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愁》 分卷阅读1 斩愁 作者:璇儿 [戚顾同人] 斩愁(上) by 璇儿 1 毁坏总比建设来得容易,而且,何止容易千倍,万倍。戚少商自嘲地想。当初为了娶红泪,像烫手山芋似地急火火地把这连云寨给抛出去,结果好,抛给了一条豺狼,噢不,是比豺狼还狠还毒的家伙。现在,自己还巴巴地来重建……毁灭只是在一夜之间,重建却生生地花了两年。 也罢,现在又有了连云寨,自己又是大当家。老八依旧是老八,没办法,谁叫他武功平静又头脑简单,自己想升他的职又怕他担当不起。八大寨主总算找齐了,一切血腥仿佛都已散去,除了那一面孤独屹立在乌鸦岭上的矮墙。红泪依旧在碎云渊毁诺城做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云中仙子,只是取消了那一道无聊的禁令。贫瘠而荒凉的无边黄土啊,鲜红如夕阳的血迹已不复存在,若有,恐怕也早已深深地浸入了干裂的土地,表面却了无痕迹,一如自己的心。 戚少商站在连云寨的高墙上俯视下方。他的容貌并无多大改变,也许,对于成熟的男人而言,时间刻在他脸上的也仅仅是几许沧桑感而已。血海深仇,报仇雪恨。那些不过都是空话。踩着一路的血泊和尸体走过去,牺牲的人不计其数,自己苦撑着活下来的目的却已变得如轻烟般缥缈不可捉摸!报仇?自己报了什么仇?自己不过是一个政治阴谋下的牺牲品,一个踩着朋友的尸体得以幸存的……大侠!自己有过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却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血洗连云寨,杀害他所有朋友的人。一次,两次,和最后一次。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缓缓拔出手中的逆水寒,手掌般宽的剑刃在夕阳下闪着冰冽的光。染了无数人鲜血的逆水寒,依然纯净如一泓秋水。戚少商伸手轻叩剑身,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只有你,不曾变。” 如果名字不曾为时间流逝而改变的话。如果残留的记忆没有欺骗自己的话。那么。这一片废墟便是自己午夜梦回的地方。那个开端,一切一切的开端。戚少商固执地认为,李龄赠给他逆水寒剑只是前因,在这酒肆的相识才是宿命的因缘。 一片黄沙,掩埋着朽坏的桌椅,倒塌的屋梁。灰尘土中露出残破的酒幌——“旗亭酒肆”。也许,下次来到的时候,这一切都已化成了灰,没入黄沙之中,连一丝丝痕迹也看不见。如果,心上的痕迹也能如此抹灭,便好。 戚少商提起酒壶,往口中直倒下去。辛辣的酒液冲进喉咙,喝得太急,太快,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月光洒在脸孔他身上。冷得让他打了个寒噤。戚少商抬头望了望月亮,又是一个寒噤。真奇怪,本来应该是金黄柔和的满月,此刻为什么却是青白的颜色,青白得近似惨白,像死人的脸,死人的骨头。 那天夜里,也有月光。那天的月柔美如同夜里的轻风,如同清晨花瓣的颤动,如同早春里少女萌动的柔嫩的心。 从来没有哪一次,自己舞剑舞得如此酣畅淋漓! 戚少商不自觉地转头向一边望去。曾经,那个人在那里为自己抚琴。那个人说,从来没有人赏识自己的才能,只有自己。所以,为自己抚琴一曲,聊慰知音。 一个淡淡的青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月光之下。淡青色的衣袍,微卷的发,却看不清容颜。隐隐约约,看得见那眼珠中闪耀的幽幽的光。在月光下,如冰,如水,亦如月。 戚少商定定地立在那里。月已隐入云层,雷声划破了暗夜的静,也划破了他的心。与此同时,闪电划过天际,映得天地间如同白昼。“铮”地一声,戚少商手中的逆水寒落到了地上。 一张苍白如玉琢成的脸庞,出现在闪电的寒光之中。棱角分明的嘴唇张开,微仰着头,任冰凉的雨水流入咽喉中。眸子是合上的,浓密的睫毛给苍白得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阴影。 雨还在下。闪电再次照亮天际时,戚少商依然呆立在地。刚才的影子已消失在雨雾中,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幻影。 戚少商冲过去,借着闪电的光四处搜索。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但刚才那个影子却又是如此清晰,清晰地和两年前那个弹琴的影子叠印在一起! “晚晴,晚晴……”一个凄厉得近乎凄惨的声音划破了雨夜。戚少商一怔,继而确定了那不是幻觉。难道他还没有从那个噩梦中挣脱出来? 分卷阅读2 斩愁 作者:璇儿 时间已逐渐平息了自己的恨,而他的伤却是时间抚平不了的?究竟,是谁害了谁?谁伤了谁?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白得像死人的月亮又从铁灰色的云层中出了那死白的脸。 一个瘦削的身影伏倒在泥泞里。青袍溅满了泥污。散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落在泥水里。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短短数十步的路他却感觉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原来心的距离,才是真正的遥远无垠。原来心的羁绊,才会让人恐惧、犹疑、期待、喜悦。原来仇恨真的不会天长地久,只有相濡以沫的情感才会持久。沉淀在心底的,是情感,浮在表面上的,才是仇恨。就像一锅煮开的汤上的浮沫,用个勺子轻轻一挑,就没了。 戚少商伸出手,又收回。再伸出手,又犹疑着怔在半空中。 他终于抱起那个单薄的躯体——很明显地感到他与两年前相比瘦了许多——心里泛起一阵无法形容的感觉。轻轻拂开遮住他面庞的湿透了的头发,用自己的衣袖抹去他脸上的泥水,那张苍白如玉雕的俊美面庞赫然出现在月光之下。眉心微蹙,痛楚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脸上。 “晚晴,晚晴……”他还在呓语,两滴眼泪自眼角渗落出来,在月光下,像两颗珍珠。 戚少商叹了口气。看来,他真的还在梦中,一直未醒的梦。 怀抱中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戚少商一愣。无数次地与他的眼神对视,那双眼睛有时桀傲不驯,有时空虚迷茫。如今,这双凝视着自己的黑幽幽的眸子,却纯净得像初生的婴儿。没有狂傲和不羁,也没有恐惧和不安。 “你是谁?” 这三个字清清楚楚地传入戚少商耳中,他险些失手把顾惜朝摔在地上。他不由得一阵好笑,却不知道该笑些什么。 “我是……我是……你的……”戚少商嗫嚅了半日,终于挤出了一句:“我是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我只有晚晴!”顾惜朝挣扎着站了起来。 “晚晴已经死了。醒醒吧,已经两年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这旗亭酒肆,便是你我相识之处啊!” 顾惜朝恍如未闻,自顾自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戚少商赶上几步,伸手抓向他肩头。顾惜朝听到风声,回头还了一掌。戚少商猝不及防,倒退了一步,心下惊疑不止:“他连我都不记得了,他的功夫倒还没搁下?似乎比两年前还有精进?”一个念头又飞快掠过,“莫非这次重逢,又是他设的一个局?他还要骗我的什么?毁了我连云寨一次还不够?”他一阵怒气袭上心头,回身拾起逆水寒,拔剑出鞘,喝道:“你可还识得这把逆水寒剑?” 顾惜朝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继而又什么也看不见了。那黑白分明的瞳仁,透明得让人感觉得可以一眼望穿。他转过身,又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去。 戚少商一跃起至他身后,出指如风,点了他的穴道。及至顾惜朝的身子慢慢倒在他臂弯中,他才惊觉自己好像干了一件蠢事。他此袭虽快,但以顾惜朝的身手,是一定可以避开的,他却没有避,看来脑子确实不大清楚。那么,自己点倒他,又该如何处置这个疯疯癫癫的他?一剑杀了,以血前仇?那是不可能的,否则自己两年前早动手了,现在又如何能对一个还在梦中痴痴迷迷的人下得了手? 戚少商茫然地注视着怀中人的面庞。太苍白了,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连嘴唇也白得无色。已不复有当初相识时的洒脱俊逸,也不再有追杀自己时的张扬狂傲,甚至,在金殿前的绝望无助,也没有了。留下的,是个连灵魂也没有了的躯壳罢。“晚晴”,也只是个根深蒂固的信念而已,即使这个信念早已化成了一堆黄土。 “是我害了你。”戚少商的手指慢慢抚过那玉也似的脸庞。“我已害你丢了灵魂,比起这个,我的连云寨,实在不算什么。” 2 戚少商像作贼一样溜进自己的房间。本来想找人来帮忙,可老八穆鸠平可是对这顾惜朝恨之切骨,一遇上了才真会闹惨剧。问题是,现在怎么办?戚少商没办法说服自己帮他 分卷阅读3 斩愁 作者:璇儿 换湿透了的衣服,于是把他放在自己床上,又多堆了几床被子,便心安理得地在地上睡着了。 大概是晚上太疲倦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日上三竿。戚少商一时弄不清楚昨夜之事是真是幻,急忙跳到床前,看到顾惜朝还好好地躺着,才算松了口气。再一看那张烧得绯红的脸,戚少商才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狠狠给了自己一拳。好了,湿透了的衣服穿了一夜,发烧了,麻烦更多了。 戚少商心事重重地走出房门,穆鸠平一阵风似地冲了过来:“大当家,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起来啊?” 戚少商欲言又止:“老八,你……” 穆鸠平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大当家,你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怎么一晚上不见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戚少商咬咬牙,问:“老八,你听不听你大当家的话?” 穆鸠平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大当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老八有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了?” 戚少商心中暗道:“你没听过我话的时间可多了。”嘴上却道:“好。那,第一,你去给我请个大夫来。第二,不得我的允许,不要进我的房间。第三……”他想了想,若要老八答应不对顾惜朝寻仇,肯定是说了等于白说,又咽了回去。“总之,你先去给我请大夫!请来了在门外叫我!” 穆鸠平哦了一声,提着枪走了两步,忽然又走回来,凑在戚少商耳边道:“大当家,你……可不要做对不起息城主的事哦!她可一直在等着你啊!” 戚少商一阵头昏目眩。这傻大个儿,要他出点子时啥都想不出来,不要他动脑筋时他反倒转得够快,偏偏得出的结论又是如此荒唐!他无力地挥挥手:“赶快去……” 大夫诊了脉,说只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留下了一张方子。戚少商松了一口气,吩咐人去抓药。 关好门,他坐下来凝视那张熟睡的俊美容颜。高热下,顾惜朝还在呓语。晚晴,晚晴,晚晴。戚少商真想把他这唯一残存的信念击成碎片。 药煎好了,戚少商扶起顾惜朝,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把药碗送到他唇边。顾惜朝慢慢张开了眼睛。 “你是谁?” 戚少商微笑了,他知道这时候只是宽厚和亲切才不会让这个已经迷失了心神的人儿害怕和畏缩。这个睁着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看自己的人,已不是当初为自己弹琴舞剑,与自己惺惺相惜的年轻剑客,也不是一心一意要自己的命的杀手。这只是个迷失了的孩子,年轻和脆弱得已让他不忍再伤害,甚至想怜惜,想保护。 “我叫戚少商,是你最好的朋友。” 那双睁大的黑晶晶的眼睛茫然地盯视着他。 “很久以前,我们在旗亭酒肆相识。昨晚,我在那里找到了你。你浑身湿透,在雨中狂喊着‘晚晴’。你昏倒了,于是我带你回来。你淋了雨,着凉了,所以,先把这碗药喝了,好吗?” 晶亮的眸子仍然直直地盯着他。“我要晚晴。”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你明明很清楚,晚晴已经死了。你不愿接受现实,所以你才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醒醒吧,顾惜朝。”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你安心在我这里调养,慢慢会想起来,会好的。我是你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你。这两年,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过来的,现在,我找到你了,就决不会让人再伤害你。” 顾惜朝看了他半晌,眼神清澈得让戚少商有点不认识他的感觉。他终于就着戚少商的手把药一口口喝完了,戚少商扶他躺下,道:“你先休息吧。”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顾惜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该叫你什么?” 戚少商扶住门的手骤然收紧。“你叫我大哥,因为,你是我兄弟。” “你干嘛不让我出这 分卷阅读4 斩愁 作者:璇儿 个房间?”顾惜朝不耐烦地道,“我病早好了,我都在这里憋了几天了,你是想闷死我啊!” 戚少商心中说不出的郁闷。连云寨多是新人,认识到顾惜朝的并不多,即使有,压压也罢了。但那老八穆鸠平可是对他恨之入内,一提到就是一副恨不能挫骨扬灰的样子,哪敢让他见到!他生怕顾惜朝目前还是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若是又像两年那般不避不让地挨上老八两下子,那可就玩完了。 “哪,还让人在门口守着,你是要我一路打出去么?” 戚少商还未答话,房门被砰地一下撞开了,穆鸠平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嘴里还嚷嚷着:“为什么不准我进?咱跟大当家出生入死时,你们还不知在哪呢……”他站稳了定睛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顾……惜……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你……这几天在大当家房中的一直是你?” 戚少商尴尬得到了极点,低喝道:“老八!有话出去说!” 穆鸠平哪里听得进耳,瞪圆了眼睛直叫:“大当家,我还以为你是金屋藏娇,做了对不起息城主的事情……结果,你藏人是没错,怎么藏的是个大男人?而且……还是这这这……这个顾惜朝?” 戚少商就差没找个地洞钻下去,恨不得割掉穆鸠平的舌头。他一瞟身旁的顾惜朝,那一脸的茫然让人看了心疼。这时,他才完全确定,顾惜朝确实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否则,他那带了刺儿的舌头绝不会饶人! 穆鸠平一抖长枪,厉声喝道:“顾惜朝,两年前我要杀你,两年后我还是一样要杀你!你作恶多端,大当家可怜你,不杀你,我管不得你是疯了还是没疯!连云寨的血债不找你还,找谁还?!” 顾惜朝愣在当地,没有躲。戚少商叫了声:“老八!”本想出剑去格,念头电光火石地一转,他一侧身挡在顾惜朝身前,穆鸠平的长枪刺穿了他的左肩,顿时血流如注。 穆鸠平吓呆了,手一松,叫了声:“大当家!”戚少商也不睬他,一伸手把长枪自肩头拔了出来,鲜血四溅。他瞪着穆鸠平,一字一顿地道:“老八,你若要杀他,就先来杀了我!你看他现在这样子,你能要他对过去负责吗?胜之不武,你算不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戚少商不要你这样的兄弟!” 穆鸠平傻眼了,终于一跺脚,怒道:“好,既然大当家不要命地护着你,我就放你一马!不过,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相信你能一直装下去!你再敢害大当家,我定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哼!”他一摔门,冲了出去。 顾惜朝呆立了半晌,回过头道:“你受伤了,我替你包扎吧。” 他拿来金创药,低着头替他包伤口,半日,轻声道:“你骗我,是不是?我们不是朋友,是仇人?我害过你,你现在却一心护着我,为什么?” 戚少商握住那只沾满血迹、发抖的手。他感觉那只手像冰一样冷。“我没有骗你。我们真的是朋友,而且,是知音。你害过我,但那非你的本意,而且你已经付出了代价。你的妻子为此而死,就是你的晚晴。我……早已原谅你了。” 顾惜朝朝没有动,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那么,你现在打算如何处置我?” 戚少商不由得失笑。“这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在江湖上树敌也不少,给我一点时间来处理,你就先呆在我这儿吧。” 顾惜朝望着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顽皮的笑意。“好,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顾惜朝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把你这大当家的位置让给我,我就留下来。” 戚少商的笑容一滞。顾惜朝看到了,嘴角一撇:“你舍不得,是吧?“ “不。两年前,我就已经让给你了。可是,你不想要。” 顾惜朝错愕地盯着他,继而笑了。他的笑容有如春天拂面的风,清新而无邪。“我不要做你的大当家,也不要做你什么二当家、三当家。好吧,你要我留,我就留。反正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戚少商怔怔地注视着他的笑容。“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保护你自己,老八若再向你动手,你不能再不躲不闪 分卷阅读5 斩愁 作者:璇儿 。” 顾惜朝笑出了声。“你确实对我很关心啊,看来,我真该留下不走了。” 戚少商哼地一声,忍笑道:“才没两天,你那促狭脾气又来了。” 3 穆鸠平气哼哼地把一堆东西丢在顾惜朝桌上。“拿去!大当家给你的!”倒头便走。 顾惜朝放下笔,笑道:“你又被派了做跑腿的差事了?”他伸手翻了翻穆鸠平丢下的东西,摇头笑道:“谁买的?你吗?” “不是我还有谁?” 顾惜朝叹了口气,说:“这段时间以来,你买回来的文房四宝没一样是我合用的。你大当家这么吝啬,要省钱么?这笔我还没用力就断了,纸还没铺平就破了,墨磨都磨不开,你这不是存心折腾我吗?”他不理会气得呼呼直喘气的穆鸠平,又道,“你瞧,你买的棋,怎么只有黑子,没白子?你要我只用黑子自己跟自己下吗?” 穆鸠平忍住气走过去看了看那副闯祸的棋,道:“你怎么知道?卖给我时就是这样的!” 顾惜朝又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准备站起身来。“看来,我只有自己亲自去买了?” 穆鸠平慌了手脚,戚少商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顾惜朝出连云寨一步的!“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再去买总成了吧?你开单子,开单子!” 顾惜朝强忍住笑,最后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大哥,你跟我讲讲以前的事吧。不管是好是坏,我也不能一直这样糊里糊涂下去吧。” 戚少商犹豫了一下,问:“你到底记得些什么?” 顾惜朝摊摊手,坦然道:“除了武功和琴棋书画,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名字都还是你告诉我的。哦,还有,你那个老八见我一次就凶神恶煞地嚷嚷一次,说什么我忘恩负义,凶残毒辣,卑鄙下流无耻等等……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是那么糟糕的人吗?” 戚少商哑然失笑。他叹了口气道:“不如不知道的好。我看你最近也好了很多,差不多又是我在旗亭酒肆中相识的那个顾惜朝了,我想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想起来的,不如你自己去想吧。” 顾惜朝扬起头,想了想:“旗亭酒肆?我们怎么相识的?” 戚少商面上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坚硬刚毅的面部线条也不自禁地放柔和了。“我在那里喝酒,欠了二十两银子,被扣下来做伙计。你也欠了钱,被扣了下来。你给我看你写的兵书,我俩谈得投机,晚上一起去偷掌柜的酒喝。你说,我是第一个读完你兵书的人,你要为我抚琴一曲,以酬知音。在月光下,你弹琴,我舞剑……“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顾惜朝凝神地听着,低下头来看看自己的双手。手指白净而修手,与其握剑,确实不如抚琴。“那你帮我找张琴来,我再为你弹一曲。就在那个最初相识的地方。” “什么!我已经搬了五张琴来了,你还不中意?!”穆鸠平都快七窍生烟了。从文房四宝到棋到琴,天知道下一次又会差他去找什么? 顾惜朝伸手拨了拨琴弦:“不是我挑剔,可是,你这琴能弹吗?我可是为你们大当家弹的,我可不想他听了失望。” 穆鸠平崩溃地大叫:“我找不到更好了啊!你是要我去偷还是抢?” “你哪怕是去偷去抢,我怕我还是看不上眼。”顾惜朝抱了一本书,悠闲地啜了一口茶。不用说,那一大堆书也是穆鸠平千辛万苦搬运来的。 “你——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穆鸠平提起枪摆了个架式。 顾惜朝晃了晃手中的书:“如果你觉得在我手底下讨得了便宜,那就尽管来吧。” “怎么了?”戚少商一掀门帘走了进来,看到一大堆琴,不由得笑道:“还没有你中意的?不妨,再等几天罢,我有个朋友过几日要来连云寨探访我,我已托他 分卷阅读6 斩愁 作者:璇儿 为你带一张好琴来。” 顾惜朝扁了扁嘴:“你的朋友?我看,不见得可靠。” 戚少商笑道:“你这张嘴可真不饶人。”穆鸠平冷笑道:“哪有这么刁钻刻薄的人,大当家一心哄你高兴,你倒像个娘们样挑三拣四!” 顾惜朝微微一笑,站起身,用手中的书拍拍穆鸠平肩头,道:“我挑三拣四,那也是为了他高兴啊。你不懂,就别说。要打架,我奉陪,你那两枪的把式我还不放在眼里。”说到此,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好像,我见到过比你这老八强百倍的枪法。” 戚少商一凛,继而一笑:“我这老八武功是该多练练。” 戚少商急急地迎了出去,笑道:“知道你要来,却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一旁的穆鸠平阴阳怪气地道:“赫连小妖,我们大当家盼的不是你来,盼的是你带的东西。” 赫连春水取下肩上负的琴囊,递给戚少商,笑道:“什么时候你也有这兴致了?不会是学了个什么曲子要去弹给红泪听吧?” 戚少商一笑:“我们这些江湖草莽,你就别取笑了。我这两手敢在红泪面前去卖弄?不被她笑死。” 赫连春水眨眨眼道:“你虽不是个草莽,但好像也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你千里迢迢要我给你找张古琴来,究竟所为何事?” 戚少商笑而不答,把琴囊递给穆鸠平:“送给他去。”穆鸠平不接,忿忿地道:“人不知溜哪儿去了,大概跑城墙上看书去了。” 戚少商瞪他一眼。“那就先放他房中吧。”穆鸠平百般不情愿地抱了琴囊离去,戚少商转向赫连春水,“我已备下水酒,先喝两杯如何?” 两人已喝得有了几分酒意,赫连春水忽道:“上次与你比武,未曾尽兴,今天我们再比试一场如何?” 戚少商一怔,继而大笑:“你不至于又是受了谁的命令要来杀我吧?” 赫连春水慌忙摇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比试比试,点到为止,如何?” 戚少商酒意上涌,豪气顿生,提起逆水寒剑,一跃而起,笑道:“能再与惊艳一枪比试,那自然不能放过机会。” 赫连春水也提了银枪跟出。两人还未动手,一人已笑着缓步走来,道:“大哥,你一直不肯跟我比试,今天小弟见猎心喜,就让我跟这位兄台切磋切磋如何?” 戚少商心里大叫不妙。赫连春水此行目的是息红泪的毁诺城,只是顺道来访,料想他也是坐坐即行,应该不至于跟顾惜朝见面。他承认自己有私心,因为实在不知道顾惜朝若是回忆起了过往之事,两人又会演变成何种局面。 赫连春水瞪圆了眼睛,看看戚少商又看看顾惜朝。戚少商一再给他眼色,他总算脑筋转得快,看戚少商眼珠快挤出眼眶外了,便笑道:“有高人赐教,自当奉陪。”他从未跟顾惜朝单打独斗过,倒也想看看这个当年把戚少商迫得无处可逃的男子的武功究竟如何。 顾惜朝向戚少商一伸手:“我没剑,借剑一用。”戚少商拔出剑,倒转剑柄递给了他,一旁的穆鸠平与赫连春水已看傻了——戚少商居然把自己的佩剑随随便便给他! “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擅使枪,不然就借你的用了。”顾惜朝甩给目瞪口呆的穆鸠平一个白眼,横剑半空,笑道:“请。” 赫连春水又灌了一碗酒,闷闷地道:“这顾惜朝武功确实不错。他是为我留了情面,否则我会败在他手下。”他抬眼看着戚少商,“你不打算对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赫连春水哼了一声:“猜到什么?要不是你眼珠子都要挤出眼眶外了,我当场就要问你。你还是老实交待吧。” 戚少商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闷声道:“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他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大概是他妻子的死给他刺激太深吧……我在一个多月前遇见他,看他实在处境不堪,就把他带回了连云寨。谢天谢地,他总算慢慢好起来了,才见时可真是糟糕透了。”他又道,“如今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顾惜朝了, 分卷阅读7 斩愁 作者:璇儿 你也就别再跟他计较,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老八我就已经够头痛了。” “我跟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过了这么久了,你说了便罢。只是……”赫连春水皱起眉头,“你跟你的仇可是不共戴天啊,你不仅放过了他,还护着他,我确实……”他说了半句便停住了,拿酒的手也停在半空。 一阵丁丁冬冬的琴音传了过来。如滚珠,如泻玉。 两人一言不发地静听一曲奏完。半晌,赫连春水开了口:“你托我寻找名琴,就是为了这个弹琴的人?你拒绝红泪,伤她的心,就是为了这个人?” 戚少商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赫连春水已一掠而出,道:“我当然高兴你移情别恋,不过我还是想看看这个把红泪比下去的女人!” 戚少商赶紧追上去。他跟赫连春水的轻功本就差不了太多,哪里赶得上。看到赫连春水循着琴音进了顾惜朝的房中,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跟进去。 赫连春水的表情,足以让戚少商终生难忘。他了解地拍拍戚少商的肩头,长长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终于懂了,为什么当年我手下的死士制住他时,你却一定要我放人。难怪你们两个你追我赶了那么久,最后都活得好好的。你实在伟大,了不起。难怪你要把连云寨拱手让人,难怪你在尘埃落定时还不肯与红泪成婚。”他提着枪转身便走,“我这就去毁诺城告诉红泪,这下她不死心也得死心!” 戚少商苦笑道:“小妖,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赫连春水一摆手:“解释?有什么解释的?恭喜你,历尽艰辛终于找回心中真爱,我也要去毁诺城向红泪再次求婚去了!” 顾惜朝被赫连春水的长篇大论弄得有点一愣一愣地,现在终于回过神来了:“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心中真爱?” 赫连春水转回来绕着他走了两圈,啧啧赞道:“果然是个标致人物,难怪我们这戚大侠都动了凡心,连江湖第一美人都不要了,什么血海深仇也可以一笔勾销,厉害,厉害!” 顾惜朝气得懒得再说,抱起琴走了出去。 “赫连,你别胡说,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红泪一个人。” 赫连春水正视他,一字字道:“如果我有跟你一样的经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一样把他碎尸万段!就算你下不了手,你也不至于对他如此保护!这架琴,明明就是为了讨他欢心,我确实想不出来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他转念一想,又道,“好啊,我就在你这连云寨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我倒想看看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 戚少商瞠目结舌,心中暗叫——这下可算是糟到家了。 4 月色如水,溶溶地铺在黄沙地上。 琴声亦如水,响在寂静无声的夜晚。弹琴的人唇边带着个浅浅的笑意,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仿佛有轻烟笼罩,雾蒙蒙的,瞳仁中映出那个月下舞剑的人影。 剑的寒冽,月的清冷,琴的悠扬,两个人的心醉神迷。斯景,斯情,真的是似曾相识。实在渴望这一刻能维系到永恒,难道当年的自己真的能忘却这一夜的迷醉,去做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琴声变得急促,舞剑的人也越舞越快。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仿佛有一层薄薄轻烟,淡淡雨雾,那是令人心颤的脆弱和美,也是可以让人产生饥渴感的美。 “哪,看,为了哄他高兴,大当家天天晚上陪他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弹琴舞剑!”穆鸠平伏在一处岩石下,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看呆了的赫连春水说。“一舞就是一夜,大当家每天眼睛里面都是血丝!” 赫连春水不语,眼睛里有种奇怪的神情。良久,他问道:“这就是他们初识之处?” “没错,就是那个什么鬼旗亭酒肆。不过现在高鸡血也死了,这地方也早破败不堪,我真不知道这破桌破凳有什么好看的!” 赫连春水笑了笑,摇摇头。继而又正色道:“阵前风,我看到这顾惜朝房中有很多书籍, 分卷阅读8 斩愁 作者:璇儿 是不是你们大当家买的?想来连云寨里这些东西也不多。” 他不说便罢,一说穆鸠平可是心头火起,大吐苦水:“我们这连云寨,就快变成他舞文弄墨的地方了!大当家什么都顺着他,不管他要什么都派我这个大字都不识一箩筐的人去买,买回来他又嫌不对,我都快疯了!你说,这顾惜朝好歹也是个高手,怎么文绉绉地像个娘们?我们平日里去逛窑子,里面的姑娘都没他懂得多!” 赫连春水一凛,转头看了他一眼,见穆鸠平并无他意,便笑道:“我看来,戚少商不仅是顺着他,倒真是宠着他。阵前风,你倒说说他,你对你们大当家不但不杀他还这样对他,有什么看法?” 穆鸠平愣了一下,嗫嚅道:“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看。你真要我说,大当家连对息城主,都没有这等费心。他再刁钻任性,甚至强词夺理,大当家都可以一笑置之。” 赫连春水把目光投在顾惜朝身上。月光仿佛在顾惜朝身上披了一层银色的轻纱,他的眼睛却比月光更清澈,星光更柔和。良久,赫连春水轻轻一叹,低语道:“真美,真是少见的韵味。既有男子的清逸,也有女子的柔媚。那双眼睛真美,既一清到底,又深不见底。太美的东西,往往可以让人产生饥渴的感觉。让人想拥抱,想占有……丝毫不柔弱,却能让人有癫狂的感受……顾惜朝,确实是个致命的蛊惑。谁能逃得开?……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当年的戚少商为何能将自己一手打出来的天下拱手让人……” “戚大侠,我要走了。”赫连春水对着戚少商拱拱手,“我看你们花前月下已经看得头痛了,我要走了。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你对这个顾惜朝,究竟了解多少?他的身世,武功来历,你知道吗?” 这话倒问得戚少商一怔。“我只知道他出身寒微,别的确实不清楚。” 赫连春水急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出身——”他硬生生地把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道:“你家老八呢?平时不是老跟在你后面转?” 戚少商皱了皱眉:“是啊,他知道你今天走,应该会来送送的。” “禀大当家,”有人在旁说,“我看到八当家跟顾公子一起往那座山头上去。” 戚少商心念一转,向赫连春水怒道:“小妖!我知道你昨晚跟老八在酒肆偷看,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赫连春水也已知道穆鸠平的想法,道:“我没有跟他说什么,倒是他自己看到了不少,也想了不少,说了不少。” 戚少商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展开轻功向山头上奔去。他一直担心穆鸠平,生怕他忍不住找顾惜朝寻仇,没想到最后还是发生了! “喂,你到底把我拖到这山头上来干什么?要杀人吗?”顾惜朝负手站在山头,四面观望。“景色还不错嘛……” 从山头向下望去,一阵头晕目眩,一个记忆袭上心头。是自己发疯一样地向山崖下扑去,想去追上一个人?是谁?那无比的矛盾、痛楚与恐慌,那不惜性命的追逐,是为了谁?谁? 胸口忽然一痛,低头一看,一柄长枪的枪尖自胸口突了出来。曾几何时,这一幕也曾发生过? “顾惜朝,我没有那么多心思,也不想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只记得,你毁了连云寨和大当家一次,我绝不能让你再毁第二次!今天我杀了你,大当家若不肯原谅我,我就给他赔上这条命便是!” 穆鸠平猛地抽出枪。顾惜朝本就站在崖边,这时身子站立不稳,往前一冲,竟自崖上跌下。以他武功,不仅穆鸠平这一枪偷袭不成,更别提坠崖,可他似乎失魂落魄般,对周遭的一切竟不管不问。 青色的影子,像一颗流星般,像崖底坠落。 “老八!”戚少商正好赶到,大惊失色,扑过去伸手去抓,两个人一起向下坠落。 戚少商抱着他,心里却似乎平静了。刚才的发狂般的失落已消失了。也罢,就这样一直坠落下去吧,任四周的景物变幻如风。江湖仇杀,生死恩怨,在这一刻已消失殆尽。心中只留存手中拥紧的这个人,至少这一刻,哪怕丢了世上所有的一切,也绝不再放开他。压抑,压抑,压抑,自己不断地 分卷阅读9 斩愁 作者:璇儿 压抑,压抑得自己都接近崩溃。如果压抑的结果就是失去,那么,宁愿不再压抑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感。可是,过了这一刻,这梦境般的一刻,一切也依然是空,自己还是戚少商,江湖上人人称羡的大侠,连云寨的大当家。数不清的道德戒条,如蛛网般紧紧地缠住自己。否则,旗亭酒肆那一夜,就该在月光中沉醉,在他的笑容中迷失,在他的气息间沉沦,即使要为此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那一夜,就该抱紧了他不放,不该任由他像条游鱼般地从自己怀中滑了出去。可是,即使那一夜拥紧了他不放,即使可以一直吻他,吻到他窒息都不停止,一切大概都不会变吧,他一样会血洗连云寨,誓取自己项上人头。人生无奈的事太多,不是一瞬间的迷醉可以解决的。人生羁绊的事太多太多,自己放不下,顾惜朝一样放不下。所以,那一夜的琴音,只能成为梦境中的幻觉,只能成为回忆中的绝响。若是,从未相逢过,便好。 顾惜朝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四周的景物变幻得如风一般快,思绪却比风还要快。那一刻,真希望自己根本就不存在的好。 “戚少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戚少商把灰头土脸的穆鸠平重重地关在门外,回头去看躺在床上的顾惜朝。 毫无血色,比初见那一天还要白。比纸还苍白的脸色,深深蹙起的眉。戚少商摔摔头,上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上天果真是公平的吗,即使自己并不想要他还债,上天却不停地折磨他,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顾惜朝慢慢睁开了眼睛。戚少商立即发现,这双眼睛里,似乎多了点什么,又似乎少了点什么。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戚少商,解开我的穴道,让我走。我一刻也不想留在你的连云寨。” 戚少商微微皱眉:“你打算走到哪里去?至少等伤养好再说。” 顾惜朝咬牙:“戚少商,你的‘义’,真让我烦。我可是你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啊,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当年血洗连云寨,杀了你七大当家,我害死了雷卷,毁了息红泪的毁诺城……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戚少商忍住一口气,道:“我要杀你,两年前就杀了,也不必等到今天。在心里,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你又何尝不是?在开封府鱼池子里,我一直是清醒的,你的一言一语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不必再来激我了。” 顾惜朝满脸通红,直红到耳根。“戚少商,扮猪吃老虎,算你行。既然不杀我,可以放我走了吗?” 戚少商从来没看到他窘成这样,忍笑道:“我现在可不敢放你。万一你又到江湖上兴风作浪,那岂又不是我的错?” 顾惜朝一扭头道:“你把我留在这里,不是给我难堪是什么?”牙齿咬住嘴唇,有点像个赌气的孩子。 戚少商明知道他是有意的,仍然禁不住心软,奇怪自己对他怎么就没有脾气呢。“好了好了,你先养伤。只要你答应不离开,我就解开你穴道。” 顾惜朝眯起眼睛,笑道:“我发的毒誓我都不怕应验,你还信我的保证,你不是个大笨蛋么?” 这一笑笑得惑人之至,戚少商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暗骂这小子是得寸进尺,摆明吃定了自己不忍伤他。看到顾惜朝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眉梢眼角尽是嘲讽的笑意,不由得大窘。顾惜朝,两年前,你把我迫得走投无路,两年后,你依然轻易地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真是个妖魅,而我,注定了要在你手中吃尽苦头。你的魅力与众不同,我可以让身边的人崇拜敬仰我甚至为我去死,你也可以,但如果我是太阳的强烈耀眼,你就是月亮的阴柔蛊惑。你一半已不是人,是妖魅罢。而我,从第一次见你起,就被你迷了心窍! 5 顾惜朝用手指轻叩着琴弦,一下,两下,三下。他的眼神迷离得像空中的云。 也许,人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地转了一转,想法都会改变。晚晴,是曾经深爱过。可是,她就像是秋天最后的残艳,像傍晚的一抹彩霞,像即将枯萎的花朵最后绽放的绚烂。就这样,她把生给 分卷阅读10 斩愁 作者:璇儿 了他,却把死留给了自己。没错,两个人是相爱着,却并不了解对方的心。这比不爱还可怕。一切的悲剧也就由此而生,最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局。 回想当年在金殿之上,自己是不甘心就此死去的,那一刻自己甚至怨恨晚晴。可是,这样迷迷离离地过了两年,这一切仿佛都已是前生的事,想记住,却总在消失在记忆中,想抓住,记忆又怎么能被你握在手心。 顾惜朝低叹一声。就像晚晴从头至尾都在自己跟铁手之前摇摆不定一般,自己岂不是也在权势与晚晴之间犹豫过。那么,还能怪谁,怨谁,恨谁。相爱却不能相知,如今想来,还不如不爱罢。晚晴,就像一把锁,锁住心灵,锁住情感,甚至左右他的人生。现在,自己醒了,这把锁,也已经开了罢。 “一个人在发什么呆?”一个浑厚的男音响起,是戚少商。顾惜朝一惊,自己想得太入神,不知何时戚少商已静静地坐在对面。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 戚少商淡淡道:“往事已矣,你也不必太伤感。” 顾惜朝半侧着头看着他,眼中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你真不枉是我的知音啊,我心里想什么你都一清二楚。大当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戚少商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 顾惜朝站起身,走到坐着的戚少商身旁,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问:“我想问你的是,你为什么要一次一次放过我呢?为什么对我如此优待?”他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更贴近他,几乎嘴唇已贴上了戚少商的耳垂,戚少商感觉得到他口中呼出的热气,还有缕缕发丝拂在自己脸上。“难道说,你对我的宽容,都是来自于旗亭酒肆那夜,你的一吻?” 戚少商霍地站起,险些撞上顾惜朝的脸。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两个人的脸相距不到一寸,顾惜朝也不退后,戚少商看得见那双亮晶晶的瞳仁中自己的影子。 “你……你为何一直要诱惑我!”过了不知多久,戚少商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他一手搂住顾惜朝的肩头,发疯也似地向他唇上吻了下去。 顾惜朝没有反抗。哐啷一声,身旁的椅子被撞倒了,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良久,戚少商抬起了头。顾惜朝睁开眼睛,舔了舔有些麻木的嘴唇,笑道:“你是打算一直压着我吗?你可不轻哪。还是想接着做点什么?” 戚少商注视着他,道:“不仅是因为那夜的一吻,还因为你说,从来都没有人如此待你。” 顾惜朝冷笑一声,道:“你真的相信吗?戚少商,你还相信我说过的话吗?你知不知道,我顾惜朝是什么出身?” 戚少商一愣,道:“赫连也说过如此的话,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出身。这又有何干系?” 顾惜朝笑了,笑得让戚少商都有些心神动荡。“有,有很大的干系。”他又把嘴唇贴到戚少商耳边,轻轻地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出身——青——楼。” 他推开戚少商,笑道:“你现在可明白了?那天晚上那一吻,对我根本什么都不算。事实上,你只吻了我我还挺失望,我以为你会碰我呢。没关系,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他也不管嘴角的血迹,继续笑道:“你知道吗,我是婊子的儿子,你想我又是什么人?我还清白得了吗?我还干净得了吗?哈哈哈……” 戚少商冷静了一下,冷冷地道:“你说的,究竟有几分真情?你该知道,这个,我问问赫连就会知道,你犯不着为了气我而来骗我。就算你是婊子的儿子,也不等于你也是婊子。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来刺激我?傅宗书已死,晚晴也已过世,那一切的牵绊于你而言已只是回忆,我早已原谅你,你还想怎么样?再找一个靠山,再次兴风作浪,又把我当作你的踏脚石?” 顾惜朝直视他,冷冷地道:“你是大侠,江湖上人人景仰的大侠。我是什么?出生低贱,婊子的儿子,没有看得起。不管我作什么努力,也没有人看得起我。”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不管你是什么出身,比这更糟的,我都能接 分卷阅读11 斩愁 作者:璇儿 受。毕竟出身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你吃的苦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顾惜朝冷笑道:“那大当家是可怜我了?可怜我顾惜朝受尽世人的冷眼和嘲讽,来同情我,怜悯我?你可知道,你的同情和怜悯,比别人的白眼更让我厌恶!” 戚少商有点怒意,道:“你这完全是在强词夺理,你是想跟我吵架吗? 我没有可怜你,我从认识你就欣赏你,你心里明明知道我对你怎么样,你怎么一定要说这些谎话,伤害你自己?” 顾惜朝望着他,唇角缓缓浮起一个笑,一个近于妩媚的笑。“我伤害自己,你心疼?” 戚少商瞪着他,控制不了地吼了一声:“顾惜朝!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顾惜朝还在笑,笑得眼睛弯弯的,像只小狐狸:“你想做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啊。”他笑容一敛,身形一动,欺至戚少商身前,拔出他的逆水寒,横在他脖子上,冷冷地说:“我一直想杀了你,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想杀了你,你让我心乱,让我心软,也让我心动!” 戚少商任冰凉的剑锋贴在自己脖子上,没有动。 “从那一夜开始,我就知道是个错误。我是一心一意要杀你完成任务,我是准备用你的头去换取我进身的阶梯。”顾惜朝的眼神空空洞洞的,仿佛什么也都没有。戚少商也一动不动地听着,这淡淡的话语竟孤寂得像冷夜的风。 “我连晚晴都没有吻过,却吻了你。” 戚少商听了这句话,惊诧不已地看着顾惜朝。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那天的酒太醉人。可能是你的微笑太迷人。或者,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用你看我的眼光凝视过我。我真希望你再用力抱紧我,可是你没有。我读得懂你的眼神,你是想起了很多事,连云寨,你的身份,你的兄弟,还有息红泪。如果你能发狂地抓住我,我不会从你怀中溜走。” “那又如何?”戚少商缓慢而苦涩地开了口。“除非我当时就杀了你,否则,你还是会来取我的性命。” 顾惜朝点点头:“是,我会。所以——结局是不会改变的。”他收回剑,低头看着如秋水的般的剑身。“我恨这把剑。” 他转身背对戚少商,道:“我走了。这张琴既然是你送我的,我也一并带走了。” “你现在就要走?” “早走,晚走,结局都是一样。你仍然是戚少商,我仍然是顾惜朝,即使你原谅我,前尘往事也决不可能一笔勾销!” “真好笑,我不怪你,你反倒恨我。” “不是恨你,只是我无法面对自己。” “……留下来,可以吗?” “……那么,你愿意抛下这一切,一起走吗?” “……” 沉默仿佛是没有尽头的。顾惜朝仰头大笑,他右臂运劲,把逆水寒剑远远地抛了出去。逆水寒深深钉入连云寨的城墙之上。他大踏步地向外走去。风送来了他的笑声。 “所以,即使我为我们设想了无数的结局,却一直明白只是梦想。早知道,不如让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他的笑声消失在风中。戚少商慢慢走到城墙边,拔出逆水寒,突然狂叫一声,把这柄切金断玉的宝剑远远地扔了出去。 6 顾惜朝骑在马上,也不在乎方向,任马儿随意地走去。反正也没有地方去,往哪儿走,还不都是一样?他抿抿嘴,淡淡一笑。无家可归,就是这种感觉吧。 天空越来越黑暗。暗得像他的心。雨落了下来,不算太大,但也足够让人淋得透湿。 顾惜朝依然不着急,依然任马悠悠闲闲地走着。 分卷阅读12 斩愁 作者:璇儿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不多时已赶至面前。戚少商微笑的脸出现他面前。 “为什么不躲雨?” 顾惜朝笑了,淡淡的、清冷如月的笑:“反正前面也是在下雨,何必躲呢。反正已经湿淋淋的了,再怎么样也无所谓了。”他抬起眼睛打量戚少商,“你的剑呢?” 戚少商平平淡淡地道:“丢了。” 顾惜朝没有再说话,一打马,冒雨往前奔去。 两个人坐在一个山洞里,生起了一堆火。 “这里好像常常有人来啊,而且是会武的人。”戚少商打量着左右。“还有坏掉的兵器。” 顾惜朝脸上还是挂着那个淡淡的略带嘲讽的笑。也不知他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别人。 又是一阵沉默。 忽然,洞中一阵响动,一个被雨淋得湿透的人走了进来。看到里面的人,他不禁一愣。 “打扰二位了,我是来避雨的,不知可否……” 戚少商笑道:“我们也是来避雨的。这位兄弟不必客气,到火边来烤烤吧。” 顾惜朝依然没有开口,也没有抬头。他拿着一根树枝拨动着火苗,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倒给本来的苍白染上了几许颜色。 那湿淋淋的人走了近来。戚少商这才看清楚,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貌颇为英俊,腰上佩剑,脚步轻捷,想来也是习武之人。 那人正要在火旁坐下,忽然看清了顾惜朝的容貌,见了鬼一般倒退了几步。“顾惜朝?!” 顾惜朝有点讶异地抬起头,看了这男子一眼,又垂下。“你认得我?” “你化成了灰我也认识!”男子已拔出了佩剑。 顾惜朝也不抬眼,道:“你是哪里的?雷家堡?” “不错!你这狗贼,今天我要取你性命,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 顾惜朝微微冷笑,抛下手中的树枝。“如果你还想保住你自己性命的话,就立即离开这里。” 男子喝道:“少废话!”一剑刺了过去。 顾惜朝连站也懒得站起来,伸手在他剑上一弹,男子的剑立即脱手。“你这功夫还想取我性命?再回家练上个三五十年的,再说吧。” 男子满脸涨得通红,也不拾剑,恶狠狠地又扑了上去。顾惜朝叹了口气,侧身避开,道:“我让你走路,你还跟我纠缠不清干什么?你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就不要再这里浪费力气了。” 男子嘶声叫道:“顾惜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顾惜朝淡然道:“我还不想死,那你就去死吧。”那男子落在地上的长剑飞出,直刺穿了他自己的胸口。那男子哼了两声,倒在了地上。 他这一下出手毫无警兆,戚少商也料不到他会突然下杀手,猛地站起。“你!你为什么杀这个人?!” 顾惜朝冷冷地道:“我不想杀他,是他自己找死。” 戚少商怒视他,道:“顾惜朝,我放过了你,想不到你连这些人都不肯放过。你的本性就如此狠毒?” 顾惜朝冷笑道:“血洗连云寨,毁诺城,雷家庄,你都不是亲眼所见?我杀你七大当家,杀雷卷,你也不是亲眼目睹?鱼池子中你助我杀了九幽,一出来我又对你拔剑相向,你对我,难道了解还少了?我是卑鄙小人,狠毒凶残,反复无常,比不得你戚大当家,义薄云天!” 戚少商咬牙道:“看来,我又看错你了。我本以为你经过如此变故,心性应该有了变化。” 顾惜朝嘴角微微一掀,道:“从九幽那里出来时,你也说过,你又看错我了。看来你戚大当家的眼光,确实与常人不同。你家老八,就 分卷阅读13 斩愁 作者:璇儿 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是性如虎狼,无可救药。” 戚少商的声音沉了下去。“顾惜朝,我应该杀了你的。留着你,终是个后患。你太聪明,也太狠。” 顾惜朝瞟了他一眼,笑道:“你现在就算没带剑,一样可以杀我。 戚少商不由得怒气勃发,一掌拍了过去。两人就在洞内翻翻滚滚地斗了起来。拆了数十招,戚少商右掌出了十成力,直击过去。他原以为顾惜朝必会出掌化解,哪知右掌已递到他左肩,他却不避不让,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掌。 戚少商大惊撤掌,却为时已晚。顾惜朝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靠在洞壁上,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戚少商想过去查看他伤势,顾惜朝伸出一只手阻住了他:“戚少商,你饶我几次,我就受你几掌。你只管使十成力,打死了我,是我活该。你留力不发,是你心软。受了这几掌,不论我是死是活,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戚少商仿若遭了雷击似地定在当地。良久,他咬着牙,一字字道:“你不后悔?” 顾惜朝怔忡了一下。继而笑道:“绝不后悔。。” 戚少商也不答话,一掌拍在他右肩上。顾惜朝本已背靠石壁,退无可退,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又喷了出来,全部喷在戚少商衣襟之上。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饶过你几次,凡事不过三,我打你三掌,如你所言,各不相欠,今后若再见,必当生死相搏!” 第三掌拍下,顾惜朝又喷出一口血,狂笑道:“好!好!好!我本不配作你戚少商的朋友,从今之后,恩断义绝!你我之间,再无情义,只有仇恨!”他一脚踢起地上古琴,右手五指用力,琴弦铮铮几响,全部崩断。激愤之下,用力过猛,他的手指也血流如注。 戚少商看着他,心痛如绞。他不再说话,转身出洞,打马狂奔而去。 顾惜朝缓缓跌坐在地上。琴弦已断,不可再续。他抚住胸口。很痛,但比不上心痛。戚少商并没有用全力,但三掌下来,着实伤得极重。他望着地上死去的男子,苦笑道:“现在你若要来杀我,可就易如反掌了。” 洞口响起一阵噪杂声,一群人进来了,中间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 顾惜朝眼前越来越是模糊,只看到那黑衣人像遭了定身法似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住自己,却看不清他的面貌。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昏迷中,仿佛感到口中一阵清凉,压住胸口的剧痛似乎也松动了些。耳边响着一片乱糟糟的声音:“大哥,把这小白脸交给我们,行不行?” “瞧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还不是一样!看这小子长得比姑娘还俊!” 一个低沉嘶哑、极其难听的声音冷冷地道:“我已说过了,不行!” 顾惜朝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为何还是一片黑暗?继而恍然,不知道是谁在他眼睛上蒙了块布。他微感奇怪,难道这群人中间有自己认得的人,不愿意自己看到他的脸?一提气,不禁废然,刚才结结实实地挨了那几掌,现在根本动不了手。何况穴道被制,看来是那个黑衣下的手。 “全部出去。” “你是谁?要干什么?”感觉到这个人在撕自己的衣服,顾惜朝真的慌了。只听到这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衣服破裂的声音。“住手!!你到底是谁?你让我看看你的脸!” 顾惜朝一滞,顿觉发不出声音来,那人已点了自己的哑穴。“你太多话了,安静一点,我不会要你命的。” 感觉到这个人粗糙的手抚摸在自己脸上时,在自己的肌肤上肆意游走,又吻上了自己的嘴唇,屈辱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真的恨不得刚才戚少商一掌打死了自己。 一阵强烈的痛楚袭来时,本来就虚弱的顾惜朝又昏了过去。昏迷之时,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自己耳畔轻轻叹息:“你可知道,我一直为你着迷,着迷得要发疯……我一直想要你,想了那么久,那么久……” b 分卷阅读14 斩愁 作者:璇儿 r 戚少商正心急如焚地往回赶。老八一句话提醒了他,那地方可是个土匪窝,他不敢想像重伤之后的顾惜朝碰上了那些饿狼会发生什么事。 冲进洞,那堆火还没有熄。暗火色的余烬,还燃烧着。 顾惜朝躺在那里。他破碎的衣服丢在一边,身上却盖着一件貂裘。 戚少商的心中一紧,奔过去扶起他。他以为顾惜朝昏过去了,但那双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空洞得让他害怕。他也已经心悸地发现,顾惜朝的身上不着寸缕,他已不忍去检查他的伤势。 戚少商看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才发现是被点了穴道,忙替他解开了。 两个人相对良久,依然无言。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都太迟了罢。大错已铸成,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哔剥一声,火完全熄灭了。戚少商忽然把顾惜朝冰冷的的身体用力拥入怀中。他拥得那么紧,仿佛想把这个躯体揉进自己身体里。 “帮我找身衣服。“顾惜朝的声音,现在在戚少商耳中听来,有点缥缥缈渺的,很不真实。”“你不能让我光着身子出去吧。” 戚少商没有放开他。“你要出去干什么?” “杀人。”这两个人像冰一样冷。 戚少商吸了一口气。“你伤得不轻,养好伤再说吧。” 顾惜朝推开他,发疯似地往外冲去。戚少商拉住他,“你不要命了么!发什么疯!” “那个黑衣人呢?让我去找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碎尸万段!”黑暗之中看不到顾惜朝的脸色,但戚少商已听出他声音中的呜咽。戚少商心中像有千万把刀在刺。 “别闹了,我去帮你找。好吗?先让我给你疗伤。” 顾惜朝根本听不进去,在他手臂中拼命挣扎。戚少商叹了口气,伸指点了他的睡穴 “睡吧,睡着了,就什么痛苦也不会有了。” 7 一阵幽幽乐声自远处传来。戚少商不由得叹息一声。这多日以来,这犹如哀乐般悲泣的埙声就一直似断似续,没有停过。 走至大账外,远远的城墙上,顾惜朝正坐在那里。青袍飘飘,丰姿如神。 戚少商忆起当日回连云寨,顾惜朝醒来后对自己只说了两句话:“替我翻起这方圆百里每一寸土地,哪怕掘地三尺,也必要把那个人找出来!你功力深厚,助我疗伤,我必要亲手剥他的皮,喝他的血!我顾惜朝不雪此恨,誓不为人!” 这几句话说得字字如刀,戚少商听得都打了个寒噤。看顾惜朝脸上,却如古井般平静无波,只是眼中恨意燃烧,直要把人烧得粉身碎骨般! 一连数日,戚少商确实全力以赴想找寻那个人。以连云寨在此处的势力之大,如此搜法,连只蚂蚁也该找出来了,可那个人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似的,不见人影。 戚少商也反复问过顾惜朝,此人身形相貌,武功家数。顾惜朝当时重伤之余本已昏昏沉沉,除了那个人身形甚高外,确实想不起什么来。只是有一点,顾惜朝瞒住了戚少商未说,那就是虽只瞥了一眼,但总觉此人似曾相识。他刻意改变声音,又蒙住自己眼睛,直是欲盖弥彰,只能解释是生怕自己认出他来。 顾惜朝反复回忆,但熟悉之人大都已死,活着的人再想也想不出谁会对自己觊觎已久。最后只索罢了,有时太刻意去想一件事,反而想不出来。 戚少商看顾惜朝整日不言不语,只管去吹那埙,也不由得焦急,常常来逗他说话,十句说不了一句,也苍白着脸从无一个笑颜。稍微说深一点,顾惜朝便三言两语将他堵了回来,要比口才,戚少商哪是他的对手,只得苦笑。 穆鸠平对戚少商道:“大当家,那顾惜朝在发什么疯?整天 分卷阅读15 斩愁 作者:璇儿 不出房门,房里整天像鬼哭狼嚎的,他究竟练的什么功?” 戚少商喃喃道:“神鬼夜哭,神哭小斧。这门功夫,早已绝迹江湖,他既然出身青楼,又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想过?”看到穆鸠平还在一旁傻等回答,便笑道,“管他练什么功,你别闯进去就行了,当心被他的神哭小斧劈掉你这颗脑袋!” 话虽如此,戚少商还是无法放心。一日深夜,他无法入睡,悄悄来到顾惜朝房前,竟看到他面前摆着三只葫芦。戚少商脸色一变,他已认出那便是九幽神君的三宝葫芦。 顾惜朝一惊,转头看到是他,淡淡道:“是大当家啊,半夜三更的,到我房中来干什么?当真是扰人清梦啊。” 戚少商盯着他面前的三宝葫芦,沉声道:“你又在练魔功?” 顾惜朝冷冷道:“不错,那又关你何事?” 戚少商怒道:“上次你练那魔功,练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容貌尽毁,你还要练?你真是死不悔改?我当时在山神庙遇上你时,真当是幽冥中的鬼魂!” 顾惜朝静静地道:“我要这副皮囊做什么?只要魔功有所大成,在这世上,我就难逢敌手。九幽和他几个弟子已死,世上知晓这魔功也只我一人,只要练成,决不会再像金殿上那般,输于你手。容颜尽毁最好,我有什么可惜的。” 戚少商也不跟他辩驳,伸手便抓那三宝葫芦。他也想到顾惜朝练这魔功,必定是靠了这葫芦之助,毁了它,便一了百了。 顾惜朝伸手去格,他内伤未愈,一动真气,胸口一阵大痛,三宝葫芦已被戚少商抓在手里。 “你敢毁它?” 戚少商笑道:“为了不让你变得那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当然敢毁它。” 顾惜朝一时语塞,急道:“还给我!” 戚少商退了一步,笑道:“你练这个有什么用?一个雷劈下来,苦练的功就没了,你还不如下点功夫练别的呢。” 顾惜朝哼了一声,抢上一步,伸手便夺。戚少商没料到他会不顾伤势,拼命来抢,愣了一愣,又不敢还手,怕他受伤,就这一瞬间,葫芦又被他夺了回去。 顾惜朝拔开一个葫芦塞子,举起葫芦往口中倒了些粉末。戚少商一惊,叫道:“你干什么?” 顾惜朝横了他一眼,道:“我把这练魔功的药吞下去,那就练也得练,不练也得练!” 戚少商情急之下,抢到他身后,一指按住他大穴,道:“你若敢吞,我就废了你的武功,看你还怎么练!” 顾惜朝白他一眼道:“你若要废,我吞了这药,就只有一个死字!”他一仰脖,竟把药末尽数吞了下去。 戚少商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狠命地摇着顾惜朝:“你这个疯子,你给我吐出来!听见没有,吐出来!” 顾惜朝这时居然还笑得出来,他冷笑道:“你不是要废我武功吗?你动手啊!不练,我一样地走火入魔而死!你动手啊!” 戚少商又惊又怒,喝道:“坐好!”双手按在他背心,以内力想替他驱毒。他猜想不错,九幽之药是个引子,若练,就成为药引,将毒化为己有;若不练,便是剧毒,足以要人的命! 他源源不断催送内力过去,却发现毫无作用。他一沉吟,便知其故:顾惜朝宁愿毒发身亡,也不要他驱毒! 戚少商狂怒之下,狠狠一个耳光打下去,道:“你妻子说得没错,你确实是个疯子!你不仅伤害别人,连你自己都要糟蹋!顾惜朝,你给我听好,我宁愿你死, 也不要你变成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要死,就去死吧,反正你这种疯子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戚少商急怒交集,忽见顾惜朝喘息越来越急促,脸颊也越来越红,红如火烧。不由得大惊失色,猛力摇晃他:“你怎么了?” 顾惜朝脸如火烧,费力地指着那个葫芦,道:“你把那个拿来……给我……” 看戚少商犹豫,顾惜朝急道:“我……不是要吃,你不相信就拿 分卷阅读16 斩愁 作者:璇儿 在你手上……” 戚少商莫名其妙地倒了些药粉在手心,摊开放到顾惜朝面前。顾惜朝睁大眼睛看了两眼,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其怪异,又像是哭又像是笑,戚少商从来没看过他这种表情。 “英……绿……荷!你干的好事!”顾惜朝已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现在已经明白,当日被关入鱼池子,葫芦中的药已用完,托了英绿荷替他寻药,英绿荷寻是寻了,却给的是春药,她的用心可想而知。可笑自己一直未曾动这葫芦,今日一动,却闹了个天大的笑话!枉他足智多谋,此时也呆住了,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戚少商隔着衣服都感到他身上热得吓人。再看他绯红的脸色,也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了。他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问道:“怎么办?” 顾惜朝只觉浑身如火焚,连头脑仿佛都要烧起来了,不耐地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你我都是男人,你上我还是我上你?” 戚少商啼笑皆非。“荒唐!对了,老八他不是常逛窑子吗,叫他替你找个姑娘回来。”他站起身要走。 顾惜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半撑起身子一把抓住他。“戚少商!你这个白痴!你打算站到连云寨上面去大声宣布,说我自作自受,吃错了药?你给我一剑算了!你们连云寨前不沾村后不沾店,等你找个女人回来,我还不撑死了?”他气息越来越急促,脸颊已红得似要渗出水来。他本来肌肤就白皙,此时不仅脸色绯红,连脖颈都红了,戚少商盯着他,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顾惜朝头脑中越来越晕眩,整个人只觉得要燃烧起来。他抓住戚少商,嘴唇已经凑上了他的嘴唇。戚少商脑中“轰”地一声,只觉他嘴唇的热度已足以熔化自己,哪里还所持得住,搂住他肩膀狠狠地吻了下去。狠命地拥住他,狠命地吻。真希望能让他溶入自己身体里!这一刻仿佛要燃烧的混沌中,戚少商模模糊糊地想到,当年,也是这样拥着他,闻着他唇上的酒味,品尝着他嘴唇的香味。 戚少商的唇慢慢移下,碾在他脖子上。他不由得起了这样一个念头,顾惜朝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是否都是绯红如桃花?撕开他的衣襟,嘴唇一寸寸地碾了下去。那肌肤本来应该是如白玉般,此时却真的是绯红如桃花,滚烫如烈火。他不仅奇怪,一个武人怎么会有这如女子般的肌肤? 他拂开顾惜朝覆在脸上的头发。那双眼睛迷离地注视着他,里面漾的仿佛是一汪水。 顾惜朝啊地一声惊呼,那分明是负痛的声音。戚少商耳中一直是他的呢喃软语,忽然听到这呼痛声,不由得怔了一怔,神志清明了些。他甩了甩头,还不明白自己是身在何处。 及至看到身下的顾惜朝,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快抽身起来。他动作太急,顾惜朝又是痛呼一声。 顾惜朝神志已模糊,伸手抱住他不放,戚少商哪受得了他身体的热度,狠命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猛地把他一推,高声叫道:“老八!老八!” 不多时,穆鸠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当家,什么事?” “去,马上给我拎两桶水来,越凉越好!快!” 穆鸠平呆了一呆,虽觉这事有点稀奇古怪,但还是立即去了,不时便提了两大桶水回来。 他推开门进去,眼光便定在顾惜朝身上移不开了。 顾惜朝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脸上烧得绯红,眼睛半睁半闭,迷迷登登地不知道看着什么,嘴唇还轻轻嚅动,倒像是喝多了酒。那股子媚态,让穆鸠平腾地红了脸,直觉地感到这房间里仿佛空气都不一般。 戚少商拎起一桶水,往顾惜朝身上没头没脑地泼去。顾惜朝正在半昏迷中,忽然冰入骨的凉水浇在身上,伸出手像是要挡又挡不住,那模样着实让人看了心动。 戚少商又提起另一桶水,从自己头上淋了下去。冷水一激,他清醒了许多,看顾惜朝还昏昏沉沉的,伸手抱起他便掠了出去。 戚少商把他扔在水池里。水池本来不浅,顾惜朝骤然摔了进去,不仅冷得透骨,而且根本无法呼吸,好容易伸出头来,又呛又咳。戚少商自己也走进池中,把冷水浇在自己头上,眼看着顾惜朝挣扎着要出来,又用力把他摁了下去。一连数次, 分卷阅读17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终于叫了出来:“你干什么?想淹死我吗?” 戚少商收了手,笑道:“你总算清醒了。” 顾惜朝甩甩头,用手抹了抹湿透了贴在脸上的头发。他的眼神有点迷惘,慢慢往下移,看到自己衣衫不整,本来已经褪了的红潮又涌了上来。 戚少商转过头道:“天很冷,你最好先回房换衣服。”瞟到顾惜朝欲言又止,戚少商截住他的话头,道:“我不想乘人之危,占你便宜。” 顾惜朝吃地一声笑了,道:“戚大当家,我该说你是大侠呢,还是个呆子?”衣袖一拂,径自往寨内走去。看他模样,哪想得刚才还依偎在戚少商怀中呻吟软语。 戚少商这时开始觉得自己真是个呆子。 8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那个黑衣人依然如鸿飞冥冥,不知所踪。顾惜朝却也不急,只是加紧疗伤。经过那夜一场笑话,练魔功的事却也不提了。 一日深夜,顾惜朝找了处僻静的城墙,坐在上面吹埙,忽然城墙下出现一个黑衣人,默然凝视他。 顾惜朝顿时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他飘下地来,站在黑衣人对面。 这人脸上蒙了面幕,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此时对面而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是强烈。顾惜朝已猜到此人是谁,只是奇怪,此人不是已死?否则早已知道是他了。 良久良久,那人轻叹一声,道:“你又在吹这玩意了。我一直不明白,这像哀乐的东西哪里好听?” 顾惜朝双眸似要喷出火来,道:“揭开你的面幕!” 那人缓缓揭开面幕。顾惜朝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猜错,果然是你,黄大人。” 黄金鳞凝视着他,半晌道:“我给你服的伤药可有效?” 顾惜朝冷笑一声:“多谢了,不过你若一剑劈死我我更要感谢你。”他目光骤然变得森冷如刀,“你当时没有杀我,应该想得到后果如何。” 黄金鳞却淡淡道:“今天,我是来送你一份大礼的。“ 顾惜朝咬牙道:“确实是一份大礼!我想杀你,已经想得要发疯了!“ 黄金鳞笑道:“我今天来,本来想送给你的,就是我的人头。我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不过,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听完了再动手,如何?“ 顾惜朝已握住神哭小斧,看黄金鳞神色极是郑重,便冷笑道:“你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一样要你死。” “大约二十年前,在京城一个有名的妓院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小院。那里面都是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像个学堂,但学堂又怎么会设在妓院里?“ 顾惜朝脸色变了,惨白如纸,握着神哭小斧的右手已被汗水浸透。 “那些孩子虽然年纪尚幼,但都看得出是美人胚子,长大了无一不是倾城之貌。但这些孩子所受的训练不仅五花八门,而且惨酷无比。天文地理,兵法韬略,奇门术数,琴棋书画,只要你想得到的,他们就要学。另外就是武功,每个孩子各自有名师教导,其中甚至网罗了当年以神哭小斧震慑江湖的大魔头。” 顾惜朝脸色已变得比纸还白,整个人已在发抖。 “除此之外,这些孩子还有一样要学的。就是媚术。对于女孩子,还好一些,女人的承受能力总比男人更强。可是对于男孩子,这便是地狱般的折磨了……” “够了!”顾惜朝突然狂吼一声,“不要说了!” “不想听这些了?好罢,我便不再形容这人间最惨酷的一幕了,想来我是局外人,你更比我清楚得多。本来这些孩子训练到十四五岁,便要被送出去完成某些任务的,可是,有一天,这个小院失火了。” “这场火不算大,但烧得非常彻底。里面的人没有一个逃出 分卷阅读18 斩愁 作者:璇儿 来的,尸体全部面目全非,连是男是女都不易分辨……” 顾惜朝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 黄金鳞注视着他,慢慢道:“第一次杀那么多人,还是毁尸灭迹,感觉不那么好吧?想来你离开之后,你定是大吐特吐吧?教你神哭小斧的人,是那里面第一高手,你当时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五岁,以你那时武功,就算你偷袭也未必能得手,你是如何杀他的?在床上吗?” 顾惜朝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黄金鳞也不理会,仍然自顾自地说道:“你跟晚晴没有圆房,别人不知,可瞒不了我。我那天就在你们房外,你是喝醉了罢,居然没有发现?我听到你对晚晴如此说,实在觉得奇怪,你爱她如此深,她又是少见的美人,你居然把持得住?那些理由都是废话,你若一辈子是平民百姓,你们就一辈子做挂名夫妻?我不相信,于是,我开始调查。当我得知真情时,连我这种人,都不由得可怜你。也难怪,有了这般经历,要你跟晚晴做正常的夫妻,恐怕不那么容易吧?” “我对你确实是着了迷,但我不敢碰你。你太心高气傲,我当众打你一百五十军棍辱你,你可以咬牙受了,但若是碰了你,你必将杀我。那时我还不想死,也不想伤害晚晴。” “两年前,事情败露之际,我才知道,我是傅宗书的私生儿子。他明知无幸,自尽于狱中,却想法救了我走。朝廷追捕,我也无处可去,跑来这地方做山贼,却误打误撞碰见了你,没想到你重伤无力,天底下居然有这等现成便宜事,我再不碰你也就对不起自己了。” 顾惜朝本来脸色死白,现在又气得满脸通红。“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黄金鳞笑道:“这件事虽然秘密,但,只要是有朝中有势力的人,仍然是有迹可寻。否则我又怎会查出?主持此事之人已死,现在他儿子也在调查此事。” “谁?” “七王爷,赵佚.。” 顾惜朝哦地一声,眼中有种奇怪的光彩。“是他?” “不仅如此,当初我父亲与辽国私相勾结,背后的支持者也是他。我父亲野心太大,想自己登基,最后被诸葛先生扳倒,很难说这七王爷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如今,我逃了,是他的心腹之患,你若带了我的头去,便是最好的礼物,。” 顾惜朝没有答话,双眼更是闪闪发光。 “只是这七王爷不仅雄才大略,而且精明过人,武功之高,恐怕你也及不上。你去,若是他信了你,你便可以一步登天。只要他肯保你,就算诸葛神侯,也奈你不何!若是他不信,你就决不会活着走出他的王爷府!” 顾惜朝忽然一笑,当真是眼波流动,百媚横生,看得黄金鳞有些眩晕。“我会让他相信的。” 黄金鳞又道:“路,我指给了你。你可以借他平步青云,出将入相,封王封侯。也可以取得他信任,伺机杀他。我不怀疑你的本事,于你而言,这七王爷即使武功高强,你对付他还是要比对付我父亲容易得多,因为你除了文才武功,你还有别的本钱!” 顾惜朝神哭小斧指定他:“我最恨有人对我说这种话。自我从那个地方走出来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我要凭我的学识才干出人头地,而不是凭这个。” “看在你给我指了这条路份上,我给你个痛快。” 神哭小斧如电飞出,黄金鳞一颗头颅平平飞起,扬起一串血珠,端端正正落在地上。他面上,竟似还带着个神秘的笑容。 戚少商猛然惊醒。远处只觉杀气浓浓,血腥气直逼大账,难道神哭小斧竟又在连云寨出手?对方是谁? 远处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多日来承蒙大当家照顾,兄弟今天要告辞了。” 顾惜朝站在城墙上,衣袂与发丝一起在夜风在飘拂,当真似欲乘风而去。他微笑道:“城下有具尸身,烦劳大当家收殓。这人为我指了条明路,我就留他一个全尸,只不过少了个头颅而已。” 戚少商注意到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包袱,隐隐还有血沁出。“你……杀了人,又为何要割 分卷阅读19 斩愁 作者:璇儿 下他的头?” 顾惜朝浅笑道:“那就不劳大当家操心了,兄弟自有用处。” “你要去哪里?你既已杀了那个伤你之人……” 神哭小斧陡然出手,直袭戚少商面门。戚少商并未躲闪,那小斧到了面门,竟已自行转弯,回到了顾惜朝手中。 “你为何不躲?” “你肩上还负着那张琴。即使……弦已断,无可续。” 嗖地一声,顾惜朝将一柄剑朝他掷了过来。“我寻回了你的逆水寒,如今,物归原主!从现在起,你还是戚少商,我还是顾惜朝!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去做你的大侠,我去追逐我的野心!戚少商,我们毕竟是两种不同的人,注定了要不共戴天!若再相遇,你再阻挡我的路,我必将再次铲平你连云寨!” 戚少商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不要走,你能走到哪里去?我对你如何你心中自知,为什么你还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顾惜朝眼中掠过一丝伤感。“我生来便是这种人,你改变不了我。你已是大侠,万人景仰;而我,生来就被人瞧不起,什么都没有。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戚少商心知无可挽回,咬牙道:“顾惜朝,若你还是作恶多端,不知悔改,最后你必将自食恶果!” 顾惜朝怒气上涌,狂笑道:“如果有那一天,我甘愿死在你逆水寒下,以酬知音!” 青影在夜色中一闪,顾惜朝跃下城墙,打马疾奔而去。 9 绛纱帐如红霞般垂落。一支红烛已燃了一半。 一个长发散乱的女子与一个赤裸的男子纠缠在床上,满室皆是春意。 男子忽然放开那女子,一手拔下那女子发上金钗,掷向半开的绛纱窗。奇怪的是,金钗飞出,却未听见落地的声音。几乎同时,一个带笑的清亮声音道:“在下斗胆打扰王爷雅兴,还请王爷恕罪。”声音极动人,似带着磁力般。 男子回过头。好俊的一张脸,轮廓分明如刀刻。剑眉如飞,双目如星。他伸手披上一件长袍,道:“既然知道是打扰了本王的雅兴,还不进来赔罪?”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进来。容颜如玉,眉目如画,真仿佛是夜色中走出的谪降仙人。“在下顾惜朝,拜见王爷。” 赵佚眼前不由一亮。他站起身来走近顾惜朝,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惊艳地道:“好个俊俏人物。早听说傅宗书的千金小姐下嫁了一介布衣,没想到会是这等绝色。” 顾惜朝眉头几乎看不见地皱了皱,笑意依然挂在脸上:“王爷见到初识的人,就是如此吗?”微微后退,拨开了赵佚的手。 赵佚哼了一声,道:“若不是为你这副容貌,我刚才便已要了你的命!” 顾惜朝笑道:“在下也知道半夜潜入王府是死罪,只是侯门深似海,若不偷入,等在下千辛万苦见到王爷时,这颗头颅早已连是谁都分辩不出了。” 赵佚注视着他手中的黑布包袱;“姑且让本王猜一猜,是谁的头?” “是王爷比朝廷更想要的那个人的头。”顾惜朝打开了包袱。 赵佚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黄金鳞的头,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你不是傅宗书的女婿么,为何要相助本王?” 顾惜朝淡淡道:“若是傅宗书真把我当自己人看,他也未必会落得那般下场!”他眼珠一转,“若是他能把野心稍作收敛,不去作自己力不能及的事,他现在怕还是安安稳稳地在朝堂之上。” 赵佚把眼光停在他脸上。“你想要什么?” “想帮王爷做王爷想做的事,也是王爷未做完却被傅宗书毁掉的事。” 赵佚出手如电,顾 分卷阅读20 斩愁 作者:璇儿 惜朝本与他相隔三步之遥,赵佚欺到他身后一手捏住他脖颈,竟是来不及反抗,心中不由得一寒。这人贵为王爷,却哪去学了这一身高深武功?这如鬼如魅的身法,竟似不逊于当年的九幽,即使自己全力反击,也必无胜算。 赵佚把嘴贴在他耳边,轻轻朝他颈上吹着热气,笑道:“你凭什么助我?凭你这张脸?我宁愿要你留在我身边侍候我。” 顾惜朝有点僵硬地道:“王爷,请自重。你——是弄错对象了。” 赵佚嘿了一声,伸手在他脖子上轻轻抚摸,笑道:“你骗别人可以,骗我?你还嫩了点。。” 顾惜朝忽然半侧转头看他,唇角微扬,露出了个笑容,当真是眼波欲流,媚态横生。却非是女子外露的柔媚,却是年轻男子的清逸之中自骨子中透出的妩媚,媚而不腻,清雅如莲。赵佚看得心里打了个突,伸手就想把他拥入怀中。 顾惜朝也不动弹,笑道:“王爷,你是要个文韬武略皆通,能帮助你登基大业的能人呢,还是要废了我武功让我做你的男宠?要江山还是要美人,请王爷自行定夺!” 赵佚一愣,看着怀中的人儿,半晌放声大笑:“狂,你真狂,就冲你这份敢夜闯王府的胆略,我今天就留下你。我当时就在笑傅宗书老奸巨猾却不知善用你,今天我却得了个少有的人才!”顾惜朝一口气还没松过来,赵佚却不放开,把嘴又凑到他耳边道,“如果本王今天要江山也要美人呢?” 顾惜朝莞尔一笑,“那这美人恐怕就会变死人了。” 赵佚嘿了一声道:“你倒真是个妙人儿,让本王想不动你都难。” 顾惜朝笑道:“那在下如今就斗胆,要王爷一句话。既然相助王爷,我自当全力以赴,但若王爷一直像今天般,看见在下便动手动脚,那恐怕什么都做不了了。还请王爷发个毒誓,决不对顾惜朝生他心,否则在下也只有怎么来的怎么去了。这颗头嘛,便当是在下送王爷的礼物,反正一颗头嘛,砍下了也不算什么,那本就该是要死的人。” 赵佚慢慢松开手,盯着他笑道:“跟本王讨价还价的人不是没有,但还没有像你这么狂的。你实在是少见的人才,但也是少见的尤物,本王实在是哪一方都难于割舍啊。” 顾惜朝摇头道:“我自认是人才,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尤物什么的,王爷这次是看走眼了。何况王爷若得了天下,要什么样的人没有,那时也不会把在下放在眼里了。”他斜睨着赵佚,慢慢道:“不知王爷可想也要一批药人来做后盾?” 赵佚脸色微变。“九幽已死,你又有何办法?” 顾惜朝向他走近一步,轻笑道:“不仅有办法,而且我还可以给王爷一批比那傻呆呆的药人更强的高手。” 赵佚凝视着这张距自己几寸远的俊脸,没有动。看着那张脸上有些张扬和邪气的笑容,他没有笑。“我应该立即杀了你,你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喜欢太聪明,锋芒太露的人。” 顾惜朝叹了口气道:“王爷若想要在下的命,现在一样可以。不过在下知道王爷求贤若渴,这时便杀了在下,我也实在是死不瞑目啊。” 赵佚慢慢笑了起来,一个冰冷的笑。“你要我发什么毒誓?” “若王爷辱我,有朝一日,必将被顾惜朝一剑穿心而死。” 赵佚眼中光芒闪烁。“好毒的誓,好毒的顾惜朝。” “若在下背叛王爷,有朝一日,也必将不得好死。” 赵佚缓缓点头,道:“若我赵佚辱你,有朝一日,必将死于你顾惜朝剑下。”他面上已连那个冰般的笑容都已不见踪影,眼中的寒意让顾惜朝心中都暗自戒备。 顾惜朝笑了笑,一拱手道,“春宵苦短,在下就不再打扰王爷了,告辞。” 赵佚伸手拉住他。“既知春宵苦短,你又何必匆匆离去呢?不如就住我府上,反正你现在也是我的人了。” 顾惜朝险些没被他的一语双关逗得笑出来,便道:“那就请王爷给在下找间屋子睡吧。在下可不敢跟王爷的爱妾一争长短。”手一摊,那枚金钗 分卷阅读21 斩愁 作者:璇儿 还在手中。 赵佚这时才想起还有个女人躲在账内,一时瞪住顾惜朝无言以对。良久,嘿了一声,叫道:“林岩!” 一人出现在门外,顾惜朝暗自惊讶,来得好快。 “给顾公子安排住处,明天一早,让他来书房见我。” 那林岩想必是王府的管家,已经六十多岁年纪,却是一副儒生打扮。他抬头一见顾惜朝,当即后退几步,眼睛瞪得大大,那模样竟似见了鬼似的。 赵佚又好气又好笑,叫道:“林岩!你这是怎么了?” 林岩如见鬼魅般,口中喃喃自语:“像!真像……真会如此之像?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很快,他脸上又恢复成了毫无表情,道:“顾公子,请。” 顾惜朝一笑,回头望了赵佚一眼,微微一笑,走了出去。赵佚脸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见,代之以深思的表情。 赵佚翻着桌上一叠册子,笑着对林岩道:“我这次选的这个人如何?” 林岩道:“惊才艳绝,才华横溢。傅宗书不用他做大事,却用他作杀人工具,实在可惜了。若是他真心归附王爷,确实是大有帮助。武功还在其次,天文地理,兵法韬略,无一不知。而且,这个人脑子转得极快,而且够狠。办大事的人,不能心慈手软。只是……”他欲言又止。 赵佚不经意似地道:“你说他像谁?” 林岩又恢复了平板的面容:“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老奴不敢说。” 赵佚知道他的脾气,一笑道:“那么,他操练的军队如何?” 林岩点头道:“假以时日,必当势如破竹。只是王爷对他还是防一点比较好,他的过去能找到的我都找来了。在傅宗书手下,最有问题的一件事便是追杀那戚少商,次次都是让他绝处逢生,让人好生疑惑。” 赵佚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此试探他?” 林岩笑道:“王爷早有此意,何必来问老奴?否则训练那批军队为何?不过,王爷,他所要的药物确实难寻,还望王爷宽限一点时间。” 赵佚笑笑:“有何难寻?就算他要千年灵芝我府上也多的是。” 林岩捧上一张单子:“王爷请看。” 赵佚扫了一眼,脸上神色变得极其古怪:“他要这些做什么?” 忽然门口响起顾惜朝带笑的声音:“王爷,在下打扰了。” 林岩一躬身退下,赵佚一伸手:“坐。”又指着手中的单子,道,“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顾惜朝眨眨眼睛:“做药引子啊。”又道,“王爷,你说晚上要我参加府上的宴会,我实在分不开身,还请王爷……” 赵佚一伸手阻住他的话头:“再忙也要休息啊,我难道就该连觉也不睡了?你已经忙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一时半刻。”他看顾惜朝还在犹豫,便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是怕别人以为你是我的……哈哈,不会的,谁敢用那种眼光看你,本王就煮了他给你下酒,如何?” 顾惜朝苦笑:“王爷,在下对人肉下酒没兴趣。”又道,“不用那种眼光看,总会用那种心思想,我难道把他们的心挖出来下酒?” 赵佚大笑:“那也由得你,是蒸是煮还是清炖,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完又加了一句,“谁叫你如今是本王的宝贝呢。” 10 赵佚落座时吃了一惊,平日足不出户的颜王妃竟然在座。他赶紧施礼道:“没想到母亲今天有此雅兴,早知如此儿子就亲自去请了。” 那颜王妃容貌极美,但肤色白得透明,看来是久病在身。体态窈窕,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有赵佚这么大的儿子,却像是他长姊。颜王妃虽然施了脂粉,却仍然 分卷阅读22 斩愁 作者:璇儿 苍白得惊人。她强笑道:“我也气闷得紧,也来散散心。” 赵佚甚感惊异,母亲性子极冷,父亲过世后更是终日沉默,今日竟来参加府上的宴会,确是前所未见。看她气色极差还勉强微笑,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一边陪笑说话,一边劝酒。有王妃在座,气氛也冷了许多。 酒过三巡,赵佚有点酒意,便笑道:“惜朝,我看你来时,随身带了一张琴,看来音色极佳,可在此抚一曲?” 顾惜朝一愣,暗骂这赵佚喝了酒便记不得说过的话,在大庭广众下要自己弹琴,不让其他在座之人把自己当成优伶一类人看?心中有气,便笑道:“王爷错了,那张琴只是在下一位朋友所赠,在下的雕虫小技,不敢在此献丑。” 四座一阵哗然,没想到顾惜朝如此大胆,竟当众拒绝王爷的要求。 一个宾客冷笑道:“不会弹琴却随身带着一张琴,这不是怪事吗?” 赵佚也不禁恼怒,心想哪有人平白无故带一张琴在身上却不弹的?联想到一夜在窗外看到他手抚断弦时的凄然无奈,心中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 王妃打圆场道:“顾公子精于琴艺,深知琴为高雅之物,不肯在这等场合弹奏,也是常理。那公子可会吹箫?”也不等顾惜朝回答,便转头吩咐:“将我那支碧玉箫拿来。” 赵佚早已注意到王妃视线老是停留在顾惜朝身上,心下极是诧异。听到这一句,心中更是奇怪。王妃未嫁之前,琴艺妙绝天下,为何要听顾惜朝弹琴?再一转念,更是不解,王妃足不出户,从哪里知道顾惜朝会弹琴的,还是“精于琴艺”? 她身后侍女捧上一支玉箫。顾惜朝伸手接过,那管箫竟通体碧绿,晶莹剔透,不由得见猎心喜,笑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他持箫正欲吹奏,王妃突然颤声道:“且慢!你……可会吹……慕颜曲?” 顾惜朝微微一惊,赵佚也是大为不解。他也是长于音律之人,却从未听过这个不像曲名的曲名。看顾惜朝脸色,甚为惊异,倒并非是奇怪这曲名,却奇怪的是王妃为何会点这曲。 顾惜朝并不回答,就唇吹奏起来。箫声呜咽,竟似女子低泣,又于悲伤之中漾有怨塞不平之意。赵佚听得皱起眉头,这曲子似乎真的听谁吹过。 一曲呜呜咽咽的吹完,王妃竟似摇摇欲坠。勉强笑道:“顾公子果然不凡,这箫便赠于你罢。我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赵佚望向顾惜朝,他竟双眉深锁,连谢也忘了说。 赵佚勉强笑道:“王妃倒真欣赏你,连这支箫也赠于你了。这箫本是一对……” 顾惜朝全身一震,失声道:“另一支可是通体鲜红,犹如血凝?” 赵佚奇道:“你为何知道?” 顾惜朝面色苍白,却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眼睛深处竟似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顾惜朝坐在湖边,抚弄那支碧绿温润的玉箫。湖边遍种柳树,纤纤柳叶在夜风中轻拂,湖水中荡漾一弯新月,似碎似聚。 忽然湖中心一叶小舟,缓缓荡来。顾惜朝定睛看去,上面坐的人竟是赵佚,一身白衣,手中端着一个酒杯。这人真仿佛有无数张面孔,此时风神俊朗,笑容温润如玉,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那个阴鹜深沉的七王爷的影子。 “惜朝,你过来。” 顾惜朝迟疑了一下。赵佚笑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宵美景,你就果真要辜负么?我倒不知你是如此不解风情之人。” 顾惜朝笑了,跃上小舟,道:“不是我不解风情,是王爷太解风情,我怕是承受不起。”在赵佚对面坐下。 赵佚替他斟了一杯酒,又替自己满上。“你知道吗?你坐在柳树下,在这月光之下,真不似凡间中人。你真的很美,我知道不该用此形容男子,但你手执碧玉箫,衣袂飘飘,确像从天下走下来的仙人。” 顾惜朝只作没听到 分卷阅读23 斩愁 作者:璇儿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王爷真是好兴致,原来府中这偌大一个湖泊,竟是为了王爷月夜荡舟之用?想来陪王爷饮酒之人,也是夜夜一换,我今日坐在这,当真是三生有幸。” 赵佚微笑摇头,道:“其实今天我来找你的目的,并不适合在此情此景下说。” 顾惜朝放下酒杯,正色道:“王爷请讲。” 赵佚道:“你既知我与辽国有密约,也该知道如辽国要举兵攻宋,必须经由边关而入。可那里宋兵虽弱,如今却有一个人率领江湖人士,抵御辽兵。这人实在是多管闲事,而且两年前便他坏了我的好事,如今,我要你杀了他。” 顾惜朝淡淡笑道:“王爷希望用什么样的方式?” 赵佚笑道:“我给你兵马,直接铲平山寨便罢。本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旦群龙无首,也就自然散了。对于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顾惜朝脸上不动声色,笑道:“这么说也太过容易了?” 赵佚道:“还有一个要求,斩草除根!” 顾惜朝笑道:“我本来就没有留活口的打算。王爷难道看我是有妇人之仁的人?” 赵佚端起酒杯,正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变,目光如电般向岸上一扫。顾惜朝左右一顾,除了晓风残月,没看到有别的动静。“王爷?” 赵佚笑了笑,收回目光,举杯道:“没什么,来来,喝酒。”他又笑道,“可否为我再吹奏一曲?” 顾惜朝无法推辞,便举箫就唇,吹了一曲。箫声动人,吹的却不再是席上所吹的曲子。 赵佚凝视他,眼中也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顾惜朝酒量本不深,赵佚的酒又甚烈,喝了几杯,已有几分酒意。他走回房中,关上房门,一回身顿时呆住。 戚少商竟坐在他房内,凝望着桌上那张断了弦的琴。 顾惜朝这一惊非同小可,道:“你怎么来了?”回身打开门看看左右没有动静,方才吁了一口气,走至戚少商身边,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戚少商瞪着他,道:“不要命的是你!你究竟是到这里来做什么的?赫连说在王府看到你,我还不信,今天进来一看竟然是真的!” 顾惜朝眨眨眼,笑道:“难道要我一直在你连云寨吃白食?我也得凭自己的本事生活啊。” 戚少商气得无话可说,半晌道:“你跟这七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月下饮酒,吹箫,你们兴致好得很哪。” 顾惜朝吃地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面一股酸味啊?敢情刚才你就一直躲在旁边偷看……”一言未了,他脸上变色,道,“不好,你立刻走!赵佚早已发现你了!”他已知刚才赵佚在湖上时已发现了戚少商,隐忍不言,当然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了。 戚少商一惊,还未开言,已听到门外有兵器撞击声与脚步声迅速逼近。顾惜朝急道:“你还不快走?这七王府藏龙卧虎,高手如云,等到赵佚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戚少商也知危险,便道:“那好,我改天再来,你自己小心。”转念一想,“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这里不安全。” 顾惜朝恨不得给他一耳光:“你走吧,我死不了,你被赵佚抓到,那才是死定了!” 戚少商无奈点头,从窗口掠出。逆水寒出鞘,寒光一闪,已有几个侍卫尸横当地。 顾惜朝走出房门,一直望着他背影消失。他回转头来,赵佚带着几名侍卫,出现在面前。赵佚依然一身白衣,却没了刚才的温文飘逸,满脸的阴狠酷厉。 “好,很好!顾惜朝,我倒看你今天如何对本王交待!!”喝道,“来人,把他拿下!” 顾惜朝嘴唇一动,似欲言语,终于忍了下去,任由侍卫给他戴上手铐,没有反抗。 分卷阅读24 斩愁 作者:璇儿 11 月光虽美,映照在赵佚脸上却是铁青的颜色。他冷冷道:“你手上的铁铐内有铁刺,若你想运力挣扎的话,那是自讨苦吃!” 顾惜朝静静道:“我若要挣扎,就不会任由王爷手手下拿下!我不逃,是因我心中无愧!” 赵佚怒极反笑:“好,好一副伶牙俐齿!你为何不杀了戚少商?” 顾惜朝道:“我已与他交手多次,我尚逊他一筹。” “托辞!”赵佚冷笑,“你们相差也无几,你只需阻得他一阻,侍卫来到,他还长得了翅膀去?你心里当真还记着那旗亭酒肆一夜?” 顾惜朝咬住嘴唇,咬得很重。“我无话可说,王爷若是不信,要杀便杀。”一转脸不再看赵佚,嘴唇上留下一道红印,煞是迷人。 赵佚心中一动,不怒反笑道:“好,我也不杀你,只罚你。你受我三道刑罚,若你不运内力支撑得住,本王就信你并未和戚少商勾结,不追究你私放戚少商之罪!” 顾惜朝咬牙道:“请王爷解开我的手铐,再给我一把金针。” 赵佚一摆头,示意替他解开手铐。 顾惜朝拿起金针,右手运劲,金针飞出,尽刺入周身大穴。他忍痛笑道:“请王爷赐教!” 赵佚绕着他走了一圈,突然出手,伸手卸掉了他双手臂骨。顾惜朝不料他突然出手,一阵剧痛,“啊”地脱口而呼。 赵佚喝道:“来人!”两个侍从应声走上。赵佚冷冷地道:“把他的手臂反扭到后面,把他按跪在地上!” 两个侍从立即出手,一个把他双手反扭到背后,一人按住他的肩头运力往下压去。顾惜朝只觉眼前一黑,顿时冷汗淋漓。那手臂脱臼还可忍受,但哪里禁得住左右扭动?他内力无法运转,抗不住肩头压力,左膝一软,已单膝跪下。手臂的痛立刻弥漫到四肢百骸,真如百骨欲碎般。他痛得想挣扎,但双臂被反扭,肩膀被紧紧按住,哪里动弹得了,只头猛力后仰,嘴唇立即被咬出了血来。 此时他头颈往后仰,下颔和颈部的线条饱满柔和,因用力绷直而拉成一个极优美的弧度。细密汗珠布满后颈,在微光下闪闪发亮,嘴唇上血一滴滴流下来,落在玉般的脖颈上,当真是鲜艳夺目。赵佚虽在狂怒之下,仍不由得心中一荡,这屈辱的姿势于他身上出现,却是凄艳之极,令自己有想蹂躏他的冲动! 赵佚走到他面前,伸手托起他的脸,感到触手冰凉,几乎不像活人的肌肤。他喝道:“睁开眼来!” 顾惜朝睁开眼睛,赵佚的身影却是隐隐约约的,已痛得眼前发花。赵佚看他嘴唇发白,鲜血却红得如珊瑚,如玛瑙,真是红的越红,白的越白。那双眼睛看他时,已有点恍恍惚惚的样子。 “你挣扎什么?要不是你金针刺穴,早就按不住你了!你这是心甘情愿受罚吗?” 顾惜朝胸口一阵浊气涌上,从齿缝中一字字道:“那请王爷放开我,顾惜朝不再挣扎便是!” 赵佚眼中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表情,一挥手,按他肩头的侍卫松了手。顾惜朝果然不再挣扎,只是牙齿死命咬住嘴唇,仿佛要把嘴唇咬碎似的。赵佚看他手指甲深陷入肉里,血丝慢慢渗出,心里也不由得赞赏。顾惜朝内力被封,已与常人无异。常人手臂被拧,必然头颈猛力后仰想挣脱以减轻疼痛,他却咬牙硬撑,逼自己丝毫不动弹。 赵佚缓缓颔首,道:“你是练武之人,这般疼痛,也该忍得罢。来人,去冰窖把那冰砖拿来。” 还没等他炮制顾惜朝的东西拿来,顾惜朝都已感觉死去活来了好几次。眼前一阵黑一阵亮,身体已不由自住地发抖,只是死命咬住嘴唇,逼住那无法忍受的想大叫出声的念头。 突然觉得自己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双膝之下,赵佚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似远又似近:“小心了!” 一瞬间,仿佛有千万根针钻入自己膝盖和腿骨之中,而且是冰一样的针!顾惜朝再也忍耐不住,一声 分卷阅读25 斩愁 作者:璇儿 惨呼,仿佛腿上有千万细小的钻入!勉力睁开眼睛,只见膝下是一块长形的冰砖,不知是在什么模子之中凝成,上面竟有无数根细长的冰刺!而这无数冰刺,竟已深入自己膝盖与小腿皮肉之中!只是那冰砖并非纯净透明,却是淡淡蓝色,颜色极美。 赵佚看出他的想法,慢慢地道:“那是用盐水凝成的冰。一旦冰慢慢熔化,盐水便进入到伤口里,就像千万条蚂蚁在爬,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奇怪为什么还没有血吗?不要着急,会有的。因为冰很冷,所以血流得很慢,一点,一滴,慢慢地流出来,流到冰刺里,渗到冰砖中。很美,真的很美,我也迫不及待想欣赏一下你的这种美。” 是的,血一点一滴地自皮肤破处渗出。体温熔化了冰,冰化成了盐水。盐水浸入无数细小的伤口,那痛楚,实在远胜万剑攒心。鲜艳的血,丝丝流入冰刺之中,一丝,两丝,三丝,越来越多。在淡蓝的晶莹的冰中,红得犹如少女唇上的一抹嫣红,犹如丹顶鹤头顶上一一抹鲜红,犹如最灼热的阳光的一抹艳红。触目惊心的艳丽,也是无以伦比的绝美。 面前的一切似乎都已逐渐远去,一切都看不清,也听不清。昏昏沉沉中,一只手扳起了他的脸,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道:“我还你还能忍到几时?” 也许此时晕去是最好的,至少可以暂时忘却那根本无法承受的剧痛。可是这种昏迷也马上被打扰了,一桶凉水泼下来,硬生生地淋醒了他。 赵佚捏住他下巴,硬生生地把一碗参汤灌入他口中。他很清楚什么是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如果再不管不顾地折磨下去,会活活地要了他的命。 不多时,顾惜朝又晕了过去,赵佚又命把他泼醒,再灌给他参汤,用这种近于惨绝人寰的方法维持他一时的清醒,让他多受一刻的苦。 冰已被体温熔化不少,冰刺的数目虽然减少了些,但盐水浸入伤口的疼痛却是越来越无法忍受。冰冷的痛楚,却使膝盖以下的皮肤仿佛要燃烧起来,顾惜朝真想把自己的一双腿砍下来!手臂脱臼被反拧住的疼痛,相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赵佚又捏开他嘴给他强灌参汤,顾惜朝一口向他喷去,一字字低声道:“王爷是否……想把王府上所有的人参……都用在我身上?那可是暴殄天物了。” 赵佚又惊又怒,拭净了脸,道:“好!好个顾惜朝!你竟然还说得出话来?”他怒气上涌,忽然看到顾惜朝腰带中插着王妃所赠那支碧玉箫,计上心来,喝道:“替我把他房中那张琴取来!再在他前面挖一个坑,生一堆火!” 顾惜朝说了那句话,已是直抽冷气,无法再说。一听此言一怔,勉强抬头望着赵佚。 赵佚托起他的下巴,逼他正视自己,冷笑道:“你不是不肯为我抚琴?你肯为之抚琴的人,就是那个戚少商?我乃天皇贵胄的七王爷,你却更在意一个江湖草莽?” 顾惜朝痛得连头脑都有些麻木了,竟冷笑着丢出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好,好,好!“赵佚怒极,却是笑着点头。他伸手接过那张琴,笑道:“这确实是张上好的古琴。你精于音律,自然也该知道什么样的琴是好琴?如此沉重的木质,如此坚韧的琴弦……”他转头喝道,“将这两根断弦勒紧在他十指关节上,在中空的琴身中慢慢加金块,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俩的情义值几斤金子!” 顾惜朝头脑中轰地一声。赵佚看他失神,心中更怒,一伸手嚓嚓两下替他接上臂骨。他大怒之下,出手极重,顾惜朝只痛得浑身发颤,一边的手下已把断弦缠在他十指关节上。面前地上已燃起一个火光熊熊的火堆,若是掉入,不止琴,人都会被烧焦。 “只要你手一松,这琴就落入火堆中!看看这堆金砖,你认为,你这双抚琴的手,能够把它们全部拿住不放手?你若嫌不够,我可以一直加,把我王府所有的金砖加上都不妨!” 金砖越加越多,顾惜朝内力无法运转,本来就虚弱不堪,哪里经得住如此折腾。十指连心,那琴弦陷入十指关节中,越陷越深,早已血肉模糊。若金砖再加下去,必然会深入骨髓,那自己这双手就是废了。琴弦极韧又极锋利,最终连手指都会被尽数削落。 只是下面就是火坑,如何能让这张琴落入火中?退一万步说 分卷阅读26 斩愁 作者:璇儿 ,即使双手鲜血淋漓,痛得锥心刺骨,恨不能一刀砍下来,眼望那个人的冷笑,也绝不甘心就此认输。 “如何?还要加吗?” 顾惜朝本已痛得神智迷糊,听到此言,冷笑道:“多谢王爷赏赐,顾惜朝就收下了。黄金贵重,又岂有不爱之理?”硬撑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已痛得再无法言语,心知此言一出,今天这双手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 赵佚怒气冲天,喝道:“把这堆金砖尽数垒上去!今天我不废了你这双手,我就不是赵佚!” 金块尽数垒上,顾惜朝已知承受不住。抬头望天,已是暗夜沉沉,无星无月。剧痛之下,唇边竟露出一丝微笑,连着琴和身往火上扑去。 也罢,一了百了。晚晴不是说过,富贵功名如浮云。自己看不透,勘不破,是想不顾一切追名逐利,无奈却为这不值几何的东西枉自痛楚。戚少商对己若即若离,自己却为了他所赠之物豁了性命,值么?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罢,自己当然知道很无聊,为了这张琴送了性命。也许是自己心高气傲,偏不愿在赵佚眼下放开。其实或许能放手的,只是,你要我放,我偏不放。 赵佚大吃一惊,不料他竟然如飞蛾扑火般投身火中。一瞬间,也来不及思索,他与顾惜朝站得最近,伸手将他抓了回来, “佚儿,手下留情!”颜王妃竟匆匆赶了过来,云鬓散乱,满脸惶急。她扶起顾惜朝查看伤势,看他一双手上琴弦深勒入肉中,几至及骨,倒吸了口凉气。 赵佚见是母亲,不敢发作,皱眉道:“母亲,您为何要救他?” 王妃站起身道:“在我没有确定不前,我不会告诉你。不要再伤他,否则你会后悔。” 顾惜朝强撑一口气,道:“王爷说过,只要顾惜朝受了三道刑罚,就恕我之罪。我已受了,王爷还有何话说?” 赵佚无话可说,恨恨道:“我赵佚一诺千金,今天就算你运气好,你算准了我不忍见你身遭火焚!若再有下次,我决不会如今日般怜香惜玉!”转身拂袖而去。 王妃扶住他,叹道:“别逞强了,孩子。你明知他心肠狠毒,又何苦与他赌这口气。” 顾惜朝满腹疑问,但早已是伤痕累累,无法支撑。心知赵佚已放过了自己,那口硬提住的气一松,昏了过去。 12 戚少商趁着夜色,悄悄潜入王府。他知道经过昨天晚上一闹,必定戒备森严,但挂念着顾惜朝,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不过这七王府上确实高手众多,以他武功,竟然是挂了彩出来的,又加上赫连春水告诉他七王爷才是府中的第一高手,武功深不可测,他这次进来,实在是捏了一把汗。自己出了事倒不要紧,若连累到顾惜朝,就糟了。思及此,他不由得暗骂顾惜朝,没事找事投到这七王爷这里来干嘛,弄得自己像做贼一样! 摸到顾惜朝的房间,戚少商心下又在嘀咕,在七王爷倒真的待顾惜朝不薄啊,住的这个院子极幽静,房间又极精致,不是说这七王爷多疑,怎么就轻易就信了顾惜朝呢?他已对顾惜朝的性子相当清楚,这人要做的事情不是自己猜想得到的,当真是鬼神莫测,于是摇摇头,不想了。 看窗户开着一线,戚少商走过去向房中望了望。顾惜朝躺在床上,却闭着眼睛,想是睡着了。戚少商左右四顾,看见没什么动静,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一面心里暗自奇怪,顾惜朝脸色怎么白成这样。 他一直走到床起,顾惜朝还没醒。戚少商有些警觉了,以顾惜朝的武功和经验,决不该睡得这么沉的。他皱起眉头看他的脸,只见脸色如白纸,白得发青,双颊却是通红。 顾惜朝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戚少商,他又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张口想要说话,又咽了回去,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闪烁。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戚少商压低声音问他。 顾惜朝不答他的话,却道:“你又来干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了 分卷阅读27 斩愁 作者:璇儿 ,一定讨不了好去。你昨天出去,受伤了吧?我见过这里面侍卫的身手,一拥而上,也不容易对付。你还是快点走吧,别把王府当成你连云寨了,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戚少商听他说话中气不足,就像是受了重伤,说完这些,人竟然在喘气,心中一凛。天气本来不冷,他却缩在被中似是怕冷,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发冷,伸手摸他额头,竟然如同火灸,当即伸手掀他被子。 顾惜朝一惊,似是伸手想格,眉头一皱,仿佛触到什么伤处,又缩了回去,不肯将手拿出被外。戚少商心中越来越冷,抓起他的一只手。顾惜朝痛呼一声,戚少商拉开他长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顾惜朝的十指,全部缠上了绷带,隔着绷带都可以看到血肉模糊,再一看他手臂红肿,知道是被人卸下关节后长时间未接上,又经过剧烈震动,才会肿成这样子。难怪他不敢动弹,这样被折腾,手臂几天之内动都别想动。 “让我看看你的手指。” 顾惜朝大惊缩手,望着戚少商,眼中竟然出现了乞求的神色,这神色让戚少商心中一寒。顾惜朝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惨状,那,究竟有多惨? 戚少商一咬牙,伸手撕开顾惜朝左手小指上的绷带。血肉与绷带相连,活生生地撕下来,只痛得顾惜朝冷汗直冒。戚少商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顾惜朝的手指,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像是被戳了一刀似的。不知是被什么细而锋利的东西深勒入手指关节,而且必然坠着重物!再深入几分,手指必将断为三截!下手的人好狠! “这是什么弄的?是谁?” 顾惜朝不答,眼光飘向桌上的琴。戚少商随着他眼光望去,顿时恍然。一把把他拖下床来,“跟我先离开再说,这地方呆不得!” 顾惜朝的脚哪里能走路,被戚少商一带之下,整个人跌在地上,只痛得大汗淋漓,强忍着不叫出声来。“我走不了,你没法带着我离开,你还是走吧。” 戚少商又惊又怒,当真是心如刀割。他低吼道:“那个王爷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你身上还有多少处伤?让我看看!”伸手就要解他衣服。 顾惜朝大窘,双手又无法动弹,急道:“我……我身上没有伤,你别……你……” 戚少商不再理他,手里只管解他中衣。顾惜朝又气又急,正要开口骂人,戚少商一手捂住他嘴:“叫什么叫,想把这里的人都叫来吗?”另一手继续解他的衣服。顾惜朝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敢叫,又无法挣扎,只有眼睁睁看戚少商在自己身上翻来覆去查看,只差没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戚少商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伤。忽地皱了皱眉,发现顾惜朝大穴之中,全部刺有金针。刺得甚深。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是我让他做的。” 两个人都一震,向门口看去。门口站的,赫然竟是赵佚!顾惜朝羞怒交集,无暇注意便罢,戚少商却是无一刻不在注意四周动静,竟没发现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不由得心中暗惊。 顾惜朝大惊之下,也顾不得手伤剧痛,拉好衣服。只这一动,又是痛得几欲昏去。心下却极清醒,知道今日无法善了,心下暗自盘算。 赵佚眼光很有兴趣地停留在戚少商身上。“喔,你就是那个戚少商啊。你那柄剑便是有名的逆水寒?厉害啊,将我这王爷府视为无人之境,当真没把我放在眼中。” 戚少商怒视他:“是你将他伤成这样的?” 赵佚笑道:“我?你问他自己,是他放走了你,心知有错,甘心受罚的。” 戚少商一双眼睛似乎要燃烧起来。但他看赵佚行动身法,竟毫无破绽,知道碰上了生平少见的高手,哪敢怠慢,全力戒备。 赵佚看他拔剑,笑道:“好久没人想跟我比试了。九现神龙的名号我也听过,着实响亮。也罢,咱们就较量看。”取出兵器,竟是一管通体鲜红的玉箫。顾惜朝一见,脸色大变。 赵佚瞟到他的脸色,笑道:“没错,这管箫就是那支跟你一对儿 分卷阅读28 斩愁 作者:璇儿 的。” 戚少商一愣,看到顾惜朝枕边放着一管绿箫,正在昨晚看到他在月下所吹那支。此箫玉质极美,绿如春水碧波,再怎么也不会认错。顾惜朝看到他眼光,默然无语。 戚少商深知处境危险,只有胜得了赵佚,才能全身而退。若是输了,必然会送命于此。当下凝神屏气,全心迎敌。他本以快剑见长,此刻全力施展,更是威力奇大 赵佚赞道:“好剑法!”身形一转,箫已出手。 顾惜朝无法动手,心想幸好自己不能出手,否则赵佚非逼着自己斗戚少商不可。看两人拆了数十招,便知戚少商今日决不是赵佚的对手,黄金鳞说赵佚武功不逊九幽,当不是虚言。 戚少商一个失手,已被赵佚点中了穴道。赵佚笑道:“你剑法确实很高,江湖上传言非虚。但,离我还差着一截。” 顾惜朝冷笑道:“王爷,你居然有心情跟他单打独斗,我还真是高瞧了你了。” 赵佚嘿嘿一笑,道:“惜朝,你不要激我,你知道那是没用的。”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对你而言,戚少商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如今的逆水寒又无秘密,你要我去杀他,不过是试探我罢了。杀不杀他,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以你在朝廷上的势力,以你的身份,就算有一份逆水寒的密信,也扳不倒你。你要戚少商的命,不就是想试试我。” 赵佚笑道:“一个人太聪明了,是活不长的。还好,你遇上的是本王。换了傅宗书,是绝不容你活命的。是啊,诚如你所言,杀不杀他,对我并不重要,不过,既然落到了我手中,我就决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去。不要说两年前他坏了我的好事,就是你对他情深义重,冲这一点,我也得杀了他。你顾惜朝没有这般迂腐罢,难道当真要跟他真刀真枪对决,事半功倍岂不是好?本王要你做的事情,都已经帮你做了一大半了,你只需动个手指头,用这柄宝剑在他心口上戳个洞便成了。” 顾惜朝笑道:“只可惜我现在内力无法运转,双手无法动弹,有心无力。王爷明知如此,还来取笑我。王爷,你我都不是笨人,你要想怎么样就尽管说,有什么话就只管问。” 赵佚抚掌大笑:“你真是个妙人儿。那你就回答本王想问的问题吧。” 顾惜朝笑道:“他放过了我三次,我也要救他三次。这个理由够吗?” 戚少商怒道:“我放过你那三次,你已经捱了我三掌,你已不欠我的,我不需要你救,让他一剑把我杀了便罢!” 顾惜朝不去理他,仍然带笑道:“王爷不过就是恨我刚刚答应了你样他,转过头便放他,要罚我,还没罚够么?你料到戚少商今日必来,正好撞个正着,不是么?” 赵佚奇道,“你既然知道我可能会来,你就怎么不叫他走呢?” 顾惜朝笑道:“这人太笨了,自认为侠义,我越要他走,他是越不肯走的。弄不好还会把此刻不能行动的我带上一起走,那我才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赵佚也笑了,摇头道:“不过我倒没想到会看到这么香艳的一幕,唉,惜朝,你不公平啊,如果我这般对你,早被你一剑穿心了。” 顾惜朝笑道:“那王爷认为怎样才是公平呢?” 赵佚抬头望着天花板,想了想,道:“这个嘛,你不肯为我抚琴,可是大大地不给我面子。好罢,我就罚你为我抚琴一曲,我今天就放戚少商走。”他扬扬下巴,“你看,我已替你把断弦接上,我是未卜先知啊。” 顾惜朝原来伤口便痛得犹如针刺火烧一般,与赵佚这番对答全是硬撑的,整个人当真比在油锅里煎还难受。听到赵佚轻描淡写的言语,头脑中一阵眩晕,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道:“王爷那可真是便宜我了。不过是一曲而已,早知道惜朝就不会小气了。” 13 琴放在窗边矮几上。离床虽只有几步之遥,但顾惜朝看来却是千山万水。咬着牙,一步步挪了过去,腿膝之上痛得像是刀子像挖上面的肉,感觉 分卷阅读29 斩愁 作者:璇儿 是痛入骨髓,走到琴前,已是几欲昏去。 赵佚笑道:“这几如此之矮,你打算站着弹吗?” 顾惜朝深吸了口气,一咬牙,双膝落地,顿时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一阵才看得见东西。他面色已像个死人,却笑道:“不知王爷想听哪曲?” 赵佚眼珠一转,道:“那就弹广陵散吧。” 顾惜朝心中倒抽一口凉气,暗骂赵佚狠毒。他微笑点头,道:“王爷好眼光。” 赵佚看他谈笑自如,又见他脸色已变成死灰色,整个人在发抖,知道他膝伤极深,如此跪着不比跪钉板好受多少,心中也不由得佩服。 “住手!顾惜朝!”戚少商心痛欲裂,那双手哪里还能弹琴?“我不领你的情,要你来救,我戚少商还有何面目活于人世?” 赵佚一笑摇头:“惜朝,你如此看重的人,就是如此?本王可真是失望。”他用箫在戚少商肩头上敲了几下,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戚少商,你实在是个呆子。” 顾惜朝已把双手放在琴上。双肘剧痛,只这一个动作眼前便又是一黑。“王爷,麻烦你点了这人的哑穴,免得他吵到你听琴的雅兴。还有,请王爷多准备几桶凉水。我一昏倒,就把我泼醒罢。” 铮铮琴音响起。每一拨弦,都是痛澈心肺。伤痕本深,手指一用力,便是鲜血四溅。 再弹几个音,顾惜朝手指已痛得不听使唤,琴声有些散乱。赵佚一笑,凑到他耳边道:“你再弹错一个音,我便砍他一个手指。” 顾惜朝猛地咬住嘴唇,这一咬用力极大,嘴唇立刻鲜血流出。他用力咬,咬,咬,只咬得上下嘴唇皆是血肉模糊,看得赵佚都触目惊心。戚少商看得双目欲裂,哪里还忍再看,闭上了眼,自己嘴唇也已咬出血来。 “那我就为王爷再从头弹起。” 琴音响起,赵佚听在耳中,也不由得暗服。他特选广陵散,确实是在出难题。广陵散曲调悲壮激昂,气势磅礴,深具杀伐之意,曲调繁复,技巧极高。旋律抑扬顿挫,顾惜朝就算造诣再高,在此重伤之际,又如何去讲究用力轻重?何况广陵散甚长,恐怕没有一柱香的时间是弹不完的! 顾惜朝双目早已失神,只是机械地狠命咬着嘴唇,咬得满口鲜血。他脸上竟还带着个笑容,一个像是凝固了的笑容。本来就伤痕累累的手已经成为血红,几乎没有一处是原来的白皙肌肤了。一个重音弹下,便是鲜血四溅,顺着手背淌下,直染红了琴弦,慢慢流到琴身上。琴音连绵,铮铮不绝,听在戚少商耳中,直是怨恨凄恻,犹如幽冥鬼神之声。 赵佚看他手上血如泉涌,竟渐渐浸透琴身,琴音却一个不错。广陵散特有的愤慨不平的浩然之气,以及高洁之概,竟在这双重伤的手下发挥得淋漓尽致。眼见这曲广陵散还只弹到半阙,终于叹了口气,伸手解了戚少商的穴道。 “罢了,算你赢了。” 顾惜朝双目空空洞洞地直视前方,眼前似明似昧,暗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他手下仍然机械性地在弹,手指动处,便是一股鲜血射出。赵佚心中一紧,喝道:“戚少商,我今天放过你,你还不快走?你想让他弹到手指断掉吗?” 戚少商早已恍然,顾惜朝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领他这个情,也无论如何不会把他再留在此地,哪怕明知是死也不会走,竟然用这一招来逼迫自己走。他一时进退两难,触目皆是刺目的红,和那双已经失了焦距的眼睛。 赵佚再有耐性,此刻也已几乎磨光,玉箫直点戚少商咽喉。“如果你想他死,那就留下。” 戚少商又惊又痛,心都仿佛要裂开,叫道:“顾惜朝!你不要弹了……” 赵佚冷笑道:“只要你走了,他自会停下来。可惜这个聪明人,却偏偏碰上了你这个笨人,也算他倒霉!你早走一刻,他便少受一刻的罪,你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琴声铮铮猛响,隐有风雷之声。赵佚冷笑道:“及其怫郁慷慨,又亦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已从正声转到乱声,你还想听下去 分卷阅读30 斩愁 作者:璇儿 吗?” 戚少商深知顾惜朝的性子,一咬牙推门而去。他的背影消失之际,琴音骤然断绝,顾惜朝整个人已倒了下去。 赵佚眼望他倒下,没有动,脸上神色复杂难言。 戚少商发疯一样越墙出了王府,耳边琴声仍然雷鸣似地在响。他想自己大概马上就要疯了,眼前只有两样东西在晃动。一样就是那双血淋淋的手,一样就是那双空洞的眼睛 。 他冲到一个酒铺,要了酒,拼命喝,拼命喝。眼前还是一片血红,无法睁开眼来。 琴声有如雷鸣,仿佛还在耳边轰轰作响。那双手,那双已被鲜血浸透的手!十指连心,锥心刺骨,那是怎样一种痛法?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牺牲到如此地步?值吗,你觉得值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你还在笑,你居然还在笑,你真觉得值吗?我胆小,我懦弱,我戚少商枉自被人称为大侠,我却害了你一次又一次! 不,不是,是你顾惜朝先害我的,不是吗?你害我痛失兄弟,痛失好友,我不罚你,老天爷要罚你,我该怎么办?我真想恨你,可我心底似乎从来没恨过你。你看透了我,你厉害,你狠,顾惜朝! 提起一缸酒,往口中倒,却发现已空。往身后一丢,又去提另一缸,却没有听到碎裂的声音。愕然回首,身后竟是一个想都想不到的人接住了酒缸。 铁手。 铁手微笑着,笑得很温暖:“怎么了?戚少商也有这种时候?”他放下酒缸,在戚少商面前坐下,“即使是身后追兵无数,你也安之若素,从未看过你的这副模样。” 戚少商苦笑,声音有些嘶哑:“如果你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如果你是我,你也会想来喝醉的。” 铁手道:“我知道,你是从七王爷府上出来的。我也知道,你是为了顾惜朝而去的。” 戚少商嘿了一声,道:“这事情传得倒真快。” 铁手正色道:“虽然我已不再是四大名捕,但诸葛神侯有召唤,我一样会义不容辞。七王爷有异动,加紧厉兵秣马,更有秘报说府中正在秘制一种药物,我怀疑便是九幽神君当初所用来控制高手的那种。到了京城,诸葛先生才告诉我,主持此事之人便是顾惜朝。” 戚少商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些。只要能够转移开注意力,不去想刚才的事,什么都是好的。“这七王爷重用了他?” 铁手点头,神色有些沉重。“是。不像傅宗书那般,把他当杀人工具。是真的重用。这顾惜朝太精明,也太狠,七王爷用他是对的。可是,如果这样,我迟上有一天会违背对晚晴的承诺,杀了他。七王爷想做的事,无非是谋朝篡位,顾惜朝再为虎作伥,总有一天会自取灭亡。我不愿让晚晴地下有知,恨我不守诺言,所以,我想在那一天之下,阻止这件事的发展。我本想请求师父,以当年顾惜朝协助傅宗书为由,向七王爷要人,说要重处,但官场之事,”他摇头苦笑,“实在是无法预料,七王爷死不放人,以他的权势,要保顾惜朝不是难事。只是我没料到,他为会了一个顾惜朝,跟诸葛神侯正面冲突。七王爷一直养精韬锐,做事圆滑,他明明是傅宗书的后台,却眼见他落入绝境而束手不救,摆明了是想我们跟傅宗书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虽然只死了傅宗书,但朝廷势力也算是消了一派,傅宗书余党重归他手下,实力有增无减。加之他好歹是皇上的亲弟弟 ,皇上对他很是宠爱,就算他真想篡位,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是扳不倒他的。” 戚少商眼睛一亮,事情会有如此峰回路转的发展,倒是料想不到。“ 你们找七王爷要过人?” 铁手点头:“要过,不肯放。官场的事,也就是如此罢了,所以,我不想再做捕快。但现在,一是师父的嘱咐,一是晚晴的遗愿,我都要去试试。”他又望向戚少商,“我是跟着你来的,你胆子真大,七王爷府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七王爷本身更是一流高手,你竟然能全身而退,不简单。” 一句话说得戚少商心痛如绞,强自宁定心神,道:“全身而退?你太抬举我了。我已与七王爷交过手,此人武功之高,堪于九幽相比。想不到一介王爷,竟练了一身邪气甚重的武功,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兵器是一管玉箫,江湖上有什么成名人物是用箫的? 分卷阅读31 斩愁 作者:璇儿 ” 铁手惊讶地看他:“你跟他交过手?” 戚少商的笑容像是在哭:“铁手,你曾身为名捕,虽然你们四大名捕处事光明磊落,不对犯人动刑,但也免不了看到别人审案用刑,是吗?” 铁手脸色一黯,点了点头。 戚少商的声音嘶哑得他自己都听不出来了:“如果一个人的十指,本来被琴弦深勒入关节,以重物挂坠多时,第二天,又要他用这双手,弹完一曲广陵散,会是什么感受?” 铁手猛地看向他:“真有此事?”嘿了一声,道,“那个想出来的人,倒是个雅人。”想了一想道:“如果把一个人的指骨捏碎,然后再用力击打这碎了的指骨,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嘿!好,广陵散!气势磅礴,大开大合,那不等于用一个大铁锤不停地重击碎掉的指骨吗?” 他忽地一怔,望向戚少商,“难道说……刚才便是……” 戚少商笑得比哭还难看:“否则,我现在就没法坐在你面前了。” 铁手变了脸色:“你就一个人走了?” 戚少商摇头苦笑:“我一刻不走,他就一刻弹下去,你要我看到他指骨尽碎么?”他按住眼睛,“我现在眼前只有他的手在晃,全是血,把琴弦染得红透了,连琴身都染红了……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这一刻。” 铁手打了个寒噤。“为什么?” 戚少商的精力似已完全耗尽。“为什么?七王爷要他杀我,他却激七王爷放我。王爷说,你弹一曲广陵散,便放人。” 铁手沉吟道:“弹完?那他的手还保得住?” 戚少商缓缓摇头:“没有。七王爷叫他住手,说算他赢了。” 铁手点头道:“看来七王爷对他很重视,不然以这王爷阴狠冷酷的个性,必然把他折磨到死。”他抬头看着戚少商,“不如你先到神侯府,诸葛神侯认为此次七王爷是势在必行,不可不防,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为了朝廷,也为了晚晴,我都要竭力阻止。即使七王爷不放人,你我联手,也可以把顾惜朝弄出来。” 戚少商摇摇头:“这才是难事。顾惜朝是自愿投靠他的,他野心太大,要的是高高在上的权势。七王爷可以给他,他不会放手的。这两个人属于同一类人,足智多谋,心狠手辣,正好互相利用。顾惜朝救我,既是不忍见我落于王爷之手,也是在报我不杀之情,下次,出了王府,他就决不会手下容情了,我一样要死在他手上。我是绝不会对他抱幻想的。” 铁手突然笑了起来:“他是人才,诸葛先生一样可以保他出将入相,只要对朝廷社稷有利,又有何不可?何必非要去投靠那些狼子野心的人?” 戚少商眼睛一亮:“这倒也是个解决办法。”他眼光又一黯,“不过,他不会要的。他要的是自己能力搏出来的东西,即使这条路是用无数人的尸体堆出来的。” 14 赵佚推开门,顾惜朝本来躺着,一惊坐起。赵佚眼光何等锐利,一眼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畏缩,又很快消失了,换上了一贯的笑容。也难怪,人又不是铁打的,被活活折腾两夜,怕他从此看到琴便会害怕罢。 赵佚坐到他床沿,笑道:“我看看你的伤。” 顾惜朝茫然道:“哪里?” 赵佚噗地一笑,“这么一折腾就把你脑袋弄坏了?”伸手拉出他藏在被中的手,“当然是这双手了。”低头端详那双手,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鼻端闻到一阵药香,不由得又是一笑。“母亲可真是舍得,把什么好药都往你身上堆,放心吧,不会留多深的伤口的,琴弦本就很细。” 顾惜朝的手稍稍瑟缩了一下。赵佚也不想再伤他,便笑道:“来,我喂你喝药。手不方便吧。” 顾惜朝一愣,道:“不劳王爷费心,我自己喝就是了。”伸手便端药碗。 赵佚伸手抢过,笑道:“我 分卷阅读32 斩愁 作者:璇儿 喜欢喂你喝。”也不让他说话,一手捏住他下巴一手便灌。顾惜朝眉头一皱,本待反抗,转念一想便忍了下去。待得喝完,笑道:“你这不是喂人喝药,是在狠命地灌,王爷看来是那天晚上没有把我折腾够罢?” 赵佚一笑,道:“坐好,我替你把穴内的金针逼出来。这几天,怕你也不好过吧?” 顾惜朝似笑非笑地道:“王爷,你无非就想让我多受两天罪?否则你早就替我取出来了。你明知我内力无法运转,自己是无法动手的。 赵佚内力到处,顾惜朝周身大穴一痛,所有金针尽数飞出。他也不再说话,自行运功。过了半晌,记起赵佚还在身边,便笑道:“王爷,你可不要折腾我折腾上瘾了,你每天这么来一次,我可吃不消。你就把王府所有的灵丹妙药给我吃,我也消受不起。” 赵佚笑道:“你若尽心为我办事,我折腾你干嘛?你躺下这几天,制药的事儿可都搁下了,着急的是我。谁叫你一心要维护那个戚少商呢?” 顾惜朝板起了脸,道:“王爷能不能说点别的?” 赵佚点点头,道:“好,那我就说点别的。不过这话,你可能更不爱听。”他一笑道,“你可知道,初见你那夜,我为何放过你?本王是江山也想要,美人也要想。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你是不想用你天生的本钱,但你确实是有意无意间在撩拨别人。或是有意,或是不经意。你聪明绝顶,心思灵敏,夜闯王府也是深思熟虑。总之,你懂,而且很懂。你知道如何吊男人的胃口,我明知道你是厉害角色,所来王府的目的又是扑朔迷离,还是一见你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你必然是受过极艰苦的训练,你的忍耐力也是少有的好。惜朝,我真是佩服你,你在被我折磨得死去活来时,还能对我玩心眼,而且计算非常准确。你知道我不会用真正伤了你的大刑,知道我还对你有野心,所以,你金针刺穴,自封内力,我就不能用太激的刑罚,以免弄出人命。我想要你,就绝不会把你弄个千疮百孔,岂不是唐突佳人了?飞蛾扑火,好啊,你逼得我好啊!你这招苦肉计,真是毒,否则我真不知道我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不过,有一点你要清楚,我不动你,就是看出你并非清白之身,否则我绝不会留着你干干净净在我身边,我是一定要吃第一个的。” 顾惜朝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冷笑道:“王爷阅人无数,在下在王爷面前实在无所遁形。不过,王爷身在局中,看得再清楚又如何,还是一样陷在局中,抽身不得。否则,顾惜朝现在早已身化飞灰,哪里还能在王爷面前卖弄嘴皮子。” 赵佚一笑,笑得有点阴冷,看得顾惜朝心中打了个突。“我对你说这番话,是不想你把我当成个白痴看,以为跟了个猪一样的主子。所以,你还是好好替我办事,我不希望再发生那晚的事件。我可以饶你一次两次,可不保证第三次。折磨人的方法很多,你不要以为我就真的不忍用在你身上。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放戚少商?如果你们真是恩多于怨,我绝不勉强你,我可以另外派人杀他,你就不要再管这档子事,我要用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王府高手如云,我若在那时拦他,胜之不武。他是英雄,我不愿让他糊里糊涂死在这里。要较高下,在战场上一决高低罢!” 赵佚道:“你真决定亲自动手?” “是。” 赵佚缓缓点头:“那么,你听好。如果你能平了连云寨,杀了戚少商,你要什么,本王全给你。”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王爷有无打算做这种事?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赵佚笑道:“你明知道我不会的。你这等尤物,我怎么舍得杀?我绝不会动你一根毫毛,最多不过金屋藏娇罢了。” 顾惜朝脸色都变了,怒道:“请王爷再莫说这等话!” 赵佚见他急了,一笑道:“若你平不了他连云寨,你又打算如何对本王交待呢?”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如果连云寨还留下了一个活口,顾惜朝就拿自己的头来给王爷谢罪。” 赵佚伸手抚着他的脖子:“真想再看一次那天你跪在地上,用力挣扎脖子后仰的样子。美,真美,让人有想看你哭泣的冲动!你听好,如果你办不好这件事,是天意便罢,若是你还像以前那般有 分卷阅读33 斩愁 作者:璇儿 意放水,你想死都死不了!我对你的过去,清楚得超过你的想像,你应该想得到。” 顾惜朝脸色不变,道:“自古艰难唯一死,只要想死,终究是拦不住的。我既无家人又无朋友,只有我自己,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而已。不过王爷尽可放心,不杀戚少商,我也不会去死。” 赵佚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莫嘴硬,你再聪明,在我眼里还是嫩了点。你记好,我有能力强迫你,但我不想,我要你心甘情愿。总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求我!” 顾惜朝眼中幽幽闪光:“那王爷怕要等到下辈子了。” 赵佚嘿了一声:“话不必说得如此绝。我说了我不辱你,不强迫你,但若是你自己主动,可不能说我违背誓言。” 顾惜朝冷笑道:“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恐怕只有这一天,王爷才会等到我顾惜朝在王爷面前主动献媚!” “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发生很多巧合?” 顾惜朝扭扭嘴角:“那我至少可以用神哭小斧把我的头砍下来。” 赵佚静静地瞅着他,眼中渐渐现出激赏的神情。“我有时候真的在想,是不是该趁现在我下得了手时杀了你。我发现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顾惜朝吃地一笑:“王爷,你会越来越欣赏我的。现在,还只是个开头。顾惜朝不止有这张脸,我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夜已深。夜凉如水。 顾惜朝自梦中惊醒,窗外轻风,残月,柳枝,静得像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远处,湖水轻漾,当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几片花瓣飘入水中,轻轻旋转,如舞蹈般顺流飘下。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顾惜朝把头埋在双膝上,口里模糊地呼唤着,“晚晴,晚晴,晚晴。” 不能忘,还是不能忘。天上?人间?你走了,把什么都带走了。阳光,春天,鲜花,还有心底的宁静与和平。自己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地狱吧。自己选择的地狱。摊开双手,灼热燃烧般的痛。如果两年前,能够和晚晴抛弃所有,那么,是不是会好一些。 或许会,但,自己不会满足的。血液里的叛逆与不安分,对权力的渴望。野心,欲望,这些都不是爱能消除的。爱,可以抑制野心,也可以催化野心。而如今,已没有什么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了。所以……早已没有选择。失去了,才知道后悔,才知道最想要的是什么。然而,如果得到了呢?得到了最想要的,又会去想其次想要的,得到了其次想要的,又会去要比较想要的。人,是最贪心的动物。 从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没有回头路。顾惜朝拿起枕边的碧玉箫,眼中又出现了那种奇怪的神情。碧绿箫身把他的脸色映成一种既美丽又诡异的青碧色。他的眼睛仿佛也被这青碧色染上一种妖异的光彩。似恐惧,似期待,似喜悦,也似绝望。 “晚晴,晚晴,晚晴……”痴痴的呼唤,夹着低声的、痛楚的呜咽。 赵佚站在窗外,默默地注视着他。那咬了牙的死不认输的倔强,那让自己都佩服的张扬,都不见了。所有的伪装都已褪去,眼前的只是个无助的孩子。再怎么机智绝伦,才华横溢甚至手狠心辣,他也毕竟是个人,就像自己也是个人一样。一向认为自己够狠,但,终于还是心软了,没有逼他弹完那一曲广陵散。顾惜朝,外表再怎么老辣,你还是孤独的,寂寞的,无助的。 寂静,可怕的寂静。把人都要逼疯的静。顾惜朝拿起玉箫,吹了起来。 箫,恐怕是最凄凉的乐器吧。他吹奏起来,悠远沉郁,当真如瘦月挂空,孤星泠泠,又如深秋薄霜,寒冬飘雪。箫声一转,却如鲛人夜泣,宛转哀戚,吹到后来,箫声越转凄凉,竟似幽冥森森,群鬼夜哭,赵佚听得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顾惜朝立时惊觉,箫声顿止,沉声道:“谁?‘ 没有听到动静,他又不便走动,也无法查看。顾惜朝皱起眉头,渐渐又舒展开来,脸上现出了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 分卷阅读34 斩愁 作者:璇儿 15 顾惜朝坐在湖边,手指捻着一朵花,脸上沈思的表情有些有孩子气,深深蹙起的眉又带着些许阴狠。 “你在想什么?” 赵佚走了过来。顾惜朝站起身,笑道:“王爷来得真巧,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赵佚把他上下打量,见他气色不错,道:“你伤好得怎么样了?” 顾惜朝心中已把赵佚的祖宗十八代咒了个遍,反正他的祖宗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心中暗骂要不是你,我怎么天天晚上痛得睡不着觉在那里吹箫。而且每天吃的药都可以开药铺了,你打了人一巴掌再来给颗糖,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脸上却笑道:“托王爷的福,只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痛而已。” 赵佚忍俊不禁,道:“你的笑完全是个假笑,你心里恐怕早骂死我了吧?”他又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我想到边关去了,这件事,早办早好。” 赵佚斜睨他,“你下得了手吗?” 顾惜朝笑道:“王爷可否要我立下军令状?” 赵佚凝视着他的眼睛,道:“已经不必要了。我知道,你已再不回头了。”他一拂袖,回身道:“我已奏明皇上,封你为将军。我对你承诺,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好,回来我就封你为侯。我知道你出身不堪,你放心,不管是谁知道你的身世,有一个,我可以杀一个,有一百个,我就杀一百个。只要你对我不生二心,我可以保你一世富贵。其实,你要的也并非富贵,亦非权势,只是种感觉罢了。只是有件事你并不懂,高处不胜寒。惜朝,你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你完全不适合做官。等你到了某个阶段,说不定你还会怀念江湖的自由自在。一入官场,便很难抽身,再干净的人也会变质。惜朝,你在这方面还很干净,”赵佚摘下一朵花,抛入水中,“就像这朵花。原本生在枝上,饮仙风玉露,一旦硬生生地从它所生的枝头上拔下,落入浊水中,就不再复有当日之美。我不想弄脏你。今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顾惜朝望着他,脸上慢慢浮现一个笑容。很美,却近于讽刺。“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他仰头大笑起来,“王爷,你把我说得太完美了。顾惜朝是如何挣扎到今天的,唯有自己知道。” 他又笑道:“多谢王爷提醒,不过在下已经是中毒太深了,就算知道是个泥淖,也打算一脚踩进去了。” 赵佚嘿了一声:“若是本王大事能成,我封你个王爷便是。”他忽又轻薄地道,“只可惜你不是女儿身,否则我当了皇帝,一定立你为皇后。” 顾惜朝这一气非同小可,抽身便走。赵佚赶忙拉住他:“你明知道我开玩笑的,干嘛生这么大气?” 顾惜朝无可奈何地回过头,道:“王爷,在下已再三说过,这种玩笑,不开也罢。若再有下次,休怪我翻脸无情。” 赵佚笑道:“你马上就要走了,想听这种玩笑也听不成了。你打算何时启程?” 顾惜朝淡淡道:“尽快吧,这事儿越拖越麻烦。王爷,有没有把消息传到诸葛神侯府?” 赵佚坐了下来,道:“用得着传吗,他们的探子又不会少。这次就算诸葛他使尽浑身解数,皇上也决不会松口。我哥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他既已相信连云寨是叛贼,诸葛再怎么解释也无能为力。所以,你尽管放手做吧,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江湖上的乱党全部聚齐,正好一网打尽!” 顾惜朝唇角漾出一丝冷冷的笑,低低地道:“连云寨,这次,我要把你连山一起铲平!看你还怎么重来过!”他眼波一转,道,“其实,我喜欢简单的办法,看来王爷也是。” 赵佚嘿嘿一笑,道:“我也喜欢聪明人,因为聪明人才会用简单的办法。不过,聪明人也会做傻事,尤其是当有了别的感情掺杂在其中时。” 他站起身,往外走去。“不要忘了我叮嘱你的话。不要让我失望。”他的声音 分卷阅读35 斩愁 作者:璇儿 忽然变得像冰一样冷,“否则,你将生不如死!你已背叛了我两次,决不要再有第三次。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即使是你,顾惜朝。” 一路上,顾惜朝可谓感慨万千。世事难料,同样的一件事为什么会重复两次。走的路都是一样的,只是,物是人非,自己有没有变不得而知,至少,没有晚晴了。没有这个可以为之努力的动力了。 他还不懂得赵佚的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倒觉得这种感觉很好,比他两年前到连云寨时好多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气度还算大,有时都被冷呼儿跟鲜于仇讽得想杀人。但他已经开始理解为什么赵佚说官场会使人变质,毕竟人总是人,哪有不喜欢阿谀奉承的和谄媚的。自己也一样的不能免俗。 顾惜朝迷迷茫茫地望着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真的不知道。反正已经走出来了,既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赵佚的温柔只是假像,他已经深深体会了赵佚的狠,赵佚的一连串计划更是大胆得让他吃惊。这样一个人,不会对自己例外的。如果世界上有一种人,是爱美人更爱江山的,那么赵佚就是这种人。 他也不着急,一路上大张旗鼓地缓缓而行,一方面是保存实力,以免兵士过于疲倦,一方面也是给戚少商一个准备的时间。来吧,来的人越多越好,息红泪,赫连春水,我知道你们都会来,所有戚少商的朋友都会来。你们尽管来,我会把你们一同埋在连云寨上,用你们的尸体来搭成我进身的阶梯。我挫败过一次,但,决不会有第二次。因为,我已决定不再迷惑。 顾惜朝除了赵佚派出的五名高手外,没有带别的随从。他吩咐两名副将与军队先行,自己在后面慢悠悠地走。戚少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会等着你的。 一个晚上,在当地知府安排的院落中住下,顾惜朝在灯下看书。一个人影映到了墙上。顾惜朝放下书,微微笑了。 戚少商,你终于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门是开着的。” 戚少商走进来。他的容颜很憔悴,憔悴得让顾惜朝都有些不敢认。“跟我走吧,不要再胡闹了。” 顾惜朝端坐着,没有动。“你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不可能了。因为,你已看见前行的军队了。” 戚少商眼中是深邃的痛苦:“名利权势,于你真的是那么重要?” “是。” “为什么?” 顾惜朝沉默了一下,道:“也许因为我是婊子的儿子,也许因为我从小便被人看不起。不过,现在我开始认为,或许,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戚少商,不必再对我抱幻想了。也不必为上次的事抱歉,我弹一曲以酬知音,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血,也表示诚意嘛。你是英雄,我不愿意你莫名其妙死在赵佚手上。我宁愿你死在我手上。” 戚少商眼中的痛苦越来越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 顾惜朝拿出一个葫芦,放在桌上。“自从离开京城以来,一路上,每天晚上,我都把它拿出来。我拿着它就想,如果我用了它,忘记了从前的一切,是不是就会快乐。我每天都想啊,想,一直想,却一直没有做。我真的很希望,那时你带我到连云寨,我永远不要想起过去的事,那么,我也许就会永远快乐。简单的快乐。” 他运劲一掌,击碎了那只三宝葫芦。“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戚少商看着葫芦碎成粉末,感到自己的心也要碎成粉末。“为什么?” 顾惜朝笑了,笑得恍恍惚惚的。“今天你为什么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你是戚少商,我是顾惜朝。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不管怎么样,也无法去走同样的路。所以……我们不该在旗亭酒肆相遇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让你带兵去杀人。”铁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已走进了房门。“今天,即使动武,也要把你带走。晚晴自尽,希望的就是你过得幸福,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顾惜朝的眼神依旧缥缈。“她已经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花了两年,才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分卷阅读36 斩愁 作者:璇儿 ” 铁手向戚少商使了个眼色。戚少商心知今日前来已经是没有结果的了,他听出了顾惜朝声音里的绝望和倦怠。可是,自己虽知即使带走他,也无济于事,铁手却并不理解这一点。他非要试一试。 顾惜朝缓缓向里屋走去。带来的几名手下已与戚少商和铁手斗在一起。他知道他们的武功,戚少商和铁手虽然能全身而退,但也讨不了便宜去。赵佚也料到路上会有争斗,故派了几名高手一路保护。至于赵佚自己,倒是巴不得有人来找自己来暗算一下。 顾惜朝疲倦地在床上躺下。听着兵器撞击的声音,突然觉得好累,累到四肢百骸都不想动弹的地步。他闭上眼睛,真希望能就此睡去,永不醒来。 第二天睁开眼睛时,他发现,一夜无梦。他微笑,原来,自己已经没有梦了。 16 黄沙无际,肃杀苍凉。 残阳如血,朔风如刀。 这边塞苦寒之地,与京城的软红轻翠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副将段凌峰走上,拱手道:“将军,已经攻上山腰,但那里布有阵势,机关消息厉害,是硬攻,还是?” 顾惜朝仍然一身青衫,他想可能确实像赵佚说的,自己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要他马上学会官场里那一套做派,恐怕比那晚弹完一曲广陵散还难。他拔出佩剑,这柄剑是临行前赵佚所赠,乃大内所藏宝剑,名为湛卢。乃上古神兵利器,锋锐无比。此剑太过名贵,顾惜朝本不愿收,但想自己与戚少商武功本有差距,再在兵器上输于他就不划算了,于是便接了下来。想起赵佚一边打哈哈一边说“宝剑赠英雄”的话,他心想总有一天会在赵佚的胸口上个窟窿眼,方能消心头之恨。 “我要的人捉来了吗?”顾惜朝好整已暇地把剑还入鞘中。他不急,没有什么可急的,急的应该是戚少商。 “已经照将军吩咐,安排好了。” 顾惜朝唇边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笑得段凌峰心中打了个突。顾惜朝每次露出这种笑容时,总会让他不寒而栗。这跟对着赵佚的感觉无异。这个将军太年轻,生得又太过俊美,赵佚又对他可说是破格提拔,委以重任,他们这些副将难免不会有想法。只是一路上看顾惜朝确实深谙兵法,段凌峰也慢慢心平。只是这连云寨上高手众多,关卡道道,易守难攻,他心里也存了个念头,要看这个书生般的青年将军如何把它攻下。 顾惜朝上了马,与段凌峰并肩而行。他笑道:“你心中一定好奇,我会如何攻下这连云寨?” 段凌峰料不到他竟会直截了当说出自己心事,面上一红,道:“末将确有此意,将军休怪。” 顾惜朝摇头笑道:“为什么要怪?这地方本来就不好攻。我在上面住了那么些时日,难道还不知道?若要简单的法子,拿人去堆不就行了,你连云寨再固若金汤,也不过小小一个山寨,又不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千军万马冲上去,你抵挡得住吗?大宋要什么都没有,要人可是一抓一把,直接上不就是了。” 段凌峰心中暗惊,这人好毒的心肠。虽然他说的办法确实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但也未免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了。 顾惜朝斜睨他一眼,道:“怎么?嫌太狠么?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戒条。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倒是其次的。不过,说说而已,这次不一样,我要亲手攻破连云寨,正大光明地破它。”最后几个字他拖得特别慢,听得段凌峰心中冒上一股寒气。 段凌峰道:“从刚才我们突袭,抓了他一大批连云寨的人,里面就安静得出奇,不再有动静,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人诱得出来。” 顾惜朝嗤地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我一到,戚少商自己就会乖乖地出来了。” 他睨着楚峰,“你不信?好,我马上证明给你看。” 他催马上前,扬声叫道:“戚少商,我已到了,你还不出来?” 分卷阅读37 斩愁 作者:璇儿 阵后出现了戚少商的身影。相隔甚远,顾惜朝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到他身边有个身形苗条的女子,心知是息红泪,朗声道:“戚少商,你一个人死也罢了,还要把你的红颜知己也拖着一起死,你也真不够意思。” 息红泪大怒,喝道:“你这小人,两年前戚少商饶了你性命,现在你又恩将仇报!你当真是卑鄙小人!” 顾惜朝也不生气,笑道:“你说是,那便是罢,我不跟快死的人争执。只是说到此,两年前我又何止救你一次,你怎么就只记着戚少商救过我呢?” 息红泪语塞,怒道:“你救我,也没见得安好心!” 顾惜朝笑了,道:“没安好心?对江湖第一美人的不安好心,不就是尤知味高鸡血那等人的心思吗?朋友妻,不可欺,我若对你有此心,倒是真的天诛地灭。要给我安罪名,也找个象话点的,如何?” 息红泪涨红了脸,无话可说。戚少商沉声道:“顾惜朝,你这样做,已经违了武林道义,我连云寨既未叛乱,又未谋反,你为何一二再,再而三地相逼?” 顾惜朝笑道:“这才是我第二次来,何必说到第三次。何况,也不会有第三次了。老实说,官场上的事我也不想理会,他们说你叛乱,你就是叛乱,我管的只是铲平连云寨,取你人头。这次比上次还要轻松,既无秘密,也无忌讳,我要做的,只是斩草除根,永无后患!” 戚少商喝道:“你逆天行事,绝无好报!两年前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顾惜朝冷笑道:“我已不是两年前的我,已没有晚晴的牵绊。现在的我,肆无忌惮,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傅宗书不信任我,那是他自己的失策。我败在你手下一次,但,戚少商,决不会有第二次。”铮地一声,长剑出鞘,划出一道月华般的冷光,戚少商不由得暗赞一声好剑。“杀你,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了,杀不了你,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戚少商隔得如此之远,依然能看到他剑尖隐隐有月华闪动,灿然生辉。光芒闪得他头脑中有些发晕,那天晚上,琴声铮铮和着刺目的鲜血,难道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吗?如果是,为什么那双空空洞洞的眼睛和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眼前晃动?如果不是,面前那个满身杀气,笑容中有嗜血的戾气的青衣男子,为什么用剑指住自己? 顾惜朝收了剑,笑道:“不肯出来与我比试吗?好,息红泪,两年前在毁诺城外,我险些在你的机关消息下送了命,今天我就要亲自来破你的机关。” 息红泪见到今天的阵势,已知今天可能是有死无生,但,顾惜朝若要凭己一力攻破自己竭尽全力所布置的阵法,也是决不可能的。她深知顾惜朝狡狯,不由得起了疑心。心想他莫不是像铁手那般,带了什么破阵的高手来。 顾惜朝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没闲功夫去找什么机关消息的高手,照样能攻破你的防线。不信?好,咱们就试试,一个时辰内,我定为破了你精心设计的消息。” 转头喝道:“段凌峰!” 段凌峰应了声“是”,挥挥手,一队兵士带了一批人过来。戚少商大惊,原来竟是一批他连云寨的弟兄,大约有百余人,想来必是一路攻上山腰时被抓的。 顾惜朝笑道:“你也不必懊恼,反正今天你们都要死。抓这些小兵小卒,百余个也不是难事,我一个人要上你连云寨,也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让军队长驱直入。” 戚少商大怒,正要开口,忽然发现那些人已经目光呆滞,随即明白顾惜朝已用九幽的魔药控制了他们。息红泪恨恨道:“又是这一招!把好好的人变成这样!”她女子心细,定睛细看,那些人个个身上湿淋淋的,但仿佛又不是被水弄湿了,心下奇怪,瞪大了眼睛再看,觉得颜色泛黄,且又粘又稠,顿觉不妙。机关消息是她亲手设计,她比谁都清楚它们的弱点,已隐隐约约想到了顾惜朝的计划,顿时脸上变色。 她对戚少商道:“你细看看,那些人手里都抱着些什么?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顾惜朝却已笑道:“不用看了,我告诉你罢,是火药。他们身上浇的,是油。火药爆炸,再加上他们自己,足够把你的机关消息给炸毁。如果这百余个人还不够毁完你的机关,没关系, 分卷阅读38 斩愁 作者:璇儿 人我有的是,我一批一批地往里面送便是,直到这些人的血肉,给我铺好一条上你连云寨的大路。”脸色一沉,喝道:“全部进去!” 那些人果然抱着火药,如傀儡般走进阵去。戚少商低声问息红泪:“会被炸毁吗?”息红泪点头道:“短时间内仓促布就的机关,都是临时的装置,能有多牢靠?百余人的血肉之躯,连同威力强大的火药,足够了。好狠的顾惜朝,居然想得出这种主意,还要连云寨的兄弟去陪葬!” 戚少商又痛又悔,道:“我明知道他人已到了,就应该注意些的,这些兄弟的命,又是送在了我手中!”他怒视顾惜朝道,“我悔不该放过你,我早应该杀了你!” 顾惜朝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道:“戚少商,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不过,你等会还会说的,相信我。” 他喝道:“点火!”随即勒马退后十丈,脸上挂着个冰冷的笑容。 段凌峰挥了挥手,一队兵士将手中的火把尽数掷入阵中,随即迅速退后。 轰隆隆一阵巨响,犹如雷鸣,接连不断,一直响了半柱香的时分。所用的都是威力极强的火药,真可炸平一座山,不要说一个阵了。 黄沙飞扬,灰尘漫天。顾惜朝闭上了眼睛,耳边隆隆作响,别的什么都听不到。想必那夜戚少商听自己弹广陵散时,本来就气势如虹的音乐在他耳中听来,更是如同雷鸣吧?若不是自己的手还在隐隐作痛,若非那张琴还在帐中,他真的要怀疑那夜的锥心刺骨只是一场梦。即使不是一场梦吧,也已恍如隔世了。 救了你,却要来毁了你。我们两人,究竟在做些什么?我们纠纠缠缠了多久?从旗亭酒肆的第一眼开始,就已注定了我们要相互纠缠。爱恨情仇,人生也不过就这四个字罢了,而你我把这四个字已经演绎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可是,再怎么样的纠缠,也终究会走到终结的那一天。你不忍杀我,我也不忍杀你,我们就在玩着这个追逐的游戏。现在,我累了,你永远不会是我的全部,我也永远不会是你的全部。所以,我弃权,我退出。然而,你是我永恒的羁绊,你的存在便于是我最大的痛楚,所以,我要毁了你。 今天,戚少商,我要亲手斩断你我之间的爱恨情仇,我让一切都有个了结。就用我手中的剑,斩断我长久以来的悲,痛,恨,怨,愁,还有——不,那是我永远也不会明了的,也是我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永远……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我依然不会说。就像你也永不会说出口一般。 “回禀将军,机关已尽数攻破!” 顾惜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面前砂尘已渐渐散去,眼前,仍然是一天,一地。不禁奇怪,为何天永远在变,又永远不变?为何这片寸草不生的黄沙之地,却是自己梦魂所系之处?为何自己有心,如果没有心,那岂不是永不会痛,永不会伤?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是从来没有得到过,还是伸手放开了? 顾惜朝下马来,抓起一把黄沙,慢慢松开手,看它自指缝中渐渐泻出。摊开手,手掌中已什么都没有。 是,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攻寨!” 一声令下,已再不能后悔了罢。我,永不承认我会后悔。因为,你是戚少商,我是顾惜朝。 17 今天的风,似乎格外地猛。像无数人在狂啸,在怒吼。天已近于全黑,却是雷声沉沉,自天际响起。 顾惜朝无意识地一笑,看来自己今天是选了个好日子。 大批军队已经朝连云寨拥上。连云寨,你再坚固又如何,你不过就是一群山贼草寇!连云寨里英雄好汉再多,就算能以一当十,又如何能以一当百!我带来的人,是你们的十倍,所以,胜负早已定。这一点,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很明白了。两年前没杀了你,是老天助你,也是我意志不坚。如今,老天都已闭上眼了,我,也闭上眼罢。 回转头,对身边的楚穿云道:“传我命令,斩草除根,不留一个活口!如有一只蚂蚁逃出了连云寨,我就在那个放跑他的人身上挖掉一块肉!” 分卷阅读39 斩愁 作者:璇儿 楚穿云暗自心寒,这顾惜朝比起赵佚,狠得毫无逊色,而且更要肆无忌惮,狂得不是一般,直有凌云之概。连云寨,你怎可能不毁于他手中? 他应了一声,正要前去传令,顾惜朝又道:“且慢。”他眼珠转动,道,“还是给我留下几十个人的活口罢,伤可以伤,不要杀。”见楚穿云领命前去,又补上了一句。“用不着刻意留活口,到最后哪些剩下就是哪些罢。反正,都是一样要死的。” 段凌峰纵马下山,到了顾惜朝面前拱手道:“禀将军,大多数山贼都已伏诛,现在戚少商、息红泪、其他几大寨主都在山顶大帐上。” 顾惜朝一提缰绳,道:“带弓箭手,跟我来。”纵马向山顶奔去。 戚少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救你了。我是带着杀意而来的,而你,却永不忍杀我。从开始,到现在。再到最后的终结。 愿这段路永不走到尽头,可是,路,终究是要走到尽头的,即使是你一直走,走到天边。 所以,现在,自己就站在大帐前。 仰头看天,山雨欲来,风满楼。 “顾惜朝,你来了?”戚少商的声音在帐内响起。中气很足,看样子伤得不重。顾惜朝皱了皱眉,这人可真强。 一切都像在重演,不过,只有一点会不一样。那就是,结局。 “里面还有多少人?” 段凌峰道:“不多了,十余个吧,不少也都受伤了。” 顾惜朝点点头,背转身,喝道:“围住大帐,放箭!一批射完,换一批!不等里面的人全部死光,就不要停!” 我不想再听你说话,虽然我其实很想。 带来全是硬弓铁弩,连珠价射出,你们武功再高,终究体力有限,能挡一时,挡得了一世么?戚少商,你死定了。 背转身,猎猎风响,他的衣襟在风中狂舞。 好大的风,雷声也越来越响,看来,是要下倾盆大雨了罢。 很安静,除了风声,雷声,就只要有的破空之声。 我不想再跟你花力气动脑筋,我只要你死。想得再多,我怕我会动摇。所以,我就用最简单的方法,杀了你。 从此,我不再迷惑。 “回将军。里面没有动静了。” 顾惜朝回转身来。 “戚少商,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也知道你不甘心,你出来。” 段凌峰和楚穿云面面相觑,都觉得顾惜朝是发了疯,不要说那整整一柱香时分的连珠箭,再怎么厉害的人都躲不过,就算还不死,也不可能凭你一席话就乖乖地走出来。他们都觉得,顾惜朝是在异想天开。 可是,看顾惜朝脸上那半是自信半是嘲讽的笑容,段凌峰跟楚穿云竟然觉得,好像真的戚少商会自己走出来似的。 帐门一动,果然一个人走了出来。 段凌峰看着这个人,这个名动江湖的九现神龙。虽然受伤不轻,身上处处鲜血淋漓,但仍然气宇不凡,站在那里,仿佛真是顶天立地一般。 一个女子扑了出来,众人眼中都是一亮,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女息红泪了。她伤得比戚少商更重,乱箭之下,考量的实在是真实本领,一分一毫都差不得。 她虽然容颜惨白,头发散乱,但仍不掩天然丽色,艳光照人。她厉声叫道:“顾惜朝,你好狠!整个连云寨弟兄,尽数死于你手下!你连一只蚂蚁都不放过!” 顾惜朝笑道:“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做善事的。难道我来了连云寨,你却要我烧香拜佛?那岂不是走错地方了。” 息红泪眼光一寒,右手挥处,伤心 分卷阅读40 斩愁 作者:璇儿 小箭已出手。 顾惜朝有意试试这把湛卢剑的威力,挥剑运力一挡,伤心小剑竟化为粉尘。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收剑细看,笑道:“当真好剑,用此剑来杀戚少商,倒是不错。” 息红泪冲上一步,怒道:“你实在不是人!” 戚少商见她冲上,急喝道:“红泪回来!”正欲上前拉她,顾惜朝喝一声:“放箭!”此时距离更近,劲力更强,两人都已重伤,要避开或是把箭尽数打落,更是艰难。眼见一箭射来,息红泪手臂肩头本来血流如注,劲力已衰,已避无可避,眼见要一箭穿胸而过。帐内忽然窜出一个身影,挡在她身前。 顾惜朝冷冷地看着,挥手命停止放箭。赫连春水,你当真对这个女人视若性命,你有机会走的,你却不走。也罢,反正都是要死的,谁先死,谁后死,都一样。不过,相识一场,我就让你们死之前说两句话罢。 “赫连,赫连!”息红泪支持不住,坐倒在地,扶着赫连春水,流泪道:“为什么?” 赫连春水握住她的手:“不要哭……你是天上的仙子,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爱上你……” 息红泪呆呆看着他的手松开,一时间心神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天上人间?是耶非耶?鸳鸯蝴蝶,总归一梦。她惨然一笑,手上使劲,一支伤心小箭没入胸口。 伤心小箭,插入心口,本来就只会痛那么一下,就像人伤了心的那种痛一般。一种很温柔的疼痛。 “红泪!”戚少商仿佛五雷轰顶,伸手抱住她,只见她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笑容,竟似照亮了黑夜。 “少商,我死了,你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我只有拖累你……” 戚少商心痛如刀绞。“红泪,你不该来这里。” 息红泪微笑摇头,“不,少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少商……你,爱我吗?” 戚少商含泪点头:“红泪,我一直都爱你。” 息红泪眼泪滴滴滑落在光洁如玉的面颊上:“我总觉得……你的心,你的魂,都不在我这里……也许,你对我的爱,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怀中的躯体慢慢冷去,戚少商的眼神恍惚,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从十八岁认识这个女子开始,她就一直等着自己。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江湖第一美人,却是在如冰如雪的孤寂中度过,一年,两年,直到今天。死在自己怀中,最后却连自己是否爱她都不敢确定。她的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女人,永远都是如此罢,只要付出,不要回报。嘴上说恨他,心里,却是爱他。自己说了爱她,而心里,是不是真的爱她?爱情,原本是世界上最难明了的东西,连自己都不明了。说出的话,究竟能不能作准?爱情,又究竟该如何定义? 曾经,是说过爱她,虽然那句话已经像是前生的事情。与雷卷为了她断袍绝义的那一刻,就像一页残破的诗,静静地沉淀在记忆里。想起她的时候,便泛起波波涟漪。不想的时候,就静止在心底。 以为,爱情是天长地久,是缘定三生,是至死不渝。可是,今生今世,都保证不了,又何来前世,何来来生。天长地久?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你看得了几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红泪,是我负了你。至少,让我杀了害死你的人。为了你,我再不能手下容情。 18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戚少商,你若是要为她殉情,就请便吧?也省得我动手了。” 顾惜朝的声音响起,似远,又似近。戚少商慢慢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睛已被怒火与悲愤燃烧成血红。 “顾惜朝!我要你的命!” 逆水寒带出一串血珠。顾惜朝大吃一惊,立即拔剑回击。戚少商震怒一击,当真有雷霆之势,两人相隔本近,猝不及防, 分卷阅读41 斩愁 作者:璇儿 仓促一让,左臂已被划伤。 “将军!”段凌峰和楚穿云大惊失色,便要抢上。顾惜朝喝道:“退后!全部让开!” 戚少商剑上压力越来越重,顾惜朝心中也越来越惊,越来越怒。杀了一个息红泪,而且还不是自己动的手,你就恨得这副样子,非要把我置于死地?也不禁佩服戚少商的体力和斗志,已经剧斗一个多时辰,又受了伤,还能占自己上风。 戚少商剑法威力更强,雷霆万钧。顾惜朝见他眼睛血红,招招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心下也不由得一寒。两人缠斗在一起,弓箭手也不敢异动,生怕误伤了他,眼下戚少商既与自己交上了手,不管他是想杀自己,或是想逃出生天,都定然会步步相逼。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心下大悔。转念一想,在跟戚少商的多次交锋中,自己后悔的次数难道还少了吗? 顾惜朝心下愈来愈怒,戚少商剑剑沉重,当是要把自己一剑斩于剑下的架势。他手伤未愈,使剑不如往日灵活,加之本身武功稍逊戚少商一筹,面对戚少商如疯虎般的缠斗,实在是有些吃力,时间长了,恐怕吃不消的反而是自己。心念一动,转身飞掠,只要能离开戚少商一丈以上,就能以强弩取他性命。 戚少商看出他的想法,哪里肯放,立即跟上。两人一追一赶,登上了一个峰头。戚少商横剑在手,怒道:“顾惜朝,我悔不当初杀你!”一字一顿,字字如刀。 顾惜朝面无表情地道:“我先前就说过,你今天还会说这句话的。” 戚少商喝道:“你杀我无妨,你不该杀红泪!” 顾惜朝怒道:“我还没有出手,她死了你都怪我杀的,如果是我一剑杀了她,你还不把我千刀万剐?” 戚少商道:“不错!” 顾惜朝一口气涌上胸口,不再说话,一剑刺了过去。两人又斗在一起,这确实是生死相搏,一方稍有个闪失,逆水寒乃切金断玉的利剑,湛卢更是上古神兵利器,刀剑无情,立判主死。 天色已浓黑如墨。雷声已在头顶响起。 戚少商大喝一声,一剑劈了过去。两人相差,本不在剑术精妙上,而在内力修为上,顾惜朝好多务杂,所精甚多,内力修为便不如戚少商精纯。况他年纪本比戚少商小了几岁,也不如他深厚。戚少商悲愤交集,全力出剑,他本来手伤未愈,喀地一声,右臂臂骨已脱臼。他手伤不久,此时大痛之下,长剑险些脱手,不由低呼一声。 戚少商逆水寒已递自他左胸,眼看便可一剑毙他于剑下。听他闷哼一声,心中一凛。一个闪电劈下,把顾惜朝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依稀,那脸上有孩子般的痛楚,和惊讶。戚少商心上仿佛一个大铁锤重重击下,这些时日来的一切如电光火石般在脑际掠过。剑顿在半空便缓了一缓。一瞬间心中犹豫:是刺下去,还是不刺? 顾惜朝反应何等敏捷,见他迟疑,剑交左手,一剑直刺下去。戚少商心神动荡,不防他突然出手,“啊”地一声,那湛卢剑何等锋锐,竟已穿胸而过。 戚少商抬头望他。一股鲜血狂喷而出,两个人的脸上、衣上都是殷红点点。闪电过处,两人互相凝望,眼中都是无尽的惊疑。 一个霹雳从天而降,仿佛要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炸得粉碎。 不,不,不。我不想杀你,我真的不想杀你。不,我想杀你,但我不想你死。是剑太快,快过我心中所想,我还来不及想,我的剑便已出手,是湛卢,是剑太快,太利!不,不,不,我不想杀你,不,不,不,不,不! 你真的杀了我?那夜你笑着弹那曲广陵散,真的只是我的梦境?我只是你通向野心的阶梯?我对于你,除了利用,别无价值?你笑着抚琴,任鲜血四溅仍始终如平静如故,你宁愿毁掉你的手也要救我的命,而现在,你却亲手杀我? 如果我还在做梦,就让我快点醒来。告诉我,这是噩梦,这只是个梦,会醒的! 如果那夜真是梦,就让我永不醒来。告诉我,那个梦境,是我的真实,永不醒! 不,不,我会说,不用等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天,不用等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我承认,我现在就承认,我在意你,非常非常在意你,所以, 分卷阅读42 斩愁 作者:璇儿 我宁愿跟你纠缠,追逐!我不要我的野心,我不要再去复仇,我不计较世俗的眼光!为什么时间不能倒转,岁月不能回头?上天,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你让我收回这一剑! 你终于还是杀了我。告诉我,为什么?难道我对你做得还不够?你说我总问你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如果你要杀我,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你带我一同升到云端,又把我自云端上推下来?你要我尝试从天堂到地狱的感受?为什么? 我要杀你,是因为我在意你,在意到我恐惧的地步。我本是翱翔九天的鹰,却被你羁绊在此,无法挣脱。杀了你,我就可肆无忌惮,任性妄为。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在意你,在意到我害怕的地步。我被称为九现神龙,可是,这条龙,却因你的一笑,再无法脱身,为你所绊,为你所迷,为你痴狂。 所以,我只能杀你。如果时间倒转,这一剑,我还是会刺下去。即使,我醉心于你的笑容,你的温柔,你的一切。即使就想在你的怀中合上眼,永远睡去。 所以,我终究会死在你剑下。即使知道你下一剑便会刺穿我胸,那一剑,我还是刺不下去。你握剑的手,曾经为我而鲜血淋漓。你的唇角,曾对我展现最美的笑容。 好罢,一切都结束了。 好罢,一切都结束了。 顾惜朝抽出了剑。真奇怪,自己从来没发现,剑穿过一个人血肉之躯时,感觉竟是如此恐怖。那种感觉,让人发疯。 戚少商站立不稳,往后退去。 后面便是山崖。 这个山崖,总该是不归路了罢。 那个人在眼前消失。 不自觉地伸手去握他的手。 可是,在指尖即将相触的一瞬间,又都缩回了手。 真奇怪,两个人仿佛在照镜子似的,做着同样的动作。一模一样。 于是,对方在眼里消逝了。 如果,用力握住那只手,一切都会改变。 可是,他们都放手了。 放弃了去爱。 毕竟那是奢侈的东西。 是的,结局只有一个。不会变的结局。 顾惜朝弯腰拾起遗在地上的逆水寒,望向深不见底的崖底。很黑,比夜更深更黑。有如人心。 又是一个响雷劈下,大雨瓢泼而下,仿佛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冲个干净。 顾惜朝举起逆水寒,掷了下去。一道寒光,直坠崖地。 从你开始,从你结束。 从此之后,天地之间,再无任何人可束缚我,任何事可羁绊我。 晚晴已逝,戚少商亦死。 顾惜朝从这一刻起,便重新活过。 大雨落在身上,倾刻间,浑身便已湿透。 只是为何,落在脸上的雨水,流至口中,竟品出咸涩的滋味。 19 赵佚一行人一路打马狂奔,已连换了三次马。偏逢这狂风暴雨,赶起路来更是艰难。眼见边关离此还有数十里,坐骑却已不支,赵佚深吸一口气,喝道:“弃马!” 一跃下马,展开轻功,如飞奔去。 随从们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王爷究竟在急什么,连夜自京城赶往边关,当真是十万火急。 赵佚站在赫连大将军府前 分卷阅读43 斩愁 作者:璇儿 ,盯着紧闭的大门,眼睛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很安静,太安静了,但此时本来就是深夜,不,凌晨,安静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随从跟上:“王爷,让属下先去看看……” 赵佚皱眉道:“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是你们武功高还是本王武功高?走,一起进去。” 越墙而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脚下触处,竟是软绵绵的。赵佚一凛,凌空翻身跃开,借着星光看时,竟是一只人手。 他吸了一口气,抬头四望。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去,偌大的将军府,竟是尸横遍地。断肢残躯,遍布府中。一个莲池,竟生生被鲜血染红。饶是赵佚心肠如铁,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随从惊道:“王爷!这……” 赵佚不语,快步向正厅行去。整个将军府,只有那一处,灯火通明。一路上,踩着死人的身体走过来,嘎吱,嘎吱,感觉很是奇怪。 正厅里,尸体倒不多,只有一具,便是赫连春水之父,赫连将军。他双目圆睁,满脸是惊讶的神情,似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毙命于此。 赵佚只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死人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厅上。青衫上沾满血迹,,但神情却安闲自在,脸上带着个淡淡的笑意,手中端着一杯酒。 “今宵有酒今宵醉,莫使金樽空对月。王爷既然来了,为何不也来喝上一杯?赫连家的藏酒,味道确实不一般啊。” 赵佚凝视着他。他显然已是有几分酒意了,脸上薄薄一阵红晕,仿佛似肌肤内渗出来的红色,艳丽之极。眼睛斜睨赵佚,眉梢眼角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态,当是销魂蚀骨。赵佚虽然知道时候确实不对,心中仍是一荡。 赵佚坐到他对面,倒了一杯,一口喝下,道:“果真是好酒。” 顾惜朝又喝了一杯,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会须一饮三百杯……”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又去拿酒壶。 赵佚这时才确定他当真是喝醉了,心里好气又好笑,又是奇怪。这个时候,他却跑到这里来喝酒?喝一杯便罢,本来没几分酒量,还拼命灌,这不是胡闹吗? “惜朝,你好大的胆子,私自来杀赫连将军,你可知道如果这事我遮掩不了的话,后果如何?” 顾惜朝睨着他,笑道:“这赫连将军可是老顽固,古有高祖杯酒释兵权,我把他儿子尸首带来,趁他失神,一剑就把他杀了,这般他的兵权王爷就可尽数接收了,岂不是好?今日我顾惜朝平定连云寨,确有失职之处,让一批乱贼跑了出来,为求活命,他们想要出关,出关便要赫连将军的令牌,他们前来抢夺,却是与赫连将军府上之人同归于尽,这又干我何事?我不过是追赶逆贼到此,便看到尸横遍地,如此而已。” 赵佚刚才在外便已看到尸体中除了赫连府上之人,还有一些原本已受伤之人,隐约猜到了顾惜朝的想法,也不由得佩服他心思灵敏,且行动力强,说做便做,确实为自己解了一个心腹大患。只是他不请示自己便擅自行动,收到飞鸽传书时已知他乘夜出击,自己才星夜赶来,不过也正好顺手把赫连的兵权收入自己中。赫连一死,连云寨一灭,这边关是开是关就全凭自己的意思了。 再看顾惜朝,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后来,干脆抱着酒壶喝了起来。赵佚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心下奇怪,难道这顾惜朝杀了人就是这副德行? “对……对了王爷,赫连家的死士格杀了一些,剩的已擒获。不……不要……不要杀,带回京城,我有用……” 赵佚看他醉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心下暗自嘀咕,你这时候喝成这样,如果有什么异动的话不送命才怪。他心中本来甚是恼怒顾惜朝自作主张,但看他这副样子也发作不出来。心下暗道,以你顾惜朝的个性,杀再多人也不至于如今这般颠三倒四,必是因为亲手格杀了戚少商,无处发泄,才选了个最不适合的时候来买醉。思及此,心下更怒。 顾惜朝站立不稳,往一旁便倒。赵佚一惊,伸手扶住他,看 分卷阅读44 斩愁 作者:璇儿 他面色红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心中好笑,不会喝就别喝,喝成这样难受的是你自己。伸手用力摇了他几下,在他耳边叫道:“醒醒,我还有话问你。 顾惜朝不理他,继续笑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赵佚盯着他,脸色有些奇怪。一手扼住他脖子,冷笑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你剑已出鞘,还有后悔的余地吗?”心念一转,冷笑道,“好啊,你是觉得人生在世不称意吧?我现在就叫你去弄弄扁舟。” 顾惜朝晕头转向,看到赵佚一个变成了两个,一时又变成了戚少商。 赵佚一手拉着他,把他拖到莲池旁,没头没脑地往里面浸。一旁的随从看得吸口冷气,忍不住道:“王爷,那里面全是血……” 赵佚淡淡地道:“他自己杀的人的血,怕什么?我倒真想让他尝尝戚少商的血,是什么滋味。” 浓重的血腥味,总算让顾惜朝清醒了过来。半晌,没那么昏了,顾惜朝道:“王爷来了?” 赵佚一听差点没气晕,我都来了半日了,结果就是来看你发疯的。压着一口气,道:“你疯了?这时候在这里买醉?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顾惜朝满头满脸都是血水,衣衫尽湿,皱眉道:“王爷,你把我弄成这样,我怎么办?” 赵佚笑道:“那你希望我用什么方法让你醒酒?惜朝,你的酒量实在糟糕,我劝你,若不想坏了大事,就不要喝酒。” 顾惜朝按着头,没有回答。 “你是怎么格杀赫连家死士的?” 顾惜朝头还在痛,皱着眉道:“我带了五个人来,加我一个,各个击破。能点穴的就点穴,不能的就杀了。他们五个都挂了彩,我也不好受。然后段凌峰他们带了连云寨那些山贼过来,他们都吃了我的药,只会杀人,然后跟赫连府上的人互相杀,杀得差不多了时我们再去补几下就行了。” “他们五个呢?” 顾惜朝揉着头道:“在处理那些死士们。怕过不了多久他们穴道会被冲开,早作安置的好。我已吩咐了,让段凌峰他们把这些人押送回京,我立即赶赴辽国。” 赵佚一凛,道:“你激战才毕,就要去大辽?” 顾惜朝笑道:“我去不是用武功,是用脑筋。这里出关很快,现在一路奔去,快马加鞭,明晚就到了。如果不出所料,明天夜里,我就可以办成王爷所说的事了。” 赵佚瞅着他,眼光中有说不出的东西。良久道:“顾惜朝,你太聪明了。” 顾惜朝直视着他,双眼已一清如水:“我知道,太聪明的人是活不长的。”一笑起身,“我换件衣服,马上启程。王爷,你又耽搁了我的时间。“ 赵佚眼望顾惜朝策马绝尘而去,眼中又出现了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旁的楚穿云道:“王爷,顾将军他一个人去辽国,行吗?” 赵佚还在深思中,半晌答道:“如果是我去,我想也办得到。不过,我想我跟他选择的方法不会一样。” 段凌峰道:“王爷是回京城呢,还是赴金国?” 赵佚淡淡道:“都不。把这里的事处理完毕,我也去辽国。” 楚穿云和段凌峰都是一惊。 天色已微明。 20 顾惜朝站在太子府前。夜色已深,他策马狂奔了一日,体力也几乎耗尽。但,必须趁着辽国未有防备之前,办成此事,否则,以后可是难上加难了。 辽国本来粗疏,不如宋国,潜入府中不算多大难事。顾惜朝正找得心焦,忽看到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孩子进 分卷阅读45 斩愁 作者:璇儿 入一间精舍,心念一动,跟了进去。 那女子一回头,看到一个青年男子站在门口,吓得一下子坐了下去。 顾惜朝剑已出鞘,指着她的咽喉,轻笑道:“告诉我,这孩子是谁?” 女子吓得声音发颤,道:“是……小,小……小王爷……你,你是……”顾惜朝剑锋一闪,她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眼睛大睁,慢慢倒下。她手中一松,怀里的孩子直向地上坠去,顾惜朝剑已回鞘,左手接住孩子,低头看去,笑道:“想不到这小玉,还生了个这般可爱的孩子。” 突觉黯然,曾记得那夜,晚晴也对自己说,想要个孩子。自己也对她承诺,以后两人会有很多很多孩子,可是,她没有遵守承诺,一个人走了。自己也没有遵守承诺,还在做她不愿意看到的事。 是否世事总是如此无奈。 顾惜朝不再想下去。抱起孩子,向外走去。奶娘住这里,那小玉的房间,也不会太远吧。 一个女子的身影,映在窗上。轮廓看来,依稀便是小玉。顾惜朝一笑,推门走了进去。 小玉不防突然有人进来,丈夫已外出,今夜不归,有谁会如此大胆,擅自开门入内?回头一看,脸色大变。她嫁入辽国时,晚晴已死,她很是伤心了一场,深恨顾惜朝不该让晚晴如此难过。听说顾惜朝已疯了,心想倒真是报应。今日却见顾惜朝神定气闲地站在面前,丰神俊逸,沉稳更胜两年前,哪有丝毫疯了的模样? 顾惜朝笑道:“小玉,好久不见了。你变漂亮了。” 小玉眼光落到他手中的孩子上,这一惊非同小可,张口欲呼,顾惜朝已伸手按在孩子的胸口上。“小玉,如果你要叫,我这一掌,就按下去了。” 小玉脸色苍白,颤声道:“这孩子……这孩子又没得罪你,你为何……” 顾惜朝低头看看那孩子,白白胖胖,着实可爱。“是啊,这孩子是没得罪我。如果在母亲前面,把他的小指头一个个切下来,一定很可爱。” 小玉浑身一软,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呜咽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顾惜朝笑道:“不怎么样,我只要你带我入宫。” 小玉一惊,道:“入宫?这时候?你想干什么?” 顾惜朝道:“不必问,你只管做就是了。我保证会放了你的孩子。” 小玉恨道:“你!你的保证我能信吗?晚晴姐姐就是太过相信你了,才会落得那样结局!” 顾惜朝笑容一敛,煞气顿生,一字字低声道:“今天你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右手一动,长剑出鞘,“我的手段如何你一清二楚,要不要试试看?放心,看在晚晴面子上,我不动你,我就动你的宝贝小王爷!” 长剑光芒流动,耀眼生辉。小玉一惊,脱口呼道:“湛卢!”转念一想,恨恨地道,“我知道了,你是七王爷派来的。当年我封公主时,皇上送我礼物,我便想要这把剑,可皇上说这把剑已被七王爷要去了,就让我另外挑了一把。想不到,他却把这稀世奇珍赠予了你。” 顾惜朝面上似罩了一层严霜。心道我本想留你一命,看来是留不得的了。 小玉想了半日,道:“你究竟要我带你进宫干什么?” 顾惜朝笑了笑,道:“我要去刺你们皇上一剑。放心,我不是要杀他,只是要伤他便罢。” 小玉怀疑地望着他,道:“为什么?” 顾惜朝淡淡道:“你不必问,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小玉道:“你果真不杀他?只伤他?” 顾惜朝脸上又现出那种煞气:“小玉,我没空跟你磨,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数一二三,你再不答应,我就切你这宝贝孩子一根手指!” 小玉深知湛卢锋锐,不敢再说,便道:“现在深更半夜,我一个人进去都有点奇怪,你一个大男人,我怎么带你进去?” 分卷阅读46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眼珠一转,道:“你这孩子不是好像在生病?宫中定多珍贵药物,你就说孩子病重,急来寻药。” 小玉想了想,先保孩子的命要紧,皇上身边侍卫众多,料想他也无法得手。便点了点头,又道:“可是,你怎么进去?能够跟我进陛下寝宫的,只有我的侍女。” 顾惜朝无语,但想来除此之外实无他策,若是扮小玉的侍卫,必然近不了辽王之侧。一咬牙,便道:“那我就扮你的侍女吧。” 小玉虽当此际,也觉好笑。她虽当了王妃,又当了母亲,但本性难改,玩心甚重,心想你顾惜朝也不知扮出来什么样。好在他容颜本有几分似女子,身形也属文弱那类型,扮出来应该不会吓死人。 顾惜朝扭转了头,心想这个任务可当真是难。 顾惜朝一面跟着小玉走,一面暗骂。这一辈子还没这么窝囊过,被熟识的人见到了,自己还是趁早抹了脖子算了。 小玉挂心孩子,又担心一会事态,看到他也不由得好笑,心想这人扮女装倒果真好看。 不知晚晴姐姐看过没有。想到这里,知道顾惜朝心狠手辣,自己跟孩子都是生死未卜,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生性乐观顽皮,当下也想走一步算一步了,若是换个人,恐怕处理方法又不一样了。 小玉身为太子妃,即使夜半进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听说是孩子需要辽王珍藏之药,忙宣她进去。 小玉看了顾惜朝一眼,正要进去。顾惜朝道:“等等。”走至她身后,拔下一枚金钗,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趁他背对你拿药时,刺下去!刺他的肋骨,不会死人的!” 小玉惊得面无血色:“你……” 顾惜朝把金钗放在她手中:“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下手后,立即出来,我带你走。当然,你也可以告诉他,我是主使者,若是那样,你即使把我格杀当场,也救不了你孩子的命!” 小玉一个踉跄。她深知顾惜朝性格,知道再说无益,一咬牙,接了金钗走了进去。 顾惜朝好整以暇地站在殿门外。孩子在自己手上,不怕小玉玩什么花样。他凝神听着殿内说话的声音。 “小玉!你……”一声惨呼。 顾惜朝掠进去,小玉握着那支金钗,正在发抖。辽王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小玉。 顾惜朝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大宋为什么要把小玉送来和亲吗?就是为了这一天。可笑啊,你们那位太子还把她当宝。”伸手拉住小玉手臂,喝道:“走!”心道再不走,大批侍卫到了,就走不了了。 出了宫,顾惜朝拖着她一直疾奔。小玉跺足道:“我已经做了你要我做的事了,你可以放了我孩子了吧?” 顾惜朝放开她,左右一顾,没有追兵过来。便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去刺他吗?” 小玉摇摇头。想了想又道:“为了破坏和亲?可是,已经都和亲了啊。” 顾惜朝冷冷一笑道:“你处心积虑两年,就为了今日刺杀,不过辽王命大,没有被你刺死。但从此,辽宋是无论如何也和平不了了。哦,顺便告诉你,你丈夫,辽太子已经被我派人狙杀,我刚收到飞鸽传书。。” 小玉顿时像失了支撑似地倒下去。若不是顾惜朝一手握着她手臂,她早已倒在地上。“你说的是真的?我们都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斩尽杀绝?” 顾惜朝笑道:“你不必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得太多,我已留不得你。但,看在晚晴一向视你如姐妹的份上,我不杀你的孩子。” 小玉一惊,抬头看他。“真的。”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你都得死。是你自刎,还是我动手?” 小玉拔出腰刀,恨恨道:“我丈夫既已死,我也不愿苟活于世!顾惜朝,若你失言,杀了我的孩子,我就是变鬼也不放过你!” 分卷阅读47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晚晴地下有知,不会原谅我的。” 小玉望了孩子一眼,一咬牙,横刀自刎。血溅在顾惜朝脸上,他闭上了眼睛。又看了了怀中的孩子,他皱起了眉头。 “惜朝,你难道当真想留下那孩子?”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顾惜朝心中一寒,知道赵佚来了,必无善了。回过头,笑道:“王爷原来一直是跟着我来的?” 赵佚冷冷地道:“我用得着跟着你吗?只要在皇宫守卫最薄弱之处等着你出来就行了。”又扫了一眼顾惜朝,笑道。“你穿女装可真够漂亮的。本王真想多看两眼。”眼光一寒,又道。“斩草除根,这难道还要我教你?” 顾惜朝咬咬牙,道:“王爷,这女孩子跟我妻子情同姐妹,这孩子只是个婴儿……” 赵佚截道:“婴儿总会长大,那时就不是孩子!如果杀了,就只是个死人!” 顾惜朝道:“可我已答应了她……” 赵佚笑了一声,眼中却全无笑意:“答应?你答应了,我没答应。惜朝,别为这事跟我磨,你不在追兵来之前入关,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顾惜朝不再说话。赵佚看他一眼道:“你下不了手是吗?”挥手一颗石子打去,那孩子哪里经得住他的劲力?势必头上被打出个洞来。顾惜朝一惊,来不及想,拔剑急掠,只震得手臂酸麻。 赵佚也料想不到他会出手,嘿了一声,道:“好!顾惜朝,在这种时候,你为了这孩子跟我动手?那孩子又不是你生的!你应了她,我杀她,这又有什么不对了?”随手又弹出一颗石子,顾惜朝没提防他对准自己出手,剑尖被打得一偏,直刺入那孩子心口。湛卢剑何等锋利,顿时孩子毙命。 顾惜朝脸上木无表情,慢慢拔出剑来。他弯腰抱起小玉,转身便走。 赵佚怒道:“你要上哪去?” “把她送回毁诺城,跟她姐姐葬在一起。死在异乡,也未免太惨了。” 赵佚皱眉道:“不可!照我的计划,原本小玉便是来行刺的,你留下她尸身,岂不是在召告天下,有人杀人灭口?” 顾惜朝背对他,道:“人埋在土中,过不多时便面目全非,王爷担心什么?” 赵佚眼中煞气一闪,继而又隐去了,笑道:“看来你是执意要如此了。薛群!你把这女子跟这小孩送往毁诺城!惜朝,你立即上马入关,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顾惜朝回过头来,道:“王爷可是当真?” 赵佚道:“你自可到毁诺城去查问。” 顾惜朝点点头,将人递给薛群,转身便欲上马。赵佚忽又笑道:“看来,你还是有弱点,不够狠。今后,我得好好调教你才行。” 顾惜朝冷笑一声:“难道王爷敢说自己就毫无弱点吗?”一提缰绳,绝尘而去。 楚群道:“王爷,这女子的尸身……” 赵佚淡淡道:“我刚才的话没听到吗?马上去!”又笑道,“驾车去罢,你难道打算手里抱着两个死人走?顾惜朝啊顾惜朝,我倒真没想到,你对你那过世的妻子倒是一往情深,竟爱屋及乌到这等程度?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21 顾惜朝拿起一颗黑色的药丸,捻在指间,面上慢慢浮起一丝笑意。 花了无数心血,不知用了多少珍贵药物,才把这东西制成。罂栗,你可以控制人,不是吗?晚晴,你真是帮了我许多,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又拿起另一个小瓶,里面的药丸一模一样。只是香味,微有不同。不是熟悉药物之人,断然是分辨不出的。 其实这药早可以制好了,但为了制解药,才拖了这么久。赵佚为人他很清楚,说不定哪 分卷阅读48 斩愁 作者:璇儿 天就会把这药用在自己身上,还是早作防备的好。 有人敲门。顾惜朝说了声:“进来。”依旧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个白玉的小瓶。 来人竟是林岩。他道:“顾公子,王爷已经回府了,请你过去。” 顾惜朝笑道:“今天怎么了,竟劳动总管大人亲自来请我?不拘叫谁来说一声就行了。” 林岩愣了一愣,盯着他却失了神:“真像。直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顾惜朝听到了,问道:“您老人家上次就说我像谁,可以告诉我,我究竟像谁吗?” 林岩看了他半日,道:“你可以答应我,今天我说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讲吗?” 顾惜朝点头。 林岩又迟疑了半晌,方道:“顾公子,你姓顾,是跟父姓还是随母姓?” 顾惜朝愣住,半日道:“我也不知道。”转身出门,心弦却被林岩一句话触到了最脆弱的地方,一阵阵发痛。 进了赵佚书房,顾惜朝笑着一拱手,道:“王爷,回来了。” 赵佚看着他,眼中却没有笑意。顾惜朝心中一寒,赵佚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要找麻烦的时候。 赵佚却又笑了,道:“惜朝,我问你,一个人从万丈悬崖上跳下去,会怎么样?” 顾惜朝心中一寒,几乎是机械地回答道:“粉身碎骨。” 赵佚点点头,道:“没错,是粉身碎骨。不过,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得有点什么粉碎碎的东西留下来吧?” 顾惜朝已知道赵佚想说的话了,脸色大变。赵佚身为王爷之尊,竟对一个戚少商的生死如此在意,要在那山崖下搜寻尸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先跟随自己赴辽,随后立即赴金,中间居然还有心情去布置这般事情。 赵佚背回身去,道:“你该下去搜寻的,你却没有。你心中,还存了万一的指望吧?” 顾惜朝木无表情地道:“万丈深渊,他本已重伤,绝无生理。” 赵佚似笑非笑地道:“可惜,世上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话锋一转,“不过,本王要你做的事,你好歹也算是做到了。虽然,不尽如人意。我也遵守诺言,皇上已下旨封你为宁远侯,并赐了一处宅第。从今日起,你就可以搬去,不必再住在我府上了。我知道你住得很不痛快,没一夜睡得好。” 顾惜朝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又笑道。“不知王爷可想想试试那药效?这比九幽的魔药,可强了千倍。九幽之药,是除掉人的意识,让他们变成白痴。而我这药,却是让他们快活,不过,这欲仙欲死的快活只有短短一刻,其他时候就是痛苦,无休止的痛苦。这药,会让人失去自尊,失去情感……一切都失去。世上,没有比它更毒的。他不会让你死,只为让你失去做人的一切东西!服了它,你就不是人了。“ 赵佚笑道:“我不远万里,从西域派人专程送来,若是达不到你所说的效果呢?” 顾惜朝注视他:“王爷只管一试,在下说的,只少不多。” 越走越黑暗,越来越潮湿。唯一的光,就是两旁如同鬼火般的火把。顾惜朝一如既往地觉得,这个地方,像是走入幽冥一般。这里就像鱼池子,不见天日的地方。如果,那时,自己就终其一生被封闭在那里?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猛地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你在害怕?”赵佚的声音在空空的石壁回响,似乎也多了点诡秘的味道。 顾惜朝沉默半日,依然在往前走。“没有人会不被黑暗逼疯。” 赵佚笑了一声,笑声有些阴森。“瞎了的人,就不会在乎黑暗。惧怕阳光的人,就会爱上黑暗。” 顾惜朝又打了个寒噤。倒不是因为赵佚说的话,而是他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像发了狂的野兽垂死挣扎时的嚎叫,那……实在已不是 分卷阅读49 斩愁 作者:璇儿 人的声音。时高,时低,凄厉,哀嚎,像是痛到极点,无法忍受。那种绝望,令人发指。 顾惜朝笑道:“算算时辰,也到了该发作的时候了。王爷想看吗?” 赵佚看了他一眼,道:“点火。” 一个人,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用自己的头猛力地撞着墙。用自己的手在身上挖出一道道血槽。 赵佚没有表情地看着。顾惜朝笑问:“王爷,你可知道什么叫死士?” 赵佚淡淡地道:“为了某个目的,或者某些人,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生命的人。” “对了,他们现在还是死士,不过,他们是罂粟的死士。他们可以为了我手中这种药,放弃一切。我要他们砍左手,就砍左手;要他们挖眼睛,就挖眼睛!要他们跪在地下舔你的脚,他就会照做!但是,他们的意识是清醒的,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得到这药的那一刻的快慰!” 顾惜朝拿出怀中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药香弥漫在流通不畅的空气里。仅仅只是闻,就让人有头晕目眩的感觉。那个人立即跳起,冲到铁栏前,伸出一只手想来抓药。口里荷荷作响,那哪里还是人的声音! 顾惜朝二指夹着一颗药丸,笑向赵佚道:“王爷可想试验一下?” 赵佚微笑道:“我比较喜欢没有舌头的人,不会多话。” 顾惜朝一笑点头,转向那人,轻声道:“你听见没有?” 那人几乎未经思索,白森森的牙齿用力一咬,一声惨叫,大半截血淋淋的舌头已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赵佚抚掌道:“妙!!”顾惜朝把手中的药抛给那人,笑道:“吃了这药,连对痛楚的感觉,都会麻木。” 赵佚笑道:“本王看得实在开心,还有什么余兴节目?” 顾惜朝道:“药物名贵,对于吃了这药的高手,能保留实力还是保留吧。” 赵佚道:“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手下有个人背叛了我,就用这药试试吧?” 顾惜朝苦笑:“王爷,这药不仅原料太稀少,而且制作过程也非常困难,不是拿来玩的。” 赵佚瞪他一眼道:“你看本王像是在玩吗?”又问道,“吃几次,能上瘾?” 顾惜朝道:“不能太急,七天吧。” 赵佚点头,阴冷一笑:“好,七日之后,我就来教教你,如何能让一个人后悔他的背叛。” 两人又站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时辰到了?” 顾惜朝道:“王爷难道没听到里面的声音?”他已没有笑容,赵佚的表情,让他都心寒。 一边的侍卫带了一个少女过来。是个容貌极秀丽的女孩,满面泪痕。 顾惜朝心里发冷,问道:“王爷,这姑娘是……他的……” 赵佚笑道:“你猜到了,又何必问我?” 顾惜朝强笑道:“王爷……是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赵佚脸上又是那种没有笑意的笑容:“你说呢?”挥手命把少女带入牢中,然后对那个已不成人形的人道:“你把你女儿强暴了,我就给你药。而且,……天天给。” 顾惜朝心中暗暗发指,道:“王爷,这……王爷,这太……” 赵佚不理他,对那人道:“做不做,在你。” 顾惜朝再也忍不住想吐的感觉,转身便往外走。赵佚一手拉住他:“这样就受不了了?好戏还没上场呢?” 顾惜朝怒道:“王爷,这哪里还是人做的事情?你就要他一刀杀了女儿,我也没话可说,可你这……完全是违反人伦,与禽兽何异?” 分卷阅读50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却笑道:“是你自己说的,吃了这药,本来就不是人了,是禽兽。” 顾惜朝与他说不明白,看那人已把少女压在身上,更是作呕,甩开赵佚便想走。赵佚倏地一指,点了他穴道,扳过他身子,笑道:“我就要你看完,看这一出天伦惨剧。我说我对你很容忍,你现在该相信了吧?用在你身上的,不过是一点小惩而已。” 顾惜朝听着那少女的惨呼声,头痛欲裂。咬牙道:“惜朝知道了,王爷可否放开在下?王爷喜欢看,就自己欣赏了,我没有王爷这般高雅的趣味。宁可见血,也不愿见这一幕!” 少女的呼叫声越来越惨厉,顾惜朝虽然闭上了眼睛,仍旧恨不得能把耳朵捂住。苦于穴道被点,劝弹不得。 赵佚却是安然自若,微笑道:“惜朝,记好了,如果哪一天,你背叛我的话,你的下场会比他惨十倍,百倍。”眼睛一转,又道,“如果把这药用在你身上呢?” 顾惜朝咬紧牙,一字字道:“无人例外!这药已经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没人能例外!” 赵佚笑笑,“你总该有解药吧?否则,你绝不会给我这种药。” 顾惜朝道:“王爷是聪明人,若不是老想着在我身上打主意,我又何苦为自己留后路?” 赵佚盯着他,冷笑道:“顾惜朝啊顾惜朝!本王真不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顾惜朝咬牙道:“王爷,放开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赵佚伸指解了他的穴道,顾惜朝冲了出去,大吐特吐。少女的哀叫还在耳边回响。赵佚,你实在不是人。你根本不把人当人。我狠,我至少还有个原则,而你……你才是禽兽不如。 摸住怀中那个玉瓶,拔开塞子,又是那股令人眩晕的香味。是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赵佚?这比最毒的毒还毒的毒,就是从自己手中制出的!晚晴留下的救人的药方,竟被自己制成了最毒的毒药! 想到刚才看到的情景,一阵恶心,又开始吐,这次吐得连苦水都出来了。正站在那里喘气,赵佚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这个人走路是从来听不到声音的! “等你今天把苦水吐完了,我就希望,你从此,不要再有迷惑。”赵佚捻起一朵花闻了闻,把那朵花掐了下来,一点一点,捻成粉末。 “否则,我会像这样,一点一点,把你全身的骨头捏碎。再慢慢地,捏成粉末。” 花的碎末飘下来,顾惜朝的眼神却飘到了不知何方。 22 也许官场本是黑暗的地方,而皇室的阴暗,更是不能为外人道之的。顾惜朝想,自己恐怕当真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宋徽宗被金掳走为质,国不可一日无君,赵佚力主立赵佶之子赵构为帝。这一做法正大光明,没有人能提出异义,包括诸葛神侯。赵佚竭尽全力准备一批高手,目的就是神侯府,但诸葛神侯思及再三,也想不出赵佚此举有何用意,加之赵佚手下兵权太重,又才平定辽国侵宋,威望亦高,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赵构登基之事,已成定局。 赵佚坐在房内,面前是一壶酒。他已闷闷地喝了半日了,忽然有人敲门,便叫了声:“进来。” 进来的是林岩。林岩道:“王爷,明日便是新帝合基之日,王爷所图谋的大事,就算是成了一半,还有什么忧心的?”又笑道。“王爷如此烦心,怕是因为宁远侯吧?” 赵佚手一颤动。杯中的酒泼了出来,他也不自知。 林岩暗暗摇头,道:“王爷,你不可在意他。你若在意,你必后悔。” 赵佚猛地站起:“为什么?你与母亲都如此说,到底为什么?” 林岩深深地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王爷,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清楚,你为什么还不下手?你明知道这顾惜朝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名利,你若是再不下手,他迟早会坏了你的 分卷阅读51 斩愁 作者:璇儿 大事!” 赵佚缓缓坐下,道:“我明白,可是,我不忍下手。而且,我并没有发现他有背叛我之处。我是喜欢这个人,对你,我不必否认。” “王爷是宁愿相信他没有背叛你之处,你根本不愿去查证!”林岩字字锐利,“难道一定要等到不可挽回的那一天,王爷才会后悔?王爷,我一直派人跟踪他,他曾偷入你书房,你难道不知?” 赵佚点头:“我知。他想找的,不过就是当年那本记载了他的情况的册子。他却不知道,那本册子上有关他身世那一页,也已不知被谁撕去。”他的眼光陡然变得凌厉如刀,“能随意进出我书房的人并不多,是你?” 林岩却毫无惧色,道:“不是。” 赵佚不再言语,又喝了一杯酒。 林岩垂首道:“王爷,请立即定夺。大事为先,顾惜朝,留不得。他所怀何心思暂且不论,就他手中有解药这一点,就不能留他。别的理由,总有一天会让王爷知晓。” 赵佚冷冷道:“是母亲的吩咐?” 林岩摇头:“不是。” 赵佚运劲一捏,手中的酒壶被捏扁了。“让他好好上路,记住,不准任何人辱他。” 林岩道:“是。”脸上依然毫无表情,慢慢退了出去。 顾惜朝摩挲着那支箫。那温润光滑的感觉摸起来很舒服。绿,绿得有些妖异。 “夜深露冷,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一,二,三,四,五,六.顾惜朝面上依然挂着笑意,心中却暗叫不妙。看这六个人的身法,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以自己武功,要以一敌六,时间长了,终究不支。 心中恼怒,望着来人笑道:“何必蒙面?咱们又不是不认识。林大管家,连你也出手了?看来我的命,还不算是不值钱。” 最后走进来的确是林岩。他取下面罩,缓缓道:“宁远侯,王爷不想杀你,但他必须杀你。为什么原因,他并不清楚,而我知,你也知。如果你想好好上路,那就放下剑。” 顾惜朝道:“你错了,我并不知道。如果我要死,你也告诉我为什么,不要让我糊里糊涂地上黄泉!” 林岩眉头微蹙:“你当真不知?” 顾惜朝笑道:“人既将死,其言必善。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我当真不知。” 林岩凝视着他,沉默良久,道:“你的存在,便已是个错误。不能不杀!”一挥手,六人齐齐攻上。 顾惜朝一手剑抵六人,若非怕他湛卢锋锐,不敢硬接硬碰,早已不支。六人联手,威力惊人,顾惜朝额头已见汗。心中暗想,林岩竟叫了六名高手来杀自己,其实有三四个人已足够了,如此慎重,为什么势必要杀自己?一个疏神,已露出了破绽。 林岩见机,抽出长剑,这一剑可谓快、准、狠!就算没有六人联手,顾惜朝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要抵挡他这一剑都需全力回击,此刻腹背受敌,如何还分得开身去招架?一时间万念俱灰,林岩长剑直指向自己咽喉,不由得长叹一声,湛卢剑已垂下。 人在死之前一刹那应该想些什么?顾惜朝不知道。即使在当年金殿对决,戚少商一剑劈上自己肩头时,也没有如此感觉贴近死亡。 这一刻,自己想的是什么? 他笑了,自己想的是戚少商。他想,自己是后悔了,应该在那一刻握紧他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握不住,就两个一起摔下去吧。毂则异室,死则同穴。我想的,偏偏一样都没有做到。当我发了疯地想要名要利时,我没有得到,反而失了晚晴。当我想要跟戚少商一起策马江湖,快意恩仇时,我又执著于我的固执,我的骄傲,还有我的仇恨……于是,我就让机会一次又一次地从手中溜走,就像连云寨上从我手中滑落的那把黄沙。 我后悔了,我应该握住你的手的。那是我的幸福。不过,幸福于我而言,是那么遥不可及。我的血,我想,是不洁的。 分卷阅读52 斩愁 作者:璇儿 剑尖已划到咽喉。已可感到那逼人的剑气。 我后悔了,我宁愿,两年前,死在你的剑下。 一道红影一闪,叮地一响,架开了长剑。顾惜朝睁开眼睛,一管鲜红如血的玉箫。是赵佚的兵器。他无意识地笑了笑。 最后,你还是不忍杀我。当一个人,违背了他自己的原则的时候,大概,就离死期不远了罢。你,赵佚,也不例外。 “王爷!”林岩长剑已落地,赵佚一挡之力,非同小可,已震得他手臂酸麻。 赵佚手执玉箫,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顾惜朝,他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得仿佛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王爷!……” 赵佚低声喝道:“退下!我的事,由我自己决定。” 林岩动了一下嘴唇。他知赵佚心意已决,既然他亲自出手,就决不容别人再动顾惜朝一下。挥了挥手,与几名刺客退了出去。 顾惜朝不再有笑容,道:“赵佚,你比我想的还狠。” 赵佚淡淡道:“如果我够狠,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 顾惜朝不语,他知道赵佚说的是事实。“如果你命人杀我便是为了来救我的话,你现在一样可以动手。” 赵佚背转身去。“明天赵构登基,我也遵守承诺,封你为宁王。你非皇室中人,封爵到此,已是极致。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弹指一挥间,如此而已。你不尽情享乐,一味追忆过往,有何意义?”他回眸,眸中竟有深切悲哀,“逝者,如斯夫。聪明如你,难道当真不懂?” 赵佚往门口走去,走到门边,顿住,缓缓道:“惜朝,不要逼我杀你。” 顾惜朝冷笑道:“王爷此举,本来便是嫌我知道得太多,杀人灭口而已。” 赵佚冷然道:“你心中明明知道,你是在强词夺理。你为何,我不知,也不想知。或许等到我知道的那一天,也就是你死于我手中之日!” 顾惜朝道:“虽然这句话很俗,但我还是要说。赵佚,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赵佚猛然回头,直视着他道:“那好,咱们就来斗斗法。不过,虽然这句话也很俗,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你要知道,那个输的人,必然是全盘皆输,一无所有!” 顾惜朝道:“我本来便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输掉的?不过是这条命罢了。” 赵佚嘿嘿一笑,道:“只怕到了那时,你这条命也不是你的了,是我的。” 一转身摔门而去,门扇在风中左右晃动。 顾惜朝望着他背影消失,慢慢坐了下来,衣衫已被汗水湿透。 赵佚,我们就来斗斗法。 严命难违,我也是不得已。你不该,是拥有那管玉箫的人。 我已失去所有,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顾惜朝拈起一颗白子,慢慢放了下去。 输赢成败,又怎由人算。我尽力,由天定罢。 23 如今的宋国,早已是风雨飘摇。辽,金,西夏,均是虎视眈眈。所以,在如今的情况下称帝,决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选择。所以,顾惜朝佩服赵佚,对于一个野心大得惊人的人,能够作这种决定,即使那个皇帝是自己手中的傀儡,也不容易。毕竟,对皇室的正统皇子而言,荣登大宝,是最大的梦想。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是梦寐以求的。只是,若不把宋国扶持得强一些,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赵佚重兵在握,但徽宗虽然昏庸,却是固执。加之诸葛神侯对他影响力甚强,徽宗一日在位,赵佚 分卷阅读53 斩愁 作者:璇儿 一日不能随心所欲。诸葛神侯再料神如神,也决想不到,外表一如既往的高宗赵构,心中所想要的却并不是皇位,只是赵佚手中那一颗黑色的药丸 正如赵佚笑着对顾惜朝所言:“我喜欢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我也不在乎什么卑鄙、无耻、下流之类的说法。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顾惜朝心中暗道,我倒想看看你赵佚成“寇”的那一天,表情该是如何?于是当晚,夜探诸葛府。不,谈不上夜探,只是去拜访一下。 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正大光明进去。越墙而入,顾惜朝也就好整以暇地站在里面,等着有人来招呼。反正神侯府高手不少,如果自己动手,决讨不了好去,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客人吧。 然而他却没想到,出来“招呼”他的人竟是铁手。 “铁手兄当真是忧国忧民啊,捕头之职虽辞,还是整日在神侯府上办事。我本以为在连云寨会遇上铁手兄的。” 铁手看着他,眼睛里的神色很奇怪。“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一种人,明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还至死不悔,你已经弄到了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地步,你可知你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你有才,你要功名,我师父一样可以助你,你为何要依附赵佚?难道真如外间所传言的,你和他……” 顾惜朝忍不住笑道:“铁手兄对小弟的私事还是很关心啊,是因为晚晴的托附不可违,可是铁手兄还记着你我结拜的缘份?你乃真心,我乃假意,这个难道你不知?” 铁手无言以对,无声无息间,一个身影出现,顾惜朝又见到了那个人。 已被渲染得近乎神话的诸葛神侯,却有着个很不适合的名字——诸葛小花。 顾惜朝知道,要比官场上的伎俩,他决比不过诸葛神侯,也决比不过赵佚。论及此,恐怕随便找一个都比自己强得多,毕竟,他们是终生浸淫于其中,不离不弃。也许是生来如此,也许,你诸葛神侯再说什么以天下苍生为重,你一样的有私心。位极人臣,那种感觉如何美妙,只有你诸葛自己知道。 所以,不用跟他耍心计,比心眼,比不过的。只要,简简单单说了自己的目的,便罢。 还有一个问题,始终纠缠在心中,知道过去已是过去,无法改变,还是想知道答案。还是想知道,她爱自己,爱到何种程度。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时,铁手便呆立于院落中。落叶萧萧,飘零于地。花随风转,亭亭如舞。 是谁说,化作春泥更护花,那不过是文人不愿春光流逝的粉饰罢了。只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更见落红无数。原来,春已残。 良久良久,门开了,顾惜朝走了出来。他的表情很奇怪,似笑,又非笑。这个表情本是铁手熟悉的,但此时看来,却让他觉得仿佛有点跟平时不一样的感觉。他想,若让戚少商来看,一定会知道,顾惜朝是哪里不一样。 “风露泠泠,铁手兄就一直在这里站着?” 铁手突然问:“你来见我师傅,究竟所为何事?”话一出口便觉得这句话实在问得多余,顾惜朝是决然不会说的。 顾惜朝却笑道:“两件事。第一件事,他若是要告诉你们,自会告诉。第二件,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来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 顾惜朝的笑容敛去了,眼中浮起无法掩饰的悲哀。“我想知道,晚晴究竟为我做了多少。我想知道,她更爱我,还是更爱你。我,还是无法洒脱,即使,她已不复存在。” 他与铁手擦身而过。“不过,我已经有答案了。我不必再为此难受了。” 铁手忽然冲口而出:“等等!” 顾惜朝站住了。“铁手兄还有何吩咐?” 铁手欲言又止。“你走吧。” 顾惜朝忽又转过身来,眼中那股似讽刺又似自嘲的笑意更浓:“铁手兄是不是想问我,要不要见一见戚少商?” 分卷阅读54 斩愁 作者:璇儿 铁手怔住,半晌叹道:“你果然神机妙算。” 顾惜朝笑道:“不敢当,哪敢在名动天下的名捕——噢不,是曾经的名捕——眼前卖弄?” 铁手沉声道:“你早知戚少商未死?” 顾惜朝摇头:“我没有去求证,是赵佚去查的。戚少商重伤之余,就算他是九现神龙,十现神龙也不可能从那万丈深渊出来,我看过连云寨上的尸体,几乎死伤殆尽,跟他在一起,又没有死在那一役中的,也只有你铁手了。边关如今是赵佚的天下,还有哪里比神侯府更为安全,适于疗伤?” 铁手无言。最后道:“你可否想见他?你那一剑重创了他,直至如今还未恢复意识。” 顾惜朝似苦笑,又似冷笑。“他想必恨我入骨罢。我虽不杀息红泪,她却因我而死。” 铁手盯着他,道:“是,他在昏迷中,除了叫红泪,就是叫你的名字。是不是恨你入骨,我也不得而知。” 这话说得太露骨,顾惜朝一笑道:“反正,我总归是杀不了他。这是老天的意思吧?” 他转身要走,铁手急道:“你当真不见?” 顾惜朝奇怪地看着他,道:“铁二爷,你今天可真有够奇怪的。难道真希望我见了戚少商,一剑刺死他?或者,他昏迷多日,见了我就会醒?我又不是息红泪。” 铁手语塞。顾惜朝一声长笑,跃上墙头。“告辞了。” 诸葛神侯走出房,他的表情也很奇怪,奇怪得让长年跟随他的铁手,都觉得摸不着头脑。 “师傅!……” 诸葛神侯长叹一声,道:“我见过她,你爱的晚晴,那是个好女孩,怎么会爱上他。”这非但是答非所问,而且简直可称之为牛头不对马嘴,更让铁手一头雾水。他望着铁手:“你想问我什么?” 铁手一向智计过人,此时却觉得情形实在太远诡异,竟说不出话来。最后问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很白痴的话:“如果师傅肯提拔他,他就不必……” 诸葛神侯挥手截住他的话,道:“你对这个人,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 铁手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后悔不迭的道:“那么他跟那七王爷……” 诸葛神侯瞪他一眼,道:“铁手,你什么时候开始管闲事来了?放心,有的是事情给你做的!” 铁手也知道那句话问得实在无聊,忙道:“不知师父有何吩咐?” 诸葛神侯缓缓道:“你已非公门之人,不必尽忠朝廷。不日,纷争将起,你带同戚少商,远远离开,万一神侯府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伤亡殆尽。” 铁手惊道:“师父!” 诸葛神侯凝视着夜空,道:“我不能让赵佚掌权。不能让他登基。哪怕是赵构在位,控制他的人也是赵佚。我愿意赌,孤注一掷,宁借金国之手,也要灭了赵佚。否则,他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我再一死,整个朝廷,便是他囊中之物了!我决不能让这一天发生,决不能。” 铁手不解道:“借金国之手?金国恐怕比赵佚危险得多……” 诸葛神侯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消失。“用得好,就为己用。用不好,就全盘皆输。赵佚不日便会下手,我已无路可退。只有放手一搏罢,听天由命。” 铁手低下头。无论如何他也不赞成诸葛神侯的说法,但,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24 我应该走。我应该走。 “砰”一声响,一个酒杯已摔在地上。顾惜朝有些茫然地伸手,把酒杯拾了起来。 我应该走。留在这里,只是等死。 斟了一杯酒,却没喝,双眼只是空 分卷阅读55 斩愁 作者:璇儿 空荡荡地注视着酒琥珀色的酒液。 我不能面对赵佚的狂怒。如果他杀了我还是好的,但他不会轻易让我死。 顾惜朝手腕一翻,将酒杯远远地掷了出去。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为名,为利,赵佚没有说错,我已经得到了。可我为什么不快乐?我曾经梦想的东西已经得到了,一呼百拥,封爵府第,可我为什么毫无所觉? 顾惜朝把头埋在自己手臂里。酒意已上涌,脑中昏昏沉沉的。 我应该走,走得远远的。走到赵佚找不到的地方。毕竟,如果要报复他,我也已经做得够了。我毁了他的皇帝梦。这对一个野心万丈的人而言,便是最大的痛苦!我已经做够了,我应该走。 可我应该走到哪里去?我,已无路可走。戚少商,即使可以原谅我做任何事,但,绝不会原谅我害死了息红泪。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赵佚。 赵佚并没有像他想像那般愤怒得发狂。他的眼中是顾惜朝从来没见过的阴冷,他的脸色很苍白,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苍白。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支在弦上的箭。也像一柄已出了鞘的剑。 “告诉我,为什么。”赵佚的声音竟然还是镇定如平日。 顾惜朝淡淡地道:“一半,为了我不甘心,我想要权势。我想要那种感觉。一半,为了你手中那管凤血凝!” 赵佚手中握着那管玉箫。他低头看了看。 “母亲有命,毁了那个拥有凤血凝的人!不要杀他,只要阻止他做他一生中最想做的事!” 赵佚逼近一步:“你母亲究竟是谁?” 顾惜朝微微一晒:“我出生青楼,你说我母亲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她的过往,我对她的记忆便只有这一句话!” 赵佚突然出手,把他的脖子往后扳。“你知不知道,我很想捏断你的脖子?顾惜朝,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坏了你的皇帝梦,而已。” 赵佚笑了,又是那种可以让人冷到心底的毫无笑意的意。他出指如风,指了顾惜朝几处大穴,道:“从今天起,你就不要离开我身边。跟我走,我让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他伸手把顾惜朝打横抱了起来,顾惜朝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你想干什么?” 赵佚冷笑一声,道:“你放心,我发过的毒誓,决不违背。我只是要带你走,这京城已留不得了。我让你看看,整个大宋被金国所践踏的样子!你就为了恨我,可以做出这等事来?” 顾惜朝惊道:“你说……你说……我……” 赵佚狂笑道:“你把解药给了诸葛,要求他送赵构到金国为质,你却不知道结果如何?不日间,这京城便不再是宋国的了!你是把我逼上了绝路,不过,我也让你看看,我会用什么办法来解决危机!诸葛不惜借金人之手来消灭我,究竟是谁狼子野心?你莫忘了,我终究姓赵,我宁愿自己不当皇帝,也不愿我大宋江山落于异族之手!可笑啊,我大宋你争我夺,尔虞我诈,自己削弱了国力,最后却让这金国大占了便宜!” 顾惜朝的眼睛瞪得大大。“你说,你说诸葛他……” 赵佚冷冷道:“你虽聪明,但要论政治权谋,你还差得太远!不过,你不懂,我不奇怪,诸葛为了能扳倒我,竟不惜冒险假以金人之手!结果,是谁也控制不了的了……不过,大家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罢了,今日我就让你看看,是谁能笑到最后!若不是你给了他解药,除了最他后一道障碍,他又怎会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毕竟他也知道,我马上要对付的便是他。”喝道,“薛群!” 薛群应声而入。赵佚道:“把府中的高手全部调出来,到诸葛神侯府!” 薛群这一惊非同小可,王爷亲去所为何事?“王爷,这……”见到赵佚脸色,不敢多言,立即下去吩咐。 分卷阅读56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嘿嘿冷笑,道:“惜朝,我就让你看看,我如何来除掉这最后一道障碍。你认为,我贵为王爷,却去学那等阴毒武功,所为何事?因为有时到了最后关头,武功,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忽然换了个话题,“你可知道九幽是如何被网罗到傅宗书手下的?” 顾惜朝不知他此时问这话是何用意,便道:“听说是二十年前,他与诸葛神侯决斗,输了一掌,从此不能再见阳光,只有求傅宗书护佑。” 赵佚又笑了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九幽的师弟。” 顾惜朝却并不如何惊讶,道:“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觉得不太可能。我跟九幽交过手,也练过他的功夫,你的武功确实是他一路的。但是……你的武功又似不他那般邪门。” 赵佚笑道:“那是因为我不止有一个师父的缘故。你认为,我跟九幽相较如何?” 顾惜朝想了想,道:“没真正见过你出手,不敢说。应该差不多吧。” 赵佚笑道:“加上你为我准备的高手,杀诸葛,杀四大名捕够了。”眼望天空,冷然道,“诸葛,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介草民,走到这个地步,你也该够了。” 顾惜朝脸色如白纸,低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赵佚笑道:“反正金兵马上便要入城,兵荒马乱,死几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连收尸都可以免了。”又淡淡道:“不要想耍什么花样,乖乖跟我走。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好好看看,你的一念之差,所造成的后果。” 顾惜朝怒道:“那不是我的错!” 赵佚冷笑道:“不管你想不想,悲剧都已经造成了。嘿嘿,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清楚,看这兵荒马乱,看这血流遍野,看这尸横遍地!”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我倒不知王爷是爱民如子之人。” 赵佚正视他,目中没有嘲弄:“如果我当了皇帝,我决不会像赵佶般,把大好江山送到他人手中。我不敢保证在我手下百姓能过得安居乐业,但至少,会比现在强。” 顾惜朝闭上了嘴。赵佚是认真的。他不是没有反思过,可是,以自己如今的状况,还能去忧国忧民吗?落在赵佚手中,是真的生不如死。可是,自己已经选择过了。 走至府外,马车已备好。赵佚把他放到车内,笑道:“乖乖地,别惹我。现在我的心情很糟糕,你可以试着想像一下,所以,把你的嘴闭上。” 顾惜朝道:“王爷要带我上哪里?” 赵佚上了马,头也不回地道:“神侯府。我要你亲眼看我杀诸葛,四大名捕,以及那个戚少商。必要时,我要你出手。”游目四顾,低喟道,“可怜这百年基业,倾刻间便会毁于金人之手。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顾惜朝已无心跟他较劲,道:“我不是有心的。” 赵佚笑道:“不是有心的?你血洗赫连府那天,便已知道今日吧?那是大宋的最后一道防线,你毁了它,也等于毁了大宋。我知无人能阻你,亲自星夜赶来,却还是来迟一步。你已杀了人,我又能如何,把你杀了也无济于事,只索走一步看一步了。只不过,你未想到会来得如此快而已。快到连你这等心思敏捷之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地步!”突然一笑,道,“不过我有件事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逃?” 顾惜朝愣住,半日道:“我无处可逃。”一字一顿,沉痛悲凉。 25 神侯府大门洞开,仿佛是准备好了来迎接客人一般。 赵佚解了顾惜朝穴道,道:“跟我来。” 顾惜朝心道,你们谁杀了谁,于我都没有关系。所以,尽量杀吧,说不定还会有某种转机。 赵佚瞟他一眼,笑道:“你放心,如我活不了,我也一定会拖着你一同上路。” 顾惜朝笑道:“我倒想不到王 分卷阅读57 斩愁 作者:璇儿 爷对我是如此情深义重,上黄泉都要一道?” 说笑之间,已走到神侯府内。满地落英,重重地铺了一层。顾惜朝左右一顾,低叹道:“花都落了。上次我来时,还只是有点点残红。” 赵佚站在那里,似在发怔。半日笑道:“本来春光易逝,你又哪来这许多伤感了?”一皱眉,喝道:“诸葛,你还在那里装神弄鬼作什么?别摆派头了,出来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诸葛神侯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道:“赵佚,你阴谋……” 赵佚一皱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别把这一套话又拿出来行不行?大宋本是我赵家的,不是你诸葛家的。你为了杀我便可洞开城门让金兵入城掠走皇上,你却不曾想到如此做会让宋国江山沦落?当然那是无所谓的,再立一个皇帝,权还是在你诸葛手中?” “我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赵佚仰天打了个哈哈,顾惜朝也忍不住笑了一声。赵佚冷冷道:“我不想再跟你废话。现在,也就是凭实力定输赢的时候。诸葛,我知你二十年前以一掌挫败九幽,今天,你已非二十年前年富力强,你输定了。” “你……” 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可否认,赵佚确是皇室中人,有一份天生的贵气,冷漠,及高贵。还有皇族中人特有的一种东西——睥睨天下,傲视万物,或者说,不把人当人! 诸葛散发披肩,手中持剑,倒真似当年诸葛亮脚踏七星步,仗剑布阵的模样。他的一双眸子精光闪耀,在夜色中亮如寒星。 赵佚突然笑了,道:“诸葛,你的眼中,有贪婪。有对权力的欲望。不要否认,不必粉饰,这种眼神,我已看得太多。只是,你藏得很深,如此而已。”手从袖中伸出,凤血凝已握于手中。 两人身形晃动,已斗在一处。 赵佚郁闷之极,再怎么说,眼见京城沦落到金人之手,如何不怒?一口怨气不舍得出在顾惜朝身上,就出在诸葛身上。 而对诸葛而言,杀不杀赵佚,关系的已不只是成败荣辱,也包括自己的性命! 所以,这场决战,是真正的,两人只能活一个! 顾惜朝站在那里。看着两人激斗,不由得叹了口气:要跟赵佚斗,确实差着一大截。两年前与戚少商能合力战胜九幽已属侥幸,诸葛与赵佚的武功都胜过九幽,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不想插手,而且也不知道该帮谁。或者两人一起杀?他想这倒是个好法子,那样,或许一切就真的结束了。赵佚为什么定要带他到此?难道是要他抉择,应该帮谁? 赵佚跟诸葛武功应该是不相上下,赵佚年轻了三十岁,而诸葛的内力已确实修炼到超凡入圣的地步。赵佚右手玉箫架住了诸葛右手剑,左手运劲,一掌十成力拍了过去。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在,其势惊天,诸葛退无可退,左掌也迎了上去。 双掌相交,也就此粘住,不敢动弹。高手对掌,功力在伯仲之间,一时三刻不易分出胜负。这两人都已是天下难逢敌手,这一掌,究竟该谁输?谁赢? 顾惜朝右手本已握住湛卢的剑柄,这时已见汗。 诸葛突然喝道:“顾惜朝!杀了赵佚!” 赵佚不语,也不看顾惜朝。 顾惜朝长剑出鞘,月华一闪,又没入鞘中。他笑道:“高手相争,若我插手,岂不有失风雅?还是两位自行决胜负罢。” 诸葛怒道:“你……”左手加劲,赵佚手向后退了半尺。诸葛见机,一剑穿过赵佚右胸,赵佚玉箫中飞出两点寒星,直嵌入了他的咽喉。 顾惜朝猛然一惊。手不自禁地摸向腰带中的碧玉箫。赵佚手中箫有此机关,威力之强,惊世骇俗,那自己这支又藏了什么? 赵佚伸指点了伤口旁几处大穴,阻住血流,眼望着倒在地上的诸葛,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他慢慢开了口,声音很沉重:“你本该是忠臣,流芳百世。你本来也是忠臣,你多次救我大宋于水火之中,我不否认,你居功甚伟。只是,权力可以让人腐蚀,让人贪婪,让人疯狂。你 分卷阅读58 斩愁 作者:璇儿 也是人,也不能例外。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输了,所以,你全盘皆输。”他一手扶住顾惜朝肩头,苦笑道:“人世间苦苦挣扎追逐,也不过就为了权势名利。人死了,也不过就是如此。谁能不死?惜朝,你觉得,值吗?” 四周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顾惜朝却感觉仿佛一切都像随风远去,被渲染到近乎神话的诸葛一样也死了,为了野心可以牺牲一切的赵佚却说出这番话来。那自己,又究竟在做什么?究竟在追逐什么? 自己永远在追寻与后悔中挣扎,但,从没有一刻,如此渴望时间能倒转。真应该,和晚晴隐居山野,做一对平凡夫妻。 顾惜朝摇头,微微苦笑。想来,自己是安分不下来的。终老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确实是自己的梦想,但梦想跟现实永远是有差距的。卑微的出身,注定了自己永远会向往权势。权势在手,是否快乐那又是一回事了。毕竟,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得到的却是不会被珍惜的。 赵佚慢慢将玉箫收回袖中,忽然笑道:“真想用这支杀了人的箫吹上一曲,看看染了人血的箫吹出来是不是会有不同的感觉。” 薛群急急过来,见到赵佚半边衣裳被鲜血染红,这一惊非同小可,颤着声音道:“王爷!……” 赵佚闷哼一声,道:“死不了!”又问,“如何?” 薛群迟疑了一下,道:“只不见了铁手,还有戚少商。” 赵佚冷笑一声:“诸葛总算还没蠢到那个地步。”喝道,“走!诸葛已死,这里危险,已无留恋,立即退往南京。” 他浑身的重量都压在顾惜朝肩上,顾惜朝皱着眉道:“王爷,你不能自己走吗?” 赵佚瞪了他一眼:“要你做点小事你都这样?跑了戚少商,我不要你亲自动手杀他都算好了。” 顾惜朝无奈,道:“王爷,你伤得不轻,先治伤吧。” 赵佚皮笑肉不笑地道:“冲你这句话,还对本王有几分关心,我就留下你这身武功。一路到南京,路途遥远,我可不希望你作什么怪。失了武功,我看你怎么在江湖上行走。” 顾惜朝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果然还是当好人比坏人好。笑道:“王爷那就是恩将仇报了,刚才若我在王爷背后出剑,死的便不是诸葛了。” 赵佚冷冷道:“我活了,你才有生路。诸葛不会留你的。你知,我也知。” 顾惜朝眼中露出一丝似嘲讽的笑意,道:“那也不一定。” 有谁知,江山变改,是难是易。白骨遍地,连天哀鸣,这就是改朝换代的必经过程吗? 赵佚眼望远方,神色若有所思。 车轮隆隆作响,周围景色慢慢向后退去,消逝。 天边一抹晚霞,亦渐渐被黑暗吞噬。 “王爷在想什么?” 赵佚转过脸,顾惜朝很少看到他有如此凝重的表情。“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做。” 顾惜朝也笑不出了:“我觉得,再怎么做,结果可能都是一样的。” 赵佚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没有笑意的笑:“结果可能是一样,但,过程不同。我宁愿轰轰烈烈地死,哪怕是被万人唾骂我是亡国之帝也无所谓。” 顾惜朝一惊:“王爷?” 赵佚伸手拂过他垂在脸上的几缕发。“你并没有完全毁掉我的皇帝梦。我想做的,就一定会做到。我决不相信,在这个世上,会有我办不到的事。我不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登基。” 顾惜朝盯着他,慢慢笑道:“我相信,你可能会成功。可是,我也决不相信,这世上不会有你办不到的事。” 赵佚淡淡地笑了,笑得很古怪:“你认为,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你?” 顾惜朝道:“我不敢说。毕竟如你所 分卷阅读59 斩愁 作者:璇儿 言,世上有太多的巧合。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的心,你得不到。我的感情,已经随着晚晴的逝去,深埋地底。” 赵佚缓缓道:“你错了。” 顾惜朝笑道:“那王爷打算用什么办法?” 赵佚淡淡地道:“很简单。我把你的心从你胸中挖出来,血淋淋地握在手中,永不放手!那样,我算不算是得到了你的心?” 顾惜朝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噤。终于,他苦笑道:“赵佚,你终究还是胜我一筹。我真不希望会有这一天。” 赵佚望着车窗外,背对他淡然道:“我也不希望,不过,我有预感,结局定会如此。”抽出袖中玉箫,道,“可为我吹一曲?” 顾惜朝一愣,继而笑道:“染了血的箫声,王爷当真想听?”接箫就唇吹秦,呜咽箫声中竟隐有肃杀之意。 赵佚静静聆听,容颜也逐渐沉入暮色之中。 时年,京城沦陷,徽钦二帝为金所俘,北宋灭,移师南京,建南宋。赵佚称帝,史称高宗。 26 淡淡轻雾,弥漫于碧池之上,仿佛连雾都被映成了碧色。 柳叶在翦翦轻风中瑟瑟而动,浑没了春时的风情万种,飘拂之中,只有薄薄寒意,轻轻怯意。 赵佚一身黄袍,负着双手背对着他。顾惜朝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也不跪下。赵佚回过头,笑道:“你看朕当了皇帝,不顺眼是不是?还是朕软禁了你好几个月,你心中不快?” 顾惜朝哼了一声,不屑道:“偏安于一隅,沦大宋江山于外族铁蹄之下,当真是苟安!这种皇帝,有什么意义?连京城都丢了!” 赵佚却不动怒,道:“如果不是你胡作非为,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朕把你千刀万剐,也难解心中之恨。” 顾惜朝一晒道:“我知皇上前些日子忙于登基之事,无暇顾及于我。今日大局已定,是不是要来治我的罪了?” 赵佚脸上一冷,道:“治你的罪与否,那个以后再说。今日宣你来,是母亲要见你。 “王妃……噢不,现在该是皇太后了?” 赵佚白他一眼,道:“跟朕来。” 南京本为行宫,不及京城富丽,但数月来穷尽人工,自也是别有一番风味。顾惜朝摇 摇头,在这一点上,他实在不明白赵佚的想法。国已沦丧,他要这般一个小朝廷,有何意义?总不至于是为了跟自己赌那口气吧,这,杀了他,他都不会信的。 何况如今,他也没有心思来考虑这个问题。那支碧玉箫,究竟有什么秘密?他不知道,然而,颜妃既然召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要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可是,真相究竟是对自己好,还是不好? 走至昭阳宫前,顾惜朝忽然停下了脚步。赵佚回头看他,脸上有种好笑的表情:“你害怕?” 顾惜朝没有否认。他是怕,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因为这种恐惧是未知的,而且是马上真相就会揭晓的一种恐惧,是人对于冥冥之中未定天数的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可是,人总是好奇的,即使知道好奇的结果可能会葬送自己。 赵佚挥挥手,总管太监李忠谄笑道:“宁王殿下,请。” 顾惜朝回头看了赵佚一眼。一瞬间,赵佚觉得他眼神中似隐藏了千言万语,竟有种想要把他拉住的冲动。他为自己的这种感觉而好笑。 赵佚看着昭和殿内所有宫女太监尽数退出,连母亲的心腹侍女也不例外,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殿门慢慢合上,那听惯了的吱呀声却让他打了个激灵。母亲为什么要召见顾惜朝?而且如此秘密,把左右太监宫女全部遣走,连自己也不让听? 手中那管凤血凝,究竟 分卷阅读60 斩愁 作者:璇儿 有什么样的秘密? 他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天很冷。冷得让他又打了个寒颤。其时,本来只是初秋而已,只应有微微凉意,为什么会有这种寒澈入骨的感受。 一阵轻风拂过,满树黄叶,飘然而下。赵佚一手扶在树干上,心想一定要多种些终年常青的树木,这风雨飘零的景象,他不想看,也不忍看。 雨丝绵绵,给他的发上铺上了一层细细水珠。 李忠侍立在他身后,仿佛也被这平静背后的不安所感染。 忽然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打破了那与秋的萧瑟如此合拍的雨声。是清朗如龙吟的声音,利器破空的声音。 赵佚内力精深,天下难逢敌手,要听十丈内的动静,哪怕一片树叶落地也休想逃过他的耳朵。可他此时又听到一种声音,那声音很轻,轻得连他都几乎察觉不到。 是兵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赵佚回头注视殿门,本来深碧色的窗纱上,却有一点点红色。是谁在碧纱上绘上了如鲜血般的红梅?这红梅,又为何鲜艳欲滴?是的,是欲滴,一滴滴滴将下来,红梅竟化为鲜血。一瞬间,他连行动的意识都迟缓了。 推开门,面前的景象虽然骇目,但赵佚却觉得并不感到意外。是因为这一刻早已在意料之中? 顾惜朝手中握着剑。光华如月,寒气逼人,正是自己赠予他那把湛卢。顾惜朝虽然清高,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对宝剑实在喜欢,就一直留在身边。赵佚送到他府上的别的东西,一般都是退了回来,弄得赵佚好气又好笑。 剑身上沾满了鲜血,却不是他自己的血。 颜妃已倒在地上。她大睁着眼睛,嘴角却似挂着一丝笑容,笑得有些诡异。左胸上,殷红一片,浸湿了衣襟。 赵佚冲上去扶起她,叫道:“母亲!……”随即住了口,颜妃已然气绝了。赵佚回头看着顾惜朝,眼中充满了不相信,“为什么?” 顾惜朝的眼神空空茫茫,里面已然什么都没有。 赵佚又惊又悲又痛又怒,母亲的死,让自己如何面对天下人?思及此,一掌向顾惜朝劈去。这一掌用了十成力,顾惜朝虽然恍恍惚惚,但还是下意识地出掌格挡。倒退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他衣襟,也染红了他左手紧握的一卷画轴。画轴颜色甚是古旧,想来已有相当年月。 赵佚目光也落在那卷画轴上,心念一转,正欲抢夺,却见画轴粉碎,化为片片,仿佛满天白蝶,翩翩而舞。 顾惜朝已以内力毁去了画轴。 碎片有如白雪,落在他的发上,肩头上,衣襟上。他的容颜,苍白如远山冰雪,那双眼睛,却如坠落了的星辰,已无昔日的光彩。 不过一个时辰,好像他人都已经死了一半了。 赵佚很不合时宜地如此想。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孝,这时候居然还在考虑顾惜朝的心情。 怒瞪了顾惜朝一眼,赵佚一手夺过他手上长剑,身形如电射出,在殿外转了一圈,湛卢到处,太监宫女还未看清寒芒,便已毙命。一转眼他又回到殿内,总管太监李忠已惊得面无人色。 “马上在天牢里找一个死囚来,便说是行刺太后,同归于尽。” 李忠未想到今日还能逃得一命,颤抖着应了一声,便欲退下。 “小心你的嘴巴。” 李忠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 赵佚冷笑一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究竟看到什么,朕会看着的。” 李忠脸如土色,赵佚心狠手辣他怎不知,只惊得不住磕头。 赵佚走到顾惜朝身前,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我母亲。你难道不知,这是千刀万剐,诛连九族的大罪?!” 顾惜朝 分卷阅读61 斩愁 作者:璇儿 居然笑了。这是自赵佚进房后他的第一个表情。那一笑笑得满是讽刺,和怨毒。以及一种无法形容的……绝望。“九族?好,皇上,我就等你来诛。” 湛卢剑含怒而出,一剑洞穿他右肩,直钉入墙壁。 “我现在,不要你的命,我要知道,为什么。” 顾惜朝一伸手把剑拔了出来,只见鲜血狂喷。“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赵佚还不解恨,一脚踹出,他何等劲力,要不是不愿就此要了他的命,早已踢得他筋骨尽碎。喝过李忠,道:“送他到朕寝宫,调御林军严加把守,绝不要让他出殿一步!” 李忠暗叫不妙,道:“回皇上,宁王武功高强,如他硬闯……:” 赵佚怒喝道:“他硬闯,就拿下!不准要他的命,伤了他无所谓!这难道还要朕教你?” 回头扶起母亲尸身,眼泪已流下。 顾惜朝,不论有何原因,我最亲的亲人命丧你手,总是不争的事实!我要你后悔,后悔你刚才没有在我进来前自行了断。我要你穷其一生,为此后悔。 你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还没有到可以原谅一切的程度。何况,我也决不相信,我会有这种感情。 你该自尽的,对你,对我,都好。 27 顾惜朝悠悠醒转,眼前渐渐清晰。黄幔垂地,富丽堂皇,想来应是赵佚的寝宫。知道此番无幸,咬牙暗想,最多不过一死罢了。 赵佚坐在那里,脸色铁青。皇太后猝死,叫他如何不怒?虽然从小在宫中长大,不敢说跟母亲如何感情深厚,但毕竟血浓于水,若非确实对眼前这人有份情意在,莫说此刻,早在京城便已毙他于掌下。一念之差,竟送了母亲的性命,当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给朕打!往死里打!” 顾惜朝咬牙忍受。本来受了赵佚一掌一剑,便伤得不轻,不过宁愿赵佚狂怒,就算往死里打也好过上次被他用稀奇古怪的花招折腾得死去活来。上次的滋味尤记心中,若说不怕是假的,而这次,即使是自己求饶,赵佚也一样地放不过自己了。若非还有疑问在心,还有想见的人,刚才便已自寻了断了。 一旁的太监宫女都是旧人,虽见惯杖刑,但一般打个几十杖也足以要人的命了,顾惜朝内功精深,虽然受了赵佚一掌,元气已损,但有真气护住心脉,也只是个皮肉受苦罢了。只是这无休止地打将下来,当真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宫女们看了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打了百余下,顾惜朝再厉害也支撑不住,神智已然昏迷。一旁的李忠跟随赵佚日久,知道他对这宁王感情不同,硬着头皮劝道:“皇上,再打下去,即使他武功再高,恐怕也要送命了。” 赵佚何尝不知,只是已恨得牙痒痒的,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又念着刚才那卷碎了的画轴,喝道:“你说,到底那幅画画的是什么?” 顾惜朝勉力抬起头来,低声道:“你若要知道,不如先杀了我。” 赵佚狂怒无法抑制。他一向自制力极强,但今日眼见母亲惨死,也确实失了控。怒喝道:“李忠!动刑!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要朕来指点你不成?” 赵佚一向镇定自若,从未发过如此大脾气。李忠早三魂里去了两魂,跪在地上道:“皇上,不知要用什么刑?” 赵佚直气得头昏眼花血气上涌,哪里还有心情去想用什么刑?一挥手道:“随便!” 李忠暗叹君王天威难测,宁王胆敢杀害皇太后,皇上还要全力庇护他,这场发泄过了,如何处置宁王也只是赵佚一念之间,自己又敢“随便”用什么刑?若真的弄掉了顾惜朝半条命,死的恐怕还是自己。 李忠再三忖度,方禀道:“皇上,用夹棍可好?” 赵佚脑中一片混乱,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b 分卷阅读62 斩愁 作者:璇儿 r 用到第三次的时候,顾惜朝终于昏了过去。赵佚还不解恨,仍叫继续。 李忠战战兢兢地道:“皇上,他腿骨必然已裂开,若您确定要废了他这双腿……” 赵佚冷静了一下,便道:“找太医来,给他处理伤口。不准用止疼的药,也不准让他昏迷过去!把他吊起来,等他伤好一点,继续打!” 他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了,若是平时还好,此时顾惜朝受了自己一掌,真气渐渐涣散,若再不治疗,定会送了他的命。 赵佚走到顾惜朝身前,捏开他嘴,把一颗黑色药丸送了进去。顾惜朝迷迷糊糊中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心中一凛,睁开眼来,想吐,重伤之余却挣不脱赵佚的掌握。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顾惜朝,我不想这样对你的。可你,实在太让我失望。无奈,我也只有用这最后一招。我要你的一切,包括自尊。这跟你制的药是不同的,多一种配药,只多一种,但我保证你永远也找不到那种药。所以,你的解药,没用。” 顾惜朝深知那药的恐怖,心仿佛是沉入了冰窖里。“你终究棋高一着,你居然弄到了我的方子。” 赵佚冷笑道:“那是因为你太在意你的晚晴,她手写的药方你不忍毁掉!如果你毁掉那方子,我永远不会看到,也永远不会制出这青出于蓝的毒药!” 顾惜朝知已无望,平平淡淡地道:“为她,我送了命,也值。” 赵佚怒气填膺,狂笑道:“好,我就看看你们的爱情有多伟大。”催动真气,把药送了进去。 药入咽喉时,顾惜朝已绝望,咬牙道:“赵佚,你会毁了我。” “我倒想知道,一个连自尊都不会剩的人,会怎么报复我。”赵佚的笑,森冷得刺入了他心底。 此后的一连串日子里,在顾惜朝心里,时间的界限已经模糊了。唯一残留的感觉,就是痛。最后连这剧痛的感觉也麻木的时候,就是药效发作的时候。他很清楚,那种药,可以让人连痛楚都感觉不到。 赵佚不想要他的命,所以只是命人把他吊起来,并没有再加以刑罚。赵佚只是看着他,曾经,他眼底有的某种淡淡的温柔已不复存在。只有一种比冰还冷的寒光。看到他的眼神,顾惜朝就只有绝望。 重复着,一天天地重复着。最后到了他一见赵佚的影子就害怕的地步。 “你到底想怎么样?”终于有一天,他冲着赵佚狂喊起来。怎样的自制力也将被冲垮,他知道,崩溃的时刻已不远了。 赵佚还是看着他,冷冷地,冷得他心底一阵阵发寒。“我说过,我要让你体会,生不如死是怎样一种滋味。” 不管顾惜朝怎么对神祈祷,发作那一天不要到来,但不管怎么样那一天总是来了。他看过别人在药性发作下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发冷:自己,是决不会例外的,赵佚,又究竟想要什么? 赵佚算到药效将发那天,便命把顾惜朝送到一处偏殿,另外吩咐所有太监宫女全部离开。他想看看,一个人的自制力究竟能到何种地步,为此,他不想控制他的功力,而在这药的引发下,可能会翻倍。 命人用锁链把顾惜朝锁在床上,他盯住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你可以尽量挣扎,这铁链是特制的,凭你功力,你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他凑近顾惜朝,轻声道:“我只奇怪一点,你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却为什么不去死?” 赵佚一飘身,后退数丈。刚才他站立之处所放的一扇屏风,已被顾惜朝击得粉碎。赵佚暗自咂舌,还好自己料得不错,这座偏殿非给他毁掉不可。 “好,你能忍。我就想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子时。本该是宫中最寂静的时候。本该是连鸟儿都熟睡的时候。宫中却响彻着发狂般的叫声。 赵佚想,若非亲眼看到母亲命丧他剑下,也会忍不住救他。 分卷阅读63 斩愁 作者:璇儿 铁链被他牵动得铮铮作响,不,是发狂一般地响动。他浑身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原来是死咬嘴唇忍住呻吟,如今,已经忍耐不住,任崩溃的叫声溢出唇外。 赵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也害怕他万一抵受不住,会自寻了断。 顾惜朝的惨叫声,让他都觉得头皮发麻,暗暗想这药不能再流传于世间了,这已完全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东西。换了自己,一样抵受不住。 “赵佚!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总有一天!只要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必杀你!” 赵佚不怒反笑:“你真行,还有脾气来骂我。好,很好。我就跟你耗下去。” 他望向滴漏。“我让人试过,极限是半个时辰。你——无论如何也抗不过一个时辰。” 李忠站在偏殿外,饶是这老太监一生在宫中,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儿都已见得止水不波,顾惜朝的惨叫声也让他毛发直竖。上天,那是种什么样的毒?让那么个高傲的人在皇上面前无法抑制地发出这濒死般的声音? 顾惜朝的手腕脚踝已尽数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他却像不知道痛似的,拼命挣扎。殿内的桌椅什物已没有一件是完好的,唯一完好的,恐怕就只有赵佚了。 赵佚望着他,竟有想逃离此处的冲动。他想自己也怕是中毒了罢,这是自己一手操控的结局啊,时至今日,却竟不忍见他如此。 顾惜朝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细不可闻。“够了……赵佚……够了……”顾惜朝的眼睛瞪着他,眼里满是怨毒。他一咬牙,拼尽力气嘶声道,“好,你要什么,我全给!你不就是要我吗?我给!” 赵佚凝视着他,看了很久。他狂笑起来:“好!好!好!顾惜朝,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在他口中塞入一颗药丸,喝命,“来人!他身上伤口全裂开了,找太医来处理一下,然后送到我宫中来。” 顾惜朝声音已嘶哑,在他身后低低如幽魂般地道:“赵佚,你会后悔。” 赵佚没有回头,冷冷地道:“永不后悔。” 顾惜朝的头,慢慢向后仰去,嘴唇也慢慢勾勒出一个极凄艳的弧度。只可惜,赵佚没有看到,否则他一定会奇怪,为什么在此时,顾惜朝还会有这样的笑。 药力已经发作,顾惜朝的眼神变得迷迷蒙蒙。像是醉了的模样,可是又有什么酒,能让人醉到那种地步。 天上,无星,无月。 想必也没有神罢,否则,怎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28 赵佚望着他。他仍然一声青衣,就像第一天夜里相见之时。依旧是如玉如月,只是,那时他是飘逸脱俗如仙子,如今却被自己硬生生地拖入了凡间。不仅如此,还把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 看到他跪在自己面前,赵佚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如果有这一天,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 顾惜朝的声音几近低不可闻:“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赵佚淡淡道:“你错了。你根本不该用此诗来打这个比方的。” “我是错了。” “那你现在如何说?” 顾惜朝的声音更低,赵佚都要凝神去听才听得到:“我输了。” 看到他就愣在那里,一直不动也不再说话,赵佚实在忍不住了,道:“你就打算跪一晚上?我召你来不是要看你跪在这里的?你是当真不懂怎么做?” 顾惜朝浑身不由自主地一抖,慢慢伸出手,去解赵佚的衣服。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解了半天,才算是解了一个衣扣。 赵赵确实是不耐烦了,他再气再恨, 分卷阅读64 斩愁 作者:璇儿 此时也不由得好笑。照他这种解法,今天晚上的时间恐怕都会耗在脱衣服上了。于是伸手攥住他的手,不由得一怔,他的手冷得像冰,而且一直在发抖。赵佚心中没来由地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便站起身来。 “好了,照你这样,今天晚上都浪费了,我自己来。你若不想我把你剥光的话,就自己脱。” 顾惜朝还是呆了半晌,才慢慢解开衣服。 青衣,缓缓飘落在地。像蝴蝶,被折断了翅膀。青色的外衣,白色的中衣,一件件,滑落,柔软地摊在地面上。 像破蛹而出的蝶,背上纵横交错的鲜红的血痕,是蝴蝶身上最绚丽的花纹。美得妖异,美得凄艳,美得触目惊心。 “过来。” 顾惜朝一怔,暗恨赵佚心毒。他明知自己腿伤未愈,行走不得,要自己怎么过去?咬着牙,一点点地挪了过去。 赵佚看在眼里,脸上是个刻毒的笑容。看着顾惜朝膝行而来,他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低下头,托起他的脸,冷笑道:“你就打算一丝不挂在这里跪一夜?” 顾惜朝咬唇道:“皇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明知道我腿受了伤,行动不得!” 赵佚嘿嘿一笑,道:“你若有本事上得了朕的床,你就上来。你若上不来,你就用嘴来。” 顾惜朝脑子里轰地一声,浑身血液都涌上了脑子。一时间,什么都不愿再想,厉声道:“那我宁愿一死!” 手腕一翻,三枚金针激射向赵佚。赵佚大惊,挥袖击落。但再想不到在此时顾惜朝还敢对自己下杀手,却见顾惜朝另一手一枚金针已直往自己心口插下。原来他攻赵佚是宾,自决才是主!赵佚匆忙击出一掌,拂偏了他的准头,但金针还是插入了肋骨中。 赵佚又惊又怒,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取出金针。笑道:“好,好!” 顾惜朝一击不中,知道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也不再出手。以他此时身体状况,真气太难凝聚,确实也无力再次出手。 赵佚知他固执,一时半刻棱角也是磨不平的,便笑道:“今晚便饶了你罢,不过过了今日,也有明日的。”一伸手,把他凌空抱了起来。又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可别忘了,我给你的解药,只有两个时辰的效力。你不趁着这两个时辰好好讨朕的欢心,你还想那药性再发作一次吗?” 赵佚感受得到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顾惜朝把嘴唇贴到他唇上,那嘴唇,跟他身体一样,冰得让赵佚想抱紧他焐暖。 赵佚见他贴上自己嘴唇,偎在自己怀中又久久不动弹,心里有如火烧,沙哑着声音道:“你受训整整十年,难道他们就没有教你该怎么做?你平时媚得放浪,现在当真到了床上,怎么还像个雏儿?” 顾惜朝忽然发了狂似地在他怀中挣扎起来。赵佚觉得,就像是一只因为美丽而被人捉到的蝴蝶,在自己手中狂乱地挣扎,却怎么也逃不脱。他脸上,眼中,都是凄惨与绝望,是赵佚从来不曾见过的绝望。如果征服他却只能看到这种无助与绝望,赵佚想,自己宁愿不要征服。 可是心中的火和身体的火,早在初见他那个夜晚便已被了起来,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赵佚猛地把他按倒压在身下,大概也只有这种原始而简单的办法,才能浇灭心中的火吧。 想要的,确实是他的心。可是,即便是得了天下,人的心,也是要不到的。自己说,要他的一切,这个身体,可以占有,心,却无法占有。你可以把心挖出来,那是什么?一团血淋的肉而已!一瞬间,赵佚心里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闪现:如果得不到你的心,那我情愿将它挖出来,握在手中!如果得不到你的爱,我宁愿把你的头砍下来,用我的体温来保持你嘴唇的热度! 赵佚摸到他的脸,触手一片冰凉。蓦然一惊,停了动作,扳过他的脸一看,上面泪痕纵横。赵佚这一惊非同小可,哑着嗓子道:“为什么?” “你会后悔,会后悔……” 赵佚被他体内的火热搅得头昏脑胀,低喝道:“就算是万劫不复,我也认了!就算永不超生,我也值了!” 分卷阅读65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闭上眼睛,眼泪如泉般涌出。 一生中,还没有这么痛快淋漓地哭过。是吗,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今夜,自己是否伤了心? 赵佚,你会后悔的。你所作的,可能比万劫不复、永不超生更可怕!你,我,都会付出代价,最惨痛的代价。 窗外,月已隐入云层。只有,深不可测的暗夜。层层帷幕在冷风里飘动,如烟,如雾。 一灯如豆,将那两个交缠的人影映得忽明忽暗。无尽的淫糜与绮丽之中,却是无尽的凄凉。 赵佚抚着他的脸,笑道:“说是让你侍候我,结果变成了我侍候你。天知道,你学的东西都跑哪儿去了?” 顾惜朝脸色苍白,勉强笑道:“事隔太久,已不记得了。” 赵佚托起他下巴,借着即将熄灭的烛火看来,才发现他确实瘦了很多,下巴看起来都更尖削了:“你怕?” 顾惜朝不说话,不说话的意思便是默认。 “没想到,占有你比我想的还有感觉。我也没想到,一向倔强得要命的你会在那时候哭,哭得连我都心软了。如果不是你的演技,那么,你当真是在怕我?不过,你的身体确实是极品,我喜欢。” 顾惜朝脸色一滞。“如果皇上喜欢,就拿去。你已经得到了,你还要什么?我若为此自尽了,皇上还要为我立贞节牌坊么?” 赵佚脸色一变,道:“你在我闯入母后宫中时,就该自尽的。你为什么不?为什么理由?重要到你甘愿受我折磨都要苟活?” 顾惜朝冷笑道:“皇上也知道我是在苟活?既然知道,那又何必多问。” 赵佚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贴在他耳上说:“那我就让你连想的余地都不会有。” 噗地一声,灯熄了。 这才真的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29 御花园内,一道清流,曲曲弯弯,从花木扶疏中蜿蜒而下。再走几步,面前豁然开朗,却是一个莲池。 只是时已初秋,莲枯藕败,再无夏日叶碧花红的清姿。 顾惜朝皱眉道:“皇上,你为何不命人把这些枯黄的莲叶拔去?”一言方毕,心想自己肯定是问错话了,赵佚盼的就是自己这一问。 赵佚果然笑道:“我做梦都梦到京城,听这雨打荷叶,更添凄清。这时我就会提醒我自己,不要对你心软,我有时觉得自己跟那亡国之君李煜也差不了多少。这一切,至少有一半是拜你所赐。”语声带笑,所含怨毒却是化也化不了的。 顾惜朝不再言语,凝视着莲池内的千盏河灯。那河灯都打造成莲花之状,白纱笼成,莲瓣半展,含苞欲放。灯还未点上,在暗夜之中,星光之下,那白纱莲灯犹如白玉雕成,清丽绝俗,真有欲与星光争辉的感觉。一眼望去,真如千朵白莲,绽放湖中,映着枯枝败叶,却是清者自清,纤尘不染。 顾惜朝面无表情地道:“皇上,您今天给我又出了什么难题?” 赵佚笑道:“你看这满池莲灯,还算精致吧?”一伸手,一灯便飞到他手中。他手上似有吸力般,隔了数丈竟能将莲灯吸入手中,顾惜朝暗暗心惊。 赵佚托起那莲灯,笑道:“看里面。” 顾惜朝接过一看,那灯心里有一枝小小白烛,白烛上有一朵纸制的兰花,手工极精,兰花栩栩如生,竟似感到空气中有暗香浮动。笑道:“皇上好兴致,这千盏河灯,每一朵内都有一朵兰花?” 赵佚微笑道:“不错。我要你在蜡烛烧毁兰花之前,将这一千朵兰花全部送到我面前。” 顾惜朝早习惯了赵佚的鬼主意,当下也不答话,凝视那池子。莲花已谢,但仍 分卷阅读66 斩愁 作者:璇儿 有朵朵莲叶,浮于水面。莲叶甚是宽大,以己轻功,要摘下千朵兰花,不是易事,但也不是办不到。赵佚这个题目,未免出得太轻松了。 赵佚笑道:“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顾惜朝连生气都懒得生了,道:“我知道皇上还有要求,就请一口气说完吧。” 赵佚道:“我知当年教导你琴艺之人,舞艺同样妙绝天下……” 顾惜朝倒吸了一口冷气:“皇上!你要我跳舞?我已经十年八年没跳过了,你当我还记得?” 赵佚凑近他的脸,低声道:“你会记得。否则,你就拿不到今天的解药。”又以玉箫击着面前案几道,“昔有曹植笔下洛神,翩如惊鸿,婉如游龙,休迅飞凫,飘忽若神。今日,我拾前人牙慧,吟一曲洛神赋,吟完之前,我要我面前案上摆满千朵兰花。” 顾惜朝不怒反笑:“皇上实是雅人,为了要炮制我,连洛神赋都搬出来了。” 赵佚望望天色:“离子时只有一个时辰了。哦,对了,我劝你换件衣服,衣服穿太多,莲叶会被你踩进水里的。”又嘿嘿笑道,“不拔荷叶的另一个原因,现在你懂了罢?你的轻功还不到凌虚空渡的地步,我还没有难为你吧?” 顾惜朝恨得牙痒痒的,又无法表示,一转身向殿内走去,喝道:“来人!替我更衣!”豁出去了,赵佚,现在我由你肆意凌辱,每夜子时前,你要我做什么,我也只有做什么。总有一天,我会十倍、百倍、千倍还给你。 赵佚手腕一转,将那莲灯抛回原来的位置,命:“点灯!” 转身回到案前坐下,斟了一杯酒,品了一口。 赵佚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到顾惜朝飘然而出时,一口酒直喷了出来。 顾惜朝一身蓝色的衣衫,那蓝,蓝如最没有云时最明亮的天空,那种宝石般亮丽的湛蓝。赵佚从来不知道,蓝色居然是如此明亮耀眼的颜色,看惯了他一身如烟如雾般的青衣,却是头一次看到穿如此夺目的颜色,真有惊艳之感。这也罢了,他竟在衣衫外披了一层薄纱,那纱的颜色,仿佛是天空的第一抹微蓝,蓝得清澈,蓝得纯净,蓝得浅浅淡淡,飘渺不可捉摸。最让赵佚险些喷血的是,他居然没穿鞋子,就赤着脚走了出来。艳丽的湛蓝衣摆下,双足若隐若现,生生地吸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整个人,就仿佛是一块宝石,在月华下,星光下,满池莲灯映衬下,发着光。如果说可以把他身上散发的诱惑以香为喻的话,那已不是平日似有似无的暗香,而是惊慑众生的天香。 如兰。 “我以为你会穿白衣,因为莲灯与兰花都是纯白。” 顾惜朝淡然一笑:“白色乃无垢之色,纤尘不染。我一向认为,自己不配此高雅之色。不过今天,不同。蝶舞教我,如果要舞,就忘记自己是谁。她说她要一刹那的灿烂与辉煌,她说那是人世间的至真、至纯、至美。皇上,你是三生有幸,你也知蝶舞之舞冠绝天下,我,不会比她差。我从未想过,离开那个地狱之后,我还会为人舞蹈。” 赵佚盯着他,目光无法移开。半日,叹道:“是,看来,我不仅今生要纠缠你,来生也必要定你了。” 顾惜朝一笑,笑得飘渺恍惚:“今生未定,何谈来生?皇上,没想到你也有此情怀。” 顾惜朝足尖点地,身子凌空翻上,右手玉簪轻轻一挑,一朵兰花已在手。河灯制成半开莲花之状,那兰花却隐在花苞之中,与白烛相隔极近,下手稍重,便会烛倾花毁。不过对于习武之人,并非难题。顾惜朝玉簪在空中划个半圈,兰花已飞向赵佚,稳稳落在他面前。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赵佚想,自己一生之中,从不曾见过这种美。这是极致的美,是男子的刚健与力度,女子的妩媚和柔韧结合在一起的美。朵朵兰花在他身旁飘舞,由他内力带动在空中旋转,当真如回风舞雪,轻云蔽月! 冰轮悬挂于他身后,蓝色的影子,在翻腾、 分卷阅读67 斩愁 作者:璇儿 跃动、舒展。他夺了月的光华,他令满池白莲失色。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纤得衷,修短合度。” 这是怎样极致的美?他脸上的表情,不,似有表情,又似无表情,连容颜在月光下都似已模糊。唇角微弯,似笑,又非笑。眼神迷离如梦,似醉,又非醉。赵佚想,他没有喝酒,怎么会醉?他也醉于自己的舞?就像自己,或是不管任何人看到都会为之心折一般? “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风清月明,星光却似都到了他眼中。如雁过回翔,如蝶般翩跹,似要远去而留,似欲飞去还佪,让赵佚陡然惊觉,面前肆意舞蹈的人,本该是九天的鹰,如今却是自己,折了他的翼,让他化为尘世舞蝶,滞留于自己身边,为己而笑,为己而舞!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顾惜朝听到已吟到此处,池中千朵兰花却还采了不到一半,心念一动,玉簪连点数十莲灯,已不再去挑,而是以内力将兰花从灯心中逼出。这使的劲力极巧,兰花自莲心中激出,稳稳落在左手。一连接了百朵,左袖一挥,百朵兰花皆飞至赵佚案前,当真如白雪飘飘,柳絮漫天。 赵佚拍拍掌,笑道:“果然心思机敏,不过,你虽使的是股巧劲,也很耗费内力,你撑得到最后吗?” 眼见案上兰花已如堆雪一般,河灯也只剩下两百余,赵佚暗想我可不能让你如此轻易得手,便加快速度继续吟咏道:“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阳,长寄心于君王……” 顾惜朝一听,赵佚又来为难自己了。这还叫吟吗?分明是只求念完。心念再转,一声清啸,身形拔起,长袖一拂,那一片河灯尽数飞起,相互碰撞,兰花便如飞絮般向赵佚飞去。 赵佚手中酒杯已飞出,分打两盏莲灯。顾惜朝一惊,左右两手中指轻叩莲灯,兰花飞出,落在他两手掌心。眼前第三盏莲灯又飞至面前,右足飞出,轻轻踢中莲灯,兰花已落在足尖之上。 赵佚微微一笑,刚才击出之酒杯连击三盏莲灯,此时竟又自行回到他手中,又再行飞出,又是一盏莲灯向顾惜朝飞去。顾惜朝本靠左足足尖之力立于莲叶之上,再挪动必将落入水中,实在避无可避。见莲灯飞到面前,一口气吐出,紧接着头一偏,莲灯飞过,兰花已下落,当即张口,将兰花噙在口中。 顾惜朝单足立于一片莲叶之上,神清骨秀,衣裾飞舞,飘然似欲乘风而去。赵佚忽然想到,当年赵飞燕作掌上之舞,恐怕也不过如此吧。摇摇头,这个比喻怕是不伦不类。他像鹤,高洁而孤傲,他的眼神,飘渺而遥远。不在自己身上,也已不在这个尘世间。你是谪仙,但你早已染了尘埃,我只是最后一个把你拉下来的人。仙人入了凡尘,本就已不再是仙人。洛神,本来不过是个被情爱迷了眼的凡间女子,只是被爱人旷世的才情所粉饰美化了,如此而已。 “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顾惜朝左手、右足、右足同时使力,将三朵兰花送往赵佚面前。赵佚伸手接住,也刚好吟完,不禁喝了一声彩。他如风吹柳絮般,飘至赵佚面前,一瞬间,刚才的恍惚迷离、如在梦中的表情已消失不见,仙人已随风逝去,面前的那是那个心思深沉、眼神锐利的他。赵佚不知怎的却觉得失望,真想一直看他刚才的模样。他的舞,并非刻意的诱惑,既是高雅圣洁,也是妖娆醉人。他偏偏只是单纯的舞,只是单纯的迷醉,然而,这才是极致的舞,才摄人魂魄,连他本人,也被自身所惑。 赵佚定睛看他,刚才耗费真力,两腮一片酡红,唇中还噙着那朵洁白如玉的兰花。伸手将那朵花拈了下来,笑道:“让这花碰到你嘴唇,朕可不依。”将他拉至怀中,就吻了下去。 顾惜朝不提防他当着太监宫女之面便有这般举动,面红过耳,手上已使了五成真力,想格开他,突然发现赵佚唇中竟有自己熟悉那股妖异香味,心中一动,任由他吻住自己,没有动弹。 赵佚用舌头把他颗药丸送至他口中,睨着他笑了一笑,道:“你若挣扎,这颗药怕就得来不是如此容易了。” 伸手一把将他抱起,便往殿内 分卷阅读68 斩愁 作者:璇儿 走。顾惜朝药力未发,头脑还是清醒的,见赵佚众目睽睽之下竟有如此放肆举动,窘得无地自容,低声道:“皇上,你先放下我。不然我不客气了。” 赵佚看他一眼,笑道:“如果有人看了你刚才的舞还不动心,那他一定是个太监。我是不是你最清楚。” 顾惜朝彻底无语,这时药力发作,人已恍在云里雾里,也懒得跟他辨驳了。 附曹植洛神赋: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末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日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壤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遢,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阳,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督。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30 赵佚轻抚他的腰肢,心想顾惜朝的腰是不是跟常人不一样,竟然能转折如意到这地步,锦缎不如其柔,柳条不如其韧,手指慢慢在他腰上抚过,那里的肌肉坚实光滑,赵佚吸了一口气,用力掐了他一把,只觉触手细致,弹性极佳,仿佛有股吸力似地能把他的手指吸住。摇了摇头,这样的腰肢,不知道是用了何等惨酷的方法才能训练到这般地步。 顾惜朝的药力正发作到极致,他的眼睛似睁非睁,嘴唇微启,轻轻翕动。赵佚咽了一口唾沫,伸指在他唇上碾过。他的嘴唇很丰润,颜色也是极诱人的红,让人有想亲吻的冲动。如今他明明看着赵佚,却是视而不见,不知究竟有什么样的幻觉? 赵佚跟他初次销魂后,也并非夜夜与他共渡,这还是初次在他药力发作时跟他在一起,因为,他不愿意再看一次。既然得到了,也不必再肆意折磨,若想要一个人的心,光用强是不行的。用药来折磨他,赵佚自己都已后悔,长期用此药,会把他的健康都毁了的。 只是,这般心思,万不可让顾惜朝有丝毫察觉,否则他会不遗余力加以利用的。顾惜朝是典型的难缠人物,眼明心快,赵佚就连跟他在床上时都得防 分卷阅读69 斩愁 作者:璇儿 着他耍心眼。 除了要药的时候,自己确是无时无刻不在防着他。 思及此处,把头埋在他腰间,赵佚有点恶作剧地咬了他腰一口。他也不知道痛似的,还是那副迷迷茫茫的模样,像醉了酒。 “戚……少商……是……你吗?你……来了?……” 自他唇中断断续续吐出的破碎的话语,很轻,轻得有如蚊鸣,听到赵佚耳中却宛如雷击。他没有动,良久良久,方才慢慢抬起头来。右手一动,凤血凝已握在手中,三个指头已按住箫孔。他这个动作又凝在那里,过了很久,又缓缓将玉箫收入袖中,起身披了长衣,走了出去。 过了不时多少时候,顾惜朝才睁开眼睛。挣扎起身,倒了一杯茶,却又忘了喝。他觉得很奇怪,先前明明是赵佚当着众人把自己抱进来,但醒来却觉得身上没什么不对劲,难道赵佚没有碰过自己?怪了,看了自己跳舞还不动心,要不是他知道赵佚是怎么样的人,怕当真要以为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据经验,发生跟情理不符的事时,一般就会发生更糟糕的事。他叹了口气,什么都好,只要赵佚肯把每天的解药给他,就谢天谢地了。不过好在赵佚对他还不是苛求无度,大半时间还是在他嫔妃那里度过,让他大大松了口气,不过……也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不足? 自嘲一笑,宁愿魅力不足的好。换了衣服,带了一柄寻常长剑,从窗户跃了出去。 淡淡青影,隐没在夜色中。 宫女来回,赵佚宣他过去。顾惜朝无奈地叹了口气,不会是好事的。 赵佚啊赵佚,你究竟在药里加了什么?我费尽心思,竟然还是试不出来?药性相生相克,不可能随便加一种药物进去,可是,我为什么还找不出来?能配合罂粟使用的药物并不多,我究竟算漏了什么? 顾惜朝掀开帷幕走了过来,却见赵佚盘膝坐在那里,面前竟然放着……三副棋局?一转念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差不多已经想到了赵佚要他做什么,忍不住冷笑道:“皇上,你每天不忙国事,都把心思花到折腾我上面了!” 赵佚慢慢把面前棋子归入棋盒中,淡淡道:“国已破,我还有什么国事可忙?”这一次,他没有掩饰语气中的怨毒。 顾惜朝心中一凉,正待说话,赵佚闪电般出手,剑气一闪即收,已划开他背上衣衫。赵佚使力恰到好处,并没伤到他皮肉分毫。他倒宁愿赵佚在他身上狠狠划几剑,也强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顾惜朝转过身坐下,背对棋局。“不劳皇上动手,请皇上赐教。” 赵佚微笑地看着他:“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过,你有本事同时跟我下三局盲棋?你我棋艺本只在伯仲之间。” 顾惜朝好胜心起,笑道:“反正躲也躲不过,不如一试。” 赵佚笑道:“好,我就欣赏你这一点。我们也公平一点,三局中只要你剩了一局,你就拿得到今天的解药。不过如你输了呢?” 顾惜朝吃地一声笑道:“皇上,你要怎么样,便怎么样。你不过是从折磨我中找你的乐子罢了,我奉陪。你做了多少,我都一点一滴记住的。你最清楚,我也决非心手慈手软之人。” “既然你如此说,我也不客气了。我要在你身上,刺一朵花。” 顾惜朝猛地打了个寒颤。 “罂粟花。如你妖艳的毒花。我知道我为什么这段时间不曾对你用刑?就因为我不想把你弄得伤痕累累。你恐怕也未见过盛放的罂粟花吧?今日我就让你看看,这奇毒的花是如何在你身上绽放的。” “你说错一步,便刺一针。看今日,是否能刺完所有花瓣。” 顾惜朝脸色煞白,一字字道:“赵佚,今日你在我身上刺多少针,他日我必在你身上割多少块肉。” 一旁走上三个宫女,开始摆棋子。 赵佚跟顾惜朝棋艺本不相上下,下棋本是最耗费脑力的,下了半个时辰,顾惜朝脑中已有些发昏, 分卷阅读70 斩愁 作者:璇儿 宫女按他说法落子时,发现已有子在其中。 赵佚笑道:“好,第一针。” 顾惜朝只觉得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真恨不能能生啖赵佚之肉。努力振作心神,继续落子。刺青的匠人是高手,并未见多少血,只是,痛在心上,一针针,直刺到的是心底。 赵佚走到他身后,手指慢慢抚上刚才那个针口。轻笑道:“记住,这一针针,是我留在你身上的。” 顾惜朝恨恨地闭上眼睛。赵佚,你既已得到了你想要的,又何必要做到如此绝的地步。你不当我是人,还想要我的心?! 究竟,这局棋,赢的是谁,输的又是谁。赵佚之心,怕是大半都在那下落的针上吧。 一错,便会再错。不时间,那局已错了的棋便连连出错。顾惜朝见此,便对左首宫女道:“不必再问我,随意落子。”又对身后刺青之人道:“这一局棋,落一子,你便刺一针罢。” 他集中精力,对付所余两盘棋局。背上疼痛,便当是让自己神志清明的法门罢。 赵佚落下一子,大笑道:“妙!当弃子时,决不手软。惜朝,你是作大事的料,不仅够狠,对自己也够忍心。” 顾惜朝冷笑道:“只可惜皇上如今是把我摆错了位置。” 赵佚唇角一掀,道:“是,我确实把你摆错了位置。你现在早该在黄泉路上了。如何还能在此与我对弈?” 一柱香已燃尽,又换了一柱。淡淡檀香味传来,本该是清幽之香,闻着顾惜朝鼻中却只觉得发闷。他背上针刺疼痛,已懒得去计算已刺了多少针,自嘲一笑,一个花瓣总该是有了的。 赵佚也不好过,额上已见汗。他再不看顾惜朝,全力弈棋。顾惜朝的记忆力和棋艺都超过他的想象,反应之灵敏也超过他的想象。他根本不求要赢这第二局棋,只求落子不错。赵佚心中暗悔,自己怎么就掉以轻心,没有全心弈棋,现在局势难解难分,怕输的还是自己。 心下暗暗发狠,我们就把这局棋纠缠下去。 顾惜朝放弃的那一局棋,早已输掉。既已输,便谈不上再刺多少针。他要的,只是赢最后一局。 见此,顾惜朝在第二局棋上,又是胡乱落子,不时也把第二局输掉。只剩得一局,当然便自如得多。 第三柱香,业已燃尽。 棋盘上已布满棋子。赵佚挥挥手,命宫女数棋子。 顾惜朝冷笑道:“皇上,这最后半局才算是真正的弈棋。” 宫女数完棋子,回道:“皇上,白子多了三枚。” 顾惜朝吁了一口气,回转身笑道:“皇上,是我技高一筹,你输了。”一皱眉,觉得背上还在刺痛,很想看看变成了什么样子。 赵佚点头。“是,这次算你赢了。” 顾惜朝笑道:“不是算我赢,是本来就是我赢。你原本是想把这朵罂粟刺完,如今我看也不过一个花瓣罢。” 赵佚笑道:“一个花瓣又如何?我也要看它染上血色。”对刺青之人挥了挥手。 第四柱香,袅袅燃起。 赵佚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不着急,我有的是耐心,今天一片花瓣,明日再一片,我们就慢慢耗着罢。 最终,我要你亲眼看到这朵如血妖丽的毒花。 我要你永不忘今日之事。 顾惜朝挪了挪已麻木的腿,艰难地想站起来。还没站稳,又被赵佚拉了过去。 赵佚扳过他身子,白皙背上还布有淡淡血痕,即使这段时间尽力诊治,用尽良药,那场杖刑所留的的痕迹也不可能立即消除。一片如血般红的花瓣,妖红欲滴,无比凄艳。 “我真想看到这朵花的全貌 分卷阅读71 斩愁 作者:璇儿 。” 顾惜朝淡淡一笑道:“你刺上去又如何?用烙铁一烧,不就没了。” 赵佚冷冷道:“我在你身上刺满呢?” 顾惜朝道:“那我就跳进火中,等烧掉了一层皮再出来。”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会等的,你放心。”怨毒之意,溢于言表。 何苦再掩饰,反正恨是恨透了,掩饰也掩饰不了的。自己不懂,为何赵佚得到了自己,好不容易有的点点温情,又成了貌似温雅实如疯狂的折磨。赵佚温文如玉的微笑下,隐藏的是比冰还冷的残酷,让他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一曲广陵散,那触目惊心的血。 猛然惊觉,如果发生了什么改变了赵佚的态度,那一定是昨晚,他听到了自己说了什么。 虽然迷离恍惚,总还是知道,自己总是幻觉戚少商在面前。 真糟糕,为何不是晚晴。 赵佚注视着他,看到他逐渐变得温柔的容颜,眼神渐渐变得明朗。我知道了,顾惜朝,我知道你的死穴在哪里了。 31 顾惜朝手指轻触背上那血红的花朵。一片花瓣,两片花瓣,三片花瓣,四片花瓣……已经半开了。他眉尖微蹙,眼中骤然闪现的阴狠让一边的宫女打了个颤。 “告诉他,要做什么直截了当做就罢,何苦天天磨着我下棋,一点一滴地折磨我!” 宫女吓得跪了下来,顾惜朝一向脾气不肯外露,从未见他发这么大脾气。也难怪,赵佚偏不一次刺完,天天跟他下棋,有时输赢甚小,只是几十针便罢,这漫漫无期的折磨,让他终于失了耐性。 手一挥,黑白棋子漫天飞起,人生亦如棋,你为何要一子一子、一针一针来逼我崩溃? 赵佚,你好毒。是的,不痛,比起你那些刑罚而言,这可能是最轻的,但也是最大的屈辱。你偏用游戏的态度来非难我,你是存心要一寸寸把我推向疯狂的深渊。 你等着,我不会那么轻易被你逼疯。等到毒性解开那一天,便是你毕命之日。我也顾不得心中那许多疑惑了,不管怎么样,我要你付代价。 我恨不能生啖你肉,生喝你血。 一瞬间,面上的阴冷已尽数隐起,顾惜朝伸手拉起宫女,笑道:“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找错对象了。” 掩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肌肤一寸寸变成血般的红色,是何等感受?看着那朵毒花在身上渐渐成形,日复一日,又是何种痛楚? 像溪流,轻柔而潺缓,柔软如少女的手心,却能一点点,磨平顽石的棱角。把尖棱的石头,磨得浑圆光滑。 遗憾的是,心不能被磨去棱角,只会给它包上一层厚厚的茧。那个茧,严严地包裹住本来柔软的心,最后,连最后一丝缝都会合上。 那就真的只是一个厚壳了,不再是人的心了。 赵佚站在那里,注意地看着顾惜朝的表情。 顾惜朝先是发愣,继而,眼中的恨意达到了顶峰。那是仿佛要吞噬人的眼神。 “赵佚,我知道,你不把这朵花刺完,决不会罢休。我今天让你一次刺完便罢,我决不再为你跳舞!” 赵佚淡淡一笑:“可以,你随便怎样都可以。不过,你休想我给你今天的解药。” 顾惜朝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脸色发青。 赵佚悠然道:“你可以选择。” 顾惜朝脸色渐渐平静下来,道:“我没有选择。” 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没有选择。 分卷阅读72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你够毒。 面前是梅花桩般排列的木柱,下面是火,木柱之间,是倒插的尖刀。这不是刀山火海,又是什么? “如果我摔下去呢?” 赵佚笑道:“刺穿你哪儿,便是哪儿。” “如果贯穿的,是我的心呢?” 赵佚转头去望天边的浮云,悠悠道:“那你就死吧。” 顾惜朝定定地望着他,唇角浮起一丝笑容。这个笑容竟不带丝毫杀气。不像他平时看赵佚,眼底深藏的戾气。“我不会死的。我要活着,看你怎么死。” 顾惜朝淡然道:“请皇上出题限韵。” 赵佚在琴前坐下,笑道:“题,便是一曲阳春白雪,韵嘛……我就限你不用轻功,只用舞。” 顾惜朝冷笑道:“皇上,你这韵,可出得险哪。” 赵佚手指在琴上一拂,一串清音如水泄出。笑道:“韵不险,怎显得出你技压群芳。” 你见过把生命悬于足上的舞吗?是,就是如此。 雁过时的惊鸿照影,人欲化蝶的仙姿灵秀。 可是,在冷冽刀光,耀目火光掩映下,为何竟美到绝望的境地。 刀丛中的凄艳,火光中的绝丽。 顾惜朝偶然对上赵佚的视线,发觉他眼中的冰冷,心中一寒。一阵麻木感自脚底升起,骤然明白,怒道:“赵佚,你狠!” 他已经想到,赵佚事先命人在落足的木桩顶部都涂了毒药。那毒也并不是什么剧毒,只是可以让人身体逐渐麻痹。本来这刀上火中之舞便是险到极点,顾惜朝自己都是汗透重衣,内力被阻不能用轻功,光凭舞是千难万难,一个失误便是尖刀穿身,身遭火焚之祸。 如今,双脚已逐渐发麻,那还怎么跳? 赵佚琴声连绵不绝,微笑道:“不要停啊,这曲子就快完了。” 麻痹感已逐渐蔓延到腰部,顾惜朝再站立不稳,身子一歪,便向下摔去。 随侍的太监宫女都已回过头去,不忍再看。 李忠却盯着赵佚,他不相信赵佚会不救。 若论出手之快,又有谁比得过皇上自己。 赵佚脸上仍挂着那个止水不波的淡淡笑容,手指在琴上轻拢慢捻,仿佛全心只在那琴上,顾惜朝摔落,他竟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李忠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扩大。赵佚之狠他不是不知,却不知他竟能狠心到如此地步。他对顾惜朝喜欢是有目共睹,却能眼见他落入刀山火海而面不改色。 鲜血激射而出,艳丽一如顾惜朝背上那朵半开的罂粟。 刀尖已穿过他左腿。 琴音袅袅,绕梁不绝。 赵佚温雅微笑一如往昔,道:“不错,确实值得夸奖。没有穿透骨头,你反应很快。惜朝,你很厉害。”弹出一粒石子,解了封住他内力的穴道。 顾惜朝眼见伤处血如泉涌,纵然未穿透骨头,伤得也绝不轻。一咬牙,一挺腰,人已借腰之力跃起,落在赵佚面前。再也支撑不住,左腿一软,已跪倒。 只见鲜血满天洒落,艳丽如火蝶。 赵佚一笑,停了弹琴,走到顾惜朝身前,弯腰对他道:“你可没跳完哦,我得罚你。” 顾惜朝失血过多,眼中看他已是发花。 赵佚,你究竟是还是不是人。 太医替顾惜朝包扎好腿上伤口,诚惶诚恐地道:“皇上,这宁王失血不少,这时如果 分卷阅读73 斩愁 作者:璇儿 再……”咽了一口唾沫,“在他身上刺青的话,可能会感染,让他高烧不退……他现在已经有点发热了……” 赵佚笑笑,挥手命匠人只管动手。转头问李忠道:“你也是练家子,我留他在身边等于是养了一只老虎,我最安全的办法无外乎废了他的武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这样做?” 李忠吓了一跳,这问题,他能回答吗? 赵佚却不要他回答,笑道:“只要他功力尚在,有真气护住心脉,不管怎么折腾他都没那么容易死掉的。否则,我这么折腾他,他恐怕大半日子都是在病中了,我的乐趣岂不是少了许多?” 此话听得太医跟李忠都是冷汗直冒,赵佚却不再说话,倚在窗边,只管吹箫。 箫声幽幽,如怨如慕。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刺青的匠人回禀已完工。 赵佚放下玉箫,对李忠道:“今天我就睡这儿,你们退下吧。” 李忠跟太医面面相觑,太医壮着胆子道:“皇上,宁王……他现在,高烧不退……” 赵佚嘿了一声道:“我就是要他高烧不退。不懂?不懂就别多嘴。” 李忠如何不懂,在皇宫中沉浮大半生,宫闱之事他还能不懂。不懂的倒是,赵佚本来对这宁王还是宠爱的,这段时日不知为何,对他的折磨是变本加厉,让他好生不解。 心底暗叹,一边命人善后,一边退了下去。 帝王之意,本就是风云难测。 赵佚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手指慢慢在顾惜朝背上那朵鲜艳如血的罂粟花上游走。也许是因为知道此花剧毒罢,这娇艳绝伦的红花看来,竟也似充满妖异之气, 你以为跟我在一起的日子,便是十八层地狱,今天我要你知道,什么是第十九层的地狱。 随手挥出一掌,灭了灯烛。 你以为从前的日子是无尽长夜,我要你今夜知道,什么是长夜漫漫。 你就好好记住这一夜罢。 32 这一夜对顾惜朝而言,是可怕的折磨。不止是身体,也是心。从那夜开始,一直就没有清醒过。赵佚几乎连太医都要踹死一串了,但他就处在昏迷之中。赵佚也知道,遭受过度折磨的身体是一个原因,精神上的屈辱难堪却是最大的原因。最后赵佚无奈,耗费功力以内力替他续命,才算是从鬼门关上把人拉了回来。 顾惜朝自醒来后,就对赵佚不理不睬。赵佚忙于国事,加之知道他的身体确实不能再折腾了,也不计较,心想等你伤好完了我再慢慢炮制你也不迟,你受我药物控制,我就大开宫门放你出去你也会乖乖地走回来,你既然忍得了一时之辱也必有重大图谋,我也不必防你自尽了。你若这般容易便寻了短见,我也不必迷恋你了。两人缠绵依旧,顾惜朝也不如当日抗拒,倒是似乎乐在其中,在赵佚怀疑到底快活的是谁?!两个人,一旦有了这种关系,感觉都会不一样。这是不争的事实。不管这两个人彼此怀抱的是何种感情,何等心思,但两个人独处时,确实连空气都好像不一样。 一日,赵佚算算给他的药也该用完了,却故意装不知道。心想你冷淡我如许时日,也该让你受受教训了。悠闲地坐在皇后宫中看书,还不忘吩咐一声:“把朕寝宫中的那只花瓶挪出来,别的倒不打紧。” 皇后端了一杯茶给他。赵佚接了,却没有喝。 皇后笑道:“皇上,您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我还以为您今晚上不会过来了。” 赵佚淡淡一笑:“灵儿,你何苦用这种口气跟朕说话?你莫不成也在吃那些飞醋?” 皇后瞟了他一眼,嫣然道:“我倒想看看,皇上这次的兴趣能够维持多久。不过这次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你动了心。” 赵佚被她逗得一笑,啜了一口茶,道:“为什 分卷阅读74 斩愁 作者:璇儿 么朕身边的人都是聪明人,虽然朕喜欢跟聪明人相处,但有时却当真觉得累。” 皇后以袖掩唇,娇笑道:“不是臣妾聪明,是这次皇上的举动让我不解。” 赵佚晃荡着手中的茶杯,仿佛不是端的一杯茶,而是一杯酒。“灵儿,你说实话,你当这皇后,当得开心吗?” 皇后怔了一怔,淡淡笑道:“对女人而言,是开心了。对男人而言,却不见得。至少,我知道您不开心。”嘴唇又一动,似想说什么,又收了回去。 “啪”地一声,赵佚手上茶杯被他捏得粉碎。一缕鲜血,沿着他手背慢慢流下。“开心?我怎么会开心?这皇帝,不如不当。我怎么可以原谅?毁了我一生最想做的事,我如何能原谅?那一夜,我不该救他的,我应该杀了他。我当时便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皇后静静道:“皇上,你若杀了他,你一样会后悔。”走上前替赵佚包扎,嫣然笑道:“既然已经都这样了,何苦强求。” 赵佚任她包扎,没有动。半日,轻轻一笑道:“我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 皇后不愿再就此深谈,换了个话题道:“皇上,最近,宫中死了不少人,大都是些太监。也有宫女。” 赵佚一皱眉:“哦?” 皇后道:“本来这等事是不该来请示您的,可委实怪异……像是中了毒……” 赵佚哦了一声道:“还有你不认得的毒?”挥挥手,命把尸体抬上来。 本来奇香涌动的殿中,顿时是血腥的死亡气息。 赵佚揭开尸布,仔细察看伤口。都是剑伤,几乎没流什么血,出手的人应该极快。奇怪的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恐惧之色,反倒是一种奇异的快乐表情。 赵佚慢慢放下尸布,脸上露出一丝谜样的笑容。他望着夜空,不知所云地说了一句:“快到子时了。” 李忠跟门口的小太监叽叽咕咕地半天,终于硬着头皮来回:“回皇上……” 赵佚截道:“不必说了,叫人传朕的话,叫他从宫一步一叩首跪到这里来,朕就饶了他!” 李忠一脸又不像哭又不像笑的表情:“皇上,不是这么回事……” 赵佚皱了皱眉,那还能是怎么回事?“怎么了?” 李忠一咬牙,反正这也瞒不住的:“回皇上,宁王就差把您寝宫给拆了,他说如果您再不……” 赵佚猛地坐直了:“把寝宫拆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李忠硬着头皮道:“回皇上,以宁王的武功,若要打垮半座宫,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何况他现在毒性发作,已经神智不清……” 赵佚脸色一僵,手中握的一支笔激射而出,钉在门上。李忠只吓得魂飞魄散,心想反正大不了都是死,硬着头皮道:“还有,皇上……” 赵佚脸色一黑,还有?“还有什么?” “宁王说,他就从皇后娘娘的储秀宫拆起,杀光你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李忠闭着眼睛像背书一样把这句话说完,冷汗直冒,不知道赵佚会不会一怒之下便要了自己的命。 没料到赵佚不但不怒,反而怒容消解了下来。笑道:“这个顾惜朝,确实不一般。都什么时候了,还知道来威胁朕?”对着李忠道,“去,传朕的话,他爱杀谁便杀谁去!把朕的后妃杀光了无所谓,只要留他一个朕就够了!” 听了这话李忠差点没瘫倒在地。拖着脚跑出门去,一个小太监又跑来,他又跑了回来。一脸苦相:“皇上……” 赵佚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 李忠苦笑道:“皇上,如果您再跟宁王斗气,宁王手中湛卢恐怕真要饮血了。齐妃趁您在皇后娘娘宫中,跑去找他。皇上,血溅后宫毕竟不是好事,以宁王的性子,就算平日也怕忍不下这口气,何况他现在正临药性发作之际?御林军不敢拿他,怕伤了他。”言 分卷阅读75 斩愁 作者:璇儿 下之意再明白不过,您皇上不下令,谁敢动他?难不成就任他在宫中胡作非为? 赵佚怒道:“真是胡闹!”一拂袖往外走去。李忠舒了口气,心下只要皇上去了再闹也闹不出人命来了,赶忙颠颠地跟在后面。 赵佚走到殿门,回头对皇后道:“把你宫中的香换掉,这个香,不适合留在这里。” 皇后一怔,继而笑道:“是臣妾疏忽了。” 赵佚前脚才踏进殿门,只觉一片刺目的血红迎面而来。 众侍卫也没看清是什么,立即出兵器去挡。 赵佚却没挡,他想也想得到是什么了。 溅在脸上,身上的,是血。地上的,是被利剑分尸的齐妃。 赵佚怒道:“你疯了?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你这是逞什么能?” “我早就疯了!被你给逼疯了!” “好了!别闹了!”赵佚看他脸色惨白,站立不稳,心中又痛又怒,“你赢了还不行吗?把剑收起来!在这里动刀动剑,像什么话?” “皇上,您知道这药性发作,人是什么样子?还能叫人吗?” 赵佚弹出一颗药丸,顾惜朝接了吞下,头也不回直掠入宫去。敢情他还能在浑身浴血之后享受那欲仙欲死的快感?赵佚暗暗摇头,他也不愿现在进去,他知道顾惜朝太骄傲,必不愿自己看到他这副样子。 隔了半晌,赵佚方斥退左右,一个人走了进去。 顾惜朝背靠墙坐在床上。他看起来很疲倦,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似的,就像一场激战之后那种厌倦的疲惫。他的眼睛,空空洞洞。他的声音,也遥远,而倦怠。 “赵佚,你毁了我。” 赵佚点头:“是,不过,我后悔了。” “你也会有恻隐之心?” “我没有。不过,我已发现用药物是控制不了你的。你太聪明,聪明到根本不愿去与药力抗衡的地步。那药物本身就已突破了人的极限,你却根本不去与它直接对抗——除了第一次,你对抗的是你的自尊和我的——你只是在跟我玩游戏,用你的脆弱来骗我的怜悯,你在神志清醒的时候一样心高气傲,你在药性发作时可以毫不犹豫地跪在我脚下乞求!” 顾惜朝笑了笑:“那药是经我手制出的,我对它的威力再清楚不过。我不会笨到第二次与它直接对抗。你若不想我死,或疯,你再怎么折磨我你终究不会不给我药。你要我陪你玩,我们就一直玩下去,看最后赢家是谁。你要我,我给便罢,我不认为我多值钱。一次也是给,一百次也是给,你是享受,我也没损失。在这方面,你是高手中的高手。经你夜夜调教,以前忘了的东西也想起来了。” 赵佚凝视着他:“你很自信?” 顾惜朝笑了:“赵佚,在你面前,我决不敢自信。但是我知道,你能一直不杀我,原因只有一个,可能是恨,但也可能是……”他停了下来没有说下去,眼神却迷迷蒙蒙地飘远了。 “不过,你一样毁了我。我从未想过,我有一天会在一个男人身下乞怜……你可知道,于我而言,这是怎样的屈辱?” 赵佚淡淡道:“屈辱?那不算屈辱。你该知道,在床上,我可以有一千种方法让你痛不欲生。我没有,我甚至连对付一般嫔妃的法子都没有用在你身上。我跟你在一起的晚上,屈指可数。虽然我折腾你是花样百出,但,并没有超过你的极限。我想要你的自尊,却又不忍剥夺你的自尊。我很矛盾,你也聪明地利用了我的矛盾。” 顾惜朝沉默了一下。继而,微笑道:“你永远是这样,先给我一刀,再来帮我包扎伤口。”眼光一寒,扯掉自己上衣,转过身去,那朵血般的毒花赫然出现在赵佚眼前。 “如果这还不是屈辱,那么,什么才是?” 赵佚看着他,却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你武功有进展了。” 分卷阅读76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收回了视线,瞟了他一眼,视线如刀。 赵佚笑了,笑得有些让人发冷:“虽然你当时尚在昏迷之中,但你也该知道,是我把你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我之所以一直不愿替你续命,是因为不想再让你功力有所进展。但你应该知道,长期服用这种药品,功力自散。所以……” 顾惜朝接道:“所以我必须在这之前,让你救我。” 赵佚笑道:“这很有趣,我们可以一直玩下去。不过,我有时间,你没有。而且,我对这个游戏已经开始厌倦,我在想,什么都可以使你彻底崩溃。而且,很抱歉,我想我已经想到了。” 顾惜朝猛然抬头看着他。 赵佚笑得很温文:“这次,我想,再不会失败了。” 33 赵佚与顾惜朝并骑而行,顾惜朝心中奇怪,赵佚在这时候,回到京城,究竟所为何事?那也罢了,偏要自己同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一到赵佚脸上那阴阴沉沉的笑意,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了。饶他智计多端,这一次却也实在摸不到头绪。 一行人朝一处山青水秀的幽静之处行去,顾惜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惜朝,我想那是什么地方不用我告诉你吧?” 花草掩映间,是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字:“爱妻晚晴之墓。”字字潇洒如行云流水,细看才知是以剑尖刻上,用血染红的,难怪红得不一般。 赵佚啧啧道:“我倒没想到,你倒是个痴情种子。” 顾惜朝脸色惨白,道:“皇上,你究竟想怎么样?” 赵佚冷冷一笑,喝道:“把那坟给我掘开!” 顾惜朝面无人色,赵佚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恐慌。他也没犹豫,立即跪倒在赵佚面前:“皇上,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你不要再伤害晚晴!” 赵佚心中一股醋意涌上。人已死了几年,你还对她如此保护?你难道不知道尘归尘,土归土?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我第一次见你跪我跪得如此爽快,看来,哪怕这女子已化成一堆白骨,我也要看看她是副什么模样了。” “皇上!”顾惜朝对赵佚性子早已摸熟,那人根本不会管什么入土为安,何况在他眼中,哪有什么不能做的事?大急之下,磕下头去:“皇上,求你不要动她的遗体,只要你不打扰她,我做什么都行!” 赵佚跟顾惜朝相处已年余,要他给自己下跪都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给自己磕头。顾惜朝言语之中实对这已过世的妻子痴恋已极,人已死了两年,语气中似还当她活着?赵佚摇头,一方面知道自己这着棋是有胜无败,一方面又暗自嗟叹,你陷入其中,又怎能脱身。 顾惜朝不见赵佚有所反应,抬头看他,却见赵佚眼神很奇怪,似愤怒,又似有怜悯。紧接着这两种东西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见惯的冰冷。 “我不远万里赶到这里,我怎么可能不动她?哪怕你妻子你化为尘土,我也要把她弄出来,抛到大路上,让千万人践踏!” 顾惜朝惊怒交集,急道:“皇上,晚晴从来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赵佚忍不住笑了一声,顾惜朝,枉你聪明一世,怎么也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她若不是你妻子,我怎么可能来找一个死人的麻烦?看来,你实在是对她情意深重,这个女人即使死了,都一样是你的弱点。 “把坟掘开!” 赵佚喝命,身边侍从立即领命前去。顾惜朝急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了,湛卢剑已出手。一旁李忠暗自跺脚,尖着嗓子道:“宁王,你敢抗旨?” 顾惜朝不理不睬,一横剑站在晚晴墓前,冷冷地注视着赵佚道:“皇上,你要掘晚晴的墓,你就先杀了我。” 赵佚走到他面前,笑道:“我不杀你,但我一样要掘她 分卷阅读77 斩愁 作者:璇儿 的坟。你有把握赢得了我么?这不是下棋,不是弹琴,这是考较武功。” 顾惜朝知道赵佚一向说一是一,决无更改,也深知自己武功不要说对付赵佚,连他带来的几名高手都应付不了,但事关晚晴,再怎么也冷静不了。 “你可以辱我,你要怎么样都可以,但不要动她!” 不管了,晚晴,你活着时,我没有让你开心。最后,我还连累你自刎,我不知道你是怀着如何痛楚的心情独自选择死亡。我苟活于世也就罢了,竟然你连死了还不安宁?不,决不,我决不。 赵佚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正要说话,顾惜朝左袖一动,一物激射而出,其势惊人! “神哭小斧!”赵佚暗叫不妙,两人相距实在太近,避无可避!左右侍从大惊,但顾惜朝已铁了心肠,出手毫不容情,心道若你要伤害晚晴,我们不如同归于尽! 眼见小斧已到赵佚面门,赵佚口中飞出一物,竟将去势阻了一阻。赵佚乘势偏头,小斧从他脸颊上扫了过去,一串血珠飞了出来 。 赵佚一手向后虚抓,已将神哭小斧握在手中。另一手接住了刚才口出吐出的东西,顾惜朝已看到,那是舌刃之类的暗器,这赵佚如今已是九五之尊,竟然还在身上暗藏此等杀着,让人怀疑他究竟是皇上还是武林中人。 李忠吓得魂不守舍,跌跌撞撞赶过来,道:“皇上!您的伤……” 赵佚伸手在脸上一抹,只是划了一道血痕,便道:“不碍事。”他本有护体罡气,神哭小斧是伤不了他的,但刚才与顾惜朝离得委实太近,出手又实在太快,防不胜防。眼前回想刚才之险,更是惊心动魄,不禁冷笑道:“跟你在一起,朕真的要处处提防,一怕小心就着了你的道儿,弄不好还会丧命你手底!” 把神哭小斧递给他,笑道:“你可以再试一次,今天不管你怎么做,我都要掘地三尺!” 顾惜朝神思恍惚地伸手接过,忽然手腕一转,湛卢剑已直往脖子上抹去。赵佚没提防他自刎,大惊之下伸手夺剑,已带出了一道深深血痕。 “你这是要干什么?” 顾惜朝咬牙道:“我既然连她遗体都护不了,我宁可死了,也不要看到!” 赵佚这一怒非同小可,我如此折辱你,你都可以苟活,你为了不愿见我毁她遗体,却宁可自刎。反手给了顾惜朝一个耳光,冷笑道:“你想死?你做梦!我今天就要你睁着眼睛,看着朕怎么挖开她的坟,怎样把她弄成灰!” 他劲力用得不小,顾惜朝脸上顿时现出五个清晰的指痕,唇角流血,人也跌倒在晚晴坟头。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双手死命抠着墓上的泥土,仿佛想把自己也埋进去似的。赵佚看了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更是有气,一手拿住他背后大穴把他拖了过来,喝道:“你给我乖乖地看好!” 顾惜朝眼睁睁看着晚晴的墓被挖开,看着她的棺木被打开,整颗心如同针刺。不,晚晴,不,我到最后连你的身后安宁都保不住? “皇上,我求你,不要动她!“ 赵佚充耳不闻,喝道:“把她的尸体给我拉出来!我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两年,尸体不算损毁得厉害,依稀还看得出面貌。赵佚皱了皱眉,道:“给我烧!烧成灰!” 顾惜朝嘶声道:“皇上!你要我做什么才能停手?” 赵佚淡淡道:“凭你今天的表现,你再做什么我都不会停手!” 烟雾渐渐升起,每个人的脸也在烟雾中渐渐模糊。顾惜朝的眼前,更是一片模糊。不仅因为烟雾,还有泪。 脑中轰的一声,混乱了。只听到很多声音在脑子里响。却不知道在响些什么。 赵佚看着他扑到还是滚烫的骨灰上面,发疯似地想去找什么,却只摸得到灰烬。他的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顾惜朝,今天,我不相信还不能让你崩溃。 骤然,赵佚心中一寒,顾惜朝竟然把 分卷阅读78 斩愁 作者:璇儿 地上的骨灰一把把抓起,吞到腹中。宁愿把妻子如此带走,也不愿自己把她的骨灰撒到大路上? 一旁的侍从都呆了,也没有阻止。李忠也傻了,这情形实在是太惨烈也太诡异,让人心底发寒。 “晚晴……这样就再没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任何人都不行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我没有一直守着你……现在,我们一起走……” 赵佚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他拉开!” 侍从们方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把顾惜朝拖开。 “晚晴,不要离开我。我好想你,我……” “放开我!” 赵佚皱眉,听得实在不耐,一指点了他睡穴,顾惜朝倒在了他怀中。 赵佚叹了口气,拭掉了他眼角的泪水。在这份感情上,你还是个孩子呢,你怎么斗得过我。有点怜惜地抚摸着他的面颊,顾惜朝,你若是乖乖听我的,我又怎会逼你逼到崩溃的境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若是一味顺从我,我也不会如此迷恋你了。 人生本来就是如此矛盾,如此无奈。 今天,又究竟是谁赢,谁输。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了。你爱她,爱的等于已是个信念了。这份爱,已经近于神圣,同时……也近于虚伪。你守护的,只不过是个圣殿,而不是一份真挚的尘世间的情感。你爱的已经不是真实的她,只是你希望能护佑你的某种东西。 所以……你或许,并不是最爱她。你只是希望,或是以为,自己爱她。 连自己的感情都没弄清楚,你真可怜。 34 “他怎么样了?”赵佚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太医。 太医回道:“皇上,宁王也不是大毛病,只是怕见了什么伤心事,刺激太大,有点魂不守舍。只要不再刺激他,慢慢就会好的。” 赵佚点头,道:“用最好的药。” 太医嗫嚅道:“还有……皇上,最好顺着他一点,不要再刺激他……”知道说这话是大不敬,可若宁王一直神智不清下去,自己的脑袋一样地保不住。 赵佚没说话,一边推门进了顾惜朝房间。 顾惜朝一见到他,本来半躺在床上,立时弹了起来,又向床内缩起。赵佚这段时间已见惯了他这模样,心中一痛。坐到床沿,伸手环住他肩头把他往自己怀中拉来,笑道:“怎么了?怎么一见到我就躲?”他知道顾惜朝不会回答,这段时间以来,顾惜朝一句话也不曾对他说过。 “来,不要怕,你听话一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乖,我会把解药一次给你,好不好?”赵佚也实在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难道自己的良心还过不去?还在心痛他? 虽然还是大白天,但,管他呢!难得这个人儿如此温顺,不像从前即使取悦于自己,眼中依然闪烁着倨傲和阴冷的光彩,现在他的眼中却是空白的,纯净得惊人。 赵佚一手解开他衣衫,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 我究竟失落了什么? 这难道不是我一手写下的结局? 我毁了他,我要他成为我的玩具,我是成功了,可我,也并不快活。我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对我冷嘲热讽,跟我玩弄心计,而不现在这样一个仿佛没有灵魂的娃娃。 也罢,娃娃总归是没有心的,我既然要不到你的心,你就永远在我手中做我的娃娃吧。 我会疼你一辈子。 分卷阅读79 斩愁 作者:璇儿 不要问我爱不爱,我不知道。也许,爱这种感情,我一生都感受不到。可是,我为什么会怜惜你,为什么不忍心再伤害你?这,也算爱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一个月后。 赵佚站在顾惜朝身后,望着他痴痴凝望天边浮云。 其实,我应该不替你治疗,就让你一直迷迷糊糊下去。可是,我又想看你唇边带着个倨傲的微笑,仿佛天下尽在眼中的模样。我喜欢看你跟我针锋相对的模样,也喜欢看你被我气得半死的模样。 原来,我想要的,怕仍然是你的心吧。 这次,明里是你输了,我用晚晴逼得你崩溃,我却再次——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心软——还是想要回那个智计百出、狂傲倔强的你。我喜欢你,我没有把你当男宠看,我是把你当一个平等的人看。 本来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我并非一定要占有你。毕竟情义二字只有一线之隔,男人与男人之间是会有友情的。 然而,我们都错过了。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赵佚微微叹息,道:“你在看什么?” 顾惜朝双手抱膝,眼望天空,道:“我想看烟花。” 赵佚一怔,道:“现在是大白天。” 顾惜朝冷笑一声道:“你可以在白日强迫我跟你做那种事,难道白日里就不可以放烟花?” 这句话说得极是刻薄,赵佚没料到他会直截了当挑明,愣了一愣。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任性?你要看,那便看罢。” 顾惜朝淡淡一笑。“那好,一直放,放到我不想看的时候为止。” 白日烟花,那是怎样的虚幻,怎样的虚无缥渺。人的生命,也就像这样,。若让你选择,你是愿意选择烟花那虽短暂却灿烂辉煌的一瞬美丽,还是像蜡烛一样,慢慢流泪,直至化尽了自己? 白昼已过,又是黑夜。 赵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迷迷蒙蒙的眼睛。看他唇角浅浅淡淡的笑意。 长夜漫漫,亦有尽头。东方已白,残灯亦灭。 又是凌晨。 倾国之力,只为博你一笑。 可你,永不会对我真心而笑。你唇角依稀恍惚的笑意,是为她。你眼中流露的留恋,是为她。你浑身流漾的幸福感,是因她。你口中,低低呢喃的名字依然是“晚晴”。 你说要忘,你怎么忘得掉。她就是那一闪而逝的烟花,她给了你一瞬的幸福,你虽不愿被她一世牵绊,你却注定要对她一世痴恋。 因为她已死去,试问世上,又有何人,能去跟一个已死的人争斗。 男人跟女人相爱,才是世间真正美丽的感情。我不该去妄想不能得到的东西。你很聪明,你知道什么是绝望,不,是无望。你不想去尝试绝望到无望的地步的痛楚滋味,所以,你要杀死戚少商,斩断这无望之恋。 可我却偏想试一试。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我赵佚得不到的东西。 绝不相信。 赵佚回身向宫内走去,烟花还在空中绽放,留那一刹那绚烂在眼中。 然后,粉身碎骨。 我知道我会后悔的。我明知你留在我身边不怀好意,我明知道,我却不忍杀你。最后,我还是出手救了你。 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却没想到,这个后悔,却送掉的是我大宋江山。 人说为红颜一笑,倾国亦无悔。我不信,无国无家,你怎么能搏红颜一笑? 分卷阅读80 斩愁 作者:璇儿 你非池中之物,我若不比你更强,岂能让你在我身边,无力再飞?明知道拘你在身边是在一点一滴杀死你,我仍然不肯放手。 我摘了空谷幽兰,却非连根移来。 它又怎么能再活。 我该怎么对你?我该对你如何是好?不敢再说我不爱你,但爱你多深,恨你亦多深。 你可以伤害一切,我都可以付诸一笑,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送了我万里河山。不要跟我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知道我的痛楚与绝望? 南宋小朝廷的荒淫奢侈,是我所愿?!是你所愿?!我后悔了,我宁愿当时便杀了你,你的眼睛凝视我时,我就想起你的罪,我的罪。 我们一起做了错事,你是无心,我是有意。 你要我死后如何去见我赵家列祖列宗?! 明知道你淡淡笑意和如雾眸子下隐藏的,不知是何等心思,我依然固执留你。 如果你是蝶,你该蹁跹于花丛。如果你是雁,你应该在天空飞翔。怎么都好,而不是,被我困在这里, 我应该放手,我知道,我会毁了你。 不是药物,而是灵魂。 可我又想占有,永远占有。 你叫我,怎么面对自己。 你错了,顾惜朝,不是我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自己。 有句俗话说得最好: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是,我也是。 35 顾惜朝把自己泡在水里,袅袅上升的雾气,让他的脸,时隐时现。氤氲之中,容颜亦如雾,两腮是如桃花般的绯红。 那双眼睛,又是似睁非睁,那风情,令人目驰。 他觉得有人进来了,也不去看,直到那人的气息渐渐逼近,突地心中一跳,仿佛心都飘浮在了空中似的。 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以为这一生一世都再见不到,唯有梦里相见。 庄周梦蝶,是梦非梦? 是耶非耶,有谁能知。 长夜漫漫,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永远是那闪电,雷鸣,暴雨。 湛卢的凌冽剑气。 那个人的瞳仁中自己不可置信的眼神。 如今,这个人凝视自己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惊,有喜,有忧,有痛,亦有恨。 顾惜朝慢慢展开一个笑容,道:“你的外号当真该改一改了,应该叫不死神龙才对。” 戚少商不防他见面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又气又笑,道:“你这是在洗澡?还不快出来!” 顾惜朝正要说话,眉头猛地一皱,把戚少商一推,朝殿内深处的帷幕努了努嘴。戚少商还在犹豫,顾惜朝怒道:“你想死吗?死也死得有价值点行不行?男子汉太丈夫能屈能伸,你在这充什么英雄好汉?我自有打算,你暂避一下就失了你大侠的身份?” 戚少商强压一口气,身形一动,便向帷幕后掠去。不出片刻,赵佚就已走了进来。 他笑道:“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你跟自己说话来着?” 顾惜朝眼睛半闭,仿若不闻。 赵佚眼珠一转,突地伸手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整个人就已压了上去。手指一寸一寸在他肌肤上抚过,忽然一笑道:“你今天心跳得特别快。” 顾惜朝心中又是一跳,这下是真的越跳越快,想让它跳慢点都不行了。 分卷阅读81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似笑非笑地道:“奇怪,都说在水里泡久了人都会变得软软的,你今天怎么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我是让你来泡温泉的,不是来冰窖里冻的啊。” 顾惜朝听他如此说,心中更是如擂鼓般七上八下,闭上眼睛只装没听见。还好本来殿内温度便高,否则赵佚一定会发现他早已汗如雨下。 忽听龙吟声响,一阵剑风袭来,顾惜朝眼睛都懒得睁开了,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大英雄,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好,好,看今日大家都别想脱身了。 戚少商长剑直指赵佚,一字一顿道:“放开他!” 赵佚手下不停,笑道:“如果我不放呢?” 戚少商冷冷道:“那你就死!” 赵佚玉箫格住逆水寒,左手一松,那地上本滑不溜手,顾惜朝又滑到水里去了。 戚少商一惊,眼角向顾惜朝瞟去,这人怎么说掉便掉?自己一点不能自主? 赵佚望了一眼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头埋在手臂间的顾惜朝,笑道:“他现在药性发作,人在幻境,你再怎么叫他也叫不醒的。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我早已交过手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戚少商不再言语,右手捏了个剑决,严阵以待。他抱了拼命之心,只见寒芒闪动,剑气纵横,真似一条龙在殿内游走。赵佚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江湖传九现神龙剑法精妙,果非虚言!”戚少商剑剑快,招招抢攻,赵佚一是难得遇上武功高强的对手,见猎心喜,二来跟戚少商较量过,知道他远非自己敌手,不愿跟他拼命,当下只是招架,并不急于还手。 拆了四十余招,赵佚玉箫与他长剑相交,铮地一声,戚少商只觉虎口一麻,逆水寒已脱手。赵佚哪容他再拾剑,一欺身上前,玉箫直点他胸前几处要害。 眼见戚少商避无可避,忽然赵佚身后帷幕中,一只手伸了出来。那只手来势好快,无声无息,赵佚全心在戚少商身上,虽然感到风声,但来得太突然,已来不及闪避,只得咬牙以二十余年苦炼的功力硬受了他一掌, 赵佚强运一口气,反手一掌,击了过去,那人与他对了一掌,竟然只退了数步,赵佚心中更是惊讶,世上能以单掌之力与他对掌而不当场重伤毙命之人,寥寥可数,虽然自己刚挨了他一下重手,功力已大打折扣,但此人功力也当真惊世骇俗,不知是谁? 回过头去,那人已凝住脚步,缓缓拭去嘴角一缕血丝,竟是铁手。 想来,他在顾惜朝昏昏欲睡之时,已悄悄隐身帷幕中。不愧是四大名捕,思虑实在过人一筹。若不突然袭击,怎么伤得了赵佚。 赵佚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伤了我,两人联手就可以赢得了我?我不妨告诉你,你们两个,再加了顾惜朝,一样不是我的对手。何况,这是皇宫大内,有的是高手。” 戚少商知赵佚所言非虚,赵佚一身似集魔功与纯正内功一体,护身罡气坚不可摧。不禁望了顾惜朝一眼,心想这时候你还在昏睡,不是要我们大家的命么? 赵佚盯住铁手,盯了半日,那眼光直似要把他整个人穿透一般。慢慢开口道:“你该知道,你的师傅,便是死于我手下的。” 他此言一出,铁手再好的涵养也忍耐不住,怒气勃发,呼地一掌劈出。他以内力强劲成名,虽然中了赵佚一掌,已大大打了折扣,依然有五丁开山之势。赵佚转身避过,脸上却挂着个很有趣的表情,仿佛小孩子看到了什么喜欢的物事似的。 戚少商正欲去扶顾惜朝,忽听锐器破空之声,直如鬼神夜哭,心中一凛。 一阵煞气直击赵佚面门,赵佚心念急转:“神哭小斧?他在此时如何还有能力作此一击?” 顾惜朝就伏在他脚下,这一击已是凝聚生平之力,他得赵佚内力,功力突飞猛进,这也是赵佚直到不能不救才勉强替他续命的原因。 相隔太近,避无可避,赵佚猛力一掌迫开铁手,玉箫急出,格开小斧。赵佚本来受铁手那一掌,伤势便已不轻,再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罡气已被神哭小斧震破。 分卷阅读82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身形骤起,刚才的迷乱眼神已不复再有,眼神酷厉如刀。白衣展动,他人已到赵佚身后,急点他七处大穴。他知赵佚武功太高,手法用得极重,赵佚喉头咯地一响,硬生生把一口血咽了回去。 顾惜朝衣袂无风自动,戚少商跟铁手脸都一红,别转过头去。顾惜朝本在洗浴,身上未着寸缕,匆匆出手,也只披上了衣服,没有扣好。劲力到处,衣襟飞扬,整个胴体若隐若现,在水雾烘托下更是如水般的肌肤,看得人直是血脉贲张。 赵佚虽然看不见他,但看戚铁二人的表情就已经想象得到,笑道:“惜朝,你这副样子太过香艳,不怕引人暇思么?” 顾惜朝湛卢已出鞘,龙吟森森。他冷笑道:“只要能制住你,再要我做更糟糕的都不在话下,何况都是大男人,怕个什么劲?”赵佚已知,湛卢剑与神哭小斧都是被他藏在水底,暗自切齿,这人心计如此之深,在欢爱之余都不忘要取自己性命,自己说是养了只老虎,其实不是,他是一条毒蛇,或者,不折不扣就是他背上那朵罂粟。 顾惜朝手腕一转,湛卢已生生挑下赵佚背上一块肉。他微笑道:“赵佚,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你在我身上刺多少针,我就在你身上挖多少块肉。” 赵佚眉头不皱,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请便。” 顾惜朝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剑锋微颤,赵佚背上顿时血流不止。赵佚却哼也不哼一声,更气得他脸色发青。顾惜朝劲力拿捏极巧,虽未伤骨,却已见骨。 铁手与戚少商都深知顾惜朝个性一向阴沉自持,今日一制住赵佚便猛下重手,实在违他本性。铁手哼了一声,道:“这个,顾惜朝,他好歹是皇上……” 顾惜朝不怒反笑,道:“好啊,你还要去保这个皇上?你们两个是君子,自然不屑用这等手法。我跟他,都不是,所以我可以背后出剑。”又道,“赵佚,你是不是很奇怪,这时不正是我药性发作的时候,我却有力气出手?” 赵佚淡淡道:“你杀了不少太监宫女,终于是被你找出解药的破法了。是我大意,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走出了我设的局。” 顾惜朝冷笑道:“托你的福,皇后娘娘的不少衣物都被丢弃,我觉得奇怪,一问之下,竟是因为她不喜那种香味。你那种药根本什么都没加,只是用一种特别的香料浸泡过。我闻到香味不同,便以为是你加了他药。直到那天闻到那股香味,我才恍然大悟。” 赵佚笑道:“可笑的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段时间的折腾都是你自找的,事实上你手中一直有解药。我任你拿人去试药,你试得越多越会糊涂,最终走入死角。” 顾惜朝面色更加阴沉,笑容更令人心寒。“是啊,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知道已经有不少时日了,我一直在等机会,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今天,偏偏这两个人又不早不晚地闯了过来,我不出手也得出手了。”仰天狂笑起来,走至赵佚身前,道:“赵佚,你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反手一个耳光抽在赵佚脸上,他用力不轻,赵佚几颗牙齿顿时被他打落。他却一笑:“你打啊,反正我也只有和着血往下咽了。” 顾惜朝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戚少商对他太了解,知道赵佚肯定对他作了什么过份之事,也不说话。连云寨被灭可说全由赵佚而起,若能杀了赵佚,也是他心中所愿。铁手却在官场上呆久了,保皇帝的思想已根深蒂固,刚才激愤之下出手,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终于,铁手咳了一声,道:“好了,咱们趁没人发现时快走吧……” 顾惜朝阴阴一笑,道:“那么,要杀要剐就随便我了?” 戚少商苦笑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先走再说。” 顾惜朝剑锋一抖,道:“好!赵佚,我今天就不杀你,我阉了你!看你这个皇帝还能不能做下去!” 此言一出,戚少商跟铁手面面相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阉皇帝?这是哪门子的说法? 顾惜朝看两人脸色怪异 ,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两人的眼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低头一看,顿时窘得无地自容。他本来 衣服就是匆匆系好,这时更露出精致的锁骨。上 分卷阅读83 斩愁 作者:璇儿 面红青痕迹累累。戚铁二人一看之下,只能无语。 顾惜朝伸手掩好衣襟,刚一抬头,忽见戚铁二人脸上现出极为惊惶之色,同呼:“小心!”心念未转,左手掌,右手 剑,已同时出手。 戚少商跟铁手都已抢上,戚少商来不及拾剑,左掌已挥出。铁手双掌齐出,全力击出。 赵佚左手对戚少商跟顾惜朝,右手对铁手,眼见顾惜朝湛卢已穿过肩头,血箭激射而出,竟是毫不动容。 一掌对下来,四人都已出尽全力,四大高手齐齐重伤落地。 不约而同地,四人都是“哇哇”几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在玉石地板上,更是触目。 36 四人一落地,顾惜朝跟戚少商飞得最远,铁手次之。功力之争,是来不得丝毫虚假的。 四人立即盘坐运功,周身都是真气乱窜,直欲破胸而出。 赵佚暗暗叫苦,他过于托大,不曾叫进侍卫,此时真气压制不住,心知只要一开口说话便是吐尽鲜血而亡,只求尽快可以运功完毕。随便叫两个人进来也可以收拾他们。只是他先中铁手一掌便伤得不轻,被顾惜朝硬生生挑了几块肉下来,几近见骨,又被他湛卢直透过肩头,失血不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任他武功再高,一时也休想开口。只恨自己实在太小觑了顾惜朝,竟被他神哭小斧破了罡气,顾惜朝以重手法点他大穴,只有头两处穴位是点中了的,后两处均已被他内力化开。顾惜朝在他身上剜肉,他也只能隐忍不发,若穴道再晚一刻冲开,自己这皇帝恐怕就要变太监了,顾惜朝心中所积怨毒有多深他是最清楚的。 铁手更是惊异,赵佚内力之深远超过他想象,而且竟是正宗的少林内功,但其中又含有极寒极毒的阴劲,正邪交融,三人分接他一掌,竟然体内忽冷忽热,控制不住真气。他天赋异禀,如此重伤,还是少见。他知赵佚只分了三分劲力在戚少商与顾惜朝身上,其余七分劲力尽数是加诸己身,如今体内是寒热交融,无论如何也没法将真气纳入轨道。 顾惜朝是有苦难言,后悔不迭,只恨自己一心想折辱赵佚,没有先给他一剑穿心,他对赵佚武功了解最深,知道先恢复功力的一定是他,说到内力深厚自己是万万比不过铁手的,眼珠转动,已在另谋他法。他完全不敢设想,如果今日再受赵佚所制,会是个什么结果?殿中已闷热得令人窒息,他却觉得一阵阵的寒意自心底窜上来。酝酿多日,务必今日一击必中,立即抽身出宫,却不料戚少商与铁手无巧不巧地此时入宫,这究竟是幸运?抑或不幸? 戚少商极力压制狂窜的真气,却是思潮起伏,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闯宫之前,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否则只有枉自送命的份,他与赵佚交过手,知道与他动手决无胜算,但刚才真是行动快于思想,逆水寒已径直出鞘。念及此,心中更是烦乱不堪,内息流动更是无法控制。 一时殿内静得惊人,只有四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温泉流出的声音。 绮丽房间,流动的竟是浓浓杀机。 只要谁先恢复功力,其余之人,便是想死也不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佚呼吸渐渐悠长,听在三人耳中如同雷鸣。戚少商心中已绝望,心想若再发生上次之事,自己必当自绝经脉,免得顾惜朝再受赵佚挟持。 赵佚慢慢站起,走到顾惜朝面前。他虽脸色苍白,笑容一如既往温文:“惜朝,你真行。我怎么每隔几天就得夸你一次?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命丧你手。” 顾惜朝运功正到紧要关头,哪敢开口,任他取笑,只作不闻。赵佚在他肩上击了一掌,却不含劲力,把他推开身后,右掌已举起。 戚少商心中奇怪,赵佚为何不叫人,却要自己动手?顾惜朝却知道,自己脸皮太薄,每次跟赵佚共处时都把宫女太监支得远远的,久而久之,竟成习惯。今日自己本有动手之念,故才选了这偏僻深殿,殿外无人看守。 赵佚胸中气血翻涌,他一掌重伤三大高手,而且最惨的是对顾惜朝 分卷阅读84 斩愁 作者:璇儿 撤了几分劲力,等于回掌击胸,伤得更重。他玉箫已握紧,这一下势必要毙戚少商与铁手于掌下。 玉箫堪堪递到戚少商胸口,铁手忽然出手,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其势开山破石。赵佚大惊,飘退三尺,心中却想,以铁手功力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这却是为何? 铁手在戚少商背后拍了一掌,一股柔和浑厚的内力进入戚少商丹田,他吐纳几口中,强将真气压下,一手抓起逆水寒,两人一剑一掌,齐逼赵佚。 这一次若再输了,才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赵佚一提真气,只觉虚虚飘飘,心下暗急。一转念间,伸手拉过顾惜朝,挡在身前。他料想得没错,戚少商跟铁手见他用顾惜朝作挡箭牌,都大惊失色,剑掌齐撤。 但这一剑一掌来势何等疾速,如何收回?戚少商还好,他使剑已至化境,剑尖一偏,立即撤剑,逆水寒落地,堪堪在顾惜朝脖子上带出了一条血痕,惊得顾惜朝与他都是一身冷汗。 铁手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此一掌乃毕生功力所集,此时重伤,哪里还能收发自如?急切之间匆忙回掌,直如以同等劲力猛击自己胸膛一般,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到顾惜朝跟赵佚身上。 赵佚一手拿住顾惜朝脉门,笑道:“看来这两个人对你都是情深义重,宁可自己受伤呕血也不愿伤及你分毫……”搭了一搭他脉搏,见他气息紊乱,无力出手,顾惜朝五指已反握在他手中。两人平日肌肤相接已惯,赵佚也并未在意。突地顾惜朝三指搭上他凤血凝箫孔,强运内力往后一扳,三点寒星直击赵佚左胸!当日赵佚以自身为饵,杀了诸葛,便是用的这一招!顾惜朝当日在旁全神观战,看得清楚,这时无可奈何之下竟然依样画葫芦使了出来!也是赵佚自己对他大意,竟然躲无可躲! 赵佚惊得面色如死,惶急下整个人在空中急跃,右手疾挥而出。他狂怒之下,已顾不得再手下留情,他功力所余不到三成,但顾惜朝按他箫孔,使力虽轻,用的却是内家真力,已然竭尽所能,真气更散,哪里经得起他全力一击?只见顾惜朝如断线风筝般飞起,人未着地,气息已闭。 但赵佚再快,还是慢了一步,虽然避过心脏要害,但已有一点寒星没入肩头。他脸色惨白,左足踢起顾惜朝落在地上的湛卢剑,将那暗器连血带肉一齐挑出,从怀中摸了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吞下。他虽有解药,但这暗器中得离心脏太近,也是危险之至。 戚少商比铁手受伤轻些,伸手欲接,赵佚一掌何等威势,其势未竭,两人一起摔倒。戚少商本来气息不匀,一撞之下更是气血翻涌,直欲晕倒,还是勉强伸手,抱住了顾惜朝。低头一看,他面如金纸,唇边溢出一丝鲜血,这一惊非同小可,伸手到他鼻下,见他还在微微呼吸,才算暂时放心。 铁手重伤之余,只觉五脏六腑都已在翻腾,知道今日已伤了内腑,恐怕无幸。他刚才强自出手,已是用了决不能运用的法门,劲力少一分,命便会送得快些。可如今,若不杀了赵佚,三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赵佚惊怒交集,他凤血凝中暗器何等厉害,他自是深知。侧耳一听,远处已有人声,算算时刻,也是例行巡视的时候了。 戚铁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扑上。若等大批侍卫来到,更无生理。 赵佚脸上却露出一个古怪笑容,不挡不架。等两人接近自己两尺之内,凤血凝中飞出一朵……花? 那花,竟在空中炸开,分开百十片,疾打铁手跟戚少商。 铁手名不虚传,双手真仿佛已不是血肉之躯,戚少商逆水寒舞得如一片光网,加上翻腾跃挪,那些花瓣却如影随形般紧附,其势不衰,只有全力挥剑挡格。两人心中都是暗自震惊,只有尽力而为,心想你再厉害的暗器,也不可能一直绕着我飞! 果然那花瓣渐渐势衰坠地,戚少商心中正一喜,忽觉左臂一麻,心中一凉,知道已中了一枚暗器。 那暗器好不歹毒,戚少商整条手臂,立时乌黑,毫无知觉。他咬了咬牙,右手举起逆水寒,准备一剑砍断手臂。 铁手挥手一拦,他脸色很奇怪,似恐惧,又似惊讶。“不必,你砍了也没用的。”他的声音更沉重,“这是唐门暗器,而且是最毒的之一……问情。” 分卷阅读85 斩愁 作者:璇儿 这朵夺命的铁花,竟然有如此浪漫的名字。以九五之尊,竟然会在兵器中暗藏最毒的唐门暗器,确是匪夷所思。 戚少商一咬牙,把顾惜朝丢到铁手怀中,道:“带他走,他还没死!” 铁手一愣,道:“你……” 戚少商缓缓道:“既然中了唐门暗器,我也不存生望。我宁愿在此与赵佚同归于尽。” 拾起地上小斧与湛卢交给铁手,道,“我死了,也无人找他索命了,你带他走吧。” 铁手怒道:“你要顾惜朝的命,也要你自己去要,我怎么帮得了你?”听到嘈杂声响渐近,知道大批御林军不时便到,那时更加不能脱身。 戚少商沉声道:“为我戚少商,已拖累了太多的人。我每踏出一脚,便是踩着他人的尸首在走,行一步,便是陷在血海之中。如今我决不能再加上你一条命,这些恩情,我戚少商几生几世也报不了,偿不完!至于顾惜朝,我拿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你已看得一清二楚。不能杀,不能放,无法爱,无法恨,你要我如何是好?!”他强运剩余内力护住心脉,但唐门暗器何等厉害,半边身子已逐渐麻痹,右手握紧逆水寒,赵佚,我不求生,只求死。 赵佚内息虽已渐渐调匀,但身上一直流血未止,无法止住,脚下已虚浮,无力再出手。听到戚少商如此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铁手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问情虽毒,非不可解。走!”两手分抵戚少商跟顾惜朝背后,输了些内力进去,如同流星般直掠出去。这一掠当真是体内最后的潜力了,能否闯出宫去,是生是死,就看运气了。 37 赵佚立即跌坐在地,运气护住心脉。他被自己暗器所伤,也不好受。 侍卫赶至,见皇上满身是血,惊得脸色煞白。赵佚咬牙道:“请皇后……”一语未完,胸口痛得如同大铁锤在撞击,已说不出话来。 片刻,李忠匆匆赶到,见到赵佚重伤,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嗫嗫嚅嚅地不知从何说起。 赵佚心中一万个想说,乱箭把他们射下来,却不敢开口。知道一开口,毒气攻心,那才是死路一条。 李忠手足无措,要拦住他们不易,要杀他们倒不是难事,可宁王也在,叫他怎么敢动手? 一个人影如燕般掠入,竟是端庄高雅的皇后,只吓得侍卫们目瞪口呆。 皇后见到赵佚脸色已发黑,容颜立变。见到地上被挑出的暗器,脸色再变。“皇上,你中了绝情?” 走到他身后,助他将真气纳入丹田。见赵佚呼吸慢慢平顺,一边从怀中取药,一边怒道:“还不快抓刺客!” 李忠嗫嚅道:“请娘娘示下,抓死的……还是抓活的?” 皇后怒道:“不管生死,先拿下再说……”一言未毕,看了赵佚一眼,改口道,“另外两个杀了无妨,不要伤了宁王!” 赵佚脸色渐渐复原,黑气已散。勉强笑道:“灵儿,你真懂我。若不是你来,今日朕这命就保不住了。” 皇后见他说话,松了口气,微笑道:“皇上何出此言?这本是灵儿份内之事。说来说去,都怪这暗器太毒,皇上不该随便施用……” 她见到赵佚遗在地上的凤血凝,伸手拾起,突然脸色一变,道:“皇上,您……用了‘问情’?” 赵佚点头。“无法不用了。” 皇后不再言语,看赵佚背后血如泉涌,再仔细一看他的伤口,倒吸了口凉气,怒道:“皇上,是谁如此大胆,对你下此重手?” 赵佚苦笑不语。 皇后转念一想,冷笑道:“我真笨,这还用问?皇上肯袒护的人还有谁?”不再言语,伸手替赵佚包扎伤口。 分卷阅读86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笑道:“让宫女做便是了,何必劳烦你?” 皇后笑道:“他们哪有我细心?” 赵佚便任她包扎,微微心酸,道,“把你关在这深宫里,苦了你了。” 皇后笑道:“皇上言重了。唐灵离开唐门那一天,便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赵佚反手掩住她口,轻声道:“不要说死这个字。我们当年说好,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唐灵浅浅一笑。当年经过多少阻力才能如愿成为赵佚王妃,她自是深知。赵佚生性风流,最好新鲜,她也不在意。两人不是没有山盟海誓,她相信赵佚对她是真心,这份真心对他那种冷血之人是极限。但自从顾惜朝来王府开始,她便有不祥的预感。 低头看满地破碎花瓣,唐灵叹道:“绝情,问情。皇上……这次你好险。” 赵佚叹息一声,道:“我也不想,暗器太毒,一不小心,反被它所噬。”眼神飘忽,道,“灵儿,我真的错了吗?” 唐灵摇摇头:“你总是喜欢玩这种危险的游戏,可宁王,却是个浑身是刺的狠角色。你若是图一时新鲜,你也把人家折腾得生生死死好几转,够了。若你是动了真心,那么,你根本就用错了方式。你这样对他,你永远要不到他的心!” 赵佚望着她,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意。“灵儿,你这样提醒我,不怕我移情别恋?” 唐灵站起身,背对他,一字字,低而清晰地道:“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总归是男儿身,你能拿他怎么样?以他的心高气傲,你终生留他在身侧,禁足于深宫,那才是世间最残忍的折磨,你忍心吗?你会活活闷死他的!还有什么坟墓,能比这皇宫更死气沉沉?” 赵佚凝视着她背影,慢慢道:“你后悔了?” 唐灵回过头来,眼中已有泪光闪动:“唐灵求仁而得仁,至死不悔,万苦不怨。然而,我跟宁王有一点不同,我爱你,他不爱你。你不能要求他对你无怨无悔,事实上,你现在再怎么做都迟了,他对你的恨,如同我对你的爱,天荒地老亦不变。” 这时李忠进来回禀:“皇上,娘娘……他们……” 赵佚冷笑道:“逃出宫去了是不?他们走不远,马上全城搜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铁手离死不远,戚少商中了问情,顾惜朝中我一掌,还能有什么作为?”眼神一寒,“问情,真无解药?” 唐灵见他脸色,以为是宁王中了此暗器,心中暗叹,道:“没有解药,却有解法。” “解法为何?” 唐灵叹道:“很简单,逼出毒血,到你自己身上。而且……只能传一次,不能传两次。所以……叫问情,试试你对那个中毒的人感情有多深。” 赵佚脸色如冰,冷笑道:“万念俱灰,嘿嘿,万念俱灰。铁手功力再高,跟我对了一掌,也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他必是用了万念俱灰的大法,哼哼,那可是必死无疑。等于是耗尽功力来续一时三刻之命。能在那时动手,料他如今闯出宫,也耗得差不多了吧……戚少商,顾惜朝,都要人救,我看你倒是救哪一个……”心念一转,脸色一变,道:“不好!灵儿,你立刻出宫,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唐灵一怔,再一思索,已知其意。暗叹一声,道:“皇上不必急,我去就是了。” 铁手自觉功力已在一点一滴消失,知道此番无望,只求能够救得这两人。他跟戚少商事先已在宫外备好马,上马疾奔。 他跟戚少商服了一颗丹药,护住心脉。问情,太毒,能解的办法只有一种。顾惜朝被赵佚一掌打得太重,早已昏迷过去,戚少商无奈,抱着他同乘一骑。 这一战,拼得实在太惨烈。戚少商体内也有铁手的功力,他知道,铁手能在短时间内出手,必是用了万念俱灰的大法。用了此,离死亦不远。这一场,又是谁赢,谁输。弄出了顾惜朝,却要赔上自己跟铁手的命,这是为了什么? 赵佚武功太高,高过他们的想象。三大高手合力一掌,竟然弄 分卷阅读87 斩愁 作者:璇儿 到两败俱伤的地步。他们还不知道,赵佚因月余前替顾惜朝疗伤续命,元气大伤,否则今日,还会更惨。铁手觉得奇怪,他对皇室关系所知甚详,赵佚从小为皇后所喜,在皇宫与太子一同长大,哪能学到这身武功?少林内功,唐门暗器,向不外传,这确实是个谜。 戚少商看了一眼怀中的顾惜朝。他昏昏沉沉,赵佚那一掌必已打得他五脏移位,这条命能否保住还是个问题。要救,恐怕也只有赵佚的内力能救,可是,赵佚若没有两三个月,不可能恢复元气,就算他为了保他之命把他送回皇宫,也一样的无能为力。 戚少商左臂早已无知无觉,若非他受伤最轻,功力尚在,早已被唐门暗器要了性命。 两马疾驰而去,乘着夜色,停在一个小小院落门口。 一个老者开了门,见到三人神气,也吃了一惊。忙左右一顾,把他们让了进去。 老者伸手在门后一按,一个暗门打开,一条地道通往地底。铁手道:“秦老,你务必小心。” 姓秦的老者道:“铁爷放心,我们受诸葛先生大恩,誓死护你。” 铁手道:“目前皇上自己也是重伤,不会亲自来搜寻。以这机关的巧妙,想必还应付得了。一旦他自己来,便无能为力了。所以,我们得在他恢复元气之前,尽快离开。” 戚少商扶着顾惜朝走进地道,他忽然想道:赵佚既然有唐门最精妙的暗器,必然身边会有唐门高手。他也不想说出来,现在众人生死未卜,说那些恐怕都是多余的。 三人在地室中坐定,铁手伸手搭了搭顾惜朝的脉。微微摇头,道:‘下手太重了,皇上心也真狠。要不是他底子好,已经没命了。他当时真气已涣散,等于以十余年功力生生接了一掌。” 戚少商伸手把顾惜朝放在膝上。“没救了?” 铁手微微一笑。“你不先问问你自己,有没有救?” 戚少商苦笑道:“唐门暗器,还能有救?” 铁手骤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戚少商一惊,道:“你……” 铁手笑道:“没有解药,却有解法。” 戚少商已隐隐想到想法为何,心中一凉,道:“不……” 铁手淡然道:“我已用了万念俱灰的大法,功力渐散,命不久矣。我剩余功力,还能救他,你的问情,只有让他来救了。” 把顾惜朝拉起来,让他坐好,铁手双手抵住他背心,内力源源不断送了过去。 晚晴,这是我对你许下的誓言。 第一个愿望,第二个愿望,都没有实现。这第三个愿望,我绝不会再让它像那柳叶般,随风飘走。 双掌催动,内力送得更快。 38 顾惜朝轻轻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他呼吸却已不似刚才细如游丝,已逐渐均匀起来。 “你听好,我用了万念俱灰,已再无生理。戚少商中了皇上的问情,只有你能救他。” “怎么救?” “一命换一命。” “那你何必救我?” “我说了,救不救,在你。” “……先告诉我,如何救。” “我已将他体内毒质逼到伤口,你将毒血从他伤口内吮出,再把你自己的血给他。” “我不能另外找人来替他吸毒?” “何谓问情?问情就是,问你对那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制出问情之毒的,本是女子。想来,她是为了试相爱的男子是否对她情深?” “我不明白。 分卷阅读88 斩愁 作者:璇儿 难道不能让别人替他吸毒,再把血给他?” “不能。只有有情人才行,所以,这种毒,叫问情。否则,我自己就救他了。” “……我跟戚少商……有情人……铁大侠……我怕你是在开玩笑吧……” “如果不是,你就算按我说的做了,他的毒质也决不会转到你身上来。他仍然是死,你仍然可以活得好好的。” “……好奇怪的毒……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听起来像神话……”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如果你对他没感情,对你是不会有任何损失的。如果你对他有感情,那么你就得考虑清楚,你会赔上你的性命。” “……你如此相信我会救他?” “我相信,因为你再怎么样也是个人。你一样,有七情六欲。你过不了,情这一关。你是,我也是。” 铁手双掌缓缓离开顾惜朝背心。油尽灯枯便是此时的感觉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本身也已命不久长。 铁手微笑着倒下,晚晴,我总算可以毫无遗憾地到黄泉里来找你了。 你不会再责怪我没遵守承诺了罢。 戚少商无法动弹,无法开口,听着铁手倒下的声音,眼中已蕴泪。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命来换我跟顾惜朝的命。 为了义气?为了你所爱的晚晴? 为了一个承诺? 你叫我,情何以堪。 你让我,愧对所有的人。 由始至终,错的都是我。引狼入室的是我,次次放手不忍杀他的是我,累了无数朋友之命的人是我。为什么,现在还要让我再加上一道愧疚? 你是可以毫无遗憾地去见晚晴,我又怎么有颜面去见我那些为我慷慨赴死的兄弟?! 顾惜朝调匀呼吸,胸口的剧痛已经好多了,铁手的内力果真是非同小可。回头望着戚少商,戚少商也在看着自己。 是救,还是不救? 顾惜朝叹了口气,缓缓走到戚少商身前,将嘴唇凑在他左臂上的伤口上。 怎可能不救,这是根本就不用考虑的问题。如果有别的方法,哪怕千山万水,我也会陪你去试,可是,问情,只有一种解法。我别无选择。 我可以下手杀你一次,但,我不能看你死。 我已经痛过了,在那一刻。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你的震惊与不可置信的眼神。我那与雨水交织在一起的苦涩的泪。溅出的红得触目惊心的血。 那次,我收回了手,没有抓住你。这次,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 我不能,我不能再感受一次当时的痛楚,那是把心都撕碎的痛。那是心在活活泣血的痛。比那一针针刺在我背上时,还要痛!那一刻,天崩,地裂,日落,月昧,星沉。天地归于黑暗,万物化作虚无。 我就是用这双手杀了你。不管你有没有死,至少,在我,是杀了一次。 我不愿再尝那种痛,锥心泣血之痛。 你不是要报仇吗,那这次,你活吧,我死。 “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原谅我。我不要你领我这个情,我只是为我自己这样做。我杀了你一次,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第二次死在我面前。” “戚少商,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你对我已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甚至良心。可是,我也是。我们本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永远走不到一起。” “我这段日子过得很苦,我总在想我们在连云寨的日子,那时,我想我是快乐的。原来,快乐本来是在你手中的,是我自己放开了。是我的错 分卷阅读89 斩愁 作者:璇儿 。” “我死了,你不用再为我头痛了。不用愁如何对我,不用害怕对我的感情。你还是戚少商,九现神龙,戚大侠。你还是义薄云天,完美无缺的大英雄。顾惜朝会给你的完美带上个污点,让人对你不齿,我死了,那些就都不存在了。” “我们本来不该相遇的。是老天错了。” 又甜又腥的液体一点一滴流进口中。比最毒的蛇毒还毒吧。你知道吗,你说我是妖魅,蛊惑了你。可是,我从第一眼见过你,你也蛊惑了我啊。你也是我的毒啊,你比我身上的罂粟还毒。罂粟只能毒我的身体,你却迷惑了我的心。 逆着夕阳,你的身影如山岳,金红色的光给你披上了一层灿烂的外衣。 你的微笑,温厚而亲切,像太阳的光,能熔化万年的坚冰。 虽然你的光不止照射在我一个人身上,你的微笑也不止对我一个人。你有兄弟,有朋友,有爱人。 可是我的心,还是被你的微笑所熔解,像春风吹过结冰的溪流,就那样,开始潺潺流动。 你像带着花香的风,轻轻拂过。而我,就像那闻到香的蜂,就那样,醉了。 最后一口毒血吸出,顾惜朝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一软,倒在戚少商身上。他勉强拿起湛卢,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力捏开戚少商的口,腕上的鲜血如泉般涌出。 耳边,回旋的是当年在旗亭酒肆时,从自己指尖流泻而出的音乐。乐声渐行渐远,支离破碎。如同水晶碎裂时所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如同杜鹃在死前的泣血的啼鸣。如同……对,暴雨之前的闪电、雷声之后,那一刹那的天地间的奇特的宁静,仿若是永恒的瞬间的宁静。宁静得让人感觉到温暖,仿佛浸在温暖的水中,浑身的所有毛孔都张开,接受这暖洋洋的喜悦,全身心舒展开来去接受的喜悦。 一切都结束了罢。 你不要忘了我。恨我也好,什么也罢,不要忘记我。 问情,问情。要问我对你的情有多深吗,我真觉得好笑。我对你有情,或是无情?若是你死,便是无情。若是我死,便是……不,我不要承认,若是我死,就什么也没有了。管它是情是爱是怨是恨,一切皆是空。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39 穴道终于冲开了。天下事是不是都是如此,如果早一刻能冲开,或许结局就会不同。我们都可以选择的,我们放弃了选择的机会。最后,上天,又让我们错过。 我宁愿,死的是我,活的是你。 顾惜朝就倒在他的怀中。手腕还在流血,一点一滴,流掉的,是你的生命。把我的心,也活活地揉碎了。不,不,不。我要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你曾说,你为我们设想了无数个结局,却没想到会是那样。我也为我们设想了无数个结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你却倒在我的怀中。 为什么,就像那天,你纵然双手血如泉涌,你还在笑。你现在脸上还带着那个笑意,你满足吗?就这样死了,你满足吗? 不,不,不!不要睡,我求你,你不要睡!太多人在我眼前死去,我的心早已碎,今天,却要被你踏成粉末! 你要我记住你一辈子?需要这样吗?如果我已经把你藏在我心底最深处,如果我已经把你的影子烙印在灵魂里,我需要再记住吗? 戚少商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手在发抖,这双握剑的手永远都是坚定的,如今,却在颤抖。触手冰冷,你的生命已经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吗?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在一点一滴地冰冷,不,比冰还冷? 问情?问你对我的情,究竟有多深?我不需要证明,感情不需要这么幼稚的证明。存于我心,便足矣。何必说,何必问? 戚少商把头埋在他衣襟里。 不,我不是要这样的。你把生留给 分卷阅读90 斩愁 作者:璇儿 了我,你留给我的是什么?是终生的愧疚?你要我怎么活? 你为何如此残忍?! 猛地将怀中人一阵乱摇:“你不准死!你欠我的太多,你就凭这一死就可以还?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身上有那么多血债,你一条命不够还!你给我醒来,醒来!” 顾惜朝慢慢张开眼睛,居然眼中还有笑意。 “旗亭酒肆一夜……永生难忘……我真想……再回到那时候……重新选择一次……” “……好。我答应你,我们回去,我们从头再来一次。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这三年,就当不曾有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回到那时,重新来过。让我们,再喝一次炮打灯,再尝一次杜鹃醉鱼。我再为你舞一次剑,你也再为我抚一次琴。” “没有连云寨的覆灭,没有所有所有的人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只有那一夜,漫天飞舞的黄砂,清明如水的月光,烈得让人心仿佛都在燃烧的炮打灯,纵横的剑光,急促的琴声,还有……你最真心的微笑。” 原来,那一切,从来都是沉淀在你心底的。你从来没忘过,即使身处血海之中,即使你在谈笑间剑光与血影交织,即使杀气纵横,即使利欲熏心,即使仇恨蒙了你的眼睛……你也没忘过。 如果,当年,在那仿若地狱的鱼池子,我真心实意地回答你第三个问题,一切是不是会不同。你是否,就不会用剑指向我。我们,是否就可以不在金殿上对决。我就可以不逼疯你,我们是不是可以有另外的路走。 你问我,最初见面时,我是不是把你当作朋友。 你问我,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发生多事,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成为朋友。 你真傻,你明明知道答案的,你何必要问?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用剑指向我?你心里,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答案就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里,我的一言一行。你怎么会不清楚?聪明如你,还用问这么笨的问题? 第三个问题,我回答得虽快,但我却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真心话。 但是,我看到了你眼中的失落。那一瞬,仿佛有根针刺入了我的心。我知道我伤了你,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你。 我还想这些做什么呢,回忆,回忆于如今的你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现在才知道,心痛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我现在才知道,天地沉落的感觉是什么。 我的心被你活活撕碎,一点点的,绞成粉末。不是用你的剑,而是用你的情。我宁愿你用你的剑,你把我一剑一剑杀死我都可以,可是,你用的是,你的命! 戚少商想把顾惜朝放开,顾惜朝冰凉的手却抓住了他。 “不要……不要放开我……” 戚少商闭上眼睛。眼泪仿若要冲开那永不愿打开的闸门。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不会,我永远不会放开你。” “……真的?” “我戚少商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顾惜朝笑了。这个笑纯真得像个孩子,一瞬间,戚少商仿佛看到了,当年,隐在轻纱之后,他看着自己舞剑时的笑。纵情的笑,发自心底的笑。 心痛,好痛,痛到窒息!!! 我为何不早一刻觉悟?我为何不早一刻承认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总要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我才后悔?! 这比你亲手杀我,又有什么区别?!你真残忍,你太残忍! 你用这个方法,让我对你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法,我对你,一样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分卷阅读91 斩愁 作者:璇儿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可挽回的? 问情,问情,问情,你好毒!试一个人感情,深到何等程度?可是,人都死了,感情再深又如何? 问情的主人啊,你错了,感情是不能用这种方法来试验的。如果你如此认为,只能说,你对你所爱的人把握不定,你才会这样去试探。 如果两心相许,彼此都会了解对方的感觉,那还需要什么证明。 至少,我不需要。 戚少商对着铁手磕了三个头。你不该走的,你给了我一个多重的担子。我活得多累,我要怎么来扛?仇恨会逼疯人,恩情,也会压死人的。尤其,我已无人可回报! 抱起顾惜朝,扭动了暗室的机关。 我们走吧,到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我也会带你走到。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无论你是生,是死。 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吧,这个结局,我无法接受。 今天我才知道,一切的结局,一切的悲剧,我都可以咬牙承受,唯有你的死,是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我带你走,离开纷纷扰扰的尘世间。远离这一切爱恨情仇,恩恩怨怨。这世上如果真有桃花源,就让我们策马奔驰,奔到那传说中的远离红尘的地方。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们已经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可是,我们再重新选择一次好吗,就从相逢、相遇、相知的那一刻开始,从头来过。 我愿为你再舞一次剑,我想听你再为我弹一次琴。 你现在,应该记得当年那个曲调了罢。我想,再听一次。我想,再迷醉一次。我想,再癫狂一次。 我是大侠,我不能放纵自己的心。何时,何地,我都得控制自己的情感。为了红泪,我跟雷卷割袍断义,多少年来我一直耿耿于心,不能释怀。事是做出来了,可是,我跟红泪,却也无法没事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情与义,我该选择哪一样。我只能选择义啊,红泪的事,已经给了我警告。选了情,最后还是屈服在义下,我这个大侠,活得也真够累的。 最后,注定了我什么都失去,失去红泪,失去……你。 “戚大侠!你这是……要上哪去?”秦老者看到戚少商面无表情,抱着顾惜朝向外走去,大惊道,“外面官兵还在搜捕你们……” 戚少商道:“秦老先生,铁二爷为了救我们,已经舍却了自己的性命。劳驾您将他好好安葬。我们走了,不会再连累你。” 不再听秦老者的劝阻,我什么都不想再听。我耳中,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骑来的马还在院中。戚少商抱着顾惜朝上了马,低头看了一眼那苍白的脸。 月光下,他的容颜如同莹玉。蝶翼般的睫毛低垂,给他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阴影。唇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戚少商想探他呼吸,又停住了。问情之毒,注定不可解。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字。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将带你远走,我们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我永远不再离开你。 就算是太迟了,我也要做。 一声长啸,打马奔去。 一个霹雳隆隆响起,大雨倾盆而下。 那就把一切都冲走吧,我什么都不想再看见了。 只要怀中有你,我的心,便静谧如无波的湖面。这,也是一种永远吧。 40 无数的火把,无数的官兵。雨夜,闪电中,刀剑凄清的寒光。 看到一骑发疯似地冲过来,官兵们一时都呆住了, 分卷阅读92 斩愁 作者:璇儿 手足无措。 李忠看到是戚少商,也已看到,他怀中抱的人是顾惜朝,心中一凛。叫道:“给我拦下来!” 戚少商逆水寒出鞘,喝道:“让开!” 我没时间跟你们纠缠,挡我者死! 逆水寒化为寒光,剑气如虹。一瞬间,便是六个人尸横当地。 李忠喝道:“拦住他!” 戚少商已杀红了眼,剑气纵横,如游龙般,只要接近他的人,无不立即被一剑穿心,或是一劈两半!此时的他,杀人正如砍瓜切菜一般! 你千军万马,又怎奈我何?我豁出去了,我不要这条命便罢!他在我怀中,便有一天一地,死便死在一起,我还有何憾? 有时,活着反倒是痛苦,是无止境的折磨。活着,要我们怎么办?两忘于烟?恩怨两泯?不可能,不可能。 也许死了,才是一了百了?我戚少商,何时有如此颓废的想法? 铮地一声轻响,一点寒芒击在他逆水寒上。戚少商一怔,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杀了数十人,此时才有人挡得了他一剑。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发这暗器的竟然是个女人。 一个绿衣女子,如一片树叶般,轻轻飘落。她头戴斗笠,如云如雾的面纱遮住了面容。 “把你怀里的人给我。”女子悠悠地开了口。“交给我,他才有一线生机。” 戚少商的眼光,落在她双手上。她手上都戴着鹿皮手套。 戚少商一震:“你是唐门的人?你就是问情的主人?” 女子格格一笑:“九姓神龙果然精明。不错,我就是问情的主人。”抛出一颗药丸:“先给他服下,不然真的快死了。” 戚少商接过,犹豫了一下。 女子笑道:“就算是毒药,反正他也要死了,你怕什么?” 戚少商想想也是,扶起怀中的顾惜朝,把药给他服下。 戚少商的目光,却落在刚才被自己击落的暗器上。一点寒星,绝情。他缓缓道:“原来你便是以问情,绝情,伤情三种独门暗器名震江湖的唐灵,后来盗了唐门神草,叛出唐门,数年来不知所踪的唐灵!你竟隐身皇家,难怪唐门多年来全力寻你依然未果!” 顾惜朝本来便是半昏半醒,被雨一淋,又服了药,更清醒了些。他觉得女子身形语气,都甚是熟悉,盯着她看了半晌,灵机一闪,失声道:“皇后娘娘!” 女子掀开面纱,正是唐灵。“宁王好眼力。” 顾惜朝恍然大悟,道:“原来赵佚凤血凝中的暗器,却是你给他的?难怪,唐门门规最严,怎会有暗器流入帝王之家?原来……” 唐灵格格笑道,“我是谁,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是问情的主人。宁王,跟我回宫。问情虽无解药,但保你性命不是难题。只是可惜了你这身功夫……” 顾惜朝听到这句话,再昏昏沉沉也清醒了,叫道:“不!让我死……绝不要把我送回……赵佚那里……” 戚少商迟疑了一下,咬牙道:“可是,只有他能救你!问情之毒,是唐灵独门暗器,就算是唐门也解不了!” 顾惜朝冷冷地道:“我宁愿死,也决不会回宫。” 戚少商咽了一口口水,很艰难地道:“赵佚喜欢你,不会杀你的。” 顾惜朝忽然一个耳掴向戚少商打去,戚少商愣了一下,没有避,声音很响。“你若要送我回宫,我现在就死还轻松些。”伸手拔出腰间湛卢,横剑在颈,惨然道:“若要我回宫,宁死不能。娘娘还是带我的尸首回去复命吧。” 戚少商跟唐灵齐齐大惊。唐灵叫道:“不可!”赵佚要的是活人,不是尸首。否则,也不会让她出宫搜人。 顾惜朝惨笑道:“我无法想像赵佚 分卷阅读93 斩愁 作者:璇儿 会如何对我,想想都不寒而栗。请娘娘成全!”还有句话不好出口:“我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唐灵眼珠转动,对戚少商道:“戚大侠,我是个女人,也有好奇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宁王万里追杀你,两次血洗你连云寨。那可是你一手创下的基业啊,你为何还要拼死维护他?” 戚少商一怔,苦笑道:“我也不知。总之就是下不了手杀他,更不忍见他受旁人之辱。” 顾惜朝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我一醒,你又恢复大侠本色了,刚才说的话,又随风而逝了?轻叹一声,你跟我,看来是有缘无份的罢。心口一痛,赵佚那一掌实在打得不轻,就算铁手全力施救,还是觉得胸口空空的。唐灵的药虽然给丹田带来一股暖气,勉强可以运气了,但还是觉得提不起劲力来。 唐灵轻叹一声,道:“宁王,把剑放下吧。”抛过个药瓶,道,“里面有十颗药丸,三日一颗,保你一月之命。但一月之后,问情之毒走遍全身,毒气攻心,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了。” 戚少商伸手接住,顾惜朝沉默半日,道:“多谢娘娘。” 唐灵苦笑道:“你还谢我?一月之命,你觉得够吗?” 顾惜朝笑道:“当然不够,不过,总比现在就死了的强。活下来,就总归有希望的吧。” 唐灵笑道:“好!有志气。既如此,我赠你一首诗。” 顾惜朝笑道:“洗耳恭听。” 唐灵吟出的,却是一首熟得不能再熟的唐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顾惜朝沉默着,沉默半日,忽然眼睛一亮,道:“惜朝再次谢过娘娘了。” 唐灵莞尔:“你真是个聪明人。”转身喝道,“回宫!”便欲离去。 戚少商道:“那你回去如何交待?” 唐灵格格一笑:“宁王以命相胁,我又能如何?”绿影一动,飘然消失在黑沉沉的树林之中。 顾惜朝扬声道:“多谢娘娘,他日必报!” 只听得幽幽叹息声,越行越远:“傻孩子,你只要不死,总有一天会自己回来的……你当他是什么人?……” 戚少商打开药瓶,抖了抖,果然有十颗。顾惜朝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伸头看了看。“嗯,好药啊,皇宫大内里才有的好东西。真阔气,用这么好一块碧玉雕成,奢侈。” 戚少商收好药瓶。“匪夷所思的是这个皇帝,身边藏龙卧虎,荒唐,荒唐。” 顾惜朝嘴角一掀,道:“有什么荒唐的?” 戚少商浓眉紧蹙,道:“你可知唐灵叛出唐门时带走了什么?天女散花,最霸道的唐门暗器。还有唐门培植的一种奇毒之草,也被她尽数掘走,从此断了根。” 顾惜朝啧啧道:“天女散花?那不是传说中的霹雳堂跟唐门共同研制的绝门暗器么?” 戚少商道:“不错。所以,我想,那赵佚凤血凝中必然有第三道暗器,而且,恐怕不是伤情,而是天女散花。” 顾惜朝笑道:“戚大侠,管他天女散花什么的,反正我这辈子决不再见赵佚,我宁可自刎。”转念一想,“如果我们到唐门以唐灵下落为胁,可能……” 戚少商白他一眼道:“人家放过我们,你还不安好心?就算她另有目的,你的命,总算是拣了回来。”回想刚才顾惜朝倒在自己怀中,全无生气的模样,当真是心有余悸,不由得把人搂得更紧些,生怕他会凭空消失。 顾惜朝笑道:“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行了吧?” 戚少商嘿了一声道:“少动这些歪脑筋!唐门少去招惹的妙!”一想到顾惜朝是个安分不下来的闯祸胚子,摇了摇头,又道,“你对这皇上怕得很厉害?宁死都不愿回去?” 顾惜朝脸一沉,道:“戚少商,你再提他,休怪我翻脸无情。”一 分卷阅读94 斩愁 作者:璇儿 动气,胸口又是一阵大痛,就算问情之毒被压制住,内伤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 戚少商看他脸色死白,心中也是剧痛,真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轻声道:“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伤的是你自己。” 顾惜朝叹了口气,把头倚在戚少商肩头上。“我累。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而且提不起劲力来,这比死好得到那儿去?” 戚少商把他被雨淋湿了的头发掠到耳后。“你现在受不得寒,先找个地方换件衣服吧,然后再说……以后的事……” 顾惜朝笑了,笑得讽刺:“以后?什么以后?”扬扬下巴,道,“也罢,走这条路。” 雨已停了。天色已微明。草地已被雨润湿。娇嫩的绿草在风中摇曳。 顾惜朝淡淡笑了。我也就像那野草吧。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死。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放过。 就算这线生机只是天边黎明时的一线光,我也会抓住。 我还不想死。 41 天色微明。一抹霞光,给两人披上一层淡淡光华。 戚少商道:“你这是打算上哪里?” 顾惜朝笑道:“就算快死了,现在我觉得我也好得要命。唐灵给的药确实不一般,我已经可以自行运气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我自己骑马,不必你这样搂着我了。从你把我抱出来,你就一直死命搂着我,我一身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戚少商脸一红,赶紧放手。这一放不打紧,顾惜朝本来就是整个人倚在他怀中,一下子就往马下栽去。戚少商吓了一跳,赶忙一伸手,把他拉了回来。 顾惜朝无言地瞪着他,最后爆出一阵狂笑。“算了,还是就这么走吧。我没有被问情毒死,却被你莫名其妙摔死了,我下了地府都是个糊涂鬼。往那边走吧!”按住胸口,这一笑不打紧,又痛了起来。 “你到底要上哪里?” “回宁王府啊,我拿点东西。总不能身无分文地去吧?这辈子我还没好好逍遥过……” 戚少商又是心痛又是好笑,道:“你打算上哪逍遥啊?” 顾惜朝白他一眼,道:“烟花三月下扬州,没听见么?”眼睛里,突然露出种很奇怪的神色。 戚少商看着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你又在耍什么鬼主意了?” 顾惜朝淡淡道:“我的时间已不多了。” 他一句软语,戚少商也没了主意,叹道:“随你罢。” 于是,两个人,加上一张古琴,果真在烟花三月,下了扬州去了。 在马车上颠了一整天,终于走到客栈了。 顾惜朝道:“两间上房……”戚少商立即插嘴道:“一间。” 顾惜朝转过头,狠狠地瞪着他。戚少商无视他的眼神,依然平静地对店小二说:“一间。” 店小二陪笑道:“其实也只有一间了……二位就将就一下吧……”多看了顾惜朝两眼,不会是个姑娘改扮的吧?再仔细看,不像。虽然长得秀雅,但眉很浓,鼻很挺,应该是个男子。 进了房,顾惜朝把自己立即丢在床上。内伤未愈,忍着痛赶了一天路,也实在是累了。戚少商道:“你不能一个人把床占完啊,我也要睡。” 顾惜朝一翻身坐起来,道:“你还想睡床?你自己睡地板吧!是谁说的只要一间房?” “我是担心你的伤势突发,陪着你有个照应啊。何况本来也只有一间了……” 顾惜朝不怒反笑:“好啊,你就慢慢照应吧, 分卷阅读95 斩愁 作者:璇儿 我先睡了。” 戚少商把他往床里面推去,自己就老大不客气地坐下来,开始脱衣服。顾惜朝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戚少商答得干脆:“睡觉。” 顾惜朝翻身起来,“我斗不过你,我睡地板好了。” 戚少商顺手点了他的穴道,“乖乖躺着,这床这么宽,你睡什么地板?”扶着他躺下,帮他盖好了被子。 顾惜朝动弹不得,心里七上八下,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就直直地盯着戚少商。 戚少商看了他一眼:“盯着我做什么?睡觉!”就自顾自地倒下来。 他睡得快,顾惜朝却睁着眼睛。 长夜漫漫,无法入眠。上个与别人共度的夜晚……不,不要再想,永远不想再想。那个人,不是人,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是爱。 我不该回忆。可是我居然会去想。人的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忽然间窗棂轻轻一响,顾惜朝一惊,喝道:“谁?”苦于穴道被点,无法起身。他想反正是在睡觉,懒得运气冲穴,这一懒,可就好了。 戚少商早已起身,拿起剑从窗口追了出去。 顾惜朝叫道:“喂,你先替我解……”话还没说完又咽了回去。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推门进来的,竟然是赵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遇上的人。 顾惜朝这一吓非同小可,枉他一向牙尖嘴利,这时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这皇上……是怎么当的……” 赵佚淡淡一笑。“我就这么可怕?你放心,我不是来带你走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虽然现在普天之下,并非皆是王土,但你所在的地方和要去的地方还算是我的。我那一掌打得你不轻吧?嘿嘿,问情,倒真的问出了情啊。不过我得提醒你,那个人,可是有怪僻的,你能否说动他,就全凭你的本事了。不过,眼下你有个机会,你可以试试。” “什么机会?” 赵佚又笑了,笑得有点诡异。“你到了扬州,自然就会知道了。惜朝,你不是一心想跟这个戚少商在一起?我今天就放过你,让你们且逍遥几日,你不要忘了,你早已是我的人,你心给他,我拿你无可奈何,但你可不要在别的方面背叛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惜朝冷笑道:“你这皇上当得也未免太轻松了,居然有心情出来看我。” 赵佚笑道:“金国掳了徽钦二帝,我也为此头痛啊,此番出来就是办这个事儿的,你不要再惹我了。”走到他身前,笑道,“我今日放你,你该感谢我吧?” 低下头,就吻了下去。突然一皱眉,嘴唇已被顾惜朝咬出血来。双眉一轩,似想发作,又微微笑了,道:“真是倔强,惜朝,我今日不勉强你,你总有一天,会乖乖地回我身边,你记住我的话。” 听到窗外有风声,赵佚一笑,抛了一块玉佩在顾惜朝身边。“带上它,会有用的。” 身形一闪,已消失不见。 戚少商解开顾惜朝的穴道,料想他定会对自己冷言相加。然而顾惜朝却一言不发,只是抱着被子在那里沉吟,又拿着那块玉在那里自顾自想心事,惹得戚少商好生没趣。 “你从哪里跑出来了这块玉?” 顾惜朝还在想心事,抛了一句:“人家送的。” 戚少商抢过来一看,上面有龙形的花纹。脸色一变:“皇上给你的?” 顾惜朝一把抢了回来:“又不是定情信物,你这么紧张干嘛?这东西,说不定可以救命的。” “你还要他的东西?” 顾惜朝笑道:“为了要救我这条命,我当然肯要。”一头倒下去,道,“好了,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 分卷阅读96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不顾内伤,拼命赶路,究竟为了什么?” 顾惜朝已用被子蒙住了头,含含糊糊地道:“游瘦西湖。” 戚少商再叫,他也不答应,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戚少商叹了一口气,转头望着窗外。 一轮冰盘悬空。月已慢慢出现缺口了。再圆的时候,便是顾惜朝的死期。 我该怎么办,我怎么能救你? 让时间停止吗?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顾惜朝已然睡熟,就像个孩子似的。 我宁愿不睡,我就想这样看着你。 听打更的声音,一更,两更,三更。流逝的,是你的生命啊。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上天,告诉我,我如何才能让时间停止流动? 我不睡,让我就这样看着你熟睡的脸。只要你活着,我就心安。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面对自己? 可是,你若活下来,我又怎么办?我没忘,我本来是要用你的血,洒在连云寨上的。 只有血才可洗清一切啊,你造的孽,太多了,顾惜朝。 我恨你,更恨我自己。我爱上你,却又摆脱不了仇恨。情,抵不上义。我戚少商枉被称为九现神龙,枉自豪气干云,枉自洒脱豁达,却输给一个情字。 若中了问情的是你,我也一样会救你罢。 可是,我能面对世人,把对你的感情昭告天下吗?你也一样,你敢吗?真想纵情狂笑,我们,难道真的连爱都不敢爱? 所以,注定了是悲剧的。可是,我不希望,再成为悲剧。 你知道吗,我一次又一次地梦见,你死在我的逆水寒之下。剑穿过你胸膛的感受,真实得不像是梦境。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真的不愿失去你,可是,我总觉得,我终究会失去你的。我们,就像在那山崖之上,即使能够,也永远不会握紧对方的手。 我们惧怕的东西,太多太多。 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变故。 就像天上那月,盈亏难测。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真愿我心,空旷浩渺如天空,可容下一切。真想抛掉俗世所有,与你策马远离红尘。 42 江南的春,确实来得早。软翠轻红,粉腻脂香。 一连数日,戚少商就跟着顾惜朝,在扬州最大的妓院里钻来钻去。看着顾惜朝摆出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戚少商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想到这个人只有一月之命,一个字,忍!可是,忍到后来,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啊!一夜两夜尚可,你不能十天八天地泡在妓院里啊!戚少商感觉自己要疯了…… 特别是,看到顾惜朝兴致勃勃地研究,本次的花魁大会中,哪个女子可能会胜出,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实在是到了极限了。 顾惜朝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不会是看过息红泪之后,看所有女人都不堪入目了吧?告诉你,环肥燕瘦,各有所长,你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来来来,你认真点,为了见这四个女人,我可花了不少钱,你也都见过了,帮我参考一下。” 戚少商瞠目结舌:“参考?你想干什么?” 顾惜朝笑道:“选一个最有希望的,帮她当上花魁。” 戚少商的模样活像吞了一个鸭蛋。“你……是不是没事干了?” 分卷阅读97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不笑了,正色道:“这是为了我的命。你不想救我了?” “这关这什么事啊!” 顾惜朝一瞪眼:“当然有关了,而且是兹体事大啊!你听我的好了,拿出你看息红泪的标准来欣赏一下,看看谁最漂亮?” 戚少商崩溃地道:“那个……绿衣的……” 顾惜朝瞟了他一眼,道:“还好,你看女人的眼光还不算是有问题!嗯,漂亮,有气质,不过听说她的琴技和文采都比不上另外几个!不过,那没关系……”一手托着腮,开始发呆了。 戚少商也只有跟着他发呆。 顾惜朝发了半日呆,总算想起还有个人在身边,笑道:“难得走到这种地方来,你不去快活快活?跟我在一起久了,你不嫌烦?” 戚少商的拳头捏得格格响:“顾惜朝!如果不是你有伤在身,我一定宰了你!” 顾惜朝一笑道:“食色,人之性也。你不至于连这最基本的东西也没有吧?戚大侠,你是不是有点毛病?”转头望天,啧啧道,“我想也是,你天天跟我睡一屋,居然没碰过我一根头发,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有点问题……难怪你不肯娶息红泪……” 戚少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那眼神活像他没穿衣服似的。顾惜朝被他盯久了,心里也有点发毛,强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戚少商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奇怪:“我说,你是不是在挑逗我?我是经不起诱惑的,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忍得多辛苦?” 顾惜朝继续看天,僵硬地笑:“嗯……今天的月亮很好啊……” 戚少商冷冷地道:“你看清楚,今天连颗星都没,哪来的月亮?” 顾惜朝哼了一声,望望天再望望戚少商:“这个……刚才不是有的……” 戚少商瞪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把他一按,压在了身下。“别装模作样了,你若是不反对,别说头发,我早连皮带骨把你给吞下肚了,你还好好在这儿?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是逛妓院逛上瘾了?我就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戚少商粗着声音道:“闭上眼睛!你这样子让我怎么吻你?” 顾惜朝慌了,道:“别……现在不行……” 戚少商也火了,道:“难道我就一直等到你死后再来?” 顾惜朝把他一掀,坐起来道:“你咒我啊?那你就等我死了再说!”说着站起身来,坐到琴前,拨动了琴弦。 戚少商把手臂垫在头下,看着他弹琴,忽然淡淡道:“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因为赵佚?” 琴声猛然顿住了。停得非常突然。一瞬间房中静得让人窒息。 戚少商淡然道:“你虽聪明,我戚少商也不是傻子。看在你救我一命份上,前尘往事,我暂不跟你计较。你究竟有什么救命的打算,仔仔细细说来听听。” 顾惜朝脸上笑容已消失。“你只有在我快死的时候,才会说真心话。现在,你又恢复你的大侠本色了。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下的。” 戚少商拔出逆水寒,凝望着秋水般的剑身。“你忘了,你曾说过,若有一天,你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你甘愿死在我逆水寒剑下。以你的所作所为,已足够死一百次了。” 顾惜朝道:“我没忘。片刻都没忘。我可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我还没活够呢。” 戚少商淡淡道:“那你最好检点一下,不要再作出格的事。还有……不要再提到红泪。” 顾惜朝看了他半日,忽然整个人扑到他身上,道:“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 戚少商凝视他,良久,手指轻轻抚过他嘴唇,苦笑道:“我该拿你怎么办?”伸手将他拉入怀中,轻声道,“你知道吗,我潜入皇宫,本来是想把你弄出来,杀了你以祭我所有兄弟朋友的。” b 分卷阅读98 斩愁 作者:璇儿 r 顾惜朝靠在他怀中,没有动。“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是不忍心下手的。” 戚少商伸手捋了捋他卷曲的发丝。“是啊,你是吃定我了,知道我对你不忍。”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惜朝,你记好,玩火是会烧着你自己的。总有那么一天……我再不会对你不忍……我会杀了你。”他的眼光温柔下来,“不过,我已经太了解你了,你就像飞蛾,迷恋那火焰啊,明知会粉身碎骨,你还是会扑上去的。我希望,那一天,杀你的人,是我。” 顾惜朝生生打了个寒噤。那个雨夜,戚少商梦呓般的狂热的话语还如在耳畔。而今,他竟然可以冷冰冰地对自己说,他要杀了自己。抬起眼睛,他注视着戚少商。 “你变了。” 戚少商很温柔地吻他的嘴唇。“你的嘴唇很冷。你在害怕?” 顾惜朝默然,最后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两次血洗我连云寨,正如唐灵所言,那是我倾尽全力一手创出来的天下啊,你就轻轻松松把它毁于顷刻间。我有多少朋友?很多,你都杀了。没错,你手上没怎么染血,可是,是因为你啊。因你一句话,一个命令,便是生灵涂炭。而且,你害死了红泪,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你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数次送命,我原谅了你。你再次毁我连云寨,我忍了。你害了红泪,叫我如何原谅?” 顾惜朝一口气又涌了上来。“说来说去,都是红泪!” 戚少商坦然道:“不错。那是我曾经深爱的人,我当年为了她,可以与最好的朋友割袍绝义。你明白吗?” 顾惜朝怒道:“那你就杀了我替她偿命啊!” 戚少商笑了。“难得见你生气啊。我不忍杀你,你这还不明白?不过,惜朝,别再胡作非为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就连现在生死垂危时,还不忘兴风作浪。唐灵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何苦害她?” 顾惜朝冷冷道:“她是赵佚的妻子,唐门一直想要她的下落,未雨绸缪,她的行踪或许会成为我重要的筹码。” 戚少商笑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命保不保得住?“ 顾惜朝睨着他,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命在旦夕了。“ 戚少商淡然道:“我本来是很担心,担心得没有一晚睡得着。你每晚入睡后,我都一直看着你,生怕哪一天就看不到了。可看你如此成竹在胸的样子,我知道你必然已有办法,要比脑筋我是比不过你的。所以,我不再担心了。“ 顾惜朝叹了口气。“你真变了。你看我的眼神都不同了。我宁愿……我在救你那天,就那样子死了,你才会对我好。” 戚少商微笑道:“你不会想在那个时候死的。你还不想死,不是吗?” 顾惜朝沉吟了很久,道:“是。我确实还不想死。不过,生死有命,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 戚少商道:“所以,你我只是相互吸引而已,但我们的的一切,都是背道而驰的。我们,恐怕是注定了的,有缘无份。要谈感情,恐怕也只有生离死别时,才会有罢。我现在,总算是看清了……” 顾惜朝怔住了。心在沉落,沉落到一个无底深渊里。 “你说过,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重新选择一次。” 戚少商把他搂得更紧些,道:“是,我说过。我也希望。那,我现在要你,你肯给吗?” 顾惜朝又怔住了。 戚少商苦笑道:“你不愿意,对吧?所以,世上有很多无奈的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放开了他,“睡吧,已经很晚了。或者,你要一直弹下去,也可以。” 顾惜朝嗫嚅道:“不是你想的原因……” 戚少商截住他话头道:“是什么,都无所谓。你救我一命,我会帮你,一直到你……要么伤好,要么死。我陪你到那时候为止。” 顾惜朝 分卷阅读99 斩愁 作者:璇儿 的手指僵在了琴弦上。“你……” 戚少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把这份情,还给你。从此之后,大家不要见面的好。我实在不想杀你。又怕有一天不得不杀你。天各一方,永不见面,可能还好些。” 铮地一声,琴弦断了。 顾惜朝也不管流血的手指,把头埋在琴上。 一滴眼泪,慢慢渗出,流过琴弦,滴下,碎了。 戚少商猛然站住了。他听到的,不仅是琴弦断掉的声音,也是——心碎的声音。 43 戚少商还在辗转反侧。东窗已白,残灯将明,顾惜朝还不回来?虽然知道这个人是不需要自己操心的,但好像还是第一次彻夜不归。 门响了,顾惜朝走了进来。戚少商一看,就知道他又喝了酒。顾惜朝一倒便倒在床上,就像是没了呼吸似的。戚少商一愣,随即明白了,叫道:“你没有吃今天的药?”伸手到他衣襟里去掏,顾惜朝把他的手打开,道:“别找了,应该是忘在佩裳那里了。” 戚少商瞪大眼睛:“佩裳?谁是佩裳?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忘?” 顾惜朝喃喃道:“穿衣服时忘了拿了……” 戚少商一唬跳起:“你——你一夜不归,敢情是……是找妓女去了?” 顾惜朝睁开眼睛,道:“是又怎么样?我顾惜朝就这么没魅力?妓女又怎么样,总比你戚大侠来得坦诚!” 戚少商一愣,自悔失言。顾惜朝的身世,便是他最大的心结。而自己的侠义,也是他的永远的绝望。不,是横在两个人面前,永远的障碍。 不管我如何做,都不能铲掉这无语的障碍罢。 咬着牙,戚少商道:“那个佩裳住哪?我去帮你拿。” 顾惜朝半闭着眼睛,轻声道:“尘香楼……你别吓着人家了,大半夜的,会以为是采花大盗的……” 戚少商很有趣地问:“那你是怎么去的?” 顾惜朝轻笑道:“你说呢?名妓的规矩,可是大得很的……我都快把看家本领使完了……” 戚少商便往外走,道:“等我回来,非把你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挖出来不可。” 戚少商站在那座尘香楼下。极精致的小楼,四周柳丝如烟。 想了半日,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跳窗进去吧。 直接进入那间还燃着红烛的房间,赫然是一间女子的香闺。深夜女子竟还未入睡,只听铮铮琴音,流漾如水。戚少商没来由地想,顾惜朝的琴,弹得比她好多了。 佩裳是很美,很奇特的美丽。于风尘妩媚之中,却有清莲般的超凡脱俗。两者结合,给了她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迷醉。 她的声音,清柔如水:“这位可是顾公子的朋友?”一伸手,白玉雕成般的纤手中,赫然便是那个整块碧玉雕成的药瓶。 戚少商有些尴尬地接了过来。“多谢佩裳姑娘。深夜造访,多有得罪,告辞了。” 佩裳目送他走出房门,忽然轻唤:“三日后,西湖上花魁大会,盼二位一同来我船上。便是那艘白莲装饰的船。” 戚少商回头,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佩裳浅笑:“只管转告顾公子便是。” 戚少商点头道:“一定转告。” 回到客店,顾惜朝已又陷入半昏迷的境地。戚少商忙倒出一颗药,往他口中塞去。顾惜朝闻到药香,一皱眉,别开头不肯张口。 分卷阅读100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道:“你想死吗?还不快吃下去。” 顾惜朝懒懒地道:“我突然觉得,活着也挺没趣的,不知道干什么好。我杀人杀得累了,坏事也做尽了,没事可干了。” 戚少商被他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叹了一声,把人搂在怀中,道:“好了,别任性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收回我说过的话。”扳过他的脸,把药硬塞在他口中。 顾惜朝摇摇头:“覆水难收。你没错,我也没错。还是那句话……是老天错了。” 戚少商想起佩裳的话,便道:“那位姑娘,邀你三日后去花魁大会。” 顾惜朝还是没睁眼,道:“她总算是同意了,没枉费我一番功夫。” 戚少商道:“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吧?” 顾惜朝坐起身来,凝视戚少商,道:“你当真没听过那个传说吗?” 戚少商怔了一怔,脱口道:“烟花之地,才找得到他?” 顾惜朝笑道:“那人好色,天下皆知。扬州花魁大会可是盛事,我已从佩裳口中得知,他也会来的。而且,他的承诺,也是花魁的彩金之一啊。你已见过莲佩裳,她是不是绝代佳人?” 戚少商点头。对美女的鉴赏力他还是不缺的。 “不过,她容貌虽美,却不敢说能在文采上胜过其他几位。四大名妓,都非凡品。” 戚少商道:“所以,你准备帮她?” 顾惜朝一笑,月光下当真是人如玉:“我是帮我自己。”把头靠在戚少商肩头上,“你也要帮我。” 戚少商苦着脸道:“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我能帮你什么?” 顾惜朝眼睛斜睨他,看得他心里直跳:“你只说,你肯不肯帮?” 戚少商苦笑,真是骑上老虎背了:“只要能救你一命,我当然肯。” 顾惜朝坐正了,伸出一只手:“击掌为誓?” 戚少商没有握他的手,却把整个人拥入怀中:“你还不信任我?” 顾惜朝贴着他耳畔,轻声道:“信任?你叫我怎么信?如果作为朋友,当然可以信任,你戚少商是一诺千金……可是,如果作为……息红泪,你不是负了她吗?年复一年……你以为我要死了时,你说的话如犹在耳,你如今却……” “你在跟我赌气?我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想,总有一天,你那些话,会应验的……我害怕……” 戚少商长叹一声,拥紧他。“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怕什么?地下有晚晴在等你。”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宁愿活着……除非,有那么一天,活着只是绝望,与负担。若有那一天,请你,杀了我。否则,我就不要死。” 戚少商颤了颤,没来由地觉得害怕。“不会,不会有那一天的。” “你答应我,如果有那一天,请你杀了我。” 戚少商凝视他:“为什么说这种奇怪的话?你在害怕什么?我认识的顾惜朝,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你的眼神,有恐惧。让我心疼。皇上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连做梦都在害怕,你知不知道?” 顾惜朝咬了咬嘴唇:“是吗?我倒不知道我连做梦都在害怕……” 戚少商凝视他,看到迷迷茫茫的眼睛,看他半启的唇。嘴唇颜色很艳丽,红得诱人。突然把他按了下去:“不要再拒绝我了。你不至于当真要我抱着你的尸首来后悔罢?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我只求现在抓住你不放。你为什么要拒绝?问情已经有了答案,你为什么还要拒绝?” “不是我拒绝,是你。你即使承认了你对我有情,你还是忘不了你的义。”淡淡的话语,却带着浓得化都化不 分卷阅读101 斩愁 作者:璇儿 开的悲哀。 嚓地一声,他的衣服已被撕破。这一惊非同小可,顾惜朝伸手格出,已经使出了几成真力。戚少商哪提防他会动真格的,一怔之下,已被格开。 戚少商心中疑团越来越大。一伸手,直拿向他肩头。 顾惜朝一闪,一声龙吟,湛卢已出鞘。 “你再逼我,休怪我剑下无情。” 戚少商面对月光般的剑身,也不变色。“我不想逼你,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手腕一翻,直扣向他脉门。顾惜朝一惊,剑身一抖,直向他咽喉点去。戚少商不避不让,顾惜朝剑到他喉间,骤然停住。总不能为这个杀人吧?他一迟疑,脉门已被戚少商扣住,浑身酸麻,湛卢落到了地上。 戚少商把他手臂拧到背后,伸手便撕他衣服。顾惜朝吓得魂飞天外,叫道:“戚少商,你敢动我?” 戚少商道:“我不动你,这种事勉强没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你越不让我看,我越想看!” 顾惜朝脉门被他拿住,动弹不得。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衣服已被撕开。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天下任何人看到,我都可以无所谓,唯有你,我绝不愿你看到我的屈辱! 天下任何人看到,我都可以杀了那个人!死人,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我? 月光如水,流泻在房内。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 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顾惜朝的嘴唇,已经硬生生咬出血来。 戚少商慢慢松开他的脉门。“原来如此。难怪你不仅不肯让我碰你,连沐浴更衣都躲着我。”把他揽入怀中,“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总有一天,我会杀了赵佚。” 感觉到顾惜朝在自己怀中发抖,戚少商这时才能体会,宫中这段日子,对他而言恐怕真是人间地狱。赵佚,赵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把这个心高气傲的人折磨到如此地步,你好厉害。他连听到你的名字都害怕,宁死都不肯回你身边。你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爱,就不该伤害。可是,我不是也在说爱吗,我却也一直在伤害他。 那朵血红的罂粟,是你的罪。赵佚,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 “你替我……毁了它吧。” 戚少商一怔,摇头。“不成,你想这两天起不了床吗?” 顾惜朝咬了咬牙。“如果我死了,我也不要带着这屈辱走。” 戚少商叹了口气,“你放心,不会的。相信我。” 顾惜朝淡淡一笑。笑容如月般纯净。“我相信你。” 酒意上涌,只想睡去。最后模模糊糊的记忆,便是戚少商的吻,辗过自己的唇,脖颈,还有背上的每一寸肌肤。还有……发白的天空,还悬着半轮冰盘……那月光照到身上,凄清的美。以及,呢喃在自己耳边的呓语。你在对我说什么,我喝得太多了,我不记得了。 [戚顾同人] 斩愁(上) by 璇儿 1 毁坏总比建设来得容易,而且,何止容易千倍,万倍。戚少商自嘲地想。当初为了娶红泪,像烫手山芋似地急火火地把这连云寨给抛出去,结果好,抛给了一条豺狼,噢不,是比豺狼还狠还毒的家伙。现在,自己还巴巴地来重建……毁灭只是在一夜之间,重建却生生地花了两年。 也罢,现在又有了连云寨,自己又是大当家。老八依旧是老八,没办法,谁叫他 分卷阅读102 斩愁 作者:璇儿 武功平静又头脑简单,自己想升他的职又怕他担当不起。八大寨主总算找齐了,一切血腥仿佛都已散去,除了那一面孤独屹立在乌鸦岭上的矮墙。红泪依旧在碎云渊毁诺城做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云中仙子,只是取消了那一道无聊的禁令。贫瘠而荒凉的无边黄土啊,鲜红如夕阳的血迹已不复存在,若有,恐怕也早已深深地浸入了干裂的土地,表面却了无痕迹,一如自己的心。 戚少商站在连云寨的高墙上俯视下方。他的容貌并无多大改变,也许,对于成熟的男人而言,时间刻在他脸上的也仅仅是几许沧桑感而已。血海深仇,报仇雪恨。那些不过都是空话。踩着一路的血泊和尸体走过去,牺牲的人不计其数,自己苦撑着活下来的目的却已变得如轻烟般缥缈不可捉摸!报仇?自己报了什么仇?自己不过是一个政治阴谋下的牺牲品,一个踩着朋友的尸体得以幸存的……大侠!自己有过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却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血洗连云寨,杀害他所有朋友的人。一次,两次,和最后一次。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缓缓拔出手中的逆水寒,手掌般宽的剑刃在夕阳下闪着冰冽的光。染了无数人鲜血的逆水寒,依然纯净如一泓秋水。戚少商伸手轻叩剑身,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只有你,不曾变。” 如果名字不曾为时间流逝而改变的话。如果残留的记忆没有欺骗自己的话。那么。这一片废墟便是自己午夜梦回的地方。那个开端,一切一切的开端。戚少商固执地认为,李龄赠给他逆水寒剑只是前因,在这酒肆的相识才是宿命的因缘。 一片黄沙,掩埋着朽坏的桌椅,倒塌的屋梁。灰尘土中露出残破的酒幌——“旗亭酒肆”。也许,下次来到的时候,这一切都已化成了灰,没入黄沙之中,连一丝丝痕迹也看不见。如果,心上的痕迹也能如此抹灭,便好。 戚少商提起酒壶,往口中直倒下去。辛辣的酒液冲进喉咙,喝得太急,太快,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月光洒在脸孔他身上。冷得让他打了个寒噤。戚少商抬头望了望月亮,又是一个寒噤。真奇怪,本来应该是金黄柔和的满月,此刻为什么却是青白的颜色,青白得近似惨白,像死人的脸,死人的骨头。 那天夜里,也有月光。那天的月柔美如同夜里的轻风,如同清晨花瓣的颤动,如同早春里少女萌动的柔嫩的心。 从来没有哪一次,自己舞剑舞得如此酣畅淋漓! 戚少商不自觉地转头向一边望去。曾经,那个人在那里为自己抚琴。那个人说,从来没有人赏识自己的才能,只有自己。所以,为自己抚琴一曲,聊慰知音。 一个淡淡的青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月光之下。淡青色的衣袍,微卷的发,却看不清容颜。隐隐约约,看得见那眼珠中闪耀的幽幽的光。在月光下,如冰,如水,亦如月。 戚少商定定地立在那里。月已隐入云层,雷声划破了暗夜的静,也划破了他的心。与此同时,闪电划过天际,映得天地间如同白昼。“铮”地一声,戚少商手中的逆水寒落到了地上。 一张苍白如玉琢成的脸庞,出现在闪电的寒光之中。棱角分明的嘴唇张开,微仰着头,任冰凉的雨水流入咽喉中。眸子是合上的,浓密的睫毛给苍白得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阴影。 雨还在下。闪电再次照亮天际时,戚少商依然呆立在地。刚才的影子已消失在雨雾中,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幻影。 戚少商冲过去,借着闪电的光四处搜索。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但刚才那个影子却又是如此清晰,清晰地和两年前那个弹琴的影子叠印在一起! “晚晴,晚晴……”一个凄厉得近乎凄惨的声音划破了雨夜。戚少商一怔,继而确定了那不是幻觉。难道他还没有从那个噩梦中挣脱出来?时间已逐渐平息了自己的恨,而他的伤却是时间抚平不了的?究竟,是谁害了谁?谁伤了谁?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白得像死人的月亮又从铁灰色的云层中出了那死白的脸。 一个瘦削的身影伏倒在泥泞里。青袍溅满了泥污。散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落在泥水里。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短短数十步的路他却感觉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原来心的 分卷阅读103 斩愁 作者:璇儿 距离,才是真正的遥远无垠。原来心的羁绊,才会让人恐惧、犹疑、期待、喜悦。原来仇恨真的不会天长地久,只有相濡以沫的情感才会持久。沉淀在心底的,是情感,浮在表面上的,才是仇恨。就像一锅煮开的汤上的浮沫,用个勺子轻轻一挑,就没了。 戚少商伸出手,又收回。再伸出手,又犹疑着怔在半空中。 他终于抱起那个单薄的躯体——很明显地感到他与两年前相比瘦了许多——心里泛起一阵无法形容的感觉。轻轻拂开遮住他面庞的湿透了的头发,用自己的衣袖抹去他脸上的泥水,那张苍白如玉雕的俊美面庞赫然出现在月光之下。眉心微蹙,痛楚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脸上。 “晚晴,晚晴……”他还在呓语,两滴眼泪自眼角渗落出来,在月光下,像两颗珍珠。 戚少商叹了口气。看来,他真的还在梦中,一直未醒的梦。 怀抱中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戚少商一愣。无数次地与他的眼神对视,那双眼睛有时桀傲不驯,有时空虚迷茫。如今,这双凝视着自己的黑幽幽的眸子,却纯净得像初生的婴儿。没有狂傲和不羁,也没有恐惧和不安。 “你是谁?” 这三个字清清楚楚地传入戚少商耳中,他险些失手把顾惜朝摔在地上。他不由得一阵好笑,却不知道该笑些什么。 “我是……我是……你的……”戚少商嗫嚅了半日,终于挤出了一句:“我是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我只有晚晴!”顾惜朝挣扎着站了起来。 “晚晴已经死了。醒醒吧,已经两年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这旗亭酒肆,便是你我相识之处啊!” 顾惜朝恍如未闻,自顾自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戚少商赶上几步,伸手抓向他肩头。顾惜朝听到风声,回头还了一掌。戚少商猝不及防,倒退了一步,心下惊疑不止:“他连我都不记得了,他的功夫倒还没搁下?似乎比两年前还有精进?”一个念头又飞快掠过,“莫非这次重逢,又是他设的一个局?他还要骗我的什么?毁了我连云寨一次还不够?”他一阵怒气袭上心头,回身拾起逆水寒,拔剑出鞘,喝道:“你可还识得这把逆水寒剑?” 顾惜朝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继而又什么也看不见了。那黑白分明的瞳仁,透明得让人感觉得可以一眼望穿。他转过身,又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去。 戚少商一跃起至他身后,出指如风,点了他的穴道。及至顾惜朝的身子慢慢倒在他臂弯中,他才惊觉自己好像干了一件蠢事。他此袭虽快,但以顾惜朝的身手,是一定可以避开的,他却没有避,看来脑子确实不大清楚。那么,自己点倒他,又该如何处置这个疯疯癫癫的他?一剑杀了,以血前仇?那是不可能的,否则自己两年前早动手了,现在又如何能对一个还在梦中痴痴迷迷的人下得了手? 戚少商茫然地注视着怀中人的面庞。太苍白了,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连嘴唇也白得无色。已不复有当初相识时的洒脱俊逸,也不再有追杀自己时的张扬狂傲,甚至,在金殿前的绝望无助,也没有了。留下的,是个连灵魂也没有了的躯壳罢。“晚晴”,也只是个根深蒂固的信念而已,即使这个信念早已化成了一堆黄土。 “是我害了你。”戚少商的手指慢慢抚过那玉也似的脸庞。“我已害你丢了灵魂,比起这个,我的连云寨,实在不算什么。” 2 戚少商像作贼一样溜进自己的房间。本来想找人来帮忙,可老八穆鸠平可是对这顾惜朝恨之切骨,一遇上了才真会闹惨剧。问题是,现在怎么办?戚少商没办法说服自己帮他换湿透了的衣服,于是把他放在自己床上,又多堆了几床被子,便心安理得地在地上睡着了。 大概是晚上太疲倦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日上三竿。戚少商一时弄不清楚昨夜之事是真是幻,急忙跳到床前,看到顾惜朝还好好地躺着,才算松了口气。再一看那张烧得绯红的脸,戚少商才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狠狠给了自己一拳。好了,湿透了的衣服穿了一夜,发烧了,麻烦更多了。 戚少商心事重重地走出房门,穆鸠平一阵风似地冲 分卷阅读104 斩愁 作者:璇儿 了过来:“大当家,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起来啊?” 戚少商欲言又止:“老八,你……” 穆鸠平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大当家,你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怎么一晚上不见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戚少商咬咬牙,问:“老八,你听不听你大当家的话?” 穆鸠平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大当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老八有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了?” 戚少商心中暗道:“你没听过我话的时间可多了。”嘴上却道:“好。那,第一,你去给我请个大夫来。第二,不得我的允许,不要进我的房间。第三……”他想了想,若要老八答应不对顾惜朝寻仇,肯定是说了等于白说,又咽了回去。“总之,你先去给我请大夫!请来了在门外叫我!” 穆鸠平哦了一声,提着枪走了两步,忽然又走回来,凑在戚少商耳边道:“大当家,你……可不要做对不起息城主的事哦!她可一直在等着你啊!” 戚少商一阵头昏目眩。这傻大个儿,要他出点子时啥都想不出来,不要他动脑筋时他反倒转得够快,偏偏得出的结论又是如此荒唐!他无力地挥挥手:“赶快去……” 大夫诊了脉,说只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留下了一张方子。戚少商松了一口气,吩咐人去抓药。 关好门,他坐下来凝视那张熟睡的俊美容颜。高热下,顾惜朝还在呓语。晚晴,晚晴,晚晴。戚少商真想把他这唯一残存的信念击成碎片。 药煎好了,戚少商扶起顾惜朝,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把药碗送到他唇边。顾惜朝慢慢张开了眼睛。 “你是谁?” 戚少商微笑了,他知道这时候只是宽厚和亲切才不会让这个已经迷失了心神的人儿害怕和畏缩。这个睁着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看自己的人,已不是当初为自己弹琴舞剑,与自己惺惺相惜的年轻剑客,也不是一心一意要自己的命的杀手。这只是个迷失了的孩子,年轻和脆弱得已让他不忍再伤害,甚至想怜惜,想保护。 “我叫戚少商,是你最好的朋友。” 那双睁大的黑晶晶的眼睛茫然地盯视着他。 “很久以前,我们在旗亭酒肆相识。昨晚,我在那里找到了你。你浑身湿透,在雨中狂喊着‘晚晴’。你昏倒了,于是我带你回来。你淋了雨,着凉了,所以,先把这碗药喝了,好吗?” 晶亮的眸子仍然直直地盯着他。“我要晚晴。”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你明明很清楚,晚晴已经死了。你不愿接受现实,所以你才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醒醒吧,顾惜朝。”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你安心在我这里调养,慢慢会想起来,会好的。我是你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你。这两年,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过来的,现在,我找到你了,就决不会让人再伤害你。” 顾惜朝看了他半晌,眼神清澈得让戚少商有点不认识他的感觉。他终于就着戚少商的手把药一口口喝完了,戚少商扶他躺下,道:“你先休息吧。”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顾惜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该叫你什么?” 戚少商扶住门的手骤然收紧。“你叫我大哥,因为,你是我兄弟。” “你干嘛不让我出这个房间?”顾惜朝不耐烦地道,“我病早好了,我都在这里憋了几天了,你是想闷死我啊!” 戚少商心中说不出的郁闷。连云寨多是新人,认识到顾惜朝的并不多,即使有,压压也罢了。但那老八穆鸠平可是对他恨之入内,一提到就是一副恨不能挫骨扬灰的样子,哪敢让他见到!他生怕顾惜朝目前还是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若是又像两年那般不避不让地挨上老八两下子,那可就玩完了。 “哪,还让人在门口守着,你是要我一路打出 分卷阅读105 斩愁 作者:璇儿 去么?” 戚少商还未答话,房门被砰地一下撞开了,穆鸠平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嘴里还嚷嚷着:“为什么不准我进?咱跟大当家出生入死时,你们还不知在哪呢……”他站稳了定睛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顾……惜……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你……这几天在大当家房中的一直是你?” 戚少商尴尬得到了极点,低喝道:“老八!有话出去说!” 穆鸠平哪里听得进耳,瞪圆了眼睛直叫:“大当家,我还以为你是金屋藏娇,做了对不起息城主的事情……结果,你藏人是没错,怎么藏的是个大男人?而且……还是这这这……这个顾惜朝?” 戚少商就差没找个地洞钻下去,恨不得割掉穆鸠平的舌头。他一瞟身旁的顾惜朝,那一脸的茫然让人看了心疼。这时,他才完全确定,顾惜朝确实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否则,他那带了刺儿的舌头绝不会饶人! 穆鸠平一抖长枪,厉声喝道:“顾惜朝,两年前我要杀你,两年后我还是一样要杀你!你作恶多端,大当家可怜你,不杀你,我管不得你是疯了还是没疯!连云寨的血债不找你还,找谁还?!” 顾惜朝愣在当地,没有躲。戚少商叫了声:“老八!”本想出剑去格,念头电光火石地一转,他一侧身挡在顾惜朝身前,穆鸠平的长枪刺穿了他的左肩,顿时血流如注。 穆鸠平吓呆了,手一松,叫了声:“大当家!”戚少商也不睬他,一伸手把长枪自肩头拔了出来,鲜血四溅。他瞪着穆鸠平,一字一顿地道:“老八,你若要杀他,就先来杀了我!你看他现在这样子,你能要他对过去负责吗?胜之不武,你算不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戚少商不要你这样的兄弟!” 穆鸠平傻眼了,终于一跺脚,怒道:“好,既然大当家不要命地护着你,我就放你一马!不过,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相信你能一直装下去!你再敢害大当家,我定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哼!”他一摔门,冲了出去。 顾惜朝呆立了半晌,回过头道:“你受伤了,我替你包扎吧。” 他拿来金创药,低着头替他包伤口,半日,轻声道:“你骗我,是不是?我们不是朋友,是仇人?我害过你,你现在却一心护着我,为什么?” 戚少商握住那只沾满血迹、发抖的手。他感觉那只手像冰一样冷。“我没有骗你。我们真的是朋友,而且,是知音。你害过我,但那非你的本意,而且你已经付出了代价。你的妻子为此而死,就是你的晚晴。我……早已原谅你了。” 顾惜朝朝没有动,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那么,你现在打算如何处置我?” 戚少商不由得失笑。“这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在江湖上树敌也不少,给我一点时间来处理,你就先呆在我这儿吧。” 顾惜朝望着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顽皮的笑意。“好,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顾惜朝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把你这大当家的位置让给我,我就留下来。” 戚少商的笑容一滞。顾惜朝看到了,嘴角一撇:“你舍不得,是吧?“ “不。两年前,我就已经让给你了。可是,你不想要。” 顾惜朝错愕地盯着他,继而笑了。他的笑容有如春天拂面的风,清新而无邪。“我不要做你的大当家,也不要做你什么二当家、三当家。好吧,你要我留,我就留。反正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戚少商怔怔地注视着他的笑容。“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保护你自己,老八若再向你动手,你不能再不躲不闪。” 顾惜朝笑出了声。“你确实对我很关心啊,看来,我真该留下不走了。” 戚少商哼地一声,忍笑道:“才没两天,你那促狭脾气又来了。” 3 穆鸠平气哼哼地把一堆东西丢在顾惜朝桌上。“拿去!大当家给 分卷阅读106 斩愁 作者:璇儿 你的!”倒头便走。 顾惜朝放下笔,笑道:“你又被派了做跑腿的差事了?”他伸手翻了翻穆鸠平丢下的东西,摇头笑道:“谁买的?你吗?” “不是我还有谁?” 顾惜朝叹了口气,说:“这段时间以来,你买回来的文房四宝没一样是我合用的。你大当家这么吝啬,要省钱么?这笔我还没用力就断了,纸还没铺平就破了,墨磨都磨不开,你这不是存心折腾我吗?”他不理会气得呼呼直喘气的穆鸠平,又道,“你瞧,你买的棋,怎么只有黑子,没白子?你要我只用黑子自己跟自己下吗?” 穆鸠平忍住气走过去看了看那副闯祸的棋,道:“你怎么知道?卖给我时就是这样的!” 顾惜朝又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准备站起身来。“看来,我只有自己亲自去买了?” 穆鸠平慌了手脚,戚少商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顾惜朝出连云寨一步的!“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再去买总成了吧?你开单子,开单子!” 顾惜朝强忍住笑,最后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大哥,你跟我讲讲以前的事吧。不管是好是坏,我也不能一直这样糊里糊涂下去吧。” 戚少商犹豫了一下,问:“你到底记得些什么?” 顾惜朝摊摊手,坦然道:“除了武功和琴棋书画,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名字都还是你告诉我的。哦,还有,你那个老八见我一次就凶神恶煞地嚷嚷一次,说什么我忘恩负义,凶残毒辣,卑鄙下流无耻等等……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是那么糟糕的人吗?” 戚少商哑然失笑。他叹了口气道:“不如不知道的好。我看你最近也好了很多,差不多又是我在旗亭酒肆中相识的那个顾惜朝了,我想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想起来的,不如你自己去想吧。” 顾惜朝扬起头,想了想:“旗亭酒肆?我们怎么相识的?” 戚少商面上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坚硬刚毅的面部线条也不自禁地放柔和了。“我在那里喝酒,欠了二十两银子,被扣下来做伙计。你也欠了钱,被扣了下来。你给我看你写的兵书,我俩谈得投机,晚上一起去偷掌柜的酒喝。你说,我是第一个读完你兵书的人,你要为我抚琴一曲,以酬知音。在月光下,你弹琴,我舞剑……“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顾惜朝凝神地听着,低下头来看看自己的双手。手指白净而修手,与其握剑,确实不如抚琴。“那你帮我找张琴来,我再为你弹一曲。就在那个最初相识的地方。” “什么!我已经搬了五张琴来了,你还不中意?!”穆鸠平都快七窍生烟了。从文房四宝到棋到琴,天知道下一次又会差他去找什么? 顾惜朝伸手拨了拨琴弦:“不是我挑剔,可是,你这琴能弹吗?我可是为你们大当家弹的,我可不想他听了失望。” 穆鸠平崩溃地大叫:“我找不到更好了啊!你是要我去偷还是抢?” “你哪怕是去偷去抢,我怕我还是看不上眼。”顾惜朝抱了一本书,悠闲地啜了一口茶。不用说,那一大堆书也是穆鸠平千辛万苦搬运来的。 “你——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穆鸠平提起枪摆了个架式。 顾惜朝晃了晃手中的书:“如果你觉得在我手底下讨得了便宜,那就尽管来吧。” “怎么了?”戚少商一掀门帘走了进来,看到一大堆琴,不由得笑道:“还没有你中意的?不妨,再等几天罢,我有个朋友过几日要来连云寨探访我,我已托他为你带一张好琴来。” 顾惜朝扁了扁嘴:“你的朋友?我看,不见得可靠。” 戚少商笑道:“你这张嘴可真不饶人。”穆鸠平冷笑道:“哪有这么刁钻刻薄的人,大当家一心哄你高兴,你倒像个娘们样挑三拣四!” 顾惜朝微微一笑,站起身,用手中的书拍拍穆鸠平肩头,道:“我挑三拣四,那也是为了他高兴啊。你不懂,就别说。要打架,我奉陪,你那两枪的把式我还不放 分卷阅读107 斩愁 作者:璇儿 在眼里。”说到此,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好像,我见到过比你这老八强百倍的枪法。” 戚少商一凛,继而一笑:“我这老八武功是该多练练。” 戚少商急急地迎了出去,笑道:“知道你要来,却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一旁的穆鸠平阴阳怪气地道:“赫连小妖,我们大当家盼的不是你来,盼的是你带的东西。” 赫连春水取下肩上负的琴囊,递给戚少商,笑道:“什么时候你也有这兴致了?不会是学了个什么曲子要去弹给红泪听吧?” 戚少商一笑:“我们这些江湖草莽,你就别取笑了。我这两手敢在红泪面前去卖弄?不被她笑死。” 赫连春水眨眨眼道:“你虽不是个草莽,但好像也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你千里迢迢要我给你找张古琴来,究竟所为何事?” 戚少商笑而不答,把琴囊递给穆鸠平:“送给他去。”穆鸠平不接,忿忿地道:“人不知溜哪儿去了,大概跑城墙上看书去了。” 戚少商瞪他一眼。“那就先放他房中吧。”穆鸠平百般不情愿地抱了琴囊离去,戚少商转向赫连春水,“我已备下水酒,先喝两杯如何?” 两人已喝得有了几分酒意,赫连春水忽道:“上次与你比武,未曾尽兴,今天我们再比试一场如何?” 戚少商一怔,继而大笑:“你不至于又是受了谁的命令要来杀我吧?” 赫连春水慌忙摇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比试比试,点到为止,如何?” 戚少商酒意上涌,豪气顿生,提起逆水寒剑,一跃而起,笑道:“能再与惊艳一枪比试,那自然不能放过机会。” 赫连春水也提了银枪跟出。两人还未动手,一人已笑着缓步走来,道:“大哥,你一直不肯跟我比试,今天小弟见猎心喜,就让我跟这位兄台切磋切磋如何?” 戚少商心里大叫不妙。赫连春水此行目的是息红泪的毁诺城,只是顺道来访,料想他也是坐坐即行,应该不至于跟顾惜朝见面。他承认自己有私心,因为实在不知道顾惜朝若是回忆起了过往之事,两人又会演变成何种局面。 赫连春水瞪圆了眼睛,看看戚少商又看看顾惜朝。戚少商一再给他眼色,他总算脑筋转得快,看戚少商眼珠快挤出眼眶外了,便笑道:“有高人赐教,自当奉陪。”他从未跟顾惜朝单打独斗过,倒也想看看这个当年把戚少商迫得无处可逃的男子的武功究竟如何。 顾惜朝向戚少商一伸手:“我没剑,借剑一用。”戚少商拔出剑,倒转剑柄递给了他,一旁的穆鸠平与赫连春水已看傻了——戚少商居然把自己的佩剑随随便便给他! “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擅使枪,不然就借你的用了。”顾惜朝甩给目瞪口呆的穆鸠平一个白眼,横剑半空,笑道:“请。” 赫连春水又灌了一碗酒,闷闷地道:“这顾惜朝武功确实不错。他是为我留了情面,否则我会败在他手下。”他抬眼看着戚少商,“你不打算对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赫连春水哼了一声:“猜到什么?要不是你眼珠子都要挤出眼眶外了,我当场就要问你。你还是老实交待吧。” 戚少商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闷声道:“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他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大概是他妻子的死给他刺激太深吧……我在一个多月前遇见他,看他实在处境不堪,就把他带回了连云寨。谢天谢地,他总算慢慢好起来了,才见时可真是糟糕透了。”他又道,“如今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顾惜朝了,你也就别再跟他计较,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老八我就已经够头痛了。” “我跟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过了这么久了,你说了便罢。只是……”赫连春水皱起眉头,“你跟你的仇可是不共戴天啊,你不仅放过了他,还护着他,我确实……”他说了半句便停住了,拿酒的手也停在半空。 一阵丁丁冬冬的琴音传了过来。如滚珠,如泻玉。 两人一言不发地静听一曲奏完。半晌,赫 分卷阅读108 斩愁 作者:璇儿 连春水开了口:“你托我寻找名琴,就是为了这个弹琴的人?你拒绝红泪,伤她的心,就是为了这个人?” 戚少商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赫连春水已一掠而出,道:“我当然高兴你移情别恋,不过我还是想看看这个把红泪比下去的女人!” 戚少商赶紧追上去。他跟赫连春水的轻功本就差不了太多,哪里赶得上。看到赫连春水循着琴音进了顾惜朝的房中,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跟进去。 赫连春水的表情,足以让戚少商终生难忘。他了解地拍拍戚少商的肩头,长长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终于懂了,为什么当年我手下的死士制住他时,你却一定要我放人。难怪你们两个你追我赶了那么久,最后都活得好好的。你实在伟大,了不起。难怪你要把连云寨拱手让人,难怪你在尘埃落定时还不肯与红泪成婚。”他提着枪转身便走,“我这就去毁诺城告诉红泪,这下她不死心也得死心!” 戚少商苦笑道:“小妖,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赫连春水一摆手:“解释?有什么解释的?恭喜你,历尽艰辛终于找回心中真爱,我也要去毁诺城向红泪再次求婚去了!” 顾惜朝被赫连春水的长篇大论弄得有点一愣一愣地,现在终于回过神来了:“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心中真爱?” 赫连春水转回来绕着他走了两圈,啧啧赞道:“果然是个标致人物,难怪我们这戚大侠都动了凡心,连江湖第一美人都不要了,什么血海深仇也可以一笔勾销,厉害,厉害!” 顾惜朝气得懒得再说,抱起琴走了出去。 “赫连,你别胡说,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红泪一个人。” 赫连春水正视他,一字字道:“如果我有跟你一样的经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一样把他碎尸万段!就算你下不了手,你也不至于对他如此保护!这架琴,明明就是为了讨他欢心,我确实想不出来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他转念一想,又道,“好啊,我就在你这连云寨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我倒想看看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 戚少商瞠目结舌,心中暗叫——这下可算是糟到家了。 4 月色如水,溶溶地铺在黄沙地上。 琴声亦如水,响在寂静无声的夜晚。弹琴的人唇边带着个浅浅的笑意,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仿佛有轻烟笼罩,雾蒙蒙的,瞳仁中映出那个月下舞剑的人影。 剑的寒冽,月的清冷,琴的悠扬,两个人的心醉神迷。斯景,斯情,真的是似曾相识。实在渴望这一刻能维系到永恒,难道当年的自己真的能忘却这一夜的迷醉,去做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琴声变得急促,舞剑的人也越舞越快。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仿佛有一层薄薄轻烟,淡淡雨雾,那是令人心颤的脆弱和美,也是可以让人产生饥渴感的美。 “哪,看,为了哄他高兴,大当家天天晚上陪他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弹琴舞剑!”穆鸠平伏在一处岩石下,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看呆了的赫连春水说。“一舞就是一夜,大当家每天眼睛里面都是血丝!” 赫连春水不语,眼睛里有种奇怪的神情。良久,他问道:“这就是他们初识之处?” “没错,就是那个什么鬼旗亭酒肆。不过现在高鸡血也死了,这地方也早破败不堪,我真不知道这破桌破凳有什么好看的!” 赫连春水笑了笑,摇摇头。继而又正色道:“阵前风,我看到这顾惜朝房中有很多书籍,是不是你们大当家买的?想来连云寨里这些东西也不多。” 他不说便罢,一说穆鸠平可是心头火起,大吐苦水:“我们这连云寨,就快变成他舞文弄墨的地方了!大当家什么都顺着他,不管他要什么都派我这个大字都不识一箩筐的人去买,买回来他又嫌不对,我都快疯了!你说,这顾惜朝好歹也是个高手,怎么文绉绉地像个娘们?我们平日里去逛窑子,里面的姑娘都没他懂得多!” 赫连春水一凛,转头看了他一眼,见穆鸠平并无 分卷阅读109 斩愁 作者:璇儿 他意,便笑道:“我看来,戚少商不仅是顺着他,倒真是宠着他。阵前风,你倒说说他,你对你们大当家不但不杀他还这样对他,有什么看法?” 穆鸠平愣了一下,嗫嚅道:“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看。你真要我说,大当家连对息城主,都没有这等费心。他再刁钻任性,甚至强词夺理,大当家都可以一笑置之。” 赫连春水把目光投在顾惜朝身上。月光仿佛在顾惜朝身上披了一层银色的轻纱,他的眼睛却比月光更清澈,星光更柔和。良久,赫连春水轻轻一叹,低语道:“真美,真是少见的韵味。既有男子的清逸,也有女子的柔媚。那双眼睛真美,既一清到底,又深不见底。太美的东西,往往可以让人产生饥渴的感觉。让人想拥抱,想占有……丝毫不柔弱,却能让人有癫狂的感受……顾惜朝,确实是个致命的蛊惑。谁能逃得开?……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当年的戚少商为何能将自己一手打出来的天下拱手让人……” “戚大侠,我要走了。”赫连春水对着戚少商拱拱手,“我看你们花前月下已经看得头痛了,我要走了。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你对这个顾惜朝,究竟了解多少?他的身世,武功来历,你知道吗?” 这话倒问得戚少商一怔。“我只知道他出身寒微,别的确实不清楚。” 赫连春水急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出身——”他硬生生地把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道:“你家老八呢?平时不是老跟在你后面转?” 戚少商皱了皱眉:“是啊,他知道你今天走,应该会来送送的。” “禀大当家,”有人在旁说,“我看到八当家跟顾公子一起往那座山头上去。” 戚少商心念一转,向赫连春水怒道:“小妖!我知道你昨晚跟老八在酒肆偷看,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赫连春水也已知道穆鸠平的想法,道:“我没有跟他说什么,倒是他自己看到了不少,也想了不少,说了不少。” 戚少商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展开轻功向山头上奔去。他一直担心穆鸠平,生怕他忍不住找顾惜朝寻仇,没想到最后还是发生了! “喂,你到底把我拖到这山头上来干什么?要杀人吗?”顾惜朝负手站在山头,四面观望。“景色还不错嘛……” 从山头向下望去,一阵头晕目眩,一个记忆袭上心头。是自己发疯一样地向山崖下扑去,想去追上一个人?是谁?那无比的矛盾、痛楚与恐慌,那不惜性命的追逐,是为了谁?谁? 胸口忽然一痛,低头一看,一柄长枪的枪尖自胸口突了出来。曾几何时,这一幕也曾发生过? “顾惜朝,我没有那么多心思,也不想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只记得,你毁了连云寨和大当家一次,我绝不能让你再毁第二次!今天我杀了你,大当家若不肯原谅我,我就给他赔上这条命便是!” 穆鸠平猛地抽出枪。顾惜朝本就站在崖边,这时身子站立不稳,往前一冲,竟自崖上跌下。以他武功,不仅穆鸠平这一枪偷袭不成,更别提坠崖,可他似乎失魂落魄般,对周遭的一切竟不管不问。 青色的影子,像一颗流星般,像崖底坠落。 “老八!”戚少商正好赶到,大惊失色,扑过去伸手去抓,两个人一起向下坠落。 戚少商抱着他,心里却似乎平静了。刚才的发狂般的失落已消失了。也罢,就这样一直坠落下去吧,任四周的景物变幻如风。江湖仇杀,生死恩怨,在这一刻已消失殆尽。心中只留存手中拥紧的这个人,至少这一刻,哪怕丢了世上所有的一切,也绝不再放开他。压抑,压抑,压抑,自己不断地压抑,压抑得自己都接近崩溃。如果压抑的结果就是失去,那么,宁愿不再压抑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感。可是,过了这一刻,这梦境般的一刻,一切也依然是空,自己还是戚少商,江湖上人人称羡的大侠,连云寨的大当家。数不清的道德戒条,如蛛网般紧紧地缠住自己。否则,旗亭酒肆那一夜,就该在月光中沉醉,在他的笑容中迷失,在他的气息间沉沦,即使要为此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那一夜,就该抱紧了他不放,不该任由他像条游鱼般地从自己怀中滑了出去。可是,即使那一夜拥紧了他不放,即使可以一直吻他,吻到他窒息都 分卷阅读110 斩愁 作者:璇儿 不停止,一切大概都不会变吧,他一样会血洗连云寨,誓取自己项上人头。人生无奈的事太多,不是一瞬间的迷醉可以解决的。人生羁绊的事太多太多,自己放不下,顾惜朝一样放不下。所以,那一夜的琴音,只能成为梦境中的幻觉,只能成为回忆中的绝响。若是,从未相逢过,便好。 顾惜朝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四周的景物变幻得如风一般快,思绪却比风还要快。那一刻,真希望自己根本就不存在的好。 “戚少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戚少商把灰头土脸的穆鸠平重重地关在门外,回头去看躺在床上的顾惜朝。 毫无血色,比初见那一天还要白。比纸还苍白的脸色,深深蹙起的眉。戚少商摔摔头,上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上天果真是公平的吗,即使自己并不想要他还债,上天却不停地折磨他,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顾惜朝慢慢睁开了眼睛。戚少商立即发现,这双眼睛里,似乎多了点什么,又似乎少了点什么。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戚少商,解开我的穴道,让我走。我一刻也不想留在你的连云寨。” 戚少商微微皱眉:“你打算走到哪里去?至少等伤养好再说。” 顾惜朝咬牙:“戚少商,你的‘义’,真让我烦。我可是你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啊,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当年血洗连云寨,杀了你七大当家,我害死了雷卷,毁了息红泪的毁诺城……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戚少商忍住一口气,道:“我要杀你,两年前就杀了,也不必等到今天。在心里,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你又何尝不是?在开封府鱼池子里,我一直是清醒的,你的一言一语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不必再来激我了。” 顾惜朝满脸通红,直红到耳根。“戚少商,扮猪吃老虎,算你行。既然不杀我,可以放我走了吗?” 戚少商从来没看到他窘成这样,忍笑道:“我现在可不敢放你。万一你又到江湖上兴风作浪,那岂又不是我的错?” 顾惜朝一扭头道:“你把我留在这里,不是给我难堪是什么?”牙齿咬住嘴唇,有点像个赌气的孩子。 戚少商明知道他是有意的,仍然禁不住心软,奇怪自己对他怎么就没有脾气呢。“好了好了,你先养伤。只要你答应不离开,我就解开你穴道。” 顾惜朝眯起眼睛,笑道:“我发的毒誓我都不怕应验,你还信我的保证,你不是个大笨蛋么?” 这一笑笑得惑人之至,戚少商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暗骂这小子是得寸进尺,摆明吃定了自己不忍伤他。看到顾惜朝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眉梢眼角尽是嘲讽的笑意,不由得大窘。顾惜朝,两年前,你把我迫得走投无路,两年后,你依然轻易地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真是个妖魅,而我,注定了要在你手中吃尽苦头。你的魅力与众不同,我可以让身边的人崇拜敬仰我甚至为我去死,你也可以,但如果我是太阳的强烈耀眼,你就是月亮的阴柔蛊惑。你一半已不是人,是妖魅罢。而我,从第一次见你起,就被你迷了心窍! 5 顾惜朝用手指轻叩着琴弦,一下,两下,三下。他的眼神迷离得像空中的云。 也许,人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地转了一转,想法都会改变。晚晴,是曾经深爱过。可是,她就像是秋天最后的残艳,像傍晚的一抹彩霞,像即将枯萎的花朵最后绽放的绚烂。就这样,她把生给了他,却把死留给了自己。没错,两个人是相爱着,却并不了解对方的心。这比不爱还可怕。一切的悲剧也就由此而生,最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局。 回想当年在金殿之上,自己是不甘心就此死去的,那一刻自己甚至怨恨晚晴。可是,这样迷迷离离地过了两年,这一切仿佛都已是前生的事,想记住,却总在消失在记忆中,想抓住,记忆又怎么能被你握在手心。 顾惜朝低叹一声。就像晚晴从头至尾都在自己跟铁手之前摇摆不定一般 分卷阅读111 斩愁 作者:璇儿 ,自己岂不是也在权势与晚晴之间犹豫过。那么,还能怪谁,怨谁,恨谁。相爱却不能相知,如今想来,还不如不爱罢。晚晴,就像一把锁,锁住心灵,锁住情感,甚至左右他的人生。现在,自己醒了,这把锁,也已经开了罢。 “一个人在发什么呆?”一个浑厚的男音响起,是戚少商。顾惜朝一惊,自己想得太入神,不知何时戚少商已静静地坐在对面。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 戚少商淡淡道:“往事已矣,你也不必太伤感。” 顾惜朝半侧着头看着他,眼中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你真不枉是我的知音啊,我心里想什么你都一清二楚。大当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戚少商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 顾惜朝站起身,走到坐着的戚少商身旁,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问:“我想问你的是,你为什么要一次一次放过我呢?为什么对我如此优待?”他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更贴近他,几乎嘴唇已贴上了戚少商的耳垂,戚少商感觉得到他口中呼出的热气,还有缕缕发丝拂在自己脸上。“难道说,你对我的宽容,都是来自于旗亭酒肆那夜,你的一吻?” 戚少商霍地站起,险些撞上顾惜朝的脸。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两个人的脸相距不到一寸,顾惜朝也不退后,戚少商看得见那双亮晶晶的瞳仁中自己的影子。 “你……你为何一直要诱惑我!”过了不知多久,戚少商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他一手搂住顾惜朝的肩头,发疯也似地向他唇上吻了下去。 顾惜朝没有反抗。哐啷一声,身旁的椅子被撞倒了,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良久,戚少商抬起了头。顾惜朝睁开眼睛,舔了舔有些麻木的嘴唇,笑道:“你是打算一直压着我吗?你可不轻哪。还是想接着做点什么?” 戚少商注视着他,道:“不仅是因为那夜的一吻,还因为你说,从来都没有人如此待你。” 顾惜朝冷笑一声,道:“你真的相信吗?戚少商,你还相信我说过的话吗?你知不知道,我顾惜朝是什么出身?” 戚少商一愣,道:“赫连也说过如此的话,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出身。这又有何干系?” 顾惜朝笑了,笑得让戚少商都有些心神动荡。“有,有很大的干系。”他又把嘴唇贴到戚少商耳边,轻轻地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出身——青——楼。” 他推开戚少商,笑道:“你现在可明白了?那天晚上那一吻,对我根本什么都不算。事实上,你只吻了我我还挺失望,我以为你会碰我呢。没关系,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他也不管嘴角的血迹,继续笑道:“你知道吗,我是婊子的儿子,你想我又是什么人?我还清白得了吗?我还干净得了吗?哈哈哈……” 戚少商冷静了一下,冷冷地道:“你说的,究竟有几分真情?你该知道,这个,我问问赫连就会知道,你犯不着为了气我而来骗我。就算你是婊子的儿子,也不等于你也是婊子。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来刺激我?傅宗书已死,晚晴也已过世,那一切的牵绊于你而言已只是回忆,我早已原谅你,你还想怎么样?再找一个靠山,再次兴风作浪,又把我当作你的踏脚石?” 顾惜朝直视他,冷冷地道:“你是大侠,江湖上人人景仰的大侠。我是什么?出生低贱,婊子的儿子,没有看得起。不管我作什么努力,也没有人看得起我。”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不管你是什么出身,比这更糟的,我都能接受。毕竟出身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你吃的苦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顾惜朝冷笑道:“那大当家是可怜我了?可怜我顾惜朝受尽世人的冷眼和嘲讽,来同情我,怜悯我?你可知道,你的同情和怜悯,比别人的白眼更让我厌恶!” 戚少商有点怒意,道:“你这完全是在强词夺理,你是想跟我吵架吗? 我没有可怜你,我从认识你就欣赏你,你心里明明知道我对你怎么样,你怎么一 分卷阅读112 斩愁 作者:璇儿 定要说这些谎话,伤害你自己?” 顾惜朝望着他,唇角缓缓浮起一个笑,一个近于妩媚的笑。“我伤害自己,你心疼?” 戚少商瞪着他,控制不了地吼了一声:“顾惜朝!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顾惜朝还在笑,笑得眼睛弯弯的,像只小狐狸:“你想做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啊。”他笑容一敛,身形一动,欺至戚少商身前,拔出他的逆水寒,横在他脖子上,冷冷地说:“我一直想杀了你,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想杀了你,你让我心乱,让我心软,也让我心动!” 戚少商任冰凉的剑锋贴在自己脖子上,没有动。 “从那一夜开始,我就知道是个错误。我是一心一意要杀你完成任务,我是准备用你的头去换取我进身的阶梯。”顾惜朝的眼神空空洞洞的,仿佛什么也都没有。戚少商也一动不动地听着,这淡淡的话语竟孤寂得像冷夜的风。 “我连晚晴都没有吻过,却吻了你。” 戚少商听了这句话,惊诧不已地看着顾惜朝。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那天的酒太醉人。可能是你的微笑太迷人。或者,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用你看我的眼光凝视过我。我真希望你再用力抱紧我,可是你没有。我读得懂你的眼神,你是想起了很多事,连云寨,你的身份,你的兄弟,还有息红泪。如果你能发狂地抓住我,我不会从你怀中溜走。” “那又如何?”戚少商缓慢而苦涩地开了口。“除非我当时就杀了你,否则,你还是会来取我的性命。” 顾惜朝点点头:“是,我会。所以——结局是不会改变的。”他收回剑,低头看着如秋水的般的剑身。“我恨这把剑。” 他转身背对戚少商,道:“我走了。这张琴既然是你送我的,我也一并带走了。” “你现在就要走?” “早走,晚走,结局都是一样。你仍然是戚少商,我仍然是顾惜朝,即使你原谅我,前尘往事也决不可能一笔勾销!” “真好笑,我不怪你,你反倒恨我。” “不是恨你,只是我无法面对自己。” “……留下来,可以吗?” “……那么,你愿意抛下这一切,一起走吗?” “……” 沉默仿佛是没有尽头的。顾惜朝仰头大笑,他右臂运劲,把逆水寒剑远远地抛了出去。逆水寒深深钉入连云寨的城墙之上。他大踏步地向外走去。风送来了他的笑声。 “所以,即使我为我们设想了无数的结局,却一直明白只是梦想。早知道,不如让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他的笑声消失在风中。戚少商慢慢走到城墙边,拔出逆水寒,突然狂叫一声,把这柄切金断玉的宝剑远远地扔了出去。 6 顾惜朝骑在马上,也不在乎方向,任马儿随意地走去。反正也没有地方去,往哪儿走,还不都是一样?他抿抿嘴,淡淡一笑。无家可归,就是这种感觉吧。 天空越来越黑暗。暗得像他的心。雨落了下来,不算太大,但也足够让人淋得透湿。 顾惜朝依然不着急,依然任马悠悠闲闲地走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不多时已赶至面前。戚少商微笑的脸出现他面前。 “为什么不躲雨?” 顾惜朝笑了,淡淡的、清冷如月的笑:“反正前面也是在下雨,何必躲呢。反正已经湿淋淋的了,再怎么样也无所谓了。”他抬起眼睛打量戚少商,“你的剑呢?” 戚少商平平淡淡地道:“丢了。” 顾惜朝 分卷阅读113 斩愁 作者:璇儿 没有再说话,一打马,冒雨往前奔去。 两个人坐在一个山洞里,生起了一堆火。 “这里好像常常有人来啊,而且是会武的人。”戚少商打量着左右。“还有坏掉的兵器。” 顾惜朝脸上还是挂着那个淡淡的略带嘲讽的笑。也不知他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别人。 又是一阵沉默。 忽然,洞中一阵响动,一个被雨淋得湿透的人走了进来。看到里面的人,他不禁一愣。 “打扰二位了,我是来避雨的,不知可否……” 戚少商笑道:“我们也是来避雨的。这位兄弟不必客气,到火边来烤烤吧。” 顾惜朝依然没有开口,也没有抬头。他拿着一根树枝拨动着火苗,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倒给本来的苍白染上了几许颜色。 那湿淋淋的人走了近来。戚少商这才看清楚,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貌颇为英俊,腰上佩剑,脚步轻捷,想来也是习武之人。 那人正要在火旁坐下,忽然看清了顾惜朝的容貌,见了鬼一般倒退了几步。“顾惜朝?!” 顾惜朝有点讶异地抬起头,看了这男子一眼,又垂下。“你认得我?” “你化成了灰我也认识!”男子已拔出了佩剑。 顾惜朝也不抬眼,道:“你是哪里的?雷家堡?” “不错!你这狗贼,今天我要取你性命,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 顾惜朝微微冷笑,抛下手中的树枝。“如果你还想保住你自己性命的话,就立即离开这里。” 男子喝道:“少废话!”一剑刺了过去。 顾惜朝连站也懒得站起来,伸手在他剑上一弹,男子的剑立即脱手。“你这功夫还想取我性命?再回家练上个三五十年的,再说吧。” 男子满脸涨得通红,也不拾剑,恶狠狠地又扑了上去。顾惜朝叹了口气,侧身避开,道:“我让你走路,你还跟我纠缠不清干什么?你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就不要再这里浪费力气了。” 男子嘶声叫道:“顾惜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顾惜朝淡然道:“我还不想死,那你就去死吧。”那男子落在地上的长剑飞出,直刺穿了他自己的胸口。那男子哼了两声,倒在了地上。 他这一下出手毫无警兆,戚少商也料不到他会突然下杀手,猛地站起。“你!你为什么杀这个人?!” 顾惜朝冷冷地道:“我不想杀他,是他自己找死。” 戚少商怒视他,道:“顾惜朝,我放过了你,想不到你连这些人都不肯放过。你的本性就如此狠毒?” 顾惜朝冷笑道:“血洗连云寨,毁诺城,雷家庄,你都不是亲眼所见?我杀你七大当家,杀雷卷,你也不是亲眼目睹?鱼池子中你助我杀了九幽,一出来我又对你拔剑相向,你对我,难道了解还少了?我是卑鄙小人,狠毒凶残,反复无常,比不得你戚大当家,义薄云天!” 戚少商咬牙道:“看来,我又看错你了。我本以为你经过如此变故,心性应该有了变化。” 顾惜朝嘴角微微一掀,道:“从九幽那里出来时,你也说过,你又看错我了。看来你戚大当家的眼光,确实与常人不同。你家老八,就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是性如虎狼,无可救药。” 戚少商的声音沉了下去。“顾惜朝,我应该杀了你的。留着你,终是个后患。你太聪明,也太狠。” 顾惜朝瞟了他一眼,笑道:“你现在就算没带剑,一样可以杀我。 戚少商不由得怒气勃发,一掌拍了过去。两人就在洞内翻翻滚滚地斗了起来。拆了数十招,戚少商右掌出了十成力,直击过去。他原以为顾惜朝必会出掌 分卷阅读114 斩愁 作者:璇儿 化解,哪知右掌已递到他左肩,他却不避不让,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掌。 戚少商大惊撤掌,却为时已晚。顾惜朝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靠在洞壁上,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戚少商想过去查看他伤势,顾惜朝伸出一只手阻住了他:“戚少商,你饶我几次,我就受你几掌。你只管使十成力,打死了我,是我活该。你留力不发,是你心软。受了这几掌,不论我是死是活,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戚少商仿若遭了雷击似地定在当地。良久,他咬着牙,一字字道:“你不后悔?” 顾惜朝怔忡了一下。继而笑道:“绝不后悔。。” 戚少商也不答话,一掌拍在他右肩上。顾惜朝本已背靠石壁,退无可退,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又喷了出来,全部喷在戚少商衣襟之上。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饶过你几次,凡事不过三,我打你三掌,如你所言,各不相欠,今后若再见,必当生死相搏!” 第三掌拍下,顾惜朝又喷出一口血,狂笑道:“好!好!好!我本不配作你戚少商的朋友,从今之后,恩断义绝!你我之间,再无情义,只有仇恨!”他一脚踢起地上古琴,右手五指用力,琴弦铮铮几响,全部崩断。激愤之下,用力过猛,他的手指也血流如注。 戚少商看着他,心痛如绞。他不再说话,转身出洞,打马狂奔而去。 顾惜朝缓缓跌坐在地上。琴弦已断,不可再续。他抚住胸口。很痛,但比不上心痛。戚少商并没有用全力,但三掌下来,着实伤得极重。他望着地上死去的男子,苦笑道:“现在你若要来杀我,可就易如反掌了。” 洞口响起一阵噪杂声,一群人进来了,中间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 顾惜朝眼前越来越是模糊,只看到那黑衣人像遭了定身法似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住自己,却看不清他的面貌。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昏迷中,仿佛感到口中一阵清凉,压住胸口的剧痛似乎也松动了些。耳边响着一片乱糟糟的声音:“大哥,把这小白脸交给我们,行不行?” “瞧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还不是一样!看这小子长得比姑娘还俊!” 一个低沉嘶哑、极其难听的声音冷冷地道:“我已说过了,不行!” 顾惜朝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为何还是一片黑暗?继而恍然,不知道是谁在他眼睛上蒙了块布。他微感奇怪,难道这群人中间有自己认得的人,不愿意自己看到他的脸?一提气,不禁废然,刚才结结实实地挨了那几掌,现在根本动不了手。何况穴道被制,看来是那个黑衣下的手。 “全部出去。” “你是谁?要干什么?”感觉到这个人在撕自己的衣服,顾惜朝真的慌了。只听到这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衣服破裂的声音。“住手!!你到底是谁?你让我看看你的脸!” 顾惜朝一滞,顿觉发不出声音来,那人已点了自己的哑穴。“你太多话了,安静一点,我不会要你命的。” 感觉到这个人粗糙的手抚摸在自己脸上时,在自己的肌肤上肆意游走,又吻上了自己的嘴唇,屈辱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真的恨不得刚才戚少商一掌打死了自己。 一阵强烈的痛楚袭来时,本来就虚弱的顾惜朝又昏了过去。昏迷之时,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自己耳畔轻轻叹息:“你可知道,我一直为你着迷,着迷得要发疯……我一直想要你,想了那么久,那么久……” 戚少商正心急如焚地往回赶。老八一句话提醒了他,那地方可是个土匪窝,他不敢想像重伤之后的顾惜朝碰上了那些饿狼会发生什么事。 冲进洞,那堆火还没有熄。暗火色的余烬,还燃烧着。 顾惜朝躺在那里。他破碎的衣服丢在一边,身上却盖着一件貂裘。 戚少商的心中一紧,奔过去扶起他。他以为顾惜朝昏过 分卷阅读115 斩愁 作者:璇儿 去了,但那双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空洞得让他害怕。他也已经心悸地发现,顾惜朝的身上不着寸缕,他已不忍去检查他的伤势。 戚少商看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才发现是被点了穴道,忙替他解开了。 两个人相对良久,依然无言。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都太迟了罢。大错已铸成,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哔剥一声,火完全熄灭了。戚少商忽然把顾惜朝冰冷的的身体用力拥入怀中。他拥得那么紧,仿佛想把这个躯体揉进自己身体里。 “帮我找身衣服。“顾惜朝的声音,现在在戚少商耳中听来,有点缥缥缈渺的,很不真实。”“你不能让我光着身子出去吧。” 戚少商没有放开他。“你要出去干什么?” “杀人。”这两个人像冰一样冷。 戚少商吸了一口气。“你伤得不轻,养好伤再说吧。” 顾惜朝推开他,发疯似地往外冲去。戚少商拉住他,“你不要命了么!发什么疯!” “那个黑衣人呢?让我去找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碎尸万段!”黑暗之中看不到顾惜朝的脸色,但戚少商已听出他声音中的呜咽。戚少商心中像有千万把刀在刺。 “别闹了,我去帮你找。好吗?先让我给你疗伤。” 顾惜朝根本听不进去,在他手臂中拼命挣扎。戚少商叹了口气,伸指点了他的睡穴 “睡吧,睡着了,就什么痛苦也不会有了。” 7 一阵幽幽乐声自远处传来。戚少商不由得叹息一声。这多日以来,这犹如哀乐般悲泣的埙声就一直似断似续,没有停过。 走至大账外,远远的城墙上,顾惜朝正坐在那里。青袍飘飘,丰姿如神。 戚少商忆起当日回连云寨,顾惜朝醒来后对自己只说了两句话:“替我翻起这方圆百里每一寸土地,哪怕掘地三尺,也必要把那个人找出来!你功力深厚,助我疗伤,我必要亲手剥他的皮,喝他的血!我顾惜朝不雪此恨,誓不为人!” 这几句话说得字字如刀,戚少商听得都打了个寒噤。看顾惜朝脸上,却如古井般平静无波,只是眼中恨意燃烧,直要把人烧得粉身碎骨般! 一连数日,戚少商确实全力以赴想找寻那个人。以连云寨在此处的势力之大,如此搜法,连只蚂蚁也该找出来了,可那个人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似的,不见人影。 戚少商也反复问过顾惜朝,此人身形相貌,武功家数。顾惜朝当时重伤之余本已昏昏沉沉,除了那个人身形甚高外,确实想不起什么来。只是有一点,顾惜朝瞒住了戚少商未说,那就是虽只瞥了一眼,但总觉此人似曾相识。他刻意改变声音,又蒙住自己眼睛,直是欲盖弥彰,只能解释是生怕自己认出他来。 顾惜朝反复回忆,但熟悉之人大都已死,活着的人再想也想不出谁会对自己觊觎已久。最后只索罢了,有时太刻意去想一件事,反而想不出来。 戚少商看顾惜朝整日不言不语,只管去吹那埙,也不由得焦急,常常来逗他说话,十句说不了一句,也苍白着脸从无一个笑颜。稍微说深一点,顾惜朝便三言两语将他堵了回来,要比口才,戚少商哪是他的对手,只得苦笑。 穆鸠平对戚少商道:“大当家,那顾惜朝在发什么疯?整天不出房门,房里整天像鬼哭狼嚎的,他究竟练的什么功?” 戚少商喃喃道:“神鬼夜哭,神哭小斧。这门功夫,早已绝迹江湖,他既然出身青楼,又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想过?”看到穆鸠平还在一旁傻等回答,便笑道,“管他练什么功,你别闯进去就行了,当心被他的神哭小斧劈掉你这颗脑袋!” 话虽如此,戚少商还是无法放心。一日深夜,他无法入睡,悄悄来到顾惜朝房前,竟看到他面前摆着三只葫芦。 分卷阅读116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脸色一变,他已认出那便是九幽神君的三宝葫芦。 顾惜朝一惊,转头看到是他,淡淡道:“是大当家啊,半夜三更的,到我房中来干什么?当真是扰人清梦啊。” 戚少商盯着他面前的三宝葫芦,沉声道:“你又在练魔功?” 顾惜朝冷冷道:“不错,那又关你何事?” 戚少商怒道:“上次你练那魔功,练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容貌尽毁,你还要练?你真是死不悔改?我当时在山神庙遇上你时,真当是幽冥中的鬼魂!” 顾惜朝静静地道:“我要这副皮囊做什么?只要魔功有所大成,在这世上,我就难逢敌手。九幽和他几个弟子已死,世上知晓这魔功也只我一人,只要练成,决不会再像金殿上那般,输于你手。容颜尽毁最好,我有什么可惜的。” 戚少商也不跟他辩驳,伸手便抓那三宝葫芦。他也想到顾惜朝练这魔功,必定是靠了这葫芦之助,毁了它,便一了百了。 顾惜朝伸手去格,他内伤未愈,一动真气,胸口一阵大痛,三宝葫芦已被戚少商抓在手里。 “你敢毁它?” 戚少商笑道:“为了不让你变得那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当然敢毁它。” 顾惜朝一时语塞,急道:“还给我!” 戚少商退了一步,笑道:“你练这个有什么用?一个雷劈下来,苦练的功就没了,你还不如下点功夫练别的呢。” 顾惜朝哼了一声,抢上一步,伸手便夺。戚少商没料到他会不顾伤势,拼命来抢,愣了一愣,又不敢还手,怕他受伤,就这一瞬间,葫芦又被他夺了回去。 顾惜朝拔开一个葫芦塞子,举起葫芦往口中倒了些粉末。戚少商一惊,叫道:“你干什么?” 顾惜朝横了他一眼,道:“我把这练魔功的药吞下去,那就练也得练,不练也得练!” 戚少商情急之下,抢到他身后,一指按住他大穴,道:“你若敢吞,我就废了你的武功,看你还怎么练!” 顾惜朝白他一眼道:“你若要废,我吞了这药,就只有一个死字!”他一仰脖,竟把药末尽数吞了下去。 戚少商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狠命地摇着顾惜朝:“你这个疯子,你给我吐出来!听见没有,吐出来!” 顾惜朝这时居然还笑得出来,他冷笑道:“你不是要废我武功吗?你动手啊!不练,我一样地走火入魔而死!你动手啊!” 戚少商又惊又怒,喝道:“坐好!”双手按在他背心,以内力想替他驱毒。他猜想不错,九幽之药是个引子,若练,就成为药引,将毒化为己有;若不练,便是剧毒,足以要人的命! 他源源不断催送内力过去,却发现毫无作用。他一沉吟,便知其故:顾惜朝宁愿毒发身亡,也不要他驱毒! 戚少商狂怒之下,狠狠一个耳光打下去,道:“你妻子说得没错,你确实是个疯子!你不仅伤害别人,连你自己都要糟蹋!顾惜朝,你给我听好,我宁愿你死, 也不要你变成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要死,就去死吧,反正你这种疯子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戚少商急怒交集,忽见顾惜朝喘息越来越急促,脸颊也越来越红,红如火烧。不由得大惊失色,猛力摇晃他:“你怎么了?” 顾惜朝脸如火烧,费力地指着那个葫芦,道:“你把那个拿来……给我……” 看戚少商犹豫,顾惜朝急道:“我……不是要吃,你不相信就拿在你手上……” 戚少商莫名其妙地倒了些药粉在手心,摊开放到顾惜朝面前。顾惜朝睁大眼睛看了两眼,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其怪异,又像是哭又像是笑,戚少商从来没看过他这种表情。 “英……绿……荷!你干的好事!”顾惜朝已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现在已经明白,当日被关入鱼池子,葫芦中的药已用完,托了英绿荷替他寻药,英绿荷寻是寻了,却给的是春药,她的用心可想而知。可笑自己一直未曾动这葫芦,今日一 分卷阅读117 斩愁 作者:璇儿 动,却闹了个天大的笑话!枉他足智多谋,此时也呆住了,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戚少商隔着衣服都感到他身上热得吓人。再看他绯红的脸色,也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了。他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问道:“怎么办?” 顾惜朝只觉浑身如火焚,连头脑仿佛都要烧起来了,不耐地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你我都是男人,你上我还是我上你?” 戚少商啼笑皆非。“荒唐!对了,老八他不是常逛窑子吗,叫他替你找个姑娘回来。”他站起身要走。 顾惜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半撑起身子一把抓住他。“戚少商!你这个白痴!你打算站到连云寨上面去大声宣布,说我自作自受,吃错了药?你给我一剑算了!你们连云寨前不沾村后不沾店,等你找个女人回来,我还不撑死了?”他气息越来越急促,脸颊已红得似要渗出水来。他本来肌肤就白皙,此时不仅脸色绯红,连脖颈都红了,戚少商盯着他,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顾惜朝头脑中越来越晕眩,整个人只觉得要燃烧起来。他抓住戚少商,嘴唇已经凑上了他的嘴唇。戚少商脑中“轰”地一声,只觉他嘴唇的热度已足以熔化自己,哪里还所持得住,搂住他肩膀狠狠地吻了下去。狠命地拥住他,狠命地吻。真希望能让他溶入自己身体里!这一刻仿佛要燃烧的混沌中,戚少商模模糊糊地想到,当年,也是这样拥着他,闻着他唇上的酒味,品尝着他嘴唇的香味。 戚少商的唇慢慢移下,碾在他脖子上。他不由得起了这样一个念头,顾惜朝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是否都是绯红如桃花?撕开他的衣襟,嘴唇一寸寸地碾了下去。那肌肤本来应该是如白玉般,此时却真的是绯红如桃花,滚烫如烈火。他不仅奇怪,一个武人怎么会有这如女子般的肌肤? 他拂开顾惜朝覆在脸上的头发。那双眼睛迷离地注视着他,里面漾的仿佛是一汪水。 顾惜朝啊地一声惊呼,那分明是负痛的声音。戚少商耳中一直是他的呢喃软语,忽然听到这呼痛声,不由得怔了一怔,神志清明了些。他甩了甩头,还不明白自己是身在何处。 及至看到身下的顾惜朝,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快抽身起来。他动作太急,顾惜朝又是痛呼一声。 顾惜朝神志已模糊,伸手抱住他不放,戚少商哪受得了他身体的热度,狠命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猛地把他一推,高声叫道:“老八!老八!” 不多时,穆鸠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当家,什么事?” “去,马上给我拎两桶水来,越凉越好!快!” 穆鸠平呆了一呆,虽觉这事有点稀奇古怪,但还是立即去了,不时便提了两大桶水回来。 他推开门进去,眼光便定在顾惜朝身上移不开了。 顾惜朝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脸上烧得绯红,眼睛半睁半闭,迷迷登登地不知道看着什么,嘴唇还轻轻嚅动,倒像是喝多了酒。那股子媚态,让穆鸠平腾地红了脸,直觉地感到这房间里仿佛空气都不一般。 戚少商拎起一桶水,往顾惜朝身上没头没脑地泼去。顾惜朝正在半昏迷中,忽然冰入骨的凉水浇在身上,伸出手像是要挡又挡不住,那模样着实让人看了心动。 戚少商又提起另一桶水,从自己头上淋了下去。冷水一激,他清醒了许多,看顾惜朝还昏昏沉沉的,伸手抱起他便掠了出去。 戚少商把他扔在水池里。水池本来不浅,顾惜朝骤然摔了进去,不仅冷得透骨,而且根本无法呼吸,好容易伸出头来,又呛又咳。戚少商自己也走进池中,把冷水浇在自己头上,眼看着顾惜朝挣扎着要出来,又用力把他摁了下去。一连数次,顾惜朝终于叫了出来:“你干什么?想淹死我吗?” 戚少商收了手,笑道:“你总算清醒了。” 顾惜朝甩甩头,用手抹了抹湿透了贴在脸上的头发。他的眼神有点迷惘,慢慢往下移,看到自己衣衫不整,本来已经褪了的红潮又涌了上来。 戚少商转过头道:“天很冷,你最好先回房换衣服。”瞟到顾惜朝欲言又止,戚少商截住他的话头,道:“我不想乘人之危,占你便宜。” 分卷阅读118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吃地一声笑了,道:“戚大当家,我该说你是大侠呢,还是个呆子?”衣袖一拂,径自往寨内走去。看他模样,哪想得刚才还依偎在戚少商怀中呻吟软语。 戚少商这时开始觉得自己真是个呆子。 8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那个黑衣人依然如鸿飞冥冥,不知所踪。顾惜朝却也不急,只是加紧疗伤。经过那夜一场笑话,练魔功的事却也不提了。 一日深夜,顾惜朝找了处僻静的城墙,坐在上面吹埙,忽然城墙下出现一个黑衣人,默然凝视他。 顾惜朝顿时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他飘下地来,站在黑衣人对面。 这人脸上蒙了面幕,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此时对面而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是强烈。顾惜朝已猜到此人是谁,只是奇怪,此人不是已死?否则早已知道是他了。 良久良久,那人轻叹一声,道:“你又在吹这玩意了。我一直不明白,这像哀乐的东西哪里好听?” 顾惜朝双眸似要喷出火来,道:“揭开你的面幕!” 那人缓缓揭开面幕。顾惜朝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猜错,果然是你,黄大人。” 黄金鳞凝视着他,半晌道:“我给你服的伤药可有效?” 顾惜朝冷笑一声:“多谢了,不过你若一剑劈死我我更要感谢你。”他目光骤然变得森冷如刀,“你当时没有杀我,应该想得到后果如何。” 黄金鳞却淡淡道:“今天,我是来送你一份大礼的。“ 顾惜朝咬牙道:“确实是一份大礼!我想杀你,已经想得要发疯了!“ 黄金鳞笑道:“我今天来,本来想送给你的,就是我的人头。我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不过,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听完了再动手,如何?“ 顾惜朝已握住神哭小斧,看黄金鳞神色极是郑重,便冷笑道:“你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一样要你死。” “大约二十年前,在京城一个有名的妓院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小院。那里面都是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像个学堂,但学堂又怎么会设在妓院里?“ 顾惜朝脸色变了,惨白如纸,握着神哭小斧的右手已被汗水浸透。 “那些孩子虽然年纪尚幼,但都看得出是美人胚子,长大了无一不是倾城之貌。但这些孩子所受的训练不仅五花八门,而且惨酷无比。天文地理,兵法韬略,奇门术数,琴棋书画,只要你想得到的,他们就要学。另外就是武功,每个孩子各自有名师教导,其中甚至网罗了当年以神哭小斧震慑江湖的大魔头。” 顾惜朝脸色已变得比纸还白,整个人已在发抖。 “除此之外,这些孩子还有一样要学的。就是媚术。对于女孩子,还好一些,女人的承受能力总比男人更强。可是对于男孩子,这便是地狱般的折磨了……” “够了!”顾惜朝突然狂吼一声,“不要说了!” “不想听这些了?好罢,我便不再形容这人间最惨酷的一幕了,想来我是局外人,你更比我清楚得多。本来这些孩子训练到十四五岁,便要被送出去完成某些任务的,可是,有一天,这个小院失火了。” “这场火不算大,但烧得非常彻底。里面的人没有一个逃出来的,尸体全部面目全非,连是男是女都不易分辨……” 顾惜朝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 黄金鳞注视着他,慢慢道:“第一次杀那么多人,还是毁尸灭迹,感觉不那么好吧?想来你离开之后,你定是大吐特吐吧?教你神哭小斧的人,是那里面第一高手,你当时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五岁,以你那时武功,就算你偷袭也未必能得手,你是如何杀他的?在床上吗?” 顾惜朝哇地一声, 分卷阅读119 斩愁 作者:璇儿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黄金鳞也不理会,仍然自顾自地说道:“你跟晚晴没有圆房,别人不知,可瞒不了我。我那天就在你们房外,你是喝醉了罢,居然没有发现?我听到你对晚晴如此说,实在觉得奇怪,你爱她如此深,她又是少见的美人,你居然把持得住?那些理由都是废话,你若一辈子是平民百姓,你们就一辈子做挂名夫妻?我不相信,于是,我开始调查。当我得知真情时,连我这种人,都不由得可怜你。也难怪,有了这般经历,要你跟晚晴做正常的夫妻,恐怕不那么容易吧?” “我对你确实是着了迷,但我不敢碰你。你太心高气傲,我当众打你一百五十军棍辱你,你可以咬牙受了,但若是碰了你,你必将杀我。那时我还不想死,也不想伤害晚晴。” “两年前,事情败露之际,我才知道,我是傅宗书的私生儿子。他明知无幸,自尽于狱中,却想法救了我走。朝廷追捕,我也无处可去,跑来这地方做山贼,却误打误撞碰见了你,没想到你重伤无力,天底下居然有这等现成便宜事,我再不碰你也就对不起自己了。” 顾惜朝本来脸色死白,现在又气得满脸通红。“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黄金鳞笑道:“这件事虽然秘密,但,只要是有朝中有势力的人,仍然是有迹可寻。否则我又怎会查出?主持此事之人已死,现在他儿子也在调查此事。” “谁?” “七王爷,赵佚.。” 顾惜朝哦地一声,眼中有种奇怪的光彩。“是他?” “不仅如此,当初我父亲与辽国私相勾结,背后的支持者也是他。我父亲野心太大,想自己登基,最后被诸葛先生扳倒,很难说这七王爷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如今,我逃了,是他的心腹之患,你若带了我的头去,便是最好的礼物,。” 顾惜朝没有答话,双眼更是闪闪发光。 “只是这七王爷不仅雄才大略,而且精明过人,武功之高,恐怕你也及不上。你去,若是他信了你,你便可以一步登天。只要他肯保你,就算诸葛神侯,也奈你不何!若是他不信,你就决不会活着走出他的王爷府!” 顾惜朝忽然一笑,当真是眼波流动,百媚横生,看得黄金鳞有些眩晕。“我会让他相信的。” 黄金鳞又道:“路,我指给了你。你可以借他平步青云,出将入相,封王封侯。也可以取得他信任,伺机杀他。我不怀疑你的本事,于你而言,这七王爷即使武功高强,你对付他还是要比对付我父亲容易得多,因为你除了文才武功,你还有别的本钱!” 顾惜朝神哭小斧指定他:“我最恨有人对我说这种话。自我从那个地方走出来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我要凭我的学识才干出人头地,而不是凭这个。” “看在你给我指了这条路份上,我给你个痛快。” 神哭小斧如电飞出,黄金鳞一颗头颅平平飞起,扬起一串血珠,端端正正落在地上。他面上,竟似还带着个神秘的笑容。 戚少商猛然惊醒。远处只觉杀气浓浓,血腥气直逼大账,难道神哭小斧竟又在连云寨出手?对方是谁? 远处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多日来承蒙大当家照顾,兄弟今天要告辞了。” 顾惜朝站在城墙上,衣袂与发丝一起在夜风在飘拂,当真似欲乘风而去。他微笑道:“城下有具尸身,烦劳大当家收殓。这人为我指了条明路,我就留他一个全尸,只不过少了个头颅而已。” 戚少商注意到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包袱,隐隐还有血沁出。“你……杀了人,又为何要割下他的头?” 顾惜朝浅笑道:“那就不劳大当家操心了,兄弟自有用处。” “你要去哪里?你既已杀了那个伤你之人……” 神哭小斧陡然出手,直袭戚少商面门。戚少商并未躲闪,那小斧到了面门,竟已自行转弯,回到了顾惜朝手中。 “你为何不躲?” “你肩上 分卷阅读120 斩愁 作者:璇儿 还负着那张琴。即使……弦已断,无可续。” 嗖地一声,顾惜朝将一柄剑朝他掷了过来。“我寻回了你的逆水寒,如今,物归原主!从现在起,你还是戚少商,我还是顾惜朝!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去做你的大侠,我去追逐我的野心!戚少商,我们毕竟是两种不同的人,注定了要不共戴天!若再相遇,你再阻挡我的路,我必将再次铲平你连云寨!” 戚少商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不要走,你能走到哪里去?我对你如何你心中自知,为什么你还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顾惜朝眼中掠过一丝伤感。“我生来便是这种人,你改变不了我。你已是大侠,万人景仰;而我,生来就被人瞧不起,什么都没有。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戚少商心知无可挽回,咬牙道:“顾惜朝,若你还是作恶多端,不知悔改,最后你必将自食恶果!” 顾惜朝怒气上涌,狂笑道:“如果有那一天,我甘愿死在你逆水寒下,以酬知音!” 青影在夜色中一闪,顾惜朝跃下城墙,打马疾奔而去。 9 绛纱帐如红霞般垂落。一支红烛已燃了一半。 一个长发散乱的女子与一个赤裸的男子纠缠在床上,满室皆是春意。 男子忽然放开那女子,一手拔下那女子发上金钗,掷向半开的绛纱窗。奇怪的是,金钗飞出,却未听见落地的声音。几乎同时,一个带笑的清亮声音道:“在下斗胆打扰王爷雅兴,还请王爷恕罪。”声音极动人,似带着磁力般。 男子回过头。好俊的一张脸,轮廓分明如刀刻。剑眉如飞,双目如星。他伸手披上一件长袍,道:“既然知道是打扰了本王的雅兴,还不进来赔罪?”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进来。容颜如玉,眉目如画,真仿佛是夜色中走出的谪降仙人。“在下顾惜朝,拜见王爷。” 赵佚眼前不由一亮。他站起身来走近顾惜朝,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惊艳地道:“好个俊俏人物。早听说傅宗书的千金小姐下嫁了一介布衣,没想到会是这等绝色。” 顾惜朝眉头几乎看不见地皱了皱,笑意依然挂在脸上:“王爷见到初识的人,就是如此吗?”微微后退,拨开了赵佚的手。 赵佚哼了一声,道:“若不是为你这副容貌,我刚才便已要了你的命!” 顾惜朝笑道:“在下也知道半夜潜入王府是死罪,只是侯门深似海,若不偷入,等在下千辛万苦见到王爷时,这颗头颅早已连是谁都分辩不出了。” 赵佚注视着他手中的黑布包袱;“姑且让本王猜一猜,是谁的头?” “是王爷比朝廷更想要的那个人的头。”顾惜朝打开了包袱。 赵佚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黄金鳞的头,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你不是傅宗书的女婿么,为何要相助本王?” 顾惜朝淡淡道:“若是傅宗书真把我当自己人看,他也未必会落得那般下场!”他眼珠一转,“若是他能把野心稍作收敛,不去作自己力不能及的事,他现在怕还是安安稳稳地在朝堂之上。” 赵佚把眼光停在他脸上。“你想要什么?” “想帮王爷做王爷想做的事,也是王爷未做完却被傅宗书毁掉的事。” 赵佚出手如电,顾惜朝本与他相隔三步之遥,赵佚欺到他身后一手捏住他脖颈,竟是来不及反抗,心中不由得一寒。这人贵为王爷,却哪去学了这一身高深武功?这如鬼如魅的身法,竟似不逊于当年的九幽,即使自己全力反击,也必无胜算。 赵佚把嘴贴在他耳边,轻轻朝他颈上吹着热气,笑道:“你凭什么助我?凭你这张脸?我宁愿要你留在我身边侍候我。” 顾惜朝有点僵硬地道:“王爷,请自重。你——是弄错对象了。” 分卷阅读121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嘿了一声,伸手在他脖子上轻轻抚摸,笑道:“你骗别人可以,骗我?你还嫩了点。。” 顾惜朝忽然半侧转头看他,唇角微扬,露出了个笑容,当真是眼波欲流,媚态横生。却非是女子外露的柔媚,却是年轻男子的清逸之中自骨子中透出的妩媚,媚而不腻,清雅如莲。赵佚看得心里打了个突,伸手就想把他拥入怀中。 顾惜朝也不动弹,笑道:“王爷,你是要个文韬武略皆通,能帮助你登基大业的能人呢,还是要废了我武功让我做你的男宠?要江山还是要美人,请王爷自行定夺!” 赵佚一愣,看着怀中的人儿,半晌放声大笑:“狂,你真狂,就冲你这份敢夜闯王府的胆略,我今天就留下你。我当时就在笑傅宗书老奸巨猾却不知善用你,今天我却得了个少有的人才!”顾惜朝一口气还没松过来,赵佚却不放开,把嘴又凑到他耳边道,“如果本王今天要江山也要美人呢?” 顾惜朝莞尔一笑,“那这美人恐怕就会变死人了。” 赵佚嘿了一声道:“你倒真是个妙人儿,让本王想不动你都难。” 顾惜朝笑道:“那在下如今就斗胆,要王爷一句话。既然相助王爷,我自当全力以赴,但若王爷一直像今天般,看见在下便动手动脚,那恐怕什么都做不了了。还请王爷发个毒誓,决不对顾惜朝生他心,否则在下也只有怎么来的怎么去了。这颗头嘛,便当是在下送王爷的礼物,反正一颗头嘛,砍下了也不算什么,那本就该是要死的人。” 赵佚慢慢松开手,盯着他笑道:“跟本王讨价还价的人不是没有,但还没有像你这么狂的。你实在是少见的人才,但也是少见的尤物,本王实在是哪一方都难于割舍啊。” 顾惜朝摇头道:“我自认是人才,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尤物什么的,王爷这次是看走眼了。何况王爷若得了天下,要什么样的人没有,那时也不会把在下放在眼里了。”他斜睨着赵佚,慢慢道:“不知王爷可想也要一批药人来做后盾?” 赵佚脸色微变。“九幽已死,你又有何办法?” 顾惜朝向他走近一步,轻笑道:“不仅有办法,而且我还可以给王爷一批比那傻呆呆的药人更强的高手。” 赵佚凝视着这张距自己几寸远的俊脸,没有动。看着那张脸上有些张扬和邪气的笑容,他没有笑。“我应该立即杀了你,你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喜欢太聪明,锋芒太露的人。” 顾惜朝叹了口气道:“王爷若想要在下的命,现在一样可以。不过在下知道王爷求贤若渴,这时便杀了在下,我也实在是死不瞑目啊。” 赵佚慢慢笑了起来,一个冰冷的笑。“你要我发什么毒誓?” “若王爷辱我,有朝一日,必将被顾惜朝一剑穿心而死。” 赵佚眼中光芒闪烁。“好毒的誓,好毒的顾惜朝。” “若在下背叛王爷,有朝一日,也必将不得好死。” 赵佚缓缓点头,道:“若我赵佚辱你,有朝一日,必将死于你顾惜朝剑下。”他面上已连那个冰般的笑容都已不见踪影,眼中的寒意让顾惜朝心中都暗自戒备。 顾惜朝笑了笑,一拱手道,“春宵苦短,在下就不再打扰王爷了,告辞。” 赵佚伸手拉住他。“既知春宵苦短,你又何必匆匆离去呢?不如就住我府上,反正你现在也是我的人了。” 顾惜朝险些没被他的一语双关逗得笑出来,便道:“那就请王爷给在下找间屋子睡吧。在下可不敢跟王爷的爱妾一争长短。”手一摊,那枚金钗还在手中。 赵佚这时才想起还有个女人躲在账内,一时瞪住顾惜朝无言以对。良久,嘿了一声,叫道:“林岩!” 一人出现在门外,顾惜朝暗自惊讶,来得好快。 “给顾公子安排住处,明天一早,让他来书房见我。” 那林岩想必是王府的管家,已经六十多岁年纪,却是一副儒生打扮。他抬头一见顾惜朝,当即后退几步 分卷阅读122 斩愁 作者:璇儿 ,眼睛瞪得大大,那模样竟似见了鬼似的。 赵佚又好气又好笑,叫道:“林岩!你这是怎么了?” 林岩如见鬼魅般,口中喃喃自语:“像!真像……真会如此之像?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很快,他脸上又恢复成了毫无表情,道:“顾公子,请。” 顾惜朝一笑,回头望了赵佚一眼,微微一笑,走了出去。赵佚脸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见,代之以深思的表情。 赵佚翻着桌上一叠册子,笑着对林岩道:“我这次选的这个人如何?” 林岩道:“惊才艳绝,才华横溢。傅宗书不用他做大事,却用他作杀人工具,实在可惜了。若是他真心归附王爷,确实是大有帮助。武功还在其次,天文地理,兵法韬略,无一不知。而且,这个人脑子转得极快,而且够狠。办大事的人,不能心慈手软。只是……”他欲言又止。 赵佚不经意似地道:“你说他像谁?” 林岩又恢复了平板的面容:“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老奴不敢说。” 赵佚知道他的脾气,一笑道:“那么,他操练的军队如何?” 林岩点头道:“假以时日,必当势如破竹。只是王爷对他还是防一点比较好,他的过去能找到的我都找来了。在傅宗书手下,最有问题的一件事便是追杀那戚少商,次次都是让他绝处逢生,让人好生疑惑。” 赵佚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此试探他?” 林岩笑道:“王爷早有此意,何必来问老奴?否则训练那批军队为何?不过,王爷,他所要的药物确实难寻,还望王爷宽限一点时间。” 赵佚笑笑:“有何难寻?就算他要千年灵芝我府上也多的是。” 林岩捧上一张单子:“王爷请看。” 赵佚扫了一眼,脸上神色变得极其古怪:“他要这些做什么?” 忽然门口响起顾惜朝带笑的声音:“王爷,在下打扰了。” 林岩一躬身退下,赵佚一伸手:“坐。”又指着手中的单子,道,“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顾惜朝眨眨眼睛:“做药引子啊。”又道,“王爷,你说晚上要我参加府上的宴会,我实在分不开身,还请王爷……” 赵佚一伸手阻住他的话头:“再忙也要休息啊,我难道就该连觉也不睡了?你已经忙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一时半刻。”他看顾惜朝还在犹豫,便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是怕别人以为你是我的……哈哈,不会的,谁敢用那种眼光看你,本王就煮了他给你下酒,如何?” 顾惜朝苦笑:“王爷,在下对人肉下酒没兴趣。”又道,“不用那种眼光看,总会用那种心思想,我难道把他们的心挖出来下酒?” 赵佚大笑:“那也由得你,是蒸是煮还是清炖,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完又加了一句,“谁叫你如今是本王的宝贝呢。” 10 赵佚落座时吃了一惊,平日足不出户的颜王妃竟然在座。他赶紧施礼道:“没想到母亲今天有此雅兴,早知如此儿子就亲自去请了。” 那颜王妃容貌极美,但肤色白得透明,看来是久病在身。体态窈窕,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有赵佚这么大的儿子,却像是他长姊。颜王妃虽然施了脂粉,却仍然苍白得惊人。她强笑道:“我也气闷得紧,也来散散心。” 赵佚甚感惊异,母亲性子极冷,父亲过世后更是终日沉默,今日竟来参加府上的宴会,确是前所未见。看她气色极差还勉强微笑,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一边陪笑说话,一边劝酒。有王妃在座,气氛也冷了许多。 酒过三巡,赵佚有点酒意,便笑道:“惜朝,我看你来时,随身带了一张琴,看来音色极佳,可在此抚一曲?” 分卷阅读123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一愣,暗骂这赵佚喝了酒便记不得说过的话,在大庭广众下要自己弹琴,不让其他在座之人把自己当成优伶一类人看?心中有气,便笑道:“王爷错了,那张琴只是在下一位朋友所赠,在下的雕虫小技,不敢在此献丑。” 四座一阵哗然,没想到顾惜朝如此大胆,竟当众拒绝王爷的要求。 一个宾客冷笑道:“不会弹琴却随身带着一张琴,这不是怪事吗?” 赵佚也不禁恼怒,心想哪有人平白无故带一张琴在身上却不弹的?联想到一夜在窗外看到他手抚断弦时的凄然无奈,心中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 王妃打圆场道:“顾公子精于琴艺,深知琴为高雅之物,不肯在这等场合弹奏,也是常理。那公子可会吹箫?”也不等顾惜朝回答,便转头吩咐:“将我那支碧玉箫拿来。” 赵佚早已注意到王妃视线老是停留在顾惜朝身上,心下极是诧异。听到这一句,心中更是奇怪。王妃未嫁之前,琴艺妙绝天下,为何要听顾惜朝弹琴?再一转念,更是不解,王妃足不出户,从哪里知道顾惜朝会弹琴的,还是“精于琴艺”? 她身后侍女捧上一支玉箫。顾惜朝伸手接过,那管箫竟通体碧绿,晶莹剔透,不由得见猎心喜,笑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他持箫正欲吹奏,王妃突然颤声道:“且慢!你……可会吹……慕颜曲?” 顾惜朝微微一惊,赵佚也是大为不解。他也是长于音律之人,却从未听过这个不像曲名的曲名。看顾惜朝脸色,甚为惊异,倒并非是奇怪这曲名,却奇怪的是王妃为何会点这曲。 顾惜朝并不回答,就唇吹奏起来。箫声呜咽,竟似女子低泣,又于悲伤之中漾有怨塞不平之意。赵佚听得皱起眉头,这曲子似乎真的听谁吹过。 一曲呜呜咽咽的吹完,王妃竟似摇摇欲坠。勉强笑道:“顾公子果然不凡,这箫便赠于你罢。我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赵佚望向顾惜朝,他竟双眉深锁,连谢也忘了说。 赵佚勉强笑道:“王妃倒真欣赏你,连这支箫也赠于你了。这箫本是一对……” 顾惜朝全身一震,失声道:“另一支可是通体鲜红,犹如血凝?” 赵佚奇道:“你为何知道?” 顾惜朝面色苍白,却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眼睛深处竟似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顾惜朝坐在湖边,抚弄那支碧绿温润的玉箫。湖边遍种柳树,纤纤柳叶在夜风中轻拂,湖水中荡漾一弯新月,似碎似聚。 忽然湖中心一叶小舟,缓缓荡来。顾惜朝定睛看去,上面坐的人竟是赵佚,一身白衣,手中端着一个酒杯。这人真仿佛有无数张面孔,此时风神俊朗,笑容温润如玉,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那个阴鹜深沉的七王爷的影子。 “惜朝,你过来。” 顾惜朝迟疑了一下。赵佚笑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宵美景,你就果真要辜负么?我倒不知你是如此不解风情之人。” 顾惜朝笑了,跃上小舟,道:“不是我不解风情,是王爷太解风情,我怕是承受不起。”在赵佚对面坐下。 赵佚替他斟了一杯酒,又替自己满上。“你知道吗?你坐在柳树下,在这月光之下,真不似凡间中人。你真的很美,我知道不该用此形容男子,但你手执碧玉箫,衣袂飘飘,确像从天下走下来的仙人。” 顾惜朝只作没听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王爷真是好兴致,原来府中这偌大一个湖泊,竟是为了王爷月夜荡舟之用?想来陪王爷饮酒之人,也是夜夜一换,我今日坐在这,当真是三生有幸。” 赵佚微笑摇头,道:“其实今天我来找你的目的,并不适合在此情此景下说。” 顾惜朝放下酒杯,正色道:“王爷请讲。” 赵佚道:“你既知我与辽国有密约,也该知道如辽国要举兵攻宋 分卷阅读124 斩愁 作者:璇儿 ,必须经由边关而入。可那里宋兵虽弱,如今却有一个人率领江湖人士,抵御辽兵。这人实在是多管闲事,而且两年前便他坏了我的好事,如今,我要你杀了他。” 顾惜朝淡淡笑道:“王爷希望用什么样的方式?” 赵佚笑道:“我给你兵马,直接铲平山寨便罢。本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旦群龙无首,也就自然散了。对于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顾惜朝脸上不动声色,笑道:“这么说也太过容易了?” 赵佚道:“还有一个要求,斩草除根!” 顾惜朝笑道:“我本来就没有留活口的打算。王爷难道看我是有妇人之仁的人?” 赵佚端起酒杯,正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变,目光如电般向岸上一扫。顾惜朝左右一顾,除了晓风残月,没看到有别的动静。“王爷?” 赵佚笑了笑,收回目光,举杯道:“没什么,来来,喝酒。”他又笑道,“可否为我再吹奏一曲?” 顾惜朝无法推辞,便举箫就唇,吹了一曲。箫声动人,吹的却不再是席上所吹的曲子。 赵佚凝视他,眼中也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顾惜朝酒量本不深,赵佚的酒又甚烈,喝了几杯,已有几分酒意。他走回房中,关上房门,一回身顿时呆住。 戚少商竟坐在他房内,凝望着桌上那张断了弦的琴。 顾惜朝这一惊非同小可,道:“你怎么来了?”回身打开门看看左右没有动静,方才吁了一口气,走至戚少商身边,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戚少商瞪着他,道:“不要命的是你!你究竟是到这里来做什么的?赫连说在王府看到你,我还不信,今天进来一看竟然是真的!” 顾惜朝眨眨眼,笑道:“难道要我一直在你连云寨吃白食?我也得凭自己的本事生活啊。” 戚少商气得无话可说,半晌道:“你跟这七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月下饮酒,吹箫,你们兴致好得很哪。” 顾惜朝吃地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面一股酸味啊?敢情刚才你就一直躲在旁边偷看……”一言未了,他脸上变色,道,“不好,你立刻走!赵佚早已发现你了!”他已知刚才赵佚在湖上时已发现了戚少商,隐忍不言,当然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了。 戚少商一惊,还未开言,已听到门外有兵器撞击声与脚步声迅速逼近。顾惜朝急道:“你还不快走?这七王府藏龙卧虎,高手如云,等到赵佚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戚少商也知危险,便道:“那好,我改天再来,你自己小心。”转念一想,“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这里不安全。” 顾惜朝恨不得给他一耳光:“你走吧,我死不了,你被赵佚抓到,那才是死定了!” 戚少商无奈点头,从窗口掠出。逆水寒出鞘,寒光一闪,已有几个侍卫尸横当地。 顾惜朝走出房门,一直望着他背影消失。他回转头来,赵佚带着几名侍卫,出现在面前。赵佚依然一身白衣,却没了刚才的温文飘逸,满脸的阴狠酷厉。 “好,很好!顾惜朝,我倒看你今天如何对本王交待!!”喝道,“来人,把他拿下!” 顾惜朝嘴唇一动,似欲言语,终于忍了下去,任由侍卫给他戴上手铐,没有反抗。 11 月光虽美,映照在赵佚脸上却是铁青的颜色。他冷冷道:“你手上的铁铐内有铁刺,若你想运力挣扎的话,那是自讨苦吃!” 顾惜朝静静道:“我若要挣扎,就不会任由王爷手手下拿下!我不逃,是因我心中无愧!” 赵佚怒极反笑:“好,好一副伶牙俐齿!你为何不杀了 分卷阅读125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 顾惜朝道:“我已与他交手多次,我尚逊他一筹。” “托辞!”赵佚冷笑,“你们相差也无几,你只需阻得他一阻,侍卫来到,他还长得了翅膀去?你心里当真还记着那旗亭酒肆一夜?” 顾惜朝咬住嘴唇,咬得很重。“我无话可说,王爷若是不信,要杀便杀。”一转脸不再看赵佚,嘴唇上留下一道红印,煞是迷人。 赵佚心中一动,不怒反笑道:“好,我也不杀你,只罚你。你受我三道刑罚,若你不运内力支撑得住,本王就信你并未和戚少商勾结,不追究你私放戚少商之罪!” 顾惜朝咬牙道:“请王爷解开我的手铐,再给我一把金针。” 赵佚一摆头,示意替他解开手铐。 顾惜朝拿起金针,右手运劲,金针飞出,尽刺入周身大穴。他忍痛笑道:“请王爷赐教!” 赵佚绕着他走了一圈,突然出手,伸手卸掉了他双手臂骨。顾惜朝不料他突然出手,一阵剧痛,“啊”地脱口而呼。 赵佚喝道:“来人!”两个侍从应声走上。赵佚冷冷地道:“把他的手臂反扭到后面,把他按跪在地上!” 两个侍从立即出手,一个把他双手反扭到背后,一人按住他的肩头运力往下压去。顾惜朝只觉眼前一黑,顿时冷汗淋漓。那手臂脱臼还可忍受,但哪里禁得住左右扭动?他内力无法运转,抗不住肩头压力,左膝一软,已单膝跪下。手臂的痛立刻弥漫到四肢百骸,真如百骨欲碎般。他痛得想挣扎,但双臂被反扭,肩膀被紧紧按住,哪里动弹得了,只头猛力后仰,嘴唇立即被咬出了血来。 此时他头颈往后仰,下颔和颈部的线条饱满柔和,因用力绷直而拉成一个极优美的弧度。细密汗珠布满后颈,在微光下闪闪发亮,嘴唇上血一滴滴流下来,落在玉般的脖颈上,当真是鲜艳夺目。赵佚虽在狂怒之下,仍不由得心中一荡,这屈辱的姿势于他身上出现,却是凄艳之极,令自己有想蹂躏他的冲动! 赵佚走到他面前,伸手托起他的脸,感到触手冰凉,几乎不像活人的肌肤。他喝道:“睁开眼来!” 顾惜朝睁开眼睛,赵佚的身影却是隐隐约约的,已痛得眼前发花。赵佚看他嘴唇发白,鲜血却红得如珊瑚,如玛瑙,真是红的越红,白的越白。那双眼睛看他时,已有点恍恍惚惚的样子。 “你挣扎什么?要不是你金针刺穴,早就按不住你了!你这是心甘情愿受罚吗?” 顾惜朝胸口一阵浊气涌上,从齿缝中一字字道:“那请王爷放开我,顾惜朝不再挣扎便是!” 赵佚眼中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表情,一挥手,按他肩头的侍卫松了手。顾惜朝果然不再挣扎,只是牙齿死命咬住嘴唇,仿佛要把嘴唇咬碎似的。赵佚看他手指甲深陷入肉里,血丝慢慢渗出,心里也不由得赞赏。顾惜朝内力被封,已与常人无异。常人手臂被拧,必然头颈猛力后仰想挣脱以减轻疼痛,他却咬牙硬撑,逼自己丝毫不动弹。 赵佚缓缓颔首,道:“你是练武之人,这般疼痛,也该忍得罢。来人,去冰窖把那冰砖拿来。” 还没等他炮制顾惜朝的东西拿来,顾惜朝都已感觉死去活来了好几次。眼前一阵黑一阵亮,身体已不由自住地发抖,只是死命咬住嘴唇,逼住那无法忍受的想大叫出声的念头。 突然觉得自己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双膝之下,赵佚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似远又似近:“小心了!” 一瞬间,仿佛有千万根针钻入自己膝盖和腿骨之中,而且是冰一样的针!顾惜朝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惨呼,仿佛腿上有千万细小的钻入!勉力睁开眼睛,只见膝下是一块长形的冰砖,不知是在什么模子之中凝成,上面竟有无数根细长的冰刺!而这无数冰刺,竟已深入自己膝盖与小腿皮肉之中!只是那冰砖并非纯净透明,却是淡淡蓝色,颜色极美。 赵佚看出他的想法,慢慢地道:“那是用盐水凝成的冰。一旦冰慢慢熔化,盐水便进入到伤口里,就像千万条蚂蚁在爬,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奇怪为什么还没有血吗?不要着急, 分卷阅读126 斩愁 作者:璇儿 会有的。因为冰很冷,所以血流得很慢,一点,一滴,慢慢地流出来,流到冰刺里,渗到冰砖中。很美,真的很美,我也迫不及待想欣赏一下你的这种美。” 是的,血一点一滴地自皮肤破处渗出。体温熔化了冰,冰化成了盐水。盐水浸入无数细小的伤口,那痛楚,实在远胜万剑攒心。鲜艳的血,丝丝流入冰刺之中,一丝,两丝,三丝,越来越多。在淡蓝的晶莹的冰中,红得犹如少女唇上的一抹嫣红,犹如丹顶鹤头顶上一一抹鲜红,犹如最灼热的阳光的一抹艳红。触目惊心的艳丽,也是无以伦比的绝美。 面前的一切似乎都已逐渐远去,一切都看不清,也听不清。昏昏沉沉中,一只手扳起了他的脸,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道:“我还你还能忍到几时?” 也许此时晕去是最好的,至少可以暂时忘却那根本无法承受的剧痛。可是这种昏迷也马上被打扰了,一桶凉水泼下来,硬生生地淋醒了他。 赵佚捏住他下巴,硬生生地把一碗参汤灌入他口中。他很清楚什么是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如果再不管不顾地折磨下去,会活活地要了他的命。 不多时,顾惜朝又晕了过去,赵佚又命把他泼醒,再灌给他参汤,用这种近于惨绝人寰的方法维持他一时的清醒,让他多受一刻的苦。 冰已被体温熔化不少,冰刺的数目虽然减少了些,但盐水浸入伤口的疼痛却是越来越无法忍受。冰冷的痛楚,却使膝盖以下的皮肤仿佛要燃烧起来,顾惜朝真想把自己的一双腿砍下来!手臂脱臼被反拧住的疼痛,相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赵佚又捏开他嘴给他强灌参汤,顾惜朝一口向他喷去,一字字低声道:“王爷是否……想把王府上所有的人参……都用在我身上?那可是暴殄天物了。” 赵佚又惊又怒,拭净了脸,道:“好!好个顾惜朝!你竟然还说得出话来?”他怒气上涌,忽然看到顾惜朝腰带中插着王妃所赠那支碧玉箫,计上心来,喝道:“替我把他房中那张琴取来!再在他前面挖一个坑,生一堆火!” 顾惜朝说了那句话,已是直抽冷气,无法再说。一听此言一怔,勉强抬头望着赵佚。 赵佚托起他的下巴,逼他正视自己,冷笑道:“你不是不肯为我抚琴?你肯为之抚琴的人,就是那个戚少商?我乃天皇贵胄的七王爷,你却更在意一个江湖草莽?” 顾惜朝痛得连头脑都有些麻木了,竟冷笑着丢出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好,好,好!“赵佚怒极,却是笑着点头。他伸手接过那张琴,笑道:“这确实是张上好的古琴。你精于音律,自然也该知道什么样的琴是好琴?如此沉重的木质,如此坚韧的琴弦……”他转头喝道,“将这两根断弦勒紧在他十指关节上,在中空的琴身中慢慢加金块,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俩的情义值几斤金子!” 顾惜朝头脑中轰地一声。赵佚看他失神,心中更怒,一伸手嚓嚓两下替他接上臂骨。他大怒之下,出手极重,顾惜朝只痛得浑身发颤,一边的手下已把断弦缠在他十指关节上。面前地上已燃起一个火光熊熊的火堆,若是掉入,不止琴,人都会被烧焦。 “只要你手一松,这琴就落入火堆中!看看这堆金砖,你认为,你这双抚琴的手,能够把它们全部拿住不放手?你若嫌不够,我可以一直加,把我王府所有的金砖加上都不妨!” 金砖越加越多,顾惜朝内力无法运转,本来就虚弱不堪,哪里经得住如此折腾。十指连心,那琴弦陷入十指关节中,越陷越深,早已血肉模糊。若金砖再加下去,必然会深入骨髓,那自己这双手就是废了。琴弦极韧又极锋利,最终连手指都会被尽数削落。 只是下面就是火坑,如何能让这张琴落入火中?退一万步说,即使双手鲜血淋漓,痛得锥心刺骨,恨不能一刀砍下来,眼望那个人的冷笑,也绝不甘心就此认输。 “如何?还要加吗?” 顾惜朝本已痛得神智迷糊,听到此言,冷笑道:“多谢王爷赏赐,顾惜朝就收下了。黄金贵重,又岂有不爱之理?”硬撑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已痛得再无法言语,心知此言一出,今天这双手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 赵佚怒气冲天,喝道:“把这堆金砖 分卷阅读127 斩愁 作者:璇儿 尽数垒上去!今天我不废了你这双手,我就不是赵佚!” 金块尽数垒上,顾惜朝已知承受不住。抬头望天,已是暗夜沉沉,无星无月。剧痛之下,唇边竟露出一丝微笑,连着琴和身往火上扑去。 也罢,一了百了。晚晴不是说过,富贵功名如浮云。自己看不透,勘不破,是想不顾一切追名逐利,无奈却为这不值几何的东西枉自痛楚。戚少商对己若即若离,自己却为了他所赠之物豁了性命,值么?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罢,自己当然知道很无聊,为了这张琴送了性命。也许是自己心高气傲,偏不愿在赵佚眼下放开。其实或许能放手的,只是,你要我放,我偏不放。 赵佚大吃一惊,不料他竟然如飞蛾扑火般投身火中。一瞬间,也来不及思索,他与顾惜朝站得最近,伸手将他抓了回来, “佚儿,手下留情!”颜王妃竟匆匆赶了过来,云鬓散乱,满脸惶急。她扶起顾惜朝查看伤势,看他一双手上琴弦深勒入肉中,几至及骨,倒吸了口凉气。 赵佚见是母亲,不敢发作,皱眉道:“母亲,您为何要救他?” 王妃站起身道:“在我没有确定不前,我不会告诉你。不要再伤他,否则你会后悔。” 顾惜朝强撑一口气,道:“王爷说过,只要顾惜朝受了三道刑罚,就恕我之罪。我已受了,王爷还有何话说?” 赵佚无话可说,恨恨道:“我赵佚一诺千金,今天就算你运气好,你算准了我不忍见你身遭火焚!若再有下次,我决不会如今日般怜香惜玉!”转身拂袖而去。 王妃扶住他,叹道:“别逞强了,孩子。你明知他心肠狠毒,又何苦与他赌这口气。” 顾惜朝满腹疑问,但早已是伤痕累累,无法支撑。心知赵佚已放过了自己,那口硬提住的气一松,昏了过去。 12 戚少商趁着夜色,悄悄潜入王府。他知道经过昨天晚上一闹,必定戒备森严,但挂念着顾惜朝,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不过这七王府上确实高手众多,以他武功,竟然是挂了彩出来的,又加上赫连春水告诉他七王爷才是府中的第一高手,武功深不可测,他这次进来,实在是捏了一把汗。自己出了事倒不要紧,若连累到顾惜朝,就糟了。思及此,他不由得暗骂顾惜朝,没事找事投到这七王爷这里来干嘛,弄得自己像做贼一样! 摸到顾惜朝的房间,戚少商心下又在嘀咕,在七王爷倒真的待顾惜朝不薄啊,住的这个院子极幽静,房间又极精致,不是说这七王爷多疑,怎么就轻易就信了顾惜朝呢?他已对顾惜朝的性子相当清楚,这人要做的事情不是自己猜想得到的,当真是鬼神莫测,于是摇摇头,不想了。 看窗户开着一线,戚少商走过去向房中望了望。顾惜朝躺在床上,却闭着眼睛,想是睡着了。戚少商左右四顾,看见没什么动静,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一面心里暗自奇怪,顾惜朝脸色怎么白成这样。 他一直走到床起,顾惜朝还没醒。戚少商有些警觉了,以顾惜朝的武功和经验,决不该睡得这么沉的。他皱起眉头看他的脸,只见脸色如白纸,白得发青,双颊却是通红。 顾惜朝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戚少商,他又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张口想要说话,又咽了回去,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闪烁。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戚少商压低声音问他。 顾惜朝不答他的话,却道:“你又来干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了,一定讨不了好去。你昨天出去,受伤了吧?我见过这里面侍卫的身手,一拥而上,也不容易对付。你还是快点走吧,别把王府当成你连云寨了,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戚少商听他说话中气不足,就像是受了重伤,说完这些,人竟然在喘气,心中一凛。天气本来不冷,他却缩在被中似是怕冷,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发冷,伸手摸他额头,竟然如同火灸,当即伸手掀他被子。 顾惜朝一惊,似是伸手想格,眉头一皱,仿佛触到什么伤处 分卷阅读128 斩愁 作者:璇儿 ,又缩了回去,不肯将手拿出被外。戚少商心中越来越冷,抓起他的一只手。顾惜朝痛呼一声,戚少商拉开他长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顾惜朝的十指,全部缠上了绷带,隔着绷带都可以看到血肉模糊,再一看他手臂红肿,知道是被人卸下关节后长时间未接上,又经过剧烈震动,才会肿成这样子。难怪他不敢动弹,这样被折腾,手臂几天之内动都别想动。 “让我看看你的手指。” 顾惜朝大惊缩手,望着戚少商,眼中竟然出现了乞求的神色,这神色让戚少商心中一寒。顾惜朝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惨状,那,究竟有多惨? 戚少商一咬牙,伸手撕开顾惜朝左手小指上的绷带。血肉与绷带相连,活生生地撕下来,只痛得顾惜朝冷汗直冒。戚少商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顾惜朝的手指,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像是被戳了一刀似的。不知是被什么细而锋利的东西深勒入手指关节,而且必然坠着重物!再深入几分,手指必将断为三截!下手的人好狠! “这是什么弄的?是谁?” 顾惜朝不答,眼光飘向桌上的琴。戚少商随着他眼光望去,顿时恍然。一把把他拖下床来,“跟我先离开再说,这地方呆不得!” 顾惜朝的脚哪里能走路,被戚少商一带之下,整个人跌在地上,只痛得大汗淋漓,强忍着不叫出声来。“我走不了,你没法带着我离开,你还是走吧。” 戚少商又惊又怒,当真是心如刀割。他低吼道:“那个王爷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你身上还有多少处伤?让我看看!”伸手就要解他衣服。 顾惜朝大窘,双手又无法动弹,急道:“我……我身上没有伤,你别……你……” 戚少商不再理他,手里只管解他中衣。顾惜朝又气又急,正要开口骂人,戚少商一手捂住他嘴:“叫什么叫,想把这里的人都叫来吗?”另一手继续解他的衣服。顾惜朝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敢叫,又无法挣扎,只有眼睁睁看戚少商在自己身上翻来覆去查看,只差没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戚少商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伤。忽地皱了皱眉,发现顾惜朝大穴之中,全部刺有金针。刺得甚深。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是我让他做的。” 两个人都一震,向门口看去。门口站的,赫然竟是赵佚!顾惜朝羞怒交集,无暇注意便罢,戚少商却是无一刻不在注意四周动静,竟没发现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不由得心中暗惊。 顾惜朝大惊之下,也顾不得手伤剧痛,拉好衣服。只这一动,又是痛得几欲昏去。心下却极清醒,知道今日无法善了,心下暗自盘算。 赵佚眼光很有兴趣地停留在戚少商身上。“喔,你就是那个戚少商啊。你那柄剑便是有名的逆水寒?厉害啊,将我这王爷府视为无人之境,当真没把我放在眼中。” 戚少商怒视他:“是你将他伤成这样的?” 赵佚笑道:“我?你问他自己,是他放走了你,心知有错,甘心受罚的。” 戚少商一双眼睛似乎要燃烧起来。但他看赵佚行动身法,竟毫无破绽,知道碰上了生平少见的高手,哪敢怠慢,全力戒备。 赵佚看他拔剑,笑道:“好久没人想跟我比试了。九现神龙的名号我也听过,着实响亮。也罢,咱们就较量看。”取出兵器,竟是一管通体鲜红的玉箫。顾惜朝一见,脸色大变。 赵佚瞟到他的脸色,笑道:“没错,这管箫就是那支跟你一对儿的。” 戚少商一愣,看到顾惜朝枕边放着一管绿箫,正在昨晚看到他在月下所吹那支。此箫玉质极美,绿如春水碧波,再怎么也不会认错。顾惜朝看到他眼光,默然无语。 戚少商深知处境危险,只有胜得了赵佚,才能全身而退。若是输了,必然会送命于此。当下凝神屏气,全心迎敌。他本以快剑见长,此刻全力施展,更是威力奇大 赵佚赞道:“好剑法!”身形一转,箫已出 分卷阅读129 斩愁 作者:璇儿 手。 顾惜朝无法动手,心想幸好自己不能出手,否则赵佚非逼着自己斗戚少商不可。看两人拆了数十招,便知戚少商今日决不是赵佚的对手,黄金鳞说赵佚武功不逊九幽,当不是虚言。 戚少商一个失手,已被赵佚点中了穴道。赵佚笑道:“你剑法确实很高,江湖上传言非虚。但,离我还差着一截。” 顾惜朝冷笑道:“王爷,你居然有心情跟他单打独斗,我还真是高瞧了你了。” 赵佚嘿嘿一笑,道:“惜朝,你不要激我,你知道那是没用的。”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对你而言,戚少商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如今的逆水寒又无秘密,你要我去杀他,不过是试探我罢了。杀不杀他,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以你在朝廷上的势力,以你的身份,就算有一份逆水寒的密信,也扳不倒你。你要戚少商的命,不就是想试试我。” 赵佚笑道:“一个人太聪明了,是活不长的。还好,你遇上的是本王。换了傅宗书,是绝不容你活命的。是啊,诚如你所言,杀不杀他,对我并不重要,不过,既然落到了我手中,我就决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去。不要说两年前他坏了我的好事,就是你对他情深义重,冲这一点,我也得杀了他。你顾惜朝没有这般迂腐罢,难道当真要跟他真刀真枪对决,事半功倍岂不是好?本王要你做的事情,都已经帮你做了一大半了,你只需动个手指头,用这柄宝剑在他心口上戳个洞便成了。” 顾惜朝笑道:“只可惜我现在内力无法运转,双手无法动弹,有心无力。王爷明知如此,还来取笑我。王爷,你我都不是笨人,你要想怎么样就尽管说,有什么话就只管问。” 赵佚抚掌大笑:“你真是个妙人儿。那你就回答本王想问的问题吧。” 顾惜朝笑道:“他放过了我三次,我也要救他三次。这个理由够吗?” 戚少商怒道:“我放过你那三次,你已经捱了我三掌,你已不欠我的,我不需要你救,让他一剑把我杀了便罢!” 顾惜朝不去理他,仍然带笑道:“王爷不过就是恨我刚刚答应了你样他,转过头便放他,要罚我,还没罚够么?你料到戚少商今日必来,正好撞个正着,不是么?” 赵佚奇道,“你既然知道我可能会来,你就怎么不叫他走呢?” 顾惜朝笑道:“这人太笨了,自认为侠义,我越要他走,他是越不肯走的。弄不好还会把此刻不能行动的我带上一起走,那我才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赵佚也笑了,摇头道:“不过我倒没想到会看到这么香艳的一幕,唉,惜朝,你不公平啊,如果我这般对你,早被你一剑穿心了。” 顾惜朝笑道:“那王爷认为怎样才是公平呢?” 赵佚抬头望着天花板,想了想,道:“这个嘛,你不肯为我抚琴,可是大大地不给我面子。好罢,我就罚你为我抚琴一曲,我今天就放戚少商走。”他扬扬下巴,“你看,我已替你把断弦接上,我是未卜先知啊。” 顾惜朝原来伤口便痛得犹如针刺火烧一般,与赵佚这番对答全是硬撑的,整个人当真比在油锅里煎还难受。听到赵佚轻描淡写的言语,头脑中一阵眩晕,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道:“王爷那可真是便宜我了。不过是一曲而已,早知道惜朝就不会小气了。” 13 琴放在窗边矮几上。离床虽只有几步之遥,但顾惜朝看来却是千山万水。咬着牙,一步步挪了过去,腿膝之上痛得像是刀子像挖上面的肉,感觉是痛入骨髓,走到琴前,已是几欲昏去。 赵佚笑道:“这几如此之矮,你打算站着弹吗?” 顾惜朝深吸了口气,一咬牙,双膝落地,顿时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一阵才看得见东西。他面色已像个死人,却笑道:“不知王爷想听哪曲?” 赵佚眼珠一转,道:“那就弹广陵散吧。” 顾惜朝心中倒抽一口凉气,暗骂赵佚狠毒 分卷阅读130 斩愁 作者:璇儿 。他微笑点头,道:“王爷好眼光。” 赵佚看他谈笑自如,又见他脸色已变成死灰色,整个人在发抖,知道他膝伤极深,如此跪着不比跪钉板好受多少,心中也不由得佩服。 “住手!顾惜朝!”戚少商心痛欲裂,那双手哪里还能弹琴?“我不领你的情,要你来救,我戚少商还有何面目活于人世?” 赵佚一笑摇头:“惜朝,你如此看重的人,就是如此?本王可真是失望。”他用箫在戚少商肩头上敲了几下,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戚少商,你实在是个呆子。” 顾惜朝已把双手放在琴上。双肘剧痛,只这一个动作眼前便又是一黑。“王爷,麻烦你点了这人的哑穴,免得他吵到你听琴的雅兴。还有,请王爷多准备几桶凉水。我一昏倒,就把我泼醒罢。” 铮铮琴音响起。每一拨弦,都是痛澈心肺。伤痕本深,手指一用力,便是鲜血四溅。 再弹几个音,顾惜朝手指已痛得不听使唤,琴声有些散乱。赵佚一笑,凑到他耳边道:“你再弹错一个音,我便砍他一个手指。” 顾惜朝猛地咬住嘴唇,这一咬用力极大,嘴唇立刻鲜血流出。他用力咬,咬,咬,只咬得上下嘴唇皆是血肉模糊,看得赵佚都触目惊心。戚少商看得双目欲裂,哪里还忍再看,闭上了眼,自己嘴唇也已咬出血来。 “那我就为王爷再从头弹起。” 琴音响起,赵佚听在耳中,也不由得暗服。他特选广陵散,确实是在出难题。广陵散曲调悲壮激昂,气势磅礴,深具杀伐之意,曲调繁复,技巧极高。旋律抑扬顿挫,顾惜朝就算造诣再高,在此重伤之际,又如何去讲究用力轻重?何况广陵散甚长,恐怕没有一柱香的时间是弹不完的! 顾惜朝双目早已失神,只是机械地狠命咬着嘴唇,咬得满口鲜血。他脸上竟还带着个笑容,一个像是凝固了的笑容。本来就伤痕累累的手已经成为血红,几乎没有一处是原来的白皙肌肤了。一个重音弹下,便是鲜血四溅,顺着手背淌下,直染红了琴弦,慢慢流到琴身上。琴音连绵,铮铮不绝,听在戚少商耳中,直是怨恨凄恻,犹如幽冥鬼神之声。 赵佚看他手上血如泉涌,竟渐渐浸透琴身,琴音却一个不错。广陵散特有的愤慨不平的浩然之气,以及高洁之概,竟在这双重伤的手下发挥得淋漓尽致。眼见这曲广陵散还只弹到半阙,终于叹了口气,伸手解了戚少商的穴道。 “罢了,算你赢了。” 顾惜朝双目空空洞洞地直视前方,眼前似明似昧,暗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他手下仍然机械性地在弹,手指动处,便是一股鲜血射出。赵佚心中一紧,喝道:“戚少商,我今天放过你,你还不快走?你想让他弹到手指断掉吗?” 戚少商早已恍然,顾惜朝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领他这个情,也无论如何不会把他再留在此地,哪怕明知是死也不会走,竟然用这一招来逼迫自己走。他一时进退两难,触目皆是刺目的红,和那双已经失了焦距的眼睛。 赵佚再有耐性,此刻也已几乎磨光,玉箫直点戚少商咽喉。“如果你想他死,那就留下。” 戚少商又惊又痛,心都仿佛要裂开,叫道:“顾惜朝!你不要弹了……” 赵佚冷笑道:“只要你走了,他自会停下来。可惜这个聪明人,却偏偏碰上了你这个笨人,也算他倒霉!你早走一刻,他便少受一刻的罪,你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琴声铮铮猛响,隐有风雷之声。赵佚冷笑道:“及其怫郁慷慨,又亦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已从正声转到乱声,你还想听下去吗?” 戚少商深知顾惜朝的性子,一咬牙推门而去。他的背影消失之际,琴音骤然断绝,顾惜朝整个人已倒了下去。 赵佚眼望他倒下,没有动,脸上神色复杂难言。 戚少商发疯一样越墙出了王府,耳边琴声仍然雷鸣似地在响。他想自己大概马上就要疯了,眼前只有两样东西在晃动。一样就是那双血淋淋的手,一样就是那 分卷阅读131 斩愁 作者:璇儿 双空洞的眼睛 。 他冲到一个酒铺,要了酒,拼命喝,拼命喝。眼前还是一片血红,无法睁开眼来。 琴声有如雷鸣,仿佛还在耳边轰轰作响。那双手,那双已被鲜血浸透的手!十指连心,锥心刺骨,那是怎样一种痛法?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牺牲到如此地步?值吗,你觉得值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你还在笑,你居然还在笑,你真觉得值吗?我胆小,我懦弱,我戚少商枉自被人称为大侠,我却害了你一次又一次! 不,不是,是你顾惜朝先害我的,不是吗?你害我痛失兄弟,痛失好友,我不罚你,老天爷要罚你,我该怎么办?我真想恨你,可我心底似乎从来没恨过你。你看透了我,你厉害,你狠,顾惜朝! 提起一缸酒,往口中倒,却发现已空。往身后一丢,又去提另一缸,却没有听到碎裂的声音。愕然回首,身后竟是一个想都想不到的人接住了酒缸。 铁手。 铁手微笑着,笑得很温暖:“怎么了?戚少商也有这种时候?”他放下酒缸,在戚少商面前坐下,“即使是身后追兵无数,你也安之若素,从未看过你的这副模样。” 戚少商苦笑,声音有些嘶哑:“如果你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如果你是我,你也会想来喝醉的。” 铁手道:“我知道,你是从七王爷府上出来的。我也知道,你是为了顾惜朝而去的。” 戚少商嘿了一声,道:“这事情传得倒真快。” 铁手正色道:“虽然我已不再是四大名捕,但诸葛神侯有召唤,我一样会义不容辞。七王爷有异动,加紧厉兵秣马,更有秘报说府中正在秘制一种药物,我怀疑便是九幽神君当初所用来控制高手的那种。到了京城,诸葛先生才告诉我,主持此事之人便是顾惜朝。” 戚少商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些。只要能够转移开注意力,不去想刚才的事,什么都是好的。“这七王爷重用了他?” 铁手点头,神色有些沉重。“是。不像傅宗书那般,把他当杀人工具。是真的重用。这顾惜朝太精明,也太狠,七王爷用他是对的。可是,如果这样,我迟上有一天会违背对晚晴的承诺,杀了他。七王爷想做的事,无非是谋朝篡位,顾惜朝再为虎作伥,总有一天会自取灭亡。我不愿让晚晴地下有知,恨我不守诺言,所以,我想在那一天之下,阻止这件事的发展。我本想请求师父,以当年顾惜朝协助傅宗书为由,向七王爷要人,说要重处,但官场之事,”他摇头苦笑,“实在是无法预料,七王爷死不放人,以他的权势,要保顾惜朝不是难事。只是我没料到,他为会了一个顾惜朝,跟诸葛神侯正面冲突。七王爷一直养精韬锐,做事圆滑,他明明是傅宗书的后台,却眼见他落入绝境而束手不救,摆明了是想我们跟傅宗书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虽然只死了傅宗书,但朝廷势力也算是消了一派,傅宗书余党重归他手下,实力有增无减。加之他好歹是皇上的亲弟弟 ,皇上对他很是宠爱,就算他真想篡位,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是扳不倒他的。” 戚少商眼睛一亮,事情会有如此峰回路转的发展,倒是料想不到。“ 你们找七王爷要过人?” 铁手点头:“要过,不肯放。官场的事,也就是如此罢了,所以,我不想再做捕快。但现在,一是师父的嘱咐,一是晚晴的遗愿,我都要去试试。”他又望向戚少商,“我是跟着你来的,你胆子真大,七王爷府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七王爷本身更是一流高手,你竟然能全身而退,不简单。” 一句话说得戚少商心痛如绞,强自宁定心神,道:“全身而退?你太抬举我了。我已与七王爷交过手,此人武功之高,堪于九幽相比。想不到一介王爷,竟练了一身邪气甚重的武功,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兵器是一管玉箫,江湖上有什么成名人物是用箫的?” 铁手惊讶地看他:“你跟他交过手?” 戚少商的笑容像是在哭:“铁手,你曾身为名捕,虽然你们四大名捕处事光明磊落,不对犯人动刑,但也免不了看到别人审案用刑,是吗?” 铁手脸色一黯,点了点头。 戚少商的声音嘶哑得他自己都听不出来了:“如果一个人的十指,本来被琴弦深勒入关节,以重物挂坠多时, 分卷阅读132 斩愁 作者:璇儿 第二天,又要他用这双手,弹完一曲广陵散,会是什么感受?” 铁手猛地看向他:“真有此事?”嘿了一声,道,“那个想出来的人,倒是个雅人。”想了一想道:“如果把一个人的指骨捏碎,然后再用力击打这碎了的指骨,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嘿!好,广陵散!气势磅礴,大开大合,那不等于用一个大铁锤不停地重击碎掉的指骨吗?” 他忽地一怔,望向戚少商,“难道说……刚才便是……” 戚少商笑得比哭还难看:“否则,我现在就没法坐在你面前了。” 铁手变了脸色:“你就一个人走了?” 戚少商摇头苦笑:“我一刻不走,他就一刻弹下去,你要我看到他指骨尽碎么?”他按住眼睛,“我现在眼前只有他的手在晃,全是血,把琴弦染得红透了,连琴身都染红了……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这一刻。” 铁手打了个寒噤。“为什么?” 戚少商的精力似已完全耗尽。“为什么?七王爷要他杀我,他却激七王爷放我。王爷说,你弹一曲广陵散,便放人。” 铁手沉吟道:“弹完?那他的手还保得住?” 戚少商缓缓摇头:“没有。七王爷叫他住手,说算他赢了。” 铁手点头道:“看来七王爷对他很重视,不然以这王爷阴狠冷酷的个性,必然把他折磨到死。”他抬头看着戚少商,“不如你先到神侯府,诸葛神侯认为此次七王爷是势在必行,不可不防,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为了朝廷,也为了晚晴,我都要竭力阻止。即使七王爷不放人,你我联手,也可以把顾惜朝弄出来。” 戚少商摇摇头:“这才是难事。顾惜朝是自愿投靠他的,他野心太大,要的是高高在上的权势。七王爷可以给他,他不会放手的。这两个人属于同一类人,足智多谋,心狠手辣,正好互相利用。顾惜朝救我,既是不忍见我落于王爷之手,也是在报我不杀之情,下次,出了王府,他就决不会手下容情了,我一样要死在他手上。我是绝不会对他抱幻想的。” 铁手突然笑了起来:“他是人才,诸葛先生一样可以保他出将入相,只要对朝廷社稷有利,又有何不可?何必非要去投靠那些狼子野心的人?” 戚少商眼睛一亮:“这倒也是个解决办法。”他眼光又一黯,“不过,他不会要的。他要的是自己能力搏出来的东西,即使这条路是用无数人的尸体堆出来的。” 14 赵佚推开门,顾惜朝本来躺着,一惊坐起。赵佚眼光何等锐利,一眼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畏缩,又很快消失了,换上了一贯的笑容。也难怪,人又不是铁打的,被活活折腾两夜,怕他从此看到琴便会害怕罢。 赵佚坐到他床沿,笑道:“我看看你的伤。” 顾惜朝茫然道:“哪里?” 赵佚噗地一笑,“这么一折腾就把你脑袋弄坏了?”伸手拉出他藏在被中的手,“当然是这双手了。”低头端详那双手,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鼻端闻到一阵药香,不由得又是一笑。“母亲可真是舍得,把什么好药都往你身上堆,放心吧,不会留多深的伤口的,琴弦本就很细。” 顾惜朝的手稍稍瑟缩了一下。赵佚也不想再伤他,便笑道:“来,我喂你喝药。手不方便吧。” 顾惜朝一愣,道:“不劳王爷费心,我自己喝就是了。”伸手便端药碗。 赵佚伸手抢过,笑道:“我喜欢喂你喝。”也不让他说话,一手捏住他下巴一手便灌。顾惜朝眉头一皱,本待反抗,转念一想便忍了下去。待得喝完,笑道:“你这不是喂人喝药,是在狠命地灌,王爷看来是那天晚上没有把我折腾够罢?” 赵佚一笑,道:“坐好,我替你把穴内的金针逼出来。这几天,怕你也不好过吧?” 顾惜朝似笑非笑地道:“王爷,你无非就想让我多受两天罪?否则你早就替我取出来了。你明知我内力无法运转,自己是无法动手的。 分卷阅读133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内力到处,顾惜朝周身大穴一痛,所有金针尽数飞出。他也不再说话,自行运功。过了半晌,记起赵佚还在身边,便笑道:“王爷,你可不要折腾我折腾上瘾了,你每天这么来一次,我可吃不消。你就把王府所有的灵丹妙药给我吃,我也消受不起。” 赵佚笑道:“你若尽心为我办事,我折腾你干嘛?你躺下这几天,制药的事儿可都搁下了,着急的是我。谁叫你一心要维护那个戚少商呢?” 顾惜朝板起了脸,道:“王爷能不能说点别的?” 赵佚点点头,道:“好,那我就说点别的。不过这话,你可能更不爱听。”他一笑道,“你可知道,初见你那夜,我为何放过你?本王是江山也想要,美人也要想。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你是不想用你天生的本钱,但你确实是有意无意间在撩拨别人。或是有意,或是不经意。你聪明绝顶,心思灵敏,夜闯王府也是深思熟虑。总之,你懂,而且很懂。你知道如何吊男人的胃口,我明知道你是厉害角色,所来王府的目的又是扑朔迷离,还是一见你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你必然是受过极艰苦的训练,你的忍耐力也是少有的好。惜朝,我真是佩服你,你在被我折磨得死去活来时,还能对我玩心眼,而且计算非常准确。你知道我不会用真正伤了你的大刑,知道我还对你有野心,所以,你金针刺穴,自封内力,我就不能用太激的刑罚,以免弄出人命。我想要你,就绝不会把你弄个千疮百孔,岂不是唐突佳人了?飞蛾扑火,好啊,你逼得我好啊!你这招苦肉计,真是毒,否则我真不知道我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不过,有一点你要清楚,我不动你,就是看出你并非清白之身,否则我绝不会留着你干干净净在我身边,我是一定要吃第一个的。” 顾惜朝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冷笑道:“王爷阅人无数,在下在王爷面前实在无所遁形。不过,王爷身在局中,看得再清楚又如何,还是一样陷在局中,抽身不得。否则,顾惜朝现在早已身化飞灰,哪里还能在王爷面前卖弄嘴皮子。” 赵佚一笑,笑得有点阴冷,看得顾惜朝心中打了个突。“我对你说这番话,是不想你把我当成个白痴看,以为跟了个猪一样的主子。所以,你还是好好替我办事,我不希望再发生那晚的事件。我可以饶你一次两次,可不保证第三次。折磨人的方法很多,你不要以为我就真的不忍用在你身上。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放戚少商?如果你们真是恩多于怨,我绝不勉强你,我可以另外派人杀他,你就不要再管这档子事,我要用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王府高手如云,我若在那时拦他,胜之不武。他是英雄,我不愿让他糊里糊涂死在这里。要较高下,在战场上一决高低罢!” 赵佚道:“你真决定亲自动手?” “是。” 赵佚缓缓点头:“那么,你听好。如果你能平了连云寨,杀了戚少商,你要什么,本王全给你。”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王爷有无打算做这种事?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赵佚笑道:“你明知道我不会的。你这等尤物,我怎么舍得杀?我绝不会动你一根毫毛,最多不过金屋藏娇罢了。” 顾惜朝脸色都变了,怒道:“请王爷再莫说这等话!” 赵佚见他急了,一笑道:“若你平不了他连云寨,你又打算如何对本王交待呢?”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如果连云寨还留下了一个活口,顾惜朝就拿自己的头来给王爷谢罪。” 赵佚伸手抚着他的脖子:“真想再看一次那天你跪在地上,用力挣扎脖子后仰的样子。美,真美,让人有想看你哭泣的冲动!你听好,如果你办不好这件事,是天意便罢,若是你还像以前那般有意放水,你想死都死不了!我对你的过去,清楚得超过你的想像,你应该想得到。” 顾惜朝脸色不变,道:“自古艰难唯一死,只要想死,终究是拦不住的。我既无家人又无朋友,只有我自己,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而已。不过王爷尽可放心,不杀戚少商,我也不会去死。” 赵佚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莫嘴硬,你再聪明,在我眼里还是嫩了点。你记好,我有能力强迫你,但我不想,我要你心甘情愿。总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 分卷阅读134 斩愁 作者:璇儿 求我!” 顾惜朝眼中幽幽闪光:“那王爷怕要等到下辈子了。” 赵佚嘿了一声:“话不必说得如此绝。我说了我不辱你,不强迫你,但若是你自己主动,可不能说我违背誓言。” 顾惜朝冷笑道:“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恐怕只有这一天,王爷才会等到我顾惜朝在王爷面前主动献媚!” “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发生很多巧合?” 顾惜朝扭扭嘴角:“那我至少可以用神哭小斧把我的头砍下来。” 赵佚静静地瞅着他,眼中渐渐现出激赏的神情。“我有时候真的在想,是不是该趁现在我下得了手时杀了你。我发现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顾惜朝吃地一笑:“王爷,你会越来越欣赏我的。现在,还只是个开头。顾惜朝不止有这张脸,我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夜已深。夜凉如水。 顾惜朝自梦中惊醒,窗外轻风,残月,柳枝,静得像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远处,湖水轻漾,当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几片花瓣飘入水中,轻轻旋转,如舞蹈般顺流飘下。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顾惜朝把头埋在双膝上,口里模糊地呼唤着,“晚晴,晚晴,晚晴。” 不能忘,还是不能忘。天上?人间?你走了,把什么都带走了。阳光,春天,鲜花,还有心底的宁静与和平。自己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地狱吧。自己选择的地狱。摊开双手,灼热燃烧般的痛。如果两年前,能够和晚晴抛弃所有,那么,是不是会好一些。 或许会,但,自己不会满足的。血液里的叛逆与不安分,对权力的渴望。野心,欲望,这些都不是爱能消除的。爱,可以抑制野心,也可以催化野心。而如今,已没有什么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了。所以……早已没有选择。失去了,才知道后悔,才知道最想要的是什么。然而,如果得到了呢?得到了最想要的,又会去想其次想要的,得到了其次想要的,又会去要比较想要的。人,是最贪心的动物。 从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没有回头路。顾惜朝拿起枕边的碧玉箫,眼中又出现了那种奇怪的神情。碧绿箫身把他的脸色映成一种既美丽又诡异的青碧色。他的眼睛仿佛也被这青碧色染上一种妖异的光彩。似恐惧,似期待,似喜悦,也似绝望。 “晚晴,晚晴,晚晴……”痴痴的呼唤,夹着低声的、痛楚的呜咽。 赵佚站在窗外,默默地注视着他。那咬了牙的死不认输的倔强,那让自己都佩服的张扬,都不见了。所有的伪装都已褪去,眼前的只是个无助的孩子。再怎么机智绝伦,才华横溢甚至手狠心辣,他也毕竟是个人,就像自己也是个人一样。一向认为自己够狠,但,终于还是心软了,没有逼他弹完那一曲广陵散。顾惜朝,外表再怎么老辣,你还是孤独的,寂寞的,无助的。 寂静,可怕的寂静。把人都要逼疯的静。顾惜朝拿起玉箫,吹了起来。 箫,恐怕是最凄凉的乐器吧。他吹奏起来,悠远沉郁,当真如瘦月挂空,孤星泠泠,又如深秋薄霜,寒冬飘雪。箫声一转,却如鲛人夜泣,宛转哀戚,吹到后来,箫声越转凄凉,竟似幽冥森森,群鬼夜哭,赵佚听得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顾惜朝立时惊觉,箫声顿止,沉声道:“谁?‘ 没有听到动静,他又不便走动,也无法查看。顾惜朝皱起眉头,渐渐又舒展开来,脸上现出了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 15 顾惜朝坐在湖边,手指捻着一朵花,脸上沈思的表情有些有孩子气,深深蹙起的眉又带着些许阴狠。 “你在想什么?” 赵佚走了过来。顾惜朝站起身,笑道:“王爷来得真巧,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赵佚把他上下打量,见他气色不错 分卷阅读135 斩愁 作者:璇儿 ,道:“你伤好得怎么样了?” 顾惜朝心中已把赵佚的祖宗十八代咒了个遍,反正他的祖宗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心中暗骂要不是你,我怎么天天晚上痛得睡不着觉在那里吹箫。而且每天吃的药都可以开药铺了,你打了人一巴掌再来给颗糖,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脸上却笑道:“托王爷的福,只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痛而已。” 赵佚忍俊不禁,道:“你的笑完全是个假笑,你心里恐怕早骂死我了吧?”他又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我想到边关去了,这件事,早办早好。” 赵佚斜睨他,“你下得了手吗?” 顾惜朝笑道:“王爷可否要我立下军令状?” 赵佚凝视着他的眼睛,道:“已经不必要了。我知道,你已再不回头了。”他一拂袖,回身道:“我已奏明皇上,封你为将军。我对你承诺,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好,回来我就封你为侯。我知道你出身不堪,你放心,不管是谁知道你的身世,有一个,我可以杀一个,有一百个,我就杀一百个。只要你对我不生二心,我可以保你一世富贵。其实,你要的也并非富贵,亦非权势,只是种感觉罢了。只是有件事你并不懂,高处不胜寒。惜朝,你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你完全不适合做官。等你到了某个阶段,说不定你还会怀念江湖的自由自在。一入官场,便很难抽身,再干净的人也会变质。惜朝,你在这方面还很干净,”赵佚摘下一朵花,抛入水中,“就像这朵花。原本生在枝上,饮仙风玉露,一旦硬生生地从它所生的枝头上拔下,落入浊水中,就不再复有当日之美。我不想弄脏你。今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顾惜朝望着他,脸上慢慢浮现一个笑容。很美,却近于讽刺。“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他仰头大笑起来,“王爷,你把我说得太完美了。顾惜朝是如何挣扎到今天的,唯有自己知道。” 他又笑道:“多谢王爷提醒,不过在下已经是中毒太深了,就算知道是个泥淖,也打算一脚踩进去了。” 赵佚嘿了一声:“若是本王大事能成,我封你个王爷便是。”他忽又轻薄地道,“只可惜你不是女儿身,否则我当了皇帝,一定立你为皇后。” 顾惜朝这一气非同小可,抽身便走。赵佚赶忙拉住他:“你明知道我开玩笑的,干嘛生这么大气?” 顾惜朝无可奈何地回过头,道:“王爷,在下已再三说过,这种玩笑,不开也罢。若再有下次,休怪我翻脸无情。” 赵佚笑道:“你马上就要走了,想听这种玩笑也听不成了。你打算何时启程?” 顾惜朝淡淡道:“尽快吧,这事儿越拖越麻烦。王爷,有没有把消息传到诸葛神侯府?” 赵佚坐了下来,道:“用得着传吗,他们的探子又不会少。这次就算诸葛他使尽浑身解数,皇上也决不会松口。我哥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他既已相信连云寨是叛贼,诸葛再怎么解释也无能为力。所以,你尽管放手做吧,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江湖上的乱党全部聚齐,正好一网打尽!” 顾惜朝唇角漾出一丝冷冷的笑,低低地道:“连云寨,这次,我要把你连山一起铲平!看你还怎么重来过!”他眼波一转,道,“其实,我喜欢简单的办法,看来王爷也是。” 赵佚嘿嘿一笑,道:“我也喜欢聪明人,因为聪明人才会用简单的办法。不过,聪明人也会做傻事,尤其是当有了别的感情掺杂在其中时。” 他站起身,往外走去。“不要忘了我叮嘱你的话。不要让我失望。”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像冰一样冷,“否则,你将生不如死!你已背叛了我两次,决不要再有第三次。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即使是你,顾惜朝。” 一路上,顾惜朝可谓感慨万千。世事难料,同样的一件事为什么会重复两次。走的路都是一样的,只是,物是人非,自己有没有变不得而知,至少,没有晚晴了。没有这个可以为之努力的动力了。 他还不懂得赵佚的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倒觉 分卷阅读136 斩愁 作者:璇儿 得这种感觉很好,比他两年前到连云寨时好多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气度还算大,有时都被冷呼儿跟鲜于仇讽得想杀人。但他已经开始理解为什么赵佚说官场会使人变质,毕竟人总是人,哪有不喜欢阿谀奉承的和谄媚的。自己也一样的不能免俗。 顾惜朝迷迷茫茫地望着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真的不知道。反正已经走出来了,既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赵佚的温柔只是假像,他已经深深体会了赵佚的狠,赵佚的一连串计划更是大胆得让他吃惊。这样一个人,不会对自己例外的。如果世界上有一种人,是爱美人更爱江山的,那么赵佚就是这种人。 他也不着急,一路上大张旗鼓地缓缓而行,一方面是保存实力,以免兵士过于疲倦,一方面也是给戚少商一个准备的时间。来吧,来的人越多越好,息红泪,赫连春水,我知道你们都会来,所有戚少商的朋友都会来。你们尽管来,我会把你们一同埋在连云寨上,用你们的尸体来搭成我进身的阶梯。我挫败过一次,但,决不会有第二次。因为,我已决定不再迷惑。 顾惜朝除了赵佚派出的五名高手外,没有带别的随从。他吩咐两名副将与军队先行,自己在后面慢悠悠地走。戚少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会等着你的。 一个晚上,在当地知府安排的院落中住下,顾惜朝在灯下看书。一个人影映到了墙上。顾惜朝放下书,微微笑了。 戚少商,你终于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门是开着的。” 戚少商走进来。他的容颜很憔悴,憔悴得让顾惜朝都有些不敢认。“跟我走吧,不要再胡闹了。” 顾惜朝端坐着,没有动。“你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不可能了。因为,你已看见前行的军队了。” 戚少商眼中是深邃的痛苦:“名利权势,于你真的是那么重要?” “是。” “为什么?” 顾惜朝沉默了一下,道:“也许因为我是婊子的儿子,也许因为我从小便被人看不起。不过,现在我开始认为,或许,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戚少商,不必再对我抱幻想了。也不必为上次的事抱歉,我弹一曲以酬知音,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血,也表示诚意嘛。你是英雄,我不愿意你莫名其妙死在赵佚手上。我宁愿你死在我手上。” 戚少商眼中的痛苦越来越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 顾惜朝拿出一个葫芦,放在桌上。“自从离开京城以来,一路上,每天晚上,我都把它拿出来。我拿着它就想,如果我用了它,忘记了从前的一切,是不是就会快乐。我每天都想啊,想,一直想,却一直没有做。我真的很希望,那时你带我到连云寨,我永远不要想起过去的事,那么,我也许就会永远快乐。简单的快乐。” 他运劲一掌,击碎了那只三宝葫芦。“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戚少商看着葫芦碎成粉末,感到自己的心也要碎成粉末。“为什么?” 顾惜朝笑了,笑得恍恍惚惚的。“今天你为什么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你是戚少商,我是顾惜朝。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不管怎么样,也无法去走同样的路。所以……我们不该在旗亭酒肆相遇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让你带兵去杀人。”铁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已走进了房门。“今天,即使动武,也要把你带走。晚晴自尽,希望的就是你过得幸福,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顾惜朝的眼神依旧缥缈。“她已经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花了两年,才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铁手向戚少商使了个眼色。戚少商心知今日前来已经是没有结果的了,他听出了顾惜朝声音里的绝望和倦怠。可是,自己虽知即使带走他,也无济于事,铁手却并不理解这一点。他非要试一试。 顾惜朝缓缓向里屋走去。带来的几名手下已与戚少商和铁手斗在一起。他知道他们的武功,戚少商和铁手虽然能全身而退,但也讨不了便宜去。赵佚也料到路上会有争斗,故派了几名高手一路保护。至于赵佚自己,倒是巴不得有人来找自 分卷阅读137 斩愁 作者:璇儿 己来暗算一下。 顾惜朝疲倦地在床上躺下。听着兵器撞击的声音,突然觉得好累,累到四肢百骸都不想动弹的地步。他闭上眼睛,真希望能就此睡去,永不醒来。 第二天睁开眼睛时,他发现,一夜无梦。他微笑,原来,自己已经没有梦了。 16 黄沙无际,肃杀苍凉。 残阳如血,朔风如刀。 这边塞苦寒之地,与京城的软红轻翠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副将段凌峰走上,拱手道:“将军,已经攻上山腰,但那里布有阵势,机关消息厉害,是硬攻,还是?” 顾惜朝仍然一身青衫,他想可能确实像赵佚说的,自己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要他马上学会官场里那一套做派,恐怕比那晚弹完一曲广陵散还难。他拔出佩剑,这柄剑是临行前赵佚所赠,乃大内所藏宝剑,名为湛卢。乃上古神兵利器,锋锐无比。此剑太过名贵,顾惜朝本不愿收,但想自己与戚少商武功本有差距,再在兵器上输于他就不划算了,于是便接了下来。想起赵佚一边打哈哈一边说“宝剑赠英雄”的话,他心想总有一天会在赵佚的胸口上个窟窿眼,方能消心头之恨。 “我要的人捉来了吗?”顾惜朝好整已暇地把剑还入鞘中。他不急,没有什么可急的,急的应该是戚少商。 “已经照将军吩咐,安排好了。” 顾惜朝唇边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笑得段凌峰心中打了个突。顾惜朝每次露出这种笑容时,总会让他不寒而栗。这跟对着赵佚的感觉无异。这个将军太年轻,生得又太过俊美,赵佚又对他可说是破格提拔,委以重任,他们这些副将难免不会有想法。只是一路上看顾惜朝确实深谙兵法,段凌峰也慢慢心平。只是这连云寨上高手众多,关卡道道,易守难攻,他心里也存了个念头,要看这个书生般的青年将军如何把它攻下。 顾惜朝上了马,与段凌峰并肩而行。他笑道:“你心中一定好奇,我会如何攻下这连云寨?” 段凌峰料不到他竟会直截了当说出自己心事,面上一红,道:“末将确有此意,将军休怪。” 顾惜朝摇头笑道:“为什么要怪?这地方本来就不好攻。我在上面住了那么些时日,难道还不知道?若要简单的法子,拿人去堆不就行了,你连云寨再固若金汤,也不过小小一个山寨,又不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千军万马冲上去,你抵挡得住吗?大宋要什么都没有,要人可是一抓一把,直接上不就是了。” 段凌峰心中暗惊,这人好毒的心肠。虽然他说的办法确实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但也未免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了。 顾惜朝斜睨他一眼,道:“怎么?嫌太狠么?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戒条。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倒是其次的。不过,说说而已,这次不一样,我要亲手攻破连云寨,正大光明地破它。”最后几个字他拖得特别慢,听得段凌峰心中冒上一股寒气。 段凌峰道:“从刚才我们突袭,抓了他一大批连云寨的人,里面就安静得出奇,不再有动静,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人诱得出来。” 顾惜朝嗤地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我一到,戚少商自己就会乖乖地出来了。” 他睨着楚峰,“你不信?好,我马上证明给你看。” 他催马上前,扬声叫道:“戚少商,我已到了,你还不出来?” 阵后出现了戚少商的身影。相隔甚远,顾惜朝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到他身边有个身形苗条的女子,心知是息红泪,朗声道:“戚少商,你一个人死也罢了,还要把你的红颜知己也拖着一起死,你也真不够意思。” 息红泪大怒,喝道:“你这小人,两年前戚少商饶了你性命,现在你又恩将仇报!你当真是卑鄙小人!” 顾惜朝也不生气,笑道:“你说是,那便是罢,我不跟快死的人争执。只是说到此,两年前我又 分卷阅读138 斩愁 作者:璇儿 何止救你一次,你怎么就只记着戚少商救过我呢?” 息红泪语塞,怒道:“你救我,也没见得安好心!” 顾惜朝笑了,道:“没安好心?对江湖第一美人的不安好心,不就是尤知味高鸡血那等人的心思吗?朋友妻,不可欺,我若对你有此心,倒是真的天诛地灭。要给我安罪名,也找个象话点的,如何?” 息红泪涨红了脸,无话可说。戚少商沉声道:“顾惜朝,你这样做,已经违了武林道义,我连云寨既未叛乱,又未谋反,你为何一二再,再而三地相逼?” 顾惜朝笑道:“这才是我第二次来,何必说到第三次。何况,也不会有第三次了。老实说,官场上的事我也不想理会,他们说你叛乱,你就是叛乱,我管的只是铲平连云寨,取你人头。这次比上次还要轻松,既无秘密,也无忌讳,我要做的,只是斩草除根,永无后患!” 戚少商喝道:“你逆天行事,绝无好报!两年前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顾惜朝冷笑道:“我已不是两年前的我,已没有晚晴的牵绊。现在的我,肆无忌惮,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傅宗书不信任我,那是他自己的失策。我败在你手下一次,但,戚少商,决不会有第二次。”铮地一声,长剑出鞘,划出一道月华般的冷光,戚少商不由得暗赞一声好剑。“杀你,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了,杀不了你,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戚少商隔得如此之远,依然能看到他剑尖隐隐有月华闪动,灿然生辉。光芒闪得他头脑中有些发晕,那天晚上,琴声铮铮和着刺目的鲜血,难道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吗?如果是,为什么那双空空洞洞的眼睛和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眼前晃动?如果不是,面前那个满身杀气,笑容中有嗜血的戾气的青衣男子,为什么用剑指住自己? 顾惜朝收了剑,笑道:“不肯出来与我比试吗?好,息红泪,两年前在毁诺城外,我险些在你的机关消息下送了命,今天我就要亲自来破你的机关。” 息红泪见到今天的阵势,已知今天可能是有死无生,但,顾惜朝若要凭己一力攻破自己竭尽全力所布置的阵法,也是决不可能的。她深知顾惜朝狡狯,不由得起了疑心。心想他莫不是像铁手那般,带了什么破阵的高手来。 顾惜朝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没闲功夫去找什么机关消息的高手,照样能攻破你的防线。不信?好,咱们就试试,一个时辰内,我定为破了你精心设计的消息。” 转头喝道:“段凌峰!” 段凌峰应了声“是”,挥挥手,一队兵士带了一批人过来。戚少商大惊,原来竟是一批他连云寨的弟兄,大约有百余人,想来必是一路攻上山腰时被抓的。 顾惜朝笑道:“你也不必懊恼,反正今天你们都要死。抓这些小兵小卒,百余个也不是难事,我一个人要上你连云寨,也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让军队长驱直入。” 戚少商大怒,正要开口,忽然发现那些人已经目光呆滞,随即明白顾惜朝已用九幽的魔药控制了他们。息红泪恨恨道:“又是这一招!把好好的人变成这样!”她女子心细,定睛细看,那些人个个身上湿淋淋的,但仿佛又不是被水弄湿了,心下奇怪,瞪大了眼睛再看,觉得颜色泛黄,且又粘又稠,顿觉不妙。机关消息是她亲手设计,她比谁都清楚它们的弱点,已隐隐约约想到了顾惜朝的计划,顿时脸上变色。 她对戚少商道:“你细看看,那些人手里都抱着些什么?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顾惜朝却已笑道:“不用看了,我告诉你罢,是火药。他们身上浇的,是油。火药爆炸,再加上他们自己,足够把你的机关消息给炸毁。如果这百余个人还不够毁完你的机关,没关系,人我有的是,我一批一批地往里面送便是,直到这些人的血肉,给我铺好一条上你连云寨的大路。”脸色一沉,喝道:“全部进去!” 那些人果然抱着火药,如傀儡般走进阵去。戚少商低声问息红泪:“会被炸毁吗?”息红泪点头道:“短时间内仓促布就的机关,都是临时的装置,能有多牢靠?百余人的血肉之躯,连同威力强大的火药,足够了。好狠的顾惜朝,居然想得出这种主意,还要连云寨的兄弟去陪葬!” 戚少商又痛又悔 分卷阅读139 斩愁 作者:璇儿 ,道:“我明知道他人已到了,就应该注意些的,这些兄弟的命,又是送在了我手中!”他怒视顾惜朝道,“我悔不该放过你,我早应该杀了你!” 顾惜朝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道:“戚少商,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不过,你等会还会说的,相信我。” 他喝道:“点火!”随即勒马退后十丈,脸上挂着个冰冷的笑容。 段凌峰挥了挥手,一队兵士将手中的火把尽数掷入阵中,随即迅速退后。 轰隆隆一阵巨响,犹如雷鸣,接连不断,一直响了半柱香的时分。所用的都是威力极强的火药,真可炸平一座山,不要说一个阵了。 黄沙飞扬,灰尘漫天。顾惜朝闭上了眼睛,耳边隆隆作响,别的什么都听不到。想必那夜戚少商听自己弹广陵散时,本来就气势如虹的音乐在他耳中听来,更是如同雷鸣吧?若不是自己的手还在隐隐作痛,若非那张琴还在帐中,他真的要怀疑那夜的锥心刺骨只是一场梦。即使不是一场梦吧,也已恍如隔世了。 救了你,却要来毁了你。我们两人,究竟在做些什么?我们纠纠缠缠了多久?从旗亭酒肆的第一眼开始,就已注定了我们要相互纠缠。爱恨情仇,人生也不过就这四个字罢了,而你我把这四个字已经演绎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可是,再怎么样的纠缠,也终究会走到终结的那一天。你不忍杀我,我也不忍杀你,我们就在玩着这个追逐的游戏。现在,我累了,你永远不会是我的全部,我也永远不会是你的全部。所以,我弃权,我退出。然而,你是我永恒的羁绊,你的存在便于是我最大的痛楚,所以,我要毁了你。 今天,戚少商,我要亲手斩断你我之间的爱恨情仇,我让一切都有个了结。就用我手中的剑,斩断我长久以来的悲,痛,恨,怨,愁,还有——不,那是我永远也不会明了的,也是我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永远……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我依然不会说。就像你也永不会说出口一般。 “回禀将军,机关已尽数攻破!” 顾惜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面前砂尘已渐渐散去,眼前,仍然是一天,一地。不禁奇怪,为何天永远在变,又永远不变?为何这片寸草不生的黄沙之地,却是自己梦魂所系之处?为何自己有心,如果没有心,那岂不是永不会痛,永不会伤?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是从来没有得到过,还是伸手放开了? 顾惜朝下马来,抓起一把黄沙,慢慢松开手,看它自指缝中渐渐泻出。摊开手,手掌中已什么都没有。 是,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攻寨!” 一声令下,已再不能后悔了罢。我,永不承认我会后悔。因为,你是戚少商,我是顾惜朝。 17 今天的风,似乎格外地猛。像无数人在狂啸,在怒吼。天已近于全黑,却是雷声沉沉,自天际响起。 顾惜朝无意识地一笑,看来自己今天是选了个好日子。 大批军队已经朝连云寨拥上。连云寨,你再坚固又如何,你不过就是一群山贼草寇!连云寨里英雄好汉再多,就算能以一当十,又如何能以一当百!我带来的人,是你们的十倍,所以,胜负早已定。这一点,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很明白了。两年前没杀了你,是老天助你,也是我意志不坚。如今,老天都已闭上眼了,我,也闭上眼罢。 回转头,对身边的楚穿云道:“传我命令,斩草除根,不留一个活口!如有一只蚂蚁逃出了连云寨,我就在那个放跑他的人身上挖掉一块肉!” 楚穿云暗自心寒,这顾惜朝比起赵佚,狠得毫无逊色,而且更要肆无忌惮,狂得不是一般,直有凌云之概。连云寨,你怎可能不毁于他手中? 他应了一声,正要前去传令,顾惜朝又道:“且慢。”他眼珠转动,道,“还是给我留下几十个人的活口罢,伤可以伤,不要杀。”见楚穿云领命前去,又补上了一句。“用不着刻意留活口,到最后哪些剩下就是哪些罢。反正,都是一样要死的。” b 分卷阅读140 斩愁 作者:璇儿 r 段凌峰纵马下山,到了顾惜朝面前拱手道:“禀将军,大多数山贼都已伏诛,现在戚少商、息红泪、其他几大寨主都在山顶大帐上。” 顾惜朝一提缰绳,道:“带弓箭手,跟我来。”纵马向山顶奔去。 戚少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救你了。我是带着杀意而来的,而你,却永不忍杀我。从开始,到现在。再到最后的终结。 愿这段路永不走到尽头,可是,路,终究是要走到尽头的,即使是你一直走,走到天边。 所以,现在,自己就站在大帐前。 仰头看天,山雨欲来,风满楼。 “顾惜朝,你来了?”戚少商的声音在帐内响起。中气很足,看样子伤得不重。顾惜朝皱了皱眉,这人可真强。 一切都像在重演,不过,只有一点会不一样。那就是,结局。 “里面还有多少人?” 段凌峰道:“不多了,十余个吧,不少也都受伤了。” 顾惜朝点点头,背转身,喝道:“围住大帐,放箭!一批射完,换一批!不等里面的人全部死光,就不要停!” 我不想再听你说话,虽然我其实很想。 带来全是硬弓铁弩,连珠价射出,你们武功再高,终究体力有限,能挡一时,挡得了一世么?戚少商,你死定了。 背转身,猎猎风响,他的衣襟在风中狂舞。 好大的风,雷声也越来越响,看来,是要下倾盆大雨了罢。 很安静,除了风声,雷声,就只要有的破空之声。 我不想再跟你花力气动脑筋,我只要你死。想得再多,我怕我会动摇。所以,我就用最简单的方法,杀了你。 从此,我不再迷惑。 “回将军。里面没有动静了。” 顾惜朝回转身来。 “戚少商,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也知道你不甘心,你出来。” 段凌峰和楚穿云面面相觑,都觉得顾惜朝是发了疯,不要说那整整一柱香时分的连珠箭,再怎么厉害的人都躲不过,就算还不死,也不可能凭你一席话就乖乖地走出来。他们都觉得,顾惜朝是在异想天开。 可是,看顾惜朝脸上那半是自信半是嘲讽的笑容,段凌峰跟楚穿云竟然觉得,好像真的戚少商会自己走出来似的。 帐门一动,果然一个人走了出来。 段凌峰看着这个人,这个名动江湖的九现神龙。虽然受伤不轻,身上处处鲜血淋漓,但仍然气宇不凡,站在那里,仿佛真是顶天立地一般。 一个女子扑了出来,众人眼中都是一亮,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女息红泪了。她伤得比戚少商更重,乱箭之下,考量的实在是真实本领,一分一毫都差不得。 她虽然容颜惨白,头发散乱,但仍不掩天然丽色,艳光照人。她厉声叫道:“顾惜朝,你好狠!整个连云寨弟兄,尽数死于你手下!你连一只蚂蚁都不放过!” 顾惜朝笑道:“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做善事的。难道我来了连云寨,你却要我烧香拜佛?那岂不是走错地方了。” 息红泪眼光一寒,右手挥处,伤心小箭已出手。 顾惜朝有意试试这把湛卢剑的威力,挥剑运力一挡,伤心小剑竟化为粉尘。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收剑细看,笑道:“当真好剑,用此剑来杀戚少商,倒是不错。” 息红泪冲上一步,怒道:“你实在不是人!” 戚少商见她冲上,急喝道:“红泪回来!”正欲上前拉她,顾惜朝喝一声:“放箭!”此时距离更近,劲力更强,两人都已重伤,要避开或是把箭尽数打落 分卷阅读141 斩愁 作者:璇儿 ,更是艰难。眼见一箭射来,息红泪手臂肩头本来血流如注,劲力已衰,已避无可避,眼见要一箭穿胸而过。帐内忽然窜出一个身影,挡在她身前。 顾惜朝冷冷地看着,挥手命停止放箭。赫连春水,你当真对这个女人视若性命,你有机会走的,你却不走。也罢,反正都是要死的,谁先死,谁后死,都一样。不过,相识一场,我就让你们死之前说两句话罢。 “赫连,赫连!”息红泪支持不住,坐倒在地,扶着赫连春水,流泪道:“为什么?” 赫连春水握住她的手:“不要哭……你是天上的仙子,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爱上你……” 息红泪呆呆看着他的手松开,一时间心神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天上人间?是耶非耶?鸳鸯蝴蝶,总归一梦。她惨然一笑,手上使劲,一支伤心小箭没入胸口。 伤心小箭,插入心口,本来就只会痛那么一下,就像人伤了心的那种痛一般。一种很温柔的疼痛。 “红泪!”戚少商仿佛五雷轰顶,伸手抱住她,只见她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笑容,竟似照亮了黑夜。 “少商,我死了,你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我只有拖累你……” 戚少商心痛如刀绞。“红泪,你不该来这里。” 息红泪微笑摇头,“不,少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少商……你,爱我吗?” 戚少商含泪点头:“红泪,我一直都爱你。” 息红泪眼泪滴滴滑落在光洁如玉的面颊上:“我总觉得……你的心,你的魂,都不在我这里……也许,你对我的爱,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怀中的躯体慢慢冷去,戚少商的眼神恍惚,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从十八岁认识这个女子开始,她就一直等着自己。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江湖第一美人,却是在如冰如雪的孤寂中度过,一年,两年,直到今天。死在自己怀中,最后却连自己是否爱她都不敢确定。她的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女人,永远都是如此罢,只要付出,不要回报。嘴上说恨他,心里,却是爱他。自己说了爱她,而心里,是不是真的爱她?爱情,原本是世界上最难明了的东西,连自己都不明了。说出的话,究竟能不能作准?爱情,又究竟该如何定义? 曾经,是说过爱她,虽然那句话已经像是前生的事情。与雷卷为了她断袍绝义的那一刻,就像一页残破的诗,静静地沉淀在记忆里。想起她的时候,便泛起波波涟漪。不想的时候,就静止在心底。 以为,爱情是天长地久,是缘定三生,是至死不渝。可是,今生今世,都保证不了,又何来前世,何来来生。天长地久?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你看得了几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红泪,是我负了你。至少,让我杀了害死你的人。为了你,我再不能手下容情。 18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戚少商,你若是要为她殉情,就请便吧?也省得我动手了。” 顾惜朝的声音响起,似远,又似近。戚少商慢慢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睛已被怒火与悲愤燃烧成血红。 “顾惜朝!我要你的命!” 逆水寒带出一串血珠。顾惜朝大吃一惊,立即拔剑回击。戚少商震怒一击,当真有雷霆之势,两人相隔本近,猝不及防,仓促一让,左臂已被划伤。 “将军!”段凌峰和楚穿云大惊失色,便要抢上。顾惜朝喝道:“退后!全部让开!” 戚少商剑上压力越来越重,顾惜朝心中也越来越惊,越来越怒。杀了一个息红泪,而且还不是自己动的手,你就恨得这副样子,非要把我置于死地?也不禁佩服戚少商的体力和斗志,已经剧斗一个多时辰,又受了伤,还能占自己上风。 戚少商剑法威力更强,雷霆 分卷阅读142 斩愁 作者:璇儿 万钧。顾惜朝见他眼睛血红,招招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心下也不由得一寒。两人缠斗在一起,弓箭手也不敢异动,生怕误伤了他,眼下戚少商既与自己交上了手,不管他是想杀自己,或是想逃出生天,都定然会步步相逼。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心下大悔。转念一想,在跟戚少商的多次交锋中,自己后悔的次数难道还少了吗? 顾惜朝心下愈来愈怒,戚少商剑剑沉重,当是要把自己一剑斩于剑下的架势。他手伤未愈,使剑不如往日灵活,加之本身武功稍逊戚少商一筹,面对戚少商如疯虎般的缠斗,实在是有些吃力,时间长了,恐怕吃不消的反而是自己。心念一动,转身飞掠,只要能离开戚少商一丈以上,就能以强弩取他性命。 戚少商看出他的想法,哪里肯放,立即跟上。两人一追一赶,登上了一个峰头。戚少商横剑在手,怒道:“顾惜朝,我悔不当初杀你!”一字一顿,字字如刀。 顾惜朝面无表情地道:“我先前就说过,你今天还会说这句话的。” 戚少商喝道:“你杀我无妨,你不该杀红泪!” 顾惜朝怒道:“我还没有出手,她死了你都怪我杀的,如果是我一剑杀了她,你还不把我千刀万剐?” 戚少商道:“不错!” 顾惜朝一口气涌上胸口,不再说话,一剑刺了过去。两人又斗在一起,这确实是生死相搏,一方稍有个闪失,逆水寒乃切金断玉的利剑,湛卢更是上古神兵利器,刀剑无情,立判主死。 天色已浓黑如墨。雷声已在头顶响起。 戚少商大喝一声,一剑劈了过去。两人相差,本不在剑术精妙上,而在内力修为上,顾惜朝好多务杂,所精甚多,内力修为便不如戚少商精纯。况他年纪本比戚少商小了几岁,也不如他深厚。戚少商悲愤交集,全力出剑,他本来手伤未愈,喀地一声,右臂臂骨已脱臼。他手伤不久,此时大痛之下,长剑险些脱手,不由低呼一声。 戚少商逆水寒已递自他左胸,眼看便可一剑毙他于剑下。听他闷哼一声,心中一凛。一个闪电劈下,把顾惜朝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依稀,那脸上有孩子般的痛楚,和惊讶。戚少商心上仿佛一个大铁锤重重击下,这些时日来的一切如电光火石般在脑际掠过。剑顿在半空便缓了一缓。一瞬间心中犹豫:是刺下去,还是不刺? 顾惜朝反应何等敏捷,见他迟疑,剑交左手,一剑直刺下去。戚少商心神动荡,不防他突然出手,“啊”地一声,那湛卢剑何等锋锐,竟已穿胸而过。 戚少商抬头望他。一股鲜血狂喷而出,两个人的脸上、衣上都是殷红点点。闪电过处,两人互相凝望,眼中都是无尽的惊疑。 一个霹雳从天而降,仿佛要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炸得粉碎。 不,不,不。我不想杀你,我真的不想杀你。不,我想杀你,但我不想你死。是剑太快,快过我心中所想,我还来不及想,我的剑便已出手,是湛卢,是剑太快,太利!不,不,不,我不想杀你,不,不,不,不,不! 你真的杀了我?那夜你笑着弹那曲广陵散,真的只是我的梦境?我只是你通向野心的阶梯?我对于你,除了利用,别无价值?你笑着抚琴,任鲜血四溅仍始终如平静如故,你宁愿毁掉你的手也要救我的命,而现在,你却亲手杀我? 如果我还在做梦,就让我快点醒来。告诉我,这是噩梦,这只是个梦,会醒的! 如果那夜真是梦,就让我永不醒来。告诉我,那个梦境,是我的真实,永不醒! 不,不,我会说,不用等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天,不用等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我承认,我现在就承认,我在意你,非常非常在意你,所以,我宁愿跟你纠缠,追逐!我不要我的野心,我不要再去复仇,我不计较世俗的眼光!为什么时间不能倒转,岁月不能回头?上天,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你让我收回这一剑! 你终于还是杀了我。告诉我,为什么?难道我对你做得还不够?你说我总问你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如果你要杀我,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你带我一同升到云端,又把我自云端上推下来?你要我尝试从天堂到地狱的感受?为什么? 我要杀 分卷阅读143 斩愁 作者:璇儿 你,是因为我在意你,在意到我恐惧的地步。我本是翱翔九天的鹰,却被你羁绊在此,无法挣脱。杀了你,我就可肆无忌惮,任性妄为。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在意你,在意到我害怕的地步。我被称为九现神龙,可是,这条龙,却因你的一笑,再无法脱身,为你所绊,为你所迷,为你痴狂。 所以,我只能杀你。如果时间倒转,这一剑,我还是会刺下去。即使,我醉心于你的笑容,你的温柔,你的一切。即使就想在你的怀中合上眼,永远睡去。 所以,我终究会死在你剑下。即使知道你下一剑便会刺穿我胸,那一剑,我还是刺不下去。你握剑的手,曾经为我而鲜血淋漓。你的唇角,曾对我展现最美的笑容。 好罢,一切都结束了。 好罢,一切都结束了。 顾惜朝抽出了剑。真奇怪,自己从来没发现,剑穿过一个人血肉之躯时,感觉竟是如此恐怖。那种感觉,让人发疯。 戚少商站立不稳,往后退去。 后面便是山崖。 这个山崖,总该是不归路了罢。 那个人在眼前消失。 不自觉地伸手去握他的手。 可是,在指尖即将相触的一瞬间,又都缩回了手。 真奇怪,两个人仿佛在照镜子似的,做着同样的动作。一模一样。 于是,对方在眼里消逝了。 如果,用力握住那只手,一切都会改变。 可是,他们都放手了。 放弃了去爱。 毕竟那是奢侈的东西。 是的,结局只有一个。不会变的结局。 顾惜朝弯腰拾起遗在地上的逆水寒,望向深不见底的崖底。很黑,比夜更深更黑。有如人心。 又是一个响雷劈下,大雨瓢泼而下,仿佛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冲个干净。 顾惜朝举起逆水寒,掷了下去。一道寒光,直坠崖地。 从你开始,从你结束。 从此之后,天地之间,再无任何人可束缚我,任何事可羁绊我。 晚晴已逝,戚少商亦死。 顾惜朝从这一刻起,便重新活过。 大雨落在身上,倾刻间,浑身便已湿透。 只是为何,落在脸上的雨水,流至口中,竟品出咸涩的滋味。 19 赵佚一行人一路打马狂奔,已连换了三次马。偏逢这狂风暴雨,赶起路来更是艰难。眼见边关离此还有数十里,坐骑却已不支,赵佚深吸一口气,喝道:“弃马!” 一跃下马,展开轻功,如飞奔去。 随从们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王爷究竟在急什么,连夜自京城赶往边关,当真是十万火急。 赵佚站在赫连大将军府前,盯着紧闭的大门,眼睛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很安静,太安静了,但此时本来就是深夜,不,凌晨,安静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随从跟上:“王爷,让属下先去看看……” 赵佚皱眉道:“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是你们武功高还是本王武功高?走,一起进去。” 越墙而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脚下 分卷阅读144 斩愁 作者:璇儿 触处,竟是软绵绵的。赵佚一凛,凌空翻身跃开,借着星光看时,竟是一只人手。 他吸了一口气,抬头四望。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去,偌大的将军府,竟是尸横遍地。断肢残躯,遍布府中。一个莲池,竟生生被鲜血染红。饶是赵佚心肠如铁,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随从惊道:“王爷!这……” 赵佚不语,快步向正厅行去。整个将军府,只有那一处,灯火通明。一路上,踩着死人的身体走过来,嘎吱,嘎吱,感觉很是奇怪。 正厅里,尸体倒不多,只有一具,便是赫连春水之父,赫连将军。他双目圆睁,满脸是惊讶的神情,似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毙命于此。 赵佚只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死人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厅上。青衫上沾满血迹,,但神情却安闲自在,脸上带着个淡淡的笑意,手中端着一杯酒。 “今宵有酒今宵醉,莫使金樽空对月。王爷既然来了,为何不也来喝上一杯?赫连家的藏酒,味道确实不一般啊。” 赵佚凝视着他。他显然已是有几分酒意了,脸上薄薄一阵红晕,仿佛似肌肤内渗出来的红色,艳丽之极。眼睛斜睨赵佚,眉梢眼角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态,当是销魂蚀骨。赵佚虽然知道时候确实不对,心中仍是一荡。 赵佚坐到他对面,倒了一杯,一口喝下,道:“果真是好酒。” 顾惜朝又喝了一杯,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会须一饮三百杯……”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又去拿酒壶。 赵佚这时才确定他当真是喝醉了,心里好气又好笑,又是奇怪。这个时候,他却跑到这里来喝酒?喝一杯便罢,本来没几分酒量,还拼命灌,这不是胡闹吗? “惜朝,你好大的胆子,私自来杀赫连将军,你可知道如果这事我遮掩不了的话,后果如何?” 顾惜朝睨着他,笑道:“这赫连将军可是老顽固,古有高祖杯酒释兵权,我把他儿子尸首带来,趁他失神,一剑就把他杀了,这般他的兵权王爷就可尽数接收了,岂不是好?今日我顾惜朝平定连云寨,确有失职之处,让一批乱贼跑了出来,为求活命,他们想要出关,出关便要赫连将军的令牌,他们前来抢夺,却是与赫连将军府上之人同归于尽,这又干我何事?我不过是追赶逆贼到此,便看到尸横遍地,如此而已。” 赵佚刚才在外便已看到尸体中除了赫连府上之人,还有一些原本已受伤之人,隐约猜到了顾惜朝的想法,也不由得佩服他心思灵敏,且行动力强,说做便做,确实为自己解了一个心腹大患。只是他不请示自己便擅自行动,收到飞鸽传书时已知他乘夜出击,自己才星夜赶来,不过也正好顺手把赫连的兵权收入自己中。赫连一死,连云寨一灭,这边关是开是关就全凭自己的意思了。 再看顾惜朝,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后来,干脆抱着酒壶喝了起来。赵佚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心下奇怪,难道这顾惜朝杀了人就是这副德行? “对……对了王爷,赫连家的死士格杀了一些,剩的已擒获。不……不要……不要杀,带回京城,我有用……” 赵佚看他醉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心下暗自嘀咕,你这时候喝成这样,如果有什么异动的话不送命才怪。他心中本来甚是恼怒顾惜朝自作主张,但看他这副样子也发作不出来。心下暗道,以你顾惜朝的个性,杀再多人也不至于如今这般颠三倒四,必是因为亲手格杀了戚少商,无处发泄,才选了个最不适合的时候来买醉。思及此,心下更怒。 顾惜朝站立不稳,往一旁便倒。赵佚一惊,伸手扶住他,看他面色红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心中好笑,不会喝就别喝,喝成这样难受的是你自己。伸手用力摇了他几下,在他耳边叫道:“醒醒,我还有话问你。 顾惜朝不理他,继续笑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赵佚盯着他,脸色有些奇怪。一手扼住他脖子,冷笑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你剑已出鞘,还有后悔的余地吗?”心念一转,冷笑道,“好啊,你是觉得人生在世不称意吧 分卷阅读145 斩愁 作者:璇儿 ?我现在就叫你去弄弄扁舟。” 顾惜朝晕头转向,看到赵佚一个变成了两个,一时又变成了戚少商。 赵佚一手拉着他,把他拖到莲池旁,没头没脑地往里面浸。一旁的随从看得吸口冷气,忍不住道:“王爷,那里面全是血……” 赵佚淡淡地道:“他自己杀的人的血,怕什么?我倒真想让他尝尝戚少商的血,是什么滋味。” 浓重的血腥味,总算让顾惜朝清醒了过来。半晌,没那么昏了,顾惜朝道:“王爷来了?” 赵佚一听差点没气晕,我都来了半日了,结果就是来看你发疯的。压着一口气,道:“你疯了?这时候在这里买醉?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顾惜朝满头满脸都是血水,衣衫尽湿,皱眉道:“王爷,你把我弄成这样,我怎么办?” 赵佚笑道:“那你希望我用什么方法让你醒酒?惜朝,你的酒量实在糟糕,我劝你,若不想坏了大事,就不要喝酒。” 顾惜朝按着头,没有回答。 “你是怎么格杀赫连家死士的?” 顾惜朝头还在痛,皱着眉道:“我带了五个人来,加我一个,各个击破。能点穴的就点穴,不能的就杀了。他们五个都挂了彩,我也不好受。然后段凌峰他们带了连云寨那些山贼过来,他们都吃了我的药,只会杀人,然后跟赫连府上的人互相杀,杀得差不多了时我们再去补几下就行了。” “他们五个呢?” 顾惜朝揉着头道:“在处理那些死士们。怕过不了多久他们穴道会被冲开,早作安置的好。我已吩咐了,让段凌峰他们把这些人押送回京,我立即赶赴辽国。” 赵佚一凛,道:“你激战才毕,就要去大辽?” 顾惜朝笑道:“我去不是用武功,是用脑筋。这里出关很快,现在一路奔去,快马加鞭,明晚就到了。如果不出所料,明天夜里,我就可以办成王爷所说的事了。” 赵佚瞅着他,眼光中有说不出的东西。良久道:“顾惜朝,你太聪明了。” 顾惜朝直视着他,双眼已一清如水:“我知道,太聪明的人是活不长的。”一笑起身,“我换件衣服,马上启程。王爷,你又耽搁了我的时间。“ 赵佚眼望顾惜朝策马绝尘而去,眼中又出现了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旁的楚穿云道:“王爷,顾将军他一个人去辽国,行吗?” 赵佚还在深思中,半晌答道:“如果是我去,我想也办得到。不过,我想我跟他选择的方法不会一样。” 段凌峰道:“王爷是回京城呢,还是赴金国?” 赵佚淡淡道:“都不。把这里的事处理完毕,我也去辽国。” 楚穿云和段凌峰都是一惊。 天色已微明。 20 顾惜朝站在太子府前。夜色已深,他策马狂奔了一日,体力也几乎耗尽。但,必须趁着辽国未有防备之前,办成此事,否则,以后可是难上加难了。 辽国本来粗疏,不如宋国,潜入府中不算多大难事。顾惜朝正找得心焦,忽看到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孩子进入一间精舍,心念一动,跟了进去。 那女子一回头,看到一个青年男子站在门口,吓得一下子坐了下去。 顾惜朝剑已出鞘,指着她的咽喉,轻笑道:“告诉我,这孩子是谁?” 女子吓得声音发颤,道:“是……小,小……小王爷……你,你是……”顾惜朝剑锋一闪,她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眼睛大睁,慢慢倒下。她手中一松,怀里的孩子直向地上坠去,顾惜朝剑已回鞘, 分卷阅读146 斩愁 作者:璇儿 左手接住孩子,低头看去,笑道:“想不到这小玉,还生了个这般可爱的孩子。” 突觉黯然,曾记得那夜,晚晴也对自己说,想要个孩子。自己也对她承诺,以后两人会有很多很多孩子,可是,她没有遵守承诺,一个人走了。自己也没有遵守承诺,还在做她不愿意看到的事。 是否世事总是如此无奈。 顾惜朝不再想下去。抱起孩子,向外走去。奶娘住这里,那小玉的房间,也不会太远吧。 一个女子的身影,映在窗上。轮廓看来,依稀便是小玉。顾惜朝一笑,推门走了进去。 小玉不防突然有人进来,丈夫已外出,今夜不归,有谁会如此大胆,擅自开门入内?回头一看,脸色大变。她嫁入辽国时,晚晴已死,她很是伤心了一场,深恨顾惜朝不该让晚晴如此难过。听说顾惜朝已疯了,心想倒真是报应。今日却见顾惜朝神定气闲地站在面前,丰神俊逸,沉稳更胜两年前,哪有丝毫疯了的模样? 顾惜朝笑道:“小玉,好久不见了。你变漂亮了。” 小玉眼光落到他手中的孩子上,这一惊非同小可,张口欲呼,顾惜朝已伸手按在孩子的胸口上。“小玉,如果你要叫,我这一掌,就按下去了。” 小玉脸色苍白,颤声道:“这孩子……这孩子又没得罪你,你为何……” 顾惜朝低头看看那孩子,白白胖胖,着实可爱。“是啊,这孩子是没得罪我。如果在母亲前面,把他的小指头一个个切下来,一定很可爱。” 小玉浑身一软,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呜咽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顾惜朝笑道:“不怎么样,我只要你带我入宫。” 小玉一惊,道:“入宫?这时候?你想干什么?” 顾惜朝道:“不必问,你只管做就是了。我保证会放了你的孩子。” 小玉恨道:“你!你的保证我能信吗?晚晴姐姐就是太过相信你了,才会落得那样结局!” 顾惜朝笑容一敛,煞气顿生,一字字低声道:“今天你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右手一动,长剑出鞘,“我的手段如何你一清二楚,要不要试试看?放心,看在晚晴面子上,我不动你,我就动你的宝贝小王爷!” 长剑光芒流动,耀眼生辉。小玉一惊,脱口呼道:“湛卢!”转念一想,恨恨地道,“我知道了,你是七王爷派来的。当年我封公主时,皇上送我礼物,我便想要这把剑,可皇上说这把剑已被七王爷要去了,就让我另外挑了一把。想不到,他却把这稀世奇珍赠予了你。” 顾惜朝面上似罩了一层严霜。心道我本想留你一命,看来是留不得的了。 小玉想了半日,道:“你究竟要我带你进宫干什么?” 顾惜朝笑了笑,道:“我要去刺你们皇上一剑。放心,我不是要杀他,只是要伤他便罢。” 小玉怀疑地望着他,道:“为什么?” 顾惜朝淡淡道:“你不必问,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小玉道:“你果真不杀他?只伤他?” 顾惜朝脸上又现出那种煞气:“小玉,我没空跟你磨,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数一二三,你再不答应,我就切你这宝贝孩子一根手指!” 小玉深知湛卢锋锐,不敢再说,便道:“现在深更半夜,我一个人进去都有点奇怪,你一个大男人,我怎么带你进去?” 顾惜朝眼珠一转,道:“你这孩子不是好像在生病?宫中定多珍贵药物,你就说孩子病重,急来寻药。” 小玉想了想,先保孩子的命要紧,皇上身边侍卫众多,料想他也无法得手。便点了点头,又道:“可是,你怎么进去?能够跟我进陛下寝宫的,只有我的侍女。” 顾惜朝无语,但想来除此之外实无他策,若是扮小玉的侍卫,必然近不了辽王之侧。一咬牙,便道:“那我就扮你 分卷阅读147 斩愁 作者:璇儿 的侍女吧。” 小玉虽当此际,也觉好笑。她虽当了王妃,又当了母亲,但本性难改,玩心甚重,心想你顾惜朝也不知扮出来什么样。好在他容颜本有几分似女子,身形也属文弱那类型,扮出来应该不会吓死人。 顾惜朝扭转了头,心想这个任务可当真是难。 顾惜朝一面跟着小玉走,一面暗骂。这一辈子还没这么窝囊过,被熟识的人见到了,自己还是趁早抹了脖子算了。 小玉挂心孩子,又担心一会事态,看到他也不由得好笑,心想这人扮女装倒果真好看。 不知晚晴姐姐看过没有。想到这里,知道顾惜朝心狠手辣,自己跟孩子都是生死未卜,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生性乐观顽皮,当下也想走一步算一步了,若是换个人,恐怕处理方法又不一样了。 小玉身为太子妃,即使夜半进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听说是孩子需要辽王珍藏之药,忙宣她进去。 小玉看了顾惜朝一眼,正要进去。顾惜朝道:“等等。”走至她身后,拔下一枚金钗,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趁他背对你拿药时,刺下去!刺他的肋骨,不会死人的!” 小玉惊得面无血色:“你……” 顾惜朝把金钗放在她手中:“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下手后,立即出来,我带你走。当然,你也可以告诉他,我是主使者,若是那样,你即使把我格杀当场,也救不了你孩子的命!” 小玉一个踉跄。她深知顾惜朝性格,知道再说无益,一咬牙,接了金钗走了进去。 顾惜朝好整以暇地站在殿门外。孩子在自己手上,不怕小玉玩什么花样。他凝神听着殿内说话的声音。 “小玉!你……”一声惨呼。 顾惜朝掠进去,小玉握着那支金钗,正在发抖。辽王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小玉。 顾惜朝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大宋为什么要把小玉送来和亲吗?就是为了这一天。可笑啊,你们那位太子还把她当宝。”伸手拉住小玉手臂,喝道:“走!”心道再不走,大批侍卫到了,就走不了了。 出了宫,顾惜朝拖着她一直疾奔。小玉跺足道:“我已经做了你要我做的事了,你可以放了我孩子了吧?” 顾惜朝放开她,左右一顾,没有追兵过来。便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去刺他吗?” 小玉摇摇头。想了想又道:“为了破坏和亲?可是,已经都和亲了啊。” 顾惜朝冷冷一笑道:“你处心积虑两年,就为了今日刺杀,不过辽王命大,没有被你刺死。但从此,辽宋是无论如何也和平不了了。哦,顺便告诉你,你丈夫,辽太子已经被我派人狙杀,我刚收到飞鸽传书。。” 小玉顿时像失了支撑似地倒下去。若不是顾惜朝一手握着她手臂,她早已倒在地上。“你说的是真的?我们都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斩尽杀绝?” 顾惜朝笑道:“你不必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得太多,我已留不得你。但,看在晚晴一向视你如姐妹的份上,我不杀你的孩子。” 小玉一惊,抬头看他。“真的。”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你都得死。是你自刎,还是我动手?” 小玉拔出腰刀,恨恨道:“我丈夫既已死,我也不愿苟活于世!顾惜朝,若你失言,杀了我的孩子,我就是变鬼也不放过你!” 顾惜朝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晚晴地下有知,不会原谅我的。” 小玉望了孩子一眼,一咬牙,横刀自刎。血溅在顾惜朝脸上,他闭上了眼睛。又看了了怀中的孩子,他皱起了眉头。 “惜朝,你难道当真想留下那孩子?”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顾惜朝心中一寒,知道赵佚来了,必无善了。回过头,笑道:“王爷原来一直是跟着我来的?” 分卷阅读148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冷冷地道:“我用得着跟着你吗?只要在皇宫守卫最薄弱之处等着你出来就行了。”又扫了一眼顾惜朝,笑道。“你穿女装可真够漂亮的。本王真想多看两眼。”眼光一寒,又道。“斩草除根,这难道还要我教你?” 顾惜朝咬咬牙,道:“王爷,这女孩子跟我妻子情同姐妹,这孩子只是个婴儿……” 赵佚截道:“婴儿总会长大,那时就不是孩子!如果杀了,就只是个死人!” 顾惜朝道:“可我已答应了她……” 赵佚笑了一声,眼中却全无笑意:“答应?你答应了,我没答应。惜朝,别为这事跟我磨,你不在追兵来之前入关,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顾惜朝不再说话。赵佚看他一眼道:“你下不了手是吗?”挥手一颗石子打去,那孩子哪里经得住他的劲力?势必头上被打出个洞来。顾惜朝一惊,来不及想,拔剑急掠,只震得手臂酸麻。 赵佚也料想不到他会出手,嘿了一声,道:“好!顾惜朝,在这种时候,你为了这孩子跟我动手?那孩子又不是你生的!你应了她,我杀她,这又有什么不对了?”随手又弹出一颗石子,顾惜朝没提防他对准自己出手,剑尖被打得一偏,直刺入那孩子心口。湛卢剑何等锋利,顿时孩子毙命。 顾惜朝脸上木无表情,慢慢拔出剑来。他弯腰抱起小玉,转身便走。 赵佚怒道:“你要上哪去?” “把她送回毁诺城,跟她姐姐葬在一起。死在异乡,也未免太惨了。” 赵佚皱眉道:“不可!照我的计划,原本小玉便是来行刺的,你留下她尸身,岂不是在召告天下,有人杀人灭口?” 顾惜朝背对他,道:“人埋在土中,过不多时便面目全非,王爷担心什么?” 赵佚眼中煞气一闪,继而又隐去了,笑道:“看来你是执意要如此了。薛群!你把这女子跟这小孩送往毁诺城!惜朝,你立即上马入关,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顾惜朝回过头来,道:“王爷可是当真?” 赵佚道:“你自可到毁诺城去查问。” 顾惜朝点点头,将人递给薛群,转身便欲上马。赵佚忽又笑道:“看来,你还是有弱点,不够狠。今后,我得好好调教你才行。” 顾惜朝冷笑一声:“难道王爷敢说自己就毫无弱点吗?”一提缰绳,绝尘而去。 楚群道:“王爷,这女子的尸身……” 赵佚淡淡道:“我刚才的话没听到吗?马上去!”又笑道,“驾车去罢,你难道打算手里抱着两个死人走?顾惜朝啊顾惜朝,我倒真没想到,你对你那过世的妻子倒是一往情深,竟爱屋及乌到这等程度?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21 顾惜朝拿起一颗黑色的药丸,捻在指间,面上慢慢浮起一丝笑意。 花了无数心血,不知用了多少珍贵药物,才把这东西制成。罂栗,你可以控制人,不是吗?晚晴,你真是帮了我许多,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又拿起另一个小瓶,里面的药丸一模一样。只是香味,微有不同。不是熟悉药物之人,断然是分辨不出的。 其实这药早可以制好了,但为了制解药,才拖了这么久。赵佚为人他很清楚,说不定哪天就会把这药用在自己身上,还是早作防备的好。 有人敲门。顾惜朝说了声:“进来。”依旧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个白玉的小瓶。 来人竟是林岩。他道:“顾公子,王爷已经回府了,请你过去。” 顾惜朝笑道:“今天怎么了,竟劳动总管大人亲自来请我?不拘叫谁来说一声就行了。” 林岩愣了一愣,盯着他却失了神:“ 分卷阅读149 斩愁 作者:璇儿 真像。直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顾惜朝听到了,问道:“您老人家上次就说我像谁,可以告诉我,我究竟像谁吗?” 林岩看了他半日,道:“你可以答应我,今天我说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讲吗?” 顾惜朝点头。 林岩又迟疑了半晌,方道:“顾公子,你姓顾,是跟父姓还是随母姓?” 顾惜朝愣住,半日道:“我也不知道。”转身出门,心弦却被林岩一句话触到了最脆弱的地方,一阵阵发痛。 进了赵佚书房,顾惜朝笑着一拱手,道:“王爷,回来了。” 赵佚看着他,眼中却没有笑意。顾惜朝心中一寒,赵佚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要找麻烦的时候。 赵佚却又笑了,道:“惜朝,我问你,一个人从万丈悬崖上跳下去,会怎么样?” 顾惜朝心中一寒,几乎是机械地回答道:“粉身碎骨。” 赵佚点点头,道:“没错,是粉身碎骨。不过,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得有点什么粉碎碎的东西留下来吧?” 顾惜朝已知道赵佚想说的话了,脸色大变。赵佚身为王爷之尊,竟对一个戚少商的生死如此在意,要在那山崖下搜寻尸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先跟随自己赴辽,随后立即赴金,中间居然还有心情去布置这般事情。 赵佚背回身去,道:“你该下去搜寻的,你却没有。你心中,还存了万一的指望吧?” 顾惜朝木无表情地道:“万丈深渊,他本已重伤,绝无生理。” 赵佚似笑非笑地道:“可惜,世上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话锋一转,“不过,本王要你做的事,你好歹也算是做到了。虽然,不尽如人意。我也遵守诺言,皇上已下旨封你为宁远侯,并赐了一处宅第。从今日起,你就可以搬去,不必再住在我府上了。我知道你住得很不痛快,没一夜睡得好。” 顾惜朝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又笑道。“不知王爷可想想试试那药效?这比九幽的魔药,可强了千倍。九幽之药,是除掉人的意识,让他们变成白痴。而我这药,却是让他们快活,不过,这欲仙欲死的快活只有短短一刻,其他时候就是痛苦,无休止的痛苦。这药,会让人失去自尊,失去情感……一切都失去。世上,没有比它更毒的。他不会让你死,只为让你失去做人的一切东西!服了它,你就不是人了。“ 赵佚笑道:“我不远万里,从西域派人专程送来,若是达不到你所说的效果呢?” 顾惜朝注视他:“王爷只管一试,在下说的,只少不多。” 越走越黑暗,越来越潮湿。唯一的光,就是两旁如同鬼火般的火把。顾惜朝一如既往地觉得,这个地方,像是走入幽冥一般。这里就像鱼池子,不见天日的地方。如果,那时,自己就终其一生被封闭在那里?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猛地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你在害怕?”赵佚的声音在空空的石壁回响,似乎也多了点诡秘的味道。 顾惜朝沉默半日,依然在往前走。“没有人会不被黑暗逼疯。” 赵佚笑了一声,笑声有些阴森。“瞎了的人,就不会在乎黑暗。惧怕阳光的人,就会爱上黑暗。” 顾惜朝又打了个寒噤。倒不是因为赵佚说的话,而是他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像发了狂的野兽垂死挣扎时的嚎叫,那……实在已不是人的声音。时高,时低,凄厉,哀嚎,像是痛到极点,无法忍受。那种绝望,令人发指。 顾惜朝笑道:“算算时辰,也到了该发作的时候了。王爷想看吗?” 赵佚看了他一眼,道:“点火。” 一个人,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用自己的头猛力地撞着墙。用自己的手在身上挖出一道道血槽。 赵佚没有表情地看着。顾惜朝笑 分卷阅读150 斩愁 作者:璇儿 问:“王爷,你可知道什么叫死士?” 赵佚淡淡地道:“为了某个目的,或者某些人,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生命的人。” “对了,他们现在还是死士,不过,他们是罂粟的死士。他们可以为了我手中这种药,放弃一切。我要他们砍左手,就砍左手;要他们挖眼睛,就挖眼睛!要他们跪在地下舔你的脚,他就会照做!但是,他们的意识是清醒的,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得到这药的那一刻的快慰!” 顾惜朝拿出怀中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药香弥漫在流通不畅的空气里。仅仅只是闻,就让人有头晕目眩的感觉。那个人立即跳起,冲到铁栏前,伸出一只手想来抓药。口里荷荷作响,那哪里还是人的声音! 顾惜朝二指夹着一颗药丸,笑向赵佚道:“王爷可想试验一下?” 赵佚微笑道:“我比较喜欢没有舌头的人,不会多话。” 顾惜朝一笑点头,转向那人,轻声道:“你听见没有?” 那人几乎未经思索,白森森的牙齿用力一咬,一声惨叫,大半截血淋淋的舌头已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赵佚抚掌道:“妙!!”顾惜朝把手中的药抛给那人,笑道:“吃了这药,连对痛楚的感觉,都会麻木。” 赵佚笑道:“本王看得实在开心,还有什么余兴节目?” 顾惜朝道:“药物名贵,对于吃了这药的高手,能保留实力还是保留吧。” 赵佚道:“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手下有个人背叛了我,就用这药试试吧?” 顾惜朝苦笑:“王爷,这药不仅原料太稀少,而且制作过程也非常困难,不是拿来玩的。” 赵佚瞪他一眼道:“你看本王像是在玩吗?”又问道,“吃几次,能上瘾?” 顾惜朝道:“不能太急,七天吧。” 赵佚点头,阴冷一笑:“好,七日之后,我就来教教你,如何能让一个人后悔他的背叛。” 两人又站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时辰到了?” 顾惜朝道:“王爷难道没听到里面的声音?”他已没有笑容,赵佚的表情,让他都心寒。 一边的侍卫带了一个少女过来。是个容貌极秀丽的女孩,满面泪痕。 顾惜朝心里发冷,问道:“王爷,这姑娘是……他的……” 赵佚笑道:“你猜到了,又何必问我?” 顾惜朝强笑道:“王爷……是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赵佚脸上又是那种没有笑意的笑容:“你说呢?”挥手命把少女带入牢中,然后对那个已不成人形的人道:“你把你女儿强暴了,我就给你药。而且,……天天给。” 顾惜朝心中暗暗发指,道:“王爷,这……王爷,这太……” 赵佚不理他,对那人道:“做不做,在你。” 顾惜朝再也忍不住想吐的感觉,转身便往外走。赵佚一手拉住他:“这样就受不了了?好戏还没上场呢?” 顾惜朝怒道:“王爷,这哪里还是人做的事情?你就要他一刀杀了女儿,我也没话可说,可你这……完全是违反人伦,与禽兽何异?” 赵佚却笑道:“是你自己说的,吃了这药,本来就不是人了,是禽兽。” 顾惜朝与他说不明白,看那人已把少女压在身上,更是作呕,甩开赵佚便想走。赵佚倏地一指,点了他穴道,扳过他身子,笑道:“我就要你看完,看这一出天伦惨剧。我说我对你很容忍,你现在该相信了吧?用在你身上的,不过是一点小惩而已。” 顾惜朝听着那少女的惨呼声,头痛欲裂。咬牙道:“惜朝知道了,王爷可否放开在下?王爷喜 分卷阅读151 斩愁 作者:璇儿 欢看,就自己欣赏了,我没有王爷这般高雅的趣味。宁可见血,也不愿见这一幕!” 少女的呼叫声越来越惨厉,顾惜朝虽然闭上了眼睛,仍旧恨不得能把耳朵捂住。苦于穴道被点,劝弹不得。 赵佚却是安然自若,微笑道:“惜朝,记好了,如果哪一天,你背叛我的话,你的下场会比他惨十倍,百倍。”眼睛一转,又道,“如果把这药用在你身上呢?” 顾惜朝咬紧牙,一字字道:“无人例外!这药已经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没人能例外!” 赵佚笑笑,“你总该有解药吧?否则,你绝不会给我这种药。” 顾惜朝道:“王爷是聪明人,若不是老想着在我身上打主意,我又何苦为自己留后路?” 赵佚盯着他,冷笑道:“顾惜朝啊顾惜朝!本王真不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顾惜朝咬牙道:“王爷,放开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赵佚伸指解了他的穴道,顾惜朝冲了出去,大吐特吐。少女的哀叫还在耳边回响。赵佚,你实在不是人。你根本不把人当人。我狠,我至少还有个原则,而你……你才是禽兽不如。 摸住怀中那个玉瓶,拔开塞子,又是那股令人眩晕的香味。是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赵佚?这比最毒的毒还毒的毒,就是从自己手中制出的!晚晴留下的救人的药方,竟被自己制成了最毒的毒药! 想到刚才看到的情景,一阵恶心,又开始吐,这次吐得连苦水都出来了。正站在那里喘气,赵佚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这个人走路是从来听不到声音的! “等你今天把苦水吐完了,我就希望,你从此,不要再有迷惑。”赵佚捻起一朵花闻了闻,把那朵花掐了下来,一点一点,捻成粉末。 “否则,我会像这样,一点一点,把你全身的骨头捏碎。再慢慢地,捏成粉末。” 花的碎末飘下来,顾惜朝的眼神却飘到了不知何方。 22 也许官场本是黑暗的地方,而皇室的阴暗,更是不能为外人道之的。顾惜朝想,自己恐怕当真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宋徽宗被金掳走为质,国不可一日无君,赵佚力主立赵佶之子赵构为帝。这一做法正大光明,没有人能提出异义,包括诸葛神侯。赵佚竭尽全力准备一批高手,目的就是神侯府,但诸葛神侯思及再三,也想不出赵佚此举有何用意,加之赵佚手下兵权太重,又才平定辽国侵宋,威望亦高,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赵构登基之事,已成定局。 赵佚坐在房内,面前是一壶酒。他已闷闷地喝了半日了,忽然有人敲门,便叫了声:“进来。” 进来的是林岩。林岩道:“王爷,明日便是新帝合基之日,王爷所图谋的大事,就算是成了一半,还有什么忧心的?”又笑道。“王爷如此烦心,怕是因为宁远侯吧?” 赵佚手一颤动。杯中的酒泼了出来,他也不自知。 林岩暗暗摇头,道:“王爷,你不可在意他。你若在意,你必后悔。” 赵佚猛地站起:“为什么?你与母亲都如此说,到底为什么?” 林岩深深地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王爷,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清楚,你为什么还不下手?你明知道这顾惜朝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名利,你若是再不下手,他迟早会坏了你的大事!” 赵佚缓缓坐下,道:“我明白,可是,我不忍下手。而且,我并没有发现他有背叛我之处。我是喜欢这个人,对你,我不必否认。” “王爷是宁愿相信他没有背叛你之处,你根本不愿去查证!”林岩字字锐利,“难道一定要等到不可挽回的那一天,王爷才会后悔?王爷,我一直派人跟踪他,他曾偷入你书房,你难道不知?” 赵佚点头:“我知。他想找的,不过就是 分卷阅读152 斩愁 作者:璇儿 当年那本记载了他的情况的册子。他却不知道,那本册子上有关他身世那一页,也已不知被谁撕去。”他的眼光陡然变得凌厉如刀,“能随意进出我书房的人并不多,是你?” 林岩却毫无惧色,道:“不是。” 赵佚不再言语,又喝了一杯酒。 林岩垂首道:“王爷,请立即定夺。大事为先,顾惜朝,留不得。他所怀何心思暂且不论,就他手中有解药这一点,就不能留他。别的理由,总有一天会让王爷知晓。” 赵佚冷冷道:“是母亲的吩咐?” 林岩摇头:“不是。” 赵佚运劲一捏,手中的酒壶被捏扁了。“让他好好上路,记住,不准任何人辱他。” 林岩道:“是。”脸上依然毫无表情,慢慢退了出去。 顾惜朝摩挲着那支箫。那温润光滑的感觉摸起来很舒服。绿,绿得有些妖异。 “夜深露冷,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一,二,三,四,五,六.顾惜朝面上依然挂着笑意,心中却暗叫不妙。看这六个人的身法,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以自己武功,要以一敌六,时间长了,终究不支。 心中恼怒,望着来人笑道:“何必蒙面?咱们又不是不认识。林大管家,连你也出手了?看来我的命,还不算是不值钱。” 最后走进来的确是林岩。他取下面罩,缓缓道:“宁远侯,王爷不想杀你,但他必须杀你。为什么原因,他并不清楚,而我知,你也知。如果你想好好上路,那就放下剑。” 顾惜朝道:“你错了,我并不知道。如果我要死,你也告诉我为什么,不要让我糊里糊涂地上黄泉!” 林岩眉头微蹙:“你当真不知?” 顾惜朝笑道:“人既将死,其言必善。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我当真不知。” 林岩凝视着他,沉默良久,道:“你的存在,便已是个错误。不能不杀!”一挥手,六人齐齐攻上。 顾惜朝一手剑抵六人,若非怕他湛卢锋锐,不敢硬接硬碰,早已不支。六人联手,威力惊人,顾惜朝额头已见汗。心中暗想,林岩竟叫了六名高手来杀自己,其实有三四个人已足够了,如此慎重,为什么势必要杀自己?一个疏神,已露出了破绽。 林岩见机,抽出长剑,这一剑可谓快、准、狠!就算没有六人联手,顾惜朝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要抵挡他这一剑都需全力回击,此刻腹背受敌,如何还分得开身去招架?一时间万念俱灰,林岩长剑直指向自己咽喉,不由得长叹一声,湛卢剑已垂下。 人在死之前一刹那应该想些什么?顾惜朝不知道。即使在当年金殿对决,戚少商一剑劈上自己肩头时,也没有如此感觉贴近死亡。 这一刻,自己想的是什么? 他笑了,自己想的是戚少商。他想,自己是后悔了,应该在那一刻握紧他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握不住,就两个一起摔下去吧。毂则异室,死则同穴。我想的,偏偏一样都没有做到。当我发了疯地想要名要利时,我没有得到,反而失了晚晴。当我想要跟戚少商一起策马江湖,快意恩仇时,我又执著于我的固执,我的骄傲,还有我的仇恨……于是,我就让机会一次又一次地从手中溜走,就像连云寨上从我手中滑落的那把黄沙。 我后悔了,我应该握住你的手的。那是我的幸福。不过,幸福于我而言,是那么遥不可及。我的血,我想,是不洁的。 剑尖已划到咽喉。已可感到那逼人的剑气。 我后悔了,我宁愿,两年前,死在你的剑下。 一道红影一闪,叮地一响,架开了长剑。顾惜朝睁开眼睛,一管鲜红如血的玉箫。是赵佚的兵器。他无意识地笑了笑。 最后,你还是不忍杀我。当一个人,违背了他自己的原则的时候,大概,就离死期不远了罢。你,赵佚,也不例 分卷阅读153 斩愁 作者:璇儿 外。 “王爷!”林岩长剑已落地,赵佚一挡之力,非同小可,已震得他手臂酸麻。 赵佚手执玉箫,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顾惜朝,他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得仿佛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王爷!……” 赵佚低声喝道:“退下!我的事,由我自己决定。” 林岩动了一下嘴唇。他知赵佚心意已决,既然他亲自出手,就决不容别人再动顾惜朝一下。挥了挥手,与几名刺客退了出去。 顾惜朝不再有笑容,道:“赵佚,你比我想的还狠。” 赵佚淡淡道:“如果我够狠,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 顾惜朝不语,他知道赵佚说的是事实。“如果你命人杀我便是为了来救我的话,你现在一样可以动手。” 赵佚背转身去。“明天赵构登基,我也遵守承诺,封你为宁王。你非皇室中人,封爵到此,已是极致。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弹指一挥间,如此而已。你不尽情享乐,一味追忆过往,有何意义?”他回眸,眸中竟有深切悲哀,“逝者,如斯夫。聪明如你,难道当真不懂?” 赵佚往门口走去,走到门边,顿住,缓缓道:“惜朝,不要逼我杀你。” 顾惜朝冷笑道:“王爷此举,本来便是嫌我知道得太多,杀人灭口而已。” 赵佚冷然道:“你心中明明知道,你是在强词夺理。你为何,我不知,也不想知。或许等到我知道的那一天,也就是你死于我手中之日!” 顾惜朝道:“虽然这句话很俗,但我还是要说。赵佚,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赵佚猛然回头,直视着他道:“那好,咱们就来斗斗法。不过,虽然这句话也很俗,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你要知道,那个输的人,必然是全盘皆输,一无所有!” 顾惜朝道:“我本来便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输掉的?不过是这条命罢了。” 赵佚嘿嘿一笑,道:“只怕到了那时,你这条命也不是你的了,是我的。” 一转身摔门而去,门扇在风中左右晃动。 顾惜朝望着他背影消失,慢慢坐了下来,衣衫已被汗水湿透。 赵佚,我们就来斗斗法。 严命难违,我也是不得已。你不该,是拥有那管玉箫的人。 我已失去所有,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顾惜朝拈起一颗白子,慢慢放了下去。 输赢成败,又怎由人算。我尽力,由天定罢。 23 如今的宋国,早已是风雨飘摇。辽,金,西夏,均是虎视眈眈。所以,在如今的情况下称帝,决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选择。所以,顾惜朝佩服赵佚,对于一个野心大得惊人的人,能够作这种决定,即使那个皇帝是自己手中的傀儡,也不容易。毕竟,对皇室的正统皇子而言,荣登大宝,是最大的梦想。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是梦寐以求的。只是,若不把宋国扶持得强一些,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赵佚重兵在握,但徽宗虽然昏庸,却是固执。加之诸葛神侯对他影响力甚强,徽宗一日在位,赵佚一日不能随心所欲。诸葛神侯再料神如神,也决想不到,外表一如既往的高宗赵构,心中所想要的却并不是皇位,只是赵佚手中那一颗黑色的药丸 正如赵佚笑着对顾惜朝所言:“我喜欢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我也不在乎什么卑鄙、无耻、下流之类的说法。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顾惜朝心中暗道,我倒想看看你赵佚成“寇”的那一天,表情该是如何?于是当晚,夜探诸葛府。不,谈不上夜探,只是去拜访一下。 分卷阅读154 斩愁 作者:璇儿 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正大光明进去。越墙而入,顾惜朝也就好整以暇地站在里面,等着有人来招呼。反正神侯府高手不少,如果自己动手,决讨不了好去,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客人吧。 然而他却没想到,出来“招呼”他的人竟是铁手。 “铁手兄当真是忧国忧民啊,捕头之职虽辞,还是整日在神侯府上办事。我本以为在连云寨会遇上铁手兄的。” 铁手看着他,眼睛里的神色很奇怪。“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一种人,明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还至死不悔,你已经弄到了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地步,你可知你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你有才,你要功名,我师父一样可以助你,你为何要依附赵佚?难道真如外间所传言的,你和他……” 顾惜朝忍不住笑道:“铁手兄对小弟的私事还是很关心啊,是因为晚晴的托附不可违,可是铁手兄还记着你我结拜的缘份?你乃真心,我乃假意,这个难道你不知?” 铁手无言以对,无声无息间,一个身影出现,顾惜朝又见到了那个人。 已被渲染得近乎神话的诸葛神侯,却有着个很不适合的名字——诸葛小花。 顾惜朝知道,要比官场上的伎俩,他决比不过诸葛神侯,也决比不过赵佚。论及此,恐怕随便找一个都比自己强得多,毕竟,他们是终生浸淫于其中,不离不弃。也许是生来如此,也许,你诸葛神侯再说什么以天下苍生为重,你一样的有私心。位极人臣,那种感觉如何美妙,只有你诸葛自己知道。 所以,不用跟他耍心计,比心眼,比不过的。只要,简简单单说了自己的目的,便罢。 还有一个问题,始终纠缠在心中,知道过去已是过去,无法改变,还是想知道答案。还是想知道,她爱自己,爱到何种程度。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时,铁手便呆立于院落中。落叶萧萧,飘零于地。花随风转,亭亭如舞。 是谁说,化作春泥更护花,那不过是文人不愿春光流逝的粉饰罢了。只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更见落红无数。原来,春已残。 良久良久,门开了,顾惜朝走了出来。他的表情很奇怪,似笑,又非笑。这个表情本是铁手熟悉的,但此时看来,却让他觉得仿佛有点跟平时不一样的感觉。他想,若让戚少商来看,一定会知道,顾惜朝是哪里不一样。 “风露泠泠,铁手兄就一直在这里站着?” 铁手突然问:“你来见我师傅,究竟所为何事?”话一出口便觉得这句话实在问得多余,顾惜朝是决然不会说的。 顾惜朝却笑道:“两件事。第一件事,他若是要告诉你们,自会告诉。第二件,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来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 顾惜朝的笑容敛去了,眼中浮起无法掩饰的悲哀。“我想知道,晚晴究竟为我做了多少。我想知道,她更爱我,还是更爱你。我,还是无法洒脱,即使,她已不复存在。” 他与铁手擦身而过。“不过,我已经有答案了。我不必再为此难受了。” 铁手忽然冲口而出:“等等!” 顾惜朝站住了。“铁手兄还有何吩咐?” 铁手欲言又止。“你走吧。” 顾惜朝忽又转过身来,眼中那股似讽刺又似自嘲的笑意更浓:“铁手兄是不是想问我,要不要见一见戚少商?” 铁手怔住,半晌叹道:“你果然神机妙算。” 顾惜朝笑道:“不敢当,哪敢在名动天下的名捕——噢不,是曾经的名捕——眼前卖弄?” 铁手沉声道:“你早知戚少商未死?” 顾惜朝摇头:“我没有去求证,是赵佚去查的。戚少商重伤之余,就算他是九现神龙,十现神龙也不可能从那万丈深渊出来,我看过连云寨上的尸体,几乎死伤殆 分卷阅读155 斩愁 作者:璇儿 尽,跟他在一起,又没有死在那一役中的,也只有你铁手了。边关如今是赵佚的天下,还有哪里比神侯府更为安全,适于疗伤?” 铁手无言。最后道:“你可否想见他?你那一剑重创了他,直至如今还未恢复意识。” 顾惜朝似苦笑,又似冷笑。“他想必恨我入骨罢。我虽不杀息红泪,她却因我而死。” 铁手盯着他,道:“是,他在昏迷中,除了叫红泪,就是叫你的名字。是不是恨你入骨,我也不得而知。” 这话说得太露骨,顾惜朝一笑道:“反正,我总归是杀不了他。这是老天的意思吧?” 他转身要走,铁手急道:“你当真不见?” 顾惜朝奇怪地看着他,道:“铁二爷,你今天可真有够奇怪的。难道真希望我见了戚少商,一剑刺死他?或者,他昏迷多日,见了我就会醒?我又不是息红泪。” 铁手语塞。顾惜朝一声长笑,跃上墙头。“告辞了。” 诸葛神侯走出房,他的表情也很奇怪,奇怪得让长年跟随他的铁手,都觉得摸不着头脑。 “师傅!……” 诸葛神侯长叹一声,道:“我见过她,你爱的晚晴,那是个好女孩,怎么会爱上他。”这非但是答非所问,而且简直可称之为牛头不对马嘴,更让铁手一头雾水。他望着铁手:“你想问我什么?” 铁手一向智计过人,此时却觉得情形实在太远诡异,竟说不出话来。最后问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很白痴的话:“如果师傅肯提拔他,他就不必……” 诸葛神侯挥手截住他的话,道:“你对这个人,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 铁手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后悔不迭的道:“那么他跟那七王爷……” 诸葛神侯瞪他一眼,道:“铁手,你什么时候开始管闲事来了?放心,有的是事情给你做的!” 铁手也知道那句话问得实在无聊,忙道:“不知师父有何吩咐?” 诸葛神侯缓缓道:“你已非公门之人,不必尽忠朝廷。不日,纷争将起,你带同戚少商,远远离开,万一神侯府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伤亡殆尽。” 铁手惊道:“师父!” 诸葛神侯凝视着夜空,道:“我不能让赵佚掌权。不能让他登基。哪怕是赵构在位,控制他的人也是赵佚。我愿意赌,孤注一掷,宁借金国之手,也要灭了赵佚。否则,他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我再一死,整个朝廷,便是他囊中之物了!我决不能让这一天发生,决不能。” 铁手不解道:“借金国之手?金国恐怕比赵佚危险得多……” 诸葛神侯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消失。“用得好,就为己用。用不好,就全盘皆输。赵佚不日便会下手,我已无路可退。只有放手一搏罢,听天由命。” 铁手低下头。无论如何他也不赞成诸葛神侯的说法,但,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24 我应该走。我应该走。 “砰”一声响,一个酒杯已摔在地上。顾惜朝有些茫然地伸手,把酒杯拾了起来。 我应该走。留在这里,只是等死。 斟了一杯酒,却没喝,双眼只是空空荡荡地注视着酒琥珀色的酒液。 我不能面对赵佚的狂怒。如果他杀了我还是好的,但他不会轻易让我死。 顾惜朝手腕一翻,将酒杯远远地掷了出去。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为名,为利,赵佚没有说错,我已经得到了。可我为什么不快乐?我曾经梦想的东西已经得到了,一呼百拥,封爵府第,可我为什么毫无所觉? 分卷阅读156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把头埋在自己手臂里。酒意已上涌,脑中昏昏沉沉的。 我应该走,走得远远的。走到赵佚找不到的地方。毕竟,如果要报复他,我也已经做得够了。我毁了他的皇帝梦。这对一个野心万丈的人而言,便是最大的痛苦!我已经做够了,我应该走。 可我应该走到哪里去?我,已无路可走。戚少商,即使可以原谅我做任何事,但,绝不会原谅我害死了息红泪。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赵佚。 赵佚并没有像他想像那般愤怒得发狂。他的眼中是顾惜朝从来没见过的阴冷,他的脸色很苍白,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苍白。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支在弦上的箭。也像一柄已出了鞘的剑。 “告诉我,为什么。”赵佚的声音竟然还是镇定如平日。 顾惜朝淡淡地道:“一半,为了我不甘心,我想要权势。我想要那种感觉。一半,为了你手中那管凤血凝!” 赵佚手中握着那管玉箫。他低头看了看。 “母亲有命,毁了那个拥有凤血凝的人!不要杀他,只要阻止他做他一生中最想做的事!” 赵佚逼近一步:“你母亲究竟是谁?” 顾惜朝微微一晒:“我出生青楼,你说我母亲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她的过往,我对她的记忆便只有这一句话!” 赵佚突然出手,把他的脖子往后扳。“你知不知道,我很想捏断你的脖子?顾惜朝,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坏了你的皇帝梦,而已。” 赵佚笑了,又是那种可以让人冷到心底的毫无笑意的意。他出指如风,指了顾惜朝几处大穴,道:“从今天起,你就不要离开我身边。跟我走,我让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他伸手把顾惜朝打横抱了起来,顾惜朝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你想干什么?” 赵佚冷笑一声,道:“你放心,我发过的毒誓,决不违背。我只是要带你走,这京城已留不得了。我让你看看,整个大宋被金国所践踏的样子!你就为了恨我,可以做出这等事来?” 顾惜朝惊道:“你说……你说……我……” 赵佚狂笑道:“你把解药给了诸葛,要求他送赵构到金国为质,你却不知道结果如何?不日间,这京城便不再是宋国的了!你是把我逼上了绝路,不过,我也让你看看,我会用什么办法来解决危机!诸葛不惜借金人之手来消灭我,究竟是谁狼子野心?你莫忘了,我终究姓赵,我宁愿自己不当皇帝,也不愿我大宋江山落于异族之手!可笑啊,我大宋你争我夺,尔虞我诈,自己削弱了国力,最后却让这金国大占了便宜!” 顾惜朝的眼睛瞪得大大。“你说,你说诸葛他……” 赵佚冷冷道:“你虽聪明,但要论政治权谋,你还差得太远!不过,你不懂,我不奇怪,诸葛为了能扳倒我,竟不惜冒险假以金人之手!结果,是谁也控制不了的了……不过,大家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罢了,今日我就让你看看,是谁能笑到最后!若不是你给了他解药,除了最他后一道障碍,他又怎会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毕竟他也知道,我马上要对付的便是他。”喝道,“薛群!” 薛群应声而入。赵佚道:“把府中的高手全部调出来,到诸葛神侯府!” 薛群这一惊非同小可,王爷亲去所为何事?“王爷,这……”见到赵佚脸色,不敢多言,立即下去吩咐。 赵佚嘿嘿冷笑,道:“惜朝,我就让你看看,我如何来除掉这最后一道障碍。你认为,我贵为王爷,却去学那等阴毒武功,所为何事?因为有时到了最后关头,武功,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忽然换了个话题,“你可知道九幽是如何被网罗到傅宗书手下的?” 顾惜朝不知他此时问这话是何用意,便道:“听说是二十年前,他与诸葛神侯决斗,输了一掌,从此不能再见阳光,只有求傅宗书护佑。” 赵佚又笑了笑,道 分卷阅读157 斩愁 作者:璇儿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九幽的师弟。” 顾惜朝却并不如何惊讶,道:“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觉得不太可能。我跟九幽交过手,也练过他的功夫,你的武功确实是他一路的。但是……你的武功又似不他那般邪门。” 赵佚笑道:“那是因为我不止有一个师父的缘故。你认为,我跟九幽相较如何?” 顾惜朝想了想,道:“没真正见过你出手,不敢说。应该差不多吧。” 赵佚笑道:“加上你为我准备的高手,杀诸葛,杀四大名捕够了。”眼望天空,冷然道,“诸葛,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介草民,走到这个地步,你也该够了。” 顾惜朝脸色如白纸,低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赵佚笑道:“反正金兵马上便要入城,兵荒马乱,死几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连收尸都可以免了。”又淡淡道:“不要想耍什么花样,乖乖跟我走。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好好看看,你的一念之差,所造成的后果。” 顾惜朝怒道:“那不是我的错!” 赵佚冷笑道:“不管你想不想,悲剧都已经造成了。嘿嘿,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清楚,看这兵荒马乱,看这血流遍野,看这尸横遍地!”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我倒不知王爷是爱民如子之人。” 赵佚正视他,目中没有嘲弄:“如果我当了皇帝,我决不会像赵佶般,把大好江山送到他人手中。我不敢保证在我手下百姓能过得安居乐业,但至少,会比现在强。” 顾惜朝闭上了嘴。赵佚是认真的。他不是没有反思过,可是,以自己如今的状况,还能去忧国忧民吗?落在赵佚手中,是真的生不如死。可是,自己已经选择过了。 走至府外,马车已备好。赵佚把他放到车内,笑道:“乖乖地,别惹我。现在我的心情很糟糕,你可以试着想像一下,所以,把你的嘴闭上。” 顾惜朝道:“王爷要带我上哪里?” 赵佚上了马,头也不回地道:“神侯府。我要你亲眼看我杀诸葛,四大名捕,以及那个戚少商。必要时,我要你出手。”游目四顾,低喟道,“可怜这百年基业,倾刻间便会毁于金人之手。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顾惜朝已无心跟他较劲,道:“我不是有心的。” 赵佚笑道:“不是有心的?你血洗赫连府那天,便已知道今日吧?那是大宋的最后一道防线,你毁了它,也等于毁了大宋。我知无人能阻你,亲自星夜赶来,却还是来迟一步。你已杀了人,我又能如何,把你杀了也无济于事,只索走一步看一步了。只不过,你未想到会来得如此快而已。快到连你这等心思敏捷之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地步!”突然一笑,道,“不过我有件事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逃?” 顾惜朝愣住,半日道:“我无处可逃。”一字一顿,沉痛悲凉。 25 神侯府大门洞开,仿佛是准备好了来迎接客人一般。 赵佚解了顾惜朝穴道,道:“跟我来。” 顾惜朝心道,你们谁杀了谁,于我都没有关系。所以,尽量杀吧,说不定还会有某种转机。 赵佚瞟他一眼,笑道:“你放心,如我活不了,我也一定会拖着你一同上路。” 顾惜朝笑道:“我倒想不到王爷对我是如此情深义重,上黄泉都要一道?” 说笑之间,已走到神侯府内。满地落英,重重地铺了一层。顾惜朝左右一顾,低叹道:“花都落了。上次我来时,还只是有点点残红。” 赵佚站在那里,似在发怔。半日笑道:“本来春光易逝,你又哪来这许多伤感了?”一皱眉,喝道:“诸葛,你还在那里装神弄鬼作什么?别摆派头了,出来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诸葛神侯从 分卷阅读158 斩愁 作者:璇儿 阴影中走了出来,道:“赵佚,你阴谋……” 赵佚一皱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别把这一套话又拿出来行不行?大宋本是我赵家的,不是你诸葛家的。你为了杀我便可洞开城门让金兵入城掠走皇上,你却不曾想到如此做会让宋国江山沦落?当然那是无所谓的,再立一个皇帝,权还是在你诸葛手中?” “我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赵佚仰天打了个哈哈,顾惜朝也忍不住笑了一声。赵佚冷冷道:“我不想再跟你废话。现在,也就是凭实力定输赢的时候。诸葛,我知你二十年前以一掌挫败九幽,今天,你已非二十年前年富力强,你输定了。” “你……” 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可否认,赵佚确是皇室中人,有一份天生的贵气,冷漠,及高贵。还有皇族中人特有的一种东西——睥睨天下,傲视万物,或者说,不把人当人! 诸葛散发披肩,手中持剑,倒真似当年诸葛亮脚踏七星步,仗剑布阵的模样。他的一双眸子精光闪耀,在夜色中亮如寒星。 赵佚突然笑了,道:“诸葛,你的眼中,有贪婪。有对权力的欲望。不要否认,不必粉饰,这种眼神,我已看得太多。只是,你藏得很深,如此而已。”手从袖中伸出,凤血凝已握于手中。 两人身形晃动,已斗在一处。 赵佚郁闷之极,再怎么说,眼见京城沦落到金人之手,如何不怒?一口怨气不舍得出在顾惜朝身上,就出在诸葛身上。 而对诸葛而言,杀不杀赵佚,关系的已不只是成败荣辱,也包括自己的性命! 所以,这场决战,是真正的,两人只能活一个! 顾惜朝站在那里。看着两人激斗,不由得叹了口气:要跟赵佚斗,确实差着一大截。两年前与戚少商能合力战胜九幽已属侥幸,诸葛与赵佚的武功都胜过九幽,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不想插手,而且也不知道该帮谁。或者两人一起杀?他想这倒是个好法子,那样,或许一切就真的结束了。赵佚为什么定要带他到此?难道是要他抉择,应该帮谁? 赵佚跟诸葛武功应该是不相上下,赵佚年轻了三十岁,而诸葛的内力已确实修炼到超凡入圣的地步。赵佚右手玉箫架住了诸葛右手剑,左手运劲,一掌十成力拍了过去。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在,其势惊天,诸葛退无可退,左掌也迎了上去。 双掌相交,也就此粘住,不敢动弹。高手对掌,功力在伯仲之间,一时三刻不易分出胜负。这两人都已是天下难逢敌手,这一掌,究竟该谁输?谁赢? 顾惜朝右手本已握住湛卢的剑柄,这时已见汗。 诸葛突然喝道:“顾惜朝!杀了赵佚!” 赵佚不语,也不看顾惜朝。 顾惜朝长剑出鞘,月华一闪,又没入鞘中。他笑道:“高手相争,若我插手,岂不有失风雅?还是两位自行决胜负罢。” 诸葛怒道:“你……”左手加劲,赵佚手向后退了半尺。诸葛见机,一剑穿过赵佚右胸,赵佚玉箫中飞出两点寒星,直嵌入了他的咽喉。 顾惜朝猛然一惊。手不自禁地摸向腰带中的碧玉箫。赵佚手中箫有此机关,威力之强,惊世骇俗,那自己这支又藏了什么? 赵佚伸指点了伤口旁几处大穴,阻住血流,眼望着倒在地上的诸葛,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他慢慢开了口,声音很沉重:“你本该是忠臣,流芳百世。你本来也是忠臣,你多次救我大宋于水火之中,我不否认,你居功甚伟。只是,权力可以让人腐蚀,让人贪婪,让人疯狂。你也是人,也不能例外。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输了,所以,你全盘皆输。”他一手扶住顾惜朝肩头,苦笑道:“人世间苦苦挣扎追逐,也不过就为了权势名利。人死了,也不过就是如此。谁能不死?惜朝,你觉得,值吗?” 四周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顾惜朝却感觉仿佛一切都像随风远去,被渲染到近乎神话的诸葛一样也死了,为了野心可以牺牲一切的赵佚却说出这番话来。那自己,又究竟在做什么?究竟在追逐什么? 分卷阅读159 斩愁 作者:璇儿 自己永远在追寻与后悔中挣扎,但,从没有一刻,如此渴望时间能倒转。真应该,和晚晴隐居山野,做一对平凡夫妻。 顾惜朝摇头,微微苦笑。想来,自己是安分不下来的。终老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确实是自己的梦想,但梦想跟现实永远是有差距的。卑微的出身,注定了自己永远会向往权势。权势在手,是否快乐那又是一回事了。毕竟,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得到的却是不会被珍惜的。 赵佚慢慢将玉箫收回袖中,忽然笑道:“真想用这支杀了人的箫吹上一曲,看看染了人血的箫吹出来是不是会有不同的感觉。” 薛群急急过来,见到赵佚半边衣裳被鲜血染红,这一惊非同小可,颤着声音道:“王爷!……” 赵佚闷哼一声,道:“死不了!”又问,“如何?” 薛群迟疑了一下,道:“只不见了铁手,还有戚少商。” 赵佚冷笑一声:“诸葛总算还没蠢到那个地步。”喝道,“走!诸葛已死,这里危险,已无留恋,立即退往南京。” 他浑身的重量都压在顾惜朝肩上,顾惜朝皱着眉道:“王爷,你不能自己走吗?” 赵佚瞪了他一眼:“要你做点小事你都这样?跑了戚少商,我不要你亲自动手杀他都算好了。” 顾惜朝无奈,道:“王爷,你伤得不轻,先治伤吧。” 赵佚皮笑肉不笑地道:“冲你这句话,还对本王有几分关心,我就留下你这身武功。一路到南京,路途遥远,我可不希望你作什么怪。失了武功,我看你怎么在江湖上行走。” 顾惜朝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果然还是当好人比坏人好。笑道:“王爷那就是恩将仇报了,刚才若我在王爷背后出剑,死的便不是诸葛了。” 赵佚冷冷道:“我活了,你才有生路。诸葛不会留你的。你知,我也知。” 顾惜朝眼中露出一丝似嘲讽的笑意,道:“那也不一定。” 有谁知,江山变改,是难是易。白骨遍地,连天哀鸣,这就是改朝换代的必经过程吗? 赵佚眼望远方,神色若有所思。 车轮隆隆作响,周围景色慢慢向后退去,消逝。 天边一抹晚霞,亦渐渐被黑暗吞噬。 “王爷在想什么?” 赵佚转过脸,顾惜朝很少看到他有如此凝重的表情。“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做。” 顾惜朝也笑不出了:“我觉得,再怎么做,结果可能都是一样的。” 赵佚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没有笑意的笑:“结果可能是一样,但,过程不同。我宁愿轰轰烈烈地死,哪怕是被万人唾骂我是亡国之帝也无所谓。” 顾惜朝一惊:“王爷?” 赵佚伸手拂过他垂在脸上的几缕发。“你并没有完全毁掉我的皇帝梦。我想做的,就一定会做到。我决不相信,在这个世上,会有我办不到的事。我不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登基。” 顾惜朝盯着他,慢慢笑道:“我相信,你可能会成功。可是,我也决不相信,这世上不会有你办不到的事。” 赵佚淡淡地笑了,笑得很古怪:“你认为,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你?” 顾惜朝道:“我不敢说。毕竟如你所言,世上有太多的巧合。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的心,你得不到。我的感情,已经随着晚晴的逝去,深埋地底。” 赵佚缓缓道:“你错了。” 顾惜朝笑道:“那王爷打算用什么办法?” 赵佚淡淡地道:“很简单。我把你的心从你胸中挖出来,血淋淋地握在手中,永不放手!那样,我算不算是得到了你的心?” 顾 分卷阅读160 斩愁 作者:璇儿 惜朝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噤。终于,他苦笑道:“赵佚,你终究还是胜我一筹。我真不希望会有这一天。” 赵佚望着车窗外,背对他淡然道:“我也不希望,不过,我有预感,结局定会如此。”抽出袖中玉箫,道,“可为我吹一曲?” 顾惜朝一愣,继而笑道:“染了血的箫声,王爷当真想听?”接箫就唇吹秦,呜咽箫声中竟隐有肃杀之意。 赵佚静静聆听,容颜也逐渐沉入暮色之中。 时年,京城沦陷,徽钦二帝为金所俘,北宋灭,移师南京,建南宋。赵佚称帝,史称高宗。 26 淡淡轻雾,弥漫于碧池之上,仿佛连雾都被映成了碧色。 柳叶在翦翦轻风中瑟瑟而动,浑没了春时的风情万种,飘拂之中,只有薄薄寒意,轻轻怯意。 赵佚一身黄袍,负着双手背对着他。顾惜朝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也不跪下。赵佚回过头,笑道:“你看朕当了皇帝,不顺眼是不是?还是朕软禁了你好几个月,你心中不快?” 顾惜朝哼了一声,不屑道:“偏安于一隅,沦大宋江山于外族铁蹄之下,当真是苟安!这种皇帝,有什么意义?连京城都丢了!” 赵佚却不动怒,道:“如果不是你胡作非为,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朕把你千刀万剐,也难解心中之恨。” 顾惜朝一晒道:“我知皇上前些日子忙于登基之事,无暇顾及于我。今日大局已定,是不是要来治我的罪了?” 赵佚脸上一冷,道:“治你的罪与否,那个以后再说。今日宣你来,是母亲要见你。 “王妃……噢不,现在该是皇太后了?” 赵佚白他一眼,道:“跟朕来。” 南京本为行宫,不及京城富丽,但数月来穷尽人工,自也是别有一番风味。顾惜朝摇 摇头,在这一点上,他实在不明白赵佚的想法。国已沦丧,他要这般一个小朝廷,有何意义?总不至于是为了跟自己赌那口气吧,这,杀了他,他都不会信的。 何况如今,他也没有心思来考虑这个问题。那支碧玉箫,究竟有什么秘密?他不知道,然而,颜妃既然召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要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可是,真相究竟是对自己好,还是不好? 走至昭阳宫前,顾惜朝忽然停下了脚步。赵佚回头看他,脸上有种好笑的表情:“你害怕?” 顾惜朝没有否认。他是怕,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因为这种恐惧是未知的,而且是马上真相就会揭晓的一种恐惧,是人对于冥冥之中未定天数的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可是,人总是好奇的,即使知道好奇的结果可能会葬送自己。 赵佚挥挥手,总管太监李忠谄笑道:“宁王殿下,请。” 顾惜朝回头看了赵佚一眼。一瞬间,赵佚觉得他眼神中似隐藏了千言万语,竟有种想要把他拉住的冲动。他为自己的这种感觉而好笑。 赵佚看着昭和殿内所有宫女太监尽数退出,连母亲的心腹侍女也不例外,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殿门慢慢合上,那听惯了的吱呀声却让他打了个激灵。母亲为什么要召见顾惜朝?而且如此秘密,把左右太监宫女全部遣走,连自己也不让听? 手中那管凤血凝,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 他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天很冷。冷得让他又打了个寒颤。其时,本来只是初秋而已,只应有微微凉意,为什么会有这种寒澈入骨的感受。 一阵轻风拂过,满树黄叶,飘然而下。赵佚一手扶在树干上,心想一定要多种些终年常青的树木,这风雨飘零的景象,他不想看,也不忍看。 雨丝绵绵,给他的发上铺上了一层细细水珠。 b 分卷阅读161 斩愁 作者:璇儿 r 李忠侍立在他身后,仿佛也被这平静背后的不安所感染。 忽然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打破了那与秋的萧瑟如此合拍的雨声。是清朗如龙吟的声音,利器破空的声音。 赵佚内力精深,天下难逢敌手,要听十丈内的动静,哪怕一片树叶落地也休想逃过他的耳朵。可他此时又听到一种声音,那声音很轻,轻得连他都几乎察觉不到。 是兵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赵佚回头注视殿门,本来深碧色的窗纱上,却有一点点红色。是谁在碧纱上绘上了如鲜血般的红梅?这红梅,又为何鲜艳欲滴?是的,是欲滴,一滴滴滴将下来,红梅竟化为鲜血。一瞬间,他连行动的意识都迟缓了。 推开门,面前的景象虽然骇目,但赵佚却觉得并不感到意外。是因为这一刻早已在意料之中? 顾惜朝手中握着剑。光华如月,寒气逼人,正是自己赠予他那把湛卢。顾惜朝虽然清高,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对宝剑实在喜欢,就一直留在身边。赵佚送到他府上的别的东西,一般都是退了回来,弄得赵佚好气又好笑。 剑身上沾满了鲜血,却不是他自己的血。 颜妃已倒在地上。她大睁着眼睛,嘴角却似挂着一丝笑容,笑得有些诡异。左胸上,殷红一片,浸湿了衣襟。 赵佚冲上去扶起她,叫道:“母亲!……”随即住了口,颜妃已然气绝了。赵佚回头看着顾惜朝,眼中充满了不相信,“为什么?” 顾惜朝的眼神空空茫茫,里面已然什么都没有。 赵佚又惊又悲又痛又怒,母亲的死,让自己如何面对天下人?思及此,一掌向顾惜朝劈去。这一掌用了十成力,顾惜朝虽然恍恍惚惚,但还是下意识地出掌格挡。倒退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他衣襟,也染红了他左手紧握的一卷画轴。画轴颜色甚是古旧,想来已有相当年月。 赵佚目光也落在那卷画轴上,心念一转,正欲抢夺,却见画轴粉碎,化为片片,仿佛满天白蝶,翩翩而舞。 顾惜朝已以内力毁去了画轴。 碎片有如白雪,落在他的发上,肩头上,衣襟上。他的容颜,苍白如远山冰雪,那双眼睛,却如坠落了的星辰,已无昔日的光彩。 不过一个时辰,好像他人都已经死了一半了。 赵佚很不合时宜地如此想。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孝,这时候居然还在考虑顾惜朝的心情。 怒瞪了顾惜朝一眼,赵佚一手夺过他手上长剑,身形如电射出,在殿外转了一圈,湛卢到处,太监宫女还未看清寒芒,便已毙命。一转眼他又回到殿内,总管太监李忠已惊得面无人色。 “马上在天牢里找一个死囚来,便说是行刺太后,同归于尽。” 李忠未想到今日还能逃得一命,颤抖着应了一声,便欲退下。 “小心你的嘴巴。” 李忠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 赵佚冷笑一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究竟看到什么,朕会看着的。” 李忠脸如土色,赵佚心狠手辣他怎不知,只惊得不住磕头。 赵佚走到顾惜朝身前,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我母亲。你难道不知,这是千刀万剐,诛连九族的大罪?!” 顾惜朝居然笑了。这是自赵佚进房后他的第一个表情。那一笑笑得满是讽刺,和怨毒。以及一种无法形容的……绝望。“九族?好,皇上,我就等你来诛。” 湛卢剑含怒而出,一剑洞穿他右肩,直钉入墙壁。 “我现在,不要你的命,我要知道,为什么。” 顾惜朝一伸手把剑拔了出来,只见鲜血狂喷。“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分卷阅读162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还不解恨,一脚踹出,他何等劲力,要不是不愿就此要了他的命,早已踢得他筋骨尽碎。喝过李忠,道:“送他到朕寝宫,调御林军严加把守,绝不要让他出殿一步!” 李忠暗叫不妙,道:“回皇上,宁王武功高强,如他硬闯……:” 赵佚怒喝道:“他硬闯,就拿下!不准要他的命,伤了他无所谓!这难道还要朕教你?” 回头扶起母亲尸身,眼泪已流下。 顾惜朝,不论有何原因,我最亲的亲人命丧你手,总是不争的事实!我要你后悔,后悔你刚才没有在我进来前自行了断。我要你穷其一生,为此后悔。 你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还没有到可以原谅一切的程度。何况,我也决不相信,我会有这种感情。 你该自尽的,对你,对我,都好。 27 顾惜朝悠悠醒转,眼前渐渐清晰。黄幔垂地,富丽堂皇,想来应是赵佚的寝宫。知道此番无幸,咬牙暗想,最多不过一死罢了。 赵佚坐在那里,脸色铁青。皇太后猝死,叫他如何不怒?虽然从小在宫中长大,不敢说跟母亲如何感情深厚,但毕竟血浓于水,若非确实对眼前这人有份情意在,莫说此刻,早在京城便已毙他于掌下。一念之差,竟送了母亲的性命,当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给朕打!往死里打!” 顾惜朝咬牙忍受。本来受了赵佚一掌一剑,便伤得不轻,不过宁愿赵佚狂怒,就算往死里打也好过上次被他用稀奇古怪的花招折腾得死去活来。上次的滋味尤记心中,若说不怕是假的,而这次,即使是自己求饶,赵佚也一样地放不过自己了。若非还有疑问在心,还有想见的人,刚才便已自寻了断了。 一旁的太监宫女都是旧人,虽见惯杖刑,但一般打个几十杖也足以要人的命了,顾惜朝内功精深,虽然受了赵佚一掌,元气已损,但有真气护住心脉,也只是个皮肉受苦罢了。只是这无休止地打将下来,当真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宫女们看了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打了百余下,顾惜朝再厉害也支撑不住,神智已然昏迷。一旁的李忠跟随赵佚日久,知道他对这宁王感情不同,硬着头皮劝道:“皇上,再打下去,即使他武功再高,恐怕也要送命了。” 赵佚何尝不知,只是已恨得牙痒痒的,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又念着刚才那卷碎了的画轴,喝道:“你说,到底那幅画画的是什么?” 顾惜朝勉力抬起头来,低声道:“你若要知道,不如先杀了我。” 赵佚狂怒无法抑制。他一向自制力极强,但今日眼见母亲惨死,也确实失了控。怒喝道:“李忠!动刑!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要朕来指点你不成?” 赵佚一向镇定自若,从未发过如此大脾气。李忠早三魂里去了两魂,跪在地上道:“皇上,不知要用什么刑?” 赵佚直气得头昏眼花血气上涌,哪里还有心情去想用什么刑?一挥手道:“随便!” 李忠暗叹君王天威难测,宁王胆敢杀害皇太后,皇上还要全力庇护他,这场发泄过了,如何处置宁王也只是赵佚一念之间,自己又敢“随便”用什么刑?若真的弄掉了顾惜朝半条命,死的恐怕还是自己。 李忠再三忖度,方禀道:“皇上,用夹棍可好?” 赵佚脑中一片混乱,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用到第三次的时候,顾惜朝终于昏了过去。赵佚还不解恨,仍叫继续。 李忠战战兢兢地道:“皇上,他腿骨必然已裂开,若您确定要废了他这双腿……” 赵佚冷静了一下,便道:“找太医来,给他处理伤口。不准用止疼的药,也不准让他昏迷过去!把他吊起来,等他伤好一点,继续打!” 他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了,若是平时还好,此时顾惜 分卷阅读163 斩愁 作者:璇儿 朝受了自己一掌,真气渐渐涣散,若再不治疗,定会送了他的命。 赵佚走到顾惜朝身前,捏开他嘴,把一颗黑色药丸送了进去。顾惜朝迷迷糊糊中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心中一凛,睁开眼来,想吐,重伤之余却挣不脱赵佚的掌握。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顾惜朝,我不想这样对你的。可你,实在太让我失望。无奈,我也只有用这最后一招。我要你的一切,包括自尊。这跟你制的药是不同的,多一种配药,只多一种,但我保证你永远也找不到那种药。所以,你的解药,没用。” 顾惜朝深知那药的恐怖,心仿佛是沉入了冰窖里。“你终究棋高一着,你居然弄到了我的方子。” 赵佚冷笑道:“那是因为你太在意你的晚晴,她手写的药方你不忍毁掉!如果你毁掉那方子,我永远不会看到,也永远不会制出这青出于蓝的毒药!” 顾惜朝知已无望,平平淡淡地道:“为她,我送了命,也值。” 赵佚怒气填膺,狂笑道:“好,我就看看你们的爱情有多伟大。”催动真气,把药送了进去。 药入咽喉时,顾惜朝已绝望,咬牙道:“赵佚,你会毁了我。” “我倒想知道,一个连自尊都不会剩的人,会怎么报复我。”赵佚的笑,森冷得刺入了他心底。 此后的一连串日子里,在顾惜朝心里,时间的界限已经模糊了。唯一残留的感觉,就是痛。最后连这剧痛的感觉也麻木的时候,就是药效发作的时候。他很清楚,那种药,可以让人连痛楚都感觉不到。 赵佚不想要他的命,所以只是命人把他吊起来,并没有再加以刑罚。赵佚只是看着他,曾经,他眼底有的某种淡淡的温柔已不复存在。只有一种比冰还冷的寒光。看到他的眼神,顾惜朝就只有绝望。 重复着,一天天地重复着。最后到了他一见赵佚的影子就害怕的地步。 “你到底想怎么样?”终于有一天,他冲着赵佚狂喊起来。怎样的自制力也将被冲垮,他知道,崩溃的时刻已不远了。 赵佚还是看着他,冷冷地,冷得他心底一阵阵发寒。“我说过,我要让你体会,生不如死是怎样一种滋味。” 不管顾惜朝怎么对神祈祷,发作那一天不要到来,但不管怎么样那一天总是来了。他看过别人在药性发作下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发冷:自己,是决不会例外的,赵佚,又究竟想要什么? 赵佚算到药效将发那天,便命把顾惜朝送到一处偏殿,另外吩咐所有太监宫女全部离开。他想看看,一个人的自制力究竟能到何种地步,为此,他不想控制他的功力,而在这药的引发下,可能会翻倍。 命人用锁链把顾惜朝锁在床上,他盯住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你可以尽量挣扎,这铁链是特制的,凭你功力,你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他凑近顾惜朝,轻声道:“我只奇怪一点,你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却为什么不去死?” 赵佚一飘身,后退数丈。刚才他站立之处所放的一扇屏风,已被顾惜朝击得粉碎。赵佚暗自咂舌,还好自己料得不错,这座偏殿非给他毁掉不可。 “好,你能忍。我就想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子时。本该是宫中最寂静的时候。本该是连鸟儿都熟睡的时候。宫中却响彻着发狂般的叫声。 赵佚想,若非亲眼看到母亲命丧他剑下,也会忍不住救他。 铁链被他牵动得铮铮作响,不,是发狂一般地响动。他浑身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原来是死咬嘴唇忍住呻吟,如今,已经忍耐不住,任崩溃的叫声溢出唇外。 赵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也害怕他万一抵受不住,会自寻了断。 顾惜朝的惨叫声,让他都觉得头皮发麻,暗暗想这药不能再流传于世间了,这已完全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东西。换了自己,一样抵受不住。 “ 分卷阅读164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总有一天!只要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必杀你!” 赵佚不怒反笑:“你真行,还有脾气来骂我。好,很好。我就跟你耗下去。” 他望向滴漏。“我让人试过,极限是半个时辰。你——无论如何也抗不过一个时辰。” 李忠站在偏殿外,饶是这老太监一生在宫中,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儿都已见得止水不波,顾惜朝的惨叫声也让他毛发直竖。上天,那是种什么样的毒?让那么个高傲的人在皇上面前无法抑制地发出这濒死般的声音? 顾惜朝的手腕脚踝已尽数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他却像不知道痛似的,拼命挣扎。殿内的桌椅什物已没有一件是完好的,唯一完好的,恐怕就只有赵佚了。 赵佚望着他,竟有想逃离此处的冲动。他想自己也怕是中毒了罢,这是自己一手操控的结局啊,时至今日,却竟不忍见他如此。 顾惜朝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细不可闻。“够了……赵佚……够了……”顾惜朝的眼睛瞪着他,眼里满是怨毒。他一咬牙,拼尽力气嘶声道,“好,你要什么,我全给!你不就是要我吗?我给!” 赵佚凝视着他,看了很久。他狂笑起来:“好!好!好!顾惜朝,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在他口中塞入一颗药丸,喝命,“来人!他身上伤口全裂开了,找太医来处理一下,然后送到我宫中来。” 顾惜朝声音已嘶哑,在他身后低低如幽魂般地道:“赵佚,你会后悔。” 赵佚没有回头,冷冷地道:“永不后悔。” 顾惜朝的头,慢慢向后仰去,嘴唇也慢慢勾勒出一个极凄艳的弧度。只可惜,赵佚没有看到,否则他一定会奇怪,为什么在此时,顾惜朝还会有这样的笑。 药力已经发作,顾惜朝的眼神变得迷迷蒙蒙。像是醉了的模样,可是又有什么酒,能让人醉到那种地步。 天上,无星,无月。 想必也没有神罢,否则,怎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28 赵佚望着他。他仍然一声青衣,就像第一天夜里相见之时。依旧是如玉如月,只是,那时他是飘逸脱俗如仙子,如今却被自己硬生生地拖入了凡间。不仅如此,还把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 看到他跪在自己面前,赵佚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如果有这一天,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 顾惜朝的声音几近低不可闻:“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赵佚淡淡道:“你错了。你根本不该用此诗来打这个比方的。” “我是错了。” “那你现在如何说?” 顾惜朝的声音更低,赵佚都要凝神去听才听得到:“我输了。” 看到他就愣在那里,一直不动也不再说话,赵佚实在忍不住了,道:“你就打算跪一晚上?我召你来不是要看你跪在这里的?你是当真不懂怎么做?” 顾惜朝浑身不由自主地一抖,慢慢伸出手,去解赵佚的衣服。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解了半天,才算是解了一个衣扣。 赵赵确实是不耐烦了,他再气再恨,此时也不由得好笑。照他这种解法,今天晚上的时间恐怕都会耗在脱衣服上了。于是伸手攥住他的手,不由得一怔,他的手冷得像冰,而且一直在发抖。赵佚心中没来由地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便站起身来。 “好了,照你这样,今天晚上都浪费了,我自己来。你若不想我把你剥光的话,就自己脱。” 顾惜朝还是呆了半晌,才慢慢解开衣服。 青衣,缓缓飘落在地。像蝴蝶,被折 分卷阅读165 斩愁 作者:璇儿 断了翅膀。青色的外衣,白色的中衣,一件件,滑落,柔软地摊在地面上。 像破蛹而出的蝶,背上纵横交错的鲜红的血痕,是蝴蝶身上最绚丽的花纹。美得妖异,美得凄艳,美得触目惊心。 “过来。” 顾惜朝一怔,暗恨赵佚心毒。他明知自己腿伤未愈,行走不得,要自己怎么过去?咬着牙,一点点地挪了过去。 赵佚看在眼里,脸上是个刻毒的笑容。看着顾惜朝膝行而来,他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低下头,托起他的脸,冷笑道:“你就打算一丝不挂在这里跪一夜?” 顾惜朝咬唇道:“皇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明知道我腿受了伤,行动不得!” 赵佚嘿嘿一笑,道:“你若有本事上得了朕的床,你就上来。你若上不来,你就用嘴来。” 顾惜朝脑子里轰地一声,浑身血液都涌上了脑子。一时间,什么都不愿再想,厉声道:“那我宁愿一死!” 手腕一翻,三枚金针激射向赵佚。赵佚大惊,挥袖击落。但再想不到在此时顾惜朝还敢对自己下杀手,却见顾惜朝另一手一枚金针已直往自己心口插下。原来他攻赵佚是宾,自决才是主!赵佚匆忙击出一掌,拂偏了他的准头,但金针还是插入了肋骨中。 赵佚又惊又怒,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取出金针。笑道:“好,好!” 顾惜朝一击不中,知道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也不再出手。以他此时身体状况,真气太难凝聚,确实也无力再次出手。 赵佚知他固执,一时半刻棱角也是磨不平的,便笑道:“今晚便饶了你罢,不过过了今日,也有明日的。”一伸手,把他凌空抱了起来。又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可别忘了,我给你的解药,只有两个时辰的效力。你不趁着这两个时辰好好讨朕的欢心,你还想那药性再发作一次吗?” 赵佚感受得到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顾惜朝把嘴唇贴到他唇上,那嘴唇,跟他身体一样,冰得让赵佚想抱紧他焐暖。 赵佚见他贴上自己嘴唇,偎在自己怀中又久久不动弹,心里有如火烧,沙哑着声音道:“你受训整整十年,难道他们就没有教你该怎么做?你平时媚得放浪,现在当真到了床上,怎么还像个雏儿?” 顾惜朝忽然发了狂似地在他怀中挣扎起来。赵佚觉得,就像是一只因为美丽而被人捉到的蝴蝶,在自己手中狂乱地挣扎,却怎么也逃不脱。他脸上,眼中,都是凄惨与绝望,是赵佚从来不曾见过的绝望。如果征服他却只能看到这种无助与绝望,赵佚想,自己宁愿不要征服。 可是心中的火和身体的火,早在初见他那个夜晚便已被了起来,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赵佚猛地把他按倒压在身下,大概也只有这种原始而简单的办法,才能浇灭心中的火吧。 想要的,确实是他的心。可是,即便是得了天下,人的心,也是要不到的。自己说,要他的一切,这个身体,可以占有,心,却无法占有。你可以把心挖出来,那是什么?一团血淋的肉而已!一瞬间,赵佚心里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闪现:如果得不到你的心,那我情愿将它挖出来,握在手中!如果得不到你的爱,我宁愿把你的头砍下来,用我的体温来保持你嘴唇的热度! 赵佚摸到他的脸,触手一片冰凉。蓦然一惊,停了动作,扳过他的脸一看,上面泪痕纵横。赵佚这一惊非同小可,哑着嗓子道:“为什么?” “你会后悔,会后悔……” 赵佚被他体内的火热搅得头昏脑胀,低喝道:“就算是万劫不复,我也认了!就算永不超生,我也值了!” 顾惜朝闭上眼睛,眼泪如泉般涌出。 一生中,还没有这么痛快淋漓地哭过。是吗,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今夜,自己是否伤了心? 赵佚,你会后悔的。你所作的,可能比万劫不复、永不超生更可怕!你,我,都会付出代价,最惨痛的代价。 窗外,月已隐入云层。只有,深不可测的暗夜。层层帷幕在冷风里飘动,如烟,如雾。 分卷阅读166 斩愁 作者:璇儿 一灯如豆,将那两个交缠的人影映得忽明忽暗。无尽的淫糜与绮丽之中,却是无尽的凄凉。 赵佚抚着他的脸,笑道:“说是让你侍候我,结果变成了我侍候你。天知道,你学的东西都跑哪儿去了?” 顾惜朝脸色苍白,勉强笑道:“事隔太久,已不记得了。” 赵佚托起他下巴,借着即将熄灭的烛火看来,才发现他确实瘦了很多,下巴看起来都更尖削了:“你怕?” 顾惜朝不说话,不说话的意思便是默认。 “没想到,占有你比我想的还有感觉。我也没想到,一向倔强得要命的你会在那时候哭,哭得连我都心软了。如果不是你的演技,那么,你当真是在怕我?不过,你的身体确实是极品,我喜欢。” 顾惜朝脸色一滞。“如果皇上喜欢,就拿去。你已经得到了,你还要什么?我若为此自尽了,皇上还要为我立贞节牌坊么?” 赵佚脸色一变,道:“你在我闯入母后宫中时,就该自尽的。你为什么不?为什么理由?重要到你甘愿受我折磨都要苟活?” 顾惜朝冷笑道:“皇上也知道我是在苟活?既然知道,那又何必多问。” 赵佚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贴在他耳上说:“那我就让你连想的余地都不会有。” 噗地一声,灯熄了。 这才真的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29 御花园内,一道清流,曲曲弯弯,从花木扶疏中蜿蜒而下。再走几步,面前豁然开朗,却是一个莲池。 只是时已初秋,莲枯藕败,再无夏日叶碧花红的清姿。 顾惜朝皱眉道:“皇上,你为何不命人把这些枯黄的莲叶拔去?”一言方毕,心想自己肯定是问错话了,赵佚盼的就是自己这一问。 赵佚果然笑道:“我做梦都梦到京城,听这雨打荷叶,更添凄清。这时我就会提醒我自己,不要对你心软,我有时觉得自己跟那亡国之君李煜也差不了多少。这一切,至少有一半是拜你所赐。”语声带笑,所含怨毒却是化也化不了的。 顾惜朝不再言语,凝视着莲池内的千盏河灯。那河灯都打造成莲花之状,白纱笼成,莲瓣半展,含苞欲放。灯还未点上,在暗夜之中,星光之下,那白纱莲灯犹如白玉雕成,清丽绝俗,真有欲与星光争辉的感觉。一眼望去,真如千朵白莲,绽放湖中,映着枯枝败叶,却是清者自清,纤尘不染。 顾惜朝面无表情地道:“皇上,您今天给我又出了什么难题?” 赵佚笑道:“你看这满池莲灯,还算精致吧?”一伸手,一灯便飞到他手中。他手上似有吸力般,隔了数丈竟能将莲灯吸入手中,顾惜朝暗暗心惊。 赵佚托起那莲灯,笑道:“看里面。” 顾惜朝接过一看,那灯心里有一枝小小白烛,白烛上有一朵纸制的兰花,手工极精,兰花栩栩如生,竟似感到空气中有暗香浮动。笑道:“皇上好兴致,这千盏河灯,每一朵内都有一朵兰花?” 赵佚微笑道:“不错。我要你在蜡烛烧毁兰花之前,将这一千朵兰花全部送到我面前。” 顾惜朝早习惯了赵佚的鬼主意,当下也不答话,凝视那池子。莲花已谢,但仍有朵朵莲叶,浮于水面。莲叶甚是宽大,以己轻功,要摘下千朵兰花,不是易事,但也不是办不到。赵佚这个题目,未免出得太轻松了。 赵佚笑道:“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顾惜朝连生气都懒得生了,道:“我知道皇上还有要求,就请一口气说完吧。” 赵佚道:“我知当年教导你琴艺之人,舞艺同样妙绝天下……” 分卷阅读167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倒吸了一口冷气:“皇上!你要我跳舞?我已经十年八年没跳过了,你当我还记得?” 赵佚凑近他的脸,低声道:“你会记得。否则,你就拿不到今天的解药。”又以玉箫击着面前案几道,“昔有曹植笔下洛神,翩如惊鸿,婉如游龙,休迅飞凫,飘忽若神。今日,我拾前人牙慧,吟一曲洛神赋,吟完之前,我要我面前案上摆满千朵兰花。” 顾惜朝不怒反笑:“皇上实是雅人,为了要炮制我,连洛神赋都搬出来了。” 赵佚望望天色:“离子时只有一个时辰了。哦,对了,我劝你换件衣服,衣服穿太多,莲叶会被你踩进水里的。”又嘿嘿笑道,“不拔荷叶的另一个原因,现在你懂了罢?你的轻功还不到凌虚空渡的地步,我还没有难为你吧?” 顾惜朝恨得牙痒痒的,又无法表示,一转身向殿内走去,喝道:“来人!替我更衣!”豁出去了,赵佚,现在我由你肆意凌辱,每夜子时前,你要我做什么,我也只有做什么。总有一天,我会十倍、百倍、千倍还给你。 赵佚手腕一转,将那莲灯抛回原来的位置,命:“点灯!” 转身回到案前坐下,斟了一杯酒,品了一口。 赵佚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到顾惜朝飘然而出时,一口酒直喷了出来。 顾惜朝一身蓝色的衣衫,那蓝,蓝如最没有云时最明亮的天空,那种宝石般亮丽的湛蓝。赵佚从来不知道,蓝色居然是如此明亮耀眼的颜色,看惯了他一身如烟如雾般的青衣,却是头一次看到穿如此夺目的颜色,真有惊艳之感。这也罢了,他竟在衣衫外披了一层薄纱,那纱的颜色,仿佛是天空的第一抹微蓝,蓝得清澈,蓝得纯净,蓝得浅浅淡淡,飘渺不可捉摸。最让赵佚险些喷血的是,他居然没穿鞋子,就赤着脚走了出来。艳丽的湛蓝衣摆下,双足若隐若现,生生地吸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整个人,就仿佛是一块宝石,在月华下,星光下,满池莲灯映衬下,发着光。如果说可以把他身上散发的诱惑以香为喻的话,那已不是平日似有似无的暗香,而是惊慑众生的天香。 如兰。 “我以为你会穿白衣,因为莲灯与兰花都是纯白。” 顾惜朝淡然一笑:“白色乃无垢之色,纤尘不染。我一向认为,自己不配此高雅之色。不过今天,不同。蝶舞教我,如果要舞,就忘记自己是谁。她说她要一刹那的灿烂与辉煌,她说那是人世间的至真、至纯、至美。皇上,你是三生有幸,你也知蝶舞之舞冠绝天下,我,不会比她差。我从未想过,离开那个地狱之后,我还会为人舞蹈。” 赵佚盯着他,目光无法移开。半日,叹道:“是,看来,我不仅今生要纠缠你,来生也必要定你了。” 顾惜朝一笑,笑得飘渺恍惚:“今生未定,何谈来生?皇上,没想到你也有此情怀。” 顾惜朝足尖点地,身子凌空翻上,右手玉簪轻轻一挑,一朵兰花已在手。河灯制成半开莲花之状,那兰花却隐在花苞之中,与白烛相隔极近,下手稍重,便会烛倾花毁。不过对于习武之人,并非难题。顾惜朝玉簪在空中划个半圈,兰花已飞向赵佚,稳稳落在他面前。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赵佚想,自己一生之中,从不曾见过这种美。这是极致的美,是男子的刚健与力度,女子的妩媚和柔韧结合在一起的美。朵朵兰花在他身旁飘舞,由他内力带动在空中旋转,当真如回风舞雪,轻云蔽月! 冰轮悬挂于他身后,蓝色的影子,在翻腾、跃动、舒展。他夺了月的光华,他令满池白莲失色。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纤得衷,修短合度。” 这是怎样极致的美?他脸上的表情,不,似有表情,又似无表情,连容颜在月光下都似已模糊。唇角微弯,似笑,又非笑。眼神迷离如梦,似醉,又非醉。赵佚想,他没有喝酒,怎么会醉?他也醉于自己的舞?就像自己,或是不管任何人看到都会为之心折一般? b 分卷阅读168 斩愁 作者:璇儿 r “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风清月明,星光却似都到了他眼中。如雁过回翔,如蝶般翩跹,似要远去而留,似欲飞去还佪,让赵佚陡然惊觉,面前肆意舞蹈的人,本该是九天的鹰,如今却是自己,折了他的翼,让他化为尘世舞蝶,滞留于自己身边,为己而笑,为己而舞!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顾惜朝听到已吟到此处,池中千朵兰花却还采了不到一半,心念一动,玉簪连点数十莲灯,已不再去挑,而是以内力将兰花从灯心中逼出。这使的劲力极巧,兰花自莲心中激出,稳稳落在左手。一连接了百朵,左袖一挥,百朵兰花皆飞至赵佚案前,当真如白雪飘飘,柳絮漫天。 赵佚拍拍掌,笑道:“果然心思机敏,不过,你虽使的是股巧劲,也很耗费内力,你撑得到最后吗?” 眼见案上兰花已如堆雪一般,河灯也只剩下两百余,赵佚暗想我可不能让你如此轻易得手,便加快速度继续吟咏道:“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阳,长寄心于君王……” 顾惜朝一听,赵佚又来为难自己了。这还叫吟吗?分明是只求念完。心念再转,一声清啸,身形拔起,长袖一拂,那一片河灯尽数飞起,相互碰撞,兰花便如飞絮般向赵佚飞去。 赵佚手中酒杯已飞出,分打两盏莲灯。顾惜朝一惊,左右两手中指轻叩莲灯,兰花飞出,落在他两手掌心。眼前第三盏莲灯又飞至面前,右足飞出,轻轻踢中莲灯,兰花已落在足尖之上。 赵佚微微一笑,刚才击出之酒杯连击三盏莲灯,此时竟又自行回到他手中,又再行飞出,又是一盏莲灯向顾惜朝飞去。顾惜朝本靠左足足尖之力立于莲叶之上,再挪动必将落入水中,实在避无可避。见莲灯飞到面前,一口气吐出,紧接着头一偏,莲灯飞过,兰花已下落,当即张口,将兰花噙在口中。 顾惜朝单足立于一片莲叶之上,神清骨秀,衣裾飞舞,飘然似欲乘风而去。赵佚忽然想到,当年赵飞燕作掌上之舞,恐怕也不过如此吧。摇摇头,这个比喻怕是不伦不类。他像鹤,高洁而孤傲,他的眼神,飘渺而遥远。不在自己身上,也已不在这个尘世间。你是谪仙,但你早已染了尘埃,我只是最后一个把你拉下来的人。仙人入了凡尘,本就已不再是仙人。洛神,本来不过是个被情爱迷了眼的凡间女子,只是被爱人旷世的才情所粉饰美化了,如此而已。 “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顾惜朝左手、右足、右足同时使力,将三朵兰花送往赵佚面前。赵佚伸手接住,也刚好吟完,不禁喝了一声彩。他如风吹柳絮般,飘至赵佚面前,一瞬间,刚才的恍惚迷离、如在梦中的表情已消失不见,仙人已随风逝去,面前的那是那个心思深沉、眼神锐利的他。赵佚不知怎的却觉得失望,真想一直看他刚才的模样。他的舞,并非刻意的诱惑,既是高雅圣洁,也是妖娆醉人。他偏偏只是单纯的舞,只是单纯的迷醉,然而,这才是极致的舞,才摄人魂魄,连他本人,也被自身所惑。 赵佚定睛看他,刚才耗费真力,两腮一片酡红,唇中还噙着那朵洁白如玉的兰花。伸手将那朵花拈了下来,笑道:“让这花碰到你嘴唇,朕可不依。”将他拉至怀中,就吻了下去。 顾惜朝不提防他当着太监宫女之面便有这般举动,面红过耳,手上已使了五成真力,想格开他,突然发现赵佚唇中竟有自己熟悉那股妖异香味,心中一动,任由他吻住自己,没有动弹。 赵佚用舌头把他颗药丸送至他口中,睨着他笑了一笑,道:“你若挣扎,这颗药怕就得来不是如此容易了。” 伸手一把将他抱起,便往殿内走。顾惜朝药力未发,头脑还是清醒的,见赵佚众目睽睽之下竟有如此放肆举动,窘得无地自容,低声道:“皇上,你先放下我。不然我不客气了。” 赵佚看他一眼,笑道:“如果有人看了你刚才的舞还不动心,那他一定是个太监。我是不是你最清楚。” 顾惜朝彻底无语,这时药力发作,人已恍在云里雾里,也懒得跟他辨驳了。 b 分卷阅读169 斩愁 作者:璇儿 r 附曹植洛神赋: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末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日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壤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遢,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阳,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督。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30 赵佚轻抚他的腰肢,心想顾惜朝的腰是不是跟常人不一样,竟然能转折如意到这地步,锦缎不如其柔,柳条不如其韧,手指慢慢在他腰上抚过,那里的肌肉坚实光滑,赵佚吸了一口气,用力掐了他一把,只觉触手细致,弹性极佳,仿佛有股吸力似地能把他的手指吸住。摇了摇头,这样的腰肢,不知道是用了何等惨酷的方法才能训练到这般地步。 顾惜朝的药力正发作到极致,他的眼睛似睁非睁,嘴唇微启,轻轻翕动。赵佚咽了一口唾沫,伸指在他唇上碾过。他的嘴唇很丰润,颜色也是极诱人的红,让人有想亲吻的冲动。如今他明明看着赵佚,却是视而不见,不知究竟有什么样的幻觉? 赵佚跟他初次销魂后,也并非夜夜与他共渡,这还是初次在他药力发作时跟他在一起,因为,他不愿意再看一次。既然得到了,也不必再肆意折磨,若想要一个人的心,光用强是不行的。用药来折磨他,赵佚自己都已后悔,长期用此药,会把他的健康都毁了的。 只是,这般心思,万不可让顾惜朝有丝毫察觉,否则他会不遗余力加以利用的。顾惜朝是典型的难缠人物,眼明心快,赵佚就连跟他在床上时都得防着他耍心眼。 除了要药的时候,自己确是无时无刻不在防着他。 思及此处,把头埋在他腰间,赵佚有点恶作剧地咬了他腰一口。他也不知道痛似的,还是那副迷迷茫茫的模样,像醉了酒。 “戚……少商……是……你吗?你……来了?……” 自他唇中断断续续吐出的破碎的话语,很轻,轻得有如蚊鸣,听到赵佚耳中却宛 分卷阅读170 斩愁 作者:璇儿 如雷击。他没有动,良久良久,方才慢慢抬起头来。右手一动,凤血凝已握在手中,三个指头已按住箫孔。他这个动作又凝在那里,过了很久,又缓缓将玉箫收入袖中,起身披了长衣,走了出去。 过了不时多少时候,顾惜朝才睁开眼睛。挣扎起身,倒了一杯茶,却又忘了喝。他觉得很奇怪,先前明明是赵佚当着众人把自己抱进来,但醒来却觉得身上没什么不对劲,难道赵佚没有碰过自己?怪了,看了自己跳舞还不动心,要不是他知道赵佚是怎么样的人,怕当真要以为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据经验,发生跟情理不符的事时,一般就会发生更糟糕的事。他叹了口气,什么都好,只要赵佚肯把每天的解药给他,就谢天谢地了。不过好在赵佚对他还不是苛求无度,大半时间还是在他嫔妃那里度过,让他大大松了口气,不过……也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不足? 自嘲一笑,宁愿魅力不足的好。换了衣服,带了一柄寻常长剑,从窗户跃了出去。 淡淡青影,隐没在夜色中。 宫女来回,赵佚宣他过去。顾惜朝无奈地叹了口气,不会是好事的。 赵佚啊赵佚,你究竟在药里加了什么?我费尽心思,竟然还是试不出来?药性相生相克,不可能随便加一种药物进去,可是,我为什么还找不出来?能配合罂粟使用的药物并不多,我究竟算漏了什么? 顾惜朝掀开帷幕走了过来,却见赵佚盘膝坐在那里,面前竟然放着……三副棋局?一转念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差不多已经想到了赵佚要他做什么,忍不住冷笑道:“皇上,你每天不忙国事,都把心思花到折腾我上面了!” 赵佚慢慢把面前棋子归入棋盒中,淡淡道:“国已破,我还有什么国事可忙?”这一次,他没有掩饰语气中的怨毒。 顾惜朝心中一凉,正待说话,赵佚闪电般出手,剑气一闪即收,已划开他背上衣衫。赵佚使力恰到好处,并没伤到他皮肉分毫。他倒宁愿赵佚在他身上狠狠划几剑,也强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顾惜朝转过身坐下,背对棋局。“不劳皇上动手,请皇上赐教。” 赵佚微笑地看着他:“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过,你有本事同时跟我下三局盲棋?你我棋艺本只在伯仲之间。” 顾惜朝好胜心起,笑道:“反正躲也躲不过,不如一试。” 赵佚笑道:“好,我就欣赏你这一点。我们也公平一点,三局中只要你剩了一局,你就拿得到今天的解药。不过如你输了呢?” 顾惜朝吃地一声笑道:“皇上,你要怎么样,便怎么样。你不过是从折磨我中找你的乐子罢了,我奉陪。你做了多少,我都一点一滴记住的。你最清楚,我也决非心手慈手软之人。” “既然你如此说,我也不客气了。我要在你身上,刺一朵花。” 顾惜朝猛地打了个寒颤。 “罂粟花。如你妖艳的毒花。我知道我为什么这段时间不曾对你用刑?就因为我不想把你弄得伤痕累累。你恐怕也未见过盛放的罂粟花吧?今日我就让你看看,这奇毒的花是如何在你身上绽放的。” “你说错一步,便刺一针。看今日,是否能刺完所有花瓣。” 顾惜朝脸色煞白,一字字道:“赵佚,今日你在我身上刺多少针,他日我必在你身上割多少块肉。” 一旁走上三个宫女,开始摆棋子。 赵佚跟顾惜朝棋艺本不相上下,下棋本是最耗费脑力的,下了半个时辰,顾惜朝脑中已有些发昏,宫女按他说法落子时,发现已有子在其中。 赵佚笑道:“好,第一针。” 顾惜朝只觉得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真恨不能能生啖赵佚之肉。努力振作心神,继续落子。刺青的匠人是高手,并未见多少血,只是,痛在心上,一针针,直刺到的是心底。 赵佚走到他身后,手指慢慢抚上刚才那个针口。轻笑道:“记住,这一针针,是我留在你身上的。” 分卷阅读171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恨恨地闭上眼睛。赵佚,你既已得到了你想要的,又何必要做到如此绝的地步。你不当我是人,还想要我的心?! 究竟,这局棋,赢的是谁,输的又是谁。赵佚之心,怕是大半都在那下落的针上吧。 一错,便会再错。不时间,那局已错了的棋便连连出错。顾惜朝见此,便对左首宫女道:“不必再问我,随意落子。”又对身后刺青之人道:“这一局棋,落一子,你便刺一针罢。” 他集中精力,对付所余两盘棋局。背上疼痛,便当是让自己神志清明的法门罢。 赵佚落下一子,大笑道:“妙!当弃子时,决不手软。惜朝,你是作大事的料,不仅够狠,对自己也够忍心。” 顾惜朝冷笑道:“只可惜皇上如今是把我摆错了位置。” 赵佚唇角一掀,道:“是,我确实把你摆错了位置。你现在早该在黄泉路上了。如何还能在此与我对弈?” 一柱香已燃尽,又换了一柱。淡淡檀香味传来,本该是清幽之香,闻着顾惜朝鼻中却只觉得发闷。他背上针刺疼痛,已懒得去计算已刺了多少针,自嘲一笑,一个花瓣总该是有了的。 赵佚也不好过,额上已见汗。他再不看顾惜朝,全力弈棋。顾惜朝的记忆力和棋艺都超过他的想象,反应之灵敏也超过他的想象。他根本不求要赢这第二局棋,只求落子不错。赵佚心中暗悔,自己怎么就掉以轻心,没有全心弈棋,现在局势难解难分,怕输的还是自己。 心下暗暗发狠,我们就把这局棋纠缠下去。 顾惜朝放弃的那一局棋,早已输掉。既已输,便谈不上再刺多少针。他要的,只是赢最后一局。 见此,顾惜朝在第二局棋上,又是胡乱落子,不时也把第二局输掉。只剩得一局,当然便自如得多。 第三柱香,业已燃尽。 棋盘上已布满棋子。赵佚挥挥手,命宫女数棋子。 顾惜朝冷笑道:“皇上,这最后半局才算是真正的弈棋。” 宫女数完棋子,回道:“皇上,白子多了三枚。” 顾惜朝吁了一口气,回转身笑道:“皇上,是我技高一筹,你输了。”一皱眉,觉得背上还在刺痛,很想看看变成了什么样子。 赵佚点头。“是,这次算你赢了。” 顾惜朝笑道:“不是算我赢,是本来就是我赢。你原本是想把这朵罂粟刺完,如今我看也不过一个花瓣罢。” 赵佚笑道:“一个花瓣又如何?我也要看它染上血色。”对刺青之人挥了挥手。 第四柱香,袅袅燃起。 赵佚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不着急,我有的是耐心,今天一片花瓣,明日再一片,我们就慢慢耗着罢。 最终,我要你亲眼看到这朵如血妖丽的毒花。 我要你永不忘今日之事。 顾惜朝挪了挪已麻木的腿,艰难地想站起来。还没站稳,又被赵佚拉了过去。 赵佚扳过他身子,白皙背上还布有淡淡血痕,即使这段时间尽力诊治,用尽良药,那场杖刑所留的的痕迹也不可能立即消除。一片如血般红的花瓣,妖红欲滴,无比凄艳。 “我真想看到这朵花的全貌。” 顾惜朝淡淡一笑道:“你刺上去又如何?用烙铁一烧,不就没了。” 赵佚冷冷道:“我在你身上刺满呢?” 顾惜朝道:“那我就跳进火中,等烧掉了一层皮再出来。”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会等的,你放心。”怨毒之意,溢于言表。 何苦再掩饰,反正恨是恨透了,掩饰也掩饰不了的。自己不懂,为何赵佚得到了 分卷阅读172 斩愁 作者:璇儿 自己,好不容易有的点点温情,又成了貌似温雅实如疯狂的折磨。赵佚温文如玉的微笑下,隐藏的是比冰还冷的残酷,让他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一曲广陵散,那触目惊心的血。 猛然惊觉,如果发生了什么改变了赵佚的态度,那一定是昨晚,他听到了自己说了什么。 虽然迷离恍惚,总还是知道,自己总是幻觉戚少商在面前。 真糟糕,为何不是晚晴。 赵佚注视着他,看到他逐渐变得温柔的容颜,眼神渐渐变得明朗。我知道了,顾惜朝,我知道你的死穴在哪里了。 31 顾惜朝手指轻触背上那血红的花朵。一片花瓣,两片花瓣,三片花瓣,四片花瓣……已经半开了。他眉尖微蹙,眼中骤然闪现的阴狠让一边的宫女打了个颤。 “告诉他,要做什么直截了当做就罢,何苦天天磨着我下棋,一点一滴地折磨我!” 宫女吓得跪了下来,顾惜朝一向脾气不肯外露,从未见他发这么大脾气。也难怪,赵佚偏不一次刺完,天天跟他下棋,有时输赢甚小,只是几十针便罢,这漫漫无期的折磨,让他终于失了耐性。 手一挥,黑白棋子漫天飞起,人生亦如棋,你为何要一子一子、一针一针来逼我崩溃? 赵佚,你好毒。是的,不痛,比起你那些刑罚而言,这可能是最轻的,但也是最大的屈辱。你偏用游戏的态度来非难我,你是存心要一寸寸把我推向疯狂的深渊。 你等着,我不会那么轻易被你逼疯。等到毒性解开那一天,便是你毕命之日。我也顾不得心中那许多疑惑了,不管怎么样,我要你付代价。 我恨不能生啖你肉,生喝你血。 一瞬间,面上的阴冷已尽数隐起,顾惜朝伸手拉起宫女,笑道:“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找错对象了。” 掩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肌肤一寸寸变成血般的红色,是何等感受?看着那朵毒花在身上渐渐成形,日复一日,又是何种痛楚? 像溪流,轻柔而潺缓,柔软如少女的手心,却能一点点,磨平顽石的棱角。把尖棱的石头,磨得浑圆光滑。 遗憾的是,心不能被磨去棱角,只会给它包上一层厚厚的茧。那个茧,严严地包裹住本来柔软的心,最后,连最后一丝缝都会合上。 那就真的只是一个厚壳了,不再是人的心了。 赵佚站在那里,注意地看着顾惜朝的表情。 顾惜朝先是发愣,继而,眼中的恨意达到了顶峰。那是仿佛要吞噬人的眼神。 “赵佚,我知道,你不把这朵花刺完,决不会罢休。我今天让你一次刺完便罢,我决不再为你跳舞!” 赵佚淡淡一笑:“可以,你随便怎样都可以。不过,你休想我给你今天的解药。” 顾惜朝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脸色发青。 赵佚悠然道:“你可以选择。” 顾惜朝脸色渐渐平静下来,道:“我没有选择。” 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没有选择。 赵佚,你够毒。 面前是梅花桩般排列的木柱,下面是火,木柱之间,是倒插的尖刀。这不是刀山火海,又是什么? “如果我摔下去呢?” 赵佚笑道:“刺穿你哪儿,便是哪儿。” “如果贯穿的,是我的心呢?” 赵佚转头去望天边的浮云,悠悠道:“那你就死吧。 分卷阅读173 斩愁 作者:璇儿 ” 顾惜朝定定地望着他,唇角浮起一丝笑容。这个笑容竟不带丝毫杀气。不像他平时看赵佚,眼底深藏的戾气。“我不会死的。我要活着,看你怎么死。” 顾惜朝淡然道:“请皇上出题限韵。” 赵佚在琴前坐下,笑道:“题,便是一曲阳春白雪,韵嘛……我就限你不用轻功,只用舞。” 顾惜朝冷笑道:“皇上,你这韵,可出得险哪。” 赵佚手指在琴上一拂,一串清音如水泄出。笑道:“韵不险,怎显得出你技压群芳。” 你见过把生命悬于足上的舞吗?是,就是如此。 雁过时的惊鸿照影,人欲化蝶的仙姿灵秀。 可是,在冷冽刀光,耀目火光掩映下,为何竟美到绝望的境地。 刀丛中的凄艳,火光中的绝丽。 顾惜朝偶然对上赵佚的视线,发觉他眼中的冰冷,心中一寒。一阵麻木感自脚底升起,骤然明白,怒道:“赵佚,你狠!” 他已经想到,赵佚事先命人在落足的木桩顶部都涂了毒药。那毒也并不是什么剧毒,只是可以让人身体逐渐麻痹。本来这刀上火中之舞便是险到极点,顾惜朝自己都是汗透重衣,内力被阻不能用轻功,光凭舞是千难万难,一个失误便是尖刀穿身,身遭火焚之祸。 如今,双脚已逐渐发麻,那还怎么跳? 赵佚琴声连绵不绝,微笑道:“不要停啊,这曲子就快完了。” 麻痹感已逐渐蔓延到腰部,顾惜朝再站立不稳,身子一歪,便向下摔去。 随侍的太监宫女都已回过头去,不忍再看。 李忠却盯着赵佚,他不相信赵佚会不救。 若论出手之快,又有谁比得过皇上自己。 赵佚脸上仍挂着那个止水不波的淡淡笑容,手指在琴上轻拢慢捻,仿佛全心只在那琴上,顾惜朝摔落,他竟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李忠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扩大。赵佚之狠他不是不知,却不知他竟能狠心到如此地步。他对顾惜朝喜欢是有目共睹,却能眼见他落入刀山火海而面不改色。 鲜血激射而出,艳丽一如顾惜朝背上那朵半开的罂粟。 刀尖已穿过他左腿。 琴音袅袅,绕梁不绝。 赵佚温雅微笑一如往昔,道:“不错,确实值得夸奖。没有穿透骨头,你反应很快。惜朝,你很厉害。”弹出一粒石子,解了封住他内力的穴道。 顾惜朝眼见伤处血如泉涌,纵然未穿透骨头,伤得也绝不轻。一咬牙,一挺腰,人已借腰之力跃起,落在赵佚面前。再也支撑不住,左腿一软,已跪倒。 只见鲜血满天洒落,艳丽如火蝶。 赵佚一笑,停了弹琴,走到顾惜朝身前,弯腰对他道:“你可没跳完哦,我得罚你。” 顾惜朝失血过多,眼中看他已是发花。 赵佚,你究竟是还是不是人。 太医替顾惜朝包扎好腿上伤口,诚惶诚恐地道:“皇上,这宁王失血不少,这时如果再……”咽了一口唾沫,“在他身上刺青的话,可能会感染,让他高烧不退……他现在已经有点发热了……” 赵佚笑笑,挥手命匠人只管动手。转头问李忠道:“你也是练家子,我留他在身边等于是养了一只老虎,我最安全的办法无外乎废了他的武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这样做?” 李忠吓了一跳,这问题,他能回答吗? 赵佚却不要他回答,笑道:“只要他功力尚在,有 分卷阅读174 斩愁 作者:璇儿 真气护住心脉,不管怎么折腾他都没那么容易死掉的。否则,我这么折腾他,他恐怕大半日子都是在病中了,我的乐趣岂不是少了许多?” 此话听得太医跟李忠都是冷汗直冒,赵佚却不再说话,倚在窗边,只管吹箫。 箫声幽幽,如怨如慕。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刺青的匠人回禀已完工。 赵佚放下玉箫,对李忠道:“今天我就睡这儿,你们退下吧。” 李忠跟太医面面相觑,太医壮着胆子道:“皇上,宁王……他现在,高烧不退……” 赵佚嘿了一声道:“我就是要他高烧不退。不懂?不懂就别多嘴。” 李忠如何不懂,在皇宫中沉浮大半生,宫闱之事他还能不懂。不懂的倒是,赵佚本来对这宁王还是宠爱的,这段时日不知为何,对他的折磨是变本加厉,让他好生不解。 心底暗叹,一边命人善后,一边退了下去。 帝王之意,本就是风云难测。 赵佚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手指慢慢在顾惜朝背上那朵鲜艳如血的罂粟花上游走。也许是因为知道此花剧毒罢,这娇艳绝伦的红花看来,竟也似充满妖异之气, 你以为跟我在一起的日子,便是十八层地狱,今天我要你知道,什么是第十九层的地狱。 随手挥出一掌,灭了灯烛。 你以为从前的日子是无尽长夜,我要你今夜知道,什么是长夜漫漫。 你就好好记住这一夜罢。 32 这一夜对顾惜朝而言,是可怕的折磨。不止是身体,也是心。从那夜开始,一直就没有清醒过。赵佚几乎连太医都要踹死一串了,但他就处在昏迷之中。赵佚也知道,遭受过度折磨的身体是一个原因,精神上的屈辱难堪却是最大的原因。最后赵佚无奈,耗费功力以内力替他续命,才算是从鬼门关上把人拉了回来。 顾惜朝自醒来后,就对赵佚不理不睬。赵佚忙于国事,加之知道他的身体确实不能再折腾了,也不计较,心想等你伤好完了我再慢慢炮制你也不迟,你受我药物控制,我就大开宫门放你出去你也会乖乖地走回来,你既然忍得了一时之辱也必有重大图谋,我也不必防你自尽了。你若这般容易便寻了短见,我也不必迷恋你了。两人缠绵依旧,顾惜朝也不如当日抗拒,倒是似乎乐在其中,在赵佚怀疑到底快活的是谁?!两个人,一旦有了这种关系,感觉都会不一样。这是不争的事实。不管这两个人彼此怀抱的是何种感情,何等心思,但两个人独处时,确实连空气都好像不一样。 一日,赵佚算算给他的药也该用完了,却故意装不知道。心想你冷淡我如许时日,也该让你受受教训了。悠闲地坐在皇后宫中看书,还不忘吩咐一声:“把朕寝宫中的那只花瓶挪出来,别的倒不打紧。” 皇后端了一杯茶给他。赵佚接了,却没有喝。 皇后笑道:“皇上,您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我还以为您今晚上不会过来了。” 赵佚淡淡一笑:“灵儿,你何苦用这种口气跟朕说话?你莫不成也在吃那些飞醋?” 皇后瞟了他一眼,嫣然道:“我倒想看看,皇上这次的兴趣能够维持多久。不过这次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你动了心。” 赵佚被她逗得一笑,啜了一口茶,道:“为什么朕身边的人都是聪明人,虽然朕喜欢跟聪明人相处,但有时却当真觉得累。” 皇后以袖掩唇,娇笑道:“不是臣妾聪明,是这次皇上的举动让我不解。” 赵佚晃荡着手中的茶杯,仿佛不是端的一杯茶,而是一杯酒。“灵儿,你说实话,你当这皇后,当得开心吗?” 皇后怔了一怔,淡淡笑道:“对女人而言,是开心了。对男人而言,却不见得。至少,我知道您不开心。”嘴 分卷阅读175 斩愁 作者:璇儿 唇又一动,似想说什么,又收了回去。 “啪”地一声,赵佚手上茶杯被他捏得粉碎。一缕鲜血,沿着他手背慢慢流下。“开心?我怎么会开心?这皇帝,不如不当。我怎么可以原谅?毁了我一生最想做的事,我如何能原谅?那一夜,我不该救他的,我应该杀了他。我当时便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皇后静静道:“皇上,你若杀了他,你一样会后悔。”走上前替赵佚包扎,嫣然笑道:“既然已经都这样了,何苦强求。” 赵佚任她包扎,没有动。半日,轻轻一笑道:“我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 皇后不愿再就此深谈,换了个话题道:“皇上,最近,宫中死了不少人,大都是些太监。也有宫女。” 赵佚一皱眉:“哦?” 皇后道:“本来这等事是不该来请示您的,可委实怪异……像是中了毒……” 赵佚哦了一声道:“还有你不认得的毒?”挥挥手,命把尸体抬上来。 本来奇香涌动的殿中,顿时是血腥的死亡气息。 赵佚揭开尸布,仔细察看伤口。都是剑伤,几乎没流什么血,出手的人应该极快。奇怪的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恐惧之色,反倒是一种奇异的快乐表情。 赵佚慢慢放下尸布,脸上露出一丝谜样的笑容。他望着夜空,不知所云地说了一句:“快到子时了。” 李忠跟门口的小太监叽叽咕咕地半天,终于硬着头皮来回:“回皇上……” 赵佚截道:“不必说了,叫人传朕的话,叫他从宫一步一叩首跪到这里来,朕就饶了他!” 李忠一脸又不像哭又不像笑的表情:“皇上,不是这么回事……” 赵佚皱了皱眉,那还能是怎么回事?“怎么了?” 李忠一咬牙,反正这也瞒不住的:“回皇上,宁王就差把您寝宫给拆了,他说如果您再不……” 赵佚猛地坐直了:“把寝宫拆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李忠硬着头皮道:“回皇上,以宁王的武功,若要打垮半座宫,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何况他现在毒性发作,已经神智不清……” 赵佚脸色一僵,手中握的一支笔激射而出,钉在门上。李忠只吓得魂飞魄散,心想反正大不了都是死,硬着头皮道:“还有,皇上……” 赵佚脸色一黑,还有?“还有什么?” “宁王说,他就从皇后娘娘的储秀宫拆起,杀光你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李忠闭着眼睛像背书一样把这句话说完,冷汗直冒,不知道赵佚会不会一怒之下便要了自己的命。 没料到赵佚不但不怒,反而怒容消解了下来。笑道:“这个顾惜朝,确实不一般。都什么时候了,还知道来威胁朕?”对着李忠道,“去,传朕的话,他爱杀谁便杀谁去!把朕的后妃杀光了无所谓,只要留他一个朕就够了!” 听了这话李忠差点没瘫倒在地。拖着脚跑出门去,一个小太监又跑来,他又跑了回来。一脸苦相:“皇上……” 赵佚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 李忠苦笑道:“皇上,如果您再跟宁王斗气,宁王手中湛卢恐怕真要饮血了。齐妃趁您在皇后娘娘宫中,跑去找他。皇上,血溅后宫毕竟不是好事,以宁王的性子,就算平日也怕忍不下这口气,何况他现在正临药性发作之际?御林军不敢拿他,怕伤了他。”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您皇上不下令,谁敢动他?难不成就任他在宫中胡作非为? 赵佚怒道:“真是胡闹!”一拂袖往外走去。李忠舒了口气,心下只要皇上去了再闹也闹不出人命来了,赶忙颠颠地跟在后面。 赵佚走到殿门,回头对皇后道:“把你宫中的香换掉,这个香,不适合留在这里。” 皇后一怔,继而笑道:“是臣妾疏忽了。” 分卷阅读176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前脚才踏进殿门,只觉一片刺目的血红迎面而来。 众侍卫也没看清是什么,立即出兵器去挡。 赵佚却没挡,他想也想得到是什么了。 溅在脸上,身上的,是血。地上的,是被利剑分尸的齐妃。 赵佚怒道:“你疯了?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你这是逞什么能?” “我早就疯了!被你给逼疯了!” “好了!别闹了!”赵佚看他脸色惨白,站立不稳,心中又痛又怒,“你赢了还不行吗?把剑收起来!在这里动刀动剑,像什么话?” “皇上,您知道这药性发作,人是什么样子?还能叫人吗?” 赵佚弹出一颗药丸,顾惜朝接了吞下,头也不回直掠入宫去。敢情他还能在浑身浴血之后享受那欲仙欲死的快感?赵佚暗暗摇头,他也不愿现在进去,他知道顾惜朝太骄傲,必不愿自己看到他这副样子。 隔了半晌,赵佚方斥退左右,一个人走了进去。 顾惜朝背靠墙坐在床上。他看起来很疲倦,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似的,就像一场激战之后那种厌倦的疲惫。他的眼睛,空空洞洞。他的声音,也遥远,而倦怠。 “赵佚,你毁了我。” 赵佚点头:“是,不过,我后悔了。” “你也会有恻隐之心?” “我没有。不过,我已发现用药物是控制不了你的。你太聪明,聪明到根本不愿去与药力抗衡的地步。那药物本身就已突破了人的极限,你却根本不去与它直接对抗——除了第一次,你对抗的是你的自尊和我的——你只是在跟我玩游戏,用你的脆弱来骗我的怜悯,你在神志清醒的时候一样心高气傲,你在药性发作时可以毫不犹豫地跪在我脚下乞求!” 顾惜朝笑了笑:“那药是经我手制出的,我对它的威力再清楚不过。我不会笨到第二次与它直接对抗。你若不想我死,或疯,你再怎么折磨我你终究不会不给我药。你要我陪你玩,我们就一直玩下去,看最后赢家是谁。你要我,我给便罢,我不认为我多值钱。一次也是给,一百次也是给,你是享受,我也没损失。在这方面,你是高手中的高手。经你夜夜调教,以前忘了的东西也想起来了。” 赵佚凝视着他:“你很自信?” 顾惜朝笑了:“赵佚,在你面前,我决不敢自信。但是我知道,你能一直不杀我,原因只有一个,可能是恨,但也可能是……”他停了下来没有说下去,眼神却迷迷蒙蒙地飘远了。 “不过,你一样毁了我。我从未想过,我有一天会在一个男人身下乞怜……你可知道,于我而言,这是怎样的屈辱?” 赵佚淡淡道:“屈辱?那不算屈辱。你该知道,在床上,我可以有一千种方法让你痛不欲生。我没有,我甚至连对付一般嫔妃的法子都没有用在你身上。我跟你在一起的晚上,屈指可数。虽然我折腾你是花样百出,但,并没有超过你的极限。我想要你的自尊,却又不忍剥夺你的自尊。我很矛盾,你也聪明地利用了我的矛盾。” 顾惜朝沉默了一下。继而,微笑道:“你永远是这样,先给我一刀,再来帮我包扎伤口。”眼光一寒,扯掉自己上衣,转过身去,那朵血般的毒花赫然出现在赵佚眼前。 “如果这还不是屈辱,那么,什么才是?” 赵佚看着他,却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你武功有进展了。” 顾惜朝收回了视线,瞟了他一眼,视线如刀。 赵佚笑了,笑得有些让人发冷:“虽然你当时尚在昏迷之中,但你也该知道,是我把你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我之所以一直不愿替你续命,是因为不想再让你功力有所进展。但你应该知道,长期服用这种药品,功力自散。所以……” 顾惜朝接道:“所以我必须在这之前,让你救我。” 赵 分卷阅读177 斩愁 作者:璇儿 佚笑道:“这很有趣,我们可以一直玩下去。不过,我有时间,你没有。而且,我对这个游戏已经开始厌倦,我在想,什么都可以使你彻底崩溃。而且,很抱歉,我想我已经想到了。” 顾惜朝猛然抬头看着他。 赵佚笑得很温文:“这次,我想,再不会失败了。” 33 赵佚与顾惜朝并骑而行,顾惜朝心中奇怪,赵佚在这时候,回到京城,究竟所为何事?那也罢了,偏要自己同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一到赵佚脸上那阴阴沉沉的笑意,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了。饶他智计多端,这一次却也实在摸不到头绪。 一行人朝一处山青水秀的幽静之处行去,顾惜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惜朝,我想那是什么地方不用我告诉你吧?” 花草掩映间,是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字:“爱妻晚晴之墓。”字字潇洒如行云流水,细看才知是以剑尖刻上,用血染红的,难怪红得不一般。 赵佚啧啧道:“我倒没想到,你倒是个痴情种子。” 顾惜朝脸色惨白,道:“皇上,你究竟想怎么样?” 赵佚冷冷一笑,喝道:“把那坟给我掘开!” 顾惜朝面无人色,赵佚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恐慌。他也没犹豫,立即跪倒在赵佚面前:“皇上,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你不要再伤害晚晴!” 赵佚心中一股醋意涌上。人已死了几年,你还对她如此保护?你难道不知道尘归尘,土归土?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我第一次见你跪我跪得如此爽快,看来,哪怕这女子已化成一堆白骨,我也要看看她是副什么模样了。” “皇上!”顾惜朝对赵佚性子早已摸熟,那人根本不会管什么入土为安,何况在他眼中,哪有什么不能做的事?大急之下,磕下头去:“皇上,求你不要动她的遗体,只要你不打扰她,我做什么都行!” 赵佚跟顾惜朝相处已年余,要他给自己下跪都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给自己磕头。顾惜朝言语之中实对这已过世的妻子痴恋已极,人已死了两年,语气中似还当她活着?赵佚摇头,一方面知道自己这着棋是有胜无败,一方面又暗自嗟叹,你陷入其中,又怎能脱身。 顾惜朝不见赵佚有所反应,抬头看他,却见赵佚眼神很奇怪,似愤怒,又似有怜悯。紧接着这两种东西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见惯的冰冷。 “我不远万里赶到这里,我怎么可能不动她?哪怕你妻子你化为尘土,我也要把她弄出来,抛到大路上,让千万人践踏!” 顾惜朝惊怒交集,急道:“皇上,晚晴从来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赵佚忍不住笑了一声,顾惜朝,枉你聪明一世,怎么也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她若不是你妻子,我怎么可能来找一个死人的麻烦?看来,你实在是对她情意深重,这个女人即使死了,都一样是你的弱点。 “把坟掘开!” 赵佚喝命,身边侍从立即领命前去。顾惜朝急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了,湛卢剑已出手。一旁李忠暗自跺脚,尖着嗓子道:“宁王,你敢抗旨?” 顾惜朝不理不睬,一横剑站在晚晴墓前,冷冷地注视着赵佚道:“皇上,你要掘晚晴的墓,你就先杀了我。” 赵佚走到他面前,笑道:“我不杀你,但我一样要掘她的坟。你有把握赢得了我么?这不是下棋,不是弹琴,这是考较武功。” 顾惜朝知道赵佚一向说一是一,决无更改,也深知自己武功不要说对付赵佚,连他带来的几名高手都应付不了,但事关晚晴,再怎么也冷静不了。 “你可以辱我,你要怎么样都可以,但不要动她!” 不管了,晚晴,你活着时,我没有让你开心。最后,我还连累你自刎,我不知道你是怀着如何痛楚的心情 分卷阅读178 斩愁 作者:璇儿 独自选择死亡。我苟活于世也就罢了,竟然你连死了还不安宁?不,决不,我决不。 赵佚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正要说话,顾惜朝左袖一动,一物激射而出,其势惊人! “神哭小斧!”赵佚暗叫不妙,两人相距实在太近,避无可避!左右侍从大惊,但顾惜朝已铁了心肠,出手毫不容情,心道若你要伤害晚晴,我们不如同归于尽! 眼见小斧已到赵佚面门,赵佚口中飞出一物,竟将去势阻了一阻。赵佚乘势偏头,小斧从他脸颊上扫了过去,一串血珠飞了出来 。 赵佚一手向后虚抓,已将神哭小斧握在手中。另一手接住了刚才口出吐出的东西,顾惜朝已看到,那是舌刃之类的暗器,这赵佚如今已是九五之尊,竟然还在身上暗藏此等杀着,让人怀疑他究竟是皇上还是武林中人。 李忠吓得魂不守舍,跌跌撞撞赶过来,道:“皇上!您的伤……” 赵佚伸手在脸上一抹,只是划了一道血痕,便道:“不碍事。”他本有护体罡气,神哭小斧是伤不了他的,但刚才与顾惜朝离得委实太近,出手又实在太快,防不胜防。眼前回想刚才之险,更是惊心动魄,不禁冷笑道:“跟你在一起,朕真的要处处提防,一怕小心就着了你的道儿,弄不好还会丧命你手底!” 把神哭小斧递给他,笑道:“你可以再试一次,今天不管你怎么做,我都要掘地三尺!” 顾惜朝神思恍惚地伸手接过,忽然手腕一转,湛卢剑已直往脖子上抹去。赵佚没提防他自刎,大惊之下伸手夺剑,已带出了一道深深血痕。 “你这是要干什么?” 顾惜朝咬牙道:“我既然连她遗体都护不了,我宁可死了,也不要看到!” 赵佚这一怒非同小可,我如此折辱你,你都可以苟活,你为了不愿见我毁她遗体,却宁可自刎。反手给了顾惜朝一个耳光,冷笑道:“你想死?你做梦!我今天就要你睁着眼睛,看着朕怎么挖开她的坟,怎样把她弄成灰!” 他劲力用得不小,顾惜朝脸上顿时现出五个清晰的指痕,唇角流血,人也跌倒在晚晴坟头。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双手死命抠着墓上的泥土,仿佛想把自己也埋进去似的。赵佚看了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更是有气,一手拿住他背后大穴把他拖了过来,喝道:“你给我乖乖地看好!” 顾惜朝眼睁睁看着晚晴的墓被挖开,看着她的棺木被打开,整颗心如同针刺。不,晚晴,不,我到最后连你的身后安宁都保不住? “皇上,我求你,不要动她!“ 赵佚充耳不闻,喝道:“把她的尸体给我拉出来!我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两年,尸体不算损毁得厉害,依稀还看得出面貌。赵佚皱了皱眉,道:“给我烧!烧成灰!” 顾惜朝嘶声道:“皇上!你要我做什么才能停手?” 赵佚淡淡道:“凭你今天的表现,你再做什么我都不会停手!” 烟雾渐渐升起,每个人的脸也在烟雾中渐渐模糊。顾惜朝的眼前,更是一片模糊。不仅因为烟雾,还有泪。 脑中轰的一声,混乱了。只听到很多声音在脑子里响。却不知道在响些什么。 赵佚看着他扑到还是滚烫的骨灰上面,发疯似地想去找什么,却只摸得到灰烬。他的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顾惜朝,今天,我不相信还不能让你崩溃。 骤然,赵佚心中一寒,顾惜朝竟然把地上的骨灰一把把抓起,吞到腹中。宁愿把妻子如此带走,也不愿自己把她的骨灰撒到大路上? 一旁的侍从都呆了,也没有阻止。李忠也傻了,这情形实在是太惨烈也太诡异,让人心底发寒。 “晚晴……这样就再没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任何人都不行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我没有一直守着你……现在, 分卷阅读179 斩愁 作者:璇儿 我们一起走……” 赵佚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他拉开!” 侍从们方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把顾惜朝拖开。 “晚晴,不要离开我。我好想你,我……” “放开我!” 赵佚皱眉,听得实在不耐,一指点了他睡穴,顾惜朝倒在了他怀中。 赵佚叹了口气,拭掉了他眼角的泪水。在这份感情上,你还是个孩子呢,你怎么斗得过我。有点怜惜地抚摸着他的面颊,顾惜朝,你若是乖乖听我的,我又怎会逼你逼到崩溃的境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若是一味顺从我,我也不会如此迷恋你了。 人生本来就是如此矛盾,如此无奈。 今天,又究竟是谁赢,谁输。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了。你爱她,爱的等于已是个信念了。这份爱,已经近于神圣,同时……也近于虚伪。你守护的,只不过是个圣殿,而不是一份真挚的尘世间的情感。你爱的已经不是真实的她,只是你希望能护佑你的某种东西。 所以……你或许,并不是最爱她。你只是希望,或是以为,自己爱她。 连自己的感情都没弄清楚,你真可怜。 34 “他怎么样了?”赵佚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太医。 太医回道:“皇上,宁王也不是大毛病,只是怕见了什么伤心事,刺激太大,有点魂不守舍。只要不再刺激他,慢慢就会好的。” 赵佚点头,道:“用最好的药。” 太医嗫嚅道:“还有……皇上,最好顺着他一点,不要再刺激他……”知道说这话是大不敬,可若宁王一直神智不清下去,自己的脑袋一样地保不住。 赵佚没说话,一边推门进了顾惜朝房间。 顾惜朝一见到他,本来半躺在床上,立时弹了起来,又向床内缩起。赵佚这段时间已见惯了他这模样,心中一痛。坐到床沿,伸手环住他肩头把他往自己怀中拉来,笑道:“怎么了?怎么一见到我就躲?”他知道顾惜朝不会回答,这段时间以来,顾惜朝一句话也不曾对他说过。 “来,不要怕,你听话一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乖,我会把解药一次给你,好不好?”赵佚也实在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难道自己的良心还过不去?还在心痛他? 虽然还是大白天,但,管他呢!难得这个人儿如此温顺,不像从前即使取悦于自己,眼中依然闪烁着倨傲和阴冷的光彩,现在他的眼中却是空白的,纯净得惊人。 赵佚一手解开他衣衫,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 我究竟失落了什么? 这难道不是我一手写下的结局? 我毁了他,我要他成为我的玩具,我是成功了,可我,也并不快活。我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对我冷嘲热讽,跟我玩弄心计,而不现在这样一个仿佛没有灵魂的娃娃。 也罢,娃娃总归是没有心的,我既然要不到你的心,你就永远在我手中做我的娃娃吧。 我会疼你一辈子。 不要问我爱不爱,我不知道。也许,爱这种感情,我一生都感受不到。可是,我为什么会怜惜你,为什么不忍心再伤害你?这,也算爱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一个月后。 赵佚站在顾惜朝身后,望着他痴痴凝望天边浮云。 其实,我 分卷阅读180 斩愁 作者:璇儿 应该不替你治疗,就让你一直迷迷糊糊下去。可是,我又想看你唇边带着个倨傲的微笑,仿佛天下尽在眼中的模样。我喜欢看你跟我针锋相对的模样,也喜欢看你被我气得半死的模样。 原来,我想要的,怕仍然是你的心吧。 这次,明里是你输了,我用晚晴逼得你崩溃,我却再次——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心软——还是想要回那个智计百出、狂傲倔强的你。我喜欢你,我没有把你当男宠看,我是把你当一个平等的人看。 本来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我并非一定要占有你。毕竟情义二字只有一线之隔,男人与男人之间是会有友情的。 然而,我们都错过了。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赵佚微微叹息,道:“你在看什么?” 顾惜朝双手抱膝,眼望天空,道:“我想看烟花。” 赵佚一怔,道:“现在是大白天。” 顾惜朝冷笑一声道:“你可以在白日强迫我跟你做那种事,难道白日里就不可以放烟花?” 这句话说得极是刻薄,赵佚没料到他会直截了当挑明,愣了一愣。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任性?你要看,那便看罢。” 顾惜朝淡淡一笑。“那好,一直放,放到我不想看的时候为止。” 白日烟花,那是怎样的虚幻,怎样的虚无缥渺。人的生命,也就像这样,。若让你选择,你是愿意选择烟花那虽短暂却灿烂辉煌的一瞬美丽,还是像蜡烛一样,慢慢流泪,直至化尽了自己? 白昼已过,又是黑夜。 赵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迷迷蒙蒙的眼睛。看他唇角浅浅淡淡的笑意。 长夜漫漫,亦有尽头。东方已白,残灯亦灭。 又是凌晨。 倾国之力,只为博你一笑。 可你,永不会对我真心而笑。你唇角依稀恍惚的笑意,是为她。你眼中流露的留恋,是为她。你浑身流漾的幸福感,是因她。你口中,低低呢喃的名字依然是“晚晴”。 你说要忘,你怎么忘得掉。她就是那一闪而逝的烟花,她给了你一瞬的幸福,你虽不愿被她一世牵绊,你却注定要对她一世痴恋。 因为她已死去,试问世上,又有何人,能去跟一个已死的人争斗。 男人跟女人相爱,才是世间真正美丽的感情。我不该去妄想不能得到的东西。你很聪明,你知道什么是绝望,不,是无望。你不想去尝试绝望到无望的地步的痛楚滋味,所以,你要杀死戚少商,斩断这无望之恋。 可我却偏想试一试。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我赵佚得不到的东西。 绝不相信。 赵佚回身向宫内走去,烟花还在空中绽放,留那一刹那绚烂在眼中。 然后,粉身碎骨。 我知道我会后悔的。我明知你留在我身边不怀好意,我明知道,我却不忍杀你。最后,我还是出手救了你。 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却没想到,这个后悔,却送掉的是我大宋江山。 人说为红颜一笑,倾国亦无悔。我不信,无国无家,你怎么能搏红颜一笑? 你非池中之物,我若不比你更强,岂能让你在我身边,无力再飞?明知道拘你在身边是在一点一滴杀死你,我仍然不肯放手。 我摘了空谷幽兰,却非连根移来。 它又怎么能再活。 我该怎么对你?我该对你如何是好?不敢再说我不爱你,但爱你多深,恨你亦多深。 你可以伤害一切,我都可以付诸一笑,但你,千不该 分卷阅读181 斩愁 作者:璇儿 万不该,不该送了我万里河山。不要跟我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知道我的痛楚与绝望? 南宋小朝廷的荒淫奢侈,是我所愿?!是你所愿?!我后悔了,我宁愿当时便杀了你,你的眼睛凝视我时,我就想起你的罪,我的罪。 我们一起做了错事,你是无心,我是有意。 你要我死后如何去见我赵家列祖列宗?! 明知道你淡淡笑意和如雾眸子下隐藏的,不知是何等心思,我依然固执留你。 如果你是蝶,你该蹁跹于花丛。如果你是雁,你应该在天空飞翔。怎么都好,而不是,被我困在这里, 我应该放手,我知道,我会毁了你。 不是药物,而是灵魂。 可我又想占有,永远占有。 你叫我,怎么面对自己。 你错了,顾惜朝,不是我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自己。 有句俗话说得最好: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是,我也是。 35 顾惜朝把自己泡在水里,袅袅上升的雾气,让他的脸,时隐时现。氤氲之中,容颜亦如雾,两腮是如桃花般的绯红。 那双眼睛,又是似睁非睁,那风情,令人目驰。 他觉得有人进来了,也不去看,直到那人的气息渐渐逼近,突地心中一跳,仿佛心都飘浮在了空中似的。 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以为这一生一世都再见不到,唯有梦里相见。 庄周梦蝶,是梦非梦? 是耶非耶,有谁能知。 长夜漫漫,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永远是那闪电,雷鸣,暴雨。 湛卢的凌冽剑气。 那个人的瞳仁中自己不可置信的眼神。 如今,这个人凝视自己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惊,有喜,有忧,有痛,亦有恨。 顾惜朝慢慢展开一个笑容,道:“你的外号当真该改一改了,应该叫不死神龙才对。” 戚少商不防他见面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又气又笑,道:“你这是在洗澡?还不快出来!” 顾惜朝正要说话,眉头猛地一皱,把戚少商一推,朝殿内深处的帷幕努了努嘴。戚少商还在犹豫,顾惜朝怒道:“你想死吗?死也死得有价值点行不行?男子汉太丈夫能屈能伸,你在这充什么英雄好汉?我自有打算,你暂避一下就失了你大侠的身份?” 戚少商强压一口气,身形一动,便向帷幕后掠去。不出片刻,赵佚就已走了进来。 他笑道:“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你跟自己说话来着?” 顾惜朝眼睛半闭,仿若不闻。 赵佚眼珠一转,突地伸手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整个人就已压了上去。手指一寸一寸在他肌肤上抚过,忽然一笑道:“你今天心跳得特别快。” 顾惜朝心中又是一跳,这下是真的越跳越快,想让它跳慢点都不行了。 赵佚似笑非笑地道:“奇怪,都说在水里泡久了人都会变得软软的,你今天怎么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我是让你来泡温泉的,不是来冰窖里冻的啊。” 顾惜朝听他如此说,心中更是如擂鼓般七上八下,闭上眼睛只装没听见。还好本来殿内温度便高,否则赵佚一定会发现他早已汗如雨下。 忽听龙吟声响,一阵剑风袭来,顾惜朝眼睛都懒得睁开了,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大英雄,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分卷阅读182 斩愁 作者:璇儿 。好,好,看今日大家都别想脱身了。 戚少商长剑直指赵佚,一字一顿道:“放开他!” 赵佚手下不停,笑道:“如果我不放呢?” 戚少商冷冷道:“那你就死!” 赵佚玉箫格住逆水寒,左手一松,那地上本滑不溜手,顾惜朝又滑到水里去了。 戚少商一惊,眼角向顾惜朝瞟去,这人怎么说掉便掉?自己一点不能自主? 赵佚望了一眼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头埋在手臂间的顾惜朝,笑道:“他现在药性发作,人在幻境,你再怎么叫他也叫不醒的。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我早已交过手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戚少商不再言语,右手捏了个剑决,严阵以待。他抱了拼命之心,只见寒芒闪动,剑气纵横,真似一条龙在殿内游走。赵佚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江湖传九现神龙剑法精妙,果非虚言!”戚少商剑剑快,招招抢攻,赵佚一是难得遇上武功高强的对手,见猎心喜,二来跟戚少商较量过,知道他远非自己敌手,不愿跟他拼命,当下只是招架,并不急于还手。 拆了四十余招,赵佚玉箫与他长剑相交,铮地一声,戚少商只觉虎口一麻,逆水寒已脱手。赵佚哪容他再拾剑,一欺身上前,玉箫直点他胸前几处要害。 眼见戚少商避无可避,忽然赵佚身后帷幕中,一只手伸了出来。那只手来势好快,无声无息,赵佚全心在戚少商身上,虽然感到风声,但来得太突然,已来不及闪避,只得咬牙以二十余年苦炼的功力硬受了他一掌, 赵佚强运一口气,反手一掌,击了过去,那人与他对了一掌,竟然只退了数步,赵佚心中更是惊讶,世上能以单掌之力与他对掌而不当场重伤毙命之人,寥寥可数,虽然自己刚挨了他一下重手,功力已大打折扣,但此人功力也当真惊世骇俗,不知是谁? 回过头去,那人已凝住脚步,缓缓拭去嘴角一缕血丝,竟是铁手。 想来,他在顾惜朝昏昏欲睡之时,已悄悄隐身帷幕中。不愧是四大名捕,思虑实在过人一筹。若不突然袭击,怎么伤得了赵佚。 赵佚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伤了我,两人联手就可以赢得了我?我不妨告诉你,你们两个,再加了顾惜朝,一样不是我的对手。何况,这是皇宫大内,有的是高手。” 戚少商知赵佚所言非虚,赵佚一身似集魔功与纯正内功一体,护身罡气坚不可摧。不禁望了顾惜朝一眼,心想这时候你还在昏睡,不是要我们大家的命么? 赵佚盯住铁手,盯了半日,那眼光直似要把他整个人穿透一般。慢慢开口道:“你该知道,你的师傅,便是死于我手下的。” 他此言一出,铁手再好的涵养也忍耐不住,怒气勃发,呼地一掌劈出。他以内力强劲成名,虽然中了赵佚一掌,已大大打了折扣,依然有五丁开山之势。赵佚转身避过,脸上却挂着个很有趣的表情,仿佛小孩子看到了什么喜欢的物事似的。 戚少商正欲去扶顾惜朝,忽听锐器破空之声,直如鬼神夜哭,心中一凛。 一阵煞气直击赵佚面门,赵佚心念急转:“神哭小斧?他在此时如何还有能力作此一击?” 顾惜朝就伏在他脚下,这一击已是凝聚生平之力,他得赵佚内力,功力突飞猛进,这也是赵佚直到不能不救才勉强替他续命的原因。 相隔太近,避无可避,赵佚猛力一掌迫开铁手,玉箫急出,格开小斧。赵佚本来受铁手那一掌,伤势便已不轻,再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罡气已被神哭小斧震破。 顾惜朝身形骤起,刚才的迷乱眼神已不复再有,眼神酷厉如刀。白衣展动,他人已到赵佚身后,急点他七处大穴。他知赵佚武功太高,手法用得极重,赵佚喉头咯地一响,硬生生把一口血咽了回去。 顾惜朝衣袂无风自动,戚少商跟铁手脸都一红,别转过头去。顾惜朝本在洗浴,身上未着寸缕,匆匆出手,也只披上了衣服,没有扣好。劲力到处,衣襟飞扬,整个胴体若隐若现,在水雾烘托下更是如水般的肌肤,看得人直是血脉贲张。 分卷阅读183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虽然看不见他,但看戚铁二人的表情就已经想象得到,笑道:“惜朝,你这副样子太过香艳,不怕引人暇思么?” 顾惜朝湛卢已出鞘,龙吟森森。他冷笑道:“只要能制住你,再要我做更糟糕的都不在话下,何况都是大男人,怕个什么劲?”赵佚已知,湛卢剑与神哭小斧都是被他藏在水底,暗自切齿,这人心计如此之深,在欢爱之余都不忘要取自己性命,自己说是养了只老虎,其实不是,他是一条毒蛇,或者,不折不扣就是他背上那朵罂粟。 顾惜朝手腕一转,湛卢已生生挑下赵佚背上一块肉。他微笑道:“赵佚,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你在我身上刺多少针,我就在你身上挖多少块肉。” 赵佚眉头不皱,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请便。” 顾惜朝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剑锋微颤,赵佚背上顿时血流不止。赵佚却哼也不哼一声,更气得他脸色发青。顾惜朝劲力拿捏极巧,虽未伤骨,却已见骨。 铁手与戚少商都深知顾惜朝个性一向阴沉自持,今日一制住赵佚便猛下重手,实在违他本性。铁手哼了一声,道:“这个,顾惜朝,他好歹是皇上……” 顾惜朝不怒反笑,道:“好啊,你还要去保这个皇上?你们两个是君子,自然不屑用这等手法。我跟他,都不是,所以我可以背后出剑。”又道,“赵佚,你是不是很奇怪,这时不正是我药性发作的时候,我却有力气出手?” 赵佚淡淡道:“你杀了不少太监宫女,终于是被你找出解药的破法了。是我大意,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走出了我设的局。” 顾惜朝冷笑道:“托你的福,皇后娘娘的不少衣物都被丢弃,我觉得奇怪,一问之下,竟是因为她不喜那种香味。你那种药根本什么都没加,只是用一种特别的香料浸泡过。我闻到香味不同,便以为是你加了他药。直到那天闻到那股香味,我才恍然大悟。” 赵佚笑道:“可笑的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段时间的折腾都是你自找的,事实上你手中一直有解药。我任你拿人去试药,你试得越多越会糊涂,最终走入死角。” 顾惜朝面色更加阴沉,笑容更令人心寒。“是啊,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知道已经有不少时日了,我一直在等机会,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今天,偏偏这两个人又不早不晚地闯了过来,我不出手也得出手了。”仰天狂笑起来,走至赵佚身前,道:“赵佚,你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反手一个耳光抽在赵佚脸上,他用力不轻,赵佚几颗牙齿顿时被他打落。他却一笑:“你打啊,反正我也只有和着血往下咽了。” 顾惜朝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戚少商对他太了解,知道赵佚肯定对他作了什么过份之事,也不说话。连云寨被灭可说全由赵佚而起,若能杀了赵佚,也是他心中所愿。铁手却在官场上呆久了,保皇帝的思想已根深蒂固,刚才激愤之下出手,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终于,铁手咳了一声,道:“好了,咱们趁没人发现时快走吧……” 顾惜朝阴阴一笑,道:“那么,要杀要剐就随便我了?” 戚少商苦笑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先走再说。” 顾惜朝剑锋一抖,道:“好!赵佚,我今天就不杀你,我阉了你!看你这个皇帝还能不能做下去!” 此言一出,戚少商跟铁手面面相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阉皇帝?这是哪门子的说法? 顾惜朝看两人脸色怪异 ,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两人的眼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低头一看,顿时窘得无地自容。他本来 衣服就是匆匆系好,这时更露出精致的锁骨。上面红青痕迹累累。戚铁二人一看之下,只能无语。 顾惜朝伸手掩好衣襟,刚一抬头,忽见戚铁二人脸上现出极为惊惶之色,同呼:“小心!”心念未转,左手掌,右手 剑,已同时出手。 戚少商跟铁手都已抢上,戚少商来不及拾剑,左掌已挥出。铁手双掌齐出,全力击出。 赵佚左手对戚少商跟顾惜朝,右手对铁手,眼见 分卷阅读184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湛卢已穿过肩头,血箭激射而出,竟是毫不动容。 一掌对下来,四人都已出尽全力,四大高手齐齐重伤落地。 不约而同地,四人都是“哇哇”几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在玉石地板上,更是触目。 36 四人一落地,顾惜朝跟戚少商飞得最远,铁手次之。功力之争,是来不得丝毫虚假的。 四人立即盘坐运功,周身都是真气乱窜,直欲破胸而出。 赵佚暗暗叫苦,他过于托大,不曾叫进侍卫,此时真气压制不住,心知只要一开口说话便是吐尽鲜血而亡,只求尽快可以运功完毕。随便叫两个人进来也可以收拾他们。只是他先中铁手一掌便伤得不轻,被顾惜朝硬生生挑了几块肉下来,几近见骨,又被他湛卢直透过肩头,失血不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任他武功再高,一时也休想开口。只恨自己实在太小觑了顾惜朝,竟被他神哭小斧破了罡气,顾惜朝以重手法点他大穴,只有头两处穴位是点中了的,后两处均已被他内力化开。顾惜朝在他身上剜肉,他也只能隐忍不发,若穴道再晚一刻冲开,自己这皇帝恐怕就要变太监了,顾惜朝心中所积怨毒有多深他是最清楚的。 铁手更是惊异,赵佚内力之深远超过他想象,而且竟是正宗的少林内功,但其中又含有极寒极毒的阴劲,正邪交融,三人分接他一掌,竟然体内忽冷忽热,控制不住真气。他天赋异禀,如此重伤,还是少见。他知赵佚只分了三分劲力在戚少商与顾惜朝身上,其余七分劲力尽数是加诸己身,如今体内是寒热交融,无论如何也没法将真气纳入轨道。 顾惜朝是有苦难言,后悔不迭,只恨自己一心想折辱赵佚,没有先给他一剑穿心,他对赵佚武功了解最深,知道先恢复功力的一定是他,说到内力深厚自己是万万比不过铁手的,眼珠转动,已在另谋他法。他完全不敢设想,如果今日再受赵佚所制,会是个什么结果?殿中已闷热得令人窒息,他却觉得一阵阵的寒意自心底窜上来。酝酿多日,务必今日一击必中,立即抽身出宫,却不料戚少商与铁手无巧不巧地此时入宫,这究竟是幸运?抑或不幸? 戚少商极力压制狂窜的真气,却是思潮起伏,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闯宫之前,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否则只有枉自送命的份,他与赵佚交过手,知道与他动手决无胜算,但刚才真是行动快于思想,逆水寒已径直出鞘。念及此,心中更是烦乱不堪,内息流动更是无法控制。 一时殿内静得惊人,只有四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温泉流出的声音。 绮丽房间,流动的竟是浓浓杀机。 只要谁先恢复功力,其余之人,便是想死也不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佚呼吸渐渐悠长,听在三人耳中如同雷鸣。戚少商心中已绝望,心想若再发生上次之事,自己必当自绝经脉,免得顾惜朝再受赵佚挟持。 赵佚慢慢站起,走到顾惜朝面前。他虽脸色苍白,笑容一如既往温文:“惜朝,你真行。我怎么每隔几天就得夸你一次?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命丧你手。” 顾惜朝运功正到紧要关头,哪敢开口,任他取笑,只作不闻。赵佚在他肩上击了一掌,却不含劲力,把他推开身后,右掌已举起。 戚少商心中奇怪,赵佚为何不叫人,却要自己动手?顾惜朝却知道,自己脸皮太薄,每次跟赵佚共处时都把宫女太监支得远远的,久而久之,竟成习惯。今日自己本有动手之念,故才选了这偏僻深殿,殿外无人看守。 赵佚胸中气血翻涌,他一掌重伤三大高手,而且最惨的是对顾惜朝撤了几分劲力,等于回掌击胸,伤得更重。他玉箫已握紧,这一下势必要毙戚少商与铁手于掌下。 玉箫堪堪递到戚少商胸口,铁手忽然出手,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其势开山破石。赵佚大惊,飘退三尺,心中却想,以铁手功力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这却是为何? 铁手在戚少商背后拍了一掌,一股柔和浑厚的内力进入戚少商丹田,他吐纳几口中,强将真气压下,一手抓起逆水寒,两人一剑一掌,齐逼赵佚。 分卷阅读185 斩愁 作者:璇儿 这一次若再输了,才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赵佚一提真气,只觉虚虚飘飘,心下暗急。一转念间,伸手拉过顾惜朝,挡在身前。他料想得没错,戚少商跟铁手见他用顾惜朝作挡箭牌,都大惊失色,剑掌齐撤。 但这一剑一掌来势何等疾速,如何收回?戚少商还好,他使剑已至化境,剑尖一偏,立即撤剑,逆水寒落地,堪堪在顾惜朝脖子上带出了一条血痕,惊得顾惜朝与他都是一身冷汗。 铁手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此一掌乃毕生功力所集,此时重伤,哪里还能收发自如?急切之间匆忙回掌,直如以同等劲力猛击自己胸膛一般,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到顾惜朝跟赵佚身上。 赵佚一手拿住顾惜朝脉门,笑道:“看来这两个人对你都是情深义重,宁可自己受伤呕血也不愿伤及你分毫……”搭了一搭他脉搏,见他气息紊乱,无力出手,顾惜朝五指已反握在他手中。两人平日肌肤相接已惯,赵佚也并未在意。突地顾惜朝三指搭上他凤血凝箫孔,强运内力往后一扳,三点寒星直击赵佚左胸!当日赵佚以自身为饵,杀了诸葛,便是用的这一招!顾惜朝当日在旁全神观战,看得清楚,这时无可奈何之下竟然依样画葫芦使了出来!也是赵佚自己对他大意,竟然躲无可躲! 赵佚惊得面色如死,惶急下整个人在空中急跃,右手疾挥而出。他狂怒之下,已顾不得再手下留情,他功力所余不到三成,但顾惜朝按他箫孔,使力虽轻,用的却是内家真力,已然竭尽所能,真气更散,哪里经得起他全力一击?只见顾惜朝如断线风筝般飞起,人未着地,气息已闭。 但赵佚再快,还是慢了一步,虽然避过心脏要害,但已有一点寒星没入肩头。他脸色惨白,左足踢起顾惜朝落在地上的湛卢剑,将那暗器连血带肉一齐挑出,从怀中摸了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吞下。他虽有解药,但这暗器中得离心脏太近,也是危险之至。 戚少商比铁手受伤轻些,伸手欲接,赵佚一掌何等威势,其势未竭,两人一起摔倒。戚少商本来气息不匀,一撞之下更是气血翻涌,直欲晕倒,还是勉强伸手,抱住了顾惜朝。低头一看,他面如金纸,唇边溢出一丝鲜血,这一惊非同小可,伸手到他鼻下,见他还在微微呼吸,才算暂时放心。 铁手重伤之余,只觉五脏六腑都已在翻腾,知道今日已伤了内腑,恐怕无幸。他刚才强自出手,已是用了决不能运用的法门,劲力少一分,命便会送得快些。可如今,若不杀了赵佚,三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赵佚惊怒交集,他凤血凝中暗器何等厉害,他自是深知。侧耳一听,远处已有人声,算算时刻,也是例行巡视的时候了。 戚铁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扑上。若等大批侍卫来到,更无生理。 赵佚脸上却露出一个古怪笑容,不挡不架。等两人接近自己两尺之内,凤血凝中飞出一朵……花? 那花,竟在空中炸开,分开百十片,疾打铁手跟戚少商。 铁手名不虚传,双手真仿佛已不是血肉之躯,戚少商逆水寒舞得如一片光网,加上翻腾跃挪,那些花瓣却如影随形般紧附,其势不衰,只有全力挥剑挡格。两人心中都是暗自震惊,只有尽力而为,心想你再厉害的暗器,也不可能一直绕着我飞! 果然那花瓣渐渐势衰坠地,戚少商心中正一喜,忽觉左臂一麻,心中一凉,知道已中了一枚暗器。 那暗器好不歹毒,戚少商整条手臂,立时乌黑,毫无知觉。他咬了咬牙,右手举起逆水寒,准备一剑砍断手臂。 铁手挥手一拦,他脸色很奇怪,似恐惧,又似惊讶。“不必,你砍了也没用的。”他的声音更沉重,“这是唐门暗器,而且是最毒的之一……问情。” 这朵夺命的铁花,竟然有如此浪漫的名字。以九五之尊,竟然会在兵器中暗藏最毒的唐门暗器,确是匪夷所思。 戚少商一咬牙,把顾惜朝丢到铁手怀中,道:“带他走,他还没死!” 铁手一愣,道:“你……” 戚少商缓缓道:“既然中了唐门暗器,我也不存生望。我宁愿在此与赵佚同归于尽。” 分卷阅读186 斩愁 作者:璇儿 拾起地上小斧与湛卢交给铁手,道,“我死了,也无人找他索命了,你带他走吧。” 铁手怒道:“你要顾惜朝的命,也要你自己去要,我怎么帮得了你?”听到嘈杂声响渐近,知道大批御林军不时便到,那时更加不能脱身。 戚少商沉声道:“为我戚少商,已拖累了太多的人。我每踏出一脚,便是踩着他人的尸首在走,行一步,便是陷在血海之中。如今我决不能再加上你一条命,这些恩情,我戚少商几生几世也报不了,偿不完!至于顾惜朝,我拿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你已看得一清二楚。不能杀,不能放,无法爱,无法恨,你要我如何是好?!”他强运剩余内力护住心脉,但唐门暗器何等厉害,半边身子已逐渐麻痹,右手握紧逆水寒,赵佚,我不求生,只求死。 赵佚内息虽已渐渐调匀,但身上一直流血未止,无法止住,脚下已虚浮,无力再出手。听到戚少商如此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铁手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问情虽毒,非不可解。走!”两手分抵戚少商跟顾惜朝背后,输了些内力进去,如同流星般直掠出去。这一掠当真是体内最后的潜力了,能否闯出宫去,是生是死,就看运气了。 37 赵佚立即跌坐在地,运气护住心脉。他被自己暗器所伤,也不好受。 侍卫赶至,见皇上满身是血,惊得脸色煞白。赵佚咬牙道:“请皇后……”一语未完,胸口痛得如同大铁锤在撞击,已说不出话来。 片刻,李忠匆匆赶到,见到赵佚重伤,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嗫嗫嚅嚅地不知从何说起。 赵佚心中一万个想说,乱箭把他们射下来,却不敢开口。知道一开口,毒气攻心,那才是死路一条。 李忠手足无措,要拦住他们不易,要杀他们倒不是难事,可宁王也在,叫他怎么敢动手? 一个人影如燕般掠入,竟是端庄高雅的皇后,只吓得侍卫们目瞪口呆。 皇后见到赵佚脸色已发黑,容颜立变。见到地上被挑出的暗器,脸色再变。“皇上,你中了绝情?” 走到他身后,助他将真气纳入丹田。见赵佚呼吸慢慢平顺,一边从怀中取药,一边怒道:“还不快抓刺客!” 李忠嗫嚅道:“请娘娘示下,抓死的……还是抓活的?” 皇后怒道:“不管生死,先拿下再说……”一言未毕,看了赵佚一眼,改口道,“另外两个杀了无妨,不要伤了宁王!” 赵佚脸色渐渐复原,黑气已散。勉强笑道:“灵儿,你真懂我。若不是你来,今日朕这命就保不住了。” 皇后见他说话,松了口气,微笑道:“皇上何出此言?这本是灵儿份内之事。说来说去,都怪这暗器太毒,皇上不该随便施用……” 她见到赵佚遗在地上的凤血凝,伸手拾起,突然脸色一变,道:“皇上,您……用了‘问情’?” 赵佚点头。“无法不用了。” 皇后不再言语,看赵佚背后血如泉涌,再仔细一看他的伤口,倒吸了口凉气,怒道:“皇上,是谁如此大胆,对你下此重手?” 赵佚苦笑不语。 皇后转念一想,冷笑道:“我真笨,这还用问?皇上肯袒护的人还有谁?”不再言语,伸手替赵佚包扎伤口。 赵佚笑道:“让宫女做便是了,何必劳烦你?” 皇后笑道:“他们哪有我细心?” 赵佚便任她包扎,微微心酸,道,“把你关在这深宫里,苦了你了。” 皇后笑道:“皇上言重了。唐灵离开唐门那一天,便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赵佚反手掩住她口,轻声道:“不要说死这个字。我们当年说好,要一生一世在 分卷阅读187 斩愁 作者:璇儿 一起的。” 唐灵浅浅一笑。当年经过多少阻力才能如愿成为赵佚王妃,她自是深知。赵佚生性风流,最好新鲜,她也不在意。两人不是没有山盟海誓,她相信赵佚对她是真心,这份真心对他那种冷血之人是极限。但自从顾惜朝来王府开始,她便有不祥的预感。 低头看满地破碎花瓣,唐灵叹道:“绝情,问情。皇上……这次你好险。” 赵佚叹息一声,道:“我也不想,暗器太毒,一不小心,反被它所噬。”眼神飘忽,道,“灵儿,我真的错了吗?” 唐灵摇摇头:“你总是喜欢玩这种危险的游戏,可宁王,却是个浑身是刺的狠角色。你若是图一时新鲜,你也把人家折腾得生生死死好几转,够了。若你是动了真心,那么,你根本就用错了方式。你这样对他,你永远要不到他的心!” 赵佚望着她,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意。“灵儿,你这样提醒我,不怕我移情别恋?” 唐灵站起身,背对他,一字字,低而清晰地道:“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总归是男儿身,你能拿他怎么样?以他的心高气傲,你终生留他在身侧,禁足于深宫,那才是世间最残忍的折磨,你忍心吗?你会活活闷死他的!还有什么坟墓,能比这皇宫更死气沉沉?” 赵佚凝视着她背影,慢慢道:“你后悔了?” 唐灵回过头来,眼中已有泪光闪动:“唐灵求仁而得仁,至死不悔,万苦不怨。然而,我跟宁王有一点不同,我爱你,他不爱你。你不能要求他对你无怨无悔,事实上,你现在再怎么做都迟了,他对你的恨,如同我对你的爱,天荒地老亦不变。” 这时李忠进来回禀:“皇上,娘娘……他们……” 赵佚冷笑道:“逃出宫去了是不?他们走不远,马上全城搜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铁手离死不远,戚少商中了问情,顾惜朝中我一掌,还能有什么作为?”眼神一寒,“问情,真无解药?” 唐灵见他脸色,以为是宁王中了此暗器,心中暗叹,道:“没有解药,却有解法。” “解法为何?” 唐灵叹道:“很简单,逼出毒血,到你自己身上。而且……只能传一次,不能传两次。所以……叫问情,试试你对那个中毒的人感情有多深。” 赵佚脸色如冰,冷笑道:“万念俱灰,嘿嘿,万念俱灰。铁手功力再高,跟我对了一掌,也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他必是用了万念俱灰的大法,哼哼,那可是必死无疑。等于是耗尽功力来续一时三刻之命。能在那时动手,料他如今闯出宫,也耗得差不多了吧……戚少商,顾惜朝,都要人救,我看你倒是救哪一个……”心念一转,脸色一变,道:“不好!灵儿,你立刻出宫,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唐灵一怔,再一思索,已知其意。暗叹一声,道:“皇上不必急,我去就是了。” 铁手自觉功力已在一点一滴消失,知道此番无望,只求能够救得这两人。他跟戚少商事先已在宫外备好马,上马疾奔。 他跟戚少商服了一颗丹药,护住心脉。问情,太毒,能解的办法只有一种。顾惜朝被赵佚一掌打得太重,早已昏迷过去,戚少商无奈,抱着他同乘一骑。 这一战,拼得实在太惨烈。戚少商体内也有铁手的功力,他知道,铁手能在短时间内出手,必是用了万念俱灰的大法。用了此,离死亦不远。这一场,又是谁赢,谁输。弄出了顾惜朝,却要赔上自己跟铁手的命,这是为了什么? 赵佚武功太高,高过他们的想象。三大高手合力一掌,竟然弄到两败俱伤的地步。他们还不知道,赵佚因月余前替顾惜朝疗伤续命,元气大伤,否则今日,还会更惨。铁手觉得奇怪,他对皇室关系所知甚详,赵佚从小为皇后所喜,在皇宫与太子一同长大,哪能学到这身武功?少林内功,唐门暗器,向不外传,这确实是个谜。 戚少商看了一眼怀中的顾惜朝。他昏昏沉沉,赵佚那一掌必已打得他五脏移位,这条命能否保住还是个问题。要救,恐怕也只有赵佚的内力能救,可是,赵佚若没有两三个月,不可能恢复元气,就算他为了保他之命把他送回皇 分卷阅读188 斩愁 作者:璇儿 宫,也一样的无能为力。 戚少商左臂早已无知无觉,若非他受伤最轻,功力尚在,早已被唐门暗器要了性命。 两马疾驰而去,乘着夜色,停在一个小小院落门口。 一个老者开了门,见到三人神气,也吃了一惊。忙左右一顾,把他们让了进去。 老者伸手在门后一按,一个暗门打开,一条地道通往地底。铁手道:“秦老,你务必小心。” 姓秦的老者道:“铁爷放心,我们受诸葛先生大恩,誓死护你。” 铁手道:“目前皇上自己也是重伤,不会亲自来搜寻。以这机关的巧妙,想必还应付得了。一旦他自己来,便无能为力了。所以,我们得在他恢复元气之前,尽快离开。” 戚少商扶着顾惜朝走进地道,他忽然想道:赵佚既然有唐门最精妙的暗器,必然身边会有唐门高手。他也不想说出来,现在众人生死未卜,说那些恐怕都是多余的。 三人在地室中坐定,铁手伸手搭了搭顾惜朝的脉。微微摇头,道:‘下手太重了,皇上心也真狠。要不是他底子好,已经没命了。他当时真气已涣散,等于以十余年功力生生接了一掌。” 戚少商伸手把顾惜朝放在膝上。“没救了?” 铁手微微一笑。“你不先问问你自己,有没有救?” 戚少商苦笑道:“唐门暗器,还能有救?” 铁手骤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戚少商一惊,道:“你……” 铁手笑道:“没有解药,却有解法。” 戚少商已隐隐想到想法为何,心中一凉,道:“不……” 铁手淡然道:“我已用了万念俱灰的大法,功力渐散,命不久矣。我剩余功力,还能救他,你的问情,只有让他来救了。” 把顾惜朝拉起来,让他坐好,铁手双手抵住他背心,内力源源不断送了过去。 晚晴,这是我对你许下的誓言。 第一个愿望,第二个愿望,都没有实现。这第三个愿望,我绝不会再让它像那柳叶般,随风飘走。 双掌催动,内力送得更快。 38 顾惜朝轻轻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他呼吸却已不似刚才细如游丝,已逐渐均匀起来。 “你听好,我用了万念俱灰,已再无生理。戚少商中了皇上的问情,只有你能救他。” “怎么救?” “一命换一命。” “那你何必救我?” “我说了,救不救,在你。” “……先告诉我,如何救。” “我已将他体内毒质逼到伤口,你将毒血从他伤口内吮出,再把你自己的血给他。” “我不能另外找人来替他吸毒?” “何谓问情?问情就是,问你对那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制出问情之毒的,本是女子。想来,她是为了试相爱的男子是否对她情深?” “我不明白。难道不能让别人替他吸毒,再把血给他?” “不能。只有有情人才行,所以,这种毒,叫问情。否则,我自己就救他了。” “……我跟戚少商……有情人……铁大侠……我怕你是在开玩笑吧……” “如果不是,你就算按我说的做了,他的毒质也决不会转到你身上来。他仍然是死,你仍然可以活得好好的。” “……好奇 分卷阅读189 斩愁 作者:璇儿 怪的毒……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听起来像神话……”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如果你对他没感情,对你是不会有任何损失的。如果你对他有感情,那么你就得考虑清楚,你会赔上你的性命。” “……你如此相信我会救他?” “我相信,因为你再怎么样也是个人。你一样,有七情六欲。你过不了,情这一关。你是,我也是。” 铁手双掌缓缓离开顾惜朝背心。油尽灯枯便是此时的感觉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本身也已命不久长。 铁手微笑着倒下,晚晴,我总算可以毫无遗憾地到黄泉里来找你了。 你不会再责怪我没遵守承诺了罢。 戚少商无法动弹,无法开口,听着铁手倒下的声音,眼中已蕴泪。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命来换我跟顾惜朝的命。 为了义气?为了你所爱的晚晴? 为了一个承诺? 你叫我,情何以堪。 你让我,愧对所有的人。 由始至终,错的都是我。引狼入室的是我,次次放手不忍杀他的是我,累了无数朋友之命的人是我。为什么,现在还要让我再加上一道愧疚? 你是可以毫无遗憾地去见晚晴,我又怎么有颜面去见我那些为我慷慨赴死的兄弟?! 顾惜朝调匀呼吸,胸口的剧痛已经好多了,铁手的内力果真是非同小可。回头望着戚少商,戚少商也在看着自己。 是救,还是不救? 顾惜朝叹了口气,缓缓走到戚少商身前,将嘴唇凑在他左臂上的伤口上。 怎可能不救,这是根本就不用考虑的问题。如果有别的方法,哪怕千山万水,我也会陪你去试,可是,问情,只有一种解法。我别无选择。 我可以下手杀你一次,但,我不能看你死。 我已经痛过了,在那一刻。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你的震惊与不可置信的眼神。我那与雨水交织在一起的苦涩的泪。溅出的红得触目惊心的血。 那次,我收回了手,没有抓住你。这次,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 我不能,我不能再感受一次当时的痛楚,那是把心都撕碎的痛。那是心在活活泣血的痛。比那一针针刺在我背上时,还要痛!那一刻,天崩,地裂,日落,月昧,星沉。天地归于黑暗,万物化作虚无。 我就是用这双手杀了你。不管你有没有死,至少,在我,是杀了一次。 我不愿再尝那种痛,锥心泣血之痛。 你不是要报仇吗,那这次,你活吧,我死。 “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原谅我。我不要你领我这个情,我只是为我自己这样做。我杀了你一次,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第二次死在我面前。” “戚少商,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你对我已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甚至良心。可是,我也是。我们本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永远走不到一起。” “我这段日子过得很苦,我总在想我们在连云寨的日子,那时,我想我是快乐的。原来,快乐本来是在你手中的,是我自己放开了。是我的错。” “我死了,你不用再为我头痛了。不用愁如何对我,不用害怕对我的感情。你还是戚少商,九现神龙,戚大侠。你还是义薄云天,完美无缺的大英雄。顾惜朝会给你的完美带上个污点,让人对你不齿,我死了,那些就都不存在了。” “我们本来不该相遇的。是老天错了。” 又甜又腥的液体一点一滴流进口中。比最毒的蛇毒还毒吧。你知道吗,你说我是妖魅,蛊惑了你。 分卷阅读190 斩愁 作者:璇儿 可是,我从第一眼见过你,你也蛊惑了我啊。你也是我的毒啊,你比我身上的罂粟还毒。罂粟只能毒我的身体,你却迷惑了我的心。 逆着夕阳,你的身影如山岳,金红色的光给你披上了一层灿烂的外衣。 你的微笑,温厚而亲切,像太阳的光,能熔化万年的坚冰。 虽然你的光不止照射在我一个人身上,你的微笑也不止对我一个人。你有兄弟,有朋友,有爱人。 可是我的心,还是被你的微笑所熔解,像春风吹过结冰的溪流,就那样,开始潺潺流动。 你像带着花香的风,轻轻拂过。而我,就像那闻到香的蜂,就那样,醉了。 最后一口毒血吸出,顾惜朝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一软,倒在戚少商身上。他勉强拿起湛卢,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力捏开戚少商的口,腕上的鲜血如泉般涌出。 耳边,回旋的是当年在旗亭酒肆时,从自己指尖流泻而出的音乐。乐声渐行渐远,支离破碎。如同水晶碎裂时所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如同杜鹃在死前的泣血的啼鸣。如同……对,暴雨之前的闪电、雷声之后,那一刹那的天地间的奇特的宁静,仿若是永恒的瞬间的宁静。宁静得让人感觉到温暖,仿佛浸在温暖的水中,浑身的所有毛孔都张开,接受这暖洋洋的喜悦,全身心舒展开来去接受的喜悦。 一切都结束了罢。 你不要忘了我。恨我也好,什么也罢,不要忘记我。 问情,问情。要问我对你的情有多深吗,我真觉得好笑。我对你有情,或是无情?若是你死,便是无情。若是我死,便是……不,我不要承认,若是我死,就什么也没有了。管它是情是爱是怨是恨,一切皆是空。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39 穴道终于冲开了。天下事是不是都是如此,如果早一刻能冲开,或许结局就会不同。我们都可以选择的,我们放弃了选择的机会。最后,上天,又让我们错过。 我宁愿,死的是我,活的是你。 顾惜朝就倒在他的怀中。手腕还在流血,一点一滴,流掉的,是你的生命。把我的心,也活活地揉碎了。不,不,不。我要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你曾说,你为我们设想了无数个结局,却没想到会是那样。我也为我们设想了无数个结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你却倒在我的怀中。 为什么,就像那天,你纵然双手血如泉涌,你还在笑。你现在脸上还带着那个笑意,你满足吗?就这样死了,你满足吗? 不,不,不!不要睡,我求你,你不要睡!太多人在我眼前死去,我的心早已碎,今天,却要被你踏成粉末! 你要我记住你一辈子?需要这样吗?如果我已经把你藏在我心底最深处,如果我已经把你的影子烙印在灵魂里,我需要再记住吗? 戚少商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手在发抖,这双握剑的手永远都是坚定的,如今,却在颤抖。触手冰冷,你的生命已经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吗?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在一点一滴地冰冷,不,比冰还冷? 问情?问你对我的情,究竟有多深?我不需要证明,感情不需要这么幼稚的证明。存于我心,便足矣。何必说,何必问? 戚少商把头埋在他衣襟里。 不,我不是要这样的。你把生留给了我,你留给我的是什么?是终生的愧疚?你要我怎么活? 你为何如此残忍?! 猛地将怀中人一阵乱摇:“你不准死!你欠我的太多,你就凭这一死就可以还?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身上有那么多血债,你一条命不够还!你给我醒来,醒来!” 顾惜朝慢慢张开眼睛,居然眼中还有笑意。 “旗亭酒肆一夜……永生难 分卷阅读191 斩愁 作者:璇儿 忘……我真想……再回到那时候……重新选择一次……” “……好。我答应你,我们回去,我们从头再来一次。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这三年,就当不曾有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回到那时,重新来过。让我们,再喝一次炮打灯,再尝一次杜鹃醉鱼。我再为你舞一次剑,你也再为我抚一次琴。” “没有连云寨的覆灭,没有所有所有的人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只有那一夜,漫天飞舞的黄砂,清明如水的月光,烈得让人心仿佛都在燃烧的炮打灯,纵横的剑光,急促的琴声,还有……你最真心的微笑。” 原来,那一切,从来都是沉淀在你心底的。你从来没忘过,即使身处血海之中,即使你在谈笑间剑光与血影交织,即使杀气纵横,即使利欲熏心,即使仇恨蒙了你的眼睛……你也没忘过。 如果,当年,在那仿若地狱的鱼池子,我真心实意地回答你第三个问题,一切是不是会不同。你是否,就不会用剑指向我。我们,是否就可以不在金殿上对决。我就可以不逼疯你,我们是不是可以有另外的路走。 你问我,最初见面时,我是不是把你当作朋友。 你问我,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发生多事,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成为朋友。 你真傻,你明明知道答案的,你何必要问?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用剑指向我?你心里,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答案就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里,我的一言一行。你怎么会不清楚?聪明如你,还用问这么笨的问题? 第三个问题,我回答得虽快,但我却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真心话。 但是,我看到了你眼中的失落。那一瞬,仿佛有根针刺入了我的心。我知道我伤了你,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你。 我还想这些做什么呢,回忆,回忆于如今的你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现在才知道,心痛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我现在才知道,天地沉落的感觉是什么。 我的心被你活活撕碎,一点点的,绞成粉末。不是用你的剑,而是用你的情。我宁愿你用你的剑,你把我一剑一剑杀死我都可以,可是,你用的是,你的命! 戚少商想把顾惜朝放开,顾惜朝冰凉的手却抓住了他。 “不要……不要放开我……” 戚少商闭上眼睛。眼泪仿若要冲开那永不愿打开的闸门。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不会,我永远不会放开你。” “……真的?” “我戚少商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顾惜朝笑了。这个笑纯真得像个孩子,一瞬间,戚少商仿佛看到了,当年,隐在轻纱之后,他看着自己舞剑时的笑。纵情的笑,发自心底的笑。 心痛,好痛,痛到窒息!!! 我为何不早一刻觉悟?我为何不早一刻承认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总要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我才后悔?! 这比你亲手杀我,又有什么区别?!你真残忍,你太残忍! 你用这个方法,让我对你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法,我对你,一样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可挽回的? 问情,问情,问情,你好毒!试一个人感情,深到何等程度?可是,人都死了,感情再深又如何? 问情的主人啊,你错了,感情是不能用这种方法来试验的。如果你如此认为,只能说,你对你所爱的人把握不定,你才会这样去试探。 如果两心相许,彼此都会了解对方的感觉,那还需要什么证明。 分卷阅读192 斩愁 作者:璇儿 至少,我不需要。 戚少商对着铁手磕了三个头。你不该走的,你给了我一个多重的担子。我活得多累,我要怎么来扛?仇恨会逼疯人,恩情,也会压死人的。尤其,我已无人可回报! 抱起顾惜朝,扭动了暗室的机关。 我们走吧,到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我也会带你走到。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无论你是生,是死。 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吧,这个结局,我无法接受。 今天我才知道,一切的结局,一切的悲剧,我都可以咬牙承受,唯有你的死,是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我带你走,离开纷纷扰扰的尘世间。远离这一切爱恨情仇,恩恩怨怨。这世上如果真有桃花源,就让我们策马奔驰,奔到那传说中的远离红尘的地方。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们已经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可是,我们再重新选择一次好吗,就从相逢、相遇、相知的那一刻开始,从头来过。 我愿为你再舞一次剑,我想听你再为我弹一次琴。 你现在,应该记得当年那个曲调了罢。我想,再听一次。我想,再迷醉一次。我想,再癫狂一次。 我是大侠,我不能放纵自己的心。何时,何地,我都得控制自己的情感。为了红泪,我跟雷卷割袍断义,多少年来我一直耿耿于心,不能释怀。事是做出来了,可是,我跟红泪,却也无法没事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情与义,我该选择哪一样。我只能选择义啊,红泪的事,已经给了我警告。选了情,最后还是屈服在义下,我这个大侠,活得也真够累的。 最后,注定了我什么都失去,失去红泪,失去……你。 “戚大侠!你这是……要上哪去?”秦老者看到戚少商面无表情,抱着顾惜朝向外走去,大惊道,“外面官兵还在搜捕你们……” 戚少商道:“秦老先生,铁二爷为了救我们,已经舍却了自己的性命。劳驾您将他好好安葬。我们走了,不会再连累你。” 不再听秦老者的劝阻,我什么都不想再听。我耳中,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骑来的马还在院中。戚少商抱着顾惜朝上了马,低头看了一眼那苍白的脸。 月光下,他的容颜如同莹玉。蝶翼般的睫毛低垂,给他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阴影。唇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戚少商想探他呼吸,又停住了。问情之毒,注定不可解。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字。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将带你远走,我们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我永远不再离开你。 就算是太迟了,我也要做。 一声长啸,打马奔去。 一个霹雳隆隆响起,大雨倾盆而下。 那就把一切都冲走吧,我什么都不想再看见了。 只要怀中有你,我的心,便静谧如无波的湖面。这,也是一种永远吧。 40 无数的火把,无数的官兵。雨夜,闪电中,刀剑凄清的寒光。 看到一骑发疯似地冲过来,官兵们一时都呆住了,手足无措。 李忠看到是戚少商,也已看到,他怀中抱的人是顾惜朝,心中一凛。叫道:“给我拦下来!” 戚少商逆水寒出鞘,喝道:“让开!” 我没时间跟你们纠缠,挡我者死! 逆水寒化为寒光,剑气如虹。一瞬间,便是六个人尸横当地。 李忠喝道:“拦住他! 分卷阅读193 斩愁 作者:璇儿 ” 戚少商已杀红了眼,剑气纵横,如游龙般,只要接近他的人,无不立即被一剑穿心,或是一劈两半!此时的他,杀人正如砍瓜切菜一般! 你千军万马,又怎奈我何?我豁出去了,我不要这条命便罢!他在我怀中,便有一天一地,死便死在一起,我还有何憾? 有时,活着反倒是痛苦,是无止境的折磨。活着,要我们怎么办?两忘于烟?恩怨两泯?不可能,不可能。 也许死了,才是一了百了?我戚少商,何时有如此颓废的想法? 铮地一声轻响,一点寒芒击在他逆水寒上。戚少商一怔,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杀了数十人,此时才有人挡得了他一剑。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发这暗器的竟然是个女人。 一个绿衣女子,如一片树叶般,轻轻飘落。她头戴斗笠,如云如雾的面纱遮住了面容。 “把你怀里的人给我。”女子悠悠地开了口。“交给我,他才有一线生机。” 戚少商的眼光,落在她双手上。她手上都戴着鹿皮手套。 戚少商一震:“你是唐门的人?你就是问情的主人?” 女子格格一笑:“九姓神龙果然精明。不错,我就是问情的主人。”抛出一颗药丸:“先给他服下,不然真的快死了。” 戚少商接过,犹豫了一下。 女子笑道:“就算是毒药,反正他也要死了,你怕什么?” 戚少商想想也是,扶起怀中的顾惜朝,把药给他服下。 戚少商的目光,却落在刚才被自己击落的暗器上。一点寒星,绝情。他缓缓道:“原来你便是以问情,绝情,伤情三种独门暗器名震江湖的唐灵,后来盗了唐门神草,叛出唐门,数年来不知所踪的唐灵!你竟隐身皇家,难怪唐门多年来全力寻你依然未果!” 顾惜朝本来便是半昏半醒,被雨一淋,又服了药,更清醒了些。他觉得女子身形语气,都甚是熟悉,盯着她看了半晌,灵机一闪,失声道:“皇后娘娘!” 女子掀开面纱,正是唐灵。“宁王好眼力。” 顾惜朝恍然大悟,道:“原来赵佚凤血凝中的暗器,却是你给他的?难怪,唐门门规最严,怎会有暗器流入帝王之家?原来……” 唐灵格格笑道,“我是谁,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是问情的主人。宁王,跟我回宫。问情虽无解药,但保你性命不是难题。只是可惜了你这身功夫……” 顾惜朝听到这句话,再昏昏沉沉也清醒了,叫道:“不!让我死……绝不要把我送回……赵佚那里……” 戚少商迟疑了一下,咬牙道:“可是,只有他能救你!问情之毒,是唐灵独门暗器,就算是唐门也解不了!” 顾惜朝冷冷地道:“我宁愿死,也决不会回宫。” 戚少商咽了一口口水,很艰难地道:“赵佚喜欢你,不会杀你的。” 顾惜朝忽然一个耳掴向戚少商打去,戚少商愣了一下,没有避,声音很响。“你若要送我回宫,我现在就死还轻松些。”伸手拔出腰间湛卢,横剑在颈,惨然道:“若要我回宫,宁死不能。娘娘还是带我的尸首回去复命吧。” 戚少商跟唐灵齐齐大惊。唐灵叫道:“不可!”赵佚要的是活人,不是尸首。否则,也不会让她出宫搜人。 顾惜朝惨笑道:“我无法想像赵佚会如何对我,想想都不寒而栗。请娘娘成全!”还有句话不好出口:“我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唐灵眼珠转动,对戚少商道:“戚大侠,我是个女人,也有好奇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宁王万里追杀你,两次血洗你连云寨。那可是你一手创下的基业啊,你为何还要拼死维护他?” 戚少商一怔,苦笑道:“我也不知。总之就是下不了手杀他,更不忍见他受旁人之辱。” 顾惜 分卷阅读194 斩愁 作者:璇儿 朝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我一醒,你又恢复大侠本色了,刚才说的话,又随风而逝了?轻叹一声,你跟我,看来是有缘无份的罢。心口一痛,赵佚那一掌实在打得不轻,就算铁手全力施救,还是觉得胸口空空的。唐灵的药虽然给丹田带来一股暖气,勉强可以运气了,但还是觉得提不起劲力来。 唐灵轻叹一声,道:“宁王,把剑放下吧。”抛过个药瓶,道,“里面有十颗药丸,三日一颗,保你一月之命。但一月之后,问情之毒走遍全身,毒气攻心,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了。” 戚少商伸手接住,顾惜朝沉默半日,道:“多谢娘娘。” 唐灵苦笑道:“你还谢我?一月之命,你觉得够吗?” 顾惜朝笑道:“当然不够,不过,总比现在就死了的强。活下来,就总归有希望的吧。” 唐灵笑道:“好!有志气。既如此,我赠你一首诗。” 顾惜朝笑道:“洗耳恭听。” 唐灵吟出的,却是一首熟得不能再熟的唐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顾惜朝沉默着,沉默半日,忽然眼睛一亮,道:“惜朝再次谢过娘娘了。” 唐灵莞尔:“你真是个聪明人。”转身喝道,“回宫!”便欲离去。 戚少商道:“那你回去如何交待?” 唐灵格格一笑:“宁王以命相胁,我又能如何?”绿影一动,飘然消失在黑沉沉的树林之中。 顾惜朝扬声道:“多谢娘娘,他日必报!” 只听得幽幽叹息声,越行越远:“傻孩子,你只要不死,总有一天会自己回来的……你当他是什么人?……” 戚少商打开药瓶,抖了抖,果然有十颗。顾惜朝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伸头看了看。“嗯,好药啊,皇宫大内里才有的好东西。真阔气,用这么好一块碧玉雕成,奢侈。” 戚少商收好药瓶。“匪夷所思的是这个皇帝,身边藏龙卧虎,荒唐,荒唐。” 顾惜朝嘴角一掀,道:“有什么荒唐的?” 戚少商浓眉紧蹙,道:“你可知唐灵叛出唐门时带走了什么?天女散花,最霸道的唐门暗器。还有唐门培植的一种奇毒之草,也被她尽数掘走,从此断了根。” 顾惜朝啧啧道:“天女散花?那不是传说中的霹雳堂跟唐门共同研制的绝门暗器么?” 戚少商道:“不错。所以,我想,那赵佚凤血凝中必然有第三道暗器,而且,恐怕不是伤情,而是天女散花。” 顾惜朝笑道:“戚大侠,管他天女散花什么的,反正我这辈子决不再见赵佚,我宁可自刎。”转念一想,“如果我们到唐门以唐灵下落为胁,可能……” 戚少商白他一眼道:“人家放过我们,你还不安好心?就算她另有目的,你的命,总算是拣了回来。”回想刚才顾惜朝倒在自己怀中,全无生气的模样,当真是心有余悸,不由得把人搂得更紧些,生怕他会凭空消失。 顾惜朝笑道:“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行了吧?” 戚少商嘿了一声道:“少动这些歪脑筋!唐门少去招惹的妙!”一想到顾惜朝是个安分不下来的闯祸胚子,摇了摇头,又道,“你对这皇上怕得很厉害?宁死都不愿回去?” 顾惜朝脸一沉,道:“戚少商,你再提他,休怪我翻脸无情。”一动气,胸口又是一阵大痛,就算问情之毒被压制住,内伤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 戚少商看他脸色死白,心中也是剧痛,真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轻声道:“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伤的是你自己。” 顾惜朝叹了口气,把头倚在戚少商肩头上。“我累。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而且提不起劲力来,这比死好得到那儿去?” 戚少商把他被雨淋湿了的头发掠到耳后。“你 分卷阅读195 斩愁 作者:璇儿 现在受不得寒,先找个地方换件衣服吧,然后再说……以后的事……” 顾惜朝笑了,笑得讽刺:“以后?什么以后?”扬扬下巴,道,“也罢,走这条路。” 雨已停了。天色已微明。草地已被雨润湿。娇嫩的绿草在风中摇曳。 顾惜朝淡淡笑了。我也就像那野草吧。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死。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放过。 就算这线生机只是天边黎明时的一线光,我也会抓住。 我还不想死。 41 天色微明。一抹霞光,给两人披上一层淡淡光华。 戚少商道:“你这是打算上哪里?” 顾惜朝笑道:“就算快死了,现在我觉得我也好得要命。唐灵给的药确实不一般,我已经可以自行运气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我自己骑马,不必你这样搂着我了。从你把我抱出来,你就一直死命搂着我,我一身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戚少商脸一红,赶紧放手。这一放不打紧,顾惜朝本来就是整个人倚在他怀中,一下子就往马下栽去。戚少商吓了一跳,赶忙一伸手,把他拉了回来。 顾惜朝无言地瞪着他,最后爆出一阵狂笑。“算了,还是就这么走吧。我没有被问情毒死,却被你莫名其妙摔死了,我下了地府都是个糊涂鬼。往那边走吧!”按住胸口,这一笑不打紧,又痛了起来。 “你到底要上哪里?” “回宁王府啊,我拿点东西。总不能身无分文地去吧?这辈子我还没好好逍遥过……” 戚少商又是心痛又是好笑,道:“你打算上哪逍遥啊?” 顾惜朝白他一眼,道:“烟花三月下扬州,没听见么?”眼睛里,突然露出种很奇怪的神色。 戚少商看着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你又在耍什么鬼主意了?” 顾惜朝淡淡道:“我的时间已不多了。” 他一句软语,戚少商也没了主意,叹道:“随你罢。” 于是,两个人,加上一张古琴,果真在烟花三月,下了扬州去了。 在马车上颠了一整天,终于走到客栈了。 顾惜朝道:“两间上房……”戚少商立即插嘴道:“一间。” 顾惜朝转过头,狠狠地瞪着他。戚少商无视他的眼神,依然平静地对店小二说:“一间。” 店小二陪笑道:“其实也只有一间了……二位就将就一下吧……”多看了顾惜朝两眼,不会是个姑娘改扮的吧?再仔细看,不像。虽然长得秀雅,但眉很浓,鼻很挺,应该是个男子。 进了房,顾惜朝把自己立即丢在床上。内伤未愈,忍着痛赶了一天路,也实在是累了。戚少商道:“你不能一个人把床占完啊,我也要睡。” 顾惜朝一翻身坐起来,道:“你还想睡床?你自己睡地板吧!是谁说的只要一间房?” “我是担心你的伤势突发,陪着你有个照应啊。何况本来也只有一间了……” 顾惜朝不怒反笑:“好啊,你就慢慢照应吧,我先睡了。” 戚少商把他往床里面推去,自己就老大不客气地坐下来,开始脱衣服。顾惜朝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戚少商答得干脆:“睡觉。” 顾惜朝翻身起来,“我斗不过你,我睡地板好了。” 戚少商顺手点了他的穴道,“乖乖躺着,这床这么宽,你睡什么地板?”扶着他躺下,帮他盖好了被子。 分卷阅读196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动弹不得,心里七上八下,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就直直地盯着戚少商。 戚少商看了他一眼:“盯着我做什么?睡觉!”就自顾自地倒下来。 他睡得快,顾惜朝却睁着眼睛。 长夜漫漫,无法入眠。上个与别人共度的夜晚……不,不要再想,永远不想再想。那个人,不是人,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是爱。 我不该回忆。可是我居然会去想。人的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忽然间窗棂轻轻一响,顾惜朝一惊,喝道:“谁?”苦于穴道被点,无法起身。他想反正是在睡觉,懒得运气冲穴,这一懒,可就好了。 戚少商早已起身,拿起剑从窗口追了出去。 顾惜朝叫道:“喂,你先替我解……”话还没说完又咽了回去。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推门进来的,竟然是赵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遇上的人。 顾惜朝这一吓非同小可,枉他一向牙尖嘴利,这时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这皇上……是怎么当的……” 赵佚淡淡一笑。“我就这么可怕?你放心,我不是来带你走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虽然现在普天之下,并非皆是王土,但你所在的地方和要去的地方还算是我的。我那一掌打得你不轻吧?嘿嘿,问情,倒真的问出了情啊。不过我得提醒你,那个人,可是有怪僻的,你能否说动他,就全凭你的本事了。不过,眼下你有个机会,你可以试试。” “什么机会?” 赵佚又笑了,笑得有点诡异。“你到了扬州,自然就会知道了。惜朝,你不是一心想跟这个戚少商在一起?我今天就放过你,让你们且逍遥几日,你不要忘了,你早已是我的人,你心给他,我拿你无可奈何,但你可不要在别的方面背叛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惜朝冷笑道:“你这皇上当得也未免太轻松了,居然有心情出来看我。” 赵佚笑道:“金国掳了徽钦二帝,我也为此头痛啊,此番出来就是办这个事儿的,你不要再惹我了。”走到他身前,笑道,“我今日放你,你该感谢我吧?” 低下头,就吻了下去。突然一皱眉,嘴唇已被顾惜朝咬出血来。双眉一轩,似想发作,又微微笑了,道:“真是倔强,惜朝,我今日不勉强你,你总有一天,会乖乖地回我身边,你记住我的话。” 听到窗外有风声,赵佚一笑,抛了一块玉佩在顾惜朝身边。“带上它,会有用的。” 身形一闪,已消失不见。 戚少商解开顾惜朝的穴道,料想他定会对自己冷言相加。然而顾惜朝却一言不发,只是抱着被子在那里沉吟,又拿着那块玉在那里自顾自想心事,惹得戚少商好生没趣。 “你从哪里跑出来了这块玉?” 顾惜朝还在想心事,抛了一句:“人家送的。” 戚少商抢过来一看,上面有龙形的花纹。脸色一变:“皇上给你的?” 顾惜朝一把抢了回来:“又不是定情信物,你这么紧张干嘛?这东西,说不定可以救命的。” “你还要他的东西?” 顾惜朝笑道:“为了要救我这条命,我当然肯要。”一头倒下去,道,“好了,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 戚少商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不顾内伤,拼命赶路,究竟为了什么?” 顾惜朝已用被子蒙住了头,含含糊糊地道:“游瘦西湖。” 戚少商再叫,他也不答应,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戚少商叹了一口气,转头望着窗外。 一轮冰盘悬空。月已慢慢出现缺口了。再圆的时候,便是顾惜朝的死期。 我 分卷阅读197 斩愁 作者:璇儿 该怎么办,我怎么能救你? 让时间停止吗?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顾惜朝已然睡熟,就像个孩子似的。 我宁愿不睡,我就想这样看着你。 听打更的声音,一更,两更,三更。流逝的,是你的生命啊。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上天,告诉我,我如何才能让时间停止流动? 我不睡,让我就这样看着你熟睡的脸。只要你活着,我就心安。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面对自己? 可是,你若活下来,我又怎么办?我没忘,我本来是要用你的血,洒在连云寨上的。 只有血才可洗清一切啊,你造的孽,太多了,顾惜朝。 我恨你,更恨我自己。我爱上你,却又摆脱不了仇恨。情,抵不上义。我戚少商枉被称为九现神龙,枉自豪气干云,枉自洒脱豁达,却输给一个情字。 若中了问情的是你,我也一样会救你罢。 可是,我能面对世人,把对你的感情昭告天下吗?你也一样,你敢吗?真想纵情狂笑,我们,难道真的连爱都不敢爱? 所以,注定了是悲剧的。可是,我不希望,再成为悲剧。 你知道吗,我一次又一次地梦见,你死在我的逆水寒之下。剑穿过你胸膛的感受,真实得不像是梦境。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真的不愿失去你,可是,我总觉得,我终究会失去你的。我们,就像在那山崖之上,即使能够,也永远不会握紧对方的手。 我们惧怕的东西,太多太多。 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变故。 就像天上那月,盈亏难测。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真愿我心,空旷浩渺如天空,可容下一切。真想抛掉俗世所有,与你策马远离红尘。 42 江南的春,确实来得早。软翠轻红,粉腻脂香。 一连数日,戚少商就跟着顾惜朝,在扬州最大的妓院里钻来钻去。看着顾惜朝摆出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戚少商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想到这个人只有一月之命,一个字,忍!可是,忍到后来,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啊!一夜两夜尚可,你不能十天八天地泡在妓院里啊!戚少商感觉自己要疯了…… 特别是,看到顾惜朝兴致勃勃地研究,本次的花魁大会中,哪个女子可能会胜出,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实在是到了极限了。 顾惜朝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不会是看过息红泪之后,看所有女人都不堪入目了吧?告诉你,环肥燕瘦,各有所长,你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来来来,你认真点,为了见这四个女人,我可花了不少钱,你也都见过了,帮我参考一下。” 戚少商瞠目结舌:“参考?你想干什么?” 顾惜朝笑道:“选一个最有希望的,帮她当上花魁。” 戚少商的模样活像吞了一个鸭蛋。“你……是不是没事干了?” 顾惜朝不笑了,正色道:“这是为了我的命。你不想救我了?” “这关这什么事啊!” 顾惜朝一瞪眼:“当然有关了,而且是兹体事大啊!你听我的好了,拿出你看息红泪的标准来欣赏一下,看看谁最漂亮?” 戚少商崩溃地道:“那个……绿衣的……” 顾惜朝瞟了他一眼,道:“ 分卷阅读198 斩愁 作者:璇儿 还好,你看女人的眼光还不算是有问题!嗯,漂亮,有气质,不过听说她的琴技和文采都比不上另外几个!不过,那没关系……”一手托着腮,开始发呆了。 戚少商也只有跟着他发呆。 顾惜朝发了半日呆,总算想起还有个人在身边,笑道:“难得走到这种地方来,你不去快活快活?跟我在一起久了,你不嫌烦?” 戚少商的拳头捏得格格响:“顾惜朝!如果不是你有伤在身,我一定宰了你!” 顾惜朝一笑道:“食色,人之性也。你不至于连这最基本的东西也没有吧?戚大侠,你是不是有点毛病?”转头望天,啧啧道,“我想也是,你天天跟我睡一屋,居然没碰过我一根头发,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有点问题……难怪你不肯娶息红泪……” 戚少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那眼神活像他没穿衣服似的。顾惜朝被他盯久了,心里也有点发毛,强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戚少商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奇怪:“我说,你是不是在挑逗我?我是经不起诱惑的,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忍得多辛苦?” 顾惜朝继续看天,僵硬地笑:“嗯……今天的月亮很好啊……” 戚少商冷冷地道:“你看清楚,今天连颗星都没,哪来的月亮?” 顾惜朝哼了一声,望望天再望望戚少商:“这个……刚才不是有的……” 戚少商瞪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把他一按,压在了身下。“别装模作样了,你若是不反对,别说头发,我早连皮带骨把你给吞下肚了,你还好好在这儿?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是逛妓院逛上瘾了?我就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戚少商粗着声音道:“闭上眼睛!你这样子让我怎么吻你?” 顾惜朝慌了,道:“别……现在不行……” 戚少商也火了,道:“难道我就一直等到你死后再来?” 顾惜朝把他一掀,坐起来道:“你咒我啊?那你就等我死了再说!”说着站起身来,坐到琴前,拨动了琴弦。 戚少商把手臂垫在头下,看着他弹琴,忽然淡淡道:“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因为赵佚?” 琴声猛然顿住了。停得非常突然。一瞬间房中静得让人窒息。 戚少商淡然道:“你虽聪明,我戚少商也不是傻子。看在你救我一命份上,前尘往事,我暂不跟你计较。你究竟有什么救命的打算,仔仔细细说来听听。” 顾惜朝脸上笑容已消失。“你只有在我快死的时候,才会说真心话。现在,你又恢复你的大侠本色了。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下的。” 戚少商拔出逆水寒,凝望着秋水般的剑身。“你忘了,你曾说过,若有一天,你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你甘愿死在我逆水寒剑下。以你的所作所为,已足够死一百次了。” 顾惜朝道:“我没忘。片刻都没忘。我可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我还没活够呢。” 戚少商淡淡道:“那你最好检点一下,不要再作出格的事。还有……不要再提到红泪。” 顾惜朝看了他半日,忽然整个人扑到他身上,道:“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 戚少商凝视他,良久,手指轻轻抚过他嘴唇,苦笑道:“我该拿你怎么办?”伸手将他拉入怀中,轻声道,“你知道吗,我潜入皇宫,本来是想把你弄出来,杀了你以祭我所有兄弟朋友的。” 顾惜朝靠在他怀中,没有动。“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是不忍心下手的。” 戚少商伸手捋了捋他卷曲的发丝。“是啊,你是吃定我了,知道我对你不忍。”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惜朝,你记好,玩火是会烧着你自己的。总有那么一天……我再不会对你不忍……我会杀了你。”他的眼光温柔下来,“不过,我已经太了解你了,你就像飞蛾,迷恋那火焰啊,明知会粉身碎骨,你还是会扑上去的。我希望,那一天,杀你的人,是我。” 分卷阅读199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生生打了个寒噤。那个雨夜,戚少商梦呓般的狂热的话语还如在耳畔。而今,他竟然可以冷冰冰地对自己说,他要杀了自己。抬起眼睛,他注视着戚少商。 “你变了。” 戚少商很温柔地吻他的嘴唇。“你的嘴唇很冷。你在害怕?” 顾惜朝默然,最后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两次血洗我连云寨,正如唐灵所言,那是我倾尽全力一手创出来的天下啊,你就轻轻松松把它毁于顷刻间。我有多少朋友?很多,你都杀了。没错,你手上没怎么染血,可是,是因为你啊。因你一句话,一个命令,便是生灵涂炭。而且,你害死了红泪,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你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数次送命,我原谅了你。你再次毁我连云寨,我忍了。你害了红泪,叫我如何原谅?” 顾惜朝一口气又涌了上来。“说来说去,都是红泪!” 戚少商坦然道:“不错。那是我曾经深爱的人,我当年为了她,可以与最好的朋友割袍绝义。你明白吗?” 顾惜朝怒道:“那你就杀了我替她偿命啊!” 戚少商笑了。“难得见你生气啊。我不忍杀你,你这还不明白?不过,惜朝,别再胡作非为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就连现在生死垂危时,还不忘兴风作浪。唐灵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何苦害她?” 顾惜朝冷冷道:“她是赵佚的妻子,唐门一直想要她的下落,未雨绸缪,她的行踪或许会成为我重要的筹码。” 戚少商笑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命保不保得住?“ 顾惜朝睨着他,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命在旦夕了。“ 戚少商淡然道:“我本来是很担心,担心得没有一晚睡得着。你每晚入睡后,我都一直看着你,生怕哪一天就看不到了。可看你如此成竹在胸的样子,我知道你必然已有办法,要比脑筋我是比不过你的。所以,我不再担心了。“ 顾惜朝叹了口气。“你真变了。你看我的眼神都不同了。我宁愿……我在救你那天,就那样子死了,你才会对我好。” 戚少商微笑道:“你不会想在那个时候死的。你还不想死,不是吗?” 顾惜朝沉吟了很久,道:“是。我确实还不想死。不过,生死有命,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 戚少商道:“所以,你我只是相互吸引而已,但我们的的一切,都是背道而驰的。我们,恐怕是注定了的,有缘无份。要谈感情,恐怕也只有生离死别时,才会有罢。我现在,总算是看清了……” 顾惜朝怔住了。心在沉落,沉落到一个无底深渊里。 “你说过,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重新选择一次。” 戚少商把他搂得更紧些,道:“是,我说过。我也希望。那,我现在要你,你肯给吗?” 顾惜朝又怔住了。 戚少商苦笑道:“你不愿意,对吧?所以,世上有很多无奈的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放开了他,“睡吧,已经很晚了。或者,你要一直弹下去,也可以。” 顾惜朝嗫嚅道:“不是你想的原因……” 戚少商截住他话头道:“是什么,都无所谓。你救我一命,我会帮你,一直到你……要么伤好,要么死。我陪你到那时候为止。” 顾惜朝的手指僵在了琴弦上。“你……” 戚少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把这份情,还给你。从此之后,大家不要见面的好。我实在不想杀你。又怕有一天不得不杀你。天各一方,永不见面,可能还好些。” 铮地一声,琴弦断了。 顾惜朝也不管流血的手指,把头埋在琴上。 一 分卷阅读200 斩愁 作者:璇儿 滴眼泪,慢慢渗出,流过琴弦,滴下,碎了。 戚少商猛然站住了。他听到的,不仅是琴弦断掉的声音,也是——心碎的声音。 43 戚少商还在辗转反侧。东窗已白,残灯将明,顾惜朝还不回来?虽然知道这个人是不需要自己操心的,但好像还是第一次彻夜不归。 门响了,顾惜朝走了进来。戚少商一看,就知道他又喝了酒。顾惜朝一倒便倒在床上,就像是没了呼吸似的。戚少商一愣,随即明白了,叫道:“你没有吃今天的药?”伸手到他衣襟里去掏,顾惜朝把他的手打开,道:“别找了,应该是忘在佩裳那里了。” 戚少商瞪大眼睛:“佩裳?谁是佩裳?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忘?” 顾惜朝喃喃道:“穿衣服时忘了拿了……” 戚少商一唬跳起:“你——你一夜不归,敢情是……是找妓女去了?” 顾惜朝睁开眼睛,道:“是又怎么样?我顾惜朝就这么没魅力?妓女又怎么样,总比你戚大侠来得坦诚!” 戚少商一愣,自悔失言。顾惜朝的身世,便是他最大的心结。而自己的侠义,也是他的永远的绝望。不,是横在两个人面前,永远的障碍。 不管我如何做,都不能铲掉这无语的障碍罢。 咬着牙,戚少商道:“那个佩裳住哪?我去帮你拿。” 顾惜朝半闭着眼睛,轻声道:“尘香楼……你别吓着人家了,大半夜的,会以为是采花大盗的……” 戚少商很有趣地问:“那你是怎么去的?” 顾惜朝轻笑道:“你说呢?名妓的规矩,可是大得很的……我都快把看家本领使完了……” 戚少商便往外走,道:“等我回来,非把你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挖出来不可。” 戚少商站在那座尘香楼下。极精致的小楼,四周柳丝如烟。 想了半日,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跳窗进去吧。 直接进入那间还燃着红烛的房间,赫然是一间女子的香闺。深夜女子竟还未入睡,只听铮铮琴音,流漾如水。戚少商没来由地想,顾惜朝的琴,弹得比她好多了。 佩裳是很美,很奇特的美丽。于风尘妩媚之中,却有清莲般的超凡脱俗。两者结合,给了她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迷醉。 她的声音,清柔如水:“这位可是顾公子的朋友?”一伸手,白玉雕成般的纤手中,赫然便是那个整块碧玉雕成的药瓶。 戚少商有些尴尬地接了过来。“多谢佩裳姑娘。深夜造访,多有得罪,告辞了。” 佩裳目送他走出房门,忽然轻唤:“三日后,西湖上花魁大会,盼二位一同来我船上。便是那艘白莲装饰的船。” 戚少商回头,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佩裳浅笑:“只管转告顾公子便是。” 戚少商点头道:“一定转告。” 回到客店,顾惜朝已又陷入半昏迷的境地。戚少商忙倒出一颗药,往他口中塞去。顾惜朝闻到药香,一皱眉,别开头不肯张口。 戚少商道:“你想死吗?还不快吃下去。” 顾惜朝懒懒地道:“我突然觉得,活着也挺没趣的,不知道干什么好。我杀人杀得累了,坏事也做尽了,没事可干了。” 戚少商被他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叹了一声,把人搂在怀中,道:“好了,别任性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收回我说过的话。”扳过他的脸,把药硬塞在他口中。 b 分卷阅读201 斩愁 作者:璇儿 r 顾惜朝摇摇头:“覆水难收。你没错,我也没错。还是那句话……是老天错了。” 戚少商想起佩裳的话,便道:“那位姑娘,邀你三日后去花魁大会。” 顾惜朝还是没睁眼,道:“她总算是同意了,没枉费我一番功夫。” 戚少商道:“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吧?” 顾惜朝坐起身来,凝视戚少商,道:“你当真没听过那个传说吗?” 戚少商怔了一怔,脱口道:“烟花之地,才找得到他?” 顾惜朝笑道:“那人好色,天下皆知。扬州花魁大会可是盛事,我已从佩裳口中得知,他也会来的。而且,他的承诺,也是花魁的彩金之一啊。你已见过莲佩裳,她是不是绝代佳人?” 戚少商点头。对美女的鉴赏力他还是不缺的。 “不过,她容貌虽美,却不敢说能在文采上胜过其他几位。四大名妓,都非凡品。” 戚少商道:“所以,你准备帮她?” 顾惜朝一笑,月光下当真是人如玉:“我是帮我自己。”把头靠在戚少商肩头上,“你也要帮我。” 戚少商苦着脸道:“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我能帮你什么?” 顾惜朝眼睛斜睨他,看得他心里直跳:“你只说,你肯不肯帮?” 戚少商苦笑,真是骑上老虎背了:“只要能救你一命,我当然肯。” 顾惜朝坐正了,伸出一只手:“击掌为誓?” 戚少商没有握他的手,却把整个人拥入怀中:“你还不信任我?” 顾惜朝贴着他耳畔,轻声道:“信任?你叫我怎么信?如果作为朋友,当然可以信任,你戚少商是一诺千金……可是,如果作为……息红泪,你不是负了她吗?年复一年……你以为我要死了时,你说的话如犹在耳,你如今却……” “你在跟我赌气?我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想,总有一天,你那些话,会应验的……我害怕……” 戚少商长叹一声,拥紧他。“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怕什么?地下有晚晴在等你。”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宁愿活着……除非,有那么一天,活着只是绝望,与负担。若有那一天,请你,杀了我。否则,我就不要死。” 戚少商颤了颤,没来由地觉得害怕。“不会,不会有那一天的。” “你答应我,如果有那一天,请你杀了我。” 戚少商凝视他:“为什么说这种奇怪的话?你在害怕什么?我认识的顾惜朝,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你的眼神,有恐惧。让我心疼。皇上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连做梦都在害怕,你知不知道?” 顾惜朝咬了咬嘴唇:“是吗?我倒不知道我连做梦都在害怕……” 戚少商凝视他,看到迷迷茫茫的眼睛,看他半启的唇。嘴唇颜色很艳丽,红得诱人。突然把他按了下去:“不要再拒绝我了。你不至于当真要我抱着你的尸首来后悔罢?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我只求现在抓住你不放。你为什么要拒绝?问情已经有了答案,你为什么还要拒绝?” “不是我拒绝,是你。你即使承认了你对我有情,你还是忘不了你的义。”淡淡的话语,却带着浓得化都化不开的悲哀。 嚓地一声,他的衣服已被撕破。这一惊非同小可,顾惜朝伸手格出,已经使出了几成真力。戚少商哪提防他会动真格的,一怔之下,已被格开。 戚少商心中疑团越来越大。一伸手,直拿向他肩头。 顾惜朝一闪,一声龙吟,湛卢已出鞘。 “你再逼我,休怪我剑下无情。” 分卷阅读202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面对月光般的剑身,也不变色。“我不想逼你,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手腕一翻,直扣向他脉门。顾惜朝一惊,剑身一抖,直向他咽喉点去。戚少商不避不让,顾惜朝剑到他喉间,骤然停住。总不能为这个杀人吧?他一迟疑,脉门已被戚少商扣住,浑身酸麻,湛卢落到了地上。 戚少商把他手臂拧到背后,伸手便撕他衣服。顾惜朝吓得魂飞天外,叫道:“戚少商,你敢动我?” 戚少商道:“我不动你,这种事勉强没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你越不让我看,我越想看!” 顾惜朝脉门被他拿住,动弹不得。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衣服已被撕开。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天下任何人看到,我都可以无所谓,唯有你,我绝不愿你看到我的屈辱! 天下任何人看到,我都可以杀了那个人!死人,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我? 月光如水,流泻在房内。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 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顾惜朝的嘴唇,已经硬生生咬出血来。 戚少商慢慢松开他的脉门。“原来如此。难怪你不仅不肯让我碰你,连沐浴更衣都躲着我。”把他揽入怀中,“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总有一天,我会杀了赵佚。” 感觉到顾惜朝在自己怀中发抖,戚少商这时才能体会,宫中这段日子,对他而言恐怕真是人间地狱。赵佚,赵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把这个心高气傲的人折磨到如此地步,你好厉害。他连听到你的名字都害怕,宁死都不肯回你身边。你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爱,就不该伤害。可是,我不是也在说爱吗,我却也一直在伤害他。 那朵血红的罂粟,是你的罪。赵佚,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 “你替我……毁了它吧。” 戚少商一怔,摇头。“不成,你想这两天起不了床吗?” 顾惜朝咬了咬牙。“如果我死了,我也不要带着这屈辱走。” 戚少商叹了口气,“你放心,不会的。相信我。” 顾惜朝淡淡一笑。笑容如月般纯净。“我相信你。” 酒意上涌,只想睡去。最后模模糊糊的记忆,便是戚少商的吻,辗过自己的唇,脖颈,还有背上的每一寸肌肤。还有……发白的天空,还悬着半轮冰盘……那月光照到身上,凄清的美。以及,呢喃在自己耳边的呓语。你在对我说什么,我喝得太多了,我不记得了。 44 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一场细雨之后,夕阳残照,湖光山色,如诗,如歌,如画。 人亦如画。 那个青衣男子,立于船头,手执一管碧绿玉箫,就唇吹奏。烟波浩渺间,发丝拂动,淡青衣袂在风中飞扬,映着残阳淡淡光影,真如一幅水墨山水画。 戚少商靠在船上,手中端着一杯酒,怔怔地望着他。 “你不佩剑的时候,真的就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谁能想到,你便是以一己之力,搅得江湖上腥风血雨,翻天覆地,颠了宋室半壁江山的顾惜朝。”戚少商轻喟。“惜朝,你的名字取得不错,人如其名,优雅淡定。不过……你的内在跟外表,实在不相符。” 顾惜朝淡淡一笑,在他对面坐下,替他斟满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难道到了这风月无边之地,你豪气冲天的戚大侠,说话也文绉绉了?名字是父母取的,那也不算 分卷阅读203 斩愁 作者:璇儿 什么。你戚少商这名字也挺好的啊。”啜了一口酒,笑道,“我的外表,跟内在不符?” 戚少商笑道:“当然不符了。我当初就是被你这模样给骗了。看你斯文秀雅的模样,哪想得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顾惜朝眼神一闪,戾气顿现。“你九现神龙的名号,一样也是杀出来的。”收敛了眼中杀气,轻笑道,“在这瘦西湖上,确实不适合谈这等事。那跟焚琴煮鹤有何分别?”有些不耐地道,“天色还不黑下来,佩裳的船也老不到。好大的架子!” 提起佩裳,戚少商自然想起早就想问的问题。“那天夜里……你可是在她那里留宿?” 顾惜朝似笑非笑地道:“我若不是宽了衣,怎么可能把那般重要的药瓶忘在她那?你这问题,问得也未免太笨了。” 戚少商哼了一声,道:“杭州四大名妓之一的莲佩裳,这么快就被你骗上手,你也真厉害。” 顾惜朝嗤地一笑:“我怎么听着一股酸味?什么叫骗上手?这叫你情我愿,你刚才不也在说,不带剑的我,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么。” 戚少商酸酸地道:“你对自己,倒是蛮有自信的。” 顾惜朝笑道:“佩裳她最喜欢精于琴棋书画的那类,不过何洛如喜欢的便是江湖豪侠。你戚大侠这种就最合她意了,要不要佩裳帮你介绍一下?九现神龙可是不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哦。” 戚少商苦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我戚少商被你顾惜朝逼得走投无路,天下皆知,我若是脸面薄一点,不用你逼就早自刎以谢天下了!” 顾惜朝道:“你还知道你脸皮厚啊?我还以为你没这点自知之明呢!第一次见我就傻瞪着我夸我什么什么的,你当真是……”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戚少商笑又不是气又不是,道:“那你接什么口?你闭上嘴不回答不就行了,我脸皮再厚,你不理我我也不会来再跟你搭讪!” 顾惜朝讪笑道:“是吗?不会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若是当时不接口,你还会不会找机会来找我搭讪?戚大侠,说老实话!” 戚少商忍无可忍地道:“你戏弄我够了没……我就算是一见钟情行不行?” 顾惜朝笑道:“是啊,一见钟情,然后马上把我拖上连云寨,让我去接你的烂摊子,你好去娶你的心上人。试问世上有这种一见钟情的吗?” 戚少商把一枚杏子塞进顾惜朝嘴里。“拜托你给我闭嘴!” 顾惜朝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扭过头去,大笑了起来。戚少商很久不曾看到他如此肆意纵情而笑,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爱取笑便取笑,只要你高兴便好。” 顾惜朝把杏核吐了出来,道:“我不是在取笑,我只是在说事实。你当时吓了我一大跳你知道吗?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主动跟我搭讪,还是那么一句话……什么一表人材,气宇不凡,我猜你是想说我长得好看吧?” 戚少商也豁出去了:“不错!我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怎么样?” 顾惜朝忍笑道:“不怎么样,多谢夸奖。我实在佩服你戚大侠,勇气可嘉。要不是我当时对你有所图谋,我早就一剑劈了你了。” 他望向碧波荡漾的湖面,眼神有些茫然。“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可以把我们的初识这样轻轻松松地讲出来……是不是,人到了要死的时候,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戚少商浑身一震,攥住他的手。“不,你不会死。那个传说不会是假的。我也不会让你死。” 顾惜朝似笑非笑地道:“我好像记得,有个人前日夜里,还在对我说,要杀了我血祭他的兄弟?” 戚少商握紧他的手,道:“我肯为红泪与雷卷断袍绝义,我也肯为你违反天理。只要你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等到你问情之毒一解,我们可以策马江湖,快意恩仇,那难道不是世间最快活的事?” 顾惜朝注视着他,眼中有不相信的神色。 分卷阅读204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把他的手捏得更紧,捏得他发痛。“相信我。” 顾惜朝淡淡笑道:“人都说,三十年何东,三十年河西,你一夜一个模样,转得比风车还快,我一时有点适应不过来啊。” “我心痛。心痛得就像那天以为你要死了的时候。你的心本来便千疮百孔,一碰即碎,我还伤你。我昨夜才知道,我对你说的话,就是活活地对你施以凌迟之刑。我才明白,琴弦断时,我听到的是心碎的声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不怕违背伦理,道德……那诸如此类的东西?” 戚少商定定地注视他。“你敢,我便也敢。管它伦理道德?我喜欢你,这有什么错?你肯以己身解我问情之毒,我还有何求?我不会再伤你,只要你不再以身试法!” 顾惜朝凝视着他。终于,一抹淡淡笑意在他脸上展开。仿佛一泓清流般的微笑。既无嘲弄,也无戾气。他反握住戚少商的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是你对我的承诺?” “至死不渝。” “为什么至今才说?” “我一直在跟自己挣扎,直到那夜,我才发现,你的脆弱和无助。你却把你的恐惧深藏于心,用玩笑和无所谓的态度面对我。你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愿让我为你背上负担。我不能为这劳什子的伦理道德,恩恩怨怨,再失去一次。我不愿再失去你。我有我的原则,如你所言,为你,我已违背了我的原则。但,无论我们彼此情感如何,总不能把自己变成跟对方一样的人。所以,拜托你,惜朝,不要再作伤天害理的事。” 顾惜朝笑了,又是那种孩子气得让人心疼的笑。“我不会再作了。我已经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我亦别无他求。” 把戚少商跟自己的酒杯斟满,举杯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敬你。” 顾惜朝忽然转头望去,笑道:“佩裳来了。”又转向戚少商道,“我想解问情之毒的心,从没一刻像此时这般迫切。真愿就消逝于这湖上,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那是人生至真至善的一种境界吧,从今以后,我也要试着去感受一下。” 戚少商笑道:“我们会有一生一世,去做想做的事。我不愿,再后悔。” 酒杯相碰,发出清悦的叮地一声。 烟雨迷蒙中,波光闪烁间,是否,便是你我想抓住的永远。相握的双手,是否便是你我的昭誓今生。 我真宁愿相信。 可是,我实在不相信,这一刻能维持到永恒。 不是因为怀中那块被我体温焐热的玉,而是,你我背道而驰的一切,一切。 我已太清楚,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们的承诺,是否也会像那飘入湖水中的纤纤柳叶,随水而逝。 回首四望,天边最后一缕光影,也已没入西山。 45 一艘花舫,悠悠荡来。却是通体缀着白纱的莲花。于暮色中,白莲中有灯亮起,闪耀如星。 顾惜朝赞了一声:“好个佩裳,从何处想来。”转头一望,又是一艘花舫飘来,船身以翠绿柳叶装饰。 戚少商道:“真是穷尽心机,这柳叶片片是真啊。” 顾惜朝笑道:“江南风物,当然不比北方肃杀。什么叫温柔富贵乡?就是这里了。扬州烟花之地,天下闻名,那可是千真万确的。” 忽然一个娇嫩的声音在船舱外响起:“顾公子,戚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一叶轻舟上,亭亭玉立站着一个少女,头梳双髻,容颜秀丽。 顾惜朝笑道:“小意,有劳了。佩裳在船上吧?我这就过去。” b 分卷阅读205 斩愁 作者:璇儿 r 小意笑道:“顾公子,小姐说三日后,你当真到今日才来?我家小姐一直傻等着你呢!当真是望穿了秋水。” 顾惜朝怔了一怔,无话可说。回头看去,戚少商已站在身后,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哼!你好本事!苦笑着叹了口气,抱起琴,上了小意的轻舟。 佩裳站在船头迎接他们,一身白衣如雪,秀发如云。除了颈中一串明珠,几乎没有任何饰品,却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佩裳嫣然道:“这位便是江湖上传说的九现神龙戚大侠?洛如对你慕名已久,只盼一见,不知可否?” 戚少商瞟了一眼顾惜朝,见他强忍着笑,心下不知骂了他几百次。脸上笑道:“戚少商乃一介草莽,哪里能高攀上姑娘。佩裳姑娘好意,戚少商心领了。”手肘撞了一下顾惜朝,瞪了他一眼,你还不替我圆场,却在这里偷笑? 顾惜朝笑了一下,道:“佩裳,这事以后再说吧,你选花魁的事,于你重要,于我也重要。” 佩裳笑道:“惜朝,你把你的琴箫带来了?还是自己用惯的顺手。” 戚少商的眼睛都瞪圆了,这两个人关系已经好到直呼名字的地步了?顾惜朝,你可有够厉害的,扬州四大名妓中最冷艳的莲佩裳,你这么快就…… 佩裳回身亲自倒茶,顾惜朝凑到戚少商耳边轻声道:“各取所需,你那么紧张干嘛?”挑起唇角笑了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戚少商无言,算是败给你了。 戚少商笑道:“佩裳姑娘,你艳冠群芳,还需要他帮忙?” 佩裳把两杯茶放在二人面前,浅笑道:“青楼女子,还能擅长些什么?无外乎吟诗作对,抚琴吹箫。佩裳虽然不差,比起洛如寒烟可不敢说有胜出的把握,所以才想到让惜朝代劳么。” 戚少商道:“那么请问,究竟赛些什么?” 顾惜朝接口道:“第一是诗,第二是琴,第三是舞。” 佩裳掩口笑道:“头两样,都是在各自画舫之内,惜朝自可代我吟诗抚琴……至于第三样嘛……” 顾惜朝跟佩裳的视线齐齐落在戚少商身上,看得戚少商心中发毛。“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 顾惜朝笑道:“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忙的?一诺千金,你可不能反悔。” 戚少商感觉自己掉进了个大泥坑里,又实在不解,道:“我能怎么帮你?舞只能佩裳姑娘自己舞,就算是你也不可能代劳,我又怎么帮你?” 顾惜朝跟佩裳对视一笑,戚少商真觉得自己像盘等着别人吃的菜。 佩裳笑道:“这个……我们早已想好了……戚大侠只需……”她声音娇脆,款款说下来,只听得戚少商是目瞪口呆,顾惜朝是强忍住笑。 暮色四合,天已全黑。湖上却是波光水影,映着一弯新月,柳梢风动,轻歌曼吟,鼻端皆是女子身上的脂粉之香,当真是风月无边。 湖上已是处处笙歌,点点宫灯,艘艘画舫悠悠荡于湖上,争尽斗艳,极尽巧思。 最触目的是四艘。一艘便是柳芊芊那以柳叶装饰的画舫,柳叶绿得如同碧玉,娇嫩清新,望之如有春风扑面而来。 一艘是白纱莲灯缀就的莲佩裳的船。水佩风裳无数,高洁脱俗。 顾惜朝笑道:“佩裳,你说洛如对少商有意?她的船怎的还没来?” 佩裳下巴微扬,道:“那不是来了?” 戚少商跟顾惜朝顺着她眼神望去,一艘画舫随波而来。这画舫也是独具匠心,通身尽是淡紫与绛红轻纱,船内尽点红烛,在这旖旎之地,纱幔在清风中舞动,几疑天上人间。 顾惜朝喝了一声彩,道:“好个何洛如,妙!”瞟了戚少商道,“你不是也见过她吗?淡紫衣衫,人如轻烟,与佩裳一般,都是人间绝色啊。” 分卷阅读206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板着脸道:“我倒觉得,你一身青衣,立于船头,。哪怕是周围没烟没雾都有轻烟缭绕的感觉。” 佩裳眼波流转,道:“说得好,我也有同感。我第一次见你,几疑你非尘世中人。莲佩裳阅人无数,倒没见过似你这般脱俗的。” 顾惜朝苦笑道:“佩裳,你这次看错人了。人不可貌相,顾惜朝非你想象中的谪降仙人。你们都把我想得太完美了。”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重复说这句话? 佩裳凝视他,道:“从第一眼见你,我就被你迷惑。只是你的心……却不知飘荡在何处。你的眼神……是空的,像那天空。你确非谪降仙人,仙人有的只是不染尘俗的高洁,你有的,是不甘落于凡尘偏又被留滞于人间的绝望痛楚,你的美,是在想飞去却无法高飞的矛盾挣扎中交织出的凄艳,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戚少商听得此言,看到佩裳转身到船后,轻声道:“是谁,让你滞留人间的?” 顾惜朝望着夜空,淡淡道:“我自恃才高,却也只是个人。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我都有。我从没想过要登仙飞升,我要的一向是俗之又俗的东西。以前,我要权力,要高高在上的感觉。现在,我求的是生。还有……明知是会幻灭的东西……” 佩裳走了回来,笑道:“你们不看?岳寒烟来了。” 顾惜朝望着那艘装饰成广寒月宫般的素洁画舫,喃喃道:“人间只道风情好,那知道春花秋月容易抛?几乎不把广寒宫忘却了!” 佩裳望着他,眼波里有不解的神色。“惜朝,你为何说这个?” 顾惜朝还凝视着那画舫,岳寒笙一身月光般浅浅淡淡的衣裙,柔美如月,亦清冷如月。他挑了挑眉,轻笑道:“为何说这个?我在想我自己,也在想你刚才说的我。” 佩裳眼波流转,笑容中有淡淡怜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你是不是在为什么而后悔?” 戚少商一凛,望着顾惜朝。顾惜朝不再说话。眼神变得空空茫茫。 我还有什么好后悔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若不遇上赵佚,也许一切会不同?可是,我已经选择了一次。我还怎么能后悔。 手握住腰间玉箫,突然觉得冷汗淋漓。不,忘记了罢,那日在皇宫中听到的,只是梦话。。如果能把在宫中的一切,也当作一场梦境,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那便好。 佩裳忽然问道:“惜朝,我们四人,各有所长,你为何偏要帮我?” 顾惜朝笑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佩裳正色道:“当然是真话,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顾惜朝道:“要论容色,你更胜一筹,这是事实。凭这一点,也便够了。” 佩裳笑道:“真话确实不怎么好听哦。” 顾惜朝笑道:“你是少见的冰雪聪明的女子,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佩裳抿嘴一笑:“若是你去选,我们恐怕都要退避三舍了。” 顾惜朝一拱手道:“敬谢不敏,这简直是开玩笑。” 戚少商却对岳寒笙的画舫视而不见,眼中只盯着湖中心一艘毫无装饰的轻舟。半日,他缓缓道:“我想,惜朝,这便是你要找的人吧?“ 顾惜朝向船上望去。“不错。我只希望佩裳能够夺魁,就可省了我一番力气。神医郭离脾气怪得出奇,要求他救人可不是容易的事。他最喜美色,扬州花魁之争他必不肯错过,而且……”他微微一笑,“此次给花魁的彩礼竟然是郭离的一个许诺,天助我也。” “你有把握?” 顾惜朝淡然道:“天下事,哪有十足十的把握?我只是想取巧而已,若是不成,我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郭离救我之命。”眼神中骤然闪出的阴狠让戚少商心中一寒,顾惜朝啊顾惜朝,你怎么就死性不敢呢。 分卷阅读207 斩愁 作者:璇儿 我真怀疑自己,是否约束得了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宋江山已倾,任你身边之人风流云散,你却是万缕千丝终不改! 就算用力抱紧你,你还是会挣脱我的怀抱,展飞于天。 若是要滞留你,恐怕也只有,折了你的翼,让你不能再飞! 戚少商为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顾惜朝似也发现了他凝视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收敛了眼中的杀气,朝他笑了一笑。 这一笑,又笑得戚少商险些失了魂。 46 湖中心那艘轻舟上,站起一个素袍的中年文士,笑道:“今日诸艳在此,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四位姑娘,第一场便是,射覆。” 顾惜朝奇道:“不是说吟诗作对,怎么成了射覆了?” 佩裳笑道:“大概因为,吟诗作对,各持己见,很难判断谁最好吧?射覆,射中与否,那个是没第二个标准的。” 顾惜朝端茶喝了一口,道:“随便,无所谓。” 戚少商也喝了一口,茶是好茶,不过他更想喝酒。这湖上太过粉腻脂香,让他觉得好生不惯。 覆什么射什么,听得他头疼。 佩裳喃喃道:“乱?”瞪大凤目,左右四顾。顾惜朝道:“落。”朝何洛如的画舫扬了扬头。“那既是纱的颜色,也是上面的花样。” 佩裳提笔在纸上写了出来,顾惜朝笑道:“好字。” 佩裳道:“不敢跟你相比。” 覆的是一个幽字,顾惜朝立即道:“佩裳,芳。” 佩裳一边写,一边笑道:“天意怜幽草?芳草萋萋?” 戚少商越听越气闷,文人果真花样多。 此次覆的,却便是佩裳所射那个芳字。提示是,桌子上的东西? 顾惜朝反应很快,笑道:“绿。” 佩裳道:“这是……” 顾惜朝道:“哪张桌上没几个酒杯?此等良宵,若没了酒岂不是大煞风景。” 佩裳听到覆的是个明字,笑道:“这次我知道了,你看那朱学霖眼睛一直盯着洛如头上那颗明珠,不是珠才怪呢。” 顾惜朝笑出了声,道:“你真是七窍玲珑心!” 佩裳在纸上写了个真字,笑道:“那你岂不还比我多上几窍?” 只听那朱学霖又出了覆字,却是个归字。 顾惜朝笑道:“佩裳,你再察颜观色看看?” 佩裳吃地一笑:“这次他面无表情正视前方,我可猜不着了。” 顾惜朝道:“就射个鹄字吧。” 佩裳抬头望天,道:“这时令哪来的孤雁?” 顾惜朝眼望天空,神色有些恍惚。 绿绿笑道:“小姐,顾公子,还有几个谜儿要猜啊?戚大侠都快睡着了,等会赛舞时可没人帮忙了。” 顾惜朝笑道:“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说的不是五个?” 佩裳笑道:“多亏有你帮忙。” 顾惜朝道:“没我你也想得出来,不过多花点时间而已。” 佩裳道:“那赢家就不是我了。” 最后一个,覆的是个杵字。顾惜朝东看西看,暗自嘀咕这烟花之地哪找那些东西?忽地一笑,暗骂自己笨,叫佩裳射了一个 分卷阅读208 斩愁 作者:璇儿 寒字。 不等佩裳问,便道:“你听啊,一片砧敲千里白。” 佩裳听到宣布她胜出,便款款走到画舫头上,盈盈施了一礼。回到舱内,笑道:“你该去考状元的。” 顾惜朝变了脸色,佩裳何等玲珑剔透的人,忙笑道:“听,是寒烟在弹箜篌。” 寒烟的箜篌,洛如的箫,芊芊的琵琶。 顾惜朝赞道:“李贺的箜篌引,白居易的琵琶行,所描绘的也不过如此。今天可是饱足了眼福也饱足了耳福了。” 突然看到戚少商闭着眼睛快睡着了,推了他一把,道:“清歌曼影,良宵美景,你却用来睡觉?” 戚少商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是你弹,我还会凑合着听听。” 顾惜朝在琴前坐下,道:“我倒不知道,在这方面你也是我的知音。” 佩裳已焚起一柱香,袅袅青烟徐徐飘起,淡淡檀香味弥漫在画舫内。她笑问:“你打算弹什么?” 顾惜朝笑道:“斯情斯景,还有比春江花月夜更适合的?” 佩裳抿嘴笑道:“你该弹广陵散,女子弹那个力度总归欠缺,你应该……”她陡然住了口,顾惜朝这次真的脸色变得煞白,调弦的手指也僵在那里。 戚少商也坐直了,眼光如电射向佩裳,佩裳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倒退了一步。 顾惜朝伸手拉住她,笑道:“少商,你别吓着人家了。”又道,“江南湖上,万般风情,何必用那等肃杀乐声来扰了雅兴?嵇康赴死前的千古绝唱,不适合这风月无边之地。若果真要弹,也该是在那大漠黄沙,朔寒北风之中吧。” 一曲春江花月夜,当真是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余音袅袅,久久不绝。 佩裳站在一旁,眼神中尽是艳羡之意。“我真佩服你,你那日说要跟我琴箫合秦一曲,我都自惭,不知有谁人有此殊艺,能与你共一曲。”望向顾惜朝腰间的碧玉箫,“琴是好琴,箫也是极品珍物,我从小就听说过,凤血凝与水龙吟,今日让我见到水龙吟,真是三生有幸。” 顾惜朝一愣,望着她:“水龙吟?” 佩裳奇道:“你居然不知道这管箫的名字?”伸手接过,道,“这玉质碧绿温润不说,最奇的是上面有天然花纹,便似飞龙御天一般,所以叫水龙吟啊。这本是皇家之物,后来不知如何,流入了烟花之地,不过十多年前,据说又被皇室收回了。”她轻轻抚摸箫身,“我第一眼看到,便知是水龙吟。我小时候见过一次,很小很小的时候。” 顾惜朝脸色苍白,道:“你是在何处见到的?” 佩裳柳眉轻颦,道:“那时我也太小了,只记得是在西子湖畔,一个女子在吹此箫。我离她很近,就站在她背后,便看清了这箫上龙纹,那是稀世珍品,再无第二支。” 顾惜朝追问:“那女子什么样?” 佩裳摇头:“我没看到她正面,不过,只是惊鸿一瞥的背影,也可知是风华绝代。她跟一个男子在一起,男子弹琴,她吹箫。神仙眷侣,也不外如是吧。” 顾惜朝默然半晌,忽然一笑道:“听,已经给了结论了,佩裳,你赢了两场了。” 佩裳笑道:“第三场,可要戚大侠帮忙了。” 戚少商一直听着两人对答,回想赵佚凤血凝上,确实有凤形花纹,血红晶莹,栩栩如生。嘿了一声,道:“好名字,水龙吟,凤血凝。” 顾惜朝笑道:“你就别酸了,轮到佩裳出场了,你还是先到水里去吧?” 戚少商憋着一口气,道:“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顾惜朝一笑道:“第一,我的水性不怎么样,不可能长时间在水里不出来。第二,我的内力没你好。第三,我身上有伤,春寒未退,长时间入水会落下病根的。你也不能辜负了你九现神 分卷阅读209 斩愁 作者:璇儿 龙的大名啊!” 戚少商苦笑,你倒是有理有据。“好好好,不过,你就在这里干看着?” 佩裳笑道:“当然不是。不过也不必急啊,洛如寒烟芊芊之舞都是极品,大可好好欣赏一番。” 顾惜朝瞟了一眼戚少商,道:“他的眼光太高了,看不上眼。” 戚少商恨得几乎咬碎牙,顾惜朝,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进退?你对人人都温文有礼,偏偏一跟我说话就堵得我下不了台,我是该生气还是该好笑?你倒对我真是另眼相看! 想起自己对任何人都豁达潇洒,唯有一见顾惜朝便缚手缚脚,完全洒脱不起来,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彼此都被对方是纠缠住了吧! 47 柳芊芊一身七色彩衣,华丽灿烂如仙子,如同壁画飞天。 顾惜朝轻轻击掌道:“好一曲霓裳羽衣,依稀见得唐时贵妃风姿。” 佩裳笑道:“天魔之舞,不同凡响。” 顾惜朝道:“岳寒烟擅长何舞?” 佩裳抿嘴一笑:“剑器之舞。” 顾惜朝笑道:“剑舞是需要武功底子作基础的。” 那岳寒烟一出场,戚少商跟顾惜朝都瞪圆了眼。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曜如翠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骏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顾惜朝看了半晌,沉吟道:“她轻功很不错啊。” 戚少商道:“她的武功是女子少有的大气,奇怪了,天下何门何派,有这等轻功?” 顾惜朝望着佩裳,佩裳道:“我是真不会武,我跟岳寒烟不熟,对她的根底不清楚。” 顾惜朝眼睛里又现出沉思的表情,最后笑了笑道:“就算你有她的身手,凌虚空渡也是不可能办到的。反正,求个惊艳四座便罢。少商,你就别拖时间了,躲也躲不过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戚少商吸了一口气,哭笑不得。我九现神龙,居然沦落到这等地步? 顾惜朝看穿了他心思,一笑道:“如果你搞砸了,哼哼……” 戚少商恨恨道:“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这九现神龙的名头是空穴来风?” 顾惜朝看着他游鱼一般滑进水中,呵了一声,道:“我倒还不知道你有这本事。”转身对佩裳笑道,“什么都不必担心,今日花魁,一定是你。“ 一盏巨大的白纱莲灯,浮于水面之上。花苞紧闭,一个人影,在灯中若隐若现。飘逸如仙,轻灵如梦。 我舞影零乱,我歌月徘徊。只见四周画舫上的人,都看得目眩神驰。 这便是庄子笔下姑射真人罢,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乘风御龙,虽在薄薄纱灯之中,却如浩渺于天地之间。 映于碧水之中,如镜中花,水中月。那是花开那一瞬间的绽放的艳绝,是晴蜓轻点湖面时微微泛出的那第一波涟漪,是柳叶在第一场春雨中似拒还迎的轻颤。 那不是妩媚,亦不是娇柔。那只是美。原来世上竟真有如此之美,纱中轻影,影影绰绰,却是让人可以心无旁骛的美。 原来美丽并非圣洁,也非妖媚,只是单纯的美丽。如同一只鸟,越飞越高,高至天际,无法再飞,却想再飞,那虽是一瞬却是永不停滞的美。 莲花一瓣瓣盛开之时,碧烟袅袅,竟遍布了半个湖面。映于湖中的 分卷阅读210 斩愁 作者:璇儿 半轮明月,似也染上一层碧色,让人几疑天上人间? 花瓣尽数展开,容华绝世的碧衣女子,轻纱飞舞,凌虚飘飘在碧水之上,含笑凝睇,罗袜生尘,有如仙子。 只是,若隔了纱,却给人似梦迷离的感觉,真面目露出之时,那一层朦胧之美却生生消逝了,倒是不见的好。 一旁看客都百思不得其解,纱灯飘于水面,连片荷叶也无,那也罢了,偏生她是如何轻飘飘地立于纱灯之中的。 莲灯中,竟飞出数百孔明灯,袅袅上升。数百彩灯缓缓飞起,如点点星辰,在佩裳身旁闪耀,正如众星拱月,有如梦境。 只听咝咝之声不绝,佩裳衣衫之上,竟发出烟火般的灿烂光采。 佩裳往四方微一福身。只见她婷婷立于波光荡漾的湖面,四周孔明灯飞舞,衣衫上还有点点光芒闪烁,映着月影波光,有如凌波仙子。 良久良久,四掌花舫上掌声如雷。 何洛如站起身来,笑道:“佩裳,我服了你了!”本来她之舞尚在佩裳之后,但她见了佩裳艳惊四座,也不想再比试了。洒脱如斯,倒是少见。 顾惜朝也暗赞这女子好生潇洒,正想从水里钻出去,忽然有双手把自己抱住,硬生生往下拉去。心中一惊,知道是戚少商,运劲想挣扎,但他水性本来不怎么样,哪比得上戚少商的如鱼得水,一口气接不上来,偏偏戚少商还把他继续往水底下按,火了,回臂猛地打过去,已用了七成力,戚少商也抵受不住,胸口剧痛,手一松,顾惜朝一脚把他踢开,直朝水面上浮了出去。 一口气还没吸够,戚少商的手又把他抱住了,在他耳边说了句:“你不会不知道在水里怎么度气吧?”一带,又把人带了下去。 顾惜朝死活挣不开他搂得紧紧的手臂,只感无法呼吸,偏生戚少商好像是宁可他窒息也不愿放手。反手搂住戚少商的脖子,嘴唇贴上了戚少商的唇。这一吻,才真是恨不得把对方的心啊肺啊的都吸过来! 碧烟飘渺,渌水深处,两个人纠缠在轻波之中。 让我们一同沉沦吧,哪怕是十八层地狱,我也愿意随你一同沉沦。 唇舌交缠,愿把今日誓言,化为这一吻。 愿你的热熔化我的心,这一刻,我甘愿,死于你怀中。 戚少商甩甩湿透的头发,道:“亏了你想得出来!你真是什么都用上了!又是莲灯,又是孔明灯……她衣服上是什么在发光?应该是你发的暗器互撞擦出的光吧?我在水下看着,简直是美到极致!” 回头望着才从水里钻出来湿淋淋的戚少商,顾惜朝笑道:“佩裳之舞若不能艳冠群芳,那我这番心思可也白花了。那碧烟可是名贵之物,很花了一番力气才弄到手的。不过湖水甚清,为了隐藏你在水下的阴影,这番力气是值得的。” 戚少商苦笑道:“我这九现神龙,居然跑到水下替一个女子托她的莲灯,我的内力用到这地方,也真是……” 顾惜朝斜睨了他一眼道,似笑非笑:“大材小用?我让你欣赏一场好戏,你还不满?” 戚少商叹道:“你真会想,让她在莲灯内起舞,真已不似人间气象!” 顾惜朝淡淡道:“本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不愿再提,笑道,“听,宣布佩裳是今年的花魁了。”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穷尽心机,也该笑了。 顾惜朝身形一动,跃上佩裳的画舫,戚少商顿时血都涌上脑门了,直直地瞪着他,道:“你怎么穿成这副模样?” 顾惜朝穿着竟跟佩裳一模一样,纯白轻纱,飘然或仙。 佩裳笑道:“戚大侠,你还不明白?刚才那舞,不是我跳的,是惜朝代我跳的。有纱相隔,只看得到人影,烛光又暗,根本分辨不出是不是我。” 戚少商恍然道:“难怪你在莲灯外遮了黑幕,又用了碧烟, 分卷阅读211 斩愁 作者:璇儿 原来是方便你俩互换的?”又道,“你为什么瞒着我?” 顾惜朝笑道:“怕你取笑么。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佩裳笑道:“虽已初春,天气尚寒,两位还是到舱内换件衣服吧,免得着凉了。”望望湖中心那艘轻舟,道,“我先去替你要你要的东西。” 顾惜朝拱手道:“佩裳,多谢你。” 佩裳走了,戚少商一边换衣,一边怪怪地注视着顾惜朝,道:“刚才真是你跳的?” 顾惜朝掠了掠头发,道:“这还有假。” 戚少商凑到他耳边道:“我在水下面,看得不怎么清楚,你为我一人舞一次可好?” 顾惜朝干脆地道:“不好。” 戚少商受伤地道:“为什么?” 顾惜朝道:“我最恨在人面前跳舞。”眼中一丝杀气一闪即逝。 戚少商笑道:“我不能例外?” 顾惜朝披上外衣,道:“等我要死的时候,可以考虑。”转头望着湖心轻舟,道,“我命如何,全看这神医郭离的医术了。” 佩裳痴痴望着顾惜朝,道:“你要郭离一个许诺,我要的却是一个虚名。我们女子,明知道红颜易老,芳华易逝,却还是傻傻在等。” 顾惜朝微笑道:“我希望你找到一个配得上你的人。”又道,“你不是想听我弹广陵散?为了答谢,我便为你弹上一曲。” 戚少商一怔,正欲说话,顾惜朝笑道:“如果连这都放不开,郁积于心,我还能谈什么以后,又何言快意恩仇?” 戚少商长笑一声。“不错,不错,顾惜朝果真不一般,总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之事。好!今天我也细品一下你的广陵散。” 佩裳微笑道:“不如以水龙吟为我吹一曲罢。广陵散乃嵇康临刑之前所奏,意境不祥,不弹也罢。” 顾惜朝淡笑道:“顾视日影,索琴弹之,广陵散遂成千古绝唱。顾惜朝自惭,不敢与前人相比,实在是不弹也罢。”又道,“佩裳,你那支笛子音色极佳,我便为你吹一曲罢。箫声呜咽凄凉,不合这春花秋月之夜。” 佩裳强笑道:“好。”取出笛子,递给了他。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寒色幕,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一曲西湖春晓,却被他吹得犹如清冷深秋,悠缓舒长间,却是秋意入骨。恬静淡远中,悲意浓浓。 佩裳仰头望天,喃喃道:“本是初春,为何会有孤雁飞去?……” 眼中已蕴泪,清亮笛音,竟然被你吹得如同箫声低回,你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戚少商望着顾惜朝,那双眸子中似又蒙上一层江南的烟雾。淡淡的雨雾,恍惚迷离。心下一阵冲动,竟想把他搂住。 为什么,我总觉得,本该是春,却仿佛深秋。 北国,应该还在下雪罢。 一阵寒意袭来,戚少商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佩裳痴望顾惜朝与戚少商远去背影,珠泪纷纷。 48 这郭离却非他们所想模样,竟是个中年书生,容貌甚是俊美,只是白了几缕头发,眉梢下垂,看来总归是一副苦相。 郭离伸手搭上顾惜朝的脉门,顾惜朝微微缩了缩,又停住了。习武之人,实在不习惯把自己的脉门这样随随便便交给人,何况对方除了是神医之外,还是个高手。 郭离诊了半日,皱起眉头,又诊另一只手。顾惜朝被弄得好不自在,除了晚晴他还很少让人诊脉。 郭离终于 分卷阅读212 斩愁 作者:璇儿 放下他手,道:“问情之毒,五年前已绝迹江湖,你从谁身上转来的?” 顾惜朝一怔,随即笑道:“神医果然名不虚传。问情乃唐灵独门暗器,当然是拜她所赐。” 郭离道:“但你不是本身中了问情,你只是帮人解了问情之毒而已。” 顾惜朝闭上了嘴,暗想这郭离怎么这么啰嗦。 戚少商不耐烦了,道:“郭神医,您可否先告诉我,这问情之毒,是否有救?唐灵自己也没办法。” 郭离道:“顾公子,你老实告诉我,是从谁身上转来的?” 顾惜朝涨红了脸,道:“这个有关系吗?” 郭离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多事?不是的,问情乃天下奇毒,若是你从女子身上转来,好治得多。若是……” 顾惜朝尴尬得不知如何作答。戚少商面无表情地道:“郭神医,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郭离继续苦笑:“不相信,你去问唐灵自己。” 顾惜朝道:“既然神医已经知道了,何必还要问我?” 郭离一瞪眼:“我当然要问你,不确定万一治错了怎么办?” 顾惜朝忍着一口气,道:“敢问神医,有没有救?” 郭离道:“有。如果你是从女子身上得来这毒,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治好。不过……你现在需要一种药引子,那种药难求啊。” 顾惜朝道:“什么药?” 郭离道:“疗愁花。” 顾惜朝念了两遍,道:“不是传说中的海外仙葩吗?” 戚少商道:“敢问神医哪里才有?不会真只存在于传说中吧!” 郭离伸出三根指头:“第一,确是海外才有,那就遥遥无期,等你找着你早没命了。” 戚少商无语,咬了牙又问:“第二呢?” 郭离道:“本来是唐门,可是,数年前唐灵叛出唐门,也把此花尽数掘走。既然你是被唐灵所伤,自然该知道她在何处。” 顾惜朝愣了愣,他总算明白了,唐灵临去时那句话的含义。一阵心寒,赵佚,你好毒,你算准了我会回去找你?你算准了我会跪在你面前求你?咬咬牙,瞪了戚少商一眼,意思是:你还说她安了好心?看看吧! 戚少商只当没看见,赔笑道:“那第三呢?” 郭离道:“霹雳堂。” 这下轮到戚少商跟顾惜朝面面相觑了。顾惜朝微一沉吟,道:“我明白了,数年前唐门与霹雳堂共同研出天女散花,想必唐门便是以疗愁为交换,而唐门失了此花,霹雳堂却一直种活了!” 郭离起身,道:“你若信得过我,我现在便替你驱毒。然后十日之内,你只要找到疗愁,便可解毒。” 戚少商道:“若找不到疗愁呢?” 郭离注视着顾惜朝,一字一顿道:“那你会生不如死!” 顾惜朝道:“不知道是怎么个生不如死法?” 郭离缓缓道:“先是眼睛看不见,然后是无法说话,无法行动……最后,内力尽散,经脉俱断……比死还凄惨百倍!” 戚少商道:“这疗愁本身便是毒花?” 郭离颔首道:“若你未中问情之毒,单单中了疗愁之毒,便会有此下场。问情本来便是疗愁加上其它几种毒花配制而成,算你运气,我手中有药可解其余几种花毒,唯有疗愁,只能以疗愁本身来解。” 顾惜朝道:“若我找到疗愁,如果解毒?” 郭离道:“问情是以疗愁之花炼成,你只需将疗愁之叶和酒服下,便可解毒。” 分卷阅读213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忽道:“郭神医,问情乃唐灵独门暗器,解法自不为外人道之,为何……” 郭离面上露出一丝苦涩之色,道:“你们当真想知道?” 顾惜朝观他神色,已猜到三分,道:“唐灵是你……?” 郭离脸上现出惊异之色,苦笑道:“顾公子心思动得好快。不错,唐灵本是我妻子,问情之毒也是我与她共同所炼。” 顾惜朝道:“在下知道这个问题很不礼貌,可是还是想问。不知唐灵为何离你而去?” 郭离涩然道:“她心已不在我身上,留又有何用?她既然连唐门都敢叛出,我又怎么留得住她?何况我也对不住她,流连烟花之地,怪不得她……怪不得她……” 顾惜朝心中暗道这郭离好生懦弱,唐灵会要你才怪。只是,唐灵告诉自己郭离行踪,必是赵佚授意,赵佚到底有何意图?他明知自己是宁死也决不会回宫求他的。 郭离又道:“若是你无把握取到疗愁,我可以续你百日之命,至少你死得不会有痛苦。你可以选择。” 顾惜朝放声大笑道:“百日?不够,我要一生一世。”一揖到地,道,“请郭神医施救。不论结果如何,在下感激涕零。” 戚少商坐在床头望着顾惜朝。顾惜朝很苍白,金针过穴加上一堆稀奇古怪的药,生生被折腾了半条命。 “你打算怎么做?” 顾惜朝闭着眼,道:“海外仙山,虚无缥缈。我既无时间,也不想碰这个运气。这个当然是忽略了。” 戚少商道:“你准备入宫盗那疗愁之花?” 顾惜朝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就算我把唐灵行踪告诉唐门,在赵佚手中,怕也是讨不了好的。赵佚明知郭离医术加疗愁之花方可解我之毒,却设下圈套让我来扬州求医,最后还是要逼我回宫求他。他对我了解甚深,恐怕早已备下什么法门以对付唐门,我看唐门再派高手进宫,也必是有死无生。皇室中人的心机,哪是我们这等江湖人算计得了的。”睁开眼睛望着戚少商,眼睛亮得惊人,“我绝不回宫。我若回去,才是永远不要想再踏出一步。” 戚少商哼了一声,道:“花是长在土里的,他又不可能随身携带。我也知道危险重重,但我们难道不能一试?反正终究是一个死字,你愿意像郭离说的那种死法?不如去宫中碰碰运气,你我都非庸手,何苦长他人威风灭了自己志气!” 顾惜朝冷冷道:“你莫忘了,你,我,加上铁手,还没在他手下讨得好去。你这是不长脑筋,自投罗网!死了便罢,我若再落在赵佚手中,哼哼,那恐怕比十日之内找不到疗愁之花更惨百倍!” 戚少商闷头喝了一口酒,道:“你是执意要到霹雳堂一试了?” 顾惜朝仰头一笑,眉梢眼角傲气横生。“我能铲平你连云寨,我就不信,我平不了它小小一个霹雳堂!” 戚少商闷声道:“你莫忘了,霹雳堂与你仇深似海,霹雳堂堂主也不是我戚少商!江南霹雳堂与蜀中唐门名震江湖,自是有它存在的理由的。你如此小觑它,你会吃大亏的。”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我怎么会小觑霹雳堂?当年我在你跟你那卷哥手下吃的亏也不小!我也不会当天下人都如你戚大当家一般,一见我便迷了心窍!”伸指轻叩桌面,喃喃道,“十天?十天?这个期限也太短了……” 半躺在那里,顾惜朝抽出玉箫,吹了起来。他不知中了什么邪,吹得宛如群鬼夜哭,凄凄惨惨,听得戚少商直打冷颤。 戚少商看着他,寒意陡生。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惜朝的手段,更何况,这个人,是铁了心想要那一生一世,为了此,他可以不惜一切,去求那一朵海外仙葩。 连云寨的血债累累,只为了一份功名。 为了性命,为了守住那份感情,及承诺,他是会不择手段的。 这就是我们的最大的区 分卷阅读214 斩愁 作者:璇儿 别罢。 箫声突止,顾惜朝一跃而起,直从窗口掠了出去。戚少商吃了一惊,正想追,顾惜朝的声音随风传来:“我去去就来,不必管我。” 最后一字已在数丈之外,戚少商叹了一口气坐下,知道追不上了。夜色茫茫,他也不认为顾惜朝会在体力如此差的时刻去霹雳堂送死。 49 正午时分,顾惜朝回来了。他的脸色,比灰暗的天空更阴沉。 戚少商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顾惜朝阴阴地道:“好蠢的霹雳堂!把疗愁都种死了,只剩一株了,他们怎么样也不肯拱手送人的!就算你跟霹雳堂交情再深,也不可能拿得到!何况,你当年跟叛出霹雳堂也没啥区别!” 戚少商疑惑道:“你哪里听来的?” 顾惜朝左手一张,赫然竟是赵佚所赠玉佩。 戚少商有点不是滋味,道:“这皇上到底是打算当皇帝,还是打算当武林盟主的?他的武功,也算是独步天下,走错地方了。” 顾惜朝冷笑道:“说不定他爹就是打算把他培养成武林盟主的,结果阴差阳错,反而有了当皇帝的机会。”翻来覆去地玩着那玉佩,赵佚,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玉佩可调动当地兵马,你这不是明明要我去毁了霹雳堂?你难道不是要我回宫求你?你究竟在盘算什么?霹雳堂再厉害,不过是江湖门派,跟涉及了政治因素的连云寨截然不同,你这不是变相地利用我替你办事?为什么? 赵佚,你未免算得太精了。我总觉得,从往扬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踏入了你设下的局里。可是我怎么样也猜不出,你布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局。 我行一步,便感觉,离危险更近了一步。总觉得是踏入了一个圈套之中,一个无形的泥淖,越陷越深。 我一天比一天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一般。 戚少商看着他面色变幻不定,道:“你也累了,先睡一觉吧。” 顾惜朝点点头:“我是累了。”倒上床合上眼睛,突然又睁开,“你不会走吧?” 戚少商微微一笑:“不会。我就在这里。” 顾惜朝轻声道:“不要做傻事。我会想办法的。” 戚少商轻抚着他的发丝,眼中的温柔直要将他淹没。 顾惜朝醒来时,天已全黑。手一动,竟发现被缚在床头,穴道也被制住。心念一转,又急又气。 “戚少商!你这是干什么!” 戚少商淡淡笑道:“我怎能让你去霹雳堂?你去,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你死,要么便是霹雳堂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两样,都是我所不愿看到的。” 顾惜朝怒道:“你能以一人之力破了霹雳堂的雷火阵么?你出自雷家,你当然知道它的厉害,人力怎能与上天造化之力相争?你这不是去送死?” 戚少商笑道:“就算是,我也要试一试。你独自前往,那岂不也是送死?” 顾惜朝更怒,道:“你这是逞英雄,我若去,胜算决然超过你!” 戚少商目光一冷,道:“你答应过我的,再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你再胡作非为,我必杀你。” 顾惜朝咬牙道:“莫非你真忍心看我取不到疗愁之花,经脉尽断,口不能言,眼不能睁,生不如死?你当真愿意要个废人?” 戚少商淡淡道:“你自己也曾说过,若真有一天,活着变成绝望,与负担,就让我杀了你。” 顾惜朝怒极,无奈穴道被点,动弹不得。“我舍命为你解问情之毒,你却忍心见我死?” 戚少商轻抚他眉心,道:“我不忍,如果我此去死了,我岂不是再也看不到以后了 分卷阅读215 斩愁 作者:璇儿 ?你的情,我岂不也是还了?” 顾惜朝心中一凉,叫道:“不……” 一言未毕,戚少商点了他的睡穴,看他在自己怀中慢慢闭上眼睛,伸手轻抚他的脸庞。“我不舍得那样子让你活,如果有那一天,我会杀了你。同样的,如果你手上再敢沾一点不该有的血腥,我也会要你偿命。我为你,违背了两次原则,但,绝不会再有第三次。戚少商本来便是义重于情,即使是你,顾惜朝,也不例外。你若敢再来尝试,逆水寒此次染的血,必然是你的。”自嘲似地一笑,道,“不过,若我也在九泉之下了,你做什么,我也管不得了。” 江南霹雳堂。以火器威震江湖,与蜀中唐门同是传奇的霹雳堂。 如今站在戚少商面前的,便是霹雳堂堂主,雷扬。 雷扬注视着戚少商,慢慢道:“你想要疗愁?你知不知道疗愁有多珍贵?” 戚少商道:“疗愁是珍贵,但用处也有限。只要雷堂主肯把疗愁给我,不论有何使命,戚少商愿听差遣。” 雷扬笑道:“我却没忘,戚大侠可是从我霹雳堂出身的。戚大侠当年为江湖第一美女,与雷家一刀两断,如今却亲自上门来求疗愁?诚如你所言,疗愁用处,实在有限。以你人品,不至于用它下毒害人,必是救人?” 戚少商道:“不错。” 雷扬面色一沉,冷冷地道:“若没有当年恩怨,以你九现神龙江湖上的侠名,我不该拒绝。”转过身,道,“跟我来。” 戚少商跟着他走入内堂,脸色一变。此地是雷家供奉历年来死者的灵堂,雷卷的牌位,赫然在目。 戚少商只觉心中起伏,半日,叹道:“是我害了卷哥,这是实情。” 雷扬道:“雷卷求仁得仁,他既然无憾,我也不能怨你。事实上,害他之人也非是你,而是顾惜朝。你若将他人头带来,我就将最后一株疗愁送你。其余,我一概不要,我愿意再交你戚少商这个朋友。” 戚少商一时语塞,雷扬的要求,并不过份。可是,要他如何答应?苦笑道:“雷堂主这个要求,恕我无法办到。” 雷扬眉头一扬,道:“难道我是为难你了?你与顾惜朝仇深似海,江湖上谁人不知?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却不要?你本就该杀他报仇的!” 戚少商只觉满嘴发苦,笑道:“雷堂主是给我机会,但这个要求,我真的办不到。还望雷堂主可以换一个要求,即使要我以命相换也在所不惜。” 雷扬奇道:“何人让你戚少商肯豁了性命相救?疗愁可解唐灵独门暗器问情之毒是不假,然而……然而……” 戚少商苦笑道:“此人以己身解我问情之毒,我不能作无情无义之人。” 雷扬负手在堂上踱了几步,忽然回头,道:“听说数日之前,戚大侠出现在扬州花魁的画舫上,并得了郭离一个救人的许诺。”说到此,任他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也是舌头转不过来了,“若郭离肯施救,当场便能救……你却要疗愁救人,难不成……难不成……” 戚少商也豁出去了:“不错!诚如雷堂主所言,还请雷堂主以疗愁相赐,戚少商不论什么,都可以答应!” 雷扬一字一顿地道:“听说与你在一起的,是个俊秀的青衫书生,如果我没猜错,你要救的人,便是那顾惜朝?” 戚少商咬了咬牙,道:“正是。” 雷扬袍袖一拂,一张桌子裂成两半:“好你个戚少商!雷卷因为你丧命顾惜朝手中,雷家庄因此灰飞烟灭,此等深仇大恨,你却可视作浮云?!更甚者,你还替他忍气吞声上我霹雳堂求药?!”手指雷卷灵牌,怒道,“你可对得起为你慷慨赴死的雷卷?可对得起生灵涂炭的雷家庄?!” 雷扬一字一句,无不如千钧重锤撞在戚少商心上,直要把他心勒出血来。戚少商沉声道:“我知我对不起卷哥,也对不起雷家庄所有人!但有恩不报,我枉为男儿!顾惜朝解了我问情之毒,我不能看他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雷扬怒极而笑:“戚少商 分卷阅读216 斩愁 作者:璇儿 ,你是要我说你伟大还是什么?”一拂袖,道,“好!冲你有胆子当着整个霹雳堂上上下下说出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来,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能破了我霹雳堂雷火阵,我就给你疗愁!” 戚少商一拱手,道:“多谢雷堂主!” 一行人走到空地间,雷扬冷冷道:“你出身雷家,自然知道雷火阵的威力。这些年来,又有改进,威力倍增。凭你一人之力,绝无可能破得了!” 戚少商坦然道:“我当然比谁都清楚。卷哥明知一死,依然就死,我今日也是求仁得仁,只求无愧于心。卷哥的恩德,便等我下了黄泉再道谢罢!” 阵已布成,雷扬道:“我再提醒你一句,入了雷火阵,若是破不了,便只有一个死字!” 戚少商放声笑道:“如果我怕死,我今日就不会入你霹雳堂!” 雷扬道:“好!”喝道,“雷展!” 雷展是雷扬亲生弟弟,霹雳堂仅次于雷扬之人。雷扬让他主持阵法,已对戚少商给了最高的敬意了。 戚少商拔出逆水寒,道:“请赐教!” 破得了此阵,便可以疗愁救你性命。 破不了此阵,便以我命还你之情。 我若在九泉之下,任你翱翔九天,我也是管不了、顾不得的罢。 50 只听门口一声巨响,仿佛有数人撞到了墙上。 雷扬挑眉,何人如此大胆,放肆到江南霹雳堂来,当真是活腻了么? 雷明匆匆进来,抱拳道:“堂主,有人直闯我霹雳堂,也不通报姓名,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几名兄弟已经……” 一抹笑意慢慢展现在雷扬唇边。“雷卷啊雷卷,今天我会把杀你的仇人送来陪你的。”转向雷明,“拦不住?” 雷明脸上现出愧意。“属下无能,拦不住他。” 雷扬回到堂上坐下。“很好,我倒想看看,这个能把九现神龙逼得无处可逃,能毁了雷家庄杀了雷卷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雷明道:“像画出来的人。”一语方毕,忙紧闭住嘴。 雷扬嘿地一笑:“不仅戚少商着迷,你看了也着迷?” 这时雷滚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堂主!……”他半身染血,一条胳臂已被生生卸了下来。 雷扬眼中寒光一闪,道:“人呢?” 雷滚道:“马上就到堂上了!” 雷扬冷冷道:“好你个顾惜朝!你是来求我放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一个清朗却淡定的声音在堂口响起:“我不懂得求人,我只会杀人。” 雷扬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青衣男子。确如雷明所扬,即使青衫已染上点点血迹,依然是个仿若从画上走出来的人。 青衣飘然,身旁似有淡烟缭绕。眉如墨画,目似朗星。 手中长剑,直指雷扬。亮如月华,灿如秋水。 雷扬失声道:“湛卢!” 顾惜朝笑道:“雷堂主好眼力。” 雷扬凝注顾惜朝手中长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大内珍品,却到了你手中?” 顾惜朝唇角微扬,道:“传闻江南霹雳堂跟朝廷关系匪浅,原来真是事实。”心中一动,赵佚想借自己之手灭了霹雳堂,难道便是这个原因?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难道……还跟唐门,唐灵,及天女散花有关? 霹雳堂门下弟子,已尽皆围上,伤者不少,死者也甚众。顾惜朝本人也挂了彩,背后长长 分卷阅读217 斩愁 作者:璇儿 一道口子,还在流血。 雷扬道:“你说,你是来杀人的?” 顾惜朝挑起眉,道:“那要看你雷堂主如何做了。” 雷扬笑道:“好狂的口气!” 顾惜朝笑容顿敛,喝道:“戚少商在哪里?” 雷扬冷笑道:“你终究是忍不下去了?你猜也该猜得到。” 顾惜朝喝道:“撤了你雷火阵!” 雷扬打个哈哈,道:“你这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顾惜朝阴沉沉地道:“是不是痴人说梦,你马上就知道了。” 雷歌闯进来,道:“堂主,刚才有一烟花飞上天空……不知是什么传讯的信号……” 雷扬目注顾惜朝,道:“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顾惜朝慢慢自怀中取出一物,亮在雷扬面前。雷扬脸色骤变,惊道:“回龙玉!!”冷笑道,“原来你不为救戚少商而来,倒是皇命在身?嘿嘿,我霹雳堂与他关系匪浅,最后他一样要铲除我们?” 顾惜朝淡淡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你莫忘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雷扬凝注他,缓缓道:“你也不会例外。” 顾惜朝道:“那就不劳你操心了。”望向夜空,道。“一个时辰内,你霹雳堂,就灰飞烟灭了,你也看不到我的下场了。” 雷扬笑道:“是吗?除非,你不顾戚少商的命了。我惜他是个英雄,雷火阵的威力没有发挥到最大,他纵然负伤,还可支撑一时。只要我一声令下……就算霹雳堂灰飞烟灭,我也要你跟他陪葬! 顾惜朝道:“你已知我来意。我一要疗愁,二要戚少商的命!换你霹雳堂上下数百人的命,这个交易,你不算吃亏。” 雷扬沉默良久,道:“今日哪怕拼了霹雳堂数百人命,也决不让你顾惜朝走出一步。这是我对九泉之下雷卷的承诺。我为了培植势力,也为避祸,让他开创雷家庄,却让他送命于你手中。这是我的过错,我绝不会放过你。“ 顾惜朝也沉默了。雷扬何等人物,自当说一是一,永无更改。他对雷家错综复杂关系已了解甚深,以雷扬雷卷之间情谊,今日是断不肯放了自己的。 顾惜朝淡淡一笑,道:“你不是就要我的命?好,我给。你放了戚少商。你们本有渊源,不必斩尽杀绝。反正我中毒已深,得不到疗愁生不如死,死于你雷堂主手下倒也不亏了。” 雷扬摇头:“顾惜朝的话,我确实不敢信。” 顾惜朝道:“你先撤阵,我的救兵一个时辰方能赶到,你不必怕我飞上天去。我早已见识过雷火阵威力,我破不了的。” 雷扬沉吟半晌,喝道:“撤阵!” 戚少商与顾惜朝对视。仿佛却隔了千山万水。 戚少商叹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顾惜朝笑道:“我怎么可能不来?” 雷扬微微摇头,他实在无法想像,顾惜朝能够解戚少商问情之毒。问情,只有相爱之人能解,这两个人仇深似海,可能吗? 如果是,那么,感情实在是世上最不可解的东西了。 雷扬道:“我已撤阵,你还不束手就擒?” 顾惜朝一笑,随手把湛卢抛出,正正钉在墙上。雷明、雷歌、雷云三剑齐出,架在他脖子上。顾惜朝也不动,只道:“雷堂主是准备现在就砍了我的头呢,还是如何?” 雷展插言道:“我要你在雷卷灵前磕三个头。” 顾惜朝笑道:“可以,你说什么都行。” 一撩衣襟,果真跪地磕了三个头。戚少商转过头去,不愿再看。顾 分卷阅读218 斩愁 作者:璇儿 惜朝心高气傲他所深知,这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堪。 顾惜朝站起身来,道:“雷堂主,还有什么?” 雷展走到他身边,伸手拿住他大穴,顾惜朝只感半身酸麻,无法动弹。雷明雷歌雷云三剑撤去。“我还想问你,你值得吗?你知不知道你是拿命在换?” 顾惜朝笑道:“知道,我觉得值。戚少商肯为我闯必死的雷火阵,我此生无憾。” 他坦坦然在霹雳堂数百弟子面前说出来,一时间堂内鸦雀无声。戚少商也怔住了,他也想不到顾惜朝会坦然到这种地步。 雷扬雷展相顾哑然。顾惜朝道:“人既将死,其言必善。我无愧于心,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戚少商仰天大笑,道:“好!顾惜朝,我服了你!我戚少商当着霹雳堂上上下下数百人起誓,今生对你,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雷展只觉得自己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看着被捏在手心里动弹不得的顾惜朝,还是那般的傲气张狂,一副不把天下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冷笑一声,道:“戚少商,你负了江湖第一美女,却是为他?” 雷扬道:“顾惜朝,你是自作孽,不可活。今日决不容你走出霹雳堂一步,戚少商不忍杀你,我们霹雳堂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发了誓要杀你!” 雷歌恨恨道:“堂主,雷家庄被他一手毁去,卷哥也等于是被他害死的,若非卷哥有先见之明,让我们先行离开,怕我们也……”抱剑于胸道,“请堂主让我杀了他,以祭卷哥!” 雷扬点头:“杀他,本是你该做的。动手罢!” 顾惜朝要穴被雷展拿出,无法反抗,却仍是一副微带嘲谑的模样。雷歌见了他这笑容,当年雷家庄的惨剧如潮涌上心头,心中有如火焚,怒喝一声,一剑直朝顾惜朝刺去。 铮地一声,戚少商逆水寒已出手,雷歌如何是他对手,火星迸出,手臂酸麻,长剑险些脱手。戚少商逆水寒,已架在雷展脖子上。枉雷展也是武功高强,在他手下竟避让不了。心下暗寒,戚少商九现神龙之名名动江湖,绝非浪得虚名。 雷扬怒喝道:“戚少商!为了这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你当真要舍命相护吗?” 戚少商还未答言,雷展怒道:“顾惜朝!你明明答应了以你的命换戚少商的命的……” 顾惜朝眼珠一转,笑道:“我是答应了啊,但戚少商可没答应。何况,我发的毒誓多了,也不在乎多一条少一条的。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什么的,我不在乎。” 雷展被他气得胸口都要涨破了,无奈戚少商不收剑,也不敢拿脖子去跟他逆水寒硬碰。 雷扬冷冷道:“戚少商,你当真要跟霹雳堂为敌?” 戚少商道:“不得不为之,请雷堂主见谅。” 雷扬又气又无可奈何,戚少商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以他身份竟然要胁自己,难道要自己夸他用情之深,世间少有?一时哭笑不得。 雷展拿住顾惜朝要穴的手一运劲,一股内力透穴而入。“好啊,戚少商,我不杀他,我就看他在我手下,忍得了几时。百蚊啮咬般的苦楚,看他这副秀气模样,受得了么?” 顾惜朝眉梢一挑,笑道:“那你只管试试。” 雷展道:“好!”手上加力,心道剑在脖子上,我不敢杀你整整你总是好的。 雷扬道:“慢。” 雷扬望着戚少商,道:“雷卷与你情如兄弟,我如今为难你,也必非他所愿。我们公平一战罢,你赢了便带顾惜朝走。只是那株疗愁,决不能用来救他之命。皇上要灭我霹雳堂,我自有办法,但决非今日毁于顾惜朝手下!” 戚少商心念电转,先应付了眼前才是,疗愁天下又不只你霹雳堂一株。道:“雷堂主一言九鼎,戚少商恭敬不如从命了。”眼望顾惜朝,示意他先答应。顾惜朝忍痛笑道:“这个不成问题,你霹雳堂灭不灭,不关我的事。” 雷扬道 分卷阅读219 斩愁 作者:璇儿 :“好!”喝命:“雷歌,带所有弟子出去,关了堂上铁门!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若戚少商胜了,只管让他们今日离开便是!” 雷歌雷明等人面面相觑,雷展还在戚少商剑下,情势不妙,如何愿意退出?只是雷扬严命,不敢违抗,只得带了所有人退出,合拢了堂上铁门。 堂上便只剩下雷扬,雷展,戚少商,顾惜朝四人。 雷扬道:“我让他们退出,无人可打扰我们一决高下,你意下如何?” 戚少商收了剑,道:“我信得过雷堂主。” 51 雷展静静看着雷扬与戚少商相斗,顾惜朝却死盯着雷展的右手。 雷展察觉到他的视线,笑道:“你在瞧什么?” 顾惜朝笑道:“你比你们堂主,杀气还重。你这不分明是想发暗器?” 雷展瞟了他一眼,道:“我也不是君子。” 戚少商跟雷扬已到以内力相拼的地步,僵持不动。 顾惜朝见雷展右手一动,急喝道:“小心!” 眼见两道金光飞出,已明其里,苦在无法动弹,要救也是有心无力。 戚少商跟雷扬齐齐大惊,尤是雷扬,更是惊怒交集。雷展所出,是他成名暗器金龙刺,刺中要穴,立即内息无法运转! 两人同时撤掌,无奈金龙刺来得太快,为时已晚。戚少商身形一挫,让过半步,金龙刺没入左肩,闷哼一声,勉力定住身形。微一运气,果然已无法提起劲力来。 雷扬武功本稍逊戚少商一筹,高手之争,本在毫厘之间。金龙刺插入他右胸,血流如注。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雷展趁两人力拼,无暇分心之际出手,果然一击见功。霹雳堂弟子都奉命远守在外,铁门紧闭,哪怕是叫破了喉咙也是无人听见的。雷展数载之愿,居然在今日轻易得逞,一颗心直欲飞去,不由得放声狂笑了起来。 戚少商待他笑完,方叹道:“雷堂主,我们都被你这好兄弟算计了。” 雷扬悲怒交集,亲弟弟竟然如此背叛自己?沉声道:“雷展,为什么?” 雷展冷笑道:“为什么?这还用问为什么?只因为你是嫡出,我是庶出,就要你当堂主?我永远都要听候你差遣?我哪一点比你差了?” 雷扬叹道:“原来竟是为此。你若早说,我把这堂主之位让与你便是。何必如此?” 雷展狂笑道:“若你现在脱困,恐怕第一个死的便是我!你又顾了什么兄弟情谊了?” 戚少商暗自叹息,又是古老的问题,兄弟相争。皇室如此,江湖亦如此。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躲不了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突然对这江湖好生厌倦,只想跟顾惜朝一同,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过那如浮云般的日子。 只不知,世上是否真有那传说中的桃花源。 瞟了顾惜朝一眼,见他在雷展手中,直痛得脸色发白,强自慑住心神,暗暗运功。金龙刺再强也不过是外门暗器,他跟雷扬不同,未入要穴,只要有时间内息自可运转自如。只求这雷展也是杀人前爱说废话那类,跟雷扬再多发泄几句压抑多年的怨气,便可多几分机会。 戚少商暗想,雷扬重伤,若再制得了雷展,不要说救顾惜朝,说不定连疗愁也可以轻易带走。 若能与顾惜朝偕隐江湖,这大侠不当也罢了。看他痛得这般模样,心中也痛得不行,哪堪让他受那经脉俱断之苦。 雷展见顾惜朝有些抵受不住了,手上微松,另一只手却顺着顾惜朝面上抚了过去,笑道:“我倒想看看这个人,有哪点好。就凭你这副容貌?”又道,“我真不敢相信,你便是那个掀起江湖腥风血雨,还让皇室几乎翻了天的顾惜朝!当今皇上,对你也是青眼有加吧?” 分卷阅读220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浑身一僵。冷笑道:“我没想到名动天下的五雷手雷展,在人后也是这么一副嘴脸,算我看错人了。” 雷展突然看到他被划出一道深深血口的后背,衣衫已尽数裂开,依稀可见一点血红。奇道:“你身上是什么?” 顾惜朝面色惨白,道:“雷展,你要杀便杀,你敢看?!” 戚少商暗自叹气,你聪明绝顶,怎么就不懂你越不让人看人家越要看的道理?喝道:“雷展,你好歹是江湖上大有名气之人,这等宵小之事,你若做了岂不大失身份?” 雷展冷冷道:“他说了拿命换来换戚少商的命,我为何不可?顾惜朝不是君子,我也不是圣贤!” 他看到顾惜朝背上的刺青,怔了一怔,把顾惜朝拖到雷扬面前,冷笑道:“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雷扬瞟了一眼,眼神却定住离不开了,道:“这不是王神手的手迹吗?他不是被召入宫了?” 雷展笑道:“嘿嘿,大哥,你跟朝廷暗中通气,从父亲起便是如此。我霹雳堂那还不等于他豢养的一群杀手?我多次劝你,你却不听,今日顾惜朝却接了皇上之命来灭我霹雳堂。若非把他拿下了,大批兵马到时,我霹雳堂火器再厉害,岂不也是要全军覆没,百年基业岂不毁在大哥你手里?” 雷扬怒道:“霹雳堂跟当日的七王爷之父纠葛太深,你不明白,就不要胡说!” 雷展冷笑道:“我不明白,我什么都不明白。父亲只偏心你一个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你的一个副手。”轻佻地拧了顾惜朝脸一把,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终于可以除掉大哥你了,又把这个画一样的人儿弄到了手,有了你我还怕皇上毁霹雳堂?他肯把湛卢赠你,还有那回龙玉,那可是只敢给皇室之人的,嘿嘿,皇上对你,可是恩宠有加啊。” 顾惜朝气得脸色发青,戚少商暗暗叫苦。顾惜朝只要一听到跟赵佚有关的事就会气得不分了东南西北,可是此时,是你发脾气的时候吗? 雷展将脸贴到顾惜朝脖子旁,笑道:“你知道吗?你身上有股香气。若有若无的暗香……皇上,也是迷上你这股天香吗?” 戚少商一愣,他夜夜与顾惜朝共处一室,也不曾闻到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香气啊?望向顾惜朝,却见他脸色已恢复平静,唇角慢慢拉成一个极美也极残酷的弧度。那是他要杀人之前通常的表情,美到极致,也阴狠到极致。 顾惜朝声音中带着笑意,很优雅,一字字地道:“你错了,这确实是天香,不过,不是兰花的天香……而是,杀人的天香。” 雷展只觉丹田内空空如也,苦练数十年的内力竟似一点也找不到。只听堂外咕咚之声不绝,必是弟子们一一倒了下去。心中惊极,怎么可能?顾惜朝用的是什么香?竟然有如许威力? 顾惜朝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疑问,道:“这种香,就叫天香。闻之如兰,兰花之香,本为天香。不过此香虽毒,却有个致命的弱点。需要人在此香掺入的热水中浸泡,和以其他药物,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我闯入之前,便在你霹雳堂前前后后,都撒下了另一种药物。所以,你们的问题也是废话太多,你若一剑劈了我,那就不一样了。”冷笑一声,道,“不过,我也没想到的五雷手雷展道貌岸然的外表下会是这般模样,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戚少商功力本已恢复,正欲拔出金龙刺,闻到天香,劲力又散,气道:“你还不拿解药来?” 顾惜朝笑道:“等我料理了雷扬,自然给你。”雷展的手本按在他大穴上,此时毫无劲力,整个人已委顿在地。顾惜朝走到戚少商身边,伸手拔出他肩上金龙刺,回手一掷,直透入雷展琵琶骨。雷展惨呼一声,满眼怨毒地瞪着顾惜朝。 顾惜朝眉头微扬,轻笑道:“我在你手底吃的亏,还这一刺算是轻松的了。你该感谢我,我现在没空跟你瞎磨。”拔出插在墙上的湛卢,一步步走向雷展。 湛卢寒光,与他眼中冷光交相辉映,如月凄冷孤绝。 顾惜朝轻笑道:“好剑,不管杀了多少人,剑身永不沾血。”长剑直指向雷展咽喉,道,“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我要挖了你眼睛。” 分卷阅读221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喝道:“你少作点孽不行?你真愿结下霹雳堂这个仇家?” 顾惜朝冷冷道:“从今之后,江湖上,再也不会有江南霹雳堂。” 戚少商急道:“不可!” 顾惜朝漠然道:“为何不可?” 戚少商道:“我出身雷家,我不能忘恩负义!雷展之事,该霹雳堂自己解决,你不能越俎代疱!”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大侠,就是这点麻烦。”剑尖顿在半空,凝劲不发。 戚少商强提一口气,道:“你再敢滥杀,我绝不饶你……你莫忘了,那天我说过的话……雷扬于你我,并无过错……”那天香奇毒何等厉害,还未把想说的话说完,眼前渐渐模糊,晕了过去。 最后眼见所见的,便是顾惜朝剑凝半空,眉心微蹙的样子。 我忘了,你终究是顾惜朝。顾惜朝手下,几时有活口的。 你当真要把你我之间的一切,全部毁掉?! 52 戚少商慢慢睁开眼来。一提气,真气已流转如常。天香本是不会留下后患的奇毒。他陡然一颤,鼻端闻到的,竟是浓烈的血腥味。 他转头望去,自己还是身在堂上,雷扬雷展尸体均已开始变冷。缓缓站起身来,二人致命伤都是一剑穿心,出剑之人剑法极高,快、准、狠。尤其可怖的,是雷展两眼只剩两个漆黑窟窿,舌头也被割下,眼珠跟舌头都落在他身旁。戚少商瞟了一眼,忍住恶心,向堂外走去。 铁门已开。踏出一步,便怕是会踩到一具尸体上。血流遍地,几疑身在幽冥?抑或血池地狱?他的心渐渐下沉。弯腰察看一人的伤口,伤在脖颈上,一圈红痕,是剑伤,极快极利。戚少商的心更沉落,他多次见顾惜朝使剑,天下除了湛卢,没有这般一模一样、锋锐之极的剑口。 夜已深。霹雳堂上上下下,已没有一个活人。偌大的霹雳堂,连一线光都不曾透出,只有死白的月,冷冷俯视这幕人间惨剧。 唯有桌上一灯,在冷风中烛火摇曳,把一屋子的死人映得忽明忽暗。 戚少商打了个寒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幽冥鬼城。气派万千的霹雳堂,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这样? 一阵阴风过处,烛火灭去,眼前更是一片黑暗。 天香,天香,太毒! 戚少商纵身奔出,找遍了整个霹雳堂。除了尸体还是尸体!任戚少商纵横江湖,杀人无数,惨烈的场面也见惯了,却从未在一个暗夜里,独自在一个有如许多死人的空庄园里独自走动。 借着惨淡的月光,戚少商心悸地发现,皆日在雷家庄的兄弟朋友,竟也横尸当地。。 浓云散开,月光更亮。 戚少商一惊,停下了脚步。 顾惜朝的背影,就那样清清冷冷地立在前方。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好生凄凉。 他半身青衫尽被鲜血染红,右手握剑,剑尖上一滴血珠缓缓滑落。剑身清亮,有如冷月。 湛卢,上古利器,任你杀人如麻,也永不染血! 他站立之处,似是一个花圃。却只有一株花,已看不出此花是何等模样,光秃秃地只剩下枝干。 戚少商一步步地向他走近。死寂的夜里,只有他的脚步声。 顾惜朝慢慢回过头来。他苍白得吓人,眼睛直直地盯着戚少商,似乎有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逆水寒带出一缕寒光,直刺过去。顾惜朝一惊,恍恍惚惚的神情立即消失,叮地一声,湛卢已架上逆水寒。 戚少商想仰天狂笑。 分卷阅读222 斩愁 作者:璇儿 我们终究还是逃不了这个结局。 任凭我们昭誓今生,不离不弃。就算我们不怕昭告天下,不畏惧面对自己的感情。我们终究,逃不了我们的命。 道不同,不相为谋。感情,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 一次,两次,我都不忍。这次,我不能再放纵你。我们可以共安乐,却不能共患难。世事竟如此好笑。就算我是迂腐的大侠,我也不能让你在我面前胡作非为。枉我跟你共处若许时日,却仍教不会你做人最基本的东西? 你可以两次血洗我连云寨,今日你杀得霹雳堂无一活口,下次,你还会做什么? 为了你想要的东西,你可以不择手段。 你好狠。 即使是为了跟我的一生一世,也不能用他人的性命来作代价。 原来世上本无那桃花源,那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你能接受一个被血染红的桃花源吗?! 戚少商剑直压下,顾惜朝愣了一愣,他不知怎么的反应有点迟钝。运力上抗,被戚少商逼得退了几步,叫道:“戚少商,你这是干什么?” 剑锋相交,两个人相互凝视。 一瞬间,仿佛回到当年万里追杀时的情景。为何我们,无论情感如何,到了最后,总要兵刃相向?! 戚少商不知心里是痛是恨,沉声道:“我说过,你敢再乱杀无辜,我必要你偿命!”不待他回答,剑上压力更沉,顾惜朝被他剑势逼住,一时无法说话。戚少商觉得有些奇怪,顾惜朝怎么好像内力不济似的,连他这一剑都险些接不住?狂怒之下,也不愿多想,喝道:“干什么?你还问我干什么?你看这偌大霹雳堂,已成地狱!” 他一说话分心,剑上压力减轻,顾惜朝喘了一口气,怒道:“我没有杀人!” 戚少商一口气冲不上来,歇了歇方道:“你没杀人?难道是我杀的?”一剑横劈下去,顾惜朝湛卢脱手,这一剑直砍到他脖颈上。 戚少商与顾惜朝武功相差本不远,戚少商压根没想到他一剑劈下,顾惜朝竟然握不住剑。戚少商本能收剑,逆水寒顿在那里,深入肌肤半寸,鲜血泉涌。只需稍稍使力,顾惜朝便会人头落地。 顾惜朝也呆了,戚少商再稍稍割深一点,决然无救。他的眼神又惊又怒又疑,呆呆地注视戚少商,满是不相信。 戚少商手一颤,收了剑,替他止血。 顾惜朝冷冷道:“你既要杀我,何必救我?” 戚少商本来胸中便是起伏不定,听他冷言冷语,狂怒之下,抽剑便要砍下。顾惜朝不防他当真动手,吃了一惊,叫道:“你听我说,我没有杀人!” 戚少商怒极,道:“此地活人只有你我,不是你,难道是我?” 顾惜朝急道:“我本来服了天香解药,却不知怎的也昏倒了……醒来时,便是你看到的模样了!” 戚少商厉声道:“你割了雷展舌头,挖了他眼睛?” 顾惜朝道:“不错,他眼睛是我挖的,舌头也是我割的。他辱我在先,我难道不能给他点惩戒?!” 戚少商气得胸口直欲涨破般,右手一掌直拍过去。顾惜朝回掌相抵,一连退了七八步,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戚少商惊疑不止,顾惜朝的内力虚浮,似是完全提不起来。刚才震落他湛卢时便在疑心,此时双掌相接,更加作不得假。眼光飘向那株光秃秃的花枝,难道是因为服了那疗愁之故?再望向顾惜朝,只见他脸色惨白,这一掌已是重创了他。 顾惜朝拭去唇角血迹道:“我是对雷展挖眼割舌,但我没杀他。” 戚少商怒极反笑道:“如此说来,那雷扬也非你所杀?” 顾惜朝道:“不错。” 戚少商狂笑 分卷阅读223 斩愁 作者:璇儿 道:“你觉得你的说词像真的吗?顾惜朝啊顾惜朝,你编谎言也编个象样点的不行?至少也编个能让我相信的?” 顾惜朝怒道:“为什么我说真话的时候你反而不相信?” 戚少商不笑了,静静道:“狼来了,不是吗?”缓缓扬起剑,道,“你也知我戚少商一言九鼎,我为你背叛了一切,你却不该背叛我最后的信任。惜朝,我不能再原谅你。对你感情再深,也绝不能眼看你为恶而无动于衷。如此放任你,我岂不是成了你的帮凶?”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逆水寒冷光,心中一慌。戚少商这次看来是铁了心要杀他了,急道:“真的不是我杀的!你杀了我会后悔的!你若不相信,给我时间,我必然找出证据证明!你要杀我,也不急在一时!” 戚少商盯着他,盯了半日,那眼光似在看个陌生人,看得顾惜朝如入冰窖。“好,我就让你找证据,只怕最后只能证明你是凶手!” 53 两人走到一处房舍,戚少商忽然站住,侧耳倾听。顾惜朝也停下了,仔细一听,仿佛有个孩子的哭声。 戚少商一步抢起,拉开衣柜,里面果然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戚少商把孩子抱出来,温言道:“没事了,不用害怕。” 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却吓得脸色发白。他缩在戚少商怀中,哭道:“我爹爹、妈妈……都被坏人杀了……” 戚少商心中一凛,道:“你看到了?” 孩子哭道:“我本来是藏在衣柜里让妈妈来找我的……我从门缝里看到,他们被坏人杀了……” 戚少商心中一紧,急问:“你看到那个人的模样了?”只觉心中怦怦直跳,暗自苦笑,我真是没用,竟然还对这个嗜杀成性的人抱希望。 孩子一抬头,看到戚少商背后的顾惜朝,脸色更是吓得惨白,尖叫道:“是他!就是他!我认得他,他……就是用那把剑杀了我爹爹妈妈!” 顾惜朝的湛卢,脱手落在地上。戚少商拾起剑,递到孩子面前,道:“你确定是他?他用这把剑杀的?” 孩子拼命点头:“就是他!就是他!他把这把剑插进了我爹爹胸口……我妈妈伏倒在地上……他又一剑刺在我妈妈背心上……好多好多血……”孩子哇地一声,放声大哭,扑到了戚少商怀中。 戚少商回头看房中一男一女两句尸体,果然伤口一在胸膛,一在背心。戚少商道:“我没记错的话,天香之毒,是接近毒源之人,便更重些,昏迷不醒;若像你般将中和药物遍布霹雳堂,稍远之处,便只是内力散去,无法动弹而已?” 顾惜朝脸色如死,眼神涣散。半日,低声道:“不错。” 戚少商冷笑道:“所以,堂上及附近弟子们,都是昏倒后被你所杀。倒是远一点的,死了都是睁着眼睛的!” 顾惜朝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听得孩子呜呜咽咽的哭声。 孩子哭累了,睡着了。戚少商把孩子放在床上,也不理会僵在那里的顾惜朝,径直向外走去。 也不知他如何七拐八拐,竟走到了一间地下石室。戚少商伸手在一个龙形把手上连击三下,石门缓缓开启。 戚少商走了进去,过了一刻,忽然冷冷地道:“惜朝,你的神哭小斧呢?” 顾惜朝被他一语仿佛惊醒似的,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 戚少商冷冷道:“你不至于随身的致命杀着,都会弄丢吧?” 顾惜朝怔了半晌,冲进石室。 神哭小斧,竟赫然落在房中那个相貌威武的老者身边。 戚少商声音如冰,道:“数年以前,我还在雷家庄时,曾到霹雳堂这一地下石室见过这雷远。此乃霹雳堂禁地,由雷扬伯父雷远镇守。石室在地下深处,天香之毒无法飘入。他武功不逊于你,你 分卷阅读224 斩愁 作者:璇儿 不料竟然还有未中毒之人,仓惶之下,也只有出神哭小斧罢?雷远中了你暗算,退入石室关了石门,你一时之间无法进入,也无法带出神哭小斧。本待杀完了人再来取,却没料到我醒得比你想的快,是罢?” 顾惜朝呆望雷远尸身旁神哭小斧,整个人已在发颤。 戚少商在他背后,冷冷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顾惜朝只觉手足冰冷,一股股寒气直往心上冒。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恐惧的原因。原来,这便是这个局的杀着!可笑自己一直是在按着设计好的棋局一步步在走,落入圈套而不自知,最终陷于绝境,辩无可辩!正如戚少商所言,人证物证俱在,自己还有什么话好说? 猛然回头,顾惜朝眼中已有哀求之色:“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不要动手,我不愿意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戚少商冷笑道:“是吗?那是谁?” 顾惜朝欲言又止。最后咬牙道:“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戚少商伸手把他勾起他下巴,道:“惜朝,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害怕?你居然在怕我?你的眼睛里有恐惧,你什么时候是会害怕的人了?你做了错事,你自己也知道。” 顾惜朝苦笑道:“我明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我怎么会做这种傻事?何况我怕的,也不是你。而是幕后那只手。” 戚少商淡淡道:“你吃定了我不忍杀你,你忘了我警告过你,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看到顾惜朝想转过脸去,手上用力,硬把他脸扳向自己,喝道:“看着我!” 顾惜朝被动地望着他,眼中哀求之意更浓。 戚少商道:“我们退一万步说,如你所言,你也中了天香,人不是你杀的,如果你是清醒的,你会不会斩草除根,不留一个活口?看着我的眼睛,老老实实回答我!”看到顾惜朝还想转头,冷冷道,“把你刚才在霹雳堂上的狂傲拿出来啊,你有能耐独闯鬼门关,怎么现在却不敢说实话了?你就那么怕死?” 戚少商的话如针般一针针刺在顾惜朝心上,顾惜朝心一横,厉声道:“不错!如果我是清醒的,我一样会杀尽霹雳堂所有人!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就是我做事的方法,戚少商,我们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们的行事,观念,都是相悖的!”使劲一扭头,甩开戚少商的手,道,“你要杀便杀,你要维护你大侠的美名,你只管杀!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不算一回事!” 戚少商脸色铁青,眼神一瞬不瞬注视他。过了很久,道:“你找到了疗愁了?” 顾惜朝冷然道:“已经服了,不过,怕也是白吃。” 戚少商道:“好,你既然自己知道,如果想多活两天,就不要起什么鬼主意。” 把他半拖半抱地拉进堂内,找了一副手铐脚镣掷给他,道:“如果你不想我点你穴道加重内伤的话,自己戴上。” 顾惜朝眉一扬,一丝怒意闪过。“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 戚少商把他的湛卢剑归到鞘中,跟神哭小斧一同收到自己身上,道:“如果你想我现在杀了你,也可以。如果你要说我无情无义,也请便。” 顾惜朝已无心与他斗口,道:“我要先在这里面走上一圈。这个可以吧!” 戚少商道:“随便你,你若想逃,是要我废你武功还是要打断你的腿,你可以选。” 顾惜朝冷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没跟赵佚接近嘛,怎么已经在向他靠拢了?” 戚少商已坐下运功,也不睁眼,道:“我接近的只有你。” 54 顾惜朝在堂内来来回回转了三圈,越看心中越寒。尸体上的剑口确实是湛卢所伤,天下唯有一柄湛卢,自己确实无从辨起。戚少商认定凶手是自己,确实无可厚非。 恐惧的是,来人下手如此 分卷阅读225 斩愁 作者:璇儿 干净俐落,数百人命,竟一点线索也不留。暗暗切齿,赵佚,你确实厉害。把我的一切算得分毫不差,从这方面来讲,你倒也确是我的知音。 我明知是陷阱,却还是得跳。为了这朵疗愁,为了不向你屈膝。 顾惜朝淡然一笑,也罢,死在戚少商剑下,总胜过死于别人手中。何况,你戚少商能否杀得了我,还是个问题呢。 只觉气息不匀,胸口剧痛,脑中还昏昏沉沉的,心中好生奇怪。天香是在宫中所得,也是江湖上绝迹的剧毒,按说用法不应该有错,自己一路上策马狂奔而来,怎么可能有人在身上作手脚,反而让自己也中了毒?而且还不是天香之毒,醒来后内力虚浮,连反应都慢了许多,否则怎会轻易被戚少商所制,又被他一掌打得重伤呕血。 叹了口气,不再想找什么线索了,若真是赵佚策划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线索。即使有,又能当面跟他对质吗? 心念一动,回到那地下石室,按照戚少商开门之法打开石门,走了进去。 良久,顾惜朝方才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个奇怪的表情。 回到堂上,戚少商还闭着眼在运功。他先闯雷火阵,后又中了天香,功力也耗损了不少。 顾惜朝叹了口气,伸手去拿地上的手铐足镣。戚少商正在火头上,还是不要惹他的比较好。他忽然一怔,低头看那精钢的手铐足镣,再望向戚少商,一双眼睛直是惊疑不信。 半晌,他眼里浮出一丝似自嘲的笑意。 戚少商听到手铐咔嚓合拢之声,张开眼来,道:“看完了吗?该走了。”见顾惜朝面色惨白地靠在墙上,一怔道:“怎么了?” 顾惜朝咬牙道:“扶我一把。” 戚少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最后还是伸手把人抱了起来。 戚少商把顾惜朝重重地摔在马车内,一言不发,径直到前面驾车。车厢内很暗,他没有注意到顾惜朝脸上的痛楚,还有强自忍住的呻吟。 夜间到了客栈,戚少商把后院包了下来,把顾惜朝扶了进去。一进到屋内,戚少商便皱眉道:“你脚怎么了?” 顾惜朝冷冷道:“戚大侠,那也是我想问你的。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折腾人了?” 戚少商这才发现,他手腕脚踝上都是血流不止,衣袖已被浸红。心中一惊,拉开他衣袖,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那手铐足镣都是霹雳堂特制的,一合拢便有倒刺深入骨肉,这样硬生生在马车上颠簸一天,即使倒刺极细,也是经受不了的。难怪他已无法走路。 戚少商又痛又怒,道:“你为什么不说?就一直忍着?” 顾惜朝早痛得脸色发白,道:“你有意要折腾我,我何苦说?反正我也受惯了,你那夜进王府找我,赵佚就是如此炮制我的。” 戚少商心中发痛,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想伤你的。你真傻,为什么不说?” 顾惜朝没有回答,眼神冰冷地望着夜空。戚少商明白,那是他的骄傲,他的自尊。 为什么我要爱你,爱你的傲,爱你的狂,爱你的绝,也爱你的脆弱和眼泪。我可以爱你所有,却不能包容你所有,这是何等的矛盾。 最后,我还要亲手杀你。 戚少商不再说话,替他解开手铐,道:“忍着点。”手上运劲,把手铐从他腕间扯了出来。顾惜朝只痛得全身发颤,倒刺上是鲜血淋漓,深入见骨。血丝密密渗出,顿时苍白的肌肤上一片鲜红。 戚少商替他包扎好,又打开足镣。顾惜朝冷笑道:“这下可好,你不用打断我腿,我也走不了路了。” 戚少商淡淡道:“你是存心的不是吗?你偏生是要我心痛。要我不忍。你明知道你伤害自己,更痛的却是我。”运力将足镣拉了出来,道,“问题是,我再怎么心疼,皮肉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轻轻拭去顾惜朝额上的汗,道:“别做傻事了,如果你要我在这里给 分卷阅读226 斩愁 作者:璇儿 你个痛快,只要你说一声便成。” 顾惜朝颤了一颤,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他这句话。 马车在路上颠簸而行。 “戚少商!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点了我穴道便罢,还把我绑起来?”一连几日,顾惜朝不管白日夜里都没跟手铐脚镣脱得了干系,越来越气。 戚少商淡漠地道:“你难道还希望我相信你?我究竟有多少次险些命丧你手,我都不愿去数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若再栽在你手里,我也无话可说了。托你的福,我这九现神龙,又不知多了几现。” 顾惜朝重穴被他所制,手腕脚踝上又被他以铁铐锁住,实在火大,怒道:“你怎么比赵佚还烦!” 戚少商本来背对着他,这时突然回过头来。他脸色冰冷,眼光如刀:“赵佚?你这个比法,可太忒高抬我了。你是不是也要我在你身上留个什么记号?” 顾惜朝脸色一变。“戚少商,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忒刻薄?我的屈辱,你还要再提一次?” 戚少商微晒道:“屈辱?我看你在他身边还过得蛮快活的嘛。他把你当宝,你这个靠山可找得比傅宗书大多了。” 顾惜朝不再说话,良久,道:“你想怎么样?要杀我,不必这么麻烦。” “你作孽太多,我不能再放过你。我要用你的血,来祭连云寨被你杀害的弟兄,还有,红泪,小玉,雷卷,赫连……”戚少商笑了一下,“瞧,我数都数不过来了。我只恨我心太软,不忍将你千刀万剐,以谢那些死去的人。” 顾惜朝打了个寒噤。这话若出自赵佚口中,他不怕,但,戚少商从未对他说过这等话。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在这里把我杀了?还要带我走那么远?从江南走到连云寨,可不近。” 戚少商凝视着他,眼神中有种淡淡的悲伤。“你真想听?” “当然。” “我实在不忍杀你,但我不能不杀你。那么,多看你一天,多看你一眼也是好的。生也好,死也罢,我都想多看你一眼。我怎么会对一个残忍冷酷到如此地步的人,如此动心,如此容忍?”戚少商苦笑,“难道真是上辈子我欠了你的?今生要我来还?” 顾惜朝一晒道:“我倒觉得,是我前生欠了你,若没有你,我会过得快活得多。” “为了你想自由,你不受束缚,你就可以杀天下人?” 顾惜朝的眼神飘到了不知何处,淡淡道:“杀尽天下人又如何,我心里面的东西,怎么样也拿不走的。我以为杀了你就可以解脱……结果比我想的还痛。少商,你若杀了我,你会痛楚一生。你不会知道,我以为你死了那段日子,我杀了多少人,染了多少血。夜夜狂醉,不愿清醒。然而,总归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梦中醒来,永远是那个你坠崖的噩梦。那时,我真希望,活的是你,死的是我。” 戚少商看他靠在自己肩上,没有推开他。“我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会痛到什么地步。或许,我会用我这一生一世去后悔。但是,戚少商还是会做他应该做的事情,即使我会付出终生绝望的代价。” 顾惜朝的笑容恍恍惚惚:“是啊,这就是你戚少商。我就喜欢这样的戚少商,重情重义,有点傻,有点呆,有点迂。但是,我就是喜欢。那你喜欢我什么?” 戚少商胸口一痛,手臂紧了一紧。“你的所有。” “包括你所恨的那一切?” “我无法包容,我不能原谅。但是,你的一切,我都爱。” 顾惜朝伸出手,触着戚少商的脸颊。“你流泪了。” 戚少商把脸贴在他脸上。“因为我就要失去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了,而且,将会是我亲手葬送。” 你可以说我迂,我若再放过你,若活着,我戚少商无颜立于天地之间。若死了,下黄泉也无颜见我兄弟。 所以,我 分卷阅读227 斩愁 作者:璇儿 将亲手毁灭,我此生挚爱。 我不敢想像,那是一种怎样的痛。 为什么我们明明相爱,却又互相伤害。 如果活着,我们必定终生痛苦纠缠,至死方休。 如果杀了你,有多痛,多悔,就由我一个人承担吧。 顾惜朝的眼神,飘飘荡荡。他茫茫然地望着车窗,不知道在看什么。也许是在看自己的心罢,戚少商如是想。 55 戚少商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怀里。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一看,顾惜朝不知何时睡到他怀中来了,还使劲往他怀中钻。 戚少商早就知道他怕冷,可今天这小市镇上哪找得到条件好些的客栈,他内功被封住,更加畏寒。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揽紧,你要我替你取暖,也罢。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来得温暖。 问题是顾惜朝很不老实,在他怀中动来动去,直弄得戚少商浑身燥热,直想把人压在身下。这月余以来,天天夜里是看得到吃不到,戚少商早已得快疯了,偏生他连睡着了还不忘来挑逗一下。那股若有若无的暗香还留在他身上,更是撩人。 戚少商咬了咬牙,这时候,若再碰他分毫,自己还算是人吗?总不成,先动了他,再杀了他?戚少商实在怀疑自己那时候是否还下得了手。 冲出去,附近正好有个水塘,去清醒清醒也好。 喝了几碗酒回来,戚少商发现房中已空无一人。戚少商冷笑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这情形是否在他意料之中。也难怪,顾惜朝是何等人物,怎甘心在他手里等死? 戚少商冷笑了一声,你内力被我封住,我倒看你逃得到哪儿去。心中怒火渐渐涌上,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把我对你的感情当筹码。我真该在霹雳堂一剑杀了你的。 戚少商展开轻功,已经把这个小市镇的几条离去的路都转遍了,却还是没见到顾惜朝的踪影。心中奇怪,他无法施展轻功,怎么可能比自己脚程还快? 戚少商忽然笑了一笑。顾惜朝,我有办法了。 戚少商望着小镇尽头一家极不起眼的小客栈。你是在跟我玩一个游戏吗,在咫尺之地逃来逃去,很有趣吗? 推开门,顾惜朝赫然便在房内。他的脸色苍白如玉。 “你还是找来了。” 戚少商右手一松,一群蝴蝶绕着顾惜朝翩翩而飞。“那该怪你自己,不把天香从你身上去掉。天香本来就是招蜂引蝶的,我虽然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必然还留在这小镇之上,不过这样,也免了我挨家挨户去找。” 顾惜朝淡淡道:“若非这一带始终找不到去掉天香之香的药物,若非你封了我内力,你休想找得到我。” 戚少商笑道:“你知道我找得到?” 顾惜朝道:“我还没如此小看你。” 戚少商在他身旁坐下。顾惜朝只穿了中衣,赤足坐在床上。戚少商伸手握住他脚踝,道:“你既然知道我必会找到,为何要逃?你当真要我用强?” 顾惜朝被他捏得百骨欲碎,咬牙道:“等死是我的一贯作风吗?即使会被你找到,我也要逃。” 戚少商手上加力,道:“那我就让你想跑也跑不了!” 顾惜朝痛得汗如雨下,道:“那你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你以为等死很有趣吗?” 戚少商怒道:“那你以为我亲手杀你很痛快吗?”眼看稍一用力就可捏碎他骨头,看他痛成这样却又不忍,放了手。 顾惜朝伸手抚着脚踝,道:“我们都是自找的,自作自受。所以,都别抱怨了。反正我话先说在前面,我决不会坐以待毙的。我没杀人。” 分卷阅读228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淡淡道:“我们就试试看吧。我倒看,你逃得到哪儿去。” 顾惜朝笑道:“这是一场游戏吗?追逐的游戏?” 戚少商道:“是,不过是以死为赌注的。你也可以杀了我,你也就自由了。” 顾惜朝涩然一笑:“我可以吗?我怀疑。我若还能杀你,我就不会救你!” 戚少商凝视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把一包药丢在他身上。“把你身上的香去掉。“ 顾惜朝伸手接住,奇道:“为什么?我有这香在身上,若逃了你不是更方便找我?“ 戚少商淡淡道:“我可不想每天夜里闻你这撩人的香,闻得我心里发痒。” 顾惜朝笑道:“天香之香,是兰花之香,高雅圣洁,何来撩人?是你自己,心乱了。” 戚少商看水送来了,顾惜朝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喝道:“你还不来?” 顾惜朝懒懒地道:“我喜欢这股香气,不想去掉。” 戚少商心想我再闻一夜这香气,怕都控制不住自己了,把人拽了过来,道:“你喜欢,我不喜欢!给我进去!” 顾惜朝索性闭了眼睛,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戚少商喝道:“你是不是要我用强?” 顾惜朝道:“为这个,值得这么小题大做么?” 戚少商怒气勃发,心道你还有没有把我当男人看?把他按在那里,伸手便脱他衣服。顾惜朝也不反抗,只是睁开眼睛道:“我穿得多,你慢慢脱。” 戚少商又气又笑,生拉活扯地把他衣服脱光,看到他赤裸的胴体,硬生生咽了一口口水。 顾惜朝斜睨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想吃了?” 戚少商把他丢进水里,道:“给我好好地泡!” 顾惜朝笑道:“戚少商,我是不想,如果我想,你再有定力,也当不了柳下惠!” 戚少商一口气接不过来,道:“是吗?” 顾惜朝笑道:“你想试试吗?”伸手把戚少商一拉,戚少商也跌了进去。顾惜朝道:“你也一起洗吧,这药对人没害的。”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解戚少商的衣扣。戚少商吓了一跳,忙把他手打开,道:“你干什么?” 顾惜朝理所当然地说:“你帮我脱,我也帮你脱啊。” 戚少商再忍耐不住,伸手托住他后颈,嘴唇狂热地吻了下去。 也许,这便是缠绵。头脑中一片混沌,只有你身体的热度灼得我发疯。 我要你。欲望的热火已燃遍我全身。你就是我的毒药,你的身体是对我最致命的诱惑。传说西域有花名罂粟,可以令人迷醉,令人疯狂,令人做出一切想到想不到的可怕的事。你便是我的罂粟,顾惜朝, 顾惜朝从脸颊一直到身体,都开始泛起艳丽的红潮。那是冶艳、淫靡与圣洁的交织。你看过白玉的雕像上会出现一层桃花般的红晕吗?是了,便是如此。 顾惜朝的舌尖,从戚少商口中滑出,停留在他脖子上,胸膛上,小腹上,慢慢下滑…… 戚少商再也抵受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呻吟。手已向顾惜朝探去。忽然有一片血红跃入眼帘,定睛看时,竟是那朵血红罂栗。 顾惜朝察觉到戚少商的僵硬,抬头看到他的眼神,脸色陡变。从水中站起身来,从衣服里摸出火折,点燃,递给戚少商道:“烧掉它。” 戚少商吃了一惊,顾惜朝冷冷道:“你答应过我的,不让我带着这屈辱去死。” 戚少商闭上眼睛。这确是顾惜朝最大的耻辱。 “好。” 分卷阅读229 斩愁 作者:璇儿 火烙在肌肤之上时,那滋滋的声音,皮肉烧焦的味道,让戚少商几乎发狂。只见顾惜朝紧咬嘴唇,一声不吭,却已把自己的手掐得出血。 顾惜朝,你要我如何说你。你是自作自受,还是什么? 若当初,你不离开连云寨,就不会有这一切。 那时,我便做错了。我该把你囚禁在我身边,不让你有处为恶。 那么,就不会有这一天,逼得我要亲手杀你! 戚少商熄了火折,顾惜朝的背上已经不见那血红,代之的是,犹如完美瓷器被活生生弄出一个缺口,让人好生不忍。 戚少商的手指轻轻挨上伤口,想替他上药包扎,却痛得顾惜朝又出了一头大汗。 戚少商叹了口气,道:“忍着。” 咬了牙替他上了药,包扎好,顾惜朝像虚脱了似地倒在他怀里。 戚少商安抚地吻着他的嘴唇,道:“好了,没事了。那一切……都是过去了。忘了吧。” 顾惜朝无力地笑了笑,道:“忘不忘,都已无所谓了。人死了,还能剩什么?” 戚少商淡然一笑:“人还有许多比命更来得重要的东西。” 56 杭州,永竺寺。 戚少商叹了口气,心想这变成游山玩水了,但看到顾惜朝那淡淡的笑和迷蒙的眼神,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不明白,偏到这处寺庙来做啥,难不成顾惜朝想出家? 顾惜朝伸手抚着那块已被人摸得光滑如镜的大石,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二位施主,也是来看这三生石的吧?” 两人回头望去,是一个老僧,低眉垂目,看不清面貌。老僧又道:“二位可听过三生石的传说?” 戚少商道:“还请告之。” 老僧的声音,低回曲折,讲述着那一个似真又似幻的传说。 富家子弟李源,因为父亲在变乱中死去而体悟人生无常,发誓不做官、不娶妻、不吃肉食,把自己的家捐献出来改建惠林寺,并住在寺里修行。 寺里的住持圆泽禅师,很会经营寺产,而且很懂音乐,李源和他成了要好的朋友,常常坐着谈心,一谈就是一整天,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有一天,他们相约共游四川的青城山和峨眉山,李源想走水路从湖北沿江而上,圆泽却主张由陆路取道长安斜谷入川。李源不同意。圆泽只好依他,感叹说:“一个人的命运真是由不得自己呀!”于是一起走水路,到了南浦,船靠在岸边,看到一位妇人正到河边取水,圆泽看着就流下泪来,对李源说:“我不愿意走水路就是怕见到她呀!”李源吃惊地问他原因,他说:“她姓王,我注定要做她的儿子,因为我不肯来,所以她怀孕三年了还生不下来,现在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再逃避。现在请你用符咒帮我速去投生,三天以后洗澡的时候,请你来王家看我,我以一笑作为证明。十三年后的中秋夜,你来杭州的天竺寺外,我一定来和你见面。” 李源一方面悲痛后悔,一方面为他洗澡更衣,到黄昏的时候,圆泽就死了,河边看见的妇人也随之生产了。 三天以后李源去看婴儿,婴儿见到李源果真微笑,李源便把一切告诉王氏,王家便拿钱把圆泽埋葬在山下。 李源再也无心游山,便回到惠林寺,寺里的徒弟方才告诉他,圆泽早就写好了遗书。 十三年后,李源从洛阳到杭州西湖天竺寺,去赴圆泽的约会,到寺外忽然听到葛洪川畔传来牧童拍着牛角的歌声: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李源听了,知道是旧人 分卷阅读230 斩愁 作者:璇儿 ,忍不往问道: “泽公,你还好吗?” 牧童说:“李公真守信约,可惜我的俗缘未了,不能和你再亲近。我们只有努力修行不堕落,说不定将来还有会见面的日子。” 牧童掉头而去,从此不知他往那里去了。 老僧叹道:“三生石,也不知,是真是假?古来痴心人多啊……”转过身,竟头也不回地去了。 戚少商喃喃道:“三生石上旧精魂?”把手放到那块光滑如镜的大石上。 顾惜朝的声音,空寂如风:“你相信吗?你相信今生之缘,来生可续?” 戚少商沉默着。“我不知道。我想,我不相信。” 顾惜朝涩然一笑:“前生,飘渺而不可捉摸。来世,不知在何处。今生,偏又把握不住。我该怎么办? 朝戚少商伸出手,道:“把湛卢给我。” 戚少商微一迟疑,顾惜朝道:“我内力被你封住,你怕什么?” 戚少商拔出剑,递给他。顾惜朝接过剑,皱了皱眉,道:“不成,你解开我穴道,我没法运劲。放心了,我不会逃的,我赢不了你。” 戚少商笑道:“我还敢信你?” 顾惜朝低声道:“信我一次罢。只要一会?” 戚少商听他软语相求,心中一软,解了他穴道。 顾惜朝拔出湛卢,运劲于剑身,剑尖咝咝,如行云流水般在石身上划过。刻完后,顾惜朝剑在左腕上一划,鲜血洒出,他手腕一甩,顿时染红了石面,染红了他刻上去那首诗。 顾惜朝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包住伤口,把剑递给戚少商。“好了,走吧。” 戚少商拔出逆水寒,剑光一闪,血滴到被染成一片绯色的诗句上。收回剑,转头望着顾惜朝,眼中尽是悲伤不忍。 三生石上,未干鲜血上,潇洒秀拔,深深镌刻一诗: 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两个人四目相对,恐怕也只能无语问苍天。 我们还该在乎什么,我们既然相爱,既然可以相约来生,为什么却逃不了今生今世的束缚。是什么,缠住了我们,让我们无法放手去爱。 人生为何那么多无可奈何。 今生无缘,愿来生再续。 三生石前,请证前缘。 这是希望,还是绝望。 前生虚幻,来生渺茫。 本来一梦,奈何痴心。 只是,我们都悟不了。 戚少商自从顾惜朝那夜毁了身上刺青之后,便不愿再伤他分毫,反倒事事顺着他。明知顾惜朝也是强颜欢笑,但总比两人互相伤害的好。 可是,顾惜朝实在有些过份,才去了永竺寺,又来到西湖上钓鱼来了。 浓春园,临着西湖碧水,园内有一个鱼池。 这里吃鱼的方法,是自己钓上来。大概是摸准了人的心理,自己钓上来的鱼总特别鲜美些? 顾惜朝钓了一条又一条,戚少商实在忍耐不住了,道:“你吃得了这么多?” 顾惜朝又钓上来一条,干脆地道:“吃不完,不过我喜欢摆着看。” 戚少商险些被他噎死,一口气还没接过来,顾惜朝又道:“我最想钓的鱼死活钓不上来,我气不过,只有拿这些鱼出气。” 戚少商气得无言以对,顾惜朝已放下钓竿,笑道:“好了,开玩笑的。西湖醋鱼天下闻名,你气饱了,还怎么吃?” 两人喝 分卷阅读231 斩愁 作者:璇儿 了几斤竹叶青,微微有些醉意。戚少商问道:“你特地绕路到西湖来,不会就为了吃这里的鱼吧?” 顾惜朝眼里有种很复杂的神色。“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我觉得似乎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戚少商一凛,道:“怎么说?” 顾惜朝道:“我说过了,霹雳堂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证据向你证明这一点,但我不放放弃。那样死,我也太冤了。我有一点线索,也不会放过。” 戚少商道:“如果我不是对你底细太清楚,我都真要相信你的话了。” 顾惜朝喝了一口酒,道:“你以前相信,是你的错。你这次若不相信,你也会后悔一辈子。” 戚少商微笑摇头。 顾惜朝道:“反正,走到连云寨之前,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只要无伤侠义二字,是不是?” 戚少商道:“你也不能走上一年半载的!” 顾惜朝笑道:“你难道不也希望走上一年半载的?” 戚少商望着他,叹道:“我真应该在霹雳堂时便杀了你的。时间越长,我便越不忍下手,一看到你笑我便像是被摄了魂,我倒一日比一日相信你是无辜的了。我们之间,仿佛一次次重演当日情景……不知最后会是如何结果。” 顾惜朝挑眉笑道:“这对我好像是个好消息。” 忽听身边一桌客人道:“怎么?今日那三潭印月去不了?” 另一人道:“是啊!不知是什么达官显贵,今夜三潭印月之外,重兵把守,看那架势,怕是个王公贵族!可惜,今晚月正好,我本想与朋友结伴赏月的……” 又有人道:“偌大一个三潭印月,都有官兵?” 前面说话的人道:“不错,都围住了。皇上驾临,也就是这个架势了罢!” 顾惜朝听在耳中,拿筷子的手也停在半空。戚少商推了他一把,道:“你想到什么了?” 顾惜朝回过神来,笑道:“今夜我们便去那三潭印月,赏赏月。” 57 三潭印月本是西湖中最大之岛,素有小瀛洲之称。小瀛洲为浚湖之泥所筑,环形堤岸,岛中有湖,水面划为“田”字形,建有一座九转三回、三十个弯的九曲桥,岛上建筑精致,四时花卉扶疏,有“水上仙子”美称。三座石塔在三潭印月南堤之上,临湖而立,有“月光映潭,塔分为三”之说。 此时明月半天,水天相映,天月,水月,塔月,交相辉映,当真是烟笼寒水月笼沙的诗般意境。 顾惜朝扬了扬下巴,道:“那便是有名的我心相印亭。” 戚少商道:“好直白浅近的名目。” 顾惜朝笑道:“你又错了。‘我心相印’是佛经用语,意‘不须言,彼此意会’。被人们说俗了,才化为了‘心心相印’之意。” 只听铮铮琴音,丁丁冬冬响了几声,顾惜朝一怔,道:“那是什么琴?音色透明得仿佛山间清泉。”顺着琴音来处望去,湖心亭上,不知何时已坐了一白衣男子,正在抚琴。 戚少商顿如遭雷击,抚琴之人,竟是赵佚。顾惜朝虽然心中已有预感,却也大为震荡。 他所抚之琴,琴身斑驳墨绿,必是稀世奇珍。 皓月当空,静影沉碧,柳浪闻莺,琴音流华,赵佚白衣飘飘,竟似不沾丝毫烟火气。顾惜朝心中阵阵发寒,自己跟戚少商行踪一直在他掌握之中,还不嫌麻烦地亲至西湖。这次,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赵佚的声音,随风飘来,似含笑意:“惜朝,久违了。” 顾惜朝笑道:“月余而已,不劳皇上挂念。” 分卷阅读232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道:“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 顾惜朝道:“不知皇上到此,有何吩咐?” 赵佚笑道:“你可知这亭为何名?” 顾惜朝道:“那么大几个字,我看不见吗?我心相印亭。” 赵佚笑道:“只可惜我晚来了一步,虽然看到你们在此心心相印,却没看到你们在三生石前昭誓三生。” 顾惜朝涨红了脸,调侃一向是赵佚的拿手好戏。 戚少商面无表情地道:“皇上,你今日来此,恐怕不是为了来开玩笑的吧?” 赵佚嗤地一笑:“惜朝,这点你该学学戚少商,他脸皮比你厚多了。” 顾惜朝忍无可忍,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赵佚笑道:“为答谢当日惜朝为我弹奏广陵散,今日请二位听我一曲,听完两位便请便罢!” 顾惜朝疑惑地望着赵佚,打死他也不相信赵佚会有这番“好意”。 戚少商盯着赵佚的手,手指上均磨出茧子,想来在这琴上必花过一番心血。心下不解,顾惜朝琴艺可说妙绝天下,不过好像那茧子还没有赵佚那么明显。 戚少商忽然心底涌起一个念头,又立即否决了。不,那不可能。那门功夫已经是百年以前的了,赵佚年纪太轻,不会超过三十,不可能练到如此高深的内功。百年之前,上一个练得此功的人,据说已垂垂老矣,而且最后也是走火入魔而死。赵佚身为帝皇之尊,不可能拼却性命去练此功夫。 顾惜朝低声道:“你想到什么了?”若论江湖典故,他还是不如戚少商见多识广。 戚少商摇摇头,道:“没什么。听就听吧,见机行事。” 顾惜朝见到赵佚,便有点打从心底发寒,也只有听戚少商的,见机行事。 赵佚笑道:“既送故人,我便弹一曲阳关三叠罢。” 轻拢慢捻,琴音如水,平和悠扬。戚少商跟顾惜朝只觉一股森森剑气直逼而来,齐齐大惊,急往后掠。无形剑气一触即收,戚少商左脸被剑气划出一道浅浅伤口,顾惜朝头上发簪被削落一半,赵佚显然是手下留了情的。 戚少商脱口呼道:“玄天七音!” 赵佚笑道:“好见识。” 戚少商心中发寒,道:“不可能!你到底多大年纪?!” 赵佚忍不住笑道:“我?我多大年纪你问你身边的顾惜朝去。” 顾惜朝怒道:“戚少商!你白痴啊!赵佚年龄天下皆知,你脑子长哪去了?” 戚少商道:“不可能。决不可能。要练成玄天七音,没有一甲子的功力决不可能办到。赵佚最多二十八九岁,就算他天赋异禀,也不可能有六十年的功力!百年以前,练成玄天七音的龙玄灵,凭了八十余年功力,依然走火入魔!” 顾惜朝道:“赵佚练成了玄天七音?不可能。” 戚少商道:“赵佚对这剑气已到收发随心,挥洒自如的地步,他的玄天七音已有大成。没有百余年功力是不可能的。” 赵佚笑道:“惜朝,你觉得我像百余岁的人吗?” 顾惜朝脑中一团混乱,戚少商之言非虚。赵佚的玄天七音无形剑气已至化境,手指随意挥洒间,已无丝毫烟火气,连杀气都感受不到。这已是传说中玄天七音的最高境界。 只是若要他相信赵佚有百余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戚少商仔细打量赵佚,面如冠玉,眉清目朗,高贵清华之气,不怒自威,他也实在不相信面前之人……不可能,决不可能。赵佚究竟是什么人? 赵佚微笑道:“只要你们抵挡得了我这曲阳关三叠,我便任君双宿双飞。若挡不了,我就得留人了。” 戚少商虽 分卷阅读233 斩愁 作者:璇儿 未亲闻玄天七音,但江湖上早对此神技渲染到有如神话的地步。眼见赵佚举重若轻,小到顾惜朝发簪都可以,实在已至化境。自己实连一丝把握也无,但势已至此,只得一拼。 戚少商额头已见汗。玄天七音,本是无形剑气。凛冽剑气森寒无比,无坚不摧,浑然一体,直欲与天地相溶,如何破? 琴音悠悠,剑气如虹。一曲送君离别的阳关三叠,却令两大高手无论如何腾跃挪闪,也逸不出无形剑气之中! 顾惜朝心念电转,赵佚本来就是像猫玩弄到了手的老鼠一般,有意捉弄。若非如此,早在第一个琴音拨动之际,已可要了二人性命。 一横心,顾惜朝如箭矢破空般直冲上去,身形一转,凌空下击,直往他剑气中心飘去。 赵佚脸色一变,喝道:“顾惜朝,你狠!” 玄天七音本为无形剑气,随乐声高低起伏,激越中平而变化。赵佚选择阳关三叠,一是为了斯景斯情,一也是怕顾惜朝接不住,伤了他性命。若是来一曲广陵散,戚顾二人恐怕早丧命在他无形剑气之下。 顾惜朝熟知音律,却拣了阳关三叠第三变中最激越一句,直冲进他剑气之中。那不势必人被剑气穿得千疮百孔?! 赵佚直气得胸口发痛,这岂不跟当年顾惜朝抱琴如飞蛾扑火般一样?只是此时,不能不救。但剑气已发,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准头,琴身一竖,剑气直排山倒海一般,将方才剑气逼向一侧,直打得游鱼翻飞,清波碎银。 戚少商眼前一亮,赵佚为求不伤到顾惜朝,左胁空门大露,剑气已撤。一声长啸,逆水寒直刺向他要害。 赵佚面色一寒,玄天七音虽是不世神功,但有个问题便是需要时间凝聚剑气,戚少商一剑势若龙翔,不愧是九现神龙,正是他旧力已撤新力未生之际,抓得是毫厘不差! 戚少商一剑刺到他面前,只觉有一层罡气拦住,剑尖在罡气上咝咝作响,竟然刺不进去。心中一寒,此时赵佚应该是内劲最薄弱之时,罡气还能不破?突觉后面风声作响,寒气避来,知是顾惜朝神哭小斧已出手,暗自凝气,只待机会。 小斧撞上罡墙,直弹回去,但戚少商何等功夫,直觉剑往前一送,仿佛水银泻地,却有了一个小孔。当下全力出剑,直往那缺口刺入。 只听铮地一声,赵佚琴弦第一根断了。 顾惜朝收回小斧,道:“好!琴弦一断,你还怎么弹?你说的是听完一曲,你若是自己弹不完,也是你输!” 铮地一响,第二根琴弦已断。 赵佚好胜心起,即使他要杀戚少商不是难事,但他偏就要弹完这一曲。琴弦虽断,他内力却生生把琴弦绷紧,依然能弹出音来。 戚少商听到顾惜朝的话,心念一动,手下加力,铮铮两声,琴弦又断了两根。 最后一根琴弦断掉,阳关三叠也已弹完。赵佚暗叹一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斗气么?两个人算是听完了,又做了傻事。心里有气,伸指在琴上一弹,七根琴弦全部飞起,直刺向戚少商。 戚少商一惊,挥剑急掠。 琴弦在赵佚手下,与剑气无异。赵佚未出全力,戚少商挥剑扫落六根,第七根终于还是插入右腿。 顾惜朝微微皱眉,赵佚此举,只是戏弄,不欲杀人,他却为何?决然不信赵佚是心善之人。再看赵佚,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当真莫测高深。 顾惜朝笑道:“皇上,惜朝先告退了,你不会食言吧?”一提气,身影如雁般掠过湖面。 赵佚望着他身影消失,再看戚少商的表情,忍俊不禁,道:“他不走,还等你杀他?这个人,脑筋转得太快了!”抱起琴,道,“你走吧,我从不食言。” 戚少商觉得似乎太便宜了点,赵佚笑道:“你该庆幸,若我跟顾惜朝一样,发过的毒誓当喝水一样,你今日休想留命。”望着远方,道,“其实,你不杀他,江湖上自有人杀他。他重出江湖以来,先是在你连云寨庇护之下,后来在我身边,更是休想有人动他分毫。如 分卷阅读234 斩愁 作者:璇儿 今他孤身一人,很难说会碰到什么事。” 戚少商淡淡道:“我不会让别人杀他。” 赵佚长笑一声,上了一叶轻舟,小舟渐荡渐远。“傻,你们两个人都傻。不过,天下又哪有真正窥得透,看得破之人?” 58 顾惜朝一路打马狂奔,难得有机会,不跑难不成还等死?对赵佚他了解很深,赵佚说一是一,戚少商决不会有生命之虞。 勒住马,天下之大,我该何处容身? 一时只觉得心中空空落落,已习惯了戚少商在身边的感觉。 突听得树林中轻微脚步声,兵剑响声,迅速掩来。一皱眉,又是什么事?今天真是多事啊。 从树林中出来的,是一群白衣男子,个个头上包着孝布。为首的是个满脸悲愤的粗豪汉子,手中持刀,喝道:“顾惜朝!纳命来!” 顾惜朝懒懒道:“你们又是谁?” 汉子喝道:“神威镖局!血海深仇,我们找了你两年了!” 顾惜朝一笑道:“你们这两年一直没找到我,算你们运气。”不欲跟他们纠缠,一提马缰,正要离开,忽然一个女子清脆声音在身后响起:“顾惜朝,你这恶贼,今天总算是找到你了!” 顾惜朝暗自皱眉,这又是哪钻出来的?回头看去,一群白衣女子,白纱蒙面,竟是碎云渊毁诺城的仙子。当日他逼死息红泪和小玉,念及戚少商及晚晴的情谊,均派人将二人尸体送回了毁诺城。这下可好,无巧不巧地都找上门来了。 念及此,顾惜朝不由得怀疑,究竟是这段时间自己跟戚少商太过招摇,还是赵佚有意把自己行踪通知自己仇家的?他让自己替他背血洗霹雳堂的罪过还不够,还要再杀面前这些人?想到戚少商,打了个寒噤,不,无论如何不能再滥杀了,这些人杀也无益。打定了主意,我走为上计总可以吧,谅这些人也拦不住我。 他打定了主意,右手握了湛卢剑鞘,今日湛卢决不出鞘,我决不杀人。不想再面对一次戚少商的狂怒,上次霹雳堂,总可以解释,这一次若再触怒他,才真是什么都完了。 忽然发现,内心深处,还时时刻刻念着戚少商,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粗豪汉子怒喝道:“顾惜朝!还不下来受死!” 顾惜朝笑道:“那要看你的本事如何了。你们学到高风亮几成本领了?他年虽老迈,刀法确实不凡。” 汉子虎吼一声,挥刀砍上。神威镖局众人一拥而上,顾惜朝随手格开,不欲纠缠,震开几个人便想离开。 忽听身后一个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冷幽幽地道:“等一等,顾惜朝。” 顾惜朝浑身一僵,这个美却冷的声音,仿佛似曾相识。一瞬间,勾起了某些很遥远,也决不愿意触动的回忆。 回过头去,面前是个轻盈袅娜的白衣女子。她静静站在一群白衣女子中,服饰打扮都一模一样,却偏偏如鹤立鸡群般。 也许是因为她的风姿优美如非尘世中人,也许是因为她那双珍珠般的眸子。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总觉得她是个倾国绝色。 女子的声音,如同滚珠碎玉:“你记起来了吗?你不会连我的声音都忘了?十年,不短,却也不算长。” 顾惜朝的脸色,慢慢发白。他的声音,似从喉咙硬挤出来:“逸含?” 女子眼中有怨毒的光射出:“不错,江逸含。” 顾惜朝道:“你没死?” 江逸含冷冷道:“是没死,不过,比死更惨。你记得我的声音,还记得我的容貌吗?” 顾惜朝勉强笑道:“当然记得。江逸含天姿国色,怎么可能忘?” 分卷阅读235 斩愁 作者:璇儿 江逸含纵然狂笑道:“天姿国色?好,顾惜朝,我今日就再让你看一眼我的天姿国色。” 撕开面纱,顾惜朝顿时呆住。 这张脸,哪还是记忆中的芙蓉如面柳如眉,简直是魔鬼般的容貌。 顾惜朝只觉满嘴发苦,道:“是当年那场火……” 江逸含狂笑道:“你好狠!我们在一起十年,也算是青梅竹马,你竟然狠得下心来!” 顾惜朝头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中似又回到那年,那个女孩倒在自己怀中,惊疑不止的眼神,满是不相信……不错,是自己杀了她。也许当年杀人没什么经验吧,她竟然没死,只是,被那场大火毁了脸。对她这种绝色而言,毁了容貌,确实比死还难过。她投入毁诺城,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江逸含的声音,飘飘渺渺,仿佛自远处传来:“你杀我,也就是怕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出身青楼还是小事,若是让人知道你是被这样调教成人的,你这一生才真是毁了……” 顾惜朝神志一清,怒喝道:“住口!” 江逸含狂笑道:“我为什么要住口?我活了这么多年,只为了有一天想当着人说出来,你是怎么活出来的!我们受训时,你第一个碰的女人便是我,你还记不记得?当着人交欢,那是人受得了的吗?我们过这种日子过了多久?” 顾惜朝踉踉跄跄退了几步。不,不要让我想起!不,逸含,不要再说了! 江逸含突然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在她本来扭曲的脸上现出来,更是让人发寒:“对了,我怎么忘了莫师傅了?莫师傅择人最严,我们十八个人,他唯独选中了你,授你神哭小斧。一旦有他护着你,别人就休想沾上你了……你运气可真是好啊,想想我们中间其他人,哪一个不是生不如死的……不对,不是运气,是你狐媚人的本事高!莫师傅一心恋着他过世的爱妻,我们再怎么勾引他他却不肯多看我们一眼,偏偏对你是青眼有加,你是怎么讨好他的?” 顾惜朝脸如死灰,眼神恍惚,身子已摇摇欲坠。不,逸含,不要说了,我不要再想起!不要再说了! 江逸含冷笑道:“你知道吗,那夜你杀莫师傅,我是看到了的。” 顾惜朝总算回了几分神智,道:“你看到了?!你为什么没说?” 江逸含惨笑道:“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我喜欢你,你便是我当时地狱生活中的一线光。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杀他,但我至少明白让人知道是你杀了他,你也活不了。没想到,我害了的,却是我自己。 顾惜朝脸如死灰,湛卢已横在她脖子上,道:“你再说一个字?” 江逸含冷笑道:“别看顾公子这副谪仙般的模样,脱了这身袍子,绝对比京城勾栏里的婊子还要淫荡……在他身上,也不知睡过多少男人了,那戚少商是不是比其他人都厉害些,所以才让你这么晕头转向的?你没有告诉他,之前你被多少个男人压过?你就算再怎么逃,再怎么掩饰,也永远都是男人身体底下那个淫荡的玩物!” 顾惜朝狂吼一声:“住口!”一串血珠洒过,江逸含已然人头落地。 一旁神威镖局之人与毁诺城众仙子见他势如疯狂,都不由得退了几步。顾惜朝环视四周,众人的脸上,眼中,都是极度的鄙夷和不屑。 他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剑的,只记得刀光剑影之中,血肉横飞。自己的脸上,身上,都溅满了血。眼前,一切都是血红的。就仿佛,当年那场大火,让很久以后的自己,梦中还是那触目的红。 我以为可以烧尽一切,原来并没有。发生了的事情,是再怎么样也无法抹煞的。 当耳边的惨呼声归于平静之后,顾惜朝眼前的血红方慢慢褪去。 身边,是遍地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顾惜朝湛卢落在地上。再看江逸含,头与身子离得好远,脸上还带着那抹冷笑。 顾惜朝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呕了出来。呕得连苦水都出来了 分卷阅读236 斩愁 作者:璇儿 。 我不要再想起,那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又杀了人,戚少商若知道,绝不会原谅我的。 我又怎么能跟他说,我是为了我的秘密不泄露?即使他知道,也不会容许我杀人。 今日有一个江逸含,明日又会有谁?我就一直杀下去吗?! 突然听到身后有树枝被拨开的声音,顾惜朝一凛,右手已伸到衣襟里握住神哭小斧,慢慢转过身去。 是戚少商。戚少商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连表情也没有了。很久很久以后,戚少商慢慢从满地的尸体上移上视线,凝视着顾惜朝的眼睛。 戚少商的眼底,似有什么东西,泯灭了。“我本来是想对你说,我不想去等那个虚无飘渺的来生。我只愿今生与你,不离不弃。我宁愿我什么也不曾看到,我宁愿相信你,霹雳堂不是你所为。只是……看来,我们只有等下辈子了。” 顾惜朝手一松,神哭小斧落到了地上。 噗地一声,水泡破了。 梦碎尽了。 我们终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已发生的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59 又是黄沙漫漫,朔风如刀。 又是夕阳如血,鲜红似火。 顾惜朝道:“又走回到这个地方了。” 戚少商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凡事不过三。” 顾惜朝淡然笑道:“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你是否会不愿与我在旗亭酒肆相逢?” 戚少商眼望天空。苍穹浩渺,无边无际。 “再让我选择十次,百次,我还是会选择与你相逢,相识,相知。有了你,生命是另一种形式的完整。你让我明白,人世间还有另外一种情。我不后悔。” “即使你愿意在杀我之后,永久承担无尽痛悔?” “是。” 二人骑在马上,并肩而行。 “少商,我想知道,人死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有。 “……是吗?” “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的你,对我处处设防,总是瞪着眼睛看我。仿佛不是你要杀我,而是我要杀你。” “那天,也是这个时候吧。夕阳的光,是金红色的,与黄沙辉映,给你的身影也镀上了一层金色。我怕被你看出破绽来,不敢看你,你却叫住了我。” “我不知道,第一眼看到你时,究竟是何感觉。也许,那便是心动。” “我记得,那夜我们一同去偷酒之时,你说,我的心跳得好快,你感觉得到。我的心真的跳得很快吗?” “是啊,很快。就像只小兔子在乱蹦。” “……是吗?” “真的。” “你知道吗,那夜我弹琴,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 “我也是,我想那夜,我是醉了。” “炮打灯很烈,没掺水的酒啊。” “不是因为酒,是因为你。你笑得真美,你看着我笑时,眼里一点阴翳也没有。那么纯净,那么美。我为什么相信你,只因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灵魂深处。” “我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样的?我已看不清自己的心。” b 分卷阅读237 斩愁 作者:璇儿 r “你是三秋之菊,孤标傲世。你是雪中寒梅,凌霜高洁。你是晓来枫叶,醉染霜林。你是逆风之鹰,浩渺苍穹。你是尘世舞蝶,蹁跹扑朔。你心高于天,你颠倒众生,你逆天而行,不惜天怒人怨,血海茫茫。你便是那血海之中,一缕天香。”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文绉绉的了?为什么你们都如此说我,我没有你们所想的完美。赵佚如此说,佩裳如此说,你也如此说。” “你并没真正意识到你灵魂深处的纯净,你让世俗的黑暗与血腥掩了你的高洁。我也罢,佩裳也罢,赵佚也罢,都是爱你的人,我们看到你的真正灵魂。从见你第一眼,我便看到你的心。你为何只看到黑暗的一面,看不到有光的一面。” “我从未求过谪仙境界,我不是水边洛神,也非姑射真人。我只是俗之又俗的一个俗人,要的也是最世俗的东西。名,利,权势,还被爱恨情仇所苦苦拘束。” “……你一直如此想,所以,这便是今天的悲剧根源了。” “……对不起。” “如今还说什么对不起呢,一切,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只愿,时光可以停止。凝滞在我们最初相见那夜也罢,停滞在现在这一刻也罢。” 走到半山之上,顾惜朝回头望去。 曾几何时,我也在这里,回头遥望。也是如此的景象,大漠孤烟直。苍凉,壮阔,而寂寥。 我还记得,那时的矛盾,挣扎。第一次,因为晚晴,因为我对权势的着了迷。第二次呢?因为什么?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怎能不注定你我的悲剧,原来你我从最初相识起,便已是黄昏。黄昏过了,便是长夜。我本在长夜之中,不醒的漫漫长夜。 如今,我的长夜,终于到了终结之时。 让我再看一次落日,再看一次这黄沙漫漫。 这是我梦中的地方,永久不醒的梦。 我们的感情,只是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是雨后的彩虹,夕阳西沉时的晚霞,红日东升前的晨曦。我不知道,它是否真实,又是否能有天长天久。 而如今,梦已活生生地被打碎。我听得到梦碎的声音。 是我,是我一手写下的悲剧,我用手中的剑,毁了你我的一切。 穷尽世间之水,洗不净手上的血迹。 我不悔,永不悔。世上之事,发生过了,就无法忘却。时间不可能倒转,即使倒转,我想我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 任它随聚随散,我顾惜朝,至死不变!为达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亦可逆天而行!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身陷血海,若我身有天香,天香也一同湮灭罢! 在马背上抽了一鞭,顾惜朝催马直向连云寨顶上奔去。 戚少商,宁可死于你逆水寒下,我也决不愿为你改变。改变了的我,就不再是顾惜朝。失了我自己,还谈什么爱与不爱。 断垣残壁,黄沙半掩。朔风猎猎中,连云寨的牛皮大帐依然还在,只是,早已千疮百孔,残破不堪。当日的断戟残剑,历历在目。 戚少商如雕像般地站在那里。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色已全黑,他仍然一动不动。 顾惜朝在帐内生起一堆火,默默注视着戚少商的背影。 戚少商冲到顾惜朝面前,发狂似地摇他,道:“是你!是你毁了我连云寨,是你杀了我的兄弟!你知不知道我看着兄弟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我眼睁睁看着红袍死在我面前是什么感觉?看着她死,却无力救她?知道雷卷在城中遇险,我一路杀进去,仍然救不了?” 顾惜朝被他摇得发晕,一言不发。 戚少商掐着他脖子,掐得他喘不过气:“我说过,即 分卷阅读238 斩愁 作者:璇儿 使我不杀你,天都不能容你!我最后还是容了你,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你说!从认识到如今,我究竟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顾惜朝被他掐得满脸涨得通红,哪里说得出话来。戚少商手上加力,狂叫道:“你还是人吗?你究竟是人吗?一次不够,还有二次?你听到没有?我一来到这里,就仿佛听到群鬼夜哭之声,他们恨我!恨我背弃了他们,恨我不但不替他们报仇,还一心维护仇人!” 戚少商终于松开手,顾惜朝脖子上赫然五道红印。他一放开,顾惜朝立即又呛又咳,戚少商再若用力,他便没命了。 戚少商拳头捏得格格作响,道:“你听到没有?当年一战,流血千里,连云寨一直渺无人烟,相传夜半会有厉鬼之声。这山下的人都如此传说……惨烈呼喊之声,兵刃碰撞之声……你听到了吗?” 顾惜朝喘过一口气来,道:“没有。除了风声,我什么也听不到。人死了便成了灰,还有什么声音?” 戚少商劈面给了他一耳光:“你当真死不悔改?!” 顾惜朝转过脸,冷冷道:“我没错。你不必再替我找不杀的借口。” 戚少商的狂怒,忽然在这一刻冷静了下来。他伸手在顾惜朝颈上的红痕上抚了抚,道:“疼吗?” 顾惜朝摇摇头。 戚少商朝帐内走去,“来,喝酒。” 顾惜朝笑道:“即使是死囚,问斩的头一夜,也该有断头酒可喝,不是吗?” 戚少商不语,把一坛酒摆在他面前,拍开泥封。 如果一醉能解千愁,那便好。 两人连杯子也懒得用,直抱着坛子往口里灌。 有道是:借酒消愁愁更愁。戚少商已喝得昏昏沉沉,顾惜朝更喝得双颊泛红,一双眼睛仿佛要滴出水来,笑道:“为什么,酒应该越喝身上越热,我为什么觉得发冷。” 戚少商笑道:“过来,我看你究竟是在发热还是在发冷。” 顾惜朝果然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站立不稳,整个人倒在他怀里,低声说:“我冷,我要你抱我。” 戚少商直觉地想推开他。顾惜朝却抱紧了他不放。“与生死无关。” 戚少商一震。与生死无关,只与情爱有关。 那就癫狂一次吧。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心了。 酒坛跌在了地上,摔碎了。 浓烈的酒香,弥漫在帐内。 60 火在大帐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沉重的生锈的刀剑,发着忽明忽暗的光。 戚少商慢慢俯身下去,他的发,已与顾惜朝的发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了。不管了,不顾了,就算这一剑必须刺下去,也让自己先拥抱他。 戚少商的手臂骤然收紧,把头紧紧靠在顾惜朝脸上。早就想这么做了,从第一眼看到他开始。早就想抱紧他,永远不让他离开自己怀抱。知道这是不应该的,知道自己违了约,违背了与红泪的约定,违背了自己的原则,道德……那诸如此类的一切东西。可是,感情,是世界上最不可测的东西,现在,我承认,是爱上了。从第一眼就爱上了。三生石上的前缘也罢,今世的孽缘也好,反正,第一眼,就被他摄了魂。 “我想你,想跟你在一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直要做些傻事?” “我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我总要到失去时才知道珍贵。对晚晴如是,对你亦如是。” 顾惜朝伸手,在戚少商的面上缓缓抚过。“我在宫中那段日子,比地狱还难熬。我没有去死,是因为我知道你还未死。如果你死了,我在京城时,便会在赵佚带我走之前,自行了断。我知道 分卷阅读239 斩愁 作者:璇儿 ,我对不住你,即使我负了天下人,你也一直未杀我。我承认,是我懦弱,是我胆怯,我不敢承认这份感情,我也不愿被你拘束,羁绊。可是……”他闭上眼睛,“我天天想你,我天天想,如果那时,在山崖上,我抓住你的手,会不会好些。我们一起走,走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戚少商心痛得无以复加。“你为何想的总跟做的大相径庭?现在,一切都已太迟了。我不能不杀你,我若不杀你,我愧对九泉下的所有人。” 顾惜朝淡淡地笑了笑。他的笑容如风般易逝。“那你就杀吧,只是,在杀我之前,抱紧我。我真的很累,那段日子,我过的不是人的日子。” 看不见天空,天空被弥漫的浓云重重掩盖。呼吸着夹杂着沙尘气息的混浊的空气,赤裸的肌肤接触着砂土,被粗糙的砂石磨得渗出了血迹。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感受,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天为被,地为席?在这黄沙大漠上,情感和欲望,终于一触即发。 “你杀了我罢……你就不用死了……” 顾惜朝直直地望着天空。大帐早已残破,朔风直从破洞中灌入,那么冷,一直冷到心里。伸手抓紧了戚少商,用你的体温,来温暖我的身体和我的心吧。 “我……无法再杀你……我输了……” 什么都看不清了。戚少商灼热而痛楚的吻,为何会使自己的双眼模糊,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耳边只听见戚少商重浊的呼吸声,以及……热,对了,是热。仿佛要彻底熔化自己的热。仿佛自己是拥抱着一团火球。灼热得浑身都在剧痛,但仍固执地不肯放手。这是在自己冰封的国度中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团热火,哪怕这热焰要将自己化为灰烬,也先让自己体会一下从未有过的炎热的感觉吧。意识似乎都焕散——真希望在这一刻,天地也化为虚无,不也是很好的结局吗,那样自己就不用再回那个充斥着矛盾、痛苦、悲伤绝望的世界苦苦等待温暖了。 “……下雪了……” “……这个时候怎么会下雪?” “春寒罢……入了春,却还是冬……” “……你冷吗?” “……听……那雪花飘落的声音……” “我听到了。很轻,很静。” “……雪会湮没一切的……” “……我爱你,决不湮没于雪中。” 好罢,没有天,没有地,就当世界是一片空茫,仿佛是天地初开的混沌。只是两个孤寂的灵魂在寻求温暖,不论这温暖的方式是以何种方式取得。 不管时间流逝,不管今夕何夕。只见洞外雪住了,又飘洒。只见日升月恒,一次又一次自迷茫的双眸中掠过。是在冰雪中的最后一点火热吧,就像那燃烧的木柴,在迸发出了最后的光和热之后,逐渐熄灭,化为灰烬。 可能真的是疯了,管它是情是爱还是单纯的欲望。这是在死亡渐渐逼近之前所寻求的最后的凄艳?天呵,顾惜朝茫然地想着,那洒落在这黄砂地上的夕阳的光晖哦,像血。双手拥紧了戚少商。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人终究有一死,先让自己在死亡之前纵情享受吧。疯了也罢,什么也好,如果灵魂真的可以变得毫无意义,如果真的可以把灵魂毫不留恋地抛开,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也愿意尝试。 还说什么伤害,还说什么原谅。相互牵绊,相互纠缠,彼此已经是被蜘蛛网牢牢地拴住,逃也逃不开了。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深情相拥,就是这仿若已凝结成永恒的紧紧的拥抱。原来情感真的是一个一个的结,纠纠缠缠,丝丝缕缕,牵牵挂挂,这一百一千一万个结纠集在一起,你如何能解开它,你又怎么能解开它。如果真的要剪开,那或者,就只有用手中的剑了,斩断吧,让我们的爱恨情仇,在剑光下一闪而灭,让所有的丝丝缕缕,所有的纠纠缠缠,所有的牵牵挂挂,化为记忆中的烟尘,化为满天灿烂的碎片,化为天际一闪即逝的流星。 我要这一刻永留脑际,直至死的那一瞬。 我只要听你在我耳边的呢喃,说爱我,一直说,一直说。 就算这个爱字,就像那白日烟花。 一闪而灭。 b 分卷阅读240 斩愁 作者:璇儿 r 顾惜朝,你曾用你手中的剑,想斩断你对我的感情。你下了手,我只见寒光一闪,你就毅然决然地斩断了你我之间残余的一切。你现在仅凭你的吻和拥抱就想让我忘记你的残忍?不,决不可能。你把一切当儿戏,我不能再原谅你。 戚少商凝视着那张熟睡的脸庞。在火光照耀下,竟有淡淡的红晕。他唇角却带着个薄薄的笑意,似乎很久不曾睡得如此安心过。 一声龙吟,逆水寒终于出鞘。 我想,是最后一次了罢。 你不要醒,如果你现在做的是个美丽的梦的话,那就更不要醒。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带着你的微笑,走吧。 我爱看你这样平静的微笑。我愿意永远看着你。 生也罢,死也好。 不要醒,就这样,静静地。你不会有痛苦的,我也不忍让你痛苦。 晚晴会等着你的。 我……也会来找你。黄泉路上,不会让你孤单的。我会陪着你。 生不能在一起,就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无力与上天相对抗,至少,可以选择死亡。 我会杀了赵佚,杀不了他,就让他杀吧。 反正,黄泉路,只有一条。 我们都不要喝那碗孟婆汤,今生无缘,来世再续。 我想,不管隔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茫茫人海中,偶一回首,我还是会马上认出你。 你是我今生所爱,唯一所爱。 千年不悔,万年不灭。生生世世,永不变。 今生,让我用手中的剑,绝了你我一切恨与怨。 来世,让我们无憾无怨,再携手罢。 结语: 我们都能选择的。我们都错过了。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请,再选择一次罢。 我们的结局,由天定,也由我们自己的手。 所以,我们会有不同的结局。 你愿意选择哪一个? 第一个结局 虚花悟 第二个结局 归去来兮 第三个结局 涅磐 61 第一个结局 虚花悟 剑触到顾惜朝衣衫之前,戚少商却硬生生顿住了。 顾惜朝已缓缓张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如水。既无妩媚之气,亦无阴狠暴戾。 戚少商握剑的手在发抖。 我不忍,我真的不忍。我怎能杀,与我耳鬓厮磨,缠绵缱绻的人。我怎能杀,与我昭誓三生,不离不弃,爱之入骨之人 可是,我怎能不杀?耳边仿若群鬼夜哭,你们在催我吗?你们要我下手杀他吗?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最后一个。你若胜得过我手中逆水寒,你便走。你我之中,只能活一个。” 顾惜朝淡淡而笑,笑容如风,亦消逝于冷风之中。 “不必了。我杀不了你的。在两年前,我便已经明白了。” “请你,再听我一曲广陵散。广陵散绝时,便是你杀我之 分卷阅读241 斩愁 作者:璇儿 时。瘦西湖上,一语成谶。既然注定,那就让我走完它吧。” 一步步,顾惜朝走到当日戚少商被己逼落的山崖之上。 大漠黄沙,朔寒北风。落日夕照,孤雁南飞。 让我醉心于乐声,忘了伤痛。让我最后一次,尽情挥洒于七弦之间。 怫郁慷慨,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披灿烂,戈矛纵横。 手指一顿,拨出了最后一个音符。 心口微微一痛,真的不觉得多痛。我是伤了心吗?那微微的疼痛,像你我不管日夜,相拥癫狂时,你吻住我时,我心上的痛。 琴弦寸寸断绝。琴身亦碎。碎片向崖下散落,那是心的碎片吗。 戚少商缓缓拔出逆水寒。剑上有血。原来你的血,一样是这般颜色。 顾惜朝淡淡一笑,低低道:“旗亭一夜,永生难忘。” 青衣如蝶般向崖下坠去。 我终于,折了你的翼。 终于,让你无法再飞。 我终于,用我的手亲手杀了你。 原来誓言总归是会应验的,终有一日,你将死于我逆水寒下。 原来总归是有天理,报应! 只是,为何要我亲手终结我的挚爱?! 广陵散绝,边塞星沉。 我的世界,再无你。 李忠冲进殿,道:“皇上!那……戚少商闯入宫了!” 赵佚正握着凤血凝,仿佛神游物外。听了李忠之言,道:“哦?他在哪里?” 李忠道:“回皇上,已被侍卫围住,伤得不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赵佚淡淡道:“让他进殿来,朕有话对他说。” 李忠一惊,迟疑道:“皇上,那戚少商武功高强……” 赵佚笑道:“你自小看着朕长大,你这是怀疑朕的武功?” 李忠忙道:“老奴不敢。” 赵佚摆摆手,道:“让他进来罢,不妨事。” 李忠应了一声,退下了。 戚少商一步步走进来。他浑身浴血,眼中满是煞气。 赵佚道:“你要见朕,是为了要杀朕?” 戚少商道:“不错。” 赵佚冷冷道:“你杀了他?” 戚少商道:“回答我,究竟是不是他做的?” 赵佚道:“霹雳堂是我命人灭的,但后来之事,你亲眼所见,是他自己所为。不过,情有可原,你不清楚他的过去。” 戚少商狂吼道:“你为何要逼我杀他?” 赵佚眼神缥缈,道:“我确实派人跟踪你们,但我没有想到,你会下得了手。我布了一个局,输的却是自己。” 戚少商惨笑道:“你布的好局!你把我们三个人,都毁了!” “是你们自己毁了自己的幸福,我只不过推了你们一把。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闯入宫中,本就希望我杀你,不是吗?我不会,我要你跟我一样。永生后悔,永生追忆,永生痛楚,永生绝望。至死方休!” “……” “你为了你的义,却毁了你的情。幸福本在你手中,你却打碎了。你可知你一剑刺中 分卷阅读242 斩愁 作者:璇儿 他心时,他是何种心情?你可知他坠崖时,又是何等心情?为你付出所有,甘愿以命换命,只求一朵疗愁,只求与你共渡一生。戚少商,你不值得被爱。” “……没错,我不值得被爱。情义,本来无法两全!” “你既已选了义,你就不能再为情而死!所以,你不能死。你不配,上穷碧落下黄泉。你该以你的一生,为此痛悔。” “你爱吗?” “爱。” “那你为什么不死?” “人死了会是如何?我应该到哪里去找他?我不信神,不信佛,也不信世上真有阴司报应,幽冥鬼域。” “……赵佚,我不得不佩服你。你说的一字一句,都好像是对的。” “所以,戚少商,你得活下去。活着受罪。” “这真是最大的报复。” “你不是大侠吗,你该做的事还多着呢。” “我?我还能做什么?” “有,当然有。你有武功,名气,威望。你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我也不得不佩服你。” 戚少商狂笑起来,殿内烛火,被尽数震熄。 黑暗之中,赵佚双眼,熠熠发光。 “侠之大者,当以众生安危为己任。戚少商,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 “你在讽刺我?” “不。若非顾惜朝叛我,他本该是我治国良臣。可惜,我却将他作为禁脔,最终毁了他。你也是我发现的人才,所以我一直未杀你。你这九现神龙,可望在江湖上呼风唤雨,领率群雄。” “赵佚,我实在不明白你。”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戚少商,这是你的命。你将是群龙之首,叱咤江湖。不过,你夜半醒来,将永远是那个亲手毁灭至爱的噩梦,永久不醒的梦!” 一年之后。 戚少商继王小石接任金风细雨楼楼主。 一夜大醉,耳边竟是激越澎湃的广陵散琴曲。 传出琴音之地,却是王小石欲言又止的禁忌之地。 推开石门,面前是一个正在抚琴的白衣男子。 “顾惜朝?!” 白衣男子微笑,烛焰飘摇中,他的笑容冷艳如寒夜残月:“不,是白愁飞。” 宫中。烛影摇红。 佩裳看着赵佚怀中抱着出生不久的孩子,笑道:“皇上,你打算给这孩子取什么名字?” 赵佚凝视着怀中孩子那粉妆玉琢般的小脸。“顾惜朝。” 后记 虚花悟,本来,又有谁能悟?我们都不过是俗人罢了。 闻道说,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本来便是虚花,又如何能悟。 所以,各位期盼的虚花悟正传,即戚少商VS白愁飞(或者是顾惜朝),那才是真正绝望的轮回悲剧。一个另一意义上的三生。然而,这却是个最灰暗冷酷的结局,里面每个人的痛,都是求仁得仁,至死不悔,万苦不怨,泪尽心碎,亦无憾。 斩愁,可说是虚花悟的前传。虚花悟,便是斩愁的后传。 敬请期待! 62 第二个结局 归 分卷阅读243 斩愁 作者:璇儿 去来兮 顾惜朝醒来时,天已大亮。苍穹如洗,空旷的连云寨似已只剩下他一人。 “少商?戚少商?” 一低头,面前沙上,划了八个大字:“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顾惜朝怔怔站在那里,朔风将他的衣襟吹得猎猎作响。 一跃上马,打马狂奔。使劲抽打马背,直把那马打得鲜血淋漓。 不,戚少商,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我从未如此恐惧。 我的心是空的。空空荡荡,心已不知遗落何处! 极目四顾,只有黄沙漫漫,天边孤鸿!你在何处?你在何处? 偌大天地间,为何只剩下我一人? 不,戚少商,你回来,我答应你,我再不杀人,我双手永不染血!你说过,我们一起策马江湖,快意恩仇。你说过,让我们一同去寻那传说中的桃花源。你怎么可以违约?你怎么可以抛下我? 我已一无所有, 难道,真的是,爱比死更冷?这是你的爱能对我所作的最后的妥协? 我不要你对我的情如白日烟花,一闪即灭。我不要来世,我要跟你偕老今生。我愿为你改变,我不能没有你。 为什么我总要到失去时才后悔?! 我想一生听你在我耳畔说爱我。 天还是天,为何我已觉得天不是天。 这才是真正的失去罢。 痛楚而绝望的狂笑声,回荡在无垠戈壁。 你说过,你爱我。 你为什么,最终要放手。 我宁可你一剑杀了我,胜却留我一人,孤单踯躅于尘世间,作那天边孤雁!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孤灯之下,赵佚对着一幅画,竟似看得出了神。殿门慢慢推开,赵佚一惊,把画卷收入袖中,抬头。“惜朝?” 顾惜朝站在他面前,满身风尘,直如失魂落魄般。 赵佚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他。“你怎么了?你的眼睛为何如此悲伤? 顾惜朝注视着赵佚,不说话。眼中的绝望之色更浓。 赵佚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见他脸色苍白,伸手去摸他手,触手冰冷。急道:“你究竟怎么了?说话啊!” 顾惜朝低低地道:“他走了。” 赵佚叹了口气,松开他的手。“你知道,戚少商是不会回来了。纵使相见,也只是陌路人了。你何苦?” 顾惜朝忽然狂叫起来:“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设计让他相信我毁了霹雳堂……又有意制造机会,让我在西湖逃走……还有江逸含!都是你设的局!” 赵佚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你们之间有足够的信任,他不该错疑你毁了霹雳堂。如果你能对他坦言你的苦衷,你就可以不杀江逸含。” 顾惜朝像中了定身法似地站在那里,不再说话。 “你们终究不是同一种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我承认是我设了这个局,只是为了你回我身边。惜朝,你便如我影子,流光闪烁。我不想,失去你。” 赵佚突然吃了一惊。顾惜朝在流泪。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惜朝?” “戚少商为什么不可以包容我的所有……为什么?” 赵佚叹气,把他揽入怀中。“他对你做的,已是极致了。你不能再 分卷阅读244 斩愁 作者:璇儿 苛求了。” 顾惜朝无意识地摇着头:“不,我要的,不是这个结局……不是……” 赵佚凝视着他熟睡的容颜。像个孩子般无助。 你回来了,然而却只是个躯壳。你怕,你怕得无所适从,你觉得没人要你,你的心空空荡荡,所以,你想找个依靠。 我愿意等。 陪着顾惜朝在御花园内散步。顾惜朝忽然皱起了眉头。“我讨厌那鸟叫的声音。” 赵佚一愣,侧耳听去。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杜鹃啼血,只愿归去。 顾惜朝淡淡道:“我不想再听到那鸟的声音。” 一旁侍候的李忠听了暗自摇头,御花园中杜鹃不下千只,难道一只只打下来不成?这宁王整日恍恍惚惚,弄得皇上也跟着他发疯,不过以这个要求为最。 赵佚望着他,眼中的怜悯更重。却不知,是怜他,抑或怜自己。 我们都傻,真的都傻。枉我九五之尊,枉我诗酒风流,枉我武功盖世,我却终究,比不过你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顾惜朝冷冷道:“你不是说什么都随我吗?那就给我把这御花园中所有的杜鹃,全给我杀了!” 赵佚转过头,对李忠道:“明早我醒来之时,这御花园中,不能再有一只杜鹃。” 没有它们在这里唱不如归去,你是否,就不会飞去了。 残漏声催,疏竹虚窗,更哪堪,风雨凄迷。 赵佚望着顾惜朝房中的灯,一点孤灯,在风中飘摇。 长夜漫漫,不眠的,不止有你,也有我。 李忠在他身后,暗自嗟叹。情之一字,能奈如何。贵为帝皇,依然长夜无眠,却不愿惊扰于他,只愿在窗前默默凝视。 李忠咳了一声,道:“皇上,老奴有事禀报。” 赵佚道:“你说。” 李忠道:“皇上,罂粟之药,少了许多。” 赵佚猛然回头,眼神凌厉:“你说什么?” 李忠道:“老奴本以为是潜入盗贼,调查之后,确无可疑。只可能是……宫中之人,而且身手极高,守卫无一发现。” 赵佚脸色铁青,袍袖一拂,直闯进顾惜朝房中。 顾惜朝的眼神如梦,还在那个幻境罢。 赵佚一耳光打在他脸上,怒喝道:“你疯了?!” 顾惜朝竟笑了,笑得无法形容那是苦涩还是快乐:“罂粟是世间最能让人迷醉的东西。它可以让你忘了一切忧愁,一切悲伤,一切痛苦,一切绝望。有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可以不用?” 赵佚怒道:“你真疯了!你明知道,罂粟会毁了你!” 顾惜朝冷笑道:“我本来便是个疯子。你今日才知道?你不是说,我要什么你都给?倾国之力,难道找不到我要的毒?” 赵佚慢慢道:“我可以给你,你要多少都可以。但是,你的武功,你的健康,都会被它毁掉。你比我更清楚。” 顾惜朝一笑,笑容空虚:“武功?它成全了我,也害了我。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只想……忘了这痛,这绝望……” 顾惜朝忽然伸出手,去抱赵佚的脖子。赵佚一愣,整个人已被他拉到床上。 “惜朝?” 顾惜朝笑了起来:“皇上,你是怎么了?我身上有刺吗?还是有毒?我发现你整个人都僵了。还是你厌倦我了?” 分卷阅读245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伸手想推开他,无奈他抱得很紧,赵佚轻声道:“你放手,我不会碰你。” 顾惜朝的眼睛,闪着奇怪的光:“不能?还是不敢?” 赵佚一甩袖,已用了真力,顾惜朝立时被他震开。 顾惜朝怔了,眼睛迷迷茫茫地瞪着他。“为什么我好像做了个梦,梦一醒,什么都不一样了?” 赵佚站起身,背对他,声音似从很远之处传来:“你该知道为什么。” 顾惜朝放声狂笑起来:“原来,你也不过是凡人。你也一样被世俗拘束,你一样洒脱不起来……“ 赵佚低喝道:“别说了!” 顾惜朝取出一个玉瓶,那黑色药丸在烛光下发着光。 赵佚道:“你还敢再服?太多会要你的命。” 顾惜朝接过来,看了半日,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笑意。“在梦中死去,倒也该是个好选择。我宁愿,那日在连云寨,戚少商就在我梦中杀了我。” 我无法忍受。我已经无法忍受。 忽然手腕一痛,药瓶已被赵佚击飞。 赵佚走到他面前,托起他的脸,轻声道:“去吧,不如归去。离开我这个鸟笼,飞到你想去的地方。” 顾惜朝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去找吧,去找你想见的人。人海茫茫,若有缘的话,终会再见。” 顾惜朝道:“你肯放我?” 赵佚轻抚他的头发:“我终于明白,我是无论如何得不到你的心了。再留你,是生生地在杀你。你肯以罂粟来麻醉自己,你已不是个活人了。我再留你,已无意义。” 顾惜朝慢慢向殿门走去。 “等等,你回过头来。” 顾惜朝回过头去,赵佚道:“可否为我再吹奏一曲。” 顾惜朝缓缓至腰间拔出水龙吟。“你想听什么?” 赵佚眼中,神色复杂无比。“慕颜曲。”从袖中取出凤血凝,道,“授你慕颜曲之人,可否告诉你,慕颜曲,乃是两箫合奏?” 顾惜朝慢慢点头。“天下唯有凤血凝水龙吟,乃千年古玉制成,凝天地之精华,方可吹奏此曲。我却一直不知,直到……佩裳告诉我……” 赵佚道:“可愿与我共奏此曲?” 顾惜朝点头。 雨动竹梢,寒月半天。 原来慕颜曲,竟是两箫同奏。不同水龙吟独奏时,孤清凄绝。两箫合奏,缠绵万端,如离人之愁。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一曲已毕,顾惜朝取出一颗明珠,向赵佚抛去。“还你。”转身而去。 赵佚把玩着那颗明珠,苦笑道:“你要我说什么好?惜朝惜朝,你临去时还要给我留这样这样一句话……” 回头望着竹影深处,道:“灵儿,你还不出来?” 唐灵款款走出,笑道:“佚,你好洒脱。” 赵佚苦笑道:“不是我的,终归不是我的。再强求又有何益?我不想,留他空空躯壳于身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就让他们走罢。” 唐灵道:“你认为,戚少商还会见他?” 赵佚道:“你见过戚少商,你认为呢?” 唐灵摇头:“他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他不会再见。” 赵佚笑道:“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磨尽一切,也可以使人淡忘一切。那便是时间。” 分卷阅读246 斩愁 作者:璇儿 唐灵道:“我却不懂,你为何会放手。那不像你的作风。” 赵佚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展开一幅颜色古旧的画卷,唐灵一之下,失声道:“这是……” 赵佚摇手不让她说下去,道:“往事已矣,人亦故去。真相如何,我既不得而知,也不愿去追究。” 唐灵笑道:“水至清,则无鱼。天下哪有那么多认真的事!” 赵佚望着茫茫夜色,道:“我也厌倦了这种生活,包括这个皇位。这不是我想要的,南宋气数已尽,我亦无力回天。等到合适的那一天,我们也走吧,我也想找一个传说中的桃花源。”握住唐灵的手,道:“灵儿,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唐灵笑道:“天涯海角,与君相伴。” 赵佚把她揽入怀中,喃喃道:“愿时间,可以把一切伤痛尽数洗清。惜朝……我对不住你,愿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顾惜朝一杯一杯,把酒像水一样往口中倒。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我已经像游魂般飘荡了足足五年,却还是,如在梦里。 也许,从你离开我那一天,我便不曾醒过罢。 只是,为何,半夜梦回之时,总感到,你就在我身边。你的气息,你的低叹,在我耳边回响。 是梦?非梦? 五年来,江湖之上,再未有九现神龙戚少商的消息。你究竟,在何处? 顾惜朝一仰脖,把酒倒入口中。五年来,唯一练好的,倒是酒量吧。 顾惜朝从酒肆中走出,已是半醉。长街之上,一灯如豆。大红的灯笼挂在酒肆门口,在寒风中晃动,透着血色的诡异的光。烟雾迷漫,看不到街的另一头。 顾惜朝忽然全身一僵,杀气!好强烈的杀气!他浑身立即崩紧,右手已握住湛卢的剑柄。 雾气氤氲之中,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了。黑色的衣袍,黑色的面罩,竟似已与夜色溶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亮如鬼火。 “顾惜朝?” 顾惜朝握住剑柄的手,慢慢收紧。“是。阁下是?” “杀你的人!” 剑气直到面前,好快的剑!这是什么剑法?幽冥鬼域而来的?当真是自己杀人太多,地狱都派了人来索自己的命?! 忽然后面剑气直来,来的人竟不止一个? 顾惜朝暗叹一声,罢了罢了。虽然死得莫名其妙,但死亡来得太快,也太真实。 叮叮两声轻响,两个黑衣人猛然仰天倒在地上。 顾惜朝一愣,低头看去,两人太阳穴都被一枚袖箭打中。 顾惜朝一时间,不知自己,是否还在人间。 “少商!戚少商!我知道是你!你出来!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夜半时分,窗外叹息的,是你吗?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戚少商,你出来!你活着也好,死了也罢,让我见一见你!” 长街空寂,灯光凄迷,烟雾茫茫。死一般的静。 再一次,顾惜朝心里恐惧得发慌。天地间,仿佛又只有他一人。 一提气,向前追去。为什么,身在雾中,走不出这团雾?这便是我的梦魇,长夜不醒的噩梦。我总是在梦中疯狂地追逐,你的背影便在前方雾气之中,似远又似近。我却永远触不到你! 追到一片旷野之中,不见边的芦苇,一片白茫茫,在夜风中,犹如飘动的雾。 还是找不到你。你还不肯出来吗? “戚少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发了疯一般地在江湖上四自游荡,如同孤魂野鬼。你忍心让我一个人飘泊如转蓬般,无望至死?” 分卷阅读247 斩愁 作者:璇儿 “我求你,我求你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你!这多年来,我双手再未染血!我可以失去一切,不能失去你!” 天地间,还是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你真的不肯见我? 铮地一声,湛卢出鞘。顾惜朝横剑于颈,道:“你不肯原谅我,你以终生不见作为对我的惩罚。我无法再忍受,今天,我把命还给你。” “我骗了你很多次,但,想你的心情,是真的。” 手腕一动,湛卢直向颈上刎去。 生亦无欢,死又何惧。我已受够了。 一个人影如箭般射来,扣住他的手腕。 湛卢落在芦苇上。轻轻柔柔,没有发出声音。 戚少商抱住顾惜朝:“你真傻。” 芦苇发出轻轻柔柔的声音。把两人的身影掩盖在一片茫茫白雾中。 让我们再拥抱一次好吗? 我好想你,好想你。 如果这是梦,就让我永远不要醒。 让我在你的怀中,永远沉睡。 戚少商搂着怀中的顾惜朝。“你怎么一直睁着眼睛?” “我怕,怕你再离开。” 戚少商轻抚他的发丝:“我不敢,我怕跟你在一起,希望会再次破灭。” 顾惜朝注视着他,道:“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 戚少商默然无语。 顾惜朝道:“我这样做,你可以放心吗?” 右手一扬,一把金针出现在手中。 戚少商一惊:“你要干什么?” 顾惜朝道:“这样你就该信我了吧?” 金针过穴,内力自散。 戚少商怔住。他实在想不到顾惜朝会以这种方法表明心迹。 顾惜朝握金针的手停在半空。最后一针下去,他一身武功,便将毁于一旦。 顾惜朝一咬牙,直刺了下去。 手腕一紧,戚少商再次握住他手腕。 “我信你。” 不忍见你毕生苦修,付之东流。 不忍见你狂傲绝世,为我所毁。 惜朝,我仍是无法忘你,不能伤你。 夜夜窗外看你,我心痛如绞。 我们一同,远走罢。 从那日起,江湖上传说,有一人青衫翩然,身佩世间罕见宝剑,却从未见他出手染血;他飘逸俊秀,犹如不染尘埃的仙子,却清影落寞,在红尘中游荡,永远在找寻着什么。 也有人说,他已找到了他所要的,世人也终于看到了他的笑靥。他的绝艳一笑,只为一人。孤标傲世,只为你隐;一样开花,却为你迟。 事实如何,唯有他们自己知道。 两人的桃花源,又岂能让他人知晓? 你见过天边悠悠白云,溶溶青山下的小屋吗? 你有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感受吗? 你有没有试过一整天对着一朵花,看它慢慢绽放出它的绚丽? 那满山坡的菊啊,开放得如此灿烂。 一个青衣男子,飘然 分卷阅读248 斩愁 作者:璇儿 立于遍野菊中。秋水为神,玉为骨。 他手中捻着一朵黄菊,凑在鼻端,嗅那淡淡幽香。 蓦然回首,对那个凝视他的英气逼人的男子,微微一笑。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后记 我知道这个结局,太过理想化,如陶渊明《桃花源记》一般,只存在于幻想之中。本来是写他们天各一方,永不相见,最终不忍,于是,有了归去来兮的结局。 谨以此结局,献给所有希望他们幸福的人,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三个结局 涅磐 1 静,天地间仿佛空无一物的静。只有猎猎的风声,边塞的朔风。像刀一般,似要割裂人的肌肤。 夕阳残照,黄沙地却还是冰冷如昔。落日的光,怎能温暖如此广阔无垠的土地。尤其是,这片连云山水,再也没有了人的气息,只有鬼魂的呼唤。 杀,还是不杀?! 戚少商的剑,顿在顾惜朝的衣襟之上。剑尖微微颤动,如同天边那抹将逝未逝的红光。 我知道,一剑下去,你的血,将会染红这片黄沙地。这片在你手下毁灭的连云山水,有多少人葬送在你手中?!还有……红泪……我,至少,曾经,爱过她。 可是,你的呢喃,还在我耳边。比那飒飒风声,比那鬼哭神号,更清晰。 顾惜朝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唬跳起。戚少商一惊之下,直觉地收剑,否则逆水寒真会在顾惜朝身上刺个透明窟窿。 顾惜朝眼中光芒闪烁,戚少商很久没看到他这般神采飞扬的模样了。他唇角带着笑意,却又是那个睥睨苍生的狂傲笑意。眉梢眼角,又是那股熟悉的煞气,让戚少商心中一寒,逆水寒不自觉地举了起来。 顾惜朝任剑锋指向自己,却不理会,只是慢慢开始穿衣服。偏又不拉上衣襟,任满是吻痕的胸膛露在戚少商眼前,手指缓缓沿着自己锁骨滑下去,轻笑道:“戚少商,朝这里刺下来啊?只要你下得了手……你好英雄,好本事,居然想趁我睡着着杀我,你是怕一看见我的眼睛,就想起这几日的缠绵,这一剑,便刺不下来了罢?” 戚少商又窘又怒,道:“原来你也是早有预谋?” 顾惜朝的笑容敛去了,缓缓道:“我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应该感受得到。如果你连我是否真情都怀疑,你这一剑,大可以刺下来,刺穿我的心。或者,把我的心挖出来看一看,上面有没有你戚少商三个字。” 戚少商剑锋慢慢垂下。顾惜朝道:“戚少商,我说过,假以时日,我会向你证明,霹雳堂之事,并非我所为。至于你看到我大肆杀人, 分卷阅读249 斩愁 作者:璇儿 我有我的苦衷。等我将霹雳堂之事向你澄清,我再告诉你原因,若你到时还不能谅解,还要杀我,那也罢了。只是血洗霹雳堂,我必须向你说清楚,我顾惜朝没有忘你那一番话,我珍惜你我之间的感情,我也不想毁掉你对我的信任!”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戚少商明知道他说的不全可信,必有私心,但心底深处,却是宁愿相信他有苦衷。“你为什么直至现在才说?” 顾惜朝笑道:“我一直有一件事想不通。现在我总算是想明白那个关键了。我已经有证据可以向你证明非我所为了。” 戚少商正欲答话,忽然沉声喝道:“谁?!” 顾惜朝一惊,只听一声咳嗽声,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在他们背后道:“宁王,久违了。” 戚少商猛然回头,却是一个华衣老者。只是没有胡子,给人一种诡异之感。再听他的声音,不难想到便是宫中太监。只是此人是何时来的? 大帐本来残破不堪,此时朔风更烈,戚少商看到外面,不由得心中一寒,不知何知,帐外已布满了全副武装的人。看装束打扮,应该是宫中侍卫。心中更知今日凶险,能调动大内侍卫之人除了赵佚还能有谁?连云寨离南京千山万水,他竟然不远万里派人前来,如何还能善了? 再一思及,这几日不分白昼黑夜的癫狂,难不成尽在这班人眼中?那老太监来得无声无息,以自己耳目竟未发现,这赵佚究竟在盘算些什么?若他真在意顾惜朝,这班人马早该现身,还能等到自己准备出手杀人? 顾惜朝却似并不惊异,笑道:“原来是李大总管,劳驾了。不远万里前来连云寨,所为何事?” 李忠道:“恭请宁王回宫!” 顾惜朝眼中寒光一闪,道:“请转告皇上,我会回宫,不过不是现在。” 李忠垂首道:“宁王如再固执,休怪无礼了!” 顾惜朝长笑道:“宁可自行了断,也决不回赵佚身边!” 李忠道:“宁王不怕死?” 顾惜朝道:“怕,人的命多珍贵,我怎么不怕?说实话,这条命我还真想留着,我要赵佚还我这多时来所吃的所有苦头!” 李忠道:“宁王,你再任性,还会吃苦头的是你自己。皇上的手段,你尝到了多少?他对你太宠了,惯得你是无法无天,当面直呼他名字这种大不敬罪,他居然也不理会。你以为他对你是狠?你错了,你根本没见到狠的。” 顾惜朝知道李忠所言是实,心中其实也对赵佚栗栗畏惧,咬了唇不再说话。 李忠继续道:“宁王,你也莫忘了,你吃的苦头,很大程度上是你自找的。你可知道,皇太后猝死,朝堂上是如何议论纷纷?流言蜚语不绝,甚至有说是皇上跟太后母子反目的。皇上为了你,连这等千刀万剐的大罪都替你竭力遮掩,你是聪明人,不要再得寸进尺了,走得远远的,走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岂不是好?” 顾惜朝转着眼珠,道:“李总管好像是在好意劝我?为什么?” 李忠吐出一口长气,道:“为什么?皇上不知道,不愿查证,你自己该知道!宁王,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画中人的面上,今天我可以放你走,但,你不要再想着报复皇上。输的必然是你。” 戚少商听了半日,一头云里雾里,问道:“画?” 李忠自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递给顾惜朝。“物归原主。” 顾惜朝打开锦囊,取出其中之物,戚少商定睛看去,顿时怔住。图画残缺不全,但拼起来勉强可看到是个女子画像。脸部不全,只有那双眼睛妩媚万端,顾盼流波。 戚少商第一眼便觉得似曾相识,再定睛一看,失声道:“是你的画像?”立即摇头,那发黄的墨汁怕都比顾惜朝年纪大。 不错,若是顾惜朝露出此等表情时,确实是一模一样。作画之人确是国手,那双眼睛直似在流转一般,戚少商盯着,只觉得活脱脱是顾惜朝在凝视自己。 眼 分卷阅读250 斩愁 作者:璇儿 光缓缓下移,画像右下角,有一个题款,只看得到一个字:“朝”。 顾惜朝的眼神恍恍惚惚,嘴角又是那个如在梦中的笑容。“不是惜朝,是朝颜。” 朝颜。 晨曦微露时,盛放的花朵的清丽容颜。日薄西山时,它便悄悄谢了。 唐灵回过头来,笑道:“皇上,一大清早,你来这里干嘛?” 赵佚环住她的肩,在她耳边道:“灵儿,你这种的是什么?我看着好像很眼熟。” 唐灵的嗜好便是养花,她宫中的花园皆命人分成了一片片的花圃,只是全种些稀奇古怪的花。最稀奇的莫过于一片碧绿如茵的,一片紫到近于深黑色的,分不清是花还是草的植物。赵佚虽然百毒不侵,也不敢妄入唐灵花圃,天知道一不小心会碰到什么。 一缕阳光下,一片蓝紫色的花朵仿佛被阳光穿透似的,连绿叶的影子似乎也被映出了脉络。 唐灵轻笑道:“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你母亲花园中的花啊。” 赵佚想了想,道:“可是,我没记错的话,母亲的花,是傍晚开花的。现在,应该已经谢了。” 唐灵吃吃笑道:“皇上,你说的,是暮颜。你面前的,是朝颜。不过它们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也难怪你分不出来。” 赵佚道:“母亲花园中多年来,只有一种花,便是你所言的暮颜。我从未见过清晨开的朝颜。” 唐灵道:“有啊,我进王府时便发现了。不过,那片花圃早已荒废,我后来才把它们种活了。” 赵佚道:“母亲就这么讨厌朝颜?” 唐灵道:“朝颜暮颜,如同参商二星,此开彼谢,永不相见。” 赵佚不再言语,思绪却飘至母亲惨亡那日。 顾惜朝面色惨白如冰雪,画卷如白蝶般在空中飞舞…… 片片碎纸散落,赵佚涣散的视线无意识掠过…… 一个“朝”字赫然映入眼帘。 朝……我本来以为,是惜朝,难道,却是……朝颜? 有了朝颜,才有暮颜? 唐灵感到赵佚环着她的手臂的突然的僵硬,有些不解地回过头去,道:“皇上?” 赵佚沉声道:“灵儿,你替我找一样东西。” 2 黄沙飞舞中,两骑如飞般奔过。 风声太大,戚少商叫道:“我们究竟要上哪里?” 顾惜朝道:“临安!” 戚少商心惊,一勒马缰,坐骑长嘶一声,已拦在顾惜朝面前。顾惜朝挥挥袖,仿佛想挡开风沙,大声道:“怎么停下来了?没时间了!” 戚少商道:“临安是皇室势力最大的地方,你去是送死!” 风沙之中,顾惜朝的容颜却如烟中玉石,雾中明月。“放心,我不入城。我只是要等在从扬州到临安的必经之路上,等一个人。如果我判断无误,她应该还在路上。” 戚少商皱了眉,隐隐开始明白,顾惜朝要等的是谁了。 一乘华丽精致的马车,悠悠自远处驶了过来。戚少商眼神一变,那马夫虽然戴着斗笠遮住了面目,但握着缰绳的干燥稳定的双手,以及那似出鞘的剑般的森冷,都无论如何也瞒不了人的。 顾惜朝也是眼睛一亮,唇角泛起了笑意。施施然走到路中间,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赶 分卷阅读251 斩愁 作者:璇儿 车人微微一僵,勒住了马,道:“你是何人?”声音嘶哑刺耳,如同金铁交鸣。 顾惜朝不理他,却扬声叫道:“扬州一别,不知可安好否?” 马车内静寂了半晌,一个柔美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多谢挂念,若非今日狭路相逢,倒是一切安好。” 顾惜朝眼中有股小小火焰在燃烧,也不知是恨,还是怒?“请移莲步一叙,可好?” 又是良久的沉默,终于,车帘一动,一个纤纤身影,自马车中走了下来。 绿衣如浮萍,容颜如清莲。 戚少商吸了一口气。莲佩裳。原来真是她。 佩裳正要往前走去,那车夫一横马鞭,拦住了她。“娘娘,属下无礼,还请娘娘退后。” 戚少商仔细看莲佩裳步形身法,确实是不会武功。否则,又怎瞒得过自己跟顾惜朝的眼睛? 顾惜朝淡淡道:“少商,你是否也觉得有股寒气从心底冒上来?这便是我在霹雳堂醒来时,听到那小孩子指证我是凶手时的感觉。很完美的一个局,赵佚可谓是用心良苦,你若对我一剑刺下,我也必然对你绝望!你对我,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无!” 戚少商无言,他确实无言以对。 顾惜朝不再看他,朝佩裳道:“佩裳,你厉害啊,把我都骗得团团转。” 佩裳玉容惨淡,道:“惜朝……” 顾惜朝怒道:“不要叫我名字!” 车夫喝道:“你胆敢对娘娘无礼?” 顾惜朝冷笑道:“娘娘?佩裳你真是行哪,堂堂皇妃跑到扬州到妓女,” 佩裳泪珠已在眼眶里打转,道:“你误会了,我跟灵姐不一样,我受不了宫里的生活,求了皇上放我出来。” 顾惜朝冷笑道:“就算是卖艺不卖身,赵佚也受得了你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他还真是宽宏大量啊。唐灵本来也是有夫之妇,他的眼光确实独到。”又道,“我到扬州来,想来你已接到赵佚传书,要你在我身上下毒?” 佩裳咬了嘴唇,点了点头。 顾惜朝望向戚少商,道:“你如今应该明白了,佩裳在我身上下的毒本来无毒,但只要遇上天香,便会发作。而且还会令人内力不济。赵佚这个局布得天衣无缝,环环相扣。天香本来便是大内之物,江湖上寻不到的,我在宫中私盗天香,他是知道的,却一直不提。他算准了我不会回宫求他,而会到霹雳堂孤注一掷。也算准了我这人爱取巧,会以天香之毒智取霹雳堂。他派来的人趁我昏迷之际,取了我手中湛卢,杀了人。” 戚少商道:“赵佚出现在西湖三潭印月,确实奇怪。当时我就觉得,他明明可以把我格杀当场,将你带走,却是生生放了你从我手中逃出。” 顾惜朝苦笑道:“他就是要你亲眼看到我杀人。这样,你就不会放过我了。” 戚少商道:“即使佩裳在你身上下了毒,也不能证明你没杀人。那孩子可能是赵佚安排的,也可能真的是你漏杀了的。” 顾惜朝道:“不错,你说得有理。还有一样证据,在霹雳堂,我会带你去看。”向一旁的坐骑走去,道,“走吧,这里离皇宫太近,不安全。早走早好。” 佩裳俏脸变色,叫道:“等等!” 顾惜朝回过头,冷笑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佩裳低了头,道:“你有何打算?” 顾惜朝睨了她一眼,道:“我就不相信,天下如此之大,我就找不到属于我的桃花源!赵佚得不到的,终归就是得不到!” 佩裳低声道:“惜朝,你忘了问我一件事。” 顾惜朝瞪着她,突然如遭雷击,怒喝道:“我留在你尘香楼那夜,你在我身上下的是什么毒?” 佩 分卷阅读252 斩愁 作者:璇儿 裳咬住娇红的嘴唇,迟疑半晌,低声道:“蛊。” 顾惜朝头脑中嗡地一声,一个趔趄,几乎摔倒。眼中怨毒之意,直如火般喷出,自牙缝中,一字字挤将出来:“莲佩裳,你好毒!问情再毒,毒不过蛊!原来你是苗家女子,好,好一个赵佚,连妃子都要找江湖中人?” 佩裳摇头道:“真的会武的只有唐灵,我是因为跟她相熟才跟皇上认识的。那时皇上还是王爷,常常在江湖上走动……皇上对我都是防着的,因为我的蛊毒比唐灵的绝门暗器更可怕!” 戚少商一直闷声不语,此时终于忍不住道:“你下的什么蛊?” 佩裳道:“碧蚕蛊。” 戚少商如遭雷击,道:“蛊毒本是选择五种至毒的毒虫,放在一个蛊里,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杀死其他,吃完其他,存留下来的就是蛊了。然而,碧蚕本乃天下至阴至毒的神物,根本用不着靠吞吃其他毒物来增加毒性!” 佩裳低低道:“戚大侠好见识。” 顾惜朝眼中怨毒,直让佩裳心惊:“佩裳,你若今日不替我解毒,你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你的脚,再把割了你的舌头,挖了你的眼睛,再把你送回到赵佚那里?” 佩裳却已平静下来,轻声道:“养蛊之人虽然是我,但成蛊之时所滴那点心血,不是我的,是皇上的。何况,碧蚕早在三天之前,已八百里加急地送入了宫中,此时早已在皇上手中了!你的命,已经在他手里。我是对不住你,但,皇命难违!惜朝,我从第一眼看到你,便被你眩惑。可是,我对皇上是无可化解的痴迷狂恋,我可以为他死,为他杀人,为他做一切事。我没有灵姐的肚量,我无法跟其他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所以,我走了,走到烟花之地。是折磨自己,也是报复皇上。” 顾惜朝脸色惨然,任谁知道中了这天下最毒的蛊毒,都不会好过的。咬牙道:“赵佚什么地方好,值得你跟唐灵爱得这么死去活来的?” 莲佩裳道:“因为他强。强到几乎无懈可击。我跟唐灵,或许都是被这一点吸引。君子如玉,如琢如磨。君心似铁,如切如磋。外表与内在的截然相反,却造就了另一种完美。惜朝,你不能否认,若你换一个形式换一个时间遇上他,你不会不被他吸引。只可惜,他爱上你了,一旦有了真情,便是致命的弱点。我愿意为他毁去他这唯一的弱点,我要我所爱的男人,永远完美。” 顾惜朝冷冷道:“你们都是疯子。” 佩裳淡淡道:“不错,我们都是。若非我见了你,几疑谪仙落入凡尘,我决不会对你下碧蚕蛊。我一定会下一种必死的蛊毒,绝了皇上对你痴恋。我不怕皇上知道了杀我,用蛊的人,自我了断的方法多的是。我对你动了心,所以,日日夜夜,我反而在后悔。” 顾惜朝摇摇头。不,不要再说,我也不想再听。道:“佩裳,告诉我,碧蚕蛊如何解?” 佩裳犹豫了一下,道:“跟一般的解法一样,杀了那个滴下心血的人,再杀了那只碧蚕。” 顾惜朝阴阴一笑:“那么,我是否也该杀了那个做蛊的人?” 戚少商今日一直不想言语,他突然发现,也许这世上的人,都是疯子?他只想找个地方,大醉一场。处在一群疯子之间,自己却是清醒的,这种感觉痛苦得如同万箭钻心。众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难怪屈原要自沉于汩罗江! 佩裳闭上眼睛,清泪落下。“你动手吧。” 顾惜朝看了她半日,忽然展颜一笑:“不,佩裳,我改变主意了。我今日不杀你。” 佩裳睁开眼睛,满脸茫然的神情。 “不过,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佩裳的眼中,有种无奈的表情。“你是不是要我替你拖延蛊毒发作时间?”不待顾惜朝回答,又道,“你运气很好,我之所以急急赶回宫,便是因为那只碧蚕病了,宫中之人不懂得如何养它。不必我拖延,碧蚕恢复元气之前,你的蛊毒是不会发作的。” 顾惜朝眉梢一扬,笑道:“我如何相信你呢?” 佩裳咬了咬 分卷阅读253 斩愁 作者:璇儿 唇,道:“若我违背誓言,将被碧蚕反噬而死。” 顾惜朝笑道:“我最不相信的,便是发毒誓。若是真有天理,我早被天打雷劈了。” 佩裳道:“这个誓,是我族中,最毒的誓了。”从怀中取出一只金盒,递给顾惜朝。“里面是一只神虫,可以找到我的。你有什么事找我,便可以以蜡丸书信附上。” 顾惜朝一挑眉,道:“也罢,就算你回去告诉赵佚你见过我了,我也没损失。你走吧。不过……”他斜睨一旁那个车夫,佩裳忙道,“他是我族里的人,对我忠心耿耿,你不用担心。” 顾惜朝退到一边,一拱手,笑道:“娘娘请。” 佩裳看了他一眼,眼光中不无幽怨。轻叹一声,上了马车。戚少商也觉得惊奇,顾惜朝什么时候转性了?以他的心狠手辣,哪怕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子,也是不会手软的。何况这个女子,还是欺骗了他,又在他身上下了惨绝人寰的奇毒的人。 3 夜里,两人在一家客栈里投宿。戚少商在房中坐下,看顾惜朝懒懒地倒在床上,伸手去拉他,道:“不开心?去喝酒吧?” 顾惜朝不动,戚少商拉住他的衣袖,把人拉了起来。顾惜朝不愿意地一挣,却抵不过戚少商的力气,站了起来。 两个人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月光流泻在顾惜朝身上,脸上。他的脸上似有月光在流动,发着淡淡的光晕。眼睛像漾着的两颗黑色的水银,很深,深得似乎看不到底。又很清,清澈得像夜里的月光。 戚少商望着他,酒也淋不掉戚少商眼中的忧虑:“你不在意你体内的碧蚕蛊?” 顾惜朝笑道:“我已经有应对的法门了。” 戚少商道:“什么?” 顾惜朝慢慢道:“赵佚虽然强到几乎完美的地步,但是,他还是有弱点的。” 戚少商冲口而出:“你就是他的弱点!” 顾惜朝抿抿唇,笑道:“不错。但是,不止我是他的弱点,还有一个人也是。赵佚并非无情之人,否则,他母亲死那天,他早就杀了我了。” 戚少商疑道:“真是你杀的?” 顾惜朝笑了,月的光华在他脸上,眼睛里流转。“那已经不重要了。” 戚少商道:“你认为,他很重视唐灵?” 顾惜朝如墨画般的眉一挑,道:“你莫忘了,唐灵本是有夫之妇。赵佚不仅娶了她,还立为正妃,这决不是件容易的事。若不重视,绝不会如此用心。” 戚少商把一壶酒倒入口中,眼睛却没有离开顾惜朝。顾惜朝已有些醉意,笑道:“你傻傻地看着我作什么?” 戚少商答非所问地道:“你身上有月光。像泻地的水银……”伸手去想揽他到怀中,却被顾惜朝微微一闪,躲开了。 戚少商的手怔在半空中。顾惜朝的眼中的月光,有些凄清,有些悲凉:“不要碰我。” 戚少商愣住了。“为什么?” 顾惜朝道:“我讨厌别人碰我。”轻声道,“你要不要听我讲故事?” 戚少商道:“你说。” 顾惜朝把一壶酒全部灌下肚,红潮上脸,渐渐蔓延到脖子以下。 京城二十年前,最著名的寻花问柳之地,便是嫣然阁。里面只接待高官,贵族,至少也得是一掷千金之人。你见过那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的景象吗?是了,便是那般……只见那秋月春风,等闲而度。只见一张张娇美的春意浓浓的脸,脂粉之下却是苍白与疲惫。 我就出生在那里。从我记事那日起,我就没看过我娘笑过。她很年轻,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岁。她很美, 分卷阅读254 斩愁 作者:璇儿 可是,她苍老得好快。人家的一年,恐怕是她的两三年。 她总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虽然,我跟她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她看我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我们从彼此的瞳仁中,看得到对方的影子。 她反反复复地吹一支曲子,我问她那叫什么曲子,她说,叫慕颜曲。是一个爱着她却抛弃了她的人为她作的。我如今还记得,她吹箫,那手指白得像半透明似的,映着白雪寒梅,和她鲜红如血的衣裳,鲜红如血的嘴唇,黑得像乌鸦的翅膀的头发,像一幅画,凄艳的画,美得触目惊心。 五岁那年,我被人从她身边带走了。我还记得,那天,有一个女人去找她。一个蒙着厚厚面纱的女人。她衣着很华贵,气质也很高雅。我娘看到她,愣住了,然后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我就被带走了。 她们在房里说了很久,很久。我没有等到她出来。 你知道我被带到哪里了吗?对,是地狱。 即使那里面的孩子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要学很多东西,还是件很苦的事。琴棋书画,诗词曲赋,天文地理,奇门五行。当然,武功是最重要的。教我武功的人姓莫,我们叫他莫师傅。他是我十岁那年才被请到的,他第一次见到我,便用非常奇怪的眼光盯着我,后来,他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说,我长得像他最喜欢的人。 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们那时有一样必须要学的,就是媚术。我十五岁离开那里之前的每天深夜,我都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杀尽那里的人,任何人。 我十五岁那年,我发现,莫师傅每年有一天,都会喝得大醉。那年,他要我陪他。于是,我用他授我的神哭小斧杀了他。说来惭愧,我苦修至今,离他的境界还差得远,回想起来都是一头冷汗,当时我居然杀得了他? 于是我放了一把火,把那个人间地狱烧了。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嫣然阁很大,有楼阁亭台,有美人如玉。火光冲天,我眼前,一切都是血色的红。我在火光里狂笑,我终于毁了这个毁灭我的地方。我在最后一具尸体上补上一剑的时候,我面对苍天发誓——那恐怕是我一生中最真心的一个誓言——从这一刻开始,我要忘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我要从头来过,以我的才能来成就我的骄傲。包括我娘,我也要忘了她。仇恨只会是成功的枷锁,我要忘记一切,彻底忘却。就当那片记忆是个空白,根本不曾存在过。 我以为什么都被火烧成了灰烬,什么都不剩了,我真的曾经这样以为。可是,我却不知道,发生了的事,却是再怎么都存在的,无论如何也抹煞不了的。黄金鳞竟然揭穿了我的身世,唤醒了我心底最惨痛的记忆,我杀了他。我知道赵佚之父是造成我命运的元凶,一方面,确是我不甘心金殿之上那莫名其妙的失败,不甘心空有一身才华却输得一败涂地;一方面,我也想知道,当年的悲剧,与此有何关系。人终究是有好奇心的。于是,我夜探王府,却没料到那又是另一场宿命的开端。总归,把所有有关系的人都拉到了一起。 凤血凝,水龙吟……如果我不曾见到那支凤血凝,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发生……只是或许……我想我那争名逐利的心,若是不满足我终归是不会甘心的。然而,至少,如果不见到,我可以把母亲的嘱咐,我对身世的疑惑与仇恨忘却,抛至脑后,毕竟那是上一代的事,毕竟母亲已死……可是,也许这就是命,偏把一切摆在我的面前,我怎么还能够选择。 江逸含,她唤起了我的回忆。那个只想扔到记忆最深处,如果心上的记忆可以用刀子一刀刀划掉,那么,即使把心划得血肉模糊,我也甘愿! 逸含,似乎也是个名门之后,因为抄家获罪,家里一家老小,男的被斩首示众,女的被发到各王府为奴。逸含来的时候很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我,但是,她从小就很依恋我。我是不想杀她,可我不愿让嫣然阁留下一个活口,我不能留任何知道我来历的人在世上。一个婊子的儿子,就足以让我被所有人羞辱,羞辱到我想杀人的地步。似乎所有人都可以因此羞辱我。如果,如果再有人知道了我的武功来历,我将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那天,我其实并不想杀逸含。不管怎么样,她是我喜欢过的人。毕竟,我毁了她的脸,这比杀了她还让她痛苦。可是,她当众侮辱我,把我的一切揭露在路人面前!我承认,我发疯了,我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你知道我眼前是什么吗?十年前那场大火!连着嫣然阁一起烧过了的大火! 分卷阅读255 斩愁 作者:璇儿 我想尽一切办法去忘,忘了那片血色的红,可是,每个人似乎都要我想起来!每个人都不许我遗忘!难道,错的是我?! 戚少商慢慢把身边的人拥入怀中,细细地、轻轻地吻他的额头,鼻子,脸颊,嘴唇,一直滑到他的脖颈。 “你娘对你说了什么?” 顾惜朝道:“那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微微一笑,笑得有几分天真,也有几分促狭。 戚少商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眼睑,道:“忘记吧。把悲伤的,不快乐的,和所有的仇恨都忘记。否则,你永远也摆脱不开。” 顾惜朝摇头:“我从来都没有想要记住。可是,有时还是会想起来。我也是人,我也有好奇心,凤血凝水龙吟摆在面前,我怎么可能不好奇?” “好奇的结果呢?” 顾惜朝扭扭嘴唇,笑容中有阴狠,也有苦涩。“没有比这个结果更糟糕的了。”叹息一声,低声道,“我恨那片火海里的一切……” “你真讨厌我碰你,也要杀了我吗?” 顾惜朝的眼神,像把天上的星光收到了眼里,一直在闪耀。“不。” “为什么?” 顾惜朝反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语:“因为,你是唯一的例外。” 戚少商继续细细地、轻轻地咬啮他的脖子,挑弄他的耳垂,顾惜朝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脸颊也慢慢泛起水光般的红色。 戚少商低声调笑道:“你可真经不起挑逗。” 顾惜朝在他怀里,含含糊糊说:“那是因为是你……换个人我就当他是死人……赵佚就别想有这福份……当我十年训练是吃素的吗……” 戚少商脸色一僵,手突然一松,顾惜朝自他怀中滑了出去。房梁本来滑不溜手,顾惜朝足尖在屋脊上一点,凌空一个翻身,已落在一旁树梢之上,随树梢上下起伏。青衣素袍,飘然若仙,眉梢眼角似嗔似笑,道:“你怎么把我扔出来?” 戚少商仰起头,把酒倒在口里。抹了抹嘴,道:“惩罚你在这个时候来说最扫兴的事情。” 顾惜朝唇上浮起抑制不住的笑意,道:“既然扫了兴,也什么都不用做了。我回房了,你慢慢赏月饮酒吧。”衣袂微展,已消失在月光之下。 戚少商望着那上下摇动的树梢,呆了半晌,苦笑道:“真是促狭,好聪明的拒绝方式,而且还是我自作自受。”摇摇头,望着天上冰轮,脸色又变得沉重。 一醉解千愁……真的可以解千愁吗?其实,举杯消愁,只能更愁。 4 霹雳堂内,已是鸦群狂舞,蛛网暗结。堂内器物早已残破,戚少商把手指放在几上,厚厚一层灰尘。 江南早已入春,绿意盎然,唯有这庄园之内,却似深秋。踩着满地的枯叶走进去,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戚少商寒毛直竖。 四周很静,静得只有鸦群被惊起,扑拍动翅膀飞起的声音。 戚少商沉默着,问道:“尸体呢?难道全被移走了?” 顾惜朝冷笑道:“你以为赵佚会有这个心情?我没猜错的话,肯定是烧了,毁尸灭迹,一了百了。” 戚少商摇摇头,他相信顾惜朝说的是真的。 顾惜朝忽然问道:“那地下石室的雷远,所镇守的究竟是什么?” 戚少商道:“霹雳堂的秘密,岂能为外人知?” 顾惜朝瞟了他一眼,笑道:“你跟你那卷哥不是好得很吗,他都不告诉你?” 戚少商白了他一眼,道:“你根本是在没话找话 分卷阅读256 斩愁 作者:璇儿 了,不要胡说。那本是霹雳堂最大的秘密。” 顾惜朝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像个坟场。不说两句话,心里发毛。” 戚少商冷笑道:“你还会心里发毛?顾惜朝何尝有过心慈手软的时候?这倒是件新鲜事。我从没见你手下留过一丝情。” 顾惜朝闭了嘴,不再说话。行到那地下石室前,顾惜朝按戚少商当日的方法,在龙形把手上连击三下,石门缓缓滑开。 里面雷远的尸体,早已不见。靠墙是一排铁柜,上面锁着铜锁。顾惜朝拔出湛卢,砍掉铜锁,锁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戚少商浑身一激灵。 戚少商道:“里面应该是霹雳堂自开创当日,所有的卷宗记录。我虽然不知道内容,倒也听雷卷说过。” 顾惜朝道:“我也是如此猜想。不过……少商,我跟你打个赌,这里面,必定是空无一物。一张纸,也找不到。” 戚少商抢前一步,拉开铁门。果如顾惜朝所言,里面空空如也,还依稀闻得到纸墨香味,却被搬得一无所有。 戚少商注视着空空的铁柜,良久,慢慢道:“江南霹雳堂虽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也不过是江湖帮派,为何朝廷定要灭它?” 顾惜朝摊开手道:“答案就在这一柜子卷宗里。不过,我保证,它们早已随着尸体,一起灰飞烟灭了。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看到了。” 戚少商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就是那天,你说要到里面看看的时候?” 顾惜朝道:“不错。那时你正在气头上,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何况,我也被你弄得心灰,有时真想让你一剑杀了算了。若你真下得了手,那时赵佚定会告诉你,霹雳堂所灭是他所为,你才会后悔一辈子!”眼神忽然变得恍惚,道,“如果那天,我没有睁开眼睛,你那一剑,是不是真的会刺下来?” 戚少商长叹一声。“我不知道。” 顾惜朝瞪着他,眼神不无恨意。“戚少商,你见过西湖的断桥残雪吗?我们两人之间,就隔着那座断桥。” 断桥残雪,为西湖十景之一。大雪初霁,白堤皑皑如链。日出映照,断桥向日桥面积雪融化露出褐色的桥面一痕,仿佛长长的白链到此中断了,真如铺琼砌玉,晶莹朗澈。当积雪初融时,桥上的雪光融融,看去有似断如残之感。 戚少商心生不祥之感,勉强笑道:“断桥,只是看上去像是断的,实际上它是一座完整的桥。” 顾惜朝笑了,笑得很恍惚,也很伤感。“只要看上去是断的,就足够了。至于实际是不相连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说呢?” 戚少商心惊,心惊得发慌。“惜朝,你胡说些什么?” 顾惜朝伸手在那铁柜上无意识地轻敲,在空荡荡的石室中发出回声。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还是各走各的比较好。” 他轻描淡写说来,听在戚少商耳中却是轰地一声。“你什么意思?” 顾惜朝笑道:“我不想再被你这大侠的那么多道德教条拘束。我们总归是不同的人,硬要在一起,最后恐怕不是你杀了我,便是我杀了你。” 戚少商靠近一步,伸手想触碰他,顾惜朝却飘退了几步,戚少商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戚少商苦笑道:“我以为,你在乎我。” 顾惜朝笑了,又是那种恍恍惚惚的笑容。“那天夜里,是梦吧。是酒太烈了,我们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 “你又骗了我。” 顾惜朝摇头道:“你明知道,我没有骗你。” “别走,惜朝。我信你。实际上,我信不信你都不重要,我对你的感情你很清楚。我那时在霹雳堂发火,你不能怨我,那时一切一切都说明是你所为……也确像是你的作风……你叫我当时怎能不错疑你?” 顾惜朝忍无可忍,叫了起来:“你是大侠,你就一定要把我改变成跟你一样的人?我们的出身 分卷阅读257 斩愁 作者:璇儿 ,环境,朋友,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你怎么能要求我跟你是一样的人?晚晴要我做大侠,你也一直要我做到不忘侠义,稍不注意就是一堆仁义道德的大道理压过来了!我不是,我生来就不是那种人!我天性凉薄,我阴险毒辣,你为此很是烦心,不是吗?你成天像防贼一样盯着我,生怕我又做出什么让你大侠声名蒙羞的事,我知道你很累,我也很烦!你把我身上那些你认为的坏处全部弄得没了,那顾惜朝还是顾惜朝吗?你就要个顾惜朝的空壳吗?” 戚少商怔了半晌,无言以对。顾惜朝的话像大铁锤一样,敲在他心上,敲得他发痛。“我对你的感情,你都怀疑?” 顾惜朝咬牙道:“我不怀疑!我从来没怀疑过!从认识你第一刻开始,我就不曾怀疑。我不需要问情来替我找答案。戚少商,我知道你矛盾,矛盾得到了痛苦绝望的地步。你在扬州对我说,愿恩怨两泯,今生共渡,我虽然明知道这话如镜中花,水中月,我仍然想去捞水中的月亮!” 戚少商望着顾惜朝。顾惜朝的眼中,有雾气,而且越聚越浓。“你在霹雳堂上,当着所有人对我说那番话,我很感动。我从未想过你有勇气把你的感情昭告天下。所以,在霹雳堂布下天香的那一刻,我压根就没想过要留一个活口。因你那句话,我却犹豫了。我也不知道我最后会如何抉择,灭,还是不灭?就像你不知道你那一剑最后会不会朝我刺下来一样……我们生来是什么人,就注定了我们之间不会有好结局……背道而驰的想法,怎么能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平平静静地过呢?都说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安乐。我们俩正好相反,患难时可以生死与共,一旦碰到别的问题,就会触礁了。” 戚少商伸出手,眼中尽是苦涩:“惜朝,你终究不愿跟我一起?” 顾惜朝涩然道:“你总要我改变,你为何不肯为我妥协?” 戚少商想哭,又想笑,声音暗哑:“难道我为你妥协得还不够多?!” 顾惜朝眉梢眼角已无往日的傲气嘲弄,只有深浓得化都化不开的悲哀:“是,很多,太多了。我也体谅你,不再去挑战你所能忍受的限度。你也放我一条生路,不要再强迫我放弃我自己……你一样是在杀我,你明不明白?” 戚少商注视着他,眉头深蹙,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痛心:“你当真打算继续去做你明知道不对的事?” 顾惜朝苦笑道:“你真是我的知音。” 戚少商又气又恨,怒道:“你总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 顾惜朝眼神一变。戾气顿生,道:“若是碧蚕蛊发作,我才真是死无葬身之地!那时,恐怕才是你一剑杀了我轻松!先是罂粟,后是问情,现在又是蛊毒!你当我是什么?我也是人,我也有我的极限,我也快要疯了!你,你在这个时候,不管我的死活,反而来跟我讲大道理,跟我说仁义道德!你是不是还要跟我说,舍生取义,比命重要的还有很多东西?对我来说,命就是最重要的,人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希望都失去了?否则,我何苦要在赵佚手底下苦熬?我在宫中时,你想像得到我是怎么挣扎着活下来的?你知不知道每夜子时发作时,人都不是人了?你知不知道什么自尊都被赵佚磨得一点不剩,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为他侍寝你知道吗?我有多少次都想自我了断你知道吗?你以为我活得痛快,活得高兴?!” 戚少商沉默了,心像被针刺着。他从来不敢问顾惜朝在宫中的遭遇,也不敢想像。“可是,你是自作自受!若你当初不到王府,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地步?” 顾惜朝狂笑道:“那你难道要我一直留在你连云寨?息红泪可以当你压寨夫人,我在那里,面对你那些恨不能把我食肉寝皮的手下,我心里是何等滋味?再回江湖闯荡?当年万里追杀,我顾惜朝在江湖上人人唾弃,我还能再回江湖?” “但那也并不意味着你要再入官场,求那功名富贵!” 顾惜朝忽然平静下来,看着戚少商,眼中有玩味的神色。“少商,你倒说说看,你是如何成名的?又是如何当到连云寨大当家的?” 戚少商一愣道:“我如何当到?你还不清楚?当年七大寨主自相残杀,我胜了他们,他们便奉我为寨主。至于如何成名……”说到此处,陡然明白了顾惜朝问话的意思,沉默不语了。 顾惜朝微微扬起头, 分卷阅读258 斩愁 作者:璇儿 道:“你少年时期,难道不是挑战了不少高手,打败他们,一举成名?息红泪也说过,你十五岁时,便在京城一夜间连败十大高手?你心里爱息红泪多少?你为了江湖第一美人,跟雷卷割袍断义,难道就没一丝炫耀的心理?戚少商,不要以为你是大侠就真的是圣人了,你九现神龙的名头,是杀出来的!你说你是为了七大寨主不再自相残杀才接这位置,我当然知道你侠义之心,也知道你有保国之意,但是,你就没有一点私心?摸摸你的良心,回答我!不要一味对我非难,我是小人,你也君子不到哪里去!” 5 戚少商被顾惜朝这一番话说得如雷贯耳,将自己那点不愿宣泄于外的心思确实揭露得丝丝入扣。苦笑道:“我本就不是圣人,一个江湖草莽而已。” 顾惜朝黯然道:“我不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人性本恶,只是靠了后天的教化,来压抑各种欲望。你命比我好,有人指点你走上正途。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挣扎成人的?你难道真不明白?一棵树,已经在长的时候被人活生生做成了盆景,你还要它恢复本来的挺拔,可能吗?” 顾惜朝转过身去,戚少商看到一袭青衫下的清瘦身形,骤然心痛地发现,比起在宫中见到他,又生生瘦了几分。我究竟做了什么?我不是说爱他?不是说要对他好?为什么伤害他的偏偏是我? 顾惜朝的声音,似从远处飘来,似在雾中轻颤:“我走了。” 戚少商咬牙道:“你真的硬生生要把我的心剜出来?”自背后拥住他,感受得到他的颤栗。“不要走,惜朝,不要走。我怕再见之日,太过渺茫。我怕你像一股轻烟,随时都会消失在我眼前。” 顾惜朝轻轻道:“那么你能告诉我,我们该如何相处吗?你真相信我吗?你根本是强迫自己相信,我怕你用那种不信任的眼光看我。你又能原谅我吗?我还记得你在连云寨上的痛楚,根本没有鬼哭之声,你却说你听到群鬼夜哭。那是你的良心,你的内疚,无时无刻在折磨你!日后同样的事若再发生,你会不会杀我?少商,问题太多了,不是有感情就可以解决的。我不想杀你,也不想被你所杀,更不想被你的侠义窒息而死……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实在是倦了,倦得无力承担了。若是我们永远被自己的心束缚,只会把我们两人都逼疯。我现在,只想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能谈以后,不是吗?”轻轻挣脱戚少商的手,往外走去,道,“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心底是快乐的。我就仿佛听到,一朵花慢慢绽放的声音。只是心上长了很多杂草,我拔不掉。” 戚少商望着他的背影,道:“你是不愿意我跟你去冒险?” 顾惜朝没有停步,道:“你跟我在一起,我反而缚手缚脚,不能随心所欲,按去我的想法做。”眼望阴沉欲雨的天空,低低道,“若我不死,终有再见之日。若我死了,盼每年旗亭酒肆相逢之日,为我在空中祭一碗酒。” 苗傅的轿子正行至路上,忽然停了下来。苗傅坐在里面,突然感到轿子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喝问道:“怎么了?” 一旁的副将忙回道:“苗大人,有人挡在轿子前面。” 苗傅一皱眉,道:“什么人这么放肆?”半撩开轿帘一看,却是个青衫书生,风神如玉,眉梢眼角似笑非笑,却有几分煞气,几分邪气。 苗傅微微一愣,这青衫书生容颜俊秀,似有几分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当下不敢大意,走下轿子,道:“你是何人?” 顾惜朝微微一笑,道:“请苗大人再走近几步。” 苗傅不由一怔,但顾惜朝眼中却无敌意,依言走近两步,顾惜朝右手一张,苗傅大惊,立即跪在地上。“你是——” 顾惜朝笑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前面不是苗大人的府上吗?还是到那里一叙吧。” 苗傅忙退至一边,道:“请。” 顾惜朝却不坐,左右四顾,笑道:“这里不够安静,可否换个地方?” 苗傅一愣,陪笑道:“当然,那么请到……” 分卷阅读259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截断他的话头,道:“昨日你跟你那好兄弟刘正彦宾秉烛夜谈的密室不就很好吗,就到那里如何?” 苗傅如同五雷轰顶,只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跪下道:“宁王饶命!……” 顾惜朝拈起花瓶里一枝桃花,笑道:“你当是皇上让我来查办你跟刘正彦密谋造反的事?如果是皇上的意思,你现在恐怕早已人头落地了,还能在这儿跟我跪地求饶?” 苗傅抬起头,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愣愣地望着顾惜朝。 顾惜朝把花瓣一片片地从花枝上扯下来,笑道:“光凭你们两个想谋反?你们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你们有多少兵权?你们又斗得过皇上?就算你逼宫逼到他面前,就算你有十万大军在他面前,先掉脑袋的还是你们!”笑容一敛,眼光中阴冷如剑,冷冷道,“蠢材!真是一群白痴,赵佚如此聪明之人,怎么会用你们这堆蠢材!他当真是想亡国亡得越快越好?” 苗傅感觉到顾惜朝身上杀气越来越浓,吓得语无伦次地道:“下官……下官愚昧……” 顾惜朝叱道:“够了!这些废话少说为妙!”忽然间脸色已如常,笑道,“起来吧,去,将你那刘正彦刘兄弟请来。你们不是要谋反吗?你们不是想要兵力吗?我帮你们。” 苗傅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命人去请刘正彦。顾惜朝淡淡一笑,道:“你们在宫中不是安插了不少眼线吗?不是说皇上病了吗?说来听听,皇上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苗傅道:“说来奇怪,皇上这病也是突如其来。也不曾召过御医,臣子们想要见,都被皇后拦住了,说皇上病得不轻,不想见人。” 顾惜朝一皱眉,道:“不曾召过御医?” 苗傅道:“不错,也没有用过什么药。” 顾惜朝沉吟道:“那,皇上病之前,宫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苗傅道:“本来也谈不上什么事……据一个小太监所言,一夜里,皇上连连呕血……然后就是传出皇上病了的消息了。奇怪的是,皇上却不请御医,那可不是小病哪。” 顾惜朝沉思片刻,转头问道:“你们想谋反,是不是也因为知道皇上病重?” 苗傅道:“皇上对国事不甚在意,任官吏们胡作非为,朝廷上下均有怨言……” 顾惜朝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停停停!我说过不要说这些废话!这国事有什么在意的?现在国力薄弱,哪里经得起金人来袭?偏安一方的小朝廷,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恐怕早也心灰了……”猛然住口,暗想我对这些人说这些干什么?便道,“好了,你们那些原因我也没兴趣听,你只说说,你们打算如何做便是了。”眼中寒光一闪,道,“若是对我有半点隐瞒,我的剑可是没长眼睛的。” 苗傅虽然对顾惜朝只是偶尔瞟到过一眼,但朝堂上对他的传闻也是不少,当然也知道顾惜朝的佩剑是大内秘藏的湛卢。暗自打了个激灵,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下官哪敢有丝毫隐瞒, 一灯如萤火,在倏忽跳动。 顾惜朝的脸,被映得一时明,一时暗。明时如谪仙入尘,暗时却又似地府修罗。 “郭神医,你还考虑什么呢?我只是要问你这一件事,而我问这件事的目的,你当然是心知肚明的。” 郭离抬起头,在幽暗闪烁的灯光下,他本来就下垂的眉毛更显得愁苦:“即使你办得到,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顾惜朝摇摇头,道:“恕我直言,就是因为你这种畏手畏脚的模样,才让当年的唐灵离你而去。” 郭离失神地道:“她跟我成亲,本来是奉了唐门老太君的命令,不得不为之。她找到了比我好一千倍的男人,我……” 顾惜朝一声冷笑,道:“好一万倍又怎么样?死人能好过你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靠近郭离一点,低声笑道,“反正对你而言,也没什么损失。我只是问你一件事,如此而已。你只要回答我就行了,然后,你只管继续在扬州过你的冶游日子 分卷阅读260 斩愁 作者:璇儿 。唐灵就算不肯回你身边又怎么样,你至少可以看着那个夺走她的人死,是不是?” 郭离还是那一副优柔模样,顾惜朝摇头叹息道:“郭离啊郭离,枉你是一代神医,为人处事却是如此拖泥带水!唐灵离开你,真是不亏!她哪是找了个丈夫?根本是找了条软皮蛇!换谁是她,怕都要跟人走!” 郭离浑身一颤,顾惜朝这句话刺中了他的要害。怒道:“你……” 顾惜朝有趣地眨眨眼,笑道:“你还会发脾气?那还好,总还不是无药可救。郭神医,我已经跟你费了这么多口舌了,你究竟是答还是不答?” 郭离注视着他,最后慢慢道:“你的胆子真是不小。吃了那么多苦头,你还是张狂得不知天高地厚。” 顾惜朝笑道:“好,我这次,就把天掀翻给你看!天在头顶上?我偏要它塌下来!” 走出粉腻脂香的拥翠楼,顾惜朝长长吸了一口气。那脂粉香气让他好生难受,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使劲摇摇头,我不能再想,不能再想。 顾惜朝回望了,宫殿在红色高墙上露出一角。前日来拥翠楼寻郭离,人未寻着,却听到苗傅与刘正彦相约在这此狎妓,酒醉误事,露了两句口风。顾惜朝接连听了两日他们在府中密室的谈话,心中有数,本来打算以唐灵为突破口来与赵佚斗上一场,上天垂怜,却有了个更有把握的机会。 顾惜朝唇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苗傅,刘正彦,这两个不自量力的蠢材,若非有我,你们自是一个死字。不过,有了我,你们最后,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所以,我讨厌蠢人。 顾惜朝从怀中摸出那只佩裳所赠金盒,脸上又浮起那抹淡淡的笑意。似天真,却带着几分阴冷,以及弥漫的莫测高深的感觉。 6 唐灵和佩裳相对而坐,正在弈棋。一局黑白子,变化无穷。 佩裳道:“灵姐,你今夜睡吧,我来陪皇上。你已经熬了两三个月了,再熬下去你人都会垮了。” 唐灵把一枚白子轻轻放了下去,苦笑道:“我怎么睡得着?可恨那些将领,趁皇上病重便在策划谋反,我明明知道,如今却根本无法分身,一刻也不能离开皇上身边。否则,我一刀一个杀了,我看他们还怎么谋反。” 佩裳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道:“皇上还得休养多久?” 唐灵道:“那得看他自己了。”长袖一拂,把棋局拂乱,苦笑道,“别下了,我头都快炸了。”侧耳一听,笑道,“甫儿来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跑了过来,生得白白胖胖,十分可爱。佩裳将孩子抱起来,笑道:“甫儿越来越乖了。”又道,“灵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甫儿学武?强身健体也好啊。” 唐灵叹道:“皇上一个还不够?苦练玄天七音,明知道那是极易走火入魔的奇功,他还是练了。如今,也实在是报应。练玄天之音之人,绝不能动真情,十年前一株疗愁救了他,若非如此,我怎会苦苦种这一生只能有一日花开的疗愁。”苦笑道,“天可怜见,终于有一株,在今日开花了。再等下去,我会发疯的。” 佩裳笑道:“灵姐,你就差用自己的心血去浇那些花了。” 唐灵道:“你又何尝不是一样,用自己心血去养你那只碧蚕。说实话,我现在看到都觉得毛毛的。”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碧蚕蛊究竟何解?我一直认为,杀了滴下心血之人,再杀了蛊虫,便可解蛊。” 佩裳一笑,如花绽放。“灵姐,这次我可要卖个关子了。” 唐灵又气又笑,道:“你何时也这么顽皮起来了,这是卖关子的时候吗?” 佩裳娇笑道:“灵姐莫生气,佩裳告诉你便是了。”回身取了两只金盒,打开一只,便是那只碧蚕。拿着另一只金盒,却不打开,笑道,“灵姐,你猜猜,这一只金盒里面是什么?” b 分卷阅读261 斩愁 作者:璇儿 r 唐灵失口而呼:“你竟然养出了一对碧蚕?!”急道,“你不是在入宫之时发过毒誓,若背叛皇上,便被百毒反噬?佩裳,你疯了!皇上知道了会要你的命的!” 佩裳的容颜,淡定如水。“灵姐,我告诉你一件事。” 唐灵道:“什么?” 佩裳站起身,走到回廊边,逗弄笼中的画眉。“我爱上惜朝了。” 唐灵霍地站起:“佩裳,你?!” 佩裳轻声道:“皇上令我下碧蚕蛊,他既是君,也是夫,我不得不从。我也不忍害顾惜朝,所以,我给他留了一条生路。灵姐,我在宫中苦闷,在外面也痛苦,我还不如死了的好。皇上注定不会一心一意爱我,顾惜朝更从来只是利用我,就算应了毒誓,百毒反噬而死,我也不在乎。养蛊之人,以身饲毒,也是常有的事。” 绿衣飘飘,佩裳身上,似有妖异光芒。 唐灵长叹一声,道:“傻丫头,你何苦?” 佩裳望着天空,道:“我现在不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我的死期是什么时候。”忽然一震,伸出雪白如霜的左掌,一只鲜红的小虫出现在她掌心。大约有围棋子那般大,虫身上还系着一颗小小蜡丸。 佩裳玉指轻拈着那颗蜡丸,唐灵道:“我劝你,还是把这蜡丸交给皇上。你路上遇见宁王,送他神虫,皇上是知道的。我们姐妹一场,我可不想哪天皇上杀了你。” 佩裳无奈一笑:“也罢,我想这上面也不会写什么重要的事。他应该知道,会落到皇上手中。” 赵佚长长出了一口气。三个月,自己闭关这三个月,想来宫外已是天翻地覆。这三个月来,实是凶险之极,半点也分不得心,稍有丝毫打扰,或是心浮气躁,结果只能是走火入魔,疯狂而死。唐灵片刻不敢离开,这倒真是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求渡过这个关口。 实是天可怜见,今日终于等到疗愁开花,有了它,就不必在今夜子时的最后关头作生死存亡的一搏了。 走到外殿,却见唐灵坐在妆台前,手里紧紧攥着不知什么东西,秀眉深蹙,眼光盯住镜中的自己,又仿佛没有看。 猛然间,铜镜里多了一个人影。唐灵大惊回头,竟是赵佚站在身后。唐灵忙笑道:“皇上,今天这么快?”手一动,似想藏什么。 赵佚眼光何等锐利,去抓她手,笑道:“你藏什么呢?”一转念,脸色一变,道,“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为何不给我?!” 唐灵大惊缩手,赵佚手腕一翻,已捏住她手腕,唐灵吃痛,五指一松,一张写满字的白绢落在地上。 唐灵一把抢了过来,眼中现出焦急之色,道:“皇上,以后再看吧。今日比不得往日,出不得差错的。” 赵佚道:“灵儿,给我!”语声中已微现怒气,唐灵无奈,只得把白绢递给了他。 赵佚接过,脸色一变再变,道:“你确定没错?” 唐灵无奈地道:“皇上,我都找遍了。我倒希望是错的。当日想必有人授意,毁了有关她的一切,你又是自小在宫里长大,所以,你不知道有她的存在,倒也不足为奇。” 赵佚沉默半日,道:“传我旨意,把林岩宣入宫来。我有话要问他。” 唐灵一惊,道:“他不是已经告老还乡了么?” 赵佚目光一寒,冷冷道:“告老还乡?他怕是早就料到有今日,才一心要杀顾惜朝以绝后患。他知道总会有一天,谜底会被揭晓,不如早早归去地好。”又道,“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吧?” 唐灵道:“他走到哪里,还不是一样在你算计之中。我却不明白,你不肯把心思花在国事上,如今一团乱七八糟,迟早有一天会有人造反!” 赵佚道:“现在你来说这个?不是时候吧。疗愁呢?”心里却奇怪之极,如果单单为此,顾惜朝怎咬死牙也不告诉他真相?顾惜朝对他性格很清 分卷阅读262 斩愁 作者:璇儿 楚,说了绝对比没说强,他宁可被自己狂怒之下杖刑至死,也不愿说出真相。 不,绝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之中,一定还有隐情在。 赵佚一回头,只见佩裳走了进来。佩裳摊开手掌,一枚蜡丸静静躺在她手心。赵佚皱眉道:“你怎么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佩裳,你出去一趟,回来半颗心都飞掉了。” 佩裳一惊,跪下道:“皇上……我……” 赵佚的目光在她身上审视,忽然一笑道:“看来,你倒是假戏真做,对他生了情了?女人的心,倒当真是变得挺快。” 唐灵心惊,忙道:“皇上,你误会佩裳了。” 赵佚哦了一声,道:“佩裳,你倒说说,我有没有误会你?” 佩裳脸色惨然,唐灵一个劲朝她使眼色,佩裳却眼色茫然,只当没听见。 赵佚也不理她,伸手拆那颗蜡丸,一面拆一面道:“写的什么啊,包这么多层?”为了把那薄油纸紧紧裹在一起,颇有粘性,赵佚手指在唇上一沾,将纸捻开,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赵佚喃喃道:“望能再将蛊毒延三日发作?”摇摇头,心中暗想,顾惜朝这说的不是废话吗?以他精明,难道料想不到佩裳还是在自己手心里? 唐灵捧了一只茶盅给赵佚,赵佚接了,道:“千万别让人来打扰我。” 唐灵望着他的背影,瞪了佩裳一眼,埋怨道:“你还是那么个性子!小心你的小命!” 赵佚只觉得丹田内如万根针刺,胸口如同火焚,骨骼格格轻响,浑身直欲涨破般的感觉。心中又奇又怒又急,自从练玄天七音以来,十年一道关,都是顺利而过,今日为何却如此?!本来近日来已颇为顺利,想来可在半个时辰内运功完毕,不必等到子时,如今竟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玄天七音的禁忌之一,便是闭关之时,不能碰任何荤腥。赵佚谨慎之极,怎会有此失误?心念电转,白日内所有一切皆回到眼起,灵光一闪,原来……原来竟是那枚蜡丸!咬牙苦笑,顾惜朝,你好聪明,运筹于千里之外,这次却生生把我算计得惨!只是……我练功的法门,只有唐灵知道,佩裳都不知晓,你又从何得知? 丹田内绞痛已让赵佚汗如雨下,内力早已不受控制,浑身乱窜,赵佚知道再在此刻强行硬闯,只有功力尽毁。强提一口气,叫道:“灵儿,进来!” 唐灵一直在赵佚殿外守候,听得赵佚声音中似有极大苦楚,忙进了殿。见了赵佚面色白得丝毫没有血色,只惊得俏脸煞白,叫道:“皇上!……” 赵佚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殷红如朱。紧接着又是一口,喷得四处都是鲜血。唐灵大急,赵佚断断续续地道:“灵儿,你听我说……”话未说完,又喷出了一口血,饶是唐灵杀人如麻,也是心魂俱碎,忙扶住赵佚,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7 让我醉,让我醉。让我一醉解千愁。 戚少商的身边,东倒西歪地扔满了酒坛子。为什么今天喝下去的酒都像是水?为什么怎么喝心都不会麻木?为什么我眼前只有你的影子? 既然你说得如此决绝,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既然相互之间已经是痛苦远远多过了快乐,还不如天各一方,永不相见的好。我还在执著些什么?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纠缠你不放? “一人独饮岂不没趣,我陪戚兄喝一杯如何?“ 戚少商望着面前这个人,酒意完全醒了,留下的只有震惊和诧异。倒不是诧异这人的出现,而是这一年多来,跟顾惜朝纠缠在一起,已经几乎忘记了还有“江湖”这个东西了。 戚少商拱了拱手:“小石兄,今天来找我,有何贵干?” 王小石打了个哈哈,笑道:“戚兄,也不用拐弯抹角。我跟温柔想成亲,想远离江湖。可那金风细雨楼一日不能无人,我想来想去,还是只 分卷阅读263 斩愁 作者:璇儿 有戚兄在江湖上有这份量。” 戚少商啼笑皆非,我还有什么分量?被那人追杀得跑遍了江湖,不传为笑柄我都是万幸了,还分量? 戚少商苦笑道:“小石兄说笑了,戚少商如今,实在是……唉!”长叹一声,实在是一言难尽。 王小石道:“戚兄,你一定要答应。我决不能将金风细雨楼随随便便托附给一个人,若交到一个野心过大或是另有所图的人手中,我如何心安?除了戚兄,我想不出更可信任,更有能力之人了。” 王小石话是无心,戚少商回想当日连云寨初识顾惜朝的种种情形,却只有苦笑:“你莫给我戴高帽子了。若是平日,你如此拜托,我自然不好推托。可如今,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答应了一个人,一年之后去等他。” 王小石道:“那不碍事啊,你一年之后只管去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戚少商忽然看见街上兵马横行,奇道:“这却是为何?” 王小石笑道:“戚兄,你可真是问对人了。金风细雨楼得到消息,有将领密谋造反。已经策划了两三个月了,恐怕就是最近便会有所行动。说不定,便是今晚。” 戚少商哦了一声,一转念间,猛然跳了起来,抓起逆水寒便想走。王小石叫道:“戚兄,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跟温柔可急得很要去做神仙眷侣,实在不想在这腥风血雨里混了,你戚兄是注定了的一辈子的刀头舐血的江湖人,安定不下来的,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戚少商停住了脚步。也许王小石说得对,也许这就是自己一直烦躁不安的原因。跟顾惜朝在一起,即使有笑也似乎是泣血的笑。更多的时候,两个人默默无语,只恨世上真无忘忧草,能将过去的一切,全部抹煞,然后重新开始。两人相对,午夜梦回时,总是不知身在何处,有时竟然恍惚还是在逃亡之时,顾惜朝那时看自己的眼神,完全让自己无法忍受。自己看他的眼神,恐怕同样也令他崩溃。金风细雨楼,这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跟顾惜朝的障碍,不仅他累,他烦,自己也一样的无法忍受。 我们或许应该冷静一下。 戚少商点点头,道:“我答应你。不过,我还要办一件事。如果这事没办成,我死了,你可不能怪我没遵守约定。还有,一年之后的约定我一定要遵守,不过到时候我即使要走,也会给你找一个下任楼主的。“ 王小石大喜,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戚少商笑道:“击掌为誓。” 传来报值漏之声,已届亥时。 赵佚耳力极好,深夜寂静,听得极远之处有嘈杂之声,微微蹙眉,道:“灵儿,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动手。” 唐灵道:“怎么……” 赵佚冷哼一声,道:“还能怎么,不就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趁我‘病重’,就来玩逼宫之一套了。”眉头皱得更紧,道,“问题是……他们怎么可能弄得到杭州那边的兵权?……又怎么知道此刻正是我练功的紧要关头?”突然间脸色一变,对一旁服侍的小太监道,“安信,你过来。”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走过来,道:“皇上有何吩咐?” 赵佚冷冷道:“你朝那苗傅通风报信的时候,可曾见过什么眼生之人?” 安信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如捣蒜般叩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赵佚沉声道:“朕在问你话!” 安信慌得没做手脚处,只见赵佚眼神凌厉地直视自己,忙道:“皇上,是见过……见过……” 唐灵一伸手,尖尖的指甲已按在他眼珠子上,喝道:“谁?” 安信更吓得魂飞万里,叫道:“是宁王!……” 赵佚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其实早已经想到了,除了他,还有谁手里有回龙玉,可以调动兵权。还有谁,有这个心机,能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分卷阅读264 斩愁 作者:璇儿 唐灵眼光一寒,五根春葱般的手指一用力,直透入安信脑门,连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一起滚了出来。唐灵一边拿了绢子拭手,一边淡淡道:“皇上,养虎殆祸的道理还需要我说?你也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赵佚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唐灵大惊,忙抢过去扶住他。赵佚吐纳几口,苦笑道:“灵儿,今天可真的只有忍一忍了。”见唐灵想说什么,便道,“苗傅他们必定带了兵马长驱直入,你凭一人之力,怎可与他们对抗?我不想吃这个眼前亏,还是等两日,我复原了,我才要这些蠢材知道,他们有多愚蠢。” 唐灵帮赵佚拭去唇边血迹,道:“皇上说的本来是理,问题是,你莫忘了还有个顾惜朝。他怎么可能等到你调养好?” 赵佚不语,心中却在盘算,顾惜朝明知自己手中有能够控制他的碧蚕蛊,还来闯宫,实在是有恃无恐。深恨佩裳,竟然把碧蚕如今元气未复,无法控制他的事告诉了顾惜朝。佩裳,你倒成了我身边的毒药,我怕也留不得你了。真不该让你来办这件事, 唐灵见他沉思,不想打扰,再侧耳一听,兵器交响之声渐响,兵马应该越来越接近了。直是又气又恨,若非赵佚这几日闭关,若非自己忙着照顾他不及分身,怎么会弄成如今这个被人逼宫的境地? 赵佚缓缓道:“灵儿,你跟这些奴才一般见识作什么,过了今夜,你爱怎么消遣他们都可以。” 唐灵哼了一声,道:“我会让他们尝尝,天下最毒的一种花,连枝干都可以让人痛不欲生!”又道,“皇上,今夜子时,可是紧要关头。万一有人打扰……” 赵佚叹道:“我也担心这一点。顾惜朝他明明已经控制大局,却不肯前来。他想来就是怕我虽然不敢动手,但如到了生死关头,拼了大伤元气也会出手的。而今夜子时……我本拟得了疗愁之花,可在入夜之前便行功完毕,可气顾惜朝却在那蜡丸上以鲜血浸透晒干,我一时大意不察,这下可好,即使有了疗愁,不必担心走火入魔,万劫不复,我还是一样的必须等到子时才能运功。他怕也是算准了那时刻,要来找我。”又笑了笑,“他若是知道我这门功夫离不得那疗愁,怕早已一把火烧光了。” 唐灵道:“你再对他容忍下去,你迟早会把命送在他手里!”见赵佚口唇一动,似想说话,截道,“若你再跟我说你在意他,我真的要翻脸了。皇上,就算你这次要放过他,我也不会!他对你威胁太大了,我不能放任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你身边。” 赵佚苦笑道:“灵儿,如今是意外,平日里他哪能威胁到我?” 唐灵哼了一声,道:“意外?宁王本是个可以制造意外的人物,他就像天女散花,杀伤力很强。其实,他对你的威胁,不就因为他知道你喜欢他,才肆无忌惮?你对他太宠了,你至少该废了他武功。” 赵佚道:“我是想要个完完整整的人,不是想要个废人。” 唐灵气不打一处来,道:“皇上!你真是糊涂了!”摸着身上的锦囊,道,“看来,今天我非要把他毙于你眼前不可,他一日不死,你一日不会死了这条心!” 赵佚长叹一声。是我的错,是我对你太过容忍。这一局,是我输了,却输在我对你的感情上。原来真的是,谁爱上谁,谁就输了。 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我不是输在比智谋比权术上,只是输在,我对你的感情上。如唐灵所言,我有一千一万个机会可以杀你,我却一次又一次放过了你。 苗傅走进殿,跪下磕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佚却在聆听漏刻之声,子时已到。唐灵望了他一眼,道:“苗大人,你擅自带兵进宫,是想谋反吗?” 苗傅道:“末将岂敢谋反,只是皇上耽于享乐,不理朝政,、这朝廷上下是怨声载道,末将斗胆,还请皇上让贤!“ 唐灵见赵佚已合上双眼,知他运功已到紧要关头,道:“你倒说说看,要让贤给谁?” 苗傅道:“最好的人选,自然是皇上跟娘娘的皇子,元王。” 分卷阅读265 斩愁 作者:璇儿 唐灵柳眉一挑,道:“甫儿才五岁,他怎么能即位?” 苗傅道:“可将孟太后请出来临朝,待皇子成人后,再行亲政。” 唐灵吃地笑了一声,这孟太后本是赵佚伯母,早年曾被废过,还当过尼姑。后来赵佚之母颜妃惨死,赵佚为平朝廷谣言,便立了这位伯母为皇太后,又哪里懂得什么政事。只是此时人在屋檐下,倒也不得不低头,皇家毕竟不是江湖,不光是武功好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外面兵马齐整整地摆着的呢,她也不会傻到去硬碰。便道:“也罢,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无话可说,就依你们吧。” 苗傅反倒吃了一惊,没想到事情这般容易。偷眼看赵佚,道:“还请皇上金口允诺。” 赵佚缓缓点了点头。心中怒火上涨,苗傅啊苗傅,再过一会,你会后悔你为何要在世为人! 苗傅虽觉太过容易,但殿外兵马均在自己约束之中,刘正彦又在宫门领兵等候,倒也不惧。便道:“请皇上将玉玺交于臣下,微臣这就去请元王行登基大礼。” 唐灵冷笑道:“你倒是迫不及待!玉玺在御书房内。” 苗傅道:“多谢娘娘指点,既然皇上病重,还请娘娘移驾,随微臣一路去取,可否?还请皇上不要随意离开殿内,否则皇上的安全,末将不敢保证。” 唐灵眉梢一挑,便欲发作,赵佚朝她使了个眼色。唐灵咬了咬牙,裙裾带风,直向殿外走去。 8 刘正彦全副武装,正如同热锅蚂蚁般地在宫外打转。苗傅领兵进了皇宫,他在宫外带兵接应,宫中又太安静,不知情况如何,只急得乱转。 刘正彦忽觉颈间一凉,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已搁在他咽喉上。刘正彦也是武将,自恃武功不差,这人悄没声息地来到身后,竟然没有丝毫知觉。 咽喉上长剑寒气直透入皮肤,刘正彦吓得心胆俱裂,颤着声音道:“你……你是谁?” 身后那人沉声道:“我是谁,你不必管。你只要做一件事,我便放了你。否则,你便会人头落地!” 刘正彦忙道:“莫说一件,一百件也依!不知是什么事?” 身后人沉默半晌,一字字道:“带我进宫!” 只听咝咝几声轻响,烛火熄灭,点燃的香也熄了。殿内顿时沉入一片黑暗之中,淡淡月光下,慢慢浮现出殿内的轮廓。 顾惜朝一袭青衣,自殿外缓缓走了进来。看着他沐浴着月华的光辉走来,一瞬间,赵佚竟然有种错觉,仿佛是当年初见他时,他含笑而入,让自己有一瞬间的悸动。那便是动了心的感觉吗,天下真的有一见钟情,又真的有前世今生?否则,自己为何在见了他的第一眼,便心颤了,心动了,心软了? 顾惜朝,你便是我的水畔洛神,你便是我求了又求,却求之不得的洛神。曹子建此诗,本来便是求那一个美丽缥缈的理想,你便是我的那个梦。 若真有前世今生,我只能想,前生我的命中便有你。今生,还注定要为你痛楚一世。你让我终于体会到心痛的感觉,原来心痛便是如此。 “皇上,久违了。”如冰晶般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有微微的回响。是这殿内太过孤寂冷清吗?赵佚有些恍惚。 “怎么了,皇上莫不是走火入魔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了?九五之尊,却落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可悲可叹啊。” 赵佚苦笑道:“惜朝,你就真那么恨我?” 顾惜朝直视他,眼神清澈如水。“是!难道你要我说,你如此折磨我,我还能不恨你?我还能去喜欢你?赵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微微一笑,眼神中有嘲弄之意,道,“皇上,我总算是赢了你一次了。我已经当你的棋子儿当得太久了,总算把你扳倒了一次。” 赵佚道:“那是你运气太好,正撞上了这个千载难逢的 分卷阅读266 斩愁 作者:璇儿 机会。若非我一时大意,没注意你那蜡丸,你这时闯入宫来,便是自己找死。” 顾惜朝笑道:“我当然知道皇上功力深厚,身边还有唐灵这般高手,我肯定是准备越充分越好。就算知道子时是皇上的生死关头,我也想多一层把握。” 赵佚道:“那你还不过来一剑把我杀了?” 顾惜朝冷笑道:“你当我傻子吗?杀了你,谁来替我解此蛊毒?聪明人面前我也不打诳语,碧蚕蛊解法我是一窍不通。皇上,今日我只要你解我蛊毒,从此之后,我们恩怨两泯,永不相见。” 赵佚微微摇头,道:“惜朝,换个人或许会信你,我是绝对不会信的。恩怨两泯?你我之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惜朝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今天我身上的毒,你若不替我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我知道唐灵是高手,但她还不是我的对手。除非,你想用唐门与霹雳堂共同制成的绝门暗器天女散花!不过那样,我们也就只有同归于尽了。” 赵佚笑道:“唐灵?她不在这里。我知道她不是你的对手,你们两人我谁也不想伤。” 顾惜朝正要说话,忽觉脚下发虚,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剑也铛啷一声落在地上。一提气,如同天香之毒,丹田空空如也,周身发软,完全无力动弹。 顾惜朝只觉一颗心空空落落,已知无望,嘶声道:“赵佚,我处处设防,步步着意,你却是在哪里下的毒?” 赵佚笑道:“我知你一直小心在意,你进来之前,便以金针灭了烛火,熄了香炉。你不肯接触殿内任何器物,便是怕着了我的道儿。不过,我就针对你这个心态,让你上了我的当。” 顾惜朝厉声道:“你从不爱点香炉,今日却破例点了香。你所点之烛,也跟你常用的有些不同。我当然怀疑!然而……然而……你究竟把毒下在哪里?” 赵佚笑道:“惜朝,你失算就失算在你对我这福宁殿太熟悉了。我就是拿准了你心细如发,看得出香炉与蜡烛有异,你确也看出了,成功转移了你的注意力。” 顾惜朝脸上一红,赵佚福宁殿本是寝宫,他岂有不熟悉的道理。游目四顾,所有什物一样没变,他进殿之前已隐身窗前细细察看,确定没有可疑才进殿来,如今却实实在在是中了赵佚的陷阱。 顾惜朝怒道:“告诉我,毒下在哪里?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 赵佚轻笑道:“你不觉得这殿内特别温暖么?” 顾惜朝张大了口,视线缓缓移至纱帷之旁那面屏风之上。 宫中本穷奢极侈,那屏风更是了不得的精品。外有画院名师手绘钟馗捉鬼之类的人物图画,屏内夹层装有药线,点燃后,散发出微微热气,为寝殿升温。热气中自也有微微香气,顾惜朝平日里闻惯了,自是不以为意。赵佚偏就抓住了他这个心理,在暧香中掺了无味之毒,随热气散发。顾惜朝闻到片刻,便即不支倒地。 赵佚闭了眼,道:“你就乖乖地别动,过了子时,我自当替你解毒。”他要的无外乎是这一个时辰,虽此毒无色无味,但剧毒无比,分量稍微下重,便会丧命。赵佚不欲伤了顾惜朝性命,分量不敢下得太重,药效也不会超过一两个时辰,他这一着,实是行险,但以如今形势,确也无别计可施。 室内暖香之气越来越浓,顾惜朝强定心神,虽知无甚希望,但能将毒驱出一些,只要能够行动,出了这福宁殿,便也有逃的希望。 忽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缓步而来的,竟是佩裳。她脸色苍白,却仍不掩容光照人。 佩裳走至顾惜朝身边,手中捧着那只金盒,轻轻揭开,取出碧蚕,放在顾惜朝手上。。顾惜朝盯着盒中那只蠕动的碧绿蚕,一阵恶心。佩裳轻声道:“别动,我替你解蛊毒。” 佩裳转头望着赵佚,目光中尽是凄然之色。“皇上,我骗了你,心血有你一滴,有我一滴。所以,若我死了,一样可以解毒。” 顾惜朝道:“佩裳,把解药给我!” 佩裳的脸上,却没有了表情。也许人感情波动太大,反而成 分卷阅读267 斩愁 作者:璇儿 了一片空白。“对不起,惜朝,我没有解药。我只能替你解了蛊毒。即使有……他终究是我丈夫。我怎么能,眼看着你杀他。” 顾惜朝冷冷道:“那你替我解蛊毒做什么?死的一样是我!” 佩裳也不开口,把碧蚕放在自己腕中,用金针刺了一下碧蚕。碧蚕吃痛,在她皓如白玉的腕间咬了一口。佩裳脸上一阵抽搐,慢慢滑倒在地。眼中哀怨终化作两行泪水,落了下来。 顾惜朝咬紧牙关,强自运气驱毒。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惜朝心下一喜,现在总算手可以活动了,虽然还是提不起真气来。刚拾起地上湛卢,就见赵佚慢慢睁开了眼睛。顾惜朝心下凉透,知道赵佚已经行功完毕,自己莫要说如今无法行走,就算平时,也无论如何不是他对手了。赵佚也不起身,只是凝视着顾惜朝,脸上又挂上了那个熟悉的猫儿戏弄老鼠的笑意,让顾惜朝的心凉透了。暗自在想,是不是该自刎比较痛快?只是……那与戚少商相约的,一年后旗亭酒肆重会,是永无相见了。戚少商怕也只能往空中,替自己洒一碗酒吧。他能记得自己几时?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忽然一个脚步声踢踢踏踏地向殿门靠了过来,一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叫着:“我不要,我不要坐那个大椅子,我要我父皇,还有母后!” 顾惜朝一凛,左手一探,便将那孩子抓在手里,湛卢已抵在那孩子脖子上,笑道:“皇上,娘娘,我今日倒真拣到个宝贝了,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我怎么可以活着走出宫门。” 那孩子才五岁,一向娇养惯了,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吓得脸色惨白,想哭又不敢哭,小脸儿通红。 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却是唐灵。唐灵方从御书房回来,却见到爱子落入顾惜朝手中,只吓得心魂俱散,叫道:“把甫儿还我!”身形一动,便想抢上。 顾惜朝微微一笑,湛卢稍稍逼紧了些,孩子肌肤何等娇嫩,立时鲜血流出。顾惜朝笑道:“娘娘,湛卢乃上古名剑,切金断玉。这孩子可经不起我这一下啊。先给我解药如何?” 唐灵急得声音已带了哭腔:“你以一个小孩子来作要胁,你太卑鄙了!” 顾惜朝淡笑道:“皇上的作为,也不该是九五之尊应该有的,娘娘当真是厚此薄彼。” 赵佚沉声道:“顾惜朝,你敢伤害甫儿,你的下场会更惨。”抛了解药给顾惜朝,顾惜朝仰头吞下,默运内力化开,丹田内逐渐有热气升起。 顾惜朝不再笑,正色道:“赵佚,我是很想杀你,想得发疯。然而我也明白,要你用你的命来换你儿子的命,你也是不会答应的。我只要你答应,这一生一世,永不找我麻烦,我便放你孩子。” 唐灵哭叫道:“你说的话,怎可当真?” 赵佚站起身,轻抚唐灵肩头,道:“他不会伤害甫儿的,他知道,若杀了甫儿,他也别想活。”对顾惜朝道,“我答应你便是。” 顾惜朝笑道:“皇上是一诺千金,不过,我被皇上整得够惨,还是请皇上对你赵家列祖列宗起个誓言。” 赵佚脸色一变,但孩子在顾惜朝手中,毕竟血浓于水,他也不敢妄动。“我赵佚对我赵家列祖列宗发誓,只要你把甫儿原封不动地还给我,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再难为你,任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 顾惜朝点点头,笑道:“皇上,你倒真疼你这宝贝孩子。” 赵佚忍住气,道:“你出了宫,就立即放了钰儿。” 顾惜朝笑道:“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我拖着个孩子干什么?自讨苦吃。” 唐灵怒视他,一字字道:“顾惜朝,如果敢伤我钰儿一根头发,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要找你索命!我三大绝门暗器,还有一样,你没见识过。” 顾惜朝再心如铁石,也被唐灵眼中的恨意震动。笑道:“我既不想见娘娘伤情之毒,也不想跟娘娘结仇,娘娘请放心。”对赵佚一拱手道,“皇上,今生今世,愿如参商之星,远隔山岳,永不相见。” 唐灵眼看着顾惜朝退出殿门,追了出去。赵佚也跟了出去,只见顾惜朝展开轻功,直向宫门奔去。 分卷阅读268 斩愁 作者:璇儿 9 苗傅转眼间不见了赵甫,料想是跑到福宁殿来了,便过来寻找,正见到唐灵冲出殿门,忙上前横刀一拦,道:“娘娘,微臣不是说了吗,请娘娘不要出殿门,否则……” 唐灵爱子被掳,适才的怨气一涌而上,五指在苗傅臂上一敲,苗傅手中刀立即脱手。唐灵顺手夺过刀,嚓地一声,把他一条胳膊生生卸了下来。只见鲜血喷洒而出。 苗傅望着那只啪地一声掉落在地的胳膊,半晌才感觉到伤处剧痛,啊地一声,凄厉惨叫中满是不可置信。哪里想得到,这个娇怯怯的皇后娘娘,下手竟是这般毒辣。 唐灵恨声道:“接下来,你要我斩你哪里?”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可怜这苗傅便做了替死鬼。 苗傅痛得匍伏于地,一仰头,看到赵佚站在殿门,目光冰冷地凝视自己。虽然赵佚脸色尚苍白,但一双眼睛神光闪烁,注视着自己,眼里仿佛结了冰,直看得苗傅心里寒气直冒,全身却是大汗淋漓,一时间竟连断臂的痛也吓忘了。 只听赵佚淡淡道:“你好大的胆子啊。” 苗傅魂飞魄散,顾不得伤处鲜血泉涌,如鸡啄米般,不停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赵佚笑道:“饶命?你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吗?” 苗傅连声音都打颤了,道:“皇上……请皇上开恩……” 赵佚缓缓走下台阶,道:“你为了今日,当真是处心积虑,筹划良久啊。你怎么就不让你的兵马一拥而上,把朕乱刀分尸,不也遂了你的心愿?”走至苗傅面前,笑道,“谋反谋到你这等没用的,朕还是初次见到。”摇摇头,道,“若非那个人给你们出谋划策,你们也只是有心无力。”对唐灵道:“灵儿,跟这等人一般见识做甚,收了你的刀。还是去看看甫儿要紧。” 唐灵刀锋一紧,冷笑道:“我气不过!”刀口一转,苗傅一颗头飞了出去,带出一腔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鲜血洒到阶下,那副将早吓得魂飞天外。虽然都是杀人见血惯了的,但皇后娘娘杀人如砍瓜切菜般,倒是闻所未闻。 唐灵冷笑道:“还有谁要谋反?”她三个月来,早已心力交瘁,今夜又忍气吞声,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再多杀几个出气。 赵佚笑了笑,道:“谭伟,你是不是还想谋反?” 那谭副将早啰啰嗦嗦,听了此言跪地磕头道:“皇上,末将也是被苗傅这奸贼所逼啊!请皇上开恩,请皇上开恩……” 赵佚见局面暂时稳定了,记挂着孩子跟顾惜朝,不欲与他多言,喝道:“带上你的人马,随朕来!” 顾惜朝望着宫门,舒了一口气。出了这道门,自己就真的轻轻松松干干净净了。戚少商现在在哪里?不管你如今在哪里都不重要,约期来临时,你总会跑到旗亭酒肆去等我的。也许分别一段时间还好些,我们可以渐渐淡忘惨痛的记忆。人生本来便是两条路,只要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交集的时候。唇角不由得泛起半朵微笑,一时间竟有些失了神。 回头望了一眼殿口的赵佚,一瞬间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皇上,你以后再不会见到我了。我会走到你永远看不见,也找不到的地方。你心里,总会慢慢淡忘了我,不再来寻找我。没有什么比时间更磨人。我也可以过我自己的人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我想看悠悠白云,溶溶青山。我想有一座小茅屋。我想有满山遍野的菊花。我想有很多很多的杜鹃花。茅屋要靠在一条小溪边,可以在溪中钓鱼。 杜鹃醉鱼。戚少商这个没口福的,细想起来好像倒真是没一次吃到口的。 “惜朝!” 赵佚的声音响起,有痛楚,有挽留。顾惜朝再次回过头,相隔太远,他看不清赵佚眼中的悲伤,也不想看清。 分卷阅读269 斩愁 作者:璇儿 绵绵的雨丝,不知何时密密地在天地间织成了透明的网。挣不脱的网,用最锋利的剑也劈不破的网。 顾惜朝慢慢开了口,声音有些落寞,有些寂寥。“皇上,有些事,强求不得。你对顾惜朝,也不过是求不得,才如此执著,如此而已。皇上三宫六院,何苦牵挂我,你我本该是陌路人。” 赵佚一字字道:“我们真是陌路人吗?” 顾惜朝一惊,抬起头来,对上赵佚的眼神,灼热得要把人都烧起来。“皇上,你已经……” 突然刀光一闪,顾惜朝大惊,匆忙间往后一仰,人几乎贴到地上,刀锋堪堪贴着鼻尖擦了过去,还带落了几缕发丝。 一刀快似一刀劈将过来,顾惜朝连闪三刀,才看清那人竟是当日为莲佩裳赶车的车夫。顾惜朝武功虽高出他一截,但怀里抱了个孩子,闪避不便,一时竟无法摆脱他的纠缠。 那人左手在背后包袱中一掏,数样黑黝黝的东西直朝顾惜朝飞来。顾惜朝挥袖想打落,却发现那东西竟是活物,蛇,蜈蚣,蜥蜴,蝎子!顾惜朝一阵恶心,刚才那碧蚕在手臂上蠕动的模样还记得清楚,左手又抱了孩子,四种毒物又像是受过训练似的,缠住不放。正自跟那几样毒物纠缠,那人一蓬银针洒出,不仅顾惜朝大惊失色,赵佚唐灵也是面色骤变。赵佚想出手,相隔太远,哪里还来得及。顾惜朝顺手将怀里孩子扔了出去,孩子顿时被银针钉成了个刺猬。右手挥出一剑,已刺中那人咽喉。 那人嘶哑地道:“你……你害死了小姐……我……我……”头一歪,气绝身亡。 顾惜朝心悸未消,看到那孩子尸横当场,方才几乎是未曾思考地把那孩子作了挡箭牌,现在才知道后果严重到了无法想像的地步。 赵佚脸色铁青,顾惜朝从未见到他脸色这般难看。 赵佚一步步朝顾惜朝走过来,密密细雨织成帘幕,垂在两人之间。 赵佚一言不发,一掌挥了过来,顾惜朝见避无可避,只有硬挡硬架。他要论功力跟赵佚相差太远,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这一掌只打得他五脏翻腾,周身骨骼如同被寸寸拆断,剧痛难当,眼前一黑,几欲晕去。 落下地来,却不是硬生生摔在地上,却是被一双熟悉的手搂在了怀里。顾惜朝闻到熟悉的气息便知道是谁来了,一阵安心,低低道:“我以为你已经在旗亭酒肆等我了……”话未说完,人已昏迷过去。 戚少商见宫外戒备森严,不欲硬闯,逼迫那刘正彦带自己入宫。正至宫门,却迟了一步,正好看到赵佚一掌出手,冲过来却只赶得上把人接住,心已凉了半截。 一点寒星飞来,戚少商一凛,挥剑击落。绝情! 唐灵再不容情,一朵铁花已扣在手里。 戚少商大惊,他是见过问情的威力的,如今怀中抱了个顾惜朝,怎么能挡这奇门暗器? 唐灵痛怒欲绝,问情正欲出手,手腕一紧,却被扣住了脉门。唐灵回头,却是赵佚。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怒道:“你……!” 赵佚脸上如同戴了个面具般毫无表情,道:“他已经浑身经脉都碎了,活不了了,你让他走吧。” 唐灵绝望地摇头,哭道:“你这时还护着他?还不肯要他的命?那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赵佚,你就这么狠心?在你眼中还有谁比顾惜朝更重要?” 赵佚低喝道:“灵儿!你胡说什么!” 唐灵狂笑道:“我说的是事实!” 戚少商挂心顾惜朝安危,心乱如麻,见他们争执不休,抱了人便飞掠而去。 唐灵猛力一甩手,叫道:“你放手!” 赵佚放开她脉门,温言道:“灵儿……”唐灵一个耳光便甩了过去,赵佚怔了怔没有避,这一掌打得啪地一声脆响。唐灵再不吭声,径直走到孩子身边,抱着孩子,眼泪一串串地滚落出来。 分卷阅读270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冲出宫门,雨已越下越大,整个人都已湿透。正彷徨无计,突然雨中有人叫道:“戚兄!”昏沉沉地转头一看,却是王小石。王小石见他怀中抱了个人,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面容,唇角的血迹还未被雨水冲净,心惊道:“你朋友受了伤?”忙道,“回金风细雨楼吧,让大夫替他诊治。” 戚少商确实别无他法,心中深知,这哪里是能诊治的伤?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果不其然,大夫诊治后,摇头道:“在下才疏学浅,这位公子的伤,根本就已经在黄泉路上了,恐怕也只有大罗神仙才能救了。” 戚少商直跳了起来,郭离!怎么却忘了还有这位神医?!冲出门去,对王小石扔下一句,“请小石兄看好他,我去找医生!” 10 郭离替顾惜朝诊了诊脉,一边听戚少商讲了当时情形,叹道:“我叫他别冒险,他偏生要与天比高。不过我也真佩服他,能在皇上手上逃出生天,确实不容易。功败垂成啊!” 戚少商心急如焚,道:“他究竟如何?” 郭离摊手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一口真气已散,五腑移位,经脉俱碎。皇上是下了重手的,不过,总算留了他一口气。” 戚少商宛如黑暗之中见到一丝亮光,急问道:“还有救?”声音已在发颤。 郭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戚大侠,你对你这个血海深仇的大对头,也实在是关心得紧。我若说,要你耗费毕生功力替他打通经脉,你肯么?” 戚少商一楞,咬了咬牙,点头。 郭离摇摇头,道:“没那么夸张,我这里有药,你再多耗点功力替他接续,虽然时间花得长一点,但总是可以好的。” 戚少商忙道:“要多久?” 郭离道:“总得要一年半载了。”望了昏迷的顾惜朝一眼,道,“只是可苦了他了,重续经脉的痛法可不是一般人忍受得了的。”捋起衣袖,道:“事不益迟,动手吧。” 戚少商道:“郭神医,你一向不轻易救人,为何此次却愿救他?” 郭离眼望天空,道:“我空有一身医术,却胆小优柔。唐灵离开我时,我一句话也不曾说,虽然我心里是深爱她的。我很后悔,就算我留不住她,我至少也该告诉她,我对她的感情。我一辈子都是懦夫,我从来没见到像他这样的人,敢于跟老天去争,去搏,去赌。我佩服这个人,既无矫饰,亦不虚伪,你说他是小人,他却小人得让人感到襟怀磊落,坦坦荡荡。唉,如果我有他十分之一,唐灵或许也不会离我而去了。” 戚少商听了郭离这席话,一时间心潮起伏。是吗?我喜欢顾惜朝,就是因为这些?我却一心一意在逼迫他放弃这些?我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王小石在一旁听着他们讲论伤情,道:“可是需要上好的药物? 郭离道:“伤得太重,经脉俱断,虽然续了,但元气已损,若有千年灵芝之类的珍物,倒是可以弥补不少。”拱拱手,道,“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方子都开在那里。” 送了郭离出去,王小石道:“戚兄,我倒真有一棵千年灵芝。不过,你要答应我作楼主,我才给你。” 戚少商这一下真是喜从天降,他正在愁是去偷还是去抢,好像又都挺失大侠本色的。忙道:“此话当真?” 王小石道:“自然当真。戚兄可是答应了?” 戚少商皱眉道:“只是我这朋友……” 王小石道:“还有比金风细雨楼更适合养伤的地方吗?”耸起眉头,笑,“我也听到点风声,你这朋友可是那当年灭了你连云寨的顾惜朝?” 戚少商道:“不错。” 王小石摇摇头:“戚兄,你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你任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你 分卷阅读271 斩愁 作者:璇儿 要护着他,谁还敢说个不字?总强似你在江湖上飘泊!” 戚少商叹了口气,伸手把顾惜朝面上的发丝拂去,替他抹去面上的水珠。 王小石心下好奇,想知道这个曾把江湖甚至朝廷翻了个转儿的人,究竟是何等模样?探过头看了一眼,如同见了鬼似的,连退了两步。戚少商不解道:“小石兄?” 王小石喃喃道:“你还活着……我知道,你一定活着……你的想飞之心,永远不死,你不会这么轻易死的。原来,你穿青衣也这么好看……”他痴痴迷迷地直往床边走去,眼神如迷,直伸出手去想要碰触顾惜朝的脸颊,戚少商终于忍不住,侧身拦在他前面,道:“小石兄?” 王小石如梦初醒,擦了擦眼睛,仔细打量顾惜朝的容貌,道:“戚兄,他是谁?真是顾惜朝?” 戚少商道:“当然了,我认识他都好几年了。” 王小石摇头道:“太像了,实在太像了。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戚少商奇道:“像谁?” 王小石叹息道:“我的一位……过了世的……兄弟……”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几不可闻。戚少商很少见到爽朗活泼的王小石这等抑郁表情,甚是奇怪。 王小石道:“戚兄,你这朋友跟我那位兄弟长得是一模一样。就算你不肯答应,这棵灵芝我也送定了。不过,戚兄,我还是希望你答应我,接替我任这金风细雨楼楼主。”取出一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枝灵芝。上有五叶,如人指掌,颜色赤红,光泽透亮,一看便知是千年珍物。 戚少商摩挲着那支灵芝,心中沉吟,以如今状况,自然是越强越好,顾惜朝现在伤重,确实不适合在江湖上颠沛流离,若自己有金风细雨楼作支撑,要护着他也容易些。 于是笑了笑,道:“我们已击掌为盟,何谈反悔。” 王小石狂喜,大笑道:“我终于可以摆脱这里了!”转身奔出,“我这就告诉温柔去!” 戚少商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得苦笑。王小石命可真好,想跟爱侣隐退,金风细雨楼便顺理成章地交到了自己手上。自己当年也是想跟红泪成婚,偏偏谁不给,却交到了顾惜朝手中。旗亭酒肆相逢,实是孽缘的开端,宿命的相逢。 这是幸,还是不幸? 顾惜朝还在昏迷中,刚才的接续经脉的痛楚已经让他痛昏了好几次。戚少商涩然一笑:“可悲,不管发生什么,我还是放不下你,搁不开你。发生了这么多,我居然还是想,如果不遇上你,或许就是世间最遗憾的事。我真是中了你的毒了,惜朝。” 赵佚问宫女:“皇后怎么样了?还是不吃东西?” 宫女回道:“皇上,娘娘一直流泪,不吃不喝……这样下去……” 赵佚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唐灵呆呆地坐在妆台前,云鬓散乱,脂粉不施,一双眼睛早已哭得红肿。赵佚心中一紧,走到她身后,柔声道:“灵儿……” 唐灵道:“皇上,你该来找的不是我。你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你还管我作什么?” 赵佚把手放在她肩头,道:“灵儿,你也看到当时情况了,不是我的错。” 唐灵猛然回过头,眼睛里尽是恨意:“我要你早一日杀他,你不肯!你有一千个一万个机会可以杀他,你始终下不了手!你明明可以毙他于当场,甫儿的尸体就在旁边,你还是只震断了他全身经脉!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对得起甫儿吗?难道他不是你的儿子?!” 赵佚又痛又伤,道:“灵儿,你冷静点。孩子……还可以再生的。” 唐灵眼泪簌簌而下,惨笑道:“你说得好,你说得真是好。孩子可以再生,妻子可以再娶,顾惜朝却只有一个,是不是?” 赵佚握住她的手,唐灵想甩开,赵佚却握得更紧。“灵儿,你要生气,是应该的。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我闭 分卷阅读272 斩愁 作者:璇儿 关三个月,未理国事,金兵已近了,现在还是避一避的好。” 唐灵怒道:“你一心想做皇帝,做到了,你却又不闻不问!从建国到如今,你管了多少?你用了多少心思?” 赵佚道:“灵儿,别说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等这次过了,我答应你,从头来过,我不会再把国事抛诸脑后。你知道,我从北宋亡国的那一刻,就已经心死了。我再怎么做,总归也等于是在我手上送出去的。我怎么有脸去见我列祖列宗?而如今,国力衰微,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元气复初。对一个国家而言,国力的强盛,不能以年来计算,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而且,厉兵秣马,还不能做得太过,金国如今,是有能力灭了南宋的。灵儿,这些你都知道,避其锋锐,休养生息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可恨这苗傅刘正彦两人竟趁我闭关期间谋反,我早就知道他们有所动作,但他们兵权有限,我也并未在意,想等到牵连多一点时一网打尽,没想到被顾惜朝逮着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灵儿,灵儿,你就原谅我一次,好吗?” 唐灵盯着赵佚的眼睛。她眼中的神情很复杂,有怨,有恨,也有情。“皇上,甫儿之死,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只是,我已爱了你,也嫁了你,我也只能认了。”站起身,道,“什么时候动身?” 赵佚道:“越快越好。” 唐灵道:“宁王怎么样了?” 赵佚迟疑了一下,唐灵道:“怎么?皇上有难言之隐?” 赵佚笑了一下,道:“是去找郭离了,这还用问?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他救得了。” 唐灵啊了一声,皱起了眉头。“难怪顾惜朝知道你闭关的时辰,原来是郭离告诉他的。我就奇怪,普天之下,还能有谁知道?”一抬头,见赵佚眼中阴寒之光闪烁,心中一寒,忙道,“皇上,郭离也只知道玄天七音的禁忌,别的并不知晓,你就放过他吧。” 赵佚瞟了她一眼,笑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唐灵轻吁了一口气,虽然从不曾爱过郭离,毕竟曾是自己丈夫,也下不了狠手。你就继续在烟花之地过你的冶游日子吧,你好像比我们谁都快活些。 赵佚正欲出殿门,突然回头道:“我本来看在一场旧情的份上,想把佩裳以贵妃之礼葬了。孰料回到福宁殿,却已不见她的尸体,只见一滩碧血。我倒觉得奇了,难道养蛊的人死了,尸身都会化为碧血?” 唐灵一惊,眼中泛起奇异神色,继而道:“本来苗家蛊术便是奇异。皇上既然有心,就看在我面子上,以贵妃之礼为佩裳发丧吧。” 11 戚少商跟顾惜朝坐在湖畔。此时已是深秋,枫叶红如血,如同夕阳的颜色。 顾惜朝轻轻拂去落在身上的红叶,望着天边那艳红的晚霞。天地似乎都沉落在这片艳丽的残红之中。顾惜朝的脸在霞光之下,也显出薄薄的红晕。 戚少商微笑,笑容中有满足之意。回想起一年之前,顾惜朝奄奄一息的模样,恍如隔世。每次把药碗凑在他唇边。顾惜朝闻到那刺鼻的药味,就会皱眉,然后抱怨自己根本已经是在泡在药罐子里了,一喝就想吐。一时又抱怨满屋子都是药味,自己吃下的药,绝对可以开家药铺了。 想起顾惜朝眉头都打结了,一口一口把苦药喝下去的情形,戚少商忍不住笑出了声。顾惜朝狐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戚少商怜惜地望着顾惜朝。这一年来,顾惜朝完全是在地狱中挣扎出来的。尤其是最初那一个月,常常痛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直看得戚少商恨不得能代他受罪。 如今,谢天谢地,总算是康复了。 夕阳的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在二人身上,脸上洒下点点光影。 “你复原了,我总算能安心了。能看到你跟以前一样,平平安安的,我就别无他求了。” 顾惜朝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近似嘲讽的微笑,道,“我觉得奇怪,你不是一 分卷阅读273 斩愁 作者:璇儿 直希望我失了武功,这样,就不会再兴风作浪?你为何还要想尽方法替我恢复武功,甚至不惜耗损功力?” 戚少商注视着他,一年以来的日日夜夜又在眼前浮现。 为什么?因为你太骄傲,骄傲到不愿被我所庇护的地步。如果你能要我保护,你总有一天会恨我。顾惜朝,我终于明白,我要的不是空壳,我要的是完完整整的你。我要的是初见那时候张狂的你,我要的是人都说你的疯子的那个你。我宁愿你疯,我愿看你意气风发,我也不要看你瞪着迷迷茫茫的眼睛,看日出日落,一整日不说一句话。我不能再让你那般消沉苦闷下去,聆听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和雨打芭蕉的声音。我不能再让你迷迷茫茫地凝视篱笆上的花朵,看它在清晨绽放,暮色里凋零。我不忍再听你抚琴,那清泠如冰的乐声让我心碎。我不忍再听你吹箫,你的箫声呜咽让我的心在泣血。 戚少商摇摇头,甩去那些让自己痛楚得揪心的记忆,涩然道:“我根本不忍心看你那般消沉绝望。我还记得,你自从知道了命虽然捡回来了,但武功却可能会失掉,你就不会笑了。”怜惜地托起顾惜朝消瘦的脸颊,低低道,“我怎么忍心看你如此难过,我怎么忍心看你从此不会开颜而笑。我怎么忍心?” 顾惜朝呆呆地注视着他,良久良久,轻声道:“你真的对我这么好?” 戚少商道:“如果你还问这种愚蠢的问题,那我就真该给你一巴掌。” 顾惜朝不再说话,良久,方笑道:“是,我确实问了个蠢问题。” 戚少商忽然觉得脸上有丝丝凉意,抬头望天,细雨如烟。顾惜朝微笑道:“深秋时节,又是烟雨飘蒙。”伸手去接那晶莹雨丝,又是那副神思飘渺的模样。 戚少商看着雨丝落在顾惜朝衣上,发际,整个人更似朦胧,仿佛要消失在那雨丝织成的丝网之中。陡然一阵心悸,用力拥住顾惜朝,喃喃道:“不要消失,不要从我眼前消失。惜朝,惜朝……别走,别走。” 顾惜朝淡淡地笑了起来:“我不走,你放心。” 戚少商喃喃道:“即使你对我强装洒脱,微笑,说你不在意,说武功失了就失了,可是你心里很苦。我了解你,已经太了解你,我不会再让你受苦。” 不知何时,天已全黑,彼此的面容也渐渐隐没在黑暗里。 戚少商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顾惜朝点点头,二人行至一家大药铺前,顾惜朝道:“你等等,我进去抓点药。”戚少商笑道,“我等你。” 顾惜朝一边等掌柜抓药,见到门外人流攘攘,好生热闹,问道:“掌柜的,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城内有什么大事吗?” 老掌柜笑道:“这位公子,你不知道?皇上回临安了啊。” 顾惜朝本在伸手拿药包,听了此言,手一颤,药包直落在地上。一颗心怦怦直跳。 皇上,你既然回来了,看来是不会放过我了,我也从未奢想过你会放过我。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走出药铺门口,却见戚少商浓眉紧蹙,在张望着什么。顾惜朝拍拍他肩头,道:“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戚少商疑惑地道:“我刚才一回头,看到有个人从旁边掠了出去,身法很快,没看清楚面目。不过……似乎有点眼熟。“ 顾惜朝心中一跳,道:“男的?” 戚少商摇头道:“女的。”望了一眼顾惜朝,道,“你怎么了?怎么很不开心的样子?” 顾惜朝勉强笑道:“没有。没什么。” 戚少商瞟了他一眼,笑道:“你是在担心皇上?”轻声道,“不必担心,等我这门功夫练成,我也不会跟他差太远了。” 顾惜朝心中一跳,道:“你果然在练?我原来还只是在疑心……”想起江湖传说,猛然打了个寒战,紧紧抓住戚少商衣袖,道:“不!不要练!练成万念俱灰的人,就一辈子得练下去!就算是铁手,他天生异禀,内力出奇深厚 分卷阅读274 斩愁 作者:璇儿 ,最后也是死在这个万念俱灰大法下!你若练了,也会……也会……” 戚少商抚着他的脸,笑道:“会怎么样?会死?你想得太多了,其实这门功夫本来只是让功力倍增,只要不在生死关头用,又怎么会死?” 顾惜朝摇头道:“这次你是要跟老天斗!” 戚少商笑道:“你不是一向都有勇气跟老天斗吗?何况,惜朝,你的武功是阴寒一路,也不适合练这种功夫。你认为皇上会死心吗?如今,皇上已回到杭州,并把临安建为国都。他一旦安定下来,必对这一年来颠沛流离深深怀恨,不抓到你是誓不罢休的。且不论他是一国之主,就单凭功力,你我都不是他对手,但,我若练成万念俱灰,就可以跟他一拼。” 顾惜朝望着戚少商,默默无言。良久,顾惜朝又道,“你还有多久,才能练成?” 戚少商道:“你真是在说外行话,没有两三载,怎么可能练成。” 顾惜朝唔了一声,不再说话。 夜色之中,依然是细雨飘零,淅淅沥沥,缠缠绵绵,满是离人之愁。 顾惜朝微笑道:“好个金风细雨楼,在江湖上威名更盛,蒸蒸日上。少商,还是这江湖适合你,你不管受多少挫折,一样可以从头来过,甚至可以做得更好。我真很佩服你。” 戚少商苦笑:“从头来过?这根本是从人家手里捡来的现成便宜。你就别讽刺我了。” 顾惜朝道:“王小石不是瞎子,他只会拣有能力、有胆识、有威望的人来接手,他选中了你,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戚少商喃喃道:“我当初选择了你,却不知是对还是错。” 他这番自言自语哪里逃得了顾惜朝的耳朵,顾惜朝脸一板,道:“戚少商,你在这嘀嘀咕咕,说我什么坏话?” 戚少商慌忙绕到他身后,抱住他,道:“我哪敢,我哪敢?我哪敢说你的坏话?”把嘴凑到顾惜朝耳边,轻轻啮咬着他的耳垂,道,“惜朝,我等你伤好,都等了一年了,你是不是还想要我等下去?……” 顾惜朝顿时红了脸,想挣开戚少商的手臂,无奈戚少商死搂住不放,把人一带,两个人都跌到榻上,正巧跌了个脸对脸。 桌上的烛焰,跳动得像一颗悸动的心。 黑暗中,顾惜朝抚着戚少商的面孔,轻声道:“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戚少商“嗯”了一声,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顾惜朝奇怪地道:“你不拦我?也不管我去干什么?” 戚少商笑着吻上他的嘴唇,道:“我为什么要拦你?我为什么要问你去干什么?我信任你,惜朝。我只要你好好地回来。“ 我若爱你,就不该要求你太多。惜朝,我不再强求你改变,其实并非要走到没有人烟的地方,才能远离江湖,我们才能快乐。其实桃花源就在我们心中,只要我们能彼此解开自己的心结,彼此坦然面对,金风细雨楼也可以是我们的桃花源。 顾惜朝仿佛再次听到心中花开的声音。温暖的感觉弥漫在全身。 “我会回来的。我答应你。” 12 一骑快马,疾驰在蜿蜒山路上。 顾惜朝陡然勒住马缰。任他胆大包天,面对眼前那座似乎是普通的山中庄园,也不敢贸然进入。山庄周围遍布奇花异草,争芳斗艳,但顾惜朝心知,任何一种,恐怕都能杀人与无形。唐门暗器,不喂毒便已威震天下,若喂毒更是厉害无比。 顾惜朝翻身下马,走到庄前十余丈处,不敢再前进,运气呼道:“顾惜朝求见,有疗愁消息相赠。” 片刻之后,大门缓缓开启,远 分卷阅读275 斩愁 作者:璇儿 远走出一个女子,道:“请!” 顾惜朝不再犹豫,龙潭虎穴,我一样也得闯。 三日之后,顾惜朝策马在路上狂奔,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杭州城外。勒住马缰左右一顾,再需半日便可入城了吧。 忽然远处烟尘滚滚,一行数骑,如旋风般飞驰而来,顾惜朝眉头微蹙,继而又慢慢松开了,唇角却有隐隐约约的笑容浮现。 一行人散开来,将顾惜朝围在当中。顾惜朝笑道:“又劳烦李总管大驾了,这次又是来请我回宫的?” 李忠叹了口气,道:“老奴半夜三更,找遍了金风细雨楼,却不见宁王的踪影。如果你肯束手就擒,当然最好。否则动起手来,刀剑无眼。皇上只要我们不能杀你,却没说不能伤你。你凭一人之力,绝无胜算,还是识相点好。” 顾惜朝笑道:“我一向很识相。” 顾惜朝走进殿内,从阳光之下突然走入大殿深处,一时眼睛有些适应不过来。眨眨眼睛,只见赵佚坐在案前,却是在挥毫写字。 赵佚搁下笔,望着走进来的人。如果说顾惜朝是从阳光下走进来,一时无法适应殿内的光线,那么自己看顾惜朝背对着灿烂洒落的阳光走入,千点万点金色光点如雨点般披洒在他身上,真如同一幅画。逆着金光,一时看不清顾惜朝的面容,看不清他的表情,偏生是眩惑了人的眼。 顾惜朝一步步,慢慢走近。他的容颜慢慢浮现在阴暗的大殿光线下。赵佚奇怪,为何不见他年余,思念却是与日俱增,最后思念竟超过了怨恨。 顾惜朝道:“皇上,还是你厉害,终究把我弄回来了。” 赵佚盯着他,眼中无数种神色交织,让顾惜朝看得心惊肉跳。赵佚注意到他腕上还戴着铁镣,便吩咐李忠替他解开。 “你一路走来,想必也累了,你先歇着吧。” 顾惜朝正在揉着手腕,听了此言错愕地抬起头,望着赵佚。他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句平平淡淡的话。 赵佚已又拿起笔,不再看他,只是淡淡道:“你乖乖呆在这座福宁殿,别乱闯。你若想玩什么花样,那可就是自己找苦头吃了。” 顾惜朝口唇微动,似想说话,又忍了下去,随着李忠出了殿门。 说实话,一路赶到现在,虽然坐囚车也是坐,但也颠簸得不行。顾惜朝倒头便睡,哪管得了那许多。一切留到明天去想,今天先让我好好睡一觉。 深夜,门扉轻轻一响,赵佚闪了进来。走到床边,凝视着顾惜朝孩子般的睡容,赵佚伸手似想碰触他的脸,又缩了回来。 顾惜朝走入殿中,赵佚向他招了招手,让他上前。 顾惜朝笑道:“皇上在写什么?”走过案前一看,却是一贴。顾惜朝脱口道:“好字!” 赵佚把笔递给他,道:“琴跟棋都见识过了,倒没见过你的字。写来我看看?” 顾惜朝脸色一僵,一股寒气又从心底冒了起来。赵佚看到他脸色陡变,笑出了声,道:“你多心了,惜朝。你跟我在一起,也未免太过小心了。” 顾惜朝尴尬一笑,接了笔,却想不出写什么,道:“写什么?” 赵佚笑道:“随你喜欢。” 赵佚拿起来,看了半晌,道:“你的字偏于华丽风雅,风骨极佳,却少了内在浑厚,如同你这个人,锋芒毕露,气势太强,反而少了一点内蕴的味道。” 顾惜朝笑道:“是啊,练不到皇上这种圆通境界,皇上的字是秀润圆劲,宽稳疏朗。书法我确实不如你,这点我没法否认。事实上,我若是不多务杂学,专攻武功,至少可以翻上两番。” 赵佚一边细看他那幅字,一边淡淡道:“你?你本来就是好多务杂之人,总喜欢 分卷阅读276 斩愁 作者:璇儿 走捷径。武功高,办不到的事一样很多。” 顾惜朝道:“我有一件事实在想不通,以你身份,竟然练武练到这等地步,有时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赵佚。” 赵佚失笑,伸手把他拉到身边坐下,道,“你何必拐弯抹角,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要灭霹雳堂?其实原因很简单,你以为霹雳堂名震天下,那些火器是何处而来?本来当年霹雳堂能有这等火器,便是跟我赵家有渊源。他们在江湖上有了点名头,便想摆脱我的控制。我懒得跟他们废话,杀了便罢。正巧你所需的疗愁霹雳堂还有一株,将计就计。那被我毁去的卷宗,便是百年来赵家向霹雳堂提供的火器记录。”掠了掠他散落肩头的头发,道:“年余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风都要吹走了。” 顾惜朝轻笑一声,道:“拜皇上那一掌所赐。” 赵佚眼中怒意顿时燃起,道:“顾惜朝,你还敢提?!那是我亲生儿子,生生惨死在我面前,我没有杀你,你还想怎么样?唐灵至今不肯回宫,怨我未曾将你一掌毙于掌下!” 顾惜朝一偏头,道:“托皇上的福,我经脉俱断,五脏六腑都翻了个转,一年来生生把我变成了个药罐子,你觉得我好受吗?” 赵佚怒道:“你说这话可有良心?我再多使一分劲力,不要说你的功力,就连你的命,也别想捡回来!” 顾惜朝冷笑道:“皇上,你对我已经做得够绝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你究竟把顾惜朝置于何地?” 赵佚叹了口气,温言道,“惜朝,只要你不胡闹,我决不动你分毫。” 顾惜朝无奈地道:“皇上,你究竟想要什么?聪明如你,当真不明白,这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 赵佚笑道:“我偏要勉强。我倒看看,时间能不能磨尽你的感情。”凑到顾惜朝耳边,轻笑道,“你以为,世上真有天长地久,至死不渝?你以为戚少商可以记得你一生一世?你也是太痴了。” 顾惜朝反唇相讥道:“那皇上何苦一直记挂着我?皇上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赵佚退后一步,眼中浮现出奇怪的神色。“我若不带你回宫,恐怕就只有一剑杀了你。惜朝,你不要逼我。 顾惜朝眸珠中有明亮的光芒在闪烁。“皇上,你会后悔的。” 赵佚淡淡笑道:“我知道,留你在身边,终归是个祸害。可是,我宁愿把你这个祸害留着,自己享用。”又道,“只要你听话,不胡闹,我怎么会伤你?” 顾惜朝气得涨红了脸,狐疑地盯着赵佚,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赵佚笑道:“我说不伤你就不会伤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惜朝仰头想了片刻,倒确实想不出来。赵佚虽然诡计百出,倒实在是一言九鼎,便道:“皇上九五之尊,如果再食言的话,那还配做这个皇帝吗。” 赵佚一笑,道:“你诸子百家皆通,史书也是精熟,你倒说说,过去哪个皇帝是事事守了诺言的?刘邦许了韩信终身不杀之言,却还是死于妇人手中。” 顾惜朝道:“皇上,你就是这种钻空子的人。我就是吃了你的大亏,至今还栗栗畏惧。” 又道,“你明明答应了我,若我放了你孩子,就不再找我麻烦,你这不是没守约吗?” 赵佚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怎么没守约?孩子可是在你手中死的。” 顾惜朝道:“其实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你当时发那个誓有点不对劲。” 赵佚眼珠一转,道:“是吗?哪里不对劲?” 顾惜朝叫道:“那时你那宝贝孩子脖子已经被我划了一刀,怎么还可能原封不动还给你?!” 赵佚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笑道:“小傻瓜,上了我不止一次当还信我,说你聪明,你还真是笨!后知后觉!” 顾惜朝气急败坏地道:“赵佚,你不必把我吃得这么死,如你所言,留我在你身边, 分卷阅读277 斩愁 作者:璇儿 最后毁了的,恐怕不是我,是你!” 13 戚少商坐在房中,正听着杨无邪报告事务。却有点心不在焉的,这么多日来,也不见顾惜朝的踪影,又溜到哪儿去了?自从顾惜朝伤势渐复,戚少商就发誓,从此不再对他讲大道理,不再一味拘束他,任他爱怎么飞便怎么飞。似乎还挺灵验的,顾惜朝这次重伤之后总算是收敛了许多,虽然一样是常常对自己毫无留情地嘲讽,好歹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戚少商已经准备烧香拜佛了。 戚少商忽然听到窗外有轻微衣袂飘动之声,与杨无邪对视一眼,齐齐推窗而出,左右一顾,却没看到人影。 戚少商笑道:“好大的胆子,敢在金风细雨楼头上动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无邪道:“戚楼主,这人能夜闯金风细雨楼,必定自恃有几分本领。还是让属下去看看吧。” 戚少商扬扬眉,笑道:“我猜是个姑娘。” 杨无邪道:“何以见得?” 戚少商道:“你听她衣袂之声,必是如今杭州女子正时兴的一种丝绸,一般哪个男子穿这等衣裳。” 杨无邪哦了一声,道:“戚楼主当真渊博……” 戚少商瞪了他一眼,人人跟顾惜朝相处久了,大概都会染上几分他的刻薄。皱了眉头,却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顾惜朝房外,苗条纤细,确实是个女子。心下狐疑,却见那女子到了房门口,却不进去。女子半回过头,月光照在她面上,戚少商险些失声而呼,竟是唐灵。 杨无邪见戚少商表情惊诧无比,问道:“楼主认识那女子?” 戚少商心情复杂,他知道唐灵必定是记着杀子之仇,不手刃顾惜朝是决不罢休的。一年以来她一直跟随赵佚,自是没有闲工夫来报仇,如今大局已定,唐灵第一件事就是来杀那个害死她儿子的人。戚少商自然也觉得顾惜朝用一个孩子作挡箭牌实在过份,但事情既已发生,又能奈何。何况自己一样有的是私心,一百个孩子也抵不了顾惜朝一个人。当然这只能想想,决不能拿出来说。想来必然是唐灵为杀顾惜朝,已在金风细雨楼窥伺多日,她却不知顾惜朝已不在此。 杨无邪奇道:“她怎么又退开了?” 顾惜朝所住的本是金风细雨楼中一座小楼,戚少商是被杨无邪的急事从床上拉到议事厅的,所以楼中烛火未灭,唐灵定然是以为顾惜朝在其中了。她却不进去,反倒退后几步,月色之下,看得到她的手缓缓伸入了腰间锦囊。 戚少商盯着她两指间拈着的一枚黝黑的圆形暗器,奇道:“那是什么?” 杨无邪江湖经验也极丰富,却也说不出那枚暗器的来历。 却见唐灵一退再退,直到退出五丈有余,才停住脚步。杨无邪奇道:“戚楼主,她这暗器能在这么远的距离,确定伤人?” 戚少商脑子正在发疯地样地转动,忽然冲口而出:“天女散花!”话未落音,逆水寒出鞘,人已电射而出,直奔向唐灵! 说时迟那时快,唐灵手中的暗器已发出,只听轰地一声,小楼竟被炸得粉碎。 戚少商退了丈许,眼前烟尘慢慢散去。只见几个人已经围住了唐灵,人人手上都戴着鹿皮手套。戚少商浑身一紧,唐门竟然找到了唐灵的踪迹,而且埋伏了五名高手! 为首男人朝戚少商拱拱手,道:“戚楼主,我们非有意冒犯,只是这女子是我唐门叛徒,我们已经寻了她多年。还望戚楼主不要计较,我们这就离开。” 戚少商见这人说话平和,也不欲结唐门这种强敌,便也拱手笑道:“既然是唐门私事,戚少商自然不便插手,只是下次且莫再把我这金风细雨楼当成等闲之地,想进就进,想出便出。各位请!” 五人相望一眼,齐齐拱手,为首之人对唐灵喝了一声:“走!” 唐灵见势不妙,也不敢硬闯,便随着走了出去。 分卷阅读278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目送他们背影,仔细回想今晚之事,唐门必定是在金风细雨楼窥伺多日,等待唐灵出现。那日与顾惜朝在街上所见女子,必然便是唐灵,所以第二日顾惜朝未及凌晨,便悄然而去。想必,便是通知了唐门,想借唐门之手除了唐灵? 戚少商眉头越蹙越深,虽然顾惜朝此举看似顺理成章,但心里却只觉忐忑不安,一颗心直是七上八下。回头对杨无邪道:“烦劳你留意一下,最近朝廷的动向。” 唐灵受五人挟持,知道五人合力,自己绝不是对手,不敢出手,喝道:“唐肖,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唐肖道:“怎么样?灵儿灵儿,你当时叛出唐门,还盗走唐门神草,你应该知道会怎么样!还不把疗愁交出来,再回唐门向太君请罪!” 唐灵吃地一笑,道:“回唐门请罪?你怎么听着像是痴人说梦啊?” 唐肖逼上一步,道:“唐灵,你莫得寸进尺!” 唐灵冷笑道:“你莫忘了,我手中还有一枚天女散花,你们若要逼我,那么我们就同归于尽!” 五人不约而同地退了半步。唐肖道:“好,灵儿,老太君说了,你好歹也是她最疼的孙女儿,那一支嫡系又只剩了你一人,只要你肯把疗愁还回来,我们就不再找你麻烦!我们也知道你现在身份不同,我们也不想惹上这个大麻烦!” 唐灵哼了一声,道:“还算识相啊,疗愁吗?在我宫里,跟我一起去取吧?” 另一个女子喝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唐灵笑道:“唐霞,你也忒把我看小了。不过就是疗愁,如今我人在深宫,用得着暗器的时候根本少之又少,我已经不在乎了。还给你们,也没什么损失。”心底却暗忖,我怎么可能把疗愁还给你们。赵佚决不能动情,若动了情,唯一能救他的便是疗愁之花,自己拼了命也会留着的。其实她手中天女散花本来只有三枚,早年不知深浅,用了一枚,刚才用了一枚,剩的一枚在赵佚手中,她方才手心也一样捏了一把汗。抿抿唇,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在皇宫呆久了,真觉得江湖中人好生易骗。你们以为皇宫是那么好进的吗? 李忠奔进来,道:“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似乎被人挟持了。” 赵佚正在跟顾惜朝下棋,闻听此言大惊,站起身来,道:“怎么了?” 李忠道:“似乎是唐门的人,娘娘大概是不得已,才带他们进宫的。” 赵佚又坐了下来,拿起一枚黑子摆了上去,笑道:“必定是想要那疗愁花,不妨事。有几个人?” 李忠道:“五个。应该都是唐门的顶尖人物。” 赵佚笑道:“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死活。”催顾惜朝道,“该你了。” 顾惜朝拈着白棋,却不落子,道:“皇上……” 赵佚道:“你去凑热闹干什么?唐门暗器可是没长眼睛的。唐灵不用天女散花对付你,我就不姓赵。”放下棋子,道:“也罢,我去看看。”睨了顾惜朝一眼,道,“乖乖呆在这儿,别想趁火打劫。唐灵被挟持有没有你一份功劳,这笔帐我们以后再算。记住,不要入她的花圃,里面毒花毒草太多,有不少是无药可救的。没人带路,你进不去。” 顾惜朝心中一紧,望着赵佚出去,眼中阴毒之意,越来越重。 赵佚,这次我要你永不超生! 思绪又回到当日冒险入唐门之日,唇角浮出一缕笑意。那唐门老太君,倒真是个人物,枉自己纵横江湖若许年,在她那双精光四射的老眼之下,竟有无所遁形的感觉。 “听说顾公子有疗愁的消息?” “不错。” “消息确凿?” 顾惜朝轻笑:“若非有十足十把握,我又怎么敢只身来这江湖传为神话的蜀中唐门?” b 分卷阅读279 斩愁 作者:璇儿 r 唐太君凝视他,道:“你要什么?” 顾惜朝道:“唐门既然能送疗愁给霹雳堂,自然也能送一株给我。我还想知道一件事,疗愁之花,究竟有什么用处?” 报值漏刻之声,把顾惜朝惊回到现实当中。顾惜朝脸上泛起一个浅浅笑容,清冷如月,寒凄如水。眉梢有严霜晕染,眼中有寒冰凝结。唇角弯出的弧度,狠厉如刀。 原来唐灵叛出唐门,并非单为疗愁,却是为了一株疗愁一生只盛放一次的那朵花。郭离只知玄天七音最大禁忌便是不能动情,却不知,若动了情,唯一抑制的方法便是疗愁仙葩。我一直奇怪,你赵佚对唐灵可谓情深意重,不敢说未曾动情,却没有走火入魔?原来便是拜那奇花所赐。 赵佚,今日我便毁了你仰赖的疗愁,斩草除根,一株不剩!你赵家害得我生不如死,我也不要你死,我要你至亲至爱之人的命,还要毁了你的毕生功力! 14 五人随着唐灵,静悄悄地在花圃中行走。时值凌晨,薄雾在花株上浮动,本来该是朦胧的清丽之美,但或许是因为知道这里的花多数是剧毒无比,看来总有一种诡异之感。 唐灵淡淡道:“小心一点,跟着我走。这里是一个花阵,若被花刺扎到什么的,那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唐霞冷笑道:“唐灵,你的本事越来越强了。不少唐门都培植不活的草药,都被你种活了。” 唐灵道:“倾国之力,我要找什么,难道还找不到?”停住脚步,道,“前面就是了。” 唐霞道:“那你为什么停下来?!” 唐灵浅浅一笑,眼波如水。“因为,虽然近在咫尺,但你们永远也不要想看到疗愁了。” 唐霞大震,忽然觉得一阵剧痛,低头看时,咽喉上不知何时嵌了一片树叶。她指着唐灵,喉咙格格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唐灵轻颦浅笑,转向其他三个人,道:“我说了,这皇宫,可不是你们想来想来,想去就去的。”回首笑道,“多谢皇上。” 赵佚自阴影里走出来,唐肖望着身旁四个倒下的人,咽喉都嵌了一片树叶,这份劲力,生平未见。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一向以为自己武功强,却连这人怎么出手的都没看见,四个同门便横死当场。尤其听到唐灵叫他皇上,更是惊得非同小可。 赵佚笑道:“灵儿,你想他怎么个死法?” 唐灵轻笑:“不劳皇上动手,我自己来。”转向唐肖,道,“我知道你还没来得及告诉太君,你们已找到我了。你们也尔虞我诈,各逞心机,想夺我这疗愁。所以,我现在杀你,很容易,太容易。” 唐肖大惊,转身夺路想跑,一枚小针刺进他穴道。唐肖心胆俱裂,狂呼道:“伤情!” 唐灵格格而笑,道:“伤情虽然细如牛毛,但一入血液,便化在血中,在周身流走。痛吗?想少受点活罪,你还是自杀来得痛快。” 唐肖如何不知伤情厉害,一枚铁针插入自己死穴,头一歪,死在地上。 唐灵走到赵佚身边,笑道:“还好皇上还得及时。” 赵佚却道:“灵儿,你是在哪里被他们发现的?” 唐灵脸色微变,闭口不答。赵佚脸色一寒,道:“你可是金风细雨楼找顾惜朝去了?!” 唐灵正待回答,忽然皱眉道:“有什么味道?什么烧焦了?”脸色大变,叫道,“疗愁!”冲到花圃旁,猛然停下脚步,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忽然颈间一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低笑道:“娘娘一心想要我的命,如今,娘娘的命,却在顾惜朝手中了。” 顾惜朝手里举着一支火把,青衫飘飘地站在疗愁花丛中。数十棵疗愁已经被灸烧得焦黑,本来的枝繁叶茂,已化为焦炭。顾惜朝的模样恰似人间修罗,眼里的一切一切都已化为不熔的坚冰 分卷阅读280 斩愁 作者:璇儿 。 赵佚脸如寒霜,道:“顾惜朝,你真毒。你原来也知道我练功离不了这种花,你一心想把它们付之一炬,又苦于不敢踏入唐灵的花圃。你竟然想到利用唐门高手,趁我们相持之际,进入花圃,把这花烧毁。” 顾惜朝抛下火把,笑道:“皇上,娘娘,疗愁已经被我付之一炬。真是抱歉,不仅毁了娘娘的毕生心血,还会毁了皇上的毕生功力。” 赵佚冷冷道:“你想怎么样?直接说!” 顾惜朝轻笑道:“皇上真是爽快人。不错,还有一株,被我藏起来了。不知皇上要不要?” 唐灵颤声道:“把疗愁还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答应你!” 顾惜朝笑道:“娘娘,你记恨我杀子之仇,你在一日我就一日不安心。你如果愿意用你的命还换这株疗愁,我这后半辈子才不会担心有人一路追杀我。”望向赵佚,笑道,“皇上,当日我劫你儿子,却不敢以此要胁你以命换命。我知道你不会拿命去换的,如果今天是你的爱妻,你可否愿意以命换命?”长剑缓缓切入唐灵脖颈,雪白肌肤上鲜血涌出,刹那间染红了衣襟。 赵佚惊怒交集,喝道:“顾惜朝,你今天敢伤她,我要你死无全尸!” 顾惜朝脸色一变,冷笑道:“皇上三宫六院,倒真对她情深似海啊。好啊,皇上,你就用你的命,来换她的命。” 赵佚怒道:“顾惜朝!你……” 唐灵望了一眼赵佚,眼中尽是凄绝之色。“皇上,你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这株疗愁。” 头颈一侧,湛卢何等锋锐,直切入她颈中,一股鲜血直喷到赵佚面上,衣襟上。顾惜朝大惊,未料到唐灵竟如此决绝,手一松,湛卢坠地。 一瞬间,赵佚像痴了,真真正正地呆住了。搂住唐灵,唐灵口角流血,在他怀中断断续续地道:“你还记得吗?还记得……当年……你送我那枝花……我知道,你曾经最爱我,你现在……心已经变了……我宁愿……宁愿这样,让我记我一辈子……爱我一辈子……” 赵佚的眼泪,慢慢滑落到唐灵面颊上。我记得,我怎么不记得。当年在花丛中遇上那个俏丽甜美的女孩子,自己就在花丛里摘了一枝送给她。那或许是一生中最美的记忆。 怀中的躯体逐渐冷去。灵儿,你真残忍,你这样洒脱地走,却用这样的方法,要我记住你一辈子。你何苦,何苦,不管怎么样,这辈子我是不会忘你的,你何苦要赔上自己一条命? 顾惜朝,若非遇上你,我想我今生不会除灵儿外,不会爱上别人。 我爱上你,却送了灵儿的命。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后悔。后悔我不该一次又一次放任你。我后悔了无数次,无数次,这次,却是最心痛的一次。 我不知道,我爱唐灵多少。至少我对她动了情,至少,她当年不惜叛出唐门盗疗愁来救我。至少,不论我是皇帝还是王爷,哪怕是无名小卒,她都会守在我身边。也许我并非爱她,只是,早也习惯了她在我身边的感觉。 这些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失去你了。我的身边,再不会有你巧笑倩兮,再不会有你妙语如珠。我失去你了,永远。 赵佚的眼中,似已成了一片死灰色,空茫,而绝望。让顾惜朝的心,也沉了下去。“惜朝,自从你那次逃出宫时,我便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折磨他,应该对他好。我折磨你,只能让你越来越恨我。反正,江山是沦丧了,我母亲是死了,我再怎么伤害你,也无济于事。甫儿之事,若是换了我,当时的反应恐怕也是跟你一样,我激怒之下打了你五掌,让你经脉俱碎,苦捱了一年,这也算抵消了罢。我带你回宫,没碰过你一根头发,你还要我如何待你?你却害死了我妻子,顾惜朝,你实在是自作孽!” 顾惜朝强笑道:“皇上,你难道不要那一株疗愁了?” 赵佚淡淡道:“真的有那一株吗?我怀疑。唐灵方才带人进入 分卷阅读281 斩愁 作者:璇儿 花圃,你有时间掘一株藏起来?即使有,顾惜朝,我也不要。你之所以有恃无恐,不过就是想凭这株花,来换你的命。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不可能,我就拼了不要这身功力,我今天也要你付代价!”眼神茫然,道,“其实我练武也不是自愿的,你见过哪个皇帝练武练到这个份上,毁了就毁了,我已经无所谓了。” 赵佚把顾惜朝拉到身边,扳过他的脸,道:“看仔细了,认清楚了,你眼前的花。” 顾惜朝只见还是那片矮矮的被烧得光秃秃的枝干,上边生满了粗细不等的尖刺。“不过就是被烧死了的疗愁,还有什么可看的。” 赵佚道:“没错,枯萎之前的疗愁。顾惜朝,我倒想看看,是你毒,还是疗愁毒。” 顾惜朝闭了眼睛。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漆黑的长夜。长夜漫漫,永无边际。 赵佚虚劈一掌,顾惜朝身不由己,摔入了那苗圃之中。千根万根花刺入体,宛如万针齐刺,然后剧烈的痛感慢慢透入骨髓,竟如万蚁啮咬,万箭钻心。 赵佚已唤来李忠,吩咐道:“将皇后遗体在花圃中怡心亭供放。辍朝三日,以悼皇后。” 顾惜朝咬牙苦忍,到了后来,疗愁天下至毒,弥漫在全身,浑身抽痛得完全无法忍耐,惨叫出声。整个人在花丛中翻来滚去,双手乱抓,直把手更刺得鲜血淋漓。 不,我不怕你千刺万刺入体,也不在乎流血。可是,这是什么痛法?像剥了我的皮,一刀刀地在刮我的骨头!要把我的骨髓挖出来似的痛! 赵佚听得他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却面色淡淡如常,吩咐道:“焚香。” 袅袅琴音,清悦如珠。伴随的却是顾惜朝的惨厉叫声,李忠实在不知道,皇上怎么能在此境弹琴,且琴声平和冲淡,既无烟火气息,也无杀伐之意。 李忠心下不忍,当日他便因那画中女子,放了顾惜朝一马。好歹也服侍过那女子一场,确实是个好姑娘,也不忍心看她的儿子如此结果。偏偏造化弄人,该来的终归是躲不过的。 赵佚道:“等他要死了的时候,再来回我。以他之能,撑个两三日不是问题吧?”语气平淡,直听得李忠暗地里倒抽一口凉气。 赵佚轻抚着唐灵如同沉睡的容颜,眼中有泪光闪烁。 灵儿,我为你抚琴三日。你在天有灵,应该能看到,我已守了与你之约。初遇之时,你曾对我说,如果有人敢伤害你,我会怎么做? 我说,你要怎么做,便怎么做。你娇笑着回答,疗愁最毒之时,便是开谢之时,枯萎之前。今日,我就遵守诺言,让害你之人,尝尝千针万刺入体之苦。 15 顾惜朝嗓子早已喊哑,根本连话也说不出来。赵佚命御医替他清洗伤口,撕开衣襟,那遍体的刺伤密密麻麻,鲜血淋漓,直是惨不忍睹。御医看着都觉心寒,不知如何下手。 赵佚淡淡道:“这么麻烦做什么?找桶盐水来,把他泡里面,不就洗干净了?” 一桶盐水送了上来,赵佚伸手抱起顾惜朝,把他丢进了盐水里。 顾惜朝大张了眼睛,张开嘴来,却哪里还叫得出声。叫了三天三夜,喉咙怕都喊破了。目光也已涣散,眼中空洞无物。赵佚冷冷道:“想死是不是?没那么容易。我对你好,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你却害了唐灵,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容你。” 顾惜朝只求速死,整个人浸在盐水里,根本是如火烧般剧痛无比。痛的感觉渗入到伤口,他眼前一片昏花,什么都看不清楚。 赵佚道:“很难受,是不是?别着急,惜朝,听我讲个故事,听完了我就让你出来。”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以我身份,怎会练成这身功夫?我又怎么会练玄天七音?其实,皇室中人,练武的本来也不少,只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练武是件苦事,哪里可能把精力花在这上面。我又怎么能例外,我对江湖武林毫无兴趣,皇室中人,尤其是像我这种嫡系皇 分卷阅读282 斩愁 作者:璇儿 子,生平最大的,恐怕也是唯一的梦想,也就是皇位。 我父亲偏要逼我学,我也不得不学。哪个孩子不贪玩,我问我父亲,学这个有什么用?我只要可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需要用到武功的地方,自有高手去替我做,何必我自己苦练? 父亲却说:我本来也以为没有用,所以我也没学。我以为权势可以办到世上几乎所有的事,除了生老病死。然而,有一天我却发现,并不是那样。我这一生最心爱的一个女子,便被一个男人抢走。不仅如此,他还在夜半单枪匹马闯我王府,用剑指着我脖子说:你能怎么样?不要说你这里是王府,就算是皇宫大内,我想杀你,我一样能杀你! 他逼我发了毒誓,不再寻找他跟我那心爱女子的下落。他也知道,任他武功再高,遇到千军万马,一样也逃不掉。所以,佚儿,你一定要够强,强到没有人可以奈何你!还有,记住,不要爱上任何人。永远不要。一旦你爱上了,那个人就成了你最致命的弱点,你最后是该身登大宝的,不要为情束缚了你。 所以我练了玄天七音。那门功夫虽然是百年无人练成的功夫,但其实有个很简单取巧的方法,就是从小时候练起。我练一年,能抵旁人三年五年。这门功夫,最大的禁忌就是动情。练玄天七音之人,是绝对不能动真情的。百年之前,那唯一练成此功的龙玄灵,也是终生对他所辜负的爱妻不能忘情……最终走火入魔,武功尽失。我从练的那时候起,便知道,这辈子是不能动情的。你却让我动了心,几乎让我送了命。 赵佚说到这里,见顾惜朝已痛得神智迷糊,伸手将人湿淋淋地抱了出来。顾惜朝的头发全湿透了,一绺绺地贴在面颊上,水淋淋的面上,也不知是盐水还是汗水。 我少年时期,也在江湖上胡闯,我就是在那时候遇上唐灵。论姿色,她不算绝美,但她有股灵气,轻颦浅笑间,就让我着迷了。那时,我几近走火入魔,江湖传说,唯有疗愁可治。疗愁实是天下第一奇花,它的枝、干、叶、花,用处大不相同。用来下问情之毒的是花根,解毒的是花叶。而盛放之花,可以控制我所练的功夫。唐灵万般无奈之下,终究盗出疗愁,叛出唐门。她是唐门嫡系,也是唐家老太君最疼的孙女儿,她心里一般是千般痛万般不舍,但为了我,依然走了不归路。 顾惜朝早痛得嘴唇发白,浑身发颤,赵佚在他颤动的唇上轻轻抚摸,轻声道:“很痛是吗?我也不想让你痛,让你难受。可是,你要我怎么待你呢?待你好,你却不领这份情。不领情也就罢了,你偏要杀我最重要的人。我母亲,我儿子,我妻子。我身边的亲人,你真是一个都不放过,赶尽杀绝。唐灵说得对,我不能再对你不忍了。”凝视着顾惜朝早已散乱无光的眼神,道:“你明白了吗?她救过我的命。我对她起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会一生一世对她好,不让任何人伤害她。而今,她却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你杀了。” 转过身,在琴上虚拨,道:“你自己说,要我怎么处治你。” 顾惜朝勉强挤出几个破碎的声音,道:“顾惜朝杀皇后,本是死罪,皇上,你……爱怎么处治便怎么处治……” 赵佚伸指托起他脸,笑道:“还没糊涂嘛。大宋律法,以下犯上,轼皇族等,应处以凌迟之刑,且株连九族。顾惜朝,你拿准了我不可能来诛你九族,你聪明哪,我真是佩服你。然而,你却奇怪,你为什么一直不说?你娘可是我父亲的嫡亲妹妹。这层关系,很近哪。” 顾惜朝道:“皇族中人,父子兄弟,一般的毫不容情,竞相屠杀。你又为何会为此放过我?” 赵佚道:“这很难说,你说了,总比不说好。否则我那日一怒之下,会宰了你。而且,这个理由,也不足以让你杀我母亲。” 顾惜朝道:“你只知朝颜是我娘,却不知……却不知……”说到此却犹豫着说不下去了。赵佚伸手在他穴道上一按,一股劲力透入,顾惜朝眼前一黑,又欲晕倒。赵佚喝道:“说!” 顾惜朝心一横,赵佚,是你逼我说的!“你母亲……是自杀的!不是我!” 赵佚手一松,顾惜朝摔到地上,这一下跌得不轻,眼前又是一黑。 赵佚点头道:“好,既然你跟我说大宋律法,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母亲之死,便已是议论纷纷,流言所传甚广。皇后又死在你手下,你要我怎么护你?我如何能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分卷阅读283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冷笑道:“皇上一国之君,爱怎么处治我,便怎么处治我。我也只有认了。” 赵佚笑了笑,眼中却是冰冷的。“皇上也不是能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你杀皇后,那是跟谋反等同的大罪。你还说得是光明正大,好像你还是冤枉的一般。母亲之死我就算信你,不是你所言,唐灵之死,又怎么说?顾惜朝啊顾惜朝,那就让大宋律法来判你吧。” 吩咐在外侍候的李忠:“把人交给刑部,应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抚着顾惜朝的脸,叹道,“惜朝惜朝,你捅的漏子一次比一次大,你还叫我怎么护着你。” 顾惜朝坐在牢里,静静地看着油灯的火焰在舞蹈。一只飞蛾扑进去,烧焦了半边翅膀,掉了下来。顾惜朝苦笑道:“真像我。总是傻傻地,自己去扑火。” 牢门嘎吱一声开了,走进来的,竟是赵佚。顾惜朝没有动。 赵佚打破了那近似空虚的沉默:“刑部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顾惜朝轻哼一声,道:“若非皇上还记得给那刑部方尚书提醒一声,这刑部哪是这么好呆的地方?”摊摊手,道,“反正已经做也做了,你的唐灵是我杀的,我认不认都是死路一条,我认了便罢。” 赵佚道:“认了便罢?难道是我冤枉你了?” 顾惜朝望着他,眼中冷冷淡淡的,没有了情绪。“皇上,你此次来,是不是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赵佚道:“我给你留了全尸,不让你受那千刀万剐的凌迟活罪,已经算是对得起你了。” 两人相对而坐,唯有一灯如豆,在幽暗中闪耀。那跳动的小小火焰,如同颤动的心。 沉默,只有沉默。也许沉默才是最安全的感觉。 只有桌上那杯酒,碧绿得如同顾惜朝腰间那支玉箫,在烛火下发着幽冷的光。 “让我再听一次,慕颜曲吧。” 顾惜朝拿起玉箫,就唇而吹。一曲吹毕,顾惜朝低声道:“皇上,你是不是知道了?所以,才要我死?我知道你本不忍心杀我的,否则你不会把我送到刑部来。” 赵佚的眼中,有雾气慢慢聚拢。“是。” “而且,你还这么不放心,一定要亲自看着我喝下去?”顾惜朝的声音,空寂冷淡,如幽魂般响起。 赵佚慢慢道:“不错。” 顾惜朝轻轻拨弄着那只烧焦了翅膀的飞蛾,脸上似有讥嘲,又似在嘲笑自己:“原来皇上对我,也不过如此。在皇上心中,连一个唐灵也抵不了。” 赵佚眼神迷离,道:“你明知道,不是为这个。” 顾惜朝猛然站起来,脸色惨然。“我知道!从你母亲死那一天,我就知道!我能对你们上一代的恩怨负责吗?你如今要杀我,维护你们皇室的尊严,血统的纯净,枉你说你对我好,你却容不下我!” 赵佚轻轻道:“我知道,不能怪你。惜朝,你懂得什么叫株连九族吗?有时候,为了一个秘密,可以诛你九族,甚至十二族!” 顾惜朝再也无法冷静,咬牙道:“那你就得连你自己一起死!” 赵佚轻轻托起他的腮,道:“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这是件丑事,若我还是王爷,我可能也就算了。可如今,我已是皇帝。我绝不能容我家族有一丁点污点,殆笑后世!” 顾惜朝叫道:“我不会说!当时你一怒之下险些杀了我,我都没说,这种事,于你是耻辱,于我难道不是?我疯了吗,还会到处去宣扬这种事?!” 赵佚淡然一笑,笑得云淡风轻:“你吗?你本来就是个疯子。所以,只有杀了你,才能一了百了。惜朝,你的血,是不洁的。” 顾惜朝崩溃地道:“是你爹,害了我娘,也害了我!” 赵佚低声道:“他也是你爹。” b 分卷阅读284 斩愁 作者:璇儿 r 顾惜朝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一字字仿佛都在泣血:“如果不是他丧心病狂,跟自己的嫡亲妹妹……我又怎么会落到这等地步?若非你娘恨透了我,我又怎么会在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长大?你最后还要灭我的口,你们赵家,对得起我吗?!” 赵佚一手扶住额头,不想说话。也实在无言以对。 16 依稀还记得那日,李忠的声音在殿口响起:“回皇上,林岩来了。” 一声轻响,赵佚手中的笔,滑落到案上。一直盼着谜底揭晓的一天,却又害怕这一天。一瞬间,他竟忆起当日顾惜朝走进母亲宫殿之前,望向自己的眼神。如今,他才懂得那时顾惜朝的心情。 林岩跪地磕头道:“老奴见过皇上。” 赵佚笑道:“起来吧。” 林岩站起身,偷瞟了赵佚一眼。只见他面上仍挂着一贯的温雅笑容,眸子中却仿佛有阴郁的火焰在燃烧。林岩在心中暗自叹息,枉自我早早告老还乡,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的。于是跪下道:“皇上,老奴知道皇上之意。老奴一向守口如瓶,不敢将此事有丝毫泄露。老奴自当一死以报皇上恩典,还请皇上放过我一家老小。” 赵佚淡淡道:“好,朕答应你。” 林岩从怀中取了一幅画轴,双手奉上。赵佚依稀记得便是母亲惨死当日,被顾惜朝毁去同一款式的,只是稍小些。 画轴慢慢展开,赵佚眼神定住,无法移开。 画上的人,活脱脱便是顾惜朝,只是顾惜朝身上多了清雅之气,这画中女子多了娇媚之态。但身着宫装,发髻堆云,巧笑嫣然,是个绝色美女。尤其是那双眼睛,妩媚万端,顾盼流转。作画之人确是国手,那双眼睛直似在流动一般,赵佚盯着,只觉得活脱脱是顾惜朝在凝视自己。 赵佚呆呆注视半晌,开口道:“她是?”声音干涩,自己都觉得不是自己的声音了。 林岩的眼光沉重:“朝颜。” 赵佚站立不稳,跌坐在椅中:“有了朝颜,才有暮颜?” 林岩道:“正是。先有朝颜,才有暮颜。老王爷爱上了朝颜,却是自己嫡亲的妹妹。为了掩人耳目,他在王府之外给朝颜另辟住处,并娶了远房表妹暮颜,也即是皇上生母,颜妃。” 赵佚觉得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皇上?” 赵佚苦笑:“看别人没关系,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那滋味不好受。”又道,“那顾惜朝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岩立即道:“因为宁王自己也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 林岩叹道:“朝颜小姐年龄稍大,非常不满老王爷如此对她,常常溜到江湖上胡闯。宁王脾气跟朝颜小姐很有几分相似,朝颜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要她安安静静的根本不太可能。她结识了一个叱咤江湖的大魔头,说也奇怪,那人却对她是一见倾心,对她是千依百顺。” 赵佚凝视着画中美女,苦笑道:“若她真是跟惜朝一个模样,那她能让人爱得死去活来,也不是奇事。” 林岩叹道:“朝颜小姐对颜妃视若姐妹,什么都不瞒她,还教颜妃吹她那情人替她所作的慕颜曲。那慕颜曲,幽怨呜咽,却又抑塞不平,老奴有幸听小姐吹过,确是她生平的悲惨写照。水龙吟凤血凝本是颜妃娘娘与朝颜小姐之物,她二人本亲如姊妹,一人一支。若非有此渊源,颜妃娘娘万不会将此稀世珍物赠给初识的宁王。” 赵佚终于明白,为何在顾惜朝初入王府之时,颜妃要求他吹一曲慕颜曲时,顾惜朝的表情那般怪异了。而颜妃在府中偶然见到跟朝颜容貌极其相似的顾惜朝,想必更是如遭雷击? 林岩道:“颜妃娘娘之死,皇上怕是错怪他了。颜妃对朝颜恨之切骨,朝颜沦落妓院,宁王落到那般境地,都是 分卷阅读285 斩愁 作者:璇儿 她一手操控。她甚至最后用自己的命来让你对宁王下狠手,你可想而知……” 赵佚道:“朝颜为何会沦落妓院?” 林岩道:“皇上,您莫忘了,明是老王爷主持那训练杀手之事,实则是颜妃娘娘在做。她能轻而易举把朝颜小姐的孩子弄到手。据老奴想,本来是朝颜小姐想跟她情人远走天边,颜妃娘娘却传话说,朝颜小姐不愿走了……情爱中的人,怕都是傻子罢,那人大概也信了……颜妃娘娘命人把朝颜小姐送入妓院,却不杀她,要她生下的孩子再来受一次苦!她还不解恨,千万百计寻到朝颜小姐当年的情人,要那人来授那孩子武功!” 赵佚只觉背心发凉,道:“你莫不成说的便是……那授他神哭小斧之人?” 林岩道:“正是。” 赵佚再次跌坐下去,喃喃道:“难怪,难怪我母亲去世那日,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两个选择,要他选哪一个?母亲,母亲,您好狠……毁了朝颜不算,还要连同她儿子一起毁!”赵佚眼神忽转凌厉,道:“你告诉我,哪个可能性大一些?” 林岩犹豫了一下。赵佚道:“但说无妨。” 林岩道:“这种事,只有孩子的母亲最清楚,朝颜小姐在孩子被五岁时被带走之后,便愤而自绝,现在再加猜测,也是无益。只是,皇上,你难道不觉得你们俩很像么?有时真让人有光与影的错觉……唉……老王爷本来信了颜妃娘娘,以为朝颜真的跟人私奔,但自知千错万错,也是自己先犯的错,也干脆便放了她,不再找寻。多年后一场大火,老王爷加以调查,却发现了朝颜小姐的惨死,狂怒之下,再不与娘娘说一句话,不久郁郁而终……皇上自小在宫中,极少回王府,朝颜小姐又根本不住在府上,所以皇上竟会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姑姑。其实此时府中上上下下所知之人本来不少,后来老王爷临终之前,将可能知道的人统统灭口,老奴因为是三代管家,才算是免过一死。”又道,“恕老奴斗胆说一句,水至清,则无鱼。皇家之事本来如此,皇上也非迂腐之人,何苦在意这些?真受不了,放了他便是,宁王本非池中之物,留不住的。” 赵佚淡淡道:“已经太迟了。如果我早一日知晓,或许会有不同。如今……一切都迟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就不能再放任他!” 林岩望着他踱出殿门,跪下磕头道:“多谢皇上。”一缕黑血,自唇角缓缓流出。 赵佚手中还握着一只玉制镇纸,格格作响,已被他捏得粉碎。顾惜朝,我不想杀你,不忍杀你,但,我不能不杀!此等宫闱丑事,我决不能让它传出,既辱了我父亲声名,也辱了我赵家名声!现在,我已不是王爷,是皇帝! 赵佚陡然从回想中回到现实,只听得顾惜朝凄厉的狂笑声在牢房里回响。 顾惜朝狂笑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对你说?我难道不知道你心狠手辣?哈哈,赵佚,只要我告诉你,我必然是死路一条!”指着桌上那杯酒,“就是这样,哈,确实是一了百了。比狠,我实在逊你一筹。” 赵佚道:“你不想死?” 顾惜朝怒道:“没人会想死!” 赵佚冷冷道:“你还想回那戚少商身边?” 顾惜朝自知必死,豁出去地道:“没错!我就喜欢他,怎么样?我活一天,就喜欢他一天!你管得着?!” 赵佚伸指轻弹金杯,道:“好啊,你不想死,我另外给你一条路走。” 顾惜朝一声冷笑:“怕是条比死路更凄惨的路吧?” 赵佚道:“你在疗愁花丛中挣扎三日三夜,只记得千刺万刺入体之痛,却忘了,那是天下至毒的花。我不杀你,疗愁一样会让你生不如死。” 顾惜朝浑身一颤,最近百绪纷呈,竟然连这点都忘了。惨笑道:“你是要我死不死,活不活地留在宫里?反正也不能说话,也不能见人,你也不怕秘密会泄漏?” 赵佚道:“不错。你不是不想死吗,你想活,就只有这条路给你。” 顾惜朝的手慢慢向那只金杯滑去,慢慢端了起来。 分卷阅读286 斩愁 作者:璇儿 “我宁肯死得干干脆脆,也不要那般不死不活。” 赵佚注视着他慢慢将杯子凑到唇边,顾惜朝突然开口道:“皇上,你答应我一件事。” 赵佚道:“你说。” 顾惜朝道:“请把我的骨灰,交给戚少商,让他替我埋到我们初遇之处。” 赵佚脸上变色,怒道:“你至死还想着戚少商?……”话未落音,脸色又一变,反手扣住顾惜朝手腕,冷笑道:“我叫刑部对你优待,没有对你搜身,你却用你致命杀着神哭小斧来对付我。惜朝,我真是无时无刻都得对你小心提防。不过……就到此为止了。”手中用力,顾惜朝手腕剧痛,小斧落在地上。 赵佚一手制住他大穴,一手扳起他脸,道:“我就知道,你哪怕到了最后都不会甘心去死的。明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还要勉强一试。”捏开他嘴,道,“惜朝,真是悲哀,最后亲手杀你的却是我。我……本来想对你好的。” 顾惜朝在他怀中拼命挣扎,却挣不开赵佚的手。只觉冰凉的杯沿已挨上了自己嘴唇,杯口在慢慢倾斜,倾斜。 赵佚在他耳边,轻轻道:“别怕,惜朝。这药喝下去,不会有痛苦。就只像一个人太倦了,睡着了一般。你就会在我怀中,永远沉睡了。我就想看着你安安静静地躺在我怀中,看你的平静的睡容。再也不会对我防备,再也不会害怕我,躲开我。” 17 忽然一枝袖箭飞出,铛地一声,击中了金杯,却未把金杯击落。赵佚只觉虎口一震,心中一奇,是谁有此功力? 顾惜朝却已心知,回头一看,眉宇间顿时浮现出喜色。 赵佚心中大奇,年余不见,戚少商的功力却进步得如此神速?心道这人倒真是个练武的好胚子,见到顾惜朝看到戚少商眉梢眼角尽皆是笑意,浑忘了刚才险境,心下怒气渐生。 戚少商拔剑喝道:“皇上,你为一国之君,何苦尽做这等宵小之事?顾惜朝跟你有何深仇大恨,穷追不舍,竟要杀他?” 赵佚面色平静如常,但顾惜朝自他眼中看到了阴郁的火焰跳动,心下暗暗提防。赵佚把金杯放到桌上,放开了顾惜朝,道:“戚少商,你也真是胆子不小。居然敢闯天牢,在我手底下救人。明知道不是我的对手还来闯龙潭虎穴,凭这一点,我还算你是个英雄。”笑了笑,道,“只是,你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还肩负着金风细雨楼啊。你难道想带累金风细雨楼跟你一同陪葬?” 顾惜朝一凛,赵佚心性他所深知,实在不欲带累金风细雨楼。 戚少商道:“如果皇上不肯放过我,杀了我便罢,皇上若是明君,就不该迁怒旁人。戚少商不当那金风细雨楼楼主便是了!戚少商只是受朋友之托,也并非稀罕那楼主之位!” 赵佚淡淡一笑,道:“你自己去问顾惜朝,他这次捅下了什么漏子。” 戚少商望向顾惜朝,顾惜朝无奈地回望了他一眼。戚少商有点无力地道:“举国为皇后举丧,辍朝三日,难道……这又是你的杰作?” 顾惜朝更是无奈,道:“其实我本意是不想这样的……” 赵佚笑道:“戚少商,你倒说说看,我不杀他,如何能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顾惜朝叹气道:“我知道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 咝地一声,烛火已被击灭。与此同时,戚少商逆水寒出鞘,一道剑气,直指赵佚。 剑气还未触到赵佚身前,一点即收。戚少商与赵佚交手两次,知道赵佚了得,暗捏了一把汗,一咬牙,拉着顾惜朝直往外掠。心想拼着受你一掌,我今日也不相信走不了。 然而直掠到牢门,也不见丝毫动静。赵佚既未出手,也未叫人。戚少商身法太快,看守之人都只见到一个影子一晃,揉揉眼睛还当是眼花了。 分卷阅读287 斩愁 作者:璇儿 赵佚望着两个人走出去,缓缓在桌边坐下。举起金杯,倒过杯身,倾在地上,冒起一股碧烟。 惜朝惜朝,我让你痛痛快快上路,你偏不干。 你生也要和这个戚少商一起,死也要跟他一起。 喀地一声,金杯被赵佚捏得粉碎。赵佚慢慢摊开手,金色的粉尘在黑暗里飘洒,闪闪发亮。 顾惜朝,你确实很强,能力强那是不必说了,心理上更强,几乎已经无懈可击。从前,我那般折磨你,甚至用了罂粟,而唯一一次令你崩溃的,却是你死去的妻子。如今,你是逼得我要再来一次啊,是不是? 给你一个痛快,你却不要。也罢,我本来也不愿杀你,哪怕是生不如死,我也让你活下来吧。 活下来受罪,受一辈子的罪! 戚少商眼见没人追来,虽然不解,但逃命要紧,出了天牢,翻身上了马,把顾惜朝也拉了上来。顾惜朝靠在他身上,却觉得很少有过的安心。这一刻甚至觉得,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世上毕竟还有一个人牵挂着自己,感觉就如同是浸在暧洋洋的水里面,四肢百骸都舒展开了。 戚少商把人搂在怀中,微怒道:“我不管你,是相信你,你偏要出去生事!” 顾惜朝低笑道:“难道要我一辈子躲在金风细雨楼?” 戚少商狠狠白了他一眼,道:“若我今天来迟一步,你这条小命,就玩完了!这倒好,一杯毒酒了结了顾惜朝,传出江湖怕人人都要笑!” 顾惜朝反唇相讥道:“我哪有你戚大楼主声名远扬?戚大楼主可是越来越威风了,我哪里及得上?你……”话还没说完,嘴便被什么温软的东西堵住了,戚少商一手搂住他脖子,发疯似地在他唇舌之间纠缠。 唇舌缠绵过后,顾惜朝已经脸泛潮红,气喘吁吁。推了戚少商一把,道:“你真是不分地点,不分场合?还不走!” 戚少商咬着他脖子,道:“急什么……反正都是大半夜里,在哪里都一样……” 顾惜朝横了他一眼,眼波流动,笑道:“你这脸皮倒真是越来越厚了。”在马肚子上踢了一脚,道,“不过,我建议还是回金风细雨楼,我觉得床比草地舒服些。” 戚少商嘿嘿笑道:“我还真以为你没兴趣呢。” 顾惜朝叹了一口气,靠在他身上,轻声道:“刚才我真以为,我死定了,虽然我一直都希望你会出现。” 戚少商微吁道:“我是见你多日不回,有些担心,后来有消息说你到过唐门,这才把我吓着了。紧接着国丧三日,我直觉就知道跟你有关系。杨无邪力劝我不要闯宫,我也知道皇后大丧,戒备森严,但也不得不闯。好在金风细雨楼势力甚大,虽然隐密,但总算探知了你被关在天牢,由刑部会审。还好消息来得及时,否则……”思及方才毒酒之险,不由得冷汗淋漓。 顾惜朝却蹙眉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压根便不相信赵佚会这样轻易放过我。说不定到时候连同金风细雨楼都会遭殃。” 戚少商道:“我立即通知王小石,叫他回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不愿再把这大好基业葬于我手中。然后……”拥紧顾惜朝,咬着他耳朵道,“我们还是走吧?爱到哪里都可以。” 顾惜朝轻笑道:“你真是个霉星哪,你当了哪里的老大,哪里就要跟着倒霉。” 戚少商笑道:“你也怕会倒霉?” 顾惜朝仰头笑道:“我?我没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戚少商能够再仔细看看顾惜朝,就会发现,顾惜朝眼中深切的绝望。戚少商并不了解赵佚,他的想法还很天真。赵佚绝对不会放过顾惜朝,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所以,即使走到天边,也是躲不过的。 回到金风细雨楼,戚少商叹道:“我们住的小楼被唐灵用天女散花炸得粉碎,可惜了你的琴啊书啊什么的了。” b 分卷阅读288 斩愁 作者:璇儿 r 顾惜朝微微一笑,道:“身外之物,何足挂齿。” 戚少商笑道:“以后再给你找张琴好不好?你一辈子都为我弹琴,好吗?” 顾惜朝回头望着戚少商,眼神空茫迷离,似有光点在闪烁。那凄凉之极的神色,竟是戚少商见所未见的。戚少商一惊,托起他的脸,道:“你怎么了?” 顾惜朝强笑道:“没什么。好,你说的都好。我一辈子为你抚琴,哪怕弹到手指断掉都无所谓。明天……不,现在好不好?我现在出去找张琴。” 戚少商一把拉住他,奇道:“惜朝,你怎么了?半夜三更,你到哪去找?你今天怪怪的。” 顾惜朝强笑道:“不,没什么。”看到墙角堆的酒坛子,笑道,“你搬了家还是弄这么多酒来?来,我们喝。” 戚少商依言去拿酒,却见顾惜朝噗地一声,吹灭了灯。戚少商道:“你做什么?” 顾惜朝笑道:“我喜欢月光。淡淡的,很清,很冷。我……很喜欢在月光下看你的脸。”端详着戚少商的面容,道,“你真的没怎么变啊,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没多大的区别。” “是吗?” 顾惜朝恍恍惚惚地笑着:“少商,你还记得旗亭酒肆那一夜吗?” “当然记得。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惜朝又笑了,戚少商觉得心悸,今夜的顾惜朝,像是一缕轻烟,随时会散去。即使是他重伤之余,这种感觉也从未如此浓重过。“你会忘记吗?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是否便会忘记?” 戚少商心悸的感觉更浓,猛然抱紧他,道:“不会!绝不会!我对天发誓,永远不会忘记你!”捧起顾惜朝的脸,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你不应该有怀疑的。” 顾惜朝笑起来,道:“是啊,是我胡说了。”收起刚才的恍惚,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跟戚少商各斟了一杯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干。” 戚少商最后的记忆,便是两个人一直喝,一直喝,把堆在屋角的酒坛都喝空了。顾惜朝还在笑,笑着念什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把酒像水一样仰着脖子往喉咙里倒。戚少商还记得,自己醉眼朦胧地看着顾惜朝,他在月光下的侧脸很美,美得像仙人,即使醉了一样的美。他记得顾惜朝笑自己,说自己从第一次见面就像这样傻傻地看着他。他还记得顾惜朝的眼中有浓浓的雾,最后雾凝结成了水滴,一滴滴地滑落到自己的面颊上,好凉…… 戚少商醒来时,伸手去身边摸,却抓了个空。一惊坐起,甩了甩头,略略清醒了点,便听见楼外有人吹箫,正是听熟了的那支慕颜曲。当下放下心来,去拿床头的茶壶茶杯。喝多了酒,好口渴。 戚少商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下去。 18 寒风萧瑟,落叶一片片地在风中旋转。已经入冬了。天空阴沉得仿佛是要压下来,铅灰色的浓云重重地聚在一起。 顾惜朝靠在树上吹箫,碧绿如春水的玉箫给肃杀冬景增添了一抹亮色。 一个白衣人影映入眼帘,顾惜朝迷迷茫茫的眼神陡然变得清晰,箫声顿止,脸色大变地望着赵佚。最后,顾惜朝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 赵佚淡淡道:“你该感谢我,我还多给了你一夜,让你们有个告别的时间。” 顾惜朝惨笑道:“我是不是还要三跪九叩,谢过皇上的恩典?” 赵佚笑道:“过来,我让你看样好玩的东西。” 顾惜朝一见到赵佚温文的笑容就浑身发毛,反而退了两步,手已探到中。 赵佚摇摇头,把一个红玉小瓶抛给他,道:“你闻闻,那是什么香味?” 顾惜朝还没拔开塞子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分卷阅读289 斩愁 作者:璇儿 ,道:“疗愁花的味道。” 赵佚笑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疗愁花,叶,枝,根,作用都是不同的。花,叶,枝的作用你都知道了,但你却不知道,最神奇之处在哪里。最珍奇的是花蕊,它才真的能当得起疗愁之名。” 顾惜朝不解道:“如何疗愁?” 赵佚道:“人生在世,最苦的是什么?” 顾惜朝一时愣住,是啊,人生在世,最苦的是什么?这倒确实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心中却想,人生在世,最苦的,怕便是情之一字了。我们本来都该是洒脱之人,却被一情字困得死死的,脱身不得。多少恩怨,也由此而生。 赵佚笑道:“看来你也是如此想的?疗愁的花蕊,就能让你忘情。忘了你一生最爱的人。根本连一点点他的记忆也不会存在。” 顾惜朝浑身一震,几乎握不住那小瓶。 赵佚笑道:“别怕,我不是要你喝的。”凑到顾惜朝耳边,低低道,“你不是喜欢戚少商吗?我就要他,彻头彻尾地忘了你。在他记忆里,再也不会有顾惜朝的存在。既不爱你,也不恨你。根本就不存在你这个人。他的生命中,从来就不曾有你。”望着瞪大眼睛直视自己的顾惜朝,赵佚微笑道,“没有比此,更能让你痛苦的吧?肉体的伤害只是一时,总有个限度。心的伤害,才是没有止境的。惜朝,是不是?” 顾惜朝手一颤,瓶子从手中落下,摔到地上粉碎,却一滴药汁也没有溅出来。他慢慢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小瓶,忽然发狂似地向戚少商房中奔去。 赵佚也不拦他,在他身后笑道:“惜朝,太迟了。他已经喝下去了。再也不记得你了。当然,如果他还记得你,就说明,你不是他挚爱的人。” 顾惜朝轻悄悄地进了房,只见戚少商背对着他,坐在窗前。顾惜朝的视线立即落在戚少商面前的那只茶杯上,心中一紧,立刻抢上前去,察看那茶有没有被戚少商喝掉。 忽然间脉门一紧,已被戚少商扣住。顾惜朝一惊,抬头看戚少商,戚少商静静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竟似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你是何人?” 顾惜朝脑门中轰地一声炸开,浑身一软,若非戚少商扣着他脉门,已经站立不稳了。“少商,是我,我是顾惜朝,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戚少商缓缓摇头,“不认识。” 顾惜朝无力地半靠在几上,头脑中一团乱麻,完全理不出头绪来。不,不,不。怎么会这样? “你不是说,你永远不会忘记我吗?旗亭酒肆一夜,永生难忘,你真的忘了。”顾惜朝凄然道,“你是骗我的?还是真的忘记了?” 戚少商注视着他,“你在说什么?”戚少商的眼睛很清亮,清亮得让顾惜朝觉得,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到。那曾经熟悉的一切一切,都在他的眼睛里消逝了。 寒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在风中乱舞,最后全部落在地上,被践踏入泥土里。 “你还记得我们初识吗?你说,七略是本好书,你说,谁说我是疯子,他自己才是疯子?你还记得我为你弹琴吗?” “你还记得炮打灯吗?记得杜鹃醉鱼吗?记得旗亭酒肆吗? 戚少商依然摇头,但被顾惜朝眼中的绝望与痛楚震慑,放开了他脉门。 顾惜朝无法忍耐地狂叫起来:“如果你忘了你爱过我,那你至少该记得,你恨过我!你总说,我是你血海深仇的仇人,你却一次又一次放过我;你总说,我让你不知如何是好,你明知道九泉之下难以面对你的兄弟朋友,你还是下不了手杀我!你全忘了?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了?连云寨你不记得了?雷卷你不记得了?息红泪你不记得了?” 戚少商缓缓道:“我记得连云寨,记得雷卷,记得红泪。唯一不记得的,却是你。顾惜朝是谁?” 顾惜朝笑了。这一笑凄美得像绿叶的枯萎,水中涟漪被风抚平的一瞬,蝴蝶翅膀被折断时,那种哀艳的感觉。 b 分卷阅读290 斩愁 作者:璇儿 r “我是谁?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戚少商会对着我问,顾惜朝是谁。” 戚少商眼中的疑惑比冰冷更让顾惜朝冷到了心底。戚少商看着眼前的人,他眼中的凄然绝望让自己的心有刺痛的感觉。为什么会痛?我不知道。 顾惜朝一步步朝后退,直到抵拢了墙壁,再也退无可退。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原来一切都可以消逝得如此彻底。你说了你永生不忘的。不过一夜之间,你就把我忘却得干干净净。你不再爱我,甚至不再恨我。你心中根本就不再有我。 原来遗忘竟是如此简单。简单得让我根本措手不及。 我们曾经期望,可以把从前的一切,尽数遗忘,从头来过。原来那根本只是个梦想,彼此遗忘了,我们就只是陌路人,纵使相逢,怕也只能是擦肩而过。 还说什么缘定三生,今生无缘,来生再续。一切都是假的,是骗人的! 跌跌撞撞地冲出楼外,却撞上了一个人。抬头看,却是赵佚。 “现在你懂了,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顾惜朝喉头一甜,胸口剧痛,咯出了一口血。 陷入昏迷之前,他只感觉到赵佚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侧,低低的蛊惑的话语在耳边呢喃:“其实,被忘却并非最大的痛苦,最痛的,莫过于,爱一个人,却根本不被他所爱……你很幸运,你爱的人,都爱你……” 顾惜朝只祈求,是梦,是一个恐怖的梦。告诉我,这只是个梦。梦醒了,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戚少商还会像从前一样看着我,对我笑,叫我的名字。 你说恨我啊,你说恨我也行,想杀了我也行,但,请你不要忘记我!如果连你心中都没有了我,那我还能拥有什么?! 戚少商一手按着头。刚才房中那个人的绝望让他心伤,心痛,心寒,甚至有想流泪的感觉。我觉得我们似曾相识,可是我搜遍了我的记忆,却找不到你的影子。 “楼主?戚楼主?” 杨无邪的声音总算把他唤醒了。戚少商抬头,勉强笑道:“什么事?” 杨无邪道:“属下只是来问问,昨日楼主夜探天牢,似乎还挺顺利的?” 戚少商张大了口,是啊,我昨天夜里是去了天牢,可是,我去干了什么?我为什么一点也不记得了?心中一阵阵发寒发空的感觉,跳起来道:“我昨天是去干什么了?” 杨无邪奇道:“你不是去救顾公子了么?我昨夜听到你们回来,不想打扰,今日来问问戚楼主,楼主,你这是怎么了?” 戚少商喃喃道:“顾公子?谁?” 杨无邪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凝视着戚少商,道:“楼主,你不至于真不记得顾惜朝了吧?” 戚少商把捂住脸的手放下来,道:“没错!他是说……他叫顾惜朝,可是,我却不记得他!我脑海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他的影子……我真的认识他?” 杨无邪沉重地叹了口气。“楼主,怕你是着了谁的道儿了。江湖传言,有一种奇毒,名为忘情,能令你忘记心爱之人。我一直以为是传闻,不足取信,而今看来……唉!” 戚少商急问:“那毒是取自何处?” 杨无邪道:“据说是唐门。” 戚少商按着头,破碎支离的记忆在拼命地打旋。唐门?唐灵?脑中一团混乱,越来越痛。 戚少商道:“你可知道我跟顾惜朝是如何相识的?又发生过些什么?” 杨无邪道:“楼主请稍等。”转身出去,过了片刻抱了一叠卷宗过来,道,“戚楼主,这是金风细雨楼一直以来搜集的有关你跟顾惜朝的资料,你可以慢慢过目。” 戚少商默默无言。杨无邪道:“楼主,属下记得,有一次你喝醉了酒曾说,如果可能的话,愿意把什么都忘记,从头来过。如今,你是忘了,却更不快活。” 分卷阅读291 斩愁 作者:璇儿 戚少商如遭雷击,是吗?我忘了,我却一样痛苦迷惘?如果我们真的相识,那么,那个人,那个在我面前脆弱得像是到了绝望地步的人,他的心情又是如何? 19 赵佚亲自把人抱到了榻上。顾惜朝的肌肤很白,白得像玉,像瓷,冰凉冰凉,如果酷暑之时摸上去一定很舒服。双眉深蹙,你在睡梦之中,也在难过吗? 赵佚轻轻挨上他的嘴唇。柔软,而清凉,那是永远让他有想亲吻、想掠夺、想占有的嘴唇。 顾惜朝醒来时,手一动,只听得丁丁当当的声音。转头一看,手腕脚踝上都被扣上了铁链。咬了牙,道:“你为何不杀我?” 赵佚一笑,道:“你真是说傻话,我怎么会杀你。我是怕你寻死,不然不会把你锁起来。你若乖一点,我会放开你。” 顾惜朝疲惫地道:“皇上,你之前一心一意想要杀我,如今为何却不杀我了?” 赵佚道:“下了第一次决心,却下不了第二次决心。我不杀你,你就留在我身边吧。只要不出这宫殿,我就留你一条命。” 顾惜朝淡淡而笑,笑得风清云淡:“我宁死也不会留在你身边,你早就该知道的。” 赵佚道:“戚少商已经不记得你了。你也该死心了。” 顾惜朝轻声道:“我已经找不到我的心了。”又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把疗愁的花蕊给我服下?那样,我就不会痛了,永远不会难过了。” 赵佚淡淡道:“我本来想要的,是个完整的,真实的你。如果给你服了,你根本就不再是你了。我也不想看到一个天天在那里冥思苦想,想找回那段消失了的记忆的你。” 顾惜朝咬牙道:“那你就忍心看到一个眼不能睁,口不能言,经脉尽断,功力尽散的我?!你想要的就是这个个空空如也的躯壳?” 赵佚道:“是你自己一把火,烧尽了疗愁,也毁了自己的生路。” 顾惜朝涩然道:“这世上,哪来的后悔药?皇上,你不要再折磨我了,给我个痛快吧。” 赵佚道:“我不会让你死。唐灵曾对我说,若将你禁足深宫,终生不得踏出一步,便是世间最残忍的事。我便终生囚你于身边,折了你的翼,让你永远无法飞走!” 顾惜朝眼中除了绝望,还是绝望。“我无法想像,这样不死不活过一辈子。你要这样的我,有何意义?” 赵佚道:“你还记得我逼你喝毒酒时说的话吗?我只想看你安安静静躺在我怀中,我只想看你平静的容颜。其实我早已知道,不管我如何做,都不可能得到你的心。我既不忍把你的心挖出来,我就索性连同你的灵魂与情感,一同毁了。且把这个躯体,束缚在我身边,永远不放开。” 顾惜朝面色惨白,他知赵佚向来说到做到。用尽力气狂叫起来:“你难道不知道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赵佚轻笑道:“百日之后,疗愁之毒尽数发作,你便是想死也死不了!我只需防着你这百日之内寻了短见,便成。” 伸手拔出湛卢剑,道:“你该知道,要你不能自尽,很简单。” 顾惜朝聪明绝顶,哪里还会不知道他的用意,只惊得魂飞魄散,道:“皇上……不……” 赵佚笑道:“你怕了?你终于害怕了?” 顾惜朝面无人色,道:“你……你疯了……” 赵佚伸指在湛卢上一弹,笑道:“你难道还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就算我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剑尖缓缓挑开他衣领,剑气过处,衣衫寸寸裂开,直露出苍白的肌肤。 赵佚眼神忽然一变,湛卢在他锁骨之下轻轻一点,一道血痕顿时出现。 顾惜朝低头一看,身上吻痕清清楚楚,顿时面红过耳。心中更寒,赵佚眼中杀气是他前 分卷阅读292 斩愁 作者:璇儿 所未见的。 “皇上……” 赵佚放下剑,淡淡笑道:“本来我现在便想挑断你手足筋脉,不过,今夜,我还想好好享受一下你的身体。” 顾惜朝整个人向后缩去,却被铁链所缚,躲不开。 顾惜朝的衣襟已散开,赵佚的手沿着他的锁骨慢慢滑了下来。“今夜,我要你好好伺候我。过了今夜,这艳福我自己也享不到了。”看到顾惜朝脸上的神色凄绝欲死,笑了一笑道,“别怕,惜朝,我不会再像那夜那般对你了。” 顾惜朝脸色神色变幻不定,最后定格的,却是个如春水流动般的笑容:“皇上,你用不着把我锁起来。放开我,皇上。” 赵佚望着他,顾惜朝笑道:“皇上,就算我想死,以你之能,也是拦得住的。” 赵佚挥剑斩断了了铁链,顺手便把他搂在怀中。若是平时,顾惜朝必然是拼命挣扎,今日却似乎特别温顺,反而半回过头,朝赵佚浅浅一笑,眼波仿佛有水溢出。 赵佚实在把持不住,开始啮咬他细致的脖颈。 顾惜朝轻笑道:“皇上,你最喜欢我身上哪里?” 赵佚含糊地道:“你身上哪里我都喜欢……” 顾惜朝笑道:“皇上,你认真点行不行?” 赵佚听到他拖长了的柔腻声音,觉得奇怪,道:“你怎么了?” 顾惜朝一手搂住他脖子,道:“我要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赵佚伸手拿住他另一只手,笑道:“那应该是这双手了吧?既能弹琴舞剑,翻云覆雨的手。” 顾惜朝点头道:“我想也是。”挣脱赵佚的手,自他怀中站起身来,走到案前坐下。一柄明晃晃的小刀,出现在他手上。 顾惜朝回过头,眼中恨意浓烈如火,道:“皇上,你看清楚了。今天我就把我的手指头,一根根砍下来。你永远,也不要再想看到我弹琴。” 话刚落音,他动作犹如闪电,一刀直向自己左手小指砍了下去。赵佚又惊又怒,手腕一拂,一枝笔直飞过去。顾惜朝早防着他出手,竟然空手去格,赵佚手劲何等惊人,那支笔直从顾惜朝右臂透出。一股血箭,激射而出。顾惜朝小刀也被打偏,直插入手背之中,竟生生把左手钉在案上。 赵佚脸色铁青,顾惜朝,你就恨我恨到这等地步?!拿起湛卢,一步步走至顾惜朝身边,冷笑道:“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多麻烦?我替你把你手直接砍下来,如何?” 顾惜朝见赵佚已气得太阳穴直跳,从未见过他如此狂怒过。闭了眼,不再看他。只觉熟悉的剑气袭来,寒气直侵入皮肤……微微苦笑,我想,我是疯了。我是恨你吗,恨到宁可伤害自己来伤害你?! 叮地一声,顾惜朝却未感到意想中的痛楚,睁开眼来,左手还好好地连在手臂上。湛卢贴着他手掌掠过,深深没入桌面,只剩剑柄露在外面,微微颤动。 顾惜朝怔忡半晌,忽然狂笑起来:“赵佚赵佚,你最终还是不忍伤我!”右手运劲,把湛卢自案上拔出出来,笑道,“最后输的,是你。” 赵佚的眼神,本来透着深秋的萧瑟,转瞬间,又成了寒冬的肃杀:“不错,最后输的,必然是我。然而,你也不会因此,少痛一些。” 顾惜朝的眼神是灰蒙蒙的,笑容也是灰蒙蒙的。“你可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已经无所谓了。” 重重帷幕低垂,烛火早已熄灭。 顾惜朝睁开眼睛,天还没亮?摸索着想去点灯,却被赵佚一把抓住了:“什么时候了,你还点灯做什么?” 顾惜朝一惊,使劲眨了眨眼睛,又睁开。眼前慢慢浮现出白昼的景象,真的已经清晨了。 赵佚慢慢放开他的手,凝视着他,道:“看来好像是开始发作了。” 分卷阅读293 斩愁 作者:璇儿 顾惜朝茫然地望着他,还是那个表情,已经没有了表情的表情。赵佚望着发白的天空,也不知心中是痛是伤。 这次,是真的无药可救了。如果他此时回过头去,他可以看到顾惜朝眼中闪过的一丝冷酷跟决绝的光。 “惜朝,惜朝,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赵佚抚着他的脸,眼神似醉似醒。你何尝不是我的罂粟啊,我又何尝不是在走向一条不归路…… 我明知道结局会如何,我为什么还束缚不了自己的心……我明知道我定然是在做不可挽回的事,却还想拥抱你…… 如果真的可以没有灵魂,只有肉体的快感,那岂不也是一件好事?…… 我又对你心痛,我又对你心软。一时间,我竟觉得,不忍看你不死不活地留在人世间。一时间,我倒真想,替你一了百了。像你这样的人,要你那样活,不如死了的好。 顾惜朝借着暗淡的光,望着赵佚的失神的脸。他很少见到赵佚这般恍惚的模样。 皇上,你既然练了那门无人敢练的神功玄天七音,你就早该有所觉悟。 你是自信吗,信你一生不会动真情。可是,你对我动情了。 那么,你就陷下去吧,越深越好! 疗愁之毒?我不愿意变成那样。我决不要。 眼不能睁,口不能言,经脉尽断,功力尽散。我光想想都不寒而栗了。我决不会等到那一天来临。我宁愿在此之前,自我了断。 我从不愿求死,只要有一息尚存,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会挣扎着活下去。除非,生命真的变成绝望与负担,再无可留恋之处。如今,我已一无所有。晚晴走了,戚少商再不记得我。我还要这条命来做什么?来受这份活罪? 戚少商,我不管原因如何,你忘了我,你不可原谅!我不管什么忘情不忘情,你说了一辈子不忘我的,你违了约,你就该付代价! 20 不要走。惜朝,不要走。你站在山崖上,朝我一笑,笑得身后的夕阳仿佛都失了色。然后,你就在我眼前,跳了下去。我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你的衣角。 赵佚猛然坐起来。按住心口,心还在扑通扑通直跳。目光却被床头那支碧绿玉箫吸住,水龙吟?一股奇怪的味道把他带回到现实中来,这是……? 赵佚心一寸寸地往下沉。临安本来火灾频繁,宫内也时有发生,本来不当一回事的,可是,为何那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唤了李忠进来,问道:“是哪里失火了?” “回皇上,是……凌虚楼。” 赵佚顿时觉得心都空了。唐灵死都没有这种感觉。那是种整颗心都飘飘浮浮,仿佛在半空中,找不到凭靠的感觉。匆匆披衣出去,走到殿门,顿时愣住。 好大的火。半边天都似被染红了。通红,像最艳丽的霞光的颜色。像清晨太阳喷薄而出时,那鲜艳夺目的红色。像血,像半个皇宫都被浸在血海里。 赵佚站在宫门。这火,太大,已经救不了了。恍惚忆起初见顾惜朝那夜,他淡淡的笑容却像如今眼前这大火般,烧灼着自己的心。我是因为得不到,才爱你?还是我本来就得不到,因为如此我才伤害你? 我真希望重来一次,我会好好对你。可是,你永远不需要我对你的好,你只会露出那抹嘲讽的笑意,似乎在嘲笑我,也似乎在笑你自己。 顾惜朝的身影,出现在火中。“皇上,请你为我做一件事。” 赵佚咬了牙,胸口直痛得如同翻江倒海。“你想见戚少商?他已经不记得你了。”见了顾惜朝凄绝之色,胸口更痛,回头命李忠出宫到金风细雨楼宣戚少商入宫。 戚少商接到圣旨,整个人如在云里雾里。匆匆入宫,眼前却是如要把一切烧尽的大火。 分卷阅读294 斩愁 作者:璇儿 一个青影,在浓烟弥漫与火光映照下,似真似幻。 “戚少商,你曾对我说,想看我一舞。我回答你,等我死之前,我才会为你一舞。你却忘了我,我再不会为你而舞。” 顾惜朝回身往摇摇欲坠的楼口走去。湛卢剑出鞘,剑身映着火光。亮得如同太阳的光辉,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浓烟凄迷中,顾惜朝回剑在脖子上一抹,一股鲜血狂喷而出,与血红的火焰溶为一体。 铮地一声,湛卢落在地上。 轰地一声,凌虚楼垮落一半,砖石灰尘纷纷而下,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看不清,一切都看不清,看不清你的容颜,看不清你的表情,你的声音也似乎自很远的地方传来。唯一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的,是血,喷涌而出的鲜血,红得像燃烧的火焰。 赵佚闭上眼睛。是烟雾太大吗,让我的泪,怎么都止不住?惜朝,你太残忍。你在我面前自刎,你要我愧疚终生,后悔终生,痛苦终生,绝望终生,至死方休? 你真残忍,你死都要把我的心烧成灰。你是最终的赢家。你用你的命,换了你的尊严,你最终的超然。如果人真有灵魂,你可以讪笑地俯视,笑看这场烧毁了你的火,笑看人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你的灵魂,我永远束缚不了。戚少商也好,我也罢,我们谁都束缚不了你。 我输了。我永远失去你了。永远。 我将痛悔终生。 赵佚望向戚少商,戚少商的表情非常痛楚,非常迷茫。即使遗忘,顾惜朝的影子,或许还是不能被完全抹去吧? “戚少商,忘情的解药,你要,还是不要。” 戚少商毫不犹豫地接过,吞下。痛楚在他的眼中沉淀,沉淀出越来越浓重的雾气。 我怎么会忘了你,我怎么会忘了旗亭酒肆之夜的相识。我怎么会忘记?我又怎么会让你如此凄然决然地自决而去? 戚少商拔出逆水寒。从你开始,从你结束。惜朝,我再不离开你。 我爱你,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我反而只能给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这次,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们一起走。这火,便是最后的桃花源。我终于相信,原来,被血染红的桃花源,便在这里。在这半天如血凄艳的火光中。 逆水寒正要穿胸而过,忽然穴道一痛,整个人不由自主半跪下来。 只听赵佚的声音,淡淡响起:“你想死?你想随他而去?” 戚少商怒道:“这难道还要你允许?” 赵佚道:“你不配,我也不配。” 戚少商狂叫:“放开我!” 赵佚道:“你应该知道,他选择此时,此地,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死,就是要揉碎你我的心。他伤了心,也绝了念。我是始作俑者,最终伤他的却只有你。因为他爱上你,只有你能伤他。所以……你就留着这条命,今生今世,为此后悔吧。”刚才用了真力,现在才发现,浑身骨骼轻响,劲力似已在离体而去。 下雪了。洁白的雪花,如轻絮般飘落下来。赵佚一口口地呕血,仿佛直要把心呕出来似的。血溅在白色的雪上,如同红梅,鲜艳欲滴。 如果说我们这场战争中,有实际的输赢的话,那么便是,我的毕生功力,毁在你手里。我不能动情,却为你动了真情。我赔上毕生功力,我输得心服口服。为了你,值。 大火燃了三天三夜,终于熄灭。灰烬中,只有湛卢剑丝毫无损。仍然亮如秋水,灿如寒星。 这场火,仿若把一切恩怨情仇都烧成灰烬般,大火之后,天空一片明净,纤尘不染。 “请你让我把他的骨灰带走。他说过,要我把他葬在旗亭酒肆。” “……这样的大火?恐怕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b 分卷阅读295 斩愁 作者:璇儿 r “那里的任何一撮土,都可以。” “……你带走吧。” 戚少商坐在路边一家小酒家内。又是熟悉的黄沙漫天,落日如血。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地痛。戚少商紧了紧衣襟,手指轻触桌面上那个冰凉的黑色小瓷罐,心中一痛,喉咙一甜,一口血涌上了喉头。戚少商硬生生把这口血吞了下去。自己酿的苦果,是该自己咽的。 听得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叫救命,又听得几个男子的狞笑之声。戚少商麻木地坐着,依然在喝他的酒。已经懒得动了,根本不想动。 只想把这个人的骨灰埋在初识的地方,埋在那个被黄沙淹没的旗亭酒肆。自己是不是也等于是个死人了? 戚少商胸口又是一阵大痛,直痛得五脏六腑都纠成了一团。自从目睹顾惜朝在火中自刎那一刻起,总是这样的痛法。 一个绿衣女子跌倒在戚少商身边,双手抓着戚少商衣襟,叫道:“大侠,大侠,你救救我吧!求求你!……”戚少商握着逆水寒的手紧了一紧,又松开。那股倦怠之意弥漫在四肢百骸,不想再挪动一分。 一个男子狞笑着扑了过来,戚少商一皱眉,以剑鞘把人挡开。那绿衣女子抱住戚少商的腿不放,戚少商眉头蹙得更深,弯腰想把她拉起来。 忽听一声脆响,戚少商回头,只见桌子被其余几个男子掀翻,桌上的瓷罐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戚少商茫然抬头,望着满天烟尘,在眼前弥漫。渐渐弥漫到眼中,戚少商的眼中,渐渐凝结成雾气,狂吼一声,逆水寒出鞘。 砍,劈,刺,削。带起一缕缕血光,一片片血肉。 红色的雾,迷住了他的眼。 一滴眼泪自戚少商眼角渗出,滴落到黄沙地上。 原来,一切都是空。 我们相约三生,期望三生石可证前缘,可求来生。那本来就是个梦想。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戚少商抬头望天,苍穹浩渺,无边无垠。戈壁黄沙,无边无际。天地之间,唯有己身,孤零零立于天地之间。 本来一切都是空,我又如何能悟?本来一切,便是虚花。我们都是痴人。 一只信鸽落在戚少商手臂之上。戚少商茫茫然地打开纸卷,上面写着:楼中有变故,请楼主速回。 戚少商手一松,纸卷落在地上。 旗亭酒肆,总归会成我梦中的风景。那夜的琴音,也只是梦中的绝响。 这几年,好像是一个梦。梦醒了,这个世上,却已物是人非。 还清晰记得三生石上所刻那句诗: 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只是,如今已是梦碎魂断,生死永隔。 最后,还是一般的阴阳悬隔,永无再见之日。 那场大火,把我的心,也烧成了灰。 你却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然后再孤伶伶地活下去,惜朝,惜朝,你真残酷。 戚少商往来路大步走去。风沙吹散了满天的灰烬,也吹碎了戚少商眼角的泪珠。 附:高宗年八十,病逝于德寿宫中,善终。葬于永思陵。高宗擅书法,有草书《洛神赋》遗世。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