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湖之公子无心》 大江湖之公子无心 第一部(01) 大江湖之无心公子第一部第一章2019-6-21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正是隆冬时节,刚下过一场大雪,千里内一片银白,再加上北风呼啸,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出门。 雪将住,风未定,一条早已废弃的旧道上,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他心头的寂寞。 谢安打了一个哈欠,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车厢里烧了一个炭盆,将整个车厢烘烤的甚是舒服。 谢安叹了口气,从角落里摸出一个酒瓶,然后大口喝了起来。 只是他大口喝着酒时,也大声地咳嗽起来,不停地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 酒瓶空了,他又从座底取出一把古琴。 古琴形状饱满,通体漆黑,谢安盘腿坐起,手指轻轻放在琴弦之上,“铮” 的一声弹了个音,心中更觉得寂寞。 赶车的是个虬髯大汉,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目光如鹰般锐利,然而当他听到琴声时,原本锐利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谢安又弹了几个音,口中轻声唱道:“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这原是唐代刘方平所写的《春怨》一诗,经过谢安改编后竟以曲的形式唱了出来,他的声音极为好听,充满了磁性,这曲子经他口唱出来,意境更加深了一层。 谢安正独自吟唱着,马车忽然戛然而止,谢安心头略微有些不满,却听车头虬髯大汉的声音传了过来,“少爷,看来有故人来了。” 谢安苦笑一声,他这一生只会与麻烦、不幸为伍,又哪有什么故人。 他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头,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深邃,似乎要透过车厢看向前方,良久又是微微一叹,口中说道:“不过两条小蛇而已,你便打发了吧。” 说着又是喝了一口酒,双手抚上琴身,片刻之后琴声再度传了出来。 虬髯大汉苦笑一声,跳下马车,又从座底抽出一把钢刀,缓缓朝前走去。 待得近前看清之后,不由皱了皱眉,眼睛下意识四周瞧了一圈。 就见横亘在路间的是两条大蛇,一条通体漆黑,一条又是浑身雪白,均已气绝。 虬髯大汉看着这一黑一白两条死蛇,心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隐约想起近些年在太行山一带凶名正盛的兄弟二人。 正思索间,忽听一声轻笑,就见一黑一白两条身影从路旁山崖上飘了下来,犹如两片风中树叶一般,单这一手轻功,就已让人刮目相看了。 那二人犹如树叶一般飘落,又一左一右拦住马车去路,再细看时,这二人打扮更加诡异。 就见那穿白袍之人满脸漆黑,只有那眼珠和牙齿才有些许白色。 而那黑袍之人又是满脸雪白,白得就如路旁刚下完的白雪。 然而此二人虽然打扮诡异,虬髯汉子却更加不敢小瞧,他此时心中早已了然,这二人正是太行山巨匪“黑白双蛇”。 传闻中这黑白双蛇乃是同胞兄弟,幼时曾遇高人指点,均学得一手凌厉的剑法,后因手上沾了人命官司,便到了太行山落草为寇,官府屡次派人围剿,甚至请了六扇门的高手前来,无一不是无功而返,六扇门的高手也折了好几个进去,是以近些年凶名大盛,更有人将他们列入“十大巨匪” 之中,排列第八。 如今这黑白双蛇拦住去路,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虬髯汉子朝二人报了抱拳,说道:“两位请了,两位拦住在下马车去路,不知有何贵干?” 话音刚落,身穿白袍的白蛇冷笑一声,说道:“咱也不和你废话,咱兄弟二人受人所托,要取马车里的人的性命,你若识相的话便乖乖滚到一边去,咱也可以放你一条性命。若是不然,你便陪着一起上西天去。” 白蛇说话的声音无比尖锐,随着说话的同时缓缓抽出缠在腰间的长剑,剑身既长又窄,迎风一抖竟然发出“簌簌” 的声音,赫然是一柄软剑。 这一切发生的同时,谢安始终坐在车厢内抚琴,此时又轻轻弹出几个音来,那音色颇急,隐隐有催促之意,虬髯大汉听了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再转过头来时已是满脸的杀气,他缓缓擎起手中钢刀,口中喃喃道:“十年了,不知道我这刀法退步了没有。” 说着眼神一闪,突然间变得极为凌厉,跟着口中长啸一声,手中钢刀卷起雪花,势如破竹一般砍向白蛇。 白蛇咯咯一笑,挺剑迎上,二人缠斗一团。 虬髯汉子刀法刚勐,出招间大开大合,白蛇剑法诡异,又因用的是软剑,剑尖往往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刺来,但又每每在快要刺中时被虬髯大汉的刀身挡住,二人一时也分不出胜负。 一旁的黑蛇见了,阴笑一声,抽出长剑往马车走去,他的剑与白蛇如出一辙,也是一柄软剑。 黑蛇慢慢靠近车厢,车厢中依然不紧不慢的传来阵阵琴声,黑蛇狞笑一声,正欲掀开门帘,忽然眼神一缩,身子犹如一条蛇一般勐然一缩一扭,一道寒光堪堪从身边擦过,黑蛇大惊失色,急忙回头去看,一见之下脸色更是大变。 就见方才还在缠斗的二人早已分开,白蛇胸口一个偌大的血洞,一股股鲜血正从里面冒了出来,软剑断成数截散落在一旁,眼睛睁得硕大,满脸的不可置信,人则早已气绝身亡了。 再看那虬髯大汉,上身衣物早已被割得细碎,只剩下几缕挂在身上,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只是身上各处都有一些细微的血痕,有些血痕还向外冒着鲜血,显然是白蛇的软剑所致,只是这些皮外伤相对于白蛇的死来说却是完全微不足道了。 虬髯大汉看向黑蛇,眼中闪着一股犹如野兽般嗜血的光芒,一步步向车厢走来。 黑蛇不敢大意,软剑横持胸前,缓缓向后退去。 虬髯大汉走到车厢旁拔出钢刀,钢刀插得很深,拔出时车厢竟然发出一阵“嘎吱” 的声音,似乎在呻吟一般。 虬髯大汉看着黑蛇,双眼发出的光犹如野兽一般,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黑蛇双腿簌簌发抖,汗如雨下,牙关格格作响,半晌问道:“是……是你杀了他吗?” 虬髯大汉狞笑一声,道:“此地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能杀得了他吗?” 黑蛇闻言却将头转向一旁的马车,眼中露出无比的恐惧,彷佛车中的谢安是地狱来的魔鬼一般。 谢安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只是又弹了一个音,音色中带着一股肃杀之意。 黑蛇听了,原本就无比雪白的脸变得更加白了几分,刚要转身逃跑,忽听虬髯大汉一声狂吼,接着钢刀如风卷残云一般噼了过来。 黑蛇勉强抵挡了几招,但他心神已乱,剑法自然破绽百出,几招过后手中软剑被虬髯大汉的钢刀一牵一引,一股大力传来,软剑竟然不受控制一般往回卷了回来,然后眼睁睁看着长剑缠上了自己脖子,右手不受控制地用力一拉,接着眼前一黑,再也没了声息。 虬髯大汉杀了黑蛇,又在他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张纸来,看了一眼后冷笑一声,走到车厢前递了过去。 谢安在车厢内伸手接过,又拿了件上衣给他,口中无奈道:“每次和人厮杀都要光着上身,也亏得我有钱,不然连衣服都买不起了。” 虬髯大汉嘿嘿一笑,满脸的不在乎,接过衣服套在身上,又坐到车头,挥起鞭子虚空抽了一下,马车徐徐向前驶去。 车厢内的谢安展开那张纸,见那纸上画了一个翩翩美公子,那容貌与神态与谢安是如出一辙,正是谢安本人。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若有取其人头者,重赏五百两黄金。” 谢安冷笑一声,将那张纸扔入火盆,躺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起来。 待得谢安再次睁开眼睛时,马车早已到了一处小镇上的客栈外。 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此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满是积雪,西面的屋檐下,一面黑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其上一只用金丝线绣成的狮子,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客栈前面的大堂里,不时有穿着各类袄子的大汉进进出出,三五人围坐一堆大声谈笑着,几杯酒下肚后更是将衣襟敞开,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寒冷一般。 谢安到这里的时候,客栈里连柴房都住满了,但他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这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不多,这客栈的房间显然不是其中之一,是以他先在大堂找了张靠近角落的桌子,又要了壶酒,一个人慢慢喝着。 他喝得并不快,更像是品酒一般,一小口喝进嘴里,让那酒味渗透口腔每一个角落,然后再缓缓咽下去,随着烈酒下肚,身子也变得逐渐暖和起来。 他又喝了一口,却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他不停地咳着,满脸通红,甚至将腰弯了下来,似乎要将那五脏六腑一并咳出来一般。 那虬髯大汉走了进来,站到谢安身后,轻声说道:“南面的上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少爷可以随时休息。” 又递出一方手帕给了谢安。 谢安似乎早就知道他能将这件事办好,点了点头,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角。 过了半晌,那虬髯大汉忽然说道:“我方才见到金狮镖局的镖车了,他们也住在这家客栈里,像是刚运完镖往回走。” 谢安问道:“哦?可知道押镖的是谁?” 虬髯大汉说道:“似乎是‘无影剑’欧阳林。” 谢安闻言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来,笑道:“原来是他,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死。” 话音刚落,就见三人从大堂后边的一道门走了进来,三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大,似乎在谈论着什么事情一般,走在中间的一个古铜色脸的胖子满脸的得意。 谢安认出他就是“无影剑” 欧阳林,又见三人围着一张方桌坐下,又要来酒菜吃喝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后,欧阳林大声笑道:“老二,你猜后来如何?” 另一个干瘦的汉子说道:“我猜那‘黑白双蛇’定被大哥砍了脑袋。” 欧阳林笑道:“不错,那‘黑白双蛇’非要与我比试,我本不欲以大欺小,又被他们缠的实在有些不耐烦,便答应了他们。” 第三人笑道:“此二人也太不自量力,需知咱大哥是江湖有名的‘无影剑’,剑法之快只怕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碰上了大哥,也只能怪那‘黑白双蛇’倒霉。” 三人哈哈大笑,又端起酒杯吃喝一阵,方继续高谈阔论起来。 三人说话声音甚大,再加上“黑白双蛇” 早已凶名在外,一时间众人听了更是议论纷纷,不少人看向欧阳林的眼光中带上了一丝崇敬。 欧阳林虽与另二人大声谈笑着,眼角余光却紧紧扫视着周围,眼见与此,心头不禁更加得意,一张古铜色的脸也隐隐泛出几分红光。 角落里的虬髯大汉听了,不禁好笑道:“我杀了那‘黑白双蛇’,反倒成全了他的威名。” 谢安喝了口酒,笑道:“这些都是虚名,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何必在意,这欧阳林此刻如此吹嘘,只怕一会他的麻烦就大了。” 虬髯大汉不再说话,只是暗自叹了口气,心中说道:“少爷你的麻烦又何曾不大。” 三人依然大声谈笑着,欧阳林今日甚是得意,酒也不禁多喝了几杯,眼光扫到门帘处,忽然笑声戛然而止,眼见那门帘忽然被风吹了起来,然后一人如雪片一般随风飘了进来。 这人身披一面鲜红的披风,头戴一顶宽边雪笠,帽檐压得极低,挡住了他的脸庞。 他的这一手轻功更加高明,犹在黑白双蛇之上,众人见了不禁眼睛都直了。 谢安低头抿了口酒,笑道:“你看,麻烦这不就找上门了?” 虬髯大汉摇了摇头,也不再理会这事,与谢安一道慢慢喝着酒。 那人进了大堂,缓缓摘下头上的雪笠,露出一张枯黄瘦削又丑陋的脸来。 他的耳朵很小,鼻子却很大,大到将眼睛都挤到耳朵旁边去了,远远看去,就像一个黄蜡的人头一般。 那人又缓缓脱下披风,露出里头一身黑色的紧身服,然后缓缓走过柜台,再缓缓走到欧阳林面前。 整个屋子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众人听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人走到欧阳林面前,欧阳林虽然想装作没有看到这人,却实在是办不到。 眼见屋子里众人的目光齐聚在自己身上,欧阳林只得站起身来,又冲着那人拱了拱手,勉强笑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那人忽然“桀桀” 怪笑道:“是你杀了‘黑白双蛇’?” 众目睽睽之下,虽然不是自己杀得黑白双蛇,但再想改口已是不能。 欧阳林一梗脖子,涨红了一张脸说道:“不错,这黑白双蛇正是死在在下手里,你……” 一个“你” 字还未出口,那人忽然出手,一把长剑笔直点向欧阳林前胸,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知道眼睛一眨,那长剑已经堪堪刺到欧阳林前胸。 欧阳林大吃一惊,万料不到此人出剑竟然如此之快,情急之下身子一矮,长剑堪堪擦着头皮而过,欧阳林只觉头顶一片冰凉,待得起身时,方才发觉冷汗早已湿透了全身。 那人一剑过后却不再进招,撤回长剑看着欧阳林,尖笑一声道:“不是你杀了黑白双蛇。” 欧阳林身后那个瘦削汉子大声道:“我可是亲眼看到我大哥杀了黑白双蛇,那两个恶贼还跪地求饶来着。” 欧阳林急忙回头瞪了那人一眼,正要说话,忽见那人人头忽然平空跳了起来,接着腔子里一股热血喷上半空,冲得这人头在半空中又翻了个身,随后鲜血才如雨点般落下,一点点洒在欧阳林身上。 大江湖之公子无心 第一部(02) 大江湖之无心公子第一部第二章2019-6-22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只是面色恐惧,两腿如弹琵琶一般簌簌发抖,更有几人甚至吓得尿了裤子,大堂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臊臭味。 那人一剑将欧阳林的跟班杀了,又缓缓转过身子,眼睛紧紧盯着欧阳林。 然而欧阳林直到今日还没有死,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看向那人,面色变得无比苍白,良久咬牙说道:“不错,这黑白双蛇的确不是在下所杀。” 这话一说完,欧阳林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一片灰败,今日他欧阳林的名声算是彻底栽了。 屋内众人听欧阳林这么一说,顿时大哗,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鄙视,此刻的欧阳林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好让自己能够钻进去。 那人紧紧盯着欧阳林看了良久,方才将目光看向别处,那目光中充满了恶毒,眼神所到之处,众人纷纷低头。 欧阳林见那人终于转过头,心中松了口气,今日总算是保住了性命,至于名声,只要人活着就总能赚回来。 那人缓缓扫视四周,忽然眼神一顿,看向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旁的两人似乎对方才的事情毫不关心一般,只顾着自己喝酒。 那人阴恻恻笑了一声,缓缓走了过去,口中说道:“原来有高人在此,难怪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会让人给杀了。” 话音刚落,坐着的一人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也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风,连大名鼎鼎的‘黑心剑’都来了。” 此言一出,大堂里的众人纷纷大惊失色,谁都知道这黑心剑乃是黑白双蛇的结拜大哥,武功犹在黑白双蛇之上,今日他找上门来,定是要为黑白双蛇报仇血恨,再看坐着的二人,一个是位翩翩美公子,可惜似乎身体病得不轻,兀自咳嗽不止,饶是如此,他还是抱着酒杯不肯松手;另一个则是个虬髯大汉,生得膀大腰圆,正大口大口喝着酒,方才与黑心剑说话的正是此人。 黑心剑见被人认出,不禁一愣,阴笑道:“阁下竟然认识我,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虬髯大汉摇了摇头说道:“你只是个无耻恶贼,不配知道我的姓名。” 黑心剑闻言大怒,正欲拔剑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忽见这二人好似浑不在意一般,依然自顾自喝着酒,似乎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一般。 黑心剑见二人如此气定神闲,握着剑柄的手渐渐松了开来,他本身就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物,见二人视他如无物一般,反倒是不敢下手了。 虬髯大汉又喝了口酒,不耐烦道:” 你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就快滚。 “周围众人见他如此说话,更是为他捏了一把汗。哪知黑心剑似乎没听到虬髯大汉的话一般,哈哈笑了一声,竟然直接转身离开了,只是那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着白色,似乎愤怒到了极点。待走到一半时,勐然回头,同时腰间长剑早已抽出,寒光一闪,剑尖直点虬髯大汉的胸口。他这一下来势甚急,又借了偷袭之利,若是换作一般的高手,此刻怕是早已中招,然而还未到黑心剑的剑尖刺到,就见虬髯大汉一声长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钢刀,跟着手腕一转,钢刀如雪片般往黑心剑手腕削去,招式狠辣无比,更是后发先至。黑心剑眼见自己剑尖尚未刺到,对方的钢刀却要先一步削中自己手腕,口中怪叫一声,急忙撤回长剑,跟着身子一转,犹如陀螺一般腾空而起,半空之中又是一剑直刺虬髯大汉的肩膀。虬髯大汉一刀噼空,顺势又是一撩,直往半空中的黑心剑而去,竟然又是后发先至,钢刀闪着寒光,誓要将黑心剑一噼为二。黑心剑见了大惊失色,急忙撤招,然而人在半空,一时之间无处受力,眼见刀光将至,勐然一咬牙,拼着受伤的危险,剑尖直点虬髯大汉的手腕。虬髯大汉不欲与他拼个两败俱伤,收回钢刀,又闪过剑尖,左脚在地上一转,右脚撑起勐然一踢,正中黑心剑小腹,直将他在半空中踢飞了出去。黑心剑在半空中吐出一口血,又飞出数丈后方才重重摔下,又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方才慢慢爬了起来。众人眼见江湖上凶名赫赫的黑心剑在虬髯大汉手中竟然走不过十招,更是大吃一惊,一时议论纷纷。虬髯大汉一脚踢飞黑心剑,又返身坐回桌前喝酒,谢安笑道:” 你这一脚虽然没要了他的命,只怕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虬髯大汉笑道:” 若不是少爷在,依着我以前的脾气,早就一刀杀了他了。 “谢安与他虽然名为主仆,但更似兄弟一般。众人见这虬髯大汉竟然称呼谢安为少爷,对谢安的身份更加好奇。黑心剑挣扎着站起身子,嘶声道:” 阁下好功夫,可否告知一下名号,也好让我知道是败在谁的手里。 “虬髯大汉哈哈大笑,说道:” 先前就告诉你了,你这恶贼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号。 “说着又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黑心剑知道再难问出虬髯大汉的名字,恶狠狠看了一眼周围,围观众人皆不敢惹这个凶人,纷纷将头低了下去,黑心剑又恨恨看了一眼虬髯大汉,方才快速离开了客栈。谢安苦笑道:” 只怕这个黑心剑已将你视为他的头号大敌了,日后只怕又有麻烦了。 “虬髯大汉一愣,说道:” 没想到替少爷招惹了麻烦上来,倒是我一时冲动了。 “谢安又道:” 反正我也是被麻烦缠身的人,多一事少一事也无所谓了。 “说着又是喝了一小口酒,半晌后方才徐徐咽下。……马车缓缓前行着,谢安坐在车厢里慢条斯理喝着酒,这酒是从客栈中买来的,谢安嗜酒如命,但又懒得经常买酒,是以每次都买了好几坛堆在车厢里,一个人能没日没夜喝上好几天。道上的积雪早已化为坚冰,车轮行走在冰上,纵是良驹也难驾驭,那虬髯大汉早已在车轮上栓起几条铁链子,使车轮不致太滑,铁链拖在冰雪上,发出” 格朗格朗” 的响声。 谢安抿了一口酒,任由酒水在口腔中冲刷,使口腔里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烈酒的火辣感,然后又缓缓咽下,只是方咽下口中美酒,便突然勐烈咳嗽起来,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 谢安好不容易止住咳,正要开窗,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谢安探出窗外,问道:“怎么了?” 虬髯大汉没有答话,只是指了指前面,一脸的凝重。 谢安下了马车,与虬髯大汉一道走了过去,见路中间站了一个人,一个早已死掉的人。 那人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一张枯黄瘦削又丑陋的脸。 他的耳朵很小,鼻子却很大,大到将眼睛都挤到耳朵旁边去了,远远看去,就像一个黄蜡的人头一般。 正是谢安先前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个黑心剑。 黑心剑的脸本就丑陋,此刻尤其狰狞丑恶,一双恶毒的眼睛,死鱼一般凸了出来。 虬髯大汉缓缓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瞧着,似乎想要找出他的致命伤。 谢安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他是被一掌震碎心脉而死。” 虬髯大汉停下动作,站起身来说道:“天下间有此等掌力者只有寥寥几人……” 他话还未说完,谢安又道:“是金狮裘勐杀了他。” 虬髯大汉道:“这黑心剑虽然颇具凶名,但也只在太行山一带作恶,金狮镖局与太行山相隔甚远,二人又怎会有仇?” 谢安说道:“黑心剑在客栈让欧阳林丢尽了脸面,裘勐自然要替自己师弟出头。” 虬髯大汉道:“只是因为戳穿了欧阳林的真面目,这裘勐就杀了这黑心剑……” 谢安接口道:“江湖之中就是这样,你今日让我丢了脸面,我明日便要你丢了性命。” 二人一问一答间,一阵北风刮起,从黑心剑怀里飘出一片纸来。 虬髯大汉眼尖,急忙接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将那纸递给了谢安。 谢安接过后看了一眼,见那上面如先前在黑蛇身上搜到的那张纸一般,也写着自己的赏金。 谢安苦笑一声,说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如此恨我。” 说着不再看一眼,转身返回车厢,又抱起一坛酒喝了起来。 虬髯大汉本想跟着回去,却见黑心剑紧身衣里头似乎有一阵金光闪过,好奇之下不禁撕开他的衣服,待见了里面之物后不由倒退几步,口中吸了一口冷气。 就见黑心剑紧身衣里头又穿了一件丝甲,这丝甲是用金线所制,但这金线并不是普通金黄色的丝线,而是将黄金拉成丝状后制成,是真真正正的金丝,而这由金丝制成的软甲,就是所谓的“金丝甲”。 谢安不知何时又已返回,看着虬髯大汉将黑心剑身上的金丝甲缓缓脱下,口中说道:“看来裘勐不是因为欧阳林而杀他,而是为了这件金丝甲。” 虬髯大汉将金丝甲小心翼翼地迭起,问道:“既然如此,裘勐为何又突然离开,反倒留下了这件金丝甲。” 谢安皱了皱眉说道:“或许他是遇到了更厉害地高手,又或许他是找到了比金丝甲更值钱地宝物。” 虬髯大汉喃喃道:“裘勐武功已属江湖超一流,能够将其惊退的就只有‘天榜’或者‘地榜’中的人物了,这些人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哪能轻易见到。而这金丝甲是江湖至宝,能够比其更值钱的,只怕也是百年难得一见。” 谢安笑道:“如今这两种可能都被我们遇到了,我倒是愈发好奇了。” 虬髯大汉看着远处,开口问道:“少爷,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谢安沉思半晌,摇头笑道:“不用了,麻烦从来都不会离开我,我猜他们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紧跟着远远来了几个人,当先一人是个女子,在这深冬天气竟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还有几人跟在他的身后,皆是精壮男子,个个凶神恶煞。 那女子到了谢安跟前,笑道:“久闻‘无心公子’乃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又娇笑几声。 谢安微微一笑,说道:“罗刹夫人也是世间少有的绝色,能见上夫人一面,实乃在下三生有幸。” 女子咯咯笑道:“公子嘴上抹了好多蜜呀,说话都这么甜。” 谢安道:“凡是见了夫人的男子,哪个不是甜言蜜语,恨不得直接拜在夫人脚下。” 罗刹夫人笑得是花枝乱颤,胸前两个巨乳不停颤动,她穿得纱衣极薄,竟能隐隐看到两个深褐色的乳头。 罗刹夫人笑了一会,方才说道:“公子不是去了关外久居吗,怎的又回来了?” 谢安一脸惆怅,叹道:“关外虽好,总不是自己家乡。” 罗刹夫人笑道:“怕是关外也没有武林第一美人吧。” 谢安脸色一变,眼中一片黯然,久久无语,半晌后方才冷冷说道:“夫人拦着在下去路,怕不是只为了叙旧吧。” 罗刹夫人见谢安神色渐转冷漠,说道:“自然不是,我来这里,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交待。” 谢安一愣,道:“在下刚从关外返回,中原之事与我更没有任何干系,有何需要向夫人交待的。” 罗刹夫人冷笑一声,说道:“谢安,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杀了裘勐,又抢了金丝甲,金丝甲的事我暂且不管,裘勐是我的老相好,你不给一个交待,只怕说不过去吧。” 谢安苦笑一声,说道:“我若说裘勐不是我杀的,只怕夫人也不会相信。” 罗刹夫人冷冷说道:“谢安,你也不要假惺惺的装好人,普天之下除了你的‘无心一指’,又有何人能够一指震碎裘勐心脉。” 谢安苦笑一声,说道:“看来这黑锅注定是我来背了。” 哪知罗刹夫人又是娇笑一声,原本冷若冰霜的俏脸忽然变得笑靥如花,又咯咯娇笑道:“不过你若是将手中的金丝甲交给我,你杀裘勐的账咱们便一笔勾销。” 谢安闻言笑道:“原来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为了这件金丝甲,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罗刹夫人笑道:“所谓师出有名,我总得有个由头吧。” 谢安又道:“可是裘勐的确不是我杀的。” 罗刹夫人道:“我知道。” 谢安道:“那是谁杀的?” 罗刹夫人又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被人一指震碎心脉是真的。” 谢安皱眉道:“裘勐外号‘金狮’,一身外家功夫刚勐无比,想要一指震碎他的心脉实非易事,饶是我也没把握。” 罗刹夫人娇笑道:“裘勐是被一指震碎心脉,但只有我能看出此事不是你所为,若换作旁人,定是认定是你无心公子所杀。” 谢安笑道:“夫人这是威胁在下?” 罗刹夫人笑道:“怎么能说是威胁呢,我只是将事情的利害关系说与公子听。” 谢安叹了口气,说道:“据说‘金狮’裘勐与魔教有些渊源,此番他被人杀了,不光金狮镖局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连魔教都会来找我的麻烦。” 罗刹夫人咯咯娇笑道:“所以只有我作证,证明裘勐不是你杀的,这些麻烦才不会找上你。” 谢安苦笑道:“看来我只能将金丝甲交给夫人了。” 罗刹夫人笑得是花枝乱颤,说道:“你把金丝甲交给我,我帮你解决麻烦,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谢安笑道:“看来只能这样了。” 罗刹夫人也是笑靥如花,说道:“只能这样了。” 谢安忽然收敛起笑容,冷冷说道:“只是夫人怕是忘了一件事。” 罗刹夫人道:“我忘了什么事?” 谢安冷笑一声,说道:“夫人怕是忘了,我是从来不怕麻烦的人。” 罗刹夫人脸色一变,说道:“你当真不怕金狮镖局和魔教的追杀。” 谢安叹气道:“金狮镖局虽然没有什么超一流的高手,但一流高手也有几个;魔教中更是高手无数,尤其是教主叶向阳的‘化罗神功’,传闻中能化解任何内力,只怕我这‘无心一指’也不是他的对手。” 罗刹夫人以为谢安被吓住了,笑道:“所以你才更应该把金丝甲给我,好让我替你澄清事实。” 谢安又道:“原本是这样没错,只是夫人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罗刹夫人一怔,问道“我忘了什么事?” 谢安笑道:“你忘了我不但不怕麻烦,更加不受别人威胁。” 罗刹夫人闻言冷笑一声,说道:“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脾气总该有所收敛,哪知还和当初一样,就如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罗刹夫人话音刚落,身后一人早已不耐烦了,喝道:“和他啰嗦这么多作甚,夫人,且看我为你取了这件金丝甲。” 说着一声虎吼,五指弯曲如钩,纵身直往谢安左肩抓去。 又见谢安只是笑吟吟看着自己,却是不准备躲闪,心头一惊,身子勐然一偏,就见一道刀光擦着衣角而过。 那汉子暗道一声好险,再看向一边,见一虬髯大汉手持钢刀站在谢安身旁,正冷冷盯着他。 罗刹夫人冷冷看着虬髯大汉,似乎若有所思,半晌后一声惊呼,指着虬髯大汉说道:“你是辛无命,‘狂刀’辛无命。” 说着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谢安,说道:“你竟然让辛无命当你的仆人,难怪你说不怕麻烦。” 谢安澹澹一笑,说道:“他可不是我的仆人,只是见我体弱多病,一路照顾我而已。” 罗刹夫人看着谢安和辛无命,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当真不愿把金丝甲给我?要知道你拿了这件东西,麻烦只会无穷无尽,就算你不怕麻烦,你总得为身边的人想想。” 谢安笑道:“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不怕麻烦,无命自然更加不怕麻烦。” 罗刹夫人急道:“那她呢,武林中人都知道她与你关系匪浅,你就不怕麻烦找上她?” 谢安的心一阵收缩,像是被针勐地刺了一下,低头看着脚边的白雪,久久无言。 罗刹夫人趁热打铁道:“你不知道,当年你去了关外,她伤心欲绝,如今你刚回来,就要给她带去那么多的麻烦,你,你忍心吗?” 谢安长叹一声,说道:“夫人若是不嫌弃,请我喝一杯酒吧。” 罗刹夫人闻言一愣,随后便是笑靥如花,娇笑道:“无心公子爱酒如命,普通的酒自然落不了你的眼中,不过我前些日子正好得到了一坛‘百花酿’,正好请你喝上一杯。” 谢安闻言眼睛一亮,说道:“传闻中只有百花谷才有的百花酿?这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酒啊。” 罗刹夫人咯咯笑道:“不光如此,我手里的这坛酒还是百花谷主珍藏了二十年的陈酿,世间仅此一坛。” 谢安大喜,笑道:“既然是夫人所请,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喝酒,只怕也喝不痛快。” 罗刹夫人笑道:“何来冰天雪地一说,那不是现成的酒屋吗。” 说着纤手一指,正是谢安的那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