” 噗一声响,只见木桌一角,被白君涵硬生生一掌劈断:“你……” 于润之瞧到这里,心中暗想:白君涵此番非同一般的怒气,想必与这少女脱不了干系。眼瞅君涵与那少女子,大有风起之势,赶紧开口打岔:“小姐,不介意在下同坐吧。”话音一落,人已拱手款款立于桌前。 少女粗粗瞥了瞥二人,暗自踌躇:“这白面书生较为面善,似乎与那小子好说话。谁要我多事,昨晚夜探义堂才被盯上。他们既是官府之人,我还是有啥说啥,少些麻烦尽早赶路才是。” 想到此处,少女朝着于润之轻轻一笑,开口说道:“先生请自便!我看先生不同某人,乃正人君子,有话不妨直说。”说话期间,一双杏眼狠狠瞪了白君涵几下,颇有指示之意。其实,她本非蛮不讲理的人,虽然很少在江湖走动,却自小一身正气,极恶仗势轻浮之人,白君涵如此待她,早被归于此类;而这于润之容貌清秀,举止沉稳,谦谦君子的做派反倒投其口味,话语中自是多了几分礼遇。 于润之落座后,在桌下轻轻扯了扯白君涵的衣袖,旋即笑道:“在下于润之,这是我家少主白君涵。”话音稍顿,他起身,朝少女抱拳一躬:“少主性情耿直,昨夜随官吏办案,得罪了姑娘,还请见谅。” 少女面薄,见于润之长她不少,居然向她行礼,当即局促起来,“先生如此大礼,小女子实不敢当!只是,”少女轻声一嗤,眼露不屑道:“先生说他耿直,这,实难苟同。” 此时的白君涵也冷静了不少。昨夜,本想亲自出马探其口风,结果话还没提,却被她伤了命根,无果而终。今日若再起纷争,耽误正事不说,昨夜之耻搅得旁人知晓,叫他这堂堂汉王的颜面,何以顾全? 少女这话一出,白君涵也不多言,强抑怒火阴着脸,自顾自离开了正堂。 “这……”少女眼瞅着白君涵没了昨日的张狂形骸,一脸阴郁地独自离去,忽然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想必姑娘和少主有些误会,少主并非姑娘所想之人。”于润之望着白君涵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姑娘休怪。” “不说他了!”须叟,少女收回目光,望着于润之浅笑即止:“你想知道什么?” “有关荪山无面男尸一案,姑娘知道的,在下都想知道。” 和少女闲谈完毕,于润之在白君涵屋前驻足半晌,这才进得屋去。 一进屋,于润之就发现:早间的红粉白糕,黄汤翠果,摆在桌上丝毫没被动过。再看白君涵,面窗而立,背影寂寥。 “怎么,这些不合胃口么?”于润之小心地询问,心念飞转。 过了一会,白君涵才幽幽开口:“她,都说了些什么?” “羽妹么?”刚才交谈间,二人已兄妹相称,此刻他不过顺口一说,落到白君涵耳中,倒变了味道。“哼……” 于润之一愣,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声出自白君涵口中。当即,他心里也变得 分卷阅读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不是滋味了。“君涵,你误会了。” “罢了!”白君涵压沉了嗓子呵斥道:“这不关我事!” 之后,二人静默半晌。客栈后院中,正下蛋的母鸡,咯咯声声,声声迭迭,四处报喜的啼鸣,搅得屋内没有片刻安宁。 “说吧,捡有用的说。”白君涵稍稍平复心情,转身回到桌旁坐下,一双眼又恢复了平素的孤傲阴骜。 于润之理了理思路,将所知所想,对白君涵一一道来。 再说那少女,名叫上官墨羽。此番出游,是奉双亲之命,前往岭南探望义父。路上听传最近几年有妖现世,专门夺走面容娇好的年轻男子的脸,死状甚为恐怖,以至于一时间,貌美男子莫不掩面隐居,心中极为下好奇这才夜探义堂。 她虽不清楚白君涵和于润之是何身份,单凭白君涵那股放浪形骸的纨绔劲儿和于润之温文儒雅的气度,便可料定二人绝非常人。此番无故招惹白君涵这公子哥儿,于她而言真真扫人兴致。 事已至此,二人之间也算有个了结。在小羽看来,今后若能不见,已是人生之大幸。她又怎会知道:冥冥之中,个人际遇如何,上天早有注定。 第四章 涧兰谷 涧兰谷 依照白君涵与于润之二人分析,这历时多年,连夺二十四张人面,且专寻貌美少男的原因,不可能有别的缘由,只可能是牟取暴利制作人皮面具所用。故此,他们一面遣人暗地返京,调查刑部旧卷宗都经何人之手;一面四处打探制作人皮面具的工匠,同时彻查本案,期望能发现新的线索,尽早破案。 这,暂且不提,再看墨羽,不消十日,她已北上晔州,来到涧兰谷外。 夏日的午时,即使在绿荫密布的林中,也是酷热难当。 早间的清日此刻变成了耀眼的白日,灼灼的强光扫得花草恹恹鸟兽慵慵,除了叫暑的蝉虫振翼高歌,杉林之中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就在这杉林之中,墨羽像只无头苍蝇,围着满山的参天古杉乱转了足有两个时辰,任她如何高声呼唤,林中除了回声,便是吵得让人心焦的蝉鸣。之前,她每次来此大多已是日暮,而且有父母相伴一侧,她也从未费心去特地记些什么。这一次,是她自告奋勇请缨送药的,哪晓得林中杉树大多一个模样,原本以为容易的入谷之法,此刻忘了个一干二净,真真急死人了! 午时已过,不得其法的墨羽在林中也晃悠了半日,浓浓的倦意坠得小羽头沉身惫,眼瞅着离天黑尚有些时候,小羽饮尽了羊皮水袋中最后一滴水,靠着一棵古杉渐渐阖上了眼:先歇歇吧,休息一会儿人清醒些,这入谷之法不定就想起来了的。 “小羽?小羽?怎么在这儿睡了?”舒缓轻柔的声音在沉睡的墨羽耳边响起,尚自迷糊的她微睁双眼,只见一双清冷的紫眸略带诧异地笑望于她,不禁心头一松,微笑着闭上了眼:“哥,我忘了该如何进去。”说罢,昏然入睡。 少年无奈的看着臂膀中的小羽,苦笑地摇了摇头,勾身拾起其甩于地上的包裹,大步走到密布于山脚的一片荆藤墙,寻至一粗壮衫树,面藤倚杉,左前三步,横右四步,右前三步,全然无视眼前之物,不觉间竟穿过无缝的荆藤墙与巨大的山石,进入一条漆黑的秘道。少年在秘道中时跃时跨,一盏茶的功夫,潺潺的水声愈见响亮,隐隐的白斑也渐渐扩大,最终,少年带着小羽,进入了一片草色青青,繁花点点的幽闭之谷。 谷外,花萎叶枯,谷中,兰草飘香、枝繁叶茂。 草坪前,品字小屋边的一帘水幕旁,一白衣银发男子矗立无声。在碧天皓水间,白衫肃穆,身形单薄,橙色的霞光柔柔地撒在万物之上,波光粼溢,七彩斑斓,将白衣人孤寂高挑的背影衬托得素雅脱尘,恍若仙子。 沉思中的男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回头,一张凝脂似玉的脸上,剑眉飞扬、凤眼高挑,挺鼻朱唇莫不旷世羞花,只有那颌下浅浅的软须、眼角隐隐的鱼纹,以及墨黑的眸光中透出的难以释怀的沧桑,告诉人们,他已不再年轻。 “亦然,是小羽么?”男子瞧着少年怀中沉睡的墨羽,开口问道。 “义父,正是小羽。”少年望了望怀中的妹妹,无奈地笑道:“她忘了入谷之法,在林中睡着了。”男子见状,轻轻地笑了,细长的眉眼浅浅弯起,有着说不出的妩媚:“送她回屋罢!”少年应声答道:“是!”旋即离去。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寻得此处,取名涧兰谷的司空涧。 司空涧望着亦然离去的背影,思绪甚杂。 二十年前,司空涧因故重伤,来谷中隐居至今,从未出谷半步。谷中,除了上官夫妇,再无访客。上官因恐其孤单,将五岁小儿上官亦然过继与司空,改名司空亦然,将之常伴其左右。 此番,他夫妇二人不能亲来,司空心中自 分卷阅读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然失落不已。但,更为担心的,却是因何不来?当年,司空涧心门曾受重创,经脉几近断裂,功力尽失不说,性命堪忧。若非上官逸及时出现,耗其二十年功力为之续脉疗伤,其妻宛君四下搜集奇方秘笈,制药助他护心,这身子早就化泥成灰,烟消云散了。由此可见,司空涧与上官夫妇之间的情意,绝非寻常可比。 二十年了,他二人年年造访,从未间断,今年却信函告知,有事耽搁,遣女上官墨羽前来送药。除此之外,函中他话全无,这,让司空涧怎不担忧? 为此,司空涧已冥想多日,始终不得其所,反倒越发心慌不安。好不容易盼来上官墨羽,她却兀自睡去,让司空涧无奈至极。“罢了,反正她人已来了,晚个一日半日知道缘由也无妨。”司空涧望着墨羽入睡的小屋心自劝道。 司空涧静静望着晚霞将天空烘托得绚烂无比,眼中亦被映照得霞光盈盈。即便如此,眸底挥之不去的忧郁,却分毫未减。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上官墨羽才昏昏而醒。稍事梳洗后,她便急急出门,在屋后的兰草苗圃内,寻到了义父司空涧。 司空正坐在木桌旁,全神贯注地用小铲为坛中的兰草幼苗培土。依旧衫白袍素,依旧银发如丝,静静置身于木栅兰草间,宛如泼墨山水,让人神怡心驰却又不忍打破。上官墨羽就着么倚门而立,痴痴凝视着画中人,不言不语。 “小羽,打算看多久?”司空垂目轻言,神情依旧。 “义父!”见义父嘴角微扬,墨羽喜悦不已,赶紧坐于一旁,双肘搁在桌上,掌托下巴望向司空。“成日摆弄这些花草,不会厌烦吗?” “那你母亲成日摆弄药瓶药罐,你可见她厌烦过?” 墨羽撅了撅嘴,伸出手指帮司空压那坛中松土:“她要给义父制护心丸,不摆弄怎么行?再说,她身上那股药草的味,只有父亲才会喜欢,我和哥都受不了。” 司空涧手头一呆,一把拍开墨羽的手:“别捣乱!” “义父,你怎么了?” 义父那略带嘶哑的斥责让墨羽有些不解。 “没什么,土压紧了,苗会死的。”司空低垂的眼眸早已黯淡无光。 “原来如此!”墨羽释然了,脸又挂上开心的笑。“真麻烦!不过这兰花的香气真的很好闻!”墨羽闭上双眼,展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将之吐出。“父亲身上就带着这味道。”司空一听,顿觉大脑空空,神智恍惚,眼前一片刺眼的白。 “义父……”墨羽见义父手中小铲当啷落地,双目紧闭,身子摇晃,不由得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了,“义父,你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日头太猛,义父有些目眩!”墨羽大声的呼喊惊醒了司空,他看着紧张不已的墨羽,轻声安抚。墨羽见其苍白的唇渐渐有了红润,脸上也有了笑意,这才放下心来,“嗯!日头是有些毒,我们还是回屋罢!”“不了,义父还想多呆一会儿。”司空坚持不走,墨羽也只好作罢,弯腰捡起地上的小铲递于司空:“那,我们再待会儿?不过,你可记得要回屋吃药!” 司空笑着点了点头,将小铲置于桌上,拿起花漏为小苗浇水:“这次,父母为何不同来?” “哦,母亲听说:有人在尚云山见过千年雪参,她若得手制药,义父的病就能痊愈了。你知道的,父亲万万不会让母亲独去采参,所以……”墨羽抬掌耸肩,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说道,“只有我一人来了。” 墨羽的话,搅得司空心绪乱闪:尚云山,地处西北荒凉之地,终年飘雪,兼之山势陡峭、又有千年冰川置于山腰,常人根本无法逾越,这雪参才得以生成千年。逸虽有师父五十年内力,又兼之自身修为颇高,功力深不可测,自是无妨;可宛儿不过会些花拳秀腿,即便轻功尚可,那冰川却是固滑无比,怎生上得?依宛儿秉性,断然不会让逸独往,可逸若带宛儿同上,更难!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司空暗自盘算之时,水已倒满花坛,溢上了桌。墨羽见状,赶紧夺过花漏,将坛中水尽数倒去:“义父!水洒了!” 次日晨,当司空亦然与上官墨羽发现司空涧独自离谷后,大惊!稍稍细想,二人料定义父必是追赶父母而去,也收拾了细软,直奔尚云山。 话说回来,赶往尚云山的,并非仅此五人。千年雪参,百年难遇,服用后能提升食者功力一番,江湖豪杰莫不纷踏而至。当然,其中也有不为求参之人,比如,白君涵与于润之。 十多日来,二人除了自素有江湖第一耳之称的风影堂,探得能制作人皮面具的工匠外,还从刑部相关卷宗内,发现不少线索。 从这二十几份仵作验尸笔录中可见:所有男尸指尖均见石灰粉,均是活活剥去皮肉。众死者生前均是肤色较白、眉眼俊秀的儒雅之士。由此可见:其一、凶手剥皮之手法如出一辙,当是同一人所为。其二、凶手若非女子,便是极爱干净之人。生石灰粉,价格昂贵,多用于防止物品回潮,而在 分卷阅读1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这里,该是吸附伤口流出的血,保持现场干净之用。其三、凶手挑选被害者的标准很明确,绝非无目的乱杀。最后,因众男尸发现地点和时间均不一致,可以料定:凶手作案流动性较大,下手狠毒,刀法利落,得手后立即弃尸而逃,实属少见。 为此,二人首先从查找现场开始,试图从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不过三日,捕快便在离发现男尸不足三里的城南郊外树林深处,一荒废的土地庙内,找到满地的生石灰粉,粉中团团血迹隐约可见。同日,有商家来报:数日前曾有白纱掩面的粉衣少女,自他处购得生石灰数斤,而常在庙旁砍柴的樵夫,也曾见过类似装扮少女。自此,白、于二人开始认定,此少女是破解这一谜案的关键。 七日前,荪山以北三十里处的彭县传来线报:有人在街头见过一粉衣少女向北而去。二人当机立断,决定尾随其北上,一探究竟。 第五章 奉山城 奉山城 秋夜的山城奉山,风清月寒,枯枝瑟瑟叶纷飞。 一片枫叶顺风而落,晃晃悠悠飘向半启的窗。任凭日间的叶,如何艳丽、怎样娇俏,一旦到了黑夜,失去了骄阳的照耀、和风的眷顾,它也不过是一片普通的叶,终究会独自飘零,化泥成灰。 眼看即将坠落石阶的孤叶,被只手稳稳地拖了起来。手的主人有着乌顺的长发,发被两指宽的嵌玉黑缎发带不着痕迹地束了起来,净白的丝织内衫外披着藏青的厚锦长袍,阔边金绣的云袖立领将浅麦的肌肤衬托的愈发雍容华贵。只是,在他眉间的那抹茫然、眼底的一丝落寞,让人不由随之长叹。 手的指尖顺着叶的脉纹缓缓移动、来回婆娑,叶儿也随之战栗,美妙的颤音依稀可辨。 白君涵稍稍舒展了的眉,思绪渐渐飘了起来:掌中这叶,像女子依偎男子,子女依靠父母,柔顺而伏贴,古往今来,莫过如此。男子如山,女子似水,山水调和才是人间正道。可偏偏有些人,不守常伦、有悖纲常,男不像男,女不似女,整日价胡乱折腾,简直就是…… 白君涵的手渐渐攥起了拳,可怜的叶儿,还不及多享受片刻温暖,已被揉成浆汁一团。 “噔、噔、噔”,扣门的声音及时打断了白君涵的思绪。他略稳心神,长呼一口气,问道:“谁?” “恩公,是我,文师师。我刚刚做了些甜点羹汤,给恩公垫垫肚子。”白君涵一听是谁,不由地又烦了。 按说,这文师师姑娘既然被卖入妓院,让老鸨龟公打打骂骂也是常事。这种事情,只要出入过烟花场,谁没见过?哪晓得那日白君涵自醉花楼走过,无意瞥到鞭下的她,眼底那丝倔强,和墨羽当夜一般模样,竟然出手管了这不该管的闲事,现在想想,自己当真多事! “不了,你自己用吧。”白君涵临窗一动不动,口气很不耐烦。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恩公,夜深了,天也寒,还是用些吧!”女子的声音如江南香糯一样甜软绵柔,低低的哀求夹杂着浓浓的鼻音,像是要哭泣一般。 白君涵眼前仿似看到了另一张脸,愠怒的眼神羞怯的脸,那似有似无的泪珠让他又一次心软了。 “进来吧。”白君涵伸手关了窗。 “吱呀……”一响,门被推开了。打门外进来一女子,如云乌发简单盘起,肤薄若蝉、凤眼如丝,樱桃小嘴瓜子脸,一身厚重的青色布衫也掩不住她风情曼妙的身姿,真是一个美娇娥。 “这茯苓糕和舌籽羹是小女子家乡特产,刚才做得匆忙,还差些配料,恩公先将就用点吧。”她边说,边布置杯盘,眼睛还不时瞥向白君涵背影。 “搁那里吧。” “恩公千万要尝尝……”说完这句,女子看他毫无回身的意思,只得识趣地离开了。 门一扣上,白君涵缓缓回头,瞧了瞧桌上糕点:净白的糕、橙黄的羹,放在青花瓷碟瓷盅里,很是清雅。 白君涵打鼻孔轻轻一哼,嘴一撇眼神也阴了下来:若是那人,恐怕这辈子也做不出一样。 即便那人再怎么不济;自己在那人眼中,再怎么不屑,他心里偏就放不下。 次日晨,白君涵与于润之一行在屋中用罢早餐,离开客栈时,在天井遇到一用斗笠黑纱,将面容掩饰得严严实实灰衣男子,与二人擦肩而过。 男子与君涵个子相当,身形却单薄很多,脚下步伐较软、呼吸也稍显浮乱。他单肩背着一黑布包袱,握住包袱的那只手,指若削葱,肤似剔透,黑白对比之下,极为醒目。男子自顾自地向前走着,行色匆匆,全然没发现身后有三两个年介四旬,神色猥琐、肤黑体壮,黑蓝格粗布蛮装打扮的落腮男子紧紧相随。 男子只白君涵眼前晃了一下,并未驻足,白君涵和旁人一样,第一眼瞧到的也是他那只手。然而,他中指上那枚玉兰 分卷阅读1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戒,让白君涵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行人打点妥当,继续朝着西北方向走。 要说这天气,也是变得快。南边还是暖秋、北边已是冷风嗖嗖。人知冷热,可以加减衣物,动植物也是一样:此地,动物毛长植被叶小,为的就是防寒保暖少散热。 白君涵骑在马上神情肃穆,脑海中细细回想:那枚戒指,他到底在哪儿见过?于润之相伴左右,琢磨着这位主子的种种不寻常,心里也是嘀咕不断。 按理说,他于润之八岁幼齿之年中举,蒙圣恩与时年五岁的三王白君涵做伴读,从南都到上京,二人始终不曾分开。即使成年后各斯其政,亦多是携手相办,因此,说二人是主仆,倒不如称之为兄弟更妥贴。 白君涵虽说性子有些桀骜张狂,人前总是一副傲骨冰颜,形骸且冷漠,实际上他也就是一个自小父不管、母不在,有人捧也有人踩的孤孩。成人后虽主事吏部,然而朝中诸吏关系复杂,他行事难免处处受制、加之性子孤傲,又不屑拉党结派,以致空有抱负而无处施展,抑郁无果多年。 这十多年的相伴,于润之很少看到白君涵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也从未见过他哭,据说最后一次哭,在母亲肖惠妃下葬那日。可这些日子,他似乎变了。他会无缘无故面露笑意,也会无缘无故蹩眉发恼,更多的时候就和眼前这样,一个人神游太虚,任凭马儿信步游缰。 看着白君涵的背影,于润之开始有些心烦。他们追凶到此,一路上,倒似由凶犯引路在,从未失去踪迹,始终与他们保持数里的距离;加上白君涵又是如此,让他怎会安心?那日早间,待女子一贯冷漠无情的白君涵,对小羽的反应竟如此强烈;之后二人相处,只要他提到小羽名字,不论为何,白君涵定会和他翻脸!很显然,他的变化,同这少女有着莫大的关系。 于润之暗地有些后悔了:荪山那夜没能同君涵一起用餐,否则,这事也不会让他如此被动。 马儿一声长嘶,在山道上猛然响起,同路人莫不纷纷回头,于润之也被吓了一跳:“君涵,你……”他盯着突然勒马的白君涵,一脸愕然。 “我先行一步!驾……”白君涵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鞭一甩,马已如离弦之箭直奔前方。 那枚戒指他见过。当日,白君涵双指夹紧小羽双掌时,曾瞧到她手上也有同样一枚玉兰戒! 寻着突兀拐向密林深处的凌乱马蹄痕迹,白君涵找到一座荒废的山神庙。透过残破的窗纸,他看到:灰衣男子毫无知觉地躺在堂中干草上,周围三名男子正围着他争论什么。那掩面的斗笠黑纱早被扔到墙角的鼠洞旁,胆大的鼠在上面窜来窜去。 白君涵摒气凝神,细瞧男子模样,顿时一瞥惊鸿。他不由暗地感慨:世间男子竟有如此旷世姿容,任谁也难做到视而不见! 庙中的争执声渐渐小了,其中一名粗短彪悍的男子饿虎扑食般,扑上灰衣人,其余二人淫笑着抱臂让于两侧。白君涵见状,一个纵身,破窗闯了进去,惊得那三人面面相觑。 “哼!”白君涵一声冷笑,出鞘的断弦剑在他手中嗡嗡作响,凛冽的寒光照得三人眼前一片斑白。稍许后,为首的那壮汉才开了腔,一口南族直舌方言中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得白君涵极是难受。他说:叫他少管闲事,他飞鹰帮分舵遍及五湖,武功超群,他若不识相,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等等。 白君涵哑然失笑,暗聚气于丹田,双脚微挪,一手负背、另只手挥剑尖直指其额间,自齿缝间轻蔑地吐出几个字:“哦?来吧!” 那男子左右一望,三人眼神一闪,掏出三把弯刀,左中右齐齐出手,直劈白君涵而去。 远远看去,白君涵的断弦剑舞得如龙似蛟、飒飒生风。他的弦影剑法是西域血影门镇派之宝,其师奉圣命授业,十载学艺尽得真传,此刻只使出五成功力,已将三人逼得步步后退。白君涵抖出漫天剑花,封住了弯刀走势,弯刀越使越局促,越使越缓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听得“哐当”三声迭响,三人已面如纸色,跪地投降。白君涵冷冷瞧着他们,手中的剑依旧紧紧指向三人。“解药!” 三人相觑一望,当即伏地大拜:“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解药!”白君涵极不耐烦,手中利剑一挥,只见寒光一闪,三人额间数根发丝随剑气而飘落。 “大侠饶命!他是自行昏了过去,我们什么都没做!”三人头磕得如同捣蒜,不多会儿,泥地上被他们磕出了三个小坑。 “当真?” “小的有天大个胆也不敢骗大侠您啊!”为首一人斗胆抬眼解释,白君涵也不再怀疑,眼神瞥向那草间的灰衣人。 正在这当儿上,中间的男子阴阴一笑,伏地的手腕稍抖一扬,一阵黄雾骤地罩住了白君涵。白君涵大惊,当即闭气眯眼,向后跃出数尺,人也自 分卷阅读1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雾气中摆脱出来。 “你们!”白君涵生平最痛恨负他之人,见那三人已逃出了庙门,当即提剑追了上去。三人见势不妙,分作三路仓惶而逃,哪晓得白君涵轻功不凡。只需几个纵跨,白光红影此起彼落,三人已人头落地。 第六章 山神庙 山间气候,变幻莫测。山脚尚是艳阳高照,山腰背面已秋雨绵绵。不多一会儿,满天乌云渐暗,漫漫细雨不绝,此刻更是山路崎岖,泥泞难行。 白于二人原定日暮前赶至泽云县落脚,眼下天气不佳,白君涵又兀自独行,急急赶至山神庙的于润之一行,只得栓马固缰,生火架锅,在此暂做停留。 于润之与文师师等均是头次见到天人般俊美男子,当场便被镇住。直至白君涵数声咳嗽后,文师师才察觉自己失态许久,一脸羞红地在火堆旁布置好细软铺盖,将灰衣人安置躺下。 于润之初见其面亦是心头一彻,然,片刻后,他已敛住心神,为其把脉问症:男子此时心脉虚空无力而气息浑厚无章,面色惨白双唇无颜,太阳穴处被凌乱的气息冲得微微跳动。于润之暗想:他心脉曾几近断裂,幸得高人注以浑厚内力将之续接封固。此番多是强行运气过久,原本脆弱的脉络强绷,以致血行不畅而昏厥过去。只是,这昏厥时间愈久,血阻便会愈多,性命也愈发堪忧。不过,他体内气息浑厚无比,若能有人相助,将其真气引导通顺,再稍适静养数日,当无大碍。 白君涵听完于润之的话,望着满头银丝的灰衣人沉思许久,最终遣秦天支起他盘膝坐下,掌心面抵,将自身真气缓缓由左掌注入,随其七经八脉顺走遍他周身后,自右掌收回。反复此般约两个时辰,二人衣衫由干到湿,又湿而干,头顶升起团团白雾,直至其呼吸渐匀、双唇渐红,白君涵这才缓缓收掌,气回丹田。 文师师赶紧为二人拭去满额汗珠,并扶男子重新卧下。男子此刻已稍稍清醒,他向白君涵淡然点头示谢,随即昏昏睡去。 秦施二人见此,略有微辞,白君涵对此倒是无妨,冷着脸紧盯指尖那枚玉戒瞧,心气郁闷,难以释怀。没过多久,文师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野鸡汤,香飘四溢,白君涵运气良久,腹中早已空空,一见如此佳肴,毫不客气吃了起来。 屋外雨点稀疏,北风急劲,尚是申时,却已光线阴沉、浓云弥漫。气温越来越冷、夜幕也早早来临,众人无奈,只得草草犒劳五脏庙后,各自围着火堆,寻上干净之地铺好细软躺下歇息。 夜深之时,庙外风雨如狂,将原本残破的门窗吹得吱吱作响,屋内干柴炸裂、鼾声起伏,众人无不睡香梦甜。 白君涵却辗转难眠。 那白衫男子单看五官,至多不过四十上下,可当睁眼的刹那,墨亮的眸中折射的沧桑,却远非容貌那般年轻。男子的漠然无礼,和他过于惊艳绝伦的容貌下浑厚却难以自控的内力,均让人颇为不解。 心病之人忌寒,他在这深秋之时的北疆出现,想必也为那千年雪参。依照于润之所言,他若服食千年雪参,其心脉续接之处将更为强固,功力亦可增强数倍。现今,因心疾之故,武功无法全数展开,待到病去功增,世间能与之抗衡者,绝对寥寥无几。 如此容貌、如此功力,他和那人同戴一样的白玉兰花戒,二人之间又会是何关系?白君涵翻了个身,紧闭了双眼,抱头而眠。可没多久,他又坐了起来,直直盯着身旁的灰衣人,心情起伏不定。 白君涵烙饼一样的折腾,于润之一直闭着双眼、竖耳倾听。听得他坐起了身,不由睁眼看了过去,这一瞧不打紧,他竟从白君涵眼中看到了一丝妒嫉?那——真是妒嫉!于润之反复自问,眼前的白君涵,简直让他难以置信。 白君涵盯着那灰衣人看得极为入神,想来他的心情定然非常糟糕,否则,于润子一直瞧着他,他怎会丝毫没有察觉?过了许久,于润之扭了扭僵直的脖子,缓缓躺了下去。除非这灰衣人与墨羽有牵连,否则君涵不会如此失态。于润之一动不动静静地闭目聆听,听那呼啸的寒风、听那唰唰的枝响、听那哧哧炸裂的火花,心也随之凄凉如许。 一夜风雨摧残、遍地残枝零落,秋雁声声往南归,催送秋离去。 翌日晨,众人起身才发现,昨日银发男子留下一片金叶,悄然离去。 白君涵本就睡得较晚,一想到那男子心情就烦躁不安,此刻他自行离去,也算是眼不见为净,倒也不愿去追。 既然主子自己都不计较,众人也没再问。 用过自带的干粮,秦山、施华正在庙前给马儿喂豆饼,上鞍松缰之际,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请问二位大哥,可曾见过银发男子?”秦施二人不禁一愣:这男声舒缓中略带磁性,极为悦耳,但问话之内容该如何答复却叫人有些头疼。二人呆立原处,面面相觑。 分卷阅读1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二位大哥,见过一个银发男子么?”还没回答,一个少女清脆中有些焦急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越来越近。“啊!真是你们!快说,我义父现在何处?”少女登地站在二人面前,目光闪亮,脸色渐而赤红。 “原来是姑娘你……”那日在荪山城馆驿大堂,二人曾远远见其与白于二人同桌,现下重逢,心中反倒放心了些。他二人不待于润之与她分别就随白君涵回了屋,暗想此女当日既与于润之相谈甚欢,也就好解释救下那人,那人不告而别的事了。 上官墨羽与司空亦然一路追踪而来,打听到义父司空涧被人胁持后又有人救下,这才寻至此处,怎料眼前这二人仿若于她相识一般,见到她却面露喜色,心中甚为不解。奈何墨羽寻父心切,他二人丝毫不言及曾与司空相见之事,隐觉事态不对,越发着急,竟乘其不被,暗运气息于食指指尖,使出家传点穴手定住二人:“快说!那人现在何处?” “小羽!不得无礼!”司空亦然见小羽莽撞地点了他人穴道,皱了眉头低吼于她,说话间身形陡闪至秦施二人面前,二人尚未看清他脸面,已被其解开穴道。原本滞阻的血脉骤然间恢复,以致血行不及全身之时二人瘫软在地。 再说于润之听得庙外有喧哗之声,出来一看,上官墨羽与一容貌清雅脱尘、身姿飘逸如风的少年一起,秦山、施华瘫软在二人面前,不禁一呆。 “小羽,你这是为何?”于润之见那少年与墨羽立于薄雾之中,山间缕缕晨光透过丛丛枝叶,懒懒地撒在他们身上,小羽娇俏可爱、少年风采绝伦,站在一起宛若如璧佳偶,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有本事杀了他们,这样偷袭算什么?”白君涵听到小羽声音,不等于润之回神,一个健步先行自屋中窜出,正巧瞧到秦施二人被小羽点中穴道,他狠狠地盯瞪了司空一眼,转即朝着上官墨羽问。 “这两位大哥,羽妹少不经事,还请多多见谅!”司空见突然冒出的二人似与小羽有些交情,但他二人看小羽的眼神一个稍显怪异,另一个却满目敌意,反倒迷惑起来。 白君涵不等司空亦然把话说完,黑着一张脸,疾步上前扶起了秦施二人。 “我义父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昨日,少主确实救过一位银发男子。”于润之瞥了一眼白君涵,说话的口气也淡了:“只是,他待君涵为之疗伤后,乘夜不辞而别。” 小羽听说白君涵为司空疗伤,满是不信地望向白君涵:“他?就凭他,还能给我义父疗伤?于大哥,小羽知你忠心主子,但这牛也吹得忒大,小心破了!”小羽的口气再一次刺伤了白君涵的自尊心,原本侧身相对的他,缓缓回头盯向小羽:“对不起,令你失望了,为你义父疗伤之人正是区区在下!” 司空亦然见他三人间已成剑拔弩张之势,低声斥责小羽:“小羽!快些道歉!”墨羽委屈地看着长兄,片刻间,眼眶珠泪盈盈。司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直接走至于、白面前,抱拳致歉:“二位仁兄,羽妹任性惯了,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站在门前的于润之急忙回礼:“无妨无妨!”白君涵对司空毫不理睬,冷着脸盯向丛林深处,深皱的眉眼下口鼻白雾连连。于润之知其当真气了,恐司空尴尬,赶紧续话:“敢问少侠贵姓?” “免贵复姓司空,名亦然。” “原来是司空少侠!幸会幸会!二位是……” “鄙人于润之,这是我家少主:白君涵。”于润之介绍时,白君涵瞥了一眼正向他抱拳,司空亦然容貌颇似其父,眸子澈亮如镜,日光下隐约折射出暗紫的光芒。他与银发男子的惊艳不同,清逸俊美得如同掠天而逝的一缕云丝,令人神往却不敢相触。白君涵极是不爽,可又拉不下面子,只得勉强地朝他点了点头。 司空倒是奇怪了,白君涵与他初次相见,怎地就似见了仇人一般,满眼厌恶? “少主昨日确实在这庙中,救下一银发男子。”于润之对司空亦是不喜,但这当说之话,他也不会推辞。“那正是家父!”司空应声答道,墨羽竖耳倾听,见司空并未答话,偷偷瞥向润之,润之瞟了她一眼,她立即将眼望向别处。 “不过,今晨醒后,我等方发现他已趁夜离去。”说话间,于润之一直用眼角注视着墨羽,见她一听此言,失望地耷拉了头,心中隐觉不舍,又补了一句。“昨日,令尊似乎旧疾复发,昏迷不醒,少主恐久不利,出手助其打通了气脉,若休息得当,令尊应无大碍。” “多谢于兄!多谢白兄!”司空见其面色泰然,知其必无虚言,连连称谢。对此,于润之以礼还之,白君涵却毫不领情。 司空瞅见白君涵不时地瞪上小羽一眼,心中明了,于是走到小羽跟前,正色拽她,令其给他道歉。小羽翻眼嘟嘴,一脸的不情愿,这一切尽数落入白君涵眼中,心火又簇簇而升,不由迁怒一旁的文师师,厉色大吼:“看什么看!!!出发!”说 分卷阅读1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罢一个健步窜至马前,自秦山手中夺下马缰,翻身上马朝丛林深处奔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并非小羽不愿道歉,只是白君涵先前给她的印象着实太糟,加上今日白君涵自始至终都黑脸相对,更让她觉得这人气短得紧。其实,她怎会知晓白君涵今日矫情全是因她而起? 正当司空与于润之拜别之时,丛林中传来一声闷响,细细辨听,倒似白君涵所去的方向,众人大惊。 还没等秦施二人回过神来,司空亦然与上官墨羽身形一闪,已没了踪迹。 第七章 林中遇险 林中遇险 密林深处,白君涵所骑之马横压在怏怏半倒的枯草上,马唇边鲜血直涌,头骨塌下一个深坑。刚才的声响当是此马坠地时发出。 司空蹲下身子,用手在骨坑上比划一番:正好一掌大小。暗想:马头骨极为坚硬,出掌之人劲道极大,一掌便击破头骨,使之毙命,功力之深,不可小睽。与此同时,墨羽四下飞奔寻找,哪有白君涵丝毫踪迹?她顿时心悔不已:倘若不逞强激怒与他,倘若顺了哥哥向他道歉,他也不会愤然离去,更不会遭此变故!小羽无助地走到刚刚起身的司空亦然身边,就势靠上其胸膛,嘤嘤轻泣。 于润之与秦施二人也先后赶到,见白驹已死,小羽在司空怀中低泣,杵在原地,默然无语。 司空见众人赶来,呆立不动,只得开口相问:“白兄既然不在此地,当无性命之忧。敢问于兄:白兄可有仇家?” 于润之眉头微皱,面露难色。司空见状,淡淡一笑:“于兄既是不便,小弟也不多问。只是这事发突然,羽妹也甚为自责,倘若有用得上小弟之处,还望于兄尽管开口。” “少主身份尊贵,我也不便多言,请司空兄见谅!” “无妨无妨!”司空坦然应到,“小弟妄言,白兄武功当在羽妹之上。来人能一掌震碎马儿头骨,不容其嘶鸣,掌力之大已是少见。自闻异响始,至我等赶到,不过瞬间,来人将白兄胁持离去,而毫无打斗痕迹,其功力更是难测……”话音至此,司空不再继续,低下头轻抚墨羽秀发,嘴角笑容依旧。 于润之何尝不明白司空话中之意,只是,白君涵既是皇子,生来便招敌无数。自小,意外便层出不穷,现今这事,最为可疑的就是其两位兄长。这话对司空又如何说得?但是,正如司空所言,胁持之人武功非同一般。刚才司空身手之快,让人乍目,若想救人,除他已无二选。 “既是如此,还望司空出手相救!”于润之匆忙间做了决断:救人事大。 本打算离去的众人,不得已又回到庙中,派秦山知会官府相助,其余人等分散开来,四下找寻白君涵的踪迹。 白君涵昏昏醒来时才发现:他被人蒙上眼堵了嘴,捆绑在一石柱上,周身大穴均被封住。周围空气潮湿而阴冷,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才竖耳细辩,似有呼呼的穿堂风,甚为微弱的汩汩溪流之声,除此之外,再无他响。他想,这儿该是深山中的某个洞穴,此处已近西北,山脉甚多,洞穴更是不计其数,想指望有人发现这里,几乎为零。再者,当日驾马在林中乱转时,离那山神庙并无多远,只觉黑影一晃,已被人封了穴道昏了过去。这么短的距离,且那人挟了一成年男子离开,秦施二人居然没能追上,可见其功力远在二人之上,即便被人瞧见告知官府,想必也不是其对手。看来,只有寻求自救才是生道。 在这眼不视物,悄无声息的地方,不分昼夜的时光长得漫无边际。白君涵除了不懈地磨着束手的绳索,早已饿得无力多做什么。 或许是安静太久,白君涵隐约听见了“咩咩”的叫声,起初,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回响也越来越大,他这才确定,这,不是幻觉。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加大了肢体的扭动幅度,心中暗暗呼唤羊儿能更近一步。 羊蹄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白君涵屏住呼吸,身子也停住不动,生怕惊扰了胆小的羊儿。正在这当口上,只听“嗖”的一响,蹄声顿无,一切又回到从前死一般的寂静。白君涵心底燃起的一丝希望骤然消失,绝望就像遇油的火花,腾地熊熊燃起。他开始不顾一切的挣扎,堵满异物的嘴里呜呜乱嘶,脸和脖子涨得通红,青筋在肤下不停跳动。 突然间,嘴中之物被人抽走,顿然通畅的口腔内涌入一股凉飕飕的寒气,呛得白君涵猛咳不止:“咳咳……胆小鼠辈,有种就杀了我!” 来人对此毫不理睬,面对白君涵静静站着,浑身散发着不可名状的冷,如同严冬的冰人,玲珑剔透却没有一丝生气,令人望而却步。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你是谁?回答我!”白君涵咆哮着,无声的世界让他窒息。 那人依旧不动,气息轻得难以分辩。 “为什么不说话?有种就正大光明比试,赢我个心服口服!似你这般 分卷阅读1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暗箭伤人,岂是大丈夫所为?胆小得连面也不敢露于人前,何以立足于世!我呸!我若似你这般,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免得丢尽爹娘颜面。” 来人对白君涵的挑衅置若罔闻,飘然而去。他脚步之轻,动作之快,直至白君涵骂了许久才发现,人已然离开。直到此时,白君涵才明白,他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白本是极为自负之人,蓦地没了求生的欲望,疲惫的身子顺着石柱瘫软在地,蜷作一团,不多会儿,人,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昼夜,白君涵早已饿得头昏眼花、捆绑过久的身子因为气血滞顿,没了一丝感觉。正当他昏昏沉沉之际,只觉眼前一松,口里一空,脸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拍了几下:“醒醒,快醒醒!”这声音很轻很软,口气有些焦急。白君涵恍惚间只觉是天边飘来的天籁之音,如梦境一般让他不敢相信。“喂!醒醒!快醒醒!”女声催促起来,提高了半度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白君涵费力地睁开了眼皮:即使黑暗中的火闸几近无光,蒙了多日的双眼仍然干涩酸涨得难受。不得已,他重又闭上了眼。“小羽……,是小羽么?”,自白君涵干得卷起数层皮的唇间,蚊吟般吐出了这一句,人还探询着转动头部,试图用耳确定自己的判断。 小羽见他这般模样,心头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滚出了眼眶,“都这样了,还不闭嘴?”她边说边用小刃割断束身的牛皮筋,泪水落在石板上,嘀哒作响。 白君涵捆绑多日,血脉不通,此刻虽获自由,身子却无法动弹。稍时,他睁开了眼,望着火匣微光照出的小羽的脸,无力地笑了,随后,长舒一口气:“我好好的,你哭什么……” “谁说我哭了?!”小羽见他有力气说笑了,泪也止住了,脸上挂着泪珠刚笑了一下,旋即又急了起来。“你还能走么?”白君涵面带苦笑地摇了摇头,眼睛专注地盯着小羽,人虽虚弱心却泰然了。 小羽回头看了看出洞的路,将白君涵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头,踉踉跄跄扶着高他近一个头的白君涵,举着火匣往洞外走去。 脚下的石面坎坷不定、凸凹不平,常年溪水的流淌,将洞里冲得没了棱角,光滑且湿漉漉的,一不小心便会摔上一跤。小羽的人半托着白君涵,气沉于双腿,神情极为谨慎。这洞极深,白君涵虽饿了几日,可那骨架的分量还是摆在那里的,小羽被他压得气喘吁吁,步步艰辛。眼看离洞口不到数十丈了,忽然间,山洞一晃、脚下一抖,二人狠狠摔到了硬实的石面上,火匣腾地掉到地上,洞内重又一片漆黑。 白君涵正揉着摔疼的屁股,耳边听得小羽自言自语地的嘀咕:“什么鬼地方,地也会自己动!哎哟,疼死了……,待我出去,非配点炸药炸平这里,看你还哆嗦不?”听得她一边“哎哟”叫疼,一边咬牙切齿骂石头,不由得“噗哧”地笑出了声。 “我好笑吗?”小羽无缘无故摔了一跤,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这路滑脚不稳,又不能拿石板撒气,白君涵这么一笑,当即有了迁怒的对象:“就是你!不好好呆着,跑这种鬼地方玩,害死我了!”白君涵一听,哑然失笑:玩?他好端端的跑这种地方来玩? 白君涵身子虽然僵硬,可精神头却好了很多。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习惯性地逗起了她:“这种好地方,一个人来多没意思?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小羽正挺直了腰板扭肩揉屁股,一听这话,气就上来了,“你这白眼狼,我好心救你,你还用这付嘴脸对待我,我……”正当她单手叉腰,指着地上的白君涵就要口伐时,洞口又响起一个冷冷的女声,声音细锐高亢,在山洞中久久迴响:“想要走?!先得问问本姑娘的剑!”话音刚落,只见洞口站着三名黑衣女子,一人执炬,其余二人拔剑便朝他们挥了过来。 白君涵瞧着小羽手执短刃与二女对打,心中暗道不妙。他气脉尚未畅通,动武必定自伤,而二女动作利落、招式精妙;小羽以短迎长,在兵刃上已先输一筹,加之又是以一敌二,自己也无法相助,当真只能干看干着急! 正在这时,山洞又晃了起来。这一次,晃动的幅度极大,除了闷闷的轰隆声,洞顶也落下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砸得诸人都住了手,惶恐无措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只需片刻,白君涵就明白了,他们遇到了什么,脸色乍变,当即对小羽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快……快出去!” “嗤嗤……”数声石裂,自手举火炬守在洞口的那名黑衣女子头顶传来。那女子抬头一看:整块山石已经裂开了一道一尺见宽的口子,口子以极快的速度前后延伸。女子一慌,将火把朝洞内一甩,哇哇大叫地抱头跑出了山洞。小羽此刻离山洞最近,听到白君涵的大叫,又看到那女子的反应,抬头一看,脸也是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洞中那两名女子这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猛地冲出了洞外。小羽回头看了看伏在地上的白君涵,稍一迟钝,在白君涵不可置信的眼光下,返身朝洞内奔了过来。只听“轰……”地一声 分卷阅读1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巨响,小羽一个飞纵扑倒了白君涵,将他紧紧压在了身下…… 第八章 别有洞天 第八章别有洞天 沾了水的火把没多久,就熄了,洞内又是一片漆黑。女孩儿大多怕黑,墨羽也不例外。 白君涵牵着小羽,沿洞壁摸索前行,寻找风与水的源头。黑暗中,谁也瞧不到谁的模样,大手握着的小手紧紧攒拳,紧得自手心汩出了热气。小羽害怕,白君涵心里明白;而她越挨越近的身子,更让他胸中涌出丝丝甜意。 “我、我们真能出去么?”二人探着脚尖向前走,小羽扶墙的手也抓住了白君涵的胳膊。山洞太黑太大,能否找到出口,小羽没有一点底,她轻细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在寂静中空洞的漂浮着散开。 白君涵停下了脚步,握了握胳膊上的小手,手心的温热像手的主人传递着自信:“相信我!嗯?” 小羽不自觉地抬起了头,虽然相隔很近,白君涵的剪影依然模糊不清。“嗯!”小羽怯生生的回答,就像浓墨滴入清波一般,将白君涵本就不平的心,顿时化得失了清明。他长长一叹,将她揽在怀中,下颌轻轻拭过小羽额头,唇在发间喃喃自语:“小傻瓜,既然害怕,又何苦回头顾我?” “让你说对了,我就是傻瓜!”小羽使劲拂开了白君涵的胳膊,鼓着气用手掰他的掌,“放开我!放开我!” “别闹了!”这洞中若见得一丝光亮,那一定自白君涵胸中溢出。“好了!算我说错了,好么?”白君涵轻笑着,用柔得可以拧出水的声音向小羽赔不是:“这里天黑路滑,待会出了,你想怎样就怎样。”白君涵都这样了,小羽也不想闹了。毕竟,这黑洞之中,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就是眼前这双手。 洞中寂寂无声,时间仿似比外界要长许多,加之二人缓慢前行,找到那条裂缝时,令人觉得已过数日。 这是山石间的一条裂缝,宽不过一肩,抬头上看,天石一线。山风自缝中呼呼卷过,水从脚下潺潺轻淌;石壁间湿漉漉的,片片苔藓滑溜无比;壁上栖息着成群的蝙蝠,不时振翼掠过。 白君涵体魄健硕,即使侧着身子,前胸后背也被山石夹得紧紧的;小羽被那黑糊糊、毛茸茸的蝙蝠吓坏了,口里喘着粗气,时不时尖叫一声,两只手将白君涵的胳膊死死拽着不放。 这石缝甚长,白君涵不停回头瞧一下小脸绷得紧紧的、杏眼瞪得鼓鼓的,紧张提防蝙蝠的小羽,面无表情,却心如蜜润,反倒期望这条石缝没有尽头。 期望归期望,再长的路,终究会有到头的一天。直到小羽连蝙蝠也没力理睬时,二人来到了一个山与山衔接处的凹谷之中。 凹谷形似蛋状,四壁皆是连成片的万丈山石,唯有一山缝与外界相连。石壁上偶见山松,斜枝上簇簇针松,根茎见缝而入、死扣不放,傲立于青石白壁之间,顽强无比。自一侧高高泻下一幕水瀑,飞流而下的水帘,将地面冲成一池,池水溢出的水,流入了石缝,流进了山洞。 凹谷地方不大,水池占据一角,另一面则是一片瓜棚菜地,简易的木屋前圈了数十只鸡鸭,木屋贴壁而建,屋旁两颗高大的梨树间,悬着一简易秋千。 “这儿有人!”白君涵见状,大喜过望!小羽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着脚背一个劲叫唤,“哎哟……!”白君涵一听脸蓦地黑了,蹲下身子拉过小羽的脚,小羽见他要脱她鞋袜,脸一红,脚丫往怀里直缩:“没、没事……” “别动!”厉声厉色的低吼,吓得小羽顿时呆滞不动。 女式绣鞋的底本来就较薄。一路走下来,脚下都是碎石湿地,小羽这鞋底磨得快成纸片了。再看那白色布袜,早被血水污浊成黄酱色。白君涵指尖微抖,低沉沙哑的声音掩不住心中的惊彻:“惩什么能?走不得就直说!” “哎哟……”随着小羽的惨叫,布袜下露出了满是血泡的脚。 “活该!为什么不告诉我?”白君涵抑制不住激动,朝着小羽咆哮起来,心犹如针扎般难受。小羽一听,委屈极了,眼泪唰唰直淌,用力回抽的脚却被白君涵紧紧扣住:“要你管!你凭什么管我!” 小羽这话一出口,白君涵当即被定住了,眼中簇簇怒火顿时凛如霜刀,鼻息如鼓。小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轻轻咬紧了双唇,心虚地低下了头。白君涵盯了小羽许久,小羽始终不敢再瞧他一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黑着脸把她横空抱了起来,大步流星朝小屋走去。 “你、你们怎么进来的?”屋中,一名老者端着碗朝门外瞧,见白君涵抱着小羽直闯而入,惊愕不已。 “金创药!”白君涵一眼看到屋角铺好的床铺,直接将小羽搁了上去,头也不回地向老者发号施令。老者显然没完全回神,呆呆地“哦”了几声,这才到橱柜中取出几个瓷瓶,交到白君涵手里。 “水,布。”白君涵背手接过药瓶放在床沿上,继续帮小羽脱去另一只脚的鞋袜。此时的老者站在他身后,眉眼渐渐 分卷阅读1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眯成了一条线,乐滋滋地跑出了屋。 “这个,不太好吧……”小羽有些不安了,扭动身子小心翼翼问黑脸的白君涵。 “乱动什么!”白君涵眼里只有那些血水脓泡,心疼得像刀绞一样,其他的,他哪里还顾得上。“老实给我躺着!” “给你,针!”老者将木盆布巾放在地上,又取来针,递到白君涵眼前。白君涵接过了针细看:所谓的针,不过是打磨过的鱼刺。白君涵放心了,坐在床沿上,将小羽的脚抱在怀中,小心翼翼挑起了水泡。 一个,两个,三个…… 小羽疼得一头大汗,白君涵额头也是冷汗淋漓。可,白君涵身后探头探脑的老者,倒是瞧得津津有味。那老者白须飘飘、鹤发童颜,神采奕奕的眉眼隐约可瞧出年少时的必定气度不凡。眼见老者年纪一大把,却如顽童一样,神态天真、满眼好奇,倒让小羽想起了母亲的一句话: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她原来倒不觉得,现在才知道,人老了以后,当真这样。 注意力一旦分散,疼痛也就没那么明显了。不知不觉间,小羽的双脚已被白君涵处理妥当,覆上金创药后,原本灼热滚烫的脚板变得清凉无比,很是舒畅。 “谢谢你了!”小羽满足地长叹一声,乖巧地向白君涵一笑。白君涵的脸色已没了刚才的阴沉,满头的汗珠似乎淌入了他眼中,浸得眼内有了血丝。他一发现小羽正奇怪地打量自己,面上一红,赶紧别开了视线,嘶着嗓子威胁小羽卧床后,起身出了屋。 “嘿嘿,小丫头,你情哥哥不好意思了。你别动,我瞧瞧去!”老者笑眯眯地凑在小羽耳边说完这句话,乐巅巅地追出了屋。 一听这话,小羽的脸蓦地通红一片。 为了找白君涵,小羽众人依照计划分片搜山。当日,她带着一名官役寻到山洞附近时,遇到一牧童哭哭啼啼,一问才知他有一只小羊进了这山洞就未出来。他胆小,不敢进去,又怕大人责骂,这才独自哭泣。小羽一听,心里顿生疑惑,谴了官役去通知众人,自己这才独自入洞。 搜山时她已在山上转了许久,进得洞来又与人比试了一番,再走了如此崎路,脚下不起泡才怪。 白君涵与老者出去了一会,小羽脚一不疼,人也就开始好奇地四处打量。第一眼,她便到小桌上青青的翠瓜、白白的米饭,肚子当即咕咚一叫,口水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她咽了咽口水,伸着脖子往门外望:除了偶尔飞落的雀儿,见不到一个人影。小羽腹中早就空无一物,眼瞅着吃的就在跟前却不能吃,实在是难受!最终,她擦了擦口水,暗下决心:不管那些了,先吃点再说! 她撑起身子,脚刚一沾鞋面,钻心的疼令她忍不住闭上眼哇哇大叫。 “谁要你下床!”白君涵慌张地从屋外冲了进来,一见小羽坐在床边抹着泪珠子,当即气疯了,对着她猛吼:“哭什么哭!上床去!疼死你活该!” “我,我饿……,我好饿!”这回,小羽也顾不得生气了,闭着眼边哭边叫饿。 小羽的泪,立马浇熄了白君涵的心火,他无语地呆立一旁,最终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发,细语说到:“好了,小羽别哭了!我知道你饿!”说着说着,脸颊侧压上小羽头顶,眼中除了怜惜,还有说不清的愧疚:“休息一会儿,嗯?马上给你做,好吗?” “嗯。”小羽止住了泪,轻轻点了点头。白君涵松开了小羽,用指尖拭去她脸上的泪,“小羽乖,再忍忍!马上就有吃的了。” 温柔怜惜的话语,宠溺暧昧的眼神,这般的白君涵,小羽从未见过。她心跳一停,继而像怀揣小鹿一般扑通扑通一阵乱跳。小羽急忙推开白君涵,低着头连点数下。小羽推他的举动,让白君涵一愣,当他瞥到小羽脸上的绯霞,心头狂跳起来,呼吸不由地乱了,“我,我去去就来。” 果然没过多久,小桌上多了一道烧鱼、一道烧鸡。小羽、君涵二人各怀心事埋头闷吃,老者几番意欲打趣二人,最终被白君涵的冷脸吓了回去。好好的一餐饭,吃得极为沉闷。饭后,白君涵主动收拾残局,哪知他自小有人照料,何曾做过此等事务?在他笨手笨脚摔碎一个瓷碗后,老者连推带拉地赶走了他,让他在小羽床边搭的地铺上,早早歇下。 这一觉,二人一睡便是一天一夜。当小羽醒来时,屋中空无一人,昏暗的光线,让人早晚难辨。小羽看了看脚底,泡已结痂,走在地上也不觉多疼了。她伸了个懒腰,稍稍舒展酸痛的四肢,汲着绣鞋缓缓朝屋外走去。 透过头顶的迷雾,澄碧一般的天空隐约可见。镶嵌着金边的云霞,将谷顶那一片阳光掩住了大半,迷雾之下的凹谷,被若有若无的晚霞所笼罩,氤氲而朦胧。 老者正专注地在一旁的菜地中摘瓜锄果,小羽不愿打扰,想四处走走,便朝另一侧的水池走去。 哗哗的水声越来越近,四溅的水雾扑了小羽一脸,细碎的水滴让人如沐春雨, 分卷阅读1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清凉宜人。小羽站在池边,望着这一片世外之地、轻烟缭绕、流水蜿蜒,恬静而惬意,迷蒙而隐幽,不由地闭上了双眼展开双臂,尽情地感受这湿润而清新的气息,心中无比舒畅。 过了许久,小羽睁开双眼,朝菁亮的水帘望去。水帘前,池之中,似乎有人矗立其中,一动不动。小羽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又看了过去。果然,池中站着一个男子,露出水面的上半身赤裸着,精健的身躯不见一丝赘肉,光滑的肌肤油亮而眩目,自发梢滴下的水珠滑过刀刻般英气俊朗的五官,顺着肌肤坠入水中,嘀哒之间涟涟成波,厌厌而漾。 小羽自小所识之人多是精瘦俊美,甚少见到男子如此健硕有型,况且还是此番赤裸出浴的诱人之态,仅一眼,已被深深震慑,人,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第九章 世外高人 第九章世外高人 “你……你……”一只手试探着伸向小羽的眼,手背上的斑块随着黄皱的皮肤下的青筋一同跳动。小羽大窘,闪开老人惊诧的眼神扭身跑回了小屋。只听身后“扑通”一响,老者回头一看,水面鳞光乱闪,白君涵也没了踪迹。 老者呆呆站在原地,望向小羽的背影,神情渐渐凝重。 这,算来此后小羽的第二餐饭。老者草草炒了三两青菜,口味极是清淡。白君涵与小羽依旧闷头不语,只是,他二人脸颊浅浅的红晕让气氛较上回舒缓了许多。 “丫头……”打小羽一坐下来,老者便不时瞅她,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开口喊了一声。 “嗯?”小羽抬眼看向老者,不料却与白君涵碰了个正着,脸刷地一红,又把头埋了下去。 “你……你的眼怎会变色?” “我也不知道,”小羽手中的筷不停戳着饭,埋头答道:“母亲说我小时候,和爹爹的更像,浅浅的紫,很漂亮;不知怎地,长大后反而变深了。” “爹爹?”老者声音有些颤抖,小羽一惊,抬头看去,老者那原本略显黯然的眼腾地亮了起来。“你爹爹是紫眸?” “对呀!”小羽先前有些奇怪,不过一会儿就恍然地笑了,毕竟似父亲那样有双紫眸的人极是罕见。“没见过吧!”她见到老者开始有些激动,一脸黠笑,压低声音探着头对老者说:“我爹爹的紫眸可是世间无双,若能离开这里,我带你见识见识去。” 白君涵听小羽这么一说,夹菜的竹筷缓缓放了下来,微皱眉头默默沉思。 老者登地站起身,背负着手,激动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半晌。 “你,你姓上官?”小羽正含着筷尖莫名其妙地瞧着这一老一少,老者的脸冷不丁凑到小羽面前,惊得小羽脖子猛一缩:“啊,对!你怎么……” “你父亲单名一个‘逸’……”老者越逼越近,小羽的眼越瞪越大,张大的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头点得跟波浪鼓似的。 “啪”地一声,竹筷掉到了桌上。小羽与老者一呆,回头望白君涵。白君涵脸色苍白地盯着一盘黄瓜片儿,神情呆滞。 “你怎么了?”小羽有些不安,轻声询问。见白君涵没反应,伸手扯了扯他的手袖:“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几下摇晃后,白君涵缓缓抬头,眼神复杂地盯着小羽,喉结蠕动半晌,说了一句:“我吃饱了,你们慢用。”然后,起身离开。即使身后木凳被碰倒,他也恍若不知。 小羽瞧着白君涵步伐如履薄云般轻飘,神情怪异难懂,隐隐觉得有啥不对,可偏偏说不清。于是,她求助地望向老者,老者朝她一耸眉,揶揄地笑道:“你都不知,我怎会知晓?”小羽红着脸嗔愠地“嗤”了老者一声,扭头不再理睬他。老者仰首哈哈而笑,手指捋起了及胸的银须。 “你娘亲是……”片刻后,老者又凑到小羽面前,继续问话。 “母亲姓杜,名宛君。”小羽稍稍沉吟,细声答道。 “杜……宛君?”老者皱头细想,不多会儿,脸上笑开了花:“原来是她!小逸终究还是娶了她!丫头,我问你,你娘亲是不是长得尖脸圆眼的,个子瘦瘦的,一张利嘴能言善辩的?”老者这么问,小羽倒有些为难了:“她可是我母亲呢,你怎么这样说?哦,你认识他们不成?” 老者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认识!不仅认识,还熟得很呢!”他见小羽依旧不解,接着说:“小丫头,跟我来!” 小羽被老者带到一个乌黑的壁橱前,打开橱门,里面搁着一黑漆牌位,上面朱笔镌刻:‘爱妻稽氏上官莹之位’。老者全神贯注望着牌位许久,之后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去拭牌面,自言自语的声音柔若春风:“老太婆,快来看看,我们的乖孙来看你了……她、她真是小逸的女儿……!”说到后来,苍老的话语已泣不成声。 “老人家……”老者的深情深深打动了小羽,她自身后扶住老人颤抖的肩,想要轻声劝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呸!我是你爷爷!快,快给你 分卷阅读1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奶奶磕头!”小羽这么叫他,老者当即啐了她一口唾沫,顾不上擦一擦老泪纵横的脸,掰着小羽的肩膀便往地上按:“跟你过世的奶奶磕三个响头!”小羽还没弄清这是怎么回事,已被老者压着强行朝牌位拜了三拜。 “老太婆,这回你安心了吧!”老者松开了小羽,对牌位心满意足的笑了,一口稀牙落得没了几颗。小羽跪在地上,望着这个横空冒出来的爷爷,很是莫名。 “忘了问,你叫什么?”老者朝着牌位傻笑半天,突然回头问小羽。 “上官墨羽。” “上官墨羽?嗯!还行!你还有兄弟姐妹吗?家里还有什么人?”老者好奇心大起,继续追问,见小羽有些好笑地望着他,急忙又补上一句:“我这是替你奶奶问!” “知道了!爷爷!”小羽很喜欢这个老者,心中早已将他视作自己亲人。“既然是奶奶要知道的,那我悄悄告诉奶奶好了,爷爷你走吧!” “你这个……”老人家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慌忙找理由搪塞:“你奶奶只听我的,你说她也听不到。还是你先告诉我好了,我转告她!” 小羽见状,开心极了,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 老者本名稽无风,携爱妻灵位游遍大江南北后,隐居此处也有二十余年。原本,他每年自山洞出去一次,购些必备日杂,现在出路已封,大家全都困于此地。老者天性开朗淳朴,为人诙谐风趣、又有一副顽童心肠,现下与小羽认了爷孙,小羽的日子倒也好过。只是,打那以后,白君涵对小羽变得极为冷漠,即便二人偶尔视线相交,他也是急急闪开,似乎刻意躲闪什么,这让小羽很不舒服。 老者岁数已介百年,虽从步伐身形来看,自身毫无内力,但于武学修为上,却是见识过人。自打那晚认下小羽,他开始逼小羽练一套自创的剑法“风字九诀”,练得小羽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按老者的说法:风字共有九笔,横、竖、撇、捺、提、折、勾尽数包含其间。当年,他少年气胜,曾创立一套“天风剑法”,招式潇洒、气势磅礴、讲究以快制静、先发制人。多年之后,回头再看,此套剑法虽说出手可尽占先机,但蓄势勃发后,往往后继不足。一旦对手实力相当,前几招又无法取胜,后果便不容乐观。 这套“风字九诀”,乃他行走江湖多年后所悟所想。风有:暴、疾、寒、暖、清、和等等诸态。正所谓:云动风不动、风生水必起。于这套剑法而言,这风,源于心:意动则风起、心静则风平。这九招原自风的九笔,遵循的是:快慢由心、横竖由意,以简抑繁、出奇不意。只有剑随心动,意融于剑,才能人剑合一,忘我而制敌。 虽仅九招剑式,老者却教得很急。可他却忘了,小羽毕竟年少,好胜心切。修习的过程中,往往会过于关注招式,忽略心剑的交融。于少年而言,形式与得失、心境与剑魂,孰轻孰重,自是很难权衡。老者如此急切,难免逼迫小羽,小羽心急之下愈发难以领会,以至于授剑之时,总是老的急得跳、小的傻傻笑。 老者日间教授剑法,夜间传授心诀,这下厨一事,自是落到白君涵身上。白君涵身为皇子,何曾理过家务?之前那几餐,不是咸得无法下口、便是淡的索然无味。不过,这白君涵当真悟性高,三日之后,他的饭菜渐渐也开始做得有模有样,有滋有味的,让小羽与老者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 十日后,小羽渐渐领会了“风字九诀”的关键,手中的枝条逐渐显示出小羽的心性,舞得如行云流水般率性暇逸,令督促一旁的老者喜不自禁地对小羽赞不绝口。 是夜晚餐时,小羽忍不住内心的欢喜,几番想告之白君涵,可对上眼的,依旧是张冷漠的脸。饭后,小羽心有不甘,留在收拾碗碟的白君涵身旁,意欲相助,他却黑着脸,一语不发地拂开小羽的手。 虽说二人早前冲突不断,可自从那日,白君涵牵着她走出山洞,小羽对他的看法早已大有改观,即使说此刻的小羽对白君涵心生好感也不为过。哪晓得,一出困境,他竟又变回一张冷脸,甚至连当初的嬉笑怒骂都不屑显露,这,让小羽怎不难受? 小羽黯然地走出了小屋,来到月晖也无法映照的水池旁,听着鱼儿在水中嬉戏,默坐许久。 “乖孙,怎么了?”老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于这黑夜之中,显出些许苍老。 “爷爷,没什么!”小羽说得很干脆,她不想让老者担忧,更不想让人知晓她为何人而烦。 “真没事?”老者不信,小羽心里明白,要搁自己身上,她也不信。“没事就好!”没一会儿,老者自己顺杆下了,小羽暗自舒了口气。“对了,你和这姓白的小子熟吗?” “啊?”小羽刚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悬到了嗓子眼上,“爷爷,问这干嘛?” “乖孙不想告诉爷爷?” “不,不是的!”小羽口气也虚了起来,小声地回答了老者的问题。“我、我们应该不熟吧?!” “清楚这小子的来历吗? 分卷阅读2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老者的口气越来越严肃,严肃到小羽已没法拒绝。 “他是当今皇上的皇三子,封号汉王。”不知怎地,这几个字小羽说得很是费力,心情又恢复了当初的沮丧。 “皇子?”老者的声音也黯淡了,随后长叹一口气:“我虽料他非富即贵,可也没想到……唉!”老者的叹息,落在小羽耳中,只觉胸腔如有异物,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乖孙,”老者单手揽过小羽,让她将头搁在自己肩上,另只手轻轻抚摸小羽发鬓,话语爱怜无比:“世上好男儿多的是,别为他烦了。” “爷爷你……”小羽又羞又怯,急急挣脱老者,老者拍了拍她的肩,将她摁住:“小羽,听爷爷的话,趁早别想他了。” “爷爷……”小羽心头乱跳、脸颊火烫,声声娇斥之时心中却在暗自庆幸:还好这月光被薄雾遮住,无法投射入谷,否则,爷爷定会取笑这样的自己。 “小羽,你记住了!爷爷与你爹爹是前朝国师,你爹爹更曾带兵讨伐他的亲爹、现今皇帝!” 这一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小羽如被披灌石膏,当即僵滞不动。 第十章 生离死别 生离死别 漫漫长夜鸦啼月,瑟瑟秋风扫落英。 老者说完便渺然离去,小羽怔怔坐于池边,许久无声。 在黑夜中呆得太久,人眼自会适应黑夜。数着眼前不时飘过的叶影,听着风卷枯枝所发出的“唰唰”声,小羽仿佛进入了缥缈恍惚的梦境,神思逐渐迷惘凄清…… …… “爹爹……爹爹……”年幼的小羽紧紧抱着一个布娃娃,在白霭绵绵的寒雨中慌怯而无助地奔跑着,娇嫩的呼唤冲不破浓浓的霭雾、赤裸的双足溅起点点青泥。 “小羽,小羽,爹娘在这儿……”熟悉的呼唤在小羽耳畔响起,温柔而笃定地在空中久久回荡。 “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小羽害怕……”一听到爹爹的声音,小羽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着,周围的世界开始旋转。“爹爹,娘亲……”忍了很久的泪终于涌了出来,眼中故作的坚强顿时飞灰湮灭。“小羽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一滴泪,在迷雾中划出一线剔透的银虹、直直坠入湿冷的泥中。陡然间,寒雨消散,白霭尽无,温暖大地之间黑暗业已来临。 “小羽别哭,爹爹在这里。”爹爹的嗓音极是悦耳舒心,小羽的心渐渐平复了,止住抽泣的小脸上,浅紫的瞳眸不再慌张。“我们的小羽长大了,也该离开爹娘、展翅天际了。小羽千万要记住:世事如棋、人情如织。不论怎样变幻,小羽都不是孤身一人,爹娘始终爱你,永远守候在你身边。” “爹……娘……”小羽看着黑雾中渐渐淡去的爹娘的笑脸,泪眼婆娑…… …… 不知何时,露宿池畔的小羽倚木而卧,身上早已覆了薄被,在轻寒薄幛的谷夜中,枝叶凋落的天地间,小羽泪湿满襟。小羽抹了抹冷湿的脸,无意发觉:头顶终年难褪的迷雾竟渐散去,一勾残月斜挂山际边,清冷的月光洒遍了谷中每一个角落,篱笆下、草木旁,星罗密布的野雏菊散发出阵阵清香。 置身如此美景,小羽心境霍然开朗。 正所谓:风起云涌时无定,月缺月圆总有期。世间之事本就讲个缘分,缘到情定,缘尽情疏,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不论双亲间恩怨如何、他白君涵身份何等高贵,在她看来也不过一俗人,一个共经患难的朋友罢了。其它的,又岂容她多想?他日若能出谷,二人自会各走两边,他做他的王爷,她做她的侠女;如不然,长久以往似眼前这般别扭,也不是一回事。 想到这里,小羽将薄被一提,站了起来,对着渐而隐没于山脊之后的弦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一道白雾瞬时没了踪迹。明天,得主动与白君涵聊聊才好,她不愿失去他这样一个朋友,起码,在这谷中不愿意。 小羽蹑足回到小屋,屋中简铺上的老者鼾声沉重,白君涵却气息轻浅得有些凌乱。借着最后一抹月光的照耀,小羽小心地跨过卧于床踏的白君涵上了床,展开裹身的被,将被沿拉至颌下,双眼也慢慢阖合了:明天,找白君涵好好谈谈…… 次日,趁老者授剑的空隙,小羽悄悄跑到菜地中正拔萝卜的白君涵。小羽的脚步故意放得很重,蹲在地头间的白君涵握着刚扯出的红皮绿缨,渐而不动。 “今天吃萝卜吗?”事实证明,想的往往比做起来容易。小羽望着白君涵粗布笼罩下的宽背,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一句。 “嗯”,白君涵木木地应了一句,之后又是一阵沉闷。 小羽无措了,额间渗出点点碎汗:“我来帮你吧。”说不如做,小羽挽起衣袖蹲在白君涵身边,自他手中接过萝卜放于地上的箩筐中。小羽的靠近,让白君涵有些慌神,急忙挪开数步,脸颊也爬上丝丝红润。 分卷阅读2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萝卜一个个自土里拔出,地上多出一串土坑。 白君涵见小羽埋着头不停的拔,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够了,别拔了。” “哦!”小羽低头一看,果然,箩筐中的萝卜已堆了起来。“呵呵……”小羽朝白君涵傻笑几声,抹汗的手背在脸上留下数道黄痕。 “瞧你……”白君涵轻轻吐出这两字,一脸怜惜地替小羽拭去泥土,眼神柔得如涟涟春波。小羽傻傻地看着他,白君涵身上散发出的成熟男性的气息如蛊如惑、似有似无地喷在小羽面上,小羽先是一痴,旋即心头乱悸,脸也不自觉地红了:“我……我自己来!” 二人同时意识到此时的暧昧,急急站起身,各自尴尬不已。 “乖孙……”老者远远的叫喊着,小羽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哎,我来了!”对老者喊完,小羽低下头使劲搓手上的泥土。“那个……” 白君涵胸膛起伏不定,局促地站在一旁不声不语。 “那个,昨晚爷爷已经告诉我了。” “什么?”白君涵不明究理地反问一句。 “我爹爹和你爹爹……”小羽犹豫着说了出来,白君涵的脸霎时惨白一片。“我想过了,”小羽的话却越说越慢,心也沉得动弹不得。小羽抬头看着谷顶的云雾,一鼓作气把话说了出来:“如能离开,我不会让外人知晓你我相识;若在这谷里,希望我还能继续和你做朋友。”话一说完,小羽扭头往外跑,没几步,她又回头对白君涵喊道,“我不喜欢现在这样!” “哗……”,一声闷响,竹簸箕被白君涵狠狠砸到地上,红彤彤的萝卜滚了一地。 手中的枯枝被小羽舞得呼呼生风,招招狠劲、剑剑绝决。老者一脸疲惫地看着面露愤色的小羽,沉思不语。 一套剑诀有九招三十六式,舞完,小羽已满头大汗,郁愤的心情也随之舒畅许多。她拾起一旁的布巾,边擦汗边朝老者走去:“爷爷,这次我舞得怎样?” “看得出来,我们乖孙今天心情不佳。” “哪有,哪有!爷爷你多心了!”小羽心虚了,一个劲打哈哈,老者看着小羽,脸上虽有笑容,眼中却是一片落寞与懊悔:“心剑合一,本该如此。只可惜,那时我没能领悟到,错冤了他……” “谁?他是谁?”小羽好奇地追问,“好爷爷,告诉小羽嘛!” “我一直以为当日比武,他痛下杀手是记恨小逸,原来……”老者一脸悔意地自说自话,语气中没了一丝生气。“我冤枉了他,还恼他故意作贱小逸、迁怒他气死莹儿,将他逐出师门……我老糊涂了,我怎么这么糊涂?!”老者死灰般苍白的脸上,两行老泪嗖嗖而下,双掌捏拳不停捶打额头,“我怎么这糊涂?涧儿,为师我对不住你!” 小羽已隐隐明白了老者所指何事,可这样失态的老者更让她担心。“爷爷,你怎么了?”眼见老者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来越灰,她慌了,抱着已瘫软在地的老者哭了起来,“爷爷,怎么了?你醒醒!醒醒!爷爷……” 一旁的白君涵见势不妙,飞身赶了过来,“怎么了?” “爷爷,爷爷他……”此刻的小羽已泣不成声。 白君涵紧紧掐住老者人中,片刻后,昏死过去的老者忽悠着醒了。白君涵把老者支起,双掌抵于胸前,将自已真气缓缓输送到老者身上。 “孩子,不用了!”老者稍有气力,便将白君涵的双臂扯开,凄然笑道:“莹儿一个人在那边等我太久了,我也该去陪陪她了。” “爷爷……”小羽的双眼已哭迷了,听到老者这样说,不由地喊了一声,头便深深埋到老者怀里,嗡嗡地哭着。 “小羽,爷爷的乖孙,别难过,”老者靠在白君涵臂弯里,伸手抚摸小羽的发髻:“爷爷走之前,能见到乖孙已经很知足了。” “爷爷……”小羽哭得话不成句,哭声也越来越大。 “告诉你义父,为师错了。不行,你答应爷爷,要替你的糊涂爷爷和死鬼奶奶向你义父磕头赔罪。” “嗯!”小羽在老者怀里一个劲点头,老者被她晃得有些晕呼,“小羽,让爷爷再看看你!” 小羽乖乖地抬起了头,一双圆眼早已哭得跟桃子似的,老者爱怜地抚过小羽的脸,满眼欣慰:“小羽是个好孩子,爷爷有你这样的乖孙此生足已。” “爷爷……你不会有事的!”老者越是这样,小羽的眼泪流得越快。 “你这孩子心地太善了。要知道,好心未必有好报,太顾及别人感受,最终受到伤害的往往是自己。” “小、小羽知道了!”小羽哽咽着答道。老者一脸欣然地对小羽点了点头,随后朝白君涵说道:“孩子,我知道你心地也不错。” “老人家……”白君涵虽没小羽那般难受,可多日的相处,他对老者也有了不舍之情。 “ 分卷阅读2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傲,太执着。为人执着是好事,但有时候,该放手还须放手,否则伤人伤己,也会误己终身。” “我知道了!”老者的话似有所指,白君涵内心虽不甚赞同,却也没当面抵触。 “我走后,把我和老太婆的骨灰一同葬在这儿就行了,外面太嘈杂,老太婆不喜欢。”老者临终遗言一般的话,换得小羽嚎啕大哭,“爷爷,你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我这身子我清楚,能坚持将剑诀尽数教于你,已经很不容易了。”老者试图抬手为小羽拭泪,最终手臂只抖了一抖,没能抬起来,失望之于,眼神也随之黯淡无光。“屋中的床铺下,有准备好的草绳和铁镐,你俩轻功都不错,借山松之力,攀出这山谷应当没有问题。” “爷爷,小羽不走,小羽永远陪着爷爷……” “傻孩子,爷爷有你奶奶,不要你陪,”说完,老者渐渐阖合了双眼:“爷爷累了,想睡会儿,小羽别吵……” “爷、爷……” “老人家……” 第二日,小羽一身素服,于白君涵一起,遵照老者遗嘱,将老者与其妻骨灰安葬于梨树脚下。 第三日,小羽与白君涵找出老者留下的绳索与铁镐,二人腰间相互系于绳索两端,各执一绳一镐,花费足足七个时辰,借助石壁间交错而生的山松,离开了这驻足半月有余的山谷。 第十一章 少年如画 少年如画 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小羽,恍然间仿似懂得了许多。 较于天地日月、沧海桑田,人的生命何其短暂。忧愁是一生,快乐也是一生,为何不快快乐乐生活下去?不去奢望、不去妄想,便会少很多烦恼。 站在岩壁边,望着脚下云深不见底的山谷,小羽心中默默祈祷:愿爷爷、奶奶安然携手、共赴来生。 “你干什么。”白君涵一解开腰间绳索,就发现站在崖边向下眺望的小羽,一把拽回尚系于小羽腰间的绳索,嘶声对小羽厉吼:“你找死!” 小羽坐在地上,不愠不怒地朝他嫣然一笑,揉了揉摔疼的屁股,低头去解腰间的绳结。白君涵定了定心神,喘着粗气走了过去,黑脸蹲下,挥挡开小羽的手臂,帮她解结。 “咳咳”小羽清了清嗓子,眼睛望向远远的山峦,嗡声对天说道“在下面时,真得谢你!”小羽指的是攀岩时,自己几番不得力,差点掉下去,多亏白君涵拼命扯住绳索不放,才捡回一条小命。 “不必了,我那是为自己。”听得小羽道谢,白君涵的回答虽说硬邦邦的,可脸色却缓和了许多。 “你、你做我干哥哥吧。”这话一出,将绳结解得只掉最后一层的手,登时停住了,白君涵呼出的气重得向头牛。小羽见他这样,想起在谷里的那些日子,心里开始觉得憋气,自嘲到:“我倒忘了,你是堂堂汉王,我是你父皇手下败将的女儿,哪有资格做你的妹子!” 白君涵愤愤地盯着小羽,气得半晌说不出话,小羽瞧也不瞧,拉开白君涵的手,冷冷地说:“不敢劳您大驾,小女子自己来!” 白君涵再也忍不住了,猛然起身,盯着小羽的眼里隐隐泛起了银波,“对!你没资格做我妹子!”他自牙缝狠狠挤出这九个字后,大步朝山下走去。 小羽没想到:他竟直言不讳,整个人如被定住,丝毫不得动弹。她愣愣望着白君涵的背影消失在丛林之中,禁不住悲从中来,当即抱膝大哭。 再说当日,接到线报来到山洞入口的于润之和司空,一见那几丈见方的山石将入口堵得严严实实,人就失了主意。 半月来,二人也曾尝试将山石炸碎,哪晓得一炸,山上反而落下更多石块,不得已,只得遣人一点点凿碎巨石。正当众人对他二人能否生还已近绝望时,白君涵一身粗布褴衫地自残日笼罩下的山林中走了出来,让众人惊喜不已。不等问明路由,司空亦然已施展开轻功,沿白君涵所来之路,寻找到了正哭得昏头昏脑的小羽,将之带回奉山官衙。 白君涵与小羽再次相逢,已是次日午时。 不知为何,于润之说服了司空兄妹结伴北上。小羽自尊心作祟,不愿同行,司空反复问起根由,小羽却又苦于难以启齿,无故的抗议自是无法改变决定,小羽惟有认命。 白君涵恢复了往日的孤傲与阴桀,冷酷无情的外表下有着随时爆发的山洪,一干主仆小心谨慎地伺候一旁也难免受罚。小羽明里对白君涵虽不理不睬,但暗地却瞧不惯他动辄迁怒的行径。她何曾不知,白君涵此番是为己故?只是,明明是他白君涵嫌弃自己,却搞得跟自己招惹了他一样,引得众人胡乱揣测不说,连兄长也几番要自己向他赔罪。这,叫小羽怎能不委屈?此刻的她,只唯愿早日回到养父和双亲身边,与那自以为是的白君涵永不 分卷阅读2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再见。 正如上官墨羽无法避开不喜之人一样,世间之事,并非皆如人愿。 在于润之请求司空同行的理由很简单:当日,司空曾于洞口杀了三个女匪。从那死去三人的武功来看,功力虽高,招式亦怪,但远不及单掌毙马,虏人无声的境界。由此,于润之认定:真凶尚在周围。司空既是同去尚云,不妨同行,相互也可有个照应。 司空亦然一如其父,淡泊喜静,但性情也多少继承了其母的重情重义。此番风波或许与小羽无关,然,白于二人于义父司空涧确有救命之恩,况且多日下来,于润之与他之间也熟络不少,于润之开口诚挚相邀,司空自是不便拒绝。 当晚,一行六人来到了泽云县最大的客栈——福来客栈落脚。 第二日,众人在客栈饭堂用餐时,打门外来了两名少年男子——一主一仆,甚为惹眼。 说其惹眼,还过于谦逊。因为,他六人步入客堂时,众人不过惊诧片刻,旋即交耳纷议;而这对主仆出现时,无论男女老幼,莫不呆滞忘言。 看那小仆,灰袄黑裤,年不过十四,面庞干净,眉目清秀。少年则身披重缎连帽白袍,其修长瘦削的身子被拢得严严实实。镶滚了紫红金边的袍帽顺滑地罩住了乌发,只露出一张艳而不妖、美而不娇的脸:青眉似柳挑入鬓,凤眼胜波点墨眸,鼻直翼削挺如松,唇丰色艳润如珠,再配上性感坚毅的下颌,泛着凝脂般玉泽的肌肤,世间种种的美,竟集于这少年一身,怎不令人窒息,让人忘魂。 少年看似不过十八九,绝世的美目中透着无比凛人的冷,以致于,当他在墨羽兄妹和白于旁桌坐下时,四人均忍不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少年的冷,与司空涧不同。司空涧的冷中透着阴郁,而少年则是纯粹彻底的,发自灵魂深处,不带任何温度的冰冷。 墨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好奇的同时,总觉似曾相识。初见少年时,六人反应与这屋中众人无二,彼此均是头次相见。但司空却和墨羽一样,有着不可名状的熟悉感。 见墨羽一直盯着着那少年看,铁了一宿的俏脸兴趣颇高,冷脸的白君涵如打翻了五味的调料,心里极不是滋味。起先,他尚能收敛不满,闷闷地低头摆弄碗里的阳春面;半柱香过后,白君涵瞥到小羽碗中依旧满满当当,怒火夹杂着醋意一波波涌起,握着竹筷的手不由自主敲打碗沿向小羽示警。此刻的叮当之声在这呼吸声都难听到的大堂内甚是清亮突兀。 墨羽回头一看,见是白君涵,当即狠狠瞪他一下,随即眼皮向上一翻,口中哼了一声,又扭过头去。白君涵一愣,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嘴角微微掣动,狠狠瞧向少年。 掌柜首先回过了神,凑上前去,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小仆止住。小仆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言明:只借桌椅一用,其他无需。掌柜的见其出手如此阔绰,料想这二人来头定是不小,还是少惹事为妙。于是,他紧握着银子,满脸媚笑滴弯腰退开。 想必少年早已习惯众人的眼神,对此毫不避讳,眼中视若无物。在他落座之前,小仆已将桌椅罩上自带的白绸,自食盒中拿出器皿食物摆放整齐。 墨羽探着头细瞧桌上之物,不由得吐舌暗叹:镶嵌浮金的碗、筷,所用之玉通体泛着剔透的绿,翠得仿佛轻轻触碰便能滴油;三个白玉小碟,净白如云,清淡而没有一丝杂色。碟内的几样素食,葱绿嫩黄,油星全无,碗中的米,滚圆白亮,在这寒风凛冽的西北之地,能用到如此鲜嫩的蔬菜米粮,极是难得。 那少年恍若无人地细品着,姿态优雅绝伦,除了朱唇轻轻抿动外,面部没有任何表情。 此刻,引得墨羽这般关注,倒并非其容貌。墨羽的父亲上官逸和养父司空涧容颜气度已是旷世绝代,其兄亦是世间无双。只因少年身上彻骨的清冷和藐世的傲气,让她极为好奇。不过,当她看到少年握筷的手时,人,反被镇住:少年手指纤长削直,自是美得无暇,倘若细看才会发现:他,戴着一双纱质手套。 此间官宦家的女子多为惜爱玉手,抑或是忌讳什么,才不觉累赘地戴此物,有男子这般,倒是头回。墨羽觉得男子戴这,未免过于矫情,但转念又想:他若真是矫情,当掩面避人才是,这手又有何遮?或许这少年有什么异于他人之处,不得不如此?!莫非……她脑海顿地一亮:莫非他双手有病,不能触碰什么?正如她自己,吃了酒后,周身会起疹子过敏一个道理。虽然墨羽不是很能理解那些母亲嘴里说出的,奇怪的道理和奇怪的词语,但很多事情,自母亲讲出来,确实很有道理。假如真是如此,有机会让母亲为这少年诊治诊治,母亲定会高兴。 “啪!”墨羽如此专注那美少年,让白君涵鼻间酸得难受,他将竹筷往桌上一拍,盯着小羽蓦地站起身。于润之见势不妙,当即对正欲发火的墨羽和白君涵满脸堆笑,“看天也不早了,还是快些吃了 分卷阅读2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上路罢。” 白君涵眉眼紧锁,双拳紧紧压在桌上,连咽数口憋气,这才睁开已恢复凛然傲气的双眼扫过怔怔盯着自己的众人,不容置疑地说道:“即刻上路。” 一番忙乱后,六人又踏上去往尚云的路途。 此去尚云,原非白君涵本意。本是奉旨前往东南查辕冥教,一时冲动地卷入无面男尸一案,而跑到这西北寒荒之地,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再说这一路,风波不断,队伍也日渐壮大。先是文师师,后是司空亦然和上官墨羽,现今,又多了一条甩不掉的尾巴——那美少年和他的两个小仆。 美少年骑着白马,两小仆架着车,一步一趋地悠然相随,引得围观、尾随之人越来越多,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白于二人厌烦至极也无法相逼,只得随他去了。倒是这墨羽,早就暗下决心,对白君涵决不理睬!现今有谜一般的少年在侧,一路上也不再那么难熬了。 第十二章 冰火一线间 冰火一线间 越往北走,天气越来越冷,地界越发荒凉,人,也越聚越多。 为了补回耽误的时辰,尽早到达尚云,不觉间,行进速度提快了许多。既然无法作主,墨羽也懒得多想,随众走罢。现今,她最大的兴趣就是探询那少年的秘密。 离开泽云的第一晚,墨羽发现:那两名小仆武功远比年纪稳重。也是他们主子过于惹眼,行动又不知收敛,以致野宿时招贼众多。那少年仿似对此浑然不觉,独宿车内毫不理睬,只可怜两小仆,本就年幼,又须独自面对近五十名各门各派、有心又有胆的江湖败类,时间一长,自是有些招架不住。一旁的墨羽于心不忍,拔剑相助,白君涵和司空见状也插上一手,片刻间,众人即被驱散。 自此后,二小仆对墨羽面善许多,一来二往,三人渐渐熟络起来。 原来,少年名叫冷昔,二仆乃女扮男装的同胞姐妹,大的叫大红,小的叫小红——这名也是少年所取。墨羽心中暗笑:大小红?这冷昔起的名也忒俗气了。 据小红所言,她二人自记事起,从未见少主冷昔脸上有任何表情;佩戴手套,主要因为他碰不得任何人或动物,稍稍触碰一下,便会呕吐不止。墨羽更是好奇了:这又是何缘故?难道对其父母,他亦是如此么?二人同时点头:据说,少主原本并非这样,只是十年前,不知何故曾大病一场,病后便少言寡语,没了表情也极为自闭,醉心武学,眼中再无他物。 墨羽原本想多问几句,怎奈大红远远瞧见车窗的青纱一扬,便吓得急急将话打断,拽着小红离去。不过,这一举动丝毫没浇熄她的好奇心,相反却对那冷昔愈加有了兴趣。墨羽暗想:十年前,定是有何事发生,给了冷昔过于强烈的刺激才会如此。到底会是何事?得寻个机会,一探究竟。 回头来看于润之,他不仅不喜这少年,对其也极为心疑。自打白君涵脱险,原本追踪多日的疑凶少女突地没了踪迹;胁持君涵之人也再没有动静,表面上,一切看似大好,可实际却是瞬息间线索全无。于润之曾暗自揣测:白君涵相貌英俊挺拔,被劫一事也可能乃命案真凶示警,而偏偏在此时又出现了这少年,莫非,少年与此事亦有干系? 对此,于润之声色不动。前日,趁文师师大病,无法西行之机,派出秦天,谎称护送她返乡寻亲,实则查找少年底细,也包括文师师。那日,文师师在福来客栈初见少年,少年冰冷的眼神浅浅扫过她时,她似有闪躲之意。再者,少年进食手戴纱套,可知其极为喜净,加之他呼吸极浅,若非不懂武功,便是高深莫测。总之一句话:这二人身份蹊跷。 西北林区一过,就到了西辰知府府衙所在地——西辰古城。 要说这西北地界,林深地荒、气候阴冷,一点也没错。一路上除了寻参之人,极少见到独居的农家山夫。只因国之西北隅,地广人稀,若三两户散居散耕,一旦碰上山贼虎豹,那是绝无活路,因此,百姓多喜聚居县镇,同起同归。而这西辰古城深处西北腹地,高山环抱,气候宜人,加之其占地理之便,已有五百年未曾经历战火,安定之下,人丁兴旺、工商昌隆,在这西北造就一派难得的繁华景象。 自荪山至此,历时两月有余,历经数次惊变,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此刻,这西辰知府姚况也不知哪里得了消息,竟公然于东城门口设案相迎。此举虽招摇了一些,倒也省去不少麻烦。白君涵也不推诿,坦然随之进城。 司空见状,远远拱手相别。他本就不愿与官府搭上关系,如此这般,墨羽更求之不得。墨羽本非计较之人,只因在山谷之中,所经历的那些事,让她与白君涵的相处,已无法平心相待。每每想到山崖上,白君涵那句寡情的话,小羽心头便隐隐泛痛。这种心痛的感觉令人彷徨而无助,她不喜欢这样。也罢,今日一别,二人便再难相见,今后不用整日装腔拿样为难自己,时间一长,她墨羽自 分卷阅读2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会从容依旧。 眼瞅二人即将分别,墨羽仍漠不关心,白君涵如万蚁蚀心,难受得厉害。荪山愠怒的小羽、洞口无畏的小羽、石缝间怯怯的小羽、谷里娇羞的小羽,就像火钳描绘的版画,一笔笔、一幅幅早已深烙于白君涵心房,很深很深,充斥了整个心间,再也容不下其他…… 白君涵远远看着小羽渐渐远去的背影,悠然而暇逸,那股冲上去将她拽入怀中的欲望竟变成了一种怨恨!他白君涵要的不是妹子,如此强烈的情感又怎会是兄妹之情?他要的是小羽,小羽的人,小羽的心,小羽的一切!这些日子以来,他,白君涵,大邢朝堂堂汉王殿下,为她医脚敷足;为她下水摸鱼、徒手杀鸡;甚至做那妇人之事都甘之若饴。这份心意,傻子都能体会,难道她真看不出?! 想到这里,白君涵颤着唇收回了视线,望着高拱的城门心如死灰:她并非放不下败将之女的身份,并非不明了自己的心意,只是无心于己罢了。枉费他多日苦心盘算将来,枉费他一厢情愿为之悬心不舍。小羽既然无意,他白君涵也是有尊严的人,定然不会如那些市井之徒一般,跟她纠缠不清。从今往后,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再也不用舍弃尊严做些无谓的蠢事! 白君涵决心已下,当即剑眉一紧,英目一凛,踏着铺地的黄土,昂首步入西辰城。 再说冷昔主仆三人,见司空与墨羽未曾进城,也随之在城外城隍庙内落脚歇息。 这西辰古城地处西北一盆地内,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来时,城外六十里处的深山中,早已细雪漫天,薄冰初现,而城内却依旧绿草葱郁,溪水潺潺。 城隍庙内,墨羽心绪繁乱,久睡不着,眼见兄长业已入梦,便悄然起身,披上外袄出去散心。 此间气候虽好,夜间仍是凉气颇重。头顶,穹幕暗厚,被群山托拱得遥不可及,点缀期间的星月清澈肃冷。庙门前,马驹们早已围拢一圈,偶见两两交颈,共享难得的嫩草;大红、小红姐妹二人半倚在车轮上,围着火堆盖着被,睡梦香甜。 墨羽见状,会心一笑,随即施展轻功来到城隍后的小溪旁,怎料此地却早有一人。 薄雾如纱,轻柔且娇羞地铺在及膝深的绿草上,微风轻拂,草儿此俯彼扬,洋洋洒洒地漾起一片碧浪,舒展而欢快。 草的中央,红衣纷扬似火,少年静立如塑。迎着风,他缓缓展开双臂,扬起头,任凭月光在他身上肆意挥洒迷醉的菁华,那妖艳的殷红在黑夜中泛着鬼魅的光芒,衬托得一张素脸宛如缥缈红尘的处子,浅浅一笑,胜过灿烂的日耀,掩住世间一切光芒。 墨羽看着别样的少年,恍惚间,心中思绪万千却无语可言明。 少年陶醉在自己的世界,全然不知身边已多了一位少女。清风倦了,停下了挥舞的臂膀,驻足不前。过了许久,少年寒星般清亮的眸中闪过一丝顽皮,嘴角俏皮地扬起,两汪醉人的酒窝浅浅旋出。他俯下了身,双手扯了裤脚,露出完美得令人乍目的足,玉脂般光洁的腿腹肤曲线优美至极,在碧草隙间若隐若现。他缓缓地迈开了腿,渐渐的,红衫飞舞起来,如同夕阳下灿烂的晚霞,光芒四射。 …… “豆豆哥哥,快些追我!”草丛间,女娃红裙飞扬,银铃般的叫唤响彻碧天,澄亮的眸中暗耀紫芒。少年痴痴凝视着火一般的光影,心中的幸福充溢了整个身躯,哽在嗓间翻涌不发。“怎么不追了?”女娃见少年呆滞不动,停下脚步嘟起了嘴。少年见状,甜甜地笑了,墨漆般的双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火儿,我来了!” 少年猛地跑起,惊得女娃大叫,旋即,碧空万里的天空中,又响起那银铃般快乐的笑声…… 那一年,火儿六岁,豆豆十二岁。 …… “你?”少年一抬眼,看见拦路的树影竟是墨羽,晶亮的墨眸顿地一冷。 “要杀我?”墨羽抓住冷昔眸间闪过的那丝杀意,先发制人。“为什么?”趁冷昔还没完全回过神,她话不喘气地说:“给我个理由,如果合乎情理,我会考虑考虑。” 冷昔第一次这么近地注视一个女子的眼,不,是别的女子的眼。墨羽精神抖擞的眸中那抹暗紫的光芒,让他一愣,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被狠狠地扯了一下。对视良久,最终,他垂下了眼:“你,走吧。” “不!我要知道理由。”墨羽倔强地盯着他,如此良机,她绝不会白白错过。 “走!”曾经灿烂的脸上恢复了素日的冰冷,只是,红袍中的掌暗暗握成了拳。 一只雀儿被他二人惊扰了,叽喳着从旁边的树上飞了出来。不容墨羽细瞧,那雀儿嗖地一声直挺挺坠下了地。墨羽一惊,回头望向冷昔,人,未曾动过一下。她有些怕了,那股盛人的寒气让她害怕,哪怕红衫依旧,碧浪依旧。 墨羽退缩地跑开两步即刻站稳,猛然间,她回 分卷阅读2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头一笑:“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一切!等着瞧吧!”。话毕,她扬了扬下巴,挑衅性地把头一甩,豪气万丈地转身走了。 冷昔心尖一颤,随即摇头:不,不是她!不是她!转念间,眸光一闪,杀意又起:人,寻到后,绝不留她!绝不!! 之前,冷昔片刻的犹豫尽数落在了墨羽眼中。她心中不由暗想:可见这冷昔绝非外表那般无心无情。墨羽心中释然,脚下的步履也轻快起来,此刻的她,信心满满:只需给她些时日,她坚信,自己定能探出那少年的秘密。 正在此时,城隍庙旁,白君涵盯着不远处的墨羽:她一蹦一跳地走向这里,手中扯的草儿在空中率性地划着弧线,白皙的脸庞笑意盈盈。 “咦?你……怎么来了?”墨羽极为惊愕,心也随之砰砰乱跳。 白君涵在知府宅中闭门半日,左思右想,辗转多时,仍旧放不下宿于城外荒郊的小羽,急急赶到此地。哪晓得一来便瞧到小羽与少年对峙的那一幕。看小羽欢快无比地朝这里走来,心里酸得难以自抑。面对小羽,他想挤出一丝笑意,只可惜,俊朗的脸庞此刻比哭还难看。“我,我……你义父去了离此三十里外的虎跳峡。” “你来这儿,是为这个?”墨羽一闻此话,心头暖暖地有了一丝甜意:原来,他并非瞧不起我,反倒是我一直误会他了。“谢谢你!”墨羽心结一释,人也轻松了起来,言谈间语气轻软,桃颊上笑意恬然。陡然间,白君涵心中积聚多时的郁结也随之一扫而空,双眸菁亮如寒星,英气逼人的俊脸也腼腆了起来:“不……不用!” 这前嫌一旦释怀,两人面对,反倒有了从未有过的局促,硬是愣愣站在原地,彼此一语难发。 “我,我有公务在身,不能陪你同去了。” “嗯。” “虎跳峡周遭寒冷异常,记得多带些衣物。” “嗯。” “那……”白君涵话才起个头,便兀自止住了。他原想提醒小羽提防那少年,可心中明白,此言一出,只会招致小羽误会。刚才小羽对他只浅浅一笑,心神荡漾如波,倘若再因己之言恢复彼此的漠然,白君涵是万万不愿了。 “什么?”彼此间萦绕的暧昧让墨羽也有些羞涩,听白君涵的话语越来越轻,习惯性地皱眉侧耳,细细倾听。 “我走了,你多保重。”说罢,白君涵决毅地翻身上马,马蹄尚未甩开又被君涵勒缰回头:“十日后,虎跳峡见!驾……” 第十三章 迷雾重重 迷雾重重 第二日,兄妹二人并未冒然上路,而是去了西辰古城,添置衣物用品。 司空探问老樵夫得知:去往虎跳峡虽只三十里山路,但所经之处无不陡峭异常。这虎跳峡同西辰相似,位于层峦叠嶂的山腹之间,地热丰富,温泉密布,冬暖如春。常人多选盛夏之时入峡谷以避冬寒,但,现今已然入冬,周遭寒风呼啸,冰雪积厚,若想入谷,一个字:难。 墨羽与义父感情甚笃,听到如此消息,免不得暗暗担忧:义父体虚畏寒,这般天气,他如何熬得过去? 自小,墨羽随双亲四下游历,甚少一地常居。原本墨羽崇拜其父上官逸,怎料双亲伉俪情深,爹爹对娘亲百依百顺,体贴备至,以致常常疏于小墨羽。而与义父,虽相见较少,但每每墨羽入谷,他必将小墨羽视之若珍,千依百顺不说,事无巨细滴逢之必帮。司空涧本就丰姿绰约,言谈诙谐,又待她如此,时日一长,渐渐在墨羽心中,对义父的依赖眷顾之情大有超过双亲之势。当然,这些无人得知。 为此,当司空提出进城时,墨羽一口应下。 自打昨夜以后,冷昔便一反常态,独处车厢不再露面。墨羽对他虽有百般好奇,然而,义父当前,他,也不算什么了。此刻的墨羽,只想寻一件厚暖的皮袄,予义父避寒之用。 西辰古城的防卫较其他府县严密许多。墨羽二人进城时,守卫盘查极是仔细。 进得城去才发觉:古城地域甚广,与京都不相上下。 大街上,呢哝软语、大喇高腔的,长衫短褂,卷辫直发的,各地各族人等均可见到。酒馆客栈家家爆满不说,连怡红院这等青楼中,宿客也是极多。原本素朴宁静的古城,因这千年雪参,也年轻了许多。 司空亦然为行事方便,一直戴着人皮面具。此刻,他见街旁有家规模较大的杂货铺,便先行进去,购置一些肉干果脯之类的零嘴,以备墨羽之需。墨羽询问店家可有虎豹皮衫,店家却答:半年以来,就属此物最为好销,现今店中存活全无。墨羽一听此言,脸色一暗,便不停地催促兄长另寻别处。匆忙间,司空的钱袋被人摸去,二人也浑然不觉。 就这样,一家又一家,大街又小巷,墨羽兄妹在这西辰城寻了整整一日,愣是没买到一 分卷阅读2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张可以御冬的皮衫! 眼看日已西斜,炊火袅袅,心疲体惫的墨羽,不得不随兄长,在街角一家人气稍逊的小酒馆内坐下。 墨羽无意地把玩着手里的竹筷,看着窗外渐暗的天,心情也阴沉郁闷:都是那千年雪参害人。倘若没有它,父母不会不去涧兰谷,义父也不会独自出谷寻找自己双亲,也就不会旧疾发作,更不会来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倘若一切如故,义父不曾出谷,心疾也不会发作,自己又怎会与那些寻参的人一样,为一件平日再常见不过的御冬皮袄而劳心费力呢? 墨羽此时心烦不已,食之无味。她撇了一眼食相优雅有余,速度不足的兄长,眼睛又转向漆黑一片的窗外。 …… 忽然间,一点白光打眼前闪过,墨羽顿地一惊,不容多想,人已追了出去。司空亦然一愣,隐隐觉得不安,放下碗筷就要追,却被小二叫住。司空连忙摸钱袋,腰间早已空无一物。 司空与掌柜交涉,欲将所购物品抵押,择日还款,掌柜瞧了瞧桌上之物:多是些肉干果脯之类的小零嘴,当即沉下脸,一口回绝。无奈之下,司空放下随身玉佩,打出白君涵名号,这才脱身。 奈何,只片刻纠缠,时机已然错过。 上官墨羽,失、踪、了。 再说墨羽,待她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她的溜着眼,大致瞧了瞧周围:门窗紧闭,屋外无光;屋内,檀香木雕的花床、衣橱和梳妆台一应俱全;自己身上整整齐齐覆着绵软的蚕丝被。看来,胁持她的人,并无太多恶意。想到这点,初睁眼时的焦灼稍稍缓释了一些。 在这冬夜,呆在暖和的被窝里,倒是一件很暇意的事。 墨羽开始回想刚才一幕:她出了小酒馆,追着那个披着虎皮的猎户走了没几步,刚觉身后有异动,还不及回头,便觉后脑一蒙,一阵金光之后,人就万事不知了。 正当墨羽懊恼自己过于莽撞粗心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墨羽一惊,旋即闭上双眼,调匀呼吸,身子一动不动——她暗想,来人若见她仍昏睡不醒,或许会少些警觉,透露些什么。 “吱呀……”随着门轴沉沉的转动,打门外进来一少妇。她云鬓轻挽,蛾眉淡扫,杏眼亮灼,鼻翘唇红,算得上一风韵美妇。不过,其眼角皱纹隐现、且肌肤暗泛白青,彰显出女子少有的桀戾之气。 少妇身姿婀娜,莲步轻移,悄然来至床前:墨羽轻鼾依旧。她眉头颦锁,面露恶色,转身厉问:“睡了多久?” “禀圣姑:已有两个时辰了。”一同进屋的两个丫鬟中一个,瑟瑟答道。 “哼!”少妇冷笑一声,“这小畜生,跟她那贱娘一个模样!”说罢,拂袖离去。 墨羽虽被药性控制,无法施展身手,而耳力却依旧灵敏。她听得众人走远后,这才松了口气:这圣姑似乎认识她娘亲,语态极为恶劣,甚至大有将恨迁嫁于她之意。她与娘到底有何仇恨?倘若真是深仇大恨,又怎会礼待于她?凡此种种,均令人诧异。 司空这里,见小羽顿地没了踪迹,眼看天已全黑,毫无线索又不知从何下手,不免有些慌乱。情急之中,他抬头望向夜空,细寻小羽本星:星云稍暗,却无异动。司空稍稍松了口气:小羽武功虽稀疏,平日行事亦有些迷糊,但轻功尚可,且遇事狡诘机敏,定能化险为夷,自己在这街上盲目乱找也不是法子,还是先回城隍庙,静待佳音好了。 司空人还没进庙门已见白君涵的马驹,正在一旁吃草,他心头一宽:昨日知府亲自相迎,可见白君涵在此势力不小。既然知晓,小羽尚未离开西辰,倘若由他出面,闭城搜户,找出线索救小羽,想必亦非难事。司空亦然原本不喜求人,但此番为了墨羽,他也不得不开这个口了。 司空在门口站立片刻,暗下决心后方大步入内。果不其然,白君涵确在此处。 “你,你们怎么没走?”白君涵见只有司空一人,开始焦躁地向外探望:“她呢?” “嗯……”司空闪开白君涵质询的眼光,拉长了音,起先盘算好的话,此刻怎么也开不了口。 “怎么回事?”白君涵越来越着急,跑到门外四下张望,除了冷昔一众,瞧不见他牵挂的身影:“小……小羽人呢?”他窜回司空面前,直直地盯着他:“她到哪里去了!”司空越是闪躲,他越是不安:“快说!出什么事了?”白君涵一把抓住司空的衣襟,面色苍白,神色慌乱。 “一个时辰前,她在城里失踪了!”白君涵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惨白,眼睛一闭,身子随之摇晃起来。司空见状,赶紧将其扶稳,片刻后,白君涵睁开了眼,嘶着嗓子说:“她在哪里失踪的?你带我去。” 待司空与白君涵策马离去,冷昔暗地舒了口气:原来已有人替他动手了,大幸! 分卷阅读2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陡然间,那双闪着暗紫光芒的眸子又在他眼前晃动:面对那双如此相像的眼,他当真下不了手。然而,十年前,他已答应过的,又怎能爽约? …… “豆豆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那双滚圆的眼中紫光暗闪,满脸的惊讶带着甜甜的笑。少年的酒窝越旋越深,两排整齐的牙亮如珍珠。“火儿,喜欢我笑?” “嗯!”少女也笑了,细碎的牙齿缺了门将。 “那,那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天天对你笑!” “好像不行耶……”女娃沮丧地垂下了头,小嘴翘得老高。她的话,敲得少年面色全无。 “为……为什么?我,火儿嫌我……”少年强忍哽咽,稚嫩的声音居然染上一抹哀伤。 “不,不是!豆豆哥哥对我好,我知道!” “那,那里为什么不愿意?”火儿是那么明亮、耀眼,而他,就像井底的青蛙,除了仰望绚烂的彩霞,不敢有一丝奢望。 “父母昨日已捕到山噬蛇了,母亲说我们该走了。” “不!!!!”少年大惊,猛地把女娃抱在怀里。“不!不许走!我不许你走!”少年惶恐而绝望,为即将流逝的曙光惶恐,为自己无力的双臂而绝望。 “我也不想!我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豆豆哥哥的笑了!”女娃开始哭,哭得少年的心碎成一粒一粒。“为什么谁都能看到豆豆哥哥的笑容,独我不成!”女娃哭声越来越大,少年早已泪流满面。 他缓缓松开怀中的女娃,两个酒窝又挂上了嘴角,墨眸痴痴地望向她:“火儿,除了我的火儿,再也不会有人见到。” “嗯……”女娃迷惘地看着少年绝尘无双的笑,似懂非懂。少年见状,又紧紧地将女娃拥入怀中:“我是火儿的,只为火儿……,火儿,别忘了我!别忘了……别忘了你豆豆哥哥……” “嗯……” …… 第十四章 君临西辰 君临西辰 白君涵与司空亦然刚踏入知府府宅,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三弟,这是何人?”此人眉清目秀,肤白面净,单薄的身上罩着一件青紫貂皮长袄,衣领口袖边细绒微翻,很是素雅文弱。 “哦,是二哥。这是小弟新结识的朋友,司空亦然。”白君涵稍定心神,向来人引见司空,“司空,我二哥,白齐宵。”白君涵记挂小羽安危,神色较平日多了几分焦灼,白齐霄净数看入眼中。 白齐霄朝司空一抱拳,一脸虚笑应酬道:“昨日君涵夸司空兄乃人中龙凤,愚兄尚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气宇轩昂、仪表不凡,真俊杰也!幸会、幸会!” “司空岂敢,让恒王见笑了!”司空面具遮面、表情难辩,让不明究理的白齐霄以为他心下自傲,不屑于己,心中已暗有不悦,脸上和善依然,“敢问司空兄,夜已将深,兄台何故来此?” “一些小事罢了,不劳二哥费心。”白君涵知晓他这二哥,心眼甚小,司空又是傲骨一副,不愿多生事端耽误时辰,懒得多言。 “既然这样,那为兄也不耽误二位,就此别过。”白齐霄眼中乖戾一闪即逝,旋即答道。 司空瞧白齐霄一副送客的模样,傲气顿生,当即抱拳淡然一笑:“容在下先行告退。”说罢,只见白衫一飘,人已离去。白君涵一愣,扭头要追,却被白齐霄叫住:“父皇传你,还是早些进去罢。” 知府府邸在西辰北面,占地五百余亩。 府内雕阁辉煌、沁亭清秀,层叠错落;山溪潺潺、温泉汩汩,疏密有序;庭院间廊坊迂回、曲径幽密,加之青枝葱翠、百花姣媚点缀得恰如其分,身处其间如临江南,无一不悦目,无一不赏心。 白君涵无暇观赏美景,通过层层盘查,终于来到府内最幽深的仕檀院。 站在书斋门前,白君涵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儿臣白君涵,奉召觐见。”片刻后,门被轻轻拉开一个小口,丞相丁汝玄侧身而出:“齐王请进。”白君涵正待入内,丁在其耳边低声私语:“陛下心情不佳,君涵慎言才是。” “多谢先生提点!”白君涵弯腰敛声相谢。丁汝玄轻轻拍了拍白君涵肩头,稀疏的胡须随着嘴角微微一翘,蹑足而去。 “孩儿叩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得书斋,白君涵目不斜视地朗声山呼,躬身下拜。 “免了罢。”答话之人声音慵懒,口气漠然。 “谢父皇。”起身前后,君涵始终低着头,不瞧那斜卧软塌之人。 细看那人,年介中旬,狭眉淡青,凤目微佻,鼻直眸亮,唇粉肤白,面庞儒雅清淡、气度肃穆凛人,含威而不露。他不是别人,正是大邢开国之君——平统帝白亦墨。 分卷阅读2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平统帝一身素白,半躺淡黄锦缎塌上,右手食指与中指相并,轻支额角,左手卷握一书,白锦丝被随意滑至胸下,神色慵倦地瞧着手中书册,虽是儒雅打扮,静穆间却让人心惊。 “辕冥教聚众一事,涵儿可有本呈上?”说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早已满头大汗。“父皇,孩儿……”此事,白君涵根本未起头调查,哪来本子可递?若照直说,是违旨不尊,死罪!但,要他撒谎,君涵是万万不屑的。停了一停,白君涵把心一横:“儿臣尚未着手。” “哦?”白亦墨轻应一声,再无响动,脸色淡然,仿佛尽如所料。 “孩儿刚至荪山,即遇到无面男尸一案。孩儿犹记:去年刑部公函曾言及此案,凶犯已于秋后问斩。重新调阅刑部案宗后,孩儿才知:此次案犯行凶手法与以往如出一辙,必是一人所为。倘若果真如此,那去年处决之人便是误杀,而真凶一直逍遥法外。这凶犯无视王法、胆大妄为,前后五年间,受害之人竟二十有六。百姓更是闻之色变,人心惶惶。孩儿以为:万事当以百姓为重。若能早日将其逮捕归案,也可还百姓平安祥和。”垂目低眉的白君涵,似有怯色,话语却一气呵成,铿锵有力。 “依你所言,朕叫你彻查辕冥教聚众起事,倒是举轻若重不成?”平统帝依旧风轻云淡,语义深远,惊得白君涵一身冷汗:“父皇息怒!孩儿并非此意!” “也罢!此案本属刑部审核,既有冤情,还是发回刑部,责其重审。你,就算了。” “孩儿……遵旨。”白君涵此刻纵有再多不愿,也不敢直面相驳,只得闷闷应下。 “皇儿,似有不甘?”平统帝是何等角色,白君涵这点心思他怎会听不出?只是,他一贯吝于词言,说完便罢,从不多问。今日把话挑明的说,倒是少见。 “不敢!孩儿觉得:此案影响甚大,而刑部花了近两年审理,到头来还是错案一宗。此番发回重审,难保不顾忌旧情,又让真凶逍遥法外。孩儿与润之追凶至此,已有所获,倘若让我等继续,定能将之抓获。” 白君涵在父皇面前一向话少。 当日,他与于润之自吕东一地治水归来,平统帝于朝堂上准了白君涵的奏请,嘉奖所有相关官员,特别是户部员外郎于润之由四品连升两级,提为户部侍郎,官拜二品,更令众人啧目不已。可之后,谁也没料到,平统帝白亦墨竟驳了众臣为汉王请功的折子。不仅如此,当着汉王与百官之面,颁下罪责书,大意为:汉王既然早有治水良策,之前为何不能倾囊相助太子?为一己之利,令百姓无故多受水患一载,国库也凭空多开支万了两官银,实乃失职。为此,扣发白君涵年俸一年,并责其即刻离京,前往东南蛮地,彻查辕冥教。 那时,他白君涵在朝上,都一言未发,毫不辩驳,今日却如此多言,倒令平统帝微感惊愕。 平统帝沉吟片刻,陡然抬眼:“此案牵连过多,还是交润之处理较为妥当。辕冥教一事朕另派他人,你在外也有些时日了,也该回宫看看。” 白君涵一听,当即就急了:昨日姚知府城外相迎时,他已料到:行踪必被父皇知晓。这也无妨,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当他得知父皇已亲临西辰,他就暗道不妙。倘若现下跟父皇回了上京,那小羽怎么办?别说答应与她在虎跳峡相见,现在就连她人在何处,可曾安全都不知,这让他哪里放得下? “孩儿尚有要事,需在此多留几日,恳请父皇应允!”一想到此,白君涵心沉气定,直直望向平统帝的双眼果敢而坚毅,有着不容商榷的倔强。如此倔强的眼神,瞧得白亦墨心头一悸:整整二十年了,再也无人敢这么盯着他看,当面顶撞自己…… “你,先退下罢!”他闭紧了双目,颓然地放下握书的手,轻轻揉着额头。 “父皇……”白君涵见状,本想多说几句,却被制止了:“朕疲了,下去罢!”语气疲惫不已,白君涵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退出书斋。 且不说白君涵出来后,急急地寻到姚知府,毫不顾及已是夜深人静,责其当即下令:封锁城门,派兵在城内逐户搜人。单说墨羽,想不清楚的事她并不多想,安心地睡了一宿,直至天明。 “小姐,起来了!”墨羽刚刚睁眼,丫鬟脆生生的话语便在耳边响起。“小姐稍等,小的这就通告我家夫人去……” “慢着……”墨羽急忙开口,叫回穿着绿袄黑裤,有着一张娃娃脸的丫鬟:“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你家夫人又是何人?” “小姐昨日昏倒路边,正巧我家夫人路过,遂将小姐带回逸香苑。小姐一点也不记得吗?”面前是个只有十二三岁、恭卑答话的小丫头。墨羽望着她,想起昨夜那妇人的话,对这说辞将信将疑。“那你家夫人又是……” “我家夫人姓龙,旁人尊称龙夫人。” “原来如此,那你去吧。”墨羽一说完,那丫鬟如同得到大赦,急急地 分卷阅读3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出门而去。 墨羽任凭随后进来的几个丫鬟帮其梳洗更衣,心里独自琢磨:昨夜初醒时,侍女口中的圣姑可否就是这龙夫人?看这一干人等待她都很是客气,而昨夜那圣姑话语中,对她怨恨颇重,倘若真是一人,又该做何解释?不过,想归想,体内的内息仍被药物控制,功力无法施展,却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以礼相待又谨慎提防,这倒很是矛盾。 早间餐毕,上官墨羽在后堂花厅见到了逸香苑的主人——龙夫人。 “妹子,昨夜可曾睡得安稳?” “墨羽昨夜歇得极好,多谢夫人挂心了。”墨羽一听她开口就知晓:她,正是昨夜之人。“我只是不知,怎会来此?” “昨晚,你不知何故昏睡路边,”龙夫人语气祥和,面容亲切,哪里寻得到一丝桀戾之气。“我恰巧经过,见你衣衫单薄,而西辰夜间寒意极重,这才擅自主张将你带回住所,小姐勿怪。” “小女子蒙夫人相救,感恩还来不及呢,怎敢怪罪?夫人菩萨心肠,日后定有好报的!”小羽瞪大双眼,满脸天真地瞧着龙夫人,还不时抿嘴点头,以示郑重,换得的却是涩涩的苦笑,小羽倒有些迷惑了。 “若真能如此,那倒好了……” “这个……”小羽低下头轻搓双掌,吞吞吐吐地言而又止。龙夫人见状,脱口问道:“妹子想说甚么?”停顿半晌,墨羽猛然抬头盯向龙夫人,她眸中暗自闪烁的紫芒,惊得龙夫人心头咯噔一跳。 “打扰夫人一宿,小女子心愧不已。怎奈……此番来西辰城,全为寻亲之故。如今双亲下落不明,墨羽岂敢独自安逸?”小羽说着说着,掩面嘤嘤轻泣,龙夫人顿地明白了,嘴角微微一扯,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只需片刻,她又恢复慈容。 “夫人救命之恩现下无以回报,”哭声稍浅,小羽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直直看向龙夫人,“他日寻到双亲,必定登门重谢!”话音刚毕,墨羽陡然起身,对龙夫人行大拜之礼,随即决然地向门槛迈步而去。 此刻,小羽心澄如镜:若当真走出这院门,证明自己错怪了龙夫人;若她开口相拒,那解毒之药必在她身上! 第十五章 自救 自救 “且慢!”冷冷二字,从花厅正位端坐的那位貌美少妇唇中轻轻吐出。墨羽嘴角掠过一丝狡黠,静静定住了身形。“尚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墨羽暗想:你既将我叫住,便是想说,又何必吞吐反问?小羽随即转身,坦然瞧向堂上之人。户外日灿似雪,屋内阴暗如瘴。龙夫人那身紫绢云波锦缎长袄置于其间,在日下的小羽看来,白得灰惨惨,没有半点生气。 龙夫人皓目半掩,纤手轻捋额间散下的发丝,将之顺到脑后,动作缓慢至极,空气仿似亦随之凝固。小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语不发。“昨日你身旁还有一猎户,”墨羽心中咯噔一下,暗地自责:糊涂!自己怎会将此人忘了? 龙夫人杏目顿然睁开,眸光犀利地指向小羽,随后之话,一字一顿:“那时,他身子冰硬,魂魄已去。” 墨羽脑中轰然一响:当时追出去,本为猎户肩头那张白虎皮。怎料自己唤其止步,他却偏偏要跑,不得已,才使出轻功追上他。之后,仅在他后肩轻拍一下,并未施加内力,怎生就此毙命?再说,拍他之后当即被人偷袭而晕厥,至于那猎户又是如何,自己又如何得知?还有,若真如龙夫人所言,她当避讳才是,更不会冒险救我,其中必有他因!墨羽满腔的疑惑,却无法详明,只反一句:“如此,夫人又因何救我?” 龙夫人一愣,双目死死盯向小羽:“你,极像我一位旧日相识。” 按理说,墨羽该继续问龙夫人:那故人是谁?可这话小羽根本没法开口,她脑海又响起昨夜听来的——“这小畜生,跟她那个贱娘一摸一样……”,语声久久回荡。一想到此,小羽心情蹭然下跌,随即也赌起气起:“我没杀人。” 就这样,小羽呆呆站在院子中央,强光下的脸上倔强地一动不动。 “小姑娘,”龙夫人见状,也不多问,婉尔一笑:“你当真要走,本夫人决不强留。只是,听闻那皇帝老儿已来了西辰城,城中防备极是严密。城中若现命案,定会封城搜凶,你想这么出城,哼……”她冷冷的讥笑,听得小羽甚为窝心。 正在这当口上,一翠衣女仆神色慌张碎步跑入花厅,俯身在龙夫人耳边低语什么。墨羽摒气细听:“……正在……搜……”她话未说完,龙夫人玉手一挥,女仆诺诺退下。 “事情有变,姑娘在舍下多留几日罢。”龙夫人的话说得不容置疑,小羽尚在疑惑为何,只觉后颈一麻,人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墨羽发现,此次被安置在一夹墙之内。空气中弥漫着飞禽的腥骚,隐约传来的鸡鸣告 分卷阅读3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诉小羽:这是鸡圈。 夹墙空间虽狭窄,亦容得下手脚稍稍伸展。小羽开始借着瓦隙的微光细探周围:此夹墙长不过二十尺,高约十尺,四面砖墙密不透风,出入必定另有机关。一番敲探后,小羽背靠墙面,滑坐到地上,写满失望的脸上沮丧不已。 墨羽暗自琢磨:夹墙偏在鸡圈之中,出口又如此隐秘,除了自救,再无它法。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抬头上望,一缕缕晨曦般氤氲的光透过瓦缝,射在两面狭长的青砖墙面,落下片片斑白。眼下,她虽无伤痛,但内力尽失。若能施展轻功,纵身而上,便可打屋顶出去,怎奈…… 忽然间,小羽灵光一闪,脑海浮现起幼年爬树的场景。不容多想,她直立于两墙之间,手足分置左右,交错攀爬墙面。没借助丝毫内力,片刻间,小羽已置身屋顶。掀开瓦片后,墨羽再一次重见光明。 搜城的举动,被恒王借提发挥至平统帝面前,白君涵又一次被传唤到仕檀院。与上次不同,书斋中多了恒王白齐宵、丞相丁汝玄和户部侍郎于润之。 白君涵请过安,默默退立润之一侧。原本在城东逸香苑搜查的他,匆匆赶来复命,奔波后双颊渲染的红润依旧可辩。 “据说皇儿封城搜人,是为何故?”平统帝素喜开门见山,从不多语言它。白君涵早已料到二哥会有此举动,一路都在思索如何作答更为妥当,父皇果真直问,他也直言相告:“禀父皇,孩儿有一好友,在城中无故失踪,故……” “什么好友值得三弟你亲自找寻?”白齐宵迫不及待地冷语相讥:“昨夜城中惊现命案,姚知府今晨本欲搜凶,兵卒却被你私自调走!什么寻觅好友,她分明是你小情人!倘若因你一己私欲,使得凶犯脱逃,父皇的安危,你可担当得起?” 白君涵猛然抬头,英目寒光簌簌直逼恒王,恒王见状心头一虚,眼神闪烁相避,不再进言。君涵心火熊熊:知晓我所寻何人者,除司空亦然,只有润之一人。想到此处,他腾地盯向身旁静立的于润之,于润之一愣,心中暗道不妙,可君涵因小羽之故,早已失了平日的冷静,此刻正是气急,又在帝皇跟前,他惟有无奈一笑,低头避而不理。 众人种种表情,尽落平统帝眼底。他懒懒地坐在明黄锦缎软垫包镶的藤木软椅,冷眼相向,片语不发。 对白君涵而言,昨夜一宿漫长得如同一年,每分每秒心口都似狱火煎熬,胸腔被翻滚如浪的情愫堵得发慌,丝毫不得舒解。二十四年来,他头次体会到何谓担惊受怕,何谓坐卧不安。 白君涵定了定神,闭目深吸数口气,袖中紧握的拳,渐渐松开。他很清楚,若当真在此动手,便再无机会寻到小羽。要想救小羽,唯有一字:忍! “父皇,孩儿确实不知城中命案一事,误了姚知府缉凶,还请父皇治罪!”说罢,白君涵单膝跪地。 平统帝似有似无地瞧了白君涵一眼,依旧静默。片刻后,白君涵压沉嗓子,缓缓开口:“如二哥所言,她乃女子确实不假。但我等之间,却无任何不堪之处。当日孩儿在泽云山间被歹人胁持,全凭她兄妹二人出手相救,才逃脱险境。一路上,二人尽心将我护送至此,孩儿今日才可重见父皇。此行润之一路相伴,父皇若是不信,他便是中证。眼下恩人有难,孩儿若当真不管不顾,岂不被天下人笑我皇室无情?”白君涵声线原本沉稳浑厚,磁性十足,此刻更是刻意蕴情其中,闻者莫不感动心弦。 “恕孩儿斗胆:姚知府寻凶,孩儿寻友,既然都是寻人,且同在城中,何不二并为一,两下一同查找?孩儿以为,眼下对外当称孩儿寻友,缉凶则暗地兼顾,以免惊扰凶犯致其铤而走险,危及父皇。” 白齐宵听得面上时红时白,微皱的眉头,神色颇为懊恼,丁汝玄和于润之嘴挂浅笑,暗暗叫好。 “宵儿,涵儿所言,你以为如何?”不知何时,平统帝收回目光,细细摩娑着左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话语冷得令白齐宵不由地双腿一软,将势跪下:“父皇恕罪!三弟所言甚是,孩儿这就照办!” “那,你去吧。” “是!”白齐宵俊脸苍白,冷汗淋漓,腿脚兀自颤抖地退出了书斋。其余三人垂手低头,恭卑地站立不语。 “你们,也下去罢。”待白齐宵掩门离去后,平统帝双目缓缓闭上,懒懒地说道:“丁爱卿,你且留下。” 出得书斋,白君涵狠狠地瞪了于润之一眼,快步向前,于润之苦笑地摇了摇头,赶忙追上去。 “君涵,你听我一言,此事于我无关,当是另有蹊跷。”白君涵陡然驻足,一路小跑的于润之反应不及,差一点扑到他身上。“君涵……” “罢了!”白君涵冷背向他:“我没心情与你在此耗费时日,区区汉王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佛,你好自珍重。” 一听此言,于润之颅内嗡嗡作响,顿觉日耀眼花,心中烘得发烫。“我……” 白君涵对背 分卷阅读3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后之人瞧也不瞧,决然地转身离去。 小羽打夹墙出来后,在鸡圈旁的木屋,寻得一套老仆的衣衫。虽是破旧一些,穿起来略显松旷,但散下发髻,抹上黄泥后,小羽倒与街头的乞丐很是相像。 或许是官兵正搜查府内,逸香苑厨房后院的鸡圈周遭空无人迹。小羽沿着小院转了一圈,寻到小仆出入的偏门出了府,来到大街之上。 城中纷传官府缉凶,众人皆行色匆匆,不敢多留。墨羽一身乞丐打扮,走在无人的大街上,甚为扎眼。此时已近正午,日头有些毒辣,小羽一身轻功无法施展,哪怕扮做乞丐也无法逍遥离去,心情便随了外表,变得狼狈不堪。 埋着头走了许久,眼看烈日高悬,青石地面折射着耀眼的光,闪得墨羽头昏不已,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不觉间,她走到一家斜插酒幌的小店门前,踮起脚向内探望:桌上红黄翠白的各色菜肴,刺激得口中唾液不断分泌。 “看什么看!小叫化,给我滚!”猝不及防地吼声合着粗鲁的推怂,小羽被一矮胖地小二,一把推到地上,“滚!滚远点!” 小羽怒火中烧,起身就想狠狠地甩他一巴掌!怎料她人还没站稳,那黑面小儿瞪着双眼,无声无息滩到地上,绝了生气。 店中,正朝外瞧热闹的食客见状,先是一愣,片刻后轰地朝外涌出:“杀人啦!”呼喊声之大,屋顶几欲掀翻。 墨羽解恨地啐了那小二一口唾沫,回头瞧向出手之人——墨眸眸光清淡,穿透小羽散散地飘向远方,高挑清瘦的身子被白氅裹得密不透风,绝世容颜的冷若冰霜。 “是你?……”墨羽大喜,“哈哈,我有救了!”话音未止,小羽顿然意识到情势危及,扯过他带着纱套的手,大喊:“快跑!” 第十六章 脱逃 脱逃 没等冷昔回神,已被小羽扯着跑至临街小巷。 察觉身后那帮食客仅是叫得厉害、无胆敢追,墨羽寻了一荫处停下,双掌支膝,大喘粗气。冷昔直直盯着小羽起伏不定的背,脑海不断浮现小店前那愤怒簇动的暗紫眸光,神智恍惚莫明。待小羽稍觉顺畅,扭头瞧见注视自己的墨眸,带着少许恍惚与茫然,与初见时的冷酷少年,盼若两人,不由得暗生笑意。 “你出手真快!那小二如何死的,我一点没瞧见。”小羽扭了扭脖子直起腰,兴冲冲与他寒暄。“小二身上不见一丝血痕,你使的什么招?小女子当真佩服!刚才若没你,单凭我,打倒那狗眼黑熊,定会多费不少周折呢……。”小羽絮叨讲个不停,他却呆如木桩,眼神涣散,对她所言之话置若罔闻。当发现自己正兴致盎然地对牛弹琴,墨羽语气顿地小了,笑容渐渐僵滞,满脸扫兴后的失望。 小巷尽头,青墙灰瓦,一白衣少年与垢面乞丐,置身之其间,相向而不语。白日肆意地遍撒光芒,秋风悄然地散布清冷,巷尾隐隐传来风地呼啸,偶尔扬起地面仅有的几片阔叶落木,在二人之间,显出几分凄凉。 “追兵!有追兵!”小羽功力虽失,耳聪目明却是打小练得,穿堂风中夹杂着细微的脚步声,提醒了她:此地不宜久留! 眼见冷昔呆滞依旧,她顾不上别的,抓住其肩膀一阵猛摇:“喂!追兵来了!” 这下,冷昔当真回过了神,怒目盯向小羽,小羽心知何故,撇了撇嘴,悻悻然将手松开。“快走,追兵来了!”小羽放低了声气,向他轻轻哀求。 冷昔斜乜她一眼,一语不发转身欲走,小羽急了,猛地拽住其衣袖:“好哥哥,带我走罢!我被人下药,现今内力全无。”冷昔仿似又见到耀动的暗紫光芒,心头一怔,眉头愈皱愈紧,陡然间猛一挥手,袖风将毫无提防的小羽甩开足有三尺远。 “求求你了,带我去找我哥!我自己没法出城……” 望着那决情的背影,想到自己空有一身轻功,却无法越过这七尺矮墙,墨羽心灰意冷,瘫软了身子蹲在地上,环抱膝头低低地哭了起来。 …… 浮云朵朵的碧空之下,绿浪迭迭的青草之间,一红衫女娃蜷作一团,在葱翠遮天的老槐树下抱膝独泣。暖暖的风携着清脆的嘤咛之声,游离漫渡,传入少年耳中,将一颗好奇的心,一点、一点吸引过去,自此穷其所有,心,再难自拔。 …… 冷昔的心被柔柔一触,顿地软如春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背手伸向小羽。小羽正抹着泪儿,一瞥见那双手,赶忙跑了过去,将之紧紧握住,生怕手的主人心生悔意。 冷昔掌间一痛,身子随之一紧,恼怒地瞧向握手之人,只见一张泪痕纵横地脸,黠笑如狐,他一惊,再想甩开已是无用。小羽暗下决心:握紧的手,怎会轻易被甩开?不可!没门! “歹人!快快伏法!”厉声的吆喝在耳边响起,小羽回头一看:狭长的小巷从上至 分卷阅读3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下,已被三十多衙役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刻,冷昔无暇顾忌小羽,那双清冷的眸中杀气渐渐翻涌。 这些人一起上,也绝非冷昔的对手。这一点,小羽很清楚。小二虽说罪不至死,但他既能当街欺凌弱者,平素绝非君子,死亦无哀。眼前这些差役,不知其善恶,不明其风节,追捕她二人,仅是谋生罢了。若无故送了性命,绝非小羽所愿。 眼见冷昔杀心已起,小羽心念一闪,松了双手猛地跳上冷昔的背,臂膀将其颈部紧紧环住:“别理他们,快走!快走……” 墨羽急于脱逃,这让冷昔很是难解。在他来看,解决这几十人,如碾死蝼蚁轻而易举,自己何必要逃?他怎明白,小羽与他不同,打小受双亲影响,立誓做不沽名、不偷生,惩恶扬善、游剑江湖的真女侠,又怎会无故夺人性命? “这群官家小喽啰武功平平,为官家办事也是职责所在。而你功力之高深不可测,当真杀了他们,会辱没了你的声誉……”小羽绞尽脑汁琢磨怎样才能说得他不屑动手,说来说去却只有这一条理由。“杀鸡焉用牛刀?还不如找寻实力相当之人比试,来的痛快……” 冷昔禁不住她苦苦的哀求,冷冷扫视周遭那群提刀弄棒却不敢拢身的差役,鄙夷地轻哼一声,随即身形一动,二人已消失于方寸之地。 冷昔背着小羽,穿梭在西辰街头,极为惹目。诸君不妨细想:一俊美清逸,莞若仙人的美少年背着一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小乞丐,在屋顶轻盈掠过,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面对屋下众人的指点惊诧和喧天的尖叫,墨羽实在无法与某人一般,做到熟视无睹。她找出各种理由不断在冷昔耳边絮叨,逼得他几近抓狂,在城南寻得某片私家山林停了下来。 “你想怎样?”冷昔刚停稳,一把扯开颈间两条细胳膊,猛地将小羽掀翻在地。 “哎哟,疼!疼死了!”屁股摔得生疼的小羽,边揉边嘀咕。“真粗鲁!也不知怜香惜玉!看你瘦瘦精精的,怎生如此大力?可怜我的……”小羽纵使豪气盖天,终究还是女子,这“屁股”二字倒是不好意思当众直言。“好事做到底吧,帮我找些吃的来,好么?” 一听此言,冷昔骤然瞧向正坐在地上揉屁股的小羽,脸上就如同见到猫吃骨头、狗吃鱼,满眼诧异。 “我饿!我要吃东西!”在城中兜了半日的圈,小羽感觉得到:他冷酷的外表是恐吓人的伪装,冰山中包裹着一颗脆弱而柔软的心。“好哥哥,小羽整日都没吃啥了!好饿!真的很饿……”细声细气地撒娇加小小的扮可怜,小羽颊带污垢的笑容,看在冷昔眼里,又好气又好笑。 冷昔费力地沉下了脸,迟疑半晌后,用他自以为恶狠地语气说道:“自己去!”小羽见状,继续摆出一副楚楚之态:“我,我内力尽失,脚腕又崴了……”她把头埋得极低,谁都看不见,暗紫的眸光中绞黠一闪,“我,真没用!让自己去找!” 墨羽困难地站了起来,刚迈出一步,作势便要倒下。冷昔不禁一慌,赶伸手相扶:“算了,你……”接下去的话,他却怎么也不说口了。冷昔咬住唇角,困难地吐出两个字:“等我!”话音刚落,他已没了踪迹。 白齐宵得到消息时,正随姚知府在西辰府衙的凉亭之中,商议对策补救早间的失策。一听衙役报文:长虹街口,一美少年当街杀人并背负一少年乞丐离去。白齐宵不由大喜过望!他奸冷暗笑:“本王翻盘的机会到了!!” “老臣不解,还望恒王赐教!”姚知府身子微微发福,稍动肚腩便颤抖不已,此刻便是这番光景。 “你有所不知,那少年乞丐便是君涵所寻之人。此番杀人,她虽并未动手,仅凭其与凶犯一同逃离,便难脱干系!” 这番话说得姚知府愈发疑惑,但他以为:恒王对那小乞丐身份如此确定,想必其另有耳目。若当真如此,晨间汉王既在陛下面前为之作保,此刻便难洗同谋之嫌。再者,即便只定他个识人不淑,于陛下眼中,也再难翻身。一旦瞧清形势,那张油亮的老脸立马堆满阿谀的笑容,行礼大拜:“殿下英明!老臣今生得寻明主,实乃三生之幸,今后老朽愿追随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白齐霄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原本斯文的眉眼露出一丝狰狞:“三弟,三弟。非我不顾手足,是你逼我太甚!哈哈……” 白君涵正在城南逐户检查,他一听闻此事,面上顿时失了颜色。酒馆之人都说:凶犯年少冷艳,丰姿绝伦,一身白衫,出手极快,定是那自泽云开始,一路尾随至此的少年。他素来讲究,又甚为气傲,怎甘于背负一乞丐外逃?除非……,一想到此,白君涵冷汗直冒:除非那乞丐便是——小羽。 此刻君涵担心的是:他二位哥哥面善心毒,今晨,自己于父皇面前,为保小羽与其锋芒相对,必招怨恨。小羽当真能逃离西辰也罢,倘若落入二哥之手,别说洗清罪名,性命亦忧。 眼前仿佛 分卷阅读3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瞧见小羽手脚重铐,可怜地蜷缩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一角,白君涵心如刀绞,背覆针毡一般难受。于是,他急急唤来秦山施华,令其悄遣亲信四下打探,一旦寻到他二人踪迹,定当不惜一切助其出城。 第十七章 交易 交易 秋夕,晚霞胜锦,赤彩绚丽、斑斓夺目。殷红的枫叶一如并蒂的铃,一串串高悬枝头,迎风翩舞,盈盈而歌,霞光闪躲着调皮的雀儿,将叶的欢快刻入草木、琢上青苔。 自然之美,和谐之音,无不催促疲惫的墨羽,渐沉入梦。 不远处,自树荫走出一白衫少年,脚下枯枝吱吱作响。 少年墨眸点漆,颈间嫩白中稍带几许水色,泛出缕缕红痕。他眉头微皱嘴角轻撇,狠狠地目光显出几分茫然,仅瞥垢面乞丐一眼,即刻低头,只掌支树倚干,另一掌狠蹭脖颈,喉间不时还溢出噎呕之声。过了半晌,呕声渐止,颈间已然通红,血脉几近可见。 待气息稍定,冷昔恨恨抬头,瞧向罪魁之人,目中杀气渐起。 官差查验完毕,逸香苑之众才发觉小羽私自出逃。正当龙夫人勃然大怒、遣散人丁四下寻觅之际,冷昔亲自登门,告知其墨羽踪迹。 之前,少年与乞丐杀人逃肄一事,已被世人传得沸沸扬扬。那时,龙夫人暗想其中必有小羽。此刻,绝尘宫少主冷昔,竟将之拱手相送,她反倒惊愕不已,唯恐事出他因。 绝尘宫、无音门,绝迹江湖已近百年。 百年前,江湖流传一歌谣:“御心北无音、天方南绝尘,孤掌平天下、逢必乱江湖。”指的便是北域无音门、南疆绝尘宫。按说,二派武功源于一脉,开山鼻祖皆为隐世高人——无尘子之徒。数百年前,无尘子驾鹤而去,两位徒儿却因掌门之故,反目成仇。二人一番恶斗,持续七天七夜,最终,师兄凭其年长力大,一招小胜,执掌无音门大印,出世辅佐大衍;师弟则败而不甘,窃走镇门之宝——绝尘剑及天方气诀,于南疆自立绝尘宫,并率武林豪士与朝廷频起纷争。此后二十载,大小数十役,双方实力相当、势均力敌,以致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为解苍生之苦,平江湖之灾,师兄借师尊大忌,邀约师弟于无尘子坟前,施计诱其饮下毒酒,随后掩面咬舌而亡。时年,绝尘宫少主冷松秋尚少不更事、宫主一死,随从趁势离去甚多,而无音门新掌门——稽云谨遵恩师遗命、只避不逼,这才换得世间百年太平。如此恩怨,江湖鲜有人知。 百年已逝,朝代更迭,无音门没了踪迹,绝尘宫亦两易其主,而其后人仍旧储心蓄势,以期他日雪耻。 辕冥教短短十余年,由寂寂无名成为江湖第一教派,与绝尘宫背后支持,密不可分。龙夫人身为辕冥教圣姑,对其中奥妙,怎会丝毫不知?只奈教主疑心颇重,始终不愿其涉足此事,故此,想摆脱禁锢的她,苦觅机会,望能与之私自交洽。 此番,难得绝尘宫少主亲临,龙夫人本想借机拉拢彼此,怎料冷昔面冷心傲,全然不屑于她。日间,他仅引其寻至被重手封穴的小羽,便绝了踪迹,让龙夫人甚觉不爽。 传闻绝尘宫历任宫主冷艳旷世、武功绝尘,孤傲无比,之中以此少主犹甚。今日一见,容貌果不虚传,但纷传其嗜洁如命、亲亦无情的性子,于龙夫人来看,仿似夸大不少。尚不谈出手救人一说,凭其背负小羽,穿越大半西辰城,便与传闻判若两人。世间之事,皆有其故,既是如此,足以言明:墨羽与冷昔间,定有不宣之秘。 冷昔将墨羽送来之时,片语未留,眼下,当如何处置她,倒令龙夫人无比头痛。 龙夫人不想开罪绝尘宫之人,唯有暗自揣测:他既出手杀了那辱人的小二,必是不愿其死;若将她留于此处,一旦官府回头查出,牵连自己不说,暴露此间分舵,教主亦不会放过于她。眼下,这西辰城内辕冥教高手不多,真起纷争,定然引火烧身。为今之际,当是设法,速速送她出城,自己亦可早日找到欲寻之人。 晚间,待众仆将墨羽安顿妥当,龙夫人开始为其解穴。谁知冷昔封穴手法狠重,她几番尝试,亦未成功。习武之人皆知:这穴道封得过久,气血久不通畅,被封之人便有性命之忧。冷昔当是知晓此故,为何救她后又重手封穴?真欲置其死地,又何必当初多事相救?龙夫人疑窦骤生,百思无解。 正当龙夫人为冷昔心意揣测难辩,墨羽去留左右为难之时,女仆来报:恒王白齐霄到访。 白齐霄此举不因他故,只为墨羽。 逸香苑大堂灯火通明。堂前黑漆牌匾上,逸香苑三个金字在红烛映照下,俊逸娟秀;匾下,大幅泼墨山水——池塘秋月图正位高悬。画中,残荷瑟瑟、秋树凋零、弦月清冷、凌波楚楚,无不细腻传神,浓淡相宜。两侧应景而书“圆缺枝上月 分卷阅读3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聚散水中萍”,尽诉感伤之心,隐寓落寞之情。 白齐霄独立大堂,背手翘望,了然之笑显于嘴角,似有似无。 “恒王亲临寒舍,小女子有失远迎,敬请恕罪。”龙夫人清亮悦耳的声音在堂前响起。白齐霄悠然转身,一个健步掺起行下拜礼的龙夫人,恬然优雅地笑容与其身份极是相称。“你我相交多时,无须如此见外。”说罢,顺势将龙夫人引至画下案几右侧落座,自己回身坐于左侧。 “不知王爷此行,是为何故?”龙夫人等上茶女仆退出,迟疑片刻方才低声相问。 “这茅尖不错,逸香苑当真香逸四海。”白齐霄若无其事细细端品杯中之物,不时啧啧称道。 “王爷不嫌弃,奴家这就遣人送些过府。”龙夫人知其岔话,亦放缓口气,应声答道。 “茅尖这物于西辰,本就娇贵,孤王不过随口一说,怎好夺人所爱?妹子无须介怀。” “这倒是王爷见外了。这茅尖入了王爷法眼,那是它的造化,他日传了出去,卖价便能翻番,倒是王爷助我又赚一笔!”龙夫人知这位恒王最好品茶,此番西域茶贵如金,说不要,定是违心之言。 “哦?当真如此,那本王也不推诿了,哈哈……” “谢谢王爷抬爱!”龙夫人起身欲拜,被满脸堆笑的白齐霄一手扶住。“妹子如此多礼,小王怎生敢当?”待二人重新落座,白齐霄开口言道:“妹子,上次所说之事,可有通融?” “何事?”龙夫人装傻答道,心却明白如镜。 “我可得了消息,那小丫头重又回到此处。”白目中骤亮,紧紧逼视龙夫人,龙夫人心头咯噔一跳,怒气渐起。见状,他摆出苦恼之样,长吁短叹:“妹子休恼,本王这般亦属无奈,唉……” “她在我处,确实不假。”龙夫人本性率直,亦不喜拐弯抹角,盯着白齐霄,直直答道:“不过,你我早就言明:我助你引汉王来此,你付我千两黄金,这买卖便已两清。如今,汉王已至,而你却扣压余下五百两,是你爽约在前。”白齐霄听至此处,眼皮微眯望向门外,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你要我等为你抓那女伢,我也做了,仍不见你一两黄金。此番跟我要人,哼,我又凭何相信于你?” “妹子勿恼,本王此来除了要人,亦为付足余款之故。”说罢,他打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方正红彤的银号讫印下,赫然写着‘足金五百两整’六个大字。待其瞧个真切,他迅速将银票收好,正言说道:“只要将那女伢交于我,这买卖才算两清。” “你……”龙夫人气得手足冰凉:他身为皇子,不仅言而无信,还借机要挟于她,当真无耻。 “你别急于拒绝,”白齐霄不紧不慢止住龙夫人即将出口的推辞,“此次交易,价值千两黄金。依白某看来,于贵教是有利而无一害。君涵此去南疆,本为查处贵教聚众之事,若非本王提供消息,助你等将之引开,他当真查出什么,难保父皇不会出兵相制。如此说来,小王破财相助贵教消灾,多提两个小要求,又有何不可?想必贵教教主亦懂此理。再说,教主早知千金一事,倘若只交一半,哼哼,后果你当比我清楚。” 龙夫人双手紧抓椅柄,指节个个凸得泛红,脸上红白交错,额间冷汗淋漓。 白齐霄心中冷笑其状,放缓话速,再开口时,已是语带中肯面带善:“我知你为何庇护那女伢,也知你不喜于她,”龙夫人一怔,愕然望向他,他回应地浅笑道:“你只想尾随其后,找寻一人,对否?”龙夫人惊讶不已,脸上扬起一抹绯红。“眼下,城中管制极严,君涵与知府均全力寻她,若想带其出城,绝非易事。不妨这样,”白齐霄顿了顿话,话语婉转地与龙夫人商量:“你将她交于我,我告知你那人下落。如此这般,我在父皇面前长了威风,你也无需为难自己,寻你想见之人去。你,以为如何?” 一听此言,龙夫人心头一颤,旋即冷静下来:“我,凭何信你?” 第十八章 牢狱之灾 牢狱之灾 龙夫人此话一出,换得白齐霄哈哈一笑:“本王胆敢孤身来此,便有十足把握。妹子此言既出,我也直言不讳,你所寻之人,正在匾上。”龙夫人将信将疑瞅了白齐霄一眼,目光随其移向头顶硕大的匾:‘逸香苑’三字,金光熠熠。 腾地,龙夫人脸颊绯红,眼神四下躲闪。白齐霄对其反应,显然甚为满意,暇逸地呷了口茶,悠然言道:“我也不愿难为于你,这样罢,”说着,他将那张银票摊到几案之上,食指轻轻点了几点,“银票我留下,你我之间已是两清。至于那女伢,给与不给,一切随你。”话语稍顿,他又开口“即便她能领你寻到那人,本王亦不认为,于你而言能有多好。这,你当比我清楚。” 正当龙夫人心念飞转之际,白齐霄抖了抖皮袄前襟,起身说道:“后院小巷,一个时辰,过时不候。”话音一落,他头也不回,出了门去。 分卷阅读3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再说司空亦然,独自苦守于城隍庙中。久不见人归,亦无太多担忧。眼见日落月升,斗转星移,他又摆开卦阵,占星卜吉凶。星象显示:墨羽本星未动,隐现血光之相,周遭虽有紫霞渐近,奈何本星星亮已弱,似有衰竭之兆。一卦下来,司空手软心颤,虚汗淋漓。卦毕,他即刻入城,找寻白君涵。 凭昨夜印象,司空来到知府府邸,一个轻跃飞身而入。 历朝历代,帝王所在之处,无不戒备森严,眼下知府府宅便是如此光景。为避兵卒,司空误入一小院。司空侧耳倾听片刻,察觉巡兵似已远走,正欲离去之时,又有脚步声纷踏而来。司空稍一停顿,急忙躲进侧屋。 “你们继续,我即刻就来。”门外声音甚是熟悉,司空心头暗喜:找到于润之,等同于寻到白君涵。门陡然一开,于润之反倒吓了一跳,见是司空亦然,当即笑脸相迎。 “贤弟,可是寻我?”。 “原本为寻白兄而来,不料遇到于兄,一样,一样。”司空欣然答道。 于润之不由轻叹几声,笑而不答。不过瞬间,润之念头一闪:“小羽……你,可得了小羽消息?” 司空面带愧色,垂目摇头。于润之晶亮的双眸,骤然一黯,半晌才重挤一丝笑意。“那,你寻我何事?” “方才,我观星占卦:小羽有牢狱之灾,故此,想……” “啊!”于润之脸上顿失颜色。 “我此来,是想请二位行个方便,差人巡牢,查看小羽踪迹。”司空话音一落,于润之沉思片刻,退至院中,击掌唤来差人,报信白君涵。司空静随其后,默不作声。 二人站在知府大牢门前,于润之并未亮名身份。他同刚才一般,打怀中掏出几钱碎银,于守门老狱卒眼前一晃,那原本浑浊半眯的老眼骤地亮了几分,随即撂下酒葫芦,喜形于色抓过银子问道:“二位老爷,有何贵干?”说话间,满口黄牙喷出劣酒刺鼻的气息,熏得二人连退数步。 “我且问你,今日可有人犯送到?”于润之强抑呕意,勉强笑道。那老卒乐呵呵地用皱迭肤黄的指揉搓掌心的银粒:“有,有。早间来了两愣小子,刚才又送来一女伢。不错,质地够纯。”说事儿的档儿,他还不忘对银两质地鉴定一番。司空与润之相视一眼,旋即,润之朗声笑道:“女伢?老人家这是说笑吧,知府大牢何曾关过女犯?何况还是一娃儿。” 老卒眯着血红的双眼,酒刺密布的老脸,被头顶灯笼的红光映得泛亮:“这位老爷说的是啥话?难不成西辰境内就没有女犯了?我虽好酒,可不眼花!那女犯不过十六七,抬进来时还睡得跟猪一样。不是我说,她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界儿?!话说回来,我守了这知府大牢整整三十年,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年少的女犯,可惜呀,可惜。做啥不好,偏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今日来了这里,没个十年八年,休想出去……”不等老狱卒唠叨完,于润之扯了司空衣袖,转身离去。 他二人没走多远,润之在府衙门前一酒楼,于二楼寻了处临窗雅房坐下。 夜幕笼罩下,狱房门前两顶高悬的红灯笼甚是耀眼。看着司空愣愣瞧向窗外,十指握拳,于润之心里明白:他担心小羽。想到此处,润之脸上渐渐浮现一丝无奈。 于润之摒弃杂念,稍理思绪,正色说道:“贤弟,我以为救人之事尚待斟酌。”司空明白,劫狱救人,事关重大,于润之既为官场中人,必有其他顾虑。 “今日之事,尚有三惑。”润之此言,令司空微感诧异。“君涵满城搜查,足有一日,至今尚未归府,想必并无小羽消息。反而言之,若狱中女子确为小羽,当是恒王所获。”于润之语气稍顿,继而说道:“贤弟不知,今晨,君涵因小羽之事,于圣上面前,与恒王撕破了脸。恒王是个瑕疵必报之人,加之,日间当街行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小羽真被其擒,他定会借机大做文章,报复君涵。因此,于恒王而言,小羽至关重要。那女伢真是小羽,他又怎放心让一醉鬼值夜守狱?若真如此,老狱卒必是故意安布,引我们入局罢了。此其一。” 话过一半,小二端了茶水小点上来。于润之谨慎住嘴,待其离开,这才继续:“其二,小羽若由姚知府抓住,当即刻升堂,彻查党羽。此事关乎圣上安危,他定然不敢,直接入狱而不加提审?其三:狱卒说,女伢入狱时,昏睡不醒。小羽武功不弱,怎会被人如此摆弄依旧,沉睡不醒?其中必有它故。小羽,于公于私,我们非救不可。否则,恒王必定借她打压君涵。但,这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不仅人救不下,大家均难逃脱。现下,我们并无十足把握,唯一能做的,便是静候佳机。只有后发制人,才不会着了小人的套。” 听润之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分析准确,司空好生佩服。“于兄高见,小弟依你便是!”司空释怀之言,换得润之一丝苦笑:他心中明白,一场恶斗,已在所难免。 分卷阅读3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不觉中,两个时辰于二人专注的守望中,悄然而逝。 夜色已深,酒楼食客渐渐散去,小二愈加频繁推门探望。于润之见状,出了雅间,向掌柜包下酒楼。掌柜握着沉甸甸的银锭,乐不可支地遣了小二置办包夜茶水。待润之重回屋内,司空亦然已没了踪迹。于润之暗道不妙,朝窗外一望:那老狱卒睡倒狱门前。他急忙下楼,却与白君涵碰了个满怀。 白君涵得了消息,遣人探听各处牢狱女犯详情后,才赶至此地,与润之会合。不料,一来便与神色慌张,急于出门的于润之撞个正着。事出紧急,于润之无法与之细说缘由,只甩下一句:“随我来”,二人便匆匆赶往知府大牢。 再说司空亦然,于润之刚一下楼,他即瞧见牢前白影一晃,原本倚门瞌睡的老狱卒,伴着狱门倒地时的闷响,摊软在地。不及多想,司空腾空跃起,纵身飞向大牢。 牢门前,微微的红光晃得诡异莫名,门,倒下时扬起的尘土仍弥散空中,狱中独有的潮霉腥骚之气,呛得司空连咳数声。司空捂紧口鼻,扯来墙边火把,探询着迈入大牢。 知府大牢关押的多是重犯,布局一如街巷,走道居中,两侧狱室,除了外干留守两狱卒,中间亦独辟一干,也有狱卒守候,尾端则是大间套小间的囚室,专设狱卒独守小间。 此刻,并无太多人犯,即便有,也被那人身手吓坏,躲在一旁瑟瑟发抖。沿途狱卒早已毙命,死状皆很平静,有的甚至杯酒肉食,依旧紧握在手。司空见状,心眼愈发沉稳。自他进来,未闻求救之响,可见来人出手极快,一招毙数人。那人身手了得,亦在暗处,司空怎敢大意轻敌。 不足三十尺的土路,竟费了司空半盏茶功夫!眼看走道已近尽头,司空摒住呼吸,高擎火把,谨慎地朝深处走去。 底间,牢门大开,两狱卒尸横木桌;内室,隐约可见一人影,白衫素裹之下,身形单薄而高挑。此人背对牢门,静立不动。司空蹑足靠近,火把却噼啪作响,那人浑然不觉,其浅浅的呼吸,略微急促。 明知身后有人,他竟毫不理会,这倒让司空有些意外。借助火把的光亮,司空顺着那人视角望去,不由大惊:墙角蜷缩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搜遍全城亦苦觅无果的——上官墨羽。 第十九章 狱中风波 狱中风波 这大狱之中漆黑憋闷,墙上,火把扑闪不定的微光,仅能照亮十步之内。 里间囚室密不透风,较外面更为狭小,小羽瘦小的身子蜷如倦猫,脸上惨白如雪,眼皮似睁非睁,呼吸盈弱不堪,哪里寻得平素半分灵气? 司空见状,心疼不已,嘴中轻轻呼唤“小羽……”,脚已不由自主向之走去。还没走出几步,一个白影拦住去路。抬头一看,这不正是尾随多日的俊美少年么? “你想作甚?”司空脸一沉,冷冷说道。 少年并不答话,司空手握的火把,印入其黑白分明的双目熊熊耀动。司空瞥见墙角的小羽,似想移动身子,有些急了:“让开!”,说罢,伸臂横扫,想将其拂开,怎料他微微一动,躲开挥来的胳膊,人又闪至眼前。 “你!”司空急于去扶小羽,却被人拦住,渐渐焦躁起来:“别逼我出手!”少年依旧纹丝不动,微皱的双眉,迷惘的眼神,旁若无人的模样,惹得司空怒气渐起。他既不置可否,司空也不愿多费口舌,手掌再次扬起之时,掌心已蓄上五分力道,弯肘猛然一挺,单掌直拍少年胸口。 掌风呼呼袭来,少年顿然一警,仰后一倒,闪过司空掌势。旋即,少年双腿顺势一扬,腾空踢向司空。司空身子一侧,双臂画圆并拢撑地,向前空翻,躲过少年。少年背手而立,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漆黑的双眸寒意彻骨。刚才一番比试,使司空错开了少年,他快步走到小羽身边,轻轻抚开脸庞杂乱的鬓发,柔声唤到:“小羽……” 少年一听,眉头一紧,右手指捏剑诀,指尖冷气凝滞如霜。 司空正想抱起小羽,忽觉身后剑气袭来,拾起一块石子,运劲掷去。怎料“嗖”地一下,竟无击刃之声。司空一诧,抬头望去,哪有利器的影?只是稍稍一顿,少年指尖剑气便已袭近司空脸颊。司空已无法闪开,本能别过脸去,只觉一抹冰冷划面而过,所过之处渐渐发烫,继而伴着麻麻的疼痛,涌出一股温热的黏液。 司空缓缓起身,伸手抹去血痕,望向满眼杀意的少年,微微一笑,一口白牙璨亮如珠:“来吧。” 少年眉梢一扬,指尖轻划一圆,一招“潜龙出海”疾如星火,直指司空眉间。少年身形太快,司空不及躲闪,唯有运气硬挡。少年貌虽年少,实长司空四岁,武功修为,自身气力远在司空之上,司空格挡毫无用处。司空念头一转, 分卷阅读3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腕间一转,指尖暗捻“啄”字口诀,点向肘侧麻筋。少年臂上一麻,剑气顿散,双臂一收,佯势要退。司空掌势已起,急推出去,哪知少年并无退意,猛地低身,横踢司空下盘。司空一掌扑空,下盘又被少年奇袭,站立不稳,身子向前倾倒,少年骤然收腿,起身运气,双掌直拍司空前胸。 “别伤我哥……”细得近似呢喃的声音,从墙角传了过来,少年一愣,再欲收势已然不及。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双掌硬生生拍在司空胸膛。司空如断线纸鸢,径直飞到墙面滑了下来,墙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少年出掌之后,亦后退数步方才站稳。他怔怔瞧着费力爬向司空的小羽,呼吸渐渐凌乱。 “给我拿下,重重有赏!”身后一声厉喝,没能惊动少年,反倒惊醒了小羽。 封了四个时辰,刚刚才解开的穴道周遭酸涨得让人难受。小羽身子瘫软无力,不过,刚才的打斗早已让她意识恢复了清醒——这是大牢。 她虽不知自己怎会来此,冷昔与哥哥又怎会打了起来,但,日间冷昔杀人的一幕仍旧记忆犹新。木栏之外,那些官兵定然不会放过冷昔。一想到此,她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对正呆看于她的冷昔大声喊道:“走,快走!” 此刻,纷繁晃动的火把,将小羽暗紫的眸子渲染成摄魂夺目的紫红,落到冷昔眼中,愈发让他心慌意乱。小羽叫喊,与他内心无名的恐惧,融汇成一种暗示:逃,快逃!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 冷昔腾地跃起,脚尖轻点墙面,借力破顶而出。 大牢之外,早已布置百余名神射手。一枝枝火箭“噌噌”射向屋顶的白衣少年。少年全然没有反抗之心,白色的身影闪电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原本急于赶到大牢的于润之,与白君涵刚出酒楼,一个念头稍纵即逝。他放缓脚步闭眼沉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所有一切太过突然,让他隐隐不安。 紧随其后的白君涵很是诧异:于润之遣人传信说,不妨悄悄暗查三处监牢女犯,许会另有所获。他虽将信将疑,但也不愿放弃一丝可能。为此,他花费三个时辰从知府大牢开始,逐个搜查,毫无斩获。依言赶至此处,偏又遇上急于出行的于润之。按说,于润之素来遇事泰然、处变不惊,今晚这般慌张失态,倒是少有。他既不愿多说,君涵亦不便多问,依言相随。怎料没走几步,他却了慢下来,手指频揉额间,看似很是不适,君涵关切问道:“润之,哪里不适?” 于润之心念一转,皱眉答道:“昨夜未曾休息,颅内有些涨痛。”说话期间,他心中暗想:还是迟些再去,司空武功甚高,不会有何意外。对无把握之事,于润之通常缓缓再行。 “那,你先歇息一下罢!”君涵将润之引至路旁石阶坐下,可刚才传信兵卒所提到的女犯,倒让他有些心急,总觉此事与小羽有关。“润之……,那个,那个你寻的女犯……” 白君涵试探性的询问,一如于润之所料。细算,离司空进去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再耽搁下去,君涵定会与之翻脸。于润之揉了揉额头两侧,旋即起身:“走吧,我们去知府大牢瞧瞧。” 待君涵、润之二人赶到,大牢已被白齐霄率几百兵卒团团围住,另有一拨刀剑锋利、盔甲锃亮地跑入大牢。白齐霄远远瞧见是他二人,笑脸迎道:“二弟消息当真灵通。”白君涵一见这阵势,心里早白了七八成。他狠瞪润之一眼,作势即要闯了进去,却被润之紧紧拽住:“真想救人,现在就别进去!” 君涵对此毫不理睬,长袖一甩,于润之被甩出三尺开外:“你若进去,小羽必死无疑!” ‘必死’二字,如重重一拳在君涵心里狠狠敲下,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润之双眸中竟有着无奈的哀求。润之为人如何,君涵最是清楚?早间之事,只是胸口之气难咽,内心深处并未起疑,此刻,多年的信任明确告诉君涵:润之此般,自有道理。 白君涵深深地吸了口气、无奈地瞧着被火把照得通亮的牢门,那夜春光般明亮的笑,像一只无情的手,在他心里不停绞,绞得生疼、生疼。 “威……武……”伴着廷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知府刑堂提审,店小二-孙三被杀一案。 堂上,姚知府一身朱红锦绣鹤日袍煞是醒目。宰相丁汝玄身着紫红蚕丝缎袄,伴坐案几一旁。阶下,恒王白齐霄、汉王白君涵各着便装分坐两侧,于润之侧立汉王身后。 知府不过四品,除了于润之只高过其二级以外,其余诸位个个位高权重。姚知府擦了擦满头的汗,用眼神一一探询过后,颤着手拍下惊堂木:“带人犯。” “带……人……犯……” 穿着白色囚衣,小羽被狱卒推怂着,步履维艰走了进来,脚间重镣擦得青砖星火直冒。 墨羽苍白的脸上眸若寒星、单薄的衣衫骨如挺竹,沉沉的枷锁锢住手颈,重重的镣铐拴 分卷阅读3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牢双足。憔悴却坚毅的小羽,令人刮目,让人心疼。 白君涵心中柔肠寸断、眼里痴爱似海,白齐霄冷笑着瞥了他一眼,并不多言。唯有丁汝玄,自打瞧着墨羽跨进这刑堂,当即无法侧目。 丁汝玄心中暗叹:像,真像,当真太像! 第二十章 劫狱 劫狱 一场本该针锋相对的提审,因丁丞相的介入而草草了结。这,令白君涵兄弟二人均感意外。提审之后,上官墨羽与司空亦然竟被丁汝玄派人押走,更让君涵不安。 走出西辰府知府刑堂,天已将明。 且不说一干人等猜不透丁丞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单说丁汝玄,他拖着花甲之身,不顾彻夜之苦,急急赶至仕檀院,递呈求见平统帝。 丁汝玄的急呈,让刚刚服侍圣上躺下的贴身总管很为难。平统帝虽是盛年开国,但龙体先天赢虚,五年征战、十五载安邦,本就繁琐劳神,加之常常彻夜不眠,平素若能浅睡一觉,已是喜人之事。对此,跟随其三十载的丁汝玄比谁都清楚。 瞧着眼前满脸为难之色的王总管,丁汝玄稍时犹豫,随即正言相告:“王总管,你我共事圣上多年,主子什么脾气,你比我清楚。今日之事,关系重大,若稍有延误,他日责罚下来,你我老命难保哇。” 王总管跟随平统帝也有十余年,这位帝王,于公,心思缜密,果敢沉着,真可谓一代明君、一世枭雄;于私,孤情寡意、面冷心寒,全无情义可言。今日,这丁汝玄之事,不急倒也罢了,倘若当真关乎国体,因他而被耽搁,陛下醒来后,决对不会顾及情由!届时,他还不……一想到这,王总管白胖的脸庞不禁抽搐起来,“大人您等等,老身这就替您通传!” 丁汝玄于院门之外静候许久,这才被传——书斋面圣。 这平统帝有一怪癖:除了王总管定时去外间整理内务,卧室内屋,绝不许人进入,除了她……。丁汝玄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匆匆穿过卧室,眼中不由抹过一丝苦笑:人都道帝王无情,平统帝更是冷血之人,又有谁知,无情之人往往最是长情。愿这喜讯,能一慰君王多年情愁。 “卿有何本要奏?”平统帝声音疲惫,低沉中略带沙哑,显然初醒不久。 “回陛下,是为夜审一事。”丁汝玄必恭必敬的回答,倒让平统帝有些不解。 昨夜,恒王来报知府大牢有人试图劫狱,偏偏汉王亦来参了恒王一本:私调兵卒,乱抓无辜,扰乱民心。他料定兄弟二人所指,定是君涵所寻之人。为平息事端,这才遣丁汝玄督察此案。本是小事一件,明知他晨间方才歇下,却因此急于将其唤起,想必事情有变。平统帝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可有结论?” “尚无结论。” “哦?那是何故?”平统帝来了神,眉梢微扬,瞧向丁汝玄的眼中多了一丝玩味。 “启禀陛下,那女子名叫上官墨羽。”丁汝玄面上卑恭依旧,话却掷地有声。 “上官墨羽?”平统帝反复念叨,细细思索这名字有何不同。 “正是!上官墨羽,年方十六,另一少年乃其兄长,一十八岁,名叫司空亦然。” “上官墨羽?司空亦然?”平统帝隐隐觉得不妥,又说不上来。 “那上官墨羽像极陛下一位故交。”丁汝玄不愿直言,一点点暗示道。 “朕的故交……” “正是!” 蹭地一下,卧榻之上的平统帝猛然站起,双掌死死撑住塌前案几,支稳颤抖不已的身躯,苍白的面庞绯霞如火,狭长的凤目眼蕴秋波。“上官……上官……” 看到一潭死水,此刻漾起阵阵涟漪,丁汝玄欣慰且开怀:“正是上官,她兄妹二人名中,起始一字连起来便是……”话,只说了一半,他不再继续。 “亦然、墨羽……亦……亦……”平统帝哏噎如泣,颓然坐下,一行清泪自阖合的眼中缓缓淌下,许久才睁开双眼,对着丁汝玄凄然一笑:“她心中有我,她心中有我。” 丁汝玄动情至极,望着平统帝老泪纵横:“恭喜陛下!”说罢,他猛然跪下,膜顶而拜:“老臣恭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说白君涵和于润之刚刚进屋,便听施华门外求见。白君涵一喜,一个箭步将施华扯进了屋。 “刚才……”施华将满头的汗往袖上抹,气喘吁吁向白君涵汇报,却被一旁的于润之止住。他谨慎地走到院中,接过婢女手中茶盘,叫其退下。直至周围没了人影,这才回屋关门,为他二人倒上两杯茶水:“歇歇气,再说。” 要说这白君涵,平素行事冷酷笃定,此时却心急小羽,早已没了那份沉着。四处奔波的他也已口干舌燥,见施华端杯欲 分卷阅读4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饮,他就势端起一盏茶品了起来,借机稍定心神,戒燥戒焦。 “说罢!”于润之再开口时瞥了君涵一眼,他已没了初始的急促。 “上官小姐和司空少爷被丞相转押至知府后院的地牢之中。” “你当真没看错?”一切正如回来路上,二人分析那般,于润之不放心地重问了一句。 “小的敢以性命担保,她二人确是关在地牢之中。”施华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让白君涵陷入了沉思。于润之反倒心生疑惑,冷眼望向施华。施华一见润之如此模样,憨憨一笑,“一切均是小的亲眼所见,若有半句假话,任凭大人处置!” 润之与君涵商议完对策,已是秋日高悬。 二人简单用了些饭菜,于润之将白君涵引至自己寝屋歇下,又在屋外守候半晌,估摸他该睡沉,且遣一小僮于门外伺候,这才回了书斋躺下。 醒来时,夕阳已落、薄暮初起。窗外,犬吠鸡鸣连同风卷落木之声浑融一体,或远或近,似有似无。 和衣卧塌的于润之梦中依旧眉头紧锁,忽然间,一个冷彻,猛地惊醒:原本英武的双目炸地瞪得滚圆、白净的额头碎汗淋漓。只片刻,他脑海已开始细细回想,早间二人的盘算,可有变数。 人都说,智慧决定实力,其实也非如此。当情感主宰了大脑,智慧便一无是处。 “老爷,老爷……”门外的轻唤不安且急促,于润之一听便知是谁,不由心神一紧,“进来!” “老爷……”小僮不过十二三、稚嫩的脸庞掩不住内心的慌张,“王爷他……”只是半句,于润之已明白通透。“小的该死,老爷恕罪!”扑通一声,小僮猛然跪下,上身匍匐,头磕如捣蒜:“小的守在门外,迷糊间竟然睡着。待我醒来,王爷已没了踪影。” “算了,这事不怪你。”于润之怎会不知:一旦他白君涵拿定主意的事,任谁也拦不住,何况这一小僮?再说,白君涵行事素来冷静,此刻必是悄悄潜入地牢探人去了。于润之挥了挥手,责其退下。瞧着夕阳被挡在门外,润之眼神随之黯淡无光:俗语说,管中窥豹,君涵对小羽用情已见一斑,而他呢,他又该如何面对小羽? 经历此番变故,于润之依旧如此笃定,自有他的道理。 关押小羽的地牢,就在这知府家宅之中。官宦大户,为正风立纲,常于自家宅院私设行刑之所。俗语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举虽与国法不容,官府也不愿过多插手。 眼前,他兄妹在丁丞相手中,远比被恒王掌控安稳得多。西辰姚况姚知府是一趋炎附势之人,事关项上乌纱,恒王与圣上之间,孰轻孰重,他自是清楚。 再者,小羽并未伤人,司空闯狱也为缉凶。既是子虚之事,只需君涵上本圣上,奏请丁丞相主持彻查便可。丁丞相老成持重,处事圆滑,深得圣上信任。况且,其子女与君涵润之私交极好,他对君涵也甚为器重,君涵若能出面美言几句,了结这牢狱之灾也就指日可待。 虽是这样,于润之仍觉不妥,总觉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果不其然,不出一个时辰,施华匆匆来报:半个时辰前,汉王收到密报:恒王打算派人去往地牢提审牢犯。一听此言,汉王率秦天一干近侍数十名,亲去地牢劫人。 于润之大惊!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一次,君涵竟真豁出将来 未及细想,他即遣施华回去相阻,能拖便拖,切勿直面冲突,而润之自己,则匆匆赶往仕檀院,面圣求救。 心急火燎地于润之,跟随宫人一跨进正厅,便被眼前景象惊若木鸡。 “是润之呀,”平统帝一扫往日的凛肃冷煞,对他语柔如水,笑润如霞。“吃了么?一起用些吧。” “陛……陛下……”于润之呆呆瞧着平统帝左右两侧笑意盈盈的小羽与司空,一时间竟忘了行君臣之礼。他身后的王总管见势,悄悄扯其衣襟:“快拜……快……” “罢了,罢了!”显然,平统帝心情极好,出言打断王总管,扭头笑瞧小羽,宠溺之色满目皆然:“这珍烩蟹黄羹,是你母亲自创,也是最拿手的,你尝尝,看朕的御厨与她可有一比?”说罢,亲自替小羽拿过一盅。 小羽瞥了润之一眼,旋即低头轻抿一口,沉思片刻,正颜答道:“这羹鲜香滑嫩,入口即融,满口余香,母亲与御厨之技,天地有别,怎个比法?!”说着说着,她调皮地朝平统帝一眨眼,故意放小声气,平统帝不由侧耳细听:“叔叔,告诉你,我母亲也就只会做蛋黄炖豆腐而已,要论厨艺,哼!连我都比她强。什么自创拿手的珍烩蟹黄羹,我看呐,她是故意欺君,逗你玩呢!!!”平统帝一愣,继而抿拳捂嘴,轻咳浅笑:“咳,你,你这小丫头……” 随即伸手在小羽鼻尖一刮,“跟你母亲一样古灵精怪!”小羽用手背一抹鼻尖,浅笑蕴羞,一双大眼澈亮如华,煞是惹 分卷阅读4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目。平统帝身子一彻,呆呆望着小羽,一动不动。 于润之已然回神,眼瞅着从不近女色的平统帝,今日与小羽如此亲近,心中如五味打翻,百感交集而不知何味。 “润之兄,你也用些罢。”司空的话远远飘来,于润之愣愣坐于司空身旁,望向满桌佳肴,目光涣散。 “润之哥哥!”小羽见于润之面色苍白,神情恍惚,提高音量朝他叫喊,“润之哥哥!你怎么了?来这儿坐坐吧”。她一双樱唇与平统帝耳畔不过一掌之距,乍地一喊,清脆响亮,极具穿透力。众人一听,个个惶恐,人人自危,独这事主平统帝不以为然,反倒朝着于润之一笑:“润之,你若再不应声,朕这双耳,怕是没得救了。” 小羽一听,俏脸一红,讪讪低头自语:“没那么夸张吧……。”声音虽细,落于平统帝耳中却是字字清晰,不禁朗笑高笑起来。 “这几日为寻小羽,于兄四处奔波,辛苦至极!来,小弟我先敬一杯。”司空借机,向身旁的于润之举起杯盏相邀,为表诚意,他先饮为敬。“唉,若是白兄在此,你我兄弟定当饮个一醉方休!对了,白兄呢?怎么难见他踪?” 听到司空提到白君涵,于润之这才恍然,当即向平统帝行君臣礼,朗声道:“臣,肯请陛下派人,救汉王一命!” “哦?哼!”平统帝冷冷一声,双眸又恢复往日的冷冽,那股浑然天成的霸气和不容置疑的威慑力,镇住在场每个人,一时间,空气冷似凝霜,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于润之袍下双手紧摁微颤的双膝,意外的骤变,使得苍白的脸颊晕上一抹红霞,额间鼓动的血脉隐约可见。 手足相残虽为不齿之事,但事情皆由白齐霄而起。他几番设局陷害君涵在先,较之君涵莽撞劫狱,他是那才可恶之人。于润之低头沉思,片刻后猛一抬头,迎上平统帝冽骨的眸光,重重说道:“汉王……” “住口!”一声厉喝,惊得小羽一抖,司空急忙走至其身后,将之紧紧揽住。平统帝眼光冷冷扫过于润之,眼光稍闪,旋即双掌一击,门口立现两名黑甲武士,额间一抹红痕犹是醒目。 “传朕旨意:汉王意图劫狱,于法不容,即刻收押,不得有误!” “得令!”二人抱拳一拜,乍然消失于无边的黑幕。 第二十一章 无痕 无 痕 雨,肆虐一夜,洗净了漫天风尘。 白君涵仰望满目湛蓝,心静如水。昨夜一纸责罪诏,于他而言,毫不意外。十年前,年仅十四的他,只为即将远嫁乌戎的大姐——云岚公主说了几句不平之言,换得三月囚禁之后,他便知晓:父皇二字,于他而言,没有父,只有皇:一位傲立群雄,藐视苍生的万岁。今日有此光景,为小羽之故,他,无怨无悔。 小羽单足跨过门槛,只手扶着朱漆斑驳的框,定定瞧向那一身暗污破衫、巍岸挺拔的男子,矗立于蓝天之下,一脸恬静,不由得酸甜苦涩,一齐涌上心头。 “小羽……”见悬心之人就在眼前,白君涵恬然一笑,呼唤轻如呢喃。 小羽心头虽是酸涩难耐,依旧面颊带笑,快步穿过青石间参差的杂草,远远朝着白君涵扬了扬手中包裹:“小女子奉命,特来为壮士送衫。” 瞧着梦中人越走越近,白君涵心跳骤止,浑身瘫软乏力。见白君涵如此呆滞,小羽本想讥笑一番,怎料一眼瞥见那人胸前破衫之处,渗出的暗红血渍,心尖一颤,拧眉责问:“怎么回事?这不小心?!”边说,边用指间轻掀撕裂的衣衫,谨慎绕开里面稍翻的血肉,换得君涵身子一彻,他原本浅麦的脸色乍地通红。 小羽察觉指间一抖,猛一抬头,竟见君涵僵直呆立、面赤神闪,不禁扑哧一笑:“哈哈,堂堂三王爷,竟也知羞明涩?我今日得以一见,难得的很呢!”白君涵无从回驳,脸色越发难看,沉重的气息喷到相距不足一尺的小羽额间,轻浅微瑟,温润撩人,小羽心跳骤滞。 片刻后,小羽放下包裹,取出金创粉与白纱搁于石阶之上,又自井边打来一桶水,眼中黠光一闪,旋即目凶面狠地盯着白君涵,双掌一阵猛搓:“嘿,嘿!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娘的手段!”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响,白君涵健硕光泽的胸肌,泛着眩目的麦色光芒整个袒露于青天白日。 白君涵一怔,随即抬手,几欲遮掩,却不料小羽正俏脸飞霞、秀目含羞,愣愣盯着自己胸膛,顿觉心甜如蜜,醉意满怀……。 待伤口包扎妥当,白君涵回到囚室,换过干净衣衫出来时,小羽已于青阶上,布置了三两小菜、一壶清酒。望着小羽瘦小的背影静坐无语,不远处,簇簇零碎细草,于青墙之上、蔚蓝之间,随风轻摆,摇曳若蝶。一时间,君涵神静情凝、默默盯着那背影,悄然无语……。 分卷阅读4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那个……谢了!” “嗯?”食之无味、心事重重的白君涵,听到小羽谢他,诧异地瞧了过去。 “哥哥和于大哥都告诉我了!”小羽不敢直视,低头答道,话越说越细:“都是我连累了你!” 白君涵放下碗筷,伸手摸了摸小羽额头,迎向她愧疚的眼神,坦然笑道:“傻丫头!除了谢我,你还会说别的么?”小羽一愣,旋即明白:他所指的还有那夜城隍庙,自己谢他告知义父踪迹之事。想到二人和好之后,每次相见,自己果真都在谢他,不由地埋下头挠起后脑勺,偶尔抬眼望他嘿嘿笑上一声。 见小羽如此娇羞,白君涵心念一动,仰天长叹:“唉,可惜呀,可惜!” 小羽一听,好奇地回应:“什么可惜的?” “口说无凭,谢我无据……!唉……”说完,他朝小羽一耸肩,满脸失望。 “我……我什么都没……”明知白君涵是玩笑,小羽却以为甚是合理,只可惜,她素来不喜奢华、随身难寻贵气之物。“对了!”她眼睛一亮,自脖间摘下一条红绳,绳上坠有一指盖大小,晶莹通透的三棱琉璃。“这个,是我十岁生日那年,母亲送的,我叫它无痕。咯,送你!” 白君涵难以置信地接过项坠,放于掌心细细摩挲。当琉璃带着小羽体温,通过指尖一如涓涓暖流传入心房,他渐觉脸红心燥,呼吸几乱。 小羽对此毫无察觉,自然走至他身旁,并肩坐下,将无痕提至君涵眼前:“可别小瞧无痕。它本身虽无色无光,却能将日光分解为七彩。不信,你瞧瞧!”小羽捻着坠绳的指轻轻搓动“是不是七彩斑斓?母亲说过,这叫……哦,对了,光的折射!” 果如小羽所述,琉璃此刻流光溢彩、绚烂夺目。一颗再寻常不过的琉璃,仅仅形状不同,竟会有如此变化,真令白君涵诧异不已。不知小羽的母亲是怎样的人物,才能养育出似这无痕一般,貌似平凡无华,实则灵气逼人的女儿。他扭头瞧向小羽,不知何时,她的脸,距自己不过一拳之隔。 小羽全神凝视无痕,一双清眸似有紫光闪烁。白君涵痴痴瞧着那双眼,意识渐渐恍惚:他无法分清的,是那眸中的紫彩映照了无痕,还是无痕的光芒点燃了紫眸。一切的一切,如此完美,美得荡气回肠、摄人心魄……。 白君涵的唇印上了小羽的唇。柔暖的唇,轻浅如羽,不经意间,软软拂过小羽心头,引得身子一阵颤栗。须叟,小羽慌忙睁眼,一把推开白君涵,指间的无痕随着叮咚一响,落到青石之上,为其洒下一抹虹光。 “你……”小羽心慌意乱地扫视门外,一张俏脸艳丽无比。 “小羽,我……”那沁人心脾的甜蜜,令白君涵如痴如醉,这种侵肤彻骨的酥麻他此生从未体会。“我,我……” “我……我先走了!”话没说完,小羽埋着头,满脸通红地冲出了小院。白君涵急急追上去,却被门外侍卫持剑挡了回来。 白君涵缓缓勾身,拾起遗落的无痕,置于唇边,闭目轻吮,久久不舍……。 “嗯。” “咳咳……”几声重咳,惊醒了魂游的白君涵,他这才发现:丞相丁汝玄正冷冷瞧着他。 “嗯、嗯。”白君涵慌张地转身相背,嘶哑扯动的声音有着情迷后的悸动。少时片刻,自觉已恢复常态,这才回头敬问:“丁大人,您这……。” “君涵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性子,得改改了。” “……”白君涵见不得他这长者自居的口吻,心中的不满忍而不发。 “这次,若不是上官兄妹为你求情,哪能准你按私闯地牢的家法来处置?”听他这话,白君涵低头不语。依姚知府家法来处罚皇子,父皇根本不会应允,小羽和司空能真有如此大影响?他,怎么也不信。 “我想,父皇恐怕还是看在伯父您的面子上吧。” “唉,老朽没这本事。”丁汝玄长叹一声,摇头答道。“上官姑娘赖着陛下求了半宿,这才改判,让你只在这地牢呆半月。” “小羽?”这丁汝玄从无诓语,这,叫他不信也得相信。小羽这般为他求情,白君涵心里固然甜蜜,可一向寡情无义的父皇竟会依她,破例轻罚,反倒让他如噎哏喉,别扭且难受。 “这上官姑娘可不一般,君涵你可别……” “此话怎讲?” 丁汝玄话里有话,白君涵疑窦骤生。 “日子长了,你自然便知。” “伯父……” “罢了,且不说这些!”丁汝玄瞧他脸露迫意,不由面色一沉,打断他的话:“明日,我等将躬送陛下前往虎跳峡。” “明日?还有谁?我怎么办?” “对,明日大早。陛下若不是长途跋涉,身子不适,也不会在此耽搁这五日。”丁汝玄不紧不慢的口气,让君涵 分卷阅读4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赶到不安。自打他从风影堂探得小羽义父消息,他便知道小羽要去虎跳峡。可此刻得知,父皇来此也为虎跳峡,让他大感不妙。如此说来,明日小羽定会与父皇同行。不,不行,他要同去! “伯父,求您跟父皇说说,让我随行护驾,我这刑期,他日再补,成么?” 丁汝玄直直盯着白君涵,半晌又是一叹:“唉,老朽我哪有这本事?你……真跟陛下一样……” 白君涵顾不上琢磨他话中所指,急急说道:“父皇毫无武功,身子又弱,这一路上又是荒野寒冬,崎路难行。我空有一身武功,却不亲自护送,他日若有何闪失,叫我如何面对世人?伯父,您帮我劝劝……” “君涵,并非我不帮你,陛下拿定主意的事,有谁劝得动?再说,这一路上,有上官兄妹、影子侍卫在侧,还有恒王,你尽管放心。” “二哥?我……” “好了!你绝了此念吧。我来,只为将这告知于你。于润之晨间已往南郡,陛下另有指派。刑期结束后,你若愿意,就随我留守此地等陛下回来罢。”丁汝玄说完,看着面色苍白呆立一旁的白君涵,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君涵,世间之事,绝无单纯可言。牵绊越多,越难如愿。别看你父皇一言九鼎、掌控天下,有些事,他亦无法随意,直至今日仍抱憾难言、孤苦自知。” 丁汝玄拍了拍白君涵的肩,叹息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今后行事,还需多虑才是!切记:谨言慎行,有容乃大。” 白君涵一时无言可对,只得点头称道:“小侄记住了!” 丁汝玄见状,老脸写满欣慰:“嗯!记住就好!今后逢事多想三分、遇人多看几日。日子还长着呢,老朽去了!” 白君涵呆呆立于原处,望着丁汝玄离去得背影愣愣无语。丁汝玄刚跨过门槛,陡然驻足道,“君涵,香儿还在上京等你,早些回去瞧瞧她罢。唉……”老者一声轻叹,细如蚊吟,之后,方缓缓离去。 第二十二章 寒林雪地 寒林雪地 离开西辰地界不过三里,一行数十人便已来到绵延千里的虎辰山脚下。 此时的虎辰山上,碎雪缠针翠含玉、银装裹木松缀天,无边冬木漫天白,尘仙一线纵云霄。 小羽贴身紧罩一套白狍皮衫,脚踏白狍翻毛靴,外裹白狐大氅,一顶白貂绒皮帽将头耳罩得严严实实,露在寒风中的,除了一张冻得红彤彤的小脸,也就只余下外翻的长绒狍丝。 “小羽,外边冷,进车来暖和暖和吧。”平统帝掀开厚厚的皮帘,自车窗向小羽招呼着,一双华贵高眺的凤眼,满溢怜惜之情。 “叔叔您自个儿别着凉才是,我待会儿再来!”此刻的小羽如同一个冬日精灵,顾盼间伶俐可人的雪娃娃,煞是惹人欢喜。 平统帝见其直直稳立雪橇,意气风发地只手把缰,迎风高唤橇前两匹驯鹿,策鞭驰骋于林间雪道之上,巾帼豪气不弱须眉,旋即舒心一笑:“那你小心些才是。”话未说完,无意吸入一口冷气,不由地轻咳几声,只得撂下了沉甸甸的皮帘。 驯鹿其貌甚怪。头,似马非马;角,似鹿非鹿;身,似驴非驴;而蹄,则似牛非牛。此间百姓多称之为“四不象”。它性情温和,力大如牛,只见于严寒之地,以苔藻为生,多被用于拉车引橇,亦或负重乘骑。相较雪地犬而言,驯鹿速度慢了许多,但平统帝本有畏寒之症,倘若置身风雪之中,溯风而上,不须片刻,喘症必会复发。故此,众人慢下速度,选择驯鹿牵车助行。 冷昔主仆一直保持十尺之距,驾车相随。起初,对尾随一事,丁丞相等还颇为紧张,待小羽再三担保,并得了平统帝默许,众人这才敛了敌意,谨慎注视那主仆三人。 驯鹿优雅地迈着长腿,闲庭散步一般蹄踏净雪,无聊的小羽禁不住又回头找寻冷昔踪迹,却与鹿背上正悠哉游哉的司空亦然四目相对。 小羽所寻何人,司空自是知晓。只是,他对冷昔印象着实不佳。这,并非因那日狱中相斗。事实上,冷昔那一掌力道,在小羽求饶后,已被他硬生生收回七成,否则,现今的司空怎能同行?关于这,司空心里很明白。只是,冷昔那出手狠毒、反复不定的性子,与他秉性相距太远。古语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他二人绝非同道中人,却不得不共谋出路,这,也令他稍觉不适。一想到此,司空朝小羽浅笑即止,挥手示意。 正在此时,影侍卫哈奈架着雪犬橇,嗖地自身边窜了过去。小羽当即大叫:“哈奈,教我玩玩……” 一个呼哨,雪犬橇嘎然止住,浓眉黑面的哈奈紧扯缰绳掉头,正气昂扬地望着小羽。“这雪地犬尚未驯化完全,性狠好斗,小姐还是驾鹿滑雪较为妥当。” “没关系,”小羽下了雪橇,走到那四匹通体 分卷阅读4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不见一丝杂色、有着长长白毛的雪地犬面前,向它们平摊着伸出了掌,雪犬见状,竟弯屈前腿,低了脖颈齐齐伏下,小羽满心欢喜,朝那壮实的汉子得意一笑“你瞧它们,挺温和嘛!” “对呀!哈奈,这雪犬是的灵物,最通人性,它必是知晓我们墨羽心善,才如此顺贴。你就放心教她,不会有事的。”白齐霄及时的插话,将哈奈的犹豫堵了回去。 傻子都能瞧出平统帝对这上官兄妹的好感,白齐霄怎会不知?在他看来,父皇对墨羽的喜爱之情,远胜于他们三兄弟。故此,这一路上,他对是小羽百般殷勤,千般照顾,却没讨来一丝好脸色。 小羽为了体验雪地犬橇的急速,此次倒很感激他开口相助:“多谢恒王陛下,多谢多谢!”顺势,她便扭头朝雪橇上的哈奈喊道:“小女子说话没用,王爷的话你总该听吧!” 白齐霄没想到如此简单即换得小羽青睐,心中很是受用,没等哈奈开腔,急忙向小羽靠近:“姑娘高兴就好!不过,下次姑娘还是叫我齐霄,我们终究会是一家人嘛。” 小羽一听这话,顿地傻了眼:一家人?她与他一家人?这又从何说起?眼见哈奈自橇上下来,她也顾不得细想,眉开眼笑地从哈奈手中夺过四根犬缰:“我来!我来!”不等小羽在雪橇站稳,哈奈又重迈了上去,在小羽背后伸手助她紧握缰绳,“等等,我先带带你!” 小羽正要回话,转眼间,只觉身后一空,回头再看,哈奈已在十尺之外,表情痛苦地蜷缩成团,倒地不起。诧异至极的小羽尚未抬眼,便觉身旁道冰心彻骨般冷洌的寒光紧紧盯于她。她顿地明白所谓何事,不由心头一恼,头也不回地扬缰一甩,四匹雪犬突受鞭笞,撩开四蹄飞一般窜向雪林深处。 雪犬不比驯鹿,为了保持其速度,驯犬人往往会刻意维持其天生野性。这雪犬有雪狼一半血统,加之野性未泯,惊吓之下,奔驰速度极快。众人尚未回神,它们已带着小羽窜到百丈之外。 虽无飘雪,但雪橇所过之处,雪犬迅疾的奔跑掀起阵阵冰风,震得雪松上积雪纷堕。小羽紧张至极,握缰的手拽得死死,那雪犬颈间的项圈随之越收越紧,继而四犬嘶声猛啸,引来山顶嗡嗡回响。小羽听到雪犬震耳的嘶鸣,愈发无措,耳畔嗖嗖寒风,如刮骨冰刀,生生割过冷脸,掠得脸颊生疼。正在此时,一个人影自背后将她紧抱成团,几个翻滚后,小羽安然平卧于雪地之上。 一旦没了小羽,雪犬速度快了不少。伴着雪犬凌乱的蹄印,空空的雪橇在平整的雪地上滑下两行轨迹,不多会,已消失于密林深处。 “你!!”心有余悸的小羽眼看雪犬橇越滑越远,心下恨然,猛地转身盯着冷昔不苟言笑的寒脸冷笑。“你救我作甚?”冷昔默不作声,侧脸晀视怒气正旺的小羽,漆眸被银亮的雪辉映出茫茫一片澈白。 他越不答话,小羽就越发来气,一股脑地冲上前,对着他胸脯一顿狠捶:“哈奈教我滑雪,哪里又得罪你了?你既如此狠心,又何苦救我?”冷昔一动不动,浑身僵硬如冰,任凭身后白狐大氅在积雪中唰唰抖动。 捶着捶着,小羽气力小了许多,话语也染上泣意。“那小二、哈奈,还有我,在你眼里都算什么?人命关天,你懂不懂?……”顺势,她头一软,靠在冷昔肩头嘤嘤低泣起来。 这问题,又何尝不让冷昔心迷神惑?于他而言,小羽到底算什么? 刚才,远远瞧见小羽与书生寒暄嘻笑,他心中已然不爽;后来,那莽汉竟自背后抱住小羽,胸中憋闷多时之火,便如炸裂一般,蓬勃而发。此情此景之下,他脑海早已空白一片。飞身将那汉子踢开之举,完全不由意志所掌控,只想让他滚开,离小羽远远的。 为此惹怒小羽,致使雪犬受惊狂奔,非他所愿。后来,他紧随其后也不冒然毙犬,并非没得把握,只为避免再次刺激小羽。怎料,小羽却是越来越慌张、四犬奔势亦趋狂乱,倘若再不出手,后果不堪。情急之下,冷昔唯有紧紧抱小羽,一同滚下雪橇才最为稳妥。 小羽哭了片刻,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回头细想,冷昔杀那小二,只为救她;那日闯入大狱也为解她穴道;与兄长相斗亦是一场误会,之后也曾手下留情;自己刚刚却翻脸责斥他无情无义,着实有些理亏。只是,马上向他道歉,小羽又觉尴尬,面子一时难以拉下。 胡思乱想的小羽,还没拿定主意,却陡然发现自己仍旧趴在冷昔肩头,赶紧跳开站于一旁,微红着脸极是不好意思。那双被泪花润得盈盈含波的紫眸,不时偷偷瞥向冷昔,当真与墨眸相视,却又闪躲了瞧向别处,如此模样的小羽、眼神若即若离、俏脸娇媚楚楚,冷昔只瞟过一眼,心房即猛然一缩,顿时气虚胸闷、呼吸急促。 正当二人个怀心思,相对无言之时,冷昔耳廓一动,隐隐听到重物滚动时发出的轰鸣之声。他抬头一看,自山顶凌空滚下一巨大雪球,此刻于他二人头顶不过 分卷阅读4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三丈距离,再逃已然不及。冷昔一慌,猛地将小羽拉入怀中,用大氅将二人紧紧裹住。 “噗……”伴着雪团散开时的轰响,沉沉的雪球重重砸在氅皮之外,周遭顿地漆黑一片、悄然无声。冷昔的背挡去了雪球大部分坠力,小羽并未受到多大震动。只是,当雪球摊成雪丘将二人包住时,四周寒气骤然加重,凉气直侵小羽五脏,四肢不觉颤动如麻。当她紧贴冷昔脖颈裸肤的脸,感受到肌肤之间微微传递的温度时,小羽本能将身子越贴越紧,饥渴地索求暖人的体温。小羽肌肤冰凉的摩擦,带来一阵酥麻,自脖间迅速扩至冷昔全身,滚滚痉彻由心底唤醒他潜伏多年的暖热,一向冰冷的体肤也随之渐渐灼热起来。就这样,二人紧紧相拥,如同绝境中的困兽,彼此依偎,寻求出路。 冷昔自幼于极寒之所练功习武,寒冷对他而言,毫无威胁,小羽则不同。即便能感受冷昔传来的体热,那冰雪从四面八方渗透的寒气依旧让小羽身子越来越凉。稍有迷醉的冷昔察觉到怀中人冰冷如冰、气弱悬丝,心顿一慌,紧紧搂住小羽,暗运丹田之气,借助双足点土之力,二人猛然跃出雪外。 第二十三章 心困 第二十三章 心困 二人回到队伍时,小羽已在冷昔怀中昏睡过去。 许下承诺,保障帝君安全的司空亦然,此刻正焦急地于车辇旁来回踱步。一见冷昔抱着小羽出现,老远迎了上去:“小羽怎么了?小羽?小羽!” 昏睡中的小羽,脸色发青,嘴唇泛紫,紧皱的眉头不时颤抖,司空瞧得心疼,伸手欲将之接手,却被冷昔侧身闪开。司空一愣,这才留意到,冷昔亦是面色冷青,双眼直勾勾盯着皇帝那辆包裹严实的厚皮雪辇,依偎在他怀里的小羽,被紧紧拥住,他则如同受伤之豹,抗拒一切企图靠近的生物。 对于旁人,冷昔视而不见,大步流星跨上辇车。众人见状,纷纷亮出家伙想要阻拦,怎奈司空随助一侧,寒锋般犀利的眼神,在平统帝发话前避免了一场杀戮。 小羽受惊,平统帝也担心得紧,见之毫发无损归队,当即下令就地扎寨。只需半柱香,三座皮帐篷于参天雪松间稳稳矗立。 这皮帐不比寻常,除支架乃圆木,其余,均用双层鹿皮密缝而成。棚底,为御寒气,早于皮层间填充厚实草絮,若帐内再燃火盆,置身其中,温暖如春,舒适宜人。 帐篷尚未安置稳当时,冷昔紧搂小羽,与平统帝同在车辇之中静候。平统帝半倚在一长锦手扶软垫,怀抱青花白瓷暖炉,若有所思地冷眼瞧向专注运功散热,以图捂暖小羽的冷昔。 待小羽于帐中暖床躺下,脸颊双唇已显红润,呼吸平缓如初。冷昔依旧固执守于其侧,无视身旁矗立多时的司空与平统帝。二人此番光景,平统帝又怎会不知其由?他默默拉开一脸郁卒的司空,将冷昔与小羽独留帐中。 帐外夜幕初沉,寂寂如空;帐内炉火嗤嗤,人静影曳。 望着浅睡不安的小羽,眉头仍不时皱起,冷昔的心,也随之阵阵犯搐。不觉中,他伸出双手,欲用指尖,抚平扰人之眉,不料秀眉却越发紧锁,头,侧转闪躲。冷昔心头一空,茫然收掌,凝视手纱。犹豫不觉间,小羽颦眉骤锁,“啊……”地一呼,冷昔蹭地摘下那极少离手的绢纱丝套。 素洁纤长的指,在昏黄的火影中,映衬出诱人的橙彩。手,在小羽头顶,停留半晌,指尖方轻拂上去。轻柔的抚慰捎带暖心的体温,自额间渗入睡梦,稍适,小羽愁眉渐展,不多会儿,舒心之笑浮于冷昔眼前,人,已安然入梦。 梦中的小羽,笑容纯真,犹如清水芙蓉,素雅天成,去饰无雕,冷昔如被蛊惑一般,神色亦显恍惚迷离。原本仅是指尖触碰,渐成缠绵的婆娑,掌心与脸颊每一次无隙触动,都令冷昔愈发沉醉、难以自拔。 …… 枝叶繁茂、冠阔荫浓的老槐树上,简陋的树屋中,少年俯视地上酣梦正香的女娃,满脸敌意地叫喊道:“起来!给我起来!这是我的地盘,快走!” 女娃圆嘟嘟的脸上皱起了眉,须叟,方缓缓睁眼。一双浅得妨似透明的紫眸渐而菁亮,少年瞳孔一缩、心口顿紧,呼吸随之重了几分。 “你是谁?这儿可有你名字?”片刻后,女娃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衣衫,牙伶齿俐反驳少年,清脆的声音稚气十足。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少年一怒,蛮横地伸手欲推,终因恶其不净,缩回了手。“出去,给我出去!”。 “三天前我就发现这里了!你突地冒出来赶我走?没门!”一脸黠笑的女娃说完,双手伸入口中一扯,舌头还在口中不停嘟嘴瞪目,扮鬼脸气那少年。 “脏死了!真恶心!给我出去!”少年本有洁癖,见其嘴角似有唾沫,厌恶地朝后退了几步,一手捂嘴,一手指向门外:“出去!” “啦啦 分卷阅读4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二郎……”女娃发现少年的退缩,禁不住得意起来:“有本事你赶我走呀?我还偏不走呢!看你怎么办”说罢,她盘腿坐下,自斜挎的布包掏出一个苹果,用手袖蹭了蹭皮,张嘴便是一口。屋外,射入几缕阳光,恰巧射在女娃脸上一双紫眸被映得晶亮如雪。 “你……是你逼我,休怪我无礼!”少年老羞成怒,手掌呼呼带风,朝着女娃的脸就是一下。掌风未至,女娃却“呀……”地一喊,身子向后一仰,倒在地上,挺尸般一动不动。 少年先是一呆,继而好奇地将脸凑了过去,“你别装,我还没碰到你呢!” …… 女娃依旧不动。 “你,你别装,我根本没用力!”少年伸手探了探她鼻息,果真没了进出之气,开始有些慌张了。“你别吓唬我,我,我不怕……” “哈哈……”女娃一骨碌坐了起来,抱着肚子笑得泪花都快掉了。“我实在憋不住了!你……你怎这笨?” 少年被吓了一跳,阴沉的脸骤然一红,懊恼地转身不相理睬,满脸小痘气得油亮醒目。 “生气了?”不知何时,女娃跳到少年面前,掩不住满脸惊讶。“这,你也生气?”少年别过头,女娃又把脸凑过去。“别生气了,我们一起玩,好么?”少年一愣,眼皮低垂,默不作声。 “好嘛,一起玩吧!一个人多没意思?好哥哥,求求你了!”被女娃扯着衣襟,摇得波浪鼓似的少年,怒气渐消,终于,犹豫地点了点头。一见如此,女娃高兴得一跳老高,只听“砰”地一响,头,撞到原本不高的屋顶,枝叶亦随之哗哗坠落。少年嘴角一歪,眉梢一扬,写着报应、活该的脸,讥笑女娃。 扫兴至极的女娃,沮丧不已地抱头坐下。见她将原本伏贴的发髻挠成了鸟巢,少年欣然一笑,抓开她的手,细瞧没有伤口,便顺手帮之揉搓。没多久,少年才发觉,自己手下的发连鸟巢亦不如,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听到头顶传来的闷笑,女娃歪着脸问少年:“你笑什么?对了,你叫什么?” 少年的笑嘎然而止,沉默半晌才轻轻答道:“叫我冰……”。女娃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冰?哈哈……冰!”女娃的笑,份外张扬,少年脸上挂不住了,连忙反问:“你呢?”女娃笑得有些气喘,一时止不住,连咳数声才一本正经答道:“我叫火,专门化冰的火!” 少年不信,却又无法斥责。只因,冰,非其本名,他乃绝尘宫少主——冷昔。 小羽醒来时恰值子时,帐内空无一人。暖被软褥,柴炭噼啪之声、凉却不冷的空气,都令小羽通体舒畅。 穿戴整齐后,小羽掀开了重重的皮帘,夹着冰屑的寒气扑面而来。小羽一个寒战,紧了紧披肩的大氅,朝着哈桑守护的帐篷走去。 见是小羽,哈桑轻声相告:“陛下口谕,谁也不见。” “是我,小羽。也不成么?”小羽故意提高声音,朝着门帘喊,口中呼出股股雾气瞬间消失无踪。 “让她进来罢!”平统帝的声音自帐篷内传了出来,哈桑一笑,恭敬请小羽进帐。 这帐篷布置如小羽那顶,木榻窄桌,两个火盆两盏马灯,除此之外,便是随处可见的虎垫狐毯。 “身子好些了么?”平统帝并未起身,人半偎于暖被之中,肩头斜倚明黄镌龙锦垫朝小羽柔柔问道。 “多谢叔叔关心,小羽没事了!”帐中并无可坐之处,平统帝向内让了让,拍了拍榻沿,小羽自然地坐了下来。于平统帝让闪之处,露出一角泛黄的绢布。 小羽很是好奇,顺势将之扯了出来。平统帝见状,神色一慌,刚想夺回,手又在被中按下。 这是一方绢帕,泛黄的色泽言明它已有不少年头,帕上有着抹抹乌红暗痕,一角几个扭曲不成形的绢绣引起小羽注意。灯光昏暗不定,小羽只得将帕子平摊榻上细瞅,一看乍惊。双眼疑惑地瞧向榻上之人,那人正神情恍惚凝视帕子。 “还你……”小羽似乎明白了什么,将帕子递了回去。 平统帝伸手接过,随之苦涩一笑。小羽见状,心中渐觉抑郁,埋下头静坐不语。 …… “那,那少年是谁?”沉默半晌,终于,平统帝先行开口,小羽一听,自是明白他所指何人。“他叫冷昔。我,只知这些。” “他……”平统帝欲言又止,眼神有些怪异。小羽不解,急急问道:“怎么?” “算了,没事!”平统帝只手一挥,浅浅一笑:“小羽今日受惊了,还是早些歇息去吧。” “我……”小羽正欲继续,见他双目已闭,面显倦色,只得全身而退:“小羽告辞了!” 出得门来,小羽仍觉心郁难平,深吸一口冷气,踏着及膝深雪,朝林中走去。 “回去。”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 分卷阅读4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羽心头一暖,莞笑回头。果不其然,来人正是白日救她之人——冷昔。 第二十四章 虎跳峡 虎跳峡 狼群阵阵啸天的嘶吼,夹在卷地的寒风中自深林传来,若远若近、似有似无。风过之处,松枝借机舒展了腰身,抖落压顶的浮雪,却摆不去缠枝的寒霜。 月华之中, 冷昔一身单衫负手而立,及腰乌发菁亮如水,孑然的影投于雪地之上,与四周诡异的幽蓝,彼融互衬,仿若一体。寒风徐起,衣襟随之轻扬,撩得脚下雪雾翻滚,如风掠浮云,缈中蕴彩,幻而无实。 小羽瞧着向自己走来的冷昔,不带半点生气,除了鼻息稍纵即逝,孑然的身影印在这暗雪之间,落寞且凄凉,不禁心生恻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而起。 “啊切……”话还未来得及说,哪知却因立于积雪许久未动,脚下寒气渐生,只觉鼻腔一痒,一个喷嚏抢先脱口而出。”啊切……” “快回去!”正当小羽唆着气、揉耸通红的鼻头,冷昔一声暗吼,人已来到跟前她。他神色愠怒、眉头紧拧,拽过小羽的手握在掌心,拉起她便往回走。冷昔用力颇猛,扯得小羽陡地失了平衡,差点栽到冷昔背上。小羽开口就要责辩,却被自手上传来的一股热息惊得打了个寒战。寒战过后,小羽觉得呼吸舒畅了不少,当即将另一只手攀上了冷昔的胳膊:“看你样子,还以为是个冰人呢,没想到又滑又软,比暖炉还好!”说着说着,她将嘴凑到他耳边痞痞地笑了起来:“要是掌间没那几点薄茧就更好了。” 小羽身子一贴近,冷昔手臂顿地一僵,脸庞别扭得泛起了桃红:“你、你,嫌弃就自己走!”说罢,似怒非怒地甩了甩被人抓住的手臂。 “想甩?嘿嘿,没门!”小羽越说越来劲,侧开了头,歪着脖子瞅了瞅羞涩的冷昔,当即玩心大起,整个人干脆当真挂在冷昔挥舞的胳膊上,“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现今内力全无,你功力高,多救助救助我也好!” 冷昔凶神恶煞似地斜乜了小羽一眼,板着脸直直盯着远处、拖着臂弯上的寄生体向前走,嘴角俏皮的酒窝却时隐时现。 “咦?”小羽一声惊叹,引起冷昔注意,诧异地望着向小羽暗问着缘由。小羽的惊讶是源于意识到与她指指相扣的手竟没戴纱套。小羽暗想:这冷昔也是脸皮薄的人,若真说缘由,他一定恼羞成怒,恢复初识时的冷僻。眼前,二人关系好不容易缓解下来,为了一句话而瓦解着实不值。想到这里,小羽狡黠地朝冷昔一眨眼,故意不理睬地望着大帐篷顶端的风标。冷昔不甘地四下探望,却没寻出半丝异样,只得由小羽一路偷笑。 待小羽回了帐内躺下,冷昔为其掖好被角正欲起身离去时,却被小羽轻声唤住:“我有一事相问,能回答我么?” “说罢。”冷昔回过头来看着小羽,昏昏的烛火映在小羽脸上,泛起蜡般的光泽,菁亮的暗眸透出隐隐的紫光,偶而隐现于浓睫之下,冷昔只觉神智渐渐恍惚,魂魄不由自主地紫眸点点吸去,双手更忍不住覆上了小羽的脸颊。 冷昔黑漆的双眸被烛光照耀得如同琥珀般澄黄剔透,迷离而缥缈的眼神是小羽从未见过的。当那双手捧住自己下颌时,小羽顿觉别扭,稍稍侧开了身子。她如此这般,冷昔眼光蓦然黯下,低首垂目,双手局促地搓动双腿膝盖,神情挫败而沮丧。 “那个,能告诉我,为什么一路尾随我么?”一听此言,冷昔如遭雷击,先是一愣,继而猛地站了起来,双拳紧紧捏拳垂于身侧,脸色煞白。没多会儿,他周身的冷意渐渐弥漫了整座帐篷。小羽小心地瞧着他,后悔死自己刚才的莽撞,赶紧坐起身讨好地冷昔:“不说也没关系了,我爹娘挺好客的,一定会喜欢你。” “比武。”自冷昔嘴里乍地蹦出这两字,像冰砖一般砸晕了小羽,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本能地反口:“什么?” “比武!”冷昔声音叫刚才大了许多,人也冷若当初。“寻你爹爹比武。” “为什么?”这一回,小羽听清楚了,脸色逐渐凝重:“你打不过我爹爹!” “不试怎会知道?”冷昔冷冷的话如腊月天院角的柴刀,光看看便让人心寒。“生死相搏,难说谁赢谁输!”话一说完,冷昔甩开衣襟,跨出了皮帐篷。 当冷昔掀开门帘时,小羽一句话传入他耳里:“你赢不了,爹爹也不会让你死……”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冷昔毫不思索地甩下一句,摔帘而出,小羽愣愣瞧着随势荡了几荡的皮帘,卷进几股夹着雪屑的寒气后,笃地垂落不动;被风吹得几近将灭的烛火也随之重燃起来,小羽茫然了。 此后数日,冷昔不再自撬车中出来,小羽也被平统帝‘勒令’守于其身旁,不许独行,自此一路平安,再无事端出现。 分卷阅读4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三日路程被困在辇车之中,整日价于平统帝面面相觑。小羽百般聊奈,日子难熬,开始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创建大邢万里基业的开国之君。 平统帝气质儒雅温敦,细长的丹凤眼斜挑入云鬓,鼻直唇薄,眉淡肤白,下颌缕缕柔须青疏整齐。单瞧相貌,他也就一弱质俊书生罢了。不过,与之相处片刻,他悠然的神态下掩不住窥人心机的睿智和指点江山的霸气,让人不由地胆战心惊、无胆藐视。 瞧着整日半躺于暖厚的锦塌之中、貌似专著地盯着书笺的白君涵,小羽倒没有他人的畏惧。小羽知道,他手中的书笺不过是遮掩神游的幌子。侧面来看,那两排眼睫常常是数刻钟也不见眨动一下,可见这神也飘游得着实遥远。小羽总是暗自纳闷:这白君涵与眼前人到底哪点较为相像? 白君涵身材伟岸、肤色浅麦,双目炯炯、举止洒脱,性情外露,哪里又似他这爹爹?若说其父外貌像瘦月般清冷盈弱,白君涵则如那烈日般耀眼夺目,有着赐予生机的朝气,也有着燃烧一切的激情。想到这里,小羽开始感到燥热,再看平统帝,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苍白的面颊微微扬起了绯红,原本紫乌的薄唇也变得娇艳如瑰。小羽愣愣瞧着这唇,心绪渐渐回到了那日的小院,唇齿相覆时绵软津甜的滋味,悄然相触时酥麻如电的掣栗,让她又一次体会了当时的心空神幻,酸软乏力…… …… “小羽?小羽” 小羽一睁眼,看到的是平统帝了然于心的卒笑,皮薄得俏脸当即羞了个红彤彤,不禁白了他一眼,轻咬樱唇侧脸望向别处。平统帝见状,遂而爽朗地笑出了声,只是片刻,不知他又想到了些什么,神情旋即黯淡下去。 此后,每隔一会儿,小羽便会寻个理由出了车厢,在驭鹿的驾手身旁坐下,眺望眼前这片银装素裹的万倾林海。雪地上,紫貂、野鸡、雪兔偶尔窜行其间,留下串串蹄花;常青的美人松则毫无雕饰地将这冰雪世界映衬得无比皎洁晶莹。每当此时,小羽都会为人的脆弱而沮丧,为自然的伟大而欢欣…… 天蓝、雪净、树直、禽欢,加之空气清新、天气晴朗,除了在雪中停留时间过久,眼会生疼流泪外,小羽爱极了这片冰天雪地。 去虎跳峡原本有路,只是在这冬日,纷扬的雪花为世间万物盖上一层御冬的被,便极难分辨了。纵有当地向导在前引路,也得等御前侍卫探得路途无恙这才前行,以至于车队时走时停,直到出发后的第五日,才到达虎跳峡峡谷口。 刚及谷口,便觉此间温度叫谷外高了不少。 及膝深的积雪渐薄而不足数寸,汩汩的水声令人倍感亲切。正无聊的蜷在平统帝身旁打盹的小羽耳尖无比,一闻此声当即窜至车外,眼前景象让她大为惊叹。 雪山被掰开两半,十余丈宽的山路错落着数眼水池。池面上弥漫着薄薄的雾瘴,轻烟袅袅升腾翻滚,渐而消散于银山之间;泉边,石卵迭礁大小不一,稍远者,仍有积雪薄覆,稍进则贴水而融,融化的雪水顺着光滑的石面缓缓淌下,落在水面泛起迭迭雾荡,叮咚之声甚是悦耳动听。 小羽顾不上获得平统帝批准,一个纵跃来到最近的一汪池水边,伸手向水下探去。 “小羽!” “小姐!” 几声惊叫自身后传来,小羽手还未探下去,胳膊已被司空拽住:“你想干什么?” “哥,”小羽故作委屈望向一脸紧张的哥哥,撒娇道:“洗手……” “现在洗哪门子的手?”司空皱眉说道,这妹子他再了解不过:“你就不怕这水池有毒?” “咦?会有么?”小羽诧异地盯向池中。池水果然不同别处,泛着浅浅的黄,池中不见一丝翠绿、半点浮游。“怎会这样?” 司空一把拽起小羽,肃面说:“据说此处温泉可治病,等见到爹娘详细问明后,想怎样都由你去!”小羽知其有理,撇了撇嘴,跟着哥哥来到平统帝的车辇前,此时的平统帝已穿戴整齐自厚重的车厢出来。 见小羽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地模样被哥哥强行拽回,平统帝庄肃的脸上多出几份怜爱,如同爹娘盼来尚贪恋玩耍地孩儿归家一样,亲人般地向小羽伸手迎道:“小羽,来!” “叔叔,你怎么下了车?”小羽很自然地被其拥住肩头,开口竟反而责问他。 “再往前,须步行了。”白亦墨对小羽柔声解释,轻轻用手指拂开她额前垂落的几缕散发,眼底深挚的怜惜让小羽恍若重回爹娘身边。“小羽可愿带叔叔去寻你爹娘?” “没问题!”小羽一听,想都没想地爽快应下,一张笑靥美如夏花。 入谷之路其实并不难行。前方已有开道的侍从,将泉池间蜿蜒起伏地窄径上积雪大致扫去,加之越往前行,泉池越多,气温渐渐暖若初春,冰雪也渐而不见。放眼望去,草儿萌翠绽绿、花儿含苞待放,就连池水也色彩斑斓 分卷阅读4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美不胜收。小羽一路走来,历数各色池水:有青的、黄的、碧的、红的,甚至橙色的池水,此处也可寻到,不由咋舌赞叹,早已忘了身在何季。 冷昔遣二红守车留在谷口,独自一人远远相随,周遭美景如何,他却无丝毫感触。当日告知小羽此行目的,同时也点醒了他自己,故此一直相避,不愿碰面,小羽也未曾主动相扰。此刻,小羽就在前方,已是避无可避,他虽看似冷僻依然,内心早已如那池中之水,汩汩起泡,继而噼啪炸散,难寻半点平静。 继续前行,众人只觉路越走越宽,峡谷越开越开阔。约莫一个时辰后,泉池数量渐少,规模反倒大了。脚下的泥径也变成碎石砌就的阔道,道的两旁被刻意沿池植上垂柳,池中并无鱼影虾踪,天空却偶见雀鸟飞翔,若不是偶尔吹来的风中仍有些许寒意,当真会将此处错认作春日江南。 对于他们在这寒冬的到访,本地居民稍感意外,但亦能坦然相对,若是问路,也都直言相告。一行数人沿着石路向前走,在日暮之前,众人来到一个朱红立柱、亮黄檐边的门楼前,门楼横跨于路的中央,牌匾上镌刻三个塑金大字‘虎跳峡’。 第二十五章 久别重逢 久别重逢 远望四野,白雪皑皑,山峦苍茫,青松银冠亭亭矗立;虎跳峡内云蒸霞蔚、烟雾缭绕、波光滟潋、水暖花开,美如世外桃源、聊胜人间仙境。 站在虎跳峡内街中央,小羽如误入幻界的迷童,梦一般地望着身边的一切。 虎跳峡,地处深山丛林,是西辰府所辖的一个村落。这儿,有村民、有村吏、有客舍、有商铺,地方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全村常驻的不过十来户,可专为临时避寒而建的,官家、私家以及寄宿的客舍就有二十余间。只因此处地质特殊,泉池自然而成;彼此相间无序、大小不一,故而,村中唯一的小街也不同别处,随势而延。 峡谷内,土质特别,植被种类繁多,且多为稀有药材。百姓为了求利,甚少种植粮食,所食之粟反而来自西辰,一旦大雪封路,惟有依靠备粮度日。此外,本地泉水治病功效颇丰,除了少数大户和西辰官府在此有度假私宅外,来此泡泉治病之人往往租住民宅,光这一项收入,便已极为丰裕了。 既与平统帝结伴来此,住宿一事自然无需担心,只是,光这大宅院就有二三十多座,日头已近天边,又该到哪里找寻爹娘呢? 小羽尚在彷徨之时,天上已飘起了片片飞雪。羽毛般晶莹的雪花,轻拂在裸露的脖颈、手臂、面庞上,不消片刻已融化成珠,湿湿滑滑、温温凉凉的,犹如荷叶上的露珠,随叶微荡,清雅而灵动。 平统帝静静站在小羽身旁,仰首凝望漫天飞雪,思绪也飘向苍穹深处…… “小羽!你闻!”司空扯了扯小羽的夹袄,轻声说道:“什么味道,这么熟?” 小羽一听,伸长了脖子,耸着鼻子在空气中仔细地嗅:“这个,这个是……好熟……”空气中的味道被雪的清冷衬托得越发明显了,小羽使劲地皱起了眉头,用手叩着额头絮叨个不停,“这是……” “臭豆腐!”司空与小羽一齐喊了起来。小羽乜了一眼正紫眸澈亮、满脸惊喜的哥哥,眼珠滴溜一转,遂朝其贼笑道,“哥哥,你好久没尝了吧,我那份也送你!”司空听小羽这么说,笑容一呆:“我,我……!”小羽不等他将话说完,赶紧打断:“别谢我,娘教过我,要孔融让梨——这是该的,该的!”说完,小羽扔下众人,自顾自一阵闷笑,寻着味源飞奔而去。 沿着街向西走到路尽头,继续前行不足半柱香功夫,小羽找到一溜三间两排的砖宅,宅子临池构建,前院用低矮的篱笆围了起来。细雪之中,小羽远远瞧见一扎着两根麻花辫、身着藏青夹衫和黑布长裤的妇人,上窜下跳追赶一只红冠白毛大公鸡。 “娘……”原本急切的心,一见这阵势,蓦地凉了半截。小羽觉得颜面全无,叫唤之声不由地小了许多。 妇人一愣,缓缓回过头来,一双乌黑亮泽的大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来人:“羽儿、是你么?” “娘!是我!我是小羽!”听到妇人嘴中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小羽心底涌动多日的思念又蓬勃而出,她扑到妇人怀中,嘤嘤啼哭起来。“娘!娘!” “傻孩子!哭什么?”妇人爱怜地抚摸着小羽的秀发,微微眯起的眉眼笑得很是暖人。“来,让我瞧瞧,我家宝贝长漂亮了没?”小羽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躲开母亲那促黠地笑眼,站在一旁跺起了脚:“说好不再这么叫我的,你……说话不算话!” 妇人瞧着女儿又羞又愠地模样,白净的脸庞笑得开了花:“好好!不叫,不叫!瞧,我们宝贝都不好意思了!” “娘……你又……”小羽见她还提,登时恨不得能直接封 分卷阅读5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了那张嘴! “孩儿拜见娘亲!”妇人正欲用衣袖为爱女擦拭泪痕,司空也寻到此处,向她下拜行礼。妇人连忙扶起司空,看着眼前已长成翩翩少年的孩儿,一脸欣喜:“一年多不见,亦儿又长高不少!”说罢,她伸手抚去司空眉宇间的碎汗,自豪地说道:“亦儿越大越像你父亲了!长成一个帅小伙了!唉,你们大了,我也就老了……” “娘!”小羽最受不得母亲这般妇人伤怀的模样,急急地打断了下文,柳眉皱得快攒成团。“又来了!” “娘,看孩儿带谁来了?”司空首先意识到,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谁?”妇人诧异地朝院口瞧,只需一眼,身如被点穴一般,定定不动。 小羽见母亲如此模样,心中有些奇怪,再看平统帝,也如母亲一样,瘦削单薄的身子斜靠在原本不粗的门柱上,那痴痴如癫,近似贪婪的眼神,光远远看着,都让人为之心酸、为之开怀。小羽快步走了过去,想扶他进院。怎料,一握住他胳膊,才察觉:平统帝在发抖,唇、颌、乃至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小羽稍稍用力将之扶正,他所有重量便净数压在自己臂上。 不得已,小羽只得像哥哥暗递眼色,一边示意其过来相助,一边伸手揽住平统帝的腰,搀扶他向前行。 正站在一旁揣摩形势的白齐霄,赶忙上前一步,从另一侧搀住其父,并向小羽一展笑容。小羽真没想到,这白齐霄的动作竟比兄长还快,见他朝自己挤眉弄眼,小羽一呆,直愣愣转过脸,朝屋中走去。 妇人一看这架势,也回过了神。她支使杵在院中的司空,到屋内摆妥桌椅,遂自接过小羽的手,扶起了平统帝。白齐霄见状识趣地松了手,相随其后,任她独自将其父搀进了屋。 屋中较外间昏暗,又恰逢日落时分,一时间,众人无法看清平统帝脸色如何。可小羽知道,当母亲扶过这位君主的刹那,他眼虽没瞧母亲,可原本静下的身子又猛地一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也煞地绯霞盖面。 一见此状,小羽也没了初时的激动,想起那日雪夜,在平统帝手中见到的帕子,心情随之黯淡颓然。 “宛儿,你再不来,我可就着么出来见人了!” 众人尚未坐定,一个声音自后院传了出来。小羽一听,大喜过望,拉起司空的衣袖指着声源大叫:“是义父、义父没事、义父没事……”司空瞧着正乐得直蹦的小羽,微笑地点了点头。 “哎呀!”妇人一拍自家脑门,满脸懊恼地朝里间喊:“大哥!别出来,外面有客!再等等,我马上就来!”说罢,她慌慌张张朝门外走。刚到门口,她又站住了,转头朝司空说:“亦儿,你去把那只鸡抓进来!” “是!”司空正要抬脚,妇人又补上一句:“记得别伤它,要活的!” 自打进了这屋,平统帝的视线就没曾离开妇人身上。妇人趁司空抓鸡的当儿,自旁屋取出一磁碗搁到桌上。碗里盛的是青不青、蓝不蓝的泥浆糊糊,气味土腥且极为刺鼻。待司空将鸡取来,她自怀中掏出一针锥,在已是麻点密布的鸡冠上轻轻锥了一下。公鸡的头已被司空二指捻紧,针扎之时它一声惨嘶,被束的爪翅乱蹬乱抓。妇人虽面有不忍之色,仍等那鸡血在碗中滴足十下,才叫司空将之放回屋外鸡笼。 小羽好奇地注视着母亲的一举一动,见她用汤匙将碗中物拌匀,忍不住开口相问:“娘,这是什么?” “这是丹……”妇人得意不已,正想细说却又自行止住:“不说了,免得你晓得后吃不下饭!”她正经着脸说完这句,稍稍瞧了瞧面色不善的小羽,敛不住笑意地对司空道:“亦儿,将这个倒至你干爹浴桶里。若水凉了,厨房有热的。记住,非得泡足一个时辰才能让他出来!” “孩儿知道了!”司空听完,接过碗去了后院,小羽盯着哥哥的身影被飘荡的门帘遮住,扭头朝母亲撒娇道:“娘,羽儿也要去嘛……”趁说话的当儿,她用余光扫了平统帝一眼,他的眼神已不似刚才痴灼,隐不住的笑意让小羽背上飕飕发凉。 “不行!”这二字坚决地自母亲口中蹦出,让小羽很不甘心:“哥哥可以去,为什么偏我不行?”。 “你哥是男生!”母亲的口气不容置疑,脸上明摆写着‘理所当然’四个字。 “那,那我们若是不来,你不也进去了?!”小羽见母亲这副模样,心愤不已。于是她刨根问底继续逼迫。“你难道就不是女生?” “聪明!准确说,现在的我,算已婚妇女!”妇人瞧小羽一副气愤而郁闷的模样,忍不住托起她下颌:“我知道,你我都难接受。可,这是事实,宝贝……” “你又……”小羽‘啪’地拍开妇人的手,躲开所有人目光,捂住脸冲出屋去。 第二十六章 团聚 分卷阅读5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团 聚 小羽一口气冲到篱笆门外,这才停下脚步。 雪稍纵即逝,此刻的天空,夜暮初临。云幕渐渐稀薄,星光尚未尽显,西方若似霞光隐隐,东面已见半月斜斜。落地的雪花化水成泓,为院中的碎石小径,缀上点点星光月影。 羞多于愤的小羽,头顶门柱,静默半晌都愿不抬头。少时不经事,母亲称她‘宝贝’,小羽倒还没啥。可如今,她已年近十六,独闯江湖也有半年之久,再也不是懵懂奶孩,母亲当那外人之面,直呼其奶名昵号,叫她颜面何存,日后如何行走江湖?小羽只知自己已成年,却未曾想过,不论子女变成怎样,在父母眼中,孩子就是孩子,是那个需要照料、需要呵护,脆弱而依赖他们的小生命。这份感情,只有当有朝一日,孩子也为人父、为人母,才能真正体会的。 小羽尚在气恼,忽觉有人走近,心中一警,缓缓侧脸朝外看去。只见,冷昔默默站在一旁,毫无表情的面庞上,漆黑的瞳眸正深深凝视自己。 小羽一发现自己,冷昔随即一愣,眼神急急闪开,脸上稍显窘态。并未冷昔故意窥视小羽,要知,这些天来,他都刻意避开她,连随行至此,也是远望而不近身。只是,刚刚瞧到小羽自屋中冲出,顶着门柱发呆,冷昔这才管不住自己,过来细探缘由。一到身旁,他发现小羽呼吸粗重、愠色含羞,脑海登时杂念丛生,心神也随之紧张难平。虽说心中几番欲问,可一望向小羽,这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冷昔惟有呆立静守,不知如何方好。 “你,也进去吧。”小羽见他神态拘谨,模样别扭,倒也忘了自己的不快。眼见夜色渐深,料他也未曾进食,开口相邀。她瞧冷昔尚在犹豫,眉头不由一皱,拉过他的手就往屋中引。 小羽一如从前,对自己毫无顾忌,让冷昔颇感意外。他顺从地尾随其后,一双眼紧盯小羽的发丝,在月下波般起伏荡漾,心情也随之舒畅开朗起来。 不过两步,小羽便止步不前,回头瞅了冷昔一眼。冷昔一愕,诧异地望向被小羽微微抬起的手——白纱反射着清冷的月华,寒意凛人。冷昔当即恍然,随后而来的竟是未有过的心虚,手不由自主抽了出来,缩回身后,头侧到一旁,不敢再瞧小羽。 刚才,又摸到手纱,小羽心里又失望、又沮丧。在她看来,那多出的不是一层薄纱,是割断二人之间信任的利刃,自己多日的苦心,终究还是被冷昔弃之不顾了。 “跟我来。”小羽朝着空出的双手自嘲地笑了笑,朝身后闷闷喊了一声,不再回头专心引路。冷昔偷偷瞧到小羽沮丧失神,对自己则是毫不理睬,老老实实随行其后,不言不语。那双已伸至身前的裸手,又悄悄放回了背后,双手彼此揉搓不停,白皙的手背被指甲划出缕缕红丝,掌心亦是手汗渐生。 冷昔刚一现于屋前,当即引起小羽娘亲——上官宛君的注意。她停止了与平统帝的交谈,直直瞅着冷昔,眼神不停地打量着。 “他叫冷昔,小羽新结识的朋友。”小羽恐冷昔恼怒,口中一边介绍,脚下身形巧挪,刚一挡住其母视线,便压低嗓子说道。“娘,别这样!” “嗯?哦!”女儿警示,宛君怎会不明白?她笑吟吟越过女儿来到冷昔面前,伸手拉他进屋:“来,先进屋坐坐,饭菜很快就好……” 宛君尚未靠近,冷昔神色骤变,挥臂将其挡开后,一脸厌恶地纵身回院,如同躲避鬼怪妖魔,唯恐来人靠近。小羽知他这是何缘故,可别人又哪里可知?再说,娘亲待人大方惯了,常有人不惯,倒也有的,只这冷昔反应未免太过,让娘在众人跟前,颜面何存?正在这当儿,只听屋内“啪”地一响,平统帝拍桌而起,双目如虹射出两道杀气,犹如破天冷箭直逼冷昔。 随伺一侧的白齐霄被惊得双腿发软、扑通跪到地上,院中也凭空出现八名黑衣武士,各执刀、剑、棍、戟将冷昔团团围住,八人眉间的一丝红痕一如嗜血妖咒,在夜幕之中隐隐耀动。 眼见冷昔目光渐而肆冷,周天之气凝如雾霜,一场杀戮蓄势待发,小羽急了,朝着冷昔大叫:“这是我家!你走!快走!” 冷昔一愣,缓缓看向小羽,只见小羽正神情担忧地瞧向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那名妇人,丝毫没注意自己,心里哐当一响,满满登登的暖意霎时如坠深渊,消散无踪。他自鼻孔中冷嗤一声,纵身一跃,飞身至屋梁站稳,面色惨白凄然,仰天长啸三声,继而腾空而去。那彻骨的悲悯萦绕山谷,久久不绝。 戌时,小羽的爹爹——上官逸才自外间回来。对小羽兄妹及其平统帝父子的到来,自他脸上瞧不出丝毫意外,仿若尽在意料之中。 饭桌上,小羽一直细细观察爹爹。那双紫眸清澈依旧,笑容温怡如初,爹爹、娘亲和平统帝间话语虽少,神色却彼此相惜,情意颇丰。别人如此倒还罢了,爹爹和平统帝竟也这般,,倒让小羽稍感意外。不过 分卷阅读5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他三人间旧事如何,小羽不愿过去多想。既然他们是故友相逢、又能前仇尽释,于她而言,何尝不是好事?心情一好,胃口也好了许多,自小最恶的臭豆腐的味道,此刻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不过,关于自己为何如此开怀?小羽倒并未深究。 自西辰至此,风大雪厚,林深路滑,众人皆很疲惫,晚餐刚毕便乏意尽露。在宛君安顿之下,大家都早早歇息了。因平统帝坚持,他父子未去事先预备的官院,坚持留宿在此,司空与义父、小羽同双亲只得共宿一室。或许是用药疗伤之故,司空涧也是神倦身懒,并未多进食物便回屋躺下。 打自西辰出来,小羽的瞌睡就一日胜似一日地浓。今日,小羽本欲与爹娘好好聊聊,怎料,人刚一躺到小床之上,就沉沉入了梦乡。 上官逸瞧着爱女娇憨的睡姿,舒心的笑意自唇角浅浅漾开,一如兰花玉瓣飘入无波碧泓,柔柔地掀起细碎的波环,由内而外,轻轻盈动,波迭瓣浮、渐而香溢满池。 “自己的女儿怎么也瞧不够吧,”一个稍带谐笑的女声在上官头顶响起。一听声音,上官的笑意愈发浓了,紫瞳的眸光暖如柔丝。“要不,我与她换,你陪她一宿?!”宛君继续说道。 不待爱妻说完,上官起身将她拥入怀中,脸颊贴在她额际缓缓娑拭:“宛儿,别逗我了!”说着,双唇软软覆上爱妻额头,浅啄轻言道:“今日有没想我?” 这话一出,宛君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推开夫君,转身铺床摺被:“都老妇老妻了,还说这话?羽儿听到又该羞我了!” 上官勾身揽住宛君腰肢,身子贴在她背上,只笑不语。宛君一个不备,被他压在褥上动弹不得:“逸,你干嘛?想谋杀亲妻不成?” “回答我,想我了么?”上官不管不顾地继续相逼,可怜宛君嘴脸埋在棉被之中,再气愤的话语也说得瓮声瓮气:“想,想!快放开,我要憋死了!” 上官逸浅笑几声,稍稍起身,宛君转过身来,趁势就要发恼,哪晓得却被上官紧紧堵住了双唇。二人唇齿一番纠缠,重又倒至床第之间…… 素洁的纱幔羞怯地垂下眼帘,遮住这一片旖旎春光…… 上官逸吻了吻怀中刚刚入睡的娇妻,单手卷起一侧纱帘,手指微微空弹,桌上烛火应声而灭。 眼前不过片刻漆黑,借助窗棂透过的微光,稍时之后,人眼隐约已可视物。上官逸侧头望着熄灭的烛台,烛芯上仍有缕缕轻烟,袅袅而升,最终弥散于无尽黑夜,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那张俊美卓绝的脸庞没了刚才的妃色,晶璨的紫眸也随之黯然神伤。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几声极为细微的声响,打断了上官逸凌散的神思。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上官心中一愣:来人未免太过大胆。既然悄悄潜入他人宅屋,怎不稍稍提栓、放轻声气? 正当他暗自猜想时,那人已进了屋来。屋中光线较暗,远远看去,辩不清来人面容打扮。来人瘦削而高挑,四肢纤长匀称,头上束有一髻,散发披至腰际,行走间步履轻盈,呼吸浅稳而有节律。 上官逸隐隐觉得这身影极为熟悉,且来人功力甚为深厚,稍稍靠近便让人感到其身上那凛凛的寒气,冰得让人不由地想闪躲一旁。只见他如鬼似魅一般来到桌前,自怀中掏出一封书笺,随手放置桌上。 爱妻娇女都在身旁,酣睡不觉,这,让上官逸不得不份外谨慎。正因他过于关注来人,反倒没曾察觉,怀中的宛君,已自梦中醒来。 第二十七章 战书 战书 迷朦的月光透不过厚厚的窗纸。在这简陋的民宅里,若非近看,物与人不过是一团黑影罢了。 上官逸警惕地注视着来人的一举一动,身旁的宛君也探头瞧着桌旁的黑影。黑影甩下书笺,并未立即离去,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头若凭空仰起,稍时便会吃力。宛君见那黑影如衣架一般许久不曾挪动,脖颈酸痛了起来,她惟有悄悄转动头部,以期缓解不适。此时的上官逸也察觉到爱妻已醒,将其头颅摁至胸前,随后揉起其颈后的穴道。 约莫一柱香功夫,黑影的气息较刚才已轻乱了不少。他缓缓转身,最终走到小羽榻边。一见此状,上官逸的手在宛君颈后一顿,宛君的脸颊感到夫君胸肌乍地突起,旋即握住其手,轻抚一番,二人暗地这般动作,那黑影丝毫未曾察觉,俯首注视小羽许久,慢慢朝其额间伸出了指。他有此等动作,上官逸哪能再忍?当即掀被来至身后,在距其不过一寸的掌间,上官逸暗运内息,以防不测。 不知是来人武功甚高,故意装作不知;还是过于全神,根本未曾察觉,上官逸如此动静他并无毫无反应,指尖依旧缓缓靠近小羽眉间。上官暗惊,正欲一掌拍下,却被身后 分卷阅读5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的宛君扯住。他诧异地瞧向宛君,宛君将头搁在其肩上慢慢摇动示意。 黑影的指尖终于触至小羽额头,两指轻轻张开,试图抚平紧锁的眉。刻意去抹,眉头必是会开,只那指尖一旦拿开,便又重皱回去。 上官逸耳闻其呼吸愈发沉重,同时也朝小羽伸出了另一只手,倒是迷惑了:这人到底为何而来? “没用的,她自小这样!”静得连针尖落地都能听到的屋内,乍地响起宛君的声音,让上官逸和黑影一惊,都呆呆地看向宛君。宛君从容地走到屋中,只听“嗤”地一响,她点燃了桌上的烛台,待上官逸回头细看来人模样,惊得呆杵原地,一如木杆。 “如果我没记错,你叫冷昔。”宛君瞥了夫君一眼,对来人说道。 冷昔的打扮一如刚才,一身浅青长袍合体而清冷。他神色淡漠地瞧着宛君,漆眸没有一丝生气。 “羽儿自小这样,做梦还皱眉头,也不知她都梦见了什么。”宛君盯着冷昔的眼,审视中带着些许兴致。“你若愿意多呆一会儿,兴许还能听到她说梦话呢!”冷昔垂下眼睑,脸,微微侧向小羽,可,半途又自行打住。 上官逸回过了神,走到小羽榻边坐下,抬头望着冷昔的背影神情恍惚。正在冷昔犹豫去留之际,忽闻小羽梦呓地喊了两个字:“别走!”冷昔一听,人一僵,鼻息顿若牛喷。之后半晌,小羽不再开腔多言,冷昔终于下定了决心,大步走向了门口。在即将跨出门槛时,冷昔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时间改三日后,地点不变。” “明日平阳坡”上官逸坐于桌边,边看书笺边念:“午时决胜负。”念完,他将纸笺递于捂回被褥的宛君,浅笑言道:“这孩子下战书找我比武。” “我也不要做你妹子……”小羽的梦话突地插了进来,闷闷的声音已有泣意:“别扔下我一个……” “谁扔下你?”宛君扬了扬手上的纸,狡黠地朝上官逸一笑,竟开口接起女儿的下句。上官逸无奈地长叹一声,低头微摇,飞扬的眉眼笑意难平。 “就是你!”小羽骤地抬高了语气,随后又含含糊糊说道:“我也不想你做我哥……” “谁?不要谁做你哥?”宛君一听这话,愈发兴致盎然了,只可惜,小羽刚说完,一个翻身之后,再也不答她的话。 上官逸好笑地瞧着一脸失望地爱妻,戏谑道:“你不是一直号称尊重那个什么……隐私权么?这故意套话,算不算你所指的侵权?” 宛君白了夫君一眼,理直气壮说道:“羽儿说梦话,我不过随便问问,算什么侵权?”说罢,她转而困惑地揉起了额头:“什么哥哥妹子?小羽说的是谁?莫不是……” 上官逸熄灯回到被中,轻轻将自寻烦恼的宛君拥在怀里,并不打断她的思路。“逸,你说,羽儿这话是不是对冷昔讲的?” “何以见得?”黑暗中,上官逸那沉稳的男中音带着浅浅的笑在宛君头顶响起。 “今日羽儿曾将他介绍于我,只是那孩子似乎心里障碍,行事极为敏感,唉,差点还惹起了事端。事后羽儿一个劲怪我唐突,说我吓着他了。”宛君在逸那结实的胸膛笑着蹭了蹭脸,继续说道:“还有,现在我喊羽儿‘宝贝’,她还发恼呢。唉,看来,小姑娘真长大了,动春心了!” “也是,羽儿也有十六了吧,不愿被人知道奶名是自然的,这和羽儿动春心、梦到的是那冷昔又有何关系?”上官逸应声问了一句。 “羽儿做梦都不舍那人,又不愿做兄妹,还能是什么?不管怎么说,这冷昔肯定喜欢我家宝贝!”宛君笃定且骄傲的口气惹得上官逸闷笑不已。宛君气恼地垂了他胸口一拳,翻身就要独睡,却被上官逸双臂紧紧扣死:“别恼,我错了还不成?” 上官逸的声气暖暖地喷在宛君耳边,麻麻痒痒的,宛君笑着挣扎几下之后,不再计较了。“相信我,冷昔一定爱上小羽了,女人的第六感绝对没错。” “要真这样,冷昔为何要与我比武?”上官逸自打新婚不久,从爱妻嘴中知道其来自未来世界,对这些奇怪的言论早已见怪不怪。对此,他并不辩驳,只是沿着自己思路继续深究下去。“还有,宛儿,你不觉得这冷昔很像一个人?” 宛君沉默片刻,这才说道:“我不清楚,按理推断,这事应该另有隐情。”说着说着,她打了个哈欠,将头埋在夫君怀中,迷糊地越说越轻,:“明天,还是当面问的好……”之后, 人已重回梦乡。 冷昔主仆并未入谷,只在谷口附近的平阳坡搭下帐篷独踞一方。 直至日上三竿,小羽这才醒来。醒来时,父已不见踪迹,对昨晚之事她也毫无印象。用餐时,母亲将冷昔的战书递予小羽,并未多言其它。小羽一见字条,愕然地向宛君问清所在之后,匆忙扒了两口粥饭,撂下碗筷直奔平阳坡。 入谷的路旁,有一条斜坡岔道,沿径踏雪而上,可见到 分卷阅读5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一处石坪敞地。石坪四周,山松戴雪,疏梅傲寒,除小径外,三面均被错落有秩的松与梅环抱其间,坪的尽头,一长石板腾空突出,板上尚有散雪未曾尽融,稍不留神便有坠谷之险。 小羽一眼便瞧到雪橇旁的两顶帐篷,四匹驯鹿正悠哉地享用着松梅树下为数不多的嫩草。 听到脚步声,大红首先自帐中钻了出来。她见来人是小羽,笑着朝其暗递眉眼,示意主子所在。小羽抱拳一谢,径直来到冷昔帐前。 “里面有人么?”小羽原想直闯,又觉过于唐突,犹豫之后方轻声喊到。过了许久,帐中仍无响动,小羽眉头微皱,抬高声气继续道:“有人么?冷公子?你在么?”一番叫嚷后,小羽怀疑地回头去寻大红,哪里再寻得到她的人影?这下,小羽明白了:冷昔在里面,只是故意不理自己罢了。 想到这儿,小羽感到不甘心,于是,她仰头叫道:“没人呀,那我走了。”说罢,原地踏起了步,只是,这步履由重而轻,呼吸渐轻放缓,就如同真的走了一般。小羽心中就是不服那口气:想躲?哼,没门! “唰……”皮帘蹭地被高高掀起,一个人影自帐中窜了出来,撞在呆立门前的小羽身上,连退数步方才站稳。 “你……”冷昔见小羽并未离去,眼神一变,愤愤地剐了她一眼,就要回去,小羽急忙开口叫他:“为什么躲我?我就那么可恶?”冷昔一愣,无语以对。小羽见状,趁势说道:“我来找你,有事要问。” “什么?”过了半天,冷昔才开了口。小羽暗喜不已,脸上声色未动地走到他跟前,“外面很冷,不请我进去坐坐?”话一说完,尚未得其应允,小羽便掀帘入帐。 这皮帐不比此行小羽住的那顶厚大,除了皮帘、皮窗;矮桌、木塌,并无太多陈设。小羽大喇喇地坐到木榻的薄褥之上,无意瞥见锦枕旁,有一半寸见方的镶金翡玉盒。小羽随手就将其拿起,好奇地寻找着开启的方法:“这是什么……” 冷昔原本站在门前背对小羽,听她一说,狂风一般冲到床前夺过玉盒,只可惜,小羽已打开了盒盖,瞧到里面缎绒之中所放何物。“这不是……” “出去,滚!”冷昔面色气得发青,只手指向门口,对着小羽大声咆哮,脖颈处筋脉凸凸跳动。小羽的笑容骤地僵如冰塑,不可置信地呆呆望着他,片刻后方回过神的脸上薄唇撇得低低的,泪水自眼眶汹涌而出:“你……我……”小羽哽咽着站起了身,满腔委屈无话可述,紧咬下唇猛一跺脚,羞愤不已地夺门而出。 第二十八章 生死约定 生死约定 年少时,对待事物,总往好的一面去想去看,小羽也一样。 在小羽看来,冷昔对她该是有情意的;不论是友情亦或别的,多少与他人不一般。哪知,为了一只形枯质朽的草戒,他出口竟如此无礼无义,这让原本面薄的小羽一时真难接受。 不过,当她奔回屋,发现厨房灶火映照下,母亲绯红含羞的浅笑与平统帝对那物我两望的痴灼凝视,更似一记重拳,狠狠扣在小羽心坎之上。木然地走出了小院,布满泪痕的脸已没了一滴泪,小羽内心那种空落落的孤独与不可名状的恐惧,让她欲哭无泪。不知不觉,小羽来到一处从未见过高地。 谷外尚是寒冬,谷内的午间却早早有了初夏的燥热。开阔的高地上,古老的山槐树洒下浓浓的绿荫,隐约飘散出清爽的蕊香。 小羽慢慢来到岩边,沿着峭壁坐下,双腿悬空垂下,自枕双掌低仰身躺在一片草芽花苞之间。碧蓝的天空清澈似水,弥漫其间的淡云薄雾如同轻纱,嬉戏的飞鸟唧喳着掠过天际,舒展的双翼暇逸地扇动着,悠闲而又自在;一阵清风扫过脸庞,稍带着远方丝丝寒意,将小羽灼热的脸颊吹得丝丝透凉。 面对豁达浩瀚的天空,小羽开始怀念一双手——在漆黑寒湿的山洞中,那双能让她感受温暖,让她心安神定的大手。如果,如果能一直被他紧紧握住,哪怕每日受其讥讽、世间沧海变幻,只要它不离不弃、常伴左右,想来她不会如此孤单、害怕吧。 小羽平了平心气,闭上双眼,凝神聆听天籁之音:风,吹得翠枝摇曳不停;小草也趁势微荡,轻轻的娑响时缓时急,时漾时抑,仿似宜人的笙歌,优雅而动听,令人心旷神怡,百怠皆无。 天际的妙音渐渐蛊惑了小羽,不多会儿,她已将入梦。正待这时,只闻耳边“嗦嗦”地响声渐而趋近,最终在身边停下。小羽睁开双眸,白齐霄那张苍白而自负的脸上堆满笑容地俯视自己。小羽不愿地坐了起来,眼睛瞥了一眼脚下。直到这时,小羽才发现,由此向下张望,自家宅院中一举一动都瞧得清清楚楚。 “羽妹好雅兴,寻到如此佳境。”白齐霄一身褚锦袍外套一翻毛黑底浮云乌丝边的皮坎肩,手中似 分卷阅读5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模似样握着一柄不合时节的折扇,稍稍一顿即照小羽模样坐下。“为兄初来贵地,妹妹宁愿晒太阳睡大觉,也不愿带为兄四处看看。” “我也是头次来这里,怎么带你四处看?”小羽被白齐霄似责实嗔的口气吓得瞌睡登地没了,肌肤上也冒出一层皮疙瘩,此刻只想将他敷衍走:“咦?你为何不去陪你父皇?” “有你母亲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白齐霄挤眉弄眼、略带揶揄的口气让小羽浑身上下没有一片不发寒。 “那可不一样,”小羽费力地搜刮脑海,突然想到一碴,赶紧朝他说道:“叔叔身子差,这山风又冷又寒,别一时疏忽,惹上个什么人头疼脑热的,天下人不会说我母亲,只会怪你这做儿子的不敬孝道。” 话一说完,小羽回头看向白齐霄,白齐霄正呆呆看着宅子,沉思不语。小羽见状,又加上一句“假如叔叔找你有事,你却不在一旁,那就不太好了。”说完,小羽不想多说了,低头瞧着自己鞋尖,戏耍一般地左右审视。 “羽妹这话有理。为兄只有先行告退了。”说罢,白齐霄起身,朝小羽一抱拳:“早些回屋吧,也差不多该用餐了。” “嗯!好的,我坐坐就回去!”小羽双臂直撑地面,扭着脖子看他反手拍身后上不可见的灰,想好的假笑顿时变真,对他的恶感也无故少了些许。 白齐霄走后许久,周遭不再有一丝异动。 小羽又躺下了身子,不愿回去。有些事,想归想,做归做。早在来此的路上,她已感到这平统帝对他们兄妹不是一般的好。那日,她见到绣有母亲名字缩写的手绢,就明白了其中缘由。虽说,自小父亲待他们兄妹二人都苛严有加、甚少嬉笑;而对母亲,父亲则是百依百顺、宠溺有加;这让幼时的小羽心中极为不忿,甚至私下嫉恨和埋怨母亲。但是,如今,真冒出这一人来,她却没了西辰初识时的虚荣与得意,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憋屈与难受。 就这样,小羽静静躺着,看着浮云在碧蓝的天空率性地变幻着形状,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向往——向往那份自由与快乐。 “起来!”一片阴影突地挡住小羽视线,一时间,小羽眼睛适应不了这乍来的阴暗,眼皮急忙闭上。来人不等小羽睁眼,粗鲁地拽起她胳膊,将之拉起,拽至草地中央方才松手。 “干什么?”小羽揉着手腕、拧着眉眼责怪来人,“你不是见我烦,叫我滚么?又来寻我作什么?” “你问吧。”待小羽站稳,冷昔便静立一旁,不愠不火地瞧着小羽,让小羽觉得很莫明。 “问什么?”话一出口,小羽这才想起,今日自己去平阳坡寻人的真正所在,不自觉地傻笑了两声。“呵呵……” 微风徐徐而过,吹动了槐叶、吹绿了细草;冷昔那及腰的长发、单薄的衣袂也随之飞扬,乌丝玉颊、秀目殷唇,冷艳旷世的容貌,孤傲凛然的气质,在烈日的衬托之下,宛如月寒宫的嫦娥,没有一丝生气,让人不敢靠近、唯恐亵渎。 “过来。”小羽一眼发现树荫中的一根粗壮枯木,走过去坐下后,对冷昔喊道:“日头下太刺眼了,过来歇会吧。” 冷昔稍稍迟疑,依言在小羽身旁坐下。二人对视一眼,旋即望着脚下搬食的蚂蚁发楞。 “那个……刚才,对不起了!”小羽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对冷昔道歉。“我太莽撞,失礼了。”冷昔轻轻“嗯”了一声,并不多言。小羽原本以为他会对此会表示点什么,或者说句‘没关系’之类的话,谁知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反而暗觉不爽:既然对此满不在乎,刚刚为何又说如此过分的话?于是,她不甘地继续说道:“不过,你也该向我道歉!” “为什么?”冷昔一派不知何故的神情望向小羽,令小羽好气又好笑。“为什么?你对我说的话也太粗鲁了吧!就算我不对在先,你也该有男子的风度,对我客气点才是。” “为什么?”冷昔依旧不太明白。 “与人相处,多少该顾及他人的感受才是!哪有你那样无礼的!”小羽哏了半天,这才憋出一句。 “他人怎样,与我何干?”冷昔这话气壮得紧,倒让小羽哭笑不得。 “冷大少爷,这是对人起码的尊重!你知不知道?” 冷昔依旧不解地摇了摇头。小羽捂住胸膛,闭目长吁一口气,这才挤出了些许笑:“只有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交往才能长久。呐,比方说,你年幼时,父母为你喂食,要待你吃完第一口后才喂第二口,否则,你会噎着,对不?” “我没爹爹,母亲也从未给我喂食。”冷昔说得很是无所谓,小羽倒为他心疼起来,一脸怜惜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为什么老说对不起?我以前怎样,和你并无关系。” “难、难道,真没谁值得你在乎?”小羽没想到冷昔竟这样说,当即被哏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分卷阅读5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一听这话,冷昔先是一愣,继而凝脂般润洁地脸颊乍地飞上一片红霞,低垂的眉眼羞涩蕴情。小羽见势,喜上眉梢,趁热打铁地凑上前追问:“有吧,我没说错吧?!谁呀?” 见冷昔毫无回应,小羽继续揣测道:“是不是那个送你草戒之人?快说……” 侧面看去,那浓密黑睫的剪影如蝶舞时而扑闪、时而迭起,片刻后,冷昔才微微叩首,用几近难辩地声音吐出两个字: “火儿……”。 “火儿?”小羽挠头苦想,总觉得特别耳熟。“你……喜欢她?她在哪里?”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等我天下第一,就能去找她了。” “这话说得奇怪,难道不是天下第一,你就找不得她?哼,这人架子倒不小,真真不见也罢。” 小羽无故气恼起来,一番话噼里啪啦地脱口而出。“我问你,为了那个火儿,难道你什么都愿意做?哪怕要你杀人越货、谋朝篡位?!你想过没?要是打不赢我爹爹,你怎么办?她到底喜欢你,还是喜欢这‘天下第一’的虚名?” “你、你没资格这么说她!只要火儿喜欢,什么我都干!”冷昔一听,也恼了,话语硬呛、目光逼人。 就这样两个人彼此仇视地望了一眼,各自扭头别过一边,不再多言。 许久的沉寂最终被冷昔淡淡地嗤笑所打断,他对小羽幽幽说道:“这一战,不论输赢,我都会带你一起去。” “什么意思?”小羽暗觉有些不妙,身上隐隐泛起寒意。“为什么带我?她在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火儿走了太久,我等不得了,”冷昔抬头望向远方自说自话,眸中有着抹不去的惆怅。“再不去,只怕火儿会忘了我……” “等等,我想知道,为什么要带上我?”小羽不甘地刨根问底。冷昔不满地瞪了小羽一眼,缓缓说道:“你,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瞳深处,浓浓的惆怅和话语中的凄楚,让小羽糊涂了,“我,我做什么了我……”冷昔捧起小羽迷惑的脸,拇指轻轻触抚鼻翼,迷茫的眼神涌动着说不出的情愫,让小羽的心随之掣动:“对不起,我早已答应过火儿,不能食言……”说罢,他一把将小羽拥入怀中,双臂紧扣不放,口中依旧自语道:“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小羽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木然地问:“当初你要杀我,只为我见过你笑?” “我答应过火儿,我……”冷昔感到怀中的身子僵了,语气急了起来。 “想必你这碰不得人的异癖,也因她而起。哼,昨夜,母亲说你有心结,果真没错。我早该想到,这火儿就是你的心结。”小羽的口气越来越冷,冷昔慌了,臂膀也越扣越紧。 “小羽,我……” “既然你如此喜欢那个火儿,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还几番救我作甚?若为寻我爹爹,你跟着我哥也能寻到。” “我,我……”冷昔将小羽试图挣扎的脸摁在脖颈之间,她微烫的脸颊让冷昔冰凉的肌肤骤地感到一阵酥麻,其后暖流奇袭全身,手臂不由地卸下了劲。“你的眼……很像她,我下不了手!” 没等他说完,小羽乘势一挣,跳开他的怀抱,一双杏眼怒气圆瞪地盯着冷昔不放。冷昔一抬眼,瞧到小羽那因激动而变成湛紫的瞳眸,当即七魂失了六窍。 “枉我将你视作良朋知己,一心想要娘亲帮你医病!我见过你笑,碰过你手又怎么了?有什么大不的,为这我就该死么?你若非得杀我,还是找个别的理由!否则,我爹爹不会任由你杀我而不管。” 小羽越说越气,随手抓起脚下的枯枝狠狠抽打泥面,不消片刻便已断成数节。可她完全没留意到,冷昔痴迷的墨眸正紧锁于她,身子僵立原地、无法动弹。“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火儿,凭什么不让别人见你笑?凭什么不让别人碰你?还叫你找我爹爹比武,逼你去做什么天下第一,简直就是专横霸道的无赖小人!哼,她要真有本事,自己来跟本姑娘比试比试!派别人来送死,算什么好人!”小羽一口气说完这些,气都快岔没了。她猛换数口气,见冷昔一直呆呆望着自己,眼神怪异莫明,想必刚才所说,他一字也未听了进去,不由气恼甩开枯枝,拍了拍他嘴巴子,“喂,醒醒,你给我醒醒!” 小羽不轻不重的几个耳巴子,倒真把冷昔打醒了。他一意识到自己不过瞧了一眼,便失心般忘了一切,顿时又羞又忿,对着小羽脸红脖子粗地却无语以对。 “我刚才说的,你听到没?”小羽很强势叉起腰质问冷昔,此刻的冷昔根本不敢再看她,点头又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小羽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我,我!你气死我更好,不疼不痒也来得干脆!” “不会疼的……”冷昔说得含糊,小羽一时没听清楚,追问道:“啊?什么……不会疼?你说什么?” “你已经中了‘夜魂’之毒,只会在睡梦中死去,不会感到疼痛。”冷昔低 分卷阅读5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着头认真地解释,见小羽并无刚才那般气恼,偷瞥一眼又垂下了头。 小羽瞧他如此,神情像足一做错事的小娃,又好气又好笑地斥问道:“哦?原来我中的这毒叫‘夜魂’,名字还蛮好听,难怪最近我瞌睡多!喂,既然知道名字,你一定也晓得解药吧,我可不想这么早死!” “解药在我娘那儿,我没有。”冷昔听到小羽最后一句,瞳眸登时一黯。“你,你真不想跟我一起……” “一起什么?一起死?”小羽将手重重拍在他肩头,眯起眼故作豁达地说:“放心,就算你比武输了,我爹也决不会杀你;万一你赢了,虽然这结果近似不可能,就更不用寻死了。你还是想法子给我解毒好了。” 冷昔将肩头搭拉的小手扯开,紧紧握在手心,神情坚毅地望向头顶参天古槐:“火儿已经走了十年,我不会让她再一个人等下去,不论胜负如何,此战之后我一定会去!” “等等,我没理解错吧?你的意思是:火儿死了……十年?比试一完,你就……自杀?”小羽大惊,忍不住高声叫道:“你殉情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扯上我?我不想死……” 第二十九章 开门见山 开门见山 小羽忿忿地指着冷昔高叫,冷昔却无一丝反应。无奈之下,小羽胸口闷得发痛,将手一甩,猛地站了起来。背向冷昔喘息良久的小羽,心绪依旧难平:“或许,你与那龙夫人原本一伙,这‘夜魂’也是你给她的。”说到这儿,小羽腾地转过身来,直视冷昔,璨紫的瞳眸愈发清亮:“难怪逃出逸香苑那日,我不过在林中打了个盹,醒来时竟被重镣锁入大狱。哼,依你武功,若要护我,谁又能阻拦?” 小羽咄咄的语气,冷冷的眼神,盯得冷昔如坐针毡。几番想要辩解,却又辩无可辩,只得愣愣瞅着小羽,任她一泄郁愤。 “亏我当初对你如此信任,事发后还百般自驳,不愿怀疑于你,哪晓得……,从始至终,你根本就欲置我死地而后快!”小羽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憋气,气愤至极眼前煞地一片灿白,只得眯起瞪圆的双眼,声调乍沉:“这‘夜魂’既能化功于一瞬、杀人于无觉,想必也非寻常之物,哼,能用在我这无名之辈身上,你倒真是抬举我了。” “‘夜魂’确为本宫独门毒方,那毒妇从何而得,我并不知情,小羽你误会了……”冷昔低头踌躇半晌,瞅空低声辩解道。 “就算不是你亲手给的,她能拿到,必定与你同宗同气。再说,这不正合你意?”小羽冷笑一声,思绪一转,眉梢随之一扬:“只怕你那小情人并不愿见我与你同去……” 冷昔听得一愣,迷惘地瞧着小羽,小羽见他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心中暗自一叹,遂而白他一眼,口气软了几分,多了些许惆怅:“枉你自称喜欢谁谁,女子的心思一点不懂。”说到这里,小羽不由想到自己双亲:自小,父母之间情意绵绵、恩爱异常,甚少顾及她的感受,以致幼时的她,常常胡乱揣测自己并非亲生,这才会被父母忽视,为此真没少抹泪。经过这半年的独闯江湖,小羽对此由不理解到理解,逐渐变成了羡慕与向往。 “你们若当真两情相悦,只愿寻一无人之处、长相厮守,又怎会愿意有我这一外人跟在一旁?到时候,你们团聚倒也罢了,只可惜我,唉,莫名其妙做了一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冤死鬼,百生千世地在那阿鼻地狱受尽煎熬、到处飘荡,再也无法投生……” “不会的,火儿定会喜欢你……”冷昔见状,起身扶住小羽微耸地肩头,漆眸刚毅有神:“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冷昔此话一出,小羽当即明白:她说了半天,冷昔根本未曾听懂自己所谓何事,遂而郁闷得只想用斧子劈开那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啥。于是,小羽肩头一抖,烦燥地挣开那双手:“别碰我!你真……,十年前你怎不随她去死?过了这些年了,现在殉情有什么用?再说,你以为,她还能认出现在的你就是十年前那少年?她要当真与你有情,想必更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地活下去!” “我……”冷昔被小羽搪塞得无言以对。他心里明白,火儿认识的,是十年前,一脸碎痘的自己,而那时火儿不过六岁。十年了,彼此真能在另一个世界寻到对方么? “小羽……”正当二人各怀心思、默默无语时,司空亦然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娘要我寻你回去吃饭。”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你好好想想吧!我不会陪你去死!”小羽对犯愣的冷昔说完这番话,扭身挽起司空臂膀,拽着他向前走:“走吧!” 司空诧异地瞥了冷昔一眼,又拍了拍小羽手背,笑着随她往回走。 “哥,义父的病好些了么?”边走,小羽还不忘歪着头问司空。 “好些了,娘说,再泡三服药,就无大碍了。”司空瞅着小羽笑道。 分卷阅读5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真是太好了!若是这样,义父就能同我一起闯荡江湖了!”小羽雀跃道。 “小调皮!你当义父还年轻?还能陪你瞎胡闹?” “义父又不老!”小羽嘟着嘴与司空撒娇道,“你这么说义父,我告状去!”司空一见,伸手将小羽翘鼻一拧,眉眼间的怜色倒有其父七分神韵。小羽一把拍开司空的手,不满地朝其扮了个鬼脸,随口言道:“哥,你说,义父年轻时是什么模样?” 小羽这话一出,兄妹二人脸色一怔,相视一眼同时止步,扭头看向正在树下望着他们的冷昔。“哥,你想的是不是和我一样?”小羽呆呆说道。 “好像是……”司空也愣愣地答了一句。 司空话音未落,小羽一个箭步冲到冷昔身边,拉起他的手朝山下走去。冷昔始料未及,除了傻傻地随她而去外,根本不知其所谓何事。 “亦儿手艺不错的,冷公子,你也用些吧……” “娘……”宛君饶有兴致地为冷昔布菜,小羽脸色不比冷昔强多少。“别管他!” “过门都是客嘛,你说是吧。”宛君一面跟女儿打着哈哈,一面殷勤地给冷昔夹菜。平统帝白亦墨一派与己无关地模样瞧着宛君;嘴边深漩的米窝尽显心底的笑意;白齐霄貌似专心地垂头品菜,偶尔抬头瞥上一眼,审视一般地打量桌上每一个人;司空亦然面带忧虑地注视着义父司空涧;而司空涧则目光呆滞地盯着面前的冷昔,一动不动。 “我去给他拿副新碗筷!”小羽见冷昔坐在自己身边,抿唇锁眉地闪躲母亲,一桌人仿似都朝自己诡异地笑,原本饥饿的肚子骤地气得泛疼。 见小羽抬脚离开餐桌,冷昔不解何故地盯向小羽,小羽佯做不知进了后院,不觉悲从中来:自己明知冷昔一心要取她性命,她又不能直言,以免众人担忧也罢了,反而要亲手来伺候他,这,这到底算哪门子的事?! 唏疏归唏疏,感慨归感慨,该自己做的,终究还须亲自去做。小羽神色颓然地拿着碗筷回到前堂,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冷昔面前的饭菜已然少了一半! “娘,娘,这……怎么回事?”小羽张大了嘴,指着仍在轻抿唇齿,眼含笑意看着自己的冷昔,结结巴巴追问宛君,宛君嫣然一笑,狡黠地朝小羽眨眼耸肩:“我只不过告诉了他,那套碗筷是你的!” 小羽一听,只觉眼前众人唰地旋转起来,腹中绞痛难耐,当场昏了过去…… 小羽醒来,冷昔正紧紧攒着她的手,一脸忧郁地坐在床边,紧抿的唇齿下,颌青筋隐约跳动。 “我娘呢?”小羽弱弱地问道,神色尚带倦意。“她在哪里?” “我不知!”冷昔见小羽试图坐起,忙过去揽住她,让小羽偎在自己怀里。“想必找解毒之法去了。” “你告诉她什么?”小羽一听‘解毒’二字,心情登时不快,语调也变得起伏不定。“为什么告诉她们?” “你脉象不对,她问的。” “啊?”小羽一听,人倒糊涂了:冷昔这场戏到底唱的哪一出?“你还真告诉她们?傻……” “告诉她们,也找不出解毒的法子。除了,我母亲。”冷昔将头贴在小羽额间,用指绞动她肩头的散发,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也得解呀!” 冷昔这话,小羽听在耳里、落于心中,极不是味。“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才十六,好多事情都没经历过,不想这么早就死去……” “不会的!我家宝贝,哪有那么容易死?!”突然,宛君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娘……”一听这话,小羽直了身子盯着门口,泪水唰地流了出来。见宛君快步走到自己床前,小羽猛地扑到母亲怀里,嘤嘤哭个不止:“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还没你抱到乖孙呢,哪那么早让你去死。” 原本满怀的温暖骤地一空,冷昔呆呆看着眼前这对母女,空落落地心也随之酸涩起来。 迟了半个时辰,众人重又坐到桌前。只是这次,一桌人都被小羽狼吞虎咽般的食相惊得目瞪口呆,全然忘了去祭自家的五脏庙。 餐毕,宛君刚要撤席,上官逸出人意料地也回了屋。 小羽摆出一副盈弱不禁的模样钻到父亲怀中撒娇,冷昔瞧在眼里、酸在心间,起身就欲甩手而去。 “冷公子,还请留步!”上官逸瞥了一旁的司空涧一眼,朝冷昔喊道。冷昔脚步稍顿,随即迈脚出门。 “喂,我爹爹叫你呢!”对父亲的话,冷昔置若罔闻,小羽不满地补了一句。一听此话,一脚已跨于门外的冷昔,只手扶住门框,犹豫于去留之间。“进来坐会吧,我也有事要问。” “什么?”稍稍停顿,冷昔转过身来,开口问道。 “你先进来,”小羽见他似有不甘,干脆走了过去将他摁在司空涧身旁的空木椅上坐下,“我叫你来就 分卷阅读5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是有事要问。” 正在这时,司空亦然与宛君也自后院过来,包括素有午休习惯的平统帝在内,八人四下而坐,将原本不小的前堂显得满满腾腾。 小羽本欲重回父亲怀抱,怎奈冷昔坐下亦不松手,而此刻众人又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二人,无奈之下,小羽惟有扯过一把木椅,随坐其侧。 “你,要问什么?”小羽温顺地坐于自己身旁,倒令冷昔受宠若惊。因而,待小羽刚一坐稳,他便主动相问。 冷昔柔柔的话语暖暖的笑,小羽不由暗自得意起来,她朝兄长一扬眉梢,开门见山地直接发问:“那我就问了!你母亲可曾与你提过,你的亲生父亲么?” 冷昔一怔,诧异地摇了摇头:“从未提过。小羽,这……” 小羽一一扫视众人,随后,目光停在义父身上驻足不前,“你认识他么?”冷昔疑惑地循着小羽视线找去,瞧到一脸惨白盯于自己的司空涧,愣愣答道:“他不是你义父么?” “你……”小羽见冷昔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话,有些说不出口。 “难道冷公子不觉得,你与羽儿义父很是相像?” 寂静之中,宛君的话音突然响起。一听这话,司空涧刷地涨红了脸,低低埋下了头一语难发。 第三十章 父与子、母与女 父与子、母与女 冷昔漫不经心瞅了司空涧一眼,回头探问小羽:“你,想问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小羽,小羽心头咯噔一下,神情尴尬地朝众人嘿嘿一笑,被冷昔拽住的手沁出些虚汗:“或许吧……” 感到掌心传来的湿温,冷昔直直盯了小羽许久,小心翼翼地轻轻答道:“我,我甚少留意这些,真、真的瞧不出来……” “你这孩子,我说的你怎么一点也不明白……”宛君有些急了,抬高声调朝冷昔喊了起来,上官逸见状,急急揽过爱妻温柔地笑慰,手指不时亲昵地抚触宛君脸庞。冷昔一听这话愕然且无辜望着小羽,小羽没法,拍了拍冷昔手背,依父亲那样微笑地摇了摇头,试图学样去安抚冷昔。 在这当儿,司空涧趁冷昔不备,右手食指迅疾点向后颈百会穴……。 司空涧此举出乎意料,出手又极快,小羽一见,被惊得目瞪口呆。司空涧快,冷昔更快。司空涧手臂刚刚抬起,冷昔已然察觉身后有变,一个旋身掩住小羽,将手缩回衣袖,手肘顺势一扬,衣袖卷风竟挡住司空涧来势。 不只小羽,连素来镇定的上官逸与白亦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失了方寸,不知如何方好。 正当诸位尚在踌躇良方时,屋内,乌发银丝两条白影,过招已有数十有余。只见二人招招如电似掣地交替错掠,掌风所到之处喝喝生风。 单看招式,司空涧对冷昔的套路显然熟酝在心,招式上略胜一筹。但,这冷昔应变之快、身手之灵,堪为武学奇才。不过十招,他即一发现症结所在,遂不再按章出招,冷昔充分利用所学之式,短短时间,便将之分解重组、无序施展开来。正因他全然不循攻守有序的武学惯例,倒让原本占优的司空涧渐而失去先机、优势尽无。 冷昔小小年纪,面对司空涧这般高手毫无畏色,敢于天马行空般打破常规、灵活应对,这份处事的笃定与习武的灵气让上官逸大为惊叹。时间一长,众人也就瞧出其中端倪:二人均是点到为止,比试的不过是自家招式。很显然,司空涧试图以此试探冷昔出处。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半柱香,司空涧一如动手那般突然住手,屋内又恢复了初时的安静。 小羽自冷昔身后瞧到,义父那双寒星般津亮的瞳眸,紧紧锁定冷昔,薄唇微颤地欲言又止,神情仿佛沉寂千年的深潭,被偶遇的顽童掷入一粒石子,自上而下掀起层层微澜。 “霄儿,”平统帝斜睨了司空涧一眼,懒懒地说道:“为父累了,该歇息去了。” “孩儿遵命!”全神揣测缘由的白齐霄乍听这话,身子不由地打了个激灵,急忙一脸卑恭扶住平统帝,二人缓缓出了前堂。白亦墨如此一说,上官逸也明白了。于是,他唤住神色担忧望向义父的司空亦然,揽紧不甘离去的爱妻,回到后院。 小羽见状,正欲离去,却被冷昔一把扯住:“别走……” “没关系的,”小羽对冷昔甜甜一笑,费力掰开紧扣手腕的手,柔声劝道:“我也困了,先睡会儿,你有事叫我就是。”说完,一扭脖子,快步追上父母,走了。 这下,原本满屋的人除了冷昔与司空涧,顿时走了个干干净净。透过屋顶的天窗,空旷许多的屋中央,一股袅袅腾浮的白色亮柱,恰巧投射在冷昔与司空涧之间。将二人罩住的白光中,隐隐漂浮的尘埃波般流逸,二人仿若置身云海仙雾的仙人,缥缈且虚幻。 “你,你母亲还好吗?”沉 分卷阅读6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寂良久,司空涧困难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有话直说。”冷昔极不耐烦地答道,口气很是冰冷。小羽固执地离开,让他心中甚为不快。要知道,若非眼前之人是小羽义父,刚才他觉不会手下留情,现在更不会老老实实独自留下。 “今年,你也该有二十一、二了吧?”冷昔为何如此,司空涧又岂会不知?他费劲地挤出些笑意,小心地与冷昔攀谈。冷昔瞥了他一眼,冷嗤一声,之后,愣愣瞅着通往后院那扇藏蓝色布帘,并不理睬司空。司空涧一瞧,眼神顿地黯淡无光,无奈且尴尬地垂下了头,“想来,你们母子很恨我了。” “为什么?”冷昔一听这话,诧异地问了一句:“恨你?” “也对,是我弃你们母子于不顾,你们也该如此。”司空自嘲地一笑,随即抬头直视冷昔:“当年,若非你母亲出手相救,我早毙命于‘夜魂’之手,成了那渺尘峰顶的千年寒洞内一具尸骨……”他见冷昔正专注地侧耳倾听,鼓足勇气问道:“昔儿,我能这么叫你么?” 司空涧的轻唤,让冷昔很不适应,不自觉低头闪过。司空涧见状,长叹一声,语气变得苦涩而酸楚:“那一夜荒唐,事非得已;我心中另有他人,你母亲也很清楚。若非当时尚有尘事未了,我是决不会答应你母亲……”说到这里,司空涧神情恍惚望向院前不远处那一汪璨紫温池,池中汩汩涌动的紫色水泡不时炸裂。“世间之痛,较之一死,何止千万?欲求无望地偷生于世,更可悲,更可怕……” “……”司空涧这话,冷昔感触颇深。其后,冷昔低眉暗暗一叹,遂而抬眼望向司空涧,那双同司空颇为相似地漆眸,少了几许寒意,多出几分亲近与互悯之色。 “上苍怜我孤苦,赐你予我,也不枉为父虚度此生……”说罢,司空涧伸手要抚摸冷昔脸庞,冷昔先是一愣,继而紧闭眉眼,身子也随之微微颤动。怎奈,司空涧指尖稍稍触碰其面庞,冷昔猛地一抖,脸色发青地狂奔至屋外,撑墙一阵狂呕,午间所食之物尽数吐了出来。 冷昔如此反应,令司空涧极为不安。他急急追至屋外,意欲轻拍其后背顺气,哪知冷昔一脸惊恐地跳开相躲。司空涧愣愣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冷昔慌忙瞅了屋内一眼,一个轻跃腾空而去。 “嗷……轻点!”小羽高声惨叫,惊得在其脚旁觅食的燕儿扑腾着翅膀四下飞散,艳丽的红日被燕儿剪下片片残辉。 “真脏!我要再不用些力气洗,屋里的老鼠燕子明天定会被熏走!”宛君皱着眉,勺了瓢水,朝正勾头弯腰的小羽头顶泼下,“别缩脖子!伸长点!” “哪有那么夸张……”小羽紧闭双眼,不满地嘟噜,“真能熏跑耗子,你不就高枕无忧了?” “哈!小丫头,有你这么跟娘说话的么?没点礼貌!嗷!”宛君朝着小羽头顶毫不留情甩下一个栗子,高高卷起的袖口,露出半截葱白的胳膊。说着,宛君挽起了小羽湿漉漉的长发使劲一拧,哗哗的水柱笔直倾落盛水的木盆,溅起的水花在二人的裤脚洒下点点水渍。“吁……总算洗好了!起来,到凳上去!” 小羽勾腰斜眼瞥视正往院内泼水的宛君,嘴里暗自嘀咕着,老老实实坐到身后的竹椅上。宛君将盆放回屋中,又自屋内取来篦子与干布巾,坐到小羽身后为其篦起了头发。 “娘,跟我说说白叔叔的事吧。”静静篦了片刻,小羽忍不住好奇地问起了母亲。 篦子在宛君手里稍稍停顿,继续在小羽打结的湿发中挣扎。“没啥好说的。”宛君淡淡地说道:“故交而已。” “我不信!”小羽继续追问:“别人都说他是冷酷无情的铁面天子,我倒不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我就没见他板过脸!娘,他喜欢你,不,爱你,对不对?嗷……”小羽正想扭头瞧瞧母亲表情,怎奈却被篦子狠狠扯了一下。 “人心都是有情有义的,冷酷无情,不过是其中一种表相罢了。”宛君不想与女儿多提往日之事,含糊地解释后当即嬉笑着转移了话题。“不是娘说你,你那冷昔,也一样。” “娘,你瞎说啥?!”听母亲这么说,小羽心情顿时郁闷起来,显然,她母亲误会与他了:“他是义父之子,和我可没关系我,别乱说!” “哦?这个,我知道。昨日一见到他,我与你爹就瞧出来了!”宛君由衷地感慨起来:“他那样貌,简直就是你义父年轻时的翻版!与我头次瞧到你义父时一个样。” “天,差点就忘了!”小羽突然想起什么,懊恼地一拍额头,急急扭头向母亲问道,“义父与爹爹是同门么?” “从前是。不过,不知为何,你爷爷早早将你义父逐出了师门。唉……” “我,我见过我爷爷!”小羽一听这话,一张小脸顿时激动起来:“爷爷说,当年将义父赶出师门是他不对,这些年他都很后悔,还说要我替爷爷向义父磕头赔罪呢!” “真的?”宛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羽,握着的篦 分卷阅读6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子挂在小羽发梢一动不动。“你爷爷真这么说?” “嗯!”小羽笑得璨若桃李地不停点头,“真的!要不我怎么会知道这事?爷爷过世前就是这么叮嘱我的!”说着说着,小羽语气渐渐唏疏起来:“爷爷这人很有趣,要能早些找到爷爷就好了。” “你爷爷他……过世了?”宛君一听这话,满脸喜色顿时凝固。“他,走得安稳么?” “嗯,爷爷走得很安详。想来,爷爷和奶奶应该非常喜欢那片安宁的世外桃源吧。”小羽垂下了眼睑,慢慢的转头背向母亲,刚才涩楚的话,仿佛揪起被埋在心底许久不敢面对的东西,一些令她神往却又畏惧的东西。 宛君默默篦着小羽的长发,许久才说道:“这个,待会你亲自告诉爹爹和义父好了。” “嗯!”空气中肃穆而沉闷的气息憋得小羽胸口闷得发痛,情急之下,她连忙岔开了话题:“爹爹呢?怎么老不在家?” “羽儿初来乍道,难怪不知情了。你们到此之前,村所派人说要编县志,特地邀你爹爹主笔。” “真这么简单?”小羽望着前方汩汩的池水,狐疑地问道。“难道不是……” 宛君见小羽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在她额头拍了一下:“难道什么?本来就这么简单!说说看,你又瞎想啥?”母亲这样,让小羽将说了一半的话收了回去。她一直以为是平统帝故意设法支开爹爹,好与母亲独处,怎奈这纯属臆测,毫无证据。“嘿嘿,我还以为爹爹总算发现你又蛮横又不讲理,不要你了!” “啪!”一个栗子狠狠敲在小羽头顶,“臭丫头,你就这么瞧不起你娘?当心你爹知道,又罚你抄书习武,不许你睡觉!” “哎哟,轻点!”小羽捂住被敲的地方不停地揉,眼睛还不满地瞅着宛君不放:“真狠心!连我这将死之人也不放过!” 宛君听小羽如此一说话,篦发的手又是一顿,思索片刻后方朗朗笑道:“你义父说了,只需有修习至阴至寒内功的高手每日帮你调息顺气,这毒可延缓半年方才发作。”说完,她朝小羽耸了耸眉,揄笑道:“半年世间,足够找到人为你解毒的。” “说得容易!”小羽见母亲一脸乐观的笑,心底不由地冒出一丝期望,手指不由自主把玩起篦顺的发丝:“哪里去找那样的人。” “好了,梳好了!”宛君捋了捋顺滑的发丝,在小羽耳根黠笑道:“嘿嘿,眼前就有一个!” “谁?”小羽不解地问。 “哈!宝贝,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佯?”宛君朝正望着自己的小羽夸张地扬起了手,凭空一划,“还有谁?不就是你那个谁都碰不得的小朋友?” “冷昔?”小羽那丝涌起的希望随着这两个字吐出的气息一同消散在空气之中,“他,他不会救我。” “不可能!”宛君诧异道,“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救你?宝贝你发烧了吧?” “娘,你弄错了!”小羽不耐烦地挡开摁在她额头的掌,神色沮丧、口气颓废:“首先,他心里之人绝非是我;其次,要是没猜错,我中这毒多少与他有关;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才是最惟愿我去死的那个人!” 第三十一章 自食其果 自食其果 远望皑皑寒山薄云轻抹,近看绵绵青草疏落不绝。 欲坠夕阳、时暮黄昏。归鸦聒噪着穿过林际,雏鹰翱翔着越过天边。登高而眺,雀影隐浮于苍穹,仿若落日的瑕疵、云锦的黑斑,悠然游弋地点缀其间。 冷昔孑立与峭岩之缘,高挑而瘦削的背影在脚下拉得愈发窄长;余晖下那张精致美奂的脸庞浅浅地染上一层金光,如同烈日下的旷世珍宝,姿容娉婷而光芒夺目。 顺着那双专注的瞳眸望去,山脚下的庭院空敞而寂寥。院前,澈紫的池水湮霭迷蒙,一侧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几只燕儿在两把竹椅上欢跃嬉戏,哪怕是偶尔的鸟啄,也显出此间的祥和与恬静。 “看来,贤弟和羽妹当真同心,”白齐霄的声音乍地在冷昔身后响起,“连观赏美景都喜好一处。” 有人来此,冷昔早就察觉。只是,他天性冷漠,加之武功又高,无关之人,根本不屑理睬。耳听来人话中提到小羽,方稍稍侧脸一瞥。 “贤弟喜事将近,愚兄在此先贺了。”昨日晚间之事,白齐霄仍心有余悸,哪敢靠他太近?仅略近一些便驻足审视。 冷昔与白齐霄并无半分关联,竟与他兄弟相称,让他很是不快。况且,他不以为自己有喜可贺,心中便更为厌恶了。 白齐霄见冷昔虽一语未发,但颦眉紧锁,神色轻蔑,显然极是恶己,心中不由对其冷嗤恶讽,然,脸上却仿似不知地依旧堆笑:“刚才,鄙人无意听到:羽妹双亲对你赞赏有加,她娘亲还说,要与令尊商议你俩订婚一事。”说到这里,白齐霄细瞅冷昔,只见夕阳之 分卷阅读6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下,冷昔的侧脸,剪影轮廓流畅鲜明,一如名家浓墨淡彩勾勒而成;在其微凹的眼睑,上下长睫时阖时分,被霞光所衬托得煞是惊心动魂,连同为男子的他也为之心颤不已。片刻失魂后,白齐霄连忙强敛心神,远望寒山之颠:“这等喜事,该喜该贺。” 冷昔初闻订婚一事,倒有刹那心欢,可待白齐霄补上最后那句,心情竟突然变得涩楚与无奈。他一想到对火儿的承诺、‘夜魂’之毒、以及两日后那场较量,虚空颓然的心中,再无半分喜气。 “唉,贤弟你当真幸运,令尊乃羽妹义父,与其双亲乃知己挚交,你俩订婚是亲上加亲,实乃皆大欢喜之事。”一说到此,白齐霄语气突地一转,“不过,唉……”冷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极为不解,不知这声长叹与小羽有何干系,便冷冷瞥向白齐霄,静待下言。 能引起冷昔注意,确在白齐霄预料之内。既已达到目的,他反而不急了。趁着叹息的功夫,白齐霄稍微理了理思绪。稍时过后,白齐霄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低吟道:“可惜我那痴心的三弟,若是得了此信,还不知会怎样……” “你……此话怎讲?你三弟同小羽有何干系?” 白齐霄见行将入夜的灰暮下,冷昔惨白的肌肤仿若死灰一般,心底狂嚣大笑起来。随后,他用欲盖弥彰的口吻慌忙否认道:“没,没什么……” “说!”素来冷漠的声音激动的厉喝起来,只是白齐霄虽面有惧色,但他是否被其威震住,倒真值得怀疑。 “我……” “哼,想死就别说!”这回,冷昔恢复了平日的冷酷,话说得如寒刀剔骨,骨头被冻得没了痛觉。直到现在,白齐霄倒真有些害怕了,急急答道:“我说了,可别迁怒与我!” “快说!”冷昔不耐烦了,见白齐霄一脸畏惧,便耐下性子补了一句:“尽管说,我保你没事。” “……”白齐霄很明白,似冷昔这等冷漠清高之人,轻易不诺,若是一诺,必定千金。于是,他稍稍迟疑之后,方才言道:“据说,三弟与羽妹来此之前,曾被同困一密谷之内长达半月之久。我这三弟,生性风流,小羽又纯真俏皮,你想想,孤男寡女独处一处,其间种种我也不得而知。只是……” “说!”白齐霄话语稍顿,冷昔便是一声嘶吼。漆眸中颠狂的的神情惊得白齐霄连退数步,只是,眸底闪过的那丝诡异,比起啸天的厉吼,更叫人心畏、让人恐惧。 “我只知晓,自此之后,三弟一反常态,不再去那青楼、不近女色。不光如此,有人见到羽妹来此之前,将随身佩物赠与三弟。” 月弯斜斜浮丝纹,云积迭迭抹星晖,凉风习习皱颦眉,玉足纤纤掠凌波。 小羽瞅了瞅身边静默许久的人,泄气般地将脚在池水中一阵乱挑。冷昔背靠水桥的木杆,席地而坐,耳畔传来小羽自桥檐垂于水中的双脚,划出哗哗的波声,依旧一语不发。 “叫我来干嘛?”等了好久,小羽忍不住了。虽说冷昔话少,似今晚这般无故守于屋前寻她,出来反又一语不发倒是少有。“我很困……”说完,随着倦意的侵袭,小羽趴在水桥的木栏上,张大嘴打出一个震天响的哈欠。 “刚才,你为何那般惨叫?”冷不丁,他开口说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让小羽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什么惨叫?” “在你倒水之前……”冷昔虽继续在问,可连素来大条的小羽都能察觉他的漫不经心。小羽有些后悔,为何不让母亲自己倒洗脚水?这好,一发孝心就被人拎来陪坐陪无聊。 “你说那啊,”小羽懒懒地回答他,“母亲想试解‘夜魂’之毒,在帮我‘针灸’呢。嘿嘿,自小,我就怕她那些尖头的玩意儿。” “没用”,冷昔迟疑了片刻,这才回应,“下次告诉你娘,别再费心了。” 小羽一听他这么说,心情腾地郁闷起来,遂不理他。小羽许久不言,冷昔心中明白其中缘由,低头想了半天,自语般低低问道:“想知道火儿么?” 小羽原本有些恼他,一听这话,倒来了兴致:“想,想!你快说!” 冷昔稍时沉吟,抬头望向那朦朦地弦月,幽然惆怅地说起那段尘封往事。 要说冷昔与火儿的相识,得追溯到十年前,一个初夏的午间。那时,十二岁的冷昔因故被母亲责罚,一时气恼来到渺尘山山脚。在那儿的千年老槐树上,有他亲手搭建的、一个除他之外无人得知的私密小屋。多年来,每逢受了委屈亦或习武疲倦,年少的他都会来此发泄休整。 那时,六岁的火儿就像山风卷起的烈火,撞入那小小的木屋,闯进他孤僻的心扉,绚烂之后,焚尽了一切,却被一场山洪湮灭无踪。 …… 冷昔时而伤感、时而沉醉的倾述,迷离凄凉的口吻,令身旁的小羽寒意连连、胆战心惊。 可怕的是,小羽六岁时 分卷阅读6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的记忆随着冷昔的细述,变得清晰而明朗:记忆中,那个有着迷人笑容、醉人酒窝,一脸涩痘的少年;那段几乎遗忘的岁月,竟与眼前的冷昔和他的回忆重叠无隙,宛如一幅尚佳的描红,与原贴吻合无二。 冷昔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发觉小羽的异样。 十年前,六岁的小羽随双亲来到渺尘山,寻找此间特有的山噬蛇,引以成药。因这山噬蛇性情狡诈,数量稀少,上官夫妇在山下租了一处民宅,于密林间足足探寻两月,如愿捕到三条,方才离开。在此期间,因小羽尚且年幼,夫妇便在外出之时将之困于屋中。然而,小羽天性好动,怎会甘于拘于方寸之地?于是,往往是双亲前脚刚走,她便搭凳翻窗外出寻乐。机缘巧合下,她误打误撞地闯入那间木屋小憩,不料却被冷昔抓了个正着。一番嘴角后,本就孤独的二人当即结为好友,无忧无虑地渡过了一段快乐时光。 昔日点点滴滴,深刻冷昔心间,小羽慢慢听来,不由冷汗淋淋。 当日,小羽听得冷昔自称‘冰’,信口答了一个‘火’字。哪晓得,冷昔口中虽未多说,心底却认定她名‘火儿’。再者,幼时的小羽,每逢晚间在父母面前受了斥责,白日便会向冷昔耍泼泄忿。通常以父母为榜样,强要他应下一些诸如:除了她,不与人笑;除了她,不碰别人;等等承诺。不仅如此,她还常常抱怨爹爹的严格、习武的苦痛,更是异想天开地期望有朝一日,能像娘亲一样,寻个比爹爹武功还高、待她比爹爹对娘亲还好之人,陪她仗义天涯、快意江湖。 溶溶的星月黯淡无晖,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冬雷。暗夜中,冷昔轻柔地细述幼时最快乐的时光,小羽却烦躁地将水花踢得四下飞溅。此刻的她,真恨不得掴自己几个耳巴子才痛快!人都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眼下的小羽算是彻底投降了,这就是命数,十年前,自己种下的命。 “你,你怎么知道她死了?”小羽依然有些不甘,踌躇半晌低低言道。 “那两个月,母亲一直外出。一回宫中,便将我关在山顶的寒冰洞练功。十日后,我趁母亲不备,这才逃了出来。之后,在木屋,我守、守了三日,都……没等到她……”冷昔哏噎着,话语已难成句。 小羽听到这里,心中酸、眼里涩,下颌搁在桥栏圆木上的不时叩动,似要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就在那十日,爹娘寻到了足够的山噬蛇。还说,渺尘山上绝尘宫的人与师祖素有纠葛,眼下绝尘宫宫主既然回来,还是谨遵师尊遗训,避之方妥。因事出匆忙,身边亦无纸墨,小羽随手编了一草戒留于木屋、示意其来过,方匆匆离去。 她哪知晓,十日后,天降大雨,导致山洪爆发,引发泥石流,将当日居住的那个村落尽数掩埋,厚达数十尺的山泥在之后一月的爆晒下硬如磐石,再难挖掘。 年少的冷昔固执无比地守于木屋之中,挨饿受冻地淋了三日暴雨,待到被人发现,已是命悬一线、奄奄一息。数日后,冷昔病情刚一趋稳,听闻山洪一事,当即依小羽所述,冒雨寻到那个村子,怎奈此处已被自山上狂泻而下的泥石夷为平地,顿时昏倒在地,数月未醒。 数月后,绝尘宫的人自村落旧址挖出一具女童遗骸,尸骨业已开始腐化,瞧不出生前模样。只是,骸骨颈间挂着的蝴蝶玉佩却乃冷昔赠与小羽之物。自此,冷昔便自绝尘恋,寸步不离地在那寒冰洞专心习武,整整十年,未离山洞半步。 那段不堪的岁月在低沉柔缓地叙述中慢慢展开,此时的冷昔,语气中虽不见半丝波动,但他口吻越是平淡,小羽的心便越发沉痛。她真想抓住冷昔的肩,大声摇醒他:火儿没死,那玉佩是自己见冷昔不来,负气送给邻家小妹的!小羽就是火儿! 只是这话,都冲到了喉头,最终却被咽了回去。 说完这些,冷昔许久不再开言。二人各怀心事,默默沉思,惟有池中汩汩的水声,噼啪依旧。 事情太过突然,小羽一时真难接受。冷昔这份深情,让她震撼,也令其害怕。十年前的事,若没人提及,她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可,与那荪山初遇之人的点点滴滴,却在离开西辰之后,变得越来越清晰。小羽知道,冷昔痴爱的是幼时的自己;而白君涵虽能令她心动、却更让她不安。对小羽而言,要其短时间作个决择,的确不易。 “该你了……”正当小羽苦恼之时,冷昔突然开口了。 “嗯?说什么?”小羽有些糊涂,他这话说得好奇怪。 “你说吧!”冷昔语气很是坚决,小羽愈发摸不清他到底想要问些什么。 “你要我说什么?我不知道……” “就是……就是……”在小羽的逼问下,冷昔的语气极为怪异,话也说得吞吞吐吐:“就是……你与那……那白……白什么……之间……” 小羽这下明白了,那人指 分卷阅读6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的是白君涵。刚才,小羽还在奇怪,素来寡言的冷昔今日怎地如此多话?原来,他想用心底的火儿,换得小羽心中的白君涵! 第三十二章 昨日今朝 昨日今朝 古往今来,凡是涉及情感纠葛,女子往往虑多于行,而男子,则会单刀直入。 冷昔乍地如此直接,倒真让小羽不知所措。她不明白,对旁人之事概而不管的冷昔,今日怎就想起了白君涵?先不说冷昔从何得知,自己与白君涵会有关联,仅凭他愿意以心交心,就足已让众人瞠目。 小羽尚在思躇该如何应答,冷昔倒是有些心焦了。要知道,他并非愚钝之人,因其这些年来,一直处于情薄之境、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方造就今日这般冷傲孤僻的性情。若小羽一口否定那白亦墨与她无关,他必不生疑;可似如今这般犹豫不决、避而不谈,他反倒如同置身火海,时光每每多沉寂一刻,内心便多一分煎熬。 许是冬雨将至,寒冷的湿气愈来愈浓,夜,也变得愈发地暗。 冷昔垂头敛目,不敢相逼,亦不敢偷看。冷昔想知道的,是自己与那人,在小羽心中,孰轻孰重。然而,这结果同样令他害怕。一如十年前的自己,拖着昏沉的身子,四处寻找火儿,不愿相信传言却又害怕面对现状。此时,一想到那片平坦空旷的湿漉漉的泥沼,一想到山坡上,那具撒满霞光的骨骸、旭日下那块红得滴血的玉蝴蝶,冷昔的身体就开始瑟瑟发抖。 不觉间,冷昔无助地蜷起了腿,将头搁在膝盖上,身子紧抱成团。他后悔了,是的,第一次感到后悔。后悔刚才的话,后悔求证的念头。于他而言,只要,只要能伴着小羽无忧地走完这最后几日,只要能握着小羽的手,去那没有黑夜的世界,一起寻觅火儿,这,已足够。 “你……问这干嘛?”冷昔失常的气息逼得小羽不得不开了口。然而,她郁郁不欢的声音却让冷昔愈发不安。 “我……”冷昔急急应声,想要阻止小羽继续下去。这样的小羽,令他心疼。冷昔期盼的,是那双能为他而闪耀璨紫光芒的清眸。 “我与他,过去怎样并不重要。”小羽果断地打断了冷昔,语气虽然坚决却透着掩不住的失落,“反正,我也没几日可活的。” 小羽侧面看向冷昔,而此刻,那双正瞧着小羽的、漂亮的凤眼,在黑夜之中也有着述之不尽的凄楚与悔意。那别样的眼神,让小羽心疼不已。今日的冷昔,何尝不是自己所害?她无奈地朝冷昔笑了一笑,只手抚触冷昔脸颊,柔声说道:“谁都难免一死,不过早晚而已,我没事。只是,你又何苦非要陪我?” 冷昔一听这话,漆眸顿时亮如晨曦,掌间乍然绽放的笑靥,堪称空前绝后、旷古绝今、简直就可妒煞芙蓉羡煞仙。 平心而论,小羽不过凡人一名,除那夜山神庙外,远远瞧过冷昔一展笑容,哪曾再睹如斯绝姿?况且冷昔这一笑,与小羽不过半尺之遥,笑意又发乎其心,当场便将小羽震了个七荤八素,小小的心肝如被雷劈电掣,愣是没了一丝知觉。 “轰……”伴随一道电闪,轰隆隆的响雷当真在头顶劈了下来。小羽一惊,连忙又羞又怯地捂住了嘴,无意间却发现,掌中摸到一片温润。小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如其母所述,在冷昔面前发起了,花、痴! 小羽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副白痴的模样必定尽数落入冷昔眼中,浑身火般地燥热起来,脸颊更是如同炭烧。依旧满眼含笑、面如桃花的冷昔,在小羽看来便成了嘲讽与讥笑。于是,她狠瞪冷昔一眼,噔噔噔地光着脚丫跑开了。 宛君瞧女儿慌慌张张地一回屋,便带着一脸桃红、一脚泥沙钻进被窝闭而不出,当即明了几分,正欲过去怂恿几句,突地响起叩门之声。宛君与上官逸相视一望,乘上官逸去开门之际,又对司空涧挑眉一笑,笑容甚是促揄。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冷昔。 冷昔站在屋外,手中提着小羽捺下的靴袜,脸上虽无笑容,眼底却是颇含情意。 “小羽的……”冷昔边说边将手中之物递于上官,一双眼还不时偷瞥小羽处,上官逸见状,淡淡笑道:“先进屋吧。” “轰……”身后又是一声巨响,冷昔刚要抬脚进屋,见司空涧正朝门口走来,稍一迟疑,客气地回绝道:“多谢伯父,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便走。 “昔儿慢些,让我送你一程。”司空涧瞧出冷昔想要避开自己,快步上前。冷昔知小羽甚为看重其义父,不想令之不快,遂驻足相待。 小羽刚刚离去,宛君便将司空涧唤了过来。随后,宛君将下午自小羽处听来的,关于冷昔意欲与小羽同归于尽的前因后果一一告知了司空涧与上官逸。冷昔有如此极端的想法,令他二人颇为震惊。 其间,宛君始终认为, 分卷阅读6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冷昔这般行事,是一种病态的偏执表现。若不能助其解开心结,他定会固执己见,小羽必死无疑。司空涧对宛君的分析倒没疑异,只是,冷昔这心结该如何去结,他与宛君一样,并无一点主意。眼下,冷昔就在一旁,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说点什么,惟愿能令其有所彻悟。 虽与司空涧同行,冷昔步伐未曾慢下半分,不等司空涧开口,二人已来到平阳坡。 冷昔站在帐前,低头垂眼愣愣望着脚下的残雪一语不发。他这般模样,显然不想请司空涧入内。司空涧顿生涩意,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放不下,”冷昔也是一聪明人,司空涧这话一说,他当即明白了,小羽将自己的事已然告知双亲。于是,原本在胸中翻涌不断的丝丝甜意,骤然凝固成冰,尖利的冰棱扎得胸口隐隐发疼。司空涧继续道:“我也瞧得出,你喜欢羽儿。” “哼,这,于你何干?”冷昔语气很是冰冷犀利,胸口又冷又痛,难受得厉害。他愿与小羽分享他的一切,并不意味着愿意与任何人分享。火儿是他们之间共同的秘密,每每想到这,都能让他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快乐。可如今,这却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他,根本无法接受。 “我明白,这样不好,”司空涧察觉出冷昔的情绪上的转变,苦笑地说道,“可羽儿的生命是她爹娘赋予的,他们有权知道一切,更不该由你去终结。”司空涧这话合情合理,对此,冷昔无话可说,但是,一想到小羽将他们间的私密告知了他人,心情便变得烦闷不安。 司空涧见冷昔对这话,并无半分表示,不由地心灰半截。“你听得进去也罢,听不进去也罢,不论你承认与否,作为你爹爹,哪怕是不合格的爹爹,我都得说:人这一生,只有三日:昨日、今日与明日。昨日怎样,已是过眼云烟,回不去也留不住;明日如何,上天自有定数,不由你也不由我;只有今日,由你把握,痛苦与快乐皆由你心。” 司空涧语调愈来愈尖刻,凄厉中蕴藏的无限悲悯。“倘若,你连眼前的幸福都不去把握、任由它溜走,一心沉溺往事,奢望来时,上苍怎会眷顾于你这不知珍惜之人?” “昔儿,较之为父,你该何等幸运?”突地沉下来的呼唤,在这乌云压顶的夜空中,很是空灵幽谧,那抑郁无果的惆怅让冷昔也不得不为之侧目。“只惟愿,我儿能多看看今日,珍惜眼前之人。世间并无后悔药,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便再也回不了头了。我想说的,能说的,也就这些了,至于如何去做,你自己想想吧。” 说罢,司空涧缓缓离去,瘦挑的身影在电闪雷鸣中凄楚而孤寂。 当夜,暴雨如注。 翌日晨,雨止。冷昔一日未现。 众人趁小羽早间睡懒觉之际,聚在一起,商榷应对之策。别的倒也无它,只是平统帝淡淡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宛君。他说道:既然冷昔执意与小羽共赴黄泉,干脆让小羽当其之面,‘死’上一回。换句话说,大家不妨赌上一把,堵的便是:于冷昔心中,今日的小羽与昨日的火儿,谁的分量更重。 午饭时,宛君一如往常打趣小羽。然而,小羽本就因昨夜的失态,心烦无比,母亲再这么一说,她当即恼了。小羽掷下碗筷,恶狠狠地对母亲吼了一句:“记住了!从今往后,冷昔与我,毫无瓜葛!”说罢,甩手出门。 郁闷归郁闷,口粮归口粮。饿着在谷中闲逛许久的小羽,肚子最终还是开始咕咕作响。小羽在街上寻了一处普通的酒舍、点了一碗热面,临窗而食。哪晓得,无意间她竟瞅到义父与父亲出现在对街的米铺前堂,窃窃私语半晌。小羽心下好奇,侧身躲于窗棂之后,细细观察。不多时,自店中出来一个民妇打扮的女子,自背后望去,身形甚为眼熟。司空涧一脸谨慎地打量她片刻,话未多说地朝上官逸稍稍点头,自行离去。而那女子见义父一走,与上官逸对视一笑,一前一后进了米铺内堂。 直至日已低垂,碗已见底,小羽守候许久都未见父亲自内堂出来。 原本以为出来晃晃,心情能好些,哪晓得却看到这一幕。想到从前爹娘的恩爱;而如今,父亲与那女子、母亲与平统帝却各自分处,人便更加孤独郁闷。 小羽失望至极的走出小店,不再理睬那家米铺,更不愿回家。人如没了神魂般,浑浑噩噩地沿路游荡、遇林就钻。不知不觉,身着一袭薄袄单靴的小羽走出了峡谷,于夜幕初现、星月冉冉之时,迷失在茫茫雪山之间。 第三十三章 阴谋初露 阴谋初露 人都道:雨止天青,偏这冬日,并非如此。冬雨过后,往往意味着暴雪的来临。 月晕星稀不过尔尔,不多一会,山林里飘起了漫天的雪绒。 小羽拖着冻僵的身子,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艰难的跋涉。皑雪苍松,被静谧的幽蓝渲染得份外凄冷诡异,不时传来的熊嚎狼哮,将人心也镇得冰凉。 脚下的步伐已经没了知觉,眼前 分卷阅读6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的松柏都是一般模样,在恍惚的小羽面前无休无止不停闪过,镌刻印记的小刃不知何时,已被留在某棵雪松之下。体内的‘夜魂’随着夜色的降临,渐渐开始施展威力,不多会儿,小羽已感觉不到四肢的冰冷和那刺骨的风雪,脑海里那个晕眩的世界,一点一点吸尽她残存的神智…… 小羽气鼓鼓离去时,时漏刚至未时。随着流沙的滑落,申时、酉时、戌时一点点过去,眼瞅亥时已过一刻,小羽仍无消息,宛君的心也越揪越紧、越来越怕。 虽说当年,于小羽这般年纪,宛君也曾负气地在上京城流连声色场、纵情酒肆间;也曾有星夜尚返、乃至彻夜不归之事,但那时,始终有白亦墨相伴左右。而如今,小羽初来峡谷不过三日,周围又是大雪封山,她气愤之下独自乱闯,叫身为母亲的宛君如何放心?最主要的是,小羽身中‘夜魂’之毒,每日若非她施针抑毒,日落定会入睡。眼前,谷中碎雨绵绵,谷外必是雪花纷飞,在这寒天雪地,小羽单衫薄裤地露宿一夜,即便冷昔之后转念,愿为之解毒,她又怎生受得住他极寒之气的灌注? 想到这里,宛君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意欲出门。守在一旁的白亦墨见状,大掌一挥,将之摁下:“别急,或许上官已寻到小羽呢?再说,小羽若是回来,瞧到屋中没人,还不定急成啥样,保不准又会跑出去找我们!还是安心守在这儿较妥。” 自责不已的宛君抬眼望向白亦墨,眼眶泪意涟涟:“我,我要是不说那些话,羽儿也不会走……我真是糊涂,都胡乱说了些啥……逼得小羽……都是我不好!” 白亦墨小心翼翼地用指拭去宛君眼角的泪珠,温柔地劝慰道:“别自责了,和你无关。外面天寒地冻,她走不远;再者说,羽儿终有长大的一日,离你而去只是早晚罢了。况且,今日这一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到这里,他缓缓一笑,漩出一枚细细的米窝挂于嘴角之上,狭长的凤目微微一挑,深邃的眸光似含他意。 宛君茫然地瞧着白亦墨,暗自思索他话中何意。 司空涧刚泡完最后一剂药浴,尚未用餐便得知了小羽一事。众人心里清楚:小羽离开时绝决地甩下那句话,此刻绝不会去冷昔处。然而,如今已四散寻她多时,用于传信的花炮都未响彻天空,眼看雨疾夜重,街铺关门家宅熄灯,再在打探下去亦无用,这可如何是好?司空涧站在街心犹豫许久,最终,他暗下决心,要将此事告诉冷昔。毕竟他二人走得较近,或许,会知晓小羽去处也不一定。 …… 饥肠辘辘地小羽在雪地徘徊,刺眼的银白与茫茫的天际交合无界,一时间,小羽的眼被炫目的白光晃花了,恍惚的心神不知该何去何从。不多会儿,厚厚的冰雪让四肢没了知觉,脚下的步伐也渐渐失去控制。小羽无措至极,低头看往来路,只见身后留下一圈圈大小相扣的脚印。小羽慌了,连忙摒气卯劲,意欲向前直行。哪晓得,费力迈出的步子腾空而起,脚下的雪原开始旋转,就这样,没有落地的脚竟然在一片净白的雪地上踩下一圈又一圈同样的圆,任凭你如何挣扎,怎样踢蹬,足迹依旧被圆框住,怎么也走不出去。小羽忍不住大喊爹娘,奈何如噎哏喉,一点声音也吐不出来。 正在这时天空深处射出一道金光,将小羽笼罩其间。光芒中,一名白衣人悠然飘下,在距小羽不到一丈的高度停了下来。仰首翘望的小羽,双眼被这亮光刺得干涩生疼,于是,她低下头使劲闭了闭眼,挤出些许泪滴,稍润眼球,重又抬头细看。那人低了头、望着小羽只字不言,然而,眸底深深的眷念和隐忍的凄寥令小羽无比震撼,浑身如被电掣一般痉挛起来,胸膛的心被那眼神生生地掰作了两瓣,一半置于火海、一半置于冰川,整个人有着说不出地难受。 小羽痛苦万分地仰起双臂,祈求那人能带她摆脱困境,那人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左眼淌下一滴泛着血色的泪珠。小羽不觉地伸手去接,那血泪如霾雾一般穿透小羽的掌,滴到脚下渲染了雪,鲜红的血在洁白的雪中,煞是醒目惊魂。 再待小羽抬头,那人已腾空飘远,远得就似一个白点,然而她能感觉到,那双眼依旧幽远深邃地凝视着她。随着那人的离去周身暖暖的金光渐渐弥散不见,身体不再那么冰冷无觉,稍稍的温度犹如万蚁蚀心,身体开始变得骚痒而不安,心却随那人一同飞走,消失在天的深处,这白茫茫的空间,连同留下的躯壳被静谧清冷的幽蓝一点点侵蚀…… …… 一阵烟气夹杂着肉香窜进小羽的鼻腔,又涩又辣地气味呛得肺部不停地抽搐,当猛烈的咳嗽停下后,小羽自梦中醒来了。她刚一费力地睁开眼,却被迎面而来的烟火熏得重新闭上。想来不是自然睡醒的缘故,小羽的头,又痛又沉,四肢酥麻得没有一点感觉。梦中的感受如此深刻,而那梦中人的模样,她却一点也回想不起。 “小姑娘,你醒了!”一个略嫌粗闷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身上所覆的毛皮和枯木燃烧时噼啪之声,提醒了小 分卷阅读6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羽,她被人救了。于是,她费力地支起身子靠墙而坐,闭眼片刻后,终于看清眼前的人和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数丈见方的小山洞,小羽所睡的草铺位于洞的最深处。草铺旁的石墩紧贴一角,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数套碗筷、一个水壶。草铺的一角搁着刀、叉、弓箭,箭袋中只有三两枝羽箭,另一侧堆着数张尚有潮腥味的兽皮。洞中央的火坛上,泥钵内炖的乳白色肉汤汩汩作响,不时翻滚而起的肉块很是白嫩,那香气光闻着就令人唾涎。洞口,被一堆枯柴和荆棘藤掩得极为严密,根本看不出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火旁守候的妇人不过四十出头,四方的脸庞肤色暗黄,略高的颧骨、微凹的眼眶,眼尾、唇边以及鼻翼两侧有着明显的纹痕。她穿着碎皮缝就的皮坎肩,里面是洗得泛白的青布棉衫,上面整齐密实地盯着数个补丁。或许是身架过于干瘦,只要她微微一动,宽阔的衣袖便呼呼生风。 小羽尝试着去动脚,然,一如梦中那样,无法动弹亦没半点知觉。对这一点的认知,她仅是片刻的震惊,之后心情又无奈和沮丧起来。“也罢,”小羽暗嘲道,“反正是将死之人,瘫了死也无所谓。” “姑娘勿须害怕,这洞中就你我二人。”妇人见小羽神色变幻不定,以为小姑娘心有畏惧,笑着安慰小羽。妇人相貌再寻常不过,甚至可说,她面部线条过于粗,没有女人的娟秀之气。但,她略显浊黄的眼,神色极为慈祥,让人不由地对其心生信任。小羽瞧其连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都如此关心,也随之心暖了。“谢谢!要不是您救了我,我不被冻死也会被困兽吃掉的。” 妇人听小羽这么说,爽朗地笑道:“救你的不是我,是我那狩猎的夫君。”见小羽有些不解,她解释到:“这洞狭小,你又是一女儿家,恐有不便,他昨夜另寻别处宿了一夜,想必也快过来了。” “我……”想到昨夜在耳边呼啸不停的狂风暴雪,小羽羞愧不已。“真是……对不起!” “傻孩子,不干你事!他是个大男人,一点风雪有啥可怕的?!”妇人取来碗筷,转身打了一碗汤肉,笑着地递于小羽:“再说,我家小云同你一般大小,若是遇上劫难,他人亦会这样的。本来嘛,出门在外,就得相互照应着,你说呢?” “嗯……”小羽自那妇人手中接过汤碗,夹了块肉放到嘴里。松滑的肉在舌齿间辗转,眼眶不由地又润湿了。她喜欢这妇人,喜欢她的善良与豁达,敬佩她行事不求报的平常心,而这些,都让小羽自惭行愧。 那妇人见小羽泪眼朦胧地瞧着自己,神色腼腆而羞愧,怜心顿起。她正欲开口说点啥,只听柴堆“哗啦”一响,一阵寒风席地卷进,随后,闯进来一个身披兽皮,头戴毛帽的壮汉。原本暖暖的空气突地混入一股寒流,刺激得小羽鼻腔骚痒难耐,当即连打数个喷嚏。妇人一怔,旋而回头朝那壮汉斥责:“有客在,你先问声再进来嘛!” “嘿嘿!”那张黝黑的脸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忘了!”说罢,他朝小羽抱拳一揖,大喇喇说道:“俺是一粗人,刚才是俺失礼不对,小姑娘可别跟俺计较。” 看着他粗声粗气地赔罪,神色又极为坦荡,小羽开怀一笑:“没关系的,” “饿极了吧,”妇人心疼地朝壮汉递过一海碗肉汤,说道:“吃吧!”那壮汉腼腆地看了看小羽,取下皮帽挠着头“嘿嘿”笑了笑,接过碗咕嘟咕嘟趁热喝了几口汤,突然朝妇人举碗问道:“云娘,你吃了不?”听得妇人肯定的回答后,壮汉放心地将肉块倒入嘴中大嚼起来。妇人重新掩好洞口,拍打着壮汉身上的积雪,轻声问道:“昨夜冷吧。”壮汉满嘴是肉地嗡了几声,并不搭腔。这那么自然,她夫妇之间虽无只言片语,却能感觉彼此的亲密。 细细瞧着眼前这一幕,小羽鼓鼓地腮帮子渐渐酸了起来,口中的食物也没了刚才可口。恍然间,她心里有了些许感悟。较之自己爹娘,他们再平凡不过,甚至随处可见。然而,他们毫无修饰的情意却在无声之间渗透到彼此相处的点点滴滴,如那涓涓细水,轻浅却能长久。看着他们小羽失去的信心由此而重新建立拾对未来的信心。 “云娘,你收拾收拾,咱也该回谷了,顺道把这丫头送下山去。”壮汉吃完一碗后,又盛了一碗。 “送她下了山,咱要回来,”云娘停下手中的针线,将碎皮在膝盖上铺平,抬头问壮汉。“还差十张狼皮,你忘了?” “唉,别问了,赶紧收拾好,我们马上走。”壮汉长叹一声,含含糊糊对云娘一说完,仰起脖子又吞了一块肉。 “孩他爹,怎么了?”云娘固执地问,小羽也心生好奇了。 过了半晌,壮汉才咽下口中之食,低头说道:“这十张狼皮,我去尚云那地界捕捕看,这地方没法呆了。” 小羽糊涂了,他们差谁十张狼皮,为什么这里呆不下去?小羽哪里知晓,国库所收的银两都来自百姓:农民种田纳粮、商贾经商缴银,而这猎户狩猎则是交纳兽皮或者活兽 分卷阅读6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来抵税费。而此处不可久留的缘由,壮汉下一句就讲了出来。 “昨夜,我到之前去过的那几处山洞避风雪,哪晓得那五六处洞内都住了人。细算一下,也有一千七八了。” “怎会这样?”云娘诧异了。要知道,大雪封山之时,山上雪厚风寒。除了猎户,没人愿意来这儿受冻,更何况来人如此之多。“难怪这几日连狍子都少见。这里天寒地冻的,他们想来干嘛?” “起初我也没留意,后来连去几处都如此,这才觉得不对劲。山上洞穴不止这五六处,谁知道他们总共来了多少人?之后,我便守在洞口偷偷窥探,多少看出点名堂了。” 小羽细想,那些人是这几日来的,可自己进谷时,一路上并未发现有人同行,他们的队伍这么庞大,动静绝对小不了。就算动静再小,白叔叔是一国之君,那些护卫怎会一点不知呢?想到这里,小羽心头咯噔一跳:白叔叔,没错,白叔叔是皇帝,那些人规模庞大,行事却如此隐秘,必定酝酿着大的阴谋,说不定就是冲他而来! 小羽这里想得冷汗飕飕,壮汉那儿仍在继续地说:“他们虽说都是平常打扮,可刀枪全是簇新的官货、几个长官模样的人说的一口官腔,洞口换岗值班的守卫检查很严,还不时有人穿了熊皮在山上巡视放哨。我看,这里马上就会有大事发生了。” “大事?这周围除了谷里的百十来号人,都是石头、野兽和树,莫不是……”云娘口气越来越沉重,到后来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丫头,你也是谷里的住客吧!”那壮汉突然向惊呆了的小羽问话,小羽猛一回神,愣愣答道:“嗯,我是这几日来谷里找爹娘的,”小羽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爹娘住在街尾……” “你是上官先生的女儿?”云娘与壮汉一听,双眼顿时放亮:“太好了!上官先生真是好人,分文不收地交谷中孩儿们识字,我家小云、小雨在先生那儿懂了不少道理,也乖巧了很多!原来你是恩公的女儿,请受我夫妻一拜!”说完,云娘拉着壮汉就要下拜,小羽腿上不便,急得直捶草铺连呼不可。 “原来都躲在这儿,叫我们兄弟好找!”他夫妇尚未拜下,只听身后柴堆“砰”地被人踢得到处都是,一个阴狠狠地声音自敞开的洞口处响起:“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积雪反射的强光照亮了山洞。乍地由暗变亮,令人烦躁而不快,小羽不由地眯起了眼。 劲直惯入的冷风口,三个魁梧的壮汉手执长刀齐刷刷站成一行。中间那人话音刚落,一道白光掠过小羽双眼,小羽心一紧,大喊一声“住手!” 只见那人手中刀刃一扬,直直向云娘夫妻劈去…… 第三十四章 惊变 惊变 同样是心,到底有何不同?同样是人,差异怎如此大? 那个雪后的早晨,清冷的寒日用它那无所不在的眼,见证了一场较量,一场发生在某个狭小山洞内,人性的较量。当善良败于邪恶、平凡不敌狰狞时,当面对行凶的歹徒,瘫痪在侧而无能为力时,小羽诺守多年的,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信念,在恩公被杀、云娘被奸的瞬间,在歹人淫笑着扑向自己的刹那,彻底瓦解崩溃。 闻声而来的上官逸,立足于血肉横飞的洞穴,整个人惊呆了。眼前的血腥与惨烈比起当年的战场,犹过而无不及。而冷昔那癫狂嗜血的眼神和僵滞不整的小羽更让他无比震撼。 小羽凄厉的呼救隐约地自前方传来时,上官逸就知道,出事了。他与冷昔自不同处几乎同时赶到这里,看到的正是上官逸担心的那一幕:小羽躲在墙角,疯狂而绝望地撕咬正扑向她、撕碎她衣衫的两名莽汉。山洞中央,横躺的男尸身上血水汩淌了一地,另一歹人正趴在男尸旁没了气息的妇人身上,行那苟且之事。 没等上官逸出手,一身煞气的冷昔,指尖凝气成束,铺上之人刚将小羽薄袄撕开,首级已然离开项上。正当上官逸因冷昔令人咋舌的快捷和绝决凌厉的手段而惊诧,眨眼功夫,漫天挥舞的光束将此处变做了血肉横飞的屠宰场,除了不知滚落何处的半颗头骨,三个歹人还未看清来人模样,已化作碎碎的肉泥血水,黏乎乎地布满了整个山洞。 上官逸唇齿刚启,冷昔已了结一切,疯了般地抱住仍在瑟瑟颤抖、抵死反抗的小羽。他那痛得发狂的眼神和无比倔犟的脸,让上官逸恍若回到四十年前,又见到那个趁着夜色,抱住伤重的自己紧紧不放的少年…… 自从冷昔将小羽抱回屋,他就不曾离其半步。而趁冷昔不备,隔空点了小羽睡穴的上官逸竟成了冷昔敌视的目标,因此更不容他靠近小羽丈内。 宛君费了半天口舌方,阻止了冷昔向小羽施以内力的愚蠢行径,并在其戒备过度、惶恐不安的眼神中完成她行医以来最恐怖的号脉和施针。眼看小羽面色渐缓,呼吸已稳,冷昔紧紧执握小羽的手,紧张固执地守候一旁,宛君望着他的背 分卷阅读6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影无奈地笑了笑,将白亦墨拿来治疗小羽足部冻疮的冰莲雪露交于冷昔后,离开了屋。 “羽儿怎样了?”上官逸一看到宛君出来,连忙上前询问。 “暂时没事了。”宛君轻轻一笑,被白日照得发花的眼刚一闭上,便被上官逸拥入怀里。 “宛儿,去睡会儿吧……”宛君满眼的血丝和微微泛青的眼睑令上官逸心疼不已。 宛君顺从地趴在夫君怀里很是享受地嗅了嗅,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马上就到午时了,平阳坡还去么?”一听这话,上官逸为之哑然:他这娘子的脑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这个,你问那孩子好了。” 宛君张开了眼,扬起脖子望着上官逸,一本正经地说道:“对哈,我这就去。”说罢便要离开,哪晓得却被他一把扯了回来:“别去逗他了,他现在哪有那心情。” 宛君向上官抛去一白眼,旋即逸莞而一笑,“那也得他由自己说‘不’才成,下战书的又不是你!”趁上官逸被之笑愣神的当儿,一个跨步她重回屋中。 “这个……,”宛君见平素又酷又狠的冷昔笨手笨脚为小女抹药,身着薄衫的他在这冬日竟紧张得满头大汗,禁不住笑出了声,“用这治冻疮,简直是浪费。” 一听这话,乌眸恶狠狠盯住宛君,哑着嗓子说道:“不过一日,你们却……”话,没说完,却嘎然止住,冷昔懊恼地甩了甩头,专注地继续未完之事。 宛君听出来了,他在指责自己未能照料好小羽,现下还有心情拿此打趣。对这,宛君倒也不恼。要知道,这世间似宛君这般乐观开明的母亲,倒也真难寻其二。正如白亦墨所说,此事未必是坏事。起码,冷昔对小羽的情意已昭然若揭,再让他为小羽延寿,代求解毒之法,于他而言必无疑异。眼下头疼的倒是,怎样为小羽提气而不促发‘夜魂’之毒。 “午时将近,与我夫君的平阳坡一战,你可准备妥当?”宛君原本打算直接提出延后,见其出言不逊,口气一转,直接激将于他。 冷昔一愣,轻缓地用被絮盖好小羽,凝望昏睡中的小羽,踌躇不决。宛君瞧他这副模样心,腾地软了。“也罢,如今这般光景,羽儿他爹也无心应战,改日好了。”宛君特地咬牙加重‘羽儿他爹’四字语调,果真唤得冷昔注意,侧身看去,他表情愈发犹豫了。 “不行……”反对之声突地插进来,宛君不由地一怔,诧异地看着倚门而立的上官逸。上官逸闪开了宛君的质询,眼光飘落在小羽脸上停住不动。“至多明日,我便得出谷南下。” “为什么?”此事他从未向宛君提及,而之前,上官逸何曾对她有所隐瞒?宛君心愤不已,好容易隐忍住怒火,直直问道。紫瞳略显慌乱地在屋中四下飘闪眸光,偏就不敢迎上前之人。见此,宛君恼了,火气砰地爆发出来:“哼,你南下?我呢?我算什么?” 宛君气得发抖,声音更是颤得厉害,上官逸怕了,急急将爱妻揽住,哀求一般地解释到:“宛儿,我是不得已的,我又何曾舍得与你分开?大师兄被困辕冥教,性命堪忧;羽儿又是这般光景,叫我怎能……”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是夫妻,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上官逸的无奈,他对自己的紧张,让宛君心情渐渐舒缓下来,可心中的憋屈却又不舒不快。 上官夫妇这幕戏,仅在初时引起冷昔注意,后来发觉上官逸似乎无暇应战,内心倒也暗暗松了口气,注意力重回小羽身上。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如此在意小羽,小羽受伤的模样令其心疼得几近窒息,他不愿,不愿小羽为自己同其父的比斗伤心,不愿见到小羽难过,只要能令小羽开心,无论什么,他都愿意做。 上官逸紧紧抱住爱妻,将面颊贴在宛君额头,紫眸幽然不舍,神情愧疚不已:“当年,师父将掌门之印交付与我,而我却只顾自己安逸,从未真正行掌门之责。虽说,师父仙逝前收回成命,还涧声名,涧的心疾也已康复,算得圆满;但大师兄这些年来都独行无踪,我心难宁。在羽儿进谷前,欣儿带来了师兄的消息。” “欣儿?她也来了这里?” 上官逸望着宛君愕然的眼神,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她始终是我的关门弟子。”宛君愣愣看了看上官逸,神色一黯,缓缓地将头靠在上官逸胸前。上官逸不觉长叹一声:“对不起……” “算了!”宛君幽幽答道。她心里清楚,上官逸唯恐自己放不下武峰关口那一箭。 “欣儿得到消息,大师兄被关押在辕冥教主坛的冥山密室内。原本,我打算待涧的心疾大愈、其父子相认,羽儿解毒一事初定后,再与你同去救人;哪晓得昨日星光乍现,我才发觉大师兄本星黯淡,红霭缠身。若再过些时日,难保……” 说到这里,宛君察觉上官逸胸口一抖,心中了然,仰头望着夫君淡淡一笑:“我知道了!”她深深地看着上官逸,看着那原本澈亮的紫眸浸润 分卷阅读7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了挥不去的愁云,柔声说道:“我说过,你到哪里,我便去哪里,忘了么?” “宛儿……”上官逸眼神顿地一变,连同口气都变得奇怪至极,“昨夜观星,我还看到……” “爹……娘……”司空亦然地声音突地在院中响起,打断了上官逸欲言又止的话。宛君对儿子的呼喊充耳不闻,追问道:“看到什么?” 上官逸神色复杂地盯着爱妻,半晌才挤出一句:“还是我先行一步,待羽儿无恙,你再随涧一同来寻我。” 宛君不解,正欲多问,却被司空亦然又一次打断:“娘,小羽回来了么?她伤得怎样?我要进去瞧瞧!” 宛君与上官逸对视一眼,二人侧身让开一条路:“你妹妹已经睡了,别惊着她。”说完这句,宛君眼角的余光瞥到拦在儿子眼前的冷昔,自讽地笑了起来。 “逸,临走前,叫欣儿来吃顿饭吧。”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宛君突然这么说,倒是让上官逸有些意外,宛君回头瞧夫君愣在原地,促黠地笑道:“我是她师娘,不是么?”一听此言,上官逸惊得哑口无言。 第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 山雨欲来 当日午后,上官逸独自离开了虎跳峡。原因无它,龙欣儿宁肯先行离去,也不愿面对宛君。或许该说,那些人,她谁都不愿见。 宛君虽没弄清上官逸要其留下是何用意,但她相信,她那夫君如此坚持,定有苦衷。不过,让宛君更为意外的,却是白亦墨的态度。 入谷这些天,他白亦墨万事不理,整日厮守在宛君身侧,除了拉撒睡,真可谓是寸步不舍;而她夫君上官逸,每日早出晚归,似乎刻意避让着什么。这倒也罢了,只是,本以为她若离去,白亦墨不至于会阻拦,也必定不悦,哪晓得,时才上官逸刚言明出谷一事,白亦墨想也不想就要宛君同去。白亦墨如此绝决,于己毫无眷念之意,让宛君心头又酸又涩,颇不是滋味。然而,当白亦墨刻意躲开她,盯向上官逸的眸光透着说不清的笃定,反倒让宛君疑窦顿生。要知道,当年武峰关口,宛君随上官逸离开时,尚是平南王的他那近乎崩溃的、凄凉绝望的眼神,二十年来她一直铭记在心,从未忘记。重逢后的这些日子,谁都瞧得出他对她的情意丝毫未减,而用情之深更是远胜当年。今日,白亦墨竟主动要她离去,而且神情极为刚毅和迫切,怎不令人心疑? 不管怎样,宛君留了下来。 这应当是上官夫妇成亲后的首次分别,上官逸不愿面对,宛君同样亦是。最终,还是司空涧同司空亦然将上官逸送至了谷口,与守候多时的龙欣儿会合。 临行前,上官逸把司空涧拉至一旁低语半晌,言谈间,二人表情甚为凝重。之后,他与爱子仅叮嘱了几句,便决然地踏上犬拉雪撬。只见上官逸的手鞭迎风一挥,“啪”地一响带着呼哨划破了长空。雪犬一得号令,双耳登地一并,如离弦之箭冲向雪林深处。 直至那身影在皑雪青松间消失了许久,司空涧仍旧杵立原地,久久不能移目。 在上官逸转身的刹那,司空涧清楚的看到:在他那微颤的眼睫下,紫眸黯淡、满目凄然,晶莹的凝珠顺着眼角缓缓滑过,留下一条炫目的粼痕…… 按说,上官逸下手并不重,墨羽的穴道点得并不深,然而,直到上官离开,小羽都未曾醒来。昏睡中的小羽肤灰唇白,面部不时痉挛扯动,显然,她是真被早间之事刺激过度了。冷昔瞧在眼里,心就如同有双糙手在不停的揉搓,时间一长,肤表的疼痛渐而麻木无觉,但心中莫明的情愫膨胀翻滚却寻不到半点出路。 宛君站在屋口,默默瞧着冷昔的背影,百感交集、唏吁不已。依照商定的办法,宛君原本打算在比武时,让小羽寻个理由,当着冷昔的面儿自平阳坡跳下去。当然,计划中的牛筋网费了宛君足足一下午,已编结固定妥当了。哪晓得,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又出了这档子事。这倒好,冷昔明白了自己心意,小羽倒真搭了进去。 按司空涧所说,若想延缓‘夜魂’发作,需在每日的午时贯入阴寒之气,自七经八脉顺走全身,用寒气来抑止住它。可眼下,小羽脉象虚浮,气亏体弱,需得阳刚之气强身提命。然这阳刚之气一旦进入小羽体内,必会诱发‘夜魂’;如若不然,则会因寒气过重而耗尽真元毙命致死,二者如此矛盾,让行医多年的宛君也束手无策。 白亦墨打上官逸独自走后便闭门不出,其二子白齐霄心神不宁地守在屋前,来回踱步。正在这时,宛君愁云满面地穿过小院,他急忙追上前细问小羽近况。宛君望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正欲离开,白齐霄当即一脸懊恼的自责起来。他话音虽不高,但宛君恰能听得清楚。“唉,可恨小侄未曾习武,此地离尚云山又有百里之遥,来去得半月之久,否则,拼 分卷阅读7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上小命,我也要为羽妹抢回千年雪参……” “千年雪参?”一听到那四个字,宛君眼前不由为之一亮。不错,这千年雪参本就是滋补提气之极品。因其生长于雪域高原,不同于寻常林间的参,药性属阴,小羽若能服食,不可提气续命,亦能增强体质,之后来解‘夜魂’之毒再好不过!想到这里,宛君愁容顿展,向白齐霄匆匆言谢,转身就朝司空涧屋中奔去。 白齐霄瞧着宛君慌忙的背影,淡眉一挑,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正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响,门开了。平统帝白亦墨面色清冷地立在屋口,一双凤眼威凛犀利地死死盯住白齐霄。白齐霄只觉背后煞气渗骨、寒意津津,不由地连打数个哆嗦,脚下如贯重铅,意欲回身下拜却无半分力气。呆立片刻,他竟扑通一下,瘫软在地。 宛君请求司空涧去往尚云寻参,让司空很是为难。上官逸临走以前,将宛君母女郑重地托付给了他,他这话还没过去半个时辰呢,宛君却要自己离开,他还真不知如何才好。不去吧,小羽性命堪忧;去吧,万一有个变故,又怎么向上官交代? 司空涧尚在犹豫,宛君倒急了。在她连番催促之下,司空涧想到一折中的法子:遣司空亦然去。 司空亦然随司空涧送别回来,径直去了小羽住处,此刻刚自屋中出来,偏就听到义父与母亲提及自己,随口便问:“叫我?去哪里?” 宛君稍稍想了想,朝儿子朗朗言道:“我们说,若能寻到千年雪参,你妹妹就有救了。” “你们,是想让我去趟尚云山……”司空亦然话音犹在,冷昔已冲到了宛君面前。许是他过于急切,竟将司空亦然差点撞到地上。 “你说什么?尚云山的千年雪参?那东西能救小羽?”冷昔口气将信将疑,可一双乌眸却锃亮,紧紧抓住宛君肩头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声音激动得微微颤颤。 “嗷……”肩骨上的指尖力道很大,宛君疼得叫出了声。冷昔这才发现自己失态,慌忙松开双手,之后两手紧紧握拳,关节处仍不时“咯吱”作响。 宛君强抑内心喜悦,埋头暗算这话该如何去讲。其实,自从她打起那千年雪参的主意,她就知道:冷昔才是去尚云的最佳人选。 谁都晓得这千年雪参难得一见,江湖为此早已风波不断。其子司空亦然虽然武功尚佳,然,心思过于温厚,即便是给亲妹子治病,也未定狠得下心去夺他人之物;反之,冷昔则不同。冲着他不凡的身手、冷漠的性情和对小羽的那片心,说他会杀人夺参,谁都不会有疑异。此刻,在宛君看来,旁人怎样,较之爱女性命来说,也就不再重要。 “它,恐怕是小羽唯一的生机。”宛君再抬头,眼里已深深抹上一派凄凉。“凭我一己之力,至多能维系小羽十日无恙,十日后,哪怕‘夜魂’之毒不发作,小羽也会气竭而亡。”还没等宛君戚楚地挤出些泪珠,冷昔已然回身,喃喃自语地走回小羽那屋:“十日、十日……” 宛君愣愣地瞧着冷昔,忐忑却又感触良多:一如司空涧,他的背影也有着同样令人揪心的孤寂。 “三日。三日内,你当真能保小羽无事?!”冷昔进去片刻,再一次出了屋。 “我保证……”宛君看着满脸不舍与担忧的冷昔,突然心疼起来:“我保证,小羽十日无恙。只是,这尚云是否真有千年雪参,谁也不敢打保票。若实在不行也没关系,说不定也能找出别的法子,天无绝人之路嘛……” “三日,够了!”话音尚在,冷昔一身素衫已消失在茫茫天际间。 仅一日功夫,上官逸、冷昔都离谷而去,小羽昏睡了一整日,饭桌腾地变得宽敞许多。 或许是冷昔走得匆忙,亦或担心别的,司空涧的饭菜基本没动。宛君只草草扒了几口,赶着忙换儿子来,只有白亦墨父子,如往常一样,一个看似漫不经心,一个吃得甚是认真。大概入谷以来,这一餐最为沉闷无趣。 依照惯例,除了遣去刷碗的白齐霄,人人都在饭后享用了平统帝的御用极品金针,哪怕是迷迷糊糊醒来用餐的小羽都被硬逼着喝了半盅。之后,众人正欲散去,白亦墨又邀诸位同探小羽,连自称不适想要先歇的白齐霄也没例外。 对此,司空涧若有所思地轻瞥了白亦墨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宛君见他们一个不拉地闯进自己居室,觉得很是奇怪。若不是需为小羽施针,容不得分神,她必定直接问白亦墨缘由了。 宛君每次施针,又耗时又费力,眼下小羽这种情形,一个时辰都打不住。于是,待到完毕已近戌时。施针过后,小羽缓缓醒了过来。只是,醒归醒,她的记忆仅停留在了昏倒前雪花纷飞的林间。一发觉小羽失忆,众人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既然小羽无意识地选择了遗忘,既然那段经历她无法去面对,那么,干脆彻底忘记好了,就当它从未发生过。 虽然如此,米铺的那一幕墨羽仍 分卷阅读7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是记忆犹新,上官逸又独自离去,让小羽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为此心情变得极度沮丧,对宛君、白亦墨和司空涧也有了抵触之意。 眼看众人守在屋内,无聊至极也没离开的意思,母亲在一旁满脸歉意地嘘寒问暖,小羽见着越发烦了,干脆蒙着头背对宛君,对谁也不理睬,一个人独自生着闷气。 小羽这样,宛君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在别人面前,这样倒也无妨;若当着白亦墨,她偏就觉得很没面子很尴尬。不管怎样,宛君都不希望她在白亦墨心中的形象有折损或破坏。其实,女人,着实很奇怪。无论她怎地不拘小节,只要是当着她所在意的人,都会变得谨小而慎微,敏感而多虑。 白亦墨瞧宛君望着窝在被子里的小羽似怒非怒,欲语还休的样儿,禁不住开怀地笑出了声,宛君当即涨红了脸,打鼻腔“哼”了一声,丢给他一白眼,转身就要出屋。白齐霄见状,连忙取了烛台凑上前,却被平统帝打住:“霄儿,你跟着作甚?” 白齐霄一愣,讪讪答道:“孩儿怕天黑路滑,伯母她……” “亦然,你随你娘亲去吧,让齐霄好陪着他父皇。” 司空涧突然插了这么一句,愣是让白齐霄站在原地进退不得。没法,他讪笑着退回屋中,站在了白亦墨身后。白亦墨神色泰然地端着茶盏抿了抿,司空涧无意识地抚着手背,眼神不停地在他父子二人间游荡。 只见白齐霄一脸卑恭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却不时去瞥屋角的沙漏,随着漏壶内沙位的增高,脸色越来越白,神情也越来越紧张。 宛君和司空亦然的离开,使得屋里安静了许多,除了流沙‘唰唰’的细响和白齐霄重重的鼻息,再没太大声响的声音。 眼瞅着沙位即将达到亥时二刻线,白齐霄双瞳腾地放大数倍,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屋…… 第三十六章 怨积成叛 怨积成叛 冲至里院,惊魂未定地白齐霄欲越前堂而去,忽闻一个声音冷冷地穿透漆黑的夜,刃般锋利地刺透耳膜,“做都做了,还怕什么?” 白齐霄脚下一停,猛地回身。只见,白亦墨清瘦的身影自屋中缓缓走出,淡漠轻蔑地眼神,睥睨地望着他。在他面前一贯胆怯的白齐霄此刻一反常态,目光直直地迎了上去,嘴角的讥笑渐而张扬,继而跋扈地大笑起来,这笑声在夜空中极是响亮。 小羽躺在床上,早已偷露耳目,聆听身后之变。辩得母亲及兄长离屋而去不多会儿,白齐霄急急地跑出屋。之后,听得平统帝的那句话奇怪至极,也就顾不得生气与脚疮,揭被而起,汲着绣鞋就要跟上前去看个端详。 小羽不管不顾急于看戏的样儿,被一直守于一旁的司空涧瞧见,顺手扯了一条薄毯披在小羽身上,也随了过去。 月光清冷而幽寒,洋洋洒洒间,将两排小屋间的鸡舍、耕具和屋檐下的柴堆洗得泛出藏色的蓝,白氏父子相向而峙,深浅不一的衣衫一如其它,青蓝得静谧而诡异。 二人对视良久,终于,面向小羽的白齐霄笑容开始僵硬了。只见他嘴角随着脸皮扯动几下,目光也开始瞥向别处。 “哼……”,小羽耳聪,白亦墨细不可闻的嗤讽随着夜雾隐隐传了过来。小羽不解,眉头一皱,竖耳去辩,哪晓得“轰……”“哗……”地一番巨响,水涌急坠,随着前院扑来的气浪,细碎的水珠将身前面上淋了个半湿。 小羽惊呆了,张大的口来不及闭上,嘴里满洒一层温湿涩苦的水气。 白氏父子离前院虽近,却因屋墙的遮蔽,衣衫反倒没小羽那么湿。只是,当气浪掀起一个被炸得看不出形状的铁盒“哐当”砸在一边时,二人这才被吓了一下。 爆炸一过,白齐霄瞬时的失色当即恢复过来,原本瞪圆的眼微微眯起,绷紧的脸渐渐放松,一一打量完眼前三人,开怀地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身子也笑得开始颤抖,继而笑岔了气,蹲在地上抱着膝,还兀自笑个不止。 夜深了,寒气直袭湿衫的小羽。司空涧原本就在小羽身后,水气被小羽尽数挡去。眼瞅着小羽哆嗦着将薄毯捂得更紧,便将小羽连同薄毯揽在怀中,用衣袖细细地为之擦拭湿水。要知道,小羽虽非司空亲生,但自小就如同亲子一般喜欢黏他,他对小羽的疼惜之情更胜己出,眼下二人这般亲昵,小羽早已习以为常,注意力反倒在那白齐霄身上。 “我很好笑么?”小羽见白齐霄笑得那真叫一个花枝乱颤,以为是因自己狼狈,忍不住鄙夷地反诘了,“也不瞧瞧你自己那样!” 小羽本来指他自己也被打湿,还笑话他人,哪晓得白齐霄竟然腾地站起来,目光狠毒地盯向小羽。小羽不是胆怯之人,但此刻身上本就湿冷,被他那突然射来的恶狠狠的眼神惊得又是一个寒战 分卷阅读7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司空一察觉不对,将小羽越发抱得紧,欲为之运气抵寒却又因故作罢。 “我怎样?你凭什么说我?”白齐霄凄厉而尖刻的声音在这黑夜极为刺耳,小羽隐隐觉得,他似乎对自己会错了意。想到这点,小羽正想解释,却被白亦墨打断。 “你怎样,你自己清楚,何苦为难小羽?” “为难?哈哈……”白齐霄仰天冷笑,旋即用手指着小羽,直视白亦墨,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她是你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我们兄弟三人,谁又上过你的心?你又对谁尽过半分责任?可怜我那娘,为你打点后宫、照料你起居,逼我一岁识字,三岁作诗,七岁背完《史鉴》、《兵韬》,十一岁状元及第,一举一动都必须依你而行,而你呢?你可多看我娘一眼?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恨你的高高在上、恨你的寡情薄义,恨你的冷漠专横,恨你的一切!” 白齐霄的话,小羽听得心房一颤一颤。幼时,爹爹对娘亲的宠溺也曾让她嫉恨偏激,否则也不会招致今日的冷昔。然而,爹爹对她终究还是亲近的,哥哥和义父对她的宠爱,也足已让她欣慰知足。眼前的白齐霄,虽然歇斯底里地宣泄着满腔怨恨和不平,但,在小羽看来,他仍是可怜人。若真依他所言,那么,他毫无自我的人生,只为其母而存在。为此,他成了父亲身后的阴影,满心期望身前的人有朝一日能回头看他一眼,但那人却从未回头。小羽看着白齐霄狰狞的脸上,有了点点泪光,不觉地将头靠在了司空涧的胸膛,心里渐渐暖和起来:起码,她是幸福的。 这些日子,白齐霄亲眼看到一个温柔而多情的平统帝,一个与这些年来他和母亲所见的、判若两人的白亦墨。于是,白齐霄明白了、也绝望了。明白的是父亲因何如此,绝望的发现,固执的父亲永远也不可能回头。 平统帝静静站在那里,面对白齐霄几近嘶吼的斥责,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早在二十五年前,他所有的情感,就在火舞的凤吟楼前,随着那一巴掌,尽数交给了宛君,哪怕他心知肚明,哪怕他为自己,一丝一缕都没能留下。想到这里,白亦墨唇边抹过一丝苦笑:若真能留些情念,这二十年来,他又怎会心如死灰、无欲无求? 正当各怀心事,默默无语时,院外‘唏唏嗦嗦’的微响,引起司空涧的警觉。他在小羽背上轻轻一推,待其站稳,一个飞跃跳出屋外。 司空涧反常的举动引起其余三人的注意。小羽拽紧薄毯跑到白亦墨身边,二人相视一眼,旋即看向白齐霄。此时的白齐霄已没了刚才的悲切,面色微红双眸锃亮地注视着院外,脸上既兴奋又不安。 “你还做了什么?”白亦墨眉头越拧越紧,威严肃穆口气地极蕴警示之意。 对他的话,白齐霄并不理睬,听得屋外拳脚相加的声音越来越大,其中又添了利刃相碰的声响,表情越来越激动地说道:“来了,来了!”白亦墨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白齐霄的衣领,‘啪啪’就是两耳光:“逆子!” 白齐霄被这突如其来的两耳光打懵了,满脸恨意地盯着白亦墨看了许久:“我,不再欠你!”说罢,单臂猛地一挥,将白亦墨推倒在地。 卒不及然地白亦墨呆呆坐在地上,惊愕地仰望着素来卑诺的白齐霄,得意张狂的蔑视着自己,胸中一团腥燥的热浪翻涌不歇。待小羽回过神,急忙去扶白亦墨,怎料一口腥红的血热辣辣喷了小羽一身。 白齐霄见状,嗤笑一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若无其事走向前屋。小羽看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开,气愤之至,扭身就要上前找他理论,却被白亦墨拉住。白亦墨对小羽摇了摇头,幽幽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小羽知道,此时她根本不能把白齐霄怎样,而白亦墨又被他气得吐血,她也无法走开,只得狠狠朝他背影吐了口唾沫,稍泻心忿。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小羽忐忑不安地听得院外争斗之声渐渐转小,心跳也变得快了许多。二人对望一眼,携手朝前堂走去。 一掀开布帘,小羽这才发现,前院早已被火把照得通亮。借着院内的火光向前走,前堂地上横竖侧躺的尸首多得连落脚的地方都难找。小羽小心地搀扶白亦墨,踏着尚未变硬的尸体来到前院,脚下已被尸体伤处汩出的血浸得乌红。 “万岁爷,”白齐霄一张得意洋洋的脸乍地出现在白亦墨面前,嘲弄地笑道:“烦您跟小的走一趟吧?!” 白亦墨面色苍白地环视四周,眼光最终落在院落一角的两个黑影上。“你、你把她怎么了?”小羽正专心打量那些死者,其中大多是各门各派的顶尖高手,不由暗地咋舌:这些人大多自恃清高,不屑于官家为伍,白齐霄哪来如此大号召力,请得他们为之卖命?正在她心疑之时,忽闻白亦墨话语间竟会微微发颤,这才察觉他的身子已然没了力气,浑身瘫软地依靠着自己,顿时慌张地四下张望。果不其然,在火把外圈一个角落,两个人影蜷缩着倒在地上,火 分卷阅读7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光照耀下的绣鞋上,各色绣线绣成的方、圆与三角所叠加的花形正是母亲自创。 “娘……”小羽大惊失色,欲甩开白亦墨飞奔过去,却被其双手死死扣住,动不得身。小羽无奈,当即忿然怒向白齐霄:“我们与你无缘无仇,你为什么这样?” “啧啧!”白齐霄将脸凑近小羽,神情无奈地说:“我也没法,谁叫你们不知死活,偏要插进我们父子之间。”说着说着,他伸手撩起小羽下巴,一脸轻薄地邪笑,“羽妹,你若随了我,你娘便成了我岳母,我自会救她!” “呸!”小羽气极,一口唾沫啐到白齐霄脸上:“做梦!我爹爹回来不会饶你!” 白齐霄不愠不怒地拭干净了脸,反而笑了:“你爹爹?来呀,我等着他!就怕他有命去,无命回!” “你……你们把我爹爹……”小羽一听这话,浑身颤抖起来,眼泪霹雳啪啦开始往下淌。 “小羽,相信你爹,他不会有事!”白亦墨镇定自若的话语突然插了进来,“还有你,你要的,我不给,谁也给不了!” 白亦墨寥寥数语威肃而笃定,顷刻间镇住了纷杂的众人,院内顿时除了噼啪的火花炸裂声,再无其他声响。 ‘啪、啪、啪’几声掌响唤醒诸人,白齐霄朝着白亦墨微笑地点了点头,“好,好!既然连你自己都不在意你的老情人,我更没理由担心她,不是么?”说罢,他脸色一变,抬高音调喊道:“来人啊!” “在!”身后一人应声答道。白齐霄头也不回地将手指向宛君处,“给我生火架锅,把这两人烹汤犒狗!” 第三十七章 囚禁 囚禁 “她若真有意外,我不过以死相伴罢了。”白亦墨冷静的语气与淡泊的眼神在闪耀不定的赤焰下,极是悠然而从容。他那恬然舒心的笑脸,小羽侧目看去,心神也随之恍惚了起来。此时的他,犹如浴火的凤凰,满心期待的,是那涅盘后的重生。 “而你,”没等小羽回神,白亦墨话锋急转直下,字字如寒针一般,携着风暴的威势,泛着凛人的寒光直直插向白齐霄,“即使得到你想的,却休想拿到他要的。哼,他会怎样对待食言之人,你心里明白!” 白亦墨这话一停,周围顿时鸦雀无声。白齐霄脸色由红而白,由白又红反复多趟,四下那些身着各式便装,高矮胖瘦、形貌不一的汉子们大都皱了眉盯向白齐霄,手中高举的刀剑棍戟也慢慢放了下来。 “你狠!”白齐霄犹豫再三,最终,退让了。他自齿间对着白亦墨狠狠吐出了这两个字,之后,白齐霄侧身挥指,招来身旁一北方汉子,伏耳上前细细低语了几句。小羽好奇,摒气细听,只闻:“……火速……山南……石寨……”那男子听完,抱拳一躬,转身唤来几名稍显稚气的少年,匆匆离去。 “不管怎样,你我终究还是父子,”几名男子拉起宛君与司空亦然,将之扶到白齐霄身边“她们母子,我交给你。”当他欲将宛君推出,手又乍地止住,“不过千万别跟我耍花样,否则,我手下会做什么,我也无法控制。” 昏昏沉沉的宛君被猛地推到白亦墨怀中,小羽就势也扶过了兄长,正当她上下打量娘亲与兄长可有受伤时,脖颈间一阵酥麻,继而昏了过去。 待宛君醒来,四人已被置于一十尺见方、密不透风的密室。借助铁闸门外的微光,宛君将周围看了个大概。这密室,乃用大块的灰白石岩砌就,光洁的表面隐约可见水洗的痕迹,一侧的墙边垒着四五床崭新的深色被絮,在她们身上盖着同样的棉被。铁闸的一边墙角放置着一木制马桶。再看身边之人,小羽贴着宛君的腿,睡得正香,亦然盘膝而坐,正给白亦墨运气疗伤。 环视四周后,宛君紧张的情绪放松了许多。现在她们虽被囚禁,但未受到苛待,显然,白齐霄对他们有所顾忌。想到这里,宛君心头一宽,颅内反而开始隐隐作疼,于是,她将背靠在了墙上,自顾自地揉捏起额头,试图理清有些混乱的思绪。 刚才,一时情急的她一站在清月寒夜之下,才发觉出来得毫无目的。可就这么回屋吧,面子上肯定挂不住;不回吧,大冬夜的,站在外面受冻也忒傻气不过。在她犹豫不定时,偏偏亦然又追了出来,这下,她非得作些啥才好了。不得已,她去了个再正常不过的地方——茅房。因司空谨遵义父嘱托,守在茅厕外不敢擅离,宛君在里面磨蹭了半晌方敢出来。那时的她还暗自庆幸:幸好这是冬日,连空气也冻敛了许多,否则,她早被蚊蝇嗡死,臭气熏晕。 不过,当她二人尚未踏进前院,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院前的温池掀起了数丈高水柱,‘哗啦啦’喷了一地。二人见状先是一惊,继而快步往回奔。正在这时,宛君的耳畔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没等她瞧个清楚,司空亦然已与十余名绿林汉子打了起来。眼见周围火光来越亮,来人越来越多,而且个个招式独特 分卷阅读7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人人身手不凡,司空一人独挡,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一旁的宛君看得心里真叫一个急。 正在宛君懊恼无力相助时,司空涧宛如入凡的天人悠然飘至,夹着一招‘渡风凌波’旋空而下,局势骤然逆转。转眼间,司空亦然周遭方圆十步,众人纷纷弃械,额间个个渗血,待其足尖刚刚落地,一干人等相继瘫软在地、当场气绝而亡。 当时的司空涧,一双墨眸清冷而澈亮,眉目轻眺间睨媚无双。在那一瞬,宛君仿似回到二十五年前凤吟楼后街的茶楼上,那个倚栏斜望、武功卓绝的白衣君子,那个邪滟如斯、傲情藐世的旷世奇人。当宛君还在遐想联翩时,司空涧身形微闪,已将她拉至身旁,顺手了结了两个正欲偷袭她的男子。 之后的事,宛君记不太清,只知司空涧的衣襟上下飞舞、身形翩舞如蝶,不用多时,他一身银灰长袍已殷如铁锈,腥湿熏人;而周围的人堆,随着呼啸而过的掌风,越垒越高。 那时,蜂拥而至的人如同猎食的蝇蚁,杀兴已起的司空涧瞳眸中的簇火愈发冷冽凌人,平素的温存半点难寻,这样的司空涧,让宛君感觉很是陌生,渐而心生畏意。 宛君并没担心多久,一声极微细的呼哨后,宛君颈后一麻,人,即刻昏了过去。 想到这里,宛君摸了摸颈后,果然有个细微的小突起,再暗自运气行走周身,血脉并无异兆,心,这才放松下来。显然,有人向她喷射无影针,幸好此针无毒,抹的也不过是些麻药。 等司空亦然还气丹田,宛君方开口问及司空涧的下落。司空亦然温温的答词掩不住疲惫:“我想,必定有高人一直躲在高处,等待时机放暗针。当时我还奇怪义父为何会无故停手,哪晓得娘就那么倒下了,不等去瞧义父如何,我只觉颈间一麻,就那么昏了过去。其它的,就不知晓了。”说罢,司空亦然长叹道:“还好,义父不在这里。” “都是我,牵连了你们……”沉寂片刻后,白亦墨低沉的声音饱含着歉意在屋内响起,而话语间的沮丧更是明显。 “没关系的。要知道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做: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宛君浅笑着挪到白亦墨身边,司空亦然也识趣地同母亲换了位置,默默地将妹子搂在怀里。“这皇子争权篡位的事,历史书上多了去,你又何必自责呢?”说着说着,宛君握住了白亦墨的手,掌心突来的冰凉令她很不安。 “将你们扯进来,我……”白亦墨柔声说着,心却在宛君手掌的揉搓间一点点填满熨籍。 “算了,眼下我们也没怎样。”淡淡说完这句,宛君疑惑地问:“只是,他会这样,你不会一点儿没察觉吧?” 白亦墨一听,碎碎地咳了数声,幽然一笑:“他有反心,我倒料到了,只不过没想到……” “什么?” “为达目的,他竟不惜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什么狼?”宛君不解地追问一句。 “这……”白亦墨神情很怪异地看着宛君,话,几番欲说,最终又咽了回去。“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不说,怎知我不明白?”宛君听他这么说,知他不愿讲,心中有些不快,“算了,不愿意讲,我也不逼你!” 白亦墨察觉宛君将手一松,情急之下欲开口解释,哪晓得突地吸入一口寒气引致一阵猛咳:“我……咳、咳,我不是……” “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见他如此,宛君反倒慌了,一只手轻捶其背,另只手捏腕把脉。 “你的病,怎么拖成这样?”白亦墨的脉象乃肺阴亏损、阴虚火旺、气阴耗伤、阴阳两虚,显然他经年的气喘已由肺痨转成肺痿,此间再无药可医。宛君行医多年,一握此脉,心顿地揪作一团,胸口郁积难当,呼吸重如千斤。“都病成这样了,还跑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来做什么?” 白亦墨悄悄咽下泛起的浊腥之气,呆呆望着铁门的铁栏杆间时闪时暗的光影,默默无声。自己身体怎样,他又岂会不知?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了她踪迹,此次若不来,恐这有生之时,二人再无重逢之日。他宁肯客死异乡求续一日前缘,也不愿苟活一世抱憾而终。 “歇一会吧,”宛君幽幽一叹,手臂一勾,温柔地将白亦墨的头搁在自己肩上,轻轻触抚他贴着自己脸颊的鬓发。当眼角偶尔瞥到指间滑过的缕缕银丝,宛君心酸得几欲落泪。“还好,这里不算太冷,要不然,你又……” 宛君的温情如那冬日怀中的暖炉,将白亦墨浅浅的倦意一点点唤起,他温顺地倚靠在宛君肩头,微微阖上了双眼。昏黄的火光夹着铁栏的黑影不时划过他的脸,肌肤透出的酡红在这简陋的囚室内煞是娇羞动人。此刻的白亦墨不再是那纵横四海、开疆辟土的平南王,也不是那掌控天下、睥睨苍生的平统帝,面对痴爱半生的女子,他不过是一个陷入情网的俗人,一个渴望着爱的男人。白亦墨全身心感受着自宛君身体传来的温热 分卷阅读7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暗暗祈祷上苍:但愿时光就此停滞,但愿彼此长偎下去,哪怕耗尽所有,穷其一生,只要能换得片刻温存,他白亦墨此生足以。 不知过了多久,‘哐啷’的铁链声惊醒了睡得不知时日的众人。随着铁闸门的拉开,室内顿时亮堂了许多,白齐霄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这静僻的囚室内。 “这里饭菜虽然简陋,诸位多少还是用些吧。”说罢,他身形一让,两小卒端着一桌菜肴进了密室,一时间,室内香飘四溢。 宛君耸了耸被白亦墨压得发麻的肩头,瞅着佳肴偷偷咽下口水,并不上前;小羽兄妹亦是强忍饥饿,警惕万分地盯着白齐霄,一动不动。 “吃吧,”不得已,白齐霄主动走到桌前,拿起筷箸逐个品食后,方轻声言道:“我若真要下手,你们早已没了性命。”此话一出,墨羽想起之前他与白亦墨的那番对话,心里豁然一亮:难怪这囚人之所竟然有絮有被,兄长与母亲也未见丝毫不适,原来,都因白齐霄还没拿到白亦墨所说之物。由此可见,那物件对他白齐霄而言极其重要。换句话说,只要它一日没落入他手,她们一日便是安全的。 “大家都吃吧,冷了就没味了。”小羽尚在独想,宛君已夹起一块烧肉递到倚墙而坐的白亦墨嘴边:“吃点,霄儿也是一片孝心。” 白亦墨睁眼看了看宛君,静静地将嘴边之物尽数吃下,而对白齐霄,他却毫不理睬。白齐霄自感窘迫也无计可施,只得呆立一旁直至众人食毕。 在铁闸门将锁之前,白齐霄忽然转身,满腔真挚地向白亦墨哀求道:“那物件于爹爹而言,并无半点用处,而它,却能左右孩儿生死。爹爹,看在你我父子情分上,给孩儿一条生路吧。孩儿若能得偿所愿,必当还诸位自由,偿爹爹素愿,否则甘受天缱,死无全尸。” 说罢,他当众跪下,连叩三响:“孩儿恳请爹爹,救我一命!” 第三十八章 天兵神将 天兵神将 单听白齐霄所言,宛君与司空亦然很难知晓那是何物。但见白亦墨对其毫不动容,这才意识到此物必定非同一般。二人私下猜想,白齐霄口中所指的,莫不是传国玉玺?只有墨羽心里清楚,白齐霄要的不是玉玺,而是助他篡位的人索求之物。 再说,白齐霄跪了半晌也没得到半点承诺,反听得白亦墨处传来了微微的鼻酣,脸色当即变得通红。他一脸恨意地站了起来,狠狠盯着白亦墨的背影,双掌紧紧捏拳,额间青筋突突跳动。宛君见状,悄悄将身子挪近白亦墨,唯恐其对之不利。终究,白齐霄还是心有所畏,强忍一腔怒火,拂袖而去。 自此后,白齐霄改变策略,开始讨好宛君母女。宛君并不清楚个中关联,又不敢开罪于他,惟有嘻哈间一岔而过,哪敢妄作承诺。几番交涉无果后,白齐霄越发地焦躁,饭菜渐少不说,言词也渐而尖利起来。 眼见白亦墨身体时而滚烫时而冰冷,咯血越发频繁,宛君心头犹如刀斧高悬,厚钝的刀刃,缓慢地削割着每寸皮肉,任凭其心残如网、血溅似瀑,冥冥间,高高在上的握斧之手亦无半分停下之意。宛君曾数劝白亦墨遂了白齐霄的意,换得自由之身,也可寻药医病,每每开口,却总被白亦墨一笑略过。 每次,宛君看着安睡身旁的白亦墨,细细婆娑他瘦削的脸颊,颧骨凸显,眉眼深陷却也隐含恬笑,强忍了整日的泪水便会如开闸之水倾泻而下,久久不绝。 囚室内不见一丝天日,四人成日价浑浑噩噩,若不是每日的早餐较其它两餐更为清淡,谁也分不清在此过了几日。 两日后的午间,饭菜来得特别迟。醒醒睡睡折腾几番,小羽腹中早已空空如也,眼巴巴盼来开门的声响,却没瞧见一滴油米。小羽顾不上白齐霄满脸的阴沉,探着头向他身后张望。 “不用看了,”白齐霄的语气很奇怪,强抑着怒火急躁也不安,“我活不了,你们也休想出去!”说完,他手臂一抬,朝白亦墨指道:“你,出来!” 此时,白亦墨正靠在宛君肩头小憩,听得这话,眼皮微微抬起,露出一条缝斜乜着门前的黑影,身子却巍然不动。白亦墨轻蔑的表情惹恼了白齐霄,他猛地蹲下,将宛君扒开,恶狠狠地盯着白亦墨:“别得意得太早,一百铁骑就想攻破风石寨,呸,没门!小三他也未免太小瞧我和我这寨中一千弟兄了!等着瞧,只要过了今晚,天下还是我白齐霄的!” 待他说完,白亦墨神色慵怠地瞥了白齐霄一眼,旋即看向敞开的铁闸,火光下,妃色的唇角似有似无地挂上了浅浅的笑。 这下,白齐霄被彻底激怒了。他猛地卡住白亦墨的颈:“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老子要完了,你也休想活命!” “你……” “住手!”宛君与小羽在白齐霄动手的刹那同时喊了起来,只听“啪啪”两响,司空亦然一扬手,将白齐霄双手 分卷阅读7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格开,身子已挡在他二人之间。 “你!是你!”白齐霄退后两步,指着司空亦然的鼻子怒斥道:“我敬你们平素待我不薄,不曾下手伤你,哪晓得,我竟瞎了眼,错识你们这群恩将仇报的小人!”他这样一说,司空亦然顿时撤回双掌,脚下已不然后退。只可惜,白亦墨乃抵墙而立,司空又哪有退路? “敬重?哼!说得好听!”小羽最见不得虚伪之人,白齐霄明明有求于白亦墨,这才手下留情,现下却利用兄长心慈仁善,且又不明究理之故,冠冕堂皇讹他,她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明明心里有鬼,却在我们面前装好人!有胆量,放了我们试试?!” “住嘴!”宛君急了,生怕已经失去耐性的白齐霄真被小羽逼得失去理智。“几时轮得上你说话?” “娘?!”小羽被宛君突如其来的严肃惊得怔了一刹,之后小兔般瞪圆了眼,无措又无辜地看着宛君,“娘……” 宛君厉色瞥了小羽一眼,旋即对白齐霄陪上笑脸:“全怪伯母我平日对他们太过纵容,今日才会如此无礼,我替她们向你赔罪了,贤侄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宛君!”白亦墨哪听得宛君低声下气向人赔礼,更何况那人还是白齐霄?他一闪身,将宛君拉在身旁,“小羽说得没错,你跟他瞎赔什么错?” 眼瞅着白齐霄腮边的下颌骨在肌肤下抖得厉害,盯着白亦墨的一双眼越眯越细,宛君登时挺身挡在白齐霄面前,后背的双手紧紧抓住白亦墨:“冷静点,大家都冷静点,父子之间有什么事不好商量!” 不等宛君说完,白齐霄猛地转身,向门口走去:“来人,给我把那老东西拖出来!” 两个彪形大汉,一人手执一条铁链,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二人走靠近宛君,其中一人粗臂一挥,宛君当即一个踉跄栽到司空亦然怀里。 白亦墨脸色一变,冷眼斜睨于那人,那人顿时一愣,高高举起的铁链怎么也不敢往下套。白亦墨转过头,静静望着宛君,冷肃的容颜缓缓舒展开来。在小羽来看,那一笑,恰如春日的第一缕暖风,吹醒满枝的花芽,吹皱一池的流光。 宛君满眼的泪水模糊了正向她笑着摇头的白亦墨,心中狂喊着“不要”,可嗓子却被胸中不断涌出的热浪塞得满满登登,瘫软的她,除了使劲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慢着!”就在白亦墨即将跨出囚室的那一刹,小羽的声音突然在屋中响起。“倘若世人知道你是用‘挟持亲父、威胁兄弟’这种下三烂的招式得的天下,我看今后有谁还敢为你效命!” 小羽此话正是语惊四座,白齐霄当即被镇住,呆呆站在门前不作声气。眼瞅这话有效果,小羽趁热打铁加上一句:“叔叔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再无机会得到你要的东西了。到那时,就算百姓不反,也会有人要你性命。” 说实话,小羽对整件事情并不清楚,所知的不过是那晚白亦墨父子的一番对话。这些日子小羽只要头脑是清醒的,便会暗自揣摩此事前因后果,几日下来,多少也有了一些头绪。依照小羽的猜测:白齐霄想趁平统帝私访,防护较为松懈的机会,借助某人之力弑君篡位,就此君临天下。不过,某人与他之间也有私下约定:某人号令江湖豪杰助其成事,但白齐霄必须从其父手中替他拿得一物。虽然小羽不清楚白齐霄要的是什么,但是,从白亦墨的话语可以判断,幕后黑手必是心冷狠毒之人。小羽很清楚,如果那人是心善之辈,依白齐霄的脾气,对白亦墨他必会早下杀手,之后找个理由栽赃他人,再伪造一份遗诏便可顺理成章坐上龙椅。眼下,白齐霄不但不敢杀白亦墨,甚至还想尽办法,甘愿受辱也要哄得那东西,显然,对那幕后之手,他是极为畏惧。 刚才,母亲撕心裂肺般痛苦的表情令小羽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几日相处下来,小羽的内心由起初对白亦墨的反感,开始变为同情。反正她身中剧毒,就算冷昔寻到了千年雪参,也未必能及时来到此处。再者说,小羽暗暗觉得,以白亦墨如此精明之人都未察觉白齐霄会借助江湖势力对付他,很大程度上,应该被此地发现千年雪参的表象所蒙蔽。小羽甚至以为,那千年雪参不过是白齐霄,不,极可能是幕后之人策划的幌子,为的就是让白亦墨对江湖人士大规模聚集于此而毫不生疑。再者说,她早晚不过一死,要牺牲,就牺牲她一个好了。 就这样,小羽将心一横,直挺挺走了出去。 穿过弯曲的甬道,透过蒙眼的布条,小羽发现自己终于站在了朗朗乾坤下。 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沙石敲在小羽的脸颊上,生疼。一路上,小羽侧耳细听,周围很是嘈杂。老鸹不安的啼叫、马儿惊恐的嘶鸣,瓷、玉器摔碎时‘叮咚’的声响和铜铁相碰、金银相撞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小羽故意放慢脚步,试图能记住方向,却时常被人推来撞去,不多会儿,她便放弃记路的想法,走一步,说一步吧。 在身后人的推怂下,小羽踉踉跄跄登上 分卷阅读7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了一处高台。束在背后的双手被人一把握住,紧接着,一个冰凉锋利的利器搁上了小羽脖颈。小羽一慌,想要挣扎,哪晓得颈间一疼,顿时一丝疼痛伴随着温热的血滴在脖子周围散开。 “老实点!别乱动!”听得白齐霄的警告在耳后响起,小羽丝毫不觉得意外。这,毕竟是她的选择。只是,当马蹄纷沓、旌旗鼓鼓的声音自脚下不远处传来,小羽登时紧张了。多日囤积的思念就在这片刻一齐涌上心头,而她所牵挂的那人,此刻正在咫尺之内。 “三弟,你看为兄给你带来何人?”白齐霄嘲讽地口吻在风中变得苍白无力。小羽的身体在他开口的刹那僵硬起来。 “哦?还是二哥知我心意,带个女人来助兴。”浑厚磁性的男中音不急不愠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暗夹内力说出的话,清楚得如同他在你耳边所说一样。小羽面红如霞,牙床死死咬住,强忍着上下齿间撞击所发出的响动被白齐霄听到。 “哈哈,这女子绝非你身边那些女人,”白齐霄猛地掀开小羽遮眼的布,得意地笑道:“三弟,她是谁,你可要看仔细了!” 突如其来的芒光刺疼了小羽的眼,她闭目适应半晌,这才缓缓睁眼看向前方。 此时的小羽置身于青石砌就的、高高的城墙之上。城墙外,十横十纵的马阵中,骑士个个身穿铠甲、手持雕戈,抖擞豪迈地稳跨骏马,鼓鼓地风吹起头盔上的红缨、刀戈下的红绸,飞扬的红影隐约成群,一如蠢蠢欲动的雄鹰,只待主人号令,便会振翅齐齐扑向囊中之物。 方阵左前侧,两驹四轮战车上,鼓架高高擎起的战鼓,随着风的撩拨隐隐作响。方阵正前方,两名副官神色从容地骑着马来回踱步,而在他们前方白色骏马的银质马鞍上,一男子头戴银盔、身着银铠,体态健硕、坐姿稳笃地骑在白色骏马的银色马鞍上。 那男子气宇轩昂地一手握缰、一手扶剑,在白日的照耀下,锃亮的银质反射着柔如月华弥如薄雾的光晕。而他置身其间,恍如身跨神驹的天兵神将从天而降,用吞天吐地的神笈将周围世界净数掩下。 第三十九章 攻城拔寨 攻城拔寨 远远看去,那人容貌如何,小羽也瞧不真切,只是,当炙如山焰的目光紧紧锁定于她,胸口滚烫的心霎时变得凉爽而轻盈,混乱的思维也随之清晰而顺畅。望着他,小羽由心底笑了出来,圆圆的眼弯似半轮满月,飞扬的唇角俏皮地翘得老高,璨白的牙自唇隙显露点点,在寒风席卷着砂石肆虐而过的风尖尖上,极是清新亮丽。 “都过了半晌,三弟可曾瞧真切?”白齐霄看着城外的白君涵,自齿间发出一声冷冷的讥笑。 “太远,臣弟我眼不好使,看不太清。”白君涵依旧运气说出这话,只是,话语较刚才更为低沉,细辨,其间还略带些许沙哑。“攻城夺隘本是爷们间的事,扯个娘儿们进来,会招晦气。” “噢?那,这可真是为兄的不是了!”白齐霄声气虽然单薄,但他尖刻的语调在呼呼的风中也很是刺耳。“既然这样,不如,我帮你结果了她!”说罢,他抓住小羽脑后的发髻猛地一拽,“啧啧,非我不愿怜香惜玉,谁叫你晦气?你若要怪,就怪我那兄弟!” 小羽强忍疼痛,死死咬住牙关,轻蔑地瞥了白齐霄一眼后,双眼直视远方,不再睬他。 “你……”白君涵见状顿觉头皮一麻,虚虚地喊出了声,这一个字过于轻细,细得完全淹没在风啸之中。 “哎哟,我倒忘了,”白齐霄痞笑着对小羽故作惊讶,像是饱餐后的雄狮,暇逸地逗弄爪下的猎物,“叫你上来,是为我那兄弟做靶的,我又怎好扫了三弟的兴致?”后面这句,他已扭过头朝城墙外的白君涵大声喊去。“三弟你箭无虚发,这次还是劳烦你了。再说,你已杀我五名兄弟,必不会吝啬再多这一箭吧。” 白齐霄极富挑衅的话,激怒了白君涵身后的副官,其中一人已提弓拔箭,递到白君涵手边。白君涵看着城头上,藏身于小羽身后的白齐霄笑得煞是肆意,额头的剑眉渐渐耸立起来。他心念一闪,手指一扬,招来副官上前耳语数句,盯着白齐霄的英目所射出的视线,渐而轻柔。 由于相隔太远,白齐霄不知道白君涵对副官说了些什么,他狐疑地看着副官带着数人匆匆离开方阵,原本的心理优势逐渐开始动摇。“你别给我玩花样,”白齐霄朝城下厉声喝道,“否则,我要了她的命!”说完,他手里力道一加,小羽脖间又渗出几丝血痕。 白君涵见状,面色一紧,紧握剑柄的拳一松,手掌垂下马背向后一翻,身后的副官心领神会地把弓箭悄悄递了过去。“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白齐霄一听这话,顿地哑然失笑,“你难道真不知道?且不说我这寨子地势险要、亦守难攻,单说寨中千余兄弟都是兵甲出身,凭你这百十来号人就想攻城,简直是痴人说梦!为兄顾及你我情份,这才劝你一句:要么助我成 分卷阅读7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大业,日后我封你为一字齐肩王,共掌天下;要么后退三十里,我保你身家不变;否则,当真掀起争斗,坏了你汉王的声名不说,就连性命也难保无恙。”白齐霄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得低沉而伤感:“挟她而来,不为别的,只愿能与你交心而谈,毕竟,你我是同姓兄弟。为兄又怎愿意见到你我落到这血亲相斗、手足相残的地步?!” 白君涵听得他这席话,面露愧色,头也微微低了下去。小羽心头一惊,刚要张口告诉白君涵不要被他所骗,却被冷冰冰的刀面压住了唇。“别忘了,你娘亲、兄长的生死,可都在这张嘴上!”白齐霄耳语般的威胁,逼得小羽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正在这时,城楼下传来骚动不安的闷响引起白齐霄的注意。他狐疑地看了看白君涵,见此君神情泰然地注视城墙根,其身后兵甲倒没了方才的沉稳,不时有人向前方指指点点,群情激昂地蠢蠢欲动。 白齐霄暗自算计,发觉他们所关注的倒似是城门所在,心中便是一惊。于是,他向旁人一递眼神,示意其下去瞧个究竟。回头再看,白君涵的脸上已有激动之色,眉头不由一紧,侧身向下张望。 待其身子一侧,白君涵面色一凝,左膀一翻、抬臂弯弓,右手扶翎、搭箭上弦。白齐霄猛一抬眼,瞧见白君涵的箭已直指自己,登地呆若木鸡。从起弓到出箭,时不过一瞬,白君涵动作连贯洒脱,前后一气呵成,哪容白齐霄有闪躲的机会?就这样,仅因刹那的分神与好奇,白齐霄愣是眼睁睁瞧着那破空之箭带着刺耳的哨响,自眉间直直穿颅而过! 那箭径直地朝小羽这处飞来时,她瞧到英气勃发的白君涵笑颜中满是自信,即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凭着习武之人较常人更敏捷的反应,小羽趁机上身后仰,在飞箭射白齐霄头颅的刹那,恰巧躲开其手握的利刃,白齐霄手臂本能一挥,刀刃凭空划出一弧线,于同时平削小羽面庞而过,几缕不及闪躲的发丝散散地飘落在地。 飞箭掠过时,白齐霄双目瞪得滚圆,表情很是惊愕。眨眼间,箭身尽数插入颅内,眉间仅露出带翎的箭尾。三片雪白的翎羽被自额间渗出的鲜血一点点浸润成艳丽的红,黏浓的血浆顺着湿羽滑下,一滴、一滴地滴在青石板的碎发上。青石与乌丝间很快聚起一小片赤泓,白齐霄随即轰然倒下。脚下粘稠的血水,变成一片片横飞的血肉在小羽眼前不断闪过,头,猛然疼痛欲炸。小羽挥舞着双掌企图挡开扑面的腥红,可任凭她如何闪躲,血淋淋的场面怎么也挥不去。渐渐的,极度恐惧的心没了知觉,呼吸的空气中弥散开的血腥汇而成一,齐齐钻进她的鼻腔,呛人的腥气扼尽小羽肺中最后一丝新鲜,不久,她的人便窒息得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小羽已置身于暖意融融的热炕之上。炕旁的窗棂上,黄白的窗纸上贴着福娃戏鱼、招财进宝等各色剪纸窗花。单看样式,小羽一猜便知,这些都是集上卖的现成货。 热烘烘的被窝、静悄悄的环境,让睡意再次抬头,小羽强打精神,裹着被坐了起来。顺手扯来炕尾的衣衫和貂氅穿上,小羽一把推开紧闭的扉门,门外,正打瞌睡的小僮被突如其来的门轴响惊了一跳。 “小、小姐,怎么出来了?” 一吹寒风,小羽清醒了不少,日间种种尽数涌上脑海。“你可知灶房在何处?”小僮被惊得不知所措的样,让小羽有些过意不去,同他说起话来都尽可能婉转轻柔。“我饿了!” “是这呀!”听得小羽如此说,小僮长吁一口气,神情轻快了不少,“厨子早做好了,王爷见姑娘睡得香,吩咐把饭菜搁炉子上闷着呢。姑娘还是回屋等等,我这就去拿。” “谢谢你了!”小羽作势走回屋中,笑着扭头对小僮说。 “好咧!”小僮报以一笑,转身离去。 冻云蔼蔼,寒意津津,霜风猎猎地吹打着四下的窗棂。冬日的夜晚原本清冷阴惨,被喝喝的北风略略一扫,愈发显得份外的苍暮与冷寂。小羽紧了紧裹身的长氅,长长地呼出一口白雾,朝邻院走去。 听小僮口气,此处该是白君涵所辖之地,细辨风声肆意如常,回想白齐霄业已归西,小羽暗想,此处应仍是风石寨。倘若真是这样,母亲他们也该救了出来,只是不知她们现在何处? 此地屋子一间连着一间,屋前,井旁的辘轳被风吹得“吱呀”个不停。小院不似白日想像中那般凌乱,简洁而干净,想必是有人打扫过的。脚下的冻土又冷又硬,小羽敛气轻步,仍有碎冰被履时的‘刺刺’的裂响。 刚迈出小院的门,院外传来两男子闲聊的声音。听得他们谈及白日攻城拔寨之事,小羽好奇,蹑足藏于门后,想要听个究竟。 “老弟,你们可风光了!唉,也不知老哥我何时才有这机会。”粗粗的一声长叹道尽言者满腔的遗憾。 “若不是王爷妙算,遣我等在门下制造混乱,王爷神箭妙射叛贼贼首,乱了他们阵脚,我们哪来这破门夺城的首功。老哥,你也甭着急,跟着 分卷阅读8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咱家王爷还愁没机会立功?”虽在安慰他人,但他话中的得意倒也毫无遮掩。 他们这么一说,小羽想起白君涵出箭前,望着她坚毅笃定的眼神,和那英气逼人的面容,胸口不由地‘扑通扑通’乱跳,脸也渐渐烫了起来。 “那也是,日子还长着呢,这次让老弟抢了先,下次你可未必这么幸运!” “这么想就对了!”之后,不知谁拍了谁一下,小羽听得‘啪’地一响,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嘘……,小声点,吵到院里那位娘子,王爷会怪罪你我的。”突然一人嘎然止笑,小声说道。 “放心!”另一人也放低了声音,“老弟,你跟我家王爷时日尚短,有些事情不清楚。我家王爷英武不凡,人又生得风流倜傥,身边比这院里的主儿强得多的娘们,多了去。王爷平日里虽说严厉了些,可从未见他因女子责罚我们得,你就放宽心了!” “不管怎么说,王爷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咱们还是小心点好。”说话间,二人声音渐渐轻了,小羽也无心继续听下去,悄悄转身回屋。 刚才,小羽刹那的脸燥心乱此刻已渺然无踪,脑海变得空无一物,脚下如踏浮云一般轻飘无力,不足五丈的小院竟然漫长得令她几欲放弃。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小僮提着食盒站在门前,惊讶地喊道,“这处夜里寒气重,王爷知道了又要责罚小的了。” “屋里憋闷,我出来透透气。”小羽快步上前推开屋门,强打笑颜朝身后的小僮说。“别担心,没事的。” “还是小心的好!”小僮一边利索地在餐桌上布菜,一边对呆坐一旁的小羽叮嘱,“王爷正在议事呢,事完了定要来这儿,小姐现在还是多吃点,免得待会没……”小僮这话只说了一半,竟红了脸嘎然止住。小羽瞧他那幅不好意思的模样,多少明白了些,心口越发涩苦了。 “我见小姐身子弱,多吃点总没错!”小僮不敢去看小羽的眼,慌忙留下一句,草草撤出了屋。 从午时至现下,也有近五个时辰了,小羽滴水未进,可面对桌上四五碟荤素搭配、色香俱全的餐点,她却没有一点胃口。 望着红翠相嵌、黄白相间的菜肴,小羽愣愣地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动,什么也不想,空落落的心没有一丝杂念。 “怎么不吃?”一个声音突然在小羽耳边响起,白君涵仔细地看了看神情漠然的小羽,皱起眉举筷尝了尝,“啪”地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厉色喝道:“秋儿!” “在……”小僮战战兢兢从门外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菜怎凉了?”白君涵的低叱吓得小僮连连磕头赔罪。 “大冬天的,菜从灶房端到这里,不凉才怪。”小羽瞧白君涵向小僮发怒,心火竟簇簇而燃。她斜眼乜了白君涵一眼,冷言相讥“真有本事,找小孩儿撒什么气!” 听她这么一说,白君涵眸光一闪,将脸凑到小羽跟前,一脸黠笑:“不生我气了?”小羽一听,脸刷地变得通红,别扭地转过身子不再理他。白君涵轻轻拨了拨小羽的肩,见其依旧不转头,于是倾身够了过去,柔声哄道:“有点军务要处理,这才来晚了些,别再生气了,好么?我人虽在那儿,心却一直惦记这里,”说罢,他一把将小羽扭过来,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不信,你自己问它!” 第四十章 心生芥蒂 心生芥蒂 不需抬头,小羽便能感受到白君涵炙热的眼神。无论是手背上暖暖的温热,还是手心下有力的跳动,都令小羽有刹那的眩晕。 小羽埋着头狠力地将手抽回,悄悄垂到桌下揉搓起被灼麻的手背,贝齿紧咬红唇,一句话也不说。 小僮趴在地上,偷眼瞧着二人,倒似是那姑娘佯怒撒娇,王爷顺势偷香一般,不禁在心底窃笑。眼瞅王爷无心责斥于他,而他再留下来也似乎不合时宜,识时务地溜出了屋。 “别生气了,你身子虚,真气出了什么,叫我……”白君涵呢喃般的软语温言说到一半,斜眼瞥见被小僮半掩着的门缝,黑色的影子猛地一缩,眉头渐渐拧了起来,语气腾地硬了几分,“叫我如何跟父皇和伯母交代。” 一听此言,小羽倒是镇定了。她缓缓抬起头,直直盯着白君涵,直至他虚虚地绕开了视线,这才言道:“那倒是!”小羽冷疏的语气让白君涵心头一乱,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策,慌忙开口想要补救,却被小羽一口打断:“对了,我娘她们现在怎样?” 白君涵被憋回去的话噎得胸口发酸发痛。再看神色已恢复常态的小羽,他知道了,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再有用。不过,在他来看,女子大多心窄,喜欢在细枝末节上耿耿于怀,通常也容易消气。即便小羽行事再怎么大喇,终究还是女儿家,待她气顺了,他再解释也无妨。 分卷阅读8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想到这里,白君涵坦然起身,笑着拉起小羽的手:“走,我带你去找你娘。”说罢,他毫不顾及小羽的抵触拉扯着她出了屋。 “叫厨子照这重做,送东屋来。”路过门廊,白君涵乜了一眼缩在墙边偷窥的小僮,抑郁之气不打一处来,“若再凉了,哼,军法伺候!” 他二人,一个狠着脸道不满、卯足劲要挣脱,一个满面笑语不发、大手死扣不放,就着么拉拉扯扯进了东侧后屋。一进屋,小羽还未回神,尚自顾自使劲去掰白君涵的手,哪晓得白君涵猛一松手,刷地单膝跪下高呼万岁,她才意识到身处何地:母亲和平统帝愣愣地瞧着自己,而义父也正端坐一旁。 给白亦墨喂汤药的宛君,眼瞅着小羽不情不愿地被硬拽进来后,又诧又窘地呆呆站着,那不知所措的模样甚是可爱,笑意自然而然爬上眉梢,眸中的疼溺尽显无遗。 “起来吧,”白亦墨温情地瞧了宛君一眼,轻咳一声唤起跪地的白君涵。“小羽,来。”母亲略带戏谑的笑,义父探询的眼神,小羽一见转身就想跑,哪知听得平统帝一句呼唤,人一愣神,就被白君涵扯了过去。 当日,白君涵一见到父皇瞧小羽娘亲的眼神时,他就明白了为何小羽会被另眼相待,烦闷多时的困惑也因此迎刃而解。此刻,他特地将小羽带来,即使平统帝不开这口,小羽要走,他也万万不依。 在白君涵的推怂下,小羽一脸不乐的来到白亦墨塌前。宛君见状,端着见底的药碗闪在一旁,白亦墨微笑着拉起小羽的手让她坐下,细细打量其颈下的伤。 “还疼么?”白亦墨语气很温和,满眼的慈爱让小羽鼻尖竟微微酸了起来。 “不疼!” 听小羽话中略带鼻音,宛君把碗递给随侍的下人,笑着对白亦墨说道:“当年我赖了一整日,不吃不喝的,你方给我两粒冰莲雪露,羽儿如此浅的刀伤,你却主动送上一颗,可真够偏心的!”说着,她走到小羽跟前用手挑起其下巴,左右审视一番,啧啧称道:“嗯,好得还真快!” 小羽被母亲近似调戏的突然之举蒙住了,听她说完,这才回神,又羞又恼挡开童心未泯的宛君:“娘,别这样!” 众人一听,当即哄堂大笑。 原来,当日司空涧发觉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宛君母子中招倒下,院中尚有白亦墨与小羽,而周围的人又不停涌上来,如此境地,穷他一人之力实难顾得周全,情急之下,决定先除了暗处的威胁,保得自身安危再饲机救人。 待司空涧知晓针上无毒、将白齐霄安置于高地的黑手了结后,重又潜回小院时,恰巧听到白亦墨父子那番对话。自话中,他隐约听出白齐霄急于从其父处得到某物,而白亦墨吃死这点偏就不给,心头也算松了口气,并未急于现身。之后,他见白齐霄暗使眼色,支使小羽身后一人故伎重施,放倒她二人,这才跟踪他们一行来到风石寨。 这风石寨原本就地势险要,经白齐霄刻意休整多时后,更是易守难攻。加之,他此前已在此安顿数千兵卒,又有少数自虎跳峡尾随而至的武林高手,故此,对于救人,司空涧并无十足把握。于是,他暗地盘算,以白亦墨的聪睿,短时内,白齐霄并不敢将之怎样,还不如先回虎跳峡,想必冷昔不日便会返谷,届时,同他一起再闯风石寨。 为此,司空涧连夜赶回虎跳峡。谁料刚及家舍,却与寻人扑空的白君涵碰了个正着。因二人于奉山地界的山神庙,有一面之缘,故,几番了解后,决定携手救人。 再说白君涵,他因擅闯私宅劫狱救人,被平统帝责至姚家私牢囚禁半月。哪知,平统帝一行离开西辰不足五日,知府姚况竟在牢饭中偷偷下了毒。谁料,那时的白君涵心情焦躁且沮丧,食欲不振,反倒得了贪嘴耗子相助,识破下毒一事。当时,他便知晓,大事将至。于是,趁姚的手下入狱探视之机,白君涵出手将之击毙,之后互换衣衫,悄然越狱。 出狱后,白君涵先寻得奉命潜于城中的秦天,令其速速集结家将。在探得姚况出西辰之兵,助恒王篡位一事后,白君涵知他乃见风使舵的小人,遂突然现身,以其性命相挟,用名禄相诱,并承诺事后不记前仇,保他一家大小无恙,逼他下令撤兵中立。之后,姚况为示衷心,主动放出被其软禁数日的丞相丁汝昌。白君涵自丁丞相口中得知:其父平统帝临行前已料定会有此劫,早已私下密旨,从边境调来骠骑将军丁卫坤及其部将前来救驾。只因路途遥远,他们这才耽搁了些时日。不过,丁又告知:据飞鹰传报,西境数万军马离此已不过三日路程。 即便得此佳信,白君涵仍不敢懈怠。他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了姚况,令其不敢妄动,并让秦天陪同丁汝昌留下,一可监视姚况动向,二可静候丁将军,逼丁汝玄亲自督促其次子丁卫坤全力营救平统帝。而他,则亲率由家将和西辰精兵组成的百人铁骑先行救驾。 在司空涧将众人引来风 分卷阅读8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石寨的路上,白君涵对整件事的前前后后大体有了了解。为确保人质无恙,他二人商议出救人之策。 首先,司空涧先行潜回风石寨,饲机探听关押之地,并放出风声,说救兵将至。白君涵晚一步到达风石寨后,只围不攻,不时射伤几人,只为示警恐吓之用。依白君涵所料,寨中一有风声,多疑的白齐霄定会迁怒旁人泄漏消息,届时,只要寨中人人心惶、个个自危,这攻心之策就算成了。 之后,待白君涵兵临城下,白齐霄见来兵数寡,必然轻敌,但因从未出战,而白君涵又曾立军功,必然不敢应战,只会期望拖到救兵来后,将白君涵包抄歼灭。此时,白君涵可用言语激他,以白齐霄极度自负的性子,必会现身反驳,司空涧此刻再趁乱大开城门,以这百骑之军的骁勇收服寨中千众的散兵,定然不在话下。 就这样,早于数日前,白齐霄的性命已被某人收于囊中。 小羽得知这些,是在那晚和次日晨的餐桌上。不过,不管旁人如何称道,不论白君涵如何讨好,对他,她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冷样儿。为此,白君涵甚是不解。 说实话,当日他率领拼凑的百人之师来救人,已是冒了极大风险。且不说敌众我寡力量悬殊,单单姚况态度不明便让人不安,倘若他手下之兵趁机起事,别说去救人,连自己都不定送命。只是,白君涵一想到西辰时,白齐霄非置小羽于死地的那股狠劲,就让他不寒而栗,哪还顾得上自身安危?此番,白君涵虽兵行险招,成功地夺寨救人,但,据探子来报,白齐霄事先布置于虎跳峡周围的五千伏兵也已赶往此地,最多不过半日便会兵临城下。而按理说,丁将军得到飞鹰传信,自西辰出发直奔风石寨,最迟今晨该到,可眼下已至午时,偏却没半点消息,光这,已经够白君涵头疼的了。 眼下,小羽又无故的气恼,更让白君涵心烦气燥。半日来,他一得闲,必会恬着脸讨好小羽,每每碰上的却都是冷眼冷面,惹得他满腔郁结无处舒缓,只有沉着张脸,弄得众将士行事万分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招来无妄之灾。 小羽不愿被人将她与白君涵的那些女人等同看待,故此,与之相处起来份外疏冷。幸好,她身体本就有恙,每日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并不多,小羽也可借机避而不见,只图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冬日的夜,走得晚,来得也快。时近酉时,屋中已没了太多光亮。 小羽刚刚睡醒,正在炕上犯困,忽然察觉屋外‘噼里啪啦’地,极是响亮。很显然,那是干柴燃烧时发出的声音。她不禁好奇起来:平白无故地,点燃这么多干柴做什么?穿戴妥当后,小羽推门而出,顿时,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阴沉沉的天空中,升起二十多条滚滚黑龙,一看就知,全都出自风石寨。 第四十一章 空城计 空城计 带着满腔疑惑,小羽走出了小院。院外的敞地上,整整齐齐架起了二十余口黝黑的大锅,锅下炊火熊熊,锅中肉香四溢。 小羽诧异,寻了静立一旁专管添柴的兵卒询问。面对一锅锅汩汩翻腾的肉块,兵卒并无半分喜色,他神色严肃、声气轻细地答道:“这是王爷吩咐的。” 小羽依然不解:“你们,用得了这么多?” 原来,当日破寨后,白君涵将寨中白齐霄的旧部齐集一起,告知他们:若愿返乡者,赠银五两权作路资,此事今后不再追究;若愿留下,则统一归编至汉王旗下,待遇一如他人,决不另眼相待。 风石寨原有人员近八百,其中百人为本地居民,乃建寨时强行征用的;其余约七百都从西辰边戍军调来。这些人,常年驻守边陲之地,那里气候恶劣,地界荒蛮,除了猛禽野兽,几乎再无活物。若不是前途无望,渴望返乡,他们也不会偏听偏信,来此做了谋反的山贼。 因此,当白君涵通告一颁布,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趁夜返乡,余下的都是慕汉王威名,愿追随左右、闯出一番事业的。 这样算来,为了寨中两百余人的伙食,架起足够六百人使用的二十余口大锅,简直是一种浪费。 兵卒侧过脸,奇怪地看了看小羽,神情中多了几分轻蔑:“我家王爷这么做,定是有理的,一个女人家,管这些做啥子?”说罢,他不屑地一转头,全神关注火势。 一个小小的兵卒就有如此强烈的尊卑观念,真真让小羽哭笑不得!可见,平素白君涵于他们面前又是如何行事的了。 自小,小羽眼中的父母便极为平等。甚至可说,较之温和的父亲,母亲倒显得专横强势些,即便是她的兄长、义父,乃至童年时众多的玩伴,待她莫不极顺其意。故此,在小羽的意识里,除了气力上的悬殊乃天生不可逆,其他的事,男子能做的,女子照样能做。 再者说,打荪山相识始,白君涵的狂妄自大就令小羽极不舒服。这次,从他手下兵卒身上,她 分卷阅读8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算彻底看清了,怎样的将帅才能带出怎样的兵。 小羽眉头一挑,懒得与人理论,径直穿过了敞地。 黄昏下的风石寨,不似白日喧嚣,风也无故消停。院中,没了赤膊练艺的士卒、往来匆匆的内侍,听不到骏马修掌的嘶鸣、鸟雀受惊的啼叫,所有的一切,份外宁静。 城墙下,众兵卒手握枪戈、神情肃穆地分列两侧,整齐划一。飘香多时的汤肉也没在这用餐时分等到一位食客,偶尔掀起的穿堂风翻碰了地面的碎石,和邻院干柴炸裂的声响融为一体,静睦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小羽藏身拱门之后,向前寨偷偷张望:御敌的寨门此刻早已大开,长长的甬道被风刮得不见一丝杂物。甬道内,哨台上空无一人,山风偶过,四下的木架卯合处,发出‘吱呀’的声响、战鼓也时时‘嗡嗡’应景,还有两侧间而置之的,正熊熊燃烧的火台,让人感觉这儿是多么空旷和寂寥。 寨门外,随风扬起一片藕青色绢云宽袖,小羽一见,慌忙缩回了头,不敢再看一眼。可,心头止不住的忐忑又让她放心不下。正在此时,她认出侧院门后露出的一张小脸,当即三步并做两步,在其欲避之时逮住了他:“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僮被小羽略带威吓的口吻吓住了。看着厉色的小羽,他不由地想起今晨王爷无故的刁难,想到或许,她并没表面那么柔弱不经,心中便更是惶恐了:“小、小姐,我不……” “给我老实说,外面到底怎么了?”小羽不耐烦地打断他结结巴巴地推辞,又一次加重了语气。 “是、是恒王府的罗吕将军率军攻城……” “什么!”小羽双瞳猛地一缩,眯起眼拧起小僮衣领,“谁?来了多少人?” “小的说、说错了,咳、咳、是叛将罗吕……”小羽掐得太紧,小僮说起话气都接不上。 “别废话!到底多少人?开寨门做什么?” “五、五千,其它都是王爷吩咐的。” “你家王爷,人呢?”听小僮这么一说,小羽的手渐渐松了,脑海浮现出寨门前那只随风扬起的衣袖,胸口如坠千斤般难受。 “王、王爷一、一个人在……”不等颤着手指向寨外的小僮说完,小羽一个箭步重又奔回前寨。 “小羽!”宛君一声低吼,拱门后拽住了小羽。“冷静点,别坏了大事!”此时的小羽早已满眼泪痕,那双素来清亮的眸子弥漫的彻骨之痛,让宛君心疼、难过。“要是我没猜错,他唱的是空城计!”宛君说完,若有所思地望向拱门外,手的力道却未减半分。“现在,你冲出去根本帮不了他,千万别冲动!” “空城计……”小羽痴痴望向前寨,口里喃喃地反复念道这三字,宛君后来说了些什么,又是何时离开,她全然不知。 随着暮色的降临,阴沉的积云在寒山关隘间,洒下雾一般的雨。绵细的水滴轻飘飘落在裸露的肌肤上,瞬间便化作一缕白烟消散于寒暮之中。 眼见夜色渐浓,小僮开始担心主子安危,悄悄寻至小羽身旁,怯生生说道:“王爷出去快一个时辰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时辰?”听得这个,小羽如被猛锤一击,脑海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使空城计,白君涵欺的就是对方多疑,拿不准寨中底细,若时间一长,寒夜一至,难保罗吕不会强行攻寨! 想到这点,小羽后脊凉气嗖嗖上窜,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若不设法改变局面,白君涵这戏就算白唱了!正当她沉气凝神,在心底盘算该如何打破局面时,小僮惶恐不安地模样蹭地落入她的眼帘。瞧他那副窝囊样,小羽心气顿起,不由地皱眉暗骂:他也算男人?真是没用!就在这一霎,小羽心头一亮,双目炯炯地自上而下将小僮打量一番,遂唤至耳边低语几句。小僮听罢,面露喜色,一路小跑奔回内院。 罗吕,恒王府一等家将、年介四旬,自幼随父出征,深蕴行兵之道,乃大邢朝四大将军之一的飞龙将军。其父罗禀年原本是白齐霄之母、施贵妃娘家的家将。施贵妃初为平南王侧王妃时,罗禀年便开始跟随白亦墨征战南北。灭衍建邢后,他又平西境、扩北疆,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天下大统之日,平统帝登坛拜将,罗禀年被拜‘大将军’一职,正一品,司掌天下兵马。五年前,罗禀年七十大寿,平统帝亲书‘老骥伏枥’四字金匾,以资庆贺。次年春,罗禀年递呈,称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请求告老,帝准,同年恩封二子罗吕为飞龙将军,统管东境海防十万水师。 此次,罗吕不远千里带兵而来,除为护主,更多则欲泄愤。眼下,他虽明知白齐霄已死,恒王大势已去,但仍经不住汉王身边线报所称,寨中兵将不足二百人的诱惑,星夜兼程赶至此地。 未时刚过,罗吕之军抵达风石寨。当初谋策时,罗吕为了避开军吏督管,行事极为机密。为了掩人耳目,罗吕安排这五 分卷阅读8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千兵卒以返乡为由,分期分批离开军营,之后方集聚西辰。如今,白齐霄虽死,但,平统帝仍在寨中。他心中早有盘算:若杀了平统帝,以其父之名,出兵扶持荒淫无能的太子登上帝位,他便可借机把持天下大权,不仅为父亲出了闲气,自己也能成就一番伟业。 于是,不等兵卒休整妥当,罗吕即令鼓手擂鼓宣战。 战鼓三响,风石寨仍无半点动静。罗吕望着高高的城墙暗思片刻,大手一挥,工兵列队扛着丈长的云梯自队尾走到前列。 正在这时,罗吕眼见厚重的城门徐徐开启,渐而大敞。门后,一青衫男子乌发高束,轻装便服,胯一枣色骏马,神态悠闲地缓缓驶出。罗吕一愣,抬手示意,数十架云梯砰地搁回地上,身后尘土飞扬。 “自从那年冬,罗将军回京述职后,你我也有三载未曾把酒言欢,小弟想得紧呢!”来人在距罗吕十尺之处勒马停缰,四目对视半晌方才开口。他谈笑间从容不迫,一如街边故友偶逢,携手相邀,共进茶肆叙旧。 “汉王好记性,本将军不过虚长几岁,可这记性却差远了!”罗吕万分警惕看着白君涵,双眼也不时向寨内打量。 “这等小事,不记得也罢。罗将军手握重兵,需要思虑的大事自是很多,哪像小弟,闲人一个,除了琐事,再无可虑之处。” 白君涵看似热络,可说出的话句句刺耳。罗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噎在那里不知如何做答。白君涵与罗吕岁数上相隔虽有十五载,可于朝堂之上皆是郁郁之人,遂常常纵情风月,留连杯盏。几番下来,二人倒还成了酒肉之伴、情色之友的莫逆之交。这次出征,罗吕知道二人定会碰面,但他以为的,却是撕破脸皮后再相逢;哪曾想会于交手前,如此境界下面对面叙旧? “愚兄有愧,贤弟见笑了!”罗吕沉默半晌,忽然注意到:静得看不到一个人的风石寨,飘着二十余条黑烟。他心里咯噔一跳,对线人的消息顿地心生疑虑,口气反倒柔缓下来。“愚兄此来是奉恒王之命,不知我家王爷现在何处?” “二哥?”听得这话,白君涵面色一肃,冷冷笑道:“他胁持父皇,试图谋反,被小王射杀而亡!” 罗吕明知故问,为的是拖延时间细瞧寨中状况。二十余口锅足够做五百左右兵卒的伙食,线报说,白君涵率部不过百人,寨中原有兄弟也走了大半,剩下的总共不足二百。可一路上,他并未见到那么多散兵,此一疑。其二,周围安静得太过诡异,寨中静得奇怪且不说,连平日暮归的鸦雀如今也不见一只,怕只怕周遭布有围兵;其三,白君涵明知自家对朝廷心存芥蒂,却毫不忌讳平统帝在此一事,除非、除非平统帝早已洞悉一切,暗地布置妥当,为的就是将他们引来此一网打尽。 善谋之人大多善疑。 当年,骁勇善战的罗禀年对平统帝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罗吕即便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对手一旦是父亲推崇备至之人,行事便更多了几分顾虑。早间,若不是白齐霄将计划全盘拖出,他反复谋算后,自认并无疏漏,加之心怨颇深,方愿参与。即便如此,来此之前,他也斟酌半晌,只带五千兵马,为的是他日自留后路。如今这番光景,对他而言,形势极为微妙。眼下,白君涵已言明恒王之死,且告知平统帝就在寨中,这便没了被逼造反的借口。倘若攻城不果,就是灭九族的罪;否则,一旦线报属实,良机错过,他罗吕再无翻身的机会。 罗吕自己想得一头冷汗,白君涵倒是不逼不问,闲得无聊地扯了缰绳,任马在阵前信步而踱。 时间点点流逝,暮色片片囤积,伴随絮雨的散落,空气中飘来诱人的肉香。 罗吕的心态随着香气的浓郁,渐渐焦急起来。他这五千人马,为了赶路,只在今晨出发前用过军粮。眼下的香气比起寒刀利剑,更有着无穷的力量。即使白君涵手头无兵,他胆敢如此挑衅,想必有所部署。一旦兵士禁不起诱惑,不顾后果地冲锋攻城,无论怎样,他都无必胜把握。 罗吕的焦急白君涵尽数看在眼里,但是,他的心情也不比罗吕好多少。他担心的是二者僵持时间一长,倘若罗吕畏寒,借口护驾强要率部进寨,那么,他精心谋划的一切,必然功亏一篑。 正当二人各怀心事,久久不决时,城门处,款款走来一瘦小的身影。罗吕定睛一看:那人一身小僮打扮,眉眼有神,容貌俊秀。他再细观其脚下,步履轻浮却不慌乱,显然并无丝毫内力。 白君涵耳听身后有声,又见罗吕神情怪异,回身一看,心中大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连日来不曾睬他的上官墨羽! 第四十二章 心战 心战 细雨如纱,袅袅似雾,浮躁翻涌的尘土在雨水轻柔的滋润下,渐渐的,稳了,静了。寨前那片空旷的山坳,五千军士一如巍立的丛杉,为漫天的雾水,为赢弱的身影,沉默 分卷阅读8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了。 身影走至白君涵骑下,向罗吕伸臂抱拳、长身一鞠,“秋儿拜见罗将军。”罗吕狐疑的盯着小羽的脸,握鞭的手臂微微一抬:“罢了!” 小羽毫无畏色地朝罗吕报以浅浅一笑,转向白君涵单膝一跪:“叩见王爷!” “你来作甚么?”白君涵沉声喝道,面色有点难看。 “王爷恕罪!是先生吩咐小的来请王爷回去,说王爷这胃,饿不得。” 这话在罗吕听来,虽是声壮,却有畏意。他料想,这人当是伺候白君涵起居的贴身小僮,否则,面对他家性情不定的王爷,平常人岂敢如此随意?不过,这小僮言谈举止间,总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偏就说不出。 “哦?是这样?”白君涵听完,侧目皱眉反问了一句。较之刚才,他口气虽稍有缓解,神色却没太多好转,“本王知道了,回去吧!”说罢,他把头一昂,收缰勒马,傲然远眺杉林深处。 罗吕见状,沉吟片刻后退数步,抬眼时,狐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趣味。 白君涵这么一说,单膝而跪的小僮嫩脸霎地一红,挺直了腰板仰起了脖,清亮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倔强:“先生说了,小的就算是死,也得把王爷拽回去!”一听这话,白君涵嗖地收回视线,目光凛凛地盯住他不放。 见这阵势,罗吕有些不自在了,仿佛在他们主仆眼里,他和他那五千军马根本不复存在。想到这里,他喉结一抖,正欲说上几句,却被白君涵响彻山谷的笑声所打断:“起来吧!恕你无罪!” “王爷乃千金之躯、国之根本,伺候王爷是小人本分,小人岂敢懈怠?”再看来人,眼中并无喜色,倔强的脸上,乌眸在沉暮中极是菁亮。“王爷一刻不回寨,小的一刻不起身!”听得此言,罗吕心头一阵冷笑:人都道汉王风流成性,没想到即便是行军打仗,身边也带这种优伶在侧。此人平素必定倍受恩宠,医官才会遣他来这阵前做说客。不过,话说回来,倘若连这等供人狎玩的东西,对他都毫无惧色,除非他胆色过人,否则…… “胆倒不小,竟然威胁起本王来了?看来平日真不该待你太过宽厚!”白君涵脸色一松,挑着眉啧啧地摇了摇头,似嗔似斥的话说得极是暧昧,“还不起来?” 来人将信将疑瞅着白君涵,再望了罗吕一眼,这才踉跄着直起身。哪晓得,白君涵朗声大笑,一个勾身,豪情万丈地将来人横抱至鞍前,唇齿俯上面颊,嘶着嗓子邪惑地向耳后吹气:“小东西,看本王回去怎么收拾你!” 霏霏细雨如瘴似雾、丝丝秀发似瀑还波。长袖撩落布冠,乌发顺势披散,娇羞的眼神,嫣红的俏靥,罗吕一见,顿时大惊失色。 白君涵长臂紧揽小羽,只手扯缰勒马,看向罗吕的眼里有着掩不住的盎然春意:“罗将军,既然佳人相邀,小王也不便唐突,只是你我难得一聚,将军不妨入寨一叙?” “这个……”罗吕早就察觉来人一身女气,可当真得到验证,心中仍凉了半截。要知道,他已是而立之年,自谕阅人无数,个中女子更数之不尽,似她这般声娇面嫩、稍有姿色的女子若沦落随军的,身世更是坎坷,为求自保大多胆怯怕事,即便有心护主,也决不会无故出阵冒险。一想到此,罗吕望着城墙上军容整齐的执戈卫士暗地一叹,遂讪笑答道:“万岁未曾召见,卑职怎敢擅自入寨?贤弟好意我心领了,他日相逢,愚兄再一并赔罪。” “既然如此,小王也不便强留。不过,将军勿须离得太远,父皇的安危可全系兄长一肩哪!” 一听这话,罗吕当即翻身下马,对着风石寨单膝跪地,抱拳三拜:“卑职一定不负期许,誓死效忠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劳罗将军、有劳诸位了!待父皇还朝,小弟定为大家拜请头功!”白君涵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众兵士听来,不由地精神一振,振臂高呼,山呼之声响彻云霄。 ‘笃、笃、笃’,罗吕眼瞅着白君涵怀抱佳人、信步而归,心中又悔又恨,悔不当初偏信谗言,恨不得未曾来过此地。“哦,对了,烦请将军转告施华,他一家老小一切安康!切勿牵挂!”白君涵貌似随意地甩下这句,让罗吕恍然大悟。只见他额头青筋一颤,目光狠绝地盯向厚重的寨门,嘴角抹过一丝杀意。 沉闷地‘吱呀’声在白君涵身后缓缓响起,门被关上的刹那,罗吕瞧到,白君涵的唇紧紧覆在正娇偎在怀的嫩唇之上。 “放开我!”白君涵肆情的吻,摄尽小羽所有气力。当漫长的窒息过后,恼羞成怒地小羽挣扎着想要摆脱禁锢她的双臂。“放开!!!” “我、不、放!”白君涵的双眸炯亮得令人心生惧意,他浑厚低哑的话语无边的坚决,耳后一波波温湿的气息,散发着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全身阵阵的酥麻让小羽无力抗拒。“你是我的,你跑不掉!这辈子,你都,休、想!!” 天已彻底黑了下来,屋里 分卷阅读8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透出的火光照亮了脚下凌布的泥汪,雨势渐渐急劲起来,淅沥沥沾湿了沉沉的天地。 通往后院的门廊上,一个白色的身影紧紧依扶于门柱,单薄的衣襟在寒夜中瑟瑟而动。 眼瞅其周身散发的寒意渐渐萦绕成气,指尖渗出的凝雾渐渐聚剑成形,司空涧一个箭步抓住了他瘦削的胳膊:“想干什么?” 不论小羽如何捶打,不论小羽怎样使蛮,最终,她还是于众目睽睽之下,横躺于白君涵臂膀之中,冠冕堂皇地步入后院内堂,当着神色各异的亲友之面,用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别的倒还无他,尽可不予理睬,只是冷昔那憔悴的脸庞和布满血丝的眼,还有一身的风尘与挥不去的落寞,让小羽无法侧目,心底泛起的波波酸涩,一时间占据了整个意识,赶走了所有快乐与不快。 餐毕,宛君小心翼翼端出一盅汤药,来到小羽卧房,参腥透出了沁人心脾的清凉,醇香而浓郁,霎时间弥散在屋中的每个角落。 “趁热喝!”宛君一边吹着汤汁,一边叮嘱小羽,“凉了药性就弱了!” “我不想喝!”坐在桌边的小羽别过了头,皱着眉回避递到嘴边的药勺。 “不行!给我喝!”宛君脸色一变,恶狠狠地威胁道:“就算灌,也得给我灌下去!” 宛君历来说话算数,眼见她搁下汤勺作势要拧自己鼻头,小羽一脸厌色,干脆夺过药盅,咕咚咕咚一顿猛灌。 “给!”汤药有些热,被烫的小羽如夏日之犬,吐着舌连连抽气,双掌还不时在嘴边挥舞,“烫死我了!嗖……” “谁要你性急?”宛君见小羽这副模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这笑容并未持续多久,看向小羽的眼神腾地黯了下来:“羽儿,去劝劝他,劝他留下来歇一宿吧。也不知这些天他睡了没,唉,真难为他了。” 小羽明白母亲指的谁,可用餐时,他久违的冷漠此时仍历历在目。每每想到那般的眼神,小羽的心就痛,是那种连骨剔肉般的痛。 “娘,我……”沉闷的话题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小羽好不容易应了声,气虚得几近不可闻。小羽本欲推辞,可冷昔寂寥的背影在心头却不停闪过,再开口,话已偏离了本意“我试试吧。” 要找冷昔并不难,他就在院中,专注窗纸上那个剪影。小羽不知冷昔如何得来的雪蛤,药汁一入肚,身子当真轻爽了许多,睡意也未袭上心头。从见到冷昔的第一眼,她对他的信任,自始至终都从未动摇过。关于这点,小羽心里一直很清楚,可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 “来,进屋坐坐。”待母亲离去,小羽来到冷昔身边,轻声相邀。冷昔怔怔地看着小羽,身形一动不动,乌眸深蕴千言,偏却一语难发。小羽强颜一笑,极自然地拉起冷昔朝屋里走。冷昔温顺地随她而至,他指尖的糙裂让小羽愈发难受。 “你的手……”一到屋里,小羽便在油灯下查看冷昔的手,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早已凸凹不齐,甲沟仍有少许尘土,细茧磨得几乎没了,指尖上密布长短不一的红痕,轻轻一摸便能翻落细碎的皮屑。忽然间,泪水模糊了视线,再也止不住泪水的渲泄,小羽低声抽泣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别哭,”泪水,一滴滴落在冷昔手间,不多会儿,掌心聚成一汪清泓。冷昔抽出一只手,用指背拭去小羽连成线的泪,轻声地安慰她:“我没事,真的!只要那东西于你有益便成了。” “有益、有益……”小羽抬臂抹了把泪,抽泣着笑道:“娘说这冰川的雪蛤最是狡诈难寻,既能补身又能解毒,再无比这更有用的了!”听小羽这么说,冷昔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眸光随着眼帘的微阖渐而柔和,较之平素的冷艳,此刻的冷昔反倒多出几分慵懒之韵。 “累了吧?”看着满脸倦意的冷昔,想到母亲临走前的叮嘱,小羽赶忙趁热打铁:“不如就在寨子里歇吧。” “算了,我不习惯。”冷昔想也没想直接摇头拒绝。 小羽这才记起,这冷昔有着异于常人的洁癖,而这癖好很大程度同自己有关,不由心生愧意。“虎跳峡离这儿有三十里,你如今又……”小羽看了看已有睡意的冷昔,心一横,脆生生说道:“要不,你就睡我这屋子!” 一听这话,冷昔一个激灵,顿时来了神:“什么?你说什么?” “你睡这屋,”话,已经说出了口,小羽也顾不得羞涩腼腆,大喇喇将大喜过望的冷昔往炕头推,“快上去!还有,你这身衣服早该洗洗了!” “我……” 冷昔稍有犹豫地说了一字,就被小羽一口打断:“本小姐亲自洗,这总成吧?!快进被窝,脱衣服!” “可天气……” “怎这么罗嗦?跟个娘们似的!”小羽红着脸给冷昔盖上自己的被絮,马上背过了身,“再不脱,我叫他们进来帮你!” “ 分卷阅读8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给……”冷昔从被中探出了头,把褪下的衣衫搁在小羽手臂上,眉眼弯成一条弧缝,笑容灿过艳阳下的桃花,“不过,你睡哪里?要不……” “去!瞎想什么呢?!”背对冷昔的小羽脸越发地红了,“衣物洗好烘干,我会搁在桌上。我去我娘那屋挤挤,你就老老实实睡你的,别乱发梦!” 说罢,小羽抱起衣衫,头也不回冲出了屋。 再说白君涵,他饭桌上一见到冷昔,暮时的好心情便顿地消失了。对他而言,单是想到那张美得过火的脸,就令人心烦气郁、怒火中烧。餐后,他好不容易议完军务,将明日应对罗吕一事布置妥当,便急匆匆直奔小羽住处。 哪晓得,一到此地,白君涵见到的却是小羽正猫着腰蹲在井边涮洗衣物,而衣物的颜色正是他近来最为厌恶的素白色。 第四十三章 不识故人 不识故人 一场冬雨,不及三两时辰便早早作罢。冬雨过后,漫天积云依旧,太阳匆匆露了个脸,也避开了湿冷的大地。兵卒的操练并未因城外不远处驻扎的罗家军放弃,相反,喝喝的号角较往日更为响亮。 小羽趁夜洗衣,倒真着了些风寒。只是,晨间的雪蛤药汁和蛤渣炖萝卜一下肚,再重回被窝发出一身汗,再借助‘夜魂’相助,踏踏实实睡上半天,小羽这病到了下午已好了大半。 趁着晚餐前的空隙,小羽去了趟自居小屋。热炕温暖依旧,冷昔已不知去向。怀着失落的心情离开小院时,小羽碰见了正在屋前转悠的秋儿。打他嘴中,小羽这才知道,午饭后,白君涵也无故失踪。听得这消息,小羽暗生不安,总觉得二人间一定有什么瞒着她。 再说秋儿,端的就是察言观色的饭碗。自打昨日见识到他家主子对小羽非同寻常的神情后,便存了与之套近乎的心,无事就在屋前乱晃。于是,眼尖的他虽发觉小羽因王爷不在已而神不守舍、心不在焉,仍不愿放弃这讨好的机会,絮絮叨叨提起王爷昨日的英武、今日的捷报:罗吕一部叛将归降一事。 原来,平统帝大早派人到十里外,请飞龙将军面圣,请来的却是被人五花大绑、披头散发的罗吕。这罗吕进去时尚还呲牙咧嘴的怒骂不止,嚣张的神色好不吓人,可一个时辰后,再看自陛下屋中出来的罗吕,已没了半点气焰,步履踉跄、面色惨白不说,神情也极为沮丧、懊恼,再无半点英气可言。更出奇的是,动手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手下副将。 对这结局,小羽丝毫不觉意外。要知道,罗吕毕竟是大邢臣子,私离辖地遣军来此已是死罪,随将兵卒不愿受到牵连也是人之常情。人,都有私心,于百姓而言,不求大富大贵,也要图个安身养命。罗吕自小被其父威名所掩罩,空有满腔抱负却无施展机会,如今,他虽独自主理东岸海防军,但时日毕竟太短,军威尚未建立,更别谈要人为之卖命。再者,昨日他阵前无故退兵,之后也无法解释,诸将并非他肚中的蛔虫,根本无法知其所虑。故此,事后对他心生鄙夷也是自然有的,而大家为求自保,必会倒戈相向。 对秋儿所言,小羽并无太多兴趣,也没打断,毕竟,眼下的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息同命,知道些也好。只是,冷昔和白君涵素来不对眼,特别是白君涵,对冷昔始终都表现出极大的恶意。白君涵善谋、冷昔善武,二人若真在一起,让小羽无法不去担心,却又不知到底该担心谁才是。 悬着颗起伏不定、忐忑不安的心,小羽坐到了餐桌上。或许是在囚室那些日子受了寒,白亦墨并未出来用膳,宛君自是相伴其侧,于是,昨夜还显得拥挤的餐桌,此刻只剩了大小司空与小羽三人。 本来人少,加之义父与兄长话少,小羽心事重,这饭,三人吃得没点滋味。食刚过半,小羽已用了个半饱,一面心焦地瞅着兄长碗里的米饭,一面暗自盘算如何开口,让兄长出寨寻他二人回来。正在这时,打屋外风一般地冲进来一人,夹棉皮帘被高高撩起,暖烘烘的屋子蹭地灌入了一股寒气。小羽定睛一看,挟风而入的正是冷昔。 冷昔看起来,同往常大不一样,炯亮的眸光滚烫得能喷出炙火,冰雕般的俊脸此刻竟涨了个通红。 “你,你,你……”一进屋,冷昔就死死盯着小羽,不知是心太急还是气没顺,一句话,光个‘你’字,都说了三次。 小羽见冷昔完好如初,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心里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慌:“你……他呢?” “你早知道了,对么?为什么瞒我?”小羽再说什么,冷昔显然未听进去,抓着小羽肩头不停耸,话语颤得难辩:“为什么瞒我!为什么?” “等等,你先等等……”小羽被他摇昏了头,刚刚咽下的食物在胸口翻得难受,“我,我……呕……” 司空涧见势不妙,一个箭步抱住情绪极为激动的冷昔,同时暗示亦然将小羽拉开:“昔儿,冷静点!小羽受不了!” 分卷阅读8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冷静点,对了,冷静点,有什么慢慢说……”司空涧轻柔而不间断的语慰令冷昔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片刻后,冷昔不再挣扎,老老实实被司空涧按坐下,手足不再抖动,可盯向小羽的乌眸,炙热未减半分。 “你……”过了半晌,冷昔重又开口,可小羽眼下担心白君涵,却又恐他再次激动,惟有望他速速说完,自己再问。“想问什么?” “你,你左肩有块红色的胎记……”声音再一次的颤抖了,司空涧眉心一拧,不自觉加大了臂膀间的力度。小羽有些奇怪,小心地看着冷昔,微微点了点头。“它、它是不是、像、像……”冷昔的话突地没了底气,恢复白皙的脸庞爬上片片绯晕,挤出的笑容虚得毫无气力,“像、像羽毛……对吗?” 小羽皱起了眉,心中甚是不解:“这等事情除了爹娘,自己从未告知旁人,冷昔又打哪儿知道的?”不解归不解,事实就是事实,小羽只得老实承认。 “果然……你,我是你豆豆哥哥,”说罢,冷昔突地将小羽揽入怀,把头深埋小羽颈窝喃喃低语:“火儿……火儿……我早该明白,你就是火儿……” 一听这话,小羽整个人顿时僵了! 被这话惊呆了的不止小羽一人,司空涧和司空亦然也不例外。要知道,在虎跳峡,自宛君口中,大家都听说过‘火儿’的故事。当时虽觉火儿死得惨烈,也曾为此唏吁一番,不过是感慨他人而已。哪曾想,兜兜转转,火儿竟然没死;而小羽,竟然就是火儿! 餐桌旁,烛台上,光影忽闪不定,灯芯却挺直依然。耳畔,冷昔低低的絮语一如烛光轻飘,小羽却学不来灯芯的泰然,心绪早已随着突变凌乱如麻。 冷昔口中不停重复的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早告知,她就是火儿;为什么当年她片语不留,抛下他不辞而别;为什么将他的玉蝴蝶转赠她人……,太多的为什么,让小羽无法作答。 听着冷昔的话,小羽忽地心生悲悯,悲的是冷昔,悯的却是自己。冷昔虽然可悲,然,这悲他却心甘、无怨,而小羽则不然。小羽不愿相认,为的是内心早已明白,冷昔的情她无法负担,一旦承认,就成了缚心的麻,丝缕之间早已衍结成网,而这张网,小羽根本无力挣脱。 “这还用问?”小羽尚在自怜,白君涵冷冷的讥嘲在身后响起。“小羽不愿讲,自是不想与你相认。” 冷昔一听,腾地站起身,俊容惨白地盯着小羽,薄唇微颤,语调尖利:“告诉他,不是那样!” 白君涵强忍熊熊嫉火,寻了张正对小羽的空凳从容落坐,顺手接过秋儿递上的热茶抿了两口,借机敛了敛心气:“何必自欺欺人?她若真与你有意,即便不是那个什么‘火儿’,也会主动冒认,哼,你以为她刻意隐瞒,又会为了什么?” “白君涵!你瞎说些什么?!!!”自打白君涵一进门,就没正眼瞧过小羽,刚才那话听来挟枪带棒的,她不恼才怪。“这里不关你的事!” “你……”冷昔指着满脸轻蔑的白君涵,舌尖气得打颤颤,“你……” 白君涵见状,向冷昔嗤嗤轻笑,殷唇皓齿吐气如兰,剑眉英目似斥还嗔:“小羽不知情,恼我怨我,我都不怪!只是,你又怎能辜负我?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多嘴,告诉你印记一事,任你自以为是拖小羽去祭了阎罗!这下好,我一片好心,倒成了风箱的老鼠——里外不是人!!” “你!你怎知我这胎记?!!”一听说是白君涵挑出此事,小羽勃然大怒,怒目圆瞪地挽起手袖,奔过去就要打人,身后的司空亦然见势不妙,一把将之拖住。“你这卑鄙无耻、窥人隐私的小人!” “白兄,别说了!”司空二人早被眼前的唇枪舌战惊痴了,根本不知如何应对,司空亦然好不容易瞅空插上一句,惟愿息事宁人,却没一人理会。 “小羽,你怎变得如此薄情?”此时的白君涵早已嫉火攻心,哪又罢得了手?只见他不急不愠地向小羽侧过半张脸,邪邪地一挑眉,语气骤然变得哀怨:“那夜,荪山客栈,你我共处一室……” “别说了!!!”听白君涵这么一说,小羽这才想起那夜,自己曾被其扯去外衫,或许,那时让他瞧到了印记,俏靥顿时一片嫣红。“就算这样,我们根本没什么……” 一听这话,冷昔的心彻底凉了。他扬起了脖子,冷漠孤傲地俯视小羽,乌眸黯淡无光、脸上波澜不兴。“我,我们真的没什么……”小羽从未见过这样的冷昔,此时的他,就像受了伤的刺猬,再一次竖起冰凉的刺,唤得小羽自责不已,鼻头酸涨难受。小羽扯住冷昔的袖角,怯生生地向他解释,“那天晚上,我们不过比试了一番,别的什么都没发生,真的!相信我,别这样看我!” “什么都没发生?”见小羽如此维护冷昔,完全无视于他,白君涵强忍多日的妒嫉全数冲上脑门,心,更是疼得没了一点知觉,脑海中已是混乱一片。“那日,她肚兜 分卷阅读8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上的喜童头顶只有三根毛,不信,你自己去问她娘!” “白、君、涵!”小羽一声厉喝劈空而下,之后,她慌忙抓住冷昔的胳膊一阵猛摇,语气甚是虚空乏力:“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我们没什么?”小羽越是这样,白君涵的话越是说得尖酸:“我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了,还说没有?”说罢,他冷嗤一声,双手硬生生扯开衣襟,露出健硕光亮的胸膛。“难道,连这,你也忘了?” “我……你……” 霎时间,屋内四目铮铮、火光四溅。气昏了头的小羽,除了死死盯着白君涵,颤抖的双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够了!!”冷昔厉色一吼,顿时鸦雀无声。他空洞的目光将呆滞的众人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了小羽脸上。望着小羽,冷昔疲倦地扯出一个微笑,而后孑然离开。就在他转身之间,留下满目苍凉。 第四十四章 江山美人 江山美人 雪意浓、寒气胜,冰刀碎貂裘;枯林殆、疏影斜,冷剑锁清容。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坠落在这苍辽之地,青砖、黄土、石井、寒阶,星星点点变得斑白,继而茫茫成片。 屋前的木栏上,黑色的裘披积起蓬松的雪瓣,院前的敞地里,藕青的长衫飒爽飞舞,和着断弦四烁的剑芒,时而曼如飞絮,盈盈轻舞,时而疾如流星,破空无踪。舞剑之人,招式凌厉,神情狂骜,紧锁的眉目间有着化不开的郁结。 雪,越下越大,剑,越舞越疾,随侍远远看着裘披被尽数掩在雪下,瞧不出半点黑,地上的白雪随黑貂皮靴的跃、踏、踢、拨,生出凌乱的污痕,心焦不已却又不敢多言。 “陛下有旨,传汉王觐见。”小僮眼瞅这剑似乎舞得没个头,遂清了清嗓子壮胆叫道。 过了半晌,白君涵方收剑回气,闭目凝神片刻,再睁眼时,狠狠剜了随侍一眼,旁若无人地提起裘披一抖,积雪哗哗散落,一甩手将之披上身,大步流星朝东院走去。 一进屋,白君涵目不斜视直奔白亦墨炕前,单膝及地抱拳而拜:“孩儿叩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唤起后,白亦墨靠在半身高的软垫上,神情不定地盯着额头尚有碎冰屑的白君涵,默默不语。 白君涵猜到父皇为何如此,心中老大不快。故此,他脸上虽恭卑依旧,可眉头却不时微耸。白亦墨不问,白君涵不提,一时间,屋里除了木炭炸裂之声,安静得连针尖落地都可听到。 “本来,”白亦墨轻咳几声,揉了揉额角,缓缓说道:“你的事,朕不想过问。可,事关小羽母女,我无法置身事外。”白亦墨话音一顿,瞥了白君涵一眼,见其静立一旁,面无表情望着脚下的火龛,语气又黯了几分。“坐吧。” 随侍及时地端过一张椅子,白君涵朝白君涵微微一鞠,轻声言谢后,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待他坐稳,白亦墨手臂微拂,随侍得到暗示,掩门而出。 “现在,这屋里的,是父子,非君臣,那些繁文缛节一概免了。我只惟愿,你我能坦诚相待。” “是,孩儿遵旨!”白君涵垂眼低眉答道。 白亦墨见状,长叹一声,继续说:“算了,我这话,你若真能听进心里去,也成。看得出,你喜欢小羽,今日这事全因妒嫉之故。”听这话,白君涵脸上先是一红,旋而转白,抬眼望向白亦墨时,满目欲辩之色。白亦墨微微一笑,将白君涵的话打回腹中。“朝堂上,即便给你冤屈,也从不多言。但我知道,你这倔性随你娘,自小便极是要强。刚才,我这么说,你一定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事实,内心的感受再怎么掩饰,它也不会随之消失,只会越发浓厚。”说到这里,白亦墨的话渐渐轻柔起来,“现在的你,像极了二十五年前的我,为了能达到目的,什么都做。可是这样,你会在不知不觉间把她推开,她的心,也会因此离你越来越远。” 白亦墨的话就像针,针针扎在白君涵的心尖尖、肉瓣瓣上,奇痛无比。打冷昔一转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小羽的心已随着那孤寂的身影,离开了自己。回头想,任何事情,只要关系到小羽,他的情绪必会大起大落,而这一切,他根本无法自控。为求一点心喜,他会为之放下自尊,不顾风度,相处起来更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这样的白君涵,连他自己都鄙视。忽然间,他觉得有些累了,那是一种让人身心俱疲的累。 “你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小羽到底是不是你所爱的人?”白亦墨细细观察着白君涵,试探性地说道。“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对你们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一听这话,白君涵顿时警惕起来,对着白亦墨瞪圆了眼,果敢坚决地回答道:“我爱小羽!休想要我放手!” “哦?果真如此?”白亦墨凤眼一眯,冷冷嗤笑道:“这个,未必吧。若真 分卷阅读9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这样,当日你明知小羽被挟,又怎会毫不犹豫地弯弓射箭?” “我……”白君涵胸口一堵,语气虚了不少,“孩儿十年前已能百步穿杨是众所周知的事,况且事先我已安排妥当,小羽不会有事的。” “假如,她脖间的刀再快一点;假如,她身后的卫士补了一剑;又或者,风一吹、马一跃,你的手正好一抖,飞箭指向的是小……” “不!不会!”白亦墨的词锋咄咄逼人,白君涵捂着几欲炸裂的头颅大声喊叫:“不可能!!!” “涵儿,这只是假设,”望着神情痛苦的白君涵,白亦墨心头一宽,略展笑容,口气舒缓许多:“事实上小羽没事。不过,”待白君涵稍觉气顺,白亦墨双眸一凛、语调急转直下:“你既能想到制造混乱、趁那人分神之机射杀于他,又怎没料到这些不测?凭你的心智,除非不愿去想,否则决不会有此漏算。”听得此言,白君涵神色顿黯,原本紧捏的双拳无力地垂到腿侧,颓废地低着头不言不语。 “唉,这话挑明了说,为父也心存不忍。只是就算我不说,你心里也清楚。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想必你早有所定。眼下,大邢面临浩劫,苍生陷于危难,需要你去一肩担当;而小羽也身中剧毒,要想求生,少不得冷昔襄助,于你而言,该如何去做,也真得好好想想了。” “剧毒?什么意思?”白君涵一愣,他与小羽相逢不过两日,怎就半点没瞧出? “小羽中了‘夜魂’之毒,平日只是嗜睡,若无冷昔助其调气,寿期不过半月。而这毒的解法只有冷昔母亲知晓。” “该死!我找他去!”白君涵猛然起身,要去寻冷昔,却被白亦墨止住。 “小羽中毒,不关冷昔的事。只是,半年内,冷昔若不能劝得其母施救,小羽必死无疑。”话已至此,该说的白亦墨都说了,此时,他疲倦地闭上了眼,慵懒中透出一丝无奈。“该怎么办,你自己想吧。还有,你同香儿的婚事,我看你也应了吧。”白亦墨停下话,眼瞅着白君涵不言不语地呆望向他,可空洞的眼神不知飘落在哪处,心头腾地一酸,忍不住又咳了数声,再开口时,嗓音已微哑,“你可知,朕为何故意将你留在西辰?要知道,人心隔肚皮,枉他丁汝玄跟随朕这些年,对朕可谓是忠心不二,却难免有做大之心。此番,调丁卫坤前来护驾,起初只为他孝心极重,有其父同行必会全力护驾。谁曾想,你被引来西辰,朕这才想到留下你与他,借机试他们父子一试。” “试?难道……丁兄起初能及时到达西辰?”白亦墨的话成功地抓住了白君涵的思绪,他开始暗暗思索个中微妙。 听白君涵一语中的,白亦墨欣慰不已,点头笑问:“想到了什么?” 白亦墨的鼓励,令白君涵豪气顿起,他略略沉吟,慢慢答道:“看来,丁丞相得知他并不与父皇同行,暗地传信丁兄寻个借口放慢速度,为的是待父皇和二哥之间决出胜负,再出手得利。” “说下去。” “如果,二哥真能得手,他们父子可借平叛之名,理直气壮与二哥一争天下;如若不然,也可借口路途艰险,护驾来迟,父皇断不会因此治他们的罪。若是父皇与二哥相持不下,那时他们定会坐壁观花,静待渔翁之利。哼,说不定他们连弑君篡位,嫁获二哥的心都有!” “君涵,知道你最大的弊病么?” “性急、冲动。”说起这,白君涵重想起刚才之事,悔意又一次涌上心头。 白亦墨见他如此,缓缓说道:“成大事者,能人所不能;行人所不行;纳百川之量,穷天际之涯。如不出意外,明日内,丁氏父子自会抵达风石寨。丁香儿是他父子的掌上明珠,她对你又情愫极深,你若应下这门亲事,他父子原本喜你,这般亲上加亲后,你再想成大事,他们必会鼎立相助。” “不!除了小羽,我谁也不娶!”白君涵发觉话题再一次绕回至分手一事,情绪陡然激动,“即使半年内与小羽不能相见,我也决不另娶她人!” “君涵,可否记得西辰的牢狱?”白亦墨愣愣地望着面色赤红的君涵,过了半晌,方幽幽一声长叹:“你可去过寨中的囚室?” 白君涵一听,沉默了。他明白,白亦墨暗示自己没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小羽,倘若依然坚持拒婚,他不仅得不到江山,迟早累及小羽,以及这一干人的性命。 “咳咳……”一阵猛咳后,白亦墨手心的丝帕上,多出一斑乌红的血渍。白君涵见状,连忙自暖壶倒了一盅热茶,递给其父。白亦墨浅抿数口,啐入递来的铜痰盂,浅浅的红被灿亮的黄,映出几分妖娆之色。 “为父这身子不会拖得太久,你有机会去娶心中的娘子。唉,也许我错了,不该逼你步我后尘……”最后一句,话里竟有着说不出的悔意,白君涵听得心头咯噔一跳,“罢了,你自己看吧,我不逼你了。下去吧!” “江山再大又怎样,没有你,这颗心永远是场空 分卷阅读9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轻轻上掩门,屋中隐约传来一句呢喃,轻轻渺渺,空空妙妙,在白君涵耳边不停回荡。 第四十五章 雪心 雪心 “昔儿……昔儿……”远远的呼唤夹在雪籽坠地时的噼啪声,传入了冷昔耳边。冷昔稍稍一愣,脚下却没放缓半分。 “昔儿,听我说完,你再走不迟!”冷昔步伐快,司空涧更快。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司空已拦在冷昔前方。 看着地面薄薄的雪层被来人毡毛皮靴踏出数枚足印,冷昔恍惚了,双手不觉捏拳缩回衣袖。冷昔眉目低垂,不作声响。眼前的雪印同那夜的足痕在他的脑海重叠,心不由地开始阵阵悸动,袖中冰凉的手心亦似那夜一般,沁出了点点碎汗。 “回去吧,”司空涧看不到冷昔的表情,话也说得很是轻柔:“不管怎样,羽儿需要你。” 冷昔一听,手心一紧,身子顿地僵直了。他虽没抬头,依旧默默无语,可司空涧能感觉到,他在赌气,赌的是股犟气。 冷昔的心思任谁都看得出,司空涧又怎会不知?只是,在他看来,小羽待他却不似少男少女间的爱慕之情,反倒像割舍不开的骨肉之情。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白君涵无非是妒嫉心作祟。他明知冷昔紧张小羽,故意说些暧昧不清、真假难辩的话,为的就是激走冷昔。再说冷昔,偶然得知心念多年的火儿没死,小羽就是火儿,心绪已然难宁,再被白君涵这么一欺一乍,哪还听得进旁人只言片语?眼下,小羽之毒少不得冷昔每日施功调气,冷昔对小羽的情意也不是说放便能放下,真这么任他一气之下甩手而去,他日必定后悔。司空涧暗想:他不能眼看着冷昔做下会令他后悔终生的事。 “除了你,谁也延缓不住‘夜魂’的毒性,你这一走,小羽必死无疑。”司空涧一面说,一面瞧冷昔的反应,只见他一双眼盯死自己脚下,不由地也瞥了一眼,“当年的火儿已经死过,难道你真希望小羽没命?”听了这话,冷昔开始不安地抖弄靴面上的雪。 雪大了,起初夹着雪籽的细细的雪花,渐渐有了鹅毛般大小,铺天盖地飘散下来。树木、衫石、小径盖上飞絮般洁白轻柔的雪被,冷昔与司空涧迎风而立,肩头各自罩上了浅浅的雪衣。 “我知道你在乎小羽,甚至胜过你的性命。可是,当需要你为小羽的幸福与不幸做个选择,你又会怎样?”问完后,司空涧许久未曾再开口。随着时间的流逝,冷昔的气逐渐消了,再过一会儿,他抬起了头,清亮的瞳眸看着司空涧,里面透出些许茫然。司空涧心疼地为他拂去发间的雪,面对那张略带青涩却又抑郁忧愁的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孩子,真爱一个人,就要学会去包容她的一切,全心全意为她着想。要知道,只有她幸福了,你才会快乐;否则,即使得到了她,你也痛苦不堪。”冷昔听完,垂下了眼,随着幽幽的一声长叹,面对司空涧卸下了防备。司空涧见状,忍不住一把将之抱住,脸颊贴在其鬓角边,遂而闭上双眸,唇边露出一抹苦涩地笑:“给她自由,让她快乐,只要能守着她、望着她,看到她的笑,这就足够了!” 这次,冷昔没有抗拒司空涧。此刻,两颗心是如此相近。 施针完毕,宛君已是满头大汗。把针一一放入针匣,顺手拭去额间的细汗,宛君回头望着炕上的小羽,睡得很是安静,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睡梦中的柳眉正略耸微颦。 宛君坐在炕边,手指不断抚摸针匣上火烙浮云的纹理,望着小羽默默瞧了半晌,长长一叹,为她拽好被角,起身出屋。 刚撩开里间的门帘,宛君瞧到司空涧正推门而入。“大哥,怎么现在?”话没说完,她一眼看到随后而来的冷昔,那俊美的脸上,冷若秋霜,不带一丝情绪。司空涧神情凝重地向宛君微微颌首,掩上门,随即替冷昔拂去身上积落的雪。 风夹着雪,穿过门廊,飘落入屋;关门刹那,萧萧风声嘎然而止,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看着冷昔,浑身透出的寒意比屋外的冬雪还浓还烈,宛君的心也无故随之僵冻、沉甸。 闪至帘后,宛君让司空父子入内,侧身而过时,冷昔对宛君没有半点虚委之意。晚间之事,宛君自亦然口中业已知晓,回想往时,她二人相遇,冷昔多少有点示意,如今这样视若无睹,显然是内心中对小羽依旧介怀,而绝非外表看起来的冷漠无谓。 “宛儿,羽儿怎样?”司空涧瞧着小羽问道。 “虚火旺了些,自打晕倒,到现在都没法控制。” 听她说完,司空涧低着头半晌不说话,冷昔面向小羽背着二人,宛君瞧不出这话他听了后,神情可有变化。片刻后,司空一声叹息,向宛君轻声说:“宛儿,我们出去吧。” 之后,司空涧与宛君回到外间,独留冷昔守在小羽身旁。 冷昔犹豫半晌,扶起因毒性发作而沉睡不醒的小羽,依司空涧所 分卷阅读9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授之法为小羽调匀内息厚,方将之放稳躺下。宛君自冷昔开始施法,便早早离开,司空涧眼瞅冷昔守在炕旁,对着睡梦正酣的小羽,久久不曾移目,惟有一声长叹,也走了。而冷昔,凝望小羽心绪难平,哪还顾得上他人如何? 鹅毛般的大雪飘了一夜,时近辰时,仍无半点消停之意。 至后半夜,冷昔趴在炕边迷迷糊糊睡了。待窗纸朦朦泛白时,屋外细碎的脚步声惊醒了他。脚步声很轻,也很沉稳,踩在雪上,发出吱吱呀呀的细响。冷昔突地一津,保持原状并不动弹,可心却无故地烦躁起来。脚步声在门前止住,冷昔摒气静待,过了很久,耳边传来门轴的转动声。冷昔趴在臂膀上,猛地睁眼,后缓缓闭上眼帘,心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突突直跳。门帘被掀开,屋内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脚步声没了来时的沉稳,略显慌乱地消失于寒天雪地。或许是走得太匆忙,外间的门未掩实,寒意夹着晨间草木爽心的清凉之气,渗进了温燥的屋子,冷昔彻底醒了。他站起身,望着睡态娇憨的小羽,思绪纷乱。 小羽历来多梦,可自从中了‘夜魂’之毒,随着时日的增加,梦,少之又少。昨夜,她又做梦了。梦中有些什么,醒来后,她也记不太清,然而,梦初时置身火海的烈火灼身般的苦痛让她记忆犹新,却又不愿往下多想。 一夜的雪,染白了整个世界。同往常一样,拜‘夜魂’所赐,小羽醒来早已过了午时,而众人都已习惯她的不同。用完早餐加午餐,小羽系披好雪貂长氅,独自来到寨子后院的马厩。风石寨的马厩极大,前后有五六排,长长的马槽、马棚连成一条,槽内的干草和着磨碎的豆饼一堆一堆,一匹匹马儿无视寒雪,暇意地咀嚼着自己的美食。 小羽寻了个墙角的石碾,扫开积雪,紧了紧衣氅,坐下。这里除了马儿,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飘飘而下的雪沉净了天地,也可以让人心平气和地去想些问题。而此时,小羽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没人注意的,安静的角落。 马儿很斯文,不时也会偎在一起,窝在干草堆中相互取暖。马儿的眼很大、眼睫很长,望着你时很沉静,仿似随时会开口,同你分享些什么。看着它们,小羽走神了。 人,同动物,到底哪种更聪明?世人都说动物愚笨,可它们却懂得同生共死、群策群力的生存之道,人虽聪明,却往往自相残杀,彼此不容;都说豺狼虎豹嗜杀成性、牲畜残忍无情,可虎狼无德尚知不食子,人知书达理却会卖子求生;茫茫天地之间,悲剧无数,相较于人祸,真有多少人是死于禽兽爪下?人,枉为苍生主宰,驯服了猛兽凶禽,却驯服不了彼此的心。事实上,人心难测,才是所有悲惨的源泉。 不觉间,小羽又想到了白君涵。自打开始,她就知道,白君涵不似父兄。他时而嬉皮无赖、时而深情款款;时而放浪不勒、时而豪情万丈,哪一个他才是真的,小羽无法分辨。偏偏这样的他,让她迷惑茫然,放心不下,内心深处的不安更令人心畏、彷徨和抗拒。 昨夜的事,原本没那么严重,冷昔气恼自己也是情有可缘,她可以慢慢解释。只是,白君涵在冷昔和众人面前夸大、歪曲一些事,故意诱导旁人误解她,极是无礼。要知道,她是一女孩儿家,这些事白君涵这么一说,她又怎好同人辩释?就算他素来狂放不勒,不顾及她的感受也罢了,之后还公然当着她的面,扯开衣襟、敞露胸膛,同当众羞辱、轻薄她又有何不同?或许,在他眼中,她跟他身边那些女子,原本一样! 这个想法,令小羽的心,疼得揪作一团。就像有千万柄冰锥一把一把扎心上,淌着血的心被冻得没了知觉,心房上布满了空空的洞,寒风吹来又冷又痛。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如此在意白君涵,而所有的情愫全都源于自己那自作多情的梦。 小羽呆坐雪地里,一动不动,厚厚的积雪掩住了秀发和衣衫,脸上,神情忧郁、眼神僵直,没有一丝生气。远远看去,如同石碾旁堆砌的雪人,时间在她身上凝固,任凭雪花肆意地飘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乌黑的木球贴着薄薄的雪滚到小羽脚下。小羽的脚尖被木球撞了一下,抖落了一片浮雪。 一双厚底黑布棉靴来到小羽面前,木球被大手拾了起来。随后,一个温儒沉稳的声音在漫漫飘雪中响起。“姑娘,需要在下相助么?” 过了一会儿,小羽长呼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头,头顶的积雪纷纷滑落身后。眼前的男子一身灰衫粗布长棉袍,腰间一抹黑色宽幅粗布腰带,灰巾束发,眸似寒星,面如皎月,整个人一如这声音,温文如玉。 “没事,我就这么坐坐。”小羽向他柔柔一笑,旋而重又垂下了头。 “雪大,姑娘还是回屋吧。”男子好心地劝道。小羽听完,懒懒地摇了摇头,不作回答。男子见状,也不走开,就着么和衣坐在小羽身旁,自语叹道,“人,若能同这雪花一般,自在就好了!” 分卷阅读9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小羽一愣,瞅了瞅他,抬眼上看:天空阴霾密布,纷扬飘洒的雪花素洁无暇,不急不缓、怡然自得地落在四方,用它晶莹洁白的身躯照亮了眼前灰蒙蒙的天地。 第四十六章 订婚 订婚 雪,曼舞依旧,自脸颊滑落时,发出细细的‘唏唆’之声。一点一点的冰凉缀在微温的肌肤上,没有风的凛洌,没有雨的张扬,没有雷的惊骇,没有电的锋锐,带着似有似无的酥涩轻轻掠过,小羽禁不住扬起脖子闭上了眼,细细品味这难得的清净。 “嚏……”一粒雪花顽皮地钻进了鼻中,陡然一浸,小羽响响地打了一个喷嚏。 “心情好些了么?”男子温温地声音在小羽耳畔响起,小羽睁开眼,望着他莞而一笑,并不说话。男子见状,也笑了,儒雅的面庞多了几丝生动。“你看,”男子伸出手,接住坠落的雪瓣一捏拳,不多会,再张开时雪已融成汪水。“任它落到哪里,命运终究这样。人何尝不是如此?”说罢,他一回头,笑看有低头瞑思的小羽,继续道:“事无尽喜,亦无尽忧,心若放开了,万事都一样。” “难道先生就从来没有心忧过么?”或许是雪色的映照,再抬眼时,小羽的瞳眸已是菁亮如初。 看着小羽,男子唇纹渐深,黠笑着双眸,深处涟动水一般湛清的波韵:“人有七情六欲,我乃凡夫俗子,怎敢例外?”瞧他说话时眉梢暗耸,小羽有些不解。他腾地将手中的木球置于小羽面前,故作忧愁地说道:“唉,光这劳什子,就让我多日了。” “什么?”小羽将信将疑接过那球,仔细翻看。球体乃檀木所制,泛着幽幽的檀香。许是被多人抚摸过,镌刻的歪歪扭扭的符纹已不太清晰,乌红的球身两侧各有一个细如檀香的圆孔。 “这是乌戎国大禅师圆寂前留下的圣物,说谁若不损球身穿绳而过,能保乌戎百年太平。” “不就穿个绳么,有那么奇吗?”小羽瞥了男子一眼,旋而举起球逆光望去,哪晓得,看似前后贯通的小洞并无半缕光亮。小羽不服气,将球前后左右翻看,依然如故。“怎么这样?这里真是通的?”男子笑了笑,望着小羽不作回答。小羽想了半晌也没得出答案,悻悻然将球还给了男子,“也不知是真是假,就算我能将绳穿过去,这乌戎国的太平我也万万保证不了。” “那也未定。”男子接过球,轻轻拭去球身上的残雪,低头说道,“世上之事谁也说不准。” “这球既然这么重要,怎么会在你手里?” “像你说的,众人原本不信,加上谁都没法将绳穿过去,这预言,也就没人看重了,所以……”他小心地把球拢入袖中,望着远处的马匹,一脸温柔:“既然没用,还不如送给小妹,权作个玩意儿。” “你很疼你小妹吧?”听他这么一说,小羽想到自己的兄长,不由地笑了:“我也有个哥哥,很疼我的!” 男子站起身拉起小羽,替她拂去帽沿上的积雪,怜惜地说道:“骨肉至亲自是最贴心的,快回去吧,别让你哥担心了!” “哎!”不知为什么,他身上的某种东西,让小羽心头暖烘烘的,刚才的愁绪一时间也不再烦心了。 走到马厩门口,小羽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向那男子喊道,“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一身灰袍立于白雪之中,应声望向小羽的眼神很是深邃,浑身透着说不出的清寂,令飞雪也为之动容,一时间停下了纷坠的脚步。“我叫上官墨羽。” “墨羽?”男子喃喃念叨数声,继而朗朗一笑:“我知道了。” “你呢?” “我?不急,马上你就会知道。” 事实证明,人的情绪就像走小巷,只顾向前看往往容易陷入偏执的漩涡无法自拔;若偶尔侧目,观察周遭的不同,思路反倒更为清醒、明朗,哪怕走到最终巷尾是堵墙,也能从容对待。而此刻的小羽,则身同感受。 回到自居小屋,宛君已在此静候多时。对此,小羽并不惊讶,她解开颈间长氅的系绳,在外屋抖落了积雪,返回屋中坐到母亲身旁。 “去哪里了?也不怕冻着。” “没事,出去透了透气。”母亲神色有些阴郁,小羽见状,大方地笑了,“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公主小姐,就凭这点雪,还能把我怎样?” “那就好,那就好!”这次,宛君的回答不似平常锋锐,诺诺说完便急急垂下了眼睑。 “娘,有事么?”小羽心疑了,慢慢追问。 宛君想了半晌,猛一抬头,锃亮的瞳眸把小羽吓了一跳。“明早,你就随冷昔南下吧。” “南下?为什么?那你和义父他们呢?”突然要她南下,还是和冷昔二人,小羽有些不解。 “你义父和兄长随我护送你白叔叔回上京,”宛君爽快地答道,“再者,去的人多了,冷昔他娘不乐意。更何况, 分卷阅读9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有冷昔同行,我们都很放心。” “娘,我不要和你分开……”小羽想到刚才那男子说的话,恋恋不舍地抱住了宛君,本来只想撒娇,哪晓得眼泪就这么着掉了下来。她本想忍住,谁知眼泪却跟决了堤的水似的,哗哗哗直冒,到最后连话也哏噎得难以分辨,“我哪也不去,死也要死在娘身边!” 宛君一听,眼圈腾地一红,摸着小羽的头,‘呜呜呜’抽泣起来。“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一定会没事的!娘还等着抱孙子呐!” “娘……” “羽儿……” 就这么着,宛君母女抱在一起,呜呜呀呀哭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 “夫人、小姐,万岁爷正在前厅,等您二位一同用膳呢!”门外随伺的声音又细又糯,宛君止住了泪,带着哭腔答道:“知道了,告诉他,我们这就去。” “是!” 待门外脚步声走远,宛君自己抹了把泪,遂而支起小羽的脸,用衣袖细细为她拭完泪痕,谨慎地说:“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见宛君神色不对,小羽镇静下来,鼻翼抽搐几声,探询地问:“怎么了?”宛君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小羽,眼神越来越犹豫。小羽的心咯噔一下,嘴角费力地挤出了半点笑意,“说吧,没关系。” 宛君唇齿几番启阖,最终,她深吸口气,硬硬答道:“刚才,君涵已向你白叔叔请旨,立丁汝玄之女为汉王妃。” 话音未落,小羽眼前一片斑白,四周嗡嗡作响,胸口之气堵如顽石,心脉瞬间冻若冰岩,只觉‘哐当’一下,不知什么乱糟糟碎了一地。 白亦墨头戴镶玉雪貂皮帽、身着雪貂长氅,内穿明黄锻面彩云飞龙龙袍,端坐大堂正位,左下方是正装端坐的白君涵与丁汝玄父子,各占两张长桌,另一边起首桌子空出,随后是司空涧与司空亦然。 听得随伺传报,宛君答话略带泣音,白亦墨虽明知为何,人却没了往常的泰然,控制不住地焦躁起来。此宴乃白君涵与丁府结亲的赐婚宴,席虽简陋,礼法却不容疏忽,白亦墨惟有强忍心燥,翘首罪魁。 “民妇来迟,请陛下恕罪。”正当白亦墨等得没了章法,按捺不住去意时,宛君的声音及时地在大堂响起。白亦墨一见佳人,大喜,连忙起身上前,扶起姗姗而拜的宛君,引她入座。一路上,他伏耳上前,柔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原本一脸清肃的宛君一听此言,笑意顿时浮上了眼角,斜斜地乜了白亦墨一眼,遂坦然落座。白亦墨得见悬心之人,心下大慰,衣袖哗啦一拂,踱步回到正位。 落座后,白亦墨望着杯底的薄酒,随着玉脂杯身在他指间微晃,荡起涟涟流光,浓黏凝玉交相辉映间,醇香扑面而来,不由地想到些往事,凤眼含嗔地笑着看了看宛君,对着诸人话中有话地言道:“朕今日实在是高兴。”众人不敢多语,静静听白亦墨说那下话。“丁爱卿,你我相交多年,今日才结下了这儿女亲家,着实不易!来”,白亦墨此刻更是心潮澎湃,向丁汝玄举起了杯,朗朗言道:“干!” “陛下……,喝酒伤身……”丁汝玄急急起身,伸出手试图制止白亦墨,却被一饮而就的白亦墨当庭止住。“无妨,朕今儿个心里高兴!” 丁汝玄见势,毫不犹豫将酒一口饮尽,随即向白亦墨倾杯示意。白亦墨见状,靠回身后的木雕背椅,苍白的脸颊被酒渲出了丝丝妃红。他接过随侍递来的茶盅,漱了漱口,趁机看一看状似默默用餐的宛君,无故又笑了。 “按说,这儿女之事朕本不该插手,只是朕若不强逼爱卿,涵儿今生必难得此佳妻。哎,香儿是朕看着长大的,难得她才貌双绝、性情又温婉可人,朕很是欢喜。涵儿与香儿虽说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然而他玩劣难驯,脾气暴躁,也就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只恐他日委屈了香儿。朕急急地在此草设家宴,明为贺涵儿订婚之喜,实则为了塞爱卿它念,日后你若反悔,也断是无可推驳了。” “臣惶恐,小女任性娇惯怪了,只怕担当不起汉王妃的重任。”丁汝玄敢忙离席,立于堂前连连跪拜。 白亦墨见状,眯眼一笑,随后正色走到丁汝玄面将他扶起:“刚才那酒饮下,你我便是一家人了,今后这种家宴勿需多礼。”丁汝玄看着白亦墨,尖翘的胡须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臣,不敢当!”白亦墨又一次扶起欲拜的丁汝玄,轻声言道:“汝玄,你无愧!” “万岁爷……”闻听此言,丁汝玄一愣,继而后退数步,伏地高呼,再抬头时满脸老泪纵横。“王爷……” 白亦墨将哭得浑身颤抖的丁汝玄带回位子坐下上,不动声色地瞥了邻座的丁卫坤一眼。后者见状,连忙起身要拜,白亦墨一抬手将之止住,转身前轻飘飘留了一句:“虚礼就罢了,照顾好你爹爹才是。”丁卫坤敛住眉眼,抱拳而应,待白亦墨回席坐稳后,方为丁汝玄递过一方巾帕。 回位时,白 分卷阅读9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亦墨故意自白君涵跟前走过。正瞧着宛君身旁空位愣神的白君涵,眼前被人一挡,当即醒过神来,看了一眼为丁汝玄顺气的丁卫坤一眼,目光重回桌上热腾腾的火锅,并不言语。 “小女子上官墨羽,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清脆的话突然在堂前响起,略施粉黛、身着华服的小羽娇俏中多了几分妩媚,众人无不侧目而视。 当小羽得知,今日这宴为的是庆贺白君涵订婚之喜,立马拒绝出席。而自打见到白君涵,宛君对小羽的心思早也猜出了七八分。当午间白亦墨告知此事后,她特地赶来,为的也是叫小羽对此有个思想准备,实在为难不去也成。 宛君走后,小羽一如鸵鸟,把头埋在被絮中怎么也不愿出来。初闻时的痛到了这个时候,竟凭空多出了份羞愧。又疼又羞的心,哪又愿意见伤心之人?只是,左思右想下,从不服输的个性却让小羽不愿就此妥协认输。俗话说,任何事,越是掖着越是藏不住。她本来就是一大大咧咧的性子,这等喜事若不去,如同昭示天下,她上官墨羽在意白君涵这场婚事。让旁人腹揣倒也无妨,倘若素来刻薄的白君涵,猜到她不出席的理由竟是自己对他心生情愫,定会笑掉大牙,之后还不知会怎样讽刺、讥笑于她。反正,明日她就要随冷昔南下,彼此不会再见,为此,她偏要坦坦荡荡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便再违心、再难受,也仅今晚一夜。她要让他知道,她,上官墨羽从未在乎过他白君涵! 第四十七章 离 离 喜宴,顾名思义,乃贺喜之宴。 既然贺喜,宴席上多的是吉祥话和笑脸。就在这刻,喜话说得最多的是小羽;笑得最招展的也是小羽。反是那事主,脸上倒瞧不出半点喜气,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坐在那儿,除了吃便是吃。或许这寒冬之地菜色太少,味道又不可口,只见他吃了半晌,跟前碟盘里的点心、菜肴和汤煲内的食物并未少些什么。 事后多时,小羽细想起当日的言行,心里也有些懊恼。凭她的性子,虽喜热闹,但多是凑热闹罢了,并无拔人尖、抢人眼的习惯。似那晚大笑失言、连连敬酒的一反常态,倒是摆明告诉旁人,她内心的不平。 刚开席,白亦墨也就是平统帝,当着诸人的面,自腰间取下一块雕有龙凤呈祥的翡翠玉牌亲手赠与小羽。他还责史官记下:见牌如见君,生死皆可恕。此外,执此牌者,上鞑昏君、下斩奸臣,事无巨细尽可随心而行,赠予小羽,赐号‘无忧公主’,惟愿她自此再无可忧。 只一句话的功夫,小羽稀里糊涂成了大邢的‘无忧公主’,成了汉王白君涵的妹子。从此,他二人成了世人眼中的兄妹,手足之情无法分隔,所有情愫也就此了断。 当庭之上,小羽忍住自空悸的心底渗出的寒泪,淡然地谢过圣恩,淡然地为她那凭空掉下的、不敢看她一眼的兄长斟酒拜敬。只是那时,她一饮而尽的杯中物,落到口里,不带丝毫辛辣,有的只是涩苦,涩涩胜青柿、苦苦如胆汁,苦涩尽交融,饮者心自知。 除了与某人从未交接过,在席间,有双眼却是一直锁定小羽,久久不曾离开。按理说,那眼神并无恶意,只是他脸上一如看戏的表情,让小羽从始至终压抑过头的情绪有了正常人的反应,那就是浑身上下不自在。他不是别人,正是小羽下午在马厩见到的灰衣男子——丁卫坤。 记得下午马厩初遇,单看衣着气度,小羽还以为那位温文尔雅的灰衣男子,必是军中的某位主簿。何曾想到,似他这般的风雅儒生,竟是统率十万大军驻守边陲,令乌戎王闻风丧胆的骠骑将军! 丁卫坤的出现,或多或少冲淡了小羽的悲怅之心。整个席上,他与小羽隔空举杯,频频敬酒,仿似久别重逢的老友故交,熟络之情令旁人惊诧。 如果没有散席前,丁卫坤的一句话,这场订婚宴也就无风无浪地过去了,只是,那句话他终究还是说了。说话时,丁卫坤声音并不大,语气极是平稳,话却如轰天之雷,在场一干人等全都被惊呆了,连素来处事不惊的白亦墨也脸色大变。 “微臣斗胆,恳请陛下赐婚,将‘无忧公主’许配在下。” 当时,正欲起身摆脱窘宴的小羽,一听这话,当即瘫回原座石化成佛。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同丁卫坤不过一面之缘,怎就如此草率起心娶她? 旁人想不通倒也罢了,似白亦墨这样有颗七窍玲珑心的人想不通,那是万万不会的。丁卫坤一说这话,白亦墨当即明白,丁卫坤是何用意。按常理说,他丁卫坤年近三旬,若不是常年守疆御敌,也不回耽误终身大事。眼下,他提出这要求,自是合乎情理。再说,上官墨羽并非皇家正统,不过一‘民间公主’,无根无底的,以丁卫坤骠骑将军的身份娶她为正室,平统帝根本无法拒绝。 只是,这话本意不在婚事上。 今日,小羽和白君涵的反常,人人瞧在眼里 分卷阅读9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个个心里明白。看小羽同丁卫坤的情形,白亦墨以为二人必是旧相识。要这么一说,再看白君涵与小羽的表现,丁卫坤不定已知道白君涵在这订婚宴上如此反常是为何故。作为兄长,丁卫坤在年龄上大丁香儿足有一轮,香儿又是他唯一的妹子,自然疼爱有加。然而,神女有心,襄王却无梦。香儿对白君涵情根深种,偏偏白君涵对此毫不理睬,这一点,白亦墨与丁卫坤都很清楚。此次,他恳请白亦墨赐婚,成,可直接断了白君涵的绯念,给丁香儿一个稳固的婚姻;若不成,则说明平统帝对他父子有所防范,这场汉王这婚事也就少了诚意。 其实,这事,白亦墨答复起来虽然为难,但是,小羽若开口拒绝,则再自然不过。只是,等小羽回过了神,想要婉拒时,打屋外飘进来的话却早先了一步。 “哼,做梦!”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众人神色均是一松,小羽更是喜行于一色:“冷昔,你在哪里?” 依旧跪在前堂请求赐婚的丁卫坤一愣,然后皱了眉,回头想看来者何人时,迎上的却是一张冷滟绝世、孤傲渺尘的脸,矗立风雪中,依然飘逸绝伦的白衣美少年。 不等丁卫坤开口,少年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过大堂,晃过丁卫坤,来到小羽面前。小羽愣愣地看着冷昔,缓缓绽开的笑靥上竟然慢慢淌下了一粒粒菁亮的泪珠。 “傻丫头……”二人对视许久,乌眸冷洌的眸光渐而柔和起来,他的表情虽没太大变化,可自红唇贝齿间吐出的字句已亲昵非常。 “来……”冷昔话音未落,小羽面前已伸出一双修长的手,“来,跟我走!” 小羽看着那双黑眸,澈亮如珠、无瑕似墨,看着他眼神中多出了往日从未见过的包容与坚毅,仿似为她僵冻的心口裹了一层薄薄的暖纱,有了种贴心般的温暖。对望良久,二人默默无言。陡然间,小羽发现,眼前的少年已不再是那个自闭少年,仅仅一日,他已褪下抑止自由的外壳,蜕变成敢于面对风雨的蝴蝶。再看冷昔,那惊人的外表已不再醒目,眼中的从容与笃定越发地显得沉稳,令人无边安心。 小羽抹了把泪水,放心地笑着将手交给了少年。冷昔紧紧握住了小手,垂眼浅浅一笑,旋而把小羽拉过身边。二人相视一望,对笑无言。 迈步前,小羽回头望向宛君,宛君见状欣慰地点了点头,看着爱女的眼底沁出了点点泪花。小羽长吁一口气,在开口时语气极为恬静:“小羽走了,半年后我去上京您。娘、义父、兄长、白叔叔,丁叔叔”小羽边说边扫视诸位,“还有,丁大哥、白大哥、”后面这三字说得又轻又快,不细细听,根本听不到。白君涵猛然抬头,苍白的面颊、惨青的唇,瞪得滚圆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就这样,他直直盯死小羽,咄咄逼人的目光灼得小羽不敢相视。“你们自己保重。” 顾不得听完众人的叮嘱,顾不得回屋收拾行囊,跟着冷昔,二人手牵手奔入了夜幕下的天与地。 【 , 奇米免费小说下载网,TXT BBS,搜刮各类TXT小说。欢迎您来推荐好书!】 【 , 奇米免费小说下载网,TXT BBS,搜刮各类TXT小说。欢迎您来推荐好书!】 第四十八章 重返荪山 凝无痕 (下卷) 南歌子 【宋】仲殊 十里青山远, 潮平路带沙。 数声啼鸟怨年华, 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 白露收残月, 清风散晓霞。 绿杨堤畔问荷花: 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 第四十八章 重返荪山 定统元年,春夏之交,荪山镇。 还不及午时,此间最大的客栈——悦朋客栈里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雾一般的水气,天边的积云似有似无地透着光亮。朦朦细雨间,刚刚翻新过的朱漆门板支起了一半,自房顶顺着瓦檐滑下的水珠坠往前阶滑溜溜的青石板上,滴在踩凹处聚起的一汪汪清澈的水泓里,水声叮咚作响,煞是好听。 悦朋客栈的掌柜已届而立之年,样貌属典型的南方人。肤白脸圆八字眉、塌鼻阔翼厚双唇,短短的下巴上留着短须,矮墩墩地身子 分卷阅读9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被酱紫的绸布长衫包裹着。许是坐得太久,衣衫的褶子密密麻麻集中在腰腹之下——假如,那处仍瞧得出是腰。此刻,他指挥着小二,正长吁短叹亲自支起第三块门,打算歇业时,打门外进来了一位红衫少女。少女个子中等,稍瘦,五官清秀,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可一开口,言语却傲慢得有些唐突。 生意人求的是财气,特别在这特殊时期,只要有客来店,哪怕那人眼长在头顶,鼻孔朝天翻,掌柜的老脸也会笑得像开过了的芍药花,喜滋滋迎上去。 历年春雨前后,荪山的山茶与嫩笋自此源源不断运往各地,而此时的悦朋客栈常常住满了收购山茶嫩笋的商贩。偏就今年,先皇驾崩,新帝一登基就颁旨天下,举国宵禁一月,凭吊先帝。依大邢律例,宵禁期间,严禁娱乐、禁酒肉,禁夜出、禁外贩。这宵禁令一出,不仅茶农与林农只能眼睁睁看着采割好的嫩茶嫩笋闷在潮湿的山中发霉,无人收购,也让荪山大大小小四五家客栈大半月里,招呼不到三两个住店的客商。眼下,来人一出手就将十两银锭甩在台面上,甭说要掌柜亲自端茶倒水乐,就算叫他帮客官洗脚,他都乐意。 可惜,来人不屑掌柜的讨巧,她要的只是一干干净净的独门小院,其它一概勿管。掌柜虽有些好奇,可冲着十两纹银的进帐,嘴上愣是没说半句。干他们这行的,谁都知道,客人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则,他日不定会引火烧身,那可就自身难保了。 待小院清理干净,掌柜的将众小二遣走,向少女说了几句恭维话,也走了。等人离开,少女把院里又归整擦拭了两趟,这才锁上院门,匆匆离去。 隔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悦朋客栈后院门前,来了两辆极寻常的青棚马车。车一停稳,打车厢内出来一白衫少年,少年身长体俊,举止优雅,脸上即便被嫩乳色半截胶质面具所掩饰,也藏不住深邃锃亮的乌眸、殷滟的薄唇和完美弧线勾勒出的下颌,再配上凝脂般细腻嫩滑的肌肤,任谁多看一眼,定会失魂落魄。 少年下得车来,冷冷环视四下,遂又重回车厢,小心翼翼抱出一身着藕色纱裙,昏睡不醒的少女,大步走进了屋,将她轻轻放平在铺好簇新单子的纱帐木床上。 昏睡中的少女长着一张略尖的鹅蛋脸,细白的肌肤稍显暗色,微抿的薄唇是那种粉粉的、淡淡的红,在梦中,阖上的眼睫偶尔一颤,柳眉也会随之一掣。单看女子睡容,称得上清秀,然而看那掩面的少年,二人完全不可同语相较。 红衫少女给榻边的少年递上一床极薄的乳色丝被,悄悄掩了房门,回到院中同另一红衫少女安置车马。 其实,这两位红衫少女的名字一如其衣,正是大红与小红;屋内的少年则是她们少主——冷昔。自然,能令冷昔紧张悬心的人,这世间除了上官墨羽,不会有二。 四个月前,小羽和冷昔离开风石寨,便会同寨外守候的二红,连夜踏上南下的路。 为了尽快赶到渺尘山上的绝尘宫,一行四人虽行官道,倒也鲜少宿店。随着天气渐而转暖,小羽睡症愈发明显了。至今时,小羽能在起伏不定的车内一睡就是大半天不醒,而冷昔则一直守在一旁,寸步不离,任凭二红打点一切,不分日夜向南狂奔。 本来,在这荪山地界,冷昔并未打算停留。只是,那日小羽伴晚,在来往荪山的路旁用餐时,无意听得老板提及先帝驾崩、新帝继位一事,这才起心来此留宿。 对小羽的意愿,冷昔从不忤逆,哪怕他心里再怎么不快。 自打离开风石寨,冷昔发觉,小羽变了。如今的她,不再爱笑。不,说她不爱笑,也不对。应该说,小羽的笑没少什么,只是似乎有所改变:原本菁亮的瞳眸少了些灵动,多了些淡淡的沉静。很多时候,小羽都会倚望窗外,脸上带着宁静的微笑,身子随着车厢无声无息地晃动,晃动,再晃动。 窗外,深浅不一的光与影,在小羽脸上时而交错、时而停驻;时起时伏的风与尘,掀动淡青的窗纱,偶尔撩得窗旁佳人细眯双目、睫帘微颤。飞蹄踏尘、木轮碾土,闪烁跃动的光影配上宛如春波的笑容,动静映衬下,竟显出小羽从未有过的恬美与温婉,而此时,冷昔除了摒气凝望小羽,哪还腾得出半点它念。 不论小羽脸上是如何地静如春潭,不论她自己怎样以为,冷昔心里清楚,她从未忘记过那个人。 睡梦中的小羽无端地颦起了眉,一扭肩,胳膊撩搁在丝被之上。藕青的裙纱积到肘部,露出的手臂玉般白润。冷昔守在一旁,看小羽伸出胳膊后,眉头也顺势舒展,满足地一声微叹后,人又翻身睡去,禁不住嗤嗤地笑出了声。 那夜,司空涧一番话,冷昔想了许多许多。喜欢火儿,远在十年前,他就知道了,可,爱上小羽,却全在不知不觉间。不错,他喜欢火儿,喜欢她的无忧与快乐,喜欢得可以不顾一切;而如今,他更迷恋小羽,迷恋她的一颦一笑,无尽的迷恋让忘了自我,让他沉沦其间无法 分卷阅读9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自拔。 十年前,为了火儿,他已心如死灰,如今,小羽的出现又让这颗心燃起生的欲望。那曾想,直到最后他才知道,小羽竟然就是火儿,而她,心里装的却不是他!他又该怎么办?独占与给予,哪个才算爱? 以爱为名,独霸与占有,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欲望,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情感归宿。然而,相较于不求回报的无私付出,所需要的宽容与勇气,独占的爱就显得那么渺小与狭隘。爱,就像鲜花,看起来是那般娇嫩妩媚,让人流连忘返,然而,真正爱花的人才知道,从播种、发芽、打苞、直至绽放,一点一滴都需要精心的呵护。赏花人啧啧的赞叹,凭的仅是一时之感,护花人长久不竭的培土与浇灌才算花枝之幸。赏花人往往孤芳自赏,甚至摘枝插瓶,为留刹那芳华却落个枝枯花竭;护花人却喜春色共享,蜂蝶飞舞换得来年芬芳。 冷昔是聪明人,想通这些自然不需太多功夫。一个愁容不展、憔悴不堪的小羽,就算每日守在他身旁,他也并不快乐。他爱的,是那双能绽放紫色光芒的眸子,他要的,是那张灿烂得宛胜桃花的笑靥。只要小羽幸福,只要能见到她的笑,就算让他变成她的影子,在她身后看着她笑,他都会感到幸福。 关于自己、小羽与白君涵,冷昔已经不愿多想。所有这一切,全都取决于小羽的意愿,无论她怎样抉择,他都会欣然接受,因为,这是小羽的决定。 小羽被屋外唏唆的声音惊醒时,午时已过。其实,现在的小羽若是入睡的话,别说屋外的微响,就算屋内惊雷,也是吵不醒的,此刻醒了,只能说明,毒劲刚刚过去。 稍稍赖了下床,小羽这才起身。屋里摆设既熟悉又陌生,一眼望去就知道这是家客栈。小羽想起来了,昨夜睡前,在车厢里,她对身旁的冷昔说过,要来荪山的悦朋客栈宿一夜。而这里,一定是悦朋客栈。 想到这儿,小羽胸口陡地气闷了,闷得心里慌慌头皮发疼。 一路上,她断断续续听说了一些众所周知的事。平统帝刚回上京,向来只知声色不问政事的太子无缘无故率了家将闯进皇城意欲逼宫,遭到汉王殊死抵抗。多亏骠骑将军及时率部赶到,解了逼宫之围。战乱中,汉王亲手擒了太子,交付平统帝处置。哪知平统帝经此一惊,病情骤然加重,不仅国事、连叛乱的太子也统统不理,全部交由汉王处置。汉王念及手足之情,依律革去其太子之尊,其他参与叛乱的官员一律抄家处死。护驾有功的丁卫坤则被封为正一品大将军,手下部将尽数上提一级。再加上平统帝一回宫,首先召告天下,侧立丁汝玄之女丁香儿为汉王妃,于半年后完婚。这频传的喜讯对丁氏而言,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怎料半月前,上京突传哀号,平统帝驾崩。要知平统帝的子女远不如其它帝王,仅育三子二女而已,汉王最幼。之前,恒王谋反被杀,太子逼宫被囚,惟有汉王一子,他在先帝病重时已被授权主政,此刻继承大统便再自然不过。平统帝突然仙去,令原本打算八月举行的婚典无法继续,婚事只有顺延一年,待新帝服孝期满后方可举行。 白亦墨去世、白君涵称帝,双亲的消息半点全无,这些都让小羽心烦意乱却又放不下。对平统帝,患难之间,她已有了一种亲人的情感,之前,虽然她早知他的病情不妙,可如今真听到这消息,心里依然难受。小羽也很清楚,白亦墨的过世,受打击最大的人,莫过她母亲——宛君。当然,她坚信父母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但同样的,她也看出了,母亲与平统帝之间有着什么东西,丝丝缕缕地割舍不断。自从在风石寨的囚牢察觉到这,她开始借助黑暗,胡乱想些事。渐渐的,她隐隐觉得,那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能占卜未来、预测吉凶的父亲;那自她懂事起便从未离开母亲半步的父亲,不可能看不出平统帝与母亲之间的情愫。既然这样,竟会将母亲留在虎跳峡,一个人独自离开,绝对有问题。对此,小羽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这一切,都是他故意为之。父亲料到她们之后的险境,料到一切只是有惊无险,料到平统帝的过世,故意将母亲留下。想通这点,她完全可以肯定,父亲早知晓母亲与平统帝间非同一般的情愫,故意让母亲了无遗憾地陪白亦墨走完最后的岁月。如果真是这样,眼下,对母亲的担忧远比白君涵称帝所带给她的刺痛更为强烈。 屋外的声响渐渐没了,周围恢复了一片寂静。极静的环境下,思绪与记忆往往更为清晰,一些想要忘却的事则会乘机窜上心头,让你欲罢不能。小羽越想,颅内越痛,索性披上单衣,出门。 第四十九章 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 雨后的傍晚,薄薄的烟霭在空中缭绕升腾,晚霞半掩夕阳,照耀院中碧水盈涨的浅池,水波伴着蜉蝣点点荡漾,潋滟四溅的粼光夹着袅袅腾起的水雾,为池边鹅卵石上斜插的细竹披上幻境般缥缈的纱帐。 小径两旁,绿草伸 分卷阅读9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展腰身,在夕照下各自炫耀着身上一粒粒晶莹剔透的雨珠,乐此不疲。原本青黄的泥径,在雨后变成深栗色,午后的日头蒸去了积水,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洼痕夹杂在大小不等、隐约难辩的脚印中。 屋檐下,三两只雏燕将头伸出了鸟巢,细细地呼唤着觅食的双亲,两只春燕衔了虫儿在院中不停盘旋,偏就不敢回巢。 看着急于育子的燕儿,小羽笑了,轻步离开房檐,来到院中。果不其然,小羽一离开,燕子毫不犹豫飞回了巢,一阵唧喳过后,四周恢复了一派宁静。 眼前的情形,让小羽想到了自己的双亲,想到了义父和兄长,不自觉地,她又想起了不该去想的人。由此,雨后的清爽带来的好心情顿时没了,随之而来的郁气将小羽心口塞得满满登登,迈向院外脚步也开始变得沉重而急促。 “小羽!”听得院中的声响,一个白色的身影打院外飞奔而来。“饿了么?”言谈间,宽袖轻轻一扬,微微扯动的唇角显露出冷昔内心的不安。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小羽瞧其表情有些奇怪,顺手为冷昔摘下了面膜。“天渐渐热了,你也别戴这劳什子了。” 自打从风石寨出来,冷昔便多了掩面的习惯,在外人面前,根本不愿露面。小羽不知何故,也曾相问,而他却总是望着小羽,但笑不语。初时,冷昔一笑,小羽必会被震得忘了荤素,时日一长,也就见多不怪了,神色较之前镇定了许多。不过,小羽自己知道,冷昔只要朝她笑,她手心依然冒汗,心房仍旧惊掣不断。 小羽伸手之际,冷昔如春风拂面,神情骤地变得无比恬静与温柔,一双乌眸专注地凝视着小羽,一动不动。 “我问你呢,听到没?”一路下来,他总是这般望着小羽,按理说,早该习惯了,可……她偏就依然觉得尴尬呢?小羽侧过涨红的脸,轻咳两声,娇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别担心,”冷昔心里知道,小羽闹别扭呢,但,这样的小羽却令他更加无法侧目:“几个不知死活的毛而已,没事。” 听他这话,小羽心头飘过一片黑云。这一路上,行事虽然低调,仍然有不少神秘的黑衣人或独个、或成群地袭击她们。因为小羽嗜睡,加之冷昔护她护得紧,这些人到底什么模样,她还从未见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起初那些人二红便能搞定,今日这些,想必武功高了不少,需冷昔他亲自出手才能摆平。 小羽想不明白,那些人到底是谁?她在江湖闯荡不足一载,并未结下任何仇家,冷昔也是近来才露面江湖,他为人性情冷僻孤傲,断不屑与人交往,又何来仇怨?再者说,她们并无长物,也招不来劫道的贼子,怎就偏偏有人不远千里追着她们不放?小羽百思不得其解,冷昔知道,却不愿相告,渐渐的,此事成了小羽心头的结,总想寻了机会找出答案。 “我要出去走走!”既然冷昔不说,小羽干脆亲自去看。 眼瞅着小羽就要迈出院门,冷昔一把拉住了小羽:“等等,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出去。”话音刚落,小羽猛一转身,一双眼直直盯着冷昔。冷昔被这突如起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别别扭扭垂下了眉眼,柔声细气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吃点再出去吧,别饿坏了身子。” 小羽素来心软,听他这样说,语气也随之轻缓:“来吧,带你去个地方。”冷昔不解地望着小羽。夕阳下、彩霞中,那乌黑的瞳眸纯净得如同初生婴孩,寻不出半点杂色,小羽看在眼里,心头竟乍地一空。她强敛心意,眉梢故意一扬,侧脸笑道:“那处菜肴很有名的,咱也去尝尝,嗯?” 待她说完,冷昔皓齿一展,舒心地笑了。微眯的双眸刹那间射出一片炫目的绽彩,小羽只觉周遭一暗,除了眼前飞旋的斑斓,再也瞧不到任何光亮。 直到站在竹林小院院前的矮篱前,小羽这才回过了神,心中后悔不迭。冷昔也就那么一笑,自己怎就浑浑噩噩迷了心智带她来了这处? 一年前,小羽偶然之下尝到了嫩笋的鲜美,霎时好上了这口。反复打听后,得知笋菜的极品出自荪山,便特地绕道来此挨家品尝。竹林小院因其名声在外,在这春夏之交、笋茶上市的时节,往往需要食客提前两日预订席位。初来荪山时,小羽不知其中诀窍,白跑了两次后才提早一日订下过道小院的桌子。哪曾想,她忍了多时的馋虫,眼巴巴等到大快朵颐的日子,结果却连根葱花还没瞧到就被白君涵横插一杠,无缘无故装了满满一肚子闷气跑回了客栈。 人都道往事如烟,如若往事真能似烟飘散,此刻的小羽,也就不该感到心中的痛。 “小羽……小羽……”见小羽走到院门前的幌子下怎么也不进去了,只顾惶惶不安揉搓衣袖,目光还左顾右盼地四下扫射,冷昔心里莫名地开始不是个滋味,隐隐想要离开此地。“要不,我们回去?” 听他这么一说,小羽沉了脸盯着冷昔,双眉腾地一立,硬邦邦说道:“回去?为什么?我偏不 分卷阅读10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说罢,她白了冷昔一眼,衣袖往后一甩,背着手昂首阔步走进了院中的食店。 国丧期间,家家生意萧条,这竹林小院也不例外。 小羽凭着胸口那股硬气,拒绝了店家的好意安排,径直来到当日过道小院中的的竹塌旁,在白君涵落座之处坐了下来。起初,小羽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偏坐白君涵坐的地方,可不消片刻,她就明白了,自己这样,无非是想知道,那一天的她在白君涵眼中会是什么样子? 天色已近日暮,除了没有那时的喧嚣,连空气中的味道和光线都同当日一模一样。小羽愣愣地看着背光的冷昔,面具下的轮廓线条完美,瞳眸依昔灿烂,一股悲怆自心底汩汩而起,渐而迷了双眼,泪水竟噼里啪啦滴了下来。 玉就是玉,石就是石。泥沙埋没的碧玉始终温润傲洁,锦缎包裹的顽石改变不了它的平凡。原来,他的离开不在乎那第一眼,其实她早该明白,远在相识之初,他们之间悬殊的身份就已注定彼此无缘。 南下以来,冷昔第一次见到小羽流泪。看着眼前泪人般的小羽,冷昔似乎明白了这场泪雨为何而下,原本拙言的他默默来到她身畔,将哭泣中的人儿紧揽入怀。面具上,一双乌眸呆呆望着院角的芭蕉树。叶上,碧水清珠随曳滑动,一荡一回的,在冷昔眼底辗转不定。 这处的茶笋菜,小羽再一次未吃到口。不为别的,送上的菜肴被人下了毒,而这,被刚刚赶到的绝尘宫左护法洞悉,并在小羽察觉前将小院的一干人等干脆利落地尽数了结掉。 小羽看不惯白君涵对下人的蛮横霸道,也不喜欢冷昔对生命的冷漠轻蔑。今日她见到有着仙女般容貌的绝尘宫左护法,明知一干主仆毫无武功、明知其全不知情,竟也冷心冷面痛下杀手,心生厌意的同时,多少明白了冷昔为何会生得如此薄情冷性。 左护法的到来,并未影响冷昔待小羽的态度。相反的,因为她的来到,冷昔无需再费心打点那一拨拨试图袭击他们的人,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专心守护小羽。 左护法的到来,以及心念的消沉则彻底夺去了小羽原本不多的笑意,从荪山至渺尘山,一月的行程里,冷昔再也没见过小羽半点笑容。 行行复行行,山水总相逢。离开风石寨的五个月后,冷昔与小羽,重回十一年前,那棵槐叶满枝桠、阔冠洒凉荫的老槐树下。 第五十章 绝尘宫 绝尘宫 日月似箭、光阴如梭。人,自称万物之长,一生又有多少十载岁月?然,于花草树木,只要有阳光和雨露的滋润,十年的光景不过是多了十道年轮罢了。 正午的阳光火辣辣撒满大地,山下的平地没有一丝微风,齐腰高的草丛被腾起的热气熏晕了,在树蝉不倦的啼鸣声中怏怏地耷拉着头,昏昏欲睡。 小羽站在树荫下,眯起眼闪躲着自枝叶间隙那耀眼的日斑,细细抚摸幼时眼中高高在上的树屋,心中百感交集。 此间地处南方,夏日雨水充沛,建造树屋的木枝大多业已腐朽,顶棚的挡板半悬在屋中‘吱呀’欲坠,周墙的木板也多是断壁残垣。只是,即便已然朽损,透过缝隙,小羽仍然见到这树屋的新住客——墙角的草窝窝里,有三只巴掌大点的小猫咪相互依偎着蜷缩成团,暇意地享受这舒适的午睡。 三只小猫不足一掌长,雪白的毛发摸起来极是细软,想必它们初生至今也不过半月。小羽一见欢喜不已,所有注意力登时全都集中在猫咪身上。 “你喜欢么?”不知何时,一只小猫咪被冷昔拎住后颈处的皮毛提了起来。睡梦正酣的小猫咪受到惊吓,嗷嗷叫着,胡乱地蹬起了蹄子,“喜欢我们就养一只吧。” 这么小的动物小羽从未接触过,冷昔把它递给她,她反倒不知怎么去做了。刚犹犹豫豫地接过小猫,猫咪四爪一着物,顺势就往小羽怀中钻,待它寻到小羽的臂弯处后,猫咪暇逸地喵喵了两声,又舒服地蹭了蹭头,埋头继续睡。这一番动作之下,猫咪并未睁眼,睡下后也一动不动,显得极为安然,小羽刚才的无措顿时一扫而空,心底除了欢喜外,还滋生出丝丝得意。 猫儿狗儿自幼靠气味辨别亲疏,所以大多认生。若是被人领养,只能趁其幼崽期,否则甚难养家。而且,即使幼时抱养的,也需拴它一些时日,日后才不会无端逃走。这只小猫虽说初生不久,猫妈妈也不在身边,但嗅到小羽气味陌生后,丝毫没有挣扎,还能窝在她臂弯间安睡,倒也难得了。 欣喜的小羽,只顾埋头为猫咪顺毛,一点也没留意到冷昔话中那句“我们”,让二人与猫咪之间凭空多出了几分暧昧。 南方的山脉绵延千里,树木参天、林荫蔽日,加之其间野生物种繁多、地形地貌复杂,哪怕是猎户林夫一般也不敢深入,渺尘 分卷阅读10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山也不例外。渺尘山山势极高,山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青天白日下远远眺望,银光闪烁的山顶被缥缈流动的纱障半掩着,在浩如绿海的丛林之中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像极了飞天离尘的仙子,在葱郁的林海上空留下了一抹白纱。 小羽抱着猫咪小雪,随冷昔穿过了大片瘴气弥漫的密林、乘舟渡过看似汪洋无际的水泽以及瞧不到尽头的荆棘地,终于在皓月稀星的指引下来到山脚下的一幢小宅院落了脚。而此时,小羽整个人早已地伏在冷昔背上,神情迷糊、昏昏欲睡,中途在水泽的舟船上吃过奶的小雪也蜷缩在冷昔胸前的衣襟里不吭半声。 一行人刚到院前,院门腾地大开,自院内出来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婆婆,满脸喜色迎上了冷昔。 “哎,总算候来少宫主了!”老婆婆边走边说,语气很是开怀,慈祥的眼中有着说不尽的疼爱。“这是……” 直到冷昔走近了,她才发现,冷昔背上背着一熟睡的少女,禁不住大为惊愕。 冷昔见状,向老者淡淡的点了点头,轻声说:“先回屋吧。”眼见老婆婆一脸不解地将他向客舍领路,他忍不住又开了口:“去我屋。”听他这么一说,老婆婆又是一愣,狐疑地望了望冷昔身后的二红和左护法,左护法依旧面冷若霜,二红则摆出一副不以为怪的模样,躲在护法身后向婆婆吐舌耸眉。左护法察觉婆婆望向她身后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回头一望,二红瞬间恢复至先前的正容。婆婆一见,心中透亮,快步追上了先行在前的冷昔。就在她那转身的刹那,二红瞧到婆婆嘴角微微地翘了翘,二人又看了看趴在冷昔背上酣睡的小羽,原本因为不愿回宫而郁闷的心情骤然间也变得了美妙。 由于要赶在日落前穿过密林、水泽和荆棘地,到达渺尘山脚下的这座别馆落脚,冷昔没能及时给小羽行功。眼下,小羽虽然已经安睡,冷昔仍然硬起心将之扶起施法抑毒。 一个时辰功法施过,小羽面容未改、睡意依旧,冷昔却已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冷昔坐在床头,将睡梦正香、瘫软如泥绵软的小羽抱在怀中稍事休息后,方把她安置躺下。谁知薄被尚未盖好,门外传来了碎碎的脚步声。 ‘噔、噔、噔’伴着叩门声,老婆婆在门外轻轻叫了起来:“少宫主,睡了没?” 冷昔坐在床沿边,看了眼小羽,这才起身出门:“姆妈,有事么?” “这都是你打小爱吃的点心,”婆婆手中端着菜盘,口里不停地说着,还伸长了脖子向屋内张望,“今天晚了,先将就用点,明天我亲自下厨做几道好菜,给你洗尘。” ‘吱呀’一响,冷昔一步迈出屋子,背手关了门,用身子挡住婆婆的视线:“姆妈别这样,会吓着她的。” “好、好,”见冷昔面颊带涩,婆婆的眉、眼、鼻、嘴,连同那深深的皱纹都笑着挤到一起,一朵过季的菊花刹那间爬上了那张老脸。“这样一定很辛苦吧,也不晓得舟上的饭菜合不合你口味,今晚先将就垫垫,明天姆妈给你做顿好的!嗯?” 冷昔似有不愿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菜盘后,依然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片刻沉寂后,婆婆知道冷昔这是催她走,絮絮叨叨地说几句这才不舍地离开了。 翌日午时,小羽在冷昔的陪伴下出现在前堂的餐桌旁。除了冷昔与她,婆婆、左护法以及二红全都站在他们身后,低眉垂手随伺一旁。 且不论菜肴味道如何,这种受人瞩目的用餐方式倒让小羽浑身不自在。她先看了看冷昔,冷昔正诧异望着她,似在问询她为何不动筷?再看身后,婆婆目光更是紧紧锁定她,含笑的眼中有着无比的好奇与怜惜。婆婆那样盯着她,小羽心里一慌,连忙收回视线,拿起筷子胡乱夹了样菜就往嘴里放。 婆婆的手艺的确不错,除了一盘凉拌苦瓜小羽没吃第二口外,其它的大多都被她一人包办了。小羽胃口好,冷昔的笑意也浓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二人将一桌八样菜都消灭得干干净净。 午饭后,小羽本想抱着猫咪在宅子内溜达溜达,却被告知直接上路。上路前,老婆婆来寻小羽,说要将猫咪留下来陪她几日,小羽虽然犹豫,最终仍放下了小雪,谁知小雪死死咬住小羽鞋帮,怎么也不愿留下。既然如此,小羽自是乐意的,只是面对似有愁容的老婆婆,她不得不强掩内心的喜意,带着那只名叫小雪的猫咪踏上了攀登渺尘山的路途。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爬过山的人都知道,下山时因为脚力在上山途中耗去大半,加之又没了上山的心理期盼,身体的疲惫加上审美上的疲劳,这才以为下山比上山难。其实,上山也不容易,特别是那种路径极窄,坡势极陡的山,爬起来更是费劲。倘若山道两旁又是料峭的山崖,四周终年不断地萦绕着白茫茫、湿漉漉的山雾,若要登山则更是难上加难。 渺尘山,正是如此,此去的绝尘宫,恰恰修建在这座山的山腰之上。 上山的路虽然险峻,在冷昔一干人眼 分卷阅读10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中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惟有小羽,武功尽失不说,还不时分心挂念怀里蠢蠢欲动的小雪,若没冷昔全心打点一切,断是难以站在绝尘宫殿前矗立的牌楼之下。 绝尘宫果然绝尘,瞧不到半点尘埃。绝尘宫凿山而建,分为内外两层,全都由大小相等的整块青石板铺就。相较而言,绝尘宫的内宫较高、面积较小,外殿较大、地势较低屋。宫殿的顶端为式样最寻常不过的人字飞檐式,每间屋子均依照品字型结构排列布置。纵贯整个绝尘宫,寻不出半株花草树木,除了黑瓦铺就的屋顶,和牌楼上端端正正的三个字‘绝尘宫’是黑色外,放眼望去,四处是一片阴沉沉、冰冷冷的黯灰色。而自牌楼下延伸至山下的石径,则是通往绝尘宫唯一的途径。 小羽扶稳牌楼砥柱向下张望,只见山色林烟互为遮蔽、霭雾残阳缠绕交错,厚薄不一的云层反射出七色光芒,照亮了绝尘宫的青砖碧瓦,令潮湿阴冷的空气和沉闷死板的建筑,多出了几分暖人的温情。 当山下已是时暮黄昏时,山上的阳光也不再刺眼了。相反,它温柔地在天际洒下万道霞光,穿透了层叠起伏的云海,如同漫天的黄锻金锦,布满了眼前整个世界,纵使脚下灰黯的青石地面,在这一刻也变得金壁辉煌、华贵绚丽。 小羽第一次身处云海之颠观那夕阳日落,面对如斯美景,不禁忘了身处何地,如入仙境惊喜让她渐渐松开了手,恍惚间只想投身云海,追随那渐堕云端的落日而去。 初见小羽一脸惊喜,冷昔也是甚为开怀,然,瞧她竟浑然忘我地意欲迈步向前,心跳呼吸骤然停顿,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小羽紧紧拉入怀中,胸口贴着小羽剧烈地起伏不定。 突然间被冷昔拽回来,小羽心底反而生出几分失落与无奈。身心乏力的她顺从地倚在冷昔怀里,静静聆听耳畔传来的‘怦怦’的心跳。这声音安抚了小羽的彷徨与无助,让她渐渐重又萌生眷顾之心。不多会儿,越来越沉稳有律的跃动声仿佛一副安神的良药,在暮色霞光中,将小羽又一次带入梦乡。 第五十一章 雨锁重楼 雨锁重楼 绝尘宫内个人分工明确,决不允许善越雷池。自创派之日起,绝尘宫就有了上、下长老;左、右护法四大高手。长老主外:上长老监控江湖、下长老经商敛财,二人常年不在山上;护法主内:左护法依令外办、右护法专理内务。除此之外,内宫内婢仅二人,专职照料冷昔母子起居;外殿有外侍二十余人,打理外殿日常事务。婢伺多是尘间孤子,自幼被左护法收留宫中,来时已明确分工,依责圈定行走范围,倘若善闯它境、亦或滋事扰人,依照绝尘宫严酷的宫律,那人不死也落不下几出口气了。故而,宫中人个个少言寡语、人人行事谨慎,令你即使身处绝尘宫,眼中看到走动的人影,也感觉不到半丝生气。 绝尘宫地势隐匿,在江湖中行事低调,知道此间的人少,有缘来此的则更寥寥无几。细细回想,近百年时间里,除了二十几年前曾有人来此,掀起一场惊天大波后,小羽是第一人。 山脚下的驿馆乃上山的必经之路,主事的婆婆是冷昔的奶娘、上长老之妻。或许是远离绝尘宫之故、亦或是婆婆身份特殊,相较山上的森严,山下的驿馆气氛要轻松许多。 话归正传,闲事少说。冷昔把小羽安顿在自己寝屋睡下,又恐她醒后认生,让本该留在外殿的二红进入内宫专门照料小羽,方才匆匆赶往宫中后院——母亲住处。 冷昔一行回宫时,已是晚膳时间。等不急用餐的冷昔虽然心里焦急万分,可依旧面色冷清地低目垂手侯在母亲屋外,待其母用餐完毕方遣哑婢通传。 都说母子情深,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渔樵农贩,不论亲疏贵贱、学识高低,亲生母子一同用个餐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又有多少像他们一般如此见外。其实,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冷昔的外公和外婆在他出生前无故辞逝,其母为此而迁怒,恶其克死自家长辈,一初生便将之甩给婆婆喂养,鲜少相亲。平日里,她除了责令长老、护法督促其习文练武,其它概而不问,由此,他们母子之情反倒较外人更为冷漠。 进得屋来,隔着叮咚作响的珠帘,冷昔全神贯注盯着脚下的青砖,静静地不作声响,等哑婢撤完餐器掩门而出,思忖片刻后恭恭敬敬地开了口。“参见宫主。” 话音一落,帘后随即传来一声冷笑,细软的语调掩不住浓浓的怒气:“你还知道回来?”冷昔并不作声,淡然地一动不动。“我来问你,你习武二十余载到底为了什么?” 听她话有所指,冷昔缓缓地闭了闭眼,依旧只字不答,屋中的空气骤然变得犀利。‘啪’,只听得帘内人猛一拍桌,声调腾地拔高三分:“早知今日,本宫当初就不该生了你这只为自己的畜生!我的话你不听,先祖的仇你不管,从前为了个黄毛丫头要死要活的,现在为了个病怏子又临阵退缩,你还真有脸回来!绝尘宫的 分卷阅读10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颜面都让你丢尽了!!”帘中人越说越激动,离了锦榻在屋中烦躁地来回踱步。“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既然要学你那无耻的爹做情圣,有本事就别回来!我也权当二十五年前没生你这冤孽!如今倒好,你还把仇家的种带了回来,怎么,给我示威来着?!” “宫主……” “宫主?哟,我哪儿敢当?!哼,依我看,这绝尘宫的宫主是你,不是我!仇人的女儿都敢往回带,带回来还不说,还让她在内宫住下!祖上留下的规矩你说改就改、说破就破,我又算哪门子的宫主?” “孩儿不敢!孩儿知错了!”刚才冷昔本想直言小羽中毒一事,哪晓得反倒惹来母亲一顿冷嘲热讽,才明白母亲这番无名火的根源所在。想到这里,冷昔意识到解毒的事得先缓缓,得等母亲消了气再说。“孩儿回宫时听闻母亲正在潜修,小羽身子有恙,这才未经请示直接安顿在孩儿处。昔儿此行未能完成任务,辜负宫主在先,违背祖训在后,实在罪无可恕,”说到这里,冷昔突地单膝跪地,抱拳一躬:“孩儿甘愿受罚!” 本来,冷昔软了语气自道有错时,帘后人已经缓了脚步,重回原座。听得他‘甘愿受罚’四字一出口,竟然冷冷地嗤笑起来:“罚?本宫若真依照家规治你,你又有几颗脑袋可以掉?” “孩儿知道自己罪已致死,只是如今……孩儿肯请宫主能念及……”话声越说越细,语气越来越虚,后面几字根本无法听清。此时,冷昔已什么都顾不上了,无力垂下的双掌紧紧捏拳,指尖深深地扎入了掌心。他并非怕死之人,这种求饶的软话若不是为了小羽,他是断不会说出来的。可眼下,小羽的性命就在母亲手里,为一时之快惹恼了帘后之人,小羽就……。想到这儿,冷昔心头一阵猛悸,眉头费力地锁了起来,皓齿紧咬住唇,不让齿间的碰撞发出半点声音。他害怕,害怕不经意间流露出内心的恐惧,害怕因自己分毫的失措断送了小羽性命…… 就在此刻,帘内帘外寂静一片。 “唉,看来你是真喜欢那女伢。也罢,我也不是不通情理,只要她愿意断绝与那人的关系,你们的亲事为娘的决不阻挠。只要她进了我家的门,这也就算不得违背祖制了。你起来说话吧。”这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可冷昔却依旧不动。帘后人见状,语气腾地重了起来:“丑话可说在前头,她若不愿发表声明,哼,你可别怪我不念母子之情!” 冷昔不起身,正是为这。他知道,母亲能做此让步已是极限,可他心里更清楚:且不说小羽是否愿意嫁于自己,单凭小羽的刚性情,断不会为了求生而断绝同父母的关系。 “都说女生外向,我看这养儿才是给人养的!真不知我造了什么孽,这都是上辈子欠你的!算了,若真舍不得勉强那女伢,我也不为难你,给你另一个选择……”帘后人故意放慢了语速,冷昔果一抬头,期待地望向帘内的人影。帘后人一感受到冷昔的激动,原本摊在矮桌面的掌猛地抓住桌角,玉洁的肌肤下青筋隐隐跳动。“杀了上官逸,其它的,本宫什么都依你!” 山间气候多变,南方的初夏雨水犹是充沛。 晚饭后,山雨越下越大。雨点将屋顶敲得噼啪作响,千万条雨线顺着屋檐滴落到青石板上那一个个经年的水凼里,叮叮咚咚的,好不热闹。卧房里,小红脸朝小羽半倚床栏打着盹;外间,大红坐在桌边,怀抱同在睡觉的小雪,望着紧闭的门一脸焦虑。 沙漏的流沙在昏黄的烛火下不知疲倦地滑过,时间也随之在雨夜中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大红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只听屋中一声细响,迷迷糊糊地小红神色懊恼地揉着后脑勺自内屋走了出来。“哎哟,疼死我了!” 见小红一副大梦不醒的憨样,大红睡意顿无,嗤地笑出了声:“你这小蹄子,活该!吵醒了姑娘我看你怎么办?!” “没呢!姑娘这病,要是不到时辰,就算天塌下来了她也不会醒的。”大红望了望里屋,床榻上确实没有一丝动静,这才宽了心。“姐,你不累么?” “我不困,”大红瞧着不懂事故的小红大方地坐在了圆桌旁,不由地看着怀里的小雪长叹一声,“你再睡会儿吧,我看门。” “姐,你就别担心了,进这儿来是奉少宫主的命令,谁敢把我们怎么样?” “傻丫头,姐我不为这个。能随少宫主出去走这一遭,就算今儿要了我们的性命,也值了。只是……” “就是呀,跟着少宫主,外面、内宫我们都见识过了,她们那些人一辈子都困在外殿哪儿也去不成,让我死也甘心了。你还叹什么气嘛!” “唉,我不是为叹息。我问你,一路下来,你觉得少宫主这人怎样?” “少宫主?很好呀!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万事不管,可对上官姑娘却有情有意,又温柔又体贴,人也长得……总之,没得说了!” “瞧你那痴样!”大红看着双肘支在桌面上,双掌撑 分卷阅读10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住下巴,眼冒桃花口水泛滥的小红,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还不擦把口水干净?要落在桌面上,少宫主回来了定不会饶你!” 小红猛然醒神,顺手用衣袖抹起了嘴:“我才不怕呢,姑娘心善,她一开口少主一定依她!” 谁知这本是好话,倒惹来大红一脸忧色:“只是这宫中,不是少主说了算。”小红一听,本想反驳,哪知稍稍一想,也住口了。“里间这位姑娘人品固然好,可,唉,她却偏是仇家之女。少主对姑娘用情之深,你我心里都清楚。少主此番西行,任务也没达成,宫主不定会气成什么样;而姑娘身上有毒又是如此身份,少主想让宫主施法相救,根本就机会渺茫。” “姐姐,别担心了,少主同宫主毕竟是血浓于水的母子,宫主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看着少主死而不救的。” “真若这样那倒也好了,可,这么多年了,你何曾听见少主与宫主之间母子相称?” “这、那……唉……” “现在只惟愿少主能哄得宫主欢心,最终皆大欢喜……” 说到这里,大红小红彼此一望,随即又是一声长叹,再无它言。 谁知,里间的锦被早已悄然掀起,榻上人半靠在床柱上,屋外的烛光印到帐顶,形成一道光束映亮了她的双眸,眸中除了无尽的自责还有……一些纠缠不清的烦乱。 “砰……”门,被人猛地踢开了,屋中的静谧被屋外瓢泼的雨声猛然打破。冷冷的湿气伴着左护法那冷冰冰的脸一同闯进了昏暗而温暖的小屋。 站在门口,左护法冷眼看着二红,二红先是一愣,随后一脸惊恐地跪倒在地。“小鸳\小鸯拜见云姑姑!”被突然摔到地上的小雪不满地喵了一声,哧溜钻到里间小羽被中继续酣梦。 顺着小雪逃窜的身影,左护法瞟了眼内间的床榻。回眸后原本冷漠的脸上竟多出了几分不屑:“呆在这里,你们倒是很安心。” “回姑姑,我们是……” 二红正想解释,左护法不耐烦地举手示意,把话就此打断:“像你们这种不顾主子死活的奴才,要落我手里,哼,本姑娘见一个杀一个!”话未说完,只见她恨恨地瞅了里屋一眼,忿然离去。 第五十二章 风雨现真情 第五十二章 风雨现真情 左护法的话说得没头没脑,二红听得更是云山雾罩。若非她脸上从未有过的震怒令她们惶恐至极外,二人怎么也猜不透她来此何意。 夜色越来越深,雨势越来越大,山风瞧这儿热闹,邀了雷公电母一同来此助兴。敞开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一道闪电趁势窜进了屋,正在地上跪着的二红被这突来的电光,惊成一脸死灰色。还没等回过神,只听头顶一声闷响,接踵而来的惊天巨响自屋顶横空劈下。她二人先是被左护法给镇住,又被黑夜中的闪电吓了一遭,小心肝早就没了章法、乱跳不止,如今再让惊天雷那么一诈,姐妹两魂魄顿无,惊恐万分地紧紧抱做一团,口中语无伦次地乱叫一气。 天雷一响,小羽如梦初醒。只见她猛然起身,仪容不整到大红面前,死死盯住她的眼,只语未出气息已乱:“他……他在哪里?” 眼前的小羽,单衫素白,绸衣迎风翻飞乱舞;漆黑的夜里,那双由于激动而变得澄紫的瞳眸和身后不断闪过的电光,在这风雨交加的黑夜里显得份外的妖艳和诡异。 “咔咔……”二红被小羽的异吓坏了,口中除了牙齿磕磕碰碰发出的声响,一个字也说不出。 “在哪里!”小羽急了,抓起大红的脖领不停地摇晃:“他在哪里?你快说呀!” “他……他……”大红这才意识到,小羽问的是冷昔,可尚未平复的神经却令她仍然无法说话。情急之下,大红指着门外,向右不停地点:“他……” 得此暗示,小羽双手一松转身奔出了屋,只见那瘦小的身影伴着灰白的电光,无所畏惧地迎着风雨,消失于黑夜深处。 无数的银丝自阴沉沉的天空铺天盖地洒了下来,豆大的雨珠又急又密,点点滴滴砸向青砖黑瓦,水声叮咚,声声相迭。满山的葱翠、一院的青灰,就在眼前变成白茫茫一片。肆虐的风、漫天的雨,撕天的电掣、裂地的雷鸣就像张张笑脸,无情地嘲弄着自谕为万物之灵的人们,傲慢地宣告:谁才是世间真正的主宰。 跌跌撞撞冲进雨里的小羽,耳边充斥着呼啸的风声、震天的雷声,劈头盖脸砸下的雨点生疼生疼的,让人难以睁眼。此刻的小羽心焦如麻,只顾不停地去抹遮眼的雨水,在风雨中睁大了双眼寻觅些什么。 绝尘宫内宫仅有三个小院,中院议事,左院乃冷昔住所,右边则是本宫宫主、也就是冷昔之母所在。当然,对于这些,小羽并不知道。 顺着大红的指点,小羽走出左院 分卷阅读10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穿过中院,最终来到右院。匆忙穿越中院时,借着电掣的瞬间光亮小羽曾将殿堂一眼扫过,堂内没有任何装饰,桌椅的摆设中规中矩,呆板的风格同其他地方很是相似。电光熄灭的瞬间,小羽似乎瞧见,大堂影壁后,似乎有抹此间难得一见的色彩一闪而过。小羽心里先是一惊,随后想起冷昔向来只穿白衫,刚才那抹彩光消失极快,以为是自己被电光闪花了眼,未曾多想就穿过了中殿来到右院。 三院之间由房廊相连,中殿居前,二院位后。人还未踏进右院,小羽已然瞧到:半掩的院门随着风势时掩时开。透过门缝,一个白影隐约可见。小羽所有的焦虑和烦躁,在见到白影的霎那骤然消散,那颗悬浮多日的心也随之泰然归位。耳边,风雨也温柔了许多,整个世界渐趋宁静。 空荡的青石小院中那瘦削的身影,伴着如刀的狂风、似箭的暴雨,在劈天的光掣和震耳的轰雷中,仿若那西湖的瘦山石,轻透而空灵,经受岁月的洗礼却依旧屹立如山。 “昔……”猛地冲到冷昔面前的小羽脸上早已湿成一片,微启的双唇霎时间,被淡淡的雨水堵住,倘若细细去品,清淡中还带着涩涩的咸意。 冷昔正微闭双眸、平心静立,这陡然而来的拥抱来得太是意外。他睁开了眼,却被雨水淋得透湿得的墨羽吓了一跳。就这样,二人四目相对,肆虐的风雨根本无力打破彼此紧扣的眼神。 “小羽……”直到自己无意识的呼唤脱口而出,他才想到到二人眼下身处何境。于是,冷昔不顾一切地将小羽抱在怀中,试图用身体为她挡住无处不在的雨水,试图用体热温暖她冰凉的身躯。“你,你来作甚么?” 冷昔过猛的拥抱,令小羽脑海一阵晕眩。“跟我回去。”不知不觉间,小羽伸出了臂膀,紧紧揽住他稍觉清瘦的腰身,嘴中喃喃地重复着心底默念许久的四个字。 “快回去!”冷昔察觉了小羽的意图,想要将她推到檐下,可身体却背叛了理智的思维,无比依恋她那温暖的怀抱。“回去……”渐渐的,双掌那无力的推阻也做不了了,脑海中狂嚣着的呼喊一出口,却成了耳语般挽留的呼唤。 “一起走,”小羽的脸紧紧贴着湿冷的衣衫,鼻翼酸涨得难受,眼底,一股股温湿的泪水顺势倾泻而出。“我不要你为我去委屈自己!我不要再与你分开!我不要!”小羽泣不成声的话语仿佛静室中坠盘之珠,声声清脆地穿透冷昔的耳膜直达心窝,“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又有什么关系?今天这样委曲求全的冷昔,不是我当年喜欢的那个神仙哥哥,如果让你为我而改变,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现过!” “小羽……”小羽的话,就像一记重拳,狠狠打在冷昔心上。此刻的他,除了无力地闭上双眼,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风雨中,二人抱做一团,任凭雨水怎样倾注,始终无法将之分隔。 “答应我,别再做这傻事!”或许是毒性卷土重来,或许是对抗风雨过于疲倦,体力不知的小羽昏倒前在冷昔耳边留下了这样一句,冷昔望着怀中瘫软的小羽心如刀绞,来不及擦去滴到小羽脸上的泪水,来不及向刚刚自屋里出来,正站在檐下的母亲告辞,口里尚不停地应着小羽,人已施展了轻功飞快地奔回自己的小院。 有诗云:霏霏三日雨,蔼蔼一园青。在南方,细雨素来绵绵不绝,往往没个三两日是断难打住的;而狂风骤雨一词中的‘骤’字则言明了暴风雨的习性:来得快,去得更快。 一夜的风雨不仅吹来满院的散枝零叶,也洗净了碧空、冲刷了尘间。早间风停雨静旭日东升时,稍时打扫过得绝尘宫,净得一尘不染;白衫侍婢脚步轻盈,身姿曼妙,无声地穿梭于各屋之间,令此间更多出优雅脱尘的仙气。 昨夜回屋,二红照料小羽更衣入睡后,冷昔粗粗换洗一番,也守在小羽榻边安然入睡。待他醒来已近午时,屋外早已阳光普照。 冷昔脑海一直回想着小羽昨晚一句:“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又有什么关系?”以及那一句:“我不要再与你分开……”心里又甜又涩,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杂念,令他不敢全身心地陶醉。盼了多年的话从心上人口中说出来,就如同一场做了许多年的美梦,真等到美梦成真,却又让人不敢相信。梦是假的,心是真的,如今梦成真的了,那圆梦的心却不知是真是假。又或者说,冷昔眼下担心的,是已经成真的梦,可有破灭的那日? 午后,小羽醒了,冷昔依然厮守不离。想起昨日那些话,二人似乎有点尴尬,可小羽欲迎又止的眼神,似羞带涩的娇羞,又让冷昔强敛的欢娱一丝丝地挣脱着束缚,星星点点自心底渐渐泛滥。 依小羽的意思,冷昔没有再见母亲。并非他放弃了治疗,而是不愿小羽为他而担心。小羽也不提旧话,只是拉着冷昔,走遍了当年二人去过的每一个角落,复述着当年做的每一件傻事。直到这时,小羽才发现,十一年前的两月六十日,无数的分分秒秒早已如石刻一般 分卷阅读10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深深镌刻在冷昔心里,并用这点点滴滴的回忆,伴他走过了十一载的青春岁月。面对他,小羽心愧不已。毕竟,是他,令她记起的这一切。 看着冷昔无比灿烂的笑容,感受他抑制不住的快乐,小羽的心渐渐为之凝重。如今的冷昔是那么朝气蓬勃,炫眼夺目,那种因为幸福而散发的摄杀力仿若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越漩越深。而她,也不能再拖了。因为,这只会令她心生迷恋、最终无法离去。 三日后,小羽终于下定决心:到右院,找冷昔的母亲好好谈上一谈。 第五十三章 情与爱 情与爱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这句词节选自唐玄宗李隆基唯一一首存世的作品——《好时光》。句中描述了一位华年女子的容貌:她身着锦衣宫装、束起高髻云鬟,面如水莲娇嫩,肤似蝤脂沁香。黛青的修眉无需张敞描画,天然生成翘如鬓角。 如今,出现在墨羽面前的少妇正是这般模样。 自小,小羽就觉得,义父若能再年轻数十岁,模样必定胜过世间所有女子。认识冷昔后,她几乎以为他就是少年时的义父,今日再瞧到冷昔母亲的样儿,这才明白,初识的冷昔同司空涧不过是容貌上相似,同其母冷清寒则自内而外地像——极度冷僻无情。 餐间,小羽趁冷昔不在,寻到左护法无云居处,请代传求见宫主的个人意愿时,她波澜不惊的脸上仅闪过片刻的诧异。直到晚餐前,小羽才得到消息,宫主餐前有时间见她。依照事先想好的借口,小羽谎称想吃婆婆做的碧云糕,先将冷昔支下了山;随后又遣开二红,一个人悄悄来了右院。 见到冷清寒时,已有心理准备的小羽仍被她举手头足间的风韵所吸引。不过,这也难怪。打小,她便被一群风姿绝绰的男子包围着。爹爹、义父、兄长,加之后来的冷昔,哪怕白亦墨与白君涵,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个中楚翘。而相熟的女子,仅上官宛儿一人而已。虽然,自己的母亲性子上精灵古怪了些、可样貌实在太过平常,和眼前的少妇完全没得比。故此,初见冷清寒所带来的震撼倒比瞧到帅哥时的大了许多。 小羽这厢胡思乱想地盯着冷清寒看,那边的冷清寒也在暗自打量着小羽。她暗想:这多年来,被百姓奉为天师的上官逸,人才武功莫不旷世绝伦,怎女儿偏就这样普通?想必这一切都拜她那平凡无奇的母亲所赐。想到这里,只见其唇角微微一动,一抹轻蔑自眼底转瞬即逝。 二人相隔的那幕珠帘此刻早已挽起,彼此相距也有一张台面的距离,可小羽却心念一动,感受到了那股里间传来的冷漠与无视,靠着椅背的身子腾地绷得笔直。 小羽的异样,冷清寒尽数落入眼底。她稍时默吟,即直奔主题:“你找我?” “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冷清寒一听这话,嗤嗤冷笑起来。笑声自耳膜传入心房,笑得小羽心里极不是滋味:她误会了!一想到这里,她急急忙忙继续到:“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罢!”冷清寒原本稍稍前倾的身子缓缓靠上了身后的锦垫,神情中的冷讽不言而喻。 小羽强压下转身离去的忿念,深吸一口气,费力地挤出一丝虚笑:“我知道,做晚辈的本不该如此,可眼下,”话,才说一半却顿地断了,小羽紧紧咬住下唇,后半截的话堵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冷清寒凤眸一瞥,瞧见小羽原本顺亮的墨青色锦面云袖被两手使劲揉搓得乱成一团,病白的唇也被牙齿咬出沁血的红痕,多日来烦心的郁气竟无故消散了些许。“你说吧。”她端了端身子,双掌相覆轻轻搁在膝头,指间一枚青玉戒将玉泽水润的肌肤衬托得极是醒目。 听得冷清寒语气有所缓和,小羽心气也随之平复了点。她稍稍理清思绪,无畏地抬起头直视冷清寒,一字一顿说道:“请帮我,骗他一次!” 冷清寒一听,视线腾地自青玉戒瞟到小羽脸上。此刻,她猫一般苍白的脸上,一双瞳眸竟在刹那变成了湛亮而澄清的紫色,果敢坚定的眼神令这张清秀的面孔绽放出无比灿烂的光芒。 小羽这几日异样的快乐,冷昔看在眼里却不敢多问,惶恐与不安就像一根弦,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脑海中越绷越紧,惟有时时刻刻厮守相伴,他才不致彻底崩溃。 幼时,冷昔就知道小羽喜欢婆婆做的碧云糕,可眼下,要他离开小羽独自下山,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幸好,婆婆白日做了点自用,而他只需花一个时辰在路上。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对小羽身体的担忧和随时可能来临的分别,就像两把利刃,在他脑海胡乱挥舞,让他无法放慢脚步。 赶回左院,冷昔心急火燎地将食盒撂给哑婢,嘴中叫着小羽的名字径直往里屋冲,哪想到屋中空无一人。他心里一慌,四肢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由于长时间 分卷阅读10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施展轻功而酡红的脸色霎那间惨白如雪,刚才还汗浸浸的手脚顿时泛起了一股股渗人的寒意,一个不敢去想的局面令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体内仿若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世界亦是灰暗一片。 “少宫主……”大红小心翼翼地端着小羽要的银丝凤芸羹走进了屋,哪曾想一眼看到的却是呆若木鸡的少宫主,心里很是诧异。她一面将托盘搁在桌上,一面向冷昔身后张望“咦?姑娘呢?”同小羽相伴的这些日子,二红对冷昔也没了往时的拘谨,相处起来随便了许多。 大红的话倒似惊雷劈醒了冷昔,他陡然冲到大红面前,直着脖子嘶声吼到:“她到哪里去了!” 冷昔素有洁癖,即便如今稍有改观,也绝不碰除小羽之外任何人,眼下他死死掐住大红的下颌,一双凤目瞪得滚圆,惊得她神色顿失:“咳……咳……我不、不……” “不关她的事!”一个女声在门外冷冷地响起,冷昔目光骤转,犀利的眼神狠狠盯死来人。 “你知道?”冷昔慢慢松了手,恢复镇定的神情透着熊熊的杀气,“说!” 左护法见他神色渐戾,眸光一虚,扶门的手悄悄垂到了身侧:“她在宫主……”哪晓得她话未说完,只见白光一闪,冷昔已没了踪迹。 “跟我走!” 冷昔闯进屋,扯住小羽向外走时,冷清寒正端坐榻上沉思着什么。小羽见状,先是一惊。她没料到,就算轻功高强的人也需一日方可往返的山路,冷昔只用了一个时辰!小羽有些懊恼了,刚才自己若能快点讲清楚,也不会让冷昔追到这里。这下好,冷昔这么一闯,不定会出现什么后果。 “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果不其然,尚在犹豫的冷清寒被冷昔的无礼惹怒了:“还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 “什么样?”本想拉了小羽就走的冷昔,一听这话当即止住脚步,慢慢回头看着他那仪态万方的母亲,因气极而变得冷漠的脸上,漆眸锃锃放亮。“你将她叫来,又像什么样?” “本宫为何不能叫她过来?”冷昔的神情激怒了冷清寒,她自嘲地冷笑起来:“敢情她比你娘还重要!” 小羽见势不妙,连忙拉了冷昔想往外走,哪晓得他站在原处竟纹丝不动。 “娘?”冷昔嘴角一挑,自鼻中嗤嗤笑了:“我自小只知有个姆妈,从不晓得自己还有娘!” “你!”冷昔一句话,把冷清寒涨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话可说。 “冷昔!”小羽不停地拉扯冷昔衣袖,结果却毫无用处。“是我找的宫主,你别说了!” 第一次,冷昔全没理睬小羽。此刻的他,就像点燃的炮仗,积聚多年的郁气都在此刻一点而爆。 “我生病了,娘在哪里?我摔伤了,娘在哪里?我难过,娘在哪里?我需要帮助,娘又在哪里?既然从前她都没出现过,现在又从哪里冒出你这个娘?”冷昔的话越说越快,小羽几番试图打断都毫不奏效。“我从未求你,这次只望你能念及一点血亲救救……”说到这里,冷昔一把抱住小羽,将脸深深埋入小羽发间,“我,我舍弃了一切,那样求你,你却丝毫……”他嗡嗡的声音在小羽头顶盘旋,小羽心头被这一个个的字绞得生疼,“你心里只有你自己,我,我又算什么?” 一种温温的东西滴到小羽发间,轻轻的,不带一丝声响。当头皮那温润的感觉传到大脑时,小羽脑内嗡地一震,所有感触尽数麻钝。小羽慢慢扬起头,冷昔满眼都是痛楚,眼角盈盈泪波闪烁的是——血一样的光芒。 “什么是娘?娘又是谁?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也不需要了!”他嘴中说着‘娘’,双眸却痴痴凝望小羽,“有你,我这一生,足够了!” 直到多年以后,小羽都想不明白,素来矜持的自己怎会有勇气主动亲吻冷昔?哪怕那时的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他而去。而那时,冷昔绷得近乎绝望的神经,也因为这个吻而彻底平静。 事隔多年,小羽也曾问过自己,那个吻到底为了什么?同情?亦或爱情?她自己也分不清楚。情与爱本来仅一字之隔,真正置身其间,谁又能真正分得清?小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从未因此而后悔,哪怕人生自此改变,她无悔无怨。 第五十四章 两两相望 两两相望 想到刚才的自己,小羽虽无悔意却羞涩难当,扑通乱跳的小心肝至今尚未平复,再无胆量面对冷昔那清澈得一如山涧的瞳眸。唇间一息尚存的清冷和柔美在小羽脑海久久徘徊,还有瞬间忘我的心悸仿似缠人的网,将她紧紧包围,几欲忘却又不自觉地在心头不停闪过。 眼下的小羽,除了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那烦心之人假寐外,再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窗外风雨依旧,冷昔守在榻旁,听辨得小羽呼吸不平 分卷阅读10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显然佯做熟睡来回避自己,心却莫明欢快起来。他仔细掖好翻起的被角,又顺手捋了捋她颈间的散发,被中人仿似被烙铁烫到,身子僵作一团。眼瞅着原本白嫩的肌肤霎时间自耳廓至颈间迤红一片,那双漆墨般的星眸不由地随之迷醉。 那意外的吻,带给冷昔的,除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也让他从此不再害怕。不管这个吻源于何故,对他而言,无疑有着拨云见日的欢畅。就在那一刻,透过她的眼,他看到了她的心。在那里,一个纯净地方,他清清楚楚见到了一个影子——属于自己的影子。 小羽仍旧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冷昔的倦意也在笑意中悄悄袭来。同往常一样,冷昔侧坐脚榻,趴在床边入眠。就在今日,贴着锦褥的俊脸没了往日的忧愁,面颊挂着恬静而柔美的微笑,凝视榻上人的眼中溢满了无尽的幸福。终于,纤长白皙的手轻轻地覆上了顺亮的乌发,渐渐的,灼亮的双眸疲倦地伴着窗外呼啸不止的风雨阖合了。一切随它吧,入睡前冷昔在心里暗自想着,自己真该谢的,恐怕还是这场狂风暴雨。 “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临睡前,迷迷糊糊的冷昔反复咕噜着这句话,小羽听在耳里,心情甜涩交半,这让她头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于其不经意间,在她心间已经悄然改变。 “午时,凌霄阁。”哑婢递来的书笺上,字写得极是娟秀。小羽暗想,这定是冷清寒要给她答复,谁知不等她细看,书笺却被人一把夺走。“还给我!” 不顾小羽连声的抗议,冷昔躲开了企图将之夺回的小羽,粗粗看了一眼笺上的字迹,眉头越拧越紧。“不许去!”说话间,书笺被其捏成团,片刻后变做漫天的碎纸屑,仿若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自小羽头顶飘落。 “你!”小羽一愣,没料到他竟如此霸道,当即为之气结,瞪着冷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屋外明明是大好的夏日,屋中仍旧一派清凉。倒是那斗眼的二人四目相瞪之下,惹得室中火花四溅。正在布菜的二红见势不妙,草草摆好碗筷餐碟,识时务地猫了腰轻掩上门,远远躲开。 “也好,”见这般僵持不下也不是个事,而冷昔本性又极为固执,片刻后,小羽只得退让了。仔细想想,这凌霄阁又在什么地方,她根本就不知,冷清寒派这帖来,摆明了是要她二人一同过去。明白了这点,再想起二人剑拔弩张那紧张的样,小羽觉得有些好笑。莫明地,心底某个角落沁出了丝丝地甜意。而这一切,在其不经意间挂上了她含笑的眉眼之间。 小羽脸上刚才还是阴云密布,片刻后竟绽放出少女朝霞般娇妍的笑容,冷昔心跳先是咯噔一顿,之后胸膛仿似怀揣了小鹿一般,一顿乱跳。 心情大好的小羽一如没事人,若无其事坐到餐桌旁,端起玉碗举起银箸说道,“吃饭吧,菜凉了。” 冷昔诧异,愣在原处暗自揣摩小羽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小羽见素来丰神俊秀的冷昔一脸迷惑与不解,玩心顿起,脸上又是笑靥一展:“来呀,你不饿么?” 这一次,小羽笑得份外俏丽,晶晶亮的眸子隐约透射出绛紫的光芒,脸上,表情俏皮而纯真。大半年了,冷昔哪曾见过这阵势?她这一笑,正固执地立于一旁他登时离魂散魄。等魂魄归位,他才发现,本该生气的他已经乖乖坐在她身旁,心下大窘。 酷酷的冷昔心中好不尴尬,而他局促别扭、神不自在地模样除了小羽,还当真没人看得到。旁人眼中天人般的他,现下就像一只同主人闹着脾气又不肯走开的小狗,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想要掐上一把,而正是小羽心同此理,双手不经大脑便情不自禁掐起了他的脸颊。待小羽察觉自己的失态时,冷昔的眸光已如脸色,绯妍中透着掩不住迷醉,心中警钟大鸣,顿时敛神沉面,专注于午餐不在理他。 小羽的脸变得太快,冷昔胸中刚刚弥漫的甘甜,还来不及体会,就被这突如其来阴霾所驱散。猜不透心思的他惶恐不安地偷瞄小羽,一颗在冰山火海间不停穿梭的心备受着煎熬却又甘之若怡。 经受折磨的并非只有冷昔,小羽也是一样。人生在世,谁不向往幸福、留住快乐,小羽又怎会例外?只是,如今的她,没有拥抱幸福的资格。冷昔的心她明白,昨晚他梦呓般的话更让她彻底清醒。自己的人生平凡而渺小,即使凋零也兴不起半点波澜。而他,是如此优秀,光明之路方才始于足下。眼下,他对她的迷恋不过是对少年时光的缅怀与眷念,只要自己离开,迟早有一天,他会从中走出来,找到真正属于他的未来。眼下,她决不容许自己用些许的自私与遐念去浇灭那刚刚燃起的生命之火。 现在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下去。他的幸福和成功才是告慰她最好的礼物。有些东西,她已无法拥有,这一切,他不能因她而错过。 眼瞅午时将至,小羽稍时思躇才放下碗筷,故意视冷昔面前几乎没动的饭菜,正色说道:“带我去凌霄阁。” 凌霄阁是一座凿岩而建的砖石阁楼。 分卷阅读10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来到中殿后院的无味书斋,转动机关,进入书架后的秘道,在机关重重、星罗密布的秘道间折返迂回约一柱香的功夫后,冷昔紧紧拉着小羽,来到一间悬空而建的背山阁中。 “你们迟了。”钻出暗门,她二人一眼瞧到背对她们、倚窗而立的冷清寒。此时的山坳山雾缭绕,轻轻的山风夹带白色的纱幔吹入了阁楼,将她一身白纱轻轻拖起,一如仙境中的仙子,曼妙绝尘、不带半丝烟火。 “找我们,有什么事。”不等小羽答话,冷昔对眼前人直接开问。其实,此刻的小羽还真不知如何回答。她心想,自己总不能说:谁要我我不识路的。 “我只想知道,梵山派的雪蛤你用哪里了?”冷清寒转过了脸,冰冷的眼神配上冰冷的语气远比身后湿冷的山雾更加寒意凛人。听她这么一说,小羽心里咯噔一跳,眼神不安地瞥向冷昔。梵山派是什么,她不知道,可那雪蛤……。 “吃了。”冷昔淡淡地回答道,紧握小羽手掌微微施力,暗示她不要乱开口。 “吃了?”冷清寒神情古怪地瞟了小羽一眼,转身回望窗外苍健的远山迭峦,半晌不说一句。 “宫主……”屋内,静谧的空气似乎在掩饰什么,冷清寒突然问及当日她服下的雪蛤,让小羽隐隐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缘由。“那雪蛤我……” “我得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冷昔霸道地接过了小羽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叫我们来就为这?” “昔儿,”冷清寒言谈间慢慢回首,凝视冷昔的目光深邃而意味悠远,“有件事,你若答应,我就为她解毒。” 想起那日她提出的条件,冷昔的喜色稍纵即逝。“你知道,我做不到。” “先听我说完,”冷清寒不耐地打断冷昔,莲步轻移回到屋中坐下。“我可以救她,只不过,从此你不许离我半步,而她,必须离开这里。” 一切正如小羽事先所料,冷清寒最终还是做了那护犊的母牛。想到这儿,小羽心中五味交杂。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她就知道,世上没有不爱自己骨肉的父母。不论这份爱看似多么冷漠,表现得怎样生硬,它随着一脉相承流淌的血液,深深扎根在每个人心底,往往在最危急的那刻彻底爆发。 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视线不期然同冷昔纠缠到一起,久久难分。也罢,小羽心绪黯然:该放手了,有她陪着你,我也走得安心。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飞逝,两个年轻的生命情愫胶着难离,命运的大手却无情地袭来,试图扭转乾坤。 “我同意。”所有的纷念随着冷昔吐出的三个字而尘埃落定。一直以来,禁锢小羽心房的手就在这刻骤然松开。遂心的欢畅不过霎那,就演变成令人窒息的绞痛,痛得小羽无法呼吸。 小羽的一切冷昔尽数看在眼中,他移不开视线也伸不开双臂,紧捏的拳心里,指尖深深掐入了肉中,沁着汗水的掌心竟然传递出了蚀骨灼心的痛,痛得他浑身乃至大脑都瘫软无力。他知道,再深的伤终究会恢复,他将由此被抛入黑暗的地狱,除了无尽的回忆,再也见不到一丝光明。 母亲刚才的话,小羽不明白,冷昔心里却十分清楚。 梵山派是西域最古老的教派,它教规森严、行事诡秘,武功招式狠辣不说、最善的却是用毒。只因它行事并不张扬,又极少涉足中原,所以这里鲜有人知。半年前,冷昔去尚云找千年雪参未果,便不顾母亲的告诫直闯位于尚云山附近的梵山,施计夺了梵山派的镇派至宝——云丝雪蛤。这一路上,追杀他们的正是梵山派的人。 眼下,冷清寒既然知道他闯梵山、夺雪蛤的事,就说明那些人来了。梵山派手段狠毒,冷昔早已见识过。当时,若非有人施手相助,他哪能在毒巢内夺了雪蛤、还全身而退。那时的他一心着牵挂小羽,为达目的更是不顾后果,这才引来那人咄咄相逼追到这里。倘若那人知道,他夺雪蛤为的是给小羽治病,即便小羽解了毒,性命依旧堪忧。 其实,那日走出梵山派时,冷昔心里已经知道,此事若东窗事发,必为小羽鄙夷唾弃,从此不再往来。然而那时的他,又哪顾得了这些?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这样去做。如果分别能让危险远离小羽,如果分别能令小羽记住自己,他宁愿从此步入阿鼻地狱。 迎着小羽涩楚难离的目光,冷昔怆然一笑:够了,有了这些日子,已经足够他回味一世了。‘夜魂’之毒一解,她会重回父母身边,堂堂正正得到白君涵的爱。半年了,让小羽割舍不下的,不正是这两样么?他看得出,白君涵与小羽两情相悦。倘若没有‘夜魂’,眼前的秀眸对他不会有半点眷恋。他们会替他保护她、爱惜她,小羽心里的他,也会在幸福中慢慢消失,而他会永远站在这儿,一如自己的父亲,全身心守望着心上的人,守望她梦想中的幸福。 第五十五章 一扇朱门两重天 一扇朱门两重天 分卷阅读11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看着彼此凝望的二人,神色缠绵、纠缠难分,冷清寒的脸色随之阴了下来。她背过身,面对远处苍翠绵延的山峦,半晌方言道:“丫头,你明日再来”。 明日?明日!冷昔听在耳里,心中黯然。他和小羽,也就这半日的缘分了。未及多想,他抓住小羽的手,一声不吭重返秘道。 冷清寒的话,小羽也明白。对于此,她心里虽然早有准备,可真要去面对却依然有些排斥。还没等她完全调整好心态,冷昔已将她扯回来时的暗道。 冷昔带小羽走的,不是来时的路。这一段狭长的暗道曲折坡陡、陈年的空气湿寒阴暗,幸好每隔数丈都有壁灯照亮,虽然油芯的火光昏暗不定,但在黑暗中,哪怕只剩一缕光,也已足够。 这条隧道显然时日颇久,不断上延的石阶倒似看不到尽头。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在暗道中一语不发,越来越凌洌刺骨的寒气都无法侵入十指紧扣的掌。在这冰窟般寒冷的地方,仿佛所有温度净数积聚二人掌心,凝成一团挥不散、去不掉的迷雾。 时间漫长得仿似看不到尽头。温热自手心源源传来,顺着经脉流淌到身体每一个角落。小羽感觉不到寒冷,可越来越重的酸涩却在鼻尖沉淀,小心呛到了眼,泪也不争气地糊了原本微弱的视线。眼前的身影始终未曾回头,小羽咬唇扬脸,费力地抬眼上望,终于,冰冷的空气助她逼回了盈眶的泪。 只怪年少太轻狂,错缘错爱错终生。 当冷冷的风撩起了小羽发梢,冷昔已带她钻过一拱门,来到一个璧白透亮的山洞。 “这是哪里?”小羽勉强地朝望着自己的冷昔挤出了一个笑容。“好冷……” 山洞有百尺见方,冷飕飕的寒风自左右两个洞口呼啸穿过。洞的深处,摆着张一人长的玉质石台,不断涌出的汩汩寒雾顺着台面丝丝溢淌。 石台溢出的寒雾盖住了脚下硬邦邦的冻土,冷风在将要封住洞口的冰棱间自由地穿梭,透过冰棱的缝隙,小羽瞧到洞外已没了一丝青色,剩下的惟有白茫茫一片。这儿,定是渺尘山的峰颠。冰棱粗过大腿、高过人身,色泽并非常见的、晶莹剔透的白,它深处沉甸甸的青黑让人不寒而栗。仔细地看,冰棱四周有着隐隐翻滚的气浪,每当山风吹过,气浪微微波动,在白日下,冷光也悄悄随之漪动。 察觉到小羽身子微瑟,冷昔暗运内息,加大了自掌间向小羽传递的内力。感受到冷昔传来的热量,小羽身子暖和了不少,可鼻尖又开始隐隐泛出酸意。 “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寒冰洞么?”得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今天的小羽不想在他面前流泪。 “嗯!”冷昔点了点头,牵着小羽来到玉台旁,离开了风道。“避开风口就没那么冷了。” “你就是在这里呆了十年?”虽然有些累,可看着玉台汩出的寒雾绵绵不断,小羽不敢冒然坐上去。她嘴里问着,手却不自觉试着去摸玉台,手指刚一触碰到,当即如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嘴里直吸冷气:“冷,真冷!这是什么?” “这是寒冰玉,”冷昔拉过小羽不安分地另只手,将两掌并拢在自己掌心,滚滚温热顺势压下了小羽掌心的寒意。“是一百多年前,先祖在洞外万年冰川中挖出的寒玉之芯,常人稍触即可生冻疮的。” 冷昔说得淡然,小羽心痛如割。若没记错,十一年前冷昔不过十二年华,却硬生生为了自己幼年时的一句玩笑话,在这冰疙瘩上过了十年!一想到此,小羽仿佛看到一个身单体瘦的青涩少年,在这冰刀似的玉台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霎时间,忍了半晌的泪水不经约束地滚滚而下。 “小羽……”见这阵势,冷昔顿时慌了手脚。不敢放开小羽的手,唯恐她单薄的身子经不住此地的寒意,可那无边无际的眼泪又像乱舞的飞弹轰得他心慌意乱。情急之下,他一把将小羽揽入怀里,用牵着小手的手背拭去一出眼眶就已冰凉彻骨的泪珠。“别哭,别哭,别哭!会冻脸的!” 起初,她哭,只为少年冷昔对火儿的那份专注与执着;到后来,所有的情愫与不舍,连同连日来压抑多时、不敢深究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仿佛想要借助泪水,齐齐宣泄出来。 眼见小羽越哭越勇,声音越来越大,哭得冷昔慌了手脚,任凭手背上满布的泪水顺着手腕流入袖内,浸湿了衣衫也浑然不觉。冰凉的手背在小羽湿冷的脸上不停擦拭着,面上肌肤生疼。小羽干脆抽出双掌紧紧抱住冷昔的腰,将头深深埋入那结实的怀抱里,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感情,最后一次将所有的眷念尽数倾洒在这个让她曾依靠多时、却又至今方悟的胸膛内。 当夜,二人一如往常,依旧同室而眠。原本以为自己定会彻夜不眠的小羽,出乎意料地睡着了。或许是走累了,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夜魂’未解,总之,小羽没有失眠。倒是冷昔,握着小羽的手,望着睡梦中的她,整整看了一夜。 分卷阅读11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待小羽醒来时,冷昔已不知去向。 没有看到冷昔,小羽的心仿似割走了一块,豁出一个口子呼呼灌着冷风,空落落地疼得厉害。今日得餐点很丰盛,小羽喜欢的菜一个没落。她一口口,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口里却没有一点味道。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东西味道好不好,不在乎别的,在乎心情,在乎那个陪你吃的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再也无法挽回。小羽并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这次的分离是她一手策划,反复斟酌而决定的,她不后悔。可,分离前,她仍想再见他一面,最后看一眼那冷峻得绝伦脱尘的脸,那灿烂得令人晕眩的笑,那深邃无底却又眷意绵绵的眼…… “算了,不见也罢。”小羽站在无味书斋里,望着门外默念道:“多看一眼又怎样?最终仍逃不过分离。这样也好,从今开始忘了我。你该为自己而活、做回真正的冷昔。” 引路的左护法无云依旧面无表情,拂袖轻舞间,眼前那扇门,缓缓地、缓缓地将屋外的灿阳全数掩去。 一路情愁两处生、一扇朱门两重天,罗裳窣窣云弄月,月清觅花影无踪。 冷清寒果真没为难小羽,依无云指点,小羽钻出暗道时才发现,她已置身渺尘山脚下。待双眼适应了明亮,小羽手搭凉棚,眯眼瞟了瞟天空中,日已微斜。 这里不似寒冰洞,阳光火辣辣地照耀着山林间的一草一木,空气中弥漫着夏日林间独有的清香。田鼠、野兔还有山鸡在杂草间贯行,窣窣地细响中偶尔可见迂回蜿蜒的盘蛇。小鸟三五成群,唧唧喳喳地在树丛间窜上窜下,树上的知了卯足了劲,要同丛间的蟋蟀和蝈蝈一较高下。 蓝天白云,青树碧草、还有欢快的鸟兽,山林间的一切,无不尽情享受着夏日午后的温宜。只有一个单薄而瘦小的少女匆匆向山下飞奔,哪怕那扬起的青藕裙摆不时被断刺挂住扯撕,哪怕树枝偶尔划过脸庞,也不曾将脚步放慢半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着,慢了半步便有灭顶之灾。 “离开这儿,远远地离开这儿。”少女心中狂嚣着,“快点,再快点!”少女脚下没有半点内功,却跑出了风的速度。一张干净而俏丽的小脸上秀眉拧做一团,津亮的眼眸里,藏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紧抿的薄唇却表达出她内心的果敢和坚定:她要离开这里,一定要。 顾不得身体的疲惫,顾不得满脸的红痕,终于在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天际前,墨羽来到那个曾经随着父母生活过两个月的,泥石掩埋后重建家园的施家村。 施家村民风素来纯朴,在绝尘宫的庇护下,老百姓吃的虽是粗茶淡饭,但也没恶霸匪人胆敢来此骚扰。小羽体内的‘夜魂’未解,内力并没恢复。从绝尘宫至此足有一百多里,哪怕抄的近道,小羽也不歇气地狂奔了足足三个多时辰。体力不济的小羽,凭着最后一股气力,敲开了村边一家农户的门。还没瞧清来人模样,小羽眼前嗖地一黑,瘫作一团昏倒在地。 第五十六章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整整一夜,墨羽恶梦缠身。梦中,小羽深陷一片望不到边的黑沼之中。阴雾腾腾的沼水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枯荆腐柳,荆刺锋锐、柳枝污秽,中间漂浮紧裹的是叫不出名字的动物散肢,浮皮肿肉,破处外翻的肉色在黑沼中白得煞眼,令人恶心反胃。 墨羽站在中央,身子半陷中央,水面下湿滑黏腻的腐柳顺着微动的沼水,贴着肌肤时时撩绕拨动。还有荆棘划过时刺骨的疼痛、大小不等、部位不同却又比比皆是的尸块,死水一般的寂静和阴冷晦涩的空气,无一不让人神经紧绷,笼罩一切的恐惧竖起了肌肤上所有毛发,绝望就像毒气,由远而近、由浓至后压身而来,明知它带来的是死亡,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长驱直入,夺去自己的生命却又孤立无援,无法改变…… “姑娘……”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声音从天空中传了下来,墨羽一惊,看了一眼已经涌至腋下的黑雾,急急地张嘴想要呼救,唇齿偏紧阖不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姑娘……你醒醒……”黑雾已到了肩头,小羽想睁眼四望,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姑娘……快醒醒……”声音由远渐近、由小渐大,伴随着肩与头的猛烈摇晃,小羽从梦中渐渐苏醒。 眼前,一个貌介十四、五岁、头顶两侧整整齐齐各盘一个发髻的青衫少女正紧紧抓住她的肩头不停摇晃,神色焦急地呼唤小羽。 “老天保佑!总算是醒了!”见她睁眼,少女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脸喜色的同时声音压得很低。 “多谢姑娘收留!”睁眼的同时,小羽想起之前的事,胸口闷得彻痛,脸面上仍然挤出了几分笑意。这谢意虽然发自内心,可心力交瘁下脸上的疲倦又岂是轻易掩藏得掉的? 小羽所在的,是在南方常见农家 分卷阅读11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灶房。黄泥烘制的土砖房很狭小,可光灶台便砌走了半面墙。临着灶台的土墙上开了一扇‘窗’——假如在墙面挖个方洞、洞口敞敞地支了几根拇指粗的树枝也算得上‘窗’的话。‘窗’外有着不同夜间的黑,这,或许是黎明前的黑暗,夜,重且贪婪,仿似要吞噬它笼罩下的所有一切。 小羽反掌撑地,想要起身时才发现,身下咯人的正是引火用的干草堆。再自然不过地,小羽起身后首先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茅草。少女见她如此,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连连道歉:“真对不起,原本不该这样待恩人的,只是最近……” 少女话说了一半又忽然打住,引起了小羽的注意:“最近怎样?” “不,不没什么!”少女低下了头,慌张的语调似乎在掩饰什么,“姑娘,这是一些干粮和盘缠。爹爹要我跟姑娘讲,这点东西虽然不多,可怎么着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说着,她将一直拧在手里的一个包裹交到小羽手中。“趁现在天没亮,姑娘快走吧,等天明了,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待我这好?”这些东西虽然收得莫名其妙,心中觉得有愧,可少女说得那么诚恳,她自己事只顾思虑儿女之事,匆忙之下毫无准备。眼下有这现成的包裹和盘缠,她根本无法也不想拒绝。“你认错人了吧,我们该是头一次见面才是。” 小羽这话说得小心翼翼,那少女倒先是一愣,随后掩口轻笑:“不会有错的。凭你的衣裳布料,谁都看得出你是山上来的人。” “山上来的人?”小羽听是听懂了,可仍不明其故。“这倒没错,只是何曾有恩于你?” 见小羽不解,少女笑了笑,并不与之过多纠缠,“姑娘还是快走吧,待会天亮了,再想走也就难了!”说罢,她自身后的灶台上拿起一套叠得整整齐齐地阔袖宽边藏青短衫,和灰色长裤递到小羽跟前。此间少年多穿内长外短、内亮外暗的套衫,十一年前,小羽居于此地,常见如此打扮的少年背着竹篓手执藤蔓,悠哉游哉地漫步在田边林间。 “姑娘试试看合身不?!你原来那身裙衫已经破得不成样,没法穿了,这是我哥从未上身的新衫,娘说你同我哥差不多高,穿这个出门才方便。” 听她这么一说,小羽一低头,方才发现:自己身上仅剩亵衫白褂。“多谢了,多谢多谢!”小羽虽非扭捏之人,可穿着内衫睡在灶间的干草堆里,而此处又没门没窗的,心里多少有些后怕。 “姐姐真俊秀!”少女对着一身少年装扮的小羽上下打量的同时还忍不住啧啧称赞:“姐姐要是男儿身,我第一个给你送荷包!” 此间少男少女言谈举止极为大胆爽朗,女子向所爱慕的男儿赠荷包、倾诉情意也是再平常不过,小羽自幼便知这一风俗,听少女这么一说,倒也笑了:“看来,我得找个法子变做男儿了!” 在墨羽与这少女至多差两三岁,一来二去之下,二人渐渐熟络了。原来,这少女名叫施情,刚满十四岁,家中尚有盲母长兄。两日前,兄长施恩为山脚的婆婆处送菜,至今未归。 等小羽穿妥当,施情片刻不留地带着她绕道离开了施家村。小羽心里有些奇怪,可瞧施情对周围警惕万分的神色,她也不便多问。直到二人离开村子三里多,施情才停下脚步。此时,旭日正越过薄云自东方冉冉而升,天,亮了。 田里,绿油油的稻苗一簇簇、一垄垄,整整齐齐插在绿水间,抖擞且茁壮地窜着个儿;田间的水面亮如明镜,偶尔被不知名的小跳虫,点出一圈圈波痕。恬噪的青蛙不甘示弱,追着虫儿四处跳跃,细长而带叉的舌又准又快地捕捉这可口的猎物。 重又听到不绝于耳的蛙叫虫鸣,墨羽郁结难平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夏日,原本就该如此。小羽暇逸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摒深静气倾听着虫蛙的欢鸣,走过望不到边的田埂来到了乡路上。 夏季炎热,晨间则最为凉爽。小羽早间没用餐,此刻寻了棵大树坐下,取出包裹中施情娘烘烤的米饼,就着皮袋里的水吃了起来。 这里地界较为偏僻,加之绝尘宫颇为神秘,寻常人等极少愿意来此。然而,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小羽瞧见三批、不下二十余人,骑着马往冷昔带她上山时走的正路飞奔而去。小羽心里暗觉不安:施情一家子赠衣衫不说,她刚才还发现她在包裹里放了一两多碎银。要知道,一两银子能够一户农家过上大半年。她们与小羽素昧平生,平白无故给她这些银子,实在有些奇怪。倘若她们这样是受人所托,为什么又将她搁灶房的茅草堆里过夜,还不等天明就急着送她出村?前后如此矛盾,小羽问不出缘由也想不出答案。 马蹄撩得尘土泥屑四下乱溅,蒙了小羽的的眼却照亮了她的心:施情待她如此,定是她母女以为小羽乃绝尘宫下山办事之人。当年泥石流将全村无情地掩埋在地下,全靠绝尘宫资助施家村逃生之人重建的家园;此后,喂养生禽、种植蔬菜,供应绝尘宫的膳食成了全村的生存之道。毫不夸张地说,绝尘宫是 分卷阅读11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她们的衣食父母,于她们有再造之恩。原来小羽还不太明白,施情母女为何将她安顿在灶房?现在,她知道了,必定最近村子周围突然多出些外人,或许还曾发生过什么,令她们不安,这才将她藏匿,并早早送她上路。 看着那些彪形大汉骑着马呼啸而过,小羽强忍半晌,这才压下重返绝尘宫的念头。收拾好包裹口粮,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沙石,小羽继续前行。 冷昔的身手她再清楚不过,左护法无云若是闯荡江湖,也没几人可以胜出。按这么说,冷清寒的功力当在二人之上。想到这里,小羽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是啊,自己身患不治之症,功力尽失,这么冒冒然冲上去,别说想去帮忙了,冷昔定会分心照顾于她,岂不坏事?她同冷清寒打这诓语,为的就是让冷昔好好活下去,真回去了,不定毒性一发就死在他面前,到时候,依冷昔这性子…… “唉……”小羽边走边吁气,稍稍平和些的心又重若千斤,胸口沉得喘不过气。 她何曾没想过,求冷清寒帮她解毒?只是,那时在虎跳峡时,义父每每提到解毒之法都支支吾吾,不肯详说,想来要解‘夜魂’之毒绝非易事。她乃上官逸之女,冷清寒又对旧仇极其记心,要她出手救仇家之女,小羽不敢奢望。 人,终有一死,如能走得干净,不留一丝遗憾也是不易。倘若自己走了,父母兄长会相互慰藉,终会泰然面对,可,冷昔呢?冷昔若是知道了,又有谁来安慰? 一想到此,小羽忍了半宿的泪终于潸然而下。 第五十七章 波涛暗涌 波涛暗涌 沿着乡间的小路,小羽漫无目的走着,前途去往何方?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时近伴晚,‘夜魂’在小羽体内渐而发作。虽然,毒发时头颅炸裂般地疼,整日的跋涉又令身体疲倦得厉害,然而,躺在客栈的木板床上,小羽依旧难眠。 窗外,热浪渐平、酷日已衰,日光自半启的窗棂间射入,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秽,屋内的泥面也被割成一块块方正的亮斑。小羽的眼毫无倦意,圆睁睁地盯着它们一点点变小,一点点移向窗下,最终,内外融作一体,渐而漆黑一片。 羊羔也数过了,深呼吸也做过了,哪怕是最费神的背药典,于入眠而言依然无济于事。所有楚痛随着黑夜的来临,渐渐汇聚沉淀,最终,在额顶眉间固定。小羽只觉得颅内,仿似有根拇指粗的铁针,正使着蛮力往外顶,一点一寸插入颅骨中,虽耗力却毫不懈怠。 或许这中疼痛持续了太久,或许渐凉的空气在黑夜里麻痹了神经,视线无缘由地凝在屋顶粗粗的横梁上,小羽的身体渐渐没了知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苦无望的凄凉,在身体里随着血液渗入到每一寸肌肤,心也颓废如许。 小羽耳畔依稀响起母亲教她的第一首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时她总问母亲:火能毁掉一切生灵,怎会烧不尽干枯残败的野草?春风温煦怡人,怎有气力吹生已燃殆尽的荒原?时至今日,重又回想起母亲的答覆,她这才隐隐似有所悟。当时,母亲摸着她的发,笑着答道:任何事情不能单看外表。小草身虽柔弱,意志却无不强韧;野火暴虐狂嚣,却不经水土,能摧毁的仅限于眼前的繁华。冬火肆虐过后的草原看似荒芜残败、死灰一片,可是,野火燃尽的不过是草木枯萎的身躯,凭着深扎土下的根苗,待到来年春风一吹,它自能重生新芽,破土而出。 那日的分离,就像一场山火,燃尽了小羽所有希翼,剩下的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漠。即便如此,小羽依然害怕。她知道,这片荒漠下,一物根茎不知何时早已深扎难拔,蠢蠢欲动,然而,如今的她,已经不起半点拨动。 左思右想下,小羽一个咕噜翻身坐起:唉,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既已决定离开,就不能后悔,自己这般全为他好!倘若真回头了,他的未来必然就此葬送! 就这样,反反复复强迫自己这么去想,片刻后,小羽心里也好受多了。她暗地苦笑:看来,自己今日还不太累,不妨出去走走,累了自然会睡。 “砰……”小羽正要出门,听得隔壁传来一声重物掷在地上的闷响。小羽好奇,悄步来到两屋相交的墙面上,俯耳上前倾听端详。 “狗奴才!给我轻点!”话很利索,声调压得低低的,听得出来是年介中年的男子所说。 “是!是!老爷,我今天去了周围三个镇子,只收了这些!”这是一少年的声音,语气生怯中又带着几分讨好地意味,显然有些畏惧那个老爷。 一阵唏唆声后,老爷发话了:“就这点?还这小?”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响,一个耳光甩了出去:“这种货色,要我怎么跟军爷交差?”接着就是噼里啪啦拳打脚踢的声音,“狗东西,老子我死了也要拉你陪葬!” “哎哟!哎哟!”少年不停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 分卷阅读11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命!这七村八镇的牛黄早就被人抢先收走了!小的我也实在没辙呀!” 渐渐的,那老爷手脚停了。“连这牛黄也有人抢?” “就是就是!老爷,小的也觉得纳闷,牛黄这玩意儿满大街都是,用得少也值不了几个钱,没事收这些干啥?!今儿个我收的这点,还是逼那些大户和药铺交的自备的一点,光逼他们掏这,我都费了不少的功夫呢。”少年的声音开始多了点讨好的意味。见那老爷不说话,他胆子也渐渐大了:“除了入药,这牛黄能有多大用处?老爷,不是奴才多嘴。依小的看光这些,他们也未定用得了,您就别太担心了!” “但愿这样!不然,我要没得好日子过,你的小命也甭想保住!”显然,少年的话,这老爷听信了,再开口时话说得虽然犹豫,语气却较刚才好了很多。 “记得军爷没说要多少,老爷您本来就福大命大一定没事!……天也不早了,为了这点破牛黄,您也操劳了整日,要不,让奴才好好伺候伺候您……”少年这话说得暧昧,老爷应声的低笑也很隐晦,小羽无心窥人隐私,慢慢回到自己床上。 刚才那番对话,令小羽无故觉得不安。她揉着疼痛的额头,暗暗思忖到底有何不妥? 牛黄,中药的一种,取自黄牛体内,多用来解毒去秽。牛黄这味药再平常不过药材,即使配在药里,量也极少。从刚才包袱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分辨,包袱里的牛黄数量必定不止二十斤。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有人在他们前面,抢先将周围的牛黄收了个干净。他们是为官府收牛黄,之前那些牛黄又落在何人手中,都做什么用了呢? “解毒!”正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小羽,突然被从自己嘴中蹦出的这两个字吓了一跳!之前所有疑惑瞬间变得清晰。这些人如此大量收购牛黄,目的只有一个:驱毒!今日来此,并未听闻附近有中毒之事,放眼周围,除了上绝尘宫需经过一片瘴气笼罩下的密林外,再无有毒之处。即便有,又有哪处耗得上如此大量的牛黄?没错!这些人用牛黄一定是为了上绝尘宫!这样!一定是这样!小羽一想到绝尘宫,心就无故慌乱起来,只得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那日在凌霄阁,听冷清寒的口气,似乎有个什么梵山派追到这里了,之前收购牛黄的十之八九有他们,可这事又怎会惹得官府插上一脚?江湖事,江湖毕,只要不涉及江山、政务,官府通常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再者说,绝尘宫行事一向低调,而梵山派既然自西域远道而来,人数必然不多,定不会在中土异地嚣张惹事。收牛黄的,想必都为上绝尘宫,梵山派来此为雪蛤,可官府又是为何? 思及至此,小羽着实难解。谁都知道,不论江湖事,亦或家务事,一旦将官家牵涉进来,便不是轻易即可脱身!再者,渺尘山地处南疆蛮地,少数民族甚多又非繁华之所,官府为求清净,历朝历代大多采用本土之人做那现官,鲜少真正干涉地方内务,今日这般实在是…… ‘罢了!’小羽秀眉微颦,满腹疑团却不得其所,烦躁之下,干脆把心一横:‘与其在此瞎猜瞎想,不如回去看上一眼。反正自己如今并无目的,只要不现身,谅来也不会影响什么。对,就着么办!’ 心念一动,小羽即刻动作起来。只见她趁着月光,利落地收拾了随身之物,撂下几钱碎银掩门出屋。 盈盈满月、烁烁璀星将夏夜的天空装点得很是繁华。已有多久没见到月光,小羽还真是记不太清楚。只是,眼下的她,又哪来心情赏月观星? 银丝般的月光洋洋洒洒满铺大地,昏黄的灯光透过半启的窗棂斜斜照亮着小街。虽是夏夜初临,街面上除了行色匆匆的晚归客,和打梆的更夫倒是少见旁人。起初,小羽尚有些不解,片刻后她明白了,这国丧还未过去。 许是来自爹娘遗传,小羽身高较之此间,要稍稍高出一点。此刻,她正沿着街道两旁低矮的民宅向回走,头部离那青砖黑瓦的屋檐倒也没有太多差距。走着走着,刚刚走过县衙门前的红木栅栏,只听得一连串不间断地“吱呀、吱呀”声由远而近传至小羽耳中。不及多想,小羽已本能地掩身于县衙对面的一条胡同里。 不出所料,两顶官轿在衙门口停了下来,尾随其后的衙役连忙上前掀了轿帘,轿中分别走出两个人。一个身着红艳官袍、身形胖硕的长须男子自轿中一出来,便急匆匆颠到后一顶轿前,举止卑恭、行动谨慎地将刚出来的青衫男子往衙门里引。 青衫男子动作不急不躁、举止儒雅有礼,瘦长高挑的背影落在小羽眼中甚是熟悉。仅仅片刻迟疑,小羽脑海光影一闪,当即倒吸一口冷气: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小羽打第一眼相识起便心生敬意的大哥——于润之! 自从那日进西辰古城前,二人一别也就再未相见,之后这大半年,小羽的经历真可谓是跌宕起伏、波折不断。本以为自己将孤寡一人离开尘世,没想到临死前,竟在这南疆偏远之地遇上故人,小羽重重烦心之事顿时涌上心头,压抑许久却 分卷阅读11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诉无可诉的委屈刹时间一齐涌来,一股冲动促使她禁不住迈出了一只脚步,只想率性一回,抱着这位温和慈善的兄长好好哭上一顿。 “呜……”不等她出声,一只手从背后紧紧捂住小羽的口,重又拖回阴影中。 对街之人仿似察觉到什么,在胖红袍诧异不解的眼光中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期地四下张望。片刻后,对街传来暗暗一声长叹,旋而一群人纷沓步入府中,朱门缓缓掩上。 “咳咳……”捂嘴的手慢慢松了,被禁锢了的呼吸刚一恢复通畅,小羽一如将死之人张大了嘴,贪婪地猛吸着空气,反倒招引了连声的咳嗽。 “姑娘,还记得老身么?老身这厢失礼了!” 听这话音有些熟悉,小羽忍不住回头一瞧,不禁心头一宽。“婆婆,是您呀!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老人语带戏谑地看着阴影下的小羽,目光慈祥且温暖,小羽的心也随之而变得柔软,“瞧到是我这老人家,是不是很失望?”小羽一愣,瞪大了眼睛望着婆婆,不明她话里何意。婆婆见状,揶揄地笑道:“我若是一英俊少年就好了!” 话音一落,小羽红霞顿地飞上脸颊,“谁失望了!婆婆,您别瞎说!” “别不好意思了!不过也是,要是果真如此,少主知道了,还不把我剁成肉酱喂狗!哈哈!”婆婆一说这话,小羽脸色骤然惨白。奈何夜色深谧,婆婆并未察觉小羽的异样:“对了,少主他人在何处?瞧他那宝贝你,怎舍得将你一人留在此处?”边说,婆婆一边四望。 “他,他在山上。” “山上?怎会这样?”婆婆这才听出小羽语调似有不同,回头想起那日冷昔守候在小羽榻旁的眼神,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妙,神色骤然凝重“好孩子,别怕,快告诉婆婆,这几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五十八章 归心之路 归心之路 重回客栈,点燃桌上的油灯,一老一少相向而坐,二人无言却各怀心事。小羽无意识地把弄不久前自己留在桌上的碎银,灯光映照下,银子反射出冷敛的寒光。 一路上,婆婆反复质问,为何她一人下山?小羽无话可答。对于既成事实的东西,多说也无益。冷昔本性虽乖张冷僻,然行事却从不矫情做作,他对小羽的心意,明眼人一见便知。如今面对自小看着冷昔长大的婆婆,小羽即便想打诳语,也无从下手。 “把手给我!”小羽正神游幻境,乍一听回不过神,婆婆见状又将声调抬高一分:“手!” 不解其意的小羽刚抬手臂,猛地醒过神来:老人家定是要为她把脉!“嘘……”情急之下,小羽竖起食指覆上自己的唇,故做神秘地向婆婆嘘气,“您听听,隔壁是什么声响?”她暗地希望婆婆能就此转移注意力。 果不其然,婆婆竖耳细辩后,脸色一沉,低声斥责道:“臭丫头!啥子不好听,留意那些脏东西做什么!” 小羽不清楚她口中的脏东西是指什么事,可隐约觉得那事自己不该提,心里无缘故地感到又羞又怯。“婆婆,不是啦……”提及隔壁本意是转移话题,可既然提得不当,自然地,话题还需继续了。“刚才出门前,我听他们说什么收购牛黄来着。” “收购牛黄?”很显然,婆婆也察觉出这不对劲。 “不单他们,我还听说在他们之前,周围的牛黄早已有人抢先收走了!”不知为什么,小羽对他们替官府收的事隐瞒下来了。事后她才明白,当时这般只因担心婆婆对于润之有何威胁。毕竟,于润之不懂武功,而婆婆既是绝尘宫的掌事之一,想必武功亦非等闲之辈。“牛黄此物到处都有,我想不明白为何突然这样紧俏?” 听小羽这么说,婆婆虽一语不发,可神色却越来越凝重。眼见婆婆起身离坐,在狭小的屋里来回地走,小羽意识到,当初她自己的料想果真没错。眼瞅着婆婆就着么走来走去,一个一团在脑海升起:“婆婆,您怎么会在这里?” 小羽这么一问,问得婆婆突然驻足:“我怎在这儿?”她双眼看向小羽,目光却穿过了她,飘得老远老远…… “婆婆?婆婆……”小羽连声的轻唤叫回了神游的婆婆。昏暗的灯光中,小羽瞧见婆婆颓废地跌坐原处,素来精练的脸上暮然间变得老迈而颓靡。“婆婆,您怎么了?” “婆婆没事!”见小羽关切且不安,婆婆垂下了眼睑,望着乌浊的桌面语气凄惨地自嘲:“婆婆,累了!” 这时,小羽脑海似乎闪过什么,细细追寻却又不太清晰。既然婆婆不愿说,她也不再追问。过了片刻,小羽心底长叹着起身来到床边,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道:“上床歇歇吧,我帮您守着。”说完,她一回头,发现婆婆望向自己的双目一扫疲惫,眼底寒气嗖嗖地穿透她射向前方,仿似身受重伤的猛兽死死锁住敌人,纵有千山万水也无法阻挡复仇的决心。虽然明 分卷阅读11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知自己并非婆婆的目标,可在这目光笼罩下,小羽只觉自己成了那猎物,自脊椎骨升起一股凌洌的寒意,霎那传遍全身。 “婆、婆……”小羽颤抖的呼喊惊醒了的婆婆。她这才发觉自己无意间吓坏了小羽,不由地暗生愧疚。“他们要牛黄必定是想上山。”婆婆收敛心事,仔细斟酌小羽刚才所说。小羽见状,也明白了。虽然这都在小羽意料之中,可婆婆对她直言无忌,仍让她窃喜不已。 “过瘴林少不得牛黄确实不假,但他们以为有了牛黄就行那就大错特错了!”听婆婆这么一说,小羽心头顿时一宽。婆婆瞥了小羽一眼,继续道,“就算过了瘴林,那片沼泽中眷养的百十条鳄鱼也不是吃素的。”婆婆的语气中明显流露出对那些居心不良之人的轻蔑。然而,她提及鳄鱼时淡然无事般的神情,让小羽不寒而栗。如此大量地用牛黄,那些人数目一定不少,婆婆说得轻描淡写,心里显然早已知晓该有多少人会枉死其间。 婆婆精于世事,察觉了小羽的不快,眼神一黯,垂目长叹道:“你的心太善了!他们有心收购牛黄,其它的也绝非毫无准备。”小羽不解,静静地等着婆婆继续。“他们以为将我支开,就能上山。无雷,你也太……”这句话婆婆几乎是用吼的,极力压抑的情感中夹杂着太多无以名状的痛,嘶哑的声音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 说完,婆婆将脸深深埋入臂弯里,一头斑白的发在灯光中微微颤抖,发间不时闪出的五彩光晕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小羽走了过去,抚摸着婆婆微颤的肩头,失觉的心随着掌间的颤抖抽搐不停。从婆婆身上,小羽感受得到同样的彻骨之痛,瞳眸深处却早已死灰一片。 恍惚之间,时光飞逝不觉。不知过了多久,婆婆抬起了头,恢复常态的脸上有了她这般年纪女子常见的皱纹:“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婆婆起身拿起搁在床上的包裹,扭头看向小羽:“走,随婆婆回去!” 小羽愣了,心里很犹豫。不错,她确实打算回去看看,但这并不意味着愿意同婆婆一起回去。见小羽迟疑不决,婆婆毫不迟疑地拧起另一个包裹,拉了小羽就往外走:“一同回去!倘若宫主不为你解毒,老身给你解!” 婆婆这话一说,仿似惊雷横空而下,硬将小羽震在原地动弹不得!原来,她整晚费尽心思想要隐瞒的事,婆婆早已瞧得通通透透。 既然拧不过婆婆,惟有退而求其次要婆婆为小羽易容。易容后,婆婆和小羽成了一对母子。母亲年迈,儿子独眼。趁着夜色,二人共骑一驹,一路飞奔赶往渺尘山。 将近施家村时,小羽察觉周围异常安静。想起昨夜施情的异状,小羽不想多生事端,于是暗示婆婆绕村赶路。婆婆对此并未多问,依言绕道上山。待二人来到瘴林边时,朝霞已然挂满天边。 眼前,瘴气依旧浓密。林子里,没有飞禽,没有走兽,稀稀拉拉地杂草上,不时可见散落的刀剑棍棒。 林边的瘴气较为稀薄,小羽置身边缘片刻,手脚已然开始软。婆婆遣走马驹后,立即从腰间掏出两粒豆大的黑色药丸,一粒要小羽咽下,另一粒捻碎抹在小羽鼻下。之后,婆婆依法炮制自行准备妥当后方同小羽一起步入瘴林中。 这药丸气味腥臭无比,然而,服用后瘴气似乎也不再那么刺鼻呛眼了。看着身边似曾相识的景物,小羽的心恍惚了。依稀间,她仿似回到那日,冷昔同样帮自己服药,同样这般牵着手走入林间。不同的是,那时的她,在这片阴湿诡异的密林间时刻能感受得到,来自一双漆亮的墨眸所散发的暖人心脾、令人安心的目光,可如今…… “哎哟……”不知何物,将恍惚中的小羽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栽到婆婆背上。在厚厚的瘴雾笼罩下,密林中行走方向难辩。不过,这浓雾对婆婆而言,仿似毫无阻碍。若非小羽栽到背后,婆婆断不会停下脚步。 这一跤,惊得小羽一身冷汗。她虽没有仔细查看,仍能辨别感觉绊脚之物个头不小,踢上去时脚尖并不疼痛,倒是像什么的尸首。这想法让小羽有些毛骨悚然。她看着婆婆弯腰查看,可自己怎么也不愿细看。并非小羽胆小,否则当年不会去管无面男尸的闲事。之前,她早做好心理准备:密林、沼泽、荆棘地,还有别馆、山径等等,去往绝尘宫的这一路必定死伤无数。 “死了!”婆婆拍了拍手,起身朝小羽说道:“走吧!” “嗯!”小羽细细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开口。进林子前,她吃进去的一点馍馍开始在胃中翻腾。转身前,婆婆拉回了小羽的手,继续朝前方走去。 走出密林,一望无际的沼泽展现在小羽眼前。很显然,已经有人来过此地:一座浮桥延绵不断伸向沼泽深处。小羽盯着每排由两根竹子并架的竹桥长得望不到尽头,心中忐忑起来。她看了看身边低咒不止的婆婆,默然无语。 沼泽的水原本碧绿得可以将水下纠缠摇曳的水草瞧得清清楚楚,现如今,水色浑浊不堪,隐隐泛出的殷红看在眼里令人胸闷气淤。 分卷阅读11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岸边,不时浮起残缺不全的人手人足、某一部分的躯干甚至是狰狞残破的头颅,当然,也有鱼虫虾蟹和一条条翻着肚皮的相貌丑陋的鳄鱼。 看清这,小羽的胃当即开始翻江倒海般地绞动,到后来,实在忍不住的她将那点馍馍全部呕了出来。婆婆见状,伸手给呕吐中的小羽拍背顺气,满眼怜爱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担忧。 呕到无物可吐,小羽这才直起身。发现婆婆流露出的担忧,她这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既然需要架设浮桥,穿过瘴林的人数必定不少!这想法让小羽心慌不已:不能再拖了,得赶快! 一个人的意志,究竟有多大力量?这一点,谁都说不清。惟有一点可以肯定:内心再大的恐惧,当勇往直前的意志主导了一切,什么都不再可怕。 浮桥两边漂浮着数不清的各样残肢,其状惨不忍睹。而这一次,小羽已没一点反应。就在此刻,支持她的只有一个信念:快!她要尽快赶到绝尘宫,找到冷昔,亲眼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眼前! 低矮的荆棘地被人劈出一条羊肠小道,二人到达别馆时,午时已过。 不出所料,别馆里曾经有过一场惨烈的较量。小羽默默地协助婆婆从累累尸骨中翻寻出一具具已被鲜血染红的白衣少女,并将之一一安葬。想想她们都是婆婆一手带大,几日前还天真烂漫,花容俏丽,如今一个个香销玉损、魂逝九天,临了还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婆婆不由人悲愤交加,恨意满胸。 事毕,婆婆抹了把老泪,自齿间吐出一个“走”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馆后院。尾随婆婆的小羽来到前厅,正欲离开之时,回头又瞅了一眼满屋身着乌红短褂黑色长裤的尸体,念头一闪驻足不前。婆婆刚刚抬脚跨出门槛,察觉小羽未曾跟上,也停了脚步回头看。 小羽小心翼翼地从尸首上剥下两套较完好的衣衫,并将其中一套递给了婆婆。婆婆顿悟,同小羽一起,至内屋换上衣衫束起发 。走出别馆前,二人到厨房寻了些干粮用下,之后彼此了然相视,毅然决然地走向上山的狭径。 第五十九章 无处绝尘 无处绝尘 到达目的地时,时已近暮。放眼望去,绝尘宫殿前并无争斗的痕迹,这令小羽心忧不已。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易容成老叟的婆婆,婆婆微凛的眼神泄漏了面具下的心思。 大殿上,来来往往的人身着相同式样衣饰,老的、少的、壮的、瘦的,形形色色均是悄无声息。小羽强掩内心的急切和不安,偶尔瞅瞅旁人模样,奇怪的事,他们似乎对她并没太多关注,眼神偶有接触也是一闪即过。小羽不解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人流,二人来到大殿。虽已暮日西斜,大殿却被数十支滋滋炸响的松木火把照得通亮。上次来此,小羽在殿外即已昏睡,如今步入这般宽敞的大殿,免不了打量一番。大殿里同绝尘宫其它地方一样,无诗无画、无匾无幅,哪怕这儿已然聚集了不少人,看起来依旧呆板得没有一点生气。往正中望去,空出的古朴简捷的红檀木太师桌椅正居其位,两旁一溜排摆好数十张乌木桌凳业已坐了几名身着宽松黑衣敞袍、袍帽掩面的青须落腮男子,单看那抱臂而坐的架势,以及凛然迫人的气势,小羽便可料定,这几人生得魁梧且内力高强。 小羽能察觉的,旁人又岂会不知?只见那些穿着与小羽同样服饰的众人都与之保持五尺之遥,个个蠢蠢欲动意欲上前,却又推推怂怂没人出头。这些人小羽未曾见过,然而,他们身上的黑袍褶皱处略一抖动便有不易察觉的风尘扬起。再细看,其臂膀交叠处所露肌肤粗壮、暗黑且多毛,落腮须下颌骨甚是宽厚,小羽暗想,他们或许就是西域梵山派来的人。 这时,小羽将注意力转移至身边这群人。远瞧尚还不觉,近瞅一看,她才发觉,周围这些人同她和婆婆一样,大多都已易容。不仅如此,这些人中,功力有高有低,有人握剑似握棒,拿枪似拿刀,还有些人干脆根本没带武器。看他们这模样,能料到他们手中兵刃并不顺手,再看其眼神也是闪躲有加,必是不想显露身份。小羽这下想不明白了,既然如此,他们又何苦要来此地? 正当她苦思不解时,周围人群涌动起来。小羽夹在其间,只得顺势而动,她四下张望婆婆,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婆婆已没了去向。 踮起脚,透过人墙缝隙小羽瞧见,自正堂后殿走出数人,前后四人红袍及地,毫无表情的脸上佩有青铜面具,然,一前一后走出的两名白衣溅血的女子却令小羽有些意外。前者乃左护法无云,稍后的则是绝尘宫宫主——冷清寒。 离开此地时不过两日,她们居然已被擒获,小羽这才察觉事态不妙。下意识的,她又开始寻觅婆婆,可任凭心中如何焦躁,婆婆的身影依然不见。 “咳、咳”脆生生的两声咳嗽换得人声顿止,小羽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原来,冷、无二人已被推至殿中,恰恰立于黑袍人视野之 分卷阅读11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内。 “冬掌门,”于正位左座之人先开口了,苍健宏亮的声音显然夹有浑厚的内力,震得众人耳膜莫不嗡嗡作响,“这二人有其一乃绝尘宫宫主,阁下若能猜出,我等必然依约相让。”小羽听不明白了,梵山派找的一定是冷昔,冷昔何时成了妇人? “不是女的。”居中位的黑袍人开口地打断了红袍人的话。 “这绝尘宫宫主一直就是妇人,我等拼死拼活抓到她,这倒好,你反说她不是女的?”右座的红袍人躁了,腾地站起来冲到黑袍男子面前:“认不出就认不出,在这儿扯什么歪瓜野藤地烂理由!” “咳、咳”几声轻得几乎难辩的声音在小羽旁边传来,左座的红袍人连忙把那人拽回座位。小羽警觉地看了看周遭,瞧到右侧数步之遥的殿柱旁,有一驼背的老者埋头支起了袍帽,挡脸不语。 没等小羽多想,殿内一个冷冷的女声响了。“我就是冷清寒。”小羽扭头一看,答话的却是无云。只见无云冷眼扫视众人,犀利的眸光最终停在左侧那铜面人身上,神情语气极是轻蔑地说道“你们想要的东西在我这儿,有种的别耍阴招,正大光明跟我来拿!” “冷宫主,你这又是何苦?”位左的红袍人先是一怔,继而故作惋惜地闪过无云的眼神,朝那个冬掌门说:“在下本是好心,想救你一命……” “你们不用唱戏了,我知道她不是冷清寒。”黑衣人目不斜视地朝天答而。红袍见状,眼神一虚,晃悠悠地向小羽周遭飘来。小羽连忙望向驼背老者,老者恍若眼不见、耳未闻,立于原处一动不动。 “冬掌门,在下并非……” “好了!中原人的狡诈冬某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那冬掌门一起身,黑衣人也齐刷刷离了座,大殿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既然贵教毫无履行约定的诚意,休怪我们无礼了!”话音未止,杀机四起。 熊熊的火把依旧噼里啪啦炸着火花,钢与铜折射着火光在小羽眼前哗哗乱闪。小羽一见这般场景,如被点穴下咒,身体与意志霎时分离。大殿里,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一些深藏心底,遗忘许久的场面又在脑海反复重演:寒天雪地、狭小的洞穴,猥琐狂嚣的奸笑,撕心裂肺的呼喊,粗暴淫乱的宣泄、血肉模糊的红雨骤然涌上心头,像那逃离已久的地狱之火,再一次无情地吞噬了每一寸呼吸、每一丝意志,滚烫的胸口有着涌如狂潮却难倾泻的心火,蹂躏其间的无助与绝望令如坠深渊的她真真实实感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被恐惧与绝望笼罩得无法自抑的小羽,此刻已无力抵挡一丝一毫的攻击,但是,自幼习武的身体却能下意识地闪躲开来自旁人的锐刃刀光。当她颤抖的双手死死扣住胸襟,即将靠近墙角时,身后传来一股温厚醇绵的内息,慢慢催眠了此刻神智几近崩溃的小羽。渐渐的,这股平和淳厚的内力缓缓地引导着小羽,在两昼一夜后沉沉地坠入梦乡。只是,待小羽醒来时,打斗已结束。死尸遍布、血污凝结的绝尘宫大殿此刻已是霞光普照。 或许是霞彩过于璀璨,晨光迫人清醒,眼前的景象虽然惨烈无比,可没了鬼魅般侵蚀意志的黑夜,小羽的恐惧就在此时,也仅仅成了烦心的点缀。耀眼的朝阳从残破的窗、门,乃至,掀翻的屋顶射入大殿,照亮了殿中每一个角落。一想起昨夜争斗前的场景,素爱整洁的小羽此时已顾不得发束、衣衫上凝固成块的乌黑血渍,忍受着大殿及自己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小心地翻动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试图寻找相识的身影。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每具尸体都经小羽确认后,她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闷气。 走出大殿,绝尘宫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份外祥和与宁静。对比昨夜的血腥,小羽有些分不清哪一样才是真实的绝尘宫。不过,在失去意识的前刻,背后那双温暖的手,让小羽疑惑却也眷念。 梵山派找的是冷昔,另一边的人要的恐怕才是冷清寒。小羽暗自思忖道,无云胆敢出头冒充冷清寒,必定是合乎冷清寒心意的。对此,小羽极为肯定。毕竟,似冷清寒这般自恋自傲加自大的人,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属下当众冒充自己的,否则,属下同外人一旦交手失败,丢的则是她自己的面子。其二,从面具人他们故意顺着无云的话说,以及他话里所流露的释怀在当时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既然还在找冷昔,起码说明一点:冷昔尚未落入他们手里。想到这里,小羽溅有血迹的脸上浮现出一缕笑意:刚才在大殿,她未寻到冷清寒与无云的尸首,再回想青面红袍客宁愿违约也不想直接交出冷清寒来看,她们如今应该仍然无恙。 带着一身污浊的血渍,小羽在空无一人的绝尘宫乱打乱撞来到了后殿。一如往昔,后殿干净得让人发寒。再往前就是冷昔的住所了,小羽心里开始怦怦地打起了小鼓,脸颊发烫、手脚微麻却不由自主地蹒跚着脚步向里走去。 “……”往前的身躯被人一把扯了回来,小羽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昨夜久寻不见的婆婆。 小羽正要相问,却被婆婆以 分卷阅读11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眼色暗示打住,婆婆带她来到杂物间的墙根下,这才开口:“死丫头,怎不好好在大殿呆着,跑这里来找死?!” “噢……昨夜是婆婆你……”小羽恍然大悟。 “不是我还有谁?”婆婆轻轻地用指分开小羽额间被血渍粘住的刘海,低声哧责道:“昨夜你那幅模样,真真吓坏我这老人家了!今儿你就呆在这里,好好歇歇,再让我见着你到处乱跑,别我不打断你的腿!”婆婆状似恶狠实则爱怜的口吻,像极了疼爱她的妈妈,小羽把头埋进婆婆怀里,泪珠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 “好孩子!别哭,今晚一过,一切就过去了,你要乖乖的,在这好好等婆婆啊!” 小羽依旧闷声哭泣,不作声响。婆婆支起小羽的脸,轻轻为她擦干了泪,眼中的怜惜与不舍印入小羽心中,久久不能释怀。婆婆刚一起身,人还没有离去,心里对小羽依然放心不下。于是,她干脆重又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掌摁住小羽睡穴,施功令她重坠梦乡。 因“夜魂”之故,半年前,小羽未曾见过星月,这几日却是璀璨星光夜夜入眼。或许是昨夜已睡一宿,如今睡意不浓;或许是心中有事堆积,实在难以释怀,不管怎样,当暮色降临、星月初升时,小羽提前醒来。 昏睡前婆婆的话依然响在小羽耳畔,直觉告诉她,今夜必有大事。拍去身上泥土,小羽蹑足来到冷昔住处。站在窗棂之下,小羽细细辩听,漆黑的屋内没有一丝声响。小羽原本不解梵山派的冬掌门找的明明并非女子,那青面红袍客却为何要将他们本来就舍不得的冷清寒交出来? 想着想着,小羽脚已迈进屋中,手亦轻轻掩好房门。屋中的摆设她再熟悉不过,虽然有着同样的月光,可这一切都因少了一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死气沉沉。 看着指尖轻轻滑过光洁依旧的桌面,小羽陡然滋生出千言万余,偏就堵在嗓眼,一句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情绪都在这间屋内混作一团,除了郁积成麻,得不到半点抒解。 屋中,小羽正百感交集,无所释怀之际,屋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小羽一愣,脑海刚开始盘算:在此屋中何处藏匿较为妥当时,耳听脚步声已渐渐远去。一时间,小羽的好奇之心大起,轻轻出了房门,尾随那足声来到冷清寒所居住的宅院内。 此刻,院门半掩,小羽功力尽失,又哪敢走得太近?她摒声静气,悄悄靠近院门,附耳细辩声响,察觉宅子里已然聚有不下十人。正当她想凑到门缝瞧上一瞧时,院内传来一个声音,虽略带嘶哑,但那股子清朗温雅,小羽却再熟悉不过。 “冷宫主,我想,你我皆很清楚:御心诀与天方诀源自一处。当年师尊创编的御心天方诀原本便是:御心主内、天方强外。如今两诀相分而习,功效必然减半。再者,白氏窃我万里江山在先,门中后继乏人居后,而我身为无音门第二十八代掌门,上,没能匡扶大衍江山;下,不曾传承无音绝学,实在愧对先皇的厚爱与恩师的重托。这些年来,我云游四海、看尽世情,方意识到百姓所受之苦皆源自我当年的一己私欲。如今,错已铸成,在下悔已无用。眼下,只惟愿能竭尽所能扭转这个逆天的局面。绝尘宫与无音门本就同宗同源,宫主若能屏弃前嫌,携手襄助大衍复国,则大事必成!这天方诀与绝尘剑离开无音门已有百年之久,此番倘若重归无音门下,我愿放弃门主之职,推承宫主之子为我无音门第二十九任掌门,并将全力协助新任门主创下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这一席话恰似行云般洒脱率性,流水般舒畅怡人,吐出的每个字都温润如珠、说出的每句话都蕴情沁心,单听声音,任何人都能猜中说者品性,但话语所表达的意图却让小羽极为困惑。她无法想象,不过是半年未见,一个人的思想真就能有如此彻底的改变? 既然挥不去心中的疑惑,小羽忍不住凑到门缝前向内偷窥。只需一眼,她已肯定自己耳力并无差错,那静静矗立于月华之下,飘逸俊雅得一如天人的背影正是其父——上官逸。 第六十章 似是而非 似是而非 “绝尘宫都已这般光景了,”片刻后,冷清寒冷嗤一笑,漠然说道:“我难道还有选择的余地不成?” “这件事,确实是属下处理不当。”上官逸稍时迟疑方开口,铮铮之言毫无半分歉意。“在下本意是登门拜访宫主,怎料属下却趁我琐事缠身无法亲理之际,听信梵山派冬谰一伙的教唆,莽撞上山惹怒了宫主,实乃我等之过。那两名主事的堂主我已废其武功罚为苦役,其他人等也一并处理过,还望宫主能暂且消气。”说到这里,上官逸察觉冷清寒对此毫无反应,顿了顿声继续道:“冷宫主尽管放心,昨夜冬谰虽已逃脱,但他孤身一人且又身受重伤,想来也未走多远,我已遣人四下追踪,相信不久便能将他交到宫主手中,介时宫主自能明了一切。” “照这么说,那本宫倒得好好谢谢上官门主才是 分卷阅读12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了?!”冷清寒冷冷地讥笑惹得上官逸无言以对。 小羽听着熟悉的声音,看着熟识的背影,却被上官逸话里流露出的对生命的漠视感到极度陌生。眼前的上官逸表面上并无两样,可骨肉之下的灵魂却同她自幼崇敬的父亲判若两人。 “世人都敬你为天师,虚怀若谷,心系苍生,今日冷某一见,果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冷清寒冷睨着上官逸,一脸的鄙夷小羽瞧得真真切切。“你想要天方诀就直说,何必拐着弯费这大的周折血洗我绝尘宫?莫说你借此要挟本宫,就算真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将天方诀告之你半个字!” “冷宫主,你这般执着又是何苦?”小羽眼瞅那背影向前走了一步,迫近了冷清寒:“依我现今的功力是否有天方诀,根本无关紧要。追踪溯源,绝尘宫与无音门本乃一家,是大衍国的护国天师,你我性命与大衍之国运更是紧密相连。如今,你既已一手将辕冥教扶植壮大,就该存大公之心,挽救那些苦苦挣扎的百姓于水深火热,恢复我大衍江山,而不该拘泥于过去,令其成为你报家仇泻私愤的工具。今日我来,愿已掌门之位相邀,为的是能将无音门与绝尘宫持续数百年的恩恩怨怨一并冰释。惟有你我携手,齐心协力,大衍才有望光复。” “够了!”冷清寒一声怒吼,冷冷地打断了上官逸慷慨激昂的陈述。“绝尘宫就是绝尘宫,和无音门从始至终没有任何瓜葛,跟什么狗屁大衍的气数更是没有一点关系!本宫不想做什么破门主,更不愿救什么苍生。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给我听清楚:数百年来,天方诀一直是口述心记、嫡亲相传,本宫不会违背祖训,即便是死也不会告之任何外人!” “你……”上官逸的背影开始颤抖,垂下的掌心微微抬起,凝起团团气流。 小羽大惊,上官逸使的这招乃风雷闪第三式的起式:隐雷式。这招式一起,对那背影的身份,小羽已无法再加置疑了。可,除此之外,她内心深处竟为从未善颜待于她的冷清寒生起了丝丝的担忧。其实,从冷清寒的脚步声和平时的话语声气中,小羽看不出也听不出她是习武之人。之前,小羽对冷清寒有深厚功力的观念,皆基于冷昔、无云及其它相关人等均拥有卓绝的武功。小羽犹记父母曾说过,习武的最高境界便是‘有即是无、无即是有’。眼前,冷清寒丝毫没显露她的功底,在高手看来是及其可怕的,但是……,小羽无法不去担心,但是,万一她真没一丝功力,父亲这掌一出,她当场便能毙命! 一想到冷清寒会死在父亲掌下,小羽就不寒而栗。于是,她是否该现身救人,或者相信父亲不会枉杀无辜,继续隐身于此,成了一个难解的题在小羽脑海反复纠缠。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上官逸向后退了数步,掌间气团骤散。小羽不由地面露喜色,心底长舒一口气。这喜色不过瞬间,只见上官逸长袖一挥,一团银光刹那间笼罩了冷清寒。银光速度之快,快得小羽根本分不清是袖底飞出的银光还是原本笼罩在她周遭的月华之晖。小羽脸上喜色尚未退尽、死瞅门缝的她还来不及瞠目结舌之际,冷清寒已被悬在门廊下的横梁上。 “别白费力了,这是绳索乃冰蚕丝和乌金丝绞合而成,坚韧无比。”上官逸低着头,优雅地拢了拢衣袖,缓缓抬眼看向兀自挣扎的冷清寒,“你还是留些力气待会笑吧。”这话小羽听得糊涂,爹爹的语气怎么有着从未有过的、说不清的阴森诡秘? “咩、咩……”上官逸长指一扬,一只长布封嘴的山羊被人自侧院牵了进来。那人衣着同小羽身上的一般模样,见上官逸指尖一点,躬身后解开了山羊嘴上的布条。布条一解开,山羊立即叫唤起来。 不知何时,有人自屋内搬出一张太师椅,上官逸悠然坐下,接过递到嘴边的茶盏品了几口。“冷宫主,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时的冷清寒已不再挣扎,凤目死死盯住上官逸,紧束的身子绷得笔直,除了散乱的长发偶随夜风飞舞,人则是一动不动。 瞧着冷清寒,上官逸笑了。哪怕小羽只是在他身后,自门缝向内窥视,她也能感觉到她父亲此刻的笑是怎样鬼魅阴冷。小羽的心猛然一抖,一股寒意自下而上灌入全身:那人不是她父亲,即使他的音容笑貌和她父亲一个模样,肉体里那个可怕的灵魂也断断不是她爹爹! “你不说,自会有人替你说。”上官逸的话,语虽含笑,可闻者莫不心畏。“来呀,上料。” 小羽瞧见一男子走到冷清寒身边,调高绳索位置后重新固定妥当。另一男子伸手脱下她精致的白绣鞋。男子这番举动,惹来冷清寒身子一颤,上官逸看在眼里,饶有兴致地笑了:“若非早已知晓冷宫主曾育有一子,在下定会以为宫主依旧乃处子之身。” “呸!”冷清寒啐了口唾沫喷向上官逸,却被上官逸轻轻一挥,挥至一旁。 “原来你果真……”上官逸语带惊诧不过瞬间,继而转为浅笑:“也罢,你有没武功终会如此。” 小羽藏身一旁,心中羞愧万分。她 分卷阅读12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强迫自己忽略那人的身形样貌,不停地告诫自己:他不是爹爹,他不是爹爹,他不是爹爹…… 正在这当儿,有一人手执青瓷碟,将冷清寒白皙纤巧的双足足搁在碟中蘸了蘸,只见足下顺势坠下数滴晶莹的水珠在月色中撩起流光。小羽看得诧异,实在不解这是何故。 上官逸手袖一挥,山羊被牵人到冷清寒足下。只见山羊先是用鼻顶了顶带水的双足,继而伸长了舌头卖力地舔了起来。 “哈、哈、哈……”山羊舌苔较糙,冷清寒自幼娇养惯了,足下肌肤更是细嫩,这一舔,脚底骚痒无比,起初她尚能忍耐,但不知上官逸给她脚下蘸的水到底是何物,惹得山羊舔个不止,时间一长,她即便是挣扎也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哈、哈、上官……哈……哈哈……小……哈哈……人!” 上官逸站起身来,凝视眼前身子扭动不止、表情痛苦不堪、却又笑个不停的冷清寒片刻,便低了头转身向小羽处走来:“你脚下蘸了盐水,这羊儿是万万少不得此物的。倘若后悔,还来得及。” 这是他第一次面朝门口,小羽瞪大双眼本想想看个仔细,不料陡然间木门大开,小羽与已近眼前的紫眸面面相觑。 一见小羽,上官逸紫眸一滞,紧接着便恢复了原先的淡漠。 “你回来作甚?”不等小羽细看,上官逸已转身向内走去,冷清寒的笑声开始沙哑,小羽跟在上官逸背后,并不回答他的问话:“放了她吧。”小羽对这样的上官逸有些畏惧,不敢走得太近,心里也有些抵触叫他爹爹。 “为什么?”上官逸始终不面对小羽,压低了嗓音显得很是烦躁。 “她……她……她是冷昔的娘亲、义父的爱人……”小羽越说声音越低,但这话她相信上官逸听得到。 “这又怎样?”上官逸的声音依旧不耐。 “我……”眼瞅着冷清寒笑得气喘不已,小羽索性走了过去牵开那只山羊。再看那双玉足,足底已是红彤彤的露出了血肉。 小羽见状,连忙拽起自己衣袖正欲撕布包扎,却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掀翻。只听‘砰’地一响,背狠狠地摔在了墙上。 “此事于你无关!”上官逸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可一双紫眸在月光下泛出了极其诡异的红。不知是摔得太重,还是被眼前紫红的双眸所震慑,小羽愣愣地瞅着上官逸,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我不会感谢你,”嘶哑的女声自小羽头顶飘了下来,冷清寒眼里除了冷漠,又多了点小羽分辨不清的东西。“哼,父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给我滚!” 小羽无视冷清寒的冷视,将目光迎向那双有着紫罗兰光彩的瞳眸上。“光复大衍就真那么重要?说什么拯救苍生,造福百姓,却耗上成百上千的性命只为一本不能吃、不能穿的破心诀!” “住嘴!”伴着一声怒喝,小羽又一次撞到结实的青石墙面上。小羽低着头,嘴角含笑地用手背抹去口中沁出的丝丝腥涩,缓缓抬眸无畏地望着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半晌后,嗤嗤大笑起来,继而低声轻泣:“为什么?为什么?你教我万物皆有灵性,万事性命关天,如今你自己却为了一己私利、践踏别人生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还有句话,我没教过你吗?”看着伏地而泣的小羽,上官逸冷酷无情地吐出八个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完,他衣袖一挥,一男子拖着小羽往侧院走去。小羽本欲挣扎,却发现经过那两次撞击,浑身已像散了架一般疼痛乏力,此时的她惟有任其拖拽。“慢着,”上官逸的声音在背后再次响起,男子停下了脚步。“告诉你母亲,天下是我的,谁也夺不去!” 男人的脚步重又响起,眼看自己即将被拖出门廊,只见白光一闪,小羽身前的男子闷闷地瘫软在地。小羽尚在诧异,忽觉腰间一紧,人已被腾空抱起,轻飘飘回到冷清寒身边,而此时,束缚冷清寒的绳索也在同时被一道寒光割断,整个人瘫软在地。 小羽抬头一看,禁不住泪湿满衫。这白衫胜雪、面如皎月的,不正是她连日来朝思暮想、思寐难眠的绝尘宫少宫主——冷昔。 第六十一章 绝处逢生 绝处逢生 寂寂山谷,月晔如水、静漪无声;浩浩苍穹,风摇云曳、影动星移。谷底的枝叶随着山风的吹拂,时而高悦时而低怜,夹杂了丛林间莽兽的嗥吼远远传来,将此刻的绝尘宫烘托得诡谧而苍凉。 腰际间丝丝的温热因为臂膀的力度,渗透污浊粗厚的血衫,一点一点沉静了小羽烦乱不宁的心绪。她抬眼望着所依之人,只见那胜似皎月般清亮俊秀的面庞正凝视着伫立于眼前的紫眸男子,沉稳而专注的神情中看不出半分情绪的波动,极是从容不迫。看着月下的冷昔,小羽有了瞬间的恍惚,此刻的他俊美依旧,然而,浑身散发出的笃定与稳健,如同她腰间温厚的掌,抚平了忐忑慌乱多日的心,就仿似世间的一 分卷阅读12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切尽在这掌间把握,所有风雨都自此刻开始,已绝她而去。 “昔儿,杀了他!”嘶哑的咆哮来自小羽身后,不知何时,冷清寒已被婆婆掺起,左护法无云的孪生姐姐,绝尘宫右护法无风手执一对银月弯刀,威风凛凛地挡住了上官逸。 “杀我?”上官逸神色依然不变,讥嗤地笑声在这月夜听来很是乍耳。“冷宫主,在下可真没想到,令郎原来早已属意小女。” “你!”一听这话冷清寒勃然大怒,气冲冲地想甩开婆婆的搀扶,却又力不如人。加之脚底实在无法着地,上官逸所言又绝非虚杜,这话却怎么也接不下去,胸中一口闷气愣是堵在胸口无法一舒胸襟,只能狠狠地瞪上上官逸一眼后,满眼恨意盯牢正紧揽小羽不放的冷昔的背影,面色极是难看。 “早知如此你我会成为儿女亲家,又何必浪费我这般心血?”上官逸这话针对的是冷清寒,一双掩不住得意之色的紫眸却瞥了小羽腰间那只纤长白皙的手一眼。全然不顾冷清寒一脸忿忿之色,上官逸低了头,慢慢绕到太师椅后背,目光跟随指尖,沿着扶手缓缓滑过。“冷宫主,”再开口时,一双紫眸重又润上殷红望向冷清寒,“冤冤相报何时了?难得孩儿们情意相投,你我做长辈的不妨顺了天意,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呸!休想!”冷清寒向上官逸狠狠地啐了口唾沫,“你杀我绝尘宫数百弟子,血污我先辈灵位,想嫁个女儿就把这一切抹平,哼,做梦!” “啧、啧、啧,”上官逸脸上没有表情,紫红的眸色显出冷冷的寒意:“冷公子,在下可是好意欲将小女许配你,若是你娘亲不许的话,这可与在下无关!”说罢,他将手掌向小羽一摊,声音顿时变得低沉而轻柔:“乖女儿,来,到爹爹这里来,咱们回家!” 眼前的上官逸眼虽含笑,可笑意丝毫未达紫眸深处。小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小羽尚在迟疑,腰间的手臂已多出几分气力,令她无法动弹。 正僵持不下时,小羽觉察似有何物正拉扯她的裤脚。她低头一看,正是她收留的猫咪小雪。小羽俯身抱起小雪,将它口中衔着的,她当日来不及带走的绣花香囊取下挂回脖间。“喵……”猫儿口中一松,登时欢叫着在小羽怀中蹭来蹭去。 “小羽!”小羽对他的话不作反应,上官逸出口之言已有恼意。“过来!” 小羽一愣,一个闪念骤地掠过脑海。于是,她抬头对正注视于她的冷昔轻轻一笑,挣开了臂膀朝上官逸走去。 “丫头!”婆婆见状,忍不住喊出了声。小羽手中不停抚弄着小雪,不置可否地回头向婆婆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来,到爹爹这边来。”上官逸双臂摊开,轻声呼唤小羽,眼瞅着只差两步,小羽笑盈盈地将小雪高高举起,递到上官逸面前:“爹爹,给!”上官逸不解,顺势要接,却不料小羽骤地抱回小雪,转身重投冷昔怀抱。“小羽,你这是……” 冷昔同样不明何故,不过小羽既然回到自己身边,他心中自是欢喜不已,双臂更是紧紧揽住小羽不愿放手。刚才不过一瞬,小羽心跳却似擂鼓一般怦怦乱跳。她趴在冷昔怀中,稍势平缓气息后,方转身望着上官逸嫣然一笑。 “你,”小羽声虽不高,可却字字清晰,“你不是我爹爹!” 这话一出,众人皆愣。 “哦?何以见得?”这下,话语不再温柔,冷冽的紫眸夹杂着嗜血的红光直直锁定小羽。 “我爹爹从不靠近猫狗,自幼,娘都不许我们养这个。娘说爹爹对猫狗的毛发过敏。”小羽此刻只觉无比轻松,声音更是轻快极了。 “这我倒真忘了!”假的上官逸依旧面无表情,小羽料想,他脸上必定覆有人皮面具。这面具竟然制作得同爹爹的容貌一般无二,确实难得。然而,更难得的却是戴面具之人如此了解爹爹,又懂无音门的功夫,而且有着同爹爹类似的紫眸却是更不简单。此刻,小羽最想知道,这面具下的紫眸男子究竟是何模样?“哼,真看不出来,你娘她还真体贴!不管怎样,今日你等若不交出天方诀,就休想走出绝尘宫半步!” 说罢,只见一道银光自他腰际闪出,直直劈向拦在前方的无风。说时迟、那时快,小羽腰间一松,冷昔一个纵身拉开无风,指尖凝气成剑,同手执软剑的紫眸男子对打起来。院中,紫眸男子带来的随从见状,齐齐向冷清寒一干人攻来。 这厢刀影剑气铿锵不断,那里小羽呆呆看着月下的两个白影身形飘逸却招招绝决,心也渐渐地越揪越紧。小羽虽然功力全无,可眼力与耳力却丝毫未减。她看得出,紫眸男子的武功套路同其父的确同出一门,其浑厚的功底较之冷昔,要稍胜一筹。如今二人之所以僵持不下,并非他实力不济,而是他要引诱冷昔出招。突然间,小羽明白了,紫眸男子刚才折磨冷清寒,不为别的,是想引冷昔现身。既然绝尘宫与无音门系数同门,内功心法自是相通。瞧那紫眸男子的身手,小羽可以断定,他修 分卷阅读12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习的确为无音门正统心法。一直以来,无音门的御心诀讲究的是内修其心,此刻,紫眸男子只需知晓天方诀的外家功夫,然后佐以御心诀悉心研究,自能将天方诀的精髓参透出三四成。若真他尽晓御心诀,在加上三四成的天方诀,不用多久,就能远远超越她爹爹。 想到这里,小羽有些着急了,这紫眸男子阴狠歹毒,真要得势,不止是武林,哪怕整个大邢都会遭受一场浩劫。眼下,冷昔出招越多,那人就越是得意,若是不予抵抗,她们只有死路一条。此时的小羽,焦躁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明知将要发生什么却又无力改变,环抱小雪的手臂力道越来越大,惹得猫咪‘喵喵’叫个不停。 “婆婆,”小羽察觉婆婆正要扯她进屋,不由地哀求起来:“求求你,让我呆在这里!” “快进去!”趁小羽发呆想心事的功夫,婆婆已将冷清寒安置进了隧道,这是来带小羽的,“快走!” “婆婆,”小羽力小,哪拧得过婆婆?眼看着屋门被无风关上堵住,小羽死死撑着书柜后的暗门不愿进去,眼泪哗哗地往下掉。“他是故意诱冷昔出招,等招数使尽,天方诀就落到他手里了,冷昔也会没命的!” “不可能!”婆婆双掌压在小羽肩头,继续将她往暗门内推,“你先进去,少主不会有事!” “婆婆,是真的,”小羽已是泣不成声,“御心诀同天方诀是同门同宗,那人修习过正宗的御心诀,要偷学天方诀绝非难事,冷昔的功力在他之下,他学完后不会放过冷昔的!婆婆,求求你,让我陪他一起!” 小羽这么一说,婆婆手力渐渐松了。屋外,铮铮之声仍不绝于耳,暗处的小雪倚在小羽脚边叫个不停,婆婆踌躇片刻后,双手覆上小羽的脸颊,柔声说道:“好孩子,我相信你!”说罢,她猛一推,将小羽推入黑暗,暗门哗地关上。 “开门,快开门!”小羽这才醒悟,泪流满面捶着沉重的石门撕心裂肺般地喊叫着:“开门呀,快开门!” “没用的,”一个声音像幽灵一般从黑暗深处传来,小羽停止了无用的捶打,整个人沿着石门滑落在地上:“你扶我起来。” 小羽抹了抹泪,遁声找到冷清寒,将她掺起。冷清寒一只胳膊搭在小羽肩头,另一只手沿着墙壁摸到石门边,只见她轻轻一拨,隧道内壁高悬的油灯骤然亮起。她看了看哭得眼肿脸燥的小羽,伸手去摸门边的一块石砖。正在这当口上,石门自动打开,一个白影被抛落至小羽身后。 “丫头,替我照顾好小姐和少主。”婆婆的声音,以及屋内纷杂的刀剑声随着石门的坠合渐渐没了声气。 小羽正想回头看,哪晓得冷清寒将她往后一扯,二人一连退出数步。小羽哪里顾得那些,趴在昏睡不醒的冷昔身边,泪流不止在他身上寻找伤处。 “轰……”一声巨响,一块几尺厚的巨石贴着暗门砸了下来,扑面而来的泥土呛得小羽咳个不止。 “婆婆、婆婆她们还在外边……”小羽抬头看着眼前这扇石门,愣愣地自言自语道。 冷清寒一语不发,若无其事地抓起冷昔的手腕,指尖轻触脉门。“他没事。” 正在这时,只听石墙外一声闷响,轰隆隆地响声宛如水中之波,荡得石门连颤不止,隧道内的灯火被震下的石屑与粉尘尽数湮灭。 “这是……”小羽怎么也不愿承认,直觉告诉自己的是事实。 “这样最好!”黑暗里,冷清寒的语气波澜不惊,话语如冰似霜令小羽无比心寒。“走吧!”说完,她扶着墙,一点点向前走。 对冷清寒,小羽已不想再搭理她了。外面那声巨响,显然是火药爆炸时的声音。连隔两堵石门,震动都如此强烈,这火药的强度绝非一般爆炸可以比拟的。在这种情况下,婆婆和无风,又怎有机会留命?小羽一咬牙,扶起昏睡的冷昔,成年男子沉重的身子压得小羽几乎难以喘气。即便如此,小羽仍然一步步向前挪。婆婆她们不惜与敌人玉石俱焚,为的就是她们能生存下去,她们惟有顽强的活下去,才不会辜负婆婆和无风、无云的心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冷昔醒了。对于婆婆趁他专注于同紫眸男子争斗时,突然出手点其睡穴之事,皆在他认识到自己正和小羽、冷清寒置身于暗道的刹那明了了一切。 在比试过程中,冷昔已察觉紫眸男子武功稍高一筹,他没对自己痛下杀手,想必就是为了绝尘剑和天方诀。虽然,他对此早就意识到了,但是那人出手招招险峻,他除了使出天方诀来拆解,根本没有其它办法。婆婆这样做,无疑解救了绝尘宫、挽救了他,但婆婆自己却…… 想到婆婆或许已经不在尘世,冷昔心里滋生出一丝难以言表的眷念。是的,较之冷清寒,婆婆更像冷昔的亲人。从小到大,只有婆婆相伴于他,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婆婆的心。如今,婆婆已离他而去,让他第一次知晓了,在他心中,除了对小羽的爱恋,还有着对婆婆的依赖。 分卷阅读12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暗道里漆黑一片。对这儿的一切,冷昔了如指掌。在黑暗中,他紧握住小羽的手,穿梭于繁杂且机关密布的隧道中。牵着小羽,他拉开了与冷清寒的距离,虽然这距离不会令她迷失,却足已表述他对婆婆之死的介怀,和为此迁怒于冷酷无情的生母的不满。 隧道通向何处,小羽心中再清楚不过。还在两日之前,她是抱着永不回头的决心,由无云引领着来到渺尘山山脚的山林。不过两日,她又一次站在这片丛林里,而此时的无云早已香销玉损,背面山腰飘来的袅袅黑烟宣告了绝尘宫的毁灭。 第六十二章 希望 希望 远远望去,渺尘山融入了层峦起伏的山脉;如若漫天繁星,乍地一看,除了光亮不等,并无其它不同。 此处距渺尘山已近百里之遥。不眠不休地穿梭于古木参天、荫翳遮日的丛林间,饮甘露、食野味,足足走了三日,冷昔一众方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洞落了脚。 夏日雨水充沛,松木枝叶繁茂,许是此处鲜见人迹,欢腾的鸟兽对他们的入侵毫不畏惧,更有甚者窜到她们跟前,瞪大了眼,好奇的打量小羽怀中那只已被血污染花的小白猫。小雪起先还有些怯意,宁肯赖在一身血腥味的小羽怀里也不出来;后来,灰兔、松鼠们嬉闹的声音渐渐吸引了它,渐渐的,被小羽送至地面的小雪慢慢迈开了试探的脚步,一点点融入其间,与之融成一片。 山洞不大,往内似有延伸,洞的深处,隐隐传来水滴之声。冷昔将疲惫不已的小羽安置在一块干净的石板歇下后,便独自一人往山洞深处探寻。小羽懒懒地靠在洞壁上,看着正在洞口嬉戏跳跃的小雪,心情如同碧空下的浮云,悠然闲静得令她几乎忘了刚刚经历的那场浩劫。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蹒跚着脚步走入小羽的视线。小羽连忙起身,搀扶着她在石板上坐下。冷清寒没看小羽一眼,背一靠住洞壁,就自顾自闭眼调息,不过片刻而已,她便沉沉入睡。 三日来,冷昔对其母毫不理睬,除了貌似不经心地拉下些烤熟的野味给她,一路上二人再无接触。小羽知道,冷昔虽然痛恨母亲对婆婆的无情寡意,但也真做不到弃她于不顾。对儿子的仇视,冷清寒未置可否,每每看到篝火边剩下了一个半个的野兔山鸡,她都会若无其事食之而后快。小羽常常在想,若在从前,这高傲的女子断断不会为了求生而食人剩物的,哪怕她明知这剩物是故意为她而留。她既然能坦然食下冷昔所留之食,不因别的,只因它们代表了冷昔对她的母子之情。 睡梦中的冷清寒,已没了凛人的寒意,脸上除了倦意,还多出了几分苍惫。一袭锦丝玉白的长衫血迹斑斑,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若是仔细了瞧,血痕的深处肌肤向外翻出,破口上结了厚厚的、乌红的疤。看着冷傲自负至极的人,今日却落得这般田地,小羽鼻尖不禁一酸。一路走下来,小羽有冷昔的怜爱,倒也没吃多大的苦;可冷清寒则不,她本身并无武功不说,常年居于绝尘宫养尊处优惯了,哪曾亲自行过这般长路?不仅如此,此前她足底的肌肤已被那紫眸男子用山羊舔破,一个人能强忍脚底的痛走了百里的山路,却也令小羽极是佩服。 想到这里,小羽的视线不由地落在她一双已被污血染乌的绣鞋上。小羽伸出了手,想帮其褪去绣鞋,哪晓得指尖轻轻一碰,便换来脚的主人一阵惊彻。小羽退缩了,抬眼看了看仍是酣梦不觉的冷清寒,颓然地沿着石板滑坐到地上,双臂抱膝盯住正追了松鼠嬉闹个不止的小雪,心丝一点点飘到天边。 不难想象,冷清寒的绣鞋下是怎么一番光景。因为就在一年前,同样在山洞里,她的绣鞋同样也曾被人褪去,当时的疼痛是剧烈的,她可以肯定,褪去绣鞋的刹那,她确实被痛得死去活来。然而,究竟痛到什么程度,脑海残留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可是,当她从那双鹰鹫一般犀利的眼眸里,感受到了忿怒所掩饰不了的紧张与心痛时,心中那种拨云见日的欢快与幸福却令她今日想起,仍会心悸。想着想着,小羽的心又疼了起来,一股难以言表的悲怆之情从不知名的地方窜出了头,连树荫缝隙柔柔的夕阳都开始变得那么刺眼,泪水自觉地充了出来滋润干涩的双眼。 “小羽,小羽”冷昔的呼唤夹杂着脚步声由远而近,小羽心头一警,一边暗地骂自己没用,一边用手抹干了泪应声。 冷昔瞧小羽神色不对,满眼疑惑却不质问,小羽知他这是不愿为难自己,歉疚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冷清寒的双足。冷昔释然,掩不住喜悦地瞥了小羽一眼,浅笑着牵起她的手将之引至山洞深处。不知为何,对于自己刚才掩饰性的一指,小羽心底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愧疚。看着不时回头的冷昔,脸上挂着神秘而欣喜的笑,不由地,小羽刚才低落的情绪也随之高涨。‘不许再想那无关的人!’小羽暗暗告诫自己,‘只有眼前这张笑脸才值得珍惜!’ 走了进去,小羽才发现,山洞里面较外面大了数十倍,不知从何处射进来的阳光,让此处较外面更 分卷阅读12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显得光亮。向上望,洞顶布满了一根根大小不一的钟乳石,石面光滑圆润,似有水纹波动,不时闪耀的七彩斑斓的芒光,令人如临瑶池仙境。在洞的正中央,有一池,池水来自于钟乳石下的水滴,一点一滴,细细如溪,经过长年累月的流通,在石面上划出一道道浅若青柳的沟渠,最终汇于地势较低的石凹之中聚积成池。 小羽站在池边,瞪圆了眼看着这一切,张大的嘴里半晌也蹦不出一个字。 原以为在池中稍时洗洗用不了多少时间,哪曾想入水没一会儿,小羽就睡着了。经过那段痛苦的失眠,小羽还以为‘夜魂’的毒性自行衰减了,原来并非这样。再次醒来时,她已在冷昔怀中睡了整整一日。 冷昔环抱着她,石池的水荡漾的波纹折射在他的漆眸中,却没搅起眸底的半点情绪。浓密的长睫、挺直的鼻、嫩红的唇嵌在苍白如雪的肌肤上,很是完美无暇,也没有一丝生气。小羽仰着头看他许久,他丝毫未曾察觉。 那日在客栈,怎么也无法入眠,可不过是下水洗个澡而已,她却睡死了,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在想什么,竟能如此入神?’小羽的视线缓缓滑落到他的下颚上,比前些日子又瘦了不少。不由地,心又酸了。‘这下,他肯定知道自己的毒并未解了。他又该生他母亲的气了吧?说不定又打算陪她去死了。’想到这里,她垂下了眼,不安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她不希望他这样,可他的怀抱那么温暖,这么清新气味又是那么令人心安,现在的她,已经没了再次离开这个胸膛的勇气了。闭上眼,小羽心里渐渐亮堂了,‘或许,在那些难眠的日子,那些‘夜魂’也无法主宰的夜晚,正是没了这相伴了大半年的熟悉的气味,才会显得那么难过。’想到这里,小羽疲倦地笑了‘既然已经离不开了,那就留下来吧,未来怎样又岂是我这般的凡夫俗子所能左右的?’ “冷么?”察觉小羽在怀中蜷动,冷昔低了头,在乌发间柔柔地问,“还是饿了?” “不饿!”小羽摇了摇头,脸埋得更深了。 “都睡了一整天,”冷昔放开了小羽,将她安置在铺满松软松棕的长石条上躺下,盖了他的长衫,俯下身揉了揉小羽散披在肩头的长发,深邃的漆眸专注地望着小羽,怜爱之情溢于言表,“乖乖歇会儿,我去找点吃的。” “昔……”,小羽一把扯住了正欲转身而去冷昔。冷昔瞧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不由笑了,“嗯?想说什么?” “阿姨她……” 冷昔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她问的是谁,脸色骤然阴了下来。“管她做什么?”见他这样,小羽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说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不、不是,你、你误会、会她了,我……” “乖了,没事、没事!”冷昔很少见她这般,立即放柔了脸色,把她揽入怀中,“她没事,人在外洞。” 小羽的耳紧贴着冷昔的胸膛,心跳是如此地沉稳有力,她的心也随之坚定了。“昔,听我说,”小羽拉开与冷昔的距离,满脸真诚地看着他,缓缓地说道,“解毒一事,是我逼她,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听到这话,冷昔愣了,不解地望着小羽。小羽见状,嘴角浮起一个无奈的笑,无力地垂下了眼帘:“我不想看到你为我而为难自己,我不希望见到你为我而放弃生命。我希望你能活下去,替我走完未走的旅程,替我看尽世间的繁华。我要你快乐的活着,因为,在我心里,你的未来就是我生命的延续。” “小羽、小羽……”小羽话还未曾说完,人已被冷昔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轻唤着小羽,语音哽咽难辩。 正在这当儿,洞里响起了冷清寒那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熟悉的声音倒没什么,只是那说出来的话,却将两个相拥而泣的人儿惊得登时没了声气。 “你们成亲吧。成亲后,我自会授你解毒之法。” 第六十三章 执子之手 执子之手 冷清寒这话真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自打从暗道出来,一路上冷清寒是唇齿紧闭、一字不发。即便她足上如此光景,连轻‘哼’一声,都未曾有过。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无论冷清寒母子关系怎样,作为冷昔的亲生母亲,这种话既然说了出口,便意味着小羽所面临的,是正式的提亲。虽然小羽早已明白自己对冷昔心意如何,但是任她平日间怎样豪情万丈,真真面对此类事,小女子的娇羞、腼腆之态亦是与旁人无异。 冷清寒话一说完,未多看二人一眼,转身扶着岩壁小心地挪动伤脚离开了。和小羽不同、惊愕不已的冷昔对母亲的话简直难以置信,俊目死死盯着小羽,张大了嘴说不出话。而此刻,小羽早已臊得满脸通红,绯红的双颊尚留了来不及去抹的泪珠儿,便挣扎着从冷昔怀里钻了出来,巧目四下顾盼,哪敢抬眼再瞧冷昔? 相较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人,一生的悲欢离合,都建立在以下五件大事的基础之上:吃、喝、拉、撒、睡。很多事物都能 分卷阅读12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影响和控制人的情绪,可一旦涉及这五件大事,任谁都会清醒几分。 暮色将近,洞中已没一点光亮。早先,冷昔伐了些干柴枯枝堆在洞里,又燃了篝火,烘起外出猎取的山羊全作三人晚餐。红彤彤的火舌欢快地飞舞,肆无忌惮地舔拭剔皮去脏的羊肉,不用多久,原本嫩红的肉色变得乌红,渗出的羊油裹满了整个羊身,使之在火光的照耀下,竟显出类似琥珀般的润滑油亮。一根手腕粗的树枝从头至尾地穿起了羊身,肉的下方挂了满满一排晶莹剔亮的油珠儿,随着上方油珠的渗出与滑落,油珠子不时坠落在金黄刺眼的燃木上,继而撩起一股火苗飞窜。 三人围篝火而坐,下意识地去挑火苗、翻羊肉,对冷清寒刚才的话,没一人提及,仿佛它就从没说过,各人都自顾自地想着心事。 小羽体内‘夜魂’之毒并未解,早在那一夜,冷昔的手指触碰到被人拖在地上前行的她的腰时,他就知道了。自从他躲在院门之外,眼睁睁看着小羽的身影,被母亲书斋的那扇门一点点掩尽,他所有喜怒哀乐也随了朱门阖合的一瞬烟消云散。扶起小羽的刹那,他的指尖感受到小羽脉息传来的信息后,他并没被欺骗后该有的愤怒,相反,将心尘封三日后,他的心神仿似呆滞了一般,以至大脑迟钝到怀中冰凉的人儿渐渐有了丝丝暖意,才明白这一切并非幻梦。 若在三日前,冷昔听了这话,对冷清寒必定存有千分的感激、万分的谢意,可经过这次分别,无心无神、无欲无望的日子让他再一次意识到:离别相居不如厮守片刻,苟活于世不如生死相随。直至此刻,小羽的毒是否已解,于他而言再无任何意义。同小羽缔结白首之约,固然是冷昔所盼,然,一旦附着了条件,以此相挟地违背小羽心意达成所愿,他宁肯不要。 再说小羽,冷清寒的话就像石坠深潭,声气不大却无端端搅乱了水面的平静。‘成亲,与冷昔结为夫妇。’一想到这此,她只觉面红耳赤,唇干舌燥。由古至今,不论贵贱、不论姿色,只要稍懂情事,哪个少女没曾憧憬过身穿大红喜袍、头顶凤冠喜帕,被红绸那端心仪的他牵引着,携手步入洞房的那一日。小羽胸膛里跳动的,也是一颗女儿心,一如其它女孩,这样的梦她早已做过无数次。不觉地,小羽侧目偷瞧身旁的冷昔,冷昔正凝望着篝火,似乎想着什么。闪烁的火光映红了他暖玉般俊美光洁的脸庞,火光的袅绕,为他傲雪般高洁绝世气质增添了几分摄魂的妖冶与邪滟的鬼魅。长长的眼睫似启非启,一双眸子寒星般清亮,里面簇簇跃动的火花时隐时现地同篝火遥相辉映,只看过一眼,小羽便身不由己地被旋入其间,心神也随火苗的跃动翩然舞动。 ‘夫君……’不知何时,一个声音在小羽脑海渐渐响起,一点点填入她的心房。眼前的冷昔已褪去了初识的青涩,颌颊上青色的须茬浅浅地冒出了头,俊美绝伦的脸庞正沉思着什么,流露出的沉稳与专注,令小羽不得不承认,那个冷僻孤傲又自负的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蜕变成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将会成为她的夫君。思及此,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满足从心底滋生,整颗心由内而外被之充盈包围,随之而来的,一股难以言表的情愫夹杂某种令人陶醉的幸福如潮水般涌来,在小羽胸口激荡难平。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浓烈的烤羊独有的油膻气溢满整个山洞,冷昔飘远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这时,冷清寒早已若无其事地就用随身的小刃,从烤好的羊上削了片片熟肉食用,而小羽依然侧了脸,盯着冷昔发痴。看着小羽脸上流露出迷恋如此地明显,冷昔只觉脸颊发烫,心中窃喜之际,浑身如饮醇酿一般酥软乏力、意识却是兴奋不已、激情难耐。 “小羽……”突然间,冷昔捧起小羽痴迷的脸,将鼻尖在她鼻尖亲昵地触动,漆般亮泽的双瞳散发着危险的信号虎视眈眈锁住小羽,钻石般璀璨的眸光带着灼人的热度霎时扼去了小羽所有神智,“嫁给我!” 许是自幼在渺尘山山顶那极寒的寒冰洞习武,冷昔身上总有着冰雪清冷的味道,若是相隔得近,隐约间还能嗅出冰冷中夹有极淡的香气。事后小羽也曾想过,正是这股若有若无的淡香,才会令小羽在那些没有冷昔相伴的夜晚,即使‘夜魂’发作也无法成眠。 此刻,这淡香又一次萦绕在小羽鼻尖。一嗅到熟悉的气息,小羽怦怦乱跳的心顿时踏实,涌至喉头堵住呼吸的心潮随着那三个字的吐出骤然间消褪。 “为什么?”小羽并不直接回复,将头搁在冷昔肩窝上,闭了眼满足地笑问他。“为什么想娶我?” 刚才脱口而出的求婚,完全违背了冷昔起初不想逼迫小羽的想法,只是这话发自于内心深处,根本不为理智所左右。如果,如果冷清寒不提那话,他永远没勇气开这个口,可是深埋心底的种子一旦被唤醒,就再也由不得自己。“嫁与不嫁都没关系,我的心早就给了你!” “我也是!”小羽细声答道,紧挨了冷昔一动不动。她浅浅地笑着,不想再违背身与心的意愿。既然时日无多,既然彼 分卷阅读12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此想念,又何必这般折腾自己?嫁给他吧,就算只能做他一日的妻子,她也走得心甘了。 没有喜帕、没有锦服、没有华冠、没有红烛,这般的婚典同是婚典。新郎丰姿卓绝、新娘娇羞可人,相扣地双手交融着彼此的心,写下此生最重要的约誓。 拜天、拜地、拜高堂,三拜入洞房。当小羽和冷昔行礼之际,冷清寒却是一脸郁色、毫无笑意。她对冷昔少显真情,虽与其父有关,但也同那场巨变后,她性情的转变有着直接的联系。亲情可以掩饰,可母爱却无法消磨。‘夜魂’之毒不同于其它,解法甚为诡异。加之这‘夜魂’本是绝尘宫独创,因解毒之法害人害己,方子早于百年前被前任宫主销毁。待到其父接管绝尘宫时,这毒仅余两瓶。二十余年前,老平南王用渺尘山周围百里地契换得一瓶‘夜魂’下山;没曾想这最后一瓶也会被内奸盗走,施在上官墨羽身上。 冷清寒不是不顾念母子之情,只是小羽中的这‘夜魂’事出过于蹊跷,其后必定隐藏着什么。如今事情尚未查清,冒冒然为她解毒,势必中了奸人之计。想到这里,冷清寒望着刚刚向自己叩拜完毕,正含笑相视,执手步入内洞的一对璧人,忍了半晌的眉头不觉地又皱了。‘夜魂’的被盗与绝尘宫的被毁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绝尘宫一定是出了内奸,而且,紫眸男子来历决对不简单。假如没猜错的话,凭他的身手,那场爆炸无法伤他分毫!如今,她们虽在暗处,可凭紫眸男子能调动江湖各大门派高手暗中相助攻打绝尘宫来看,他也决不会放过她们。 冷清寒收回了目光,看向洞外。此时已近日落,夕阳歪歪斜斜地穿过洞口的枝桠照在石壁之上,柔柔的光影没了白日的犀利,软软地贴上青石,一如冷清寒此刻的心情,颓废而沮丧。 她看得出来,儿子爱极了那个小女子,倾其所有地爱着她。这样的冷昔,像极了当年的冷清寒,爱得歇斯底里、毫无回转的余地。所不同的是,她的爱除了换来冷昔,再无一丝回馈。她甚至可以肯定地说,如果允许,即便是冷昔,他也不会留给她。为此,她恨他,恨他的无情寡意,这份恨是那么刻骨铭心,令她没有一丝空间施予冷昔半点的母爱。 小羽离开的这三天里,冷清寒看着儿子,就像一具木偶,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情爱意欲,只语不发、万事服从,空洞洞地双眼散乱而无光,看得她,心狠狠地揪作一团,人如空手剔骨一般地疼痛。那时,她就后悔了,她后悔自己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将所经历的痛苦尽数转嫁到这世上她唯一的血肉至亲身上。 夕阳一点点移出了石壁,没过多久,天暗了。 冷清寒长叹一声,拾了干柴燃起外洞的火堆。在火焰的舔拭下,暗黄的羊腿重又渗出了灿灿的油光。洞外,暮时的山风吹得枝叶唰唰地响,几片青叶顺势滑落至脚下。 拾起叶片,叶边的尖刺儿微微泛黄卷起,火光透过青翠叶面将脉络照得清晰可辩。原来,夏风也会扬落叶。冷清寒心有所感,望了望内洞无奈地笑了:‘昔儿,这条路是你选的,其它的,全看天意了。’ 第六十四章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大邢定统元年,夏,适龄二十三的冷昔与刚及十七的上官墨羽喜缔百年之好。 按说,两人相识也有十余年的光景,别说牵手了,即便是同榻而眠,也曾有过。可现如今,相携的是同一只手,却令小羽意乱神迷、羞涩难当。一路走下来,冷昔的视线从未离开小羽,眼里的深情直达瞳眸深处,闪烁着梦一般氤氲眩目的光环,令小羽不敢直视。只是偷看一眼,便觉得自己如履云端一般飘飘欲仙,周遭事物尽数被暖玉般的柔光所掩去,惟余身旁这天神一样俊美卓绝的男子令她安心、值得依靠。 冷昔左臂轻揽小羽松软乏力的身子,右掌托握小手,缓缓地在石铺旁坐下。内洞的篝火早已燃旺,‘啪啪’炸响的松油在火的作用下袅袅成烟,将洞内熏得清香四溢。小羽羞怯地低下了头,妃红的脸颊上,长睫微阖浅颤、鼻尖点点含露,贝齿紧紧咬扣红润的下唇,显出她内心的紧张,尖翘的唇角偶尔挑起,却捎出了她怯怯的笑意。今日的小羽有着荷粉露垂、杏花烟润的娇俏,冷昔与相识小羽已久,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登时,冷昔只觉一股热浪从心口直灌全身,胸口热浪滔天、激情澎湃,俯首便将一双娇唇含在口中,辗转细品间心神俱醉。 再说二人,都是初经人事,未曾体会鱼水之欢,加上小羽‘夜魂’之毒未解,周公之礼方行一遍,冷昔刚刚明白为夫之道,小羽便已昏睡过去。于冷昔而言,初试云雨未能尽欢虽然无奈,但一想到自这日起,小羽就成了他正式的妻,内心的幸福感已足够弥补身体上对小羽的渴望。 依照毒发的规律,如今的小羽,清醒的时间不过三个时辰。洞房那日,小羽暮时便睡了过去,冷昔也就这么抱了她一宿,直到晨曦将起方疲倦地睡着了。时值近午 分卷阅读12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冷昔这才醒来,见怀中佳人酣睡依旧,心中不由又怜又怨,忍不住在她裸露在外的、光洁的肌肤上烙满自己的痕迹,这才不舍地为她盖好兽皮,起身安顿午餐。 “昔儿。”刚至洞口,仍心系洞内佳人的冷昔被冷清寒突然蹦出的喊声吓了一跳。他这才意识到,母亲一直都在外洞。 “娘……”这一声娘,算起来是冷昔懂事后第二次称她作娘。第一次在昨日,冷昔与小羽拜完天地拜高堂时,他随小羽而喊。在这门婚事上,他对冷清寒是心存感激的,可这感激的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冷清寒懒懒地坐在石铺上,背靠着石壁,一脸的疲倦令她显出苍惫之色,冷昔不由地心酸了,他第一次觉得,她老了。 冷清寒挪了挪身子,给冷昔让出一块地方:“过来,陪娘坐坐。” 冷昔稍稍犹豫,随后仍坐了过去。 冷清寒一直看着冷昔,直到他走过来坐下,脸上方露出一丝倦怠的笑容:“如果没有她,你永远也不会叫我娘,对吧。”冷昔只是看着她,并不答话。冷清寒低下头,自嘲地嗤嗤一笑,继而坐直了身子,把头靠在墙上,望着洞外正和松鼠们戏耍嬉闹的小雪,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说完,二人一阵沉默。 “昔儿,我答应过,等你们成亲后告诉你解毒之法。”沉默半晌,冷清寒再开口时,惊得冷昔蹭地从石铺上蹦了下来,他站在冷清寒面前,双眼熠熠生辉,“娘,你说什么?” 看着儿子如此激动,冷清寒垂下了眼帘,心底一声长叹,低声说道:“我教你解毒之法。” 冷昔瞪大了双眼等着冷清寒的下一句话,此时的他,怕母亲临时后悔不说、亦或自己疏忽,听漏了一个字,哪还注意得到母亲脸上挂着如此明显的失落与无力。“当年你爹爹曾在平南王府中此毒,那毒是为娘我亲自为他开解,之后便有了你……”冷清寒的头依然低垂,声音里透出的凄楚令人心碎。 “解毒后便有了我……”冷昔嘴里细细咀嚼这话中的意思,内藏之意呼之欲出却又令他难以琢磨。 “对!”冷清寒猛一抬头,凤眼盯住满脸疑惑的儿子,原本无力的声调骤然变得刚毅,“万物相生相克,此毒性刚畏寒,需要阴阳调和方可中和毒性。毒性一旦解除,解毒之人将功力尽失,再无任何内力!” “娘……”冷昔这才明白,他娘亲为何会有招式而全无内力,原来都是为了爹爹。爹爹解毒后甩手而去,娘却甘愿尽失功力、甚至无名无分为他破身生子。原来他自幼所遭受的冷遇全部源自他那负心薄情的爹爹。 “别提这了。”冷清寒察觉了冷昔话中的怜悯与谅解,又自嘲地笑了。“小羽是个好孩子,你又对她一往情深,娘知道,要你为她失功,乃至去死你都会无怨无悔,当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可惜,你爹爹心中无我,小羽心里有你罢了。” “娘……”听到这里,冷昔蹲下了身子,握住母亲的手。母子二人第一次双手紧握,不由得冷清寒老泪纵横。 “昔儿,娘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思,娘不亲近你,心里也难受呀!爱得深也就恨得切,这二十余年,娘被恨蒙住了眼,到处搜罗你爹爹和那人的踪迹,不顾得罪江湖诸派扶植辕冥教,就是为了一雪家仇私恨,能灭了无音门、杀了上官逸。到如今,娘才明白,就像荣华富贵、权力利益一样,爱与恨不过是过眼之云、袅袅之烟,根本无法长久。只有你,”冷清寒语气顿柔,俯身捧起冷昔的脸,满眼的慈爱“我的儿,你才是我的根。” 冷昔一愣,泪水霎时充满了眼眶。这样的冷清寒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宫主,不再用冷眼乜视他,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母亲,一个需要他抚慰、让他想要亲近的娘。他忍住了泪,将头深深埋入冷清寒双腿之间,母亲能对自己说出这样掏心窝的体己话,他从来也不敢奢望。而如今,他娶到了心上的人,也找回了自己的娘亲。短短的一天,冷昔仿若身临美梦,幸福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令他难以置信。 “娘、娘……”除了一声声呼唤着自己的娘,冷昔已不知该做些什么。有了这一天,他已经知足了,哪怕上天叫他即刻死去,此刻,他也心甘情愿。 “昔儿,”冷清寒抽出一只手,细细抚摸着膝头儿子乌顺的长发,“一旦为小羽解了毒,你内功会在一个月内渐渐消失,那样的话,倘若辕冥教和梵山派那帮人找到这里,我们三个只有坐以待毙。” 冷清寒一说完,就察觉到腿上的人如她心中所料,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辕冥教?”过了半晌,膝上的人抬起了头,冷冷的杀气重回深潭般的眸心。“这么说,那紫眸男子是宇文卓?我早该想到会是他!” “面貌可以易容、身形可以掩饰,只有瞳眸的颜色是无法改变的。”冷清寒很高兴儿子对这的反应,“当年邢灭衍时,我借他废帝的身份和对上官逸的仇恨创立这辕冥教,为的是歼灭无音门,除去上官逸,哪曾想他竟会恩将仇报 分卷阅读12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扮成上官逸勒索与我,妄想夺走天方诀和绝尘剑。”说到这里,她冷冷一笑,“哼,真没想到他也是无音门的人。若非小羽识破了他的伪装,说不定你我正在去往辕冥教的路上。这次,让他这么容易就攻上了绝尘宫,必有内鬼。看来这上、下两位长老都不再可信了。昔儿,”冷清寒突然这么一喊,冷昔登地回魂。内鬼二字让他心中的疑团越积越大。“小羽是何时中毒的?” 听清母亲的问话,冷昔稍稍沉吟,便自那夜在西辰城外的城隍庙,小羽偷窥他开始想起。这半年来,他也曾反复想过此事,越想就越是懊悔。因为,在他驮着小羽飞跃于房檐屋壁时,他已隐隐察觉小羽内息不似往常。那时他明明发觉不对,却跟顽童一般鬼迷心窍地将小羽送了回去。想到这里,心里骤然明亮:之前小羽是被辕冥教那个叫龙欣儿的圣姑虏走,再相遇时小羽已然中毒,这么说,毒就是龙欣儿下的! “是龙欣儿,那个辕冥教的圣姑下的毒!”冷昔咬牙切齿地说着,眉眼间杀气腾腾。一听这话,冷清寒脸色大变,双臂瘫软地自膝盖上滑落两侧。“宇文卓,你、好狠毒!” 冷昔一听,恍然大悟,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娘,没事的,他不是已经炸死了么?没什么了。” “他没那么容易死,”冷清寒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视线飘飘忽忽望向洞外的高枝上。天湛蓝湛蓝的,不远处漂浮着一大片鳞状的积云,渐而地近。“都怪为娘太大意,一直都没察觉他功力竟如此深厚。” “我去杀了他!”冷昔猛地站了起来拂袖就走,戾利之气笼罩全身。 “算了,”冷清寒毫不迟疑地扯住了他的衣袖,望着他无力地笑,“你不是他对手。况且,小羽是你的新婚妻子,她的毒也耽误不得了。”一提到小羽,冷昔紧绷的肌肉顿时松了。他站在光亮处,日光灿灿地撒满全身,洒落的身影落在冷清寒足下,显得如此颓废与无助。冷清寒逆光望去,心也隐隐作痛。 “昔儿,”冷清寒柔声唤到,“我们虽拿他没辙,可辕冥教攻打绝尘宫,这么大的动静必定早已惊动了官府,还有,你带小羽回来解毒,想必上官逸也知道,他们若是得到消息,看在你为小羽解毒的份上,定会前来相助。” “没用的,”冷昔缓缓地回过了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无比凄楚,“小羽的爹爹在虎跳峡时,一得到她大师伯在辕冥教的消息后,上山救人去了。娘,这是一个早已布好的局,除了官府,谁也帮不了我们。” “昔儿,要不你……”听懂冷昔的意思,冷清寒几乎绝望。迷茫间,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禁不住脱口而出。冷昔明白母亲想要说些什么,果断地制止了:“不,不管怎样,我都会为她解毒!” “那之后呢?”冷清寒急了,腾地站了起来,母子二人相视而立。“难道我们三个就在这里等死么?这里离渺尘山不过百里,我们能找到这里,难道他宇文卓就找不到了?” “不解也成,”冷昔看着情绪激动的母亲,反倒镇定了。“从始至终,我就没打算离开她苟且偷生。” “你……,啪!”冷清寒气急了,一巴掌掴在冷昔脸上。冷昔冷冷地睨她一眼,一声不响地转身出了山洞。 儿子的神情表明他坚定的心念不容忤逆,看着那毅然决然的背影冷清寒浑身一软,瘫倒在地泪如雨注。 第六十五章 御心诀 御心诀 小羽醒来午时已过,冷昔在外找了个铁木疙瘩,用小刃施以内力削成一瓦钵,正在内洞的篝火上熬煮菌菇鱼汤。闻到菌菇的香气,小羽腾地掀开覆身的兽皮制成的大毯就要下床。冷昔听到响动,转身一看,小羽竟裸了身子坐在床边,不觉痴了。看到冷昔神色不对,小羽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当即羞愧不已,倒在榻上用毯子遮住全身,还有那张红霞满布的俏脸。 “小羽……”冷昔握住小羽的手,顺势向下拉皮毯,怎奈小羽羞涩过度,愣是不愿松手。瞧到小羽这番模样,冷昔笑了,俯身贴在小羽发际柔声说道:“娘子,出来吧,汤熬好了!” 一想到昨晚之事,小羽着实羞噪,哪敢再看冷昔,奈何她这一睡也有八九个时辰,加之昨日睡前又曾有过‘运动’,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闻着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香气,肚中的馋虫更是叫得欢快。 “你、你出去,”小羽躲在毯下瓮声瓮气,“我要穿衣服了!” 听她这话,知道她必是忆起昨日之事,羞于见他,冷昔的笑容霎时璨若桃李:“我们已是夫妻,我是你的夫君,你忘了?”小羽一听这话,慢慢滑下毯沿,露出一张含羞带俏的脸,圆圆的眼眶里,一双眸子隐隐泛出紫芒四下闪躲着冷昔的视线。“看着我,从今往后,你是我娘子,我是你夫君,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而你就是我的生命。” “昔……”听到冷昔深情的告白,小羽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忘了自己正赤身裸体,伸出雪白的胳膊环住冷昔的脖颈 分卷阅读13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起身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肩窝,不停地点着头。冷昔小心地用毯子包裹住小羽裸露的脊背,脸上的笑意愈发醇浓。 “哦,对了!”相拥半晌,小羽突然想起那日风石寨夜宴前,义父交于她的绣花荷包。第一次离开绝尘宫时,她原本故意将之留在冷昔寝屋内,没想到小雪会在她第二次离开前重又叼还了她。记得当义父将之交给她时,神色极是严肃。义父说:此物需随身携带,不可遗失,待你成亲之后,将它赠与你夫君,权做长辈给你的嫁资。那时她一心独自等死,以为此生将孤独而去,身边并无贴身之物,本能地将它留给冷昔作个念想,那曾想当日她走后,冷昔生怕睹物思人,追她而去,便再未重返旧居,独居寒冰洞。阴差阳错下,冷昔还是成了小羽夫君,而这被小雪念念不忘的荷包注定属于冷昔之物。 小羽顾不得穿衣,玉臂挥挥地在榻上的衣物中翻找荷包,倒是急得冷昔忙不迭为他四下遮盖。“先穿好衣物,这洞里凉!”冷昔这里急,小羽那头也是咕咕啷啷地自言自语:“咦?东西呢?” 眼看着毯子已遮挡不够,裸露的肌肤越来越多,冷昔脸色即将变青的当儿,小羽喜不自禁地抓起脚头的一个荷包,朝着冷昔大嚷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冷昔板着脸,拧了小羽的内衫就往她身上套:“伸手!”小羽瞧冷昔面色不善,知他着实恼了,偷偷吐了吐舌头,顺从地穿好衣物。直到这时,冷昔的脸色才稍稍放缓。见他开口似要说教自己,小羽蹭地从榻上跳了下来,挑着眉举了荷包在冷昔眼前晃:“不问问我为什么急着找它?” 见小羽一脸神秘,眼角笑意盈盈,冷昔的脸再也板不下去了,强忍了笑意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并不搭小羽的茬。小羽弯下腰,将脸凑得越发地近了,对冷昔挑衅地笑道:“真不想知道?”冷昔的嘴角已掩不住笑意了,只得别过头故意不理她。 小羽怎会瞧不出冷昔的火气早已不在,直起了身子径步走到篝火边,手指间的荷包在火上晃着晃着,摇摇欲坠。“荷包啊荷包,你真命苦哇!义父和爹娘都说要我把你交给我夫君,可我夫君不要你,怎么办呢?看来你只有焚身以火的命咯!” 这厢小羽像唱独角戏一般地跟荷包说着话,那厢的冷昔坐在榻上是越听越不对味,一个箭步冲上前将荷包紧紧抓过。“给我!” 小羽嫣然一笑,转身看着忙不迭拍去荷包锦面上扬尘的冷昔,心中甘甜无比。“义父说,这个送给我的夫君,权做我的嫁妆。”说完,小羽伸手要拿荷包,冷昔连忙闪过。 “想后悔?没门!这是我的!”看冷昔一脸的紧张,引来小羽一阵大笑。笑得太畅快,反吸到几口焰灰,呛得小羽又是一阵猛咳。冷昔见状,又慌了,连忙拉她入怀远离火堆,大掌在小羽背后不停轻拍顺气。 “你呀……”待得小羽咳嗽稍平,冷昔这才长舒一口气。“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冷昔这句,话里含话,小羽却未曾听出它意。气平后,小羽趴在冷昔怀里,轻声地说:“我不后悔,真的,永远不!”冷昔一听,身子一怔。继而,小羽突然后退,夺过冷昔手中的荷包,跳到洞口俏皮地向他挥了挥荷包,笑道:“我拿到了!” 冷昔脸色一滞,纵身至她跟前伸手要夺,却被小羽下一句话给止住了:“我只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打开荷包,里面飘出一张暗黄的牛皮,牛皮上墨迹并不陈旧,显然是相赠之时方书写上去。牛皮仅有一掌大小,一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翻看背面,虽无正面光洁,也书有数行小字。二人见此,不禁相视一望,继而,小羽拿着它靠近篝火,借助火光细看其详。 ‘羽儿,近来可好?’题头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其父上官逸亲手所书。想起当日绝尘宫看到的那个紫眸男子,小羽心头一酸,眼泪啪地滴到了牛皮之上。小羽见状,赶忙收回了眼泪,小心翼翼的用指去拭,还好此处无字。冷昔轻轻地为小羽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儿,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当你看到此物,必已择好佳婿。婚姻乃人生大事,身为父母的不能亲临身旁,我们心中着实有愧。不过,为父倒真想知道,到底他是怎样令我那骄傲的小孔雀甘愿以身相许?! 羽儿,你自幼聪黠伶俐,虽玩劣却也善良侠义,这性情跟你娘如出一辙。这么多年来,为人父母的,我们不曾约束于你,为的是让你生活得幸福快乐,这,也注定你在武学上必然无所建树。关于这点,为父和你娘亲一直都很担忧。如今你已为人妻,行事再不可莽撞任性,倘若闯下什么祸端,会为累及夫家安危。切记切记! 羽儿,你近来波折不断,婚事也这般草草,都是命中注定。为父虽能观星看相,却无法扭转乾坤。你要记住:尽心做好每一件你认为对的事,珍惜地过好每一寸的光阴,这就够了。要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了也就心中无憾。 羽儿,当你难过的时候,你要相信,每 分卷阅读13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一颗爱你的心都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改变,只要坚持,太阳终究会照亮大地。 为父身无所长,无音门亦是后继乏人,这本御心诀权做贺礼,交于我婿,愿它能消融宿世之仇,化解百年恩怨,以慰祖师在天之灵!祝你们幸福!’ 署名是:父、母欣贺爱女出阁之喜 看到这里,小羽愣愣地将视线转向冷昔,二人面面相觑。没过多久,小羽看着冷昔,掩嘴偷笑。冷昔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不解地望着已经笑得趴在他怀中直不起腰的小羽,手足无措。 “原来,原来这一切爹爹早就料到。” “怎么会?”看这信的口气,倒像上官逸早在大半年前便已知晓今日这场婚事一般。他明知冷昔母子手中握有天方心决和绝尘剑,却还将御心诀相赠于他,为的竟是化解数百年来绝尘宫与无音门的那场恩怨。上官逸有此胸襟无法不让冷昔敬重,但是,倘若小羽不嫁予他,那这御心诀岂不又会掀起在江湖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冷昔不相信有谁能预测未来之事。 “别猜了,爹爹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琴棋书画、医林八卦无所不知,我娘就说了,爹爹这种人搁在她老家,就叫做天才。天才,知道么?”小羽早已直起身,歪着头有趣的打量着冷昔,他那神情就像是满肚子的疑惑想要问,当着师尊偏就问不出的孩童那般可爱。 “天才?”冷昔实在听不懂,坦率地摇了摇头,“什么是天才?” 小羽心惑已解,立马意识到自己腹中空空。于是她牛皮塞回冷昔手中,转身拾起已被火舌烤得黑糊糊的钵罐,小心翼翼喝着鱼汤、吃着烤羊肉。“天才就是奇才,”小羽边吃边含着食物跟冷昔说叨“娘说像爹爹那样的全能型几百年才出得一个。”又喝了口汤,她看冷昔愣愣地看着自己,依然不解,笑道“对了,爹爹也不是全能,他对乐律是九窍通了八窍,”说到这里,她又住嘴了,狡黠的眸子斜斜地瞅着冷昔,在火光的映照光彩熠熠。冷昔一见,心跳顿止,所有神智全都集中到那双勾魂的紫眸上。吃了几口,小羽的馋虫子也消停了,眼看冷昔目光中燃起了火,不自觉又想到了昨日那事,登时别过羞红的脸,起身想要走开,哪晓得却正撞入冷昔怀中。 “你的话还没说完,”冷昔俯首凑近小羽耳垂,低哑的声音、温温的气息,一点点摄去小羽的理智。她试图挣脱,怎奈身体早已酥麻乏力,倒令冷昔愈发地激情难耐。 “就是……”意乱神迷的小羽已被冷昔抱至榻旁,脑中尚存的清醒努力搜索着刚才自己下一句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就是什么?”冷昔的话如蛊如惑,卓尔绝世的容颜施展开勾魂摄魄的手段,诱惑着小羽一点点堕入欲望的深渊。 “还有一窍不通……”随着最后一个字被冷昔含入口里,小羽彻底地沉醉迷离,灵魂随着冷昔一起步入九天、翩翩而舞。 正当皮毯下春光迤逦、缠绵辗转之际,冷清寒悄然无声地拾起了那张飘落在篝火边的牛皮。待她看完牛皮上的字句,被震惊得如同钉在了地上的钉子,一动难动。 第六十六章 聚散两依依 聚散两依依 日月交迭光阴似箭,风云变幻时光如梭,倘若乘载了快乐,日子又更易流逝。 眼看原本巴掌大的小雪身子也渐有一臂长了,小羽这才发觉,不知不觉来这儿已是一月有余。 在南方,男女倘若尚未成亲的话,不论年纪几何,长辈眼里就始终是未成年的孩童,岁末年初之际定有红包压岁。如今,她二人成亲也有月余,在小羽面前,冷昔话语依然不多,笑容依旧灿烂,原本的温柔体贴愈发成熟和稳重了,还有二人独处时偶尔显出他孩童般黏腻与赖皮的一面,更使得小羽对他越来越心醉神倾。可越是如此,小羽内心就越是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小羽的精神头较原来好了很多,睡眠时间渐渐恢复了正常。她还发现,在她体内消散已有大半年的内息缓缓汇于丹田,并沿任督二脉向四肢充盈。身体一点点的变化让小羽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她体内的‘夜魂’之毒被渐渐解除。能够去除积毒固然高兴,虽然当初同冷昔成亲时,她并未对冷清寒那翻话寄予太大期望;但是,在不正式知会她的情况下解毒,却让人无法不去猜想:冷昔母子似乎正试图对她掩饰什么。不仅如此,还有一点令小羽更加担忧,那就是:冷昔外出捕猎所用时间越来越长,就在昨日,她甚至在他白衫的下摆看见几处不仔细瞅根本发现不了的血渍! 对此,冷昔什么都没说,每次回来时依然是精神熠熠、神采飞扬。不过,每当小羽转过身、亦或闭上眼,她都会察觉身后那双痴灼的目光中,藏有某种伤愁,随着时日的推移、她体内毒性的减退,它并未减淡分毫、反而愈发浓烈,更让她的背,如覆针毡般地腾得厉害。 自成亲之日始,冷昔带给了小羽从未有过的感观体验,他的温存、他的奔放、他的稚气、他的狂野 分卷阅读13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无一不令小羽陶醉痴迷,满腔的幸福更是难以自抑地溢于脸上。正如鸟儿眷恋天空、鱼儿眷恋江河一样,幸福中的人儿都有着最敏感脆弱的神经,时时刻刻提防着所有可能的危险,害怕眼前的一切会在不经意间如梦境一般消失难觅。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正是小羽此刻的写照。 相较他人,小羽将这所有担忧只能放在心里,小心翼翼地不将之流露出去。对于生离死别,她体会得太多太多,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让她无法不去珍惜。她心里十分清楚,冷昔刻意的隐瞒只会因她。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而他也不愿意被她知道,还是遂了他的苦心装作不知地好。不论将来怎样,她是不会离开他的。哪怕她那二流水准的功力全部恢复,哪怕未来凶险难测,她仍要盯紧自己夫婿。事到如今,小羽心中早已亮如明镜:如此这般,不为报恩、不为责任,是因为她的心,早在很久以前已被他悄悄收去,而她,作不得那无心之人。 钵中的菜羹在篝火上烹了已有半个时辰,伴着木勺的搅动,洞里弥漫着菌菇与青菜淡淡的清香。算算时辰,冷昔也该回了,守着火堆的小羽将木钵稍稍架高后,轻轻走出了山洞。 洞外虽近正午,但有树荫的遮蔽,感觉上也没那般暑热。 周遭的密林里,阔叶偶而哗哗作响,雉鸡斑斓的长翎在绿油油的枝叶间不时滑过,雪白的小雪精力十足地在其身后上窜下跳紧跟不放,惹来蝈蝈、斑鸠等午憩的鸟兽一阵阵不满鸣啼,所有这些都让这片寂静的山林显得份外热闹。 小羽站在洞口,遮目踮脚眺望远方,除了树、还是树,不由长叹一声,垂下了头。 这些日子以来,独居外洞的冷清寒呆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短,加上冷昔又常常不在,整个山坳里,只剩睡眠渐少的小羽一人独处。小羽不喜欢这样,盼望与等待的过程是孤独和无助的,由此衍生的软弱与忧虑让她渐渐失去自我,越来越依赖冷昔的感觉更令她害怕。 在期盼和烦乱中,时间悄悄流逝。眼看暮色渐沉,耍闹了一整日的小雪终于累了,自顾自地寻了些剩食吃完后,蜷在小羽脚畔呼呼入睡。今日的冷昔母子回得较往日晚了许多,小羽等得心烦气燥,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样有些难受。同往常一样,午餐只有小羽一人。一个人她也懒得再弄,就了稍有温度的菜羹吃过几口便没了食欲。整个下午,小羽窝在洞口时醒时睡的,只要睁眼就往来路上张望,身体的不适催化了心中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囤积起来,在看到冷昔的那一刹那勃然而发。 一见到冷昔的身影,小羽毫不迟疑地起身走回洞中。菜羹在胃翻腾着,就像胸口涌动的烦闷,让小羽的脸色在火光下泛出不正常的红光。 冷昔拎着竹盒快步走了进来,见小羽神色不对,人登时慌了。 “怎么了?”冷昔将竹盒搁在地上,一手搂住小羽,另只手搭上其脉门想要诊询,却因心中过于慌乱,颤抖的手指根本探不出脉象。“哪里不舒服?”小羽一字不发,赌气地别过脸,虽然任其环住了腰却将他握脉的手一把甩开。 见她如此情景,冷昔恍然大悟,强抑了内心的苦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生气了?”他紧紧抱住怀中人,低下头在其耳边低声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从今往后,我绝不再让你独处险境了!”说着说着,他臂间的力道越来越大。冷昔的话轻轻地、柔柔地,夹着温温地、暖暖地气息喷在小羽耳畔、脸颊,心房亦轻悸不已。小羽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臂膀间传递的力度,白日间心头的种种不快登时随之消散。 “你,闷着我了!”软软的话就像天籁之音从冷昔怀中发出,冷昔揪成一团的心刹那间如花儿般绽放。他松开了臂弯,怀里的小脸仰了起来,湛亮水灵的大眸子含嗔带笑地看着冷昔,胸口的呼吸和心跳嘎然顿住,“念在你这是初犯,认错态度又还不错,我暂且饶过你,倘若有下一次,哼,可千万别怪我心狠!”为加强话的力度,小羽使劲地板起了脸,秀眉狠狠立着,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冷昔的心事本来极是沉重,一看小羽这番模样甚是可爱,不由地噗哧一笑。 “不许笑!”小羽亦是强忍笑意,正色继续道:“现如今,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要记住,你是我上官墨羽的人,除了家人以外,不许对人笑,不许看,不许碰,也不许跟别的女人说一个字。我说的话难听也得听,我吩咐的事错的也要做,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得时时想我,刻刻念我,我让你生你不得死,我要你死你不许生。总之,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做任何事都得经过我的同意!”眉飞色舞间,小羽蛮横霸道地宣告着对冷昔的专属权,一双乌黑漆亮的瞳眸在她如同珠玉之声的字里行间一点点迷离沦陷。 “喂!”眼见冷昔神色渐而痴灼,小羽一声厉喝拉回了他恍惚的神智。“我说什么你记住没!”小羽有些恼了,为他的不专心而生气。冷昔待她之心她很清楚,可是随着自己对他渐深的迷恋,却令她失去了当初的自信。她们不可能在此藏上一辈子,冷昔现今的长时不归更让她有些恐惧。如果说,她曾经对幼时逼冷昔所作的那些承诺嗤之 分卷阅读13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以鼻的话,今日的她则为幼年时自己这番话的远见卓识而感到庆幸。虽然承诺只能让人一时安心,但是,能让自己心安一时也成了。 “我记住了!”冷昔痴痴的眼神宽慰了小羽,心中还多了点小小的得意。 “我不信!”小羽的脸颊渐渐红了,嘴硬地逼着冷昔。 “你是我的主人,”冷昔把那颗倔强的小脑壳按回自己怀里,轻轻吐露心语,“我为你而活,为你而死,即使分离,我所有的一切依然属于你,永远不变!” “嗯!”听着耳畔那来自胸腔的誓言,小羽鼻翼渐酸。一股对未来无法把握的无力感一点点涌入心房,引来盈眶的泪水润湿了冷昔的胸襟。 看着竹盒里盛满了自己爱吃的食物,小羽黯然神伤。当着冷昔的面,她装作毫不知情的大快朵颐,心中却暗地企盼时光能慢些流逝。或许是心事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或许是冷昔眼底暗藏的痛苦令她心碎,这餐饭小羽没有一点胃口。即便如此,她仍得故作开怀。餐后,吃下的食物在原本不适的胃里翻个不停,小羽顿了好久才将想呕的念头强行压下。种种的难受都在冷昔将小羽揽入怀中一刹那,让人觉得值了。 冷昔体温较凉,淡淡的冷香在夏夜蚊蝇纷飞的林子里,倒有驱虫的功效。在这个特别的夜晚,冷清寒并未回来。坐在洞口,相拥遥望繁星皓月当空辉映,小羽反复难定的心也渐渐沉静了。 二人不言不语,歇了一日的鸟虫趁着凉爽的月夜竞相欢鸣,反而叫醒了小羽体内的瞌睡虫,引来她沉沉的倦意。 “昔,”小羽朱唇轻启,低声呼唤相偎的人。 “嗯?”冷昔恍惚地应了声。 “我爱你!”冷昔一听,身子一怔,人,顿时呆了。小羽感受到他身体的震撼,干脆将自己蜷进他的怀抱。越来越沉的眼皮告诉她,刚才的食物应当下了蒙汗药。“我爱你,昔,别忘了我!”喃喃地低语从口中溢出,泪水顺着眼角一点点滑过脸庞。她明白,当再次睁开双眼时,身边的人将从她的世界消失,她不舍,她不愿,可她却无能为力。因为,这是他的选择。“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找我。我等你,等你来接我……”没等来冷昔的回答,小羽的眼帘,无视心中千万分的不愿,它,缓缓阖上。 待小羽醒来,已是艳阳高照。或许是蒙汗药的副效用,小羽只觉头内又沉又重,胀得疼。 正如小羽所料,她已经离开了那个简陋却带给她最幸福的时光的山洞。这间屋子布置得古朴典雅,纱幔、家具、饰物无不精美细致。然而,眼下的舒适却填补不了她胸口中,心之所在之处那空落落的一片。 小羽坐起身,闭上眼使劲揉着额侧,胃部不适的酸涨一次次涌上喉头。身边已没了贴心的人,这种不适则显得愈发地厉害。 “啊,小姐,你总算醒了!”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强烈的日光照亮了屋子,两个娇小的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快去告诉主人!”较小的丫头听得另一人吩咐,忙不迭地跑出了屋,留下的则掺起小羽来到梳妆镜前坐下。“小姐,您先歇会,珠儿帮您打水去。” “你慢点,”小羽没等她离开一把拉住她的手袖。“这是哪儿?我怎么会来这儿的?” “这儿是平阳县,其它的奴婢也不知晓。”许是小羽心情过于急躁,珠儿疼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不好意思,我出手重了!”小羽发觉珠儿的异样,这才想起自己功力已经恢复的事,心中很是愧疚。“来,让我看看你的手!”珠儿连忙背过手闪至门侧,说要为小羽打水便惶惶离开,小羽见状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你精神头还不错。”男子低沉的嗓音含着暖暖的笑意从门外传来,小羽一愣,回头一看,心中不禁一喜。原来,来人并非旁人,正是久未谋面的大哥——于润之。 第六十七章 心意难测 心意难测 邢之地、南之疆,山峦作棋湖似沙;径为道,陇四方,朝歌夕对绕云脊。 平阳县,建于衍末兴于邢初,起初叫作平村,居住的都是那些在牛背山山脚种植水田的农民。到了大衍末,官场腐败、苛税渐重,农夫们惟有开垦新田多种稻,以求能剩下些许糊口度日。按理说,这处四季如春,不仅山势较缓、水量充足,土地更是肥沃,若将山腰辟出田地,有个好收成应该不难。怎奈此处种的多是一季稻,田间又需大量淡水灌溉,倘若每亩田都从山脚人力扛水,不出两日便能将一个成年的壮汉累趴下。故此,这开垦梯田的事几十年来一直都零敲零打,难成气候。直至某日,有一对四处云游的稽姓夫妇到此得知此事后,设计出一种木质水车,可借助人力将山脚的水一层层运至山腰上。不仅如此,她们还教授农民诀窍,令每亩水田每年都能产两季稻,自此后此间民众的生活大为改观。 正因此故,平村人丁渐渐兴旺。然而,朝代的更替又岂是这个处于矛盾中心 分卷阅读13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隶属于平南王辖地的小村落所能错过的?于是,在经历了战乱后,新邢颁布了一系列以休生养民为宗旨的鼓励生育、鼓励农耕的政策后,三年前,这里才正式更名为平阳县。 日落风平燕归巢,扛耙挂犁谷屯仓,踩陇郎来添柴妹,句句融情满山飞。 此间的男女个个善舞、人人会歌,一到夕阳半落,歇工回家时,但闻山歌如漫天归燕,山上、山下处处飞扬。歌的内容也很单一,大多是男女间的打荤调侃,跟他们的性子一样率真热情,同田垄旁山道边一簇簇火红的野山花遥相呼应。 夕阳下的对歌,算得上平阳县一大风景。每当这个时候,山道上的官客就算再赶,都会驻足细听几句,更有甚者,还会在回程时特地选了日落之际来平阳留宿。 这一日,又是日斜之时。按例,归家的农夫同山脚之人对起了山歌。同样的,山道上的车辆不约而同都放缓了步伐,细细品味这难得一闻的、淳朴粗旷的原乐野曲。因为平阳地处丘陵地貌,即便是官道,路宽处也不过较马车车厢的两轮稍宽,车速一旦慢了一辆,后面就挡了一大串。好在此处离县城不过六七里远了,走官道的人大都有官家背景,碍于礼教,通常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惹来纷争。可今日,这官道上的喧哗声倒是头一次盖过了萦绕山谷的对唱,惹事的却只有一人,一个气宇轩昂、样貌英俊的骑马男子。 男子身着藕青色云丝锦袍,袍面素净,四周用银线绣了一圈凸凹有秩的祥霞隐日;腰间,系一条黑缎宽襟镶宝砌玉的腰带;脚上蹬的则是一双黑缎云霞遮日、跃龙欲出的马靴。青年男子有着一头顺亮的乌发。若不是他颊鬓间散露的发丝和炯炯的双目中血丝密布,以及满身的风尘,单凭他高束发丝所用的白金镶翠发环,就能知道,此人非富即贵,而且是大富大贵。 虽然闹事的只有他一人,态度又嚣张狂燥到任谁都无法忍受,只是,那些官道上的官家之人个个都有着一双察言观色的富贵眼,他们即便再气恼,也不敢轻易得罪这跋扈危险至极之人。于是,官道上、响彻云霄的不再是山歌山曲,而是众马夫牵马唤驴让道的吆喝声,若仔细去听,还能听出马蹄和吆喝之中,夹杂有被该男子的怒喝而吓倒的、躲在车厢中的小姐们正嘤嘤低泣。 未及平阳城下,男子胯下之驹已是唇露白沫、气喘如牛。男子察觉马儿已是强弩之末,遂翻身下马,头也不回地施展开轻功,飞身跃上平阳城头。当他稳稳立于城头之际,不远处的马驹已轰然倒下。 于润之刚听说城卫抓住一个无随身关文却孤身闯城的男子,已觉七分不妙。待他赶到县衙,一见到正负手仰望‘明镜高悬’匾的男子背影时,顿地快步上前跪地大拜,口中不绝地高呼万岁。 男子缓缓回身,视线扫过十余名昏死在地的衙役后,落在了灰袍伏地的于润之身上。 “润之,平身吧,朕与你之间无需这些繁文缛节。”白君涵的语调不温不火,话听得亲密,却引得于润之心中惶恐。他循例谢答后,默默绕开脚下的衙役,垂手立于一侧。 白君涵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于润之,转身大步坐到桌案之后的正位上。 “说吧,”白君涵双肘随意地搁在案几上,手中把玩着一个指盖大小的三棱琉璃。琉璃晶莹透亮,将两侧烛台的光亮化作斑斓的虹光照在乌红的桌面上。“吩咐你查辕冥教聚众一事,你怎会寻找到了她?” 八百里密报是于润之十日前亲手所书,白君涵仅用三天便走了这千余里的山路虽在意料之中,可这速度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白君涵对小羽用情之专,他在西辰已见识过,之后二人发生了些什么,他不清楚,可是从白君涵几番推诿与丁香儿的婚约来看,他很清楚白君涵对这段感情的执着。即使他的心看得很明白,可眼前这个白君涵仍令他心生疑惑。若是搁在从前,他定会直奔小羽住处,而现在,他竟能若无其事地坐等他的回话,之前的千里奔波又算什么? 白君涵的神速令于润之措手不及,可他眼前的冷静又让人心畏。十多年的情谊使得于润之对白君涵了如指掌,然而,仅仅半年未见,他却觉得眼前之人越来越陌生。半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狂傲不逊的白君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不怒而威、不形于表,深藏不露、处事缜密的人。突然间,于润之意识到,问题一定出在他离开西辰后,白君涵同先帝一起返回上京的那段日子。如果没猜错,这事与那美少年一定有关系。 “润之?于爱卿!!” “微臣该死!!”于润之发觉自己走神了,连忙跪下作揖。 “没那么夸张,”听于润之这么一说,目不转睛望着手中琉璃的白君涵疲倦地笑着微微摇头,双眼未曾离开琉璃半刻。“随便点,倘若连你都需提防,朕这皇帝倒还不如不做。” 于润之心头一酸,一种暖暖的情绪涌回心间。或许这欢喜来得不易,心底的话还来不及斟酌便脱口而出。“陛下一路 分卷阅读13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赶来恐怕也累了,今日先用膳歇息歇息,其他事微臣明日再奏。” 于润之口中虽自称微臣,但替人拿主意的口气却太过明显了。他说这些,确是出于好心,可白君涵毕竟不再是半年前的汉王了。如今的他,手中掌控着大邢朝万里疆域,谈笑间主宰着数百万苍生的性命。不论过去彼此怎样亲近、熟络,时至今日,这君臣之道从此却是再也难以逾越了。 果不其然,白君涵眼中凌光一闪,手中的琉璃也顿了一顿。之后,他淡淡地说:“国事要紧,说罢。” 听到这话,于润之暗暗苦笑,百感交集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么多年来,于润之一心期望的就是能辅佐白君涵成为一代明君。现如今,白君涵已不再莽撞、激愤,如愿站在了金銮宝殿的最高点,按理说,他应该为此而高兴才是,又怎会如此难受?于润之脸上习惯地挂上了官样的微笑,正视了彼此业已拉远的间距离。“臣,遵旨。” 于润之来平阳,确是尾随辕冥教而至。自打他遵照先帝旨意暗查辕冥教以后,不出两个月,他便查出,辕冥教教主是一年介四旬的紫眸男子。在中原大地,眸色异于常人的极其少见,而紫眸之人除了小羽兄妹外,他更从未得见。几番斟酌下,于润之从上官一族开始查起,搜寻所有紫眸人的资料。果不其然,他从前朝史记中发现,前朝皇太后及最后一位皇帝正是小羽一脉至亲之人,同她们兄妹一样,这对母子亦是紫眸! 翻查至此,于润之对辕冥教教主的真实身份算是彻底清楚了。辕冥教的兴起始于大邢建国后第二年,它虽由绝尘宫一手扶植起来,可壮大的速度以及暗地笼络四方英豪、联系前朝败将的行径倒与绝尘宫一贯不涉江湖、不参政事的风范大相径庭。因而,不论从相貌特征、年纪亦或是行事手段上来看,于润之可以肯定,辕冥教教主乃大衍的末代君王——宇文卓。 一个多月前,探子来报:辕冥教不知用什么手段,联合到江湖四大门派,三十六位岛主、洞主以及其它江湖中人,悄悄来到渺尘山下,似有围攻绝尘宫的迹象。 一得知此信,于润之大喜。辕冥教行事极少有这么大规模的活动,若趁二者对峙之后将之一网打尽;即使有人漏网,辕冥教和绝尘宫也定然大伤元气,此后再慢慢派兵围剿也就无碍社稷了。正是这个原因,于润之尾随而至,等得辕冥教上山后,派兵将下山之路团团围住。一番厮杀后,击毙数百人众,有命逃出他所布下的火龙阵的人尚不足二十。虽然四大门派长老以及那宇文卓都得以逃脱,但是辕冥教和绝尘宫元气大伤已成事实。唯一让他心中不安的,则是宇文卓。当他瞧到在九幻火龙阵中拼杀的宇文卓的模样时,着实吓了一跳。如果没记错的话,宇文卓与司空亦然看起来活脱脱就是父子二人! 以上这些,于润之当晚便告知了白君涵,还有十日前那位名叫冷昔的少年主动找上门,将小羽托付于他的事情,也一字不漏说了出去。只是,宇文卓的容貌同司空亦然实在太像,连他自己都被私下的猜想所吓到了。在惊恐的同时,于润之非常犹豫是不是该将这些告知白君涵。 通过之前的调查,他可以肯定,宇文卓和小羽之间不是父女就是表兄妹,不会有二。宇文卓聚众谋反之意已经昭然若世,倘若将二者之间的关系告诉了白君涵,小羽便会受株连之刑,依律当是死罪!冷昔将小羽托付给他时,他已立誓保障她平安无恙。更何况,他对小羽的好感是他近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虽然因为白君涵的缘故他未曾陷得更深,但是他仍然不愿看到小羽受一点委屈。 于润之时说时停,眼睛不时偷瞥高高在上的白君涵,白君涵的目光一直就停在他手中的那枚三棱琉璃上,始终未曾移开过。于润之见状,心里敲起了小鼓,眼前这人让他琢磨不透。他急急赶来到底为何?辕冥教,还是小羽?若是小羽,又怎会安稳地坐在这儿,听他说些与之无关的话?若不为小羽,那辕冥教的教主又未曾抓到,此刻他孤身而来无异深涉险境,于理不合。于润之有些糊涂了,到底小羽在这少年天子心中占了多大份量?更何况,如今的小羽已经是……。 看来,万事倘若涉及了一个‘情’字,就再难一言表清了。想到自己这段暗恋还不曾投入过深的感情就嘎然而止,于润之心中头一次暗觉庆幸。宇文卓和小羽之间的关系起初也是他私下所猜误打误撞才清楚的,既然只有他一人知晓,还是不说算了。毕竟,小羽从无反逆之意,既然如此,她就不该因株连而受罪。 一拿定主意,于润之只觉眼前霍然开朗,所有烦乱骤然消失。在他眼里,小羽就是自己的妹妹,从前他孤身一人闯天下,如今总算有了个妹子,更应该全力相佑才是。不论白君涵待小羽是怎样的心态,他身为朝中二品大员,如果连一个弱女子都无法保护,有何面目独活于世? 有时候,令人困扰的,不是感情、不是境遇,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作茧的心。只要放开胸怀向远眺望,你会发现,仅需一念之差,所有爱恨刹那尽可转变。 分卷阅读13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第六十八章 与天争命 与天争命 来平阳已有三日了。三日里,小羽夜夜都做着同样的梦,梦见一条巨蟒从前方袭来。 在梦里,她眼睁睁看着巨蟒,用那叉开的舌尖一点一点逼近自己,脑海不断向身体发出逃跑的命令,可就是没法挪动分毫。她想叫,哪怕周围的密林中处处可见狼眼一样宝绿色的荧光,求生的本能依旧驱使她想要大声求救,但,这也成了徒劳。除了蛇身摩擦落叶发出的唏唆声外,唯一能动的,只剩胸膛中怦怦跳动的心。 恐怖和绝望,正是这场梦唯一的写照。 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恶梦作祟,这段时间,小羽食欲极差。吃不好,睡不香,不出三日人便像硬生生蜕了层皮一样地憔悴下去。 白君涵亲临平阳县,除了于润之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外,其他人都以为他是京城派来的钦差,为的是督促剿灭辕冥教余党一事。那日当晚,于润之亲自伺候白君涵歇在自己的宅院后,便来了一墙之隔的小羽住处。 对于润之,小羽素有好感。相较司空亦然,于润之的细心和体贴更像她臆想中的大哥。因为夜夜恶梦,小羽对睡觉已经有了某种程度上的畏惧。故此,于润之来时,小羽正坐在桌旁,看着灯火任凭恍惚的心神漫无目的飘荡。 “怎么还没歇息?”眼见屋内灯还亮着,进门前于润之将刚从白君涵处囤积的郁气深深呼出了胸口。看见小羽,笑意不由地挂上了唇角。“是不是饿了?”为了避嫌,于润之故意没去关门,想起婢女报来的消息,他眉头微微一皱。“我叫厨子再弄点来。” “我不饿!”小羽笑着答道,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歉意。“我实在吃不下。”眼见于润之沉了脸要开口,小羽连忙又说话了:“于大哥,你自己的事情已经够你操劳了,别再为我分心了。再说我也不小了,怎么也不会饿着自己的。” “羽妹,跟大哥还这么客气。”于润之有些不高兴,板起了脸,“我虽然只是你结拜的兄长,但你却是我唯一的家人。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过,好不容易有个妹子,让我这个做大哥的关心关心难道就不成么?” 听他这么说,小羽也不好推脱了。只得由他安顿了一桌菜肴,说着笑着勉强往肚子里添了点,于润之方离去。 吃了些东西,肚子里闷闷地发胀,睡觉也就愈发地难了。小羽敞开了窗,看着满天繁星,不觉地,思绪又回到和冷昔相处的点点滴滴上。墙外,更夫的梆子敲过了三下,欢叫的蛐蛐儿也渐渐睡了,小羽长长地叹了口气,关了门窗也睡下了。 躺在床上,小羽闭上眼期盼:冷昔现在正做什么呢?已经过了三更,他也该睡了吧。如果自己也睡,二人在梦中相遇也未尝不可。对于恶梦,小羽一直有种直觉:这梦她似乎只做了一半,每当湿湿的舌尖即将触碰她的脸时,她就醒了。如果继续做下去,或许,这巨蟒根本没法伤害自己,因为,冷昔决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她,何况它只是一条大蛇? 带着这种幻想,小羽安稳地进入梦乡。在梦里,有她那痴情的郎君,默默守护她。只要冷昔在,让她去面对一条巨蟒又有何可畏?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羽的呼吸也渐而均匀。正在这时,一个黑影悄悄潜入屋中。 黑影体格健硕,个子修长,借助月光,不难发现他有着一张俊朗英气的脸。其实,不用多想,趁夜潜入小羽卧室,什么都不做,只为看一看酣睡中的她,除了冷昔,又还能有谁? 于润之对白君涵的不满,白君涵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要做一个明君,便注定了无法事事由己,为人处事反倒没有平常人来得洒脱。早在风石寨城墙之下,当白君涵看着小羽被人胁持上城头时,他就已经身不由己了。记得当年在风石寨里,先皇白亦墨那番话,道出他对小羽无情的一面。其实,白亦墨错了。他有野心,有霸气,但对小羽,他无法放弃。 时过境迁,经过半年离别的沉淀,让他将这段感情看得更加清楚了。有些东西他已经付出了,而这些却再也无法收回。不知不觉间,他骨子里的执着躲在某个无法控制的角落,把他所有的情感全部倾注在小羽身上。父皇当年,为了江山放弃佳人。日后虽打江山、平天下,但孑然一身的寂寥却贯穿了下半辈子,他对此心存不屑。在白君涵看来,父亲的一生若以成败来分,只能五五看待。似白亦墨这般,根本称不上真正的胜者,而这,正是他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江山和美人,他两个都要! 看着睡梦中的小羽,白君涵的目光渐渐温柔,过于专注的凝视,让他忘了时已变迁的事实。回想二人共处的日子,更多时候都在无休止的敌视和猜嫉中渡过。相较一见倾心的善始,这种针锋相对中萌生的爱恋来得更加强烈,由于在萌芽之初,会被太多不确定的外因蒙蔽,待到它冲破层层束缚、脱颖而出之时,幼苗长成参天木,根茎织就束心网,万事已由不得自己了。 分卷阅读13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对于这一点的认识,离开风石寨之前,白君涵已经很明白了。当日答应同丁家的婚事,一方面是为成就他的千古霸业,同时亦可助小羽解毒,而另一方面,他虽然从不承认,但内心的挣扎却从未停过:借离别之机,放下小羽,让这唯一的弱点就此消失。 想到这里,白君涵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感情这东西,就像蛛网上的蚊蝇,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越发想去摆脱,最终只会越陷越深。 这次来,他自己都觉得过于唐突。眼下,朝政刚稳,丁氏一门除有辅政权外,丁卫坤更是手握大邢一半兵力。当年,父皇借口身子盈弱,将朝政尽数甩给了他,自己却不顾朝中流言蜚语,躲在京郊同小羽娘亲一起安享太平。从专管吏部的汉王到统理全国政务的主政王,他花了整整四个月方彻底理顺。许是婚约已定,香儿又专情于他,丁氏父子对辅佐他处理朝政倒也是尽心尽力。正因此故,这四个月丁卫坤虽曾多次在私下暗示他早些成婚,也都被他以‘国之不定何以立家’为由推脱了。正当国事渐顺,他也在朝中的威信与势力渐稳之后,完婚一事再一次被丁汝玄当着白亦墨的面正式提了出来。正当他苦于再无理由延后婚期之际,白亦墨病危,两个月后于京郊行宫驾崩宾天。 白亦墨待他虽无特别之处,但这及时的辞逝却给了白君涵推迟婚典最好的理由。这些日子以来,白君涵也曾试图去揣摩,在他父皇心中,到底是怎样看待他与丁香儿之间这场婚事?有些时候他甚至以为,白亦墨要他订下这个婚约,更大程度上是想借丁家的势力扶植他坐稳天子之位。白亦墨对小羽的喜爱远远胜于他们三兄弟,基于他对其母爱慕无果的遗憾上,白君涵猜想,他应该更希望自己娶小羽为妻。对这一点,白君涵从不怀疑。虽然,白亦墨亲口许下这门婚事,但却从未逼迫他娶妃纳妾,丁汝玄几次明里暗里的催促都被之一语帯过。或许,白亦墨早就意识到他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放弃了小羽娘亲,内心更是希望他自己的儿子不再步其后尘的吧? 有些事情,白君涵已经不做过多猜想。,过去的种种都已过去,而今,小羽就在眼前,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如今的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去呵护这个让他牵肠挂肚、无法释怀的人儿。从半年前离开小羽的那刻起,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他制订了一套详尽周全的计划,并已于两月前悄悄地付诸实施。如今的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机会,总有一天,他会将朝中丁氏父子的势力连根拔起;总有一天,他会让小羽站在自己身旁接受万民的膜拜;总有一天,他会让九泉之下的父皇亲眼见到,大邢的江山在他手中稳固、壮大,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他才是这世界的真正的主宰! 小羽睡得并不安稳,平阳的夏夜虽然炎热,这屋子却因朝向、构造等原因倒也清凉。眼见小羽将胳膊撩出了薄被,顺势露出了雪白的亵衣。白君涵见状,正想握住手腕将之搁回去时,忽然想起小羽曾中毒一事。于是,只见其指尖往下一滑,稳稳把住小羽腕脉。 指尖搭上脉络,肌肤下点点脉动传导至白君涵脑海之中。初时,只见白君涵剑眉微展。小羽体内的毒素已尽数解除,她的内力也渐渐恢复了。到后来,眉间又渐渐耸到一起。小羽脉象中夹杂着某种非常态的信息,这样的脉搏是他从未见过的。 疑惑若不开解,时间一长就会成为猜忌,而心存猜忌便意味着原本皓清的水里,滴入了一粒小小的墨球,用不了多久,这汪水便再也无法清亮了。 白君涵本是习武之人,习武的危险性决定了他必须要研习医术。小羽脉搏中的异样起始曾令白君涵心忧,细想之下,疑问反而渐渐多了。小羽除了有些体虚外,一切都很正常,可这异样的脉象却让他实在无法参悟。 正在这时,屋中一道白影闪过。白君涵神色一紧,眨眼间,身形已闪至白影处反手就是一抓,是只白色的小猫。原来,这正是夜归的小雪。可怜它刚刚回屋,就在白君涵一抓之下毙命。当白君涵为这是场虚惊而松气时,屋外又有了细细的声响。听声音,白君涵可以猜出,那该是另外一只猫狗才是。看着手中软趴趴断了气的小雪,白君涵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安顿才妥。 门外的天边,泛起了一片片鱼肚白,天,就要亮了。白君涵看了眼床榻上的小羽,狠狠心迈出了屋门。他来这里已经很是醒目了,如果让丁氏父子得知自己一来就在小羽屋子呆了一夜,必然对他心生猜忌。若是这样,他全盘的计划就再难继续下去,这就意味着半年来他所有的努力因此而付之东流。按理说,于润之做事素来滴水不漏,这样的消息恐怕很难传出去,但是,这半年来钩心斗角的生活告诉了他,敌人无处不在,它往往躲在你最不经意的地方,随时等着给你最后的一击。 就这样,白君涵拧着死猫飞身离开了小院。他不希望,小羽一觉醒来看到死猫。回到自己所居的小院后,白君涵借着朦朦的光亮环顾四周,角落里的芭蕉树下落了几片阔阔的芭蕉叶。他走过去,把小雪的尸身搁在了芭蕉叶下。他再想,倘 分卷阅读138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若日间仆役打扫此处,发现猫尸,会将之入土安葬。 白君涵日夜兼程的赶路,人已疲倦至极,一旦见过小羽,睡意便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当他正迷迷瞪瞪渴望着床铺时,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的骚动声。白君涵一愣,猛一回头,只见一只成年的灰猫正在用爪子扒开遮住白猫尸身的芭蕉叶。白君涵眉头一扬,转身想走,一个闪念忽然划过脑海。他摒住气,缓缓回身,满脸的难以置信。细看灰猫,肚皮略鼓,乳头暗突。很显然,这只灰猫是母猫,还是一只怀了孕的母猫。 一想到此,白君涵顿时面如死灰。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小羽的脉象正是身怀有孕之兆。 第六十九章 北上京城 北上京城 白君涵在平阳只呆了一个晚上,还没见过小羽便于次日晨不告而别,这令于润之很是诧异。不过,白君涵是君,他是臣,主子要走,下人哪有资格多问? 眼见小羽食欲不佳,于润之心里有些焦急,加之仆人在打扫院落时发现小雪的尸体,更让小羽沮丧了好一阵子。半月后,京城颁下圣旨,鉴于于润之围剿辕冥教有功,升户部尚书,官居一品。并着令于润之速速返京,清剿辕冥教一事已委派他人接手。 自打于润之接到这道旨意后,心里就惶惶不安。要他把小羽一个人留在这里,他还真不放心,若是劝她随之进京,想来也是不易。白君涵行色匆匆的来此,并未探望小羽,于润之对此还是满意的。虽然对白君涵的薄情有些不满,但小羽如今己嫁做他人妇,且身怀有孕,白君涵倘若情意依旧,哪儿又容得下心上人这般光景?更何况他如今是万民的主宰,又如此地自负与骄傲。与其看着彼此痛苦、相互折磨,他还真希望白君涵绝了对小羽的念想,这样的话,起码他能照顾小羽,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为了孩子活下去。 这些话,都是于润之一个人在心里暗自盘算的,无人可说。俗话说,君命不可违。更何况,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若想保护小羽母子不受欺辱,惟有依靠这一品的官威了。既是如此,只有劝小羽随之北上,或许白君涵能看在他们间往日的情分上,给他一个外放的官儿也是未尝不可的。想到这里,于润之坐不住了。他得跟小羽好好谈谈这事。 时值正午,正在花厅犯困的小羽见于润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已经猜到,他此行必定同三日前颁下的那道圣旨有关。于润之要进京,小羽早就知道了,她心里虽然很清楚,是冷昔将自己托付给于大哥照料的,但感情上仍不愿意离开这里。她不想进京,不想面对白君涵,更害怕有朝一日冷昔若要寻她,却找不到她在何处。 “羽妹,外边热气大,要歇还是回屋睡吧。”花厅虽然也在室内,可四处敞开的门窗根本挡不住滚滚热浪。 小羽听他这么说,柔柔地笑了。“屋里太闷,这里敞亮又通风,不会有事的。” “你呀……”每次面对小羽,于润之总是有着无计可施的无奈。“珠儿说你今日多吃了半晚饭,真是难得。” “我就说过嘛,我都这么大人了,不会饿着自己的。这下你放心了吧。”小羽这话有些调皮,于润之不知该如何答对。 “羽妹,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迟疑半晌,于润之不想再与她蘑菇了,再开口便直奔主题。 “大哥尽管说。”小羽眉头一扬,虽然明知他要说什么,却并不直接堵他的话。 “你,你……你还是随我一同进京吧。”吞吞吐吐的,于润之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大哥,”小羽放缓了语调,柔声说道:“我不想离开这里。” “为什么?” “他一定在这附近,”小羽幽幽地说,眼神中流露的不舍让于润之自惭形愧,“我不想离他太远。” 沉默在彼此间传递,终于,于润之让步了。 “他将你托付给我,你又是我结拜妹子,我就有义务照顾你。”于润之这么说,小羽有些不好意思了,为自己的自私与任性而惭愧。“既然这样,就让那个破圣旨见鬼去!” “你要抗旨!” 于润之神情很是坚定,毅然决然的模样令小羽很是惶恐不安。“这要抓住了,可是死罪!” “反正我爹娘十多年前就过世了,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怕甚么!”于润之把死说得如此大气,倒让小羽更添了一份歉意。 “还是不要的吧?”小羽犹豫了,为什么会犹豫她自己也说不明白。“谁说你孑然一身的,我不是你妹子嘛!” “所以我更该好好保护和照料你!更何况,你如今也身怀有孕……”于润之忙不迭地收嘴,却已被小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小羽一把抓住于润之的衣襟,神情紧张万分。“我有什么?” “没什么……”于润之心中暗喜,嘴上却慌忙地推辞。 分卷阅读139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什么身怀有孕?你是说我有了宝宝?”小羽丝毫不理睬他的闪躲,咄咄逼人地追问他。 “是、是你,”于润之作出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细声说道,“你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我,我,”小羽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满心的欢喜更是溢于言表,“我要做妈妈了?我要做妈妈了!” 听着小羽大声的欢叫,于润之心头也是热情洋溢。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笑望那欢喜得手舞足蹈,满脸喜庆却又有些难以置信的小羽,不再多说一句话。 “那,那我这几时都没好好吃过什么,会不会饿着宝宝?”乐过了头的小羽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没吃什么,不由地又紧张起来。“既然你早就知道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劝你吃,你又不吃,再说稳婆说你这样是正常的,”于润之好心劝慰道,“稳婆说只要今后多吃些补品,孩子会很健康的。” “那,那,”小羽长舒一口气,继而摸着平平的腹部,吞吞吐吐地问:“能不能要厨子再做点吃的?”小羽本想说做点好东西,可她知道,凡是好东西都很贵,她一纹没有哪好意思提过分的要求。 见她患得患失的模样,于润之舒心地笑了。“我会叫厨子多做些补品,只不过今后可就……”说着说着,于润之缓缓地低下了头,嘴角的笑意渐渐没了。 小羽明白,于润之指的是银子。于润之不会向她索钱,但他倘若抗旨而去,从此后二人居无定所,亡命天涯,不仅没得补品吃,恐怕连孩子都生养不起。她要留住这孩子,因为,孩子身上流淌的是她和冷昔的血,她要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若干年后,当冷昔寻到她们母子时,会为她们的孩子而骄傲。 “我随你去!”小羽深吸一口气,朗声答道。“如果他要找我,一定能找得到!” 一听这话,于润之一脸惊诧地抬起了头,眉眼间的不可置信促使小羽将同样的话又说了一次。这一次,于润之听得清清楚楚,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他心中暗暗庆幸,这次总算赌对了,小羽的死穴正是她腹中的孩儿。 自打知道自己怀上了冷昔的孩子,小羽开始格外留意自己的饮食起居。从平阳到上京,快马七日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半个月。起初,马车一开动,小羽就会吐个淅沥哗啦,没办法,于润之只好遣人先行去户部报到,自己随着小羽慢慢地往前晃。 到达上京后,二人在前行家仆置办的宅院里落了脚。宅子不在内城之中,自然也少了许多繁华,可小羽倒是很乐意。在她看来,离皇城越远越好,而且周围安静清爽的空气对腹中宝宝的成长与发育最是有利。故此,来到上京月余,小羽都未曾涉足市集。并非于润之不愿带她出去,相反的,于润之虽然刚刚接手户部,事务十分繁重,但也曾多次提议带她进城逛逛,却被小羽已养生为由全部推辞了。素爱热闹的小羽如今竟这般乖巧低调,跟于润之的习惯倒是不谋而合,他也乐得其中,不再开口要小羽进城,以免多生事端。 三个月后,上京城悄悄步入冬天。细细算来,小羽腹中的孩儿也有五、六个月大了。如今的小羽虽非大腹便便,肚子也算小有规模的。 怀了孩儿的人大多贪睡,特别是冬雪纷飞之际,更是喜欢窝在被窝里不出来。这四个月来,小羽每日跟宅子里的大婶们学做童衣童鞋,累了便在宅子里四下逛逛、看看闲书、听听闲话,无聊时也逗逗珠儿耍嘴取乐,再加上于润之对她远胜司空亦然,不仅宠护有加,万事只要她想的,不论合理与否都会尽力办到,这小日子过得倒也是逍遥自在。 只是,有些事搁在她心里,无人之时细细想来却也有些难受。 于润之待她虽好,却终究是异姓的未婚男子。自己这样赖在这里,对他的声誉终究不妥。此其一。 其二,白君涵虽从未寻她,但有关他的事情,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据说,他那订婚的妻子丁香儿是个绝色美人,父兄又是朝中重臣。如今因先帝丧期未尽不宜婚娶,可市井上流言他半年内连纳六妃,却拒不完婚,惹来丁家诸多不满。丁家是开国功臣,势力庞大,再加她曾与丁卫坤有过一面之缘,自以为他一身儒雅却能统帅三军,绝非寻常之人。白君涵称帝不过半载就同丁家兴起间隙,实在让人担忧。 最后,也是她最为悬心的,那便是冷昔的下落。这四个月来,她曾托于润之四下打听冷昔的下落,从未有过半点消息。冷昔功力有所减退,她早有察觉,只是这御心诀和天方诀都在他手上,依他当初十多年便能练就如此内力来算,就算冷昔功力尽失,只要能躲开仇家,全心修习,十年后功力必较往日大有精进。 道理虽然小羽想得很明白,也知道只有自己过得安稳了,冷昔才会放心习武,可相思之愁却是怎么也难以挥去。小羽渴望腹中孩儿能快快成长,要知道,她已将所有寄托全放在她腹中的那块血肉之上。 想到这儿,小羽咬牙掀 分卷阅读140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开了被窝。一旦从热腾腾的炕上下来,那凛凛的寒气便如同细不可见的冰丝,穿过厚厚的冬袄搀住暖暖的身子,那滋味真是难受。若不是听了稳婆的话,为了它日生产时容易些,每日得运动运动,小羽情愿吃喝拉撒都赖在炕上,那儿也不去。 正当她舍不得热炕,围在周围来去转圈时,珠儿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厚重的皮棉门帘一掀开一个缝,刺骨的寒风就把小羽津得直哆嗦。 “死珠儿,还不进来?”小羽望着珠儿嗔笑道:“改天我冻死了,一尸两命你也就开心了不是?” “不,不是,”珠儿连忙钻进屋子,门帘哗地落了下来,挡住屋外的寒气。帘子垂下了,小羽这才发觉,其实屋内还蛮暖和。“外面有人硬闯进来要找姑娘,老爷不在,文管家又不敢挡,我拦也拦不住。” “哦?”小羽奇怪了,手习惯性地托起了肚子。“这上京城我又不认识人,有谁会找我呢?”这还不奇怪,最奇怪的是小羽却没说,怕吓着珠儿。珠儿随她从平阳来此,同她一样极少出门,若知道连文管家都不敢挡的人她却几番阻拦,还不吓坏了。 “谁说不是呢!”珠儿见小羽要坐下,连忙过去搀扶,“我看她一姑娘家长得跟仙女儿一样,说话却狠得不得了,好像跟姑娘有杀父之仇一样。” 听得这话,小羽笑了,又忍不住逗起了珠儿。“你都知道她跟我有杀父之仇,还不把她往衙门里引呀。” “姑娘别取笑我了,”珠儿取来一床皮毯,帮小羽将肚子和腿脚遮盖上。“我哪儿有胆子去衙门。再说了,我还得回来给姑娘报信不是?” “照这么说,你把她给支开了咯?”小羽看着诧异的珠儿,了然一笑。 “姑娘怎么知道?”珠儿瞪大了眼望着小羽,“我把她骗到老爷屋里了,要是老爷正巧回来,还能帮姑娘挡去她呢。” “珠儿,”小羽听完她的话,盯着她一动不动地陷入沉思,“我教你识字可好?” “姑娘,我愿意!”小羽直愣愣盯着珠儿,起先她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很是不安,再听小羽这么一说,登时喜笑颜开。“珠儿愿意。” “这种丫头既然能骗我,难保他日不骗你!”一个声音软软糯糯地,夹杂着刺骨的寒风从掀起的皮帘隙传来。小羽定睛一看,愣了。珠儿对她的形容果然不为过,来人真真就是画中仙子来到凡尘的模样。 第七十章 旧事重提 旧事重提 眉若黛、眼含丝,俏鼻红唇映雪肤,云鬓斜坠翠轻挽,羞煞芙蓉胜春光。一见来人如此模样,小羽不由地在心中暗暗道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身为女子的她就更不用说了。 有些事,若是细细琢磨其实也挺有趣的。比方说,女子都想做美女,若问为什么?缘由只有一个:美女人人爱,其实并不尽然。关于美女,暂且撇开男子爱美女、娶贤妻的矛盾心理不谈,单说女子之间同样亦是极难相处。若要成为美女,特别是绝世的美女,首先就得习惯面对同伴间妒嫉、猜疑的眼神。美女与美女之间多是彼此不屑,很难和平相处。其它大多数的普通女子更是心存妒嫉,即便你确有过人之处,她们也怀疑猜忌,更别谈赤诚相待了。要知道,女子间,能对美女有怜惜之情、赏识之意的,往往是那些自认姿色平庸,心胸坦荡的女子。这样来算,若想凭借容貌出人头地而做美女,还当真很没意思。 此是外话,说说作罢。 听来人话中愤愤不平的意思很是明显,小羽暗想,此人必是被人呵护惯了,今日竟然会被珠儿这样一个丫头给耍了,不生气才怪。想归想,小羽仍然不动声色地挂上客气的笑容吩咐珠儿为其看座。 仙女妹妹瞪了给她搬炕椅的珠儿一眼,毫不客气地坐上了炕。眼瞅着珠儿满脸不情愿地把盖腿的毯子和取暖的手炉递给那人随行的婢女,便忙不迭地闪到小羽身侧不再理睬她们,小羽的笑意渐渐真了。 “珠儿,看茶!”见珠儿不动,小羽轻声提醒,珠儿嘟起了嘴,慢慢吞吞出了屋。小羽这才将脸转向来人,“妹子勿怪,珠儿来此时日不多,我替她跟你赔罪了。” 听小羽这么一说,来人垮着的俏脸渐渐放缓。“算了,跟个丫头我也没什么好气的。” “听珠儿说,你找我?”小羽稍时迟疑,盯着她小心寻问。“我来此不过半年,从未走出于府半步,不知道妹子是……” “我姓丁,名香儿,丁卫坤是我大哥。”来人细细端详小羽,似乎想从小羽脸上瞧出些什么。 小羽心里咯噔一跳,随后又是一声暗叹:该来的迟早都要来,躲不开也逃不掉。 “原来是丁将军的妹子呀,”小羽不动声色地加深了几分笑意,不亲不疏地与之寒暄道,“去年西疆一别已有一载未见,难得丁将军百忙期间还记得我,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 “你当真记 分卷阅读141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得我哥?”丁香儿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那润之哥哥怎么说你不认识我哥 ?”听得这话,小羽正想解释于润之当年并没去风石寨,哪曾想丁香儿自顾自地将前后种种都说了出来,根本就没小羽插嘴的份。 “我哥前两月得知你来上京后,在润之哥哥处落脚,几番要来拜访,却被润之哥哥用诸多理由推辞了。我还真就纳闷了,润之哥哥和我哥也算多年知交,为了你,竟将我哥拒之门外,真是前所未见!” 小羽的手暗暗在腹部摩挲着,心里明白于润之的良苦用心。只是,也就她知道罢了,不便开口言明。丁香儿继续说着,神情开始有些激动。 “这倒也还罢了,我跟白大哥提及此事,他竟对我大发雷霆,之后再也不理睬我!我……”说着说着,香儿眼里聚起了一汪泪珠,万分委屈的模样真真是任谁见了都会我见犹怜。小羽顺手将自个儿的手帕递给了泪美人。香儿哽咽不止,毫无防备地接过帕子抹起了泪。“知道么?自打记事起,白大哥便从未对我凶过……如今为了你,润之哥哥不理我倒也罢了,白大哥这样待我不说,”香儿抽泣着,小羽看在眼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了。“还不惜跟我哥闹翻……” “等等,”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小羽顿时警觉了,“你说,谁跟你哥闹翻了?” 丁香儿不满她突然地打断自己的话,凤眼斜瞟了小羽一眼,止住了哭泣。“还能有谁?就是我白大哥呗!”说到这里,她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梨花带雨的脸霎时得意了,“哦,忘了告诉你,白大哥是我未婚的夫君,也是当今圣上。” 看她这副模样,小羽暗觉好笑,可一想起白君涵居然会为她跟丁家翻脸,心又揪了起来。“原来妹妹是未来的国母,请受我一拜……”小羽佯做欲起身参拜的模样,被香儿一把摁下。 “算了、算了”香儿听小羽这么一捧,心里甜滋滋的,“如今就不必了。” “那我就多谢妹子了!”对刚才的事,小羽心里仍然惦记着,于是,说着说着话题又回到那上面。“只是我不明白,自从我来此,就从未走出过于府大门,怎会惹得令兄同万岁爷起争执呢?” 小羽面善,言谈中待她又颇为敬重,倒令香儿对小羽的印象大为改观。香儿稍稍想了想,于是说道:“爹爹说,你是先皇赐封的无忧公主,大哥曾为你向先皇求婚,虽然因故没能当场订下,但是毕竟先皇从未推却。这一次,爹爹和大哥听说你回京后,又向白大哥提及此事,哪曾想白大哥竟然不顾父兄多年的情面,当着诸位侯爷的面掀翻了桌子拂袖而去。” 若不是香儿提及,小羽早忘了自己是什么所谓的公主,还有当时白亦墨送她的龙凤佩,更是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当年,丁卫坤提亲之时自己确实在场,只不过冷昔及时出现将她带离了窘境。没想到事隔一年,丁卫坤竟会旧话重提,白君涵更是因此得罪了这位重臣。稍稍一想,小羽就能猜到白君涵这么做,让丁汝玄父子丢尽了脸面,也难怪刚才香儿会迁怒于她,气冲冲地来此找她算帐了。 这么一闹,白君涵与他父子间算是正式结下了梁子,偏偏事情又由她而起,小羽光是想想,都头疼。不觉间,小羽皱起了眉,用指尖按压了额头缓缓揉动。‘如果冷昔能在她身边就好了。’小羽心中暗道,‘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已为人妻,这隔阂或许会消融些。’ “香儿,”想了想,小羽抬眼望向香儿,神色渐渐凝重了,“有些事情,你父兄或许还不清楚。” “嗯?”香儿不解地看着小羽。见她一脸纯真,小羽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单纯的丫头了。 “如果真喜欢白大哥,”本以为自己对白君涵已不再眷恋,可这话一说,小羽心头依然有些酸涩。原来,遗忘并不是那么容易。“你一定得帮帮他,在你父兄面前多说说好话。” 小羽这话很真诚,香儿就算再怎么愚钝也看得出来。于是,她的神情也随之郑重:“姐姐放心,我会的。” 小羽笑了笑,掀开皮毯,单手扶着炕桌慢慢站了起来,鼓起的腹部惊得香儿凤目圆瞪。 “原来……姐姐你……”香儿惊讶了。 “妹妹可千万别多想了,”小羽笑着又坐下了,出门端茶的珠儿恰巧回来,见状连忙放下托盘,为她遮好腿脚。“我夫家姓冷,于大哥和你白大哥都知道。” 珠儿摆上茶水后,对香儿看也不看便站在小羽身侧。小羽知其仍在生香儿的气,并不多说什么。 “我……”过了半晌,香儿才回过神来,脸上渐露羞愧。“刚才我还……” “没事,”小羽宽慰她道,“我夫君有事不在此地,于大哥是我结拜的兄长,他们这样,不过是想让我安心养胎罢了。这事还得劳烦妹妹向你父兄稍做解释才妥。” “姐姐放心!”香儿本就单纯,心结一但解开,对小羽则是倍添好感,“既然是场误会,我这就回去跟爹爹和大哥说去!”说罢,她风风火火地起身就走。 分卷阅读142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小羽又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道,“外面天冷,妹妹可要小心了!” 一听这话,香儿像是想起什么来,转身朝小羽嫣然一笑:“姐姐,我会常来看你的!” 香儿站在枣红的皮帘前面,一身粉装煞是惹眼,小羽只觉眼前一亮,脸上的笑意也愈加深了。“好的,姐姐等你!” 从那日以后,香儿便常常来小羽处。香儿自幼被人呵护过度,其母一心向佛,其父又不苟言笑,白君涵和丁卫坤虽然能陪她玩耍,却又都因出身特殊而弱冠之年便参理政务了。她自幼倾心白君涵,从小到大唯一的心愿就是将来嫁他,至于他尊贵与否,而她是不是国母倒从未想过。 小羽性格原本爽朗,自幼又随博学的双亲游历天下,广博的见识令丁香儿倾慕不已。此外,女子天性中隐藏的母性驱使丁香儿对小羽腹中胎儿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每每她将手掌搁在小羽腹部,感受到肚皮下胎儿的一点骚动,她都会无比激动。 能有人同自己一起,用满腔热忱共同见证胎儿的成长,小羽自然很是乐意。再加上,丁卫坤对香儿的宠爱她在风石寨就曾感觉到,如果能笼络了香儿,让她对自己没有恶意,便会全心全意帮白君涵劝慰父兄,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无聊时,小羽也曾琢磨,白君涵到底喜欢香儿么?香儿是个好女孩,又一心爱着他,如果娶她为妻,白君涵必能全心治理他的天下,丁氏父子也会全力辅佐,可是如果……。小羽有些害怕了。从白君涵对待丁氏父子提亲时的态度,自可猜到,他知道自己已婚并怀有身孕的是,只是,那么大的怒气又是从何处而来?对白君涵的心动使小羽情窦初开,白君涵的冷热不定又令小羽惶恐不安。如果说冷昔是春天的风——和煦怡人的话,那白君涵就像夏日的天——阴晴不定。如今的她,依然眷恋着冷昔的温情,却也害怕白君涵。即使明知为之而害怕有些庸人自扰,可它藏匿在小羽的内心深处,剔无可剔。 每当心情烦躁不安时,小羽会摸着肚子,嘲笑自己,凭她现在这样,那样骄傲的白君涵怎么会喜欢自己?即便他有此意,天下人也容不得她。为了不可能发生的事,何必去自寻烦恼? 直到今时今刻,小羽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嫁给冷昔是多么明智。在冷昔眼里,没有江山,没有权力,有的,只是她、是她这个人。 第七十一章 龙凤玉佩 龙凤玉佩 怀胎十月,说起来辛苦,实际上并非尽然。起码,在小羽来看,就从没感觉辛苦。 看着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感觉肚皮下蠢蠢欲动的孩子越来越强壮,内心的欢喜却也是不为人母所无法体会到的。带着满心的期盼,在于府这个小院中,小羽渡过了她人生中最是欣喜不断的日子。 当那春寒刚去、柳枝初翠的四月里,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阵痛后,小羽于某个下午诞下一个足月的男孩。 稳婆熟练地洗去了婴孩的血渍胎垢,并用丝被包裹妥当递到小羽面前。一见到孩子粉粉嫩嫩的小脸,小羽的泪刷地流了出来。 在屋外守了一天一夜的于润之,一听到婴孩嘹亮的啼哭声,激动得不顾文管家的千般阻拦阻拦,硬要往屋里闯。哪知门还没推开,就被打屋里出来的珠儿拦住了。珠儿的脸因为激动而红彤彤的,眼神纷乱地夹杂了许多情绪。在其中,有激动、有欢喜、有畏惧、也有敬佩。亲眼目睹了小羽生产的全过程,给她的触动着实太大了。她从没想到,成为一个母亲需要经历这么大的痛苦,一条生命的降临如此艰难,也是如此神圣。 于润之慌慌张张要往里闯,珠儿一把将他推出了门外。 “老爷慢些,待奴婢打扫干净了再引您进去。” “快告诉我,是男孩还是女孩?”于润之知道自己不便硬闯,退而求其次地询问珠儿。“你主子可安好?” “恭喜老爷,母子平安。老爷,您做舅爷了!”珠儿知道小羽同他乃结拜兄妹,平日里因为小羽的原因,同于润之说话也较为随便,这话她一说,于润之面露喜色,素来温文的脸上笑开了花。 “那就好,那就好!”于润之喜不自禁地喋喋念叨,看得周围一干家仆无不为之高兴。 待他进去时,小羽正抱着孩子泪如雨注。一旁的稳婆已劝了小羽半天,见她这泪怎么也止不住,像见到救星般地跟于润之不停唠叨:“老爷您劝劝夫人吧,刚生产过哪禁得起这么个哭法?” 此时的于润之较刚才已平静了不少,自然明白稳婆说的没错,于是谢了稳婆,叫她到文管家处领赏银。稳婆见大事已毕,又有银子可拿,自是连连道谢后出门去了。这里,于润之也来到小羽身旁。 “来,给我瞧瞧。”于润之轻轻说道,小羽泪眼婆娑地望了望他,不舍的把孩子交了过去。“乖外甥,给你舅爷,笑一个?” 听他这么一说,小羽顿时破涕 分卷阅读143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为笑,“他才多大呢,你这做舅爷的也太心急了吧!” 见小羽笑了,于润之向她耸耸眉,露出了揶揄地笑容。“这才好,哭什么嘛!别把我外甥教成一个爱哭的娃娃!” “不会了!”于润之的话总能令人心情平静。“谁要他碰到你这个了不起的舅爷呢!” 话到这里,二人相视一望,旋而朗朗大笑。 俗话说,舅爷大过父。既然做了舅爷,为娃娃取名一事自然落到于润之身上。于润之行事素来认真,加上这又是他第一次做长辈,外甥的大名自是不能随便了。于是,打孩子出世以后,只要一得闲,他就呆在书屋里翻书查点,眼瞅着娃娃即将满月了,才为他定下名号——冷弈风。古语云:弈,羽之弈风,指鸟儿张开翅膀旋风而上,寓意颇有不畏高难,勇攀高远的积极。。若从字面理解,又暗喻羽之子,小羽知后,甚喜,自此唤其为弈风。 婴孩呱呱坠地时,多是面赤皮皱,加上眉眼尚未展开,乍地看来,不论男女大都跟小老头一样。丁香儿满怀期待地盼了三、四个月,到头来瞧见婴孩这副模样,一脸的失望落在小羽眼中又好气又好笑。虽是如此,这失望也并未持续多久。当香儿战战兢兢抱起软软地婴孩时,脸上的景象刹那气象万千。自此后,小弈风多了一外姓的姨,同那外姓的舅爷一起,把他这没见过爹爹的娃娃惯上了天。 人都道:只愁生、不愁养。转眼间,风儿已满周岁。 若是依小羽的想法,这周岁自家人一起热闹热闹也就罢了。可是,自打风儿满月那日,兵马大元帅丁卫坤亲自上门贺喜后,于府住了无忧公主母子二人的消息便不慎而走,递拜帖、送贺礼,乃至登门拜贺的官员就络绎不绝,虽有很多被文管家和于润之挡下,可名声传出去了,人却老不会客,倒像小羽这一民间公主摆了多大架子似的。没法,有些重臣的家眷小羽也只有见上一见。幸好丁香儿成日喜欢在此同风儿玩耍,每逢这样的会面,小羽都会将她拉来作陪。香儿虽不善与人交往,但那未来国母的身份又是世人皆知,访客即便是好奇得紧也因心有所忌而不敢唐突,故此,之后的日子渐渐又恢复了往时的平静。 虽然香儿待她们母子甚好,有些事小羽仍无法直言。就在风儿满月当日,于润之下朝之后,曾借故支开香儿,神情复杂地交给小羽一件东西。 正是这件小羽只瞧过一眼,差不多都忘干净了的东西,像一块石头,压得小羽成日价心郁气闷却又苦于无策应对,心结难解。 于润之交给她的,是一块玉佩,就是当年她落在风石寨的,先帝白亦墨交给她的龙凤佩。其实,当时于润之若交给她后什么都不说倒也罢了,也正是他对佩玉做的讲述令小羽寝食难安。 原来,龙凤佩乃是一对雌雄佩,是平南白家的家传之宝。此佩的过人之处倒不是白亦墨口中的“上鞑昏君、下斩奸臣,事无巨细尽可随心而行”,而是另有渊源。据说,此佩的凤佩传女,龙佩传男。通常,龙佩传子、凤佩传媳,得此龙凤佩者必承家业。倘若家门男丁势弱,凤佩亦可传女,则婿入赘,地位等同亲子,能者亦可传承家业。 小羽手中这块叫凤佩,而龙佩一直在白亦墨手中,直至其归天也未许人。当日,丁汝玄父子自是清楚此事,所以才会在见到凤佩的当时便提出求婚之请。 丁家求婚的动机,小羽无心探询,烦的是这龙佩如今定在白君涵手中。不仅如此,他假人之手将此凤佩交还于她不说,还要于润之把这玉佩的渊源跟她讲述明白。一听完,小羽人都傻了。既然白君涵已承大统,就不存在婿承家业的问题,如果说当年白亦墨将这块凤佩给她是将她视作亲女的话,那么此刻他完全有权把凤佩收回,交予他的妻子、大邢未来的国母才妥。这倒好,他却把凤佩又还了回来。除非不知情,否则,白君涵此举之意就连傻子都猜得出来。 对于此事,丁香儿显然全不知情。当年她落下玉佩一事,也不知有多少人知晓。如果说这玉佩一直在她手中,倒也有理由解释。毕竟此乃先皇所赐,白君涵不收回也情有可缘。若被人得知,他们的君王把这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给一位已为人母的他人之妇,不引起大邢上下一片哗然才怪。 白君涵继位后大刀阔斧地实施了一系列兴水利、减赋税、肃贪隶,整军纪的亲民政策,并在白亦墨多年以来休生养民的基础上,使得大邢初现繁华。由此可见,其多年来游访民间的个人经历,已经形成白君涵踏实务实的处事风范,并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得到大多数臣民拥戴。关于这一点,小羽心里也是佩服的。只不过,丁家的势力虽在这半年已有减弱,但丁卫坤手中掌握的三十万却不是吃素的,白君涵全然不顾此患一意孤行地要许她凤佩,真让护妹心切的丁卫坤知道了,百姓又将面临一场浩劫。 这些倒也无妨,毕竟小羽心里清楚,这苍生的疾苦非她这一胸无大志的小女子所能主宰的。白君涵此举,更像是示威,向小羽表明了他某种坚定绝 分卷阅读144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决的、不顾后果的决定。这,令小羽极是害怕。 风儿周岁,皇宫、丁家以及许多官吏都送来了贺礼,小羽看着满屋子价值不菲、琳琅满目的物件,心里没有半分喜气。 送来凤佩后,原本以为白君涵会来寻她,她也打算借机跟他好好谈谈。哪曾想一年过去了,除了听闻他的六位嫔妃在她生下风儿后不久,分别诞下三女二男,他再无半点动静。久侯不见之下,小羽决定,亲自进宫面圣。 能顺利进入皇宫,还真得拜谢白亦墨给她的,‘无忧公主’这个封号。白亦墨子嗣不多,惟有三子。大子胸无大志,白君涵继位后封了他一个闲差,他也乐得顶着王爷的头衔在这上京城整日都花天酒地的吃喝玩乐,倒也逍遥。二子当年风石寨一役毙命,因涉及谋反篡位,无人胆敢再提。除此之外,再无子女。故而,小羽这民间的公主倒也算得上大邢朝独一无二的宝贝了。 冷弈风周岁之际,宫中六位嫔妃都送来了贺礼。巧的是,刘贤妃之子,也是白君涵的长子周岁之喜仅仅稍后半月。按照惯例,长子一旦满了周岁,便会被册封太子,因此,这皇长子的周岁在众朝臣的操持下办得热热闹闹。不仅如此,连素不涉足外事的‘无忧公主’也送上了贺礼,并在拜帖中言明将于当日亲临道贺,则令这场喜宴更加热闹。 时至当日,香儿闷闷不乐地窝在小羽住所,懒洋洋地逗弄正歪歪斜斜学走步的小风儿,不愿陪她入宫。对此,小羽倒也不勉强,稍时打扮,素面朝天的同于润之一起,生平头一次涉足皇宫禁地。 皇宫大殿恢宏雄伟,小院典雅精致。蜿蜒的白玉回廊、静谧的朱亭翘牙,盘旋于柳梢映水的碧波之中,将这肃穆之所装点出春色的妩媚。再看殿院四处,繁花点点、翠草俨俨、山竹耸立、怪石嶙峋,彼此间或于碎石小道间,同那参天的古木、成片的绿荫一起,雕饰出金壁辉煌所没有的层迭和风韵,令这外人畏惧的宫闱显出蓬勃的生机。 按理说,嫔妃居内宫,身为外臣的于润之根本不许入内。许是润之不放心小羽独自来此,声称要进宫议事,这才有二人同入宫门一幕。 入宫后,小羽专注地埋首想心事,反倒跟着于润之身后在这深宅大院走了半晌,也没发觉周围一直是异样的安静,自然也没了旁人的惶恐和惊颤。就这样,二人来到红砖黄瓦砌就的高墙下,于润之推开沉重的院门,说,他只能引她至此,之后的路得她自己去走。说罢,他眼神怪异地瞅了小羽半晌,随后又叹了声气,问小羽可愿回去? 当宫门推开门的刹那,小羽已然回神。于润之话里隐晦之意小羽一清二楚。小羽笑着摇了摇头,一脸平静。于润之又是一声长叹,转身离去。 第七十二章 怀念(大结局) 怀念(大结局) 重见白君涵,小羽恍如隔世。 依山傍水的花厅里,兰花含苞待放。清雅的兰香正是小羽的至爱,此刻虽非花期,可它似有似无的花气却已隐隐可闻。白君涵身着藕青长衫负手而立,脚下,纤细挺拔的兰枝衬托着翠绿的弯叶簇簇微扬,一粒粒玉白的花蕾点缀在枝茎的顶端,蓄势待发。 忽然间,小羽觉得眼前的白君涵与这兰花是如此相称。自幼失母、身处逆境的他内心深处就如同兰花枝茎的纤细,孤独而脆弱。然而,那倔强和不服输的个性却让他克服了自身的不足,坚忍不拔地向上生长、打苞、绽放。 望着白君涵的背影,小羽沉默了。哪怕事先有再多设想,也无法应对这真正的相逢。 最终,白君涵先转过身来。他的挺拔与英气一如当日,可眼中飞扬的俊朗和不拘的狂放却被浓郁的沧桑与挥不去的孤寂所取代。一时间,二人感怀于世事的变幻莫测,心中纵有万语千言却又都苦于不知从何说起。 “你……”、“你……”再开口时,二人竟是同时。不由地彼此相视一笑,所有感伤刹那尽逝。 “你先说吧。”凝望着小羽熟悉的笑靥,白君涵多了几分暖暖的柔情。“为什么想见我。” “我……”他这么一说,小羽哽咽了。直到现在,小羽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想他。所有担心,所有害怕,还有那所有的不快,都只因,她想他。不觉地,小羽退了一步,手指不安地绞动着帕子。 见她这样,白君涵心中的郁结一扫而尽,舒心开怀的笑容下,一口皓白齐整的牙齿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刹那健眩晕了小羽。出于自卫,小羽下意识地又一次后退。正当小羽即将踏上兰圃,白君涵一个旋飞将小羽揽入怀中。 恍惚间,小羽陷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那身单薄的衣衫根本掩不住白君涵健壮的身躯。一时间,小羽有些不舍了,毕竟,这儿曾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小羽,小羽……”碎碎的吻,似狂野又温情地一点点落在小羽额间、发梢,低沉沙哑的 分卷阅读145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嗓音包含着成熟男性特有的磁性,在小羽耳畔梦幻般地响起,就在瞬间,小羽的心,失控了。 不间断的吻,渐而迷乱,顺着眉眼、脸颊滑至小羽耳后。沉重的呼吸敲打着小羽耳膜,那胸膛下凌乱的心跳震得小羽脸颊绯红一片。眼瞅自己即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不远处,在隐隐的丝竹声中,响起一声惊天的炮响。 “陛、陛下,别这样……”小羽清醒了,连忙挣脱开白君涵的怀抱,红彤彤的俏脸极是窘迫。 此时的白君涵仍未从激情中解脱出来,迷恋的双眼痴痴锁定小羽,虽有不快却也未曾表露。现在,他还不想逼迫小羽。经历了两年的思索,他对小羽嫁人生子的现实已经不再介怀。他想通了,自己爱的是小羽,是小羽这个人,绝非她的身份。当日孩子满月时,他遣于润之送还凤佩也正是想告知她这层意思。只是,一旦想法通了,解除了禁锢的思恋,就如同沐浴春风的蒲公英,满山遍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这一年里,他曾不计其数趁夜偷偷探视小羽,小羽为了那块玉佩烦心他也心知肚明。怎奈何,丁氏一族盯小羽盯得甚紧,他策划已久的计划也正步入关键时期,容不得他有半点闪失。为了将来长久的厮守,他必须忍。用不了多久,他们会守来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叫我君涵,没人的时候叫我君涵!”见小羽有意向他行礼,白君涵不悦了。 小羽欲言又止地刚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她低下了头,借整理仪容之机稍作斟酌,继而开口:“还是叫白大哥的顺口。”白君涵一听,目光一黯,登时呆立原地纹丝不动。小羽见状,柔声说道,“这样称呼已是有悖常理,如今你乃一国之君,君臣有别,我怎能擅自违背?” 白君涵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背手在小羽面前来来回回地踱步。小羽瞧他气色不善,不敢多话。稍时,白君涵含怒答道:“你算哪门子臣?我说可以就可以!谁敢说个不字?” “我虽然算不得朝臣,可终究是大邢的臣民。再者说,风儿也有一岁了,要是听见我这么叫你,他日告诉……” “够了!”白君涵勃然大怒,双手死死扣住小羽瘦削的肩头,炯炯的英目瞪得滚圆,“别给我提那人名字!” 这时的小羽,反倒没了刚才的慌乱,看着失态的白君涵恬然地笑了,“冷昔是我夫君,也是你妹夫,你,没法否认。” “你、你、你……”白君涵一听,一腔怒火刹那消失。他嘴里呢喃着,无力的双手沿着小羽臂膀缓缓滑下,微颤着双唇、失魂落魄地模样,看得小羽隐隐作痛。“你真狠心……”面对如此脆弱的白君涵,小羽简直无力抵抗。 一想起冷昔为自己所作的一切,小羽咬咬牙,把心一横狠狠说道:“他是我夫君,我的很真爱他!如果你不想提,我可以不提,只是,我的这颗心早就给了他,根本不在我这儿。今生今世,我上官墨羽,生是冷家的人,死是冷家的鬼,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轰!” 说罢,她全然不理白君涵做何反应,拂袖而去。 走出宫门,小羽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津津,双腿禁不住不停发颤。见小羽扶着门柱不停喘气,并未离去的于润之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小羽向一脸关切的于润之疲倦的笑道:“大哥,我支持不住了,还是回家吧。” 宫中的消息向来都是平常百姓茶余饭后最热衷的话题。比如前段时间,刘贤妃之子于周岁之日并未被循例册封太子,刘妃及其家人大失所望,成为全城上下的笑谈,至于‘无忧公主’当日因病未能赴宴,都没人注意到。又比如最近,太子风波过去不足一月,万岁爷便颁下圣旨,娶丁氏香儿为后。这场婚事彻底搅动了大邢朝所有臣民的热情。当年先帝生活低调,从未有此喜事,王亲贵戚的婚典虽然奢华,但毕竟只是臣子的家事。如今天子成婚,那可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场面,叫人怎能不期盼? 这件事,对于府上下倒也没什么影响。于润之和小羽对此事倒是泰然,平素里也绝口不提。即便有下人热衷于此,也不敢在府内多说什么。只是喜了那位对这场婚事盼望了十八载有余的丁香儿,总是瞅准婚事的空隙,到小羽这里发泄一下激动的情绪。 如今的小羽与丁香儿已情同姐妹,她高兴,小羽自然也是为她开心。即便心中仍然存有些许伤怀,也从未表露出来。 喜事定在八月十五,八月十四那夜,丁香儿在小羽处喜极而泣哭至一更夜方走。待她走后不久,小羽刚为风儿把完夜尿,正欲就寝时,听到屋外似有响动。小羽一惊,披上单衫出门细看。院中,月光如水,人支影单。来人并非旁人,正是丁香儿未来的夫君,当今定统帝——白君涵。 对于他的到访,小羽既感诧异又不意外。她知道,这将是彼此间最后一次会面了。 曾有人说,分手亦是朋友。这话其实好笑。友情就是友情,爱情就是爱情,友情是博大的,爱情则是自私的。分手的二人,若是一人尚 分卷阅读146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存情念,这朋友倒也做得,只不过,这般夹杂了其它情感的友情是否真的公平,那倒难说了。倘若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恋后,彼此还能无爱无恨地重回淡泊如水的友情、相伴如初的,这世间还真没几人。 看着眼前的白君涵,小羽心中又酸又涩,唏疏不已。毕竟,白君涵是她此生第一个爱上的男子。 “要进来坐坐么?”小羽无话可说,惟有尽地主之谊相邀。 逆光望去,白君涵的表情小羽瞧不太真切,但她可以感觉到,他那双紧锁自己的双眼,有着说不出的无奈与悲切。 “不了,”白君涵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蕴藏了无尽的伤感。“我怕我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小羽无言。 “一直以来,”白君涵低低说道,“我都以为爹爹心中无我,这才将我不停外放;我以为我不介意你与冷昔结婚生子的事实;我以为只要自己全心地付出,终究你都会将心交给我;所有这些,我都错了,大错特错。”说着说着,语调越来越高,夹杂其间的泣意令小羽手足无措。 “这场婚礼本该是你和我的。如今,你已对此不屑,留下孤零零的我,跟谁成亲又有何不同?”悲愤之下,白君涵一点点靠近了小羽,凶狠的目光惊得小羽步步后退。“朝臣用政事逼我,丁家用武力逼我,连你,也用心来伤我,我这君王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别,别过来……”此刻,白君涵魁梧的身躯已挡住小羽眼前所有月光。看着眼前的黑影一步步压来,身后已是退无可退,小羽又急又气,又怕惊醒屋中的风儿,只有连声哀求。“别吵醒了孩子!” 这话倒是提醒了已然失常的白君涵,只见他面露凶光,闪过小羽,一脚将房门踢倒。 小羽这下明白了,他要对孩子下手!此念一闪,小羽已然出手,招招直攻白君涵要穴。白君涵原本是血影门的高徒,武功在江湖中也算得上一流高手,小羽习武本就稀疏,除了招式精妙、繁杂之外,功力远在白君涵之下。此时,小羽护子心切,白君涵又是心神失常,二人打斗起来倒也真刀真枪地抵死相向。 虽有风字九诀和御心诀的精妙招数,小羽毕竟技不如人,拖延半个时辰后已呈颓势。床上,小弈风早就醒了,坐在薄被里,看娘亲与一陌生的叔叔拳脚相向地上下飞舞,样子很是好看,更是毫无怯意地乐呵呵拍起了小巴掌鼓劲。 这一头,小羽心焦不已。儿子年幼不韵世事,这样鼓掌不仅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同时也会引得白君涵愈发恼怒。她这一急倒好,不出三招便被打倒在地。眼瞅着白君涵已向小弈风飞身过去,自己又无力相阻,小羽真恨不得将床上那娃娃变做自己,让她这做娘的替孩儿死去。 正当她万念俱灰,准备聚集全身之力与白君涵拼死一搏之际,一个白影闪至白君涵跟前,将笑盈盈的小弈风一把抱过。 这可当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小羽愣愣地瞧了一眼已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的白君涵,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小弈风,噎了半晌这才朝着来人大声吼道:“你这正宗舅爷是怎么当的,非要看着自己的外甥死了才舍得出手不是?” 来人气度优雅、俊美不凡,看着披头散发、瘫坐在地的妹子温温一笑:“这不来了?” 小羽望着他不愠不火的模样不禁为之气结,无奈之下惟有怒目而视。 “好了,好了,”见她如此尊容,司空亦然笑意渐深,好脾气地拉开外甥好奇地扯起自己发梢的胖手,对小羽言道:“爹爹叫我接你回去。” “回哪里去?”小羽看了一旁的白君涵一眼,眼里除了怜悯,再也没有其它情意。 “逸云岛。”见小羽不太明白,司空又补充道:“爹娘和大伯都已经去了,义父也去接你夫君了,想必如今已在返岛途中,就差你们母子,你可去否?” 小羽一听,顿时来神,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这才发现,当时是自己过于害怕故而站不起身。实际上,白君涵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并未夹带半点内力。一察觉他对自己从无恶意,泪水就打小羽眼眶滚了出来。小羽第一次正视了一个事实:他真的爱她。 临走前,小羽将白君涵安顿在床铺上躺下,两个时辰后,待他们三人远离了上京城,所点穴道自会冲开。 当她为他盖上薄被时,一个物件从白君涵脖颈间滑至铺上。小羽定睛一看,刚刚止住的泪水顿又夺眶而出。这块晶莹透亮的三棱琉璃坠子,正是她当日在西辰古城赠与白君涵的‘无痕’。 逸云岛位于东海,周遭因水流湍急、岛屿众多,故而极少有人愿意伐舟至此。即便是小羽,也仅在幼时偶尔随父母去住住。 一路上,小弈风与素来温雅的司空亦然倒是甚为投缘。舅甥二人热热闹闹的,倒也有些趣味。小羽本想叫上于润之,虽然走前她已留书相告,但是毕竟不妥。至于白君涵会否迁怒于他,小羽倒无半点担心。本来,白君涵此人行事公私分明,小 分卷阅读147 凝无痕 作者:于润之 羽与他之间的纠葛也就是有缘无份,怪不得于润之。再者,当小羽放弃收回‘无痕’的念头,将之塞回他衣衫之中时,隐约间,她瞧到在白君涵的眼角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白君涵与丁氏父子之间的纷争不会因为这场婚典而结束。相反的,正是这场婚典,令更多人站在了白君涵一边。这一路走来,小羽听到了很多传言,既是传言,自然真假混杂。 据传,婚后不久,丁卫坤便奉旨率部五万远赴西南,围剿辕冥教余孽。手中二十五万兵符自然由近年来声誉渐盛的副将郝连城暂为掌控。这辕冥教谋反一事闹得朝野沸沸扬扬,丁卫坤奉旨出兵,明里来看是给他去捡现成的战功,可实际上却是暗削兵权。 郝连城为三年前丁香儿举荐给丁卫坤的,因其骁勇善战、铁面无私倍受丁卫坤赏识,加之他在三年里屡立战功,自是扶摇直上,仅用三年时间便站在了丁卫坤身旁,成为三十万大军的副帅。别人不知其详,倒还以为此人乃他家将,实际上,这郝连城正是当年白君涵与于润之在上京的游春会上遇到的那名不畏权贵、正气凛然的小兵头壮汉。于润之将他从牢中救出,重给他一个身份,这才对丁香儿谎称此人是自己偶遇的流民,想跟随丁将军从军。丁香儿不明究理,自是乐得有人重拜自己兄长,遂出面举荐了。说来说去,这郝连城正是白君涵安插在丁卫坤身边的一枚定时炸弹。 这话,扯得远了,回头再讲丁卫坤。起初,他对此人也毫无戒备之心,毕竟此人心性耿直刚烈,根本就不是个会耍心眼的人。只是他不知道,此人素来重情重意,于润之和白君涵有救命之恩,又是由他们将之举荐给丁卫坤方有了他今日的辉煌,他早将白君涵视作自己主子了。更何况,自己主子如今做了皇帝,依他这等忠烈的性子,断不容人暗算自己恩人的,故而,他实权一握不足三月,便上表自己能力欠佳,将二十五万兵马的符印全数上缴。当时远在西南的丁卫坤得知此信,气得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倘若丁卫坤就此罢手倒也无事,偏偏他一怒之下,联合了宇文卓一众,竖起了反邢复衍的大旗,将他那被自己妹子哭得一时心软,以放弃官职、告老还乡为代价,换来女儿婚事的丁汝玄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归了天。 丁卫坤的举动自然引得朝野轰动,事已至此,白君涵举全国之力,讨伐叛党便是顺乎天命之事。 待小羽一行到达逸云岛时,冷昔母子已先行抵达。一家老少、新愁旧恨,随着小弈风的到来,尽数冰释前嫌。经历了那场浩劫,冷清寒已没了往日的犀利,眼前的团圆成了她最想珍惜的东西。她与司空涧、上官逸之间的恩仇,面对小弈风的天真无邪,显得是如此渺小。毕竟,人的一生是短暂的,既然恨只会令人痛苦一生,何不淡然相对,笑看风云起。 “娘,我想舅爷了!”一年以后的某一天,小弈风坐在海边,撑起小脸望着波涛翻滚的海浪故作愁容。 “哦?我们的风宝宝想舅爷了?”小羽见他稚气的脸上竟也有这般模样,不由地逗弄起来,“不知道是谁刚刚叫嚣着,再也不理舅爷了的。” “我就是不理舅爷!”小弈风连忙辨白道,“我想的是另外一个舅爷!” 小羽一听,愣了。即使一年前的小弈风还不会说话,于润之的好他依然记在心里。小羽揽过身旁的儿子,摸着他嫩嫩的小脸向着大海幽幽地说:“孩子,等你在大一些,娘一定会带你回去找舅爷。” “真的?”小弈风高兴了,圆嘟嘟的小手指伸到小羽面前,一双酷似冷昔的漆眸晶晶透亮。“我们拉勾!” “好!”小羽的小指头勾住了儿子的,慈爱的笑容和眼前的落日一样温暖,“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怀念是种美德,它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落入心底,在心的最深处杳无痕迹地凝聚,它是你心底最美的回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