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完结)》 世婚(完结)第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本文来自无错,网址: 《世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章 梦回 天上飘着细雪,黄洋洋的江水一望无边,她在水中沉浮,奋力挣扎,妄图能抓到点什么,妄图能够再自由自在地呼吸,但得到的不过是冰冷的江水从她的口鼻间漫进她的肺部,犹如万根钢针生生刺进去,刺得生疼,痛到麻木……林谨容在浮沉间凄凉的笑。玉川书屋 这兴许是命,但她本不该死,荔枝也不该死,如果不是那些忘恩负义的人抛弃了她们,如果不是那个人一去不复返,她本不该落到这个地步——为了不受匪兵侮辱而投入江中。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好,到了最后,她却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一个浪花打过来,她眼前一黑,再懒得动一根手指,就这样吧。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但是她已经懒得睁眼了,会有谁呢?无非是幻觉而已,连他都已经扔下她不管了,还有谁会在乎她的生死。 林谨容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汗透衣被。她拼命抓住身下滑凉的丝被,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想把刚才被耽搁了的那些呼吸全都找回来。一连喘了十几声,她才意识到她还在自己娘家那张小小的雕花填漆床上,她刚才只是在做梦,她还活着。她颓然松了僵硬的手,瘫软在床上,在黑暗里数着自己还很急促的心跳。 ……心跳不曾停止,她提醒自己,她好好的活着,上天垂怜,一觉醒来她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切尚未发生时,她还有机会。 “姑娘又做噩梦了么?”||乳|母桂嬷嬷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青夹瓷油灯放在桌上,把半旧的雨过天青纱帐在银钩上挂好,探头去看帐内的林谨容。 半明半暗中,林谨容的眼睛亮亮的,面上犹自带着些惊慌和茫然,额头上的几缕碎发被冷汗浸透,湿湿地贴在光洁额头上,显得她一张原本就细白的鹅蛋脸更加细白。 桂嬷嬷虽不见她回答,却知道她的确是做了噩梦,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只探手一摸,就熟门熟路地去给她取换洗衣物,又叫外间支愣着耳朵听的丫头荔枝:“荔枝,把炉子上温着的热水取来给姑娘擦身。全都汗湿了呢。” 丫头荔枝便也披了衣服,提了热水进来,利索地在黄铜盆里注满了热水,又取了一块带着芬芳的布巾浸着,上前去帮着桂嬷嬷给林谨容擦洗换衣。 林谨容顺从地坐起身,沉默着由她们给自己脱衣擦洗身子,热热的布巾擦在身上,舒坦过后就是微微的凉爽,她渐渐不抖了,心跳也平缓下来。 桂嬷嬷一边替林谨容擦洗身上的冷汗,一边关怀地问她:“姑娘,刚才梦见什么了?竟吓成这个样子,怪可怜的。” 林谨容抿着淡红的唇,好半天才低声道:“夜里不说梦。” 荔枝和桂嬷嬷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荔枝低头替林谨容把亵衣的带子结好,含笑道:“姑娘,让桂嬷嬷给你说故事吧。” 其实也就是担心林谨容害怕,再做噩梦,让桂嬷嬷陪着她睡觉的意思。只是林谨容自来好面子,林家家规严,早在她四岁开始,||乳|母就不能陪着她一起睡了,所以才会用这样委婉的话来说。 林谨容抬头看着荔枝,眼神万分复杂。荔枝比她大两岁,沉默稳重,长得白白净净,一管鼻子更是漂亮极了。从林谨容刚记事开始荔枝就一直陪在她身边,是她的玩伴也是她的丫鬟,后来,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只有荔枝陪着她一直到死,如果不是荔枝,她连跳江求死的机会都没有。 荔枝被林谨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难堪,笑着摸了摸脸颊,将手在林谨容面前晃了晃,道:“四姑娘在看什么?莫非还没睡醒,认不得奴婢啦?”林家的姑娘少爷们是按着族里来排行的,所以林谨容虽是三房的次女,也得顺着次序称四姑娘。 她怎会不认得?她记得牢牢的呢。荔枝,我要好好对你,这辈子,我再也不叫你吃那种苦。林谨容收回目光,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默不作声地侧身躺下,将散落在枕上的头发理顺了,轻轻道:“祖母寿辰,明日大家都有得忙,马虎不得,你们且去睡吧,给我留一盏灯就好。” 桂嬷嬷再次担忧地和荔枝对视了一眼,轻轻道:“姑娘,你……”自姑娘半个月前生了那场病后,夜里总要做噩梦,大哭大喊的,点了灯就安静。本以为她渐渐好了,就听三太太的意思把灯给灭了,哪成想她立刻又做噩梦了。 林谨容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我不小了,我有数。” 虽则只有十二岁,但的确不是小姑娘了。桂嬷嬷无奈,只得给她留下灯,把帐子放下,和荔枝一道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待到掩好门,桂嬷嬷轻声道:“这样下去可不得了,看姑娘眼下的青影是越来越重了,人也没精神。依我瞧着,怕是那日被惊吓甚了,须得和三太太说,另想个有用些的法子才是。”说着又低声咒骂了几句:“二太太也真是的,大白青天的做那种缺德事,也不知道遮掩着些,生生吓坏了咱们四姑娘。” 林谨容的眼皮轻轻动了动。 桂嬷嬷说的是二房尚未成亲的四少爷——她的四堂兄搞大了二太太身边丫头的肚子,二太太一碗药打掉那胎儿,却不曾收拾干净,刚好被林谨容撞上,从而吓坏了她的事情。前一世的时候,她神思恍惚了将近一个月,家里又请大夫,又请神的才算好了,但这一次,她却不是为了那件事害怕,这种事情,和她后来遇到的那些事情比起来又算得什么!亲眼目睹过匪乱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命如草芥! 只听荔枝叹息了一声:“太太也难,三爷又不管事。” 林谨容的亲父林三爷不管事,是个散仙,四姑娘被惊吓成这种样子,他也不过是应景来看了两回就算了。三太太陶氏性格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不懂服软低头,夫妻二人就是怨偶,从来在一起就好好说不上十句话,为了这事儿二人又是狠狠干了一大架,半个月了还僵持着没说话。 桂嬷嬷沉重的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却又兴奋地同荔枝道:“听说了么?姑太太明日也要赶回来的。”她带了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你说这都过去好几年了,也不晓得她那个过继来的小少爷养熟没有。那孩子过继的时候年纪也太大了些。” “再大也不过是孩子,这都离开六七年了呢,只要姑太太对他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怕也是差不多了吧。”荔枝低声回答了一句。 林谨容近乎麻木地无声道:“没有的,陆缄永远都喂不熟。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和他的亲生父母,再没有旁人。” 一想到陆缄,林谨容的心里就不好受,她竭力去想其他事情,不愿再想这个名字和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她透过半旧的纱帐看着桌上那盏青瓷省油灯,拼命地想,再小些的时候,家里用的是铜灯或是蜡烛,后来祖父赋闲,父亲这一辈中又没有出类拔萃的,虽有功名却不曾出仕,更不会经营,都是些只晓得吃喝玩乐,吟风弄月之辈,家里只有出账没有进账,她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却又极多,世人婚姻论财,几场喜事办下来,家里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房里外,上上下下就都只能用这相比铜灯可以省一半油的青瓷省油灯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在那时候,她得了那门姻缘时,家里的姐妹们还羡慕得眼睛发亮,她也自以为是好姻缘……锦绣良缘,嗤……怎么又想起这个来了?她嗤笑了一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如果她没有记错,明天陆缄也是要来的,那是她和他长大后第一次见面。明天,林谨容的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戾气来,贝齿咬得嘴唇生疼。 虽然心中事情多,但她到底年小,很快就觉着那盏灯越来越昏黄,越来越远,渐渐的,她睡着了。这一次,她睡得安稳无比。 太阳刚露了半个头,一个窈窕的身影提着壶轻轻推开雕花门扇,在窗边铜盆里注满了热水,方走到床前,打起帐子,把微凉的手伸进藕荷色的丝被去冰还在昏睡中的林谨容。 林谨容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眯缝着眼睛警惕地看着面前那张宜喜宜嗔,微微带着些调皮的俏脸,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和讥诮,唇角却轻轻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桂圆。” 丫头桂圆是桂嬷嬷的亲生女儿,和林谨容算是同吃桂嬷嬷的奶长大的,又从小伴在林谨容身边,论起亲厚来,荔枝都要差了一大截。故而,桂圆对林谨容的态度可以说是亲昵到超出了平常主仆的情分,林谨容待她也是超出了主仆的情分,一门心思就想替她谋个好前程。可是,就是这样的桂圆,最后却是那样背主忘恩,贪心不足的人。 ———————— 新书上传,请各位新老朋友走过路过别忘收藏、点击、加推荐票票!一定要啊!o(n_n)o谢谢大家。下面是本人的完结作品。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章 故人(一) 彼时林谨容刚睁眼,看到桂圆时,她以为自己会对着桂圆发作,把桂圆赶出去,但她终究是对着桂圆甜蜜的笑了。现在一切尚未发生,她却得了先机,能辨忠j,便留着桂圆又如何?她有了防范,谁能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不管好人坏人,用在妙处便是一个好。 桂圆又怎知林谨容在瞬间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她只当面前还是那个天真软善的四姑娘,只调皮的一笑,伸手拉林谨容起来:“四姑娘快起来,三太太和二太太都使了嬷嬷过来探望你,三姑娘也才来过。” “姐姐来过?怎么都没人叫我?”林谨容看了看窗,发现天色已经不早,早过了她往日起身的时辰,便知是桂嬷嬷和荔枝要她多睡一会儿的意思。倘若不是因为今日是祖母的六十寿辰,只怕是会让她睡到自然醒的。 桂圆把一身崭新的银红色短襦长裙给林槿蓉穿上,一边服侍她洗脸梳头,一边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远处的客人们是早就来了的,这个您也知道,就是舅太太一家人还没到呢。近处的一些客人也赶早来啦,厨房里的菜香飘得到处都是,叫那些扫地干粗活儿的小子丫头们口水涎得老长。”桂圆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就带出了几分身为姑娘身边大丫头的体面和骄傲——她的伙食可不是那些干粗活儿的小子丫头们能比的。 林谨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任由桂圆替她收拾打理。她年纪还小,还不到绾发髻的年纪,不过就是将一头乌亮的长发编成辫子,再用七彩的丝带扎成丫髻,再插上几朵珠花便可以了。脂粉什么的,也还不到她用的时候,所以这梳妆打扮对于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再戴一对金丁香罢。”荔枝进来把手里的食盒放好,拉开小小的妆盒,拿出一对金丁香,拉着林谨容温柔地给她戴上,又替她整了整腰间的碧玉压裙,眉眼弯弯地笑道:“四姑娘长大了,越来越像太太了。” 谁都知道林家三太太陶氏早年是个远近出名的美人儿,荔枝这一说,虽不曾提了林谨容的容貌半分,却是实实在在的夸赞。 林谨容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肌肤洁白细腻,两条纤长的眉,目光沉静温婉,唇瓣娇嫩丰满。她这张脸,说不得有多美,但胜在舒展恬静,人说相由心生,当年姑姑不就是看见自己这张脸,觉着她是个温柔恬静的性子,所以才格外喜欢的么?既然姑姑喜欢,其他人也一定喜欢。当年她是什么样子的呢?林谨容侧着头想了想,露出一个天真却又微微带点羞怯的笑容来,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光华璀璨。 林谨容的吃相很优美,不紧不慢,却吃个不休,世人以瘦为美,从婶娘们到她的母亲,家中的姐妹,以及那些小妾通房们都是不敢多吃的,从前她也如此,但现在却不这样想了。她恶作剧的想,瘦美人们在遭逢匪乱,跑一步歇一气的时候,不知有没有后悔平时应该多吃点?反正那时候她是后悔了。 见她又是吃个不休,桂圆朝荔枝使眼色——自那日四姑娘从惊吓中醒过来,一见到饭菜就一副和饭菜有仇的样子,饭量竟比从前好了许多,也不怕吃成个胖子?眼瞅着也是要议亲的人了,竟是半点都不忌讳。 荔枝面上不变,只轻声道:“姑娘少吃些,今日厨房里的菜式多,有您最爱的||乳|羊肉。”这会儿吃太多,稍后就吃不下好吃的了。 “把剩下的饭菜分吃了罢,别浪费。”林谨容点点头,认真地把碗里的最后一粒米吃得干干净净。没有饥饿过的人,不知道粮食的珍贵,没有死过的人,不知道生命的可贵。 林谨容站在林家花木繁茂的园子里,极目远眺。八月末的天气,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林家园子的风景一如既往的好,树叶从绿到黄,从黄到红,层层叠叠,极为美观。 林家虽然在走下坡路,但老太爷早年仕途顺畅时建下的这房子和园子乃是花了血本的,不但林老太爷夫妇和他下面的三对儿子儿媳,七八个孙子孙女都有自己的院子,且一块石头,一个池塘,一棵树,一丛竹都花了巧心思,无不恰到好处。只是此刻的林谨容看来,却颇有几分意兴阑珊之感。 不远处的荷花池边传来一阵嬉笑声,有条公鸭嗓子大声笑道:“五表哥,你家的这块灵璧石是真的?怎么看着不像?待我敲敲。”话音未落,就传来铮的一声响,悠长响亮。 林谨容完全忽略了这声石响,她满耳朵都是那条难听的公鸭嗓。有多少年,她没听见这声音了?她的指尖轻轻颤抖起来。 此刻她的庶长兄,族里行五的林亦之焦虑不安的声音也跟着响起:“陆家表弟,你莫如此,这是家祖父的心头好。” “林家表哥真小气。”公鸭嗓子嗤笑了一声,道:“咱们平洲第一的灵璧石呢,轻轻敲敲,哪里就能敲坏了?看你急得,脸都涨红了。”接下来却是一声水响,“哎呀!”林亦之惊叫出了声,然后一片混乱声响。 桂圆的眼睛眨了眨,欢快地道:“姑娘您听,是陆家五少爷呢,好似咱们五少爷也吃了他的亏呢。”林亦之是三房的庶长子,族中行五,只比林谨容大了一岁,却比她的胞弟慎之大得太多,其母黄姨娘八面玲珑,自幼服侍林谨容的父亲,深得喜爱信任,十几年盛宠不衰,这母子俩就是三太太陶氏心上的一根刺,夫妻二人吵架十次有七次都是为了这对母子。 故而林谨容这边的人看他都是不顺眼的。林谨容自然也不喜欢林亦之,以往林亦之被人调侃欺负的时候,她不说帮着人欺负林亦之,但也绝对是装聋作哑的,所以桂圆才敢如此大胆。 “太太还等着姑娘呢。”荔枝与桂圆不同,她从来都是尽量不掺和进这种事情里去,此刻也不过是劝着林谨容赶紧走,别管闲事。她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林谨容,不要林谨容陷入麻烦中去,其他人的麻烦,又与她有何关系? 林谨容仿佛根本就不曾听见她们的声音,只转了个身,迈步朝着吵闹处走去。真是没想到,这事儿竟然给她碰上了! 她记得,那块灵璧石的基座不稳,被淘气的陆纶失手推入池塘中。陆纶是贵客,林老太爷怎么也不会骂他,所以最后是林亦之倒了霉。 林亦之本就因为害怕而跳入池塘中去推石头受了寒,又被罚跪了两天两夜的祠堂,病倒高烧不退,本就有病的黄姨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却从此撒手人寰。母亲因此被父亲怨恨,父亲报复性地又收了一房美妾,好强的母亲又气又怒,大病了一场,夫妻间本来就不好的感情越来越恶劣,连带着她们姐弟也夹在中间受气为难。 而林亦之的身份地位则从此胜似嫡子,他心中挟怨,真正成了七弟的威胁,若不是走投无路,母亲也不会那般欢天喜地的答应她的那门亲事,她自也不会吃后面那苦头。 当年她起得比今日早,这事她不曾遇到,也无力阻止,但今日她遇到了,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她觉着,她这一去,兴许就能改变许多事情。林亦之不会受罚,黄姨娘不会早死,父亲不会再收美妾,母亲不会病倒,林亦之不会憎恨她们,她们用不着过得那么苦,她,兴许也不会被嫁进陆家,嫁给陆缄,再死于非命。 见林谨容径自走了,荔枝责怪地扫了桂圆一眼,低声道:“多嘴!要是姑娘惹了麻烦,看我不和桂嬷嬷说,打你的腿。” 她说的是和桂嬷嬷说,而不是和三太太说,本是已经打了让手,桂圆却不领情,仍不耐烦地道:“就你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快,姑娘走远了,跟上!” 林谨容走到荷花池边站住了身。 —————————— 嗷嗷嗷,打劫推荐票票啦,此书是我开,此文是我载,要想接着看,留下推荐票!!!! 以下是奴家的完结作品。国色今早最后一个番外,9点准时发的,大家表忘记看哦。o(n_n)o~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章 故人(二) 一般情况下,都是早九点准时更新,请大家准时围观。记得投推荐票啊,呵呵 ———————— 八月底,荷花池中早已看不到什么荷叶荷花,只余一些枯黑了的残叶并漂着些浮萍。而这些浮萍还恰恰被几个半大少年扰得纷乱。那块原本树立在池塘边,林家老太爷最爱的黑色灵璧石倾斜着歪倒在池水里,几个少年正指挥着三四个同样只是半大年纪的小厮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拼了命地推,水被他们搅得浑黄。 林谨容一一打量过去,肤色微黑,两条浓眉像两条虫,穿秋香色袍子的那个小胖子是和她同年的陆家五郎陆纶,瘦高个斯文白净穿淡灰色袍子的是吴家的嫡次子吴襄,白白胖胖穿蓝色袍子的那个是陆纶的哥哥陆家三郎陆经。长得清秀漂亮,满脸害怕绝望,眼神四处乱飘,穿淡青色袍子的是她哥林亦之。 自家园子里蹦跶着这几个半大小子,林谨容并不奇怪。平洲这块地头上,林、陆、吴三家是望族,都是诗书传家,从来就是联姻的对象,尤其是林、陆两家,更是走得近,每一代必然联姻,以结两姓通家之好。所以这些人都和林家有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小时候就经常出入林家,彼此之间都是极熟识的。虽然这些年大家年岁渐长,已经开始有男女之防,但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有林亦之引着,他们偷偷跑到这园子里来撒野也不算得什么,大人们和家仆们都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就事论事来说,林亦之事后被老太爷算账,本是活该,但最后却是她的母亲被迁怒遭殃,连带着她们姐弟倒霉受气。林谨容皱着眉头想,这怎么说来着?做妻子的不被丈夫所喜爱,那就怎么都是错。在这些男人的心目中,自家的妻不但应该替他打理家事,生儿育女,伺候好他,还该替他把宠妾娇儿给照顾好了才是正理,要不然就是恶妇毒妇不贤惠。 林谨容暗自啐了一口,这什么狗屁世道!也只有从前的自己,才会心中虽然不平,却并不觉得不该。毕竟从小她受的教育,耳闻目睹的,都是这样的事情,长长久久也就成了习惯。可是经过那种事,再活一次,却是明明白白的看不顺眼了。 “四妹妹。”做贼心虚的林亦之第一个发现了林谨容,害怕得差点流下泪来,他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林谨容:“怎么办才好?”他的生母再得林三爷的宠,他也不过是个庶子,在最重伦理尊卑的林老太爷眼里,那就什么都不是!若不是他显摆,偷偷把这几个少爷带到这里来看这石头,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十三岁的少年脸都吓得白了。 林谨容不说话。她的目光还放在陆纶的身上,又黑又调皮的小胖子把两根无名指伸入口中,两根食指按住眼角,一拉一挤,弄出了个难看的鬼脸。“哇……”他朝她翻着白眼吐舌头,那样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啪!”十四岁的陆经要面子,涨红了脸一巴掌打在弟弟的手上,偷偷看了一眼吴襄,抱歉地看着林谨容笑:“四妹妹,你莫见怪,五郎就是这个讨厌样儿。” “你又打我干什么?我要告诉娘。”陆纶大叫,不客气地抽了他哥一巴掌。“我不见怪。”她怎会见怪陆纶呢,再有他对她好的人没有几个了,不是亲兄,胜似亲兄。林谨容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望着少年们绽放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舒舒展展地弯腰福下去:“陆三哥,陆五哥,吴二哥。哥哥。” 陆纶没趣地瞪着她,扯着公鸭嗓子大声道:“听说你病,还以为你瘦了,怎么倒胖了?你不减肥么?我家二姐最近天天嚷着自己胖了,饭都不敢吃的。”他身边的吴襄也笑看着林谨容,等林谨容回答。 林谨容不由摸了摸脸颊,养了这半个月,还真的胖了么?她怎么没发现?不过隔了这么多年又折回来,她原也记不得她之前是胖还是瘦了,一时之间,她竟找不到话可以回答陆纶的。 “总说混话。姐姐妹妹们的事也是你乱说得的?”陆经忙掐了陆纶一把,尴尬地望着林谨容道:“四妹妹,这黑胖子又惹了祸,亦之和他说这块灵璧石是平洲第一,他不相信……”说是如此说,他的目光却幸灾乐祸地斜瞟向一旁失魂落魄的林亦之,又看了看那块大半浸入水中的灵璧石,朝林谨容挤了挤眼睛,做了一个“你懂的”表情——林家三房嫡出的子女们不喜欢林亦之从来就不是秘密。 林谨容看着陆经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傻笑,心里却是在冷笑。从前她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是个好人,哪知这个人,竟会为了一己之私亲手毒杀自家亲兄弟。看看他现在这个惟恐天下不乱,却还在她面前扮好人的阴险样,其实他这性格在小时就已经露出端倪了,她当时怎么就没能看出来呢? 陆纶炸了毛,他最恨人家说他是黑胖子,就是他亲哥也不行,他黑了脸冲陆经大声嚷嚷:“白胖子,我怎知那烂石头没放稳?林五郎只告诉我这块石头是平洲第一,可没告诉我它少只脚,碰都碰不得,还是我运气好,不然往这边砸下来我就没命了……”他凶横霸道地戳了戳一旁脸色苍白的林亦之,大声道:“是不是这样的?林亦之!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了报复上次打架没打过我?” “不是。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林亦之紧张地把手在袍子上擦了又擦,总也擦不干那源源不绝地冒出来的冷汗,他索性咬着牙挽起袖子准备跳进池塘去帮小厮们推石头。 万恶皆起于这一跳,他果然又要跳了!林谨容忙叫一旁沉默不语的吴襄:“吴二哥,快拉住他。” 吴襄立刻听话地拉住了林亦之,林亦之可怜兮兮地挣扎着:“让我下去,我会被祖父打死的。” 其实他也傻得怪可怜的,也不看看那石头能是他这个小身板能推上来的?林谨容温和地看着林亦之:“多半是石头基座早就不稳了,不关哥哥的事。我们都会替你作证的。是不是?陆五哥?”她斜睨着陆纶。 小胖子哼哧了两声,到底要给林谨容面子,不情不愿地道:“是,是我看着这石头好看,就想摸摸,结果轻轻一摸它就倒了。”他翻了个白眼,“真晦气!” 吴襄看了林谨容一眼,坦然笑道:“是这样的,我们都看见了。”既然林谨容这个最有理由看林亦之倒霉的人都不打算追究,他又何必多事?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多事的人。 林谨容感激地看着吴襄一笑,吴襄朝她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表示她无需挂在心上。 在场的四个人,已经有三个表了态,林亦之的心里燃起了几分希望,小心翼翼地看着还没表态的陆经。 林谨容看着白胖子陆经,想到他笑眯眯的面孔掩藏下的恶毒狠心,由来一股厌烦憎恨,脸上偏偏笑得更灿烂:“陆三哥?你刚才说……”虽然林亦之不该当着他们炫耀这石头,但他也不该撺掇着陆纶捉弄林亦之。刚把所有错都推到了陆纶身上,接着还连林亦之也不肯放过么?这是林家,可不是他陆家的后花园! 见几双眼睛同时看着自己,陆经的眼睛一转,微微一笑:“当然是这样的。四妹妹,记得要和大人们说,看看园子里的其他石头有没有这样的问题,若有,还当早些处理好,不然伤着人不好。” 林谨容娇憨地笑:“那是自然。”她朝已经渐渐安下心来的林亦之招了招手,柔声道:“哥哥,我是来找你的,爹爹找你。”赶紧走吧,别再给她们娘几个惹祸了。 林亦之为难地看着那块石头,又看看陆经等人,林谨容叹了口气,前行几步,小声道:“你赶紧去吧,我这就去和太太说,安排人手过来把石头扶起来。” 林亦之感激地朝她挤出一个笑,朝陆经等人拱了拱手,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自去了。 林谨容方笑眯眯地看着陆经等人道:“适才听说演杂剧的已经来了,哥哥们不如先去瞅瞅,看有什么好看的戏,待会儿也好和我们说呀。我也要去寻我们太太了呢。” 陆纶一脚踩住她的裙子角,朝着她呲牙:“我不去,我和你一起去找小七弟玩儿。” 陆经一个爆栗弹在他黑亮的额头上,骂道:“没规矩!还不松开你的脚?” “你再打我试试?”陆纶“嘭”地一拳打在陆经的胸口上,斜眼挑衅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却朝他一笑,陆纶没想到她不但不发脾气,反而笑了,不由耳根都红了,呐呐地收回了脚,恶声恶气地道:“你是怎么病的?” ———————— 咳,别嫌瘦,胖子都是从瘦子渐渐养胖的,巨人也是从矮子渐渐长高的,只要亲们不时戳戳,收藏啦,点击啦,留言啦,这书就渐渐肥了,当然,还要每天都别忘了投推荐票!!!要推荐票,要推荐票!!!!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章 示好 她是怎么病的?这个问题林谨容倒不好回答陆纶,说出来就是家丑。陆纶见她不说话,又伸手去扯她的辫子,却被荔枝不动声色地跨前一步给挡住了。 荔枝比陆纶大,个子已经是大人了,站着就比陆纶高了近半个头,她板着脸往那儿一站,倒颇有几分气势。陆纶自诩少年英雄,自不便和一个丫头动手,却不由得愤愤不平。 “走,我听说这回请的杂剧班里头有个人的功夫可好,我们去看看。四妹妹回见。”吴襄笑着一把抱住陆纶,朝林谨容比了个眼色,拖着陆家兄弟俩去了。 桂圆不解地小声问林谨容:“姑娘,你干嘛帮五少爷啊?”多好的机会,正好可以狠狠杀杀黄姨娘母子的威风,让三太太高兴一回,却被林谨容就这样轻轻给放过了。 “他姓林,我也姓林。以后这种话再不要让我听见。”林谨容根本不管桂圆的委屈难堪,只转身顺着来路折回去。前世时,儿时的她最讨厌的就是陆纶这个恶霸,可是这一刻她被他欺负着,她却觉得真幸福——因为他还活蹦乱跳着,而不是那具冰冷僵硬,死不瞑目的尸体。自他死后,这世上就少了一个真心疼爱她,帮助她排忧解难的兄长,林谨容弯下腰,提起被陆纶踩脏的裙角,看着看着,眼角浸出一滴泪来。那时他总是帮着她,这回到她来守护他了。 “这陆纶真是可恶,妹妹崭新的裙子被他弄得脏兮兮的,还是吴二哥好,又温和又懂礼貌。”原该早就走了的林亦之突地从一旁的竹林中钻了出来,递了块洁白的帕子给林谨容:“我刚在溪水里蘸过的,妹妹擦擦。” 虽则投桃报李,本是应当的,但从前她怎么就不知道林亦之也是个懂得这道理的?可见事事无绝对。“谢谢哥哥了,妹妹正需要呢。”林谨容笑看了他一眼,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那块帕子。 荔枝忙接过湿帕子,蹲下去小心翼翼地给林谨容擦起裙角来,安慰兄妹俩道:“只是踩脏了一小个角,擦擦就看不出来了。” 林亦之不安地绞了绞手指,低声道:“四妹妹……多谢你了。”他们的关系素来冷淡,他原以为林谨容会看着他出丑,看着他倒霉的,谁知她竟会为他解围,还热心地串联了那群高傲的嫡少爷们为他作证。事出反常必有妖,林亦之有些怀疑林谨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林谨容望着他甜甜一笑:“哥哥,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不过是想替大人分忧,招待好客人们罢了。谁能想到会遇到这种意外?多亏那石头是落入池中,不然伤着了人,那才是不得了。是不是?”她的口气带着几分甜蜜的诱哄,仿佛林亦之不顺着她的话头说,就是不识好歹。 林亦之目光复杂地看着林谨容,喃喃地道:“四妹妹,我……还是你最懂我。”他晓得自己出身不如人,一直就想和吴、陆两家的嫡出子弟们打成一片,好为将来添点助力,奈何他们看他总是带了层什么,他不甘心,就千方百计地想接近他们,所以才会故意夸口这块灵璧石是平洲第一,背了大人,绕过看园子的婆子,引他们去看那石头。但这样的心思,他是不会和林谨容说的,既然林谨容递了个光鲜亮丽的理由给他,他便领了她的情,顺着梯子往下爬就是了。 林谨容朝他点了点头,却又带了几分小大人似的严肃,低声道:“哥哥想帮忙是好事,但以后这样的事情哥哥还是要慎重了,若是被伯母和婶娘她们瞧见,必要挨骂的。”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哥哥还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别动不动就往水里跳,要是冻病了怎么好?不过是拖累了身边人。” 若是往日,林亦之自不会把林谨容一个小丫头的话放在眼里心上,今日却有些羞愧,觉得她说得十分在理,这拖累了身边人,不就是拖累了他亲娘么?三房在家里不得志,大房、二房没事儿总要挤兑三房几句,三太太吃了气,还不是要发作在他亲娘身上?就是父亲那里,自己也脱不掉干系。林亦之呐呐地应了,又担忧地道:“太太那里……” 林谨容亲热地笑道:“哥哥还不知道么?太太就是脾气不大好,可也晓得是非的,你就放心吧。稍后让姨娘过去说一声也就是了。”今日客人多,母亲就算是给黄姨娘脸子看,也不会太过分。 林亦之彻底放了心,讨好地同林谨容道:“四妹妹,我过几日能跟着爹爹出门,我给你带面人儿怎样?又或者,我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我买给你?” 林谨容笑得眉眼弯弯:“好呀,谢谢哥哥。三姐姐和慎之也喜欢呢。” 说起五岁的嫡出幼弟林慎之,那和他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林亦之微微有些别扭,随即装作理所当然的大方样子道:“自然少不了三姐和七弟的。” 林谨容朝他挥手:“那我先去太太屋里了。”她不指望林亦之对她们姐弟有多好,只希望能尽量保持表面上的平和,不给别人踩她们娘几个的借口。 林亦之又喊住了林谨容:“四妹妹。”他的目光落在林谨容的裙子上,有些踌躇地道:“今日客人多,要不,你重新换条裙子?我看见五妹、六妹、七妹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林谨容微微一怔,突地笑了:“这样就挺好了。难道哥哥觉得不好么?”她的这三个堂妹,年岁都和她差不多,都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似老人寿宴这样的场合,本就是给有心人相看挑选的机会,焉能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特别是有吴襄和陆缄那样的人在,大伯母和二伯母定会十分卖力地下足功夫打扮自家女儿。可是她么,恰恰还不想掺和,她只想坐观大房、二房为了那薄情男争个不休。 到底年岁小,三太太又粗心,不会玩心眼,没人教她这个……林亦之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只得由着她去,干笑道:“挺好,挺好。” 林谨容抿唇笑着自去了。做人情,做人情,人情需要做,她前生的失败大概也与她不会做人情,不会装有关罢?那便跟着从头再学。 林亦之目送着林谨容,只觉着她今日身上平白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前她看他是漠然,今日看他却似是和气得很?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久也不得要领,便暗想,无论如何总是自己受益,自己年岁渐长,能多个人在太太面前为自己说好话也是好的,今后多多下点功夫和她交好就是了。 林谨容转过流水小桥,绕过两三座亭台楼阁,方才走到她亲娘林三太太陶氏的院子门口。才要进院门,就听见里头有人在笑,笑声轻松爽朗。 这样的笑声,林家就没一个女人能发得出来!因为被贬斥而一直闷闷不乐的桂圆眨了眨眼,欢快地同荔枝道:“是舅太太!到底还是赶到了!” 荔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没说话。桂圆口里的这位舅太太,正是林谨容的亲舅母,陶氏的长嫂吴氏,也就是吴襄的亲姑母。吴氏性格活泼,出手大方,每次见着外甥们总是要给礼物的,就连着身边的丫头们也有打赏,由不得桂圆不高兴。但这样喜形于色的,也太掉价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家有多穷,下人们的眼皮子就浅到了这个地步。荔枝如是想。 林谨容的脸上也是堆满了笑,加快了步伐忙着往里走。她是真心喜欢这位舅母,性子活泼大方不说,难得的心慈明白,从始至终,一直待她们姐弟都很好。娘家就是出嫁女子的脊梁骨,在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里,若不是舅舅和舅母撑着,母亲只怕早就倒下了,只可惜舅母身子骨不好,去得太早。再隔了一世能见着舅母,她又如何能不高兴? ———————— 打算参加12月的pk,请求大家到时候火力支援啊,一张粉红抵20pk分,谢谢大家啊,当然,每天的推荐票票也是不能少滴……笑得谄媚的某人深情地望着你们眨眼睛。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章 亲人(一) 林谨容的脚刚踏上如意垛,就见她的胞姐林谨音从帘下快速钻了出来,埋着头不看路地往前冲,姐妹俩差点撞上。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这么急?”林谨容及时刹住,一把拉住林谨音,望着姐姐软软糯糯的笑。林谨音是许给了舅舅家的大表哥陶凤棠的,这样子分明是刚才被舅母兼未来的婆婆给捉弄了,羞了要跑。 十六?br / 世婚(完结)第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十六岁的林谨音满脸羞红,并不敢和妹妹对视,只轻轻替妹妹理了理头上的七彩丝带,摸了摸她的脸蛋,亲昵地道:“好些了么?早上我去瞧你,你还没起身。 秋读阁”得益于陶氏的美貌,林谨音不但长得面如桃花,声音也很好听,又脆又甜,直如珠落玉盘。 “好多啦,早上我吃了一碗粥,四个水晶包呢。”林谨容主动和姐姐报告自己吃了多少,甜滋滋地享受着姐姐的温柔和关怀。她仰脸盯着林谨音素白美丽的脸看,只觉怎么也看不够,前世不觉得,重新活过之后,她才发现这些来自亲人的关爱和温柔是多么的珍贵难得。 “是么?真好。”林谨音忘了自己的羞涩,拉了妹妹的手,慢声细气地道:“要听桂嬷嬷的话,要是晚上还害怕,就搬到我那里去住些日子罢。”她是知道妹妹为什么被吓坏了的,但那种事情,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实是不好说,只能有些笨拙地安慰妹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忘了罢。母亲说了,过几日带我们去莲花寺上香,请了空大师给你念念经就好了。” 林谨容的眼神闪了闪,抿了唇娇憨的一笑:“不啦,这些天已经很不做噩梦了,昨夜大概是手放在胸前压着了。”她又怎敢和林谨音住在一起?要是她梦中说漏了口,被林谨音听去了怎么办?明明已经死了的,却又莫名回到了小时候,这样诡异的事情叫她怎么解释?有谁会信?怕是个个都要以为她果然魔怔了,要被淋狗血的。噩梦么,现在真成了噩梦……时间长了总会好的。若是再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那桩婚事,她就能睡得更安稳踏实了。 林谨音爱怜地摸摸妹妹的头:“乖孩子。” 她明明比林谨容大不了几岁,偏生用这样老气横秋的口吻,仆妇和丫头们都微微发笑,林谨容却丝毫没觉得不耐烦,反而眼眶微微发热。 “囡囡来啦?”陶氏的声音带着些金属般的铿锵硬朗在屋里不急不缓地响起,听得出她的心情很好。 “我先去祖母那里。”林谨音到底不好意思再折进去,便朝林谨容微微摆了摆手,笑着去了。 林谨容应声进了屋,含着笑先给坐在左边炕上的吴氏行礼问好:“舅妈万福。”她瞄了吴氏一眼,吴氏打扮得很光鲜,宝蓝印金小袖对襟旋袄配郁金香裙,头上戴了个时髦贵重的白角冠儿,只是皮肤黄,眼珠子也有点发黄。林谨容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舅母就是被这个病给害死的。 吴氏却已经笑着把林谨容拉了起来,左右端详了一回,叹道:“半年没见,又长高了一大截。可比我家三丫头懂事多了,你是怎么养的?”这后半句是问一旁的陶氏。 家里有喜事,陶氏也是盛装,长度到膝盖的银蓝色小袖对襟旋袄,檀色的百褶裙,梳着大盘髻,插着金钏,三十五岁的人了,眼波还如秋水一般潋滟动人,她娇嗔地道:“嫂嫂又来笑话我。”说着便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头,愤愤不平地道:“你是晓得的,我家那个是个什么德行!我的囡囡给吓成这个样子,他竟就这样算了!还不许我讨回公道!孩子们要再不懂事可怎么好呢?不是被人给害了也白白吃亏?”这一张口,就有滔滔不绝之势,竟似想把积年来的委屈全数倒给吴氏听。 陶家富裕,陶氏做姑娘的时候是独女,又漂亮又有才名,什么针黹女工,琴棋书画都拿得起放得下,万千宠爱在一身,嫂嫂大度得体还善良,所以她日子过得很舒爽,可恰恰因为这样,家里人反而忽略了打磨她的性子,生生养成了一个不肯俯身的爆炭脾气。就是嫁了人多年,屡遭打击,这爆炭脾气是收敛了许多,本性却是丝毫没改,怨愤与喜欢都无比直接,不懂得讨好卖乖,不懂得低头,在喜欢信任的人面前更是没有家丑不可外扬,要掩盖半分的意思在里头。也不怕当着娘家人说这个话,传到夫家人耳朵里去,给自家惹麻烦。 两家人即便再亲,但林谨音将来是要嫁到陶家去的,这种丑事给未来婆婆听多了也不好。林谨容又好面子又怕隔墙有耳,忙笑嘻嘻地抱了陶氏的胳膊,打断她的话:“娘啊,今早二伯母去看我了,送了我一对玉压裙压惊。” 陶氏扬了扬眉,轻蔑地道:“她送的东西,会有什么好货色?”这罗氏,仗着是老太太的外甥女,笑人穷恨人富,最是小气狠毒不过的一个人。不过恰巧给她说中了,果真只是一对成色普通之极的青玉压裙而已。 吴氏扫了一眼周围屏声静气,眼观鼻,鼻观心的丫头婆子们,举起帕子盖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姑子和她的感情好,爱把难处和痛苦说给她听是好事,但传出去总对大家都不好。娘家人再好,也管不得这些夫妻妯娌间的琐事。坏事说多了,再好的夫家都会不舒坦,更何况这林家的水本来就不浅。 陶氏不是傻,只是脾气就在那里,一来气就控制不住。她缓了缓,轻声同吴氏道:“没事儿,都是信得过的。”又摸摸林谨容乌黑软亮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亲昵地在幼女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我的乖囡囡病这一场倒似长大了。人家都说小孩子病一回总要懂事一点,倒是真的。” 林谨容再次彻底当回小女孩儿,颇有些不自在,起身靠着陶氏坐了,笑问吴氏:“大表哥和三表姐呢?” 吴氏道:“你大表哥年纪大了,不好在内宅出入,在外头和你父亲说话呢,你三表姐感了风寒,我没让她来。”明年陶凤棠就要和林谨音成亲,自然要避着点的好。 “太太,七少爷用好早饭了。”陶氏最信任的大丫头春芽牵着才五岁,长得灵动可爱的林慎之走了进来,笑着推林慎之:“去给舅太太行礼呀。” 林慎之可爱的一笑,像模像样地给吴氏行礼问好。“真是个玉娃娃,聪明又伶俐。”吴氏喜得夸赞着弯腰轻轻抱抱他就松了手——她自己是有病的人,自觉得很。 林慎之得了夸赞,高兴得眉飞色舞,挤入陶氏怀里讨糕点吃。陶氏忧愁地看着天真不知事,只知道吃和玩的独子叹气:“看看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那个却是一转眼就要娶亲的人了,花样儿多着呢。”她下意识地把手护在小腹上,这又怪得谁?公婆不是没给自己机会,奈何自家肚子不争气,进门多年来就一直只有林谨音姐妹俩,虽则终于有了七郎这根独苗,到底独木难成林,不过这回肚子里这个要也是个儿子,那就好了。 庶子年长,嫡子年幼,又生就这样的脾气性格,不得公婆丈夫喜欢,和妯娌也处不来,这日子,过得的确艰难。吴氏半晌无言,只得安慰陶氏道:“七郎才五岁就这么聪明伶俐,将来不会差到哪里去,该是他的,谁也夺不去。再说了,他还有两个姐姐帮衬着呢。”还有一句当着小孩子不好说出来,那黄姨娘再受宠,也不过就是个贱妾,怎么也不可能越过陶氏去。要不然,这么多年了,陶氏再不受喜欢,这个三房主母的位子不是照旧坐得稳稳的?在三房来说,终究是实权派,无非就是心里憋气而已。 说起两个乖巧漂亮的女儿,陶氏心里舒坦了许多,刚露出一丝笑容,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来,非常不快地问林谨容:“刚才你从哪里来?” 林谨容心里打了个突,必是有人把刚才园子里的事情报给陶氏知晓了。她不是怕陶氏,而是怕陶氏的火爆性子一旦发作起来不好收拾,平白给人看了笑话,且今天这事儿,她已经做了开头,已是打定主意必然要做到底的! —————————— 啊哈,新书已经上新书榜单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照例要推荐票票,要收藏,要点击……爱你们。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章 亲人(二) 新的一周冲榜开始,请求推荐票支援 —————————— 林谨容故作紧张地道:“我正要和娘说这事儿。祖父那块黑色的灵璧石基座松了,被陆五哥轻轻一靠,就掉入了荷花池里。幸亏得是没伤着人,要不然不得了。哥哥怕被责罚,要跳入池子里去推石头,我想着,这秋天的水凉,又是大喜的日子,他若是有个什么可不好,所以就拦住了。” 她一句话就点出三个问题,第一是那灵璧石的基座本就松了;第二是陆纶推下去的;第三是林亦之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也是陶氏受累,需知自己那闲得发慌的大伯母、二伯母都在等着看三房的笑话呢。林谨容才说完,就见吴氏带着几分讶色又重新打量了自己一回,便娇憨地朝吴氏一笑,得了吴氏一个赞许的眼神。 陶氏一点就透,轻轻叹了口气:“又是这孽障惹祸,我却只得替他遮挡。罢了,龚妈妈,你点几个人去把石头吊起来,工具都备齐了,不许出任何差错!”说是如此说,她心里真是不甘心。 “是,太太。”她的心腹龚妈妈闻声弯了弯腰,自往外头去办事不提。 春芽笑着提醒陶氏:“太太,听说老太太那边已是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过去了?” 陶氏应了一声,一手携了吴氏,正要去牵林慎之,就见林谨容已把林慎之拉在了身边,心里不由又是一阵松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囡囡被惊吓这一回,却是懂事得多了。 几人刚要出发,就见陶氏房里另一个大丫鬟夏叶进来小声道:“太太,黄姨娘来啦,说是来给舅太太请安。” 这个时候才来?她可不稀罕!不就是为了林亦之那个混账东西么?陶氏皱着眉头正要叫夏叶出去把人打发了,就被林谨容轻轻拉了拉袖子,她不悦地看向女儿,却见林谨容笑道:“这也是姨娘的一片孝心。娘就成全了她罢。”不出她所料,黄姨娘果然来得快。 陶氏再看吴氏,吴氏虽然在笑,但那表情明显也是不赞成她这种行为的,便冷笑道:“让她进来。”她倒要看看这个黄鼠狼又要玩什么花样。 身材纤弱,穿着素淡的月白袄裙,系着绯红鸳鸯带的黄姨娘垂着头走进来,斯斯文文,温温柔柔地福了下去:“婢妾给太太请安,给舅太太请安。”她长得不过是清秀,若论容貌出身,和陶氏比起来就是天上和地下,可她是从小就伺候林三爷的人,情分不同,年轻时也曾陪着林三爷玩过红袖添香的玩意儿,跟着学了几个字,于是袅娜纤弱中还带了几分斯文气,看着就出挑了。 陶氏一看到宿敌,就满腔仇恨,眼里直往外射火花。当着客人和子女的面,勉强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起来吧。你身子不妥,不是告了假么?三爷要是知道了,又要说我刻薄你了。”其实不怪她恨黄姨娘,二人斗法多年,林三爷的心又是偏的,陶氏吃闷亏的多,早就把黄姨娘给恨透了。 每一个刁蛮凶恶的悍妇身边,必然有一朵可怜兮兮,受尽欺凌的小白花。但黄姨娘这朵小白花,今日却是难得的没做出风一吹就倒,说一句就含泪的毛病来,而是正正常常地含笑道:“承蒙太太体恤,早早就派人给婢妾抓了药,婢妾好多了。”她顿了顿,十分深情地看向林谨容,朝林谨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收回目光,看定了陶氏,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太太,多谢您了。这会儿五少爷走不开,晚些他也要来给您磕头谢恩的。” 这便是为了适才那事儿,黄姨娘的姿态虽自来摆得低,但也是“摆”出来的而已,如此作态,却是破天荒第一遭。且不论她有几分真感激在里头,还因这事儿还吊在半空中,余下的还得陶氏在老太爷面前分说清楚,林亦之才算是彻底脱了干系。林谨容暗自叹息了一声,看看人家黄姨娘,轻轻一抬就跟着上了,三分情做得十分足,自家的娘又怎能是她的对手!老娘总是输,不是没有原因的。 按着林谨容对陶氏的了解,陶氏必是不耐烦和黄姨娘虚与委蛇,好话都要说成难听话的,十成的人情最后不剩半分,还白白添上几分怨恨。而她要做的,就是拦着不让陶氏把难听话说出来,心里想的是一回事,没必要把全做出来给人看——自己原来不就是不会装,所以才会如此么? 林谨容正在思量,就听陶氏冷冰冰地道:“不用了,你去告诉老五,叫他少上蹿下跳的,尽给我惹些有的没的事儿就万事大吉了!要不然,就有本事闯祸有本事自己收拾,别牵连别人!”却是黄姨娘那句五少爷走不开的话刺激了她,为何走不开,不就是被林三爷领着在前头待客么?不过一个庶子,也值当?! 林谨容阻拦不及,只得与吴氏对视苦笑,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想在瞬间就改变陶氏的这些行为,是太难,也太不符合实际了。 黄姨娘却是早就习惯了陶氏这个脾性的,虽被不留情面的刺了这几句,脸色却丝毫不变,只低眉顺眼地轻轻道:“太太说得是。晚些婢妾就让五少爷过来听太太教诲。” 陶氏又生了气。当初她进门的第三年上才生了林谨音,接着又是两年没动静,迫于压力不得已停了黄姨娘的避子汤,黄姨娘命好,马上就有了动静,一举得男。这林亦之刚生的时候,林三爷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多花点心思亲自教养,可她虽迟迟无子,却不是不能生了,也怕就此被他们阴谋算计,把庶子养成嫡子,便死活不应,假说不忍母子分离,让黄姨娘自己教养。 接着她果然怀了林谨容,彼时不知男女,林三爷也就没甚话说,哪成想,又是个女儿。她不服气,咬牙打算接着生,奈何命不好,悠悠又过了七年,在她进门的第十四年上终于才得了林慎之。其间这些年,黄姨娘母子二人把个林三爷把得死死的,虽则不至于宠妾灭妻,但却总是护着的。 过后她被妯娌们背后嘲笑,又看到妯娌们是怎么处理这种事的,这才想起来,她本该答应了抱过来养,然后无论如何死死咬着不松口就是了,手里也好有个把柄治着黄姨娘,这孩子她要怎么养还不是她自己的事情!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再怎么后悔也不行了,眼看他们一天天坐大,她却无能为力,真是气死人了! 陶氏一旦生了气,就懒得理睬人,只顾板着脸使小性不说话。林谨容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朝吴氏努了努嘴,陶氏方才气哼哼地道:“起来吧。” 黄姨娘又低眉顺眼地站了起来,深情地凝望林谨容,看得林谨容全身起鸡皮疙瘩。别看我,我不是林三爷,受不得你这横波目,林谨容扬了脸笑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赶着要去老太太那里,姨娘也要去么?” 黄姨娘这样的身份,去了也不过是如同丫头一样地站着伺候陶氏,以往黄姨娘倒是爱装,被陶氏当众收拾过两回之后,林三爷顾惜彼时的“独子”林亦之的体面,心疼宠妾,就割肉和陶氏达成协议,不要黄姨娘去这样的场合了。多年习惯成自然,林谨容以为,黄姨娘也就是过来表表态的,多半也不会跟了去,故此才有这一问。 却听黄姨娘笑道:“婢妾许久没有伺候太太了,前日三爷训斥婢妾,太太宽厚,婢妾太不知规矩轻重。”竟然是要跟着去伺候陶氏的意思。 陶氏的想法和林谨容一样,以为她不会去,听她这一说,先是愣了愣,随即冷笑:“随你吧,但你若是身子不妥了,就赶紧回去躺着,别让人以为我又苛刻了你。”她狠狠地咬着那个“又”字,在齿间磨了又磨,不就是担心她说一套背一套,在背后说林亦之的坏话么?她陶采苓可没这么下作,从来不屑于做这种事! “太太!”黄姨娘眨了眨眼,唇边漾起一个温温柔柔的笑,慢声细气地道:“人家都说太太脾气不好,但婢妾却是知晓太太宽厚。太太的好处婢妾都记在心上,婢妾,是真心实意想伺候太太。”却是摆明车马的告诉陶氏,陶氏母女今日帮林亦之掩盖,她便要在大房、二房和客人面前奉承陶氏。 陶氏这个人生来傲骨,从不肯和人家服软,偏巧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黄姨娘这一服软,送上门给她踩,她便找不到话可说了,眨了眨眼,闷气地扯着吴氏一阵猛走。 林谨容牵了林慎之的胖手刻意在后头慢行。 黄姨娘亦无半点自己不讨人喜欢就要缩着头,保持低调的自觉性,笑眯眯地和林谨容闲扯:“四姑娘还没见过姑太太吧?听说姑太太带了好多寿礼,有些是从海外来的稀罕货,见都没见过。那位表少爷呀,真是长得体面,这林、陆、吴三家这一辈的子弟中,就数他样样第一了。听说早前老太爷和几位爷轮番向他提问,就没有难到他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陆缄?和吴家二少同年的。” 林谨容的心脏一阵猛抽,差点气都喘不上来。死了到活过来,被人抛弃再到见着仇人,竟然不过是这么短的一瞬间!饶是她再有心理准备,听黄姨娘反复细说这个名字,也忍不住恨意滔天。 ————请一定要看———— ps:关于此文我的一点思路: 重生文中女主的心理活动很难把握,首先她是冤死的,心里一定会有仇恨,然后一不小心就怨妇了,再不小心,就成圣母了。所以每次总是要反复修改思考,设身处地的想,怎样的行为和思考最符合逻辑? 重生文难道一定就是血腥的报复?我不这样认为。窃以为:重生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预知未来,趋吉避凶,审时度势,采用最有效最稳妥的办法顺利改变对自己和亲人不利的局面。不管采用何种手段,能够顺利达到目的就是好手段。作为一个冤死的人,心里一定会有恨有不平不假,但性格不同,对待眼前处境采用的方式方法也会不同。 看到留言说觉得女主关于对待庶兄那一段很奇怪,但我真没觉得,写这一段我反复思考修改过。 首先,我承认嫡庶的确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更不可能亲密无间,我要写的女主,绝对不会这样白痴和圣母。 其次,在这个时候,女主的庶兄还没有成为她的敌人,以她重生后,也就是现在的年龄和身份,她不可能一出现就凶神恶煞,翻云覆雨地把人狠狠踩到底。我觉得这不符合逻辑。 对即将成为自己的仇人却还未曾成为仇人的人伸出手,并不意味着就是要祈求谁的好感和怜悯,而是根据自己彼时的处境年龄力量,做出对自己和亲人最有利的举动和谋划。试问,在明知结果以及没有力量和机会对抗对方之前,是要先稳住他不要让他变成仇人呢,还是要一来就直冲冲地杀上去,继续走原来悲惨的路? 既然能够避免,既然已经做了“好事”为什么还一定要做出你死我活的姿态,丑眉恶眼地对上?难道做了让对方有好感的事情,不该让对方感激自己,抓住机会为己方争取最大的利益,反而要让对方仇恨自己不记情吗?那还不如不做。 我想,这个女主应该是积极向上并勇于面对现实,坚强勇敢,善于审时度势的。 以上是我对这文的一个思路,不详不尽不切之处,请大家批评指正。我抛砖引玉,请大家和我一起探讨。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章 典故 求推荐票冲新书榜,听说有个投票的简易方式,在阅读页面直接点鼠标右键,然后会出现一个菜单,点击推荐本书,就推荐啦,哈哈,大家试试啵,看是不是真滴?如果是真滴,记得要投票喂我…… ———————————— “四姐!”林慎之甩了甩林谨容的手,不满地噘起嘴抱怨道:“轻些!你捏痛我的手了。” 自己失态了。林谨容恍然惊醒过来,忙放轻了手上的力度,拉起林慎之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笑道:“我给七弟吹吹啊,你说你四姐怎么就这么大力气呢?” 林慎之虽养得娇,但对他的两个亲姐自来大度,吃了这一痛也不过是由着林谨容替他吹吹也就罢了,只顾低着头边走边踢石子儿玩。 林谨容的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一时又恨,一时又冷笑,恨人,也是需要花费力气的,而这个狠心恶毒,背信弃义的人么,实是不值得她恨,不值得她多花半分心思。可她始终还是恨,恨得不由自已。为了掩盖她的异样,她只得顺着黄姨娘的话头道:“是么?这位表哥真这么厉害?姨娘是听谁说的呀?”很好,她的声音平稳得很,不见半分异样。 黄姨娘被陶氏称为黄鼠狼,那是有原因的。她早不动声色地把林谨容的举止全看都在眼里,自有了一层计较。这次的事件给了她一个期待已久的机会,如今三房有了嫡子,林谨音马上要出阁,婆家不错,林亦之也大了,要借助太太之力的地方太多了,总和太太对着干没意思,可太太那个不好相与的脾气,就是三爷也是头疼的。实是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在太太面前为她们母子说点好话,慢慢把这关系给扭转过来才好,只要儿子好,她被太太踩几脚又如何呢?太太最疼的就是这三个嫡出的儿女,三姑娘年纪大了不好糊弄,且明年就要出嫁,就算是下大力气拉拢了也不划算;年岁尚幼,还未婚配,性子软善的林谨容无疑就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黄姨娘是从最底层挣扎上来的,自不会像林亦之那样天真的以为林谨容今日帮他,以后随便讨好讨好就会继续帮他。凡事都有理由,林谨容偶然发善心自有她的道理在内,许是因为顾全体面,不愿陆家人欺负林家人,许是怕惹出其他事来,拖累三太太……但不管什么原因,总之人都有七情六欲,想让林谨容以后继续帮她们母子,就必须投其所好。而现在,黄姨娘觉得,她似是找到四姑娘最需要什么了。 小娘子们,不就是想嫁个好夫君么?祖上传下的习惯,林、陆两家每一辈中必然要联姻的——这中间有个典故,林、陆两家的先祖早年上京赶考,陆家的先祖路上得了绞肠痧几乎死去,却被林家的先祖给救下,一问是同乡,之后二人一起高中,便成了好友,约定生生世世永为儿女亲家,缔结两姓之好。 这一辈中,陆缄在陆家适龄的子弟中是最出挑的,林谨容的容貌性情在林家待嫁的女孩子中也是第一,奈何男女的婚事嘛,可不止看这个。更多还看父母得力与否,比起三房的散仙林三爷和爆炭三太太,掌了财权的大房的五姑娘,得宠的二房的双胞胎姐妹六姑娘和七姑娘可都比她占优势。林谨容想嫁陆缄,那还得花点心思。 黄姨娘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状似不经意的道:“我从前和姑太太身边的方嬷嬷是好姐妹,这些年她虽跟着姑太太去了南边,但逢年过节走动时,我们也还有联系。昨日姑太太才赶到平洲,方嬷嬷就使她干女儿来给我送东西了,这都是听她干女儿说的,不会有假。” 哎呦,原来是这样啊,方妈妈是黄姨娘的铁杆姐妹,也是姑母的心腹,在姑母面前那是能说得上话的。林谨容听明白了黄姨娘的意思,不就是投饵想钓她这条鱼么?可是黄鼠狼这次的饵投错了,她不爱吃这个,她要的是另一个结局,只现在还不到和黄姨娘摊牌的时候。林谨容笑得憨憨的,满脸的懵懂:“原来是这样啊。也不知道他和吴二哥比起来,谁的才能更高一些。”她的声音不低,恰恰被周围好几个行走的奴仆给听见了。 黄姨娘尴尬并紧张了,说吴襄不如陆缄,要得罪吴家和吴氏,说陆缄不如吴襄,就要得罪陆家和姑太太林玉珍,这些人没一个是她惹得起的。但她到底玲珑惯了,立刻就笑着大声道:“这个倒是不知,不过想来表少爷在南方长大,南方名儒大家多,他又刻苦聪慧,自不会差。两个少爷怕是咱们平洲的双璧呢。” 林谨容淡淡一笑,不再言语。她这位嫁入陆家的姑母的林玉珍,乃是林老太太的幺女,从小最是受宠,嫁得又好,很有些趾高气扬,目下无尘。什么平洲双璧,不过是黄姨娘讨好林玉珍,也就是间接讨好老太太的罢了。 吴襄少有才名,是平洲有名的神童,平洲的读书人家一说起他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陆缄呢,早年不过是陆家三房籍籍无名的一个孩子,只因陆家长房无子,七八岁上才被过继给了长房,成了林家姑奶奶林玉珍的儿子。林玉珍生怕他年岁太大养不家,便急匆匆地领着他跟了陆家大老爷陆建新跑到南方赴任,一呆就是七八年,其间家都不敢回,就怕他见着自己的生父母。 说起来,现在的陆缄之于平洲,不过就是个籍籍无名之辈罢了,论才名,又怎能和吴襄相提并论?就是后来,他在参加殿试时,也没能考过吴襄。若是论长相么?林谨容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双寒星般慑人的眸子来,她笑了,陆缄的确是如同黄姨娘所说的一般,长得实在好极了,所以当初他在林家甫一露面,就引得她的三个堂妹争风吃醋,又引得来做客的各家女孩子们偷偷张望不休,可是长得好顶屁用啊?能当饭吃?还是能当得衣穿?分文不值!前世没有说过一句粗话的林谨容毫不犹豫地说了粗话,虽然是在心里暗自说的,她却觉得很爽。 不知怎地,黄姨娘觉着自己从林谨容的笑容里看出了几分悲凉讽刺之意,再看,那悲凉讽刺之意却不见了,面前只不过是个明媚少女天真无邪的笑。黄姨娘不由轻轻一笑,她是这段日子操劳得太累了,病了,才会眼花了。四姑娘虽自来矜持稳重,温柔细致,但到底年幼,刚才说那句话,怕也是自小和吴襄亲厚,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所谓“表哥”不服气,不小心说漏了口的。 兴许,四姑娘其实是看上了吴襄?黄姨娘扫了一眼前面吴氏的背影,两家这样的关系,也想得通,但若是那样,她又得另外想法子了。她须臾之间已是转了好几个年头,体贴而好心地提醒林谨容:“姑太太的性子最是好强,姑娘适才那话别说给旁人听到,不然……你是咱家姑娘中最出挑的,大房和二房……呵呵……我和你五哥总是希望你好的。” 林谨容笑了,她望着黄姨娘一字一顿地道:“姨娘说得对,我们都是三房的,体面是一体的,我们是一家人。独木难成林,我们四兄妹,将来就是彼此的助力。我,也是盼着五哥好的。”个人的力量和宗族的力量相比,渺小得如同鸿毛之于泰山。家族间,从来都是对外一致,关起门来再说恩怨。 黄姨娘愣了,她本是想套林谨容的话,又委婉地把示好的意思表达出来,哪成想林谨容回答得滴水不漏,且还更进了一层,竟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虽有林亦之,但独木难成林,身为庶子的林亦之想要有出息,不是靠踩下自己的嫡出姐妹兄弟就能成的,相反,他需要他们!同样的,林慎之年幼,他们姐弟不需要林亦之这个即将成|人的敌人!这四姑娘,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有这样妙处?真的软善么?黄姨娘再看着林谨容,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林谨容这次没有故意在她面前装憨装傻的打算,只目光清亮地看着黄姨娘:“这个道理,太太背后和我们姐弟都说过好几次,所以我今日才会出手帮五哥。你也知道,咱们太太除了脾气不太好之外,心地是怎样的。”似黄姨娘这样的人,若是换了她的大伯母或是二伯母,死几次都够了。 黄姨娘呐呐道:“十几年了,太太的为人,婢妾怎会不知?”陶氏再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给她找不痛快,大j大恶之事却是一件也没做过,可是,扪心自问,虽然二人明争暗斗多年,她可也没对陶氏和她的子女们做过什么大j大恶之事,要不然,只怕最讲尊卑伦常的林老太爷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林谨容满意的笑道:“姨娘知道就好。若是稍后当着客人们的面,太太有什么不是的地方,要请姨娘委屈委屈了。休要让人看了笑话去,过后,我自会念姨娘的好。”要和她谈条件,就拉明了说罢。既然要上赶着跟着去伺候人,就要有这种牺牲的觉悟,不然就赶紧知难而退,省得大家都尴尬。 黄姨娘的面色有些讪讪的,有好几次陶氏当众失态发飙,虽说是陶氏脾气暴躁,但也和她有意无意地撩拨有关。陶氏自是知道吃了她的暗亏,林三爷却不信,都说是陶氏霸道刻薄,容不下她,谁知竟被四姑娘全看在眼里了。有舍才有得,她咬了咬牙,破釜沉舟地道:“太太是主,我是奴,奴从主意,乃是本分。” 林谨容淡淡地道:“但愿姨娘记得今日说过的话。本分,是一定要守的。” —————— 为了本文的基调更一致,第一章略有修改,女主前世的死因和想法更清晰明白,请大家移步去看,嘿嘿。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章 仇人(一) “囡囡,你在后头磨磨蹭蹭的干什么?”陶氏见林谨容跟着黄姨娘在后头嘀嘀咕咕的,总也不跟上来,非常不高兴,转过头来怒眉竖眼地瞪着黄姨娘,一副生怕黄姨娘把林谨容也给哄去了的样子。 自家这个小心眼,孩子气,护短又占强的亲娘啊,林谨容笑起来,牵着林慎之小跑着朝陶氏奔过去:“姨娘说要做两双鞋子给我呢。”黄姨娘做鞋的水平一流,特别是女鞋,简直就是精工细作,又精美又舒适,不敲诈白不敲诈。 这四姑娘,贼精贼精的。不就是两双鞋么?黄姨娘在这个早晨彻底颠覆了以前对四姑娘的看法,她摸了摸耳垂,索性慷慨地道:“婢妾也想孝敬太太两双,不知太太赏婢妾这个脸面不?” 陶氏哼了一声,鼻孔朝天:“我的鞋多得很。”黄鼠狼做的鞋袜有股臭屁气,她才不耐烦要呢。 林谨容回头朝黄姨娘一笑,彼此心知肚明,身份地位所在,二人永远也做不了贴心贴意的知心人,不过是等量交换各取所需的买卖方。在互相试探的过程中,稍有不慎都会一拍两散,因此两个人都很小心。现在这还只是开头,真要合作长久,还得看以后。 陶氏低声骂林谨容:“少和她来往,她可不是个好东西,当心害了你,你都不知道。话都别和她说!” 林谨容含着笑,随陶氏说什么都应好。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陶氏过得松快一点,又怎会和陶氏犟嘴? 陶氏说了几句,见她态度好,也就把这事儿放到一边,又和吴氏说起悄悄话来:“前些日子凤棠真的独自带人跑了那一趟?” 吴氏笑得眉眼弯弯:“是。”贴近了陶氏的耳朵低声道:“用粮食和丝绢换回了好些蜜蜡和麝脐、苁蓉、红花,东西刚运回清州不到一天就转了出去。价格谈得很好,你大哥满意得不得了。我也只是和你说,怕旁人知道了要笑话。” 陶家住在离平洲近百里远的清州,那里离大荣国与本朝设的榷场极近。大荣与本朝多年无战事,贸易往来很频繁,然而官设的榷场受各种限制,并不能满足彼此的需求。于是民间私底下设了榷场,不但交易非官市以外的物品,还偷偷交易官方明确规定不许私营的物品,很多人因此发了财。 人性生而逐利,平洲和清州两地的人家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自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不论是诗书传家的,还是有官身的,又或是以商为本行的,都有人大着胆子冒着风险偷偷地做。但性情才能本是天生而成,有些人适合做这行,有些人适合做那行,这钱看着来得快,来得容易,真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好赚的。 寻常人要做这生意,除了胆子肥,吃得苦,看得准,还得能找着上家,找得到下家,背后还要有人支撑,十分不易;似官宦人家和诗书传家之类的人家,则不用亲自出面,只出本钱,私底下寻一可靠能干的人出头去做,又赚钱又体面,但家主却是不能什么都不懂的,否则被人戏耍哄骗都不知晓,败家是迟早的事。陶凤棠将来是陶家的家主,自要亲自跑到全部弄懂这个流程为止,他做得好,吴氏自然万分欢喜。 虽说是读书人跑去做行商的事情是不务正业,不体面,但陶氏本就是在陶家那种相对活络的家庭里长大的,脑子不似林家人这般酸腐死板,亦觉着未来女婿兼侄子有出息十分高兴,低声道:“这样才好,做人不要太死板,胜似有些人酸死在书堆里,坐吃山空立地吃陷。”她这便是在骂林家男人了,两个女人发出一阵会意的低笑。笑得黄姨娘怏怏的,以为她们故意做给自己看,索性走得更慢了些,离几人远一点。 林谨容离二人近,这二人又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待并不防她,所以她倒是听清楚了,字字入耳,字字落在心上,一双眼睛也骤然亮了起来。她自重生以来,最初那几日就是在愣怔沮丧忿恨伤心中度过,伤心过后,就是苦思冥想她怎会落到那个凄惨的下场。 俗话说的好,有因才有果,为何别人不欺负旁人,就专来欺负她一人?为何她一心一意对陆家人好,最后反倒成了最先被抛弃的那一个?思来想去,除了许多原因外,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那就是她自己没本事,事事要靠人,事事要求人,所以她对别人的好,在别人眼中都成了不值钱的东西。比如说你手里有万千金银珠宝,有人给你一枚铜钱,你会稀罕么?自是不稀罕。 想要人家看得起自己,就得自己有本事,有分量!不靠人,不求人,才能说得起话,做得起自己的主,让人靠,让人求!这其中,首先就要有钱,还要能守得住钱。上次她的嫁妆给拿出来用得差不多了,她没守住,但这次肯定是不会再出现守不住这个问题的,怎么样她也不会再随便被人哄,被人骗,再随便拿出来。 唯一要解决的是,要多多的钱,但钱从哪里来?林家家道中落,嫁妆是有数的,作为一个行动举止都受限制,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大家女子,她想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又谈何容易?这个问题本困扰了她多日,此刻听陶氏和吴氏提了这么一句,她却突然有了茅塞顿开之感,仿佛在荆棘丛中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 虽然还不知道下一步具体该怎么走,但好歹是有了方向,不再是手足无措地坐着空想一气,困兽一般找不到出路。她可以慢慢的来,她知道很多旁人尚且不知道的事情,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她身边还有许多爱她疼她的亲人,只要抓住机会,运作得当……林谨容正高兴地展开思路,猛听得道旁有人叫道:“姑母!” 林谨容侧目去瞧,只见本该和陆纶等人在一起的吴襄从一排枫树后头绕了出来,笑吟吟地给吴氏行礼问好,又同陶氏、林谨容等见礼。 “吴二哥,你怎会在这里?”林谨容的心情很好,笑容也格外灿烂。 吴襄?br / 世婚(完结)第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襄笑道:“我同陆世兄在后头的亭子里下棋来着。玉川书屋”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穿着淡竹叶青色袍子的瘦高少年安安静静,从容不迫地从枫树后头走了出来,一双沉静如湖的眼睛朝众人身上大大方方地扫了一圈,行云流水一般行礼下去,清清淡淡地道:“小侄陆缄,见过两位舅母。”晨风把他淡竹叶青色的圆领袍子吹得微微作响,他站直了身子,轻轻一拂袍子,身姿如竹如松,真是风雅却又硬朗到了极致。 一根本已放松的弦突然间被人猛地拉直了,紧到极致差点被绷断,林谨容顿时手足冰凉,笑容僵在了脸上,直至忘了呼吸。就连接下来陶氏、吴氏和陆缄怎样寒暄她都不知道,也听不到。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满脑子想的都是陆缄怎会在这里?!她和他第一次见面,不该是这样的情形!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林老太太的和乐堂里头,在林玉珍的示意下,在那群形形色色的女眷们面前表演他的翩翩风度和文雅知礼么?难道,因为她的重生,所以有些事情也发生了偏差?那么这偏差会是怎样的偏差呢?是好还是坏?那其他那些事情会不会也会发生偏差? 眼前这个秋阳灿烂,微风习习的早晨,笑得清清浅浅的少年和那个飘着细雪,天寒地冻,满眼阴沉的黄昏,一去不复返的狠心人交织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出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幻,让她想哭哭不出,想笑笑不出。她想问他为什么,但她问不出,残存的一丝理智强硬地拉住了她。 她那里惊涛骇浪悲凉愤恨一片,僵硬到了极点,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她盯着陆缄看,看得忘了神。 所以说,陆二少的人才风采都是最最好的,一块香喷喷的蜜糖放在那里,难道蜜蜂和蝴蝶都是盲的,看不到闻不到甜香味儿吗?黄姨娘得意的笑了,陶氏和吴氏皱起了眉头,吴襄还是在风轻云淡的笑,陆缄则半垂着眼面无表情。 ——————呐喊—————— 世婚参加12月pk,也就是说,12月1号会在凌晨12点提前更新,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投点粉红(这个最好了,一票抵20分),推荐票(这个嘛,冲新书榜用),要求不高,能挂在榜单上就好,呵呵。谢谢大家。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章 仇人(二) “四姑娘别怕。”关键时刻是荔枝出声替林谨容解了围,她飞快地拂了林谨容的肩头一下,轻笑道:“好了,虫子被奴婢拂掉了,您可以动了。”神态动作轻松自然之极,仿佛林谨容真是被一只虫子给吓呆了。 林谨容狠劲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脑子瞬间一片清明,她用还很僵硬的手拍了拍胸,叹道:“吓坏我了。”满口的血腥味……她听见这声音好似不是她自己的,仿佛是从极远极远的地方飘来的,中间还隔着一层什么,沉滞却又虚空,难以穿透。 陶氏和吴氏的眉头这才松了,吴襄轻轻一笑出声:“四妹妹这么多年就没点长进?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你一个人蹲在园子里哭,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一只虫子在你身上一直爬,都快爬到你的脖子上了,你眼睛盯着那虫子只是嚎啕大哭,都不敢伸手去拂落,连动也不敢动。” “扑哧……”却是林慎之最先笑了出来,将手指在脸上刮着笑话林谨容:“胆小鬼,四姐姐是个胆小鬼。看你还笑话我!” 她还活着,这一次,她抢在了前面,她不信老天让她重新活过来,就是为了来受罪的!血液一点点的重新回流过来,淌进林谨容冰冷的心脏里,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把血液和热量,以及勇气通过血管流向她的四肢百骸。手足渐渐回暖过来,脸上也越来越热,林谨容面红耳赤地咬着牙道:“没有这回事,吴二哥你记错了!”她不知道她又红又热的脸究竟是为了谁,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此刻她的语调和表情都非常应景。 “这孩子!害羞了。”吴氏和陶氏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又自在。 吴襄眨了眨眼,继续道:“别不承认了。我替你捉了虫,让你踩死它出气,你脸上还挂着两颗金豆子,却拦着让我别,一定要我将那虫子放在树叶上,看着它爬远了才算完。就没见过你这么软善的。” “吴二哥记性真好,我想赖账都赖不掉。”林谨容一阵无奈的苦笑,心里却是悲凉到了极致,看吧,她原来就是这样软弱善良到了极致的性子,一条不知事的虫也倒罢了,可是人呢,她也是记吃不记打……也难怪人家欺她至此。 陶氏却骄傲地笑了:“我家囡囡自来是这样柔顺善良的性子。”她自己是火爆脾气,却下意识地也认为女人柔顺善良才能得到男人的喜欢,觉得女儿有这个品质真是好极了。 林谨容又是一阵发虚,陶氏总当着外人的面叫她的||乳|名,她这么大了,还囡囡长,囡囡短的。她从睫毛下看过去,吴襄朝她挤眼睛,一脸促狭的坏笑。再然后,又从眼角瞟到竭力不想去看,偏偏不小心看到的陆缄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带着她曾经以为是最好看,现在却认为是最恶心的那种轻轻浅浅的,做作的,虚伪的笑。 林谨容压制住想吐他一脸唾沫的欲望,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看向桂圆,桂圆一如她所想象的那般,直直地看着陆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听说两位哥哥是咱平洲的双璧,想必你们的棋艺也是一样的高明,难分胜负罢?”林谨容笑得一如陆缄式的轻轻浅浅,说完这话,她利落地一扭头,牵着林慎之,转身跟在陶氏身后往前走去。 平洲双璧?鸟的平洲双璧!陆缄马上就要输了,一个刚回来啥都不显的人就要和他并列?平洲神童吴襄微微一笑,朝陆缄一抬手:“陆世兄,适才胜负未分,我们不如继续?” 陆缄淡淡扫了林谨容的背影一眼,微微一点头:“吴世兄,小弟正有此意。”二人一前一后,又穿过枫树,直奔亭子中杀得天昏地暗。 走得远了,吴氏便问陶氏:“这就是你家姑太太精挑细选过继来的那位少爷?” 陶氏点头:“正是。” 吴氏便笑:“真是一表人才,看着也斯文稳重,我看了都眼前一亮,难怪当初你家姑太太会挑中他。”说着瞟了垂着眼只顾走路的林谨容一眼。林谨容那种异样的神情,就算是有荔枝那套合理合情的说辞,又有吴襄在一旁解围,也瞒不过她这个已然成精的当家太太的法眼。 陶氏却是粗心大意的,刚才的事情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插曲,只微微一笑道:“是呀,我也觉得林、陆两家的小辈中,他的人才是最出众的了。”看着比少有才名,同样一表人才的吴襄还要略胜一筹,但吴襄是吴氏的亲侄儿,她怕吴氏心中不喜,略过了吴家。 人品之卑劣,也是少见的。林谨容暗里再添补了一句。如果要问她,这世上她最恨谁?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陆缄。 她的思绪控制不住地飘回到那一日,所谓的乱匪,其实最开始是一股不堪压榨而哗变杀了长官的士兵,不过几十人,加上他们很快就遁入山林,谁也没把他们当回事,可后来这股叛兵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杀进了平洲,里头还掺进了大量的流民和山匪,对待他们这些富户望族简直就像是饿狼见了羊。 事发时陆缄不在家中,不知去了哪里。陆家一家子都只顾自己逃命,家仆四散奔逃,人人皆只顾自己,她的公婆连招呼都没和她打一声就没了影踪。她与荔枝两个弱女子互相扶持着仓惶出逃,真是万分凄惶,在听到陆缄喊她名字的时候,她欢喜万分,觉得他终究是记挂着她的,要不然怎会折回来寻她? 她跟着他去了据说很安全的江神庙,他让她和荔枝留在那里等他,他去寻他的亲生父母,然后再一起走。她在那里等了他两天两夜,为他的安危担忧不已。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才得知他早就带着他的亲生父母往另一条路逃生去了。 她愣在了那里,如坠冰窟——他当时根本就不是去找她的,而是折回去寻他的亲生父母,刚好碰上她而已。可笑她还满心欢喜,还对他心存幻念,还一厢情愿地对他给的承诺信以为真,还有比她更可笑,更愚蠢的人吗? 接着就是被匪兵发现,荔枝身死,她跳江。冰冷的江水灌入口鼻时的那种冰凉绝望加上对自己的鄙夷和厌弃的感觉,只要她神魂不灭,她就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她的愚蠢,她害死了自己,还害死了荔枝。 本来么,夫妻多年,她是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这个被养母强迫着娶的媳妇的,就算是他曾经待她好过一段日子,大概也不过是因为迫于压力而和她虚与委蛇而已。不然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一心一意地对他,他们怎会莫名就走到了那一步——爱子早夭,他丢她在家独自远行,即便是在家时也是夫妻分房,几乎不说话,形同陌路。 这样的日子,她自己觉得是折磨,对他来说,恐怕更是折磨——他是男人,那么年轻,又是两榜进士出身,有大把的机会娶他喜欢的人,原不该和她这样什么都给不了他的人虚耗一辈子。他那样深沉的心思,有这样一个现成的可以顺理成章地摆脱自己另娶,一举遂意,还不拖累名声的机会,怎会不充分利用? 她被陆家抛弃,她虽恨极却不曾锥心,更多的是恨自己没用,大难临头,人不是都顾着自己的么?可是被自己爱着的丈夫抛弃,亲手推入死地,她却是凉了又凉,恨了又恨。哪怕他就是在撞见她的那一刻就直接装作不曾看到她呢?她自会明白他的心思,脸皮再厚也不会贴上去,他又何必给了她绝处逢生的希望后,再用这样的方式待她?想必他一直在暗暗嘲笑她的愚蠢罢? 人说见猪不吃三分罪,她就是那只猪。林谨容半垂的睫毛遮盖着的眸子里迅速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唇角一弯,笑得说不出的讽刺。 她抬起头来,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逼着自己将那些自怨自艾和苦涩全都咽下去。 世上本来没有后悔药,可是她偏得了。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黄姨娘在一旁偷看林谨容的表情,看得都糊涂了,这四姑娘到底中意哪一个?看她看呆了陆缄似是中意陆缄,但再看她后头对吴襄那般娇俏可爱,对陆缄不冷不热,还挑唆吴襄和陆缄不对付的样子,又似是极不喜欢陆缄。现在又一会儿愁一会儿喜的,这是怎么了?四姑娘的反常是在见到陆缄后才开始的,难不成,四姑娘此前其实是想引起陆缄的注意? 林谨容要是知道黄姨娘的想法,说不定会气得吐血。但她虽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大事,却不能知晓旁人的想法,此刻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样利用机会,替她谋取最大的好处,如果方便,再狠狠踩上陆缄几脚。 ———————— 渴求粉红票、pk票、推荐票,呵呵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0章 骨肉(一) 求粉红票、pk票、推荐票以及一切! ——————————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到了林老太太的居处和乐堂,但见穿着体面的上等丫头婆子们捧着各色物品来来往往,人人俱都是面带喜色,和乐堂里头也是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 吴氏就有些替陶氏担忧:“我们不会来迟了罢?”婆婆做寿,高朋满座,身为儿媳的却不在跟前伺奉,反而姗姗来迟,虽是有理由,怕也被人挑毛刺。 陶氏早被人忽略惯了,浑不在意地道:“不会,还早呢,后头还有压阵的。再说了,嫂嫂远道而来,是贵客,我禀告过老太太,说要先招呼你梳洗换衣的,哪怕就是最后一个来,也没人说得起!” 林谨容便低声同吴氏解释道:“我二伯母可能还会更迟些的。”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但林家最受宠的却恰恰不是最小的林三爷,而是嘴巴又甜又巧的林二爷,林二太太罗氏又是林老太太的外甥女,惯会踩低捧高,曲意奉承,全不似陶氏这样硬气死犟,怎么不受宠? 不管怎么说,有个垫底的,陶氏就不会受这气,不然她这个娘家人也面上无光,吴氏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青梨早笑吟吟地迎了过来,边给众人行礼,边道:“老太太正念着舅太太呢,可巧的就到了。” 吴氏一笑,正要答话,就听屋里猛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几乎要把房顶给掀翻了似的,好不欢乐。陶氏便问青梨:“都到齐了么?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许久没见老太太这么欢喜了。” 青梨笑道:“大太太在外头迎客,二太太还有事耽搁着,都还没到呢。这会儿是姑太太在说南边的趣事儿给老太太听,族里和亲戚好友家的几位太太、姑娘们在凑趣儿。” 越走得近,屋子里的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有条女声拿腔拿调地道:“你们是没见过,这南边的水上杂技是最好瞧的,人家可以拿着大彩旗出没在水波之中,腾挪百动,旗尾却丝毫不湿,上百号人那么一齐跳起来,真是蔚为壮观……” 听到这声音,林谨容的眼皮不由轻轻一跳,这正是林家姑太太,陆家的长房长媳,陆缄的养母,她前世的亲姑母兼婆婆林玉珍的声音。还是一贯的目中无人,不就是跟着陆建新在南方做了几年的知州夫人么?就把平洲的这些女人们一个个都看做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林家是在走下坡路,但族里和各家亲戚好友中并不是没有比陆建新的官做得大的,林玉珍这是自己给人提供笑料呢。 林谨容正想着,就听得一个少女带着些吴地方音娇声软语地打岔:“母亲……您快别说这个了,各位伯母婶娘们怕是听厌了呢。” 屋子里顿时一阵七零八落的奉承:“不会,不会,难得出门,正听着好玩儿呢。” 林老太太笑道:“这小妮子,快别编排你母亲了,看她都不好意思说了。不怕各位至亲笑话,老婆子我七八年不曾见到她,她说什么我都爱听。”她疼爱女儿,又怕客人笑话,特来打这圆场,一席话说下来,正是合情合理。 众人便都道:“七八年不曾见了呢,母女相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儿。”算是把此事揭过。 少女一阵娇笑:“外祖母,不带您这么疼母亲的,也疼疼您的外孙女儿呗。我们也是七八年不曾见着了呢。” 走到帘下的林谨容闻声不由微微一笑,这少女,正是林玉珍唯一的亲生女儿,陆家的三姑娘陆云,这姑娘吧,虽然娇气,但一直都还算温和机灵,前世的时候说不上对林谨容有多好,但也说不上坏,有时还会为她解围,所以林谨容倒是不讨厌她。 小丫鬟打起帘子,陶氏与吴氏入内,林谨容紧随其后,与刚才骤然见到陆缄之时的不安紧张愤怒不同,她此时的步子迈得极稳,笑容恬淡,目光沉静地扫向这间林家陈设最为华丽的屋子及屋里四散坐着的众人身上。 正中一张四面榻,前置一个紫檀小踏床,后立一架紫檀山水大插屏,左边山石台上一个古铜彝,闲闲开了几枝色深如赤金的菊中奇品棣棠菊。四周散放一圈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间或放着几张摆了茶水果子糕点的鹤膝棹。 众女眷分别坐在墩上,或品茶,或吃果子,林家老太太高踞榻上,斜斜靠在一个紫檀凭几上,身上的暗红销金福禄寿喜纹大袖衫子衬得她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穿着粉黄织锦窄袖襦裙,同样还梳着丫髻的陆三姑娘歪坐在紫檀小踏床上,一双粉拳不紧不慢地在林老太太腿上捶着,仰着头娇憨地看着林老太太撒娇。 而林家最风光最得宠的姑太太林玉珍则顶着一顶精巧的珠冠,陪坐在林老太太身边,一双素手端了前朝的越州瓷茶杯轻啜,腕间一对成色极佳的翡翠镯子映照着胸前的金泥芙蓉卷草纹领抹,果是富贵辉煌。 林谨容刚收回目光,就见林玉珍往这边一瞥,慢吞吞地放了手里的茶杯,抬了抬身,与陶氏打招呼:“三嫂。” 姑嫂早些年前就不对付,陶氏一直就很不喜林玉珍这骄矜傲慢之气——你风光你自风光,干我什么事,我又不求你,在我面前傲什么?虽则是多年不见,她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姑太太远道而来,辛苦。”随即就只管和林老太太行礼问好,把吴氏引见给林老太太和屋内其他女眷。 与老太太说了吉祥话后,林谨容看着林玉珍那张虽然比之前年轻得多,却仍然熟悉又可憎的脸,压住心里的翻腾,笑吟吟地牵着林慎之给她行礼问好:“侄女儿见过姑母。” 林玉珍待她倒是比待陶氏亲热得多,笑吟吟地伸手将她姐弟俩扶住,一边打量一边和气地道:“是谨容和慎之吧?姑母常年在外,自家骨肉都生疏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觑空牵着林慎之就要往角落里溜。她太清楚林玉珍为何对她如此亲热了。 林玉珍此番舍得扔了丈夫和一众小妾,带了子女归家,一是因为陆缄要回乡应试;二是陆缄大了,林玉珍想在娘家挑个侄女做儿媳,好帮她拴住陆缄——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人家的亲生父母又在一旁觑着,不得不小心打算。三来么,也是舍不得亲生女儿陆云远嫁,要在家乡挑门好亲事的意思。 说到这里,不得不详细说说陆家长房的事情。 林玉珍应那世代为婚的盟约,嫁给陆家长子陆建新,因彼此也算得是青梅竹马,嫁过去之后,少年夫妻不说十分恩爱,也是相敬如宾。陆林两家世代有约,林家那时候还有权有钱,林玉珍嫁妆丰厚,陆家两老待林玉珍也十分客气,林玉珍的日子真是好过极了。 怎奈月圆则亏,水满则溢,她的子女缘不旺,连生了一子一女都身体孱弱,没满周岁,序齿都还没排就夭折了,好容易又生了个儿子,阖家小心翼翼地守着,眼看着平安度过周岁,身体也还康健,一家子都欢喜不已。偏偏一日被爱子心切的陆大老爷带到外院去玩,孩子困了就近睡在了书房里,结果被家中一个半大小厮莫名在院子里猛地敲了几下锣,当时那孩子就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哭闹不休,乃至绝了奶水饮食,不管陆、林两家怎么想法子,还是夭折了。 林玉珍被打击得差点没崩溃,就算是根本没从那被活活打死的小厮嘴里问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还是固执地认为就是别人居心叵测害了她的亲生儿子,整日哭闹不休。那段日子里,陆家二房、三房和他们的孩子都不敢往她面前凑。 陆建新因为儿子的死,心中对她有愧,倒也没提纳妾的事情。后来她好容易又有了身孕,抱了无数的希望,生下来还是个女儿,且坏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这才不甘不愿地抬举了身边的丫头做通房,希望能生个儿子抱过来养。蹊跷的却是,这通房的肚子鼓不起来,哪怕陆建新之后又连着纳了好几房妾室,不要说儿子,连半个女儿都没能生出来。 生不出孩子来,长房却不能断了香火,一商量之下,就决定过继。那么过继谁呢?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然要从陆家另外的两房里来过继,此时陆家二房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三房也有了两个儿子。二房儿子多,倒是格外想把自家儿子过继给哥嫂,好继承家业——陆老太爷善于经营,陆建新在外为官,油水颇多,林玉珍的嫁妆也是如此丰厚,可以想见长房长孙会有多么好的待遇,多好的事情啊,多好的机会呀,傻子才不去争取。 可就算是亲兄弟,在关系到自家切身利益的时候也不得不往细里深里远里去想的。既然是挑选继承人和养老的人,就一定要找个贴心的,靠得住的,人品好的,还不能窝囊没出息,不然撑不起门户,再大的家业到了他手里也要败光光,那就不是找继承人,找养老的,而是找不痛快,找罪受了。 于是林玉珍夫妻二人便合计起来。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章 骨肉(二) 陆建新和林玉珍都觉得二房夫妻二人都太过精明。二房的大儿子陆绍已经十一岁,怎样也喂不熟了,二儿子陆经自小就j猾,不是个好东西,三儿子陆纶太小看不出好歹,可也顽劣不堪。怎么看都是三房那对窝囊的夫妻二人好对付,好掌控,偏巧他们的长子陆缄自小生得聪明漂亮,身子又强壮,性子安静讨巧,又孝顺懂事,明显就是一根好苗子。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孩子七岁了,年岁稍长了些,已经懂事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带远些,让他和亲生父母隔绝开,慢慢地养,待到他知道了给长房做儿子的好处,自然就好了。 于是陆建新就开了这个口,对于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是从自家孙子里挑选,谁都一样,长子和长媳说谁就是谁吧,再说了,三房两口子一个文不成武不就,性格窝囊不成器,一个娘家也没啥势力,嫁妆也不丰厚,这样对三房来说还是好事一桩呢,便问都不问三房的意思,就这样定了。 果然窝囊不成器的陆三爷虽然不舍,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陆三太太挖心挖肝的疼,哭闹了几场,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眼泪汪汪地看着长子改口叫自己做了婶娘。而陆缄呢,说到底不过一个小孩子,问谁也不会问他的意见。 二房百般讨好算计却落了空,恨得牙痒痒,百般嫉恨生气却无机会。林玉珍抢了人家最出色的儿子心里也不安,索性带了继子和女儿一溜烟地跟着陆建新跑到江南去,打算隔绝了三房和陆缄的关系,专心专意的培养感情。陆缄很争气,读书有悟性,又刻苦认真,做事得体大方,对养父母孝顺听话,对妹妹体贴关心,林玉珍再挑剔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只是他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沉默寡言,若非必要,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抢来的就是抢来的,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不管陆缄表现得再好,陆建新也从未放弃过要生个亲骨肉的想法,他空闲之余就是不停地找和试各式各样生子的方子,辛勤地在妾室身上耕耘;而林玉珍年岁越大,越是不安,总担心这陆缄表现得这样好,却又这样沉默寡言,是不是其实心里不满啊?这般心思深沉的一个人,将来怕是难得把握,思来想去,唯有在娘家精挑细选一个侄女儿配给陆缄,姑侄一起,帮着她栓牢陆缄才是正理。于是才有了今日拉着林谨容细细相看这一遭,而在这之前,她已是相看过另外三个适龄的侄女一番了。这关系到她后半生的生活,由不得她不仔细。 从前林谨容是不知晓实情,只觉着这个风光傲慢的姑母待她十分客气,才会往林玉珍面前凑。此刻她已是经历过一回,晓得她这位姑母只是需要的时候才认得她们是姑侄,不需要的时候她还不如一个外人可信,故而自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林玉珍却不放过林谨容,一手拉住了她,一手牵住了林慎之,笑道:“多年未见,姑母好歹也是回一趟娘家,给侄儿侄女们都捎带了一份礼,已是交付下去,你回房就能见着了。” 林谨容只得拉着林慎之又谢了一遍。 “自家骨肉,客气什么?”林玉珍又笑道:“阿云,过来见过你的四表姐和七表弟。” 陆云刚才在一旁眨巴了眼睛盯着林谨容看,听到母亲的吩咐方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亲亲热热地对着林谨容姐弟俩行礼:“四姐姐是小时候见过的,七弟却是不曾见过。” “一晃眼三妹妹都长这么大了。”林谨容颇有几分如梦似幻的感觉。陆云却似一只欢快的黄鹂鸟,叽叽喳喳说个不休。林玉珍则把林慎之拉入怀中,拿了糕点逗他说话。 陶氏领着吴氏与屋里众人分别见了礼,入座坐定了,这才看到这边的情形,不由十分纳罕,林玉珍与自己从前就是彼此十分看不惯的,这番怎会待林谨容姐弟这般亲热?又想着,自己之前那般冷淡地对林玉珍,竟也不见她着恼,这是为何?不期然地,她想起林陆两家那约定来,自有几分计较。陆缄虽然不错,看似也是个前程远大的,但始终不是亲生,林玉珍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中间的关系复杂了去,倘若囡囡嫁过去,那便是要两头受气,实不是良配。 正自想着,就见大女儿林谨音靠了过来,低声道:“娘,姑母说我年岁最长,明年又要出阁,给了我一对镶猫睛石的金条脱做见面礼,东西是好东西。我适才打听过了,听说余下几个妹妹的都是一对赤金腕钏,几个哥哥弟弟的都是一把高丽银泥画擢扇。” 陶氏微微一哂,倒没想到这昔年的冤家对头此番如此大方,自己早前备下的那见面礼倒是拿不出手了,正暗忖着该回赠什么礼才妥,就见陆云拉着林谨容朝自己走了过来。 “外甥女给三舅母请安。”陆云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往陶氏一瞧,笑嘻嘻地道:“本来早前就要给三舅母行礼问好的,只是三舅母不得闲,不敢打扰。” 其实是陶氏没给她机会。 “好孩子,一路舟车劳顿,可还禁受得住?”陶氏一笑,她是个硬气的,受了林玉珍的重礼,自不会寒酸薄了自家面子,当下就把自家戴着的一对金镶玉约臂取下,给陆云戴上作了见面礼,又吩咐林谨容、林谨音姐妹俩好生招待陆云。 “我们走一气歇一气,路上凡事都有哥哥打理,不累。”陆云见那约臂金不细,金是足金,玉是好玉,这礼不轻,当下笑得越发灿烂,待林谨容和林谨音也多了几分亲昵之意。林谨容四处张望,到处寻找自己的三个堂妹。前世她们想嫁陆缄想得发疯,最后没成还恨的恨,酸的酸,非常不待见她。此刻她真盼着她们赶紧出现,团团围上这陆家母女,她好脱身。 怎奈她的眼睛在这屋里转了个遍,也不见那三个堂妹,不由好生奇怪。好容易才瞅着空档悄声问林谨音:“姐姐,五妹她们三个怎不见?” 林谨音笑道:“先前都在这里的,后来都有事出去了。”其实是陆缄先出去了,然后这三个小姑娘也分别找了借口溜走了。林谨音是要出阁的人,又有林陆两家的那约定在那里,她又怎会不懂三个堂妹的小心思?相比较,倒是自家亲妹的心思较单纯。妹妹大了,有些事情也该让她知晓一点才是,林谨音想了想,又点了一句:“你们来的时候遇到你陆家二表哥没有?他说是要游园子。” “遇到了,他和吴襄在下棋呢。”林谨容却不再是林谨音以为的那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了,她立刻就明白林谨音想说的是什么。但只是奇怪,为何那三个女孩子没和陆缄在一起? 说曹操,曹操到。林谨容正问那三个堂妹的去向呢,就见三个穿得花团锦簇,同样梳着丫髻的小姑娘结伴走了进来。 当先穿粉蓝罗襦罗裙,丫髻上插了一对精致小金钗的是长房的林五姑娘林谨芷,容长脸,丹凤眼,鼻翼两边微微几粒雀斑,脸颊微红,细细的小白牙正轻轻咬着嫣红的下唇,看着挺不开心的。 后头两个穿着同色同款的粉红罗襦罗裙,脖子上戴着赤金璎珞长命锁,长得一般高矮胖瘦,一样粉嫩白净,弯眉大眼翘鼻头的是二房的双胞胎姐妹,这二人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六姑娘谨珠的左耳垂比七姑娘谨玉多了一点胭脂痣。姐妹二人手牵着手,脸上带笑,喜气洋洋的,好似遇到什么欢天喜地的好事情一般。 这三朵姐妹花长得各有各的可爱,都不是丑的,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屋子里大多数人的目光。但多数人都对漂亮相似的双胞胎更感兴趣,林老太也最爱那对嘴巴甜,又肯笑的双胞胎,当下就朝她们招手:“都看到什么好玩的事了,笑成这个样子,快说给我们听听。” 双胞胎便越过前头的五姑娘,花蝴蝶一样地围在了林老太身边,林六瞅了一旁气哼哼的五姑娘一眼,笑道:“今日是祖母的好日子,自然好事儿是极多的。我们呀,在园子里看到一大群喜鹊在叫。我们就想着,莫不是雀儿们也知道我们老太太过寿?这便赶紧跑来和您报喜啦!”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却假作不信:“你这张嘴啊,刚喝了蜂蜜水吧?” 林七在一旁凑趣:“瞧,六姐,我就说老太太不信,得,是这样吧?”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刚靠过来的五姑娘从林玉珍身边给挤开了。 五姑娘脸上的委屈之色更浓了,她的贴身丫鬟信儿也是一脸的不平。 —————————— pk榜竞争蛮激烈的,大家手里若是有粉红票,给《世婚》投投吧,摸头,好歹咱也算是参加了一回pk,总得挂在榜单上,呵呵。不过如果没有,推荐票啥的也非常好,谢谢大家。今天会有加更。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章 骨肉(三) 加更,谢谢大家的支持,继续求粉票、pk票、推荐票,谢谢 ———————— 林谨容在一旁冷眼旁观,自知不会是双胞胎说的那么一回事。双胞胎继承了二伯母罗氏的秉性,面甜心苦,不要说五姑娘,就是她也在双胞胎手上吃过几次亏的。虽则今日发生的事情中一些细节和前世的对不上,但大体却是没变的,定是五姑娘被双胞胎给联手欺负了。 她微微一思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朝着五姑娘招手:“五妹妹……” 林五正为自己被双胞胎排挤,被长辈们忽视而伤心,骤然听得这声甜甜的叫唤,眼睛顿时亮了,卯足了劲儿,状似不经意地撞了林七的小屁股一下,笑嘻嘻地朝林谨容这个方向走过来:“三姐、四姐、云妹妹。” 林七吃她这一撞,差点没扑到林玉珍怀里去,好容易借着林六的手站稳了,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只看到林五一个扭来扭去的小屁股,虽心有不甘,奈何当着客人的面不便发作,便又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没事儿似地回头继续讨好林老太和林玉珍。 林五上前来,第一件事不是和林谨音、林谨容姐妹俩亲热,而是亲亲热热地挽上了陆云的胳膊,低头把玩陆云腰间的绣囊,笑道:“云妹妹,你这个荷花绣囊做得真精致,是你绣的么?”也不待陆云回答,就自顾自地道:“我早听人说过,你的女红极好,是江南名家教的,全不似我这般粗笨,这回有空了,你可得指教我一下啊。”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谁不喜欢被人夸赞?陆云果然捂住嘴轻笑:“五表姐夸煞我了,这东西虽是我做的,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二人一个吹捧,一个喜欢,很快就凑到了一处去说悄悄话。 总算是把陆云给打发了,林谨容轻轻吁了一口气。本是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但因为心情不同,再观来竟是别样的滋味。她不由生出一个疑问来,当年,她根本不懂得姐妹间的这些讨好卖乖,邀宠献媚的小手段,行事只凭直觉。那样的她,又是怎么得到林玉珍的青睐的呢?更何况这其中还隔着一个和林玉珍交恶的陶氏。想不通啊,想不通。 本也不容她想得太多,舌尖那点刺痛随时随地都在提醒她,昨日之事不可留,林五她们喜欢争就去争好了,争得越凶越好。她轻轻一笑,也就放开了,随了林谨音一道,带着林慎之,悄悄儿坐到陶氏和吴氏身边去,默默看热闹不提。 林老太此番做寿极热闹,远近许多亲戚故交都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乐堂里的女客越来越多,渐渐就有些容不下了,就连林谨容姐弟都起身让座,站在了一旁。 陶氏见状,不由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原来定下该在哪里入座的就该引去入座,为何只管流水样往这里引?这里头能坐下多少人?”便问春芽:“什么时辰了?” 春芽道:“已然末正了。” 陶氏便点了点头:“那是差不多了。” 正说着,就见林家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罗氏一身光鲜,肩并肩地走进来,先笑着给众人行了礼,谢过众人来祝寿捧场,再请众人往外入席看戏。然后周氏引路待客,罗氏和林玉珍一左一右搀扶着林老太,林五姐妹三人同陆云一道,兴高采烈地簇拥着林老太,边走边说笑,好不热闹。 陶氏就似是个多余的,只默默跟在后头,母亲如此,林谨容姐弟三人自然也是默默跟在她身后,一看起来,三房就似是被人给隔绝冷落在一旁一样。吴氏不由微微皱眉,便戳陶氏:“这样的日子,你也不去帮着你两个嫂嫂管点事儿,在你婆婆面前孝敬孝敬?” 陶氏鄙夷地看了自己的两个妯娌一眼,淡淡地道:“她们能干讨喜,就让她们多干点,多讨老太太欢喜好了。我么,懒得去凑那热闹,躲点清闲更好。” 吴氏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几个孩子着想。” 陶氏冷笑一声:“谁能把他们怎么着?他们也是林家正正经经嫡出的姑娘少爷!”说到此,却又惴惴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愤恨地叹了口气。身后无人撑腰,她能怎么样呢?要替女儿讨公道都不能。可叫她那样谄媚的哈巴狗儿似的去讨好本来就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的婆婆,她也是做不到的。 感同身受,林谨容倒是理解陶氏此刻的心情,她笑嘻嘻地道:“我才不喜欢和他们一起挤,我就喜欢跟着娘和舅母。” 正说着,只见五姑娘轻轻喊了一声,接着站定了,由着丫头替她拉鞋子,原来她的鞋又不知被双胞胎中的谁给踩掉了。这一耽搁,五姑娘又被大部队给落下了,于是站在原地眼泪汪汪地捶打她的丫头信儿出气。 前面引客的大太太周氏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冷冷地扫了双胞胎和二太太罗氏一眼,严厉地瞪着五姑娘,五姑娘立时收回了拳头,委屈地站在那里,又不敢哭,又不敢闹,只能委屈地抽噎,憋得肩头一抖一抖的,信儿低声劝了两句,被她凶巴巴地一眼瞪过去,吓得再不敢吭声。 林玉珍状似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照旧回过头去,笑嘻嘻地同林老太和罗氏说话不提。林谨容看在眼里,有了几分明白,林玉珍看似什么都不管,其实一直在默默观察她们的德行,不由就有几分惊心,似双胞胎和林五这样的表现,自己光靠躲大概是不行的。 陶氏有些幸灾乐祸,抬了抬下巴 世婚(完结)第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低声同吴氏道:“看看,多香的一个香饽饽呢。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虽则那陆缄的确不错,但这二房和大房也太急了些,女儿年纪小小,就教着她们掐尖往人面前争着露脸,姐妹互踩,这会儿看着倒是好,但长远了看对女儿又有什么好处?这大家闺秀,是这样养的么?说她脾气不好暴躁,可她的人品比这些人高洁多了,她的儿女也不似这般的没规矩,又文静又乖巧。 吴氏自然也是知道林陆两家那盟约的,闻言又看了林谨容一眼,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一直不吭气,似个隐形人儿一样的黄姨娘此刻方轻轻推了林谨容一下,笑道:“五姑娘到底年纪小,四姑娘去哄哄她也就好了。” 黄姨娘这回却是好意,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刚吃了亏在哭,林谨容这一去一哄,温柔懂事的形象就出来了。奈何林谨容不领情,且最怕的就是落了林玉珍的眼,只歪着头笑:“她正在气头上呢,我去了只怕反倒被她骂。” 林谨音是大姐姐,便笑道:“那我去罢,让人看了笑话也不好。”随即上前去牵了林五的手,低声劝了几句,林五也就抹了泪,乖乖地跟着林谨音姐弟三人一道前行。 这个时候就显出黄姨娘会做人的好处来了,她轻轻几句温温柔柔的话,就把林五给逗得破涕为笑,欢喜起来,揉着眼睛道:“还是你们好。不似有些人……”信儿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才住了口,却仍然满脸的忿恨,使劲跺了跺脚。 林谨容瞧见林五那双精工细作的嫩黄缎面翘头鞋上脏兮兮的,全是脚印,也觉得双胞胎过分了,又暗想,要是她们知晓,她们这般争抢的这个男人其实是那么个货色,她们还会这样姐妹相争么? 却见林五的眼珠子转了转,轻轻抠了抠她的手掌心,贴着她的耳根轻声道:“四姐姐,你瞧见过陆家二表哥没有?” 林谨容默默地看着林五,林五一个人单打独斗斗不过双胞胎,要拉她做帮手了。 这是一个机会。 既然光靠躲是不行的,那么她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极力促成三个堂妹之一和陆缄结成这门亲事,这个只需顺势而为,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二是让林玉珍或是陆缄厌恨自己,这个就需要细细谋划了,还得冒着自污的危险。 走哪条路?林谨容无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扇柄。毫无疑问,第一条路最安全最有效。反正只要她不嫁给陆缄,这三个堂妹中就必然有一个要嫁,结果都是一样的。反正三个堂妹都比她厉害有心机,父母也得力,兴许她们嫁过去后不会吃她那样的亏,过她那样的苦日子。她只要答应了林五,瞅着机会轻轻一推……她就一劳永逸了,再不用提心吊胆。 “四姐!我问你话呢!到底见没见过?”五姑娘见林谨容盯着自己看,迟迟不语,不由有些羞恼,以为自己那点儿心思被人给看穿了。 五姑娘羞恼,正在盘算,没有做惯这种事的林谨容同样心虚,一惊之下脱口而出:“见过了。” 这样怪异的样子,莫非林四也看上陆缄了?林五眯了眼睛,怀疑并探究地看着林谨容,然后唇角露出一个“被我抓到了”的笑容来,指着林谨容道:“哼哼……我知道你一个秘密……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贼喊拿贼,林谨容淡然笑道:“我不知我有什么秘密,五妹说来我听听?” ———— 本人五本完结: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章 近路 林五哼哧了两声,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扯了林谨容指着前头双胞胎的背影低声道:“我和你说件她们两个的秘密。是关于陆家二表哥的。” 能有什么?无非是争相献媚而已。林谨容摇头:“走快些,要跟不上了。”言毕只管快步往前,扔了林五在后头。 林五深知林谨容的秉性,晓得她自来话就不多,也不喜欢招惹是非,见状也不生气,还真起了几分与她一同结盟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就是便宜了林四也比便宜了双胞胎好,更何况,还不知鹿死谁手呢。于是提步追上去:“四姐姐,我们一起走。”然后只顾拉着林谨容的手臂一味的撒娇撒痴。 少倾,到得正厅,林老太爷与林老太入座,自有林家大老爷林如敏领了一众兄弟姊妹以及各房男女按着长幼亲疏依次上前给二老磕头拜寿,说吉祥话。 待轮到孙女们时,林家姑娘们都收了自家的小心思,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一个赛一个的温文娴静,进退有度,一举一动无不恰到好处,退下时也是互相扶持,显得姐妹情深,只林五特别注意自家那双刚换的鞋子再不要被人给踩脏了而已。 双胞胎此时却是没心情去管林五,她们一门心思都在全场搜索陆缄。陆家其他男人们可以不进来同老太太拜寿,只管入席吃酒就好,但陆缄却是和陆云一样的,必须以外孙的身份给老太太拜寿,可是搜遍全场,竟然不见陆缄,而林玉珍和陆云也都有些心神不宁,总往门口张望。 林六小声道:“七妹,怎么不见人?” 林七东张西望:“我怎知晓?” 林六:“会不会是在哪里玩,忘了时辰?”然后担忧地看着林玉珍:“看看,姑母生气了呢,再不来怕是要受罚。”陆缄的尴尬身份是人人皆知的,不过她并不因此瞧不起他,反而更为他添了几分怜惜担忧。 林七使劲搧了两下扇子:“可恶的吴襄,你说我们明明和二哥在一起玩得好好的,他来捣什么乱?要是害得陆二哥给姑母骂,看我饶不饶他!”竟是一副完全不把陆缄和吴襄当外人看的样子。 林五见她二人旁若无人,就似她们同吴襄、陆缄多么亲热熟悉似的,便忍不住了,也搧了搧扇子,凉凉地道:“两位妹妹怨怪吴二哥实是没道理!二表哥是男子,年龄也不小了,自有他的主张。但凡是个求上进的,都要同吴二哥一处做学问,怎可能总和姐姐妹妹玩到一处去?那不是成了胸无大志的纨绔么?” 林七把素纨扇往手心“啪”地敲了一下,横了林五一眼,嘲讽道:“是,原来五姐早前拼命往人跟前凑,也是想做学问来着。五姐明年要同哥哥们一道去考举人的?” 林六将绢扇掩了口,咯咯地娇笑起来,戳了戳林七:“七妹莫乱讲,当心有人心眼小又哭了,事后又找她娘啊哥啊的来告状,我好怕被爹骂啊。” 林七缩着肩膀抖了抖:“我也好怕啊……” 林五恨得牙痒,却又找不到话可回敬,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抬了下巴道:“我不同你们一般见识!”随即扯住了林谨容低声道:“四姐,你说你早前在园子里见着过陆家二表哥的,他们在哪里来着?”打的主意却是偷偷让人去叫陆缄,替林玉珍和陆缄解这个围,讨一个好。 林谨容假作思考状:“等我想想?”虽则夫妻感情不佳,她还是了解陆缄有些脾性的,那是个轻易不肯服输的,下棋下不过人家,就会一直缠着人家下,直到人家体力不支输给他方才算完,换句话说,是斯文下掩盖着赖皮。而吴襄年少成名,持才傲物,又怎肯轻易认输?这二人早前若是没有她在中间点那一句,兴许当时也就罢手了,但有了她那一句,铁定是要一心一意杀个你死我活,分出输赢来才算数,哪里又还记得什么拜寿的时辰? 这也正是她所期待的结局。 可以想见,陆缄今日若是没来给林老太磕头拜寿,本来就心胸狭窄,喜欢胡乱猜疑,还容易被人挑唆的林玉珍一定会觉得非常丢人没面子,一定会气得发疯,觉得陆缄故意给她难堪。即便当着人不会找陆缄算账,回去后也一定会收拾陆缄一通的,陆缄表面不说,心里可记仇……呵呵,一定很好玩。 眼看着林玉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林谨容淡定地抚了抚鬓角,回头看着已经有些发急的林五道:“我想起来了,我是在枫林附近遇到他们的,他们当时好像是说要下棋来着。至于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林五眼里露出一丝喜色来:“那铁定就是在枫林背后的亭子里下棋了。快,信儿,你赶紧去喊人。” 林谨容漠然地看着信儿一溜烟地去了,淡淡地瞥过眼,看着上首。 林玉珍强作笑颜,微红着脸低声同林老太爷、林老太等人解释,然后陆云一个人认认真真地给林老太磕了双份的头,还笑嘻嘻地道:“哥哥不舒服,让人交代了我,让外孙女儿替他给外祖母磕头。祝外祖母康泰吉庆,福乐绵绵。” 林老太太笑得灿烂:“好,真乖。”然后给了双份的红包,特意说明一份是给陆缄的。 林玉珍松了一口气,低声交代身边的人:“找到二少爷后,就让他直接回家去好了,别再来给我丢人!” 林谨容这边坐得远,虽然听不见那里在说什么,但凭着了解,她光看就知道林玉珍打的什么主意,便咬着林五的耳朵低声道:“我记得从这里到枫林那边有条近道——南墙开了一道角门,只是平日里都不用锁着。” 林五不知上头是怎么回事,只一门心思的认为,要赶紧把陆缄找到并带回这里来才妥当,越快越好,便道:“四姐,我们俩一起去找人开了门?” 林谨容摇头:“我不敢乱走。不过,要是有人问起来,短时间内我倒是可以替你遮掩。” 林五眼睛亮亮地看了林谨容一眼,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我记你的情了。”周氏当家,她自也有几分薄面,何需她自己跑这一趟?溜出去随便找个丫头就能替她办事。 林谨容垂下眼帘,看着林五粉蓝色的裙角欢快地消失在自己的眼帘里,一时不由有些发怔。她该不该?算计惩罚陆缄怎么都该,但顺水推舟,算计三个堂妹之一替自己嫁给他应不应该? 尽管她之前一连做了两个假设,反复告诉自己,这事儿完全可以做,完全有理由做,只要她不嫁,这三个堂妹中必然有一个要嫁,她们都比她聪明厉害,父母比她得力,一定不会过得似她那般悲惨。但一个念头还是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万一她们最后还是她那样悲惨的结局呢? 明知道完全有可能悲惨收场,她还亲手去促成这件事,她又和她最痛恨的那些没良心不讲道义不顾骨肉之情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三个堂妹和她的感情虽然说不上深厚,彼此之间还有龃龉,可也没什么杀身灭家的深仇大恨。林谨容矛盾着,被咬破的舌尖一跳一跳的疼,握住扇柄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方暗叹了口气,见机行事罢。 此时众人已经分批次拜寿完毕,尽都入了席。女人们就留在此处接待女客,男人们却是往外头去待外男了。陆云自是要同林家姐妹一席,姐妹按长幼秩序坐定,林六和林七注意到林五和信儿都不见了,对视了一眼,靠过来套林谨容的话:“四姐,你可知道五姐去哪儿了?” 林谨容不动声色地道:“知道,她去方便一下。” 双胞胎虽则不信,却也不好明说什么,便都只是笑:“五姐事儿真多。” 林谨容微微一笑,也不答是,也不答不是。 林六便笑:“四姐,你见过陆家二表哥了么?” 林谨容照旧是云淡风轻地回答:“见过了。” 双胞胎又对视了一眼,需知,她们几个人当中,必须有一个要嫁给陆缄的,而林谨容排行最前,不说一定就是她,她的机会却是不小。林七便脆生生地道:“他在做什么?你们说话了么?” 林谨容漠然道:“他和吴二哥一处,我没有和他说话,只同吴二哥说了。” 林六便笑:“吴二哥和四姐一直都挺说得来的。我记得,他的亲姑母就是四姐的舅母吧?” 林谨容不置可否。 林谨音却听不惯了,便指指一旁好奇地看她们姐妹说悄悄话的陆云,沉了脸摆出姐姐的威风沉声道:“总说他们做什么?你们年纪渐渐大了,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和场合,休要让人说林家的女儿没规矩。” 林三和林四姐妹俩都是一样的木讷无趣,偏还让人无法反诘,双胞胎几乎是同时摸了摸自家的鼻子,露出一脸的无趣来。林谨容笑了笑,暗暗抱住了林谨音的手臂。 林五赶在开席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笑得眉眼弯弯的挨着林谨容坐了,小声道:“弄好了。等会儿让他来谢咱们,你想想向他要什么谢礼?” ———————— 文更得慢不假,一是因为年底工作忙;二是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热感冷感交替来,失眠是家常便饭,内分泌也有些失调,总跑医院看病吃药;三是新书有个周期,大纲虽是早就定下的,但我想精益求精,除了不断完善充实大纲以外,每一章细节处都要改上无数次,进程自然慢。请大家多多谅解。 参加pk的目的是为了涨人气,所以还是向大家求粉红票、pk票和推荐票,不求第一,只望能挂在榜单前十就很满足,大家随意就好,总之我很感激各位的支持,衷心谢谢大家。 另,冬天来了,大家多保重,注意风度还更要注意温度,身体是自己的,病了没人能替你疼,真的。 本人五本完结直通车: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章 谢礼 她要什么谢礼?她要陆缄和林玉珍母子间离心离德!她要他们都不好过!这个,陆缄可给不了她。林谨容推辞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就是和五妹说了一句实话而已。你向谁打听打听不到?” 见林谨容不但不居功,而且还有撇清的意思,林五高兴得要不得,亲自夹了林谨容最爱吃的||乳|羊肉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笑道:“四姐,你吃。”虽不便言明是要谢她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表示出了亲热。 双胞胎见状,立刻停下讨好陆云,转而怀疑地看着她二人在偷偷捣什么鬼。 林谨容只管低头用餐,几次兴奋的林五想同她说话,她都只是打手势,表示食不言,寝不语。林五虽连碰了几次壁,想着她自来话不多,又守规矩,也就罢了。 倒是陆云见林谨容吃得香,便也让丫头照着相同的菜式夹给她:“真的这么好吃?我尝尝?”又好奇地问林谨容:“四表姐,你不怕长胖?” 她是客人,林谨容不好不答话,便淡淡一笑:“真要长胖,那是喝口水也会长胖的,我不是硬塞,也没有贪多,不怕。” 林五就捂着嘴看着本来就显得有些珠圆玉润的双胞胎笑:“那是,有些人就是恨不得成天只喝水,那也得长胖。” 林七眼睛一瞪,就要发飙,林六扯了扯她,示意陆云在一旁看着的,丢脸。林七这才生生忍了这口气,假作不曾听见。 林五小得意了一把。 主席那边,正是热闹的时候。林玉珍到底是出门见过世面的人,笑语如珠地领着一群人给林老太劝酒逗笑,三两下就把气氛给充分调动起来,哄得林老太眉开眼笑,指着她只是笑:“你这猴儿,做了娘还这般皮。” 而陆缄,也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一直暗自关注着的林谨容立刻放了筷子,取了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等着看戏。 陆缄不愧是陆缄,即便是出了这样大的差错,即便是看到了众人形色各异的表情,即便是看到林玉珍陡然变得僵硬的脸,他也还是一贯的冷静沉默,面上丝毫不见慌色,只安静沉稳地往林老太面前走去。 陆家二太太宋氏一脸的笑意,热情地扬声朝他招呼:“二郎,我们在这里。”随着这声喊,陆缄成了全场最闪亮的存在,众人的笑声骤然低了下来,全都去打量他和林玉珍。 这下子,林玉珍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那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林谨容很清晰地看到她的眉脚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眼里冒出怒火和屈辱来,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一副想发作,却又发作不出来的样子,说不出的憋屈。 够难堪的吧?爱说谎爱虚荣,心胸狭窄的姑母大人?这份谢礼她真是满意极了。读书人下棋成痴本是件很风雅的傻事,若是亲生的,也不过就是责怪几句,可不是亲生的,无意也就成了有意。林谨容不由一阵快意。 陆云低低地“啊呀!”了一声,放了筷子就起身去拦陆缄。 也不怪她们母女难堪,适才拜寿的时候,陆缄失礼不曾出现,是林玉珍亲口和林家众人说他不舒服,就先让他回去了的,陆云还红口白牙地编了一席话,替陆缄向林老太磕头拜寿。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缄却出现了,还精神抖擞地站在众人面前,等于当面戳穿了林玉珍为了维持面子而说的谎言。她们怎能不难堪? 林五本来含着笑自得看着这一切,见状也收起了笑容,偷偷问林谨容:“怎么了?怎么了?好似姑母不太高兴的样子?云妹妹怎么也不太对劲呢。” “不知道呢,陆家表哥误了事,姑母大概是会有点生气的吧。”林谨容托着腮眨了眨眼。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林玉珍要是老老实实的说实话,别那么顾面子,此刻又怎会被揭穿谎言,丢了脸面?她也不想想,今日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陆缄和吴襄躲在亭子里下棋忘了来拜寿这样的事情是瞒得住的? 陆云已然飞快地跑到陆缄身边,关心地提醒他道:“哥哥,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怎么又来了?”接着又小声道:“你没遇到母亲派去寻你的人?” 陆缄是跟着林五派去的人抄近道过来的,又怎会遇上林玉珍派去寻他的人?但这会儿说这些根本没用,他只柔和地看了陆云一眼,也不答话,也不用垫子,撩起袍子就那样给仍然笑得一脸褶子的林老太磕了个头,朗声道:“外祖母,孙儿给你磕头贺寿。”此外一句解释都没有。 林老太也是个极好面子的,心里虽然很不高兴,到底要顾惜爱女的体面,便极亲热地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该去歇着,怎么又来了?自家人,何必如此小心?” 陆缄也没甚可和她客套的话,只淡淡一笑:“孙儿是特意来给您老人家贺寿的,没磕着头心里不安。” 陆云在一旁偷偷看着林玉珍的表情笑道:“哥哥就是这样较真的性子。” 不是自己养的就不是自己养的,这才回来几天?就挑了这个时候来下她的脸面!这小畜生,平日里可真没看出来!枉她教养了他那么多年!他就是这样回报她的?难道是积怨多日,受了那谁的一挑拨,就忘了他能有今日是靠的谁?林玉珍心中怒火冲天,不但气极了陆缄,也恨透了那“谁”,勉强松了松紧绷的脸皮,挤出一个难看到了极点的笑容来,硬邦邦地道:“既已经给你外祖母磕了头,就自去歇着罢。”即便是尽力掩盖,任谁都能看得出她的不快和愤怒来。 “是,母亲。”陆缄垂了手,半垂着眼帘行了个礼,轻轻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猛地一旋身,淡竹叶青的袍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哥哥!”陆云也顾不上吃席,赶紧追了出去。 这对母子间暗藏的不快和僵硬,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林五和双胞胎都有些懵了,双胞胎心心念念都是怪吴襄害了陆缄,林七甚至连吴襄是个扫把星的话都说出来了。 林五则是坐立不安,扯着林谨容的袖子小声道:“四姐,好像我好心办坏事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人去喊他了,省得让姑母当众丢脸,迁怒在他身上。哎呀,他会不会怨我?”她适才让人去叫陆缄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过,一定要让他知晓是她派去的人,是她做的人情。 林谨容垂着眼道:“你就放心吧,你是好心,他不会怨你。”也不知道陆缄身上到底有股什么魔力?为何这三个堂妹一见到他,心里眼里就只有他?明知道他是继子,地位尴尬,却还千方百计地想得到他的青睐?是了,人英俊风流,看着斯文儒雅,又有才学,怕是想着不靠父母也早晚要出人头地,深闺中的女子不爱他这种人又爱谁? 她闭了闭眼,笑别人作甚?那时候她年纪虽小,却也是默默喜欢他的。说不出喜欢他什么,就是没事儿的时候就想多看他两眼,看得多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 陆家提亲,陶氏的处境正无比艰难,便欢天喜地的应了。她虽然也担心过陆缄这样的身份,嫁过去可能会不好受,但左思右想,还是很高兴。她天真的以为,林玉珍好歹是她的亲姑母,她们身上流着林家的血,林玉珍不会太苛刻她,陆缄温文尔雅,也不是那种轻浮恶毒之辈,两家又是世婚,只要她真心待他们,又怎会过不好日子呢?更何况还能缓解母亲和七弟的处境,何乐而不为? 谁曾想她会把日子过到那个地步?夹在陆缄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之间左右为难,夹在丈夫和亲姑母之间进退维艰。最亲的姑母恰恰就是心胸最狭窄,最挑剔她,最看不惯她的人;她以为温文尔雅,不是轻浮凶狠之辈的丈夫恰恰就是待她最冷淡,最刺心的那个人,他不曾打过她,也不曾辱骂过她,他不过就是对她视而不见罢了,对她的话说得最重的一次,大概也就是爱子夭亡的时候,他血红着眼定定地看了低头流泪的她半晌,只说了一句:“真后悔让你生了他。”就是这句话,击毁了她所有的自尊和信心,她也不耐烦再同他说一个字。可就是这样,最后他领她去江神庙,说一起逃走的时候,她却轻易地原谅了他。 还有比她更自甘下贱的人么?林谨容轻轻转了转面前的小素瓷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蜜酒。蜜酒虽甜,却终是酒,本就有伤的舌尖一下子火辣辣的疼,她忙从袖中取了帕子去擦眼角的泪花,含着笑道:“疼死我了。咬着舌头了。” 喝口酒也会咬着舌头?林谨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还没好?若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祖母那里我会去说,不会有人怪你的。” 不过一小杯蜜酒,林谨容却觉得有些晕了。便软软地靠在林谨音的身上,低声道:“姐姐,我没事,让我和你多呆一会儿。真喜欢和姐姐在一起。” 林谨音摸了摸她的脸,爱怜地道:“你这个傻姑娘,姐姐就在你身边呢,夜里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 咳,新的一周开始,继续冲新书榜(新书榜目前保持第一,希望能继续保持),惯例要求推荐票和粉红票、pk票。如果嫌烦,大家就装作没看见好啦,反正我每天都要嚎的,不嚎不好过,嘿嘿。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章 蝈蝈(一) 一听说要自己和林谨音一起住,林谨容突然酒醒了,顾左右而言他:“你瞧黄姨娘今日可真乖呢。”那边黄姨娘乖巧地伺立在陶氏的身后,满脸微笑地递帕子布菜,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陶氏也没有特意挑她的毛眼,只是不大搭理她就是了。 林谨音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看了几眼,笑道:“果然呢,怎就突然转了性?” “姐姐还不知道?”林谨容便把林亦之的事情说给林谨音听,又把她和黄姨娘说的话透了一些。 林谨音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亲昵地掐她的脸颊:“长大了啊?还怕你平日就软弱,经过这事儿更软弱胆小怕事呢。现在看来,倒是意外之喜。” 林谨容心口一跳,掩饰地道:“我这些天想明白了,总是忍让是不行的,我也大了,得学着替母亲分忧。” 林谨音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不然我就是出了门也不放心。母亲那个脾气呀,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说到这里,她住了嘴,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面前瓷碟上的花纹,一脸的心事。 林谨容见气氛沉闷,便促狭地笑道:“姐姐可有见着大表哥?” 林谨音绯红了脸,啐道:“他在外院,我在内院,怎会见着他?” 林谨容撑着下巴道:“我也许久没见大表哥了。我要是和娘说要带着七弟去看他,娘一定不会拦着我。小时候大表哥待我们可好了,也不知道此番带了什么好玩的来给我们?”然后瞟了瞟林谨音。亲戚都是越走越亲的,她想打听榷场的事情,要借助陶凤棠的地方太多了,所以这话也不是完全逗弄林谨音的。 林谨音细白的牙齿轻轻咬着红润的唇,微微一扭身子,没好气地道:“你要去看就自去看,和我说做什么?” 林谨容看着姐姐的别扭害羞样,不由欢快地笑起来。她前世最羡慕的人就是林谨音,林谨音和陶凤棠,那是过得幸福又甜蜜,舅母和舅舅待林谨音又好,真是让人羡慕极了。这一次,她可有机会遇到这样的良缘? 不多时,陆云自外面走了进来。不等她坐定,双胞胎和林五便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样?二表哥不会挨罚吧?” 陆云十分勉强的笑道:“没事。哥哥他去外头入席了。”她略微顿了顿,用十分认真,然则在林谨容听来反而是欲盖弥彰的口气道:“其实我母亲看着严厉,但对哥哥是十分宽容疼宠的。哥哥呢,待我们也很好,我最喜欢哥哥了。” 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这倒是事实,但母子间和父子间么,那就不好说了,那是貌合神离,各有各的打算。林谨容回眸去看林玉珍,林玉珍已经又绽开了笑颜陪着众人,只笑得漫不经心,心事重重。 寿宴散后,众人簇拥着林老太往外头去看戏。那戏台子搭在水边,看戏的地儿是座两层的楼。楼下是男客,楼上是女客,又热闹又不至于乱了礼。 按理这么多的客人是坐不下的,但有些客人有事或只是来应景的,散了席就告辞而去,剩下的都是和林家有亲或是关系较近的人,故而地方大小倒也合适。 戏台上表演的那位女伶乃是这一片最有名的,甫一亮相就博得了个满场喝彩。林谨容自来不好这个,加上饭饱神虚,坐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眼神就开始发直涣散,只有看到林玉珍和陆二太太之间的暗潮汹涌时才有些精神,突然间头皮一疼,所有的睡意烟消云散。 林谨容生气的捂着头皮转过头去,只见林慎之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她几根头发,一脸的调皮得意样。 林谨容头痛的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斥道:“好生生地怎会想起来扯我的头发?谁教你的?” 林慎之指了指楼梯口:“我和陆五哥打赌,我若是扯了你一根头发,他就给我那只蝈蝈儿。”因为他来得不易,自小就被养得有些娇,又有些调皮,全然不当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林谨容的怒容更是怕也不怕的,姐姐的一根头发换一只蝈蝈,自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林谨容心里陡然生起一股怒气来,磨着牙问林慎之:“这般说来,若是有人答应给你一个金蝈蝈儿,要你断我一根手指,你也答应?”前世时,林慎之是没什么出息的,甚至为了一个女伶听人教唆去偷林三老爷珍藏的古铜彝,气得林三老爷狠狠打了他一顿,沦为家族间的败家子和笑谈,陶氏又气又痛又没脸,病了足足半年多,此后性情变得越发乖张孤僻,这一世她再不要林慎之成那鬼样儿! “我……”林慎之见林谨容神色严肃,全不似开玩笑,就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林谨音讨情。林谨音乍然看到林谨容的神色,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了,便扯了扯林谨容,低声道:“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教训几句也就得了,你当什么真?大喜的日子说的什么话?” 林谨容扫了周围几个看过来的姐妹亲眷们一眼,扯了林慎之往外头去教训。林谨音见状不放心,也想跟了出去,但想了想,又觉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反而不好,便只是招手叫春芽和荔枝赶紧跟上去,自己照旧坐下看戏。 林谨容一口气把林慎之拖到楼梯口,扯着他下楼。林慎之见势不妙张口要喊娘,林谨容恶狠狠地道:“你敢叫!叫了我就把你那蝈蝈儿踩得稀烂!” 林慎之红了眼睛:“坏四姐,你敢!” 林谨容凶横地道:“我怎么不敢?那是我的头发换来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随即声音一软,“不过你若是听我的话,我就饶了它一命。” 荔枝和春芽在后头看着,困惑地对视了一眼。四姑娘今日是怎么了?从前可没见过她这样子,她自来都是一副温温和和,乖乖巧巧的安静模样。莫非吃那一吓把性子给吓变了? 却见林慎之眼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湿气,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谨容求饶:“四姐,我错了。” 他本来生得粉嫩漂亮,一双眼睛又黑又湿,看起来说不出的可爱可怜,林谨容心里一软,几乎就想去摸他的头,手伸了伸又坚定地缩了回去,淡淡地道:“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你错在什么地方?” 林慎之张着一张粉红的小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乖顺地跟着林谨容下楼,小声哀求:“四姐,我分那蝈蝈儿给你玩好不好?” 林谨容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动作却温柔了许多。七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趁着现在还早,她慢慢教他这些道理也就是了。 荔枝和春芽见状,也就不出声阻止,只牢牢跟了姐弟二人下楼不提。 才下了楼梯,就见陆纶猛地从一旁探出头来,黑亮的胖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四妹妹,你终于下来了。” 林谨容瞪了他一眼,理也不理他,只把林慎之拉到一旁的竹林里,压低声音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想要蝈蝈儿,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得到,或是带了人去捉,或是开口同我们任何一个人讲,就没有得不到的。为何非得如此?” 因见林慎之似是不懂,也不甚以为然,便抬手扯了他一根头发,闷声道:“疼不疼?” 林慎之立刻捂着头皮道:“疼。但也不算了,不过就是几根头发而已。我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怎样?你不疼我了!”然后只顾抬眼去看躲在林谨容身后朝他挤眉弄眼的陆纶。 “好,一根头发而已,不算疼。”林谨容便拉了他的手,比划着:“那若是一根手指呢?一只手呢?或是一只脚,甚至于一颗头呢?”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严厉,“今日是为了一只蝈蝈,但这世上好玩动人心的何止一只蝈蝈?!身不正,心不正,行不正,日积月累就要走歪门邪道,你要人怎么瞧得起你!” 陆纶听着就似是在数落自己,听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走出来道:“好了,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过是想同你开个玩笑,想叫你下楼来玩而已。看你这凶巴巴的样子,啧啧,病一场倒变了个样子啊……” 林谨容认真地看着他道:“陆五哥,和你没关系。我在教我七弟做人的道理。” 陆纶脸红地道:“他还小,也只是一根头发。你要出气,来扯我的头发好了。”说着果真把头朝林谨容歪过来。 林谨容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是为了我的头发,而是因为他还小,很多道理他都不懂,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走歪了,所以我才要教他做人的道理。” “小题大做,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陆纶无聊地摸着头道:“我怎么觉得我都不认得你了,原来虽然爱哭好歹还好玩,现在却一套一套的说些无用的大道理,真是无趣极了。” “陆五弟,四妹妹说得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莫因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是该从小就把这个道理教给七弟知晓的。”吴襄笑眯眯地同陆缄、陆经、林亦之一道走了过来。 ————例行要票时段———— 要推荐票、粉红票、pk票票,写评的童鞋,如果字数多,请果断选择长评吧!新书榜上值200分呢,哈哈哈…………………………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章 蝈蝈(二) 求推荐票,以及,粉红票,看能不能上pk前十名。 —————— “酸死了,我说不过你们行了么?”陆纶皱着眉将手在鼻前搧了搧,他不爱读书,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考武举,有朝一日银盔银甲,横枪立马,做个威风凛凛、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大英雄。 吴襄并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走到林慎之身边轻轻摸摸他的头,同林谨容道:“虽则是这样,但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口也吞不掉个胖子。要慢慢同他讲,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他才会记在心里,自觉遵循。” 陆缄一出现,林谨容就不自在,恨不得赶紧离得远远的,便垂着眼道:“知道了。” 陆纶不耐烦起来,“我说,你们不看戏,跑出来做什么?” 吴襄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陆缄:“陆二哥有些闷,我领他出来走走。”其实是陆缄只顾着下棋忘了拜寿的事情泄了,于是林家一群以外祖父、舅舅、表哥自居的男人们把他围在中间,你来我去,含沙射影地教导他光有才气不够,还要讲孝义,有德行才是真君子风范,将来也才能有大成就。吴襄看不下去,言明是他自己拖着陆缄下棋才误的事,接着又寻借口领陆缄出来散闷。 陆经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就是,里面又闷又吵。” 陆缄看了陆经一眼,淡淡地瞥开眼,看向一旁的竹枝竹叶,脸上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只一双眼睛深黑似潭水。 作为始作俑者,林谨容立刻就猜到了真相,她飞速地看了陆缄和吴襄一眼,又垂下了睫毛。 到底还是又要做好友了吗?上一世的时候,吴襄和陆缄本是形影不离的好友,后来却因为莫名的原因而生分了,乃至于当面撞见都一个装作不曾看见一个。原因她半点不知,听陆云提了几句后,也觉着这样很不好,便想居中劝劝。可陆缄一不和她说原因,二是一听到她提吴襄就翻脸。有一次,他正与她一同在雪地上赏梅点茶,她见他的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提了提,陆缄竟勃然变色,一脚把茶桌给踢翻了,甩袖而去。只剩下莫名其妙的她委屈地看着一地的残茶和碎瓷伤心流泪。 然后那夜他彻夜不归;再然后她再不敢在他面前提吴襄;再然后她就是遇到吴襄与吴襄打招呼也是偷偷摸摸不敢让他知晓;再然后独子早夭,他对她积怨越深;再然后他和她渐行渐远,话都说不上了;再然后么,就是他要了她的命啦!这个朋友,反正最后都做不成,不如现在就别做了罢! 林谨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陆纶灿然一?br / 世婚(完结)第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一笑:“陆五哥,把你那蝈蝈儿拿出来我看看。” 本来蔫蔫的陆纶立刻一扫刚才的沮丧,得意洋洋地道:“你不是骂你七弟骂得凶得很么?还要看蝈蝈儿做什么?” 林谨容道:“好歹要了我几根头发呢,再说,你也不能在我七弟面前失信。” “罢了,咱说话要言而有信。”陆纶摆足了谱,方一歪下巴,命一旁的小厮长安:“拿来!” 长安笑嘻嘻地从腰间取了一只用麦秸精编而成的蝈蝈笼,献宝似地递到陆纶手里。陆纶臭屁地一抖袖子,将那蝈蝈笼托高了,挺着小肚子招呼众人:“都来看看我这大将军,这可不是随便就能弄到的货色!” 林慎之兴奋得小脸红通通的,踮着脚扯陆纶的袖子:“给我!陆五哥快给我!” 陆纶捏了他的脸颊一把,大方地道:“拿去!” “四姐,你们在做什么?”林七的声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兴奋脆生生地响起来。 林谨容循声望去,但见三个堂妹和陆云带着几个丫头婆子,神色各异地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看。双胞胎一副抓到贼的样子,林五则嘟着嘴,好似是在怨自己不叫她。陆云则是温温柔柔地笑着,看着让人十分舒服。 林谨容才懒得管她们怎么想的,只淡淡指了指林慎之手里的蝈蝈笼子:“在看蝈蝈。” 几个小姑娘便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勉强压住了脸上的羞意,假作镇定地与吴襄、陆缄等人见过礼,然后七嘴八舌地道:“是蝈蝈儿呀,让我瞧瞧。”“好大的个头!想必挺厉害?”“是哪儿来的?” 陆纶得意极了:“自然是我带来的。” “真漂亮,给我了罢?”林七在林家女孩子中年纪最小,自来最受宠,也最霸道,不等陆纶答应,劈手就从林慎之手里夺了去,笑嘻嘻地拿给身边的丫头,要叫丫头替她收起来。 林慎之大急,忍不住带了哭腔道:“是我的,是我的。”然后踮起脚去抢林七手里的蝈蝈笼。 林七适才有那举动,无非是显摆,表示自己在众姐妹中高人一筹,好叫人另眼相看。此刻见林慎之这样儿,心中就有些羞恼,觉着林慎之真是讨厌。父母就是儿女的胆,林七何曾把他一个小东西看在眼里,便一手拿稳了蝈蝈笼,一手按在林慎之的肩头上,猛地就是一推,斥道:“分明是陆五哥的,怎么倒变成了你的?没规矩!爱哭虫,走远些!” 林谨容伸手去扶,却是来不及,林慎之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须臾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粉脸涨得朱砂样红。林七有些着慌,林六却皱眉道:“老七!你怎么这么赖皮!你七姐不过轻轻推你一下,就值得你这样坐在地上骗人放声嚎哭?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全然没有半点气度,一身的痞气!” “这本来就是他的蝈蝈!做姐姐的不声不响抢了幼弟的蝈蝈,还要幼弟任打任骂,哭都不许哭?这是谁家的规矩?我们林家可没人这么教过!”吃人还要羞人,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林谨容早忘了周遭的一切存在,怒火冲天地阴沉着脸上前将林慎之拉起搂在怀里,一边给他拭泪,一边低声道:“男子汉呢,多大点事,也值得你坐在地上掉泪?”待得林慎之收声了,方冷脸看着双胞胎:“他人虽小,却也是你们的兄弟,你们不爱惜他也就算了,但错了就得和他赔礼道歉。” 双胞胎见她黑着脸气势汹汹地扑上来,全不似从前的温柔沉默胆怯,不由有些怯了。林七瞪着眼,虚张声势:“四姐你说清楚,谁打他骂他了?分明就是他仗着自己年纪小耍赖皮!再说了,是他的蝈蝈么?分明是陆五哥的。你仗着自己是姐姐,就要耍横?!” 林谨容冷冷地睨着她,往前进了一步,她发育得比较早,比林六和林七都高了半个头,这样居高临下地一逼,就逼得林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仰着头道:“难道你还敢打我?” 要欺负她的弟弟,就从她身上踏过去!林谨容攥紧了拳头在她面前晃了晃,冷笑道:“道歉!”如果这双胞胎姐妹再不识好歹,她自不怕当众教训她们,留下一个恶名,这恶名正是师出有名。 有丫头见势头不妙,要上前相劝,给林谨容一个凌厉的眼风就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荔枝和春芽也是不露痕迹地站在了林谨容和林慎之身边。 见堂姐妹们掐架,全然毁了形象,再加上是她最恨的双胞胎吃瘪,林五不由心花怒放,摇着扇子义正辞严地帮腔道:“七妹,你太过分了!我们都看清楚了是你不讲道理,欺负七弟!六妹,你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恶语相向,实在不是做姐姐的该有的行为。快赔礼吧。”然后含笑上前去哄林慎之:“七弟别哭了,五姐那里有好吃的水晶糕,给你吃好不好?” 林六憎恶地瞅了林五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一旁的男孩子们,立刻变了张笑脸插在林谨容和林七之间劝道:“算了,算了,是误会嘛。我们先前都看到是陆五哥拿出来的,陆五哥也说是他带来的,谁知他不声不响就突然送给了七弟?我们不知道嘛。今日是祖母的好日子,自家姐妹,说开就算了,四姐又何必让表哥们看笑话?”听着是好话,言下之意却是林谨容得理不饶人,不识大体。 看笑话又如何?光有个虚面子能当饭吃得的?她前世就是太顾那个虚面子了,所以才死要面子活受罪!林谨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七弟虽小,但也自有脸面,做姐姐的都不给他脸面,不以身作则,今后还要叫他怎么做人?” 陆纶早就气得要不得,闻言便把林六往旁一拨拉,把又黑又胖的手往林七面前一伸,瞪着眼睛道:“拿来!这本就是我送给林七弟的,你竟想霸去不成?就没见过你这种女人,不讲道理,不懂规矩!也不怕将来没人要!” 女人?!十一二岁,粉生生的小姑娘竟被他称作女人!女孩子们的脸色都略微变了变,林六和林七的脸都黑了,陆云想笑又不敢笑,一张脸憋得通红,林五则是毫无顾忌地“扑哧”一声笑出来,吴襄弯了眼,陆缄眼里也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来。 只有陆经板着脸去打陆纶:“你这个混账!谁叫你这样说妹妹的?这般口无遮挡,看我不回禀了母亲,打得你找不到北!” 陆纶咆哮:“陆老三!你再碰我试试!”脸红脖子粗地对着林七吼得更大声:“林七!还我的蝈蝈来!我的蝈蝈就是踩死了也不给你!死女人!”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章 蝈蝈(三) 第17章蝈蝈(三) “黑胖子!你竟敢这样骂我?”林七好半天才勉强挤出这句话来,红了眼圈委屈地看向周围众人,但见林亦之把眼看着天空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陆经仍然一脸莫名其妙的死人笑,吴襄虽一本正经,眼角却是弯的,陆缄则是淡淡地看着她,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似是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林谨容和林五更是不用说了,一脸的厌弃,而陆云则半垂着眼耸着肩头在抖动。 她今日丢大脸了!林七那可怜的少女的自尊心顿时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所有的血呼地一下往头上涌去,她不假思索地将手里的蝈蝈笼往地上使劲一砸,跳着脚上去踩了个稀烂,呜咽悲号一声:“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祖母去!”然后捂着脸朝竹林外就是一趟。 “七妹!”林六见状,恨恨地瞪了林谨容姐弟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双胞胎那娇纵的性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春芽想了想,也赶紧快步追了出去。 “最毒不过妇人心,这话果然是真的,这蝈蝈儿招她还是惹她了?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得来,就这般送了命,真是命苦呀。”陆纶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又鄙夷地道:“多大的人了,自己犯了错还好意思倒打一耙去告大人,呸呸呸!真无耻!” “哎呀,七妹本来就在换牙嘛!她不无齿谁无齿?”林五风趣地幽了一默,笑道:“她自来就是这样的脾气,不懂事的,倒叫表哥们看笑话了。”边说眼睛边往陆缄身上瞟,陆缄察觉了,朝她淡淡一笑,林五顿时吓得睫毛一颤,一张脸红得犹如滴血,满心想的都是,他朝她笑了,他没怪她!他记她的情!想着就脱口而出:“二表哥,先前我不是有意的,你别怨我。” 陆缄认真地道:“表妹多虑了。本就是我自己的错,怎会怨你?没来得及同你道谢,谢谢你了。” 他的样子并不似作伪,林五顿时大喜过望。想来也是,林六和林七那种品行,谁会喜欢她们?还有平时温柔娴静的四姐,今日竟也会做出这种彪悍凶恶的事情来,多亏得陆五那只蝈蝈,真是她的福星。四个姐妹同时倒了三个,林五笑弯了眉眼。 正自陶醉间,就听一旁的林慎之扯着那还沾着绿色汁液的烂蝈蝈笼子,蹲在地上咋呼呼地一声哭将起来。他那眼泪来得便宜,不要钱似的一串串直往下淌,一会儿功夫就把他面前的泥地给浸湿了一大块。 林谨容看得头痛,只好蹲下去安抚他:“别哭了,过两天我另外想法子给你寻一只更好的。” 林慎之不听,扯着她的袖子哭得声嘶力竭:“我要它活过来!我就要原模原样的那一个!” 陆纶皱眉道:“林七弟你好没道理!死了就是死了,哪儿能活过来?大不了我改日另外寻只好的给你。你守着你四姐哭啥哭?有本事就去踩你七姐几脚!” 林谨容哭笑不得,也不嫌林慎之手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死蝈蝈的酱汁和泥,只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哄道:“好,好,咱们想法子让它活过来,就要原模原样的。七弟别哭了啊,咱已经长大了呢,人家要笑,乖。” 林慎之搂着姐姐的脖子,哭声渐渐低了。林谨容抱着弟弟又软又暖的身子,一种久违了的又软又酸的感觉突如其来地袭上心头,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抱着一个软软小小的身子轻声哄着摇着,可是她走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小生命就变冷变硬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了。到底是谁的错?林谨容顿的心口顿时一阵刺痛,眼角也发酸起来,只兀自拼命忍住了。 “看看林七弟这样子……”吴襄眼里有了几分笑意,低声同陆缄道:“我想起我小时候犯横,我大姐哄我的事情了。” 陆缄沉默地看着林谨容姐弟俩的背影,不发一言。 林亦之在一旁磨蹭观望了许久,才走到林谨容姐弟身边试探着道:“七弟你别伤心了,我那只金钱龟借你玩几天。明日我就让人去给你捉蝈蝈,虽不见得有这个好,但也能挑出不错的来。” 林谨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哥哥有心了。”到底是隔了一层,如果林亦之是她的胞兄,又怎会眼看着双胞胎欺负林慎之而没有任何举动,直到这个时候才上前来示好?不过也罢了,她原也不需他待他们亲密无间,两肋插刀,所以是连多的想法都没有。 林亦之得了她一声谢,忙在她耳边低声道:“六妹和七妹一定会去告你状的,怎么办?” 林谨容漠然道:“不怎么办,是怎样就怎样。本就是她们无理,这么多人都看见的。”难不成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幼弟被双胞胎欺负而忍气吞声?都是林家的子孙,凭什么要让三房的人受气?忍气吞声,不过是让其他两房越发看不起三房,想怎么踩就怎么踩罢了。 林亦之担忧地道:“二伯母必不会善罢甘休的。”二房太过受宠,自来争强好胜惯了,野心愈大,最近甚至有想同大房争个高低的势头,这会儿林谨容和陆纶一道,让双胞胎在陆、吴两家的子弟面前本性毕露,出了大丑,二伯母又岂会轻易饶了林谨容?别说她,就怕是自己也要遭了池鱼之殃。 林谨容抬眼看着林亦之:“哥哥你怕?我却是不怕的,谁要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兄弟姐妹,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这一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从前那个凡事总想息事宁人和稀泥,怯懦习惯成自然的林谨容,渐渐离她远去了。 她这句话说得不小声,陆家兄弟和吴襄都听见了,纷纷朝她看过来,陆纶更是朝她伸了个大拇指,大言不惭地道:“徒儿,你终于出师了!你要只是哭鼻子,或是躲着不敢吱声,我都瞧不起你!” 吴襄偏头看着她,送了她一个微笑。至于其他人,林谨容下意识地掠过没去看。 林亦之的眼神缩了缩,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只低低叹了口气,道:“我去寻父亲。” 林谨容不置可否,她对林三老爷从来不抱任何指望,想必林三老爷一定会拿腔拿调地说,小孩子的事情她这个姐姐瞎掺和什么?劝一劝也就算了,何必节外生枝?然后就不了了之。他对她们来说,也不过就是担着个父亲的虚名而已,有他在,她们无非名义上不是孤儿寡母,但他不在,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坏处。 但今日这事儿,她也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收场。从陆缄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开始,有些事情就不受控制的出现了偏差,就比如说后来陆缄中了她的计,惹怒林玉珍,再到刚才的蝈蝈事件,都有偏差和不受控制的地方。 可是那又怎么样?林谨容垂下眼看着林慎之的头顶暗想:这始终是小孩子间的一场纷争,这么多人看到的,祖母就是再偏心,二伯母就是再凶,也不能偏到哪里去。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有那么偏,真要惩罚她,她也认了,人活这一辈子,是不能总做个被人瞧不起,捡着欺负的软脚虾的!人都有种劣根性,就喜欢欺负被欺负了却总是忍气吞声的人,她再也不做那只总被人吃,总被人欺负了还认为理所当然的猪。 少年不知愁滋味,见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少男少女们便都不再把心思放在这上头,而是凑到一起去说笑。林谨容没心思在那里看陆缄恶心自己,同时也有双胞胎去告状有可能留下的后遗症要处理,便行了个礼道:“我领我七弟去洗脸换衣,哥哥们请随意。” 林五见她真的要走,忙跑过去扯着她的袖子低声道:“你真的要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林谨容把自己被林慎之抓得满是泥和绿色不明汁液的衣袖往她面前凑了凑:“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合适在这里呆着?还有七弟这样子,让人看到也不好。” “啧!”林五嫌弃地后退了一步,跺着脚皱着眉头娇嗔地道:“那我怎么办?” 林谨容瞧了瞧正羞答答地同吴襄说话的陆云,道:“你总不能丢下陆家表妹不管吧?不然人家会说我们失礼的。” 林五顿时眉开眼笑,理直气壮地道:“那你快去吧,我得陪着云表妹。”然后朝林谨容挤挤眼,小声道:“你刚才真凶啊,不过真是解气,你放心,等会儿那两个小心眼的蛮子闹起来,我自会替你作证的,叫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谨容淡淡一笑:“那我先谢过五妹了。”她在教林慎之心正身正,自己却干着不怀好意的事情。从梦醒的那一刻起,她虽没想要做个普渡众生,舍身成仁的佛,却也没想做个违背自己的原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毒小人。人性是自私的,趋吉避凶是本能,可是该做到什么地步?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蜕变中的林谨容痛苦地落荒而逃。 ————友情推书———— 醉酒香的古代言情《医路妖娆》:防火防盗防表哥,行医谈情种药田 下面是直通车: [bookid=2170378,bookna=《医路妖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章 风波(一) 却说双胞胎离了竹林,一前一后地跑进看戏的楼里去,林七哭得满脸是泪,呜咽着喊了一声“祖母”,就一头扎在林老太怀里就不起来,林老太看戏正入迷,骤然见她如此,不由唬了一跳,连声道:“这是怎么了?” 双胞胎告状告黑状那是轻车驾熟,林七虽一言不发,但只是搂着林老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行径,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然后林六尾随而入,偷觑着陶氏小声道:“陆五哥给了七弟一只蝈蝈,七妹没见过好奇,想拿过来瞧瞧,七弟不给还坐到地上哭了,我劝了两句,四姐就骂七妹和我无礼,要我们给七弟赔礼,如若不然就要动手打七妹。当着陆、吴两家哥哥的面,我怕事情惹大,便说了两句软话想息事宁人,哪知陆五哥就跳出来骂我们没规矩,是死女人,将来,没人要……”说着便低下头,委屈地绞着衣角,两滴清亮的眼泪滴了下来,一副难堪羞耻到了极点的样子。 她才一说完,林七就哭得更大声了,就像被人给活剐了一样,还是剐的三千六百刀。 林老太的眉毛就皱了起来,正和林玉珍说笑的林二太太也停住了说话,心疼地看向爱女,又不怀好意地看向陶氏。 陶氏的眉毛一下子挑了起来,立刻就要出声说她的儿女才没这么不讲理,分明是双胞胎闯了祸还搞诬陷,刚张开口还没出声,就被吴氏按住了手,低声道:“别冲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紧跟着春芽走了进来,贴在陶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陶氏听明真相,更是勃然大怒,暗道这二房实在欺人太甚,先是做母亲的无德,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知收敛吓坏了林谨容,接着做女儿的还敢对林慎之动手,此刻又当众红口白牙败坏林谨容的声誉,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立时就要发作。却被见势头不好,立时赶上来的林谨音和吴氏一人一边死死按住了,低声劝慰。 吴氏低声道:“你别分不清轻重,这是什么场合?闹将起来有理的都变成没理的了。” 林谨音则道:“祖母不是还没说什么吗?此刻让祖母丢脸的还是双胞胎呢,先忍忍看,四妹脾气柔顺懂礼大家都是知道的。” 陶氏忍了又忍,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终究是把这口恶气生生咽了下去,低声冷笑:“我且看她们要待如何?” 只听得坐在一旁的陆家二太太宋氏干笑道:“陆五这混小子,怎生如此不知分寸?”随即伸手去牵林七,用自己的丝帕给她拭泪:“来来,我的好姑娘,姑娘家的眼泪可金贵,快别哭了,别和那不知事的混小子一般见识。待我稍后好生替你收拾那混小子,叫他给你赔礼道歉,让你出气。” 陆纶的顽劣乃是出了名的,这话也委实难听到了极点,但林老太还是很有风度地笑着客气道:“莫睬他们,小孩子的玩意儿,气头上拌两句嘴,自是说到哪里都不知道,无心之过,怎么就能当得真?说开就算了。” 林大太太周氏也笑:“是呀,是呀,小孩子拌嘴吵架再正常不过了。要是事事都和他们判个清楚,我看呀,咱们什么事都别做啦!”很有些和稀泥,希望不了了之的意思。 陶氏若是聪明,就该上前低头伏小,检讨说上几句乖巧话,偏生她认为自己没错,就坐着板着脸一言不发。 林二太太不甘心地瞥了陶氏一眼,板着脸斥责双胞胎:“你二人也太不懂事了。今日是你祖母的好日子,有什么委屈不能过后再说?非要闹腾到客人面前来!一点分寸都没有,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姑娘家的也不怕人笑话!还不下去梳洗?梳洗完毕就在房里给我抄女诫,不抄满一百遍不许出来!”不由分说就叫双胞胎身边的丫头把二人给扶了下去,然后起身同林老太和众人一一赔礼:“都是妾身教女无方,给老寿星添忧,让各位长辈亲友姐妹们笑话了。” “罢了,叫她们知道错处也就是了。”林老太呵呵地笑着,满脸褶子地回头同几个老姐妹道:“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家里小孩子多,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饶是管得再严,也禁不住他们折腾!” 众人一笑,都道林家的家教其实已经很严了,只是孩子小,天性活泼,要慢慢打磨。又说自家的孩子也是皮得很,与此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谁小时候不是这样过来的?大家都谦虚自贬一阵,于是其乐融融地就此将事情揭过,继续看戏吃茶。 林谨音却是担忧得很,自家祖母最好的是面子,平时又偏疼二房和双胞胎,双胞胎这一闹,二伯母明着公正严明,实则居心恶毒的一挑拨,自家母亲又自来不会说这种当面一套被人一套的场面话,只怕落在林老太心中眼里又是一阵不爽快。七弟倒是年纪最小又是男丁不会被责怪,四妹却怕是逃不过一场责罚。于是就有些坐不住,只恨不得赶紧下去寻到林谨容和林慎之,让他们别再上楼来,躲开这阵风头才好,但只是见二房的人牢牢盯住了自己这边,走却是不好走。 正自坐立不安间,善解人意的黄姨娘低声道:“三姑娘,待我去瞧瞧。”她心里也记挂着林亦之,只怕林亦之不小心也牵扯进去,又或是在此事中表现不得当,再次惹了太太和几个嫡女的不快,她得趁机去安排一番才妥当。需知,林亦之先前那事儿还没彻底解决呢,人在夹缝中生存,就没有一件事能偷懒耍滑,总得事事考虑周全,走在前头。 林谨音虽不甚信她,却也没其他更妥当的法子,便笑道:“烦劳姨娘了,请姨娘让他二人暂时先躲开,就不必进来凑热闹了。”然后又给贴身丫鬟枇杷使了个眼色,枇杷便笑着去扶黄姨娘:“姨娘,你病还没好,奴婢扶着您一起去。” 黄姨娘一笑,也不生气,亲亲热热地扶了枇杷一同下楼去寻林谨容和林慎之不提。 众人又看了一出戏,趁着打赏伎人的功夫,林老太起身更衣,果然让人把陶氏唤到了后头去,皱着眉头沉着脸淡淡地道:“四丫头不是病了么?怎么不留在房里养病,或是好生坐在这里看戏,却带着她七弟到处乱走?她是长姐,弟弟妹妹有错不劝着拦着,反倒领头挑事儿。也是要论婚嫁的人了,还总和陆五那个混小子混在一处,放着那混账东西说那种龌龊难听话败坏她姐妹们的闺誉,姐妹被人羞辱,难道她脸上就有光彩了?半点不识大体,倒叫人看我林家的笑话!你叫她速速离了陆五,再去同六丫头、七丫头陪个礼道个歉,姐姐妹妹亲亲热热地往人前来走一遭,坐一坐,这事儿也就算了。” 人心怎可以如此偏?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了是那姐弟俩的错?林老太自己也说陆五顽劣,难不成林谨容还能指使挑唆他去骂双胞胎?真是笑话!再说林谨容性子本就柔弱,若非见情势不妙,爱弟心切又怎会如此胆大挺身而出?明明无错,却要她去同双胞胎赔礼道歉,以后只怕二房更要把他们三房子女都踩到脚底下了!家里的下人谁不是捧高踩低的?主子软弱也要受气的!她坚决不答应! 陶氏只觉太阳|岤一跳一跳的涨得发慌,抬起眼睛看着林老太生硬地道:“婆婆明鉴,四丫头自来性子软弱娴静,慎之年纪尚幼,哪里敢无事挑事?陆五顽劣是有目共睹的,姑娘们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表兄弟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能和他混到什么地步去?又哪里能管着客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分明是六姑娘和七姑娘欺人太甚,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才自取其辱!凭什么要叫四丫头去给她们赔礼道歉?难不成要叫他们姐弟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有委屈也要忍下才叫识得大体?才有长姐风范?二嫂生的是您嫡亲的孙女,我生的儿女也是您嫡亲的孙儿孙女!您怎可光凭一面之辞就认定了是他们的错?!这不公平!” “我不公平?!陶家养出的好女儿!按你这说法竟是我偏心,专门刻薄你们母子?似你这等目无尊长,事事争强护短的,恶言恶语的,又能教出什么好儿女!我是要他们人后姐妹和睦,人前挣个脸面,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过后也是四丫头得了好,我是把他们怎么了?”林老太给陶氏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当着下人更是放不下老脸,语气也越发严厉起来。 陶氏冷笑道:“是没怎么了,就是偏心得让人看不下去。” “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孽障,看我替你爹娘教训你!”林老太怒气冲冲地持了拐杖就要往陶氏身上招呼。 陶氏就有这本事,明明一句口是心非的软话就能过去的事情,偏偏每次都能给她激化到无可收拾。 ———————— 咳!还是继续求推荐票、粉红票、pk票啥的吧,谢谢大家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章 风波(二) 今日有加更。求粉红票、推荐票、pk票,谢谢大家 —————————— 陶氏一边躲闪一边大声道:“六丫头、七丫头当众失礼让您丢脸,婆婆为甚拿我出气?这不是坐定了是四丫头不好才要她赔礼么?还说是为了她好,分明就是委屈冤屈她,她能得什么好?” “你这个泼妇孽障!气杀我也!”林老太追了两回追不上儿媳,累得气喘吁吁,气得脸色发白,还不敢把动静给弄大了,只怕给人听了去,丢尽了老脸。 在一旁偷窥的林谨音见势不好,猛地冲了上来,一把抱住林老太,跪在她面前急声道:“祖母息怒!我母亲生性倔强鲁直,不会说话,却不是有意顶撞您老人家,行那不孝之事的。请祖母切莫要与她计较,要打就打孙女儿罢!刚才那事儿,果真是六妹、七妹无理,好些人都看见的。但祖母也说得对,四妹是姐姐,是该多让着两个妹妹,多护着两个妹妹才是。可她年纪也不大,不甚懂事,难免总想分个是非曲直,过后我会好好教她的。” 林老太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抡起拐杖打儿媳妇这种事,她自认林家这种书香门第是做不出来的,何况她也怕这个泼辣蛮横不顾后果的三儿媳不管不顾地喊将出来,那时更是什么体面都没了。于是也就顺势放了拐杖,怒道:“今日是我的好日子,外头有客,我还顾着我这张老脸,我就看在你娘家和三丫头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再有下次,决不轻饶!”然后怒气冲冲地笃着拐杖往外头去了。 真他娘的太憋屈人了!这林家一家子从老到小就没个好东西!陶氏气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地扶定了桌子,直愣着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谨音吓坏了,忙扶住陶氏给她揉胸口:“娘啊,咱们不生气,不值得呀。” 陶氏紧紧攥住前襟,死死咬住了嘴唇才忍住没哭出来,许久才轻声道:“娘是不是很没用?害得你们如此受气,明明没错,却要担过。” 林谨音不由一阵心酸,因着母亲火爆冲动的性格,她们姐弟从小在人前人后没少受委屈,小时候不懂事,还总告状,结果母亲大闹之后,当时看着似是扳回一局来了,过后看不到的地方吃的哑巴亏却更多。再大些懂事了,就是有了委屈也不敢同母亲说,只怕惹出更大的麻烦来。但要说母亲没用,她却是说不出来的,她的母亲,真是拼尽全力地护着她们了,要不然,她只怕是要嫁给陆家长孙陆绍的,哪儿能嫁给从小就待她好的陶凤棠?林谨音想到此,哽咽着道:“是女儿没用,年长却不能替母亲分忧,若是我先前拘着四妹和七弟,不让他们出去就不会有这后头的事情。” 陶氏轻轻摇头,沉声道:“不对,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四妹和七弟的错,而是我没用,你父亲没用!我也知道该怎么做的,比如像你大伯母和二伯母那样,但我就是忍不住,也咽不下这口气。我这一辈子所有的指望都在你们身上,就怕你们姐妹学了我这脾气,将来去婆家要吃亏,所以就教你们要柔顺……你呀,将来去了陶家,虽然那是你亲舅舅、亲舅母,凤棠那孩子也是个忠厚的,但你也不能任性!” 林谨音忍泪应了,却又见陶氏突地绽开一个笑容来:“可是今日你妹妹敢为了你七弟出头,我真是很高兴,你要知道,她若是看着你七弟被人欺负却不敢出声,我会失望得很。刚才吓坏你了吧?其实你不用怕,我算定你祖母不会真打我的。她顾面子,要真敢打我,我就嚷嚷给大家都知道,叫她更没脸!你爹没用,我可不是孬种!”再说了,她还有一个护身符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实在不济,她就嚷嚷出来她有身孕了,看这偏心的老虔婆敢把她怎么样? 谁不知道陶氏这不顾场合的泼皮无赖也不过是给逼出来的?不然好好的大家闺秀,谁愿意放着淑女不做去做泼妇?林谨音叹了口气,发愁地看着窗外。是的,光凭舅母、表哥还在外头做客,祖母就不会真把母亲怎么样。但林谨容这下子可真要倒霉了,祖母一定要拿她作伐以灭母亲的威风,二房也只怕要瞅了机会报复折腾一回。但话又说回来,母亲说得对,林谨容敢为了七弟出头,的确是件让人很高兴的事情。柔顺是好,但一味的柔顺却未必是好事。 黄姨娘在竹林外头堵着了林谨容姐弟二人,一看那姐弟二人的狼狈样,就猜到适才春芽说的都是实话。可是又能如何?她也只能是上前安抚林谨容姐弟二人两句,然后委婉地传达了林谨音的意思:“现在客人多,六姑娘和七姑娘当众闹那一场老太太已经深觉没有面子了,三姑娘的意思是让四姑娘不妨领着七少爷去梳洗一番,没有传召就不必过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双胞胎是断然不肯吃这个亏的,但要叫林谨容就此罢了躲开,过后再暗暗吃亏,她也不肯。便朝黄姨娘笑了一笑,道:“谢姨娘了,我这就领了七弟去。”又问:“我娘没有发怒吧?” 黄姨娘似笑非笑地道:“有舅太太和三姑娘看着,太太虽则不平,却也晓得轻重。再说了,老太太最好的是面子。” 林谨容松了一口气,因见黄姨娘往竹林子里张望,便道:“五哥去寻父亲了,并不在里头,姨娘若是有事要寻他,不妨让人去楼下找寻。” 黄姨娘一笑,低声道:“你五哥是个胆子小的,身份又不一样……”刻意的做得低人一等,为的是担忧林亦之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她好赔礼在前头。 林谨容打断她的话:“五哥还好,他是去把此事告知父亲的。姨娘你自便,我也要走了。” 遇到这种事情儿子还晓得要去请三爷做主,还不算太笨。虽则不知结果如何,但到底自家母子的态度是摆明了的,将来就算有什么差错也算不到自家头上去。黄姨娘便笑嘻嘻地领了枇杷折回楼上去不提。 双胞胎已经恶人先告状了,接下来可不能再让她们称心如意——按着她以往的经验,老太太自来喜欢让不得宠且能容忍好算计的那个人吃亏,以迁就娇纵得宠的那个人,此番也不会例外。林谨容站定了,低头问林慎之:“你听到了么,你六姐和七姐跑去告我们状,说我们联合你陆五哥欺负她们。你陆五哥好心帮我们,却要因此被他母亲惩罚,做人不能不讲义气,我们也不能白白给人冤枉了去,你说怎么办?” 林慎之掰着手指道:“四姐说怎么办?” 林谨容便轻轻说了几句。 林慎之有些害怕,脚尖反复碾着泥土:“这样能行么?我很怕祖父和父亲。” “你是嫡孙,又是最小的,又从来听话没闯过祸,他们其实也喜欢你的,只是没有说给你听而已。”林谨容给他鼓气:“我在外头看着你,若是看到你受罚,保证第一个冲出来救你!” 她刚才护着林慎之的样子深深地烙在了林慎之的脑海里,得了她这句保证,林慎之便重重点了点头:“我都听四姐的。” 林谨容微微一笑,摸摸他的头,低声吩咐荔枝:“赶紧去把放着的寿桃抬一盘来给七少爷。” 荔枝看着林慎之一身的脏污,担忧地道:“这样能行么?” 林谨容低声道:“无论如何总得试一试。”既然已经想到,却不去做这一遭,事后她一定会后悔。再说,总不能叫林慎之这样唯唯诺诺的永远躲在后头,在长辈面前直不起腰,露不了脸。被人欺负了,要敢还手,还要讲究方法,她在学,也在试着教给林慎之。 眼看着林慎之小小的身子捧着一盘寿桃独自进了戏楼一楼,林谨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手心脚底都是冷汗。这家中能够对抗林老太和二房的也就只有林老太爷了,那虽是个家族第一,长幼尊卑绝对不容混乱,孙女也是远远不能同孙子相提并论,永远端肃着一张冷脸的老顽固,这个时候却是一张坚强有力的盾牌。 “你这倒也不失一个好法子,不过林七弟太小,无人帮衬变数太大。”突然有人站在林谨容身后低声说了一句。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章 风波(三) 加更,o(n_n)o谢谢大家的支持,大家周末愉快 ———————— 林谨容只听这声音,就晓得是谁,她看也不看不知何时摸到她身边站着的陆缄,冷淡地道:“陆家二表哥,我听不懂你说的话。”随即转身就走开,走前她从眼角瞟了瞟竹林,那里头已经无人了——兴许是谈得高兴,所以林五又领着他们去了其他地方游玩,为何林五没缠着陆缄? 不过陆缄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走到转角处又低声吩咐荔枝:“我在这里候着,你再让人去和陶家大表哥说一声。” 一片好心却得了冷遇,这是陆缄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特别是在年轻女孩子那里。这门亲事,他心中也有数,那是绝对躲不开的,林家几个女儿样貌都不差,关键看的是品行。 目前看来,林六、林七的骄横凶蛮自不必说了,林五尚还温柔可亲。只这林四,早前虽似有些痴,但后来看着却是文静又有担当,再看其他人,如吴襄、陆纶都愿意帮她,想来是个表里如一的,且由于他自身的缘故,他也看不得那受尽了长辈的宠爱,却拼命踩踏自家骨肉之人,因而就想多句嘴,却不是故意讨好谁的意思。偏她却似是和他有仇一般,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她? 陆缄微微皱了皱眉,不快地扫了林谨容的背影一眼,转身朝看戏的楼里走去。进得楼,正见一身泥污,花着脸的林慎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盘寿桃,大声喊着“祖父”慢步朝正在谈笑风生的林老太爷走去。 林老太爷正怡然自得间,骤听见这清脆的童声,立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先是惊愕,随即失笑:“小老七,你这是做什么?怎生成了这副泥猴儿的样子,还把寿桃端到这里来了?” 林老太爷此刻看着慈祥,平日里当着儿子儿孙的面却是极其严肃的,林慎之有些发怵,小腿都在打颤,那盘子就抖阿抖的,陆缄在旁不动声色地轻轻扶了他的盘子一把,低声笑道:“小老七莫要急。” ?br / 世婚(完结)第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林慎之感激地朝他一笑,鼓足勇气看着林老太爷结巴着道:“祖母吃了寿桃,祖父没得吃。hubaowang”早有一旁会事的下人接过了林慎之手里的盘子,林慎之脏兮兮的手抓了一个寿桃就要往林老太爷嘴里喂:“祖父您吃,听说吃了就能长命百岁呢!”一边说,口水却咽得响亮无比。 “七郎,不得无礼!”林三爷刚才已听林亦之说了竹林里的纷争,觉着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根本不放在心上。此时却见幼子一副狼狈样突然闯进来,还当众搞这玩笑,就似是个吃货一般,脸上就有些下不来,觉着陶氏真是不会教养儿女,人前人后尽丢他的脸,给他惹麻烦,便沉了脸要去扯林慎之。 林慎之自来最怕父亲,下意识地红着眼圈可怜巴巴地往林老太爷面前靠,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祖父……” 人老了最喜欢的就是听人说自己会长命百岁,更何况林慎之生得粉嫩可爱,又是年纪最小的嫡孙,林老太爷虽然觉得孙子这副样子的确有失体统,却又觉得自有其童趣所在,便袍袖一展,将林慎之护住了,哈哈大笑道:“人生自古七十稀,长命百岁那不过是哄人的话!不过我这乖孙子当真有孝心!”却又捏捏林慎之的鼻头笑道:“小家伙是自己馋了,拿老头子作伐吧?” “四姐说要长辈赏赐了才能吃,不然不许动。他们都不许我吃。”林慎之非常直白地把话说明白了,只将头往林老太爷怀里蹭,赖着不起来。林老太爷无奈,也只得将他搂在怀里凑趣:“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在泥地里爬么?” “孙儿没有!”林慎之虽小,却也有了个人憎恶,满心不平地就要把刚才的事情全都抖出来,却见陆缄走过来行了个礼淡笑道:“回外祖父的话,还不是我那顽劣的五弟,弄了一只蝈蝈来,倒惹得兄弟姐妹们皆都欢喜极了。” 林老太爷是老成精的人,就知其中自有隐情所在,只不足为外人道,却也不嫌林慎之脏,就将他抱在怀里道:“既然慎之想吃寿桃,就吃罢。祖父许了。” 林慎之本已将寿桃递到口边,却又忍住了,将寿桃喂到林老太爷口边,口水咽得微响,虽万般不舍,仍旧大方地道:“祖父您先吃!” 陶凤棠适时笑道:“小七弟,半年不见,你倒长进了,懂得孝敬长辈了呀!你祖父吃过后,可舍得分表哥一口?” 林慎之却是真心喜欢这个愿意给他当马骑的大表哥,当即笑眯眯地道:“舍得的,舍得的!祖父吃了就给你!”四姐说过的,进来以后就一定要听祖父的话,事事都要把祖父放在前头,谁也比不过,祖父才会欢喜。大表哥么,过后分他两个大寿桃就是了。 众人哄堂大笑。 陶凤棠道:“还是祖父最要紧啊?” 林慎之不答,只将头往后靠在林老太爷的怀里轻轻蹭了蹭,眨着眼睛害羞地笑。从害怕担忧到这会儿被众人接纳后的喜悦,他的动作自然而可爱。 林老太爷也笑。虽说先前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教林慎之干的,但林慎之这会儿这举动却是出于天性,谁也教不来。林老太爷的敷衍作秀顿时有了几分真情,他轻轻拍了拍林慎之的头,柔声道:“祖父先前吃过饭了,现在就吃一小口,全了小老七的孝心。”也不嫌林慎之的手脏,果真咬了一口。 见祖父吃过,林慎之这才喂给陶凤棠,陶凤棠笑道:“罢了,逗你玩的,表哥不饿!” 林慎之犹豫了一下,乌溜溜的眼睛讨好地看着林三老爷:“爹爹,您要不要也吃?” 养尊处优惯了的林三老爷嫌恶地看了他脏兮兮的手一眼,想着上头尽是泥土和死蝈蝈的尸液,先就一阵恶心了,哪里还能吃得下,当下就摆了摆手:“你自家吃!”林慎之也无所谓,就靠在林老太爷怀里香甜地吃起了寿桃。 “先别忙,咱们诗书人家,怎能如此不顾礼仪形象?来人,先带七少爷下去梳洗换衣!”林老太爷给心腹家人福全递了眼色,福全自上前领林慎之下去梳洗并问话不提。林老太爷就同众人闲扯:“这是老朽最小的孙子,年纪虽小却还懂得些微孝道,只是顽劣啊……”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阿谀奉承,有夸林家家风家教的,有夸林慎之不是池中之物的,有夸林老太爷教导有方的……等等不一而足。 这么小他们就能看出七弟厉害了?这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区别,如果是庶出,不到一定的年龄,不是真的光彩夺目,谁会如此夸赞?林亦之看得傻傻的,心中又有几分悲伤,却听陆缄淡淡道:“你四妹还在外头等你消息。” “啊?”林亦之回头去看陆缄,陆缄却已经走到陆家二老爷陆建中的身旁坐了下来,仿佛刚才那句话和他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林亦之愣了片刻,偷偷溜出去寻林谨容。出了戏楼,却不见林谨容主仆的身影。他想了想,绕过屋角,果见林谨容领了荔枝,正站在路旁与陶凤棠说话。表兄妹二人站得隔了两人远的距离,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虽不知道在说什么,也没有任何不妥的行为,却能看出气氛非常融洽亲近。那种融洽亲近的神气,是怎么卖力扮演也扮不出来的。 林亦之微微有些丧气,不用说,陶凤棠自是去同林谨容报信的,刚才陶凤棠不也当众帮林慎之了么?他人微言轻,原也用不着他来帮这些忙,因此他只略微站了一站,也就折回去照旧立在林三老爷身后看戏。 林三老爷已经全然忘了刚才的事情,一手扶在椅子扶手上,轻轻随着节拍叩击着,微闭着眼,摇头晃脑,一脸的陶醉样,飘飘然不知所以然。林老太爷与几个老友说话的间隙无意看到他那样子,不由眉头一皱,厌恶地撇开了眼去。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几个儿子都不成器,或者说,没有达到他的期盼,只看孙子这一辈中能不能出个人才了。 陆缄一直在默然打量房内众人的神态动作,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特意扫了林三老爷一眼,又漠然收回了目光。 林亦之瞅着了机会,忙凑到陆缄身边小声道:“陆二哥,我去过了,陶家表哥已经和四妹妹说了。” 陆缄不置可否地一笑,并无多话,只把眼睛看向已经焕然一新,由福全牵着进来的林慎之。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章 祸福(一) 第21章祸福(一) 林慎之的胆子已经壮了,本性毕露,带着笑利索地朝林老太爷和周围的长辈们团团行了礼,自来熟地往林老太爷怀里钻,林老太爷虽在全神贯注地听福全低声回话,却也没有推他出去的意思,还随手抓了个青皮橘子递给了林慎之,还随口应了旁边一个客人的问话:“他年纪小,才五岁,还未曾开蒙呢。” 林慎之却眨了眨眼,轻轻扯了扯林老太爷的袖子,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林老太爷眼睛一亮,脸上却露出十分严厉的神色来:“你未曾骗我?” 林慎之自信地点了点头,将手在老太爷手心里划了几下。四姐让他想办法让祖父知晓他已然识字了,很乖,终于有机会了。 林老太爷心里有了底,便捋了捋胡子:“既然如此,你就写你的名字给我瞧瞧。” 别看林慎之年纪小娇顽,可到底是陶氏亲自教养的,极小就习字了,这当众露脸是露定了!林亦之眼神一黯,悄无声息地袖了手,又缩回了林三老爷的身后,蔫头耷脑的,林三老爷却来了几分兴趣:“咦,七郎已然识字写字了?” 这话一出,就有人奇怪地看向他,难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不知晓?林老太爷一个凌厉的目光扫得来,吓得林三老爷缩了脖子不敢说话。那边林慎之却奶声奶气地谦虚了几句:“少得可怜,见不得人。” 众人哄堂大笑。 却说林谨容从陶凤棠那里得知寿桃那一关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了,便轻轻出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大表哥了。”至于与陆缄有关的信息,她一概当做没听见。 陶凤棠今年十九岁,因为常年总跟着陶大舅往庄子里、铺子里、榷场里跑的缘故,长得壮壮实实的,皮肤也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全然不似林家男人似的又白又弱状,难得的是性子开朗又细致。他低声道:“就算你祖父这里压下,其他人心中也只怕不服,事后找你算账,你又待如何?” 林谨容淡淡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不牵连小七弟,我不算什么。”刚才那事儿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就是她挨罚,但林慎之这遭却说不定能得到林老太爷的亲自教养了!这才是她最希望,也最需要的。哪怕陶氏再想把最好的给林慎之,男孩子的教养也是离不开优秀的男性长辈的,自家那个神仙爹么,根本指望不上。 陶凤棠道:“牙齿也有碰着舌头的时候,居家过日子总是会有烦恼的,只要你不计较,想得开就好了。”他沉默片刻,小声道:“我给你们都带了新奇玩意儿,你姐姐的那只盒子下面有个夹层,你和她说……” 林谨容会心地笑起来,却道:“我偏不说!大表哥偏心藏了好东西给姐姐,叫长辈知道,我们都要挨罚!” 陶凤棠羞得耳朵根都红了,拱手作礼低声央求:“不过一对水晶钗而已,是我这次跑榷场自己赚的钱买的。将来哥哥有多的钱了,再给你和七弟买更好的。” 林谨容狡黠地笑着:“大表哥!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你可得记着,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别到时候我求你,你又推三阻四的!”明年是舅母吴氏的四十整生,怎么也得想法子跑去清州一趟,再混着去看看那榷场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出格的事情求自己的?无非是吃和玩,陶凤棠虽不以为意,却逗着小表妹讨价还价:“我不是才听你的帮了小七弟么?怎么又欠你人情了?” 林谨容抢白他道:“那不是你七弟呀?你帮我?哼哼!大表哥!” “是,也是我小七弟。”陶凤棠失笑:“半年不见,牙尖嘴利!罢了,我离开太久不好,这就走了,莫忘了我和你说的事情!” “知道了!我就是忘了我自己也不会忘了大表哥你的事情!”林谨容与陶凤棠挥了挥手,目送他进了楼。 有凉风从耳畔吹过,竹林哗哗作响,不远处戏台上的乐曲声,伶人的吟唱声,看戏楼里的笑声,由远及近地萦绕而来,林谨容驻足静听,脸上一派沉静。看看,她并不是笨蛋,只要想去做,胆子大一点,她也能做到的……她这辈子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她要做被人求被人依靠的那个人,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求人靠人的那个人,事事不得自由自主。也许过程会很艰辛,很漫长,但她总是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荔枝见她站着不动,也不催她,就停在她身后静静立了,垂眼看着林谨容的脚。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兴起来的,大家女子流行把脚裹得纤直,名曰“快上马”,要的就是一个纤直好看,林家的姑娘们自然也未能免俗,四姑娘就有一双很漂亮的脚。可不知怎么回事,姑娘脚上这双鞋,本是月前才为了今日的宴席做好的,今日第一次上脚,她瞧着宽处竟似就有些紧了。要说人长大了,脚也会跟着长大,可一个月的功夫就这样,是有些蹊跷了。荔枝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桂嬷嬷。 主仆各怀心事都在发呆,桂圆气急败坏地从后头跑上前来道:“我的好姑娘,亏您还有闲心在这里慢慢地磨!可知太太为了您和七少爷受了多大的委屈!”然后就去扯林谨容的袖子:“走,也让他们看看您受了多大的委屈,七少爷呢?” 林谨容冷冷扫了桂圆一眼,把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一摔,淡淡地道:“咋咋呼呼,抓抓扯扯的,越发没有规矩了!你是想让人瞧见了,讨罚呢?是我娘让你来寻我的?”林谨音叫她别往上头去,桂圆却跑来扯她,这是要做什么? 桂圆根本没注意到林谨容眼里的不悦,只傻乎乎地道:“不是啊,是大太太叫奴婢来的。三太太给老太太叫去了,必然是要挨罚的,您是不知道六姑娘、七姑娘是怎么编排您的,您赶紧去把事实说清楚呀,去晚了怕是大事不好。” 这样的场合,老太太那样爱面子的人又能闹到什么地步去?再说了,不是还有林谨音和舅母在么?自家娘的那个脾气,吃了亏还不大闹起来?她站在楼下这么久,一直就静悄悄的,哪会有什么大事?就算是事后,不是也还有老太爷坐镇么?林谨容翘了翘唇角,大伯母真是闲得发慌了,随便抓到一个人就想当枪使,好替她去刺刺二房,也是自己经历了那一遭看透了许多事情,否则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往楼上冲去了么? 桂圆见林谨容站着似笑非笑地不动弹,又急又疑惑:“姑娘?” 林谨容伸手捂着嘴,优雅地打了个呵欠:“累了,我换身衣服躺躺去。你去回大太太的话,就说我身体不适,支撑不住了,谢她的好意。”言罢丢了桂圆,自往自家院子的方向去了。 自己长这么大,何曾在四姑娘这里受过这种委屈?桂圆眼看着荔枝寸步不离地紧跟了林谨容去,只丢了自己一人站在这里,不由委屈得眼睛都红了。立了片刻,才往楼上去回大太太的话,探听其他消息不提。 林谨容回了房,由荔枝伺候着重新换了一套半旧的翡翠色襦裙,然后往榻上坐了,伸着脚让荔枝换房里穿的软鞋。 荔枝取了双大红色绣白梅的软缎鞋出来,往林谨容面前蹲了,将手脱去她脚上那双宝蓝色绣玉兰的缎子硬底鞋,手摸到林谨容的脚,情不自禁就用手指卡了一卡宽度——果然是有些不同了。她自小贴身服侍姑娘,就连姑娘身上哪里有颗痣,她都是知晓的,这些微变化,她再清楚不过,甚至比桂嬷嬷还清楚。 这变化来自哪里?荔枝一边沉思,一边飞快地将一双居家穿的大红白梅软缎鞋给林谨容套上,这是居家穿的,比较宽松,穿着倒是刚刚好。她沉吟着,收拾了那双换下的宝蓝色硬底鞋,一抬眼就对上了林谨容的眼睛。 林谨容脸上在笑,眼里可没有一点笑意:“你刚才卡我的脚,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事儿不简单!荔枝瞬间神思万变,轻轻点了点头:“奴婢瞅着,姑娘的脚似是比前些日子肥了些。” 林谨容起身自一旁的茶床上取了一个建州兔毫盏,随意将那冷茶注了进去,轻轻啜着:“那又如何?” 她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凉意,荔枝有些无所适从,良久方道:“是姑娘自己放的?” 林谨容抬眼看着荔枝,直截了当地道:“是我。我不舒服。”小时候缚足,因着不曾伤筋动骨,初始也就不觉得有多疼,可时间一长还是就疼了,她流泪,陶氏和桂嬷嬷都劝她:“这样才好看呀,看看哪个大家女子不缠的?忍忍就好了。难不成你要做个大脚姑娘?”又指了指一旁看热闹的桂圆等丫头:“看看,她们想缠也没这个命!” 母亲总不会害她,再说大家都如此,她忍了,一忍就是十多年,脚倒是真的好看了,小巧玲珑,纤直漂亮,可是走起路来却也只能碎步而行,多走些就疼,更不要说逃命。且后来她也见着过从外地来的,和她出身差不多的大家姑娘,同样也有不缠足的,跑得快走的远,她为什么要为了让那些臭男人觉得好看就委屈自己?娇怯怯地做给谁看?所以她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脚给放了。桂嬷嬷和桂圆自是不能让她们知晓的,可是荔枝不同,再说了,这些变化,瞒谁也瞒不过荔枝去。 ————说明———— 嗯呢,既然是本土女重生文,又不是唐代及以前,不得不说到女子缠足。关于缠足这一说,查了一下相关资料,最早缠足的兴起不可细考,不过兴于宋,流行于后世倒是真的。而根据我查到的资料,早先宋代女子缠足,是把脚缠得纤直而不弓弯,叫做快上马,与后世的所谓三寸金莲有所不同(从考古中发现,鞋子也比后来的三寸金莲大得多)。且彼时女子缠足并不普遍为社会所接受,只流行于上层社会及妓女中,民间普通妇女并不流行这个美。 因为女主身份背景的设定,这里就借用一下(主要是看到真正的三寸金莲的照片,偶受不了)。大家可以想像成一双又瘦又直,当然也不算大的玲珑小白脚,穿双漂亮的小鞋,当然那小鞋不是三角形的,呵呵……再然后呢,反正架空,不是专业考古,不尽不详不细之处敬请大家谅解。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章 祸福(二) 新的一周冲新书榜开始,求推荐票票!!! ———————————— 虽则作为奴婢是没条件缠这脚的,但想来一双脚被日夜缠缚着,能有多舒服?但理解是一回事,真要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荔枝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姑娘您也太任性了,若是太太知晓……” 林谨容打断她的话,狡黠地看着她:“一直是你贴身伺候我,我的鞋也由你来做,你不说,谁会知晓?” 到底总有露馅的一日,荔枝有些害怕:“可是您适才还让黄姨娘给您做鞋呢。” 林谨容笑道:“鞋样子是你给,怎么描怎么剪还不是由得你?再说,她怎知我平时脚有多大?以后么,又是以后的话。”自己年纪不小了,这个时候放脚,也不知还能长大多少?可无论如何也比跑不动的好! 荔枝叹气:“可是将来……”将来许了人家,总会给姑爷瞧见自家姑娘有双不漂亮的大脚。 林谨容淡然得很:“一双脚而已,你看得太重了,再说,你没裹脚,是不会知道这其中的不便的,不但害己还会害人……”如果不是她跑不快,她和荔枝说不定能逃过?和荔枝说这个做什么!荔枝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桩事。林谨容索性直接问道:“太太和黄姨娘,谁更美?” 荔枝不屑地道:“她连太太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黄姨娘丫头出身,自然也是个大脚,可是三老爷就是喜欢她,爱往她屋子里钻,就是不喜欢三太太。 林谨容笑了:“那不就结了?你到底帮不帮我,要听我的还是要听谁的,拿个主意吧。”荔枝提着那双鞋子默然立了半晌,低声道:“姑娘您躺会儿,奴婢去给您描鞋样子。今儿就得开做新鞋了。” 这个答案早在林谨容的预料之中,因见荔枝悄无声息地往外头去了,由不得又叫住了她:“荔枝!” 荔枝回头:“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林谨容却只是对着她粲然一笑,然后挥了挥手:“晚上不要熬夜,伤眼睛,我这鞋穿着也不是那么紧,平时也很不出门,我不着急。” 荔枝欢快地道:“知道啦!” 林谨容懒懒地斜靠在榻上,先把今日收到的礼物一一过目,林玉珍送的赤金腕钏,吴氏送的一对玉流苏禁步,陶凤棠送的用碎宝石镶嵌眼睛的银制十二生肖小摆件。都是些值钱的,这些东西将来就是她赚钱的本钱,林谨容小心地将它们一一收好,锁在了自家的小戗金牡丹黑漆箱子里,把钥匙认真系在了一块粉蓝色绣芙蓉的巾子上,然后将巾子仔细袖了,撑了下巴望着窗边那盆开得正艳丽的鹅黄|色秋葵发呆。 “姑娘!”桂圆轻脚快手地走进来,亲昵地往林谨容身边站了,一脸的担忧状:“老太太没使人来唤姑娘吧?” 林谨容羽翅似的睫毛轻轻搧了搧,头也不曾回:“没有。怎么了?你上得楼去,见着三太太了么?” 桂圆偷觑着林谨容的神色,刻意压低了声音:“刚才奴婢揪着一颗心上得楼去,倒是见着三太太和老太太都回来了,都笑得甜丝丝的,只是奴婢心里仍然替您挂着心,就怕客人散了后,二太太那边要不饶您……”说着就顿住了。 这个时候的桂圆,尚在一门心思的邀宠争宠中,就怕任何人在自己心目中越过了她去。林谨容淡淡一笑:“还是桂圆最挂怀我,然后呢?” 听了林谨容这句好话,桂圆的唇角顿时一弯,讨好地道:“果然客人一散,就有人去报说六姑娘嚷嚷胸口疼,七姑娘嚷嚷脚疼,老太太却把话给岔开了,只说让请大夫,其他一概没提。二太太的脸都气黑了,可当着舅太太的面,又不好细说,奴婢怕她们背后使坏,所以特特赶回来和您说,咱们一定要小心……” “你有心了。”林谨容也不和桂圆解释,这可不只是因为有吴氏在的缘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林老太爷那里。想必现在林老太一定已经知晓了楼下发生的事情,既然老太爷都没吱声,谁又有那胆子置喙? 桂圆见她脸上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害怕和担忧来,反而有些不适应,惴惴地道:“姑娘?” “把我钱箱子的钥匙给我。”林谨容突然把一只纤长白净的手伸到了桂圆面前。从前她的衣服首饰都是荔枝管,钱财却是桂圆在管,以后么,紧要的东西她自己会管。 桂圆一怔,轻轻抓住了袖口,探究地看着林谨容:“姑娘这是要?”姑娘这表现未免也太反常了吧?竟然是半点不担心二房找茬的样子,突然就要钱,莫非,是也要给荔枝一并管了?那自己以后在小丫头们面前哪还有半点脸面?真是看不出来啊,荔枝这个阴险的小蹄子,半点不念情,尽在背后捅她刀子了,桂圆想着眼圈就微微发红起来。 林谨容见不得她这样子,看定了她,轻轻重复了一遍:“把钥匙给我。” 她声音虽轻,语气却是严厉而不容置疑的。桂圆只得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抽出一条粉绿的汗巾子来,将上头一把小巧玲珑的黄铜钥匙挑出来递给林谨容,打着哭腔道:“姑娘,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您怎么就突然讨厌上奴婢了?是不是有人和您说什么了?” “我讨厌你?”林谨容莫名地看着她笑:“你怎会莫名想到这个?谁会和我说你什么?我是今日听几个姐妹炫耀自己有多少私房钱,就想瞧瞧我有多少。我记得这些年,年节下的也存下不少金银的。”可没哪个大家女子亲自挂着一串钥匙到处跑的,总得找个合理合情的借口,把这钥匙要过来,揣上两日就不还回去了,谁敢问她要? “是有不少金银锞子的,不过姑娘的月钱倒是没剩下什么,每个月打赏来往的姐姐妈妈们就去得不少。”桂圆顿时笑开了,亲自去捧出一个一尺见方的螺钿漆盒来,端端正正放在了林谨容的面前,然后捏着另一把小钥匙,眼巴巴地看着林谨容。 本朝的金银普通场合下并不流通,平日多用的是铜钱。因而林谨容的私房钱中,金银与铜钱乃是分开放的,林谨容也就大度地道:“我就看看金银,不瞧散钱了。”大财自家掌着,小财自是要让丫头去管。 桂圆心满意足地收了那把小钥匙,兴致勃勃地往林谨容身边站定,与她一同开了钱箱,细数里头的金银锞子,那几个海棠式的是谁什么时候赏的,那个叶子金又是何时谁给的…… 难不成姑娘自己的钱从哪里来姑娘自己都不知道,还要她来再细说一遍?荔枝立在帘下只觉得桂圆呱噪得厉害,却见林谨容一点都不嫌烦,仿佛听得津津有味的。再一瞧,只见林谨容一双眼睛牢牢望定了箱子里的金银,纤白的手指犹如绣花一般温柔体贴地从那些各式各样的金银锞子上头轻轻滑过,那感觉,啧,就像是自己那日偷瞧着四少爷抚摸丫头金桔儿的脸似的…… 哎呀,自己怎会想到这个?荔枝忙轻轻掐了自己一把,尽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可她再看林谨容的神色动作,却是隐隐觉得,自己真是找不到其他的感觉来形容姑娘此时的目光了,又温柔,又专注,专心专意,就连五姑娘看向陆二少的眼神也比不上。奇怪了,姑娘从前是从来不过问这个的,怎地今日如此感兴趣?还是在这个关口?荔枝疑惑地看着林谨容,却瞧不出什么不同来,那表情,那眉眼,那熟悉的举止,都不会错,姑娘还是那个姑娘,就是眼神不对。 荔枝的感觉是对的,此刻林谨容看着这些各色各样可爱的金银锞子,心里温柔似水,好比对着最爱的人。而桂圆在说什么,她也根本没听,数定了各式金锞子一共三十二锭,银锞子七十六锭后,就兴冲冲地打断了桂圆的唠叨:“去称称,金子有多少,银子又有多少?” 罢了,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又刚受了委屈,既然她喜欢,就逗着她高兴又如何?荔枝思虑及此,便上前笑道:“奴婢也去帮忙?” 桂圆忙狗护食似地抱住箱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荔枝,警觉地道:“不劳烦姐姐,这是我的职责所在。”然后“蹬蹬蹬”地往外头就是一趟。 荔枝晓得她脾性,知道她最在乎的无非是面子和宠爱,凡事就怕自己越过她去,不过笑笑而已,状似随意地问林谨容:“姑娘,前头客人散了,想必三太太和舅太太都已经回了房,您要过去一趟么?”于情于理,出了这种事情,林谨容在避开双胞胎的锋芒之后都该过去探探才对的。 “先不忙,等会儿有人会过来找我。”林谨容往窗外看去,天色还不晚,灿烂的秋阳照在院墙上,金灿灿暖融融的一片,像什么呢?像金子,看着真安心。 荔枝诧异地道:“有人会来寻姑娘?谁呀?”她一直牢牢跟在林谨容身边,怎么就没见林谨容和谁有过这约定? 林谨容垂眸不语。 ——————友情推书—————— 推荐桂仁的[bookid=2015193,bookna=《家有鲜妻》],本文已肥,欢迎来宰。作者坑品优良,更新迅速。一句话简介:纨绔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按下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章 祸福(三) 桂圆办事利索,片刻功夫就喜洋洋地捧着钱箱子走了进来,笑道:“姑娘,称妥了,金子一共是二十四两,银子有六十五两。” 好少,自己可真穷,也是,自己年岁不大,家中一应开销都是从公中,就是私人的首饰也不多,更何论金银?再说,现在每斗米也就30文钱,有这点存货也不错了。虽是如此想,林谨容还是一阵沮丧,垂着眼默默地把钱箱子给锁了,没精打采地递给桂圆:“拿回去放好。” 荔枝和桂圆见她高昂的情绪突然低了下来,不知所以然,莫名地对视了一眼,却都不敢问原因。 却见院子里专管洒扫的小丫头豆儿急匆匆地赶过来,立在帘下道:“四姑娘,老太爷使了人来,请您即刻过听涛居去。” “人呢?是谁来?”荔枝和桂圆同时变了脸色,老太爷可从来没有主动叫过哪个孙女儿去他的听涛居,就是平日里姑娘们给他老人家毕恭毕敬地行礼请安,他也是半耷拉着眼皮子从鼻腔里“嗯哼”一声,冷淡威严得吓人。 他这个时候突然叫林谨容去,多半是和今日的蝈蝈事件有关!也不知道老太爷是个什么态度?他若是也偏听偏信,要动手惩罚林谨容,那林谨容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以后三房可怎么好? 她们的情绪迅速传递给豆儿,豆儿左望望右望望,不安地道:“是麦子,他只在门口传了信就走啦。” 荔枝顿时一阵失望,这可是想打听打听状况都不行了。麦子是老太爷身边得用的一个小厮,不过才总角,七八岁的年纪,因其伶俐勤快,平日里专替老太爷的听涛居传传话什么的,虽则还可以往二门里头跑,可是到了姑娘们的院子外却是不敢随便进来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从林慎之进了那幢楼开始,她一直就在等老太爷的传唤。林谨容打起精神:“提鞋子过来,再把早上二太太送来的那对青玉压裙拿来给我系上,你们,谁和我一同去?” 桂圆沉默着去翻青玉压裙,心里一片阴影。若是此番姑娘要受罚,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头,老太爷那么凶,前些年曾下令处置过大少爷身边的一个丫头,那丫头哀嚎了半夜就去了……桂圆打了个冷噤,手上的动作就慢了起来。 荔枝蹲下给林谨容穿鞋,低声道:“姑娘,奴婢同您一起去罢。” 林谨容微微一笑:“行。”今日是祸是福她不知,但荔枝,总有一日,她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回报荔枝。所谓的忠仆义主,不是平白就得来的,也不是一件事两句话就可以成的。 桂圆这时候方取了青玉压裙出来,又并连着取了一条银白色的织锦腰封给林谨容配上,假意道:“姑娘,我们一起去罢。” 林谨容亲切地道:“不必啦,这屋子里总得留一个人,省得老太太或是太太那边有人来寻我时,豆儿说不清楚。”何必呢?人心这个东西比不得金银,那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乃是世上最难求的,她不强求。桂圆,就这样算了吧。 桂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垂了头,小声道:“奴婢一定看好屋子。” 林谨容点了点头,自往外头去了。 眼看着她和荔枝走远了,桂圆方“嗳”了一声,几步奔到了门口——姑娘刚才锁了那钱箱子后,竟忘了把钥匙交给自己保管了!但要叫她这个时候去追着林谨容问,她却是不敢的。桂圆纠结地站了许久,方才咬着手帕进了屋。 林老太爷特别恨等人,因此林谨容走得有些急,绕过几座屋宇,又穿过两三道或木或石的小桥,她方才放缓了脚步,边走边平定情绪。 到得遍植松树的听涛居外,她站定了,垂着眼由荔枝上前去同听涛居看门的小厮打招呼:“四姑娘前来听候老太爷教诲。” 那小厮并不敢看林谨容,垂着眼皮唱了个诺,自往里头去回话,少倾回来垂手道:“老太爷房里有客人,请四姑娘在偏房里稍候。” 林谨容便垂了眼,由那小厮引着,往偏房而去,临进门的那一刻,她听到林老太爷哈哈大笑:“这么说来,今年真是风调雨顺,大丰收!天佑我朝啊!” 又听一条陌生的男声陪笑道:“是,天佑我朝,天佑我朝!那大伯父,侄儿家那几亩田……” 这战兢兢地叫林老太爷为大伯父,这般讨好的人是谁?家族里的叔伯弟兄,她也是有数的,林老太爷都是能帮就帮,断然不会让人如此哀求。林谨容心中好奇,却不便停顿,只能直直往里头走,由着小厮“吱呀”一声把偏房门给紧紧关上了,这一坐就是近一个时辰。 其间没有人送水送茶,也没有来过问,只听见脚步声从门口来来去去,就是没有一下是停在偏房门口的。仿佛大家都忘了她们主仆还在里头等候老太爷召见。眼看着原本还金黄一片的窗户纸渐渐黯淡了下去,隔壁传来了一声响亮的破瓷声响,荔枝站不住了:“姑娘,奴婢去问问?” “如果方便,顺便问问刚才求老太爷那人是谁?”林谨容端坐在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上,腰背挺得笔直。林老太爷这是故意晾她呢。她要是个性子耐不住的,早就忍不住了,可是她,前世今生,早就习惯了寂寞冷清。 荔枝也不多问,默默开了门出去,少倾回来,脸上带了几分忧色:“先头的客人已然去了,这会儿在里头的是三老爷,听声音,不太好。” 林谨容翘了翘唇角,心中那点不安顿时荡然无存,前世时她再与老太爷不亲近,多少也知道老太爷一些秉性,一定是她家林三老爷又挨训了,老太爷是要先训大的,再来训她这个小的,轮到她的时候,老太爷的火气也怕散得差不多了。而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已经细细算过。因见荔枝担忧得不行,索性转移荔枝的注意力:“和我说说刚才的客人,我怎么就听不出是族里的哪位长辈?” 荔枝倒是没忘了打听这事儿,小声道:“那是去前年来投亲的一位本家老爷,人都称他作林昌爷的,好像说是前两辈的时候,哪位老太爷往南方去游学,就留在那里置了家业。前几年在那边得罪了人,过不下去才回来投亲的。大老爷出面帮着置了地建了房,这不,秋收了,要交税赋,可他家没功名,吃饭的人又多,就想把田亩房产挂在咱家名下……趁着老太太做寿,来送礼,趁机开的口。” 这种事情林谨容知晓,这叫做“诡名挟佃”,当初她还在陆家的时候,也曾有人求过陆家的庇护。就是一些中小地主之家为了逃避税赋,假托为似林家这等官户的佃户,以便不入税籍。按着林老太爷的性子,虽然满口家国天下,但一定会帮这人逃税赋,以在家族间落个贤名的。等等,秋收,税赋……林谨容垂眸想了一回,突然记起一件很遥远的事来,默默想了一回,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若是能够成功,那明年她的私房钱就不会只有这可怜兮兮的一点点了。 主仆二人又静悄悄地等了许久,天色全然黑了下去,廊下的灯笼也升了起来,脚步声又过去了几拨,方听到福全在门口低声道:“老太爷请四姑娘过去。” 荔枝长出了一口气,林谨容站起身来,仔细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又理了理发鬓,方才稳步走了出去,荔枝刚跟了她几步,就被福全伸手给拦住了:“老太爷只请四姑娘一个人。” 林谨容回头,但见荔枝的脸在大红灯笼下一片惨白,一双眼睛里也全是惶恐。林谨容朝她轻轻摇了摇头,镇定地道:“即是如此,荔枝你就在外头等我就是了。”然后稳稳当当地跨进了林老太爷的书房,头也不抬地福了下去:“孙女给祖父请安,祖父万福。” 许久,方听见林老太爷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起来。” “是。”林谨容站定,抬起眼看向前方。 林老太爷坐在又长又宽的紫檀木书案后,整个人都隐藏在灯影里,腰背挺得笔直,一双老了却不昏花的眼淡淡地打量着林谨容,声音又平又冷又威严:“今日之事是你挑起来的?” 为什么这世上的人,明明都知道真相了,还总是喜欢玩这种猜来唬去的游戏,且乐此不疲?她既然敢做就敢当,林谨容有些好笑地朝他翘了翘唇角:“不知祖父问的是哪一桩?” 林老太爷眉毛微微一扬,不怒自威:“你倒是说说有哪几桩?” 林谨容的声音冷静清脆:“有三桩。第一桩,是五哥领了吴、陆两家的表兄去瞧祖父最爱的那块灵璧石,灵璧石基座不稳,落入湖中,五哥害怕被惩要跳入水中,是我拦住并请母亲出面调派人手去吊的石头;第二桩,是陆五哥送七弟一只蝈蝈,引得六妹、七妹、七弟因此起了纠纷,是我训斥六妹、七妹,威胁她们向七弟赔礼道歉,惹得七妹大发脾气,丢了颜面;第三桩,六妹、七妹去了祖母面前哭诉,是我害怕牵连母亲和弟弟,教唆七弟捧了寿桃去寻祖父的庇护。” 可以低头,但永远都不能塌了腰杆。林谨容端端正正地跪在青砖石地上,直着腰背,以额头贴着冰冷的青砖,声音颇有几分陶氏式的金属般的坚硬:“祖父要罚孙女,孙女都认。请祖父责罚。” [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r / 世婚(完结)第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淑》][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章 祸福(四) 林老太爷眯了老眼,认真地看着地上的林谨容。dierhebao这个孙女儿,从前并不出彩,见了也是一副娇弱怯懦的样子,问一句,答一句,他本以为此番她亦会尽量隐掉其中的一些事,又或者会推三阻四,又或者只喊冤屈,要他主持公道,还或许,她会哭哭啼啼,怕他怕得要死。谁想,她会如此?以为是个温厚贤惠顺从的,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到底是陶氏的女儿。 女子要温厚贤顺,但林老太爷还是更喜欢林谨容那虽然跪伏在地认错,却仍然挺得笔直的腰背。林亦之适才被他问罪,跪在地上惶然不知所以然,腰背俱都塌了下去……人这腰,能轻易塌了么?不能。许久,林老太爷方道:“你自己也觉得你该受罚?” 该不该罚,你老人家自己清楚,我说什么都没用。林谨容不置可否。但她还是做足了姿态,诚恳地检讨:“第一件事,来不及同祖父母禀告;第二件事,怨我没本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挟着私怨,丢了林家的脸;第三件事,我教唆幼弟媚上讨好祖父。” “媚上?”林老太爷突地一声笑了出来,须臾收了笑容,淡淡地道:“第一件事你不曾做错,你如果坐视你的庶兄跳入水中而不顾,你便是个不顾手足亲情的不义之人!第二件事,你却是做错了,弟妹不懂得维护家族的脸面,你就该挺身而出,个人的委屈算得什么?没有家族,没有父兄,没有体面名声,你们就什么都不是!”林老太爷的声音猛然拔高,又低了下去,“第三件事么……若我不问,你可有心隐瞒?” 林谨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眼神清亮,声音坚定地拍马屁:“这家里有什么事情瞒得过祖父去!要说这家里谁最公正严明,除了祖父还能有谁?”她可从来没打过这主意,也不怕别人知道就是她让林慎之做的! 林老太爷的眼里微微露出了几分满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我要罚你禁足一月,抄女诫一百遍,直到你懂得姐妹相亲,家族一体的道理为止,你可服?” 这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林谨容垂下眼帘:“服。” 林老太爷挥了挥手:“下去吧。” 林谨容沉默地拜了一拜,起身退了出去。 “姑娘!”见林谨容安然脱身,荔枝立刻从廊下转出来,朝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将手递给她:“我们回去。” 林谨容朝荔枝安抚的一笑,扶着荔枝的手下了如意垛,心里满是激动,瞧瞧,她也能做到的! “请四姑娘稍候!”福全从后头赶出来,递过一盏灯笼:“老太爷吩咐给四姑娘照路用的!” 荔枝大为惊喜,连连朝福全道谢。福全一笑:“四姑娘仔细脚下。” 林谨容和蔼地朝福全点了点头:“烦劳福叔了。” 林谨容行至听涛居的门口再回过头去瞧,但见双胞胎一脸惶恐地从另一边厢房走出来,肩并肩地跨进了老太爷的书房。她的唇角不由翘了翘,林老太爷好容易出手管一回内院的事情,谁也别想逃得过! 一碗热了几遍的白米饭和四碟子半荤半素的菜,再加一碗鸡汤,就是林谨容迟了的晚饭。她垂眸坐在桌边,认真地对待她的晚饭,一口嚼十下,不多不少,吃得认真而仔细。 知道她回来就立刻赶过来的林谨音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林谨容瘦削的背影在一盏昏黄的青瓷省油灯下,沉默冷清地吃着不知热过多少遍的饭。 林谨音由来心中一酸,眼里就有些模糊,她已经听说了林谨容的惩罚结果,心中虽然不平,却也觉得算是万幸,毕竟她得知的消息,受罚的可不只是林谨容一个人。可看到妹妹这样子,那不平气愤又升了起来。 “三姑娘来了。”桂嬷嬷忙提醒林谨容,林谨容赶紧放了碗筷,朝林谨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三姐。” 林谨音赶紧上前按林谨容坐下:“快吃你的饭,饿坏了吧。”她很想能去替妹妹另外弄点好吃的来,可是她不能,那不是明摆着不服老太爷的惩罚么?作为长姐的林谨音就有些愧疚。 林谨容毫不在意:“不想吃了。”然后吩咐桂嬷嬷:“收拾了罢,把好的拣出来赏给荔枝吃。” 桂嬷嬷知道姐妹俩有话说,领着桂圆收拾了东西,退下去和枇杷立在了帘外静候。 林谨容单刀直入:“娘呢?”陶氏一定是有事了,不然不会不和林谨音一同来瞧她。 林谨音的目光闪了闪,低声道:“爹挨了祖父一茶碗,破了额头,正躺在屋里要人伺候他呢,娘走不开。” 活该!林谨容冷冷地道:“他又闹腾了?” 林谨音倒是很肯定地摇了头:“没有,有舅母表哥在,祖父又刚发了怒,他哪儿敢?无非就是变着法儿折腾而已。”她过来的时候,林三老爷正高床软枕地躺着,头上裹着块白绸子,哼哼唧唧的,一会儿指使陶氏给他递茶,一会儿又要黄姨娘给他揉脚。 林谨容方又问:“五哥和七弟呢?” 林谨音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来,却只先说林慎之:“七弟已经睡了,是福全把他送过去的,听说今日在席间有人问他识得字否,他就在众人跟前认了几个字,又写了几个字,老太爷很是欢喜,决定选日子提前亲自给他开蒙,这可是当年作为长房长孙的大堂兄才有的待遇。多亏了母亲早早就教我们姐弟识字写字,不然哪里来这个机会。”林谨容夸赞地扶着林谨容的肩头:“也多亏你,当时能想出那个法子来。” 能得老太爷亲自开蒙教导林慎之,她亦在一旁盯着,再不怕林慎之会走歪。林谨容笑得眉眼弯弯,自己禁足这一个月,真是值得。 又听林谨音略微顿了顿,淡淡地道:“你五哥么,这会儿在被罚跪,祠堂里头跪着的,要跪到明日早晨。老太爷一要罚他虚狂夸口之罪,二要罚他不能维护兄弟姐妹之过,自私自利,胆小无用。” 即便自己已经如此了,林亦之也还是要被罚,不过只是一罚跪一夜而已,又没跳入湖中受寒,想必不会有当年那种事了罢。林谨容抿唇一笑,半含讽刺地道:“那爹爹没怨?” 林谨音冷笑:“若非是你和娘,他岂止是罚跪一夜!谁敢多说半个字?”所以林三老爷额头上挨了老太爷一茶杯子,都只敢装虚弱软闹腾,其余多话也不敢有一句。只是陶氏当面顶撞老太太那事儿,迟早要发作出来的,不知待到吴氏和陶凤棠走后又会怎生处置。但她也没打算和林谨容说,说了也不起任何作用,不过是多个人担忧罢了。 对于现在这个情形,林谨容很满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六妹和七妹也进了听涛居,好似,是与我一前一后就进偏房里头去守着的了。” 林谨音便道:“这事儿我知道,是在你后头一刻钟进去的。咱们再等等,兴许就有消息来了。” 姐妹二人一个靠着一个坐了一歇,林谨容有些乏了,伏在林谨音的肩头上,低声笑道:“忘了和你说件事。大表哥说,让你仔细那盒子,别以为只有一层!” 林谨音大窘,跳起来就要呵林谨容的痒痒肉:“叫你乱说!” 林谨容一边闪躲,一边笑:“姐姐怎知我乱说?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却不和你说!” 林谨音就有些坐不住,想走又不好意思走,林谨容便推她:“时辰不早了,回去罢,让人瞧见你这么晚都不睡,又要有话说。” 林谨音方才起身与林谨容别过,叫婆子挑了灯笼,扶着枇杷自回去了。 林谨容又独自在灯下默然坐了片刻,方叫桂圆等人送水进来洗漱,刚把头发梳顺了,荔枝便走进来轻声道:“六姑娘和七姑娘从听涛居出来了,禁足两个月,抄女诫两百遍。这会儿是二老爷进去了。” 太轻了!桂圆不平地道:“明明是她们的错,却累得咱们姑娘也跟着受罚。” 林谨容淡淡一笑:“睡吧。”双胞胎受的惩罚足足是她的两倍,光看这个就已经能够知晓,在林老太爷心目中,谁最错。若是只罚双胞胎和林亦之,而不罚她,还抬举了林慎之,看着倒是风光扬眉吐气了,但背地里却也更招眼更惹人嫉恨。三老爷指望不上,三房根基不牢,相比付出的,她得到的更多,她禁足和抄女诫很划算。 那女诫啊,她闭着眼睛就能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有用么?不是完全无用,念得通融,用得巧妙了,就是极好的护身符。林谨容呵呵笑着:“明日记得给我寻一方好墨,一叠好纸,一管好笔,姑娘我要借这个机会好好练练字……”她瞟了荔枝一眼,道:“你今夜不值夜吧,明日起早些,早点办妥这事儿。”荔枝该识得几个字才好的。 不是荔枝值夜,那便是桂圆值夜,可桂圆人都上了外头的榻,还记着怎样委婉地提醒林谨容把钥匙交回给自己管的事情,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不由纠结得要死。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章 古埙(一) 秋寒渐重,这夜下了一场秋雨。 有雨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由来一阵寒凉,林谨容惊醒过来,看着屋角那盏昏黄的青瓷油灯发起了愣,她没有做噩梦,在见到陆缄之后,她反而再没有做过噩梦了。这,算不算是一桩好事呢? 正自怔忪间,忽听门“吱呀”一声轻响,林谨容赶紧闭上眼,从睫毛缝里看出去,桂嬷嬷抱着一床被子,轻手轻脚地为她添上,又走到油灯边检查是否还有灯油,见一切妥当,方才又轻轻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林谨容紧了紧被子。桂嬷嬷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乳|母,每夜总是要起来一两次,看她,也看桂圆。这会儿给自己添被子,必然也给桂圆添了被子。只可惜,桂嬷嬷有桂圆;而桂圆,也幸亏得是有桂嬷嬷。 林谨容探手摸了摸枕匣里的两把钥匙,轻轻一笑,这些天来桂圆欲言又止的神色和纠结全都在她眼里,但这钥匙,桂圆是永远也别想再要回去了。就像有些东西,是她的,如果她不想给,谁也别想拿走。想要,除非她不要。 她又想起那件事——她记得,有许多地方因离京城较远,实物运输困难,许多赋税便改为征银或折银,今年平洲丰收,明年平洲仍然是大丰收,且明年对于平洲和清州来说,乃是一个转折之年,上供钱改作了买银入贡。有许多税户无银,便向银铺兑换,具体数目她不知晓,她只记得那一年平洲和清州都有人因此发了大财。在那之后便有人常到京中去买银,在赋税征收之际牟利。 所以她特别想开个银铺,可这个愿望只怕轻易不能达成,但最起码可以从中赚一点吧?但论到本钱,她唯一能打主意的就只有陶氏。陶家富裕,陶氏陪嫁不少,其中颇多金银之物,倘若能得到陶氏的支持,再进而联合陶家,由陶家出面去做这事儿,不赚都难! 但她一个深闺少女,基本没怎么出门见识过世面,突然开这口,绝对会先让人觉得好笑从而不信,而后待到事件真实发生了,又会让人觉得蹊跷引起各方猜疑,引起诸多麻烦。怎样才能平安顺当地达到这目的呢?这个问题林谨容想了好几天,到现在仍然是没有一个头绪,再想到过了明日陶家母子就要回清州,而自己却被禁足在这巴掌大的一方天地里,不能出门,机会稍纵而逝,不由辗转反侧。 天亮时分雨仍然未停,屋内比平日阴暗了好几分,荔枝照例提了盥洗的热水进去,准备伺候林谨容起身,却见林谨容早就穿戴整齐地坐在了窗边,正对着开了一条细缝的窗子望着外头的蒙蒙雨雾发呆。 “姑娘怎么起得这么早?也不唤人?”荔枝放了铜壶,担心地跑到林谨容身边,侧头去看她的脸,却被林谨容的两个淡青色眼圈给吓了一大跳,不由脱口而出:“可是夜里又做噩梦了?!” 林谨容轻轻摇头,发愁地道:“明日舅母和大表哥就要走了,这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我想为他们送行,却又怕为难母亲。” 荔枝沉吟道:“三太太现在是不太方便去替您求情的。” 随着林老太爷一系列发作下来,二老爷挨了训斥,三老爷挨了打,林亦之、双胞胎、林谨容受罚,林慎之被带到听涛居去开蒙受教,陶氏那日顶撞老太太的事情也被有心人顶了出来。只是吴氏迟迟不走,这件事才被暂时按了下来。 可这笔账始终是要算的。因而三房现在要的是低调,林谨容挨了罚就该乖乖躲在房里抄书写字,反思做女红,哪怕出去同即将离去的舅母和表哥吃顿告别饭是应该的,三太太或是林谨音又哪儿敢去替她求情! 林谨容把细白的手伸进黄铜盆里无意识地撩动着水,轻轻叹了口气:“你把我那对古陶埙取一只出来,寻个漂亮的盒子装了,拿去五姑娘那里。就说,舅母此番前来,给了我一些极品龙凤团茶,我舍不得一个人独享,请她一同分享。” 那茶倒也罢了,终究是要喝掉的,可是那古陶埙意义可不同。荔枝心疼不已:“姑娘,那对古陶埙可是您的宝贝,还是舅老爷千方百计为您寻的十二岁生日贺礼,就这么分了一个给五姑娘,她又不是真心喜欢,不是糟蹋了好物么……” 姑娘们都有点雅致的爱好,比如琴棋书画,莳花弄草,调香品茗等等。林谨容爱好分茶也就罢了,但偏偏就喜欢吹那听上去呜呜咽咽的埙。而五姑娘呢,本是不喜欢的,后来见了陶舅爷送给林谨容的那对古埙,听人说了一个古朴典雅后,竟就千方百计地想从林谨容把那古埙弄了去。可她一不是真心喜爱,二不会吹埙,林谨容怎么也不肯分她。没想到今日却要主动双手奉上。 林谨容垂下眼眸:“以后又再想法子换回来就是了。舅舅若是知道原委,也不会怨我的。”林五既不是真心喜欢,她就让林五过过这新鲜劲儿,待日后有了钱,再另外寻贵重之物去换回来也是一样,眼下最要紧的是见上陶家母子一面。 除了请大房在中间转圜以外,确实也没其他法子了。荔枝叹了口气,自靠墙的书橱内取出一只精工细作的雕花紫檀箱子,打开盖子,掀开素锦,露出一对古朴素雅,做工精细的陶埙来:“即是如此,姑娘就挑一只自己喜欢的留着吧。” 林谨容的手指在陶埙上轻轻一触,又收了回来,撇开眼神道:“任是一只都一样。”这对埙,前世她当作嫁妆带去陆家之后不久就出了问题。那一日,陆缄让她拿出来吹奏把玩,才发现莫名不见了一只,怎么都找不到,陆缄还讥讽说埙长了翅膀自己飞了,就像她故意骗他似的,她虽有追查,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这埙的去向始终成迷。怎么又想远了?林谨容晃了晃头,把思绪压下。 荔枝无奈,只得按着自己平日的观察,将林谨容经常把玩的那一只留了,另寻了个小巧精致的锦盒装上另一只埙,打了油伞迎着绵绵的秋雨,踩着青石板路去了。 “姑娘可受委屈了。”桂嬷嬷在一旁看得分明,用银簪子从瓷盒子里头把那细心调制的香雪面脂挑了些出来给林谨容细细涂在脸上、颈上、手上,替林谨容轻轻揉开,无声地叹了口气。 林谨容笑道:“没什么,||乳|娘不觉得我长大了么?” “姑娘是长大了。”桂嬷嬷神色复杂地看着巧笑嫣然的林谨容,姑娘越来越大,越来越有主意,有事儿也不似从前那般爱和自己商量了,而是爱拉着荔枝背地里偷偷商量,这几日还教荔枝写字认字……可是桂圆那丫头,没心没肺的,偷懒耍滑不说,还嚷嚷着让自己问姑娘要那金银箱子的钥匙。 若不是自己的女儿,她倒敢开这个口劝姑娘说没有大家女儿自己系着钥匙跑的,可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也开不得这口。况且,姑娘这般宽容忍让桂圆这没规矩的死丫头,何尝又不是看在自己奶大她,尽心尽力照顾她的面子上?再贪心,那就是人心不足了。 因此桂嬷嬷做完了手里的事情,也就告退:“老奴去外头看看,桂圆这丫头赶早就去拿的早饭,怎么这么大工夫了,还不曾见她回来?” 林谨容一笑,幸好桂嬷嬷不曾开口。 桂嬷嬷在帘下立了不久,就见桂圆撑着一把油伞提着食盒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上了如意垛,先把滴着水的油伞交给豆儿,又在棕垫上把鞋上的水渍擦干,方迎上了桂嬷嬷,低声道:“娘啊,你同姑娘说了没有?” 桂嬷嬷冷厉地瞪了她一眼,一手接了食盒,一手暗暗使劲掐了她的一把,冷声道:“没有,也不许你提半个字,不然老娘请你吃竹板炒腿筋肉!” 桂圆痛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嚷嚷,不高兴地沉着脸跟桂嬷嬷进了屋,探头看了看里屋,一边与桂嬷嬷一同布置碗筷,一边好奇地低声问:“我刚才遇到荔枝了,她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桂嬷嬷还未开口,就见林谨容走了出来,温和地道:“我让她去请五姑娘来喝茶,我今晚想陪陪舅太太吃顿告别饭。” 桂圆立时又瘪了瘪嘴,跑腿可以拿赏钱的事情,以前可都是她去做的,现在怎么就渐渐成了荔枝?于是委屈之色就浮上了脸,桂嬷嬷忙轻咳了一声:“赶紧热帕子递给姑娘拭手!”说着跨前一步,把桂圆的表情挡住了,不叫林谨容瞧见生厌。 林谨容却早把母女二人的神情举止俱都看在了眼里,只顾埋头吃饭,当做什么都不曾听见看见。除了荔枝,换谁在身边伺候不一样?最起码桂嬷嬷是真心待她,也还知晓分寸。 少倾,荔枝带着一身湿气赶了回来,道:“姑娘,五姑娘收了埙,非常欢喜,答应马上就过来。可奴婢看着她房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似是要出门的样子,也不知来得及否?” “问到是什么事了么?”林谨容看了看窗外,秋雨仍然下个不休,这种天气林家的姑娘却要出门,那必是遇到什么不一般的事了。 ———————— 年底,白天工作太忙,只能期待晚上回家码字。但素……非常痛苦的抱头,从13号晚上8点开始,家里一直停电,大半个城都跟着停了,不知啥时候才能来,望天……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我怕我会断更了…… 阿米豆腐,快修好电路吧……停电很冷且没饭吃两眼一抹黑的人伤不起啊!!!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章 古埙(二) 求推荐票、粉红票以及pk票,谢谢大家的支持,o(n_n)o~ —————————— 荔枝眨了眨眼,轻声道:“似是大少爷要请陆家兄妹去东郊的平济寺去赏枫叶。奴婢见信儿遮遮掩掩的,便刻意说明,您是为了同舅太太告别的事情。” 林谨容见她如此通透,似是已然看透自己对陆缄无意,心中不由一惊,掩盖似地轻轻捏了她一下,低声嗔道:“尽吓唬我,你都这样说了,五姑娘就一定会来的!” 荔枝打量着她的神色,故作调皮的一笑。心里却暗道可惜了。听说这几日陆缄在平洲拜见了几个有名的文人雅士之后,声名鹊起,被许多人家看好。大房趁着四姑娘、六姑娘、七姑娘尽都被禁足,便卯足了劲一会儿请林玉珍领着陆家兄妹来做客,一会儿又安排一起出去游玩。 今日便又是大少爷出头,请陆缄去观赏枫叶,陆缄去,陆云必然也趁机要去,那五姑娘也顺理成章要去陪表妹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大房的意图谁都看得出来,可是林玉珍、老太太、老太爷都没表示反对,也就没人敢多一句嘴。就算是二太太,也只是敢发作发作下人而已。 分明是四姑娘排行在前,也比五姑娘温柔敦厚,人才更出众的,老太太还是偏心!荔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多时,“吧嗒、吧嗒”的木屐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来,林五人未到,声先到:“四姐姐,我来啦!谢谢你的埙啊,我太高兴啦,你在做什么?” 林谨容迎出门去,但见林五凤眼笑得弯如月牙,耳畔两滴泪珠似的珍珠耳坠,外披着件鹅黄|色的披风,内穿一身崭新的粉绿织锦襦裙,小腰被一块墨绿色的素锦腰封缠得不盈一握,两缕墨绿色的如意结丝绦系着两块温润洁白的羊脂玉压裙,果然如同春天的绿柳一般清新可爱。 林五一手拦住要上前替她解披风的桂圆,笑吟吟地道:“我早就想来看四姐,也想去和祖父说,不是四姐的错,四姐不该受罚!可是……”她的凤眼弯了弯,带着些讨好和关心地道:“可是母亲说,祖父已经定了的事情不能轻易违逆,我若是再去生出事端,反倒是给你添麻烦!” 林谨容当日虽应了她,却也不曾指望过她会来替自己做什么证,便大方地道:“五妹有心了,大伯母考虑得也真周到,我那日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检讨受罚是应该的。来,这边坐,我已经让人去烧水了。”边说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五的眼睛一弯,亲热地扶着林谨容的胳膊,小声道:“姐姐呀,我马上要出门,怕是来不及和你一起喝茶了。你直说吧,要我替你做什么,我立刻就去做。” 林谨容也不和她客气,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要求,林五笑道:“这有何难?我马上就替你去说!”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一副害怕林谨容追问她要去哪里,做什么的样子。 林谨容目送着林五快活奔跳的背影远去,暗忖看样子是双方都有意把林五和陆缄配一对呢,但愿能成且莫似自己那般。 过了片刻,林五院子里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道是林五已经同大太太提过了,大太太答应在合适的时机和老太太说,让林谨容耐心等候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林谨容早就打扮妥当,还未曾有人来传唤。桂嬷嬷出去溜达了一圈,得知老太太为陶家母子饯行的宴席已经快要开了,猜着林谨容怕是去不成了,心中难过,却也只得来回话。 桂圆气得跳脚:“白白可惜那只埙了!指不定大太太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就没去说!姑娘呀,您太容易相信人啦!” “住嘴!”桂嬷嬷担忧地看着林谨容,生气地骂了桂圆一句,桂圆噘着嘴缩到了一旁。 荔枝虽未表示什么,眼里却也全是对林谨容的怜惜。老太太心里怕是怨恨林谨容越过她直接找上林老太爷——林老太爷只要出面,不管怎么管,都会显着老太太管家无方,老太太心中有气,怎不找机会拿捏林谨容一下,晾上一晾? 林谨容默然起身,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沉思。难道说,不该她拥有的东西她果然不该拥有么?不!她不相信,她成功地阻止了父母因林亦之母子而引起的夫妻关系彻底恶化,她成功地把弟弟送到了老太爷的书房里。就算是这一次不行,以后也一定能成,她知道后来发生的好些大事件,只要有心,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这样一想,她紧绷的情绪就松了下来,转而回头对着众人道:“掌灯,摆饭。” 桂嬷嬷见她神色不动,丝毫没有从前那般轻易就爱眼红委屈的样子,心中暗暗纳罕,却也觉着这个安静沉稳的四姑娘更好,当下手脚如飞,不多时就把一切都安置妥当。 少倾,饭毕,林谨容洗手漱口完毕,命荔枝取了剩余那只埙,往窗边榻上坐了,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那埙听着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穿过绵绵秋雨,伴着雨声风声,似能将人心洞穿,再在胸腔里狠狠撞击上几个来回,叫人无端想起伤心事再忧愁起来。 桂圆却是没那么多伤心事的,只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姑娘还有心思吹埙?” 荔枝瞥了她一眼,好心地低声道:“姑娘的心思,又岂是我等奴婢下人能猜测到的?就说前两日的事情,你猜到了么?我是没猜到。” 桂圆斜着眼酸道:“我自是比不得姐姐的,由着姑娘手把手地写字,当然比我更能猜得着姑娘的心思。” 荔枝一笑,彻底放弃与她说这些,转身往墙边小香炉子里添了一片心字香,只将那香箸拨着里头洁白的香灰玩,懒怠得再与她一处。 林谨容吹了一曲又一曲,方觉心中那股郁气渐渐散去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拍院门,林谨容丝毫不停,只示意下人去开门。 进来的是林老太身边的青梨,脸上轻轻浅浅地带着几分笑意,就在帘下站定了,给林谨容福下去:“四姑娘。老太太恩典,明日陶家舅太太要回清州,赏四姑娘去同舅太太行礼告别!” 林谨容干脆利落地把陶埙一放,回头看着青梨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谢老太太恩典,请姐姐替我同老太太说一声,待我去同舅太太行了礼,就往她老人家处去行礼谢恩。” 青梨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谨容身旁那只埙,轻声道:“老太太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乏,刚又才宴请了舅太太,体力不支,这便要睡了。四姑娘不妨改日再去尽孝心也是一样。” 林谨容这才带了几分怯意:“青梨姐姐,那我适才吹埙,是不是也扰了祖母的清净?” 青梨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姑娘的埙吹得极好。”只是让人一听就心里发酸,只觉凄风苦雨,秋寒露重,无数心酸事尽数涌上心头,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加上又有吴氏在那里夸林谨容吹埙的技艺越发高了一筹,又说林谨容十二岁生日时,曾送了一对古埙来,不知今日吹的可是那埙?大太太也就见机说了两句好话,老太太这才顺水推舟,且饶了她这一遭。 林谨容害羞地一笑,吩咐荔枝替她送青梨出去。荔枝得了眼色,赶紧抓了一个荷包在手里,借着送青梨出去,不露痕迹地塞给了青梨。 林谨容垂着眼眸将素绸把那埙擦拭干净,照旧放回盒子中,交给桂嬷嬷放好,命桂圆打起灯笼,荔枝撑起油伞,自家套了木屐,朝着陶氏的院子而去。 行到一半的路程,但见前方灯火旖旎,十多个人簇拥着几个人朝这边而来。荔枝惊见里头有男子的身影,忙叫林谨容:“姑娘,不知是哪里来的客人,这个时候还进来,咱们快快避开罢?” 却听前头有人娇笑道:“前头是四姐姐么?你别跑,是我们。”却是林五的声音。 林谨容不由皱眉,林五不是去了平济寺,还要在那里过夜的么?怎地又回来了? 此时前方诸人也渐渐近了,果然是大房的林大少、林三少、林五和陆缄、陆云兄妹几个。 双方一一行礼见过,林五欢快地扶着林谨容的手,打量着她道:“好姐姐,你出来啦?我没食言吧?” 桂圆听见这话就有些愤愤不平。拿了东西不办事,还要当着客人的面臊林谨容的脸皮,当真当他大房的人无敌了? 林谨容却懒得与林五一别高低,只垂着眼道:“五妹热心,大伯母挂心,祖母慈心。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陆云笑道:“我们本是相邀去平济寺看枫叶的,谁知天气不济,还想着多住几日它总会好,哪成想半路上路断了,马车过不去,只得打道回府咯。五表姐身子有些不爽快,我们便先送她回家,也过来同外祖父、外祖母请个安。” 林谨容木讷地“哦”了一声,就要与他们别过,却见陆云扯住了她的袖子,道:“适才是四表姐在吹埙?不知师从何人?吹得真好,可否教我?” 只听陆缄低声道:“阿云,你四表姐还有事,改日再说也不迟,别耽搁她了。” 有事无事干尔何事?看看这样子,装得他就是这世间第一体贴人心的温润人了。林谨容的眉头轻轻皱了皱,还未开口,就听林五笑道:“云妹妹,你就放心了,四姐这个人最是和气,一准儿能教会你。”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章 试试(一) 系统抽抽,自动更新没更新……望天…… —————————— 林谨容现在最恨的就是别人替她做主,又是与陆家兄妹纠缠,异常不高兴地淡淡瞥了林五一眼,正要开口回绝,又见陆云甜腻地笑着缠上了她的手臂,欢喜地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道:“真的,那太好了!可是我没有好埙怎么办?” 林五觑着林谨容的神色试探着道:“我那里有一只,是四姐今日方送与我的,可以借你用。”若是陆云想要,为此讨了陆家兄妹乃至姑母的欢喜,她送陆云又如何?但只是当着林谨容的面,她到底是没脸说出那话来。 陆云欢天喜地的一手扯了林五,一手扯了林谨容:“到底是自家骨肉,表姐们真是太好了,我在南方时就没遇到过有人待我这般真心实意的。四姐姐,我什么时候来?” 她什么都没说,这二人就替她定下了,都是欺她不敢也不会拒绝人么?林谨容松开紧紧抿着的唇,皮笑肉不笑地缓缓道:“我现在是有罪之身,每日还要自省其身,抄女诫,做女红,只怕会怠慢云表妹,待到将来又再说罢。”言罢朝众人一点头:“我舅母明日要回清州,我要去道别,秋寒雨冷,就不耽搁各位哥哥妹妹了。”竟是不看任何人一眼,径自潇洒离去。 待她走得远了,陆云方揪着帕子小声道:“我瞧着四表姐怎么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是不是嫌我烦啊?” 林谨容的不高兴和拒绝之意谁都能看得出来,但在这里的林家人谁也不会真正放在心上。林大少笑道:“表妹多心啦,四妹向来是这样沉默寡言羞怯的性子。” 林五的神色瞬息万变,也“嗐!”了一声,笑道:“就是。四姐姐是挨了罚,心里不爽快,加上她舅母表哥明日要走,她好不容易才求得老太太去送行,自然有些急躁。相信我吧,云妹妹这么招人喜爱,没人会嫌你烦的。” 陆云也就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甜甜地低声问林五:“你说吴二哥也会吹埙?现下会吹埙还吹得好的人不多了,他们是不是同一个先生呢?” 林五一声笑起来:“怎么可能!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这吹埙的技艺,的确是从吴家传来的。四姐是从她舅母吴家姑太太那里学的,吴二哥是家学。要说谁的技艺更高超么,我是许久不曾听吴二哥吹过了,也不晓得。但想来他是男子,又年长,怕是更胜一筹。” 却听陆缄道:“四表妹已经极不错了,我只在南方听一个盲眼老人的技艺比她高超,她年纪尚幼,假以时日,怕是更佳。若是吴二弟更胜一筹,那不知是何等高超的技艺?”若果真如此,吴襄那才名却也不是浪得虚名。 那样的埙声,伴着绵绵秋雨,令他心酸难忍,仿佛回到刚被过继给大伯、大伯母,被匆匆带离平洲的那一日。那日下着瓢泼大雨,林玉珍却死活不肯改行期,生母涂氏送他,伞遮不住雨,涂氏的身上、脸上满是水,让人根本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被气势汹汹,却又神经兮兮的林玉珍紧紧拽在手里,哭都不敢哭,对未来充满了惶恐和担忧。 幸亏有陆云软软地靠在他身边,讨好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糖,然后牵了他的手:“哥哥,我好吃的都分你,衣服也分你,玩具也分你,一准儿待你好……” 他不知是不是林玉珍教陆云的,但他的确觉得那块糖很甜,陆云很可爱,之后,陆云待他也的确一直都很体贴。人敬他一分,他便敬那人二分。他回头看着陆云,正好瞧见陆云歪着头,娇娇地看着他笑:“哥哥想知道谁的技艺更高超,这还不简单?改日请吴二哥吹一曲来听,不就行了?” 陆缄便点了点头,放柔了声音道:“好,天气放晴,我就去请他到家中玩。” 林五听见他夸林谨容吹埙吹得好,正有些不是滋味,闻言忙道:“可不能忘了我。” 陆云一笑,亲热地挽上她的胳膊:“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五表姐的。”两人对视着快乐地眨了眨眼,仿佛结成了某种默契。 林谨容进了陶氏的院子,与众人见礼亲热一番后,便一门心思地想自己要怎么开这个口才能顺理成章?正坐立难安间,就见陶氏把丫头婆子都遣了下去,低声道:“嫂嫂,那东西明日我让人送到你马车里去,就烦劳你们把那些金银换成钱,看见有好东西就置下罢!” “娘要买什么?”林谨容一下坐直了身子,双眼发光,哎呀,金银呀! 却见吴氏微笑着看向她,林谨音和陶氏也望着她笑,林谨容不知她们为何望着自己这样笑,忙摸了摸脸:“你们笑什么?我脸上有什么?” 吴氏笑着将她拉过去,戏谑地道:“我们谨容也到了该置办嫁妆的时候了。” 林谨容心口一紧,手不自觉地紧紧揪住了衣襟,半晌才苍白着脸道:“我还小呢。” “看把这老实孩子吓得。”陶氏一笑:“女子迟早都要嫁人的,你三姐出了门就该是你,现下趁着清州那边的金银价比平洲这边高,娘也该替你备下些了,妆奁多、好,将来才好说亲。”这意思是看不上日渐式微的林家公中所出那点点妆奁了。 林谨容一时默然无语。 世风日下,如今这世道谈婚论嫁不再只论门阀,而是不顾门户,只求资财。议婚先议财,议亲之始,女家的草贴上就要写明曾祖、祖、父三代官职出身以及随嫁田产奁具。 为此,有馆阁清贵之官与酒店富户结亲;亦有吏部侍郎娶富门寡妇;还有当世大儒男女婚嫁,必择富民,以利其奁聘之多。更有宗女不顾朝廷的规定,不惜宗室地位,甘愿与富裕的工商杂类通婚者。还有贫女难嫁,穷男难娶,婚嫁失时,所谓内多怨女,外多旷夫。 林家的女儿在平洲这块地头上倒是不愁嫁,但想要嫁得好,在夫家地位高,却也是要下些真功夫的,什么都比不过钱财妆奁更实在。 钱啊,都是为了钱,林谨容暗暗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好奇样:“清州的金银为何比平洲这边贵呢?” 吴氏失笑:“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不过问的也是正事,就说给你们姐妹听。”眼睛是看着林谨音的,重点也是林谨音,“你们也知道,清州那边有个榷场,大宗的交易太多,若是尽数用铜钱,那光是付钱就要老命了,又重又打眼,自是金银最好,又轻又方便。物以稀为贵,需要的人越多,金银价自然也就高。明白了么?” 林谨容当然明白,这就同明年平洲、清州上供钱改作买银入贡,大家都需要银子,从而银价大涨是一样的。却继续问吴氏:“怕也是高不得多少,赚点辛苦钱而已?” “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吴氏耐心解释:“现下金每两换钱5000文,银换钱800文,而清州那边比之平洲,银换钱每两要多50文,金要多350文,乍看的确高不得多少。但积少成多,如今这上等白米也不过是30文一斗,上好良田300文一亩,一两金一转手就是一亩上好良田,你说划算不划算?” “这么多啊!”林谨容一脸的惊喜:“我那日去老太爷的听涛居听训,偶听人言,道是有些地方已经改上供钱为买银入贡,春秋交赋税之际银价也是大涨的,就有人从京中贩银来买,说的恐怕就是这个道理了?” 吴氏和陶氏对视一眼,俱都在眼里看到一丝喜意,又听林谨音也沉着地道:“是这个道理。”于是二人更喜。 林谨容再接再厉地道:“那么,我们平洲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日? 世婚(完结)第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么一日?说不定会涨得更多呢。”听我的吧,且留一留,明年你们会赚得更多的! 这回是陶氏笑起来:“哎呀,我家囡囡也会为油盐柴米操心了。可是呀,咱们太明府紧挨着渚江,漕运方便得很,所以一直以来就是上的供钱,就连那一年附近几个府改了,我们这都没改。今年的秋税也是如此,若不然,就凭着你祖父的颜面,怎么也得事先知道点风声。” 林谨容心说,人的想法只在旦夕之间形成,太明府离这里远着呢,太明府知府要干嘛,平州知州哪儿能知晓?还不是太明府那边一声令下,这里就跟着改了。彼时老头子大概是会提前知道些吧,但那时大家都知道了,一窝蜂地去抢银子,能抢得了多少,又能赚得了多少?似陶氏这等手里有金银的,还都拿去卖得差不多了,悔也悔死了的。要她说,就是该趁着现在多多买入银两才对呢。可就连陶氏手里这点尚且不能留住,还谈什么买入?只得又道:“我还小,弟弟也还小,不急在这一时,留一留,说不定明年银价更高呢,那时更划算啊。” “囡囡长大了,能帮着你出主意了。”吴氏还在笑,陶氏却怕吴氏多心,便沉了脸:“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既然出来了,雨也小了,便与你姐姐一同看看你父亲去!”那语气和表情都是无可商榷了。 ———————— 抱歉,近期供电不稳,不是家里停就是办公室停,停起来就没完没了。手里还有两章存稿,不敢放上来,留着应急。所以,周末没有加更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章 试试(二) 林谨容此时的感觉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咻”地一声飞了,不由心疼难忍。卯足了劲儿还要再说,却被林谨音拉了手,沉声道:“四妹,这些事情还不该我们管的,走罢,去瞧瞧父亲。”前些日子林谨容被禁足,不能来看躲着羞不敢出门的林三爷,今日既出了门,怎么也该过去看一眼才是,不然要被说不孝的。 林谨容对林三爷倒是抱着可看可不看,无所谓的态度,可她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便顺从地跟着林谨音一道出了门,先问她:“我这些天不曾能出得来,不知舅母走了以后,母亲顶撞祖母那件事会怎么处置?” 林谨音叹道:“我亦不知,问了母亲,她似是半点不担心,只说她有法子,让我们别操心。” 姐妹二人都不知道陶氏又有了身孕的事情,林谨容好奇不已:“什么法子?” 林谨音道:“不知,她不说。不过我瞧着龚妈妈等人都是胸有成竹的,舅母也不急。” 难不成是吴氏给陶氏出主意了?吴氏敢走,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林谨容也就不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低声问林谨音:“今夜是祖母为舅母饯行,大堂哥他们都出去玩了,爹必是不好意思出面的,那是谁招待大表哥?” 林谨音有些羞窘:“听说是祖父、大伯父他们,七弟也陪了末席。”羞的是祖父还给她撑脸,窘的是自家的父亲却为了那么个因由不敢出面。 林谨容便道:“那这会儿大表哥在哪里?这次他来姐姐怕是还没同他说过一句话罢?” 林谨音赶紧瞧了瞧周围的人,拿帕子掩住林谨容的口,低声道:“又瞎说!不见才是正理。我怎知他在哪里?”说是如此说,眼角眉梢却都是掩饰不去的喜意和羞意。 林谨容便知,林谨音不但知道陶凤棠在哪里,还和陶凤棠见过面说过话了,只不戳破,叹道:“是上次大表哥帮了我忙,我想亲自同他道声别,又送东西又托人情还吹了一会埙,好容易出来一趟却见不着人,很是遗憾。” 林谨音垂眸不语,只催她:“赶紧些,等会儿只怕爹睡了。”言毕脚下就加快了步子。 林谨容见状,脑子里灵光一现,也跟着加快了步伐。林三老爷头上受了伤,不好意思出去待娇客,但陶凤棠总不能不来探望未来老丈人兼姑父,这个时候,陶凤棠必然就在林三老爷的房里辞行!陶氏让林谨音陪自己过来探望林三老爷,又何尝不是体贴两个年轻人呢? 林谨音见妹妹上道,抿唇一笑,姐妹二人携了手,只埋头快走。林三老爷住得离陶氏并不远,一会儿的功夫也就到了,林谨容远远瞧见门廊下垂手立着的几个丫头婆子,心里就松了,以林三老爷的习惯来说,这会儿屋里必然有客! 果然,姐妹二人刚进了院子,就听见陶凤棠在里头说:“姑父您安心养着,侄儿告退,明日就不来打扰姑父了!” 林三老爷哼哼唧唧地道:“我这风寒真重,对不住贤侄了,你替我同你母亲赔罪,向你父亲问好。” 林谨容和林谨音都是无语,风寒,现在林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给林老太爷打的头破血流了,还风寒呢。不过这种蒙着鼻子哄眼睛的事情林三老爷要是不做,他也就不是林三老爷了。 林谨容念着林谨音是不好意思开口布置的,便索性吩咐荔枝:“等我大表哥出来,你同他说,我有话要请托他带给舅老爷,烦劳他略微等一等。” 荔枝抿嘴笑着应了。姐妹二人便肃着脸唤人通禀,接着林三老爷传唤,陶凤棠出来,与二人微微一笑一点头,便让在了一旁。林谨音想看他,却又不好意思看,目光直视前方,脚步僵硬地跟着林谨容进了里屋。 林谨容在一旁看得好笑,调皮地朝陶凤棠挤了挤眼,只见陶凤棠也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似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偏生就看到了林谨容递过去的眼色,还偷偷做了个手势,作势要打她。 就装吧!林谨容心情大好,乃至于见了林三老爷也没那么厌憎了,还好奇地看林三老爷成了个什么糗样儿。但闻林三老爷那间挂着古字画,收拾得十分精致整齐的屋子里一大股怪怪的药味儿,林三老爷人则背对着姐妹二人躺在床上的,帐子半垂着,隐约可以看到他头顶缠着一圈白布,黄姨娘伺立在一旁,身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半碗黝黑的药汁子。 林谨容不屑地暗自“呸”了一声,三十几近四十的大老爷儿们,难不成还要小妾哄着吃药?难怪自家娘不讨他欢心,真是恶心。面上却一脸的端肃,跟着林谨音一同行了礼,齐声问好。 林三老爷也没甚可和女儿说的,只拿腔拿调地训斥了林谨容几句,要她好生悔过,尊老爱幼,贤良恭顺,又交代林谨音教导好妹妹和弟弟,也就让她们退下了。 林谨容受了委屈,当着外人训斥那是做给旁人看,这会儿没有外人还这样,那便是真正不放在心上了。林谨音很是生气,然子不言父之过,只得沉着脸生闷气。林谨容却不在意,心中无他,不把他当父,自不在意,仿若风过山岗,月过无痕。 二人出了房门,但见陶凤棠还站在廊下灯影处老老实实地站着,正拽着脖子往这边看。林谨容便拉了姐姐的手,朝着陶凤棠走过去,先胡乱扯了一气,等林谨音同陶凤棠你瞅我,我瞟你的看够了,装够了,方切入正题,极其严肃地道:“大表哥,我有一事相托。” 陶凤棠笑道:“说来。” “我适才听母亲说要请托舅母置换金银,替我买办一些东西……”林谨容便把她那一套说辞缓缓道来。 这里可不是自家地盘,给黄姨娘听去不好。林谨音忙去拦林谨容:“适才母亲不是已经说过了不该我们管的么?你到底要做什么?出去再说!” 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不过也怪不得她,她前世可比自己还懂事有本事呢,自己若不是经过这一遭,哪里又敢如此放肆?林谨容就是故意挑这地儿说的,谁叫陶氏不听劝?少不得要打点其他主意了。 “外头下着雨呢。我说的是正事儿!”林谨容只作不懂林谨音的暗示,继续低声央求道:“我还年幼,七弟也尚小,以后用钱的时候多的是,母亲的嫁妆是有限的,能够多置换出一文来也是好的,何乐而不为?我劝不动长辈,也不是要大表哥违逆长辈,我只是想请大表哥帮我把我手里的几十两金子换成银子,然后存着,待到明年春季赋税之时再看看,若是果然能成,便帮我赚一点……若是不成,大表哥就当是我调皮捣蛋,容忍我这一回。” 倘若陶凤棠真的如同吴氏所述那般有能力独自赚钱,就该从这其中看到商机,就该敢冒一点险,试上一试。她不指望他们多信她,只需要一点点,就算他们不肯听她的,好歹也替她做这一回,有了开头,以后她才好施展。果然是不能一口吞个大胖子的,到了这里,林谨容又开始恨自己是个女儿家,倘若她是个男子,哪里会事事都要求人? 林谨音又羞又窘,妹妹怎么哭穷哭到陶家人面前去了,真是太丢脸了,便生气地道:“你太不懂事了!你没钱可以和母亲说,也可以和我说,为何如此?”那再是舅舅家、再是她未来的夫家,可她姓林,是林家的女儿,林家有脸面,她才有脸面。 林谨容抬眼看着林谨音,淡淡地道:“因为我知道舅舅和舅母、表哥一直以来待我们都是最好的,我没把他们当外人。面子我想要,里子我也想抓。姐姐不理解我生我的气,我不怪姐姐,但这件事我必须做。表哥不帮我,我就去寻旁人!” 陶凤棠却是眼睛一闪,直接抓住了重点:“你说你是从听涛居外头听见人说的?” 林谨容直视着他,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是谁,可的确是说了。不然我哪儿懂得这个?”随即又自嘲的一笑:“是我太想替母亲分忧,异想天开了,有什么大人们一准儿比我更早知晓。可是呢,大表哥,那银价只涨不跌,若是不急着花用,略微等上一等也不伤人的。要是银子价低的时候多买些放着,等到银价高了再兑出去不是要赚许多么?” 陶凤棠摸了摸头,这个倒是真的。但这样似是而非的消息,原也当不得真,否则以陶家在清州、林家在平洲的实力,不可能不知道一点风声。且要大量存银那得花多少钱?有些存货还要抵卖了的,这个决定就是爹爹也要思忖再三才敢做,自己实做不得主。罢了,就当哄小表妹开心,自己替她看着,那银子不会变少就是了。打定主意,便道:“是你的钱,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答应你了。” 林谨容一听这话,就明白大事不成了,就是小事,人家也当是哄小孩子玩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章 试试(三) 新的一周,继续冲新书榜,求推荐票票……看在我到处找有电的地方码字的份上,大家别嫌麻烦,投几张吧,谢谢。 ———————— 费尽口舌也无人听自己一句半句,偏生还不能把话给说明白了。林谨容不失望不郁闷那是假的,却也只能暗自给自己打气——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了第一次,以后总会一次比一次好。当下打足精神道:“那我回去后就使人给表哥送过来。金子银子都给你,你一定要给我留到那个时候再出手!” “好,我保证!”陶凤棠失笑不已,哄小孩儿似地应了一声,浓情蜜意地看了林谨音一眼,方才由婆子撑着伞去了。 见他走远了,林谨音方严厉地瞪了林谨容一眼,冷声道:“你随我来!”接了伞、灯,又吩咐丫头们靠后几步跟着。 林谨容晓得是要挨训,却也不怕,笑嘻嘻地跟着林谨音往前走,一边将伞大半遮在林谨音头上,一手揪着她的衣袖小声道:“好姐姐,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刚才给林家丢脸了,给娘丢脸了。” 然后语气里带了点哭腔:“可我是为了我们娘几个考虑,除了舅家,我们还能靠谁?指望谁?舅母明明身子不好,那日又是当天早上才赶到家里的,还说三表姐身子不好,显是放不下家的,为何拖到此刻才打算走?不就是为了保母亲,想让祖父和祖母消消气,让她受的惩罚少一点么?我再不想方设法为我们考虑周全,那要怎么办?!永远都靠别人?指望别人来帮我们,救我们?需知再好再可靠的人,都有靠不上的时候!” 林谨音被戳中了要害,立时顿住脚步,回眸沉痛地看着妹妹,语气心酸且严厉:“可你也不能如此无状!叫人知晓了,你……”她本想说,你一个女儿家,不务正业,一门心思就想着托表哥帮忙赚私房钱,实是不成体统。可一想,又觉着早前舅母那番话,不也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么?合格的当家主母,可不是只会吟风弄月!因此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来。 林谨容晓得自己触动了她的心思,便附着她的耳朵道:“这算得什么?我也曾亲耳听得大伯母和二伯母都请人在外头帮忙赚钱的。母亲刚才做的事,不也和我差不多么?舅母也没说她错,还教我们呢,只是我的话不被她们听信而已。我是在学本事呢,你也要学着点。” 林谨音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却又找不到可以反驳林谨容的大道理的,抖了抖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那不一样的!你还是个未议亲的小姑娘呢!反正你以后不许如此了!病了这一场,倒叫你胆子给病大了!” 林谨容只好炒炒自己的功劳:“我要胆子小,这会儿我们娘几个更冤屈呢。”见林谨音的神色软化了,方涎着脸把手往她面前一摊:“好姐姐,既然已经请了表哥,多多少少都是人情,不如多点他也好弄些。借点金银给我呗,赔了我照数赔你,赚了全都是你的。” “你……”林谨音不妨她脸皮竟然如此厚,而且是丝毫不知悔改,一时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林谨容低声问:“你是舍不得?” 林谨音摇头:“我怎会舍不得?” “那是怕我还不上?” 林谨音又摇头:“不是。”林谨容调皮,陶凤棠可不是小孩子,怎会放任小表妹的私房钱给折本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不肯多麻烦陶凤棠。 “那是怕表哥说你无状?怕外人知晓?你放心了,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且不定因此事大表哥还能另外找到一条赚大钱的路子。” 林谨音皱起眉头斥道:“胡说八道!那钱是如此好赚得的?那岂不是天下人都发财了?我不能由着你乱来!我不借!” 林谨容红了眼圈:“姐姐,待你出了门,就是你想帮我和娘、弟弟也怕不是想做就能成的。我不是调皮,我是在学本事,护着娘,护着七弟。你实不肯借,不肯帮妹妹这个忙,我也没法子,只好开口去问五妹、五哥他们借了!” 这便是耍上赖皮了。林谨音见她铁了心,也是无奈得很,只得恨恨弹了她一个爆栗:“你要借多少?” 林谨容忍疼破涕为笑:“有多少借多少。”见林谨音的眼睛瞪起来了,赶紧见好就收:“要不,给你留点儿压箱子的?”忽见林谨音的神色慢慢浮起了沉重忧虑,看定了她沉声道:“你老实告诉我,为何如此肯定?非做不可?” 林谨容由来一阵心虚,竟不敢和林谨音对视,只得嗫嚅着道:“我……” 却又听林谨音继续道:“你那日在听涛居到底听见了什么?你别跟我瞎扯,你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这种事情岂是你一个小女孩子敢做的?谁叫你这么做的?你要不说,我就禀明了母亲,把荔枝、桂圆拉过去审!” 她在听涛居什么也没听见,无非就是听人提了一句税赋,然后就想起了前尘往事。叫她怎么和林谨音解释?林谨容的心一下子冷硬起来,语气也改了前头的娇嗔撒赖,而是冷淡沉重地道:“随你信不信,没人教我。事关我们娘几个的前途利益,也没人能教得动我!我就是在听涛居听说了那个,再听舅母说了这个后,就觉得银价一定能涨。 就似我同表哥说的一样,我还小,七弟更小,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柴米油盐都会涨,银子也会涨,留一留,试一试,不会少点什么!能多赚一文是一文,我不想轮到小七弟娶亲的时候却拿不出像样的聘财,也不想母亲彼时折了腰去求人!你们不听我的,我没法子,只好自己想法子,将来少要母亲一点妆奁。姐姐可以去禀明母亲的,也可以把荔枝和桂圆拉去审!再让我禁上一个月的足什么的,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怪母亲。反正都是为了我好,我还懂得你们的好。” 林谨容有生以来,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口吻同自己说过这样难听的话。林谨音一时脸色大变,指着林谨容咬牙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懂得你的好?我不心疼你们?我不替你们考虑?我……”眼圈已然红了。 林谨容十分不忍,若是从前,她老早就认输认错了,只求林谨音别伤心难过。可这一次,她明知道这样走是正确的,万万不能因为心软而去走错的那一条路。因而她只是拿了自家的手绢递给林谨音,直视着林谨音,语气温和,态度诚恳地央求:“姐姐,给我一次机会,帮我一次,让我试试。” 林谨音默默接过了手帕,揩了揩眼角,沉默良久,到底没给林谨容确切的答复,只淡淡地吩咐站在一旁探头探脑的荔枝和桂圆:“把四姑娘送回去。” 没人相信她,林谨容失望万分,收回自家帕子,最后一搏:“姐姐你慢走,我还要去安乐居看看老太太睡了没,谢过她放我出来给舅母、表哥辞行,全了我这脸面!” 林谨音又被刺了一刺,一时无语,许久才将此事同身边最信任的丫头枇杷说了,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那日听涛居里头还有什么外人去过?” 枇杷看看天色,提醒她道:“姑娘,这会儿还能打听什么?我瞧着四姑娘是认真的,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胡乱说的,她自来稳重安静,这种事还是第一遭,她难得求您一次,就算是为了姐妹情分,您也该……” 想到舅母表哥要走,陶氏顶撞老太太的旧账就要被翻出来算,林谨容又不懂事添乱,林谨音很是心烦意乱,低声道:“就是因为她太反常,所以我才越发拿不定主意。”埋头走了一气,又站住了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她难得开一次口,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既然她想要,我就给她,若是成了,是我们的福气,若是不成,也可叫她记住这次教训!” 主仆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歇,林谨音低声道:“枇杷,我觉着四姑娘这些日子实在有些不同。你觉着呢?” 枇杷哪里说得出什么来,半晌方道:“奴婢听老人说,有些人被惊吓过度,性子是会变的,过段日子也就好了。” 林谨音叹了口气,皱眉沉思不已,良久方道:“罢了,你送东西过去,记得莫要让旁人知晓了。” 林谨容亦是满腹忧思,应付完林老太,她还有一位客人要接待,也不知那位客人,会不会入彀? 安乐居的灯火已经暗了,只有一盏灯笼在门楣上随风晃荡,林谨容便猜着老太太是睡了,便让荔枝去找青梨,当着青梨的面,在安乐居门口深深福了一福,表示自己来谢过老太太,把礼数尽到。 青梨立在一旁,看着林谨容一板一眼地行礼,不由悠悠叹了口气:“夜深雨寒,四姑娘快回去吧,您的孝心奴婢明日一早就转告老太太。”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青梨,她对青梨的印象不深,但记得林家就没有人恨青梨的,这是个会做人情的,所以她才会特意让荔枝去找青梨出来见证自己的孝心和服软的诚意。果然,青梨的眼里有同情,不浓,但却不是装出来的那种假惺惺的。是人就会有心,有心就能导用,林谨容感激地道:“多谢青梨姐姐。” 青梨连说不敢当,送走林谨容,回身进了屋子,正要在值夜的小榻上坐下,就听里头老太太咳嗽了一声:“是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章 引子(一) 青梨忙倒了一盏温热的水端进去,对躺在床上的林老太笑道:“是四姑娘,和陶家舅太太辞了行,过来谢老太太恩典的。因老太太歇了,适才便在门口行了礼,回去了。” 老太太没吱声。 她是面墙向里的,青梨看不清她脸色,便试探着道:“老太太,您要喝水么?” “不喝。”老太太这才缓慢而冷淡地道:“原来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 青梨一时无语。敢情老太太一直在等着林谨容来谢恩呢,若是四姑娘没来,只怕日后就算是给老太太磕头认错,老太太也未必正眼看她。人啊,就是爱争这一口气。 林谨容才回了自家的小院子,就连着来了两拨人。第一拨,是林谨音身边的枇杷。枇杷给林谨容送来一匣子已经称好的金银锞子,还背着桂嬷嬷等人把林谨音的原话给传到了:“三姑娘说,她是不赞同您这样做的。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您却是她唯一的同胞妹妹,您执意要,她就给,成了是福气,不成也叫您记住这次教训。” 怎么可能不成?果然林谨音这个稳重的大姐姐还得刺刺才能成。林谨容笑着受了林谨音的训话,将那匣子金银给收了,然后亲手打赏枇杷,枇杷似笑非笑:“奴婢跑这一趟是本分,姑娘实在要赏,就等您赚了钱再赏,奴婢不会嫌多的。”顿了顿,又好意提醒道:“三姑娘的意思,无关紧要之人就无需让他们知晓了,省得多事。” 得!这丫头一贯地妥当爱为人着想,说话也中听,真是个宝,难怪后来会做了陶家的管家娘子。林谨容一笑,吩咐荔枝送枇杷出去,自家在灯下研墨铺纸,写明金多少,银多少,好交给陶凤棠。 桂嬷嬷和桂圆不知她刚做的事情,只奇怪她为何半夜研墨写字,不由满头雾水:“姑娘这是要做什么?”桂圆的心里更是有无数只小爪子挠啊挠,三姑娘不是和四姑娘刚吵了一架么?怎么又送了一匣子东西过来?枇杷还神神秘秘的,是什么啊?是什么? 林谨容轻轻浅浅地一笑:“我托大表哥帮我在榷场买点新奇玩意儿,这就在写单子呢。”这娘儿俩都是不识字的,哄起来好哄。 桂圆也就偃旗息鼓了,她很聪明地想,那箱子东西,大概是三姑娘要给表少爷的东西,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借四姑娘的手罢? 闲话少说,林谨容这里刚铺好架势,荔枝就走进来,神色有些奇怪地道:“姑娘,您适才给三老爷请安的时候掉了一只荷包,黄姨娘亲自给您送了来。”也不知道这黑灯瞎火的,黄姨娘扶着个丫头偷偷摸摸地来做什么。 往日黄姨娘也爱来做这面子情的,但林谨容从来轻易不肯见她,也不承情。桂嬷嬷便按着往日的习惯,道:“姑娘安心歇着,待老奴出去伺候姨娘。” 林谨容放下手里的笔,淡淡地道:“姨娘一片好心,怎能如此怠慢于她?请姨娘进来喝茶。” 桂嬷嬷还有些迟疑,林谨容却已然走了出去,含笑迎上站在廊下,正背对着自己盯着顶上那盏气死风灯看的黄姨娘:“姨娘,一个荷包是什么金贵的?夜深雨寒,随便使个人或是改日遇上再给我也是一样的。快,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目光一顿,停在了黄姨娘的贴身丫鬟枣儿手里提着的那个双层黑漆食盒上头。 黄姨娘满脸谦和的笑,她的目光随着林谨容的视线同样落在了那只黑漆食盒上,语气再是亲热不过:“三爷要吃桂花丸子,奴想着夜深雨寒,正好每个人都热乎乎地吃一碗睡下才舒坦,便多做了些,给太太、三姑娘、五少爷都送了去,七少爷年纪小,吃了不克化,就没送,四姑娘住得远,不放心旁人送,这便亲自送了来。” “姨娘有心,谢了。”林谨容给她施了半礼,迎进屋去,请黄姨娘在临窗的榻上坐了,由荔枝奉上热茶来。 桂圆要去接枣儿手里的食盒,枣儿却一缩,眼睛瞟向黄姨娘,嘴里脆生生地调笑道:“奴婢难得有机会伺候四姑娘呢,姐姐就别和妹妹争了。” 桂圆大怒,主仆都是无耻之辈,蹬鼻子上脸,主子抢人男人,丫鬟跑来抢姑娘,什么道理!正要挖苦枣儿两句,就听林谨容道:“桂圆,姨娘难得来这里,我记得我们还有些莲藕糕,你去热热端来请姨娘尝尝。”看这样子,那荷包和这桂花丸子都不过是个引子,她很想知道,这两层食盒的最下面一层是什么?就给黄姨娘制造一个机会又何妨? 桂圆不忿,却不敢不听,只得敛衽行礼应了退下,林谨容又叫桂嬷嬷:“嬷嬷,烦劳你去帮我看看热水,早前吹了凉风淋了雨,过了些寒气,我想泡泡。” “是。”桂嬷嬷黯然看了一旁伺立的荔枝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此刻枣儿已经掀开第一层食盒,双手取出一只粉青细瓷碗递到了林谨容面前。桂花丸子特有的甜香味儿一个劲儿地往林谨容鼻子里钻,她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接了汤匙舀了一个丸子喂入口中,细细品味,叹道:“姨娘好手艺,这阖府上下,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出这般滋味的桂花丸子来。” 黄姨娘含笑道:“若是姑娘爱吃,随便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就好,就是半夜,奴也做给你吃的。” 林谨容微微一笑,实话实说:“我哪儿有那个福气?岂不是折杀我了?父亲第一个就要不饶我,五哥只怕也要怨我折腾姨娘。” 黄姨娘被她的大实话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却不放在心上,淡淡笑道:“姑娘说笑,若非是你,五少爷哪能如此轻松就被老太爷放过?奴粗陋,但却是记情。这半月来你不便出门,奴也不便来探。手里却是不曾停下,你要的两双鞋,已然得了一双,再过些日子就一并送了来,若非三爷病着,今儿就能一起拿了来。” 林谨容点了点头,单刀直入:“不知姨娘捡到的是个什么荷包?可否给我瞧瞧?”她有没有掉过荷包,她最清楚,黄姨娘有没有捡到荷包,黄姨娘也最清楚。 黄姨娘的脸色倏忽变了好几变,阴晴不定,眼神更是有些飘忽,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张林谨容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纸上头,眼睛一亮,破釜沉舟地道:“四姑娘,奴半夜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林谨容手里的汤匙缓缓舀起一只溜圆的桂花丸子,鱼儿上钩了,但,她一个不慎,很可能所有的辛苦和算计都打了水漂。稳,要稳!她把那只桂花丸子喂入口中,淡淡一笑:“姨娘错爱,我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怕是帮不得姨娘。” 黄姨娘微皱着眉头道:“四姑娘,我不是那起不懂得看头势的人,这件事并不难,只要您轻轻抬抬手就过去了,对我有好处,对太太、您,乃至于我们三房都是有好处的。” “哦?”林谨容似笑非笑地看着黄姨娘:“愿闻其详。”就是因为黄姨娘太懂得看头势了,不然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黄姨娘身上去。 黄姨娘示意枣儿出去,林谨容也就让荔枝出去。 双层食盒的下层被打开,里头全是些大小不一的金银锞子,数量不多,和林谨容自己的私房差不多。黄姨娘的手指抠在黑漆食盒的边缘上,有些举棋不定。 林谨容又吃了一个桂花丸子,淡淡地笑:“姨娘无端拿了这些金银来,是要干什么?” 黄姨娘抬眼看向林谨容。但见林谨容坐在灯下,巧笑嫣然,还带着些微不屑,仿佛是看穿了自己的把戏,却故意装糊涂一般,便索性咬了咬牙:“听说清州的金银价比平洲的高。” 林谨容收了笑容,汤匙被她扔在小碗里,发出“叮当”一声清脆的响,她的声音似是被裹了一层寒冰:“姨娘的耳朵可真好。但就算如此,那也不干你的事。” 黄姨娘的唇边绽放出一个淡淡的,但是特别胆大的笑容:“四姑娘,非是奴的胆子大,而是姑娘的好意,奴不能轻易拂了。” 林谨容的眼珠子里满是寒意,一动不动地盯着黄姨娘。 是,即便不是亲眼所见,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瞒过黄姨娘去,就比如说,将金银拿到清州去换差价这种事,陶氏不是这家里第一个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做。如此轻松的生财之道,似黄姨娘这样的,特别需要金银傍身的人精又怎会不知晓?而昨夜,她不顾林谨音的反对,故意拉着陶凤棠在林三老爷的院子里说那一席话,本来就是另有目的。 她在钓鱼,钓黄姨娘这条滑不溜手的鱼。黄姨娘和她一样,都是特别渴望钱的人,尤其是黄姨娘身份低微,进出皆不得自由,就算是知道法子,晓得陶氏在做这么一桩事,也是无路可走,无计可施,空艳羡而不能。她故意把自家要插一脚的事情说给黄姨娘听,趁的就是黄姨娘那虚火上涌的一刻,等的就是黄姨娘胆大的一跃。而此刻,黄姨娘果然紧随她的脚步勇敢地跃上来了! 然而,林谨容没有感受到即将成功的喜悦和激动,她的脑子越发地冷静清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犹如一条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姨娘的话太深奥,我听不懂。” —————— 求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章 引子(二) 黄姨娘突然有些厌烦这种试探来试探去的把戏了,她翘起唇角:“四姑娘,原来奴不曾识得你的聪慧,不知你是这样一个玲珑人儿。” “姨娘有话请直说,太晚了呢。”林谨容收回落在黄姨娘脸上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笑着,无聊地舀着瓷碗里的桂花丸子玩。她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能做这样的事情,可见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去做。 “不,此刻还不晚……”黄姨娘的语气别有所指:“姑娘年纪虽小,但也当知隔墙有耳,祸从口出的道理,却拉着三姑娘、表少爷站在老爷的房前说悄悄话。这不是故意说给奴听的么?”她的手指拨弄着那些形状各异的金银锞子:“你瞧,这都是你五哥历年来年节时存下的一点体己,不容易呀……”她叹息了一声,饱含无奈,“他比姑娘大一岁,明年就该议亲了。若是这些金银能够在清州换个好价,多点聘财,也是他的造化。” 林谨容深琥珀色的眼珠子里透出一丝狡黠:“这种事情,自有老爷和太太去操心,姨娘当放心,咱们这种人家,面子乃是第一要紧的,想我那五嫂,家世人品决然不会差。” “老爷和太太自然都是慈明的,老太爷老太太定的规矩,公中自也不会亏待了谁。只是如今婚姻论财,奴这也是想替老爷、太太分点忧。”黄姨娘语气软了下来,可怜兮兮地道:“四姑娘,姨娘是来求你的,你的好心,姨娘一定不会忘记,五少爷也不会忘记。” 林谨容轻笑了一声:“我非常想帮姨娘,但我不敢。况且,不是我多嘴,这点金银也换不了多少差价。”她当然明白黄姨娘那点小九九。黄姨娘唯一的依仗就是不着调的林三爷,她拿着这些金银却始终不踏实,想找个光明正大的出路,让谁也夺不去;当世女方的妆奁同男方的聘财成正比,而在本朝父母健在就不许分户别产而居的律法下,妻子的嫁妆正是夫家日后分家时不参与分产,可以全权支配的重要财产。所以黄姨娘拿出去给林亦之做聘财的钱财越多,将来林亦之可以光明正大,自由支配,傍身过活的钱财也就越多,也就不用担心林三老爷早死,陶氏不公的现象出现。 林谨容并不在意这种情况出现,林亦之的钱财多少,日子过得富裕与否干她屁事啊?让黄姨娘把这些金银过了明路,添在林亦之娶媳妇的聘财里头,对她只有好处没坏处。一添了三房的体面,二不让林三老爷到时又说出林亦之就算是庶出也是长子,聘财太少丢脸,而找陶氏闹,为难陶氏的混话。三呢,借鸡生蛋可以的吧?虽然黄姨娘的性情注定了这食盒里的金银不会是她的所有,只是一小部分,但到底,也是金银不是? 黄姨娘听到林谨容斩钉截铁的拒绝,倒是出乎意料。她狐疑地看着林谨容,苦笑道:“金银虽少,但穷人不嫌少。四姑娘,你故意传话给奴知晓,难道就是为了让奴空跑这一趟,再失望地回去的?” 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林谨容垂眸看着掌心:“姨娘的话差了。我原来说过一句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房的体面是大伙儿的。我是故意去告诉姨娘有这么个机会不错,一是希望姨娘得了好处能记情,继续如前一般莫生事,二也是存的私心,毕竟我娘的妆奁有限得很,我未曾议亲,七弟尚小。虽则她若是不肯,谁也要不去,但难保被人惦记。所以家里的钱财越多越好,五哥过上好日子也好,都碍不着我的眼。你听了我的话,就该去求太太或是舅太太提携,怎地来求我一个小姑娘,这不是为难我么?”说到此,她话锋一转:“姨娘拿回去罢!本来不多点,顺手就是人情,我却怕将来两头不讨好,夹在中间难做人呢。” 听林谨容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一怕自己挑唆撺掇林三爷惹事,二怕自家母子惦记陶氏的妆奁,黄姨娘不由有些羞又有些恼,却也放了最后一点疑心。 没有人的钱是大风吹来的,也没有人会轻易把钱财拱手让出去。陶氏要换金银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得到林谨容的暗示之后,她又想了很久,左思右想,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该轻易放过这机会,最少该来试试,但她还是多了一个心眼,只拿出一小部分来探路。就算是早前进得门来,也未必真想打开那食盒第二层,但瞧见林谨容桌上摊开的纸,又被林谨容把话挑明,还拒绝了以后,她反而越发打定主意,非要试试不可了。 她能去求陶氏么?哪怕再打着林亦之的幌子,也要人家相信——陶氏知晓她有这么多的金银,立刻就能明白钱从哪儿来,还不一股邪火起来,直接找她的不是?至于吴氏么,吴氏看她一眼她都心寒,还敢撞上去?这些都是其次的,关键是事情办不成还要惹身马蚤味儿,不值得。 所以林谨容这提议根本不可行,但她不信林谨容莫名其妙跑去说那席话给自己听,就是为了捉弄自己。否则,早前林亦之犯事,林谨容就该顺着往下踩了,哪里又会有后头的事情?莫非是欲擒故纵,要让自己多记她几分人情?又或者,是想趁便捞点好处?这孩子虽小,名堂却真多,可也因为林谨容小,所以她对上林谨容更觉有把握。 思及此,黄姨娘便压了那口气,装了一副沮丧样,悠悠叹道:“四姑娘,你的话也深奥得很,奴听不懂。但奴此次前来,当真是想替五少爷尽一分心,替老爷和太太尽一分力。既然姑娘执意不肯帮这小忙,奴也无法。夜深了,姑娘睡吧。”说完便提了食盒往外走。 人已走到帘子边,不见林谨容有动静,正在患得患失之际,突听得林谨容喊道:“姨娘慢!” 黄姨娘站住脚,得意回头,叫你和我玩心眼子,你还嫩呢!刚才和你软语相求,你要拿架子。这会儿倒沉不住气了? 却见林谨容将那只粉青细瓷碗递到她面前,认真地道:“烦劳姨娘一并带回去罢。我送你出去。”说着便要去打帘子。 黄姨娘脸上的得意之色只是一瞬就已经换作一副委屈之色,一把揪住林谨容的袖子:“奴若是能求旁人,自是不来给姑娘添烦。你也说了,三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体面是一体的,家法宗法森严,奴不敢不安分守己,也不敢肖想太太的妆奁,只是想尽一分力……” 林谨容垂了眸子,袖手而立,淡淡地道:“帮人不难,我怕有闪失,姨娘不饶我,爹爹不饶?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饶我,五哥怨憎我,气着我娘,三房的脸面更要丢光。hubaoer我也没脸,我还没说亲呢。” 黄姨娘忙堆了一个甜腻的笑容:“不会的,不会的。姑娘有这些担心,说明正是上了心的。怎样……我也不会怨你的,其他人也不会知晓。” 林谨容暗笑,却皱眉:“我本想给姨娘写个条子,但人心难测,我怕有朝一日,有人说我谋算姨娘、兄长的体己钱。一片好心,反而成了驴肝肺。” 黄姨娘心里暗骂了一声小狐狸,却笑道:“怎么会?姑娘的品行我还不知晓么?要不然,也不会贸然把这些东西带过来。当然啦,不会叫姑娘白辛苦,每一两银子不是能赚50文么?姑娘可抽10文利钱。”这是暗示林谨容别蒙她,她晓得行情。 “我怎会贪姨娘和五哥的钱?我的心还没这么狠。”林谨容还是犹豫,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试探道:“要不,姨娘写个字据给我?” 黄姨娘憋屈死了,她给人家钱财,人家不但不给她写字据捏着,自家还要倒贴写一个给人?什么道理? 林谨容却对她的憋屈一无所觉,只顾跑去研墨铺纸:“姨娘想来也是验过金银数目的,但钱财过手,咱们还是要当面数清楚弄明白,然后姨娘再写个字据给我,就说,将这些金银尽数委托与我全权处置,随着平洲的银价走,若是有高低反复,不能怨我。” 她是傻的才写,要写也是林谨容写给她才对。黄姨娘皱眉道:“不写了。反正奴信任姑娘就是了。” 林谨容却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的手:“姨娘,将来咱们也好有个交割,你不写,我不敢拿。”又看定了她,缓缓道:“姨娘胆子那么大,敢凭一句话就找到我这里来,自是早就思虑过进路退路的,还怕什么?怕我吃了你这点金银?我的眼皮子,可没这么浅。” 黄姨娘的眸色渐暗,不错,她的确是考虑得万分周全才敢走这一步。多年以来,她能混到如今,不是只靠运气。她轻轻颔首:“好,我写。想来姑娘这般身份,这般聪慧的人,不会瞧得起这几两碎银碎金。” 威胁她呀……犯不着。将来黄姨娘还真能得到现下平洲金银那个差价,但其他的么,自然都是她的,她不能白干活儿是不是?金山银海,都是积少成多的。林谨容翘翘唇角,随手抓起一个金锞子,这种冰凉沉重的感觉,踏实极了,她真是太喜欢了。 俺的五本完结,感兴趣的新朋友可以去瞅瞅[bookid=1589709,bookna=《天衣多媚》][bookid=1296881,bookna=《花影重重》][bookid=1421817,bookna=《剩女不淑》][bookid=1736421,bookna=《喜盈门》][bookid=1911369,bookna=《国色芳华》]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章 变数(一) 双方交割完毕。 林谨容统了金银总数,叮嘱荔枝第二日赶早把东西送出去给陶凤棠,再让桂嬷嬷伺候她沐浴。 桂嬷嬷低眉垂眼,耷拉着肩膀。林谨容自是晓得因由,微微叹了口气,趁着屋子里无人,简明扼要地和桂嬷嬷说了个大概,然后叮嘱:“此事关系重大,嬷嬷替我看牢了屋子里的人,不许任何人多嘴。不然,撵了出去,绝不容情!”最后一句话,她的语气极重。 “姑娘放心,没人会去乱说。可若是太太知晓这事儿,怕是会很生气。姑娘帮谁不好,偏要帮她。那些钱,说到底,还不是她从老爷手里抠去的。不过可真没想到,黄姨娘竟然会信了姑娘,把私房都拿出来了。”这屋子里人本来就不多,有的都是忠心的,谁会乱嚼舌头?桂嬷嬷虽然不赞同,心里眼里却满满都是欢喜——姑娘还是把她当可靠之人看待的。瞧,这么紧要的事情最后也还是没瞒她,还要她来把关,于是精神又上来了。 林谨容少不得和这个实诚的妇人解释:“我爹的闲钱,他不给黄姨娘,难道我们就能抠出来?抠不出来的,他宁愿拿去买他中意的玩意儿。我娘的钱,她不肯拿出来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但若真是被人给惦记上了,吵闹起来也难看。”她翘起嘴唇,“黄姨娘所求者,不过五哥安稳富足,其他的她是不敢想了。我帮她就是帮我自己。” 黄姨娘愿意和自己接近,互惠互利,就说明不是个鼠目寸光的。早前应该是真有旁的心思,但自林慎之进了老太爷的书房之后,那点心思只怕也灭了。嫡庶有别,古今相同,林亦之倘是个经天纬地之才,倒也不说,偏偏他就是那么个人,烂泥糊不上墙,能怎样? 如今就没有谁靠公中那点钱来嫁娶的,多少都有添补,林亦之前头的四个堂兄都是嫡出,做母亲的拿多少妆奁出来添补都正常,不正常的是三房。有前面四个比着,到了林亦之突然少了很多,面子上过不去,拿出来憋气,不拿要被人算计。既然林亦之母子自家能解决问题,她为什么要拦着?难道还要让他们来拖累自家母亲和弟弟么?不成。何况借鸡生蛋那是多划算的买卖? 桂嬷嬷见她唇角满满都是笑意,虽然有些听不懂她的话,但也应景地陪着她笑,将香喷喷的澡豆擦在林谨容雪白细腻,犹显青涩的身上。 “嬷嬷,不忙,我先泡泡,你出去,等我唤你。”林谨容微闭了眼,身子紧紧贴着香柏木澡盆,细白的脸上生起一抹不正常的嫣红。 这些日子,桂嬷嬷已经习惯了她洗澡时喜欢独处一段时日的爱好,便什么都没说,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林谨容紧紧抓住了香柏木澡盆的边缘,热腾腾,香喷喷的洗澡水在她身边晃荡,本该无比舒坦,但水中却似有什么紧紧握住她的心脏,不肯放松。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狠绝,闭上眼,深深呼吸,一缩头,强迫自己把整个头脸尽数浸入水中。 温暖的水从四面八方挤压向她,她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那种温暖,偏偏,心里是寒冷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都能感到那种寒凉。 仿佛过了一生那样漫长,直到水都有些凉了,她方一仰头,“哗”地从水中坐起,仰面向天,大口呼吸,一双紧紧攥在香柏木澡盆边缘的手早已青白。 林谨容松了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微眯了眼看向桌上的沙漏,银沙如同银线,细细地,毫无阻滞地往下流淌,堆积的银沙比以往高了那么一点点。她如释重负地靠在澡盆壁上笑,总有一日,她不会再怕这些令她在梦里,在白日里都害怕着的东西,比如说水,比如说人。 一夜好眠,秋风秋雨不过是陪衬。 卯时三刻,陶氏牵着林慎之的手,与林谨音一道,红着眼圈送走了吴氏。林大老爷受林老太爷的委托,代替自家那个因伤不能出席送别任务的林三老爷,热情友好地目送陶家的马车隐入了清晨的薄雾中。 辰正,林老太太装扮完毕,安然高坐,等候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的请安问候。待到最小的林慎之行完礼,被春芽牵着手送至听涛居后,她满是褶子的老脸缓缓转向了大儿媳周氏,周氏的目光一缩,看向了安静立在一旁的陶氏和林谨音,以及立在林老太身后微微冷笑的罗氏。最终不过一叹,低声道:“三丫头,老太太有几句话要同我们说,你领着你五妹妹一并退下了罢。” 要算账了!林谨音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强自镇定地行了一礼,眼睛却惊惶地看向了陶氏。却见陶氏目不斜视地看着老太太头顶那枝碧绿深沉的翡翠钗,神态淡定无比。 林谨音听见自己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牵了裙角就要往前向林老太跪下请罪,却听陶氏道:“三丫头,你还不去?”林谨音回头,对上了陶氏晶亮的眼睛,陶氏的眼里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和自信。 是什么让陶氏有了这种眼神?难道舅母真的给她出了什么好主意?林谨音有些疑问,却被林五给拖了出去。 然后就是漫长、焦虑的等待。 这一日,林谨容同样心惊肉跳,清早铺开一张纸,到了午间也不过是写了两个半字,然后就是握着笔发呆。一会儿听说林老太单留太太们说话。一会儿又听说三太太顶撞了老太太,被罚跪。再过一会儿,又说,三太太还没跪就晕了过去,这会儿在请大夫扶脉。 林谨容不相信在这样的当口——吴氏刚走,自己尚未解禁,林慎之刚进了老太爷的书房,林三老爷伤还没好,陶氏还会这样不长眼地故意去顶撞激怒老太太,一切不过都是寿宴那一日的延续。只陶氏竟会用晕倒装病来躲过下跪的责罚,而不是直来直去地对上,真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随即传来的消息却让她惊异无比。陶氏扶出了喜脉!两个月的身孕是最有力的护身符。林三老爷到了这把年纪,嫡出的儿子却只有一个,是太少了,谁要还记挂着和陶氏这个明媒正娶进来的高龄孕妇算账,就是不长眼睛,不长心眼,成心要闹出人命来了。 有人扶额称庆,也有人懊丧得想挠墙。林谨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疑惑万分。怎么会这样?前世的时候,陶氏根本就没有这一胎,自生下林慎之后,她的肚子就再也没有过消息。不单是她,就是三老爷后来娶的妾室和通房丫头,都没有谁的肚子鼓过。终其一生,她就只得一个姐姐,一个庶兄,一个弟弟。 那么,这会是个弟弟,还是个妹妹呢?林谨容手里那支饱蘸了墨汁的羊毫笔迟迟等不到主人施笔落下,终于沉甸甸地滴落了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了一朵模糊的花。林谨容盯着那朵晕染开的花,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龚妈妈蹲在廊下避风处,卖力地搧着熬补药的小炉子,准备亲手给陶氏熬上一罐补药。这把年纪有了身孕,怎能不小心伺候? 丝丝药味儿穿过了青布帘子,钻入房中,林谨音满怀愁绪地看着躺在床上养胎的陶氏。大红丝缎的鸳鸯戏水枕头上,是陶氏明媚的脸,她仰望着绣满百合的帐顶,眉梢眼角都是掩盖不去的喜气与得意。 她觉得今日真是太解气了。早前她并没有招惹老太太,老太太借她端茶之际莫名发了一台火,然后借机惩罚她,为的是想要压住她,叫她下一次再不敢顶撞。之后她晕倒,诊出喜脉,周氏一贯地息事宁人装好人,罗氏却讥讽她早就知道,故意不说,刻意留着此刻用作护身符。老太太也铁青着脸骂她这把年纪了,自家有了身子都不知道,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是她自己的错。 是,对于她们来说,当然是什么都是她的错。 她是三个孩子的娘,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有数的。早前却不是故意不说,而是因为那时候林谨容刚被二房吓坏生病,她无比生气郁闷,对于自家的小日子来没来都没注意。知道了,就到了老太太的寿辰,那时候才是故意不说的。她想看看等吴氏走了以后,老太太气势汹汹地找她算账,然后吃个瘪,饱含着气却不得出的模样。 她只是冲动,不肯折腰,她并不傻。陶氏微微一笑,快乐地朝长女眨眨眼睛:“阿音,你别怕。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你是没看到,你祖母和二伯母当时的神情,笑死我了。” 林谨音艰涩地挤出一个笑容来。不怕,她怎能不怕?别的都不说,就说母亲这么大的年纪了,那真是过鬼门关一样。万一……她生生打了个冷噤,她简直不敢想象失去陶氏的后果,在这个家里,陶氏就是她们的支撑。 陶氏却没想那么多,她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无限憧憬:“你说是个弟弟呢,还是个妹妹?我想再要个儿子,他们兄弟互相扶持着,有出息了,将来你们在夫家也站得稳。” 林谨音收了心中的忧思,陪她开怀:“七弟还没换牙,等他回来以后咱们问他!” 夏叶笑眯眯地走进来:“太太,四姑娘那边的桂嬷嬷来替四姑娘和您请安道喜。” 两个女儿都无比懂事,也真孝顺。陶氏眼睛一亮,含笑道:“快让她进来!”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章 变数(二) 今日冬至,忘记和大家说节日快乐,so,特此加更一章,祝大家冬至快乐! ———————— “桂嬷嬷稍候,我有话要问你。最近四姑娘都在做些什么?”林谨音温和地喊住了才从陶氏房里请安告退的桂嬷嬷。 “回三姑娘的话。四姑娘现在每日不是抄女诫就是练字看书,要不然就做女红,分茶。”桂嬷嬷心里矛盾万分,恨不得把林谨容与黄姨娘勾搭的事情说给林谨音听。倒也不是怕日后东窗事发她逃不掉干系,而是她直觉那事儿不妥当。别不是黄姨娘下的圈套吧? 林谨音一笑,眼盯着桂嬷嬷:“她的性子一向沉静,也有点沉闷。若是有什么事不便打扰太太的,可以随时来同我说。我是她亲姐姐,也还算沉得住气,自是要拼命护着她的。” “没有。若是有,奴婢一准儿要和三姑娘说的。”桂嬷嬷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同林谨音讲那事。四姑娘才刚说过,谁多嘴就要赶谁出去,自己这个看门的怎能去做那盗贼?等到真的不能成了,又再说也不迟。 林谨音目送着桂嬷嬷远去,秀眉微蹙,沉思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自洗手去到小厨房里亲手为陶氏做小点心不提。 半个月后,林谨容禁足期满,得以自由。当她手抄的一百遍女诫漂漂亮亮地叠放在林老太爷面前时,林老太爷笑了:“字写得不错。记得恪守本分,家和才能万事兴。” 林谨容点头应是。偷眼去瞟一旁埋头写字的林慎之,林慎之小小的身子跪坐在椅子上,十分费力地趴在窗前的书案上写字,一笔一画极尽认真。正自奇怪林慎之怎地突然变得沉稳了,就见林老太爷捋着胡子笑:“小老七太过调皮了,花了好些日子才叫他收了心。” 老太爷信奉的是玉不琢不成器,能够让天性调皮的林慎之一个月内就成了这副样子,想必是恩威并施,下足了功夫。林谨容看着林慎之小小的身子,微蹙的淡淡的眉,心里就有些酸楚。别的孩子七岁才开蒙,他却已经踏上了这条路,被禁锢了天性,可是,她不能永远留在林家,有些事情女儿也不能代替儿子,林慎之必须尽快长大,必须成才。 想到此,林谨容的眼神又坚毅起来,含笑同老太爷道:“想必七弟一定花了祖父许多心血。” 老太爷一笑,充满豪情:“我林家的繁荣,不该葬送在我的手里。” 林谨容行礼告退。走到门口,她再次回头去看林慎之,却见林慎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调皮地朝她张望,小粉红舌头壁虎似地从嘴里飞速伸出又飞速收了回去。竟然是不动声色地背对着老太爷朝她做了个鬼脸。 很好,天真尚存。他们都在成长着。林谨容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无声地笑起来,笑够了,方回头看着同样满脸喜意的荔枝:“走,咱们赶紧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再看看太太去。” “四姑娘来了?”青梨笑吟吟地替林谨容打起帘子,低声道:“今儿老太太的心情不错。” 林谨容笑看了青梨一眼,真是个水晶心肝的人儿,难怪得人缘好。青梨会心地朝她一笑,回头大声道:“老太太,四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林老太正被林五耍宝逗得眼泪都笑了出来,闻言收了笑容,捏了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倒也不是她还生着林谨容的气,要故意刁难,只是这后宅中,她这个第一人的威严绝对不容挑战。 林谨容照例行礼问好,然后安安静静地坐了,神态自若,礼仪如常,好似她不是刚被禁足放了出来的人。 这样的表现,林老太说不出什么地方不满意,却的确是真不喜欢。双胞胎满嘴抹了蜜似的,会撒娇撒欢,变着法儿地逗她欢喜,林五呢,也还算可爱讨喜,活泼大方。相比较而言,林谨容姐妹二人是太沉闷了,不爱往她这里跑不说,还不懂得讨人喜欢,死犟。有心调教几句,也是一副不出气不吭声的样子,就似谁专挑她们毛眼,专和她们过不去似的。罢了,那样的娘能生出什么好女儿来?没有似陶氏那般不会看场合地泼天泼地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只要别太出格,出了阁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想到此,林老太也就有了几分释然,淡淡地道:“才从你祖父那里回来吧?” 林谨容的身子微微前倾,很好地表现出一个晚辈专心聆听回答长辈教训的规矩礼貌:“是。祖父让孙女儿多在祖母面前尽尽孝道。不知祖母这些日子起居可好?” 林老太含糊不清地哼哧了一声,训导了林谨容几句,答了林谨容一些自家日常起居上的小事,也问了几句林谨容的起居如何。祖孙二人的对话每一句都是关心彼此的,听着却和外人似的生疏客气。 林五在一旁托着粉腮听着,一双眼睛笑得如同弯月,听得二人的寒暄告一段落了,方插嘴道:“四姐姐出来后怕是还没去看过三婶娘吧?” “是,打算先给祖父、祖母行礼问安后再去给父母行礼问安。”林谨容看了林五一眼,林五善意地回了她一个笑,好似在说,你放心吧,有我在呢,我会帮你的。 林谨容微微一笑,淡然收回目光。欲与取之必先予之,林五不知又要自己替她做什么了。 林老太听了林五的话,果然道:“罢了,四丫头也是许久不曾见着你父母亲了,为人子女者万万不可不讲孝道,去罢。” 林谨容也就顺势行礼告退,欢天喜地的去看陶氏。 林谨容的脚步声刚听不见,林五就摸到林老太身边坐在紫檀木脚踏上,轻柔地替林老太揉着小腿,笑道:“看到四姐呀,我突然想起那一日来,云表妹听见她吹埙,很是喜欢,千方百计就想和她学,四姐当着我们大伙儿的面给拒绝了,弄得云表妹好生伤心难为情,我劝也不起用。我是晓得四姐那时候为了禁足的事情心情不好,可也不能这样任性呢,那虽是表妹,到底也是客,说句委婉话也不会怎样。这会儿看着四姐倒是真的心情好起来了,但愿以后她和六妹、七妹能和睦相处,我也少为难些儿。” 老太太垂着眼眸,一言不发,瞧着竟似打起了瞌睡。 青梨便含笑上前去扶林五:“五姑娘,老太太好似又犯困了,要不,姑娘先出去透透气再回来?” 林五背后编排林谨容,借以抬高自家。不成想却得了林老太这么一个反应,由不得心虚,脸上透出几分羞愧的红晕来,讪讪地起身站了让开,正要往外避开,忽听老太太低声道:“你没事儿的时候多领着你八妹出来玩玩,她年纪小,又是庶出,胆子小,你这个做姐姐也该尽点心,别以后人家见了不知是我林家的姑娘,还以为是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小丫鬟。” 这话不但敲打了林五,还连着大太太周氏也一同给敲打了。林五的脸顿时红得如同滴血一般,蚊子哼似地应了一声:“是。”以袖遮脸,逃也似地飞快走了出去。 林老太耷拉着眼皮,哼哼道:“就没一个省心的。刚还觉着她大方,接着就露出小家子气来了。那日的事情她就能脱了干系么?也是个不懂得大局,不知足的笨人。” 林五那点儿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踩下排行在她前面的林谨容,可不就是该她嫁进陆家了么?所谓的小家子气,无非就是林五编排别人,搞阴谋诡计的功夫还不到家罢了。青梨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殷勤地替林老太捏着肩膀,柔声道:“姑娘们还小呢。就是那天上的星星,也还争着在月亮面前放光呢,姑娘们不过是太稀罕老太太的疼爱而已。” 林家姑娘们是星星,林老太自然就是月亮了。青梨一席话说的林老太一张脸笑得满是褶子,她轻轻拍着青梨的手背道:“还是你这丫头嘴最甜。”忽忽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突地说了一句:“这四丫头,多半是听了她那不成器的母亲的话,故意远着陆缄和云儿呢。也是个傻的,不长眼的。”那陆二虽是个不讨喜的闷罐子,是真有几分才学的,且林玉珍为了不叫他乱了心思,到现在也没有丫鬟近过身,一概都是小厮伺候,真论起来,未必就比吴襄差。 陶氏和林玉珍多年不和是林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老太太发了这番言论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属意四姑娘,只是大家都觉着好的一件东西,忽然有个人不大把它当回事,其他人难免就想说道几句,以证明自己的聪明,那个人的蠢笨。青梨不敢答话,只低着头越发忙活得紧。 “娘,我来啦。”林谨容人才进了陶氏的院子,就笑嘻嘻地喊了一声,三步两步赶到门前,帘子也被人及时打了起来,那人低低地喊了一声:“四姑娘。”竟然是黄姨娘。黄姨娘穿着件艾绿色的小袄配着黛绿的裙子,梳了个再简单不过的一窝丝,发上只插了一股素银钗,看着简朴得很,脸上却满是殷勤笑容。 林谨容顿时站住了,抬眼疑惑地看向黄姨娘。半个月不见,黄姨娘就混进陶氏的屋子里了?她和黄姨娘合作是一回事,不希望黄姨娘给陶氏惹麻烦,恭顺点也是另一回事,可没叫黄姨娘在这个时候殷勤到陶氏面前来。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章 变数(三) 昨日有加更,大家别忘记看哦。求推荐票 ———————— 黄姨娘立刻就察觉到了林谨容的排斥,当下朝她微微一笑,道:“太太,要开午饭了,婢妾去看看老爷那里。” “我如今精神不济,无暇顾及老爷,你伺候好老爷就是尽本分了。”陶氏微微颔首,由她自去。 林谨容已然收了疑惑之色,笑嘻嘻地走到陶氏身边坐下,一手把林谨音散落下来的碎发替她别在耳上,一手握了陶氏的手,道:“她怎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就被林谨音暗暗扯了扯袖子,再看陶氏,陶氏初见到她的喜悦已然去了三分,淡淡地道:“她么,这些日子日日都过来和我请安的,我什么时候有空,她就等到什么时候。五少爷也早晚请安,恪守礼仪。我若是再不让她进屋,全家上下岂不是都要说我仗着有了身子折腾人?” 林谨音却是晓得林谨容担忧什么,忙道:“她规矩得很,从没乱碰过东西,每日留得也不长,都是到了这个时候就走了,要不然也不会容得她日日在这里。”听这口气,她这些日子也没少盯着。 黄姨娘再想和她们搞好关系,也不用如此低姿态,必是有了其他变故。林谨容心中猜疑,却不敢当着陶氏的面再继续往下追问,只仰着脸作了天真样,夸张地讲述适才在听涛居林慎之读书写字做鬼脸的事情给陶氏听,专哄陶氏开心。 陶氏轻捧着小腹,暂时忘了烦心事,笑得甜蜜无比:“你七弟说是个弟弟呢。也不知他说得准不准。” “一准儿准。”姐妹俩都在陪着她笑,却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一丝忧虑。 午饭后,陶氏困了午休。 林谨容道:“既然出来了,我便去同父亲请安。” 黄姨娘所谓的去给林三老爷安排午饭不过是借口而已,林谨音一把牵住妹妹的手,低声道:“他不在家。来,咱们说说话。” 姐妹二人肩靠着肩,坐在窗边榻上迎着暖洋洋的秋阳坐了。林谨容本能的有些不安:“出了什么事?” 林谨音美丽的眼里全是无能为力的哀愁和担忧,却又死死压住了,故作轻松地道:“没什么,就是伤好了以后,那些社中的朋友请他赴宴,今日东家请,明日西家请,这些日子总不得闲罢了。前几天夜里还曾宿醉,不曾归家,母亲为了咱们姐弟的颜面,少不得要替他遮掩一二,这才和黄姨娘走得有些近了。” 林谨音到底是不好意思揭自家父亲的丑。若真是宿醉,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老太爷真要骂也就是随便骂骂就过去了,何需为了他们姐弟的颜面和黄姨娘走到一起去?怕是林三老爷后来纳的那个美妾出现了,林谨容一阵心寒,除了这个,她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陶氏和黄姨娘在这当口结成同盟。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呢。 她突然又有些想笑。看看,所谓林三老爷对黄姨娘的所谓真心真意,也不过如此。那时节是因着黄姨娘之死,才故意纳的美妾气陶氏,这会儿陶氏有孕,黄姨娘活得滋润,两个儿子都在上进,他老人家照旧该享受的就享受。他那时果是为了心疼气愤黄姨娘的死?对黄姨娘这十几年的疼宠,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情爱”二字?不是的,林三老爷只不过是很善于为自己的无能好色找借口。 夫妻不和睦,是陶氏霸道不解风情,看看人家黄姨娘多柔顺,陶氏怎么就不能柔顺一点听话一点呢?子女不敬他,没出息,是陶氏没教好,不然人家大房、二房的子女怎么就又有规矩又有出息?他没能有出息,那是因为时运不济,陶氏没有做好这个贤内助,林老太爷退得太早;这会儿么,他要在外头眠花宿柳,风流快活,也是因为陶氏不温柔,有了身孕不能伺候他,黄姨娘年老色衰,伺候不了他了。 这些男人啊,看不起女人,其实尚且不如女人的裹脚布。 林谨音见林谨容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古怪,心里有些发毛,轻轻撞了撞她:“你怎么了?” 林谨容收了笑容,回头认真地看着她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们要做一个不被鄙夷的人,真不能凡事总是怪别人,怨天尤地。还有就是,看不顺眼的人,不能让他去死,就当他不存在吧。” 林谨音突然觉得有些牙疼。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个看不顺眼,却又不能让他去死,当他不存在的人分明就是指的林三老爷么。那再不好,也是她们的父亲呀,林谨容怎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果然是被吓糊涂了,林谨音迟疑着伸手去探林谨容的额头。 林谨容主动把额头送到她掌心前,含笑道:“我没发烧。我是认真的,我不小了,虽然你们不说,其实我什么都知道。那女人是不是金家送他的?据说貌如天仙,温得一手好酒,分的好茶,还能赋词。名儿叫做飞红,是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哪个腌臜东西乱和你说的嘴?”林谨音大惊失色。 林谨容淡淡地道:“你们以为瞒得住?根本瞒不住的。这家里上上下下早就知道了,只瞒着祖父和祖母而已。”她这也不算是假话,那时候当真是这样。 妹妹长大了,被迫长大的,林谨音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低低叹了口气:“罢了,以后那什么让谁去死的混账话不要再说了。外人听见了,对咱们都不好。”她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了咬唇瓣,生气地道:“对他倒是半点损害都没有,只是平白拖累了我们,不值得。” 真难得林谨音也会这么明白地表达对三老爷的不满,林谨容一笑,抬眼看向窗外。天空湛蓝,云朵洁白,光秃秃的树梢在秋阳下闪着金光,有一只不知名的鸟从院墙上方搧翅起飞,一飞冲天,姿势优美轻盈无比。什么时候,她才能摆脱这巴掌大小的一方天地?自由自在地遨游于天地之间? 一旁的林谨音又轻叹道:“这事儿怕是不能轻易善了。可咱们三房已经够乱的了,不能再添乱。” 这事儿的确不能善了,林三老爷真动了心,林家上下没谁会拦着,不过就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小星,谁会把她当回事?大房、二房也不少暖床的丫头美妾。要是陶氏想得开,这个女人和黄姨娘正是棋逢对手,她们闹她们的,陶氏正好领着她们姐弟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可陶氏明显就是想不开,还和黄姨娘联上手了,这一点最让人头疼。 “那又能如何?就算是祖父母都知道了,也会把它当成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一桩。”林谨容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低声道:“其实要看母亲怎么想了,不然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一群羊还是放,羊儿要吃草要打架,又和她这个住房子的人有什么关系呢?”说完她就觉得自己失言了,这放羊的话,还是当年她在江神庙等陆缄时听一个好心有趣的女子说起的,这会儿觉着好用就顺口用了,却忘了林谨音这样的深闺大家女子哪儿知道什么放羊不放羊的? 当下林谨容心里就有些后悔,正想着要找点什么话来搪塞过去,就听林谨音道:“最近你是怎么了?怎么尽说些怪模怪样的话?虽然那女诫上头写得分明,可是做妻子的谁没有私心?谁又能轻易放得下?” 她就能放得下。形势身份所迫,不能不嫁人,嫁的人也不是她能完全左右的,儿子要用来傍身养老,至于丈夫么……似三老爷此类男人,那就是一个玩意儿,物尽其用即可,何必放在心上?他喜欢妾,就给他娶上十个八个的,热闹死他。但这话太过惊世骇俗,不适合林谨音这样的乖乖女听,何况林谨音将来也用不上这些手段。林谨容翘了翘唇角:“没什么,就是那天听陆纶说了这句话,觉得刚好可以用上,就随便拉来用上了。” 林谨音忧虑地看向她:“陆纶那混小子年少浑不知事,你少和他往来,尽听他瞎说。” 林谨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再度抬眼望天。要叫陶氏安心,维持现在的状态,就不能让那美妾进门。可是她和林谨音还真管不到三老爷的房中事,怎么办? 一错眼瞧见了坐在门口晒着太阳飞针走线做小衣裳的龚妈妈,林谨容忙朝林谨音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走出去寻龚妈妈说话,旁敲侧击,只想知道陶氏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龚妈妈听说两位姑娘担忧此事,虽觉得不好启齿,却也能体会她们的心情,便透了点口风给她们听:“也不用太担忧。这些日子舅太太也和太太说得不少,太太还拿得清轻重。这个时候自是什么都没有她和肚子里的小少爷更紧要。” 林谨音松了一口气。林谨容却是隐隐有些不安,苦于无能为力,只能暗自祈祷上苍保佑陶氏母子平安,又决定没事儿就过来守着陶氏,开导开导陶氏。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章 霜降(一) 姐妹二人又回到屋子里,靠在窗前说些琐碎的闲话。二人都是打的同样的心思,不放心陶氏,有空就要守着她。 “三姐、四姐,三婶娘呢?我们来看看她。”窗前突然钻出两颗脑袋来,一大一小,大的凤眼笑得如同弯月,小的咧着的嘴里缺了一颗大门牙。正是大房的林五和她那才六岁,轻易不得出门见客的庶妹林八林谨月。 来者是客,虽然林谨音姐妹俩对这双不曾通传就突然冒出来的堂姐妹再不感冒,却也只有满脸堆笑地迎出去:“我娘乏了,刚睡下。你们怎么来了?” 林五自是断然不肯和她们说是挨了老太太的骂,不得已牵着林八出来溜达一圈以掩人耳目,顺便把盘算已久的事情给办了的,只笑道:“前些日子八妹就念叨着好久没见到四姐了,这不,我一有空就去领了她出来看四姐的。”边说边亲热地给林八理了理丫髻,显得似是十分疼爱这个庶妹一般。 其实这姐妹俩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林谨音却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正要叫人去取糕点给林八这个可怜的堂妹,林谨容已经把一盘子糕点放在了林八的面前,淡淡地道:“真是难为八妹这么小的却有这片心了。” 林八人小,被大太太周氏压制狠了,怯懦得很,虽然很想吃,并不敢随意伸手去拿那糕点,只胡乱点头算是应了林谨容的话,把眼偷觑着林五的神色。 林五很得意:“吃吧。是姐姐们给的,你可以随便吃。”随即就丢了庶妹,三言两语进入正题:“四姐,这回你出来了,不用抄女诫,也可以自由行动了,能不能教我吹埙?” 怪不得早前回好心主动提醒老太太放自己走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个?林谨容灿然一笑:“能,怎么不能?”不就是想讨好陆家兄妹么?她成全林五!只要不是教陆云,不是自己引诱的就成。林谨容发现自己的心肠越来越硬了。 林谨音却奇怪了,疑惑地看着林五:“五妹什么时候突然爱上了吹埙?” 林五面不改色:“就是那天夜里听四姐吹过一回,觉得荡气回肠,感人心肺,实在爱极了那种感觉。四姐,我什么时候过来?” 林谨容的唇角挑起一个笑:“赶早不赶晚,明日始,你在早饭后去我的园子,我教你半个时辰,只要你认真学,我必然倾囊相授。” 自此,林谨容、林谨音姐妹二人轮换守在陶氏身边,或做针黹女红,或是读书写字,或是打理饮食,或是谈笑玩闹,总之,务必是要叫陶氏放开心来,欢喜无忧。 林三爷隔三差五打个照面,过后照旧风流浪荡,瞒着老太爷、老太太悄悄留宿外头。但因他不提此人此事,陶氏也就忍气装作不知,倒是黄姨娘,突然被冷落了,眼圈下头都起了青影,在陶氏面前越发乖顺起来。陶氏见状,莫名又多了几分惬意,渐渐也就出门走动,照旧往老太太面前请安问好,老太太看在她腹中胎儿的面上,虽然不咸不淡的,倒也没怎么为难她。 林五学吹埙卖力得很,奈何功夫不到家,也没甚天分,于是每日早上林家园子里总是响起一阵真正催人泪下,撕心裂肺的埙声,人人听得抓狂,却不好发表言论,当面还得赞扬林五几句。 偏生林谨容这个先生做得极认真,半点不嫌烦,每次听到那狼哭鬼号之声,脸上总是带了甜蜜的微笑,温和地安慰林五:“努力,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其间林玉珍请了一次客,邀请林家这边的女眷孩子们过去玩耍,林谨容以要照顾陶氏身体为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林五欢欢喜喜的去,欢欢喜喜的来,看向林谨容的眼神也就越发亲切动人。 悠悠中,第一场霜降如期而至。 这日清晨,林谨容穿着新做的豆青色梅花纹锦夹衣夹裙,脚上踏着黄姨娘做的翠绿白梅厚底绣鞋,袖手立在安乐居的门口,照例等候老太太起身,再召唤她们入内行礼请安伺候。与她一同站着的还有除了林家各房各院陶氏以外的女人们。她能感受到大伯母周氏、二伯母罗氏的眼神时不时地从她和她身边的林谨音身上扫过去,意味不明。 因为陶氏的迟迟不至,林谨音有些不安,却沉默而骄傲地抬起了头,挺直了腰背。林谨容则是唇边含着一丝淡淡的笑,谁也不看,眼珠子里只映着天边那抹冷蓝。于是那两道目光去了一道,周氏收回了目光,只剩下罗氏,隐有期待。 也不怪罗氏,林谨容已经出来蹦跶半个多月了,双胞胎还没放出来,她每次见着林谨容,再看到林五和长房那春风得意,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心里就要不舒坦几分。好容易遇着陶氏迟迟不到,真是迫不及待要生点事了。 打霜的日子,哪怕就是红日东升,晴空万里,也是要比平日里冷上许多。而这一日,林老太起身的时辰也似是比往日要晚了许多,林五开始小幅度的搓手,在原地轻轻碎步走动,见周围的女眷们都朝她看过来,便娇嗲地笑道:“这天儿好冷呢,手和脚都有些冻僵了,我觉着竟似是比冬日里下了雪还要冷上几分,偏生不能穿了棉衣出来。” 这样一说,包括林大少奶奶等一直眼观鼻,鼻观心,讲究妇容妇德的孙子辈媳妇们也都露出一个笑容来,纷?br / 世婚(完结)第1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纷纷道:“五妹说笑,哪儿及得上下雪天冷?”“下雪天不冷,化雪天才冷。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 罗氏的眼睛闪了闪,看向林大少奶奶奚氏那微凸的小腹,笑道:“大侄儿媳妇,真是难为你了,怀着四个月的身孕,每日晨昏定省却从来不曾荒废过,从来也不见你迟了一丝丝儿。我大嫂有你这样的儿媳真是有福气呢。” 林谨容和林谨音的目光同时瞟向罗氏。谁都听得出罗氏的言外之意,奚氏是四个月的身孕,尚且每日按时晨昏定省,自家的老娘还不满三个月,却这会儿都还没来。大家庭,人多嘴杂,被嚼舌头是正常的,但姐妹二人昨晚看着陶氏还好好的,也没见有什么不对劲,这会儿却迟迟不见人影,又不见陶氏身边人来说道什么,心里也有了几分焦躁不安。 忽见周氏瞟了一眼低眉垂眼的林三少奶奶文氏,淡淡一笑:“三侄儿媳妇温良贤淑,知书达礼,乖巧可人,侍奉公婆也是尽心尽力,难道弟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是我,我也是捧在手心里疼的。” 这话就有些挑拨了。文氏什么都好,就是进门迟迟不见有喜,罗氏是个面甜心苦,心胸狭窄不容人的,婆媳间自有一本算不完的冤枉帐。文氏闻言,头越发低,罗氏却是笑不出恨不起,只能不阴不阳地道:“那是,我自是要捧在手心里疼的。”再看文氏那样子,心里就烦起来,如此也就没了再挑三房不是的心情,只焦躁地看着老太太的门帘,多了几分抱怨,也不知老太太是怎么回事?让这么多人站在门口冷,要干嘛呢? 林谨容和林谨音不期周氏会出言解围,虽不知周氏的笑容下掩盖的又是什么,却也只得面带感激地看着周氏笑,周氏安抚地朝她们点点头,一派长房长媳的端严。 忽见龚妈妈急匆匆地赶了来,两眼通红,脚步踉跄,虽不至于失礼,却能看得出她受了极大的打击和惊吓。林谨音匆忙迎了上去,低声道:“妈妈,这是怎么了?” “太太有些不妥。”龚妈妈叹了口气,轻轻一按林谨音的手,因见老太太的帘子还垂着,不敢去闯,便直直朝着大太太去了,急急地道:“太太,求您救救我们太太罢!”说着就要跪下去。 “啊?”林家的女眷们顿时马蚤动起来,虽林家规矩,遇事不得大声喧哗,却也惊疑不定地围了上去。林谨容姐妹二人更是脸瞬间白得如同一张纸,互相牵着的手里全是冰凉一片。 周氏到底掌事多年,只惊了一头,就冷静沉着一扶龚妈妈,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还来这些虚礼,赶紧拣重要的说!” 龚妈妈强自忍着泪,低声道:“我们太太动了胎气。要请老太太垂怜,去看一看。” 其实怎会是简单的动了胎气?动了胎气又如何急需老太太去看?为何动了胎气,为何要请老太太去看才是重点。姑娘们也许不知情,但媳妇们却是多少都有些知晓三老爷在外头的风流韵事的,也猜着多半和这个有关系。 罗氏面似关心,实则幸灾乐祸地道:“那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老太太去了也没大夫有用!喘口气把话说清楚,这么一惊一乍的,惊着老太太不是耍处。” 龚妈妈唉声叹气:“已然使人去请了,只是……”那些话要是说出来,三房真是没体面了,因此她又闭紧了嘴。 到底还是要走这一遭么?即便是这些日子她和林谨音如此小心的看护,也还是如此?林谨容浑身冰凉,全身上下都如同被冷水泼透一般。她猛地把林谨音一推,林谨音会意,再顾不得什么矜持礼仪,提了裙子就大步朝外头奔去探望陶氏的情况。 林谨容走上前去,把还要多嘴相逼的罗氏挤在一边,抬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周氏:“大伯母……” 同是女人,人命关天,这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周氏叹了口气,安抚地摸摸林谨容的头发,快步朝老太太的门前走去,径直掀了帘子。 ———————— 叹气,又停电了多亏本本还有电……祝大家平安夜、圣诞节快乐,圣诞会有加更,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6章 霜降(二) 林老太年纪大了,昨夜骨头酸疼难以入睡,今早难免起得迟了些,刚由青梨等几个丫头服侍着把鞋穿上,尚且来不及整理衣服,就见大儿媳周氏猛地掀起帘子大步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娘!” 林老太自诩诗书人家,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儿媳尚未经过通传就闯了进来,还这般大步流星,咋咋呼呼的,自然而然就惹得她不欢喜,当下便哼哼道:“我倒是忘了,天凉了,让你们久等了。” 周氏的面皮一紧,却也顾不得和她扯这些,忙忙地道:“三弟妹身边的龚妈妈适才赶过来,道是三弟妹动了胎气,请您过去看看。” 林老太一挑眉,大声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地大清早就莫名动了胎气,还非得请她过去不可? 周氏心中隐约有数,却因全家上下都是瞒着二老的,她也脱不掉一个知情不报之罪,所以并不敢答话,只道:“儿媳适才一听说就急了,乱了分寸,还来不及细问。要不,让龚妈妈进来回话?” 老太太一边命人赶紧给她梳头洗脸,一边冷声道:“那还用说?”话音未落,就见罗氏“热心”地扯着龚妈妈走了进来。 龚妈妈一见着林老太,眼圈儿就全红了,却不敢哭,只跪下行礼,颤声道:“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端坐在照台前,双目直视镜子,冷声道:“赶紧说怎么回事。” 龚妈妈忙一五一十地说将起来,听得老太太的一张老脸忽红忽白,周氏眉头微锁,罗氏嘴角抽搐。 却说青梨也趁空走出去,微笑着给立在帘外听动静的女主子们行礼,劝道:“各位奶奶、姑娘请先回去罢,老太太怕是一时半会儿没得空了。” 众人虽然都竖起了耳朵想听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再留,纷纷散去,只余下林谨容一人紧紧抿着唇,垂着眸固执地站在帘下,脸儿已是青白。 帘子里龚妈妈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十分清晰有条理:“三太太刚收拾妥当,正要动身来与老太太请安,三老爷忽然走了进去,开口就要太太备下金银锦缎若干,正式抬那女子进门做姨娘。这等大事,怎么也该禀告过老太爷、老太太才能做得数,三太太不敢自作主张,又见三老爷一身酒气,怕也是醉了糊涂,便说要先禀过老太太才行,又问那女子出身,不知为何,三老爷突然就发作起来,先是砸了三太太屋子里的陈设,吓得七少爷嚎啕大哭,又打骂七少爷,太太去劝,被他一推,跌在地上,当时就疼得站不起来,再看就见了红……” 林老太怒气勃发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来:“下作的混账东西!是什么狐狸精,迷得他如此失了心窍!他不是要接进来么?去,给我绑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狸精!” 两滴清亮的泪珠从林谨容低垂的睫毛上滴落下来,青梨看得心头一颤,三老爷真是个混账东西,平白拖累了这几个儿女。正要上前去劝林谨容,就见帘子被掀起来,才是虚虚绾了个一窝丝的林老太一马当先,气势汹汹地从里头走了出来,周氏、罗氏一边一个紧紧扶着她,低声劝慰:“老太太息怒,慢点儿。” 青梨不好再劝,只得往后退了一步。但见林谨容不躲不让,只垂着眼,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往下掉,人却是半点声息都没有。 罗氏“哎呀”了一声,尖声尖气地道:“四丫头,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回房去?” 老太太站住了脚,皱着眉头看着林谨容,林谨容将一方洁白的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盈盈一礼:“祖母。”还未起身,一滴泪又掉了出来,在青石地上摔成了八瓣。 老太太看着林谨容这样子,情绪复杂万分,重重地一顿拐杖,恨恨地“唉”了一声,道:“还不跟上!” 林谨容这才垂着眼快步跟上了几人,悄悄拿眼去瞟龚妈妈。以她对陶氏脾性的了解,当时的情形应该和龚妈妈的话有所出入,龚妈妈所说这话,怕是经过了精加工的。她尚且抱着几分希望,只愿是陶氏设的圈套,为的是彻底打消林三老爷的念头,那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没有大事。 龚妈妈察觉到她的目光,便也悄悄看了她一眼,表情沉痛,嘴角下垂,一脸的死灰。 真的有事,林谨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罗氏边走边道:“老太太您走慢点儿,哎呀呀,我们虽早就晓得三叔和三弟妹两个经常会有些小吵小闹,却从不曾动过手,三叔也是糊涂透啦,一个什么狐狸精能和家里明媒正娶的嫡妻嫡子比……” 林老太的喘息之声更重,狠狠白了她一眼,周氏道:“你少说两句吧!”说着看了林谨容一眼。 罗氏撇撇嘴,到底是闭上了嘴。 林谨容低垂着眼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在她的记忆中,在这之前,林三老爷和陶氏吵归吵,闹归闹,东西砸了无数,但真是没有动过手。直到黄姨娘死了的那一年,喝得大醉的林三老爷去砸陶氏屋里的陈设,陶氏不忿,把了花瓶将他的头给砸了个洞,于是有理的都成了没理的,成了有名的泼妇,不被待见,处境越发艰难。这一次,因着她的缘故,砸了三老爷头的人是老太爷,陶氏却成了受伤害的那个人。这个孩子若是能保得住兴许还有转机,若是保不住…… 林谨容不敢再往下想象。一个念头却又不可遏制地疯了似地往上蹿,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所以有些事情变了,但终究结果还是一样的?不该有的弟妹不能来,父母的关系也还是要走到最冰点?林谨容打了个冷战,不,她不答应。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看到父母交恶只会躲在被窝里哭的林四姑娘! 林谨容飞速抬眼看着明显气得不轻的林老太。林老太是个正统的女人,哪怕再不喜欢陶氏,也是绝不容许这种败坏家风,有碍观止的事情发生的,这时的她明显就是站在陶氏一边,心里也有内疚。林老太爷自是不会轻易放过林三老爷,少不掉一顿好打。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老太爷、老太太再恨三老爷不争气,又能把亲生儿子怎么样?还能打死打残么?不能。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抢在前头劝住陶氏,抓住有利时机谋求最大的利益,而不是白白牺牲。 林谨容立刻上前,含着泪低声道:“祖母,我挂怀母亲,先跑前头去看看,然后再折回来接您老人家。” 林老太本来想说,那种地方乱糟糟的,血气重,小姑娘去干嘛。但瞧着林谨容那可怜兮兮,惊慌失措的样子,想到儿女挂心母亲,也是人伦常理所在,这话就没说出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林谨容便扔了众人,撒开步子大步朝前奔跑,母女连心,这回倒没谁挑剔她的举止。 她很快就到了陶氏的院子外头,但见林三老爷提溜了个凳子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口,林慎之立在一旁,紧紧抱着夏叶的腿在低声抽泣,此外不见其他人,院子里一片静寂。 看见她,一身酒臭的林三老爷有些不自在,白中带青的脸抽搐了一下,嘴巴咧了咧,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林谨容惊讶于他居然没跑,却也只当他不存在,一错身就从他身边钻了进去。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得吓人。陶氏躺在床上缩成一团,春芽和林谨音紧紧守在一旁红着眼圈,黄姨娘也在,不过她很识相,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的焦虑之情也恰到好处。 林谨容飞速看了黄姨娘一眼:“我有话要和太太说。” 黄姨娘立刻道:“奴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到。”接着就退了出去。 林谨容从林谨音手里接过陶氏冰凉的手,低低喊了声:“娘。” 陶氏疼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死死咬着嘴唇,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却还拼命挤出一个笑容,颤抖着道:“囡囡别怕,我没事……忍忍就好。出去,哄你七弟……” 林谨音不懂,林谨容却立刻就晓得事情不好了,最起码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的。她突然很想放声大哭,却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哭的时候,她紧紧攥住陶氏的手,忍着泪,一字一句地低声道:“娘,祖母马上就到。您记住了,当着她可以大哭,可以喊疼,其他什么都不要说。该说的龚妈妈都已经说了……” 陶氏的眼里闪过一丝恨色,显见是不忿,只苦于身子受不住不能爆发而已,林谨容只得贴着她的耳朵道:“再亲亲不过亲骨肉,再恨也是亲骨肉。您忍忍,就当是为了七弟,您忍忍……”话未说完,一滴泪就滴在了陶氏的脸上。 ———————— 嗳,真抱歉啊,圣诞节让大家看这种情节。不过这是一个相当关键的转折,那么,这章加上传说中的加更,两章连发是不是让你们好受一点了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7章 姐姐 陶氏看了看林谨容,又看了看林谨音,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虚无的笑,沉默地闭上了眼。 这是答应了。林谨容全身瘫软地伏在一旁,默然无语,她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护不住母亲。 林谨音看得心酸,一手扶在妹妹的肩头上,一手扶着母亲的胳膊,也是泪水涟涟。 “三太太,老太太来看您啦!”门口才响起龚妈妈的喊声,就听罗氏夸张地道:“小老七过来给二伯母看看,哎呀,我的娘,粉生生娇嫩嫩的孩子给打成这个样子!三叔呀,不是我说你,你也真下得手!” 然后是林三老爷哼哼嗤嗤,含糊不清的解释声。林老太只干脆利落地说了一个字:“滚!” 接着一群人涌入,有人把林谨容、林谨音姐妹二人扶起拉在了一旁。林老太、周氏、罗氏替补上去嘘寒问暖,陶氏背对着众人,全身颤抖,泪如泉涌,只字不答,她的尊严和傲气虽已被踩到了脚底下,却还苦苦维持着。 林谨容捧着脸大哭了一声:“娘!”这一来林谨音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外头的林慎之听见,立刻嚎啕大哭。龚妈妈也跟着哽咽起来:“太太,太太,老太太来瞧您啦,您有什么委屈痛楚,快请老太太替您做主哇!” 一时兵荒马乱。无限凄凉。 林老太痛苦地揉着额头,叹了口气,回头威严地道:“哭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撑着呢!领了你们七弟回去候着!这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 黄姨娘匆匆忙忙地进来:“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周氏忙半推半劝地把姐妹二人推了出去:“实在不放心,厢房里去候着等消息罢。” 林谨音沉默着一手拽了林谨容,一手牵了林慎之,并不理一脸晦气,垂头丧气,蔫巴巴的林三老爷,径自往左厢房里去坐了。 等林慎之停了哭声,林谨容这才低声问林谨音:“究竟怎么回事?” 林谨音皱着眉说了她所了解到的事情真相。林三老爷自昨日清晨出去后就一直未归,今日大清早的就喝得烂醉,进门就打着酒嗝安排陶氏备下礼品房舍,把那女人抬进门,进门就要做妾,就排在黄姨娘后头。不是和陶氏商量,而是命令。陶氏觉得她身为正室的尊严受到了藐视,又见不惯林三爷那烂酒鬼的样子,二人当时就吵了起来。 一个怒极攻心,不择言语,一个烂醉如泥,神志不清,谁先砸的东西已不可考,反正两个人都张牙舞爪地没闲着。真正激化矛盾的是林慎之冲上前去朝着林三老爷挥舞拳头,骂他混蛋。林三老爷怒极,他不敢打陶氏这泼妇,难道还不敢教训儿子么?于是搧了林慎之一巴掌,也不见得用了多大力气,但陶氏平生最看重的就是几个儿女,当下犹如剜了心头肉,也顾不得有孕在身,扑将上去撕扯,一推一闪身,她就吃了大亏。 林谨容低声把适才龚妈妈在老太太房里的话说给林谨音听。不论如何,今早的事情就是三老爷一手闹腾起来的,是他不讲道理,是他砸东西,是他骂人,是他打人,陶氏没有错。 林谨音擦着泪小声道:“我已知晓,龚妈妈去之前已经安排好了,适才我又叮嘱了夏叶等人一遍。”言罢又蹲下去捧着林慎之的脸轻声道:“七弟,不管谁问你,你都说你记不得,当时吓懵了。”三房已是别人眼里的笑柄,林慎之若是再当众说林三老爷的不是,又是一个笑柄。 “我不撒谎。”林慎之自是不服,他只知道黑白是非,且在他的心目中,平时见了就害怕的父亲怎么也比不过疼爱他的母亲。 林谨容叹道:“要不,你就把你挥拳去打三老爷,骂三老爷混蛋的事情说给祖父听,祖父一定很高兴,说你很懂孝道,然后赏你两板子,再罚你跪一回。”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她倒遗憾林慎之太小,不能好生赏三老爷两拳呢。 林慎之果然垂了头,却又低声道:“可是我不说,爹爹也会说出来的。” 林谨容冷嗤一声:“他有脸说么?我问你,你那个时候不去祖父那里请安上学,怎会留在屋里?”她怀疑这事儿背后有推手,谁得到的利益最大,那就是谁。 林慎之道:“我没留在屋里,我已经出了门,半途见着爹进来,想着许久不曾见到他了,便跟了进去。刚开始害怕来着,后来看到娘哭,突然很气,就冲上去了。” “没人教你什么?”林谨容还要再问,林谨音摆手,不容置疑地道:“这事儿我自有思量,不用你插手。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慎之要做的就是好好跟在祖父身边读书,要比平时更加用功;四妹刚解禁,要做的就是伺奉好母亲,其他事情都别操心。谁要不听话,他就是不孝!给母亲添乱!”关键时刻,她这个长女自然要把该承担的都承担起来。 林谨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谨容也就闭了嘴,忐忑不安地等候。即便是早已经知道了结局,她也还是抱着几分侥幸的,希望这个弟弟或是妹妹能留下来。 没有多少时候,外间响起送大夫的声音,林谨音忙道:“我去看看。”才起身,就见枇杷苍白了脸站在门口,低声道:“大夫说,先吃副药试试看。” 那就是保不住了,母亲这要受多大的罪!林谨音站在那里,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林谨容没哭,只蹲在林慎之面前哑着嗓子道:“慎之,你要记住,假如将来你有了妻子,你一定不能这样对待她。这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该做的事。” 林慎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谨容沉默地抚摸着林慎之的头,还有一种男人,妻子有了身孕之后,百般娇宠,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孩子夭折以后,却冷眼冷语相向,那也不能做……因为妻子就算是真的有错,但她其实恨不得死的是自己,而不是孩子。话已到口边,林谨容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陶氏终究是做了一回隐忍的大家女子,那团血肉下来后,林老太太当时就赏了林三老爷一拐杖,接着林老太爷又传唤林三老爷。 林老太爷长久以来积威甚重,林三老爷下意识地想躲,想辩解真的是意外,他真不是故意的,他是醉糊涂了,他没想到会这样。但看到三个子女鄙夷冰冷的目光,也考虑到自己不可能跑到哪里去,还得靠着家里吃饭,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见林老太爷,挨了一顿鞭子,自此老实了许多。而那个叫飞红的女人,还未进门就被老太太派人抽了一顿破了相,毒哑了嗓子,剥了衣服卖得远远的。林三老爷屁都不敢放一个。 接着林谨音在老太太的房里哭了小半日后,林三老爷身边伺候的人,以及黄姨娘都没能轻松逃过。黄姨娘和她身边的人都被关了起来,每天不许睡觉不许吃饭反复回答同样的问题,等到她的清白被证明后,放出来时两只眼睛都凹了下去,小白莲变成了路边即将凋谢的老黄花,走路都要人搀扶。 她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陶氏的门前去跪着表忠心,表清白。等她磕头磕够了,林谨音方才出去寒着脸冷冰冰地道:“姨娘,太太身子虚弱,虽知你委屈,却没有精神安抚你,你改日再来如何?” 黄姨娘刚吃了一顿大苦头,岂敢不答应?唯唯诺诺地应了,看向林谨音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隐隐的厌憎。 林谨音却朝她挑了挑唇角,慢悠悠地添了一句:“姨娘,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安分守己第一要紧。你别怕,你看,你安分守己的,这什么祸事儿都牵连不到你,老太太已经查明你是清白的了,你还怕什么?”被逼到尽头,饶是温厚如她,也露出了几分刻薄凶恶。 黄姨娘垂下眼睑,露出一丝惧色:“奴懂得安分守己。”然后低头默默离开。 林谨容佩服地看向林谨音,自己现在能谋算这些,是因为重活了一回,经过生死锤炼,换了个角度去看事情,所以才能从容。而林谨音却是在这样的年纪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她在陶家过得好,不光光只是因为舅舅、舅母、表哥好,也有她自己的作用在里面。 林谨音看到妹妹崇拜的目光,有些失笑:“囡囡,看什么呢?傻子似的。” 好像从小到大,姐姐最爱说她傻,不过她从前是真的很傻吧。林谨容一笑,拉了林谨音到一旁,低声道:“姐姐是怎么做到的?” ———————— 这是圣诞加更,前面还有,大家别忘了去看,厚脸问一句,大家手里还有没有粉红啊,丢两张呗……方法如下,点击投月pk票就会出现投粉红选项啦……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章 探病 林谨音其实只是在和龚妈妈商量之后,和林老太说了两件事。 一是平日林三老爷虽然爱和陶氏吵,却从来没有动过手,轻重他还是有的。陶氏子嗣不易,好容易有了身孕,他更不会动手。怎地那日什么事都碰在一处了,实在太过蹊跷。还有林三老爷这事儿这么久了,家里却什么风声都不知道,可见刁奴们实在太过分。要是别的奴仆跟着学,怕是对林家的名声有碍。 二是说自己什么都不懂,早前写过信给陶家报喜的,过些日子陶家肯定会派人上门来送东西探望陶氏,到时候必然会私下问她因由,她该怎么办?总得有个交代。 林老太思量再三,就说,会给陶氏一个交代,同时也该正正家风了。至于陶家,林老太爷会亲自写信去解释。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其实林三老爷真是交友不慎,被外头的坏人和刁奴们给带坏了,他心里也内疚。林谨音她们不该说的就别说了,要是给陶家知道,林三老爷没脸见岳家,林谨音自己也没脸,还让林谨音该劝的也劝劝陶氏。 林老太爷和林老太爱面子,怕人因此看低了林氏家风,林谨音何尝又不爱?陶家晓得了能闹到什么地步?也不能让林三老爷和陶氏和离吧?所以她一早打定的主意就是不和陶家说真相,故意扮作懵懂样,以尊重询问林老太的意见为陶氏讨公道。 这事儿若是与黄姨娘有关呢,保叫黄姨娘立刻现形;与黄姨娘无关呢,也是对黄姨娘和相关人等有力的警告。且,这个恶人由即将出阁的她去做,比林谨容这个还要留在家里好几年的人来做更合适。 知晓来龙去脉,林谨容瞬间收了那分重生后隐隐存在的超然感。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换了此刻的她去做,也不可能比林谨音做得更好。所以,永远不要轻易低估了一个人。 林谨音看到林谨容若有所思的样子,微微一笑:“等下你送点东西去安抚黄姨娘。你快快长大,以后就要靠你了。” 待到陶氏昏睡过去,林谨容依言命荔枝拣了两盒糕点并一碗鸡汤,自去看望安抚黄姨娘。还未到得黄姨娘的门外,就听得黄姨娘房里的粗使婆子从一旁走来,大声同她问好:“四姑娘怎地有空过来?” 一个看门望风的,黄姨娘到了这地步,仍有死忠,不可低估。林谨容微笑道:“太太醒来,听说姨娘受了委屈,让我来看看姨娘。” 话音未落,就见林亦之红着眼眶从里头走出来,虚虚朝她拱了拱手:“四妹妹。”然后吸着鼻子自去了。 原来适才是林亦之在里面与黄姨娘说悄悄话。看林亦之这模样,林谨容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脸上仍堆满了笑,热情地道:“姨娘,你好些了么?” “给四姑娘添麻烦了。”黄姨娘歪歪斜斜地由枣儿扶着从床上挣起身来:“我没事,我没事,太太好些了么?“ “太太醒过一回,吩咐我来看看姨娘,接着又睡过去了。”林谨容命荔枝把吃食交给枣儿:“姨娘受委屈了,这是三姐姐让我带来给姨娘补身子的。有什么难处,可以来和我们说。” “谢太太恩典,三姑娘、四姑娘体恤人。”黄姨娘自是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来,又表了一回忠心和清白,大骂那飞红恶毒不知廉耻,又叹息陶氏不幸,三老爷糊涂。 林谨容等她骂够了,方缓缓道:“姨娘不必骂了,她已然得了该有的惩处。姨娘刚出来,还不知道吧?我说给你听听,让你也解解气。老太太命人打了她一顿,坏了她容貌,毒哑了嗓子,剥了衣裳,卖到远处去了。她也是太自不量力,不过尘土一样的存在,别人轻轻一口气就吹得无影无踪,却没有自知之明,她是咎由自取,却害苦了我们一家人。” 黄姨娘目光闪烁,好一歇才轻轻道:“自作孽不可活,她是活该!奴有自知之明,以后还要靠着太太、姑娘们帮衬一下五少爷。” 林谨容微微一笑:“自家骨肉,姨娘不必多言。五哥有出息,太太和我们这些做妹妹的脸上也有光彩。我只是怕五哥误听了旁人的话与我们生分呢,我们就是再想帮他,也要他领情的。” 黄姨娘一怔,眯了眯眼:“四姑娘这是怎么说?谁和五少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和奴说,奴一定……” 林谨容淡笑着起身,打断她的话:“没有什么,我只是担忧。姨娘你歇着,我不打扰你了。”言毕施施然告辞而去。 黄姨娘目送着林谨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把林谨容带去的鸡汤一饮而尽。陶氏命好,三个儿女都是聪明厉害的。 陶氏却终是不开怀。 她本是个骄傲的人,刚刚扬眉吐气,却以这种方式小产,脸面丢尽不说,最是心疼那得来不易却轻轻失去的骨肉。加之本身年纪大了,受损严重,那红淅淅沥沥的总是下不干净,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人难免消瘦憔悴下去,越发阴郁暴躁,闲暇之余最爱做的事就是看着窗外那颗光秃秃的杏树发呆。可一见到林三老爷,她就会爆发出可怕的愤怒,任谁劝也劝不好。 林谨容担忧不已,从前那个暴躁不肯吃亏,却有无限活力的陶氏远比这个阴郁消瘦沉默的陶氏更让她安心。她放了一切心思琐事,与林谨音随侍一旁,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只求母亲赶紧康复起来。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假如当时自己没有劝陶氏忍,而是由着陶氏的性子发作出来,虽然结果也许不会有现在这样理想,可陶氏心里的郁气会不会少些?她很怕这样下去,陶氏会被拖垮,再也好不起来。 倘若她的重生,不能让至亲之人过得更好一点,那又有什么意义? 这日陶氏睡了,林谨容把这疑问去问林谨音,林谨音摸着她的头叹气:“傻丫头,当时我也这样劝过母亲来着,要错也是我们一起错。”林谨音顿了顿,低声道:“我猜着,母亲心里怕是更怨恨她自己。她有了身孕,原不该与父亲作意气之争,什么都比不过自家身子和腹中骨肉更重要,但她没忍住,所以她觉得是她害死小弟弟的。你我都劝解不得,还要靠舅母来劝。我已给舅舅写了信,想必过几日就有消息了。” 林谨容愁眉不展,吴氏的身子也不好,已然入冬,气候严寒,又是年底最忙的时候,她可有精力走得这一趟? 忽见春芽从外头进来轻声道:“姑太太要来瞧太太,是不是要先唤醒太太?”陶氏最爱整洁,哪怕是病中也是每日打理得十分干净整齐,林玉珍要来,只怕更是要强撑着梳洗打扮,不肯丢了颜面的。 林谨音微一沉吟,便掀了帘子进去,却见陶氏已经睁了眼:“给我梳洗。” 姐妹二人深知陶氏的性子,默然选了件颜色柔和衬肤色的浅酡红缎袄替她穿了,梳了个小盘髻,简简单单插了枝赤金红宝石梅花簪,又替她略微施了点脂粉掩盖黄气,看着病容虽还在,却也妩媚娇弱。 陶氏对着镜子刚满意地点了头,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女孩子清脆的说话声响成一片。却是罗氏、林五和才放出来不久的双胞胎陪着林玉珍、陆云一道进来了。 林谨容一眼就瞟到林五和陆云手挽手的,头上戴着同款式的珠花,神态亲密,好似亲姐妹一般。而双胞胎虽然在笑,装作不在意,眼里的不屑和嫉妒却是掩都掩不去。 罗氏笑道:“三弟妹,我们几个来瞧你,只怕你睡着的,幸好你醒着,不然姑太太这一趟怕是要白跑了。” 林玉珍热情地抓了陶氏的手,挨着陶氏坐了,认真打量一回,笑道:“看着气色挺好的。三嫂呀,不是我说你,明明比我大,可病了也还这么好看,生生把我等比了下去。” 陶氏原来喜欢被人夸赞美貌,此时却是觉得无比刺心,再美又如何?落到不爱惜的人手里也不过如同草芥一般。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心里一阵压制不住的烦躁,避开这个话题,淡淡地道:“大冷天的,不是什么大病,不来也罢。”随即吩咐林谨容姐妹:“你们去接待你们小姐妹们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数都拿出来。” 林谨容和林谨音刚行了礼要走,林玉珍却拉住林谨容的手笑道:“我几次邀你们过去玩耍,都不见你们去。你姐姐是要出阁了,不好意思乱走,你这孩子怎地从来也不去?”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可是你亲姑母呢。虽然孝道紧要,至亲骨肉也要走动才能更亲的。” 林谨容被林玉珍一拉住,鸡皮疙瘩就起来,半垂着眼坦然道:“回姑母的话,我早前做错了事情,被祖父责罚,不能出门,后来却是舍不得母亲,并不是故意不去的。” 林玉珍笑得更灿烂:“好个孝顺实诚的孩子!”松了林谨容的手,笑着同陶氏道:“三嫂,我是真羡慕你,养得三个好孝顺聪明漂亮的孩儿!” “别把她夸狠了。”陶氏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示意林谨容赶紧领着陆云等人出去。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章 舅舅 林玉珍寒暄几句,提道:“云儿自小长在江南,这平洲除了咱家的姑娘们也没个相熟的小姐妹,我打算在家中办个暖炉会,请了平洲好几家的姑娘太太们看戏玩耍。三嫂也让四姑娘过去玩玩,她不小了,不该总关在家里。” 大凡骄傲之人,都不太喜欢比她更骄傲的人,私底下也瞧不起奴颜媚骨,只会阿谀奉承之辈。林玉珍正是这样一个人,她不喜欢骄傲的陶氏,同样也不喜欢骄横的双胞胎,林五呢,看着好像还好,但总是觉得目光闪烁飘忽,又爱阿谀奉承,有些不对劲。倒是林谨容,纯孝安静,容貌好,父母也不是强势j诈之人。陶氏越不让林谨容去她家做客,她偏要林谨容去。 陶氏沉吟片刻,终是应下:“她有些害羞,让她三姐陪着一道罢。”然后就不再言语。 众人都看得出陶氏并不喜欢她们来探,因此只是略微坐了坐就告辞而去。林谨容跑去腻歪陶氏:“几个妹妹都爱耍小脾气,我不想和她们瞎掺和,就想陪着娘。” 陶氏有自己的打算:“你总跟着我守在这屋子里,不出门不露面,是要叫旁人不知林家还有个八姑娘一样的不认得还有个四姑娘么,怎么能行?我知道你怕生,叫你姐姐陪着你,不会有大碍。” 林谨音也在一旁附和:“你是该多出门走走的,不能小小年纪就如此孤僻沉静,这样不好。” 林谨容满腹忧思说不得,长长叹了口气,却得了一屋子的赞扬:“四姑娘真是孝顺……” 陶氏道:“她真是孝顺就该听我的话。” 林谨容欲哭无泪。 天色未明,林谨容就睁开了眼睛。她敏感地察觉到今日十分寒冷,就连眼珠子都比平日里冷了好几分,被子挨近口鼻的地方也有些潮湿。她轻轻坐起,披了放在枕边的葱绿小绵袄,靠在床头看着已经熄灭了的炭盆发愣。 那一年,林玉珍也是开了个暖炉会。经过精心安排,陆云当众表演分茶之技,大出风头,在平洲一举打响名头,成就名门淑女之名。入冬已久,林家请了好几次客,她还以为已然错过,谁知还是留着的。 门被轻轻推开,桂圆和荔枝一个提水,一个捧炭盆,进来就道:“这天儿真冷,阴沉沉的,这时候还不见天光,怕是要下雪。姑娘今日去姑太太家里做客,得多穿点才行。” 林谨容被窝里一溜,将袄子盖了脸:“我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荔枝忙放下炭盆,上前去摸她的额头,桂圆则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该不是受了凉?” 林谨容闭着眼睛不说话。 “姑娘!”桂嬷嬷大步走进来,笑道:“舅老爷和表少爷来啦!带了一大车东西,才刚进的门。说是冬至时家中有事,不能上门送礼问候,所以提前来送节。”本朝风俗,定聘之后,每逢节序,男家都要向女家送礼问候。 林谨容立即翻身坐起,两眼放光:“真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舅舅来得太及时了。 桂嬷嬷笑:“骗您作甚?还带来一个姓水的老大夫呢,说是什么清州妇科第一圣手,特意高价请来给太太看病的,阿弥陀佛,但愿太太早些好起来。” 到底是自家亲骨肉,就是比旁人周到体贴。林谨容迅速起了身,摊开手脚给丫头们穿衣洗脸收拾打扮,急匆匆跑去给林老太太请安。 恰好林谨音也在,姐妹二人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林老太太垂着眼眸慢吞吞地饮了一杯茶,方道:“你们舅舅难得来一趟,骨肉至亲,是该好好聚聚。可此前你们已然应了你姑母的,突然又不去了,是失信……这样罢,三丫头可以不去,四丫头就先去给你舅舅行个礼,然后再去你姑母家,左右你舅舅也不会只来一天就走。” 林谨容闻言,忙给林谨音使眼色,示意她帮自己说道几句,林谨音却只是笑。 因见林五、双胞胎都在场,林老太便又道:“这次是你姑母特意为你云表妹准备的,你们切记要谦和守礼。”这话重点是交代双胞胎的意思,就是不要抢主人家的风头。 几个姑娘都笑着应好,林谨容垂眸看着鞋尖,暗想,讨人欢喜不容易,讨人厌烦还难么?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姐妹二人进了陶氏的院子,恰逢陶氏正在龚妈妈、春芽等人的帮助下尽力将自己打扮得更精神一点。林谨容上前抱定母亲的胳膊,红了眼圈:“我不想去了,姑母家近,舅舅却是许久不曾见着了。”若是将前世的光阴算上,她若干年不曾见着陶舜钦了。 陶氏失笑:“你这丫头,又不是马上就要去你姑母家中的。先给你舅舅行了礼再去,又有什么打紧的?”又哄林谨容,“囡囡,不能总是躲在家里呀。这样不好。” 忽听龚妈妈在外间道:“奴婢给三老爷请安。”紧接着,林三老爷穿了件淡青色绵袍,勾着腰,缩着背 世婚(完结)第1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满脸的讪笑,搧着把高丽摺扇假装风流地在门口探着头道:“你们都在呀。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却是林老太爷再次命他前来同陶氏赔礼和好,务必要叫陶大舅看到一对和睦相处的夫妻,好叫陶家人放心的。林三老爷虽早就厌烦透了同陶氏这样无休止的闹腾,却不敢不来。 陶氏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眼里迅速蕴起一层怒火。林谨音和林谨容自是知晓林三老爷来做什么,施了礼问了好就立在了一旁。 林三老爷看着陶氏的样子,由来就有些心慌,又有些厌烦,只怕她再次发疯,忙假意教训女儿:“你们舅舅和大表哥来了,少时就要进来,记得要恪守礼仪,不要让人看了笑话去,说我林家的女儿没规矩。见着你们舅舅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有数的吧?” 林谨音和林谨容心知他是想要姐妹二人帮着劝陶氏别在陶舜钦面前道出真相,说他的不是。心中鄙夷不已,懒得回答他,便都垂着头不语。 女儿的抗拒之意太过分明,林三老爷皱眉,正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不伤脸面的把话说清楚,就听陶氏在一旁冷笑:“不要脸!有本事做得就别怕!这会儿倒好意思在女儿面前摆谱。若是我,羞也羞死了的,不如一头碰死在墙上更干净。” 林三老爷大怒。这个女人当真疯了,当着女儿的面左一个死右一个死的诅咒他,这世间再无如此的恶毒妇人了!当下便恶声恶气地道:“陶采苓!贤良淑德,你看看你有什么沾了边的?你别以为我一辈子都欠你的,要无端忍让你一辈子。难不成你还要叫你哥哥和侄儿来打我一顿?来呀!叫他们来呀!我要是怕了,就把我的林字反过来写!” 陶氏身子不好,来不得剧烈运动,便翻着眼皮子冷声讥讽:“林三老爷学识真高深,那林字倒过来写我认不得,反过来写我倒是认得的,还不是一个林字么?又或是,有学问的林三老爷另有他解?妾身愿闻其详。” 林谨音、林谨容忙一人扯住父亲,一人扶住母亲,劝道:“都少说一句吧。” 林三老爷却听不进去,紫涨了脸皮:“你这个刁妇!也不怕教坏了女儿!” 陶氏回道:“你这个愚夫!也不怕败坏了门风!” “扑哧!”有人在外头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接着龚妈妈僵着一张脸把二房的林四少爷林凡之领了进来。 在子侄面前丢了脸,林三老爷一张半老不老的脸顿时青红交加,更恨陶氏不给他留面子,几欲拂袖而去。 林凡之忍着笑对着陶氏夫妇长长一揖,大声道:“小侄给三叔,三婶娘请安。大伯父让我来和两位长辈说一声,他这就领着陶家舅舅和水老先生进来了。” “烦劳四哥跑这一趟了,你还有事,就不耽搁你了。”林谨容对这个玩了丫头,又无动于衷地看着丫头被生母一碗药打了胎,安安心心等着娶妻进门的四堂兄没什么好感,听他笑话林三老爷夫妇吵架更是不舒坦,立刻就出言赶人走。林三老爷再不肖,也不代表谁都可以当着她的面不当回事地笑话人。 林凡之本来想同两个堂姐妹打声招呼的,闻言一怔,再看林谨容和林谨音面上都隐有羞愤之色,当下明白过来,虚虚敷衍了一句,赶紧走人。 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林三老爷方才收了脸上的不忿之色,笑眯眯地跑到门口去迎陶舜钦等人。陶氏躺回床上,林谨音给她放下锦帐,拉着林谨容避到屏风后。姐妹二人从屏风缝隙中偷窥,但见那水老先生须发皆白,面容清矍,表情沉静,看着似是个让人放心的,不由满怀期待。 水老先生切了左脉又换右脉,又请掀起帐子让他看了陶氏面色和舌头,然后捋着胡子沉吟不语。陪在一旁的林三老爷忙道:“先生?内子这病?” 水老先生道:“出去说。” 到得外头,又有候在外间吃茶的林大老爷、陶舜钦齐声相询。林谨容听到他说了一大堆高深莫测的话,然后总结一句,陶氏这病不轻,须得要静养,要开怀,不能再受刺激,不能操心劳累,然后就命研墨铺纸。 不多时,听得林三老爷一迭声叫人去拣药,然后又是林大老爷陪了水老先生出去。见没了外人,陶氏方低低咳嗽了一声:“请舅老爷进来相见。” ————友情推书———— 醉酒香的古代言情:[bookid=2170378,bookna=《医路妖娆》] 防火防盗防表哥,行医谈情种药田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章 旧地 “小妹!”一身赭色银鼠皮出锋锦袍,踩着鹿皮靴,脸上犹有倦色的陶舜钦一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眉眼与陶氏略有几分相像,和他这个年纪的许多男人一样留了长须,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多数读书人所没有的一股豪迈爽朗之气。 见着长兄,陶氏红了眼圈,却又强忍住了,堪堪挤出一个笑来,刚一笑,却是一连串咳嗽,她越想忍住越是忍不住,憋得脸红气喘。林谨容姐妹二人忙递水抚胸,眼圈也跟着红了。 陶舜钦的脸色顿时一变,紧紧咬住了牙,沉默半晌,待到陶氏停住了咳嗽,方挤了个笑出来:“我适才在老太爷那里见着了慎之,见他懂事知礼,心中很欢喜。进来一瞧,两个姑娘也都长大啦。” 林谨容和林谨音忙喊了声:“舅舅。”舅甥三人目光交汇,都看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寒暄几句,陶氏便开始赶人:“我有话要和你舅舅说,阿音去和龚妈妈说,叫她给舅老爷准备舅老爷最爱吃的小鸡元鱼羹;囡囡要出门做客,时辰不早,赶紧去了!别等其他人来催!” 林谨容无奈,只得带了荔枝、桂圆,与林五等人汇合,迎着大雪登车往陆家而去。 林五与林谨容坐的一张车,上车就亲亲热热地抱了林谨容的胳膊讨好卖乖:“四姐,你终于能跟我们一起出门了,我太高兴啦。上次二表哥请了吴二哥他们去做客,吴二哥吹埙,我觉得他其实没你吹得好,六妹和七妹却偏说他比你吹得好。今日若有机会,你正好和吴二哥比个高低。” 林谨容心不在焉地道:“我本就没吴二哥吹得好。”她倒也不是谦虚,吴襄这才名非是浪得虚名,她之前真的从来就没吴襄吹得好,二人比试过好几场,她从来就没赢过。虽又经历了这些年,她却也没有信心能超过吴襄。 林五侧头看着林谨容细白如瓷的肌肤和两条纤长如画的眉,欲言又止——不是的,陆缄和陆纶就坚持认为林谨容比吴襄吹得好。陆纶她相信是偏心,但陆缄说好一定就有他的道理在里面。但她是不会和林谨容说这事的,她总是觉着林谨容离陆缄越远越好。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在陆家的二门外停了下来。有婆子在外头撑起青布大伞,笑道:“雪可大,冷得紧,姑娘们系紧了披风,仔细脚下!” 林谨容扶着荔枝的手下了马车,抬眼看着大雪纷飞中,熟悉而又陌生的陆家大院,眼里心头白茫茫的一片。 陆家与林家一样,都是从老宅上逐渐扩建起来的,百年老树随处可见,一样精巧细致,一样人丁兴旺。她在这里消磨了近六年的光阴,一草一木,一石一墙皆是回忆,曾经有过甜蜜,也曾经有过哀伤,但经过岁月的洗练之后,那些甜蜜反而比哀伤更让人哀伤。 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喜欢回忆成功和喜悦,不喜欢回忆失败和悲伤,她也是如此。这个地方见证了她所有的失败和窘迫,她想有一天,她可以无畏地面对她的从前,就从现在开始。 前头领队的林三少奶奶文氏细声细气地吩咐伺候的众丫鬟:“天气冷,雪大,好生伺候姑娘们,不要着了凉。” 给她撑伞的婆子语调欢快地道:“三少奶奶莫担忧。昨儿晚上太太看了天色就说恐要下雪,特意吩咐把听雪阁的火龙烧起来。烧了一天一夜,热乎着呢。这会儿姑娘们觉得冷,等进去,怕是穿着大毛衣裳都会觉得热。” 给林谨容撑伞的另一个婆子也笑道:“要说今日太太开这暖炉会,真真是选的好地方好日子,天降瑞雪,听雪阁外头的腊梅也开得好极了,真是香。” “哦。”林谨容是知晓听雪阁外的梅花的,不但有腊梅,还有红梅,可以从初冬一直开到冬末。她刚嫁过来的那一年,也曾和陆缄在里面夤夜听雪,又从梅花上扫了雪埋入树下,留作烹茶之用。但第二年,那装满了雪水的翁却被人给忘了。 林五突然望着林谨容嫣然一笑:“四姐姐,真的挺香的。上一次陆二哥还领了我去扫腊梅上的雪。那雪是香的,他说明年烹茶给我喝。” 林谨容瞟了林五一眼,淡淡地笑了。其他她也许会争,但这个人,她一定不会争,非但如此,今日她还要做一件让林玉珍和陆云讨厌自己的事情。 林五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在林谨容那清亮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遁形,竟不敢再与林谨容对视。却听身后的林七突地一笑:“哎呦,这么一说,我也想喝梅花上扫下的雪水烹的茶呢……四姐姐,你那么爱茶,不知你那里有没有这样的水?” 林六道:“算啦,四姐姐那里就算是有,滋味儿和姑母家的这个必然也不一样的。” 林七道:“那我得去和姑母说,请二表哥烹茶给五姐喝的时候,也捎带上我们。” 林六捂着嘴笑:“这丫头,就连杯雪水烹的茶也要叫花似地去和人要,你真是我们林家的姑娘?也真好意思。别说我认识你哦!” 双胞胎你一句我一句冷嘲热讽地说得热闹,林五却听得怒火中烧,僵着脸道:“六妹和七妹说话真有趣……” 林六和林七同时哈哈一笑,齐声道:“可不是有趣?” 文氏蹙了眉头道:“谨言慎行!” 几个女孩子方悻悻地住了口。 不多时,一股腊梅特有的幽香扑鼻而来,这意味着听雪阁快要到了。林谨容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理了理腰间的宝石流苏禁步,回头去看。 但见一团雪呼啸而来,狠狠砸在给她撑伞的婆子肩头上。那婆子“哎呦”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却又被紧随而来的另一团雪砸在了胸前。 敢在这院子里如此胡来的,除了陆纶,再不作第二人想。那婆子一边去抖衣上的雪,一边大声道:“五少爷,休要玩闹,当心惊了客人!”话音未落,又是一团雪迎着她的面门飞来,惊得她什么都顾不得,赶紧举了手里的伞去挡雪。 雪团团得松,砸在伞面上四处溅开,落在林谨容的脖子里,冷得她打了个激灵。荔枝和桂圆忙凑上前去,替林谨容清理脖子里的雪。 那婆子忙告罪:“奴婢该死!”又抱怨,“这五少爷真是顽劣!” 林谨容笑道:“不妨事。”当年也是如此,陆纶这团雪要再不出现,她还觉得奇怪呢。她目光一转,就在不远处的冬青树后发现了一身蓝衣,探头探脑,耳朵上带着两个毛茸茸护耳的陆纶。看得出他是早有准备,脚下堆了一大堆雪团,就等着她们过来好发动袭击。 陆纶得意地朝林谨容挤挤眼睛,两手一扬,又是两团雪呼啸着飞了过来,这次是朝着林谨容的。前世时林谨容被这个不知轻重的傻小子把脸都给打肿了,害得她受尽嘲笑,这次她早有防备,赶紧抓着那婆子的伞给挡住了。 林六和林七哈哈大笑,纷纷拍手道:“好玩儿,真好玩儿!”边笑边弯腰去一旁的矮树上抓了雪捏成雪球,朝着雪团飞来的方向扔将过去。 林五的爪子也有些痒,但记挂着要在人前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便生生忍住了,劝道:“咱们别和他疯,当心让人瞧见了笑话!” 林六和林七根本不理她,不但自己抓雪,还命丫头也帮忙。文氏根本拦不住,索性不管。 一团团雪呼啸着朝陆纶那个方向飞过去,陆纶抵挡了一阵,不敌,顾不上准头,疯子一般地乱抛着雪团,大喊道:“你们仗着人多耍赖皮!不许叫丫头帮忙!” “就许你叫小厮替你捏雪团!”林七瞄准了,“啪”地一下正好砸中陆纶的额头,得意地拍着手道:“臭黑胖子,叫你骂我!害得我被罚!” 陆纶其实是个挺大度的人,也不生气,只扔了一团雪过来,大声道:“林七小气鬼,我都忘了你还记着。” “所以你又来闯祸了?上次被罚跪的事情都忘了?看我不和父亲说!”冬青树后突然钻出几个少年来,正是陆缄、吴襄、陆经等人。出声的是陆经,说话间他的一只手已然去揪陆纶的耳朵。 “白胖子!告嘴狗!”陆纶轻巧躲过,朝他做了个鬼脸,招呼了一声:“六弟,我们快走!”众人方见冬青树后站起一个矮小瘦弱,脸色苍白,裹得如同一只小熊般,约有八九岁的男孩子来,脸上含着笑,怯怯地朝女孩子们看了一眼,跟着陆纶往远处跑了。 林谨容看得分明,那小男孩正是陆家三房唯一剩下的一个男丁,陆缄的亲弟弟陆缮。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每年补药不知要吃多少,带得格外娇宠,虽是亲兄弟,却从不喜欢和陆缄接触,只爱和混世魔王一样的陆纶亲近。 陆经大叫:“老五,你又教六弟做坏事!他身子不好,你却让他玩雪,三婶娘要是知道……” 陆缄突然打断他道:“三弟言差了,小孩子顽皮算什么做坏事?表妹们也不会和他计较。六弟身子不好,正该多动动才是。”然后朝林家女眷这边抱拳行了一礼,“母亲在听雪阁里候着表嫂和妹妹们的,各位请便。” 众人皆是一笑,回了礼后便继续往前走。双胞胎把眼去看林五,但见林五频频回头,不由嗤笑一声,林五面上微红,垂了眼不语。 ——————友情推书—————— 推荐桂仁的[bookid=2015193,bookna=《家有鲜妻》]本文已肥,欢迎来宰。作者坑品优良,更新迅速。一句话简介:纨绔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按下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章 斗茶(一) 与外面的雪花纷飞不同,听雪阁里一派热闹,暖香扑鼻。临窗布置了个小戏台,一个扮相端正的女伎人在说唱崖词,说的是豪侠张义传。 林玉珍春风满面地与一群妇人围坐在一处,边听边低声说笑。陆云也领了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孩儿,坐在另一处,一边吃零食,一边叽叽呱呱地说个不休。 见文氏领着林家姐妹进来,林玉珍、陆云纷纷招呼她们过去坐。林玉珍心情很好,亲切地问女孩子们路上可冷,又问林谨容陶氏的身子可好些了,林谨音为何不来? “舅舅家来送冬至礼,姐姐不好出门,叫我替她向姑母和表妹赔罪。”林谨容目光一扫,就从满屋子的人中瞧出今日这些人中谁是主宾。 林玉珍左手边坐着的那个五短身材,穿银鼠皮出锋檀色小袖对襟旋袄,郁金香百褶裙,梳大盘髻,插着金钏,眉目浅淡的妇人是平洲知州的夫人宋氏;右手边颧骨微高,梳凤髻,穿青莲色镶银鼠皮小袖对襟旋袄,青色百褶裙的是吴家大太太,吴襄的母亲杨氏。 而陆云紧紧挨着的那个穿丁香色镶麝鼠皮袄子,丫髻上插了金珠,耳畔红宝石耳坠,巧笑嫣然的女孩子是吴襄的表妹,杨氏的内侄女杨茉。此时这二人都忙着照顾一个才七八岁,穿着大红袄子,梳丫髻,白白胖胖的小丫头。这小丫头,自是知州家的女公子苏真真了。另外还有几家相熟的女孩子们,但与林谨容都不过是点头之交。 这情形与当年何等相似!想必接下来林玉珍就是要陆云表演分茶之技了。林谨容垂眸沉思间,只听林玉珍笑道:“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三丫头。” 一旁杨氏却来了兴趣:“你舅舅到了?都有谁来了?” 陶舜钦是吴家的女婿,倘若不是陶氏有事,陶舜钦父子还该先往吴家去拜会了吴家二老才往林家来。林谨容便朝杨氏甜甜一笑,低声解释道:“舅舅和大表哥都来了的。因着家母身体不好,托他们请了大夫来,便先送大夫去了我家。怕是要稍晚才能去给府上给老太爷、老太太问安。” “这孩子心真细。”杨氏微笑着细细打量林谨容,同林玉珍道:“你们林家的姑娘就是长得招人疼。” “您又夸她们。”林玉珍不由细细打量林谨容。林谨容今日穿的是一件海棠红流云纹灰鼠皮出锋的袄子,下面系着蓝色百褶裙,双丫髻上几朵珠花,耳畔金丁香,唯一比较打眼的首饰就是裙旁系着的宝石流苏禁步。论穿着,她并不比林家其他姑娘们更出挑,可配上她那长眉秀目,瓷白细腻的肌肤,沉静文秀的表情,站在那里就是显眼,把屋子里其他的小姑娘们都给比了下去。 林玉珍突然莫名地就有些不高兴,指指陆云那边,道:“过去和你妹妹她们一道玩儿罢,不是在外人家中,想要吃什么,只管和丫鬟们说。” 林谨容对林玉珍熟悉得紧,一看她这故作大方,实则有些不耐的姿态,就知她莫名又不高兴上了。却不复从前那种一见到她不高兴,就害怕忐忑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心情,只微微一笑,行了一礼,翩然退下。 待入了座,女孩子们你的衣裳好看,她的手钏别致,哪里的胭脂水粉精致,谁家的糕点好吃的闲侃了一歇,陆云看了林五一眼,林五便轻轻一笑:“云妹妹,听说江南也爱作斗茶之戏,不知是真是假?” 陆云便温和一笑:“是有这么一回事。” 林五便道:“那么你从江南来,想是必然精通的罢?我倒好奇了,那江南与我们这里的有没有什么不同?我可听人说,你是经过名师指点的,可否让我们开一开眼界?” 凡是有点心眼的人,都能明白这是陆云要当众表演才艺的前奏。 杨茉虽不是吴家人,却常常住在吴家,与林谨容也算是相熟,闻言便心领神会地朝林谨容一笑。林谨容回了她一笑便垂下了眼眸,林玉珍为了这唯一的女儿真是煞费苦心。 这分茶之技,斗茶之风,在本朝正是盛行,被视为一项极为高雅的活动。且不说在文人雅士,闺中贵女之间盛行,就是在宫廷之中,市井之间,也是盛行得很。文雅之人,莫不以自己有一手好茶技而骄傲,陆云若是真的能技惊四座,很快就能在平洲的士子间出名了。 只听陆云谦虚推辞:“哎呀,我虽然会一点,但难登大雅之堂,不行的,还是不要让我当众丢丑了吧?” 林五便道:“云妹妹,你还谦虚什么?来吧,来吧,姐妹们难得有机会一聚,让我们瞧瞧?” 林七记仇,自上次陆纶骂她死女人,陆云跟着笑话她,禁足出来之后发现陆云与林五走得极近,还在林老太面前挤占了她的一席之地后,她就讨厌上了陆云和林五,看她们什么都不顺眼。因此便鄙夷地撞了撞林六的胳膊,小声道:“真没趣,又在拍马屁。就她什么都最知道。不就是分个茶么?还是名师指点过的,四姐也没见什么名师指点,不照样能分?故弄玄虚。” 林六要j一些,忙掐掐她的胳膊,小声道:“快别说了。” “算了,看不惯我就不看,行了么?”林七就撅了嘴低头剥香瓜子,不再言语。 林谨容的睫毛颤了颤,抬眼插话道:“云表妹,难得姐妹们都有雅兴,你就勉为其难,让我们一饱眼福好了。” 陆云还要再推上一推,林五已然起身走到林玉珍面前笑道:“姑母,我们听说云表妹会江南的分茶之技,想看一看,尝一尝。可她害羞,硬是不肯,姑母,您发句话,让她别躲懒!” 林五这样的人才正是林玉珍这会儿最需要的,林玉珍当下就笑弯了眉眼,偏要假意谦虚:“她会什么?别让她丢我的脸了。” 此话一出,杨氏和宋氏都纷纷劝道:“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呗。这样小气地把自家闺女的好处掩藏着,是怕我们和你抢女儿还是怎么地?” 林玉珍便掩口而笑:“你们这些贫嘴的,说得我忒小气。好吧,小孩子的玩意儿,当不得真,可不兴笑话她。” 众人都道:“怎会笑她?我们自己就不是什么精通的,无非就是看个热闹,饱饱口福而已。” 陆云起身,正了正鬓发,理了理自家那条耀眼贵重的洒金榴花裙,又抚了抚裙边垂着的洁白无瑕的羊脂玉环佩,含着笑给众人行礼:“我技艺不精,就是给各位伯母婶娘、姐妹们凑个趣儿,不当之处还请不要笑话我。” 众人都笑道:“谁能笑话你,只管放开了手脚。” 红花还须绿叶扶,陆云一人就算是分出一朵花来,没有陪衬的也显不出她的好,反而显得太明显。林玉珍扫了众人一眼,道:“其他孩子们也一并玩玩。我们来作评判,谁的水痕最先露了就是输。既是斗茶,不能没有彩头,我便出头上这枝水精双莲花钗子。”言毕果真从头上拔下一枝水精双莲花钗子来,那钗子雕工精细,晶莹通透,不是俗物,少说也要值几万钱。她如此大手笔,显然对陆云的分茶之技信心十足。 那知州夫人宋氏本是京城人氏,见多识广,闻言便从头上拔了一枝紫金凤头衔珠钗,豪爽地往面前的茶床上放了,道:“我便出这枝紫金凤头钗,这钗虽不值什么钱,却是京中唐家金银铺的老匠人出的。就当是个新鲜玩意儿,给姑娘们玩玩。” 杨氏也笑,将头上一枝莹润的玉燕钗取下,轻轻道:“我也凑个趣。” 其他陪坐的女眷们便也纷纷解囊,东西多寡不一,都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女孩子们一个看着一个,就是没有人主动出头。林谨容半点不操心,林玉珍早就安排妥当的,怎会出意外?片刻后,就有陆家偏支一个叫陆扬儿的女孩子从一旁起身笑道:“我闲时也爱玩一玩,不如我来凑这个趣。” 林谨容便轻轻捅了捅杨茉:“你也分得好茶,不去试试?”当年杨茉也是与陆云斗茶的人之一,但她们都不是陆云的对手。 杨茉受家风影响,同样自诩是个雅人,且那里头还有自家姑母的一根头钗在里面,不该白白便宜了外人。因而她早就跃跃欲试,就算是林谨容不劝她,她也要去,只是此刻林谨容这样劝她,推她出去,她的出场就显得顺理成章,而非是刻意与人争强出风头。投桃报李,她便也邀请林谨容:“我记得你也爱好此道,我们一起去?” 从前林谨容因着自家父母的关系,自来谨言慎行,就怕惹祸上身,在这种场合几乎都是悄无声息地坐在一旁做看客,所以当年她即便自信陆云非是她的对手,却也不曾招人嫌去参与。可这一次么,她却是存了不良之心,有心砸陆云的场子,要叫林玉珍和陆云恨上她的。当下便垂了头低笑道:“江南雅士多,云表妹从江南来,见识宽广,又是名家指点过的,我技艺不精,不敢去呢,只怕白白丢丑。” 杨茉一听,那争强好胜之心越发起来,微微竖了眉头,低声道:“你好没道理!明明不比别人差,万事偏要先低一头,还没比就认输了,真是没出息!这性子真叫人郁闷,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参加也得参加,不参加也得参加。” —————— 起点搞了个年终盛典,评啥年度最受欢迎作者啊,年度作品啥的,类个啥,书友们就别浪费钱去投了,如果真想给,不如给我打赏或者给俺书投成pk票,更实惠,嘿嘿 下面是友情推书: 夜姗阑的[bookid=2160233,bookna=《望族庶女》]重生路途多坎坷,她也要坚持地走下去……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章 斗茶(二) 事情按着她算计的方向发展,杨茉果然要逼着她一起参加,林谨容却是怔了,原来从前她在旁人的眼里就是这样窝囊让人生闷气的人么?正在思量间,杨茉已然一把将她扯了起来,大声笑道:“还有我们呢。我们也来凑这个热闹!就不知陆家大伯母可备得有多余的茶具?” 杨茉会起身迎战,原在林玉珍意料之中,唯有林谨容倒真是意外。林玉珍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家这个侄女儿,但见她被杨茉紧紧扯着,神色间还有些怔忪,便知是被杨茉给绑着强行来的。便暗忖道,这个侄女虽听说吹得好埙,也爱分茶,才名却不显,想来长日关在那家中,接触的人也不多,没甚见识,也不会有多出彩。 当下便也不当回事,笑道:“有,有,怎会没有?快快布置起来!人多才热闹呢,还有没有要参加的啊?”见再无人应答,便同杨氏道:“你家的茉茉真是爽朗的性子!我看着就喜欢。” 杨氏含笑看着侄女,淡淡地道:“她么,半点不知轻重,今日就让阿云好生好生教训她一回,好叫她认得山外有山,人外人有人,收了这份骄狂之心。” 林玉珍对陆云信心满满,却道:“什么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分明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当不得真的。” 说话间,早有人将戏台上说唱崖词的女伎请了下去,很快就将锦席、瘿子木茶床、竹茶焙、银茶笼、金砧椎、建州兔毫盏、金茶钤、银茶碾、蜀东川鹅溪画绢茶罗、金茶匙、金汤瓶等物流水般地在厅堂正中设下。 陆云在丫鬟捧上的一只小小的白瓷盆里净了手,在青瓷香炉里焚上香,唇边带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探身请陆扬儿、杨茉、林谨容:“几位姐姐请。” 林谨容抬步起身,衣角却被人轻轻扯住,她低头,但见林六含笑看着她,低声道:“四姐姐,我刚才和七妹赌你们谁会赢,你不会让我输吧?” 林七将一颗瓜子仁扔进嘴里,道:“四姐,你理她,她赌你输呢!你得赢,气死她。” 林谨容的目光从双胞胎酷似的脸上缓缓扫过,林七照旧的跋扈嚣张,林六惯常的甜美中带着算计挑拨,但目的都是一样,要她赢,搅了这场戏。具体原因不可考,但林六从来不会吃亏就是了,当即也不答话,淡笑着从林六手里抽了衣角,往前走去。 众人落座,林谨容将茶具和水、茶一一看过来。但见面前的茶具无一不是极品的专用之器,水是惠山泉,茶是贡品龙凤团,几个女孩子东西都一般无二,并未在其中作任何的假,可见林玉珍母女是何等的有信心。 陆云多年前就不是她的对手,如今就更不是了。林谨容看了粉面生春的陆云一眼,暗道一声对不起了。手微微一扬,自有伺候惯了的荔枝上前帮忙。林谨容沉淀了心思,神色专注,手下沉稳,心中眼里唯有茶事。炙茶、碾茶、罗茶、候汤、熁茶,诸事齐备,一手执筅,一手注汤。 一汤环注盏畔,搅动茶膏,量茶受汤,随汤击拂,手轻筅重,指绕腕簇,少倾,泡沫四起,如同疏星皎月,灿然而生。二汤自茶面注水,周回一线,急注急止,用力击拂,茶面色泽渐开,泡沫如同珠玉磊落;三汤注水如二汤,击拂轻匀周环,表里洞彻,泡沫已如粟纹蟹眼,四处泛起,茶色已然透出十之六七;四汤水少,使筅稍慢,范围渐宽,茶面华彩焕然,泡沫如同轻云渐生;五汤水稍多,筅轻盈透达,拂以敛之,茶沫犹如结霭凝雪,茶香四散;六汤缓绕拂动,||乳|点勃然;七汤轻清重浊,稀稠得中,||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 林谨容全神贯注,一气呵成,手微扬处已然结束,汤花中灿然开了一朵梅花,||乳|气蒸腾中,似真似幻。全场鸦雀无声,转瞬发出一阵低低的轻叹。那陆扬儿早已停下动作,全神贯注地看向林谨容这边,杨茉哈哈一笑,弃了茶筅,道:“我认输了。”只剩下陆云绯红了脸,仍固执地盯着自家面前那盏茶,只盼其上的汤花不要早早散去,多坚持得一会儿。 因为林玉珍早已说过,先露出水痕者输,并不包含谁能幻出花草山脉等物象,因而众人都不好先下评判,道是谁输谁赢。 须臾,林谨容茶盏中的那朵梅花渐渐散灭,只余白色汤花。又过了些时候,不知是谁低声道:“露出水痕了!”接着陆云那边发出了一声环佩轻响,陆云抬起头来,微微红着眼,挤出一个有些惨淡的笑,颤抖着声音道:“我输了,四表姐真人不露相,真好技艺!” 林谨容轻叹一声,虽然有些作弊,但前世她这个年龄时虽凝聚不出梅花,却也能比陆云多坚持些时候,所以她脸上倒也没什么愧色,只露出些许不安,小声而清晰地道:“云妹妹承让!我也是侥幸。” 陆云勉强一笑,垂眸低声道:“是我技不如人,姐姐不必自谦。”她年纪尚小,被人砸场,能有此气量已是不易,因而众人倒对她生了几分怜悯和佩服。只是输赢胜负自有道理,她的确不如林谨容,以林谨容这个年纪来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可以说算是天才,赢得相当漂亮。 所有人都看着林玉珍。 林玉珍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谨容,忽尔露出一个钢刀一样刮骨的笑来,缓缓道:“真是个好姑娘!”虽然她已经极力掩盖,但语调的僵硬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双胞胎兴奋地眨着眼睛,林五和文氏则回头责怪地看着林谨容,怨她为什么要抢陆云的风头。 林谨容垂着眼,一脸的不安和内疚。心里却是暗喜,她坏了林玉珍的事,林玉珍这回算是真正恨上她了。想必以后陆家再请客,不管她来或是不来,都不会再有人强迫她了。真好。 忽听知州夫人宋氏“哈”地一声笑出来,大声道:“几个都是好姑娘!林四姑娘技高一筹,胜不生骄;陆三姑娘大气有量,假以时日,必有大成;杨姑娘豪爽利落,都是好姑娘!” 她这一席话冲散了席间的尴尬,杨氏也跟着笑骂杨茉:“这丫头不懂事,技艺不精,偏爱瞎凑热闹,扰了大家的清净,白给你们看她笑话!还夸她呢,依我看,该骂她才是。”这话带了几分隐含的歉疚,是为了适才杨茉硬拉了林谨容参加斗茶,坏了林玉珍母女的盘算而说给林玉珍听的。 林玉珍已经缓过神来,双目直视林谨容,做了一副浑不在意的大气样,慈爱地笑道:“乖侄女儿过来!待姑母把这彩头亲手给你。” 林谨容本不是为了那些金玉之物,见好就收,当下上前盈盈一礼,笑道:“我今日虽然赢了,但实属侥幸,不好意思拿诸位长辈的东西。” 好个骄狂不知进退的东西!就和她那个娘一样,半点吃不得亏,半点不肯让人。往日里还真没看出来。林玉珍的唇角含了一丝讽刺,语气却亲切得很:“你这孩子,不管如何,你赢了就是赢了,拿出来的东西哪里有拿回去的道理?你有出息,姑母是高兴的。别不懂事,快过来拿去,别这样磨磨蹭蹭的,一点不大方。” 如果是赢了其他人,林谨容相信林玉珍一定非常高兴,可她赢的人是林玉珍的心肝宝贝,命根子。林玉珍气量狭窄,此时笑得有多亲切,就有多讨厌她。既然说不拿东西就是不大方,就是小家子气,那她就敬谢不敏了。这些东西少说也值几万钱呢。 林谨容便笑着上前,林玉珍带了几分不甘和愤恨,不舍地取了那枝钗子,肉痛地递在林谨容的手里。 这一瞬间,林谨容非常想让林玉珍的手“滑”了,把这名贵的水精钗掉在地上给摔个粉碎,就似前世林玉珍“手滑”,把她奉上的茶盏给摔了之后又骂她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一般。但念着那太过明显,是给陶氏树敌,也平白让在座的这些女眷们看笑话,对自己的将来亦有影响,只得忍了,行礼谢过林玉珍。 林玉珍带了头,杨氏、宋氏等纷纷兑现诺言,各自把自家的彩头交给林谨容,林谨容一一行礼谢过,交给荔枝,迎着各式各样的目光自退回原来的座位坐下。 杨氏为了弥补杨茉无意之中犯下的错误,又道听说陆云师从名家,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何不让大家看看?林玉珍假意推辞了几回,方叫人铺了纸笔,让陆云画画写字。 ———————— 嗷嗷,这一章写得灰常辛苦,查资料就查了很久。这个斗茶之法,流行于宋,有点像现在的抹茶,多数技艺已经失传,听说现在福建还有人能在汤面写出字来,真是一门高深的技艺。我不行,就是咋呼咋呼给大家看看,以博大家一笑,如果有精通此道的童鞋,请批评指正并包容。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章 落梅(一) 这一回林玉珍再不敢冒险去找绿叶来衬陆云这朵红花,众人也识趣,纷纷静观陆云写字作画。陆云强打起精神,势必要扳回一局,当场画了墨梅,还题了一句她自己做的四言诗。 凭心而论,以她这个年纪,算是不错了,看得出的确下了苦工,也有灵气。于是众人加倍称赞她,林玉珍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笑容,热情地招呼众人继续吃茶听崖词。 趁着热闹,林五板着脸过来同林谨容道:“四姐姐,你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林谨容看清林五的神色,微微有些吃惊。 林五义愤填膺,一脸的不平。林谨容彻底失了林玉珍和陆云的欢心,她本该高兴的,可那是在对她本人没有影响的情况下,而此刻,她最讨厌的人就是林谨容了。 林五喜欢陆缄真的就到了这个地步?甚至不惜来给陆云当打手?林谨容惊异过后,反倒有些好笑:“五妹妹有什么事?” 林五气呼呼地道:“我有事要问你,你来不来?要不来以后就别求我帮你忙。” 荔枝闻言,极其生气,这五姑娘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好似她帮了林谨容多少忙似的,有心要护着林谨容,怎奈身份低微,场合特殊,她若真是开了这个口才真是让人看林谨容的笑话,故而只得紧紧贴着林谨容,紧张地看着林五。 双胞胎在一旁磕着瓜子,双目含笑,等着看戏。 杨茉淡淡扫了林五一眼,眼里露出几分了然和讥诮,轻扯林谨容的袖子,低声道:“眼红了,别理她!” 林谨容垂了眸子,沉默片刻,抬眼看着林五淡淡一笑:“好。”然后默然抚了抚杨茉的肩头,率先往外而去。 出了听雪阁,林五一边系披风,一边指着前头的腊梅林:“我们去那里。”又寒了脸对着跟上来的荔枝、信儿等人道:“你们都留在这里,不许跟去。”然后一马当先,往前而去。 林五不怀好意,很生气,荔枝和桂圆都能看得出来二人不由担忧地询问林谨容的意思:“姑娘?” 林谨容无所谓地朝她们一笑:“你们在这里等着,没有事。”言罢也紧了紧自家银蓝色的披风,默然相随。 此时雪已然小了,腊梅林里静悄悄一片,枝头腊梅吐露芬芳,地上雪如碎玉。那雪已有两寸许,脚一踩就咯吱作响。 林五闷着头气呼呼地往前走,林谨容却提着裙子,两脚脚尖挨后跟,让脚下的小鹿皮靴子在雪地上踩成了长长的无缝隙的一条线,回头一看,犹如在雪缎上用黑丝线绣了一道花边,不由微微一笑。 林五行至梅林深处一株梅树下站定了,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板着脸道:“四姐姐!你太不懂事了!”话音未落,就看清楚了林谨容的举动,一张粉脸由红转白,愈加愤怒,声音也高昂起来:“四姐姐,你看看你的样子!” 林谨容站定了,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五:“我的样子怎么了?我什么地方得罪五妹了么?你干什么这么生气?” 她黝黑的眼珠子映着地上的雪光,微?br / 世婚(完结)第1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微微发蓝,有一种冰一样的寒意,淡粉色的唇角微微翘着,带了几分洞悉一切的讥诮。 这样的林谨容,陌生得紧,是林五从来不曾见过的,她有些疑惑,又有些下意识的害怕,但长久以来都很好的自我感觉让她终是把想说的话毫不停滞地说了出来:“你当然没有得罪我。可你做错事情了,你忘了出门前祖母交代我们的话了么?你瞧瞧你,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祖母说,要我们切记谦和守礼,是不是?”林谨容探手摘下离她最近的一朵半开的腊梅,在指尖轻轻把玩,“那么,我没有谦和守礼么?我有什么地方不像大家闺秀?虽然你是妹妹,但只要你说得出道理来,我这个做姐姐就听得进去。五妹只管说来我听。” 林五有些羞恼,不知是恨林谨容这种轻慢不把她当回事的态度,还是恨林谨容讥讽她这个做妹妹的不懂规矩,教训姐姐。不由恨道:“你明知今日这暖炉会是姑母特意为了云表妹准备的,不帮忙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跳出来捣乱?你倒是风光了,却害得姑母生气,云表妹伤心。姑母和云表妹大度,不和你计较,你却不知歉悔,还坐在那里和人谈笑自若,自鸣得意,实在太过分了!” “原来五妹是为了这个生气。”林谨容眼皮不动,沉声道:“如果是说今日之事,我却不是故意的。过程你再清楚不过,姑母和云表妹也没说怪我,偏你要怪我。要说我自鸣得意,那也是你自己幻想的。” 林五跺脚恨道:“你敢说不是故意的?就算是参加斗茶不是出于你的本意,那你后来为什么要故意弄出那朵梅花来欺负云表妹?可见你就是故意的!你居心不良!你就是想出风头!” 早前林玉珍交代她做今日这事儿的时候,可是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夸她是懂事的好孩子,说最喜欢她了。现在可好,她不但寸功未立,还犯了错。一想到林玉珍过后可能会怨怪她——明知林谨容的茶艺高强也不提前说说,不拦着……还有,一个平日里什么都不如她的人,突然之间就比她高出了许多,叫她怎么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林五心里莫名的慌张生气。 “五妹。”林谨容自是不会承认她就是故意的,只叹道:“你错怪我了。云表妹与我无冤无仇,我怎会去欺负她?居心不良这个罪名更是大了,得罪姑母和表妹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笨,做起事来就是一根筋,专心专意只想做好,其他都想不到。当时什么都没想,自然而然就成了,其实我也后悔害怕,可是来不及了,所以我才说不要那些彩头了,也说明是侥幸,可是错已酿成,姑母非要给我,我也没法子,总不能再驳了姑母的面子。” 林谨容原是好似有点笨,可上次林老太寿宴时她做的那些事情,就连自家母亲都说她贼精,平日看不出来,这事儿怎可能是无意的?分明是策划已久。林五恨恨:“我管你是怎么地,你必须去同姑母和云表妹道歉。不然看我回去不和祖母说,以后再不要你出来做客!害得姑母连着我们都不喜欢了。”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你别哭了,若是让人看见,我更说不清楚啦。”林谨容将手里那朵腊梅两下揉烂,扔在雪地上:“我这就去和姑母、云表妹赔礼道歉。告诉她们,这事儿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言罢一旋身,转身就走。 林五忙喊道:“你站住!没叫你这时候去。你是嫌你添的乱还不够啊?”这时候去了不等于当众打林玉珍和陆云的嘴巴么?林谨容这个阴险的要再当众说出是自己让她去的,自己可就彻底完了! 林谨容便站住了脚步,皱了眉头淡淡看着林五:“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呢?五妹,我平时总让着你,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哎呦呦,原来温柔端庄贤淑的五姐这么凶啊,都教训欺负起四姐来了。”双胞胎嬉笑着从后头沿着二人的脚印缓步而来,往林谨容身后站定了,林六照旧的只笑不说话,林七则闲闲地道:“四姐,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吧?我说给你听。有一种人,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摇尾巴的狗,狗做不成就反转去咬那个叫她没做好狗的人……” “咯吱!”不远处传来一声靴底踩在雪地上的响声,有一道脚印从远处一直延伸到附近一块山石之后,只见来痕,不见去路,可见人还在。林谨容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走:“都少说两句吧。今日我做了错事,自会去祖母那里领罚。想跟着我一起受罚的,只管继续吵。” 林六眼珠子一转,拉住了还想继续往下说的林七,朝着林五甜甜一笑:“五姐姐,刚才姑母派人四处找你呢。” 林五虽然不是很相信,却也不敢不去,只得使劲绞了几下帕子,咬着唇瓣恨恨地瞪了几人一眼,快步朝林外奔去。 林六迅速跟上林谨容,笑道:“四姐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竟然能弄出一朵梅花来,好厉害呀,我们从前都不知道的。但你就是太傻了,我都赌你输,你偏要赢。这下子,姑母和云表妹都不会喜欢你了。” “我人笨,想不到这么多。”林谨容极其严肃认真地道:“但我其实早就能弄出花来了,就是没机会让你们知晓。” “这事儿你虽是无意,但不会就此了了的。”林六极好心地道:“姑母和云表妹都是明白人,自不会怪你。可是有个人一定会说你的坏话,把所有的错都推在你身上,你要小心哦。你看,有人来找你了。”言罢指了指前头,拉了林七自往前头去,临行不忘添一句:“好姐姐,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以后千万记得我今日的好。” ————重要通知,事关大家的利益,请一定要看———— 咳……到这里,恰逢2011年结束,即将踏入2012年。我先祝大家新年快乐,家人以及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再俗一点,财源滚滚哈,我也财源滚滚……捂脸…… 然后,我要郑重通知大家两件事。 第一,从2012年1月1日起,经起点确认投诉属实的,被查实的被盗起点币会全额返还用户。希望大家踊跃保护自己的利益,并且注意账户安全。有绑定安全卡、绑定手机密宝、绑定密宝、认证手机、设置盛大点券消费限制等5个途径,其中最简单的就是设置盛大点券消费限制了,每次充值以后,记得在个人中心,账务中心那里点击设置一下,然后就是发现被盗,请及时投诉获得赔偿,保护自身利益。 第二,世婚从一月一号起正式上架。也就是说,需要付费了。虽然这是第六本上架的,我还是老生常谈,说一说心里的话。请大家耐心一点,看下去。 首先,我感谢一直以来以各种方式默默无声地支持我的书友们,没有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我走不到今天。在这里,我真诚的向你们表示感谢,也表示我一直在努力着前行,也许表现不是那么明显,但我真滴不曾停留并偷懒。 其次,码字不容易,大家看三分钟,可能是我三个小时及以上全心全意的努力。大家都知道,我不是全职。我在工作之余拼命挤出这些时间来码字,愿望很简单,只希望能凭借这一千字一次订阅一分钱的收入,积少成多补贴小家的家用,还房贷,赡养年老多病的父母,让他们日常服用的药稍微好一点,因药产生的副作用能少一点。 再次,我不是在祈求大家的怜悯,我本着我的良心和努力赚钱,理直气壮。只是希望能够正版订阅的书友请尽量支持正版订阅,花的钱不会太多,一个月大概就是几块钱,一碗牛肉面的价钱,两颗白菜的钱,但对我来说,就是一份肯定,一份最真诚的支持和鼓励。 最后,关于盗版。盗版网站呢,和违法分子没有什么可讲性,我就不提了。至于看盗版的书友,可能你们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我不会骂你们,但希望你们尽可能地支持正版订阅。热爱手打以及贴图的书友,我明确表示不喜欢,原因众所周知,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晚二十四小时再贴,留一点余地,不要口里说喜欢我,其实却在伤害我。当然,如果硬要假装没看见,我也没法子,虽然我真的很在乎,但真是没法子,摊手…… 还有一句话,关于此书,早前我曾发表过感言之类的话,要重点声明的是,不是说女主重生就是为了验证前生的错,而是表达,一种人生,两种态度,两种方式以及两种结果,请不要凭空猜测和激动。这就是一本小说,菠菜萝卜各有所爱,爱看的书友,请继续跟着我走,不喜欢的书友,我们下一本书再见,不要骂我,更不要人参公鸡。虽然已经写过五本书,但实践证明我有时候很玻璃心,受不住打击,一受打击吧,就会瞎抓狂,就容易码不出字,还可能质量会下降,虽然我真不想这样。 当然,这不代表大家不可以提意见,我能听进中肯的意见,真的,无数次都证明我真的能听进去,还很乐意和大家一起探讨,并学以致用。 明天元旦,1——7号期间,双倍粉红,三天假期内,我都会留在家里码字,如果可能,请大家尽量多的投投粉红,尽量支持正版订阅,我会尽力回报大家。 那么,不管话好听与否,我唠叨完了,希望能得到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再次祝我的书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带着好心情一起勇敢地杀进2012。 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章 落梅(二) 第44章 落梅(二) 大家新年快乐 求正版订阅、求粉红冲新书榜,元旦三天假,我不出门,天天坐家里码字加更,投粉红吧,投粉红吧,双倍期间粉红初步定为40加更(其实相当于20票哦)o(n_n)o~ ———————— “阿容” 林谨容抬头,但见杨茉牵了知州家的女公子,带着荔枝等人笑嘻嘻地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便笑道:“你怎么来了?” 杨茉道:“里头热气太足,我闷得慌,恰好真真想出来走走,我便领她来寻你。走罢,领我们游游你姑母家的这片梅林?” 林谨容垂眸笑道:“怕是要叫你失望了,我来的次数不多,也是不熟。” 杨茉便笑道:“那又有什么干系?我们随便游游好了。” 林谨容本没有心情故地重游,但转眼想到另一个可能,也就从善如流。她是比较喜欢杨茉的,杨茉自小受宠,虽然娇憨,却很磊落大气,从来不会欺负她。只杨茉本是江南人,隔年就被接回去等着嫁人了,开始她们还通过几次信,互送礼物,但后来她事事不如意,便渐渐同杨茉断了音讯。能同儿时旧友一起游玩,她也是高兴的,更何况也许……也不一定——虽然不容易,但出路从来都是要自己谋算的,好运不会平白降落到谁的身上。 三人漫无目的地游着,林谨容与杨茉随意说些闲话,那知州家的女公子年纪小,静不下来,不喜欢她二人这种方式,便叫丫头跟了,往一旁去玩雪摘梅。 杨茉笑道:“一段日子不见,你分茶的技艺又高超了许多,我是追不上你了。怎么练的?教教我,让我也得瑟一下。” 林谨容微微一笑:“闺中寂寞无他事,闲来静坐作茶戏。熟能生巧耳。”她这话也是真心,前生后世,莫不如此。 因着吴家与陆、陶两家的关系,杨茉也是知晓陆林两家一些事的,也晓得林谨容处境艰难,闻言不但不猜疑她藏私,还同情地看着她:“有些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晓得你不是故意的。其实都是怪我。” 林谨容那越来越厚的脸皮这时终于控制不住地一红,匆忙摆手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拿捏不住分寸……” 杨茉一按她的手,笑道:“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你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憨直太老实了些。”又小心翼翼地道:“你不会怪我说话鲁直吧?” 林谨容摇头:“怎么会?”这世间的事情真是奇怪,有时候外人偏偏比自家亲人还要体贴些。她以前想不明白,此刻却是有些明白了,无论是对一个人好还是坏,都容易习惯成自然,越是亲的,越是做得明显,越是苛刻。外人呢,角度不一样,也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反而更显得热心大方。 杨茉往前一指:“你看,我表哥他们在那里。” 陆缄、吴襄二人一同站在不远处一棵最大的古梅树下,正往她们这边看过来。 梅花疏影里,雪地上的两个少年俱是身形清雅,斯文俊秀。 吴襄戴了个银色的小冠,穿件石青色银鼠皮出锋的锦袍,脚下踏着黑色皮靴,手里还攀着一枝腊梅,笑容浅淡,姿态风流,不愧于他平洲第一少年才子的名头。 陆缄则穿着件花青色银鼠皮出锋的素锦袍,发髻上简单插了根白玉簪,腰间系着青色丝绦白玉佩,背着双手,微微侧脸看向林谨容这边。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还是衬着雪的缘故,他的肤色如冷玉,那双眼睛也越发幽黑。他并没有吴襄那样形于色的风流锋芒,却犹如雪地里的一枝竹,让人过目后再难相忘。 林谨容的目光从他二人面上缓缓扫过,不知道适才躲在山石背后偷听她们姐妹几人说话的会不会是这其中的谁? “二哥,你们也在这里踏雪看梅?”杨茉携了林谨容的手,笑吟吟地迎上去,歪着头看向陆缄,快言快语地道:“你就是陆缄?我是杨茉,吴襄的表妹。也是从江南来。” 陆缄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幸会。” 难怪得林家姐妹都疯了。杨茉微微一愣神,随即松开林谨容的手,背着手围着陆缄绕了一圈,站定了,摸了摸鼻子,回头看着林谨容微微一笑,却不作任何言论。 林谨容却晓得她的意思,便不怀好意地回了杨茉一个在外人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笑。若是其他普通少年男子,被两个少女围观,还发出如此诡异的笑容,就算是不恼也会好奇,偏陆缄只是在最初时露出一丝莫名,随即就只静静看了二人一眼,随她二人去瞧,此外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从容自如。 倒是吴襄看不过去,笑骂道:“杨茉,你又调皮捣蛋” “我就是好奇你这位刚回来就才名显赫的好友是个什么样子嘛。”杨茉噘嘴:“二哥,你就只会骂我调皮捣蛋,就不会学着夸我两句么?” 吴襄松了手中的腊梅,看看一旁静静伫立的林谨容,道:“你自己不争气,还想要夸赞?也怪好意思。适才你又闯祸了吧?” “二哥你过来”杨茉不期他已知晓适才斗茶的事情,收了刚才那种故意捣乱的调皮神色,有些不自在地瞟了瞟陆缄,跑过去扯了吴襄站到一旁,低声道:“你当着人家说这个做什么?我是闯祸了,但我可不是故意害林四的。” 吴襄轻狂一笑:“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他们家既然敢叫人斗茶,就该做好输的准备。让人承让才能得到的才名,不如狗屎” 杨茉无声大笑,并不嫌他粗鲁,反而使劲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也只有你才敢这样狂但陆云的气度还是极好的,虽然差我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我们在人家做客,多少都该给主人一点面子才是。你和陆缄是好友,你当着他的面提这个,不怕他生气?” 吴襄淡然道:“他要生气那是他的事,我就是这样想的,也认为这是对的。”虽然已经收敛了许多,字里话间毫不掩饰的狂意仍然倾泻而出。 杨茉叹道:“二哥,你这个性子啊……” “我也只当着你们会这样。”吴襄并不以为意,只看着林谨容的背影道:“真是没想到林四这半天不出一声气的闷丫头竟有这样一手好茶艺。陆缄说她吹埙也比我吹得好。” 杨茉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个骄傲的表哥不服气,便眯笑道:“要不,你们比试比试?林四要是有点才名,兴许会过得稍微好点。” 吴襄淡淡地道:“你有什么主意?” 杨茉道:“主意不少,但就是不知道何处有埙。陆云大概是有的,但我刚得罪了她,不想和她借。” 吴襄一言不发地从袖里掏出两只埙来。 杨茉咬着牙道:“我还说人家今日不曾请男客,你怎么巴巴儿地跟了来,还带了埙,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找机会比这一回的吧?” 吴襄并不否认:“我以前听她吹过的,明明不如我。” 他兄妹二人在那边说悄悄话,这边林谨容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朵腊梅,甚至连那腊梅有几个花瓣,花瓣上的筋络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眼睛盯着腊梅,却连不远处苏真真嚷嚷着要丫鬟给折腊梅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忽听得陆缄低声道:“四表妹,听说你今日分茶,点出了一朵盛开的梅花。小小年纪有此大成,你真有本事。”语气里竟带了几分佩服之意。 她有本事?她在他眼里不从来都是个最没用的么?她是个没用的妻子,不能讨他的欢心;她是个没用的母亲,不能保护儿子的生命;她是个没用的儿媳,既不能让他的生母和养母和睦共处,也让他的亲生父母兄弟防她如防贼;她还是个没用的姐姐,经常要劳动他去替她闯祸的胞弟说情擦屁股;她甚至不能管住手下的丫头,让丫头去爬了他高贵的床,侮辱了他。总之,她一塌糊涂,什么用都没有。 林谨容缓缓回头,看着陆缄,带了几分挑衅和敌意:“我很抱歉让姑母和表妹难堪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她口里说着抱歉的话,脸上的骄傲自得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若是林玉珍看见,只怕会想狠狠搧她一巴掌才能解气。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定睛看着林谨容,片刻后才道:“你不必抱歉。赢了就赢了,有才能并不是你的错。这天下间,唯有才能的光华是最不该被掩盖的。”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道:“你不必防备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真是好笑,她最防备的人竟然和她说不必防备他,他不是那样的人。林谨容的心里突地生起一股怒气来,她讥讽地道:“那二表哥倒是说说,你觉着我以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为何又要防备你?” 陆缄没有解释,却用一种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林谨容。 他可怜她她被他可怜了还有什么能比被最痛恨的人可怜更伤人自尊的?林谨容恨不得亮出爪子挠破他漂亮的脸蛋。但事实证明,她有陶氏暴躁的血统,却没有陶氏大无畏的勇气。因此林谨容只能直视着陆缄,厌憎而清晰地道:“别和我套近乎,我最讨厌你这种人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虚伪” —————————— 粉红,粉红来吧,来吧也许3更、4更都会有哦,嘿嘿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章 落梅 第45章 落梅(三)(粉红40加更) 第二更,求粉红,请大家帮忙加把油,冲新书粉红榜,谢谢 —————— 没有人会喜欢讨厌自己,并莫名践踏自己好意的人,林谨容这样的态度着实让人吃惊并反感。陆缄先是一怔,随即皱了眉头沉默地看着林谨容,脸色愈白,眼睛愈黑,嘴唇也紧紧地抿了起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的表现。 林谨容自然也知道,她迎着陆缄抬起下巴轻蔑地斜睨着他。她从来都不是会撒娇,能撒娇,爱撒娇的女子,虽然懦弱安静忍让,却也有她的骄傲和自尊,只不过她的骄傲和自尊是用沉默和轻蔑的眼神来表示。 她还记得,她此时这个表情是陆缄所最憎恨,原来她和他还能吵架,她累极无措之时,只要一摆出这个姿势,他就会充满厌憎地摔门而去,她也就能得到片刻的宁静。而她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林玉珍、陆云、陆缄从此再不想看到她这个人,所以怎么能惹这几人厌烦,她就怎么来。 陆缄却没有显示出林谨容印象中那样激烈的愤怒,最初那因为被她无端斥骂而产生的愤怒过后,眉头越发皱得紧了,还带了一丝困惑。 林谨容也很困惑。他不是应该不屑地冷笑一声,拂袖而去,以后再看到她就避让三尺么?为什么事情不按着她所想象和谋划的继续往下? “你们在说什么?”杨茉从背后走来,将手轻轻抓住林谨容的胳膊,亲热地把下巴放在她的肩头上,一双慧黠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二人的脸上好奇地转了一圈。 意料之中的效果不曾收到,林谨容也就十分自然地收回了下巴,回眸无害地朝着杨茉一笑:“在说刚才斗茶的事情呢。”眼角斜瞟过去,但见陆缄放在她脸上的目光还没收回去,只是那困惑的表情更深了。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一个人能变脸如此之快吧?林谨容暗自冷笑,翻脸如翻书,她这可都是和他学的。 杨茉也就很聪明地不再追问,而是笑道:“刚才有个人说,他听人说你吹埙比他吹得好,他不服气,想和你比试一番,你愿不愿意?” “我……”林谨容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杨茉伸了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摇着头笑道:“不准推辞,推辞的就是胆小鬼。” 胆小鬼。林谨容低头哂然一笑,随即抬头道:“其实我比不过吴二哥,且今日不太方便。真是想比,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何必赶在这一时?” “以后?”杨茉提高声音:“以后我们渐渐大了,哪里还能有现在这样容易凑在一处见面说话?明年秋天表哥要去太明府应试,只怕是很快要关起门来苦读,轻易不得出来的。再说他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最是目中无人,听不得旁人比他好。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日了。”她压低了声音,“你好好地吹,若是胜了他,有了才名……说不定对你也有些好处,至少你那些妹妹再不敢在你面前狂。” 林谨容淡淡一笑。天真如杨茉,这个世道的女人,并不是仅仅有才就能狂得起来的。不过呢,今日她出格的事情做得已经太多,并不缺这一桩,索性做到底,再凑个趣也无所谓。林谨容再不看陆缄,扬眉一笑:“怎么比?” 杨茉道:“就是我们几个未免不好玩,人多才热闹。两位哥哥在这里候着,待我们去把姐妹们都邀出来踏雪看梅,然后再来比试。”说完大声招呼不远处玩得正高兴的崔真真:“真真,走了我们去弄点好吃的再来。” 崔真真“嗳”了一声,扔了丫鬟跑过来,抓住杨茉的手,跟着杨茉、林谨容一道,往听雪阁而去。 眼看着听雪阁渐近,杨茉交代林谨容:“等会儿你什么都别说,就由我来说。” 听雪阁里此时气氛热烈而融洽,林五拉着陆云,与陆扬儿以及其他几个女孩子一道,低声说着什么,个个都是满脸的笑容。一见着林谨容三人进来,林五就收了脸上的笑容,微微露出些不屑来,陆云的睫毛颤了颤,起身热情地招呼:“四姐姐、杨姐姐、真真,快过来热乎热乎。” 杨茉朝她摆了摆手,推林谨容过去:“你去暖和暖和,其他的都别管。” 林谨容也就走过去,毫不避讳地坐了,斜瞟着林五,笑看着陆云,低声道:“云表妹,我……” 陆云飞快地垂了睫毛,打断她的话:“四姐姐多才多艺,日后还请多教教我才是,莫要藏私。” 藏私?林谨容一笑,还未开口,就听得林五同身边人叹道:“云表妹的心胸真是万里挑一。” 众女闻言,虽是面色各异,却都纷纷点头称是。陆云低垂了眼眸,小声道:“你们别再夸我了,愿赌服输,才是正理。” 林七呲着牙做出一个痛苦到极点的表情来,林六不露声色地掐了她一下,先朝着陆云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林谨容,示意林谨容看看林五那谄媚相,然后表示无奈。 说话间,杨茉笑眯眯地跑过来道:“走,走,走,都外头去。此时雪停了,陆家伯母答应在梅林里给我们设个席面看雪赏梅,各位伯母婶娘们也都答应了的,不怕冷的都去。” 在座的女孩子们都是十二三四岁的年纪,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闻言便都纷纷起身,娇声叫唤伺候的丫鬟婆子拿上自家的披风和手炉等物,结伴往外头而去。 却说吴襄目送着林谨容等人的身影渐去,好奇地问陆缄:“你怎么得罪林四了?” 陆缄摇头:“我也不知。”他不过是先前偶然看到林五逼林谨容去给林玉珍和陆云道歉,又觉着林谨容被逼得也挺无奈的,便暗示她不必担忧,他自会替她向林玉珍周旋而已。谁知却得了这样一个下场,她似对待仇人般的对待他,那种厌憎和恨意还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叫人好生郁闷又奇怪。 “少来不知道?”吴襄根本不信:“林四的脾气品性我最清楚,最是温厚退让,话又少,是个再沉闷不过的性子,最爱的是息事宁人,最怕的是惹是生非。长这么大,我只看到过她那日为她七弟发了一回脾气。你要不是狠狠地得罪了她,她又怎会那般待你?她呀,只怕是对待路边的叫花也比待你客气几分。怕是你早前一个人跑进这林子里来,与林五一道欺负她了罢?”一边说,还促狭地挤了挤眼。 说他不如叫花这话刻薄,与林五一道欺负林谨容这话再配着吴襄那表情更是让人十分不喜,陆缄非常不悦,却并不正面解释,只淡淡地扫了吴襄一眼:“你不信我的话,说她吹埙不如你,非得和她比,我赌你今日一定要输” 吴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好似浑不在意,眼里却闪着两簇火:“好我们就赌上一赌我若是输了,我那孤本棋谱就是你的了若是赢了……你那套珍本就是我的你敢不敢?” 陆缄思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吴襄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到那套珍贵难得,他四处搜寻许久也不曾搜集齐全的珍本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陆缄的唇边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淡笑,吴襄一定会后悔得吐血的。想到这里,他又蹙了眉头,林谨容,个个说她温厚沉默,他每次见她都是张牙舞爪,哪怕就是被林五等人相逼,虽然无奈却能看得出她其实并不怕,而是冷眼在看笑话。她为何这么讨厌他?是因为林玉珍?还是因为什么原因? 忽见杨茉的丫头匆匆奔来,行礼笑道:“我们姑娘让奴婢和二少爷说,她们在南边竹亭里设了席面。请您吹埙,她好使人来请二位。”杨茉考虑得极其周全,双方无意间碰上的,总比她毫不遮掩地表现出专程来梅林里与他二人相会,再让林谨容和吴襄比试吹埙更合情理。 吴襄便笑:“这丫头的鬼主意真多。”从袖里摸出两只埙,仔细看了看,挑了一只出来,将一方雪白的丝帕擦了擦,放在唇边试了试音,气沉丹田,吹奏起来。 陆缄在一旁专注地盯着他的指法变幻,藏在袖里的手也在不自觉地跟着变幻。吴襄吹到高兴处,无意之中瞟到陆缄的小动作,眉头一挑,故意背过身去吹,不叫陆缄看到他的指法。 他二人都是年少气盛有才之人,表面上即便交好,其实却也暗暗存了争比之心。好似下棋,吴襄有那孤本棋谱,自小研习,棋高一着;陆缄却是个温吞缠绵性子,输了一次不要紧,接着下,不停地下,不焦不躁,直到吴襄头晕眼花,体力不支输了为止。这明显就是另类的耍赖,其他人却都认为这是吴襄的耐性不如陆缄才导致的。吴襄忿忿已久,现在陆缄又想偷学他的吹埙绝技,他就不让陆缄学,除非陆缄求他 陆缄发现吴襄的小动作,也不言语,只垂了眼眸,袖了双手,淡然看向梅林深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章 听雪 第46章 听雪(一)(粉红80加更) 第三更送到, o(n_n)o谢谢大家的支持,很给力,继续求票,腊八快乐 ———————— 吴襄悄悄侧过脸来张望陆缄的动作,见他再不看自己,脸上也没什么生气或是尴尬之类的表情,不由又觉着有些无趣,索性又转过身来对着陆缄吹,想引得陆缄再来看,陆缄却再不肯看他一眼了。 一曲终了,果然又有小婢踏雪而来,郑重邀请二人:“姑娘们都在竹亭里围炉赏雪观梅,听闻如此埙声,都很敬佩,有请二位少爷过去凑个热闹。” 吴襄收了埙,才踏出一步,就听陆缄沉声道:“就以你适才的心境,你就已经输了一大截。你必然要输” 他还偏要赢吴襄微怒,驻足回头看向陆缄,陆缄却已施施然往前自去了。 七八只黄铜大炭盆里头的银丝炭燃得红彤彤的,把这四面透风的竹亭里烘得暖意融融。少女们裹着轻裘大氅,怀抱着精致的手炉,团团围坐在一起说笑。 身后有丫头们伺立挡风,前头有精致美食并热茶,抬眼还可观看雪中美景,鼻端又有腊梅冷香。此情此景,就算是心绪不佳如陆云、林五,也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而梅林深处缓缓走来的一双少年更是让众人双眼发光。有人含蓄些,只偷偷瞟了一眼就低头微笑;有人胆子大些,借了女伴身形遮挡,一直盯着看。 林五自认为与那二人都沾亲带故,更熟悉些,便起身热情招呼,引得众人侧目羡慕,面上眼里不由带了几分超然得意之色。 杨茉突然起身,指定众人对面的鹅颈栏杆道:“二哥你们坐那里” 吴襄笑笑,也就依言坐了,陆缄自不必说,也是挨了他坐下,男女间泾渭分明,隔着几个大炭盆并茶床,糕点热茶若干。 陆云默不作声,亲手倒了热茶两杯,交与丫鬟送至吴襄和陆缄面前。陆缄捧定热茶暖着手,对她微微一笑,陆云回他一笑,随即飞速地瞟了吴襄一眼,但见吴襄只管望着杨茉使眼色,杨茉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便垂了眼眸,盯着面前的炭盆,一双素手无意识地扯着手里的锦帕。 林五看看她,又看看吴襄,低咳一声,望向杨茉:“茉茉?” 杨茉方清清嗓子,道:“二哥,刚才大家听到你吹埙,都觉得,咳,咳,是哪个天外之音,难得相闻。你能不能再吹一曲给我们听?” 女孩子们都期盼地看着吴襄这个平洲第一少年才子。陆云手里的锦帕又被绞了几下。 林谨容冷眼旁观,突然觉得,她似乎发现了一件前世所未曾发现过的小秘密。 难得吴襄当着这么多女孩子的面,再听了杨茉那“天外之音”的夸赞,却半点不脸红,半点不难为情,坦然一笑,团团作揖:“微末小技,扰了诸位的清听,实在太过惭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襄一人吹,未免太过无趣。这样罢,我们这边出一人,诸位那边也出一人,分个输赢,可否?” 众人都笑了起来,陆云正要开口,林七就抢在前头清脆地道:“行啊,行啊,我们这边先出我家五姐她也会吹埙”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林五,林五气得脸色绯红,恨恨地看着林七,生硬地道:“我不会。”这分明就是要她当众出丑。她不过跟着林谨容学了不到半个月,还未入门陶氏就病了,林谨容就再也没心思和时间教她,她会什么? 林六天真无邪地笑:“五姐姐,你就别谦虚了,前些日子,我们可是天天都听见你吹埙的,哪天早上不吹上小半个时辰?你的埙还是四姐姐送的古埙,是吧?四姐姐?”说着就看向林谨容,要林谨容作证的样子。 林谨容自不会掺和她们之间的小心机,只笑不语。 林五气得咬着唇瓣,委委屈屈、求救地看着陆云:“我真是不会,若是其他的,我倒也能试试。” 陆云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扬眉笑道:“吹埙是吴二哥的家传技艺,毕竟是少数人才会的。吴二哥若是不嫌弃,我愿意奉上琴曲一首。我虽学艺不精,却也算是熟练。” “自不嫌弃,不过那个稍后再说。”此刻吴襄满门心思都是要同林谨容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在所有人面前赢了林谨容,好叫陆缄再无话可说,哪里会对陆云的提议感兴趣?当下便直接点林谨容的名:“四表妹,你是自小就学的,怎地躲在那里装晕不说话?” 林七立即快言快语地道:“就是,就是,我家四姐姐自小就爱吹埙的,吹呗。” 林谨容也不推辞,只道:“可我没有带着埙。” 吴襄立刻从袖中掏出另外一只埙来递过去:“我这里有” 陆云看看林谨容,又看看吴襄,突然掩口笑道:“吴二哥,你好不仔细你自家用过的,怎能给我四姐姐用?”那不是男女授受不清是什么? 吴襄一怔,正要说自己这只埙是新的,却听陆缄道:“阿云,你房里不是有好几只埙么?拣只好的出来给你四姐用。” “去把我房里那只最好的埙拿来,再把我的琴和哥哥的玉箫一并带过来。”陆云立即应了,又殷勤相问众人:“各位姐姐妹妹可有什么喜欢的乐器?我让人一起拿了来。” 平日里学这些做什么用的?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人前露个脸么?当下有人要了箫,有人要了筝,又有人要了笛,也有人表示要借用陆云的琴。 林谨容只吹了一首曲子《听雪》。 雪光梅影里,少女表情沉静,眼神幽远,好似神游九天,又似专心专意,纤纤十指冷若素,悠悠埙声如天籁。埙声里,飞雪冷梅逝水长天,红颜如梦人生寂寞。 之后,无论是谁用何种乐器奏了何首曲子,大家都已经不太关心。她们只记得陆缄久久不发一言,吴襄一脸的震惊,一脸的不敢相信,即便是有林五打圆场,说是不相上下,吴襄终是起身对着林谨容诚心诚意地一揖,朗声道:“我输了。心服口服。” 杨茉得意之极,仿佛赢了吴襄的人是她,俏生生地道:“哎呀,二哥你平日里瞧不起我这个小女子,这回终于有个小女子赢了你一回” 林谨容敛容诚心诚意地深深一福:“吴二哥承让。”这不比先前她胜过陆云那般无愧,对着陆云,她自信从始至终陆云在茶道一途上都不是她的对手,而对着吴襄,她却是真真正正地借了重生的光。 论技艺,他们算是师出一门,他有天赋,她亦有天赋,但他年纪比她大,占了先机,又是男子,长年游走在外,眼界心境比她开阔,曲由心生,她自不是他的对手。而此时,她隔了一世,历经生死,技艺娴熟,心境不同,早就上了一个层次。纵是无意,终是作弊,受之有愧。 吴襄却不知这其中的缘由,只知先前说了大话,此刻颇有些无地自容。但他生来傲气,就是输了也姿态极高,只笑道:“改日愚兄自当再向四妹妹讨教。”意思很明朗,他相信他不会一直输。 林谨容苦笑。以吴襄的脾气,以后怕是要常常找她切磋了。不过这样也好,总归是机会。 陆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拿了玉箫,示意陆云:“我们兄妹合奏一曲,为大家凑兴。” 陆云垂着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古琴,声音低沉地缓缓道:“好。” 琴声响起,陆缄的笛声也迅速跟上。兄妹二人配合得十分精妙娴熟,林谨容听得清楚,陆缄在刻意突出陆云的琴声,刻意衬托陆云。还是如同从前一般,陆缄和陆云感情总是很好的,互相体贴,很为彼此着想。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怀春的少女们忍不住回味陆缄适才持箫奏曲的潇洒风姿,林五看着陆缄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热度,吴襄却没什么精神头,懒洋洋地拍了几下手 世婚(完结)第1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了几下手后就道:“我还有事,告辞了。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然后对着陆缄道:“我回去后就让人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陆缄朝众人微微一颔首:“我送他出去。” 目送这二人的背影走远,陆云回头看着林谨容,眼神忧郁,笑容却甜美:“四姐姐,你真厉害,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多教教我,莫要藏私。” 今日陆云是第二次和林谨容说,叫她莫要藏私了。林谨容自知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不地道,却想不出自己此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路可走,只能是胡乱点了点头。 陆云看定了林谨容,唇角微翘,露出一个极浅极浅的笑来。这笑容是如此的熟悉,林谨容突然想起来,前世时,陆云就曾无数次地对着她这样笑。电光火石间,有什么飞速地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竭力想去抓住,却抓不住。 林谨容正在走神,突然身子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接着身边的林六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暴跳而起,再接着,林谨容就被人一巴掌推开,然后是林七愤怒地指着她骂:“四姐姐,你怎么搞的,没看见我六姐正喝茶呢吗?你想烫死她呀”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7章 听雪(二) 第47章 听雪(二) 继续求粉红票,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明早九点请继续收看,o(n_n)o~ ———————— 杨茉一手挡在林谨容和林七之间,插进去大声道:“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撞了容容,林六妹,让我看看伤了哪里?快抓点雪来。” 跟了双胞胎来的罗氏的心腹崔嬷嬷匆忙挤开众人上前,一手扶住林六,一迭声地道:“六姑娘,伤了哪里?” 林五挤过来,不露声色地踩了林谨容一脚,把她挤到一旁,焦急地道:“我看看,我看看啧四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看赢了吴二哥,把你高兴得……” 林谨容仿佛没听见林五这难听得过分的话,只定定地看着陆云。但陆云那笑容只是倏忽就不见,眨眼间,陆云就已经一脸担忧地走过来:“烫伤了哪里?”又大声叫丫鬟:“还不赶紧去拿烫伤药来?” 林谨容收回目光,面向林六,语调冷静,声音清晰:“六妹妹,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是有人突然撞了我,我没注意。”冬天里的茶,会烫到什么程度?她是有数的。她被人暗算了。 林五冷笑:“茉茉刚才已经说了啊,是她撞了四姐,不过四姐在想什么呢?这大半日了,才想起来问自家亲妹子被烫得如何了。” 其实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她字字句句都针对林谨容,叫杨茉实在听不下去。杨茉看了看没有任何表情的林谨容,知她是不打算争辩了,当下暗自叹息一声,大声道:“林五妹现在最紧要的是六妹的伤,不是吵闹和追究谁的时候” 陆云扯了林五一把,林五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林谨容根本不打算理睬林五。林五在她眼里,已经彻底成了个可笑之极的跳梁小丑。自梅林中林五要她给林玉珍母女道歉的时候开始,她们之间那种虚假的和睦共处的关系就已经被彻底打破,更不论后来林五露出本性的一系列表现。 出乎意料的是林六的表现,她不气不恼,一手扯住林七,看着林谨容一笑:“我穿得厚,茶水并不烫,伤得不重,就是红了红皮儿,被吓了一跳而已,四姐你不必担忧。”又大方地对着杨茉道:“茉茉,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别自责了。”接着再对众人盈盈一笑:“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过大惊小怪,扰了大家的雅兴。” 当事人不追究和稀泥,其他想浑水摸鱼的人都没了主张。吵嚷一阵后,终是平静下来。然,再也没了留在此处玩耍的心情,众人便都由丫头婆子们簇拥着回了听雪阁。 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瞒过林玉珍,林玉珍很快就指派人把林六带入里面验伤上药,留在听雪阁里的文氏见公婆的掌上明珠伤了,吓得和什么似的,全程守护,急得要不得。 因为事情又和杨茉有关,杨氏难免骂杨茉:“怎么这般不小心?好端端地站着,干什么会去撞上林四姑娘?” 杨茉委屈万分,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好好地坐着,突然就被人从后头撞了一下,受不住,就撞着了阿容。恰逢那时候林六妹刚好端了茶,因缘巧合才成这样子。” 林家姑娘们就没一盏省油的灯,那林四恰恰又是个有才还木讷的呆木头,自家这个看着聪明,却没经过这些厉害的,今日事事因她而起,别人不算计她两个还算计谁?杨氏心里虽然相信杨茉的话,却仍然骂她:“大姑娘了,还这么不小心。快给你林家两位姐妹赔礼去” 林玉珍忍住烦躁拦住了:“什么大事儿,牙齿也会碰着舌头,别太苛刻啦。茉茉呀,真是太磊落大方了,遇事儿敢担责,不巧言令色,我真是喜欢。这么好的孩子,你就别说她了。看看,委屈得,让我真心疼。” 林谨容在一旁听着,淡淡地翘了翘唇角。她可不就是那犯了错还巧言令色,不敢担责的人么? 杨氏叹了口气:“您快别夸她了,我娘家七八个侄儿,只得她一个侄女,自小被娇宠惯了,终日总是闯祸,我也没脸再在这里呆下去,这就带她回去了。茉茉,快过来给你陆家大伯母行礼。” 杨茉与林玉珍屈膝行了礼,转过身就抓住了林谨容的手,亲密地贴着林谨容的耳朵低声道:“我没看清楚是谁干的,也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等我回去问了身边的丫头谁看清楚了,再给你说。我本是好意,但终究是害了你,对不起了。你自家小心些。” 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是她自己上赶着被害的,这个道理林谨容还懂。林谨容轻笑道:“茉茉,我怪谁也不会怪你。多亏得还是你撞的我,若是换了其他人,指不定不会站出来替我作证。” 杨茉见她不气不恼,反而还能笑出来,也随之轻松了许多:“这样说来,你反而该感激我了?” “你信不信?我今日很欢喜,都是因为你。”林谨容低声道:“我这一回去,怕是很久都没有机会再出门了,你若是回了江南,莫要忘了我。” 杨茉沉默片刻,紧紧握了握林谨容的手:“嗯” 此时杨氏与林玉珍已寒暄完毕,走将过来摸了摸林谨容的头发,亲切地道:“容容,茉茉不懂事,今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看在你舅母的面子上,莫和她计较。” 林谨容抬眼看着杨氏坦然一笑:“茉茉是我最好的朋友。” 杨氏满意地点点头,摸摸林谨容的头,想说什么终是未说,携了杨茉的手辞去。 林玉珍厌弃地看了林谨容一眼,冷声道:“容丫头,你是姐姐,也不小心护着妹妹们些,就只顾着自己玩。多亏你六妹只是红了皮,人也大方不娇气,不然我看你怎么和你二伯父、二伯母交待?往日里看着你是个老实憨厚沉稳的性子,谁知竟这样不识大体,不知轻重,没有分寸” 还不知进退,没有眼色,惹人厌烦吧?林谨容微微颔首,肃颜道:“姑母说得是,谨容愚钝,羞愧万分,回去后就准备向祖母请罪,面壁思过。” 林玉珍被她把想说的都说完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他话可以说,便气道:“算了,年纪大了,被你们姐妹这一吵,我耳朵嗡嗡作响,头疼。就让你三嫂领了你们先回去吧。真扫兴” 文氏忙站起身来,恭敬地道:“是,姑母。” 林五大为不甘,恨恨地瞪了林谨容一眼,满面委屈之色。 陆云轻轻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改日我又邀你来玩。” 林五这才面色稍霁,贴着陆云的耳朵低声道:“看她那轻狂样儿,往日里我当她是个老实心善的,谁知道却是个心机深沉狠毒的小人。此后,我再不要和她一起玩的。” 陆云一本正经地道:“五姐这话差了,四姐姐本来就比你我有才气许多,多得大家几分称赞也是该的,我输给她是心服口服的。经过这一次,她是要才名远扬了。” “就你心好”林五神色间更见嫉恨:“她不过侥幸而已,也敢说什么才名远扬?” 陆云淡淡一笑,抬眼看着林谨容那只被林五踩了个脚印的小鹿皮靴子,低声道:“五姐你小心了,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做,若是因此被责罚,多不好。” 林五轻蔑地道:“她自身难保,还敢多嘴?”双胞胎曾经用在她身上的招式,一朝有了机会,她便毫不犹豫地用在了林谨容的身上。原因无他,柿子捡软的捏。 陆云也就不再言语。笑盈盈地把文氏并林家姐妹四人送到垂花门口,方才转身回去。也不去见林玉珍,径自回了房,叫贴身丫鬟简儿:“把适才林四吹过的那只埙拿过来我看。” 简儿忙道:“姑娘,还没清洗呢。” 陆云拔高声音:“你没听见我说的话?” 简儿忙默了声息,去拿了来放在陆云面前的鹤膝棹上。 陆云定定地看了那埙许久,缓缓伸手,将两根青葱玉指捏了那埙,高高举起,手一松,“啪”那埙跌落在青砖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简儿习以为常,也不劝,只蹲下去慢慢收拾干净了。 林五不肯和林谨容坐一张车,理由是林谨容今日丢了林家姑娘的脸,她不屑与林谨容坐一张车。文氏万般无奈,今日来的一共就是三张马车,因为害怕林五和双胞胎又起纷争,早前是她和双胞胎坐一处,林五和林谨容坐一处,丫头婆子们挤一处,这会儿又该怎么安排才好? 荔枝和桂圆愤恨不平,林谨容理也不理,径自就上了车,林五不愿意和她坐车,又与双胞胎不和,干脆就留在这里好了,要不然就去和丫头婆子们挤一张车,再不然,也许可以让陆云专门替她派张车。又什么事?林五,也不过只有这点水平而已。 文氏为难之极,只能去和双胞胎商量,林七脆生生地道:“才不要哈巴儿狗和我坐车她不肯走就留在这里好了反正她也不想走的。” 林五气急:“你骂谁?是女诫还没抄够呢吧?” 林七道:“谁是哈叭儿狗我就骂谁。谁答我的话就是谁。” 文氏急得直冒冷汗:“姑娘们,这是要叫人笑话么?你们和你四姐坐一张车好么?” 林六灿然笑道:“行。三嫂你让四姐过来。正好的,我也有句话要和她说。”边说边别有意味地看了林五一眼。 林五攥紧了袖子,仇恨地瞪着双胞胎。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8章听雪(三) 第48章听雪(三) 之前是四更,粉红加更已到120,大家表忘记看哦,继续求粉红以及正版订阅 文氏虚抹了一把冷汗,又跑过去同林谨容商量:“四妹妹,还要烦劳你过去和六妹、七妹坐。本来该做妹妹的过来,但是你也晓得,六妹被烫伤了……” 林谨容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氏,文氏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也是没法子……” 林谨容却已经起身往下走:“今日给三嫂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不为难三嫂。”同样给人做过儿媳,又怎不知媳妇难为?她为难文氏做什么? 双胞胎见她上车,倒是没为难她,只林七道:“四姐你干嘛让那叭儿狗?你就该在车里一直坐着,她有本事就站在外头好了” 林谨容不答。这姐妹几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怪,早前是双胞胎凶蛮,不把她放在眼里,总是把林五给欺负得够呛。现在却是随着双胞胎被狠罚那一回,林五和陆云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人都发生了变化。当然,这其中变化最大的人是林六,林五么,应该说是渐渐露出了她本来就有的劣根性和小人样。 折腾一番,马车终于前行,行程过半,林六轻轻挑了挑窗帘子:“又下雪了。四姐姐,你猜今日是谁推杨茉来撞的你?” 林谨容道:“我不知道,杨茉也说她没看见。大概是谁不小心吧。毕竟人多地方小,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其实她仔细一想来,林六、林五、陆云都脱不了干系,一切皆有可能。 林六反常的大度得体无疑让她顺利脱颖而出,成为今日林家四姐妹中品行最温厚之人,回去后若是老太太要夸人,第一个就是林六。 林五今日恨极了自己,早前就要自己和林玉珍、陆云道歉,瞧瞧她后来嚷嚷出那几句难听话,真是怎么难听就怎么说。所以也不排除林五为陆云出气,讨好陆云的可能。 至于陆云……林谨容有些怔忪。自己两次夺了陆云的风头,让陆家这个暖炉会相当于专为自己开的了,陆云恨自己也不奇怪,再加上自己偶然间发现的那个小秘密,假如是真的,陆云更有理由。且陆云是在自家地盘上,做什么都最方便。可是,猜测仅仅是猜测,她不能仅凭这个就能断定是陆云搞的鬼。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属于林家姐妹的内斗,林五使坏,被林六窥破,果然打翻了手里的茶盏,却很有技巧地让自己只是受了些微烫伤,然后利用林七冲动的脾气嚷嚷出来,一举成为最后的赢家,现在又打算来挑拨自己和林五对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想到这里,林谨容轻轻打了个寒颤。原来一件小事,仔细分析,也可以分析出这么多的可能和弯弯道道来。可从前,她只知尽量远离是非,被人害了,也只是暗自生气难过,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现在看来,一般情况下远离是非是应该的,却不该做个糊涂鬼。 林六缓缓道:“我知道是谁。” 林谨容迅速抬眼看着林六。 林六一笑:“是信儿。” 林七大叫一声:“什么?竟是她?看我不去告诉祖母,把这贱婢给打个半死,再拖出去卖了” “闭嘴”林六瞪了孪生妹妹一眼,认真地看着林谨容:“四姐姐,你是个实诚人,认不得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以往我们不懂事,经常欺负你和七弟还有五姐。兴许你还很替五姐不平。” 她有些羞怯地一笑,压低了声音:“我禁足这两个月,父母亲和我说了许多,我很后悔待你不好。可是五姐,她是咎由自取。她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她都是装的。你还不知道吧?她表面上和你好,背里常常在祖母面前说你和我们的坏话。你要不信,就去问祖母房里的人。” 林谨容垂眼看着自家小鹿皮靴子上的那个脚印,面无表情地道:“她的变化是挺大的。比陆云表妹还恨我,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说那些难听的话。” “看看她逼迫你的样子……啧,真是丢尽了林家姑娘的脸,好似林家姑娘就比陆家矮了一截似的。对待她这样的小人,你就该比她还凶她才会怕你。”林六不屑地弯了弯唇角:“你别怕,今日的事情经过我会和祖母说的。她是没挨过罚,所以不知家族一体,但今日以后,她就该知道了。” 林谨容一言不发。谁的话她都不信。她只从今日的事情中看出一件事来,三房要重点推出的是明显聪明许多的林六,林七只是个辅助的;她们早前也要防着她,但自从她分茶胜出彻底得罪了林玉珍后,她就成了三房拉拢来一起对付林五的工具。至于吗?林家的女儿是不是除了陆缄可嫁,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却又听林七轻轻叹了一声:“我早前和母亲去了姑母的房中,姑母房里的陈设我好多都没见过,崭新的铺翠销金料子整整两大箱,手都插不下去。还有陆云今儿穿的那条洒金榴花裙,听说是京中最流行的款式,要值两万钱。我也想要。” 林六瞅了她一眼,轻啐道:“眼皮子浅。” 林谨容抚了抚额头,陆老太爷善于经营积下万贯家私;陆建新在外为官多年,油水捞足;林玉珍嫁妆丰厚,管理陆缄极严格,丫头不能轻易近身;陆缄是长房唯一的子嗣,漂亮有才,看似前途无量;陆云年龄差不多,嫁出去就没啥影响。这么好的婚事,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果然都应该全力以赴地为自家的女儿谋算。 但假如他们知道,有朝一日,陆家的万贯家私会全数打了水漂,甚至动起了女人们嫁妆的念头,他们还会不会如此趋之如骛? 林谨容歪靠在车壁上,看着沉厚的夹棉青锦车帘子闭着眼睛轻轻翘起了唇角。 马车停下,林谨容扶着荔枝的手下车,正好看到林五扶着信儿的手,冷笑着,威胁地朝她看了过来,似乎是在说,你等着瞧,有你好看。 林谨容面无表情地与文氏、林六、林七道了别,径自去探望陶氏,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林六下了马车,皱眉看着远去的林五,崔嬷嬷上前扶定了她,悄声道:“姑娘放心,这次保叫她逃不过。” 陶氏的屋子里静悄悄的,林谨容轻轻打起帘子往里看去。但见林谨音搂了林慎之坐在榻上读书,火气把姐弟二人的脸颊烤得粉生生的,听见声响,二人同时抬起头来看着她笑,榻边火笼上烤着的两只金灿灿的橘子散发出淡淡的橘香味,冲散了屋子里浓浓的中药味。 静谧美好。这是她的家。她的亲人所在的地方。 林谨容心里身上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下来,轻轻解了披风,挨着二人坐了,低声道:“母亲怎样了?” 林谨音指指屋里,低声笑道:“和舅舅说了大半日的话,心绪好了许多,又吃了水老先生的药,睡着了。” “这样就好。”林谨容摸摸林慎之的头:“今日怎地没和祖父一起读书习字?” 林慎之得意地笑道:“我最近很乖,进步很大,祖父跟了老友出去赏雪,放我半日假。” “舅舅和大表哥想必是去吴家了罢?”得到林谨音肯定的回答后,林谨容微微垂了头,低声道:“我有一件事要和姐姐说,姐姐听了不要急,也不要大声嚷嚷。” 林谨音犹如惊弓之鸟,呼地坐直了,睁大了眼睛看着林谨容:“怎么了?是不是她们又欺负你了?” 林谨容摇头:“不是,我无意之中犯了错,得罪了姑母和云表妹,五妹也恨上了我。”遂掩去她自己暗自操作的一段,只把表面上的经过说给林谨音听了。 “五妹实在太过分了,真是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人,果然关键时刻才见人心。”林谨音听得脸色忽白忽青的,愣怔了许久,方哑着声音道:“你既不是故意的,也怪不得你。只是……”只是林谨容破坏了陆云的暖炉会,又有林五撺掇,老太太想必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还有六妹被烫伤呢……”林谨容假装沮丧地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过了,事情已然发生,无论如何都不及挽回。祖母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大不了再禁足。” 林谨音将整个事情仔细思索一遍,揉了揉额头:“这样也要,等下你服个软,别犟着。” 林慎之听了个囫囵,眨巴着眼睛道:“怎么了?四姐姐你分茶、吹埙都赢了,很有出息,应该得到夸赞才对呀。” 林谨音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便摸摸他的头:“小孩子不懂就别多问。” 林慎之做了个鬼脸:“我问祖父去。” 却听陶氏在里头咳嗽了一声:“囡囡你怕什么?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她家自己叫人斗茶,还不许人赢么?你吹埙胜了吴襄,那更是你该得的才名她的女儿是宝,可不能委屈我的姑娘去陪衬要怪就怪自己技不如人总不能叫贤人装蠢人吧?我就不信她家好意思来让你认这个错。” 陶氏每次都是有理的,这次也是有理的,人心同此理,若是陶氏专为林谨容办个暖炉会,却被自家人给夺尽了风头,看她依是不依。林谨音喟然叹道:“娘,您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又听见了?” 陶氏道:“我心里有事儿,哪里能睡得着?都进来,趁着你们三姐弟都在,我有件事和你们说。” 林谨容姐弟三人不敢耽搁,赶紧入内。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9章 听雪 第49章 听雪(四)(粉红160加更) o(n_n)o谢谢大家的粉红票,继续求票冲新书粉红榜啊 ———————— 陶氏就着春芽的手起身靠好,掠了掠耳发,低声道:“我和你舅舅商量好了,等过两日雪停天晴,我就会去我的陪嫁庄子住着养病。你们祖父已经同意了。” 这是陶舜钦的主意,他进门后所有的隐忍都只是为了能让爱面子胜过一切的林老太爷同意陶氏离家去养病。在外人看来,陶氏搬去陪嫁庄子,仿似被放逐一般,但恰恰,这才是对陶氏这种性子的人最好的养病方式,眼不见心不烦,去了心病自然好得快,且那庄子附近有个温泉,很是舒坦。 林谨容两眼发亮。如她所愿,事情朝着好的一面发展。前世时,陶氏病倒,陶舜钦彼时也曾向林老太爷提出让陶氏去这庄子里养病,却得到林老太爷无情的拒绝,在平洲盘桓了一两个月,最终也只能是无功而返,之后便是时不时派人送钱送物,此外再无他法。可现在,不管是因为陶氏占了理,还是为了林慎之,林老太爷终究是同意了。 而她,也给自己找到了这样一个机会。林慎之必是要留在老太爷身边读书的,林谨音这个即将出阁,又可以威慑黄姨娘的长女也要留在家中看住林慎之。她呢,就该跟着陶氏去尽孝道。自由自不必说,她还有几桩横在心上的事情,一日不得落实,一日不得实现,她连睡觉也不安稳。 安乐居里,林五坐在林老太面前,满面愧色地道:“祖母,今日都是我的错。我劝不住四姐姐,生生辜负了姑母的一片好心。这也倒罢了,姑母和表妹都是大度的,不会和她计较。可她真不该因为吹埙赢了吴家二少爷,就欢喜到烫得六妹大叫,惹得七妹当场发作丢丑也不懂得道歉心疼人,害得人家都笑话我们林家的姑娘没有眼色,不知进退。多亏杨茉替她打圆场,不然我们的脸面真是不知该往哪里放……” 林老太阴沉着脸,垂眼盯着指上那颗鹌鹑蛋大小,如同一汪碧水的翡翠戒面,不发一言。 林五见她迟迟不语,渐渐有些不安,不由悄悄抬眼偷觑她的神色。 林老太长长叹了口气:“你不必说了,今日这事儿说到底是对不起陆云,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务必要趁这机会一脚把林谨容这阴险小人给踩得死死的林五大喜过望,正要再添补上两句,就见林老太屋里的另一个大丫鬟白果进来道:“老太太,四姑娘来给您请安。” 林老太抬了抬松弛的眼皮,淡淡地道:“让她进来。” “祖母,孙女儿给您请安。”林谨容进门来,低眉顺眼地给林老太行礼问安。 林老太冷着脸不理睬她,就让她在那里站着。 林五见林谨容衣服也未曾换,就连脚上那双被自己踩脏了的鹿皮靴子也不曾换去,不由微微冷笑:“四姐姐,六妹和七妹是要去上药,你怎地也这时候才来给祖母请安?还连衣服也不曾换?这么脏的靴子也敢穿到祖母面前来。” 林谨容早已拿定主意,自是不慌,正嫌自个儿呆站着无聊,索性逗她玩:“五妹妹,我呆头呆脑做错了事情,被你骂了又说要告诉祖母之后心里难免慌张,便去寻我娘。我娘却骂我,既不是故意的,你姑母和表妹都不和你计较,你怕什么?自去同你祖母认错。我这便来了。” “……”林五听这话就晓得是假话,当下哂笑道:“真是奇怪了,闷葫芦一样的四姐姐今日不但大出风头,嘴皮子也挺利索的,就和平日里仿若两个人一般。四姐姐,你也别不好意思,你是去寻陶家舅舅了吧?说来也巧,你每次犯错,都是在清州来人的时候……”其中的挑拨之意再是明白不过,就是三房母女都趁着娘家有人在,有恃无恐地大肆和林家二老作对。 林谨容看着林五,缓缓道:“的确,我没本事,每次都给家里人丢脸,叫舅舅、舅母操心。我很害怕再这样下去,我再也没脸去见他们。”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伤感低沉起来:“五妹妹,往日里你待我那么好,怎么今日就这么恨我呢?就算是我做错了事情,我也和你说过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今日当着那么多人骂我,我很难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就算是姑母和云表妹、六妹和七妹,也都没像你这样骂我。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会,你直接和我说好么?我改了就是。” 装什么装啊?林五已然把林谨容划分为阴险狡诈之人,没好气地道:“我什么时候骂你去来?我是看你发呆,找不着北了,好心提醒你” “闭嘴”林老太猛然一拍坐榻,厉声道:“还嫌你们今日给我丢的脸不够么?都给我跪下” 林五被唬了一跳,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林老太,委屈地道:“祖母,我……”她又没做错事情,为何要她跪? “跪下”林老太一声暴喝,林五唬得一激灵,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林老太面前,也顾不得膝盖生疼,只是委屈地咬了嘴唇,含了泪狠狠地瞪着林谨容。 林谨容不紧不慢地跪了,双目直视面前的青砖,一颗心却飞扬上了天。 林老太骂道:“都不是好东西欺我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之事,谁都不用多说了,我全知道”然后指定了林五,厉声道:“有人看见是你身边的丫头信儿去撞的杨茉,然后杨茉才撞上你四姐,接着伤了你六妹。你七妹年幼脾气火爆不知轻重,你不但不晓得拦着,还添油加醋,当众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来,挑拨你几个姐妹争吵,你可知道你丢的是谁的脸?你丢的是林家的脸面下作东西”言罢对着林五的脸就是一巴掌。 下作东西,下作东西,祖母怎能这样骂她?她长这么大,也从来没人这样骂过她,还打她的耳光……奇耻大辱。林五捂住脸,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满面,失声道:“不我没有信儿也没有谁看见的?叫她出来和我对质祖母,您不要误听他人谗言,受了蒙蔽。我自来晓得轻重,怎会去做这种事情?害得姐妹失和,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接着回头瞪着林谨容,厉声道:“是不是你?你为了推脱罪责就冤枉我” 林谨容长长的睫毛懒洋洋地一颤,极淡地瞟了林五一眼,垂着眸子不说话。活该啊心术不正又还笨,你不倒霉谁倒霉。 “你是说我冤枉你了?”林老太冷冷地看着林五:“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最清楚,我给你留脸面,就不细说了。我只想要你们无论什么时候都明白一件事,我和你们祖父还活着不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心里没有家族,没有父兄骨肉的人,不配做林家的女儿更不配享受林家的锦衣玉食” 林五深知老太太的脾性,晓得她既然已给自己定了罪,那便再无翻身的可能。当下哭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一塌糊涂,口里还不忘拼命喊冤。 林谨容面无表情地看着林五,她早在前世的时候就知道,在别人已经给你定了罪的情况下,这种毫无意义的喊冤,根本就没有半点作用,不过是让人更轻视而已。哪怕就是背后独自流泪,也比这样更有尊严吧? 大太太周氏得到风声赶来,看到林五几乎哭晕的样子,心疼得眉头都蹙成了一团,却不敢开口求情,只敢站在一旁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老太。 林老太见周氏这么快就得了消息,更是寒了脸,根本不看周氏和林五,只把目光落在林谨容的身上。林谨容晓得要到自己了,忙垂了眉眼,装出一副忐忑不安的害怕样来,低低叫了声:“祖母。” 林老太冷声道:“伸出左手来” 林谨容吸了一口凉气,颤巍巍地伸了手出去,林老太一把攥住了,变戏法儿似掏出一把铁戒尺,“啪”地就是一下。 林谨容疼得差点没跳起来,咬着嘴唇忍住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林老太眯了眼瞪着她:“疼了?走的时候我怎么交代你们的?谦和守礼,你做到哪一件了?你上门做客,连最起码的尊重主人的礼仪都做不到,也好意思说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再有才能又如何?无德无行照样让人瞧不起以后还有谁敢请你上门做客?” 林五看见林谨容也被打,心里的难受劲儿好歹轻松了许多,大哭变成小声抽泣,侧着脸偷看好戏。 林谨容吸了吸鼻子,坚持道:“祖母,您既然都知道了经过,就该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是不参与的,又自来不喜出门,没甚见识,只听五妹说云表妹是江南名家指点过的,心想她怎么都比我强,我输也不能输得太难看,让人瞧不起林家女儿,遂放开了手脚去做,哪知会成这样?您可以骂我呆傻笨,却不能说我有意去害姑母和云表妹。我不认” 她早就计算过,要说分茶之事,林老太的确有理由责罚她,也该给陆家一个交代,表示歉意;和吴襄比试吹埙赢了,谁也怨不上她,又不是她一个人偷偷摸摸与吴襄相会,也不是她非得和吴襄比试强出风头,有目共睹;而林六被烫伤,有杨茉作证,林六又表示不追究,林老太的话里也似乎是认定了就是林五搞的鬼,谁还能奈她其何? “这样说来,反倒是你姑母自不量力,你云表妹活该丢脸受委屈了?谁教你的歪道理?我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是为人处世的正理”林老太气极反笑,手里的戒尺又高高举了起来。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0章 胜负 第50章 胜负 呐喊粉红票 ———————— 林谨容一横心闭了眼,一口气不歇地大声道:“祖母您别打我了打坏了我的手做不了女红分不了茶吹不了埙怎么办我承认我错了我承认我笨我承认我拿捏不住分寸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四姑娘平日里所有的隐忍低调统统不见,这声大叫好似深得陶氏的真传,却又比陶氏多了一分柔软和识时务。 林老太手里的戒尺一顿,林六和林七一阵风地卷了进来,林六巧笑嫣然地抱住了林老太的胳膊,软语相求:“祖母,四姐已经认错了,她也不是有意的,她就是憨直了点,您就饶了她这一遭吧?”眼角得意地瞟过地上狼狈不堪的林五,微微笑道:“五姐姐再有不是也该知错了,天寒地冻的,冻坏了身子始终不好,我不怨她,您也饶了她罢。” 林老太看向林六的目光明显柔和了许多:“去别给我添乱,仔细别把皮给擦破了,留下疤痕可难看。”又叫一旁低眉垂眼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青梨:“去后头去拿瓶玉肌膏来给六姑娘用。” 想那玉肌膏,都是从京城里来的,途经万里,贵也不必说,真正有价无市,老太太身边也不过两三瓶,祛疤那是再好不过。今日老太太赏一瓶给只不过是红了皮儿的林六,其中的褒奖之意再明白不过。 林五的眼里立时露出掩盖不住的嫉恨来,摸着被老太太打得红肿的脸,又“嘤嘤”哭了起来,周氏也暗自咬紧了牙关。林六开心万分,撒娇道:“祖母呀,真的没怎么啦,就是红了红皮儿,不如给五姐搽脸罢。您老人家快别生气了,让四姐和五姐都起来吧。” 林七不失时机地夺了林老太手里的戒尺,轻轻替她揉手:“我的好祖母诶,您手疼不疼?” 林老太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两个活宝,被你们祖父关这两个月真是懂事了,看来那女诫没白抄。” 林六歪倒在她怀里,笑道:“祖母您终于笑了。” 祖孙三人顿时其乐融融。经过精心谋划,双胞胎终于又成功地夺回了林老太面前的第一把交椅。 林谨容冷眼旁观,选了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机会,轻声道:“祖母,就让孙女跟着母亲去乡下庄子里去罢。一则可以伺奉母亲尽孝道,让母亲早日养好身子归家伺奉祖母;二则可以面壁思过,修身养性,以后再不至于出现今日这样给林家丢脸的事情。还请祖母应允。” 林老太收了脸上的笑容,转过头来看着林谨容。 她自也知道陶氏将去乡下养病的事,很难形容她是一个什么心情。又觉着陶氏这样阴郁暴躁的脾气难缠,总养不好病也不是回事;又怕陶氏病着大冬天的去了乡下,会被平洲城里其他人家诟病,说她们虐待儿媳。可是林老太爷已经允了,陶家也没说什么,她自不会再跳出来表示反对。 陶氏病得不轻,这一去,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以上,乡下寂寞冷清,林谨容这一去,相当于长时间的禁足。待到归来,今日闯出来的才名只怕也被人给忘得差不多了。早前她还怀疑林谨容今日故意大出风头是别有居心,隐隐还有几分不喜之意,此时见林谨容主动提出愿意跟了陶氏去乡下,不由又打消了那想法,正色道:“你真的想好了?这一去,并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回来的。” 林谨容坦然道:“想好了。少则几月,多则年余,总是要母亲养好病才会回来的。” 林老太一双老眼缓缓扫过屋子里的其他几个人,但见林五已然收了戚色,正不错眼地看着林谨容,眼里满含期待,林六一脸的惋惜状,林七一脸的无趣状,周氏垂着眼,把所有情绪都掩藏得干干净净。这家不好当,人口众多,操不完的心。林老太不由微微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定了罢,你回去就呆在屋里收拾东西,少出来走动。你记好了,有才无行会被唾沫淹死,才行兼备才是正途。” “是,孙女儿谨遵祖母教诲。”林谨容低头行礼告退。虽然又一次被禁足,但转身走出安乐居的那一刻,她却觉着自己仿佛是踩上了云朵一样,已然飘在了半空中。这下子,林五和林六要怎么斗,大房和三房要怎么斗,都和她们三房没有任何关系了。两条狗抢一泡屎,什么事? 林谨音翘首以待,见林谨容唇角微翘,显见心情不错,不由暗自诧异老太太竟就这么放过了她。待听明事情经过,心疼地拿了林谨容的手看,怨责道:“你怎地这么不小心?说来,你还是年幼不知轻重,拿捏不住分寸。”她只当林谨容分茶是不会看头势,而非有意为之。 林谨容不在意地揉揉手心,笑道:“莫要同母亲说我挨了打的事情。你只和她说五妹被训斥惩罚,信儿大概也留不得了,她就高兴了。” 林谨音微微皱了眉头:“真是信儿?五丫头也太胆大妄为了些不但害自家姐妹,还害了下头的人,她怎么做得出来” 林谨容低声道:“是不是都不要紧,承不承认也不要紧,关键是看祖母信什么。”很多时候真相并不是真相,眼前的胜负未必就是一生的胜负。她不需要去追究到底是谁干的,她只需要按着计划继续前行。 夜里,有人给林谨容送来早前她送林五的那只埙,那埙已成了碎片。 看来前世里就莫名不见的东西,这辈子也终究不能保存下来。林谨容一挑唇角:“送了人的,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拿回去不拿回去,我就使人放在五妹的院子前头。” 来人无法,只得又把那碎片抱了回去。 次日,雪停天晴,却犹自比下雪之时更冷了几分。 林谨容和桂嬷嬷商量:“我的意思是嬷嬷就留在这里替我看着屋子,豆儿留给你作伴,我领了荔枝和桂圆去就行。”因见桂嬷嬷似要反对,她立即拦住,“嬷嬷休要觉得这事儿简单,我和太太住在乡下,就留三姐姐一人看顾着,你要给她搭把手,有事儿的时候好送信去。” 桂嬷嬷左思右想,终是应了,见桂圆满脸带笑地同荔枝在一旁收拾箱笼,踌躇良久,?br / 世婚(完结)第1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终是低声央告:“姑娘,桂圆这丫头又懒又馋,还偷j耍滑,您该管教的别留情。” 林谨容笑:“嬷嬷放心。”路在前头,她尚不知会走向何方,但如果桂圆还是要走那一条老路,也怪不得她。 “豆儿,四姑娘在么?”黄姨娘独自一人,娇娇怯怯地在门口问豆儿。 林谨容便示意桂嬷嬷让她进来,黄姨娘瘦得弱不胜衣,苍白着脸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因为收拾箱笼而显得有些凌乱的房间,亲热地问林谨容:“四姑娘,听说您要同太太一道去庄子里?” 是不放心那些金银罢?林谨容暗笑:“是。所以我们走了以后,要烦劳姨娘伺候好老爷了。”陶氏一走,三房的妾室通房就属黄姨娘一枝独大,若是从前林谨容自然担忧,可在飞红事件之后,她却是不怕了。 黄姨娘微微有些尴尬,将话错开去:“奴会做好分内之事,伺候好老爷,照顾好三姑娘和五少爷、七少爷……” 林谨容听不得她这一连串的表忠心,爽快地道:“此番舅老爷和大表哥会亲自送我们去乡下,春天他们还会来瞧我们。若是有什么信,我自会托人来与姨娘,耽搁不了姨娘。” 黄姨娘掩了口笑:“四姑娘爽快人,但奴非是担忧那事儿。是听人说,这会子吴家大太太领了位姑娘上门来赔礼,还有,信儿今早被带走了,五姑娘也要潜心抄女诫,还要抄点经书之类的,怕是元宵节都出不来了。大太太心情不大好……豆儿她们仔细别冲撞了。当然,您约莫是早就知道了的,奴就是多句嘴。” 林谨容起身送她出去:“还是姨娘周到,谢了。” 黄姨娘翩然而去。 林谨容命荔枝把从杨氏那里赢来的玉燕钗拿出来,用块自家绣的丝帕包了:“你去安乐居附近转转,想法子把这个给杨姑娘。就说我那时就想给她的,但不方便。” 杨茉若是见着这玉钗,必会来看她。她前生也没什么朋友,只有杨茉。林谨容寂寞地想,以前生的经历来看,这大概会是二人最后一面。真想有生之年,能够一直保持这份友情,能够有机会再见到杨茉。 荔枝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以为她是被罚心中不忿,默然拿了那玉钗,自往外头去。才去了没多久就折了回来:“姑娘,杨姑娘和六姑娘、七姑娘一道来瞧您啦。” 林谨容惊喜地跳将起来,也不觉着双胞胎碍事,吩咐众人:“快快把这些东西都先拿开,把好吃的都拿出来” 杨茉的目光在微显凌乱的屋子里扫了一圈,微微皱眉:“听说你要去乡下?” 林谨容笑道:“大夫说我母亲的病要静养,我怕她寂寞。” 林六含笑道:“我四姐姐最是孝顺不过的一个人。” 杨茉又内疚又同情,当着双胞胎却不好细说,遗憾地道:“我等你回来,你教我分茶之技。” “好。”林谨容也想有那么一天。 几个少女随意说了些闲话,少倾,就有人来催,道是林老太留杨氏用午饭,催几个姑娘赶紧过去。 杨茉怕给林谨容再添麻烦,不敢再留,内疚地告辞而去,临行前贴着林谨容的耳朵极快地轻声说了句:“我的丫头也没看清楚是谁推的我。” 这个结局早在她的意料之中,荔枝和桂圆不也是什么都没瞧见么?林谨容飞快把那玉钗塞进杨茉手里:“去罢。” ——————友情推书—————— 书名:《珠光宝鉴》 作者:短耳猫咪 书号:2075296 简介:鉴宝女王,笑傲豪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1章 病症(一)粉红200+ 第51章 病症(一)粉红200+ 送上第二更,新书粉红榜第一是如此的艰难……大家输入火力啊,冲啊…… ———————— 转眼间,雪化泥干。 陶氏的陪嫁庄子里来人禀明房屋已然收拾妥当,陶舜钦协同林三老爷,送陶氏与林谨容去庄子里养病。 分别之际,虽然早就同林慎之说好,让他好好读书,隔个十天半月就来接他去庄子里住一住的,他仍然眼泪汪汪,跺着脚死死拽着陶氏的手不放。 陶氏也舍不得他,但却知晓什么都比不过儿子的前途更紧要,当下狠了心命林谨音把林慎之带走,头也不回地扶着龚妈手上了马车。 “好大一个泡泡”林谨容刮着脸嘲笑林慎之,众人一瞧,林慎之哭得鼻涕流了老长,还吹了一个泡泡,怎么看怎么好笑,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林慎之羞涩,一头扎在林谨音怀里,蹭了林谨音满怀鼻涕,惊得林谨音嫌弃地低叫,越发惹得众人大笑不已,就是陶氏在车上瞧着,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如此一来,倒也消散了几分离别伤情。 因担心陶氏病弱支撑不住,以往两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走了近三个时辰还没走完。路程漫长且无聊,马车里被上等的银丝炭哄得暖意融融,陶氏早就沉沉睡去,龚妈妈也有些打盹儿,林谨容悄悄将窗帘子掀开一小条细缝,望将出去。 马车正沿着一条河道不紧不慢地走,河道对面是一大片望不到头,荒无人烟的地,凸起的土上白色的结晶在日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不曾化尽的雪。林谨容轻声问骑马走在一旁的陶舜钦:“舅舅,这地上是什么?为何这么亮闪闪的?” 陶舜钦眯了眼低笑:“囡囡,这是盐碱地,也就是斥卤之地。你看到的那些亮闪闪的东西,是浸出来的盐。这种地,什么都不长的。” 原来这就是斥卤之地?林谨容睁大了眼睛:“我听说淤过的斥卤之地也能成沃土良田?长出上等的米谷?” 陶舜钦见多识广,朗朗而谈:“对,那叫淤田。在有些地方,每年四月以后,雨季到来,水最浑浊的时候,就将矾山水放来灌淤田地,久而久之自成了良田。” 林谨容认真道:“什么是矾山水呢?” “就是四月后的河水。”陶舜钦倒也不嫌她烦,耐着性子解释:“那时候的河水最浑浊,有矾腥气味,所以又称矾山水或天河水。” 林谨容的思维跳跃极快,立刻就道:“那么,早前花了地价买盐碱地的人不是赚了?” 陶舜钦一愣,转瞬才跟上了她的想法,因见林谨容牢牢盯着那片盐碱地,两眼发光,隐隐露出几分兴奋之色。想到她之前缠着陶凤棠换金银,誓言旦旦要赚钱的举动,立刻笑弯了眉眼:“囡囡啊,淤田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一要有天河水,二要筑渠设堰,能蓄水还要能排水,非一家一户之力所能成。”他带了善意的调侃:“要不然,这一大片盐碱地还不早就被人买去淤成良田了?清州和平洲没淤田那个条件,没人会要这些盐碱地” 林谨容淡淡一笑,缩回了头。清州和平洲现在的确没於田这个条件,可是后来,分明也实行了这淤田之法的。林谨容垂眸盯着铜手炉盖子上繁琐的缕空卷草纹,思绪又飘回了从前。 那时候安儿刚满月,陆缄和她关系尚且还好。 那日早上,他递给她一小碗晶莹的米饭:“阿容,你来尝尝这个米的味道如何?” 他一向沉默寡言,恪守礼仪,笑也只是浅笑,似这般形喜于色的欢喜当真是少见。她微笑着尝了一口,细细品味,没吃出什么区别:“和平日吃的差不多。” 他脸上那丝得意更加明显:“吃不出来吧?这是淤过的斥卤之地长的。谁会想得到什么也不生的斥卤之地也会变成生长良稻的良田?” 可那个时候的她,长于深闺,并不知道什么是斥卤之地,也不知道什么叫淤过的斥卤之地,所以她只是笑:“是啊。” 她想他不会莫名其妙只让她尝尝这米如何,希望他再说下去,陆缄却不再言语了,只埋着头吃饭。食不言,寝不语,本是从小就守的规矩,她也就不再问他。之后,再无人提起这件事。 过了些日子,就传出陆缄的生母涂氏捡了个大便宜的消息。涂氏只拿出极少的嫁妆钱,就买了十多倾连成一大片的斥卤之地,接着那斥卤之地被新任的太明府提举一声令下,广征民夫,利用渚江水於成了良田,身价百倍。 陆家三房对外宣称是涂氏夜来得梦,福至心灵。林凤珍断然不信,认定是陆缄吃里扒外,肥水落了外人田,心中十分不忿,苦于抓不到陆缄的尾巴,少不得拿她出气,骂她忘恩负义,故意知情不报。 她自是委屈不已,躲在屋里流泪,陆缄问她为何,她好面子,也不想再惹麻烦,自是什么都不肯说。二人相对枯坐了半日,陆缄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之后林玉珍虽没再就此事骂她,却总是夹枪带棒,随时提醒她莫忘姑侄之情,她简直无所适从。 现在想来,可笑是她,他们吵啊闹啊争啊什么的,什么事?她果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啊。 嗳,扯远了,林谨容再次掀起帘子,认真地打量着外头那片闪着银光的盐碱地,不知这地此刻尚是谁家的呢?价值几何?她怎么也得设法把这块地给弄到手。 未到庄子,就有陶氏的陪房兼庄子的管事铁槐领着几个小管事来接人。这铁槐四十来岁的年纪,长得又黑又胖,是跟着陶氏从清州来的,陶家的旧人儿,对陶氏及陶舜钦父子的到来由衷地高兴。鞍前马后,殷勤奔波,接了一群人入了庄子,很快就安置妥当。 这庄子虽是陶氏的陪嫁,阴差阳错,两世为人,林谨容听说无数次,却是第一次来,难免存了许多新奇,四处张望不已。 只见庄子不大,却也五脏俱全。 三进的院子,陪着两个小跨院。林三老爷、陶氏自然住正院,陶舜钦被安置在西跨院,水老先生为了避嫌,则是住在铁槐家里。林谨容住的东跨院,正房、厢房、净房加上耳房,虽统共只有六间,但院墙上爬满迎春花,院子里青麻石铺地,种了株老石榴树和一株正在盛开的素心腊梅。石榴树下有张石桌,配了四个石凳。素心腊梅满缀枝头,馨香扑鼻,正正开在林谨容卧房的窗下。 西边墙下,还有一口井,听说有些年头了,井石磨得光滑之极,早已没了凿痕,里头的井水甘冽清甜,乃是难得的好水。林谨容不信,当即就叫扫院子的粗使婆子打了半桶水上来尝,尝过之后眉开眼笑。 是夜,铁槐家的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新鲜的乡村家常菜,比如现宰的活羊,附近河里才打捞起来的肥美鲤鱼,庄子里自家喂的柴鸡,刚从地里拔出来被冰雪冻得甜丝丝的白菘,还有泡发的野木耳,新做的豆腐。 做法简单,味道却是鲜美之极。林谨容食指大动,不但多吃了一碗饭,还劝着陶氏也多吃了半碗,外加一碗红枣乌鸡汤。 她和陶氏这里人少,又不饮酒,很快吃好,外间林三老爷和陶舜钦却是一直喝酒喝到二更时分还未散去。陶氏体乏早早睡下,林谨容自然而然担当起女主人的责任来,不时命人去探查一番,看炭盆是否烧得好,酒水热菜是否及时送上,又命厨房备下醒酒汤。 如此几番,龚妈妈惊讶于她的懂事周全,有心要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便交代众人都按四姑娘的要求去做。因见她布置得妥妥当当,条理分明,不由暗自诧异。 少倾,陶舜钦让人进来叮嘱:“舅老爷说四姑娘年幼,今日赶路乏了,不必再等着伺候,先行歇下,有龚妈妈和铁槐家的看顾就可以了。” 龚妈妈得了吩咐,拼命相劝林谨容去歇,林谨容心想林三老爷那个酒鬼嗜酒,陶舜钦只怕也有许多话要交代林三老爷,也就不再坚持,自洗漱了去躺下。 一夜好眠。 天色微明,荔枝进来伺候林谨容起身:“昨夜里姑娘可被吵着了?” 林谨容听她似是话里有话,忙问:“怎么了?” 荔枝握了杨木梳子将林谨容乌黑浓密的长发一梳到底:“也没什么,就是昨儿夜里老爷喝多了,后来有些不好,连夜又去把水老先生请起来替他扶脉开药。这地儿小,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听见,婆子们也没甚规矩,进进出出,粗声大气的,奴婢怕吵着了您。” 妇科圣手给林三老爷看病?林谨容有些想笑,又想林三老爷这大概是路上吹了风着了凉,夜里饮酒过多,寒热相交才生的病,人家水老先生既然号称妇科圣手,总不至于连这么个简单的症候都看不好。遂又收住了笑容:“我倒是睡得极熟,什么都不曾听见。只怕太太被吵着了罢?” 荔枝道:“不要说太太,就是舅老爷也被惊动了。奴婢夜里听见他在正院里说话来着。” 林谨容收拾妥当,叫桂圆打扫,领了荔枝往正院去寻龚妈妈打听情况。未到正房,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龚妈妈蹲在廊下避风处,守着两只小火炉并两只药罐子,手里握着一柄蒲扇,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其中一罐药,神色极其认真谨慎。 ———————— 新的篇章开始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2章 病症(二) 第52章 病症(二) 林谨容轻手轻脚地过去,轻轻一拍龚妈肩头,笑道:“妈妈辛苦,大清早就起来熬药。你年纪大了,这些事情就让夏叶或是春芽来做罢?” 龚妈妈被唬了一跳,脸呼地一沉,待看清楚是林谨容,方露出几分笑意来:“姑娘垂怜我这把老骨头,可两位主子都病着呢,这煎药是看要火候的,老奴哪儿敢偷懒?” 说话间,那药翻滚起来,林谨容随手拿了筷子去拨早前龚妈妈盯得最仔细的那一罐药:“这是太太的药?” 龚妈妈紧紧盯着林谨容手里的筷子,笑道:“不是,这是老爷的药。太太的是旁边这一罐。” 林谨容不由怔住,龚妈妈自来对陶氏忠诚无比,经过上次的事情更是恨透了林三爷,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对林三爷的药比陶氏的药还上心,委实奇怪了。她略微思索片刻,道:“水老先生刚开的药方,真难为这个地方还能翻出这么齐全的药来。我还以为得回城去抓。” 龚妈妈一边去接林谨容手里的筷子,一边谦恭地笑:“当然不只靠咱们家,这过去几里路,是族里林昌爷的宅子,他家里常年住在乡间,经常备得有些风寒脑热肚疼之类的药,铁管事拿了药方去寻,刚好备齐。” 林昌爷?林谨容立刻想起这个无意中让她有了第一个赚钱主意的远房族叔来:“他家宅子和田地就在这附近?” 龚妈妈小心翼翼地搅了几下林三爷的药罐子,道:“可不是,等会子定是要前来探望老爷和太太的。”然后用哄小孩子的口吻道:“这里烟熏火燎的,姑娘就莫要在这里了。想吃什么就让丫头去和铁槐家的说,这不比在府里,自在着呢。” 林谨容又看了那药罐子两眼,轻轻摇头:“我不挑食,厨房里呈什么就是什么。太太昨儿夜里被闹了,后来是什么时候睡下的?”陶氏病后睡眠不好,一旦惊醒就极难入睡,故而她有此一问。 龚妈妈笑道:“姑娘放心吧,太太就是夜里醒了那一头,听说三老爷不过是寻常风寒,就又睡下了,睡得还好,这多半也快要起身了的。” 正说着,春芽过来扶定林谨容的胳膊笑道:“姑娘,太太醒了,听见您的声音,让您屋子里去呢。”边说边同龚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很是凝重。 林谨容默然打量了这二人一回,也就往陶氏屋里去了。陶氏着了件杏色织金领绵袄,配着条崭新的暗红百褶裙,坐在照台前由夏叶帮着梳头,听见声响,柔声道:“囡囡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娘呢?”林谨容靠过去挨着陶氏坐了,抬眼打量陶氏的神色。但见陶氏的气色明显比往日好了许多,唇角微微翘着,眼里流动着许久不见的光华,果然半点不见睡眠不好的样子,心情还十分好,一扫往日的阴郁,不由暗暗生奇。 “我很好。”陶氏好心情地拉开奁盒:“今日有客来,囡囡帮我选枝头钗。” 林谨容见她兴致出奇的好,心情也跟着放松泰半。在奁盒里拨了几下,找出一枝衔珠钗,端端正正地给陶氏插在发间,笑道:“我适才来时,看到门口一盆茶花开得正艳,母亲若是有意,不如让夏叶姐姐去挑一朵开得最好的剪来插鬓?” 不待陶氏开口,夏叶便笑嘻嘻地自针线筐里拿了银剪:“姑娘好主意,那茶花真正新鲜。” 不多时,夏叶送了茶花进来,陶氏看着心里也欢喜,亲自插上了,对着镜子前后左右地照。春芽捧了只小青瓷碗进来,低声道:“太太,药得了。” 陶氏收了笑容,捧定药碗,垂了眸子道:“老爷那边的药呢?” 春芽道:“也得了,龚妈妈亲自送过去的,已然服了。” 陶氏默不作声地盯着手里的汤药看了半晌,一仰头将碗黑黝黝的汤药吃了个干干净净。 林谨容忙捧茶与她漱口:“爹爹既已醒了,我还是先过去问安罢。” 陶氏沉默良久方将帕子掩了口,把含在口里的茶水吐入痰盂里,低声道:“去罢。” 地方小,林三老爷就住在陶氏隔壁,林谨容不过是从一道门出来就踏入另一道门。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林三老爷头上扎着白绸,盘着腿坐在窗前的榻上,抱着个汤婆子,皱着眉头挑挑拣拣地从漆盒里找果脯吃,一边翻捡一边同一旁低眉垂眼的龚妈妈道:“这药忒难吃,爷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药。趁着天气好,爷等会子吃了午饭就回城去。” 龚妈妈干笑:“良药苦口利于病,老爷身体金贵,还是该养好病再回去的。不然太太怎么放心?”抬头看到林谨容,忙道:“四姑娘来得正好,快劝劝老爷。” 林谨容晓得林三老爷吃药是要黄姨娘哄的,便道:“爹爹,养好身子才是正途。您莫担忧,大表哥已然先行归去了,舅舅不会急,定会等您养好病再一起走的。” 这话提醒了林三老爷,他要陪客呢,陶舜钦不说走,他又岂能独自先跑了。想到这里冷清寂寞,又没个善解人意暖床添香的,不由长叹一声,歪在榻上,满脸的无趣,指使林谨容:“你去请你舅舅过来,就说我请他下棋。”兴许可以说动陶舜钦赶紧回清州去也不一定。 “是。”林谨容紧紧盯着他的脸色看了几眼,见他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之外,一切再正常不过,方才转身出了房门。 陶舜钦果然应约而来,任由林三老爷如何旁敲侧击,丝毫不提什么时候走,只是满面笑容,天南地北地瞎侃。 林谨容陪陶氏吃了早饭出来,又见龚妈妈蹲在火炉前卖力地煎药,对着林三老爷那罐子药如同伺候小孩儿一样的精心细致。 反常即为妖,虽然前世林三老爷一直到她死都还祸害人间,但这一生很多都不一样了。林谨容在廊下立了许久,心中终是不安,便吩咐荔枝:“你去同厨房说,晚上再熬点昨夜那种红枣乌鸡汤。”然后独自一人走到龚妈妈身边蹲下去接蒲扇:“妈妈,我来熬罢,也算是尽点孝心。” 龚妈妈自是不答应,去夺林谨容手里的蒲扇:“这怎么使得?这是下人做的事情。” 林谨容一闪:“妈妈此言差矣,给父母双亲伺药,是儿女该尽的孝道。我不会,妈妈您就教我。说来,这是什么药?妈妈可认识?”说着手里的筷子又往林三爷的药罐子里一插一翻。 “这种药奴婢认不得,但却是铁槐拿了方子去林昌爷家里寻来的。”龚妈妈坚定地握住林谨容的手,按住筷子,沉声道:“好姑娘,您就别添乱了,若是闲得无聊,便披了兜帽披风,让铁槐家的陪您往外头去走走如何?这会儿天气正好,田里挺好玩儿的,可以抓了秕谷去喂麻雀。” 林谨容不退让,直视着龚妈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田里再好玩,也比不过父母双亲的身子更紧要。”以前她不知道许多事,不懂得观察分析,现在她却能看出许多不同来…… 龚妈眼神闪了闪,拿捏良久,斟字酌句:“姑娘孝顺。但太太病着,三姑娘明年要出阁,您尚未定亲,七少爷还太小……舅老爷也不能在这里久留,一等这里安置妥当就要赶回去,所以三老爷的病得赶紧治好,耽搁不得。您,就别添乱了。” 这解释合情合理,三房此时离林三老爷不得,既然龚妈妈都懂,陶氏和陶舜钦不会不懂,陶氏不聪明,陶舜钦却不笨。林谨容沉默片刻,终是缩回手去,不再多问,低声道:“好,我就听妈,且去田里走走。” 龚妈妈轻轻颔首,目送林谨容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继续伺弄那两罐子药。许久,春芽出来接了她手里的蒲扇:“妈妈去歇息,陪太太说说话,我来。” 龚妈妈望着春芽,春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龚妈妈方进了陶氏的屋子,但见陶氏手里握了一卷书,眼睛却没放在书上,而是盯着地上的青砖发呆。 “太太?”龚妈妈捧了一盏茶送过去,给夏叶递了个眼色,夏叶赶紧往外头去站了,留她二人说话。 陶氏放了书,并不接茶,只皱着眉头看着龚妈妈低声道:“你说,真的有用?” 龚妈妈毫不迟疑地道:“舅老爷说有用,就一定不会错。您就安安心心地养病就好。早前不是都放心了么?这会儿怎么又担忧上了?” 陶氏轻轻叹了口气:“我高兴过后,这左眼皮儿就一直跳。” 龚妈妈笑了:“好太太,左眼跳是发财,这以后,您保证顺顺当当的……”见陶氏眉间的阴霾去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看着,四姑娘似是太聪慧了些。一直就守着那药,还要亲手熬药呢。” 陶氏的眉头一跳:“她终究还是个孩子,应是见到我们都病了,担忧而已。”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道:“你……小心了。” 龚妈妈肃颜道:“您放心。” 陶氏闭了眼,轻叹一声。陶舜钦的话是对的,既然她再也生不了,也没精力和实力去和林三爷争,为了这三个儿女,就彻底断了这源头罢,大家都不要生了 隔壁传来林三老爷不服气地喊声:“我落错子了,这个不算” 陶舜钦畅快的笑道:“妹夫,落子无悔 ———————— 不知道大家手里还有没有粉红票,粉红票双倍时间近半,假如大家愿意投给《世婚》,不如就投了吧,投吧,投吧,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3章 傍水(一)粉红240+ 第53章 傍水(一)粉红240+ 林谨容依了龚妈妈之言,换了靴子,着了兜帽披风,由铁槐家的领着从后头角门里走了出去。 这乡下房子修得简单,不似城里的高墙大院,后院出去顺着一排柳树走不多远就是一大片水田。如今冬闲,水田里的水早就干了,地里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草,黄中犹带了几分绿色,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淡黄|色温暖的光。也没什么人出入,唯有几只灰的白的野鸟不停起飞降落,清净得很。天空碧蓝,万里无云,空气寒凉中又带了几分清冽,完全不同于林家大院的感觉。 林谨容深深呼吸,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铁槐家的原来本是陶氏身边的二等丫头,知情识趣,晓得城里来的姑娘少爷们都喜欢什么,口里说些好玩的乡村趣事给林谨容听,不时又随意从地头抠出个草芽儿或是摘片干叶子给林谨容看,道是什么野草野菜的叶和芽,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季节味最美。 乡村趣事倒也罢了,林谨容最是喜爱她说的这些野菜,一本正经地命桂圆用帕子包了,道是要回去仔细研究,惹得众人窃笑不已。 一行人说着话,顺着田埂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了老远,林谨容正想引着铁槐家的再带她走远些,就听有人在后头大声喊:“铁槐家的,昌大爷和大奶来探老爷和太太。太太让你速速引着姑娘去会客。你怎地领着姑娘走这么远,倒叫我好找。” 铁槐家回头一瞧,身后的房子早就成了小小的一片,是去得比意料之中的远了许多,不由得一拍脑袋,叫道:“哎呀,我这脑子早就料到他家必然要使人过来拜望的,怎地还引着姑娘走这么远?只顾着和姑娘说这些野草野菜了,难为姑娘不嫌奴婢烦,能听奴婢唠叨这许久。” 林谨容柔声道:“妈妈休要谦虚,我这也是长见识。兴许哪日就能用得上也不一定呢。” 铁槐家的含笑看了林谨容一眼,觉着这温柔和气又好看的小姑娘真是顺眼:“四姑娘说话真让人舒心。姑娘想必不知这昌大爷和昌大奶是谁吧?” “早起听龚妈妈提了一下。是族里的伯伯伯母吧。”林谨容的语气越发温和:“日后母亲要在这里养病,少不得要经常麻烦他们,妈妈给我说说他们家的事情,我好记在心头,省得失礼。” “前年他家来投亲,大老爷替他安置家业,正好太太这庄子附近有田要卖,便置在了这附近。”铁槐家的虚虚指了指东南方向:“从这里过去约有七八里远,就是他们家了。他们家的地也挨着太太的地。姑娘只需记住了,这昌大奶是续弦,他家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不是她生养的,三少爷才是她生养的就够啦。” 林谨容极目远眺,但见东南方向一大片田地绵延开去,几排光秃秃的杨柳静静地矗立在地平线上,往远了有座小山包挡着,并看不见林昌家的房子。便收回了目光,问铁槐家的:“不是说这附近有温泉么?都是在哪里呢?” “姑娘仔细这铁线草的根绊脚。”铁槐家的扶定林谨容,往西边遥遥一指:“姑娘看那里,那里有座清凉寺,泉眼就在里头。” 林谨容眯了眼细看,果然能看到一座粉墙黛瓦的小寺庙掩映在一排茂密的松柏之中,便随口问道:“我听舅老爷说,太太还可以去泡泡温泉的……” 铁槐家的一听就知道她打听什么,便道:“是个尼姑庵,里头只有两个上了年岁的老尼姑。地儿不大,香火不旺,房屋破旧,两个老尼姑太老实,又懒得很,故而名不显,不然城里头的太太姑娘们只怕也会经常来玩的。” 林谨容暗忖,是了,地儿不大,香火不旺,里头的屋舍斋饭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有温泉人家也不喜欢来。比如说陶氏,不可能不知道这处温泉,却从来没有带着儿女们来玩过一回。若不是此番陶舜钦提起,只怕陶氏也根本想不到要来这里。 铁槐家的又唠叨:“这温泉的水从清凉寺流出来,绕过清凉山,顺着清凉河一直往下淌,下面一里半处,是诸老先生家,老先生德高望重,免费建了个学堂,不收束脩,平白教穷人子弟读书写字,见了我等,也是谦和得不得了。他家老太太,是个善心人儿,经常会布施这清凉寺里的老尼姑。说起来,太太这处陪嫁庄子,依山傍水,人杰地灵,真是块宝地……” “诸先生?诸梦萼先生么?”林谨容的眼睛又是一亮,那不是平洲极有名望的大儒么?怎会想得又是邻居?林谨容踮起脚来,往西边看过去,妄图能看到点什么。可是清凉寺后面那座不算高的小山,把那边的风光给完全挡住了,她只能看到远处有水波在阳光下散发着粼粼的光芒。 “四姑娘,诸先生在清凉山上种了一大片桃树和梨树,等到春天花开的时候,白的梨花瓣、粉的桃花瓣顺着河水一直流下来,河里的鱼儿会冒出头来吃花瓣,那时候结好网,拿柳枝往水里一抽,鱼儿四处惊逃,一不小心就落了网,成了油炸酥鱼儿,真是又好吃又好玩儿极了您和太太会留到春天吗?”这声音又清脆又急促,生生为林谨容描述了一副美丽的图画。 林谨容回眸,但见一个穿半旧粉色袄裙,扎着丫髻,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从铁槐家的身后探出头来看着自己笑,黝黑的脸蛋上一个靥窝格外分明。 “你个死丫头谁叫你多嘴?姑娘面前也没大没小的。”铁槐家的嘴里在骂,眼里的笑意和疼爱却是忍都忍不住,“叫姑娘笑话了,这是奴婢家的三丫头。她最小,给惯坏了。” “无妨,我觉着她挺招喜的。”林谨容朝那女孩儿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儿大大方方地道:“回姑娘的话,我叫苗丫。” 桂圆便“嗤”地一声笑出来:“要自称奴婢,哪儿能和姑娘你啊我的?”眼睛只一溜就落到了女孩儿的脚上,发现那女孩儿长了一双迥异于常人的大脚,不由掩口偷笑。 苗丫此时方才红了脸,将脚往裙子下缩了缩,但见林谨容笑得温和,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便朝桂圆吐了吐舌头,欢欢喜喜地撒开一双大脚丫子朝前头一溜烟奔去:“我给姑娘带路。” 照旧是大大咧咧的“我”。 林谨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爱上这个地方了。她回头快活地问铁槐家的:“妈妈,我来的时候,经过一条河,那河边有一大片盐碱地,那是谁家的?” 铁槐家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哪块地,笑道:“不知道呢,那地一直就那样荒着,怕是无主的罢?” 林谨容皱了皱眉:“无主的?”她记得本朝有律法,无主之地,垦荒可得,赋税也极低,甚至于有些地,是不需要上赋税。但这个对旁人来说是好事,对她来说反而更棘手。她能以什么理由打动陶氏,安排人手跟她去垦荒呢?那盐碱地不毛之地,又怎能垦什么荒 果然铁槐家的随之笑道:“那个样子的地,谁会要啊。” 林谨容笑着拜托她:“我和舅老爷打了个赌。烦劳铁妈妈替我打听打听那地儿是谁家的,问仔细一点,我少不得要谢你的。”偏着头想了想,又道:“这附近也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地?也一并问了来罢。” 铁槐家的很好奇林谨容和陶舜钦打了个什么赌,却没胆子细问,只应下不提。林谨容怕她也和别人一样,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敷衍了事,又再三叮嘱方才放下。 一行人回了庄子,昌大奶还陪着陶氏坐在那里吃茶说闲话:“日子艰难,人生地不熟的,去年托府上的福,安定下来还给老大娶了媳妇儿,抱了大孙子,老2近二十了却还是无着落,聘礼要得太高,我那三小子又该说亲了……这肚里又有了一个,他爹愁得要不得……” 陶氏深表同情:“都会好起来的。” 见一群人簇拥着林谨容进来,昌大奶立刻收了话头,由婆子扶了站起身来,客气地笑道:“这就是四姑娘?长得真好。” 陶氏忙道:“她一个小辈,你理她作甚,快坐好了。” 昌大奶笑得欢畅:“没事儿,没事儿。” “伯母万福。”林谨容一丝不苟地把礼行了,待昌大奶坐定,方站到陶氏身后,一眼就看清了昌大奶的扮相。 这妇人年约三十来岁,长相仅只是清秀而已,一窝丝绾了一枝金簪子,插戴了两朵珠花,身上穿了件半新的淡蓝色绸褙子,系着条绿裙子,最打眼的是那个大得出奇的肚子。身边伺候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并一个才八九岁的小丫头,那婆子身上半旧不新的袄裙上头犹带折痕,小丫头懵头懵脑,只顾着吃果子。 林谨容不由暗想,看来自己这位族伯的家境不怎么宽裕,日子也过得不是甚好。 ———————— 我很想要你们手里的粉红呀,想得心痒痒的(__)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4章 傍水(二) 第54章 傍水(二) 昌大奶转换了个话题同陶氏磕叨:“身子重了,天气又冷,都在家里猫着,若非是三叔和三弟妹来了,也不得出门跑这一趟。” 陶氏含笑道:“闲来还是多动动的好。产婆可请下了?” 昌大奶笑道:“早就请好的,过些日子少不得要请你们去吃汤饼。” 本朝风俗,生儿三朝亲友要送粟米炭醋庆贺,主人设宴招待,主食为汤饼,称汤饼会,请人吃汤饼也就是这个意思。 陶氏微微一笑:“添丁进口是大喜事,是要去沾点喜气的。”说着又想到了自家那个可怜的孩儿,不由自责怨愤又浮上心头。 龚妈妈一瞧就知道陶氏不舒坦了,便朝春芽使了个眼色,叫点汤来吃。 客来奉茶,点汤即辞。 昌大奶知机,忙使人去问林昌爷是否要走了,恰逢那边探病完毕也刚好出来。 陶氏忙命人给昌大奶装了一大盒干果做回礼,林谨容上前扶定昌大奶,将她送至门前,看到一个穿青绸绵袍,有些发胖,鬓发已见花白,细眼高鼻的男子领着个小童立在门前,知是林昌,少不得又行礼问安。待到客走,方赶将回来问又躺上了床的陶氏:“娘还好么?” 陶氏心里本极是烦躁,听得林谨容软软糯糯,充满担忧的这一问,心中一软,少不得强打起精神笑道:“我很好。囡囡刚才做得很好,就算是穷亲戚,也要以礼相待的,这人呢,说不准什么时候求着人家了,多结善缘总是好的。和娘说说,你早前都做了什么?” 林谨容有心逗她欢喜,便掰着手指头,小到一片草芯芽儿,大到清净寺的温泉,还有苗丫口里的桃花鱼儿都叽叽呱呱说了一遍给陶氏听。 陶氏托着腮静静地听,不时怜爱地捏捏爱女的脸蛋:“看你高兴的,我还担忧你会嫌这里冷清,谁知你竟这样顽皮,倒是如鱼得水了。”如此这般,也叫她拖累儿女的内疚少了许多。 林谨容眼睛亮亮地看着陶氏,突然抱定了陶氏的胳膊,低声道:“娘,我很喜欢这样。你好久没这样笑了,前些日子我和姐姐好怕。” 稚子无辜。这孩子果然敏感又聪明,只可惜投错了胎,落到自家这样的父母手中,不然什么陆云,什么林五、六、七,又算得什么?陶氏抚着林谨容又黑又软的头发,骄傲又爱怜,有万千的话涌在喉头,终是无以言表,轻轻一叹,语气坚定地道:“囡囡不要怕,娘一定会好起来的。”还会好生护着你们,不看到你们长大成|人,我死不瞑目。 林谨容趴在陶氏怀里,嗅着她身上的药香味儿,只觉无尽满足平静:“娘,明日您想不想去清凉寺里头看看?听说那里头还清净,有个温泉。” 陶氏一连吃了好些天水老先生开的药,那红已经止住了,却仍是没有什么精神,哪里有闲心和力气去游什么清凉寺和泡温泉?当下轻轻摇头:“我没什么精神。囡囡若是想去,就让铁槐家的带几个得力的婆子护着,带点香烛银钱去罢。” 林谨容得了允许,高兴不已。 晚饭后,林谨容瞅了个机会寻到陶舜钦,又旧话重提那多买进金银,把金银留到次年的事。陶大舅性子好,随她怎么说都不阻止,却也只是笑着听听而已,并不放在心上。反过来吩咐林谨容,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陶氏,有事情只管写信去清州,又拍着林谨容的头顶笑道:“囡囡不要着急,到时候舅舅给你添妆” 他自来大方,又只有陶氏一个亲妹子,说了给自己添妆必然不会少。就是前世,他虽未曾许诺,却也给了她数百金压箱底,只是她没能守住。可是……林谨容无奈叹气,有句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陶家看来暂时是没法子和她一起发这笔财了,且待以后罢。心中是如此想,却还得假装娇羞不依,以满足陶舜钦成功调笑小外甥女的自得感。 待到陶舜钦高兴了,林谨容方小声问他:“舅舅,我爹那是什么病?不会有什?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世婚(完结)第1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什么大事吧?” 陶舜钦眼皮一撩,坦然自若,如智珠在手:“就是一小病,囡囡莫要担心。水老先生医术极其高明,并不亚于平洲的名医,且舅舅待他有恩,他少不得要尽十二分的力。莫说你爹爹,待你母亲此番调理好身子,以后也难得生病了。” 大人们和孩子们说的话自来隐蔽,但其实中间可以听出若干意味来。也就是说,这个病不会把林三老爷咋滴,也不会引起大轰动,而且这水老先生还挺可信的。林谨容彻底放了心。她撑着下巴使劲回忆当年的事情,那时候林三爷病过这一场没有?好似不曾病,但却是日日都跟着陶大舅出门去喝酒,经常厮混一处的。反正,三房的女人们再也没有谁的肚子鼓起来就是了。 忽忽过了两日,林三爷耐不住寂寞,还吃着药就把铁槐叫去问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也不知铁槐怎么和他说的,死活不听劝告,非得拽了陶舜钦一道去清凉寺里泡温泉。 陶舜钦也不多语,就叫人去喊林谨容:“前两日听你母亲说你想去清凉寺看看,可想与我们一起去?” 林谨容笑眯眯地道:“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机会同父亲一起出过门。倒是舅舅,小时候一起带了去看过元宵花灯的。”这便是要去了。 林三老爷闻言,一脸的不耐烦,却说不出不许女儿跟了一起去的话来,只板着脸道:“你爹我忙。既要走,便赶紧收拾妥当了走。路途遥远,又是走路的,可别抱怨说脚疼走不动。” 林谨容也不戳穿他的“良苦用心”,微微一笑,乖巧地行礼出去,招手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去把苗丫找来,让她陪我去清凉寺玩。” 陶舜钦目光沉沉地看着林三老爷。林三老爷却什么都不曾发觉,还在低头拨弄漆盒里的干果子,暗自计算到时候要怎么把林谨容甩给陶舜钦,他好方便行事,一想到可能会有年轻漂亮的小尼姑,吃不到看看也好,不由忍不住笑了。 从庄子到那清凉寺,不过是三四里路的光景,林谨容放了脚,并不喊累和脚疼,反而兴致勃勃地问苗丫一些琐事,不时从田埂间拔了草问苗丫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又趁着陶舜钦和林三老爷不注意,悄悄从苗丫那里抓了秕谷往田里洒,惊起一大群觅食的麻雀,笑弯了眉眼。 林三老爷和陶舜钦见周围没有什么农人出没,她的头脸又被兜帽掩得严实,倒也没怎么管她。 一行人进了寺庙,两个脸皮苍老如树皮的老尼姑口宣佛号迎了出来,陶舜钦立即肃了神色,规矩应对。林谨容自重生后,也是有些信鬼神的,自是敛了心神,跟着陶舜钦有样学样。 林三爷却是吃了一大惊,完全没了来时那样的兴奋期待劲儿——本以为会看到年轻美貌小尼姑,结果却受了惊吓。好容易等到陶舜钦与老尼姑寒暄完毕,他方才假作无意地道:“听说这寺里有温泉……” 当家老尼姑名智清,知是对面庄子的男主人,不敢怠慢,忙叫另一个老尼姑智平:“师妹领林施主去后头瞧瞧。”边说边亲自给陶舜钦和林谨容上茶:“寺中简陋,又只得我师姐妹二人,怠慢之处还请施主莫怪。” 林三老爷本还抱着点希望,但愿两个老尼姑有个把年轻的小尼姑伺候起居,这引客人后头玩耍便该是那小尼姑来,谁知竟没有,失望也就罢了,还要他看那皱巴巴的老尼姑……当下一摆手:“罢了,你们忙,我自己四处走走。” 智清还怕怠慢于他,微有为难之色,陶舜钦忙道:“随他去,我今日来,是要发个愿,求佛祖保佑舍妹和拙荆早日病愈,平安康泰,孩子们一生喜乐无忧……” 智清和智平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林三老爷,也不顾体面,围在陶舜钦身边好一阵吹捧,拼命想劝他就把这心愿落实在这清凉寺里,施舍得越多越好。 林谨容在一旁听着,控制不住的酸了鼻腔。不是重生,她不知道无论有效无效,亲人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尽量默默守护着她。那时匪乱来袭,失散的陶氏等人是不是也在替她日夜担忧祈福? 林谨容正在怔忪间,只见铁槐进来赔笑道:“我家三爷听说这温泉可以去乏,想泡泡,不知庵主可方便?” 智清怎会拒绝?满脸堆笑地道:“那池子平日里几乎没人去,昨日才洗过,水又是流动的,但就怕施主金贵,嫌弃那池子脏污……” 铁槐看了陶舜钦一眼,笑得如同一朵花儿似的:“不嫌,不嫌。” 林谨容趁着陶舜钦与两个老尼姑商量为殿中大佛重塑金身之事,招手叫苗丫过去相问:“这温泉池子你见过么?大不大?水深不深?” —————— 每一个人物出现,都有用处……自不必说了,那么我继续伸手要票,没有粉红就扔几张推荐票吧,脸皮厚也好,反正我就是想要啊……呵呵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5章 傍水(三)粉红280+ 第55章 傍水(三)粉红280+ 十分感谢大家的鼎力支持,谢谢 —————————— 苗丫咬着手指道:“当然见过,是青麻石砌成的,不小也不大,水不浅呢,这般冷天进去泡澡那是再舒服不过。只可惜三老爷在里面,不然我领姑娘去看个好玩的。我可以闭着眼睛扶着墙壁不出头在里头走一圈。” 林谨容心思一动,低声道:“改日我们又来?就我带你们来。” “好呀。”苗丫笑眯了眼睛,热情地朝林谨容伸出手:“姑娘,我们那边去喂麻雀?我兜里的秕谷还有好些,这也是做善事呢。” 苗丫的指尖犹带着口水,指甲缝也有些不太干净,淤着几道黑,林谨容犹豫了一下,微微一笑,握住了苗丫的手。苗丫猛地将她一扯,撒开脚丫子朝着大殿后就是一趟。 荔枝看到林谨容不适应却又明显很喜欢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桂圆却是眼睛都喷出火来了,低声骂道:“小蹄子,又在姑娘面前做精作怪,明明是个奴才,总是我啊我的,该找个机会好生教她些规矩……” 荔枝好笑地瞅了她一眼,低声劝道:“姑娘可不是我们俩的,我们俩,才是她的。” 桂圆咬紧嘴唇,红了眼眶:“荔枝,你趁着我娘不在,也来欺负我。” 荔枝忙摆手表示投降,扔了句硬话过去:“得,我们这会儿可不是在府里,总有大事儿小事儿要寻铁妈妈帮忙的,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可别说我和你一气。” 桂圆跺了跺脚,咬牙拔足追去:“姑娘跑慢点儿,等等奴婢。” 大殿后头是个小天井,也没铺青石砖之类的,就是把泥土夯实了而已,上头匍匐着好些枯了的野草。有几只麻雀晒着太阳,懒洋洋地在草丛里跳跃找草籽儿吃。看着果然破旧荒凉。 苗丫拉着林谨容站定了,抓了一把秕谷塞进她手里,笑道:“看这两个老尼姑懒的,草都舍不得拔干净。你别看前头打扫得干干净净,这后头却是又脏又破,再往后就更不必说了,那房梁上的灰能有两尺厚,耗子跑过去能一路洒下一层灰来。只有装着那温泉池子的偏殿,她们还指望它能赚点钱,收拾得还算干净。” 林谨容随意把那秕谷朝麻雀们扔过去,惊得麻雀们四处飞起:“这温泉经常会有人来么?” 苗丫道:“不算多吧?老尼姑要收钱的,昌大奶、诸先生家的女眷会来,我和我娘也不时会来,村子里其他人却是除非有大事,比如出嫁办喜事才舍得出钱来了。” 麻雀们惊起落在墙头观望一歇,见几个小姑娘并没有其他举动,也就又飞下来,开开心心寻那秕谷吃。 林谨容发了一阵呆,忍不住满含期待地轻声道:“苗丫,你下河打过桃花鱼?” 说起打桃花鱼来,苗丫两眼放光:“是啊,我爹爹和哥哥们闲了的时候会领我去,我自己也会偷偷去。” “那……你不怕被水冲走?水深不深?冰不冰?”林谨容的双眼没有焦距,又是一把秕谷朝着麻雀们身上扔去,可怜那麻雀刚吃了几嘴,又惊得飞了起来。 “姑娘别这样呀,浪费呢。”苗丫自林谨容手里把剩下的秕谷拿回来,认真答道:“那清凉河有深有浅,不往深的地方去就行了,水有一多半是从这里流出去温泉水,不冰。还有……”她踮起脚尖附在林谨容的耳边轻声笑道:“我会水,哥哥教的,所以我不怕。别叫我娘知道,不然一顿好打。” 林谨容的心一阵狂跳,犹如看金银元宝一样地看着苗丫。 苗丫傻傻地问:“姑娘,您怎么啦?” 林谨容控制住狂泻而出的喜悦,轻轻摇头:“没什么。”她想学凫水,上辈子是被水淹死的,这辈子总不能再被水淹死一回。早就听说河边长大的村姑们多少会点水性,她本想着机会合适再让苗丫帮忙找一个,谁知老天果然偏疼她…… 林谨容两手交握在胸前,默默念叨了两声,回头看着苗丫的眼神更亲切了:“苗丫,你想不想来我身边?我也没多少事给你做,你陪我玩就够了。” 苗丫惊喜地道:“姑娘真的要我?” 林谨容笑道:“比真金还真。” 桂圆在后头听见,委屈得眼睛又红了。 苗丫偏还回头指着桂圆身上那条新裙子,期待地道:“姑娘,我跟了您,您是不是也给我穿这样的好看裙子?” 林谨容看到桂圆那憋屈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忍不住一声笑将出来:“比这个还要好,我送你一套我的裙子。你看好么?” 苗丫快活得往地上翻了一串空心跟头,疯子一样的转了个圈:“我告诉爹娘去”然后一阵风似地跑了开去。 林谨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风一样野的女孩子,也从来没见过除了伶人之外的人能这样利索地翻空心跟头,吃惊得要不得,怔怔地看着苗丫的背影,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好半天,才畅快地笑出声来。人生,也可以这样快活 桂圆咬着帕子纠结地道:“姑娘,她,她可真是个野丫头呀您真要带她回去?指不定不到半日功夫就要给您闯祸的。” 林谨容笑而不答。苗丫这样的女孩子,暂时做她的玩伴很好,若真跟了她回林家,那不得被活生生憋死?还是算了吧,她喜欢的是这如同小鸟一样自由自在,聪敏快活的苗丫,而不是后宅里被规矩束缚得不敢笑,不敢哭,一句话要在肚子里打几个来回才敢说出来的苗丫。 大抵是那温泉水果然舒坦,林三老爷这一泡就泡了半日,也不知怎么搞的,回去后当天夜里又发了高热。幸亏水老先生果然有两下子,一副药下去,第二天早上就退了热,只是头疼,人也懒懒的没什么力气,少不得又多逗留了几日,服用的药越发浓稠,弄得他鬼叫不已。 陶舜钦也不急,先是布施钱粮给清净寺,替佛祖重塑金身,又让她们把那温泉池子并外头的门窗修好,方便以后陶氏和林谨容过去消遣。 如此又过了几日,林三老爷总算是痊愈了,陶舜钦再三叮嘱过陶氏要放开心胸好生养病,林谨容自个儿小心,与水老先生打过交道,便由林三老爷陪着回了平洲,自回清州不提。 自此,林谨容隔三岔五总要去清凉寺里烧柱香,为陶氏祈福。当然这一去,总少不得要在那温泉池子里泡上许久,由着苗丫教那凫水入门之术。她早前就已经学会闭气,这会儿学起来虽不算快,却也不是太笨。每日里从温泉里出来,总是脸儿红扑扑的,又有苗丫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陪着,竟似开朗了不少,身子更是康健了许多。 两个老尼姑得了无数好处,十分上心,才不管她们喜欢玩多久,只细心谨慎地把那后殿守好了,不叫人随便进出。 如此几次,陶氏难免知道些梗概,但也只是知道林谨容爱泡温泉,并不知她偷偷学凫水。饶是如此,却也有些放心不下,某日打起精神跟着林谨容去了一趟清凉寺,烧了一炷香,又捐了香油钱若干,与两个老尼姑坐谈半日,四处游走一圈,与林谨容一同泡了一回。 陶氏回来沉思许久,掂量再三,吩咐龚妈妈:“囡囡跟着我住在这乡下,每日奉汤伺药,那性子太静太闷得过分了。偶然看着天真,却是故意装了讨我欢喜的。这样乖巧体贴的女儿,别家都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唯独她和她姐姐跟着我受这委屈。难得她喜欢,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就由得她罢。让铁槐家的多派几个得力的人跟着,吩咐下去,都给我伺候好了,少了一根寒毛,我叫他什么都不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算来林家在这一片就是大地主,陶氏这个命令下来,每逢固定的日子,那温泉相当于林谨容一个人的,再没有人敢轻易进清凉寺去。 林谨容不期能得到陶氏这样的娇纵疼宠,越发谨慎小心,只恐不注意就给陶氏和身边人惹了麻烦,更怕失去这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每次去了清凉寺便是老老实实抄经书烧香,规规矩矩在温泉池子里刨几圈,其余时候除了陪陶氏下下棋,看看书,管些七零八碎却很劳心劳力的家事,又将每日的开销自己做了个账本来记着,还教荔枝也在一旁看着,偶尔也让荔枝添上几笔。 日子过得轻松惬意而且充实无比,前生后世,林谨容不曾过得如此舒坦,于是,笑容越发灿烂,脚步越发轻盈,语气越发柔软。久而久之,她与两个老尼姑并庄子里的人熟悉起来,少不得经常问些农桑之术。她待人亲切有礼,对田间地头的事情还异常地感兴趣,庄子里的人虽觉得她颇有些奇怪,却也都还喜欢她,并不排斥她,有问必答。林谨容便将那节令播种,亩产升斗,都一一熟记在心自不必说。 好运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降落地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机会从来只给有准备的人。假如,她拗不过铁一般冷硬的命运,那么她将用她自己的双手,她自己的力量去为自己拼下一方天地。她要看,她还会不会被淹死在那条冰冷的江里她要看,还有谁能够不假思量,随随便便就左右了她的性命和心情柔弱之时的不得不从不是认命,而是为下一次崛起凝聚的力量 她再不要做那个躲在深闺,凡事退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道风花雪月,只知道顺从,以为一切得到都是应该的,以为一切付出都是必须的女子。 林谨容深呼吸,闭眼,一头扎进温泉水里,在苗丫的鼓励声中,用力踩着水,划动胳膊,像一尾笨拙的鱼,从池子的一头游向另一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6章 争取 第56章 争取 日子这般过着去得极快,转眼月余,这一日天空突然收了晴,纷纷扬扬地下起大雪来。这乡下的雪又与城里的不同,更大更猛,不过半日光景就四处白茫茫一片,万籁俱静,不闻人声。 这样的天气,陶氏是绝对不会出门的,林谨容倒是由苗丫用稻草绳绑在靴子上防了滑,照旧出门,去清凉寺里上香兼凫水。 陶氏独自歪在榻上无聊地将只小金橘抛上抛下,担忧地道:“不知阿音和慎之现在如何?在做什么?”她本来早前与林慎之说好,过个十天半月就接林慎之来住两日的,怎奈林老太爷却是不许,每次放假只放半日。大有她要看孩子,就得自家赶紧回去的趋势。 龚妈妈将手里的大针往头皮上刮了刮,利落地刺进鞋底里,再将夹子夹紧了针头使劲拔出来,狠狠拽了两下麻线,压紧了纳了一半的鞋底,笑道:“前几日三姑娘不是才来过信,道是一切都好么?太太莫要忧心,总是要回去过年的,只怕到时候您见着了七少爷,就要感叹他长大了。” 陶氏蹙眉道:“我不想回去过年。祭祖待客,守不完的规矩,做不完的事,烦也烦死了。” 龚妈妈叹了口气:“只怕老太爷、老太太是怎么都不会允许的。答应让您出来养这么久的病,已是不易。团年饭是怎么都要回去吃的。您不回去,传言出去对姑娘和七少爷也不好。” 二人一时沉默了。 龚妈妈好容易想出一句可以安慰陶氏的话来:“太太,回去也有好处,听说这些日子那两边斗得欢,五姑娘一直没放出来,就是表小姐去求情老太太也没应。大太太病了,二太太出来理事,两边明里暗里已是斗了好几回,咱们无聊了正好看戏。” 陶氏道:“周氏倒霉我有啥欢喜的,她好歹还晓得点人事儿,那罗氏却自来不是个好东西,她倒霉我才高兴呢。” 忽听春芽在外头笑道:“铁妈妈,看您眉开眼笑的,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铁槐家的笑道:“是四姑娘让我打听的一件事儿问着了,这不,赶紧来和她报信呢。” 春芽道:“不巧,姑娘刚带着苗丫和方婆子几个去寺里了。” 铁槐家的便骂:“这个苗丫忒没眼色,这样的天气也敢唆使姑娘出门,看她回来我不好好收拾她一顿。太太在不,我给太太行个礼,有孢子哩,晚上做来吃火锅子如何?” 陶氏便朝龚妈妈抬了抬下巴,龚妈妈便起身打起帘子,笑道:“油嘴滑舌的东西,太太不在屋里会去哪里?还不赶紧进来?” 她二人是昔年的姐妹,自然没那多讲究,铁槐家的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行礼问好,又依着陶氏的吩咐在炭盆边斜签着身子坐了。 陶氏道:“你替四姑娘打听到什么事?” 铁槐家的便把林谨容的请托一五一十地说了:“哎呀呀,本想着那盐碱地是没人要的,谁知竟然也有主。听说平洲城北面还有一大片无主的,一望不到头,少说也有几十倾。也不晓得姑娘和舅老爷打的什么赌。” 陶氏与龚妈妈对视一眼,都觉着十分惊奇。这小丫头想干嘛呢? 于是打雪仗打得脸红扑扑的林谨容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陶氏抓去拷问,打听那盐碱地做什么?和陶舜钦又打了什么样的赌。 林谨容本来正在思忖该怎么才能说动陶氏,此刻见陶氏这样感兴趣的样子,索性打蛇随杆上,去探陶氏的口风:“舅舅告诉我,别看那地现在不值钱,经天河水淤过之后就是良田。我就说,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它买下来?舅舅说了,那不容易啊,得有天河水,还要筑渠设堰,非一家一户之力所能成。我就想,那地儿挨着河滩呢,天河水来得便宜之极,只需出些工钱饭钱使人筑渠设堰就行,谁说不能成?他笑话我,我不服,我们就打上了赌。待我把那地买下来,日后於成了良田看他怎么说。” 陶氏皱着眉头看了她一会儿,突地看着龚妈妈和春芽等人笑了:“这么说,四姑娘是想自个儿买地置业了?” 龚妈妈和春芽等人俱都掩口笑了起来,满屋子的人都在觉得四姑娘孩子气得要不得。需知,陶舜钦那样精明的人都说不成,那就一定不能成。陶氏还捏着林谨容的小脸蛋儿笑:“囡囡就算是想为娘省钱,也不在这上头。娘要为你准备的是上等良田,而不是这种被人笑掉大牙的斥卤之地。” 林谨容突然很生气,这种生气不是因为陶氏等人善意的嘲笑,而是对她自己生气。明明知道很多,明明看到很多机会,但是她没有办法去顺利实现没有办法说动身边的亲人跟着她一起发财上次的金银是绞尽脑汁才勉强咬了一小口,难道这次还要叫她眼睁睁地看着这机会在她面前溜走,她却只能叹气? 不这种被动的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她要转变自己小孩子的形象,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林谨容很快收敛心情,认真地看着陶氏:“既然外地已经有了於田之法,为什么我们这里就不成?难道平洲人都是傻子吗?会白白放弃这些可以变成好地的土地?娘,你们都笑话我,我还偏要买了这地,将来好给你们瞧。” “哟?还真赌上气了?”陶氏的情绪一扫之前的低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那么囡囡倒是说给我听听,你打算怎么买这地?你知不知道买地需要做些什么?这地又值几何?你的钱从哪里来?”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含笑看着林谨容,看这个近来越来越小大人样,老气横秋状的四姑娘到底会怎么回答。 林谨容绷着脸道:“我晓得要找中间人,找保人,还要写契书,还要去官府备案。这地值几何,真要想买请人去问不就知道了?他漫天要价我就地还钱,反正要买也要划算才买,总不能按良田的价格给我。我的钱从哪里来?”她抬眼看着陶氏,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谄媚到了极点的笑容来,“娘,我生日要到了你上次说过会给我做新衣,打全套金首饰的。” 陶氏一怔,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林谨容道:“你们瞧瞧,原来是打我的主意。” 林谨容一不做二不休,利落地爬上榻,跪坐在陶氏身边,紧紧缠住她的胳膊使劲地晃:“我不要那些东西了,娘就买这块地给我好不好?” 陶氏只是笑而不语。那些地买了就是扔着,等于浪费,逗孩子好玩归好玩,要真金白银地扔出去不符合她理家的观念。 林谨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气馁,坐直了身子,用前所未有的坚定的语气认真道:“那我自己拿钱去买,娘可不可以帮我?”她没有独立的户籍,就算是想方设法买了这地,也还得挂在陶氏的名下才行。 陶氏皱眉看着小女儿。 林谨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陶氏,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半点开玩笑和退让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适才那种赌气式的娇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有坚定和决心。 陶氏突然想起来,自己近来似乎极少看到这娇滴滴的小女儿流泪了,总是她每日监督自己按时吃药,不时硬拉着自己出去走动晒太阳,又替自己承担了许多庄子里的许多琐事,虽然龚妈妈说她每做一件事总要想上一段时间才会发号施令,但她最终还是做得很好,没有半点孩子气。 她的身上发生了某种很明显的变化,就如同林谨音所说的,就如同龚妈妈所说的,她依旧沉默安静,但她的聪敏沉着却在自寿宴之后的一系列事件中充分展现出来。她有主见,只是表面的柔软。 不得不说,这种改变正是让自己同意她自由出入庄子,前往清凉寺上香泡温泉的原因之一。因为早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就已经相信了她不会给自己惹任何麻烦。意识到这一点,陶氏疲倦地揉了揉额头,朝龚妈妈等人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 随着门被关上,林谨容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绷紧起来,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她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较量,她已经打动了陶氏,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但是能不能彻底说服陶氏,就看她接下来如何表现了。 陶氏从来直来直去:“我的妆奁有限,是要留着做大用的,不该花的钱,一文也是浪费。我不会浪费。” 林谨容沉默许久,突地一笑:“娘,假如我说我夜里做了个梦,梦见那地闪着银光,里头埋着银子,您一定会说我是个傻子,认定我就是个一心想发财,为了和舅舅赌气专想赢的傻小孩。事实上,我也不会这么说。我知道娘的妆奁要留大用,而这地不会花多少钱,所以我决定节衣缩食,用我的月钱和衣服首饰钱去买这块地。” 她抬眼看着陶氏:“不管娘给我多少,我都必须得有本事守得住,有本事把它变多,不然金山银山也终有一日被吃光拉空。经过这么多事情,娘应该知道,我长大了,正是学本领的时候。而这块地,就是我练手的机会。它一定会成良田” —————————— 今天好像是粉红双倍的倒数第二天?咬着手绢问啊,还有木有粉红?不如早点投了吧,可以发挥双倍的光和热哦。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7章 雪夜(粉红320+) 第57章 雪夜(粉红320+) 第二更 —————— 母女俩面对面的静静坐着,一个看着一个不说话。 林谨容的嘴唇抿得很紧,带有一种不顾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陶氏的嘴唇也抿得很紧,她疼孩子,想尽力给孩子最好的,尽力为他们计划周全。 但是很多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最好。她想要孩子们不要受人欺负,偏偏孩子们总是受人欺负,还不敢和她说;她想让孩子们才名远扬,偏偏孩子们展现一下才能就要被人嫉妒被人罚。陶氏的眉头越蹙越紧。 林谨容看得出陶氏的犹豫,轻言细语地道:“大表哥很小就跟着舅舅出门学做事了,帮着舅舅做生意,管铺子。我听说,有些小事情舅舅根本不管,都是丢给他去做,所以他才能有如今这出息。可见不练是不成的。我也知道,他是男子,我是女儿,我们不同,可会和不会终究是两回事。谁又能说得清楚我将来会遇到什么事呢?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就像是前些日子我去做客那事儿,若我经常出门做客,不就能拿捏住分寸了?”她可真是绞尽脑汁,啥都拿出来说,各种装了。 听林谨容提起那件事,陶氏不由轻叹一口气。女儿能够彰显才名她心里自然欢喜,但这为客之道她当然也懂,只是当时就认为女儿是无心之过,不能怪女儿,要怪也怪林玉珍自己不会安排失了手,所以怎么也要护着。不过如果能让女儿在为人处世上再熟稔一点,那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陶氏又担心林谨容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兴趣,随便弄弄就丢开,便沉声道:“我答应你了。但我先说明,既然你说用你的钱来办,就用你自己的钱,不够的我借你,慢慢地从你月钱衣服钱里扣。当然,我会把地契给你,就算是你十三岁的生日礼。” 林谨容一直勾着脖子紧张地打量陶氏的神色,闻言差点没跳起来,好容易才控制住喜悦之情,严肃认真地对着陶氏点头:“我一定不会让娘失望。”就算是陶氏不给她,留着将来给林慎之,也很好啊,肥水不落外人田,才不要便宜陆家人。 陶氏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林谨容的头发。 母女二人的晚饭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陶氏在想她该不该让步,做得对不对,女儿和男子的教养方式不同,但管理嫁妆的确也是一门技艺。不知吴氏是怎么教养她那几个外甥女的,她想写信去探讨一下。 林谨容想的则是,她想做的事情还很多,总不能事事都求着陶氏命陶氏手下的管事去做,这种举步维艰,处处掣肘的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得找个人专替她跑腿才行。这个人,必须是品行端正还有能力还要信得过的,但她又从哪里去找这个人呢? 于是这母女俩都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了碗。 冬日里天气黑得早,不过一更,陶氏就服了药早早上床将息。林谨容这些天身子养壮了,情绪又激动,哪能这么早就睡得着?命人关好了门,把炭盆烧得旺旺的,让荔枝、桂圆、苗丫团团围坐在一起,她烹茶给三人喝,荔枝烤栗子,桂圆烤红薯,苗儿讲那乡村趣事,正在高兴之时,忽听外头狗儿乱吠,有人急急拍门,口口声声喊的都是救命。 林谨容惊起,忙叫荔枝:“取了蓑衣斗笠,打了灯笼去瞅瞅是怎么回事?” 荔枝依言拉开门,一股冷风卷着雪花劈头盖脸地扑过来,冷得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回头看着林谨容道:“风冷雪大,姑娘在屋里呆着,莫要出去了,待奴婢与桂圆去瞅瞅就来。” 桂圆看到雪大风冷,就有些不想去,拿眼去瞟苗丫,苗丫爽快地站起来一拍手:“桂圆姐姐陪着姑娘在屋子里罢,待我与荔枝姐姐一同去。”说着飞奔出去,须臾在门边墙上取了蓑衣斗笠,与荔枝一同穿戴了,二人手牵着手,嘻嘻哈哈地开了院门往外而去。 桂圆看到她二人好,又不舒坦了,噘着嘴去关门,林谨容忙制止她:“不忙,我听听。” 有脚步声杂乱地走进隔壁陶氏的院子里,龚妈妈威严地道:“怎么回事?” 铁槐家的道:“是林昌爷家里的人。” 接着就听有人打着哭腔道:“求三太太救救我们奶奶,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没个娘家人……” 林谨容忙起身扶着门站定了,侧耳细听。那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虽听不清是什么,却约莫能猜到些,定是那昌大奶生产出了问题。按着那日昌大奶与陶氏的对答,产婆是早就定下的,此时来此地,必是要请水老先生。 果然荔枝和苗丫顶着风雪碎步跑将进来,道:“是昌大奶难产,要请水老先生去帮忙……水老先生已然前头去了,太太也要跟过去看看。” 两家本不熟,陶氏与这昌大奶更是只见过两次面,通过下人打过几次交道。但因着是族人,又是邻里,还同为女人,陶氏深知生产的辛苦与危险,怜惜这昌大奶一个女人离了娘家在外不容易,能帮手的都愿意帮手。 林谨容发愁地看着外头纷飞的大雪,这般天气陶氏要去操劳,若是不小心冷着冻着,岂不是这些日子的调养全都白费功夫了?不成,她得跟着。当下便命赶紧给她拿靴子披风来,穿戴完毕一溜小跑奔将出去,正好遇到陶氏裹得严严实实的,由龚妈妈等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林谨容忙上前紧紧抓住陶氏的胳膊:“娘,我与你一同去。” 这可不比她缠着要买地来练手脚那么简单,陶氏神色冷肃,一挥袖子,呵斥道:“胡闹你去做什么?进屋睡觉去” 龚妈妈也劝道:“姑娘,太太去了是有正事儿,您过那边去没人招呼您,听话。” 林谨容再次抱定陶氏的胳膊,疾步跟着她奔走,坚持道:“不,我就要和你一起去你身子不好,这般大雪,路也不算近,让我陪着你看着你,我才放心,不然我害怕。去了我在外候着,不缠你,一定不会添乱的。” 这四丫头越管越宽了。陶氏有些烦躁,又有些好笑,本是坚决不许的,但看到林谨容已经十分自觉地往车上爬了,要扯她下来终究要花许多时候还很难看,便板着脸不理林谨容。 这便是默许了。 林谨容并没有想到,因为要守护母亲而坚持走出的这一步,竟无意中为她的将来打开了另一扇门。 风大雪大,路面根本看不清,车夫并不敢走得太快,陶氏与林谨容互相依偎着,都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陶氏有些困乏了方听得外头狗儿乱吠,铁槐在外大声道:“太太,到了。”接着马车在一处不算大的院子门口停下,立刻就有人打了伞举着灯笼上前来接人。 “三弟妹,真是对不住了,总给您添麻烦,这种天气还害您跑这一趟……”林昌裹着件毡衣,缩手缩脖地迎上来给陶氏行礼,一眼瞧见陶氏身边站着的林谨容,忍不住微微吃了一惊。 陶氏看了林谨容一眼,踏步向里:“她独自留在家中有些害怕,烦劳三伯给她和丫头找个热乎点的地方就行。我带了一只老参过来,怕是会用得着,人在哪里?” “多谢,三弟妹这边请。”林昌千恩万谢,尾随陶氏快步进了后院,随手指了一个在房檐下站着的年轻妇人:“你领你四妹妹去你屋里烤火。仔细招待好了。” “我是你大嫂。”那年轻妇人忙上前来与林谨容见礼:“四妹妹,请随奴来。” 林谨容有些发怔,她本以为婆婆难产,儿媳等人就该近前伺候,在廊下候客的应是仆妇一类,谁知竟是林昌家的大儿媳马氏。 马氏长得细高个儿,皮肤微白,长脸,嘴有些大,颧骨微高,看似极其精明能干的样子。林谨容听她口音似是本地人,不似林昌与昌大奶那般操着一口外地腔,便道:“嫂嫂是本地人么?” 马氏“嗯”了一声,道:“我娘家在离这里五十里远的座脚村。” 林谨容越往里走越不安。林昌家的这房子分明不算大,但她一路往里,却并未听见妇人痛苦的叫声,一切都安静得有些诡异。 马氏的屋子里坐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长得有五六分像林昌似的高鼻细目,怀里抱着个一岁左右的胖娃娃正在含笑逗弄。马氏进来,朝他使了个眼色:“这是三婶娘家的四妹妹。” 那年轻男人忙将小娃娃放在小床上,起身朝林谨容作了个揖,说了两句客套话,自往外头去了。 “我家地儿狭窄,脚都落不下去,叫您见笑了。”马氏端了个凳子请林谨容坐,转身取了床小被子,将那小娃娃包裹起来,大声喊道:“小包子,小包子,过来抱人” “来啦,来啦。”随着这声喊,那日跟了昌大奶去做客,光顾着埋头吃果子的那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一头撞将进来,也不同林谨容行礼,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接了小娃娃就退了出去。 林谨容知道这是为了给自己腾地儿,过意不去,忙道:“不必麻烦,我挺喜欢小孩子的。热乎乎的把他抱出去多不好啊。” “不麻烦,隔壁也热乎。”马氏把炭盆往林谨容和荔枝跟前推了推,陪笑道:“四妹妹难得来一趟,按理该好好招待。只是正好遇上这事儿,实在是没法子。您暖和暖和,我去给您煎茶。” 林谨容心中不安,赶紧道:“不必啦,嫂嫂你自个儿忙,不必管我。” 马氏利落地打起帘子出去,语气很坚定:“要的。” 林谨容和荔枝这才有机会打量这屋子。 —————— 阿也,因为最近下了雪,所以我不经意就写了雪夜……难怪诗词家们要选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坐着开发脑子,激发灵感和热情。\(o)/~送上二更,继续求双倍粉红票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8章 不举 第58章 不举 第三更,为打赏加更。 咳,很严肃认真的说,这个章节名其实很严肃的 ———————— 这屋子虽不宽敞,却还崭新着,一进两间,林谨容等坐的是外间。倚墙放着个书柜,稀稀拉拉放着几本旧书,书柜旁放着几个上了锁的大箱子并柜子,上面还贴着发了黄的喜字,又有一张长条桌,上面放着花瓶香炉等物,另有几个六面开光漆凳。虽然齐整,该有的都有,但却看得出木料做工都只是极一般。 不多时,马氏提了个黄铜壶进来,道:“真是对不住,没甚好茶,妹妹随便暖暖胃罢。”给林谨容倒了一杯热茶,又递上一碟瓜子,才说得两句话,就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窗子,马氏呼地站将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怕是有什么事,四妹妹慢坐。要是熬不住,就往床上去躺躺,才换洗的被子,干净的。” “大嫂嫂你忙,莫要管我。”林谨容倒了一杯热茶,亲手递给荔枝:“大半夜的让你跟我出来吹冷风,也喝一杯暖暖胃罢。端个凳子过来坐。” “姑娘说哪里话,您和太太都不怕,奴婢还怕么?”荔枝谢过她,捧定茶盏,斜签着身子在炭盆边坐了,低声道:“这家里好安静。”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觉得奇怪,林谨容轻轻抚了抚荔枝的手。主仆二人意味着盯着那铜炭盆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得外头哭声震天。接着春芽苍白着脸走将进来道:“不成了,太太让姑娘好生在这里坐着,莫要出去,别冲撞了。” 果然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收不回来就死了。林谨容默然片刻,喟然一叹:“孩子呢?” 春芽低声道:“是个姑娘,听说有些孱弱。” 原来是早前水老先生来时,这昌大奶就已经晕厥了的。施?br / 世婚(完结)第1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施了针,用了陶氏带去的参,也不过是把那孩子生下来而已。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林谨容不由暗想,这样的家庭,那昌大奶又是个续弦,除非长嫂长兄仁慈,不然这女孩儿的日子要难过了。但先前看着马氏和林家大少那副半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怕是难了。 没过多久,陶氏由龚妈妈和铁槐家的扶着走了进来,神色很是惨然,嘴唇煞白,一双手哆嗦着,看得出来适才的情景让她很受刺激。 林谨容赶紧起身扶陶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只得道:“娘,我们留在这里也是给人家添麻烦,不如先回去,准备些东西,等他们铺陈开再过来。问问是不是需要人手,也好一并拨付了过来帮忙。” 陶氏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便应了。几人行至外间,林昌赶过来相送,涕泪交流,满脸怆然地说了许多感激的话,陶氏少不得停下安抚他几句:“尽人事知天命,节哀顺变才是正理……” 忽听得里头咋呼呼的一声喊叫,有男人喊,有女人叫,夹杂着狗叫噪杂成一片,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从内院冲将出来,一头朝陶氏奔将过去,“吧嗒”跪下了,沙哑着嗓子大声道:“三太太,三太太,您大慈大悲,救下我这苦命的妹妹罢,我给你做牛做马” 林谨容看得分明,这少年身上的白衣不过是将外衣反过来里子向外充当孝服而已,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之中的小婴儿,在他身后,马氏以及林家大少,还有一个二十来岁,长相类似,大约是林家二少的年轻男人狂奔出来,见到这个情形,都站定了,表情颇有几分不自在。 马氏铁青着脸,厉声道:“三弟,你别不懂事乱说话,惊了三婶娘” 林昌看看陶氏,咬牙一脚踢在那少年的胸前,怒骂道:“小畜牲给我滚进去小心惊着你妹子” “他还抱着孩子呢”林谨容弄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却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却见那少年虽被林昌踢得身子一歪,却仍然固执地高高托起那婴儿,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陶氏,襁褓中的婴儿发出小猫一样微弱的哭叫声。 林昌板着脸去扯少年:“滚进去” 那少年一张脸白得如雪,一边挣扎一边沙哑着嗓子道:“三太太,三太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娘尸骨未寒……”剩下的话被林昌捂在了嘴里,马氏趁机上前将那婴儿夺了过去,一溜烟地往里头跑了。 这是上演的什么戏?陶氏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林昌一边示意身后两个儿子来把少年拖进去,一边赔笑道:“让三弟妹见笑了,这孩子受不住他没了,神志不清,有点疯,听说他妹子身子孱弱,以为我们不管……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林大少带了几分嘲讽道:“可不是,这是亲骨肉呢,谁会不管?” 那少年拼命挣扎,一张被捂住嘴的脸在灯光下显得万分扭曲,雪花落在他头上,脸上,很快化成了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却半点感觉不到寒意,只是拼命挣扎,一双长得像极昌大奶的眼睛一直盯着陶氏和林谨容,眼神悲伤绝望到了极点。 林谨容再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她前世后期也曾听得人言,这世上有那狠心父母生子不举,遇到凶年灾害、青黄不接、生活艰难之时,每每将那孩儿溺死于水盆之中。更有一种本来较为富裕,却因为婚姻论财,厚嫁成风,女方妆奁往往是男方聘财的双倍,父母兄长不愿分薄家产,所以也是同样狠心。这其中,有儿有女,女儿更是被溺死被抛弃的大多数。 如今林昌家就明显非常符合这条件,薄有资产,年龄已渐老迈的父亲,两个原配生的年长的儿子,其中一个刚生了儿子,一个年龄已大尚未说亲,续弦身死,留下一个未成年的儿子和刚出生的女儿……本来就已经传出孱弱之语,事后夭折更是顺理成章。这少年分明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趁着这机会奔逃出来求救,若是她们不管,那刚出生的婴儿便是难逃一死。 她若是不曾遇到也就算了,可既然遇上,怎样也不能装作不知道。林谨容跨前一步大声道:“族伯,这是我那三哥罢?他年少遭逢大变,有些神志不清是难免的,正好水老先生还在,请老先生给他诊脉,开张方子?”话音未落,就见那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 林昌一怔,随即斩钉截铁地命人打开大门:“不用了,多谢四姑娘的好意,今日已经麻烦你们太多,不敢再耽搁你们。倘若三弟妹因此被拖累,我就是罪人,我先送你们回去。” 他的家庭情况复杂,陶氏虽知空|岤不来风,但她一个外人妇人委实不好多言,更不好去插手这样的事情——牵扯到前后妻子之争,家产之争,那是无尽的麻烦。她心中虽恻然不忍却也扯了林谨容的手,朝林昌点点头:“不必了,你忙着,我们先走了。有话好好说,那孩子怪可怜的。” 林昌垂着眼,随意答应了一声。 林谨容被陶氏扯着往外走,眼看着那少年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却还不曾放弃挣扎,在两个成年兄长的禁锢下疯狂踢打,犹如一头绝望的,可怜到了极点的困兽。 两道映着雪光,犹自崭新的大门渐渐合拢关上,把拼命挣扎的少年隔绝在里面,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铺天盖地的落下,有冷风在不远处的山野上呼啸着,卷起一阵又一阵的雪雾。 这世上有一种滋味叫绝望,真真切切的绝望,你看得到希望,它甚至于就在你身边,你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是无论你怎么用力,却都抓不住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你的指缝间无情地溜走……这样的滋味,一生尝过一次就已经足够。林谨容想起当听到陆家那个远亲和她说,陆缄已经带着他父母先行逃走时自己的心情,又想到在江水中拼命挣扎的自己,眼眶不由有些微湿。 她拽紧了陶氏的胳膊,苦苦哀求:“娘,咱们来也来啦,索性好人做到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我觉着真不对劲,这族伯说是叫他莫伤了那孩子,却仍往他身上踢,半点不担忧没分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怕真是误会,也该弄清楚了才好,省得夜里睡不着觉,过后又后悔。他和这孩子没了娘护着,怪可怜的。他家若真心待这孩子好,不会怨我们多事,若起了歹心,我们便是行善积德,我求求您啦……” 不知是否是林谨容最后那句“没了娘护着怪可怜”的话打动了陶氏,陶氏踌躇许久,眉头皱紧又松开,低声同龚妈妈商量:“既然遇上了总不能装聋作哑,要不,咱们去问问?实在不行,这女孩子的||乳|娘我替他请。那也花不了多少钱。” 龚妈神色很为难:“好太太,这虽是在行善积德,可也是无穷尽的麻烦,谁知道将来……”她言犹未尽,但却是行善积德也要量力而行的意思。 ——————一点说明,表钱的字———— 请不要质疑,这生子不举的风俗有据可考。 这种情况在宋代很流行,犹以福建为重,江南东路、两浙路等比较富庶的的确也存在这种情况,是个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生子不举之“子”不单指男子,亦包括女子,而且溺杀女婴比男婴更为严重,主要原因有凶年灾害、青黄不接、生活艰难等缘故。还有一种,是因为老年得子,面临财产分割的问题,父母兄长不愿多子去分薄家产。至于溺杀女婴,则是因为除了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外,还由于婚姻论财,厚嫁成风,不愿意将家庭财产分割出去的目的,所以不愿意抚养女儿。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59章 族兄 第59章 族兄 人家昨天三更哦,打滚求票票鼓励啦 ———————— 林谨容蹙眉接上龚妈话:“谁不怕惹麻烦?这行善积德若是那么好做,这世上就全都是善人了。遇上了不管,就是做给佛祖再塑十次金身也抵不过。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家养着那么多人口,略微伸手就能活了一个人,为什么不?” 陶氏沉声道:“以后又再说以后的话。” 龚妈妈晓得她的脾气,知是拧不过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登上林昌家的台阶,使劲拍门:“开门开门” 许久,那道紧闭的大门才缓缓打开,看门的老头子与林昌二人手提着个气死风灯,从门缝里探头看出来。 陶氏握紧了林谨容的手,镇定地道:“大伯,我刚才忘了件事。” 林昌的神情惊愕,微微有些不安,有些敷衍地道:“三弟妹,怎了?” 陶氏严肃地道:“大嫂刚去,想必你们也不曾备得有||乳|娘,我家有新鲜羊奶,又有仆妇若干。不如让三侄儿把她抱了跟我去,一则是不至于饿着孩子,二则你们正好给大嫂办身后事,也免得另花心思去安慰照顾这两个孩子。” 林昌眼里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正要开口婉转谢绝,就听林谨容脆生生地道:“族伯,您不要推辞,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之类的客气话。祖父曾经交代过,我们是族人,怎么相帮都是应该的。” 听到林谨容搬出他家在此地最大的靠山林老太爷来,林昌的眼神又忽闪了几下,沉声道:“你们的美意我心领了,可这俩孩子还得给他们母亲守灵送葬……” “我明日自会送他们过来至于今夜,一个神志不清,一个孱弱不堪,都得好生照顾才行。照料孩子这种事儿,你们三爷们能做么?我看你家就是一个大侄儿媳妇能理事,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可不会少,你早前都不怕麻烦我,这会儿怎地又这么客气?可是怕我抢你孩儿呀?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陶氏一旦决定做某件事,气势就很强横,根本不给林昌拒绝的机会,直接牵了林谨容的手往里走,命龚妈妈和春芽:“去呀,把三少爷和姑娘寻出来。” 林昌听到陶氏这不讲理的话,又想到传闻中这位三太太那拧巴暴躁的脾气,不由长叹了一声,佝偻着背领着陶氏等人往里走:“府上的大恩,我是不敢轻易相忘的,但是……” 陶氏淡淡地打断他的话:“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想来要办这丧事也不容易,今夜我就把铁槐家的留在这里听你使唤,明日再点些人过来相帮。你仔细想想,族里有哪些人要通知的,我派人帮你去说。这身后事总得办妥帖了,以后你们才好为人的。” 本朝风俗,婚姻论财,厚葬成风,人世间最看重的就是这两件事,喜事丧事若是不能办得体面了,也就别怪当地人瞧不起。初来乍到,这面子还真得硬撑起来才行。林昌又是一声长叹,朝陶氏作了个揖,低声吩咐立在门廊下的二儿子:“去把你三弟和妹妹带出来,你三婶娘想接他们过去住一夜。” 林二少明显十分不乐意,猛地竖起眉头来,哼哧着要开腔,林昌冷了脸沉声喝道:“快去” 林二少咬紧牙关,厌恶地扫了陶氏和林谨容一眼,阴沉了脸往里而去。 林谨容握了握陶氏的手,偷偷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眼里全是崇敬。 陶氏一怔,随即无声地翘起了唇角。她连林老太太都敢惹,又何论这林昌?这家人从南方逃来此地投奔亲友,扎根不稳,若非依靠着林老太爷和族里,且喝西北风去罢。他又怎敢强硬地谢绝她的好意?别家扔孩子,溺亡孩子,那都是背着人干的,可没谁敢明目张胆地干,特别是在林家这样的望族里。除非他家以后不想见人了。 没多少时候,唇角犹带血污的少年一袭白衣,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婴儿,有些蹒跚地出现在了廊下。他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落在了陶氏和林谨容的身上,来回逡巡几次,重重地跪了下去。 林昌的表情顿时格外难看。 陶氏叹了口气,上前扶起这倔强少年,柔声道:“走罢,想必你妹子早就饿狠了。” 那少年起身,头也不回地跟着陶氏等人出了大门。 “三郎”林昌从后头追上来,低声道:“你要懂事,莫给你三婶娘和四妹妹添麻烦……我……” 林三郎恍似根本不曾听见,脚步半点不停歇,一直走到车前才停住了。龚妈妈去接他怀里的孩子,他也不说话,就是侧身一让,紧紧抱着不松手。 陶氏看看他怀中那个婴儿,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轻叹一口气:“你和水老先生坐后面那张车罢。” 林三郎对她倒是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微微一躬身,沙哑着嗓子道:“三太太,大恩不言谢。” “你叫什么名字?”陶氏听他称呼自己为三太太,而非是如同他家的人一般称自己婶娘,就有些赞赏这孩子。林昌等人攀亲,并不是有多亲,只不过是需要,他这样的态度,却是表明不看所谓的族亲,不是亲帮亲的理所当然,而是真正的记恩情。 “林世全。” 陶氏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四妹妹,说实话,我本来怕惹麻烦,是她苦苦求的我。”这话一说,龚妈妈就朝她挤眼睛,意思是,说林谨容为他求情也就罢了,为啥还说怕惹麻烦之类的话?岂不是半点人情都不剩? 陶氏无所谓地上了车,丑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 龚妈妈下意识地去打量林世全的神情,却没有从林世全的脸上看出任何生气或是不高兴的痕迹来,他只是抬眼认真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正就着马车上的气死风灯仔细打量自己的这位族兄——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高鼻梁,唇上才有一圈淡青色的绒毛,眼睛不似林昌父子几个那么细长,是一双杏仁眼,长得也比她那些正经堂兄壮实得多…… 二人的目光对上,林世全挪开目光,准备给林谨容行礼,林谨容侧身让过:“三哥先上车吧,什么事回去再说。” 林世全垂下睫毛,抱稳怀里的孩子,转身上了车。 一路无话。 回了庄子陶氏已是疲惫不堪,下车的时候全身酸疼得几乎挪不动,却还顾着要安排林世全两兄妹。林谨容忙推她入内:“娘您快去歇着,都交给我来办。” 陶氏迟疑道:“你能行么?” 林谨容笑道:“不是还有龚妈妈么?”随即回身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去把西跨院收拾出来,取新鲜羊奶煮沸,再让厨房做点清淡好吃的过来。”然后将手伸到林世全面前:“三哥,你还是把妹妹交给我吧。你要不放心,就在一旁看着。” 林世全乖乖交出了孩子,却不是给林谨容的,而是给龚妈。 陶氏见状,颇有几分欣慰,交代龚妈妈几句,也就放心去休息不提。 林谨容凑过去一瞧,那孩子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睡得熟极,皱巴巴的小脸不过巴掌大,疏淡的眉头紧紧蹙着。这可怜的小东西,林谨容叹了口气,示意林世全跟她去东跨院:“委屈三哥暂时先在我那里暖和一下。” 林世全迟疑了一下,闷头跟上。 才行两步,苗丫和桂圆就扑了出来:“姑娘可回来了……” “嘘……”林谨容指指怀里的孩子,示意二人噤声。 桂圆诧异万分,沉默着仔细打量林世全,苗丫却是一声喊出来:“咦,这不是林三少爷么?你怎么成了这样子?这是……” 荔枝白了她一眼,苗丫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掩住了口。林世全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到底忍住了,没流泪,只低声道:“我娘没了。” 苗丫吓得不敢说话,看看林谨容怀里的孩子,又看看林世全,倏地一下藏到了桂圆身后。 林世全也不言语,继续跟在林谨容身后往里而行。 林谨容默然旁观下来,对这位族兄的印象真不错。敢大着胆子反抗父兄救下亲妹,到了这里还能忍住悲痛说清事由,没有失态哭出声来,年纪虽然不大,却还懂事知礼。 羊奶很快热来,龚妈妈亲手给那女婴喂羊奶。看到妹子吃饱喝足又睡过去,林世全松了一口气,大口吃光厨房煮来的素面,随即起身对着林谨容长长一揖:“四姑娘,按理说,你们救了我妹子的性命,我就该知足,不该再给你们添麻烦……” 龚妈妈一听这话有下着啊,这孩子是趁着陶氏不在,专找心软的四姑娘呢,于是赶紧朝林谨容拼命使眼色,意思是不管林世全说什么,都不要先应下来。 林谨容没理龚妈妈,继续听林世全说话:“可如今我们怕是回不去了,少不得要厚着脸皮赖着府上帮这个忙活命。我身无长物,养不活我妹子,却也不能让你们白白养活她和我,我……”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愿意与你家做工。我识字会算账,不过就是地里的活儿我也能干。”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0章 春光(一) 第60章 春光(一) 林世全对着林谨容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多少有些撒赖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林昌绝对不会允许他带着妹妹长期住在林三太太的庄子里,那得引起多少闲话啊。只等丧事办妥,林昌和林大少等人必然会千方百计把他兄妹二人弄回去,一旦离开这庇护,妹妹就算是侥幸躲过此番,将来也难免会不小心夭折。 十多年间,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妹妹。 同样的事情他想得到,林三太太不会想不到。帮人也许是一时兴起,一时可怜,但要长期、不怕麻烦的帮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不管是谁都要仔细思量才能下定决心的。但他已经无路可走,所以不管林谨容和林三太太同意不同意,他都要赖着她们不求陶氏直接求林谨容,这来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觉得林谨容这样柔软的小姑娘,一定不忍心拒绝他。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沉默不语的林谨容,生气愤怒的龚妈妈,准备破落到底,扫尽所有尊严,拼命苦求。就在他即将跪下去的时候,林谨容平静地开口了:“好。凭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和至亲的人,应该得到尊重。我会替三哥和母亲说,母亲这里不好处理,我和祖父说。” 林世全惊喜万分,早前一直忍着的眼泪没有任何预兆地流了满面,他将袖子使劲抹了一把,认真作揖:“多谢四姑娘,不拘何种活儿,我都不会挑拣。等母亲入葬,我就可以开工,早前的这些开销,请记在账上,总有一日,我能双倍奉还。”他会为了妹妹的生存下跪哀求陶氏和林谨容,却不愿意厚着脸皮跟着父兄一口一声“三婶娘、四妹妹。”他再清楚不过,隔了好几代的亲,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来往,算是什么亲?喊着底气不足太拗口,不如喊三太太和四姑娘更踏实更顺口。 林谨容淡淡地道:“三哥,我敬你爱惜手足,有志气,怜惜生而丧母,孤苦无依,并不是贪图你们报恩。这些情分,你将来若是能还,我很高兴,因为说明你有出息;若是不能,我也不气。一切自在人心,所以,一个所谓的称呼,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林世全沉默许久,终于低低喊了一声:“四妹妹。” 林谨容微微一笑,认真起身对他行礼,答曰:“三哥。” 这一夜,刚出生的小女孩儿得了个名字:留儿。取其留存于世艰辛不易之意。 第二日陶氏最终听了林谨容的劝:“已经走到这一步,也不怕多走几步……识字又能吃苦,念情,有志气,是个值得拔拉的,将来会是七弟得力的帮手。他家那边就说娘和留儿很投缘,她没了娘,有长辈愿意照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三哥,就说要请他帮忙,他家根本不可能不许。” 于是,林世全自此成了这庄子里的一份子。 事情传回林家老宅,林家上下一片哗然。有人道是陶氏起心不良想搏贤名;有人挑唆林亦之,道是陶氏这是防着他,不把他当儿子,帮林慎之找帮手对付他;有人挑唆林慎之,说是陶氏收了个干儿,不要他了;有人去寻林三老爷,道是陶氏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他这个做丈夫的商量一下,她的妆奁要被不相干的外人给哄走了,林三老爷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杀到庄子里去振振夫纲,被林谨音苦苦劝住。 事情通过林慎之落到林老太爷耳中,林老太爷思量许久,只道了一句:“行善积德是好事。多个人多口饭,我林家的人怎能看着族人犯错而不闻不问,从而落下骂名?小老七你要记住,日后若是有了出息,就该尽力帮助族人才是,声望不是一天一日累积起来的,行善积德之家才有善报。” 于是这事儿不了了之。没有人再敢说陶氏不对。 过年,陶氏在腊月二十才带着林谨容回的老宅,不过呆到初五,就又领着林谨容回了庄子里继续养病。林慎之照旧的哭得鼻子连着口,陶氏照旧的狠心不回头——虽然在家里的时候,她恨不得每天每夜都守着林慎之不放手,但看到长女更加沉稳的作派,林慎之越写越好的字和背得越来越多的书,她越发下定决心,早日断了病根,早日杀回来 林谨容只顾着和林谨音说悄悄话,逗着林慎之玩耍,并没有和来拜年的林玉珍等人会面,自然也不知道,陆缄和陆云都双双学会了吹埙。 春雷乍响,带着清新气息的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田野里的草和树木就纷纷苏醒过来,把田间地头,庭院花园都染上了一层柔和油嫩的绿色。紧接着,粉白的樱桃花,白的梨花,红的杏花,娇艳的桃花纷纷在枝头招展着自己的妩媚清新,正是光无限。 午后,天气晴好,微风习习,田地里忙碌的农人们也懒得回家,就在田埂上坐了,就着葫芦里的水,吃着家人送来的饭食,开开心心地说着农事,议论着别人家的长短,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母亲死了以后,突然跑到陶氏庄子里来帮忙的林世全和他那个“克死生母”的妹子留儿,以及林昌爷家的事情。 有感叹林昌爷狠心,林大少等人黑心,林世全和小姑娘可怜的,也有赞叹陶氏和林谨容好心的。也有人羡慕林世全靠上了林家这颗大树的,还有人操心林世全这个少爷能不能忍下给人做管事的苦头。 但不管别人用何种目光来看待,青衣布鞋的林世全仍然尽职尽责地守在田梗旁的树荫下,热情的和从身旁经过的佃户打招呼道辛苦,目光锐利地检查着地里的农活儿是否做得精细。 偶尔他举目远眺,看到掩映在青松翠柏间那座小小的寺庙,想到自己那位好心肠的族妹此时正在里面烧香拜佛,为母祈福,心里就是一片宁静。纵然世间有百种不如意之处,但好人还是很多的。 此时的清凉寺里清净到了极点——又是林谨容来烧香拜佛泡温泉的日子,两个老尼姑自是紧闭庙门,不许人出入。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林谨容趴在清凉寺不算高的后墙头上,胆怯地看着站在墙外的苗丫。 苗丫朝她伸开手,低声鼓励:“跳呀,跳呀,像我一样的,闭上眼睛就跳下来了,你别害怕,我接着你……” 林谨容脸色寡白,一双手紧紧攥着墙瓦,双腿在打哆嗦:“你的胳膊细得像麻花……” 苗丫又好气又好笑:“我的好姑娘啊,我的胳膊细得像麻花,也可以在你跌倒的时候扯你一把。你要不去就算了,回去吧。” 林谨容的脚底板在抽筋,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来,弄得她满手都是冷汗,背脊凉幽幽的,她几乎想流泪:“我不敢转身。” 苗丫看到她那狼狈样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就往前跳吧,像我早前那样。快点,当心给人瞧见,以后就再也不能出来啦。” 林谨容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身形姿势,闭着眼睛往下跳。 “咚”的一声闷响,除了双脚落地时震得双腿有些麻以外,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她竟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了还没有摔倒林谨容定了定神,欢喜得眉眼飞扬:“苗丫,刚才那种感觉好奇怪哦,好像飞了起来,但是心又好紧,几乎要跳出来似的。” “是啊,姑娘真厉害。”苗丫早就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迅速牵了她的手往前跑:“快,我二哥在那边等着我们的。他昨儿补网补了半宿呢,等会儿下了河,你别乱动,要听我的。咱们走这条道要经过一座木头搭成的桥,有些朽了,上次我差点没掉下去,你别走右边。” “好。”林谨容笑得眉眼弯弯,学着苗丫的样儿,撒开脚丫子朝着背后的清凉山跑去。暖暖的春风从她脸上掠过,她闻到了从来没有闻到过的自由的,肆无忌惮的味道。 这一跳,她抛弃了从前许多奉为至理的东西。 从前那个循规蹈矩的林谨容,静悄悄的死了。 二人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半大小子从路旁的树下站起身来往林谨容身上打量:“怎么才来?还以为不来了。”正是苗丫的二哥铁二牛。 苗丫道:“姑娘不敢跳墙。二哥你等会儿找个梯子去。” 铁四牛“哦”了一声,抓了地上的砍柴刀和鱼篓,红着脸闷着头往前走。 苗丫威胁道:“二哥,说过的哈,今日的事情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就和爹说你偷狍子肉和银丝炭跑到雪地里去烤来吃,还偷了酒,吃得烂醉的事情。” 铁二牛恶狠狠地回头瞪着她:“死丫头,你有完没完?说过不说就不说,你不信我就别要我跟着,我回去了。”骂完以后又红着脸偷偷瞟了林谨容一眼,做出要走的姿势。 林谨容看了一眼静寂的山道,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忙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苗丫你错了。” 苗丫毫无诚意地和她哥虚虚行了个礼,道:“看在姑娘的份上,别置气了,赶紧的,时间紧得很。” 于是三人都不再说话,静悄悄地沿着山道而去。 光里,有个青衣少年带着个小厮,慢吞吞地走到庙门紧闭的清凉寺外,诧异地看了看紧闭的庙门,让小厮去拍门。 ———————— 求正版订阅支持 掉到新书粉红榜单第三啦,请求粉红支援趁着双倍粉红延迟到10号,请大家扫荡一下个人中心,看看还有没有粉红票,如果可以,请支援一下,不然双倍结束后差距就很大了,小意万分感谢。十二点会有粉红360的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1章 春光(二)(粉红360+) 第61章 春光(二)(粉红360+) 第二更送上,咬着手绢打滚要票票啦,给我吧,给我吧,给我吧……让我往前再走一步吧,亲爱的们…… ———————— 坐在大殿外晒太阳打瞌睡的两个老尼姑被拍门声惊醒,智平匆忙起身,将门开了一条缝:“谁呀?” 但见青衣少年彬彬有礼:“敢问老师太,这里是否清凉寺?” 智平被打搅了好梦,本来想说你看着像个读书人,难道不识字?可看到少年沉静如玉的脸和从容优雅的举止,这话自然就说不出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我佛慈悲,这里正是清凉寺,敢问施主从哪里来?” 少年又回了个礼:“小生从诸先生那里来。听说这后殿有块古碑,写得甚好。不知师太可否行个方便?” 智平听说是诸老先生那里来的,又是来看碑文,而非是泡甚温泉的,顿时肃然起敬:“老尼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按理施主是从诸老先生那里来的,无论如何也要让您进去观摩这古碑,怎奈今日不巧……” 少年很是诧异:“如何?我看这庙门紧闭,莫非是有事不开门?” 智平道:“有位女施主在里头诵经念佛,不想要人扰了清净。要烦劳施主稍候或是改日再来。”虽然感叹,虽然尊重,却是半点放他们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什么人这样霸道?”小厮不平,掏出钱袋:“佛门八面开,谁人进不得?这庙又不是她家修的,她念她的佛诵她的经,我们少爷自去看我们的古碑,两不相干。若要香油钱,我们也不是施舍不起。” 少年忙止住了小厮的无礼:“长寿休得无礼”随即对着智平一揖:“小厮无礼,师太休要怪罪。” “不怪,不怪。”智平道:“出家人清苦,是靠各位施主施舍,但就算是做生意,也有先来后到,信守承诺之义。实是早就答应过的,不敢私放人进去。这位女施主今日来得早,大概再待上一个时辰就会走了,施主若是愿意等候,便可往后山一行。后山风光优美,施主游玩下来,兴许老尼也能扫地待客了。” 少年闻言,抬眼看向清凉寺后的那座小山,但见山上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一簇簇一团团的,看着实在是清新可爱。又看到一条河从清凉寺旁流淌过去,蜿蜿蜒蜒绕进了那山中,不由欣然一笑:“有山有水有花,想来风景不会太差。既如此,我便去游游又有何妨?长寿,走,咱们顺着河道走下去。” 智平宣了声佛号,目送少年走远,紧紧关上大门。这个时候,林家把守后面偏殿的婆子们正坐在后院门口磕着瓜子,喝着茶,说着长短,不时往四周的墙头上扫一眼,也是昏昏欲睡。 偏殿里,荔枝和桂圆二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温泉池子边上,将脚泡在水里,撩动着水花,阳光透过房顶上的明瓦照耀下来,又从池中晃动的水波上折射回去,把整个偏殿照得光亮闪闪。二人却都无心享受这美好一刻,偶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担忧和害怕,还有无可奈何。 桂圆的目光落在身边白藤椅上叠放着的那套樱红绣梨花绸缎春衣上,拼命舔着嘴唇:“荔枝,我好害怕。姑娘不会怎样吧?”话音未落,她自己又“呸呸”两声,“姑娘才不会怎样呢。”又打了哭腔怪荔枝:“都是怪你,你为什么要答应姑娘?要是……要是……我看你怎么办?” 荔枝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盯着池水。 桂圆见她不答话,十分生气,猛地推了她一把:“都是你若是太太知道了,我就说是你先答应姑娘的。” 荔枝被她弄得心烦,皱起眉头发怒道:“你若不肯,当时就该同姑娘说你不肯,死死拦住姑娘,以尽忠仆之义才是,当时不说,这会儿背里害怕抱怨,总想推到别人身上去,有意思么?我若是主犯,你就是个同犯我若挨二十板子,你也要挨十五板子我还非得拉着你不可了” 可是姑娘根本不听她的啊,姑娘明明就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跟着苗丫偷偷溜去清凉山里玩儿的,要不怎会连换的衣服都准备好了?荔枝都答应了,她敢不答应吗?苗丫越来越得宠,她要不答应就要被挤走了。桂圆越想越委屈,眼圈一红,嘴一张就要哭:“都是苗丫那个死丫头把姑娘带坏了” 荔枝低声呵斥道:“闭嘴你想把外头的婆子招进来?” 桂圆果真闭了嘴,只是那泪珠儿一颗一颗不停往下掉,落在冒着热气的池子里,荡起一片涟漪。 林谨容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快活地蹲在清凉河最寂静、最狭窄的河道中的石头上,与苗丫一同拿着长长的柳枝往河水里使劲抽打,水浑浊一片,惊慌失措的小鱼儿纷纷不要命地往下逃窜,下游铁二牛将裤脚挽得高高的,手忙脚乱地来回检查他布下的网,不让狡猾的鱼儿溜过那明显网眼大小不均的网。 苗丫挽了裤脚站在水中,一边抽打柳枝,一边指挥她哥:“快点啦那里有条鱼要跑了笨死了真不知道你怎么织的网,大得可以钻过蛙去,你真的是来捕鱼的?那里又有一条嗳,你真是不如爹爹诶白白长了一双牛眼睛” 铁二牛忙得不亦乐乎,还不忘回头狠狠痛骂苗丫:“闭嘴爹会陪着你胡闹?再叫就自己来”又偷偷看了林谨容一眼。四姑娘真好看,就是穿着粗布衣衫也比苗丫好看得多…… 林谨容快活地抽打着柳枝,不时看斗嘴的兄妹二人一眼,一张脸因为兴奋和欢喜显得灿若桃花,眼睛黑得发亮,嘴更是从来就没有合拢过。 不是没有遗憾——她有胆子翻墙,却不敢如同苗丫一样脱了鞋子,卷起裤脚走入水中,虽然她希望能够如此,但她知道她不能,铁二牛是苗丫的哥哥,却是她家的男仆。她不能。但就是这样,她已经心满意足,快活到了极点——这样的快活,甚至于从来没有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可是此刻却活生生地展现在她的面前,叫她怎能不快活?那点遗憾相比较而言,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有梨花和桃花瓣顺着河水流下来,在被搅得浑浊的河水中浮浮沉沉,林谨容开心地伸手去捞:“被挡住道了吧?不过我难得有机会出来一次,你们就让我一回。” 苗丫看见她和花瓣说话,朝铁二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四姑娘又开始奇怪了。 这叫风雅你懂不懂你个俗人野丫头在诸老先生的私塾里念过两年书的铁二牛无声地狠狠蔑视了苗丫一回,再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下,站着两个人,正傻傻地往这边张望。特别是当先那个穿青色袍子的少年,死死盯着林谨容,连眼睛都不眨。 铁二牛不干了。什么地方来的野男人,懂不懂规矩?盯着人家姑娘看,简直就是斯文败类他阴沉着脸喊了一声:“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苗丫迅速看了一眼,赶紧将裤脚放下,抬眼看过去,然后惊奇了:“这种地方怎会有这样的人?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吧?” 林谨容的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过去。 满树桃花下,陆缄静静地站在那里,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她。 苗丫说这个地方清净极少有人来,他怎会出现在这里?真是阴魂不散。林谨容手里的柳枝落入河中,夹杂着桃花瓣和梨花瓣顺流而去,又被渔网给挡住,被河水冲刷得浮浮沉沉。 那边铁二牛已经上了岸,阴沉着脸提着柴刀朝那两个人走了过去,凶神恶煞地道:“干嘛盯着人家姑娘看啊?懂不懂规矩?再看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 “你可别乱来啊”陆缄身后的小厮忙道:“我们是诸先生家的客人,来游山玩水的”然后又指定了林谨容:“还有,我们是这位姑娘家的亲戚” 铁二牛狐疑地回头看着林谨容,见林谨容垂着眼蹲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并没有反驳这句话,立刻就蔫了。但还不肯让开,就在那里站着,瞪大一双被苗丫形容为牛眼睛的眼睛死死盯着陆缄主仆。 “四妹妹,你怎会在这里?荔枝她们呢?三舅母可知道你在这里?”陆缄缓缓走了出去,在离林谨容不远的河边站定了,看着林谨容身上那套明显不合身的粗布衣裳又皱起了眉头。 林谨容死死盯着脚下那块石头上的青苔,一言不发。既然被陆缄看到,无论她说什么,都遮掩不住,因为现在的情形就已经暴露了一切。现在最实际的做法就是求陆缄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但,求谁都可以,这世上她最不愿求的人就是他 她的沉默明显让陆缄很不耐烦,还很生气,提高了声音道:“你总不至于不承认你是林谨容吧?你怎会在这里?荔枝她们呢?为何没有陪着你?这两个人是什么人?” 嗯,他这样的男子,当然看不惯这样不守规矩的女子。林谨容一瞬间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陆缄道:“没错,是我。二表哥要如何?”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2章 风景(一)粉红400+ 第62章 风景(一)粉红400+ 呵呵,送上新鲜出炉的第三更,谢谢大家的粉票、订阅、打赏,非常感谢 ?br /免费电子书下载 世婚(完结)第1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 这样子,是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了。玉川书屋但就是不说,他也能猜到。陆缄瞟了苗丫兄妹二人一眼,伸手给林谨容:“过来。” 他以为他是谁啊?闲吃萝卜淡操心还真把自己当人家表哥了?林谨容侧开脸,不理陆缄,自顾自地拍了拍手,潇洒地从石头上跳了过去。只是姿势没摆好,业务不熟,跳的时候滑了一下,一脚踩到了水里,一只鞋湿了。她恼恨地提起脚来,想踢那故意和她作对的石头一脚,又想着这举动挺无聊的,悻悻地收回了脚,假装根本不在意地对着苗丫和铁二牛道:“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弄完了我们赶紧走”无视他,无视他就对了 苗丫和铁二牛交换了一下眼神,确定这事儿不是他们能管的,于是继续干活。只是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底气怎么都不足,还有些害怕秘密泄露被惩罚的担忧。于是一个拿着柳枝有气无力地抽打着,一个每每总是让狡猾的鱼儿从手边溜走,弄了半天,那鱼篓也没有装满。 真扫兴林谨容悻悻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脱下那只被浸透了的鞋子,将脚收在裙子下,大喇喇地当着陆缄的面倒出里面的水,又举起那鞋子使劲地甩,水甩到陆缄的脸上,陆缄脸色微变,忙忙往旁一让,长寿不满地白了林谨容一眼,递过一块帕子:“少爷你擦擦脸。” 陆缄刚擦了脸,又一串水珠落在了他脸上,有一滴还在嘴边,他终于有些怒了,恼怒地抬起眼来,只见林谨容又换了个方向,还是朝着他甩。 长寿愤恨地道:“四姑娘您干嘛乱甩啊?”话音未落,他的脸上也湿漉漉一片。 “对不住啊,不知道你们站这么近。”林谨容停下动作遗憾地看着那只鞋,怎么就没水可甩了呢?真想再扔进水里泡泡啊。她将鞋放在地上,迎着太阳晒着,拧了拧裙边上的水,抱着膝盖抬眼望天。 陆缄皱眉看了看那只鞋,又看了看她那湿了小半的裙子,走过去遮住了长寿等人的视线,严厉地道:“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定然是瞒着三舅母偷偷溜出来的。不但如此,荔枝和桂圆还是你的帮凶。”他打量着林谨容的神色,“清凉寺里念佛诵经的人是你吧?好个金蝉脱壳之计” 他怎么又会知道清凉寺?是了,他应该是从那边来,老尼姑不放他进去,他才往这里来的。真是倒霉。林谨容的心情无限糟糕。眉眼也懒得抬,淡淡道:“烦劳让让,别挡着我晒鞋。” 陆缄果然让了让,也不看她,抬眼看着河道里欢快流淌的水,淡然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可我好歹也是你表哥,这事儿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他顿了一顿,厉声道:“虽然你年纪小贪玩,但也该知道分寸。你一个女孩子,丢了丫头瞒着大人独自偷偷跑到这山野里来,站到河中玩耍,全然不顾安危,简直就是个傻大胆你就不怕被人贩子给拐走绑走?你晓不晓得后果会有多严重?那叫生不如死” 他这话说出来,一直偷窥兼偷听的苗丫兄妹俩不乐意了,铁二牛粗声大气地道:“这位表少爷说什么呢?咱虽是乡下人,可也晓得忠义二字,又怎会让我家姑娘给人贩子拐走绑走?要先问我手里的柴刀答应不答应” 苗丫难得地和她哥站在一条线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姑娘也不是一个人,有我们俩陪着呢,我哥还带着刀呢。方才要不是你是表少爷,就砍你一刀叫人把你绑出去打一顿” 长寿闻言,气愤地朝苗丫挥了挥袖子,轻蔑地道:“乡下野丫头,懂得什么?主子说话哪儿有你说话的份?懂不懂规矩?”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小石子砸在膝盖上,疼得他大叫:“好个野丫头” 苗丫不屑地朝他吐舌头:“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把你的牙齿打下来,叫你说话关不住风” 林谨容突然很想笑,实际上她也笑出声来了。苗丫和铁二牛见状,放了一多半心。看来四姑娘并不是很害怕这表少爷,也不乐意他们被这小厮给欺负。 长寿被林谨容笑得恼羞成怒,又不敢冲林谨容发作,只得委屈地看着陆缄:“少爷?” 陆缄朝他挥挥手,示意他闭嘴,回头对着林谨容道:“你也别让他们作怪,我管不了你,自有三舅母会管你。” 林谨容的心咯噔了一下,抬眼看着他:“你要告我?你是不是男人啊?没事儿学着别人告嘴管闲事。” 陆缄板着脸道:“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机会改过自新的,但是你不需要。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胡闹,闹出事儿来,又叫三舅母伤心。” 这个人真做得出来的。有一年林慎之在外头干了坏事,他替林慎之擦干净了,他们姐弟二人都求他别说出去,他硬是不答应,说什么不能再助纣为虐,从而告诉了林老太爷,林慎之被狠揍一顿,打得半个月起不来身,陶氏差点没哭死。且不论那事儿他做得对不对,反正他做得出来就是了。林谨容冷笑:“你还挺好心的。说吧,你要怎样?” 陆缄清了清嗓子:“我刚才顺着河道来,想过去看那边的风景,但是找不到路,你如果答应下次不再乱跑,再帮我领路,我也不是不通情理,非要让三舅母担忧生气。” 林谨容抬眼看过去,但见两片山崖夹着清凉河,清凉河过了铁二牛设网的那个隘口,往下就开阔了去,水流也湍急起来,崖上有许多遒劲的山木和野花探出头去,在微风里摇曳生姿。难得的清幽美丽。 这货早前大概是真的想管闲事,摆表哥的谱,后来就是纯粹想利用她的害怕恐惧领他游山玩水吧?一辈子都当他自己最聪明呢。行这次就好好给你个教训,看你以后看见我还敢不敢上来凑热闹。林谨容掀起唇角轻轻笑了:“好说。” “苗丫,收拾好咱们走。”林谨容朝河里的兄妹俩招呼了一声,忍着不适将湿鞋穿了。 陆缄明知湿鞋穿着不舒坦,却也不言语。他听说林四这丫头因为上次的事情不但挨了打,还被遣到了乡下庄子里,他还以为不知有多难过委屈呢,谁知人家过得这样畅快,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早前看到那个蹲在石头上笑得无忧无虑的林谨容,心里竟然生出了淡淡的嫉妒和浓浓的羡慕——有母亲护着的人,才能把胆子养得这么肥。 从七岁那年成了林玉珍的儿子后,他从来,从来也没有这样快活过,不管隆冬酷暑,他都是每天很晚才睡觉,很早就起床,拼命读书习字学才艺,在陆建新和林玉珍面前恪尽孝道,规规矩矩当好这个儿子的角色,为了不给亲生父母添麻烦,他甚至不敢询问来往于两地的家奴父母亲弟的情况如何。 他已经忘了开怀大笑的滋味是什么,更忘记了在亲生母亲的面前调皮捣蛋之后那种虽然害怕被罚,但是被打狠了还可以遍地撒泼,反过来不饶母亲,要母亲哄的滋味。因为他知道他没有资格,他只是别人用来传承香火的继子,地位随时岌岌可危。他像一匹上了战场的马,只许往前走,不能后退,只能比别人更好,不能比别人差,就算是差,也不能差太多。 他最恨的是,林玉珍和陆建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谁谁年纪轻轻就中了两榜进士光宗耀祖,谁谁孝道感动天地,谁谁长袖善舞无数好人缘。但他只能沉默,他的反抗就是拼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让人挑不出错来。 他做得是很成功的,林玉珍那样挑剔的人都很少能挑出他的错,陆建新就算拼命想生出自己的儿子,也掩饰不了对他的欣赏和期盼,陆云更是真心把他当同胞哥哥对待,家里的长辈兄弟们都看重他。可是他的亲生父母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和他亲热,表示关怀,生母一看到他就眼泪汪汪,幼弟不和他亲近,一看到他就跑得老远。 他不快活,但他却是极骄傲的。他的才名不是浪得虚名,他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努力得到的。就是诸梦萼先生,也极喜欢他。但也就是这位诸梦萼先生,看出了他的不快活,硬劝着他往这里来游一游,散散心。宁静美丽的景色,的确让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可他遇到了这个从来对着他就没有好脸色的林四。他的好心好意每每就是被她当做驴心肝来踩踏,既然如此,就让她穿一回湿鞋子,走一回山道又如何?总能叫她记住这教训,以后再不敢轻易跑出来顽皮。 片刻后,苗丫上岸来,见到林谨容湿了的鞋袜,死活要拿她的给林谨容穿:“穿我的,干净的,今早才换的。病了怎么好?” 林谨容看着她那双比自家的鞋子大了许多的鞋,低笑道:“你怎么办?趿拉着我的鞋走?就这样吧。” 说话间,铁二牛已经收好了半篓子活蹦乱跳的小河鱼,又把网收好了放在腰间挂着,提起柴刀道:“四姑娘,是要往哪里去?” “下游。”林谨容抿了抿唇,道:“就从我们来时的那条路绕过去,我记得过了那道桥,风景极好……”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3章 风景(二) 第63章 风景(二) 听林谨容说要从那条桥上过去,苗丫和铁二牛不由对视了一眼,默然片刻,铁二牛率先道:“好,听姑娘的。” 幽静的小道,蜿蜒着往山林里而去,湮没在绚烂的桃花梨花之中,暖风拂动,吹落满地繁花,偶然响起几声鸟鸣,越发显得清幽宁静。 但有个声音和环境十分不协调——林谨容的湿鞋子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啪叽”一声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陆缄淡淡地道:“四妹妹这鞋子还会唱歌。” 林谨容反唇相讥:“二表哥真是雅人,这样的声音都能听出音律之美来,回去后不妨作曲一首,叫做鞋子歌。” 铁二牛憋红了脸,想笑又不敢笑,放慢了脚步;苗丫则轻轻握住林谨容的手,小声道:“姑娘,要不,就和表少爷说,我们先回去,让哥哥带他去好不好?” 林谨容咬着牙笑:“不用。我没事儿。” 陆缄也不管脸色明显不好看的林谨容,自顾自慢吞吞地走着,偶尔还停下张望一下周围的风景。 长寿不过一个半大小子,对风景不感兴趣,对铁二牛的鱼篓更感兴趣——有种鱼好奇怪,头是扁平的,好像还没鳞片,饶是他跟着陆缄从江南来,自认为比一般仆役更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过。有心要问铁二牛,又觉得丢脸。 苗丫发现,冷哼一声,掩住鱼篓:“看什么看?没见过鱼啊?” “我没见过鱼?这么长,这么粗的鱼我不知见识了凡几”长寿撇着嘴比划着:“看看这篓子里的鱼,能吃么?不过一些烂鱼烂虾,手指宽的鱼就要吃,饿疯了吧?乡下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 苗丫语塞,她的确没见过那么长,那么粗的鱼。 林谨容淡然道:“嗯,这鱼就是我要吃的,我还真有点饿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长寿一怔,勉强道:“四姑娘,小的可不是说您。”可不知道林四姑娘原来是这么讨嫌占强的人,只许她家的下人欺负他,就不许他回嘴。 铁二牛附在苗丫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苗丫立刻回道:“长寿你吃过大鱼算你厉害,但你可吃过这种桃花鱼么?看你那少见多怪的样子,必然见都没见过装什么装” “桃花鱼?”陆缄好奇道:“你把鱼篓给我看看。” 铁二牛并没有立刻解开,而是去看林谨容的脸色,见林谨容板着脸不说话,便粗声粗气地道:“表少爷,这鱼脏污腥臭,莫要脏了您的手。” 长寿“嗬”了一声,眼睛一瞪就要发话,陆缄淡淡扫了他一眼,他只得闭上嘴闷声走路。 在一片“啪叽”声中,几人穿花拂柳,绕过几道弯,终于又听见了水响。林谨容抬头对着陆缄一笑:“就快要到了。二表哥,你说话算数的吧?” “当然算数。” “无论如何都不会和我娘说?不和别人说?长寿也不乱说?”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认真道:“不说。长寿不敢。他若是说出半个字,我打断他的腿。” 林谨容微微一笑:“那好,今日的所有事情若是泄露半个字,叫你这辈子都考不上进士”她太清楚科举对于陆缄的重要意义。不要说进士,最好是连举子也别考上才好。 今年秋天陆缄就要去府里应试,世人都乐意讨个好彩头,这四姑娘怎么这么刻薄呢?长寿急了:“四姑娘,您怎能这样呢?我家少爷可是好心来着。要是你们这边的人自己说出去的,也要怪在我们少爷头上啊?哪有这种道理?” 林谨容淡然道:“我怎么啦?你不服啊?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谁家的规矩?我身边人自不会透露半个字,我就信不过你们。”。 长寿被她呛得无话可说,呼哧呼哧喘小粗气。这个四姑娘,比她那三个堂妹更难缠 陆缄的嘴唇抿了又抿,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平静地道:“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今日不拉着这死丫头走遍这山,走得她鬼哭狼嚎,走到她苦苦哀求他放他回去,他就不姓陆一句话,他是出来游玩的,时间充足,林谨容却是溜出来的,时间有限,看谁拖过谁。 二人各自心怀鬼胎间,脚下已然转过一个弯,但见一片莹润如碧玉的绿意带着幽幽的凉意乍然倾泻而来。 清澈的河水如溅珠碎玉一般从高处唱着欢歌腾跃而来,到了这里,偏又缓了,化作一汪缓缓流动的碧玉。碧玉旁,一株参天的古树新发的芽叶绿油油的占据了半片天空,青苔野草青翠欲滴,不远处的山崖上探出一枝开得正热闹的桃花,绿叶粉花,蓝天白云倒映在水中,道不尽的幽美明媚。 林谨容虽然早前就惊叹过一回,此时照旧忍不住又小小的惊叹一回,再看陆缄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大的变化,但是她看到,他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眨过。这说明,他果然被这景色给折服了。 “很美吧?”林谨容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的木桥:“从这里走过去,前头更美。” 陆缄看过去,但见那木桥并没有围栏之类的物事,乃是由三四根胳膊粗细的木头简单搭建成的,木头上长满了湿滑厚重的青苔,木质已经被风雨侵蚀成了糟朽的深褐色,宽窄只容得一人通过,看着就挺危险的,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到水里去。那水也不知有多深?他一时下不定决心该不该过去,便试探着道:“是一起过去还是一个个的过?” 林谨容讥笑他:“二表哥读书读傻了吧,这么细的木头搭成的桥,也不知在这里横了多少年,风吹日晒雨淋的,内里只怕早就糟朽了,哪儿禁受得住我们几个人?自然是要一个个的过去。” 铁二牛的嘴略微动了动,想提醒陆缄那桥右边不好走,却见林谨容黑黑的眼珠子盯着他,里头还反射着绿色的光,虽然是周围的绿色折射的,他却觉着好吓人,于是下意识地闭紧了嘴。 说实在的,这条河对于他们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他和小伙伴们从前也会一个把一个折腾进水里,甚至于就在河水里打架。四姑娘要整人就整罢,水不算很深,里头也没石头什么的,大不了他下去救起来就是了。叫这个看起来很讨厌的漂亮少爷和他那个鼻孔朝天的小厮跟班吃一回亏还是比较符合他的梦想的。 苗丫却是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问林谨容:“姑娘,咱们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只怕荔枝姐姐她们挡不住。让我哥哥陪表少爷去吧,我们俩先回去。” “说话要算数。”林谨容安抚地握了握苗丫的手,朝陆缄一笑:“我先过去”然后大摇大摆地上了桥,不露痕迹地避开苗丫所说要注意的右边那根木头,利索地走到了对面,望着陆缄挑衅地道:“怎样?二表哥是不敢过来了吧?不敢来就回去,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 陆缄表面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实则就是个禁不住激的。林谨容都能利索地跑过去,他还不能么?即便是觉着林谨容必然不安好心,他也淡淡一笑,一撩袍子稳稳地上了桥。 长寿忙道:“少爷,慢点小的扶着你” 林谨容淡淡地警告:“我说过了,这桥不能一次过两人的。” 长寿唬得又缩回了脚。 陆缄已然走到了桥中间,林谨容默默计算着。 一、二、三、四、五、六,着“啪哧”一声响,陆缄的身子猛地一歪,一脚踏空,歪来歪去寻找平衡之际,林谨容捂着嘴尖叫起来:“小心桥要垮啦” “少爷”长寿尖叫一声,也不管什么只能容得一人通过之类的话,呼啦啦就冲上了桥,直朝陆缄扑将过去。 “哗啦啦”一声响,“扑哧、扑哧”两声闷响,两个惊慌失措的人影落入了碧绿如玉的水中,有根腐断了的木头差点没砸在陆缄的头上。 落水不可怕,倒是那木头险些砸着人看着真是可怕。苗丫和铁二牛同时惊呼了一声,铁二牛立刻解下腰间的网和鱼篓递给苗丫,蹬掉鞋子,准备往下跳。这水虽然不算很深,到底也会淹死水性不通之人的。下面胡乱扑腾呼救的两个人明显都是旱鸭子。 苗丫没有去接渔网和鱼篓,而是傻傻地看着河对面的林谨容。铁二牛顺着苗丫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林谨容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地看着在水里扑腾挣扎的陆缄。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早前惊慌失措喊出那一声时的夸张惊色,但是她整个人就是给人一种很冷静,根本不害怕,还甚至于有点期待和享受的感觉,特别是那双半垂的眼睛,仿似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林谨容却觉得过了千年之久。 看到水里挣扎浮沉的陆缄,所有的关于冰冷的水的记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铺天盖地朝她袭来。陆缄啊陆缄,你有没有尝过这种滋味?好受么?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很绝望?是不是很委屈? —————————— 林四心里的小恶魔冒出来了…… 万分感谢大家的订阅、粉红、打赏 咳,九号,离双倍结束还有一天,所以很希望大家的粉红飞到我这里来啊……打滚求粉红票,求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4章 愤怒 第64章 愤怒 送上第二更,只差5票就到440了,我提前加吧,就算是440的加更。谢谢大家,继续求粉红。 ———————— 铁二牛不喜欢这种感觉。 对面站着的那个女孩子容颜依旧,却不是平日那个温和近人,一说话就笑眯眯,专问一些很简单,很奇怪的问题,让本来担忧自己答不上,结果很轻松就回答上了的四姑娘。这个四姑娘,有点吓人。或许是吓呆了?或许是错觉?因着四姑娘早前分明就是故意想引陆缄落水的一系列表现,铁二牛很快认定她不可能是被吓呆了。 那是什么呢?铁二牛不及细想,他只是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来,仿佛是他最喜欢的某件东西被人给砸碎了一样。他生硬地抓住苗丫的手,把鱼篓等物事统统塞进她手里,飞步向前准备跳水救人。 与此同时,林谨容恍若梦醒,语气仓促地喊了一声:“快快救人”她的神色间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和害怕,她开始在周围寻找是否有树枝之类的东西。 铁二牛跳入水中之时,欣慰地想,四姑娘应该是被吓坏了。所谓的有贼心无贼胆,就是这种了。 水不是很深,水流也不湍急,铁二牛水性很好,对这片也是极熟识的,救人并不难,很快就从后头抓住了陆缄,把他推到了林谨容这边的岸上——这里的地势不同于早前捕鱼处,更像是一条深沟,从水面到岸上,苗丫那边少说也有两尺半深,林谨容这边稍浅,却也有两尺深左右。因而,拼命把陆缄拉上岸就成了林谨容的事情。 由于救助及时,陆缄并没有出现昏迷什么的,但他显然被吓得不轻,脸色寡白,嘴唇发青,湿散的头发贴在脸庞上,显得十分狼狈。他一手紧紧抠住岸边的泥土,一手紧紧攥住林谨容的手,大口喘着气,回头去看又折回去救长寿的铁二牛。看到铁二牛抓住了长寿,托着往这边来了,他方才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林谨容,握着她手的那只手也渐渐地收紧。 有一瞬间,林谨容认为陆缄是非常想把她拉下河去的。他那么聪明,前因后果一想就能猜到她是故意算计他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他没有任何证据,之前她还反复提醒了他。长寿吃了亏,他却是半点不冤枉,她还嫌不够 林谨容平静地迎着陆缄的目光,平静地道:“二表哥,你用点力,不然我拉不上你来。” 陆缄的睫毛慢慢地垂了下去,闷不作声地配合林谨容的动作,姿势绝对不优雅地爬到了岸上。林谨容没问他有事没事儿,直接松开他的手就去帮铁二牛拉长寿上来。 陆缄沉默地看着林谨容虽然已经开长,但还显得很瘦小的背影,抿紧了嘴唇,神色意味不明。林谨容虽然忙乎着,却也能感受到背后那两道让人极不舒服的目光。 苗丫从另一个地方绕过来,见状感叹道:“还好,还好……”话音戛然而止,她有些无措地看看面无表情的林谨容,又看看沉默的陆缄,害怕地悄悄往林谨容身边缩了缩。后知后觉地想,大概他们所有人都要被罚了吧? 长寿的水灌得比陆缄多,年龄更小,胆子也更小,上了岸就有些浑浑噩噩人事不省的,由铁二牛弄出好几大口馊臭的脏水来才算是哭出声来:“少爷,少爷,我这不是在黄泉下吧?算命先生不是说我要活到七十岁的么?怎么就死啦可怜您还没中状元呢” 苗丫转眼忘了忧愁,“扑哧”一声笑将出来:“你被水灌晕了吧?胡说些什么呢?” 长寿这才清醒了些,连滚带爬地朝一旁的陆缄奔将过去,死死抱住陆缄的大腿惊喜地哭道:“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太好了,小的被吓死了……您没有什么事吧?”边说边往陆缄身上到处乱摸。 陆缄又恼又好笑,喝道:“住手我好得很” “这活宝”苗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铁二牛也是唇角带笑,林谨容没有笑,只垂眼看着那汪碧绿的水,一动不动。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再看见这个人。 长寿哭够了,回头指着林谨容:“四姑娘,开玩笑也要个限度,都是你害的,算你运气好,不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我害的怎么啦?”林谨容的情绪此时已然恶劣到了极点,掀了掀眼皮子,无比凶狠地道:“拿命去抵啊是我硬拉着你们跟我来游山玩水的是我没告诉你们那桥不好过,硬拉着你们过的是我没提醒你们那桥不能上两个人,硬拉着你主仆二人一同上桥的还是我把你们推下河里去的我还见死不救呢铁二牛,你是没事儿做了吧?谁叫你拉他们起来的?走啦还等着人家谢你啊?”说完转身就走,苗丫见状,赶紧跟上。 “你,你,你……少爷,四姑娘她,她……”长寿的脑子还不太灵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谨容的话,但就是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不狠狠还回去就是对不起少爷,对不起他自己。 “不要说了。是我硬拉着四表妹来这里游玩的,也是我自己要过桥的,还是你不听劝,我们二人才一同掉进河里的。”陆缄止住长寿,起身对着铁二牛深深一揖:“二牛兄弟,多谢你的搭救之恩。” 铁二牛早前没有提醒他那桥有问题,本来就做贼心虚,此刻得了他这一礼,脸一下子就涨得血红,连连摆手道:“我,那个,我,本来就是应该的,表少爷不要多礼。”然后摸着头道:“到底是春天,凉着冷,赶紧换衣服去罢,要不会病的。” 长寿嘟哝:“去哪里啊?我们的行李都在诸先生家,难道这样子回去?好几里路呢,走回去都已经风干了吧,不病才怪我倒是无所谓,我家少爷要考功名的,可耽搁不得。” 诸先生家的确比自家庄子里远得多,可是没得四姑娘的吩咐,他也不敢做主。铁二牛摸着头不知该怎么办,只见苗丫又折了回来道:“二哥,姑娘让你找条近路先把表少爷领回庄子里去,直接就找太太,再请水老先生开服汤药。” 铁二牛见陆缄没有表示反对,心里松了一口气,问苗丫:“那你们呢?” 苗丫不自在地道:“我们还要先回清凉寺呢,出来这么久,荔枝姐姐她们该急了。” 铁二牛前头引路,长寿挤眉弄眼地和陆缄低声道:“少爷,等会儿舅太太问起来,我们就说……” 陆缄冷冷地道:“你忘了,我答应过不说的。” 长寿郁闷道:“我们只是说不泄露四姑娘偷溜出来在河里玩的事情,又没说她害得你差点没了命都不能说。” 林谨容早前说的是,今日的事情都不许说出去,而且说了她害他掉进河里去不是照旧得扯出她偷溜出来玩的事情么?她早就已经算计好要让他出丑的了吧?陆缄心情很不好:“不要你多嘴,等会儿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听。” “哦。”长寿委屈地闭紧了嘴。 铁二牛一直竖着耳朵听,听到陆缄说不会告状,一颗心方才放了下来,转而厚着脸皮问陆缄:“表少爷,等会儿见了我家太太,该怎么说才好?” 陆缄平静地道:“就说我游山玩水,走到此处桥塌了,不小心掉进了河。你刚巧遇到,救了我二人就行了。”他的目光落在铁二牛腰间的渔网和鱼篓上,心想这话应该不会有破绽。 他这样平静淡然,还教自己怎么说话应对,铁二牛心里越发愧疚,摸着耳朵道:“表少爷,你莫怪我家姑娘。她心肠很好的,是想和你开个玩笑,只是年纪还小,拿不住轻重而已。她晓得我和苗丫都会水,不会有大碍……” 陆缄还没说话,长寿就爆发了:“她心肠好?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心肠好?再有她恶毒的人没有了。不会有大碍?你没看到那烂木头差点没砸上我家少爷啊?砸坏了她赔得起么?我家少爷可金贵着呢……” 铁二牛又尴尬又愤怒,尴尬的是的确出了险情,愤怒的是说林谨容恶毒。林谨容的心肠分明就很好,从来不会为难人。于是他也对长寿怒目而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姑娘心肠不好?我家姑娘明明就叫你别往桥上跑的,你偏不听就是你害了你家少爷,这会儿还要推给我家姑娘。哪儿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我害的?”长寿一挽袖子,就要去推铁二牛:“你再说一遍” 陆缄皱眉道:“长寿,闭嘴退下” 长寿委屈地住了手,铁二牛自然也不会再缠着他。三个人都是沉着脸闷着声走路,身上的湿衣湿鞋被冷风一吹,都在打颤。铁二牛是个不肯吃亏的,故意问陆缄:“表少爷,湿衣服湿鞋子穿着不好走吧?” 长寿又要发蛮,陆缄却平心静气地回答了一声:“是。很冷,很不舒服。” 行至一半,忽听前头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少年出现在小路尽头,脚步匆匆,东张西望。 铁二牛看到来人,惊喜地喊道:“三少,我们在这里。” 那人赶紧跑过来,看到三人的狼狈样并不惊奇,只道:“四妹妹让我来接你们。”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5章 旧事 第65章 旧事 林谨容沉默地和智平、智清二人道了别,将紫罗面幕戴上,领着几个婆子和明显是闹了矛盾的荔枝和桂圆回了庄子。 才进了门,就见早前被她遣去寻林世全的苗丫“刺溜”一下从门旁阴影里钻了出来,一边朝她挤眼睛一边道:“姑娘,来客人了。陆家表少爷带着小书童游山玩水,不期那桥腐朽塌了掉入河中。我哥哥去捉桃花鱼儿恰好遇到,救了他们。这会儿太太正陪着表少爷说话,让您回来就过去。” 看着苗丫那笑嘻嘻的轻松样,林谨容就晓得陆缄没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却并不立即就去陶氏那里,而是自顾自回了屋,对着窗外那株已经凋谢发芽的腊梅树发呆。 “姑娘若是不想过去,不如洗个脚睡上一小觉,我去和太太说您累了,吃晚饭再过去?”荔枝不知林谨容今日在外遇到了什么事情,但看到她沾满泥土的湿鞋子和阴郁的表情,也能猜到不会好到哪里去。后来又见她把苗丫打发出去找林世全,就又猜到了几分——多半陆缄主仆落水和她有关。这会儿见这林谨容这样子,下意识地就猜她是不敢过去。 “嗯。”林谨容这会儿的确也不想过去见到陆缄那张脸,她需要平复一下心情。再加上折腾了许久,爬高下低的,的确也是累极了,头挨着枕头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阴沉沉的天,干得硬白的地,枯黄的芦苇,在冷风中默然矗立的江神庙,四处奔逃哭号的灾民。 刺眼的雪地里鲜血满目,一片血红。 荔枝在拼命地喊:“快跑,快跑……” 她拼命的逃,拼命的逃,脚好痛,胸口如同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五脏六腑和咽喉都在抽痛…… “嘶……”林谨容疼得坐了起来,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日影西斜,窗外绿意盈然,窗下有铺着石青色半旧万字不到头锦席白藤坐榻,角落里的青瓷刻花卷草纹香炉在吐纳着百花香,条桌上的耸肩美人瓶里桃花灿烂,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是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拥紧被子,盯着被面上的梅花纹发呆。她近来忙着庄子里的事情,已经很少想起从前的事,可刚才这个梦,却是如此的真实,甚至于半点梦里常有的变形扭曲都没有。 她竭力不想去回那场景,那场景却总是固执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在等候陆缄的那几天是她印象中两世加起来最为寒冷的几天。每天总有等船的灾民不顾守江神庙庙祝的阻止,把江神庙中能够生火御寒的东西拆个干净。把江神像身上穿着的衣服和帐幔撕下来垫着盖着,把木门、窗户、供桌统统拆下,就在大殿里燃起火堆。在火堆上煮汤熬药烤饼,四处充斥着怪异的味道和孩子的哭声,老人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哼哼声,以及男人们的怒骂声,女人们低低的抱怨声。 她和荔枝算是幸运的,不用和那些人挤。不外出的时候,她们就躲在江神庙那间隐蔽的杂物间里,庙祝和他的养女把门一锁,堆上几堆干草,外面的世界就完全和她们两个隔绝开来。虽然没有取暖的火盆,小床上的被褥也很单薄,但是主仆二人紧紧靠在一起,却也并不冷,也不用担心谁会来侵扰她们,饭食虽然不好,却能吃饱,她真的很满足了。 只是她总是很担心,看到无数人拖家带口来了又去,总也看不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也就无从打听家里人和陆缄的情形。直到那一天早上,她们的眼睛都看酸了,才终于看到一张熟面孔,那是一个叫陆绩的陆家旁支子弟。 陆绩虽是旁支子弟,家中贫寒,之前却也经常去陆家走动的,直到陆纶身死,陆家很长一段时间都关门不纳客,这才不见他去了。她和陆绩虽没甚交集,只是见过几次面,可在这样风雨飘摇,人人自危的时刻,见了熟面孔兼族亲心里总是比平时更欢喜几分,更亲切几分的。 她惊喜地让荔枝把陆绩请过来相问。 陆绩看到她们主仆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二嫂怎会在这里?” 她满怀希望地同他打听家里人和陆缄的消息,陆绩很干脆地告诉她,只知道林家也遭了灾,但是没见着林家人。说到陆缄的时候却瞄着她迟迟不语,许久才叹息道:“二嫂,情况危急得很,匪兵马上就要杀过来了,你还是不要等了吧,不如先跟我走,慢慢又和二哥汇合。我虽然不才,也没甚本事,好歹也能顾得你们两个弱女子的周全。” 她向来比较笨,听不懂话里的含义,只是摇头:“不行,我答应过要等你二哥的。他要是找不到我,怎么办?” “二嫂啊……”陆绩长叹了一声,摇摇头,欲言又止,满脸的同情。 她下意识地觉得害怕,心里揪紧起来,颤抖着声音道:“怎么啦?” 陆绩叹道:“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先同我走就是了,躲过这场灾难,我再帮你找二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匪兵来了可吓人。” 他越是不说,她越是害怕,以为陆缄是遭了不测,苦苦哀求他一定要说。 “我实是不忍心和你说……可是二哥的做法真不地道,我亲眼瞧见,他带着三伯父和三伯母坐着驴车往另一条路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过江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她的脑子里顷刻间一片空白,她不信,明明他把身上大半的钱和值钱的玉佩都给了她,又重金托付庙祝照顾她,还请庙祝帮忙找船家的,他怎可能就这样扔了她走了?难道那钱和玉佩是留给她生活的?那条船也是幌子?他其实是要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之后她只看到陆绩的嘴唇不停地动,好像是在安慰她,又好像是在劝她和荔枝赶紧跟他走。荔枝拉着她使劲摇晃,大声喊她的名字,她勉强聚拢精神,抱着最后一分希望问陆绩:“除了你看见,还有谁?” 陆绩苦笑:“二嫂,我早前不敢和你说就是怕你不信。看吧,果然不信了吧。可我凭什么骗你啊?我问你,我二哥是不是穿件天青色银鼠出锋的袍子,脚上是乌皮靴,头上戴个青色结带巾?”又随手抓过他身边的同伴:“我问你,前日我们是不是看到陆二哥陪着两个老人坐着驴车往南边那条路去了?” 他那同伴她虽不认识,但那人的表情却是万分地肯定:“没错儿,我们亲眼看到的。还喊他来着,他假装没听见。” 荔枝颤抖着声音道:“会不会看错了啊?” “看错了?”陆绩冷笑:“我们是亲戚,不是仇人,我骗你们做什么?愿不愿意跟着我们走,是你们的自由。我是看在都是族人,你们又是两个弱女子的份上才肯管这闲事儿,不然我是吃多了吧?” 他的同伴忙上前打圆场:“何必生气呢?嫂夫人不妨好好想想吧,匪兵真的马上就要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们两个单身女子,夫人又年轻貌美,若是没有人护着,怕是不好周全,这里已经没有船了,我们有马,可以到前头的县府去坐船……” 她拒绝了他们。 陆绩又劝了两回,劝不动,径自走了。 她靠在荔枝的肩头上哭不出来。荔枝安慰她,说兴许是看错了或者是陆绩骗她也不一定。可是她想,怎会看错呢?她和陆绩也是无冤无仇,她想不出陆绩为什么要骗她,有什么理由骗她。可她还是想再等等。 她和荔枝一直等到黄昏,等到雪落满地,等到人越来越少,终于也没等到陆缄。等来的是匪兵,等来的是死。 到此为止林谨容疲倦地揉了揉额头,翻身下床,禁止自己再往下想。 桂圆从听到动静,忙笑嘻嘻地走进来,笑道:“姑娘,太太已经让人过来问过两次了,您睡得好么?” 林谨容闷闷地道:“问什么?” 桂圆就没停止过笑:“问您怎么还不过去呀?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水老先生来扶脉。” “我很好。”林谨容一想到自己早前因为月事不调,请水老先生开的那难吃无比,有麻又酸又苦的药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难怪当初林三老爷会抱怨药难吃,果然是很难吃。真难为陶氏这样长年累月地吃,还眉头?br / 世婚(完结)第1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头都不皱。 “表少爷着了凉,水老先生开了方子,他们要在咱们庄子里住两日呢。太太向表少爷打听诸先生的事情,听那意思,好像想让咱们七少爷也跟着诸先生读书似的。” 这丫头,连陶氏和陆缄说什么都清楚,百分百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辰里就一直在陶氏的院子里出没,光顾着去看陆缄了。林谨容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那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七少爷还这么小,不过刚开蒙,诸先生不会收的。” 她当初听铁槐家的提起诸梦萼时就已经想过这事,但考虑到林慎之年纪太小,跟着林老太爷更好,要拜师也是十岁以后的事情,也就没有提。 ——————感谢的话(不计费)———— 元旦上架以来,世婚的粉红涨得不错,本月新书订阅也排第一,书评区也很热闹,我要在这里感谢给我支持的书友们。真的很感谢你们的支持和慷慨。有些书友特地充值开了来订阅,有些书友想方设法为我凑粉红,有些书友除了订阅正版以外还给我打赏,还有些书友劳心费力的写评。 虽然一直这样加更,对于上班族的我来说,真的很辛苦,不过我是痛并快乐着的。一切都因为有了你们。我会认真地,一丝不苟地按着我的设想和大纲写下去,尽力去写好这个故事。 今天是粉红双倍的最后一天,求票肯定是还要继续求的,因为不想要粉红是假话,我很希望能继续往上冲。当然,不会强求。o(n_n)o谢谢大家。祝大家愉快。 ——珍惜你们的小意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6章 直接 第66章 直接(加更求粉红) 桂圆半点没注意到林谨容的情绪,只顾着自己开心:“要说表少爷真是倒霉,清凉山上那么多路,他怎么偏偏就走了那一条路,那桥怎么偏偏就塌了……哎呀,听人说,铁二牛遇到他们俩的时候,长寿几乎都要咽气了。不过他们还真是福大命大呢,要是铁二牛不去为您抓桃花鱼,他们被淹死都没人知道,姑太太还不得哭死?”她的思维跳跃极快,从陆缄遇险突然又转到了陆缄的文采功名问题:“姑娘,听说诸老先生夸赞表少爷的文章,说他一定能考上呢。” 林谨容垂眸穿衣洗漱,并不答话。她当然知道陆缄能考上,吴襄也能考上,而且吴襄比陆缄还考得好。 荔枝托着一盏桂花汤进来,见状忙道:“桂圆,那迎春花的鞋样你放哪儿了?怎么找不到?早前春芽姐姐来问,想借去绣一双呢。” 桂圆果然止住聒噪,跑到外面去翻鞋样。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总算是清净了。” 荔枝把桂花汤递进她手中,低声道:“姑娘,今日出了什么事?我看苗丫鬼鬼祟祟的,总往西跨院那边跑,然后又跑外头去和她二哥嘀嘀咕咕的。那长寿见了苗丫,就和个斗鸡似的。” 林谨容接过汤喝了,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就是我在河里玩,不巧被他主仆撞破,他要我陪他游山玩水,我只得答应,接着他运气不好掉河里了。其间长寿和苗丫斗了几句嘴。” 她说得轻巧,荔枝却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再深入挖掘一下,林谨容已经放了碗盏,起身道:“走罢,去太太那里。” 陶氏闲极无聊,正和龚妈妈一起逗弄留儿,见林谨容进去就让||乳|母将留儿抱下去,拉着林谨容上下打量,又去探她的额头:“一回来就睡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谨容侧身挨着她坐了:“没什么,不过是温泉水泡多了,有些疲软,才一进门眼皮儿就和粘着了似的。” 荔枝在一旁赔笑道:“姑娘怕是春困呢。” 陶氏试着林谨容的体温正常,也就不再追究,只吩咐道:“什么事都是过犹不及,以后少泡久了。” 林谨容应了,抓起一把松子慢慢儿地剥:“听说二表哥要在我们这里住两日?这样不好吧?他不是来拜访诸先生,跟着诸先生学本事的么?姑母话多不讲理,要是给她知道,指不定还会说咱们耽搁他的学业。” 陶氏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叹道:“你这个孩子,平日里挺懂事的,怎么这话听着不对味儿?诸先生那里我自然有交割。他和咱们是正经亲戚,不在我们这里养病,难道还要去麻烦诸先生?你姑母虽然脾气不好很不讲理,但若是这样她都要找话说,以后也就再无人敢接待她家的人了。” 林谨容埋头苦剥松子,没有吭气。 陶氏又喜滋滋地道:“我刚才问了陆缄,诸先生平易近人,对上门求学的学子很是关照。我就想,将来让你七弟也来跟着诸先生学点本事。他答应引荐呢。” 林谨容把剥好的松子递过去:“哪儿用得着他引荐?他都是别人引荐的吧?等七弟大了懂事些,请祖父领着他直接来就是了,诸先生连佃户家里的孩子都肯教,难道还会拒绝七弟?” “那倒也是。这会儿说这些还太早。”陶氏早前光顾着高兴了,还没想到这个,遂道:“来者是客,你去看看你二表哥。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林谨容沉默片刻,起了身。 龚妈妈看着她的背影,低声同陶氏道:“太太,老奴看着四姑娘似是极不喜欢表少爷。” 陶氏叹道:“你忘了囡囡被老太太打,受委屈是为着什么了?虽然她没细说,但我能猜到她出了那种风头,林玉珍肯定不会让她好过,不喜欢他家的人不奇怪。”又轻叹了一声:“这孩子其实没林玉珍那种讨厌劲儿。真是可惜了。要是我,杀了我我也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平白给人的。” 龚妈妈笑道:“太太又说这些有的没的,这是各人的命,半点由不得人的。” 西跨院里的结构和东跨院的差不多,只种的树不同,一株是杏花,一株是木槿。此时杏花盛放,映着夕阳,半院娇艳。陆缄一身素衣,独自坐在树下竹椅上看书;不远处春芽蹲在廊下煽火熬药;正房大门敞开,依稀可见长寿在里面收拾行李。 林谨容立在门口轻咳了一声,生硬地道:“二表哥,听说你病了,我娘让我来看你,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陆缄抬起头,审视地看着林谨容,好一会儿才缓缓收了手中书卷:“过来坐。” 林谨容默了一默,缓步过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陆缄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对面院墙上的一处泥污道:“为什么?我记不得我得罪过你或是你家的人。” 林谨容没有回答,事实上她想说的很多,却不知该怎么说。她沉默地盯着墙上那道越来越淡的夕阳光影看,一直到看不见了,方才道:“不为什么,就因为你看上去很惹人讨厌。” “姑娘……”荔枝在身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服,林谨容不理,继续道:“我每次遇到你都要倒大霉。没有人会喜欢和扫把星在一起,所以我希望你能离我远一点儿,你明白了么。” “嘶……”荔枝倒吸了一口凉气,害怕地看着陆缄,生怕陆缄会当场发作。因为以林谨容刚才的表现,已经算是非常失礼了。假如早前陆缄落水还是林谨容导致的,陆缄怎么发作都不为过。 陆缄却只是垂下睫毛,许久都没有说话,脸上神色未明。 林谨容并不奇怪于他的沉默,只问:“你想吃什么?我还要和我娘交差。” 陆缄这才抬起眼来看着她:“油酥桃花鱼。你族兄说很好吃。” 你也配?林谨容一怔,随即冷笑:“那鱼是我的。” “油酥桃花鱼。”陆缄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你不说,我就让春芽去和三舅母说。也许明天、后天我都会想吃。可能铁二牛和苗丫也会很乐意去替我抓鱼。” 林谨容冷笑:“你威胁我?”她自己是无所谓,大不了以后被牢牢看起来。但这件事对于铁二牛、苗丫、荔枝等人来说却是两回事。 “我只是想吃桃花鱼。”陆缄淡然拿起书,继续看书,不再理睬她。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谨容也不多言,起身往外。 出门正巧遇到林世全抱着留儿游过来,朝她笑道:“四妹妹,正好的,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林谨容忙道:“三哥有什么事儿?” 留儿细声哼唧起来,林世全一边拍着她的背哄她,一边道:“就是那块盐碱地的事。我看人手有多余的,不如拨几个去把沟坝早日修筑起来,等天河水来了,多灌上几次,也好早点种庄稼。但不知这沟坝要怎么建造才好,我问婶娘,婶娘说是你的地,让我来问你。” 还早着呢,这於田的事儿的确不是只靠一家一户之力能成的,这会儿开始修筑沟坝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一来成本会变高;二来以后她再想买同样的地就费力了。林谨容一笑:“这个暂时不急,待我寻人去打听一下别处的沟坝怎么建,咱们再动手。三哥有空不妨多看看书,别总想着干活儿,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因见留儿越哭越厉害,便道:“怎么啦?” 林世全皱起鼻子来:“哎呀好臭,怕是拉屎了。” “留儿是个爱干净的姑娘,不舒服了呢。”林谨容伸手去接:“待我抱去给||乳|娘罢。” 林世全也不推辞,将留儿交给她,有些犹豫地道:“四妹妹,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林谨容一笑:“三哥有话直讲无妨。” 林世全扫了一眼西跨院的门,轻声道:“到底是亲戚,他将来若是考取了功名,对七弟也是有些好处的。” 林谨容沉默片刻,朝林世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知道了,谢谢三哥提醒我。” 林世全转身进了西跨院,和陆缄打招呼:“陆二哥感了风寒就不该坐在院子里吹凉风。风寒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拖久了也会成大病的,耽搁了你考试,那就不好了。” 陆缄放了书道:“不过小病,没有大碍。” 林世全笑笑,在林谨容早前坐过的石凳上坐下,道:“请不要和我四妹妹见识,她只是个小姑娘。她早前受了气,所以见了你难免有些小脾气……” 陆缄垂眸一笑:“我知道。” 林世全还是有些不放心。有些人嘴里说得好听,谁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呢?于是特意问陆缄:“这附近的风景真不错,我同我三婶娘说过了,可以领你四处走走看看,想拓碑也行的。” 陆缄早前曾在林家听说过林世全兄妹俩的事情,自是知晓林世全是维护林谨容的意思,当下淡然一笑,算是答允。 ————不计费的废话,感兴趣的看———— 感叹一句,写这书之前,我就知道这是个挑战,事实上,我也写得无比艰难,艰难程度超过了前面任何一本书。每个情节都要反复斟酌很久,推翻又重写是常事。 但要说明一点,关于角色设定,我有自己的底线。关于情节,主角会尽可能的不抽风,尽可能的符合逻辑——尽我所能。如果故事讲到最后,公认失败了,那也只能证明我笔力不足,水平不高。 这个故事里,没有出类拔萃、运筹帷幄、所向披靡的帝王将相,只是一群普通人,他们会犯错,他们有缺点,他们有自己的性格想法情绪,他们会恨会爱会失意会愤怒,他们做不到完美,也无法指挥和改变这个世界,虽然也许他们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但事实上,他们真的不厉害。他们只是渺小的普通人。 关于谁对谁错的问题。 女主重生不是验证前生的错,也不是说她前生就全错,她有她的优点和长处,否则前生一无是处,今生想在短期内迅速提高恐怕也很难。她不是为了谁而重生,她是为了她自己,查找不足加强自身,得到好处的是她自己,与他人无关,更无所谓升级只为他人服务一说。 至于到底是谁的错,我想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谁单方面的问题,都有责任,无非是错得多少,越过底线没有,没有绝对。我没试图证明谁是小白兔,也不想证明谁全然无辜,事实上,那也根本不符合逻辑,见过一只巴掌就拍响的么?错了就错了,无需掩盖。 再强调一句,角色设定有底线,好人会有好结果,欠了债的必须还。无所谓洗白抹黑,我只是站在讲故事的人角度讲述一个故事。 我口才有限,想表达的很多,可惜词不达意,真是纠结。以后不会再解释了,扛着继续往下写。难得坚持,一定要坚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7章嫣红(一) 第67章嫣红(一) 却说林谨容回了陶氏的屋子,倒是再没做出什么明显的反感陆缄之类的行为表情,只同陶氏回道:“二表哥说他要吃油酥桃花鱼。” “油酥桃花鱼?”陶氏显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随即摇头轻笑:“我还担心他养得娇,病了要忌口,或是有特殊喜好什么的。既如此,就让铁槐家的做几个乡野小菜,给他换换胃口。” 她的担忧不是没道理,据她所知,林玉珍夭折过太多孩子,所以在起居饮食上对陆缄和陆云那是周全到了极致。 龚妈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笑道:“太太,说起姑太太养这双儿女,那也真是不容易。” 陶氏这些日子闲得牙疼,闻言忙问:“怎么说?” 龚妈妈小声道:“黄姨娘不是和姑太太身边的方嬷嬷交好么?方嬷嬷上次过年的时候跟着去拜年,往黄姨娘那里去坐了坐。就提起上次咱们姑娘斗茶和吹埙的事情来,恰好给小丫头听见了,就多嘴说给我听……”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越发压低了声音:“其实也不怪姑太太生气。您知道,姑太太自来是个极好强的人,最不能容忍别人道一句不好或是不如人。她只得表姑娘一个亲骨肉,自是希望表姑娘极有出息的。方嬷嬷讲,表姑娘还握不住笔,拿不稳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字学女红,每次姑太太出门做客都要带在身边,一举一动不许有任何不妥。再大些儿了,就请了名家来教导,琴棋书画,针黹女工,一件不许落下,务必要出类拔萃,比别人强。表姑娘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分刻苦,这才有了现在的模样,就盼着那一刻彰显才名,将来说一门好亲呢。” 陶氏对林玉珍的品性清楚得很,早前二人之所以不和睦,一是因为她容貌比林玉珍强,文采不比林玉珍差;二是因为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不似周氏那般圆滑,不学罗氏那般谄媚。所以二人彼此不服气,看不顺眼,经常对着干。比容貌,比才气,比丈夫各有输赢高低,可说到这儿女缘,她二人真是半斤八两。 但无论如何,她虽然受尽委屈,终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亲儿傍身,三个孩儿都和她一条心,听话乖巧。林玉珍却是只得一个女儿,陆缄这个用来撑门户、只能算半个的儿子还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得日夜防着他生出异心,日夜防着被人家抢回去;又要操心陆建新那些娇滴滴的小妾们什么时候不小心生出一个儿子来,就母以子贵,母子同心妨害了正室的利益;还得防着陆家另外两房算计大房的财产,严防死守。所以,林玉珍过得真是很心苦。 人到了这个年纪,要比的就是儿女,陶氏才不同情林玉珍,有些得意地笑道:“其实是她太为难自己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看看,我可从来没有硬逼着孩子们做什么,学什么,阿音照旧得体能干,有一门好姻缘,囡囡的才气更是挡都挡不住小老七轻轻儿就得了他祖父的疼爱,可是我硬逼出来的?” 林谨容看到陶氏那得意样儿,暗道前世她还真不比林玉珍好过多少,三个儿女,只成功了一个,一个窝囊早死,一个纨绔不成器,却也不说什么,只顺势劝道:“既然母亲能够这样想,那就更好了,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何必硬逼别人,又苦逼自己?” 陶氏闻言,笑容稍敛,轻轻拍了拍林谨容的头,道:“这丫头,自满了十三岁之后,越发像个老迂夫子,又说教起我来啦。知道了,知道了,安排晚饭去让他们取那套粉彩桃枝碗碟来用。” 林谨容在外间指着荔枝等人布桌,还听见龚妈妈在里头八卦:“要说这表姑娘,还真是有姑太太那不服输的性情。整个冬天里,都在苦练茶艺,苦练吹埙,她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喝茶都喝饱了……” 陶氏大拽拽地道:“要我说,她与其弄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不如来学学我闺女怎么理家待人,她永远也别想超过……” 林谨容听得十分好笑,同样的事情,落到她身上就是才气横溢,落到别人身上就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自家这个母亲可真是让人没话说,护短算是护到了极致。 荔枝听得分明,小声道:“姑娘,看表姑娘这劲头,只怕迟早还要再找您比试的。” 已然走了第一步,自不怕第二步,林谨容淡然道:“我随时奉陪。” 刚布好碗筷,饭菜就送了来。铁槐家的整治乡野小菜果然有一套,焦黄鲜香的油酥桃花鱼,凉拌香椿,酱爆梨花蒂,酱香核桃花,油浸浸的咸鸭蛋,新点的菜豆腐,油泼辣子香葱蘸水,配着粉彩桃枝碗碟,娇媚清新,让人食指大动。 林谨容指派苗丫:“你去请三少爷和表少爷过来吃饭。” 苗丫迅速往后退了退,使劲摇头:“我才不要见长寿。他一看到我就惹我,我一回嘴我娘就要掐我耳朵。” 桂圆忙道:“姑娘,奴婢去罢。”随即快步出了门,走到转角无人处站住了,小心翼翼地理了理鬓角那朵珠花,又整整裙子,从怀里摸出一盒胭脂,将指尖抹了一点往唇上擦了,方又继续挪动步子。 西跨院中,傍晚的凉风把石桌上的书页卷起来,林世全看着页扉上那颗小小的印章笑道:“是诸先生家的书罢?早前我也在诸先生的私塾里读了两年书。” “是,诸先生借我看的。”陆缄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何不继续读下去?有先生指点,不愁没有功名。若有难处……” 林世全见他同情自己,不由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非也,不是我想读而不能读。先生早就说过我虽有恒心,却无慧根。既然如此,何必强求?我现在就想把妹妹养大,为她挣一份体面的嫁妆。” 陆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笑道:“有志者事竟成,你一定能成” “那是一定的。”林世全话锋一转:“陆二哥从外地来,可曾听过这筑坝於田之事?” 陆缄答道:“听过,去年春天,京东有崔提举征用民工,随地形筑堤,借灞水於田八万倾,尽成膏腴之地,民众得利极大。” 林世全心中一动,沉吟道:“我平洲的盐碱地不少,光是北面就有几十倾,西边还有上千倾,为何无人如此?” 陆缄听他提起这个问题,神色也严肃起来,认真道:“平洲离渚江太远,要把河水引来不容易,非一家一户之力能成。除非上头真动了心思去做。” 林世全忙道:“非得渚江水不可么?难道寻常的河,好像似你来时路上见到的那条河不行?” “那河还是太小,充其量只能作为引水排水的河渠而已。”陆缄见林世全满脸的可惜,随口道:“怎么,有人要於田?我来时见着那河边正好有一大块盐碱地。” 林世全替林谨容可惜得厉害,本想告诉他是林谨容的地,话已到口边,又觉不妥,转而笑道:“我就是听人说了这於田之事,觉着这盐碱地白白放着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上头赶紧下命征发民夫建筑渠坝就好了。” 不直接回答,那就是有了。陆缄淡淡一笑:“是太可惜了,但此任提举年已老迈,又极迂腐,只等任期一满就可致仕享福,恐怕在他的任期内,这两三年间都不会有多余的举动。且看下任提举是否热衷农事,真想为百姓做点实事。” 也就是说,林谨容这块地还得等着撞大运才能成良田?林世全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勉强打起精神朝陆缄一揖,赞道:“陆二哥真是博闻广识,受教了。” “林三弟谬赞。我是有一位师兄热衷农事,和我说了不少,恰好知道罢了。”陆缄起身回了一礼:“不知你是听何人说起这於田之事的?我自回到平洲,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事儿。” 听他说了这许多,总不能连这个问题都不回答,林世全无奈,只得道:“听四妹妹随口提的。我就记在了心上。” “哦。”陆缄修长白净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淡淡地道:“她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 “那是,她什么都好奇,认识的野菜野草恐怕比我还多。”林世全轻笑一声,眼角瞥到一个水红色的身影在院子门口一晃一晃的,念着马上就是饭点,猜是丫头们来请吃饭,看到自己二人说话不敢随便打扰,便道:“是谁在那里?” 那人方走进来,脸上堆满了笑蹲下行礼:“奴婢桂圆见过表少爷,三少爷。晚饭好了,太太请二位过去吃晚饭呢。” 林世全也就请陆缄:“陆二哥请,铁妈妈做的家常菜别具风味,你平日吃不到的。” 陆缄正要去收书,桂圆已然凑了过去,笑道:“表少爷去罢,这里就由奴婢来收好了。” 丫头小厮收拾东西很正常,陆缄本来无所谓,谁知一错眼见竟看到桂圆指尖微微一点嫣红,鲜明无比地印在了书页上,不由勃然大怒,斥道:“下去谁让你碰我的书了” ———————— 连着熬了好几天夜,很疲倦,脑子很迟钝了,状态不好,效率很低,打算修整一下,今天单更,大家不要等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8章嫣红(二) 第68章嫣红(二) 桂圆本来正暗自欢喜中,心想表少爷真好看,身上的味儿真好闻,是沉香味儿吧?乍然听得这一声怒喝,不由唬得神魂俱灭,手一抖,那书就从指尖滑落。 林世全手疾眼快,在那书落地之前抢先一捞捞在了手里,只一眼,就瞧见了书页上那点嫣红。再抬头,就看到了桂圆唇上的胭脂,不由阴沉了脸,沉声道:“下去” 转眼间,两个面带微笑的少爷全都翻脸作色,好似要把人撕来吃了一般。桂圆吓得面无人色,微张着嘴唇害怕地看着二人,眼里迅速浮上一层泪光,手足无措:“表少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 陆缄看也不看她,阴沉着脸从袖里摸出一张白丝帕,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去擦书页上那点嫣红。 林世全见桂圆还杵在那里不动,恨不得抬起脚将这轻浮不知羞,给林谨容脸上抹了黑的丫头给踹出去。 一旁熬药的春芽发现不对劲,赶紧捏着蒲扇上来赔笑道:“怎么了?这是?” 桂圆犹如见了亲人,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春芽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春芽的目光从她的唇上、陆缄手里的书上缓缓扫过,突地笑了一声:“你这丫头,懒得手都不洗就来干活儿?看你干的这糟心事儿,还不赶紧给表少爷磕头认错?自己去龚妈妈那里领罚?” 桂圆立即跪了下去,响亮地给陆缄磕了个头:“表少爷,您饶恕奴婢吧?” 陆缄连眼角都没扫她一下,只垂着眼继续擦书。 春芽赔笑道:“表少爷,您莫急,先去吃晚饭,待奴婢来想法子。” 陆缄沉默片刻,将那张白丝帕随手往石桌上一扔,把书交给春芽,转身往外。 “春芽姐姐,多谢你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桂圆爬起身来向春芽道谢,春芽蹙着眉头盯着她淡淡地道:“不知你还记得早前大姑娘身边伺候的葡萄不?” 桂圆一怔,随即脸色死灰一样白。 “大姑娘出嫁早,你年幼,可能已经记不得了。那时候大姑娘有个最得宠的丫头叫葡萄,是个貌美爱俏的,可惜一夜之间暴病而亡。”春芽的声音冷飕飕的:“她就和你一样,喜欢有事没事儿调点胭脂弄点粉。平日里和半个姑娘似的讲究得意,可死了后,就得了一床破席子。桂嬷嬷平时里待我好,我也不想姑娘的声名因此受损,所以才多这句嘴,言尽于此,听是不听由得你。”也不等桂圆回话,皱着眉头拿着那本书自行走了。 桂圆呆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方从袖子里掏出丝帕来使劲地搽嘴上的胭脂,直到嘴唇被擦得火辣辣地疼了,才做贼一样地溜出西跨院,并不敢回正院去伺候,而是躲进了东跨院,坐在那口古井边发了许久的呆,才想起去把泥污了的裙子换掉。表少爷再好看,也没有自个儿的命来得更重要。 林谨容沉默地端着碗,看着林世全先将最大的一条油酥桃花鱼夹在陆缄的碟子里,又给陆缄舀了一勺菜豆腐,陆缄则一副明显吃得很爽口很满意,怎么也吃不够的样子,不由一阵郁卒,轻轻放了碗,要茶水漱口。 陶氏见状,忙道:“怎么不吃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又要探手去摸林谨容的额头。 林谨容微微不耐地侧开脸:“没有,我饱了。” 陶氏奇怪不已:“饱了?往日总要吃上两三碗的,今日才吃一碗呢。” 陆缄闻言,不由停了筷子上下打量了林谨容一回。在八九岁就想着要苗条,要纤瘦的这些富家姑娘中,很少听说谁会似她这般吃得这么多的。 看什么看?林谨容白了他一眼,起身行礼告退。才进了东跨院,就见桂圆殷勤上来相迎,端茶递水,好不勤快,想到适才她还一门心思往陆缄跟前凑的情形,不由很是好奇:“你刚才为何不去我跟前伺候?” 桂圆偷偷打量着林谨容的神色,揪着袖子道:“奴婢突然来葵水了。”看样子,表少爷没有把事情说出来,她现在只求清凉寺里供着的菩萨能保佑春芽把那书上的胭脂弄干净,不要把事情闹出来。 林谨容见她果然新换了条深色的裙子,遂也不再多问,走到窗边坐榻上坐下,趴在窗台上看着腊梅树绿绿的枝芽道:“荔枝,这一季的赋税什么时候才上呀?”怎么还没听见买银入贡的事情呢? “还早着呢。得芒种前后吧?”荔枝揉了块热帕子递过去:“三少爷不是说了么,要等冬小麦和春蚕丝上了才行。” 林谨容毫无形象地歪倒在坐榻上,看着青瓷香炉里袅袅冉冉,忽而盘旋,忽而直上的青烟,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她真是等不得了。 春芽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书,她想尽了法子,也不能在不伤书的情况下把那点嫣红去掉。正在为难间,突听得陆缄吩咐长寿下去吃饭,她赶紧站起来,紧张地看着陆缄,正想替桂圆求情,就见陆缄淡淡扫了那书一眼,道:“拿去给你家四姑娘,就说这是诸先生的藏书,问她怎么办?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 春芽一怔,随即欢喜起来,屈膝行礼:“是,奴婢这就拿去给姑娘。”把桂圆的不检点规划为林谨容示意的恶作剧,真是大家都体面,也不用处心积虑地瞒着陶氏。 恶作剧?这是要她赔他书了。或者是,提醒她管束好身边的丫头?林谨容讽刺一笑,将那书翻来看,但见装帧精美,用纸讲究,还是手抄本,字写得极有风骨,再翻看到那个印章,确认果是诸家的藏书,且价值不菲,便随手放到桌上,道:“好办得很,春芽姐姐你稍等。” 起身寻了银刀,埋头对着那点嫣红刮了一阵,拿布擦了两下纸,转手交给春芽:“好了。” 春芽惊喜地道:“姑娘真聪明。奴婢这就拿去给表少爷。” 其实这个法子太简单不过,只不过丫头们不敢用这法子而已,书在她们的眼中,那都是贵重娇弱的东西。 林谨容回眸看着桂圆,淡淡地道:“我去同太太说,打发你出去如何?” 桂圆一听,平日里的精灵劲儿和娇气统统都不见了,“啪嗒”一声跪下去,膝行着爬到林谨容面前,牢牢抱住林谨容的腿,涕泪交流,悔恨交加:“姑娘,姑娘,奴婢不想死,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林谨容漠然地看着桂圆,就好似是在看一件东西,没有半点感情。那一年,宁儿没了,陆缄和她形同陌路,某夜,他突然一脚踹开她的门,死死瞪着被惊醒茫然不知所措的她,咬着牙不说话。 荔枝和桂嬷嬷扑上来,一左一右死死拉住他苦苦相劝,他却回头对着桂嬷嬷笑:“你们主仆真是情比金坚。不就是一个丫头么,算什么,行,给我我就接着。”随即扬长而去。 第二天一早,林玉珍就找她说话,夸她做得好,因为宁儿没了之后,陆缄就已经不再和她同房,陆家怎能绝后呢?接着桂圆就抬了姨娘,所有人都夸她贤惠,但她根本解释都无从解释。陪嫁丫头背叛了她,偷偷爬了男主人的床就已经是让人很丢脸的事了,她再出来闹腾澄清一回,不过是白白让人看她的笑话和热闹而已,她丢不起那个脸。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桂嬷嬷关在屋里哭了一天一夜,夹着小包袱在她面前磕头恳请离去,说是再没脸见到她,怎么也留不住。陆云劝她放桂嬷嬷走,不然两母女,一个是她房里的嬷嬷,一个是妾室,算是什么事?她也就应了。 那时候桂圆也是这样抱着她的膝盖苦苦哀求,说都是自己的错,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又保证将来生了儿子就交给她养,保证什么都不和她争…… 可到底,争也没甚可争的,她也不屑于与谁争,这点骨气她还是有的。陆缄三天后就带着长寿离开了家,直到陆老太爷死了才回家奔丧,二人更是见面不相识。 狗改不了吃屎的性。 林谨容掀了掀眼皮子,低声道:“你知道自己犯的是要命的错就好。我念桂嬷嬷的情,这次就先饶过你,若有下次……最好自己寻个干净些的死法,死得利落点,莫要拖累了别人。”与陆缄无关,而是她恨透了这种被亲近之人背叛,被人当做白痴,耍弄于鼓掌间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这几句话,不要说桂圆,就是荔枝都吓得睁大了眼睛。林谨容朝桂圆笑着:“被吓着了是不是?我说的可是真心话,你要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最重要。想死,早点说。” 桂圆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自禁地松开了林谨容的手,颤抖着嘴唇道:“是……姑娘,再,再没有下次了。” 林谨容冷冷地道:“下去把脸收拾干净我不喜欢看到人哭丧着脸。” 桂圆抖抖索索地退了下去,林谨容烦躁地捏了捏眉间,抬眼看到苗丫站在门边胆怯地看着自己,下意识的就以为给这丫头看到自己刚才的所为了,就有些责怪地看了荔枝一眼,柔声道:“苗丫,怎么了?” 苗丫猛地拿出一本书来,担忧地道:“姑娘,表少爷说您太可恶了,不赔书也就算了,干嘛把这书给弄破了?” ———————————— 表示身体状态还没缓过来,劲椎咔擦作响,全身无力,明天再加更。双倍粉红害死人哦,老命都去了一小半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69章 糖果 第69章 糖果 林谨容铁青着脸看着面前的书。 在她用银刀刮过的地方,赫然是一个洞,破得不明显,但的确是被刀刮得过火了之后的破。这个洞,完全不用问来历,除了陆缄再无人敢下这个毒手。 苗丫胆怯地觑着林谨容的表情,小声道:“表少爷说,这是诸先生珍藏的书,不是阿猫阿狗的,随便赔个礼或者是给点钱就可以解决了,七少爷将来还要拜诸先生为师呢,这印象差了怎可以?他是没法子了,问姑娘要不要请太太设法?” “他要如何?”林谨容旧恨未消,又添新仇。她印象中的陆缄有两大爱好,一是下棋,二是藏书,下棋必然要下赢,爱书犹如是性命。所以陆缄为了这书发怒,她并不奇怪,却没想到他居然会为逼她道歉而去拿诸先生好心借他的珍贵藏本来糟蹋。他自己的书轻易舍不得给人看,别人的书却用来随意糟践,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 苗丫低头玩着手指,硬着头皮低声道:“表少爷说只要姑娘真心悔过,向他赔礼道歉,他便不再追究。” “他做梦”林谨容狰狞一笑:“你去告诉他,既然他这么不爱惜,这书就留在我这里好了。我看他拿什么去还诸先生将来七少爷要拜师,我让七少爷把这书拿去给诸先生,就说从我家西跨院的角落里找到的”以为她是寻常干了坏事怕被大人知晓挨罚的小女孩?她不是她就不信诸先生会去听陆缄慢慢解释,说是表妹顽皮,把那书给扣了或是什么的。这种话若是能从陆缄的口里出来,他也就不是陆缄了。 苗丫看了那书两眼,嘴唇嚅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到底又忍了下去,轻轻答了一声,自去回话不提。 林谨容抓起那本书来,想狠狠砸在地上,但出于对诸先生的尊敬和天惜东西的习惯,又生生忍住了,转而回头看着窗外已经变成墨蓝色的天幕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荔枝忍不住问道:“姑娘,您为何这么讨厌表少爷?”不想嫁进陆家和与陆缄结仇,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她很迷茫。 林谨容收回目光,恨恨道:“因为有些人天生就长着一张惹人厌的脸。”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荔枝的心情也颇有些不平静,便去取了针线来守在林谨容身边,边做针线边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您说表少爷把这书给弄成这个样子,打算怎么向诸先生交代?”即便是林谨容向他赔礼道歉了,到底也还是要和诸先生交代的吧? 林谨容没好气地道:“还用问?他是看上人家的藏本了,想借机昧下来,然后把事儿全推到我身上,叫我又挨罚,又向他赔礼,一箭三雕。” “啊?他这么坏?”荔枝吃了一惊,看上去斯文干净的表少爷竟是这么个心思曲折阴暗的坏东西? 陆缄当然不至于真昧了诸先生的藏书。但林谨容就要这样说着才舒服,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如果她真的如了陆缄的愿,陆缄又怎么解决书上这个洞?请人修补? 灯花“啪”地炸了一下,苗丫欢欢喜喜地走进来,将个漆盒往林谨容面前一放,笑嘻嘻地道:“姑娘吃果子。”接着又招呼荔枝,问桂圆往哪里去了。 “她身子不舒坦,姑娘许她先下去歇着了。”荔枝敷衍着往漆盒里一看,见里头装着乌梅糖、糖豌豆、蜜弹弹、蜜枣儿、||乳|糖狮儿等五种果子糖,便笑道:“哎呦,苗丫,这么多好吃的,谁给你的?” 苗丫小心地看着林谨容,道:“是表少爷赏我的。其实,他人真不错……”见林谨容眉毛一挑,立刻就又改了口:“哦,是不算太坏……他说给我二哥买张好渔网呢……姑娘,您尝尝,真的很好吃。”刚才她空着手回去,提心吊胆地把林谨容的话说给陆缄听了,也没见陆缄生气发怒什么的,反而叫长寿拿果子给她吃,倒是长寿,冲她横木怒目的,忒讨厌。 林谨容起身往里:“你们吃吧,我今日有些累了。” 苗丫忙道:“姑娘,这书可不可以让我拿回去?” 林谨容没回答,大力把帘子一摔。青布帘子在空中飞起半个圆弧,犹如荡秋千一样荡了几个来回,才缓缓停下。 姑娘还是第一次冲自己发火,虽然发的是哑火,苗丫还是觉得很委屈,难过地看着荔枝道:“荔枝姐姐。” 荔枝轻叹一口气,低声道:“傻丫头,一张渔网和一盒子糖就把你给收买了?”林谨容这样恨陆缄,她身边的人却接着倒戈,先是桂圆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1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要脸——虽然陆缄把账算在她头上,给了大家台阶下,但总归真相就是真相,日后林谨容见了陆缄平白也要不舒服的;接着苗丫轻易就被收买了,还替他说起了好话,林谨容不气才怪。 苗丫委屈至极:“我哪儿是那样的人?金山银海也比不过姑娘待我的好。我只是,只是觉得,表少爷真不坏。姑娘早前那样待他,他也没怎么样,姑娘把这书给弄破了,还骂他,他还是没怎样,反而给我和哥哥好东西,我只是想让姑娘生气了,和人家生气,难过的不还是自个儿么……”说来,这丫头是因为早前陆缄落水,不但没找他们兄妹的麻烦,反而和颜悦色地给他们东西而内疚了。 傻丫头,这洞可是这位“好”表少爷自家弄破的,早前这表少爷也曾用他们兄妹俩来威胁姑娘来着。苗丫都天真可爱得让荔枝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了,笑着拿了一颗乌梅糖塞进苗丫口里,哄她道:“好苗丫,姑娘晓得你的心,她只是这会儿累了。抬着糖下去吃吧,表少爷再要你做什么,你就直接告诉他,说姑娘不喜欢就行了。” 苗丫破涕为笑:“正是呢,我好为难的。” 神仙打架,可不是小鬼遭殃么?这还是这两位主子心肠不狠,若是遇到林五、六、七那般的,这点委屈简直不能叫委屈。荔枝笑了笑,又把那本书将块白绢包了递给苗丫,小声道:“拿去吧,就和表少爷说,姑娘不会再调皮了。她只是嘴里好强呢,其实心里早后悔了,搁不下脸来。” “嗯”苗丫兴奋地抱着书和漆盒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荔枝轻轻掀起帘子往里看去,但见林谨容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突然就有些想笑,姑娘很久不曾这样孩子气了。 苗丫一口气奔到西跨院门口,埋着头就要往里钻,迎面走出一个人来一把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扯住了,笑骂道:“小丫头,乱跑什么?半点规矩都没有的。”正是龚妈妈。 “妈妈好。”苗丫除了她娘以外最怕的就是这个什么都要讲规矩的龚妈妈,干笑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就从龚妈妈肋旁矮身钻过去。 龚妈妈看得分明,一手揪住了她的后衣领,喝道:“干什么呢?手里拿的什么?” 苗丫忙道:“是表少爷赏的糖果呀” 龚妈妈一扬那本白绢包着的书,眼睛一眯:“这是什么?” 苗丫心虚地眨巴着眼睛正在思忖如何对答间,就见陆缄从里头走出来笑道:“苗丫,你们姑娘看完了?”然后朝龚妈妈一伸手,大大方方地道:“妈妈,这是诸先生的藏书,可珍贵着呢。四妹妹好奇,借去看了看。” 龚妈妈默了一默,笑着将书递给陆缄,沉默着打量了苗丫一眼,行礼告退。 陆缄扫了一眼书上的白绢,问苗丫:“怎么说?” 苗丫忙道:“我们姑娘以后不会再调皮了。她只是嘴里要强,其实早就后悔了,就是搁不下脸来。” 陆缄许久方翘了翘唇角,笑容犹如云破月来:“好,你和她说,我不和她一般见识。” 苗丫点了点头,好奇地道:“表少爷,您打算怎么补那洞儿呢?要用针线和布头么?要不要我去帮您找点来啊?” 陆缄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却也不答苗丫的话,径自往屋里去了。长寿在一旁鄙视地低声道:“说你傻你就果然傻,说你村你还不服气用针线和布头补书?亏你想得出来,那不是补书而是补书包吧?想知道?求我啊?” 苗丫大怒,却强烈地想知道这书要怎么补,于是忍了气道:“长寿,求你告诉我好么?” “你听好了。”长寿鼻孔朝天:“告诉你你也不懂,傻丫” 苗丫的腮帮子鼓得像金鱼,猛地举起手里的漆盒,朝长寿当头一砸,乌梅糖、糖豌豆、蜜弹弹、蜜枣儿、||乳|糖狮儿稀里哗啦掉出来,砸得长寿满身都是。 苗丫哈哈大笑,抬着下巴道:“甜不甜啊?我吃剩下的,赏你了不用谢啦。” “死丫头你找死”长寿偷看了窗上陆缄的身影一眼,压低了嗓子狠骂一声,探手去捉苗丫。 苗丫早跑到了院子门口,朝他吐口水:“长寿长,短命短……” 他这个名字可是老太爷特意赐的,为的就是讨个好彩头,让二少爷长命百岁的意思。这死丫头怎能如此嘴贱?长寿出离愤怒,也顾不得是在人家做客,脱了鞋子就朝苗丫砸去,苗丫灵活一让,那鞋砸在门上,一声闷响。 苗丫捏着鼻子捡起来,哈哈一笑,看也不看地往远处一抛。长寿大叫一声,正准备不顾一切冲过去报仇,就听陆缄在屋里沉声道:“长寿,你进来。” 长寿无奈站住脚,死死瞪着得意跑开的苗丫,恨得眼泪汪汪。 ———————— 十二点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0章好人 第70章好人 第二更,粉红480的加更 ———————— 陶氏语重心长地教训面前的林谨容:“你十三,他十六,年龄已然不小,虽说是至亲,却也要注意避嫌,不该胡闹的不要胡闹……” “我哪有?如果不是您让我去瞧他,我才懒得去。”林谨容心中暗恨,她什么时候和陆缄不避嫌了?陶氏昨日还叫她去看陆缄呢,这会儿却又这样说,是什么人乱嚼舌头呢? 陶氏不悦地皱起眉头看着女儿:“还学会回嘴了么?我问你,为何要让桂圆去污了他的书?又要刮破他的书?幸亏他是个大度的孩子,不但不计较,还护着你。本来没有什么,你只是顽皮,可一来一往的,传到有些人耳朵里,又不知要说什么。到时候你又要难过。” 他是个大度的,不计较,还护着她?伪君子看吧,所有人都觉着他好,光凭一个色相,就可以让桂圆发蠢;凭着一张嘴,又让林世全对他刮目相看;一张渔网和一盒糖果就让苗丫可怜上了他;现在他栽赃陷害了她,陶氏还说他大度护着她。他可真成功,永远都这么成功。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林谨容气急反笑,认真回答陶氏:“娘教训得是,女儿以后不会了。为了避嫌,以后女儿都在自己房里吃饭吧,他出门我再出来。” “那也不至于做得这样刻意,你少顽皮就是了,大姑娘就要有大姑娘的样子。我回去就要给你五哥说亲,接着就是你了。”陶氏说了半日,有些倦了,便挥手叫林谨容出去:“去吧,桂圆留下。” 桂圆害怕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不看她,径自出了门。到了外头,正好瞧见林世全陪着陆缄主仆二人从西跨院走出来,旁边还站着个铁二牛,铁二牛腰间挂着渔网和鱼篓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瞧见她便笑嘻嘻地朝她弯腰行礼:“姑娘好。” 凭什么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得到现在这一切,陆缄一来就抢走了大半?林谨容即便是理智上知道在林世全等人的心目中陆缄的份量未必超过了她,心里终究颇不是滋味儿,臭着脸谁也不看转身进了东跨院。 陆缄瞥了她一眼,回头问林世全:“林三弟,我们今日先去清凉寺里拓碑,然后再去河里捉桃花鱼,我要亲自试试。”声音比平日平白高了许多。 肿着脸的桂圆从陶氏院子里回来后就发起了高热,口里不停地喊胡话,不住地喊:太太我不敢了,姑娘救救我,又哭着喊娘。 荔枝虽然厌憎她年纪小小就轻薄不守规矩,给林谨容脸上抹黑,却又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少不得精心照顾,怕她就此死掉。 林谨容已知并不是胭脂事件发作,陶氏只是让龚妈妈使劲搧了桂圆几个大耳光,问她以后姑娘再犯横,她是还要助纣为虐呢,还是要拦着?桂圆当场立了保证发了誓,也就给放了回来。这症状看着凶险,也不过是因为她心里有鬼,自家把自家吓坏了,缓过来就好了。不过说起来,这桂圆如此蠢笨加胆小怕死,当初怎会有那胆子去爬床?是因为确信有人会保她呢,还是确信自己不会把她怎么样?林谨容淡淡地道:“有水老先生在她就死不了。她这都是心虚的。” 荔枝看了林谨容一眼,垂下了眼帘。 林谨容晓得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原来自己那般纵容桂圆,此刻却如此无情。却也不想解释什么,对着桂圆的耳朵道:“你若是再不好起来,太太就要把你赶到外院去。再想回到我身边过清闲日子,可就难了。” 果然桂圆的眼珠子在眼皮下迅速转了几转,就不再喊胡话了,再过了一会儿,就连早先急促的呼吸都显得平缓了许多。 林谨容直起身来,低声道:“荔枝,凡是心里真念着我的,我也会念着她,心里没有我的,我也不会念着她。” 荔枝立刻就原谅了她,扶着她柔声道:“好姑娘,奴婢都知道,桂圆太给您丢脸啦。留着她已然太让您为难了,您放心,日后奴婢会好好看着她的。” 林谨容微微一笑:“你不用看着她。路是自己选的,想死的人,谁也拦不住。” 当天晚上,林谨容说到做到,果然不去陶氏房里吃晚饭。陶氏晓得她犯了拧巴,也不和她计较,只叫人给她送了饭菜来。林谨容看到那碟子焦黄酥香的油酥桃花鱼,想到是某人捉来的,本想叫人端出去喂猫,转念一想,昨日那人不要脸地吃了她那许多鱼,还不要脸的栽赃陷害她,不吃白不吃,她不能吃这个亏,当下恨恨地将那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过得两日,陆缄养好了病,却不提回诸先生那里去住的事情,而是问陶氏要了一匹马,每日天未明就去诸先生那里求学,散了学又回来协同林世全或是铁二牛四处游玩。笑容竟是多了许多,饭量也好了许多,连连说铁槐家的手艺好,经常赏钱赏物,刺激得铁槐家的拿出浑身解数,绞尽脑汁日日翻新变花样,恨不得把山野里的所有能吃的野菜山花都弄来给他尝一遍。 饭菜的味道好得连带着陶氏和林谨容都长胖了一圈,林谨容原本只是小窝窝头的胸部也开始往小馒头的方向发展,内衣渐渐紧了起来,心情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她先是尽量避开与陆缄见面,后来也就视他为空气,反正见面不相识,她不是没有做过,不是做不到,苗丫说得好,和人家生气不过是自己难过而已,何必呢?陶氏怪她做得不好看,她十分严肃地道:“女儿大了,端庄娴静第一。” 陶氏也拿她没辙,只得任由她去。 于是日子照旧地过,林谨容除了再没有机会爬墙往山里河里去玩以外,隔三岔五仍然去清凉寺里烧香拜佛诵经凫水。转眼过了月余,清凉山上的桃花梨花早已经败了,气温越来越高,林谨容在池子里游上一圈之后就热得不行,终于耐不住,爬上岸去躺在椅子上喘气。 苗丫体力比她好,在池子里游了两圈才停下来,趴在她脚边神秘兮兮地道:“姑娘,您知道么,表少爷在跟我哥哥学凫水。” 林谨容大惊,立时坐了起来:“真的?” 苗丫十分不满:“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会骗姑娘?他们每天就在上次落水的那个地方游。比我们好玩多了。” “你就知足吧你,能有这么个地方已经是菩萨的恩惠了。”林谨容点了苗丫的头一下,脑子迅速开动起来,哼哼,他以为他是什么呀?什么都想学? 苗丫见她突然沉默下来,眼珠子盯着明瓦不动了,忙轻轻推推她:“姑娘,您想什么那?” 林谨容回头看着苗丫亲切一笑:“苗丫,有件事我没和你说过,你知道表少爷为何会在这里赖着就不走了吗?” 苗丫想当然地道:“当然知道啊,他要和诸先生学本领嘛。每次要考试,诸先生这里总是会有许多人来求学的。” “错这只是原因之一。”林谨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主要的原因是,我姑母太厉害了。有一年,他家一个家仆禁不住他的哀求,领着他上街玩了一趟,回来就被我姑母打个半死卖了。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会那么恨他?也是因为我姑母。她要是知道你二哥教他游水,再有我娘护着,一顿打是少不掉的……” “啊?”苗丫吓了一跳,“姑太太这么凶?” “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你没见表少爷上次回家去来,脸色阴沉了好几日才缓过来?”林谨容无视荔枝不赞同的眼神,很肯定地点头:“你让你二哥小心些吧。挨打是小事,就怕背后被阴。” 苗丫坐着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我让我二哥把表少爷送他的东西全还回去。虽然很对不起表少爷,但是姑太太实在太凶了,我们惹不起……” 林谨容道:“他送了你二哥什么,我回头让人也给你二哥一份就是了。” “其实送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只是我二哥喜欢,却没什么用,我爹娘舍不得给他买。”苗丫抱着林谨容,感动地道:“姑娘,您真是个大好人。” “呵呵……”林谨容两眼望天,摸了摸头:“太热了,收拾收拾,回吧。” 苗丫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铁二牛。 陆缄主仆二人满脸细汗,欢天喜地的回来,就见铁二牛拿了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红着脸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明白。虽然之后铁二牛还是又红着脸把东西拿走了,但陆缄这日下午就没有再出过门,西跨院安静得如同没有人住。 林谨容决定去吃晚饭,趁着陶氏还没上桌,她笑眯眯地看着肤色明显变黑了,明显很沉默的陆缄道:“二表哥,今日下午怎么不见你出去游玩,陶冶情操?” 她本以为陆缄会沉默不语,谁知陆缄只是沉默片刻就抬起眼来看着她道:“被狗咬了,心情不好。” “咳”林世全见林谨容眼里露出杀气来,赶紧咳嗽了一声:“陆二哥,你听说了吗?从今年的春赋开始,就要买银入贡了。外面现在都闹翻了,不过两日功夫,银价已经从每两八百文涨到了九百文,看样子还要涨,那些没银子的又要倒霉了。” “真的?”林谨容激动地握紧双手,甚至忘了自己才被陆缄骂,欢喜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见陆缄和林世全都奇怪地看着自己,索性饭也不吃了,乐颠颠地回了房,一头扎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 之后,粉红加更数为20。不是逼着大家给我粉红啦,算是一个激励吧。呵呵。明天会感谢打赏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1章 破脸 第71章 破脸 又过得几日,银价竟然涨到了一千文一两,且各大银铺还供不应求,纷纷脱销,有许多富贵人家趁此机会拿了存银赚了一把。陶氏得知,颇为后悔当初没听林谨容的劝:“早知如此,就该留留才好。留一留,不涨又卖也不吃亏啊?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又怪林三爷:“就是那混账东西碍着我,害得我不得不到处操心,让我顾不得细想” 林谨容见她懊恼抓狂,迁怒于人,不由暗自好笑:“我怎么说你们都不听……” 陶氏心里不得劲,又朝林谨容泼冷水:“虽说你是猜中了这金银要涨价,但你看看你买的盐碱地,你不是说必成良田么?我听阿全说了,三五年之内别想有动静即便是换了一个热衷农事的提举来,也不见得就肯把水引到这一片来” 林谨容本想告诉她,这地成良田还真是板子上钉钉子的事,可转念一想,买银入贡这件事已然被自己说中,再加上一件盐碱地的事,别人不生疑都难,还是低调稳妥一点的好。遂只是笑笑:“说过了是练手,我又不是铁口直断,哪能事事都猜着?且不是彻底没了希望,留着总会成良田的。” “也是,买都买了,反正也没花多少钱,留着看看吧。”陶氏叹了口气,又开始抓狂:“我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那么多金银呢,若是按现在这价格,可以给你打一整套最体面的紫檀家具了。” 林谨容的心突然软得如同一汪春水,轻轻抱住了陶氏的腰,将头埋在她怀里,低声道:“娘,我只要你和姐姐、弟弟好好的,其他的我不稀罕,钱永远都挣不完,多有多用,少有少用,这次错过机会,还有下次。” 陶氏扎着手愣了片刻,突地一笑,搂住林谨容朝龚妈妈等人道:“瞧这话说的,让我……嗳……”说着眼角就湿润了,喃喃地道:“囡囡,娘没白生养你一场。” 林谨容抬头朝她笑:“娘是没挣着钱,气哭了吧?” “你这个丫头”陶氏没好气地朝林谨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林谨容夸张地叫。正在热闹间,就听夏叶在帘外道:“太太,姑太太家里来接表少爷,等着给您磕头呢。” 陆缄不是说还要在此处住上一个月么?怎地这会儿陆家就派人来接了?陶氏一怔,松开林谨容,起身坐正了,抿了抿发鬓,道:“进来。” 门帘打起,进来的是林玉珍的心腹方嬷嬷。 方嬷嬷只和黄姨娘一般年纪,却因为做了管事妈关系,打扮比较老气。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绸褙子,配着青色百褶裙,一窝丝上头插了根明晃晃的双股金钗,看着就比黄姨娘生生老了几岁。 林谨容瞥了方嬷嬷一眼就垂了眼睛。她前世与方嬷嬷打过无数交道,知晓此人之秉性——紧随林玉珍走,能够清晰传神地把林玉珍的旨意传到,却又能凭着一张不怕打的笑脸和装出来的憨相,尽量将自己只是传话人,身为奴才的不得已摆明出来,尽量减少别人对她的恶感。严格说来,不是大j大恶之人,却也不是可以托靠信任之人。故而,林谨容对方嬷嬷没好感,却也不痛恨。 方嬷嬷满脸堆笑地给陶氏和林谨容行礼问了好,双手奉上个黑漆拜匣,道:“我家太太早前并不知晓舅太太的庄子就在这附近,只当二少爷一直是住在诸先生家中。昨日才知二少爷不懂事,竟麻烦了舅太太这么久,心中委实过意不去。让老奴送上这份谢礼,感谢舅太太照顾了二少爷这么久。”说到这里,她略微顿了顿,觑着陶氏的表情道:“眼看着就要考试了,太太怕二少爷玩心太重荒了学业,让老奴来接他回去,先送去太明府适应适应。” 这么说来陆缄住在这里,竟然是半点没让林玉珍知晓?不懂事?麻烦她这许久?荒废了学业?什么意思啊?当她上赶着去舔人呢陶氏顿时火起,也不让人去接那拜匣,冷笑道:“姑太太客气了,谢什么啊?若不是我家的小子恰好遇到陆缄落了水,好心救起来,我还不知他们主仆在诸先生家里求学呢。我并不敢留他在这里住,怎奈他感了风寒,我这个舅母要是不闻不问,人家要说我狠心做得出……” 二少爷竟然落了水?二少爷是个话少的性子,从来不喜欢多说话也就罢了,怎地长寿这个短命的也半点没提?方嬷嬷顿时吃了一大惊,连装憨都忘了。 陶氏觑着她的惊色,越发肯定陆缄啥都没和林玉珍说,母子间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好笑之极。本想再添一句“陆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你家太太又要哭闹不饶我,说我害她绝了后。”话到嘴边,到底又想着陆缄这孩子不讨厌,何必咒他,遂硬邦邦地扔了一句:“又不是我强留他在我这里住,要接回去就接回去罢,东西拿走。我又不是开客栈的笑死人” 好心照料亲戚,却得了这么一个下场,任是谁都会不舒坦,何况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陶氏。方嬷嬷虽觉得陶氏说话难听,不留情面,到底自知理亏,只是一味憨笑:“舅太太说笑,舅太太说笑。我们太太真是感谢舅太太,她本想亲自来谢,奈何家中有事,来不了……” “方嬷嬷,真不用谢,我娘和我都信善有善报,不要说是自家亲戚,就是阿猫阿狗和乞丐病倒在我家门前,也少不得要给碗饭吃。”林谨容冷幽幽地插了一句,她早知林玉珍会是个什么反应,无非就是想着陆缄是个宝,凡是姑娘们都挤破脑袋,挖空心思地想嫁给他;又或是,陆缄若是此番考不好就绝对饶不了谁之类的狠话而已。 方嬷嬷诧异打量着林谨容。林谨容穿着件鹅黄|色的罗襦,配着条翠绿绣栀子花的百褶裙,脚下银红绣鞋,脸色白里透红,唇角带着笑,一双漂亮的长眉舒展开去,眼睛亮晶晶的,半点胆怯周圆之意都没有,有的只是调侃和嘲笑。 林四姑娘这个样子,和半年前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难怪得黄姨娘会说她厉害。方嬷嬷暗赞了一声,又有些憋气,好好的小姑娘,嘴巴怎么这么损?不过到底是可以和太太交差了,人家姑娘可未必看上二少爷,不然哪儿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想到此,方嬷嬷也就不再多语,只是憨笑着把那拜匣放在茶床上。 春芽在门口喊了声:“太太,表少爷来了。” 陆缄走进来,淡淡瞥了方嬷嬷一眼,朝陶氏挤出一个笑,行礼下去:“舅母,承蒙您照顾许久,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外甥这就要去了,不知舅母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去了就好好考吧,省得有人怪住在我这里耽搁你的学业。”陶氏没好气地朝他挥了挥手,犹自气不顺。 “是。”陆缄垂下睫毛沉默片刻,看向林谨容,林谨容不看他,指着那拜匣道:“方嬷嬷,这个记得带走。” 方嬷嬷尴尬地道:“四姑娘,莫要为难老奴……” 林谨容没听见似的看着她笑:“嬷嬷是打算马上就回去的吧?怕耽搁你们赶路就不留饭了。”随即吩咐荔枝:“帮方嬷嬷把这个放到车上去。” 方嬷嬷一张脸涨得通红,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她也不想做,但她不做谁又来做?有心想再说几句软话缓和一下,陆缄已然掉头往外:“走吧。” 方嬷嬷只得憨笑着行了一礼,赶紧追出去。荔枝紧随其后,抱着拜匣,指挥人把方嬷嬷带来的礼物统统搬回陆家的车上去,径自回了房。马车启动,没有人去送行。只有苗丫和铁二牛兄妹二人站在树荫下一直看着,铁二牛几次想上前去和陆缄打招呼,但看到脸色惨白、明显害怕到了极点的长寿,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回陶氏和林玉珍之间算是把脸给撕破了。 陶氏沉着脸生闷气,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林谨容笑道:“喏,我当时就劝了您的,就说招惹不得,您还不信。” 陶氏气道:“我这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以后他家的人就是病死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我都懒得看一眼。” 龚妈妈劝道:“太太,这是她不讲道理,您何必和她一般见识?传出去人家只会说她不知恩,咱气什么啊?” “就是,值得气么?别浪费精神。以后不要和他家打交道就是了”林谨容笑嘻嘻地站起来,“我让人去把西跨院好生打扫一番,去去晦气” 陶氏郁闷了些日子,得到清州陶家送来的信,得知自己的金银虽不曾卖了高价,却也得了个不错的价格——当初她只想一两银多换50文,得到850文的价格就已经很满意,但陶舜钦竟给她换到了900文,已是超出她的预期两倍,怎不值得人高兴? 林谨容更高兴,她也收到了陶凤棠写给她的信,陶凤棠是个守信之人,真的将她的金子换成了银子,又留到了近日才出的手,算起来,她一两银子竟然卖了1020文她开始想念平洲城西的上千倾盐碱地。她目前虽没那个财力,胃口也没有那么大,并不想全部吃下,但,她总归是有了基础。 ———————— 今天有加更。另:问过编辑了,确定这个月不会再有粉红双倍活动了,所以,筒子们有粉红的,尽情地投吧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2章 难行 第72章 难行 第二更,为打赏加更,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求粉票。 ———————— 转眼石榴花开,翠叶满枝,满树嫣红。 水老先生断定陶氏的病已经完全痊愈,陶氏立即命人去翻黄历选定日子,送信回去让林谨音收拾房子,只等吉日一到就要搬回去。与此同时,陶家把帮陶氏买的木料、毛皮、香药等物装了车,由陶舜钦押着亲自送到平洲,却不去林家,而是找了个仓库存着,转身先去庄子里见陶氏。 时隔半年,林谨容见着舅舅,极为兴奋。陶舜钦看到长高了半个头的她和面色红润的陶氏,心情也极好,放下东西就特意先跑去谢水老先生。 饭桌上,陶氏唠唠叨叨地把林谨容买了盐碱地的事情说给陶舜钦听,陶舜钦讶异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忙朝他讨好一笑,于是舅甥俩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当着陶氏的面提起那笔金银。饭后,陶舜钦问林谨容:“可想陪舅舅去田边走走?” 林谨容晓得是有话要和她说,岂有不应之理?当下叫桂圆取了紫罗面幕来,跟着陶舜钦出了后角门,往田埂上走去。 此时佃农已然归家,四下静寂,彩霞满天,绿油油的禾苗迎风招展,一切静谧而美好。舅甥俩一前一后悠哉乐哉地走了约有盏茶功夫,陶舜钦方站住了脚,极目四眺:“还是乡下养人。你长高了,你母亲也好了,我很高兴。” 林谨容笑道:“那是。但实际上都是托了舅舅的福。我娘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在于有您和舅母这样的兄嫂。” 陶舜钦摇头轻笑:“错了,囡囡。我顾不得她一辈子,她的福气还要着落在你们身上。”他回眸看着林谨容,探究地道:“你的钱,我全给你带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还要换银子等着秋天赚钱么?” 林谨容认真道:“不,现在银价已经回落,听说已有人往京城去贩银,只等着秋赋时再赚钱,大家都在做,那就得有大宗的银钱才能赚到钱。舅舅若是要做这银钱生意倒是有可能,我的钱太少,不适合做了。” “哦?”陶舜钦眼睛一亮,很感兴趣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觉得你那点钱适合做什么?”从买银入贡到盐碱地,他对这个外甥女多了许多兴趣。他是读书人,也是生意人,他明白一个道理,即便就是偶然,也要有抓住偶然的决心;即便是孩子式的异想天开,也要这孩子有实现梦想的信心和能力。 她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孩子,男人们也许会称赞她良善大方,善于理家,却不会随便就生意上的事情来问她的想法和意见。假设她能得到陶舜钦的信任和帮助,以后想做什么就会事半功倍。林谨容再清楚不过这个机会的难得之处,沉思许久方慎重道:“我想做的很多,但那些钱多数是借来的,还了之后我就没剩多少了。只能从最简单的做起,比如说……” 陶舜钦注意到她的紧张小心,便调侃道:“比如说,没有人要,不值钱的盐碱地?” 林谨容抿唇一笑,抬眼认真看着陶舜钦:“舅舅不要笑话我。我还想要更多的盐碱地。我听哥哥们说了,今上重视水利灌溉,休养民生,既然其他地方都在於田,谁能说得清楚我们平洲和清州就不会?如果我们没有可供放水的大江大河也就不说了,可明明我们离渚江并不远。就像是做生意,谁也不敢保证次次都赚钱,总有走眼赔本的时候,但却不能因为怕赔本,就不做生意了。既然购买盐碱地所需的资财并不多,为什么不可以试试?” 陶舜钦认真听完,肯定道:“你说得很对。囡囡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比许多男儿有想法。舅舅很喜欢。” 林谨容好容易得到陶舜钦的肯定,心中暗自欢喜,正要把盘算了许久的事情说出来,以期谋求陶舜钦的支持,却听陶舜钦道:“我承认你很聪明,但真的很可惜,你是个女孩子。如果你是个男孩子,我会倾尽全力去教你。” 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淋得林谨容的笑都显得惨兮兮的:“舅舅,我是女孩子有错吗?” 陶舜钦温和地看着她:“天地生万物,万物生阴阳。你是女孩子,半点错都没有。但在世人眼中,男女不同,职责不同。男人养家糊口,建功立业,横行于天下才是正经,女子就该恪守妇道,相夫教子才是本分。你懂得太多,太强,反而是害了你。” “怎么会呢?”林谨容的鼻腔一酸,低声道:“舅舅,人家都说技多不压身,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想多学一点本领,多挣点钱,帮母亲分忧,不叫自己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不叫自己靠着别人吃饭怎么会是错?” 陶舜钦叹了口气,摸摸她的丫髻,低声道:“不是错,是世道如此。你不能抛头露面,你不能独立支撑起一份家业,这世上有很多地方,女子寸步难行。” 林谨容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些窝囊男人容忍不得女子比他强,不许女子比他强我就想赚钱怎么了?我就不想靠着别人的施舍,看别人的脸色过一辈子怎么了?”当着陶舜钦的面,她第一次当着人喊出了她的心声。 陶舜钦怔住,片刻之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林谨容咬着嘴唇委屈地看着陶舜钦:“舅舅是第一个听我说这话的人,我以为您没有那许多迂腐想法这才和您说的,谁知您却这样笑话我。” 陶舜钦终于停住了笑, 伸手按着林谨容的肩头道:“好,有志气其他的舅舅不能帮你,再帮你买点盐碱地还是可以的。等到你的盐碱地都成了良田,你只需守着它就好,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这说法还是换汤不换药,林谨容憋气道:“只需舅舅帮忙买下就行,不要您出钱,我就用我的钱,不够的我自己会想办法。当然,舅舅若是愿意自己或是劝我娘也买些放着那也极好。”她怎甘心守着一片盐碱地就到此为止?她明明还知道很多事情,有很多的赚钱机会。 陶舜钦不置可否,抬步继续往前:“走吧,陪我走到清凉寺去,我要检查一下我的钱可落到了实处。” 这代表刚才的话题到此为止。林谨容也就不再提,只说些乡野趣事给陶舜钦听。 从清凉寺回来,天色已黑,林谨容吩咐荔枝:“去和三少爷说,让他明日早上晚些出去,我有事要找她。” 第二日清早天尚且未亮林谨容就起了身,备下茶点等候林世全。 林世全迟迟未到,反倒是大门口突然热闹起来。苗丫跑过来道:“姑娘,林昌爷家的大少奶奶来了,说是要接留姑娘回去。三少爷拦住了大门,不许她进来呢。” 林谨容赶紧起身出去,但见林世全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根扁担,横横地挡住门口,也不多话,就不许马氏进来。 小包子站在一旁看热闹,马氏紧紧攥着那根扁担,使劲往后推,大声喊道:“小叔,长嫂如母,你怎能如此待我?我要见三婶娘三婶娘知书识礼,绝对不会答应你这样不懂规矩的” 林世全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着牙和他嫂嫂互相用劲,谁也让谁。他虽然体壮,却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马氏却生得高大,又有一股不要命的泼劲儿,一时之间二人推磨似地一进一退,简直难分高下。庄子里的人心里是向着林世全的,却不好上去帮忙,只能劝道:“有话好好说,这样多难看。” 马氏吼道:“你们看见的,这个白眼儿狼,我好心来接小姑回去,他却连爹和亲哥嫂都不认了,这是想打死我呢” 林谨容走上前去笑道:“大嫂真早。” 马氏看见她,忙收回了攥着扁担的手,站定了,抚了抚鬓角,满脸堆笑地道:“四妹妹,我是听说你们要走了,特意来送行的。” “请。”林谨容朝林世全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三哥,这样闹着难看,让她进来再说。” 林世全犹豫片刻,收回了扁担。 马氏得意地朝他瞟了一眼,整了整衣裙,大步往里走,铁槐便朝看热闹的下人们一挥手:“该干嘛干嘛去,杵在这里干嘛?”众人一哄而散。 马氏站在院坝里看了看,坚定地抬步朝正院走去,林谨容朝一抬下巴,荔枝便皮笑肉不笑地上去拦住了,道:“大少奶奶,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太太还没起身呢,烦劳您先等等。这边来喝着茶,且耐心地候着罢。”也不管马氏是个什么神情,就扯着往耳房里去。 林世全白着一张脸走过来,垂着头道:“四妹妹,我又给你和婶娘添麻烦了。不知她是听什么人说了什么,突然要接留儿回去。” “你无需自责,也无需担忧。这事儿当初是经过了我祖父允许的,谁也不能怎样。倒是你,”林谨容正色道:“三哥,你是怎么打算的?真的想这样替我家看一辈子的地,做一辈子的管事?”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3章凉薄 第73章凉薄 林世全沉默片刻,抬眼看着林谨容道:“四妹妹觉得我能做什么?功名与我无缘,做生意无本钱。”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若是我独自一人,自然走到哪里算哪里,总不能把自己给饿死了。可是留儿怎么办?”难得他年纪不大,遇到此种事情,眼里有愤怒有不甘,却无戾气。 林谨容看得清楚,低声道:“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不是难事。重要的是三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世全认真想了想,道:“无愧于心,丰衣足食,受人尊敬。” 还好,这个愿望容易实现。林谨容轻轻吐了口气,“这些都简单,日后必然能实现。我们先去见我娘。” 林世全被她没头没脑地这一问,颇有些莫名,但到底心中忧烦,也就抛之脑后。 进了正房,陶氏正吩咐龚妈妈:“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要把林昌爷请来。你问他,这么久都没上过门,突然弄个女人大清早的来我门口闹腾,做的什么事儿?他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他面子” 林世全上前一揖,低声道:“婶娘,我们兄妹给您添麻烦了。但我还要再肯求婶娘一回,求您帮我过了这个难关。” 陶氏马上就可以回家去见儿子女儿,又赚了钱,还见着了长兄,心情极好,并不因此而生气,呵呵一笑:“阿全莫担忧,既然早前我已经管了这事儿,自然要管到底。” 林世全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索性闭了嘴,沉默地看着脚下的青砖。 坐了一歇,忽听耳房里一阵喧哗,马氏高声道:“你们为何拦着我不许我见三婶娘?三婶娘,是我啊,我是您大侄儿媳妇。” 这大侄儿媳妇叫得真顺溜……林世全顿时脸火一样的热,尴尬地站起身去:“我去看看……” 陶氏轻笑一声:“不必,夏叶,你去把大少奶奶请过来。” 少倾,马氏进来,眼睛先溜溜地往林世全身上溜了一圈,与陶氏见过礼后,单刀直入:“三婶娘,侄儿媳妇今日来是为着两件事,一是听说您和四妹妹这就要搬回去住,来给你们送行,二是感谢您照顾了阿全和留儿这么久,奴来接他们回去。” 陶氏淡然一笑:“你是世全和留儿的嫂子?” 马氏一怔,随即道:“是呀,是奴家。上次您和四妹妹去我们家里见过的。我还给四妹妹倒过茶,扶过您来着,您忘了?” 陶氏笑了一声没说话。 夏叶在一旁笑道:“大少奶奶,其实不怪我们太太忘了,主要这半年多不曾见着了,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 马氏并不见半点尴尬,道:“三婶娘富贵,不知我们小门小户的难处。我们平日里忙碌生计就够得从早忙到晚,哪里有空走门串户?这几日正薅草呢,家里病的病,忙的忙,若不是记挂着给您送行,要接小叔和小姑回去,我也没空来的。”随即抬眼看 世婚(完结)第2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即抬眼看着林世全:“小叔,你有什么气,这大半年的功夫也该消散了,跟嫂子回去罢。dierhebao虽然我们养不起奶娘,但你也别怕小姑饿着。前日公爹特意买了两只羊给她喂奶,管饱。小包子可以照顾你侄儿和她。” 林谨容听马氏这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味,先声明养不起奶娘,用羊来代替,这也倒罢了,但那个憨痴痴,见着果子就什么都忘了,年龄不会超过九岁,瘦得干柴一样的小包子能同时照顾两个小孩子么?其实马氏是想说,你不怕留儿吃苦你就回来呀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林世全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忍着气生硬地道:“不去。” 马氏“啧”了一声,道:“小叔,你别不懂事,虽然你别扭,在外头说得那么难听,可公爹一直记挂着你们。家里是穷,但你总不能在别人家里一辈子,总有一日还是要回家的。你再有什么气不能消,也不能不顾骨肉亲情,坏了父兄的名声。对你和小姑又有什么好处?” 实在欺人太甚,林世全再也忍受不住,起身咬牙瞪着马氏:“你们不就是怕我回去么?我告诉你,讨口要饭我都不会回去,死也死在外面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嗳,嗳……小叔,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回去了?看看,传到外头去又要说我容不下你们。”马氏的一张大嘴夸张地张到最大,高颧骨在晨光下闪着微光,她回过头看着陶氏和林谨容,高声道:“三婶娘,四妹妹,你们看,我这冤屈得……简直没地方找话说多亏得有你们作证,不然我得冤枉死掉都说我容不下他们,我好心来接,就这样待我” 没规矩,没见识,黑心烂肠的东西,和昌大奶简直不能相提并论。陶氏无限鄙夷地扫了马氏一眼,蹙起眉头道:“侄儿媳妇声音小点,我被你吵得脑仁疼。哎,还是你婆婆说话好听,又软又柔,又懂礼,可惜她去得早,不然也可以教你点规矩和为人处世的道理。” 马氏的脸终于抽搐了一下,透出了一丝红色,仍坚定地挺起胸脯,道:“三婶娘,奴是个粗人,原不懂得这些的。”她只知道,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多占一份家产,好留给她的儿子。本来好好儿的,不理睬就是了,偏偏老头子还顾什么名声,要顾着族里怎样怎样,跑去买什么羊那扫把星接回去还能轻易摆脱得了么?不如拼着这次不要脸,逼着陶氏好人做到底。 陶氏冷笑一声:“既是如此,那你就不配和我说话。你上头还有公公在,尚轮不到你来做主” 马氏猛吸了一口气,生生把气咽下去,挤出一个笑来:“婶娘有所不知,就是我公爹让我来接他们的。小叔,你回是不回?别过后又后悔。” 林世全将头上的木簪拔下,猛地将木簪掰成两半,狠狠扔在马氏脸上,恨声道:“后悔当如此簪” 马氏被砸了这一下,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欢喜:“好,好,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不服人尊敬,有你后悔的。”随即朝陶氏行了个礼,道:“三婶娘看着我不喜欢,我也不碍三婶娘的眼了。” 马氏才一转身,就看到龚妈妈立在庭院里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身边站着气喘吁吁,满脸怒色的林昌爷。 马氏暗自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脸上却堆了一个笑,道:“公爹,您怎么来啦?” 林昌爷气得浑身发抖,抡起拐杖朝她狠狠砸去:“蠢货毒妇没规矩,没见识的东西还不赶紧给你三婶娘赔礼道歉?” 马氏不敢躲开,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转过头去朝陶氏磕头认错:“三婶娘,是我的错,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林昌爷内疚地朝陶氏拱手:“三弟妹,真是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长子长媳谋算家产,想逼走幼弟幼妹,做父母的可以推说不知,但在已经得知真相的情况下,心疼孩子的父母第一件事难道不应该是先去哄受了伤害的小儿子么?可林昌爷这表现,最怕的还是得罪了自己,得罪了林家,以后再没有靠山。 本是骨肉至亲,却凉薄至斯……陶氏讽刺一笑:“我是做长辈的,自不和她计较。大伯要教训小辈,自带回去教训罢,在这里不好看。阿全和留儿说过不回去了,你也别为难他们。我累了,你们请便。”言罢果真起身入内。 林昌爷岂能看不出陶氏的厌憎之意,默了一默,看向林世全:“三郎,我是真心想接你们回去的。我买了两只羊,奶尽够留儿吃了。” 林世全默然地垂着眸子一句话不说。 林昌爷又站了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转身往外。马氏见状,忙招呼小包子跟上,迅速撤退。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林谨容担忧地看着坐着一动不动的林世全,劝道:“三哥,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族伯还是关心你和留儿的。” 龚妈妈也好心道:“是呀,老奴才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昌大爷,他是早起发现您家嫂子不见了,就忙着赶来的。只是来迟了。” 林世全忽而一翘嘴唇:“不用劝我,我心里都明白。谁知道是不是合伙儿演戏给你们看的?他们如愿以偿了,我也如愿以偿了。”随即起身慢悠悠地往外去了。 林谨容忙追出去:“三哥,三哥……” “你不必劝我。”林世全回头看着林谨容,低声道:“他第一件事,不是担心我是不是受了委屈,而是怕得罪了三婶娘,在老太爷那里说了难听话,从此以后他们没了靠山。他说真心要接我们回去,却没有提出去看留儿一眼。” 他再表现得激烈决然,其实还是想回到自己的家里的,但今日恐怕是彻底被伤透了心,林谨容不知该怎么劝林世全才好,怎么说都觉着太苍白无力。 林世全看着她微微一笑:“三妹妹,你可能不明白是为什么。我说给你听。在他眼里,留儿是赔钱货,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要,自然没把她当女儿看,死活都没关系,才会不肯看一眼;我和他呢,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他未必是不想要我了,但他觉得我已经靠上了你们家这棵大树,日后必然衣食无忧,何必又去和哥哥们争那点少得可怜的家产呢?所以,”林世全一字一顿地道,“以后我不要他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4章 归去 第74章 归去 “问清楚三少爷去哪里了么?”林谨容午睡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林世全的去向。早前林世全心中难过,说是要出去走走,她也不好硬跟着。 “去了地里。”荔枝满是佩服,“本来以为会跑到哪里去躲起来难过,谁知竟去地里干起了活儿。大家问他,什么都没说。” 林谨容撑着下巴想了片刻,命荔枝和桂圆把茶具准备好,自去西跨院寻陶舜钦。 陶舜钦正在翻看一本书,见林谨容进去,放下书道:“这本书是谁的?” 林谨容凑过去一瞧,却是一本《齐民要术》。便道:“约莫是我族兄的。”再一看,就瞧见页扉上写了一行小字,笔锋熟悉,分明是陆缄的字,不由暗自冷笑一声,问道:“舅舅从哪里找到的?” 陶舜钦指指坐榻:“在角落里找到的。你这族兄字写得很不错。” “舅舅,我分茶给您喝,好么?”林谨容无意纠正这个误会,起身净手焚香煮水分茶,待到汤花幻出一个寿字,便盈盈奉上:“舅舅长命百岁。” 这马屁当真拍得不错。陶舜钦微笑着接过兔毫盏,嗅过茶香又品茶味,赞道:“真不错。你倒真有几分本领。” “我吹埙也比从前吹得好,改时又吹给您听?”林谨容厚着脸皮夸了自己两句,转入正题:“舅舅,今年舅母生辰,您打算怎么办?” 陶舜钦挑了挑眉:“你有什么主意?” 林谨容挨着他坐下:“我绣了一座枕屏,一百个福字,打算送给舅母做寿礼。您看怎样?” “很好啊。字是你写的?”陶舜钦几乎已经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心中暗自好笑,却又有几分欣慰。看来让陶氏来乡下庄子里养病真是做对了,看看这孩子,活泼许多呢。 “当然是我写的啊,虽然不是那么好,但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心意。”林谨容见陶舜钦露出满意的神色来,接着道:“今年让我去清州给舅母拜寿,好不好?我不喜欢呆在家里。” 不是什么出格的要求,陶舜钦心中已经肯了,偏故意吊林谨容的胃口:“你姐姐腊月十六就要和你大表哥办喜事,你母亲忙不完的事情,恐怕没空带你去吧?” 林谨容早就计算妥当:“姐姐的嫁妆早就备齐了的。母亲前些日子还和我念叨,说想去给舅母庆生,让七弟认认门。我也是好些年没去了,舅舅不想成全一下我们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陶舜钦也就收了和她玩笑的心:“我自是喜欢你们去玩的,但还要看你祖父母是否同意。” “母亲多年未曾归省,只要时间不长料想不会拒绝。”林谨容仰了头看着陶舜钦:“舅舅,你知道我那个族兄林世全吧?他很聪明,很能吃苦,有韧性,您可不可以顺便提携他一下?比如说去买盐碱地的时候,让他跟着您一起去,学学怎么谈价,怎么交易。行么?” 她没有办法了,昨日与陶舜钦谈话之后,她更加深刻地认知到这个世道对于女子的不公。就算是陶舜钦,也认为她不必要懂得太多,也认为给她足够的嫁妆,她有能力管好就已经足够。他们能给她的自由和保障,只是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她要得到她想要的,必须另辟蹊径。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在外面帮她做事管事,这个人必须依附于她,却不能是家仆,毕竟有些场合仆人是应付不来的。她没机会和外面能干的大管事们接触,也没办法驾驭和掌控那些人,她只能把目光投向林世全,她觉得他虽青涩没有经验,但能吃苦,踏实聪明,人品也不错。她并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不对,但她没有其他路可走,她只能放手一试。 “行,小伙子看着还不错。”陶舜钦根本没意识到这对于林谨容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认为这是外甥女良善的一个表现,不过举手之劳自然乐意满足,继续翻看那本齐民要术:“再去给舅舅分两杯好茶来。林世全这字写得真不错……” 林谨容挥动茶筅认真地搅拌着茶,眉眼渐渐湮没在袅袅的水汽之中。当年,她非常想去清州,发了疯似地想脱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但她根本不敢提出这个要求,因为她想,以陶氏在林家尴尬的情形,她就算提出要求也不过是为难陶舜钦,给别人一个拒绝她,嘲笑她的机会而已。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自家的事情都不敢开口争取,谁又会把她放在心上呢? 林世全顶着一身的臭汗,疲惫地踏着夕阳回到自己住的房间,随手打了一桶井水兜头淋下。冰凉的井水令他全身的肌肤神经都战栗紧缩起来,也令他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他怔怔地看着睫毛上那颗将滴未滴的水珠轻轻吹了一口气。 适才林谨容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我需要人帮我一个忙,我不需要他做到尽善尽美,只需他尽职尽责。如果有一天他不想帮我了,我希望能好聚好散。作为回报,他一定会衣食无忧,但受人尊敬这事儿,还得靠他自己。但我想,他只要真的能做到问心无愧,被人尊敬这事儿想必是手到擒来。三哥,不知你是否愿意一试?” 他当然愿意一试。虽然他很怀疑,这位年幼的族妹怎样才能让他丰衣足食,但他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机会——林谨容说得对,他不甘于守一辈子的地,不甘于给人做一辈子的管事。他想得到世人的尊敬,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庇护留儿,不叫别人再踩在他们的头上,想怎样就怎样。 输的结果不过是他又重新回来做个管事而已,总饿不死他。有机会总比没有机会的好。要知道,一无所有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不想像狗一样的活着,就要像狼一样的撕咬。”林世全盯着泛着血红的夕阳露齿一笑,白森森的牙齿闪着红光。一天之中,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却也得到了所有。很多年之后,林世全想起这戏剧化的一天,仍然不胜感概。 三日后。 林三老爷和林亦之一大早就来接陶氏和林谨容归家,林谨容辞别了依依不舍的苗丫等人,踏上回平洲城的路。途经那片盐碱地时,她从车帘缝隙里脉脉含情地看着它,摸着地契的感觉与真正看到这块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有些心安,又有些兴奋。她仿佛已经看到浑黄的天河水顺着柳叶河滔滔而来,淹没这片土地,留下细面一样细润的泥土,在泥土上又长出青翠繁茂的小麦,等到小麦成熟的时候,从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将被那片金黄晃花了眼睛。 林谨容抚着因为欢喜而微微发烫的脸颊,低头抿唇笑了。 陶氏注意到女儿的神情,略带兴奋地道:“囡囡,马上就要回家是不是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这里虽然幽静养人,委实也太寂寞了些。”半年多的休养不但养好了她的身子,也养回了她的性子。她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杀回去。 “是。”林谨容轻易就看透了陶氏眼里的亮光,却不想打扰她的兴致。 马车从林家的侧门里驶进去,一直驶到了垂花门口方才停了下来。林谨音牵着林慎之的手,满脸含笑地迎了上来,亲手打起了车帘子:“娘,四妹妹,一路安好?”语气里的激动和欢喜怎么都掩盖不住。 “好,都好。小老七长胖了啊,有没有想娘?”陶氏激动地捏了一下林慎之白胖粉嫩的脸颊,扶着长女的手下了车,淡淡瞥了一眼赶上前来行礼问好做低伏小的黄姨娘,骄傲地抬起下巴,稳稳朝里走去:“囡囡,快跟上。” “嗯。”林谨容紧随其后下了车,微眯了眼打量着林府。正当午时,暴烈的日光透过覆盖在林府上方的那些百年老树,在房檐、墙头、地上落下点点斑驳,风一吹,仿佛整个宅子都跟着晃了起来。 她抿唇一笑,看向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的黄姨娘,柔声道:“姨娘别来无恙?” 黄姨娘赶紧凑上前来,亲热地道:“四姑娘,您和太太终于回来了,奴的心里真是欢喜啊。” 欢喜?欢喜的是钱吧?林谨容看了一眼前头拽得像只鹅似的陶氏,笑道:“姨娘想我啦?” 黄姨娘的眼睛眨了眨,清脆地道:“真是想了。听说舅老爷来啦,怎么不见?” “舅舅和父亲在外院。”林谨容也就不再逗弄她,干脆地道:“我今日要归置东西,还要去给几位长辈请安问好,怕是没有什么空闲。姨娘若是不急,不妨明日午后过来,我们清清帐。” “不急不急。”黄姨娘的眉间有些淡淡的愁意和后悔:“听说今春银价大涨……” 林谨容站住脚,冷睨了她一眼:“是啊,涨得还真不少,太太后悔得不行,可惜没有后悔药吃。姨娘也后悔啦?” 黄姨娘本就是试探一下林谨容的口风,见她立即翻脸,赶紧停住了粲然一笑:“不后悔,不后悔,多亏姑娘给奴机会,不然怕是连这点都赚不着。” “不客气。”林谨容悠然抬步跟上陶氏。 ———————— 周末去买年货,超市真是人山人海,虽然买的东西并不多,还是花了不少时候。不知大家存够好吃的米有?要赶早去哦,不然越往后人越多,会被挤成相片的。 今天有加更,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5章点名 第75章点名 第二更送上,粉红500的加更。谢谢大家 ———————— 林谨音趁着陶氏和林谨容梳洗的时候,小声和陶氏报备家里的情况:“前些日子,二伯母管事出了点问题,祖父发话,又换大伯母出来管事。交账时,两位伯母当着祖母的面闹了不愉快,到现在也没和好。当着人的面还勉强会扯扯嘴角,背里话都不说的。” 陶氏很惊奇也很愉快:“账出了问题?真丢脸这可是大事儿呢,你祖母就没说什么?就这样算了啊?” 林谨音小声道:“春天不是银子涨价么?二伯母和人合伙在外头开了个银铺,赚了很多钱……”然后附在陶氏耳边低声道:“听说她私底下用金和铜钱换出公中的现银,拿到外头铺子里去卖,只留了很少的一点银子装样子。事情捅出来后,祖父发话,让大伯母盘算到底被挪了多少银子,按照银价最高时的数目让二伯母拿出来。二伯母说只有一万两,大伯母说挪了二万两,二人互不相让,当着祖母的面就吵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大伯母原来吵架那么厉害的。最后祖母折中,让二伯母补了一万五千两的差价。” “她好肥的胆子真把自己当作管家儿媳,可以一手遮天了。这才管家几天,就迫不及待地露出这样一副难看的吃相,是在打你祖母的脸呢。”陶氏好笑之极:“她绞尽脑汁地辛苦了许久,却给公中平白送了三四千两银子,想必恨透了你大伯母吧。” 林谨音笑道:“大伯母还恨她尽赚了上千两银子呢。又恨祖母偏心,这一向在祖母面前都经常板着脸。祖母也没太计较,只是又对着二伯母板脸。这一向,六妹和七妹都不怎么敢往祖母面前凑。” 一回家就听见这么好玩的事情,陶氏笑得打跌,抚掌道:“你祖母包庇了你二伯母,心中有愧,自不好和你大伯母计较。这一巴掌搧得好,活该呀活该我这等人虽不讨人喜欢,这种腌臜事体倒真是做不出来。” 走时大房失意,二房得意,来时二房丢丑,大房得意。这半年里,家里的情形又颠了个儿。林谨容在一旁默默听着,轻笑道:“要是每年二伯母都来这么一回,想必发月钱和逢年过节的时候,大伯母会爽快很多,咱们家也不用那么节省了。” “你呀……”陶氏越想越好笑,把一枝喜庆的红珊瑚钗子插上发鬓,眉眼飞扬地道:“走,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林谨容便牵了林慎之的手,与陶氏一道往和乐堂而去。 和乐堂里还是老样子,丫头婆子还是那几个,空气中弥漫着一成不变的檀香味儿,铜瓶里插着鲜妍的时新鲜花,只有那坐垫椅袱比之从前旧了许多。 林老太太刚午休起来,还没什么精神,半歪在榻上饮茶提神。见陶氏等人进来请安,脸上堆出一个称不上欢喜,也称不上不欢喜的笑容:“坐吧。都痊愈了吧?身子养好了就好,日后好好过日子。四丫头长高了,脸色也挺好的。”边说边朝林慎之张开手臂,道:“小老七到祖母这里来,你祖父放你假啦?” 林慎之舍不得地看了陶氏一眼,提步上前靠在林老太身边,笑道:“是,祖父知道我娘今日回来,说管得住人管不住心,不如放了我,他也清净,我也欢喜。” 林老太抓了两个李子递过去,摸摸他的头顶,叮嘱道:“好好听你祖父的话,好生念书,将来光宗耀祖。” 林谨容在一旁瞧着林老太这样子,待林慎之竟似是比从前亲热了许多,心知这是因为林慎之跟着林老太爷一处,书也念得不错的缘由,于是很高兴,朝林谨音挤了挤眼睛,姐妹俩会心一笑,都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 林老太哄过了孙子,方掀起眼皮来问陶氏:“听说你哥哥来了?” 娘家人总往这里跑,是有些不太好看。陶氏本来知道罗氏出丑颇有些幸灾乐祸,听这一问也不得不赶紧解释:“是,他这会儿在外头给公爹请安,怕要稍后才能来给婆婆请安。囡囡年纪不小,有些事该准备得了。清州有榷场,东西便宜许多,我便请托我嫂嫂帮忙买了些木料、毛皮和香药,他正好有事来平洲,顺便给我送了来。” 林老太耷拉着眼皮道:“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总是来来回回地跑也真是辛苦,你可要好生招待好了。住宿饮食都要上点心才是。” 若不是她不争气,总出事儿,陶舜钦当然用不着总是来来回回地跑。陶氏的脸难得的被敲打得热了一回,低声道:“是。” 林老太又道:“说起给四丫头准备妆奁的事来,我早要问你,三丫头的东西你全都准备好了?你这一向住在庄子上,我要问也不好问,日日记挂着这事儿,也不得安心。” “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起这个来,陶氏又添了几分兴奋:“等把行李归置妥当了,我就单抽个空,把东西再清点一遍,该补的补上,绝对不会出岔子。” “你的亲骨肉,又是长女,我自然放心,就怕疏漏。”林老太探手取了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倒是亦之那孩子,我记得今年足足的十四岁了吧?不知你心里是否有合适的人家了呢?你早日把他的事情定了,也好定四丫头的事。” 陶氏的好心情顿时被这一连串不停歇的敲打给挤得无影无踪,微微鼓了气,怏怏地道:“前头媳妇不是一直病着呢吗?乡下地方也不好找人打听,这回得空了就找人去问。不拘是平洲、清州,总要给他选个家世样貌人品都合适的。” “嗯。”林老太语重心长地道:“你真心替他打算,将来他不会不念你的情。” 这话说得,好似她怎么苛刻林亦之了似的,她半年多不在,想苛刻也无法苛刻吧?这老妖婆分明是看到她开心,故意给她找不自在呢,陶氏一张脸顿时黑了,勉强忍着没说话。 林谨容和林谨音看出林老太故意挤兑陶氏,陶氏不开心,心中虽然不喜,却还不好打岔,谁叫林老太句句说的都是正事呢? 林老太见陶氏再没有刚进来时的神采飞扬、幸灾乐祸状了,方才满意地停住了敲打,转而问道:“听说春天的时候,陆缄去诸先生那里求学,在山里落了水,被你庄子上的小子给救了?是怎么回事呢?” 说起这事儿来,陶氏总算是找到一个倾泄的理由了,生气地道:“婆婆,说起这事儿来我现在还生气……” 林谨容忙看了林老太一眼,但见林老太并没有不高兴,不想听陶氏告状的样子,暗猜林老太大概是早就知道了实情,此刻不过是故意引着陶氏说一遍而已,也就不管,垂目听着。 “我是好心,姑太太却觉着我耽搁了那孩子的学业。难道叫我赶那孩子走,不许他住在庄子上?谁做得出这种事情来?再说了,他每日天不亮就往诸先生那里去,哪里又耽搁着了?”陶氏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遍,总结道:“这样的亲戚,可也真是难做我从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 林老太先前还默然听着,听到她最后这一句评述,脸色难免有些难看,但也忍着了,哼哼道:“你误会啦,玉珍不是这个意思,你晓得她那种情形的,她也有难处憋在心里说不出来,陆缄不懂事,下头的人也不会办事儿。她那日还与我说了,见着了你要同你赔礼。咱们娘家人就不要和她多计较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啦,早前四丫头不懂事,她不也没说什么?” 这话哄鬼去吧无非就是做娘的护短,想替林玉珍掩盖那不适当的行为而已。陶氏心里明白得很,却因为前头被林老太敲打挤压得太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后头林老太又提了林谨容,不得不勉强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林老太也就嗯哼了两声,放过此事,让她们回去休息:“赶了半日的路,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一家子很久不曾团聚过了,我吩咐过你大嫂了,晚上设家宴为你们接风洗尘。他们男人在外头吃喝,我们女人孩子在里头吃喝,都放开了玩。”又温和地看着林谨音道:“三丫头也很快要出阁了,这样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留在身边的孩子们越来越少,真是舍不得。” 陶氏心中的不高兴顿时又消散干净了,转而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林谨音忙笑道:“祖母莫难过,我走了,不是还有其他兄妹陪着你们么?过得几年,弟弟们娶了亲,家里人丁兴旺,只怕祖母又要嫌烦。” 林谨容看到这时候,真心觉得林老太真厉害。又打又压又拉,她们娘几个都该好好和林老太学学。要说林老太这人最大的缺点在什么地方,那就是对喜欢的人太过护短了,要不然林玉珍和罗氏也不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 正想着呢,就被点名了。林老太睁着一双老眼盯着她:“四丫头,你长大了,怎么还和个闷葫芦似的?没事儿多陪你姐姐,跟你姐姐学着点,多说两句好听柔软话谁不爱听?”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6章 变化 第76章 变化 嫌她不会说好听话?林谨容怔了一怔,随即笑了:“是,祖母,孙女儿以后会注意的。”她说的是注意,而不是改。有些东西是天性,但日积月累的习惯会改变最初的爱好。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说话,喜欢说好听话的人,哪怕也曾有过非常想说话的时候,却也因为找不到倾诉的对象而自己吞咽下去了,久而久之,才会成了今天的林谨容。人总有不擅长的事情,何必在这种事情上为难自己。但她可以适当注意,在有些场合,应景地说上那么几句,也不会死人。 林老太见林谨容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指点跟上前来说好话,难免有些没趣,但也深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说,便挥了挥手:“下去吧。” 林谨音有些事情要和陶氏细说,陶氏也有事要交代林谨音,姐妹二人便约定了晚上一起夜话,然后各回各屋不提。 桂嬷嬷十分能干体贴,在林谨容去安乐堂请安的时候,就已经指挥着众人先把她卧室里的东西整理清爽,所以林谨容回来,便安安心心地上了床小憩。 只睡了小半个时辰,林谨容就睁开了眼睛。屋子里很安静,连最细微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悉索声都听不见。也不知人都去了哪里?她懒懒地想着,也不想喊人,只微眯了眼睛躺在床上,享受这份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的慵懒。 日光透过窗子射进屋里来,落在床前的脚凳上,无数细小的浮尘在光柱里欢快地跳着舞蹈,她把手伸进光柱里,试图去抓住那些欢快的精灵,浮尘灵巧地躲了开去,她什么都没抓到。她却仿佛是找到了乐趣,抓了又抓,看着浮尘随着她的举动跳得越发欢快,唇边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外面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抽泣,如果不是因为房里太寂静,几乎不会听到。林谨容却也没有因此被影响了好心情,轻手轻脚地穿好了衣服鞋袜,掀起帘子走出去。 如她所料,外面空无一人。这种情况极少出现,但因为刚回家,人手有限,要做的事情很多,在她午睡的时候婆子丫头们各行其事倒也正常,她也并不计较,顺着长廊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长廊尽头是一间两进的厢房,住着桂嬷嬷母女二人。微弱的抽泣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窗子半开着,林谨容轻车熟路地避开屋里人的视线,走近了窗子。 屋子里桂嬷嬷紧紧咬着牙,正在撕桂圆的脸,她下手极狠,带了一种半疯狂的恨意和痛苦。桂圆流着泪,并不敢挣扎呼痛,任由桂嬷嬷扯着她的脸颊将她推来搡去,尽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来,只是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泣。每当她发出抽泣声时,桂嬷嬷的动作总要停上一停,紧张地从窗子里往外张望。 许久,屋子里母女间的拉锯战终于停了下来。桂嬷嬷沙哑着嗓子道:“你还敢不敢?” 桂圆好一歇才颤抖地“呵……”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哭道:“我不敢了的。娘,我不想和你分开啊……你还得和姑娘说说……不要赶我出去。” 桂嬷嬷沉默片刻,冷冰冰地道:“我自不会和你分开,你不能留在姑娘身边,我也没脸呆下去的,我活到今日,也只有这张脸而已,还是在姑娘和太太面前。” 林谨容收回目光,就在窗边贴着墙壁站定了,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院子里那株茂盛的老榆树。老榆树枝繁叶茂,青翠欲滴,在离她最近的那根树枝的叶稍上,停了一只粉蝶,粉蝶的头正对着她,仿佛在和她对视。 林谨容微微蹙了眉头,好像,如果再不把桂圆的事情明确下来,她和桂嬷嬷之间的情分大概还等不到她长大就会被磨淡了吧?她是吃桂嬷嬷的奶长大的,桂嬷嬷的奶只够一个人吃,所以桂圆是吃米糊长大的。她做过娘,很清楚,亲骨肉和奶大的孩子之间的区别,就算是中间还有一层依存的主仆关系,也无法代替和改变。 院子门一声轻响,荔枝和豆儿手里抱着一叠衣料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时看到了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林谨容,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林谨容若无其事地朝她们一笑,沿着来路走了回去。这样一来,屋里被声响惊动的母女二人在发现了荔枝和豆儿之后,接着也发现了林谨容的背影。 桂圆吓得脸色惨白,猛地去推桂嬷嬷:“娘,娘,快去求姑娘”从胭脂事件后林谨容就越发疏远了她,她心里有鬼,轻易也不敢往林谨容跟前凑,这样一来,许多本是她份内的事都是荔枝来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也给苗丫抢去做了,渐渐的,她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人。她原本担忧林谨容会把苗丫带回来顶替她的位置,结果苗丫倒是真想来,林谨容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理由是苗丫不合适。 她暗自庆幸一回,鼓足勇气试图重新讨好林谨容,结果林谨容也不骂她,也不说她,照旧的不安排她做事情,她这才真正害怕起来。当时在庄子里不好打发人,不好添补人,可回到林府就不一样了,无数的人等着填补她的位置,但她不想去做闻到肉香就淌口水的粗使丫头 桂嬷嬷恶狠狠地瞪了桂圆一眼,一张脸涨得通红,犹豫挣扎良久,终是走回桌边坐下来流泪,她到底张不得这个口。 桂圆无奈,只得捂着脸嘤嘤地哭泣起来。 荔枝打发豆儿看好门,独自抱了那叠衣料走进屋里去,但见林谨容正跪坐在窗前的坐榻上仔细打量面前的绣品,听见声音,头也不抬地道:“荔枝,你觉得这枕屏该用什么木料做屏架比较好?”不等荔枝回答,又道:“我记得母亲藏有一截沉香木,虽然不大,但应该够做了。沉香香气入脾、清神理气、补五脏、止咳化痰、暖胃温脾、通气定痛,最是适合舅母用。晚上我就和母亲说,想来她也不会舍不得。” 她这样没事儿似地说着家常话,倒叫荔枝不知该怎么接口,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沉香木是挺好的,也配这个。想必舅太太一定会很高兴。”随即把那叠衣料往桌上放了,请林谨容过去看:“姑娘,您刚睡着,大太太屋里的石榴就过来,说是您份例里的春装、夏装都没做,请您过去挑挑衣料,索性都做成夏装。听说您睡下了,便让奴婢过去拿了这些样子来给您挑,您瞧瞧可有喜欢的?花色都挺不错的。” 林家姑娘公中的份例是一人一季两套新衣,遇到大事大节又另做。这样一来,林谨容就可以做四套衣裙。荔枝有着普通女孩子都有的热爱漂亮首饰和衣裙的爱好,就算是不是给自己选,也很高兴。 “正好我长高了,从前的衣裙都有些小啦。”林谨容将绣品收好,走到桌边去挑衣料。 周氏此番虽然战胜,心中却憋了一口恶气。于是铁了心拿罗氏贡献的几千两银子来做人情,既然家贼难防,防来防去都是别人占便宜,还不如大家都沾光,尚得一个好字。故而,今年的衣料和往年相比明显高了一个档次不止,不单花色新,质感也极好,林谨容挑着挑着,突然有些感慨。那一年,家中照旧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但衣料到了她这里的时候,都是姐妹们挑剩了的,哪儿有现在这样的光鲜?更不要说是错过做新衣再补上了。 并不是说统共就只有那些料子,挑完了就没了,而是别人不耐烦在她头上花心思,剩下什么就是什么,她也惯于接受并忍受。今日却不同,最起码,当年她最喜欢的那块玉色荷花暗纹的薄绸和湘色薄罗在里面,而那时这两种衣料是完全属于林五的。 既然现在有了这种变化,为什么不能满足一下自己的喜好?林谨容毫不犹豫地点了那两块衣料:“这个不错。” 荔枝眼睛一亮,随即叹道:“姑娘,这个五姑娘也选了的。”她做事向来细心周到,早在之前就已经和石榴打听过,其他几位姑娘都选了什么衣料,好提醒林谨容。毕竟姑娘们都不喜欢和人穿一样的。 “她穿她的,我穿我的。”林谨容无所谓的道:“我就喜欢这个。” 荔枝只当林谨容还记恨林五早前欺负陷害她的事情,有心要怄林五。不由暗想自家姑娘人才本就比五姑娘好,最最适合这些清雅的颜色,五姑娘又小气,这衣裙一做出来,必是五姑娘被气得弃之不穿,怎么看都不是自家姑娘吃亏,也就含笑应了,把那两块料子挑出来放在一旁,继续帮着林谨容挑料子。 二人挑够了四套衣裙的料子,荔枝方小声道:“姑娘,桂圆的事儿您是怎么打算的?” “桂嬷嬷没有做错什么,我舍不得她受委屈。”林谨容沉静地道:“龚妈妈念叨过两回,她手里的杂事太多,需要一个伶俐的丫头帮着跑腿帮着管事,桂圆比较合适。我打算再添补一个年龄小些的丫头。” 荔枝轻轻吐了口气,从姑娘房里去太太房里跟着管事嬷嬷学本领,看着还是升了,格外受主子看重一般,以桂圆的身份,谁也不会怀疑什么。指不定人家还会以为是为林谨容将来出嫁作准备。但实际上,桂圆根本不能和精明强悍的龚嬷嬷过招,等于是被龚嬷嬷看管了起来。这真是一个好办法,不伤情面又解决了问题,几乎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 ———————— 本意是17号有一章感谢打赏的加更,但手里的存稿早就用完了,晚上码字的时候突然停电了,这章是摸着黑用本本打出来的,没有机会准备加更。要放春节长假,工作上有了些变动,事儿挺多挺烦的,所以我不能确定今天是否有加更,什么时候加。假如过了下午5点没放出来,大家就别等了。等18号吧,那时候应该没有问题了。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7章 算术 第77章 算术 林府东南角的朴简居是大房的居处,因为林大老爷向往的是乡间田园生活,故而这里没什么奇花异木,有的不过是几棵有了些年头,长势奇特的老杏老梨,庭院里搭的也是葡萄架子,葡萄架子旁还应景地凿了一口井,轱辘吊桶一应俱全。 林家大太太周氏顶着浓烈的日光带着一串丫头婆子走进院子里,一瞧见枝头上缀满的青杏儿,联想到自家那个刚出生不久,粉妆玉琢的大孙子,原本烦闷的心情陡然就轻松了许多:“还是自个儿的屋里舒服,平白就要比外头清凉了许多。” 众人忙笑道:“那可不是?难为太太这么辛苦,这般大的日头还不得清闲。” 周氏便淡淡地道:“有什么办法呢?三太太才回来,家里又有客人,老太太吩咐要好生热闹一回,我怎能让人失望?少不得要亲力亲为。”最主要还得防着被那心眼长偏了的死老太婆和那不要脸的罗氏抓了小辫子。 “当家太太就是辛苦。”众人簇拥着周氏进了房,递帕子,端茶,打扇子,忙个不休,周氏等着身上那层薄汗消了,方才挥手命闲杂人等下去,问一旁的石榴:“怎样?” “太太?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2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太,四姑娘选定的是这四种衣料。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石榴赶紧把那四样衣料拿出来给周氏过目。 周氏的目光停顿在那两款玉色荷花暗纹薄绸和湘色薄罗上,轻轻一笑:“她不知道?” 话未说清,石榴却是明白她问的什么,便低声道:“不知具体是怎样的,但荔枝分明问过奴婢了。” 周氏紧紧抿了唇,手无意识地拂过腕间的金丝蜜蜡念珠,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榴小心翼翼地道:“太太,要不,奴婢去提醒一下荔枝?” 周氏突地一笑,和煦地道:“不必,让针线房好好地做,不许偷工减料,更不许不用心。做得不好就别想要月钱了,还得赔衣料。” 她这样的态度令石榴微微有些讶异,轻轻答了一声是。 “娘,听说晚上要摆宴席是不是?我要吃酒蒸鲥鱼和虾腊”林五笑嘻嘻地跑进来,直奔周氏身边拉住周氏的袖子撒娇提要求。她自小就最爱吃这两样,偏林家如今不比从前,似鲥鱼和虾腊这般名贵食物,除了林老太爷夫妻俩那里及逢年过节以外,饭桌上轻易难见其踪。 周氏一笑,懒懒地道:“早吩咐下去了。等你想起来时,饭菜都上桌了,哪里还来得及?”要说当家有什么好处,最简单的就是在这种时候最方便满足自家人的爱好和口味了。 “就知道娘最疼我。”林五娇嗲地靠在周氏的肩膀上撒娇,一眼瞧见了石榴正在收拾的四块衣料,不由惊异道:“咦,这不是我那两件衣裙的料子么?怎地还在这里?” 石榴知她素来小气,不好明说,便只笑不语。 林五却明白过来了,气冲冲地上前将那四块衣料挥落在地:“是给林四做衣服是不是?她怎么这般不要脸啊,什么都跟着别人学难道这天底下除了这两种衣料以外就没别的了?” “住口”周氏猛地一拍桌子,竖起眉毛道:“你还没吃够亏是不是?是不是还想再挨一耳光,再关些日子啊?” 林五立刻红了眼圈:“娘,你亲眼瞧见她是怎么害我的。她去了庄子里泡温泉逍遥快活,博取贤名孝名,我却被生生关到大嫂生产才放了出来。好容易有做新衣服这样一桩快活事,她又来怄我我不依呀”还不要脸地趁着机会勾引陆缄呢,只这句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岂止是林五被关了这么久?就是周氏的管家之位也才抢回来不久。若非如此,那几千两银子的好处怎会是罗氏给占了去?他们是长房,那些银子本该更多是他们的,现在却成了大家的。周氏咬着牙骂道:“胡说八道她是长姐,本来就该由她先挑才轮到你们这些做妹妹的,现在你已经穿了一个月了她才做,你有什么意见?难道还不许她穿?” 林五听到周氏这一声怒骂,更不来劲了,哭道:“我哪敢有什么意见?人家吹埙吹得那么好,点茶又是高手,有才名,又孝顺,还好心,哪个不夸她我就是心里不服气罢了,为什么祖母那么偏心。” 周氏听到她说林老太偏心,心里十二分的赞同,但看到她还是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又实在觉得窝火,便低声斥道:“你还不明白么?这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你和她争,两败俱伤,尽给别人落了口实生生拖累了我” 林五听了这话方才住了泪,仰头望着周氏道:“母亲,我也明白不是那么简单,你教教我怎么办呀,都是林家的姑娘,祖母怎么就那么偏心呢?” 少女的心,是脆弱的心。她被禁足时,林六、林七往陆家可跑得欢了。虽则出来后陆云待她和从前相比也没什么两样,可是待林六、林七同样很好,还多了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熟悉亲热劲儿,林六、七经常和陆云说些她不知道的事儿,叫她插也插不上话,这叫她怎么受得了?最严重的打击来源于那日陆缄即将前往太明府赶考来辞行时,她羞答答地上前祝他马到功成,他却只是淡淡地谢了一声,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令她满腹的话尽都憋在了肚子里,无从纾解,好不伤心。最可恶的是林七还来嘲笑她。 周氏淡淡地道:“日子还长着呢。你记好了,上次的事是你不对,你当众给了你四姐难堪。等下见着了她,记得要好生和她赔礼道歉,然后还和她同从前一样的好。两套衣裳算什么?她爱穿就让她穿个够” 林五睁大眼睛:“那是要怎样?” 周氏认真道:“就是继续和她做好姐妹,尊敬你三婶娘,待你七弟好点儿。”林四先是在暖炉会上彻底失了林玉珍的欢心,接着在庄子上又触了林玉珍的逆鳞。这陆家的儿媳,眼见着林四是做不成的了,不正好帮忙来对付一下二房么?陶氏那个一点就着的脾气哦,呵呵…… 林五撑着下巴想了半晌,方点头道:“好,就像从前一样的,只有她才对付得了六妹和七妹。”想那日,她才去招惹林谨容,就吃了个哑巴亏,大好的局势瞬间翻覆,白白便宜了林六、七。 周氏这才真心露出一个笑容来:“你长大了。”三房人,都是林老太太亲生的,一加一等于二,就大于剩下那个一。一减一等于零,全部小于剩下那个一。这个算术题,她是会做的。 林谨容在出门前被针线房的媳妇子堵在了房里量尺寸,针线房的媳妇子前所未有的热情让她很有些吃惊,不单是款式,绣花这样的大事,就是小到内衣的衣带,扣子都被认真严肃地提出来讨论研究。 荔枝更是惊奇,然后热情空前高涨,帮着出谋划策,林谨容反倒有些意兴阑珊:“随便吧,你们做惯了的,总不可能做出穿不出去的衣服来。” 一个媳妇子笑道:“话是这样说,但姑娘不知道,大太太吩咐下来了,若是做得您不满意,不单小的们月钱没有,还要出钱赔衣料的。” 林谨容这才来了几分兴趣:“大伯母和你们开玩笑呢。” 另一个媳妇子道:“是,主子们都不是苛刻的人,但小的们总要尽力让主子们满意不是?要说,大太太待姑娘真是上心。” 林谨容便满足了她:“大伯母一向都很仁厚周到。” 送走那两个量尺寸的媳妇子,荔枝奇道:“姑娘,大太太是什么意思?这样大张旗鼓的。” “没意思。”无非就是表示自己贤良淑德,温厚宽容罢了,林谨容瞟了瞟长廊尽头那间门户紧闭的房间:“让桂嬷嬷来陪我去赴晚宴,你带着她们把没收拾好的东西收拾好。舅老爷会让人送钱进来,你好生看好了,不许任何人去碰,包括桂圆和豆儿。别人若是问起,你知道怎么回答的吧?” 荔枝谨慎地道:“知道。” 少倾,收拾利落的桂嬷嬷走了出来,虽然勉力打足十二分的精神,仍不难看出她的沮丧和担忧,甚至不敢看林谨容的眼睛。 “嬷嬷这样很容易被人看出什么来。”林谨容平静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桂嬷嬷:“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以后要看她自己。今晚你陪我走这一趟,日后她去太太那里就更没人会多问。” 桂嬷嬷的眼泪瞬间漫了出来,又赶紧憋了回去,颤抖着声音道:“姑娘,您的恩德……” 林谨容淡然一笑:“不说这个,怪没意思的。我只知道嬷嬷不是那样的人,舍不得你伤心。”亲生骨肉和奶大的孩子再有区别,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一二十年如一日,时时记挂着给她盖被子添衣服,不嫌弃她没用害得自己受气吃苦的。见够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便格外珍惜这一点难得。 桂嬷嬷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是,老奴不说了。”不说,她记在心里。 ———————— 工作上刚换了个操作系统,那个难用啊,好比坑爹。不是说电子一体化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吗?这分明是来折磨人,考校人的耐受力的吧?泪…… 今天有加更,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8章 计较(一) 第78章 计较(一) 送上第二更,感谢大家的打赏、订阅、以及粉红、留言、推荐。早上忘了点定时更新,下午工作太忙,不得不弄到这个时候。 —————— 陶氏房里,黄姨娘正在陶氏面前立规矩。 她双手捧着一盘子新鲜娇艳的栀子花和月季花,格外谄媚地供陶氏挑选:“太太您瞧这朵开的最新鲜,太太,您瞧这朵最香,要不,这朵最清秀了。呀,太太,乡下的水土真养人,您还用什么粉啊胭脂的?” 陶氏倒理不理的,开心地享受着黄姨娘的讨好谄媚。老太太压她,她就压黄姨娘。谁叫林亦之要说亲了呢?这生杀大权可在她手里,得尽情报仇哇,就算是要好好说个人家,也得趁此机会可劲儿折腾折腾这装小白花的老黄花叫这老黄花也尝尝夜里睡不安稳,提心吊胆的滋味儿。 林谨音在一旁歪着,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拿了算筹教林慎之学算术,林慎之垂着长长的睫毛,粉嫩圆润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半点不受那边的影响。 真好。林谨容瞧着瞧着就笑了,跑过去搬动算筹也小小地为难了林慎之一把,看林慎之急得抓耳挠腮的,莫名的心情大好。然后丢了算筹,瞅空子找到正在忙碌的龚妈妈:“妈妈这几日可忙坏了吧?” 龚妈妈与她在庄子里近距离接触了半年多,比从前是亲近了许多,也没怎么再把她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看,便真心同她唠叨:“是,说到底,人手还是少了点。春芽要归置太太的首饰衣服书卷,夏叶要伺候太太起居,下头的小丫头婆子们太粗笨,急得人啊……” 林谨容笑道:“要不,我借妈妈一个人使两日?妈妈用用试试称手不称手?” 龚妈妈只当她开玩笑:“ 好呀,只要姑娘事后别扯着太太哭,说没人伺候就行。”想当年,陶氏刚嫁进林家的时候,林家姑娘们身边是一个管事妈妈,四个贴身丫头,若干粗使婆子小丫头。可如今,林家姑娘们却都只得一个管事妈妈,两个贴身丫头,一个粗使婆子并一个小丫头,不说捉襟见肘,也是堪堪够用,哪儿有人可借? 林谨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妈妈不妨也给我一个来使唤呀,年龄小一点,精灵本分一点,也好用得长久些。”省得才刚用熟了就要配人。 龚妈妈是何等样人,立时就听出了异常,瞅了一眼不远处和春芽低声说话的桂嬷嬷,低声问林谨容:“姑娘这是?” “我觉着,将来母女俩都在我房里管着事不太好,还不如让桂圆学点实用的,将来更好用。”林谨容神色沉稳,半点看不出端倪:“妈妈为难么?” “不为难,不为难。老奴明儿就去挑人,姑娘可有自己中意的?”龚妈妈恍然大悟,看向林谨容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层意思,贼贼的,却又带着些喜意,四姑娘真正懂事了,会为将来打算了呢。将来一个管事嬷嬷在内宅,一个管事娘子在外宅,正合适。 “我相信妈眼光,荔枝就蛮不错的。听说当年桂嬷嬷也是你建议太太留下的。”林谨容这话让龚妈妈心里十二分的甜,立刻全速转动心眼过滤起合适的人选来。 那边陶氏总算是看着天色不早,终于结束了折腾黄姨娘,自家戴了一朵栀子花,又叫两个女儿过去,给二人分别簪了两朵粉嫩的珍珠月季,这才满意地牵着林慎之,起身往和乐堂里去。 “四姐姐,你可回来啦,想死我啦呀,你比我生生高了这么多,乡下的水土养人吧?听说你家庄子里的管事娘子有一手好厨艺,是不是?什么时候你也请我去尝尝。”林谨容还未踏进和乐堂的门槛,林五就花蝴蝶似地飞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笑得和朵花儿似的,又是和她比高,又是开玩笑的,全身上下都透着亲热。 林谨容吃了一惊。过年时林五被放出来吃年饭,还在饭桌上拿眼刀子杀她,这会儿怎地又笑上了?难道林五还不知道自己也做了同样花色的衣裙?不正常啊。 林五见她不说话,眼圈一红,委屈地瘪了嘴:“四姐姐,你可是还记恨我?我错啦,早就知道错啦。你要不信,我这就当着大家的面端茶给你赔礼道歉。” 正当此时,双胞胎也走了过来,林六举着扇子半遮住了口,含笑道:“五姐你悠着点儿,别吓坏了四姐。四姐玩不来你那一套。” 林七冷笑:“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 林五眼里闪过一道寒光,狠命磨了一下牙,强自忍住了,不理双胞胎,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谨容:“四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是姐姐,又从来大度,不会和我计较的是不是?” 林七做了一个恶心得要吐的表情,林六的扇子掩去半边脸,沉默地看着林谨容。 才进门,就要站队?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轻轻从林五怀里抽出手,嫣然一笑:“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随即回头看着林六和林七:“两位妹妹许久不见,都还好吧?”也不等三人回答,悠然抬步往里:“我给嫂嫂们和三位妹妹都带了点心意,等到东西收拾出来,就给你们送过去。乡下地方,没甚好物,不要嫌弃。” 这态度不偏不倚,很合林六的意,她轻蔑地扫了林五一眼,快步跟上林谨容:“四姐姐,姑母和云表妹要来。” 林谨容的脚步只微微顿了一顿,并不言语,只抬眼看着林六一笑了事。她早该想得到的,林老太早前既然替林玉珍说了好话,那么要解决姑嫂间的矛盾,自然是要趁热打铁。 林六见她淡定从容,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样子,反倒有些诧异起来。林七小声道:“我怎么觉着她和从前不一样了?那股傻气阴沉气和畏缩样儿不见了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林六摇了摇扇子,扫了一眼正竖着耳朵往这边听的林五,淡淡地道:“我觉得我们都想错了。” 陆缄在陶氏的陪嫁庄子里偷偷住了许久的消息刚传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陶氏母女是别有用心,酸的同时难免鄙夷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从陆云那里得知林玉珍大怒的时候,她们都等着看笑话,谁知林谨容更绝,连饭都没留,就把林玉珍面前第一得用的方嬷嬷给赶了出去,还骂陆缄是要饭的。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不退不让,不闪不避,真正想进陆家门的人,又怎会是这个样子?除非她蠢得和陶氏一样没有救。 姐妹二人心意相通,林七立刻就明白了林六的意思,低声道:“娘说过的,人心难测,世事难料,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二表哥为何不在诸先生家里住,偏偏冒着惹姑母生气发火的危险跑去那里住这么久?这个事情还要弄清楚的好。” 林六轻轻一捏她的脸颊,轻笑道:“终于长点脑子了。” 周氏十分热情地对着陶氏嘘寒问暖,又特别问林谨容针线房的媳妇子有没有去量尺寸。林谨容便认认真真谢了周氏:“大伯母费心了,衣料我很喜欢,正好个头长高了,需要另做衣服。” 罗氏才吃了大亏,比之往日安静了许多,除了给林老太端茶送水以外,并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偶尔林谨容会接收到她打量自己的目光。 直到林玉珍母女进来,罗氏方才活泼起来,热情地撮合见了面互相当彼此是空气的林玉珍与陶氏和好,一人倒了一杯茶:“没有解不开的误会,这杯茶喝过就都忘了” 林谨容不由又吃了一惊。林玉珍和陶氏这样的性子,谁也不服谁,谁要来劝,摆明就是两头不讨好,自己找气受。罗氏这是要干什么?会不会又想借这个机会弄什么幺蛾子出来?她的眼角轻轻扫过其他人等,但见林老太含笑看着,周氏一脸的不以为然,林谨音则和自己一样的疑惑。 果然不出林谨容所料,林玉珍一如既往的倨傲,茶是接了,却翘着唇角不说话。想要她和陶氏低头,那是不可能的。她来了是给林老太面子,不然,她见着陶氏和林谨容母女就是一肚子的恶气。她有做官的丈夫,成器的儿子,陶氏有什么? 罗氏便去小声劝陶氏:“三弟妹,给二嫂一个面子,老太太也是希望你们能尽弃前嫌的,况且说开了,对孩子们也有好处,你主动点儿,人家只会说你气量大……”意思是说要陶氏主动和林玉珍和好,以讨林老太的欢心。 陶氏自顾自地饮了一口茶,连声赞这茶真好,就是不正眼看罗氏。笑话,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她先向林玉珍低头?罗氏也太笑话人,自己想讨林老太的欢心,何必拿他人作伐? 转瞬间,气氛僵到了极点。 林老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周氏微微冷笑,亲切地问林慎之想吃什么。又朝她大儿媳妇奚氏使了个眼色,奚氏忙将怀里的大胖儿子往林老太跟前递,笑着让喊老祖宗。于是气氛便缓和了许多。 这边罗氏见那二人都不理睬自己,并不着慌,反而朝林谨容和陆云笑道:“两个傻姑娘,还不去劝劝你们母亲?” 陆云立刻站起身来,甜美地笑着,却并不去劝林玉珍,而是走向陶氏,端端正正地朝陶氏行礼下去:“三舅母,都是我的错,请你别和我计较。” 陶氏讶异地看着陆云,不得不挤出一个笑来:“你这孩子,你有什么错?”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79章 计较(二) 第79章 计较(二) 陆云抬头看着陶氏,情真意切地道:“三舅母,真是我的错。早前,请了几位姐姐去家里参加暖炉会……”她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有些说不下去,却又嫣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不会做事,让母亲对四姐姐生了误会,几位姐姐闹了不愉快……若是我当时做得好一些,也不至于让两位长辈生了罅隙,以至于后来又加深了误会……究其根由,都是云儿的错,求三舅母不要生气了。” 陶氏再是讨厌林玉珍,再是护短,对着陆云这样的态度,这样含泪带笑的表情,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少不得起身扶了陆云,柔声安抚道:“好孩子,你这胸襟气度也真是难得,你受委屈了,你四姐姐自来有些傻,拿捏不住分寸,却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和她计较。” 陆云害羞一笑:“舅母说什么话,四姐姐是率真,我不如她就是不如她,难不成硬要她输给我才叫好?那不合道理。”随即对了林谨容笑道:“四姐姐,其实我也有些小气的,当时只想着自己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尽了苦头,却轻易就输了,便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没顾得上其他。若是我彼时处理好这事儿,五姐不会挨罚,你也不至于去乡下。待我想通却已经于事无补了,心里一直不安,早想找机会和你赔礼道歉,但是一直不成行,今日我就借这个机会,同你赔礼道歉,请你原谅我。”言罢深深一福。 她这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情真意切,坦然直白,顿时得了所有人的赞许。谁也没认为她当时生气难过有错,这是情理之中的,谁受了那种委屈不难过?刻意否认就是假话,反倒显得虚伪做作。难得的是有勇气说出来,还能反省,替人着想,这样内秀大度,顾全大局的女孩子,又有多少?才气有高低,品质有高下,德才兼备,德是第一,于是所有人都看着站在那里不动的林谨容,神情各有不同。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陆云。 好生会做人。只为让两位性格素来不相和的长辈和好,就把所有的过错,不管是她的还是别人的,全都揽在自家身上,却又明明白白的让人看出她的委曲求全,谁会怪她?与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无动于衷的自己相比起来,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可真是厚颜无耻,半点不知悔改,猖狂自大到了极点。 其实林谨容真有过愧疚,但她从不后悔暖炉会时的行为,重来一次,她还会再做一次,因为她想不到其他任何办法,可以让她远离陆家,远离悲惨的命运。然此刻,对着一屋子人或是谴责,或是愧疚,或是不满,或是厌恶,或是担忧,或是轻视的目光,她突然很想笑。 真是的,陆云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尽了苦头,好心请自家姐妹去助阵,却被自家姐妹给踩踏了,这个人还不懂得收敛愧疚,更不知赔礼道歉,真是过分……就连她都为自己的行为不齿了,还能怪别人鄙视她,高看陆云么? 她所有的愧疚和疑惑全都烟消云散。 陆云根本不需要她的愧疚,有她不仗义在前,此刻陆云的所为又有什么是可以指责的?而她的疑惑,也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尽管这个答案是这么模糊,但它却又是那么清晰的存在。用尽一生一世,也可能无法把一个人看透,她却在此刻,看透了陆云,看透了很多事情。 有个堵塞着的地方,突然通了,林谨容畅快之至,粲然而笑,对着陆云深深福下去:“云妹妹,你实在太过自谦,原本是我的错,怎会是你的错呢?你实在太让我无地自容了。早前暖炉会的事情是我不对,挨了祖母的责罚,我心服口服;去乡下庄子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母亲病弱需要静养,我正该随侍在旁,同时也反省自己的错误。所以,和你完全无关,你千万千万不要自责。” 两个互相行礼的女孩子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先起来。两双眼睛隔得从未有过的近,林谨容捕捉到了陆云眼睛深处瞬间闪过的愕然,她想,陆云大概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痛快地承认错误,如此快地进入角色。 陆云看到了林谨容眼睛深处的冷然,她想,林谨容其实并不笨,但那又怎么样?今日她完胜。没有人是完美的,林四敢和她比为人处世之道么?难不成林四真以为,顺手帮个族里的穷亲戚,就真的能得到贤名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罗氏笑嘻嘻地扶住了二人的胳膊,朝林老太笑道:“老太太您瞧,做妹妹同做姐姐的赔礼道歉,做姐姐的也同做妹妹的赔礼道歉,这正是一段佳话呢。” 林老太很满意,非常满意,略带了些威严地笑道:“正是,这才是我的好孙女儿这才是名门望族该有的规仪”随即指点了林五、六、七三人,“你们都该向她们学学” 周氏瞟了林五一眼,林五眨了眨眼,立即倒了一杯茶上前,双手奉给林谨容:“四姐姐,我适才说要斟茶向你赔礼道歉,不知你是否肯接这杯茶?” 林谨容翘起唇角,双手接过茶:“五妹妹,你我骨肉至亲,我早说过不怪你的,又何需这杯茶?这茶不如借我去敬姑母,向姑母赔礼道歉如何?”不等林五反应过来,她高高举起那杯茶朝林玉珍走过去:“姑母,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和我计较。”陆云那样长篇累牍的好话,她说不来,就算说得来,她也不打算说。说这简单的一句话,不为别的,只为这一低头,陶氏和她能在林老太面前真正得到好处。 林玉珍看着林谨容,非常非常膈应。 说林谨容真心吧,这茶都是借来的,这赔礼的话也实在太过简单,转折婉转更谈不上,显得实在不够郑重,更没有丝毫解释哀求,希望能得到自己原谅的意思;说她不是真心吧,她的姿态和表情,以及语气都无可挑剔。她整个人都仿佛在说,我已经做了该做的,接不接,气不气,全在你。 而事实上,林玉珍也非接这杯茶不可,虽然她很想不接林谨容这杯茶,她想就让林谨容一直举着这杯茶,举到手酸脚软,不得不哀求她服软为止。但形势就在这里,陶氏都能安抚夸赞陆云,她怎能被陶氏比下去?于是她接了林谨容的茶,态度说不上好,但也还说得过去。 没有人再提陆缄在庄子里的事情。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来源于那个暖炉会,也结束于那个暖炉会。 罗氏终于得了林老太一个赞赏的笑脸,于是暗自欢喜。周氏没看到想看的戏很郁闷。陶氏情绪一般,这顿饭对于她来说,相当于什么好事都没发生,也什么坏事都没发生。年轻小姑娘们个个儿都在沉思,只有林老太最欢喜。 东阳酒,味辛不厉,美而不甜,色复金黄,荧澈天香,风味奇绝。真是好喝,林谨容一连喝了三四杯还想喝,正想再要,看到林谨音不赞同的眼神,微微一笑便放了杯,只暗自盘算,什么时候弄点来喝个够。在庄子的那些日子里,她已经学会凡事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再那么苛刻,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替自己疼,没有人能替自己难受,哪怕就是亲如骨肉也不能。 临别送行,其乐融融,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陆云与林六依依惜别后,温言安抚了几句抓着她的手不放的林五,走到林谨容面前笑道:“四姐姐,我哥哥和我说,清凉山上的桃花梨花很美丽,清凉寺里的古碑很值得一看,清凉河里的桃花鱼很好吃,还听说,清凉寺中还有温泉,是么?” 林谨容淡淡一笑:“大抵是习惯了,我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冬天里外面下着雪,泡着温泉的确是很舒服。” 陆云正要随着她的话往下继续深入研讨,就听林玉珍不耐烦地道:“阿云,该走了。” “来了。”陆云娇俏地朝林谨容吐了吐舌头,伸手从她鬓角摘下一朵珍珠月季,笑道:“四姐这花儿真好看,分我一朵戴。”然后拿了那花朝林玉珍奔了过去。 林谨容立在安乐居门前的灯笼下,静静目送陆云的背影。林六走过来,轻轻挨近了她,低声道:“阿云很不错吧?到底是从小就跟着姑母出门见过世面的人。” “是,我自愧弗如。”林谨容将头上剩下的那朵珍珠月季摘下,随手一揉,扔在了地上。 林六半掩着扇子,打量着林谨容的动作,微微一笑:“四姐,我真佩服你,竟敢那样对着方嬷嬷说话。” 林谨容回头看着林六妩媚一笑:“如果你是我,你也会的。” 灯光下的林谨容,眉眼间已经有了几分稚嫩的妍丽,这一笑,妩媚顿生,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林六形容不出这种感觉来,只怔怔地想,真是好看,于是那句:“那庄子里真有这么好玩?让二表哥都乐不思蜀了。”的话就没能出口,眼睁睁地看着林谨容和林谨音手牵手地离去。 ———————— 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0章 合计 第80章 合计 夜风吹过,老榆树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枝叶摇动,发出一阵低沉悦耳的沙沙声,半轮明月高挂天际,月色倾斜而下,照得屋里屋外犹如下了一层银霜。 林谨容跪坐在窗前的坐榻上,结束了和林谨音的谈话:“就是这样,我替黄姨娘赚了一笔钱,我自己也赚了一笔。姐姐的那笔钱明日让人拿回去。”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照得林谨容的表情格外温润,林谨音却觉得妹妹陌生得紧。前因后果林谨容都说得很清楚,黄姨娘留下的那张条子她也看过了,她不是陶氏,不但不抗拒黄姨娘为林亦之的婚事出钱,还很高兴,毕竟她是长女,年龄要大那么几岁,很多事情都想到了,但是不好做。这就是身为女儿的尴尬,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诟病,说是贪图算计娘家的财产什么的。可是林谨容不但算到,还做到了,这变化大得叫她实在格外惊奇,也格外的不适应。 林谨容坦然面对林谨音的打量和疑虑,她很清楚,自己和从前差异太大,几乎是反着来的,林谨音惊奇或者怀疑都是正常的。 半晌,林谨音终于开了口:“那些钱说过是借你的,我只要本钱就行,其他我不会要。你还是好生打算打算,若是娘知道了你帮黄姨娘这事儿,必要生出波澜。” 林谨容坦然道:“所以我才和姐姐把事情说清楚啊,黄姨娘的钱真不少,下次若是再有这种机会,我还打算再提携她……”黄姨娘早前那点银钱不过是小打小闹,能省多少钱?她需要林谨音帮忙掩饰,瞒着陶氏,她好继续借黄姨娘的鸡生蛋。当然,这些下一步的具体打算她是不会和林谨音说的,只要林谨音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是了。 林谨音沉思许久,断然道:“那就先瞒着,到时候再说,娘虽然生气,却也不可能放着黄姨娘的钱不拿,反过来拿自己的钱去贴补。”话虽如此,她还是担忧,到时候黄姨娘陡然拿出一大笔钱来,陶氏还不得和林三老爷闹翻了天?又要叫人看笑话。 “怕什么?”林谨容淡然一笑:“一个丫头出身的贱妾,能拿出这么多私房钱来,明摆着三老爷宠妾灭妻么。所以,这事儿就用不着我们来操心了,我猜到时候她一定会求三老爷出面,把这钱算作是三老爷给的贴补。三老爷若是答应了,将来他总不能什么都不给七弟。庶子都有了,嫡子没有,是什么道理?他可站不住脚。”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俱都微笑了。三老爷就算是拿不出现钱来,也能把他收的那些金石字画弄些出来,不要白不要。 林谨音笑着笑着,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我们这算什么?两姐妹坐着算计父亲的钱财,若是让人知晓,怕是要被笑死。” “要笑也是笑他。”林谨容不以为然:“这不是算计,而是替他周圆做父亲的脸面,你见过谁这么做父亲的么?我没见过。哦,见过的,那个林昌和他差不多。” 林谨音听了妹妹这话,忍不住又万分忧虑了,早前她觉着妹妹太过软弱安静,盼着妹妹能强势精明一点,如今却觉得林谨容主意太过大了。女子主意过大并不是一件好事,也不知将来人家容不容得下。她想劝林谨容两句,话到口边,却又无从劝起,便默默地想,不然等改个时候和母亲说,给妹妹议亲的时候,一定要找个宽厚的人家,温厚的妹夫,其他都是次要的。 第二日午后,黄姨娘果然扶着枣儿,提着个食盒假借送糕溜达到了林谨容的院子。 林谨容命荔枝关好房门守在外头,和她结清了账。 不管黄姨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她都表现出一副心满意足,感激涕零的样子,听说林谨容不要抽成,便死活要送林谨容一只银镯子当谢礼,请求林谨容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不要忘了提携林亦之。 林谨容还顾着日后,自不会收黄姨娘的银镯子,和和气气地把人送出了门。 食盒很有些沉重,枣儿提着有些吃力,走得就极慢,黄姨娘看着,心里很有些欢喜,又有些难过。她记得当时小丫头听到的话是,林谨容求陶凤棠留到春后交赋税之时再卖的,陶凤棠也答应了。可林谨容刚才给她的钱还只是按着去年秋天清州的银价和金价来折算的,再结合林谨容没收抽成和礼物的情况来看,可以得知,林谨容分明是借她的钱另外大赚了一把。 虽然她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林谨容若是半点好处都没有,又怎会平白帮她和林亦之?且这个赚钱的机会已是难得,可她到底还是有些酸痛,恨不得林亦之赶紧考取个功名,再好好娶个媳妇,然后可以自家出力赚钱做主再不用这般小事都要求人,日子才叫踏实了。 罢了,罢了,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四姑娘这样子是真不想嫁入陆家,她手里原本握着的方嬷嬷那张牌已经没了用,在四姑娘面前更说不上话,少不得越发要低头。只要四姑娘肯在关键时刻帮林亦之美言几句,这亏吃了就吃了吧。还得单找个机会和四姑娘提提,请她帮忙在陶氏面前说说才好,就是不说,帮忙打听一下情况也好。 黄姨娘正在筹划间,迎头走来周氏的心腹婆子许嬷嬷,刚露出一个笑脸,尚来不及问好,许嬷嬷已然风风火火地撞将上来。避开了她,却撞上了她身后的枣儿,这一撞撞得厉害,枣儿一个趔趄,眼看着她手里的食盒要落地,黄姨娘大急,忙抢前一步,牢牢护住了食盒。 许嬷嬷站住了脚,扫了眼地上的枣儿,目光落在黄姨娘怀里的食盒上,猪肝脸上堆出一个笑来,伸手去拉枣儿:“咦,原来是姨娘。老奴眼瞎了,竟然没看见你,就这么撞了上来。撞坏了枣儿姑娘,是老奴的不是。” 黄姨娘哪里敢得罪当家太太身边的心腹?将食盒抱定了,笑道:“嬷嬷这是有事儿急的吧?” 许嬷嬷道:“可不是?大太太娘家来人了。急着去禀报呢。姨娘这是打哪儿来?又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也没什么,就是蒸了点糕,送给两位姑娘尝尝。嬷嬷你忙,你忙,我就不耽搁你了。”黄姨娘有些受不住许嬷嬷盯在自家食盒上的目光,朝枣儿使了个眼色,一溜烟地走了。 许嬷嬷回头看着仔细打量着她的动作,思忖片刻,也忙着继续往里走。进了朴简居,直接先招呼一个小丫鬟:“去打听打听,今日黄姨娘都做了些什么,然后来和我说。”然后脚也不停地往里走,“太太大喜,家里来人啦” 周氏正在看账簿,看得火冒三丈。二房可真会省钱,双胞胎领了月例,却跑到老太太那里去混吃混喝,什么都敢要,好吃的要吃个够,半点都不省,罗氏也是三五不时地在那里混着,一应开销全算在老太太头上,还经常顺东西回去,怎会这么不要脸,算得这么精?死老太婆也太偏心了正在郁闷间,乍然听到许嬷嬷这声喊,便不悦地道:“ 咋呼什么?” 许嬷嬷看到她黑着脸,方才收敛了神色,道:“大老爷让老奴进来禀告太太,松州家里来人了。二舅老爷领着三表少爷,预备拜在诸先生名下求学。” “啊?真的?”周氏是当初林老太爷在任上时做主娶进门的,娘家离得远,也是很多年不曾见着人了,心里欢喜至极,忘了适才的不愉快,立即起身道:“走,走,我去瞧瞧。” 许嬷嬷忙笑道:“太太,这会儿舅老爷和表少爷正在听涛居里和老太爷叙话呢。” 周氏一拍脑门,笑道:“看我这糊涂的,不是得先从外院拜见着一路进来么?得,先准备晚饭,二舅老爷喜欢吃雪霞羹,肉线条子,这两样一定不能少。表少爷,我倒是没见过这孩子,你使人去问问他喜欢吃什么,一并交代下去。” 许嬷嬷出去一趟回来,交了差,贴在周氏耳边低声道:“太太,老奴早前遇到了黄姨娘,枣儿提着个沉甸甸的食盒,老奴赶着来和您报信,没注意,撞上了枣儿。您说奇怪不奇怪?黄姨娘平时待那丫头不是极好的么?她竟然不顾那丫头摔跤,抢先就抱住了那个食盒,护得那个牢靠啊,就连枣儿摔了爬不起来她都没管,后来也不给枣儿提,就她自己抱着……” 周氏不耐地道:“说重点” 许嬷嬷忙收了后面一连串的话:“老奴觉着奇怪,便使人去打探了来,黄姨娘是从四姑娘院子里出来的。” “食盒里装的什么?”周氏不耐烦了。 许嬷嬷有些尴尬:“没打听出来。所以老奴才觉得奇怪。” 周氏淡淡地道:“那就继续打听总会有人知道点什么。”林四什么时候和黄姨娘搅到一起去了?太不正常了 ——————友情推书—————— 醉酒香《医路妖娆》:防火防盗防表哥,行医谈情种药田 今天会有加更,但是具体时间说不准,太忙太忙。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1章 砸锅 第81章 砸锅 第二更,粉红520的加更。 —————— 林谨容并不知道周氏在关注她,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请托陶舜钦在城西购买盐碱地的事情上。 平洲城西,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盐碱地。 已入了夏,几场大雨下去,盐碱地里亮晶晶的盐花或是?br / 世婚(完结)第2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是随水流走或是渗透到了土层深处,不怕盐的野草也冒了出来,覆盖上些许绿色后,这片土地瞧着终于没了春天返盐时的耀眼刺目,但东一块、西一块的绿色和裸露的土色交替着,仍然显得无比荒凉。dierhebao 林世全谨慎地垂着手,老老实实地跟在陶舜钦的身后,一见到陶舜钦停下脚步或是说话,立即打足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充分调动全身的所有力量去听,去看,去记陶舜钦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从决定要来买这盐碱地开始,陶舜钦已经带着他在这片盐碱地上走了好几天。他知道陶舜钦是在选地势,同一片盐碱地,可能会因为地势的原因,筑堤坝的时候会比其他盐碱地更费力,也有可能会被选作开挖渠坝的地方,还有可能会於田成功,却变成涝地,一切都是学问。 他不明白陶舜钦一个读书人,怎会懂得这么多。陶舜钦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但也要看是什么人,读的什么书,又是怎么个读法。有些人读了一辈子的书,未必就能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甚至连饭都吃不饱,有些人大字不识,却着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这是为什么?侄儿想明白这个问题就懂了。” 几天下来后,陶舜钦终于看定了西南角一块近一百倾的地,随即开始和平洲府衙的人接触。这城西上千倾的盐碱地,全是官府的,官府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聪明人,几乎是陶舜钦刚表露出了这种愿望,就有人四处打探,问要买了做什么。 陶舜钦便请了府衙里几个管这事儿的人吃饭喝酒,林世全跟着平生第一次进了花楼,席间看着半露的妖娆ji女不敢抬头,敛了十二分精神去听陶舜钦怎么和官府的人打交道。酒至半酣,众人开始称兄道弟,ji女们把人哄得骨头酥软之际,陶舜钦方提起来,说是自家做了个梦,梦见买了那块地,在那里盖个院子就会顺风顺水,明确表示不指望这地有产出,只为买一个心安。 有人没有被酒色迷住,本着雁过拔毛的本能,打算刁难一下,却被最管事的给呵斥住了,在哥哥弟弟的热情招呼下,这地买得水到渠成般的自然,地价自是照着最低廉的价格,量地之时八十倾的地其实得了一百倾。陶舜钦让人将这地平均分成了两份,叫人立了界石。 林世全不明白陶舜钦为何要将这地分成两份,刚起了个头,就被陶舜钦拿话岔开:“你记着,这土地买卖有两种,一是绝卖,二是典当,也叫倚当。这契约必须经过官府,加盖红印,这叫红契,若是不曾,就是白契,这种很容易扯皮,不可取。” 接着林世全又看到陶舜钦把几封银钱塞给了那几个人,其中管事的那个得的最多。他没经历过这些事,不由很是心疼:“官家买卖土地,本是他们该做的,又吃又喝又拿,平白便宜了他们。” 陶舜钦袖着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我也没吃亏。”然后算了一笔账给他听,地价便宜,多得到的地,关键是以后有事再找这些人方便。 “你若真是想走这条路,就要记着,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想做生意,人脉最紧要,不过些许小钱,他们少找点麻烦就比什么都强。况且人有见面之恩,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上他们帮忙了。”陶舜钦如是说。 林世全牢牢记在心中,觑了空子寻到荔枝,只隐了去花楼喝酒的事情,把这事儿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告诉林谨容:“地才买成70文一亩,一共八十倾地,实际上是一百倾,只花了五百六十贯钱,请客送礼不知道舅老爷花了多少,但估摸着不会少下数十贯。” 林谨容又惊又喜,喜的是这地比她买柳叶河边的地便宜了许多,惊的她没有想到陶舜钦会这么大的手笔,这下可好,她从哪里去找这近六百贯钱来还他? 上次卖银子,她自己的钱赚了58两银子不到,从黄姨娘手里赚了46两,林谨音的赚了近80两,加上她自己原有的,统共不过394两银子,折算成钱才315贯,这缺口大了去,她早前还在陶舜钦面前夸海口说自己不要他买,会自家找钱,现在这钱从哪里去找? 借,短时间内回不来本,谁会借她?再向马上就要出嫁的林谨音借,她脸皮没那么厚,向陶氏,她上次购买柳叶河边的地的钱都还没完全付清,月钱还在被扣中。自己真是太穷了,林谨容一下子作了难。 要是陶氏肯把给她预备下的嫁妆交由她处置那就好了,但这明显不可能,林谨容呆坐良久,开了妆盒对着里面的金银首饰动起了脑子。她先把逢年过节必须插戴,不可动的几件物事挑出来,捡些款式简单不打眼的钗环放在一旁,打开最下面一层妆盒时,红绸包裹着的一只八宝赤金璎珞项圈长命锁,两对可以调节大小的赤金手镯、脚环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时有些怔住,心里一阵钝痛。 这是她小时候戴的,高僧开过光的,后来跟着她去了陆家。宁儿出生以后,她没有用其他人送的长命锁,而是将它给宁儿戴上,希望能保佑宁儿长命百岁,百病不生,平安康顺。可是宁儿照旧离开了她,怎么喊都喊不醒…… 林谨容的指尖触在长命锁上,眼前一片血红,当时宁儿的血就浸染了那个“寿”字,真讽刺她狠狠地咬住牙,以后不会再有宁儿,这东西也不能保佑宁儿,留着何用?就是它了她垂着眼,逼着自己把目光从那长命锁上挪回来,亲手将红绸把东西包得严严实实,递给荔枝:“你拿去给三少爷,让他想法子把它换成钱。” 荔枝大惊:“姑娘,其他东西倒也罢了,可这个怕是不妥啊。”这些东西都有表记,除非毁了,不然被人知道,那闲话就传得难听了,可若是毁了,又要贬价。 林谨容淡淡地道:“你让他把它拆了,先把上头镶嵌的宝石珠子拆下来,然后找人把金银融了,分开卖。这样谁也认不出来。”她最想卖的是斗茶赢来的水晶莲花钗子,林玉珍的东西,留着膈应人。 “姑娘,这是太太为您求来的,高僧开过光的,太太若是知晓,会伤透心的。况且,就算是卖了这个,也不够的,舅老爷不是说买给您么……”荔枝不能理解,那盐碱地毛都不长有什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买,甚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她长期在林谨容身边伺候,早就发现林谨容的安静下,掩藏着一种深深的焦虑。在庄子里的时候,她曾以为林谨容已经好了,现在看来,其实是变本加厉,只不过是掩藏得更深而已。究其原因,都在那次被惊吓生病之后,荔枝一时很有些自责。 她颤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林谨容:“姑娘,您不缺吃,不缺穿,太太一直在为您准备妆奁,您到底在担心什么?您就算是不愿意和奴婢说,怕太太担忧,也该和三姑娘说说,她一定能帮您。” “父母姐弟再亲,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她的忧虑太多,但不能为外人道,林谨容默了片刻,嫣然一笑:“荔枝,吓着你了么?我不担心什么,我就是不想要舅老爷的钱。姐姐要出嫁,我也不是小孩子啦,要舅老爷出力已经不好意思,再要他花钱,清州的表姐妹们怎么看我们姐妹?这点面子我是怎么都要的。”她顿了顿,探询地问垂着头的荔枝:“你不会把这件事说给别人知道的,是不是?桂圆那样,除了相信你,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荔枝的眼神有些躲闪,她刚才是想去和林谨音说,请林谨音来劝林谨容来着,可是林谨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自然也不忍心让林谨容失望,万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姑娘,要不,奴婢手里还存了点钱,您拿去应急?” 林谨容失笑:“我还有办法,不要你的,赶紧去办事。” 荔枝走后,林谨容趴在榻上愣怔着眼睛出了许久的神,终于想出一个法子来,便扬声喊道:“樱桃” 樱桃是龚妈妈新挑选了送来的,才九岁,穿着翠绿衫子青色裙,单眼皮儿,眼神明亮,长手长脚,长相端正,眉眼舒展,干干净净。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立在榻前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林谨容笑道:“我想请几位姑娘过来喝茶,你去准备些糕点果子。” 樱桃应声而去,林谨容叫了桂嬷嬷进来,打开衣箱翻出那件新做的玉色荷花暗纹薄绸衣裙,薄薄施了一点脂粉,插上那枝水晶莲花钗,叫豆儿跟着,亲自去请林五、六、七。 ———————— 推书:希行的《重生之药香》,正文已完结,肥肥的正好宰了过年,页首直通车下面就有,大家可以去宰哦,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2章 卖钗 第82章 卖钗 ————咳,弱弱地要粉红票以及正版订阅支持———— 日光下,晶莹剔透的莲花水精钗子在林谨容的发间折射出耀眼的七彩光芒,林五一时有些眼晕,待到看到林谨容如花的笑靥,由不得就有些生气。 林谨容身上穿的衣裙本该是她穿的,头上的水精钗子本该是人家陆云的,样样都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却这么大摇大摆地拿来炫耀,世上怎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真是讨厌。 林五想着,脸上就有些带了出来:“四姐姐这身装扮可真漂亮。我记得这钗子是斗茶时姑母给的彩头吧?” 林谨容含笑道:“正是。”轻轻将那钗子取了下来,炫耀似地比划了几下,“美吧?其实我也见过不少水精钗子,可没见过这么纯粹,雕工这么精美的。也难为姑母会舍得拿出来做彩头。” 这钗子钗头乃是一对并蒂莲花,花瓣晶莹剔透,薄如冰晶,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融化在这初夏的日光下。轻轻一转,光华璀璨。 几个女孩子都爱极了此物,林六将扇子半掩了脸不说话,林七则是好奇地凑上去:“呀,真是好看,好薄啊,也不晓得怎么弄出来的。” 林五半是含酸,半是嫉妒,咬了扇子看着林谨容:“四姐姐,我说句话你莫要生气,这钗子其实不适合你戴。” 真傻还是不要脸?姑母哪里舍得给你啊?人家明明是拿出来给亲生女儿做彩头的,哪里会知道半途给你这个强盗抢了去? 林谨容一挑眉:“怎么说?” 林五将扇子掩了口,小声道:“并蒂莲啊,四姐姐,这个咱们姑娘家戴着不太妥当的。还有,你其实适合戴点有颜色的,这个配着你太素了,半点不出彩。” 林谨容的神色顿时有些怏怏的:“那倒是……我还没想到这个。” 林五打了个呵欠:“你想不到也不怪你啊。人总是看不到自己的短处。” 林六慢悠悠地道:“五姐怎么总是能想到那么多呢?不过就是两朵莲花,可以看作是并蒂莲,也可以看作是双莲花。不过呢,四姐的确是配点有颜色的首饰更出彩。你瞧着太清淡了些。” 林谨容呵呵一笑:“六妹,我记得你最爱水精是不是?你还有对水精鱼儿耳坠,想必极配这钗子。要不要让丫鬟去拿了来配一配?” 林五的呵欠打了一半,还有一半留在喉咙里,好生不爽快。什么意思啊?难道想送林六?凭什么啊?按着次序来,要送人也该先问过她要不要吧?当下便道:“四姐呀,又不是她的,配了再好看也是白搭。” 林七马上就不乐意了:“我们就愿意配给四姐看怎么了?绿萍,你马上去拿那水晶鱼儿耳坠来,也把我那对蝉儿的一并带了来。” “我戴着不好看。”林谨容低垂了睫毛给她三人注茶:“就算是好看,也不好戴出去,怕给姑母瞧见了生气。”虽没有明说,却也相当于表示这钗子对她来说就是鸡肋一样的存在,不乏送人的可能。 林六一笑,试探道:“瞧四姐这话,难道其他人戴了姑母就不生气了?” 林谨容抬眼直视着她:“你们不同啊,姑母瞧见你们只有欢喜的,又怎会生你们的气?六妹,姑母很喜欢你是不是?” 林六垂眸一笑,相当于默认了林谨容的话。 “四姐姐”林五见势不好,忙道:“我也有一对水精荷叶坠,配这个才是极配得起。我也让人去拿了来试试如何?”从见到这钗子的那日起,她就极喜欢,只不过晓得不可能属于自己,便歇了心思,今日见有此等便宜可占,又怎会轻易放掉?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乐意给林六平白占了这便宜。 她做得太明显,林七不忿,恨道:“你又凑什么热闹?” 林五回头看着林七冷笑:“是你的东西啊?就许你们能配得,我就不能?四姐都没说什么,你生的什么闲气?” 林谨容忙起身相劝:“别吵,别吵,都是姐妹,都配得。去拿,去拿。” 林五得意地让丫鬟赶紧去拿她的水精荷叶耳坠来。 林六看了看林谨容,又看了看林五,突地嗤笑一声:“我说你们吵什么?四姐不过是让我们拿了耳坠来试试,又不是说要给谁了,你们倒好,先就吵起来了,给人晓得要笑掉大牙……”她也喜欢这钗子,但不确定林谨容到底想干什么,若是真想送人,自不会便宜了林五;若是戏弄人,那她也乐意配合捉弄一回林五,但前提是要摸清林谨容的真正意图。 几个姐妹中,最厉害是林六,这姑娘不长个子光长心眼了,这是逼着自己表态呢。林谨容索性道:“我干脆明说了吧,这钗子我留着也没用,谁最适合就是谁的。以后记得我一个好就成。” 谁最适合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联想到早前林谨容直接说林六最爱水精,让林六去拿耳坠子来配的事实,林五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陪衬,立时飙泪:“四姐姐,你偏心你小心眼儿” 林七马上站在了林谨容这边:“五姐这话好没道理,四姐已经说了,谁最适合就是谁的。这还没定下呢,你就说她偏心,小心眼儿了?小心眼儿的是你吧?直接说给你就不偏心,不小心眼儿了。” 林五哽咽道:“难道她不偏心么?都是姐妹,她为何不问我,直接就让你们去拿耳坠来配?她分明就是记恨我早前在暖炉会上得罪了她的事情,故意做给我看四姐,我白白给你端茶赔礼了” 林七冷笑:“哟,你给四姐端茶赔礼,这钗子就该送你了?不送就是没原谅你?这是什么道理?从来只见过做错事的给人送上东西赔礼的,就没见过错了的人反而追着人要东西的。你给关傻了吧你” “我做错事?你还好意思说?”林五“呼”地一下站起来,手指着林七的鼻子尖:“阴险小人,你们害了我,又去挑唆五姐恨我,自己得尽了好处,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我们就当着五姐的面说个清楚?” “指什么指?说就说,我怕你啊?”林七“啪”地挥落林五的手指,鄙夷地:“谁不知道信儿是怎么被赶出去的?你是想听我再说一遍啊?脸皮真厚” “我求你们别吵了。给长辈们听去少不得一顿训斥,又要挨罚。”林谨容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抱住即将爆发的林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思虑不周,一枝钗子也不够三个姐妹分,这事儿就算了吧。” “不行”林五和林七同时回头,语气不容置疑。 林六也盯着林谨容生硬地道:“五姐,你信谁?如果你信她,你就把水精钗给她,我半句话都没有,立刻带了七妹走人。若是你信我,就把水精钗给我,我不会让你白白吃亏。” 此刻已然不是要不要水精钗的问题,而是上升到了人品的问题。似乎谁能得到那枝水精钗,她的人品就能和那枝水精钗一样的晶莹无暇。 林谨容对当日的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有,她只对林六说不让她白白吃亏这句话感兴趣,林六能给她什么呢?最好是金啊银的,她最喜欢。想是如此想,她脸上却露出为难到了极点的神色来:“你们不要为难我,伤了姐妹间的和气不好。” 林五也咬了牙:“四姐,当日我真没有让信儿去推人,你若是信我,就把水精钗给我,我也不会白拿你的东西。我冤枉了这么久,就盼着有一日能洗清这冤屈。” 好吧,现在是都在给她开价码,赤o裸地y她站队表态了。林谨容垂了眼眸不语,半晌后抬头,对着三个堂妹莞尔一笑:“我说,不就是一枝水精钗么?何必为了它伤和气?其实我更相信那日是一个意外。水精钗子我还是要送人的,但这不代表谁得了,另一个人就是坏人。”左右张望,“这去拿耳坠的丫头怎么还不来?” 林六盯了她半晌,晓得她是不会明确表态了,突地冷笑一声:“不用了,四姐,我拿我那对衔珠金凤钗给你换这个水精钗。” 林五涨红了脸,磨着后槽牙道:“我拿我那对镶猫眼石的赤金镯子给你换” 成功了林谨容心头狂跳,忍住了轻轻摇头:“别为难我了,六妹的金凤钗是二伯母给你的庆生礼,五妹的金镯子是大伯母给的,都是贵重东西,我怎能要?改个时候又再说吧,茶凉了,吃茶吃果子。” 林七大声道:“这个时候谁有心思吃什么茶,吃什么果子?四姐,你说清楚,你究竟相信谁信她还是信我们?” “我说了,我更信那日是个意外”林谨容也翻了脸,猛地站起身来,将水精钗高高举起,往桌上轻轻一放,“我只有一枝水精钗,既然送人便要得罪人,不送还不行,就拿银子来换谁给得多就给谁金子也成。”放软了声气,“我不贪图你们的钱,就是要姐妹和睦的意思,一口价,无更改。我数三声,你们说一二三” 终于,一场送钗联络感情的茶会,给她成功打造成了卖钗大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3章 周迈 第83章 周迈 年三十了,小意两更给大家拜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日子越过越红火 内个啥,月底了,向大家求一下粉红,请大家看看手里还有木有,给过年双更的人一个鼓励呗,另外,点点弄了个年度pk大赛,第一名有奖,有兴趣的筒子帮俺戳戳(咳,这个和pk票一样,是要花钱的,不强求。)12点准时加更。 谢谢大家。 ———————— 林六飞速道:“十两金子”水精钗子是好,但不能赔本,她曾经问过陆云,这钗子当时花了林玉珍六万钱,五千钱兑换一两金,这个价格半点不吃亏,成了她还赚了。 林五要慢半拍,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十二两” “十二两什么啊?银子?”林七立刻捕捉到了林五的疏漏,一口截断,欢喜的鼓掌:“五姐你真舍得,十二两银子就想换四姐价值几万钱的水精钗子?太不仗义了这就是不让四姐吃亏啊,明摆着算计四姐嘛” 林五急得满脸通红:“我说的是金子金子”回头看着林谨容,又急又气:“四姐,我说的是金子,给我” “你赶紧去最近的三少奶奶那里拿金子来,要快。”林六低声吩咐了丫头紫襦,回头看着林谨容笑得温柔:“四姐,你说的是一口价,无更改,对吧?” 林谨容有些犹豫地点头:“是。不过……” 林七气道:“不过什么呀?我们都听见的,你总不至于要帮着五姐耍赖吧?还是你想多赚那二两金子?你若是掉在钱眼里去了,成心要帮她,我也没话说。” “不我有话说”林六将扇子轻轻敲了敲茶床:“五姐居心不良,明摆着是早就打定主意见风使舵,要耍赖的倘若我说的是十两银子,她就会说她是十二两银子,若我说的是十两金子,她也说她的是十二两金子。且,她还比我慢了半拍这样四姐还要护着她么?我不服也不依” 强买强卖都用上了,林谨容心里暗笑,为难地看着林五:“五妹妹,你看这个……” 林五已经要哭了,死死咬着嘴唇瞪着双胞胎,悲愤地道:“你们合伙儿欺负我欺负我”话音未落,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咬着牙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扒拉下来摆在茶床上:“四姐,我拿这些换你的水精钗,省得有人说我想占小便宜。”说着就伸手去拿水精钗。 林谨容看得分明,飞快地一把将水精钗抄起牢牢握在手里,往后退了两步,紧张地道:“五妹,这样不好。”她完全可以肯定,这钗子若是落到林五手里,双胞胎就能上去抢,她们怎么出丑都是小事儿,弄坏了她的水精钗,她可不是血本无归了么?还浪费了她的茶啊糕点啊 林六立刻起身,将林五拦住,抬着下巴道:“五姐,刚才说的是金子,谁要你这些破烂玩意儿”手一伸,匆忙赶到的丫头紫襦忙将五个二两一枚的金元宝递了上来。 林六得意地笑着,气势强盛地道:“四姐,说话要算数。” “五妹,对不住了。”林谨容犹豫了片刻,朝刚回来的荔枝使了眼色,荔枝忙上前不动声色地验过,收了金元宝,林谨容这才将水精钗子双手递给林六:“六妹妹,你看清楚哦,这钗完好无损。”日后别又哭着闹着说她给了不好的东西,这金子进了口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把它吐出来的。 “我还信不过四姐吗。”林六一笑,低下头,娇俏地朝林五眨着眼睛,尽显得意之情:“四姐姐帮我戴上呗” 林谨容便轻轻帮林六簪到了发上。 “谢四姐割爱。”林六当着林五的面把绿萍取来的鱼儿水精耳坠戴上,晃动着头,笑问林谨容和林七:“好看不?” 林七抚掌哈哈大笑:“好看极了” “好,好,你们合伙儿欺负我是不是?不就是一根破钗子么?我不稀罕送你去簪死人头”林五红着眼睛,颤抖着嘴唇,将桌上的东西扫入怀里,起身就走。 “怎么出口伤人啊?你才死人头呢”林七一巴掌朝林五打过去,中途被林谨容一把抓住,连声相劝,林五紧紧抿着唇,扫了三个堂姐妹一眼,冷笑着快步走了。 林六按了按头上的簪子,慢吞吞地道:“五姐,慢点,别摔了跤又冤枉我们,说是我们害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你还是少做为妙,我们三个人,可不怕你一个人。” 林五走得更快了。 林谨容认真道:“六妹这话以后不要乱说,让人听见了,还真以为我这个做姐姐的和你们一道欺负她一个人。” 她的态度摆得正,你们怎么欺负林五是你们的事,别把我扯上。林六听出来了,却不在意地一笑:“我说的事实,今日本就是她没道理。说到谁面前去,都是她错” 送走双胞胎,桂嬷嬷欲言又止,林谨容晓得她不赞同自己这样做,也不问她,只顾着装晕支使她去做事。桂嬷嬷果然没勇气说出来,叹着气担忧地退了出去。 “东西都送给三少爷了,他马上就出门去办。”荔枝小声问林谨容:“姑娘,为什么不给五姑娘?她许的还是十二两呢。”二两金子可以折算十贯钱了,本就是为了钱,为何不要? “卖钗子给她们是迫不得已。”林谨容低声道:“要见好就收。大伯母不见得会愿意五妹花这么多钱买这钗子,何必去招惹她。六妹赚了,心满意足,二伯母才不会来找麻烦。”多要林五的二两金子,还容易给人落下口实,说她为了钱故意挑唆堂妹吵架不和睦。虽然现在也还是有人会这么说,但她总能说,她是被逼得没办法,若真只是为了钱,她干嘛不要林五的十二两金子呢? 况且她本就想卖给林六。一是因为二房有钱些,更贪小便宜,二是周氏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长期把持着家务,周氏天性谨慎,不会满意林五花这么多钱买这钗子,就算是真的卖给林五了,这钱也拿不安稳,为了二两金子何至如此? 荔枝叹道:“虽说是五姑娘没道理,好端端地要扯出暖炉会的事情,又是她自己言语间出了差错,输了也怪不得别人,可奴婢担忧,大太太会认为您不为钱,专为和六姑娘、七姑娘一道故意欺负报复五姑娘。还是要得罪她。” 要不得罪,就真的只能如同林七说的一般,白送就不会得罪了。林谨容坐着想了片刻,叫荔枝:“你去装些糕点,我去一趟朴简居。”虽然怎么都不可能让周氏母女消气,但跑这一趟却能堵人的嘴。 到得简朴居,尚在门口就听见林五的哭声,林谨容与荔枝对视一眼,让小丫鬟上前去和周氏禀告。 少倾,房里响起林五的骂声:“猫哭耗子假慈悲,还嫌我气不够啊,不见,不见,让她走” 周氏低声呵斥了两句,林五的哭声低了,石榴走出来请林谨容进去。 林谨容极少串门,来简朴居的次数屈指可数,进了门少不得仔细打量一番,但见所有东西都是半新不旧的,与奢华精致二字无缘,甚至比不得陶氏的屋子,心中不由暗自感叹一声,周氏这个当家儿媳做得辛苦,不管背里多么实惠,但表面上却也必须节俭,否则谁会服气?正想着,就见林五红肿着眼睛恶狠狠地道:“你来干什么?” “五妹,你要怪我我也没法子,话已说出口了,总不能吃回去。”林谨容朝周氏行了礼:“大伯母,今日的事情是我处置不当,我本是好意,却不知会闹成这个样子。得罪了五妹,我私底下来和她赔个礼。” “过来坐。”周氏微微一笑:“本就是你五妹没道理,怪不得你。” “我怎么没道理?”林五哭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我多给钱也不要,成心就是和那两个胖妞一道欺负我,还好意思跑到这里来扮好人,走啊” 林谨容微微一笑,什么都不说,任由她指责。 周氏低声斥道:“闭嘴,当着你表哥的面闹成这个样子,简直是太不懂事了” “姑母,没有事。家里的妹妹们也经常闹腾,我都习惯了。”一条陌生的男声忽地从角落里响起来,林谨容唬了一跳,循声看去才看到窗边的藤椅上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着淡紫色的儒衫,戴青色儒巾,眉眼与周氏略有一二分相似,浓眉大眼,气态温和,手里还拿着卷书,好似适才林五哭闹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书。 少年见林谨容看来,微微朝她颔首,目光又转到了手里的书卷上。 林谨容一颗心顿时跳得怦怦乱响,这个人她认得,是周氏的内侄周迈,也就是林五后来的丈夫,周氏喜欢他温和宽厚,在她与陆缄定亲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动手把他和林五定在了一起。他也出现了,照旧的得到周氏的喜爱,会不会后头的事情还是照着原来的路走呢?想到此,林谨容就有些心神不宁,迅速起身同周氏辞别:“五妹心情不好,我改个时候又来。” 周氏见她看到周迈就开始不自然,以为她是见了外男害了羞,也不留她,严命林五送她出去。 林五不曾消气,只作不曾听见。 林谨容也不计较,反倒劝了周氏两句,匆忙离去。 周迈也跟着起身告辞。 周氏命人拧了巾帕,亲手给林五擦了脸,安慰道:“你闹什么,省下十二两金子还不好么?你若真是高价把那钗子买了来,那才真是蠢了。” 林五哭道:“我不服气嘛。谁都可以,就不能是林六、林七得到。她们简直坏透了,比四姐还坏。” “不服也得服,是你自己沉不住气,说到哪里去都是你错。你几个姐妹都在懂事了,怎么你就没长进呢?”周氏训斥了林五一回,捧着茶杯想了许久,吩咐石榴:“你去打听一下,三房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银钱上的动静。”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4章 疯魔 第84章 疯魔 送上第二更,再次拜年——祝书友们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菊花即将不保,求粉票啊求粉票 ———————— 漆匣里的金元宝成色极佳,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出柔和迷人的光芒。46只,2两一只,一共92两黄金,折合460贯钱。陶舜钦抬头看着对面的林谨容微微一笑:“做什么?” 林谨容认真地道:“我想尽了办法只凑到这点钱,其实手里还剩下一点零钱的,但要留着应急,余下的140贯钱,我只能是写张欠条给舅舅了。” 还真有信心能还上自己的钱?陶舜钦失笑:“这两日我让你过来,你一直不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砸锅卖铁去折金子,中间是否被人收了许多损耗辛苦费?” “您怎么知道?”林谨容微微有些惊异,随即想是陶舜钦把她卖银子的钱带回来的,她的家底有多少,他怎会不知?便笑道:“我总不能乱七八糟拿一堆零碎的金啊、银啊、铜钱啥的给舅舅,那样也太丢人了。这个舅舅带着,路上也方便些。” “囡囡,叫我说你什么好呢。”陶舜钦不再说要送林谨容,叫她不要客气的话,而是从袖中摸出一张地契推给林谨容:“拿着吧,这个是四十倾的地契。”又捡了十八个金元宝出来,推到林谨容面前:“这些是多的,退你。” 不是说八十倾地么?怎会只有四十倾?也许舅舅那地是给自家买的,这样很好,大家一起好,况且自己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些钱,今年秋天还有大用呢。林谨容便也不问另外四十倾地的去向,而是又捡了四个金元宝推过去:“不能让舅舅承担买地的花销。” 陶舜钦板了脸:“你喊我什么?” 林谨容惊讶道:“舅舅啊。” 陶舜钦便将那四个金元宝扔过去:“还知道我是你舅舅?算得这么清,我还以为是外头请托我帮忙的,怎么不再封个红包给我做辛苦钱?” 林谨容赶紧起身赔礼:“是我不好,舅舅不要和我计较。” “坐。”陶舜钦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给林谨容斟了一杯,低声道:“你这孩子着了魔,不肯和我说实话。我虽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想着,大势所趋,这地兴许真有那么一日能成良田,三年五年不能成,七年八年十年总能成,若是不成,丢着也算不得什么。我一共买了八十倾地,一半帮你买,剩下一半留给小老七。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造化。” 舅舅,不是我不肯和您说实话,而是不能说,谢谢您这么宠我,这么疼我。林谨容垂着眼把剩下的金锭推了过去:“那还是给我家姐弟的,舅舅要收钱。我们不能总是拿您的,您若是不收我的,我就让我娘另外买点什么送过去。” “你敢”陶舜钦指着林谨容,色厉内荏:“那是我送小老七的,什么事?人情往来是我和你母亲之间的事情,和你没关系。怕欠人情?说句难听话,真要算起来,你这点小钱就能还清欠我的人情么?你若真是觉得舅舅好,日后就记得多孝敬一下舅舅,有心就比什么都要强。” 林谨容的鼻腔一酸,抬眼看着陶舜钦脱口而出:“那么,舅舅回去以后也在清州买些盐碱地放着吧?” 陶舜钦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会考虑的。” 还可以多存些粮食,那个也能狠赚一笔。林谨容话已到口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舅舅,您同我祖父说了我们去清州给舅母贺生的事情了么?” 陶舜钦收回目光:“说了,你祖父已经同意了。” “太好了”林谨容欢喜地收了东西,辞过陶舜钦,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她要去清州榷场,非去不可。其年,林五曾从关心国事的周迈那里听说一件事,又转述给她们听。 北方大旱,漠北蠢蠢欲动,与朝廷摩擦不断,北边储积匮乏,运输困难,所以这一年的冬天,朝廷不得不采用入中的方式募商运粮,把粮食运到北地后,粟价当得七百五十钱的可以得到二千钱的交引,然后根据自己的需要跑到京里或是东南州军去取钱或盐。陶家不必冒险跑那么远,却可以多存粮,卖给想赚这辛苦钱的粮商,稳稳当当赚一笔钱。 还有一件事,朝廷在之后的年月里逐步放开了一些香药物事的买卖,在她十五岁那一年达到了高峰,一气放开了三十七种,让商家乐开了怀。这中间商机很大,但她不知道现在所用的这些东西中,哪些是官办禁榷的,哪些是放开流通买卖的,正好从清州的榷场学起。 沉思间,已然到了院子门口,林谨容才一进门,就见樱桃迎上来小声道:“三姑娘来了,问您卖钗的事儿来着,好像很生气。还骂了桂嬷嬷不管事。” 林谨音好面子,必是收到风声来算账的。林谨容的小心肝儿由不得的一颤,脸上堆出一个笑来,故作欢喜地大声道:“姐姐,你找我?” 林谨音满脸的怒气,冷冰冰地看着林谨容劈头盖脸地道:“你穷疯了那金子银子就那么招你喜欢,那盐碱地就那么重要,能让你厚着脸皮卖首饰给自家姐妹?你知不知道大伯母是怎么和我说的?打开你的妆盒给我看都卖了些什么?”早前周氏语重心长地和她说,晓得陶氏在给她办嫁妆,又要筹谋林亦之和林谨容的亲事,手头难免有些紧,需要帮助别为难,只管去说,怎么都会匀点过来,就当是大伯母给的添妆,她当时羞得恨不得有条地缝给她钻进去才好。 “不开”林谨容收了脸上的笑容,淡然道:“既然姐姐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就喜欢金子银子,我就想买盐碱地。我不偷不抢,又没骗谁,她们自己心甘情愿,我不给还不行,我是成全她们,怎么了?” 还振振有词的?林谨音气得打跌:“你还顾不顾自己的名声?想要我不告诉母亲,就去把水精钗换回来” “不换姐姐都知道了,母亲还会不知道吗?”林谨容气死人不偿命:“钱我已经花了,木已成舟,姐姐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不如不要气。” 林谨音气急,高高举起手来,林谨容反倒迎上去,硬邦邦地道:“大伯母无非是因为没占到这个便宜,所以心里不高兴,故意去排揎我们。你看二伯母说什么了?什么都没说。还很欢喜。” 简直不可理喻林谨音大怒,手猛地往下一挥,林谨容闭了眼睛,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颊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再睁眼,却是荔枝挨了这一巴掌。 荔枝不顾脸疼,跪在地上道:“三姑娘息怒,当真是几个姑娘都想要,逼迫四姑娘,说什么姑娘信谁就给谁,拿不到的就是坏人,四姑娘没法子才不得不用这个法儿的。” 林谨音看到林谨容那副丝毫不知悔改的样子,顿生一股无力之感,长叹了口气:“这是疯魔了,她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随便吧,成龙上天,成蛇钻草,我管不得。”言罢耷拉着肩膀缓缓走了出去。 荔枝忙推林谨容,示意她赶紧去和林谨音解释清楚。 不是疯魔不成活,解释不清楚。林谨容轻轻摇头,打开钱匣子,把十八个金元宝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她自己明白,以后再不能干卖首饰给堂姐妹的事情了,否则过不得多久,林家四姑娘爱财如命的名声就会传出去,对整个三房都没好处。这条路比她想象的更难走,更艰辛,但她想,她其实是幸运的,她有陶舜钦这样的舅舅。 简朴居里,周氏托着腮问许嬷嬷:“你说陶舅老爷前些日子在城西买了八十倾盐碱地?” 许嬷嬷使劲儿点头:“是,一共花了五百六十贯钱。老奴的娘家侄儿花了大功夫才从外头打听来的。听说是陶舅老爷夜里做了梦,梦见要买那块地来盖所房子才能顺风顺水,可是地契上头写的却是三太太的名字,还分成了两份。” 这是要做什么?突然就买了这么多没用的盐碱地,难不成里 世婚(完结)第2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有什么名堂?周氏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早前自己拿话去试探林谨音,只看到林谨音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其他什么都没探出来,要么就是林谨音不知此事,要么就是三房秘密行事,故意瞒着大家。 会不会是有什么好处呢?陶氏没谱,陶舜钦却是清州有名的富豪,出名的精明强干,周氏有心想跟风拿下一块盐碱地,却又拿不准,思量再三,便朝许嬷嬷招手:“去,找个人和三老爷这么说……” 许嬷嬷唇边露出一个坏笑:“行。太太等老奴消息。” 陶舜钦走的那日,林谨容送了人回来,一个午觉起来就发现天色变了。天出离的阴沉,阴云密布,空气中饱含着沉甸甸的湿意,让人无端有些焦躁心慌。 桂嬷嬷服侍林谨容洗了脸,闲叨道:“这天儿怕是要下大雨。真闷。” 林谨容有些苦夏,懒洋洋地道:“下吧,一连出了十来天的大太阳,也该下了。” 门一声轻响,夏叶急匆匆地跑来:“四姑娘,三姑娘让您赶紧去太太屋子里。” 林谨容忙站起身来:“怎么了?” 夏叶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老爷和太太为了件什么事情吵了起来,好像是说舅老爷买的什么盐碱地。三姑娘说请您立刻去分说清楚。” 林谨容心口一紧,匆忙往外。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5章 笑话 第85章 笑话 拜年拜年,祝大家初一好,春节好,多拿红包。今日照旧双更,12点加更,求粉红票支持鼓励啊不要怕粉红票砸到我啦来吧来吧 ———————— 黑沉沉的天边突然闪起一道亮光,紧接着一阵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响了起来,几乎是同时,一阵冷风卷起,黄豆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一股夹杂着潮湿的凉意迎面扑来,转瞬间到处白茫茫一片,落在房顶上的雨水更是顺着房檐往下淌得欢,几乎连成了一片水帘。 林谨音愁兮兮地站在廊下,一任雨水溅起将鞋子衣裙浸湿浸透,听屋子里的父母吵翻了天。 林三老爷高声道:“你给我说清楚,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半点不给我知晓?在你兄妹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陶氏尖声道:“你好奇怪,又没用你林家的钱,我哥哥自家花自家的钱,为何要经过你允许?难不成你姓陶?” 林三老爷砸东西:“他可真好啊经常平白无故送你们东西,怎么不见他送点给我?分明是你一片私心,平白拿了这么多钱去打水漂,却还瞒着我” 这句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陶氏大骂:“我哥给我东西他乐意不给你东西是你不配林如恭,你要再敢砸我东西,我就把你的破纸画给烧了你信不信?你还晓得是我的嫁妆?你怎么不直接说是你的钱?要脸不要脸” 林三老爷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声音有些发颤:“你以为你的嫁妆怎么来的?还不是我家的聘礼给换来的” 陶氏的声音越发高昂:“好意思说我家的妆奁是你家近三倍,你家写的聘礼单子至今还存着呢,要不要拿来看?嫁女儿的钱公中所出不到三分之一,其余都是我在添补,下面还有好几个,你家的那一份够不够?有本事就别用我的妆奁,自家拿钱出来啊” “我不和你扯这些”林三老爷开始落败,“律法上还规定,妇人陪嫁资产及嫁资所置产业以夫为主呢。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你问过我了?说到哪里去都是你没道理” “律法?呸”陶氏啐了一口,“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有本事你来拿我嫁妆啊?看看平洲人的唾沫淹得死你不林家出了个好男儿,会抢夺妻子的妆奁了你好本事” 的确,律法是这样规定的,但习惯上就是归入妇人的名分,本人才有支配权,民间就是如此,就算是到了公堂上,也要偏着妇人。林三老爷没法儿反驳,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陶采苓,你这个泼妇谁抢你嫁妆了?他送你东西,难道你不还人情的?还不是拿我的钱去还我不好生教训教训你,你简直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你的钱,你房里的那堆烂纸烂石头是从哪里来的?还人情,他们逢年过节都送礼来,我们又还了多少人情?”陶氏寸步不让:“林如恭,有种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等着死” “他家小子要娶我家姑娘,难道不该送礼?哦,对了,当年我家就送了你家不少礼,那个也要算在聘财里面去” “你好会算账,算精算绝”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也不知道谁打了谁,反正两个人都闷着不出声。林谨音听到扯上自己的嫁妆,心里难过酸痛到了极点,又听父母扯成年旧事,比谁家的聘财妆奁多寡,又觉得丢脸,实在听不下去,正要不顾一切地去敲门,全身湿透的林谨容冲了过来,直接就去砸门:“开门开门还关什么门?外头冒着大雨都有人蹲着听热闹,听得眉开眼笑,不如开门直接打给他们看才好看” 里面顿时静悄悄一片。 好半天,门才开了,陶氏板着脸站在门口,没好气地骂林谨容:“看看你这个样子,半点规矩都没有赶紧进来换衣服” 林谨容见她衣饰整洁,只是脸上带着因愤怒而产生的红晕,还有些气喘,晓得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大碍。便把眼往屋子里一瞄,只见满地狼藉,书,枕头,坐垫,鸡毛掸帚什么的到处都是,林三老爷披散着一件道袍,发髻歪着,立在窗边呼哧呼哧喘粗气,眼睛还往陶氏身上嗖嗖射刀子。 林谨容接过龚妈妈递来的披风裹住自己,垂着眼道:“我刚才进来时,就在院子门边,有两三个人不怕雨的蹲在那里听笑话看笑话,看到我来了才跑掉也不晓得是哪个院子里的?” 陶氏心里恨透了外头躲着看热闹的人,晓得又是妯娌中的谁在背后挑唆的,恨不得把人给撕烂了才解气。便冷笑道:“会有谁?无非就是有人见不得我有个好哥哥,故意来给我添堵呗。偏偏有人发蠢,听了人家的话,巴巴儿地跑来当打手。这回别人倒是痛快了,称心如意了呢。” 林三老爷也回过味来,面上挂不住,怒道:“你没和我说就是你不对我不想当着女儿的面和你吵,你别来招惹我” 凭什么娘家人送东西要和你说啊?什么事?陶氏哼了一声,道:“囡囡,你来说,这地究竟是谁给买的,花了我的钱没有?” 林谨容道:“是舅舅送的。舅舅一共买了八十倾地,一半给我,一半给七弟。说是丢着没什么,指不定什么时候成了良田,就赚了。”这事儿瞒不住了就不用再瞒,但她始终没说是她坚持要买,还用了自己的钱,私心里是想把这买盐碱地的功劳全推到陶舜钦身上去。 林三老爷想了半日,突然道:“是不是真会赚?”陶舜钦的头脑灵光,做生意基本不会赔本,就算是林老太爷,虽然口里经常贬责他不务正业,但陶舜钦每次上门却也很给面子。 陶氏翻了个白眼,不理睬他。 林三老爷厚着脸皮道:“要不,我们再买点?” 陶氏往一边让了让:“没钱三老爷拿自己的钱买。” “你蠢啊?”林三老爷理直气壮地道:“拿我的钱买,日后还不是大家得?你愿意哥嫂来和我们分?就拿你的嫁妆置。” 其实是想给林亦之那个贱种置产吧?陶氏冷笑不语。 林三老爷坐了片刻,见外头的雨小了,起身道:“就这样定了,我明日就去看地。” 陶氏怒气冲到喉咙口,正要发作,就见两个女儿同时朝她使眼色,好歹忍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写在自己的名下,就是自己的资产,将来就算是她把它留给林慎之,谁也没法子。便笑了:“三老爷去买呗,不过我先说在前头,我是没钱的,我的钱要留着给我的三个孩儿备妆奁和置聘财。我要我女儿的妆奁比人家高两三倍,儿子的聘财不被人说轻。” 林三老爷怒了:“爷有钱不要你的” 林谨音忙提醒他:“爹,还是小心一点,舅舅说了,他也不确定,花费不多,有它无它的丢着也没啥。他有钱,咱们不一样……万一那个,您……” 被女儿看不起了,林三老爷恨道:“我就要买爷赔得起” 林谨容便朝林谨音使眼色,意思是别管他,随他去。她觉着,就算是便宜了天底下所有的人,也别留到最后便宜了陆缄。 林谨音沉默不语。虽然她替林谨容隐瞒了很多事,却觉得很矛盾,她不认同林谨容的行为,对钱财表现得太过热衷,太过看重,仿佛疯魔了一般。偏偏一向深得她敬仰信任的陶舜钦似是很认同林谨容的行为,这又让她产生了疑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面对林谨容的这种行为。 林谨容看出她的矛盾和犹豫,径自换了衣服,喝了春芽送上来的姜汤,往她身边坐了,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小声道:“我没想到舅舅会那么大手笔,又不想欠他太多,在表兄妹面前丢脸。事急从权,保证以后再不会做卖首饰这种丢脸的事了。” 林谨音没理睬她,唇角却轻轻弯了起来。 林谨容厚着脸皮撞过去,姐妹二人一同倒在坐榻上,林谨音翻过身来,凶神恶煞地掐着林谨容,低声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林谨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的钱不就等于是舅舅家里的钱?有什么区别?” 林谨音大囧,更加不饶她,两姐妹闹成一团,笑得喘不过气来。陶氏本来满腹怨气和怒火,看到这样子也忍不住消了气,上前一人轻轻打了一巴掌:“去,去,大姑娘了还这样胡天胡地的闹?” 第二天,林三老爷果然气势汹汹地杀去看盐碱地。原本打算买个不低于陶舜钦的八十倾的,事到临头又改成了四十倾,府衙里的人坐地起价,非得要一百文一亩不可,他一气之下,又改成了十倾。堪堪花了一百贯钱,连连骂府衙的人心黑。 陶氏讥笑他:“还以为有多少钱呢。” 林三老爷嚷嚷道:“我家已经有那么多了,何必再买那么多?全天底下这么多盐碱地,难道都能买得完的?我问你,亦之的亲事你看成什么样子了?父亲先前过问了。” 陶氏淡淡地道:“平洲这边提了几家,清州那边也有合适的,我打算去给我大嫂庆生的时候,在清州多留几日,相看一下。等定了以后再禀告公婆。” 夫妻俩多年过招形成的默契,这是都不想吵的表现。林三老爷也就不再过问,装模作样地吩咐:“你好生上点心,休要让人看笑话。”随即摇摇摆摆地出去炫耀陶氏买了多大一片土地,将来成了良田又是如何的好,被人一致嘲笑,气得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统统都是嫉妒,没胆子。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林老太爷的耳朵里。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6章 跟风 第86章 跟风 送上第二更,再次祝福,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订阅及祝福。求粉红票 —————— 午后,听涛居里一片清凉寂静,林老太爷问束手立在一旁的林大老爷林如敏:“什么事?” 林如敏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盏茶上去,赔笑道:“外面这几日有些传言。三弟和三弟妹在城西买了上百顷的盐碱地,外面人都在笑话他们疯了,钱多了没地方用。这样的大事,早前也没听他们提过半句,拦都拦不得。” “妇人的妆奁,你管那许多做甚?”林老太爷放下茶盏,淡淡道:“你是想问我,这地买得买不得吧?” 林如敏被他一语戳穿,不由尴尬万分,嗫嚅道:“那地不贵,倘若真能成良田,将来咱们家也能宽裕许多。可真要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不能成,就相当于打了水漂。” 林老太爷慢悠悠地道:“你四十几的人了,不能凡事总来问我。读不好书,是你没那个福气,但总不至于这样一件小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父亲教训得是。”林如敏自来怕他,听到这话就有些汗颜,不敢再问,讪讪地退了出去。 林老太爷看着长子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他是不赞同凡事向利的,在他看来,科举入仕才是正途。可天底下那么多读书人,能走上仕途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如今这世道,婚姻论财,若是没有几分家产,就连儿女的亲事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厚葬成风,平白给人添了多少负担。因而儿子媳妇们的小动作,无伤大雅的他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得去就算了。可是长子不但没能在科举一途上有所建树,就连平日操持家业都这么小气。由不得他不失望。 在窗边埋头写字的林慎之闻声回头,放下手里的笔道:“祖父因何叹气?” 林老太爷睁圆了老眼看着孙子,沉声道:“小老七,你要记住,科举入仕才是正途。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我的心血” 林慎之忙站直了身子,应道:“是” 林如敏灰头土脸的回了朴简居,进门就扯着衣领道:“上茶,打扇,热死老爷我了。” 周氏赶紧捧了茶上去,贤惠地拿了扇子给他搧着,小声道:“怎样?” 林如敏沉着脸道:“老爷子让我自己做主。” “那怎么办才好?到底买不买?”周氏由不得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地若是不买,怕错过发财的机会;若是拿她的妆奁来买,又怕打了水漂不敢冒险;最好是拿公中的钱来买,赔是大家赔,个人的损失可以降到最低,但是,赚了也是大家赚,赔了却是大房担责,落人口实也不划算,好到老太爷发言,赔了也不怕二房落井下石。谁知老太爷却不表态。 老爷子让他自己做主,却也没说反对不许买。林如敏沉默许久,咬着牙道:“买就拿公中的钱来买” 周氏忙道:“买多少?” “也买一百倾就拿罗氏送来的几千两银子来花销。”林如敏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晚上你让厨房备几个好菜,弄点好酒,我请老2、老三吃饭。” 这顿饭是要商量买地的事,三房必要力主买地,二房必然不会反对,若是出了差错,大房不但不用担责,还会留下贤名。周氏心领神会地一笑:“好。” 如林如敏所愿,在酒宴上,林三老爷果然力主买地,吹牛几乎吹破了天,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陶舜钦如何精明能干,从来没赔过本,还建议多买一点,大家一起发财。二老爷只是笑,说哥哥弟弟怎么定就怎么好,他没意见。 林如敏最后一锤定音,决定买一百倾地,他把这个消息报给林老太爷知晓,重点挑了林三老爷的几句话来说,林老太爷只笑了一声,淡淡地道:“多大点事情,何至如此。” 林如敏一张脸臊得通红,却又无从辩起。他晓得老太爷是看透了他怕担责,又想赚钱的事实,却也满腹委屈,他自小一心读书,奈何没有那个命,好容易死了心,打理家业又不善经营,老太太偏疼二房,罗氏不安生,随时等着背里戳大房一下,他这个长子委实做得累。 林老太爷见他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心里越烦,挥了挥手:“你怎么办怎么好。记着你是长子,是长兄。” 林如敏得了这话,才放下了心。他原本是打算第二日就去买地的,奈何周迈使了个小厮来说,诸先生过生日,请他帮忙办点礼。书香门第,尊师重道是大事,他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自赶去给诸先生庆生,诸先生很给他面子,留他住了两日。 待到他回来,已过了四天,慢悠悠地看好了地,找衙门里的人商量,才发现盐碱地又涨价了,涨到了160文一亩,而且他看好的地已经有主了,要买就得往更偏远的地方去重新看。一打听,才得知就这几天的功夫,二房以罗氏的名义悄悄买了几十倾,吴家也买了两百倾的地来放着,陆家老太爷也闻风而至,扫了两百多倾,地价就是给他们炒高的,好地也是给他们抢先选走的。 要说平洲的吴、林、陆这三家人,目前最穷的就是林家了,其他两家人有钱,随便扔几千两银子摆着没事儿,林家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去折腾?林如敏气得吐血,先是恨透了林三老爷这个大嘴巴,接着又恨林二老爷夫妇狡猾自私冷血,只顾着自己占便宜,就没想着替家里省点钱,还有比这样更无用,更自私的兄弟么? 气归气,地还要买,陆家和吴家都买上了地,那还会有错么?必然有得赚。又觉着二房、三房都私底下买了放着,他们不买太吃亏,将来分了家,被另外两房给比下去还是小事,关键是儿子儿孙无着落,于是和周氏一商量,咬着牙也扫了几十倾地去放着。 周氏好后悔,越看账簿越后悔,越看越难过,早知道这样,她就该当机立断,趁着其他人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先去买了来放着,地势任她挑自不必说,就是价钱也不可能有林三老爷那个傻子的高,顶齐天80文。现在可好,等于花了双倍的价格买了地势不好的地。周氏揪着胸口,心酸得说不出话来。 林大老爷安慰她:“莫难过,莫难过,不是这样也不会知道这地买得买不得,虽然多花了点钱,但好歹心安……”说到此处,就是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想必给老太爷知晓,又是一桩他不会做事的证据。 林谨容得知这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林谨音笑得眉眼弯弯地道:“我还说大伯母为何近来总是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大伯父为何总是挑二房的毛眼,看着父亲倒理不睬的呢。原来是为的这个。这就叫搬石头砸自己脚。瞻前顾后,丝毫的亏都不肯吃却想占尽便宜,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林谨容不由微微一笑,兴许,这引渚江水来於田的事情会提前也不一定。 早前只有她一个人有这地,只能乖乖等着时运到了,顺理成章於成良田。但现在却不同了,平洲城里的大户基本都买了盐碱地入手,谁会愿意自己的钱平白打了水漂?还有陶舜钦,谁说得清他是不是也会在清州掀起一股买卖盐碱地的热潮?如果盐碱地尽入平洲、清州大户之手,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就有人会提前促成这件大事。 转眼入了秋,陶氏早早收拾好了东西,禀过林老太爷和林老太,预备过了中秋节就与林三老爷一道,带着林谨容、林慎之去清州给吴氏贺生。 黄姨娘从林三老爷那里得知陶氏此行还要替林亦之相亲,不由大急,有心跟了陶氏一道去,却晓得根本不可能,少不得去苦求林谨容替她美言几句。 林谨容自是满口的答应。她当然会帮着陶氏替林亦之好好选个媳妇儿的。前世时,林亦之的婚事不是陶氏作的主,而是周氏选的人,姓范,清州人氏,通过林老太那一关后,直接就通知陶氏准备聘财,把人给娶进了门。 范氏和林亦之一样是庶出,性格阴郁,常年脸上没多少笑,伺候陶氏表面上挑不出任何毛病,背里却没少算计林慎之。总之是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不舒服,这一生,有她在,范氏别想进林家的门 才过了八月十五,太明府就传来消息,陆缄和吴襄都过了解试。吴襄做了解元,陆缄屈居其下,一同去的林家三少勉强挂了个末尾,四少名落孙山。 吴、陆两家大放鞭炮,喜不自胜,林家却悄无声息,下人走路都不敢走出声。 林老太爷很生气很沮丧,几个孙子中,长孙,次孙考了好几次才勉强考了个举人,但已经是极限,他早就不报希望。三孙子考了两次终于考上了,名次还这样丑,四孙子就更让人愤怒。想当年,他何曾受过这种气? 于是这一日林慎之被生生关到了掌灯时分才从听涛居给放回来,晚饭吃了两碗还要添。陶氏害怕他吃给撑了,压着不给吃,心疼得要不得,少不得小声抱怨几句。 林慎之却眨巴着眼睛笑道:“我将来是要和吴二哥一样的,还要考进士,吃点苦头算什么?” “好,娘就等着你金榜题名。”陶氏怜爱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叫来龚妈妈商量:“少不得要给吴家备一份厚礼,再去问问其他两房打算怎么走陆家,我们随礼,不要多送,也别少送。”又低声同两个女儿嘟囔道:“别说,你们姑母真是好运气。” 林谨容在一旁由不得的一阵恍惚。 ———————— 粉红540+。在鞭炮礼花响成一片的情况下码字是一件让人抓狂的事情,如果有错漏处,容我改个时候再修。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7章 火焰 第87章 火焰 送上第一更,谢谢大家的粉红及打赏以及订阅,12点照旧有加更。继续求粉红。 ———————— “别说,你们姑母真是好运气。”陶氏这句无意的感慨,不经意地撞开了林谨容记忆深处的那道门,乃至于她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有片刻甚至不能呼吸。 当年陶氏在得知陆缄考中之后,也是如此的感叹,只是语气和表情不似当年般落魄。母亲的命运在改变,那自己的呢?林谨容看着晃动的灯火愣起了神。 她正是在这一年冬天,林谨音的婚宴上,被林玉珍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提出与陆缄结亲的。当时陶氏并没有答应,推脱等林谨音的事情办完以后又再说。但是之后没了林谨音支撑周圆,陶氏的日子每况愈下,随时犯病不说,小妾飞红咄咄逼人,林三老爷黑心烂肝,大房、二房挤压不堪,终于在第二年的春天,陶氏迫不得已答应了这门亲事。 这一次,她能摆脱这个命运么?林谨容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不安,恨不得林玉珍赶紧把陆缄的亲事定下才好,但她想不出,她有什么本事,有什么办法,能迅速促成这桩婚事,让自己彻底放心。 目前这种情形,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成功地让林玉珍母女、陆缄厌恶上了自己,林六脱颖而出,成为林玉珍目前最中意的人;陶氏身体健康,心绪不错,林慎之活泼上进,很得老太爷喜欢,林三老爷翻不出波浪,黄姨娘母子还算听话。好像一切都很好,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改变,但她就是害怕。 还有没有另一条路可以给她走? 林谨容拔了簪子,细细挑着灯芯,油灯里放了三股灯芯,火焰大而明亮,簪子将灯芯上敷着的那层枯黑的碎末拨干净以后,黄|色的火焰陡然增大,淡蓝色的焰芯也迅速随之扩大,林谨容紧紧盯着那点火焰,心里豁然一亮。 怎么还忘了这一辙?去岁观梅之时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是随即就去了乡下庄子,接着又只顾着买盐碱地,许久没见到这个人,竟就忘了。大好的时机就在眼前,为什么不去做?林谨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陶氏笑道:“ 娘,我们要亲自去吴家送礼的么?” 陶氏正和林谨音翻看些玉佩之类的东西,想从里面挑出合适的东西拿去送礼,闻言头也不抬地道:“那是你舅母的娘家,怎能不去?” 林谨容挨过去,从里头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个不错。” 陶氏一看,见是块椭圆形,雕了只鸭子的白玉佩,便笑道:“寓意不错。” 林谨音不赞同:“一甲一名,这个倒是好,想来吴家必会喜欢,但拿什么去送陆缄?总不能送他一个二甲传胪吧?两家这样的关系,送谁都不好,不如不送。留给我家小七弟。” 陶氏便微笑道:“好,那就留给小老七。” 林谨容也就不再过问这送礼的事情,而是随手抓了几根丝绦打起了结,不经意地问陶氏:“娘,吴家会不会派人去清州给舅母庆生?” 吴氏是四十的整生,陶氏非常肯定:“肯定会。” “那我们会不会一起走呢?”丝绦在林谨容灵巧娴熟的穿插下迅速结出了一个梅花结的雏形。 陶氏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但总要问一问的,欠了他家许多情,就没什么机会可以还。”吴家往清州去得频繁,经常总会来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带去清州的,若是物件和信倒也罢了,难得是她这里派了婆子管事,也一并带着人走,路上好吃好喝好招待,回来也经常会帮陶家捎东西来给她,真是很欠情。 按着吴襄的性情,大考过后只怕会四处游玩,就不知道他会不会一并跟了去?就算是他不去,杨氏去也极好。可若是他们都不去,而是其他人去呢?林谨容心里很有些烦乱暴躁,却又觉着,这种事儿真不受她控制,她也没办法控制,于是勉强压了心神,继续打结。 第二日清早,林谨容去和乐堂请安,但见和乐堂里乌压压地挤满了人。林老太太坐在榻上,照旧是那副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不欢喜的样子。周氏淡淡的,罗氏则是喜气洋洋的样子,陶氏可有可无,林五满脸的心事,林七和林六在一旁喁喁私语。几个堂嫂心不在焉,林三少和林四少缩在角落里,表情如丧考妣。 林谨容便问林谨音:“怎么回事?” 林谨音小声道:“在说去姑母家里庆贺做客的事情。” 陆家正式待客是在两日后,但林玉珍一早就使人来说,那日人多事多,阻碍自家人说话亲近,不自在,她备了几桌好菜,请娘家人今日就过去玩。其实是给娘家人台阶下的意思——林家两个儿郎比着陆缄都不成器,彼时林家人见了其他贺客难免尴尬,但不去庆贺却又不成。所以才会采用这样折中的方式,今日去过,到正宴时去不去都行。 林玉珍倒是周到,但看着周氏的样子,也不是很欢喜,毕竟林三少虽然也忝居末席,却是考了两次的人,对比着实在有些丢人;反观罗氏,却是半点不为林四少没考上而生气的样子,还在那里兴致勃勃的,瞧着比林老太还欢喜上几分。 林谨容暗自称奇,小声问林谨音:“四哥没考上,二伯母和二伯父就不生气?”那一年林玉珍也是这样做的,她当时不关注,也就记不太清众人的具体反应是怎样的,只记得彼时去了陆家并没见着陆缄,说是陆缄有事还留在太明府。 林谨音微微有些不屑:“你能指望鸭子飞上天么?” 林谨容忍不住笑了起来。鸭子飞上天那是意外之喜,飞不上天那也是情理之中,这样说来,二房倒是真想得开,看罗氏的欢喜,只怕也是真心为陆缄欢喜,原因无他,只怕已经把陆缄看作了囊中之物,丈母娘为女婿有出息而欢喜,再是正常不过。于是她的危机感又稍稍低了一点点。 林六在一旁看到林谨容笑得欢快,便凑了过来笑道:“四姐姐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呢?” 林谨容随口答道:“听说要出门做客高兴的呗。” 林六闻言,小心地打量林谨容的表情道:“是哦,你很久不曾去姑母家里了。”这段日子以来,陆云约过她们姐妹好几次,次次林谨容都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不去,大家知道根由,也没人勉强她。怎地今日她才听说要去陆家做客就如此欢喜? 林谨容点了点头,并不多话。林六想了想,笑道:“你也是太孤僻了点,总也不肯跟我们一道出门,每次陆云总要问你为何不去。对了,上次陆纶还问我,怎么这一向总不见你?” 林谨容淡然道:“他是觉着没人给他欺负罢?” 林六便笑起来:“是哦,那个黑胖子一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越来越黑,越来越胖,个子却不见长。上次差点又和七妹打了一架,丢了块才从池塘里挖起来的臭烘烘的淤泥,把七妹的裙子给弄得脏兮兮的,又挨了一顿打。” 现在虽不长个子,将来却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呢,林谨容想到陆纶的调皮捣蛋处,不由也发自内心地笑了:“他就是不记打的性子。为什么又和七妹闹呢?” 林六见她感兴趣,谈兴上来:“他在树上用弹弓打我们,他不是不长个子么?七妹就笑他矮黑胖子……” 林五在一旁冷冷地道:“他就骂七妹矮白胖子,于是有人就不得劲儿了呗。其实他就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双胞胎姐妹俩一般高矮,个子是要比林谨容和林五来得娇小些,也要长得丰腴一点,老人看着说她们喜庆,实际上她们自己最恨这个。林五这句话算是踩到了林六的痛脚,林六的脸色顿时一变,死死盯了林五片刻,突然笑了:“五姐,不知道周家表哥会不会赶回来与今年太明府解试的一二名相会?” 林五脸上的愤恨顿时又添了一层,别过头冷笑:“我怎会知道?” “一定会去的。天下士子都爱交游有才之人,又是亲戚,说不定将来还会成同年,肯定会去的。”林六非常笃定地说了这一句,洋洋自得地走开了。 林五眼圈微红,黯然垂下头,神色看上去又委屈又难过。 两个堂妹,一个心情很好,一个情绪低落。林谨容看在眼里,不由暗忖,莫非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兴许,是二房和林玉珍已经有了默契,而大房看出没有希望,便作了放弃,打算把林五配给周迈?毕竟周迈也是过了松州当地解试的人,也算少年才俊,为人又稳重宽厚,周家虽然远了点,但比起陆家来相对要简单得多,又是娘家人,综合下来其实是桩很不错的姻缘。 倘若二房和林玉珍真是有了某种默契,那么,可真是一件再让人欢喜不过的事情。想到此,林谨容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就连看着往日觉得看着就厌烦的那些人,也没觉得其面目可憎了。 人比人气死人,林老太爷坚决不肯去见陆老太爷,推辞自己身子不爽,只让人给陆缄带了一方珍贵的老坑鱼脑冻端砚过去算作贺礼。林三少和林四少也不好意思去,说要留在家里用功。于是林老太出师,率领了一家子老老小小,浩浩荡荡地朝着陆家而去。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8章 生养 第88章 生养 送上第二更(粉红560+),求粉票以及正版订阅支持 ———————— 才到了林家大门口,陆家二老爷陆建中和陆家大少陆绍就迎了上来,先在林老太轿前行过礼问过好以后,方引了林大老爷等男客去外院吃酒看戏,女眷们则继续往里。 相比林家人的没精打采,整个陆家显得格外有精神。四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就连看门的都换上了逢年过节才穿的新衣服,弄得林家人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林玉珍早早就立在二门口候着,一瞧见林老太的轿子停下,就赶紧迎上去,亲自将人给扶了下来,春风满面地同后头的众人打招呼:“我家老太太问了好几次,可算是到了,宴席早就好了,还请了人唱一台小戏来看,都是自家骨肉,务必要尽兴。” 且不论众人是怎么想的,少不得都打起精神上前见礼问候,恭贺道喜,于是四处欢声笑语,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林老太扶着林玉珍的手道:“你父亲身子不爽利,就不来了,你稍后和你公爹说一声,别让他心里生了不愉快。” 林玉珍自是知道原因所在,便低低叹了口气:“爹爹也是,自家人呢,还这么在意。我就是害怕会这样,所以才特地提前请你们过来坐,到底还是生我气了吧?” 自家子孙不成器,林老太心里也是极其酸痛难过的,但女儿同样是她生的,虽然陆缄不是女儿亲生的,但好歹也是女儿的儿子,女儿将来要靠他养老,少不得打起精神笑道:“你这傻孩子,你爹哪儿会生你的气?他心里是替你高兴的,只是生你那几个不成器侄儿的气。”不想再和林玉珍谈论这事儿,举目四望:“陆缄这孩子呢?你爹让我给他带了一方好砚,快让他来瞧瞧喜欢不喜欢。” 众人这才注意到陆缄并没有跟着林玉珍、陆云一道在外头迎客,便七嘴八舌地问起来。罗氏的声音最大:“是啊,我们就是来看他的,他怎地不出来?莫非是害羞了?” 林玉珍淡淡地笑道:“他还没回家呢。” 陶氏奇怪道:“咦,其他孩子都到家了,他怎地还没回家?” 林玉珍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懒得回答陶氏的话。 陆云忙道:“哥哥在太明府遇到了他从前在南方认识的几个朋友,约着在那里玩几天,叙叙旧。” 罗氏急道:“那后日待客的正日子,少了他怎么办?” 林玉珍有些恼了,勉强忍着道:“到时他自会赶回来。” 陆云眼里露出一丝忧虑,轻轻扯了扯林玉珍的袖子,林玉珍气闷了片刻,才又重新打起精神问林老太:“娘想看什么戏?我叫人立刻去准备。” 林老太打量着她的神情,缓缓道:“你糊涂了,今日是你家的喜事,我们是上门恭贺的客,自要以你婆婆为主。” 林玉珍的脸上竟然难得的露出几分委屈来,也不说话,紧紧扶着林老太往里走。众人看出她心情其实不是太好,也就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想说什么说什么。 进得两道门,枯瘦如柴,穿着枣红连云纹锦褙子,青色长裙的陆老太太笑嘻嘻地由陆二太太宋氏、陆三太太涂氏扶了出来,喘着气道:“亲家,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陆老太太的身子不好,常年将养着,基本不出门,不见客,若不是这样喜庆的事情,只怕也是不露面的。林老太见了她,少不得上前去扶了,嗔怪道:“你也是,又不是外人,弄得这么客气,还走这么远。” 陆老太太笑道:“就因为不是外人,所以更要来迎。平日里我身子不好,已是多有怠慢。难不成亲家上了门,我还好好坐着不动?那样委实不像话,不像话” 陆二太太宋氏笑道:“婆婆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收到喜报,病都去了一大半。” 陆缄的生母陆三太太涂氏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家里很久没有这样的大喜事了,实在让人欢喜得很。我自得知这事儿,整夜都睡不着。” “我倒是得了喜报才睡了个安稳觉到了此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个交代了。这么多年的辛苦,没白辛苦”林玉珍脸上带着笑,极其厌恶地扫了涂氏一眼。高兴得睡不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陆缄的母亲吧? 涂氏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露出几分尴尬落寞伤心来。 林玉珍视而不见,上前将手搀住了陆老太太,不露声色地将涂氏给挤到了一旁。 涂氏也不争,落后众人几步,怔怔地站在那里,眼圈儿就红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了出息,自己这个生母竟然连高兴的权力都没有,还要被人这样的挤兑欺负,简直没有天理。 众人都是知道她二人间的冤枉帐的,见了这个情形,或多或少都有些同情涂氏,觉着林玉珍太小气太霸道了点。虽则陆缄是过继了的,宗法律法上都是林玉珍的儿子,但这血脉亲情也是割舍不掉的,抢了人家儿子呢,有些事情做得太过,防得太紧,反而会起反作用。何必? 想归想,是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去劝林玉珍的,便都只是装晕打圆场,或是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热闹。 陆云微微蹙了眉头,正想去劝涂氏,就被林玉珍一把扯住。林玉珍警告地瞪了女儿一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涂氏大声道:“三弟妹,你怎么了?” 涂氏吸了吸鼻子,抬起眼来看着众人勉强一笑:“我没事儿,就是突然觉得有点累。” 林玉珍恶毒地笑:“怕是昨夜没睡着给害了既然不舒服,可要小心将息着,这入了秋,你又上了年纪,身子又自来不好,当心小病酿成大病,那可不是我们陆缄的错?” 涂氏咬着牙,忿忿地瞪着林玉珍,想说点什么,又 世婚(完结)第2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什么,又找不到可说的,憋了好一歇才挤出一句:“大嫂真是好心肠。” 陆老太太微微皱眉,扫了两个儿媳一眼,不高兴地道:“不舒服就下去歇着吧,等下不必来伺候了。” 林老太也不满地瞪了林玉珍一眼,暗自掐了她一把,几不可闻地道:“你大方点会如何?这是丢大家的脸呢。” 林玉珍垂下眼帘,犹自气不顺。这陆缄早就是她的儿子了,她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在江南给他寻了那么多名师,早晚守着他学习,教他做人,为他的衣食住行操劳,费尽了心血才有今日,这涂氏一个屁都不放就想来抢人?做梦 陆二太太宋氏忙上前打圆场,扶稳了伤心欲绝的涂氏,回头对着众人笑道:“三弟妹不舒服,就由我来照料她。你们放心的玩儿吧。” 陆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轻轻点了头,请林家众人往里。 林玉珍不屑地扫了两个弟媳一眼,高高仰着头,大声招呼娘家人。 众人前行许久,林谨容回头去瞧,但见宋氏和涂氏还站在那株梧桐树下。涂氏将头靠在宋氏的肩头上,宋氏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地说着什么。 林谨音小声道:“这陆二太太真是个贴心的好人。” 林谨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迅速回了头。宋氏是个贴心的好人么?她不知道,她的记忆里只有陆纶死后宋氏那张苍白却镇定的脸,当然也有宁儿没了以后宋氏的柔声安慰,可也还有劝她拿出嫁妆时宋氏那出众的口才,以及举家四处奔逃时对她的不闻不问。 这世上有纯粹意义上的好人么?林谨容轻轻摇头。曾经在她眼里,多数人都是好人,只凭一句话一件事就觉得对方是好人,就相信了对方,可是现在,她不这么看了。 陆家的这席面设在海棠厅。海棠厅,顾名思义,里头摆满了精心培育出的秋海棠,花有红色、粉色、白色,叶有淡绿、深绿、淡棕、深褐、紫红,显得花团锦簇的,十分应景。 众人落座后,精心备下的菜肴就流水样的送了上来,果子、菜蔬、鱼虾、山珍、野味,又有东阳酒、四川戎州的荔枝酒。十多个仆妇丫鬟各司其职,安安静静,有条不紊地伺候着众人,一点杂声全无,厅前戏台子上热闹的翻飞着,一派的富贵喜乐。 林谨音看了一歇,附在林谨容耳边低声道:“这样就已经如此豪奢,若是考中了进士,还不知要怎样热闹呢?” 能怎样?陆家在平洲是大族,但总不能和外头那些大族相提并论,又会有些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那一年陆缄考中了进士,也不过就是在这海棠厅里面设席,吃用的东西也不过如此,只是连着摆了几天席,唱了几天戏而已。林谨容淡淡一笑,姿势优雅地一口啜尽杯中的荔枝酒,殷勤劝道:“姐姐尝尝这荔枝酒,平日里难得尝到的。” “你少喝点。”林谨音果真尝了一小口,小声笑道:“挺不错的。” 一旁陆云在和林六说悄悄话:“……才考了第二名,有些不开心,让人带了一封信回来,说要四处散散心。祖父答应了,母亲不同意,才叫人去接,大概后日总能赶回来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89章 奢侈 第89章 奢侈 陆老太太身子到底不强健,坐了半个多时辰,道是倦了,连声告罪,与林老太相携到后头去叙旧歇息。宋氏过来打了个招呼,也说外头的男人们吃吃喝喝的,她得去管着,于是也自罚三杯告了罪,只留下林玉珍、陆云母女,以及陆家几个少奶奶陪客。 陆家几个少奶奶与林家的少奶奶们凑到一处说起了笑,这边林玉珍就正好和娘家人说起了悄悄话。她饮了几杯酒下肚,情绪渐渐高起来,一连说了几件事,什么陆缄考试之前她求签得好签,做梦得好梦,早就晓得陆缄会考上等等,种种骄傲,种种志得意满一露无疑。 罗氏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问上那么一句,引着林玉珍往下说。 林三少考得不好,周氏不想听这个,便同她打岔:“还是你这个长媳好当,事事都有你二弟媳去操劳,你只管坐着享清福。” 罗氏含讽道:“大嫂要是嫌累,我也可以帮忙的。不然你又说我偷懒,不肯帮你忙。” 周氏只作没有听见。 林玉珍微微冷笑:“我在外头住了那么多年,自在惯了,是不耐烦管这些琐事的。她在家这么多年,这些琐事都做惯做熟了,既然她喜欢,一心想做,一心要立功,就留给她做呗。我总不能拦着她,不许她能干。” 结果这话就同时得罪了两个人。周氏觉着她是讽刺自己专管琐事,罗氏觉着她是比兴自己,一时两个人都有些讪讪的,找不到话可以接上去。 陶氏自己说错话得罪人的时候不知道,这个时候却是听明白了,少不得“哈”地笑了一声,抚掌道:“这个伶人不错,唱得好,从哪儿请来的?不知他家接下来可有活儿?若是没有,我请了去清州,给我娘家嫂嫂庆生去” 林玉珍借着酒意,冲道:“你请不到我早定了,后日正日子的时候还要来唱呢” “哎呀,那可惜了。”陶氏不以为意,回眸一笑:“吴家也正巧是那一日,我还以为他家也会请呢。姑太太,那日我就去吴家,不过来了。”她见不得林玉珍这猖狂样儿,故意拿吴襄刺激林玉珍。 林玉珍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被刺激的样子,而是若有所思地道:“他家也是那一天?怎么没听说?我还打算那日亲自上门去恭贺的。” 罗氏总算是找到话可以接了:“你记错了,三弟妹,吴家是明日。” 陶氏假作恍然大悟状:“是我记错了。”然后又夸了吴襄几句,林玉珍居然跟着一起称赞:“那孩子的确不错。真不错,真难得。” 陶氏也就没了兴趣,懒洋洋的回头看戏。 罗氏便和林玉珍嘀咕到了一处,说到高兴处,二人俱是眉花眼笑。周氏便坐到陶氏身边,替陶氏斟了一杯荔枝酒,笑道:“三弟妹,我有个事儿和你打听一下,你在庄子里的时候,可听说过诸先生的一些事?” 陶氏诧异道:“什么事?” 周氏微微一笑:“听说诸先生的学生好多都中了进士,是不是?” 陶氏便道:“是这样。你母亲家侄儿不是在他门下么?陆缄也在那学了段日子的。怎地倒来问我?” 周氏讪讪一笑,眼角扫过靠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林谨容和林谨音,低声道:“阿容的事情你心里可有数了?” 怎地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陶氏睨了周氏一眼,随口笑道:“她头上还有她五哥,不急。对了,五姑娘的事大嫂是怎么打算的?看好了没有?” 周氏沉默片刻,脸上闪过一丝坚定,沉声道:“看好了。就等着亦之和阿容这里定下,我就给她定了。” 陶氏吃了一惊,低声笑道:“谁啊?这么快?大嫂做事儿才真是不露声色的。” 周氏一笑,小声道:“就和你家阿音差不多的情形。现下还没定,我就和你说啊,你可别说出去,不然我找你麻烦。” 陶氏又吃了一惊,就这么放弃陆缄了?前些日子还在和二房争得你死我活的,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却不好直接问,便试探道:“我还以为……” 周氏严肃地道:“以为什么?别听人瞎说。” 陶氏看着周氏那样子,再看看凑成一处的罗氏和林玉珍,以及紧紧挨在一起说笑的陆云和林六,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输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于是就有些得意,多亏自家从没生过这心思,林谨容也从没凑过这热闹,不然这会儿好大一个没脸。又鄙夷地想,也只有罗氏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才对林玉珍的胃口。 不多时,意兴阑珊的林大老爷使人进来问众人是否要走了,众人正觉得怪没意思的,也就使人去请林老太,一家子又浩浩荡荡地往外开去。 行至二门附近,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林谨容回头,但见陆纶一手抓着陆缮,立在道旁的小亭子里朝着她笑。果然如同林五所说的一般,陆纶又黑又胖又矮,那脑门子给太阳晒得黑亮,还反着光。 陆缮还是一副苍白瘦弱的样子,裹着夹衣,像根豆芽菜似的,有气无力地紧紧贴着陆纶站着,睁着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看着众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玉珍半酣,兴头很高,便道:“你们两个,光顾着站在那里傻笑,还不过来和长辈们行礼问好?” 陆缮就有些退缩的意思,陆纶却是正巴不得这一声,一手拎着陆缮的衣领,大力将他拖了过来,规规矩矩地给众人行了礼,趁着大人们在告别,蹭到女孩子们身边站定了,望着林谨容笑道:“四妹妹,好久不见你,你怎么一直不来我家玩?早前在外头见着了小七弟,他没去年好玩儿了,送他一只蝈蝈,都要偷偷看大人们的脸色。” 林七便讥讽道:“小七弟现在开蒙了,写字读书了呢,哪还敢记着蝈蝈?不像有些人,十四岁了,还一心只记着蝈蝈,成日爬高下低的,不务正业,只怕一本书都读不完的。” 陆缄眼里闪过一丝恼色,厌烦地瞪了林七一眼,威胁地朝她握了握黑黑的拳头:“走开,矮白胖子,别来招惹我小心我把你揍成猪头。” 林五报复性地一声笑了出来。林七大恨,跺着脚道:“死黑胖子,死矮子,敢说我矮?你才是猪头,没拔毛的黑猪头看看你,比我四姐大一岁,才和她一般高,你羞也不羞?” 陆纶认真打量了一下林谨容,走到她身边和她比了比,严肃地道:“果然是比我高了。但她是女孩子,现在长的快一点儿很正常,接着她不会长了,就到我长了,有什么了不起” 林五眨着眼睛盯着林谨容和陆纶看,突然道:“陆五哥,你上次不是说有东西要送给我四姐的么?” 陆纶翻了个白眼:“是一只鸟了,早就玩死了。还拿什么去?都是怪你,总也不来。不然那鸟落在你手里,兴许死不了。”又怪林五:“我说让你带回去给她,你不肯,这会儿又来说?” “烦劳五哥挂念,我近来有些忙。那个,我从庄子里回来以后,我娘就说我大了,不许我乱走了。”林谨容微微冒了些细汗出来,往林谨音身边躲了躲,陆纶在某方面仿佛就比其他人要晚上那么几年,这是还把她当做小时候的玩伴呢,可落在其他人眼里,大概就会生出些其他想法来。 陆纶失望地摸了摸头:“都说长大了,一点儿没以前好玩。走了”随即果断转身,拎着陆缮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不多远,陆纶便恶作剧地扔了个什么东西到陆缮的衣领里去,陆缮尖叫了一声,发狂地去追打陆纶,陆纶哈哈笑着,一溜烟朝往园子深处奔去。陆缮就像一条瘦弱的尾巴,摇摇摆摆地追了上去,转瞬之间,两个人就不见了影踪。 就这样走了?目送着陆纶和陆缮的背影,再看看身旁林五满脸掩饰不掉的小心思,林六眉梢眼角暗含的盈盈笑意,林七满脸的娇蛮任性,突然之间,林谨容觉得自己离这些幼时的同伴们好远好远——她就在这里站着,可是她再也回不到当年了。就连在乡下庄子里那段从未有过的轻松快乐的时光,对她来说,也是偷来的,无比的奢侈。 回去时林五和林谨容姐妹二人坐一张车,挨近了,林谨容才闻到她身上好重一股酒味儿,心想自己喝了不少也没这味儿,便道:“五妹妹是不是把酒泼在身上了?” 谁知林五却红了眼睛瞪着她道:“你管我?” 林谨容大皱眉头,转过脸去不理睬她。 林五呆坐了片刻,竟然趴在座位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林谨音忙劝道:“五妹你到底怎么了?有事好好说,这样哭闹给外人听见了,还不知怎么说。” 林五只是捂着脸不依不饶地哭。 林谨容猜她约是知道与陆缄的事情不成了,心里难过,所以借着酒劲儿装疯,索性不理睬她,只唤林五的丫头纽扣:“你进来瞧你们姑娘是怎么了?我们可没招惹她。” 纽扣在车外听得清楚,忙进来扶住林五的肩膀,小声劝道:“姑娘快别哭了,外面都听见了,小心给太太知道。” 林五猛地将她的手挥开,哭得更加伤心。 林谨容冷眼旁观,暗道,这是出了火坑呢,还以为自己是跳了火坑? —————— 俺有事去了昆明,大概初六才回来,这几天只能保证不断更,加更不太现实,毕竟咱要先保证质量。但是一旦回来,就会补上的,所以大家不要吝啬手里的粉票票,想投就尽情的投吧,我会很受鼓舞的,嘿嘿。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0章 自知 第90章 自知 林五下车时,眼睛已哭成了核桃,周氏大皱眉头,林七跑上前去扯着林五看,笑道:“哎呦,五姐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伤心?好大一股酒味儿,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周氏勃然作色,林五的情绪低落脆弱到了极点,忍不住又要哭,林谨音适时笑道:“五妹的眼睛不舒服,大伯母快领她回去看看。” 周氏也就趁势扯了林五,先往里头去了。 林七和林六对视一眼,满脸的欢喜得意。 夜里,陶氏盥洗完毕,对着镜台梳头之时,龚妈妈小声道:“太太,今日听大太太说起咱们四姑娘的婚事,老奴倒有个想法,不知太太可愿意听一听?” 陶氏扫了龚妈妈一眼,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觉得不太可能。” 龚妈妈忙道:“怎么不可能?有舅太太的关系在那里,两家门第相当,又是世交,我们四姑娘才貌双全,聪明能干,在这平洲同龄的姑娘中不敢说是第一,也不会少下前三。老奴瞧着姑太太大概是有些那种意思在里面,太太若是不早点下手,怕是会后悔。” “你以为我没想过?”陶氏叹了口气:“林吴两家的门第是相配,可吴襄不同。他年纪不小,从未听他家提过他的亲事,也没听舅太太说过,恐是志向高远,要留着将来金榜题名之后在京中高攀的,除非是吴家自己开口,咱们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真是可惜了。”龚妈妈颇有些遗憾。时下婚姻除了重视钱财外,择婿犹重进士,有道是,十年勤苦无人问,一旦成名天下知。无数的达官贵人都以女儿能嫁进士为荣,为此不惜y威逼,上演榜下捉婿。以吴襄如此的才貌年龄,金榜题名之时自是不愁谋得一桩好姻缘,从此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两厢一比较,已现颓势的林家自不是好选择。 陶氏上床躺下:“好人家多的是,那日阿音和我说,囡囡太有主见,得找个宽厚的人家才能容得下她。慎之还小,不急,慢慢地访着罢。” “也是。”龚妈妈呵呵一笑:“这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姑太太不知,自以为了不起,老奴等着看她去碰一鼻子的灰。” 陶氏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也等着看,你看看她那狂样儿,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真是受不了。” 林谨容并不知道这番谈话。她在冷静地分析事态的发展。既然林玉珍与罗氏已经形成默契,只要不出意外,照着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她就是安全的。虽然暂时安全了,但也不能闲着,该打算的还得继续打算。 吴襄在她前世时,至少在她死前,一直没有和人定下婚约,就算是考中进士之后也不曾。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但在她的印象中,吴襄很不错,待她也好,杨氏为人也算宽厚。最重要的是,吴家对于私底下做生意赚钱这件事的态度和陶家差不多,每年在清州那个民办的榷场里明里暗里的生意没少做,这才有了显著高于林家的财力物力。如果她能进吴家的门,她会过得比较轻松。 相比根本不知对方为何人,家世人品行为如何的那种婚姻来说,吴家这门亲事还是值得争取的。就算是最后她和吴襄还和前生一样不能走到一起,她也该试试。试过之后不成是没办法,不试才后悔。 林谨容看着窗外的溶溶月色,心情格外平静。她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奋斗。情爱两个字太过虚幻,不是谁都有那个好运气的,不如牢牢把握住能把握住的东西,对自己好一点,好好地活下去更实在。 平洲城西,有一条幽深的巷子,两旁是一丈高的青砖墙,墙头绿荫如盖,沿着巷子走到尽头,就是吴家的大门。平日里这条巷子总是安静的,除了吴家的下人和子弟外,基本没什么人出入。但这一日却是空前的热闹,道是车水马龙也不为过——太明府的解元出在平洲,这令平洲的士人都与有荣焉,凡是与吴家有旧的,能攀得上的,少不得都来庆贺。 相比林玉珍昨日的狂态,杨氏的态度就显得很平静,高兴却不狂纵,谦逊却不过分。陶氏很看得上杨氏的态度,低声同林谨容道:“看见没有,这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该有的修养。看看你姑母那狂样儿,真让人厌憎。” 林谨容并不完全认同:“姑母狂喜是因为早前希望太大,同时还想告诉别人,二表哥成才与她的辛劳抚育分不开,她得比陆三太太更高兴才对;吴大伯母就不一样了,从小吴二哥就才名远扬,平洲第一神童的名头顶着,考中了再是平常不过,考不中才稀罕,所以她不能太高兴。” 陶氏奇怪地看了林谨容一眼,细细想了一回,果然是这么回事,便高兴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你这丫头果然长大了,竟然能想到这些。” 林谨容说出这番话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同,此时细细一想,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也深沉通透了一回,不由也轻笑出声,兴高采烈地执了酒壶,给自己和陶氏各斟了一杯荔枝酒:“可惜三姐今日未能和我们一起出门做客,不然她是最爱这酒的。”当年她也没能来做客。 荔枝酒贵,林家平日难得喝到。陶氏听到女儿这话就有些惭愧心疼,想了想,安慰自己似的道:“不怕,等你姐姐嫁去清州,想喝多少都有。” 可真会安慰自己,林谨容忍不住笑了起来:“是。” 陶氏的眼睛一瞥,就看到了不远处紧紧牵着陆云的手,和杨氏说个不休,眉眼飞扬的林玉珍,于是便把荔枝酒抛之脑后,朝龚妈妈撇嘴,小声道:“你说她今日可会开口?” 龚妈妈摇头:“不会。到底是书香门第的女儿,又是官太太,见过世面的,怎可能这样轻率?太太今日想看戏是看不到了。” 陶氏一笑:“迟早的,我等着。” 那边陆云发现了陶氏等人,便脱开林玉珍的手,笑吟吟地走过来,与众人见了礼,挨着林谨容坐了,小声道:“四姐姐,你可曾见过吴二哥了?” 林谨容一怔,随即摇头:“没有。我在二门口下的车,直接就进内院,怎会见着他?” 陆云便道:“那真可惜了。我哥哥要去太明府之前,他去我家,曾经问过你,说要和你比吹埙。我还以为他今日见着了你,必会同你比试呢,现在看来我是没耳福了。” 早前见了陆云几次,就从没听她说起过这事儿,偏今日她就想起来了。林谨容淡然一笑,不客气地道:“难得云表妹也会有这样傻的时候,吴二哥在前头招呼客人、行礼问候都来不及,又怎会有闲心跑来和我比试吹埙?” “呵……”陆云尴尬一笑,沉默片刻,朝林谨容挑眉道:“我也学会吹埙了,只是学艺不精,改日还请四姐指教。” “好说。”林谨容回了这句话就不再理睬她,埋着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荔枝酒。 那边林玉珍总算是和杨氏叙完话,又被一群妇人给拉过去恭喜,陶氏便觑了空上前去敬杨氏的酒,恭贺之后表示自己要去清州,委婉地问了吴家的安排如何,如果他们家有东西和人要去的,她可以帮他们带过去。 杨氏闻言极其高兴:“真是太好了恰好的,托你替我看着点吴襄,我正不放心呢。”原本吴家是派长子去给吴氏庆生的,吴襄却说自己刚过大考,太过辛苦,不如把这差事交给他去办,他可以趁便散散心,还可以增长点见识。他素来受宠,这要求也不过分,他大哥怎会和他争?可清州不比平洲,临近大荣,民风彪悍,各色人等成分复杂,吴襄又是个表面上平和清淡,实则疏狂不羁的人,杨氏正愁随行的老管事不能压制吴襄的性子,此刻有陶氏愿意帮忙把人给捎去,那是再好不过。 陶氏有了这样一个还人情的机会,自是十分重视,满口承诺一定会替杨氏看顾好吴襄,不叫他损失一根汗毛。杨氏少不得拉着她热情地说了好一歇,问了林谨音的情况,又好生夸了一回林谨容,双方约定了出发的日子方才分开。 在此过程中,林玉珍频频回头张望,陶氏就是个不省事的性子,既自认看透了她的心思,少不得故意做给她看,一脸得意地和她打了招呼,回到坐席上同林谨容道:“回去就收拾东西,后天就走。” 林谨容见她和杨氏有说有笑,便知吴家必有人去,随口道:“谁去?” 陶氏看了陆云一眼:“你吴二哥去。你吴家大伯母刚才还托我替她好生看顾着他呢,不叫他四处乱跑。” 陆云迅速抬起头来看着陶氏:“三舅母,你们要去哪里?” 陶氏不怀好意地笑着:“我们要去清州,给你四姐姐的舅母,也就是你吴二哥的姑母庆生。” 陆云沉默地看了林谨容一眼,迅速垂下了眼睛。 ———————— 求粉红票哇…………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1章 旅途 第91章 旅途 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林、吴两家的人马就出了平洲城,顺着官道往西,不紧不慢地朝着清州而去。 时已过仲秋,早间的气温已经有些寒凉。林慎之没出过远门,少不得掀着帘子趴在窗边看风景,冷风倒灌入车中,林谨容和陶氏不约而同地裹紧了披风,却都默契地不去管他,而是也趁便看起了风景。 行不多久,树木渐渐稀少,一片绵延不到头,东长一丛草,西露一块土,犹如癞痢头般难看的土地渐渐进入众人的视野。林世全打马上前:“三婶娘,四妹妹,这就是城西那片盐碱地。” 林谨容和陶氏便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往外探望,陶氏抱紧林慎之:“慎之,你舅舅送你的地就在这里。” 林慎之探着脖子往外看:“哪里?哪里?” 林世全体贴的命人停下马车,将马鞭遥遥一指:“看那里,有块白色石碑的地方。三叔父买的地也紧紧挨着的。” 林谨容根本没看清楚,陶氏也没能看清楚,只有林慎之装模做样地乱指一气:“是那里么?” 林谨容轻轻一拍他的手指:“做什么?根本看不见好不好?怎地学了这个脾气?” 林慎之害羞一笑,朝林世全伸手:“全哥哥,你抱我骑大马,带我过去指给我瞧。”他年纪小,与家中的堂兄们少有接触,也更玩不到一处去,故而,与待他温和照顾的林世全仅有的几次接触后,他就喜欢上了林世全。 林世全见陶氏不说话,便劝道:“小七弟,露水凉,咱们急着赶路,回来再去好么?” “露水凉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总学女人坐在马车里算什么?晚点到清州也不会如何。”吴襄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把手往小厮染墨面前一伸,染墨便乖乖的下了马,将马缰和马鞭递进他手里。 吴襄打马上前,挨着林世全站定了,朝陶氏行了个礼,笑道:“姑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让小七弟和我坐一会儿马,看看风景,吹点冷风,对他只有好处。”他是随着陶凤棠喊的,故而也叫陶氏姑母。 陶氏虽然担忧天凉露重,冻着了林慎之不好,却又不想拂了吴襄的面子,便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林慎之欢喜之极,几乎是手足并用地爬上了吴襄的马背,吴襄将他搂定了,使劲一磕马腹,哈哈大笑着朝前头奔去。 陶氏本以为吴襄就是抱林慎之玩一玩,却不防他会玩这一招,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一迭声地命人赶紧追上去。林吴两家得力的管事见状,赶紧打马追了上去。 林谨容从窗口往外看去,只见朝阳把吴襄的身影照得一片金黄灿烂,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她羡慕地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朝林世全一笑:“三哥,这一路上要多辛苦你了。” 她这话含的意思复杂,林世全听明白了,却不在意,只微微一笑:“没事儿,我高兴。”又安慰陶氏:“三婶娘莫慌,吴二少骑术娴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就是逗小七弟开心而已。” 陶氏见吴襄果然渐渐放缓了速度,管事们也追了上去,也就放下心来,哈哈一笑,直白地道:“世全你给我争口气,休叫人小看了去。” 她如此说话不是没有原因的。林世全此番能去清州不易,林三老爷对陶氏不带林亦之出来,反而要带他十分不满。道是,自家的亲生儿子不带去见世面,反要带个不相干的外人去占便宜,是什么道理。又冷笑,让陶氏别总想着扶持旁人,将来养老送终,还是要靠林亦之,林世全是靠不上的,谁都知道他父子打的什么主意,就只有陶氏蠢,才会拿着坏蛋当宝贝。 “别人都蠢,就你最聪明送终我自有亲生儿子,怎敢指望旁人”陶氏火冒三丈:“世全是我哥邀他去的,可不是我算计着要让他去占什么好处。我倒是想把你的宝贝长子带去清州,奈何人家没请他总不能让我把一家子老小都带去人家吃吃喝喝占便宜吧?你有脸,我还没脸” 休说她早就被林谨容说动了,一心想让林世全去学学本事,将来好帮林慎之一把,就是不打算带林世全去,也从没想过要领林亦之去。她回娘家,却要带着个莫名其妙的庶子去碍眼睛,干什么啊?吃多了撑的吧?就算早前还有些犹豫的,被林三老爷这一打岔,也给气得非带林世全去不可了。 林世全自也晓得这一趟清州之行来之不易,静默片刻,抬眼看着陶氏认真道:“三婶娘您放心,尽我所能,必不叫您失望。” 才说着话,就听后头有人喊:“全少,三老爷有事儿找你。”他只是一个靠着亲戚求生的少年,为了与真正的林家三少区分开,林家下人都是称他为全少。 “那我先过去了,有事儿让人喊我一声。”林世全也就打马往后,去听林三老爷有什么吩咐。 林谨容见他束手立在林三老爷的马车前,恭敬地如下人般地听林三老爷说话,目光不由一黯。这样的情形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林世全这样的身份,早就注定了他在林家的尴尬地位,表面上人还称他一声“全少”,实际上他还不如一个受宠的管事有体面,背里少不掉讥讽和暗算。她是很担忧的,怕林世全受不住,或是生了怨恨,或是失去了斗志,那就违背了她当初的意愿。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人已行在路上,无论如何都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走。行得通,就一直走,行不通,就只有自认时运不济,另作打算。 车前行了约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吴家的两个管事立马等在路旁候着,吴襄和林慎之,还有另外两个管事却是没了影踪。陶氏大急:“快去问问是怎么回事?人到哪里去了?”少不得暗自抱怨吴襄果然是个不省事的,真是不好管。 吴家一个管事上来回话:“二少带七少爷去踩踩土气,不会耽搁太久,请三太太不必等他,他自会领着七少爷追上来。” 富贵人家的小孩子太过娇养,小毛病特多,就有经验老到的老年人出主意——庄户孩子为什么不生病乱吃乱住还长得壮壮的?就是因为经常踩土气啊,所以要给小孩子踩踩土气才好。没想到吴襄竟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林谨容好笑的同时便劝陶氏:“多半是小七弟好奇。他难得出门,平日里被祖父拘得太紧,不如就让他松活一点,省得成个小书呆子。有人跟着的,应该没什么大碍。” 陶氏皱眉道:“我又不是那些不讲道理的,但事情要分轻重缓急。这样耽搁下去,错过了驿站,连歇处都没有,总不能在荒郊野地里睡觉。” 正叫人去寻,后头林三老爷又使林世全来问到底又怎么了,为何又停了下来,到底还赶不赶路? 陶氏没好气地道:“你去同他说,吴家大太太请托我照顾好吴二少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下我要等吴二少,他若是着急,就自己先走。没他我们也能走到清州。” 林世全尴尬一笑,又要往后头去回林三老爷的话。林谨容看不惯他这样为难,便道:“三哥,管事去了吴二哥未必听他们的劝,不如烦劳你去寻吴二哥,就说我们慢慢走着等他们。”也不等陶氏回话,直接叫了林三老爷的小厮过来:“你去回三老爷的话,马上就走。” 林世全也就听了林谨容的安排,自去寻吴襄和林慎之。马车再次驶动,陶氏却已经没了早前的好心情,板着脸生闷气,暗自将林三老爷的祖宗十八代挨着问候了个遍不提。 走走停停,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吴襄等人才追了上来。吴襄亲自将林慎之送到车上,假意同陶氏说了两句客气话,朝林谨容悄悄比口型:“你等着。” 林谨容还没反应过来,脸儿红扑扑的林慎之已然扯着她的胳膊兴奋地道:“四姐姐,好宽一片地看都看不到头还有好高好大的山,可惜看着近,实际上很远,没机会去游四姐姐,好多鸟儿,我看到大雁了,真的排成了人字我还看到了两只鹰,好大四姐姐,我听到蛐蛐儿在地里头叫,但是我和吴二哥到处翻土圪垯都找不到,全哥哥厉害,给他抓到了一只,他又放走了,说是咱们在路上,不好养,死了怪可惜的……” “真的吗?真好。”林谨容完全能体会林慎之这种常年被关在家中,突然见到了广阔的原野,能和山花野草清风日光亲近的那种激动和欢喜。 陶氏却板着脸道:“不许你再跑去和你吴二哥凑热闹这是赶路呢,由着你们胡闹,两天的路要四天才能走得完到了清州什么时候了?” 林慎之涎着脸倒在林谨容怀里:“舅母的生辰是在六天后嘛,来得及的。”又翻了个身,趴进陶氏怀里,使劲晃她:“娘,让我和吴二哥坐一张车吧?他刚才邀全哥哥去他车里了。我也要去” 陶氏不许,林谨容劝道:“让他去吧,男孩子还是要经常和哥哥们在一起才好的。” 林慎之又软语相求,陶氏便点着他的额头威胁:“如果再发生今日的事情,休想再叫我答应你什么。” 林慎之欢喜地应了,林谨容贴着他耳朵道:“你看着,若是有人为难你全哥哥,记得和我说。” ———————— 嗷嗷,昆明的天气真舒服,就是用本本码字实在太慢太不顺手,舒服的打个滚儿,继续求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2章 好胜 第92章 好胜 人不是自家的亲子侄,管严了不好,不管又怕出事负了杨氏所托,这个差事委实不好办,陶氏极其担忧吴襄又出什么幺蛾子,幸亏接下来的半日里吴襄都安安静静的,也没说要骑马,也没说要如何,而是一直坐在车里和林世全说话。春芽去打听来,道是林世全一直和吴襄讲述他老家的风土人情,吴襄很感兴趣。 陶氏松了一大口气:“多亏有了阿全,不然他再打马来回往返跑上那么几回,可算是要了我的命。吴襄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挺斯文懂事的,怎地如此调皮难收拾?” 龚妈妈笑道:“奴婢听说,这才气横溢之人,多少都有些狂放之处,更何况吴二少这样年少成名之人,更是自小受尽万千宠爱,又怎会是什么善茬儿?不然吴家大太太怎会才听说太太要去清州,就欢喜成了那个样儿?” “是,我虽和他家认识,到底接触不多,又怎晓得他真正的脾气是个什么样子?”陶氏双手合十,戏谑道:“菩萨保佑,让这孩子乖乖地跟着我到清州,又乖乖跟我回来,休要惹事,万事大吉。” 林谨容笑道:“母亲放心吧,吴二哥不会给您惹事儿的。”大事不会惹,小事她却不知道,说到底,前世他们虽然熟识,其实私底下并没有什么接触,她也是今日才知吴襄也有这样贪玩孩子气的一面。 擦黑时分,众人终于到了平洲往清州途中的驿站。 因着清州临近大荣,官办、民办两个榷场生意兴隆的缘故,来往的商旅行人,以及过往官府中人委实不少,这个驿站虽然规模不小,却也住得满满当当的。 林家很少在这条路上跑,面生得紧,管事去联系住处,驿丞根本不理,还是吴家的管事仗着脸熟,给驿丞塞了不少好处,说了不少好话,才堪堪在角落里腾出了一个小院子,勉强把车马和人塞了进去。于是也管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只把人的住处安排妥当就算是谢天谢地。 忙乱许久,众人安置妥当,灶下也安置了吃食呈了上来。陶氏早有吩咐,吴家众人的开销一应算在她头上,与林家人一般待遇,故而也不存在什么你我之分,只分了主仆就热热闹闹吃起了晚饭。 林三老爷对着林世全没好脸色,视如眼中钉一般,有事没事儿总要刁难一下,对待吴襄这个新鲜出炉的解元却是客气万分,少不得拉着吴襄侄子长,侄子短的,喝喝小酒,说些自认为吴襄会感兴趣的有关金石字画之类的雅事。 吴襄并不喝酒,与他也不熟,还有些嫌他烦,微笑着勉强敷衍过去,就扯了林慎之去说悄悄话。林慎之又溜过来,悄悄扯了林谨容的衣服,小声道:“四姐姐,吴二哥说要和你比吹埙。问你带了埙没有,如果没有,他可是备好了新的,叫你别怕输。” 果是为了这个,早晓得吴襄不会服输,却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个时候挑战。林谨容略一思忖,低声道:“你告诉他,我可不怕输,埙我也随身带了,只今日不比平日,叫我怎么和他比试?到了清州机会多的是,何必着急。” 话音刚落,林慎之尚未来得及去传话,就见吴襄已然起身同林三老爷行了个礼,朗声道:“小侄有个心愿一直未了,今日机会凑巧,想求姑父、姑母成全。” 林三老爷诧异道:“什么事?”又沾沾自喜地回头同陶氏道:“看看,我们竟能帮得上新科解元的忙。” 陶氏虽知林三老爷是在开玩笑,却觉得他那表情语气都显得自家矮了吴襄一头似的,很狗腿,很谄媚,很没面子,便垂着眼装作没听见。 林三老爷见她不理睬自己,不由暗恨,赌气回头自问吴襄:“贤侄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不是什么大事。”吴襄回头看着林谨容灿然一笑:“我去年冬天里和四妹妹比试吹埙,输了,心里一直挂着,闲暇之余苦练技艺,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赢回来。早前四妹妹去了乡下,我一心备考,都没有机会比试。今日可算是有了机会,还请姑父准许四妹妹和我比试一番。” 林三老爷一怔,随即满口答应:“还说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这样一件小事,要比就比呗,我来给你们断输赢。” 比试倒也不怎样,可自家女儿吹埙,能随便给驿馆这些乱七八糟的贩夫走卒,不知根底的粗人野人听去么?陶氏鄙夷地看了林三老爷一眼,耐心地劝吴襄:“贤侄,这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世婚(完结)第2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人事繁杂,什么人都有,又吵,你们吹了指不定人家还嫌吵,不如到了清州再比也不迟。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你们几个表姐妹还有表兄弟也是会的,人多热闹,正好让你姑母来断输赢,她才是行家里手。” 林三老爷虽听出陶氏是讽刺他不懂装懂,却也不好反驳陶氏的话,便板着脸低着头只顾吃菜喝酒,无限怨气地把酒杯砸得叮当响。 吴襄却是不屈不挠的,赔笑道:“姑母,我们就在屋子里吹,又没碍着谁,他们不肯听就别听好了。女子吹埙本来就极少,我们不出去说,没人会知道是四妹妹吹的。是不是,四妹妹?” 陶氏就有些不高兴了,这人怎么不听打招呼?竟片刻都等不得,也太过输不起了些。却不好再拒绝吴襄,便回头看着林谨容,意思是要林谨容自己回绝。 林谨容的心情有些复杂,虽然早知这场比试是迟早的事情,却没想到吴襄竟然好胜到了这个地步,会如此着急、明确地要和她争输赢——他的一系列举动都在告诉她,适才他让林慎之过去和她说那些话,并不是问她的意愿,而是礼节性地通知她,不管她愿或不愿都得和他比试。同样的,也不管林三老爷和陶氏答不答应,也得比试。 这种态度,其实让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不舒服。往日里吴襄的好胜对着旁人的时候,林谨容只是以旁观的态度去看待,还觉着好玩,可他今日对上了自己,她才知道,要应付如此毫不掩饰的锋芒,实在不易。尽管已经过那么多的事,但在这样的逼迫下,林谨容仍然想再让吴襄输一回。只可惜陶氏已经说得很明白,此刻此景,她必须拒绝。 林谨容轻声道:“吴二哥,这样的场合其实不太适合……” 吴襄打断她的话,笑道:“四妹妹,你是怕输吧?” 毫不掩饰的狂意,这样的人,从来不缺的是仰慕和崇拜,兴许适当的挫败更容易让他牢记。适当的挫败关键在于一个度,林谨容不怕吴襄输了没脸,但她不想吴襄太过无脸。在这里,只当着屋子里这么少的几个人的面,吴襄输了没什么,可一旦到了清州,当着陶家表姐妹兄弟们的面,吴襄一旦输了,只怕心里更不舒坦。也许那会让他记忆更为深刻,但同时也可能会引起其他意外的情绪,她虽然在赌,但她必须步步为营。林谨容看向陶氏,以目征询陶氏的意思。 吴襄注意到了,软语央求:“姑母,姑母,我就在这屋子里,让人把门关紧了,不叫人出入,没人会知道的。” 陶氏有些无奈,也拿他没辙,便叹了口气,算是应了。 少倾,众人吃完晚饭,龚妈妈领着人把屋子里收拾干净了,还体贴地燃了一炉香,然后立在门口,认真地当起了门神。 林谨容没有用吴襄备下的埙,而是叫荔枝将她的随身物品打开,取了陶舜钦给的那只埙出来,认真备战。她要叫吴襄输得心服口服,就算是作弊,那又怕什么?她的重生便是人生最大的作弊,她就是要活好过好,用不着纠结这个。 吴襄见状,也取了自家用惯的好埙出来,认真试音备战。 陶氏笑看着吴襄道:“贤侄,这里坐的都是我家的人,你就不怕我们偏心?” 吴襄笑而不语,眉眼里满满都是自信。他承认他早前的确不如林谨容,但现在却未必。他在这埙上下的功夫只比在学业上下的少,甚至超过了在棋上下的功夫。那一日雪地梅影中林谨容漫不经心地赢了他,虽然他当时痛快地当众认了输,但那种难为情却完全不同于被陆缄赢了棋后的感觉,乃至于他一直不曾忘记过。 陶氏见他不说话,表情极其认真,也就不去惹他,和林三老爷、林慎之一道安安静静地听这二人比试。 吴襄很有风度地朝林谨容行礼,笑吟吟地道:“四妹妹,你先请。” 林谨容也就不推辞,认真奏了一曲。 秋意寒凉,月色冷清。边关万里,将士甲寒,围火夜坐,枕戈而眠;江水静淌,船火斑驳,游子思乡,对月当歌;风拂梧桐,夜鸟悲鸣,伊人望月,愁思满怀…… “献丑了。”林谨容微微有些气喘,垂着眼放下埙,朝吴襄一福:“吴二哥请。” 吴襄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 继续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3章 知音 第93章 知音 陶氏见吴襄不奏曲子,而是盯着林谨容看,便板着脸轻轻咳嗽了一声。 吴襄回过神来,笑道:“我觉着四妹妹这曲子,似是只奏了上半阙,还差下半阙。不如我来续上?” 林谨容勉强一笑:“我抛砖引玉。” “只要四妹妹莫嫌我狗尾续貂就好。”吴襄坐定,凝神静气,奏了一曲。 秋夜无云,月光如水,万里江山,极尽妖娆。倦鸟归巢,溪水清泠,越女浣纱,织妇捣练。夜风如歌,竹影似舞,书生凭窗,吟哦声声。楼宇重重,灯火辉煌,士子据案,奋笔疾书…… 一曲奏完,吴襄微微一笑:“献丑。”眼睛看向林谨容,里面多了一层意味。 陶氏等人尚未开口,林谨容已然一笑:“我输了。” 不说技艺,她的心境已输给了吴襄。曲由心生,秋月开篇尚好,奏到后面,她已经完全投入到了个人的愁绪之中,被困在了里面,不得不有些狼狈并仓促地收场。不管她怎么给自己打气,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竭力掩盖,过往已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轻易就败给了它。 吴襄却不同,他是早上初升的太阳,他耀眼夺目,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的人生光明灿烂,妖娆美丽,月下发奋读书的书生是他,高楼之中挥笔自若的人也是他,那是每一个士子的终极梦想,成为国之栋梁,笑谈天下,挥洒自如。 天才就是天才,更何况是个刻苦的天才,林谨容相信吴襄虽不能明悉她的所思所想,但他能懂她的愁绪,所以他才说她的是上半阙,他来补上下半阙。他在告诉她,同是秋月,心态不同,眼光不同,领略不同。 这份心境,她怎么和他比?比不了,也没法儿比。林谨容有些黯然地想,他尚年轻,她却已经苍老。 陶氏有些惊讶,分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论技艺,林谨容还略胜一筹,就算是她后期有些失常,也未必见得输了。可林谨容已经认输,吴襄又是个好强的,陶氏便顺水推舟:“各有所长。” 吴襄早前还有几分紧张和不确定,听到林谨容坦承输了,笑容一下子绽放开来,也就大方得多,侃侃而谈:“其实我不如四妹妹技艺谙熟,但四妹妹心绪不如我,吹埙的人反被埙给困住了……如此年纪不该作此悲音,四妹妹还是该放开心胸才是。” 林谨容垂首行礼称谢,陶氏却不由一怔,她早前并不曾意识到这个问题,此刻方才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下狠狠夸赞了吴襄几句,叫人点茶来吃。 吴襄吃了一盏茶就起身告辞而去,不多时,林三老爷也叫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给颠散了,自顾自地跑去睡了。陶氏方皱了眉头道:“囡囡,你今日奏的这曲子不适合小姑娘,听着太过悲切冷清了些,特别是后头。” 两杯热茶下肚,林谨容已经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轻声笑道:“我只是想着应景,随手拿来而已,娘要是不喜欢,下次不奏就是了。” 去年秋天她刚重生,心境正是最悲凉的时候,奏出的曲子不知比这个更呜咽几倍,乃至于林老太太都受不了,不得不答应放她去和吴氏告别。彼时陶氏并没什么感觉,今日吴襄偶然一句话才令陶氏关注起这个问题来,是陶氏平日里不爱儿女么?不是,陶氏已经竭尽了全力,只是人太容易被困在自己的情绪中,满眼满心都只看到自己的不如意和付出,只能看到悲伤和愤怒,于是错过了快乐和机会。 陶氏并不知女儿心中所想,顺着话头道:“吴襄虽然狂傲,但他的话也有些道理,心胸要放开一些,莫要因为我和你父亲的缘故就以为有些事情不好……”她不擅长和女儿就这方面的事情作更深层次的交谈,嗯嗯啊啊地带过,自嘲一笑:“其实是我不会过日子,你别和我学。你有主见是好事,但该柔顺的时候还是要柔顺。” 林谨容认真道:“母亲放心,不拘何种境地,我都会好好过日子的。”不管当年她是不是也犯了和陶氏同样的错误,她此生不会再犯。她会把目光放得更长远,人生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只局限于她眼前这一亩二分地。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众人就已经起身,烧火造饭,喂马套车。陶氏在一旁指挥人做事,林谨容领了荔枝摆放饭桌,吴襄进来在离她约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了,朝她行礼问早,低声笑道:“四妹妹,去年冬天,还未和你比试之前,陆缄就曾断言我一定会输给你,说我在心境上就已经差了一大截。我当时没意识到,后来才明白过来。” “然后呢?”林谨容微微一笑,静待下文。 “我从小到大一帆风顺,不曾受过任何委屈,唯一受过的一次惩罚就是偷了祖父埋在地下几十年的酒来喝,挨了父亲两戒尺,祖父几声斥骂,那还是罪有应得,可我还是觉得委屈得不得了,赌气发誓从此不会再喝酒。”吴襄说到此处,抬眼看着林谨容,微显细长的眼睛里全是善意和同情:“四妹妹,我祖父常和我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虽没尝过其中的滋味,却觉得你该放开胸怀才是。长辈们不会喜欢你那样的埙声,没事儿多笑笑,多陪他们说说话,他们才会喜欢。” 林谨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晨光里,少年依旧细白瘦高,唇边已经有了一圈淡青色的茸毛,尽管竭力摆出一副敦敦教诲的老成样,眼角眉梢却全是青涩。这个人,一直过着的是她渴望却从来没有得到的生活,靠近他,靠近他……靠近他,也许就能过上那种生活……在吴襄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时候,林谨容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声道:“其实现在比从前好过了许多,不然此番也去不得清州。吴二哥,谢谢你,从来没有人劝过我这些,昨日我输得心服口服,受益匪浅。” 她的笑容太过真诚灿烂,语气太过诚恳认真,吴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掩饰地摸了摸耳朵,眼神飘向别处:“那个,其实你人不错,从前我觉得你太过柔弱呆傻了些,后来输给你了就突然觉得你家那样的情形,你真不容易。”听得懂他埙声中的意思,坦然接受他的好意,敢于认输,半点女孩子输不得的娇态和各种酸态都没有,真的很好。 林谨容看到吴襄不好意思,心情莫名地就有几分愉悦,试探着道:“听我七弟说,此去清州,二哥别的东西带得不多,唯独书带得最多。途中无趣,不知能否借两本给我瞧瞧?”借书这个借口好啊,一借一还,就多了名正言顺东拉西扯的机会。 果然吴襄一听她说起这个,适才的不自在就半点都没了,笑道:“不知四妹妹平时喜欢看什么书?诗词歌赋还是志怪传奇?有一本山河志,很有点意思,你看不?” “看啊,怎么不看?我就是想看看外面,长长见识,只可惜没机会。我就连太明府都没去过,听说太明府有一整条街,从头到尾全都是卖书的,是不是?” 吴襄眉眼飞扬:“是,我在太明府时没事儿就在那条街上闲逛,有一家的书特别不错,还有珍本,我看上了一套,却被陆缄生生抢了去,气得我啊……” 林谨容听他说得高兴,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不期他又带出一个陆缄来,想到陆缄为了逼她道歉,不惜坏了诸先生的书,就又生了几分厌恶,微微皱眉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他怎能抢你的书?” 吴襄见她当了真,有些尴尬地一笑:“也不是抢了,是我打赌打输了。对了,你知道不,他竟有一手绝妙的修补古书字画的本领,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让他补给我瞧,竟然还不肯,我想看他手艺如何,就把那书让给了他,没有想到,他果然有两下真功夫……” 林谨容不由一怔,陆缄竟有如此本领?可笑,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可是,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唇角含了笑,继续问吴襄:“太明府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可怜的没出过门的人,吴襄也是搜肠刮肚的满足她的好奇心:“没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不少,吖,对了,有个铺子的胭脂水粉不错,我娘她们都让我带,如果你家有人去,你可以让他们帮你带点来试试。” 林谨容发现他不擅长这方面的闲聊,迅速转换了话题:“杨茉回到江南,有没有写信来?她怎么样?” 吴襄暗暗松了一口气:“写了来的,对了,她还问起过你,让你有空给她写信,你写好了让人带去我家,有人去江南的时候一起捎过去……” 林三老爷打着呵欠走到门边,正好看到吴襄和林谨容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和睡眼朦胧的林慎之,一个说得高兴,一个听得专心,一个年少有才,一个美丽温婉。不由就动了心思,摸着下巴想,这不是现成的好姻缘么? —————— 多耽搁了一天,今天回家,大概明天可以开始加更。谢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节后上班有个好心情和好开始。求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4章 自辱 第94章 自辱 “咳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林三老爷咳嗽了一声,摇摇摆摆地走了进去,眼看着吴襄,就越看越喜欢,连带着看林谨容都觉得比平时顺眼。 林谨容起身让座,给他倒了一杯茶:“在说杨茉呢。” “杨茉?”林三老爷只见过杨茉两次,并记不得这个人了,想了许久,脑子里才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来,便问吴襄:“是你舅舅家的吧?” 吴襄微笑点头:“正是。” 林三老爷摸着唇边的小胡子,眼睛转了两转:“我记得她往年常住在你家的?” 吴襄又点头:“母亲没有女儿,十分疼爱她,经常接她来家住。” 吴襄说起杨茉的时候,表情喜悦,口气亲热,林三老爷看得分明,忙旁敲侧击地道:“我记得她和阿容年纪差不多大,从江南到平洲虽然不是很远,却也不近,她一个小姑娘来来回回的,路上不容易吧?她经常住在你家,她父母亲就舍得?”其实他想问的是,杨茉有没有定亲啊?会不会定给吴襄,亲上加亲啊? 有病吧,莫名其妙这么关注人家小姑娘的私事,吴襄看到林三老爷那贼眉贼眼,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由来就不喜欢,皱着眉头敷衍道:“还好吧。” 林三老爷又问:“她这回还来你家住么?” 吴襄更不耐烦:“不知道。” 林谨容忙打岔:“爹,娘来了,开饭吧?” 食不言寝不语,林三老爷自小受的教育是这个,偏偏他今日就不这样,空前地对吴襄感兴趣,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还劝吴襄吃东西,讨好拉拢之意太明白不过。陶氏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什么感觉。 吴襄往日里被人吹捧关注惯了的,开始并不觉得怎样,可林三老爷做得太明显,再对上林谨容和陶氏尴尬古怪的表情,就觉得有些怪异了,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借口说自己饱了,起身躲了出去。 林三老爷丝毫不觉,吩咐陶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呢,怎么才吃这么点就不要了?莫不是不合胃口?你让人去问问,他喜欢吃什么,无论如何都想法子弄给他。” 陶氏不知他心中所想,本能地以为他是讨好新科解元,便皱眉道:“途中本就条件艰苦,又有他家灶上的人跟着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出来了,还能怎样?他若说他要吃鲜鱼活虾,你叫我从哪里变给他?” 林三老爷便竖起眉毛来:“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就算是变不出来,问一声又当如何?他会如此不懂事么?” 他的声音不小,竟是丝毫不怕外头林家下人听到的样子,陶氏厌烦之极,却也推脱不得,便叫龚妈妈:“你去问问,吴二少喜欢吃什么,想法子给他另做。” 林三老爷这才满意了,扫了埋头吃饭的林谨容一眼,语重心长地同陶氏道:“这就对了嘛,多点关心总是好的。我等会儿还要和他谈论一下诗文的,也免得途中寂寞。”又说林慎之:“别光顾着吃,也和你吴二哥学学本事……”择婿得进士,吴襄这个进士想必是手到擒来,若是把这个女婿弄到手,看大房和二房还敢瞧不起他不? 林慎之端着碗使劲把一口饭咽下去,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哦。” 陶氏看到林慎之这样子,不由厌恶地瞪了林三老爷一眼,有心想说你有什么资格和人家谈论诗文?却又怕吵起来给外人看笑话,只得生生忍下了。 谈论诗文?难道他就看不出吴襄对他的种种鄙夷和敷衍不耐烦么?林谨容顿生一股无力之感,沉重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饱了,剩下的半碗饭就有些吃不下去。 却说吴襄行到外头,见林世全端了个大碗跟着几个管事在外头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吃饭,便上前相询:“阿全,你怎地不进去和我们一起吃早饭?” 林世全微微一笑:“我有事儿呢,耽搁一歇怕打扰你们吃饭,就没进去了。”没人喜欢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没事儿他不想在林三老爷面前瞎晃晃。吃饭这个问题,和谁吃不是吃? 吴襄想到林三老爷那股子难缠劲儿,不由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来:“那你慢慢吃,多吃点儿。”然后朝一旁蹲着吃饭的染墨使了个眼色:“把栗子糕和芙蓉糕给我拿些出来,再沏一壶好茶。” 染墨奇道:“少爷,您没吃饱么?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吴襄点点头:“是,太难吃了。” 话音未落,就听龚妈妈在身后笑道:“二少,我家太太让老奴来问问您想吃什么,好让人另做。” 这点人情世故吴襄还是懂的,忙回身笑道:“不要了,谢姑母挂怀,我饱了,饱了。” 龚妈妈劝道:“您莫要客气……” 吴襄赶紧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我就想吃点栗子糕。我家车里就备得有。” 龚妈妈无奈,只得又说了两句客气话,自去寻陶氏回话。 吴襄上了自家的车,往坐垫上一倒,伸手接过染墨递过来的栗子糕,郁结地狠狠咬了一口。 染墨奇怪道:“少爷,小的瞧着芳嫂子给您做了酥骨鱼的,您怎地也嫌不好吃?”少爷自来嘴刁,在家吃惯了芳嫂子的饭菜,此番出门,太太特意让芳嫂子跟着为他做他爱吃的饭菜,芳嫂子出门前做足了准备,倘若他连那个也不吃,可真是没法子了。 吴襄郁闷地道:“不是不好吃,是吃不下。” 染墨更奇怪了:“为何?” 吴襄道:“对着某人那张脸吃不下。聒噪得紧,什么都在问。” 染墨自小跟着他的,颇有几分调皮劲儿,便逗他欢喜:“让小的猜猜是谁?啊,是这个吧?”伸出了三根指头。 吴襄笑了,一脚蹬过去:“去,去,小兔崽子,瞎说。”从前他只听家中长辈们说林三老爷如何不成器,现在看来是不但不成器,还不会看人眼色,忒讨厌,多亏得林谨容姐弟不似他这般令人不喜。 染墨看他的表情就晓得自己说中了,便出主意道:“少爷若是不喜欢和他家一起吃,晚上就推说累了,要留在房里休息,躲过饭点,林三太太必会让芳嫂子另外给您做的。想吃什么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吴襄又轻轻踢了他一脚:“小兔崽子,爷的事情爷自己不知道?要你来教?” 染墨夸张地往车厢里一倒,叫道:“少爷,您轻点儿呗。” “咳,贤侄,途中寂寞,我们俩正好探讨一下,你喜欢谁的诗词……”林三老爷人未到,声已到。 有完没完?吴襄极其不耐烦地将手里的栗子糕往窗外胡乱一扔,大声道:“车里气闷,我要骑马。”径自出了车,全然无视林三老爷,折身从另一个方向走过去,大声叫道:“染墨,染墨,来给少爷我备马” 林三老爷呆呆站了片刻,从脖子下面一直热了上来,脸都红透了,只觉着周围站着的下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便狠狠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上了自家的车。什么东西?考个解元就浑身只有二两重了?不服人尊敬的东西 吴襄看得分明,大大松了一口气,哈哈一笑,打马朝前而去,又引得林家的管事一群追了上去。要他总和林三老爷这样的废物虚与委蛇,简直和要他的命差不多。不如一次就得罪够了,省得以后麻烦。 陶氏听龚妈妈说了此事,又觉着林三老爷自取其辱活该,又觉着丢了脸面颇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孩子也太骄狂了些,半点不留余地,不留情面,叫人真难堪。”林三老爷再不成器,也不该当着下人的面这样不给他面子,这是不给林家面子,她也就没面子。陶氏的心就有些淡了,只想顺利把人带到地头就算交差。 龚妈妈干笑着劝道:“太太,他还年少,平日只知读书,不懂事的。您何必和他计较?” “不计较。”陶氏轻轻摇头,心情越发低落:“自家人不如人,被人看轻也怪不得人。我不看吴家的面上,还看嫂嫂的面子。” 林谨容靠坐在角落里,怔怔地看着窗外,一时无言。 到了傍晚,众人停下休息,饭菜备齐,陶氏命人去请吴襄来吃饭,吴襄果然命染墨来告罪,推说自己累了,想在房里休息。林三老爷冷哼了一声,陶氏心里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索性叫人另做一份送到他房里去,便不再过问他的事。 林谨容只觉得说不出的疲倦,吃了饭就早早躺下。一觉醒来,已是天光,照例地去摆饭桌,叫荔枝去请吴襄来吃饭,荔枝回来,小声道:“吴二少起得早,已经吃过了。” 林三老爷的脸又是一沉,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你嫂嫂娘家这个侄儿还真清高,瞧不起我们呢。什么东西我倒要看他最后能成个什么样子?才子了不起啊?有才无德照旧不是个东西。” 陶氏沉默着不说话,夹了一根鸡腿给林慎之,吩咐道:“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林谨容最先吃完,起身去看仆妇们是否把她和陶氏贴身用的小零碎都收拾上了车。检查完毕,就见荔枝递了一本书过来:“姑娘,这是吴二少让奴婢给您的,说是您要的游记。昨儿晚上就翻了出来的,可您已经睡了……说您若是还想看别的,记得和他说。” 林谨容掂量着那本书,沉默许久,哂然一笑,随手递给荔枝:“你替我收起来吧,我想看的时候又问你要。”何必呢?顺其自然更好吧。 ———————— 今天会有加更。但因为晚上将近8点才到家,只来得及码出这章,所以具体时间不定,但一定会有。最后两天,打滚求粉红票啊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5章 清州 第95章 清州 送上第二更,粉红580+,今天也许会有第三更,继续求粉红票 —————— 接下来的路程中,林三老爷不再找麻烦,陶氏冷了心肠,林谨容不再刻意,只是照旧依礼命人去问吴襄的衣食住行以及有什么需要,若有需要,尽力办到,若是不需,也不强求。刚开始下人们觉得气氛有些怪,到了后头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吴襄更是乐得自由自在,于是大家相安无事地到了清州。 远远看见清州的城墙,好些年不曾回家省亲的陶氏激动得湿了眼眶。林慎之更是趴在窗边兴奋地喊:“这里就是舅舅家吗?这里就是大表哥家么?” “是。”陶氏给他拉紧了身上的小披风,怜爱地摸摸他的小脸:“你要记住啦,舅舅待你可好,日后可要常常来走动,多来看他和舅母。” 林慎之懂事地道:“还有三姐姐和大表哥。” 陶氏骄傲地笑了,回头看着林谨容笑道:“看看我们小老七,多懂事。” 吴襄打马奔过来,探下身去问林慎之:“小七弟,想骑马么?我带你先往前头去。指不定大表哥早就在前头候着的。” 林慎之跃跃欲试,偷觑着陶氏的脸色,陶氏温和一笑,替他回绝了吴襄:“罢了,他昨夜吹了凉风,有些受凉,不好再吹冷风。还不谢谢你吴二哥?” 林慎之乌黑发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蔫巴巴地谢了一声:“谢过吴二哥,你先去吧,我们后头慢慢来。” 好似这几日,林慎之就没主动来找过自己玩,林家其他人也有意识地和自己保持距离……他又不是针对他们,不过就是讨厌林三老爷问东问西罢了,既然要憋气,也无所谓。吴襄看看陶氏,又看看林慎之,微微一哂,用力一夹马腹:“那我先往前头去探路。”言罢一溜烟地去了。 “娘,我想骑马。”林慎之趴在窗前眼巴巴地看着吴襄的背影,满脸的委屈。 陶氏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顶,柔声道:“等到了清州后再让你大表哥带你去骑,现在就别给外人添麻烦了。” 林慎之不甘心,眼珠子一转看到了一旁的林世全,便拍着手笑:“不麻烦吴二哥,我找全哥哥,他不会嫌我烦。” 林谨容笑了:“七弟,刚才吴二哥要带你骑马,娘刚回绝了他,说你受了凉,转眼你就要全哥哥带你骑,你觉得这样好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慎之红了眼圈:“可我明明没有受凉,是娘撒谎。” 陶氏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却又不知该怎么和林慎之解释自己的行为,便冷声喝道:“我说了算,不许就是不许”眼看着林慎之的嘴瘪了,好似要哭,又骂:“不许哭不听话就去和你爹坐。” 林慎之生生忍住了,却背过身去面对着车壁,不肯看陶氏。林谨容探过头去朝他挤眼睛:“哎呦,生气了呢。” 林慎之撅着嘴不理,林谨容越挨越近,笑道:“我看看啊,这么点小事就要哭鼻子,真是我勇敢的小七弟么?” 林慎之想哭又想笑,又羞又窘,伸出一只手去推林谨容的脸,咬着牙道:“不许看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林谨容忙拿帕子给他轻轻擦去了,搂他入怀,低声笑道:“多大的事啊,就值得哭?来,我告诉你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光是训斥不说明原因,是不行的。 “不听。”林慎之捂住脸。 “真不听?”林谨容也不管他,径自小声道:“娘不让你和吴二哥一起骑马是因为担心你,同时也真的怕麻烦吴二哥,不直说的原因是为了让大家的面子上更好看一点。你知道爹爹为什么要生吴二哥的气么?” 林慎之不说话,却也不哭了。他当然知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谨容继续道:“就是因为吴二哥不给爹爹留面子啊。这人呢,面子是互相给的,最好是留点余地,给人留几分情面,日后才好见面。娘这个不是撒谎,是委婉地拒绝。懂了么?”想了想,又郑重添了一句:“当然,也分情由的,小事可留情面,原则性的大事,该怎么做还得做,人不能失了风骨。”她就是吃够了不分情由,只管让步的亏,林慎之可不能再吃这个亏。 林慎之慢慢放了手,抠着坐垫上的花纹,良久方道:“为何吴二哥要这么做呢?他为什么不和娘一样委婉一点,给爹留点面子呢?” 林谨容叹了口气,笑道:“他和我们不同。” 林慎之想了许久,道:“怎么不同?他家比我家有钱,他比我们有本事么?” “可以这么说吧。”林谨容低声道:“慎之,你要记着,只有自己做好人,做好事,有本事,才会自然而然地受人尊敬。受人尊敬,这件事是怎么都强求不来的。” 陶氏一手按住林慎之的肩头,沉声道:“你一定要好好读书,给娘和你两个姐姐争口气。” 林谨容固然也极希望林慎之能够读好书,却觉得做人更紧要,只不当着陶氏的面说,背地里握住了林慎之的手,朝他温柔一笑:“读书的事情慎之尽力就好,但一定要做个好人。” 有管事在外扬声叫道:“太太,表少爷接咱们来啦” 陶氏忙掀开车帘子,果见陶凤棠和吴襄并辔而行,身后还跟着几个管事,笑容灿烂地朝着自家的车马赶过来,忙叫人停住马车,和陶凤棠打招呼:“凤棠” “姑母辛苦,一路可还顺利?”陶凤棠跳下马,直直朝着陶氏的车快步奔将过来行礼问好,眼角偷偷往马车里瞟。就算是明知林谨音不可能来,却也还是饱含了希望。 林谨容晓得他在找谁,不由一声轻笑:“大表哥好。” 陶凤棠看清楚了里头只有林谨容和林慎之、陶氏三人,并没有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由来一阵失望,怏怏一笑:“父母亲在家洒扫待客,从昨日起就念叨着你们的。” 陶氏笑道:“我也一直想念着他们。” 林三老爷在后头一张车上使劲咳嗽了一声,陶凤棠抿嘴笑了笑,道:“我去同姑父请安问好。”于是走到林三老爷车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又问了好。 林三老爷受伤的心灵总算是得到些许安慰,便亲热地拉他上车说话,陶凤棠也不推辞,告了罪,果真上了林三老爷的车,有问必答。之后,林三老爷故意拉着他表示亲热,不理吴襄,仿佛这样,就能挽回点什么似的。 吴襄何等聪明,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并不放在心上,他宁愿同林世全混在一处,也不愿意和林三老爷混在一处,便朝陶凤棠坏笑着挤眼睛,陶凤棠晓得他的脾气,只能是无奈一笑。 陶氏看在眼里,由不得暗自感叹,还是自家的亲侄儿体贴周到,懂得给自己留面子,于是又疼陶凤棠几分。 林谨容不是第一次来清州,但从前来的时候太小,岁月久远,早就忘了清州的繁华。坐在车中,只听得街道上熙熙攘攘,叫卖声响成一片,路上又拥挤,马车行得极慢,有心偷看两眼,又怕给陶家的下人看去看轻了自家,只得强自忍着安慰自己,不急,不急,有的是机会。 好容易马车驶进陶家的侧门,众人下了车,陶舜钦、吴氏带着两个女儿和小儿子站在垂花门口迎了上来,还没开口呢,陶氏就眼泪汪汪,动情地喊了一声:“哥哥、嫂嫂。”然后盯着吴氏看了两眼,瘪着嘴道:“你怎地又瘦了?” “没事,没事。”吴氏赶紧劝她:“收收泪,给孩子们看笑话。”笑嘻嘻地将陶氏的关注点忽略过了,朝身后笑道:“孩子们还不来和你们姑母姑父、表姐弟见礼?” 于是众人纷纷上前见礼,吴襄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到林谨容、林慎之和陶家表姐妹和表弟们见过礼了,方才上前和吴氏行礼问好。 吴氏见了这个有本事的亲侄儿,又是一层欢喜,少不得拉着好一番问长问短,却又不曾冷落了陶氏等人,轻轻一拍小儿子凤举的肩膀:“领你小七弟去玩。”于是领着众人一路往里,随意说的几个话题都是众人感兴趣,谁都说得上来的,顿时一派欢乐热闹。 林谨容看在眼里,又是一番感叹,舅母做起这些事情来,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被冷落,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正想着,陶家两个姑娘,大姑娘凤卿,三姑娘凤翔,一左一右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去捏她的脸颊,亲热地道:“小丫头又长大了。” 林谨容看着两个表姐,心情说不出的好,也反过去捏她们的脸颊:“你们倒是不认生,几年不见,一来就捏我的脸。” 陶凤卿年纪和林谨音差不多大,也是就等着陶凤棠成了亲就要出门的,早就跟着吴氏学理家的,大方泼辣得紧,一手捏住林谨容的手,笑道:“认什么生,小丫头再长几十年还是小丫头,我照旧捏得你的脸。你却捏不得我的脸。” 三姑娘凤翔哈哈一笑,也将林谨容的另一只手给按住了,继续捏她的脸:“我也是,捏得你,你捏不得我。” 林谨容原本还想装装矜持,此刻再也装不得,和她们笑闹成一团:“等我姐姐来捏你们两个的脸” ——————友情推书—————— 月稍的新书《秀色》: 夫:上联——骗人无罪,只要爱人入窠。 下联——腹黑光荣,只要贤妻上钩。 妻:横批——圈圈你个叉叉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6章 相托 第96章 相托 送上第三更,粉红600+,继续求粉红及正版订阅,明日照旧有加更 ———————— 吴氏生了三个女儿一双儿子,二姑娘刚序齿就夭折了,只剩下儿女各一双,个个儿都秉承了陶家人的清秀高大,男的仪表堂堂,女的娟秀美丽,一排地坐着,真是很养眼。 陶氏夸赞了一回,挨个儿叫上前去给见面礼。这见面礼给得很足,男孩子每人一对玉佩,一方上品端砚;女孩子则是一对红珊瑚钗子,一副蜜蜡耳坠,又有特意请人从太明府带来的衣料若干,仿佛是想把之前兄嫂待自己的好全都给补上似的。林三老爷要顾面子,又另外给了陶家兄妹每人一对装在酸枝木盒子里的琉璃华彩细毫笔。 林谨容将林谨音亲手做的鞋呈上。吴氏和陶舜钦的是家常和外出的鞋各一双,鞋面绣的是五福捧寿,用料讲究,做工精美,其余人等,包括陶凤棠在内都只是一双,唯独不同的是,陶凤棠的鞋底绣了平安两个字,还被十岁的陶凤举给嚷嚷了出来,于是皆大欢喜。 是夜,陶家设了家宴,众人好吃好喝,叙旧说笑自是不提。宴席过了一半,陶氏喝得有些醉了,拉着吴氏低声说话:“若不是你们护着我,我只怕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林谨容忙去拦她:“娘,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不要喝了。”夺了她手里的酒,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帕子,给她擦脸擦手,又喂她喝了一杯浓茶醒酒。 陶氏也就顺着女儿的意,由着女儿伺候自己,舒服地看着吴氏笑:“看看,现在这丫头就专管我。” “真是个好姑娘。”吴氏眯眼笑着:“我算是放心了。早前瞧着这丫头一天闷声不响的,又长得瘦弱,总担忧她受了气都不敢吱声。从去岁你家老太太做寿开始,再到现在,真是放心了。”话音未落,陶三姑娘凤翔也接了丫头递上来的热帕子来给她擦脸,撒娇道:“娘,莫羡慕姑母,您有我。” 大姑娘凤卿命人撤下冷菜换上热菜,也来凑热闹,姐妹俩围着吴氏,擦脸的擦脸,揉肩的揉肩。吴氏心情大好,笑道:“看看,可真有良心,没白生养她们。现在凤卿都管家了,我乐得轻松自在。” 凤卿喂吴氏喝茶:“多亏得娘给女儿机会呢。” 吴氏咂了一下嘴,故意奇道:“这茶怎么是甜的?” 陶氏哈哈笑道:“女儿孝敬的当然要甜上几分。凤卿丫头再灌你母亲一壶,反正是甜的。” “你个坏东西,教坏我的女儿。”吴氏捏了陶氏一把,陶氏笑道:“我就是和嫂嫂学的。”姑嫂笑作一团。 林谨容的心中由来一酸。大表姐嫁得远,这是她在家陪吴氏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之后,吴氏的病越来越严重,林谨音进门的第二年就卧床不起,苦苦撑到林谨音生了长孙就撒手人寰。大表姐不眠不休地连夜赶回来,也没能见着最后一 世婚(完结)第2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着最后一面,在灵前几乎哭昏死过去……子欲养而亲不待,林谨容轻轻抱住了陶氏的胳膊,把头靠在陶氏的肩膀上,低低喊了声:“娘……” 陶氏微笑着将头顶着女儿的头:“什么事?” 林谨容甜甜一笑:“没事,就是想你了。” 凤翔便划着脸羞林谨容:“羞啊,羞啊,这么大的人了还学小七弟撒娇。”吴氏一把搂住她的小腰,将她往怀里带,笑道:“来来,别嫉妒你表妹,你也有我。” 正笑着,脸蛋红扑扑的林慎之从外头跑进来,一头扎进陶氏怀里,笑道:“娘,我们在舅舅家多住些日子好不好?我喜欢和大表哥、二表哥在一起玩。” 凤翔就逗他:“小七弟只喜欢大表哥和二表哥,不喜欢我和大表姐么?什么道理啊?我伤心了。” 林慎之害羞地侧脸看着她:“你是女人,不能随便说喜欢的。” 凤翔叉着腰道:“你个小屁孩儿,懂得什么女人男人。”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待到月上梢头,宴席方才散了。许久之后,林谨容仍然记得这一夜的欢乐轻松,每当不顺意之时想起来,仍觉温暖不已。 第二日清晨,林谨容还躺在床上,凤翔就来砸门:“阿容起来,我们上街去耍。” 林谨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街上?” 在林家,要出趟门十分不容易,先要陶氏同意,然后再要林老太太同意,又要惊动周氏派车马,还要找跟随的婆子管事,种种艰难,种种不容易。枉她还盘算了许久,盘算着等吴氏的生辰过后,瞅了机会开口出门去溜达,再趁机往榷场去呢,怎地一觉醒来就有人叫她出门上街去耍? 陶凤翔看到她那傻样儿,不由哈哈笑道:“傻了吧就猜着你会是这表情。” “原来表姐是骗我的。”林谨容叹了口气,穿衣起床盥洗:“我就说哪儿有那么容易,你就欺负我这种老实人。” 陶凤翔见她蔫巴巴,慢吞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傻子,真的出去玩,弄快点大哥这个时候已经把车套好了,把你的兜帽披风和面幕一起带上。” 林谨容忙加快了动作:“舅母要做生,难道不用我们在家帮忙的?是谁这么好心,会放我们上街去?” “你还真操闲心,早就准备妥当了的,哪能等到这个时候?”陶凤翔嫌荔枝的动作慢,夺了梳子利落地替林谨容梳了两个丫髻,戴了几朵珠花,笑道:“是吴二哥昨夜就和我爹说了要上街去玩,哥哥陪他,你家那个族兄和小七弟也要去,我也想去,就说你也要去,我母亲和姑母的心情好,就应了。你等会儿可别出卖我。” 林谨容感谢她尚且来不及,又怎会出卖她?当下收拾妥当,表姐妹二人手牵着手的去见陶氏和吴氏。 吴氏正和陶氏讨论林亦之的婚事:“上次你写信和我说的那两家人,我都去打听过了。姓孙那家姑娘我见过,今年十六岁,年纪是大了点,但模样儿周正,性情看着也还好,只可惜母亲死得早,十三岁时父亲也亡故了,守孝就耽搁到了现在,家境尚算殷实,却又是哥嫂当家,不知是否舍得给妆奁。你大嫂介绍的姓范那家住在城西,也是书香世家,祖父中过进士,任过一府提举学事的,但这姑娘是庶女,嫡母厉害得紧,从未见过带出来做客,不知品貌心性如何,妆奁想必也不会太多。” 陶氏听吴氏的意思是倾向于孙家的姑娘,心里却又些嫌那姑娘年纪大了,父母双亡,母亲还死得早,又是嫡女,谁知道嫁过去能不能服气?范家这个是庶女,被嫡母打压得紧,也许更懂得收敛,便道:“妆奁的事情可以慢慢谈,不如先相看范家的姑娘。” 庶女哪儿能和嫡女比?何况孙家的姑娘自己见过,印象真不错,吴氏有些不赞同,却不好细劝,便笑道:“行,反正是先相看又不是立刻就定下。要实在不行,再看看别的也行。清州那边你都看过了?” 陶氏道:“清州那边的情形你也是晓得的,彼此知根知底,实在不好找到合适的人家。我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人家看得上的,我又看不上,总之是不妥当。不知范家家风如何?” 吴氏道:“范家啊,姬妾有些多,子女也不少,但还好,没出过丑闻。” 林谨容进来,正好听见个尾巴,顿时十二分的警惕,便笑道:“娘和舅母在说什么呢?” 陶氏道:“小孩子家的,不的事。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你,你要出门去看看是可以的,但要让龚妈妈跟着你,一切都听你大表哥和龚妈,不许胡闹,不许乱跑,不许给你表哥和表姐惹麻烦,把你七弟招呼好。” 林谨容暗想,左右这几日陶氏也不可能就把林亦之的婚事定下,也不急,便笑着应了,保证一定会把林慎之全须全尾地带回来,绝对不惹任何麻烦。 陶凤翔也保证会看好林谨容,吴氏笑道:“你又是个省心的?不许撺掇你妹妹。” 陶凤棠笑嘻嘻地走进来:“好了,都交给儿子,保证把几个弟弟妹妹安生带回来。” 见几个孩子出去了,陶氏方又压低了声音同吴氏道:“嫂嫂,有件事情要相托你,囡囡不小,得打算了。这丫头可真是不可貌相,再有主见不过,做了几桩事,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你瞧着,这清州可有什么厚道殷实的,年貌又相当的人家?不求什么进士,就似凤棠那般宽厚体贴能干的就好。” 吴氏为难地托着下巴道:“若是旁人的婚事,我张口就可以说来,可换了自家的外甥女儿,一时之间倒是很有些难,总觉得不妥,且慢慢打听着。清州就没有合适的?你家姑太太那个嗣子,定下来啦?没定下来你家老太太怕是不肯吧?” “真是好笑,得由着他家选着来呢。”陶氏忿忿地道:“还好差不多了。” 吴氏好奇道:“花落谁家啊?” 陶氏哈哈一笑:“嫂嫂这个形容好,陆缄那孩子果然长得和朵花儿似的,如果不错,该是二房。大房已经打算把他们五姑娘说给她舅舅家的表哥了。早前争得那个火热啊,你是不知道……” 姑嫂二人越凑越近,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7章 偶遇 第97章 偶遇 送上第一更,求粉红和正版订阅支持 —————— 林谨容问陶凤棠:“大表哥,我们今日会去榷场么?” 陶凤棠笑道:“就是在街上逛逛,榷场里头的人太多太杂,不适合你们去。” 林谨容不解:“为什么?” 陶凤翔朝她做了个很凶恶的表情,吓唬道:“大荣蛮子野蛮呗,里头还有充军流配的恶人,脸上刺了青,看见你这样的姑娘眼睛都不会眨的,会追着走两条街,还会去掀你的面幕,你不怕?” 林谨容并不信:“既然这么糟糕,表姐怎会知道?” “……”陶凤翔一时语塞,随即理直气壮地道:“我那是穿了男子衣服和我爹爹、还有大哥一起去的,身旁围着十多个小厮管事呢,自然不怕。” 林谨容艳羡道:“真好。我早前还想着一定要去榷场长长见识,现在看来这辈子怕是都没这个机会了。晓得我以后可还有机会来清州?”边说边瞟着陶凤棠,一脸的可怜相。 陶凤棠心软,低声道:“你别听你三表姐瞎说,她故意吓唬你的。榷场里的女子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只这次不能去,我要照管你们,还要管吴襄,顾不过来。改日吧。” 改日,谁知道陶氏会在这里留几天?后面还要替林亦之相看婚事呢,现在抓住机会才是最现实的。林谨容扯了陶凤翔的手低声央求:“三表姐……” 陶凤翔本就想去榷场,却怕被斥责,只推道:“不要问我,我说话不起用的。反正我不会乱说话就是了。” 林谨容的神情越发可怜:“大表哥,去年你去我家,你让曾答应过日后欠我一个要求,你还记得不?”那时陶凤棠偷偷给林谨音带了礼物,托她和林谨音说,她便趁机提了个小要求,现在正是用的时候。 陶凤翔立刻好奇地道:“什么事,什么事?快说给我听。” 陶凤棠的脸一红,轻轻拍了妹妹一下,道:“先出门,到时候又再说。”言罢率先往前去。 陶凤翔便笑:“哥哥这是答应了。你和我说,到底是什么事?说了有好处的哦。” 林谨容轻轻摇头:“没有什么事。”那些事情只能她和林谨音、陶凤棠知晓,才不说给旁人听呢。 “切小气”陶凤翔也不生气,轻轻掐了掐她的脸:“你绣的那个帕子好看,再做两块给我我就不和你计较。” “休要说两块,就是五块也行,等我回去做了就使人给你们带来。”林谨容握紧表姐的手,笑嘻嘻地出了二门。 男孩子们早就等得不耐烦,见她二人终于出来了,陶凤举便装出一副老成样叹道:“女孩子就是麻烦,出个门也要拖沓这么久。”一转眼看到了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的龚妈妈和吴氏身边的宋妈妈,便收了声,转而小声道:“还引来两个麻烦虫。” 陶凤棠骂道:“再瞎说你就留下来,不缺你一人。” 他这个长兄极有威信,陶凤举并不敢回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气。 林慎之睁大眼睛看着陶凤举,极其担忧而委屈地小声道:“二表哥,你也嫌我们烦么?” 陶凤举的脸顿时红透了,矢口否认:“哪有?不然我也不会拉我的小马给你骑,不会答应带你去钓鱼。我是说,妈妈们最爱管闲事会打扰我们,影响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林慎之就开心起来:“二表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陶凤举的脸越发的红。 “走吧再不走就迟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襄听到林慎之说了那话,联想到林谨容昨夜就让人还了他的书,那书分明就没看,也没说还要借什么书,心里突然间就有些不是滋味,一马当先朝外头而去。 林世全想了想,也打马跟上,很快追上他,二人交谈了几句,吴襄才算是放慢了速度。 清州与大荣相近,有官办、民办两个榷场。官办的榷场就设在城里,本朝官府用缯帛罗绮来换大荣的骆驼、马、牛、羊、玉、毡毯、甘草等物,又以香药、瓷漆器物、姜桂等物去换大荣的蜜蜡、毛褐、苁蓉、麝脐、羱羚、柴胡、红花、翎毛、硇砂等物。 这些物资都是官府一手把持并不许民间交易的,可是官营的这些东西哪里又够世人花用?利字当头,就有无数的人铤而走险,私底下设了个榷场偷偷交易,不但交易民市之物,也大肆交易官营之物,私贩不绝。这就是民办榷场的由来。只可惜民办榷场上不得台面,是一个隐形的存在,没有熟人介绍,休想做什么生意。 “其实也就是隐藏在官办榷场里的,你看着这些人,表面上好似一本正经,遵纪守法的,其实呀,私底下做这些事就少不得他们一份”陶凤翔紧紧挽着林谨容的手臂,指点两旁自己最熟悉,最感兴趣的店铺给她看,“这家的玉不错,这家有琉璃器,这家私底下偷卖珊瑚和琥珀的,啊对了,这家的香料也不错” 林谨容吃力地默默记下从陶家兄妹那里听来的信息,珠贝、玳瑁、犀象、镔铁、鼊皮、珊瑚、琥珀、玛瑙、||乳|香、木香、石脂、硫磺、沉香等等东西都是官营,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有些陌生,有些熟悉,一口气说了看了这么多,要全都记下来,实是有些吃力。 林世全看在眼里,趁着陶凤翔低头看一串蜜蜡手串,觑空靠过来,小声道:“四妹妹,记不住就别记了,我记了一些,回去后再求他们写一个给我,总能记下的。”说完果然又去缠着陶凤棠问东问西,好奇地让商家拿这个来看,拿那个来看,脸皮厚到极点,半点不怕人家嫌他烦。 果然是多个人多一分力量,林世全的确比自己更方便打听这些事情,人家也不会敷衍他。林谨容松了一口气,开始回忆当年官府都放开了些什么物事,想来想去,只记得木香、石脂、硫磺、沉香、丁香、胡椒等物是放开了的。听说还有卖粮食的,也不知在哪里? 正在沉思间,陶凤翔拉了她一把,让她看店家摆出的一整盒琉璃簪子:“你看这个,价格可比别处便宜许多的,你不买点回去送人?” 出来一趟,自然要准备些手礼的,林谨容低头挑选簪子,陶凤翔却又看中了一套琉璃彩绘杯盏,嚷嚷着叫店家拿下来看。 吴襄闲逛了一圈,走过来在林谨容身边站定了,道:“四妹妹,你帮我挑几枝,我拿去送我娘和婶娘,还有大嫂和堂妹们。” 林谨容微微一笑,也就大方地按着自己的喜好,挑了几枝出来:“吴二哥看看这个可以么?” 吴襄看也不看就命人包起来:“你的眼光我是相信的。就没看见过你穿戴得难看。” 林谨容笑而不语,继续挑选簪子。 见她并不答话,清清淡淡的,吴襄不由又犹豫又纠结。熟识的几个女孩子中,除了杨茉,他也就是和林谨容最谈得来,特别是吹埙似是知音,就是分茶也还有好些技艺想和她切磋讨教呢。他想和林谨容说他只是针对林三老爷,并不是针对他们其他人,各是各的,可这话到了口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犹豫许久,他顺手从盒子里挑出一枝湛蓝色的琉璃簪子递给林谨容看,笑道:“这个宝石蓝最适合姑母戴了。”又挑了一枝绿得如同翡翠一般的:“这个和你身上的衣服相配。” 林谨容今日穿的是件玉色的锦襦配翠绿的长裙,色彩是统一的,但她年纪尚幼,根本用不上这个,也不给吴襄留面子,干脆地摇头:“这个不适合我,太老气了,可以送我祖母。” 龚妈妈在一旁瞧着,微微一笑,继续和宋妈妈两个闲磕牙。 果然是被得罪狠了,吴襄不由一阵尴尬,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话。 却听旁边有人微微含了讥讽地笑道:“咦,吴二少什么时候改行卖钗了?” 林谨容听到这个声音,全身都绷紧了,猛地回头,果然看见陆缄领了长寿一道,淡笑着站在铺子门口,眼神略带了讽刺,来来回回地在她和吴襄二人身上逡巡。这人不是先在太明府,又被林玉珍派专人接回家的么?怎地跑到这里来了?简直就是阴魂不散。林谨容淡漠回头,并不多看他一眼。倒是龚妈妈和荔枝都惊讶地喊了一声:“表少爷,您怎会在这里?” 吴襄也是吃惊地张开嘴,指着陆缄失声道:“你,你怎会在这里?” “你来得,我就来不得?”陆缄朝龚妈妈和荔枝淡笑着微一点头,一甩袍子,朝林谨容走过去,轻轻拨弄了她面前的琉璃簪子几下,鄙夷地收回手:“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值得你们在这里刨这许久。前头有比这个更好看的。” 林谨容看见他就来气,她真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脸皮这样厚的人,明明晓得人家讨厌他,他偏偏还凑上来。当下冷着脸,抓了那枝碧绿色的簪子和另外几枝朗声道:“店家,帮我把这个包起来,都要了。” 她虽带着面幕,陆缄却本能地感受到她的冷淡和排斥,也不再和她说话,回头同吴襄笑道:“我在外面看见染墨,就走进来,果然看到你在这里卖钗。”手一挥袍袖一拂,不露痕迹地将林谨容面前那盒琉璃簪子扫落下去。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8章 战书 第98章 战书 送上第二更,粉红620+,1月最后一天,继续求粉票,请大家扫荡一下个人中心,再不投就浪费啦,o(n_n)o~ —————— “哎呀”林谨容根本不防陆缄会这样不要脸,大惊失色的同时手忙脚乱地去扶,龚妈妈也忙凑过来帮忙,却是根本都来不及,眼看着一盒子琉璃簪子就要落地砸成齑粉,只见陆缄身子迅速一矮,手同时把袍角牵开,一下子就将那盒子琉璃簪子给尽数兜住了。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林谨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缄已然将那盒子琉璃簪子稳稳地放在了柜台上,认真将簪子摆放整齐了,挑出两枝被损坏的簪子摆放在一旁,先同店家赔礼,随即看着她,摆出一副长兄的样子语重心长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 刚才他的小动作太隐蔽,只有林谨容看见,吴襄等人离得如此之近,也没看见,都只当是林谨容不小心,碰掉了盒子,闻言都露出赞同和庆幸的神情来。 吴襄道:“有惊无险。四妹妹你真得感谢你二表哥。” “……”林谨容牙齿都磨碎了,她和他很熟吗?他就知道她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她凭什么要谢他啊? “吓死我了”陶凤翔拍着胸脯走过来,心有余悸地道:“差点就要赔死”又好奇地看着陆缄道:“你是谁?手脚挺快的,谢你啦”琉璃簪子固然比不得翡翠玉石水晶珍贵,但这么一大盒子也要值不少钱,最紧要的是,就算店家不趁机敲诈也多少会影响心情。 陆缄看着林谨容,心情很好地微笑道:“不用谢,我是阿容的表哥,帮她是应该的。” 阿容?林谨容的脸越发难看,由来一阵抓狂,谁让他这么叫她?帮她是应该的?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的人?被人栽赃陷害还要被人说教以及道谢,还申诉不得,还有比这个更憋屈的么? 见林谨容迟迟不答话,也不动弹,陶凤翔有些诧异,便笑道:“阿容被吓傻了,还没回神呢。”调皮的将手在林谨容眼前晃了晃:“阿容,回魂了”又侧脸看着陆缄:“你就是那个第二名吧?你和我表哥都挺厉害的。这些日子我家请的先生一直就在说你们。” 陆缄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眸色更深了几分,轻轻点了点头:“惭愧。” 林谨容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些,咬着牙道:“二表哥这是实至名归惭愧什么?就是你该得的”她重重地咬着那个“二”字,一副生怕陆缄听不明白的样子。她本已可以对他视若无睹,但既然他上赶着来讨气受,就怪不得她了 陆缄果然听明白了,淡淡瞥了她一眼,微微抿紧了唇,并不言语。 “什么事?”陶凤棠等人闻声也迅速围了过来,见了陆缄,陶凤棠和林世全也是一番惊奇,忙互相见礼问好,寒暄过后,陶凤棠问道:“陆兄弟来这里可是要买什么?可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 林谨容一听这话,暗道不好,按着陶凤棠的性情,只怕接下来就是要邀请陆缄去他家里吃饭住宿了,陆缄又是个脸皮厚的,多半会打蛇随杆上。便抢在陆缄开口之前笑道:“大表哥,他就是心情不好闲逛来着,哪里要买什么?咱们继续逛咱们的,我有事要请你帮忙来着。走吧,走吧,别打扰他散心了。” 陆缄垂下眼不语,长寿狠狠瞪了林谨容一眼,有些人是越长越可恶了。 太过无礼了,陶凤棠虽不知陆缄和林谨容之间有什么矛盾,却也觉着这样是不妥当的,特别是陆缄这副忍气吞声的样子实是难得,便尴尬而严厉地扫了林谨容一眼,朝陆缄拱了拱手,笑道:“陆兄弟难得来此,我是地主,这一片都极熟的,若是陆兄弟不嫌弃,不妨与我们结伴而行,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这……”陆缄为难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把脸侧开,装作没看见。 林世全也牵着林慎之凑上前来,与陆缄行礼问好,又悄悄和林慎之说了两句话,林慎之便点了点头,上前牵住陆缄的手,笑道:“二表哥,你和我们一起吧。” 陆缄微微一笑,轻轻捏捏林慎之的脸,赞道:“小七弟真有礼貌。”言下之意就是林谨容没礼貌。 所有的人都认为,得罪陆缄是不对的,针对陆缄也是不对,交结陆缄才是正确的。林谨容立了片刻,淡然一笑。一个屁,你早前觉着它很臭,臭不可闻,但闻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那么臭了。当他不存在就行,何必因他而影响自己的形象?得不偿失。 拿了买下的琉璃簪子,众人依次出了店子,吴襄拉着陆缄落在后头,小声道:“你怎会跑到这里来的?你家里知道么?” 陆缄淡淡地道:“不知。所以你回去以后不要乱说。” 吴襄默了默:“你从太明府直接过来的?就没回过平洲?” 陆缄不答,相当于默认了。 吴襄便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呀,就这么小气?输给我又不是输给旁人,也值得你气这么久?” “我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是觉得自己前些年一直被关在家中,眼界太窄,想趁这个机会四处走走看看。”陆缄抬眼认真看着他道:“我会尽力赢你的,你等着瞧。” 吴襄猜他大概是为了家里的烦心事,故意避开散心的,想到陆家家待客时主要人物缺席,回去后他更有得受,心里颇有几分同情。又听陆缄向自己下战书,便骄傲地道:“我也会尽力一直赢你的,你等着瞧”看了看前头林谨容的背影,小声道:“顺便通知你一件事,我吹埙赢了林四赢得她心服口服” 陆缄微微有些讶异,随即道:“那丫头睚眦必报,心胸狭窄,还不服好,输了也正常” “气性是有点大。”吴襄想到自己无意中连带得罪了林谨容的事情,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你究竟是怎么得罪的她?仿佛每次见了你对你都没好脸色。是不是你在她家庄子里时,又得罪了她?” “没有。”陆缄不想和吴襄说这个,而是抓住了重点:“你从前不是说她最是温厚柔顺不过么?怎地也说她气性大?” 吴襄也不想和陆缄说自己看不起林三老爷,故意得罪林三老爷,从而连带着得罪了林家人的事情。纵然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觉得林三老爷那样的人就该得到这样的待遇,却也知道,那样做其实是不妥当的。这样的不得当的事情,又怎能让陆缄知道?便哈哈一笑:“谁知道呢?人大了是会变的,反正我现在发现她是有气性就是了。” 陆缄自然能看出他的敷衍,便垂了眼帘微微一笑,不再多问,而是跟上陶凤棠等人的脚步,好奇地问东问西。 这边陶凤翔奇怪地拉着林谨容咬耳朵:“你很讨厌你家这个表哥么?他怎么得罪你了?我看着他是个不错的人啊。” 林谨容矢口否认:“他怎会得罪我?我是招惹不起,想躲远一点。”然后小声地把陶氏收留陆缄在庄子里养病,悉心照料,林玉珍却派了人去怪罪陶氏的事情,又说了林玉珍强横霸道的几件事,总结道:“你说,这种人家我们敢招惹么?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陶凤翔却露出一丝同情来,偷偷看了陆缄一眼,小声道:“你这个表哥好可怜啊父母不要他倒也罢了,还摊上这么个养母,本来有十分的好也给磨得只剩一分,你那个姑母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东西。阿容,不是他的错啊,你不该这样对他,我看着他十分想和你们交好的。” “不是他的错,难道是我的错?”林谨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淡淡地道:“他是要定亲的人了,男女授受不亲,你离他远一点儿。” “啊?”陶凤翔八卦地轻叫了一声:“谁家的女子啊?看看他长得这么漂亮,要是找个不好看的,怕是头都不敢在他面前抬吧?”不等林谨容回答,又笑道:“你们两家是必要联姻的,必是你的哪个堂妹,我说得对不对?林五?林六?林七?” 事关林家女孩子的闺誉,一日没定下就不能乱说,林谨容便道:“暂时还不能说。” “啧,可惜了,你那几个堂妹一个比一个更可恶,又难看,林五是个马脸,林六和林七是胖子。”陶凤翔又回头去偷看陆缄,正好碰上陆缄的眼睛看过来,两下里一对上,陆缄微笑着朝她一点头,陶凤翔突然觉得身子一轻,一颗心差点停止跳动,随即红了脸,迅速转身,半天不敢张口说话。 林谨容不知她的小动作,淡淡一笑:“可不兴这么说人的,她们长得挺周正的。”配陆缄绰绰有余,人品呢,正好是一对。 却听陶凤棠笑道:“这家的香料不错,可以带些回去送人,进去瞧瞧?” 林谨容的心思迅速从闲事上收回,转入正题,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牢牢跟在陶凤棠身后,四处打量铺子里的物事。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9章 礼物 第99章 礼物 第三更送上,粉红640+,不晓得你们还有粉红不? —————— 此处的香料铺子并不似平洲城那般,用了各式精致的木盒或是锡盒装好香料摆放在架子上,排列整齐,一目了然,而是随意弄了几个粗糙的架子,把各种尚是原始状态的香料和极少的几件雕件任意摆在上面,显得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思。 店家却是异族打扮,身材高大健壮,眉眼粗犷许多,眼珠子的眼色也浅淡得多,留着往上翘的八字胡,着毡袍,脚上踏着翘头翻毛皮靴,腰间挂着约有一尺长的弯刀。看见众人进去,忙起身行了个礼,熟稔地同陶凤棠打招呼问好,请众人随意观看,说的是汉话,还很流畅。 林谨容一路进来也见到不少大荣人,却不曾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少不得凝神细看,再看这店子里的东西,由来就觉得多了几分神秘。她平日里虽然也用香,用的却是成香,对具体香料的种类品质并不是很懂,又因着目的只是赚钱的缘故,更是只关注木香、沉香、丁香。于是又问价格,又问品质,问得极细,那店家给她问笑了:“这位小娘子是要买什么?把您的要求仔细说来,小的必能让您满意。” 林谨容说不出来,她只想要的是私底下买些便宜的来存着,不交税的,私底下的方式。因此她只是对着店家笑笑:“我想买些去送人。” 那店家热情地道:“看小娘子的扮相,也是富贵人家,寻常的东西怎么能拿得出手?必然要买些上品的。来,来,看看这边,沉香、檀香、鸡舌香、郁金香、龙脑香、麝脐……不是小的吹牛,这里当属我这个铺子的东西最好最全价格最便宜。” 上品的香料价格可贵,林谨容晓得自家的荷包有多瘪,底气不足,很有些心虚,勉强维持淡定神色,握着一个大雁造型的奇楠香小挂件笑道:“要多少有多少么?” 店家一怔,随即摇头:“不成的,看在陶大少的面子上,您随便要一些还可以,若上了一定的数目必须得找官牙人做中。” 通过官牙,那上的税钱必然很多,价格还能低下来么?肯定不划算。林谨容便喊了一声:“大表哥。” 陶凤棠正和林世全、吴襄、陆缄等人详细介绍几种香料的区别,讲得正入迷,并不曾听见林谨容喊他。倒是陆缄听见了,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忙过来笑问道:“什么事?” 林谨容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道:“我想买点便宜些的香料……店家却说要找官牙人做中。”陶家既然经常在私底下买办私货牟利,必然对这一套很熟,且这店子又是陶凤棠领着她们进来的,必是和陶家相熟的,通过他来问价,总能成吧? 出乎意料的,陶凤棠很有些为难,极其小声地道:“你想要什么回去再和我说,等过了这几日,我再另外帮你买。” 林谨容听他这个意思,这生意竟似不是在这里做的,当下就有些奇怪,低声道:“为什么啊?能够今日做了就顺便做了呗。” 陶凤棠见她好似是非买不可的样子,想到她找自己换金银时的固执样,只得小声解释道:“这中间有情由,这里不方便,出去再细说。” 林谨容不是不识趣的人,也就打住了不再追问,重新拿了那个奇楠香的挂坠仔细观看,有心想买了,又想着这奇楠香偏贵,得留着钱来做正事。却见陆缄走到一旁指着货架顶部一尊约有一尺高的佛像:“店家,拿那个给我看看。” 店家欢喜至极:“少爷可识货,这可是沉香的,名家雕的,是我们铺子里的镇店之宝。” 陆缄又指了另外一件约有一尺半长的如意:“那个如意也给我。” 店家又笑:“少爷果然有眼光,这个更是镇店之宝。” 陶凤翔便讥笑道:“看中啥都是镇店之宝。这是我家的亲戚,可不兴骗人的。” 店家赌咒发誓地抱屈:“真的是,小娘子没见小人把它们高高放在上面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走运被贵人看中。小人的品行,陶大少还不知道么?要不然也不会领诸位进店来不是?” 陆缄微微一笑,垂眸认真打量手里的东西。那佛像雕得果然精致,不似一般匠人之作,如意款式古朴典雅,线条流畅,尺寸也大,颜色黝黑,香味扑鼻,就连林谨容看了都觉得喜欢,更不要说旁人。 吴襄和陶凤棠都凑过来瞧了,俱笑道:“这两件东西不错。” 陆缄便下定了决心:“店家,这东西价值几何?” 店家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俗话说的,一两沉香一两金,这沉香又不似其他东西,里面含的油脂重,对雕工要求极高。大件些,成色好的沉香雕件更是贵重难得。不会收您高价,但也得保本。看哪件说哪件。” 陆缄便问陶凤棠:“大表哥帮我看看,哪一件比较好?” 这样贵重的东西,陶凤棠也不好随便开口,便问道:“贤弟是买了送人还是自用?” 陆缄淡淡一笑:“我还不到用这些贵重东西的年龄,是买了送长辈的,是女老人。” 陶凤棠认真想了片刻,道:“佛像很好,但讲究的人家一般来说佛像都是要专程去寺庙里请的,不然显得心不诚不慎重。我看如意不错,万事如意,雕工也精细流畅,造型古朴典雅,尺寸也好。” 陆缄便道:“那就是这如意了。” 店家微微一笑,伸出二根手指:“二十两黄金,少一文都不说。你看看这柄如意,造型圆润,可不是那起依着料子的走势来做的,而是从一块大料上截下来的,您是陶大少的亲戚,这个价只卖您,旁人得不到。” 二十两黄金,林谨容一阵心酸,这几乎是她所有家当的一半,在这里,就只够一个不起什么用的如意。 陆缄眼睛都不眨,沉声道:“价格也算公道。” 店家闻言一喜,笑同陶凤棠道:“您的亲戚和您一样的大方直爽。”话音未落,却见陆缄不停歇地指了几件小东西:“把这些都算作添头可好?” 林谨容见他的手指竟也指向自己握着的那个大雁挂饰,不由暗自冷笑了一声。那如意,她猜他大概是买了送给陆老太太的,毕竟从时间上来算,这个人定然没有去参加林玉珍专为他设的庆祝宴,他回去后肯定会遭受林玉珍的雷霆之怒,要镇住林玉珍,就只有依靠陆老太太和陆老太爷二人,他怎能不尽心巴结呢?而这些零碎东西么,无非就是故意和她抢,要让她憋气难受罢了,就似先前那盒琉璃簪子,他无非也就是想故意气她。好吧,眼不见心不烦,他赢了于是林谨容随手将那挂件往柜台上一放,径自走到外头去等候众人。 荔枝和龚妈妈对视了一眼,赶紧跟上,龚妈妈低声道:“姑娘不挑两样小东西么?太太给了老奴些钱的,您和七少爷若是喜欢什么,都可以买。” 林谨容淡淡地道:“没有看得上的。” 荔枝小声道:“您刚才拿的那个大雁挂饰就极不错,若是奴婢给您配个结子,一准儿雅致得紧。您若是要,就该和表少爷说,他必然不会和您争的……” 林谨容生生咽下一口气,假作云淡风轻状:“我瞧不上” 荔枝和龚妈妈也就不敢再说。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陶凤翔手里举着那个大雁挂坠直朝林谨容而来,一手塞给她:“你的。” “嗯?”林谨容讶异不已,陶凤翔指着自家的腰间道:“看看,你这表哥挺不错的,一人送了我们件小东西,小七弟的是只鹰,我的是只燕子,好看不?”又小声道:“你猜怎么着,那如意竟是送给我娘的生辰礼物。真是周到。你别生他气了,我看这个大雁是故意买给你赔罪的,奇楠香的,人家不肯做添头,又加了些钱。” 林谨容一时五味杂陈,那不好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试想,他随意就讨得了其他人的欢心,做得面面俱到,她若是再公然表示对他的反感和厌憎,在众人眼里简直就不是东西了。当下扯着唇角淡淡一笑,随手将那大雁扔给荔枝,也不管荔枝接住没有接住,径自往前去寻陶凤棠说话。 吴襄一直看着,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幸灾乐祸地撞了撞陆缄的肩头:“你可真惨。看来是讨好不来了。要不,我替你做做说客?我的面子,她还是要给几分的。” “不要你多事。”陆缄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他算是看出来了,林谨容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小误会才会这样仇视他。否则都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何至于如此?可从头想到尾,他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林谨容,让她处处针对他,处处和他过不去,甚至于设计自己落水,差点要了自己的命,那得多深的仇恨? 他本能地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便快行几步靠近了陶凤棠和林谨容,想寻机会找林谨容问个清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00章 想要 第100章 想要 陶凤棠问林谨容:“你想买什么样的香料?想要多少?买来做什么的?” 二人早前打过置换金银的交道,又有陶舜钦帮着林谨容买盐碱地在后头,且,陶舜钦回到清州果然也买了许多盐碱地来放着,有平洲的例子在前头比着,清州的盐碱地也涨了价,只是没有平洲那么夸张而已。经过这两件事,陶凤棠也算是对这个小表妹颇有几分了解,他深知,若是为了筹备嫁娶,早前陶氏已经请托陶舜钦买办了不少,尽够用了的,此番林谨容要买办香料,必有其他原因,也不知她又要出什么花样,由不得他不好奇。 林谨容并不打算隐瞒陶家人,还打算通过陶凤棠去说动陶舜钦,便小声笑道:“我听人说,沉香、木香、丁香这几样东西外地很缺,好些人拿着钱买不到东西,就想买一点来放着,兴许有朝一日会涨价的。”其余例如硫磺、石脂、胡椒等物,暂时不曾见着,她也就不提了,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陶凤棠不由皱起眉头来:“你又是听谁说的?可靠不可靠?” 林谨容不慌不忙地道:“是听我堂姐家的表哥周迈说的啊。他从松州来,知道好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还说了另外一件大事,大表哥要不要听?”她仔细琢磨了许久,算是想通了,朝廷之所以会放开这些东西的买卖,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各地的药材缺少,光靠官市无法满足。那么距离她所知的年限,此时正是缺少药材表现得最突出的时候,平洲清州靠近榷场,尚且不明显,似松州那样的地方,必然比这些地方表现得稀缺,这样说来也不错,经得起推敲。 陶凤棠见她说了人名,还说得有模有样的,果然重视起来:“他还说了什么?” 林谨容便将北方大旱的事情说给他听,然后极有启发性地说了一句:“大表哥,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陶凤棠已经听出了些意味,含笑鼓励道:“你说,我听着。” 林谨容笑道:“这北方?br / 世婚(完结)第2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方大旱,粮食会不会涨价啊?我听我族兄说,那一年他们家乡遭了水灾,连带着周边几个府县的粮价都涨得吓人,是不是?三哥?” 林世全在旁边一直默默听着林谨容和陶凤棠交谈,已经听出了些名堂来,见她向自己求证,自是极快地回答:“是。周边几个府县的大地主都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周边么很正常。可是这北方离我们远着呢,我们这里的粮价若是要涨,那还得看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旱法儿。”陶凤棠陷入了沉思中。他有着天生的商人的敏锐,立即就想到该在来往的客商之间打听打听,证实林谨容带来的这两个消息是否属实。 倘若是真的,就该找机会弄一批药材,并视情况存下一批粮食。弄药材倒是不难,难的是找到可靠的下家。这下家必须是有胆有识,人头脸面极熟,能把这私货平安踏实带到其他州府去才行。谁合适呢?转瞬之间,他已经想了几个人选。而粮食的问题却没那么令人担忧,官府只是禁止和邻国有大宗的粮食交易,民间并不禁止,承担的风险并不大,总之不会赔本就是。 两件事都应该好好打听一番,再回去和陶舜钦好好商量计较一番才是。陶凤棠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看向林谨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只是他慎重,还未落实清楚的事情,他不会随意表态。 可林谨容已经看出陶凤棠被自己打动了,只要他肯用心去打听,就会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已过仲秋,北边大旱的事情应该已经渐渐传到了这边,最起码粮食必会存起来的,但香药,她真是说不准了。她只能寄希望于或多或少能存下一点,待到两年后官府全面放开买卖流通之时赚上一笔。但不管怎样,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林谨容也就开心起来,继续鼓动陶凤棠:“大表哥,这榷场上的过往客商最多,要不,你趁便就问问?” 陶凤棠正有这想法,便笑道:“稍后咱们往那边去逛逛。” 却说陆缄在后头把他们几人的对话都听了个仔细明白,心里猛地一省,来回打了几个突,突然就不想再问林谨容关于她为什么这么痛恨他,为什么这么厌憎他的事情了,而是迫切地想知道,他们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陆老太爷善于经营,私底下走货的事情也做过,他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却因自小离家,又被视作家族中兴的重要子弟,从来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读书学习,对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是很清楚,可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些事情好奇。而且,他此行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急需这些信息。 只听得林谨容又问:“大表哥,先前我问你买香料的事情,你说要出来再和我细说,还没说呢。” 陶凤棠已经不再把她当成小孩子看,便遥遥指了指榷场正中一座房舍:“看到没有,那里是官府设的榷务官署,专管这个榷场,里头养了许多人,你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确实随时随地都在这里面闲逛。这里的东西,全都是官府管制起来的,官卖之物中,我们和大荣人交易,必须要官牙人从中估价定品质,周转交易,并不许双方私底下接触,事后还要抽税。所以你刚才那种想法,是不成的。” 说到这里,陶凤棠突然压低了声音,极其小声地道:“从这里出去约有一百里的地方,还有一个榷场,带了轻货去那边,直接和大荣人交易,价格只是这里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只是得小心,不要被官府的人抓到。你想要便宜的香药,就等我下次去的时候再帮你弄。” 林谨容恍然大悟。难怪得当初吴氏会和陶氏说,陶凤棠独自带了人去跑榷场,赚了不少钱,原来指的不是这个榷场。她一时为自己孤陋寡闻和想当然很有些脸热,却仍是不解:“可是三表姐说,有些铺子私底下也偷偷卖东西的。” 陶凤棠一时半会儿也和她解释不清楚,只得道:“她是随便听了半截就开跑,哪有那么简单?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弄,得过后约了人出去细细地谈。” 虽然只是窥到冰山一角,但林谨容却觉得,清州此行向她打开了一扇门,门里面,是一个全新的,与她从前所熟识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天地,原来可以这么宽阔。 自陶凤棠突然压低了声音开始,陆缄便自觉地退后了两步,不去偷听别人不想给自己知道的事情。结果一脚踩上个软绵绵的东西,还伴随着吴襄低低一声怪叫:“嘶。” 陆缄默然回头打量着吴襄,从吴襄现在身处的这个位置上来看,可以推测他刚才也在听林谨容和陶凤棠说话,而且没有后退避开的意思,所以才会被自己给踩着了。 吴襄做贼心虚,对上陆缄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由来就有些不舒服,当下便低声道:“不看路看我干嘛?” 陆缄没说话,而是让到了一旁,随意四处张望,目光落到了某处就被粘住了似的,收也收不回来——陶凤翔和陶凤举带着林慎之买糖葫芦吃,陶凤翔抹了林慎之一脸的糖浆,陶凤举替小表弟鸣不平,也要去抹陶凤翔的脸,陶凤翔一声厉喝:“小兔崽子,你敢把我的面幕弄掉了,你回家等着吃板子。” “每次都是这招,你腻味不腻味?”陶凤举愤愤不平,林慎之开心地举着糖葫芦笑:“二表哥,别怪二表姐啦,她是疼我嘛。我今天好高兴,从来就没这么高兴过。” 陶凤翔便叹道:“你这老实孩子,真叫我舍不得欺负你。”拿出帕子替林慎之擦了脸,又按住陶凤举的肩膀,看似嫌弃,实则亲密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我又不是想干嘛,就是好奇嘛。你就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吴襄厚着脸皮轻轻碰了碰陆缄,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看,顺着一瞧,恰好看到陶凤翔给陶凤举擦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便问陆缄:“你在看什么?” “想知道,但我不会偷听。”陆缄收回了目光。 吴襄不由一阵懊恼:“我大表哥什么都不瞒我的。” 陆缄不答。 二人默然走了一回,前头林谨容和陶凤棠也说完了话。林谨容回身朝林慎之招手:“过来,小七弟,我牵着。” 林慎之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紧紧牵住林谨容的手,递上糖葫芦:“四姐,你尝尝,好甜。” 林谨容掀起面幕,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笑道:“果然甜。” 林慎之就举起糖葫芦:“你再吃一口。” 陆缄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不期然地,他想起去年回到家中,见到自己的胞弟时,满怀期待地递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希望能得到一个笑容,结果却得了防备冷淡害怕的一瞥和一个背影,又想起生母每次见到自己时那副天塌地陷的模样,生父见到自己时的长吁短叹,反复提醒,心情突然很不好,却又隐隐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有人能灿烂的,毫无保留,极尽亲热,极尽信赖的对着他笑。这种渴望和冲动甚至超过了他现在所有的希望,他很想要,很想要。 ————感谢的话———— 在大家的支持下,世婚得到了新书粉红第一,我好高兴……快乐地转个圈……转完之后,真心感谢大家,非常感谢你们——各位想办法帮我凑粉红票,打赏,以及正版订阅,留言鼓励的书友们,没有你们的鼓励和支持,小意不会有这样的成绩,心情也不会无数次从低落彷徨中又调整过来,欢欣鼓舞地继续前行。真心很感激。 每次想到你们,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温暖,真的。 今天还会有加更的,但是时间照旧不定。也许要等到周末,调整一下,存点稿子之后才能定时加更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01章 奇怪 第101章 奇怪 第二更,求粉红票 —————— 榷场西边与林谨容等人刚才闲逛的地方完全不同,没有店铺,而是铺满了毡毯的空地,各式各样的货物就堆在毡毯上,货主或是盘膝,或是弄个小杌子守在一旁,感兴趣的客商们则围在一旁,指指点点。靠近角落的地方拴满了无数的驼马,废弃物、草料、动物的粪便到处都是,拥挤不堪,怪味充杂。 又有穿了统一款式的青袍子的汉子,袖手坐在一边低声说笑,磕着瓜子,喝着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睛四处逡巡,密切关注着场地里的一切动静,一旦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闻风而动,迅速围上去。 林谨容猜着这群人大概就是陶凤棠口里那些操纵着这个榷场的官牙人了,由不得多看了几眼。却见几个穿着皂衣的汉子立在这群人的旁边烧火烧水,倒水奉茶,但凡这些官牙有什么需求,他们便立刻满足,稍有不慎就挨骂挨打,他们却毫无怨言。 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显得格外突出,别人忙碌,他不动,抱着双臂立在一旁冷眼旁观;别人披头散发,神情晦暗,他却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表情倨傲,最突出的是,他的脸上刺着一个醒目的“盗”字。而那些官牙也不管他,有需要只管问其他几个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就显得越发突出。 陶凤翔指着那几个穿皂衣的告诉林谨容:“这几个都是刺配充军,在此服杂役的,你看他们的头发披散着,是为了遮住脸上的刺青。这可是奇耻大辱。” 林谨容自然知道是奇耻大辱,可是也有人不怕把这刺青露给旁人看啊,仿佛还很骄傲似的,她不由好奇地多看了那个鹤立鸡群的“盗”人几眼。 其余人等也注意到了这个人,吴襄低笑道:“咦,这人倒有些特别。你们看他那模样,哪里像个刺配充军之人?分明还是个山大王的模样。” 他的声音虽小,那人却仿似听到了,冷冷地看过来,看到是几个水嫩嫩的,一瞧就是来凑热闹的富家少爷姑娘,便又冷冷地收回了目光,多看一眼都嫌浪费精力。 无声的轻蔑。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他散发出来的那种鄙夷和轻视,以及冷漠和不惧。林谨容隐约明白为什么那些官牙不敢管他了,换做是她,也是不敢的。 吴襄怏怏地道:“这人好重的煞气。” 陶凤棠招呼他们走到另一边去:“别招惹他,这个人脾气上头,命都不要,凶悍着呢。” 陆缄小声问陶凤翔:“大表哥认得他?” 陶凤棠道:“我只晓得他叫王立春,从我小时第一次跟随父亲来此,他就已经在这里面。有新来的官牙人指使他做事,一言不合就踢了他一脚,反被他两下就把脚给打断了,本来要被杖责二百的,我父亲正好撞上,便出钱替那官牙人治腿,又替他求情,后来只打了一百杖,他硬生生地挺了下来,从始至终没叫过一声疼,之后再无人敢招惹他。这些刺配充军之人里头亡命徒不少,你们见着了休要招惹,能够躲开就躲开。” 陶凤举本来有些害怕,听说自家老爹与人家有旧,就不怕了,反倒十分兴奋地道:“这么厉害?怎么也不见他理你呢大哥?” 陶凤棠微微一笑:“你想他怎样?过来和我打招呼叙旧?那王立春也就不是王立春了。他从来也不正眼看我的,看见爹爹也不过是点点头而已。听说他杀过人的。” “嘶……”陶凤翔倒吸了一口凉气,咬住帕子,紧紧攥住林谨容的胳膊。林谨容低笑道:“早前不是还在吓唬我么?怎地这会儿反倒害怕起来了?” 陶凤翔道:“杀人犯,盗贼,这么凶,谁不害怕?” 林谨容轻轻摇头:“这种人凶在明处,你只要莫招惹他,自然安生,有些人却是恶在暗处,你怎么得罪他都不知道,同样致命。咱们又不招惹他,你怕他做甚?” 陆缄在一旁听见了,不由又看了她几眼。 陶凤翔却低声笑道:“原来你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林谨容奇道:“什么?” 陶凤翔侧头笑道:“罢了,等下我再和你细说。” 不多时,陶凤棠找到了一群操着外地口音正说闲话的客商,上前行礼问好套近乎打听消息。他自有他的一套水磨工夫,借口花样百出,绕来绕去的,林谨容等人听得叹为观止,难怪人家说无商不j,看看他这样一个平日里看着老实稳重的一个人,撒起谎,说起白话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一套连着一套。 除了陶凤举和陶凤翔、林慎之浑不在意,其余人等听来,俱是各有反应。林谨容和林世全几乎是贪婪地吸收着身边所有一切能够吸收的东西,林世全更是狂热,在听陶凤堂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林谨容毫不怀疑,他一定能把整个过程背下一大半来。 陆缄微皱着眉头,凝神细听,看向陶凤棠的眼神里颇有几分敬佩之意;吴襄侧头问陆缄:“我做了一个决定,你要不要一起?” 陆缄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要买粮食和香药?” 吴襄哈哈一笑:“是我要叫他们对我刮目相看,我不单会花钱,也会赚钱” 陆缄没说话,而是偷偷看着林谨容。半年的功夫,林谨容已经长大了许多,有了少女玲珑的曲线,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犹如一枝青翠挺拔的幼竹。隔着面幕,他看不到她的脸庞,但他却能感受到她的专注和认真,以及期待。她怎会有这些见识呢?怎会有这些想法呢?她不同于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骄傲、自尊、敏感、善良(当然这个善良只对别人)、隐藏在端庄恬静柔顺下的倔强和不讲道理的凶蛮、冷酷,却又有着少有人能及的吹埙、分茶的出众技艺,还有对于经商的热情和头脑,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一阵风突然吹起来,把林谨容的紫罗面幕吹起,露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下巴,林谨容抬起手来轻轻按住面幕,细白的手指在玉色镶翠绿绣边的袖笼里犹如香葱的白茎,指尖粉红饱满的指甲在日光下闪着珍珠般柔和的光。 吴襄微笑着凑过去:“四妹妹,我厚着脸皮跟着你买点货,赚点小钱花花,你不介意吧?” 林谨容微微侧头,声音轻松悦耳:“不介意。这些东西又不是我家的。我巴不得你们都赚钱了才好呢。” 陆缄垂下眼,把脸转开。 陶凤棠和人套完话回来,吴襄便迎上前去道:“大表哥,我此番要和姑父和你好好学学本事,省得回家他们总是笑我书呆子。” 刚才打听来的消息都证明了林谨容的话基本属实,陶凤棠心情极佳,便笑道:“这么几天功夫就想学会?哪儿有那么容易?我自小跟在父亲身边打磨,现在也不过是一只脚踏进门槛而已。各人有各人的命,多少人羡慕你还来不及,你这又是何必?真想玩玩,等我父亲发了话,再带着你们玩玩就是。” 众人走走停停,又买了不少感兴趣的零碎东西,眼看着天色不早,龚妈妈和宋妈妈提醒该回去了,虽则众人都没逛够,陶凤棠还是决定要听两位妈建议,回家。 陶凤棠继续邀请陆缄跟他回去,陆缄这次并不看林谨容的脸色,非常直接的回答:“是该去拜见一下几位长辈的。” 荔枝本来担忧林谨容又会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却见林谨容只低着头翻看林慎之买来的一个象牙香筒,任何多余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于是荔枝隐隐松了一口气。 陶凤翔将车帘子掀开一小条缝,看着陆缄的背影道:“阿容,做姐姐的要劝你一句话。你爱听不爱听?”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既然叫你姐姐,自然是姐姐说的妹妹都要听着。说罢。” 陶凤翔放下车帘子,直视着林谨容的眼睛,正色道:“我娘和我说过,不管有多么讨厌和不喜欢一个人,藏在心里,离他远点就好,没必要嚷嚷给所有人都知道,给自家惹麻烦。你早前和我说,有些人恶在暗处,怎么得罪的都不知道,那么你就得谨防了,你这种行为就是得罪人的,不单得罪了他和他身后的一群人,还会让人觉得你没道理,真没必要。我当你是亲姐妹,才和你说这个,你别嫌我多管闲事。” 林谨容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懂。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陆缄会和林六定亲,然后成为一家人,他和她的人生南辕北辙,再不会有任何交集,是没有必要再和他一个钉子一个眼的耗,她离他远点就是了。 陶舜钦和林三老爷正与陶氏、吴氏等人闲坐叙旧,具体商谈陶凤棠和林谨音婚事的细节处,忽听得有客来访,还是陆缄,陶氏和林三老爷不由都吃了一惊:“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 这个还算是上个月660的。今天只有二更,精力时间不足,硬赶出来影响质量,请大家见谅。明天继续会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102章 啪嗒 102章 啪嗒 先送上第一更,求粉红及正版订阅支持 —————— 林三老爷捋着胡子,皱着眉头问陆缄:“你怎会在这里?早前去你家,你母亲说你尚在太明府,已然派人去接你了,结果你却在这里,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家里可知道?”吴襄他说不得,捧不起,这个却是随便他怎么说怎么训斥都有理。 陆缄垂着眼道:“回三舅舅的话,外甥给家里写过信,得到祖父允许的,不然不敢乱走。不曾收到母亲写去的信,也不曾遇到去接我的人。不过舅舅提醒的好,我是该时常写信回去说明自己身在何处,以免让家中长辈挂怀的。” 分明是违逆了林玉珍的意愿,却推得一干二净,答得滴水不漏,态度还无可挑剔。陶氏在一旁端着茶盏听着,隐隐觉得,陆缄之所以会来陶家给吴氏庆生,还送上厚礼,完全是因为自己在庄子上好生照料他,又无辜受了林玉珍气,他想向她赔礼的缘故,心里就有些想维护陆缄。但林三老爷现在过问这些,长辈关心小辈,是情理之中,这孩子也答得不错,遂不插话。 林三老爷果然没甚话可说,只道:“那你现下住在哪里?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陆缄规规矩矩地道:“是住在一个朋友家里,舅舅放心,他家也是正经读书人家,身家清白。”却不回答是有什么事。 林三老爷紧紧追问:“姓什么?住在哪里的?”话音未落,就听“啪嗒”一声响,林三老爷抬眼,只见吴襄垂着头漫不经心地拨弄手里的茶盏,好似不是故意,于是不管他,继续听陆缄回答。 陆缄不慌不忙地道:“是姓顾的,住在城西。” 陶氏便给林三老爷频频使眼色,意思是,人家的私事要你管这么细?难道你那个妹子做人做事就那么体面,值得你替她出头?你妹子将来都要靠这孩子呢,你平白得罪人做什么?随便问问表示关心也就是了,何必如此讨嫌? 林三老爷却不理睬陶氏,还要继续摆威风,正要开口,吴襄“啪嗒”又是一声响,他不满地瞪了吴襄一眼,吴襄没啥感觉,头都不抬。于是忍了一忍,又要开口,“啪嗒”又是一声响,他恼火地又瞪过去,这回吴襄倒是看了他一眼,眼神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不耐烦。 林三老爷简直忍无可忍,却又不好发作,他总不能指责吴襄,说让人家别弄那个杯子,且,他也怕他说了什么,反被吴襄不客气地当着众人的面一口喷回来,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于是气得白了脸,那话也就再问不下去。 吴氏忙打圆场:“我说陆缄你这孩子太过客气,知道我们在这里,过来走走亲戚我们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礼?” 陆缄认真答道:“回舅母的话,早前不曾听三舅母说过,不知是您寿辰,礼物准备得匆忙,拿不出手,还请您见谅。” 陶氏见他提到自家,果然是给自己面子,心中颇有几分欢喜,忙道:“这孩子一向周到有礼。” 陶舜钦适时插进话来:“城西的顾家么?我也是认得的。他家情况不是很好,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你就别给他家添麻烦了,搬来这里住吧。和你几个表兄弟在一处,也好玩。”说着便要叫人去给陆缄搬行李。 林谨容坐在一旁淡淡瞥了陆缄一眼,却见陆缄起身一揖到底:“多谢您的盛情款待,外甥待到舅母生辰之时会过来恭贺,其余时候就不叨扰了。” 众人都没想到他竟会拒绝,陶舜钦皱着眉头看向林三老爷,林三老爷忙劝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你陶家舅舅盛情邀请你,你却要拒绝?跟我们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不好么?到时候也好一路回家。” 陆缄垂着眼道:“非是我不识抬举,而是早前和这位友人说好的,他借房子给我住,我借书给他看。我若是搬走,他定然不好意思再看我的书。”眼角瞟了瞟林谨容,见她神色淡淡的,由来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陶舜钦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那也就罢了。顾家小儿爱书如命,却苦于家贫不能得偿所愿,其母性情又颇为严谨,管得极严。这样倒是便利了他,但你在他家粗茶淡饭的住着适应么?” 陆缄微微一笑:“干净舒爽,清净整洁,很好。” 陶凤翔便低声笑吴襄:“二表哥,就你毛病多,走到哪里还要带着厨娘走……看看人家陆二哥,和你一般锦衣玉食长大的,却能随遇而安,丝毫不嫌顾家的粗茶淡饭。” 吴襄不以为然:“人生苦短,能享受为何不享受?你别看他说得好听,他也在享受。我们不过所求不同而已。”随即朝林谨容一挑眉,笑道:“四妹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林谨容晓得他的意思,陆缄是在享受自由,不被人管制的滋味,当下微微一笑,却不答话。眼睛却又尖,看到龚妈妈上前去贴着陶氏的耳朵说了几句话,陶氏就脸色不善地朝自己看过来,心里明白是为了什么事,但她已经想通,也就不在意。 不多时,陶凤卿进来道是宴席备好,请众人入席,于是照旧分了男女,各吃各的。 饭毕,陶氏觑了空子,背着陶家众人疾言厉色地训斥了林谨容一通,林谨容并不和她争辩,她说什么都应好:“以后再不会和陆家表哥对着来了,我会对他很有礼节的,不丢您的脸面,不叫人说长道短。” 陶氏被她弄得没有脾气,只得狠狠捏了她的脸颊两把:“你呀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你还不懂么?女子在婆家靠的什么?一是儿子有出息,二是娘家靠得住,三是有钱财傍身。你姑母再可恶,但若是你将来有求到的地方,就算是为了林家的脸面,她也不会真不顾你,还有陆缄,这孩子还是有良心的……” 林谨容垂着眼帘,一言不发。前面…她赞同,后面么,呵呵…… 外间男人们吃得酒酣耳热,林三老爷在陶家受人尊敬,远比在自己家中更快活,于是自家把自家给喝醉了,拉着陶舜钦在那里口齿不清地闲扯,先是当年他们哥俩的感情如何好,又说他所藏那些金石值多少钱,表示林谨音和陶凤棠成亲,他要再送他们两尊值钱的古铜彝,留给他们传家。 陶凤棠唇角含着笑,大大方方地朝林三老爷行礼道谢。 林三老爷醉眼朦胧:“我家阿音最是贤惠懂事,德容言功,样样都是上乘,进了你家的门,你小子一定要对她好,不然,不然……”啪嗒,倒在桌上一醉不醒。 吴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陶凤举更是趴在桌上无声大笑,林慎之捧着一碗汤,很有些委屈地噘起了嘴,陶舜钦无奈地摸了摸额头,瞪了孩子们一眼,林三老爷这句话虽然醉,但好歹说了句做父亲的人该说的话,当年的林老三也算是长得人模人样,看着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地越到后头越是残? 对着兄弟们善意的笑,陶凤棠微微有些发窘,上前去扶了林三老爷,准备送他回房休息,却见陆缄也站起身来,架住了林三老爷的另一只胳膊:“大表哥,我帮你。” 陶舜钦微微有些意外,眯眼打量着林玉珍的这个嗣子。陆缄似有所觉,朝他轻轻一笑,扶着林三老爷出去了。 林三老爷烂醉如泥,扶着很有些费力,陶凤棠与陆缄二人齐心协力,把人送到房里,交给林家下人了,方才结伴出去。 是时,金乌西坠,玉兔初升,晚风轻轻地拂动着,远处庭院里传来的桂花香味若有似无。两个少年肩并肩地走着,都不出声,不想打破这宁静。 走了一回,陶凤棠生怕陆缄会觉得受到冷落,便道:“陆贤弟,家母的生辰正日子就是后日,到时候你早点过来玩。” 陆缄微微一笑:“一定会来的。”忍了忍,小声道:“其实我有件事想求大表哥帮个忙。” 陶凤棠倒诧异了:“什么事?” 陆缄有些尴尬地道:“早前我无意之中听你们说起买卖粮食和香药的事情……” 陶凤棠立刻就明白了,笑道:“这个啊,你也想和吴襄一样的玩玩?” 陆缄犹豫了一下,几乎已经要点头,却又轻轻摇头。 刚收了他的重礼,且这人目前为止也没让人多讨厌,将来指不定还会继续打交道,陶凤棠便谨慎地道:“实不相瞒,此事尚还未和家父商量过,最后要怎么办,还得他老人家拍板。不过你想做,粮食却是可以试一试的,应该不会亏本。”他不提香药,只因香药底下的交易不足为外人道,陆家纵然也做这种事,却不是可以随便拿到台面上说的。 陆缄自然也听出来了,也不纠缠,只道:“我人生地不熟,又是初次接触,怕是要麻烦一下大表哥。” 陶凤棠暗想,若是真要做,帮着做个中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想来父亲不会怪自己,也就大着胆子应下来。 陆缄郑重谢过,又磨蹭许久,道:“大表哥,我有难处,还请你帮我保密。” 第一卷:风起平洲 103章 不负(求粉红) 103章 不负(求粉红) 第二更送上 —————— 月上中天,陶舜钦背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小池塘里的波光月影,静听陶凤棠汇报分析今日的事情:“问了好些人,北方大旱是肯定的了,听说就连北漠那边的草场都干透了,死了很多牛羊,今年冬天北边一定不会安宁。至于香药,各地的确也是缺少,今日就遇到好几个来贩香药的,儿子想,要不然,就给它来次大的?” 以往虽然经常做着,但都是小打小闹,不是很出格那种。可是这次,他想趁着买卖粮食的机会,在成亲前做一次大的。一旦成功,尽够全家安安心心好吃好喝好几年。 陶舜钦摸着胡子想了许久,低声道:“粮食的事情,你明日就去办抓紧了办,越是抢在前头,越是便宜好办香药的事容我再想想,要走这么多货,风险太大,你再着人去打听打听,务必要落实清楚,不能有任何闪失。” 陶凤棠见他如此慎重,不自禁就收了那点浮躁之心,沉声应了是,又提起吴襄和陆缄的事情来:“吴襄倒也罢了,反正是咱们自己人,趁便让他赚点小钱玩玩也不怎样。就是这陆缄,我看他似有难言之隐……” 陶舜钦低头理了理窗前那盆秋兰的叶片,淡然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人年龄尚轻,心思却颇有些深沉……不过也是,他那样的境地,很容易里外不是人,也情有可原。我猜他来此并不是为了什么游玩或是和吴襄般的赚点小钱玩玩,多半是手头不便,需要大笔的钱财花用,却又不得不瞒着家里。约莫还和他的亲生父母有关……罢了,这清州平洲两地的粮食我们一家又收不完,能帮就帮他一把,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将来结善缘。” 陶凤棠犹豫片刻,道:“爹爹,儿子觉得他送礼并不是为了这生意,他也是想和咱家交好的。” “哦?”陶舜钦感兴趣地道:“怎么说?” 陶凤棠道:“送礼是在前面,彼时阿容并不曾提起粮食和香药的事情。他应该是在后头才生出的心思。” “你还是太老实。”陶舜钦一笑:“以他的年纪和我们家的情份,送一半价值的礼就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他却送得这样重,想赚钱也是一早就有的事情,你敢说他没有刻意和我们结交,想托你帮忙的意思?到底是年轻,做得太急切明显了些。” 陶凤棠仔细一想,好像果然有那么几分意思在里面,当下不由一笑:“爹爹说得是。这人挺有几分意思的,我问他是不是想和吴襄一样玩玩,他摇了头。” 陶舜钦摇头叹道:“那种家庭长出来的人,还能有这点出息,又岂会是什么善茬?这方面,吴襄和他比起来是差了。这样,你去看看你姑母睡了没有,若是不曾,就让她过来。”顿了顿,道:“把阿容也带上。”这孩子才真正有些意思,只可惜了,是个女孩子。 陶凤棠依言而去。 陶氏已经在取簪钗,林谨容还赖在她房里不走,假意拿了林慎之的字帖在灯下研究,无话找话:“明日该让小七弟抽空临点字帖了,不然他年纪小,忘性大,回去若是忘了功课,又该被祖父责骂,下次想带他出门,就没这么容易了。” 陶氏深以为是:“那是。我难得回来,你舅母又是整生,少不得要尽力做些能做的事情,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还不去睡?别半夜三更又要热水,给人家添麻烦。” 怎么陶凤棠和陶舜钦还没谈完啊?林谨容怏怏道:“这就要去睡了。”又磨蹭了许久,陶氏开始赶人,正招架不住,龚妈妈轻手轻脚地进来道:“太太,舅老爷请您带了四姑娘一道过去,有事相商。” 陶氏奇道:“这个点上,会有什么事要商量的?”话是如此说,却忙着招呼春芽重新穿戴起来。 林谨容心里暗喜,紧张兴奋得手掌心都出了冷汗。出门见着陶凤棠,一个眼神递过去,得到陶凤棠的肯定,激动得几乎想纵身跳起。 陶氏懵懵懂懂的:“凤棠,这是怎么回事?” 陶凤棠有心要卖关子,便笑道:“姑母过去就知道了,总之是好事。”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何况这还是自家的亲侄子,陶氏便笑着轻轻打了陶凤棠一下,嗔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嘴紧。” 说说笑笑到了陶舜钦房前,却见吴氏赫然也在座间,陶氏谨慎起来:“哥哥、嫂嫂,这是何故?” 陶舜钦便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谨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囡囡好眼光,既然是上天送来的财运,少不得要顺势而为。你立刻就让人送信回去,把你庄子里的所有粮食都存将起来,再看看你手里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现钱,都交给我,由我来办注意尽量不要走了风声。” 陶氏听得怔怔的,目光复杂地看着林谨容,这丫头,早前一路行来,竟不曾听她提起过半点,这口风可真不是一般的紧,非得到了现在才和她舅舅说。想到女儿不信任自己,陶氏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林谨容对上她的目光,知道老娘心里不舒坦了,忙笑道:“舅舅,这生意还真做得?我想了好久,都不敢说,就怕一说出来就会被人说是异想天开。可是又实在忍不住……” 吴氏一笑,朝林谨容伸出手去:“囡囡,你很好。” 林谨容得偿所愿,甜甜一笑,讨好卖乖地道:“是和舅舅学的,况且我也是陶家女儿生的嘛我也有点私房钱的,可以算作入股不?” 陶舜钦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个丫头,人小鬼大。” 陶氏心急,连忙起身,要去找龚妈妈盘盘账,看能拿出多少钱来,叫林谨容走,林谨容却不走:“我还有件事要请教舅舅的。” 陶氏便皱眉:“这么晚了,你还打扰你舅舅。” 陶舜钦现在只觉得这个外甥女儿真是好玩,正是感兴趣的时候,当下就摆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听听她要说什么。” 待到众人去了,林谨容小心给陶舜钦倒了茶,蹭将过去,小声道:“舅舅,香药的事情不不能成么?” 陶舜钦的脸上浮出几分慎重来:“这个我要好生想想。”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稳赚不赔。林谨容忍不住劝道:“舅舅,这个事情我想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咱们不必一次买个够,就挑着什么最便宜的时候就进什么。” “这个是肯定的。”陶舜钦低声道:“想必你大表哥也和你说过这其中的风险了。这不是想当然的,不比粮食,就只能一直走暗里的途径,买香药不难,难的是找到合适安全的下家。卖出手还不算,得安全,不然查到我们头上……”这中间的风险又岂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能体会的? 林谨容这才知道陶家父子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和陶凤棠说的是,趁着便宜的时候存下香药,待到开禁之时再行买卖,而非是现在就急着出手,却不能和陶舜钦说明这些香药总有一日会开禁,一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她明白,以现在的情况,她只能等,相机而行,不能再多嘴了,否则赚钱不能,光是说明因由就够她喝一壶。只好怏怏地和陶舜钦告辞,又去找陶氏。 这次买卖粮食的事情和往日不同,陶氏手里有多少能动用的钱心里是有数的,却也得和龚妈妈口头对一下,尽量多弄些出来,确保万无一失。龚妈妈道:“这事儿只怕最后还是瞒不过家里,若是那两房眼红,跑到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告一状,那可是得罪全家的事情。太太还该做下打算。” 陶氏冷笑道:“凭什么啊?我娘家带着我赚钱每次都要带上他们?他们平日里待我很好么?钱还没赚上,就得替他们想着了?”口里如此说,心里却有些打鼓。龚妈妈这担忧没有错的,上次买盐碱地的事情,老太太旁敲侧击说了她好几遭,意思是她是林家的媳妇儿,家业壮大,将来也有孩子们的一份,岂能如此自私。 “娘,一旦舅舅开始收粮,这个事情根本瞒不住,咱们先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完,再抢在外人前头告诉家里就行,没什么好作难的。”林谨容推门走了进来,建言道:“现下正是收粮的季节,宜早不宜迟,这件事就让族兄去办吧。他单独行动,没人会注意他,铁管事和他也熟。父亲那里不能不告诉,但要推迟几天再说。”这种时候不妨拿林三老爷做个挡箭牌。 陶氏待她越来越有些刮目相看,默默想了一回,终于下定了决心:“龚妈妈去把阿全叫来,我有话要交代他。” 林世全本已经躺下,突然听说陶氏这个时候要见他,心里一突,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转瞬之间穿戴完毕,就着冷水抹了一把脸,这才勉强维持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来。 陶氏干脆利落地说明意思,让林谨容递盘缠给他:“明日就赶早出发,可做得来?” 林世全使劲点头:“婶娘放心,做得来。”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要马儿吃得饱,陶氏认真许诺道:“阿全,你放心,婶娘不会薄待你。” 林谨容送林世全出去,轻声道:“三哥,我会算你一股。” 林世全回头,只见月光打在林谨容的脸上,照得她的脸和眼神都柔柔的,心里不由一暖,沉声道:“谢了。必不负所托。” —————— 上月68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04章 一半 第104章 一半 第二日清早,林世全天刚蒙蒙亮就避开跟来的林家众下人,骑马飞速赶回平洲,途中连吃饭睡觉都很舍不得花时间,只顾着尽早赶回去寻铁管事筹粮及寻林谨音筹钱不?br / 世婚(完结)第2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不提。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吃过早饭,陶舜钦让陶凤棠去筹备购粮,他自己则亲自去打听香药之事。在榷场各处商铺闲逛了一圈,落实了消息,出了榷场,正想回去,不经意回头,远远看到陆缄立在街边,盯着一个走过来的大荣人看。 那大荣人长得体胖高大,头发卷曲,穿着织金的毛衫,身后跟着好几个随从,拉着五六头骆驼,骆驼身上堆满了货物,香味扑鼻,一看就知道是贩卖大宗香药的贩子。去的方向正是榷场。 陆缄似是想往前两步,却被长寿死死拽住了袖子,他满脸的坚毅,长寿满脸的哀求,主仆二人来回拉锯,抓扯不清。陶舜钦心中一动,从后头绕过去,轻轻拍了拍陆缄的肩头:“贤侄这是?” 长寿犹如被火烧了似地缩回了手,垂首行礼避在一旁,陆缄玉白的脸上迅速蹿起一层薄红来,垂着睫毛行礼,待到见礼完毕,神色就已恢复正常:“我想和大荣客商打听一下大荣那边的情形,小厮害怕阻挠,叫您看了笑话。” 看他那破釜沉舟的样子,怕是想去找那大荣客人搭讪,私底下干活吧?陶舜钦也不点破,笑道:“时至午间,想必贤侄也还不曾用饭,前面有家卖桐皮面和三肉饼的店子,你我二人且去填饱肚子,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也行。” 陆缄眼里露出几分不自在和焦虑来,瞧见那大荣香药贩子进了榷场,忍不住就咬住了嘴唇,抬眼看了陶舜钦几次,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陶舜钦只作不曾看见,径自往前带路。行了好几步,才见陆缄垂着眼无精打采地跟了上来,他那个叫长寿的小厮却是满脸的庆幸。 二人入座,陶舜钦问店家要了四碗桐皮面,两斤三肉饼,拨了一半赏给长随小厮吃,自己领了陆缄坐在窗边吃喝。陶舜钦饮食自来就好,吃面吃饼,吃得香甜麻溜,陆缄倒是斯文秀气得多,好半天他那碗面才下去一半。 陶舜钦看够了他那食不下咽的样子,方轻笑道:“不知贤侄要寻那大荣客商作甚?要问什么?我也识得不少大荣客商,他们的习俗多少也晓得一些,你且说来,我替你解惑。” 陆缄知晓已被他识破,也就淡淡一笑:“想打听哪里有便宜的香药。” 知道跑到榷场外头来堵人,却也不算笨,可还是傻。陶舜钦捋了捋胡子,轻轻摇头:“你太冒失了,似你这般,不但什么都问不到,还要当心受骗或是惹祸上身。你是有功名的人,家境也宽裕,何故为了钱财到了铤而走险这个地步?” 陆缄沉默不语,良久方道:“实不相瞒,小侄急需一大笔钱。您若是愿意施以援手,小侄终身不忘,日后必然相报。” 这样的话陶舜钦这一生听得太多,只是每个人在开口之前都会先说明自己如何艰难,如何困苦,如何可怜,极少有人似陆缄这般,不说原因,不叫苦,只直来直去地说,我很需要一笔钱,你若是帮了我,我保证你不后悔。 陶舜钦侧眼打量着陆缄,见其眼神清亮,不避不让,坦然直视自己,看着似是大无畏,自信满满,实则内里却藏着怯意和渴望。这个孩子很怕被拒绝……此时他对于金钱的这种渴望像极了林谨容,陶舜钦由来生出一股亲切感,突地笑了:“你有多少钱?” 一点光亮从陆缄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深处慢慢燃起来,越来越亮,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不稳:“我有百两黄金。不多,不过可以赚得一点是一点。” “哈……”陶舜钦又笑了,百两黄金,却拿了二十两出来买礼物,这孩子果然是个心眼多的。他不是狠心的人,因此他不能拒绝这孩子,他坦然道:“凤棠昨日也和我说过你要买卖粮食的事情,若是不遇到你,我也要叫人去请你来相商此事,既是话说开了,你若信我,就把钱给我,尽我最大的力量,替你赚这笔钱。” 陆缄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与他实际年龄相符的笑容来,起身对着陶舜钦长长一揖:“多谢陶家舅舅。日后……” 陶舜钦手一扬,低声道:“不必谢我,这天底下的钱我一个人赚不完,人情是互相做的,谁还没个难处?日后你若是方便,记得多替我看顾小老七他们我就感激不尽了。” 陆缄一怔,对着陶舜钦恭敬地深深一揖。 不是每个人都有林谨容姐弟那样的福气,能遇到这样厚道能干豪爽体贴的舅舅的。林家舅舅们,陆缄自嘲地笑了笑,他们就和林三老爷一样的,防他如防贼,斥责起来丝毫不留情面;至于他的亲母舅,他轻轻叹了口气,儿女嫁娶都要找出嫁多年的妹妹哭穷想办法。 城西靠近城墙的地方,隔着一条街,是一片普通的民房,院墙低矮,房子也鲜有高大的,难得是清净,不宽的青石板路被清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沿着巷子往里走,不时可以瞧见低矮的墙头摆放着一两盆开得正灿烂的黄的、白的、红的菊花,花是最过普通不值钱的品种,但在此时此地看上去却显得极其赏心悦目。 从来就忙碌惯了的陶舜钦跟着陆缄漫步走在这宁静的小巷中,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悠闲感。小巷深处是顾家的房子,顾家和周围的民居比起来颇有几分不同,首先他家的墙头看不见任何的花花草草;其次早就退了漆色的大门紧紧闭着;再次青石条铺就的门阶竟然干净得闪着微光。光是站在门口,你就能感受到主人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陶舜钦想起陆缄所述——“干净舒爽,清净整洁”,由来就有几分想笑。这顾家早前也是读书人家,但顾家娘子时运不济,年少丧夫,靠着一腔刚烈和一手出众的绣活儿独立支撑门庭,辛苦养大两个儿子,大儿子迫于生计丢了读书一途,给人做账房谋生养家,因其家贫,二十五六的人了至今尚未成亲;小儿子是出名的书痴,小时候捡到一张有字儿的纸片都不会放过,若是看到人家读书,就痴痴地站在一旁看,若是你答应借书与他,让他叫你亲祖宗都不为过。 陆缄怎会与这样的人认识,还结成好友的?陶舜钦看着陆缄正在叩门,略显单薄的背影略有所思。 许久,门才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皮肤苍白的青年一手握着卷书,低着头,眼睛几乎粘在书上,一手按在门上撑着门,看也不看人:“找谁?” 这也太投入了,陶舜钦由不得暗叹了一声,只见陆缄含笑道:“顾兄,是我。” 那青年方才抬起头来,眯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盯着他看了好一歇才算是确定了人:“回来了?我娘给你们在灶下留了饭。”随即又眯了眼睛,伸长脖子去看陶舜钦。 这顾书痴看书眼睛都快看瞎了吧?陶舜钦有种冲动,很想伸出两根手指,替他把上下眼皮子给拉开,好容易忍住了笑道:“顾小弟,你可还记得我?” 顾书痴名叫顾俭德,从前顾家大娘替陶家做针线活的时候曾去过陶家,自然也识得陶舜钦,听了这声呼唤也不以为然,眯缝着眼睛笑了笑,行礼道:“原来是陶大老爷,您老来此有何贵干?”突然想起什么来,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书往身后一藏,不满地看着陆缄:“陆兄弟,你……” 陆缄晓得他担忧什么,忙笑道:“放心,我只是来拿点东西,还要在这里住。” 顾书痴松了口气,随口吩咐长寿:“你自家烧水替你主子招呼客人,我还要看书……”言罢头也不抬地捧着书径自进了屋。 陆缄与陶舜钦相视而笑,陶舜钦随手指了指顾书痴:“你怎会认得他的?” 陆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去太明府应试了,眼睛不好,被人捉弄,有人赖他偷书……” 不必细说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陶舜钦点了点头,走进陆缄的房间四处打量。不过一张狭窄的床,一张桌,一盏灯,一把凳子而已,家具都不曾上漆,却被擦洗得干干净净,靠墙放着两只箱笼,箱笼精致,想来是陆缄的行李。果然干净清净整洁,舒爽却未必。 陆缄也不避他,打开箱笼取出一个包袱,双手奉上:“您可要验验?” 陶舜钦笑看着他:“是否要写个收条与你?” 陆缄的脸红了,轻轻摇头:“您怎会瞧得起我这区区百两黄金?” 陶舜钦哈哈一笑,下巴往外一摆:“走,拿上去我家。” 出了顾家,陶舜钦方道:“两笔生意,粮食和香药,粮食稳赚不赔,但香药却是要担风险,但这个的利润更大。你是要各做一半呢,还是要只做粮食?” 陆缄想起林谨容最先说的就是香药,急着要买的也是香药,便很肯定地道:“各做一半。” —————— 先送上第一更,还有加更。谢谢大家的粉红、打赏、订阅及留言,继续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05章 眼光 第105章 眼光 果然很需要钱啊。陶舜钦默了默,微微一笑:“好。” 目前为止,他的打算是,香药要进,必须进。下家他已经考虑好要找谁,这件事他还有另外一种想法。现在陶、林、吴、陆四家都不同程度地被牵扯进来,且陆、吴两家在榷场上都留有耳线,他这里只要有明显的大举动,就根本瞒不住。粮食的事情暂且不提,只香药此事,因其风险大,利润大,彼此瞒不过,所以不能吃独食,得互相通个气,至于他们预备怎么办,最后谁赚谁赔,都怨不得人,为的就是和气生财。 陶舜钦打定了主意,回去后就让陆缄去和吴襄说话,自己叫了陶凤棠在一旁,亲自安排着把消息隐秘地传递了出去。林、吴、陆三家中间又有差别待遇。 按照他的估计,香药此事,林家是绝不可能参与的,这样明摆着违律的事情,林家从来不做,这个时候又怎会来参与呢?可不说与说是两回事,不能平白得罪人,为了事情不泄,这个收信的人选,就只能是林老爷子一人。林老爷子知道厉害,就算不做也不会把事情泄出去坏了其他几家的事情,更何况这里头还有林家三房的利益所在。 而吴家,自不必说,两家是姻亲,来往也紧密,生意上经常联手,不但香药的事要说,粮食的事也要说。 陆家,论起来只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没有林、吴两家那么亲密和来往密切。陆老爷子为人虽有些锋芒外露,但陶舜钦向来尊崇和气生财,凡事爱留余地,所以两家也没什么龃龉,能搭把手的时候通常都会搭把手,表面上是很和气的。既然瞒不住,就只有合作。当然,粮食的事情不说,全看陆老爷子鼻子灵不灵。 陶舜钦把身边最得力的长随叫来,一字一句地交代清楚了,让人又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放人走——逐一处理完毕,方问陶凤棠:“都看明白了?” 陶凤棠轻轻出了一口气:“儿子都看明白了。父亲这是想和大家一起发财?” 和大家一起发财,也就是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意思,不过这话好听。陶舜钦微笑着点头:“我常和你说,做人不能太贪,这天下的钱一个人哪儿能赚得完?我们又要弄粮食,又要购香药,本钱不够的,我们这里一动,他们必然也要动,三家一旦相争,不但失了和气,容易出错,损失的还是自家钱财。最好就是三家统一定价,图长远一点,谁也不吃亏,更不怕谁哄抬价钱,省心省力省钱。将来再有同样的好事,我们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插一脚。何乐而不为?” 动静皆学问,陶凤棠认真记下,又问:“下家是想找梅老大?” 陶舜钦的眼里就露出几分满意来,笑眯眯地看着长子道:“对,他胃口极大,胆子也肥,行事又稳妥,口又严,是最合适的人选。各地缺少香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不是走一批货两批货就能解决问题的,我想三家联合,细水长流,把这条线走得稳妥长久一点。” 所图不小,和自己当时那种狠狠捞一把,然后就安安心心过两年安生日子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到底年龄不一样,见识不同,眼光也不同。陶凤棠犹豫许久,问道:“陆家是不说粮食的事了,林家这边,想来他家不会做香药,却会做粮食,父亲是要把这个人情留给姑母亲自去做?” “那是自然。让你姑母缓两日再派人去说。”陶舜钦微微一笑,朝陶凤棠挤挤眼睛:“至于你母亲这里,我要亲自去同她讨人情,告诉她我已经派人去你外祖家里说了。你去同吴襄和陆缄说我刚才的安排,你再问陆缄一句,粮食的事要不要同他家里人说,他自己把握,我们都按他的意思办。”这样一来,基本什么人情都给陶家做完了。 陶凤棠认真想了想,看着陶舜钦笑:“我很好奇陆缄会怎样回答。” “我猜他一定会说他得了这些好处已经很不好意思,不能再贪心,然后再郑重谢你。”陶舜钦轻拍儿子的肩头:“儿子,慢慢来吧,你任重道远。” 时值申正,吴氏忙碌了半日,刚刚闲下来,正歪在美人榻上养精神,就见陶舜钦来了,忙要起身去接他,却被陶舜钦几步抢上前来扶住了,心疼地道:“老夫老妻,你这样客气作甚?自己的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将养着,有什么事,能丢都丢给凤卿和她姑母去做。” 吴氏甜甜一笑:“这不是半日没看到你了,欢喜么?” 陶舜钦被她逗得一笑,挨着她坐下了,小声道:“要和夫人报喜”然后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打算说给吴氏听了,笑道:“岳父母、大舅哥他们待我们不薄,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个男人永远是这么体贴周到大方,所以就算是陶氏的事情多,她也从来不嫌烦。吴氏不看重这后头能给娘家带来多少好处,她更看重的是陶舜钦对娘家有这份心,和对他妹子比起来同样的不偏不倚。她轻轻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叹道:“我刚才在想,此生何德何能竟能遇上你,从进陶家门始呵护至今,从未有过委屈。日后我若是先行一步,你可千万别委屈自己。” 陶舜钦的脸色突地变了,伸手掩住她的口,嗔怒道:“好好儿的,你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怪话来?我还要给你做八十整寿呢。” 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吴氏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转过话题道:“这次到底是托了外甥女儿的福,你让大家都赚钱不要紧,好歹得和主人家说一声才是。” 陶舜钦故意瞪圆了眼睛道:“难道她们还敢有意见?你这个舅母难道不值得她们真心以待?” “自然不会,但总归要去说一声的。”吴氏明知丈夫故意逗自己开心,心里仍然高兴,轻轻掐了他一把,笑道:“她们待我也够好了,掏心掏肺,尽力尊敬,说句不知羞的话,这世上,小姑尊敬你我也仅次于尊敬当年的公婆……” 陶舜钦笑看着妻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就是那黄黄的脸儿和眼珠子,也觉得是让人怜惜可爱,他尽量放柔了声音道:“这是你应得的。我就依你,去和她们说一声。” 夫妻相依相偎静坐了片刻,陶凤卿拿着自己拿捏不下的事情去寻吴氏商量解决,陶舜钦便起身去寻陶氏和林谨容,三言两语就道明来意,也不提林家是否会参与,只说自己有联合几家人,一起细水长流的意思。 陶氏只念着便宜了林家人和陆家人,林谨容的脑子却是有片刻的空白,苦心谋算这么久,最后却是便宜了所有的人。她也明白,这亲亲戚戚间本来就夹在一处,就似他们三房无论如何绕不过林家,陶舜钦也绕不过吴家,各有各的考量和难处,她完全理解。另外三家也就罢了,就是这陆家……她心里真的如同咽下一个苍蝇般的难受,可这个时候真不是顾着恶心的时候。她有正事要想。 两件事,她一开始都想走的是相对合法,不用冒太大风险的途径。粮食是用来年底就可变现钱的,捞一回算一回,香药则是需要买下存到日后放开买卖之时,再坐地起价的。这样做的缺陷就是,香药不能动,相当于这笔钱被闲置起来,是死钱,存放时还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和损失。 而按照陶舜钦的法子,真的把三家人联合起来,从此打开这条线,这钱就完全变活了,近两年带来的好处完全可以看得见。等到开禁别人来贩香药时,他们早就赚得盘满钵满,还很容易就能占了这里的市场。 但同时,这里面暗含的风险也不小。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林谨容由来就有些害怕,她很怕,很怕因为她的缘故,激发了舅舅的野心,从而害了人。现在这些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而发生的偏差,不受她的控制,她无法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爱钱,但假如因此伤害了最爱的亲人,她宁愿不要这个钱。 林谨容的脸渐渐燥热起来,甚至于她觉得全身都在冒细汗,她微微有些烦躁地理了理衣领,抬眼看着陶舜钦,斟字酌句地道:“舅舅,这种事情我不懂,之说以和大表哥说这事儿,就是想要大家都好,所以你们怎么安排怎么好。我们欠你们太多,无以为报……” 陶舜钦轻笑着打断她的话:“傻了,又说傻话。你母亲是我的亲妹子,你们是我的亲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林谨容低声道:“但是我有点怕,这事儿做得大了会不会走漏风声?会不会扯皮?钱财不能和平安比的。” 林谨容没有明说,但陶舜钦明白她的意思,参与的人多了,做的日子长了,很容易走漏风声。那钱财不能和平安比的话,更是大实话。陶舜钦沉默片刻,决意把自己的打算详细说给她听:“其实联合这几家人,并不是要在一处做生意,就是起个统一定价,不恶意抬价压价,有钱大家赚,相安无事的意思,其他都是各做各的。赔或者赚了,是各人的事情。”见林谨容还是愁眉不展,他便给她吃定心丸:“你放心,舅舅做事自来稳当,身后担着这一大家子人呢,不能不小心。” 这是真的不再把自己当作不懂事的孩子看了她终于得到了舅舅的认同。林谨容激动的同时,忍不住又有浓浓的担忧,但愿舅舅还是和她前生一般,最少在她遇险之前所知都是平安无虞的。 ———————— 今天周末,以为可以睡个懒觉,结果通知早上八点半开会……苍天啊,大地啊……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06章 相看(一) 第106章 相看(一) 不管林谨容怎么想,怎么担忧,香药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毕竟她只是起了一个送消息,出主意的作用,其他具体操作全要靠着陶舜钦和陶凤棠去办,很多地方她不懂,暂时也没有本事和机会独立去实现。 总不能永远靠人,林谨容试探着问陶舜钦:“舅舅,日后我们两边大概会经常传递消息,没个合适的人怕是不妥,能不能让我那位族兄跟着您跑跑腿?长长见识?我爹总看他不顺眼,他跟着我们日子太难过。” 虽然来前她就已经打好主意,要设法把林世全留在陶家学本事,但这话也是事实,以她和陶氏目前的情况,的确需要一个可靠得力的人在两边来回奔走传递消息,并替她们打理一些不好出面的事。但这个人,可以是陶舜钦精心挑选出来的下人长随,也可以是跟着陶氏嫁到林家的心腹管事。可那些人,都不是她的人,她要的是一种能够握在手心里的踏实感,目前她就只相信林世全一个人,与其等到陶舜钦或者是陶氏来指定这个人选,不如她抢先说出来。 陶舜钦看向陶氏,征求陶氏的意见。外甥女儿再有经商的天份,这用人识人的大事儿还得陶氏来做主。 虽然早前让林世全跑回平洲去办事,虽则是新人林世全,但也是因为手边没有合适得力的人的缘故,此时真要给年轻稚嫩不曾经过事的林世全这个重要差事,陶氏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他能行么?他跟着我们的时日不长,年纪又轻,不如铁槐老到……” 林谨容忙道:“铁管事虽然能干,但您要是突然让他舍弃了经营那么多年的庄子来这里,不上不下的,也不知他心里舒坦不?还有,家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他要突然跑到这里来,光是应付那些猜疑就够得应付。不如族兄,他本就是那种情形,大家又都知道爹爹容不下他,留在这里跟着舅舅学本领,经常回去看看留儿和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容易掩人耳目。”见陶氏仍然下不了决心,她又加了一把力:“现在只是我们暂时商量着人选,并不是就要立刻定下来。如果这次族兄的差事办得好,我觉得可以让他一试,毕竟大事儿有舅舅掌舵,他要做的只是些小事儿,并妨碍不了什么。您觉得呢?舅舅?” 陶舜钦一直在听她们母女商量,听到林谨容条条有理地分析利弊,看林谨容的眼神又有些许不同。在他看来,这个孩子在某些方面,已经可以独挡一面,成为陶氏的有力臂膀。既然她这么相信林世全,他暂时也没看出林世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暂且顺了她的意,于是微微一笑:“那就等他办完这趟差事再说吧。果然能用便用起来,假使有朝一日不能用了,弃了也容易得紧。你觉得呢,小妹?” 陶氏有些犹豫不决地点了头:“这孩子看着倒是个老实有良心吃得苦头的……”她手里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罢了,且试试罢,再不济,还有一个留儿呢,也不怕林世全起反心。 林谨容轻轻吁了一口气,终于又解决了一件大事。接下来,就要看林世全怎么表现了。 在陶家暗地里四处收购秋粮的同时,吴氏的生辰宴会也热热闹闹地操办了起来。可惜运气不好,前几日一直都是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待到正日子这一天,半夜里突然下了雨。一场秋雨一层凉,天明时分雨虽住了,但天是阴着的,格外有些冷。 天刚蒙蒙亮,林谨容穿了专为贺寿所做的樱草色织锦夹袄和珊瑚粉的百褶裙,又特意将陶氏送的宝石流苏禁步配上,梳了双髻,正要往唇上点些许口脂抬色,陶凤翔就冲进去,嚷嚷道:“这天儿可真是,还没立冬就这么冷。好不好的半夜下什么雨?园子里都积了水,一个下午都要坐在屋里了。”又叫身后的丫头可儿捧水精碗上来给林谨容挑花:“选朵你喜欢的花儿戴。” 水精碗里用清水养着几朵开得正艳的花,有木芙蓉、珍珠月季两种,颜色则是深深浅浅不同的粉红、黄|色,色彩喜庆,看着挺赏心悦目的。林谨容并不探手去取,先瞧陶凤翔的扮相。 陶凤翔今日穿一身浅粉色的锦缎袄裙,系了紫色的腰带,配的碎米珠禁步,双髻上插戴了新鲜的粉芙蓉,薄薄上了些脂粉,豆蔻少女的粉嫩娇美一展无遗。 她既已取了木芙蓉,自己便取珍珠月季就好。林谨容取了黄|色的珍珠月季,请陶凤翔帮自己插戴,笑道:“三表姐今日可真打扮得好看。” 陶凤翔的脸微微一红,道:“我姐姐打扮得更好看呢。” 陶凤翔才定了亲没多久,男家必要上门恭贺的,林谨容错眼瞧着她的样子,便笑道:“咦,我怎地觉得有些人今日看着好似有些羞?” 话音未落,就被陶凤翔捏了耳朵恶狠狠地威胁:“你说谁?” 林谨容忙护着耳朵苦笑道:“我看错了。” “哼哼……”陶凤翔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似很为不曾拧下去而惋惜:“你算说对了,今日的确有人会很羞。” 林谨容自象牙小盒里挖了一点口脂,对着镜子仔细涂上唇瓣,看着自家的容色喜庆了几分,方道:“谁?” 陶凤翔却又不说,拿捏着架子要给她施点脂粉,林谨容坚决不许:“我年纪还小呢,打扮得太过要被人笑的。”涂口脂还是为了吴氏,否则她都不想用。 陶凤翔便刮着脸嘲笑她:“还小呢?马上也是要说亲的人了,还扮小。笑我?看你躲得过几年?” 林谨容不期然被她说中心事,脸就热了,微微提高声音道:“表姐为甚突然说这个?” 陶凤翔见她脸红了,表情僵硬,记得她脸皮一向很薄,便不再招惹她,收了笑容正色道:“不逗你玩了。和你说正经的,我见姑母和我母亲在请托人在替你看婚事呢,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 林谨容的眉头紧紧蹙起又渐渐松开,微微笑了:“你又来诈我,我才不上当。” 陶凤翔急了:“我怎么又诈你了?我亲耳听我母亲和父亲说的,说是也不要什么进士,就要宽厚能干,家里富裕,兄弟少的……” “这样的话会当着你说?”林谨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我不信。” 陶凤翔怎能告诉她自己是偷听来的?只拉她起来:“臭丫头,你不信就等着瞧。有另一件大事,刚才我先去给我母亲磕头贺寿,听她和姑母说,范家和孙家的姑娘都要来做客,正好相看。你知道她们是谁的吧?” 林谨容轻轻点头:“知道。我还以为我母亲会另外找机会去相看呢。” 陶凤翔得意洋洋地逗她:“说起这个,你这个小孩子就不懂了,哪有这样的场合相看更合适的?若是单独去相看,满意也就罢了,不满意,还得给她彩缎压惊,遇到那起不讲理的人家,还要得罪人。” 林谨容便动起了心思:“表姐和我说说,这两个姑娘你可认得?就怕去个厉害嫂嫂,弄得家宅不安……” “孙家姑娘我见过,挺大方和气的,范家姑娘从没见过,听闻名声倒不错,但具体情形就不知道啦……” 二人到了吴氏房里,时辰尚早,客人尚未进门,吴氏跟前全是自家人,林谨容奉上自己绣的枕屏,又行大礼贺寿,吃了长寿面,陪着端坐屋里说笑。 虽然天气不好,却半点不影响吴氏的心情,和众人又说又笑的,兴致勃勃地翻看众人送的寿礼,不时打趣上小辈们一两句,逗得每个人都端着一张笑脸。 待到巳时,便有客人逐渐上门。因着陶舜钦做生意肯留情面的缘故,上门做客的除了清州城中有头脸的人家以外,还有些平日里结交下的各色人等。客人来得不少,陶氏少不得帮着陶凤卿接待上了点年纪的女客们,林谨容则跟着陶凤翔招呼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们。 见陶凤翔熟稔地招呼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客气话好听话一连串地从嘴里蹦出来,林谨容由不得羡慕道:“你平日里都有这么多朋友啊?你们都玩些什么?”那可比她自由多了。 陶凤翔笑道:“怎么可能?好些人我都是第一次见。不过是平日里出门多,见得多了,就学会了。”话音未落,就忙忙地同林谨容低声道:“孙家姑嫂两个来了。你仔细看着。”于是朝着两个女子迎了上去,笑着夸赞当头那个作了妇人打扮,脸型丰满却一脸严肃,约莫二十五六的女子道:“孙太太,您这身衣服颜色真好看。” 孙太太略显刻板的脸上就露出些许笑容来,自谦道:“就是这平洲城里买的,最是普通不过,入不得眼。” 陶凤翔笑眯眯地道:“您太过自谦啦,这颜色最配您不过的。”双手拉住了孙太太身后的女子,甜甜地道:“孙姐姐,好久不见你。你这衣服上绣的花儿是你自己绣的吧?做得真好。” 林谨容立在一旁,认真朝孙家姑娘看过去。 —————— 今天有加更。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07章 相看(二) 第107章 相看(二) 第二更送上,求粉红 —————— 孙家姑娘一袭藕荷色绣银线荷花纹边的衣裙,长发梳作年轻女子经常梳的同心髻,插了几朵珠花并一枝玉流苏,那枝玉流苏却又特别,上首用红玉琢成一尾昂首翘尾的小鲤鱼,下头坠着几串晶莹的白玉碎珠,薄施脂粉,皮肤很白,弯眉柳叶眼,表情恬淡,说不上有多美,但也是端庄大方,看得出是精心装扮过的。 孙姑娘轻轻柔柔地回答陶凤翔的夸赞:“三姑娘到了我这个年纪,绣得比我还要好。” 孙太太回头看着小姑语气温和表情却严肃地道:“好了,我们先进去和陶太太见礼吧,就不要耽搁三姑娘了。” 孙姑娘也就和陶凤翔告辞,跟在嫂嫂的身后进了厅堂。 陶凤翔回头道:“阿容,你看清楚了么?觉得怎样?看到她那枝流苏钗没有?上头那尾红玉鲤鱼很特别吧?她闺名叫红鲤。” 以这枝分明是特意打造的钗子看来,孙姑娘的妆奁未必就能微薄到哪里去,最起码,配林亦之也是配得起的。林谨容不由微微一笑:“看着挺不错的,就似孙太太的性情有些严厉。”不过惊鸿一瞥,其实看得不算清楚。好多人,第一眼看去很好,实际接触下来未必如此。可又能如何?除非是知根知底的世交或是亲戚,否则就像撞大运,再不满意也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而已。 陶凤翔悄声道:“你说对了,孙家人口不旺,老太太很早就过世,这位年轻太太一进门就当了家,照顾公公、小姑、小叔一家子,年纪轻轻一大堆事儿,你说她能不严厉么?” 林谨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是孙姑娘人真不错,但年纪比林亦之大了两岁,又是父母早亡,长嫂当家,在许多人眼里都不是良配。要定下她,哪怕妆奁丰厚,陶氏只怕也会受到很多诟病,实是有些难。不管了,反正不要范氏进门,其他又再说。 又折腾几回,总算是听陶凤翔说是范家来了,范太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臃肿妇人,穿着金泥衫子青裙子,戴着一顶花冠,笑得犹如弥勒佛一般,领着个半垂着头,穿粉绿衫子,年龄和林谨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由两三个丫头婆子簇拥着过来。不待陶凤翔开口,范太太就已经笑道:“三姑娘,许久不见,你就已经成了大姑娘啦。”口气熟稔亲切,眼睛不露痕迹地在林谨容身上扫了一遍,连带着给了林谨容一个和气的微笑。 林谨容回了范太太一个笑,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范氏身上。此刻的范氏,尚且还不曾完全长开,个头有些瘦小,头发梳成双髻,髻上分别插戴了两股款式普通的小金钗并珠花。粉绿色的衣裙虽是簇新的,脸上却脂粉不施,眉清目秀,表情沉默而恭顺,还略带着几分羞怯,跟在范太太的身后,几乎目不斜视。看着又老实,又恭顺,又朴素。 好个会装的小姑娘。林谨容微微冷笑,朝陶凤翔使了个眼色,觑了空子跟进去看热闹。 屋子里一大群妇人正说得热闹,有和陶氏相识的,正拉着陶氏叙旧,其余不认识的,也由吴氏介绍着给陶氏认识。陶氏一边同人说话,眼睛时不时地偷偷往孙家姑嫂身上溜。 孙家姑嫂也在和相熟的人打招呼,有两个年轻媳妇正拉着孙红鲤打量她身上的衣裙,赞她的女红,又赞她头上的那枝玉流苏钗子雅致特别。孙红鲤浅浅淡淡地笑着,轻柔有礼地回答众人的话,人缘儿看上去还挺不错的。孙太太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和人说话的同时也在偷偷打量陶氏。 虽不曾挑明,还在观望中,但彼此心中也算是有些数的,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一时都有些尴尬。孙太太直勾勾地看着陶氏,陶氏有些不喜,但还是有礼地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孙太太也笑了,但眼神却不曾从陶氏身上收回,顺理成章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回。 陶氏心想,是我家挑儿媳妇呢,可不是你家挑人,这样来回地打量,是想怎么着?当下就有几分不高兴。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刚进来的范家母女二人给吸引住了,范太太不是她关注的对象,范太太身边的范姑娘才是。眼看着范姑娘头也不抬,目不斜视,老实恭顺,羞羞怯怯,沉默寡言,脂粉不施的样子,由来就有几分满意。庶女配庶子,这才对嘛。 林谨容看陶氏那眼神,由来就有几分着慌。她知道陶氏的心理,或者说是多数正房的普遍心理。就认为,庶子就该配个庶女,最好还是配个家世过得去,本人却不得宠,为人老实的庶女,才翻不起浪花。看看这两个人选,孙红鲤是嫡女,家境也殷实,看她姑嫂的模样,也是心高好强的,若非父母双失,年纪又大了,被人嫌弃,根本不可能嫁个还不见前程的庶子去受气;而范姑娘,长期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看这个怯懦沉默柔顺羞怯的样子(尽管是装出来的),怎么都似更好拿捏一些。 不得不说,范太太感同身受,对于陶氏这样替庶子挑儿媳的心理拿捏得很准确,觑了陶氏一眼后,装作不认识,看着陶家的丫头奉上茶来,坐着不动,由着范姑娘起身亲手接了,又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方才淡淡地接了,悠然饮了一口。众人见了,不由都有几分同情范姑娘,到了婚嫁年龄才第一次带出来,却是这样的光景。却见范姑娘面色如常,待到范太太饮完茶,又上前接了放好,也不坐,就静静站在范太太身边。直到范太太开口,方才挨着范太太规规矩矩地坐了,进退如常,礼仪得当。 看到此,众人即便腹诽范太太凶恶如母老虎,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规矩拿得严,拿得正,由不得都要想,若是自家屋里的人和庶子庶女们都如此乖巧听话,可不是省了许多心? 林谨容再看陶氏,只见陶氏眼里又有几分肯了,眼角都不瞟孙家姑嫂了,不由就暗自叹了口气,也难怪当年大伯母周氏会选这范氏,老太太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未必就是不安好心,想要三房婆媳不和,斗得你死我活。现在粗粗看来,范姑娘无论家世和身份性情都比孙红鲤更适合林亦之。但这个人是坚决进不得林家门的,那阴郁险恶的性子就够人喝一壶,林谨容苦思冥想,要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破坏了这桩婚事。她不想闹大,只要陶氏别看上范姑娘就成了。 不多时,客人到齐,吴氏引领着众人往外登楼看戏,除去陶凤卿仍然不得闲以外,众人都入了座。吴氏有意安排,让范家太太和陶氏一桌,孙家姑嫂则和林谨容、范姑娘等坐在隔壁一桌上。 林谨容竖起耳朵听着,范太太顺理成章地和陶氏搭上了话,不露痕迹地吹捧上了陶氏,专拣陶氏喜欢的话来说,陶氏被她逗得眉开眼笑的,连说她有意思。两个人说着说着,头就凑到了一处,几番眼神还飘到了范姑娘的身上。 孙家姑嫂似是明白了什么,孙红鲤的脸色被脂粉盖了,又是垂着眸子的,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孙太太的眼里却是闪过一丝羞恼,看向陶氏的眼神就有几分不高兴,却又出于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生生咽了下去,便恨恨瞪了范氏母女一眼,气闷地磕起了瓜子。 范姑娘的座位刚好挨着林谨容,半垂着眼,也不怎么吃东西,那模样儿却也不是看戏看得入了迷的样子。 你就装木讷和老实吧东西都吃不下去,是怕婚事不成呢?林谨容撑着下巴想了想,端起面前盛放桂圆的碟子微笑着递过去给孙红鲤姑嫂:“孙太太和孙姑娘吃果子。”袖子不经意地一带,把面前的茶杯撞翻,茶杯咕噜咕噜转了两下,终是倒下,茶水洒了范姑娘一身。 范姑娘木讷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惊慌来,手忙脚乱地起身抖茶水,她身后的婆子忙掏出帕子来给她擦衣裙,然那衣料太粉嫩,转瞬之间就已经被茶水给浸透,眼看着是穿不了啦。 不远处陶凤翔也朝林谨容翘了翘手指,表示她变坏了。林谨容不理陶凤翔,脸上露出惊愕的样子,呆了一会儿,方才真诚地道歉: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2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对不住,这位姐姐,我不是故意的。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都是我的不是,我赔你一套衣裙好么?”边说边拿了自家的帕子去给范姑娘擦拭,眼睛却是看着孙家姑嫂的。 但见孙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嘲笑,微微不屑地抬眼看着别处,孙红鲤垂着眼,问丫头要了帕子,默默擦拭着桌上横流的茶水,配合着丫头把桌面给收拾干净了。 范姑娘盯着自己新衣服上的茶渍,眼圈儿有些发红,怯怯地看了范太太一眼,干干的道:“没事儿。” 那边范太太和陶氏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小马蚤动,范太太脸上一团和气看不出什么来,陶氏却是警告地瞪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一脸的无辜,拉着范姑娘起身过去同陶氏赔笑道:“娘,我粗手笨脚的,把这位姐姐的衣裙给弄脏了,我们身量差不多,恰好我有一套没穿过的新衣裳,我赔给这位姐姐好不好?” —————— 姑且算作上月700+的吧,还完上月的债再加这个月的粉红加更。状态好,时间多的时候,我会尽力多更,单更的时候也请大家谅解,不是偷懒,除了忙以外可能就是状态不好,没信心啊什么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08章 弱点 第108章 弱点(第三更) 送上第三更,求粉红票和正版订阅支持 ———————— 自家女儿把人家的衣裙给弄脏了,陶氏怎能说不行?她虽然和范太太说得还算投入,眼睛却没放过这一桌,林谨容起身劝孙家姑嫂吃果子,带翻茶水泼了范姑娘一身,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猜到林谨容大概是不喜欢这范姑娘,当下便训斥林谨容:“毛手毛脚的,快去快回。” 范太太云淡风轻地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不就是一套衣裙么?五儿出门也是备得有的,烦劳四姑娘领她下去换了就是。” 没有名字,只以排行称呼的范姑娘范五儿看着范太太不动弹,欲言又止,无限为难。 林谨容微微眯了眼看笑话似地看着这对装模作样的母女。 本来一般有头脸的人家,女眷们出门做客,总会另带一套备用的衫裙,以便应对意外。可她却赌范太太不会给范姑娘准备多余的好的衫裙——当年范氏陪嫁的妆奁看着勉强过得去,好似刚好能和林家送去的聘财相当,但其实妆奁里头看似琳琅满目的首饰却大多数都是徒有其表,只在外头包了一层金或者银,里头包的是银、铜甚至有铅,布匹锦缎更是不用说,颜色陈旧到了极点。所以范氏特别小气,甚至于想方设法地钻空子克扣下人的吃穿用度,从林三老爷那里挖钱,和她借钱,还打过陶氏妆奁的主意。 范太太如此小气,都能借着给庶女操办婚事而从中牟利赚钱了,又怎会在庶女身上浪费钱财?看看范姑娘对身上这套衣裙的爱惜度,就知其平日里并没有这样的好衣裳穿。今日范姑娘就算是备了衣裙,也必是旧的,肯定不敢穿出来打范太太的脸。 果然范太太的眉毛渐渐挑了起来,看着范五儿道:“怎么了?”声音不高,里头暗含的威压却一点都不少。 范五儿红了眼圈,使劲儿绞着裙带,无限羞窘:“母亲,出门匆忙,女儿忘带备用的衣裙了……”不管她是忘记带还是没有带的,反正都是她的错就是了。 于是范太太十分惊愕,却又十分羞窘地同陶氏道:“看看我这个糊涂姑娘……连这种事都会忘了,是我没教好。” 范五儿的眼泪几乎要流下来,陶氏忙朝林谨容使眼色,示意她带范五儿下去,打圆场道:“小姑娘都是这样的,您看我家这个还不是毛手毛脚的,她污了五姑娘的衣裙,就该让她赔一套。”然后叮嘱林谨容:“好好选一套漂亮的新衣服赔给你范家姐姐,看你,把人都给弄得要哭了。” 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哭?范太太瞅了范五儿一眼,范五儿的眼泪变戏法似地收了回去,迅速换了一张含羞带笑的脸对着陶氏行礼道谢:“其实不完全是妹妹的错,我也在发呆……” 林谨容觉得她这句话就和端茶赔礼那日陆云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来又更添了几分厌恶不喜。当下抢着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姐姐就不要包庇我了。” 范五儿怔怔地看着林谨容,却只看到林谨容夸张的笑脸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要什么漂亮的新衣服?随便拣套旧衣服就好。”范太太没再说什么,只命身后的婆子跟去伺候好范五儿。 陶凤翔挑起一边眉毛探询地看向林谨容,问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别太过分。 林谨容甜甜的笑着,领了范五儿下了楼,笑道:“范家姐姐,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近,只有烦劳你多走走了。” 范五儿的眼神匆忙从林谨容腰间挂着的宝石流苏禁步收了回来,敛了神色道:“不干事,不干事。” 林谨容也就亲热地和她东拉西扯,领她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命荔枝开了自己装着最新最好衣裳的箱子,笑道:“这里都是新做的衣裳,都挺适合姐姐穿的,不知姐姐喜欢那一套?”不等范五儿开口,就提起一套袖口领口都用金线绣了花的嫩绿锦缎衣裙在她身上比划:“这套不错,颜色和姐姐刚才那套差不多,最是衬托姐姐的肤色。这料子,听说是从京城贩来的。” 范五儿年纪到底还小,眼里情不自禁地露出几分渴求和动心来,却还记得摇头拒绝:“多谢妹妹了,这身衣服太贵重,我不能要。” 林谨容假装很有钱很大方:“没有关系呀,我还有多的。今日我害得你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只要你不和我计较,怎么都可以。” 范五儿坚决摇头:“不行,不行。” “姐姐家教真好。”林谨容微微一笑,又翻出一套领边袖边用银线绣的缃色织锦袄裙来:“这个吧?” 为什么她就有这么多漂亮值钱的衣服?范五儿的神情简直是忧郁了,摇头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谢谢妹妹的好意,还是太贵重。” “这个也不好呀?”林谨容低头想了想,命神色颇有几分不满和不解的荔枝打开另外一只箱子,取出一套天蓝色的暗纹缎子夹衣夹裙,提着在范五儿身上比划:“这个合适呀,也素净,也不新,我穿过一次的,姐姐要不嫌弃就穿这个吧。” 这料子看着似不起眼,可却是吴氏给的,真正从京里来的料子,不多,只够林谨音和林谨容姐妹二人各做了一套,此番故意带来青州做客,林谨容才穿了一次而已。荔枝肉痛之极,大急,嘴唇嚅动了几次,都被林谨容恶狠狠地一眼瞪过去,只得悻悻地闭了嘴,板着脸不说话。 范五儿看着林谨容满箱子的衣服,都是锦缎丝绸,这套果然是最普通的,又穿过一次的,就有些不当回事了。再看荔枝还一副气哼哼非常不满,好似看不起自己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服和生气,暗想这套衣裙虽然漂亮,但也和自己身上穿的价值差不多,自己的衣裙被茶水污了,就算是洗干净也是毁了色,难道赔自己还不该么?也就“勉为其难”的接了,口里却客气道:“我回去后就洗干净了送回来给妹妹。” 林谨容淡笑着摇头:“不用,算我赔姐姐的,姐姐要送回来是打我脸还是怎么地?你就是送回来我也不会要的。” 范五儿口里客气着,却晓得林谨容不是说笑,这套衣裙是真的不会再要了,心中由不得有几分窃喜。便开开心心地由着家里的婆子和荔枝帮忙换上了,强忍着喜悦和雀跃,淡定地给林谨容行礼道谢。 林谨容一把扶住她:“还有一条腰带呢。”不看荔枝的眼神,从箱子下面取出约有巴掌宽的一条墨蓝色腰带来给范五儿系上,拍着手笑:“这样才是一套。” 范五儿低头一看那腰带,不由抽了一口气,腰带是普通织锦,但在正前方,却用银线绣了一朵牡丹,牡丹的花蕊全是碎米珠子。原来这套衣服贵重的是这条腰带,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妥,要取下还林谨容,却被林谨容按住,林谨容抬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姐姐是要和我生分么?这不是真珠子,这银线也不是真的,只是看着好看而已。” 范五儿拿不准,回头看着自家的婆子,那婆子眯了眼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好凑近了去瞧,便赔笑道:“林姑娘,这衣服太贵重……” “当真不是什么值钱的。否则以我这个年龄,就算是长辈宠得过分,也不敢随便拿了送人。”林谨容笑着:“姐姐要实在是觉得不好,那就回去后再还我腰带吧。我娘才说了,让我给你挑一套好看的衣裙,今日就用了好么?不要害我被我娘骂啦。”递了镜子过去:“姐姐看,多好看?” 范五儿委实是爱极了这套衣裙,比她从前穿用的所有衣裙都要来得精致,最要命的是,她突然发现,这个颜色,比其他所有的颜色都更衬托她的容色。穿上这套衣裙后,她觉得自己看上去也不比高贵的嫡女们差,这衣裙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喜悦。她挣扎着,犹豫地点了点头。 林谨容喜悦地打量着范五儿。范五儿的个头本就没有她的高,这套衣裙做的时候又是故意放大了些的,穿在范五儿身上其实显得有些大了,但范五儿果然是很适合这颜色。 范家那婆子见衣裳换好了,问荔枝要了个包袱皮将范五儿换下的衣裙装好,催着范五儿往前头去。林谨容也不耽搁,热情地将范五儿送回了戏楼。 范五儿窃喜着,害羞着,有些忐忑地上前去给陶氏道谢,范太太的目光落在范五儿的衣裙上,又落在那腰带上,诧异地看了看林谨容,又抬眼去看那婆子,那婆子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范太太也就不当回事,继续和陶氏说话。 陶氏却不同了,眼神随时在范五儿身上来回扫荡,又探询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无可奈何地朝她一笑,委屈地轻轻摇了摇头。陶氏便使龚妈妈来问,林谨容小声道:“她挑的,说了是借,我有什么办法?” 借?拿去了还能再要回来?自己和几个儿女都根本不穿旁人穿过的衫子,这衣服相当于便宜范五儿了。陶氏心里顿时一大个疙瘩,酸溜溜的,好比自家孩子最贵最好的玩具给旁家的人给抢去了,由不得嫌弃这范五儿太没眼色,随便挑一套差不多的也就算了,怎么能这样呢?眼皮子真浅。出门不带衣服,又挑人家的贵重衣服穿,是穷怕了吧?这样子将来进了门还得了? —————— so,这还是上月粉红72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09章 换得 第109章 换得 范五儿回了座,孙太太的眼睛在范五儿的衣服上来回看了一遍,突然抿唇讽刺一笑,将帕子擦了擦口,看了孙红鲤一眼,姑嫂二人起身去与吴氏告别。 “时辰尚早,正席未开,再玩一会子,吃过饭再走罢?”吴氏很惋惜,在她看来,孙家怎么都比范家好。范家饶是在范太太的手段下不曾出过什么乱子和丑闻,但内宅绝对干净不了,乱七八糟地方出来的人,心思能少得了么?陶氏那个性子,禁得住几次算计?可这选儿媳妇犹如选自己穿的衣服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实在劝不来。 孙太太淡淡地道:“谢您好意了,我家里还有事情等我回去处理呢。”她怨不得吴氏让小姑以这样的方式给人相看,毕竟孙红鲤情况特殊,若是真正上门相看却看不中,被压惊了,传出去就更不利。 孙红鲤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却是忍不住地露出了几分委屈。本来已经出于无奈自降身份,若是范五儿当真出类拔萃,她也不说了,可分明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家人……被这样的人给比下去,由不得她不委屈。旁人不知道,她心里却知道,再坐下去都觉得那张脸火辣辣的疼。 吴氏见留不住,心想反正也没说破,还有转圜的余地,不如趁早放人,省得到了后头又出什么事,把人给彻底得罪了,那才是不妥当。于是抱歉地起身送客,亲自把人给送到了楼梯口,歉意表现得十足。 孙太太心里的郁气总算是略略去了些儿,下了楼,回过头去看着戏楼低声骂道:“呸还以为就算是庶子,陶家的女儿也不至于失了体统到什么地步,今日看着却是个目光短浅的,你该庆幸你没被看中,她那个女儿也不是个善茬。”说着心里又烦躁起来。这小姑到了年龄总也不能出嫁,耽搁着下头的小叔也不能议亲,又不是家贫没奈何,偏偏这样尴尬,旁人还不知要怎么说她的难听话呢。 孙红鲤红了眼圈,勉强笑道:“嫂嫂,都是我拖累了你。” 孙太太的脸板着,没好气地道:“运气不好怪得谁。” 林谨容远远立在窗边,目送着孙家姑嫂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不知孙红鲤真正的性格怎样,但最起码这姑嫂二人不缺钱,也懂得廉耻,这就比范五儿好许多。哪怕就是去了天天和陶氏置气,一个看不顺眼一个呢,也比家里藏着个贼,经常背里下暗手更让人放心。 陶凤翔靠过来,扶住她的肩头小声道:“老实交代,你都干什么好事了?” 林谨容眨了眨眼:“你都看见的啊。我弄脏了她的新衣服,然后我就赔了她一套。”那套衣服就算是给范五儿压惊的吧。 陶凤翔斜瞟着她:“你好老实啊……平日里看不出来,真正蔫坏。” 林谨容不承认:“话不好乱说的,我还要怎样做得好呀。” 话音未落,腰间的软肉就被陶凤翔狠狠捏住,陶凤翔咬着牙低声威胁:“叫你装你也只好暂时哄骗一下姑母,范五儿不识货你也不识货?你要不拿出来给她挑,她会挑得着那个?只可惜,孙家姐姐还是走了。” 林谨容也就不再装下去,无奈叹气:“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又做不得主。” 陶凤翔奇怪道:“说来,你为何这样讨厌范五儿?” 林谨容毫不犹豫地道:“我觉得她忒小家子气,很阴险,很会装。你看范太太那么厉害,笑里藏刀,她能不学会?你觉得我娘应付得来么?那岂不是家无宁日了?”这话虽是她随口说来,却也不曾冤枉了范五儿。 “妹妹,这会儿看着真正阴险的人是你,不动声色就黑了人一把。”陶凤翔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人见第一眼就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范五儿,总觉得她那双眼睛贼亮贼亮,藏在睫毛下转来转去,和老鼠似的。” 那本来就是一只老鼠,林谨容总算是找到了知音,因见范太太还在同陶氏不停说话,陶氏至少还愿意应付着,便凑在陶凤翔耳边道:“不知范家前面嫁出去的庶出女儿妆奁可丰厚?”陶氏更看重儿媳好不好拿捏,但林三老爷绝对看重长媳的妆奁是否丰厚。若是陶氏要非得定下范五儿,少不得要请林三老爷来阻止。 陶凤翔笑道:“范太太出了名的不吃亏。”一般女方的妆奁都要比男方的聘财高,但在范太太这里却根本没有这回事,儿子娶亲要求女方多给妆奁,女儿出嫁却是来多少送多少,当然嫡女除外。但也没人能说得起范太太,范老爷生了那么多的女儿,能像像样样地打发出门去就算对得起人了。 林谨容哂笑,范家的庶女们只怕都是如同范五儿一样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在家被嫡母算计,把真的换成假的,出去就算计别人,把假的换成真的。正想着,忽听得楼上楼下一片安静。 二人回头,只见对面戏台上的伎人团团作揖:“陶大老爷和太太赏了小人的脸,小人不胜感激,为了博恩主一笑,小的要变个戏法儿给众位贵客看,若是变得好,众位贵客就赏个好,若是变得不好……”那人抬眼望天,问天上:“会变得不好么?” 一个少女清脆俏皮地道:“不会啦”声音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众人四处看去,竟找不到人。 那伎人对着众人笑:“天上的仙女儿说不会。今儿陶太太寿辰,待我问她能不能送我两个蟠桃给太太贺寿?” 却听先前那女声犹豫着道:“好是好,但王母的蟠桃怎能随便送人,你们座里有个下凡的文曲星,王母最喜欢他写的字儿,让他写个字来换罢。” 那伎人便为难了:“大姐,你这不是为难小人么?这满眼的富贵,小人眼花,怎知谁是文曲星?” 那女声道:“你真笨呀太明府的解元不是么?” 那伎人眨了眨眼,大叫道:“是啊,我果然笨”然后对着吴襄躬身行礼:“请文曲星给小的写个字儿呗,不然这戏法儿没法子变下去了。” 众人一阵大笑,把吴襄推了出去,吴襄也不推辞,笑着对众人团团作揖:“这是故意拿小生来逗大伙儿乐和呢,罢了,腆着脸写一个孝敬姑母,献丑了”意气风发地在洒金红纸上挥笔写下一个“寿”字,仰头望着天上道:“天上的仙女姐姐,你看这个寿字可换得你的蟠桃?” 只听那女声笑道:“换得,换得” 众人哄堂大笑,吴氏的眼睛都笑弯了,带着几分骄傲骂道:“不知谁出的馊主意,竟然把这孩子捧成这个样子” 众妇人便笑道:“平洲有名的神童,不是文曲星下凡是什么?您有这样的侄儿,真是福气。” 那伎人将那寿字高高举起给众人看,众人都赞好,吴襄微笑着,迈着四方步稳稳下了戏台,颀长的身材配着雪青色的衫子,一举一动自信而风流。 陶凤翔欣赏地看着他,忍不住和林谨容咬耳朵:“看看他那狂样儿” 林谨容微笑不语。吴襄是有狂的资本,这种狂,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就算是原来的异想天开被证明是异想天开,也不阻碍她欣赏吴襄的才情,平洲第一才子,吴襄当得起。 一片催促声中,那伎人将吴襄那个寿字望天一抛,高声叫道:“仙女大姐,你结好了。” 那寿字莫名不见的同时,女声清脆地应了一声:“蟠桃来也接着” 那伎人上蹿下跳地满台子奔跑一回,也不知怎么变的,突地就捧出一个漆盘来,揭去漆盘上的红绸,露出两个碗口大的寿桃。“太太长命百岁”那伎人吆喝一声,含笑单膝跪在台上向着吴氏献寿。 众人齐齐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陶舜钦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赏重赏”气氛到此进入了高嘲。 有人去把寿桃端上来,经由宋妈妈亲自端到吴氏面前,众妇人纷纷上前去看,但见那寿桃是真的新鲜桃子,个头儿比寻常桃子大得许多,粉嫩嫩的,还散发着桃香味儿,便纷纷称赞,猜那伎人是怎么变出来的,又问吴氏这伎人是从哪里请来的,有孩子甚至喊着要求再变一次。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请来的人,我事先都不知道。”吴氏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轻轻抚摸那两只桃子,笑道:“赏,重赏” 宋妈妈便走过去,大声喊道:“太太赏重赏” 林谨容回头看着吴氏,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吴氏无疑是她所见过的最幸福的女人,没有之一。眼角扫过陶氏,但见陶氏痴痴地看着那个桃子,眼神黯淡。再看场中其他妇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心事的痕迹。 陶凤翔低声道:“我爹待我娘真是太好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一层薄红,抬眼看着窗外的树,就发起了呆,小儿女情态毕露。 林谨容由不得的想,真心未必换得真心,这一生,她再不会犯傻,谁也别想再欺负她,拿捏她。 ———————— 伎人上蹿下跳,满场子奔跑,也不知怎么变的,突地就捧出一个漆盘来,揭去漆盘上的红绸,但见漆盘上摆着元宵数碗,有八宝的,豆沙的,桂花的,芝麻的,想要啥都应有尽有……那伎人吆喝一声——“吃元宵咯各位书友团团圆圆” 祝大家元宵快乐昨天是三更,表忘记看哦,今天照旧有加更,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0章 嫌弃 第110章 嫌弃 天色渐黑,客人渐渐散去,送走最后一名女客,吴氏由两个女儿扶了回房,明明疲倦不堪,偏来还兴致极高,热烈地和陶氏讨论:“也不知那女子藏在哪里?听下人讲,他们就不曾见那伎人领了女子进来,也不见带出去……” 陶氏还未回答,就听吴襄在门外笑道:“姑母您有所不知,是腹语”紧接着,陶凤举牵着林慎之,吴襄与陆缄一道走了进来。 吴襄笑嘻嘻地挨着吴氏坐了,继续道:“我们在太明府见过的。那女声就是那男子发出来的……” 此时还尚未有人到清州、平洲表演过腹语,众人纷纷称奇,林谨容好奇地问吴襄:“腹语?可真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 吴襄摸摸头:“不知道,事后问了那伎人,许他许多钱也不肯说。” 陶凤卿便笑道:“人家吃饭的家伙,自然千金不卖。也只有你们闲得慌,才会去浪费这个力气。” 林慎之百思不得其解:“肚子里怎么能发出声音呢?难不成里面还藏着一张嘴?” 陶凤举便笑话他:“别个的肚子里会不会发出声音我不知晓,小七弟你的倒是一定能。”鼓着腮帮子发出“叽咕,叽咕”类似肚子鸣叫的几声响,气得林慎之涨红了脸追着他打,众人纷纷笑起来。 吴襄看了看一旁坐着默然无语的陆缄,清了清嗓子,道:“姑母,陆缄适才在外说他要回平洲了呢,我劝他跟我们一道他都不肯……”言下之意是要吴氏帮着留一留陆缄。 吴氏曾听陶舜钦提过陆缄清州此行的目的,见他不等事情有个眉目就要走,不由讶异道:“既然来了就多留几日,这两日太忙没有来得及好好招待你,明日我让凤棠领你们去四处走走?和你舅舅、舅母一起走嘛。” 林慎之和陶凤举纷纷上前去拉着陆缄劝,林慎之甚至邀他:“二表哥你可以跟我一起住。” 陆缄闻言,含笑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陶氏却不想要陆缄跟着一起走。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这陆缄要真跟着自己一家子回了平洲,谁知道林玉珍又会发什么疯,说不定诱拐之类的疯话都要说出来了,那岂不是白白给恶心死?可是此情此景,她怎么都得有所表示,犹豫了一下,便也劝道:“和我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你三舅舅要是知道了,也是不肯答应你独自归家的。”劝是劝了,留也留了,只是那语气听着怎么都有点敷衍和不情愿。 林谨容坐在陶凤翔身后,微微笑了,陶氏终于也晓得这个人轻易沾染不得了。多亏得林三老爷此刻还和陶舜钦、陶凤棠在外头陪几个相熟的客人喝酒,不然他在这里,必要拉着陆缄不放的。 陆缄自来敏感,自然也听出了这其中的微妙处,垂着眼沉默片刻,轻轻一笑:“多谢两位长辈的关怀挽留,但小侄出来已久,家中长辈难免挂怀……明日一大早小侄就要走,太早,就不过来打扰长辈们的清净了,就在此和各位辞行。”话不多,语气却很坚定,言罢深深一揖。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林玉珍的难缠吴氏也是知晓的,既然陶氏不情愿,吴氏也不会再劝,于是顺水推舟表示遗憾,邀他日后来玩。 “那你路上小心些。”陶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这孩子有眼色。转念一想,却又觉着有些对不起人,于是赶紧又添补两句表示关心:“你怎么回去?想必是没有车马的,我派两个人路上跟着你怎样?” 陆缄笑道:“谢三舅母的好意,我东西不多,也有马,就我和长寿两个骑马回去还方便快捷一些。”于是挨个儿和众人行礼告辞。走着走着,走到了林谨容面前,犹豫片刻,轻轻一揖:“四妹妹,多谢你。” 谢她?和其他人都是告别的话,怎地就要谢她?林谨容由来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抬眼看过去,但见陆缄认认真真地拱着手,垂眸对着自己行礼,便一偏身子躲开这个礼,淡淡一笑:“二表哥多礼,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你这个礼和谢我担不起。” 陆缄回了她淡淡一笑:“你担得起。”于是又正正行了个礼下去,行礼完毕,朝屋里其他人微微一颔首,转身大步离去。吴襄忙追着出去:“我送送你……” 陶凤翔见林谨容皱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便去打趣道:“这下子没人招你的眼了,你还不高兴?” 林谨容小声道:“你说他好端端的,怎会来谢我?”不会是为了陆家也能做这笔生意吧?可他又哪里是那样的人?不对,那是什么呢?得改个时候打听打听。 陶凤翔并不知道陆缄求了陶凤棠和陶舜钦的事,虽然也觉得奇怪,却并不往心里去,嘻哈笑道:“谁知道?兴许你给他难堪他反而觉得舒服,还因此有所领悟,所以要谢你”话音未落,就见林谨容眼里闪过极度的厌恶和愤怒,不由唬了一跳,赶紧住了声,拍着口道:“我口无遮拦,不敢乱说了,你别和我计较。” 林谨容阴沉了片刻,方道:“算了,这次不和你计较。” 陶凤翔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挨着她坐,小意儿递水递果子讨好,林谨容倒被她给逗得笑了:“何必呢。” 却听陶氏道:“囡囡,你过来,我问你,今和那范五儿是怎么一回事?你那么多衣服,她怎会就挑中了那件?”生过气后,细细一想,她也反应过来了。 林谨容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挨着陶氏坐了,笑道:“母亲不是说让我赔她件漂亮的新衣服么?那衣服和新衣服放在一起的,她一眼就相中了,我说我穿过的,让她再挑新的,她都不要,就要这个,说回去后洗干净了还我。”其他的话一概不提。 洗干净了再还分明是客气话。一个不出门,不受宠的庶女,不敢要新的,想贪件穿过的半新不旧的衣服倒也符合常理,可就算不懂得料子珍贵,看到腰带也该晓得其价值不菲,哪怕是换条普通的腰带呢?竟就那样堂而皇之地穿出去,还沾沾自喜的,还是没眼色,眼皮子浅。陶氏心里还是不爽快,又问:“你怎会泼茶在她身上?” 她今日就要诬陷范五儿到底了,林谨容坦然道:“我故意的。她表面上一副老实巴交,头都不敢抬的样子,却在桌下偷偷踩孙家姑娘的裙子,又不时踢人家一下,还假装不是故意的。” 陶凤翔欲将功折罪,赶紧插话道:“难怪得,她一回去孙家姑嫂就走了,留都留不住。想想呀,要是碰上我的性子,被人总踩裙子和踢踢踢,我还不当场给范五儿难堪?那可真是中了她的计了。” 吴氏虽然也觉着林谨容说的这个事十分令人震惊,简直不可思议,却也狠狠瞪了陶凤翔一眼,意思是谁要她多嘴,陶凤翔嘟了嘟嘴,垂着头躲到陶凤卿身后。 孙家姑嫂走的时候的确满脸怒容,可她以为那是因为没有相中孙红鲤的缘故,却没想到这后头还有这样的事。可是想想看,林谨容和范五儿也是初次见面,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她也不是那种莫名就会挑衅害人的性子,想来属实。那这个姑娘就果然是人品有问题,怎么都不能要了。陶氏一个头两个大:“怎么都是些不省油的灯?” 林谨容哂笑道:“我还听别人议论他家庶女们的妆奁呢,算了,我就不背谈人了。反正这个人人品绝对有问题。” 陶氏忙道:“罢了,你别说了,下去罢。”然后回头看着吴氏,一脸的无奈和求助,这意思,就是要和吴氏就此事重新探讨了。 林谨容就不信陶凤翔都知道范太太是个不吃亏的人,吴氏会不知道,她暂时也只能做到这里了,于是便和陶凤翔相视一笑,携手退了下去。 回到房里,荔枝小声道:“姑娘,您为何要这样?”别人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她可清楚着,她实在不明白林谨容为什么会这样反感范五儿。 林谨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答非所问:“荔枝,今日我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了。不管我做什么,怎么做,你都要记得,总之,我是为了大家好。” 荔枝沉默片刻,到底是点了头。 林谨容一夜好眠,天亮跑去给陶氏请安,恰逢陶氏和龚妈妈发牢马蚤:“真是人穷狗都嫌,旁人看亲事随便一谈就能遇到好人家,他可好,挨着挨着地从平洲看到清州,不是这样有问题,就是那样有问题。怎地就这么折腾人?” 龚妈妈赔笑道:“太太稍安勿躁,那是您心善,所以想挑个好的,若非如此,随便挑一个过得去的就好。” 陶氏便叹了口气:“我是怕日后恶心到我自个儿。算了,还是再看看孙家姑娘罢,她能忍下那口气,说不定是个心胸宽大的。就不知道她家还肯么?” 林谨容晓得范五儿是不成了,不由得哈哈一笑:“母亲,要试过了才知道的。” 过了一歇,吴氏那边派宋妈妈过来说是范家使人来还林谨容的腰带,却没提还衣裙的事情,其实也就是趁便打听一下陶氏的意向如何,陶氏厌恶地道:“算给她压惊了”然后将那腰带扔给荔枝:“把银线和米珠拆下来重新做一条。” —————— 第二更送到,继续求粉红。 上月的粉红加更到此结束鸟,转圈。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1章 生怨 第111章 生怨 吴氏的庆生宴才一过,陶舜钦就开始了大动作,与陶凤棠一道早出晚归,弄得林谨容想从他们那里打听消息也打听不到,只得拜托陶凤翔,陶凤翔觑了空逮着了人,陶凤棠却只是笑:“小丫头好奇心太强,不该问的别问。”此外就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再问这二人的长随,又都是些锯了嘴的闷葫芦,什么都问不出来,逼得急了便嚷嚷着要去找老爷、少爷,吓得陶凤翔落荒而逃。 倒是吴襄一语中的:“约莫是跟着我一样的,沾了阿容的光,赚了点零花钱,手里方便了些,所以才要谢的吧。” 陶凤翔立刻来了精神:“真的?” “假的。我猜的。”吴襄笑得如同狐狸一般:“虽然他不肯说,假正经,但我猜得着。要游山玩水要散心不会去名山大川?偏要跑到这种地方来?他那种境地,呵呵……用脚趾头也猜得到啦。” 陶凤翔仔细想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忙跑去和林谨容交差,眼看着林谨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几乎拧得下水来,便使劲拍她一下:“生什么闲气多的都给人家挣去了,还差这么点?你们就要走了,有那空闲生气,不如陪我说说悄悄话。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了呢。” 难道是因为她把盐碱地买了,所以陆缄要以另一个方式赚钱补贴陆家三房?林谨容的心情好不起来,郁闷得想挠墙,有气无力地道:“你说吧,我听着的。” 陶凤翔本能地觉得她和陆缄之间绝对没有她和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几番想问,话到嘴边,看到林谨容那阴郁闷燥的样子又生生咽了下去。 却说陶家父子都在忙,没人陪林三老爷玩,林三老爷闲得皮子发痒,幻想着此番买卖粮食赚了钱,他在家会越来越有地位,越来越受人尊敬,心情大好,便去关心过问林亦之的婚事进行得如何了:“范家姑娘怎么样?该定就定下来罢,把钗插了……” “那家人不行。”陶氏把范五儿的表现说了一遍,重重地道:“光吃不吐也就罢了,最紧要的是人品这种人进了门,迟早要败坏家风,到时候又要把账算在我头上。” 妆奁薄,人品差,的确要不得。林三老爷虽然觉得陶氏算账那话难听,却也没忘记临行前黄姨娘在被窝里的哀求,便皱眉道:“那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就赶紧一并看了罢你记着,最好是人品好,家世好,还要妆奁丰厚” 陶氏不由暗恼,林亦之那个怂货还想要什么都好?还以为什么人都由着他挑?他以为他是皇子吧?当下便讥讽道:“什么都要好,那可真难。” 林三老爷理所当然地道:“你做不来不会找你嫂嫂?她做的必然没有错。” 陶氏已然被吴氏说动,对孙红鲤有些动心,也就忍气和他吹风:“孙家姑娘妆奁丰厚,虽说父母早亡,却也不是一出生就没了的,人品教养都不错,大度,大两岁让得人……” 林三老爷立刻摇手:“不行,不行没人要的我们要?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能好到哪里去?传出去人家还不知要怎么说你呢,你也不怕人家说闲话的?”由来就有几分怀疑陶氏,觉得她这是不想要林亦之好的意思在里面。 就是没人要配林亦之也绰绰有余不是她生养的,她还得负责到底?好了没人念她好,不好就是她的错。明明是好心,却要被当做驴肝肺,陶氏性子上来,一甩帕子别过脸冷笑着道:“老爷这话说得,难道是我早前就谋算了故意要寻这么个人配他的?还不是来了打听了才知道实情,见着了人觉得真不错才和你商量。人品好,家世好,妆奁丰厚,样样都好能轮得到他?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人家姑娘要不是运气不好,守孝把年龄耽搁了,他是想也别想疑心生暗鬼,做得再仔细也禁不住人挑毛眼再好的我也找不到了,老爷有法子就请自便吧。” “就算是庶子”林三老爷本来也知样样都好不太可能,无非就是希望更好一点罢了,毕竟长子长媳,那是很重要的,可看到陶氏那傲慢刻薄样儿由来一股邪火冒起来,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道:“难道你这个做嫡母的尽力为庶子找门好亲事就不该么?你若是平日就做得好,谁会疑你?” 陶氏连话都懒得说了,就冷冷地看着林三老爷轻蔑地笑。她派去平洲让林家买卖粮食的管事已经出发,若是赚了钱,全家老小都沾了光,就算是林老太爷见了她也该给个笑脸的,她怕他?挑肥拣瘦,真当她是无怨无悔伺候他全家老小的老妈子?什么都理所当然? 好好儿地怎么又吵起来了?龚妈妈见势头不好,忙退出外间假意道:“宋妈妈,你有什么事儿?我们太太和老爷正商量事儿呢。” 林三老爷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大舅哥家里,忙又坐下去,将袖子搧着降温,按捺住怒火压低了声音道:“反正这个不成我不同意再看看” 她急什么呀,陶氏轻飘飘地道:“行,回去又再说,请老太太做主吧。”于是高声叫龚妈妈:“龚妈妈,你去同舅太太说,不用去和孙家说了也别操心了,我们家五少爷那是要尚公主的。” “你……”林三老爷气得够呛,指着陶氏道:“陶采苓,你不要太过分了。凡事都要老太太做主,你这个嫡母是拿来做什么用的?你有娘家撑腰是不是?好,你凶着有你求我的时候这事儿还真不要你管了”一甩袖子走了。 龚妈妈忙上前去劝,林三老爷理也不理,只嚷嚷道:“让四姑娘七少爷收拾东西马上回平洲不走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陶氏惊得站起来,以往林三老爷也不是没这么威胁过她,眼神却没有哪一次如同这番来得阴狠,也不曾当着她的娘家人这样凶蛮过,她隐隐有些后悔,却拉不下脸来。 这太太吧,让人怎么说好?这可是大事儿,只要能达到目的,忍忍又怎样?她自己早前不是也不肯的么?老爷一时不肯又有什么奇怪的?一次不肯还有二次,见了人,让人劝劝他,兴许就转过来了。赌这口气可好,这事儿是彻底黄了。龚妈妈叹了口气,只得厚?br / 世婚(完结)第3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厚着脸去寻吴氏转圜。 本来想着范、孙这两家人相比较,孙家姑娘真不错,也的确不是那种没教养的,样样都合适,才会劝几句,哪成想竟会闹成这样子?吴氏自己也觉得十分无趣,长叹一声,只得又去寻林三老爷,好话说尽,强调陶氏没坏心,自责都是怪她多嘴,才会惹得他们夫妻不和,若他们夫妻因此生分,她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的陶家老太爷老太太,又答应劝陶氏,另外设法给林亦之挑一门更好的亲事,好歹劝得林三老爷等陶舜钦回来又再说。 晚上陶舜钦回来,拉着林三老爷喝了半宿的酒,怨陶氏不会说话,向林三老爷赔礼,极力邀他多玩两日,林三老爷这才觉得面子回来了,虽不再提马上就走的话,暗里却是越来越厌恶陶氏,一门心思地就专想着要寻个机会好好灭灭陶氏的威风不提。 陶氏见林三老爷不再提要走的话,以为劝好了,也就放了心,安安心心等着林世全回来,还等着看香药的事情进行得如何。 林谨容得知父母又闹不和的消息,心里一阵发苦,暗道自己还是太天真,却又颇为无奈。事情的确是在她的干预下悄然发生了变化,但身边的人也在事情变化的同时悄然发生变化,如同陶氏的脾气一样,他们不受她的控制,她只能预防,更多时候还是防不胜防。冥冥中总有一只手,在她以为一切都顺利的时候又猝不及防地狠狠给她来上那么一下。 真的是很难,很难……林谨容抱着双臂在窗前默然立了许久,方才轻轻扯开一个笑容,不管怎样,目前她和亲人的境遇是比从前好了很多不是么?她要和它争到底。 又过得几日,果然如同陶舜钦所料,林家悄无声息,吴、陆两家则直接派了吴襄的长兄、陆家的二老爷亲自赶到平洲,和陶舜钦见面达成协议后就尽其所能地各自捞钱。而此时,陶舜钦已经赶了先手,雷厉风行地走了第一批货。 接着林世全也赶了回来,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他黑瘦了一大圈,与他同行的还有铁槐的两个儿子和十来个强壮的庄户。他顾不上吃饭喝水,先去见陶氏,把钱财和林谨音的信双手奉上:“早前一直在帮铁管事做事,他脸太熟,好多地方不便出面,怕走了消息,所以耽搁了些时日。本来可以早点到,但带着这么多东西不敢不谨慎,晚上不敢赶路,要拣人多的时候走,又要遮掩……”又说来前林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已经出面开始收粮。 这差事办得很好,陶氏满意之极,当场就赞道:“阿全好孩子,快去吃饭。以后你就跟着我哥哥留在这边好好学学本事罢不要让我失望。” 林世全又惊又喜,抬眼看向林谨容。林谨容轻轻颔首,微微一笑,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x——x—— 过节最不好的一点就是,烟花爆竹实在太吵啦……吵得我心烦意乱啊。今天还是有加更,但很抱歉,还是不能定下具体加更滴时间……不过我会尽量早点码出来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2章 倔驴 第112章 倔驴 送上第二更,求粉红和正版订阅支持 ———————— 暮色一点一点地浓了起来,陆府各处的灯笼被依次点亮,整个陆府被包裹在一团朦胧的光亮之中。 陆家老太爷的居处集贤阁更是明亮,四个崭新的大红绸子灯笼依次挂在集贤阁的门廊上方,把方圆几丈开外的地方都照得亮亮堂堂。 陆缄垂手立在那张年代久远,散发着微光的老犀角紫檀木案前,垂眸看着脚下的青砖石地,平静沉默地对着陆府的当家人陆老太爷。 与常年多病,尽显老态的陆老太相比,六十有三的陆老太爷还显得很年轻,他穿着件家常的赭色暗纹锦袍,厚底青布面鞋子,花白的头发胡子被打理得油光水滑,整齐服帖,他的眉毛很浓——浓到给人一种错觉,那张脸上就只见那双眉毛,反而让人忽略了那双无时无地不闪着精光的眼睛。 他舒服地靠在宽大的紫檀圈椅里,含笑看着面前这个陆家孙子辈中最优秀,最出众,但自小离家,相对来说也是最陌生的孙子:“你在清州的事情就这么点?再没有要和我说的了?”他的声音不高,表情也很温和,但是里面蕴含的力量仍然不容人小觑。 就是这种不动声色,看似温和,实则根本没有任何余地的表情和态度统治了陆家若干年,让在外面为官多年的陆家大老爷陆建新不管再忙再得意,也不敢忘了这个家和家里的人,每到逢年过节,早早就派人问安送礼,从不敢有一丝怠慢;让在家中苦心经营家事生意多年的陆家二老爷陆建中就算是已经做了祖父,也不管再有多少不甘,多少不平,多少委屈,也只敢背里来事儿,从不敢当面对着他说一个不字,不让坐就不敢坐,不让站就不敢站;让读书越读越酸,做人越做越失落的陆家三老爷陆建立,不管多么的不想立起来,很想躺下虚度光阴,在他面前也还是不得不昂首挺胸,假装自己很立。 陆缄的眉毛轻轻蹙着,似是在思索该不该说。 陆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孩子,我是你的亲祖父,这整个陆家都是我的子子孙孙,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他觉得他已经说得够清楚,如果说这家里谁最能体贴理解陆缄,除了他不会再有旁人。陆缄就是有再重的心思,再多的为难也该开口了。 事实上,陆缄脸上的确闪过了一丝犹豫,但他还是斟字酌句:“听说北方大旱,北漠的牛羊死了许多,今年冬天大概不会太平。”这个消息现在士子中到处都传遍了,他试着在陆老太爷那双喧宾夺主的眉毛下找陆老太爷的眼睛,看看里面都有什么,生气或者是愤怒?或者是不高兴?却见陆老太爷闭上了眼,满脸都是“继续说,我听着”的表情。 林家、吴家都在抢粮,又怎能瞒得过老太爷?陆缄咬了咬牙:“所以他们都觉得今年冬天粮价一定会大涨。” “我们晚了一步。现在平洲的粮价和前两天相比已经是两个价,你大哥已经去了附近的代州,看看是否能有便宜可拣,但就算成功,运费和开支也不小。”陆老太爷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淡淡地道:“你出门前,我曾给了你不少钱,让你在外面不要委屈了自己,听说你在太明府的时候很节约,那么现在你带回来多少?” 陆缄沉默片刻,答道:“大概还有十两银子。” “怎么?陶家没有替你赚到足够多的钱?”陆老太爷突然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讥讽和嘲笑盯着陆缄:“是了,你才刚把钱给人家呢,粮食要等到冬天才能见账,香药,第一批货最快也才出手,钱还来不及送到你手里。” 陆缄垂着眼眸,不见后悔,不辩解,沉默以对。 陆老太爷又等了许久,也不见陆缄回答,气得笑了,这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再要等下去,就先被这小子给气死了,好吧,不等了,他问还不成么?于是直击要点:“我问你,涂家要嫁几个女儿?娶几个媳妇?早年涂家老太爷的丧事又花了多少钱?” 陆缄先是一怔,接着总算是开了口:“涂家老太爷是七十大丧,用钱五十万……借了不少钱,还没还清,他家还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没嫁娶。”他说涂家老太爷这五个字时很拗口,那分明是他的亲外祖父,小时候疼够了他,现在说起来却像个不相干的外人一般,死的时候,他甚至不能服丧。 “哈”陆老太爷沉默片刻,一声笑了出来:“这样说来,涂家是要彻底败落了吗?连丧葬都要借钱,儿女婚嫁都要靠出了嫁的女儿来筹措你那区区百两黄金,赚到的钱可够你大哥去代州买粮的运费和人工费?你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家里给你的?我体谅你,特意给你钱财,让你去散心,你却这样子待我?瞒我,你瞒得住吗?你这样顾着涂家,就不怕你母亲伤心寒心冷心么?” 陆缄直直跪了下去,以头抵地,轻轻道:“生是生恩,养是养恩,孙儿都不敢有忘。林家尚且不到需要孙儿帮忙的时候,涂家却是要败了,孙儿只有一个人,一双手,只能先紧着最紧要的事儿尽力来办。不是故意要瞒,而是多说多错。粮食的事情,本来就借了陶家的势,已经是不劳而获,再要贪心,就是天地不容。不管怎样,祖父认为孙儿做得不妥不当的地方,孙儿都认打认罚。但再来一次,孙儿还是当如此做。” 这倔驴气死人了换个好听的说法,服服软不成么?多说多错?难怪一天到晚也没几句话。陆老太爷大大喘了口气,猛地一甩头,看着墙角的纱灯抿紧了嘴。两个儿媳妇,一个好强霸道、得理不饶人,一个阴软缠人、眼泪沾着就来,谁也不让谁,果然是多说多错。 陆缄见他迟迟不语,也不抬头,沉默地一动不动。 许久,陆老太爷方道的声音才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两个消息,陶家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不会再过问涂家的事情了,陆缄轻轻松了一口气,另一种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心思渐渐浮上来,他斟字酌句地道:“当时,陶家大少爷领了自家弟妹和表弟妹在榷场游玩,林四偶然提起这两桩事来,陶家大少爷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是在榷场上四处寻找机会,恰好遇到他们,不注意就听见了。” “你说的是林家三房的女儿林四?就是那个在你母亲为阿云开的暖炉会上大出风头的林四?”陆老太爷皱起眉毛,轻轻捋着胡子:“我记得,夏初平洲家家争着买盐碱地,最先也是从陶舜钦为胞妹购买盐碱地开始的,林家三房获利最多……”陶舜钦在清州也买了不少的盐碱地,但这都是从清州回去之后才开始的。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双眼放着光:“你把当时的情形详细给我说来” 陆缄见他没有厌恶反感的意思,仿似还很感兴趣的样子,也就谨慎认真地将当时的情形娓娓道来。 陆老太爷听完,沉默着不说话,只指了指炭盆上捂着的铜壶。陆缄赶紧起身将帕子包了铜壶,替他面前的茶碗里注入热汤,又双手奉上。 陆老太爷慢吞吞地喝完一盏汤,轻轻挥手:“你下去吧。” 就这样就完了?陆缄微微有些诧异,低声应了是,行礼告退,走到门边,又听陆老太爷在身后淡淡地道:“生恩养恩都是恩,现在为止你做得还不错。知道你不容易,但没办法,这是你的命。不要总把事情闷在心里,对你没有好处。你婶娘固然有许多难处,但她还有你六弟。倒是你母亲,她没有旁人了,你多顺从多体谅。” 陆缄回身郑重行礼:“祖父教训得是。” 陆老太爷朝他挥挥手,闭眼靠在圈椅上陷入了沉思。一切都是陶家为推手开始的,这三桩事情此刻还不见利润和好处,且慢慢等着罢,等到冬天,也许就能见分晓了。 陆缄才踏上集贤阁外那条竹影婆娑的小道,就听有人轻轻呜咽着道:“二郎,你还好么?你祖父有没有给你气受?”紧接着一个女人从竹林里快步走了出来,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袖口就低声抽泣起来:“我可怜的二郎……”却是涂氏,弱不禁风地握着块帕子哭得肝肠寸断。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小声道:“婶娘……快别哭了,祖父没有为难我,夜凉风大,小心受了寒。” “婶娘?”涂氏赶紧将帕子捂住口,兔子受惊似地左右张望:“没有被人看见吧?我不想给你惹麻烦,心里又实在挂怀你,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 陆缄放柔了声气:“快回去吧,我真没事。” 涂氏的眼泪才收住又流了下来:“我真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我实在没法子……你舅舅家像那样,总不能叫你表兄弟表姐妹们终老独身吧?你舅舅说,你大表哥家里刚生的孩儿都差点溺亡了,反正也养不起……” 陆缄的眉头越皱越紧:“不会的,再等等,等到冬天吧……” “冬天就好了?”涂氏抬眼期待地看着陆缄,忽听林子边传来一声轻响,二人俱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陆缄顾不得涂氏,大步走将过去:“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3章 灯影 第113章 灯影 陆缄极目四望,却只看到大红灯笼散发出的红光被竹枝分割成了无数个斑驳细碎的影子,此外,再无他物。繁密的竹叶竹枝在夜风里发出轻轻的“簌簌”声,方才那声轻响,好像是幻觉。 涂氏小心翼翼地从后面轻手轻脚地走上来,躲在他身后张望,极力压低了声音道:“看见了什么?” 陆缄轻轻摇头:“没有。婶娘你先回去吧。” “我……”涂氏还想再拉着他说几句呢,但看到陆缄那紧紧蹙着的眉头,心脏没来由地一突,于是把话又咽了回去,有些意兴索然地道:“那行,我先回去了,你仔细身子。”想了想,猛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来,便极小声地添上一句:“你觉得林家二房的林六怎么样?” 陆缄迅速抬眼看着她,眼里的询问之意再明白不过。 涂氏低声道:“我看最近林家二太太和你……”称林玉珍为陆缄的母亲,她实在是说不出来,咬了咬牙,改口道:“和咱家大太太来往很密切,林家双胞胎姐妹也是经常和阿云在一处的。我猜大概是有那个意思,你要注意着。”边说,边小心地打量着陆缄的表情,可是她只看到陆缄垂下了眼睛,其他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涂氏有些焦急,低声道:“孩子,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得想好林二太太最是个j诈不过的,我听说她们母女最会盘算……”却听陆缄沉声道:“夜深了,婶娘还是先回去吧,这事情自有长辈们做主,祖父母必不会亏待我的。我……先走了。” 眼看着陆缄朝自己轻轻一揖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竹林深处,哪怕就是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涂氏也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失望。这个孩子,在她的记忆中,还是那个因为被过继给大房而趴在她怀里哭得抽气的样子,她思念了他七八年,无时不刻不在挂怀着他,好容易等到他回来,他却已经不是她的心肝宝贝小二郎了。 他都长那么大了。 他再不会拉着她的手,牵着她的衣襟,说自己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撒娇或是甜甜的笑。他再不能叫她一声母亲或是娘了,他只能彬彬有礼地对着她喊婶娘,却要喊林玉珍做母亲,他和亲生的胞弟坐在一起呆不上半个时辰,却可以和陆云坐在一起看书写字玩乐器。 她十月怀胎,满怀喜悦和艰辛地把他生下来,看着他健康成长,聪明伶俐,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可爱,他是她所有的希望,她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的爱惜着。可是她突然间就失去了他,饱受失子之痛,现在,以后,将来,他所有的荣耀和一切都不会是她的,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林玉珍口口声声都说他今日所有的成就都是大房给的,但她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烂泥能糊得上墙吗?不能如果她的陆缄不好,林玉珍又怎会挑着把他抢了去?如果他不刻苦不用功,再好的老师又能怎么样?平洲的水土养得出吴襄,难道就养不出陆缄?吴家请得起好老师,难道陆家就请不起? 想到体弱多病,沉默寡言的幼子,涂氏的心里由来一阵绞痛,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怎么就见不得她好呢?都是林玉珍,都是林玉珍就是因为林玉珍嫁了个有权有势有本事的男人,就是因为林玉珍姓林,就是因为林玉珍的娘家比她的娘家有财势所以林玉珍才会如此欺辱于她,抢了她的心肝宝贝,所以陆老太爷等人才会罔顾她的失子之痛,半点不问她的意思涂氏扶住身边的一株竹子,双手紧紧攥住竹竿,哭得泪眼模糊几不能自制。 陆缄回到房里,还觉得心里莫名的焦躁不安。原来林玉珍已经选定了林六。林六,虽然见过很多次,但他坐在灯下想了许久,脑子里浮现出的始终是那对联手欺负林谨容姐弟的双胞胎,还有梅花林里一唱一和演双簧哄林谨容的双胞胎,谁是林六?谁是林七?他严重分不清。 他越想越烦躁,索性不去想,起身取了一本书坐下来看,可是往日里和他很亲近的字这会儿却也不来亲近他了,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于是又索性放了书,也不喊人,慢吞吞地打水,研磨,铺纸,写字,写了几个,又怎么看都不满意,于是寻了字帖出来临,渐渐地觉得那些字又和他亲近了起来,他的眉头悄然放松,唇边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长寿几次进来,都见少爷紧紧皱着眉头,起身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拿了书又换纸笔的,就知道少爷心里有事,却并不去问,只默默又点亮了几根蜡烛,把屋里弄得亮亮堂堂,轻手轻脚地把凉了的茶水换成热茶,然后走到廊下倚着廊杆坐了,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听到里面安静下来,再没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了,他方轻轻松了口气,少爷应该是平静下来了。 却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沿着走廊那边传来,长寿抬眼看去,只见穿着豆青袄子酡红百褶裙的陆云衣带飘飘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提了书匣的简儿。于是赶紧站起,含了笑垂手问好:“姑娘好。” “在临帖?”陆云和气地微微一笑,指了指窗纸上透出的埋头写字的身影。 长寿点头:“是。”少爷有个脾气,每当心里不痛快或是遇到什么为难事时,就会埋头临帖。他不知道大太太和姑娘知道不,但他是知道的。 陆云站住了,将素纨扇轻轻咬在口里,低声道:“从集贤阁里出来就是这样的?” 长寿摇头:“又看了会儿书的。” 陆云便朝他挥手:“你下去吧。”一只素手朝简儿伸过去,简儿垂着眼把书匣交到了她手里,轻手轻脚地退到了一旁。 长寿犹豫地看了陆缄的身影一眼,小声道:“姑娘,您可要喝茶?” 陆云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语,长寿不敢再说话,朝陆云行了个礼,束手退了下去。 陆云见他走远了,方上前轻轻叩了叩门扉。 陆缄轻声道:“进来。” 声音听不出一丝火气儿,陆云沉默地站了片刻,微微一笑,推门而入:“哥哥。” 陆缄抬头冲她一笑,随意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坐,我写完这一篇就过来。让长寿给你弄茶,长寿……” 才喊了一声,陆云就拦住了他:“不用,我刚才打发他下去了。”放了书匣亲昵地走到他身边,探头去看他写什么,“原来是颜公的《麻姑仙坛记》,哥哥的字越写越好了。” 陆缄微微笑着,并不言语。 陆云替他研着墨,轻声道:“先前听说你被祖父叫去,就一直替你担忧,总也不见你回来,就去了竹林里等你……” 陆缄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手下那个“平”字就走了形,他索性停止临帖,抬起头来看着陆云,等她说完下面的话。 陆云却并不看他,继续认真研墨,声音又轻又柔:“不巧正好遇到了三婶娘寻你说话,我想虽然晚了,但是也还有人经常到集贤阁去寻祖父的,便故意发出了声音……本来不是故意躲避哥哥,但我担心三婶娘看到我会不自在,所以发出声音后就赶紧躲开了。”她说到此处方抬头看着陆缄,眼里满满都是担忧:“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陆缄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方道:“不怪。” 陆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带了些亲昵和责怪,小声道:“我怕你多心,特意来和你说一声,那个人是我。” “我真不怪你。”陆缄又握起了笔,打算继续临帖,却不知该从何下笔。 “不要写了。”陆云轻轻将他的笔拿走,责怪道:“你不怪我,我却怪你。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该瞒着我,我们是兄妹,你有事该和我说。” 陆缄无奈一笑:“多谢妹妹替我瞒着,体贴我。但这是我的私事,不该给你添麻烦。” “你是怕母亲多心吧?”陆云善解人意地看着他,一脸的心疼:“哥哥,虽然你不说,但你的难处我都知道。虽说情形如此,但我想,罔顾亲生父母,看到亲生父母有难处却不闻不问,那还是人吗?这样的人,又能指望他能对养父母有几分真心?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难道过了这几年我们还彼此不知道?”她轻轻推开书匣,露出里面的一片银白金黄,“把这个拿去给三婶娘吧。虽然不多,却也是心意。我那日遇见涂家舅太太,她看着脸色很不好,听说家里的地都卖了一大半。” 陆缄有片刻愣神,随即很坚决地将书匣盖上,推回去给陆云:“阿云,谢谢你的好意,但这钱我不能拿。” 陆云委屈地嘟起嘴来:“为什么?哥哥是嫌弃我不是你的亲妹子,是不是?你知道么,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哥哥不是我的亲哥哥呢?” 良久,陆缄望着她温暖明亮的一笑,做了一个自他们长大后就再没有做过的动作,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然后亲切地,承诺似地道:“阿云,你自小都待我很好,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子。但是这钱,我不能拿。” ———————— 哦,还是有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4章 各谋 第114章 各谋 陆云失望地道:“哥哥真的不要?” 陆缄认真道:“哥哥真的不能拿。现在的钱足够他们把地赎回来了。” 陆云也就不再勉强:“随你吧,哥哥才从清州回来,大概也是想到办法了的。把地赎回来才是要事,那么多人要吃饭,没有地怎么成?” 陆缄微微一笑表示赞同:“你先前是不是从母亲那里来?她好么?”他回来之后,林玉珍暴跳如雷,非常不高兴,但是因为陆老太爷早前曾经发过话,所以她也不敢公然把他怎么样,就是关起门来狠狠骂了一顿,发了一台脾气,然后装作病了,不吃饭,睡了一整天。 陆云调皮地道:“如果你是问她的身体,她很好,如果是问她的心情,很不好。不过不要紧了,我已经劝过了她,你明日再去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她就雨过天晴了。”她顿了顿,盯着陆缄的眼睛郑重道:“其实,她也是担心你。她只是脾气不好。” “我知道。”陆缄抬眼直视她:“我明日一早就去陪她。” 陆云见他不避不让,也就嫣然一笑,缠着他软语央求:“哥哥,和我说说清州都有些什么好玩的事嘛。早前听吴二哥说过的,清州有很多大荣人,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和我说说嘛。” “吴襄和你说过?”陆缄倒奇怪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是在他回来以后吗?还是我去太明府之后?” 陆云有些微害羞:“谁记得那么清?反正说过就是了。” 陆缄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眼,便不再问,挑着几件稀奇的说了说,解释道:“本来想给你买点东西,但是不趁手。” 本来就是要瞒着所有人的,买了东西回来岂不是容易暴露行踪?陆云很理解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了,吴二哥和三舅一家都去清州给他们家亲戚庆生了,你可曾遇到?” 陆缄起身拨了拨烛芯:“遇到了。” 陆云的眼睛微微发亮,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和干涩:“那你们平日里都玩儿些什么呀?吴二哥有没有和四妹妹比试吹埙?谁赢了呀?好像说吴家姑太太也是个吹埙高手?四妹妹的埙就是她教的?” 陆缄失笑:“我哪有闲情逸致去玩?我是住在友人家中的,没和他们一处,也不晓得他们平日玩什么。倒是听吴襄说他赢了四妹妹,但具体情形我也不知。你要想知道,就等他们回来以后你再问四妹妹吧。吴家姑太太倒真是个好人,陶家一家人都挺好的。” 陆云涩然一笑:“问她做什么?我主要是关心哥哥有没有散散心……其他的,我并不关心。”却又忍不住问:“三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早前在平济寺给你许了愿,现下该去还了,说要邀请几个舅母和表姐妹们一起去玩的,不知四妹妹可赶得上?” 陆缄想了想,道:“不知呢,不过早前他们说让我跟着一道回来,想来也快回来了。” 陆云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喜色来:“那太好啦。哥哥不在家,母亲心情不好,很久没出去透风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林玉珍睁开眼睛,舒服地在自己那张有着精美繁琐雕花的大床上翻了一个身。方嬷嬷在外头听见了响动,立刻朝丫头们轻轻挥了挥手,于是一群人端的端盆,拿的拿帕子,提的提水,各就各位,跟着方嬷嬷一道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 林玉珍靠在枕头上,眯着眼看着依次进来的丫头婆子们,一动不动。 方嬷嬷上前弓着腰赔笑道:“太太的身子可好些儿了?” 林玉珍眨了眨眼,淡淡地道:“什么时辰了?” 方嬷嬷忙道:“卯时了。太太起身么?” 林玉珍伸出一只手给她,她上前扶起林玉珍,小心翼翼地道:“二少爷在外面等着给您请安。” 林玉珍冷冷地哼了一声,恍若未闻,慢吞吞地穿衣洗漱装扮,吃早饭。反正陆老太太身子不好,早上贪睡,早就免了各房各院的早请安,她也不急。 数着米粒吃完早饭,又漱了口,听见鸟雀都叫了起来,丫头们也把灯烛灭了,日光把屋子里照得亮亮堂堂,算着真不早了,她方道:“什么时辰了?” 方嬷嬷一直就等着她这句话,立刻回道:“辰时一刻。太太,二少爷还等着给您请安呢,这都一个时辰了,人来人往的,您看是不是?”这二少爷自回来后就每天都在太太的门口等着请安,总也不见,又不是亲母子,也不是多大的错,还得老太爷允许过的,总这样别着,多伤感情呀。这太太也是,昨日姑娘才劝过她,她口里答应得好好儿的,怎地今早又变了卦? 林玉珍倒竖柳眉,拔高声音道:“一个时辰怎么了?我还等了他半个多月呢翅膀硬了,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我是他,想怎样就怎样名正言顺”说到母子名分,想起涂氏来,又恨得牙痒,巴不得涂氏来亲自看到她怎么收拾陆缄的才好。她有这个权力,涂氏却没有。 陆云快步进来,朝方嬷嬷使了个眼色,堆了笑挨着林玉珍坐了,小声道:“娘还在生气呢?昨天不是已经答应我的了么?怎么又突然想不通了?二哥考得不好,想四处走走散散心也情有可原,祖父也是允许的,他知道错了就行啦,您就别和他计较了。”见林玉珍板着脸不说话,又小声道:“人家正等着看我们这房的笑话呢。差不多就好了。” 见林玉珍的怒容缓了一缓,陆云便扭着身子撒娇:“前些日子您不是说,要去平济寺替二哥烧香还愿的么?最近天气好,正是枫叶最好看的时候,别因为赌气错过美景啦。我去年就没看成了,难道娘要我今年也看不成?” 看到女儿娇俏可爱,善解人意的样子,林玉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既是这样,那就安排吧。上次我和吴家大太太约过一起去的,不晓得她家吴襄什么时候回来?”想想看,太明府第一、第二一起去还愿,那得多风光啊。最主要的是,那件事该定下来了,省得夜长梦多。 “听说快了,要不,请人去外祖父家里问一下,看看三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陆云给一旁的方嬷嬷使了个眼色,方嬷嬷会意,轻轻退了出去。 林玉珍摇头:“不见得会一起回来。”见陆云的神色有些黯然,忙又道:“也行,去问问也没关系。” 少倾,陆缄进来,照例行礼问好,林玉珍捧着茶盏冷冷地看着他,从他脸上并看不出什么不喜不耐烦的样子,方淡淡地道:“坐吧。” ※※※※ 清州陶府,吴襄正扯着他的长兄吴方撒赖:“我不跟他们一起回去,我跟你一起回去。” 吴方这几日忙得脚板翻天,满脑子都是香药的事情,累得不行,被他闹腾得抚着额头叹气:“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还嫌我不够忙,不够累?前天跟着我去,我不过没看着你一会儿,你就骑着人家的骆驼撞翻了人家的帐篷,踩坏了人家的货,又和人家小媳妇搭话,气得人家差点拿着刀砍你,眨眼的功夫,你自己给我算算惹了多少麻烦?” 吴襄脸一红,强辩道:“是那骆驼不听话那几个蛮子故意害我还有那个女蛮子,她明明穿的男装,脸黑得像炭,又高又壮,腰粗得像水桶,我怎知她是个女的?谁都说她是个男人嘛还有那个蛮子,用得着这么凶吗?就是说了两句话而已嘛。” “为何旁人就从没犯过这种错误?”吴方朝他摆摆手:“不用说了,就是这样定了,你还是跟着林三老爷他们回去。这是父亲的意思。” 吴襄沉了脸:“我不” 吴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由不得你。”又教训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你心里怎么看林三老爷的,他好歹也是长辈,彼此沾亲带故,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样失礼,是给整个林家难看,也是丢我们家的脸……” 吴襄听不下去,捂着耳朵道:“知道了,知道了,年纪轻轻,就和老迂夫子一样的。我就是我,失礼也是我,怎么又扯上了这么一大堆人和事?” 吴方无奈,只得住了口,转而叮嘱下人道:“去和林家三老爷说一声,我在荟萃楼摆酒请他,请他务必赏脸光临。” 林三老爷正在看陶氏指挥下人收拾东西,阴阳怪气地道:“听说吴襄又要跟我们一起回去?这家人真是好笑,全无半点礼节的,来来回回,也不见有人来打声招呼,请托答谢一下的,就算他是个毛没长齐的狂妄小子,吴方也不知道人情世故?” 陶氏有些厌烦:“怎么没打招呼?我大嫂就亲自和我说了两遍,你还要怎样?” 林三老爷冷笑:“我能怎样?我x着大舅哥发财呢,大舅哥放了屁,我也得说是香的,能怎样?” 陶氏怒了:“怎么说话的?”却听龚妈妈在门口喊了一声:“舅老爷,您来了?” 夫妻二人同时噤声,林三老爷的脸微微红了红,正想找句话来插过去,却见陶舜钦没事儿似地笑着道:“妹夫,吴方今晚在荟萃楼请你吃酒,请你务必赏光。” 林三老爷也就顺势起身:“那我得去收拾收拾。”于是一溜烟地走了。 陶氏猜着陶舜钦是听见那话了,正想解释两句,陶舜钦却轻轻摆手,示意她什么都别说:“我这里有个箱子,你带回去私底下悄悄给陆缄。” ——表钱的话———— 第二更,粉红60+ 关于书中厚葬成风、婚姻论财的风俗,是参考的宋代风俗。宋代王安石等人曾经为了筹措哥嫂丧葬费用、子女的嫁娶费用,请求外放,还有很多人,包括做官的,为了丧葬,不得不典产鬻女,倾家荡产,并不是我空|岤来风。虽然觉得难以理解,但是事实。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会把资料整理了贴出来。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5章 下作 第115章 下作 马车驶进林府的时候,正值傍晚。 暮色苍茫,夕阳像一个赤红的蛋黄安静地挂在树梢后方。林府所有的房屋都沐浴在一片玫瑰色的红光下,林谨音、林亦之、黄姨娘领着三房的丫头婆子,含笑立在二门外,一看到马车停下,林谨音就快步上前去打起车帘,亲手扶陶氏下车:“母亲一路辛苦。四妹和七弟饿了么?” “姐姐在家辛苦。”林谨容牵着林慎之紧随陶氏从车上下来,含笑与林谨音问好,又和赶上来行礼问候的林亦之和黄姨娘寒暄。 所有人都下了车,还不见林三老爷下车,陶氏板着脸吩咐林三老爷的长随:“去看看老爷怎么还不下车?”话音未落,就见车帘子动了动,林三老爷打着呵欠下了车,睡眼朦胧地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总算是到了”随即抬眼看着林谨音,不满地道:“就是你们几个来接我们?” 三房是最小的,况且又不是去做什么,或是几年没回家了,除了自家人会来接,还会有谁来接?林谨音很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含笑答道:“是,祖母吩咐大伯母安排了接风宴。只待父亲、母亲洗浴完毕,就可以开席。” 林三老爷虽有些不满,但也勉强算是平衡了些。于是大步往里走,大声问林谨音:“怎么样,这些日子家里的情况?” 林谨音晓得他是问买卖粮食的事情,却觉着他这行为真正是不招人喜欢,红不见白不见,就这么招摇的以功臣自居,那不是讨人嫌么?便故意装作不懂,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回父亲的话,家里一切都很好。祖父母身体康泰、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还有哥哥弟弟、妹妹们都很好。” 林三老爷盯了她一眼,见她无辜地看着自己,只得回了头,心想她一个深闺女子,不知道那些事儿也是有的。等会儿问黄姨娘就是了,黄姨娘绝对不可能不知道。想到此,就抬眼去看黄姨娘。 只见黄姨娘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衫子,鬓发蓬松,薄敷脂粉,浅画双眉,看上去慵懒又娇弱,比着满脸刚强,板着脸的陶氏,不知要惹人怜爱好几倍。正想着,就见黄姨娘斜着眼睛飘了他一眼,他是旷了好些天的人,不由心神一阵荡漾,骨头一酥,使劲咳了咳,问林亦之:“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可好好儿读书了?” 林亦之挂怀着自己的亲事,也是魂不守舍,闻言被唬了一跳,嗯嗯了两句,才道:“回爹爹的话,儿子不敢不用功。”忍不住又去看林慎之,眼神复杂地道:“小七弟,你这些日子可认真温习功课了?祖父说要考你,你若是答不出来,日后不许你出门了。” 林慎之穿着一件簇新的宝蓝色锦缎小袍子,头发被可爱的梳成两个丫角,用红丝绳系了,垂在耳边,脖子上还挂了块美玉,圆嘟嘟的小脸儿白里透红的,一手牵着林谨音,一手牵着林谨容,垂着眼正快活地踢石子儿玩,听他说了这一句,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笑道:“没事儿,我天天温习着的。”模样儿乖巧又可爱。 陶氏便微微得意的一笑,眼看到了自己和林三老爷院子的分叉口,径自就往前头去了,并不过问林三老爷的去向。林谨音姐弟三人却不敢忘了礼仪,纷纷回头看林三老爷,林三老爷本来也想要黄姨娘伺候,便懒懒地朝他们挥了挥手:“都去梳洗,好给你们祖父母请安,吃晚饭吧。”然后瞟了黄姨娘一眼。 黄姨娘偏不跟去伺候他,反而讪笑着紧跟上陶氏:“婢妾伺候太太梳洗。” 林三老爷急得眼冒火星,紧步上前去问林谨音:“我房里可备好洗澡水了?谁在伺候?” 林谨音正想回答,陶氏却已经明白过来了,冷笑着道:“黄姨娘,你去伺候老爷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没得让这龌龊东西拿女儿作伐,反正他也生不出来了,她亦不想伺候他。饶是如此想,心里却恶心得不得了。 林谨音、林谨容都明白了什么,不由有些羞窘地垂了眼。林亦之更是臊得脸通红,匆忙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林三老爷天天说她不给林亦之留脸面,他自己就不懂得给林亦之留,怪得谁?妾用来做什么的?就是用来做这个的。既然这样,她就成全他。陶氏轻?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世婚(完结)第3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轻蔑一笑,回头看着龚妈妈道:“走,抓紧梳洗。玉川书屋” 林亦之的婚事没成,这夫妻二人一路上就没好好说过几句话,每次一开口就是夹枪带棒,真正一个恨一个恨得牙痒痒。龚妈妈听陶氏这意思,就晓得她想干嘛,心想有些贱人也真该收拾收拾了,便快步往前去安排不提。 陶氏这才问林谨音留儿的情况如何,家里的情况如何。林谨音小声道:“留儿那里我时常让人去问的,铁槐家的看顾得很好,长得又白又胖,已经会爬了。家里的情况么……”她有些讽刺地道:“大家都在想着发财呢。二伯母私底下来寻我入股,我说没有,她很不高兴;紧接着大伯母又来叮嘱我,说我是要出嫁的人了,别听有些人教唆。”将手指了指黄姨娘院子的方向:“她近来和大伯母走的有些近。” 陶氏冷笑了一声:“下作的东西。” 林谨音又道:“不知阿全一路可顺利?我当时虽然见了母亲的信,却还是不敢太相信他。只好拖了他两日,背里寻了铁管事,让铁大牛、铁二牛跟着他,总要保全一些。” 陶氏这才想起来该和她说一声:“你做得极好。他也很好,这回他就留在你舅舅那里,跟着你舅舅学做事了。日后你嫁过去,有什么不方便的事,都可以让他来和我们说。” 林谨音含羞一笑:“母亲疼我。”然后牵了林谨容的手,温柔地夸赞道:“囡囡,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见识的。我都听阿全说了。” 林谨容少不得谦虚两句:“还没赚着钱呢。其实是舅舅和大表哥有远见。” 陶氏便推她:“赶紧去梳洗,别误了时辰。” 林谨容本待要回自家院子,却被陶氏拦住:“就在此处梳洗,不要回去了。”手脚飞快地催着梳洗装扮完毕,便道:“走罢,去给你们祖父母请安。” 林谨音、林谨容见她不等林三老爷和林亦之,便道:“不等父亲他们了么?” 陶氏淡淡地道:“我们先去,他们迟来几步也没事儿。老五的亲事没相看成,大概你父亲会单独和他说几句。我们先过去,省得让你们祖父母久等。”不由分说,牵了林慎之的手,命令两个女儿:“走。” 林谨容和林谨音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暗暗握紧了手。 此时天色已然黑尽,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桂花香,安乐堂里灯火辉煌,才到门口就听见了里头的说笑声。看门的婆子才一看到陶氏等人的身影,就迎上前来,笑道:“三太太、三姑娘、四姑娘、七少爷来了。三太太一路辛苦。” 安乐堂的人可从来没有这样殷勤过。陶氏有些诧异,却又有些得意,进了门,只见林老太爷、林老太都在座,大房二房的人也都到齐了,见他们进来就都停止了说笑,热情地嘘寒问暖。陶氏想起林谨音所言,一家子都想着发财,不由很是有些轻蔑,领了儿女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公婆行礼问安。 林老太爷神色淡淡地:“一路辛苦。”随即一张望,就发现了不对,当下沉了脸道:“老三呢?” 陶氏心情大好,垂了眼道:“大概是还没梳洗完毕,或者是和小老五说话。媳妇久等他不至,担心公婆和哥嫂侄儿们久等,所以就先领着孩子们来了。” 林老太爷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恼色,却也没有多问。紧接着就见林亦之悄悄摸摸地摸了进来,话也不敢多说,就上前默然行礼。还是不见林三老爷。 林二老爷便问林亦之:“小老五,你父亲呢?不是说和你说话么?怎还不见他来?” 林亦之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林二老爷便回头对着众人笑:“你们三叔去了一趟清州,就讲究起来了,比女儿家梳洗的时间还要长久。” 林大老爷干巴巴地一笑,周氏垂了眼睛不语,罗氏暧昧而幸灾乐祸地笑。林老太太却是抬眼盯了陶氏一眼。 林谨容推了推林慎之,林慎之便歪头看着林老太太笑:“祖母,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 林老太太板着的脸总算是放松了一些,朝他伸出手去:“你想吃什么?去和你大伯母说就好。是想吃缕子脍吧?” 林慎之赶紧点头。 周氏忙笑道:“做了的。” 林老太太满意地点头,林老太爷却伸手去拉林慎之:“过来,我考校一下你的功课。” 林慎之嬉笑着:“祖父考吧,孙儿这些天可不敢放松功课,四姐姐天天陪着我读书写字温习功课呢。又认得了几个字。” 林老太爷一番考校下来果然属实,便威严地朝林谨容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这时候林三老爷才算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先进门就恶狠狠地瞪了陶氏一眼,然后赶紧上前行礼赔罪。 林老太爷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开席吧,再等只怕饭菜都凉了。” 林三老爷被盯了那一眼,又听得这一句,背心不由凉幽幽的一片。 —————— 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6章 逐利 第116章 逐利 送上第二更,求粉红及正版订阅支持 ———————— 一顿晚饭沉默而安静地吃完,林家诸人并不散去,而是留在安乐堂里委婉地和陶氏打听清州的情况如何,林大老爷更是既又充满了希望,却又无限担忧:“这回可是家里能动用的钱财都投进去了,不会折本吧?” 林二老爷忙道:“呀,大哥快别这么说”仿佛这样一说,那钱就真的会打了水漂,长翅膀飞了。 罗氏笑得甜蜜蜜的,和气地道:“大哥不要担心。既然是陶家舅舅领头做的,三弟妹递的信,又怎会有错呢?害谁也不能害自家人啊,肯定会赚钱的是不是?三弟妹?”边说边看向陶氏,问陶氏要一个保证。 林谨音和林谨容不由暗自生怒,不说吧,要说三房自私自利,说了,还得保证他们必须赚钱,不然就全是三房的错,就是三房害了他们,什么人啊 陶氏亦是如此想,即便是特别相信陶舜钦的眼光,认定必然赚钱,却也故意冷笑道:“二嫂这个话我是不敢应的。我大哥是做了这生意不假,我自己的嫁妆也拿出去做了,可做之前,谁又知道能不能肯定赚钱?只有老天爷才晓得只要是买卖就会有风险,我让人送信时,可是说清楚了。” 罗氏近来春风得意,又何曾把三房看在眼里?当下便也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弟妹说这话,可真叫人害怕。原来并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就敢回家说。我们可是特别相信陶家大舅和你的,现在你这样说,可真是不负责任” 林三老爷本来一直提心吊胆,可见后来林老太爷也没发作他,心才又渐渐平稳下来,此刻听了罗氏这话,不由怒发冲冠,把气都撒了出来:“怪了二嫂这是要做甚?上次怨我们不说盐碱地是自私,这次我们说了买粮食,却又要负全责,难道赔了要我们拿钱出来贴?这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看,要把我们择出去啊?那行,以后我们什么都不说了,总没可怪的了吧?”这个时候,他的利益和陶氏是绑在一起的,他可不依。 罗氏便道:“三叔说什么话那?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把你们当一家人看了?谁听见的?有好处却不说出来,是要和我们分家吗?” 陶氏张口要帮腔,林谨容轻轻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噤声。林三老爷难得出头,就让他出头好了,省得最后又是陶氏做背家。陶氏忍得嘴痒,难受得要死。 却听林三老爷又道:“我不和不懂道理的妇人说,我和二哥说。二哥,你说有没有这个道理?”他最恨的就是罗氏,甚至超过了恨陶氏,表情极尽轻蔑。 林二老爷狡诈,只道:“莫气,莫气,好说,好说。” 罗氏被林三老爷气得够呛,回头去看林老太太,却见林老太太在打瞌睡,于是突然明白过来,便忍住气不闹了。 周氏偷眼去看林老太爷,只见林老太爷领着林慎之坐在一旁小声说话,仿似不曾听见和看见这边的情形,其实她心里清楚,林老太爷都明白着的,就等他们再闹再闹,好把他们一网打尽。便轻轻戳了戳林大老爷,林大老爷清了清嗓子,及时出面做好人:“三弟和三弟妹是好心,希望家里宽裕一点,二弟妹也是好心,也是希望家里好。都是骨肉,不要伤了和气。” 林三老爷得理不饶人:“大哥,你都听见的,这家也是我们的家吧?二嫂这个话好寒心人。反正以后我是不敢再说了,我担不起。” 罗氏忍着不说话,脸却臭臭的,林大老爷咳了一声:“你怎能和你二嫂赌气呢?我们是一家人,要同甘共苦,共同进退才是。” 忽听林老太爷那边传来轻轻一声茶碗碰着茶托的声响,众人立即都闭了嘴,敛了神色回头去看。 林老太爷沉默地放稳了手里的茶杯茶盏,撩起眼皮子来看着他们,淡淡地道:“做了这桩生意之后,家里就都不要参与买卖了。把钱拿去添置田地,把我和你母亲的生坟造了。做买卖有风险,我早前本就不打算让你们去做这件事,但想着我和你们母亲的年纪大了,丧送费广,不得不早做打算,也免得日后拖累子孙,不然我是不许的。为了一个利字,竟让你们互相攻讦至此,真正丢尽了诗书人家的脸面。” 啊?以后不许做买卖了?这句话才真正是晴天霹雳。三房的人都给劈得呆了,就是林谨容也呆了,不许做买卖,那她日后怎么办?她着急,还有比她更着急的,罗氏使劲推了推林二老爷,示意林二老爷开口,林二老爷却不开口,反而瞪了她一眼。 罗氏无奈,只得道:“公爹,可是还有那么多孩子的婚嫁没解决呢,媳妇们的妆奁……”她本意是想说,公中不许做生意了,那女人们的妆奁应该不算在内的吧?话未说完,就见林老太爷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惊觉过来,自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大错误,公爹在说身后事,她却只记着孩子的婚嫁和自己的妆奁。于是惶惶然,害怕地看着林二老爷,再向林老太太求救。 林老太太的瞌睡及时醒过来,缓缓道:“媳妇们的妆奁,是你们自己的,谁又管得着你们?老爷是吧?” 林老太爷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 于是三房人的心里顿时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公中再不许了,要是都不许赚点零花,死守着地和庄子,那日子可怎么过? 林老太爷有些难过。他虽然瞧不起做生意的,却晓得世道就是这个样子,真的断了子孙的财路,日后林家只有没落一途。不让拿公中的钱做生意,却是为了家和。倘若儿子中有个陶舜钦那样的人,或者是心齐礼让谦恭,他也就罢了,可明摆着就是一群不成器,又贪心还不愿吃亏的东西,他又怎敢放开他们的手脚?香药生意听着诱人,但给不成器的人去做,反是害人。他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自回听涛居。 众人忙起身相送,林老太爷盯了林三老爷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林三老爷本来已经定心,又被看得胆战心惊,手板心里冒出一层黏糊糊的冷汗来。 林老太爷虽然走了,但众人那高涨的情绪已然通通瘪了,各自盘算起来小算盘来。三房明显占了优势,只要照着原来和陶舜钦商定的路子继续往下走就有进账,没什么可算的;周氏和林大老爷对视了一眼,眼里都露出庆幸的样子来,多亏没有怎么得罪三房,日后还是有机会的;林二老爷则狠狠瞪了罗氏一眼,罗氏又妒又悔。三房已经被她给得罪了,日后再有什么财路,不和她说也是正理,一想到那些钱会飞了,罗氏就忍不住,可当着一家人的面,实在拉不下那个脸来,只得死死忍着。 林老太太见众人都不说话,便也道:“都散了吧。” 才出了门,罗氏就腆着脸靠过去和陶氏赔笑:“三弟妹,我不会说话,你别和我计较。” 陶氏见她脸上呈现出从未见过的谄媚,心中鄙夷到了极点,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嫂说哪里话,人亲钱不亲,你担忧钱财会有损失,我懂。”说完就去招呼周氏:“大嫂呀,你等等我……”片刻功夫,就和周氏说笑起来。 罗氏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想了想,又推了一把林二老爷,指了指林三老爷。林二老爷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这个时候老三心里正猫抓火燎的,你让我去招惹他?多嘴多舌”也径自走了。罗氏自来呼风唤雨,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不由气得磨牙。 陶氏在和周氏说什么?却是在说黄姨娘:“狐媚子,没眼色的东西……整日哭穷,头上簪钗也不戴一枝,好似我怎么亏待了她似的。” 周氏听着不是滋味儿,干笑几声应景,又听陶氏道:“她开脸和生了小老五时,老太太赏了她的吧?我也赏了她的吧?她怎么就敢这样装真惹恼了我,我倒要让人去搜她的屋子,看看她屋里是不是真的一穷二白钱都到哪里去了?她说不出来,我就拿大嘴巴子抽她” 周氏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虽然忿恨她野蛮,却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回去就得把黄姨娘的钱退回去。得罪现成的财神爷做什么?当下便笑道:“你该好好收拾收拾她,看看她做的什么下作事,好好儿的爷们都给勾引坏了。” 陶氏便望着她笑:“是,就知道嫂嫂向着我。去年这个时候的事情,我一直记着你的情。” 林三老爷提心吊胆地才走到自家的院子门口,就见一个仆妇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等他:“三老爷,老太爷有请。” 林三老爷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背心一阵麻痒,腿肚子也有些晃悠。回到家第一件事不是去和父母请安,却是拉着小妾白日宣y,林老太爷不会放过他的前两次是茶杯和鞭子,这次又是什么?正在犹豫间,那仆妇又催了一道,只好咬着牙心酸而沉重地朝着听涛居去,一路上把陶氏和黄姨娘挨个儿骂了个遍。 —————— 粉红9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7章 保媒 第117章 保媒 是夜,林谨容收拾完毕已近二更时分,眼看着院门就该落锁了,荔枝才匆忙赶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从听涛居出来就回了房,没听见闹。龚妈妈说没有事,正恨着二太太和二老爷呢,又怪五少爷不机灵。” 林谨容轻轻舒了口气,她虽不知龚妈妈怎么将事情推到二房的挑唆和林亦之的不机灵上的,却也明白林老太爷只是训斥了林三老爷一顿,并没有动手。想来也是,林老太爷若要发作,早就发作了。如今林谨音立刻就要出嫁,自己和林亦之都要说亲,林慎之在上进,再不能似从前那般动辄打骂了,给林三老爷留面子,就是给自家几个姐弟留面子。在这方面,林老太爷还是很体贴的。 荔枝一边给她放帐子,一边小声道:“遇到了大太太房里的石榴,才从黄姨娘的房里出来,遮遮掩掩的,顺着墙根走,她以为没人看见,可给奴婢看到了。” 林谨容诧异道:“她寻黄姨娘做什么?”突然回想起林谨音说黄姨娘近来和周氏走得有些近,又想起陶氏先前同周氏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由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黄姨娘早前之所以和周氏走得近,应是为了入股买卖粮食的事,可这回铁定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必今夜最难熬的人除了林三老爷就是黄姨娘。林亦之婚事不成,赚钱不成,平白丢了一回丑,可不是得气得肝疼? 她猜得没错,黄姨娘今夜的确不好睡,可陶氏也不好睡。荔枝走后没多久,两个婆子就去了陶氏的屋里,淡淡地笑着:“老太爷有句话要让奴婢们传给三太太听,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三太太不要和奴婢们计较。” 陶氏最怵的人就是林老太爷,并不敢放肆,忙起身站定听训。龚妈妈见状赶紧把春芽等人带了出去,亲自把门。 为首那婆子见屋里没其他人了,方才道:“老太爷说,姑娘们和少爷们都大了,要脸面,做爹娘的就算是不能给他们挣脸面,却也不要丢了他们的脸面。特别是姑娘们出嫁以后娘家人的脸面更是要紧,就是脊梁骨,想来这个太太最懂,最有体会,就不用他多说了。” 陶氏顿时面红耳赤,不敢辩驳,规规矩矩地把人送了出去。坐下细想,一时觉得自己没错,林三老爷和黄姨娘就是缺教训,她既然拿他没法子,就该让老太爷好好收拾收拾;一时又觉得不安,好像自己的处理方法的确欠妥。 接着那两个婆子又去了黄姨娘屋里,说要传老太爷的话,面无表情地叫黄姨娘的贴身丫头枣儿站到一旁去。二话不说,一人抓住黄姨娘的手反剪过去,一人随意抓了块帕子塞进惊慌失措的黄姨娘口里,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几个响亮的大耳刮子搧过去,一口唾沫吐上去,冷冷地道:“老太爷说了,姨娘若是再记不得规矩和本分,下次就不只是两耳光了。”然后把人松了,扬长而去。 黄姨娘被打得耳鸣眼花,吓得六神无主,呆呆站了半晌才被枣儿给晃醒了,脸色又红又白,眼神涣散地看着枣儿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身子一软,眼睛往上一翻就倒在了枣儿身上。 “姨娘,姨娘。”枣儿也顾不得她脸上的唾沫,惊得使劲去掐她的人中,人还未醒,一股马蚤臭味儿却扑鼻而来,仔细一瞧,月白色的罗裙颜色渐深,竟是小便失禁了。 这是要出大事了,了不得啦,枣儿忙把黄姨娘放平了躺在地上,就要去寻人帮忙,却被黄姨娘挣扎着扯住脚,小声道:“别去……去不得……扶我起来。”再去找人闹腾一回,下次等待她的可就真不是两耳光,一口唾沫就能解决的了。想到林老太爷那阴冷鄙夷的目光,她忍不住怕得打了个寒颤。 枣儿见她的脸色难看得紧,两颊清晰地印出两个大巴掌印子来,眼看着必然是要肿的,忙扶她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了,又是寻衣物给她换,又是拿冷水浸帕子给她捂脸。折腾了半宿,才算是把她给安置了躺下,小声道:“姨娘,奴婢去寻老爷过来吧?” “不。你去把我的事情说给龚妈妈听。”黄姨娘闭着眼摇了摇头,只是因为太着急林亦之的婚事,不过偶然一次失误,她就落到了这个地步。她认命了,她争不过。不管林三老爷怎么不喜欢陶氏,陶氏和她的儿女正是水涨船高的时候,林老太爷向着他们。周氏也把钱还了自己,说明周氏也不想得罪陶氏。这个时候,和她海盟山誓的林三老爷又在哪里?他根本帮不了她。除了林亦之,她一无所有。 枣儿惊讶道:“说给龚妈妈听?” 黄姨娘费力地点了点头:“是,越说得惨越好。就说,我……”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愤和难堪,“我的裙子湿了。” 枣儿的眼睛睁得越发的大:“这样?传出去可怎么办?”那日后黄姨娘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就连五少爷也没脸面了。 “不会传出去的。三姑娘和四姑娘要脸。”黄姨娘叹了口气,轻声道:“只有这样太太才能出了心中的恶气,才不会和我计较,五少爷的婚事才有好着落。枣儿,我怕了,认命了,云泥之别啊……”她的脸面,怎么能和林亦之的比呢?他好了,才有她。 午后,园子里一片安静。 秋阳透过榆树的枝叶洒落下来,在庭院里照出一片斑驳,偶尔有榆树叶脱离了枝头,轻巧地转上几个圈,又悄悄落在地上。 林谨容垂眸坐在窗前细细绣着手帕,浅绿的素纱做底,用了象牙黄的丝线绣花瓣,又用红紫色的丝线绣花晕。正细细挑绣间,忽闻院门一声轻响,接着林六的声音响起来:“四姐姐在么?” 林谨容抬起头来,只见双胞胎和陆云联袂而来,个个儿脸上都带着灿烂的微笑,少不得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迎上去:“几位妹妹怎么突然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林七笑道:“是云妹妹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你的。你可是不欢迎我们?” “怎会?”林谨容忙叫樱桃准备茶水糕点待客,又让荔枝去取琉璃簪子:“从清州买了些琉璃簪子回来,正待给云妹妹送过去呢,可巧的你就来了。” 陆云上前拿了她放下的针线迎着光看,因见那含笑花配色也好,针脚也好,没有一样不出彩,并不比自己这个经过江南名家指点的差,便淡淡地放了,笑道:“我就是听几位姐姐说四姐这里有好东西,这才特意来的呢。” 林谨容微微一笑,接过荔枝手里的盒子递过去:“妹妹挑一枝吧。不知姑母嫌不嫌,也请妹妹帮忙替她挑一枝?” 林六、林七热情地帮陆云出主意:“这个好看,这个通透。” 陆云各式各样的簪子一大盒,并不在意哪枝簪子好看不好看,任她二人挑什么就是什么,只命简儿收了,道了谢,笑道:“其实主要是另外一件事。后日我们要去平济寺替我哥哥还愿,母亲说人多热闹,邀请几位舅母领了姐妹们一起去散心,我这是特意来邀你的。” 林谨容亲手递了茶过去:“我得先问过我母亲再说。” 双胞胎接了要和林谨容搞好关系的任务,便格外热情,林七笑道:“四姐姐不用问了,适才三婶娘就在祖母那边的,姑母邀请她,她没推辞,说也要求签。想来必然肯让你去。” 林六心情很好,亲热地笑道:“四姐姐可知道婶娘求的什么签?” 林谨容本以为陶氏不会跟着林玉珍一道去,听说陶氏要去,心里就已经不喜欢了,哪会有心思去猜陶氏求的什么签,当下淡淡一笑:“没听她和我说过。” 林六就笑:“听说平济寺两样签最灵,一是功名,一是姻缘。”然后朝着陆云促狭地挤了挤眼睛:“婶娘去除了求签以外,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做哦。” 陆云突然两颊飞红,快速起身道:“不和你们说了,我先走了。”说着真的扶了简儿,快步离去,林六和林七在身后喊也喊不住。林七要去追,林六去拦住道:“别追她了,过会儿再去找她也不迟。” 林谨容忍不住奇道:“她怎么了?”刚才林六和林七也没说什么事啊,怎地陆云突然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来? 林七便笑起来:“害羞了呗。”因见林谨容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便朝林六挤眼睛:“你说给四姐姐听。” 林六小声道:“适才姑母和三婶娘开玩笑,说要请三婶娘保媒……” “保媒?”林谨容诧异不已,林玉珍竟会请陶氏保媒?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保谁的媒?林玉珍这是什么意思?前世里,她也记不得还有这么一桩事。 林七笑道:“可不是?我们本来还想听,就被她们给赶了出来。猜着应该是替云妹妹,但就不知道是谁家了。” ———————— 打滚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8章 自作 第118章 自作 林六和林七稍微坐了片刻,到底还是记挂着陆云,便同林谨容告辞:“四姐姐如果没有其他事,还是跟我们一起去散散心吧?五姐不去,你也不去,那可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好,我送你们出去。”林谨容并不正面回答,却也不得罪她们。自三房从清州回来,老太爷言明不许公中做生意,各房妆奁自理之后,非常明显的,家里人待三房的态度或多或少都有了变化。她或许可以把双胞胎的这种热情视为二房对三房的示好,只要是示好,她来者不拒。 待双胞胎走后,林谨容坐着默然想了一会儿,叫来荔枝道:“你去安乐堂,就和龚妈妈说,黄姨娘有点不舒服,让她请太太回去。不管什么事,让太太都不要掺和的好。” 荔枝点了点头,应命而去。 林谨容略略收拾了一下,让桂嬷嬷取了盒糕点,命樱桃捧了,往黄姨娘的住处赶去。按她的想法,林玉珍应该是请托陶氏替陆云向吴家保媒——虽然前世的时候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她也不知那时林玉珍究竟有没有替陆云向吴家提过亲,但根据现在的情形来看,很明显的,就是冲着吴襄去的。 试想,以林玉珍眼高于顶的性情,陆云官家女公子的身份,怎可能看上陶氏替他家保媒?怎么也该是知州夫人那样的人才对。所以,能让林玉珍拉脸找上陶氏,就只有和陶氏有着拐弯抹角亲,貌似关系还不错的吴家而已。 以她前世的经验来看,陆云、吴襄这两个人是没成的,陆云自有其归宿和人生,虽然她不知道事情到这一步是否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但她还是认为,无论成与不成,陶氏都不应该掺和这件事。谁知道林玉珍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到得黄姨娘的屋子外头,但见往常把风的粗使婆子也不见了,冷冷清清,关门闭户的。林谨容便朝樱桃抬了抬下巴,樱桃跟她的时间虽然不长,却颇机灵,当下便扬声笑道:“枣儿姐姐,你在么?” 门这才无声地开了条细缝,枣儿探出个头来,一时瞧见了站在秋阳下的林谨容主仆,不由暗暗诧异,忙将门掩了,出来行礼道:“奴婢给四姑娘请安。姑娘这是?” 林谨容微微笑着:“听说姨娘不好,我来看看她。”也不等枣儿去回禀,就径自提步往门前走去。 枣儿赶紧追上去:“姑娘,怕过了病气。” 林谨容头也不回:“不怕。”黄姨娘虽然闭门不出,号称病了,但实际上,她们都是知道黄姨娘不过是因为脸肿了,不敢出门而已。她不进黄姨娘的屋里去,怎么把戏唱完呢?虽然未必会有人来追究,但也得认真敬业做全套不是? 到了门边,黄姨娘蓬着头发、黄着脸迎了上来,林谨容问了句好,就让樱桃把糕点放下,和惴惴不安,莫名其妙的黄姨娘谈起了天气。 安乐堂里,林玉珍捧紧手里的茶,笑盈盈地看着陶氏:“三嫂,你不会不答应做这个媒人吧?我思来想去,除了你,竟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林老太太微微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林玉珍。请谁保媒不好,偏要请陶氏?陶氏那张嘴那脾气,能成么?且她二人平日里关系就不好,陶氏去捣乱还差不多。这是怎么想的? 林玉珍只作看不见,只盯着陶氏看,等陶氏回话。她又怎会真要陶氏去保媒呢?陶氏够格么?先下手为强,无非就是想当众告诉陶氏,这门亲事是她替陆云相中了的,谁也别想动心思。她先说的,她就不信陶氏敢明目张胆地和她抢。 陶氏被林玉珍看得很有几分恼火。她虽然早就猜到林玉珍看上了吴襄,但在一旁看笑话和自己被强拉着去丢人现眼是有本质区别的。她早前和龚妈妈商讨过,又背里试探过吴氏,果然吴家是没有在本地给吴襄随意结亲的意思在里面。用吴氏的话来说,吴家上上下下都对吴襄充满了期望,总希望他能走得更高更远,光宗耀祖,又怎会羁绊住他的脚步呢?让她去和杨氏说这个,那不是自取其辱么?自取其辱不说,还坏了两家的关系,日后不好见面。 她本可以提醒林玉珍,却觉着不值得且林玉珍这德行,也不会认为她是好心,这保媒一说,指不定也是不安好心的,若她真要去保媒,林玉珍能放心么?联想到上次吴家设宴待客时林玉珍母女那猴急样儿,再想到她们马上就要吃个现成大亏,面子里子统统丢个干干净净,陶氏不但消了气还有些好笑了,于是话也说得漂亮好听:“两个孩子家世相当,才貌般配,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缘,可我笨拙不会说话,也没什么本事,去做这个媒其实不合适。依着外甥女儿的容貌家世,还有吴襄那孩子的才情,怎么也得请个能干会说的官夫人去保媒才体面。” 难得陶氏把话说得如此好听,可林玉珍见她不气不恼反而还有些开心的样子,就有些疑心,于是把已经凉了的茶轻轻放下:“三嫂你还不会说话?刚才推脱的这个话就说得滴水不漏。你觉着官夫人保媒好,我却觉得亲戚保媒更亲近。谁都知道你母亲家嫂嫂就是吴家的姑太太,你们几家平日里来往密切,在吴家人眼里,你可比什么官夫人有面子多了。” 陶氏颇有些不耐烦,脸色也有些难看,风凉道:“姑太太可真抬举我,人家不过是看在我嫂子的份上给我个面子情,怎敢当真?你交游广阔,这平洲城里的官夫人都和你交好的,随便找谁不比我有脸面?就不要拿我取笑了。”最好去请知州夫人吧,丢个大大的脸。 林玉珍见她不耐烦不高兴了,心里才又觉得有些平稳了,便对着周围的人叹了口气,假作委屈:“三嫂,我难得开口求你一次,你就这样回绝了我,可真叫我没面子。” 你自找的。陶氏哼了一声:“我是为了外甥女儿好。” 罗氏突然插话道:“三弟妹就算谦虚不肯保媒,也替姑太太问一声儿,试探试探吴家的意思?倘若他家肯了,再请人保媒也不迟。阿云和吴襄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呢是我这些年里见过的最般配的了。”话才说完,就得了林玉珍一个赞许的眼神。 要你多事陶氏恨恨瞅了罗氏一眼,磨着牙道:“我嘴拙舌笨,不如二嫂你能说会道,我看着二嫂和吴家大太太平日里见了也极亲热的,要不你去说,你一出马,保证能成。” 罗氏被她瞅了,却并不恼,反而顺着竿子往上爬:“那行,要是姑太太不嫌我嘴笨,三弟妹不嫌我抢了你功劳,那我就去问啦。”以她们想来,这亲事必然是能成的,现成的人情不做白不做。 林玉珍果然起身道谢:“那就先谢过二嫂啦。” 林老太太看到此处,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觉得林玉珍算计自家侄女不该,但她太宠林玉珍,又心疼林玉珍辛苦多年,只得陆云一滴骨血,且林玉珍已经开了口,又认为陆云是比林谨容更适合吴襄,也就装晕不说话。 一群自以为是的东西,陶氏微微冷笑,低头无聊地看着指甲。 林玉珍看在眼里,心情更好了一些,觉着自己这一招果然灵,抢到了先手,断了陶氏的念头。陶氏的不高兴和推脱,在她看来都是羡慕嫉妒恨和有苦难言的表现,于是再接再厉地道:“三嫂刚才说应该请个能干热心有头脸的官夫人保媒,你觉着谁最合适?你不肯保媒,不肯去替我打探,背里和我说说吴家和谁家关系最好总行吧?说实话,吴襄这孩子真不错,不知有多少人家盯着呢,你们都是阿云的嫡亲舅母,可要帮着多出几个有用的主意。” 陶氏正要开口,就见龚妈妈探了一头,表情焦虑地低声叫了句:“太太……” 陶氏只得起身去问:“什么事?” 龚妈妈以低沉却又刚好够旁人听见的声音道:“听说黄姨娘很不舒服,您看是不是赶紧回去瞧瞧?”这才又极小声地道:“太太,这明显不怀好意嘛。” 陶氏冷哼一声:“我知道。她不就是怕我抢在她前头,坏了她的好事么?可她猜错了……”说到这里微微有些得意,“你且等等,待我给她出个好主意……” 龚妈妈想起林谨容那句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掺和的话来,忙扯住了陶氏的袖子,小声道:“好太太,躲在一旁看好戏不是更好么?省得事后都怨您出的主意,平白惹一身臊。您还怕没人给她出主意呀?” 陶氏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了头,往里去同众人告辞,说是房里有事。众人刚才已经听说,老太太又是晓得黄姨娘挨了羞辱,称病不出的事儿的,还体谅她在此不自在,便放了她去。然后一家子商量,该怎么和杨氏提,什么时候提,又请谁做大媒,林玉珍春风得意,仿佛这门亲事已经成了:“那就去平济寺时和吴家大太太提吧” 罗氏信心满满:“看我的。” ———————— 今天有加更,下一章《自受》,继续求粉红票。咳……不管有没有,我总要嚎上一嗓子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19章 自受 第119章 自受 粉红120+,继续求粉红票 ———————— 平洲城外约十里远有座有名的凤翅山,凤翅山这个名字却是有些来历的,不但山形犹如一对展开的翅膀,上面还遍植了枫树,深秋时节,红黄青紫相间,五彩斑斓,远远望去正如凤凰羽翅一般璀璨夺目,故而,才会有了这凤翅山的美誉。 凤翅山左翅峰略高于右翅峰,乃是观赏枫叶秋景的极佳地点,登凤翅山赏枫叶,必然要去左翅峰,而平济寺就坐落在这里。平济寺是百年古刹,素斋精美闻名,住持为人亲和,善于经营,香火自然鼎盛无双。 平日里,平洲城里不拘富贵贫穷人家,总爱往这里贡献香火钱,到了秋日,来赏叶观景顺便求菩萨保佑的人更是多得不得了。如果不提前派人去打点,想要在山上舒舒服服的住下来再享受美景美食,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今日,一大早平济寺的知客僧就忙活开了,指点着小沙弥把几个风景最好,最安静的院子拾掇出来,用清水清洗地面和石桌石凳,又焚上了檀香,准备迎接平洲城最有名望的吴、陆、林三家家眷上山拜佛还愿赏景。 约中午时分,一长排轿子依次进入山门,可把知客僧给忙坏了,问讯,引入,布置斋饭,忙得不亦乐乎。而香客们看到这一大群衣着光鲜靓丽,香味扑鼻,头戴面幕的富贵人家的女眷,大多数都自觉自愿地躲开,并不敢上前去招惹是非。也有人认得这是今年太明府一二名的家人来上香还愿的,站在一旁悄悄指点议论,有人羡慕,也有人笑称大张旗鼓地来这么多人,这是上山来打老虎的。 听到议论,女眷们越发庄严肃穆,一举一动极尽小心谨慎。林谨容着一身玉色的襦裙,紧跟在陶氏身后,低头垂眼,目不斜视。林五、林六、林七、陆云等人亦是紧跟在自家母亲的身后,不苟言笑,气氛倒显得有几分沉闷。 而男子就没有这么多的拘束了,吴襄扯着陆缄,和吴、陆、林三家的几个同龄子弟一道,丝毫不在意旁人的注目和议论,东张西望,不时评点一下这株树好看,那块石头上的碑文又如何,是谁谁留下来的,其人又是哪一年的进士,后来又做到了什么官职。他的声音还带着些少年的清脆,说得又快又急,偶尔带句俏皮话,听得众人哈哈大笑,就是心思沉重如陆缄,也不禁露出了几分松快的笑颜。 待到进入后面,在饭桌前坐下来,对着满桌子精致的素斋,众女眷才算是放松下来。寒暄过后,罗氏最先夸赞起了吴襄:“吴襄这孩子的性子真是招人喜欢。博闻广识不说,还能说会道。” 林玉珍也道:“真是少年出英雄。看看他那连说带笑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里就由不得疼。不比我家陆缄,成日里话也没有一句多的,经常板着个脸。” 杨氏闻言微微一笑:“快别夸他了,这孩子最是轻狂不过,怎比得陆缄年少老成,稳重大方?我倒是希望他能和陆缄学着点,稳重一些呢。” 陆二太太宋氏便掩着口笑:“两个孩子都是好的,你们都光看着旁人的好了,要不然,不如换了?” 罗氏便笑起来:“若是换了,指不定过不得半日便要后悔啦” 听见她们开始互相吹捧,虽然知道不会那么快就进入正题,陶氏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翘起了唇角,转而朝龚妈妈使眼色,示意龚妈妈趁着这 世婚(完结)第3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妈趁着这会儿大家都不注意,赶紧把陶舜钦给陆缄带来的箱子送过去,龚妈妈会意,悄然往外走去。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 双胞胎已经知道了林玉珍的打算,知道陆云好事将近了,便朝陆云促狭的笑。林六亲热地碰碰陆云的肩膀,小声道:“云妹妹,这个素鸡做得不错,你尝尝?” 林七笑道:“云妹妹此时怕是再美味的斋菜也尝不出味道来。”话音未落,就挨了林六一个眼风,示意她注意一点,旁边还坐着吴襄的堂妹吴菱呢,事情还没定,怎么能乱说呢。 林七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表示抱歉。 “我怎会尝不出来?”陆云并不在意,大方地夹了一筷子素鸡喂进口里,眼睛斜斜瞟着林谨容,但见林谨容垂着眼,面无表情地吃饭,便笑道:“四姐姐,你面前那个素鱼味道可好?” 林谨容这才抬眼看着她,嫣然一笑:“不错,名不虚传,要不要尝尝?” 陆云撒娇卖痴:“你夹给我?” 林谨容果然夹了一箸放在她的碗里。林六和林七也凑热闹:“我们也要。”林谨容依言每人给了一箸,又问一旁的吴襄的堂妹吴菱:“阿菱要不要试试?” 吴菱痛苦的摇头:“多谢。我是吃不成素的。” 一直沉默不语,闷闷不乐的林五冷冷哼了一声,林谨容瞧了她一眼,便转而问起了她:“五妹呢,你要不要?” 林五淡淡地摇头:“不要。”却又指了吴菱发上的琉璃簪子,故作惊讶地道:“咦,阿菱头上的这簪子颜色可真好看,桃花粉,款式怎么和我四姐送的有些相似?” 吴菱笑着摸了摸发上那枝簪子:“我二哥送的。从清州带回来的,我想着这琉璃是佛门七宝之一,又喜欢这颜色,特意挑了出来,阿芷你倒眼尖。” 林五呵呵一笑:“原来都是从清州买回来的,难怪得我会觉着像。”也不看谁,把筷子一放,起身道:“失陪了,我饱了,有些累,想先去歇着了。”言罢果然起身去同周氏说了声,由仆妇丫头陪着去了歇处。她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特别是陆云,她每次见到陆云,都有一种被背叛的耻辱感。 双胞胎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微微露出些鄙夷来。林六同吴菱解释道:“她身子有些不爽快,本来不想来的,我家祖母劝她来散散心,她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林老太是怎么想的,不愿意来的人就别勉强了,偏要她们几姐妹全都来,弄块阴沉的马脸竖在眼前,真是影响心情。 陆云却放了筷子,笑看着吴菱头上的那枝簪子,赞道:“果然好看,是有些相似。四姐姐送我那枝是紫色的吧?” “是。”林谨容淡淡一笑,并不多言。林六又敏感地来打圆场:“都是清州来的,自然相像,指不定还是一家人的货。” 不多时,众人用完斋饭,太太们纷纷让仆妇去一旁看少爷们是否用完斋饭了,休息一下,沐浴更衣,准备烧香还愿。林谨容眼尖地看到龚妈妈从外头进来,挨着陶氏小声说了几句,陶氏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便下意识地靠了过去,喊了陶氏一声:“娘。” 陶氏回头看着她甜甜一笑,去牵她的手:“走,咱们先去沐浴更衣,也去烧香求根签。” 林谨容只要她别掺和那些事就行,其余的要求都不是要求,顺从地跟了陶氏往外走。陶氏回头,但见罗氏和杨氏已经亲热地凑到了一处,而林玉珍和陆云也已避了开去,于是微微一笑,暗想一觉起来就可见到有些人精彩嘴脸了。 却说罗氏故意和杨氏走到一处,将些家长里短来引着杨氏慢慢落了后,方才渐渐进入正题:“杨姐姐,也不知你是怎么教养的孩儿,看看你家的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连带又将吴襄一顿好夸。 杨氏这些日子听类似的话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仍然耐着性子谦虚推辞,罗氏的儿子找不到可夸赞的,那就夸赞双胞胎如花似玉,端庄贤淑,又说罗氏好福气。 罗氏笑道:“我家那两个算什么,不懂事,又养得娇憨,还是我家的外甥女儿阿云好。人才又好,又有才情,难得端庄大度,能干贤淑……” 她夸赞自家的外甥女儿,杨氏岂能说不好?况且陆云的确也有贤名美名,于是也跟着称赞:“是啊,阿云真是少有的好姑娘。我每次看到你们养的好女儿,心里都爱得不得了,就遗憾我自己没有那个福气。” 哎呀,说起来真顺,罗氏得意了:“姐姐想要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儿这个心愿并不难了,简单得很,娶个好媳妇就是了,不知你家的吴襄可说亲了?” 见她突然就转了这么大个弯,杨氏的心头突地一跳,却不好敷衍,毕竟这几家人彼此知根知底的,瞒不过,只好笑道:“没有呢。他性子还没定……” 罗氏才听她说没有,就迫不及待地道:“说亲还是要趁早,把亲事定了,他的性子就定了。我家的两个都是如此。” 杨氏一笑:“是。” 罗氏见她没有反感的意思,便大着胆子道:“不瞒姐姐您,我今儿是想做一桩好事来的。我家姑太太一直觉着你家吴襄是个好孩子……” 杨氏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立时变了脸色,也不顾失礼,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急声道:“哪里,你家姑太太看错了,只有我们自家人才知道,吴襄性子恶劣得很,所以不敢轻易给他说亲。他祖父说,最好等他满二十岁之后又再看,省得耽搁了人家的好姑娘,为此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去沐浴更衣啦。”言罢朝罗氏一礼,很快就走得不见了影踪。 罗氏瞠目结舌,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被拒绝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0章 迁怒 第120章 迁怒 却说林谨容母女二人往住处行去,走不多远,就见陆缄领了长寿立在道旁拉着一株枫树的叶子看,见她们过来,便松了枫树的枝叶低头行礼:“三舅母,四妹妹。” 林谨容也不看他,只低头还礼,陶氏颇有几分亲热地道:“吃好了?怎还不去沐浴更衣?” 陆缄笑道:“吃好了。多谢三舅母关心。” 后面这句话拖着调子说的,陶氏心领神会。她本不知陶舜钦给陆缄带了什么来,让龚妈妈小心送了去,得了道谢也就不提了,没想到的是,他竟还单独等在此处给她行礼道谢。不得不说,她心中很是受用,便笑道:“赶紧去沐浴更衣吧,我们先走了。” 陆缄也就笑了笑,不提其他,又深深一礼,转身离去。 山中安静,寺里安排给众人的院子又是靠近后山,清雅安静之极,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她们此番来的人太多,又正当上香的旺季,寺里腾不出那么多房子给她们住,于是林家的女眷们都住在了一个院子里。 林谨容回了房间略微躺了一躺,就起身洗浴更衣,然后唤陶氏起身,坐在窗前静等陶氏收拾。此时主子们午休都已经起了身,可以看到丫头婆子提着水和水盆来往穿梭于院子中间,隐约听见有人在敲隔壁林五的门,好声好气地道:“五姑娘,该起身了。” 荔枝便同林谨容咬耳朵:“是石榴。五姑娘的脾气也太大了些,有什么气在家里做就好,何必出门还带着给人看?看她先前在饭桌前说的那几句话,简直就是坏透了。姑娘当时怎么也不解释两句?” 林谨容道:“簪子本就都是从清州买回来的,还是一家店子买回来的,光明正大的,要我解释什么?难道让我说,都是我挑的?”有些事是解释不清楚的,越解释越复杂,况且,当时在座的谁有资格要求她解释? 忽见罗氏带着崔嬷嬷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深秋的天儿,虽然不冷,却也不热。她却满脸通红,好似很热的样子,一路搧着帕子急匆匆地赶进来,连丫头婆子给她行礼问好也不理睬,快步进了自己的屋,一迭声地催要热水,水才送进去不久,就听见一声闷响,一个浑身湿透的丫头哭丧着脸提着个空桶走出来,紧接着隔壁双胞胎的房门被打开,已然换了衣服的林六快步走出,进了罗氏的屋子,紧紧关上了门。没有多少时候,窗户被打开一条缝,好似有人在里面张望。 林谨容赶紧往旁边让了一让,陶氏看到她的动作,好奇地道:“怎么了?刚才什么那么响?” 林谨容小声道:“二伯母才从外面回来,身上还穿着先前的衣服。刚才好像是送水的丫头做错了事情。”她的心情很有几分沉重,罗氏被拒,肯定脸上会下不来,但以杨氏的性情,必不会让其太难堪。那么,能让罗氏如此气急败坏的,应该是林玉珍,林玉珍好面子胜过一切,又好迁怒人,罗氏怕是吃了林玉珍的迁怒了。林谨容一时无限担忧,只怕罗氏和林玉珍之间会因此又产生了不愉快,再次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陶氏没看到林谨容瞬间充满了担忧的眼睛,反而兴趣高涨:“她有没有骂人?看上去是不是十分恼怒啊?”接着就要往窗边去看热闹。 “对面窗户里有人在张望呢。给她们瞧见我们在看不好。”林谨容一手拉住她,漫不经心地小声道:“没听见骂人,但那丫头身上都湿透了,二伯母看样子也是又急又热的。” 龚妈妈就笑:“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就是有这点不好,做什么都得小心点,稍不注意就给人全瞧去听去了。” 陶氏笑道:“多好玩儿,几年也难得有这样一次机会的。反正我们不怕人家看,也不怕人家听。”主仆二人一对目光,就都笑了,罗氏必是讨了没趣,指不定林玉珍也给她气受了。什么叫做讨好不得好,转身被狗咬,今日罗氏想必尝到了。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春芽开了门,却是周氏带着许嬷嬷立在门口:“都收拾好了么?时辰差不多了,说是这会儿前头最清净,不会有人打搅,可要去了么?” 陶氏便笑:“都收拾好啦,就等着两位嫂嫂呢。”朝罗氏的屋子指了指:“二嫂好像还没收拾好?” “刚才不是听见她的声音了么?还以为她已经收好出来了,怎么还不见?”周氏便叫许嬷嬷:“去催催二太太和六姑娘、七姑娘。” 许嬷嬷果然去敲罗氏的门,只听得里头一阵水响,林六隔着窗子道:“马上就好,请大伯母和三婶娘再等片刻。” 周氏便回头同陶氏道:“我家阿芷的身子不舒坦,怕是起不来了,我刚让人熬姜汤给她饮了,且让她捂着出出汗。”又同林谨容道:“你五妹近来脾气有些古怪,如果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还要请你看在姐妹的份上多多包容她。”这意思是已经知道了刚才林五在饭桌前的表现。 林谨容微微一笑:“大伯母放心,我让得人。” 周氏点点头,与陶氏一同闲扯,声音越来越小:“你说这事儿能成么?你和吴家走得近,想必最清楚。” 陶氏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偏还装作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家世才貌都相当,多半能成?早前我走时看到二嫂和吴大太太在一起说话,想必已经提了?不如问问二嫂?” 周氏笑笑,也不发表看法,也不说要去问。 陶氏暗忖,这院子巴掌大小,难道罗氏进门发脾气的事儿我都知道,你能不知道?明明你就想知道个究竟,自己不去问偏来哄我去问,我就不问,急死你于是也笑着不说话。却又想,看来周氏还记恨着林玉珍不要林五的事儿,也等着看笑话呢。 过了片刻,对面的房门开了,罗氏装饰整洁的领着林六走了出来,脸上已经换了一副快活的神气。周氏看了陶氏一眼,却见陶氏也看着自己,并没有去问的意思,于是咳嗽了一声,道:“都到齐了就走罢。” 林谨容悄悄打量林六和林七的表情,但见林七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快活地四处张望,林六的神情虽有几分严肃,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于是又轻轻吐了一口气。 走着,迎面遇到了杨氏和她的大儿媳吴大奶,吴二太太和吴菱从另一条岔道上走过来,于是响起一片问好声。陶氏仔细观察,但见罗氏虽然在笑,却把眼睛转了开去,不肯和杨氏对视。杨氏也在笑,表情很亲热,却也没有和罗氏对视,两个人更没有直接对话。 陶氏由不得地想,多亏自己没掺和这件事儿。哪怕就是杨氏性子再温厚,再不愿意得罪人,遇到这种事也是不可能含糊的。而罗氏和林玉珍哪怕脸皮再厚,再自以为是,被人拒了亲事,脸上也是极挂不住的。哪怕冲着世交的面子,表面上再装得没事儿似的,背里也不可能如从前那般亲近了。 杨氏并不想因此坏了几家的交情,只想尽力将此事忽略过去,便主动和周氏、陶氏说起了闲话。众人闲扯着,又走了一截路,只见林玉珍沉着脸领着陆云走在前头。林玉珍走得飞快,陆云碎步跟着,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低声说着什么。方嬷嬷和两个丫头慢吞吞地跟在后头,眼观鼻,鼻观心。 林六率先喊了一声陆云。 陆云回头,惊喜地道:“咦,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我和我娘说着话,竟然没听见脚步声。”于是依次与众人见礼,表情自若,笑容也极灿烂。 林谨容却眼尖地看出陆云敷了一层粉,而早前,她是没用脂粉的。到此刻,林谨容真是万分佩服她,刚遇到这种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脸带笑,落落大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氏同吴二太太交换了一下眼色,吴二太太便主动同林玉珍打起了招呼:“怎么不见你家二太太?” 林玉珍掩去眼里的怒色,脸色微红,百般不愿地僵着脸笑了笑:“她说是头疼,让我们先去,她明日再起早去烧香。”眼睛看着侧边的树,不肯看任何人一眼。 周氏到此已然猜道了结果,觉着她未免做得太明显,不如吴家人大方,这样僵着其余人等也不好过,便发挥长嫂的作用,递台阶给林玉珍下:“到底是深秋了,一不小心就着了凉。我家阿芷也是着了凉,才刚让人熬了姜汤,这里让人送一碗去给她罢。姑太太要不要也饮一碗?” “不用了,多谢大嫂,我好着呢。”林玉珍干笑了一声,突然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正和杨氏说话的陶氏一眼。 陶氏被瞪得莫名其妙,不由暗想,你自个儿看不清楚事实,女儿没人要,也要怪我?我还在这里替你和人周圆呢,你却要瞪我?于是也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林玉珍被她这一瞪,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林谨容见势头不好,赶紧插到中间去,挡住了这二人恨不得把彼此吃下去的目光。 罗氏在一旁冷眼看着,好整以暇地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唇角。 —————— 照旧有加更,粉红名次掉得厉害,继续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1章 赌气 第121章 赌气 粉红150+,继续求粉红票,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订阅、推荐及留言。 ———————— 周氏也看出势头不对,生怕这两个爆炭脾气会忍不住当众丢丑,也赶紧插上前去紧紧握住了林玉珍的手,把她往前面拉,佯作没事儿似地问她:“有没有让人去和陆缄说过?”然后小声骂道:“你要做什么?糊涂了吗?” 林玉珍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心里那个恨啊,恨得滴血。她根本没想到杨氏竟会拒绝她,竟会嫌陆云不好。什么吴襄还没定性,什么吴老太爷说是要等吴襄二十岁之后又再说?分明都是推辞的话,分明就是看不起陆家,要留着攀龙附凤。她呸什么东西,瞧不起她家,她还瞧不起他家呢她真是不想再看到吴家的人。可是再气又怎样?如果这会儿避而不见,岂不是日后都不要见人了?为了女儿,她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这真是奇耻大辱因此当她看到陶氏还没事儿似的和杨氏说笑的时候,心里就忍不住想起罗氏的话来。认定陶氏在背后捣鬼,故意害她丢脸,故意害陆云丢脸的。所以她是把所有的账全都算在陶氏身上去了,没想到陶氏竟然半点愧意都没有,竟也瞪了回来。怎么能这么坏怎么能这么坏 杨氏看得清楚,上前与周氏肩并肩走着,大方亲切地同林玉珍说话:“放心吧,我早前就让人去通知了吴襄,告诉他这个点儿在大殿外头等着我们。那时候陆缄也和他在一处,都是知道的,不会误了事。这两孩子挺要好的,等着他们将来光宗耀祖呢。” 杨氏的意思是,儿女亲家不成,吴襄和陆缄到底也是同年同乡之谊,将来也可以互相帮衬嘛。可是她真低估了林玉珍的自尊心和好胜心,夭折过好几个孩子,不得不靠过继别人的儿子来继承香火并养老的林玉珍就是凭着一口不肯服输的气,才能撑到今日。她这话,在林玉珍听来不是求和妥协,反而更激起林玉珍的怒气——既然那两孩子这么好,为什么你还不肯同意?就是嫌弃陆缄不是亲生的,就是嫌弃陆云娘家不好,配不上吴襄。 虽则林玉珍靠着最后的清明,死死咬住了牙关,可牙齿还是磕得“当当当”地响,周氏使劲掐了她一把,又对上陆云哀求的眼神,才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忍住了,微微颤抖着翘起唇角来,露出一个刮骨钢刀似的冷飕飕的笑:“是呀,您真周到。我谢您啦。” 杨氏忍不住皱了眉头,回头和妯娌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渐渐落在了后面。吴二太太悄声道:“看她那样儿,竟是恨上你了,连带着和咱们有亲的她家三嫂也被恨上了。难道你早前和罗氏说话的时候说得不好听么?” 杨氏郁闷地道:“我没有。我根本没让她把话说完,当时才听出不对劲来,就赶紧打断了她的话,找借口跑了。就这样也要气成这样子……要是这些日子上门来说亲的都这样,只怕这周围的人家户都要被得罪光了。” “说不定是罗氏在中间捣鬼,她素来就最是j猾自私的。”吴二太太叹了口气:“罢了,无论如何,光看这气急败坏的样子,这门亲事也是极其不妥的,亏得陆家不是她当家,不然以后都怕不能再来往了呢。我看大嫂你也不必再去和她套什么亲近,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也只得这样了。”杨氏无奈地点了点头。二人快步跟上前,索性不去管林玉珍,继续没事儿似地和众人说笑,却又鄙薄罗氏,不肯多理睬她。 吴襄、陆缄等人果然依言候在大雄宝殿门前,见她们来了都笑着迎上去。众人便都收拾了心思,一道进了大殿,还愿上香。和尚拿了签筒上来,杨氏没有心思,摆手谢过了;林玉珍也不抽;周氏抽了一签中平签,就不想再抽了;罗氏探手去抽,得了个下下签,顿时脸都变了;陶氏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最终道:“不抽了。抽了好的倒是高兴,抽了不好的心里难过,求菩萨保佑吧。” 长辈们多数没抽,女孩子们也没好意思抽,男孩子们则是没兴趣抽。于是到此结束,和尚又领众人去看风景,道是夕阳下的凤翅山别有一番美景,很值得一看。林玉珍心烦意乱,不想去,被陆云哀哀地看着心才又软了,忍着一同登台观景。 山上景色的确很幽美,但众人各怀心事,都无心赏景,走马观花看了一回,便都说风凉,借口散去,只留下一群男子在那里赏叶吟诗。 在周氏和杨氏的勉力维持下,晚饭的气氛还好,放了碗,杨氏道是有事要向主持大师请教,领着吴家几个女眷先去了。见只剩了自家人,林玉珍忍不住颤抖着嘴唇如同宣誓一般低声道:“我将来一定要给阿云说一门更好的亲事。你们等着瞧”为了意气,竟是把事儿戳破了。 陆云顿时脸色大变,一言不发,起身快步往外就走。林玉珍赶紧追了出去:“阿云,你去哪里?” 林谨容不由沉思。难不成前世时陆云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总也找不到合适的亲事,不得不留到最后没法子了才匆匆远嫁竟是为了这个原因?倘若真的是,那林玉珍总有一日会为今日赌的气发的誓后悔的。 周氏轻轻叹了口气,道:“孩子脸皮薄,姑太太这个岁数了,还这样沉不住气。”边说边看了罗氏一眼。 罗氏赞同道:“是呀,我也劝了她,劝不住。”接着说要去劝劝,于是也带着双胞胎走了。 陶氏拉了周氏诉苦:“大嫂,你看见的,她凭什么瞪我啊?难道是我把事儿办砸的?我若不是为了大家,我是坚决不忍的。” 自家的人自家知道,周氏见吴家妯娌两个都有意无意地冷落罗氏,就有些怀疑是罗氏捣鬼,便低声安慰她:“我都知道,你委屈了。这中间大概是有些误会,要不,我们去找她说说?”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何必赶在这个时候去辩白?两个脾气都不好,一言不合闹起来更难看。林谨容便笑道:“大伯母,若是姑母真的有误会,这会儿看到了我娘,只怕会气上加气。不如回家后再说?”也不待周氏回答,就回头看着陶氏劝道:“娘,误会就是误会,总有一日会澄清的,不急在一时。您说呢?” 陶氏也觉得意兴阑珊,便道:“大嫂,那我就不去了。你若是方便,替我问问姑太太,她为何瞪仇人似地瞪我?要不要一起去老太太面前分说?我是不怕的。” 周氏忙道:“好,好。那我先去姑太太那里,你们替我照看着阿芷。”见陶氏和林谨容都应了,便与许嬷嬷一同往林玉珍的院子里去。却又多了个心眼,先在外面转了一圈,让人去问罗氏母女是否在里面,听说已经走了,这才进去。 进去才知,陆云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任由林玉珍怎么喊,怎么劝,都不出声。林玉珍心疼女儿,怕她想不开,又不敢大张旗鼓地让人开门,满腔怒火都化作了愁绪,一看到周氏,不由得就流泪了:“嫂嫂,你快替我劝劝这冤家。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 周氏清了清嗓子,上前道:“阿云侄女儿,你听舅母一句劝。天底下最疼子女就是父母了,你母亲就你一个女儿,比你还伤心,你这样关着门不出声,是要让她心碎吗?你要真懂事,就把门打开。” 片刻后,门开了,二人赶紧进去,只见陆云背对着二人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人却是好的。林玉珍这才松了一口气,周氏便柔声安慰了陆云两句,朝林玉珍使眼色,表示有话要同林玉珍说。 林玉珍便让方嬷嬷守着陆云,起身同周氏到了外面。周氏宽慰她许久,见她情绪稳定了,方道:“你三嫂让我问你,她怎么得罪了你,你要那样瞪她?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见林玉珍板着脸不说话,便意味深长地道:“你三嫂是什么脾气,你和我一样清楚。她的高兴不高兴自来都是露在脸上,可不似有些人,表面上好看,背里坏透了。从你和我们说起这事儿到现在也不过两天,家里的人做了些什么,一查就出来了。她若是真做了什么,公婆先就不会饶她。”又顿了顿,叹道:“现在你和你三嫂闹别扭,吴大太太也不理睬你二嫂,叫我夹在中间怎么办?” 林玉珍早前还没感觉,听到她后头那句话,才认真起来:“怎么说?” 周氏叹了口气,道:“可不是?难道你没注意到,吴家两位太太都不理你二嫂了?我在想,可是她早前说了什么冒犯人家的话?或是听错了什么?” 林玉珍皱着眉头道:“不会吧?”却不肯把罗氏先前说的话说来。 周氏见她还护着罗氏,晓得问不出来,便道:“依我说,姻缘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三家都是世交,总不能日后就不来往了,面上该忍的还是要忍。好了,你去哄哄孩子,我先回去了。”慢慢儿地去想罢,这次保教罗氏这个搅家精逃无处逃。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2章 说开 第122章 说开 周氏出了院门,迎面就遇到了陆缄,便满脸好心地道:“你可知道今日的事了?” 陆缄点头道:“略略知道一些。”林玉珍要做之前并不曾向他透露过半点,否则哪怕是他先试探一下吴襄的口风也不至于如此。 周氏便道:“你是聪明明理的,好生去宽慰你母亲和妹妹,你三舅母可不是那样的人。” 陆缄不由奇道:“这又和三舅母有什么关系?” “总是误会。”周氏叹息一声,转身离去。话说一半藏一半才有意思,好容易有了机会,总要让人知道罗氏的丑恶嘴脸才好,可不是谁最j诈险恶谁就能占上风,永远步步高升的。 陆缄默然立了片刻,快步进了院子。 林谨容轻轻揭开面前的砂锅,用筷子指点着里头的菜肴:“这罗汉菜真不错,你们别看就这么一小砂锅,其实里头放了发菜、冬菇、冬笋、素鸡、鲜蘑、金针、木耳、熟栗、白果、菜花、豆腐、腐竹、萝卜,味道鲜美着呢,听说这斋菜太费时,用料又多,平日里是不做的,难得尝到,既然你们五姑娘不吃,你们就分吃了吧?” 石榴微微笑着,果然摆了几个碗筷,林谨容亲手取了勺子,将菜分在碗里,香味一阵一阵地往面壁躺着一动不动的林五鼻子里飘,让饿了许久的林五犹如百爪挠心。林五烦躁地拉紧身上的被子,发泄似的使劲拍了一下床。 石榴等人的笑容略微停了停,林谨容端起一只碗来,开始吃喝:“晚饭吃得不好,我再添点。你们真不吃?还是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吃?要不,你们端下去吃?” 林五猛地坐起身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林谨容:“吵死了。你自己又不是没房,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丫头们有些惊慌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便朝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然后自然而然地将碗筷往林五面前一放:“味道不错,趁热尝尝?” 林五板着脸撅着嘴不说话。 林谨容把那碗往她身边放了,回身走到桌前坐下,拿了一卷书对着灯看,淡淡地道:“我本不想来讨没趣,但大伯母托了我娘和我照看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总要劝你两句,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爱惜,你不吃旁人难道就会有损失么?爱吃不吃随你。”然后就不再管她,安静看书。 林五坐了许久,一时觉得委屈,一时又觉得没趣。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方捧住碗小心尝了一口,果然味美,于是矜持地吃完了碗里的东西,肚子里有了存货,身上舒坦了,突然气就顺了。再看坐在灯下看书 ,神情淡然的林谨容,就觉得那张脸没她往日里觉得的那般可恶。于是下了床,坐在林谨容对面,拿了碗筷挑肥拣瘦地挑着面前的菜肴,道:“素菜做得再好看,吃起来也没味儿……” 林谨容淡淡地道:“看来你是没真饿着。你真该看看街上的叫花,为了半个霉饼子就可以拼命。” 林五将筷子一放:“四姐你怎么这样?我刚觉得你没那么讨厌了,你又来惹我。” 林谨容挑了挑眉:“你别惹我,我就不惹你。你先前就不安好心地说了那些话,这会儿又想说什么?只管说,我等着。” 她的语气不善,林五却没和她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不是冲着你去的。你不明白我的心情。我曾经待一个人很好,全心全意地好,结果她随随便便就背叛了我。”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藏的忧伤和失落。 林谨容猜她说的是陆云,并不作任何评价,也没心思去听她倾诉,只淡淡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下次别随便扯上我,否则,别怪我惹你。” 林五有些不服气,却还是没有说话。 姐妹二人默默坐着,一个吃饭,一个看书,各不相干。见周氏推门进来,林谨容便收了书,起身道:“大伯母,我先回去了。” 周氏见林五垂着头吃饭,脸上的戾气乖张都不见了,不由惊喜地道:“还是你会照料人,辛苦你了。” 林谨容客气道:“不辛苦,自家姐妹,应该的。”顿了顿,抬头看着周氏微微笑道:“辛苦的是大伯母。平日里掌家照顾一家子的起居饮食,好容易出来散心,还得替我母亲和姑母排解误会。我母亲脾气不好,却是记情的,往后,还要大伯母多多照顾提醒我们。” 周氏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来:“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放心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世上有人巧嘴如簧,也有人明察秋毫,不怕。”又道:“我刚才遇到了陆缄,我让他劝你姑母了,这孩子性情沉稳,晓得是非的。” 林谨容一怔,怎么又扯上了陆缄?这事儿又关陆缄什么事?却见周氏笑得隐晦:“你们都大了,再不可像从前那般意气用事,日后你们姐妹要互相护持,抱成一团才好。” 林谨容点点头,转身往外。才进房门就垮了肩膀,拖着脚步坐在窗前托着腮发起了呆。窗外一片寂静,只有木鱼的敲击声不时传来,分明是清心之地,她却觉得无限惆怅迷惘,焦虑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从前懵懂不知,只知日子难过,如今事事都看懂了,却觉得太累——林家不可遏止地在变穷,在破落,一群人没办法挣钱,只知道花钱,为了一点点利益就绞尽脑汁,手段耍尽。有了陶舜钦相帮,三房本可以争得一席之地,偏偏陶氏和林三老爷志趣不投,多年积怨,根本不可能同心协力,所以三房永远都只能成为大房、二房相争的棋子和筹码,永远都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地位。 要想改变这种总被人左右的处境,除非三房自己硬起来,有人撑门户,可她不是男子,身份地位受限,她不能家里的两个男丁,林亦之和他们不是一条心,林慎之太小,只能等。 可是她等不起了,陆缄同林六的婚事,一日不定下她就一日不得安宁。设计让林六和陆缄发生意外,不得不把亲事定下?这明显不可能,双胞胎从来形影不离,在这寺里丫头婆子更是紧紧跟着,须臾不会离开她们姐妹。就算是有机会,谁又去做传话的人,谁又能保证他们会不会上当?太冒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赔进去还会拖累陶氏和林谨音、林慎之。 林谨容烦躁地起身,猛地推开门,走到陶氏门前敲响了门。 春芽见她脸儿红扑扑的,小小的胸脯还在上下起伏,明显就是有几分激动,不由奇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林谨容顾不上答话,直直往里冲,对着坐在灯下看佛经的陶氏愣愣地喊了一声:“娘” 陶氏看佛经正看得有几分所得,听见她这声喊,忙抬起头来,一时瞧见了她的样子,不由也奇怪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啦?快和我说” 林谨容想到自己马上要说的话,心脏“咚咚”狂跳起来,僵硬着嗓子道:“我有事要和你说。”眼睛看向龚妈妈和春芽,龚妈妈会意,与春芽一同去了隔壁。 林谨容猛地扑到陶氏怀里,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她的腰,抬头看着陶氏,轻声道:“娘,我害怕。”她的脸色褪去了刚才那种因焦虑而产生的潮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白,眼里全是掩盖不掉的焦虑和害怕。 陶氏被唬住了,紧紧搂住她的肩背,柔声道:“怎么了,怎么了?娘在呢,快起来慢慢说。” 林谨容不起来:“大伯母刚去寻了姑母,今日是二伯母捣鬼。想来回去后就能真相大白。” 陶氏道:“我知道啊,你大伯母和我说过了,你二伯母太坏了,有好处就削尖脑袋往前钻,不好了就推人去给她顶着,自己往后缩,简直不择手段,人品太低下,不顾大局,这番老太太再宠她也要罚她……”话未说完,就见林谨容眼里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来,不由手忙脚乱地拿了帕子给林谨容擦拭:“怎么了,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林谨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道:“若是姑母和二伯母互相生了怨气,会不会六妹和陆缄的事儿又不成了啊?”不等陶氏反应过来,就发狠地道:“这倒霉事儿会不会轮上我?我不要,不要” 陶氏怔了片刻,反倒笑了:“傻丫头,原来你怕这个?” 那句话一说出来,林谨容只觉得全身轻松,索性埋在陶氏怀里尽情流泪,把眼泪鼻涕抹了陶氏一身:“怎么不怕?那就是个龙潭虎|岤。看看他们家人的样子,陆缄两个娘,谁都不是好相与的。是傻了或是穷怕了才会看上这门亲事吧?不要我不要你要答应我。” 陶氏又好笑又好气:“我什么时候对这亲事感兴趣了?虽然陆缄不错,可这亲事着实不好。你放心,这事儿各是各的,不单是你姑母说了算,也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随便改变主意。” 林谨容紧紧缠着她:“谁能说得清楚呢?当初不也都以为是五妹?可转眼间不是又变了?他家是什么啊,凭什么得由着他们挑选我们?也可以让陆云嫁过来嘛。” “你姑母怎会看得起你这些堂兄弟?”陶氏头疼地道:“你这个孩子,这些胡话都说出来了,都是我惯的。”可见林谨容那难过到了极点的样子,还是不忍心:“好,回去咱们就把你五哥的亲事定了,再给你相看亲事。你别怕,有我在呢,必不要你受委屈。” 林谨容得了这句话,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软软地靠在了陶氏的怀里。 ———————— 12点有加更。求粉红票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3章 日出 第123章 日出 粉红180+,求粉红 —————— 陶氏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和一旁打地铺的龚妈妈说话:“你说囡囡这是怎么了?就算是担忧,也没必要弄得这样惊天动地的。把我吓得半死。哪有那么容易说变就变?”林六这件事不太可能轻易改变,即便没有过明路,但林老太的意思是这样,林老太爷也没说什么,怎可能因为罗氏和林玉珍闹了别扭,就把这亲事轻易又改了?这样林家的女儿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龚妈妈累了一天,疲惫地迷蒙着眼道:“谁知道呢,老奴记得四姑娘打一开始就不太喜欢陆家表少爷,后来又有暖炉会的事情,姑太太那个脾气……若是谁在姑娘耳边挑唆几句,也由不得她不担忧害怕。” 陶氏叹了口气:“到底年纪还小。回去后你就赶紧安排和平家见个面,相看后若是没什么大碍就把五少爷的亲事定下来。记得再仔细打听着些,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咱们一家家的仔细看着。还得挑一下二太太,让他们赶早把这事儿给定了才好。” 龚妈妈应道:“是。须得双管齐下才是。依奴婢看,太太要进士倒是难,若只是要家境殷实,待人宽厚的,那其实不难,可要优中选优,还该往附近打听一下。” 陶氏道:“二老太太一家不是在太明府么?不如写信过去请他们帮忙打听一下。太明府富庶,风气开放,也不错。”她说的这个二老太太,实则是陆老太爷的胞妹,上一代履行林陆两家婚约,嫁给林家二老太爷的。那时林家二老太爷在太明府谋了个差事,举家搬过去,后来林二老爷虽没了,但在那边已经置了家业,日子过得,也就没提搬回来的事,算是在太明府扎了根,节下总有走动。 龚妈妈道:“也好,多问问总是好的。” 几点寒星闪烁在夜空中,蛐蛐儿在石缝土旮旯里快活地叫着,夜风吹过,枫树林发出一阵阵涛声。陆缄独坐在平济寺建来专供客人观景的石台上,抱膝望着夜色中的平济寺。 夜里的平济?br /免费电子书下载 世婚(完结)第3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济寺只有几个殿堂燃着长明灯,其余地方都一片黑暗寂静,包括那些住了香客的院落在内。玉川书屋他的手指虚虚点了点自己住的地方,又点了点陆家女眷住的地方,想了想,往左点了点,那是林家女眷住的地方。他的手指停在那里许久,才又收了回来,神色有些怏怏的。 长寿站在不远处使劲打了个喷嚏,劝道:“少爷,咱们回去吧?这秋风凉啊,能透得过骨头缝,吹得人酸溜溜的。” 陆缄低声道:“你分清楚谁是六姑娘,谁是七姑娘了么?” 长寿道:“都说六姑娘左耳垂上有颗胭脂痣,可小人今日眼睛都看酸了,也不曾看到那颗胭脂痣,大抵是那痣太小了。又不敢总盯着看,看两眼就得闪开,实在分不清。不过小人觉着两位姑娘,有一个看着要老成些,约莫就是姐姐了。少爷,你们说过话的,隔得那么近你也看不清?你可以直接问呀。” 陆缄瞪了长寿一眼:“我怎能盯着人家姑娘看?你让我问谁?问了做什么?”他本可以问陆云,但他有种感觉,仿佛问了,就会证明什么似的。他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在得知罗氏的品行问题之后,他自然而然就把这种行为和双胞胎几次出现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欺软怕硬,又j又滑的形象联系起来,不知道双胞胎甜糯的笑容下面,又掩藏着什么样的机心和不堪? 长寿低声嘟囔道:“既然不做什么,那叫我看什么?你都不能看,我就能看了?” 陆缄不说话,眼睛盯着下面虚黑的某处,一动不动。良久,他突然道:“长寿,如果你娶妻,有个人特别讨厌你,但是品行没有问题,还特别能干;有个人不讨厌你,可是她的品行有问题,你会选谁?” 长寿想也不想地道:“谁都不要。品行再好,再能干,可她讨厌我,拿来做甚?就算我肯受气,她也不肯嫁我呀。虽然不讨厌我,可是品行有问题,那娶回去就是个搅家精呀,一辈子就断送在她手里了,娶妻娶贤,怎能要这种妇人?我要娶个又疼我,人又好的好女子。”见陆缄突然沉默了,背脊也显得特别僵硬,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于是同情地看着陆缄安慰道:“咳,少爷,其实林家的姑娘都不错了。” 陆缄冷冷地道:“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你提林家姑娘做什么?”起身一振袍袖走了。 长寿无声地撇了撇嘴,装什么装。谁不知道少爷你一定要和林家姑娘成亲的,不是四,就是五,不然就是六。算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少爷,等等小的……”长寿大步追上去,死皮赖脸地牵住陆缄的袖子,厚着脸道:“您扔下小的一人,这黑灯瞎火的,小的害怕。”却又啰嗦地指点着:“这里有个台阶的,旁边有块石头,您小心点。” 陆缄吩咐道:“明早我要领姑娘上来观景散心,你可别睡过了头。” 长寿拍着胸脯道:“不会。” 天刚蒙蒙亮,双胞胎就敲响了林谨容的房门:“四姐姐,听说早间日出,红光衬着山上的枫叶,特别好看。四哥他们等在外面问我们去不去看,你去么?” 林谨容昨夜得了陶氏的保证,心情松快,便道:“去。”想想又叫荔枝去问林五:“问五姑娘去不去?” 林七张口想说话,林六轻轻拉拉她的袖子,于是姐妹二人都笑嘻嘻地帮着林谨容找披风,静候林五回音,谁知林五竟然就和荔枝一同来了:“要去的,我正想来喊四姐。”见到双胞胎,只是微微侧了脸,装作不曾看到。 林六暗暗纳罕,但还是上前与林五行礼问好,林五淡淡回了她一礼。几人禀过了周氏等人,在外面同林凡之等人汇合后,一同前往石台去看景色。 此时天色尚早,一路清冷之极,可到得石台上,却看到吴襄和吴菱以及吴家几个子弟已经等在了上面,正低声说笑 ,静候日出。见了她们,就都过来打招呼。林谨容仔细观察吴襄的神色,发现他心无芥蒂,快活自在的样子,便猜杨氏应该没有和他说,于是也不提此事,笑问吴菱:“都在说什么呢?看你们这么高兴。” 吴菱笑道:“正听他们说我二哥在清州骑骆驼撞翻人家帐篷,踩了人家货的事情。”她的兄弟吴四就笑:“你们还没听说他被大荣蛮子拿着刀追砍的事儿……” 吴襄骑骆驼踩了人家货的事她知道,可吴襄被大荣人拿刀追砍的事情她却并未听说,林谨容不由奇道:“怎么回事?” 林五六七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吴菱更是追着吴襄问:“二哥,怎么都没听你提过,快和我们说说。” 吴襄有些微不好意思,使劲拍了堂弟一巴掌,笑道:“别听他瞎说,是个误会。有个大荣人腰上挂着把刀,我觉得好看,就想和她卖,她就一直扯着我呱呱呱地说,我一句都没听懂,谁知一个蛮子就挥着刀哇哇叫着砍过来……” “嘶……”虽然知道他没事,但一群女孩子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吴菱追着道:“后来呢,后来呢?” “我就跑了啊后来才知是个女子。”吴襄无奈地一摊手,笑看着林谨容道:“你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敢惹那些人?” 林谨容回想起他被王立春一眼横过去,吓得怏怏的样子,不由一声笑起来。 忽听林五大声喊道:“云妹妹,这里。” 众人一齐抬头,只见陆缄陪着陆云一道,刚冒了个头,看那样子,明显是发现了他们想退回去,却被林五不怀好意地这一喊,不得不站住了脚步。 此刻除了林家几个女孩子之外,多数人都不知道昨日的事情,林谨容微眯了眼,就看陆云是否撑得住。但她想,陆云是一定能撑得住的。昨日陆云刚遭到那种打击,就能笑着面对杨氏等人,又岂会轻易倒下? 果然陆云只是沉默了片刻,就挥开了陆缄的手,灿烂地笑着朝众人盈盈走来,眼角飘过林谨容和吴襄:“你们在说什么?笑得这样开心?”她的眼睛有些肿,但兜帽披风盖着,天色也不是很明,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 林六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道:“在听吴二哥说他在清州的趣事。” 陆云轻轻把她推开,对着吴襄仰了仰头,露出一个洁白尖俏的下巴,笑道:“吴二哥,是什么呢?” “快看,太阳出来了真是名不虚传”陆缄不露声色地上前,将陆云挡在了自己的身影里,同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群山苍茫青碧,一轮红日从天边喷薄而出,红光掩映着山上的枫叶,五彩斑斓,美不胜收。众人都丢了刚才的事,看着这美丽的景色齐齐噤了声。陆缄从睫毛缝里看过去,只见林谨容白玉一般的手扶着栏杆,微微抬起下巴,惬意地眯着眼,唇角还带着一丝自然流露出来的笑容。他的心突然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如果日子久了,她知道他是什么人,会不会就不讨厌他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4章 无题 第124章 无题 正自沉思间,林谨容突然回头,二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相对,陆缄正想对着她笑,却见林谨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此后再不曾回头。 陆缄垂下眼帘,静默片刻,重新抬眼看着面前的霞光山色。他看得很认真,很入迷,很久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到双胞胎中的一位轻轻挨过来,低低喊了一声:“阿云……”他方才回头,只见披着银红羽缎披风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陆云,关怀之意溢于言表,见他看过来,她朝他羞怯甜糯地一笑,水精鱼儿耳坠在她耳畔轻轻晃动,映得左耳垂上一点朱砂鲜艳欲滴。 终于看清了,这就是林六,陆缄轻轻吸了一口气,快速撇过头,紧紧抓住了面前的栏杆,越发用力地看着满山红叶,看得眼睛发酸也不肯回头。 林六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收回目光关心地看着陆云,陆云温和轻松地一笑。林六见她笑得温和,便探手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手心的冰凉濡湿所惊住,刚抬起眼眸去打量陆云的脸色,就被陆云使劲挣脱了手。阴影里的陆云垂眼盯着脚底下的石头,还上翘着的唇角尚来不及收回,脸上却已经充满了戾气。 林六怔了片刻,后退一步,悄悄掏出帕子轻轻擦去了手上来自于陆云的冷汗,可是那种冰凉濡湿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让人很不舒服。 林五冷眼旁观,讽刺地弯了弯唇角,掉头就走:“时辰差不多了,该下山啦。”有她带头,众人很快就离开了观景石台,分作两群,直接往斋堂去吃早饭。 杨氏等人还没来,斋堂里就坐着林、陆两家的女眷。林谨容才进了斋堂就觉得气氛不对,林玉珍脸罩寒霜,双手捧着一杯茶,不时冷冷地盯一眼坐在她下首的罗氏,罗氏也捧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并不与林玉珍对视,表情镇定自若。 陆二太太宋氏和周氏、陶氏也保持沉默,各自看着面前的桌子,仿佛那桌上有朵花儿似的。听见脚步声,周氏抬起头来,轻轻咳了一声:“都来啦?好看么?”于是众人都收了脸上的表情,抬眼看着女孩子们笑。 “好看。”林谨容等人依次入了座,吴菱奇道:“咦,怎么我娘和大伯母,大嫂她们还没来?” 正说着,杨氏等人就出现在门口,吴二太太笑道:“知道你们贪玩得有一会儿,就多睡了一会,难得不是在家,没人盯着。”她说得好听,但大家都知道,其实是为了尽量多的避开林玉珍,于是都配合地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来。 须臾,众人安静地吃完了早饭,登上轿子回家不提。 入了平洲城,三家互相派人去道别,各回各家。可当轿子再次停下,林谨容下轿之时,才发现林玉珍赫然立在林家的二门处,她竟是没有跟着陆家人回家,而是独自跟着林家人回了娘家,其目的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罗氏的脸色终于有些不好看起来,直冲冲地下了轿子,看也不看任何人,仰着头迅捷地进了二门。林玉珍一抖帕子,也仰着头跟着她快步进去。双胞胎对视了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三弟妹,我们一起去和老太太请安?”周氏便朝陶氏使眼色,意思是马上就有好戏看了,赶快跟上去看戏。大家一起回来,一起去请安,这是正理,可不是故意跟去看热闹啊。 陶氏的脚步已经跨出去,又被林谨容扯住了。林谨容坚定地朝她摇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众人听见:“娘,你的头发有些乱,我们先回房去梳洗,再去给祖母请安。” 周氏一笑,也就不再撺掇陶氏,转而与林五一道进了门。 林谨容扶着陶氏慢吞吞地走在后面,转过两个弯,身边没有其他人了,林谨容方轻声道:“娘,她们一个是祖母的亲闺女,一个是祖母的嫡亲外甥女,这事儿就由着祖母去处理吧。如果祖母要找你,自会让人来喊。我猜大伯母虽然叫你去,但她独自一个人也不会去的。” 陶氏道:“我是担心你二伯母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林谨容轻轻摇头:“娘,防不住的。就算是你去了,她此时不当着你说,背后也要说。不如以静制动,等她们吵够了,闹够了,有什么又再说。” 陶氏叹了口气:“是。我和吴家沾亲带故的,有些话还是不听为妙,省得我听着憋气。” 回到房里,林谨音闻讯赶来,母女三人捋了一下事情,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方才一起前往安乐堂去请安。半途中,迎面见着周氏领着林五,奚氏抱着孩儿,一家子笑嘻嘻地走过来,边走边说笑。周氏根本不像是才从安乐堂里出来的样子。 林谨容小声道:“我就说大伯母一个人绝不会去安乐堂。” 陶氏抿唇笑笑,上前和周氏打招呼:“大嫂,不知安乐堂那边怎样了?” 周氏半点不自在都没有,抚了抚鬓角,抬眼瞟了一下奚氏怀里的长孙,坦然自若地笑道:“我也不知呢,和你分开后,刚往那边走了几步,就听说这孩子找我哭得厉害,只好赶紧让人去和老太太说了一声,跑去看孙子啦。好容易哄好了孩子,又换洗了一下,竟就到了这个时候。” “是啊,做了祖母的人,事情自然是要多点的。”陶氏心知肚明的一笑,妯娌二人求同存异,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臂一道往安乐堂里去。 进了安乐堂,被告知林老太身子不舒服,已经躺下了,免了各房各院的请安。周氏沉吟片刻,低声问青梨:“可请了大夫啦?吃药了吗?有没有说晚上想吃什么?” 青梨笑道:“老太太已经吃过药了,吩咐了不必请大夫,晚上也不想吃东西……” “这样啊,那你们可要好生仔细着伺候好老太太,随时留着火,要吃什么立刻就做了端上去。”表示了关怀孝道之后,周氏才又问:“姑太太呢?这要到饭点了……” 青梨讶异地道:“姑太太早已经走了,大太太不知么?” “不知道呢。”周氏与陶氏交换了一下眼色,一群人就在安乐堂外面行了个礼,安安静静地离去,各自动用手下的人马打听情况不提。 掌灯时分,龚妈妈回来汇报:“太太,这事儿没法儿打听出详细的来。老太太下了严令,道是谁要往外传半句,就统统打烂了再卖掉。只知道姑太太进门就哭,接着老太太让人去把二太太叫了去,把人都撵了出去,把门关得死死的,在里面折腾了将近半个多时辰,姑太太抹着眼泪先出来走了,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姑太太才扶着墙壁出来,是青梨扶了送回去的,腿脚好像有些不便。” 陶氏就捂着嘴笑:“腿脚不便?是一直在跪吧?活该啊她本来被拒绝就被拒绝了,谁也怪不得她,她偏偏要不安好心地扯出这么多事儿来,依我说,这种两面三刀,到处撒坏的人就该再罚罚她才是。” 打这日起,罗氏整整有半个月的功夫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对外就称从凤翅山上吹了凉风,感了风寒,要静养,不见客,大房、三房也就不去打扰她,由着她静养。林老太太则第二日早上就恢复了正常的作息,请安时,双胞胎照旧往老太太跟前凑热闹,卖力的撒娇卖痴,遇着陶氏、周氏等人林七的脸色还有些难看,林六却是做得滴水不漏。 反倒是陶氏和周氏,经过这件事之后关系比从前密切了许多,虽还一个防着一个,平日里却也能经常在一起话话家常做一下针线,甚至还约着一道去相看林亦之的婚事。 这桩婚事却是林三老爷自己挑的。他早前为了孙红鲤的事情和陶氏置气,说过不要陶氏管林亦之的婚事,回来后就果然就自己请托了人到处打听,不知这家使了什么手段,竟就入了他的眼。他定了后让陶氏去相看,陶氏本想晾一晾他,但为了方便早些给林谨容定亲,少不得委屈一下,决定看了若无大碍就定了。 对方乃是平洲城附近一个姓平的富裕小乡绅的女儿,名叫绒儿,家里人口简单,父母双全,本身是小女儿,有个出嫁了的姐姐和两个已经成了亲的哥哥。不识字,女红也一般,可却是嫡女(当然他家也没小妾),容貌周正,言语清楚,年龄和林亦之相当,妆奁虽不能和平洲城中的大户相比,但他家父母也表示,男方去多少还多少,还另外奉上一份不亚于长女的妆奁——四百亩良田,一百亩种满了树木的山田,外加一间铺面,另有全套家私并首饰。 这样的亲事陶氏早前是看不上的,但此一时彼一时,陶氏默默在心中计算了一遍,觉着面上还过得去,至于内瓤子,反正是林三老爷选的,也怪不得她。便象征性地问了周氏的意思,周氏自然说不错。回去后陶氏就挑了空和林老太太说起了这门亲,林老太太听完,淡淡地道:“既然你和老三都觉得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去和你公爹说说,他说可以,就可以了。” 可到了林老太爷那里,林老太爷却有些嫌弃,思量许久,终是同意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5章 看透 第125章 看透 粉红210+,感谢大家的玫瑰花,求粉红票 ———————— 消息传到林谨容耳里时,已是掌灯时分。 荔枝忍不住感叹:“千挑万选,竟就选了这样一门亲事。”当真是除了是嫡女和父母双全以外,要什么没什么,根本不能和孙红鲤相提并论。 “只能说各有缘分。”林谨容其实也疑惑。早前她不是不知此事,却不知道平家是这样的情形。她也弄不明白林三老爷是怎么想的,这平绒儿完全不符合林三老爷那又要出身门第,又要妆奁丰厚,还要人品很好的三好条件。只能怀疑这人是黄姨娘自己设法打听了,通过林三老爷弄的,又或者,其实他们私底下瞒了陶氏一些事。 没等林谨容想明白,黄姨娘就来了,照例来送她的桂花丸子。 黄姨娘虽敷了粉,却掩饰不去眉宇间的憔悴。桂嬷嬷和荔枝等人上前恭喜她,也不见她有多欢喜,笑得极为勉强。林谨容暗暗称奇,心道黄姨娘这样儿也不见得就满意这桩婚事,难不成是林三老爷一个人促成的?于是就有几分好奇:“姨娘大喜。太太说不日就要插钗了。” 黄姨娘十分勉强地牵着唇角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道:“奴是想求姑娘帮忙。早前奴曾和姑娘说过,想替老爷和太太分忧,姑娘垂怜,还帮奴换了一回钱,挣了点钱,现下正是用到那钱的时候了。还请姑娘好人做到底,帮奴把这钱在太太面前过了明路罢。” 林家少爷姑娘婚嫁皆有定例,姑娘的妆奁双倍于少爷的,嫡出的又比庶出的高了近一倍。林亦之是庶子,公中顶破天也不会超过一千贯钱,且这钱并不会全数拿来做聘财,还要应付四时八节的礼品以及婚宴支出,为了婚事办得好看,主母们一般都会让婚宴占大头,真正落到聘财上的其实不多,日后光靠着平氏那几百亩地和一间铺子过活,林亦之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少不得要靠人贴补。 凭心而论,林谨容赞同黄姨娘的做法,却不愿替黄姨娘去做这个说客。她和林谨音当初合计的是,由黄姨娘求林三老爷出面,当做是林三老爷给林亦之的贴补,将来也好让林三老爷同样贴补林慎之一份。如今黄姨娘却要她来出面,那不得把陶氏给气个半死?于是笑道:“我是盼着五哥好的,但替姨娘去说这事儿却是不妥,姨娘不如去求父亲,让父亲出面,说是他贴补的,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么?” 她不提林三老爷还好,一提林三老爷,黄姨娘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淌,将帕子捂住了脸,半天才缓过气来,却不肯提林三老爷半句不是,只道:“奴更愿意请托姑娘。姑娘不肯说,奴也体谅您的难处,奴自个儿去寻太太说,太太若是生气要罚奴,奴都认。” 林谨容不由冷笑:“姨娘这是威胁我?天还没黑尽,姨娘就睡着了?你且去说,闹翻天也不会有人说太太半句不是,还会问姨娘的钱从哪里来的。姨娘想必会说,是老爷给的,那么老爷怎会给姨娘那么多钱呢?姨娘是立了什么大功呀?我又记得,前些日子姨娘还在喊穷呢。” “不是,姑娘您误会了”黄姨娘抽泣着低声道:“姑娘是天上的云,奴是您脚底的泥,奴又怎敢威胁您?借奴十个胆子奴也不敢的。奴不过是走投无路,又知姑娘心软明理,才不得不如此而已。姑娘,您此番若是放奴一马,奴一辈子都记您的情。” 走投无路?黄姨娘这话是否暗示着什么?宁愿在她这里软硬兼施也不愿意求林三老爷,这说明了什么?虽然黄姨娘在尽力装可怜,但她也能看出是真伤心。林谨容沉默许久,权衡再三,方道:“姨娘想要我什么时候和太太说?” 黄姨娘忙道:“姑娘看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罢。我统共有五百两银子在手里,但只想专留给五少爷做聘财,面子上的那些花销就不想动用了。只要太太答应,这钱就是太太赏给五少爷的。” “容我斟酌一下。”林谨容没想到她在关键时刻还真撒得开手,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她这是不得不撒开手。试想,倘若黄姨娘此时不把这钱拿出来过了明路,而是留着将来林亦之成亲后再悄悄补贴林亦之,无非就能借着平氏的嫁妆说事儿,可那相当于把钱送给平氏掌着,若平氏好说话,那还好,若平氏不好相与,家宅就要不安。所以,这个时候撒手是最明智的,看着吃了小亏,从长远看来却是占了便宜。 黄姨娘见她应了,心里压着那块石头算是搬去了一半,遂起身告辞离去。出了门回到房里,又是一顿好哭。 林谨容默坐片刻,起身去寻林谨音。婚期即将临近,林谨音正在灯下检视自己绣的嫁妆,看到高兴处,唇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扬,见妹妹突然来了,不由就有些害羞,假装镇定地命枇杷将东西收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谨容打趣她:“怕姐姐熬夜做针线活儿伤了眼睛,特意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大件的我做不了,可什么送人的小手帕啊,袜子啊,鞋啊之类的倒是可以帮你做点。” 林谨音啐了一口:“闲扯什么?早上荔枝不是才拿过来一叠手帕么?说,有什么事?” 林谨容也就不再闲扯,将黄姨娘的事儿说了:“看她的样子并不满意这桩亲事,那种难过失望不是装出来的,我在想,这中间有什么事是我们都不知道的?” 林谨音沉吟道:“这亲事的确是差了点,根本比不上之前娘看的那几家,但好在也不是太出格,勉强过得去。但你说得对,这中间必有原因,可惜爹爹不说,龚妈妈查问过,他身边的长随也不知因由……罢了,木已成舟,不必多问,时候到了自然水落石出。那事儿就答应她吧,由我来说。我要出门,母亲心疼我,必不会驳我,你在一旁劝一劝,也就平稳过去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然还真怕母亲忍不住,又是好一场闹腾。她倒是真把母亲的性子摸透了,知道母亲不屑于吞了她的钱。”林谨容轻叹一声,将头靠在林谨音的肩膀上,低声道:“我真是舍不得姐姐……” 林谨音低声道:“我也舍不得你们,往后母亲和弟弟都要交给你来照顾了。你得记着,多劝劝母亲,让她想开点,把那脾气压压。大伯母、二伯母虽然时有可恶之处,但也不是什么大j大恶之人,凡事多看好处,不要斤斤计较。大伯母的滑,二伯母的诈,我都希望你能学着点,对付什么人就用什么样的法子……嗳,我是在教你学坏呢,哪儿有我这样的姐姐啊?”林谨音说着眼角湿润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抱住林谨音的胳膊,小声道:“知道姐姐是疼我,你放心吧,我会看好母亲和七弟的。” 林谨音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而打趣林谨容:“和你说个事儿,今日听见母亲和龚妈妈商量往太明府那边的二叔祖父家里送礼,又写了信,你可知道是要做什么?” 林谨容道:“不知呢,姐姐和我说。” 林谨音就捏着她的鼻子笑:“傻丫头,是请二叔祖母帮你打听合适的人家。母亲说了,第一要紧的是人品敦厚。” 林谨容不由得微微一笑。 过得几日,陶氏安排人去给平绒儿插钗,林谨音便劝陶氏,马上就要入冬,要她多保重身体,趁着陶氏伤感,便提了此事。陶氏果然大怒:“她一个贱婢出身的姨娘,竟然存了这许多银钱?把我当成什么了?”抓起手边的茶杯正要砸下去,就被林谨容抱住了手。 林谨音也拥上去,姐妹二人紧紧将陶氏按了坐下,你一言我一语,慢慢相劝:“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母亲再闹也改变不了什么,固然能让她丢一回脸,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了她。面子都是做给人看的,有这点钱贴补着,婚事能办得更像样点,也没人能挑母亲的不是。母亲不妨算算,公中所出那点钱够什么?现成的不用,难道母亲要自己拿钱出来贴补吗?” 陶氏想起上次林老太爷通过仆妇传递的话来,气慢慢的顺服了,咬着牙道:“我成全她” 过不得几日,平家写了草贴来,上面所列的嫁妆中,当头写的就是一对古铜鼎,一对古铜彝,陶氏看过,沉思许久,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不由放声大笑,近二十年的积怨一扫而空,顿觉意兴阑珊:“嘴里说得那般好听,可为了区区玩物就做了一门亲。” 龚妈妈一本正经地道:“太太,您这话可不对,这古铜彝和古铜鼎若是拿出去典卖,也要值不少钱。这份妆奁其实也不算薄了。除去门第,又是嫡女,身家清白,妆奁丰厚,老爷看这门亲事其实看得不错,老太爷也没挑出理来。” 陶氏冷笑道:“正是呢。这样的东西,我置什么气?他怎么不去死?” 龚妈妈正色道:“太太,您还该小心了。这平家,若是平日里休想成这亲事,此番能成不过是因为投了老爷的心头好。想来不是省事的人家。” 陶氏淡淡道:“想要女儿高嫁,也能理解。只可惜选错了人。” ——————推书—————— shisanchun的新书《盛世茶香》,小肥可宰。 简介:穿越小丫鬟和聋哑少爷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6章 味道 第126章 味道 十月初一,十月节,寒日至。 这一日,林老太爷一早就领了众男丁,浩浩荡荡出城去上坟祭祖。林老太太在家,率了一众换了冬装的女眷置了酒菜佳肴,围炉向火,温酒炙肉,闲话家常。 周氏和陶氏二人近来新添不少默契,你敬我一杯酒,我递块肉给你,吹捧林老太也是你刚说了上一句,我就跟着添上下一句,配合得天衣无缝,又有几个孙子辈的儿媳妇,不时插科打诨闹上一闹,弄得林老太眉开眼笑。 最不快活的人是罗氏,她的“风寒”刚痊愈不久,还不太敢往林老太面前凑,敬了酒后就怏怏不快地坐在角落里独自吃肉喝酒,带了些幽怨不时偷偷打量周氏和陶氏,说不出的气闷。林六悄悄递了一杯温好的东阳酒过去,两眼看着罗氏,朝陶氏呶呶嘴。 这人要能伸能屈不是?被人抓住了痛脚就要认输。罗氏便咬了咬牙,接了那酒起身去敬陶氏:“三弟妹,我敬你,平日若有得罪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看在同是妯娌的面上饶了我。”不等陶氏回答,就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我先干为敬。” 这样就算是把往她身上泼脏水的事儿了啦?陶氏淡淡看了林老太一眼,但见林老太貌似在逗重孙子玩儿,实则一双眼盯着这里,便轻轻弯了弯唇角,双手举杯对着罗氏:“二嫂,我平日若有得罪不周到的地方,也请你看在同是妯娌的面上饶了我。”言罢也一饮而尽。 周氏的眼珠子一转,拍手叫起好来:“这样就好了高高兴兴地吃肉喝酒” 见她二人和好了,林老太心情大好,就吩咐周氏:“不是说弄了一只鹿来么,拣那好的给你公爹他们留一半,取一半来切成片,用香油抹了,我们细细烤了吃,今日许你们多喝点,喝醉了也不骂你们。” 见她兴致高,众人少不得凑趣,林六笑道:“我从听说有鹿开始,就一直记挂着想吃它的肉。昨儿就想开口和祖母讨要,又恐祖母嫌我不端淑,忍啊忍,昨夜里一闭眼就想起鹿肉,现在可好,祖母终于成全我啦” 林老太哈哈大笑:“你这馋猫儿真够馋快给我们六姑娘好生切上一大盘来,今日我们就看她能吃下去多少” 待到鹿肉上来,奚氏、文氏等人果真端了一大盘子鹿肉放在林六面前:“六姑娘吃个够。”林六也不要丫头们帮忙,笑嘻嘻地将香油抹均匀了,坐在炉子边烤:“是你们让我吃的,可不许笑我。” 众人都笑:“不笑你,不笑你,你吃个够” 林七就捋了袖子,走到林六身边坐下:“六姐,我给你帮忙。” 林六便撵她:“走开,你是帮我吃吧?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林七睁圆眼睛道:“咦,其实你才是林七吧?不然你怎知道我在想什么?”便去追着看林六的耳垂,“我看看,我看看我弄错没有……” 林六啐道:“你自己是谁你都不知道?”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周氏扯了林七的手笑道:“你是七还是六啊?这丫头喝多了吧?” 林谨容捧了一杯温热的东阳酒,含笑看双胞胎耍宝,低声同一旁的林谨音道:“六妹和七妹不作恶的时候,真是很会讨人欢心,也难怪老太太会喜欢她们。”她两辈子都学不会这样的作态。 林谨音笑道:“这是天生成的本领,逼着去做做得不像反倒丑了。烤肉油腻,你若愿意,不妨稍后为大家分茶,想必大家都会很喜欢。” 林谨容沉思片刻,低声吩咐荔枝去把她的茶具取来。一回头,就看见陶氏挨着罗氏坐在一起,小声说话,陶氏一脸的正经,眼睛却闪着光,罗氏修得细细的两条新月眉挨得越发近,满脸的沉思之色。 不多时,谈话结束,陶氏略带了几分得意地走过来,挨着两个女儿坐了,笑道:“在说什么呢?” “在夸六妹和七妹性情活泼招人疼呢。”林谨容好奇她和罗氏说了什么,便小声道:“娘,您和二伯母说了什么?” 陶氏笑道:“没说什么。就是提醒她,近来你姑母不曾来过家里,她该设个席为你姑母赔礼道歉。”其实就是委婉提醒罗氏,该把陆缄和林六的事儿早点定下来才好。 正说着,就见林七起身离席,和罗氏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回到林六身边坐下,小声说了几句话。林六恍若未闻,眉眼不动,镇定自若地继续烤肉,不多时,嘻嘻一笑:“好啦”稍微缓得一缓,待那肉不烫了,方将乌木筷子夹了,用细白瓷小碟子接着送至林老太口边,娇娇笑着:“祖母,今儿第一块炙烤鹿肉,是选的最嫩的地方,您先尝。” “祖母牙齿不好啦,略微尝一口就好。”林老太欢喜地享受着孙女的孝心,眯着眼细细品味,“不错。”待她咽下,林六又体贴的递过一杯温酒:“祖母喝口酒。” 林老太被她伺候得没有一处不熨帖,笑道:“要论这些孙女儿,还是阿珠最懂得伺候我。你们里面比她聪明的人不是没有,可是没有人有她那么懂我。” 往日里,林七若是听到这样的话,必然要上前撒娇卖痴,不依不饶,偏今日林七什么也不说,就含笑看着林六。林六得了这句称赞,脸上并未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反有几分怅惘:“其实孙女儿一直记着六岁那年祖母亲手烤的鹿肉,那个味道一辈子都忘不了。” 林老太一怔,随即笑道:“对,对,就是这个味儿。你这丫头怪有心的,还记得那个味道?” 林五冷哼了一声,酸道:“祖母,六妹妹这都是馋的。” 林六恍若未闻,小声道:“许久不见姑母和云妹妹上门来玩,听说她们都是极爱这烤肉的,虽知他家不会少了这东西,可也不知好吃不好吃?这节下,也不好叫她们过来玩。” 一席话就触动了林老太的心事,林老太叹道:“还是你这孩子有心,你姑母没有白疼你。来人,把这鹿肉拣好的送两盘过去给姑太太,就说六姑娘替她留的。问她明日可有空,过来吃饭。”又笑看众人,“这份人情我可不能吞吃了。” 众人心领神会地一笑,林六的脸微微发红,继续回到炉子前垂了眼专心烤肉,烤好后挨着分发给众人,林谨容快活地吃了许多,又喝了好些东阳酒。喝得高兴了,起身分茶献艺,挨个儿点些吉祥如意的字给众人,特别点了个“寿”字给林老太,又点了个“好”给林谨音,就连还不会饮茶的大堂侄儿她也点了个“安”字送过去,得到众人的真心称赞,她自己也有些开心。 正在高兴处,就听得林家派方嬷嬷送了回礼来,却是两大盘||乳|羊肉,外加了两大筐金灿灿的橘子。 方嬷嬷给众人见了礼,笑道:“我家太太说了,感谢六姑娘的孝心,但明日知州家的宋夫人请客,怕是来不了。本该做东请老太太和舅太太、表姑娘们过去玩乐的,可接着竟是有好几家人相请,忙不过来。只好等她闲了,再备薄酒请各位过去玩。” 林老太不以为然:“既如此,就让她先紧着要紧事儿办。你和她说,她闲了,就让她过来看我,我有话要和她说。” “是。”方嬷嬷告辞,罗氏便给崔嬷嬷使了个眼色,崔嬷嬷会意,趁着众人不备,悄悄跟了出去。少倾,回来在罗氏耳边低声道:“的确是很忙,但也真是还生气,不过您放心,没什么大碍。有老太太撑着呢。” 罗氏紧绷着的脸总算是松了松,林六眼看着她的神色好转了,也悄悄放开了紧紧攥着的帕子。 众人又笑闹一回,将近申时,林老太有些倦了,正要叫众人散了,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接着林家的男人们大步走进来。林老太爷一马当先,脸上照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他身后,林大老爷、林二老爷等人都是一张笑脸,林三老爷更是得意地捋着胡子,幞头脚一翘一翘的,进门还破天荒地主动朝陶氏笑了笑。年轻一辈的,更是喜笑颜开。 林老太太对自家的丈夫和孩子们再熟悉不过的,忙道:“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林大老爷悄悄看了林老太爷一眼,见林老太爷不说话,只好尽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稳着声音道:“刚得到的消息,朝廷应急要粮,用入中的方式募商运粮,只要把粮食运到北边,粟价当得七百五十钱的可以就能得到二千钱的交引,然后到京里或是东南州军去取钱或盐” 顿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周氏激动得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才好;罗氏则是双眼放光,恨不得赶紧回去算算自己能挣多少钱;相较而言,三房就平静得多。陶氏虽然得意,却还记得稳住,矜持地微笑着,只特意走到林谨容身边,褒奖似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求粉票及推书—————— 《古代调香师》作者月梢的新书《秀色》: 再世为人,务实的青黛深知寻良人觅佳婿的重要性 左挑右看,暗自筹算,不想却落入他人“陷阱” 被谋去了一世姻缘,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7章 美梦 第127章 美梦 粉红240+,求粉红和正版订阅支持 ———————— 是夜,林家男人们就是否该把手里收到的粮食运送到北边,从而换取更大的利益展开了激烈的争论。由于这是最后一次利用公中的钱做生意,每个人都试图尽量多的多争取一些利益。林大老爷虽想要钱,却觉得把那么多的粮食从平洲运到北边太冒险,派谁去,怎么运都是问题,谁说得清路上会发生什么事呢?不如先等等,看看当地的行情又再说。 林二老爷和林三老爷罕见地结成了同盟,都赞成应该跑这一趟,理由是,粮商的收购价必不会太高,他们既已经抢了先手,为什么还要把钱留给别人去赚呢?林二老爷甚至坐着算起了账,去多少个人,用多少骡车,一路上的开销又是多少,拿了交引去换 世婚(完结)第3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盐,带回来又可以赚多少钱……林三老爷把路线图画出来,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去跑这一趟。hubaowang 鸡生蛋,蛋生鸡,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盐和闪着柔光的金银。年轻一辈中,有赞同林大老爷的,也有赞成林二老爷和林三老爷的,一时争论不下,闹到半夜都没睡。 陶氏早就打定主意要跟着陶舜钦走的,因此并不参与这些议论和幻想,晚饭后就撇了林三老爷在那里高谈阔论,自带了几个儿女回到房中,吩咐龚妈妈:“这几日着意些,想必清州很快就有人来。”又叫林慎之取书出来,听他背了一回书方才许他去睡。 将睡时,春芽打听消息回来,绘声绘色地把当时的情形描述给陶氏听:“二老爷和三老爷约着要送粮去北边,再从京城换盐回来。二老爷已经算出了能赚多少钱,三老爷把路线都安排好了,都不支持大老爷的想法,这会儿正嚷嚷得厉害。” 陶氏微微冷笑:“都当做生意如同吃饭一样容易呢。老太爷怎么说的?” 春芽道:“老太爷略坐了坐就回了听涛居。奴婢来前,大老爷使人去问,说是已经睡了。” 林谨容忖道:“看来祖父根本没那个意思,他说过这是最后一桩生意,赚了钱就要买地修坟的。” 陶氏笑起来:“个个儿都被银子晃瞎了眼睛,由着他们去做半宿的美梦罢。睡了。” 第二天清早,林谨容去安乐堂请安,林老太又比平日晚起了几分,女人们小声议论着,半夜才睡的林大老爷等人也早早等在一旁,都在探长脖子等林老太太起身。 很少看到这样壮观的情形,林谨容探询地看向林谨音。林谨音凑过来小声道:“他们打算先说动祖母,再说动祖父。” 林谨容低声道:“还是决定要去?” 林谨音轻轻点了点头:“大伯父一个人架不住那么多想发财的人的劝。” 忽见林老太爷身边的福全慢悠悠地走来,林大老爷等人顿时停止了议论,上前去和福全说话,福全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传遍了全场:“是来传老太爷话的,谁都不许提送粮去北方的事情,就在这里处置,能赚多少就赚多少。请大老爷先去同吴家联系,看他家准备怎么处置,三老爷写信去清州,问陶家大舅爷准备怎么办,可有合适的买家?他情面熟,请他帮忙介绍几个靠得住的过来收粮。少爷们该读书该写字的还是去读去写,他过几日要抽考功课。”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林三老爷忍不住道:“大好的机会,到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福全淡淡一笑:“老奴就是个传话的,老太爷说了,几位爷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去寻他。”对着老太太的居所行了礼就规矩退下,只剩下一地做了一夜发财梦,还没来得及享受美梦的滋味儿就不得不清醒的人,抓心挠肝地在那里哭丧着脸痛苦万分。 想揽瓷器活儿,那也得看看有没有金刚钻,就这样子也想发大财?陶氏眼里闪过一丝鄙夷,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林谨容和林谨音交换了一下眼色,手挽着手,轻轻抠着彼此的手心玩。 忽见龚妈妈碎步赶了来,小声道:“太太,全少爷来了。” “这么快?”陶氏惊喜万分,“这孩子办事儿真利索。你去和他说,我给老太太请了安就来。”虽恨不得赶紧去听林世全究竟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却也不得不恪守礼仪,等候林老太起身。 林谨音小声问林谨容:“你说舅舅会怎么办?” 林谨容早就仔细思索过这个问题,因笑道:“姐姐什么时候出门?” 林谨音脸上飞红:“你难道不知道的?” 林谨容便笑道:“那你还问我?”这个冬天林谨音要出嫁,陶舜钦怎可能腾开手去赚这钱?且香药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何必去天寒地冻吃那个苦头? 林谨音仔细一想也想明白了。 不多时,林老太起身,看到众儿孙的沮丧状,少不得好生安慰一回:“小心驶得万年船,居家过日子就是求一个安稳,你们父亲也是为了你们好。” 但除了有底气的陶氏以外,谁又能真正听得进去,个个都有些心浮气躁,各做各的打算。因此很快散了,林大老爷直接去问吴家的意思,林三老爷则跑去写信,罗氏则借口要出门,命人备了车,一溜烟地往陆家赶去。 陶氏领了两个儿女迅速回房去见林世全。 “这是这些日子走香药赚到的钱。”林世全双手奉上一只匣子:“舅舅早几日前就提前得了消息,让我来和婶娘说,今年冬天只有一件大事要办,那就是三姐姐和大表少爷的婚事,把这件事儿办好才是重中之重。粮食这个事儿宁可少赚些,安稳才是大事。” 陶氏拆信看了,正色道:“既然你舅舅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办。我先写信,你去洗洗,吃了饭后去看看留儿罢。” 林世全便朝林谨容使眼色。 林谨容就道:“我送三哥出去。” 二人出了房门,寻个避风又显眼的地方站了,林谨容看着穿了一身青布棉袍,腰间裹着淡青锦围肚,踩着鹿皮长靴,头戴青色幞头,神色间明显比前些日子分别时沉稳了许多的林世全笑道:“三哥这身打扮可精神。” 林世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好容易回来一趟,总要好好打扮一下,省得给人看低了去。” 林谨容便道:“你在那边过得可顺意?要回来过年的吧?” “他们都很好,没把我当外人看,特别是大表哥,厚道得很。”林世全抬头看着林谨容,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道:“消息才传出来就已经有人和舅舅接触,想把粮食全都买走。要运粮到北方去,再去京城换盐回来,我想跟了他去,闯闯看看,多结识几个朋友,将来才好自家做事,不知三妹妹你怎么看?” 林谨容认真打量着林世全,他比她高了近一个头,身材比她的堂兄弟们强壮得多,唇边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张脸上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眼里全是坚定和憧憬。一颗心想要自由却不能得到的那种渴望她再清楚不过,去跑跑也好,只有林世全能独当一面,她才能更多地改变现在的局面……“要去就去吧。”林谨容灿然一笑,转身往屋里跑:“三哥你等我一会儿。” 林世全轻轻舒了一口气,不是不担忧林谨容不许他去,可是他不想一辈子只做一个被平洲和清州困住,没有见识,只能靠着名义上的亲戚帮衬的人,所以他还是说了,没想到林谨容会这样爽快。 正想着,就见林谨容已经又快步跑了回来,把一个绣囊往他手里塞:“这是你的分红,香药的。” 她那时候是说过算他一股,可是他自己清楚,她能有多少钱,这里头装的分明是银子,她差不多是把她手里能动用的钱都给了他。林世全紧紧攥着手里的绣囊,只觉得那绣囊有千斤般沉重,他沉重而缓慢地呼吸着,良久,方抬起头来看着林谨容:“四妹妹,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林谨容微微一笑:“不只是为了我,是为了你和留儿。太太那里,我会去和她说,留儿我也会替你照顾好。我猜你走之前大概是见不着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路上小心。” 林世全使劲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林谨音走出来,看了林世全的背影一眼,小声道:“我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林谨容回头看着她笑:“姐姐不用猜我在想什么,有空好好陪陪娘就是了。” “太太,姑太太来了”崔嬷嬷打起精神,轻轻推了推已经快要睡着的罗氏。 “总算是回来了。”罗氏忙坐直了,捋了捋头发,看了看窗外已经西斜的日影,叹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不是说小半个时辰就回来的么?等得我腰酸背痛。” “让二嫂久等了,都是我的不是。”林玉珍走进来,不咸不淡地朝罗氏扯了扯嘴角,在主位上坐了:“本来早就散了席的,又被她们扯着多说了一会儿话,还是我说你等着我,她们才放了我来。” 罗氏有求于她,又怎会和她扯这个,当下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同林玉珍行了个礼:“姑太太,是我的不是,我和你赔礼,你别和我计较。” —————— 最近的加更都有些迟,不是不想早点更,实在是没办法,请大家多担待些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8章 渐变 第128章 渐变 林玉珍眼看着罗氏已经行下礼去,方才淡淡地道:“二嫂这是何必,那日就当着老太太的面说清楚了的,我们是姑嫂,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二嫂也就是有点怕我怪你,所以才不小心说错了话而已,没什么多说的。” 罗氏笑得脸都僵了:“我一时糊涂。” “所以就拿我当傻子蒙……不知我若是和三嫂吵起来,二嫂是什么感觉?”林玉珍不客气地一口呛了回去。 罗氏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沉默许久,讪讪地道:“姑太太,你气性可真大。我做错了,就认错,当日就已经挨了骂,受了罚,又给你赔过礼的,就是你三嫂也不怪我了,今日等你这许久,进门就赔礼,低声下气,你再大的气也该消了罢?要不然你还要我怎样呢?谁没有犯糊涂的时候?”两家始终要做亲家的,她错了,低头伏小,林玉珍就该接过去才是,难道真要把脸给撕破了? 林玉珍沉默不语,垂眼盯着手腕上的金镯子看了许久,方淡淡地道:“二嫂,过去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提,你也别再提了,提起来我心里就堵得慌。说吧,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罗氏也就不敢再提,转入正事:“粮食入中的事情姑太太已经知道了罢?老太爷不许我们运粮去北边,就要在本地找人转手,不知你们家是怎么打算的?”按着她的想法,陆家人手足,人情面熟,做生意又是做惯了的,必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如果可以,她想搭个车,多赚一点钱。 这件事当初林玉珍又是比林家其他人晚两天,比陆家人提前一天知道,她的钱多不缺钱用,见利不是很厚,不小心还容易得罪婆家人,所以并没有参与。故而她并不是很热心,淡淡地道:“我不太关注他们男人的事情。” 罗氏虽然感觉到她的冷淡,却也只有硬着头皮把话说清楚:“运粮到北边,750钱的粮食就可以得到两千钱的盐,如果把盐运回来,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如果府上方便,我和你二哥想搭个顺风车,将来你侄女儿的妆奁也要丰厚许多。”说完以后紧张地看着林玉珍,看林玉珍怎么回答。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事关双胞胎的妆奁,倘若林玉珍还要林六做儿媳,就不该拒绝她的请求,毕竟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当然,除非林玉珍又改变主意了。 林玉珍自然听出了她的试探之意,沉默许久,方道:“等我家老太爷心情好的时候,我再去替你问问吧。” 罗氏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起身笑道:“那我等姑太太好消息。” 林玉珍点点头:“我有点累,就不送二嫂了。”等罗氏走了,她疲惫地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方嬷嬷小心地在一旁打量着林玉珍的神情,并不敢劝,也不敢问。陆家有条件赚这个钱,且也的确是要跑这一趟的,虽是陆二老爷陆建中负责,但林玉珍若是真想插这个手也不是做不到。 良久,林玉珍猛地坐起身来,道:“你去问问老太爷在做什么?可有空闲,心情可好?” 方嬷嬷点头而去,少倾回来禀告:“老太爷刚见过了二老爷和大少爷,心情很好,这会儿集贤阁并没有人。” 林玉珍起身换了件家常的半旧褙子,将头上的簪钗去了一半,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过后方严肃地道:“随我去见老太爷。” 方嬷嬷激动起来,也许经过今日,陆缄的亲事就要定下来了。 林玉珍肃着脸,仰着头,挺着胸,稳稳当当地穿过陆家的大花园,向着集贤阁走去,一路上有下人和她行礼问好,她也只不过是淡淡点点头而已。 陆老太爷的心情果然很好,几乎是才一通传就立刻让她进去,快活地问她:“不是说去了知州家赴宴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林玉珍十分谨慎地站着回答:“媳妇娘家二嫂有事来寻,媳妇就提前回来了。” 陆老太爷和蔼地道:“坐,坐。没有外人在,不必那么讲究。她来寻你,可是有什么事?”不然林玉珍不会平白无故来寻自己,还提起这么一号人。 林玉珍也就顺着道:“她自个儿拿妆奁跟着买了些粮食,但我父亲不许家里人做生意,来问我们家是否要往北边跑这一趟,想搭个顺风车。媳妇不敢答应她,说要先问过公爹的意思。” 陆老太爷就叹息:“你父亲呀,叫我怎么说他呢。傲气是有了,可真是苦了儿孙。罢了,都是亲戚,既然开了口,又怎能不帮?你答应她罢,我会和老2说。” “谢过公爹。”林玉珍的脸上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不知公爹觉得媳妇那个侄女,行六的谨珠怎么样?就是那对双胞胎中的姐姐。” 陆老太爷捋着胡子呵呵地笑:“那对珠圆玉润么?我记得,不错呀,挺好的。你还记得前些年总来我们家玩的那个孟家么?就是后来搬到代州去的那家,这次陆绍去代州,正好遇到,他家还帮了不少忙呢。” 林玉珍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儿的,和她提什么孟家?却不敢插话也不敢打断,只好跟着笑:“是,还记得,他们家人都还好吧?” “都好,日子过得挺富足的。他家有个孙儿,比陆缄小一岁,这次跟着陆绍送粮食回来,我见了,挺有出息的,进退得当,人也长得周正俊秀,你不妨和你二嫂说说看,兴许可以成就一门好姻缘。”陆老太爷藏在眉毛下的眼睛闪着精光,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林玉珍。 林玉珍脸色微变,还强笑着道:“兴许可以看看林七……”忽听“啪”地一声巨响,吓得她冷汗都冒出来,惊慌地看着陆老太爷。 却见陆老太爷淡淡地看着他面前那摔成了两半的瓷镇纸道:“这镇纸是谁放在这里的?害得我一不小心就碰在了地上这些人做事越来越不上心了,大媳妇你等下要和你二弟妹说,好生整顿整顿” “是。”林玉珍垂眼看着方嬷嬷收拾镇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揪着帕子绕啊绕。 “坐,坐啊。”看着林玉珍不自在地坐了,陆老太爷沉思片刻,低声道:“这些年来你不容易,我和你们母亲都知道,不会亏待你” 林玉珍的眼圈儿突然就红了,将帕子按了眼角,忍住了泪,小声道:“公爹和婆婆一直待媳妇都很好,媳妇一直都铭记在心。”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无子,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公婆待她真是仁至义尽了。没有儿子就过继,任她挑,任她选,一带走就是七八年,中间没回来尽过孝道,也是没有怪罪过一句。哪怕就是林老太爷夫妇,也是挑不出一点错来的。 陆老太爷叹了口气:“你也别想得太多,人要认命。好在陆缄这孩子真不错,挺争气的,他没有对你不孝吧?” 回忆起往事,又听到这体贴的问话,林玉珍心里顿时暖洋洋的:“没有。虽然他还上进,但就是有些贪玩,总想背着媳妇跑出去玩,媳妇又担心他会学坏,他话又少,有什么总也不肯和媳妇说……” 陆老太爷指点她:“他年纪大了,又是男子,你不能总把他关在屋子里,这样不好。你该适当放他出去走走,让他多见识见识,他才晓得世事不易,才会懂得你的好。” “好,我以后多注意。”林玉珍答应得十分爽快。 陆老太爷沉默片刻,道:“我有个想法,还没和老大说,先问问你的意思,你觉得你的侄女,行四的谨容,怎么样?我想把她聘给陆缄做媳妇。” 林玉珍惊得变了颜色,开什么玩笑?刚开始她不是没考虑过林谨容,可是林谨容真是太让她失望了,还有陶氏,和她真是生来就不对盘。所以很早以前,她就已经把林谨容排除在外了,现在,这么突然的,陆老太爷竟然说要聘给陆缄做媳妇,做她的儿媳妇?林玉珍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张着口失了声。 就是方嬷嬷也是震惊不已,几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老太爷自顾自地道:“我觉着这个孩子挺好。你的几个侄女中,她的年纪最长,容貌端庄秀雅,习文识字,也有才情,和陆缄才貌相当,正是良配。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我就写信给老大,把这事儿定了。” 林玉珍此刻方找回自己的声音:“公爹,这事儿是不是再商榷一下?” 陆老太爷那双藏在眉毛下的眼睛闪着微光:“哦?怎么说?”声音已经有些不好听了。 林玉珍手板心里冒着细毛毛汗,大着胆子道:“我三嫂已经在托人给她相看了的。” “不是还只是相看么?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只要开了口,你父亲根本不会说什么。” 林玉珍紧张地咽着唾沫:“不是我这个做姑母的嫌弃侄女儿,这孩子有些掐尖要强” “你说的是暖炉会那事儿吧?”陆老太爷笑道:“其实和你有些像啊。她将来要当家的,爱掐尖要强一点才好嘛。” ——————友情推书—————— 醉酒香的《医路妖娆》 : 防火防盗防表哥,行医谈情种药田 另:嚎一嗓子,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29章 琉璃 第129章 琉璃 粉红270+,继续求粉红 —————— 林玉珍真急了:“她太贪财不过暖炉会上媳妇给她的那只水精钗子,她竟以十两金子的价格卖给了林六简直不成体统” 陆老太爷淡淡地道:“我知道。还有什么?”竟是连多话也不想说了。 他的态度越来越强硬,越来糟糕,几乎已经无可转圜,林玉珍绝望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不敬我和她母亲一样的,脾气死犟,又不会看头势,现在只是做姑侄就已经这样,将来做了婆媳还怎么办?” 陆老太爷捋着胡子不说话。 终于有转机了林玉珍松了一口气,放软了声音道:“公爹,她的性子也沉闷孤僻得紧,不喜欢出门,不喜欢和姐妹们在一处说话玩乐……”话还未说完,就听陆老太爷拔高声音道:“这样才好,省得多嘴多舌,搬弄是非,招惹是非嘴是用来吃饭说话的不假,可也要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多嘴多舌,搬弄是非?这话好像别有所指?平济寺的事情,虽然她已经严令不许外传,可是宋氏和陆经都在场,真有心去打听,也是瞒不住的。林玉珍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忍不住抬眼看向陆老太爷,却见陆老太爷严肃地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二人对视片刻,林玉珍终是败下阵来,耷拉着肩膀,半垂下头,低不可闻地道:“公爹打算什么时候去提呢?婆婆知晓此事了么?” “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提。谁都没说就先和你说,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底,有些事情该处理的就提前处理妥当,别到时候又添乱子出来不好看”陆老太爷硬邦邦地道:“你婆婆那里我自会和她说,她向来贤良淑德,从来不会拂逆我。长房长孙的婚事是大事,女人又岂能有男人看得清,看得懂?你有时候也要放开心胸,不要总和一些小事过不去,那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林玉珍顿时无话可说。老太太顺从老太爷就是贤良淑德,她这个做儿媳的就更不能多嘴了。她再多嘴,不但不贤淑,还是拘着一些小事不放,忤逆长辈,和林四这个小辈过不去。且老太爷事先和她说,那是给她面子,再抬下去,就是自己找气受。林玉珍虽然愤愤不平,却真是不敢再和陆老太爷叫板下去,只好委委屈屈地行礼告辞退下。 出了门,怒气狂飙,脚下生风,遇到来往行礼问好的仆从都是恶狠狠一眼瞪将过去。方嬷嬷快步跟在她身后,劝也不敢劝,到院子门口方才给丫头使了眼色,让去请陆云过来。 林玉珍进门就砸了一个大花瓶,骂道:“定是宋氏那个贱人和我作对”除了陆二太太宋氏,谁还会这样处心积虑地和她作对,给她添堵,让她不痛快呢?也只有二房才能有这个本事挑得动老太爷。她是长子长媳,本来这院子里该是她呼风唤雨才对,可是她为了子嗣避出去七八年,回来后很多人和事都变了,就是陆建新再得意,陆缄再成器,也有不如意,伸展不开手脚的地方。个个都说宋氏好,说她凶,可是谁又知道宋氏的险恶? 方嬷嬷忙命人关紧院子门,上前扶住林玉珍低声相劝:“好太太,好太太,休要这样,传出去又有什么好?”没有人会给林玉珍难堪,人家只会给她们这些手下的人难堪。 林玉珍大声道:“我怕她你们有谁要去传话讨赏的只管去”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顿时噤若寒蝉,都垂下眼盯着脚尖,恨不得自己不在场才好。 “这屋里的人都是跟着太太从江南回来的,谁又会多嘴?”方嬷嬷挥手示意其余人等下去,劝道:“太太,不是怕谁,而是传到老太爷耳朵里不好。老太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否则说一不二。” 林玉珍坐下,默然想了许久,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二少爷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方嬷嬷讶异道:“不曾啊。每日按时读书写字,门都没出过,也没和其他无关的人接触过。”太太自来多疑,怀疑过宋氏之后,又开始怀疑涂氏和陆缄了。若不是陶氏和林谨容自来不把太太放在眼里,两家关系太差,只怕太太还要怀疑是那娘儿俩设计的呢。 林玉珍板着脸道:“你去找他来” 这种事儿找陆缄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陆缄自己去和老太爷说,他不娶林四,要林六?这婚姻大事,都要听长辈的意思,从来也没有自己做主的道理。方嬷嬷虽然暗自嘀咕,却也不敢触了林玉珍的霉头,忙出门去叫人请陆缄过来。 陆缄还没到,陆云就匆匆赶来了,听完事情经过,柔声劝道:“母亲着急什么?这不是还要外祖父同意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玉珍笑道:“是啊,我是糊涂了。让人准备车马,我马上过去。” 陆云垂下眼帘,低声道:“母亲,您这会儿出门,然后祖父再去说这事儿就不成,这……”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就是她去做的好事么? 林玉珍懊恼地深吸了一口气,一想到以后陆缄的媳妇儿和她不是一条心,她就受不住。 陆云道:“祖父现在还只是同您说,不曾知会祖母,要去和外祖父母相商,怎么也该是明日以后的事情,缓口气,办法还多的是。再说了……”她拖长了声音,低声道:“哪怕就是成了事实又如何?难道她敢不敬母亲么?始终是母亲的亲侄女,总不能歪到哪里去。” “可是……”林玉珍刚说了两个字,就听方嬷嬷在门外喊了声:“二少爷。” 母女对视一眼,都住了口,陆缄走进来,规规矩矩地给林玉珍行礼问好:“不知母亲有什么吩咐?” “刚才你祖父和我说,你年纪大啦,该给你定亲了。”林玉珍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上面看出点什么来。 陆缄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并慌乱,却不问是谁,只带着些羞涩微微一笑。 林玉珍试探道:“你不问是谁?”别不是早就知道是谁了吧? 陆缄红了脸:“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辈们说是谁就是谁。” 林玉珍就笑了:“知道你孝顺,现在我来问你,你觉得谁最合眼缘?我去替你说,过日子,还得称心如意才好。” 陆缄讶异地抬起头来,但见陆云在林玉珍旁边朝他直眨眼睛,又轻轻摇了摇头。当下便垂了眼帘,低声道:“只要人品好就行,儿子信得过母亲和祖父母的眼光。” 说了等于没说,也许真是不知道?林玉珍沉默片刻,无趣地挥手让他下去:“你去看书吧。这事儿你别管了。” 陆缄默然行礼退下。 林玉珍侧身躺回榻上,蹙起眉头不说话,无限忧愁。 陆云撑着下巴想了许久,低声道:“不然明日我替母亲跑这一趟吧。母亲安心去做客就好。” 林玉珍挑了挑眉:“你要如何?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 陆云笑道:“女儿做事自有分寸。和舅母们闲话家常总是可以的。” 林玉珍似信非信,少不得拉着陆云详细地吩咐一回:“这事儿你还得去寻你二伯母……”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回,陆云只是不停点头。 天色黑尽,陆云漫步走到陆缄的院子里,轻轻止住了外面伺候的小厮,走到门前站住了,侧耳细听。 只听屋子里静默一片,偶尔有纸翻动的声音。陆云便轻轻敲响了门:“哥哥。” 开门的是长寿,陆缄果然又在临帖。 陆云上前去,自然而然地替陆缄磨起了墨:“哥哥,你想不想知道祖父意向是谁?” 陆缄轻轻放下笔:“你知道?” 陆云抿唇一笑:“总归是那几个表姐妹。”她娇俏地眨眨眼睛:“哥哥,你觉着谁最好?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陆缄盯着跳动的火焰看了片刻,淡淡地道:“只要人品端正就好,交给长辈们去定。” 陆云放下手里的墨锭,默然片刻,轻声道:“祖父定的是四姐姐,母亲中意六姐姐。” 陆缄回头看着她:“那么你呢?” 陆云一怔,随即细声道:“在我眼里,几个姐姐都很好,不管是谁做了嫂子,只要她对哥哥好,对母亲好,我就好。” 陆缄点了点头,继续提起笔临帖。 陆云在旁边立了许久,见他几番停下似是想和她说什么,可也始终没说,而是继续不停地写,不停地写。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陆云索性别了陆缄,沿着长廊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命简儿取了装簪钗的匣子出来,挑了林谨容从清州带回来的那枝琉璃钗子对着灯光细看。 绯红的芍药一支独放,雕工一般,但颜色真好看,整体还不错。她盯着那钗子看了许久,问简儿:“这钗子是不是和吴家菱姑娘头上的那个很像?” 简儿不好回答,模棱两可地道:“其实清州的琉璃簪钗真是不怎样。” 陆云沉默片刻,轻轻将那钗子放下,吩咐道:“给我挑一身衣服,明日我出门要戴这支钗子。”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0章 冬雨 第130章 冬雨 看到有筒子投8张一万二的更新票,orz——不行的啦,上着班的,6千已经尽力了,那么,今天照旧双更,只是加更时间照旧不定。求粉红票。 ———————— 清晨,细雨沥沥,呵气成雾。 还未落尽的树叶儿滴答滴答往下滴水,青石板路被雨水冲洗得发亮,蜿蜿蜒蜒的小路尽头,缓缓过来一把普通的青布大伞。伞下的女子绯衣丹裙,乌云堆雪的发上斜斜插了一枝鲜翠欲滴的琉璃栀子花钗,钗头下垂的琉璃碎珠犹如一串晶莹的雨滴,随着女子稳健的脚步缓缓摆动,衬得女子肌肤如雪,明眸皓齿。 陆云立在通往安乐堂的路口处,微微眯了眼,打量着缓步朝她走来的林谨容。几乎是在突然之间,她发现这个沉默不语,总是习惯于坐在角落里听人说话,被人问到,或者是听到感兴趣的话题才会露出一丝淡淡笑容的表姐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十分抢眼的女孩子。 陆云不自禁地悄悄拽了拽自己身上那套青碧色的素锦衣裙,扶了扶头上那枝绯红色的芍药琉璃钗,然后挺直了小腰,朝着林谨容露出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四姐姐。” 看见是她,林谨容的长眉轻轻挑了挑,眼里流露出几分惊讶,露出一个透了几分疏远的笑容:“原来是云妹妹,不想你会这么早就过来。” 陆云自然知道这会儿还早,她被雨声吵得睡不着觉,很早就起了床,精心收拾了许久,天也没亮。她指了指简儿手里的朱漆食盒:“我过来瞧瞧外祖母,恰好家里做了些菊花饼,约莫是今年最后一茬了,送过来给你们尝尝。” “多谢……”林谨容笑道:“想必你还没用早饭吧?我让人去和厨房说一声,多送一份早饭过来?” 仿佛很有礼,仿佛很周到,但是陆云分明感受得到那种不在意——和另外几个林家姑娘相比,林谨容对她并不是很感兴趣,也不重视。她非常认真地再次打量了林谨容一番,道:“谢谢四姐姐,我用过了。”压低了声音,有些突兀地笑:“听说舅母已经在替姐姐相看人家了?” 林谨容长长的眉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里露出几分笑意:“不知道呢。” 她分明是知道的,她却说她不知道。就像这头上的琉璃钗子,她也分明是知道的,长寿也说了,就是她替吴襄挑的,可是她什么都不耐烦说,不屑于说。陆云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来:“四姐姐,我唐突问一句,我母亲舍不得我,所以才想在家乡给我寻一门亲,为何三舅母要舍近求远,托姑奶奶在太明府给你相看?难道她不疼你?平洲、清州这些相熟的人家中,就没有合适的吗?离家那么远,你也肯?” 亲戚之间果然就没有秘密,既然已经知道了,也就不必再刻意藏着掩着,林谨容微微一笑:“也许她想多个热闹的去处罢。现在说这些还早,没影子的事儿。” “开玩笑啦。”陆云呵呵一笑:“谁不知道太明府富庶,日子好过,才子也更多?三舅母也是疼你。”突如其来地转变了话题:“我有时候总会有一种错觉,觉着四姐姐好像是不太喜欢我?” 林谨容回眸看着她,认真地解释:“没有的事,你怎会有这样的错觉?” 表情很认真,是在认真的解释,但是没有惊讶,的确是不喜欢,果然是不喜欢。陆云垂下眼帘,声音平板:“平济寺的事情,我很难过……” 林谨容虽诧异于她竟会主动和自己提起这事儿,还是安慰道:“会过去的。” 陆云执着地看着她:“真的会过去?” 林谨容再次重复:“会过去的。” 陆云抬眼看着浅灰色的天空,低声道:“你真觉得太明府好?” 她今早表现得太奇怪,林谨容被弄得莫名的不安:“阿云,你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我没有你们聪明,猜不过来。” 陆云收回目光,笑道:“没有什么。四姐姐也莫要说自己不聪明,有人夸赞你才气天成,沉稳内敛,这样的气度,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长辈们都很喜欢你呢。” 她真没看出来哪几个长辈有多喜欢她。林谨容忍不住自嘲一笑:“什么才气天成?无非是因为笨,专心专意只想做好一件事,所以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件事而已。” 陆云上前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四姐不要自谦,不然真叫我无地自容了。刚才不知怎地,我就是突然想和你说说心里的话,你没有嫌我烦吧?” “没有。”林谨容轻轻抬了抬胳膊,陆云也就收回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在半路上又遇到了双胞胎,林七欢喜地随意将袖子挡住了雨丝,跑到陆云的伞下抱住她的手臂:“阿云,你怎会在这个时辰来?好久不见,怪想你的。” 陆云报以同样甜美欢喜的笑容:“我这不是来了么?” “咦,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用了胭脂吧?好看,香味儿也好……”林七叽叽喳喳地拉着陆云说个不休。 “你们慢慢来,我先往前头去。”林谨容朝候在一旁矜持微笑的林六轻轻点了点头,带着荔枝独自往前头去了。 陆云注视着她的背影,巧笑嫣然的问林七:“你不觉得四姐姐今日才是真正最好看的么?” 林七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很少见她穿这样艳色的衣裙,不过也真好看。阿云,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陆云道:“过来给外祖母请安,送几个菊花饼给你们尝,二舅母呢?”又打趣一旁矜持的林六:“几天不见,六姐姐就和变了个人似的,这么端庄矜持,可是不欢迎我?” 林六这才上前,微笑道:“以为你要过几日才会和姑母一起来。我母亲就在后面,要不要等一等?”罗氏昨日去寻林玉珍的事情她是知道的,陆云这么早就出现,由不得她不上心。 陆云笑道:“好啊,那就等一等。” 少倾,罗氏果然赶了上来,笑道:“阿云这么早呢。” 陆云笑着行了礼,小声道:“母亲特意让我过来和二舅母说,粮食的事情已经说好,我二叔父不日就要出发,您直接派人去寻他就行,他自会安排妥当。她这几日太忙,就不过来了。” 罗氏顿时笑成一朵花:“让她费心了,知道她忙,我也就不去给她添麻烦了,阿云替我多谢她。”顿了顿,左右张望两眼,试探道:“想必不太容易?是寻你祖父说的情吧?有没有为难?”陆家的情形她也知道,林玉珍是不会轻易和二房开口的,那就只有求老太爷,如果要提林六的事情,也就是最佳时机,不可能不提。 陆云娇俏一笑:“二舅母太客气,的确是找我祖父说的,但没有丝毫为难,我母亲才一说,他老人家就答应了。” “那……”罗氏非常想问陆云,林玉珍是否向陆老太爷提起林六的事情了,陆老太爷又是怎么个说法,却不太好直截了当地说明,正踌躇间,只见陆云疑惑地道:“二舅母是否还有其他事?” 罗氏忙挤出一个笑来:“没有。好孩子,你母亲还生不生我的气?” 陆云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甜甜地笑了:“没有,二舅母您放心,我母亲就是脾气不太好,其实气性不长,不然也不会让我一大早就来和二舅母报喜。” “那就好。”罗氏仔细观察,但见一路行去,陆云待林六和林七还和从前一样的亲热,甚至亲热更胜从前,一颗心就真的放了下来。应该是无碍了。 几人进了安乐堂,只见周氏、陶氏、林五等人早就到了,林老太正在拉着林谨音的手说话,看见陆云,疼惜地朝她伸手:“好孩子,难为你一大早雨淋淋地来瞧我,过来和我坐。” 陆云也就笑嘻嘻地挨过去。林老太拉着她问长问短,几番想安慰她,但当着媳妇孙女等人又不好明说。周氏便和陶氏使眼色,众人起身告辞,只留陆云和林老太说话。 见没了外人,林老太方将陆云搂入怀中:“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陆云使劲眨了眨眼睛,轻轻推推林老太:“外祖母莫要替孙女儿伤心,孙女儿根本没放在心上。倒是我母亲有些想不开,下次外祖母若是见了我母亲,还请您多劝劝她。” 林老太忍不住赞道:“多好的孩子,吴家那是有眼无珠。” 陆云沉默片刻,笑道:“外祖母,我们不提这事儿了好么?我陪您坐坐,就要回去了。” 林老太岂有不应之理?祖孙二人就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来,直到走时,陆云也不曾提起陆老太爷的打算。 却说周氏等人出了安乐堂,因见罗氏春风满面的,周氏忍不住笑问:“二弟妹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说来也让我们跟着高兴高兴?” 罗氏带了几分得 世婚(完结)第3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了几分得意道:“是有好事儿,但我不和你们说。” “啧……看你这得意样儿。”周氏笑着,暗里捏了陶氏一把,见罗氏领着双胞胎欢快地走远了,方低声道:“多半是昨日跑出去和姑太太讨饶求情成功了。还不知如何的低声下气呢。” 陶氏微微一笑:“为了儿女总是值得的。” 周氏悻悻地道:“也只见她了,没事找事儿。上蹿下跳的,偏偏运气还那么好。” 林谨容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友情推书—————— 书名:《珠光宝鉴》 作者:短耳猫咪 书号:2075296 简介:异能鉴宝,璀璨人生。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1章 错乱 第131章 错乱 为打赏加更,谢谢大家打赏、粉红、正版订阅以及留言支持、还有推荐票票,求粉红票啊 —————— 第二日早上,绵绵细雨虽然停了,天却照旧阴沉沉的,院子里四处残留着水渍,偶尔一阵冷风吹过,荡起阵阵涟漪,很快又消于无形。 一辆马车停在林家门口,穿戴着灰袍黑幞头的管事笑吟吟地敲开了门,门子才见了人,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忙着开门迎客,命小厮往里通传:“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来啦” “这帖子才送过来没多久呢,这么快就到了?”林老太爷疑惑地整整袍服,和林老太太缓步走出,前去迎接亲家。林老太太边行边使人去唤周氏:“去和大太太说,让她赶紧安排酒食茶果,准备待客。”又问林老太爷:“这亲家太太可是多年不曾出门,今日上门做客,会不会是来提孩子们的亲事?” 林老太爷沉稳地道:“也许是吧,也该定下来了。这陆老爷子,还是那个脾气,说风就是雨,这样的急。我还以为他们怎么也要午后才来呢。” 林老太太心情很好地道:“急什么?这来回得谈好几次才能谈完呢。我说早就该上门了的。” 夫妻二人行到二门处,但见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衣着光鲜,脸上堆满了笑容,身边的管事婆子捧着提着许多匣子礼盒,显得极为隆重。林老太爷不由笑道:“这么客气,两亲家,上门做客还带这许多东西。” 陆老太爷少不得和他寒暄客气一回,进了正堂,分宾主坐下,一盏茶后,陆老太爷起身行礼:“林兄可否还记得当初我们两家先祖的约定?世代为婚,缔结两姓之好?” 果然是来提亲的,林老太爷不由微微一笑,起身回礼:“记得,如何记不得?” 他二人在那里你来我往地说客气话,一旁的林老太太和陆老太太二人相视而笑,林老太太便给青梨使了个眼色,示意青梨去让罗氏准备一下,等待召唤。 青梨刚迈出步子,就听陆老太爷道:“府上的四姑娘,德行温厚,柔顺淑德……”青梨脚下顿时打了个滑,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但见林老太爷脸上的笑容虽未变,眼里却已经没了笑意。 林老太太惊愕地回头看着陆老太:“这个……”会不会是弄错了?之前林六的事情,虽然从没有明白提过,可是她以为,已经形成了默契的,怎么突然就改了? 陆老太太微微一笑:“难道玉珍没有和亲家提过?这事儿早前她公爹就和她说过的,就是昨日我也才问过她。谨容,四姑娘,就是你家马上要出嫁去清州的三姑娘的胞妹,那个细高个儿,温柔沉稳,话不多的那个,我记得清楚吧?” 难道林玉珍到底还是因为上次吴家的事对罗氏生了怨气?又或者,林玉珍的意见和陆家两老的意见不合?这是霸王硬上弓?可是陆云昨日来,也没提半点,这是搞的什么名堂?林老太太脑子里乱七八糟一片,却不好说林玉珍没提过,只好干笑着朝林老太爷使眼色,示意他设法拖一拖,求证了又再说。无论如何,总要最先为林玉珍考虑的。 陆老太爷耳朵又尖,眼睛也贼,回头笑道:“是,我和大儿媳妇说过,她完全赞同,没有任何意见。”眼望着林老太爷道:“玉珍这孩子,这些年吃的苦头不小……” 林老太爷默然不语,良久,起身道:“亲家,我们园子里走走。” 陆老太爷从善如流:“请。” ※※※ 陶氏笑吟吟地翻看着面前的金银双胜御、罗花幞头、绿袍、靴笏等物,同龚妈妈道:“这些东西都是催妆时要回的礼,你可拣仔细了,休要出错。” 林谨容便轻轻捅了捅一旁含羞垂头的林谨音:“恭喜姐姐,好日子就要近了。” “你也会有这一日的”林谨音羞得满脸通红,抿着唇,咬着牙,轻轻掐了林谨容一把,姐妹二人正笑闹间,忽听院子门口传来一声脆响,有丫头婆子喊道:“姑娘,姑娘”接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陶氏惊得站起来,话才出口,门帘就被人猛地掀起,门口处林六苍白着脸,脸上犹带泪痕,一双圆圆的眼睛往外喷着怒火,恶狠狠地瞪着林谨容。 林谨容收了脸上的笑意,起身诧异地道:“六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林六不说话,就是恶狠狠地瞪着林谨容。紧接着,林七撞将进来,猛地朝林谨容扑过去,口里嚷道:“阴险小人,不要脸”才行得一两步,就被荔枝猛地抱住,恨得伸长一双手朝荔枝脸上抓去。春芽见状,忙扑过去紧紧箍住林七的双臂,与荔枝合力将她拖到一旁,低声劝慰:“七姑娘有话好好说。”林七只是闷声乱踢乱打。 陶氏勃然大怒,怒问后面匆匆跟进来的伺候双胞胎的丫头婆子:“怎么回事?有话不会好好说么?好好的闺阁女儿,做出这种泼皮无赖之像,跟谁学的” 紫襦和绿萍对视了一眼,嗫嚅着道:“三太太,事出有因……” 陶氏怒道:“我不管,再有什么因由也不能乱来叫她们母亲来和我说清楚” 龚妈妈匆忙把不相干的人给赶走,下了封口令后回来劝道:“两位姑娘,什么事儿不能好生说,非要这样伤和气?” 林六把脸埋在紫襦肩上失声痛哭,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的矜持端庄统统消失不见。林七看得心疼,气咻咻地骂道:“林四,黑心烂肝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林谨容一颗心直往下沉,犹带了几分清明,强撑着道:“我不明白……” 罗氏从后面追进来,一手搂住林六,一手扯住林七,怨毒地寒着一张脸磨着牙冷笑:“三弟妹,你好手段,都被你们给骗了,什么写信请太明府的婶娘帮忙相看亲事,其实却在背里暗渡陈仓,如今你可如愿了?自家人,也用得着这样的手段?我一直以为你是直人,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陶氏莫名其妙,大怒道:“你给我说清楚” 罗氏冷笑:“说什么?你自己做的事情你不比我更清楚?到底是一家人,你不要脸面,我还要,我就不说了。” 周氏赶过来,挡在中间压低了声音苦苦相劝:“二弟妹,这事儿可真怪不得三弟妹和四侄女儿,她们也不知道的……前头客人还没走呢,这样闹出去谁好看?” 罗氏红着眼指了周氏颤抖着嘴唇骂道:“你二人狼狈为j,都不是好东西我们走”言罢虎汹汹地扯着双胞胎往外走,林七挣扎不依,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别人不把你们的脸当回事儿,你们也可劲儿地踩自个儿的脸谁再给我丢脸,我就打死她”罗氏的骂声渐远,林谨容的耳边还缠绕着周氏催命一般的声音:“刚才陆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亲自上门来了,替陆缄向阿容提亲……老太爷已经应允了,老太太……” 后面的话林谨容听不清楚,只觉得耳朵嗡嗡嗡地响成一片,她茫然四顾,只见周围不是黑就是白,亮得晃眼睛。她努力想睁大眼睛看得清楚一点,努力想让耳朵更灵敏一点,听听周氏在说什么,老太太是否反对了,可她只听到林谨音喊了一声:“囡囡……” 周氏吃惊地看着软绵绵倒在林谨音怀里的林谨容,白着嘴唇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至于如此?” 陶氏呆怔了片刻就迅速反应过来,指挥着众人将林谨容扶上榻去躺好,用力掐她的人中。片刻后,林谨容轻轻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就拉住她的手,泪如雨下:“娘……” 林谨音松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周氏,抱歉地道:“大伯母,她这是吃两个妹妹一惊一吓,委屈难受了。刚才的事情传出去大家的颜面都不好看,还要烦请您……” 小姑娘嘛,突然遇到这样的委屈羞辱肯定受不住,要怪也只能怪林玉珍不会处理事情,罗氏母女太跋扈。周氏理解地点头:“我去处置着。”然后避了开去。 待到屋里屋外没有了外人,林谨容坐起身来,死死拽着陶氏的手,上牙和下牙控制不住地磕得乱响:“娘,你答应过我的。我死也不嫁。” “好,好。”陶氏使劲抹着女儿的肩膀背脊,白着脸道:“怎会这样?事先也没听到半点风声的。”她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怎么突然就变了卦,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龚妈妈无言以对,林谨音小声道:“昨日陆云过来,看二伯母她们的样子也还是欢天喜地的,怎么就……”陆家不是良配,她们都明白,但也明白,这绝不会是弄错了。老太爷已经答应,老太太就算是心里再不舒服,也不可能当众反驳。再看罗氏和双胞胎的失态样,这事儿基本已经是无可转圜了。 陶氏皱眉坐了片刻,脸上露出破釜沉舟的表情来,沉声安慰林谨容:“囡囡,你别怕,娘答应过你的,娘这就去寻你祖父和祖母。还没过礼呢,就什么都算不得。” 林谨音忙道:“娘,我陪您去……” 陶氏轻轻出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晓得分寸,你留下来陪你妹妹。” 林谨音不放心地看着林谨容,又看着陶氏,决舍不下,林谨容大大吸了一口气,颤抖着道:“姐姐陪了母亲去,我没事。”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2章 软硬 第132章 软硬 变化太快,快得林谨容猝不及防。 当年,林玉珍第一次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方式提起这桩亲事,是在林谨音的婚宴上;可是现在,离林谨音的婚宴还有将近一个月,事情就突然发生了,还是陆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亲自出的面,直接就找的林老太爷。 林谨容紧紧抿着唇,死死盯着窗棂眨也不眨眼,她怕她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然后再也止不住。凭什么?凭什么她那么辛苦,那么努力,明明已经看到了改变,明明已经看到了出路,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彻底改变人生,人家轻轻一句话就可以定了她的生死和前路?她不服,不服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顺着林谨容的脸颊流淌下来,挂在腮边,她抬起袖口,使劲擦了一下,擦得肌肤生疼。另一滴眼泪又从另一边淌下来,她继续咬着牙重复刚才的动作。 一只手温和的握住她的手腕,将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荔枝心疼地跪在林谨容身边,焦虑地看着她,低声劝道:“姑娘,不要这样,你和你自己没有仇。” 她和自己当然没有仇林谨容猛地回头看着荔枝,轻轻眨了眨眼,两大滴眼泪又簌簌落下,不等荔枝替她擦泪,她就站起了身:“我要去见老太爷。” 荔枝还未开口,桂嬷嬷已经惊得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姑娘,使不得太太和三姑娘不是已经去了么?您等她们回来又再说啊。咱们不急在这一时。” 林谨容一言不发,红着眼睛往外走。桂嬷嬷死死扯着她的袖子不放,还朝荔枝使眼色,示意荔枝过去帮忙。姑娘家,听到别人提起自己的亲事都该躲开才显得矜持尊贵,哪里有跑到尊长的面前去反驳尊长说自己不喜欢这门亲的?传出去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林谨容不是桂嬷嬷的对手,由不住发狂地大喊了一声:“放开”两手扯住袖子一阵猛拽。 桂嬷嬷涨红了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死也不放太太吩咐过老奴看好您,不许您出去的。” 荔枝奔过来拽住林谨容袖子,低声道:“姑娘,您听奴婢一句劝。现在不是才知道么,太太和三姑娘先去,您先忍忍等她们回来,若是都不成了,您再去不是更好?不要一次把劲儿全用光了,不留余地啊。也许会有好结果也不定呢。” 好,她不急,她再等等,让情绪稳定缓和一点再去。林谨容抬起眼来看着窗外发白的天空,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动作终是慢慢缓了下来:“荔枝,给我打水洗脸梳头。”就算是要去和林老太爷撕破脸的争,也要打扮得齐齐整整的去。 却说陶氏紧赶慢赶地往前赶,却只看到陆家的马车刚好驶出去。林老太太看见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倒是林老太爷板了脸道:“你来做什么?” 陶氏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下人,不愿林谨容的声名受损,少不得忍住急躁赔笑道:“公爹,媳妇有事儿要与您和婆婆说。” 见她还算得体,林老太爷的脸色稍微缓了缓,一甩袍袖转身往里走:“进去说。” 青梨正要去扶林老太,陶氏忙上前去替了她的手:“我来。” 这不说是破天荒第一遭,却也真是难得,林老太太淡淡瞥了陶氏一眼,却也没有拒绝。林谨音沉默上前,与陶氏一道,扶了林老太往里。 林老太爷却是朝着听涛居走,陶氏本能地就觉得不对,这个时候,林慎之正在里面读书写字,难道进去当着他的面争论这事儿么?待要问林老太爷,林老太爷却仰着头背着手往前面走得飞快,根本追不上,只好低声道:“婆婆,小老七在里面读书呢,是不是去安乐堂更妥当……” 林老太斜眼看了她一下,抿着嘴不说话。 林谨音觉得林老太爷选择听涛居来处理林谨容的这桩事情再是妥当不过的,听涛居不似安乐堂有那么多的闲杂人等,盯着的眼睛没有那么多,在里面说的话自然也不可能随便传出去。当下便轻轻扯了扯陶氏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话。 陶氏欲言又止,终是忍住了,不声不响地跟着林老太爷进了听涛居。林慎之正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写字,闻声回过头来一瞧,不由笑了,却不是忙着跳下凳子,而是先把笔墨放好,纸压好,方才起身走过来行礼问好:“祖父,祖母,娘,三姐姐,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好难得啊。” 林老太爷看到他,由来下垂着的唇角就往上翘起,露出一丝温和的笑,轻抚他的头顶,柔声道:“冷么?” 林慎之摇头:“不冷,火盆旺旺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从这个身上溜到那个身上,想去靠着陶氏,又不敢,便朝着林老太靠拢了,小声笑道:“祖母。” 林老太便拉了他的手,往自己的怀里捂,低声道:“小手怪凉的,记得多揉揉,不要长了冻疮。” 林老太爷也不管他,径自走到桌前看了他写的字,挑了错处,指点一番,方捋着胡子道:“今日提前放你学,让麦子带你去吃些自己喜欢的糕点。” 林慎之不敢有违,行礼告退,又看着陶氏和林谨音笑了笑,方由麦子牵着去了。 林老太爷这才往紫檀木书案后坐了,淡淡地道:“老三媳妇,你想和我说什么?” 陶氏先扶林老太太在一旁的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上坐稳,方束手站好,规规矩矩地道:“公爹,儿媳刚才听到一个传闻,道是陆家替陆缄向阿容提亲,可有这事?” 林老太爷并不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淡地对着林谨音道:“阿音你先出去。” 林谨音怎敢放了陶氏在里面独自面对他二人?自是要寻借口留下来的,还没等她开口,就听林老太爷一大声吼起来:“出去” 林老太爷平日里虽然凶,但那是当着儿子孙子的时候,对着女眷们养气功夫还是不错的,更多时候最多就是冷淡不理而已,这样的凶还是第一次。林老太和陶氏都被吓了一大跳,林谨音又羞又窘,气得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生硬地行了个礼,转身快步走出去,却也不去别处,就在门外守着,只盼陶氏能记得她们先前商量好的来。 林老太爷缓缓气,方又问陶氏:“是又怎样?可是你有意见?” 一连两个反问。陶氏不是不懂得林老太爷此刻不高兴,不是不知道林老太爷对着林谨音发火是做给谁看,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怎舍得自己的心肝宝贝去受那个苦?她一咬牙,对着林老太爷跪下去:“此事不妥,还请公爹收回成命。” 林老太爷冷淡地看着她的头顶,不发一言,林老太太倒是开口了:“是怎么个不妥法,你说来听听。” 陶氏一听这话有戏,忙道:“这两个孩子的脾性不合。阿容的性子您们也是知道的,平日里多话也没有一句,认死理,爱钻牛角尖,又呆,又倔……”说到这里,实在挑不出自家女儿的缺点了,于是顿了顿,改为道:“总之她就是不懂事,要不然也不会弄出暖炉会的那种事情来,惹得她姑母不高兴,让表妹难堪……后来也没怎么亲近起来,姑侄不和,甚至可能姑嫂不和,这亲事能好到哪里去?我一想,心里就发慌。她还是适合人口简单的人家。” “咳”林老太太轻轻咳嗽了一声,“老爷……” 林老太爷轻轻摆手,止住林老太太的话头,冷冷地问陶氏:“我问你,这桩亲事不是你去争取的?” 陶氏讶异地道:“怎么会?媳妇和姑太太向来都不是很谈得来,您和婆婆是知道的。” 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能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和小姑相处不好的事情坦坦荡荡地说出来,林老太爷眼里的冷意总算是少了些:“起来说吧。” 陶氏仰着头祈求地道:“公爹,那这事儿?” 林老太爷冷了脸:“你要不想起来,就在这地上一直跪着也行。” 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陶氏有些无所适从,最终选择站起来说话:“公爹,媳妇觉得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本来一直都以为是阿珠,突然就变成了阿容,这姐妹间生了好多误会,不止一个人委屈,这样真不好……” “谁和你说是阿珠?谁说过的?你听谁提过?”林老太爷厉声打断陶氏的话:“阿容和你说她不肯?阿容和你说她和陆缄合不来?他们相处过?” 陶氏自是要保护林谨容,当下忙道:“不是,没有,阿容她一直很守规矩的。” 却听林老太爷一连串地道:“既然不是,那你怎会知晓他们究竟合得来合不来?瞎说什么?什么阿珠之类的话,以后休要再提若是让我听到半句扯上阿珠的话,你们谁也逃不掉” 陶氏顿时觉得喉咙堵得厉害,全身的毛毛汗都急了出来,发急去求林老太太:“婆婆,您劝劝公爹吧,这事儿真是不妥……” 林老太有些焦虑地看着林老太爷:“要不,再从长计议?”她不知道陆老太爷和林老太爷在园子里究竟说了什么,但却知道,从园子里回来后,林老太爷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表示同意这门亲事。 —————— 今天还是有加更,补个觉起来就开工,继续求粉红票。 关于评论,俺攒着看,攒着加精,嘿嘿……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3章 蝴蝶 第133章 蝴蝶 林老太爷眼望着林老太,沉声道:“都是我的嫡亲孙女,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我巴不得她们都很好。但陆家求的就是阿容,不是其他任何人。陆老太爷就是看得上阿容安静稳妥的性子,就是看得上阿容的才貌。玉珍也不是就反对,亲姑侄,谁都是一样的。”顿了顿,又放缓了声音对陶氏道:“这婚事,说到底对小老七是有好处的。你若真疼阿容,就去劝劝她,教教她。至于其他人,不用放在心上。” 陶氏听他这话,是知道了罗氏母女闹翻天,林谨容当时就晕厥过去的事,也明白是无可转圜了。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继续驳下去,由来一阵酸楚,捂着脸就哭了出来。 林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玉珍也是,之前该让人先过来说一声。那也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这是委婉地提醒林老太爷,其中大概另有隐情。 林老太爷不耐烦地皱了眉头,沉声喝道:“此事不用再议,回去吧。”就算是林玉珍不满意那又如何?林玉珍在陆家的情形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她有什么?一个成天总想着要自己生一个亲生儿子,在外为官的丈夫;一个很快就要出嫁的女儿;一个从别人那里过继来的儿子;还有一腔不服输的气和一个刚烈的性子。 其他她还有什么?倘若不是林陆两家世代为婚,关系错综复杂,陆家二老为人还厚道,她能有现在的风光?根本靠的就是连接丧子的怜悯和互相体贴尊重,既然都是林家的女儿嫁过去,为什么他要让陆老太爷夫妇不高兴?犟着来吃亏的是谁?吃亏的还不是林玉珍至于林六,从来都是林玉珍自己和罗氏之间的事,陆家二老及其他人可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下表示过对林六感兴趣。他能说什么? 林老太太与他多年夫妻,知道是不可能更改了,轻轻叹了口气,劝陶氏:“回去吧。” 陶氏目的未达到,怎么也不肯走的。她不敢似对林老太太那般狂悖无礼,只能是再次跪下去不停地哭。 林老太爷大怒,提步就走。开门见了林谨音,板着脸冷冷地道:“去劝你母亲,不想要你们姐弟丢脸,就让她在这里跪着哭上几天几夜,哭死了跪死了我也不拦她你若是也想跟着她来,也尽可以一直跪下去”言罢大步流星而去。 林老太太坐了片刻,叹了口气,也起身自去了。 林谨音怔了片刻,进屋去拉陶氏:“母亲,人都走了,起来吧。” 陶氏道:“难不成就这样了?你妹妹可怎么办?”由来又是一阵难过。 母女二人坐了片刻,陶氏起身道:“我去寻你父亲。”虽然不抱指望,但总要去试一试,若是林三老爷愿意,她可以把她此番买进的粮食给林三老爷拿去贩卖,或者是某些事情要她做出让步也是可以的。 林谨音觉着根本靠不上,林三老爷见了林老太爷如同老鼠见了猫,根本就不敢有半点违逆的。但到了此刻,试了总比不试的好,于是母女二人一同去寻林三老爷。 林老太太追上林老太爷:“这事儿就这样定了么?” 林老太爷回头看着她,沉声道:“到现在,你还看不懂么?我是为了谁?是为了这个家你若真是为了孩子们好,真为了玉珍好,就马上去让老2媳妇闭嘴再去劝劝老三媳妇好端端一桩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你这个做娘做婆母做祖母的好生想想” 林老太太吃了他一顿训斥,老脸上挂不住,白着脸扶了青梨的手悻悻回了安乐堂,坐着想了许久,慢慢地想清楚了,叹了口气,命人叫罗氏来,又叫周氏去劝慰陶氏。 林谨容见樱桃磨磨蹭蹭地摸进来,不敢看她,而是低头绞着衣角,问三声也不答一声,就明白了,猛地站起身来,灵巧地躲开试图上来拦她的桂嬷嬷,大步往外走去。荔枝见状,赶紧抱了件披风,追了上去。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小厮麦子站在听涛居的门口,趴着门缝往外看。四姑娘裹着一件青色的兜帽披风,静静地侧身站在门外的石阶上,兜帽把她的脸给遮挡了大半,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却可以看到她的肩头在微微发抖。她身边的丫头荔枝小声同她说着什么,满脸的哀恳之色,四姑娘只是不动也不理睬。 麦子不由摸了摸头,这四姑娘在听涛居外已经站了近两个时辰了,难不成还要继续站下去?四姑娘这是在做无用功,他打小就跟着老太爷,老太爷不说是说一不二,但下了决心要做的事情却也是很难撼动。 福全走过来,低声道:“开门吧,老太爷请四姑娘进去。” 麦子竟然有几分替林谨容高兴,忙轻轻开了门,小声道:“四姑娘,老太爷有请。”只见林谨容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黑,她沉默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又朝福全轻轻颔首,大步朝着林老太爷的书房走去。 林老太爷并没有看书,也没有坐在他那张紫檀木书案后面,而是坐在窗前,守着一炉小火,对着茶床茶具,独自分茶。见林谨容进去,也不回头,一手执筅,一手注汤,专心致志地搅动茶膏。 林谨容也不打搅他,就在他面前立了,静默等待。 片刻后,林老太爷住了手,示意她过去看:“你看我这个可比得你?” 林谨容喉咙发紧,涩涩地道:“孙女儿的些末技艺怎能与祖父相提并论?” 林老太爷哂然一笑,也不怪罪,递了一杯给林谨容:“尝尝?你们几个姐妹中,也只有你出嫁多年的大姐姐一人尝过我点的茶而已。” 林谨容不接:“孙女儿不渴。” 林老太爷也就收回了手,淡淡地看着林谨容:“你非得如此?” 他给她台阶下,他在用温和的方式劝解她接受事实,给她留颜面,可是,她又怎么甘心?明知面前是火坑,她为什么要往下跳?林谨容抬起头来,直视着林老太爷:“生不如死。”既然求不来,不如硬拼,也许还可以杀出一条血路。 “那你就去死”林老太爷一股恶气冲上头,猛地将手里的建州兔毫盏朝林谨容砸过去,怒气勃发:“婚姻大事,从来都是长辈做主,你竟如此不知羞耻谁教你的?你母亲教你的?来人去把三老爷和三太太叫来,看看他们怎么教养的女儿去把三姑娘叫来,让她看看,她怎么教导的妹妹再叫七少爷来,看看他这个姐姐做的好事” 干陶氏什么事,又干林谨音和林慎之什么事?无非就是借着他们敲打她,威胁她而已。林谨容眼眶一热,又委屈又愤怒,不躲不让,任由那只兔毫盏撞在肩头,滚烫的茶水浸透衣物,烫疼了她的肩头,拔高声音道:“祖父不用扯上他们一人做事一人当,看上一百遍,他们也还是林家的人”你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那你呢?你就不是林家人?一人做事一人当?难道你以为是你自己的事情?”林老太爷猛地站起,走到林谨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谨容,抬起手来:“你以为林家养大你,给你锦衣华食,让你读书习字,学习各种才能,养你到如今,就是为了让你来忤逆长辈,丢尽林家脸面的?” 林谨容闭上眼,把脸迎上去:“那怎么办?我不幸,您不幸,我就生在林家了。如果祖父非得如此,我保证,会让你们都后悔。” 我不幸,您不幸……林老太爷看着林谨容苍白稚嫩的脸,轻轻颤抖的睫毛,终是放下手,转而回身背对着林谨容,沉声吩咐一旁探头探脑张望的福全:“四姑娘糊涂了,把四姑娘请出去,回屋好好养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林谨容的一颗心直往下坠,定定地看着林老太爷的背影。谁也求不来,谁也靠不上。在家族的面前,她永远都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福全咳嗽了一声:“四姑娘,您看?” 林谨容转身往外,只听林老太爷在她身后冷冷地道:“你莫和我玩那一套,装病,绝食,求死,你若死了,我便不许你进林家的坟地,且看伤心的是谁。” 林谨容沉默地抓住门,使劲拉开,猛地往两边一推,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 门发出一声暗哑的怪叫,就像病重的病人不堪病痛,忍不住发出的痛苦的呻吟。林老太爷由不得回头,神色复杂地看出去,院子里灯火幽暗,林谨容细瘦的身子被青色的披风裹着,有些宽大的披风随着她的脚步,被冷风吹着,飞扬起又落下,卷起又打开,整个人就像一只在风中飞翔的蝴蝶。你以为它会被风卷走,你以为它会坠落在地,但其实它却一直在往前飞。 林老太爷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神色无比坚定地朝着一旁的福全沉声道:“你去和四姑娘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说,四姑娘若是少了一根寒毛,我叫她们生不如死。” —————— 粉红300+,谢谢大家的粉红,对于我来说,真的是鼓励,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4章 存在 第134章 存在 送上第三更 —————— 一排排的树影在夜色里张牙舞爪,冷风吹过树梢,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林谨容顺着泛出冷光的青石板路快步前行,嘴唇和脸都冷得有些发僵。 福全打着一盏灯笼紧跟在一旁,低声道:“四姑娘,您这又是何必?老太爷总是为了您好……”别人还求都求不来呢,那又不是个傻子或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可无论他说什么,林谨容都是一言不发。福全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劝,低头默默走路。 走到转角处,只见几盏灯笼过来,领头的人是陶氏,身边跟着林谨音,两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一时看到了林谨容,就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来。 陶氏轻轻拥住林谨容,未曾开口,眼泪就滴了下来,她和林三老爷说了半日,也不过得了林三老爷几句话:“你这会儿想起求我啦?这会儿你知道我是你的夫君了?你倒是说说这门亲哪里不好?陆家给不起聘财吗?陆缄读不成书吗?陆缄哪里有残缺吗?能得这门亲事,那是她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是的,这门亲事除了林玉珍脾气糟糕和陆缄的身份复杂了点,其余也没有什么太了不起的,相反,陆家富豪,陆缄年少有成,还仪表堂堂,所以在林家众人的眼里,陶氏是不懂事没眼光,林谨容则是被她给宠坏了。还有人觉得她们作,没事找事儿,得了便宜还卖乖。所以,没有人支持她们。她此刻就是孤立无援。 林谨音的手触到林谨容肩上的那点冰凉,忙问道:“怎么回事?” 林谨容轻轻挡住她的手,朝陶氏翘了翘唇角:“回去吧。” 陶氏和林谨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焦虑和不安,不由都看向福全。福全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太爷命老奴送四姑娘回房休养,没有他老人家的命令不许出来。若是四姑娘少了一根汗毛,伺候的人个个保准生不如死。” 陶氏匆忙取了帕子掩住口,不叫自己的哭声泄出来。林谨音蹙紧了眉头,无言地圈住母亲和妹妹,低声道:“回去后再说。” 众人沉默地走着,空荡荡的园子里只能听到风声和脚步声。不多时,到了林谨容的院子,福全让龚妈妈把人都叫齐了,当着林谨容的面把林老太爷的命令说了一遍,满意地看到众人脸上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来,方同陶氏母女行礼告辞,小声同陶氏道:“还请三太太仔细着些,四姑娘似是想不开。”陶氏的脸“唰”地就白了。 见没了其他人,陶氏忍住眼泪,低声劝道:“乖囡囡,你别急,我这就写信给你舅舅,请他想法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做傻事,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 林谨容看着陶氏哭得红肿的眼睛和眼角的细纹,又看了林谨音紧蹙的眉头,握紧了拳头。她若死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最难过最伤心的就是真心疼爱她的人,至于其他人,大概就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谈论上一阵子,然后就犹如风吹走落叶一般,彻底忘了她的存在。这样的死没有任何意义,她为什么要死?想到此,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娘,姐姐,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寻死。” 陶氏狐疑地看着她,根本就不信。林谨音则吩咐枇杷:“去把我的东西拿来,我在这里陪四姑娘。” 林谨容苦笑起来:“真的不必。” 林谨音使劲扯了扯嘴角:“我很快就要走了,陪你住一住,说说悄悄话,难道你也不许?”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谨容也就不再推辞,任由陶氏和林谨音表达对她的关心,任由她们说什么,都应好。可她越是表现得平静,陶氏和林谨音越是不安。 荔枝取了衣服来帮林谨容换衣,看到她肩头那点红,不由蹙眉道:“姑娘疼么?” 林谨容低声道:“取鹅油涂上就好,不必惊动太太和三姑娘。”怎么会不疼?衣服一擦着就疼。 折腾到将近三更,林谨容赶陶氏:“母亲不是说要给舅舅写信么?那就快去吧。要真不放心,就让姐姐陪我。” 陶氏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林谨容平静地命丫头们打水来盥洗,褪了钗环,坐看林谨音卸妆,然后一起安歇。林谨音却又仔细,不许她睡外面,非得她睡里头。林谨容心里一阵暖和,从善如流:“姐姐既然不放心,我就都听姐姐的。” 了无睡意。林谨容僵硬着身子,几次想翻身,可听到身后林谨音平稳的呼吸声,却又忍住了,不敢动弹,熬至全身酸痛之后,反倒木了,怎么睡过去的她都不知道。 听到她发出绵长平稳的呼吸声,林谨音轻轻坐起身来,借着窗外的幽光,挨近她的脸庞,仔细看了看,确认她果然睡着了,方又轻手轻脚地替她掖紧了被子,安静睡去。 一夜乱梦。林谨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屋子里静悄悄的,林谨音捧了一卷书,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不时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姐妹二人的目光刚好对上,林谨音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试探着道:“饿了么?有你最爱的水晶包子。” 是否绝食?林谨容从昨日午间开始,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所以这顿饭,几乎就是一个很关键的点,林家上下都在盯着的。 林谨容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片刻,低声道:“其实被关起来就有一个好处,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不用给谁问安,不用努力陪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然后往床上一倒:“我还没睡够,我继续睡。” 林谨音皱了眉头,过去挨着她坐下:“你别不懂事,咱们要争,可是饭要吃。身子坏了,难受的是自个儿,心疼的是母亲和我。” 林谨容道:“那我可不可以偷偷的吃?” 林谨音沉默片刻,道:“可以。” 没有多久,林家内部就传遍了,四小姐不满意这桩婚事,绝食了。罗氏冷笑着同林二老爷道:“看看,这算什么?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也不晓得陆家听到这消息是什么感觉?宁死不嫁啊” 林二老爷心里也窝着一团火,少不得骂她出气:“都是你干的好事,给人抓住小辫子。你可知道陆老太爷怎么和爹说的?说就想要个安静沉稳,不会拨弄是非的” 罗氏由不得掬了一把辛酸泪:“我那是中计了我现在才明白过来,陶氏为什么死活不肯去和吴家提亲?那就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不可能啊,所以故意撺掇我去提亲丢丑,挑拨我和姑太太的关系。” 林二老爷啐了她一口,骂道:“你自己不画蛇添足,谁能算计你?吃多了撑的吧” 罗氏一头撞到他怀里,哭道:“女儿受了委屈,这会儿还躲在屋子里哭,也不见你出头去讨个公道,骂起我来你就一个顶十个的厉害。要怪,也得怪你妹子不会为人,心眼比针尖还小,我那不是怕得罪她么?” 林二老爷烦不胜烦,一把将她推开,提脚就往外走:“你真要我去给你们讨公道?那你就别把那粮食送去给陆家二老爷帮你卖呀人家平白帮你跑这一趟,你不懂得是为了什么?” 罗氏捏着帕子擦了擦泪,坐着想?br / 世婚(完结)第3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想了一会儿,招手叫崔嬷嬷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回。hubaoer崔嬷嬷才走到二门口,就被周氏带着人堵着了,皮笑肉不笑地道:“崔嬷嬷这是要往哪里去呢?老太太有请。” 崔嬷嬷虽则不曾把话传出去,但陆家还是得了这个消息。林玉珍一下子神气起来,跑去寻到陆老太爷:“公爹,她不懂事,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算了吧。” 陆老太爷从账簿上抬起眼来,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一直看到她心虚了,方又低了头:“女孩子嘛,被你那两个不懂事的双胞胎侄女儿一闹,当然要找回点面子来才是。说到底,这事儿还是你没处理好,你还没有阿云懂事。到此为止了啊。对了,我刚看过了日子,后日就是个好日子,我会让人送求婚启过去。你该准备的就准备好,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这回竟是半点面子都没给她留,还什么都知道,更证明了林六娶不得。林玉珍一张脸顿时红得犹如泼血,浑浑噩噩地回了房,见着陆云就委屈地吼了起来:“孽障,你做的好事”谁骗她都好,就是陆云不能。 陆云不慌不忙地跪下去:“娘,您这又是何必?女儿承认骗了您,可却是为了您好。那日女儿刚回家,就被祖父派人在二门口拦住了,直接带到聚贤阁去,进门就让我跪下,要家法伺候。倘若,我不依着祖父的意思来,这会儿我能在这里伺候母亲么?母亲又能在这里骂女儿么?我们现在之所以能这样,靠的是祖父和祖母失了他们的欢心,我们就只剩下了二哥。二哥的婚事,说到底,并不是您和父亲或者谁能左右的。” 是要靠着陆老太爷夫妇,还是要把他们完全推开?把所有的宝都押在陆缄身上?林玉珍呆呆地坐了许久,方长长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 粉红33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5章 青影 第135章 青影 烛光下,陆缄紧紧抿着唇,死死盯着那本最爱的《麻姑仙坛记》碑帖,长时间一动不动。 长寿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由来一阵心慌,手忙脚乱地铺好了纸笔,卖力地研了好墨,将笔塞进陆缄手里,低声央求道:“少爷,您写字儿吧?”哪怕能和往常一样,埋头写上半宿的字儿也好呢,不要这样死死盯着一本书,一动不动地发呆,那眼神儿怪吓人的。 陆缄朝他笑了笑,握住笔,一笔下去,可是笔锋触到纸张,就再不能提起,很快墨汁就将纸给浸透,晕成一团模糊不堪的污渍。它就横在那张纸上,刺眼又刺心,想忽略过去都不行。陆缄猛地把手里的笔投出去,使劲团着那团纸,仿佛想把所有的力量和难受都发泄在那张纸上。 长寿惊慌地去捡笔,又去拉陆缄的手:“少爷,少爷,您这是做什么?何必和一张纸过不去?老太爷不是和您说过了吗,那是讹传姑娘们耍心眼儿呢,您不要理会。”却觉得手背上一点清凉,他吃惊地看了看,手背上汪着一小滩水渍。 “少爷……”长寿惊恐地抬头看着陆缄。少爷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似乎是刚离家的那一年,他开始还经常会在夜里偷偷流泪,后来就不再哭了。现在怎么又哭了? 陆缄侧过脸,躲进灯影里,哑着嗓子道:“出去” “少爷……”长寿想安慰他,却听陆缄又道:“出去” “好,好。”长寿忙往后退,嗫嚅了几下,终是不敢再废话,轻手轻脚地跑出去,把门轻轻带上,然后就坐在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一直没有声响,倘若不是灯光未灭,他几乎要以为陆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屋子里终于传来极为轻微的一声响动,仿佛是凳子挪动的声音。长寿听到这一声,犹如听到了仙乐,低声道:“少爷,您要不要睡?小的给您打热水来?” 陆缄没有理睬他。长寿鼓起勇气,又问:“少爷,炭盆灭了么?小的给您换个炭盆?” 又过了许久,方听陆缄道:“进来吧。” 长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探着头偷看陆缄,但见陆缄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坐在书桌边安静地看着自己。第一次,他坐在书桌边,面前却没有摆放书或者纸笔,他的面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收拾得干干净净。 长寿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他侧了侧头,憋了一口气,看着陆缄低声道:“少爷,不管怎么样,小的都会听您的。” 陆缄笑了笑,笑容淡淡的:“知道了。洗洗睡吧。” 天色微亮,陆缄就起身出了房,往集贤阁去。陆老太爷早就起了身,正在院子里遛弯儿,见他来了,便停下来,心情很好地道:“可是有什么事?” 陆缄低声道:“祖父,算了吧。” 虽没有明说是什么事,陆老太爷却明白了,眯了眼道:“算了?什么算了?有这么好算么?”他冷笑了一声:“是不是你母亲又和你说什么了?我昨日就和你说过了,那是讹传,小姑娘们互相耍心眼斗狠呢。” 陆缄垂眸道:“母亲没有和我说什么。我自己明白。”空|岤不来风,如果不是真的不愿,又怎会有这样的讹传?这样的话可以瞒过别人,又怎能瞒得过他?她眼里根本没有他,他就是灰尘蝼蚁一样的存在。 陆老太爷皱眉看了他片刻,突地使劲拍了他的肩头一下,大声道:“娶妻娶贤,难道你要娶个不贤不良的回家来?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事到如今,家里家外都知道这事儿了,你要我怎么算了?真是笑话了,这世道小辈忤逆长辈竟然成风了么?我的颜面在你们的眼里难道就这么一文不值?” 陆缄抬眼看着他:“祖父,何必强人所难?” 陆老太爷冷笑,轻轻吐出一口气:“强人所难?她要真死了我才佩服她,不过是自抬身价的些末伎俩而已。” 陆缄疾声道:“她不是那种人。” “是么?那就不是吧。”陆老太爷老j巨猾地看着他笑:“下去读书吧,我自会处理好这事儿。你放心,她不过是被人逼着,一时颜面上下不来,想不开而已,假以时日,她自然会想通的。二郎,这世上真正的好东西,不会凭空在那里等着你,你必须得靠自己去摘取,得到了还不算,得征服,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不会告诉我,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吧?你不要让我失望。” “可是……”陆缄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陆老太爷打断:“没有可是也不要和我再说别的,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下去” “祖父我……” “来人,伺候我更衣,带齐礼品,随我去林家送求婚启”陆老太爷看也不看陆缄,转身就进了屋。 陆缄站在庭院里,怔怔地看着墙头一株枯黄了的野草,那草随风晃啊晃,总也找不到依存,仿佛随时都要一头栽下来。 陆老太爷一边整理袍袖,一边低声吩咐了身边的长随几句,拿了桌上的求婚启,认真看了一遍,确认再没有任何可以添补和挑剔的了,方小心仔细地放在装帧精美的锦盒里,亲手抱了锦盒,大步流星从陆缄身边经过,出门登车而去。 陆缄缓步走出集贤阁,顺着竹林里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前行,走出竹林,行至一潭水边,扶定了水边的梅树,看着水面发呆。 有人在后面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然后绕出来望着他笑:“恭喜二哥,贺喜二哥。”却是陆经和陆纶。 全家上下都知道了林谨容宁死也不肯嫁他,还恭喜什么?陆缄扯了扯嘴角,回头继续认真地看着水面。 陆经侧头打量了他一会儿,靠过去小声道:“二哥,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可不是故意来给你添堵的。那真是讹传,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家二太太和双胞胎的脾气,仗着林家老太太的宠爱,吃不得半点亏的。不信你问五郎,明明就是讹传,是不是,五郎?” 陆纶黑亮的胖脸上有些微为难,但还是摸着头道:“二哥,阿容的性子绵软得很,根本不会做这种事情,反正我是不信的。好多人眼红她,喜欢欺负她呢。你可别上当。” 陆缄飘忽的一笑。 陆纶又道:“我一直害怕,若是林五或者双胞胎过来,那可真烦。知道么,林七曾经掐过陆缮的耳朵和脸。” 陆缄回头看着他:“真的?” 陆纶不高兴地道:“难道是假的?我是会说假话的人么?” 陆缄沉默地看着水面。 陆经便笑道:“二哥,若你不是……嗳……我说这个做什么,反正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要成的,林四可比她那几个姐妹好,心地善良。祖父还是有眼光的。” 若你不是……陆经不就是想说,若他不是过继给林玉珍,自然不必非娶林家的女儿不可,这么多的兄弟,谁说就不能落到别人的头上去呢?可他偏偏就是过继给林玉珍的,宗法律法都定了的,永远都不可能改变。陆缄不想再听下去,勉强一笑:“我还有功课未完,先回去了。” 见他匆匆去了,陆纶低声道:“三哥,真是讹传?” 陆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祖父说是讹传,自然就是讹传。我们家富有又有名望,二哥一表人才,刚考取了功名,大好的前程呢,两家还知根知底的,谁不想嫁?你没看见林家姑娘们那样子?四妹妹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喜欢清静,不喜欢和她们混在一处而已。这门亲事对她是有好处的。你怎能看着二哥被人挑唆了,心生怨怼?”见陆纶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来,陆经又道:“要不然,林三太太还不早就闹翻了天?” 陆纶叹了口气:“也是。”随即又道:“真是麻烦将来我要是娶媳妇儿,一定不会这样麻烦。” 陆经便笑起来:“哟,傻小子开窍了啊,想娶媳妇儿了?” 陆纶红了脸,扑上去追打他:“谁想了?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兄弟俩你追我赶,很快消失在园子深处。 陆缄走到自己的院子门口,只见陆云立在那里探着头看,见他过来,快步迎上来,含着笑道:“哥哥,你去了哪里?我等你好久了。母亲让你过去一起吃早饭呢。” 陆缄道:“在园子里走了走。” 陆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眼底印着青影,一脸的无精打采,晓得是为了什么,却也不点破,亲热地道:“那一定饿了吧?我们快走,母亲只怕也久等了。” 兄妹二人各怀心事,沉默着走到林玉珍的屋里,林玉珍正坐在窗前发呆,见他二人进来,忙端起一张笑脸,吩咐方嬷嬷:“快上饭菜。” 各色菜肴流水样的上来,一大半都是陆缄喜欢的,林玉珍淡淡地道:“二郎,莫要相信那些传言。听你祖父的安排就没错,你祖父总不会害了你。”她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我也不会害你。我打算请知州夫人保媒,再请官媒上门,务必要叫这婚事办得好看。” 陆云给陆缄夹菜:“下午我和娘要过去看四姐姐,安慰安慰她,不让她受委屈。” 陆缄低声道:“母亲,她若是真不愿意,就算了吧。” 林玉珍的表情顿时很难看:“你说的什么傻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怎能不愿意?是你不愿意吧?” 陆云忙道:“哎呀,这不是别人在中间捣鬼么?何必为了这事儿伤了咱们自个儿的和气?吃饭,吃饭。”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6章 条件 第136章 条件 林谨容睡到腰酸背痛,起身靠着床头坐了,抱着膝盖想心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总要朝着最坏的结果去打算,不能束手无策,必须有应对。 荔枝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觉着她是可怜,绝望到发呆,由不得无声叹息。忽听樱桃在外面咳嗽了一声,林谨容赶紧躺回床上,装死不动。荔枝则站起身来严阵以待。 门开处,却是林谨音领着枇杷走了进来。 荔枝松了一口气,和林谨音交换了一下眼色,表示没有大碍,林谨音的表情却显得有些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心神不宁,径自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了,低声道:“是我。” 林谨容忙坐起身来:“怎么样?” 林谨音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林谨容。不曾想到陆家得到消息后会是这样的反应,动作比之前预想的还迅速,这不是她们所期待和想象的结果。绝食不起任何作用,林陆两家的老太爷该干嘛还是继续干嘛,根本没把一个小女子的抗争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先前林老太爷看到她,还特意交代她,如果林谨容今晚再不吃东西,他就派人来灌。 林谨容见林谨音沉默不语,已经隐约猜到了结果,却还是固执地看着林谨音。 循序渐进地告诉她,总比留到最后无法掩盖了再告诉她的好。林谨音斟酌再三,握住林谨容的手,小声道:“刚才陆老太爷送了求婚启来。” 林谨容的手顿时变得冰凉,低声道:“然后呢?” 林谨音垂下头:“祖父在和祖母、父亲商量写草贴子。” 这是议婚的第一个步骤。时俗,女方收到男方尊长写的求婚启后,如果有意,便会将女方的出生年、月、日、时,以及曾祖、祖、父三代的情况及随嫁田产奁具写在帖子上送至男方家中,谓之草贴子。男方卜吉之后,再回草贴,女方卜吉无异,双方交换定贴。交换定贴,下了定礼之后,婚约算是正式缔结。 林谨容沉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母亲在做什么?” 林谨音见她情绪还稳定,暗暗松了一口气:“母亲也在房里躺着呢。祖父让她去商量妆奁的事情,她说她不舒服。”虽然说着要向陶舜钦写信求助,实际上她们都明白,林老太爷夫妇健在,林三老爷也在,断然没有外家人替林家女儿的婚事做主的道理。所以陶氏现在能做的就是消极对抗,她病了,没有精力,谁也怪不得她。 姐妹二人默然相对良久,忽听院门轻响,荔枝从窗子里看出去,小声道:“姑娘,是大太太来了。” 林谨容又躺回床上,林谨音则出去迎接周氏。周氏扶着许嬷嬷的手慢慢走进来,先低声和林谨音问了一回林谨容的情况,然后走到林谨容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地道:“阿容,听伯母一句劝。女孩儿家太倔强没什么好处,这桩亲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改变了,你再闹下去,难过的是你母亲和姐姐,受罪的还是你,高兴的是不想要你好的人。临了,总也要过门的,到时候难堪的还是你,又有什么好处?” 林谨容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周氏也不生气,继续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道:“我才去看过你母亲,一两天的功夫呢,就瘦了一大截,眼睛一直都是肿的,看见我就哭。要说,我也懂她,和你姑母一直就处不来,担心你过去受罪,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姑母适才派人送信过来,下午要过来看你,这就说明她也是赞成这桩亲事的,到底是亲姑侄,哪里会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你从来都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就不要再为难你母亲了。” 见林谨容还是不说话,周氏顿了顿,提高声音道:“我实话同你说了罢。你父母亲此刻正为了你的事情闹别扭,总也是做娘的吃亏,多的我不说,你但凡还有点良心,有点孝心,就心疼心疼你母亲。想好了,晚上就乖乖吃饭,大家都忘了这事儿,没有人再会提起。我先走了。” 周氏起身离去,林谨音送她出去,无限担忧地让枇杷去陶氏的院子里打听消息。果然又闹腾起来了。陶氏不肯参与商量林谨容的妆奁,林三老爷不依,跑到她房里一阵大闹,先问龚嬷嬷要陶氏的账簿,又要看陶氏为林谨容备下的妆奁册子,龚嬷嬷没得到陶氏的允许,自然是百般不肯,林三老爷发作她,陶氏又不依,又是一场糊涂账。往回他们夫妻二人打闹,林家两老怎么也不会不管,多数时候都是压制林三老爷,这次却是悄无声息的,根本没有人过问。 林谨音口水都说干,又哭又劝,才算是把陶氏和林三老爷暂时隔开,回来之后愁眉不展。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陶氏和林谨容不同意,往后陶氏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吧?一家子想要逼迫一个人,手段多的是。可若是答应,林谨容又不乐意,日后也不知道日子好过不好过……这一生中,林谨音从未有过如此为难的时候。哪怕就是当初陶氏小产的时候,她也只是害怕担忧,却没为难,因为她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她却很迷惑,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谨容黯然打量着林谨音的神色,心里又酸又涩,又疼又痛,万千滋味夹杂在一起,逐一尝了个遍,却是说不出的感受。她没法子和陶氏、林谨音说出心里的梦魇,可只是因为她不喜欢,她不愿意,她们就无条件地站在她的身后,给了她最大限度的支持。这世上,除了她们,再不会有人对她那么掏心掏肺的好,不计较任何得失的好。她的眼眶突如其来的一热,迅速转头看向窗外,忍住即将流出的眼泪。半晌,方低声道:“姐姐,烦劳您去请母亲过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林谨音抬头看向她:“囡囡,你……” 林谨容抬手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泪,哽声道:“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林谨音在她身后默默立了片刻,给荔枝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荔枝和桂嬷嬷屏声静气,立在帘下听着里面的动静,每过一会儿,就要悄悄掀起帘子偷看一眼。 林谨容失神地看着窗外那株落光了叶子的老榆树。半阴半晴的天,看惯了的老榆树和往日比起来显得有些怪异。花开花谢,叶生叶落,仿佛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人生也不过如此,可以轻可以重。从前她舍不得死,再活一次,她还是舍不得死,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更舍不得陶氏受累,舍不得林谨音委屈,舍不得林慎之毁了一辈子。 “囡囡……”陶氏红肿着一双眼睛,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林谨容,抱歉地道:“娘没有用。”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却仍然不能阻止事情继续往前发展。 林谨容轻轻出了一口气,上前扶住陶氏:“娘,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女儿很感激。这边坐,女儿有话要和你说。” 陶氏脸上顿时露出紧张的神色来:“囡囡,你不要急,信很快就能送到你舅舅手里了。” 陶舜钦并不是万能的。林谨容低头一笑,低声道:“娘,您不要急,这桩亲事,就这样吧。” “……”陶氏和林谨音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林谨容竭力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得平静:“我年龄不大,七弟年龄也还小,我实在放心不下娘,不想太早出门。还有,有个不情之请,娘不是给我备了妆奁么?不如交给我来管吧。” 从不同意,到同意,谈论条件,提到婚期,再到要自己管理妆奁,她这话跳跃度太大,乃至于陶氏和林谨音都吃惊地张大了口,半天反应不过来。桂嬷嬷摸不清楚状况,只抓住一个关键点,四姑娘肯了。于是桂嬷嬷热泪盈眶:“姑娘哇,您终于想通啦。” 林谨容不由苦笑。终于想通了,就是她身边的人,亲近如桂嬷嬷,也是认为她不该闹。不过又怪得谁呢?有些痛苦和悲伤,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 林谨音比陶氏先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林谨容:“你再说一遍?” 林谨容看了桂嬷嬷等人一眼:“你们都出去。” 屋里只剩下母女三人后,林谨容紧紧握着拳头,指尖陷入掌心里亦不觉得疼痛:“我想在家里多留两年,等到慎之长大,我才放心。”这个条件是向林老太爷提的,缓一缓,双方各退一步,对大家都有好处,想来问题不会太大。 陶氏又红了眼:“囡囡,你不后悔,不再想想?” 林谨容轻轻摇头。既然一条路走不通,那就走另外一条路现在没有机会,不代表将来也没机会。她不认命人生还很长,就算是在她死的那一年,她不也是才二十多岁?人生还长着呢,她不会坐以待毙。两世为人,悲伤绝望,恨意怨怒都品尝过滋味,就是没有尝过快意的滋味。怎么也得尝尝那个滋味,才不枉她重活这一回。 “你说你要管理你的妆奁,这是怎么说?”林谨音还记着林谨容的最后一句话。 林谨容语气坚定,眼神清亮地说:“我要给七弟挣一份家业”她还要,在匪乱来临的那一年,保全住陶氏和林慎之、以及陶家人的性命和财产,还有她重视的一切,至于别的,不过是过客。风雨来临的时候,躲不过去,那就迎着前行,它总会停,总不能一直下个不停。 —————— 粉红360+,谢谢大家的鼓励 今天只到这里了,长时间坐在电脑前不动,身体很虚弱,我得锻炼一下身体去,明早九点又见。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7章 桂圆 第137章 桂圆 初冬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窗下的榻上。林谨容侧躺在榻上,闭了眼,任由阳光泄了满身满背,暖和得不想动弹。她虽向陶氏表明了同意这桩婚事,却仍然对外称病,不见任何人,也不掺和任何事。白捡得的自由自在,为何不要? 门轻轻一声响,院子外头响起桂圆刻意压低的声音:“娘,姑太太和表姑娘过来了,这会儿在太太房里,说是要来看姑娘,龚妈妈让我过来瞧瞧,姑娘可愿意见客?” 林谨容的眼皮跳了跳,桂圆,她怎么忘了桂圆。既然还是要去陆家,怎能少了桂圆? 桂嬷嬷轻手轻脚地打起帘子,低声道:“姑娘,您醒着的么?” 林谨容睁开眼睛:“是谁在外头说话?是桂圆吧?” “是。”桂嬷嬷的表情颇有几分不自在,自从桂圆被打发到龚妈妈手下之后,母女二人都有些心虚,每次见面都总是刻意躲开林谨容,桂圆平日里也轻易不敢在林谨容面前触霉头,不防今日倒叫林谨容给撞了个正着。 林谨容静静地道:“很久不曾见到她了,让她进来和我说说话。” 桂嬷嬷受宠若惊,忙小跑着出去:“桂圆,桂圆,快进来给姑娘行礼。” 桂圆束着手进来,小心翼翼地偷觑了林谨容一眼,规规矩矩地给林谨容行礼:“奴婢给姑娘请安,姑娘万福。” “起来吧。”林谨容坐直了身子,沉默地打量着桂圆。正是长身子的年龄,桂圆在龚妈妈那里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了。穿着虽比不上从前跟着她的时候,但脸盘子倒是一点没小,皮肤也没变黑,照旧水灵灵白嫩嫩的。不过看这谨慎守规矩的样子,真是被龚妈妈调教出来了。 桂圆被林谨容看得有些发毛,又不敢抬头,只好偷偷去瞟桂嬷嬷,向桂嬷嬷求救。 桂嬷嬷正想开口,就听林谨容道:“坐吧,很久不见你,咱们说说话。” 桂圆今非昔比,哪里敢随便坐,自然少不得推辞一番,林谨容有些不耐烦:“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守规矩,怎么才出去些日子就认不得这屋子里的人和东西来了?” 桂嬷嬷一听这话不好,忙拾掇了一个杌子过去:“姑娘让你坐,你就坐。” 桂圆小心侧身坐了,却不敢多话。 林谨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在龚妈妈那里还好过?” 桂圆眼圈微微一红,又迅速忍住了:“好。龚妈妈看着厉害,其实心软不过。只要守规矩,把手里的活儿干好,就什么事都没有,经常也会带些好吃的给奴婢。太太也慈悲,经常赏东西的。”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那两个人不知道她干的那件好事的基础上,还想着是要认真替林谨容培养她去做管事娘子呢,倘若事泄,怕是被打得滚入泥浆里去再踩上两脚还差不多。 林谨容点点头:“那就好。好好办差,不要丢了我和你母亲的脸面。” “奴婢一直不敢忘记姑娘的恩德,前些日子奴婢的生日,多蒙姑娘赏了酒。”桂圆听了这话,不由心里一动,大着胆子抬起眼来看着林谨容,正想再次认个错,却见林谨容的脸上露出几分倦色来:“小事儿不必放在心上。你去回话吧,就和太太说,我身子倦,喝了药睡着了。” 见她就这样结束了谈话,桂圆很有几分失望,却也不敢多想,小心翼翼将那点心思收回去,起身行礼告辞。林谨容却又吩咐荔枝:“我有段从清州带回来的衣料,水红色的那匹,颜色最适合桂圆不过,赏她做件袄子穿罢。” 荔枝沉默着进里屋去翻了出来,桂圆咬着唇行礼告退:“谢姑娘赏。” 林谨容淡淡颔首,吩咐桂嬷嬷:“如今桂圆是太太那边的人了,嬷嬷替我送她出去。” 见林谨容如此说,桂圆那点小心思顿时破灭得干干净净,垂着眼无精打采地跟了桂嬷嬷出去。 林谨容又闭了眼睛,蜷回榻上,默默盘算。他们要的是一桩把林、陆两家联系在一起的婚姻,要的是替林玉珍娶一个姓林的儿媳妇,从而巩固巩固林玉珍的地位;而她,要的是在匪乱来临之前,陶氏过上相对舒心的日子,林慎之能好好长大。那么,就各取所需吧,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能给他们,当然,她也不指望他们能给她什么。 荔枝见林谨容的眼珠子在眼皮下来回转动,知道她没睡着,却也不打扰她,就取了针线坐在她身边埋头做活儿。忽听林谨容小声道:“荔枝,我教你认的字儿,你有没有忘记?这些日子忙了些,没有考校你。” 荔枝忙道:“不曾忘记。奴婢每天都温习的,拿了树枝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画呢。” 林谨容微微一笑:“弄个石板吧,我给你笔,蘸了清水来写。去拿书来,趁着无事,我再教你认几个字。” 有事儿做着总比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晒太阳的好,荔枝欢喜无比,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匆忙取了书和纸笔墨,铺陈开来,请林谨容过去。 桂嬷嬷在一旁瞧见,低声吩咐樱桃和豆儿几句,自去厨房替林谨容煲汤熬药不提。 却说桂圆回了陶氏的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去和陶氏禀告:“姑娘身子乏力,吃了药睡着了。” 陶氏便强睁着红肿的眼睛,无力地朝林玉珍一笑:“姑太太,让你白跑这一趟。” 林玉珍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道:“自家姑侄,怕什么?既是来看她的,总不能没看到人就走了。我还是去看看她,哪怕就是在帐子外看一眼呢,也是了心愿不是?” 陶氏就不高兴了,这是真心来看人,真心来和好的?这林谨容的病,分明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故意去添堵的么?难道要林谨容心里委屈着,还得对着她赔笑?当下就板了脸。 一旁的周氏见状赶紧插话:“算了罢,既是自家骨肉,两家离得又不远,什么时候想看不成?心意到了就好嘛。姑太太好些日子没过来了,适才在老太太那边也没多留片刻,不如趁着天色还早,过去陪老太太说说话,商量一下正事才是。三弟妹刚才你不是说,想让阿容在家多留几年么?难得姑太太也在,正好一起过去和老太太商量商量。还有定礼什么的,杂七杂八一大堆事儿呢,有得忙。” 陆云偷偷扯扯林玉珍的袖子,林玉珍垂了眼,过了片刻方道:“那就一起过去罢。” 陶氏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眼睛干涩得厉害,得用热水捂捂才是。 “那三弟妹你快点儿啊。”周氏给她使了个眼色,含笑推着林玉珍母女往前头去了。 龚妈妈一阵好忙,用冷热水交替着给陶氏捂了眼睛,又上粉补妆,问桂圆:“你可见着姑娘了?姑娘在做什么?” 桂圆把当时的情形一一道来:“姑娘特意让奴婢进去坐了坐,赏了奴婢一段衣料。因刚才有客人在,奴婢就把它放在外头了。”于是就要去把那段衣料拿来给陶氏看。 陶氏忙止住她:“既是姑娘赏你的,你便留着罢。”知道林谨容情形还好,心情倒是由来好了许多,便低声同龚妈妈道:“其实陆缄那孩子不错,陆家的诚意也可以,就是这姑太太,实在可恶。我的囡囡太软善,怎么能吃得住她欺负?” 龚妈妈便小声献策:“这个就要靠太太调教了。” 陶氏轻轻叹了口气:“走罢,去安乐堂里。拖得久了,又要说我拿大。春芽陪我去,你就不要去了,把囡囡的妆奁册子理一理。” 龚妈妈自应下不提。 陶氏到得安乐堂外,只听林玉珍絮絮叨叨地道:“明日就备礼去知州府中请宋夫人保媒,今日出门前已经让人去寻官媒了,务必要叫这亲事办得体体面面的。不能丢了我两家的脸面……” 陶氏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又听林玉珍道:“老太爷有吩咐,定礼要头份,金瓶酒八樽,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子、缎匹茶饼一样不能少,双羊牵送,十个礼盒……定要压过陆绍的媳妇儿去” 林老太太道:“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你得收敛收敛脾性,做了婆婆就不能再同从前一般,亲姑侄要抱成团,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阿云你要好生劝着你母亲。” 陆云脆生生地道:“外祖母放心,孙女儿记着的。” 虽知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陶氏心里却又更舒坦了点,迈步入内,与众人见礼不提。林老太太见着了她,没事儿似地让她挨着林玉珍坐了:“你们姑嫂两个从此以后就是亲家,亲上加亲,下头还有孩子们,遇到事儿的时候,都收敛收敛自个儿的脾性,不要让孩子们难做。” 两个昔日的冤家心里再有多少不喜,都少不得压下怨气,装模作样握手言欢不提。 陶氏趁机提了晚两年成亲的事情,林老太太早听周氏说过,并不觉得是什么为难的事,便道:“四丫头过了年,到二月里也不过才十四岁整的生日,是小了点,总也得等到她四哥、五哥成亲后再说这事儿。玉珍回去同你家老太爷、老太太商量一下。” 林玉珍满口应了不提。 —————— 第一卷风起平洲至此结束。第二卷风中舞蹈即将开场。 20号了,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8章 大吉 第138章 大吉 这日傍晚,林玉珍母女留下来吃晚饭,罗氏称病不出,双胞胎则称要伺奉母亲,也没有出来。林老太罕见地不闻不问,听过就算,反倒是特意交代周氏,让给林谨容做些她喜欢吃的,好克化的送过去。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当着林玉珍的面就问陶氏写草帖子该列哪些妆奁上去。 陶氏淡淡地道:“囡囡的妆奁,我早就准备了的,年前备得差不多了,正让龚妈妈盘册子呢,明日再拿过来。草帖子上先写个大概吧,等到写定贴时又细写。”因怕陆家轻慢,特意点了些贵重值钱的出来给林玉珍听,又因连着赚了钱,觉得是林谨容的功劳,手里宽松,比从前预定的又多加了几成。 林玉珍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自不肯服输。是夜归家,和陆老太爷夫妇把经过说了,陆老太爷听说林谨容不闹了,心中便顺服起来,自然答应推迟几年成亲的事情:“也好,让陆缄专心读书,这样考取功名的时候更有把握一些。具体的成亲时间,到时候又再议吧。”又特意将宋氏找去,当着林玉珍的面,逐一安排定礼和聘礼,什么都尽力挑最好的,不许出任何差错,充分显示出对此桩亲事的重视。 林玉珍见宋氏唯唯诺诺,陆绍的妻子吕氏强作笑颜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她平生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没有站住,让二房的长子陆绍成了家中排行最长的,比陆缄都大了好几岁,这会儿孙子都见了,满地的跑,她还什么都不见。可现在看来,二房再抢了先又如何?就算是宋氏婆媳俩把持了家务,陆建中和陆绍两个人管着家中的生意又如何?不过是丫头抱着金元宝,替人白操劳而已。有老太爷护着,待到将来,还不是长房占大头 陆云略微坐了片刻就去寻陆缄,进门就笑:“恭喜哥哥,贺喜哥哥,早说是讹传了,这不,今日三舅母还和母亲商量妆奁聘财的事情,草帖子都快写好了,待到大媒上门,交换草贴,就要下定。” 陆缄倚在灯下,持了一卷书正在默看,听她欢欣鼓舞地说了这一长串,不由得起身站起,轻轻放了书,道:“你见着她了?” 陆云歪着头笑:“见着谁了?” 陆缄垂了眼,翘了翘唇角,既没有表现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来,也没表示要追问,一副说不说全在你的样子。 陆云知道他的脾性,便适可而止:“没见着,四姐姐吃了药睡着了。今日才知,二舅母她们做得太过分了,六表姐和七表姐才一听说就追上门去打骂,二舅母也追去骂,谁受得了?换我我也不依。不过四姐姐到底是懂事大度的,我们家这么有诚意,母亲和我又去看她,外祖母也惩罚了二舅母,她自然不能再闹。晚饭时听说吃了两碗燕窝粥,胃口不错。”见陆缄沉默不语,便亲切地凑过去笑:“你放心啦,三舅母最是护短,不会让她委屈的。真要有什么,哪能如此顺利?只是三舅母舍不得四姐姐,要多留她几年,哥哥得等了。” 陆缄淡淡一笑。 陆云陪他坐了片刻,见他没有想和她就此事闲谈的意思,只得起身辞去。 她才一出门,长寿立刻扑上去:“少爷,这下您放心了吧?就说嘛,您这样的人才,怎会有人嫌弃不要?” 陆缄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有点晚了,早些睡吧。”但愿她真是因为林玉珍处事不当,受了委屈。 次日,林玉珍备了厚礼,认真收拾打扮妥当,去知州府求知州夫人保媒。宋夫人历来与她交好,联姻双方又是当地望族,自然乐意做这月老。特意挑了个好日子,郑重登门保媒,接着官媒上门,将林谨容的草帖子送至陆家。陆老太爷命人占卜,大吉,当下捋着胡子得意地笑,觉得自己眼光真不错。随即又写了陆缄的草帖子请媒人送至林家,林家亦是占卜,又是大吉。 桂嬷嬷欢天喜地进来:“姑娘大喜,两边都是大吉卜吉的说了,可难得遇到这种好卦象老太爷和老太太、老爷和太太都欢喜得很。已请媒人去告知姑太太家,现在只等那边出定贴了” 荔枝闻言,也来安慰恭喜林谨容:“姑娘您瞧,大吉大利呢,不用担心了。日后必然是万事大吉的。”她日日跟着林谨容,猜着林谨容死活不肯嫁,无非就是担忧嫁过去日子不好过而已。现在两边占卜的结果都很好,也是吉兆。 林谨容不由讽刺一笑。大吉,这世间又有多少婚姻不是通过占卜得吉之后才成的?可是真的都大吉了么?陶氏和林三老爷,当年的她和陆缄。特别是她和陆缄,就如同一个世间最冷的笑话。可见很多时候,神灵也是在敷衍了事的。 在她看来,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怎比得她手里的那些钱财相亲相爱,然后繁衍出无数可爱的后代,金灿灿白光闪闪的晃人眼睛更值得让人欢喜,更让人觉得踏实?论起来,最高兴的事情当属陶家和陶氏,以及林家手里的存粮终于以一个好看的价钱卖给了陶舜钦介绍的一位姓梅的大商人,林世全顺顺利利的跟着这位大富商手底下的大管事上了路。 再有就是陆家答应晚几年成亲。当年她十六岁就嫁入了陆家,十七岁就生了宁儿,现在她则希望能够多拖些时日。也许,错过某个点,错过某个时段,她就不用再经历当年那种撕心裂肺 世婚(完结)第3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恨不得去死,却又死不掉的伤心痛苦。浩瀚书屋 久远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林谨容使劲闭了眼,试图不再想起那张粉嫩可爱,让人心疼到骨髓里去的笑脸,那张脸却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刚会笑的宁儿,刚学会喊娘的宁儿,刚学会走路的宁儿,刚学会跑的宁儿,满头满脸鲜血的宁儿…… 心脏仿佛被谁握住狠狠捏了一把,疼得林谨容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走,她咬紧牙关,紧紧抓住荔枝的手臂,缓缓滑坐在榻上。那种滋味,她再也不要再尝试一次,她赌不起她受不住 荔枝被林谨容掐得生疼,低头一看,只见林谨容的脸苍白得吓人,眼神涣散,嘴唇青白,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不由唬了一大跳,大声叫道:“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桂嬷嬷正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念叨,说陶氏给林谨容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陆家又许多少聘财,知州夫人如何威风,官媒如何能说会道,突然听见这一声喊,跑过来一瞧顿时吓得手足冰凉。可她到底是经过事的老人,只慌了一瞬就冷静下来,指挥荔枝扶林谨容躺下。 林谨容犟着不肯:“我又没怎么,为何要躺下?” 桂嬷嬷便上前不由分说先灌下一盅热茶水,抚胸抹背,见她脸色缓过来了,才让荔枝赶快去请陶氏:“姑娘怕是撞着什么了,快去请太太过来看” 热水流入腹中,林谨容僵硬的四肢渐渐缓和过来,力气也重新回到了身上,便叫住荔枝:“不要去,我没事儿。” 荔枝自是不听,一定要去,林谨容吸了口气,大声道:“我的话都不听了么?你们眼里可还有我?” 荔枝委屈得红了眼,仍坚持道:“姑娘不舒服,奴婢自要去和太太说,请大夫来瞧,您骂死奴婢奴婢也要去的。” 林谨容叹了口气:“我就是这两日没睡好,没吃好而已。不是什么大碍,不信你们去端点吃来的,我吃下去就好。不必再去让太太担忧伤心,再惹无数闲话出来了。”说着扶了榻沿,缓缓站起身来,展示给她们看,她果然没有事。她死不掉的,她怎能轻易就死了呢? 桂嬷嬷忧虑地探手去摸她的额头,见还正常,便用哄小孩子的声音道:“姑娘想吃什么?” 林谨容道:“有什么吃什么,我就是饿了。”她真的饿了。 樱桃忙捧了一碟子枣箍荷叶饼过来,荔枝手忙脚乱地倒了热茶,林谨容取了一个,就着茶水,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吃下去,吃完一个又吃一个,一连吃了三四个都不住手。 桂嬷嬷和荔枝互相使了个眼色,还是不对劲,得去请陶氏。却见林谨容轻轻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笑道:“真好吃。打水我洗手。” 桂嬷嬷和荔枝又是一阵忙乱,取水递帕子,偷偷打量林谨容的情形,却见她除了比先前沉默一点之外,其他都恢复了正常。二人便都轻轻松了一口气,到底放不下心,虽不去同陶氏说道,却也去寻了林谨音过来。 林谨音过来,把那温柔宽慰体贴的话细细说来:“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好过的,都要说出来,姐姐没有什么本事可以帮你,宽慰你替你出个主意还是可以的。也别怕别人说闲话,病了看大夫乃是理所应当。”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没有事,吃得香睡得香。那时候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觉得头晕。姐姐不必担忧。”有些槛儿必须她自己迈过去,谁也帮不了她。也许花的时日会有点长,但总有跨过去的时候,总不能还被从前的事情给憋死痛死不是?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 第二卷:风中起舞,自此开场。 今天工作忙,所以晚了。 粉红390+,求粉红票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39章 离别 第139章 离别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林谨音出嫁这一日。这日是个大晴天,不但晴空万里,还暖如春日。 一大早林谨容就起了身,与陶氏一道看林谨音梳妆,也是最后陪陪林谨音的意思。先始还好,母女几人有说有笑,林谨音先叮嘱陶氏要照顾好自个儿,凡事多想开一些,又叮嘱林谨容要照顾好母弟,让林慎之听陶氏和林谨容的话,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见她一哭,陶氏和林慎之也少不得跟着哭,林谨容经历过两遭,又知林谨音去了是过好日子的,并不是很伤心,少不得劝道:“这又不是多远,随时想看就能看到的,姐姐去了是享福,不要哭。” 女儿能嫁去哥哥家里,不用担心婆婆会恶,夫君不成器,对陶氏来说多少是个安慰,可想到女儿做了人家的媳妇,就不再是娘捧在手心里疼的人了,哪有从前那么自在?想见就能见?想疼就能疼?于是又抹着眼泪道:“你不懂得做娘的心情。哪怕就是知道她是去享福的呢,我也舍不得她离开我,所以我要哭。” 林谨容不由笑了:“那您就哭吧。最好眼睛哭肿了,等会儿不好意思见人,再引着姐姐一起哭,哭得大表哥见了都要到处找姐姐的眼睛到底在哪里。”话音未落,就被林谨音扔梳子去砸:“臭丫头” 陶氏也被她给引笑了,啐道:“你这丫头冷心冷肠的。你姐姐要出门,你不哭,还在这里笑我们。” 林谨容小声道:“大喜的事儿,干什么要哭?日后你们一回想起我这句话就得笑,岂不是比哭更好?” “是,是,姑娘太太们笑口常开。”龚妈妈从外头进来,劝道:“老太太和族里的太太、奶奶们全都过来看三姑娘了,太太快快收了泪。” 陶氏好面子,忍住了,亲手给林谨音净面匀粉,整整衣衫发饰,欣慰之余又忍不住心酸。 只听门口一阵脚步声响起,呼啦啦进来一大群妇人,口里说着吉祥话,又赞林谨音美丽,又恭喜陶氏,吵成一片。林谨容被挤得远远的,眼见是插不进去了,索性专心招呼几个年龄和她相仿,甚至更小一点的族妹。 这些人多数家里的情形不是很好,平日里不怎么出门,束手束脚的很是拘束不自在。林谨容当年不觉得,此刻却清晰地记得自己在落魄时,走到哪里都觉得被人无形中冷落轻视的那种感觉,于是让荔枝拿了糖果糕点,亲切地招待她们。 慢慢儿地大家熟悉了,说话也就随便起来,就有人大胆地扯着林谨容的衣袖问她衣料在哪里买的,胭脂和粉是自己做还是外面买,林谨容一一耐心回答不提,遂就有人热情地邀她去做客。林谨容很少得到这种邀请,心情很好,便都欢喜地应了,众人见她不拿架子,也很欢喜。 正在说笑间,一身新衣的林五牵着林八进来,扯了扯林谨容的袖子,朝她挤眼睛,小声道:“姑母来了。” 林谨容回头,就见林玉珍和陆二太太宋氏、陆云等几个陆家的女眷相携进来,陆云进门就冲着她灿烂一笑。林谨容见躲不开,只好和几个族妹告罪,过去行礼招呼。 林玉珍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林谨容:“病都好啦?” 宋氏在一旁和气地笑:“阿容,自听说你病了后,你姑母一直记挂着你的身子,早前登车时就念叨着不知今日能否见着你,你的身子可好了。” 她这话听着是带些调侃的好听话,在林玉珍听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分明是讽刺林谨容不愿嫁陆缄,气得都病了。可又找不到可驳的,便板着脸不说话。 林谨容将二人的眼神表情悉数看在眼里,淡淡一笑,落落大方地道:“多谢姑母挂怀,侄女儿早就好啦。只因姐姐要出阁,家里事多,所以不能登门拜谢姑母前番探病之情。”这是客气话,她和陆缄正在议亲,怎可能登门拜谢?但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堵了宋氏的口。 林玉珍的心情便好了许多:“一家人,客气那么多作甚?我们去看看你姐姐,你继续招呼好你的小姐妹们。”又语重心长地教导林谨容:“你的性子太闷了点,和姐妹们多说说话,开朗一点也是好的。” 林谨容一笑,低头让过。 陆云左右张望,低声道:“怎么不见二舅母和六姐七姐?” 明知故问,林谨容只作不曾听见。林五倒是接上了话头:“二婶娘病了,六妹七妹要伺候她,也不知吃饭时会不会出来。” 陆云便背着林家族里的女孩子们,极小声地道:“不是我说她们,这也太小气,太不懂事了些。好歹姐妹一场,日后天各一方,难得见面,怎么也该来送送三姐姐的。” 若是从前,林谨容一定觉得她真是太好了,最是公平正义不过,可此刻林谨容却连搭理她的念头都没有,只是微微一笑就算揭过。林五本能地想跟着抱怨指责双胞胎几句,可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斜着眼瞟了陆云一眼,扔开陆云跑回林家姑娘们的阵营里去说笑。 陆云却也不觉得自己被冷落或是有什么尴尬的,落落大方地和林谨容告了别,上前去和大人们见礼说笑,凑到林谨音面前去说些舍不得的话,妙语如珠,得了许多人的夸赞。 不多时,鼓乐之声传来,周氏身边的许嬷嬷跑进来报喜:“新姑爷上门了花轿来啦外面宴席已开,请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出去吃酒用饭。” 于是林老太太和陶氏起身,招呼了众客人往外吃酒,顷刻间,林谨音的房里便只剩下林谨容和林五两个人。林谨音便撵她二人:“不用管我,都去吃饭。” 林谨容到了此刻,却是真的又舍不得林谨音了,加上婚事已定,不用再去担心婚宴上林玉珍会同陶氏提什么,便含着笑道:“我陪姐姐,我不饿。” “我也陪三姐姐,早起早饭吃多了,半点都不饿的。”林五是有很多话想和林谨容说,早前林谨容被软禁,后来林谨容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称病不出门,一直都没机会,今日好容易才逮着机会,坚决不肯去前头。 林谨音无奈,只得任由她二人。 林五和林谨容咬耳朵:“你能得到这门亲事,我可真高兴。若真让那两个黑心烂肝的得了去,那才是天理不容。” 林谨容认真打量林五一回,见其果然不是故意做出来的,不由苦笑起来。不曾想,中间波折这一回,林五不再恨她,双胞胎则是比从前更恨她。却又听林五小声道:“我和你说,你要小心陆云。这个人笑得甜,其实没有半点真心的,你若是把真心给了她,最后吃亏的总是你。” 林谨音在一旁听得仔细,不愿林谨容还未进门就掺杂到这种说小姑坏话,飞短流长的事儿里面去,便出言打断,指使林谨容:“我收拾了一匣子钗环,都是适合你们小姑娘戴的,你去取出来,等会儿和几个姐妹一起分了。今日来的那几个族妹,也给她们每人挑一份,算留一个念想。” 这事儿林谨容是早就知道的,晓得林谨音这是解救她,便应了,起身去翻找东西,不给林五再说闲话的机会。林五坐了一会儿,见插不上话,只好随便挑了根钗子,辞了往前头去了。 姐妹二人都轻轻吁了一口气,林谨音道:“囡囡,她说的话你虽不能搭话,却也要记在心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意不可无。陆云是姑母的独女,若是能够,尽力处好一点,将来对你只有好处的。” 林谨容垂着眼应了:“姐姐你放放心心的去,我不会让你和娘操心的。”想了想,又道:“舅母的身体不好,你要多上些心。” 林谨音不由笑了,手摸着她的脸道:“舅母若是知道你这句话,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定会说,不枉我心疼那丫头一回。” 姐妹二人从未觉得有哪一刻有此时想说的话这么多,奈何时间总是过得太快,吉时将到,外面催着上花轿。拜别双亲之时,陶氏忍不住又哭了,林三老爷也破天荒的眼圈有些发红,一本正经地告诫了长女一回,又叮嘱陶凤棠要好好对待林谨音。 林谨容立在一旁看着,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只见陆缄跟着林家众子弟远远站在一处,正朝这边张望,二人目光一碰,陆缄便有些慌乱地垂了眼,随即又迅速抬了眼,朝她翘了翘唇角。 林谨容只朝他跟前的林慎之淡淡一笑,林慎之接到她的笑容,忙也大大地回了她一个笑,然后回头问陆缄:“二表哥,我当真不能跟着我爹爹和五哥他们送我三姐姐去清州么?” 陆缄收了还来不及完全放出的笑容,垂下眼低声道:“大人们怎么说的?” 林慎之垂头丧气地道:“母亲说我太小,不许去。可是我好想送姐姐去清州。” 陆缄轻轻揉了揉他的头:“你姐夫和姐姐今日就要赶路回清州的,路上走得急,没人照顾你。以后吧,机会多的是,我也想去清州。” 林慎之便讨好地道:“那你带我去?” 陆缄笑道:“如若有机会,你好好念书,三舅和三舅母又准许,那自是可以的。” 林慎之便笑:“我要做个像吴二哥那样的人。”想了想,自己觉得不妥,小心翼翼地看着陆缄道:“不然也要和你一样。” 陆缄沉默片刻,低声道:“还是像你吴二哥那样罢。” ———————— 今天一天都要在外面奔波,事情很多,不定有加更,不过会尽力的。假如超过晚上7点都不见更新,大家就不要等了,后天一定有加。那么,我继续求粉红票吧,嘿嘿。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0章 花朝(一) 第140章 花朝(一) 一年多后,二月十二花朝节。 此时春序正中,百花竞放,正是观赏游玩的好时光。本朝民俗,在这一日,不分士庶男女,有条件的总要出门冶游,或是名园赏花,扑蝶游玩,或是山野挑菜,品尝时鲜。 林家众人也不例外,但今年今日又与往年不太一样。 因着林谨音即将临盆,吴氏病重,陶氏便谋算着要往清凉寺去布施祈福——虽则大多数人都觉着平济寺的香火更鼎盛,也更灵验,她却一直都记得,她和孩子们的处境是在陶舜钦给清凉寺的佛像重塑金身之后才渐渐好转起来的。故而,在这个让人心神不宁的时刻,她心心念念就想往清凉寺去一趟,希望能用诚心感动佛祖,保佑林谨音母子平安,吴氏能渐渐好转起来,总之,一帆风顺,万事大吉。 陶氏把自己的想法和林老太太说了后,林老太太突发奇想,也想去这清凉寺一趟,看看那个温泉,看看那满山满野的桃花梨花。林老太爷则想的是,林慎之已经8岁,想把他塞到诸先生的门下去念书,此番冶游,正好登门拜访诸先生,试探一下口风。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今年的花朝节就在陶氏的陪嫁庄子里过。 这消息一放出来,可忙坏了陶氏。她原本只是想带着林谨容和林慎之,娘几个轻轻松松,静悄悄地去住几日,祈福之后也就回来了,谁知竟惊动了这两尊菩萨,还连带着大房、二房等一长串的人都要去。却推辞不得,只好早早使人去庄子里通知铁槐家的,洒扫除尘,备下若干酒食,准备待客。 天刚蒙蒙亮,刚满十五岁的林谨容就已经收拾妥当出了门,往陶氏的院子里匆忙赶去。 陶氏早已起身,正坐着吩咐龚妈妈:“铁槐送来的单子上列着的东西都买齐了?你要仔细清点好,别上了路又想起什么东西忘了带。这么多的人,都是享惯了福的……” 龚妈妈笑道:“昨日下午去的那车点了两遍,今早要去的鲜货刚才老奴又去点了一遍,确认无误。” 陶氏叹了口气:“我的老天,巴掌大点地方要塞这么多人,幸亏不在那里过夜,不然我哪有什么心思去烧香祈福光是伺候他们就够得了。” 龚妈妈抱怨道:“都是二太太捣鬼,大太太都说了公中出钱,偏她撺掇着要太太出钱请花钱费力不说,看着她那得意样儿让人由来就不舒服。” 陶氏低声道:“她心里更不舒坦。我们手里宽裕,慎之又争气,总少不得要酸的。”又冷笑:“以为这样就能占到我多少便宜,让我吃多大的亏呢?小家子巴巴的,没见过钱。” 林谨容在外间把二人的对话听个明白,进去笑劝道:“娘啊,您要这样想,咱们现在轻松就能请这么多的人去玩儿了呢,还能招待得很好,放在从前哪里舍得?再说祖父又是为了小七弟去的,值得。” 一席话说得陶氏眉开眼笑:“可不是,若是从前,这么多人的去吃喝糟蹋,我就算拿得出来,也要心疼许久,总想着要给你们姐弟多留一点是一点。”说到这里,又拉了林谨容在跟前细看。 林谨容今日穿的是一身象牙色绣迎春花的春装,配翡翠禁步,同心髻上簪的珍珠凤头钗,耳边同款的珍珠耳坠,身量高挑,长眉秀目,肌肤如瓷,看去赏心悦目,让人从眼里舒服到心里。吾家有女初长成,且这女儿德才皆备,陶氏不由得意万分:“我的乖囡囡长成大姑娘了,快有娘高啦,说起来,多是沾了你的光。”倘若不是林谨容,她也不能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就能在妯娌之中越发高调的做了富婆,亦不能让长房如此时这般凡事多敬让她几分。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们本是一体,娘和女儿说什么沾光不沾光的,不是让人听了笑话么?且若您不听我的,又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这一年多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例如林谨音有孕即将临盆,吴氏病倒病重,林四少成了亲,林亦之也即将在今年五月成亲,还有林世全跟随那梅姓商人运粮取盐回来之后,眼界大开,为人处事和从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再例如,她手里那些有限的私房钱不但全数回了本,数目比较客观,还盘活了。她谋算着要在今年——官府放开三十七种药物买卖的关键一年,放开手脚让林世全去做。可是这一切,都离不开陶氏的信任宠爱和陶舜钦的帮忙,倘若他们都不赞同她,把她牢牢禁锢在这片有限的天地里,她最多也不过就是能有那些盐碱地和丰厚的妆奁而已。 龚妈妈就笑:“哎呀,母女俩一个觉着一个好,都觉得享了彼此的福,这才是真正的福气。”指了指二房院子的方向,小声道:“昨儿夜里,六姑娘又和二太太闹了一场。三奶奶去劝,反碰了一鼻子的灰。”随着三房的日子越来越好过,沉稳亲和,话渐渐多了起来的林谨容在许多场合越来越受女眷们的欢迎,林六认为都是陆家这门亲事带来的,少不得怨恨罗氏当年为何要做那画蛇添足的破事儿,坏了她的一生,于是一点点小事总能和罗氏哭闹上一回。 陶氏眉眼飞扬:“自作自受。早点定出去就好了。” 龚妈妈就道:“二太太眼界可高,有咱们姑娘和五姑娘对比着,她怎舍得随便就将两位姑娘的亲事给定了?” 陶氏皱眉道:“这儿女的亲事有什么可比的?我当初就只想给我的囡囡选个家道殷实,人能干又本分,宽厚得体的,把小日子过好就觉得是烧了高香,若是人人都似她这等,那日子没法儿过了。” 虽是过了一年多,虽是对将来所要面临的一切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林谨容仍是不想多听这亲事,把话题岔开:“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留儿已经两岁多了,总由||乳|娘领着住在乡下不太妥当,上次我见着,语言上有些不得体,是不是趁着这次机会,禀了老太太,让她跟了咱们回来,教养好了才不枉您当初帮她一回。” “我会把这事儿给办妥的。这是做好事,想来老太太不会驳了。”陶氏收了脸上的得色,正色道:“你舅舅上次写信来,还夸了你族兄能干,说他又吃得苦头,又会看眼色,虽则为人实诚,但只怕总有一日是留不住的……” 林谨容低声道:“以利留人,自不能留得长久,以情留人,总要留得久一些。他本不是我家的下人,他是有志气的男子汉,倘若他要走,也在情理之中,到时娘还要体谅才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强留林世全一辈子,她只要林世全在此时帮她一把,在将来那个最关键的时刻,给她一个有力的支撑,就已经足够。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林世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陶氏叹了口气:“那又能如何?只可惜不是我生的……”吩咐龚妈妈:“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外头招呼着,让他们拉着东西先去,我去请老太太。” “娘,可要走啦?”林慎之笑嘻嘻地跑将进来。林谨容见他没有穿新衣,而是穿了件半新的袍子,不由笑道:“要去拜访先生呢,怎么不穿娘特意给你准备的新衣服?” 陶氏低声道:“陆缄不是一直都在诸先生那里读书么?前些日子你祖父使人去问他和周迈诸先生的爱好,他特意交代,不要让你七弟打扮得太奢华,诸先生不喜欢,干净整齐得体就好。”又替林慎之整了整衣服,小声叮嘱:“你一定要仔细些,记得尊敬先生,争取让先生收了你。” 林谨容笑道:“先生的学生多了,可也不是个个都有出息的,还是要靠自己。” 林慎之眨着眼睛道:“这话陆二哥也和我说过的。先生喜欢勤奋诚实的人,我能做到。”这些时日来,按着风俗,四时八节陆缄总要登门送礼拜访,与林慎之的接触不少,二人相处还不错。 林谨容看着他在那里挺着小胸脯,自信满满地说自己能怎样,能怎样,不由得一阵满足。当年的林慎之,更多的是被挑剔说什么都不如人,就连和林老太爷和林三老爷说话都是含胸缩背,目光闪烁,从不敢正视。她要他继续这样下去,继续往康庄大道上走下去。 不多时,林家众人汇齐了,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往陶氏的陪嫁庄子而去。 即将临近,车队突然停了下来,龚妈妈掀起帘子往外头看了一回,回头笑道:“太太,表少爷来接咱们了。” 陶氏奇道:“今日是花朝节,他怎地没有回家?” 龚妈妈道:“兴许是要留下来读书?听说他可用功,一来一去总嫌耽搁。”边说边和陶氏使了个眼色,瞟了一眼坐在一旁垂眸不语的林谨容。 陶氏心领神会,微微一笑。 ※※※ haha,还是赶上了。 粉红420+,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真心感谢。 ——————友情推书———— 书名:《阿莞》 作者:予方 简介:前世为了报仇,她失去了所有尊严,泯灭良知伤害无辜。这一世,她不会为了仇恨而失去自我,她要守护自己的幸福。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1章 花朝(二) 第141章 花朝(二) 定亲之后,虽则再不曾听见林谨容说不嫁,或者说过陆家相关人等半句不是,可也没见她表现出有多欢喜。每逢年节陆缄登门送礼问候,她总是避得远远的,从不往跟前凑,林老太太夸赞她知礼懂礼,贞静贤淑,要林五和双胞胎都跟着她学,陶氏却知道,她其实是不太开心。 这孩子心眼太实,除了这个陶氏再找不出其他原因,正准备委婉地劝林谨容几句,却已到了地头,只得暂且把那点心思收了,下车招呼众人不提。 却见林五跑过来抱着林谨容的胳膊笑:“四姐姐,哥哥他们都要去地里挑菜,你去同三婶娘说,让我们也去地里挑菜,好么?” 陶氏便笑道:“这五丫头,你三婶娘我就在一旁站着,你要去地里挑菜,不直接和我这个地主说,偏要让你四姐姐和我说,转这个弯又是为何?” 林五笑道:“那不是怕被骂么,都说四姐姐懂事娴静,她开了口,长辈们就算不答应也舍不得骂。”说着就朝不远处站着的周迈瞟了一眼。她已经正式和周迈定了亲,平日里要避嫌躲着,没有机会相处说话,今日正是光明正大相处的最佳时机。 陶氏看了看与周迈肩并肩站着的陆缄,把心一横,道:“这又有何难?这背后就有一大片田,里头野菜又多又水嫩,我让庄子里的管事带人去清理清理,你们想去的都去,就是有一条,莫要怨脏了新衣新鞋。”言罢果然唤了铁槐去将后头田地里的无关人等清理干净,又去同林老太太说。 林老太太颠簸了这一路,早就抖得一把老骨头又酸又酥,只望着赶紧躺下歇上一歇才好,便道:“本就是出门来踏青挑菜看花的,你们仔细着些就好。”却又记着双胞胎,严厉地看着二人道:“都去,中午我就等着吃你们挑的菜了。吃了再去清凉寺上香,看花儿。” 她这话有两个意思,一是大家都去,希望双胞胎能够借这个机会和其他人重新把关系处好,不要让人看了笑话;第二就是去的时辰不能太久,适可而止。 陶氏、周氏、罗氏等人自然都领会得,各自叫了儿女在一旁细细叮嘱一番,无论如何不许生事,一定要和和美美的,有事回来关起门再说。 此处风光优美,众人一路行来谁不知晓?双胞胎本就想去,不过是抹不下面子而已,此刻正好顺理成章地跟了去,自是大人说什么就应什么,还嫌她们话多有些烦。见几个小姑去了,林家几个少奶奶眼里都露出向往来,陶氏索性好人做到底,笑道:“我是没有儿媳妇的人,看着你们享儿媳妇的福眼红得紧。” 周氏不由笑起来:“你这张嘴啊”于是也放了两个儿媳去玩,罗氏见状,自也不愿落个严苛的名头,少不得也跟着放了两个儿媳,嘴里犹自卖乖道:“我们妯娌三人就留下伺候婆婆罢。” 陶氏想了想,上前去给林老太太捶腿,慢慢说起那林留儿的事情来。 却说林谨容等人出了后门,早有苗丫领着几个仆妇丫头提了篮子和挑菜用的小刀候在一旁,笑嘻嘻地引了众人往田地里去,无非就是图个新鲜,教她们认认什么野菜吃得吃不得,反正也不指望靠她们挑的菜上桌。 林谨容早就将这些野菜统统认了个遍,不需要人再教,便与苗丫、荔枝二人顺着地头一路往前寻去,什么荠菜、蒲公英、苋菜、马齿菜、薤白来者不拒,都挑了往篮子放。 林慎之也拿着把小刀跟着她跑,不时也在地里刨几下,不过刨的不是野菜,而是虫。抓了虫以后往往恶作剧地往荔枝手里塞,吓得荔枝叫娘,他自己哈哈大笑,乐此不疲地又拿了跑到后头去吓林五等人,惹得尖叫声响成一片。 他这个年龄正是爱闹爱调皮的时候,平日里被林老太爷拘得太紧,陶氏也盯得紧,林谨容心疼他,秉承着无人来寻她告状就不管的原则,任由他去闹腾。自己边挑菜,边听苗丫讲述留儿的趣事,林世全的二哥新娶的媳妇如何厉害,如何和马氏整日吵架,闹着要分家。苗丫讲得绘声绘色,听得林谨容和荔枝由不得好笑之极。 正热闹间,忽听有人笑道:“四妹妹,只有你和我们一般厉害,这多会儿功夫,就挑了半篮子野菜。我适才从那边过来,你几个嫂子、妹子连篮子底都没盖严实。”说话的却是二房的林凡之。 林谨容抬头,只见林凡之,林亦之,陆缄三人站在一旁,个个儿都将袍子撩起一角别在腰带上,人手一把小刀,刀上沾满了泥巴。陆缄身后,长寿提了个篮子,篮子里虽则装了不少野菜,却大多都是吃不得的。不由就笑了:“哥哥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挑的菜虽然多,我却是不敢吃的,恐怕厨娘也不敢拿了下锅。” 林凡之笑道:“我们是男人,认不得也怪不得我们。”想了想,又道:“要不,四妹妹你帮我们把吃不得的菜挑出来?” 陆缄就接过长寿手里的篮子递到林谨容面前。 林谨容垂着眼道:“我也认不全。苗丫你帮少爷们挑一挑。” “嗳”苗丫笑嘻嘻地伸手去接陆缄手里的篮子,陆缄却紧紧握着不放,又把篮子往林谨容面前递进了几分。苗丫不由吃了一惊,抬眼看去,但见陆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嘴唇却已经抿紧了,一双眼紧盯着林谨容,神情说不出的固执。 林凡之玩味地看着他二人,林亦之见势头不好,忙道:“四妹妹,都是自家人,错了也没人会笑话你。” 林谨容沉默片刻,终是接过了陆缄手里的篮子,头也不抬地将不能吃的野菜统统扔出去,从自己的篮子里每样野菜挑了一颗出来,一一介绍:“这是荠菜,这是蒲公英,苋菜、马齿菜、薤白,你们照着这个挑就好。不然就让苗丫跟着你们,让她教你们,总不会出错了。” 她的神色严肃,陆缄的神色也严肃,两个人不像是在说野菜,反而像是在说一件非常严肃的大事一般,没有人主动往前行一步,亦无人有多余的动作神情,两个人的眼睛都盯在那几株野菜上。林凡之看得无趣,便道:“你四嫂叫我,我过去看看。”言罢自去了。 “我只会这些了。”林谨容把篮子递给林亦之,转了个身继续挑野菜。 林亦之不敢不接篮子,却又记着陶氏让他招呼好陆缄的吩咐,小心翼翼地看了陆缄一眼,见陆缄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来,而是手拿着林谨容选出来的那几株野菜垂眸细看,不由轻轻松了一口气,笑道:“陆二哥,你还挑菜么?” 陆缄将那几株野菜扔回篮子里,瞥了林谨容一眼,道:“挑。”也不走远,就和林亦之一道,在离林谨容不远的地方继续挑菜,时不时叮嘱跑过来和他疯的林慎之几句:“别把衣服弄脏了,吃了饭就要去先生家里的。” 苗丫就有些好笑,低声和荔枝咬耳朵:“姑娘都不管七少爷,他倒管起来。表少爷挑菜就和写字儿似的……”她不是很知道林谨容和陆缄之间的事情,她只在去年冬天林谨容来庄子里小住的时候听荔枝提起过,只晓得林谨容不是很满意这桩婚事,下意识地就认为,林谨容这是嫌姑太太那个恶婆婆,其他她也没觉得陆缄什么地方不好,看着陆缄反倒比从前多了几分亲近。 荔枝回头去瞧,但见林五和周迈中间虽然隔了林家其他人,亦是一前一后,隔得并不远,林谨容和陆缄这样并不算出格和打眼,便把心放下来,低声道:“小心让姑娘听见。” 却见林谨容仿若什么都不曾听见、看见一样,专心致志地埋着头挑菜,只那动作像是和那野菜有仇似,又快又狠。再回头去瞧,但见陆缄先前那“写字儿似的”动作也不见了,亦是又快又狠,两个人都埋着头挑菜,一副恨不得把地里所有能吃的野菜都挑进自己篮子里去的样子。这样一来,那原本还算近的距离倒是越来越远了。 荔枝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又耗上了,莫非挑点野菜也要分出个输赢胜负来?照这样子下去,将来真成了亲,可怎么了得。太太原本是想让姑娘心里的疙瘩小一些,如此一来倒是起反作用了呢。正想着,突见陆缄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朝林谨容看了一眼,回头看着林慎之笑道:“不要玩了,我教你认菜吧。若是先生问起,你也好歹能说出一两样来,若能亲手挑上一些带去做礼,先生一定喜欢。” 林慎之果然来了兴趣:“先生也喜欢吃野菜吗?那我和二哥一起挑,二哥你教我。”于是不再挖虫,认真跟了陆缄认菜挑菜。 荔枝回头去瞧,只见林谨容挑菜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不多时,有人来唤,道是老太太醒了,让众人回去。众人少不得拿出各自挑的菜来比,最多最好的自是林谨容,陆缄与林慎之挑的那一篮子虽不多,卖相却是最好,就连一根杂草和一棵不能吃的野菜都没有。 —————— 俺撑不住了,为了质量,申请今天单更,休息一天。 但是,粉红票还是要厚着脸皮要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2章 放心 第142章 放心 香烟缭绕中,陶氏无限虔诚地跪伏在佛像前,口里念念有词。林谨容跪在不远处的蒲团上,安静地看着金光灿灿,含笑俯看众生的佛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让她重新回到了这世上,那就请一定让她活下去。 良久,陶氏停住,伸手给林谨容,林谨容忙起身扶她起来,陶氏痛苦地皱起眉毛:“老了,不过是跪这么一会儿功夫,腿脚就都麻了。” 林谨容就笑:“祖母和两位伯母年纪都比您大,所以她们跪拜不起。” 陶氏轻轻一叹:“是因为她们此刻没有我这般急切的念想。倘若她们有所求,你看她们能不能跪”与她和林谨容不同,林老太等人不过是在佛像前意思意思,就往后头去看温泉,看古碑,歇息喝茶去了,真正是出来游春看花的。 一旁的老尼姑智平煞有其事地道:“太太,您的虔诚和所求佛祖都能听到。” 一个穿着灰布僧衣僧鞋,却还留着长发的年轻女子走进来,双手合什行礼:“师叔,老太太她们歇息够了,要去后山看花儿,师父让我来请二位女施主。” 这女子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颈背微驼,肌肤微黑,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神情中总带着那么一点凄苦。林谨容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见着,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女子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浅浅地一笑,默然进去收拾大殿。 陶氏便问陪在一旁的智平:“这是你们新收的弟子?因何出家?” 智平忙念了声佛,低声道:“三太太,她姓何,这也是个可怜人。家里穷,做针线活儿供着兄长娶了亲,自己却嫁不出去,还得没日没夜地做活儿养家,老母没了,和哥嫂吵了架,一时想不开,连夜跑来要出家,家里也不来寻。我和师姐觉着她可怜,也不是真心万念俱灰,不忍她青灯古佛清苦一辈子,便不许她落发。我们是出了红尘的人,不好操劳这些事,太太心善,若是有那不贪妆奁的,促成了也是功德一件。” 陶氏叹道:“世风日下,不贪妆奁的又有多少?那娶不着妻的穷汉又少了么?可也没听说谁家为了嫁女儿就不要聘财的。” 智平就失望地干笑了一声。 林谨容回头去瞧,只见那何姓女子佝偻的背越发佝偻,渐渐的和她印象中的另一个影子重合在一起——那一年她在江神庙时,庙祝的养女锦姑也是这样的遭遇。那时锦姑待她极好,她曾许下诺言,有朝一日脱了困,便要资助锦姑寻一门好亲……林谨容垂着眼在陶氏耳边低声道:“娘,今日咱们来礼佛,正好遇着了,兴许是佛祖的意思也不定,帮她一把,可不比买香烛纸钱更有意思?也是积德。” 陶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烦劳师太递个信出去,若有人愿娶她,我送她三十贯的妆奁。” 智平顿时喜出望外,高声宣佛,连赞陶氏心善,又说这何氏女命好,要让那女子出来同陶氏行礼道谢。 陶氏止住了:“何必多此一举,不是图她谢我,既然遇上了,也是缘分。” 智平猜着大概和林谨容低声说那几句话有关,真心道:“太太和姑娘都是好人。” 陶氏叹道:“想做好人也得有家底。” 智平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有家底也要舍得。” 林谨容沉声道:“这样的人很多吧?” 智平看了陶氏一眼,见陶氏没有阻止自己细说的意思,就叹道:“四姑娘日常金尊玉贵的,不知这世间的疾苦。穷人家的女儿,生来若是不被溺亡,或是遗弃,侥幸长大,也有许多贫不能嫁,或是老死幽居,或是给人做妾侍奴婢,或是流落市井,或是入身道观尼庵。府上收留的那位有福的留姑娘,可不也是这样的?世间苦啊所以这一 世婚(完结)第3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所以这一世要修好,下一世才有福报。浩瀚书屋 ” 龚妈妈见林谨容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笑骂智平:“你这老尼姑,句句都不忘你的本行” 智平也就识趣地不再提此类话题,笑嘻嘻地引了陶氏和林谨容去寻林老太等人。 后山风光虽好,但林老太等人又岂是那起能爬山涉水的人?不过是顺着小径意思意思地走了一段,立着看了一会子山水,使人去摘了几枝桃花也就罢了,自回庄子里吃喝玩乐,专等领了林慎之去拜访诸先生的林老太爷等人回来不提。 初来新鲜,但时间一长,林老太等人就觉着陶氏这庄子太窄了,有许多不便之处,少不得想早些回家,左等右等不见林老太爷等人回来,便叫铁槐家的去问:“从这里去诸先生府上来回要多少时辰?” 铁槐家的赔笑道:“算起来早够几个来回了。” 周氏便劝林老太太:“想必是与诸先生相谈甚欢,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若是那边要留饭,定会使人来说的。” 罗氏就酸丢丢地道:“留饭是小事儿,就怕晚了赶不回去,这里住不下。我们倒是随便哪个旮旯犄角都可以住,就怕老太太的身子骨受不住。” 陶氏心里记挂着林慎之拜师的大事,也是烦躁得很,听她说这酸话,干脆问林老太太:“要不媳妇让人去探探?” 林老太太皱了眉头:“不好,再等等罢。” 又过得盏茶功夫,就听林三老爷哈哈大笑着走进来:“成了” 陶氏喜得立即站起:“成了?” 林三老爷得意地撅着胡子进去,给林老太见了礼,炫耀道:“成了诸先生见了我们小老七,问了他三个问题,让他写了一篇字,然后就收了小老七挑的野菜,只是说了,他家条件艰苦,怕小老七年纪小,吃不得苦头……陆缄那孩子就说,让小老七跟着他住,他来照管,不会给先生和师母添麻烦。父亲就和诸先生商定了拜师的日子。” 一时之间,屋子里众人的表情五彩缤纷。 林家的其他子弟不是没有来拜过师,诸先生也没说不收,毕竟连庄户人家的子弟都能教了认字儿,又怎会拒绝他们?但去了之后和陆缄等人受到的待遇是完全不一样的,要行拜师礼也是被推辞了的。如今才八岁的林慎之竟被允许慎重地行拜师礼,那只能说明,诸先生真是看中了林慎之。 这意味着从此之后,三房将走上一条与从前完全不同的道路。俗话说的好,宁欺白须翁,不欺少年穷,日后再要挤兑三房,也要先看看林慎之了,更何况还有一个陆缄。 曾经老太爷也是手把手地教自家长子的,只是儿子不争气,叫人失望了。周氏沉默片刻,想到周迈也是行了拜师礼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上前恭喜陶氏:“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老太爷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岂有不成之理?” “是呀,老太爷手把手地教导了这几年,倘若都不能入得诸先生的眼,那可不知怎样才好了。”罗氏由来一阵心酸难过,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瞪了陶氏和林谨容两眼。 “你们父亲今夜可算能睡得着了。”林老太太看得真切,不动声色地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老三,怎会是你独自回来?其他人呢?你父亲可是还留在诸先生家里?” 林三老爷笑道:“父亲心情好,由陆缄领着去游清凉寺了,我怕母亲久等,先回来报信。”又叮嘱陶氏:“可以准备晚饭了,等父亲他们回来吃了就走。” 人逢喜事精神爽,陶氏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亲自去安排晚饭。林三老爷留在屋里炫耀林慎之如何聪慧,如何应对得当,诸先生如何喜欢他,陆缄又如何的好,完全无视屋子里其他人的心情脸色,罗氏几次打岔都没成功。 林谨容觉着他回来报信是假,故意来炫耀给人添堵才是真,在一旁坐着看了会儿,觉得没有意思,也拦不住,便起身去看林留儿的行李是否收拾妥当,逗了林留儿一回,又去寻陶氏,帮着料理晚饭。 陶氏心情很好:“你父亲还在夸耀?” 林谨容指挥着丫头们把碗碟筷子摆好:“是。” 在某些方面,陶氏和林三老爷的性格是一致的,就笑道:“也该我们扬眉吐气一回了。我忍了二十多年,总算等到了今日。” 林谨容淡淡地道:“他日七弟金榜题名,那才是真正扬眉吐气的时候。” 当初自己不也是嘲笑林玉珍,夸赞杨氏沉稳来着?怎地此刻就犯了这错误?陶氏顿时敛了笑容,讪讪地道:“事情虽然不大,但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嘛。”语气表情再不复刚才那般飞扬,甚至更添了几分凝重。 林谨容微微一笑:“是值得高兴。”他们不知道差点就发生了什么,只有她知道,所以他们其实都没有她高兴。 陶氏沉默片刻,又道:“陆缄这孩子真不错。说真的,放你七弟这么远地住在这里读书,我真是不放心,多亏有他看着,我才放心。” 林谨容晓得她什么意思,唇角带了淡淡的笑容听着:“七弟还是要靠他自己,总不能事事靠人,否则以后怎么办?” “是啊,陆缄明年就要赶考,也管不得他多久。”陶氏恍然想起来,脸上又带了希望:“这孩子踏实认真,又刻苦,明年必能金榜题名。” “是。”林谨容附和地应了一声。陆缄明年是考不了这试的。 —————— 今天会有加更,加更时间照旧不定。 继续求粉红票票及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3章 暖色 第143章 暖色 林谨容对于她十六岁那一年的印象特别深刻,不单是因为她是在那一年嫁入陆家的,还因为那一年发生了几件事。 首先是陆缄那一年没有去参加考试。先前他本来也要去,但就是这位隐在乡间的诸梦萼先生,建议他多读几年再去赴考,兴许会得到更好的成绩,毕竟那时候陆缄也才十九岁,人生刚开头。似他这等年龄,无数的人还在书院苦读,许多人府试都不曾过,多读几年再去应考把握更大。这是比较保守和中肯的建议,陆老太爷经过深思熟虑,支持了诸先生的建议,于是陆缄在家成亲,生子,读书,丧子,一直到她十九岁那一年,他才赴考。 另一件事就是高调赴考的吴襄。这个平洲神童,太明府的解元,顶着无数人殷切的目光高调赴考,却铩羽而归。不是他没考中,而是他根本就没能进入考场。传言是他在京中得罪了权贵之子,具体情况她不是很清楚,但总之是惹了麻烦,吴家大老爷和吴方紧急赶赴京城,在京中呆了近两个月才把他带了回来,当时陆缄还特意设宴请他散心,她也曾安慰过他,可吴襄却浑不在意,并未就因此收敛了多少。不过他后来还是考中了,还考得不错,留在了京中。至于那之后,他在京中究竟过得如何,她就不知晓了,只知到她死前,他也不曾成亲。 明年就是应试之年,她是否应该提醒一下吴襄,让他入京赴考时小心谨慎一点,不要惹麻烦?可是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并不是很清楚。该不该提醒,怎么提醒?这些都是问题。林谨容不由陷入沉思中。 外面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传来,苗丫奔进来道:“老太爷他们回来了,太太,是否立刻就上菜?” 陶氏笑道:“上菜,上菜。和午间一样,爷们的席面照旧摆在这里,女眷们的摆在东跨院,不要弄混了,手脚麻利些,吃了还要回去的。” 众人顿时一阵忙乱,林谨容避了出去,行至院门口,正好遇到陆缄领着林慎之一道进来。林慎之手上拿了一枝黄|色带刺的野花,形似梅枝,花色黄艳,却又衬了一串细碎如碧玉的嫩叶,颜色鲜艳无比,一看见她就迎了上来:“四姐,这个给你。我送你的,拿回去插瓶好看。” “恭喜你啦,以后要好好读书,不要给先生添麻烦啊。”林谨容接过笑道:“不是你摘的吧?”她见过这种野花,自来长在比较高的山崖上头,以林慎之的年龄和身手,根本不可能是他摘的,多半是家仆动的手。 林慎之看了她一眼,又瞧了瞧陆缄,笑道:“我请陆二哥帮忙的,长在山崖上的哦,和你今日的衣服是不是很相衬?你一定要带回去插瓶,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神色里犹带着一丝促狭。 年纪虽小,却是懂得事了,也知道打趣姐姐了呢。荔枝没忍住,不由翘起唇角来,赞许地朝林慎之使了个眼色。 林谨容一时无语,由不得瞥了陆缄一眼,却见陆缄也朝她看过来,二人目光相对,都是一怔。林谨容朝他轻轻颔首,错开目光,摸了摸林慎之的头:“快去洗手吃饭,不要得意忘形,不要闹着陆二哥。”然后将手里那枝绚烂的野花交给荔枝,转身朝西跨院走去。 陆缄举目望去,但见她象牙色裙摆上绣的迎春花,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地晃动着,仿似春日里迎风招展迎春花一般,鲜活而生动,清新又动人。他收回目光,领了林慎之往屋里走去。 陶氏见了他二人,从心底乐出来,慌不迭地嘘寒问暖,又谢陆缄:“多谢你啦,日后还要你帮着多照看一下你小七弟。” 陆缄就喜欢陶氏这样喜怒形于色的简单性子,由来就被她欢快的情绪所感染,不由也笑道:“舅母客气,照看七弟本就是我该做的。” 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话真是说到陶氏心里去了,由不得的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做了你爱吃的油酥桃花鱼,我特意吩咐铁槐家的给你另留了许多,等会儿记得让长寿去厨房拿,带去书院里吃。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晚上不要熬夜。来日方长,读书固然重要,但自个儿的身子也重要。” 陆缄眼里闪过一丝暖色,起身行礼道谢,陶氏忙止住他,笑道:“舅母照顾外甥也是应该的。”二人相视一笑,多了几分默契。陶氏忍了忍,终是忍不住,低声道:“你四妹妹她近来脾气有些古怪,这个年龄的姑娘们都有些怪怪的,也爱害羞,若是她无礼,你也别和她计较,和我说,我会教训她。” 陆缄沉默片刻,粲然一笑:“她很好。” 林慎之就踮起脚,贴在陶氏耳边轻声说道:“刚才四姐姐和陆二哥打招呼了,还让我不要闹陆二哥。”虽然只是点了点头,但她好歹也是收了那花的不是? “鬼机灵。”陶氏爱怜地捏捏他的小脸,回头和龚妈妈交换了个眼色。日子久了,总会好起来的。 夕阳西下,远山含霞,陆缄和周迈立在路旁,目送林家众人离开。最后一张马车驶出视线后,二人方上了马背,沿着清凉河朝着诸先生家缓缓行去。 傍晚的微风温热中带了点河水的清新气息,白的梨花、粉红的花瓣打着卷儿随着清澈的河水流向远方,一群半大孩子站在水浅处结网捕鱼,不时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夕阳把他们的笑脸和头发照得一片金红。 周迈欢快地道:“这么热闹。这就是捕桃花鱼吧?” 陆缄不由想起那一年的春天,蹲在清凉山深处河里石头上,笑得肆意张扬的林谨容,又想起今日林谨容那生疏冷淡的样子,由来一阵轻愁浮上心头。 忽见几个妇人抬着木盆衣服走过来,边走边道:“听说了么,清凉寺新来的那个何姓女子,如今撞大运了,林家三太太愿意为她出三十贯的妆奁钱。” “王家嫂子,你家小子反正也没说亲,何不娶了回家?一准儿说了就成。说不定连聘财都不要。” 周迈听得清楚,待那几个妇人过去,便笑道:“林三太太挺爱做善事的。不怪会养出四妹妹那样娴静的性子。” 娴静?陆缄不由暗自苦笑了一声。她真娴静也好,假娴静也好,总之,她品性不坏就是了,是怎样就怎样吧。 到得诸先生家里,陆缄吩咐长寿:“把这油酥桃花鱼送去厨房,就说是三太太为答谢先生,特意吩咐铁妈妈酥给先生下酒的。不成敬意,就是一点心意而已。” 长寿应了,小跑着送去。不多时回来道:“正好遇到先生,先生让少爷过去一趟。” 陆缄忙整了整衣饰,沿着瓦片铺成的小径,疾步绕过一林杏花,行至一座茅草屋前,轻轻叩了叩门:“先生。” “进来。”年过半百的诸先生穿了件家常的半旧袍子,坐在灯下,正拿了刻刀眯着眼雕手里的印章。见陆缄进去,随意指了指他面前泛黄的竹椅:“坐罢。” 陆缄谨慎地坐了半个屁股,身子微微前倾,预备随时聆听他的教诲。 诸先生停了手,抬头看着自己这个生性谨慎,却又十分刻苦努力的学生,亲切地一笑:“林家的小七郎,不但是你的表弟,还是你将来的妻弟吧?看你待他挺上心的。我本来嫌他年纪小,想要他家过两年再送来,但为着你的缘故,特意开了这个先例。” 这门亲事大家都知道,可诸先生却是第一次提起来。结合自己白天的行为,陆缄的脸陡然红了,站起来道:“学生……” 诸先生朝他摆了摆手:“坐,不要拘束。这门亲事不错。林家三太太和四姑娘在这一带自来都有贤名,我刚才又听底下人讲,林三太太又帮了清凉寺那姓何的女子,这才是行善积德之家。不错。” 陆缄听他连说了两个不错,渐渐放松下来:“学生一定会督促慎之好好念书,必不辜负先生的一片苦心。” “读书这种事情,我自来秉承一个观点。能读的不见得是会读的,会读的不见得就是有福的。不能强求。教这些孩子们念书识字,本来也只是希望他们能知荣辱,学会做人而已。”诸先生一笑:“找你来,是想和你说说科举的事情。你是怎么打算的?明年就去应考么?” 陆缄听他这话,似是话里有话,思索片刻,起身作揖道:“不知先生的意思是?” 诸先生道:“我建议你下次再去应试。当然,不是说你此番前去就一定不能中,但我觉着不是十拿九稳,很有可能是中了,但是差强人意。若你多下几年功夫,必然能进二甲。你还年轻,人生刚开头,多磨一下性子对你只有好处。你自己想想吧,也和你祖父商量一下,想好了来和我说。如若不去,以后就不用跟着周迈一起写文章了,我另外寻书给你看。” 陆缄深揖一礼,轻轻退了出去。回到房中,想起自己和吴襄的赌约,不由蹙起了眉头。他自知天赋不如吴襄,靠的是刻苦努力,此番考试,吴襄必然会去,是勉强应战,还是缓上一缓? —————— 粉红450+ 继续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4章 预备 第144章 预备 午后,风吹过院落,老榆树发出一阵悦耳的沙沙声,惊醒了坐在窗下沉思的林谨容。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花梨木架子上托着一个青翠的胆瓶,胆瓶里养着的正是那一枝从乡下带回来的带刺的黄|色野花。 已经过了五天,它仍然以最饱满的姿态,绚烂地开放。下端开败的花朵才被荔枝精心修剪干净,梢头的花骨朵又迫不及待的绽放,绿莹莹的叶子越发璀璨莹润,衬得半室光。林谨容就算是再觉得它扎眼睛,也不得不承认,这花儿真的很好看,还比那些桃花、梅花更耐事儿。 荔枝和桂嬷嬷安静地坐在帘下做着林谨容的嫁妆,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两眼。见她看着那枝花发怔,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继续埋头干活儿。别家的姑娘绣嫁妆绣得不亦乐乎,就是林五,现在也收了性子,整日羞答答地躲在房里绣嫁妆,只有她们这个主儿,最爱的是数钱和看账本,再不济,就是看杂书,写字儿,分茶和吹埙。就算是突然手痒想做针线活儿了,做的也是给陶氏和林慎之、林谨音、吴氏等人的鞋袜。 正主儿不做,她们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只有替她做。毕竟一进门时,那么多的亲戚,什么帕子啊香囊的都得送上点才像话,还得好好儿的绣,省得人家笑话她的女红。桂嬷嬷做着做着,突然想起自己最近添的那点烦心事来,一时没忍住,和荔枝咬耳朵:“你注意到没有,姑娘的脚好像长大了。” 荔枝的小心肝顿时一阵狂跳,随即又有几分好笑,这都两年多了,她才发现,不知是自己和姑娘日常掩盖得太好呢,还是桂嬷嬷如今老了,心思都在被龚妈妈日日抓规矩的桂圆身上?心里嘀咕,还要装了讶异地样子:“怎么说?” 桂嬷嬷怀疑地看着荔枝:“你没发现?我很久没有收整姑娘的鞋子,那日去收,突然发现比她从前穿的鞋子大了这么多。”这几日她也在偷偷打量林谨容的脚,果然是大了的。 荔枝轻轻将桂嬷嬷比的手势按下去,小声道:“我x夜伺候着姑娘,真没发现。嬷嬷你记错了吧?” 桂嬷嬷板了脸:“不会,姑娘是我手把手带大的,怎会忘记?就是因为近来都是你和樱桃贴身伺候姑娘,所以我才问的你。我记得姑娘早前穿的鞋子收在耳房里的,等我去翻翻……” 荔枝似笑非笑地道:“然后呢?” 桂嬷嬷不明白:“啊?” 荔枝将手里的绣品放下,一本正经地道:“就算是姑娘现在的鞋子比以前的大,嬷嬷又能如何?去和太太说?嗯?然后太太又能怎样呢?姑娘整十五岁了。” 桂嬷嬷想了一回,垂下头继续干活儿,却把蝴蝶的触须多绣出一条来。再抬起头,眼睛就红了:“姑娘大了……”默了片刻,就骂荔枝:“你糊涂了,怎能纵着姑娘胡来这是大事,以后被知道了可怎么好?不成,我要去和太太说。” 荔枝瞟了一眼帘子里的林谨容,垂了眼摆出一副浑不在意地样子道:“嬷嬷要说就尽管去说,趁着现在还早,尽可以把您脱干净的。我都背着。” 桂嬷嬷好一阵难堪,真的流了泪:“我是那样的人么?我是为了姑娘好,日后进了陆家的门,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荔枝逼问道:“我就问嬷嬷一句,现在和太太说,又能怎么办?闹一场,把姑娘长出来的脚又塞回去?” 桂嬷嬷不善言谈,又是一阵语塞。但在她的意识里,这就是不对的,就是离经叛道的,可是又找不到理由去反驳荔枝。可要叫她真跑去和陶氏说这事儿,她又真不敢。 忽见帘子一动,林谨容擦着她二人走出去,淡淡地道:“日后的事情不劳你们替心,你们只管按着我的意思去做就没错,其他都有我兜着。现在,荔枝收拾东西,跟我去太太房里。” 荔枝默不作声地放了手里的活计,伺候林谨容出门。桂嬷嬷看了看外头,劝道:“姑娘,这会儿日头毒,太太只怕也在午睡,您不如晚点儿再过去?” 林谨容摇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必须得这会儿和太太说。”就是这个日子这个点儿,陶家派来报喜的人赶到了林家。前些日子她曾使人给林世全带过信,让他最近回来一趟,如果她所料不差,这番林世全将会跟着报喜的人一起来。这个点儿人们都顾着高兴去了,正是最方便和林世全说话的时候。 桂嬷嬷眼见着是劝不动她的,索性死了心,继续坐回去做针线活儿。 出了院子,荔枝小声道:“姑娘,桂嬷嬷知道了。” 林谨容道:“我都听见了。你做得很好,就是要这样。再把字儿练好,学会看账本,日后我才放心把事儿交给你去办。” 她的语气很慎重,荔枝也听出来了,不由笑道:“莫非姑娘日后打算让奴婢去做个女账房?” 林谨容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女掌事怎么样?给你管钱,还给你管人,一声令下,哪怕就是大男人也要听你的。” 荔枝结巴了一下,涨红了脸道:“姑娘又取笑奴婢。” 林谨容叹道:“谁和你说笑呢?难不成让你看那些信,你就没懂半点?那可不只是教你认字儿。” 荔枝一怔,突然有些明白了,不由带了几分惊愕,探询地看向林谨容。自林世全去了清州,又出了那趟远门回来之后,就时不时地会写信给林谨容,信里通常会详细描述一桩生意,和谁做,怎么做,有时候还会写他自己一些和人交往的感悟。每每林谨容看了信,又会交给她,让她念一遍。挑些问题来问她,她答不上来,林谨容也不会逼她,只拿了那信坐在窗前反复揣摩思索,常常一坐就是许久。 林谨容低低地道:“荔枝,可能日后这种信会更多,我打算把我手里的钱给三哥,让他自己学着做一些生意。他会经常写信来,也许是和我商量的,也许是问我意见的,你要学会看信,学会处理一些事情,才能帮我。” 荔枝的嘴又张大了几分:“姑娘,奴婢虽然总在内院,但也听龚妈妈提过些原来舅老爷家里的事情。别人学做生意都是从做学徒开始,往往要做上七八年,十多年才敢独自出来做生意,现在全少爷不过是跟了舅老爷一年多而已,您就放心?万一赔了呢?” 林谨容皱了眉头:“刚开始不会做太大,就是让他练练手。”只要林世全真的和他表现出来的一致,就不会赔,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更何况,她真是等不起。 荔枝虽然觉得被信任被倚重很高兴,但还是有无数的担忧:“舅老爷那边怎么办?” 林谨容一笑:“这个就是今日我要和太太商量的,咱们自己开一家店子,总不能一直占着舅老爷和表少爷的便宜不是?亲人再好,到底是两姓,三姑娘在婆家也是需要脊梁骨的,还有七少爷马上就要正式拜师读书了,不能让人说咱家一直就依靠着姐姐的婆家不是?” 看她这样子,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荔枝自是没什么好说的,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尽力按着她的吩咐去做好而已。 少倾,二人到了陶氏的院子外,恰好撞着二门外来报喜讯的婆子:“陶家派了人来报信,三姑娘母子平安” 陶氏听到声响,手忙脚乱地由春芽和夏叶伺候着穿戴,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快让人进来去和老太太、老爷报喜。”又豪气万千地吩咐:“把早前准备好的赏钱赏下去”一时之间屋子里恭贺声,道喜声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林谨容含笑看着,觉着这感觉可真好。那一年喜讯传来,陶氏虽命人赏了钱,却远不如这般大方。 报信的是吴氏身边的宋妈妈,还有就是林谨音的陪房杨妈妈,二人笑吟吟地和陶氏细说当时的情形:“顺利得很小少爷净重六斤八两,白白净净的,乖巧得紧……太太先前急得药都喝不下去,一听说母子平安,就多吃了半碗粥精神看着就好了许多,这些日子都稳着的。大奶身子骨也好,醒来就喝了两碗鸡汤,吃了一条鸡腿,还喊饿。” “吃得起就好,吃得起就好”陶氏笑得泪花闪现,“叫她仔细着些,可别吃成个大胖子,收不回来。” 待到龚妈妈领二人下去休息吃饭,杨妈妈落后几步,问陶氏的意思:“全少爷此番也跟来了的,这会儿就候在二门外,太太见么?” 陶氏道:“见是肯定要见的,但我这会儿要去老太太房里报喜,让他先去见留儿罢,有什么话,等会子又再细说。” 林谨容便道:“娘,我来招呼三哥罢。” 陶氏浑不在意:“休要怠慢了。”言罢急匆匆地往和乐堂赶去,一路衣带生风,笑容满面,一遇到人贺喜就赏。 林谨容默默回忆了一下即将要和林世全说的话,确认没有任何漏洞了,便昂首挺胸地朝着留儿的小院子走去。 ———————— 照旧有粉红480的加更,月底将近,这个月只有29天,向大家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5章 决心 第145章 决心 留儿住的地方离陶氏的院子不远,林谨容走了不多会儿就到了院子门前,荔枝刚推开门,一只黄白相间、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小狗就摇摇摆摆地跑了出来,停在林谨容的脚边,低头去嗅她的鞋子。 “怎会有狗?”荔枝奇怪地去赶那狗,却见粉嫩白胖的留儿跑出来:“嘟嘟,嘟嘟……”见了林谨容,便笑了,转而去拉林谨容的手:“姐姐……”林世全站在廊下,看着林谨容笑。 林谨容握了留儿的手,指着那摇了尾巴围着留儿团团打转的小狗问道:“三哥带来的?” “来得急,也没和三婶娘和你商量。”林世全走过来,有些忐忑:“这狗长不大,脾气也乖顺,不会乱叫,不让它出院子就好,给留儿做个玩伴。”到底是住在人家里,但凡是个活物,都得仔细着给人添了麻烦和不喜。 “没事,我娘和我都不怕狗。前天才和我娘商量,给留儿挑个五六岁的丫头做玩伴。如果三哥那里有合适的人,送来也是一样。”林谨容完全理解林世全的心情,留儿在这里的确没有玩伴,既和林家其他年龄相仿的姑娘少爷们玩不在一处,也不能和林家下仆的孩子玩在一处。 他不过是一提,林谨容就知道了他的想法,而且如此大方,林世全不由微微一笑:“前些日子是看了一个,这会儿正在三姐姐跟前学规矩,等到差不多了再送过来,嚼用我来出。”言罢有些紧张地打量着林谨容的神色。他自跟着陶舜钦学做生意,手里存了点钱后,就隔三差五送钱送东西回来——虽则林谨容和陶氏帮的忙不是这些东西就能算得清楚的,可他到底也不愿白占她们的便宜,亦不愿留儿顶着一个被人施舍的名头长大。但那些小打小闹和塞个人进来完全不同,他怕林谨容心里会不舒服。 林谨容全不在意地道:“行。等三哥手里的余钱多了,还可以买个宅子,添几个人照顾留儿。”此言一出,荔枝和林世全不由同时看向她,但见她坦然自若,目光清澈,这才确信她说的是真话。 陶氏之所以能这么信任自己,和留儿留在这里有很大的关系。林世全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可现在林谨容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把留儿接出去。不是胁迫,不是条件,不是交换,林世全垂眸想了片刻,抬头看着林谨容粲然一笑:“跟着我最后多半成个野丫头,她跟着你们,我更放心。” 林谨容轻轻吐了口气,指指树下的石桌石凳:“三哥,我有个想法要和你商量一下。我打算在平洲开个香药铺子,就请舅舅帮忙进货……” 听她说完,林世全有些意外:“可是这个并没有舅舅他们现在做的生意赚钱,还有风险。” 林谨容微微一笑:“那不怕,平洲城里的这些香药铺子,谁家又是干净的?别人做得,我们也做得。且我们还比他们更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她真正的打算是,在不曾放开香药买卖之时,还是和别人做的一样,明面上的货从正规渠道买进,私底下搭私货。以这个为借口,存一批货,等到官府正式放开三十七种香药之后,再由陶舜钦等人供给她质优价良的货,她就在此处,将前往清州买卖香药的生意给截了试问,同样的价,同样的品质,从平洲就能买到的,为什么要去清州买?且随着官府放开香药售卖,走私香药的事情很快就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她正好借着请陶舜钦帮忙存货的当口让陶舜钦停手。 林世全不知她的真实意图,认真盘算她这个打算能否真正赚钱,以及会给他带来的改变。一时兴奋,一时又有些担忧,放在石桌上的手掌打开又合拢,意识到这个动作泄露了他的心情后,又改为抓住茶杯不停地喝水。 他也没有什么信心,但是他想做他想独立施展手脚的心情并不亚于她。林谨容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自己的谈话:“三哥觉得怎么样?” 林世全有些艰难地道:“让我想想。” 林谨容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青釉茶杯,神情安静恬淡:“如果三哥觉得没有把握,也可以请个有经验的管事,你在一旁替我们看着就好。慢慢的来,不着急。”问他的意思,其实不是要他替她拿主意,而是告知他有这样一件事。没有人能阻挡她的决心。 林世全沉默许久,低声道:“请个经验老到的账房先生吧。再请个能说会干的管事。” 到底是练出来了,知道帮人做事,不可能权钱全都握在手里,还能在她开口前主动提出来,很好。林谨容也就给他透底:“账房先生肯定要好好挑选的。三哥你赶了这许久的路也累了,休息一下。我先回去,我娘可能会找你说话,三哥想想怎么和她说。”又郑重道:“这铺子,同样有三哥一股。” 林世全送走林谨容,回头看着墙边那株已经发了芽的梅树,追着粉蝶满院子跑的嘟嘟,快乐地追着嘟嘟跑的留儿,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对着蓝莹莹的天空长长吐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说,这一生这样的机会兴许只有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荔枝悄声问林谨容:“姑娘,留姑娘那事儿,太太要是知道您轻易就允了全少爷,只怕会不高兴。若全少爷真把留姑娘接出去了,您就不怕么?” “怕啊。怎么不怕。”林谨容轻叹一声:“可我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有志气,他如果不痛快,不相信我,强留下来反倒有害。强迫的和心甘情愿的怎么能一样?”就比如说她愿意接受林世全塞进来的丫头,林世全主动让她们指派账房和管事一样,为的都是让对方放心。但她相信,这样的情况下,林世全根本不可能离了这里走人。 尽管林谨容之前就曾经和陶氏吹过风,但在真正准备实行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麻烦。 虽然陶氏也认为的确不能过度依附陶家,林谨容另外请账房的提议也得她的心,但她还是担心这事儿不妥:“我们突然开个香药铺子,会得罪人吧?大房和二房眼红,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借口来阻拦,要是你祖父到时候发话不许,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阿全不过刚学了一两年,就让他来管铺子,能成么?” 她也怕得罪人?无非是不赞同而已。林谨容不由笑道:“只要过着好日子,只要做着挣钱的事,就永远都不缺人嫉恨。我宁愿被人眼红着,也不愿去眼红别人。祖父说过的,不许拿公中的钱去做生意,却也默认了妆奁是自个儿的,他不管。至于三哥那里,请舅舅相帮选一个能干的,信得过的好账房,再挑一个管事帮着他,工钱给高一些,怕什么?刚开始也不需做多大,慢慢地来。一口想吃个胖子,那也吃不下不是?” 陶氏坐着想了片刻,越想越觉得脑仁疼:“让我好好想想。” 林谨容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索性逼她一逼:“母亲可以慢慢地想,我先拿我手里的钱出去把铺子开起来。等母亲想好了,再加钱进去也是一样的。” 这话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其实就是,无论陶氏同意不同意,这个铺子她开定了。陶氏一噎,皱眉看着林谨容:“若我不许你拿你的钱出去开铺子呢?” 林谨容轻轻一笑:“我不和母亲说,母亲能知道么?”见陶氏的脸色变了,忙又道:“当然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我怎么忍心欺瞒母亲?只是我想,我们早一天自立,对姐姐和七弟就越好。母亲若担忧,何不写信问问舅舅的意思?” 陶氏这一夜辗转难眠,和龚妈妈道:“囡囡的心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硬,我也不知道这样对她是好还是坏。这个铺子,我若是不许她开,她必然还是要千方百计地开起来。且这么多的钱,真要交给阿全去做,我真不放心。”就有些后悔早前太顺着林谨容。 龚妈妈便道:“太太,依着老奴看来,既然姑娘铁了心要做,不如就顺了她的心。您替她顶着名头就行了,小孩子家小打小闹,也不影响什么。且,看姑娘这劲头,未必就真的赔了。若是赔了,也不怕,没有伤及根本。若是能成事,将来姑娘进了陆家的门,那可就是完全两回事了。” 也就是说,不要给林谨容多的钱,不许她动妆奁,她真想去做,就由着她拿手里那点私房钱去打滚。但实际上,她们都不知道林谨容手里到底有多少钱,只知道陶舜钦在买卖粮食和香药的时候给她算了一股,林谨容还不放过所有赚钱的机会,比如春秋两季的赋税,买银入贡之时,哪怕就是一两银子只能赚着十来文钱,她也是绝对不怕麻烦的。 陶氏第二日顶了两个大黑眼圈,让林世全进去问话,问完之后也不表态。弄得林世全忐忑万分,林谨容倒是不急,自个儿把家底盘算了一回,让林世全只管去瞧铺面。 两天以后,陶氏把林谨容叫去:“我写了信让宋妈妈带回去给你舅舅,若他同意你开这个铺子,我就让你开,但有一条,不许动用备下的妆奁,赔了赚了都是你的。” 林谨容笑道:“我也给舅舅写了信,正好一同带回去。”陶氏不肯下注,她很遗憾,不过这只是开始,慢慢地来吧。 —————— 粉红480+,继续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6章 选择 第146章 选择 立夏之日,蝼蝈鸣。又五日,蚯蚓出。又五日,王瓜生。 换了夏装的林谨容端坐在窗前细看面前的账册,默默计算自己还可以腾出多少钱来投入刚开张的铺子里。这个铺子毫无疑问地得到了陶舜钦的赞同和支持,但同时,陶氏果然也兑现了不给她投钱,也不许她动用妆奁的诺言。她只能依靠自己那点在平常女子眼里看起来真不少,但在实际运用过程中真不怎样的两千八百零五贯钱来把这个铺子盘活。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个新开的铺子将会面临一些什么样的窘境,首先香药贵重,所以这点本钱严重不足;其次新店不比老店,没有稳定的客源,资金回流慢;最后还要囤货,又是大笔的开销。铺面的租金,要上的赋税,雇佣人手的钱财,添置柜台和陈设,给相关人等的打赏和好处,每一件都绕不开去,在等到香药买卖开放之前,她必须靠自己精打细算才能撑过去。 她记得,官府放开香药买卖最快也是在七月,最先放开的几种药物中有木香和丁香,但七月也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很多行商都会特意避开这个时候,也就是说,最快也要等到八月,她才有可能做成第一笔生意,赚到第一笔稍微大点的钱财。 想的没有做的难。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向陶舜钦赊欠货款,大批屯货,然后等到香药开放,她大笔地赚钱,再引起包括陶舜钦和陶氏,以及林世全在内的诸多人的猜疑。好处是赚钱多,赚得快,可以占尽先机,显尽了重生的好处。 二是默默无闻地做着小生意,踏踏实实地凭着自己现在的财力进少部分的香药,再一点一点地壮大实力,慢慢把生意做大。这样纵然到最后也还是会引人注目,但会表现得更合理,缺点就是在别人大把挣钱的时候,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机会抢走,把客人分掉,而她很可能花上数倍的时间和精力去奋斗也夺不回来。也就是虽然知道了,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该怎么选择?答案好像就在那里,但迫切感和侥幸心却折磨着林谨容,令她一时下不了决心。她索性扔了账簿,到园子里去闲逛。 她最先去的地方是留儿的院子,那里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看到她就把所有好吃的东西搬出来和她分享的快乐爱笑的小女孩,还有一只吃得溜圆,走路摇摇摆摆,快乐安静的狗。最是适合静心不过。 但当她顶着太阳走到留 世婚(完结)第3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的院子时,才被告知,留儿和狗都被闲得无聊的林老太太召唤到和乐堂去了。 秋读阁 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林谨容少不得多了几分思虑:“太太可知晓?” 看门的婆子笑道:“就是太太亲自来接了去的。” 林谨容便沿着晒得发白的青石板路,一路走到和乐堂。才到附近,就见胖狗嘟嘟到处撒欢,几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拍着手笑,不时扔个什么东西过去引它,而林世全买给留儿的那个叫柳溪的小丫头,则有些郁闷地独自蹲在角落里,无精打采地玩着面前的小石子。 荔枝便问那小丫头:“柳溪,你们姑娘呢?” 那小丫头见了林谨容和荔枝,眼睛亮了起来:“姑娘在里面,姑太太不喜欢狗……” 原来林玉珍来了,荔枝探询地看向林谨容,问她要不要进去。 林谨容毫不停留地继续往里走:“柳溪看好狗,别让它惹麻烦,有事进来找荔枝。”既然躲不掉,她就不会再躲着林玉珍,以及陆家的一切人。 林家众女眷正听林玉珍抱怨:“吴襄都要去考,没有理由不去考,就算是考不中,熟悉一下也好。又有几个人是一考就中的?可老太爷说,既然诸先生都那么说了,就听诸先生的。我真是不服气……要被人笑死了。” 林老太太沉吟道:“沉稳一点也没错,这样的人多的是。陆缄自己是怎么想的?” 林玉珍道:“他说听他祖父和诸先生的。这孩子,平日里死犟,这会儿倒听话了。知道的说他沉稳,不知道的还不知道要怎么乱说呢。”话说到这里,任何人都能听出她此行的本来目的,陆老太爷已经做了决定,她一个妇道人家的意向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但她脸上抹不下去,有吴襄衬着,她更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迫不及待地提前放风出去,陆缄不去考试不是因为怕吴襄,而是因为他沉稳踏实。 罗氏瞟了一眼带着留儿坐在一旁的陶氏,不怀好意地道:“既然姑太太觉着应该去考,就让他三舅母去劝他,我瞧着陆缄很听他三舅母的话,一准能听。” 林玉珍的脸一下子就沉了去,林谨容听得明白,漫步进去,一一行礼问好。众人少不得一一回应,被她这样一打断,刚才的话题就不好再提起。特别是林谨容还挨着林老太坐下来,主动问起:“姑母,怎不见阿云?” 林玉珍答道:“暑气太重,她有些受不住,我让她在家将养。” 忽听远远坐在窗边的林六凉凉地道:“云妹妹这身子骨儿,可真是……这才刚立夏呢,就嫌暑气重,三伏天她可怎么办?往年也不见她这样,姑母要不要请个大夫替她瞧瞧?” 林玉珍的脸色就有些难看,没好气地道:“她好着呢。看什么大夫?” 林六哂然一笑:“是,她其实是心思太重了。姑母要劝劝她,让她别想多了,想多了伤心也伤身。”随即抢在林玉珍发飙以前起身告退:“哎呀,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做完……” 她这席话的直接结果就是林玉珍的脸色很久都没缓过来,罗氏也没有任何抱歉要打圆场的意思,周氏打了岔,却没有人响应。 众人闷坐了片刻,罗氏突地问道:“三弟妹,你开的那个香药铺子生意怎么样?前几日我从那附近经过,特意去看了看,见收拾得干干净净,挺清爽的。”她的眼里闪着精光,眼角睃着林谨容:“听说是四侄女儿帮着管账?可真能干,怎样,生意可好?其实也不要太急,刚开的店子么,一年半载没生意也常见得很,要守得住才是。” “二伯母说得是,本来就是图个安稳和长远,母亲不急,我也不急。”就是罗氏这不怀好意的一句话,让林谨容瞬间下定了决心。她没有根基。既然陆缄都能忍,都能等,她为什么不能忍?不能等?要抓紧时机做好一切能做的事,但也要忍得住,看清自己的短处,不被急躁和冲动所左右。她再次提醒自己,这只是开始,只是开始一点点的来,等到理顺以后,再一点点地撕碎,一点点地揉烂,她不急也不能急那个终点,不是她抬步向它狂奔就能达到的,她要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它走过去 林谨容豁然开朗,笑嘻嘻地起身牵了留儿的手:“小丫头瞌睡了,我先送她回去。”然后亲亲热热地同林玉珍告别。 陶氏见了,又是一阵欢喜。觉着她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就是林玉珍,见她这样欢欢喜喜的样子,心里也舒服了许多,反倒是看罗氏母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林谨容不再迷茫,不再整夜整夜的辗转反侧。于是第二日送到林世全手里的信,就从有些急躁,带点潦草的字变成了规整温润的簪花小楷,林谨容以一种平和的语气,告诉他她已经写信给陶舜钦,要进一批木香和丁香。 林世全除了精心打理每一笔生意外,空的时候也没闲着,四处走访平洲的旅店,与过往的客商攀谈结识,与衙门里的官差喝酒说笑,称兄道弟。不时也跑趟清州的榷场,如果价钱合适方便的时候,就不再麻烦陶家,自己进货。 日子平淡安稳的往前滑动,五月里,林亦之成亲,新娘平氏不习惯林家的生活,表现得安静而沉默。进了七月,在陶氏的这家铺子赔了钱,即将倒闭的传言传遍林府和林家众亲戚好友间的时候,朝廷放开几种香药买卖的文书发了下来,于是,不单是清州沸腾了,就是平洲也沸腾了。 凡是有条件的人都想抓住这个机会,抢在大部分外地客商赶来之前,尽量多的买进货物,然后转手赚个好价钱,还没怎么着,这几种药就在市面上失了踪迹。这个当口,陶氏终于问安安静静,不急不躁的林谨容:“要不要找你舅舅帮忙?” 林谨容只朝她淡淡一笑:“我没有钱了,就将那点存货卖出去就好。” 陶氏道:“我可以给你钱。” 林谨容闷闷地道:“还是不要给舅舅添麻烦了吧,舅舅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呢。”七月底,是吴氏的大限。吴氏的死不是意外,她根本不能做什么,只能静静地等,眼睁睁地看着,虽然不能帮忙,也该尽量少的给陶家人添麻烦。 陶氏还想再劝,却见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娘,您想不想去看看姐姐和獾郎?还有舅母,不是说近来都不是太好么?如今五哥已经成了亲,五嫂也安静,七弟在诸先生那里读书,您也不用太操心。” 獾郎是林谨音生的孩子的||乳|名,陶氏还没见过,陶氏很有些心动:“那我问问你祖母。” —————— orz,过渡章节真难写,要交代的事情太多太琐碎,总是不满意,大脑数次死机。今天有粉红510的加更,继续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7章 忠告 第147章 忠告 听说陶氏想回娘家,林老太有些不高兴,淡淡地道:“如今天气炎热,路上多有不便,等入秋以后再说罢。”然后又叹了口气:“你是前年才去的吧?说起来,你大嫂和二嫂也很多年没回家了。”言下之意便是,三个媳妇儿,那两个大的都没回娘家,陶氏这个小的怎能搞特殊呢。 陶氏心里暗恨,这怎么能比呢?那两个不回娘家,是因为娘家离得远,总不能因为两个娘家远的嫂嫂不回娘家,就叫她这个娘家离得相对比较近的也不回吧?否则照这样说来,林玉珍更不该经常往娘家跑。于是包了一肚子的气回了房,叫林谨容去陪她说话解闷。 “我们去不了,就让龚妈妈去一趟罢,带点舅母最爱吃的李子去,想必舅母和姐姐也会很高兴的。”林谨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这最后一面也还是见不着。 吴氏去世的消息是在七月末的一个午后传来的,陶氏当时就哭出声来,缓过气之后,就往和乐堂去,无论如何她都得去这一趟。 林谨容先派人去通知林慎之回家,然后吩咐人收拾行李,荔枝有些迟疑:“姑娘,不知老太太许是不许?” “应该能去吧?”林谨容这时候才有些不确定。当年吴氏去世,陶氏的确没能得到允许去清州,她自然也没能跟了去,去的是林三老爷和林慎之。但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以陶氏现在的情形,不能随意去娘家省亲可以理解,可是长嫂兼长女的婆婆没了,想亲自去吊丧,是在情理之中的。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没有理由拒绝。 荔枝叹了口气:“姑娘,奴婢说的是您。” 林谨容沉默地坐了下来,片刻后,她起身往和乐堂赶去:“你们收拾着东西,我去看看。” 陶氏正对着林老太抹眼泪:“虽然早就知道不好了,但时好时坏的,没想着突然就没了。嫂嫂她待我一直很好,待阿音也是没有可挑剔的……” 林老太和周氏等人都忍不住同情地叹了口气:“陶大太太是个好人,还这么年轻呢,你要想得开……” 不劝还好,这一劝,陶氏忍不住就哭出声来,林谨容赶紧上前扶住她,低声劝慰。 林老太太年纪大了,同情归同情,却是不太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特别又是为了这种丧事,她觉着晦气,便微微皱了眉头:“要去就赶紧收拾东西去罢。”又吩咐周氏:“好生准备一份丧仪,不要怠慢了。” 陶氏感激地谢她:“媳妇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林谨容忙低声道:“祖母,让我陪着母亲一起去罢?”见林老太一双昏黄的老眼探究地横过来,忙垂了眼睛小声道:“舅舅、舅母一直待我极好,母亲伤心成这个样子,七弟还要跟了去,我怕没人照顾他们。” 林老太沉默片刻,朝她微不可见地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当天晚上,就有吴家派人过来问,林家准备什么时候去清州,要不要一起出发。接着陆家也派了人来,说是准备使人去吊唁,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要和他们一起走。 陶氏悲伤的同时,又觉得安慰,对着林谨容流泪回忆了半宿她未出嫁前和吴氏的一些往事,说到唏嘘处不由伤心之至:“这辈子我就没见过几个待小姑这么好的嫂嫂,囡囡,好人不长命,好人不长命啊” 林谨容红了眼睛,无言地抚着陶氏的背。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陶氏就肿着眼睛起了身,领着儿女去和林家二老辞别,然后登上了马车前往清州。行到城门前,天色也不过微明,城门还未开启,青石墙上露水沥沥,林三老爷一边使人去打听什么时候才开城门,一边去问陶氏:“是和吴家、陆家约了在这里会面的么?怎地还不见人来?这天儿这么热,也不知道早点出门。” 陶氏心情不好,淡淡地道:“反正城门也还没开,等等也不会怎样。” 正说着,就见晨光里一张马车驶了过来,停在林家车前,一个人利落地跳下了车,走到车前行礼:“外甥给舅舅、舅母行礼。请节哀。”却是陆缄。 林三老爷颇有些惊奇:“呀呀,怎会是你去?你祖父让你去的?不读书了么?” 陶氏见了他,心情就有几分好,便道:“怎么就不能是他?按我说,他去很合适。”陆家这是给她这个未来丈母娘长脸,怎么不对了?念书很重要,但是人情也重要是不是? 林三老爷也不过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听陶氏这样说了,也就没其他多话可讲。不多时,吴家的马车也来了,他家去的人真不少,男男女女一大群,杨氏见了陶氏,两个人就互相抹起了眼泪,开始回忆吴氏的点点滴滴,越说越心酸。 “城门什么时候才开啊?我下去找陆二哥。”林慎之等得不耐烦,从林谨容身边溜出去,利落地下了马车。 林谨容掀起车帘子看出去,只见吴襄、陆缄站在不远处低声交谈,听见林慎之叫他们,就都回过头去答应。林谨容正想放下帘子,就见陆缄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朝她看了过来,二人目光相对,林谨容沉默片刻,朝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轻轻放下车帘。 不多时,车外响起沉重的开启城门的声音,吴大老爷沉声道:“快别哭了,赶路要紧。”于是陶氏和杨氏这才收了泪,互相道别,各回各车。 由于是去吊丧,一路上众人的心情都不好,也没有人会刻意耽搁行程,故而走得很快。到得驿站时,住宿条件比上次林谨容她们去清州时好得多。吴家人准备充分,去的人又多,到了点就分别知会林、陆两家的人,不必另外准备饭食,都和他们一起吃。 天气太热,又是在行旅途中,女眷们都没有胃口,草草了事之后就围坐在一起说闲话。吴菱悄悄捅了捅林谨容,小声道:“这屋子里又闷又热,还一大股子怪味,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院子角落里种了一丛,咱们往那里去走走,摘几朵来放在屋子里,夜里也好睡。” 林谨容便轻声和春芽说了一句,跟着吴菱往外头去。外面虽然也不凉快,但终究是比屋子里的气闷清爽得多,在院子的西墙根下,果然种了一大丛约有半人高的,香味扑鼻,雪白的花蕾和花瓣在暮光里闪着莹润的微光,让人心头的烦躁由来去了一半。 吴菱命婆子拿瓷盘盛了清水在一旁候着,与林谨容二人一人照着那新鲜好看的轻轻摘下来,放在水里养着,准备稍后分送给众人。 忽听不远处有人道:“你们在做什么?”却是吴襄独自走了过来,“这茉莉开得可好,多摘几朵,分我们一些,屋子里味儿怪怪的,难闻得紧。” 吴菱就道:“都有的,二哥从哪里来?” 吴襄道:“我刚进去和我娘请安,出来闻到香就寻了来,不期见着你二人在此。”然后特意和林谨容打招呼:“四妹妹,许久不曾见着你了,回去后我家有人要去江南,你可有信要带给杨茉?” 林谨容道:“我给她准备了一些东西,等回来后就让人送过去。” 吴襄有些感慨:“现在极难碰到你。我们小时候的几个玩伴,现在很多人都不曾见着了。” 林谨容一时无言,自她定了亲后,陶氏的确减少了带她出门做客的机会。就算是出门做客,年岁已长,也不可能如同从前那般自在,所以吴襄与她的确是很久不曾见到了。 吴菱就低声道:“定了亲,年纪大了,自然难得见着。就似杨茉,小时候经常来我家,定了亲就被接回去,再不许出来了。要再见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说到生死离别,气氛一时之间就有些凝重,林谨容轻咳了一声,笑道:“吴二哥,你是年前就要赶赴京城应试的吧?” 听她提起这个,吴襄顿时豪情万丈,眼睛发亮:“是。”突然又想起陆缄来,便压低了声音道:“陆缄真的不去?” 林谨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听说是这样。” 吴襄就道:“他为何不去?我和他有约,考场上一决高下,他不去,还怎么比?” 吴菱看了林谨容一眼,忙朝吴襄使眼色:“二哥……” “听说是诸先生建议他再读几年,他自己也觉得沉稳一点比较好。”林谨容轻轻一笑,抬头看着吴襄:“吴二哥,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襄有些诧异,但还是微笑着摆出一个请讲的姿势。 林谨容清晰地道:“吴二哥,你这样疏狂的性子,知道的觉得你率性;但若是不知你的,只怕会得罪人。京中不比咱们这小地方,显贵太多,你要注意一点。” 吴襄以为她是指问陆缄到底考试不考试这件事,便浑不在意地笑了。 吴菱还懂得好歹,帮腔道:“二哥,这话家里人没少说你,现在阿容也这样说,你还不注意” “小姑娘家莫要学太太们唠叨。”吴襄懒洋洋地朝她二人拱拱手:“我先走了。”随手将婆子手里捧着的一盘子顺走:“谢了啊,我替你们拿去分给其他人。” 吴菱便抱歉地道:“阿容,你晓得他的性子,先前他说那什么考不考的话,你莫要在意。” 林谨容轻轻摇头,她能做的只有这一点而已。 —————— 粉红510+,写好了后不满意,删了重写,所以晚了。继续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8章 福气 第148章 福气 虫鸣唧唧,晚风清凉。 吴襄轻轻推开门,看着坐在灯下看书的陆缄道:“又在看书?我说你要不要别随时都这样?我这个马上就要去应考的人都没有似你这般。” 陆缄抬头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没有你聪明。如果再不努力,我怎么能赢你?” 吴襄一滞,随即笑了:“我们不是同期考试,怎么算?比我多读三年,就算是最后你赢了我,你觉得公平吗?” 陆缄淡淡地道:“天赋有高低,本来就没有公平。人生还很长,我不急。你就算是中了状元,也别觉得就赢了我,还有日后呢。” 吴襄立了片刻,哈哈一笑:“是,日子还长着。”然后把几朵素白的茉莉往他面前一放:“给你醒醒神小心把眼神儿给看坏了,日后看榜都看不清楚” 陆缄微微一笑,接了那几朵茉莉在手里,对着灯光端详了片刻,起身取了个空茶杯装了清水养着:“我记得这驿站里就只有一个地方种有茉莉,谁帮你掐的?” 吴襄往他的床上一躺,懒洋洋地道:“我家堂妹,还有四妹妹。”安静了一会儿,突地笑了一声:“陆二郎,你挺有福气的。运气可真好。” 陆缄缓缓回头看着他:“什么?” 吴襄的眼睛盯着驿站青灰色的帐顶:“我说,你能和四妹妹定亲挺有福气的,运气可真好。我一直都以为你不是配林五就是配林六。结果真出乎我的意料。吹埙分茶少有人及,还懂得管账做生意,就不知道四妹妹是怎么生的。她若是个男子,性子再强些,指不定我二人都要退让三舍。” 陆缄微微抿了唇:“我是挺有福气的。” 吴襄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外走:“要想超过我,你要更努力才行” 典型的吴襄式的狂妄。 陆缄沉默地看着养在茶杯里的那几朵,良久之后,坚定地伸出手,捧着书继续看下去。 吴氏的丧事办得极其热闹,庭院里诵经超度的和尚一片光亮亮的脑袋,晃得人眼花缭乱。披麻戴孝的陶凤棠红着眼一一向吴大老爷等人汇报:“佛事做四十九天。寿木是楠木的,墓地也不错……”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向吴家众人表示,陶家尽力安葬吴氏了。 林谨音瘦得厉害,和杨氏等人道:“具体数字最后才知道,因婆婆早有吩咐,葬品不能太厚,粗粗估算墓地、寿材、佛事、葬品加在一起约莫要花七万贯左右。” 杨氏等人听了,都纷纷表示这丧事办得体面。吴二太太又抹着泪感叹:“姑太太是早就知道她不好了,所以才在年初时忙着把凤翔送出门。再也没见过比她更会替人着想,更会替人打算的了。” 这话得了吴家女眷们的一致赞同,纷纷开始夸赞吴氏,然后又是一阵唏嘘流泪。 林谨音轻轻松了口气,这算是过关了。厚葬成风,婚姻论财,为此倾家荡产的多了去,陶家在两年之内,娶妇生子,连嫁二女,又办丧事,花费实在惊人。这还是家底丰厚,早有积蓄,不然恐怕也支持不住。 到底是亲母女,亲兄妹,陶氏的感觉和杨氏等人完全不一样,闻言先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好当众表示什么,只好抚着林谨音的手臂流泪道:“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林谨音极度疲倦地一笑,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婆婆没了,她是长媳,一家子男人老的老小的小,就只剩她一个女人管理后宅,照顾他们,还要负责女眷们的迎来送往,该灵前跪拜尽孝的时候还得去跪拜,能不瘦么? 林谨容倒是什么废话都没有,直接就从||乳|娘怀里把獾郎接过去,嗅着那熟悉的奶香味儿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两口,然后问林谨音:“我是来帮忙的,有什么要做的,姐姐只管吩咐。”这才是她赶来清州的主要目的。 陶氏不曾经历过丧事,也不曾挑过林谨音这样的重担,不知道,或者说没有亲身体验过这种滋味有多难熬。林谨容却清楚地记得,那一年陆老太爷没了,陆家请了一千个和尚做佛事,做了整整一百天,光是佛事上就花销了十万贯钱,更不论其他的开销。也就是从那之后,陆家开始衰败。 彼时陆老太太病倒不起,陆家众女眷要照料病人,要招呼好形形色色上门吊唁和打秋风的亲眷们的吃吃喝喝,还得去灵前尽孝道,跪拜磕头,那滋味儿简直说不出来。在被折腾了整整一百天,终于出丧之后,就算是体壮如宋氏,也被折腾得瘦了一大圈,更不论林玉珍和涂氏,一头栽倒在床上就没爬起来,将养了近半个月才算。她则过了许久,走路都还感觉是飘的,那种滋味儿,只要尝过一次就不想再尝第二次。 林谨容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林谨音还真不敢随便让她管事,当下便交了个任务给她:“替我看好獾郎罢。我最挂心的就是他。”似乎是认定林谨容不会拒绝,林谨音一口气往下说去:“獾郎这些日子有点不乖,也不知是不是我太忙,没怎么管他的缘故。||乳|母照顾得很用心,但还是要人盯着才行……” 林谨容的手臂顿时有千斤重,看孩子养孩子哄孩子这一套,她其实都知道,可是……她困难地笑了笑,把獾郎往陶氏怀里塞:“我不会,这活儿太难,换个简单的,比如你让我管管厨房或是东西,招待远客什么的。再不然,就让我帮你做点杂事也是一样的。” 年轻姑娘喜欢逗小孩子,但怕照顾小孩子也正常,林谨音和陶氏都没往心里去,陶氏大包大揽:“好,獾郎就跟着外祖母,要乖乖的啊。” 片刻之间被传递了两次的獾郎瘪着嘴看了看满屋子的陌生人,大声哭了起来,林谨音忙将他接过去,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渐渐的獾郎不哭了,趴在林谨音怀里含着泪安静地含着小手,好奇地打量其他人。 林谨容默然看了林谨音母子片刻,转身悄悄出了房门,沿着小径无意识地往前走,荔枝见状,赶紧跟了出去。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越来越少,荔枝扯住林谨容的袖子:“姑娘,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林谨容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吴氏的屋子前面来了。因见荔枝有些怕怕的,不由失笑道:“你怕什么?舅太太可是再好不过的人。”言罢走到门前,准备行个礼,却见屋子门虚掩着,里头似有声响。 通常屋子的主人没了,屋子都会被锁起来,留待日后再清理,出现这样的状况,很有可能是有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浑水摸鱼。林谨容和荔枝对视了一眼,后退一步,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谁在里面?” “是囡囡么?进来。”屋里传出的却是陶舜钦的声音。 林谨容松了口气,推门进去:“舅舅。”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从窗子里斜照进去,屋子里一半朦胧,一半灰暗。陶舜钦独坐在照台前,怔怔地看着吴氏生前用过的铜镜,低声道:“一群人,只问丧事花销了多少钱,我不想听。” 林谨容没有答话,而是走到窗前的软榻上坐下,静静听他细说。在她看来,吴家众人未必就不伤心,但世人就是如此,既然人已经死了,更要关心身后事。陶舜钦未必就不懂得这个道理,不过是因为丧妻之痛太重而已。他只需要有人听着,不需要人劝解。 “你不知道,囡囡,你舅母前些日子成了什么样子,受了多少罪。还一直记挂着,想给凤举相媳妇,又担忧我x后……我有时候看着她那么难受,就会忍不住想,她早点解脱也好。可是一想到只剩我一个人,我就更难受。丧事花钱再多又能如何?我是想要她能活着花用这些钱。” “囡囡啊,你舅母真是个好人呢,特别惜福……”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里的一老一小还保持着先前的样子,老的语气平淡地说,小的安安静静地听,动也不动。不知怎地,荔枝突然觉着有些发毛,又不敢打断,只好低声问林谨容:“姑娘,要不要掌灯?还有出来这多会儿了,怕太太寻。” 陶舜钦这才仿似从梦中惊醒过来,从照台上摸到了火镰,将烛台点亮了,回头看着林谨容和蔼地道:“去吧,舅舅没事儿。” 林谨容也就站起身来,低声道:“舅舅,舅母同样舍不得你。她一定希望咱们都越过越好。” 陶舜钦有些惨然地一笑,扬了声音道:“忘了问你铺子的生意如何?要是早知道朝廷会放开这几种香药,你进木香和丁香的时候就该多进一点。” 林谨容的心抖了一下,垂着眼道:“铺子的生意能维持,我运气已经足够好了。” “知足就好。以后会好起来的。”陶舜钦沉默片刻,小声道:“囡囡,多亏得你,舅舅赚了不少钱,不然光是家里这几件大事,再加上我的,还有凤举的亲事,就得让你大表哥苦死。” 林谨容的心里暖暖的,看着陶舜钦柔声道:“舅舅,那不过是凑巧,我能做的和您做的比起来实在太少。我只希望你们都能过好日子。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帮着做点琐事罢,也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陶舜钦温和地道:“好。” ———————— 同样有粉红540的加更,唉……我还是继续求粉红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49章 菊楼 第149章 菊楼 林谨容回到屋里,陶氏正派人找她,少不得责怪:“还说要给你姐姐帮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影踪,吃饭也找不到你,这不是帮倒忙吗?你是跑到哪里去了?” 因见吴家众女眷都在,林谨容便低声道:“遇到了舅舅,他心里难受,陪他在舅母的房里坐了一会儿。”吴氏死了,日后陶家与吴家的关系不可避免的会渐渐生疏,该让他们知道的还是要让他们知道,这样情分也许会长久一些。 果然杨氏等人纷纷动容,都道陶舜钦是个长情的人。还与陶氏和林谨容道:“有些话我们不好和姑老爷说的,你们是亲兄妹,亲舅甥,多劝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要想得开。” 趁着她们和陶氏说话,林谨容叫了个丫头领路,去前头寻林谨音:“我刚才和舅舅说过了,他也乐意让我帮你的忙。我们是亲姐妹,不要觉着麻烦我。想来我们在这里也不能留太久,你能歇歇就歇歇,过后还有得你忙。” 有陶舜钦发话,且林谨容这两年也的确不似从前。林谨音想了想,道:“这样罢,你替我照管一下远客的吃住。除了林、吴、陆几家以外,还有几家是生意上的熟人,虽然门第不高,但人家大老远的来,实在不容易,不能怠慢。” 说白了,就是真正的商人,不被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所看得起的商人。林谨容还真喜欢这件差事,能够多熟悉几个人,特别是经商的人,她很乐意,这样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一定会尽我所能,把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她最想认识的是那位带着林世全运粮至北边边境,然后又去取盐换钱的梅姓商人的家眷。 林谨音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知道,姐姐相信你。” 于是林谨容就被林谨音领着介绍给了那几家的女眷,有粮商,有布商,有开金银铺的,有做香药的,只可惜就没有那梅姓大商人的家眷。她忍不住问林谨音,林谨音笑了:“梅家是京城的,女眷怎可能来?梅大老爷倒是来了的,但也不住在我家,他自己在清州有宅子。” 林谨容按捺住失望,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在宋妈帮助下,尽心尽力,有条不紊地将远客的吃喝住宿安排得妥妥当当,待那几家商户的家眷,也极有分寸。陶氏等人眼看着,心里十分安慰。 在到达清州的第十二天,林世全派人送了信来,道是那批丁香、木香已经找到了买主,价钱比市面上的低了约半成。因着她不在,他便自己做主卖了,对方答应下次再从他们这里进货。 林谨容看完信,忍不住轻轻一笑。第一步,她稳稳当当地走了过去,接下来的第二步,第三步,她亦有信心稳妥地走过去。接下来,该做点别的等着了。 ※※※※ 天已入秋,却不见气温有丝毫下降的趋势。太阳照旧白花花地挂在天上,晒得院子里的树木花草蔫巴巴的,秋蝉有气无力地在树上嘶鸣着,陆老太爷闲心很好地坐在廊下精心修剪面前的胜金黄菊,精瘦如猴的陆家大管事范褒立在一旁,屏声静气地半垂着眼,一动不动。 良久,陆老太爷方放了手里的剪子,满意地端详着面前的菊花,抬手逗着挂在一旁的倒挂雀,道:“这么说,这次林世全卖出的就是木香和丁香?” 听到他问话,范褒死鱼一样的眼睛瞬间灵活起来,站直了身子,朗声道:“是,小的打听得清楚,买主是江南来的行商,姓田。具体价钱问不出来,但看得出很满意。” 陆老太爷微微一笑:“再盯着。” 范褒应了一声:“是。”正要告辞,却又听陆老太爷沉声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休要让他人知晓,明白么?” 范褒正了神色,又郑重地应了,小心退下。 陆老太爷起身在小厮端上来的铜盆里净了手,接过茶盏沿着长廊缓步走了两圈,问小厮:“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垂手答道:“约莫在月底。” 陆老太爷朝那小厮摆摆手:“去将二老爷请来。” 不多时,陆建中小跑着赶到了集贤阁,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汗水,就先给陆老太爷行礼问安:“爹爹有何吩咐?” 陆老太爷抬眼看着青翠的庭院,淡淡地道:“听说太明府要换提举,我在想,咱们手里那些盐碱地,是不是该让它们涨涨了?就这样平白地放着,不能长庄稼,真是浪费” 陆建中眼睛一亮:“可这事儿不是咱们一家子的事儿。” 陆老太爷点点头:“所以才要叫你来,你去问问林家和吴家,还有几家买了地的,他们是怎么打算的啊?新提举上任,要烧三把火,他们想不想这把火烧在这上头?”如果要烧,要得好处,就要凑份子去说动新任提举才是。 陆建中心领神会:“儿子会得。那平洲那边呢?多点人才好办事儿。是不是让陆绍……” 陆老太爷漫不经心地打断他道:“陆缄不是正好在那边么?陶家在那里人头面熟,占着这层关系,他出面最妥不过。” 陆建中默了一默,有些担忧地道:“可是二郎年幼,平日里专心读书,没做过这些俗事,陶家又逢新丧,怕是没有精力和心情帮着促成此事。陆绍常年往来清州,那边的人头面也是极熟的,还是让他去罢。” “什么俗事?”陆老太爷沉声道:“他是长房长子不会难道不能学么?读书重要,也要懂得人情世故难道他还能靠着你,靠着陆绍过一辈子?让他学你们别把他给宠坏咯这不过是小事,如果他连这个都做不好,我还能指望他什么?” 陆建中的脸白了白,转瞬又恢复了正常,微笑着道:“是,父亲教训得是。儿子这就写信给清州那边的管事,让他帮着二郎把这件事办好。” 陆老太爷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用,你专心办好平洲这边的事情,我会安排。” 陆建中垂了眼,顺从地道:“是。” 陆老太爷从眉毛下面看出去,已经做了祖父的次子体胖脸白,两条眉毛浓密如己,全不似长子和三子那般长得像陆老太太似的秀气。此时次子那白胖的脸上只有顺从的表情,浓密的眉毛耷拉着,并无半分喜悦。稍一思索,便指着集贤阁不远处道:“老2,你看看我这金铃菊结得如何?” 陆建中抬眼瞧去,只见集贤阁不远处的太湖石边,一丛高达丈余的金铃菊被扎成楼阁,上头灿烂如金,小荔枝般大小的菊花千叶细瓣,簇成毯状,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好不热闹。那灿烂的金色刺得他的眼睛有些发痛:“爹爹的手艺又精进了。这菊楼,不是儿子吹嘘,在这平洲绝对第一份。” “呵呵呵……”陆老太爷捋着胡子,笑得眯了眼:“老2,从小你就比大哥嘴甜,人也能干聪明,虽然读不好书,但爹爹一直都很疼你啊。陆绍那孩子和你一样,也是能说会道,精明能干的。”说到这里,陆老太爷抬脚下了如意垛,往菊楼走过去。 陆建中忙快步跟上,扶着他的胳膊:“爹爹,这会儿日头太毒。” “我还没到那个地步”陆老太爷拂开他的手,指着那金铃菊:“这菊楼,但凡少了一枝都不会有这模样,如若少了一朵,就是一个缺。缺一不可啊。” 陆建中的鼻尖冒出几颗细汗来,委屈地道:“多谢爹爹教诲,儿子一直都记得,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老太爷回头扫了他一眼,道:“记得就好,现下陆经年纪也不小了,还有陆纶,你要好生鞭策他们,让他们读好书,这家里必须有一个能支撑起门户的才行。就好比我们,若非你大哥在外为官,我们也比林家好不了多少” 陆建中有些难堪地道:“打算让陆经去参加府试,但是先生说,他的资质不是很好。陆纶,实在太过顽皮,鞭子都抽断了几根,也不见他有丝毫的收敛,成日就想舞刀弄枪,儿子实在惭愧……” 陆老太爷冷笑:“是你舍不得教管陆经资质不好?他是心思没放在上头陆纶顽劣不假,但还不是你们放纵的” 陆建中擦了一把冷汗,一张白胖的脸在日光下晒得又红又烫,却丝毫不敢辩解。 陆老太爷叹了口气,道:“罢了,让陆纶从明日起,每日过来跟我读两个时辰的书。传我的话,谁要敢放他和陆经出门,打断了腿赶出去和先生说,他要敢不好好读书,只管给我打,打死了我负责” 陆建中不由喜出望外:“多谢爹爹。” 陆老太爷摆摆手:“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都是一样的疼。你下去吧。” 陆建中出了集贤阁,站在竹林里默然立了片刻,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垂着头往前方走去。 —————— 粉红540+,继续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0章 婚期 第150章 婚期 林谨容得知陆老太爷发起平洲、清州买了盐碱地的人家凑份子,预备去说动新任提举挖渠引水於田的时候,她正陪着一户水土不服的孟姓商户的女眷看大夫。 “陆缄这孩子不含糊,你舅舅同意凑份子,可是家里却没人能出面去做这事儿,只能给他派个管事引路。还想着他读书人脸皮薄,不会乐意做这种事呢,谁知他就跟着那管事,挨着登门拜访人家,不过几天功夫,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听着陶氏的唠叨,林谨容很有些恍惚,这於田的时间如她所愿地即将提前,可是她高兴不起来。但看到陶氏亮闪闪的眼睛,很快她就决定还是要开心,毕竟陶氏和林慎之、陶家都得到了好处,而那些田产也都是她的。等到那一天,她自会给它们找个好去处,她不愿意,谁都别想碰得着。 这一年的冬天,太明府新任提举到任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征集民工,筑渠设堰,准备引渚江水於斥卤之地,造就万顷膏腴良田。号令一出,得到了平洲、清州富户世家的极力拥护。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大年初二,关系亲近的?br / 世婚(完结)第4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的人家已经开始互相登门拜年。在这样的日子里,林家的女眷们都穿上了新衣服,戴上最好的首饰,以最佳的精神状态,团团簇拥在林老太太的身边,以欢快轻松地接待上门拜访的客人。 巳时正,盛装的林谨容准时出现在和乐居门前。随手赏了上前殷勤问好,又小心替她打起帘子的小丫头一串用彩线串起来的铜钱,由荔枝将她披着的海棠红羽缎披风取下,缓步进入暖香融融的和乐居里。 隔着挡在门口的那道山水屏风,她听到里面只有极低的说话声,这说明大部分人还没到。在这阖家欢乐的节日里,大家都放松了,毕竟守了一年的规矩,就是这几天可以松活点,就算是老太太也要多睡会儿,何况其他人?反正迟来几步老太太也不会计较。 可是在转过屏风以后,她却吃惊了。 屋子里的确没有几个人,但里面有陆缄,还有陆老太爷,以及林玉珍和陆云。至于主位上,则坐着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就算是她以为还躺着没起身的林三老爷,也收拾得清爽整齐地和陶氏一道坐着。 林谨容的心顿时抽了一抽。自定亲之后,陆缄逢年过节都要登门送礼问安,他来拜年并不奇怪,林玉珍和陆云坐在这里也不奇怪,奇怪的是陆老太爷竟然出现了。或者说,他出现也不奇怪,因为她想她已经能猜到他们同时出现在这里,是来做什么的——她马上就满十六岁,这一年,是她和陆缄成亲的年份。 她何德何能,竟然引得在前一世里,她只敢远远观望的陆老太爷几次三番亲自上门?林谨容想起自己那些很快就要变成良田,身价狂翻的盐碱地和已经站稳了脚,生意明显兴隆起来的香药铺子——除了这个,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让陆老太爷屈尊降贵。她淡淡地弯起了唇角,垂着眼上前行礼问好。 陆老太爷极其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浅山茶色的流云纹银鼠出锋锦袄,翡翠色的百褶裙,青莲色的丝绦系着白玉流苏禁步,乌鸦鸦、泛着浅浅蓝光的发髻上插了一双红艳艳的珊瑚钗子,唇上微微点了些胭脂,行动举止间腊梅幽香隐隐绰绰,不闻环佩声响。 美丽,端庄,大方,沉稳。陆老太爷看得满意之极,递过早就备下的蹙金锦绣、沉甸甸的荷包:“阿容拿去买花戴。” 林谨容含笑谢过,又与林玉珍见礼,同样得了一个蹙金锦绣、沉甸甸的荷包。到这里,她已经完全确定了陆家人此行的目的,装了毫无所觉的样子,去和早就起身站在一旁,等候与她见礼的陆缄兄妹见礼。 果不其然,陆缄一直垂着眼,举止间纵然看不出僵硬,却也有些不自然,陆云却是调皮地朝她挤了挤眼,道过新年大吉之后,还拉着她的手,小声而亲切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大喜。” 林谨容没有回答陆云的话,从始至终,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减弱半分,却也不曾多添一点。扫了林老太爷等人一眼,又与陶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肯定后,镇定自若地寻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才出了和乐堂的门,陆云就从后面跟了上来,轻笑道:“四姐姐,你不仗义,光顾着自己跑了,也不知道顺带领我出来。害我被长辈们赶出来,还被责怪说没你懂事。”一边说,一边促狭的笑:“想不想知道我祖父是来做什么的?” 林谨容既不拒绝她跟着,也不邀请她跟着,自顾自地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笑容不变:“不想知道。” 一句不想知道,可以理解为很多种意思,比如说害羞了,也可以说是林谨容不耐烦知道。陆云甚至什么都没看出来,只看到一个从始至终就没变过分毫的笑容。她识时务地不再提这个话题,环顾四周:“四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林谨容脸上的笑容终于比之前灿烂了几分,甚至模仿陆云之前的动作,调皮地挤了挤眼:“去找你五姐。她昨儿晚上和我一起烤||乳|羊肉吃,一个人喝了半坛子东阳酒,路都走不动,全靠丫头扶。这会儿铁定正窝在床上没醒,咱们团个雪团去扔她”林五到了现在,也还看不惯陆云,只要见着,不论轻重,总要尽力给陆云不自在,想跟着她跑,行啊,大过年不怕晦气就好。 陆云果然忧伤起来,带了些为难小声道:“四姐,五姐对我有些误会。我怕去了她不高兴,这大过年的……” 林谨容笑起来,热情地去拉她:“就是因为有误会,所以才要解开啊,走吧,走吧。” 陆云缩了手,干笑一声:“罢了,我还是去六姐那里的好。” 林谨容遗憾地道:“真的不去?我还想替你们俩在中间说和说和呢,自家姐妹,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一个人退一步就好了。” 陆云幽幽地道:“我从来就不想和她们闹。六姐和七姐还好,日子长了就消了气,就是五姐,始终不肯消气。”带了几分忧伤,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林谨容:“四姐,我不瞒你,就是为了这亲事……”惊觉地闭了口,后悔不迭地叹了口气:“罢了,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我先走了。”领着丫头急匆匆地往另一条路去了。 林谨容收了笑容,埋头继续往前走。 荔枝忍不住,低声道:“姑娘,您说这表姑娘,是想做什么呀?” 林谨容反问道:“你说呢?” 荔枝道:“奴婢总觉得她太厉害。六姑娘、七姑娘,都曾经那么恨她,可是您瞧,咱们去了一趟清州回来,她们就和好如初了,实在是让人想不到。” 林谨容淡淡地道:“那是她们的事。”去年秋天,她从清州回来后没多久,就由林玉珍牵线,撮合林六和代州孟家的少爷定了亲,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陆云和双胞胎和好了。不得不说,陆云的手段果然是非凡。 主仆二人到了林五房里,林五已经醒了,合衣靠在榻上发呆,看见她进去,懒懒地道:“从和乐堂来?瞧见陆云了吧?我本来想去和乐堂,听说里头人多,就没去。” 林谨容“嗯”了一声,在熏笼旁坐了下来,从一旁的瓷盘里取了个橘子,用手帕包着细细地剥。 才刚剥好,林五就抢了一半过去:“那可真是个有钱人,今日一来就给我大侄儿送了个二两重的金项圈。我大嫂一直在那里和我娘说她的好话,害得我娘把我一顿好骂。再没有比她更阴险的人了。” 林谨容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林五不满地道:“我和你说这么多,你怎么不回一句?” 林谨容抬眼看着她:“你想要我说什么?和你一起骂?” 林五别扭地转过身去:“是,我这个要出远门的是没你们那么亲了,我就爱说她的坏话怎么了?她活该。” 林谨容也不辩解,安静地等。没有多会儿,门口传来夏叶的声音:“我们姑娘在这里么?” 林谨容立刻站起身来,匆匆和林五说了一句:“我走了。”不顾身后的林五极力留她,匆忙往陶氏房里赶去,进门的时候虽然极力控制,还是忍不住又些微颤抖:“娘,怎样?” 陶氏试探的笑道:“明年秋天,九月十九。你祖父和陆老太爷一起翻的历书,好日子呢,长长久久的。” 林谨容突然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扶着桌子坐下来许久才轻轻吐了口气。终于不是今年,她错开了那个致命的点,此生,她将再不会看到宁儿。 陶氏担忧地看着她:“囡囡?” 林谨容抬头朝她笑:“既是明年,怎地现在就来说?” “本来是想今年秋天的,我给回绝了,说好些东西还没准备好。他们不肯,后来陆缄和陆老太爷出去一趟回来,陆老太爷就又答应了。这孩子真体贴呢。”陶氏说了好一歇,却见林谨容一直笑着,表情都没变过,不由得就轻轻叹了口气,到底听进去没有呢? —————— 我码字的速度再次下降,堪比乌龟爬……所以,大家表扔催更票了,能多更的情况下,都会尽量多更的,这个可以保证,绝不含糊。那么谢谢大家的粉红、订阅、打赏、推荐票及鼓励,认真的,非常的感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1章 绸缪 第151章 绸缪 “囡囡……”陶氏揉了揉太阳|岤,她有种冲动,想伸手把林谨容一直往上翘着的唇角给扯下来。她说不出来为什么,林谨容近来一直都做得很好,但她就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我知道,他的确很不错。”林谨容转头推开窗子:“又下雪啦。”看了一会,嘻嘻一笑:“来客人了,看龚妈妈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我猜必是三哥和留儿。”今年过年,林世全把留儿接了出去独自过的年。 果然龚妈妈掀开帘子就笑道:“太太,全少爷带着留姑娘来给您拜年啦。”又道:“这全少爷也真是的,还给老奴送了块好衣料。说不要还要生气。” 陶氏笑道:“他给你就收着,客气什么?快请他们进来。去把七少爷也叫来。几天不见留儿,我挺挂念的。” 林谨容赶紧起身命人布置糖果茶水糕点,不只是陶氏挂念留儿,就是她自己也十分挂念。 片刻后,穿着林世全抱着穿了簇新大红袄子的留儿进来,上前笑嘻嘻地给陶氏行礼拜年。陶氏一人给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将留儿搂入怀中,错眼瞧去,但见林世全今日不同往日,头上戴的乌纱头巾,穿了身天蓝色的灰鼠皮袍子,腰间系的黑角带,足上踏了双暖靴,一色的簇新,整个人长身玉立,斯文白净,不由就笑道:“阿全今年虚岁二十了吧,有没有什么想法,婶娘替你打算一下?” 林世全唬得一下子站起身来,涨红了脸道:“多谢婶娘关心,侄儿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又有留儿跟着,没法子付聘财,也养不起家室,等过些年存点家私再说罢。” 陶氏道:“怕什么?婶娘替你添穷有穷的过法儿,富有富的过法儿。这时不嫌你穷的人,将来才会对你好。” 那也不一定……林世全鼻尖沁出几颗细汗来,只是憨憨地笑,就有些坐不住。 林谨容看得分明,递了一盅热茶给林世全,道:“娘,三哥难得进来,你是成心想把他给吓跑吧。” 这种事情,她一个外人又怎么干涉得来?无非就是想表示关心而已,既然不愿,又何必勉强。陶氏一笑,也就不再提起,转而道:“你们兄妹这几天在家都消遣什么呢?” 林世全笑道:“也没什么。年前我去茶铺里闲坐,听说城北有家人办丧事,想卖地,只要两百文一亩。我觉着便宜,便趁着昨日有空带着留儿出城走了一趟,结果却是坡地。”坡地水不好,不方便耕作,出产太少,一般都没人愿意要,除非是风水好,专供人做墓地之用,才能卖个好价。 陶氏道:“其实不贵,但买了没用。若是我,宁愿多出钱也要去买良田。” 林谨容沉吟道:“有多少亩?” 林世全见她感兴趣,忙道:“大概也有一两百亩的样子。” 林谨容就道:“我觉着,三哥你不如买下来。买了种树,将来给留儿做妆奁。”秋天时在清州,她曾听那孟姓商户的女眷闲谈,道是南边养女,为了防止妆奁无着,生了女儿就种下一片树,待到树木长成,女儿也就长成,可以省去一大笔开销。地方差异,平洲清州这边没人这么做的,所以那时她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会儿听林世全说起才突然想起来,道理相通,既然有机会,没有理由不抓住。 “种树?这个法子我倒是没想着。”林世全有些心动,随即坚定地摇头:“不用,我现在还不便添置房产。不如婶娘和四妹妹买了罢,我去替你们跑腿。”他的情况有些特殊,虽则是净身出户,但族谱上可没有把他和留儿的名字给去了。律法规定,父母在,不许分户别产而居,若是他做得太显眼,那是给自己找麻烦。不如继续跟着林谨容,把钱投在生意上,又隐蔽,钱也来得快。至于将来,那又再说将来的话。 见他不买,林谨容也不假意推辞,直接建议陶氏:“娘,你买了罢,让人种了树,将来七弟娶妻生子都有好处。”等到匪乱起来,什么房子铺子的谁知道能不能侥幸保留下来?就是买了坡地种树最好。到那时候,树苗已经成活,无需人特意照料,却又是小树,不至于被人觊觎盗伐,等到躲避匪乱归来,过不得几年就是一笔财富。 林世全就道:“我再去谈谈价,指不定还能再便宜一点。” 自朝廷放开三十七种香药的买卖,吴氏没了以后,陶舜钦做生意就没从前那般上心,全靠陶凤棠一人支持。陶氏也不好意思再让他为难分心,寻了个借口把自己的钱拿了回来。虽则投了些在林谨容的香药铺子里,但始终闲钱还有些多。她已经习惯了不让钱闲着的日子,正想给手里的闲钱找个去处,听林谨容这样一劝,就有些心动:“那种什么树呢?咱家庄子上好像也没人会种树啊。” 林谨容笑道:“有地有钱,还愁没有树种,请不到人来种树么?” 陶氏也笑起来:“我是糊涂了。”想了想,突然又觉着有些不过意,便道:“囡囡,不如你买?或者还是老规矩,你和你七弟一人一半?” 林谨容轻轻摇头:“不了。我的妆奁已经足够多,盐碱地马上就成良田,香药铺子也在赚钱。七弟日后花用大着呢。”比如成亲生子,还要负责父母的丧事,没有一样不要钱。 想到那香药铺子自己也只是投钱进去,然后就跟着分钱,不用操一分一毫的心,如今林谨容又出主意替林慎之打算,陶氏由不得感动地看着林谨容:“囡囡,要不,再请你三哥打听一下,看看其他地方还有什么合适的坡地,你一并买了种树如何……” 林谨容有些受不住陶氏的眼神,摆手道:“我不要,就算是有合适的也买给七弟。”她真是用不上,林家的根底在这里,将来林慎之是一定会回乡的,她却不同,何必浪费钱财在这上头? 林世全在一旁坐着,见她母女二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有些好笑:“还没买到手呢,就互相推让,买到手又再说罢……” 龚妈妈就凑趣道:“这不是我们太太心疼姑娘,姑娘又心疼太太和少爷么?” 林世全的眼神就有些黯然。 “三哥,留妹妹新年大吉”林慎之进来看到林世全兄妹就很开心,先谢了林世全送他的文房四宝,从袖子里掏呀掏,掏出一个彩绣荷包来塞进留儿手里:“七哥给你买糖吃的。”还像模像样地摸了摸留儿的头,道:“小留儿快快长大,平安顺当” 众人一怔,齐齐笑起来,林世全那点淡淡的忧伤也给冲淡了,陶氏欢喜得将林慎之搂入怀中“叭叽”亲了一口:“小老七读书读懂事了。” 林慎之不好意思,伸手去推陶氏的脸,红了脸嘟囔道:“我大人了,娘别把我当小孩子看。给我的同窗瞧见是要笑话我的。”结果这话又引起众人一阵哄笑,笑得他恼羞成怒,冲着丫头们嚷嚷道:“有什么好笑的?” 林谨容见他果然怒了,众人再笑只怕就要哭了,连忙打岔:“七弟从哪里来?这许久才来。” 林慎之还在别扭,吸了口气才道:“我和陆二哥他们在四哥那里玩,并不在房里。陆二哥听说三哥来了,让我请三哥一起去玩。”然后拉了林世全的手,要林世全随他一起去。 陶氏巴不得他和林世全、陆缄再多亲近一些,忙吩咐龚妈妈:“取些钱,去让厨房给少爷们好生治一桌上等酒席。”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夏叶脆生生地喊了声:“三老爷来了。” 林三老爷走进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老远就听见你们笑,咦,阿全也在?”不等林世全回答,眼睛盯在林慎之与林世全紧握的手上:“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你族兄拉拉扯扯的,不成体统。” 林慎之不但没有松开林世全的手,反倒握紧了几分:“陆二哥让我请三哥过去玩。” 林三老爷摸了摸胡子,扫了一旁坐着不语的陶氏和林谨容一眼,道:“你难得回家,闲了也该去寻你五哥一道说说话,别光顾着自己玩。” 林慎之无所谓地道:“是要去寻五哥的呀,还没来得及。” 林三老爷的脸色就好看了几分,训了他几句兄弟要友爱之类的话。林慎之认认真真听着,并无半句反驳或是半分不悦,可是那手却也不曾松开林世全半分。 陶氏看不下去,索性将留儿交给林谨容,赶几个孩子走:“不是都有事么?都去罢,别让人久等了。” 林谨容便朝龚妈妈使了个眼色,牵了留儿,示意林世全和林慎之跟她出去。出了院门,除了留儿,几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林谨容正想安慰林世全两句,就听林慎之闷声闷气地道:“我喜欢三哥。” 林世全一怔,随即笑道:“我也喜欢小七弟。走,咱们去寻你五哥。”然后朝林谨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吩咐了留儿几句,自去了。 林慎之真的长大了。林谨容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今日林世全、林慎之的表现都很得她的意,开春以后,是时候让林世全再做一桩事了。 —————— 粉红570+,请允许我匀速的,慢慢地爬行,继续求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2章 微风 第152章 微风 这一年,对于林谨容和林家三房、陶家、林世全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 春天,陶氏买入大片的坡地,种下树苗,请专人负责打理;与此同时,陶家也大量买入坡地,种下树苗。平洲、清州有极少部分人跟风,极少部分人嗤之以鼻,极大部分人持观望态度。跟风的人中,赫然就有陆老太爷的身影。 夏至,林世全与陶家联合梅姓商人,送了一批冬小麦前往北部边境,当是时,价值二十千的粮食,虚估为百千的茶引,凭茶引又至淮南十三山取茶,运回太明府贩卖。这一次,并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是谁最聪明抢先预测出来的,而是热衷于泡在茶肆酒楼旅店的林世全消息灵通,然后凭着年轻人的一腔热血,敢说敢干,不怕苦,能吃苦,再由林谨容出面协调了充足的资金促成的。 平洲三户望族中,林家其余诸人有贼心无贼胆,只能干咽口水;吴家刚受了吴襄应试事件的打击,家中没有主事的人,自动放弃;陆家不知何种原因,持观望态度,不曾插手。 秋天,陶氏名下,由林世全经营的铺子又增加了一间杂货铺子,一直跟着林世全的铁二牛因为认真负责能吃苦,被提拔做了杂货铺子的管事。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陶凤棠独力前往江南开办铺子。陶舜钦坐守后方,把质优价廉的香药、皮毛等物源源不断地送到江南的铺子里,陶凤棠又将江南的茶叶、丝绸、刺绣源源不断地送到林世全和清州陶家的铺子里。 冬至,历经整整一年,渚江放於的渠坝初成雏形,预计来年四月即可放天河水於田。 形势一片大好。 腊梅花开的时候,林谨容眉飞色舞地翻看着面前的账簿,很满足于她这一年来的成就。且不说手里越来越多的钱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就说她成功地撺掇了陶凤棠,转而说动陶舜钦前往江南置产开业,就是一个足够让人夜里可以安心睡到天亮的巨大成功。 也就是在这个腊梅飘香的季节,一个流言像微风一样,迅速吹遍了平洲。最开始的时候是有人说,林家三房和陶家近来发的财,全靠林世全,发了那么多财也没见分半点给他,替他不值;可是马上就有人说,其实他们都猜错了,林世全不过是林家三房请的大管事而已,真正的人一直躲在幕后。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流言,也不缺好奇心十足,拼命只想打探人的隐私,或者纯粹没有任何目的,只为喜欢听,喜欢说的这一类型的人存在。流言传到后面,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一直躲在背后筹谋划策的人,不是早年一直以脾气暴躁,不会做人的林三太太陶氏;也不是早年虽然富名一直在外,却一直低调稳妥的陶舜钦;更不是突然从乡旮旯里冒出来的,一无所有的穷少年林世全。而是林家的四姑娘。 于是好奇的民众对这位养在深闺,却又如此厉害的林四姑娘生出了无限的兴趣,以及无限的猜想。无数个版本在坊间流传,不知道林四姑娘的闺名没关系,林四姑娘这个称号就足够被人经常挂在嘴边反复咀嚼。流言是传播得如此之快,快到林老太爷、林世全等人知道后竟然措手不及。 流言传进林家的时候,林谨容正平心静气地坐在窗下的绣架前,迎着冬日温暖的阳光,亲手绣她的嫁妆。大红的缎面上鸳鸯戏水的图案热闹而明快,她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只是要尽力完成一幅完美的绣品。因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将日日面对这副图案,还要靠它装点门面,以便告诉别人,她是一个多么灵巧贤惠的女子。 荔枝看着林谨容安静柔美的侧脸和灵巧的动作,话已到口边又咽了下去,她实在不忍心告诉林谨容外面发生的事情。但凡是个好强要脸面的大家闺秀,知道自己被人在外面这样反复地流传揣测臆想,只怕都会羞愤欲死。荔枝无限为难,在给林谨容换了三杯热茶和一盆炭之后,她仍然没能说得出口,也没法子让人替代她做这件事——桂嬷嬷早就哭得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还能指望什么? 倒是林谨容开口了:“荔枝,你说给我听或者是由别人说给我听,你自己选。”从荔枝进门开始,她就已经感受到荔枝躲躲闪闪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犹豫。不会是好事,她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可是再坏的事情,又能坏得过她即将面临的事情么?不会。 荔枝当然选择由她来说给林谨容听:“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在外面乱说……”荔枝说得很小心,尽量挑着好听的字眼说,甚至随时做好准备停下话头上前去安慰林谨容,但是林谨容就一直捧着一杯茶,看着窗外的阳光,安静地听着,中途甚至没有插过一句话,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荔枝咬着牙一口气讲完,也不过得了淡淡的一句:“家里人怎么说?太太有没有哭?” 怎么可能不哭?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有时候一个流言很可能毁掉的就是一门亲事和一生。陶氏是没有办法,否则把乱嚼舌头的人活劈了的心都有,荔枝叹了口气:“老太太把太太叫去了。姑娘,您可要想得开……” “我想得开,太太也会想开的。这样的流言,过一段日子就自己消停了。”林谨容很平静。若是从前,她一定会想不开的,但现在倒是未必了。不过就是书香门第的女儿会经商,被人连带着将名字传了几遍而已,又不是她做了什么伤风败俗见不得人的丑事。 一,她没有抛头露面,最多就是给陶氏和陶舜钦等人出了几个导致众人发了财的主意;二,她管账管铺子,家里人都知道,并没有谁说过半句不妥。这会儿被人翻出来做文章,也不过就是因为她尚未出阁,有多种禁忌,若她是一个嫁了的妇人,善于经营嫁妆还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她这几年所能做的,所需要做的事情基本都顺顺利利地做到了,她有什么不满足的?有所得必有所失,要想得开,也要知足。不过说起来也真是好笑,先始她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其实冒着极大的风险做了换金银,买盐碱地,粮食入中,买卖香药那几件事的时候,没有人盯她,大家都自发地把功劳归在了陶舜钦的身上;而近两年以来,她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步前行的时候,反倒招了人的眼。这世上她想不通的事情果然很多。 “姑娘,老太爷请您马上去一趟听涛居。”樱桃无限担忧地进来传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陆家来人了。” 陆家在这个时候这么快地派人上门来,林老太爷随之就使人召唤林谨容过去,不用想也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事。荔枝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颤抖着嘴唇担忧地握住林谨容的手,想说两句宽慰的话,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姑娘……您……奴婢……” “不用怕,有什么好怕的?”林谨容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温和的安抚作用:“去给我拿披风和出门的鞋来。” 荔枝和樱桃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镇定,但这个时候明显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很快林谨容就穿戴完毕,出门前她甚至还照了照镜子。 一路前行,碰到的丫头、婆子们的眼神都在闪烁,有同情的,有冷漠的,有幸灾乐祸的,各式各样的都有。林谨容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未有此刻这般冷静,她甚至可以冷静地分析每个人和她打招呼时的表情和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们是否喜欢她,为什么又不喜欢她,她们身后的人又是谁。 此刻听涛居的路对于荔枝和樱桃来说,简直太近,但对于林谨容来说,简直太远。她恨不得三步两步就走到听涛居,听听陆家匆忙赶来的人是怎么说的。倘若不是因为不愿让人以为她惊慌失措,生怕失去这门亲事,她简直恨不得快步赶去才好。 再远的路,总有走到的时候,再近的路,也有距离。 林谨容终于看到了听涛居的大门。 听涛居的院子里,独立着一个穿着举子专穿的白苎襕衫,系里织带,身形瘦削挺拔的男子。听见声响,他缓缓转过头来,幽黑如潭的双目直直地对上了林谨容的眼睛。 原来这么快赶来的人是他可真够快的,从诸先生家里赶回来,又匆忙回家去换上这么一套耀眼的衣服,然后这么快就赶到这里来,为的什么?受不住这样的流言?受不了这样的事? 林谨容朝着陆缄,漫不经心地,无所谓地翘起唇角露出一个笑,然后像微风一样,轻轻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稳稳地踩上如意垛,停在林老太爷的门前,沉着冷静地叩响了门。 ———————— 我很想多写一点,但是刚换了新领导,新官上任,你们懂的。 so,今天应该还是会有加更滴,2月倒数第二天,大家有粉红票的,愿意投给我的,都投了吧。我虽然在龟速爬行中,但是不会赖账,呵呵……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3章 论亲 第153章 论亲 门开的一霎那,林谨容听见身后的陆缄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但她没有听清楚,因为迎接她的是书房里的阴冷气息、林老太爷勃然的怒火和呼啸着朝她砸来的一块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林谨容当然不会傻到和从前一眼憨痴痴地任由那东西砸上她,她镇定自若、灵巧地躲开,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地当着陆缄的面把门关上。 “这就是你要我后悔的事?”林老太爷气得花白胡子的下端都撅了起来,干皱的老脸上,两条深刻的法令纹如同沟壑,一双老眼犀利森寒地盯着林谨容,仿佛想把她拆骨入腹,“你是蠢货吗到了现在你还看不清楚事实吗?” “您说得对,我是蠢货吗?到了现在我还看不清楚事实吗?”她不是没有经过事的孩子,他随便一发火就能把她给吓懵。无欲则刚,她无所求,他却放不下,林谨容冷静地看着林老太爷,看他又在耍什么把戏。 林老太爷被她噎得一口气上不来,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死死瞪着她。林谨容半垂着眸子,脸上没有挑衅,却也没有害怕,只有陈述事实的坦然。 门被人在外面轻轻敲了几下。 屋子里的两人都站着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敲门的人不死心地又敲了两下,用力比刚才更重。 “咳”林老太爷咳嗽了一声,怒火降了下来,挪开眼神,冷冷地道:“你可知道最坏的后果会是怎样?” 敲门声停止了。 无非就是陆家退亲而已,再然后,被退了亲的她,可能嫁不掉,可能嫁得不好,但却不定活不下去或是活不好。这个问题,林老太爷比她更清楚,林谨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林老太爷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见她始终沉默不语,只得忍着气道:“如果你不懂,我来告诉你没有谁愿意自家的未婚妻被一群市井无赖成日挂在嘴边,无端揣测,所以遇到这种事的人,我就没见过几个有好结果的。”他停了停,走到林谨容的面前俯瞰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应该记得是林家庇护了你,也应该记住陆家的情。你要学会感恩。” “我都记得。”林谨容撇开头,看着青砖石地上斑驳的光影,原来陆缄不是来退婚表示不满的,是来表示大度悲悯的。而林老太爷果然是在耍把戏。先给她添个罪名,摆出一副不得了的凶样来吓她,想把她吓软吓趴下,最好苦苦哀求,然后再以悲悯大度的姿态来救赎她,以博得她的感激和服从。一旦成功,从此以后,林家将会有一个对娘家感激涕零的好女儿,陆家将会有一个涕零感激的好媳妇。这套把戏她没玩过,但她懂得。她不会因此被吓到,也不会因此感激涕零,她只是记得。 林老太爷狠狠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却只看到她下垂的睫毛和挺直的背脊。他无奈而不可闻地低低叹了口气:“为何会传出这样的流言?”仿佛是在问林谨容,又仿佛是在问他自己。 “也许,有人看不得我好,看不得我母亲的妆奁越来越丰厚罢。也许,有人觉得应该给我点警告,让我知道厉害。还也许……谁说得清楚呢。”说这话的时候,林谨容的语气里带了点淡淡的讥诮。 “放肆”林谨容后面的那句话彻底激怒了林老太爷,与她一进门之时的那种故意做出的怒意不同,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为阴凉:“你以为什么?”他带着血丝,有些昏黄的眼睛睁得老大:“林家是我的,你们也都是我的……”林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触摸过的,他们都是他的子子孙孙,一丝一毫,都和他戚戚相关,他容忍不得任何的可能会影响林家的声誉和存在的事情发生。 林谨容的声音软了下来:“您误会了。这一点,我还懂得。”林老太爷真是误会了,她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他。 林老太爷有些疲倦地朝她摆摆手:“这事儿我自有主意,你无需理会,从明日开始,你就不要再管外面的闲事了,和你母亲把该梳理的梳理清楚,安心备嫁。唯今之计,只有早点让你出门,才能把外面的闲话压下去。”一场盛大光鲜的婚礼,将把所有不利的流言统统压制下去,运作得当,转过来就是一件好事。 林谨容抿紧了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沉默地行礼告退。人才走到门边,又听林老太爷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怨恨我,但你永远都不要忘记,是林家给了你一切。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也自己好好想想,没有谁能护得住谁一辈子。” “我知道,也一直都记得。”死亡,已经足够让她记住,没有谁能护住谁一辈子,不要指望老天爷,也不要指望别人的悲悯和正义,要指望自己,依靠自己,要做向别人伸出手的那个人,而非等着别人伸手援救的那个人。 林谨容用力拉开了门。暖暖的阳光伴随着清凉的微风一下子就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她眯眼站了一会儿,觉着身上的阴冷都被驱散了,方才看向站在廊下的陆缄,陆缄身上的白苎襕衫在阳光下亮得有些晃眼睛。 林谨容微微眯了眼,走下如意垛,站在离陆缄五步远的地方,想说点什么,偏来一句话也没有。 晒了这么久,也不见陆缄有任何改变,皮肤照旧的白净,眼睛照旧的黑。他跨前两步,沉默而安静地直视着林谨容的眼睛,从林谨容深褐色的瞳仁里面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他望着那个小小的人,那个小小的人也在沉默地望着他。 不知道是谁,轻轻地开或者是关了一下窗子,窗扉发出一声很低却又十分清晰的微响。 陆缄看着林谨容,清晰而缓慢地道:“媒人会尽快上门请期。我走了。”不等林谨容回答,他迅速转身,沉稳有力,腰背笔直地朝着外头走去。 林谨容站在听涛居的院子里,抬眼看着四周在阳光下闪着墨绿光泽,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着的松树,轻轻搓了搓被风吹得有些发僵的手,喊站在一旁的荔枝:“走吧。” 荔枝碎步跟上,忍了忍,低声道:“姑娘,您进门的时候,可听见表少爷和您说的话了?” 林谨容道:“没听清楚。”也不打算问。 荔枝却忍不住要说的:“他让您别怕。我们在外面听见老太爷砸东西,发脾气,您顶撞老太爷。他就上前去敲门,一直等在门口,可是您出来后一句话也不和他说。姑娘,您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好。” 岂止是有些不好,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不懂得好歹。林谨容道:“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他应该也不高兴的,大家心里都不高兴,何必强装。” 荔枝垂下头郁闷地踢了踢道旁的小石子,然后挺直腰背,摆出一副盛气凌人,我怕谁的样子来:“总之都是那些坏人在背后捣鬼。太坏了。” 林谨容赞同地点头:“的确是太坏了。” 今天在院子里闲逛的婆子丫头仿佛比平日里多了两三倍,每个人看到林谨容镇定自若的表情,不紧不慢的步伐和荔枝凶神恶煞的样子,都下意识地垂下头,避让在一旁。 当陆家表示安慰,并想提前请期,林老太爷已经允许的消息传到和乐堂里后,陶氏自然也被林老太太放了回来。见了林谨容,自然又是儿啊肝的疼了一回,又骂一歇,听荔枝说了事情经过后,少不得又觉着陆缄真是好:“特意穿了那衣服来,然后故意骑的马,走的大门,见了人也全当没有事儿似的笑,你大伯母也和我说他真是好,你是没看到你二伯母的样子,眼睛都红了。” 林谨容等陶氏发泄完毕,见她累了,方道:“娘,祖父这些日子都不许我管铺子的事了,我想正日子大概不会太久,该理清一下了。两个铺子,你觉着哪个好?留一个下来给小七弟。” 陶氏一怔,随即道:“不都是你的么?这回在妆奁单子里添进去就好。”虽然用的是她的名字,但本钱基本都是林谨容的,她后来投了钱后就一直跟着分红利,已经很内疚,可没有再把女儿辛苦挣下的钱财昧心占了的道理。 林谨容微微一笑:“不,不要七弟不好过,也不要有人说您半句不是。我看,您就留杂货铺子吧。那个有大表哥送货过来,又有铁二牛看着,操不了多少心。有事的时候,随时可以找三哥。” 陶氏还要推辞,林谨容按住她:“不要推辞。这是您应得的,您要不接着,我也不放心。” 她是早就替自己和林慎之打算好了的。陶氏忍不住又流了泪,将林谨容搂入怀中:“我的囡囡,娘舍不得你。” 两天后,官媒上门,经过磋商,把婚期提前了半年,定在二月初十。 正日子一定下,陶氏空前地忙碌起来,她憋着一口恶气,要让那些个在背后中伤林谨容,想害林谨容的人好好看看。他们对林谨容做的一切都不起任何作用。林谨容照旧是林家备受宠爱的四姑娘,照旧是陆家高看珍惜的好女子。 林老太爷默许了陶氏的所作所为。 —————— 粉红600+,跑步前进…… 粉红很给力,谢谢大家, 世婚(完结)第4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谢大家,继续求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4章 添妆 第154章 添妆 第154章 添妆 请期之后的第三天,陆家登门下聘礼。 以双羊牵车,载八樽金瓶酒,装以大花银方形彩胜,盖上红绿销金酒衣;金钏、金镯、金帔坠,三金齐全;又有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髻冠首饰若干、上等彩缎布匹、缂丝、毛料、银锭若干;上等花茶、果物无数。送聘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游了近半个平洲城,在万众瞩目下,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送进了林家的大门。 林老太爷领着林三老爷,郑重其事地接过了聘礼。整个过程,无一不凸显出两家人对这桩亲事的重视和小心。 于是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谨容一直都在屋里绣嫁妆,极少出门,但有银钱交涉,只让荔枝通过陶氏送口信给林世全,甚至过年的时候都没有能与林世全见面。所幸,这时候铺子已经不需要她多操心了。 日子一滑,就进了二月。 才过了二月,陶家的添妆就送到了平洲,接着,平日里与林谨容有来往的几个族里姐妹就开始上门看望祝福她,并送上一些绣帕小首饰之类的添妆。随着正日子临近,平洲几家大户的女眷也开始登门拜访添妆恭贺。 这一日,吴家众女眷特意上门给林谨容添妆,得到林老太太和陶氏的盛情款待。吴菱与林五结伴去看林谨容,少不得调笑几句,然后当着林五的面递过一只锦盒:“是杨茉给你的添妆。” 巴掌大小的长方形锦盒,里面装着一对镶金白玉梅花钗,金是足金,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林谨容只看了一眼,就急速抬起头来看着吴菱:“这太贵重了。” 她当初送杨茉那枝玉燕钗,也不过是因为那钗子本来就是杨氏的。二人这几年来书信往来,不时有所馈赠,也只是些不值什么钱的精致小玩意而已。前世之时,杨茉给她的添妆是一对金镶珍珠耳坠,她回杨茉的则是一对银镶珊瑚耳坠,都不过分,意义更大于价值。就算是今世二人加强了往来,加深了感情,但去年杨茉出阁,她给的添妆也只是一对珍珠香囊,虽然精致美丽,却远远值不得回这样贵重的礼。无端受人贵礼,心下总是不安。 林五“哗”地叫了一声,接过去瞧:“好精致的钗子。” 吴菱脸上带着故意夸张了的羡慕,口气微酸地道:“是,早年我成日和她一处,也没见她待我如此上心。臭丫头,将来要是不给我同样的心意,看我见了她不撕她的嘴。”递过一把卷草双狮戏球纹银背梳,噘着嘴道:“那,这是我送你的梳子,明明是我精心挑选的,被她一比着,倒显得我多小气似的。也只有我才肯被她拉来做衬托啦,你可不许嫌不好。”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她小气,反倒觉着这礼物真是好,她真可爱。林五不由掩着口笑:“这样精致的做工还嫌拿不出手来,那我这个只送了一对素银钏子的岂不是要羞死?” “不嫌,不嫌,只要是你们送我的都不嫌。”林谨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杨茉这礼太贵重,我不好收。” 吴茉睁大了眼睛,无辜地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啊,你自己写信和她说,我可没法子管。”言罢竟然就站起身来要走:“我要走了,省得你非得让我还她,她又让我非得给你,我可不是夹在中间为难?” 林谨容抿抿唇:“她可有信来?” 吴茉摇头:“她要生产,懒得动脑子,就是让人送了这只盒子来,指明要给你做添妆。”眼珠子一转,嘻嘻一笑:“反正东西我是送到了,要不要你自己拿主意,自己写信和她说啊,我先走了。” 林谨容留不住她,只好坐回原处,拿起那对玉钗来仔细打量。看了许久,在钗尾处看到几个粟米大小的字,对了光细看,却是“唐家金银铺”五个字。 晚间,吴家众女眷告辞,陶氏将她们的添妆送过来给林谨容,见了杨茉送的钗子,也不由惊讶道:“这姑娘可真是太大方了今日吴家这些太太奶奶们送的也无非是些普通的金银钗环之类的东西,她倒送你这样贵重的。” 林谨容手抚着那钗尾上的几个小字,道:“我猜是在金银铺里买的,这么老远的送来,我又给她退回去,也太矫情了些,不如过些日子再写信备礼给她道谢。她要生产,我厚厚备一份礼去,总不叫她吃亏。” 陶氏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杨茉可比我做姑娘时还要大方呢。” 林谨容便撑着下巴笑:“娘做姑娘的时候挺大方的?” 陶氏的脸上就露出笑意来:“是啊,那时候你外祖父母宠我得紧,我手里从不缺钱,漂亮的衣裳首饰多得很,有好些我都记不得,要龚妈妈和铁妈妈才记得清楚。在玩耍得好的小姐妹,还有族里的姐妹们中,给人添妆谁也没我大方舍得的。”然后露出气愤的神情来,“可是轮到我成亲的时候,她们给我的添妆却不好。只有两三个送的东西好,她们却嫁得极远,现在连音信都没了。” 林谨容见她和个小孩儿似的,不由笑道:“有两三个也足够多啦。我倒是个舍不得的。添妆这种事,除非是那个人,否则都是意义大于价值,对于有些人来说,送礼太重反倒是给人增加负担。” 陶氏就笑起来:“我那时节糊里糊涂,哪里有你会计算?” 母女二人笑闹一回,林谨容见桂嬷嬷等人都出去了,便转入正题:“娘,今晚就让桂圆回来吧。” 见她提起桂圆,陶氏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我原以为你是准备将她当作管事妈妈用的,可你又让龚妈妈使劲压她的规矩和性子。早几个月前,我说让她回来,你不要,这时候火烧眉毛你才要她回来,你到底要干嘛?” 林谨容垂眸一笑:“不干嘛,她自小跟我一起长大,我总要带她走的,至于别的要看她自己的造化。她现在挺听话,挺懂得规矩进退的是不是?” 陶氏点头:“的确很听话,很懂规矩,胆子小得要命。”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你要把日子过好了。” 林谨容认真地道:“我会的,一定会尽力把日子过好。七弟是咱们和姐姐的腰杆,娘,您一定要看好他,却也不要压制得太紧。” 陶氏自是应下不提。 傍晚,桂圆夹着一个小包袱忐忑不安地回到阔别了近四年的院子里。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给林谨容磕头。可那时候林谨容正在沐浴,她就在门边一直站了半个多时辰,等到林谨容沐浴完毕,二话不说就卷起袖子跟着豆儿一起提水洗刷澡盆。 林谨容坐在照台前,从镜子里看着身后屏风上印出的那条窈窕有致,尽职尽责的身影,很是满意。算着活儿干得差不多了,方吩咐给她擦头发的樱桃:“去让你桂圆姐姐过来。” 樱桃忙将帕子交给荔枝,跑到屏风后头去让桂圆:“桂圆姐姐,姑娘说了,这活儿让我和豆儿做就行,您过去伺候姑娘。” 桂圆怔了一怔,含忧带喜地回头看着屏风外的林谨容。林谨容一身素白的轻袍,倚着熏笼坐在照台前,长长的头发被荔枝捧在怀里,用洁白的棉布裹了,轻轻顺着生长的方向吸水。二人正低声说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看到林谨容的笑容如同一朵半开的玉兰,美丽而优雅。 曾几何时,这样的活儿都是她在干,陪姑娘说笑解闷的那个人也是她,可是现在,隔了将近四年,在她几乎以为此生都不可能再回到姑娘身边之后,突然又再回到这里,她发现她和荔枝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即便是她和荔枝一样站在姑娘的身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伺候姑娘才好了。 樱桃侧着脸看着发怔的桂圆,也不提醒她休要发呆了,倒是豆儿心软,轻轻扯了扯桂圆的袖子,无声地朝她呶了呶嘴。 近四年才好不容易回到姑娘身边,她不能再犯错了,桂圆压制住心里的担忧喜悦酸涩及不适,小心翼翼地朝林谨容走过去,跪拜在地,低低喊了一声:“姑娘,奴婢桂圆给您磕头,姑娘大慈大悲,奴婢没齿不忘。” 林谨容懒懒地回过头来朝她妩媚地一笑:“不要紧,晓得错改正了就好。小事儿还好,大事儿我也帮不得你。桂嬷嬷年纪大了,凡事你都要多替她着想着想才是。” 桂圆不敢看林谨容,垂着眼道:“是。”帘外的桂嬷嬷一下子就热了眼眶。 二月初七,最早的樱桃花已经开了,春寒尚且料峭。林谨容一大早就被奚氏、平氏、林五等人弄起来,嘻嘻哈哈笑闹着等陆家催妆。刚坐下不久,就见罗氏和双胞胎,以及二房的两个少奶奶文氏和白氏一起进来凑热闹。 ———————— 粉红630+,第三更。 进入2月倒计时,求粉红票,今晚要熬夜了,如果明早九点的更新出不来,请大家就缓缓,一定会有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5章 催妆 第155章 催妆 陶氏虽则看不惯罗氏母女三人,总怀疑她们是来搞破坏的,却也不能把人给赶出去,少不得热情招待,只让人暗地里盯死了不提。文氏和白氏略微坐了片刻,就推自己有事,先行去了,只剩罗氏和双胞胎还坐着吃果子喝茶,神态自若地和林家女眷们开着玩笑,言笑晏晏。 林谨容也不管她们,任由她们去。 才到巳时,就听外头有人笑道:“催妆啦,催妆啦” 于是陶氏出门去招呼,众人纷纷跟出去看热闹,林谨容装了羞怯的样子,坐在窗边低头看书。林六和林七坐着不动,见屋里没了人,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林六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下来,低声道:“四姐,虽然你和三婶娘不仁义,但也别以为上次的事情是我们做的,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们。”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她笑:“我不仁义?你至今还认为是我不仁义?你至今还以为都是别人的错?你若真有本事把这门亲事弄到手,那我也就罢了,既然你没有这本事,就别在我面前来说这话是不是你们做的,你说了不算,我信不信也不算,祖父心里有数,将来一切自有定论我再从你口里听到类似说我和我娘不仁义之类的不好听的话,你别怪我抽你的脸你如果想挨打,只管来试试看看祖父和祖母会怎样?要不要试试?” 林谨容的声音很轻,轻到站在不远处的紫襦绿萍等人都没听见,笑容很甜,甜到周围的人看到只会以为她是在和林六说姐妹间的悄悄话。 但林六却很清楚,她绝对不是和自己说笑。林六下意识地起身,后退了两步,站在自认为足够安全的地方,惊讶而生气地盯着林谨容道:“四姐,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林谨容仍然在笑,声音却提高了:“六妹,我成了什么样子?难道不愿意被你指着鼻子骂,我就不对了?六妹,咱们年纪大了,可不兴像小时候那样不懂事。这次我不和你计较,日后咱们姐妹出了门,还要相互依靠呢,指不定谁什么时候就求了谁。” 顿时守在屋子里的几个丫头婆子都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各异,林六憋屈得厉害,可是不敢反驳回去。这是一个圈套,一个义正词严的圈套,她只要语气和话语稍微不对,就会演变成一桩她上门找茬的恶劣事件。好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在与林谨容疏远的这两三年里,不经意间,林谨容已经变成了一个厉害角色,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忍气吞声,逼急了只会暴跳直接反击的老实人了。 对着一屋子各式各样打量猜疑的目光,林六觉得无比的挫败和憋气,却也只得憋着气,示意已经站起来的林七坐下,好声好气地道:“四姐你误会了,我正是怕你误会……” 林谨容微微一笑,无比认真地道:“我不会误会。” 不会误会?林六憋着气走回林七身边坐下,二人板着脸坐了片刻,觉着没有意思,索性起身告辞。林谨容仿佛忘了刚才的事情,笑眯眯地留她们再坐一会儿,那二人见了她这虚伪的笑容,厌恶得内伤,又怎能留得下?头也不回地飞快走了。 林谨容也不管她们,继续低头看书,作安静羞涩状。见她安静沉稳,全然无事的模样,屋里的几个丫头婆子就都收回了目光。 此事半遮半掩,隐隐绰绰,可以发挥的余地很大,就有好事的人将此事传到林老太太耳朵里。关键时刻,出不得岔子,林老太太少不得让青梨来问,以示关心公平,也顺便警告维持秩序,林谨容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没有的事。看错了。” 青梨就笑:“姑娘是个厚道人。” 林谨容翘了翘唇角,转而塞了个荷包给青梨:“青梨姐姐,从前多赖你照料。” 青梨低头一笑,没有推辞:“奴婢恭贺姑娘,万事如意。” 是日,陆家送来的催妆物品中有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画彩钱果、洗项、花粉盝等物,极为丰富,不单是陶氏和林三老爷觉得面子上有光,就是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也觉着面上有光。 最平静的人当属林谨容,她安静地扮演着她的角色,想回答亲眷们的问题时就回答,不想回答的时候就装羞涩。于是她是过得最轻松的人。 傍晚时分,有人从外面送了一只小木盒来,朴实无华的一柄小金如意,不曾镶嵌任何珠玉,约有一两重,配了漂亮的结,可以系在裙上。却是林世全送的礼,道是礼物早就备好,只是送到平济寺前去开光,才刚拿回来不久。 这东西,对于林谨容来说,比许多东西都更为珍贵。她郑重地将那柄小小的金如意收进箱子里,认真锁好,照旧将钥匙贴身放好。 “四姐,你为何要自己挂钥匙?”林慎之站在帘子前,脸上俱是不解。从林老太太到陶氏,再从陶氏到林谨音,他就没见过家里的哪位有头脸的女眷是自个儿收钥匙的,除了平氏。 平氏刚进门时,一日与林家众少奶奶一起说话玩乐,中途时命丫头回房去取东西,从袖子里掏出汗巾子来,汗巾子上挂了一串明晃晃的钥匙,被林家的下人暗里讥讽五奶奶的衣服若是要坏,一定是袖子先坏。平氏给笑得羞愤欲绝,第二日那串钥匙就挂在了她贴身丫头的身上。 这事儿自然有那好事的人传给林慎之听,林慎之虽然不放在心上,却也觉得平氏是小家子作派。不曾想,他今日就亲眼看到林谨容做同样的事情。虽然不多,就两把钥匙,可那到底也是钥匙,不是该给荔枝什么的管的么? 林谨容的笑容就有些僵硬:“这钥匙特别重要。”没有它们她睡不着,而且也果然很重要。 林慎之皱了皱小眉头,端了大人样走到林谨容面前坐下,道:“既然如此,那就收好了,别给人看见了笑话你。我不想你像五嫂一样的被人笑,被人欺负。” 看着林慎之慎重认真的表情,林谨容突如其来的就有些感动,她忍不住翘起唇角来:“那么慎之,倘若我被人笑,被人欺负呢?你怎么办?” 林慎之毫不犹豫地道:“我会帮你。” “啊,可是你还这么小。” “我会长大,我今年就比去年长高了许多。”林慎之立刻站起身来,踮着脚要和林谨容比高,“看,我要到你肩膀了。” 林谨容假装没有看到他踮起的脚,答道:“是啊,明年就有我高了。” 林慎之红了脸:“那还长不到,得再过几年。”然后就把踮起的脚放了下去,“总之我会护着你和娘,还有姐姐。” 林谨容乐此不疲地继续逗他:“你虽然长大了,但要是人家比你厉害,比你有权势怎么办?就比如说,你陆二哥要是考中了进士,他欺负我,你怎么办?” 林慎之非常认真地道:“他不会他说过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这孩子……林谨容看他的目光更温柔了:“这时是不会啊,那要是将来他变了呢?” 有林三老爷这个榜样在那里,林慎之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为难地摸了摸头,“是哦,先生说人心是最善变的。”想到陆缄可能会变成林三老爷那样子,他烦躁了,“反正我会好好读书,也做进士就是了。我做了官,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了。” 林谨容伸出一只手和他击掌:“你记住你说的话从今天开始,你就长大了,你就是男子汉了,我出嫁,你要送我去,回到家,你就要照顾好娘。要好好读书,好好做人。” 林慎之响亮地和她击完掌,突然就红了眼睛:“四姐,我舍不得你……”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流了下来。 林谨容忙给他擦泪,柔声道:“我又不似三姐姐那般远,你完成功课以后随时都可以去看我。” 二月初九,周氏并林家族里几个夫妻齐全,子女双全,家境宽裕,公认有福的妇人带了人浩浩荡荡地将林谨容的部分妆奁送至陆家,张挂帐幔,展陈衾褥,铺设房卧。铺房完毕,留了龚妈妈并荔枝、桂圆看守新房,不许外人入房不提。 这一夜,林谨容咬紧牙关,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半夜也没睡着,她觉着是因为没有荔枝在身边的缘故,又觉着是樱桃不会铺床,还觉着是晚饭没有吃饱,天气有点冷,汤婆子却又烫人。总之各种不舒服,好容易睡着了,却一直在做梦。梦里面各种稀奇古怪都有,她分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一直醒不来。 桂嬷嬷担忧地轻轻推了推咬牙切齿,紧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的林谨容:“姑娘,姑娘,醒来了,天亮啦,该沐浴了。再不起身就该晚了。” 林谨容疲倦地睁开眼睛,恍觉全身上下仿佛被马车碾过一般的酸疼无力。她怔怔地看着满室明亮的灯光,还有立在床前的桂嬷嬷、樱桃、豆儿,过来帮忙的春芽和夏叶等人,轻轻吐了一口气,起身坐起,推开桂嬷嬷探过来试她体温的手:“我没事。准备吧。” ———————— 昨天的粉红票很多很多,非常非常地感谢大家。今天照旧有加更,最后一天,大家扫荡一下个人中心,看看还有没有,如果不投就浪费啦。嘿嘿……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6章 迎娶 第156章 迎娶 巳时,林谨容沐浴妆扮完毕,向家庙叩拜告别。 未时,窗外乐声大作,阴阳克择官报吉时,念吉利诗词,催促新妇登轿。林谨容被一群人簇拥到正堂前,辞别亲长。虽则这个女儿嫁得不远,陶氏还是一样的哭,一样的舍不得,反观林三老爷,倒是志得意满,得意洋洋,训诫之时,语调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林谨容垂眸听完,低声应下。待要起身,突然想流泪,却又觉着眼眶都是干的,根本无泪可流。桂嬷嬷暗暗掐了她一把,意为她怎么也该表示哀戚舍不得父母才显得合适。林谨容沉默以对,要她干嚎那几声,她真嚎不出来。周氏见状,忙给喜婆使了个眼色,喜婆拥上,大声说着吉利话将林谨容送上了花轿。 这边陆缄与林家众人行礼毕,待要转身前行,陶氏捏着帕子抢步追上,眼睛盯着他,带了些恳求地低声道:“二郎,囡囡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她性子倔强,话又少,你千万千万多体谅她,有事和我说,我一定会严加管教。”话未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陆缄一怔,随即收了笑容,认真而温和地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善待于她。” 陶氏还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周氏扶住她笑劝道:“又没多远,又是亲上加亲,二郎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快快收了泪,莫要误了吉时。看看,讨要利市酒钱的来了。” 果然那边轿夫鼓乐之人笑闹着吵成一片,不肯起步,纷纷大声讨要利市酒钱。这本是风俗,陶氏早就准备好的,给的封赏还厚,林三老爷乐得当众充一回富家翁,大大方方地赏了,还不起,又赏,如此重复二次之后,众人方才嬉笑着稳步起了檐子。 林谨容端坐花轿之中,五味杂陈,外面的喧哗吵闹鼓乐之声一时很远,虚无缥缈,一时又极近,近到吵得她两耳嗡嗡作响,心烦意乱。怎么到的陆家她都不知道,觉着仿佛是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 一大群乐官,伎人及帮忙操办酒宴的人拦在陆家门前,拦门互道吉利戏谑之辞,求索花红利市钱物。陆家迎亲者及司礼人等又有答复,互相戏谑调笑,你要我不给,不给不让进,少了不行,多了也不给,玩闹许久,笑声震天。其中当属吴襄和陆纶的声音最大,话最多。 好容易挨到以吴襄为首的一群拦门的人肯放行了,阴阳克择官又手执花斗,念着咒祝词句,将谷豆钱果等物望门而撒,早就等在一旁的孩童们嘻笑着一拥而上,争相拾取。 俄尔,洒完谷豆,铺设青毡花席,请新人下轿。春芽和樱桃上前扶林谨容下轿,小声叮嘱:“姑娘,可不能马上就走,稍等一会子。” 林谨容是晓得规矩的,轻轻“嗯”了一声。一名乐伎捧镜上前,对着轿子倒行入内,数名女伎上前,持莲炬花烛导前迎引,春芽方示意林谨容:“姑娘,可以走了。” 林谨容踩着青毡花席缓步入内,途中双脚不沾地。行至中门,跨马鞍、草垫、秤,以祈禳平安。入中门,迎入新房,坐于床上,喜婆笑道:“坐床富贵” 陆二太太宋氏以银酒杯满酌东阳酒,以劝林家送亲众人,周氏等人每人饮三杯,起身告辞。众人即将行至门前,周氏回头,但见林谨容独自坐在床上,垂着头一动不动,突然有些感慨,又折回去小声道:“阿容,我们先走了。” 话音刚落,就见林谨容交替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飞快地握住了她的衣袖。 周氏想起自己出嫁了的大女儿和即将出嫁林五,由来触动慈母心肠,眼眶一热,鼻腔一酸,轻轻握住林谨容的手,温柔地抚摸了两下,低声安慰道:“不要怕啊,囡囡,这是女人都要经过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过几天就又可以回去了啊。” “嗯。”林谨容的眼泪此时方落了下来,又使劲忍住了。 忽听屋子里看热闹的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新郎官来啦新郎官,这边请”众人蜂拥至门前,去扯门楣上下垂的碎裂彩帛,纷纷喊道:“取利市缴门红啦” 吴氏忙松了林谨容的手,用哄小孩子的口吻道:“乖啊,我们先去了。”然后朝陆缄笑着点点头,招呼林家其他人等离去。 “新郎官快请新娘子出来牵巾拜礼”喜婆脸上堆满了笑容,示意陆缄往床前去请林谨容。陆缄立在床前,垂眸看着林谨容的大红销金裙上那两点晕湿,沉默片刻,长长一揖,低声道:“娘子,有请了。” 屋里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宋氏笑道:“二郎一如既往的斯文有礼。”喜婆则笑道:“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林谨容起身回礼,喜婆将彩缎结成的同心结分别递到二人手里,指挥陆缄倒退出门,林谨容紧紧跟随,二人面对着面,行至中堂。喜婆将系了红花的秤杆递入陆缄手中,笑道:“新郎官挑盖头。” 陆缄握紧了手里的秤杆,看着林谨容微微颤动的盖头,手心里不禁出了一层薄汗。他怕他掀开盖头,会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挑呀,快挑盖头呀二哥别不好意思”陆纶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声喊了起来,引起一片哄笑,起哄之声越演越烈。陆老太爷开心地看着,任由他们去笑去闹,并不阻止。 陆缄回头望着众人一笑,极低声地道:“我要挑盖头了。”言罢握紧秤杆,轻轻挑起了盖头。 大红销金盖头下,林谨容粉面桃腮,表情恬静温和,星眸微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并不见泪痕。陆缄看向她的唇角,看到一个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上翘的弧度,他的眼睛陡然亮起来,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起,回头笑骂了一句起哄最厉害的陆纶:“给我闭嘴” 陆纶哈哈大笑:“有些人脸红了” 众人瞧去,但见陆缄的脸果然红到了耳朵根,林谨容则一直就没抬起眼来过,她脸上大抵是涂的脂粉太厚,看不到红色,只看到她的眉间是露出了几分羞涩,又安静,又乖巧,亭亭玉立,与陆缄并肩站在一处,果是一双璧人。 佳儿佳妇。陆老太爷满意地咳嗽了一声,道:“去家庙参拜吧。” 少倾礼毕,林谨容倒退而出,回至新房。陆缄紧随入房,夫妻对拜。行礼毕,新人上床相对而坐,妇人们取了金钱彩果往床上抛撒。无数的金钱彩果倾泄而下,金钱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叮铃声,花朵、果子雨点一样地落在林谨容的怀里和四周,她半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它们越积越多。 忽听陆缄低声道:“小心些,别砸了头脸。” 几乎是同时,荔枝就在后面轻轻戳了林谨容的背心一下,林谨容匆忙抬起眼来朝他一笑,微微动了动身子,垂下眼继续正襟危坐。忽见陆缄突然撑起,手指从她脸颊边掠过,快速将一个什么东西抄在了手里。 屋子里的笑声突然停了下来,有片刻的停滞。喜婆不安地问:“怎么了?” “没有什么,继续吧。”陆缄的声音平静而温和,手心里赫然是一枚金钱。 “呵呵……”喜婆干笑了一声,朝众人挥手:“合髻吧。”遂取过缎带、钗子、木梳,将二人的头发分别挑了一缕扎系在一起,又取过彩带连系在一起的一对银酒杯,注满了酒,示意二人饮交杯酒。饮毕,将从林谨容头上取下的花冠与酒杯一同扔到床下,笑道:“一仰一合,大吉” 屋子里年轻的妇人们就都微微红了脸,侧身躲在一旁,其余人等则纷纷上前道喜,出门离去。 到此时,外面的酒席也开始了,有人来催新郎官出去敬酒拜客,陆缄低声道:“我去了,长寿就在院门外候着的,有事找他。” 林谨容轻轻“嗯”了一声。 陆缄又立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其他话要说了,方转身走了出去。 林谨容动了动早已麻木僵硬的双腿,轻轻伸了个懒腰,把床上堆积起来的金钱花果等物推到一边,侧身面向床里,躺了下去。 桂嬷嬷见她就这样躺在床上,不由大急:“姑娘,不能这样。”虽然此时屋里就只剩下她们主仆几个,也得防着有人多事突然闯进来,看到她这副样子怎么办?传出去就是一个大笑话。 林谨容闭着眼轻声道:“我累了。” 从天不亮就折腾到现在,就没一刻闲过,果然是累了,桂嬷嬷就道:“那姑娘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糕点充饥?” “不要。我不饿。”林谨容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桂嬷嬷有些无措,荔枝安抚地按了按她的肩头,示意樱桃去把门看守好:“听到有人来就出声。让姑娘躺一会儿。” 林谨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绣满了百子千孙的大红罗帐。 ——x——x—— 这是粉红660+,还有半天时间,继续求粉红票。大概会有三更,虽然会晚一点,请继续刺激我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7章 春夜 第157章 春夜 暮色渐起,气温越来越低,两个穿得簇新的婆子含着笑过来把廊下的大红灯笼点将起来,暖暖的红色瞬间笼罩了整个院落。樱桃抬起头来,看着天际那半轮灰白的月亮,搓了搓手,小声道:“桂圆姐姐,这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外面的酒宴可要散了,怎么也没个人来给她们送饭食? 桂圆低声道:“约莫快到戍时了罢。有人过来了。” 院门口,一个娇俏少女披着湘色的毛边锦缎披风,乌黑的发髻上简简单单插着一枝珍珠步摇,笑吟吟地走过来,身后几个丫头婆子提着朱漆食盒紧随其后,却是陆云带了人来送饭食的。 樱桃赶紧往里去通知林谨容,却见林谨容已经起了身,坐在床边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书,正对着桌上的龙凤双烛看得认真。 姑娘这两日从钱痴突然变成了书痴,也亏她看得进去,樱桃暗滴了一颗冷汗,笑道:“姑娘,表姑娘来了。” 桂嬷嬷低声斥道:“不能再称表姑娘了” 林谨容收了书,道:“从现在起就改口罢。”然后对着推门而入的陆云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阿云,你怎么来了?” “我的新嫂嫂。”陆云上前亲热地和她见礼,笑道:“哥哥让我负责安排好她们的饭食,这不,我就亲自送来啦。” 林谨容便吩咐桂嬷嬷等人下去吃饭,自陪了陆云说话:“烦劳你啦。” “自家人,客气什么?以后我还要靠着嫂嫂疼我呢。”陆云扫了一眼她手边的书,掩口笑道:“原来你们竟然是一对书痴。” 林谨容笑了一声,低声道:“干坐着也不是事。” 陆云就牵了她的手,柔声道:“咱们是亲表姊妹,你又是我亲嫂嫂,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千万不要和我客气。我母亲的脾气有些暴躁,其他人……”轻轻叹了口气,嫣然一笑,“总之,你记得找我就是了。” 林谨容点点头:“我记住了。” 二人默然坐了片刻,桂嬷嬷和荔枝等人飞快用完了饭,进来拜谢陆云,外面也有人送酒席进来,道是陆缄要进来了,陆云也就含笑起身:“那我去了。” 林谨容起身相送,给荔枝使了个眼色,荔枝忙将早前备好的喜钱拿去打赏跟随陆云前来的婆子丫头。陆云含笑看着,告辞而去。 桂嬷嬷一边布置席面,一边赞道:“这云姑娘,做事儿就是大方好看,有这样懂事的小姑,姑娘日后有福了。” 荔枝没有吭声,林谨容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 门轻轻一声响,樱桃和桂圆齐齐脆声道:“二少爷来了。” 林谨容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握紧又松开,抬起头来看向门口,只见陆缄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见她朝他看来,便微微一笑,朝桂嬷嬷等人和气地道:“都退下去罢。去长寿那里拿赏钱。” 桂嬷嬷看了看林谨容,十分为难:“姑娘还没用饭呢……”总得有人伺候林谨容用饭吧? 陆缄的脸一红:“我们自己会吃,吃完以后你们再来收拾。” 桂嬷嬷见林谨容垂着头不语,晓得不可能不听,便示意荔枝等人跟她下去。 门被轻轻关上,屋子里安静之极,龙凤双烛的烛火跳了跳,带得屋里的光线晃了晃,一双靴子缓缓出现在林谨容眼前,林谨容垂着头紧张地大大吸了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陆缄。 “阿容……”陆缄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你很怕?” “不怕。”林谨容坚定地摆了摆头,仿佛是在和他说,又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怎么会怕呢,我最不怕的就是你了。我给你斟酒吧?” 东阳酒倒入银色的龙凤酒杯中,溅起漂亮的酒花,酒香扑鼻,林谨容闻到那味儿心里稍微要安定了些,手脚还算利索地把一杯酒递到陆缄面前,又将碗筷递给他。 陆缄抬头看着她道:“你说得对,你最不怕的就是我了。这样也好。”语气里竟然带了点轻松和调侃。 林谨容不知他什么意思,也不想去深究,垂下眼握了筷子道:“你不吃么?我饿了一整天。” 陆缄夹了一箸葱泼兔肉在她碗里,低声道:“吃吧。我吃过了,就是陪你吃。” 林谨容看着她碗里的葱泼兔肉,突然就觉得吃不下去,胃口全无,但她知道她不能不吃,沉默片刻,取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喂了葱泼兔肉在嘴里,无声而用力地使劲咀嚼。 陆缄看到她饮酒时行云流水般熟稔的动作,愕然无比,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取了面前的酒杯,轻轻啜了一口,沉默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谨容两杯酒下肚,觉着四肢百骸都渐渐暖和起来,动作也就不再似先前那般僵硬,垂着眼专挑自己爱吃的吃,又一连饮了四杯酒,在倒第七杯的时候,一只手温和却极坚定地按住她的酒杯:“差不多了,这酒后劲足,再喝你就要醉了。” 林谨容盯着那只白皙纤长的手看了半晌,轻轻出了一口气:“你不知我善饮么。” “不能再喝了。”陆缄不容她再多说:“来人,收拾了去” 荔枝和樱桃等人进来,见了林谨容的样子,都有些吃惊。却不好说什么,安静地收拾了杯盘碗盏,送上热水巾帕,供二人盥洗。 林谨容坐在桌前一动不动,酒劲上头,脸颊绯红。 陆缄等了她片刻,见她自坐着巍然不动,只得起身先行前往净室盥洗。 荔枝忙扑到林谨容身边,焦虑地低声道:“姑娘,您要做什么?奴婢求您了,这骨节眼儿上可不能闹……” 林谨容抬眼看着她,眼神清冷:“我知道,你们放心。给我褪去簪钗和外衣。” 荔枝见她神态语气都极清醒,暗里松了口气,扶她坐到照台前,支起镜子,手脚轻快地替她褪去簪钗,又松了头发,松松绾了个坠马髻,又仔细替她褪去大红销金的衣裙,待到要替她换鞋时,突然作了难:“姑娘,这个……” 林谨容轻轻动了动脚踝,低声道:“怕什么?就这样。” 陆缄盥洗完毕,站在屏风后,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到簪钗碰击的清脆声,他方放松了僵硬的肩头,估摸着差不多了方才进去。才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床前穿着湘妃色小袄,绯红撒花裤子,葱绿软缎睡鞋的林谨容。 她乌黑的头发轻巧地绾成了一个坠马髻,斜斜地偏在左边,淡粉色的肌肤,一双眼睛黑黑的润润的,嘴唇微微抿着,雪白的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前,双脚自然下垂,葱绿的软缎绣鞋上用金线绣了合欢花,鞋尖上各坠了一颗珍珠。见他看过去,那双脚还卖弄似地轻轻翘了翘。 陆缄突然很想笑。他小时候见过涂氏的脚,缠得又窄又直,也知道陆云的脚也是很小就缠了的。说实话,这双脚的确比涂氏和陆云的脚宽,不是那么纤巧。他不知道林谨容到底缠过没有,不过看她这模样,应该是没有缠过。她故意拿给他看,这样炫耀挑衅似的,不会真喝醉了吧。 桂嬷嬷见他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二人大眼对小眼的,忙伏在林谨容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和荔枝几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屋里的两个人都同时惊了一惊,抬眼看着彼此,却都是无比的镇定。 陆缄将掌心里的细汗轻轻在袖口上擦了擦,缓步朝林谨容走过去,笑道:“你这样看着我是为何?刚才桂嬷嬷和你说什么悄悄话?” 林谨容迅速垂了眼,微微往上翘着的双脚也沮丧地垂了下去。陆缄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试探地伸手去握她的手,入手一片冰凉,不由皱了眉头,道:“为何这样凉?” 林谨容飞速缩回手,上牙和下牙磕得乱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不舒服?”陆缄试图去摸她的额头,“我叫桂嬷嬷来?” 林谨容忙往旁边让了让,低声道:“我没事。睡吧。明早四更就要起床呢。”言罢褪了鞋子,往里轻轻躺下。 陆缄收回手,盯着她看了片刻,起身放下红罗帐幔,脱了鞋子,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就着帐外龙凤喜烛的光线安静地看着林谨容的脸。 林谨容清浅的呼吸几乎听不到,长长的睫毛乱颤着,牙关咬得紧紧的,虽然她?br / 世婚(完结)第4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她在极力控制,他还是感受得到她轻微的颤抖。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一时之间,他的心里充满了怜悯。“阿容……你看着我。”他朝她伸出手去,轻轻扶在她的肩头上,试图把她扳过来对着他,她却总是和他拗着,抖得更厉害了。 再说不怕,其实还是怕,喝那么多的酒,也是为了壮胆吧?陆缄轻轻朝林谨容靠过去,按住她颤抖的肩头,低声道:“阿容,你不要怕,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我会善待你的,从前的事情我们都忘了吧。” 从前的事情……忘了?林谨容奇迹般地不抖了,她睁开眼睛看着陆缄,不等陆缄看清她的眼神,她又急速地闭上了眼,安静而顺从。 窗外,半轮明月挂在天际,几点寒星闪烁着,微凉的春风在院子里轻轻打了个旋,把廊下的大红灯笼吹得转了几个圈,又悄然离去,了然无痕。 ———————— 第三更,粉红690+ 啊啊,最后6个小时,求粉红票 谢谢大家,俺吃饭去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8章 新妇 第158章 新妇 龙凤双烛尚未燃尽,红色的烛泪在青铜镀金的烛台上堆积起来,层层叠叠,仿若莲花座一般。 陆缄睁开眼,一入眼就是大红的罗帐,朦胧喜气的烛光。他怔了片刻,把手伸进旁边的被窝,被窝尚且温暖,带着一股清甜的香味,是林谨容的面脂香。细细的水声自帐外传来,他轻轻翘起唇角,掀帐往外看去。 屏风后的人影正专心专意地低头盥洗,水声就像一根细而坚韧的琴弦,固执地缠绕住他的心脏,卷了一圈又一圈,细细地勒,收紧又放松,他看了一会儿,坐起穿衣:“阿容,什么时辰了?” 水声停止,屏风后的人影静了静,低声道:“寅时一刻。” 他下床朝屏风走去:“那还早,怎不多睡一会儿?” 还未到屏风前,林谨容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半垂着眼道:“我要梳洗打扮,花的时辰不少,掐着点起床会误事。你再睡一会?我叫你。” 她只穿了月白色的中衣,披着一件樱桃红的一件外袍,没有穿袜子,光脚踩在葱绿色的软缎鞋里,脚踝纤细白净,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额边还贴着几缕湿了的碎发,半垂着眼站在那里,脸有些苍白,整个人显得可怜兮兮的。 陆缄的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好像是喜悦,又好像是忐忑,仿佛是心疼,又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想到昨夜的事情,他轻轻扶住她的肩头,拥她入怀:“冷么?” 林谨容微微侧开脸,低声道:“你要洗了么?暖瓶(详见文后注解)里还有热水,我给你备水?” 他的下巴在她的头顶来回轻轻摩挲了几下:“我自己来。先去把衣服穿上,还凉着呢。” “好。”她顺从地答应了一声,轻轻挣了挣,他松开手臂放她出去,站在原地看着她缓步走向衣架,取了外裳和裙子背对着他穿上,然后又坐到照台前取了梳子梳头。长长的头发又黑又直,纤细白净的手擎着角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就像发际簪了一朵半开的玉兰,黑色衬着白色,清清冷冷的。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荔枝低声道:“奶奶起身了?” 陆缄收回目光,瞟了床铺一眼,不确定是否该让荔枝等人就此进来。 “进来。”林谨容先前显得有气无力的声音里突然多了一股精气神。 门被轻轻推开,荔枝和桂圆垂着头,脸儿红红,眼睛亮亮地走进来,瞧见陆缄杵在屋子正中,都有些意外,脸上带了笑,给他二人行礼贺喜:“二爷,奶奶大喜。” “嗯。”她都不害羞,他羞什么?陆缄应了一声,快步走入屏风后头。 林谨容头也未回,开了妆盒,取了几枚金钏,比划了几下,道:“荔枝过来给我梳个大盘髻。” 荔枝应了一声,上前接过林谨容手里的梳子。 当前两件差事,一件是伺候林谨容,一件是收拾床铺。荔枝被叫去给林谨容梳头,那自己自然就剩下收拾床铺一事。桂圆沉默着去收拾床铺,刚拉开帐子,一股陌生的味道夹杂着暖香、热气扑鼻而来。她突如其来的红了脸,手脚有些颤抖,为难地回头去看林谨容,却正好对上林谨容询问质疑的眼神。桂圆迅速低了头,咬着唇将帐子挂起来,叠起被子,红了脸斜瞟着床上的喜帕,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可以了,暂时就这样。去伺候二爷盥洗。”林谨容仿佛后脑勺上长了眼睛,连她为何为难,做到哪里都知道。 “是。”桂圆飞快地缩回手,偷偷看了林谨容和荔枝一眼,但见她二人拨弄着头发,对着镜子认真地看着,低声商量从哪里分发更妥当,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自那年在庄子上之后,她最怕的人之一就有陆缄,但现在她最怕的人是林谨容。即便心里发憷,这话也不敢不听的。桂圆有些担忧的,缩手缩脚地走到屏风前,垂了手小声道:“二爷,奴婢伺候您盥洗?” 屏风后一阵寂静,片刻后才听到陆缄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必。你去伺候你们奶奶即可。” 桂圆应了一声,又缩手缩脚地朝林谨容走去:“奶奶,二爷让奴婢伺候您。” 林谨容头也不回:“那就去和桂嬷嬷、樱桃整理一下东西。” 桂圆垂着头悄声退了出去。 荔枝看着林谨容安详平静的面容,由不得地生出一股怪异之感,她说不出是什么,但的确是很怪异。她在林家多年,从林大奶奶奚氏开始到平氏,个个在新婚第二日都是羞答答的,哪怕是当着众人,对新婚夫婿也是含羞带怯,又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那眼神和表情柔得能滴水。 没有谁像林谨容这样平静自若。此刻这情形就如同从前她还是姑娘时的若干个平常的早晨一样,梳头,戴首饰,穿什么衣服,都自胸有成竹,并不担心谁会不喜欢,亦不担心服饰是否不得体。唯一不同的是,原来梳的是姑娘发式,现在梳的则是妇人发式。 荔枝想了想,觉得此刻这个姑娘与昨天那个姑娘比起来更让她喜欢,也更让她放心,于是也就不再纠结,手脚利索地给林谨容把头发分成五围,扎紧了,插上金钏,又插戴上几朵宝胜,低声问林谨容:“奶奶觉着怎样?” 她对奶奶这个称呼还有些不适应,林谨容却好像是已经适应了,对着镜子笑了笑,道:“可以,取脂粉过来。”并不要荔枝帮忙,自己在脸上薄薄地施了一层粉,抹了一小点胭脂。 荔枝犹疑道:“会不会太素了?”新妇么,图的是喜庆,她觉着这点脂粉胭脂太少了。 林谨容摇头:“不会,刚刚好。你看,大红的衣裳穿着,金银珠翠地戴着,哪里会素?”陆老太爷从来不喜欢家里的女眷浓妆艳抹,讲究的是雅致大方得体。 陆缄从屏风后走出来,瞥了她主仆二人一眼,就近在熏笼边坐下,随手取了林谨容昨日看的书翻看起来。 荔枝认真替林谨容系好裙带,又挂了宝石流苏禁步,四处端详,确认无误之后,方带了几分小心,笑问坐在一旁看书的陆缄:“请二爷替奶奶瞅瞅,这身妆扮可有不妥之处?” 林谨容回头看着陆缄,脸上浮上一层微笑。 陆缄对上她的笑脸,眼睛黑了几分:“不错,挺好看的。” 看到他的表情和眼神,荔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欢快地朝林谨容使了个眼色,林谨容淡淡一笑:“二爷梳头么?” 简直是重大失误,就没人伺候二爷,荔枝赶紧去拿梳子想塞给林谨容,林谨容眨眨眼,接过了梳子。 陆缄看着她道:“不用,我方才已经梳好了,改日吧。” 院子门轻轻响了两声,两盏红灯笼飘进来,来人边走边笑,声音爽利:“二爷和二奶奶起身了么?该去中堂拜堂了。” 桂嬷嬷在隔壁厢房里快步出来,笑吟吟地迎了上去:“起啦。嬷嬷们可真早。” 两个婆子,穿亮蓝色绸褙子的是陆老太太身边的沙嬷嬷,穿淡青色绸褙子的是林玉珍身边的方嬷嬷,二人都是穿的青裙子,绾的一窝丝,发上只插了一根银一丈青,脸上喜气洋洋的,进门就行下礼去:“二爷,二奶奶大喜,白头偕老,百子千孙。” 陆缄脸上的笑容浓了起来:“谢嬷嬷吉言。”回头对着林谨容道:“阿容,方嬷嬷你是认得的,这是祖母身边的沙嬷嬷,她伺候祖母不经常出门,不知你认得不?” 老熟人了,林谨容看着沙嬷嬷半真半假地道:“认得,往回来做客,曾经见过的。” 沙嬷嬷笑起来:“奶奶好记性。时辰将到,请二爷和二奶奶去中堂拜堂。”与方嬷嬷交换了一下眼色,笑嘻嘻地捧出一只匣子,荔枝会意得,微红了脸垂眸看着地下,桂嬷嬷则领那二人往床边去,那二人收了喜帕,夸张地道喜,领了封赏自去了。 被这事儿打了岔,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古怪,桂嬷嬷笑看了陆缄和林谨容一眼,道:“老奴去把奶奶的针黹带上。” 荔枝逃也似地跟着跑出去:“奴婢去点灯笼。” 陆缄起身掸了掸袍子:“走罢。我先领着你认认路。” 不用你领,我都认得。林谨容侧头笑道:“改天吧。” 陆缄点了点头,见她跟上来了,方抬步往外走去。 此时尚未到五更,整个陆家大院却已经四处亮起了灯火, 仆从们往来穿梭,四处亮亮堂堂,显得生气勃勃的。二人行至中堂,堂前已经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镜台、镜子等物。陆家众人围坐在一旁,欢声笑语,见他二人进来,都停了说笑,含笑看着他二人。 林谨容中规中矩地对着中堂行完拜堂之礼,从陆老太爷开始逐个拜谢陆家众人,送上鞋袜、绣帕、荷包之类的礼品,又换回若干彩缎布帛等物。陆老太爷夫妇给的是大红销金缎子,林玉珍给的是银泥黄罗。宋氏给的是普通彩缎,轮到涂氏时,涂氏亦拿出一段与宋氏相仿的彩缎,只递到林谨容手里时,故意捏着彩缎不放,借着遮掩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林谨容很清楚地记得,这段彩缎里,藏着一只金镯子。 ————感谢的话(表钱的)——?—— 关于暖瓶这种事物,宋代就已经有记载了,为双层瓦制。 上个月的粉红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只想保住前五就觉得很满意了,没有想到会得到第三,喜出望外。 书友们,真心感谢你们,非常感谢。 备受鼓舞,鸭梨也更大。 2月的粉红欠债很多,我会认真地还完。知道并理解大家都喜欢多更,但我想,这个得根据实际,质量最重要,尽量保持双更,状态好、时间多的时候又再多更(经常熬夜受不了,脑子一直不闲,容易死机)。 3月第一天,虽然因为修文晚了,但我还是要厚着脸皮继续要票。今天照旧有加更,但会晚一点。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59章 金镯 第159章 金镯 那一年,林谨容不知这段彩缎里有一只金镯子,拿回去以后才发现。涂氏这行为越过了林玉珍,明显不该,她不该收,却又因为涂氏是陆缄的生母,退不掉,也不好退,所以她也不能不收。两难中,她想问陆缄的意思,桂嬷嬷拦住她:“您问二爷的意思,他是该让您收呢?还是不该让您收?怎么都不合适。既然不能退,就不要问,就先收下吧。” 收了之后的第二日,涂氏就偷偷摸摸找上门来和她亲近,之后许多事情都证明,人是得寸进尺,得陇望蜀的,她千不该万不该一时心软收了这镯子,两头不讨好。此番她虽无意讨好谁,却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当此时,此类事情对她来说都是浪费精力,若非必要,坚决不掺和。 林谨容含着笑,迷惑地看着涂氏,双手捏着彩缎的一边接过去,任由那彩缎半边塌了下去,不待涂氏反应过来,“当”的一声响,金镯子已从彩缎里滑了出来,落在地上。 好几双眼睛横扫过来,涂氏大急,惊慌失措地看向周围的人,特别是林玉珍,陆老太爷,陆缄。林谨容上前一步,将金镯子盖在裙下,一脚踢到涂氏的椅下,笑吟吟地将彩缎递给荔枝,转身继续往下行礼送礼。 陆老太爷冷冷地横了涂氏一眼,林玉珍的眼睛差点没冒出火来,涂氏可怜兮兮地看向陆缄。陆缄沉了脸,抿着唇把脸侧开不看她。陆云安抚地给林玉珍递了个眼色,转头看看涂氏,又看看陆缄,把目光落在林谨容身上。 林谨容正笑吟吟地将个精致的虎头帽戴在了陆绍次子浩郎的头上,又摸了摸陆绍长子元郎的头,低声回答了陆纶的几句话,显得大方亲切自在,刚才的事情对她来说,竟是半点影响都没有。 陆云垂下眼眸,歪头想了想,朝陆缄做了个小动作,示意他无需担忧,林玉珍这里有她。陆缄垂了眼,神色淡淡的。 少倾礼毕,陆老太爷看着敛眉肃颜坐在下首的林谨容,越看越满意,捋着胡子叮嘱陆缄:“今日你该去你岳家复面拜门,礼品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早去早回,恪守礼数,休要喝醉丢丑。” 陆缄行礼应下。 陆老太爷起身看了看外面泛白的天色,发言道:“都散了吧。”言罢率先出去,男丁们都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而出,中堂里只剩下一群女眷孩子。 几个太太都上前去扶陆老太太,林玉珍板着脸上前,猛地挤开涂氏,扶定陆老太太的胳膊,沉着脸威胁地看着涂氏,一副恨不得把涂氏撕来吃了的表情。涂氏则是微红了眼,垂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全身都散发着哀怨的气息,宋氏背身挡在二人中间,笑嘻嘻地和林谨容说话:“二郎媳妇,可还习惯?有什么需要都和我说,可别不好意思。” 林谨容站在陆绍媳妇吕氏的身后,并不往谁跟前多凑一步,含着笑道:“谢谢二婶娘关心,都很好。有需要的时候,我也不会客气的。” 林玉珍就道:“对,有什么需要不要和你二婶娘客气。别人总不能替你想周全。” 一直沉默不语的吕氏也笑道:“找我也一样。我好歹也是嫂嫂,早进门几年,不敢说懂的比你多,但也比你熟悉点。” 摆什么管家婆、长嫂的威风?说来还是心里发虚了罢。林玉珍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 林谨容含笑不语,垂着头装羞涩。爱怎么就怎么着吧。 陆老太太头痛地叹了口气:“都散了吧。今日起得太早,我得回去再躺一会儿。”意思是不要谁伺候她了。 林玉珍前脚都跨出门槛了,又回头特意交代林谨容:“你回房去歇歇,不必去我那里伺候了,有事儿我会让人去喊你。有什么,让人去和方嬷嬷说,或者和你妹子说也是一样。” 林谨容应下不提,回头看去,只见涂氏的亲信婆子惠嬷嬷正遮遮掩掩地撅着屁股把金镯子捡起来。收回眼神,正对上涂氏可怜兮兮,还带着些讨好哀求的眼神,她只装作不曾看到,淡淡地把脸撇了开去。 荔枝和桂嬷嬷从始至终看得明白,暗里替林谨容捏了一把冷汗。 主仆三人才走了几步,林谨容就看到涂氏的脚也跟着动了动,想到涂氏的缠人功夫,她由来就一阵头皮发麻,赶紧笑着招呼陆云:“烦劳妹妹领我认认路。虽然从前来过好几次,但有些地方还是没去过。” 涂氏的脚就又缩了回去。 陆云有些意外,扫了涂氏一眼,甜甜一笑:“正想找个机会亲近二嫂呢。” 吕氏就笑道:“瞧这丫头这张嘴,分明是亲表姊妹,时时都在一处玩的,能等到你此刻方来亲近你二嫂?” 陆云算是默认地一笑。 涂氏眼里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了去,没精打采地扶了身边婆子的手,慢吞吞地朝着另一条路去了。 “这边走到尽头是祖母的居处,那边到尽头是祖父的居处,我的院子离娘的不远,日后二嫂你去给娘请安的时候,可以顺道叫我一声。”陆云陪着林谨容,边走边介绍,指定了西南角:“瞧,那里是三婶娘和三叔的居处。” 说到这里,陆云停住了,笑看着林谨容道:“陆缮和三婶娘的身子都不好,难免想法比较多,有时候难免会失了分寸,想不周到。刚才……”是有意还是无意? 林谨容不看她,指着东面打断她的话:“如果没记错,那边就是二婶娘他们的住处罢?” 这样子是绝不会和自己讨论刚才的事情了,滑不留手。陆云微微一笑,也就不再提起,转而细致地和林谨容说起陆家众人的性情爱好,显得很是周到体贴。 林谨容只听不说。 不多时,到了院子门口,陆云辞去,林谨容提步进了院门,桂圆迎上来小心翼翼地道:“二爷在屋里等着奶奶一起用早饭呢。” 桂嬷嬷忙小声道:“二爷可生气?脸色怎么样?” 林谨容也很好奇陆缄会是什么反应。 桂圆不明所以,想了想,道:“看不出来不高兴。但也看不出来高兴。” 特别等着林谨容回来一起吃饭,一定是有话要说的。桂嬷嬷担忧地道:“姑娘,您进了屋,千万顺着点儿,告诉二爷您不是故意的。” 其实她就是故意的怎么了。林谨容“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进了屋。 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饭菜,陆缄已经坐上了桌,见她进来,平静地道:“洗手罢,饭菜凉了。” 林谨容慢悠悠地洗了手,走到陆缄对面坐下,并不提先前的事情,只接了樱桃递过的勺子,舀了半碗粥递给陆缄,然后又接了樱桃给她舀的粥,低头吃饭。 陆缄看了她两眼,也默然吃饭。 荔枝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大急,这两个人,分明心里都有气,第一天就这样,怎么办?正想插个话打个趣,就听陆缄道:“我马上要去岳家,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岳父岳母的?或者是慎之?” 林谨容想了想,道:“就说我一切都很好。让他们不要挂心。” 陆缄点点头。 林谨容放下筷子,道:“先前的事情,我没想到。”林慎之才十岁,最起码这两年里,在诸先生的庄子里,都需要陆缄看着他,还是解释一下吧。 “嗯。我也没想到。”陆缄夹了一箸酒蒸白鱼放在她的碗里,并没有就此事说道说道的意思。 林谨容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夹了一点煎豆腐送过去。 陆缄默了默,埋头吃了,又夹了梅花饼放到林谨容的碗里:“这个不错。” 林谨容也夹了一个金银炙焦牡丹饼放到他碗里:“尝尝这个。” 桂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里充满了欢喜,觉得这二人你来我往的,真是相敬如宾,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却见陆缄突然放了筷子,起身道:“你慢慢吃吧,时辰差不多了,我先去岳父母家。” 林谨容也就跟着放了筷子,去衣架上取他的外袍,给他披上:“路上小心。” 陆缄突然回头看着她,眼神晦暗。 林谨容直直对着他的目光:“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这会儿家里不会有事,你多睡会吧。”陆缄抿了抿唇,回过头:“我走了。”走到门口,略微停了停,大步跨了出去。 林谨容坐回桌前,将他夹给她的白鱼和梅花饼拨在碟子里,另外挑了其他饭菜吃。吃罢让荔枝等人分吃了,坐到一旁看书消食。 刚看了两页书,荔枝上来小声道:“奶奶,您要小心啊,这三太太,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是故意试探您呢。但您也不能不理,姑太太那里要看顾好,她这里也不能放松,若是她和二爷说上您几句不好听的,那可不好。” 林谨容见她脸上满满都是担忧,不由笑道:“没事。给我铺床吧。” 林谨容补了一觉,算着林玉珍午觉该起床了,略微收拾了一下,去林玉珍那里应卯。途中经过陆云的院子,桂嬷嬷提醒她:“要不要喊了大姑娘一起过去?”正是和小姑熟络感情的机会。 林谨容淡淡地:“不用。”不等桂嬷嬷再说话,径直往前头去了。 —————— 上月720+ 明早照旧准时更新,3月开始,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0章 交锋 第160章 交锋 林玉珍正坐在房里吃茶,听说林谨容来了,便与方嬷嬷使了个眼色,抿抿头发,正正钗环,往屏风前头的螺钿椅子上坐了,端着架子道:“让她进来。” 林谨容进得屋里,就见林玉珍换了一身穿戴,比早间华丽了许多,头上珠翠闪烁,销金裙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螺钿椅子上,一手倚在螺钿桌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突然就想起那一年,林玉珍指着这屋里的螺钿桌椅问她可曾见过,语气里满满都是炫耀,也有几分瞧不起她,压制她的意思。 如今么?看林玉珍早晚两套穿着,越来越华丽,大概也是想压压自己,告诉自己别以为就自己有钱,她也很有钱来着,而这螺钿桌椅,就是要嘲笑自己村了。可今日林谨容还偏不想听她目中无人式的炫耀,抢在前头道:“姑母这套螺钿桌椅是从江南带回来的吧?真不错。” 林玉珍的眼里果然露出几分讶异来:“你见过?” 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我舅舅家里有。我娘还说托我大表哥给我弄两套来呢,我说不敢越过长辈去,就没要。” 林玉珍默了默,轻轻敲了那名贵的螺钿桌子两下,淡淡地道:“年轻夫妻,用这么奢华的东西做什么?我也是上了年纪才用的。坐吧。”神色间就有些无趣了。 “姑母教诲得是。”林谨容乖巧地应了,在林玉珍下手坐下,接了方嬷嬷递过来的茶,垂头喝茶。 林玉珍不见她主动和自己说话,只好换了温柔的口吻道:“阿容,我们是亲姑侄,又是婆媳,有什么为难的事和不好同外人说的话,都要和我说。这家里,就是我最疼你,还有阿云最真心待你了。陆缄待你如何?” 林谨容作恭敬状:“是,出门前母亲也是这样交代我的。二爷他待我很好。” “那就好。你母亲说得对……”几句话说下去,林玉珍打开了话匣子,再也装不住刚才的端庄稳重威严状,转而冷笑说起早上的事:“早间的那事你开始做得很好,但是后来你不该替她遮掩,就该让那东西滚到屋子正中给人瞧瞧她干的好事!不自觉,不知廉耻的东西!” 林谨容早猜到她会说涂氏的事情,不慌不忙地道:“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是意外,我并不知那里面藏有东西。”顿了顿,小声道:“不替她遮掩又能如何呢?她可是二爷的亲娘。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二爷怨我,我怎办?” “你……你这意思,你还要把她当婆婆对待了?”林玉珍气得脸色发白。最恨人家当着她的面说涂氏是陆缄的亲娘了。 林谨容却没有停口认错的意思,和和气气地道:“我的正经婆婆自然是姑母。她虽不是我正经婆婆,但也是婶娘,还有那层关系,我势必要将她当长辈对待的,不然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家说我不孝不贤,人家说我,势必要牵扯到姑母,牵扯到姑母,势必要牵扯到阿云,对我们林家的声名也有碍,那就辜负了祖父的教诲,这样不好。若是让二爷心里生了罅隙,也不好。” 林玉珍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想斥责林谨容,她又占着理,正想甩几句不讲道理的话出气,就见林谨容微微一笑,语调还是一样的和气温柔:“我不会说话,也笨,不会讨好人,就是想到什么对就怎么说。若是让姑母生气了,姑母只管骂,我不会还口的。” 林玉珍哪里还骂得出来?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你回去吧。” 林谨容赶紧站起身来,作惊恐状:“姑母生气了?不想见到我?”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玉珍有气无力地朝她挥挥手:“不是,我累了。”真是累了,还郁卒得发狂,给个小辈教训了,还哑口无言。 林谨容无比认真地道:“姑母,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又和二爷一同过来给您请安。” 林玉珍沉着脸道:“罢了,二郎回来只怕天也黑尽了,好好歇着罢。” 林谨容就给她行礼:“姑母真体贴侄女儿,那明早侄女儿又过来给您请安。” 待到林谨容出了门,方嬷嬷忙安慰林玉珍:“太太也别担忧,二奶奶是个仔细的,做事也有分寸,那位讨不了好。”其实林谨容那话,果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林玉珍什么脾气?阴晴不定,这一刻还觉着人家是个好人,下一刻就和人家势不两立了,所有人都往坏处想,正话听不进去。也只有陆老太爷能镇住她,陆云哄得住她。 林玉珍凶神恶煞地道:“能指望她么?我说一句她顶十句!不愧是那个娘教出来的,她要不是我亲侄女儿,我就搧她的嘴巴,教她什么是规矩和孝道。” 她哪里敢打林谨容的嘴巴?她就不怕打了林谨容的嘴巴,别人问起原因来?方嬷嬷晓得林玉珍也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干笑着道:“那不是亲姑侄么?二奶奶固然不太会说话,也是真心为了您好。” 林玉珍怒道:“她是为了我好?她是为了她自己好!想讨好陆二郎呢!竟忘了她的根本是什么!和我讲道理,还想压我一头么?” “怎么了?”陆云轻轻走进来,见她又在发火,忍不住头痛地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她,低声道:“谁想压您一头?二嫂对您不敬?” 林玉珍板着脸不说话。 陆云就看向方嬷嬷,方嬷嬷只好陪着笑小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没有不敬,就是二奶奶不太会说话。” 陆云听完,秀眉蹙了起来,沉默许久,低声道:“娘,二嫂说这话还真没错。我看,日后他们的事情您就不要管了,您这个位子谁也抢不去,您管那位怎么和她扯呢?只要您在一日,二哥和二嫂就得把您供着。我觉着,二嫂带来的人也不多,陪房在外面管着庄子,这里只有一个桂嬷嬷,领着四个丫头,可没大嫂那边的人多,您不如赏她个人,以表示关心,有什么事也好给她提个醒。” 林玉珍想了想,道:“那你说谁去?” 陆云挨着她坐下来:“这个人得仔细地挑,否则好作用起不到,坏处一大堆。” 却说林谨容出了院门,桂嬷嬷满脸的不赞同:“奶奶,您真不该。得罪了姑太太对您又有什么好处?您说要待那位好,可您早上也没怎么好。现在两边都给您得罪了,怎办?” 就是因为根本不可能两边都讨好到,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把态度表明了,她就是她,固执也好,笨拙也好,不自量力也好,不会做人也好,她就是这个样子。她待人好是因为她愿意,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她。她讨厌那个人,谁再说他好也抵不过她自己的体会。 林谨容觉得她有必要让桂嬷嬷清醒清醒:“那嬷嬷觉得应该怎样?两面讨好?我告诉你,要讨好姑太太,就要凡事都听她的,一万次听她的,差一次不听她的就不好了。她若要我去和那位斗,你说我是为了让她高兴听她的,还是不听?” 桂嬷嬷的脸白了白:“姑娘……” 林谨容又继续道:“那一位,若是真为我着想,又怎会在我进门第一天就给我出这么大个难题?我若每次给她好脸色,她就会得寸进尺,把自己当成我真正的婆婆。到时候为难的是我自己,你说我该不该寻个不知好歹的人来骑在我头上?”第一次交锋最重要。她今日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做一件事,她要告诉涂氏,她姓林,还是个心肠硬的,下次再做这种事情悠着点。要告诉林玉珍,她不是软的,不是嫁进来就必须仰仗林玉珍的鼻息,她姓林,是林玉珍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林玉珍。 荔枝见桂嬷嬷难堪的样子,忙劝道:“奶奶,嬷嬷也是为了您好。” “这些事情要怎么办我自己心里有数。”林谨容疾言厉色:“日后你们自己小心些,别掺和进去。谁要敢自作主张,休怪我无情!” 桂嬷嬷垂了头,委屈地想,姑娘再也不是从前的姑娘了。 林谨容回了房,独自吃过晚饭,见天色差不多了,就先洗好了倚着熏笼看书,翻了几页,听得院门响了几声,本以为是陆缄回来了,侧耳去听,却又没听见有人给他问安,便丢下不管,继续看书。 才看了一行字,门就被打开,陆缄站在门口,盯着她看。 一阵冷风吹进来,林谨容打了个寒颤,放了书起身笑道:“回来了?” “嗯。”陆缄举步进来,走到她身边停下,满身的酒味。 林谨容便命荔枝等人送热水进来,自己去替陆缄宽衣:“喝了很多酒吧?” “嗯。”陆缄伸着两只手任她把外袍褪下来。 林谨容又问:“家里都好?” “好。”陆缄回头看着她低声道:“都让我们早日开枝散叶。” 林谨容的手僵了一僵,默然转身去挂衣服。刚把衣服挂好,一双手臂就从身后搂住了她,陆缄贴在她的耳边,吐着淡淡的酒气,耳语一般地低声道:“你觉得可好?” 林谨容的脚趾都险些抠穿了鞋底。 ———————— 今天照旧有加更。 继续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1章 敏行 第161章 敏行 陆缄垂眸看着林谨容。林谨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面前的衣架,一双手紧紧抓着那件衣服,骨节泛白。几个呼吸之后,她才松开手:“快松手,给荔枝她们看见了不好。可要喝点醒酒汤?” “你是我的妻子,怕什么?”陆缄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带过来面对着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生硬:“我没醉,心里明白着,不需要醒酒汤。” “好。那就不要。”林谨容点头:“不早了,洗了安歇吧。” 陆缄默然看了她片刻,放开手,自往屏风后去了。荔枝一直垂着眼站在角落里,见状赶紧上前去备水。 林谨容拖着步子走到熏笼边,将那本无名氏的江南游记拿起来压平,小心放到桌上,然后走到床边,将床铺铺好,脱了鞋子、外袍,平平躺下。 片刻后,陆缄的脚步声“哒、哒”地传来,走到床前停住,安静了约有一炷香,床轻轻一沉,灯被吹灭,接着他带了一股凉气安静地躺在了她的身边。 “你夜里若是不舒服就喊我。”林谨容等了片刻,不见他有任何动静,猜他应该是睡着了,便松了口气,小心地伸展了一下手脚,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惊醒,一只手从被窝里伸过来,轻轻放在她的腰上。 她再清楚不过,他这样的小动作意味着什么。林谨容下意识地一缩,睁开眼,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那只手在她的腰间停了片刻,又轻轻退了回去。 林谨容闭上眼,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谨容睁开眼,只见微弱的天光里,陆缄正坐在床边轻手轻脚的穿衣。 林谨容翻身坐起:“什么时辰了?这么早就起身?” “刚五更。”陆缄回头看着她,室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直觉他的心情是不太好的,便朝他笑笑:“我给你备水。”言罢披衣下床,掌了灯,自往屏风后走去。刚把水和巾帕备好,陆缄也衣着齐整地跟了进来。 林谨容拧了帕子递给他:“是要去读书吗?我让荔枝她们去看看厨房里是否备好了早饭,吃了再读书更舒服一点。”然后转身往外准备叫荔枝等人进来。 陆缄擦了一把脸,道:“家里的习惯,如果没有特别吩咐,早饭就还要再等半个时辰才有,也不必去拿,到点她们自会送过来。祖父说要把听雪阁给我做书房,你可要跟我过去看看?” 林谨容拧帕子的手顿了顿:“听雪阁?” 陆缄道:“就是那一年开暖炉会,外面种满了梅花的那个地方。这会儿腊梅虽然在凋谢,红梅却是马上要开了,从楼上看下去,景色很不错,仿似一片红云。” 林谨容把帕子盖在脸上:“那我先带荔枝她们过去收拾一下,二爷再过去吧?这会儿二爷可以先在屋里看书,吃完早饭,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不用你们,那边自有人收拾。这几日祖父许我不必看书,我正好有空,可以陪你熟悉一下周围。”陆缄皱眉看着林谨容,他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不信她就半点没听明白。 “如果二爷不嫌我吵,那我就跟二爷过去看看。”林谨容洗好了脸,脸上堆满了笑,毫无所觉地道:“我给二爷梳头?” “嗯。”陆缄的眉头略松了松,缓步走到照台前坐下。 忍他,忍他一个月,他就要回诸先生那里去读书的。林谨容垂眼盯着铜盆里的水看了一会儿,吸了一口气,转身出去,打开妆盒取了一把黄杨木梳出来,替陆缄打开发髻,从上梳到下。她的动作很麻利,不过须臾功夫,就已经麻利地替陆缄绾好了发髻,又戴上了银制小冠。将镜子往陆缄跟前递了递,笑道:“你瞧可还满意?” 陆缄认真看了看,微微一笑:“很好。比我自己和长寿梳的都好。” “女人的手总是要巧些的。”林谨容默然一笑,另取了一柄白角梳,打散发髻,给自己梳了个坠马髻,又取一枝珍珠步摇插上,不施粉,只涂了一点口脂,取了二人的披风,笑道:“走罢。” 荔枝领着桂圆、樱桃、豆儿几个,衣饰整洁地站在廊下,见他二人出来,齐齐上前行礼。 陆缄有些意外:“怎么都在外头候着?” 荔枝笑道:“早就起了身的,因着不曾听见二爷和奶奶召唤,故而就候着。” 陆缄满意地点头,同林谨容赞道:“规矩不错。” 林谨容不置可否地一笑,见荔枝手提着一盏红纱灯笼,便示意荔枝上前照明。 忽听陆缄道:“你看不清楚?” 林谨容点头:“看不清楚。” 陆缄就伸手接过了荔枝手里的灯笼:“走罢。” 今日不比昨日,二人一路行去,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人,清净无比,陆缄每到一处院落,就停下来指给林谨容看,言简意赅地告诉她这是哪里。 待行至听雪阁时,天色已经微明,陆缄灭了手里的灯笼,打发了上前行礼问安的婆子,将手递给林谨容:“去梅林里走走。” 林谨容沉默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与他并肩进了梅林。梅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雾气朦胧,听雪阁在深处影影绰绰,恍似人间仙境。 “不错吧,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陆缄的兴致突然好起来,“今年冬天,我们可以一起来扫雪,埋到明年分茶用。” 林谨容抬眼看着那棵最大的老梅树,低低应了一声:“好。” 陆缄拉着她上前拍了拍那棵梅树,眼睛亮亮的,笑容灿烂:“这棵树将近一百年了。难为它一直长得这么好,花朵虽不大,却是最香最红的。将来我们扫了雪,就埋在它下面,你看可好?” “好。”林谨容目光复杂地看着陆缄脸上的笑容,百味杂陈。他可以无所知地笑得这样开心,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越看到他笑,她就越难受。特别是在这个地方,这样的情形,令她反胃。 陆缄对上林谨容的目光,怔了怔,淡了笑容,松开她的手:“你不开心?” 林谨容垂下眼:“没有。只是有些不安。昨日我又得罪姑母了,今日要早点过去请安才是。” 陆缄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去,皱眉道 世婚(完结)第4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为了何事?” 林谨容不语。 见她不语,联系到早间的事情,陆缄就明白了几分,有些无奈地叹道:“你忍一忍,对你没有坏处。她是那样的脾气,过了这一时,慢慢就忘了,不用和她置气。”缓了缓,又道:“若是有什么为难不好处置的,可以和我说。走罢。” 林谨容道:“我记住了,谢谢。” 陆缄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是不是日后你为我做了什么,我也要和你说谢谢?” 这话语气不好,林谨容扯扯嘴角:“二爷愿意说,我也愿意听的。外人听见了,必要赞扬我们相敬如宾。” 听出她在刻意放松气氛,陆缄也配合地跟着一笑:“先生给我取了表字,敏行。日后你不必再叫我二爷,就叫我敏行即可。” 林谨容从善如流:“敏行。” 陆缄笑笑,本还想再说两句,见林谨容垂着眼只顾往前走,便也沉默下来。 到得林玉珍的院子里,林玉珍刚起身,神态淡淡的,语气尚还亲切,叮嘱他二人要互敬互重,又要陆缄善待林谨容,林谨容督促陆缄读好书,照顾好陆缄的起居饮食。 二人都应了,少倾,陆云来了,笑嘻嘻地打趣了他二人一回,不由分说就叫人去将他二人的早饭取过来,一起用早饭。林谨容捧饭布菜,尽职尽责,语气温温和和的,随时都带着几分笑,又有陆云插科打诨,一顿早饭吃得安静顺畅。 吃了早饭,方嬷嬷进来道是老太太起身了,于是四人一起前往陆老太太的居所问安。 半途遇到涂氏领着照旧瘦弱得像根草似的陆缮,林玉珍板着脸加快脚步,快步往前。林谨容含了笑上前给涂氏和陆缮见礼:“三婶娘、六弟早安。” 陆云也笑嘻嘻地上前行礼:“三婶娘一起走罢。” 涂氏满脸黯然地看着他们四个,声音沙哑地道:“你们先去,六郎身子弱,走不得快路,我们慢慢的来。”说着就给陆缮紧了紧领口,仿佛陆缮马上就会被风吹倒似的。 涂氏这作派,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陆云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脸上还带着笑:“六弟,可还在用老山参?” 陆缮垂着头一句话不说,只往涂氏身边靠了靠,涂氏叹息着轻轻抚着他的头顶:“用的,不用不行。只是如今好的山参也越来不好弄了。” 涂氏这一生,最爱的就是给陆缮补身子,一直不停地补,结果越补陆缮越弱越孤僻。林谨容看向陆缄,只见陆缄半垂了眼,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陆云也扫了陆缄一眼,笑道:“我那里有几枝好的,要是不嫌弃,我稍后就让人送过来。” 不等涂氏开口,陆缄突然抬起头来,有些生硬地道:“前几日我不是还看见六弟和五弟一起爬树的么?小孩子还是要多动动,成日吃补药,怎补得好?” 涂氏彻底红了眼眶,委屈地看着陆缄,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 从早上9点停电到下午6点,所以晚了。 2月粉红750+ 继续为3月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2章 呜呜 第162章 呜呜 陆缄看着涂氏那似乎天要塌了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把脸撇开,也是一句话也不说。陆缮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陆缄。 眼看着他们母子剑拔弩张的,这种事情当然是少掺和的好。陆云捏了手帕,微微有些尴尬地笑道:“我先前行一步。”言罢匆匆往前追赶林玉珍去了。 林谨容避不开也不能避,便柔声道:“三婶娘请容我说一句,是药三分毒,补得太过就不好。调理也是很讲究的,不如好好请个大夫来瞧瞧罢。听人说,太明府有个姓郭的大夫,对调养很有一套。”若是从前,有陆云比着,她就会主动送涂氏老山参,但现在,她绝不会了。 涂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阿容你认得那郭大夫?” 林谨容摇头:“我认不得,只是听人说的。三婶娘可以写信去太明府的二姑祖母家,请他们帮忙访访看,若是果然医术高明,就可以试试。” 涂氏就推陆缮上前:“快去谢谢你嫂嫂。你身子骨不好,读书也读得不好,以后还要靠着你嫂嫂照看你呢。” 陆缮垂着头往前踉跄一步站稳了,抿着唇不说话。 靠她?那她靠谁?靠得上么?为什么总想着要靠别人呢?自己生了手脚是干嘛的?林谨容淡淡一笑:“三婶娘太客气了,我知道好的方法,于情于理都该和你们说,不必这样客气。六弟养好了身子就可以把书读好,不用靠谁。” 涂氏仿佛没听见她后面那句话,左右张望,见周围没了其他人,便堆满了笑上前去拉林谨容的手:“阿容,我一直都晓得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早就盼着你进门,昨日早上那事儿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其实是疼你和二郎,早就准备好了的,但是没有其他机会给你……”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个金镯子来,要给林谨容套上。 看来昨日那一踢,没把涂氏踢醒,反倒逼得涂氏当着陆缄的面来探她的态度,逼她表态,这个态有那么好表么?这人,只记得她和陶氏一向与林玉珍不和,就忘了她姓林。然而,开始不过是开始,再过些日子,涂氏就会始终只记得她姓林,其他的好统统都会记不得。林谨容噙着淡淡的笑,看着陆缄一言不发,是他自己的生母,他自己解决。 陆缄一把扯回她的手,皱着眉头往前走:“我还要赶回来看书,时辰不早了,走罢。” 是你儿子让我别收的。林谨容朝又迅速红了眼眶的涂氏一笑,跟着陆缄一起往前走。 陆缄紧紧抿着唇,埋着头一直快步往前冲,林谨容跟着他小跑了一段路,环佩乱响,引得好几个仆妇频频回头张望,显得她就和那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她便不肯跑了,挣了挣,挣不掉,索性道:“你若不喜欢,为何不直说?难道你要等别人来和她说?每次都躲,躲不掉的时候呢?这对她可没什么好处。” 陆缄猛地站住,有些烦躁地道:“我当然会和她说!再这样,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他最后一句又低又快,快得林谨容几乎没听清楚。 林谨容支愣着耳朵仔细回滤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她抱怨。前世之时,她从不曾听陆缄说过涂氏一句不是,也不曾听陆缄说过林玉珍任何一句不是,永远都是沉默,沉默。今日可真是难得。她本是心中不悦,不乐意被陆缄这样扯着跑,明明是他母子的冤枉帐,为何不去自己解决,偏来拿她在中间揉?所以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却没想到会听到他抱怨。是因着涂氏在她面前频频丢丑,又被她那话给逼急了,气糊涂了吧。她想,以陆缄的性情,应当很快就会后悔和她抱怨这句话的。 果然陆缄才说完就紧紧地闭上了嘴。 既然话都说出来了,也不在乎多那两句,他越是不喜欢,她越是要说,最好自己解决好,别来烦她。林谨容低声道:“虽然不想你生气,我还是要说。我很为难,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妥当,要顾着姑母,又要顾着你。总觉着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要做错事,惹祸事,提心吊胆的,生怕各种误会,你在家还好,你不在家怎么办?” 陆缄抿着唇回头看着她。 林谨容好学而信赖地看着他。 陆缄好一歇才有些费力地低声道:“让你为难了。我这两天就和她说,如果她还是这样……我不在,你就去找祖父,他会处理好。” 林谨容翘起唇角:“你相信我?你就不怕……” 陆缄无比认真地打断她的话:“我相信你。” 他凭什么相信她?林谨容觉着他这话,仿佛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般,不由好笑地笑了笑。陆缄不看她的表情,抬头看着前方,每踏出一步都显得很用力似的。 二人各怀心事,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将近陆老太太的居处荣景居时,陆缄忽然道:“你说那个郭大夫不错?” 林谨容道:“我在清州时曾听好几个人提起过,都说不错。具体情形我不知道,所以才要让三婶娘写信去太明府问二姑祖母。实在不行,食补也比药补好。”她可不负责。 陆缄就没再说话。 进了荣景居,林玉珍板着脸扫了他二人一眼:“我正想让人去喊你们呢,你们祖母等你们吃橘子,等好一歇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也不辩解,上前净了手,取了干净地帕子挨个儿剥橘子给众人,先递给陆老太太,又递给林玉珍。 宋氏就夸赞:“看看二侄儿媳妇,多好的性子,多贤惠。” 这话不就是说林玉珍性子不好么?林玉珍的脸色越发阴沉。 林谨容轻笑着递了个橘子给宋氏:“二婶娘,您别光顾着夸我,忘了吃橘子,那我可就不贤惠了。” 陆云也道:“二婶娘再夸我二嫂就要不好意思了。” 宋氏吃着橘子,笑道:“哎呀,我才夸了一句,阿云就担心你嫂嫂害羞。不愧是亲表姊妹,互相疼惜。” 陆大奶奶吕氏带了点娇嗔遗憾的口气道:“我这个没亲表姊妹疼的怎么办?婆婆可要多疼我一些才好。” 宋氏就拥她入怀:“好,我疼你。”回头打趣林谨容:“别光顾着给你姑母和表妹剥橘子呀,也给二郎剥一个。” 林谨容含笑不语,转而剥了个橘子给陆缄。因见涂氏和陆缮也蹙了进来,便也笑吟吟地剥了一个橘子给涂氏,又剥给陆缮,谁也不落下。涂氏接了橘子,就一直委委屈屈地看着陆缄,陆缮不接橘子,把脸撇开。 这孩子也十三岁了,却长得像个十岁的孩子,性子更是和个七八岁的差不多。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陆老太太看着,伸手叫陆缮过去:“六郎到祖母这里来坐,陪祖母说说话。” 陆缮垂着头走过去,坐在陆老太太身边,一言不发,从始至终头都没抬过。陆老太太递什么给他,他就接着,拿在怀里也不吃,也不动,陆老太太没招了,只好摸摸他的头,轻轻叹了口气。 宋氏叹了口气,无限怜爱地道:“这孩子,我瞧着怎么又比从前瘦了好些?这小脸瘦得,都只有二指宽了,真是……跟着五郎的时候还看得到点笑脸,这些日子五郎被他们祖父带在聚贤阁读书,其他哥哥各有各的事,没人陪他,就成这个样子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涂氏一听就悲从中来,各种情绪全数涌上心头,抽出帕子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是造的什么孽啊……第一个……呜呜……第二个,没站住……呜呜……只剩下这根养老的独苗苗,又是这样……呜呜……我将来可怎么办好啊,呜呜……我的四郎啊,你若是还活着,我也不用这样难啊……呜呜……” 见她突然提起早就夭折了的次子、排行第四的陆绛,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林玉珍的脸上拧得下水来,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嫌恶厌恶到了极致,陆老太太头痛地扶着额头,恨不得赶紧起身逃掉,陆缄拿着吃剩的半个橘子,脸越来越白,眼睛越来越黑。陆缮的头越来越低,身子缩成一团。 宋氏忙站起身去劝涂氏,夸张地轻轻拍自己的嘴:“看我这嘴贱的,好不好地提这个做什么?三弟妹啊,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六郎不就是身子弱了点么?你放心,要寻什么补药我们都跟着你寻,哎呀……提起可怜的四郎来,我也难过啊……那孩子,也是又聪明又乖巧的一个……”然后也红了眼圈,微微哽咽起来。 涂氏哭得更大声了:“我可怜的四郎啊……呜呜……我的命真苦啊……呜呜……” 陆云赶紧起身去劝,涂氏根本不理她。陆云又急又委屈,回头看看陆缄,又看看陆老太太,然后看向林谨容。 好一场热闹的大戏,这见面礼可比从前给的厚。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每次涂氏和林玉珍闹事,总有宋氏的身影。今日这招也真高,活生生得把人给逼死,陆缮不成这样儿那才叫怪了,涂氏真是蠢得可以。来而不往非礼也,林谨容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三婶娘莫哭了,听说诸先生那里和六弟同龄的弟子差不多。我七弟去了诸先生那里后,就懂事开朗了很多。” —————— 不知今日能否三更。但双更必然有。我不是很想写婆媳斗,但短时间内避免不掉。 那么,继续求粉红票,希望能保住现在的势头。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3章 旁观 第163章 旁观 从前林谨容不觉得,如今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反倒清楚了很多。陆缮就是一杆枪,要想让二房和涂氏消停,首先就要解决陆缮的问题。陆缮一日不脱离涂氏,一日就不能正常长大,大了也是废人一个。陆缮越是弱,越是不成器,涂氏心里的怨气就会更深重,就会闹得更凶。 林谨容的声音不小,奈何在此时,根本没有人理睬她。 刚进门的新媳妇,算什么? 涂氏哭得伤心,满心都是对公婆和大房的怨恨,对陆缄的不满和失望,就算是听到了林谨容的话,也舍不得让陆缮离开她的视线和怀抱,送去吃苦。 林玉珍严重不满。还真为三房打算上了?先不说诸先生是否愿意收陆缮,就算是收了,那不是给陆缄惹麻烦么?陆缄拖着这个拖累,还怎么读书考试? 宋氏等人自然更是不会听见,劝解的声音更大,三两下,就把林谨容的声音给湮没在了吵闹之中。 陆云垂下眼沉思,陆缄却是迅速抬眼看着林谨容,眼里亮起一簇火光。 林谨容扯了扯嘴角,垂下眼捧了一杯茶给陆老太太。陆老太太身子不好,听不得吵闹,想发作,果然是觉着对不起三儿子和三儿媳,不发作,又觉着实在不像话。这行为,就像是给林谨容下马威,当下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林谨容的手背,小声道:“孩子,你……” 林谨容轻轻摇头:“没事。”她不在意,因为不在乎,所以这种手段根本伤不了她,最多就是吵闹烦躁一点而已。 见她虽然低眉垂眼的,脸上和语气里也没什么不耐烦敷衍愤怒伤心之类的,平平静静,温温和和的,陆老太太的心情就好了许多,起身道:“我累了,不舒服。二郎媳妇扶我进里屋去歇息。” 林谨容巴不得,扶定了陆老太太的胳膊,跟她进了内堂,把几道门一关,涂氏的哭声和宋氏的劝解声就低了下去。 林谨容伺候陆老太太躺上床,又接过沙嬷嬷递来的热帕子给陆老太太擦了把脸。陆老太太热情地道:“阿容陪我说说话。” 林谨容微笑着坐在她面前的锦墩上,含笑看着她:“祖母想听什么?”陆老太太长期卧病在床,喜欢清静,无力去管家中的大小事务,就是儿媳请安,也不是日日都有精神的,自然也和孙子辈的媳妇们亲近不到哪里去。但当年她却极其喜欢宁儿,经常让沙嬷嬷抱宁儿过去陪她,所以林谨容和她接触不多,也不讨厌她。这会儿跟着陆老太太躲在这屋里,简直清净极了,光冲着这个,都得好好陪这老太太说说话。 陆老太太想了想,道:“和我说说如今的小姑娘们都喜欢什么吧?我太久没有出门,那些新鲜玩意儿都不知道了。” 林谨容一时有些发怔,前生离群索居,境遇窘迫,今生忙得不亦乐乎,所有的时间和空闲,都用在了赚钱和替陶氏、林慎之等人打算上头,根本没有闲心去想这些无用的琐事。林五她们现下喜欢什么,最流行什么,她都不知道。可想来想去,女孩子最爱的无非就是吃穿玩乐,便笑道:“还和祖母当年一样的罢,斗草看花打秋千,游湖烧香拜拜佛,弄点好吃的,淘点好胭脂,做件时兴的衣裳,比比谁的手最巧。” 陆老太太就笑起来:“果然一直不变。那么你最喜欢什么呢?” 林谨容垂着头看了看手指,低声道:“孙媳妇闲时也会吹埙分茶,写字看书,更多时候在看账簿。”反正如今她是声名在外了,也不用藏着掖着,不如早点说出来,改日也好光明正大地请林世全进来说说话,商量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 陆老太太笑道:“你倒是实诚。我年轻时也曾帮着你们祖父看账簿,后来身子不好,就不碰了。那些小字儿会跳舞,弄得我头昏眼花的。” 林谨容配合地笑了笑:“祖母就好生享福罢。” 此时外间已然安静下来,大丫头素心进来道:“老太太,大太太和姑娘想进来陪您说话。” 陆老太太皱了皱眉:“我累了。”素心忙退出去传话。 林谨容也就趁势起身:“那祖母您歇着,孙媳妇去了。” 陆老太太“嗯”了一声,放她出去。 林谨容出了内堂,只见林玉珍和陆云都走了,只有陆缄一人站在外堂,背对着她,看着门外发呆。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低声道:“走罢。” 二人沉默着回了房,桂嬷嬷见二人表情都不好,吓得战战兢兢的,左给林谨容使个眼色,右看陆缄一眼。荔枝上茶,也是小心翼翼的,豆儿几个更是屏声静气。 有他板着脸冷冰冰地坐在这里,谁也没好日子过。林谨容便问陆缄:“敏行要去听雪阁看书么?” 陆缄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她:“不去。” 林谨容抿抿嘴:“那我收拾一下,你去隔壁读?” 陆缄又道:“不读。” 那爱咋咋地吧,林谨容便起身去取了自己的书来看。 陆缄又坐着沉默了许久,突然道:“阿容,以后不要再在其他人面前提那个话了。” 林谨容笑笑:“我只是觉得不管是谁,天天被人说是病人不中用,没病都得生病。十三岁的人,也该好好打算一下了,并没有其他意思。”言尽于此,听或是不听,做或是不做,是他自己的事。 陆缄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先给他调理好身子再说。总不能这样下去的。” 他虽然不曾多说,林谨容却直觉他的心情不错,便趁机道:“我自请期之后就不曾管过铺子里的事,很久不曾见过我族兄了。敏行,你看是不是……?” 陆缄爽快地道:“先过了这个月,我会安排。”随即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也没说要去哪里,林谨容也不问,只送他出了门,才刚回来坐下,就有林玉珍跟前的丫头沉香进来道:“太太请二奶奶过去一趟。” 必是为了先前她多的那句嘴。林谨容叫了荔枝跟着,去见林玉珍。 才进房门,她就感觉到气氛很压抑,林玉珍板着脸坐在窗前的榻上,手端着一碗茶,背对着她,也不会回头也不理睬。陆云坐在一旁,给她使了个眼色,暗示林玉珍在生气。 林谨容行礼问安,林玉珍不理。又说一次,林玉珍还是不理。陆云忙笑道:“娘,关起门来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您只管说,这样别扭生气可解决不了问题。” 林玉珍回过头来狠狠瞪着林谨容:“我倒是小看了你,才进门两日,就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林谨容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听她发完脾气了,方和和气气地道:“姑母,不是侄女生事,是别人生事。您是为了适才侄女多那句嘴生气吧?” 陆云认真地打量着林谨容。不气不恼,平平和和,这人不是太没脾气就是城府太深了。明显的,这不是个没脾气的,那便是城府太深了,不好把握。 林玉珍怒道:“你还知道?我以为你不懂?二郎呢?听说他出了门,是去哪里了?” 林谨容道:“二爷没说,我也不好问。我,自然是懂的。正因为懂,所以才多了那句嘴。” 陆云道:“嫂嫂,既然你都懂,就该明白如今我们的境地。你是想让三婶娘把六弟送到诸先生那里去吧?三婶娘把六弟看成命根子一样的,根本舍不得,你就不怕有人说你一进门就使坏,容不下他?” 林玉珍狠狠插上一句:“若是陆缮被送到诸先生那里,拖累了二郎,你以为最吃亏的会是谁!” 总归不是她。林谨容道:“拖累不了,相反大家都会清净很多。” “怎么说?”陆云抓住她这句话,紧追不舍。 林谨容似笑非笑地道:“人人都有新衣服过节,我本是也有的,却被旁人给夺了去,只剩下一件不怎么好的衣服,穿不出去。我当然要哭要闹,不然别人怎会知道我委屈可怜呢?可若是我也得了件好衣服,我自然就不那么委屈了。虽然也还会有不平,但好歹有件撑脸的,不是那么急迫。”涂氏为何死缠陆缄,为何今日如此不顾一切地爆发发作?因为涂氏看不到希望。 这个比喻不好听,却十分贴切。陆云听懂了,按住林玉珍的肩头,担忧地道:“嫂嫂,你虽是好心,但未免太粗疏了些,容易被人误会利用。那话现下只怕已经传到祖父耳朵里了,还不知他老人家会怎么想呢。下次再有此类事情,你还是该先和娘商量一下再开口,更妥当。” 林谨容十分顺溜地道:“我以后会尽量注意。” 林玉珍冷哼了一声,显然根本不信。 陆云就朝林谨容招手,小声道:“嫂嫂你先回去罢,省得哥哥忧心。这里有我,你别担心,就算是祖父那里说了什么,我也会替你辩解的,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林谨容便笑着道谢,陆云忙道:“谢什么?人家不都说我们是亲表姊妹么?就是要互相体贴互相疼爱才是。” 林谨容点点头:“你说得极是。”从她不肯收涂氏那只镯子开始,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 2月粉红780+,还有一更。打滚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4章 红梅 第164章 红梅 第三更送上,求粉红票 ———————— 林谨容从林玉珍的院子里出来,已是午后,荔枝见她慢吞吞,不紧不慢地走着,便劝道:“奶奶,只怕二爷等着您一起吃午饭呢,走快一些?” 林谨容道:“我累了,走不快。” 荔枝抿了抿唇,也就不敢再劝。二人慢悠悠地沿着青石板路走了一歇,忽听有人在身后喊道:“四妹妹!” 林谨容回头去瞧,只见陆纶穿了件石青色的绵袍,虎背熊腰,像头熊似的站在不远处,两条虫似的浓眉欢快地跳动着,朝她龇牙咧嘴地笑。 荔枝就低声抱怨:“这五少爷,怎么还能叫您妹妹呢?这么久不见,光长个子不长心眼。” 林谨容倒是心情大好,笑道:“五弟,不是说你在聚贤阁读书么?怎地有空出来?” “好呀,这回你倒是变成我嫂子了,五弟喊得可真顺溜。”陆纶大步朝她走过来,笑道:“二哥去寻祖父,祖父嫌我在一旁读书太吵,声音太难听,就把我赶了出来。二哥让我和你说,他不回来吃午饭了,让你不要等。你这两日都在做什么?我从昨日早上开始,就没遇到过你。” 荔枝便道:“五少爷,我们奶奶刚进门,怎么敢到处乱走?求您别再叫她四妹妹了,人家会说我们奶奶不端庄的。” 陆纶难得的红了脸:“不喊就不喊。” 林谨容见他红脸,不由暗想,终于在开窍了。 忽见陆纶为难地摸了摸头,小声道:“我刚才听说,她们给你气受了?唉,你呀,可真是够为难的。我想帮你,却不知该怎么帮你,这样罢,你若是要我做什么,只管让人来和我说,我住在东面那座种了杏花的院子里,就算是我不在,和小厮说也是一样的。千万记住了。” 这家里,谁说心疼她,担心她,想帮她,她都不见得会有多相信,只有陆纶,说一是一,铁铮铮的男子汉,她从来不怀疑。林谨容的心里由来一暖,笑道:“你是故意吵闹祖父,想被他赶出来的罢?” 陆纶笑道:“被你猜中了。”然后贼兮兮地道:“我总觉着,你和从前比起来就像变了个人,要是从前,你一定在哭,这会儿却在笑。你吹埙、点茶、做生意都那么厉害,是遇到什么奇人了吧?你和我说嘛,我一定不会告诉其他人。我就想拜他为师,学个一照两式的。” 荔枝扑哧一声笑出来:“五少爷是在编故事吧?” 陆纶傻傻地一笑:“没有啊?” “哪有什么奇人?我成日关在家里,就算是真有,又哪能碰得着?”林谨容情不自禁地抚了抚有些发热的脸颊,正色道:“五弟,你好好跟着祖父读书罢,不要再去想从军的事情了。” 陆纶怔了怔,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从军怎么了?我就要去考武举,将来考武状元,做将军!一定要!”想了想,又咬着牙加重语气:“一定要!非得要!” 若他果真是去考武举,去从军,那也就罢了,可是他没有,他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还因此送了性命。只要他能改变这个愿望,就能保住他的性命。可这人是个犟人,轻易撼动不了,只能循序渐进。早前她本是打算在关键转折那一年再给陆家送信阻拦他的,可既然阴差阳错中她又嫁进来了,不如从现在就开始说动陆纶。林谨容笑道:“我不是阻拦你啊,多读书好啊。有勇有谋嘛,你读好了书,也自由一点……” “别,快别说了,你后面要说的我都知道。读书,我这个年纪了,还能有什么大成?”陆纶一副生怕林谨容再劝说他的样子,匆匆忙忙地和林谨容告辞:“我就是特意来和你说这个,我走了啊!”言罢一溜烟跑了。 荔枝盯着他的背影道:“这五少爷,真不像是这家里的人。这年纪了,还这样风风火火的,没心没肺的,好像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 林谨容沉声道:“荔枝,他可以相信。你和她们说,无论如何,对五少爷都一定要尊敬。” 荔枝不明所以,但见她不像是开玩笑,便认真记下不提。 天色将晚,林谨容极认真地将手里的信纸提起来迎着风晾干,然后装入信封封好,提笔端端正正地在信封上写了“杨茉”两个字。 “给谁写信呢?”陆缄信步进来,手里还举了枝新砍下来的红梅。 林谨容瞥了他手里那枝红梅一眼,把信封对他扬了扬:“杨茉。听说要生产了,备礼恭贺她。” “取个玉壶春瓶来养着。”陆缄把红梅递给豆儿,回头问林谨容:“杨茉是嫁在哪里的?” 林谨容道:“信州,具体哪里不知道,每次我给她的信和东西都是委托吴家的人带过去的。” “这次还是要让人送去吴家?这么厚?”陆缄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下,探手去拿她的信封,林谨容手一缩,睁圆了眼睛警惕地道:“都是女人的私房话,而且也封好了。” 陆缄鲜见她这样子,不由微笑道:“我怎会看你的信?就是想看看你写的字如何。” 心情好得很嘛,是陆老太爷准备出手了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想必接下来涂氏就该要死要活了,就看到时候你是不是还笑得出来。林谨容漫不经心地道:“我的字写得再好也比不过你。信州那地方你熟么?” 清婉、流畅、瘦洁,写得不错,陆缄的目光牢牢粘在信封那几个字上:“信州没有去过,我们那时候是在江州,后来又去了洪州。” 林谨容便不再言语,将那封信仔细锁在妆盒里,又叫荔枝进来,开了箱笼取送给杨茉的东西,陆缄在一旁看着,但见里头有对白玉壁,颜色晶莹,便道:“这玉看着不错。” 林谨容猜他是说这礼送得重,便道:“她送了我一对金镶羊脂白玉头钗做添妆,所以特意挑这个还她。” 陆缄看她和荔枝认认真真地将各色小东西装了满满一小匣子,然后又上了封条,显见是十分重视杨茉。便又道:“你还记得顾书痴么?” 林谨容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他在清州时结识的人,便道:“记得。清州的那位?” “是。”陆缄见她记得,眼里浮出几分笑意,俯身过来:“他去年得了一位大人的赏识,去河中府做幕僚了。” 林谨容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和她提起顾书痴来,便随口道:“那他家的生计就能解决了。” 陆缄笑道:“是,我很替他高兴,前些日子他托人给我写了信来,邀我有空去他那里玩。可惜我去不了。” “以后会有机会的,兴许你能去那边做官也不一定。”林谨容站起身,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陆缄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想留京。到时候带你一起去。”说了这句话,就快速起身接过豆儿手里捧着的红梅,问林谨容:“你觉着放在哪里好?” 林谨容想也不想地道:“放在你的书桌上吧。你看书的时候也清新些。” “留给你吧。我明日就去听雪阁读书了。”陆缄起身把花瓶放在了照台上,背对着她道:“适才祖父夸你了。” 林谨容扯了扯唇角:“我以为会挨骂。一直就在害怕。” “……”他可没看出她有半分害怕的样子,陆缄忍了忍,道:“他老人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会亲自安排人给六弟调理身子,再亲自教导六弟一段日子,若是诸先生愿意收,就把六弟送过去。若是诸先生不收,另外给他找个书院,让陆纶跟着去陪他。” “那就好。饭菜来了,洗手吃饭吧。”林谨容起身洗了手,指挥丫头们布桌摆饭,照例地亲手给陆缄添饭送筷,一丝不苟,体贴周到。 刚坐下来就见陆缄给她夹了块炙鸡,看着她道:“是我们家厨娘的拿手好菜。” 林谨容默了默,把筷子伸向她面前的那盘蒜泥白肉。还未夹起,就听陆缄低声道:“我不爱吃那个。” 林谨容顿了顿,收回筷子,转而夹了点笋鲊过去,吞药似的吃那块炙鸡。 陆缄垂着眼吃了,又给她夹了块炙鸡。 林谨容实在忍不住,道:“我不爱吃这个。” 陆缄就又夹了回去,朝她一笑:“我也不爱吃笋鲊。听说你爱吃||乳|羊肉?明日让厨房做一点。” 林谨容低声道:“不必,有什么吃什么。” 陆缄点点头,不再言语。 少倾饭毕,荔枝伺候林谨容洗手漱口,低声道:“奶奶,二爷既然和您说那炙鸡是厨娘的拿手好菜,而且一上桌就给您夹,夹了一次又一次,说明他喜欢。您为何不也夹一块给他?” 林谨容恍然大悟状:“我没想到。下次给他夹。” “那您一定要记得啊。明日奴婢就去打听打听,二爷都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荔枝无奈地叹了口气。投桃报李,林谨容替陆缮排了个去处,才会有了这枝红梅,陆缄主动夹了炙鸡,想得到的绝对不止是那点笋鲊。罢了,慢慢来吧。目前林谨容做的已经比她早前想的好得太多了。 ———————— 2月粉红81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5章 妻者 第165章 妻者 陆缄从婚后第四天开始,五更天起床,吃早饭,然后直接去听雪阁读书,午饭也不回来吃,全靠人送,待到晚饭时分,才又回来与林谨容一道吃晚饭,去林玉珍的房里请安,若是听说陆老太太精神还好,那便又去荣景居一趟。 从他出门开始,林谨容就先去林玉珍那里应卯,陪林玉珍说话,和陆云一道做女红,午饭陪林玉珍和陆云一道吃。饭后林玉珍午睡,她便自由了,回房小睡半个时辰,领着桂嬷嬷她们几个整理嫁妆。晚饭时分,陆缄归来,简短的互相问候,帮着他换衣服,洗手,吃饭,饭间秉承食不言的规矩,互相夹点菜以示关心,基本不语。请安归来,陆缄照常要在隔壁温习一个时辰的书,她就在房里看杂书等他,待到他归来,备水给他盥洗,随意说几句闲话,然后吹灯睡觉。 那只手自从那一夜在林谨容腰间停留过片刻,不曾得到她的回应之后,就再也没有越过界。这样的日子,林谨容过得很轻松,桂嬷嬷等人见她二人相敬如宾,也很满意。陆老太爷、林玉珍等人见他二人和和气气,陆缄照旧刻苦用功,也非常满意。 二人遇到过涂氏和陆缮几次,因着陆老太爷在第四天就把陆三老爷叫去过问了陆缮的事情,训斥告诫之后,又亲笔写信去太明府让胞妹打听那位郭大夫。涂氏心里略微好受了些,虽则见了他二人还爱偷偷地瞟陆缄,却也收敛了许多,没有再去纠缠林谨容,没有再当面刺激林玉珍。 婚后七日,按例娘家都要上门接新出嫁的女儿回娘家。 不过五更,林谨容和陆缄就起身梳洗装扮,吃过早饭,先去聚贤阁和陆老太爷辞行,又去荣景居见陆老太太,待从林玉珍房里出来时就已是天亮。 刚过巳时,林慎之和林亦之就上了门,把林谨容和陆缄簇拥着上了车,往林家而去。 陶氏早就带了平氏一道,在二门处候着的,才见林谨容下了车,就红着眼睛迎上去,扶定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又偷偷捏捏她的手,检查是否瘦了。 林谨容含着笑,任由她捏。 陶氏见她笑嘻嘻的,脸上没有不愉快的神色,手摸着也不曾变瘦,便满意地看着陆缄道:“二郎你不错。” 陆缄笑笑,打量了一下林谨容的神色。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头上脸上,发髻上的宝石步摇轻轻晃动着,映照得她一双眼睛亮亮的,给笑容添了几分撒娇式的娇俏。此时的这个才是个十七岁的女子,全不似早前那个认认真真给他梳头,给他夹他喜欢吃的菜,又帮他整理袍服的妻子。 她真的是在认认真真地做他的妻子。陆缄不由想起陆老太爷的话来:“她只要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不偏不倚,尽职尽责,就是一个好妻子。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你要待她好,她才会待你好,再过得几年,等你有了功名,带她安享荣华,再有了孩子,她便再有多大的怨气也该散了。”既然已经绑在了一起,他们要过一辈子,他不想做怨侣。 陶氏无意之中看到陆缄在看林谨容,不由乐得笑开了花,热情地招呼二人入内。林家众人早就团团围坐在和乐堂里候着的,见了他二人进来,就都欢声笑语地和他二人打招呼,互相见礼,之后,林谨容留在后堂与女眷们闲谈,陆缄则被林老太爷等人带出去说话,又摆席招待新女婿。 热热闹闹地吃过饭之后,林谨容和陶氏方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才进了房门,陶氏的笑容就淡了下来,手摸着林谨容的头低声叹气:“囡囡,陆缄怎么就招了那么个亲娘?” 林谨容听陶氏的意思,是已经知道这事儿了,不由皱眉道:“您是听谁说的?”她虽没有刻意隐瞒这事的意思,却也交代过身边的人,无需乱传,且这几日桂嬷嬷她们几个就没有谁往外传递过消息。是谁这样多事? 陶氏怨道:“这孩子,这时候还想瞒我?我先前当着陆二郎不好说,只好装作不知此事。进门就这样闹腾给你看,恨死我了!我一直忍到此刻才有机会和你说,你还不肯说?” 林谨容只好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谁也没把我怎么样。说到底,真正生气的人是姑母,为难的人是陆缄。是谁和您说的?” 陶氏低声道:“是你二伯母说的,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想起罗氏借着狠批涂氏不像话,实则嘲笑讥讽林谨容这门亲事时的情形,她就气得发抖,“我是没有法子替你出气,只能干生气。那涂氏,从前觉着她可怜,这时候怎么就觉着她这样可恶呢?” 林谨容见她又红了眼圈,忙安慰道:“真不?br / 世婚(完结)第4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不要紧,老太爷已经教训过她了,老太太待我也不错,当时护我了。浩瀚书屋 姑母才是最生气的。”又特别交代她:“您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忍着,不然只怕一传十,十传百,不好收拾。” 陶氏抽了帕子按着眼眶低声道:“我知道,为了你,怎么也得忍着。陆缄待你可好?” 林谨容斩钉截铁地回答:“好。” 陶氏满意地笑起来:“那就好。我等着你们早日开花结果,喜上加喜。等你有了儿子,你就站住脚了。”又凑到林谨容耳边小声道:“新婚这几个月是最容易坐胎的时候,你留意些,不要浑浑噩噩的,什么时候有了都不知道,我稍后会交代桂嬷嬷,饮食起居上注意些。” 林谨容垂了眼低声道:“娘,我才进门七天呢。” 龚妈妈就笑起来:“姑奶奶脸皮还嫩着呢,太太到此为止罢,再说就要恼羞成怒了。” “我是她亲娘,我不和她说,谁和她说。”陶氏笑笑,又摸了摸林谨容的腰:“不行啊,太瘦了,得多吃点才好。这个时候可不是讲苗条的时候。”三句话不离,又折了回来:“陆缄什么时候回诸先生那里?想办法让他多留两个月吧?” 林谨容额额头上的青筋控制不住地跳:“一家子老小都指着他考取功名,真要这样,人家怎么看我?您就不能说点别的么?” 陶氏见她生了气,晓得刚过门的新妇都害羞,连忙打住:“是,我考虑不周。”忍了片刻,又想起自己当年无子嗣的痛苦为难处,忍不住又道:“他会经常回家的吧?可别和从前一样,过节都舍不得回家。要是他果真那样呆,我就得和你姑母商量商量了。” 前生今世,自她婚后,陶氏永远最关心的都是这个问题。但也怪不得陶氏,世情就是如此,曾经,她也是这样的。林谨容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您不用管了,我会和他说。”不等陶氏再说,叫一旁脸红得滴血,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荔枝取给杨茉的匣子和书信过来:“娘,这个是还杨茉的礼,还有我的书信,您千万要赶早替我送到吴家,不要忘了。否则不知他们下次再使人去江南又是什么时候了。” 陶氏忙叫龚妈妈接过来收好:“不会忘记,我明日一大早就使人送过去的。”又手忙脚乱地安排林谨容:“去里间躺一会儿,等外头席散了,我自会叫你。” 还是娘家好。林谨容眼巴巴地看着陶氏:“我们娘两个一起睡?我下次回来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陶氏开心地搂了她:“好,娘俩一起睡。” 再没有比在陶氏身边睡觉更让人放松舒服的了,林谨容像一只小猫,紧紧贴着陶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影西斜,身边的陶氏已不知所踪,只外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林慎之道:“差不多了,叫四姐起来,她再累也不能叫姐夫总等着她不是?” 陶氏偏心眼的话:“就再多睡一会儿,下次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二郎不会在意的是不是?” 陆缄含了笑意的话:“是,不在意。祖父和母亲都特意吩咐过,可以多待些时刻。” 林三老爷威风凛凛:“不像话,都嫁了人还半点规矩都没有,这是自家外甥,若是那起特别讲规矩的人家,早就骂了。” 林谨容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整了整衣裙,掀开帘子走到陆缄身边低声道:“走罢。” 陆缄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轻轻点了点头。 与林家众人惜别之后,林谨容本以为陆缄会骑马,谁知他却跟着她上了马车,特意解释道:“我饮的酒有些多,岳母不许我骑马。” 林谨容忙给他挪了个位子:“喝过醒酒汤没有?” “喝过了,岳母特意吩咐龚妈妈替我熬制的。”陆缄轻轻握住她的手,将袖子垂下盖住了:“阿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陆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低声道:“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 这句话,后头还有一句,“故夫死不嫁。” 这话,从前她也听过的,林谨容看着陆缄的眼睛轻轻笑了:“我听过的。也从没有忘记。” ———————— 照例有加更,还债还得头皮发紧,头重脚轻…… 握拳,求粉红票,看看能不能在第二上多留几天。 上一章细节处修改了一下,大体情节不变,想看的书友可以看看,不看也不影响。 “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这句话出自《礼记?郊特牲》,代表儒家的传统观点,要求婚姻保持相对的稳定性,除了要求妻子夫死不嫁之外,也要求男子结婚后,也要终身不改,白头到老。当然,这是未犯“七出”之条及未到“义绝”之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6章 祖孙 第166章 祖孙 送上第二更,谢谢大家的正版订阅、粉红、打赏、推荐票、鼓励。今天还有一更,继续求粉红票。 ———————— 听过的,也从没忘记?陆缄认真地看了林谨容一会儿,温柔一笑:“那就好。” 林谨容垂下眼,淡淡一笑。 一路前行,陆缄几番侧头看向林谨容,她以目相询,他却也不说话,只淡淡一笑,再暗里将她的手指分开,十指交叉,紧紧握住。 到了陆府,天色已然微黑,二门处看门的婆子夸张地笑着迎上来:“二爷、二奶奶回来了?” 陆缄心情好,便点点头:“回来了。” 那婆子一双眼睛就贼兮兮地往林谨容全身上下睃了睃,林谨容察觉有异,猛地抬起眼睛朝她看过去,那婆子匆忙避开她的眼神,微微垂了头,干笑着让到一旁。 二人最先要去陆老太爷那里报到,不过才行了十几步远,就听有人低低喊了一声:“二奶奶。” 陆缄和林谨容抬眼瞧去,但见路旁的假山石后绕出一个人来,正是陆云的丫头简儿。简儿脸上陪着笑,一双眼睛瞟瞟陆缄,又瞟瞟林谨容,分明是有什么话要说。 陆缄便道:“你去罢,我前头等你。”果然独自先往前面去了。 林谨容便带了荔枝,迎上前去:“什么事?” 简儿忙小声道:“我们姑娘让奴婢在此等候您。今日您和二爷出了门后,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原来林谨容和陆缄前脚刚出了门,陆老太爷后脚就安排陆缮自今日起,进聚贤楼和陆纶一道读书。这个命令在陆三老爷和涂氏那里没有遇到阻碍,在陆缮那里却被拒绝执行。 陆缮当场就把药汤给砸了,跑回屋里把自己关起来,死活不出去,涂氏吓得守在门边又哭又劝,许诺说只要陆缮出来,就不必再去聚贤阁。陆三老爷驳斥她说不可能,她便又哭又闹,夫妻二人撕扯了一回,陆三老爷拿着她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求陆老太爷再缓缓,反被陆老太爷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 紧接着大管事范褒带了几个体壮的小厮、婆子去了三房的院子,婆子将哭得死去活来的涂氏请到一旁,小厮撞开门,把死死抱着书桌腿不肯起来的陆缮抬着去了聚贤楼。陆缮在看到陆老太爷的那一刻,竟然眼睛翻白,晕死过去。这下子,连陆三老爷都给吓得汗湿衣衫,苦苦哀求。又有若干人等上前求情,都劝陆老太爷缓缓再说。 唯有陆老太爷不为所动,上前掰了掰陆缮的眼皮,摸摸他的脉搏,就命人将他抬到书房里,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就只留着陆纶与他、陆缮三个人。 他们关在屋里不知做什么,总之过了三个时辰之后,陆缮醒了。老太爷吩咐下去,自今日始,六爷吃住都与他在一处,任何人不得插手,包括涂氏在内,要看望陆缮都要经过他的允许。 简儿叹了口气,小声道:“二奶奶,三太太这会儿恨透了您,喊着您的名字骂……您要小心。”言罢迅速辞去。 荔枝不忿地看着林谨容:“怎么办?奶奶?”一句话就惹了那么多的麻烦,又不是林谨容去和老太爷说的,分明是陆缄去说的,怎地到这时候,所有的账都算在了林谨容的头上?这是两人不在家,若是在家,还不知要如何呢。 从前陆老太爷也曾管过陆缮的事情,但那是陆缮满了十五岁之后的事情,后来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突然间就不再管了。如今这样大张旗鼓的,专挑着她和陆缄都不在家的时候做,不说就专是她引起的,却也和她那句话有关。老头子果然雷厉风行,手段强硬。涂氏要骂就骂呗,反正最后都要恨她的,还不如早点恨透了她,省得成日不看眼色歪缠腻歪她,林谨容安抚地拍拍荔枝的肩膀:“不要紧。” 荔枝见她仿似全然不当回事,不由哀叹一声:“您莫要不当回事,若是她日日和旁人,和二爷说您的坏话,您可怎么办?” 林谨容叹道:“话已出口,收不回来,怎么办?” 荔枝也没有其他法子,沉默着扶了林谨容上前去追陆缄。陆缄正站在道旁的一株牡丹旁,借着微弱的暮光观察那牡丹的花芽长势如何,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道:“走罢。”也不问是什么事。 荔枝如今胆子比从前大了许多,她觉着,事关陆缄的生母,林谨容不好开这个口,就该由她来说,便鼓足了勇气,道:“二爷,奴婢要多句嘴,您听了若是生气,要打要罚都由得您。”生怕林谨容阻挡,又补上一句:“奶奶您莫阻挡,过后打罚都由您。” 林谨容才没有阻拦的意思。从前之时,很多事情她不说,也不许手下的人说,那是因为不想他难过,怕他听了尴尬为难,也怕他误会她是中伤或是看不惯涂氏母子,如今她早已没了那顾忌,她为何要拦?当下也不言语,任由荔枝去说。 陆缄先始听说涂氏大闹,陆缮昏死之时,表情尚且还好,犹自带了几分啼笑皆非的神气,待到听至涂氏喊着林谨容的名字大骂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有谁会喜欢人家说自己亲娘的不是?哪怕就是知道自家亲娘不对,那也容不得旁人说。无关是否明辨是非,就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护短的本能。荔枝见陆缄板着脸一句话不说,也有些发憷,由不得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朝她使了个眼色,淡淡地道:“也只是听说,尚不知真假,无需放在心上。”便不再管陆缄,径自往前而行。 行得几步,陆缄快步跟上前来,也不说什么话,就轻轻握了她的手。林谨容挣了挣,没挣开,便也懒得再挣。陆缄垂眸看去,但见她的嘴微微抿着,睫毛轻轻颤动,眼睛直视前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不到生气伤心,只有宁静。 聚贤阁里灯火通明,陆老太爷仰面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陆缮。 陆缮裹着一件厚厚的皮裘,又瘦又小的身子被淹没在衣服之中,一颗大大的头死气沉沉地杵在翻毛领口上头,一双大得吓人的眼睛下垂着,死死盯着他面前的饭菜,两只苍白如鸡爪的手放在他面前的鹤膝棹上,偶尔神经质地颤抖两下,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 陆老太爷突然发话,声音铿锵有力:“我数三声,你若是再不吃,我就赏给旁人吃。这天底下拼了命也吃不饱肚子的人多的是。” 陆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猛地一缩,手痉挛了一下,惊恐地抬起眼来看了看陆老太爷,又迅速垂下头去,一副随便你怎么着都行,我就是不理不配合的样子。 这臭小子,先前宁愿把尿憋出来尿湿裤子也要装晕,倘若不是陆纶知道他怕老鼠,他还不肯醒。陆老太爷眯了眼,捋着胡子看着最小最弱的这个孙子,果然是倔驴的兄弟,同爹同妈生的,一样的倔。好啊,他就跟他耗。如今家里的生意顺当,新妇进门,明理知事,陆缄好学上进,不用他操心,他就好生和这小崽子耗上一耗,看看谁赢! “一,二,三!”陆老太爷数完三声,见陆缮不动,便轻轻拍了两下手,“啪啪!” 小厮应声而入,先到陆老太爷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二爷和二奶奶回来了,在外头候着给您请安。”束手退下,对着陆缮行了个礼:“六爷,小的得罪了。”然后跪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用起了饭菜。 陆缮倔强地盯着桌子,无声地把口腔里涌出的唾液咽下。 “祖父,孙儿和孙媳妇来给您请安。”门被轻轻推开,陆缄和林谨容垂着头走进来给陆老太爷行礼。 “起来吧,阿容家里都还好?”陆老太爷仿佛完全忘记了坐在一旁的陆缮,语气温柔,和蔼可亲。 “回祖父的话,家里一切都很好。”林谨容刚回答了这一句,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陆缮尖锐刺耳的声音随之响起:“下贱的狗奴才!谁让你碰我的手了?滚!”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陆缮站起身来,拼命去踢他面前的小厮,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尖利无比,那小厮只是避让,低声赔罪:“六爷,小的不是故意的。” “小畜生放肆!!!”陆老太爷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行至陆缮面前,一巴掌搧在陆缮的脸上,陆缮被打得偏过头去,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好一歇都挣不起来,索性不挣了,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缄几番想上前去扶,都忍住了,忍不住看向林谨容,只见林谨容垂眸看着青砖石地板,一动不动。只好看向陆老太爷:“祖父?” 陆老太爷理也不理,袖手回头继续问林谨容:“你七弟这就要回诸先生那里了吧?” “是。明日就走。”林谨容垂着眼,声线平稳。 陆老太爷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方道:“都回去吧。” 林谨容此时方道:“祖父,六弟还小,欲速则不达……” 陆老太爷翘了翘唇角,看向陆缮:“看在你二嫂的面子上,此番暂且饶了你,扶六爷起来!” —————— 2月粉红84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7章 真实 第167章 真实 三更送上,手和脖子都疼啊,给点粉红鼓励鼓励呗,星星眼 ———————— 陆缮被小厮抱起来,还赖着不肯自己站稳,只闭着眼睛不停流泪抽泣,小厮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任由他挂在自己的身上,为难地看着陆老太爷。 陆老太爷并不理睬,只叫陆缄和林谨容赶紧回去:“时辰不早了,你们祖母还等着你们的,她身子不好,莫要让她久候。” 陆缄和林谨容便退了出去。 门被缓缓关上,陆老太爷收回目光,坐回椅子上,命令小厮:“给六爷收拾干净,在我隔壁另设一张床,安置六爷去睡。”又安排了两个婆子守夜,方才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来,仔细回忆林谨容适才的一举一动和表情眼神。 这是个心肠硬的女人。他打陆缮那一下,虽则没有用大力气,但是看着也真是够吓人的。若是一般的女子,早就被吓着了,就算是陆缄,虽然知道此时不能插手,却也是极度不忍。唯有林谨容,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平静无波。 但这也是个不善伪装的女人。倘若是他的几个儿媳妇或是陆云在此,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一定会忙着给陆缮求情,以表示自己心地善良。哪怕就是林玉珍,也不会不求情。她倒好,到了最后才开口求情,也只是很有分寸的一句话,没有哭眼抹泪,悲痛欲绝的做作,还带了几分仿佛是被他逼着似的无奈。 要不然,就是她太冷静明智,知道陆缮的情况,晓得不能替陆缮求情。陆缮,说白了,就是被涂氏给毁了的。陆家的子孙小时候大多身子都有些孱弱,容易夭折。涂氏先失去陆缄,再失去次子,只剩这一根独苗,当然要当做眼珠子和命根子来爱惜。陆缮小时候不过是生了一场很常见的病,就把涂氏吓坏了。自那之后,就经常补,轻易不许出门吹风,不许这样,不许那样,那孩子便开始挑食,越长越弱,越弱涂氏越捂着,就越孤僻孱弱。 他早前也只当是孩子身子不好,体谅三子和三儿媳的心情,睁只眼闭只眼,尽量地顺从,心想着长大点就好了。平日里见陆缮虽然孱弱寡言,但和陆纶在一处也还勉强算是正常,更没往心里去,若非是此番涂氏大闹这一场,林谨容给了陆缄那个提议,今日又亲眼目睹,他根本就没想到竟已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他若是再不管,三房将后继无人,若是再不管,大房和三房必将势同水火。拖累的不只是陆缄,而是整个家族。但也只是,他想管,他觉着他能管好,但真正能不能?他心里没有底。他活了一把年纪,经过很多事,更深刻地能体会到很多事情根本不依他的想象,无力得很。 陆老太爷轻轻捶了捶桌子,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所幸发现得尚早,还来得及补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总得尽力去做才是。林谨容,即便是真正的聪明,也还是太冷淡了啊,心还没完全放在陆家呢,这不行,得继续刺刺才好。 集贤阁外的竹林里一片昏暗,风吹过竹林,声响如潮。陆缄看着林谨容被夜风吹得翻飞的裙角,沉稳的步伐,安静的表情,心绪复杂之极。他自来敏感,又岂能不懂陆缮吼叫怒骂小厮是做给谁看?分明就是怨恨他和林谨容,饶是如此,那始终是他的胞弟,成了那个样子,他也还是忍不住心疼难受。而林谨容进门就遇到这么几件事,心里又怎会没有怨恨?他低低叹了口气:“阿容。” “嗯。”林谨容还记着陆老太爷那双精光闪现,仿佛洞悉一切,压迫感极强的眼睛。她觉着陆老太爷当着她的面打陆缮,一是因为陆缮果然欠打,二是故意打给她看。不理陆缄的求情,就专找着她说话拉家常,就是想等她主动开口替陆缮求情。他本可以用一种相对更温和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但却采用这样激烈的方式,目的就是,让她避无可避,将她尽早拉进这个漩涡之中。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有些冰凉,却很有力。陆缄低声道:“阿容,早前那件事,家里人多口杂,应当是误传。你莫要担心,只要行得端正,总有一日旁人会知道你的好。日后,陆缮得了好处,他会感谢你的。” 他说的早前那件事,无非就是指涂氏喊着她的名字大骂那件事。背后传的话,骂不骂都无所谓,真的骂了,她不可能打上门去和涂氏对骂,问涂氏,你为什么要骂我呢?真的没骂,那就更没必要放在心上。林谨容淡淡地道:“我不担心,早前就和你说过,不知真假,不要放在心上。至于陆缮此事,我什么都没做。是你找了老太爷,老太爷才出面管这事儿的。他将来若是成事了,要谢,也该谢你才是。” 陆缄沉默片刻,握着她的那只手就又紧了几分。风吹起,他往她身边靠了靠,替她挡去大半的风。 陆老太太见着了他二人,低低叹了口气,命林谨容坐到她身边去,也没说什么,就是命沙嬷嬷过来:“明日想吃||乳|羊肉了,让厨房做。” 变相的安抚。她挨了一顿骂,就换了一顿||乳|羊肉。林谨容有些好笑,却也领了陆老太太的情。 陆老太太坐了一回,放他二人去林玉珍那里。 林玉珍照旧的不快活,照旧的气得肝疼。随意问了几句林家的情况后,就留陆缄说话。 陆云照旧的体贴温柔,识趣知机,拉了林谨容到一旁去说悄悄话:“做人媳妇,总要受点委屈的。特别是在我们这种家里,四姐你可千万要想得开。也别和二哥生气。” 站着说话的永远不腰疼,没有经历过的永远不知道个中滋味。可她再不是从前那个被人误解,被人背后辱骂,只会躲起来哭,躲起来委屈的女子。已然千山万水,再想不开那就是自己为难自己了。林谨容甜甜一笑:“谢谢阿云关心,我想得开,也不会和你二哥生气。” 陆云就道:“那我就放心了。”随即小声道:“我和你说,三婶娘开始不是不同意六弟跟着祖父去读书,只是后来见了六弟那样子就忍不住心疼发怒,再后来,听说祖父不许她去探六弟才发了狂。这当中,有没有人在中间挑唆,我也是不知道的。但三婶娘和六弟的确是太糊涂,太不知好歹了。这可是好事啊。”说到这里,带了几分赧意:“我不想和你说其他人的坏话,只怕你以为我是那种人。但你是我亲表姐,又是嫂嫂,我不和你说,就是我不对。这些话,咱们说过就丢,你不要和人提起,特别是二哥,怕他误会。” “知道。”从前陆云就用这种语气,这样的方式,提醒了她无数次,指点了她无数次。她果然是没有把话说给旁人听,只是将这些话全都记在了心里,一个人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 隔壁林玉珍突然提高声音道:“二郎,你应该感谢我给你娶了个好媳妇。换了我,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是忍不下的。” 陆云头痛地道:“娘啊,怎么又说这个了?嫂嫂你且坐着,我过去劝劝。”言罢匆匆往隔壁去了,几句话之后,林玉珍的声音就低了下来。 林谨容安静地坐着,直到陆缄进来道:“走罢。” 林谨容根本不用去看他是什么表情,不用想也是一副面无表情,不痛不痒的样子。他不和她说话,她自然也不会去和他说话。 桂嬷嬷先回的房,早就已经听说了事情经过,正是七上八下的时候,见他二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进了房,就匆忙迎上去,一边和荔枝递眼色,一边小意殷勤:“二爷、二奶奶,可要吃宵夜?” 林谨容将陆缄脱下来的外袍放在衣架上:“我不要,看二爷是否要吃?” 陆缄坐在榻上由豆儿伺候着换了靴子,低声道:“不吃,送热水上来,我和奶奶都累了,要早点歇下。” 于是众人便都屏声静气地送水上来,伺候他二人盥洗完毕,小心翼翼地关了门退出去。 林谨容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微闭了眼,只等陆缄吹灯好睡觉。等了好一歇,迟迟不见他吹灯,只得打起精神道:“可是心里不舒服?”她都想得开,他还想不开? 一只手从被子底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陆缄侧过脸来对着她,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阿容。” “嗯?”林谨容安静地任由他握着,看着他掀开她的被子贴着她躺了下来。二人面对着面,双目相接。 美丽如花,安静顺从,温和大度,没有过一句指责的话,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委屈,完美到太不真实了。可他还记着那个穿着粗布衣裳,蹲在河边笑得肆意张扬,设计把他弄下河去,两只眼睛冒着绿光,生机勃勃的女孩子。陆缄伸出手指,轻轻托住林谨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慢慢俯下头去,在即将碰触到她的双唇的那一刹那,林谨容迅速闭上了眼睛,他再看不清楚她的眼神。 他有些失望,却仍然坚定地轻轻含住她的嘴唇,辗转几回,她推了推他:“灭了灯吧。” ———————— 2月粉红870+ 再次感谢打赏、正版订阅、投粉红、推荐、留言鼓励的朋友们啊。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8章 无理 第168章 无理 即便知道她不曾看着他,陆缄还是不敢看林谨容的脸,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平静:“我,想看着你。” 寂静一片。只听得到林谨容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声,陆缄有些窘迫地看过去,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满脸通红,声音里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焦躁不安和生硬:“我不。” “自成亲以后,你是第一次和我说不。你说不,那就不。”她到底是害羞的,陆缄轻轻松了口气,带着笑意起身吹灭了灯,又躺回她的身边,耐心地等着她的气息平静下来,方靠过去小声道:“还生气么?” 林谨容没有回答。 她身上散发着暖暖的甜香味,吸引人得紧,陆缄忍不住低头轻轻咬了她的耳垂一口。她全身立刻僵硬了,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再用一点力,她会不会叫出声来?她太安静得过分了,哪怕是最疼的时候,她也是寂静无声的。于是他试探着加重了力气,她一如既往地没有叫出声,但是狠狠揪了他的头发一把:“你属狗的?” 他突然很想笑,于是歪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郁积的闷气一扫而光,神清气爽。他终于找到了她的裂缝。 林谨容怔了片刻,缓缓松开手里的头发,转过身去面对着墙,使劲抠了墙几下。 陆缄笑了一会儿,见她背对着他,安静地缩成了一小团,便伸手去抱她,将她转过身来对着他,轻轻吻在她的脖颈上:“不要生气了。明天跟我去听雪阁,我找两本书给你看。祖父藏有很多有趣的杂书。” 万籁俱静,明月当空。 陆缄侧躺向外,目视着泛出淡淡白光的窗子,一动也不想动。屏风后头传来极轻浅的水声,是林谨容在清洗。她已经洗了很久,按他估算着,最少也洗了盏茶功夫,可是还没洗完。 “阿容!”他突如其来地一阵烦躁,忍不住喊她。 “嗯?”水声略微停了停,照旧不温不火的声音,“你要喝水吗?水就在床边的矮几上。” “我不喝。”他控制不住地有几分愤恨,说不出因由,就是愤恨和生气。 屏风后头安静了一会儿,林谨容走出来,步伐不紧不慢,语气平和:“那你怎么了?” 跳动下的烛光下,她的两条长眉沾了水汽,眉尾微微往上飞着,表情安静平和。 对着这样一张脸和这样的声音,他就是在无理取闹。陆缄低低叹了口气:“没有什么,你为何洗那么久?” 林谨容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听到这句话陆缄又由衷地高兴起来,往里让了让,让她睡在他捂热的地方,很感兴趣地问:“我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背对着他躺下来,轻轻打了个呵欠:“累了,睡吧。” 陆缄安静片刻,道:“阿容,我们说说话?” “好。” “阿容,你还恨我吗?” “……不恨。你是我夫君。” “阿容……你,要不要我在家里多留一段日子?” “祖父母和姑母都会失望的,三婶娘也会更生气。” “……我会经常回家来的。” “……学业为重,不要让先生失望,等着你留京做官带我走呢。” “……好。” 陆缄睁着眼睛,良久才睡着。 天刚至五更,林谨容准时睁开眼,一入眼就是陆缄黑幽幽的眼睛,他朝她微微一笑:“醒了?” 她也朝他一笑:“醒了。” “你早上去听雪阁还是下午去?” “下午。早上我要伺奉姑母。你想吃什么,我带过去。” “你把茶和茶具带过去,分茶给我喝吧?” “好。” “你穿绯红色挺好看的。” “哦。” “你有没有簪过牡丹?” “没有。” “今年春天你可以簪。绯红色的衣裙配姚黄,一定很出挑。家里就有,就是昨晚我看的那一株。” “好。” “……” “……” “梳头吧。” “好。” 陆缄看着镜子里的林谨容,她给他梳头的动作越来越娴熟,越来越快,不过几天功夫,她就熟知了他的心意和爱好,给他拿的衣服鞋袜,配的簪子头冠,统统都是他喜欢的。林玉珍说得没错,这个媳妇娶得对,他不应该怀疑。 院门突如其来地被人从外面猛推了几下。晨光里,“哐当、哐当”的声音让人听上去颇有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 “怎么回事?”林谨容匆忙把一根木簪替陆缄插上,起身打开门往外看去,这可真是稀罕了,大清早的就有人打上门,她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呢。 陆缄迅速起身,走到门边,把林谨容披散着,被风吹得往后飞扬的长发握住交到她手里:“先把头梳好,穿戴好再说。我去看看。” 看门的婆子已经飞奔上前去开门。门开处,陆三老爷紧紧抱着拼命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涂氏,陪着笑脸:“走错门了,走错门了,关门,关门。” 陆缄往里推了林谨容一把。 林谨容弯了弯唇角,十分听话地转身去对镜梳妆,又细细挑了身色彩鲜艳的衣服来穿上,簪了一枝鲜艳到了极致的琉璃流苏簪子。 涂氏哀怜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二郎,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看在我生养了你的份上,你去和老太爷求求情,放你六弟出来。他病着呢,一天一夜滴水粒米未进,怎么受得住?我不能没有陆缮啊,他可是你亲弟啊……” 陆三老爷陆建立软兮兮的声音:“二郎你莫理她,把门关上,把门关上,我这就带她回去,被你祖父知道可不得了。” “你个没用的男人,苦死我了,我……”涂氏突然没了声息。 “不行了,不行了,你婶娘犯病了,二郎,快帮我喊两个人出来扶她回去。”陆三老爷的声音越来越低。 陆缄低声说了句什么,一切都安静了。 林谨容站起身来,推开担忧地迎上来的桂嬷嬷和荔枝:“你们跟我出去扶三太太进来。” 这不是引狼入室么?如果进来就不走,一直赖在这里哭闹那怎么办?或者是找点事赖上诬陷她又怎么办?桂嬷嬷和荔枝都不赞同。 林谨容竖起眉毛来:“你们没听见?桂圆!” 桂圆忙从樱桃身后转出来,匆匆忙忙地行了个礼,绝对服从地朝着外面碎步跑去,樱桃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出去。荔枝叹了口气:“奴婢去抱床被子到榻上来。” 桂嬷嬷则道:“老奴去弄点热水候着。” 林谨容走到院子门口,只有桂圆和樱桃站在那里,陆缄和涂氏、陆三老爷都不见了影踪。仿佛刚才那事儿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错觉。 看门的婆子傻兮兮地在一旁看着,见林谨容出来赶紧上前来讨好这位新奶奶:“奶奶,二爷和三老爷把三太太扶回去了。” 林谨容看了看周围,沉声道:“今早这事儿,从没发生过,知道么?” 那婆子忙道:“知道了。”这不是掩耳盗铃么?三太太来闹,怎会只有这几双眼睛看到,一路行来,也不知碰着多少个人了,就是这会儿,只怕也有好几双眼睛盯着的。怎可能瞒得住? 正想着,林谨容仿若知道她所思所想,淡淡地道:“不管旁人怎么传,你们都不知道,没看见。记住了没有?你夫家是姓张吧?” 张婆子“啊”了一声,笑得谄媚:“是,奶奶好记性,奴婢就是那日给您磕头的时候报了一下家门,您就记住了。” 林谨容微笑道:“凡是办差认真的,或者是办差不认真的,我都记得。” 其中的威胁意味很明显,张婆子干笑了两声,“奶奶,奴婢自然是要好好办差的。” 林谨容点点头,回房命桂圆把她的茶具洗净备用。 不多时,厨房送饭的婆子送了早饭来,陆缄却还没回来。 她便让人拿温水温着,坐等陆缄回来。没有多久,来了个才留头的小丫鬟,道是陆缄在三房那边吃了,让她莫要等他,又道是,让她莫要担心,别忘了下午去听雪阁给他送茶。 桂嬷嬷和荔枝听到这话,不由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笑得眉花眼笑。 林谨容独自用了饭,见天色差不多了,便去林玉珍那里请安。林玉珍果然已得了消息,见了她就道:“这个村妇!越来越嚣张了。走,你随我去见老太太,我倒要问问涂氏安的什么心,三番两次和你过不去,是想打我的脸还是对老太爷做主的这门亲事不满意?陆缄呢?” 林谨容又怎可能为了这种事去见陆老太太,那不是犯蠢么?便劝道:“也没和我过不去,是找的陆缄。门都没进就晕过去了。老太太的身子不好,吵闹了她老人家,祖父一定会怨我们不懂事,算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晕的?我怎么就不见晕过去一回呢?装的!装的!”林玉珍看了林谨容一会儿,突然道:“你转性子了?” 林谨容晓得她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说自己对上她的时候从来不肯吃亏,如今却对着别人服软了。便缓缓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多余的事情我不做。” ———————— 万恶的章节名!!!每次都要绞尽脑汁 今天还是有加更滴,继续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69章 变脸 第169章 变脸 多余的事情不做。这是多余的事情么?这涉及到陆缄的身份问题,他到底是大房的儿子,还是三房的儿子,这个问题必须弄清楚,绝对不容混淆!林玉珍气得脸色发白,对着林谨容怒目而视:“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却不领情!” 林谨容道:“知道姑母疼我,但有些事是争不出输赢高低的,也不是吵得厉害就有理,无论怎么闹,事情的结果都不会改变,那为何要给旁人留下一个我们姑侄得理不饶人的话柄呢?” 林玉珍气道:“她都骑到我头上来了,我还要让着她?你真的不去?” 林谨容坚定地摇头。吃多了她才去掺和他们之间的这笔冤枉帐。她一直都记得一件事,那一年,涂氏暗里偷偷教宁儿叫涂氏祖母,被林玉珍知晓,也是这样的不依不饶,非得拉着她去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面前辩个分晓。涂氏当然不认,问林玉珍从哪里知道的,让找出证人来,证人当然不缺,可最后却演变成林家姑侄一起生事欺压涂氏,得理不饶人。再到最后,林玉珍和涂氏都是各有苦衷的,唯独她,就是她不会为人,没有把事情处理好,把闲话传了出去。 淡淡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林谨容抬眼看向门边,只见青布帘子下头一双大红色的绣鞋,上头搭了一抹绣了白玉兰的宝蓝色裙边,一看就知是陆云站在那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就是个窝里横!我也不指望你了,一个个都是吃闲饭的,就我一人在操闲心。”林玉珍站起身来:“为了林家这张脸面,我还得去找老太爷!” 这和林家的脸面有什么关系呢?分明就是陆家大房和三房之争。林谨容拦过林玉珍了,既然拦不住,那就顺其自然,留给陆云去拦,于是并不再拦林玉珍。 帘子下的那双大红绣鞋终于动了动,陆云掀帘进来,笑道:“这又是怎么了?”见林谨容不说话,便自动接上来:“是为了早间那事吧?又不是多大的事。祖父和祖母心里都有数,母亲就不要去给二哥添乱了。” 林玉珍非常坚持:“不成,若是其他事情我倒也罢了,就这件事,我坚决不让步。非说清楚不可。” 陆云便朝林谨容使眼色,示意林谨容跟她一起劝林玉珍:“现下六弟还在老太爷那里,三婶娘心神不安也是有的。等过了这些日子又再说罢。” 林玉珍怒道:“过些日子?过些日子她便又生出其他事情来了!”转而又怨林谨容,“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一进门就鸡飞狗跳的。说你母亲没教过你,你不懂,那么我就来教你,说一句还十句,活该你被人骑在头上撒野。” 前生后世,都要受她的冤枉气,有理无理就指着鼻子骂。听到她又提起陶氏来,林谨容突地窜起一股怒火来,站起身来道:“是,婆婆说得对,全都是我的错。行,我这就去找老太爷,陆家这个媳妇我做不了!没这个本事!”言罢将帕子一甩,大步往外走?br /免费电子书下载 世婚(完结)第4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走去。hubaowang 林玉珍一怔,陆云赶紧插到中间去,死死拽着林谨容,头痛地道:“哎呀!人家才这么闹一闹,你们就自己先吵起来了,这不是给人看笑话么?嫂嫂,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暴躁了,都让一步吧?” 林玉珍的脾气也上来了:“放开她,让她去,我倒要看看她能怎么着?” 林谨容冷笑:“我是不能怎么着,但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在家我母亲也把我当成宝贝一样的疼宠,祖父送我出门前,也曾说林家是书香门第,女儿要知荣知耻,要有骨气,可不是平白给人糟蹋的。无论我错不错,婆婆不高兴,说我两句,也是正常,因为您不止是我婆婆,还是亲姑母。可您何故要扯上我母亲?小姑,若是有人无故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娘,你是不是也要忍着?”有一就有二,旁人侮辱自己的亲娘,自己都不敢吱声,又怎能怪别人不把你当回事? 陆云干笑:“都少说几句,家和才能万事兴,休要让旁人看笑话。” 林谨容怒道:“我此刻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笑话!旁人欺我倒也罢了,亲姑母也不体谅我,嫌我被人怄得不够,可劲儿地来怄我,我不就是笑话么?不单我是笑话,整个林家都是笑话!” 林玉珍的脸一红,拔高声音:“这陆家的媳妇儿是你说不做就不做的?不许你去丢林家人的脸。” 林谨容笑了:“姑母,您早前要我去,我不去您不饶,我真要去了,您又不许我去了,就只专为骂我娘而来的么?那也是您亲嫂子!丢林家人的脸不止我一人。我就跟着长辈学!” 林玉珍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兀自只是不肯咽了这口恶气。陆云拼命地劝了这个又劝那个,正自为难间,忽听外面方嬷嬷道:“二爷,您今日不去听雪楼看书的么?” 紧接着门帘被掀起,陆缄快步走进来,几个女人便都齐齐没了声音。林谨容看到他就说不出的烦,迅速把脸侧开不看他;林玉珍亦然,看到他就想起涂氏来,冷笑一声抬头看着房顶,只有陆云上前去,温温柔柔地道:“哥哥……” 陆缄轻轻一摆手:“我都听见了。无论如何,阿容你都不该和母亲置气,母亲是心疼你,为你好,不小心说错了话,那也不会是有意的。”他顿了一顿,低声道:“还有什么,能比至亲骨肉更亲近的呢?说一两句,生点气,始终也抵不过骨肉亲情的。” 陆云忙道:“是啊,是啊,是这样的道理。” 林谨容垂眸看着手绢,一言不发。是的,她曾经也一直这样以为,所以无论对错,拼命的忍,事实上是,委屈了还是委屈了,没有人心疼她,人人都觉得她没本事,窝囊,活该。她不舒服,为什么非要忍着?又不是不忍就要死。就算是要忍,也得看那个人,那件事,该忍不该忍,值不值得忍。 陆缄见她一改前些日子的温顺安静,冷着脸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由不得暗里叹了口气,思忖片刻,看向林玉珍:“一直以来都没机会和母亲说说话,假如母亲今日有空,儿子就陪母亲说几句心里话。” 林玉珍不由抬眼去打量他,这可真是难得了,从没见他主动说和自己说什么,她今日倒想听听看,他到底想和她说什么。当下微微颔首:“你想说什么?如果是要替某些人说项,那就罢了。我不想听,也不愿意听。” 陆云阻挡不及,只好抱歉的看着陆缄。 陆缄垂了眼眸,低声吩咐林谨容:“阿容,你先回房去,我稍后也有话要和你说。” 林谨容看也不看他,起身就走。 竟然连告退礼也不行,林玉珍气得要死,又不愿意当着陆缄的面说林谨容没有规矩,只好生生忍了下来。 这可忙坏了陆云,又想去劝林谨容,又怕陆缄和林玉珍之间再次发生不愉快,从而惹出更多的事端,那可不是白白便宜了人?于是只好留了下来。谁知陆缄竟然也道:“妹妹,还烦请你替我去劝劝你嫂子,你的心细,也会说话,你们又是亲表姊妹,有什么也好说。” 陆云看着林玉珍,为难地道:“那……” 陆缄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唇,表情十分固执。 “那好,我去找嫂嫂。”陆云只好叹了口气,退了出去。却不去找林谨容,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来,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四下里安静一片,只有陆缄听上去有些干巴巴的声音在响:“母亲,您放心,您的养育之恩儿子一直铭记在心,从不敢有忘。” 林玉珍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垂了眼睛看着手里的茶盏淡淡地道:“忘不忘是你的事情。我就是不靠着你,我也能过得很好,不是非得靠着你才行。这世上啊,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 陆缄沉默片刻,站起身来行礼告退:“儿子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母亲您歇着,儿子先告辞了。” 就这样一句话就算完了?林玉珍气得猛地将茶盏往桌上一顿,怒道:“和我说上这样一句话就算完了?你日日正事不做,眼看着旁人欺负到我和你媳妇儿头上来作威作福,你还总往旁人那里跑。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都想些什么!你莫忘了,谁才是把你培养成才的人!” 陆缄的脸白了几分:“儿子从来不曾忘,也不敢忘。只记生恩不记养恩,或是只记养恩不记生恩,都和畜牲无异。儿子认为,目前为止,儿子并没有做错什么,问心无愧。” “你反了!”林玉珍勃然大怒,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和她对着来,现在就这样,日后还得了?于是就有些口不择言:“你是觉着我拆散了你们母子吧?我告诉你,这是你父亲和你祖父母的意思!你若是不在我这里,如今也比陆缮好不到哪里去!又算个什么东西?” —————— 2月粉红900+,终于到900了,orz 继续求粉红票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0章 儿戏 第170章 儿戏 陆云听到这一声,暗叫不好,也顾不得遮掩,匆忙站起身来冲出去,却只见到陆缄脸色雪白地从里面大步走出去,听到她怎么叫也不肯回头。 林玉珍还在后面道:“你甩脸色给谁看?忤逆不孝的东西!” 陆云猛地往前一扑,拼命捂住了她的嘴:“娘,您少说两句不成么?日后,女儿出了门,这家里就只剩您一个人,怎么办?”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捂住嘴低声抽泣起来。 林玉珍一怔,神色灰败地垂下头去,好半天才硬撑着道:“我不怕,宗法律法都在那里,他敢把我怎么样?他若是不孝,我就去告他!宗法不会饶他,律法也不会饶他!你舅舅们也不会饶他。” 陆云拭了拭泪:“是,可您辛苦养他一场,是专为了将来告他,坏了他的前程,然后一家子拼个你死我活的么?您只要少说两句难听话,哥哥他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 林玉珍强道:“你怎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他就这样待我,将来呢?”在她看来,陆缄能有现在全是她的功劳,他应该无限感激她,全都听她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忤逆,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他是来和您说好话的,是您自己钻了牛角尖。我瞧着的,他这几日也没往三房跑,就是今日送那位过去,在那边吃了一顿早饭而已。哪怕是寻常的侄子,这样的行径也正常着呢,就算您去找祖父和祖母,也不会起任何作用。”陆云安静下来,站起身来道:“人家只是随便出手晃上一晃,您就顺着人家的心意去做了,这是把人推过去,而不是把人拉过来。罢了,您心情不好就歇歇,我去看看。” 林玉珍心中其实也后悔早前说了那些话,知晓她是要去转圜,便也不管她。可心里到底不舒服,越想越气,到底不是自己生养的,由来又想起自己从前夭折了的那些孩子,还有一心只想自家生个儿子的陆建新,还有他那一大群各式各样的女人,从头想到尾,不由悲从中来,又不愿意当着下人的面示弱,只好闷闷地上了床,躺在床上偷偷流了几滴泪。 陆云快步追了出去,在半途追到了陆缄,喊了两声陆缄不回答,便追上去扯着陆缄的袖子,大声哭道:“哥哥,哥哥,你是不要阿云了吗?” 陆缄果然站住了脚,垂着眼帘不说话。 陆云偷眼看去,但见他虽然表情还很不好看,脸色却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惨白了,心里便略微松了一口气,流泪道:“哥哥,母亲她心里苦啊,爹爹那样,她还没有人可以说的。她一直都在担忧害怕,又被二嫂刺了两句,所以才会糊涂了,口不择言的。这会儿她也在后悔,只是抹不下脸来,你不能和她计较呀。那时候我们在江南,从来也没这样过,为什么回到家里,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陆缄盯着不远处的一丛兰草,低声道:“我不会不管你们。” 从小到大,他答应她的事情就没有不曾做到的,得到这一句保证,陆云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眼里的泪水却没有少半分:“哥哥,我心里是真正把你当亲哥哥依靠的,我想要你好过,不想你受委屈。可是我没有其他办法,帮不了你半分。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你只管说,我能做一定会尽力去做。” 陆缄的神色又软了几分:“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平日里……”他轻轻摇了摇头,“回去吧,母亲也许需要你陪。”说完将袖子从陆云手里轻轻扯出来,自往前头去了。 “哥哥!”见陆缄回过头来,陆云含泪带笑地对着他道:“你好好哄哄二嫂。” 陆缄朝她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步伐看着都要轻快了许多。 陆云收了脸上的笑容,疲倦地揉了揉眉头,太累了,从小就要尽力周旋于父母和陆缄、林玉珍之间,实在太累了。她回过头来,看到不远处几个闪闪躲躲的身影,冷冷扫了那几个人一眼,仰起头,若无其事,稳稳重重地回了林玉珍的院子。 林谨容回了自家的院子,正好看到桂圆和樱桃一边说笑,一边清洗茶具,便淡淡地道:“洗净了就擦干收回去。” 桂圆不明所以,又不敢问,樱桃道:“奶奶,是不用了么?” 林谨容道:“不用了。”然后径自进了房。 桂嬷嬷闻声赶出来,看到这样子猜着是发生了什么事,忙以目相询荔枝,荔枝心情沉重地轻轻叹了口气,忙不过来解释,先就追进去劝林谨容。 却见林谨容自个儿倒了一杯热茶汤,捧定了坐在窗前的榻上,淡然看着窗外,适才脸上的怒色和烦躁都不见了。于是把心放下去一半,提了茶壶上前:“奶奶,奴婢给您添点水?” 林谨容把茶杯递过去接了水,道:“莫要劝我,谁也劝不了我。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荔枝笑了一笑:“奴婢还没开口呢,奶奶就知道了。奴婢只是觉着啊,和谁生气都可以,就不能和二爷生气。他可没得罪奶奶啊,早上他也挺护着您的。” 林谨容道:“我想去一趟集贤阁。”找陆老太爷说说也好,不指望他能做什么,最起码也要把姿态和难处表明了,不能一个人闷声吃气。 荔枝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失声道:“奶奶,您还是想着那话?那不是气话吗?您刚过门的新媳妇,跑到老太爷面前去说那话,那,那不是自己折腾自己吗?” “荔枝你出去!我有话要和你们奶奶说。”门帘被“唰”地一下掀起来,陆缄大步进来,两颊因为愤怒而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两眼紧紧盯着林谨容,眨也不眨。 荔枝担忧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朝她摆摆手:“你出去。”陆缄不会动手,再愤怒也不过是扬长而去罢了。 荔枝只好退出去把门闭上,和桂嬷嬷几个提心吊胆地等在外面,竖起耳朵听动静。 林谨容看着窗外,看也不看陆缄。她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陆缄,听到他的声音都是烦的。 一只手伸过来,“啪”地一下把窗户关上了,林谨容不回头,继续看着窗棂。 陆缄忍了忍,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阿容,你要去集贤阁做什么?” 林谨容没有回答。 “阿容,你要去集贤阁做什么?”陆缄又问了一遍,见她照旧不理,不由抿紧了唇,死死盯着她。 林谨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伸手去推窗。 她轻慢的态度激怒了陆缄,陆缄一大声喊了出来:“林谨容!” 林谨容不防,吓得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都险些晃出来,很快稳住了,索性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抬眼看着陆缄:“你想怎么样?” 陆缄气得笑了:“我想怎么样?是我想问你想要怎样?你以为婚姻是儿戏么?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甚至莫名地讨厌他,可是已然成了亲,已然做了夫妻,他就想好好和她过一辈子。他也想要有个人来疼他,也想要有个人真心对他好,他也想委屈的时候,可以什么顾虑都没有的和那个人倾诉。可是她,却那么轻飘飘地,那样的不在意。 那么你呢,当初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林谨容看着他:“我不想怎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无论怎么做,我都无法满足她们的要求。你不会认为我是无所不能,理所当然的受气包吧?你也听见我和我姑母说过的话了,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在家我母亲也是把我当心肝宝贝一样的疼宠,不是来给人随意糟蹋受委屈的。我不说,不是我不懂,我不生气,不是我害怕,只是因为我不想。你问我要去集贤阁做什么,我就和你说,我想去请教老太爷,该怎么做,才能做好陆家这个儿媳妇。你以为我不想要脸面?就算是我不想,我也还有父母姐弟要!” 这些话,在她心里藏了很多年,前世的时候一直想问,一直想说,一直没有说出来,没有想到今天却说出来了,林谨容一时说不出的难受,她微微仰了头,把脸转开,命令自己可以愤怒,可以厌烦,但绝对不许伤心,不许难过。不值得,半点不值得。这不过是她所要前行的道路上,不得不花点时间和精力拔去的一丛荆棘而已。 陆缄没有说话,而是一直沉默地看着她。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良久,陆缄方低声道:“我今早留在那边吃饭,特意和三叔父和三婶娘都说了,你是好心,和你也没关系,是我和祖父的意思,对六弟只会有好处。三叔父答应以后不会再让三婶娘来烦你。” 见林谨容垂眼不语,丝毫不为所动,他忍了又忍,难受地道:“我也不想这样。”如果可以,他也想陆缮聪明活泼招人爱,也想涂氏爽朗简单坚强,也想林玉珍和陶家舅母一样的和蔼可亲,宽厚仁慈。但是不可以,他低声道:“阿容,婚姻不是儿戏,你不能这样任性。” —————— 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1章 赔礼 第171章 赔礼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陆缄。 婚姻当然不是儿戏,曾经她抱着美好的愿望,想要得到幸福,但她费尽了力气也没有得到,还死得不明不白。重生之后,她那么的努力,可是她强不过命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是她的良人。 他还停留在当年他和她新婚初始的状态里,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她却已经看透了之后的岁月,丧子之痛、生死之仇刻骨铭心,不能轻易忘怀。她从整夜梦魇,没有灯光就睡不着到可以轻松入睡,一夜到天亮;从看到他就恨不得掐死他,到可以忽略他,笑着面对他,只把他当作一道必须跨过去的槛,一共花了整整五年。 回头去看当年,她没有如今这样明白无惧,有很多做得不妥不当的地方,可那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她已经付出了代价。而现在,她能做的所有的改变,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为了她认为值得的人,值得的事。除了那些能让她在这几年里过得稍微好一点,必须去做的事情外,她实在看不出陆家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去付出,更看不出在这场被人强迫着进行,注定悲剧结束的婚姻里,在他这里,有什么值得她付出和操劳。 她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陆缄亦沉默地看着林谨容,他看不懂她的沉默和眼神。她好像是在悲伤,是在难过,可是眼睛深处还有一簇火焰在熊熊燃烧,非常奇怪复杂的感觉。他说不出具体的感受,但是他知道她心里绝对不好受。他不喜欢她这样看他,仿佛他罪无可赦。他试图去拉林谨容的手:“阿容,我们是夫妻。” 林谨容在他即将碰触到她的那一刻,垂下了眼睛。 桂嬷嬷在外面轻声道:“奶奶,三太太房里的惠嬷嬷过来了,说是有几句话要同您说。” 林谨容当机立断:“让她进来。” 惠嬷嬷束手束脚地进去,一边偷眼打量陆缄和林谨容的表情神态,一边行礼问安:“奴婢见过二爷、二奶奶。二爷、二奶奶安好?” 陆缄淡淡地点了点头。 林谨容脸上浮起一抹极浅淡的笑意:“豆儿,端个杌子给惠嬷嬷坐。” 惠嬷嬷笑道:“哪里敢,奶奶莫要折杀奴婢了。” 豆儿把杌子端过来,劝道:“嬷嬷莫要客气,我们奶奶不说虚话,让您坐,您就坐。” 惠嬷嬷坚决不坐:“二奶奶,奴婢是奉命来替我们太太和您赔礼的。我们太太说了,她本是好心,不想成了坏事,若是有什么不周到,想不到,冒犯了您的地方,还请您不要和她计较,都是她的错,请您不要生二爷的气,还好好和二爷过日子。若非她身子不好,她便要亲自来和您赔礼的。” 冒犯?亲自来和她赔礼?她承受得起吗?这是做给谁看的?真是可怜可敬啊,这涂氏被逼急了可比从前厉害得多。这会儿没有陆缮在一旁缠着,精力全都放在怎么对付她上了吧?林谨容笑出了声:“这话可真要折杀我了。三婶娘真是太多心,太客气了。叫我怎么能承受得住?” 荔枝担忧地看着她,惠嬷嬷也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奶奶,把误会解开嘛,这是应该的。”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沉了脸冷声道:“嬷嬷说的什么话?二奶奶到现在也没说过谁一句不是,何来的生什么气?又计较了什么?这话要是传出去,外人还不知怎么传说二奶奶呢,下次不许再借着三太太的意思乱说话,否则不饶你。几十岁的老嬷嬷了,怎么这样不知事?” 惠嬷嬷怔了怔,忙用力搧自己的嘴巴:“二爷说得是,奴婢不会说话,误传了三太太的意思。奶奶莫计较。” 就和稀泥吧,看你能和到几时。林谨容淡然道:“嬷嬷不要打了,你既不愿坐,我也就不留你。烦劳你回去和三婶娘说,让她安心养病即可,其他的事情不要操心,不然若是病情加重,那可不是我的不是?我本该去看她,又怕扰了她休息,反而不美,就不去了。”言罢低头饮茶,看也不看惠嬷嬷一眼。 惠嬷嬷得了这样不轻不重,不疼不痒,不酸不甜的几句话,很有些失望。半举着手立了片刻,见林谨容看也不看她一眼,陆缄也垂着眼不理她,不由极不甘心,还想再说几句,陆缄已然沉声道:“荔枝,扶嬷嬷出去,她的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荔枝跨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嬷嬷,请。” 再留下去也讨不了好,惠嬷嬷只好强作笑脸:“二爷、奶奶,您们歇着,奴婢告辞了。” 林谨容眼皮都不抬,根本不理她。见她前脚出了门,就高声问众人:“饭还没送到么?摆饭。” 众人忙将饭桌摆好,奉上热水帕子给二人洗手,陆缄洗完手,直直走到林谨容对面坐下,表情很有些讪讪的。 林谨容不看他,也不给他盛饭。荔枝忙抢在前头把两个人饭盛好了,故意摆出一副欢快的样子笑道:“奶奶最爱吃的||乳|羊肉,二爷给奶奶夹一点吧?” 陆缄忙挑了一点最肥嫩的放到林谨容碗里。 荔枝又笑道:“听送饭的婆子说,这炙鸡刚烤好的,皮儿又脆又香。”她到底是偏心的,虽然希望林谨容能借着这个风口给陆缄夹菜,但又不想为难林谨容,只旁敲侧击地提一提。 林谨容果然是不理的,只低着头吃饭。 陆缄等了片刻,见她丝毫没有给自己夹菜的意思,便也不再等,也低头吃饭。 林谨容是想着,别人越是恶心她,她就越不能亏待自己,要把自己给招呼好,于是一直吃个不停;陆缄是本来饭量就好,虽然此刻没什么胃口,可看到她吃个不停,也不愿意示弱,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没一个小女人想得开?于是两个人诡异地把饭菜全吃了个精光,看得桂嬷嬷和荔枝等人面面相觑,桂嬷嬷少不得私底下去准备消食的山楂汤。 林谨容吃完,就着樱桃的手漱了口,又擦了脸,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吃撑了,于是往外去遛弯。 陆缄瞥了她一眼,也不问她要做什么,只跟在她身后往外去。 到得外头,见林谨容围着院子遛起了弯,没有出去的意思,陆缄便转身进了他的小书房看书。 林谨容溜达了一圈,站在东边墙下看着那块空闲的土地打起了主意。闲来无事忙,不如种点花。种什么呢,就种菊花,这菊花怎么种,还要向陆老太爷请教才是。她要学会最少付出最大利益化。 陆缄坐在窗前见林谨容站在墙根下一动不动,不由有些奇怪,侧着脸看了几回,不像是哭了的样子,便又看着。等了片刻,见她转身走开了,方又低下头继续看书,看了许久,直到林谨容回了房,他也没翻过一页。 听到隔壁水响,知是林谨容要睡午觉了,又坐了片刻,放了书起身走到隔壁,恰好遇到荔枝从里间出来,朝他指了指里面,无奈地低声道:“倔毛病又犯了。这种时候我们太太都没法子,二爷您莫理她,要她自己想通的。” 就是这样一句话,就让陆缄的心情好了许多。谁还没点脾气呢?何况是她,倔强的毛病早就出了名的。她比这样还恶劣的时候他也是见过好几次的,不能因为她温和安静了一段日子,就忘了她张牙舞爪的本来面目。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是为难了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是他也被弄得焦头烂额,她刚进门的人又会舒服到哪里去?于是他朝荔枝安慰地笑了笑,掀起帘子进了里屋。 林谨容已然褪了簪钗和外衣躺上了床,决意要舒舒坦坦地睡个天昏地暗。多大的事儿呢?无非就是一群人不停地给她找麻烦,想让她不舒坦,想让她服软而已。那行,既然他们爱闹腾,就去闹腾呗,她招架不来就不招架了,她总还得继续过日子,还得活得好好儿的。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的不是?何况她这种刚进门就被硬刀子软刀子刺进又杀出,给人欺负得找不到北的新媳妇,她就病了,就不舒服,什么事儿都操不了心,谁也别想来烦她。 “阿容?”陆缄在床边立了片刻,不见她有任何动静,只好轻轻掀开帐子,只见她安安静静的,呼吸绵长清浅,分明早就睡着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将帐子放下,转身走了出去。却也不去别处,就在隔壁铺陈了纸张,研了墨,认真临帖。 十张字写完已是将近黄昏,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北风呼呼地刮着,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荔枝在外轻声道:“二爷,太太那边的芳龄姐姐过来,请二爷和奶奶今晚过太太那里去吃晚饭。” 陆缄忙道:“问问奶奶,她去不去?” 荔枝为难地道:“奶奶不去,她不舒服。这会儿还没起身呢。” 陆缄提着的笔就再落不下去,匆忙放了纸笔,快步往隔壁去:“怎么也没听你们谁过来说一声?哪里不舒服?” —————— 可以通过支付宝充值起点币了,以后充值更方便啦。 昨天不舒服,所以没加更。 今天有加更的,和第三名的距离越拉越近了,求粉红票,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2章 为难 第172章 为难 屋里光线昏暗,大红色的帐子显得微微发暗,离床不远处放着两个黄铜大炭盆,炭盆里的银丝炭红红灭灭的,热气烤人,角落里的青瓷香炉散发出的香味也有些甜腻,气息又热又甜,让人有些发闷。 陆缄从又明亮又有些清冷的书房过来,颇有些不适应,沉声吩咐:“把香撤了。帘子打起来透透气,炭盆拿远些。” 桂嬷嬷十分不满。外面变了天,北风刮得呼呼地响,这人又不舒服,还不得弄得暖和和的?陆缄不过是个刚成亲的年轻男子,哪里懂得知疼着热照顾人?于是就只去撤香,不动炭盆,更不要说去掀帘子。 荔枝犹豫了一下,招呼着桂圆将炭盆稍微挪远了一点点,就不肯再动了,垂着手站在一旁:“二爷,太太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这几个人心里都有气。陆缄明白得很,却也只能装作不懂:“太太那里我等下亲自过去说,你去把帘子掀起来透透气。这屋里又热又香,就是我都闷着,更不要说你们奶奶。”说完往床前行去,轻轻掀起帐子,探头去看林谨容。 林谨容背对着他,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一动不动。 陆缄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小声道:“阿容,你哪里不舒服?” 荔枝和桂嬷嬷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荔枝行到门边,想了想,到底还是将帘子挂在了门边的挂钩上。 陆缄摸着林谨容的额头不烫,又见屋里没了其他人,便俯身下去试探着将自己的额头去贴林谨容的额头:“我试试烫不烫?” 林谨容侧了侧身躲开他凑过来的头,拉起被子盖住头脸,蜷缩成一团。陆缄收回手和头,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来,沉默许久,低声道:“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林谨容淡淡地道:“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还说不清楚,那就是心里不舒服了。陆缄轻轻叹了口气:“那你晚饭想吃什么?我让她们给你做。” 林谨容道:“二爷不用管我,你先去吃饭罢,母亲那里等着的。” 又叫回二爷了。陆缄立了片刻,闷闷地道:“那你先歇着,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荔枝在外听得难受之极。奶奶分明就是心里不舒服,这二爷真是,难道说一声我知道你委屈了,辛苦了,为难你了,就会少个手指头还是少个脚趾头?可他偏偏就不说。也难怪得奶奶憋气。可她始终是个小丫鬟,有些话能和林谨容说,却和陆缄说不得,只能干着急而已。 桂嬷嬷却是又有自己的一番想法,待陆缄出了屋子,就上前去问林谨容:“奶奶,您可是积了食?老奴熬了山楂汤,也许饮了就好了。太太若是知晓您不舒服,请了大夫,还不得立刻上门来瞧您?”这意思就是,新妇,能忍的就忍一忍,不要随便请大夫。这不比平时,一来新婚期间就请大夫,不好;二来又刚好遇到那几件事,怎么看都有故意和那两位叫板的意思在里面,实在是不妥。 在陆家这种地方,只会忍不懂得反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林谨容实在无法和桂嬷嬷说了,叹了口气,闭着眼不言语。 荔枝忙道:“还烦劳嬷嬷去取山楂汤来,我来劝劝奶奶。” “你一定要劝奶奶。不然旁人又不知要怎么编排呢。”桂嬷嬷再三叮嘱荔枝,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荔枝上前去劝林谨容:“奶奶,二爷虽不说,但他心里都明白着,若是您在这当口放他一放,他定会无限感激。” 林谨容低声道:“荔枝,我已经忍过放过了,再不能忍,再不能放的。最起码也该让他明白这中间的难处,他是儿子尚且如此难为,我这个新妇又能做得有多好?更何况,逼他为难他的人可不是我。我要再跟着转,为难的就该是我了。”逼陆缄的人首先是涂氏,其次是林玉珍。她无非就是让他尝了尝这被人逼着,架在火上烤着,里外不是人,有苦还说不出的滋味儿。 林谨容的意思荔枝懂,就好比她去求府里的哪位管事嬷嬷做件什么事,人家明明是举手之劳,偏要装作为难的样子,煎熬半日才卖她一个人情,好叫她记住帮她这个忙不易。这中间的道理是一样的,不知道难处就不知道好处,若是陆缄不知这中间的种种为难,日后也不知好歹,或者就是,知道很难,却不知难到什么地步,没有感同身受,就不能体谅。荔枝轻轻叹了口气:“那过了这一头,您不能总硬着,该放的时候要放一放。” 林谨容微微一笑:“知道,难不成我还在这屋里关一辈子,病一辈子?适可而止的道理我是懂得的。” 陆缄出了院门,先叫长寿过来叮嘱了几句方去林玉珍那里,在院门口外立了片刻方进去,林玉珍和陆云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见他进来,林玉珍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把脸撇开,待他行礼问安后方淡淡地“嗯”了一声,说不出的倨傲。陆云装得没事儿似的笑道:“二嫂呢?” 陆缄道:“她不舒服。约莫是着凉了。” 这么巧?陆云心里嘀咕了一下,关心地道:“那请大夫了么?” “让长寿去请了。” 林玉珍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陆云轻轻拽拽她的袖子,起身笑道:“待我去看看她,让厨房给她做点清淡养人的,省得她刚进门的人,不好意思开口。” 林玉珍只觉无限烦躁和愤怒,还指望林谨容帮她拴住陆缄,对付其他人,结果林谨容进门什么都没做,就先和她吵了一架,然后就拿起乔来了。这种歪风邪气绝对不能纵容!于是打断陆云的话:“先吃饭。吃了饭再说,等了这许久,饭菜都凉了。” 陆缄垂下眼默了片刻,起身道:“母亲,你们先吃吧,妹妹也莫跑这一趟了,你陪着母亲,我自会去安排。”言罢行礼退出去。前脚刚踏出门,就听见背后摔筷子的声音。他略微顿了顿,终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林玉珍气得打颤:“看见没有,给脸不要脸,都在我面前拿乔呢。” “哥哥这不是亲自过来了么?说明他还是很看重您的。”陆云沉思道:“想来二嫂若不是真的病了,就是和那位有关系。也不知下午惠嬷嬷过去又说了些什么,我这几日想过了,就让芳竹过去罢,等哥哥去了诸先生那里,就把人送过去。” 林谨容房里的这个人十分重要,以什么理由和借口插进去也很重要。若是安置年纪大的婆子进去,婆子们都会仗着资格老指手画脚,得不到信任,也特别容易引起反感,旁人一挑唆,只怕陆缄和林谨容都不愿意,乱子先就起了;若是派个年纪小的丫头去,一来年轻不稳当,二来容易引起其他猜测,得不到不信任的同时还进不得里屋,林谨容随便动一下手脚就可以把人给收拾了,林家还不会站在林玉珍这边,不起作用,只会坏事。 唯有芳竹最合适。芳竹今年二十五,从小就跟在林玉珍身边,善解人意,大方得体,在江南的时候照顾陆缄不少,后来陆缄懂事了,林玉珍方把她调开,配了个小管事。她与陆缄有主仆情义,也得陆缄敬重,为人稳妥,又成了家,有了孩儿,在陆家上上下下都很熟,人缘不差,给林谨容做在内外院往来传递东西和消息的人,那是最合适不过的。最紧要的一点是,芳竹对林玉珍绝对忠心。 林玉珍想了片刻,道:“那就是她了吧,让她过来和我说说话。” 陆云就给她夹菜:“娘,先吃饭吧。无论如何,总不能不吃饭,您要是气坏了身子,有些人可得意了。”待到林玉珍吃了些饭菜下去,方又劝她:“现当下,无论如何都得先去看嫂嫂。无论她真病也罢,假病也罢,您都得给她撑起来,不能让人看笑话。” 林玉珍冷笑:“她不是很厉害,目中无人的么?哪里用得着我替她撑腰?” 陆云有些忧虑地道:“娘,若是她一人当然不足为虑。可二哥为何不留在这里吃饭?不就是回去陪她了么?”这证明什么,陆缄在乎林谨容,一个是亲侄女,一个是嗣子,既然病了就该表示慰问,不是赌气的时候,否则就得寒了心。 林玉珍沉默良久,道:“再说吧。” 陆云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她自己也得去这一趟。 且不谈她母女二人怎么商量应对此事,却说陆缄出了院子,心中烦闷不堪,迎头遇到陆纶,缠着说要去他那里吃晚饭,只得道:“你二嫂病了,等着大夫上门呢,改日吧。” 陆纶大奇:“好不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转念一想就有些明白过来,便道:“二哥为何不去问祖父?”只要陆老太爷一出手,保准就安生了。 陆缄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没有什么事都拿去问祖父的道理。”因见陆纶还想再劝,便笑问:“陆缮怎么样?” —————— 今天的粉红很给力,谢谢大家,继续求粉红。 送上二更,2月粉红93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3章 老鼠 第173章 老鼠 陆纶果然笑道:“他今早不肯吃饭,先说要吃燕窝粥,没有,便又不肯喝茶,说要吃参茶,还是没有。其实祖父那里的早饭也极好的,问了他三遍,他都不吃,祖父就让小厮当着他的面把饭菜茶水全都吃光了。祖父跟我说,若是他再不吃,就要任由他饿死,他可能相信了,我走之时,他一边哭一边喝稀饭呢。” 只要吃了这饭,就意味着服软了,只要陆纶好起来,那么涂氏自然也就不会再闹腾了。陆缄忍不住翘起唇角,轻轻拍拍陆纶的肩头:“他自小就喜欢和你在一处,要多靠你开导他了。” 陆纶憨憨的笑:“那没问题,二哥,我跟你去看二嫂吧?兴许我说两个笑话给她听,她的病就好了。” 陆缄叹道:“哪有那么容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最清楚,没有人能替他们解决。 陆纶笑道:“你不让我去试,你怎知道?就这样定了,你让人准备好吃的喝的,我去拿点东西过来。”于是一溜烟跑了。 陆缄只得自回房去。先吩咐荔枝她们准备吃的喝的,进了里屋,林谨容还躺着,睁着眼看着帐顶发呆,听见声响,看了他一眼就又收回了目光。 陆缄走到床边坐下:“现在好些了么?我让长寿去请大夫了,又让他给你带五丈楼的素面和素粥。但算着怎么也得半个多时辰以后才会到,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底?” 林谨容摇头:“既有素面和素粥,我就等着吃好了,其他东西没胃口。”她中午吃得有点多,有些不舒服,桂嬷嬷的山楂汤也不起什么作用。 陆缄便道:“刚遇到了五弟,他要过来看你,也来吃晚饭。”也不问林谨容是否愿意起身招待陆纶,继续道:“他说六弟已经吃饭了,想必很快就会好转过来。” “那好啊。”林谨容自然知道陆缄是希望她能起来招待陆纶的,她当然也想起来招待陆纶,但是,既然病了,就得有病人的样子。大夫都还没上门呢,她自己就先起身了,算什么。 少时,陆纶在外笑道:“人呢,人呢?都躲在哪里去了?不至于一顿饭也舍不得给我吃吧?” 陆缄觉着林谨容那样子是不打算起来的,只好道:“要不,你披了外袍在外间榻上坐坐??br / 世婚(完结)第4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 陆缄有时候是有些呆的。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林谨容默了默,道:“大夫还没上门,我就起床待客,不好吧?” 陆缄怔了怔,突地笑了:“那好,你就躺着。我去打发这混世魔王。”言罢果然往外头去了,不多时,陆纶抱怨了几声,在外大声道:“二嫂,那你养着,我改日再来探你。” 林谨容忙“嗳”了一声。 片刻后,陆缄提着一只铁笼子进来,笑道:“五弟送你的。”里头却是一只大尾巴的灰松鼠,正紧张地撮着两只爪子,目光炯炯地瞪着她,尾巴上的毛全都是炸开的。 林谨容慢慢坐起来。那一年,陆纶也是送了她一只松鼠,陆缄不喜欢,她就没要。现在却是陆缄主动提了来给她。 “五弟的这些怪东西就是多。”陆缄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分明是很喜欢,不由笑了,将笼子放在桌上,先叫豆儿她们拿花生和栗子来喂,又撺掇着林谨容给这松鼠取个名字:“你不给这东西取个名字?” 林谨容看了那松鼠许久,低声道:“五弟他人很好。” 陆缄赞同道:“是。的确很好。” 林谨容又道:“你若是有空,不妨多领着他一道看看书,劝他好好读书,有他陪着,六弟兴许也会慢慢和你亲近的。” 陆缄温和地看着她道:“行,我有时候看书看得久了,也看不进去。正可以去教他们练练字。” 林谨容沉默片刻,低声道:“这只松鼠还是提回去还五弟吧。” 陆缄不由皱起眉头来:“你不喜欢?” 林谨容垂下眼:“不喜欢。” 陆缄就沉默下来,垂着眼拿了银签拨灯芯。 那只松鼠却开始活跃起来了,捧着豆儿拿来的栗子嘁嘁嚓嚓地啃个不休,一双眼睛闪着亮光,贼兮兮地四处打量。 “二爷,大夫来了。”桂嬷嬷快步进来,先将林谨容扶了躺下,又将帐子放下。陆缄忙敛了心神,快步出去迎接大夫。大夫是陆家用熟了的,是个姓章的老大夫,进来也不多言,给林谨容号了脉,就埋着头写方子。 陆缄拿去看,见全是些消食的,便收入袖中,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后见林谨容已经起了身,裹着件大毛披风正坐在榻上吃素粥,便也命荔枝取了筷子来,不吃厨房送来的饭菜,只将素面吃了。 桂嬷嬷待他吃完方上前来问:“二爷,可要让人拿方子去拣药?” 陆缄便递给林谨容看:“你觉得这方子如何?若是要吃,就让人拿去给长寿,我把这只老鼠拿去还陆纶。” 林谨容自动忽略了他前半句话,只纠正道:“是松鼠。”这人不知怎么的,一直就称这松鼠为老鼠。 陆缄看了她一眼,重复道:“老鼠,大尾巴的老鼠。” 林谨容却不和他掰了,只低头看那药方,看完以后也没说什么,就将那药方放在了桌上。 陆缄只好将松鼠笼子提上,打了灯笼自去陆纶的院子。 陆纶正在院子里打弹弓,让人在远处放一根点燃的蜡烛,他立在尽头瞄准了打火焰,一打一个准。然后又点燃,又打,周而复始,乐此不疲。见陆缄过来,随便瞟了一眼:“咦,不喜欢啊?” 陆缄点头:“她让我还你。”分明是喜欢的,可是偏生不要,不要就算了。 陆纶也不放在心上:“不喜欢就算了,我正舍不得。这可不是从外头买来的,是我自己下网在祖父的集贤阁后头抓的,当时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总怕被祖父给逮着。喂了一两年,可乖着呢。六弟问我要了几次也没给,给她她还不要。”恍觉失言,便闭了嘴,对着烛火“啪”地又是一下,烛火熄灭,回头得意地问陆缄:“二哥,你读书倒是厉害了,这个你可会?” 陆缄默不作声地将手伸过去,从他手里取了弹弓拉开瞄准。 “哎呀!”陆纶兴奋地命小厮:“长安,快替二爷把蜡烛点起来!”又促狭地道:“二哥,你读书太多,眼神儿想必不太好,我替你挪近些?” 话音未落,陆缄已然松了手,烛火应声熄灭,也不说话,就把弹弓还了他,淡淡一笑。 “好!”陆纶使劲拍陆缄的肩头,双眼发光,又去拉陆缄的手来看:“你怎么会的?真不愧是我二哥。” “别动手动脚的。”陆缄笑着推开他:“六艺里头有骑射,道理差不多。我原来私底下也和同窗学过。” 陆纶笑着拍他的胸脯:“打过鸟雀没有?” 陆缄笑道:“打过。” 陆纶哈哈大笑起来:“我娘总说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斯斯文文,刻苦努力读书,不要乱五乱六的就好了,看吧,你其实也和我差不多。” 陆缄道:“我也是从小孩子长大来的。” 陆纶一怔,随即使劲捶了他的背一拳:“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他力气不小,一拳砸得空声响,陆缄被打得生疼,吸了口凉气忍住了:“你要我的命啊?你哪怕是花三分之一的精力来读书呢,又怎会天天被人追着耳提面命?我也有自己的爱好,怎么就不见谁来迫着我,不许我弄呢?还常有人劝我出去玩玩散散心。” “我和你不同。”陆纶沉默片刻,认真道:“二哥,我实话同你说,我是真读不进去。你兴许不信,我看到书就头疼,跟祖父在集贤阁读书,犹如把我放在火上烤。”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生不如死啊啊啊啊啊……” 长安愁眉苦脸地捂住耳朵:“二爷,您院子里的鸟雀多么?” 陆缄不明所以,笑道:“多啊,今日傍晚我出门去之时,一大群叽叽喳喳的都争着在树上落脚呢。” 长安道:“我们这院子里是不会有鸟雀的,小人已是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陆缄奇道:“为何?” 长安笑着瞟了陆纶一眼,道:“什么鸟雀的胆子能比身子大啊,竟敢往我们这里跑?不被打死也得给吓死。” 陆缄忍不住笑起来,陆纶一巴掌搧在长安的背上:“臭小子,胆子又见长了啊。还不去拿点好吃的来招待二爷?”又挤眉弄眼:“二哥,你敢不敢喝酒的?我藏了一坛子好酒。” 陆缄想了想,道:“喝吧。” 二人刚在桌边坐下,酒尚未温好,就听院门轻响,陆缮的||乳|娘进来道:“太太过来了。” 陆缮少不得手忙脚乱一番,一边给长安使眼色,命长安藏酒,一边拉了陆缄跟他出去见宋氏。 宋氏穿着家常的半旧袍子,只带了贴身的嬷嬷,板着脸呵斥道:“孽障,你不好生温习功课,鬼喊鬼做叫什么?”才刚说完,就看到了陆缄,忙换了张笑脸道:“二郎,怎地有空过来?不温习书么?” 陆缄正要开口,陆纶抢在他前头道:“二哥是来劝我读书的。” 宋氏默了片刻,温柔地笑了:“二郎,要多烦劳你替我管管这孽障了。听说阿容不舒服,请了大夫?” ———————— 祝广大女同胞节日快乐,心想事成。 于是,今天照旧有加更滴。 那么,我继续趁着过节厚颜无耻地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4章 劝诫 第174章 劝诫 陆缄不欲多谈:“只是一点小病,二婶娘不必挂心。” 宋氏叹道:“那就好。如今冬春交替,一不小心就风邪入体,生起病来。我刚去看过你三婶娘,她也是病了,才吃了那么大一碗药呢,可怜的,我平日里总觉着吵,可看到她和你三叔父两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屋里呆着,还是觉着吵闹一点的好。” 见陆缄垂眸不语,便又笑了:“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觉着,二郎你若是方便,还该劝劝老太爷,儿是娘的心头肉,六郎要管,但也该让他见见娘亲。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感同身受,你三婶娘……唉……” 陆纶连忙打岔:“娘,六弟好着呢。” 宋氏审视了一下陆缄的神色,也就不再提:“我正想去看看二侄儿媳妇,不知此时可方便?” 陆缄淡淡地道:“不敢烦劳二婶娘,她不过是小病,养养就好了,若是惊扰了长辈们,她心里就要不安了。” 宋氏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去了。夫妻么,就该多点体谅才是,可不能为了一小点事情就生分,二郎你可要好好待阿容,我闲时也会多开导她的。”又突然想起来似的,“对了,听说老太太被惊动了,若是方便,还该去和老太太说一声,省得她老人家担忧。” 陆缄垂着眼道:“婶娘说得是。” 宋氏温柔地叮嘱陆纶:“五郎你好生招待你二哥,不许顽皮,我先去了。” 待宋氏走远,陆纶扶住陆缄的肩头,要推着他往里:“走走走,继续,继续。”见陆缄神色不好,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女人一旦搅在一起,就成了一团乱麻,麻烦!看看,二哥如今也被搅得心烦意乱,拖累得书都看不进去,长此以往,英雄也没了气概。我若是你,甩手就走了,她们爱干嘛就干嘛。” 陆缄看着他年轻稚嫩的脸,不由苦笑:“我若是你,自也无需如此。” 陆纶想了想,低头一笑:“那你打算如何?不如去诸先生那里吧,回来就好了。” “躲不掉的。”陆缄将他的手拿下来:“我先回去了,谢谢五弟的热情款待。” 陆纶道:“你不喝酒啦?” 陆缄一笑:“改日罢。” ≈ap;≈ap;≈ap; 林谨容把药方递给荔枝:“拿去给长寿,让他抓两服回来。多拿点赏钱给他。” 荔枝应了,小声道:“奶奶,这药方?” 林谨容笑道:“就是些消食药,但还是得吃。”虽则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该掩盖的还是得掩盖,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忽听樱桃在外间笑道:“姑娘安好。”接着就听陆云温温柔柔地道:“你们奶奶呢?可好些了?” 荔枝便将药方塞进袖子里,扶林谨容躺下。林谨容半躺在榻上,望着陆云轻轻一笑:“阿云怎么有空过来?” 陆云含笑道:“听说嫂嫂病了,特意过来瞧你。可好些了?”一双美目在林谨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听说大夫已经来过了,可说了是什么病?” 林谨容坦然道:“没说,就开了一张方子,我也不是很看得懂。” 陆云明显不信:“也没问?” 林谨容道:“没问,你二哥说是家里惯常请的,放心。当是小病,过两天就好了,又害你跑这一趟。” 陆云笑笑:“不是担心嫂嫂么?听说你没吃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做。” 林谨容垂了眼,淡然一笑:“多谢妹妹关心,我吃过了,你哥哥让长寿去五丈楼给我买了素粥和素面。” “哥哥话虽然少,总是最细心的。小时候,每次他出门,总记得给我带我喜欢的小玩意和吃食回来,就没有一次不中我的意。不是亲兄,胜似亲兄。”陆云先始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转过头来就神秘兮兮地问林谨容:“听说今日下午惠嬷嬷来过,她来做什么的?” 林谨容笑道:“来和我说三太太对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那就好。”陆云沉默片刻,轻声道:“嫂嫂,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也许你听了会不舒服,但我全无半点私心,只是希望大家都好。” 林谨容捧定了茶杯:“阿云无需如此客气。” 陆云注视着她,语气很诚恳:“母亲的性情暴躁,嫂嫂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请求你以后不要再惹她生气了,多让让她,我都记在心上,她也会记得你的好。别让旁人看笑话。” 林谨容微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好好儿的,但有时候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猜,我这方面大概还是有点像姑母的。” 听她说像林玉珍,陆云眼里闪过一丝恼色,加重语气道:“一定得控制。嫂嫂也别嫌我多事,我是就事论事,也是为了你好。你是不知道吧,此时外间已经有人在传,做人子女和儿媳的,就该顺从长辈公婆,怎能因为长辈一句无心的话,就不依不饶呢?”略顿了顿,苦口婆心地道:“嫂嫂,我是为你着急啊。” 林谨容点点头:“阿云辛苦了。”并不问是谁说她的闲话。 陆云也不说是谁说的,亲切地拉起林谨容的手,带了几分忐忑和娇憨道:“嫂嫂别嫌我多事,我都是心里急的。我不太会说话,但心是好的,就是希望我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不想让亲者痛,仇者快。如果我让嫂嫂心里不舒服,我给你赔礼?”言罢果然要给林谨容行礼。 林谨容一手扶住她:“不用这样客气。” 陆缄走进门来:“阿云来了?” 陆云堆满笑容起身:“是,我来看看嫂嫂。看到嫂嫂情形不错,我也就放心了,这就告辞走啦。” 林谨容忙假意要下榻:“我送你出去。” 陆云慌忙按住她:“怎么成?怎么成?若是病情加重了,哥哥要心疼死了,岂不是要怨我?”边说边看着陆缄笑,陆缄淡淡一笑:“我送你出去吧。” 兄妹二人肩并肩地出去,不多时,外间传来陆云清脆的笑声,陆缄也久久不见进来。 荔枝低声道:“奶奶,大姑娘的花样真多。” 林谨容微微蹙起眉头,将银签轻轻拨了拨灯芯。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被强拉着纠缠这些事,这会浪费她大量的精力,必须主动出击。 陆缄刚进来,外面又传来沙嬷嬷的声音:“听说二奶奶病了,老太太特意让老奴过来瞧瞧。可请了大夫么?可吃过药了?晚饭用得如何?”才说着,人就已经到了门口。 林谨容赶紧下了榻,扶着樱桃站住了,含着笑道:“不过是点小病,养养就能好的,怎地惊动了老太太,可真是我的不是了。烦劳嬷嬷替我谢老太太,待我全好了,就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沙嬷嬷命身后的丫头放下一包药材,含笑打量了林谨容一番,再三问过病情后,道:“也没什么,病了就该让家里人知道。老太太说啦,奶奶安心养病,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人去说,断然不会委屈了您。” 又是非常隐晦的安慰。但老太太表了这个态,她就可以安心养病了,不必担心谁来说嘴。林谨容谢过,沙嬷嬷也不久留,就此告辞。 待到房里只剩了夫妻二人,陆缄道:“现在你好些了么?” 林谨容正色道:“好多了。吃了药,养个一两天就好了。” 陆缄默了片刻,吩咐豆儿:“取热水来盥洗罢。” 林谨容便问他:“我病着,夜里难免折腾,你要不要去隔壁睡?我已让人给你铺了床铺,炭也是烧好的。” 陆缄头也不抬:“不必。” 林谨容也不多话,安安静静地洗漱,安安静静地躺下。陆缄洗毕,上得床来,靠在床头沉默了半晌,方将灯给灭了。 一夜北风急。 第二日天气干冷,下起了零星的雪花,林谨容窝在屋里养病,陆缄照旧早起读书,晚上归家。涂氏和林玉珍都没来烦人。 第三日早上就变成了鹅毛大雪,林谨容无需去林玉珍那里应卯,正是休闲好时光,便寻了一卷闲书,窝在熏笼旁看书。才刚看了两行字,桂圆就进来道:“奶奶,长寿说,二爷早上穿的鞋子不对,脚冷,要换皮靴呢。” 林谨容便道:“去寻了送过去。” 桂圆低声问过荔枝,寻了皮靴送出去。 没过多少时候,又进来道:“二爷早上出门,衣衫单薄,问奶奶寻那件天青色银鼠出锋的锦袍。” 不待林谨容开口,荔枝便快步进去寻,遍寻不着,只好问林谨容:“奶奶可曾见着?”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她哪里又见过他有什么天青色银鼠出锋的锦袍?少不得起身领了荔枝等人开了箱笼,仔细找了一回,照旧是找不到,只好抱了件石青色的袍子出来,命长寿进来:“不曾见过二爷那件衣服,拿这件去也是一样的。还有什么,一并说了拿过去,省得冻坏了二爷。” 长寿垂着眼道:“奶奶,二爷今日脾气怪着的,他要那件衣服,小的拿这件去,他定然不饶小的。”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那我送过去罢。” ———————— 2月粉红960+,呃,三八节活动,折腾晚了。 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订阅。继续求粉红票票啊。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5章 佛脚 第175章 佛脚 当披了绯红色绣金披风、发髻高绾的林谨容领着丫鬟,提着食盒,抱着衣服匆匆朝听雪阁走去时,引起了路过的仆妇丫鬟们的注意。 这位新奶奶,一直颇具争议。且不说未进门之前的种种是非,就说进门之后的事情。才进门几天呢,就惹了很多事出来,先是一句话就动了三房的宝贝疙瘩六少爷,惹得三太太那样温吞性子的人又哭又骂,还打上她的门去,接着又和自来性情严苛,说一不二的大太太生气闹别扭,然后又生病,请大夫,惊动老太太派人去瞧。就在大家都以为她还要再病几天才会好的时候,她却顶着风雪出来了。 被各式各样的目光打量着,荔枝颇有些不自在,林谨容倒是目不斜视,走得稳稳当当,并不多看谁一眼,有人上前行礼问安,也不过是淡淡一笑,不倨傲,却也绝对不好亲近。 听雪阁,为了方便观景,四面八方都是隔扇窗,任从哪个方向推窗望去,都是美景。一楼通常是用来待客的,二楼才是陆缄读书所在。 林谨容一行人进了听雪阁,长寿就从荔枝和樱桃手里接了东西,道:“二位姐姐就在楼下火炉边候着罢,二爷读书时不喜欢屋子里的人太多。” 荔枝见林谨容没表示不同意见,便依言领了樱桃在楼下坐了静候不提。 长寿领了林谨容上得楼去,只将东西轻轻放在一旁,便垂着两只手,轻轻下了楼。 陆缄坐在窗前低头写字,听见声音头也不回地道:“衣服拿来了么?” 林谨容抱了衣服走过去:“拿来了,但不见你要的那件,只有这个,你看可勉强用得?” 陆缄停了笔,回头看着她:“怎么是你来?” 林谨容非常诚实地道:“找不到你要的衣服,长寿不敢来见你。” 陆缄默了片刻,道:“你好了么?” “好了。”适可而止,就算是他不使长寿来唤,她中午时候也要出门晃一圈的。林谨容将衣服打开,放在熏笼上烘着:“二爷是要将它穿上,还是要把外袍褪了换上?” 陆缄默不作声地解开腰带脱去外衣,林谨容上前去接了他脱下来的外袍、腰带等物,又递上那件石青色的锦袍。他却站着不动,并不去接。 长寿说得没错,陆缄今日的确是有些不好相与。林谨容便替他穿上了,低头系好腰带,又系玉佩和锦囊:“这屋里有些冷,让人再加一个炭盆罢?” “我不冷。屋里太暖,不容易集中精神。”陆缄垂眸看着林谨容,她的神色很专注,葱白的手指灵巧地在他腰间飞舞,把玉佩和锦囊系得稳稳妥妥。他的手指动了动,想摸摸她的脸颊,犹豫再三,终是没有放上去。 既不冷,那为何总要添衣换鞋?林谨容劝道:“太暖和是不行,但太冷了亦会生病。给你带了热汤过来,先饮一点,省得受了凉。”言罢取了汤递过去:“还热着的。” 陆缄接了碗捧在手里,不经意地道:“你还看书吗?那边书架子上有几本游记。” 林谨容低头收拾书桌:“今日先不看了。我打算先去母亲那里,再去看看老太太,也省得她们挂心。三婶娘好些了么?” 陆缄将汤一饮而尽:“好多了。” 林谨容接过碗放入食盒中:“问你要几枝红梅拿去送人,舍得么?” 一碗热汤下去,陆缄觉着身上是要暖和了许多:“你要送谁?” 林谨容低头一笑:“挨个儿走一圈,算是他们来探我病的谢礼。”她准备将陆家从老到小,挨着走上一圈。这中间的重点,是她从前从没有主动去接触过的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万千妖魔,总有一尊佛镇得住。 陆缄扫视了一下被林谨容三两下就收拾得干净整齐的书桌,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挑。” 林谨容忙道:“你不看书了?” “正好累了。”陆缄不看她,垂着眼往下走。 林谨容下了楼,吩咐长寿:“再添一个火盆,放在角落里,楼上太冷了。” 长寿偷觑着陆缄,见陆缄没表示反对,脸色明显比先前让他去取东西时好太多,便笑着一溜烟地去处置不提。 二人在梅林里转了一圈,见了那好看好插瓶的红梅,便命看林子的婆子砍下放入提篮之中。林谨容指了一枝极大极美的红梅:“这个如何?” 陆缄道:“只有祖父那里才有这么大的瓶子。” 林谨容笑道:“就是准备送到聚贤阁去的。”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漏了口,忙道:“你是否有空同我一道去?” 陆缄的唇角往上勾了勾:“可以。”有他陪着去聚贤阁,想来不会是说那什么陆家媳妇难为之类的话了。她若是能得到陆老太爷相护,他去了诸先生那里也放心得多。 陆老太爷正检查陆纶的功课,看到不高兴处就叫陆纶伸手出来打一戒尺,吹胡子瞪眼睛:“你怎么就没点长进?” 陆纶涨红了脸道:“我尽力了。” 陆缮含着一管笔,眼巴巴地看着他二人,每每看到戒尺落在陆纶手上,总是情不自禁地瑟缩一下,有心想替陆纶求情,却总也不敢开口。 陆老太爷打得累了,陆纶还是那么一幅样子,也不反省,也不叫疼,更不表示说以后会更努力,只一口咬定说他尽力了。无奈至极,只好道:“皮糙肉厚,你以为我就拿你没法子了?” 陆纶小心翼翼地道:“哪里,祖父英明神武,法子当然是很多的。”眼看着陆老太爷的戒尺又高高举了起来,吓得闭了闭眼,却是又把手往陆老太爷面前递了递:“祖父您要是打着高兴,就打罢。” 陆老太爷就打不下去了,狠狠地将戒尺砸在桌上,扔出一本书,冷哼道:“三天之内,把这书抄十遍。” 陆纶的黑脸便黑了几分,正想反驳撒赖,就听外头有人道:“老太爷,二爷和二奶奶过来给您请安。” 陆纶一下子来了精神,撸了撸袖子,张口要笑,被陆老太爷一个眼风扫过来,顿时蔫了,懒洋洋地拿了书坐回去,认命地道:“我抄书,抄书,抄书。” 陆老太爷见陆纶老实了,便又看向陆缮,陆缮匆忙将笔取下来,也不论倒正,就将笔头胡乱在纸上画了几笔。一对活宝,陆老太爷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背手往外行去。到了厅外,并不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往里看。 但见林谨容捧了一枝鲜艳的红梅,脸上带了个浅浅淡淡的微笑,俏生生地站着,陆缄在一旁低着头翻书架上的书。二人互相离得不远,但并不交谈,更谈不上新婚夫妻之间那种眉来眼去的小动作,看着总是有点不对劲。一个太闷,一个太淡,这样下去不是好事。 陆老太爷思忖片刻,迈着方步进去,笑眯眯地道:“阿容的病好了么?” 林谨容忙上前行礼,将梅花双手奉上,笑道:“一点小病不碍事。因恐长辈们担忧,所以借着送梅花过来的机会,好叫长辈们放心。” “好了就好。”陆老太爷豪爽地笑着,接了那梅花递给陆缄:“二郎,一事不烦二主,你媳妇儿送了我花,就由你去替我插好。” 待陆缄去了,陆老太爷在宽大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来,指指下首的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和蔼地道:“阿容往炭盆边来坐。难为你大清早的就去折梅花送过来,真有孝心。二郎是个呆子,天天守着一林梅花,从不懂得折了来做人情,就是没有你聪慧知事。一枝梅花,不值钱,难为的是心意,这可比什么都宝贵。” 林谨容忙道:“让祖父见笑,就是二爷帮着挑的。” 陆老太爷抬了抬浓密的眉毛,故作惊讶:“哦?真的?你是故意护着他的吧?他的脾气我还不知道,锯了嘴的闷葫芦,不是逼急了什么都不说的。他这几日有没有得罪你啊?” 林谨容一笑:“没有。二爷他待我很好。” 陆老太爷笑道:“那就好。我啊,最担心他得罪了你都不自知,最怕就是你们小夫妻不和。有句俗话说得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女子,再能干也要有男人支撑,否则就是浮萍,没有根基,随便一阵风,就给吹得不知到哪里去了。”哈哈笑了几声,捋着胡子道:“当然,阿容是有名的才女,这些东西当然比我这个老头子懂,无需我多说。” 林谨容早就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听训,待他说完方低眉垂眼地道:“祖父谬赞,孙媳只不过是懂一点点些末伎俩而已,还得靠着您老人家点拨才是。” 陆老太爷沉默片刻,直截了当地道:“你要什么?”对付林谨容这种人,绕圈子没有一丝,不如直截了当地戳穿她,才能让她心中生畏,有所顾忌。 林谨容沉沉叹了口气,抬起眼来看着他,朗声道:“根基不稳,左右为难,左右伤人,想抱佛脚。” 胆子真大。陆老太爷不由坐直了,认真地看着林谨容。 —————— 呜呜……从第二名掉下来了,泪求粉红票啊。哪怕就是一票,也积少成多哦,求粉红票啦。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6章 根基 第176章 根基 在陆老太爷的眼里,林谨容是个有些奇怪的女子。不同于他见过的娇滴滴的,心眼贼多,一转三折的闺阁千金们,她有些鲁莽,又有些实心眼,还有些强横,她似是无所顾忌,又似顾虑极多。但无可辩驳的,她做人稳正,在做生意这方面的才能都很合他的胃口,虽是矮子里选高,但她的出现让他对陆家的将来,有了更多、更好的打算,他对她抱了很大的期望。她主动向他求助,她有需求,是他乐于看到的情形。 陆老太爷坐正身子,沉声道:“根基不稳,就要想法子把根基扎紧。左右为难,左右伤人,那就要不偏不倚,站得直,站得稳,不为人所左右。抱佛脚,你是找对地方了,却也没有找对地方。” 林谨容诚恳地道:“请祖父教我。”老头子在这方面,是行得很正的,眼光也准。 陆老太爷站起身来,在屋里缓步行了一圈,低声道:“我和你祖母,总是愿意儿孙满堂,阖家安宁的。但只怕我和她终有老去的那一日,这佛脚,你抱不到头。” 瞬间,林谨容的心思千回百转,老太爷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他要她去抱陆缄的佛脚,和陆缄一条心,依靠陆缄,生子,发展自己的势力,搏杀出一条生路。他所希望的,是她和陆缄成为大房和三房的支柱,让大房和三房依附于他二人,而非像现在这样,被大房和三房所左右,深浅不得。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把根基打牢,才不会被林玉珍和涂氏所左右。 陆老太爷微微眯了眼,仔细观察着林谨容的神色,再添上一句:“听二郎说,你想满月以后让你族兄来一趟,说说你铺子里的事情?” 林谨容忙敛了神色,道:“是。再过两个月应当就会放淤,孙媳得挑几个人管管地,还要租赁出去,总归是够得忙。” “这个没有问题。以后你若是要出门,让人过来说一声即可。生意上若是有什么不趁手的,也可以来说。不管是我,还是你二叔父,都能替你解决。”陆老太爷大包大揽之后,吹了吹茶汤,漫不经心地道:“你觉得你那铺子,生意还可以再做大一点么?” 林谨容沉默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不知道陆老太爷是什么心思,但这个问题不能不回答,所有事情都是对等的,她如果不拿出诚意来,又怎能让陆老太爷支持她即将要做的事情呢?斟酌再三,她谨慎地道:“生意一直都很好,等过段日子,孙媳妇还想开个茶铺,专卖江南那边的茶。” “又是拿了粮食去换茶引?”陆老太爷微微皱起眉头,不是很满意她的回答。 林谨容笑道:“不是,听说江南有茶肆,第一讲究的是幽雅。孙媳妇侥幸得了这手分茶的技艺,自然该在上头赚一点点小钱。”平洲、清州也有茶肆,但听林世全说起来,总归是村了一些,她觉着这生意是一定能成的。 这还差不多。陆老太爷摸了摸胡子,道:“妆奁要好生经营,但家里的事情也不能不管,等你出了这个月,我就和你二婶娘说,让你去帮着管管家里的事情。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你二婶娘挺着的,也该让她歇歇了。” 一旦她管理家事,她进出行事都会方便很多,再不必成日和林玉珍死磕。但同时,这也是不是轻松活,意味着她今后将和宋氏直接对上。当下的情形就是,不争,不成活。按例,林谨容是该婉拒推辞一番的,但那话在她口里转了两圈,吐出来之后就变成了:“孙媳只怕有负祖父的信任。” 陆老太爷开心的笑了:“二孙媳妇,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这话含了几重意思,林谨容不及一一咂摸过来,就回答:“不会,孙媳一定会尽力的。” 陆老太爷叹道:“那就好。二郎出了月,就要回诸先生那里去念书,你……” 林谨容连忙表态:“读书才是大事。” 陆老太爷微微一笑:“所以,你要让他放放心心的去。男人不该被后院的琐事所拖累。你前些日子对陆缮那事儿的建议,做得就很好。为人,眼睛不能只盯着那一点点,得放开心胸,才能看得远,得到的才更多,才能守得住。” 她若不让陆缄放放心心的去,她若再高高挂起,凡事不问,她想要的就全都得不到,比如说出门,比如说生意上的事情。其实这就是陆老太爷想表达的最关键的一点。林谨容干脆爽利地回答:“您放心,孙媳一定会照顾好二爷的。” 门被轻轻推开,陆缄进来,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祖父,红梅插好了,您老可要过去看看是否满意?” 陆老太爷随意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不是还要去其他地方送花么?二郎今日就莫要再读书了,陪着你媳妇在家里上上下下地走走。没事儿也弄点烤鹿脯啊,温点酒啊,分分茶,吹吹笛子吹吹埙什么的,别成天和个闷嘴葫芦似的,老头子看着都不喜欢。” 陆缄弯起唇角:“是,孙儿遵命。”眼望了林谨容:“我们先去祖母那里?” 林谨容刚应了,就听陆纶在门外道:“烤鹿脯啊,喝酒啊,也顺路带上我呗……” 陆老太爷淡淡地道:“抄十二遍。再叫就抄十五遍。” 陆纶哀嚎了一声,头都没敢露,就又缩了回去。 林谨容忍不住笑起来,出了聚贤阁的门还在笑。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轻轻牵住她的手:“你很开心?” 今日收获良多,林谨容丝毫不掩盖她的喜悦,笑道:“是,我喜欢和祖父说话。”陆老太爷够爽快。 陆缄怔了怔,眉眼飞扬起来:“你不恨他?”说完又恍觉失言,带了几分不自在沉默下去。 林谨容回头看着陆缄。 此时雪还在飞,竹林里的翠竹被雪压得弯弯的,白的雪,绿的竹,他挺然站在那里,头发、眉毛、眼睛,黑得像墨一样,他明明是开心的,但偏偏那眉眼也只是飞了飞,就又回归了原位。他牵着她的那只手早前还在冰凉,这一刻却已经又热又烫,他的心思,全都暴露在这只手上。 林谨容迅速收回目光,低声道:“说什么呢,我怎会恨他老人家?祖父说,出了这个月就让我跟着二婶娘一起分管家事,又说,日后许我出门去管铺子里的事情。你可允许?” “祖父都许了,我又怎会不许?”陆缄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不在家,你可以多去祖母那里坐坐,你性子安静,不惹事,她是喜欢你的。” 林谨容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想过了,不能再任由这样下去,我也不能总是生病,否则到了最后只怕里外都不是人。陆缮的事情必须解决,你的同窗外地来的也多,你可以和他们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名医偏方,想法子寻了来。” 陆缄的手又紧了几分,一句话脱口而出:“委屈你了。” 林谨容淡淡一笑,目视前方:“你才委屈吧?” 陆缄一时无言,良久方道:“我算不得什么。我终究是经常不在家的。以后你还是少和母亲对着来,外人不知,只会当你忤逆不孝。这样不好。忍一忍,就过去了。” 林谨容点头:“知道了。”如果是一般的小事,她当然不会林玉珍计较,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只当没听见。但若是太过分了,她仍是不依的。 陆缄又道:“三婶娘,她其实不坏,就是没有轻重,性子有些绵软缠人,她……”那再不好,始终也是他的亲娘,他有些说不出来,林谨容简短地截断他的话:“我知道。” 陆缄松了一口气,转而道:“你能帮着管家是好事,但是要小心点。二婶娘这个人……我不太喜欢。” 林谨容正色道:“我也不喜欢。上次听她劝人,越劝越生气。” 话音未落,陆缄就站住了,十分认真地替她理了理鬓发和披风:“你等着,我一定会考中的。” 林谨容抿唇轻轻一笑:“你其实半点都不喜欢这个家吧?” 陆缄怔住,抬起眼来看着她,神色复杂无比,却不说不。 林谨容低声道:“你要认命。” 陆缄立刻回答:“我不认命!”言罢微微侧了头,生气似的,不看林谨容,沉默地继续往前走。林谨容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他慢了下来,方才又上前与他并肩前行。 荣景居里,陆老太太被屋里的暖香烘得没精打采的,正歪在榻上打盹儿,旁边矮几上摆了一只笼子,里头一只贼眉贼眼的大尾巴松鼠正跳得欢。看到林谨容和陆缄进来,便停住了,竖起尾巴,把毛全数炸开,死死盯着陆缄看。 陆缄看了又看,忍不住道:“这老鼠怎会在这里?” 素心掩口而笑:“瞧二爷说的,这哪里是老鼠?这是五爷送过来给老太太凑趣的松鼠,看看,小东西多灵动啊。” “什么凑趣的,是想我在他祖父面前替他开脱。”陆老太太睁开眼,拍了拍坐榻:“来,二郎、阿容,来我这里坐。” —————— 2月990+ 粉红很给力,深受鼓舞,谢谢,继续求票,争取明天能三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7章 众生 第177章 众生 陆老太太很隐晦地告诫鼓励了林谨容和陆缄一通之后,送了林谨容一盆白色的茶花,算作是回礼。林谨容很不好意思:“我这可是夹盘子里的菜敬主人。” 陆老太太笑眯眯的:“就算如此,也得有人记着给我夹。我身子不好,难得出门,早就念叨着听雪阁的梅花开了,从冬天念到春天,总没机会去瞅瞅。若不是你给我弄了来,只怕花谢了也看不到。” 陆缄微红了脸道:“都是孙儿不周到。” 陆老太太笑道:“罢了,二郎,我可舍不得怨你,都知道你用功,待到你金榜题名,祖母那才是真高兴。” 林谨容双目四下搜索,终于在榻前找到一本经书,便笑道:“祖母爱读经书,可看得清楚?” 陆老太太叹道:“老眼昏花,看不清楚。” 林谨容便顺着杆子往上爬:“我在家也曾抄过许多经书,当年在乡?br / 世婚(完结)第4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乡下,更是听清凉寺的师太讲解过,祖母若是不嫌弃,孙媳妇得了空就过来念给您听,再替您抄一本字儿大的,如何?” 陆老太太微微一笑:“我只怕你们年轻人嫌我这里气闷,如若你不嫌弃,我当然不嫌。 秋读阁” 至此,林谨容算是又找到了一个去处。 接下来二人去了林玉珍的房里,陆云出来收了花儿,抱歉地道:“母亲昨夜不曾睡好,今早起来有些伤风,吃了药便又躺下捂着发汗了。” 分明是不想见他们,故意拿捏。从前的时候,身体强壮的林玉珍就经常会用这一招来对付她,因此林谨容并不担忧,从容道:“那我送完这些花后便过来伺奉母亲。” 陆云便推她往外走:“何必呢?你自己也是才好的人,这里有我就行了。你若是有精神,不妨好好照料一下哥哥。他读书才是大事。” 林谨容便顺着往下溜:“那怎么好意思?伺奉公婆可是我的责任,小姑太辛苦了。” 陆云怔了怔,笑得如花般灿烂:“怎么不好意思了?我们是姑嫂,又是亲表姊妹,是一家人,亲骨肉,你做,我做不都一样的?” 陆缄便道:“阿容,既然阿云都这样说了,你就别和她客气了。她不会说虚话的。” 陆云眨了眨眼,笑容有些微不自在。 林谨容忍笑道:“那行,我们先走了。待到午后再来看望姑母。” 待到他二人走远,陆云捧了花进屋去,林玉珍坐在榻上厌恶地瞪着那花:“拿去扔了!我看着就来气。你为何不让她伺奉我?伺奉公婆,天经地义!” 哪里是她不让林谨容伺奉林玉珍,明明是林谨容太过可恶,顺着竿子上下自如。陆云接了丫头芳龄递过来的胆瓶,亲手将梅花插上了,放置在最显眼的地方:“您这又是何必呢?自己找气受,您要扔也行,扔出去好叫全家人都知道,您不待见他们俩。” 林玉珍气了片刻,方又慢慢转回来:“你说她一早就去了你祖父那里,又去了你祖母那里?接下来就该去那个装病的贱人那里了罢?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话母亲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隔墙有耳,传出去难免寒了人心。”陆云正色道:“挨着上门答谢,原也无可厚非。娘,既然管不住,您还不如放松一点,哥哥不会不记情。其实最要紧的是哥哥。”若是能把陆缄握紧在手里,就比什么都强,那时候林谨容算什么? 林玉珍看着那枝怒放的红梅一言不发。她不可能被林谨容一直这样压着的,总得翻转过来,叫林谨容晓得这家里谁说了算。 宋氏的院子里,永远都有许多人等着回话,吕氏十分抱歉:“没有法子,农事正忙,不单是庄子里的事多,家里也有许多琐事,过了一个冬天,这园子也该收整收整了。母亲实在走不开,还要请二叔和二弟妹见谅。” 林谨容笑道:“不妨,知道二婶娘忙,我们坐坐就走。” 正说着,宋氏就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你们第一次上门,我怎能不来陪你们?本来也不会这么忙,是才刚接到老太爷的吩咐,很快就是上巳,今年全家都去乡下老宅里过节,踏青上坟,也让二侄儿媳妇见见几个本家。去了少不得要在那里住上些日子的,这吃的住的用的,什么都要细细规划了安排下去,所以多耽搁了片刻。怎样,阿容的身子全都好了吧?” 林谨容忙起身给她行礼:“托婶娘的福,都好了。” 宋氏执定了林谨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番,赞道:“好个美人儿,我见犹怜。我们二郎真好福气,这最美最好的一个,怎么就恰恰给你挑着了。” 陆缄发自内心地一笑:“是长辈们垂怜。” 宋氏笑看了他二人一眼,道:“眼看着就该吃午饭了,留下来吃午饭罢?” 陆缄不语,林谨容笑道:“我们还要去三婶娘那里,就不叨扰二婶娘了。” “去你们三婶娘那里啊?”宋氏有些惊讶,又有些欣慰,“是该去的,这变了天儿,也不知道她的老毛病犯了没有。我这里有两贴他们才弄回来的膏药,正好你们替我带过去。我忙着不得闲,改日再去看她了。” 涂氏有个老毛病,一变天就肩膀疼。据说是当年照料陆缄落下的病根——涂氏第一次做娘,有着大房夭折了的几个孩子在前头衬着,她根本不放心把刚出生的陆缄交给||乳|娘带,亲自领陆缄,睡觉时肩膀和手肘经常露在外头,那时候正是深秋,从而落下了病根。 这个事情林谨容是知晓的,故而并不问宋氏,涂氏是什么老毛病,只笑着告辞。 宋氏目送他夫妻二人出了门,收了笑容,扶着额头道:“我猜,过不得多久,老太爷就要让她来和我们一起管事了。” 吕氏正含笑逗弄怀里的小儿子,闻言大惊:“母亲何以如此说?” 宋氏有些微烦躁:“你还看不出来?当年你生了元郎之后,老太爷才安排全家人回了一趟老宅,如今她进门尚未满月,就要安排回老宅去见宗亲,踏青上坟,这就是宗妇的待遇。接下来,她可不就是要管家了么?别忘了老太爷最喜欢的是哪种人。” 二房这些年忙里忙外,虽则在家中奠定了不弱的基础,但始终地位永远都及不上大房。无论逢年过节,还是祭祀宴客,永远都矮大房一头,即便是将来,两老百年之后,这家中的大部分财产也该是大房的。林谨容经营有一套,能出其不意地在林家姐妹中杀出重围,刚来就闹得天翻地覆的,又怎会是什么善人?于是婆媳俩都沉默下来。 三房住在陆府的西南角,因为涂氏和陆缮都身体不太好,陆三老爷又爱关起门来读书的缘故,这里可谓是陆府最安静的一个地方。 院子里种的是梨树,今年立春比往年早,这会儿尚未开放,光秃秃的枝干上铺着雪,往来不见下人行走,只有一个看门的婆子穿着半旧的袄子,缩手缩脚地站在门边,看着地上的一堆残雪发呆。 这情形,与林玉珍那讲究精奢,丫头婆子井然有序,大气都不敢出的院子比起来就是一个穷迫潦倒;与宋氏那热火朝天,人来人往的院子比起来就是一个孤寂潦倒。 即便是知晓屋里其实不是这么个情形,即便知晓涂氏并不缺人伺候,但这样鲜明的对比着,陆缄的眉毛也由不得轻轻蹙了起来。 荔枝忙快步上前:“妈妈,我们二爷和二奶奶来看看三老爷和三太太,烦劳你进去通禀一声。” 那婆子欢天喜地的朝着里头跑:“老爷,太太,二爷来了。” 惠嬷嬷匆匆忙忙地自里头跑出来,红着眼圈道:“稀客,稀客,快请,快请。” 紧接着,陆三老爷披着件半旧的家常鸦青色绵袄,头上插了一根素银簪,扶着门站定了,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高兴地道:“二郎,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陆缄把林谨容推出去:“阿容见听雪阁下的红梅开得好,特意送一枝来给婶娘,以慰婶娘病中寂寞。” 林谨容便从荔枝手里取了梅花,双手奉上,惠嬷嬷忙接过去,欢天喜地:“真是难得,太太一定喜欢得不得了。这枝梅花,老奴要给太太插在床头,太太每日看上一看,不得几日病就好全了。” 陆缄有些微尴尬,抬眼去看林谨容,见她含了笑,并无不悦,方放下心来。 陆三老爷眯着眼将林谨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轻轻叹了口气:“都进来罢,外头冷。” 林谨容刚提了步子,陆缄就在她耳边轻声道:“三叔父看书眼睛看坏了,眼神儿不好。” 林谨容低声道:“我知道。”陆三老爷看书把眼睛给看坏了,恨不得将书贴到脸上去,可他又极其爱看书,虽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却不似她家里那位三老爷那般无耻。陆三老爷不纳妾,不赌不嫖不出门,就是单纯的爱看书,对涂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当然,对家里的大事小事也是不太上心的。 二人才一进门,肿着两只眼,脸色苍白的涂氏就病歪歪地被丫头扶了出来,眼看着陆缄道:“二郎,你看到你弟弟没有?他可吃得好?可穿得暖?”才说着,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 今天三更。 先送上第一更,求粉红票,希望能够再往上走一点,舍不得第二名。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8章 谢谢 第178章 谢谢 第178章 谢谢 陆缄见她又哭,有些无奈地道:“您莫挂心,祖父待六弟很好,我先前特意去看过了,他正和五弟一道坐着读书写字,很乖巧。听说早饭也吃得很好。” 涂氏将帕子拭了拭泪,哽咽着道:“儿是娘的心头肉,叫我不挂心怎么可能?你当年去了江南,我整整一年多睡不好一个安稳觉……我……” 见涂氏这副样子,陆三老爷不由皱了眉头打断她的话:“大冷的天儿,病还未好,就这样爬起来,加重了病,又要哼。回去躺着罢。” 涂氏呜呜咽咽地道:“二郎难得来看我,阿容又是第一次上门,难道我还要在床上见他们?就算是肩膀再疼,再不舒服,只要还能爬得起来,我也要起来。”言罢望定了林谨容,两只肿得和核桃一样的眼睛里闪着委屈和担忧:“阿容,你能来我太高兴了。我这几日,日日提心吊胆,觉也睡不着,就怕你不肯原谅我,那可怎么办?” 林谨容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还未开口,陆缄就道:“婶娘,你不用担心,阿容从未说过什么,也不曾怨过你。您身子不好,还是躺回去好好养着罢。” 涂氏还要再说,惠嬷嬷忙上前扶住她,给她使眼色:“太太不要辜负了二爷和二奶奶的一片孝心,进去养着罢。” 涂氏便忍住了,挤出一张笑脸:“是我不会说话,阿容,你不要和我计较。” 林谨容的眼皮又控制不住地跳了跳,淡淡地吩咐樱桃:“把二太太送给三太太的膏药拿过来。” 涂氏对樱桃递过来的膏药不屑一顾,眼巴巴的,哀求的看着陆缄,用央求的口吻道:“二郎,你们留在这里吃午饭可好?” “说过要去陪祖母吃饭的。”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见她垂着眸子不说话,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涂氏失望之极:“二郎……只是一顿饭……” 陆三老爷又上来打岔:“二郎既是说过要去你祖母那里的,就快去,休要让你祖母久候。”说着有些担忧地看了林谨容一眼。 涂氏怨愤地瞪着他:“你这个……” “小侄告辞了。”陆缄匆匆一揖,抢在涂氏痛骂责怨陆三老爷之前落荒而逃。 涂氏神色惨然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福下去:“侄媳告辞,还请三婶娘保重。身子是自个儿的,若是想要六弟安心,您还该把身子养好才是。”言罢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陆缄低着头站在院子里那两株大梨树下一动不动,见林谨容出来了,方转身往外。林谨容不紧不慢地走在一旁,心想,他的好心情应该已经全数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窘迫。 行至通往荣景居的道路分岔处,林谨容踏前一步,率先上了那条路,陆缄低声道:“你要去哪里?” 林谨容回头看着他:“你刚才不是说要去荣景居陪老太太吃午饭的么?” 陆缄蹙眉道:“不必去了,我们回房自己吃吧。” 林谨容低声道:“这样不太好吧?若是三婶娘得知你骗了她,她一定会伤心的。” 陆缄垂下眼:“就这样。” 林谨容跟着他转上回房的路:“其实我心里不太高兴。” 陆缄抬眼看着她,林谨容对视着他的眼睛:“你看着我,是否我长了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是否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她轻轻叹了口气,“为何三婶娘见了我,总是认为我不肯原谅她呢?每次都要不停地道歉,这让我非常窘迫。” 陆缄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林谨容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话。把不愉快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很舒服,他不喜欢说,爱憋着,就任由他去憋着。 陆缄沉默着,直到即将走到院子门前方低声道:“她就是那脾气,你无需放在心上。我有数。” 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陆缄轻轻叹了口气:“你可以放心。” 傍晚,林谨容和陆缄再次去给林玉珍请安问病,林玉珍淡淡地见了他们,一起吃了顿味道淡得不能再淡的饭。至此,第二次纷争告一段落,日子又重归原来的景象。 雪化,天晴。 院子里的樱桃树吸足了雪水,枝头饱满的花芽攒足了劲儿迎着春日绽放出了一抹淡淡的绿和粉白,林谨容立在树下,心情很好的问荔枝:“上巳节时能否看到樱桃花开?” 荔枝笑道:“这几日春风吹得急,一日一个样,上巳节时必然能开的。” 桂嬷嬷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汤药过来:“奶奶,该喝药了。” 林谨容皱眉道:“我好生生的,为何要喝药?” 桂嬷嬷小声地笑着:“奶奶,这几个月认真调理身子,对您只有好处的。这可是太太专程请了水老先生替您开的方子,您的小日子刚到,正是服用这药的最佳时机。老奴熬了一早上,尝过了,一点不苦的,就是有点酸,不难吃。” 林谨容正色道:“妈妈辛苦了,但我用不上。是药三分毒,我好端端的,根本用不上。”顿了顿,慢吞吞地道:“如今不比在家中,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旁人若是知晓,还不知怎么编排我呢。倒了。” 桂嬷嬷满心不情愿,捧着药碗站着不动,有无数的理由想反驳林谨容。林谨容回头盯了她片刻,见她没有退让的意思,便伸手接过药,对着樱桃树下的泥土干脆利落地一泼,将空碗递回给她,回头问荔枝:“你不是说今日三少爷要送账簿进来的么?怎地这时候还没到?” 荔枝怔怔地看着树下还未完全渗入泥土的药汁:“说过午后送来的,应当快了。” 林谨容点点头,转身往外走:“我先去太太那里伺奉太太吃午饭,桂圆带着豆儿把二爷的书房收拾出来备用。” 林玉珍打量着低眉顺眼,给自己捧饭布菜的林谨容——她今日穿的豆青色绣连云纹的袄裙,珊瑚红的里衣,肤色比往日里更白,眉眼里透着一股慵懒的意味,仿佛没什么精神,很倦怠的样子。 想起桂嬷嬷一大早就在煎药,林玉珍便道:“你的小日子可是来了?” 林谨容有些不好意思:“是的,母亲。” 林玉珍没有再说什么,待到吃完饭,方打发了陆云出去,叮嘱林谨容:“记着,这个时候夫妻是不能同房的。” 林谨容的脸红了起来:“是。” 林玉珍淡淡地道:“你可是身子不好?” 林谨容诧异道:“没有,母亲为何说这话?” 林玉珍的眼睛里闪着光:“好好调养,等着你们早日开枝散叶。回去歇着罢,这里不要你伺候了。” 林谨容道过谢,推门出去,回眸看向林玉珍。林玉珍背对着她坐在榻前,微微抬着头,盯着窗子一动不动,似是在思考什么,非常入迷。林谨容收回目光,转身稳步走了出去。 回到房里,一只尺半见方的漆箱已经放在了榻上,荔枝递过一把小巧的铜钥匙:“是全少爷命人送过来的,是这些日子的收支账簿,说是请奶奶先看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写个条子出去就行。” 林谨容解了披风,打开漆箱,从里头取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把窗边的桌子收拾出来,其他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要打扰我和荔枝看帐。” 这账,自从她准备出嫁开始到现在,就没好好盘过。虽然很相信林世全,知道林世全不会背着她做手脚,但她更喜欢这种把一切掌控在手中,踏踏实实的感觉。 林谨容先看完,把账簿交给荔枝誊写,她自己上了榻,将一床薄被盖了,闭了眼盘算茶肆的事情。不知不觉昏睡过去,再醒来,屋里已经亮起了烛火,她身上盖得严严实实,陆缄坐在她身边,对着烛火在看书。 “你回来了?什么时辰啦?”林谨容坐起来,轻轻伸了个懒腰,“吃饭没有?” 陆缄放下书,回头看着她,神色很温柔:“你不舒服?” 林谨容笑道:“是也不是。总之,这些天夜里,都要烦劳敏行去书房歇息了。书房里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的,很舒服。” 陆缄怔了一怔,盯着她低声道:“为何?” 林谨容低声道:“是女人的事情。这几天不大方便。这是规矩。” 陆缄耳根微红,良久方轻声道:“我知道了。”坐了片刻,将手伸过来握住林谨容的手:“你想吃什么?” 林谨容抬眸望着他粲然一笑:“什么都可以。你今日看书可顺利?听说太明府的那位郭大夫来了,你可去看过了?” 陆缄便命荔枝摆饭,温和的笑着:“我去看过了,正好听到他在和祖父谈陆缮的身体状况,还是挺有见识的。他的意思和你的差不多,也说没有大碍,小毛病而已,先调理一下,主要要靠食补,多活动,强身健体才好。祖父已经定了,决意为陆缮请个拳师,每日领着他练上一套拳。” 林谨容含笑道:“想必五弟挺高兴吧?” 陆缄笑起来:“是,他差点没跳起来。我看着六弟也是高兴的。”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低声道:“阿容,谢谢你。” —————— 送上第二更,今天还有一更,继续求粉红票。 2月粉红1020+,突破一千大关,我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了,哈哈哈。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79章 老宅 第179章 老宅 送上第三更,求粉红票鼓励。 ———————— 三月初二日,上巳头一日,刚过晌午,陆家的男女老少主子们就纷纷登车骑马,浩浩荡荡地前往乡下老宅过节。 陆家的老宅,说是在乡下,实则是在离平洲城六十里远的一个名叫赤水的小镇上。小镇不大,不过一百多户人家,多半还是姓陆,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几条一眼就可以看通头的小街两旁。街面是土夯成的,一到下雨下雪的时候就污水横流,泥泞不堪,惨不忍睹。 但此时,正当傍晚,暖风习习,春光明媚,天边飘着各色各样的纸鸢,遍植道旁的柳树在春风里轻轻飘扬着柳枝,枝头饱满的绿芽闪着莹润的微光,树下卖茶的婆婆敲着响盏,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货郎鼓,小孩子们嬉笑着,在街头的行人,小贩,躺在地上晒太阳的狗之间来回穿梭,互相追赶。见着了好吃的就停下来淌淌口水,看到了好看的就停下来傻傻的看一回,开心了就大笑,不高兴了就大哭,哪里管得你是什么地方,遍地打滚,哭得一脸的泥和泪也是常有的事情。正是一副热闹闹,活泼泼的春日美景。 陆家的马车才一出现在街头,就有眼尖的小儿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你推我,我推你地拽长了脖子,踮着脚站在街边看热闹,狗儿也跟着凑热闹,兴奋地追着马车吠个不休。大人们听见了动静,少不得走出来看。 陆老太爷并不拿架子,命人停了车,走下去从范褒的手里接了早就备好的糖,亲手递到离他最近的几个孩子手里,亲切地问他们是哪家的,孩子们当然是胆怯的,接了糖就一哄而散,他却也不气,笑眯眯地和街边相熟的人打招呼。 他下了车,陆二老爷、陆三老爷等男丁自然不好再留在马上或是车上,纷纷下了车马,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脸上堆满了笑容,和族人、邻居亲切交谈,半点架子都没有。有意无意的,陆老太爷把陆缄带在身边,郑重和人介绍他这个最得意的孙子。 众人对认字儿,有功名的人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敬畏,特别是经由陆老太爷隆重推出的陆缄这个举子,于是格外热情。热情到陆缄有些招架不住,几番窘迫地向陆老太爷以目求助,陆老太爷却只是呵呵的笑着,装作不懂他的意思。 林谨容透过淡青色的纱窗往外看去,在一群人里面,陆缄的瘦高个儿格外显眼,他在勉力地维持着风度和冷静,耳朵根却红透了,笑容也有些僵硬。 陆云低声笑道:“二哥不好意思了。” 林玉珍淡淡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多少人想要这样还得不到呢。”带了几分讥讽地看着陆缄身边的陆绍,“看看你大哥,他就想要极了,只可惜,他也就是那个命。” 陆云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已经收回了目光,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没有听到刚才林玉珍说的话一般。陆云忍不住想,林谨容自从进门以来,就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说过任何人一句坏话,听到她们说谁,基本上都装作不曾听见,偶尔发言,也不过淡淡一句劝,劝不住,也就不劝。 若是林谨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老实人也就罢了,可是林谨容偏偏不是,不过是故作的清高,其实漂亮无害的皮囊下暗藏着一颗坏心。思及此,陆云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便含了笑道:“嫂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地方很不错,不知道老宅是个什么样子的。”林谨容抬眸望着陆云淡淡一笑。 她讨厌这个地方。当年她并不是刚进门的那一年就得以回到老宅的,而是在生了宁儿之后,也就是她十七岁这一年,陆老太爷方安排全家回了一趟老宅。彼时陆老太爷郑重其事地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宁儿去了陆家祠堂,拜祭祖宗之后,亲自将宁儿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之上。从那之后,她就只回过老宅两次,一次是宁儿死后的第二年,陆缄考中,全家回来祭祖,另一次就是陆老太爷去世落葬。 但不管哪一次,她都从未见过这样热闹轻松的景象,也不曾见过这样害羞和不自在的陆缄。她所看到的都是,暗里和吴襄彼此互不相让,无论什么事总想比别人强,拼命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沉默寡言,清清淡淡,举止自如的陆缄。 林谨容抬头再度往外看去,前方喧闹的人群终于散去,陆缄正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他仿佛知道她在看他,朝她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笑,笑容还未收起,就被陆绍扶着肩头拥走。 马车再度往前驶去,停在小镇最大的一条街的尽头。被漆得亮锃锃的大门口站着一群男人,有老有少,有些人身上穿着带了褶皱的长袍,有人甚至穿着短衣芒鞋。陆老太爷再次命人停了车,领着男丁们迎了上去,一同进了大门,直往中堂而去,开宴大谈。 女人孩子们的车驾井然有序地从侧门里驶入,静悄悄地进了二门。下了车后,统一去花厅吃饭,一群人忙里忙外,把陆老太太安排妥当了,方才散去,被仆妇们引着去了各自的房间院落歇息。 老宅有些年头了,长期不住人,总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厚厚的石墙又高又冷,上面长满了青苔,院落很狭窄,一天之中,日光只有在正午时分才能照进来,更多时候都是冷浸浸的,哪怕就是在三伏天里,在这房里都穿不起单衣。 虽然只来过几次,但林谨容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地方,更不喜欢屡次都分给她的这个院落。院子里一棵树都没有,更不到花,地上满是泛着冷光的青石板,站在院子的正中央,抬起头去看天空,只能看到非常狭小的一小块,压迫得人气都喘不过来。 屋里就更让人不舒服,外间只摆得下两个柜子和一张坐榻,一张条桌,几个凳子,里间只摆得下一张床和一个照台。狭窄是次要的,最关键的一点是光线非常昏暗,外间的窗子很狭小,里间则完全没有窗子,不透光,不通风,就连白日也需要掌灯才能看得清楚。 林谨容三次到此,第一次风光无限,第二次悲惨凄切,第三次麻木不仁。没有宁儿,那么这次就将是三次里的第一次,风光无限。林谨容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头顶巴掌大小,渐渐变暗变浓的天空,发自内心地讨厌这个地方。 荔枝领着豆儿在房里铺陈林谨容和陆缄的用具,不时疑虑地抬头看一眼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林谨容。看了几回,实在忍不住,吩咐豆儿收拾着,她自己出去,站在林谨容身边道:“奶奶在看什么?” 林谨容回眸看着她,眼神冷清清的:“没看什么。” 荔枝没敢多问,只笑道:“坐了这许久的车,奶奶不累么?里屋已经收拾好了的,奶奶不妨先去洗洗躺下歇歇。想必二爷今夜必然是要喝酒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到时您就不好睡了,明日一大早就要起身的。听说有一截路车马过不去,得走过去,您可得歇好了才有精神。” 林谨容垂下眼,拖着步子往里走。盥洗完毕之后,又在榻上坐了许久,方进了里屋,嗅着满鼻子的霉味儿睁着眼看帐顶。 灯芯“啪”地炸了一下,外间传来荔枝低低的说话声:“奶奶等了您好久呢,撑不住了才进去睡的。二爷可要醒酒汤?” “不妨事,我没醉。二爷我岂是那么容易醉的?”陆缄的声音里带着些欢快,“打水来我洗。” 林谨容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少时候,门被轻轻推开,陆缄卷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儿进来,走到床边坐下,褪了鞋子外袍,将手去掰林谨容的肩头,不由分说就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低声笑道:“阿容,莫要装睡了,我知道你一直等着我的。” 林谨容无语,睁开眼看着他:“散得这么早?” “祖父说明日要去上坟,大家都早点睡,所以就散了。”陆缄抬起身一口气把灯给灭了,贴着她躺下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有些犹豫地道:“阿容,你好了吧?”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好了。但明日不是要早起祭祖么?” 陆缄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背上:“阿容?” “嗯?”林谨容觉得他今夜与平时有些不同,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陆缄静默着将她翻过来面对着他。虽然屋里很黑很暗,但林谨容知道他在看着她。他离她越来越近,她能感受到他渐渐急促的呼吸声吹在她的脸上,令得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一颗心紧紧揪着,不知该往哪里放。 “阿容,从这里回去,我就要去诸先生那里了。你想不想在这里多呆些时日?祖父说,我们俩如果不想跟他们一起回去,可以在这里住到初十再回去。我觉得不错。”他的手轻轻滑进她的衣衫里,含住了她的耳垂。 “……”林谨容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 2月粉红1050+,天天要上班要码字连轴转,我快要被累趴下了。支撑着我的就是大家的鼓励。哦哦,来几张粉红鼓励一下吧。真的,哪怕只有一张,我都爱如珍宝,呵呵。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0章 上巳 第180章 上巳 老宅里总是比平洲城的新宅安静得多,夜里除了耗子在梁上打架的声音外,基本听不到任何声响。 四更天,林谨容睁开眼,轻轻将自己散落的头发理顺到一边,侧着耳朵倾听动静。身边的陆缄睡得很熟,呼吸声又轻又浅,轻到让她几乎听不见。四处都安静得太过分,静到让她觉得连耳膜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不清爽。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算着是睡不着了的,索性坐起身来,轻手轻脚地从陆缄身上跨过去,披了外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三月的夜,还带着一丝冰凉的气息,吸进肺里去有点刺刺的。天上无月,满是星星。廊下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越发衬得那点星光清清冷冷。一只猫敏捷地在墙头跑过,停在离林谨容不远的地方,侧着头安静地盯着她,猫眼在星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林谨容靠着柱子站定了,沉默地看着那只猫。老宅里平时不住人,粮食却藏得不少,最多的就是老鼠,故而养了许多猫。这些猫神出鬼没,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那时候她不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些猫和老鼠。 她的胆子从来都不大,经常会被这些猫和老鼠给吓得胆战心惊。她总觉着,这老宅子成年累月下来,死的人不少,突然出现的除了猫和老鼠以外,兴许还会有别的什么东西。所以在宁儿刚出生的那一年,她来到这里,被惊吓过几次之后,天一黑,她就抱了宁儿坐在屋里,再不肯出门。陆缄知道她害怕,总是推了陆绍和陆经他们的邀请,坐在一旁一边读书一边陪着她和宁儿。 第二次来的时候,她和他就是分室而居。她基本见不着他,他或者就在陆绍那里,或者就在陆纶那里,或者就是独自躲在这老宅的某一个地方。而她那个时候,已经不再害怕这些神出鬼没的猫和老鼠了,每次听到异动,她就会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鬼神,不如把她带走,一了百了。又或者,宁儿可以入她的梦,她可以抱抱他,向他表达她的歉意和伤心。可是她又想,她的小宁儿,不应该滞留这世间,应该去投个更好的胎,顺顺利利的长大才是。 林谨容轻轻按了按有些湿润的眼角。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那只猫,她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她对神佛敬畏着,但对这些可是真的不再害怕了。 那只猫仿佛感受到她的敌意,转过头,悄无声息地走了。林谨容咬着唇蹲下去,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扶着柱子慢慢地站起来,仰望着天边最亮的那颗太白星,一直看到眼睛发酸。 “阿容?”陆缄站在门口,外衣也不曾穿,微微皱了眉头,有些责怪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林谨容回头看着他,轻轻浅浅地笑:“我在看猫。” 陆缄仿佛松了一口气,快步朝她走过来,扶着她的肩头责怪道:“半夜三更你看什么猫?”他低下头,把脸贴着她的脸颊:“冻病了可怎么好?” 他的脸颊滚烫,怀抱里还带着刚起床的温暖,林谨容靠着他站定了,低声道:“你说这世上有神鬼么?” 陆缄的身子僵了僵,随即低声道:“阿容,子不语乱力怪神。但我想,对神鬼要心怀尊敬之意,不可亵渎。”他不信道,不信佛。 林谨容极低极低,却又十分坚定地道:“是有的。” 陆缄沉默了一下,推她往里:“好了,不说这个,先进屋去,脸和手都是冰的。” 丫头们住的门轻轻响了响,林谨容猜着是荔枝听到动静起来看,便安静地跟着陆缄进了屋。 陆缄摸索着把灯点亮,在衣架上取了外衣披上,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下来,探究地看着她:“阿容,你夜里不好睡?” 林谨容此时方觉有些疲倦,低声道:“我听见有老鼠在梁上打架,这屋里太黑太冷了。” 陆缄有些亲昵地笑了:“所以你就跑到外面去看猫?听见老鼠打架,为什么不叫我?” 林谨容微微一笑:“看你睡得香甜。” 陆缄看了她半晌,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阿容,你不喜欢这里是不是?” 林谨容犹豫了一下,点头:“我不喜欢这房子。” “这房子是太老了一点,也很窄,有点黑,很多不方便,可是……”陆缄笑了笑,“这附近有个地方很不错,我可以带你去划船玩。”等到陆家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就是他们的天下。 林谨容歪在榻上,睁着眼等天亮。这家里,说了算的是陆老太爷,而陆缄其实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这里了,并不是真的要征求她的意见。 陆缄推了推她,示意她往里让让,硬挤着在她身边躺下,将薄被拉起盖在二人身上:“现下还早,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五更天,要不进去再睡一会儿,如果不想睡,我们下下棋?” 林谨容淡淡一笑:“算了吧,总之都是我输。”下赢了他,他不依,要一直下,下输了那就更不必说。 陆缄有些尴尬的一笑:“那我们说说话?阿容,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么?”他终究是对林谨容当初为何那样讨厌他,一直挂怀着,想探究根由的。 林谨容闭着眼道:“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陆缄笑道:“能有多久呢?你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 林谨容抬起手来盖着眼睛:“困了。” 陆缄便不再说话,探身在一旁的书柜上取了一本书,就着灯光看起来。一直到外面门响,荔枝她们起床了,方才把林谨容唤醒。 陆老太爷早有吩咐,这日要在老宅办席,招待宗亲。故而这一日来的人实在不少,不过辰时,许多老老少少就进了陆家的老宅,按着男女分别在外院和内宅入席吃早饭。 虽然是提前很多天就开始准备的,宋氏和吕氏仍然忙得不可开交。家里的其他女眷都指望不上,林玉珍不管家,自然也不管事儿,专门只陪着陆老太太和本家的老太太们亲热说笑话,显摆充门面;陆云是未出阁未定亲的姑娘,林玉珍舍不得她去跟着受罪,也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留在陆老太太身边,安然享受亲戚们的赞扬和打量,为说亲做准备;涂氏是病秧子,很多天不曾见着陆缮,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这会儿一门心思的就想多往陆缮身边靠靠,说点嘘寒问暖的话。 至于林谨容,是未满月的新妇,此番回老宅就是为了她,谁敢叫她做事情?自然也是留在陆老太太的跟前,被陆老太太隆重介绍给族里的女眷们。因此,一家子人都在享福,就只有二房的婆媳俩里里外外的忙。 老宅这边的下人很多都是老仆,家生子,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的,远比新宅里的更难收拾,何况里头还有许多是家境不好的族人,听说要办席,特意来打短工补贴家用的,一不小心就会落下一个嫌贫爱富,欺负族人的名声。故而,宋氏拿着实在是太难办,嗓子都说哑了,带去的精干的仆妇们把脚板都跳翻,才算是把这早席给办妥了。 待到即将散席,宋氏和吕氏方有机会坐下来吃饭,还得吃快一点,因为去上坟的马车已经套好了,马上就要出发。 林玉珍冷眼旁观,觉得格外解气,少不得假惺惺地道:“阿容,快过来给你二婶娘和大嫂嫂行礼道谢。今日若没有她们帮忙,忙的就该是你了。” 吕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捧着碗就有些食不下咽,宋氏笑容照旧灿烂:“说什么呢,道什么谢?帮什么忙?都是一家人,为的自家事,客气什么?” 林谨容忙起身笑道:“我来给二婶娘和大嫂添饭布菜。”她若是应了林玉珍的安排去和宋氏、吕氏道谢,等于就是直截了当,傻乎乎地和二房对上了,陆老太太一定不会喜欢;但若是不道谢,她坐享其成还没有任何表示,的确也是不该的,落在外人眼里就是不知好歹,不懂得规矩和分寸。不如什么都不说,以实际行动表示。 宋氏自然不遗余力地夸赞林谨容:“二侄儿媳妇真是懂事,又温和又懂礼,人才品行都是百里挑一的。”安安然然地享受了林谨容添饭和布菜。 林玉珍不屑地撇了撇唇角,陆云垂下眼,轻轻拨弄了几下扇穗。 陆老太太在一旁静观林谨容行事,十分满意地放下心来,转过头笑吟吟地同身边的几个年纪相仿,辈分相仿的老太太继续说闲话。 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林玉珍的心情,外面一传来出发的消息,她就欢欢喜喜地领着林谨容出去,趁着登车的空隙,把林谨容介绍给族里几个有头脸的宗亲。陆老太爷也不催,任由她?br / 世婚(完结)第4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她将林谨容在众人面前走完一圈之后,方才下令登车出发。 —————— 今天照旧有加更,继续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1章 陆绩 第181章 陆绩 世人丧葬都很讲究风水,陆氏也不例外,陆氏的祖坟选址极佳,依山傍水,风景极佳。上完坟后,照例要踏青游玩,女眷们纷纷去寻野菜花,互相替彼此簪在发髻上,又去摘荠花,预备放在灶头、或是灯檠上,以厌虫蚁。 荔枝和豆儿都是爱玩的年纪,得了林谨容的允许,便笑嘻嘻地跟着丫头们一道去采摘野花。林谨容是新妇,再没有当初在家时的轻松惬意,只能跟定了林玉珍,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热闹,只恐行止不当,被人笑话挑剔。 陆云与族里几个姐妹摘了野菜花回来,趁隙拉了她往一旁去,亲手将几朵菜花亲热地给她簪上:“来,嫂嫂簪上这枝花,一年到头眼睛都亮。”因见陆缄缓步朝她二人走过来,便与陆缄打招呼:“哥哥,你看我嫂嫂可美?” 陆缄看着林谨容笑而不答。 陆云不依不饶,笑得娇俏可爱:“哥哥,你说嘛,到底怎样?” 陆缄只是抿唇淡笑,陆云正待要再逗逗他,忽见陆经、陆纶兄弟俩扯着一个人过来,笑道:“二哥,你还记得他么?” 这人不过十八九岁,中等身材,着一件竹叶青的细麻襦衫,青色结带巾,青布鞋,长脸高鼻,肤色微黑,脸上堆满了谦恭的笑容,对着陆缄深深一揖:“二哥,想必你是记不得小弟我了。” 林谨容见了这人,顿时说不出的滋味儿。这正是当初在江神庙时,告诉她,陆缄已然丢下她,带着涂氏等人从另一条路走了的陆绩。 陆缄并认不得陆绩,匆忙还礼道:“对不住,我经常不在家中,和族兄弟们多有疏远怠慢,得罪了。” 陆绩并不生气,笑道:“小弟是陆绩。二哥刚回来那一年回乡祭祖时曾经见过的。” 陆缄忙道:“多有怠慢,还望贤弟莫和我计较。” 陆经拍着陆绩的肩头笑道:“你莫怪二哥记不得你,他常年在外读书,心里眼里都只有书。” 陆绩爽朗地笑道:“怎会?只是二哥以后定要记住小弟了,否则若在街上相遇,小弟欢欢喜喜地跑去和你打招呼,你却问小弟是谁,小弟可怎么办才好?” 这话说得大大方方,又带了几分风趣,引得众人齐齐笑起来,对他的好感都加了几分。陆绩却又看向林谨容和陆云,恭恭敬敬地行礼,带了几分殷勤:“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 陆纶闻言,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还姐姐呢?谁不知道我家就只有一个妹妹。喏,这是二嫂,这是阿云。” 林谨容和陆云忙上前见礼,陆绩的目光从林谨容身上飞快扫过,敛了神色认真道:“早就听说二嫂才貌双全,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纶不客气地道:“那是自然。” 陆缄带了些微得意轻轻一笑,回头低声吩咐林谨容:“你和阿云先过去找母亲她们罢。” 林谨容行了十多步,忍不住回头去看陆绩,陆绩已经和陆纶等人打成了一片,言笑晏晏,大大方方,表情轻松又自在,便问陆云:“怎地这位族弟和陆经他们这般熟识,你哥哥却不认识他?” 陆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淡淡地道:“这人家境贫寒,并不住在赤水,而是住在平洲城里,得了祖父的资助才得以上学,听说很会看脸色,巧舌如簧,最得大哥的喜欢。哥哥又不和他们一处,专心读的书,不认识他才是正理。你看,他又不是不认得我,偏偏要假装不认识,故意逗人发笑。”言语里充满了对陆绩的不屑。 这日众人一直玩到傍晚时分方才归家,吃过晚饭,宋氏请询陆老太太:“今日客多,把备下的菜肴吃用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公爹打算在此居留多久?媳妇好派人去采买。” 陆老太太道:“这地方我住着不是那么方便,冷浸浸的,激得老毛病又犯了。我和老太爷说过了,明日休整一日,后日吃了午饭归家。你们可去叫人收拾行李。” 众人都十分欢喜,竟是没人喜欢在这里久留。陆老太太却又看了林谨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阿容,你们的行李就不必收拾了。二郎如今成了亲,再不能和从前那般连族里的人都认不清。老太爷吩咐了,让他在这里待到初十再回去。省得将来族人上门,谁是谁都分不清,那就闹大笑话了。阿容,你一定要照顾好他的起居。” 一言激起千层浪。宋氏和吕氏飞速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地垂下头去,林玉珍先前还高兴,转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就有些难看,板着脸一言不发。涂氏却是先前不太高兴,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喜笑颜开。陆云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林谨容,微微蹙起了眉头。林谨容只是垂了眼,低声道:“是,请祖母放心。” 陆老太太将手轻轻一扬:“都散了吧。我累了,要歇了。” 众人依次退出去,宋氏笑嘻嘻地道:“阿容,离这里不远有个湖,如今正是最好玩的时候,难得有机会,你可以让二郎领了你去划船,非常不错。” 林谨容笑道:“多谢二婶娘提醒。”话音未落,就听林玉珍板着脸道:“阿容你跟我来。” 宋氏的笑容越发灿烂:“大嫂真是慈爱,不过分别这短短几日,都要叫了二侄儿媳妇去仔细叮嘱。你放心啦,阿容贤惠能干,一定会把二郎照顾得好好的。” “你说得对极了,我就是担心他们俩在这里吃不好,住不好。”林玉珍扔了这句话,转身就走,才刚进门,就厉声道:“方嬷嬷,把门关上!” 方嬷嬷战兢兢地看了陆云一眼,陆云垂着眼一言不发,方嬷嬷无奈,只好亲自去把院门闩上了,也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守着。 林玉珍往榻上坐了,并不接芳龄递过来的茶,冷冷地看着林谨容道:“阿容,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母亲有什么想叮嘱儿媳的,儿媳听着。”林谨容自然知晓林玉珍为何不满意。林玉珍恨不得随时把她和陆缄死死攥在手里,凡是事前没有说过,没有经过允许的,或者出乎预料之外的突发事件,林玉珍首先就会认为是她和陆缄处心积虑,谋算来的结果。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就比如刚才这事儿,陆家两老摆明了是想让陆缄轻松一点,不受两个娘的夹心气,回去以后就安安心心地去诸先生那里读书,陆老太太找的借口也十分妥当——陆缄的确是认不得很多族人,对于一个要传承家业的男子来说,这是十分不妥当的。但林玉珍偏偏就能从中看出许多小心思和阴谋诡计来,显而易见的,就是怀疑她和陆缄想单独留在这里玩。这样重的疑心病和操控欲,对此林谨容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是洗耳恭听林玉珍有什么教诲。 “今日这事儿,是谁的主意?”林玉珍盯了林谨容半晌,见她平平静静地站着,丝毫没有心虚,或者是后悔的表情,由不得的就来气。 林谨容叹了口气:“姑母,您觉着会是谁的主意?我和二爷,谁能对着祖父母开得这个口?我们都不是贪玩不知轻重的人。” 陆云在一旁观察林谨容许久,适时插话:“嫂嫂,你误会母亲了。母亲不是生气你和哥哥留在这里住,而是觉得难过。毕竟我们才是最亲的人,如果你想和哥哥单独留在这里住些日子,和母亲说了,母亲断然不会不许,可如今却是祖母说出来,母亲什么都不知道,你也看到了,二婶娘那样子,不气才怪。” 林玉珍不会不懂得陆云递给她的梯子,阴沉着脸不说话。 林谨容看向陆云:“阿云,你二哥今日认不出族人,你也是看到的。正因为我们是最亲的人,所以我觉得,我们彼此间更应该多一分信任。你觉得,我会刻意让姑母不高兴,故意和姑母作对么?对我有什么好处?” 陆云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我们应该多商量一下,三个人拿主意,总比一个人的好。” 林谨容听到这里,突然有些明白了,便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云,坦然道:“阿云你说得对,但这件事我和你哥哥还真做不得主。长辈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有本事就去和老太爷对上。 眼看着转弯抹角是达不到目的了,陆云抿了抿唇,索性直接道:“嫂嫂,我今天听人说,你回去以后就要和二婶娘一道管家了?” 这才是重点。林谨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上次去给祖父送梅花,祖父只说二婶娘太累了,让我不能偷懒。其他还真没听说。我也不敢轻狂,到处乱说。” 陆云露出一个笑容来:“和我们说说,又怎是轻狂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们还懂得。祖父一向言出必行,必是动了意的。那么,嫂嫂你有什么打算呢?” 林谨容斟酌着道:“我没管过家,自然是要多听听二婶娘的意思,就算不立功,也不能有错。” 林玉珍道:“她会让你立功?她只会让你有错!” —————— 有加更,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2章 春雨 第182章 春雨 林玉珍话音未落,陆云就紧接着跟上,充满了担忧和善意地道:“四姐,我不想说谁的不是。但事实果然如此,想必你这些日子也看到了,是有人巴不得我们不好的。祖父看重你,这是一个很好,很难得的机会。你刚进门,又没管过家,这中间有很多事,很多人你都不知道,如果有人不怀好意,你以后再想翻身就难了。”不叫嫂嫂,而是称姐姐,显得更是亲密无间。 林谨容少不得带了几分担忧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当年她也曾帮着宋氏理过家的,的确是做得不太好,林玉珍和陆云也一直在背后指挥她做事情,当然,她们让她做的事都是从她们的利益点出发,她的利益是其次。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虽然会质疑,会生气,但她对怎么做好一件事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惯性的怯懦和忍退。 然而,到了现在,即便是对很多事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信心,林谨容也仍然不能就此拒绝陆云的建议。她需要盟友,哪怕这个盟友会趁着她不注意猛然咬她一口,哪怕这个盟友不是真心诚意,而是另有目的,哪怕这个盟友并不把她当做盟友,而是当作工具。她也需要,取其所需,互相利用。 林玉珍见她终于露出怯容了,心里好歹舒服了些,淡淡地道:“你怕什么,还有我们在。你虽不把我当姑母看,我还要把你当侄女看。” 林谨容垂了眼眸,一言不发。陆云忙笑道:“嫂嫂你放心,事关我们大家,我们怎么也不会看着旁人欺负你的。家里的人事我们比你熟,你只管拿来说,我和娘自然会替你安排,必然不叫人家小瞧了你去。” 林谨容便盈盈一礼:“多谢姑母和阿云。” 陆云笑吟吟地道:“客气什么?你是我亲表姐,又是我嫂嫂啊,你好,我才能好。” 林玉珍瞥着林谨容:“多的话我不多说了,你这几日跟着二郎在这里住,可莫要诱他去游什么湖,玩什么山水,读书,和族人打好交道,才是最紧要的。” 林谨容应下告退不提。 待到林谨容出了门,陆云上前去给林玉珍捏腿:“娘今日累了吧?” 林玉珍摸摸她的头发:“还是自个儿的亲闺女心疼人。你嫂嫂就只会给我添堵。这才几天呢,就什么事都瞒着我,一肚子的主意,算盘拨得叮当响,真是不省心。”还有一句话她不能和陆云说,才多久呢,把个陆缄勾得那般向着她。 陆云侧着头笑道:“嫂嫂是有很多做得不当的地方,但母亲也要自个儿想开才是。这事不论是不是她在背后撺掇的,究根到底也是祖父母心疼哥哥,器重哥哥。二婶娘摆明了是眼红、挑拨,您心里再不高兴也要忍着,否则又给人落下话柄了,说您不满意祖父母的安排。多说上几次,只怕祖父也要不高兴。”失了老太爷的欢心,那可不是一般的事故。 林玉珍叹道:“我知道,所以我当时才什么都没说,而是回来关起门再说。她才进门我就已经压不住了,日后怎么办?我总不能看她的脸色过日子。故而,无论如何总要压她一压的。你看看她那样子,口里答应得爽快,但管家这事儿必然也是要随心所欲,不把我放在眼里的。” 陆云思索良久,认真道:“娘,她现在正是水涨船高,春风得意的时候,祖父器重她,祖母喜欢她,哥哥也说她好。但是不要紧,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她若是不信我们的话,非要一意孤行,总有她倒霉的时候。您和我看着,到时候再出手拉她一把,慢慢儿的她就知道厉害了,日子长着呢。” 林玉珍叹了口气:“你为何不是个男子?你若是,我就不会有这么难了。” 陆云眼里的亮光黯淡下来,垂下头沉默着,一下,一下地捶着林玉珍的腿。 方嬷嬷忙笑道:“好太太,姑娘虽不是男子,但可比许多男子孝顺体贴多了。这样的才貌,将来说门好亲,寻常男子哪里极得半分?” 林玉珍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说起来,今日你叔祖母和我说,她家有门亲戚是在京中做官的,礼部员外郎,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长得一表人才,读书也很好,和你哥哥一般后年下场,现在还不曾说亲,我已经请托她写信去问问了……” 陆云涨红了脸,打断她的话:“娘啊,人家在京中,什么贵女不见?非得跑这么远?” 林玉珍不悦地道:“说什么呢,你父亲也是知州,我们两家门当户对,你才貌出众,哪里又比谁差?” 陆云起身道:“我舍不得离您那么远。” 林玉珍沉默片刻,怜惜地道:“阿云,忘了吧,不值得。”这几年里也看了不少人家,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她的心绪已经发生了变化。从最先开始认定了非要给陆云寻个更好的压过吴家去,再到现在,竟是有些心虚和担忧了。陆云实在不小了。林五转眼就要出嫁,双胞胎也是各自定了亲,也快要出嫁,只剩下陆云,越留到后头就越艰难。 陆云勃然变色,起身快步往外,门在她身后发出凄惨的一声呻吟,险些砸上了埋着头追上去的简儿。 林玉珍喊不住她,只好叹口气,闷闷地收拾睡觉。 一缕刺眼的光亮撕破天际,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一阵凉风吹过,空气里多了一股沉甸甸的饱含湿气的味道。 林谨容匆忙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去把窗子关上,低声道:“今晚怕是要下雨。” 陆缄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林谨容走过去,替他把茶盏里的茶汤注满,剔亮了灯,重新拿回自己先前看的书,安安静静地继续看书。 陆缄抬起头来看过去,灯光在林谨容的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影,显得她的脸颊格外柔润,下巴上还带了点点婴儿肥,睫毛又长又翘,嘴唇微微嘟着,红润而可爱。他特别喜欢这个时候的林谨容,安宁柔美,全身散发着这个年龄的女子所没有的宁静娴然。 她发现他在看他,不自在地微微侧了脸,笑道:“你要什么?” 陆缄便朝她身后的书柜指了指:“蝴蝶装的那本。” 林谨容便起了身,小心抽出一本《春秋经传集解》递过去:“是这个么?” 陆缄摩裟着书页,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并未说书名,书柜里蝴蝶装的书也有好几本,她却准确无误地找出了他要的。他看向林谨容,林谨容却已经跑到窗边去了,与此同时,雨声刷刷地响起来,房里一片静谧,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陆缄有一瞬间的恍惚,想了想,放下书走到林谨容身后,替她把窗子开得更大了一些,低声道:“阿容,你想不想雨中泛舟?” 林谨容道:“母亲说不许我引着你去游山玩水。读书、与族人交往,才是最紧要的。” 陆缄只当没听见:“你试过没有?清晨的时候,湖面上的雨雾还未散开,烟柳如云,泛舟湖上,好似水墨山水,心情会很好。我在江南的时候,每次都会很欢喜。等他们一走,我就去安排船。还可以试试钓鱼。” 林谨容扯了扯唇角:“说不定这雨就是这一头呢?” 陆缄轻轻拥住她:“停了也不怕,傍晚时分,在夕阳下泛舟吹笛也是极不错的。沿着湖一直往前走,行半日船,有个很深的洞,扔石头下去从来听不到声响。刮风的时候,可以听见里面野兽嘶鸣,特别吓人。我领你去看,你可爬得上去?” 大红灯笼轻巧调皮地随风旋转着,被灯光衬着的雨丝蒙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红,陆缄的声音又温柔又清亮,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味,林谨容有些恍然地道:“我自然是爬得上去的,可是你怎么知道?” 陆缄轻笑起来:“我小时候,也和陆纶一样,大哥、我、陆经、陆纶我们四个曾经偷偷跑出去玩过。没和家里人说,回来跪了一天祠堂,挨了祖父的打。我娘哭得……”说到这里,他骤然停住了,有些怅惘地道:“三婶娘哭得晕死过去,伺候的小厮被打个半死,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乱跑了。” 既然还能到处乱跑,就应该是他很小时候,没有被过继之前的事情了。林谨容沉默片刻,低声道:“你真的不敢乱跑了么?我这个不怎么出门的人都好几次遇到你在外面乱跑。长寿跟着你只怕也没少挨骂吧?” 陆缄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处低声笑起来:“我不是乱跑,我去哪里家里人都是知道的。长寿么,他是祖父给我的,母亲多少得留点余地,并不会太过为难他。阿容……”他把她转过来面对着他,眼睛亮亮的,“我不在家,别和人吵架。家里的事情可以多问问祖母,她是最公允的。” 林谨容点了点头。 —————— 2月粉红980+,还有一章,上月的债就还完了。每天例行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3章 杏花 第183章 杏花 清晨的赤水湖,烟波飘渺,朝阳照在其上,四处碎金跳动。岸边的杨柳还未全数展开叶芽,嫩绿得招人疼爱。 一艘乌蓬小船慢悠悠地离开小小的码头,朝着湖心驶去。渔公是个健壮的中年汉子,一边撑船,一边问陆缄:“陆二少爷,今日是要顺着河道往下游么?” 陆缄笑道:“是,出了湖就顺着河道往下,我们想去看看那个大洞。”又回头同林谨容道:“阿容,取了面幕吧,这湖上也没什么人,不碍事。” 渔婆坐在一旁拣荠菜,笑道:“如今正是农忙之时,又是大清早的,这湖上没什么闲人,奶奶尽可以舒坦一些的。若是看见有人来了,再避到篷子里头去也不迟。” 林谨容便把面幕取下来递给身后的荔枝。荔枝忙把手里稳着的食盒等物尽数交给长寿,自己去收拾东西,才刚站起,就晃了一晃,差点没摔一跤。长寿眼疾手快扶住了,嘟囔道:“姑奶奶,您是没坐过船吧?” 荔枝涨红了脸,羞窘万分。忽听林谨容道:“我也是平生第一次坐船。怎样,长寿,你跟着二爷大江南北地去,坐了不少船吧?” 长寿眉飞色舞地道:“那可不是?我们当年顺着渚江往南边去,就整整坐了三天两夜的船。”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可不比坐这小船。二爷晕船,真受罪哦。后来坐的船多了,才渐渐习惯了。” 陆缄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坐过船有什么了不起?也值得你这样显摆?” 长寿这才明白过来,对着荔枝一揖:“姐姐,得罪了。” 荔枝大大方方地还了他一礼,摸索着往后头坐了,以便林谨容和陆缄好说话。长寿也赶紧跟着往后挪,低声道:“跟着奶奶就是享福哈,就这么一句话,奶奶也护着你。二爷就只会管束我。从前对着苗丫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 荔枝白了他一眼,低声道:“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二爷最是公道不过。” 长寿笑了笑,小声道:“我是盼着他们一直这样好的,那我们也有好日子过。日日沾光游游山水,吃点好吃的,还不会挨骂,多好呀。” 荔枝没吱声。她自然也是盼着他们好的,但她总觉着林谨容有点不对劲,具体的她也说不出来,也许是刚嫁了人还不习惯吧,希望能慢慢好起来。 船头上,陆缄借着袖子遮掩,悄悄把林谨容的手握住了,指点给她看:“你看,赤水湖其实不大,主要就是水清,你瞧,底下的水草和鱼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不是?” 林谨容一笑,看着不远处的一株杏花道:“那花儿开得不错。” 那杏花开得粉白绚烂,在波光晨雾里犹如当湖照影的仙女儿似的,陆缄笑道:“我们让他们把船划过去,给你摘两朵插鬓如何?” 林谨容忙道:“不必了,不是去你说的那个落水洞,还有半日的路程么?来回差不多天都黑尽了,就不要耽搁啦。” 陆缄笑道:“你不必管。”果然命渔公往那边驶,渔公笑吟吟地依言而行。 林谨容见劝不住,索性随他去,安安心心看景。船并行不到那杏花树下,水太浅,船过不去。“只能到这里啦。”渔夫停稳了船,正待要脱鞋下船,陆缄就道:“我来,我来。”于是脱了鞋袜并外袍,高高绾起裤脚。 林谨容忙道:“别。” 长寿也道:“二爷,要做什么让小的去就是了。” 陆缄光着脚下了水:“都别管。难不成我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渔公、渔婆都笑起来:“奶奶好福气。”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陆缄的背影。 水不算浅,来回拍打着,很快就将他的裤脚给浸湿了,他却一直回头朝她笑。 荔枝有些担忧:“奶奶,这水可还凉,若是二爷病了可怎么好?” 林谨容大声道:“二爷,我不戴花儿了,长在树上更好看。你快回来吧。” 陆缄只是不理,行至那杏花树下后并不先摘花,而是弯下腰,在水里摸索了一阵,提出一只鱼篓来,然后回头朝林谨容一笑,方又挑选再三,折了一枝杏花回来。到了船边,并不先上船,而是先把杏花递给林谨容,又双手举着那鱼篓给她看:“你看。” 鱼篓里青灰色的小虾在乱爬,银白色的鲫鱼在跳动,溅起细碎的带着微腥味儿的水星子,荔枝和长寿啧啧称奇,林谨容僵着嗓子道:“你快上来吧,小心着凉。” 陆缄这才就着长寿的手上了船,脸上浸了一层淡淡的薄红,眼睛黑得发亮:“阿容,好不好玩?这湖里的特产是鲫鱼和小虾,此时正是鲫鱼最好吃的时候,你尝尝是你家的油酥桃花鱼好吃,还是我家的鲫鱼荠菜汤好吃。” 林谨容干巴巴地一笑:“真好玩。”垂着眼递了帕子过去给他擦腿脚上的水,又命荔枝将备用的衣物取出来,小声道:“快去里面换了吧,当心受凉。我让他们生一下火,你烤烤。长寿去伺候二爷换衣。” 陆缄转身进了船篷:“你来帮我。” 渔婆早就体贴地把两边的帘子放了下来,船篷里的光线极暗,林谨容垂着头帮陆缄把衣服理整齐了,低声道:“你这又是何必?生病怎么办?祖父母会担心生气的。” 陆缄拉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不担心么?”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他,昏暗中,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她移开目光,极小声地道:“担心。” 陆缄看了她一会儿,松开她的手掀起帘子走出去:“你别怕,我不会病,我是书生,但不是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渔婆正在收拾鱼篓子里的东西,见他二人出来,乃笑道:“奶奶也不问问二爷为何知道那杏树附近有鱼篓子?” 林谨容接了荔枝递过来的杏花,自往鬓边插了,微微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他昨日来寻你们租船,定是早就和你们商量过的,鱼篓子也是你们下的。不然他怎会非得去摘花儿?” 陆缄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渔婆就笑道:“奶奶好精细人儿,到底和我们不一样呢。我呀,就只会傻傻的问,不会去想的。” 渔公粗声粗气地笑:“憨婆娘,所以你做不了少奶奶。” 渔婆白了他一眼:“晚上不许吃酒。” 渔公憨憨地一笑,也不言语,抓起船橹沉稳地摇动,大声道:“二爷奶奶坐稳,走咯。” 陆缄坐在船头,平视前方,林谨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一直看着波光绿柳杏花白云都从他们身后慢慢掠过。 水面越来越窄,日光越来越强烈,陆缄有些受不住了,侧脸去看林谨容,林谨容还坐着一动不动,似是根本不觉得这太阳晒。她比他还固执,明明是她不解风情,该生气的人是他,可她倒像比他还生气。陆缄无奈地叹了口气:“进篷子里去坐罢。” “好。”林谨容正要起身,陆缄就把手递到了她面前,她扶住了,跟着陆缄摇摇摆摆地走到篷子里坐下,接了荔枝递过来的水喝了,低声道:“我从没坐过船。”当年,他也请庙祝帮忙定了一艘船,怎奈她到死都没见着那船的影子。 陆缄看向她,她的表情很淡,眼神是恍惚的,不由就笑起来了:“你晕船?把手给我。” 林谨容递过去,陆缄将手指按在她左手脉门:“有点酸疼,但按按就不晕了。” 荔枝瞧见,忙递了一块湿帕子去,抱怨道:“奶奶晕了也不说,还坐在外头晒。” 陆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不怨你们奶奶,怨我非得下船去摘花得罪了她。” 临近中午时分,一道低矮绵延的山峰出现在河道左侧,山下几畦金黄的菜花鲜亮无比,几间茅屋上炊烟袅袅,渔公把船靠了岸,笑道:“到地头了。” 渔婆忙拾了一张小桌子出来:“饭也好,吃饭罢。” 午饭很简单,就是一个荠菜鲫鱼汤,一个油酥小虾,一个炒豆腐。渔婆的手艺虽比不上铁槐家的,但食材新鲜,她也收拾得干净,众人都还吃得满意。 吃罢,渔婆看船,渔公领路,林谨容戴上面幕,跟着陆缄上了岸,顺着田埂往山上走去。 这山不比清凉山,看着低矮绵延,实则崎岖难行。陆缄也顾不得被人看见嬉笑,只牢牢将林谨容的手给牵住了,每行一步都格外小心。林谨容却也争气,走得又稳又快,并不喊苦喊累。 渔公无心赞道:“奶奶真好脚力。真不像是娇生惯养的。” 荔枝心虚地看了陆缄一眼,陆缄垂着眼笑,暗暗捏了林谨容的手一把,低声道:“只要你走得动,以后我带你去更多的地方。” 林谨容应了一声,指定前头:“是不是这里?” 一股凉风迎面而来,一个极大的洞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洞旁草木丛生,幽然冷清。林谨容刚探了个头,就被陆缄给拉住了:“当心,下面可深。” 渔公抱了个石头扔下去,笑道:“奶奶您听着。” 那石头滚落下去,果然半天不闻回声。 陆缄笑道:“深吧?可惜这会儿不刮风,你听不到那兽鸣声。” —————— 照旧有加更滴,打滚求粉红票鼓励。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4章 前序 第184章 前序 老实说,林谨容没觉得这个洞有什么稀罕的。又不能进去看,只能在外面瞟瞟,扔块石头进去,还听不到声响的,无非就是满足有些人出门一游的愿望而已。 那渔公大概也是觉着富家少爷奶奶们吃饱了闲得没事儿干,才会这么远的来看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山洞,只是雇主最大,扔了石头以后就抱着手臂在一旁笑。荔枝很捧场地凑上去问了几个很无聊的问题,长寿在一旁捡了几块石头递过去给林谨容:“奶奶要不要扔一块试试?” 林谨容笑了笑,扔了一块又扔一块。陆缄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天空,有些无精打采地道:“好晒,回去吧。” 夕阳西下,乌篷船在波光里缓缓前行,陆缄取了竹笛吹奏,林谨容坐在船头,沉默地看着渔婆做饭。 老宅里没有多少事可做,没有什么长辈需要伺候,加上陆缄也有意识地减少了读书的时间,经常出门去走动,每天总有一顿饭是不在家里吃的。林谨容养精蓄锐之后闲得发慌,便领了荔枝和豆儿一道,沿着那些又高又冰冷的院墙,把凡是能进去的院子都走了一遍。 陆老太爷是个善经营的,家里的粮食从来不会少,但都是当年的新粮,每年新粮入仓之时,就是陈粮出仓之时,不会有浪费,同时也很饱足。水井有五六口,全都是上了年头的,井口的石头都被岁月打磨得溜光水滑,触之冰凉。 看守老宅的余婆子已然六十多岁了,精神还很矍铄,见林谨容对这老宅好似很感兴趣的样子,少不得在一旁介绍:“奶奶,家里的主子们都不太喜欢老宅,嫌老宅窄冷旧,可是当年啊,家里的老老太爷那一辈,就是靠着这高墙厚壁躲过兵灾的。” “怎么说?”林谨容心里一动,命荔枝给余婆子搬了个杌子,倒了茶汤递过去,主仆一起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听余婆子讲古。 余婆子平日里难得和主子们接触,见新奶奶赏脸,自然很高兴,手持了茶盏,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一讲来:“老奴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曾听家里的老人们说过,当年大荣和咱们可不是这么亲近的,那时节,稍不顺意,大荣的兵马就杀过来了,烧杀抢掠,怎么坏怎么来事儿。有一年春天,从清州过来,杀到平洲,又蹿到了这里,家里的那位老太爷,就是凭着这高墙厚壁躲过兵灾的。” 林谨容皱眉道:“只怕那些兵退得快吧?人也不多?”她觉着,就连清州、平洲的城墙都经受不住,一个小小的陆家老宅又怎可能经受得住?多半是一小股散兵才对。 余婆子尴尬地笑了笑:“那大概吧,老奴生在后头没亲眼瞧见,反正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陆氏的族人好些都躲在这院子里头的。奶奶不信,随便找个上了年纪的,都可以问到。” 林谨容笑道:“那不必问了。”转头叫荔枝给了余婆子一碟子糕点并几十个钱。 余婆子欢喜得:“奶奶还想知道些啥,只管问老奴。这老宅子里,老奴最是熟悉不过的。” 林谨容微微一笑:“今日就到这里了,待有要问的又再请嬷嬷过来说话。” 待到余婆子去了,林谨容扶着院墙仔细看了一回,又找借口去瞅了瞅厚实沉重的大门,忍不住想,真的抵挡得住吗?当年乱兵刚闹事的时候,惶惶不安中,也曾有人说不如回老宅,可是被人嗤之以鼻,平洲城的城墙都挡不住,一个小小的院子能挡得住?之后,那股乱兵很快遁入山林,也就再没有人把它当回事。待到匪兵突然杀进平洲城去时,却是什么都晚了,故而,也没人试过当真管用不管用。 但实际上,管用不管用,她都不会知道,因为在最后关头,她根本不会在这里出现。而赤水的陆氏族人,想来前几辈有那经验,到时候也必然会照旧进来躲藏的。林谨容晃了晃头,把这事儿压入心中。 晚上陆缄归家,见林谨容正领着荔枝等人收拾东西,忙道:“今日不是才初八么?怎么就收拾东西了?” 林谨容道:“昨日就要和你商量的,后来忘了。祖父虽说是让我们初十才回去,但不能真住到那时候才回去的。提前两日回去更好。”这样会显得他们做小辈的挂念家里的长辈,大家的脸上都好看。 陆缄静默片刻,道:“这些事情,你安排了算。” 林谨容看出他有几分不喜,猜着是还不想回去,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收拾东西。从明日起,她就要以与之前不同的样貌站在陆家众人的面前,宋氏、吕氏、林玉珍、陆云,谁都不能阻止她的脚步。 第二日中午,林谨容的马车才驶到陆家大门前,就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门子把门槛下得飞快,恭恭敬敬地上前来行礼问安,固然,之前每次都是如此,但当人的心理发生变化的时候,所传递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种变化不单是骑马跟在外头的陆缄察觉了,就是坐在马车里的林谨容也感受到了。她听见陆缄淡淡地吩咐长寿拿钱去赏门子买酒吃,门子说了许多好听话。 再到了二门,马车才停住,看二门的婆子就飞奔上来,取了条凳,打起帘子去扶林谨容下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表情和语气:“真是二奶奶,快去禀告,二爷和二奶奶回来了。” 到了这时候,林谨容不会再端着架子,笑吟吟地就着那婆子的手下了车,吩咐荔枝:“妈妈辛苦了,拿些钱给妈妈打酒喝。” 那婆子笑嘻嘻地接了,又说了若干吉利话,竟然是有滔滔不绝之势。直到陆缄皱了眉头,方才住了口,讪笑着命人把马车收拾了。 夫妻二人顾不得去梳洗,先去的聚贤阁和陆老太爷请安。陆老太爷非常高兴,和蔼可亲地道:“怎不多留几日?我不是让你们住到初十再回来的么?” 陆缄一笑,看向林谨容:“阿容说,祖父给体面,咱们得更珍惜才是。” 林谨容跟着道:“祖父垂怜,就没听说谁家的新妇有我这般有福气的。福气得爱惜着用才是。” 这话极大地取悦了陆老太爷,老头子笑得两条浓密的眉毛耸动起来:“好丫头,惜福就好。福气不是乱生的。” 林谨容的掌心里浸出了一层薄汗,神色越发恭顺小心。 陆老太爷扫了她一眼,又问陆缄:“再见着族里的人,你都能认识了罢?” 陆缄垂手答道:“这几日孙子挨着走了一遍,十岁以上的都认得清了。” “好!”陆老太爷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书要读好,但不能读死书。今晚全家都在荣景居吃晚饭,我会安排阿容跟着你们二婶娘一起管家。阿容,你怕么?” 林谨容一笑:“不怕。”怕又有什么用?已然走到这一步,那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她若是连进出这个家门都要受限制,还怎么做她想做的事情? 陆老太爷心情极好地示意他们跟他到隔壁去见陆缮。陆纶照旧的愁眉苦脸,两只眉毛皱成了八字眉,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陆缮倒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写字,脸色稍微红润了一点,也有了几两肉,看着不似之前那般难看了。 陆老太爷咳嗽了一声,陆纶倒也罢了,陆缮立刻就起身束手而立,规规矩矩地给陆老太爷请安问好,转过来对着陆缄和林谨容,嘴唇动了动,极小声地喊了一声:“二哥,二嫂。” 陆缄很严肃地应了一声:“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好好读书。” 陆缮垂着眼没吱声。 陆老太爷威严地“嗯?”了一声,陆缮立刻不情不愿地道:“是。”可是从始至终也不愿意抬头看陆缄和林谨容一眼。 陆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意兴阑珊之意来,也没心思再留下去。陆老太爷看得明白,挥手放他和林谨容回去。 陆老太太是早就知道这安排的,少不得勉励了林谨容一番,体贴的让他们早点去休息。 夫妻二人才从荣景居出来,就遇到了前来“给陆老太太请安”的涂氏,涂氏今日与之前病歪歪的形象截然相反,穿了件枣红色 世婚(完结)第4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件枣红色的褙子,头上簪了枝金步摇,还用了点脂粉,亲切地握住林谨容的手,慢声细气地道:“恭喜你了。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都知道了吧。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的,用得上我的,只管来说。但凡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做。” “多谢三婶娘关心。”林谨容才笑了笑,涂氏又松了她的手,直扑重点目标:“二郎,你安安心心的去读书,家里都有我,我会替你照顾好阿容的。” 陆缄默了默,低声道:“三婶娘还是安安心心地把自个儿的身子将养好吧。其他事情,能不操心的就别操心了。六弟还小,现在看着刚有点起色,您若是有空,不妨做点他爱吃的送过去,祖父也辛苦。” 林谨容跟着笑道:“是,三婶娘就不要替我操心了。好好将养着。” 涂氏看了看陆缄,又看了看林谨容,轻轻点头:“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 2月粉红1110+,结束! 明天开始这个月的粉红加更。初步定为50一加更。不要怪我涨啊,粉红其实就是一个鼓励作用,不是大家不给我投,我就不加更。你们晓得的,通常情况下,我都是能加就加。只是粉红多的时候,会格外兴奋,呵呵…… 今天一天只有几张粉红票,给点鼓励鼓励噻。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5章 开幕 第185章 开幕 是夜,几十只蜡烛把荣景居照得亮亮堂堂,一道八联的山水屏风将大堂隔成两半,里头是以陆老太太为首的女眷和孩子们,外头是陆老太爷为首的男人们。 说是全家团聚,然则,这顿饭却吃得非常安静。所有的人都各怀心思,只有陆绍的两个儿子,元郎和浩郎还小,由||乳|娘陪着坐在一旁,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稍不如意就要瘪嘴。 吕氏心中烦躁之极,哄了几句不见效果,少不得骂元郎:“这么大了,还半点不懂规矩,叫我怎么指望你?再闹就别吃了,关回房里去!” 元郎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平日里受尽了宠爱,此时见了这阵势,自然不依,嘴一瘪,两颗金豆子就掉了下来。 宋氏板着脸警告吕氏:“小孩子嘴馋最是平常不过。好生生的,你骂他作甚?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吃饭时别招惹孩子。你这是要搅得大伙儿都吃不下去?” 吕氏委屈地垂下眼:“婆婆教训得是。都是媳妇的错。” 陆云给林谨容使了个眼色,林谨容眼观鼻,鼻观心,专心专意地添饭布菜,她自是知道这婆媳俩做的什么。一个心里不忿,沉不住气,想借题发挥,一个老j巨猾,眼看要坏事,就抢在旁人开口以前就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接着,就该陆老太太来打圆场了。 果不其然,陆老太太含着笑,慈爱地朝元郎伸手:“来,乖孙,到曾祖母这里来。哎呦,我的小乖乖,咱不哭啊,想吃什么?和曾祖母说,都给你夹。” 元郎破涕为笑,就此在陆老太太怀里站定了,指着桌上的菜道:“要吃冻石首,还要白炸春鹅。”自有素心丫头在一旁替他布菜,柔声安慰照顾。 见元郎不闹,吕氏收风了,陆老太太便道:“大郎媳妇和二郎媳妇都坐下来吃罢,让丫头们来伺候。今日没有外人,都是家里人,不必守这规矩,难得聚在一处,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和气。坐下,坐下。” 吕氏和林谨容行礼谢过,在下手坐了,陆老太太又命林玉珍、宋氏分别给各自的儿媳夹菜,于是气氛再度和谐起来。 少倾,饭毕。丫头婆子们收拾了碗筷桌椅,撤去屏风,端上茶果,一家子闲坐饮茶说话。茶过一巡,陆老太爷轻咳一声,全家都整齐划一地安静下来,静听他说话。 陆老太爷一双眼睛逐个在儿子儿孙,儿媳孙媳的头脸上缓缓扫过:“今日让大家聚在一起,是有两个意思,一呢,是二郎和阿容成亲马上就满月了,二郎即将前往诸先生那里继续读书,这算是替他饯行;二呢,这些年以来,二媳妇一直都很辛苦,非常辛苦。” 陆老太爷加重了语气,看着宋氏和陆建中声情并茂地道:“这些年你们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大媳妇去了江南照顾老大,都是二媳妇照顾家里的老老小小,操持家务,管束奴仆,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做得非常非常好。咱家有如今这场景,二媳妇是功臣。” 宋氏满脸的感动和不好意思:“公爹夸杀儿媳了,都是一家人,这是儿媳分内该做的事情,又怎敢居功?” 真做作。林玉珍满脸不屑地撇了撇嘴,低下头把玩手上的鸽血红宝石戒指。涂氏看看她,又看看宋氏,再看看林谨容,一脸的兴味。 陆老太爷朝宋氏摆摆手:“不必自谦,是你的功劳就是你功劳,我不会平白责骂人,也不会平白夸赞人。我早就不忍让你如此辛劳,怎奈没有他法。多亏有了大郎媳妇儿帮把手,我才觉着踏实了一些。” 吕氏闻言,眼睛一亮,抬起头来希翼地看着陆老太爷,陆老太爷看着她温和地一笑:“大郎媳妇儿也是个贤惠能干的,真不错。”不等吕氏起身自谦,他话锋一转,朗声道:“可是,这次回去我也看到了,一家子都闲着,就你婆媳二人在忙碌,实在不像话。”眼睛看向林谨容:“二郎媳妇!” 林谨容一直就在等他转过话头来,闻言立刻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道:“是,祖父。” 陆老太爷的眼睛在眉毛下一闪一闪的:“你这两日好生准备一下,从初十开始,你就跟着你二婶娘、大嫂学管家理事。要努力,不许偷懒,尽早理顺上手,明白么?” 林谨容自是应了不提,表决心什么的,她决定就不做了。虽然陆老太爷很爱说,很会说,但在他面前,没有什么话,比实际行动更有说服力。 陆老太爷又看向宋氏和吕氏:“不许你们惯着她,该让她做的事情就要让她去做,也不许藏私,该教的要教,该提醒的要提醒。”打了个哈哈:“老二晓得的,我有个脾气,下面的人做错了事,不单是他一个人的错,也要找管事的,为什么呢?因为管事没尽到职责,不管事。就像大郎做错了事,就是老二没教好,老二做错了事,就是我没教好。” 这意思太明白不过。陆绍“唰”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满脸的谦恭,陆建中白白胖胖的脸上满是笑容:“是,是,爹爹说得有理。” 宋氏的眼皮子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温和大度到了极致的笑容:“公爹放心,儿媳一定会像待大郎媳妇似的待阿容。不会惯着,也不会不教不管。” 吕氏也站起身来,垂着眼干巴巴地道:“祖父放心,孙媳定会待阿容和亲姐妹一样的。” 林谨容就上前去,对着宋氏和吕氏认认真真行礼下去:“要给婶娘和嫂嫂添麻烦了。” 宋氏笑着将她扶起来,亲亲热热地道:“阿容说客气话了,你是来减轻我负担的呢。何来的添麻烦一说?我巴不得你赶紧理顺手,我好和你婆婆一样的去享清福。” 林谨容笑看了吕氏一眼,柔声道:“二婶娘如今不就是在享大嫂嫂的福么?我可没有大嫂有本事。” 吕氏笑了一声,半真半假,半酸半羡地道:“我哪有弟妹有本事?”能得老太爷如此力挺,如此庇护,不是本事是什么? 林玉珍精神抖擞地道:“阿容,你二婶娘管家很有一套功夫,你可要把你二婶娘的本事全学会了才行。” 陆老太爷摆了摆手:“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散了吧。二媳妇回去好好想想,先让阿容从什么地方着手。” 宋氏应了,亲亲热热地拉着林谨容的手,说个不休:“你闲了过来,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是。”林谨容也同她一般笑得弯了眉眼。抬眼碰到陆缄的眼神,却见他眼里并无笑意,见她看来便垂下了眼。 林谨容不解。正待要再去探究,陆纶笑嘻嘻地过来装模作样地朝她深深一揖:“二嫂,这回你可偷不到懒了。”起身后却背着众人鼓励地朝她握了握拳头。 待出了荣景居,陆缄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林谨容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路行一半,陆缄方回头问她:“二婶娘必会问你,想从哪方面入手学管家,你,想先做什么?” 林谨容道:“我还没想好。祖父虽则摆明了态度,但不可能事事去管,事事管到细。有他掌着,大事儿上不会出错,但小事儿也够磨人。” 陆缄扯了扯唇角:“我看你是早就胸有成竹的样子。” “怎么会?”林谨容自是不承认的,“我这里正担忧呢。幸好,还有两日,我可以慢慢地想。” 陆缄等了等,不见她有就此事深谈的意思,便又转身往前走。待回了房,方道:“我明日就要收心读书了。你把我的行李收拾一下,再给诸先生和师母好生备一份礼。不必贵重,但一定要精致。” 林谨容替他脱去外衫,随口就来:“送两令久藏的生宣,再加一坛子酒腌虾,另送两斤银鱼干,十斤野味腊,两坛荔枝酒。你看如何?” “不错。”陆缄诧异地回头看着她:“都是先生爱的。”诸先生,爱风雅书画,也好美食。林谨容送的这几样东西,不是很贵重,难得的是送到心里去,定会得诸先生喜欢。 林谨容一笑:“那就好。诸先生值得尊敬,也一定要尊敬好。” 初十,不过四更时分,陆缄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侧头看着身边安静熟睡的林谨容,试探着把手伸进她的被子里,放在她的腰上。 林谨容悚然一惊,很快清醒过来,低声道:“怎么了?” 陆缄不说话,只将她搂紧了,一下子翻转覆在他身上,将她的头紧紧按在他的胸前。林谨容顺从地闭上眼睛,轻轻搂住他的肩膀。陆缄的气息瞬时急促起来,动作越发狂野。 林谨容忍不住低声劝道:“轻一点,你还要起早赶路呢。” 陆缄不语,一双手差点没把她的腰给掐断。林谨容咬住嘴唇,任由长发散落盖住了脸庞。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墙头的时候,林谨容终于送走了陆缄。 —————— orz,昨夜开会开到将近11点,回到家中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所以,今早的更新不得不推迟到现在。 听说今天是白se情人节哈,祝大家快乐,会有加更,求粉红票,o(n_n)o~ 另,现在起点在做活动,充值20元就可做初v,相比普通用户读书更方便,更省钱,平时可是50元才行滴。支付宝也支持,此项活动到3月16日中午12点就结束了。有意的筒子别犹豫了,尽早下手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6章 大方 第186章 大方 宋氏的院子里照旧的人来人往,热闹得出奇。 吕氏欢快地逗弄着浩郎:“把枣糕给娘咬一口……浩郎乖啊……小坏蛋,怎么就这样吝啬?”眼睛瞟向林谨容,吩咐丫头素锦:“给二奶奶换杯热茶。”然后又告罪:“对不住啊,二弟妹,你看,这人多得……一天到晚总也不停。再等会子吧,应该快停了。” 林谨容无所谓地道:“说到底是我来迟了,二婶娘有事要忙,总不能专坐着等我。只是让嫂嫂闲下来陪我,真是不好意思。” 吕氏笑道:“也不能怨你,今日二弟要出门么,你要照顾他,还要送他出门,能来这么早已经让我想不到了。”顿了顿,补上一句:“多亏得你,不然我也偷不得这懒。” “机会难得,我们妯娌俩就闲叨闲叨。嫂嫂和我说说这家里的管事妈妈们罢?”林谨容温温和和的一笑,就是在这坐着等,也比和林玉珍、陆云一言不合就翻脸的好。 吕氏只好把浩郎交给||乳|娘,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人家介绍人事,都是从最上头说起,再说到下面,唯独她,从最下面的婆子说起,不分巨细,热热闹闹地说了许久也不见说到重点,更无条理。 荔枝听得头大,本来还有点数都给她搅得没数了,由不得的就有些生气。林谨容却是含着笑,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吕氏一停下来,她就发问,吕氏只好又回答。 今日的情形是在林谨容的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说是意料之外,是因为宋氏婆媳对她的策略态度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当年,也许是她们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对她的态度是以拉拢亲和为主,她一来,就让她在一边旁听跟学,宋氏表现得格外体贴和大度,吕氏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小心眼,喜怒形色。当然,她这一听就听了很久,管的也是一些无关紧要,但是很难缠的琐事。 说是意料之中,是因为根据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宋氏和吕氏都十分防备她,再加上陆老太爷的态度,她料定今日定然不会轻松。似这种机会恰当,理由充分,看似无伤大雅,很拙劣,实际最容易激怒人的为难,她要是认真,她就输了。她本来就年轻,又刚进门,怎能轻易就被人扣上一顶心浮气躁的帽子呢? 如此,转眼间就过了三盏茶的功夫,林谨容还端坐如松,不急不躁,吕氏却说得口干舌燥,有些坐不住了。于是给丫头素锦使了个眼色,让去隔壁问问宋氏的意思。 素锦会意,慢慢蹴将出去,行至隔壁,朝宋氏的心腹肖嬷嬷招了招手。肖嬷嬷忙走出去,低声道:“坐不住了?” 素锦摇头:“坐得稳稳的,不气不恼,一直笑着呢,是大奶奶让我来问太太的意思。” “还真沉得住气。”肖嬷嬷微微一皱眉头:“眼看就要吃午饭,是差不多了。”言罢掀起帘子往里去寻宋氏。 宋氏不急不缓地打发走回话的婆子,捧起茶盏,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怎么,她急了?” 肖嬷嬷笑道:“不是,稳着呢,是大奶奶急了。” 宋氏垂下眼帘,静默片刻,低声道:“白白比人家多活了这几岁。急什么?有什么可急的?” 肖嬷嬷道:“大奶奶怎能和她比?她是从什么地方杀出来的?老奴瞅着也差不多了,既然没有用,就不必再浪费功夫。”她今年四十五岁,是跟着宋氏嫁过来的,深得信赖,堪称左膀右臂,自有一套行事方式,日常说话做事也大胆。 宋氏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起身道:“走吧,你去安排一下,留她吃午饭。”行至门前,并不立即进去,站着听了片刻,只听林谨容和吕氏谈笑风生,果然是不焦不躁的样子,微微一沉吟,迈步入内,笑道:“两只小老鼠,我在那里忙,你们倒在这里吃喝玩乐,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好不自在。” 林谨容站起来与她见礼,大大方方地打趣道:“二婶娘说这话我可不依,我们是小老鼠,您是什么?” 宋氏一噎,随即又笑了,伸手去捏林谨容的脸颊:“看看这嘴利索得。谁再和我说林四姑娘不多话,是个闷葫芦,我就和他急!” 林谨容巧妙地一让,躲开了袭击,将手亲亲热热地搂住宋氏的胳膊,笑颜如花:“二婶娘,别捏,疼呢。” 宋氏就笑:“你这丫头,还没碰着你就叫疼?等急了吧?你运气不好,没想着今日事儿会这么多。你要是昨儿提前过来和我商量妥当,今日你就可以跟着一起处理事情了。” 彼此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儿,偏来要在这些小事情上绕弯子,林谨容也不戳穿她,直截了当地道:“那不是怕有人说我迫不及待么?我是想帮婶娘分忧,但也怕人家说我呢,我刚进门,脸皮薄,禁不住的。” 宋氏给她恶心得,干笑了两声,道:“时辰差不多了,在这里吃午饭罢,咱们商量商量分工。” 林谨容从善如流:“叨扰二婶娘了。” 宋氏道:“你是贵客,难得请到,何来的叨扰?”命人摆了饭上来,却是精致整齐得很,四个炒菜,两个汤,两个蒸菜,四个凉碟,四盘干果,还有荔枝酒一壶。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最时新的菜蔬,样样都有,不过数量少了一点,精致程度和样数,竟是比陆老太太那里还要过些。 荔枝惊讶不已,猜不着宋氏这是要干嘛。林谨容脸色不变,仿似她平日里吃的就是这样,举止从容地说了一句:“二婶娘疼我,弄这么多好吃的,我以后得日日在这里蹭饭吃。” 宋氏“呵呵”笑了两声,也不解释,就命吕氏来给林谨容添饭布菜,苦劝林谨容一定要多吃一些。 少倾饭毕,命人送了茶水果子上来,宋氏方道:“阿容,我先和你说说家里的情况,再叫管事的妈妈们过来和你见见面。”她不比吕氏那般粘糊,一来就把家里几个大的方面给林谨容点明,从采买,月钱,厨房,针线这些家常的开始说,再到外面的人亲来往,有几个庄子,铺子,等等都一应介绍 了一回:“咱们家呢,说起来人不多,但事情着实不少,老太爷交游广阔,来来往往的朋友很多,四时八节要备的礼就要把人给折腾够,族里那边也时不时地要周济,下面的人生老病死,迎娶丧葬,都少不得要管,要过问……” 林谨容并不打岔,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这一说,就说到了下午时分,宋氏抿了口茶,喘了口气,试探着道:“阿容,你想从哪方面开始入手?” 林谨容道:“二婶娘觉着我该从哪方面开始学?当初大嫂是从哪里开始入手的?” 吕氏看了宋氏一眼,道:“我跟在婆婆身边学了两年多,需要做什么就搭把手,后来,元郎大了点之后,婆婆方才让我管了厨房。” 厨房是个妙地,不但是个肥缺,还是了解、熟悉各房各院情况的最佳途径——人必须得吃饭,谁爱吃什么,吃多吃少,什么时候点什么菜,身体状况,回来吃或是不来吃,请客与否,客人的身份和主人的亲密程度,厨房都是最先知道的。还连着各房各院的财务状况,都能看出一二来(公中所出,大家的伙食标准都一样,但保不齐谁嘴馋了,想额外吃点好吃的稀罕的,那就要另外花钱,有钱人和没钱人自然一目了然。) 可是吕氏既然已经管了,林谨容就不可能去和她争。且不论先来后到,就说人吕氏跟着宋氏学了两年多,又生了长子之后才能管上的,她就好似没资格和人家争(厨房重地,岂是一个刚进门的新妇能管好的?)林谨容索性拉明了问宋氏:“婶娘安排吧,看看什么适当我就做什么,反正也是您主事,我襄助。” 宋氏假意想了很久,才道:“阿容,不如这样,你来管采买。” 这话一说出来,吕氏的眼睛就瞪大了。采买,这银钱手中过,管家管家,主要管的就是这些,如果采买这一块都交给林谨容去做了,还有什么意思?这也太大方了些。 好大一个肥饵!可这块骨头又哪是这么好啃的?负责采买的管事就是宋氏的人,背着她胡天胡地一气,得利的是旁人,背黑锅的却是她,稍不小心就会臭了名声,就会被质疑,惹上一身的腥臊。林谨容毫不犹豫地推辞:“多谢婶娘好意,我年纪太轻,经验不足,镇不住,不合适。” 宋氏道:“你怕什么?你聪明能干,有我帮着,再不济,还有你婆婆。老太爷也说了,还有他!谁要是敢不听你的话,我唯他是问!你要熟悉家里的情况,就是从这里开始做最好。” 林谨容微微一笑:“婶娘,您是疼我不假,您大方没有私心也不假,但我有多大的能力,我就做多大的事。好大喜功,贪心,都是要不得的。您就别害我啦。” —————— 粉红50+,求粉红票。 我这几天工作很忙……更新不稳定,请勿见怪。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7章 退进 第187章 退进 宋氏似笑非笑地道:“你这丫头,我害你?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林谨容嬉笑着道:“婶娘硬要我管这个,那就是害我。” 她如此直接,宋氏倒没话可讲,便道:“那便先让管事的婆子们进来见见面又再说罢。” 客随主便,林谨容自然没意见。 几个婆子含着笑进来,宋氏一一介绍过来,重点指了一个婆子给林谨容认识:“这是孟家的,专管库房和东西。咱们缺了什么,都得和她要,换季的时候换家私摆设,也得找她。我每个月都要和她对一次帐,年纪大了,眼睛花啦,也挺累人的,听说阿容你在家就管账的,做这种事情正是驾轻就熟,要不,你来替我做这件事?很简单,很容易的。你总不能再说我害你了吧?” 又是一个好似又简单,又光鲜的活儿。林谨容还未开口,就听肖嬷嬷在外笑道:“大太太,今儿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林玉珍的声音:“我来看看阿容,这孩子从早上过来到现在,也没个音信,我来瞧瞧她。” 这是来抢肉吃呢,吕氏飞快扫了林谨容一眼,迅速垂下眼睑。宋氏却是半点不讶异,立刻就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迎了出去:“大嫂,今日刮的什么风,把你给刮过来了?” 林玉珍今日是精心装扮过的,戴着白玉牡丹冠,穿绛紫色的褙子,金泥牡丹纹领抹,配黄|色百褶裙,显得精神头十足,进门就先打量了林谨容一番,然后皮笑肉不笑地与宋氏打招呼:“我家阿容大清早的就过来,你也不放她去歇歇。” 宋氏掩口而笑:“看把大嫂心疼得,到底是姑侄。我留她吃饭,给她做好吃的呢。我们在商量分工呢,正好的,大嫂你替阿容拿一下主意。我说让她来管采买,这样很快就能把家里上上下下的事儿和人都给摸清楚了,又练本事和眼力,可她不肯。” 林玉珍顿时怦然心动:“为何不肯?”这话是问林谨容的。她回到家里这些年,不是不想把长媳的派头拿出来,重新把家掌起来,奈何陆老太爷始终不发话,二房也防得紧,她也不愿意掉份去求谁,索性把宋氏婆媳当作干活的丫头婆子看。可是此刻,一旦听说可以把权力重新握在手里,她就舍不得了。 宋氏眼里的笑意越发浓厚:“看吧,阿容,就连你姑母都问你为何不肯?” 林谨容笑道:“我年轻,没经过事,压不住,不敢应允。” 林玉珍皱了眉头道:“什么压不住?谁是一开始就会的?不都是学的?”林谨容掌着,就相当于是她掌着,又怎会压不住?谁敢不听话,她就统统给撤了,看谁还敢叫板? 如此的迫不及待,那就拿去罢,保证会毕生难忘。宋氏正要开口,林谨容就抢在她前头铿锵有力地道:“我是绝对不敢受的。姑母不是不知我有几斤几两重,要是闹出笑话来,那岂不是要叫祖父失望透顶?我还是从头慢慢学起的好。” 真没出息!林玉珍急抓火燎的,终是晓得林谨容的脾气,知道自己要是硬替她把事情定下来,她就能把事儿给闹黄了,白白给人看笑话。又恨又恼,却又无计可施的时候,只听林谨容又道:“二婶娘还有另一个主意,让我管库房和东西呢。”听了这个,林玉珍方又看到了一丝希望:“这也不错。”还是肥缺,她看不惯这孟家的很久了,这孟家的,就是宋氏的一条狗,给她机会,必然第一个就把这条狗给除了。 宋氏就笑道:“既然都觉着好,那就定了罢。”就要叫孟家的过来叮嘱。 “慢着。”林谨容含笑起身,指着一个又白又瘦,眯缝着眼睛,基本不怎么说话的婆子道:“我记得,这位徐嬷嬷是管针线房的吧?” 那婆子道:“是。” 林谨容就回头望着宋氏道:“我不才,其他大事儿我也做不了,就先让我来管这个吧。”徐嬷嬷是陆家的家生子,早年一直伺候老太太,做得一手好针线活,老太太只爱穿她做的里衣和鞋子,老太爷也只穿她做的鞋。就算是这么多年过去,无论是在林玉珍手里,还是在宋氏手里,这沉默寡言的徐嬷嬷始终屹立不倒。三朝元老,这本就是个人才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极其惊讶。就算是徐嬷嬷,也惊讶得很。针线房这边真是清闲很多,凡事都有她料理,主子们说是管,也不过就是逢年过节,换季时节,过问一下全家上下要做多少套衣服,有多少帐幔铺垫等物要换,算出要多少钱,把所需的材料买齐,做好以后,再检查一下是否合适得当,有没有浪费。一切都有定例,也不用谁来求,和宋氏提出的那两个位置相比较而言,实在是天和地。 真是出乎意料,宋氏怔了片刻,试探地看着林玉珍:“大嫂,您看这?” 林玉珍气得没话说,强忍着怒气道:“你倒会偷懒,就不怕你祖父失望?” 林谨容道:“祖父只是让我帮二婶娘的忙,我这就是在帮。”宋氏能安的什么好心?把持家务这么多年,又怎会轻易就把手里最紧要的权力放出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她手里没有可以用的人之前,不过是把她放在火上烤而已。贪功冒进,却又没有能力,会死得很难看,怎如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走更让人心安? 吕氏轻轻松了一口气,宋氏收了刚才的嬉笑神色,认真问林谨容:“你真的决定了?”她此刻的感觉就是,一拳打到了棉花堆里,实在是出乎意料和没趣极了。 林谨容笑:“真的决定了。二婶娘要是觉得我太闲,尽可以让我去办其他的小事儿。大主意您拿,我出力就是。” 宋氏笑笑,亲热地拉着林谨容的手道:“那你经常过来,我是不会和你客气的。” 林谨容意味深长地道:“那是一定的。” 天色渐晚,最后一缕阳光滑下墙头,林玉珍的怒气也绷不住到了爆发点:“你是傻的啊?事前和你怎么说的?多好的机会,你为何要放掉?” 林谨容从容地递上一杯茶:“姑母润润嗓子。” “我不喝!”林玉珍看到她就来气,数落道:“早就说过你是窝里横,烂泥糊不上墙,你还不认……” 陆云忙起身去劝:“娘,先听嫂嫂怎么说,她定有她自己的打算。”然后朝林玉珍使眼色,示意她木已成舟,不如先把芳竹的事儿说了又再说。 忽听方嬷嬷在门口小声道:“太太,老太太那边的素心过来,说是老太爷让二奶奶去荣景居问话。” 林玉珍便阴沉了脸,交代道:“你去和老太爷说,你要管库房,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都有我来管,记住了么?” 林谨容不语,施了一礼,自出了门。行到门口,只见廊下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淡绿的半臂,月白色的裙子,脂粉不施,低眉垂眼地站在那里,看见她出来,便给她行了一礼:“奶奶万福。” 该来的又来了。林谨容顿住脚,认真打量了她一番,微微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冷笑来,也不说什么,自扶了荔枝的手而去。 陆云紧跟着从里头出来,朝那女子招招手:“芳竹姐姐,你进来,我娘有话要交代你。” 荣景居里,非常难得的,陆老太爷正和陆老太太在下棋。林谨容便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站定了,不时递点水和帕子什么的,不多时陆老太太喊累,陆老太爷便收了手,使了无关人等出去,指了指前方的如意纹六面开光凳子:“坐。” 林谨容小心翼翼地坐了:“祖父唤孙媳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陆老太爷道:“听说今日你二婶娘为难你了?” 林谨容一笑:“没有的事情。是二婶娘太忙啦。” 陆老太爷对她这个回答并不惊讶,算是在意料之中的,便又道:“为何要选针线房?掌管库房倒也罢了,我觉得采买很适合你做。前期也许有点难,但只要上了手,很快就能把里里外外的人事摸索清楚。” 林谨容认真道:“您说过的,根基不牢,就要想法子把根基扎紧。孙媳现在正是在扎根基,还没学会走就跑,必然会摔得很重。”自她重生以来,有些事情的发展其实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就算是大事件不变,这重生的光也只能沾到她死前的那个时段为止。倘若她能侥幸活下来,她就会用到这些踏踏实实学来的本领。 稳打稳扎,很不错。陆老太爷捋着胡子道:“针线房冷清得发慌,怎够你扎根基?” 林谨容静静地道:“衣食住行,针线房排第一,那里并不亚于厨房。”一家子人的穿着,房里用的帐幔铺垫等物,都要靠针线房。也许陆老太爷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很多下人,特别是粗使丫头婆子们,最爱去针线房讨要一些用剩的布头和针线。这些粗使丫头婆子们,平时就是悄无声息的存在,然则,她们的足迹和耳朵却遍布了整个陆府。最要紧的一点是,她不用担心徐嬷嬷会在她后头来事儿,暂时也不用怕宋氏婆媳来坏招。她现目前很需要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让她去理她的妆奁,那才是最重要的。 ———————— 今天、明天都要在外办会、开会,回到家里会很晚,所以只能保持单更。大家就表等啦,周末会加更补上。但是,不管有木有,我都还是要厚着脸皮求粉红票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8章 五年 第188章 五年 林谨容才从荣景居出来就又被叫去了林玉珍的院子。 林玉珍直截了当地把话挑明:“你要管事,可你院子里的人就没几个顶事的,桂嬷嬷进门这么久还没混出那个院子,樱桃太小,豆儿太憨厚,桂圆是个闷货,就荔枝得用一点,但你总不能事事都靠着她。我思来想去,打算让芳竹去帮你。你可能还不知道芳竹,她打小就跟着我,从前二郎在江南时就一直是她在照顾,做得很好,很能干,还煲得一手好汤。她男人也在外院,你要传递个什么,打听点什么的也方便。你觉得怎样?” 林谨容看着站在一旁低眉垂眼的芳竹,淡淡一笑:“长辈赐,不敢辞。姑母这是心疼我,我又怎会不识抬举?” 林玉珍非常满意,当场就叫芳竹给林谨容磕头认主,当着林谨容的面好生训诫了芳竹一回,让芳竹退下后才道:“你和老太爷说了你要管库房的事情没有?” 林谨容眼睛都不眨地道:“正要和您说这事儿,我才一去,老太爷就夸了我。”眼看着林玉珍吃惊的样子,她心里有种暗藏的惬意:“他说,我懂得进退,踏实稳重,他没有看错我。” 荔枝在后头听着,忍不住眨了眨眼,当时陆老太爷不过说了一句,既然决定了,那去做就是了。怎地现在就变成了这种明确的褒奖?林谨容说这话竟是半点犹豫和心虚都没有,她也不怕这话传到老太爷耳朵里去? 林玉珍怎么也不会想到林谨容敢瞎编,当时就灰败了脸色,引发无限猜想。懂得进退?如果林谨容听她的,真的选了那两件事,岂不是就成了不知进退?老太爷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借机警告自己?到底还是顾惜二房呢。 “姑母,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林谨容小心地观察着林玉珍的神色,见她从惊讶到失望,从失望到恍然,从恍然到沉思,就晓得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短时间内,林玉珍母女都将不会再有多的动作。 林玉珍抬起头来,有些不耐地朝她摆了摆手:“下去吧。记着,不要专门只顾着针线房,闲来无事,就经常去你二婶娘那里坐坐,跟着她学学本事。就算是现在用不上,将来有一天也会用得上,你总会有自己管家的一日。” “是。那您早些安歇。”林谨容觉着这是自己进门以来,林玉珍说的最正确的一句话。 林谨容前脚才出了门,陆云后脚就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林玉珍道:“阿云,你说你祖父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他让你嫂嫂跟着管家,就是想逐步分薄二房,把你二哥和二嫂扶起来的意思。” 陆云也有些茫然,想了片刻,低声道:“我觉着,祖父既然开了口,就不会只舍得一个针线房,兴许是还要再看看她的其他表现才放心也不一定。她绝对不会只满足于一个针线房的,先看看再说吧。” 也只能暂时如此了。说实话,现在陆缄和林谨容,还真不够和二房顶着来的,林玉珍无奈地想了一回,恨不得陆缄赶紧考中进士,恨不得林谨容赶紧生个胖儿子,自己手里握的筹码更大更重一点才好。 天刚五更,林谨容照常起了身,荔枝劝道:“奶奶,二爷不在家,您大可以多睡一会儿。左右太太也要辰正才起身的。”这算是给林玉珍做儿媳唯一的好处了。陆老太太早上不喜人去打扰,林玉珍又不管事,自然而然就起得比较晚,用不着黑天黑地就赶往她那里去伺候。 林谨容正色道:“今日要做的事可多。” 才刚梳洗完毕,就听得豆儿诧异地道:“这位嫂子,您这是?” 一条细细柔柔的声音道:“你是豆儿吧?奶奶起身没有?” 荔枝诧异地道:“她倒来得早,人还认得够全的。”压低了声音道:“奶奶,要不要,嗯?”这个人,摆明了就是安插进来的钉子,虽然不能推辞,但要为难也不是做不到。 林谨容笑道:“何必呢?别做无聊事。让她进来,再把大家都叫进来见见。”她一定要让芳竹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和全然的信任。 “你们一定要和睦相处,别让人看了笑话。”听林谨容介绍完芳竹的来历,豆儿和樱桃倒也罢了,桂嬷嬷的心里却是不安之极,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不正是一个管事妈妈的样子么?桂圆亦是咬着唇,担忧不已,有心要提醒林谨容,怎奈如今自己身份地位大不如从前,根本不敢往前凑,只好盘算着说动荔枝建言。 林谨容把她母女的不自在和担忧俱数看在眼里,并不安抚,只命芳竹和荔枝陪她前去寻宋氏。宋氏此番比之昨日热情了许多,没再刻意刁难她,爽爽快快地同她去了针线房,把徐嬷嬷手下的人挨着见了一面。走过场训完话后,宋氏又极力邀请林谨容去旁听家务,林谨容并不推辞,只听不说,见识了一番宋氏高超的管家手腕,听到中午时分,见宋氏不停打呵欠,晓得下午是人家的私密时光,便极有眼色地告退,前往林玉珍的房里伺候陪同林玉珍吃午饭。 林玉珍见她进出都把芳竹带着,便只随口问了几句就作了罢。林谨容瞅了机会说自己想见林世全一面,盘盘妆奁。 林玉珍对她管理自己的妆奁倒是没什么意见,况且见的也是族兄,并不是什么外男,便大方地应了。 林谨容不客气地指使芳竹做事:“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尽快把消息给我送到,越快越好。”随后安然去睡了午觉,待到一觉醒来,林世全已经进了门,坐在花厅里头等着她了。 荔枝笑道:“这可真是快。若是让其他人去送信,怎么也得再过一两个时辰罢?” 林谨容挑了挑眉:“不然我拿她何用?”每个人都自有用处,并不是只有坏处。芳竹的长处不就是在内外院传递东西和消息么?自然要充分利用。 林世全今日穿得簇新,青灰色的圆领窄袖衫子虽朴素无华,用料做工却都很讲究,腰间挂着的玉佩质地也极好,身形挺拔,举止从容,半点不亚于林、陆两家的子弟。林谨容才见了就忍不住笑了:“三哥真是一表人才。” “第一次进你家的门我总不能给你丢脸。”林世全上下打量了林谨容一番,见她眉眼间已经褪去了青涩,神色看着似还不错,却始终不放心:“你还好么?他待你如何?”林谨容之前不肯嫁陆缄,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林谨容垂头?br / 世婚(完结)第5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头一笑:“还好吧。 秋读阁反正就是过日子。”不欲多说,迅速转入正题:“上次我们说过的茶肆,不知这段日子三哥准备得如何了?” 林世全忙把自己这段时间做的准备工作说给她听:“现下主要是铺面的问题。是租还是买?我觉着,买下比租下划算,毕竟要做的改动太大,投入会很多,若是日后东家不肯再租,损失就大了。” 江南那边的茶肆和平洲这边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雅致。一间上等的茶肆,也有当街卖茶之地,但入内却是幽雅的庭院,沿着长廊一路进去,隔作无数间宽敞明亮的雅室,名花名草,山水字画,幽香音乐,缺一不可。客人可请茶师作分茶表演,亦可亲自动手,可以享受,也可以邀上一群人比试。这样的茶肆,和一般的铺子是完全不同的,租下一间铺子后前期所作的改动会很大,从长远考虑来看,自然是买比租划算。所以林世全的考虑不无道理。 林谨容却是早就有打算的:“那如果我不打算把这生意做太长久呢,只打算做五年,那是租划算还是买划算?” 林世全一怔:“那自是租的划算。可为何只做五年?我有信心把这铺子的生意做好。” 林谨容笑道:“不是不相信三哥。你这些年可不比从前,给你一个钱,你也有法子很快把它变成两个,是吧?” 林世全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都是四妹你……” “咱们不说这个,没意思,三哥觉着我好,我其实也离不得三哥。”林谨容从来不认为林世全的成功全都是靠着她帮忙,她给了林世全机会不假,但也和林世全自身的努力和刻苦聪明有很大的关系,他们之间是平衡的,互惠互利。只她的真正打算还不能和林世全明说,少不得借了陆缄的事情说道:“我只是觉着,也许将来咱们不一定会死守在这平洲。敏行读书还不错。” 林世全眼睛发亮:“是啊,将来敏行必然会考中的。平洲这地儿太小太偏远了,就算是生意再好,也不能好到哪里去。若是其他繁华地方,那可就不一样了。”在平洲这地儿,一个铜钱砸下去,要绞尽脑汁才能变成三个,若是在江南富庶之地,轻松就可以变成三个。 林谨容微微一笑:“正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要多存点钱,不能浪费一丝一毫。写契书的时候,三哥千万记着要写五年,别给他反悔抬价的机会。”五年之后,且不论这铺子会不会在匪乱中被烧毁,她也不能平白留给陆家人的。 —————— 如果今天回来得早,就会有加更。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89章 打算 第189章 打算 论到租铺子,开铺子这些事情林世全如今可谓是驾轻就熟,当下就和林谨容商量:“我之前看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城南梁家的新宅,这间宅子修好以后主人只住过一年,里头的结构不错,不需要作太大的改变,租金少,但是相对来说比较偏远,开张以后估计得花点精神和时日才能慢慢起来;另一个是城中朱家的铺子,这个有些老旧狭窄,翻新改装很要花点钱,租金也高,但是地势好,人气足。四妹你瞧哪一个比较合适?” 林谨容道:“我改个日子去看一眼再说。”从前是没有办法,如今却不同,她可以出门,那就不能再躲在背后,事事都依靠林世全。须知再好再能干的人也有靠不住的时候,只有自己才能靠一辈子。这茶肆,说到底,真正的用处乃是她练手脚的途径。 于是二人商量好后日一同去看铺子,林世全又说起盐碱地放淤,请佃户的事情:“如果情况好,今年就可以种上庄稼,但平洲、清州突然增加这么多的地,家家都要请佃客,在这附近怕是没有这么多人,得去附近的州县请人才行,到时候少不了要谈条件,要抢人,必须早作打算,你可有什么计划?” 这片地,找什么人种,怎么种都十分有讲究,如果不能盘算好,就等于白买了。这还好林、陆两家都是官户,不然光这些地就要白上多少赋税。便宜买入大片的土地是眼光,但要经营得当能赚钱那才是能力。 林世全并不认为林谨容这个只在庄子里住过半年的闺阁女子有本事做好这个盘算——也许她在生意上颇具眼光和魄力,但这可是种庄稼。于是善意地提醒她:“要吸引人来种田,最主要还是租金的多寡。如今的行情是,一般情况下都是对分,即交五成的租子;没牛的小客,就交六成租子;如果连农具也无,那便要交七成了。四妹你最主要的还是要先把租子定下来,我才好去招人。” 林谨容皱眉道:“这租子也太高了些。有牛有农具的倒也罢了,那起什么都没有的,本来就穷,辛辛苦苦种一年的地,却只能得三成,那怎能吃得饱?” 林世全不由笑道:“若干年来世人都是这个例。这还是在我们这里,若是在京城附近,便是四六、三七均分,倘若又借耕牛和农具,那便是二八。”转念一想,林谨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惯例,不由挑了挑眉:“四妹,你说说你的想法?” 从买下盐碱地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林谨容不可能没有一个详细的规划,便笑道:“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若干年来大家都是这样,我也不能做那破坏规矩的出头鸟。还是五成的租子,借耕牛和农具的各加半成。种子可以先借,收成后再还。三哥你觉着这样如何?” 不要小看这半成租子和免费借种子,对于那种赤贫的人来说,简直是难得的好事。他见过许多人,越是有钱越是吝啬,林谨容一天到晚想赚钱不假,但是她从来都有度。林世全眼里闪过一抹温柔的光,声音不知不觉越发柔和下来:“如此甚好。可知道今年该先种什么?该准备种子啦。” 他必然是早就提前打听过的,但林谨容也不想让他太小瞧了她,便笑道:“三哥休要瞧不起我。要不信,我们沾了茶水写在桌上,看是否种的一样?” 林世全被她引得起了玩心,便叫荔枝作证,二人背转身各沾了茶水在矮几上写了,再回头去瞧,不由都笑了,写的都是先种高粱,再种水稻。 原来盐碱地经过放於之后,并不是一劳永逸,如果种植不当还会返盐,从而影响收成。本来水稻最好,能起到边利用边改良土质的作用,然而第一年的时候,土地尚未淤好,人手尚未请足,要提前育秧难度不小,故而只能先种旱地。然则,放淤一般都是在四月之后,待到水褪去后,再修整一番土地,也只能种点耐盐的高粱了。 林世全很高兴:“你怎会知晓?我这个下过地,干过活儿的也是因着和梅大老爷走南闯北,又特意问过其他地方的人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林谨容只是笑:“你是打听来的,我就不能打听了?”这可不是沾重生的光,现在的她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她会有计划有步骤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买了这地,自然就要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二人笑了一回,林世全要起身告辞了,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来:“差点忘了这件事。半个多月以前吴二少去了香药铺,让我转告你,你送去江南的信和东西,他都送出去了,保证会平安送达。要问你,等回信到了以后,是直接给你送过来,还是送去三婶娘那里?” 从前她也曾请托吴家送过很多东西和信件给杨茉,可从来没有哪一次会似这番,吴襄还亲自跑去知会一声,说东西送出去了的,既不让人去林家送信,也不让人直接来陆家说。联想到那封信的内容,林谨容由来就有些不安,少不得和林世全刨根问底:“他是特意去的?” 林世全想了想,道:“好像是吧。” 林谨容又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林世全摇头:“没说什么。就问我,我家是否还有亲人留在江南,我将来是否还想回去。” 林谨容只觉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林世全笑道:“我和他说,暂时还说不清楚。他就没再问,坐了片刻,饭也不吃,就自去了。” 林谨容垂了眼眸,将手里的茶盏转了一圈又一圈,低声道:“三哥如今积存下的本钱不少了罢?” 林世全不知她为何如此问,却还是坦然道:“是不少了。” “下次倘若吴襄再问,你就和他说,等到留儿长大些要回去的。”林谨容道:“我觉着,你应该在南边置产了。不能在此处置产那是情非得已,可若是在远处,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晓。我不能靠你一辈子,你也不能一辈子就这样替我做事,你该替自己打算一下了。” 从她第一次给林世全分红到现在,已经是过了好几年,中间赚大钱的生意做了好几笔,分红也是有很多次,虽然林世全手里到底有多少钱她不知详细,但大概也是有个数的。如今的林世全已经是个财主,如果他愿意,早就可以自立门户了。但他从来没有提过,也不提去接留儿的事,照旧专心专意,尽职尽责地替她做事儿。 林世全愣了片刻,慢慢变了颜色:“四妹你究竟想说什么?直说罢,不必试探于我。” 林谨容暗叹了一声,低声道:“三哥你何必生气?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你现在要走,我也还离不得你呢。我只是觉着你可以先置产,总不能真等到族伯百年之后才翻身。况且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一个有本事的大男人,不能总这样。我是真心的。” 林世全默了默,淡淡地道:“既然我是一个有本事的大男人,这种事情我自然有数,四妹妹你还是好生操心你自己的事情罢。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你现在不要和我说这个,不然我会认为你是在赶我走。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果然站起身来,朝林谨容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脸色还是很难看。 “三哥,你这又是何必?”林谨容无奈苦笑,快步追了上去:“后日我是去铺子里找你,还是你上门来接我?”在她心目中,林世全这个远房族兄比林亦之这个亲兄重要亲近得多,她希望林世全将来能避开这场灾祸,也希望他能在她的计划中充当那个最主要的角色,只可惜根本不敢说出来,还恰恰戳中了林世全最介意的地方。今日不成,那就只好另外寻个时候再劝他了。 林世全缓了一口气,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自然是我上门来接你。” 林谨容便讪笑着道:“那我送你到二门?”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婆子在门口谄媚地笑道:“总算是赶上了,二奶奶,老太爷让奴婢来传话,林三爷第一次上门,他要请林三爷吃顿便饭。您看?” 老头子这是要做什么?她的什么都想管么?林谨容下意识地就产生了几分危机感,然而这可是给她和林世全面子,根本拒绝不得,只好堆满了笑容,表现得十分高兴:“三哥,我陪你过去?” 林世全先前还有几分惊讶,这会儿却是完全平静下来了,十分沉稳地道:“不必了,你去做你的事情。原也该我去拜访一下长辈的,是我失礼了。”他正好去见见这位厉害的陆老太爷。 那婆子就笑道:“二奶奶您忙您的,老太爷事前有吩咐,让奴婢领着林三爷过去即可。” 这意思,就是让她别去瞎掺和。林谨容不会为了这么件小事就非得拗着来,却又长了个心眼,生怕是旁人假传圣旨设圈套,叮嘱让荔枝跟着跑这一趟。 ———————— 今天三更。可以理直气壮地求粉红鸟,求……粉……红……表装作没看见…… 这一章里的租子分配方式有据可查,不是凭空捏造滴。关于盐碱地的栽培退盐方式,也经过认真的查资料,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如果有不尽不详之处,请原谅。 另,谢谢大家的正版订阅、打赏、粉红、推荐、留言。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0章 跨步 第190章 跨步 二更,求粉红票,还有更 ———————— 荣景居里,陆老太太转动着一串小叶紫檀精雕细琢而成的佛珠,半合着眼,听一旁的林谨容诵读经书。林谨容的声音圆润柔和,表情认真肃穆,就连那只爱炸尾巴的大尾巴松鼠也停止了吃松子,安安静静地蹲着。沙嬷嬷和素心更是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仿佛入了定。 一阵带着些暖意的微风从窗口吹进来,先把藕荷色的素纱帐幔吹得荡起一阵波浪般的涟漪,再把帐下的耀州青瓷刻花花草纹香炉上方盘旋着的香烟吹散,然后又把林谨容额前的碎发吹得飘了起来。 也不知外头林世全和陆老太爷怎么样了?林谨容口里还圆熟自如地诵着经书,眼神却随着这阵暖风飘散开去,落在了门边。陆老太太撩了撩眼皮,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门边什么都没有,只有黄梨木架子那只胆瓶里供了枝盛开的紫玉兰。 陆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转动着念珠,无声地跟着林谨容诵经。待到诵完一段,见林谨容要翻书页了,便温和地道:“今日就到这里罢,你累了一整日,还要来陪我这个老婆子,难为你了。” 往日里总是要读完的,今日被提前打断,约莫是发现自己走神了,林谨容微微有些尴尬:“不妨事。”敛了心神继续诵读,读到后头,原本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也跟着平缓下来。有什么可焦虑的?焦虑又有什么作用?陆老太爷总不能把林世全给吃了。 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平和,甚至有了一种韵律之美,陆老太太满意地暗里点了点头。待到她诵完经书,方道:“二郎不在家,你一个人辛苦了。”陆老太太将手里的念珠交给她:“这串珠子跟了我十几年,给你了。去吧。” 林谨容手持着那串念珠,有些哭笑不得。她还那么年轻呢,这是要叫她在陆缄不在家的日子里,修身养性,闲了就多诵点佛经么?虽是如此想,还是将那串珠子戴在了手腕上,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到了掌灯时分,芳竹才进来送信:“奶奶,林三爷和老太爷一直喝酒到现在,两个人都有些醉了,适才老太爷才让人安排了车子,送了林三爷回去。” 既然两个人都有些醉了,这说明陆老太爷最少不讨厌林世全,日后林世全进出陆家将会方便很多。林谨容放下了心,等到后日见着林世全的时候,再问他今日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好了。 见她不发话,芳竹低眉垂眼地束手立在一旁,安静不闻呼吸之声。林谨容突然想试探试探,假如自己忘了让她退下,她会怎样?想当年,自己待她可是一直恭恭敬敬的,就没试过这个。于是便装了想事情的样子,半垂着头一眼不发。 转眼一盏茶的功夫就过去了,她还坐着不动,芳竹也站着不动。荔枝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来打扰她,安安静静地在一旁陪站。 又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桂嬷嬷打起帘子进来,笑道:“奶奶,老奴给您炖了银耳红枣羹,趁热吃罢?”一时瞧见了这情形,摸不透因由,就把声音压了下去,左看看,右看看。 林谨容不好再装下去,方作了刚想起来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瞧我,竟然想事情入了迷,让芳竹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又怪荔枝:“你也不提醒我,若不是桂嬷嬷送汤进来,岂不是还要一直发呆?让人一直站下去?” 荔枝委屈道:“奴婢不是怕打断奶奶想事情么?”做得好,再是长辈赏的人,再有体面,到底也是奴仆,总不能因着这个就总偏让着芳竹,天长日久,再好再小心的人也难免会生了骄慢之心。 芳竹笑笑,屈膝行礼,声音里半点火气都没有:“不当事,奶奶太客气,奴婢惶恐不安。” 桂嬷嬷这才缓了口气,将银耳红枣羹送上了,笑道:“奶奶想什么事这样入迷?” 林谨容捧定了碗,笑吟吟地道:“其实这事儿和芳竹还有点关系,我只想着要请你帮忙了,就没让你走,结果一想就想深了,给忘了。” 芳竹表情不变:“奶奶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做的?” 林谨容道:“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今日我族兄来了,和我商量了一下妆奁的事情。这个太太是知道的。” “是。”芳竹侧耳细听,人是她送信去请来的,来龙去脉她当然清楚。只是林谨容不信任她,到了花厅后就找了借口把她使开了。所以林谨容要她去做什么,她并不知道,只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林谨容又道:“我后日必须出一趟门。祖父和祖母都是应许了的,但还没来得及和太太说,我这会儿若是去和她说,总担忧她会认为我先斩后奏,不把她放在眼里,从而生了我的气。芳竹,你长期跟在太太身边,太太直夸你聪明能干,你可有法子,既让太太准我出门,又不生我的气?”出门和让人来家里过问生意完全不一样,林玉珍必然不会轻易允许,但她势必要出这趟门不可。这种为难花力气的事情,就交给能干的芳竹去做了。 芳竹的脸上就露出一丝为难来。 这差事不好办。林玉珍的脾气,果然是林谨容说的这样。如果林谨容不事先取得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允许,林玉珍完全有可能不许林谨容出门,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也许是觉得要摆摆婆婆的威风。而如果林谨容先得了两老的同意,再去知会林玉珍,那么林玉珍无论如何都会不高兴,觉得林谨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定会百般刁难。 但这差事必须办。她刚进林谨容的门,林谨容让她办差,她若是办不好,定会被看轻,日后又怎得林谨容的信任?可若是去办这差事,就意味着林玉珍的所有怒火都要她来抗。 林谨容打量着芳竹的神色,失望地叹了口气:“你也没法子?我还以为你一定有呢。这可怎么办才好?昨日母亲把你给我的时候,我真高兴呢。还想着,今后不管对内对外,都有帮手了。唉……” 听了这话,芳竹迅速下定了决心:“奶奶若是放心,就让奴婢先去试试罢。”成与不成,都要去试试,不能推脱。 林谨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做?” 芳竹轻言细语地道:“奴婢没有其他本事,就是老实忠心太太最知道。不过是一桩小事情,太太向来体贴人,不会计较。” 林谨容便含笑道:“辛苦你了,我等你好消息。” 芳竹一丝不苟地行了礼,稳稳当当地退下,脚步声都听不见半点。算着她约莫已经出了门,桂嬷嬷方道:“奶奶,您信她?” 林谨容一笑:“不信她信谁?还有比她更适合同太太打交道的人选么?” 桂嬷嬷道:“她是太太给的,又怎会帮着您?还不是太太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您真想出门又不想惹太太生气,还不如去找大姑娘,请大姑娘帮忙和太太说说呢。” “那就看她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了。我管她怎么做,我只要看结果就好。”林谨容脸上的笑容越发浅淡:“嬷嬷一直都觉得大姑娘很好?” 桂嬷嬷虽不知她和陆云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到底陪侍她了多年,晓得她有些不高兴了,忙道:“这家里论起来,就是她和太太和咱们最亲近了。” 林谨容道:“你说得没错。那么嬷嬷觉得,对于你来说,最可靠最亲近的人是谁?”可以是桂圆排在最前头,但不能是林玉珍和陆云排在她前头。 桂嬷嬷脸色微变,有些慌乱地道:“奶奶,对老奴来说,当然是您最可靠,您是老奴一辈子的依靠。”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却不明白为何她只是一个好心的建议,就引得林谨容问这样的话。虽然陆云爱赏赐她,但都是光明正大的,没有刻意瞒着谁,她也没有过收了东西就起二心这种事。 林谨容没有心思和她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道:“嬷嬷记得这个就好。你们都记着,除了我,这家里的主子们,再也不会有人待你们这样好。现在她们待你们再好,也只是因为我。笨不可怕,怕的是笨了还要装聪明,你们下去后自己好生想想。” 桂嬷嬷脸白如纸,羞了老脸,有些踉跄地退了出去。荔枝担忧地道:“奶奶,这样不好罢?桂嬷嬷会伤心的,她是个好人,也一心一意为了您。” 林谨容垂着眼把碗里的银耳羹吃了,轻声道:“我有数。心再好,不会办事也会害死人的。我若是不能先把自己房里管好了,又怎么去管外头?不要笑死人了。我能管她们,正是因为心里还有她们,若是心里已经没了她们,就不会再管她们了。” 荔枝叹了口气,找到躲在房里抹眼泪的桂嬷嬷,将林谨容后头这话同桂嬷嬷说了,桂嬷嬷默然坐了片刻,抹干了眼泪,不哭了,只让荔枝帮忙,把陆云赏的东西收集在了一个箱子里,放在一旁上了锁。 不知芳竹是怎么同林玉珍说的,翌日清晨,林谨容去给林玉珍请安的时候,提了此事,林玉珍虽然不太高兴,却也没有发作,淡淡地应了。林谨容才不管她高兴不高兴,只知道万事开头难,独自出门这件事,她总算是跨出了第一步。 ———————— 粉红1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1章 人情 第191章 人情 送上三更,求粉红票 —————— 处于平洲城正中的庆阳街,是平洲城最繁华,最宽长的街道。林谨容的香药铺子就在这条街上,地点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偏远,铺面也不算大,但是十分清爽。 黑底金字的招牌,漆得锃亮的柜台,商货摆放整齐,一目了然,四处无尘,窗下桌上恰到好处地点缀了鲜花盆景,就连招呼买卖的管事和伙计都穿得十分干净整齐,笑容也是恰到好处。 林谨容戴着紫罗面幕,站在铺子里默然观察了一回,满意地跟着林世全入了后院喝茶。她这是第三次来这铺子,前两次都是跟着陶氏来,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匆匆看看就离去,并不曾进过后院。今日既然来了,少不得要把林世全盘踞的这地儿给看仔细了。 后院不大,又是林世全日常起居的地方,又是提供整个铺子运转的地方,十分拥挤。可即便如此,也照旧保持了和外间一样的风格,窗明几净,花红叶绿,清爽宜人。 林世全在一旁瞧着,见林谨容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来,不由也有几分欢喜轻松,便引她去日常招待客人歇息谈生意喝茶的雅室:“中人马上就来,先去里头喝杯茶,吃点果子。” 林谨容就笑:“你请我,难得得你请客。” 林世全不由笑道:“说得我好像很小气似的,明明是没有机会。” 入了座,林谨容少不得问他:“前日老太爷见了三哥,都和三哥说了些什么?” 林世全苦笑道:“盘根问底地问了许多问题,除了香药铺子,又问茶肆和於地的事情,还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你和他提过茶肆的事情么?” 林谨容笑道:“当然提过,不然你以为我怎会坐在这里?” 林世全认真道:“老太爷为人不错,至少是真心希望你们好,你莫要惹他生气。” 林谨容低声道:“我知道。”她现在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陆老太爷了。 林世全沉默片刻,小声道:“四妹妹,你那天的那个提议,我后来想过了,觉得你是对的。”早置晚置都是一样的,既然林谨容坦荡,他又何必拘泥于这些? 林谨容见他总算是想开了,由不得松了口气:“那三哥是打算在吉州置产么?” 林世全道:“不去吉州,那边没什么好留恋的。我想,不如搬去升洲好了。”他是土生土长的吉州人,生母娘家也还在那里,可是也还有几家亲戚住在那边,人多嘴杂,实是不愿意回去。升洲却是陶凤翔开店置产的地方,若是他在那里置产,还有个照应。 林谨容垂眸想了片刻,低声道:“这样也不错。上次吴襄不是问你我的回信来了以后送哪里么?三哥替我回答他,让他送这里,再由三哥转交我就是了。”她是没有机会,倘若有机会,她一定会拉着吴襄问个清楚明白,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也只有他这种人,干了坏事还不藏着。 林世全见她如此小心,不由皱起眉头来,心想难道她在陆家就过得如此艰难,连让人送封信上门去都是不放心的么?本想问她几句,可话到了口边,却又忍住了。 林谨容却似知他所想,主动解释道:“吴襄和杨茉一直不得姑母喜爱,他们之间有点小过节。若是陆缄在家,倒是不怕。现在他不在家,我自然不能多惹事。” 这倒是对的。林世全遂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地和林谨容说起生意上的事情和留儿的一些趣事来。 说了一回闲话,喝了两巡茶,中人赶来,先引着二人去瞧了朱家的铺子,又引二人去瞧梁家的宅子。林谨容才一见了梁家的宅子,就明白林世全为何会考虑用一间普通的民宅来该做茶肆了。 梁家的房子当街,门口的街道宽阔幽静,全然不用担心马车进不去,停不下。进去之后,青石小径曲曲折折,道旁花木扶疏,青砖灰瓦,粉墙洁净,拙朴安静。明明是普通的花木,房屋建筑也不曾如何精心雕琢彩绘,却偏生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古朴清幽之美来。 林谨容赞赏地道:“好地方。”心里就有些肯了,就这地方合适,文人士子们不就是贪图一个清雅么?就算是林三老爷这样的渣渣,招呼狐朋狗友出去吃喝玩乐的时候,也喜欢找个清静雅致的地方。这里不当街又算得什么?经营得当,茶价还可以更高。 那中人虽然不能见她容貌,却从她声音中听出点意味来,忙笑道:“奶奶是个雅人。后头还有更好的,小的领你去瞅瞅,保准你喜欢。” 后头其实不过是个安静的小花园,种了好几株品种不一的玉兰树,此时白色的玉兰即将凋谢,紫玉兰正开得如火如荼,黄|色的玉兰则是含苞待放。树下绿草茵茵,一汪不大的清池映着蓝天白云。和前面一样的风格,不精巧,不名贵,但是赏心悦目。 林谨容便给林世全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喜欢这里。林世全脸上并不露出任何神色来,反倒开始挑剔这宅子:“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的呢,不过就是一些寻常的花木而已,这样的园子,四处都可以见到。也好意思要这么多的钱?” “这可是新宅子呢,是正因为是寻常的花木,所以要价才低。住着这样的宅子才安心啊,又好看,又不怕损坏了被索赔。”挑货是买主,那中人经验丰富,不但不气,反而越加兴奋。 林谨容领了荔枝和樱桃,在玉兰树下的石桌上坐了,听他二人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就地还钱,斗智斗勇,耍嘴皮子,讨要人情,一会儿这个叫着价太低让人活不下去了,一会儿那个又说细水长流,听得双目含笑,神清气爽。 待到谈妥,那中人飞快跑去准备契书,林世全过来笑道:“四妹你难得出来,不如趁这个机会,我详细和你说说江南那边的茶肆是怎样的,咱们好生商量一下该怎么布置这里。” 林谨容正有此想法,便与他折回去,从门口开始,每行几尺远就停下来商量一回,待到商量妥当,又与那中人把手续完备了,天色已经不早。 林谨容本来有心顺道回一趟娘家的,见天色晚了也不敢在外久留,急匆匆和林世全交代了几句,转身就走。才刚上了马车,林世全又追了上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四妹妹,这件事你和二郎说过么?”虽然是林谨容自己的妆奁,陆老太爷也是知道的,但最该和陆缄说一声才是。 林谨容一怔,笑了笑:“我会和他说的。谢谢三哥提醒。”马车行到半途,想起林玉珍早几日曾念叨过五丈楼的素面,又直奔五丈楼去买素面和素粥,赶在晚饭前回了陆家,才换了衣服就直奔荣景居。 这个点儿,陆家的女眷们不出意外都凑在荣景居。每次这种时候,都是二房最风光最踏实的时候,元郎和浩郎在陆老太太膝前撒娇卖乖,宋氏和吕氏幸福骄傲地笑着,林玉珍唇角含了几分讽刺的笑意,坐在一旁不时和沙嬷嬷、陆云说两句话,涂氏则是带了几分落寞,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林谨容的出现总算是给了落寞心酸的大房和三房几分慰藉。接过林谨容捧上的五丈楼的素面,林玉珍心里带了几分欢喜,故意不以为然地道:“阿容你出去是办正事儿,怎地还有空闲去买这些?” 林谨容笑道:“难得出门,现在天儿越来越燥,吃点素面素粥舒服。” 宋氏含笑道:“早知道阿容要出门,我也该和你一道的。听说你母亲的那家铺子新近进了一批衣料,正好去瞅瞅。该做夏衣了。” 林谨容不知她要作甚,便笑道:“我今日倒是没去别处,就是去了自家的香药铺子一趟。二婶娘若是看得上云锦记的衣料,明日我就使人回去说,让他们照着好的别致的挑些送过来给你们选。” 忽听吕氏笑道:“正好家里不是都该做夏装了么?不如叫他们连着下头人做夏衣的衣料一并送过来罢?”不等林谨容开口,就好心地和宋氏道:“婆婆,我替阿容讨这个人情了,自家亲戚就开了铺子的,何必便宜了其他人?” 宋氏笑道:“瞧你,难道我会不答应?和谁买不是买?自家亲戚还更放心呢。是吧,婆婆?” 陆老太太还未开口,林谨容就含笑道:“多谢大嫂好意,但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母亲的那个铺子太小,卖的衣料全是我娘家表哥精挑细选从江南那边弄来的,并不多,一样也不过几匹,若是长辈们想做几身新鲜衣服穿倒是可以,全家上下的夏装呢,那就做不成啦。” 宋氏和吕氏自己也有铺子,凡是陆家所需之物,能从她们铺子里过的就不会放过,只要价格合理,东西好,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并不过问。她们婆媳这是商量好了来送她人情,但林谨容和她们不同,许她再多的利益,她也不会让陆家的家事沾染上陶氏和她的铺子。这个是必须分清的。 吕氏还要再劝,林玉珍也觉着不赚白不赚,陶氏再不得她喜欢,也是娘家嫂嫂。陆老太太淡淡地道:“既然铺子小,那就算了。”一锤定音,众人便都沉默下来。 —————— 粉红150+,谢谢大家的粉红、打赏、订阅支持,继续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2章 分工 第192章 分工 林谨容回了房,便命荔枝备了文房四宝,提笔给陆缄写信。荔枝眼看着信写完了,就又出主意:“奶奶,您不亲手给二爷做两身夏衣?明日左右都要叫人送衣料来的,把衣料一起挑了罢。”进门这么久,就没见林谨容动过针线,给陆缄做点什么贴身的衣物、绣囊、鞋子之类的东西,真是懒得可以。 “多挑些,连着七少爷的一起做了。”林谨容也没拒绝:“你去看看芳竹走了没,让她进来。” “天还早,她那里就舍得回去了?”见她肯做,荔枝心里欢喜,忙快步去寻芳竹。少倾,领了芳竹进来,林谨容已经将信封了口。 林谨容把信交给芳竹:“明日就让人送去给二爷,带了回信回来。我想给太太做一身里衣,你记得去问问太太的尺寸,再帮我选些太太平日里喜欢穿用的布料。” 芳竹双手接了信,正要告退,林谨容却不放她走,将宋氏和吕氏向自己示好,却被自己拒绝的事说了出来,问道:“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芳竹很吃惊林谨容竟会问自己这样的事情,想了片刻,苦笑道:“奶奶倒是不贪图那点私利,想要站得直行得稳,不让人说道。可您此番算是得罪二太太和大奶奶了。”此前就宋氏婆媳二人,行动一致,又有老太爷的默许,自不用担心有人说什么,心安理得的一起发财。现在突然来了林谨容不跟着她们一道发财,还不是一伙儿的,又怎能叫她们心安?但这话芳竹却是不敢和林谨容明说的。 谁知林谨容却顺着她的话锋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小心了。你经常在外院行走,着意些,小心些,听到什么,记得赶紧来和我说。可不能因为我,拖累了太太和大姑娘。” “是。”芳竹又吃了一惊,原来二奶奶不是不懂。表了几句忠心,告退出去。 荔枝端了茶给林谨容:“奶奶为何与她说这个?她不可信。”至少目前是不可信的。 林谨容一笑:“我不是说给她听的,也不是信任她,是信任大太太和大姑娘。”这种时候,她和林玉珍、陆云就是一伙儿的,信任芳竹,就是信任她们。多几双眼睛和几双耳朵,不是更好? 荔枝皱着眉头想了一回,微笑起来,手脚利索地去给林谨容添水。林谨容含笑看着她:“想通了?” 荔枝使劲点头:“想通了。” “我们也得小心起来。”林谨容低声吩咐:“从明日开始,我打算让樱桃和桂圆跟着我一起在外行走,你和豆儿留在家里,该怎么做,你明白?”樱桃的表现一直都还不错,就是年龄稍微小了点,但也该历练了。至于桂圆,压制了这许久,是时候该让她发挥才干了。 看家统筹安排杂事,应对上门的客人,这从前都是桂嬷嬷的事情,突然换做自己架空了桂嬷嬷,只怕桂嬷嬷和桂圆都会有想法。荔枝有些犹豫:“那桂嬷嬷那里?” 林谨容站起身来道:“不怕,我这里亲自去和她说。豆儿那里你多上点心,以后她会是你的好帮手。”老实人分很多种,未必老实就好用,桂嬷嬷这样的身份和这样的脾性已经不适合给她看好后院了。豆儿也是个老实孩子,可那是真老实,每次谁给多少赏赐,每天谁进出这院子,留了多久,说了什么,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林谨容,绝不会刻意隐瞒或是带了好恶去说谁,影响她的判断。 林谨容房里的几个人,除去桂嬷嬷身份不同,独自占了间厢房外,四个丫头都是两个人一间房。桂圆本是和荔枝住一处的,也住了很多年,但自她去了陶氏那里再回来后,感觉就不一样了。荔枝就像是她头上的一座山,随时随地都在提醒她的岌岌可危和不受宠。因此她并不喜欢留在房里,也不喜欢去寻挤占了她位子的樱桃,或是原本就比她低了一等的豆儿,而是一有空闲就往桂嬷嬷房里钻,闷着头做针线活儿。 桂嬷嬷近来也很有些失落,那种失落的感觉难以言表,虽然还是到处忙碌,但回到房里时仍然免不掉的伤心寂寞,于是也爱悄悄和桂圆倒倒苦水,感叹一回,母女二人倒是比从前更亲密了许多。 林谨容去的时候,她母女二人正在灯下做针线活儿,见她独自进去,没有带荔枝,不由又惊喜又激动。桂圆飞速收拾干净桌子,桂嬷嬷飞速去端了茶来:“奶奶今日怎会有空过来?” 林谨容笑道:“都坐下。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桂嬷嬷坐了,桂圆不敢坐,林谨容也不勉强她,道:“这里的情况和家里的不同,我仔细想过啦,咱们院子里的分工要改一下。虽说是奴随主便,但你们一个是我的||乳|娘,一个跟着我一起长大,情分不同,我想先和你们透个底。”说完就停了下来,含笑看着她母女二人。 桂圆立即睁大了眼睛,带了几分希翼,桂嬷嬷却要哭似的,脸色白了几分,低低地道:“奶奶,您怎么安排,奴婢就怎么听。”她早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5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已经有预感了,很早以前,她就在林谨容面前说不上话了的。hubaoer原本还想着,到了陆家,能努力一把,重新得回信任和倚重,如今看来还是不成了。 林谨容含笑道:“从明日开始,荔枝不再跟我出去,留在家里应对,有什么事,嬷嬷可以和她多商量一下,不能处理的,留着我回来再处理。” 这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就是让她以后要听荔枝的,这院子里要以荔枝为主。虽然有心理准备,桂嬷嬷还是难过到了极点,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林谨容看得分明,含笑握了她的手温和地道:“嬷嬷年纪大了,总不能让你日夜辛劳。以后就专门给我做吃食,照顾我吧?还是你做的东西味道最好,我最放心。” 桂嬷嬷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好。”还能怎样?林谨容已经亲自来寻她,单独和她说这些了,若是再不顺着往下,便是不识抬举。 林谨容这才看向一旁焦躁不安的桂圆:“你从明日开始,跟着樱桃一道,随我外出。” “啊?”桂圆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也就是说,她取代了荔枝从前的差事,随侍在林谨容身边,各房各院地去,又露脸又体面。这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林谨容含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桂圆又怎会不愿意,立即就跪下给林谨容磕了两个响头,激动地道:“奶奶,上刀山下火海,但凭您一句话。” 林谨容亲手扶起她:“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规规矩矩办事,忠心耿耿,妥妥帖帖,我绝对不会亏待你。我瞅着你的衣服也有些少,明日就跟着挑点衣料,多做两身合适的罢。” 见桂圆重新得了重用,桂嬷嬷脸上的悲色顿时冲淡了不少,心里那点不平和不安也淡了几分,更多了几分踏实。当下领了桂圆一道,认认真真表了态:“奶奶您放心,老奴一定会和荔枝多商量,把家看好的。” 林谨容笑道:“我当然放心,嬷嬷绝不是那种刁钻古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从明日开始,嬷嬷的月钱除了家里给的以外,我再多给你一贯,你手里也宽裕些。” 桂嬷嬷要推辞,林谨容止住她:“我给你的,你就安安心心拿着,安安心心的用。” 从这日夜里开始,林谨容房里的丫头婆子除了按着陆家的惯例领用月钱外,又得了林谨容私底下添补的一份月钱。桂嬷嬷一贯,芳竹、桂圆、荔枝每人六百钱,樱桃和豆儿每人四百钱,就连看门的张婆子也得了两百钱。这是固定的,林谨容又许诺每人每季多添两套衣物,逢年过节另有赏赐,一时皆大欢喜,人人都卯足了劲儿想把她吩咐下来的活儿做好。 自此,樱桃多了一项任务,每天总是揣着两个大荷包,一个装满了散钱,一个装满了糖果子。每逢林谨容在针线房、或是与宋氏、吕氏一道商议处理事务的时候,她就脸上堆满了笑,去找其他院子里的丫头们说话吃零嘴,慢慢儿的,年龄和她差不多的小丫头们都给她混熟了。 桂圆尽职尽责地跟在林谨容身边,端茶递水,又不怕吃苦又不怕受累,表现得十分妥帖。林谨容慢慢儿地,就分派她独立去做一些小事,或是配合荔枝去做一些相对紧要的事情。 而芳竹,则是照旧地跟在林谨容的身边,跑进跑出,多得倚重。林玉珍和陆云对这种情形十分满意。林谨容也十分满意,她的生活十分有规律,早起先去林玉珍那里问安,然后去宋氏的院子里旁听家务;中午陪林玉珍吃饭,睡个午觉后去针线房坐坐,和徐嬷嬷闲叨几句,请针线房的人吃点好吃的;回来带着针线活去陆老太太那里,陪着陆老太太或是说说话,或是诵读一下经书,伺奉陆老太太吃晚饭;晚上回到房里,看看账簿和书,写写字,又和林世全通通信,说说生意上的事情,日子过得充实又自在。 转眼过了月余,陆缄却除了那日回了她一封信以外,不曾归过家。林玉珍坐不住了。 —————— 风热感冒鸟,泪流不止,脑袋晕乎乎的。现在天气变化大,大家多多保重,牢记春捂秋冻啊。 今天照旧有加更,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3章 衣服 第193章 衣服 二更,求粉红 —————— 已进四月,马上就要立夏,天气一日比一日热。林谨容将几枝半开的新鲜月季插了瓶,放在黄梨木架子上左右打量,小心翼翼地用剪子剪去多余的枝叶。 林玉珍在一旁捧了茶吃,看着她不紧不慢,闲心满满的样子,由来就有些生气:“眼瞅着就要立夏,你的夏衣赶制出来没有?”自家男人一去那么多天,只回了一封信,就从没回来过,又不是有多远,她怎么就半点不着急呢?真是没出息。 林谨容笑道:“母亲不是穿上了么?可还好穿?” 林玉珍身上穿的正是林谨容亲手剪裁亲手缝制的里衣,说实话,还真好穿。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她的语气由不得的就好了些:“我问你的是二郎的。你不是给他做衣服了么?马上就要立夏,你赶紧做出来,让人送去,问他回不回来迎夏。” 林谨容就道:“还差一点。我最先做的是您的。” “抓紧了,快给他赶出来送过去,针线房里的活计都出来了,你还没做好。”林玉珍心里又舒服了些,认真地教导了一番。她的心理很矛盾,又怕林谨容和陆缄走得太近,合起伙儿来忘了自己,又怕林谨容被陆缄嫌弃,生不下儿子。孙子,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孙子。于是她盯着林谨容的小腹:“你的月事还正常?” 林谨容微微一笑:“正常。” 林玉珍便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过来,我和你说。” 林谨容放了剪子,过去坐下:“母亲只管吩咐。” 林玉珍皱起眉头来:“上一次,桂嬷嬷不是给你熬药调理身子么?怎地这个月就不熬了?你还要继续调理才是。” 林谨容垂了眼眸:“姑母,其实我很好。” 林玉珍不能告诉她自己很急,只好道:“等二郎回来,我会让他经常回家。又不是有多远,多跑两趟会怎样?你也要下点功夫,早日开枝散叶才是。” 林谨容微微红了脸:“这不是才两个月都不到么,不急。” 林玉珍气急,用力戳了她的额头一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二婶娘和大嫂为何那么嚣张?就是因为她们有儿子。” “嗯。”林谨容应了,顺手拿了扇子给她搧着:“听说这几日二叔父和大哥都在外面招佃户,好几日没回家了。二婶娘和大嫂这几日心情都不太好。” 林玉珍眯了眼道:“她们又为难你了?” 有了芳竹,其实这些琐事林玉珍和陆云都知道,林谨容心里清楚得很,也不戳破林玉珍,只笑道:“那倒没有,我只是听说做夏装这批布料,都是从王家铺子进的,并没有从二婶娘的铺子里过,心里一直就有些担忧。”宋氏和吕氏自她那日拒绝了她们示好之后,安静了很久,仿佛撇清似的,进衣料的时候也是从旁人那里进。 “你这是挡了她们的财路了。”林玉珍就冷笑:“从前这布一直就是她婆媳二人做手脚进的,你别看下人的衣服是隔年做,这么多的人长年累月下来也是不少的一笔。若非你,此番她们就有得赚。这还只是个开头,往后你管的越多,越能干,她们越恨你。她的脾气我知道,你别看她笑得这么好看,等你不防备的时候,她就会突然来刺你一下,叫你防不胜防。”一边说,眼睛瞟向林谨容,观察她的神色。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即便不成,不是还有您坐镇么?” 两个人这段日子没什么冲突,林玉珍也很满意林谨容对芳竹的态度,听了她这话,虽不以为然,却也没做其他怪声。只被这一打岔,就光想着要去找找二房的破绽,就没闲心再去管林谨容:“我这里不要你伺候了,回去给二郎做衣服。” 等林谨容才出了门,林玉珍便吩咐芳竹去将陆云叫过来说话。陆云近来有些懒怠,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了,她多少知道点原因,任由是谁,这个年纪了还不曾定亲,总是或多或少都不愿意露面的。她少不得要找点事陆云做,省得陆云闲了就胡思乱想。 林谨容回了房,荔枝正在细细缝制陆缄的袍子下摆,见她回来,忙放了手里的活计,服侍她净了手,递过针线:“奶奶,不能再拖了,适才樱桃听说,三太太前十日就偷偷命人给二爷送了两套夏衣鞋袜过去。都是她亲手做的。” 林谨容一笑,低头给陆缄缝制里衣:“二爷不会怪我的。我哪有三太太闲?她指不定早就开工了的。” 荔枝愤愤不平地道:“三太太也是,她若是要送东西给二爷,也该过来问一声,问问我们是否有要一起带去的。您的衣服没赶出来的,那鞋袜不是赶出来了的?她这样,好似故意显着您没她牵挂二爷似的。”她心里还有几分不平,陆缄去了这么久,也不知回家一趟,这是故意晾着林谨容么? 林谨容笑道:“你管她怎么做?咱们又不是要和她比,也比不来。有这生气的闲工夫,不如早点把这衣服做出来。” 荔枝本来还想宽慰她两句,但见她果然真是平平静静的,并不放在心上,心情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平和下来,专心缝制衣服。 这一做就做到了傍晚时分,把最后一针缝完,荔枝轻松地提起衣服来给林谨容看:“奶奶,您瞧怎样?也不知道二爷穿起来合身不合身?”话音未落,就见陆缄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里,惊得赶紧将衣服放下去,结结巴巴地道:“二爷?”这人真是说不得,她是怎么也没想到,才刚说到陆缄,陆缄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少不得怨怪看门的张婆子,竟然都不吱一声,想着非得把这张婆子好生敲打一回才是。 林谨容默了一瞬,将手里的针线放下,起身转了过去。 陆缄背着光站在门口,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见她看过来,也不说话。 林谨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迎上前去:“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让人来说一声?” “临时起意,才进门不久。”陆缄应景似地翘了翘唇角,缓步走进去,目光落在桌上两个针线箩,一件鸭卵青的外袍已经完工,正是适才荔枝提起来的那件;另一件白色的罗制里衣,针还戳在上头,还没做完,正是林谨容适才在做的活计。 荔枝连忙给林谨容使了个眼色,快步出去安排晚饭和热水,顺带把人交到角落里狠狠责骂了一顿。张婆子委屈得要死:“那不是刚开了口,就瞪了我一眼,不许我发声么?看着就是一肚子的气,我哪儿敢往上凑?” 林谨容见陆缄的目光落在桌上,再看看他身上那件艾绿色的罗袍,记得自己替他收拾的衣物中,不曾有过这样一件,立刻就晓得这多半是涂氏做的,便不动声色地提了那件完工了的袍子笑道:“给你做的衣服,太仓促,忙不过来。裁是我裁的,缝是荔枝缝的,你试试能不能穿?” 陆缄没说话,倒是配合地站在那里没有动。林谨容提了袍子给他穿上,接了那件涂氏做的罗袍在手里,假意道:“咦,你这件袍子好似我不曾见过呢。” 陆缄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是三婶娘做的。半个月前就送过去了。” “要知道她会送衣服过去,我该请托她顺带将新做的鞋袜先带去给你的。”林谨容漫不经意地说了这话,将那袍子搭在衣架上,回身给他整理身上那件袍子:“你动动手臂?” 陆缄果然动了动,却不表示是否合适。 林谨容觉得他就是回来给她找气受的,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道:“合适么?” “一般。”陆缄慢悠悠地将袍子脱下来,指着袖口道:“袖口小一点,不方便写字。” “嗯,我这就改了。”鸡蛋里挑骨头,她裁的衣服还会有错?林谨容比划了涂氏那件袍子一下,故意问他:“这件要不要一并改了?” 陆缄斜过眼看了她一回,淡淡地道:“不必。”然后就在桌前坐了下来,看着那件做了一半的里衣不说话。 林谨容吐出一口浊气,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我手脚慢,这里衣还没做好,要不你先试试?什么地方不妥,我也好改。第一次给你做衣衫,有些拿不准。”要挑剔就挑剔个够罢。 陆缄收回目光,啜了一口茶,站起身来张开手臂给她比划:“你这些日子很忙?” “嗯。”林谨容又怎会不知他的里衣该怎么做,一边在他身上比划,一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淡淡地道:“二爷也很忙吧?我都不敢打扰你读书。先前姑母还说要使人去请你回来迎夏呢。” 陆缄正想说话,突然觉得手臂处一阵刺痛,由不得就缩了一下。 林谨容惊慌失措地道:“哎呀,对不住,这针怎生戳伤了你?戳到哪里了?疼不疼?我看看?” 陆缄抿紧了唇,将袖子挽起递过去给她看,林谨容盯了片刻,舒了口气:“还好,没戳出血。” 陆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阿容你是故意的吧?” —————— 粉红200+,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4章 疙瘩 第194章 疙瘩 林谨容惊讶地道:“好端端的我戳你做甚?你又没招惹我。” 陆缄的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她不挪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谨容亦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不信不解气,也戳我一针好了。”边说边递上了针,将自己的手臂递上去。 陆缄垂下眼眸:“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你戳我一针,我再还你一针,也亏你想得出来。” 林谨容翘了翘唇角,不再说话,将针线放好,把那件新做好的袍子铺平了,寻了尺子和画粉,刷刷两下画好,拿起剪子就剪。恰好荔枝进来,不由吓白了脸,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往前拦住林谨容:“奶奶您要作甚?好端端的,做了那么久,为何要剪了?” 林谨容淡淡一笑:“二爷嫌不好。”嫌不好就干脆别穿了,她也是有脾气的。 荔枝停下手看向陆缄,陆缄沉默片刻,道:“我不是嫌不好,只是觉着稍微大了点,要是麻烦就算了吧。我穿着出去会客也很不错。”话还未说完,“咔擦”一声响,林谨容的剪子已然剪了下去,三两下就把该剪的地方都剪了。 屋里一阵安静,林谨容坦然自若地翻整着衣服:“这般大小应该合适了。”陆缄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荔枝眨了眨眼,打岔道:“热水送来了,二爷是想要现在就盥洗么?” 陆缄好半天才道:“是。” 林谨容自往屏风后去给他准备盥洗用具,荔枝蹑手蹑脚地跟进去,小声道:“奶奶,二爷说他要洗澡,骑马回来的,全身的汗和尘土。” 林谨容便停了手,出去问陆缄:“敏行,你回来以后给长辈们请过安了么?” 陆缄正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听见她问,方抬起眼来看着她,眼神有些迷茫。似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又和颜悦色了。 读书读傻了吧,还是一路吃灰吃多了憨了?吃饱了没事儿做,坐着发什么呆,不如不回来还好些。林谨容一边腹诽一边道:“若是还不曾,不如先洗把脸,去请安问好回来以后再洗,省得又要等头发干,耽搁太久不好。” 陆缄起身往屏风后去:“祖父那里已经去过了,祖母和母亲那里先洗了再去,你帮我找找换洗衣服。晚饭也回来吃。” 荔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交代了樱桃和桂圆几句,自去找长寿打听到底是谁招惹陆缄了,怎地一回来就不阴不阳的。 林谨容将陆缄的换洗衣服收拾妥当,走到屏风后将衣服搭在衣架上,道:“要我帮忙么?” 陆缄背对着她“嗯”了一声。 林谨容走到他背后替他把头发打散:“先洗头吧。” 陆缄没吭声,只背脊有些僵硬。 林谨容默不作声地替他把头发洗好,擦干水,随意将一根簪子绾定了,正准备出去,又听陆缄道:“阿容,再帮我擦擦背。” 林谨容只好又捞起澡盆里泡着的丝瓜瓤,用力给他搓背,才搓两下陆缄的背就红透了,他也不吭声,半闭着眼任由她搓。林谨容又使劲搓了几下,不见他有反应,也就觉得无趣,手也酸了,动作就渐渐轻了下来。 忽听陆缄道:“你那些盐碱地的佃户都找好了么?我听人说,许多人跑到附近的州县去招人,有些跑了老远也找不到。我和先生说好了,这次会在家多留几日,我去看看吧。” 林谨容道:“不用担心,你专心念书就是。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人已经招齐,种子也都买好,只待放淤之后就可以开工。过完夏至你还是回去吧,念书才是大事。” 陆缄就不再说话,林谨容也不说话,屋子里只有水声。林谨容算着差不多了,便将丝瓜瓤一扔:“剩下的你自己洗吧。”才刚转身,就被陆缄扯住了手,林谨容回头,但见他眼睛盯着屏风:“阿容,你这些天可还好?” 林谨容一笑:“很好,你呢?” “我很好。”陆缄停顿片刻,道:“阿容,你可想要我回家?” 林谨容由不得的笑得更灿烂了:“想啊,只是不敢扰你。要识大体嘛,读书最紧要。” 陆缄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慢慢又松开:“你去吧。” 不多时,陆缄披了衣服出来,林谨容便去将门开了,让人进来收拾。少倾,收拾完毕,荔枝看向林谨容,朝她使眼色:“奶奶,今晚的晚饭是回来吃么?” “二爷说回来吃。”林谨容心知有异,便跟了她出去。到得外间,荔枝小声道:“刚问了长寿,说是上次收到您写的信还很高兴,看完以后不知怎地就有些不太高兴了,然后又感了风寒,病了几日,让人带过信来的。这个月,三太太往那边送了三次东西,您一次都没有送过,也没让人去问过。” 长寿说的,别家的娘子,隔三差五就往那边送东西,嘘寒问暖的,新奶奶竟然好像是忘了有二爷这么个人似的,就连病了,特意托人带信来说也没反应。说到这个,长寿还有些愤愤不平,幸亏只是小病呢,若是大病,那岂不是害死人了? “他使谁来说的?家里就没人知道,我又如何得知?”除去此事,林谨容还想不明白她那封信怎么就得罪陆缄了。她说得并不多,把开茶肆的事情说清楚就没再提其他事,末尾处也记得叮嘱他吃饱穿好,不要担心家里的事情,以读书为主的。既然想不透,就不想了,天天猜着他的心意过日子,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荔枝眼里浮起一丝恼意来:“听长寿的意思,是专托人来和您说的,家里的长辈未必知晓。必是有人搞鬼。奶奶您得和二爷说清楚才行。” “我知道。你先下去。”林谨容见陆缄已经穿戴完毕出来了,便让荔枝退下,暂且按下此事,先与陆缄一道去给陆老太太和林玉珍请安不提。 待到回来,房里已经摆好了酒菜,林谨容便给陆缄倒了一杯酒,又给他夹了一块炙鸡,举杯道:“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不得闲,家务刚上手,又要打理妆奁,难免有错漏不周到的地方,若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夫君,先给你赔礼。” 陆缄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闷不作声地看着林谨容喝完杯子里的酒,给她倒了一杯,看着她道:“我若是有得罪娘子的地方,给你赔礼。”又是一饮而尽。 林谨容笑笑,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缄给她夹了一块鱼。林谨容吃掉,又给他夹了一块炙鸡,发现她先前给他夹的那一块他还没吃,便道:“怎么不吃?我瞧着你竟然是又瘦了,多吃点。” 陆缄瞟瞟她,将两块炙鸡都吃了,吃完以后,不喝酒了,把碗递过去:“帮我盛碗汤。” 林谨容从善如流,舀了汤递过去,提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听说你前不久病了?” 陆缄头也不抬:“已经好了。” 林谨容道:“若不是听长寿说起,我还不知你病了。你怎地也不使人回来说一声?我只当你是好的。” 陆缄停住筷子,抬眼看着林谨容。林谨容不避不让,神情坦然地和他对视:“若是知道你病了,怎么也会去照顾你的。” 陆缄默了片刻,道:“不过是小病而已。” 既然他是请托人回来说过的,他自己心里就有数,该去找谁,问谁,怎么办,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林谨容就不再迫他,专心专意吃饭。陆缄也不说话,一直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 少倾饭毕,陆缄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林谨容送了他出门,回头叫了荔枝去说话。 荔枝恨恨地道:“奶奶,怪不得一直都没动静呢,原来是在后头阴您来了。您应该把这事儿告诉太太,把那背后使绊脚的阴险小人给挖出来!” 林谨容抚了抚额头,道:“正是要和你说这事儿。这事儿嚷嚷出去没意思,等二爷自己去处理即可。”她毫不怀疑陆缄是否真的托人来说过,也不会怀疑长寿是否会阳奉阴违。看似是涂氏一个人在中间跳,实则二房跑不掉。但也正因为中间掺杂了涂氏,所以不能闹给林玉珍知道,二房跟着也就安全了。何况真要闹起来,也不过是件小事,人家定会把这事儿推到传信的人身上去,无头无尾的冤枉帐,有什么意思? 荔枝发了一会儿怔,由不得的低低叹了口气:“奶奶,您太难了。若非长寿说了,您又问起,只怕二爷也不会提起来的。心里一直就有这个疙瘩,还怎么过日子?” 林谨容笑道:“你要相信,以后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荔枝也就跟着她笑起来:“那是一定的。”于是将陆缄那件被剪开了袖子的衣服抱起,笑道:“既然已经做了,还是做完罢。想来下次二爷不敢随便挑剔了。” 林谨容道:“慢慢儿的做,既然已经剪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让人注意着些,看看二爷这几日都做些什么,都找了谁。” 荔枝正色道:“知道了。”看来还应该让樱桃多加一把劲儿才是。 ———————————— 今天照旧会有加更的,马上就是下旬啦,求粉红票 推正月初四的《仙本纯良》:身为修仙界的“败类”,我想说:其实我是个纯良的人,真的! 完全不一样的修仙,总是让人忍不住发笑的女主。俺看过鸟,很喜欢,不过那啥,口味轻的书友慎入。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5章 误会 第195章 误会 推荐沐水游的《美人凶猛》 简介:死后重生,她决意要么终生不嫁,要么招婿入赘。 而且为了对抗害死她的前夫,保住家产,她参与了家族锦绣绫罗的买卖, 并用曾经从他那里学到的一切,来对付他 ———————— 亥时,樱桃来找林谨容回话:“二爷出去后先找了长寿,接着去了三房那边,在三太太房里呆了约有大半个时辰,又去了前头去寻范大管事。这会儿正和范大管事喝酒呢,伴同的还有几个外院行走的管事。” 林谨容略微一沉吟,道:“拿了钱,让厨房备一桌好菜,再提两坛子好酒送去。” 樱桃小声道:“奶奶,这不是告诉厨房那边了么?”范褒请陆缄吃饭喝酒,那自然会有其他法子,不见得就会通过大厨房。现在林谨容让厨房做菜,等于是告诉二房陆缄在和外院的管事们一起吃喝拉关系呢,那不是拿针戳二房的眼么?就算是现在这般退让,二房也是不消停,若是上了明面,岂不是更恨了? 林谨容不由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好孩子,也会想事儿了。可你想想,你能打听到的事情,别人会不知道?既然二爷在和管事们吃饭,我们这边当然也要表示,可不能装作不知道,咱们就是知道的,也不想掩藏,光明正大的呢,掩掩藏藏的反倒像是做贼似的。”陆缄既然有行动,她当然要高调配合。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该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樱桃有些不好意思:“奶奶,是奴婢犯蠢了,奴婢这就去。”于是和豆儿一道,从荔枝那里拿了钱,自往厨房去了。 林谨容便不再等陆缄,自行收拾妥当,上了床,迷迷糊糊间,听得珠帘声响,有人轻轻走了进来,停在帐前不动。以为是樱桃来回话,便闭着眼睛道:“是樱桃么?酒菜都送过去了?” 那人过了一会儿才回道:“送过去了。”却是陆缄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儿夹杂着热气迎面而来,林谨容立时清醒过来,才睁开眼就对上陆缄的脸。陆缄撑着两臂,俯在她上方看着她,目若点漆,脸颊微红,唇角微翘,艳如桃花。 林谨容忙往旁边让了让:“你怎么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得下半夜呢。” 陆缄收回手臂,蹬了鞋子挨着她半躺下来:“适可而止。他们不能和我比,明早还要当值的,喝多了误事不好。” 林谨容侧着头试探地道:“有几个人陪你吃酒?是趁着二叔父不在家吧?” “人也不多,就三四个。”陆缄皱着眉头道:“这家里还是祖父说了算,只要祖父活着,就没人动得了范褒。至于将来……”说到这里,他又不说了。 正常情况下,林谨容也没指望他会滔滔不绝地说个不休,便准备起身:“我给你备水。” 陆缄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不必了,我自己来。”于是起身往外,让人送了热水进来,自往屏风后头去盥洗不提。 林谨容睁眼看着帐顶,听到屏风后头的水声,由来一阵烦闷。 陆缄出来,见林谨容已经合上了眼,便把灯灭了,轻轻在她身边躺下。良久,他试探着将手伸进她的被子里去寻她的手,林谨容这次不打算配合他,才刚挨着就甩开了。 陆缄也不吱声,停了片刻,便又去找她的手,握住了就不放开,紧紧拽着往他被子里拉。林谨容没好气地道:“你现在高兴了?可我不高兴。” 陆缄索性掀开她的被子往里钻。林谨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将被子拉下裹紧了,道:“别以为我给你敬了酒,又喝了你的酒,就算完了。” 陆缄停下动作,沉默许久方道:“你只给我写过一封信。” 林谨容淡淡地道:“你还只回过我信呢。再说,就算是写了也只怕随时就掉了罢?” 一句话刺得陆缄立时安静下来。林谨容等了片刻,不见他有动静,便不去管他,闭上眼睡觉。已经快要睡着了,忽然听得他又闷闷地道:“你不是已经把衣服剪了么?” 林谨容懒得理睬他,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他自己的亲娘干的好事蠢事,要为难要纠结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反正她全无负担。 陆缄等了片刻,不见她回答,探身去瞧,人早就睡着了,只好又轻轻躺回去,睁着眼睛辗转到半夜时分方才沉沉睡去。 天色微明,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林谨容准时醒过来,刚动了动,陆缄就跟着睁开了眼。二人目光相对,陆缄下意识地就对她绽开一个笑脸,低声道:“醒了?” “醒了。”林谨容也回了他一个笑,眼角瞟到他的身形动了动,似有迹象朝她靠过来,便大声道:“荔枝,热水送来没有?” 尽职尽责的荔枝立即就在外间道:“奶奶,送来了,您这就要起身了么?” “起了。”林谨容跟着坐起来,轻快地穿衣下床:“二爷是要再睡一会儿,还是要起身?对了,忘了和你说件事,母亲把芳竹给我了,她特别勤快能干,每天很早就来。” 陆缄怏怏地坐起来,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话头道:“昨日我怎不见她?” 林谨容将灯点亮,回头一笑:“我让她去看着我的茶肆呢。我那个茶肆这几日正是最忙的时候,三哥忙不过来,我便让她偶尔去看看,另外给她加工钱。母亲说得没错啊,果然是真能干,又细心,里里外外都能扛下来。” 林玉珍给的仆妇,不在内院守着她,倒给她支使得团团转,还真得重用。陆缄看着林谨容欢快的眉眼,拿不准她是真的觉得芳竹好,还是口是心非:“芳竹是挺能干的。什么时候我去看看你那茶肆?” 林谨容道:“我正有此意。开张之前,少不得要你出面,请你的同窗好友过去玩耍,挑挑毛病,如果大家都说好,那便好了,如果不好,就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说完了才又问:“不知你可有空?” 陆缄毫不犹豫地点头:“好。你到时候提前说,我写了帖子去请人。我下午就先去替你看看吧。” “对,你当年在江南住了那么久,想来也没少去这种茶肆。记得看仔细一点,细致一点,别让我的钱打了水漂。”现成的劳动力林谨容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欢欢喜喜地拧了帕子递给他,帮他梳了头,仿佛全然忘了昨夜的事情。 陆缄默然打量了她一回,低声道:“知道了。” 待到陆缄去了听雪阁读书,荔枝方小声问林谨容:“奶奶,二爷没和你说昨晚的事儿?”比如说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查出来没有,以后会怎样等等。 林谨容笑:“他亲娘做的好事,他有脸说?”就算是不说,她也大概能猜着——应是长寿托了人来传信,口信是送到了,但是被二房截了,然后有意识地告诉涂氏,甚至都不用怎么说,涂氏就自动上前干好事儿去了。陆缄怎会和她承认涂氏如此聪明?陆缄后来的举止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谨容在去宋氏院子的半途中遇到了涂氏和惠嬷嬷。涂氏脸色寡白,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精神萎靡不振,看见她过来,就站住了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桂圆左右一打量,四周无人,便有些胆怯,由不得小声道:“奶奶,三太太这是怎么了?”林谨容不吱声,只看了樱桃一眼。樱桃会意,点了点头,自往一旁去了。 林谨容这才笑着迎了上去给涂氏见礼:“三婶娘,您起这么早?” 涂氏并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看着她,林谨容隔近了才看清楚,涂氏不单眼泡是肿的,眼睛里也满是血丝,嘴唇发干,看着一副可怜相。 “三婶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林谨容便往后头退了一步,笑看着惠嬷嬷道:“嬷嬷,三婶娘若是不舒服,还是不要站在这里吹冷风了,回去请大夫罢?病得药治,拖着可不好。” 惠嬷嬷有些紧张地紧紧拽着涂氏的袖子,赔笑道:“是,二奶奶,三太太有些不舒服,昨夜一夜没睡好呢。” “我还有事,就先去了。”林谨容便点点头,越过涂氏往里走。 “二奶奶”涂氏在她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林谨容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与涂氏保持一定的距离,笑吟吟地道:“婶娘有什么吩咐?” 涂氏的眼泪倾泻而出:“我们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林谨容有些想发笑,做了疑惑的样子道:“没有啊,三婶娘何故说这个话?” 涂氏捂着脸哭得伤心:“你可是和二郎说了什么?二郎一回家就冲我发火,叫我以后再也不要给他送东西,不要再管他。我这心里真是难受,对他好也是错,下次我要送东西的时候,一定会和你先说过的……” 可劲儿地折腾罢,林谨容冷下脸来:“三婶娘,您有什么可以让我和二爷说的?我也很冤枉呢,二爷也是一回家就冲着我发火。我都还想去找人问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否也是三婶娘和二爷说了我什么呀?” 涂氏还未开口,惠嬷嬷就忙道:“奶奶误会了,三太太怎会和二爷说您什么?” 林谨容冷冷一笑:“是呢,婶娘没必要和二爷说我什么,我也必要和二爷说您什么。归根究底,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闹来闹去不过是让人看笑话而已,我是无所谓,为难的是二爷。”也不管涂氏怎么说,自领了桂圆快步离去。 —————— 粉红250+,啧,看这数字……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6章 欺负 第196章 欺负 涂氏眼看着林谨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忍不住靠在惠嬷嬷的肩头失声痛哭:“二郎这个没良心的,娶的更是个铁石心肠,凶神恶煞的。你看看她那样子,哪里有半点对长辈的尊敬?” 对林玉珍都不见得有多顺从,更何况你呢?惠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太太,别哭了,这不是给人看笑话么?回去罢。” 涂氏不语,就是站在那里哭,一副被林谨容欺负得够惨的模样。不远处的小道旁探出几个脑袋来,看了一回,又迅速缩了回去,各自四散开去。 林谨容又往前行了一段路,樱桃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贴着她的耳朵道:“奶奶,今儿一大早范大管事就把大门上的顺子给打发走了。听说还挨了十板子,扣了两个月工钱。” 范褒手脚这么快,想来也是得了老太爷的示下。涂氏既然这么早就赶上来闹腾,那这事儿只怕也不能似之前她所打算的那样息事宁人。若是再等,再忍,接下来就会很被动。林谨容回头看着正冥思苦想,想问又不敢问的芳竹微微一笑:“你昨儿不在家,不知道有件事。今早起来当着二爷的面,我也不好和你说,趁着这会儿,我和你说说。刚才你也看到了三太太的样子,是吧?” 芳竹小心翼翼地道:“是。”又解释:“奶奶,适才奴婢怕你们有什么话要说,所以特意走远了些。”这也是她聪明的地方,想要在林谨容身边待得长久,自然不能像只蚂蝗一样地紧紧吸着惹人厌烦,该有眼色的时候必须有眼色,该使力的时候也要使力。 林谨容和颜悦色地道:“我知道,你自到我这边来一向办得好差事,我很喜欢,对你也多有倚重。昨儿二爷和我说起你来也说你很好。所以这事儿我不瞒你,还要你帮忙。”于是把陆缄生病,托人送了口信回来,她却没收到信的事情说了,只把涂氏刻意隐瞒一节隐过,只道:“有人在中间捣鬼,三太太也受了挑唆蒙蔽,认为我和她过不去。想来接下来,就会有人去挑唆太太。这种时候闹起来,伤的是太太和二爷之间的感情,捡便宜的是旁人,倒霉的是下头的人。” 芳竹认真想了片刻,道:“奶奶,您说得是,绝对不能闹。” 林谨容点点头:“所以,你赶紧替我去和大姑娘说一声,让她防着些,要是有小人去作祟,让她一定把太太劝好,别上了当。你能做得好么?做好了,我和二爷都记你的情。” 芳竹认认真真地道:“能。”于是回头飞速往陆云的院子赶去。 林谨容站在原地想了想,板着脸快步进了宋氏的院子。 肖嬷嬷正站在廊下叮嘱丫头们做事儿,见状忙含了笑迎上前来:“二奶奶早。” 林谨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翘了翘唇角,仰着头往里去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二奶奶这种表情,肖嬷嬷怔了一怔,忙快步跟了进去。 宋氏正和吕氏低声说笑,见林谨容板着脸走进来,肖嬷嬷站在后面拼命和她使眼色,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面上半点异色不露,只含笑朝林谨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坐。难为你这么勤劳,二郎难?br / 世婚(完结)第5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难得回家,你就偶尔偷一天懒,婶娘也不会说你的。玉川书屋婶娘也是过来人,只会心疼你体贴你。” 吕氏就捂着嘴巴笑:“二弟妹,大清早的怎么板着个脸?难道二叔待你不好?” 林谨容在自己往常坐惯了的位置上坐下来,接了桂圆递上的茶,皮笑肉不笑地道:“可不是么,昨儿进门就给我脸色看。我一气之下把给他做的衣裳给剪了。” 别人只会把这种事藏着掖着,只恐被人知道了说闲话,却不期她会如此直接。宋氏和吕氏对视了一眼,心想也好,省得她们还要自己动手把这事儿给捅出来。于是吕氏满脸的诧异:“怎会这样?阿容你别是哄我们的吧?小别胜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二郎待你好,中意你,大家都知道,他许久不回家,难得来一趟,怎舍得给你脸色看?” 宋氏也十分关心地道:“好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儿?好生生的,剪什么衣服?有什么不能好好说?这多伤感情?二郎也真是的,难得回一趟家,不心疼你也就罢了,还招惹你。” 吕氏道:“不管怎样,阿容你都不该剪衣裳。” 林谨容道:“你们是不知道。说起来真是气死人了,他说他病了,使人回来说,我却不理睬,全没把他放在心上眼里。可是我真冤枉,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事儿。但想来,二爷不会没的都说有,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宋氏含笑道:“消消气,大清早的生什么气?你等我替你查一查,看看是谁干的好事。正好的,这家里也该正正风了,严惩一回,看谁以后还敢办差不用心?”遂叫肖嬷嬷上来:“你去查查,这事儿到底是谁做的?不查个水落石出,替二奶奶出这口气,我唯你是问。” 这一查,不就是正中下怀么?查来查去只会查到涂氏头上去,且看她怎么收场?大房和三房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了,很久没看到林玉珍把涂氏给骂哭了呢。还有好几个人最近跳得欢,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收拾了。肖嬷嬷带了几分得意道:“是。二奶奶您放心,老奴一准儿把这人给找出来。” 林谨容一挥手:“算了,他若不是故意的,那没必要查。若是故意的,老天爷自会替我收拾他,他会遭报应的。” 吕氏的眼皮跳了跳,劝道:“二弟妹,这种人怎能轻易放过呢?今儿他害得你和二叔失和,明儿不知又要误了什么大事。必须得查个水落石出才行你等着,他们欺负你新妇脸皮薄,二叔平日又和善不说话,待我们来替你出这口气。嬷嬷,你快去,早点办好早点来说。” 林谨容带了些微焦虑,匆忙阻挡:“婶娘,大嫂,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们若真这样做,可不是真疼我,是害我。” 又来这套宋氏收了笑看向她:“怎么说?” 林谨容这会儿才笑了,和和气气地道:“婶娘,我是把你们当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和你们说这个事儿,不然我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你们虽是想替我出气,可也是让人看我笑话,闹到最后,下面人还会说我刻薄,这么点事儿都不依不饶,大张旗鼓地闹得上下不安,没有肚量。如此这般,下一次我再有什么事儿,又怎敢和你们说?你们不会为难我吧?”然后看定了肖嬷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嬷嬷,你可别依着二太太和大奶的,真去找谁的麻烦,若是闹出事儿来害了我,让人说我闲话,我可不依。” 宋氏把脸沉了下来,低头转动茶杯不说话。肖嬷嬷才等不得,飞快地走了出去。 吕氏看了宋氏的反应,立即冷笑了一声,道:“二弟妹说这个话我就不懂了,听着心里也不舒服。既是我们没把家管好,让下头的人办错了差事,害得你吃了亏,受了气。那么,我们就去查,替你出气,整顿家风。你却又拦着不肯,非得说我们是想害你。这可真是让人难为,你到底想要我们怎样?你可真难相处” 林谨容立即喊冤:“大嫂,你误会了我只是抱怨了几句,都不敢找谁的麻烦,只想忍着就算了,怎么倒让你生气啦?二婶娘,您快帮我劝劝大嫂,让她消消气,告诉她我没为难她的意思。早知道,我就什么都不说了,都是我的错。” 宋氏突地冷冷地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我们要害你,就算是泥捏的菩萨,也会有几分性子,我就没遇到过你这样不识好歹的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非得把这事儿给查出来不可,到底是谁,这么想害咱们二奶奶,这么想害我” 林谨容看了这气哼哼,借事生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婆媳两眼,缓缓抽出一块帕子捂住了眼睛,抽泣道:“怎么办,我本来是想和二婶娘和大嫂诉诉苦,说下头人没办好差,害苦了我,不知怎地听大嫂一说就变成是怪你们没管好家了。按这话说来,岂不是还可以再怪到祖父和祖母头上去?我全身是口都说不清。我一个刚进门的人,可怎么办才好?” 见她哭了,樱桃和桂圆都上前去劝她:“奶奶,您莫怕啊,二太太和大奶是和您开玩笑的呢,又怎会和您计较?” “真要是开玩笑就好了。”林谨容哭得越发伤心,字字清明:“可她们就是生气了啊,我怎么不害怕?二婶娘日后一定不会再教我打理家事了,大嫂也不会教我为人处事了。我不好意思再进这间房子了。二婶娘、大嫂,你们一定要查就去查,我不硬拦着你们了,有什么,我都担了罢,总之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却是来禀事领对牌的管事婆子们来了。只行到门前,听到哭声就停下了,里里外外静悄悄的一片,只有林谨容低低的抽泣声和诉说声。 若她真是哭,那也不怕她出丑在下人面前丢了脸面。可这分明就不是真哭,是逼人,每句话都让人想不完。这是初露峥嵘了呢,宋氏便换了一张笑脸:“傻孩子,你哭什么?这要让人听去,还说我和你大嫂欺负你。” ———————— 上章有轻微修改,但不影响主要情节走向。 今天照旧会有加更,已是下旬了,求粉红票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7章 无功 第197章 无功 求粉红票、正版订阅支持 —————— 林谨容虽然抽抽哒哒的,却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清楚:“二婶娘,我这不是没法子,委屈了吗。我就是想息事宁人,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你们突然就那么凶,这样生气,我怎么解释都说不清……” 吕氏烦躁不已,几番想开口说话都觉着不好,硬生生忍了下来。宋氏抓起一把扇子慢悠悠地摇着:“你别哭了。虽然你的确是不会说话,让人听了很不舒服。但我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我管家这么多年,可不是什么事都是说好话放一马就能解决的,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该处罚就要处罚,要是都似你这般,凡事都打马虎眼,那还怎么管家?根本管不好。既然老太爷也说了,让我教你怎么管家,今儿你就跟着我学了,这事儿绝对不能纵容,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宋氏的语气不重,态度却很明确,充分体现出一个管家人的强硬和霸气,还特别占理,也是应着林谨容先前那席话,说给外头诸人听的,她的权威不容挑战。她非得,必须这样做不可,绝对不会让步。哭也好,闹也好,在她这里都只能踢到铁板。林谨容再闹就是不懂事,胡搅蛮缠。 林谨容就擦了擦泪:“那好,二婶娘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再劝就是不懂事。那就由着二婶娘和大嫂罢。” 吕氏低头吹了一口茶汤,淡淡地道:“二弟妹你放心,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然后回头看向宋氏:“婆婆,耽搁这许久,许多事还没发派下去,再耽搁午饭都要没得吃了,是不是这就叫她们进来?” 宋氏在榻上挪了挪身子,带了几分自得道:“你夸张什么?没午饭吃,你就光会吓唬你二弟妹。每个人都是按着职责理事儿的,职责分明,我就是十天不管那也不可能乱了套。倒是夏至节的事情该好生安排一下。”一边说,脸上就浮起笑意来:“让她们都进来罢。” 吕氏瞟了林谨容一眼,心想她怎么也该尴尬,找个借口什么的躲躲吧,谁知林谨容早就已经坐好了,神清气爽的,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到位,一如既往的安静端庄,好似刚才哭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由不得暗骂了一声厚脸皮,转念一想,就又觉着林谨容笨了,既然害怕闹起来,那就该赶紧趁着这机会,出去筹备准备接招,省得到时手忙脚乱。可她还硬撑着在这里坐着不动,可见脸皮是厚了,到底人还是嫩了。 吕氏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后头会发生什么事情,会何等的热闹,于是除了对林谨容的鄙夷排斥以外,还带了几分悠然自得看傻子的幸灾乐祸和优越感,便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倒是宋氏,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不骄不躁,稳稳当当的。 管事婆子们鱼贯而入,个个都屏声静气,低着头,束着手,不敢多看这上头的三个太太、奶奶,只生怕一不小心就招了霉味儿。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傻子,再不知道情况在外面也听了那么久,谁都能看出是发生了点什么事情,猜着接下来就要该出点事儿了。有人忧心,只怕被搅进去,左右为难;也有人兴奋,就等着看过了这事儿之后,到底谁胜谁负,好早作打算;还有人笃定万分,只和宋氏婆媳一条心。 宋氏理家多年,布置起家务活儿来头头是道,须臾就处理了好几桩事情。但今日却又不同往时,往日里,众人领了差事和对牌后就可以依次出去,但今日先领了对牌和差事的却被告知不能走,要留下来一起商量夏至的过节事宜。 林谨容清楚得很,宋氏特意把这些人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见证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如果她猜得没错,她们是早就有准备的,肖嬷嬷这一查,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就能把该抓住的都抓住,该牵扯的都牵扯出来——这还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然只怕半个时辰之类就能把事情全部搞定。但是,肖嬷嬷此行注定无功而返。 果然不多时,肖嬷嬷就回来了,神情虽然看着还镇定,但其实步履匆匆,一进来就直奔上头,寻机凑上前去,和宋氏低声说话。 林谨容抬起茶杯,有些无聊地轻轻转动了一下茶杯,茶杯和茶托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低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出刺耳。宋氏抬起眼皮,凌厉地扫了她一眼,林谨容接着,望着宋氏微微一笑。源头和根子都被掐了,看你怎么闹?总不能人都不见了,你们还先知先觉,就知道信是传到哪里去了罢? 这次是没想到范褒会这样快,消息也递进来迟了一点,可要成功做好一件事,又怎能只指望一个人和幻想着一招定输赢?宋氏低声吩咐了肖嬷嬷两句,摆手示意肖嬷嬷退下,迎着林谨容的目光也缓缓露出一个笑来,然后迅速收回目光,镇定自若地继续安排其他事情。 吕氏虽不知宋氏和肖嬷嬷说了些什么,具体又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看出,似乎事情是朝着她们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想到布置了这么久,却可能功亏一篑,就有些沉不住气,打算往外头去看看,再布置布置,便起身道:“婆婆,我去看看浩郎。好像是听见哭了。” 宋氏淡淡地道:“他有||乳|娘和丫头们看着,有什么好看的?哭哭就哭哭,别一听见他哭就赶紧凑上去,养成坏毛病。此时先把手里的事儿安排妥当才是正经。” “婆婆说得是。”吕氏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放下心来,安安然然地坐了,好整以暇地不时欣赏欣赏林谨容的表情和动作。 帘子被掀起,芳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站在林谨容身后低声道:“奶奶,二爷说今日中午让您去太太那里吃午饭。” 林谨容轻轻点头:“知道了。”这就是林玉珍那里已经打点好了,陆缄也知道了。那么,接下来宋氏婆媳在这件事里应当已经玩不出花样了。于是林谨容也悠哉乐哉地看着宋氏安排差事,不时还提点建议。 三个人都很平静,有商有量地处理和安排完家事,肖嬷嬷还没回来,却已经没有理由再把管事婆子们留在这里了。林谨容就站起身来告辞:“二爷刚回来,婆婆让中午过去一起吃饭,我得先去了。二婶娘和大嫂也该吃饭了呢,别公而忘私,坏了胃口。” 吕氏焉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当下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弟妹真是好心,体贴人。你放心,我们的胃口好着呢。” 宋氏笑笑:“既是到饭点了,那就大家都散了罢。”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回头对着林谨容关心地道:“阿容,小年轻夫妻,莫要意气用事,好好和二郎过日子,别为小事情坏了情分。” 林谨容对着宋氏盈盈一礼:“多谢二婶娘挂心,我和二爷都是知礼明事的人,只要小人少作祟,一定过得和和美美,相敬如宾。”言罢辞行而去,不时还和一同出来的管事婆子们轻松自若地说几句笑话。 吕氏恨道:“太嚣张了”宋氏饮了一口茶汤,淡淡地道:“你急什么?气什么?你比她年长这多岁,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没她沉得住气?” 肖嬷嬷快步进来,小声道:“太太,那边已经安排下去了,可是眼看着那位就要发作,大姑娘就拦在了门口,紧接着二爷也过去了,就再没了声息。您看这事儿?” 宋氏的脸色颇有几分难看,沉吟良久方道:“人虽被范褒打发走了,但也还得给个说法才行。” 给个说法?那该怎么给?宋氏掌管家务,出了这种事,她要给说法便只有去和陆老太太认错揽责。吕氏不平:“告诉她人被打发走了就是了,她不是也说要息事宁人么?” 宋氏叹道:“你还真以为她在我这里哭闹是发笨?她不就是迫我来的么?她早就算计好了的,是我小看了她。”不认错不揽责怎么行?范褒本身就是下人,不经过任何人的允许,怎敢轻易打发走一个下人?下一次,只要涂氏还愤愤不平,林玉珍还防着贼,那就有机会。 却说林谨容主仆一行行至半途,芳竹方低声道:“奶奶,今日赶巧了,大姑娘一大早就被老太太叫去了荣景居诵读经书。奴婢才去寻了回来,就有人把三太太早上堵您,二爷病了送信被截,三太太悄悄送东西的事情都告诉了太太。”带了几分后怕,“方嬷嬷拦不住,太太已经要出门了的,姑娘刚好在院子门口给拦住了。接着二爷也过来,好说歹说,太太总算是压了那口气。” 林谨容便夸赞她:“你做得很好。” 芳竹笑笑:“是奶奶想得周到。”忍了忍,低声道:“奶奶,太太还是很生气,骂二爷去拦她劝她都是为了护着三太太。您去了以后,小心着意些。” ———————— 粉红3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8章 徘徊 第198章 徘徊 推书:莫伊莱《侦情档案二》 命案如镜,照出人性的丑恶或无奈。看犯罪心理学博士联手菜鸟小女警,如何找到谜案背后的真相。 作者是留英犯罪学硕士,绝对专业喜欢推理悬疑的筒子们表错过哦。 ———————— 林谨容笑看了芳竹一眼,也不说话,就一直往前头走。 本来芳竹才壮着胆子说了那话就有些后悔了,再看到林谨容丝毫不表态,心里就更是忐忑。她刚才这个话,算是站在林谨容这边来说的,带了很明显的讨好意味,按她想着,林谨容怎么也该有所表示,就算不勉励,那也该答应一声才是,却不曾想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拿不准林谨容到底是怎么想的,由不得越发小心起来。 走了不多远,林谨容突然停住脚道:“樱桃,你不必伺候我了,先回去吃饭,然后让你荔枝姐姐安排你做事儿。” 樱桃的小脑袋里正在飞速转动,计较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儿呢,听到林谨容这一说,突然就明白过来,林谨容这是让她打听消息去了,于是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径自去了。 桂圆跃跃欲试:“奶奶?要不,奴婢往针线房那边去一趟?” 林谨容看向桂圆,她今日穿的正是自己当年赏给她的那匹水红色的衣料做的短襦,那衣料已经半旧没什么光泽,她却经常拿了穿在身上,配的一条青裙子,头脸也是干干净净,没用脂粉,头上也只戴了一朵绒花,朴素得紧,只有一双眼睛还叽里咕噜转个不休。便笑道:“可是我没有给你们做新衣裳?还穿着几年前做的旧衣服,也不怕人家笑话我,说我舍不得给你们穿。大丫鬟就要有大丫鬟的样子,别和小丫头们一样弄得没点精神气,主子的脸面也要下头人去撑嘛。” 桂圆见她不答自己的话,反而挑剔自己的衣裳,也就明白这是不许自己离开,便垂了眼恭恭敬敬地道:“奶奶教训得是,奴婢回去就把衣服换了。” 芳竹在一旁瞧着,暗里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不提。 林玉珍过了最初那个愤怒的爆发点,转而就觉着累了,无处发泄,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坐着歇歇。可看到坐在一旁的陆缄,心里就由来一阵厌烦,几番想张口数落他都被陆云及时打岔止住,实在忍不住,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窗外天空湛蓝,几朵洁白松软的白云浮在天际,不远处一株金桂长得枝繁叶茂,虽不是花期,却零星开了几朵小花,幽香沁鼻。墙边一丛徘徊花开得正好,几只粉蝶轻松自在地在花间飞来飞去,此情此景,正是一个悠然美丽的午后。 可是林玉珍看不到。她满脑子都是可恶阴险的二房和不要脸,胡搅蛮缠的涂氏;满眼都是护着涂氏,一心向外的陆缄。因此她的心里满是伤心和愤怒,就连花香闻进鼻腔里去也是令人作呕和厌恶的。 陆缄顺着林玉珍的目光看出去,他看到了窗外的美景,却无心欣赏。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门口,林谨容正从那里走进来,她的丁香色百褶裙就像一朵淡雅娇柔的云,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自然,长眉舒展,唇瓣就像徘徊花的花瓣,整个人并看不出愤怒或者是委屈之类的其他神情。 相比较林玉珍的暴躁和愤怒,陆云的压抑和小心翼翼,还有涂氏的泪水涟涟和委屈,陆缄更爱看这张脸。随着林谨容越走越近,他微蹙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紧紧绷着的肩膀也轻轻放松下来。他希望她能抬头看向他这个方向,对着他笑一笑,她却始终看着前方,不曾往这里多看一眼。 门外传来丫头沉香的问好声:“二奶奶,您来啦?” “嗯,太太还好么?”林谨容不单是样子轻松,就是声音听上去也有一股沁人的凉意,不含半点火气,就像是三伏天里的冰盆,让人只看着就觉得燥热淡了许多。 陆云赶紧迎上去,关切地道:“嫂嫂回来了?怎么样?” 林谨容一笑:“应该到此为止了。”直接走到林玉珍的面前,行礼问安之后,道:“姑母,您都知道了罢?” 林玉珍烦闷地指指面前的凳子:“坐罢,说说。” 林谨容便将之前在宋氏院子里的所有经过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笑道:“我是当着下头的人哭了一回,以后只怕都要背里笑话我没出息了。” 去他的忍辱负重什么做了好事不留名,什么有了委屈不说出来,都是笑话。什么都不说,别人怎知你是好是歹,辛苦委屈?嘴好使了不见得能做好事,但能做好事的情况下,嘴好使和不好使绝对两回事。从前她是好是歹都忍着,委屈心酸也不说,一心就等着别人去发现,实际上的情况是,大家都很忙,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有耐心去慢慢研究别人。 林玉珍听林谨容说完,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愤恨地道:“你必须告诉老太爷和老太太,让他们知道她们婆媳都是怎么欺负你的,当着这么多人,这样呵斥你欺负你,当我是死人么?太恶毒了我非得和老太太说不可。” 林谨容不接她的话,也不阻拦她,只安静地听她发泄。陆云道:“现在就只等看她们会怎么收场了。我猜着,大概还是会去找祖母哭诉认错,惺惺作态一回的。” 林玉珍想了片刻,突然看着陆缄道:“好生生的,你为何要让范褒把人给弄走?就该留下来,看她们怎么查,一查到底,多扯几个人出来才好。”她还只知道涂氏偷偷送东西的事,不知道涂氏收到了信却刻意隐瞒,但她也不是傻子,几件事凑在一起,总是猜得到些影子的。说这话的目的,就是为难警告陆缄,你别以为你掩藏得好,我都知道,你小心着些。 陆缄一贯的言简意赅:“不想让她们借题发挥。祖父也不会喜欢闹腾的。” 借题发挥四个字,用得极其巧妙。包含了各种意思,既可以用在涂氏和林玉珍之间的矛盾上,也可以用在林谨容初来乍到的各种为难上。陆云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好了,好了,左右这事儿也解决好了,没造成大碍。现在咱们就只等着看她们如何收场就好。其实也好,就当给我们大家提个醒,日后哥哥再使人传递消息,千万要注意,莫要再让人钻了空子。”说到此处,真情毕露:“这幸亏得只是小病呢,若是其他的……真不敢想象。” 想到二房要坏了她一辈子的倚仗,林玉珍立时咬碎了牙齿:“若真是那般,我和他们势不两立,怎么也要讨回这个公道。” 陆缄眼里就流露出几分柔软来:“莫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林玉珍沉默片刻,突然又怪上了陆缄,语气尖刻地道:“这么大的人了,让人传个信都传不好,还让人钻了空子,以后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我养你这么大,就是看你犯蠢的。” 陆缄便垂了眼,淡淡地把脸撇开。 林谨容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这情形很可乐,拼命忍住了,飞快地把脸转到一旁去,只怕被人发现她想笑。 陆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林谨容好容易忍住了,准备起身净手添饭布菜,才刚站起身来,陆缄也站了起来,刚好挡在她前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方才转身走开。林谨容猜他是看到了她刚才的表情,可看到了又如何?这顿午饭,她是吃得最香甜的一个。 饭毕,林玉珍本来是想带着林谨容和陆缄去荣景居找老太太诉委屈的,但听得人说陆老太太喊身上不舒服,躺下了谁都不见,只好气哼哼地骂了两声,遣散了众人。 林谨容与陆缄一前一后地出了门,陆缄突然道:“阿容,你先走一步。” 林谨容也不问他要去哪里,点点头自往前头去了。不多时,陆缄追了上来,将手递到她面前,也不说话,慢慢打开手掌,掌心里却是一朵娇艳的徘徊花。 林谨容眨眨眼,并不去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辛苦了一整天,又哭又笑又闹,这脸到现在都还酸着呢,这倒也罢了,还被人拦在路上哭了一回都没处申冤,就只值得一朵花?” 陆缄笑了笑:“我给你申冤。还有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都给你。” 他这是不知道涂氏在路上拦着她哭闹吧,等她说完了,看他还能不能说出替她申冤这话来。能给的都给,你给得起么?你永远也给不起。林谨容轻轻从鼻孔里吹了一口气出来,将那花儿接了拿在手里,回头扫了芳竹和桂圆一眼,那二人就自动地放慢了脚步,往后头压阵去了。 她方低声道:“我觉着,很有必要把早上的事情说给你听听。该怎么办,你还得自己拿个主意。” 陆缄见她神色严肃,便也正了神色道:“你说。” 林谨容便将涂氏早上说的话,自己说的话都说给他听,除去事实不对涂氏作任何评价,语气亦不带任何好恶。就似她面对着林玉珍、陆云,面对着宋氏婆媳一样,妨碍了她,她便搬开,不妨碍,就合理存在,她只是看着她们,不带任何感情。 陆缄静默片刻,接了她手里把玩的徘徊花,轻轻给她插在鬓边,低声道:“下午我陪你去看你的茶肆。” 那一刻,林谨容看见他的眼里满是难过。 —————— 嗯呢,还是有加更。所以我还是要求粉红票。 说明一下,最近单位人事变动比较大,很多东西和从前不一样。所以我只能尽量保证早上那一更准点,加更或是晚点,或是突然出错,都要请大家谅解,我一样的很想多更新。 今天的废话虽然多,一样不会算钱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199章 格局 第199章 格局 请大家注意,当当网3月19日发布公告,要求用户在3月19日至3月22日修改账户密码,原因是近期有部分用户帐号被盗,账户内资金被盗用。而据其透露,此次帐号被盗的信息根源仍在csdn。 如果您的盛大通行证和密码与csdn网站或其他涉及泄露信息的网站一致,建议您马上修改密码,并尽快根据安全中心的提示绑定安全产品,以免账号被盗。 ———————— 四月的午后,已带了几分灼热。马车在烈日下跑了一圈后,车厢里难免又热又闷,林谨容摇着扇子,尽量往窗边靠,希望窗外刮进来的凉风能尽量多的吹到她身上,解解热气。饶是如此,每当看到热闹的商铺,她还是忍不住让马车放缓速度,仔细观察一回,打听人家卖的是什么。 陆缄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你这样看能看到什么?想看就下去看。” 林谨容还记得自己今日出来是要做什么的:“不,我今日主要是要去看茶肆的。”看定了陆缄,试探道:“倘若你方便,改日再出来看看?” 不过是个小小的要求,陆缄很爽快的一笑:“这又有什么难的?你什么时候想逛,和我说就是。”顿了顿,低声道:“哪怕是我在诸先生那里,有需要的时候也可以,不会耽搁我。”虽则一家子都在说,读书是大事,不能耽搁,不能影响,但他总觉着,同样的话,从林谨容口里说出来,总带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有他陪着,可比林世全陪着方便的多,他要带她出门,更是容易得多。这也算是福利了罢?林谨容便投桃报李:“听说六弟最近表现不错,你可知道祖父决定把他送到哪里去读书?”她前些日子去给陆老太爷请安,见着陆缮一回,陆缮比之从前胖了许多,精神了许多,听说饭量也不错,可见调理加健体效果还不错。倒是陆纶,看着是蔫吧了不少,一直拼命朝她使眼色,唉声叹气作挺尸状。 陆缄见她主动问起陆缮,由不得更添了几分兴致,话也多了起来:“祖父不赞成把六弟送到诸先生那里去,已经使人去问了太明府的一所书院,决意把他和三弟、五弟都送到那里去,再请姑祖母家的大表伯父关照,大表伯父为人刚直,不苟言笑,完全可以镇住他三个。” 陆老太爷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陆缮若是与陆缄一道,必然会给陆缄添麻烦,涂氏会找到更多的理由去纠缠陆缄,大房和三房的矛盾也会更激烈,所以不如把陆缮送得远远的,省得这兄弟二人之间的纠葛越来越深。但这样一来,涂氏闲下来后便会有更多的精力去折腾,还有二房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也很明显,林谨容想不到,陆老太爷接下来会怎么处置涂氏,怎么处置二房。 正在想呢,就听陆缄道:“祖父问我,如果让三婶娘跟着一起管家会怎样?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猜他接下来就会让三婶娘和你们一起管家。我是赞成的。” “这样也好。”林谨容马上就意识到,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对她十分有利。一则,人太闲就容易生事,涂氏有事做,就没那么多的精力去闹腾,同时也等于把集中在她身上的部分矛盾转移到了涂氏身上去。一个长期游离在权利之外的人,突然有了掌权的机会,会怎么做?二房和涂氏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平衡,必然会被打破。 二则,二房的宋氏、三房的涂氏都出来理家了,按理林玉珍这个长嫂也该出来统领,可是在陆老太爷的计划中,显然没有林玉珍,她才是代表大房参与角逐的人。可以想见,今后林玉珍和陆云都会因为她手中的实权而对她多有依仗。 显而易见,陆老太爷这是要着手打乱二房一枝独大,唯我独尊这个格局了。当初不曾发生过这种事,也许是早些时候,因为她的容忍退让,装聋作哑,矛盾还不曾如此激烈明显,老太爷没有充分重视,大家都得过且过。等到后来越演越烈之时,老太爷已经没有其他行之有效的办法,又或者是手里无人可用。林谨容忍不住猜测,当年在陆老太爷的眼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可否认,现下陆老太爷的确是看重她,可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陆缄和陆家的将来做准备,不经过一番厮杀,光靠着陆老太爷这尊佛,是镇不住一世的。与其等到将来他看不见了,任由儿子儿孙乱杀一气,不如趁他还看得见,先把输赢先后定下来,弱者臣服于强者,强者带领弱者继续向前。老太爷想得倒好,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他再厉害,也挡不住时运衰微。林谨容感叹的同时,由不得的有几分羡慕陆缄:“祖父待你太好了。” 这意思就是全都明白了,不用他再进一步给她解释剖析。陆缄由不得赞赏地看着她:“祖父说你很聪明。” 不过是不在局中而已。林谨容暗里自嘲了一番,道:“你觉着,假如真的如此,二婶娘会分什么给三婶娘管?” 难得见她有兴致,陆缄很乐意和她一直往下说:“我觉着很有可能是你当初拒绝了的那两件差事。采买或者是管理库房。” “很有这种可能。”林谨容赞同他的话,依着二房婆媳的性情,必然会很大方地把再次把这两个位置拿出来给涂氏管。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看到笑话,才能制造更多的矛盾冲突。 陆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虽赞同三婶娘出来帮着管事,但不赞同她管这两件事。”这两个位置都是实权厚利,三房那么穷,平日又被排挤在外,可以想象涂氏站在这两个位子上后会是什么模样。他不想看到那种丢人的情形出现。 他向来是极好面子的,林谨容顺着他的意道:“那你可以和祖父建议一下,由祖父来安排。反正三房人一同管事儿,其中又有两位长辈,就不能再和我那次一样,由着二婶娘来安排了。但要做什么,要先想好。”她已经预想到,很有可能是涂氏来接管她的针线房,她要被推出去了。但这次又不比从前,她和二房,已经无可选择地公开站在了对立面上。不是私人恩怨,而是立场不同所决定的,不能退让。 陆缄显然也想到了,静默片刻,突然低声道:“阿容,三婶娘那样……你为何从来不说她一句坏话?” 林谨容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了想,坦然道:“我自己也有父母,哪怕我再讨厌父亲,但当我的堂兄笑话他,吴襄看不起他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会特别难过。”所以算了吧。如同当年,他替林亦之和陶氏做过很多事,有些事做得很好,有些事做得不咋地,但始终,他不曾说过她娘家一句坏话。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确地把关于她父母的事情告诉他,陆缄忍不住握了她的手,低声道:“阿容,很多事情我们选不了,但以后,来日方长。” 林谨容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窗外:“到了。” 二人还未进门,就听得里头响成一片,芳竹笑道:“木工活儿这几日正是关键的时候,又吵又灰。二爷和奶奶不妨往后院去,后院清净,待奴婢去烧点热水来烹茶。” 来这里便是来做正事儿的,又怎会贪图舒服?陆缄便道:“阿容你往后头去歇凉,我在这里看看。” 林谨容道:“我难得来一次,怎能往后头躲闲?不如我们一起看看,我也长长见识。你可要尽力啊。” 陆缄笑起来,信心满满地道:“你放心吧。” “三爷听说二爷和二奶奶要来,本是要赶过来的,奈何铺子里有事,脱不开身,便让小的在此恭候。”林世全专找来管理茶肆的小管事秦有闻讯匆匆忙忙赶出来,迎了林谨容和陆缄往里,一一看过去。 陆缄缓步游了一圈,道:“这个亮隔的花纹太过精细,与这院子的风格不协调,当以古朴为主。” 林谨容相信他的眼光,便立即命人改了。陆缄又道:“房舍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关键在于陈设。山水画,四时名花,名香……” 正说着,忽听有人在门口笑道:“真是难得” 二人齐齐回头,只见吴襄偕同他的堂弟吴亨一道,笑吟吟地站在门阶之上。 陆缄忙上前去见礼,笑道:“你们怎会来这里?” 吴襄看了林谨容一眼,笑答:“我早就听林三哥说过,这里要开一个平洲第一雅的茶肆,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空,和老四出来闲逛散心。行至此处,不期看到你家的马车,兴之所至,便走了进来。谁想你竟然在此。”一边说,就捶了陆缄的肩头一下,“不够意思,回家来也不去寻我。” 陆缄忙道:“我昨日才回的家,本是想明日再去寻你的。” 吴襄促狭一笑:“罢了,如今你和我不同,大忙人一个。” 林谨容趁空上前与他兄弟二人见了礼,道:“后头有个小园子,很是清净,不如往后面去坐,我让人烹茶送果子上来。” 吴襄便道:“先不忙,我就是好奇,特意来瞧瞧的。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林谨容忙道:“在说这茶肆的陈设呢,吴二哥可有什么好主意?” 吴襄当仁不让:“待我看看。”言罢果然东张西望,四处查探去了。 ———————— 粉红350+,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0章 谎言 第200章 谎言 吴襄在院子里逛了一圈,道:“我虽只去过江南两次,但京中的茶肆我没少去。寻常的茶铺也就罢了,做的是几文钱的生意。但若是想做达官贵人的生意,这屋里的陈设,譬如花瓶、香炉、茶桌、茶盏、用具、书画,都是最精美古朴的。有一家云逸斋,用具多半是前朝的古物,一壶茶少了一贯钱不要想,进去不花个三两贯钱都不好意思出来。我觉着,这茶肆若是想多赚钱,还应该在陈设用具上多下功夫才是,敏行,你觉得如何?” 这平洲城偏远之极,哪能和京中相提并论?又有多少挥金如土的达官贵人?陆缄本来先前也在和林谨容说陈设须得要雅致古朴,却不赞同吴襄的这种说法,只不直接说出来打击他:“前朝古物哪有那么好寻?一贯钱一壶茶,只怕也没几个人舍得来吃。我觉着雅致不单在这上头。” “的确是没几个人舍得来,但若是一来,便抵得很多个。”吴襄看向林谨容:“阿容,是你的茶肆,关键还是要看你的意思。你觉着呢?”话音还未落,就被他堂弟吴亨扯了扯衣角,暗示他这话说得不合适,人家两口子,什么你的我的,听着倒像是挑拨似的。 本来就是林谨容的嫁妆,难不成陆缄还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那也太让人看不起了。再说了,陆缄有林谨容懂得做生意么?当然是要问林谨容的。吴襄不以为然,只看?br / 世婚(完结)第5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看着林谨容,静等她回答。dierhebao 林谨容笑道:“吴二哥,敏行说得对,我没这么多钱。还有香药铺子和庄子里要开支呢。”在她看来,环境幽雅,用具精致,茶水果酒等物尽量做到最好,伙计得力才是最紧要的。所谓的古物,平日里看着倒是珍贵值钱,但投进去就是死钱,稍微点缀几件即可。 见她如此回答,吴襄颇有些失望,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不然,我借你?” 此言一出,不单是林谨容和陆缄,就连吴亨都吃了一惊。林谨容觉着他待自己似乎和从前相比有点不一样,从前也还好,却不如这般殷勤。却想不透原因,便小心翼翼地道:“借钱?那不必了吧。” 吴襄鄙视她:“钱算得什么?我是说,我可以借你我收藏的古物。说到底,不就是一个名气么?有这些东西镇着,酸儒们也爱来一些。你父亲不是也有不少?你也可以和他借嘛,反正他那些东西放着也是生灰。” 她连林三老爷都不会开口,又怎会要他的?林谨容正要拒绝,陆缄就已经和吴襄作了一揖,笑道:“茂宏,多谢你的好意了。我家里也有的,若是真的需要,又再和你说。”见他已经谢绝了,林谨容也就没再说。 还以为成了亲以后林谨容能够放开些,谁知陆缄也是个拘泥于形式的。吴襄看看陆缄,又看看林谨容,哂然一笑,不再言语。 陆缄被他这不明意味的笑给笑得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懊恼——这不同于从前吴襄和他叫板比较高低,那时他可以毫不示弱地反推回去,此番却是虽觉着憋闷,却又无从说起。 虽然谁也没说什么,但吴亨觉着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便堆满了笑容,道:“陆二哥,我正好有件事要请教诸先生。还请你帮我问问。” 林谨容忙起身道:“敏行你领他们到后院去坐着慢慢说,我去厨下看看,让人安排点吃食茶水上来。” 陆缄正要叮嘱她两句,就听吴襄道:“天气热,也都是吃了午饭才出来的,四妹妹你不必多用心,让人去五丈楼送点素酒果子过来即可。” 林谨容应了,到得厨房,命芳竹安排人去五丈楼买酒食,又特意吩咐让多送两桌,好请外头做活的匠人吃喝。自家领了桂圆,亲手清洗茶具,准备点茶待客。 刚把茶具备齐,就见吴襄走过来站在门口道:“四妹妹,借一步说话。” 桂圆诧异之极,立即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桂圆便乖巧地退到一旁,垂着头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林谨容朝厨房外走:“吴二哥,这厨房里地儿狭窄,烟熏火燎的,不妨在外面说罢。” 吴襄又岂能不懂她如此举动究竟是何意?不由失笑:“我又不是外人,这样的小心……” 林谨容正色道:“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 吴襄便收了笑容,跟她出去在路旁的树荫下站定了,先朝她作了一揖,道:“四妹妹,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劝告。” 林谨容晓得他是指去京城应试那件事,便道:“过去了的事情,二哥莫要放在心上,只当做是一次磨练罢。”她口里如此说,心里却有些奇怪的,当初吴襄从京中回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收敛改正,他却照旧的我行我素,丝毫不放在心上。今日他怎地倒还向她道起谢来了?真是稀奇。 “是啊。”吴襄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踌躇片刻,生怕会反悔似的飞快道:“四妹妹,对不住,我不小心看了你给杨茉写的信。”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能莫名其妙地跑到林世全的铺子里去说那事儿,就该是偷看了那信。可那信她封得严严实实,又怎会是不小心就能解释得清楚的?林谨容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绝对不好看:“吴二哥为何如此不小心?” 吴襄瞟了她一眼,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头,嘴唇翕动许久,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林谨容也不催他,就安静地等他回答。良久,吴襄方道:“我……真是不小心,不是有意的。”突地,他又朝她一揖到底:“对不起,四妹妹。” 他这一揖作得真心实意,毫不作伪。林谨容难得看到他如此行为,沉默了片刻,终是道:“算了。吴二哥不会不知这非是君子所为。你倘若不说,也不会有人知晓,既然说了,便该是真心实意的后悔,想来日后也不会再犯。可否和我说说原因?” 吴襄垂着眼想了许久,终是道:“一个谎言需要许多谎言来善后,我不想再瞎编了,却也不想说出来,还请你不要和我计较。但你记着,我不是有意的,也不是要害你,只是没想到。” 林谨容不置可否,却是更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需要拆她的信来善后。 吴襄抬眼看着她,表情多了几分凝重:“我本想一直瞒下去,但看了你的信后,还是决定不瞒了。你为何要让杨茉帮你弄户籍?” 林谨容道:“林三哥没和你说么?为了他们兄妹二人。林三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总不能在平洲留一辈子,更不能一辈子都屈居人下,但我族伯只要活一日,他就等于白白替人辛苦。别处弄个户籍,他们就可以安然置产了,再没人能打扰到他们。” 吴襄眼里满是疑惑,林谨容坦然自若地迎着他一笑:“不然,吴二哥以为是怎样?难道我还能替什么逃犯恶人遮掩不成?” “你会认得什么逃犯?”吴襄的表情轻松下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杨茉刚嫁过去,她一个妇道人家行事多有不便,不如我来替你设法罢。我有表舅在抚州任职,由他来做最是妥当不过。你觉得如何?” 林谨容想了片刻,道:“行。但还要请吴二哥帮忙保守秘密,不要和无关之人提起此事。” 大抵是见她反应一直都很理智,吴襄便又露出本性,便似笑非笑地道:“包括陆缄么?” 林谨容不正面回答他:“你也晓得我林三哥的处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包括我母亲,我也是不打算让她知道的。若非是你不小心看到了,你也不会知道此事。到后头,只会有我和林三哥、留儿三人知道此事而已。” 吴襄就笑起来:“这样说来,我是无意之中得知你们的秘密了,你可别杀我灭口。” 林谨容被他给逗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杀人灭口是不会的,但也许,相见不相识?” 吴襄叹了口气:“你放心,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定把这事儿给你办好。” “我就全心全意等二哥的消息啦。”林谨容苦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信他也不成。更何况,她也知道他,他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小毛病不少,但他不是坏人。指责他又有什么用?只会少了一个朋友而已。至于他不肯说的事情,目前看来也不见得就对她有了多大的影响,至少她还好好儿地站在此处,算了罢。 吴襄认真打量了林谨容一回,忽尔一笑:“四妹妹,你真是个好人。我本以为,你会冲我大发雷霆,甚至从此以后视我为小人,老死不相往来,结果都没有。四妹妹,你虽是女子,亦比我年少,我却十分敬你。” 林谨容有些赧然:“我只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吴二哥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进去了。”才刚与吴襄告辞,就见陆缄和吴亨二人结伴一同往这边走过来,便索性站住了,等他二人过来。 ———————— 哈哈,终于第200章了,求粉红、正版订阅支持。 今天照旧会加更的(以后如果有加更,我会提前通知大家,如果没有通知,那就是没有加更啦。)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1章 左右 第201章 左右 吴亨人还未到,就先笑道:“二哥你在做什么?老远就看到你又作揖又鞠躬的,你光是跑来看看茶水也能得罪陆二嫂?说说,你又做什么啦?” 吴襄笑道:“我又多嘴得罪了她。” 陆缄不动声色地上前与林谨容肩并肩站定了,笑道:“阿容没那么小气,定是你说得特别难听。是不是,阿容?” 林谨容只笑不语。 吴襄就道:“谁说她不小气?我不过说了她的丫头两句,她就牙尖嘴利的不饶人。为了息事宁人,我不得给她作揖?” 桂圆捧着茶具出来,适时赔笑道:“都是婢子笨拙。” 吴襄就往后头走:“不说了,反正我赔过礼啦。” 吴亨就道:“看我二哥这脾气,从来就只顾一时快活,到处得罪人。还望贤伉俪莫要与他计较才是。” 陆缄淡淡一笑:“他的性情我知道。”随即回头望着林谨容道:“走罢。” 不多时,五丈楼送了席面过来,他三人略略吃用了一些,说了一会闲话,就自散了去。 日影西斜,晚风送爽,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颇有几分悠闲的意味,林谨容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敏行,明日我想回一趟娘家。” 陆缄道:“一起去吧,我去了这许久,就昨日送小七弟回去的时候略微停了一停,也该过去给长辈行礼问安的。”顿了顿,问道:“阿容,先前吴襄怎么得罪你了?” 林谨容早有准备,笑道:“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非得要借他那些古物给我。我自是不要,他就说我古板小气之类的,一扯就扯到了我父亲,我没和他客气,狠狠说了他两句。” 陆缄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矮几,似是信了:“他这个脾气,实在是让人头疼。你可知道他在京中是做了什么才误的大事?” 林谨容道:“不知,这种事人家不主动说,也不好问。你知道么?” 陆缄道:“我是听几个同吴襄一起去应考的人说的,一样口无遮掩的老毛病。我们太明府有位荣老学士自来对家乡人多有照顾,特意在丰乐楼请客,本意是想把吴襄他们介绍给座中客人。座中有位据说是武太师的什么侄孙,人人都在吹捧,偏吴襄看不惯,借着酒意说了几句混话,从而得罪了人,这才飞来横祸。多亏荣老护着,不然只怕吃的苦头更大,有可能是一辈子前程尽毁。” 没想到会这么凶险,可吴襄那样儿,真是没有半点后悔和想不开的样子,照旧的悠哉乐哉。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述吴襄这性情了,林谨容不由叹了口气:“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却看他并未就因此警醒多少。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他要改掉这性情是难了。” 陆缄赞同道:“但愿他此生顺当,多遇见几个爱才惜才之人才好。” 林谨容忍不住认真看了他一眼。这二人虽是朋友,但从来就不曾谁真的服过谁,陆缄一直都想超过吴襄,吴襄也不愿意让陆缄超过他。他们的友谊,开始于互相的不服气,并在互相竞争中延续,难为陆缄还能有这种想法。那么,日后他二人反目,又是为了什么呢?是陆缄终于忍受不住吴襄的疏狂,还是吴襄忍受不住陆缄的过分认真和难缠? 陆缄没有放过林谨容这一瞥,有些不高兴地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他想赢吴襄不假,一直都很想很想赢,但他要的是正大光明的超越,而不是期盼吴襄倒霉什么的。可这种心思,他却是无法随便出口的。 林谨容自是不会承认她刚才有什么想法的,便笑道:“敏行怎会这样说?我以为你是哪种人?” 陆缄没再说话,也觉着和她说不来,转过脸去,正好看到缩在角落里听他二人说话的桂圆,便冷冷瞪了桂圆一眼。 桂圆不解,又怕又莫名其妙,想不透自己怎么又得罪他了,分明自到陆家以来,她已经很小心很谨慎了。想了一回,才突然明白过来,这一瞪,只怕是为着她之前附和吴襄说谎的缘故。于是又心虚地缩了缩,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鞋尖不动,须臾脖子和背脊就僵硬得发酸发痛。 林谨容看得明白,也十分乐意看到这种情形,便呵呵一笑:“桂圆,你过来给我打扇子。” 桂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能动总比不动的好,有用总比无用的好。于是堆了甜甜的笑,狗腿地挪过去,拿了扇子不紧不慢地给林谨容搧起来。她坚信,只要把林谨容伺候好了,她的境地就不会坏到哪里去,林谨容才是能左右她生死沉浮的那个人。 待到回了陆府,进了二门处没多远,就见樱桃领了几个才总角的小丫头,蹲在角落里拣石子玩,叽叽喳喳的,笑个不停。芳竹便笑道:“樱桃到底还是小,奶奶不在家,看把她给闲得乐得。” 桂圆便小心翼翼地吹捧道:“那是我们奶奶仁厚,不然这丫头哪里敢如此放肆?” 芳竹忙顺着话头吹捧林谨容:“是啊,奶奶的确是菩萨心肠,从不为难苛刻人。” 陆缄瞥了林谨容一眼,表情意味不明。林谨容只当没看见,笑笑道:“让那丫头过来。”话音还未落,樱桃就已经发现了她,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行礼:“二爷和奶奶回来啦?太太命人过来说,请您们一回来就赶紧去荣景居呢。这会儿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大奶、大姑娘她们全都在那里,是说早上那件事。”然后凑到林谨容耳边轻声道:“二太太和老太太请罪了。” 陆缄把这主仆几个的动静全看在眼里,就道:“看来樱桃玩的时候也是在办差。” 樱桃闻言,眨了眨眼,甜甜一笑:“二爷,您说得是,奴婢就是专在这里等您和奶奶的。有正事儿要做呢,奴婢哪里敢偷懒?”她长得长手长脚,骨架子纤细,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看着可爱单纯至极。 陆缄一时找不到话回答她,便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你做得很好,你们奶奶会赏你的。你想要什么?” 难得他会夸赞下头的人,樱桃的眼睛亮了起来,转眼却道:“奴婢不要赏,只要奶奶高兴就好。” “你先去同荔枝说,我们回来了,先去荣景居,让她不要等我们吃晚饭。”林谨容心里由不得的带了几分欢喜,努力五年多,手下这群人终于渐渐有了成效。 樱桃应了一声,快步去了。林谨容一边走,一边低声对陆缄道:“二婶娘同祖母请罪了。” 陆缄抿了抿唇,低声道:“那么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宋氏绝对想不到,她这一请罪,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否则,她一定不会轻易请这个罪,而是会尽力把罪责都推到下头人的身上去,但这世上又哪里会有后悔药吃的? 二人到了荣景居,才发现除了陆建中和陆绍仍然还在附近的州县招佃客,不曾归家外,陆三老爷、陆经、陆纶、陆缮也都在坐。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并肩坐在榻上,二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端凝和气,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倒是下头的人,各有各的精彩。林玉珍一贯的臭脸,陆云面无表情,宋氏一脸的自责,吕氏忍辱负重,涂氏忐忑不安,陆三老爷坐立不宁,陆经的眼珠子灵活地转来转去,陆纶百无聊赖,陆缮在发呆,元郎和浩郎趴在一旁吃果子。一听到他二人的脚步声,就个个儿都多了几分活气,齐齐抬起头来看向他二人。 林玉珍气不打一处来。大事当头,他二人还一去就是这么久,真是太不懂事了,正要开口申斥,就听陆老太爷淡淡地道:“回来了?” 陆缄和林谨容忙上前行礼问安。林玉珍瞅了空子又要开口,陆老太爷又道:“茶肆那边还顺利?” 林谨容笑答:“很好。敏行给我出了好几个主意。” 陆老太爷满意地捋了捋胡子,笑道:“就是要这样才好。摆饭吧。” 摆饭?前头说的事儿都还没个结论呢,怎么就突然要吃饭了?这可不是老太爷的风格。一屋子的人十分不解,但没一个人敢提出任何异议。女人们迅速行动起来,须臾,就里外摆了两桌,照旧分男女入座吃饭。 林谨容和吕氏都伺候得格外小心,陆老太太也不如同往日那般慈爱地让她二人坐下,只安安静静,一门心思地吃饭。她不发言,其他人也不敢发言,涂氏几番提了话头,都被陆老太太一眼扫过去,吓得闭了嘴。 须臾饭毕,林谨容和吕氏带着丫头们收拾干净了,对坐在外间小桌上吃饭。吕氏看了林谨容几回,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林谨容也只当作不知,埋着头自吃自的饭。 才刚放了碗,就听陆老太爷道:“都吃好了罢,进来说话。”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吕氏的脸颊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垂着眼想了片刻,破釜沉舟地站起来往里走。林谨容便紧跟了她,缓缓入内,看她婆媳待要如何。 —————— 粉红400+,闺蜜日,给点粉红鼓励鼓励呗。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2章 不均 第202章 不均 陆老太爷的眼睛缓缓从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就连每个人最细微的神色都没有放过,最终停留在宋氏身上,也不和后头进来的陆缄、林谨容解说什么,直截了当的道:“这件事可大可小,说轻了,是下头的人偷懒耍滑误了事;说重了,还是你没有行使好管家的职责。” “公爹批评得是,都是儿媳的错,儿媳辜负了您们的重托。”宋氏低眉顺眼地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因着老太太先前推脱不舒服不肯见她们,她是一个多时辰之前才进到这荣景居里的。 她本以为,老太太不高兴是肯定的,但终究不是多大的事,也没闹大,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辛劳,当年老太太病重,她在榻前衣不解带地照例,端屎倒尿都亲手亲为,老太太是记她情的。她主动揽责认错,老太太会照常如昔,睁只眼闭只眼的就过去了,最多就是在背里说她几句,毕竟两老也是不希望大房和三房闹起来。只要老太太这里放了此事,老太爷就不会再来驳老妻的面子,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谁知,话才说到一半,老太爷竟然就从里屋出来了,不动声色地就把这事儿给接了过去。林玉珍更是才得知她进了荣景居,就飞快赶了来,不依不饶,闹个不休。涂氏生怕她会背里买了自己,也飞速赶来守在一旁。这倒也罢了,意料之中的,但意料之外的是,老太爷听了她认错的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也不制止林玉珍。 那时候她便有些后悔了。虽是被范褒出面把人给赶走,又被林谨容迫着当众说了那一席话,不得不来走一趟过场,但她若是装聋作哑,耍点赖皮,直接把事推到那被赶出去的人身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来撇清白摆姿态,那么充其量也就是难看一点。硬撑个几日,等到其他事情出来,就自然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又有谁会记着。可惜事情到了现在,却真是没法子了,只能咬牙撑着。 陆老太爷见她认错爽利,倒也不和她多作纠葛,只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管家多年,十分辛劳,我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忘了你的功劳。也是我思虑不周,把这么多事情放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倒放了你大嫂和三弟妹她们闲着,你力不从心也是有的。从明日开始,就让你三弟妹来帮你的忙,众人拾柴火焰高……” 涂氏没反应过来,傻了,回头呆呆地看着陆三老爷,一脸的不敢相信,转而就是掩饰不住的狂喜,若非陆三老爷死死拽住她,她就得马上站起来和陆老太爷表态。 林玉珍幸灾乐祸一回,马上就意识到这里头没有她的事情,于是脸更臭了,但出于长期以来对老太爷的尊重和感激,她没有做其他的动作,只是垂了眼一言不发。陆云悄悄靠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表示宽慰。 宋氏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突然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仿佛陆老太爷等这一天很久了。这不公平她和陆建中辛苦那么多年,一个忙里,一个忙外,起早贪黑,伺候老的,照顾小的,用尽了全部力量,为什么就全是给人做了嫁衣?老大在外为官,给家里带了不少好处不假,可是如果没有他们在家里替他尽孝,把家里打理得整整齐齐,他哪里能安安心心做什么官?当年老大读书的时候,也是陆建中成日在外奔波辛苦,论起来老大还该感谢陆建中呢。 林玉珍,说是长媳,却从来吃不得什么苦头,娇滴滴的,只会发脾气,只会享受,只会哭闹。为了他们自己的私利,一去就是多年,期间从来不曾回过家,回到家里以后也只是安享尊荣。这样不劳而获,只会吃人羞人,自私自利的人,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好处 陆缄,就是因为侥幸被大房看中,又娶了林家的姑娘,就成了这个家的继承人,他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他只会读书,然后应着陆老太爷的安排,在人前人后露露脸。哪里像她的陆绍,十多岁就跟着陆建中往来奔波,吃尽了风霜苦头?凭什么她的陆绍就生生要比陆缄矮了一头,挣来的辛苦钱就要白白给陆缄享受? 更不要说三房,生来就是吃白饭的,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浪费粮食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活儿都干不成,安安心心地坐享其成不说,还挑肥拣瘦嫌这样不好,那样不好,闲了就只会生事儿,流眼泪。他们凭什么 而当此时,陆建中和陆绍还在外头为这个家奔波,他们却在这里合伙儿算计她,欺负她,要把她手里的东西全数夺去。宋氏的眼眶一热,悲愤莫名,猛地抬起头来,张口欲言,可才对上陆老太爷的眼睛,就被老太爷散发出来的那种不可违逆的坚决给镇住了。仿佛被凉水兜头泼下,她迅速清醒过来,垂了眼皮,暗里握紧拳头,喉头忍不住发痛发酸,犹如梗了一大块石头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让人难受得要死。 忽见吕氏突然抬起头来道:“祖父,其实这事儿是孙媳妇的错,不干婆婆的事,您惩罚孙媳妇罢。”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愿意自己尽数承担了错,以求去保住宋氏。 虽然吕氏此举无疑于以卵击石,但宋氏是十分感动的,她没白疼吕氏。可陆老太爷平日里看着好说话,但这种时候是坚决碰不得的,宋氏当机立断,厉声呵斥:“没规矩退下长辈说话,还有你一个做媳妇儿的插嘴的份?” 吕氏委屈的红了眼,倔强地站在那里不动。 陆老太爷收了脸上的笑容,沉默着冷冷地看着吕氏。吕氏如同被针刺一般的难受,手足无措,眼神慌乱地想去找元郎和浩郎。宋氏见势头不好,忙又道:“你没听见么?快给你祖父磕头赔礼,下去” 陆老太爷淡淡地一摆手:“二媳妇莫要激动,我自有分寸。” 宋氏只得闭了嘴,她已经无力控制,只好站在一旁白着脸叹气。吕氏终于惊慌起来,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陆老太爷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你对你婆婆很有孝道,但你对我没有孝道。你不懂得规矩,不懂得进退。” 这话就太严重了,当朝以孝道治天下,一个“孝”字,压得死无数的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顺的儿女。吕氏不由匍匐在地,痛哭失声:“孙媳妇错了,不是不孝敬祖父,而是一时着急说错了话。”她才一哭,元郎和浩郎就跟着扑过去,一左一右地抱着她,“娘啊,爹的”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之间,好不凄惨。宋氏也不去拉劝那两个孩子,就任由他们哭喊着。陆老太爷丝毫不为所动:“吕氏,你是觉得我说错你了?虽则我是长者,却也要让你们这些小辈心服口服。我问你,家事是不是你婆婆掌管着的?是不是她手下的人做错了事儿?是不是她主动来认错的?” 吕氏哽咽着道:“是。” 陆老太爷又道:“我再问你,我是否说你婆婆什么不是了?我说的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体谅她辛劳,这才安排你三婶娘来帮着一起管家,是为了这个家好,是也不是?” 吕氏泪如泉涌:“是。” 陆老太爷厉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说我是在惩罚你婆婆?你在挑拨什么?这个家是谁的?是你们婆媳的么?”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越发高亢:“这个家不是谁的是我的我说了算” 这一下,吓得众人都抖了抖。 吕氏进门这么多年,还从不曾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顿时被吓得够呛,由来一颤,一声哽在了喉咙里出不来,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打嗝儿,吓得两个孩子越发大哭。 陆老太太淡淡地瞥了沙嬷嬷一眼,沙嬷嬷便走到那两个孩子的||乳|娘面前,一人一耳光,呵斥道:“连小少爷都看不好,拿你们何用?” 那两个人吓得屁股尿流,飞快上前,一人拖开一个,拉到一旁去哄。吕氏见状,嗝儿也不打了,气也顺了,只是跪伏在地,默默流泪。 看来今日就是专门针对二房来的,不服软不成。宋氏想了想,便要上前去跟着跪下替吕氏求情,陆纶突然起身走到陆老太爷面前跪下,低声道:“请祖父息怒。我大嫂不会说话,她已经晓得错了,还请祖父看在元郎和浩郎的份上,饶了她这一遭。” 他带了头,其余人等这才跟着上前去劝。 陆老太爷这才咳了一声,起身道:“好了,就到此为止。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之后的事情都给我小心着意些。你们都给我记着一句话,独木不成林。” 宋氏忍了忍,低声道:“公爹,趁着大家都在,不如您把家事替我们分了罢?媳妇能力有限,怕是分不好。” —————— 要掉下去了,打滚求粉红票,今天照旧有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3章 重任 第203章 重任 推荐希行的新书:《药结同心》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 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 在这另一段人生里, 她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 第二更…… 才听宋氏这一说,涂氏就急不可耐地坐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看着陆老太爷,迅速盘算起,自己要争取个什么样的差事才好。她被娘家势强,生性霸道的林玉珍压了那么多年,乃至于儿子都保不住;又被精明狡诈,仗了夫势的宋氏压在下头,生生不得动弹。乃至于这样一把年纪了,还诸事不成,她是不服气的,不是她不想,不是她不如人,而是她没有机会。 若非她的娘家势弱,若非陆三老爷不成器,若非陆缄被人抢走,陆老太爷和老太太偏心偏爱,她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她同样识字习文,同样懂得打理家务。但就是因为她是最小的,所以只能排在大房和二房的后头。如今好容易有了这机会,她当然不能放过。她要叫家里人知道,她不是没出息的蠢人。她渴望着,巴不得陆老太爷赶紧把工分下来,她好一展手脚。 谁知陆老太爷淡淡地瞥了宋氏一眼,道:“急什么?” 宋氏委屈得,这不是他急么?怎么倒变成是她急了?却也只好低低地道:“儿媳这也是为了家里考虑。” 陆老太爷道:“我说现在就分,你能马上把账册拿出来么?” 这一句,算是戳到了宋氏的心窝子上。原来这分工,还不似当初那般,她掌着大权,只分一点出来给林谨容就够,而是真正的要分权分钱了她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变化,账册当然不是马上就能拿出来的,还得整理之后才敢拿出来。陆老太爷这话看似是替她留了余地,但在她听来,却隐含着另外一层意思:他都知道,都清楚,小心些。 宋氏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低声道:“回公爹的话,和下头人是每月月底对一次账,现在是月中,还不曾对。” 陆老太爷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先把账册对好了再说。先暂时就这样定了,散了罢。” 于是宋氏不敢再说话,悄无声息地领了吕氏并几个孩子退了出去。林玉珍心里十分难过,拼命忍着不做出来,假装云淡风轻地告退,带了陆缄和林谨容等人一并退出。只有涂氏,心痒难耐地留在原地转圈,无话找话,十分舍不得走,还有什么机会比现在更好,能够和老太爷说说自己的志向呢?知妻莫如夫,陆三老爷使劲扯她,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别轻举妄动被人看了笑话,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陆老太爷人老成精,又岂会不知她要做什么,便淡淡地道:“老三媳妇儿,你还有什么事?” 涂氏却又不直说,只道:“儿媳是看着陆缮现在这么有长进,心里十分欢喜感激,想给公爹磕头感谢公爹。” 陆老太爷道:“谢什么?我把二郎从你手上夺走,交给你大哥大嫂,是你吃亏了。我若不尽力把六郎抚育成才,那不是要把你们三房逼入死地么?你若是活不成了,这一家子就都要乱套成仇了。” 这席话,涂氏曾经关在房里揪着陆三老爷的胡子说过,她以为房门关得紧紧的,谁也不会知道。可是……她的脸唰地就白了,低着头嗫嚅道:“公爹说笑,那是看得起二郎……” 陆老太爷冷笑:“我倒是不知道,你是真疼二郎呢,还是只想从他身上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你是想把他逼得无心向学,毁了他你才满意吧?” 涂氏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敢默默流泪。 陆老太爷又道:“我是老了,但我没瞎。小事儿我不和你们计较,但若是坏了我的大事,别怪我不留情面退下”对于他来说,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家族的繁荣延续,他是挑选继承人,几个孙子中,只有陆缄担得起这重任。 陆三老爷叹了一口气,上前道:“父亲息怒,都是儿子没有管教好她……” “都退下去。”陆老太爷盯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这个儿子是没指望了。妻儿管教不好,自家也没出息。也不知道自己怎会生出这样一个性子的儿子来,陆建新、陆建中,都是要强狠劲的性子,难不成所有的软弱全都集中在他身上去了? 顷刻间,屋子里的人走了个精光,只剩了老夫老妻二人,陆老太太见陆老太爷一脸的忧思,少不得柔声宽慰:“儿孙自有儿孙福,莫要太难过了。” 陆老太爷叹道:“话虽是如此说,但我只要一日没有闭上眼睛,一日就放不下心。”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青石砖地上,地上洒落着几颗蜜饯,是先前元郎、浩郎那两兄弟哭闹时弄洒的,丫头婆子们还来不及收拾干净。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来,低声道:“人心都是被慢慢养大的。你看老2媳妇的样子,只记得不好的,记不得好的。这家里谁得利最多?当然是他们宋家,当年不过是苑县的一个中户,现在已经成了上户。她的妆奁经过这些年的经营,比之刚进门时多了几倍都不止。他们辛苦,难道百年之后,我又会委屈他们么?家里的生意好做,也是仗了老大的势,这些年老大也没少送东西回家来,再说陆缄成才了,沾光的也是他们。要说,我对他们不苛刻吧?”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现在二郎有了媳妇,正是时候,还来得及。” 陆老太爷无奈地将蜜饯扔在一旁,将帕子擦了擦手:“二郎媳妇快点生个重孙子就好了。我实是被大郎媳妇一遇到事儿就抱着元郎、浩郎哭的那一套给弄烦了。” 陆老太太就道:“我说,二郎经常不在家,想生也不好生。” 陆老太爷笑了:“是二郎媳妇和你抱怨的?我和二郎说说,让他经常回家也就是了。” 陆老太太不由也跟着笑起来:“她要是肯说就好了,我看也是个闷嘴葫芦。但我想着,她成日往我这里跑,不就是告诉我,她一个人很无聊么?” “这个闷嘴葫芦一张嘴就会咬人的。”陆老太爷想起林谨容早间在宋氏婆媳面前玩的那一套,由不得的笑得更欢畅。 却说林玉珍,才回了房就重重地坐在榻上,半天缓不过来。她看着一旁张罗茶水的林谨容,安安静静翻着书的陆缄,心里又酸又涩。 陆云感叹道:“今日大嫂真是豁出去了,没有想到她和二婶娘感情这么好。竟然敢冒着祖父的怒火出头。”一边说,一边扫了林谨容一眼。 林谨容晓得陆云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暗示她,看看人家婆媳感情那么好,她也该这么对待林玉珍才是。却懒得理睬陆云,只是笑着把茶水送到每个人面前。 林玉珍接了茶水,冷冷地道:“你也信?吕氏是什么人?你别看她那么护着她婆婆,其实还不是做给人看的,现在你们二婶娘一定把她当宝似的。又能有几分真情意?这不是亲骨肉,就不是亲骨肉。媳妇哪能和亲闺女比?” 陆云一怔,觉得自己真还不如不说这话的好,便紧紧地闭上了嘴。 林谨容无所谓地笑了笑,林玉珍说了句大实话。儿媳就是儿媳,在婆婆心中就是外人,永远都不能和亲生骨肉相提并论的。儿女可以和母亲顶嘴,生气,转个身就忘了,和好如初,还是一家人;媳妇和女婿能么?不能,一顶嘴,一生气,就伤了感情,甚至于同样的事情,还不如对待外人宽容。 陆缄看了看她,又看看林玉珍,突然道:“母亲,您说这话,儿子心里有些难受。” 林玉珍挑起眉毛:“嗯?” 陆缄低声道:“儿子虽不是母亲的亲骨肉,但阿容是母亲的亲侄女。兴许我们是不如阿云待母亲体贴细心,但我们也不至于虚情假意。” 林玉珍勃然变色,张开了全身的刺:“我说你们虚情假意了吗?我什么时候说你们虚情假意了?” 陆云忙道:“罢了,罢了,怎地又不好了。” 陆缄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对上陆云哀求的目光,又忍了下来,把脸撇开,再不发一言。有种人,永远都讲不清道理的,所以不如不讲。 林玉珍不依不饶,又念叨了好几句,见林谨容、陆缄都不答话,渐渐的也就没了心思,只一肚子的气窝着,实在难受,便气呼呼地起身往里去了。 陆缄便起身往外,林谨容也跟着出去,才走了一步,就被陆云扯住了,牵着袖子低声哀求:“嫂嫂,还请你多多劝劝哥哥才是。母亲她近来脾气越发古怪了。你看今日这事儿,只把她一个人落下,她肯定有想法,只有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委屈委屈了。” 林谨容点点头:“我会劝你哥哥的。” 陆云就朝她认认真真行了一礼:“嫂嫂,日后都要多多拜托你了。” 林谨容一笑,转身离去。出了院门,只见陆缄在院门外袖手而立,听见她的脚步声,就回过头来朝她轻轻一笑:“走罢。” 林谨容左右一扫,不见芳竹,再一看,只见芳竹匆匆忙忙地从后头赶出来,赔笑道:“刚才被方嬷嬷拉着帮忙穿针,不成想就连二爷和奶奶走了都不知道。” —————— 粉红450+,继续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4章 图纸 第204章 图纸 今天四更,先送上第一更,求粉红票 —————— 林谨容淡淡地瞥了芳竹一眼,转身往前。 芳竹赶紧跟上前去,才行几步,忽听桂圆低声道:“穿根针,也要去那么久,哄奶奶不识数吧?” 芳竹立时站住了脚,回头看向桂圆。桂圆斜着眼睛看着她,一副你别以为你掩藏得好,其实我都知道的表情。芳竹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除了穿针,又说了几句闲话的。” 桂圆嗤笑了一声,快步跟上林谨容。 芳竹抿了抿唇,照旧笑呵呵地跟了上去。 方嬷嬷站在门口低声呵斥小丫头:“还不赶紧把热水送来?”陆云走出来在她身边站 世婚(完结)第5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她身边站定了:“都说了些什么?” 方嬷嬷挥手赶苍蝇似地把小丫头给打发走了,小声道:“今日是去的茶肆,恰好遇到吴二爷,说的都是怎样经营布置茶肆的事情。吴二爷非得要借古物给二奶奶做摆设,给二爷拒绝了,再后来奶奶就让芳竹安排人去五丈楼买席面,她没听到些什么。之后也没去哪里,直接就回了家。” 陆云垂了眼眸不语。方嬷嬷在一旁立了片刻,不见她有下一步的指示,便行了一礼,悄悄退了下去。陆云倚着廊柱站定了,眼望着昏暗的院子,很久一动不动。 荔枝小心翼翼地拨了拨雪白的香灰,见袅袅绕绕的淡青色香烟升起来了,瞬间满室甜香,方才满意地盖上鎏金青铜炉盖,走到一旁去问林谨容:“奶奶,今儿外头才送来的好大个枇杷,又甜又鲜,可要尝一点?” 林谨容将正在看的棋谱放在一旁,坐起身来道:“你去隔壁书房问问二爷吃不吃?” 荔枝忙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桂圆赶紧将手净了,上前剥枇杷给林谨容吃,小声道:“奶奶,先前芳竹不是去替方嬷嬷穿针的,她说谎了。” “嗯。”林谨容垂着眼,把银签子缓缓插入一瓣枇杷果肉中,喂入口里。 桂圆见她不反感,便大着胆子道:“奶奶,奴婢瞧见的。她们俩做贼似的,站在廊下说了好一歇,只可惜隔得远了,又有人盯着,不曾听见她们说什么。但也可以想见,定是把咱们院子里的事情都抖出去了。不然,哪有站在黑乎乎的院子里穿针的道理?还让人盯着,生怕人去听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原来你是用想的。” 桂圆剥弄枇杷的手指僵了一僵,抬眼看着林谨容,豁出去似地道:“奶奶,是真的。奴婢看她很久了,一有空就往那边跑,这个人不好太相信的。您要留意些。” 林谨容平视着她:“你要我相信你的话,就要拿出证据来。想的和猜的,都不起作用。这话适用于任何事,任何人,记住了么?” 桂圆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是,奶奶,奴婢记住了。” 门外传来陆缄的脚步声,主仆二人便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一个剥,一个吃,直到陆缄进来方才停住了,起身伺候他净手吃枇杷。 陆缄端端正正地在榻边坐着:“这枇杷味道不错。不知可还有多的?明日挑些好的送去给岳家。” 林谨容笑道:“枇杷就不必了,想来家里也不会没有,我另外备得有今年的春茶。” 陆缄也就不勉强:“从我的月钱里开支吧。”想了想,又重复一句:“以后咱们院子里的额外开销,都从我的月钱里开支。” “好。”林谨容对于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拒绝的,“但今日刚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觉着我们明日回娘家妥当么?要不,过两日又再说?” 陆缄想也不想地道:“合适。” 林谨容吃了约有二十枚枇杷,便住了手,端了茶漱口,陆缄也跟着放下银签:“你有没有算过,这么宽的地可能会需要多少耕牛?” “昂?”话题转变太快,林谨容没反应过来。 见她一脸的茫然,陆缄就来了兴致:“这么宽的地,会需要大量的耕牛,你雇的这些人一定没多少人家有耕牛的是不是?” “是。”林谨容点头:“这个我有准备,已经托三哥买了一些耕牛养在庄子里,也和娘家那边说过,倘若是不够使,便和他们租借,轮换着用应该没有问题的。” 陆缄道:“耕牛的成本太高,平时嚼用也多,就算是租借来,也还要担着生病劳损的风险,你不如弄些踏犁来用更便宜些。” “不知道。那是什么?”林谨容当初在陶氏的庄子里时的确是把各种各样的农具都弄清楚了,虽则不会使用,但也看人使过,知道该怎么使,唯独他说的这种东西,她是真没听说过,也不曾看到过。 陆缄便领了她转入书房,取了两张图纸出来:“这个就是踏犁,用木制的,以人力代替畜力,用它耕地,四五个人便可当得一条耕牛,而且比之钁头挖地效力要高一倍。还有这个,这是秧马,专用于插秧和拔秧,可以节省脚力,插秧成行不乱,事半功倍。” 林谨容拿着那两张图纸坐在灯下看了许久,叹道:“这可是好东西。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若是在江南知道的,林世全不会不知道,也不会不和她说,显然是从别处知晓的。 陆缄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不慌不忙地道:“自前年筑坝开始,我便想,突然增加这些地该怎么种,某日和一个家在外地的同窗说起,他说他们家乡都用这个。我央他画图,他说他不成,等他回去以后再设法给我弄来。只可惜他家离得太远,这图纸前几日才托人送到。你拿去让匠人学了做,休要说咱们家,就是整个平洲的耕牛都不用犯愁了。” 林谨容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图左看右看,她很想把这东西做出来卖,那该是多大一笔收入?这样节省人力物力的东西,她就不信这些人不想要。 陆缄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了她许久,突然道:“你若是想要,就给你了,你可以便宜处置。这图我并不是白拿来的。” 林谨容犹豫片刻,终是将图纸还他:“你拿去给祖父罢。” “你不要?”陆缄的唇角慢慢翘起来:“若是你不要,我便复制了图,再做几个出来送给亲戚好友,让大家都学着做,学着用。” 这便是不要钱的意思。林谨容忍不住泼他的冷水:“祖父我不知道,但我猜二叔父一定会说你书生意气。”她不赚这钱,是因为她觉得不妥当,不愿意,但不意味着人人都和她一样想。陆老太爷兴许不会赚这钱,更多会为陆家和陆缄的名声考虑,但以她对陆建中的了解,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绝好的赚钱机会的,哪怕是只能赚一次呢,那也是钱。说陆缄书生意气都是轻的,只怕还要说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陆缄默了片刻,语气坚定地道:“这是我弄来的,想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在这件事上他们的观点是一样的,林谨容也就不再劝,转而道:“这次给茶肆做活儿的几个木匠还不错,你可以找他们试试看。” 陆缄便取了墨锭和清水准备研墨:“还是要先和祖父说一声的。我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复制几幅图出来,若是便宜,明日就可以给岳家一套图。” 林谨容绾了袖子,去接他手里的墨锭:“我来研墨。” 陆缄也就把墨锭交给她,自铺了纸,取了紫毫笔,开始画图,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我打听过了,那盐碱地需得精耕细作才是。水退去半个月左右,要让人深耕一遍,晒晒,再耙耙,千万别让它板结,不然会返盐。明年种水稻倒也罢了,但今年头一年种高粱,恐怕出苗有些难。” 林谨容忙道:“那该怎么办才好?” 陆缄停下笔,看着她道:“切记播种以前先泡泡种子,多撒些种子也就是了。” 结合上一世的事情,林谨容晓得他对此应是了解得足够透彻的,便认真记下不提。忽听荔枝轻轻敲了敲门:“奶奶?三老爷有事,使人过来找二爷。” 这当口,哪里会是什么陆三老爷要寻陆缄?分明是涂氏要找陆缄,说的事情也不会是别的,定是要让陆缄去替她在老太爷面前说好话,好让她分桩实事来管管。 林谨容真的觉得涂氏很没有眼色,很沉不住气,但她实在也管不着,便看向陆缄,陆缄提高声音道:“就说我歇了。” 他这是故意说给外头的人听的,林谨容想了想,劝道:“还是听听是什么事吧。万一是有急事呢?” 陆缄盯了她一眼。 林谨容笑笑,也就不再劝,继续研她的墨,陆缄继续画他的画。才画了几笔,外头传来低低的央求声:“荔枝姐姐,求您去和二爷说说罢,三老爷有些不舒服。” 林谨容挑了挑眉,先是有事儿,这会儿又变成不舒服了。亲爹不舒服,让人来叫都不肯上门,那可真是不妥了。 陆缄突然站起身来,拉开门走出去,看也不看站在廊下的那小丫头,淡淡地道:“荔枝,你取了灯笼领她去外头和二门处的婆子说,三老爷不舒服,让她们赶紧传话去外头,让人去请大夫。” ———————— 被爆菊,打滚求粉红票。已经月底了,请求火力支援。呕心沥血准备四更,需要粉红注入动力。先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5章 绞罗 第205章 绞罗 第二更 —————— 林谨容从陆缄身后看出去,只见涂氏房里的小丫头月儿缩头缩脖地站在廊下,胆怯地看过来,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那样子不说像涂氏,也算是深得涂氏的真传。 荔枝真是讨厌透了三房的人,才一听陆缄如此说,立刻就让樱桃去点灯笼,叫了豆儿作陪,含着笑去拉月儿的手:“月儿,速速随我一起去,误了大事不好。” 月儿左右为难,待还要再说两句,陆缄已经回了房,把门紧紧闭上了。荔枝不屈不挠地劝她:“走罢,你先前来的时候也不把话说清楚,这会儿才说,已然耽搁了不少时辰,不着紧些,回去后一定挨罚的。” 豆儿也跟上前来,与荔枝一左一右,亲亲热热地挽了月儿的胳膊把人强送了出去。 听见院门被关上,外头终于清静了,林谨容见墨汁够用了,便放了墨锭,问陆缄:“分工的事你和祖父说过没有?” 陆缄有些心烦意乱:“先前吃饭的时候,趁隙提了两句。” 林谨容就不再言语,站在一旁看他画图,每当他画好一张图,便把图拿到一旁去晾着。良久,陆缄起身将紫毫笔放在砚屏上,有些烦乱地道:“一共五套,咱们、家里、岳家、吴家、清州的舅舅家,每家一套。”一边说,一边侧耳细听。 林谨容知道他是在挂心刚才那事的后续,此刻他的心情一定十分矛盾,既希望让三房那边死了这条心,又害怕处理不当,闹得不可收拾,丢了三房的脸面。便道:“我再使人去瞅瞅?” 陆缄摇头:“不必了。先睡吧。” 二人一同出了书房,桂圆领着樱桃送上热水来伺候二人盥洗,林谨容才把揩牙粉放入口中,就听外头门响,接着荔枝在帘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陆缄将手里的帕子放下,也不说话,就抬眼看着外头。林谨容只好含着揩牙粉道:“进来回话。” 荔枝和豆儿一同进来,先行过礼,站定了,头也不抬地低声道:“奴婢们按着二爷的吩咐,送月儿去二门处,她半途却又肚子疼,奴婢只好等她,等着等着不见人出来,再去一寻,竟然不见了。这可吓坏了奴婢二人。奴婢待要多寻几人去寻,又恐她是忘了我们还在外头等她,或者是出来没看见咱们便先行回去了,惊动大伙儿不好看,便让豆儿在外头候着,奴婢去了三太太那边相询。幸好,人是早就回去了。” 荔枝说到此处,便识趣地停住了,并不提陆三老爷不舒服之类的其他话题,也不说三房那边的人如何反应。豆儿更是垂着头,一言不发。但若是仔细去看,都可以看到她们脸上隐藏的笑意。 “知道了,都下去休息吧。”林谨容瞟向陆缄,只见他半侧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屋角的黑暗处,显见是生气尴尬到了极点,便收回目光,只当没有这事儿,安静洗漱。 陆缄默然立了片刻,沉默地继续洗漱,一直到上床熄灯,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林谨容习以为常,并不去烦他,安静入睡。朦朦胧胧间,听到他起身,少不得道:“怎么了?” 陆缄低声道:“睡不着,我去看书。” 林谨容忍不住皱了眉头,他少爷倒是想怎样就怎样,但外头伺候的人不都得惊动起来?便耐着性子柔声道:“半夜三更看什么书?来日方长,用功也不赶这一时半会儿,你哪怕就是睡不着,闭着眼歇歇也好呢。” 陆缄本来已经坐起穿衣,听见她如此说,便又停住了动作,缓缓躺了回去。 林谨容侧二细听,听见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天刚放亮,二人便已经梳洗完毕,刚坐在桌边吃早饭,就听豆儿在帘外道:“二爷、奶奶,五爷过来了。” 帘子掀起处,陆纶垂手站在那里,一脸的憨笑,带着些讨好和小心大声道:“二哥,二嫂,我厚着脸皮过来混早饭吃,你们舍得不?” “五弟快进来。”林谨容晓得他是为了宋氏和吕氏干的好事而不过意,特意过来修补关系、表达内疚的,便让他坐了,亲手给他舀了一碗粥,笑道:“难为五弟这么早就来我们这里混早饭吃,可要多吃两碗才好。” 陆缄笑笑,给陆纶夹了一筷子糟鱼:“多吃点。” 陆纶夸张地笑着:“呵呵,隔锅香是真的,我怎么就尝着二哥、二嫂这里的饭菜比我房里的香?我吃饭很厉害的,不会被我全吃光了,你们没得吃吧?” 林谨容就笑:“那又有什么?你们兄弟俩先吃,我随便吃点其他糕点也不错。再不济,让厨房再送一份也就是了。” 陆缄也道:“不过一餐饭而已,你只管可劲儿地吃。” “那我便不客气了。”陆纶埋着头只管吃饭,陆缄只管给他夹菜,林谨容只管给他添饭,如此三番,陆纶突然吃不下去了,端着碗抬起头来看着他二人,一脸的尴尬和难受:“二哥,二嫂,我娘她们……” 话还未说完,陆缄就打断了他的话:“快吃,饭菜凉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们今日要出门,五弟可有空?” 陆纶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好啊,好啊。”把碗一放就去缠陆缄:“二哥你替我去和祖父说,我都要被关疯了。” “我邀你出去,自然是我去替你说情。”陆缄微微一笑,起身振了振袍子,交代林谨容:“我们先去祖父那里。你把事情处理好,我再来接你出去。”言罢去隔壁取了一份图纸,叫上陆纶自往聚贤阁而去。 林谨容送了他二人出去,也没心思再吃饭,命人收拾了,让荔枝和豆儿进来回话:“昨夜是怎么回事?” 荔枝道:“才走了几十步远就不肯走了,秤砣一样地往下坠。奴婢两个不放她,只说误了大事二爷不饶我们,定要拖她到二门去,她便哭了,说肚子疼,我们便陪着她去寻厕屋,一进去就不出来……许久才鬼鬼祟祟地出来,顺着墙根一溜烟跑了,我们装作没看见,待到她走远了方才跟了上去……特为敲了门,把三老爷给惊动了,分分明明都是假话。真难为那位呢,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这样折腾。” 林谨容叹了口气:“都是闲的。” 荔枝就小声道:“奴婢巴不得她可劲儿地折腾出丑才好。”看看陆缄那样子,简直已经是生气难堪到了极点。再多的情分,又经得住几次折腾?不是越折腾越淡么? 虽则昨日老太爷说要重新分工,但在新的安排下来之前,林谨容照例还是要去宋氏那边的。宋氏婆媳倒也真难得,哪怕是才遭了重创,也不曾偷懒耍滑,托病逃避,对着下人照旧的满面春风,威严并重,认认真真。只见了林谨容,虽然还能挤出笑来,但真是亲热不起来了。 林谨容也不管她们,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坐了,不多事,不生事,只尽自己该尽的职责。事情理到一半,肖嬷嬷进来,贴在宋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宋氏便点了以掌管库房的孟婆子为首的几个婆子出去:“大老爷让人送夏至礼回来了,你们几个去把东西清点核对清楚,再把单子拿来。” 几个婆子应了,鱼贯而出。 须臾,事情理完,孟婆子带人抬了几只箱子进来,双手奉上一只漆匣:“太太,明细都在这里头。除去吃食土特送去厨房了之外,余下的精细物件都在这里了。” 宋氏的手本来已经放在了漆匣上,却又缩了回去,起身招呼林谨容和吕氏:“都随我去老太太那里,让她老人家一起乐和乐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荣景居,老太太正由林玉珍母女陪了,坐在廊下修剪一株茉莉,眼看着她们过来,不由笑道:“咦,这是做什么?给我老太婆送礼来的?” 宋氏笑嘻嘻地上前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可不是,大伯专使人给您老送的礼。母亲打开看看,也让咱们饱饱眼福?”吕氏忙将漆匣双手奉上了。 林玉珍瞟了那漆匣一眼,又看看那几只大箱子,抱怨道:“往年里早就送到了,今年怎地这时候才送到?再晚两日,只怕夏至节也赶不上了。” 陆老太太道:“路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送到就好。”却不接漆匣,转头命陆云:“我眼神儿不好,云丫头念给我听听,你父亲都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陆云含笑接了漆匣,从里头取了礼单,但见多是些纱罗销金铺翠之类的布帛,又有若干珠子香药犀角茶饼画扇纸笔等物,便道:“没什么稀罕的,还和往年一样,只有几匹四经绞罗比较稀罕。爹爹指明说了,专给祖父和祖母做夏衣穿的。” 陆老太太不由来了几分兴趣:“金银俗物老太婆拿着无用。倒是这四经绞罗不错,快打开箱子我瞅瞅。” 孟婆子赶紧地将箱子打开了,捧出几匹四经绞罗来,有提花罗,也有素罗。其中一匹朱红色的杯纹提花罗看上去十分打眼,又富贵又喜庆。陆老太太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好,拿这个来我做一身。也好出门做客。” 林玉珍得意地道:“母亲,老大一直都记着您最喜欢什么呢。” 陆老太太连连点头,笑得眯了眼。 宋氏眨了眨眼,笑道:“大伯真是有孝心。母亲,这罗是好东西啊,也娇贵,只怕还是要徐嬷嬷才能做得下来。” ———————— 第二更,粉红500+,继续求粉票。 我码得有些慢,但这种事也急不来,可是一定会有滴,呵呵。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6章 透风 第206章 透风 第三更送上,还有一更 —————— 陆老太太点头赞同宋氏的话:“的确是要老徐才能做得下来。”便吩咐素心:“你让老徐过来看看,都要怎么做才好?”想了想,眯笑道:“不如把老太爷也请过来,问问他喜欢什么颜色款式,一并做了罢。” 素心应了,自去寻人不提。 才经过昨日那种不愉快的事情,陆老太太成心想哄众人开心,便命孟婆子把箱笼尽数打开了,把东西一一拿出来看,一一分派衣料给众人,轮到林谨容时,特意选了一匹藕色萱草纹的素罗,含着笑道:“阿容就该穿这个。” 萱草宜男,陆老太太的意思不言而喻。宋氏笑道:“是啊,是啊,阿容就该穿这个,也好早些开枝散叶。给元郎和浩郎生个弟弟,他们几兄弟也有伴。” 林谨容含着笑,低头拨弄箱子里的几袋茶。陆云上前拿起茶袋看了一回,笑道:“二嫂眼睛倒尖,这是上贡的密云龙,二十饼一斤,十饼一袋,最为精致不过。我也是好几年没得尝了。” 陆老太太就笑:“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姑嫂二人一人一袋罢,分茶的时候莫要忘了老太婆我。” 吕氏觉着昨儿的事情很有些丢脸,一直就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被宋氏连着使了两回眼色,方才鼓起勇气,小声笑道:“祖母只顾着阿容和阿云就忘了我,我不依,我也要呢。” “我看看,给你点什么好呢?”陆老太太瞧了瞧她,在箱子里挑了一把精美的鸾鸟团花高丽松扇递过去:“你不爱茶,就拿这个去使。这东西精致,最是适合你们年轻人用。” 这扇子整个箱笼里也只得两把,吕氏欢天喜地,林玉珍不高兴地噘起了嘴。精致的东西谁不爱?自家男人送回来的东西,她才是最该得的那个人,这回倒好,她还没得,就给吕氏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挑了最好的去。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轻轻捏捏她的脸颊:“你呀,还和个小姑娘似的。”便把剩下的一把也给了她,林玉珍这才笑了。 几十岁的人装什么天真可爱?宋氏又鄙夷,又酸丢丢的,在箱笼里取了一匹茶色、一匹米色的素色三经绞罗出来,央告道:“婆婆,这个可给老2和大郎爷儿俩一人做一身,他们成日顶着日头在外头跑,热得一身的痱子。” 陆老太太道:“都做,都做。读书的几个孩子也都做。”又叫林谨容:“你也给二郎好生挑一身。” 正分得高兴间,陆老太爷、陆缄几个来了,人人都是一副笑脸,陆老太爷道:“我一个男子汉,你也叫我来和你们娘儿们一起选料裁衣,传到外头岂不是让人笑话?”说是这样说,眼里却满是笑意,还有什么能比在外的儿子送了平安家书并节礼回来更让人高兴的? 陆老太太抿唇笑道:“难得你大儿子一片孝心,你不好生享受怎么能成?”转头看向徐嬷嬷:“老徐,你来瞅瞅,都做点什么好?” 徐嬷嬷忙上前来,细细看过了料子,建言道:“老太太,这匹朱红四经绞罗,最适合做件大袖衫,里头配件淡茶色的罗衫即可。另外这匹竹青色的提花绞罗,可做件直领对襟的长袖褙子来穿,里头配秋色的里衣,再用影金领抹抬色。” 陆老太太点头:“依你就是。”徐嬷嬷这才看向陆老太爷,陆老太爷却是自有主张:“我要的就是一个清爽自在,你与我做身道袍,再做件斜领大襟的纱袍即可。颜色随便。” 正说着,涂氏扶着小丫头缓缓行来,进来行了礼,也不跟着看东西,也不问话,淡淡地坐在一旁,摇着扇子只管喝茶。宋氏眨了眨眼,含笑上前去和她打招呼:“三弟妹,你怎么姗姗来迟?也不怕好东西被我们分光了?” 涂氏摇了摇扇子,淡淡地道:“我又不知道大伯送了东西回家。这是来给老太太请安,赶巧遇上的。” 宋氏抱歉道:“都怨我,我光顾着把东西送来,忘了让人去叫你。”然后回头怪责吕氏:“你也不提醒我。幸亏你三婶娘不计较这些的,不然还说我是故意的。” 吕氏便上前去给涂氏行礼道歉:“都是我的错,一大早起来忙昏了头,三婶娘莫怪。” 涂氏斜了林谨容一眼,笑道:“我又不怪你们,你们凑什么热闹?”林谨容都没有管她,又干人家婆媳什么事,不过是她命不好而已,摊上这么个儿媳。 林谨容坐在一旁装聋作哑,只顾帮拿纸笔帮徐嬷嬷记下众人的要求和布料,又叫樱桃和桂圆帮忙,把这些娇贵的纱罗小心翼翼地收拣好。陆缄见她不为所动,便又把视线调开,低头把弄手里的玉制双联笔筒。 陆老太太见涂氏酸溜溜的,想着果然也是落了她一个,便安抚道:“都给你留着的,快过来看,把老三和六郎的衣服也给定了。是要自己做,还是要拿去针线房做,早点定下来,也好早点穿新衣。” 涂氏这才上前去挑选东西,挑拣许久,却又看中了林玉珍手里的鸾鸟团花高丽松扇:“这扇子讲究。” 林玉珍特特展开给她看,挑着眉头炫耀道:“是讲究,可惜没了。”你也配用 涂氏眼里闪过一丝愠色,随即又甜甜地笑了:“大嫂从来就比我们更有闲情雅致,这样的东西,也就适合大嫂用。”你也就配玩点这些东西,其他你有什么用 林玉珍的眉毛一挑,转瞬又笑了:“是啊,我命好,公婆疼我。”气死你 涂氏憋得拿起扇子使劲搧了两下,看向陆缄,只见陆缄垂着头,只顾把玩手里的东西,看也不看她这边一眼,由来眼角鼻腔就又一酸。再一回想到昨夜的事情,就又更伤心了,这是越来越狠心了呢,果然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宋氏看得分明,朝她使了个眼风,假意起身去方便,涂氏坐了片刻,也摇着扇子走了出去,三两步跟上了宋氏,笑道:“二嫂,什么事?” 宋氏长长叹了口气,带了几分难过道:“三弟妹,日后你可要多多让让我才是。从前我有不是的地方,你都莫要和我计较。” 涂氏奇怪道:“二嫂何以如此说?”心里却是有几分小得意,从前宋氏待她虽然亲切,却何曾如此说过这种话?眼睛转了两转,试探道:“二嫂,你莫这样,我们就是给你搭把手的,大事儿还要靠你拿主意。也不知老太爷会怎么分派,我也不晓得我能不能做好,还要靠你指点,不要让我出丑呢。” 宋氏讶异道:“你还不知道么?” 涂氏一听,带了几分紧张道:“知道什么?” 宋氏便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是要真的全部分开了,我还是管着采买,大郎媳妇还是管厨房,听说你是掌管库房。等我把账册一对好,就要交了。你可先别说出去啊,我这都是听陆纶说的。” 涂氏一颗心顿时乱跳起来,全身发飘,差点没飞起来,就连昨夜被陆缄拒绝的那点伤痛都忘了,好容易勉强按捺住,故作云淡风轻地道:“说不定五郎听错了。老太爷没开口之前,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我哄你做什么?我家五郎可从来不说假话。你很快就知道了。”宋氏万分笃定,待还要和她再说两句,就听小丫头咳了一声,二人回头,但见花叶丛中,陆云聘聘婷婷地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便住了口,各自分开,游了一圈,各自回了座位。 陆老太爷含着笑把陆缄那两张图拿给众人看:“只要把这什么踏犁、秧马做出来,咱家今年便可以省去大量的人力物力,只要风调雨顺,丰收可待。” 宋氏十分感兴趣,要了图纸过去看过,又细细问了一回,出主意道:“公爹,既然这么好使,这个可以做出来卖呀咱们可以开个铺子,就专门卖这个前些日子媳妇让人去采买要用的农具,城北的陈家铺子生意可好。” 这真是夫唱妇随,即便陆建中不在家,宋氏也不会轻易放过。林谨容忍不住看向陆缄,恰好陆缄也抬起眼来看着她,二人相视片刻,便又错开了。 陆老太爷捋着胡子道:“这东西不比其他东西,一旦可用,便是造福一方。这钱不赚了,就当是行善积德。日后我陆家的子孙出门去,也能多得乡人几分尊重。” 陆老太太就笑:“这可比我在佛前念无数的经更有用。”宋氏颇不以为然,却不好再说,只垂了眼眸。什么行善积德,不过是为陆缄铺展名声罢了,旁人想要贤名,尚有拿钱去买的,更何论这样的好机会? 陆老太爷又道:“再过些日子就要放淤,到时候二郎你领了你几个弟弟,都跟着你们二叔父、大哥一起去帮忙,都该学学本事了,别成日窝在家里闲着。不然将来我就算是给了你们地,你们也得知道该怎么种不是?” 吕氏的眼皮又跳了一下,忐忑不安地看向宋氏。不单是家里,就连家外,也要动手了吗?宋氏笃定地回了她一个眼神,看着吓人,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陆缄还得读书呢。 —————— 粉红550+,四更已经兑现了三更。向大家求粉红票,已经月底了,如果愿意给我,就给我吧,嘿嘿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7章 樱桃 第207章 樱桃 第四更送上 ———————— 薄暮中,太阳就像一个被孵了一段时间,已经透了血丝,却被人打破了蛋壳,强行终止孵化的蛋黄,沉甸甸,死气沉沉地挂在天边。 宋氏立在窗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天边,左手执扇,右手无意识地抠着扇面。她的身边放着很高一叠账簿,都是核对完毕,将要交出去的。一想到从此她就再无权力查看这些账簿,这些账簿再不能听从她的指挥,她就忍不住的难受和空虚。 吕氏屏声静气地立在一旁,眼看着宋氏把那精美的纨扇给抠了个洞,犹自不肯住手,还在继续抠,实在忍不住,提醒道:“婆婆?” “给我抠破了啊?”宋氏这才惊醒过来,笑了一笑,举起那扇子迎着光看了看,继续将它搧风:“这么说,三郎、五郎这几天日日都跟着陆缄在一起?” 吕氏点头:“还有林家的七郎,吴家的吴襄。就他们几个,成日在一处的。有时候饭都在外头吃。”自从陆缄拿了那图纸出来之后,每日里总是要抽半天时间跑去找匠人,守着匠人做那什么踏犁和秧马。于是陆纶和陆经都找到了借口,天天跟着陆缄跑,陆老太爷也不知怎地,一反常态地不再拘着他两个读书,而是纵着他们跟着陆缄往外跑。 宋氏道:“六郎仍然不肯跟着他们在一处?” 说起这个来,吕氏就特别奇怪:“不肯。说起来也真怪,按说他才是二叔的胞弟,怎地还不如三叔、五叔那般肯与二叔亲近?真是个傻子。” 宋氏淡淡一笑:“任是谁,成日总被父母耳提面命说自己不如谁,没有用,再亲近的人也亲近不起来。况且,在他看来,他二哥就是个忘恩负义,抛弃他们,对不起他们的人,怎么亲得起来?你三婶娘,可真会养人,养了两个半哑巴。” 吕氏配合地笑了一笑,心说,若是自家男人读书极得陆缄的一半,也不至于似这般被动。可这话她是不敢说的。 宋氏笑完了,又道:“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啦?” 吕氏来了几分精神:“都办好啦。现在家里大多数人私底下都认为三婶娘就是要掌管库房的。今儿早上,孟婆子还提了一篓子新上的樱桃送过去了呢。她一带头,她手底下好几个沉不住气的就跟着去讨好了,那位都一一接待了。” 宋氏一声笑了出来,就将扇子掩了口:“这个孟婆子,名堂真多。” 话音未落,就听帘下有人笑道:“太太,您可别心疼那一篓子樱桃,老奴这便给您送了两篓子过来。都是自家园子里摘的,有拇指尖这么大,甜得和蜜似的。” 帘子掀起来,胖得眯缝着眼睛的孟婆子一手提了一只竹篓,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素锦忙上前去接了,递过来给宋氏看,竹篓子里的樱桃果然又红又大,莹润饱满,上头还覆着樱桃叶,樱桃叶子翠绿新鲜,显见是才从树下摘下来没有多久。 宋氏满意地道:“拿去洗了,我就借花献佛,请咱们的孟嬷嬷吃樱桃。” 孟婆子谦卑地道:“哎呀呀,太太这话真是折杀老奴了。您才是老奴的佛,没有您,老奴哪有今日。”边说边双手合十,向着宋氏作了一揖。 “你这只会玩嘴皮子,装模作样的老货”宋氏将手里的破纨扇在她头上敲了一敲,假作嗔怒地责怨了一声,示意丫头给她端给杌子来。 孟婆子不坐,辞道:“太太面前,老奴哪里敢坐?” “呸不坐就滚”宋氏难得的露出几分平日不见的随意泼辣来。吕氏并不诧异,显见是见过她这一面的。 孟婆子便斜签着身子坐了,接了丫头递过来的茶,含笑道:“那位吃了老奴的樱桃,连声称赞说甜,还说改日要去老奴的樱桃园子里玩呢。又赏了老奴一根银簪子。” 宋氏眼里露出几分鄙夷来:“她是确切地信了,是不是?” 孟婆子摸着发髻上那根银簪子,呵呵直笑:“已经在向老奴打探惯例了。” 宋氏忍不住嘲讽地笑了:“只怕已经等不及了吧。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孟婆子饮完手里的茶,起身告辞:“太太,趁着天黑,我得再去送两篓子樱桃。” 宋氏又道:“我要的那东西,你可准备啦?” 孟婆子左右张望了一番,压低了声音,将手做了个喇叭状,非常小心地道:“抓好了,一共十只,我家小子养着呢,到时候要了就送进来。” 宋氏笑道:“去吧。小心些,别露出马脚来。” 孟婆子笑:“那不会。” 见孟婆子去了,宋氏将手按在那一叠厚厚的账簿上,道:“明日,就该把这些账簿交出去了。” 吕氏有些忧虑地道:“婆婆,万一祖父不按咱们猜测的来怎么办?” 宋氏笃定地道:“绝对不会错。无论如何,我也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她们一个是兄弟媳妇,一个是刚进门的新妇,再怎么提携,也不可能越过我和你去。他还得顾着你公爹和大郎的想法呢,这有个过程。” “哦。”吕氏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公爹和大郎什么时候回来?” 宋氏道:“应该快了,这信送出去好几天了呢。” 才说着,就听肖嬷嬷欢天喜地的道:“太太,老爷和大爷回来了。往前头聚贤阁去和老太爷请安去啦,让备下热水,要洗澡呢。” 伺候好自家男人才是大事,于是婆媳二人就都放了手里的其他事情,分别忙碌起来。 却说孟婆子带着个小丫头,提了两篓子樱桃,先往林玉珍的院子里去,到了并不直接进去,而是招手叫了个粗使丫头出来,问道:“我有事要找太太,太太房里有其他人么?” 那粗使丫头笑道:“没有,二奶奶和二爷刚请了安走啦。就大姑娘陪着。” 孟婆子便从小丫头手里接了一篓子樱桃,晃着一身的肥肉往里走:“去替我通报一下,就说我家里的樱桃上了,送一篓子来给太太尝尝鲜。” 方嬷嬷站在院子里正浇花儿呢,听见她的声音就停下了动作,上前拦住了,笑道:“哟,今儿吹的什么风?怎么把你孟大忙人给吹到这里来了?” 孟婆子只当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嘲讽意味,厚着脸皮笑道:“咱们做下人的,那不是有心无力,一直没机会亲近太太么?趁着有这点东西遮手,赶紧地给太太送过来。老姐姐,烦劳你去替我通传一声儿呗。” 方嬷嬷撇了撇嘴:“你等着,我去和太太说。” 孟婆子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里站定了,左右张望。真心觉着林玉珍的院子,可比宋氏那院子大得多,精致得多,也难怪宋氏会不平。 方嬷嬷把帘子掀起一半,探出头来:“孟家的,太太让你进来。” 孟婆子忙扬起笑脸,提着竹篓子进去,把竹篓子交给了方嬷嬷,对着林玉珍一个响头重重地磕下去:“许久不曾来给太太请安,太太安好。” 林玉珍皱起眉头,转眼又笑了:“孟嬷嬷你这是做什么?一进来就行这礼,可是背里头得罪了我?心虚了?” 这大太太吧,一说话就和刀子似的利。孟婆子暗自嘀咕了一声,利索地爬起来,笑道:“太太,您是主,奴婢是奴,您轻轻一抬脚,就可以把奴婢给踩死,奴婢怎敢得罪您?那不是很久没来,怕太太记不得奴婢了,干脆磕个响头,让您记着么?”转身对了陆云,又要跪下去:“姑娘也受老奴一拜。” “老东西,做什么折她的寿。”林玉珍止住了她,看向篓子里的樱桃:“是你家园子里的?” 孟婆子道:“是。早起摘了几篓子来,先送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那里。这些是下午才摘的,几个太太奶奶房里都送,尝个鲜。” 林玉珍懒洋洋地道:“你有心了。”方嬷嬷就提了个盒子出来:“这里头的糖果子,是太太赏你的。” 孟婆子谢了赏,却不走,赔笑道:“太太,老奴从前若是有不得力的地方,那都是无意,还请太太大人大量,饶一饶。” 林玉珍掀了掀眼皮子:“你找错人了。我又不管事,你该找管事儿的去说。” 孟婆子小声道:“太太,您就是管事儿的 世婚(完结)第5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就是您啦。玉川书屋” 这话无论真假,林玉珍都爱听,但她一向自持身份,从来不肯轻易和这些下人多来少去,便懒懒地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吧。我要歇了。” 孟婆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倒退着退了出去。 陆云道:“她这会儿倒是看着挺懂规矩的。”又问方嬷嬷,“她原来得罪过我们么?这是要做什么?” 方嬷嬷道:“她是个精怪,我们又不似那等穷人,她没机会也没怎么得罪我们,只是她一向跟着二太太,可能此番是听到了什么,有些慌了罢。” 陆云就皱了眉头:“如此说来,就是这两日了?”然后快步出去,叫了简儿:“你去看看,孟婆子是不是又去二奶奶那里了?” 简儿得令,忙快步跟了出去,远远坠在孟婆子身后,果然看见孟婆子朝着林谨容的院子走了去。 —————— orz,要累死了……手和腰都不是我的了,还得准备明早的更新…… 粉红600+,有气无力地求粉红票和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8章 深思 第208章 深思 林谨容近来多了一桩每日必做的事情,她把东边墙下那块空地给腾了出来,请教过陆老太爷之后,在那里种了一圃菊花。她虽不能如同陆老太爷那般手巧能结花楼,却也种了好几个品种。现下就露地栽着,只等秋来打了花蕾以后再上盆观赏。于是除了她每日要做的事里就多了一桩,巡视花圃,照料这些菊花。 陆缄对她的这圃花不是很感兴趣,但有心事的时候却也愿意像她似的,到花圃里刨弄几下。两个主子都爱这里,于是这圃花竟然就成了这院子里仅次于卧房和书房之外的要地之一。 此刻林谨容照旧习惯性地在花圃边消磨晚饭后的这段时光。一天之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天气不冷不热,光线不强不弱,看着花圃里的花苗一天天茁壮成长,新芽长成叶片,她的心情就会很好,就连晚风吹拂在脸上身上都会觉着是极其难得的享受。 肥头肥脑的孟婆子行至门边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弯腰把一片枯黄了的叶子摘下来。孟婆子就夸张地喊了一声:“哎呀,奶奶,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做这种事情呢?让老奴来就好。”话音未落,肥胖滚圆的身子就快速移到了林谨容的面前,含着笑,接过了林谨容手里的叶子,然后努力睁大了被肥肉遮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四处逡巡,希望能在花圃里找到一根野草或是一块多余的石子。怎奈这花圃太小,又日日被人盯着,真是难有机会给她表现。 陆缄在书房里读书,也被这咋呼呼的一声喊给惊动了,不由皱了眉头从窗口看出去,见是孟婆子,便又坐了回去。 林谨容被孟婆子给唬得怔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孟嬷嬷这是做什么?” “奶奶真是雅致人儿。”孟婆子从来是个圆通的人,见这花圃太过干净,便放弃了此项讨好活动,含笑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竹篓子,双手递给林谨容看:“奶奶,这是老奴家的园子里出产的,下午才由老奴的儿媳妇和孙女儿亲手摘下。一颗颗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您瞧,叶子都还新鲜着呢,甜丝丝的,和蜜似的。孝敬给二爷和奶奶尝个鲜。” 林谨容含着笑,请她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坐,又叫豆儿捧茶来:“难为嬷嬷这么有闲心。自家院子里产出的能有多少,留着自个儿吃就好啦。” “有多的,种了十多株樱桃树呢。今年年成好,结得又大又多,感念主子们仁慈,便各处送一篓子尝鲜,老奴才从大太太那里来的,奶奶不必再分别处了。”孟婆子辞了两次方才在石凳上坐了,接了豆儿捧来的茶,又狠狠夸了一回:“都说奶奶分得一手好茶,好嘛,就连奶奶房里的姐姐们都这么有本事。随便煮的这茶,就好吃得很,老奴从不曾喝过这么好喝的茶汤。” 樱桃便轻轻触了触豆儿,玩笑道:“豆儿姐姐,你什么时候跟着奶奶学的手艺?也教教我呗。”豆儿掐了她一把,笑道:“嬷嬷谬赞,我要不好意思啦。” 孟婆子胡扯道:“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四处里看了看,又夸赞:“奶奶这院子真是精致整洁,也不知奶奶这颗心是怎么生的呢?人家不是说那什么,锦心绣口,就是奶奶这样的吧?看看,就是一个院子,也收拾得这样整洁。还不知里头是何等的精致呢?当初送妆奁的时候,那热闹的,可是亮瞎了我们的眼。” 这回就算是荔枝都忍不住笑了:“其实甜的不是嬷嬷送的樱桃,是嬷嬷的嘴。” 兢兢业业地守着熬汤的桂嬷嬷也闻讯出来看热闹,玩笑道:“孟姐姐是偷吃了我熬着的甜汤罢?” 忽地,孟婆子猛地拍了自家的脸颊一巴掌,打得脆响:“蚊子为何这么早就有蚊子啦?” 桂圆促狭地道:“那是蚊子闻着嬷嬷的肉香,格外想吃。” 孟婆子就笑:“那是,我这身肉又白又胖,夏日里最招蚊子,可比熏蚊药……” 书房里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仿佛是镇纸被丢在桌上的声音。孟婆子匆忙住了口,小声讪笑:“老奴话多,扰了二爷。” 林谨容一直含笑看着她表演,此时方道:“外面蚊虫多,嬷嬷请屋里坐。我让人给你装些糕点。” 孟婆子便跟着她进了屋,斜签着身子在杌子上坐了,夸赞了一番摆设之后,起身告辞而去。 几个丫头莫名其妙,豆儿道:“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呢,怎地就这样走了?” 林谨容指指竹篓子:“去洗干净了,送一盘去给二爷,拿一盘我吃,另外送一碗去给芳草,留下一盘子,其余你们都分吃了。隔夜就不好的。” 几个丫头都正是好吃的时候,樱桃贵重,季节性又强,这赶早的樱桃真是受欢迎,少不得欢欣鼓舞一歇,包括桂嬷嬷都笑起来:“奶奶真大方。” 于是几人分头行动,只有荔枝留在了屋里,低声问林谨容讨论:“奶奶,她这是要做什么?” 林谨容道:“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早上的事。她送的这次序真有讲究,最先送的是老太爷和老太太,接下来竟然是三太太。三太太留她坐了很久,紧接着她手底下的好几个人便都找空子去了三太太的房里。” 荔枝想了一回想不明白:“奶奶,那她这是?” 林谨容道:“想来是那边快有举动了,总之不会是好事。你让樱桃拿了多留的那一盘子樱桃出去溜达一圈,看看今天都有谁得吃樱桃啦?眼下多事之秋,你们都要小心些。”她对孟婆子印象深得很,这就是个死心塌地跟着二房跑的人。饶是那张嘴再会说,再会天花乱坠,她也不会上当受骗。 荔枝慎重地应了,把樱桃叫进来,按着吩咐安排下去,又把洗净的樱桃端上来,示意林谨容给陆缄送过去:“二爷读书时不喜欢我们去打扰的,还是奶奶去送罢?” 林谨容便净了手,端着果盘去了隔壁。推开房门,陆缄头也不抬地道:“人走啦?”竟然知道是她。 “走啦。”林谨容将果盘放在一旁的茶桌上,去水盆里拧了帕子给他擦手:“既然都被吵闹了,便先吃了又再看吧。” 陆缄接了帕子,道:“她来做什么?乌鸦似的呱噪不休” 林谨容含笑道:“吵着你了吧?我猜日后只怕来这里的人会更多,要不,以后夜里头你还是往听雪阁那边去读书?” 陆缄不置可否地扫了她一眼,把帕子递给她,拈了一粒樱桃喂入口中,再次问道:“她来做什么的?” 林谨容只好把先前和荔枝说的一席话又同他说了一遍:“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我刚让樱桃出去打听消息了。” 陆缄蹙起眉头,把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别光顾着说话。味道不错。” 二人便互相劝着,待到吃光了一盘子樱桃,樱桃也回来了,林谨容便起身道:“我去听听她都怎么说。” 陆缄道:“让她过来说。” 林谨容不想到他会对这种琐事感兴趣,便道:“不影响你看书么?你这几日忙着督造踏犁,怕是丢了不少功课?” 陆缄道:“我心里有数。” 樱桃进来,道:“今天傍晚一共拿了四篓子樱桃进来,二太太房里两篓,大太太房里一篓,我们房里一篓。在二太太房里留了盏茶的功夫,不知说了些什么,没见拿着赏赐出来;给大太太磕了一个响头,得了一匣子糖果子。” 看似所有人都没落下,非常周到,可是三房人中,涂氏是最先得到樱桃的,而且在这之后,孟婆子手下的人基本都往涂氏那里跑了一趟。再加上这几日下人间隐晦的传言,林谨容已经大致有了一个轮廓——如果说先前的涂氏还只是希望能得到管理库房这个差事的话,经过了孟婆子这一番作为和暗示,涂氏一定很确切地相信这差事就是她的了,倘若突然出现变故,那便是不可饶恕的阴谋诡计。 那么今晚孟婆子再跑这一圈,明面上看似是为了搞平衡,谁都不得罪;暗里好似是讨好她和林玉珍,为了将来的人事变动而作准备;但实际上却会在涂氏希望破灭之后,最大程度的刺激涂氏,让恼羞成怒的涂氏憎恨自己,同时也起个掩盖孟婆子这番举动的作用。不就是送樱桃么?个个儿都送了啊,你三太太要误会,怪得谁?至于下头那几个人,结果怎样并不在宋氏和孟婆子的心上。她们要的,是她和涂氏之间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和仇恨。 林谨容由不得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她的反应不一样,有很多小事情和前生已经不太一样,而前生的很多事她已无法去验证,但是此刻她清清楚楚地看透了这件事。她不知道二房在她前生中扮演了何种角色,都做到了哪个程度,但就目前她们所做的一切的来看,是处心积虑的。 她回头看着陆缄,这件事的首尾他都知道,此刻他又是怎么想的?看清楚没有? —————— orz,从周六早上九点到周日夜里一点半,我基本都坐在电脑前,已经快要死了。 现在我不知道周日能不能三更,在一整天的精疲力竭之后实在不敢轻易许诺。但我想,双更是一定能的,我会尽力而为。需要粉红刺激鼓励来吧,亲爱的朋友们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9章 散落 第209章 散落 送上第二更,渴求粉红票 —————— 陆缄并不多言,只挥手让樱桃退下去。 林谨容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只好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她上上下下地跳,总不可能只是为了送樱桃,让全家上下都说她的樱桃好吃吧?” 陆缄答非所问:“这几日我不会出去。你无事也不要往其他地方跑。”伏案写了一封信交给林谨容:“让人送去给吴襄,托他替我在那边看着踏犁和秧马。” 林谨容便出了门,叫豆儿过来:“你拿这封信出去,让长寿送去给吴家二爷。” 陆云聘聘婷婷地走进来,扫了豆儿手里的信一眼,含笑道:“嫂嫂,我哥哥可在?” 林谨容指指书房:“在里头呢。” 陆云就压低了声音:“你可有空,我们往外头去走走?” 林谨容才要回答,就见陆缄开门出来,笑道:“阿云来了啊,进来坐。”又和林谨容商量,“阿容可否烦劳你分茶给我们喝?” 陆云无法,只好进了书房。林谨容便命人将茶具拿过来,取了那日得到的密云龙团茶,笑道:“水不好,怎么办?” 陆云忙吩咐简儿:“把去年我埋下的雪水挖一翁送过来。”随即回头笑看着陆缄:“哥嫂真是琴瑟和鸣。” 陆缄垂下眼微微一笑。 不多时,雪水送到,林谨容才要动手,陆云就亲亲热热地过来:“我来帮嫂嫂的忙。”又温和地笑着:“哥哥你好福气,我们俩一起分茶给你喝。” 陆缄笑了笑,道:“过两日要放淤,我打算带你嫂嫂去看热闹,阿云是否有空?” 陆云的眼睛亮了起来:“去的人会很多吧?” 陆缄点头:“我猜彼时应是万人空巷。” 陆云毫不犹豫地道:“要去,一定要去。” 林谨容在一旁安静地分茶,静听他兄妹二人闲谈,偶尔插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如此,很快过去了一个时辰。陆云起身告辞:“夜深了,我该回去了。”一边说,一边给林谨容使了个眼色。 林谨容便起身送她,陆缄也跟着站起,与林谨容并肩走出:“我送妹妹出去。” 陆云无奈,只好道:“罢了,我又不是外人,这又没多远,不送啦,都回去。”从始至终,她也没得机会和林谨容单独说上一句话。 林谨容把陆缄的小动作尽数看在眼里,淡然一笑,转身入内,自去收拾,准备安歇。 陆缄把一捧清亮的温水浇上脸庞,闭着眼道:“你这两日不要和阿云单独谈话。” 林谨容静默片刻,道:“好。”陆云要找她,只会谈涂氏和分工的事情。她们母女的要求和想法与她的绝对不同,结果不过是彼此不快。 陆缄就不再说话,取了帕子把脸上的水珠擦干,走了出去。林谨容洗漱完毕,坐到照台前褪去钗环,忽听陆缄在床上低声道:“待到祖父发话,三婶娘必然会怪你怨你,请你……看在我的面上,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林谨容讶异地停下手,回头看向陆缄。他第一次,和她这样明确地说,请她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与涂氏一般见识。 陆缄靠在床头,低头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好似说话的人不是他。 林谨容很快答道:“我不是爱生事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天都安安静静,和和顺顺。但我不知姑母会如何,也可能劝不住。”她可以不管涂氏,但林玉珍不是善主儿,可以任由涂氏骑在头上随意折腾。 “哗啦”陆缄翻过一页书,抬眼看着她,“那不的事。” 林谨容把发髻打散,专心专意地将头发梳顺,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心里有数就好。” 陆缄不说话,就一直看着她,半柱香后,他把书合拢放下,起身下了床,接了林谨容手里的梳子。杨木梳入手温暖,她的头发却触手冰凉。陆缄低下头,垂眸看着神情宁顺的林谨容,将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把她拥入怀中。 林谨容闭上眼,灯光透过她的眼帘,在她眼前留下一缕模糊的红光。再一瞬,她的身子一轻,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里,她听见陆缄低声道:“祖父、祖母都和我说过了,以后我会经常回家的。” “说什么?”林谨容有些费力地问。 陆缄把手覆在她的背上,将她推向他:“没什么。” 林谨容咬紧了唇,两根手指触上她的唇瓣,轻轻拨弄了两下,便去掰她的牙齿,林谨容烦躁地张开口,一口咬住那两根手指。 陆缄吸了一口凉气,却没有收回手,只把另一只手用力按住她的肩头,让她更大限度地贴近他。林谨容慢慢松开了口。陆缄却一口咬在了她的肩头上,先是咬,随即是用力吸吮,疼得她轻呼了一声,推了两下推不开,索性抱着他的肩头狠狠咬回去。 聚贤阁里此时仍然是灯火通明,陆老太爷面前堆着高高一叠账簿,他却半点目光都不肯分给这堆账簿,只淡淡地看着面前的陆建中。 他看得太专注,且时间有点久。陆建中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背心里有一层薄汗,硬着头皮道:“儿子已经教训过宋氏了,虽是无意,但她实在太辜负父亲的期望了。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多亏没有造成大碍,不然儿子要被这粗心大意的娘儿们给拖累透了。人前人后都要抬不起头来,更没有脸面去见兄长。” 陆老太爷端起面前的茶盏:“你真的这样想,就认为全是你媳妇的错?你出了一趟门,回来以后家里就变了样,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话不好回答。若是全盘否定,反倒显得有些假了,假了之后反而倒似有问题一般。陆建中有些不安,掏出丝帕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小声道:“父亲,大哥不在家,改日您还得和二郎说说。再有此类事情,他该写书信、或是让长寿跑一趟亲自把信传到才是,省得误事。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坏在传信的人身上。这些贱奴才,就没一个省心的。” 人可以说是宋氏不安好心,故意不报陆缄病了的消息,又想挑拨大房、二房生怨,夫妻离心;为什么就不能反推,也可以说这是人家夫妻俩搞的障眼法嘛,真病假病,到底让人送信回来没有,其心何在,这都是问题。不然,怎么手脚那么快就把人给打发走了呢? 陆老太爷笑了:“你说的这个话很对。我会和二郎说。” 陆建中想过陆老太爷也许会发脾气,也许会把这事儿全揽过去,护着陆缄,但没想过会如此淡然处之。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夸赞陆缄:“二郎其实是很聪慧的,他弄的这个踏犁和秧马,其实前几年我和陆绍出去送粮,也曾看到过人用,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要是那时候我多留个心就好了,兴许咱们家早就用上了。” “是,那句话叫什么?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就算是见着了,近在咫尺也会错过。”陆老太爷道:“二郎话虽不多,但很细心。”他指了指心脏所在的地方,十分郑重地道:“这里,他都放在这里。” 陆建中默了默,转而道:“账簿都在这里了,父亲是否要找人来核对一下?” “不必,二媳妇当家管事这么多年,难不成连这点账都算不清楚?那也太让人失望了。”陆老太爷轻轻一推账簿,账簿哗啦啦顺着紫檀木桌子散开滑落,沉重地跌落到地上。 陆建中的一颗心顿时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难过得紧。不愿意查账,表示相信,他应该觉得高兴的,老爷子对二房还是放在心上,愿意留余地的,可是这话,这动作,却似是胸有成竹,只不耐烦和他们计较而已。他干笑了一声,起身上前,费力地蹲下去,笨拙地捡拾地上的账簿。 陆老太爷看了一歇,终于道:“你的风湿又发了?” 陆建中抬起头,望着陆老太爷憨憨地笑:“不碍事,就是这些日子住的地方潮了点,膏药又用完了。这不,”他就蹲在地上,把裤脚挽起,露出膝盖给陆老太爷看:“才贴了膏药呢,这会儿药力发作正热乎着,想必过两日就好了。” 陆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别捡了,回去歇着罢,这几日就别外出了,在家将养将养。” 陆建中不肯,他坚持着把地上散落的账簿全收捡好了,规规整整地码在一旁,方才笑道:“就算是父亲不看,对账的时候也是要看的。” 见陆老太爷不说话,他便识趣地起身告辞:“父亲您早些安歇罢,儿子先回去了。” 陆老太爷没有留他,待他走到门口了,方才道:“明日全家一起吃午饭,把该交割的都交割了。还有,过了这个月,我打算把三郎、五郎、六郎一起送到太明府去读书。这些日子,让他们兄弟几个多处处,经常在一起才会加深感情,将来二郎有了出息,才不会忘了他这几个堂兄弟。你别拘着他们。” “是。全靠父亲做主。”陆建中垂着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陆老太爷随手拿起一本账簿来,随意翻了两下,扔在了一旁。 ———————— 粉红650+,我决定还是要三更。今天25号,大家扫荡一下个人中心,看看还有粉红票没有,如果愿意,就给我吧,我很想要它啊…… 痛恨章节名,想一个章节名最少要耽搁我半小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0章 金口 第210章 金口 送上第三更,呼唤粉红 ———————— 涂氏觉得,这大概是自己一举得男,生了陆缄之后最扬眉吐气的一天。不过清早,就已经有人给她送了信,告知她今日中午全家要在一起吃午饭,然后二房会把账簿都交出来,老爷子会重新分工。 她本来已经穿戴好了,可这会儿却觉着身上那套浅绛色的衣裙不够衬托她的容色和气质。于是她命人把新做的那套杏红色罗衫拿出来,熨烫熏香,可待到穿上了,她又觉着太过刻意,容易让人看出她胆怯。便又弃之不用,在箱笼里翻了许久之后,终于选定一身半新的浅绯色罗衫。打开妆盒,她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件可以衬托得上今日这种场合的贵重首饰。 于是她闷闷不乐地在照台前坐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陆三老爷披了件淡青色的道袍,敞着胸怀歪在榻上看书,听见她这声叹息,少不得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又怎么了?”他对妻子是有十分沉重的歉疚的,这种歉疚来源于有一个厉害的父亲和两个优秀的兄长做衬托,让他知道自己很无用,先是自卑,然后从陆缄被抢走之后,慢慢就变成了歉疚。随着年纪增长,各种不如意,各种无能为力,这种歉疚就化作了对妻儿的迁就。 涂氏回头不满地看着他:“我今日不能太寒酸,可我竟然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 陆三老爷觉得这句话仿佛是在质问他,拷问他作为丈夫的无能,中气自然就有些不足,眼神不好的眼睛觑成一条缝,在涂氏举起来给他看的妆盒里应付地扫了一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欢快些:“我看不错嘛,金光闪闪的,满满的,你人长得好看,随意挑两件就够了。是看人,又不是看首饰。” 涂氏觉得自己没法儿和他讲清楚,再美的人,穿上破麻衣也只是乞丐。于是她重重地把妆盒往照台上一放。 随着这声响,陆三老爷的心脏也跟着剧烈地一震。他口干舌燥,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回,露出小孩子般欢喜的神色来:“你可以戴过年时母亲送你的那对宝钏再配我当年送你的那块玉佩。”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令得涂氏出离愤怒:“大家都有好不好玉佩,那么多年了,你其他还送过我什么?你看看大嫂和二嫂,她们穿的戴的,有多少是家里按例发的?我就连二郎的媳妇都比不上” 陆三老爷毫无招架之功,他本想说,他其实这些年也存过私房,给她打造过首饰,可是每次她的娘家急需用钱的时候,她总是最先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援助涂家。因为这些东西不在册,没有人会去盯,说她拿婆家给的东西补贴娘家人。但是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最好不要开口,不然涂氏会更愤怒。所以他干脆沉默了。 涂氏气鼓鼓地默然坐了许久,低声道:“罢了,能指望你什么?儿子都保不住。” 陆三老爷抬起眼来看着她,他的眼神十分不好,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全身都散发着不如意和痛苦的背影,他轻轻叹了口气,抓住胡子用力往下一扯,扯下几根胡须来,灼痛感让他觉得心里稍微舒服了点。想起陆缄的提醒,他闷着声音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也许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位置。你从来没有管过事,哪怕就是他们肯,也只怕不放心吧?” 涂氏十分不高兴:“你不愿意去替我和公爹说也就算了,可是连你也看不起我你就巴不得我和你一样的没出息被人看不起吧?” 陆三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胡须夹入手里的书籍中,翻过页,再次沉迷入书里的世界中。 涂氏有气无力地在妆盒里翻了许久,最终只能听从陆三老爷的建议,戴了陆老太太送她的那对宝钏,又配了新婚时陆三老爷送的玉佩。不管怎么样,那宝钏是上等的,玉佩的成色也是极佳的。她对着镜子涂了点胭脂,努力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更好一些。没有人能理解她的伤心和难过。 林谨容这一日从醒过来开始,就一直和陆缄在一起。宋氏派人送信来说,今天中午全家都要在一起吃午饭,届时老太爷会重新分割,她有些琐事要和底下人交割,若是林谨容不想过去,就不用去了。 林谨容便顺从宋氏的意思,干脆利落地回答,她不过去了。然后与陆缄一道去给林玉珍请安,又一起在林玉珍的房里坐了小半个时辰,一同前往荣景居去陪陆老太太说话。 陆老太太正在喂陆纶送她的那只松鼠,看到他们几个一起来,很是欢喜,拉了林玉珍的手温温柔柔地说了好一歇好话,又告诫林谨容和陆缄、陆云一定好好孝敬林玉珍。 林玉珍心里明白,这是在为老太爷即将要做的事情做的铺垫,宽慰她是因为她不成了。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却也只有忍住了,低低切切地答应,让陆老太太放心。不要说她不明白,她其实很明白,这家里,她最能依靠指望的就只有陆家二老。没有儿子的女人直不起腰。 陆缄见旁边有一盘子樱桃,便拾了一粒凑到笼子边去,往松鼠面前送,那松鼠警惕地瞪圆了黑豆子,并不敢接。陆缄锲而不舍,陆老太太忍不住笑道:“它哪里会吃这东西。”话音未落,就见那松鼠飞快地夺了陆缄手里的樱桃,转身背着众人吃了起来。 陆老太太又稀罕又欢喜,连连叹气:“哎呀,真的是会吃”于是众人便都拿了樱桃去逗那松鼠,这种热闹一直到涂氏和陆三老爷进来为止。 涂氏的气色今日比之平时精神了很多,眼睛亮亮的,陆三老爷仍然是一副没睡醒,昏昏沉沉的样子。他们才一进来,众人出于各自的原因和考虑就都停下说笑,一本正经地坐了回去。 涂氏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变化。她把它归结为林玉珍母女的嫉妒。往日她总是往角落里一坐就算了,可她今日还恰恰的不愿意如同往日那般,她打起精神,欢欣鼓舞地和陆老太太说笑,把很多年以前展现过的那种欢喜劲头再次展现了出来。 一张笑脸的涂氏自然比一张哭脸的涂氏更让人喜欢,陆老太太自然不会扫她的兴,非常配合地夸赞了她几句。又骂陆三老爷:“一把年纪了,还不爱惜自个儿,真要日后走路都要让人牵着走?” 陆三老爷讪笑着,忧虑地看了看陆缄。陆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手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抿紧了唇,担忧地看着兴高采烈,不自知的涂氏。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元郎飞快地跑了进来,清脆地喊道:“曾祖母曾祖母”以此为序幕,人丁兴旺的二房迅速涌入,瞬间就把荣景居的厅堂给挤了个半满。 宋氏第一眼看向的是涂氏,当看到涂氏那精神焕发,跃跃欲试的样子后,她好心情地笑了。虽然她今日穿的只是一件半旧的淡青色罗衫,头上也只戴了一枝金钗并两朵珠花,可是她半点失落伤心的样子都没有,十分的平静自然。 陆建中使劲拍着陆缄的肩膀,豪爽地笑着,笑声可以惊起飞鸟:“二郎,好出息你弄的那个踏犁和秧马,至少为咱家节省了四分之一的人力物力”又指着陆经和陆纶:“我平时说你们,你们还别不服气,就该和你们二哥学,又能读好书,考取功名,又能做这些实事,还有一颗仁心。” 陆缄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谦恭地行了一礼:“二叔父谬赞了,侄儿实不敢当。论起实务来,我远远不能和大哥比,我还该和大哥好好学学才是。” 一直抱着小儿子逗弄的陆绍闻言,抬头望着他和气的一笑,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爽朗地道:“二弟勿要自谦。哥哥没有大出息,日后要靠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陆绍比陆缄大了五六岁,中等身材,已经留了小胡髭,长得更像宋氏,圆脸大眼,平实中带了点精明,精明中却又带了点温和。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的一张脸。 “都是我陆家的好儿郎,只要你们抱成堆,又何愁大家没有好日子过?”陆老太爷扯着满脸别扭的陆缮大步走进来,身后两个婆子还抬着一只沉重的藤箱。 除了只顾着开心玩闹的元郎和浩郎、别扭的陆缮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只藤箱上,里面装的东西不言而喻,自然是账簿了。 于是这顿花了厨房许多功夫才精心准备出来的团聚饭吃得索然无味。其实所有的人都希望这顿饭不要吃了,干脆一点吧,但是陆老太爷的风格自来如此,天大的事情,也得等着吃完了饭以后再说。用他的话来说,就算是气,也得肚子里有货,才有力气生气。 好容易撤去饭桌,分长幼坐下后,陆老太爷总算是开了金口:“人情往来,由大媳妇和二媳妇一起管着,二媳妇当家多年,采买一事还是由她来管,大孙媳管了厨房很多年,没有出过差错,不变。三媳妇,刚入手,就先从针线房来起吧,二孙媳妇去管库房……” ———————— 第三更,粉红700+ 继续呼唤大家的粉红,正版订阅支持,并向筒子们表示真切的感谢 我不是最好的,但我绝对是勤奋的,并尽力认真对待的那一个。 万恶的章节名,请忽视它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1章 晕厥 第211章 晕厥 林玉珍没想到她也有份,虽说她的身份地位在那里,这家里很多时候都是她出面去和官太太们打交道,可是备什么礼,该怎么走,往日里那都是宋氏操心的份,现在呢,也该她做一回主了。于是心中那点愤懑不平虽然不能完全平复,却也消淡了很多。 宋氏和吕氏都是早就计算过的,所以她们对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平心静气地接受了。林谨容更不用说,她完全不关注自己将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分派,她现在只关注一个人,或者说,这屋里多数人都在关注这个人——之前还在兴高采烈,仿佛重新活了过来的涂氏。 涂氏坐在那里,脸是热的(被羞的),心是凉的(被气的)。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陆老太爷,又不敢相信、心酸难忍地看向陆缄,接下来再看着林谨容,眼神里就充满了愤怒仇恨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谨容很清晰地看到,涂氏涂了胭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双手拼命地抓着裙摆,裙摆被她抓皱之后,提高,乃至于露出了大红色的新绣鞋她也不自知。 涂氏在拼命控制,她知道她不可以当场发作,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表示不满和伤心,哪怕她再不服气,再生气,再屈辱,再伤心,她也不能发作出来,因为她面对的是陆老太爷,而非其他人。往日里说来就来的眼泪,这会儿也反常的没有一滴出现。但她绝对比往日更伤心,更愤懑,这种糟糕程度仅次于陆缄被抢走的那一次。她甚至于不敢去回想昨日她当着孟婆子等人的一系列表现,更不敢回想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表现,她只要一想起一丁点来,她就恨不得想撞墙雪耻。 假如,这个位置被其他任何人抢去,她都可以想得通,毕竟她从前就是那样一个存在,她抢不过人家;可这个位置却是被林谨容抢去的,由不得她平白多了几分怨恨——不管林谨容承认不承认,不管宗法、律法承认不承认,林谨容就是陆缄的妻子,而陆缄就是她生下来,养到七岁大的那个孩子。他不肯帮她也就算了,但他怎么可以帮着林谨容来对付她呢?涂氏心如刀绞,她觉得她被亲生儿子背叛并抛弃了。而林谨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有一只手轻轻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又带了些潮湿,她不用看,不用问,凭直觉就知道会是谁。除了陆三老爷绝对不会有其他人。但是她用力将他甩开了。这一刻,没有人能够分担她的伤心并安慰她。 陆三老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她身边靠了靠,努力用他的身体遮住她,虽然知道是掩耳盗铃,却也希望她的失态能够尽量少的被别人发现。 陆缮站起身来走到涂氏身边,冒着被陆老太爷鄙视的风险,轻轻挨在她的身边。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孩子所特有的味道让涂氏控制不住地突然酸了鼻腔。她看到陆缄担忧地看着她,她看到林谨容沉静的目光,她看到陆老太太温和中带点警告的眼神,她看到林玉珍得意嘲讽的笑,她看到宋氏满脸的同情。她的心里充满了不甘和不平。 她没有听见陆老太爷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她只希望赶紧结束。终于,陆老太爷停止了训话,众人都站起身来,四散开去。涂氏已经不发抖了,她很疲惫地坐在凳子上,心里却充满了愤怒,迫切地需要发作喷泄出来。 宋氏非常满意,可以说是十二分的满意。她走到涂氏身边,不露痕迹的,安慰的,轻轻扶了涂氏的肩膀一下,然后越过涂氏走到林谨容跟前,清晰地问林谨容:“阿容,库房的账册都在这里,要不然,我现在就领着你一道,叫了孟家的,一同去把东西清点交割清楚?” 林谨容笑道:“婶娘有午休的习惯吧?这么多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清点清楚的,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先看看账册,等您午休起来又再烦劳您如何?”她并不急,毕竟库房在对方手里那么久,要做手脚早就做好了,所以早一点,晚一点都不是大问题,现在最棘手的是她如何把针线房和受了刺激的涂氏顺利交割清楚。 “那好,等我午休起来就使人过来和你说。”宋氏干脆利落地告辞而去。要看戏,不是只有在现场才能看。倘若因为她的在场而影响这场戏的发展,还不如躲远点看好了。 林谨容有些犹豫地看向涂氏。说起来这次调整,只有她和宋氏之间、和涂氏之间需要清点交割。她是小辈,这个时候当然应该主动问涂氏的意思,再按着涂氏的要求把针线房的事务和涂氏交割清楚。但明显这个时候的涂氏就是一个爆竹,碰不得。 林玉珍一直坐着没动,她看到了涂氏的糗样,十分快意,还想再往上面踩两脚,所以她催促林谨容:“快些把针线房的事情和你三婶娘交割清楚罢?我还有事要交代你呢。” 陆三老爷咳嗽了一声,道:“饭饱神虚,不是都有午休的习惯么?不如先回去睡一觉,再慢慢地说嘛。” 陆缄顺水推舟建言道:“阿容,那就等三婶娘休息好了再交割罢。” 涂氏谁也不理,站起来快步往外走:“交,现在就去针线房。” 林谨容想了想,吩咐人把那箱子账簿抬回她的房里去,然后回头看着陆老太太笑道:“祖母,有一件事孙媳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老太太已经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道:“怎样?都是自家骨肉,但说无妨。” 林谨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说起来,我下午要接管那么多的东西,心里有些发憷呢,只怕顾不过来闹了笑话,被下头人轻视。想请沙嬷嬷在一旁帮我看着点,压压阵。”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其实就是想要个见证的意思。虽然有点小心得过了头,但陆老太太还是指着沙嬷嬷道:“既然二奶奶看得上你,你就去跑这一趟。” 沙嬷嬷应了,林谨容却又含笑道:“嬷嬷,不如你这会儿就跟我一起走如何?”话音未落,就见陆缄抬眼扫了她一眼。林谨容不避不让,回了他一个笑,陆缄便垂了眼眸。 沙嬷嬷自然不能拒绝也不会拒绝,便与林谨容一道出了门。 涂氏站在院子里等着林谨容。往日里最怕晒的她此刻半点都不怕晒,她站在日光下,高高仰着头,像一只骄傲的鹅。看到林谨容和沙嬷嬷一同过来,她虽然有些意外,却更愤怒,这是做了坏事心虚的吧? 她给惠嬷嬷使了个眼色, 世婚(完结)第5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个眼色,惠嬷嬷就上前去和沙嬷嬷搭讪,吹捧沙嬷嬷,她自己招呼林谨容:“阿容,来,你边走边和我说说针线房的人和事。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长幼有序,我怎敢和三婶娘并肩行走?婶娘您先请。”林谨容照旧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含着笑道:“其实说起来我只怕还没三婶娘熟悉。您在这家里这么久,我才只是管了一个多月。” 涂氏呼地伸手拉住了她,眼圈跟着红了:“你怎能如此待我?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但是我也是为了二郎好。” 林谨容眯了眼,任由她拉着,一动不动,芳竹见状,忙劝道:“三太太,有话好好说。”却不敢伸手去分开她们。 涂氏忽然“哇”地一声哭了,一巴掌打在芳竹的脸上,悲愤地道:“你们主仆怎么能这样欺负我?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也是这家里明媒正娶的太太。气死我了。”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眼睛一闭,一头朝着林谨容栽了过去。林谨容下意识地一让,涂氏便倒在了地上,惠嬷嬷大声尖叫起来:“太太,太太,你怎么了?救命了出人命了。” 荣景居里。林玉珍见涂氏这么爽快就答应去针线房清点交割,没有闹出她想看的笑话,觉得十分无趣,便将手里的鸾鸟团花高丽松扇掩住了口,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婆婆,您老歇着罢,我们回去了。” 陆老太太应了,其余人等也就跟着起身,行礼告辞。才刚转身呢,就听外头一阵惊叫:“不得了啦,三太太昏死过去了。” 于是所有人都惊得面面相觑,陆缄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等到陆老太太发话的时候,他已经跑了出去。陆三老爷也赶紧跟了出去。林玉珍和陆云对视了一眼,上前去扶着陆老太太慢慢走了出去。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惠嬷嬷和躺在惠嬷嬷怀里的涂氏。她不着急,也不害怕,她就是等着看这事儿会怎么收场。沙嬷嬷又为难,又感叹:“这是做什么啊?二奶奶,适才是怎么回事?” 芳竹早就自发地跪下了,眼里满是惊慌:“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看到三太太扯着二奶奶的手……” “你还敢瞎说”惠嬷嬷厉声呵斥道:“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不然太太怎会打你?” “都闭嘴”陆缄快步走过来,阴沉着脸,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林谨容的脸上。林谨容不悲不喜,平平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 今天照旧会有加更,但是上班了,所以加更可能会晚一点。 3月最后几天,继续向大家求粉红票,很需要你们手里那一票的支持。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2章 大包 第212章 大包 林谨容一直都防着涂氏,但她没想到涂氏此番会这样狠绝,她只记得涂氏不喜欢她,疏远她,冷落她;沙嬷嬷知道此行的主要目的,但没想到涂氏会在路上,这么快就发作;芳竹也想不到,她以为涂氏只是抱怨哭闹几句就算了,不然她不会主动上前揽事儿,铁定和上次一样,打着避嫌的旗号,躲得远远的。 这得多大的仇恨啊,果然是恨比爱深。林谨容觉得很讽刺,也许涂氏此刻心里最怨恨的那个人其实是陆缄,但是因为陆缄是她的儿子,她舍不得或者说她不敢真正得罪陆缄,所以自己就成了发泄对象。 林谨容想看陆缄会怎么表示。这件事真要说起来,她说得清,也说不清。说得清,只要别人肯信她,她身后的丫头们就是见证;说不清,就连沙嬷嬷也被惠嬷嬷给叫到一旁一直不停说话,并不十分清楚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的丫头们都是她的人,脱不掉包庇的嫌疑。一切端只看人家信不信。 陆缄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了。他镇定地上前,先打量了一下涂氏额头上那个摔起来的大包,把涂氏抱起来交到后面匆匆赶上来的陆三老爷手里,十分清晰并冷静地道:“三太太中暑了。马上去请大夫。” 忠仆惠嬷嬷当然不饶,她声嘶力竭地指着涂氏额头上那个横空出世的大包哭道:“二爷,不是这样的,二奶奶……”她后面那句话没有来得及哭出来,她挨了陆缄一记耳光。 陆缄会打人一向温和安静的二爷竟然会打人,而且打的还是涂氏身边的老嬷嬷,这个老嬷嬷在他小时候还曾经照料过他,抱过他,从来没有人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现场鸦雀无声,陆三老爷抱着涂氏,也震惊地张大了嘴。 陆缄冷冷地道:“几十岁的老嬷嬷了,遇到这么点事情就大呼小叫的,全无体统。你不知道老太太怕惊吓么?你是怎么伺候人的?太太晕厥了,你就任由她在地上躺着晒?还想推到别人身上去,倚老卖老是么?这是没出大事儿,否则打卖了你也是一样的。” 涂氏紧闭的眼皮抽搐了一下,抖了起来。 惠嬷嬷捂住脸伤心地哭了起来。但凡她们这种老仆,都是打小就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着的,情分不一样,年轻一辈的主子们或多或少都会给点脸面,不至于似这般当众下她的脸面。挨了这一巴掌,她日后还怎么见人? 陆缄不看她,转头看着陆三老爷道:“三叔父还是赶紧把婶娘抱进房里去罢” 陆三老爷这才醒悟过来,当下最紧要的事情先把这场面摆平,其他事情留待最后又再说。 “先送到我房里去。”陆老太太气喘吁吁地由着林玉珍和陆云扶出来,也顾不得断这糊涂官司,只让赶紧把人抱进去。林玉珍看到脸肿了半边,跪在地上的芳竹,却不饶了:“咦,这是怎么回事?芳竹,你这是怎么啦?” 陆老太太板了脸厉声呵斥:“还嫌不够乱么?” 陆云扯扯林玉珍的袖子,林玉珍悻悻地住了口,跟着众人又回了荣景居。林谨容眼看着一大群人簇拥着陆三老爷和涂氏朝荣景居走去,突然觉着十分无聊,无聊到了极点。 陆缄本来已经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回过头来看着林谨容,桂圆和樱桃都紧张地往林谨容身边靠了靠。陆缄叹了口气:“要不,你先回去吧。” 林谨容还未回答,桂圆就用力扯了她的衣袖一下,怎么能回去呢?要是回去了,由着涂氏等人添油加醋地乱说她怎么办?不能回去,要当场辩白。林谨容轻轻拂开桂圆的手,看定了陆缄:“好。” 陆缄点点头,看了看芳竹和惠嬷嬷,却并没有叫她二人起身,自往荣景居去了。 桂圆忍不住道:“奶奶,您这会儿回去……” 林谨容淡淡地道:“若是不信我,我就算去了也是一样的。先回去。” 陆缄进了荣景居,涂氏已经被陆云狠掐一回人中,受不住疼,醒过来了。她醒来之后也不说话,就是闭着眼睛流泪。好不好的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陆老太太自然要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 涂氏将手盖了眼睛,抽抽噎噎了好一歇,才在陆三老爷不耐烦的催促下道:“让婆婆操心了,儿媳也不知道怎么了,走着走着,突然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站不稳了。”一边说,手指碰到额头上那个大包,就疼得吸了一口气,眼泪流得更凶了。 陆缄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陆老太太转了两圈念珠,念了几声佛,和和气气地道:“那便是中暑了。” 涂氏哭得更伤心了:“多亏只是摔了个大包,再重一点就是头破血流……” 既然这么能嚎,那便是没有大碍。陆老太太扶着额头道:“快让人去请大夫,我也不舒服。”陆云赶紧扶她进里头去歇,躲过了这魔音穿耳。 林玉珍今日的心情好,就道:“三弟妹,不是我说你,中暑这种事情太平常不过,任何人也可能会遇到的,小孩子哭闹也就算了,你当娘的人啦,还这样学小孩子撒娇哭闹,让婆婆担心操劳,也太娇气,太不懂事了。” 涂氏愤怒地道:“大嫂,你怎么没有一点慈悲心……我这是疼的,我头疼,好晕啊……”一面说,一面四处找惠嬷嬷:“惠嬷嬷呢?” 没人回答她,于是她又哭,打着颤音的哭。 林玉珍烦了:“我记得我房里有解暑的药,我去给你拿。”寻了这个借口准备溜人,见陆缄垂着眼站在一旁,想到他打惠嬷嬷那一巴掌打得爽,便发了善心:“你去催催大夫。” 陆缄应了,转身要走,涂氏突然拔高声音道:“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回去。”然后人就翻下了榻,陆三老爷哪里按得住她?给她弄得满头满身的汗,狼狈不堪,于是也发了飙,骂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是死人吗?还不来帮忙。” 素心丫头出来道:“老太太说啦,若是三太太在这里呆不惯,就拿老太太的软轿送三太太回去。” 这便是嫌烦赶人了。涂氏抽抽搭搭地靠在丫头身上,踉踉跄跄地跟着陆三老爷往外走。过门槛时,绊了一绊,陆缄忙伸手去扶,她冷冷地一让,哽咽着道:“不敢有劳二爷。” 陆缄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又慢慢收了回去。 陆三老爷不忍心,道:“二郎,你去替我看看大夫来了没有?来了以后帮我引过去。” 陆缄点点头,提步往外。从涂氏身边经过时,忍不住又看了看涂氏额头上那个青亮的大包。 涂氏上了软轿,让人去喊惠嬷嬷起身:“我还没死,要打我的脸也要等我死了以后再打。待那时,我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不比此时,挖心挖肝的疼,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哦……” 陆三老爷忍不住低声骂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什么死啊活的,你疯了?” 涂氏道:“养的儿子也帮着外人来害我我却还要替人遮掩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陆缄听见。 陆缄只觉得一股郁气郁结在心,无法纾解,闷得他看到墙也不想去找门,只想一头碰过去,穿墙而过算了。 下头人的手脚还是快,很快就已经把大夫请了来。陆缄把大夫引过去,替涂氏看了,开了药。然后送了大夫出去,回去看涂氏:“婶娘您好些了么?” 涂氏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陆缄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道:“那您好生歇着罢,把药吃好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又来看你。” 涂氏突然猛地坐了起来,却又扯着了头上的大包,疼得吸了一口气,缓过来后,冷笑道:“二爷您又何必?您别担心,我刚才没和人说二奶奶怎样,以后也不会说。我只当是从前都瞎了眼,白操了心就是了,日后您只顾着您自己就好,似我这种没出息,只会给您添麻烦的人,还是按着二奶奶的意思,离我越远越好。” 她左一个您,右一个您的,听得陆缄心里难受之极,只抬了眼看着涂氏,一言不发。 涂氏冷笑,指着自己头上的大包:“你觉着我冤枉她了是不是?就算是我言语不得当,错把自己当人家婆婆看待了,活该被人骂,她也不该让我摔成这个样子我倒要问你,你媳妇儿是不是得了你的允许,半点不把我当长辈看了?什么人呢,年纪轻轻就如此恶毒。” 陆三老爷道:“胡说什么有精神闹腾,就别喊疼。”又劝陆缄:“二郎你先回去罢,她没什么大碍,有事我会和你说。” 陆缄沉默地朝他行了个礼,转身往外。才走得几步,又听涂氏在里面哀哀凄凄地哭了起来:“我的二郎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呜呜,我的命好苦,被人这般羞辱却还要替人家遮掩着。” ———————— 粉红750+,今天超出我想象的忙,所以不得不拖到这个时候。 月底啦,十分十分需要你们的支持,粉红票啊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3章 糊涂 第213章 糊涂 林谨容回了房,荔枝她们已经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少不得忧虑地围上来,却也不敢追着她问,只怕她会厌烦,只默默地一会儿递杯水,一会儿打打扇子。 桂嬷嬷愁兮兮地递了碗绿豆汤上去:“奶奶,解解暑气。” 林谨容接了,却不想吃,便随手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桂嬷嬷低声道:“奶奶,要不然,老奴回去一趟?” 林谨容奇道:“你回去做什么?” 桂嬷嬷小声道:“老奴去寻太太。青天白日的,这样为老不尊的栽赃陷害,实在是过分。” 林谨容就问她:“那你寻到了太太,又怎么说?让太太怎么办?” 桂嬷嬷被她问住了,好一歇才道:“让太太和二爷说,您是冤枉的。二爷自来尊重太太,总不能不信太太的话。即便是您有什么不是,二爷看在太太的面子上也不会和您计较的。” 林谨容不由笑了:“好了,这些事情呢,嬷嬷就不要操心啦。你管不了,你真要跑这一趟,那才是给我添乱。” 桂嬷嬷默然坐了一会儿,耷拉着肩膀走出去了。 林谨容随手从箱子里抓起一本账簿来,看了两页,觉得有些烦躁,便又丢下了。豆儿掀起帘子,探进头来,小心翼翼地道:“奶奶,老太太那边来人,请您过去呢。” 这就是要问话,不可能陆缄说是中暑,大家就真的当作是中暑。即便是当时掩了过去,事后也还是要弄清楚的。林谨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发髻,让桂圆和樱桃一并过去。 荔枝见状,忙也收整一番,要跟着她一起去:“奶奶,奴婢陪着您。” 每一次艰难的时候,荔枝都愿意跟在她身后。林谨容很感动:“不,你留在这里。若是二爷回来……”她指了指桂嬷嬷的背影,笑道:“也只有你才能应付得下来。” 荔枝心事重重地应了,送她到了院门前,眼看着她走远不见了方才回去。 林谨容行到半路,恰恰地遇到林玉珍,林玉珍道:“我还说过去看看你。” 林谨容忙道:“祖母让我过去。” 林玉珍便压低了声音:“做得好。我看到她头上那个包真是解气。我就说,谁那么容易就晕厥的?” 林谨容哭笑不得:“那是意外。” 林玉珍挥挥手:“行啦,我知道。去罢。” 陆老太太歪在榻上养神,素心拿了把大蒲扇,不紧不慢地在一旁搧着,不远处的香炉里青烟袅袅,淡淡的檀香味儿飘染得到处都是。林谨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见素心要叫陆老太太,便伸手止住了,接了她手里的蒲扇,在杌子上坐下来,不紧不慢地给陆老太太搧着。 约莫过了盏茶时光,陆老太太翻了个身,含糊着道:“怎么,二奶奶还没过来么?” 林谨容忙站起身来,低声道:“祖母,孙媳在。” 陆老太太睁开眼,见屋子里一个人都不见,只有她一人执了大蒲扇立在榻下,神情温和平静,半点委屈和暴躁的神色都没有,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林谨容忙上前扶她坐起,拿了靠枕替她在腰上垫好,又递过一盏温热的茶水,低声道:“孙媳不急。” 好一个不急。陆老太太接了茶盏,啜了一口:“今日是怎么回事?” 林谨容本想实话实说,转念一想兴许人家不喜欢听实话,便道:“三婶娘突然中暑啦。孙媳妇没扶住。” 陆老太太的眉头跳了跳,林谨容低眉顺眼作乖巧状。 “你这孩子,我私底下让你过来,自然是要听实话的。你这样敷衍我?”陆老太太不悦地道。 林谨容斟酌片刻,道:“祖母,您真要问,其实孙媳妇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婶娘拉着我的手问我话,芳竹见她情绪不对,就劝了一句,她突然就打了芳竹一下,说她气死了,然后就一下摔倒了,我没扶住。”她想了想,决意照着他们想听的说,替涂氏找个理由,“兴许是冲撞了什么?”这样才更符合世人眼里大器周到的媳妇。 陆老太太默了片刻,道:“兴许真的是冲撞了什么。等下让人看看,烧点纸。” 林谨容就不再说话,照旧给陆老太太打着扇子。祖孙二人看着青瓷香炉里袅绕盘旋的青烟,神情都很安静。林谨容没有问陆老太太是否相信她的清白,陆老太太也没有问林谨容更多的事情。只因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并不是轻易就能辨个清楚明白,追究到底的。很多时候,需要人糊涂一点。 桂圆小心翼翼地站在帘下,低声道:“奶奶,二太太使人请您过去交接库房那边的事情呢。” 陆老太太便道:“你去罢。正事儿要紧。” 林谨容也就趁势起身,把扇子放下了,不经意地道:“孙媳妇刚才过来的时候不见芳竹。” “在后头,你带走罢。”陆老太太并不在意,褪下了腕上的数珠,握在手里,含笑道:“你是个大器的孩子。” 林谨容淡淡一笑,退了出去。才到了外头,沙嬷嬷就已经把芳竹领了过来,芳竹已经重新梳过了头,洗过了脸,脸虽然还红肿,但有粉遮掩着,不仔细看也不大看得明白。 林谨容就问她:“我要去接库房,你是要回去歇着,还是要跟我去?” 芳竹低声道:“奴婢这个样子还是不要给奶奶丢脸了。” 林谨容便放她走,朝着沙嬷嬷施了一礼:“我年纪轻,还要请嬷嬷指着我。” 沙嬷嬷忙扶住她:“奶奶太客气了,折杀老奴了呢。” 二人亲亲热热地出了荣景居,沙嬷嬷给林谨容介绍:“奶奶只要照着账簿点就一清二楚。是一个大库分成若干小库,甲库都是金银器皿;乙库藏的是玉石瓷器;丙库藏了药材;丁库藏的绫罗绸缎和寻常布匹……”眼角觑到豆儿蹴将过来,便停住了,笑道:“奶奶,豆儿姑娘来了,兴许是有事儿找您?” 豆儿看到了林谨容好好的,还和沙嬷嬷有说有笑,就把那心给放下了,笑眯眯地过来道:“奶奶,荔枝姐姐让奴婢来问您,账簿是直接送到那边么?” 林谨容知晓这丫头绝对不会为了这答案非常明显的问题来寻自己,分明是来打探虚实的,便配合道:“直接送到库房去。”又当着沙嬷嬷的面吩咐:“让你荔枝姐姐开了我那个富贵花开的雕漆盒子,从里头取一瓶梨花膏给芳竹送过去。” 豆儿领命,又拉着樱桃的手低声说了两句方才离去。 林谨容这便又继续问沙嬷嬷:“嬷嬷请继续教我。” 二人说说笑笑间,到了库房外头,宋氏早就在那里候着了,孟婆子并她手下的几个婆子都在那候着,见林谨容和沙嬷嬷谈笑自若地一起过来,就都有些好奇,但没有人会把这种好奇表现出来,宋氏只十分关心地道:“听说你三婶娘中暑了,此时可好些了么?” 林谨容含笑道:“请了大夫,吃了药歇下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摔倒的时候磕着了头。” 宋氏见她说得如同身临其境一般,更谈不上有什么火气,也只好道:“她年纪大了,平日身体就不太好。” 林谨容接上她的话头:“是得好好将养一下啊。我打算稍后再给她送点补药去。” “阿容真是周到体贴。”宋氏就没话可说了,转而道:“时辰不早,东西太多,只怕明日也交割不完的,抓紧罢。” …… 豆儿回了房,荔枝忙忙地迎上去道:“怎么样?” 豆儿小声笑道:“二太太催得急,奶奶和沙嬷嬷一起去库房那边了。奴婢看她和沙嬷嬷说话,好好儿的,该是老太太没有为难她。姐姐你就别担心了,奶奶没事儿。” 荔枝瞅了帘子里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高声音道:“那奶奶是往库房那边去了?” 豆儿知晓陆缄在里头,便也提高声音道:“是,奶奶让我和姐姐说,让你开了她那只富贵花开的雕漆盒子,取一瓶梨花膏给芳竹姐姐送过去。” 那梨花膏,说白了就是止疼消肿的,这便是要给芳竹搽脸。荔枝想了想,道:“你等着。”于是掀了帘子入内,朝着坐在榻上看书的陆缄行礼道:“二爷,奶奶此刻已经从荣景居出来,往库房那边去交接了。” 陆缄头也不抬地道:“知道了。” 荔枝便当着他的面,抱了林谨容那只雕漆箱子出来,开锁,取了梨花膏,叫豆儿进来:“你拿去送给芳竹姐姐。”想了想,又数了两百个钱,将一只绣袋装了一并递过去:“就说是二爷和奶奶赏她的。” 豆儿有些怯怯地看了陆缄一眼,见陆缄垂着眼,木着脸,并没有表示反对,便放心大胆地接了,自行离去。 荔枝收拾好东西,上前给陆缄换了一盏热茶,轻手轻脚地准备退出去。 忽见陆缄放了手里的书,道:“荔枝,我有话要问你。” 荔枝忙站定了,规规矩矩地道:“请二爷示下。” 陆缄踌躇片刻,方道:“今日这事儿,你们奶奶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 还是有加更的,争取三更,三月倒数第五天,向大家求粉红票和正版订阅支持。荣誉由你们赋予,前行的路上需要你们支持和鼓励。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4章 茶水 第214章 茶水 第二更送上,还有一更,求粉红票 ———————— 荔枝想了想,道:“奶奶什么都没说,只是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而已。”她是奴仆,很多话不能说,但在她能回答的范围内,她绝对不会当哑巴。 陆缄纤长的手指在书脊上滑过去,又滑过来,就在荔枝以为他又要问什么的时候,他却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荔枝拿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立了片刻,安安静静地退了下去。 到得外头,寻了桂嬷嬷,先和桂嬷嬷商量晚上做点什么好吃的给林谨容,又把张婆子并两个负责扫院子的粗使丫头叫了过来,让她们在廊下站成一排,低声训话:“不许在外头瞎逛,不许乱说话,不守规矩,多嘴多舌的一旦坐实,便禀了奶奶赶出去。” 才把人遣散,陆缄就从屋里出来,看也不看她们,进了书房把门紧紧关上。于是众人都屏声静气,不敢发出多余的任何杂音。 …… 这么多年以来,林谨容第一次这样全面的看清楚陆家的库房。道是琳琅满目,堆满仓库也不为过,闪花了桂圆和樱桃的眼,她虽不曾,但也是忍不住惊讶的。宋氏带了几分骄傲,一一介绍给她听:“库房是两把锁,一把你拿着,一把孟家的拿着,进来各库又是四把锁,除了你和孟家的以外,另外两把分别是管小库的人拿着,缺一不可。东西都编有小号,按着次序放,存放的地方不许轻易改变,只要拿了账簿,对着看过来,一目了然。 每一季,各房各院要换摆设,要领东西的时候,都得拿了上一季的东西来换,缺损一件便要自个儿拿钱出来补贴赔上。每个月和底下的人对一次月账,每季盘点一次,每半年,要把存下的药材、布匹等容易毁损的清点出来,该处理的要处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浪费。至于巡查库房、防火防盗等安全事务,就看你自个儿方便了,按例来说,是不论白天夜里都有人值守的。” 宋氏交代完毕,又一一命分管小库房的人上前来给林谨容看,挨个儿介绍。林谨容便给樱桃使了个眼色,樱桃收到,把这些人一一记下,特别记住了昨日背里跑去寻了涂氏的那几个。 有事情做,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傍晚,宋氏疲惫地掩口打了个呵欠,林谨容知机,便笑道:“婶娘累了,咱们明日又接着看罢?” 宋氏不经意地道:“要不然,让人开了其他库房,你继续看着?明日咱们再继续来点也可以嘛。” 林谨容摇头:“我也有点累了呢,这么多东西,眼睛都看花了。” 宋氏也就不再勉强,和沙嬷嬷打了声招呼,自行离去。林谨容却不立刻就走,在库房里走了一圈,认真打量这库房的造型,这房子是专门修建了来装东西的,空间很高,石墙,铁门,只有靠近房顶的地方才有几个用来通风采光的窗户,除了正常的窗扉以外,还用熟铁铸了栅栏围上。里头的气温不冷不热,实是一个不错的库房。 林谨容的目光落在那几把大锁上头,暗想,一道库门几个人管钥匙,缺一不可,看似防范很严密,但也禁不住下头的人沆瀣一气。她若是不能掌控这些人,这库房不出问题也得出问题。 孟婆子给几个亲信使了眼色,笑道:“奶奶,我们几个凑了一桌席面,想给奶奶接风,不知奶奶赏不赏脸?” 林谨容笑道:“今日不成,我有事。”姑且不论她们是否真的凑了份子备了这席面,她也是不能跟着她们吃喝的。一来宋氏尚未交接完毕,二来涂氏还躺着,她要是缺心少肺才能吃这顿饭。 孟婆子就歪缠:“奶奶,赏个脸么,从午间知道奶奶要来这里,我们就凑了份子,让人去五丈楼订的上等席面给奶奶接风。”有她带了头,众人便都纷纷相劝,热情洋溢。 见林谨容只是不肯,孟婆子等人背里互相挤了挤眼,看吧,就知道她不会吃,却还虚情假意地道:“那这席面怎么办?我们真是想孝敬奶奶呢,奶奶却不赏脸。” 林谨容笑看了沙嬷嬷一眼,把她推出来:“嬷嬷今日跟着咱们跑了这半日,辛苦得很,你们替我招呼好她,便是孝敬我了。我送大家两坛子好酒,但不要喝醉误了差事。” 沙嬷嬷便笑道:“难得有机会和你们一起,也许久不曾吃过这五丈楼的上等席面了,我今儿是沾了二奶奶的光。” 孟婆子咬了咬牙,上前亲亲热热地扶住了沙嬷嬷:“我们也是沾了二奶奶的光,不然哪里请得到老姐姐这位老太太面前的红人?” 林谨容等她们亲热完了方说自己要走,众人便排成一排送她出来,林谨容斜眼看到墙边角落里有一只猫食碗,却是干干净净,半点饭食都不见,便道:“可是喂了猫的?” 库房喂猫乃是常事,但一个从未管过的人能记着这事儿,那说明她最少不是一无所知。孟婆子忙道:“喂了的,喂了三四只,都是虎斑大猫。” 话音未落,就见旁边一个婆子接话道:“只是不敢喂饱,怕它们吃饱就发懒不动了。” 自她来到这里开始,林谨容还不曾见有人敢擅自接上孟婆子的话,此时听了这一句,由不得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番。却见是个穿着酱紫色衫子,系青裙子,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见她看过去,不闪不避,笑眯眯地看着她。林谨容记得此人,此人夫家姓胡,人称胡家的,有个儿子,跟在范褒身边,也算是小有头脸的管事嬷嬷之一。便友好地朝胡家的笑了一笑,自行离去。 回到房里,荔枝迎上来,指指陆缄的书房:“二爷在里头。奶奶可还顺利?” 林谨容道:“还好。我让你们送给芳竹的梨花膏送去了么?”宋氏刚精心策划出涂氏这一桩意外,又怎会在这种时候在交接一事上头做手脚? 荔枝道:“送去了的,奴婢又自家做主添了两百个钱,说是二爷和奶奶赏的,当时二爷也在,没发话。” 林谨容就笑起来:“你做得很好。”她特意当着沙嬷嬷的面让人给芳竹送药,其实就是间接地告诉老太太,芳竹很冤屈,她不会刻意回避当众表示对芳竹的抚慰。 荔枝笑了笑,小声道:“奶奶吃了亏,芳竹虽不是咱们的人,可她这一巴掌也是为了奶奶吃的,对于受了委屈的人来说,当然要打赏才显得主子仁厚。她和豆儿说,要来给二爷和奶奶磕头,我说不必了,让她明早再过来。”她故意当着陆缄的面取那药,并自作主张赏那两百个钱,也是在试探陆缄的态度。而陆缄的默认其实从侧面代表了他的一个意思,认为芳竹也是吃了亏的。 主仆二人会心一笑。 樱桃一直跟在林谨容身边,见她二人说这个话,隐隐觉着有些不一样,却想不明白,于是睁了一双大眼道:“奶奶,荔枝姐姐,你们都在说什么?” 林谨容笑而不语,荔枝掐掐她的脸蛋:“傻丫头,整个事儿都落在你眼里的,自个儿下去慢慢地想,想明白了再来问我。你若是想明白了,日后和人闲叨都要少浪费多少口水。” 林谨容吩咐她:“若是想不明白,就去外头转一圈,和人闲叨闲叨。”樱桃最喜欢这个,轻车熟路地装了一袋子糖果子,出门晃悠去了。 林谨容这才由荔枝、桂圆伺候着把钗环去了,换了家常的半旧衣裙,洗了脸和手,接了桂嬷嬷递上来的一壶菊花茶,朝着陆缄的书房走去。 才到书房门口,门就开了,陆缄站在门口看着她,伸手接了她手里的茶壶,转身默然进了屋。林谨容回头朝荔枝使了个眼色,也跟着他走了进去。眼睛在书桌上一扫,就看到一张打开的帖子,一张写了一半的字,便知他适才是在临帖。 陆缄垂着眼,取了两只茶杯,将把杯子烫了一遍,注满茶水,取了一杯递给林谨容。林谨容接了,在茶桌前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就看他要怎么说。 陆缄喝了一大口茶方才抬眼看着她:“适才交接可还顺利?” 林谨容道:“还好吧,孟婆子带了一群人非得要请我吃饭。” 陆缄道:“找个机会把人给换了,不然这库房你管不下来,只要理由充分,祖父和祖母都不会有意见。” 林谨容也不瞒他:“这是必须的。” 陆缄就道:“孟婆子的大儿子,一直跟着二叔父在外头做事儿,很受倚重。二儿子自小就跟着大堂兄,没听说有多能干,但也是经常带在身边的。你若是要收拾她,须得拿捏准了,一次做好。” 这些情况林谨容都知道,只轻轻点了点头。二人便都不说话,专心喝茶。林谨容是小口地喝,陆缄是大口的喝,转眼间陆缄就喝完了一杯,伸手要去拿茶壶,林谨容手疾眼快,替他满了一杯,陆缄两口又喝完了,林谨容便又替他满了一杯,如此再三,陆缄装了一肚子的茶水,再喝不下去了,眼望着地板道:“你可愿意陪我去看看她?” 林谨容撑着下巴道:“不知母亲去过没有?” ———————— 粉红800+,今天还有一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5章 老实 第215章 老实 送上第三更,求粉红票 ———————— 他们是长房的人,长辈都还没有去,他们俩就先去了,而且还没和长辈商量过,这是不合道理的。就算是陆缄再想要替她和涂氏转圜关系,这种行为也注定是几面不讨好。林谨容见陆缄垂眼不语,便又添了一句:“当然,你是当家人,以你为主,你说要去,我这便去收拾。”他要去,她就陪他去,后果他也自己承担。 陆缄闷闷地道:“暂时不去了。” 林谨容便起身往外:“我让人收拾些药材先送过去吧。”不是送给涂氏吃的,是送给别人看的。她才行到门边,突然听陆缄道:“三婶娘那一跤摔得挺重的……” 林谨容停下来回头看着他。心疼了吧?她虽不是故意的,却也绝对不是无意的。凭什么她要站在那里任由涂氏胡作非为?既然涂氏愿意往地上撞,她就让涂氏撞。 陆缄道:“她有些地方很糊涂,被人当枪使了也不知道……” 林谨容笑了一笑,不说话,只听他继续说。 陆缄有些烦乱地拨弄了茶杯几下,道:“就这样吧。” 林谨容认真地问他:“怎样?” 陆缄闷了一会儿,垂着眼道:“让人送点药材过去也好。” 林谨容这才出去,命荔枝开了箱笼,寻了一瓶梨花膏并几样消肿散瘀的药,用一只匣子装好了,命荔枝拿过去给陆缄看。少倾,荔枝回来道:“二爷说很好。” 林谨容便道:“那让桂嬷嬷和豆儿送过去罢。” 荔枝讶异道:“让她去?”桂嬷嬷那是什么性子?豆儿又是个老实的,哪里应付得下来? 林谨容认真道:“桂嬷嬷是我的||乳|娘,也是我房里资格最老,最体面的老嬷嬷,探望生病的长辈,我自己不能亲自去也就算了,当然要派个最有头脸的去,这才是礼节。” 荔枝静默片刻,悄然出去安排。不多时,桂嬷嬷打扮得整整齐齐地进来,含着笑道:“奶奶,您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林谨容道:“就是让三太太好生养着,交针线房的事情不急,等她好起来又再说。你去问问二爷有什么要交代的。” 桂嬷嬷便又去寻陆缄,陆缄道:“我没什么要交代的。”他虽觉着林谨容慎重得有些过份,但对她做的这些还是十分满意。 于是桂嬷嬷便让豆儿捧了匣子,二人一道去寻涂氏不提。 没有多少时候,厨房也把晚饭送来了,林谨容少不得招呼陆缄吃饭。饭才吃到一半,就听院门轻响了两声,接着就听到有人在外头低声抽泣。林谨容讶异地道:“怎么回事?” 荔枝忙掀了帘子出去:“奴婢出去看看。” 不多时,就听桂嬷嬷抽泣着道:“我没办好差,我要给二爷和奶奶请罪。” 荔枝低声劝道:“嬷嬷,快噤声,有什么也等二爷和奶奶吃完饭又再说。” 桂嬷嬷又抽泣了几声,渐渐安静了。 陆缄的筷子顿了顿,抬眼看向林谨容。林谨容不说话,垂着眼继续吃饭。不过是前事重演而已,桂嬷嬷去送东西,然后挨了涂氏的骂和羞辱,桂嬷嬷这样的老实人别的本事没有,哭的本事可好。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林谨容可以装晕,陆缄却装不得,便放了碗道:“是谁在哭?” 荔枝走进来,先看向林谨容,见林谨容垂着眼不说话,便大着胆子道:“是桂嬷嬷。”只这一句话就已经够了。 陆缄默了片刻,起身往外头去了。 林谨容这才放了碗,问荔枝:“怎么回事?” 荔枝道:“被骂了,东西都给砸在地上了。桂嬷嬷受不住,一直忍着,只是回了院子就忍不住了。豆儿这丫头也不会劝人,越劝越让人伤心。” 林谨容淡淡地道:“桂嬷嬷的眼泪太浅了。” 荔枝沉默着领了樱桃将饭菜收拾了下去,林谨容捧了茶,对着唾壶漱了口,方才道:“让桂嬷嬷进来。” 桂嬷嬷擦着眼睛进来,见着了林谨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委屈无比。林谨容起身扶住她的肩头,递了帕子过去:“嬷嬷莫哭了,可伤着哪里了?” 桂嬷嬷道:“那倒没有。”又要给林谨容行礼请罪:“都是老奴不会说话……” 林谨容道:“嬷嬷都说了些什么?可是冒犯三太太了?” 桂嬷嬷流着泪道:“老奴没有。” 林谨容就有些不高兴:“既然没有,为何要说是你不会说话?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个有什么好含糊的。你自己都要说是你的错,那就不怪别人要说是你错了。” 桂嬷嬷无话可答,只垂了眼低声抽泣。 林谨容便叫了桂圆上前来:“你扶嬷嬷下去歇着,安排饭食给嬷嬷吃,明日、后日都放嬷嬷的假。不许你们去扰她。” 待到桂圆将桂嬷嬷劝了下去,林谨容命人多点了几盏灯,自坐在灯下细看账簿不提。荔枝搬了个小杌子,拿了针线活儿坐到她身边去做活,一边飞针走线,一边低声道:“奶奶,您就这样啦?” 林谨容含笑看了她一眼:“不然你说怎样?难道我还要让桂嬷嬷和豆儿专去和二爷解说一遍?” 荔枝笑笑:“解说一下也很好么。” 林谨容一本正经地道:“荔枝, 免费电子书下载 世婚(完结)第5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变坏了。” 荔枝瞅了她一眼,小声道:“那也是和您学的。您让桂嬷嬷和豆儿两个老实人去送东西,不就是故意的么?” 林谨容抓起手里的账簿来,作势要打荔枝:“打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小妮子,无法无天了啊你。” 荔枝按住她手里的账簿,竖起一根手指:“嘘,小心给二爷听见。” 林谨容便收了笑容,放了手里的账簿:“你说得对,我是该和二爷解说一下。让豆儿过来。”随即起身去了隔壁,轻轻敲了敲陆缄的书房。 陆缄低声道:“进来。” 林谨容推门进去,见他还在临帖,便道:“我让豆儿过来和你说一下适才的情形。” 陆缄抬起头来看着她,再看看她身后低垂着头的豆儿,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有些生气地道:“不必。”也不知他是在气涂氏,还是在气林谨容故意这样做,抑或,又是气他自己。 不听就算了。林谨容挥手让豆儿下去,好心地问他:“要不要给你沏壶茶来?” 陆缄摇头。 林谨容便关了门出去。 陆缄放下笔,盯着烛火看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自嘲的一笑,又继续写了两张帖子方才停下,拿了书认真看了起来。 林谨容走马观花地把明日要交割的册子看了一遍,打了个呵欠,问荔枝:“什么时辰了?” 荔枝忙捧了两碗鸡丝面过去:“已近三更啦,奶奶不要这么用功,也送一碗去给二爷吃。”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要照旧的过,不能因为涂氏的事情,就影响了两个人的感情。 林谨容伸了个懒腰,端了鸡丝面去隔壁问陆缄:“要歇了么?已近三更了。” 陆缄头也不回地道:“你先睡,我要把今日落下的功课补起来。若是太晚,我就在书房歇了。” “先吃面吧。”林谨容把鸡丝面放在他桌边,转身走了出去。陆缄盯着那面看了片刻,方端起来吃了。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林谨容照旧起了个大早,先与陆缄一同去给林玉珍请安,林玉珍心情好得很,待陆缄也是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特意吩咐道:“虽然你祖父希望你能通实务,但读书不能落下,那才是根本。” 陆缄应了,林玉珍又道:“中午时候回来吃午饭,我们一起去看你三婶娘。” 陆缄沉默片刻,垂着眼道:“三婶娘大抵是昨日跌晕了,脾气不好,母亲不妨改个时候再去罢。” 林玉珍道:“就是因为她跌晕了,所以我才要去看她。不然等你二婶娘赶在前头,又要怨我心肠狠,不去看她。” 陆缄忍了忍,终究什么都没说,起身辞了出去。林玉珍方交代林谨容:“你今日交割锦缎、药材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不要急,慢慢地来,万一看到陈旧的,霉败了的,马上就要提出来,千万别拉不下面子。不然过后就是你的错了。” 林谨容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记住了。” 林玉珍的手指在红宝石戒子上抚弄了两下,道:“听说你昨日让人去给她送药啦?” 林谨容并不否认:“是。” 林玉珍就鄙夷地看着她:“怎么样,讨好着了没有?” 林谨容认真回答:“没讨好着。” 林玉珍反倒没什么话可说了,默了半晌,方才挥了挥手:“去罢,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这辈子就别想讨好着她。你是姓林的,你得记着这个。” “不会忘。”林谨容一笑,自行离去。 这一日,林玉珍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库房事务交割十分顺利。中午时候,林谨容借口忙,没有回去吃饭,陆缄也找了个借口,没有回去,于是只有林玉珍一人去看了涂氏,据说又把涂氏气得哭了一场,差点没现场又晕过去,但却是再气也不敢砸林玉珍的东西。 转眼间,就到了放淤这一日。 ———————— 粉红850+,向大家恳请一票支持。遭遇突发事件,于是延迟到了现在。请大家谅解。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6章 轻狂 第216章 轻狂 黄洋洋的渚江水顺渠而下,一泻千里,把平洲城西一片绵延的盐碱地给尽数湮没干净。一望无际的黄水里,几株柳树随风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冲断,一群飞鸟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桓许久,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不得不无奈离去。 在高高的堤坝上,站满了来看热闹的平洲人。他们拼命挤着,把脖子拽长了往前看,明明只是一片汪洋,他们却总是害怕错过了什么;他们兴奋地谈着,不论是自个儿有没有这地,想到日后平洲多了这许多良田,他们也欢喜。有人讨论於地之后该种什么,也有人讨论这地究竟会有多肥,还有消息灵通的人讨论起了踏犁、秧马:“这几日好些匠人都在做,也不知那奇形怪状的东西该怎么使。” “你家做了么?” “不做,先看看再说。” “可是听说大户们都在做了。” “那是有钱人,我们还是先看看好了,我等穷人没有那么多钱去糟蹋。” “得了吧,大户们有钱,但不见得就比你我舍得糟蹋钱,定是拿准了的。我倒是跟着凑了热闹,托人弄了个来试试。” “那你用了好用得和我说,不许藏着掖着。” “我哥俩谁和谁啊,那是一定的。” “也不知是谁弄来的啊,若果然好用,可是大功一件……” 那几人说得欢喜,吴、林、陆家的子弟们站在一旁听着,都忍不住笑着去推陆缄:“敏行,你果然是敏行,待到今年大熟,你要出名了。”陆缄含着笑,任由他们把他推搡来推搡去,并不发一言。 吴襄笑道:“陆二哥,你好歹说两句话,心里得意了,想要笑就放声大笑,别和个大姑娘似的,总是笑得这样矜持,抿着嘴笑,啧啧。” 陆纶一心护着陆缄,挺着胸脯往前撞了撞吴襄:“我二哥这叫内敛不似你一般的狂。” 吴襄笑笑,扯去了陆纶肩膀上的一根草叶:“陆五弟真无敌,适才又去哪里打滚来了?” 陆纶涨红了脸:“你才是驴呢。” 林慎之少年老成,一本正经地道:“五哥,你少说两句。我吴二哥这是夸我姐夫长得好看,只是发挥失常而已。” 吴襄使劲揉了揉他的头,笑骂道:“好小子,这是损我呢,这么快就偏向你姐夫了?” 林慎之扶稳被他揉偏了的头巾,微微红了脸道:“我姐夫不爱说话,但吴二哥你不能欺负他。” 吴襄不由叹了口气:“想当初,你最爱跟着我跑的啊……这才多久呢,就如此偏心了,我说句玩笑话也是欺负。”于是又使劲拍了拍陆缄的肩头:“你好福气呢。” 陆缄微微笑着,转头去吩咐林慎之:“你去问问你姐姐她们可愿意下堤坝来瞧瞧?”林、陆、吴三家的女眷们同样和过节似的赶了来看这热闹,但她们一怕挤,二怕这些看热闹的人脏,于是矜持的戴了紫罗面幕,远远地站在堤坝高处,远眺河山。 林慎之便道:“好嘞”才要跑,就被陆纶抱住:“小七弟,我们一起去”二人便奔奔跳跳地朝着高处跑去,林慎之跑一会儿又停一会儿,每当此时,人高马大的陆纶便将他拦腰抱起,像抱一袋米似的朝着前头飞跑,吓得林慎之的随身小厮连喊带跑的追个不休,陆纶嚣张的哈哈大笑。 陆经忍不住鄙视陆纶:“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似的。” 陆绍温和地道:“他就是那个性子,祖父也收拾不住,你又何必总和他过不去?”一边说,一边扶住了眼巴巴地看着陆纶和林慎之远去的陆缮,低笑道:“六弟是不是想跟他们一起去?想去就去。” 陆缮不说话,淡淡地瞥了陆缄一眼,正好对上陆缄微皱的眉头,便倔强地把脸侧开,不肯看任何人一眼。 陆绍笑了笑,松开了他的肩膀。 陆缄走过来,皱着眉头道:“想什么就要说出来,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不是不许你去。”他倒不是刻意忽视陆缮,重视林慎之,只是去问林谨容的意思,当然是小舅子最妥当。 陆缮垂眼看着地上,耷拉着肩膀,并不理他。吴襄就笑:“陆六弟,总是如此害羞是不行的,小心说不到媳妇儿。” 陆缮抬起眼来飞速睃了他一眼,道:“你不害羞,怎么也不见你说到媳妇儿啦?” 众人一怔之后,哄堂大笑。林凡之使劲拍着吴襄的肩头,笑道:“没想到吧,叫你欺负老实人。” 吴襄摸了摸下巴,半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大声道:“陆六弟,你听好啦,我之所以不说媳妇儿,那是因为好的被别人娶走了,不好的我看不上。不是谁都能做我媳妇儿的。” 此话一说,众人就开始起哄,陆经掐着他问:“吴二哥你看上谁了?谁被别人给娶走啦?快说来我们听听。”转眼看到吴大奶、吕氏、林谨容、平氏、陆云、林五和双胞胎、吴菱等几个一同聘聘婷婷地过来,顿时就住了口。 凡是晓得当年事的人都在偷偷瞟陆云。虽则陆云带着面幕,但他们总觉得,面幕下面应该是一张悲伤欲绝的脸孔和一颗破碎的少女芳心。人就是这样奇怪,哪怕陆云之后根本没流露出半点这方面的意思,也一直表现得贞静娴熟,近年来更是极少出门,但就因为她一直不曾婚配,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陆云就是因为吴襄才误了终身。于是同情之加好奇之。 陆云本是亲亲热热地挽着林谨容的胳膊,吴襄、陆经等人的话她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林谨容其时十分明显地感觉到陆云的脚步停滞了片刻,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稳稳当当地往前走,头还比之前更昂得高了些。 吴大奶少不得骂吴襄:“二爷当着大家说这话也太轻狂了些” 吴襄虽不以为然,却并不敢和长嫂造次,只是笑了笑,低头走到一旁去了。 陆经吐了吐舌头,也溜到了角落里。 此时众人都不敢再造次,纷纷装起了斯文,先上前去见礼,又主动将占的地儿让出来,把女眷们护在中间,装模作样地说些学堂里的琐事和奇闻异事,仿佛刚才那群轻狂的男人不是他们。 林五的好日子就在五月,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许久没有机会同林谨容说悄悄话,只缠着林谨容:“我真不想去那么远,去了以后谁也不认识,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是能似你这般,嫁这么近就好啦,虽然也不能经常回家,但有事儿的时候总有个去处。” 吴菱道:“呸,呸,你会有什么事儿?好的不想想坏的。” 林谨容也道:“那是你亲舅家,周家表哥为人一向宽厚踏实,只会怜惜你远离家乡,不会苛刻你。” 林五少女情怀,也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转眼间就换了一副甜甜蜜蜜的样子,牢牢挽住林谨容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会想你们的。” 双胞胎站在一旁听了这话,林七道:“这样,我们出门的时候,五姐是不能到了。不过人不到也没关系,记得添妆要到。” 林五就讽刺她:“七妹妹真是无时无刻不记着你的添妆。你放心,我走前就先垫给你,你好拿去买胭脂,不然只怕轿子都上不了。” 林七怒道:“我给你添妆,你也该给我添妆,值得你这样刻薄?” 林谨容扫了一直看着远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陆云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越发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人,是要被人笑话去么?还不闭嘴?” 林六最j,立刻就笑了:“阿云,好久不曾见你出来做客啦。上次四姐回去,就连陆纶都跟着去了,你也不去。今日真难得。” 陆云淡淡地道:“我每到天热就不想出门。”但说实在的,她冬天也没怎么出门,显见还是刻意躲避,不想在人前露面 了。 于是众人就都不再提成亲、添妆这个话题。不管从前有什么恩怨,到底是血亲,女孩子们对于曾经高高在上,传说一样存在,现在却不如自己,受了情伤,连终身都不能解决的陆云或多或少有了几分同情。 陆云却恰恰最受不住这个,用力吸了口气后,张口一笑,指向前方:“嫂嫂,你可分得清什么地方是你的地?” 林谨容笑道:“这黄洋洋的一片,我哪里分得清?说起来我还不曾沿着这地走过一遍,只待它退了淤后,再沿着它走上一圈。” 林五带了几分羡慕:“四姐姐的地可真宽。” 吕氏在一旁掩着口笑:“是哦,二弟妹的妆奁可是头一份。听说你的茶肆也要开起来啦?定的什么日子,我们也好去凑个兴。” 林谨容笑道:“就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地方,弄着玩儿的,当不得真。” 吴大奶便笑道:“阿容总是最谦虚。我听吴襄说弄得不错,他去看过,江南风情,是不是?难为你怎么想得到。” ———————— 今天照旧有加更,需要粉红票刺激并鼓励打滚求票票卖萌求票票哭着喊着求票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7章 奋发 第217章 奋发 林谨容低笑:“吴二哥总是太夸张。那茶肆是我族兄提议,又有我表哥供茶,故而才开起来的。其间敏行跟了去看,出了不少主意,吴二哥也出了主意,但受地势财势限制,真也只是能看而已。倘使嫂嫂们感兴趣,待得开张之后,我便设席请大家去玩。” 吴大奶慨然应允:“好啊,千万记着,到时候我定要去捧场。”陆云的事情虽然闹得十分不愉快,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吴家也是想和林、陆两家把关系搞好的,而林谨容的身份很值得认真交往。 吴大奶便携了林谨容的手,亲亲热热地和她说闲话,说的多是陶家的事情:“你大表哥行走清州,见到獾郎,爱得不得了,回家来说,两个老人家又是心疼又是想念,什么时候阿音能带了孩子回来省亲就好了。” 林谨容叹道:“我和母亲也是很久不曾见到姐姐啦,也想念她得紧,獾郎还一次都没有来过外祖家,奈何舅舅家这般情形,她是轻易走不得的。” 吴大奶叹了口气:“等到凤举娶了媳妇,她就轻松了。可这还得熬多少年?凤棠又不在家,更是苦了她。” “是很辛苦,所幸舅舅疼她,凤举敬她,家里也没其他惹是生非的闲杂人等,也不算太难。”林谨容暗想,此时陶凤棠虽然离家远行,林谨音独守空房,但论到将来,却是十分值得的。 她二人说这个,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话,便渐渐围成另一个小圈子,各说各感兴趣的话题,例如穿衣打扮等。陆云孤独地站在中间,淡漠地看了林谨容和吴大奶二人一眼,又看看林家姐妹诸人,仰起头,寂寞地望向黄汤汤的水面。 吕氏看得分明,含笑道:“阿云,怎么不说话?” 陆云淡淡地道:“嫂嫂说,我听着。” 吕氏眼珠子一转,拼命夸赞林谨容:“就连吴大奶都称赞她能干,果然也是能干。阿云不如和你嫂嫂合伙儿开铺子罢,有她护着,你只赚不赔,将来妆奁也丰厚些……” 陆云有些不耐烦地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吕氏掩了口笑:“你这个傻丫头啊,和什么有仇都行,就是别和钱有仇。我是不好意思,不然我非得缠着阿容不可。” 陆云垂眸不语。 忽听身后一阵嘈杂,吴襄的声音最大:“林三哥,你也来看热闹?” 陆云回头,却是林世全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带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并一个又黑又瘦的汉子站在人群外。见众人纷纷和自家打招呼,林世全便松开那小女孩儿的手,含着笑冲众人团团作揖问好。那小女孩儿歪着头看了看,利落地挤过人群,挤到林谨容身边,抱住了林谨容的腿:“四姐姐。” 林谨容弯腰低头,摸摸那小女孩儿的脸蛋,笑道:“留儿嘴里含的什么?” 留儿仰起头来,张开嘴,顶出一颗糖:“四姐姐吃么?” 林谨容笑道:“口水泠泠的,我才不要。” 留儿道:“我哪里有那么脏。都在柳溪那里放着的。”手一伸,柳溪丫头就解了绣袋递过来。留儿便拿了糖四处发放,嘴甜甜的,一路喊下来竟然就没喊错一个人。 吴大奶认真打量了留儿一番,笑道:“是你母亲留在身边教养的那个族妹?” 林谨容含笑道:“可不是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留儿伸手一指外面,笑道:“四姐姐,我哥哥找你有事。”林谨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林世全、陆缄,领着那个黑瘦汉子站在一旁朝她招手,便同吴大奶致歉:“该是替我找的庄头,我出去看看。” 吴大奶笑道:“你只管忙你自个儿的。” 林谨容便牵了留儿的手要出去,陆云道:“嫂嫂,我同你一道去听听。” 林谨容晓得她站在这里难受,便也示意她跟上。到得外头,林世全也不多废话,直接就点了那黑瘦汉子给林谨容看:“四妹妹,这就是我从前和你说的马庄头。” “奶奶安好。”那黑瘦汉子便要上前来给林谨容行礼,林谨容受了,仔细打量这汉子。 这马庄头,早在两个多月前林世全就和她说起,道是此人吃苦耐劳,乃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之前专给人做庄头,管理田地庄子,种地引水,协调佃户之间的矛盾纠纷,样样在行。只是要价极高,以地论工钱,一雇就得两年整,须得先把钱一次性全付完,概不拖欠,若与主家发生纠纷,概不退还。大户人家都有家奴,基本不愿把关系生计的土地就这样随便扔给一个外人,因此马庄头这条件就显得很苛刻。故而,他的名声虽响,却不是有多少人愿意雇佣他。除非是实在没法子了,不得不雇去,也是期限一满,形势见好转就解约。 林谨容本以为是个壮实的大汉,谁知却是个黑瘦的汉子,不由暗笑了自己一回,种地虽是力气活儿,却不是大汉才能种好的。于是认认真真问这马庄头:“庄头想必在於地之前就曾来看过这地罢?” 马庄头低着头道:“是。” 林谨容就道:“那你可能管好这一大片地?” 马庄头仰起头来:“这片地太宽,光靠小的一人肯定不成,但小的有兄弟、有侄儿,他们都是种地的好手,可以给我帮忙。只要奶奶信任小的,这地就一定能成” 这就意味着,要支付更多的工钱,而她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否真的值得信赖,值得养。林谨容正在踌躇间,忽听陆缄道:“马庄头,敢问你为何一雇就得两年整?” 马庄头朗声道:“种地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一年之内就能出多高产出的,得盘地,得谋算,至少两年才能看出成效,我老马收了人的钱,替人办事,就得像像样样的,不能坏了我的名头。” 陆缄点点头,又道:“为何要先付钱再干活?人家都是先干活再付钱,干得不满意就扣工钱。再说了,种地是佃户种,可不是你种。”他虽未明说,却也是表示,你如果干的活让我们不满意,你还概不归还,那岂不是没有保证了? 马庄头笑了一笑,认真道:“我值得这钱,不过是人弱式微,不得不如此而已。种地不是乱种得的,倘若我说要种高粱,主家非要种粟米,我说要种占城稻,一年两熟,主家非得要种本地种,那可不是我的错。主家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扣我的工钱,我个子虽小,却也要吃饭的。至于种地是佃户动手,非是小的动手,这个小的承认,可要论到心力花费之多,他们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如我。就是上等肥田也得会种,不然就是浪费。倘使我管着,教他们怎么种,该出五成的就能出八成,该出八成的就能出十成,如此,主家不是赚得更多么?二爷觉得值不值?” 陆缄眼睛一亮:“你知道占城稻?” 马庄头笑道:“知道。” 陆缄就回头看向林谨容,虽未言明,实则是希望她应下来的意思。 林谨容在一旁听了他二人的对话,抬眼看向林世全,见林世全也是一副赞同的样子,便道:“那就请庄头先想好了要多少工钱,再来和我谈罢。”想了想,又道:“如果不出意外,我是念旧的。” 她后头这话其实是暗示,若做得好,长期雇佣也不是不可以。马庄头却也没因她这话就表示出多么欢喜的样子来,不卑不亢地告辞:“小的还带了几个家人来看热闹,他们还在那边等着的。” 林世全就送他:“庄头想好了可去香药铺子里寻我。” 待到马庄头走远,林世全方问陆缄和林谨容的意思:“你们觉着如何?”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就他吧。” 林世全便又就着茶肆的事情说了几句:“已然快要完工了,四妹妹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过去看看。” 忽见吴襄蹴将过来,笑道:“阿全,我说里头该多古物摆设,你可赞同?” 林世全早就从秦有那里听说了当日之事,便只是:“呵呵呵……”地笑着打马虎眼。 吴襄不满道:“又是一个敷衍我的。”转眼瞧着垂着头立在林谨容身边的陆云,便含笑上前:“阿云,许久不见你。” 陆云僵硬地回了他一礼,语气生硬地道:“吴二哥是大忙人,见不着也是正常的。” 吴襄抓了抓头:“什么大忙人,瞎忙罢了。”大抵是觉着陆云的态度有些冷漠,便又道:“不知你现在埙吹得如何了?” 陆云冷淡地道:“我早就不吹埙了。” “哦。”吴襄又摸了摸头,只默了两息,转眼间脸上就扬起笑来:“四妹妹,我估摸着你现在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上次就已经输了的,还需多说?”她不知道吴襄到底晓不晓得当年杨氏拒亲的事,看他对着陆云形态多少有些不自在,应当是有点数的,可看他故意上前和陆云搭讪,毫不在乎的样子,却又似是不知情。 陆云忽道:“嫂嫂真是没出息,被人这样踩着也不知奋发图强,明明当年就比人家吹得好那许多,生生荒废了。” ———————— 粉红900+,快要词穷,找不到拉票词了,干脆挥着小手绢要粉票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8章 绝情 第218章 绝情 陆云这话是笑着说的,好似是在开玩笑,可是怎么听都有些不对劲。然而,哪怕是开玩笑,在场众人也都是第一次听到陆云会说这样尖刻的话。 林谨容自然不会回答这样的话,便只是笑笑而已,陆缄低声道:“阿云?” 陆云却又笑了,对着林谨容盈盈行了一礼:“对不起嫂嫂,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挺遗憾的,咱们女子虽然该以德言容功为主,可是才学也重要。你自小吹埙,本来吹得极好,深得大家敬佩,你就该继续勤学苦练才是,怎能因为输给吴二哥就放弃了呢?如此,也难怪他们总瞧不起我们女子了。” 林谨容微微张了口,这也能扯到这上头去?可不等她开口,陆云便又向着吴襄行礼了:“吴二哥,我不是针对你哦,你不会和我计较吧?我只是觉着你和我嫂嫂比试吹埙,赌你们谁输谁赢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妙事,更希望你们的技艺都能节节升高,不希望嫂嫂因为某些缘由放弃了这个爱好。” 吴襄怔了片刻,道:“是,阿容不该因为输给我一次就放弃了。阿容你许久没有吹埙了吧?” 林谨容道:“是,可我是不得闲。”她是真的很久没有吹埙了,自进陆家门以来,几乎就没有闲着的时候,就算是偶尔闲了,却也没有那个心境。可她不是因为输给吴襄就放弃了啊,这两个都什么人啊,一个自说自话,好像多清雅,多出尘似的,一个竟然就信了。 吴襄认真道:“虽然俗务缠身,但也不是不能抽空出来练一练嘛。现当下,也就只有你可以做我的对手而已。打理家务俗事虽重要,闲时也可冶炼情操。” 林谨容干笑了一声:“吴二哥说得是。” 陆云瞟了他二人一眼,举起手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面幕,葱白的手指衬着紫色的面幕,格外引人注目。一阵微风吹来,吹起面幕,刚好把她洁白美丽的脸庞露出一半,她又迅速按住了面幕,越发地仰高了头。 吴襄却是认真地继续说教林谨容:“我也不是说你开铺子,办庄子就流了俗,我只是觉得你把这技艺丢生疏太可惜了。需知,这不但需要天赋,也是你辛苦十几年才得的。” 林谨容倒是相信吴襄不是那种视钱财为粪土的人,生在那样的家庭,他是那种不把钱财放在眼里,却也晓得离了钱财万万不行的人。于是诚心诚意地道:“我知道,二哥的话我都记住了。” 陆缄咳嗽了一声:“阿容,春芽来了,大抵是寻你来的。” 林谨容回头去瞧,果然看见春芽从陶氏等人歇息的地方走了下来,便告了声罪,把留儿交给林世全,领着荔枝和樱桃朝春芽迎头走去。 陆云这便也不说其他话了,与吴襄等人告了罪,跟在林谨容身后翩然离去。 吴襄背手而立,目送她姑嫂二人走远了,回头看着陆缄道:“敏行,不是我说你,你别把珍珠变成死鱼眼。” 陆缄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吴襄不退不让,与他平视,坦然道:“我可没说错。我还记着当年梅花林里那一曲听雪呢。” 陆缄看了吴襄一会儿,轻轻笑了:“你放心。” 吴襄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陆缄便不再说话,转眼看向滔滔的渚江水,慢慢挺直了背脊。吴襄与他平肩站齐,同样眼望着前方:“我们从前的赌约还算么?” 陆缄斩钉截铁地道:“算当然算” 吴襄就道:“我等着你超过我” 书生意气,不知在比个什么,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林世全在一旁尽观事件全程,由不得地轻轻摇了摇头,暗叹自己的心境果然是老了,成日就只想着怎么把生意做好做大,关心留儿和林谨容等人过得好不好,其余事情他真是概不操心,也觉着没必要操心。林世全弯腰将留儿捞起放在肩头驼着,朗声笑道:“走咯,哥哥带留儿飞一圈去……” 柳溪在后头快步跟上,低声抱怨:“三爷,小心给太太瞧见,太太若是瞧见,要骂您和奴婢的,姑娘虽小,却也不能失了体统。”陶氏教养留儿十分严格,那是下足了功夫的。 林世全讪笑了一声,道:“她还小,这年纪骑在父兄的肩头去看看花灯热闹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的。”虽如此说,却还是心虚地回头看了看陶氏等人的所在地,然后扶稳了留儿的腿,小声叮嘱:“抱紧哥哥的头,要跑了啊……” 留儿格格笑着,抱紧了他的头,大声道:“骑大马啊,骑大马,哥哥快跑”林世全一溜烟朝着前头跑去,柳溪气得要哭一般,一边低声骂着,一边拔步狂追上去。 陆缄闻声回头,看了这情形,由不得轻轻翘起唇角来。 陆经领了一个人过来,笑道:“二哥,你看是谁来了?” 陆缄回头,但见来人十八九岁,中等身材,着一件竹叶青的细麻襦衫,青色结带巾,青布鞋,长脸高鼻,肤色微黑,脸上堆满了谦恭的笑容,朝他一揖下去,侧着脸问:“二哥,记得小弟我么?” 从上巳时见面,再到此番,就连衣服都没有换过,陆缄又怎会认错,便笑道:“陆绩兄弟。” 陆绩两眼放光:“二哥没忘记我?” 陆缄笑着回他的礼:“我上次记不得贤弟,就已经是很无礼了,又怎敢不记在心上?” 陆绩就热情地道:“二哥,难得有机会遇到你,今日小弟做东,请哥哥兄弟们去五丈楼吃饭,你不会不去罢?” 一边说,一边同吴襄行礼:“吴二爷,您若是闲来无事,也请赏个脸。” 陆缄不由微微皱眉:“五丈楼?不知兄弟有何大喜之事?”陆绩家境贫寒,全靠陆老太爷周济,他也有所耳闻。看陆绩这模样,上次穿的衣服,这次还穿,便说明陆绩的见客衣裳只有这样一套,如此贫寒,却也敢请他们这些族兄弟们去五丈楼那等地方吃饭?陆缄是绝对不赞同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的。 陆绩挑眉道:“怎么,二哥瞧不起兄弟我?难不成没了大喜之事就不能请兄弟们去吃顿便饭了?” 陆缄含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着都是自家人,随便找个清净的地方坐着叙叙情也就是了。” 陆绩佯作生气:“看瞧不起我是不是” 吴襄微微一笑:“我还真是许久没去五丈楼了。既然兄弟有这片心,我怎能推辞不去?” 陆绩欢天喜地:“那我过去请其他人。”言罢果真飞速朝着林、陆、吴三家的其他子弟去了,挨着个儿地作揖相请。 陆缄便问陆经:“他这是要做什么?请这么多人去,五丈楼的席面可贵……” 陆经正要开口,吴襄便道:“你才是先吃萝卜淡操心,又不是你花钱,你也提醒过他了,他自个儿愿意花这钱,什么事。你拦着他,他还要怪你看不起他。狠狠吃他一顿,他就知道厉害了。” 陆经笑道:“正是如此,何况,他是有正事要求二哥。” 陆缄奇道:“什么事?他要我做什么只管说来,我不会因为他不请我吃饭而就不帮他忙。” 陆经小声道:“他想和二哥讨个情,让他去替二嫂管庄子。” 陆缄不由皱了眉头:“他?” 陆经忙觑着他道:“我都说了他不成的,可他一定说他能成。这么大片地呢,他又没种过田,哪里懂得?” 陆缄赞同道:“这么多的地可不是开玩笑。” 陆经忍了忍,实在忍不住:“可他说,种地又不是他种,乃是佃户种。他就替二嫂管管农具和耕牛,发放一下种子,每天巡查一下,不叫那些好吃懒做的把地给放荒芜了就行啦。我想想也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就领他过来了。” 陆缄摇头:“不成,这事儿不是这么简单的,即便他能成,我们也已请好了庄头,不能言而无信突然换人。你叫他过来,这饭我不会吃的。” 陆经发急:“这么宽的一片地,怎是一个人就能管得过来的?哥哥你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他一家老小吃喝了,都是族兄弟,不要伤了和气。他已经请了其他人,你是主宾,你这会儿突然说你不去了,那不是打他的脸么?” 陆缄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便都去,我来请客。你也私底下和他好好说说,这事儿坚决不成,让他就不要说出来了,也莫想着拐弯抹角去求你二嫂,省得你二嫂为难,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陆经不死心:“二哥,马庄头我们也是晓得的,他收的工钱不少,还是个外人,什么保证都没有,你们就放心把庄子给他管?陆绩最少也是姓陆吧?你们不信他还信一个外人,怎么你就这样绝情?” 他绝情?陆缄抬眼看着陆经,双目如漆,一言不发,陆经有些心虚,软了口气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家里穷,大家能帮的都帮把手。二哥你这样会寒了人心的。” 陆缄突地冷笑了一声:“五弟你不绝情,为何不让他去二婶娘和大嫂的庄子里做帮手?” —————————— 今天照旧有加更。这几天大家的粉红很给力,有很多书友特意为我凑票,我要真心和你们道一声谢,非常非常感谢。倒数第三天,继续向大家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19章 凡人 第219章 凡人 陆绩一时语塞,好一歇才道:“我母亲和嫂嫂那是早就有得力老家人看顾着的,不比你们这个。”那次买盐碱地时,宋氏和吕氏谁也没落下,都跟着买了,但也真是早就安排了得力的管事的。 “怎么不能比?都是姓陆的,”陆缄不给他辩白的机会:“那么宽的地,怎是一个人管得过来的?就算是地不成,不是还有铺子么?那么大的家业,手指缝里漏一点不就够了么?要帮人,从我做起不是更好。” 陆绩被他连珠炮似的一席问话给轰懵了,好半天才生气道:“二哥,你也太过分了不肯帮忙就算了,用得着拿我发脾气么?我还一直当你是个好人。” 陆缄淡淡地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个凡人。”言罢一挥袖子,径自朝着人少处走去。 陆绩微微张大了口,气恼窘迫地看着陆缄的背影,尴尬地问吴襄:“吴二哥,我二哥他这是怎么了?我刚才说什么了?不就是帮一个家境贫寒的族兄求了个情么?他要真不肯就算了,为何拿我发脾气啊我才真是无辜呢” 吴襄摇了摇手里的羽毛扇,斜着眼睛瞟着他道:“是啊,陆五弟你真无辜。不过我觉得你二哥果然没有说错,你这么好心,真想帮人就该从自家做起。你自个儿都做不到,又怎能怪别人绝情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读过这句话没有?”一边说,一边将扇子在陆经的胸口上敲了几下,“如果没读过,我再念一遍给你听,你记住了啊?” “我是自家没有地,没有铺子,不然我一定不找他”陆经愤怒地把吴襄的扇子挥开:“你不就是多读了点书么?得意什么?损人很舒服是不是?你要中了状元,我才服” 吴襄并不生气,悠然摇着扇子,半闭了眼望天叹了口气:“唉……我真是无辜,分明是你们兄弟俩自己的事情,我只是劝架而已。你要真不肯就算了,何必拿我发脾气?我才是真无辜呢我还一直当你是个好人呢。” “你”陆经气得鼓起两腮,讨厌透了吴襄,觉着他那样子真是欠揍,可是又拿他没有法子,并不敢真的打上去。 吴襄仰天哈哈笑了几声,摇着羽扇逍遥自在地去了,临了还扔下一句:“你说你们两兄弟生气,干我什么事儿啊。” 陆绩初始就发现他们在争吵,只不敢过来,见那二人都走了,只剩下陆经,方才走过来朝着远去的那二人的背影抬了抬下巴:“这是怎么了?” 陆经眯缝了眼睛,恨恨地道:“不成了反而嘲笑了我一通” 陆绩露出要哭的表情来:“那怎么办?我家要断炊了。还指望着得了这个差事,去把欠了的债还清,以后就靠着自己挣饭钱,不再厚着脸皮到处求人呢。” 陆经冷笑:“不就是一顿饭么?让我大哥请我大哥可不是这种小气巴拉,见死不救的人。” “和你开玩笑的。”陆绩收了戚容,严肃地推辞:“不就是顿饭么?我堂堂男子汉,既然开了口,那就砸锅卖铁也要把这饭给请咯。算了,你还是去请他二人回来罢,自家兄弟,可别因为我的缘故,就弄生分了。不答应就不答应,饭还是要吃的。” 陆经愤恨地道:“我才不去” 陆绩道:“一群人都去了,只剩他二人不去,他们又是最受尊敬的长兄举子,其他人问起来怎么说?” 陆经哼了一声:“怎么说?就说人家眼高于顶,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呗。” 陆绩笑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因我惹起的事儿,待我去罢。”果然寻着陆缄去了。 陆经看着吴襄的背影呸了一声,气哼哼地把陆绍叫到了一旁,还未开口,陆绍就道:“不肯?” 陆经点头:“不肯,反而骂了我一顿。” 陆绍沉吟片刻,道:“去找他道个歉。” 陆经觉着非常没面子,低声道:“我不去。” 陆绍严厉地道:“去难不成陆绩都能去,你反倒不能? 世婚(完结)第5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倒不能?去告诉他,你是不懂事,不知轻重,不会说话,想当然而已,让他看在堂兄弟的面上,不要和你一般见识,别和你计较。” 陆经倔强地看着地上,就是不去:“要去你去,我丢不起这个脸。都被他指着鼻子骂了,我还要去讨好他,我没那么下溅。” 陆绍叹了口气:“好,你们都是要脸面的,只有我不要,我去。” 陆纶领着林慎之和陆缮在一旁扔石头玩,见他二人凑在一处低声说个不休,便跑过来好奇地道:“你们怎么了?为何脸色这么难看?二哥他们呢?” 陆经没好气地推搡他:“去,去,一边去,光会吃会玩,其他一点用都没有,只会添乱。” 陆纶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猛地一推陆经,朝着陆经晃了晃擂钵大小的拳头,压低了声音道:“你找打。”他如今比陆经高了近半个头,人高马大地站在那里晃拳头,看着挺有威慑力的。 陆经却不怕他,正好把一肚子的气发到他身上去:“你打啊,不打就是孬种” “闭嘴”陆绍阴沉了脸,呵斥道:“都给我滚一边去。” 陆纶威胁地朝陆经晃了晃拳头,小声道:“我给你记着。”言罢一摇三晃地晃着膀子走了。 陆经憋屈之极:“大哥,你看他这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泼皮无赖相。吃那么多年的精米肥肉尽都长成草了。” 陆绍不理他,径自往前走,陆经晓得他这是生气了,踌躇再三,追上去道:“我去给他赔礼,你满意了么?” 陆绍这才站住了,语重心长地道:“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大丈夫,你记住这句话。” …… 这是堤坝最矮的地方,稍不注意水就会卷上来,打湿人的鞋袜裤脚,所以看热闹的诸人都不往这里来,只有几个贪玩的小孩子蹲在那里玩水玩泥巴过家家。你喊我他爹,我喊你他娘,又有自称孩儿的,将小石子和野草叶子就做了一盘菜,瓦片装了一把沙就是米饭,你劝我吃,我劝你吃,玩得不亦乐乎,兴高采烈。 陆缄信步走到此处,便站住了,垂着眼看那几个孩子玩。那几个孩子见有陌生人围观,还是个穿着讲究,长得很好看的人,不由就有些害羞了。当中假扮他娘的小女孩最先撑不住,一趟跑了,有她带头,其余几个也跟着开跑。 陆缄想喊住他们,让他们回来玩,他不打扰他们就是了,可那几个孩子转眼间就已经跑得不见了影踪,只留下一路笑声。陆缄微微一笑,走到堤坝边朝着水面看去。 黄汤汤的渚江水不断冲击着堤坝,打起一层脏兮兮,带着草棍的细沫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矾腥味儿。一根洁白的鸟羽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起起伏伏,来回打旋,不能自主。 陆缄看了一会儿,撩起袍子蹲下去,挽起袖子,努力伸手去够那根羽毛,够了几番够不到,便打算起身去寻根木棍来用,忽被人扶住了肩头,猛地往前一推。惊得他下意识地就往后一坐,牢牢抓住来人的两只手,迅速稳住了身形,板着脸回头去瞧。 却是吴襄笑得一脸的欠揍样:“被吓着了吧?反应挺快的嘛。做什么呢,也不怕掉进水里去。” 陆缄没好气地摔开他的手:“你又不是没看见。”想了想,补充道:“这点水可淹不死我。”这还得益于在陶氏庄子里的那一番遭遇,让他从此学会了凫水。 吴襄撩起袍子在他身边坐下来,把手里的羽毛扇递给他:“不就是一根鸟羽么?我给你,要多少你只管拔去就是。” 陆缄默了一默,给他逗笑了:“少来这套我又不是小孩子。”手往水里一划,那根鸟羽便飘飘荡荡地朝着远方去了。 吴襄陪他坐了片刻,道:“你心思太重,这样不好。有什么不快还是说出来的好。似我这般,半点不委屈我自己,多舒服。” 陆缄看着远处淡然一笑:“我和你本来就不同。” 吴襄也就不再说话,静静陪他坐着,看向远方。 忽然身后有人哈哈笑道:“可让小弟好找,原来两位兄长都在此处。倒省得小弟要四处去寻了。”却是陆绩笑眯眯地站在二人身后。 陆缄要站起来,吴襄按住他,抬头看着陆绩有些轻浮地道:“原来是陆绩兄弟,你找我二人做甚?”羽扇轻轻拍了拍他身边的地:“坐,坐下说话。” 陆绩犹豫地看向那位置,上面满是尘土和水渍,脏兮兮的,这一坐下,这身衣服就算是毁了,他舍不得。于是往旁边让了让,赔笑道:“两位哥哥怎生坐在这湿地上?小心受了凉。”生怕吴襄再纠缠,忙忙地走到陆缄身边蹲下去,小心翼翼地笑道:“二哥,你是生我气了吧?都是小弟不懂事,还请你莫要和小弟一般见识。” 陆缄淡淡一笑:“贤弟想找事情做,养家糊口乃是对的,也是该的,只是我这里暂时没有适合你的事务。” ———————— 粉红950+,这个星期要上满七天班,满屏吐血。 我会尽量多更,也不会赖账,大家手里还有粉红票的就不要犹豫啦,过期作废哦。我好希望,这些粉红票相亲相爱,再生出无数的粉红,哈啊哈\(o)/~,再苦再累也值得了。么么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0章 理由 第220章 理由 陆缄如此明白的拒绝,陆绩却一脸的不在意,照旧笑得阳光灿烂:“咱们暂时不说这事儿,二哥先赏脸去吃这顿饭罢。”因恐他会拒绝,便拿话激他:“今日二哥若是不去,便是让大家看我的笑话。”又邀约吴襄:“吴二哥,痛快给句话,你去不去?” 吴襄挑眉一笑:“若是最上等的席面,再找金奴儿来劝酒,我就去。”最上等的席面花费可比普通席面贵上好几倍,这金奴儿更是平洲城最有名的ji女,要请动那可不容易,既然陆绩这么想花钱,他可不会替陆绩省着。 陆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金奴儿不那么好请。”心里却知这二人大抵是不会去吃这饭了,他不想人家不去吃恰好替他省了不少钱,只凭空更添了几分恼意,觉着这二人是看不起他,特别是吴襄,分明是故意刁难轻视他。 却说林谨容母女背开众人,躲在车里说悄悄话,陶氏爱怜地替林谨容理了理鬓发:“阿容,我眼看着你竟然是瘦了。可是太累?”光是林玉珍一人就已经难得应付,更不要说加上个泪包涂氏,想想就头疼。 林谨容抚了抚脸颊,笑道:“其实是我长大了,娘却觉着我瘦了。” 陶氏皱眉道:“我听说最近你家里不太安生。” 林谨容又怎舍得她担心,便笑道:“老太爷挺看重我的,老太太待我也还好。只是因为管家刚上手,事情肯定要多一点的。我这会儿多操点心,以后就少操点心,目前我还应付得下来。反倒是担心你们。” 陶氏一想也是,便叮嘱她道:“我过得很好,你七弟上进听话,平时有留儿作伴,你大嫂也不多事,我如今闲来就看经书,也会去找你大伯母说说闲话,比从前想得开多了,只要你们姐弟几个日子过得,我就没什么牵挂啦。不要替我们操心。”眼睛忍不住又瞟向林谨容的小腹:“还是没动静?” 林谨容道:“怎么都这样急,这是急得来的么。” 陶氏赞同地道:“是急不来。可要注意调养啊,女人啊,什么都比不过有了儿子更踏实。不然多厚的妆奁也可能守不住,就算是娘家护着,也有许多细处是护不得的。你别看你姑母风光,其实她心里苦着呢。”她这会儿日子好过,反倒同情起林玉珍来了。 “我知道了。我都懂。”林谨容垂头替陶氏理了理腰间的绣囊,转移她的注意力:“最近七弟的功课如何?” 陶氏含了笑,甜滋滋地道:“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被陆缄领着,学得十分的刻苦。只是诸先生让他的长随回来同你祖父说,让劝着点,别小小年纪就把眼睛熬坏了,不划算。为此我特意和他说了好半天,他才答应我不熬夜了。不过你祖父每次考他,就没考不出来的,你祖父如今可宠他,只要他在家,家里来了重要客人,都要把他带在身边长见识。” 林谨容想起陆缄一旦读起书来就没日没夜的那个劲头,不由十分担忧:“还得和陆缄说。他是大人,七弟可还在长身子骨,是不能和他比的。” 陶氏却从中间听出些东西来了,皱着眉头看了她一会儿,由不得地低声叹气:“你担心你七弟,就不怕陆缄熬坏了身子?他可是你要靠一辈子的人。” 林谨容一笑:“说什么呢,我说不担心他了么?只是他是大人,熬熬夜没什么,比不得小孩子。” 陶氏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女儿,要认命。咱们女人的命不由自己,更何况二郎是不错的。你也别嫌他那待那哭包好,都不容易,他有良心才会这样。” 林谨容眼睛一亮:“娘真是比从前想得开多了。若是从前,你一准儿就要开骂,骂完了姑母就接着骂三婶娘。”知母莫如女,林谨容心知陶氏心里必然在骂林玉珍和涂氏,如此说道不过是为了宽慰她的心而已,可从前的陶氏必然不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心是比从前宽多了。 陶氏去掐她的脸:“你这丫头,叫我说你什么好,这样埋汰你亲娘。我不管如何,都是为了你好。” 林谨容娇嗔地伏在她怀里,低低笑道:“我知道。娘疼我,我也疼娘。” 陶氏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脸颊,小声道:“我的乖囡真招人疼。” 龚嬷嬷站在车厢外头道:“太太,大老爷说要回去了呢。”紧接着林慎之爬上车来:“四姐姐,姐夫让你回去啦。” 陶氏只得依依不舍地同林谨容道别:“阿容,你一定要保重,早点有了孩儿,你回娘家也方便些。” 真是三句话不离生孩子。林谨容被她给逗得笑了:“您好生保重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少操这种闲心。”又好生叮嘱了林慎之几句方才离去。待走到自家马车前,掀起帘子来,只见陆云歪在车上,眼看着窗外,目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她来了都不知道。 林谨容便轻轻敲了敲车厢壁:“阿云,说是要走了,你可看到你哥哥回来了?” 陆云方才惊醒过来:“啊,嫂嫂,没看见呢。” 林谨容皱眉道:“他让我回来,道是要走了,怎地不见他影子?” 吕氏扶着丫头走过来,抱怨道:“二叔也没回来?一群男人道是要去五丈楼吃喝呢,就扔下我们,让我们自个儿回去。又说要叫什么金奴儿去陪酒,真是的,也不怕带坏了小孩子。”见林谨容含着笑不答话,陆云也不说话,只好叹道:“罢了,我们三个自家回去吧。” 却见陆缄快步走了过来:“我送你们回去。” 吕氏眼尖,一眼就瞧见他袍子上的水渍污泥,不由掩着口笑:“这是怎么啦,二叔就像是从泥地里滚了一圈出来似的。长寿这小子呢,怎么照料的主子?真该打。” 陆缄忙道:“长寿今日没跟来,我让他去守着做踏犁和秧马了。我就是先前在堤坝边坐了坐,污了衣裳。” 吕氏笑道:“莫不是摔了一跤,二叔不好意思说?” 陆缄垂着眼淡淡一笑,并不解释。陆云忙忙地让出座位来,取了自个儿的帕子铺在位子上:“哥哥,上来坐。这一身脏兮兮的可怎么骑马?莫要给人看了笑话去。” 陆缄道:“无碍,何必污了车子。”又朝吕氏行了一礼:“嫂嫂请上车罢。” 吕氏便不再多言,扶着丫头上了自个儿的马车。林谨容这才问陆缄:“怎么回事?” 陆缄道:“回去以后再说。” 林谨容见他神色不是很好看,便不再问,自上了马车。才刚坐下,就听陆绍追了过来,大声笑道:“二弟,你怎么就要走啦?你不会真的生三弟和陆绩的气了罢?我已经狠狠把他二人骂了一顿。走走,哥哥做东,一起乐和乐和。” 陆缄道:“多谢大哥美意,我心情不好,去了也是给大伙儿添堵。还请大哥体谅我一二。” 陆绍本以为他不会挑明来说,此刻听他如此明白地道明他心情不好,便干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求了,倘使有什么不是,还请二弟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陆缄应了一声:“大哥放心。” 林谨容便与陆云对视了一眼,都知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马车进了陆府,陆云下了车,先就去问陆缄:“哥哥,是怎么回事?” 陆缄淡淡一笑:“我先换衣服。烦劳妹妹去替我和长辈说一声,稍后再去请安。”然后看向林谨容:“阿容,你我先回房去一趟。” 陆云原地站住了,极淡极淡地笑了笑。 林谨容把一件鸭卵青的袍子给陆缄穿上,一边替他系衣带,一边问道:“你可是摔了跤?可摔着了哪里?” 陆缄道:“不是,吴襄玩闹给弄的。” 林谨容不由叹道:“还说陆纶长不大,他怎么也和陆纶似的。” 陆缄看了她一眼,低头把腰带系上,缓缓道:“适才三弟和我说,非得让陆绩来替你管庄子。” 林谨容停下手来,抬头看着他:“然后?” 陆缄看向她,见她一脸的警觉和紧张,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我给拒绝了,发生了些争执和不快。”遂把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林谨容将锦囊、玉佩逐一给他系上:“既如此,他怎么不让陆绩去替二婶娘和大嫂管庄子?”她对陆绩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她想大抵是因为陆绩是那个破灭了她全部希望的人,她不该如此,然则,终是不喜欢看到陆绩,十分不喜欢。至于陆经,她忍了忍,低声道:“三弟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好人,你别看他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 陆缄的眼睛一亮,含了几分笑意:“你如何得知?” 林谨容敷衍道:“感觉吧。你看他对五弟,亲兄弟呢,这么大的年纪了,总是和五弟过不去。五弟多好,多大度,多体贴的人,他和这样的亲弟过不去,会是什么好人,心狠着呢。” 这理由虽然牵强,陆缄却听得十分欢喜:“罢了,咱们不说他们,你只要记着,千万不要随便收二婶娘他们推荐给你的人。” 他不提醒她也不会收,林谨容道:“知道了。” ———————— 修文,晚了点。三月倒数第二天,没有啥好说的,继续求粉红支持如果今天三更,粉红会不会多一点啊?眼巴巴地看着你们。 (俺睡眠不足,昏头昏脑,把前头几章好几处陆经的排行及名字打错,检查的时候也没查出来,经书友提醒,已经修正。)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1章 欲擒 第221章 欲擒 第二更,还有一更,求粉红支持 ———————— 林谨容试探着道:“敏行,你觉不觉得,二婶娘他们太咄咄逼人了些?”已是到了该表态的时候。倘若不是发生了陆绩这件事,她也许还会再等等看看,但他们真的不该打她嫁妆的主意,或者说,不该把她的嫁妆拖进他们的纷争中去,她该有所表示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只会让敌人轻视和更嚣张。必须反击,必须赢,但光凭她一己之力,做不到,她必须得到陆缄的支持。 陆缄垂眸看着比他低了整整一头的林谨容。林谨容微微仰着脸,深褐色的眸子里闪着一种不经常看到,但是让他看过一次就不能忘怀的光。 上一次,在清凉河里,她拉他上岸的时候,他看到的是绿光,而此番,虽不是绿光,却也差不离。她的神情中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几分考校之意,又有几分不肯退让的坚持。毕竟,一个才进门几个月的新妇,没有儿女傍身,也远远说不上什么对这个家有什么功劳贡献,要在背后道长辈的不是,而且是可能造成两房纷争的大不是,需要十足十的勇气。稍有不慎,就成了多嘴舌,拨弄是非。 陆缄突然意识到,他接下来的答话至关重要,抛开他们这个小家钱财上的利益不谈,对他和林谨容之间这种不冷不热的关系究竟是退步还是前行也至关重要。因此他十分慎重地没有立刻就回答她的话,而是走到榻边坐下来,给自己和林谨容分别倒了一杯茶水。 林谨容表现出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和冷静,她并不催促他,逼他,或是见他沉默,立刻就缩了回去,而是十分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不等他开口,就自动取了一杯茶水,十分清晰地表述她自己的意愿,或者说是试图说服他:“这是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我也只和你一人说,不怕别人听了去。敏行听我说完,若是觉着我说得不对,你就指正一下。” 陆缄点了点头,声音也很冷静:“你说,我听着。”想了想,他添补了一句:“你就该和我说,我会一直听着。” 林谨容笑了笑:“我进门第二日,三婶娘就在荣景居大哭了一场,二婶娘越劝越哭得厉害。我心里很不舒服。你也知道,新婚刚进门,总是有些忌讳的。” 陆缄内疚地道:“我……” 林谨容止住他:“想必当时敏行也不舒服吧?” 陆缄点了点头,岂止是不舒服,简直十分不舒服。新婚第二日,亲生母亲大哭不止,闹得家宅不安,任是谁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既然他肯承认这一点,接下来的话就更好说了。林谨容继续道:“我先始以为是她不会说话,可是接触下来,才发现二婶娘真是一个能说会道,十分能干的人。但就是吧,一遇到三婶娘,她就开始犯糊涂了。而且是十分糊涂。自那之后,我就有意识地关注她和祖母相处,与三婶娘、婆婆相处有什么不同之处。” 林谨容放柔了声音:“不知敏行可注意到了这中间的区别?聪明的人犯起糊涂来,真是灾难呢。就比如说,你生病的事情,我真不敢想象,她下一次再犯糊涂,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只是剪一件衣服?只是我再当众哭一次?只是阿云苦苦劝住婆婆就行?只是你再跑去劝说三婶娘,惹得三婶娘大哭一场就可以止住的?” 她非常会说话,没有直接挑明宋氏的所作所为,没有给宋氏定罪,只是委婉地说宋氏聪明人犯了可怕的糊涂。但是,句句都恰恰地戳在了他的心上。陆缄捧着茶,却忘了喝,早就知道她精明,却不知道她能把委婉和明晰一起表达得这样完美。他想继续听下去,看下去,看她接下来还想怎么说,怎么做,他十分谨慎地道:“这件事我十分生气。”他觉得这情形太严肃了一点,试图轻快一下气氛:“害得我至今没穿上新衣服。” “就快好了。”既然要合作,便该有诚意,那衣服半天的功夫就做好了。林谨容抿唇笑了笑:“那么再接下来我就要说孟婆子的樱桃了。” 此时涂氏还在床上躺着,借着病了不肯起来接收针线房,老太爷不闻不问,老太太也只是让人送了一回药就不再过问。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全家人都知道涂氏无理取闹,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会儿下不来台。陆缄由来就有几分不自在,不知林谨容接下来会说什么。可林谨容偏偏就不说了,而是含着笑,倒过来问他的意思:“这件事从始至终,敏行都是知道的,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陆缄沉默片刻,道:“这件事,先是有人居心叵测,接下来却是三婶娘不对。” 林谨容这会儿却不是要和他探讨涂氏的行为有多么可恶,她要和他说的是宋氏婆媳,便善解人意地止住了他的话:“其实根源主要在那个居心叵测的人身上。她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夫妻失和,让你和婆婆生分离心,让三婶娘来逼你,让三婶娘恨我,最终,最难的人就是你。”其实身处漩涡中心的那个人不是林玉珍、不是涂氏、也不是她,而是陆缄。林谨容觉得,她必须让陆缄明白这个道理,她压低了声音,问陆缄:“不知这些琐事是否影响了你读书?” 陆缄虽没有承认,神色却十分凝重。怎么可能不影响呢?他这段日子临帖静心所花用的时间比从前多了数倍,然则,也不是真的多有效果。那种烦乱是从心底生起来的,无法消弭干净。 林谨容适时结束了自己的话:“至于极力劝你收下陆绩这事儿,我就不多说了。这些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平日没有机会说出来,也不敢轻易说出来,稍有不慎,便有拨弄是非,多嘴多舌,不贤不淑之嫌。” 陆缄放了手里的茶盏:“我本来打算明日再去寻马庄头,把这事儿定下来。此刻,我打算现在就去。你去给母亲请安,就说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不回来吃晚饭了。”虽然拒绝了,但还得防着有人背后捣鬼,把马庄头这事儿给搅黄了。误了农时,便是一年的事情,还是小心谨慎一点的好。 这话正中林谨容的下怀,由衷带出几分欢喜来,立刻就去给他取了外出的鞋来:“好。记得和三哥说一声,让他们小心着意些,工钱,你和三哥商量着办就行,不必再问我的意思。”正在笑呢,陆缄的手就在她脸上抚了抚:“你这样很好。” 林谨容淡淡一笑:“上次你和我说收拾孟婆子的事情,我想过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不信他们会就此罢休。可是我根底太浅,总是有心无力,觉着就似是个眼盲耳聋之人似的,总要事情发生了才知道,实在太被动。虽然不该拿这种事打扰你读书,但是……” 这话便有欲擒故纵之嫌了,陆缄微微皱了眉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道:“知道了。我去了。” 林谨容送他到门口,方又回身收拾干净,叮嘱了荔枝几句,又把樱桃放出去闲逛,然后去了林玉珍的房里请安。 陆云正陪林玉珍说闲话,见林谨容进来,立即就朝她身后看。不见陆缄,便道:“嫂嫂,我哥哥呢?” 林谨容上前给林玉珍行礼,笑道:“他有急事需要立刻出去一趟,有可能不回来吃晚饭了。让我和母亲赔罪,等他回来又来给母亲请安。” 林玉珍皱了眉头:“他有什么要事?能有什么要事?” 林谨容就道:“这不是於地了么,我那许多的地须得有个得力的管事,他便是去解决这事儿的。” 陆云笑了笑,道:“哥哥真是个急性子,这於地也得好些天水才会散去呢,马上就要吃晚饭啦,明日再去不是不可以嘛。对了,嫂嫂,他可是摔跤啦?” 林谨容道:“不是,说是吴襄和他玩闹弄脏的。” 林玉珍听见这个名字,由来生出一股怒气:“真是可恶到处都有他,也不知道二郎是怎么想的,总喜欢和这轻狂之徒搅在一处,也不怕坏了名声。” 陆云垂了眼,低头绞着帕子一言不发。林谨容笑笑,低声道:“今日三弟向敏行推荐了一个人去管我的庄子。就是陆绩,不知阿云可还记得此人?” 见转移了话题,陆云才算是抬起头来,眼里带了几分鄙夷道:“他算什么东西自家的嘴都糊不上,成日打秋风,还想给你管地?二哥没答应吧?” 很好,大家都一致。林谨容笑笑:“没答应,反而说是敏行太绝情,敏行就说,三弟既然这么想帮人,为何不先从自家做起,让陆绩去帮二婶娘和大嫂管地管铺子。所以闹了不愉快。” 林玉珍怒道:“管得还真宽不管他们再用什么借口,都不许你们答应” 虽然是霸道的口气,可是林谨容很高兴,这意味着,林玉珍也提高了警惕,不会轻易接受二房诸如此类的提议。 —————— 粉红1000+。最后关头,必须请求支援。积少成多,每一票都非常非常珍贵,谢谢大家。只要不出意外,明天也会三更。打算拼命啦。 友情提示:粉红票设了限制,同一天里,同一本书最多只能投两票,隔天才可以再次投票,手里粉红还多的书友,请注意这个问题哦,不然辛苦凑了票,却不能投,那太不划算啦。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2章 雨夜 第222章 雨夜 送上第三更。继续恳求粉红支援。 ———————— 夜色渐浓,街上行人渐少,平洲城也渐渐安静下来。不知是否因为城外突然多了一片汪洋之地,空气里也凭空多了几分湿意,仿佛是要下雨一般,潮潮的,冷冷清清的。 庆阳街尾,一间不算大的铺子外头显出一片与众不同的干净,竹竿上高悬着的大红灯笼也格外引人注目。林世全与陆缄立在灯下小声交谈。他们刚送走马庄头和马庄头的两个兄弟并一个侄儿。由于陆缄表现出十足的诚意,马庄头也特意把自己的帮手带来给他们看,几人适才相谈甚欢,就在酒香菜香里,一片和气中把接下来两年的大事都给定下了,击掌为誓,绝无反悔。 林世全轻轻吐了一口气,笑问陆缄:“怎样,放心了吧?” 陆缄轻笑:“你念的经有念得不好的么?” 林世全也笑:“经再念得好也要有人听。”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作别。 陆缄上了马,轻轻一磕马腹,马儿打了一个响鼻,迈开步伐稳稳上了路。长寿自小跟着他,对他最是了解,见他心情似是不错,便笑道:“二爷,您今日遇到什么好事儿啦?可否说给小的听听,也让小的跟着乐和乐和?” 陆缄目视前方,翘起唇角:“不就是把马庄头这事儿给定下来了么?这可是大事一桩。” 长寿觑着他只是笑,陆缄被笑得有些尴尬,轻轻扬起马鞭抽了长寿一下,骂道:“笑得这样难看,贼眉鼠眼的。” 长寿叫冤道:“二爷真是的,难不成笑也不许人笑?” 天边闪过一道亮光,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一阵凉风刮起,卷起一层细细的尘土糊了人满脸。陆缄抬眼看了看,但见天上一点星光都不见,黑沉沉的,忙道:“走快些,怕是要下雨。”主仆二人便都抽了马臀一鞭子,才将行了十来丈远,几点雨滴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长寿少不得抱怨了一声:“这天儿怎么说变就变。”二人又是没带雨具的,长寿想了想,便要把自个儿的衣服脱下来给陆缄顶着。 陆缄将鞭子戳了他一下,道:“不许脱,脱了怪难看。跑” 于是二人便都放开了缰绳,任由马儿往前冲,饶是马儿跑得快,却也跑不过雨,待到冲至陆府门前时,二人已是成了落汤鸡。门子来开门,见到这情形,由不得吃了一惊:“二爷怎会淋了雨?” 长寿嗔道:“天上会落雨,二爷没带雨具当然会淋雨。” 那门子乃是范褒最近才精挑细选出来的,带了点年纪,也是老家人了,平日和长寿也相熟,闻言就骂:“ 你个懒惰的兔崽子,出门不带雨具害得二爷淋雨,你还有话讲。” 长寿故意引他发怒:“二栓叔明知会下雨,看见我们出门也不提醒一下。” 陆缄也不管他二人,掏出干净帕子擦了擦头脸,接过门子递上的青布大伞,低声叮嘱长寿:“速把马牵下去,换了衣裳,请范大总管半个时辰后去听雪阁一趟,我有事要请教他。” 长寿不敢怠慢,快步去了。陆缄这才一手执伞,一手打了灯笼,淋着雨漫步朝自家的小院子走去,远远就瞧见往日早就紧紧关上的院门今日却没关,张婆子抱着两只手,立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便低低咳嗽了一声。 张婆子闻声看过来,见是陆缄独自一人走来,连忙快步跑上前来,一手接了他手里的灯笼,一手接了伞,讨好地道:“二爷,您总算回来啦?二奶奶问了好几遍。让奴婢在这里候着您呢。” 陆缄淡淡地“嗯”了一声,默然进了门,张婆子就冲里头喊了一声:“二爷回来啦。” 林谨容在门前迎着了陆缄,边听他说马庄头的事情,边帮他把湿外衣脱了,道:“给你备了热水,是不是这会儿泡泡去去寒?” 陆缄道:“我约了范褒,马上就要去听雪阁说话。擦擦就得了。”言罢自转入屏风后头。 林谨容便去取了干净衣服并鞋袜来,才刚挂到衣架上,就听陆缄道:“阿容,你来帮我擦擦背。” 林谨容抿了抿唇,走入屏风后头,才刚进去就侧了脸,脸被灯光映得红红的:“你做什么?” 陆缄坦然自若地把帕子递过去:“全都湿透了。” 林谨容垂了眼,指指澡盆:“湿也湿了,水也是现成的,不如坐进去泡着罢。省得这样又受凉。” 陆缄看了她两眼,跨入澡盆中坐下:“既然都湿了,不如顺便把头发也洗了。” 林谨容道:“你不是让范管事等着你的么?” 陆缄道:“还有小半个时辰呢。来得及。” 林谨容便不再多言,取了澡豆,快速替他冲洗了一遍。水汽氤氲中,陆缄突然低声道:“阿容,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嗯?”林谨容抓了一大块干帕子替他擦头发:“去哪里?” 陆缄道:“我们一起去听雪阁。你在后头看书,我在前头和范大管事说话,然后一起回来,你看可好?” 他要和范褒说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可是想着他在前头和人商量对付人,自己却躲在背后听他们说话,怎么都有点阴暗小人,撺掇自家男人替自己出头的感觉。林谨容犹豫了一下,道:“让范大管事知道,不太好吧。” 陆缄含笑道:“有什么不好的?他本来就是可信的人,本身也极能干,你若是能和他多接触一下,对你只有好处。”那是老爷子的人,只要老爷子活着一日,地位就巍然不动,并不是陆建中或者是宋氏等人所能左右的。若能得到相顾,林谨容在后院之中将会事半功倍。 可是林谨容却知道,就是这样一个能干的忠仆,在陆老太爷死后的不过百日,就被逼得一头撞晕在陆老太爷的灵前。虽然没有死,但最后也不过是得了五十两银子就被迫告老远走他乡。三朝元老是传奇,更多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陆缄利落地蹬上鞋子,紧了紧腰带:“走吧。” 荔枝匆忙举起大伞,桂圆执灯,送他二人去听雪阁。陆缄不紧不慢地走着,左右张望:“夜里看雨,其实还不错。” 林谨容道:“看景看雨,都不过是看心情而已。” 陆缄默了片刻,低低一笑:“阿容这话说得对。那么你此刻看着这雨景,感觉如何呢?” 林谨容道:“不错。” 陆缄便悄悄握了她的手,不再言语。 须臾,到得听雪阁,范褒早就来了,见林谨容也随行一旁,不由带了几分讶异,随即也就含笑上前行礼问安。陆缄便道:“阿容,你去给大管事倒茶。” 受范褒之礼,乃是主仆本分,林谨容亲手为他倒茶,却又是特别给体面了。范褒假意推辞一番,见陆缄不是虚情,林谨容不是敷衍,便也安然受了下来。 林谨容待他二人坐定,便悄悄去了后头,却也不曾寻了书看,而是静听他二人说话。 陆缄只字不提二房如何,只说林谨容才刚接手库房之事,心中忐忑,不知所管事物的来历和珍贵,想请范褒指教一番,也好有数。 范褒果真捡着最重要的几样东西说起来,林谨容一一记下不提,转瞬,陆缄便提起了孟婆子:“能说会道,看着极其能干,但似是太活络了些。” 范褒混到这个地步,何等老到,便知陆缄这是替林谨容扫除障碍,帮林谨容站稳脚跟来的。更何况,孟婆子做的那件好事老太爷不是不知晓,迟早都是要动手的,便道:“此人确实十分能干,但只怕不会服二奶奶管教。若是能够,还该给她另外一个合适的位置才是。但接手的人也至关重要,倘使不成,便要乱。” 也就是说,孟婆子轻易动不得,必须寻个两全之策。陆缄见他说得坦白,便道:“也不是马上,现下不过是想先知道她的一些事情,以便有个应对罢了。” 范褒便道:“知道了。待到打听好了,小的便使人去同二奶奶说。” 陆缄目的达到,也就不再留他,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外。 范褒独自撑着伞,慢悠悠地出了听雪阁,三转两转,转进了聚贤阁。陆老太爷尚未睡下,正在灯下看家里生意上的大账,见他进来,并不多言,只指了指一旁的茶壶。 范褒忙替他倒了浓浓的一杯茶递过去:“小的刚从听雪阁来。二爷并二奶奶找小的问了几句话。” 陆老太爷顿时生了几分兴趣,挑起眉头来看着他:“哦?这可真是稀罕了。问的什么啊?” 范褒笑着把事件经过说了,总结道:“看着他们挺好的,二奶奶也挺和气的。” 陆老太爷想了片刻,道:“就按他们说的做吧。不要做得太明显。” “是。”范褒并不奇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既然老太爷打算把家业交给陆缄,这就是必然的过程。但是很多事情老太爷不好亲手去做,只能靠陆缄和林谨容自己去做,有些东西,不是别人给你就能守得住的,必须自己去抢,并在抢的过程学会怎么护,怎么守。 范褒退出去的那一霎,他听见陆老太爷极低极低地道:“都长大了。”声音里有几分欣慰,却也有几分难过。 —————— 粉红1050+。 今天一下午都在开会,所以三更晚了。其他没啥好说的,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继续请求支援。明天照旧三更不变。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3章 故纵 第223章 故纵 雨从大到小,最后成了淅沥沥的小雨。林谨容伏在听雪阁二楼的窗沿上,盯着黑漆漆一片的梅林想着心事。 陆缄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神情专注地奋笔疾书。偶尔写累了,才在活动手腕的时候抬头看一看她。这个雨夜,他的思路极顺,酣畅淋漓地写完了一篇策文。写完之后举起来看,越看越满意。想了想,招手叫林谨容:“阿容,你过来看。” 林谨容回头,神色中犹带了几分茫然。 陆缄探究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你过来看看我写的这篇策文。” 林谨容缓步过来,低头看了几行,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哪里看得懂?”说是这样说,眼睛却没有离开策文。她的发丝上还沾染了几颗细小晶莹的雨珠,衣衫上犹自带着一股冷冷清清的湿意。 陆缄侧目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搂住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仿佛宣誓一般低声道:“阿容,我不是很聪明,但我会尽力去做。” 林谨容放下手里的策文,回眸看着他:“不,你很聪明。”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陆缄有些高兴,却又觉得有点迷惑:“你从哪里看出我很聪明?”他本来年方弱冠,刚懂事时身处的环境便复杂无比,所受的多是严厉的教诲和压制,又怎会不喜欢听这些好话? 林谨容笑笑:“你本来就很聪明。你将来一定能考上的。” 陆缄认真看着她,承诺一般地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林谨容点点头,就把盘算许久的心思说出来:“从明日晚上开始,我打算依次将孟婆子手下的几个管事婆子叫到房里去问话,届时人来人往,肯定会很吵。” 陆缄毫不在意地道:“那我从明日开始,还是独自来听雪阁读书。” 林谨容小声道:“你这次出来这么久都没有回去,诸先生不会骂你吗?慎之明日就回去了的。” 陆缄带了 世婚(完结)第5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分得意道:“说来不怕你笑话,先生曾说,最不需要他操心的人就是我。hubaowang只要布置了功课,不管我去到哪里,遇到什么事,总是能完成。他最不费力的人也是我,只需要提点一下……”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谨容站起来倒了一杯茶:“先生很喜欢夸敏行。” 陆缄沉默片刻,道:“也许是先生觉得我最需要夸吧。” 林谨容的手顿了顿,把那杯茶倒进了一旁的栀子花盆里,转手倒了一杯白水递过去:“夜深了,歇吧。”然后转了身,默默收拾起了书桌。策文上还有墨迹未干,她把策文小心地晾在了一旁,将镇纸压住。又洗净了笔,悬在笔架上,正要去收拾砚台,陆缄就接了过去:“我来。” 须臾,收拾完毕,已然将近三更。雨已经停了,只偶尔飘落几颗不大的雨珠,陆缄不让荔枝撑伞,就携了林谨容的手,沿着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慢悠悠地回去。 才回到房里,豆儿就忙忙地上来道:“早前大姑娘过来了,好似是有什么事,坐着等了一会,不见您们回来,便去了。” 林谨容踌躇道:“此时已然夜深,想要使人过去问一声,又怕她睡了,扰她清梦反而不美。” 陆缄忙了一日,已是累极,便道:“不会有什么要事。若是有,早就找到听雪阁去了,明日再说也不迟,睡吧。” 一夜无话。 第二日,二人一同去给林玉珍请安,陆缄便问陆云:“阿云昨夜寻我们可是有什么事?” 陆云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日听嫂嫂说了那事儿,想去和你们说说而已。听说你们去了听雪阁……” 陆缄道:“你嫂嫂想找两本闲书看,我带她去找。”找范褒,要动手收拾孟婆子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陆云垂下眼来,极淡极淡地笑了笑,之后一早上都显得闷闷不乐。 却说林谨容自当日始,每日吃过晚饭以后,便让芳竹去寻一至两个库房的婆子来她房里问话。一壶茶,一碟果子,一个杌子,让人坐下来,闲话家常。问她们家里的情形,个人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对管好库房和家里的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的想法和建议等等。 她有意识地把和孟婆子关系很好的几个婆子排除在外,把胡婆子安排在中间,单独抽了一夜与胡婆子说话,收到了范褒让胡婆子带来的消息,如此过了三天,她在每日例行的巡查看账中,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了众人对她态度的不同,也感受到了孟婆子等人对胡婆子那群人隐隐的排斥。 第四日,林谨容的小日子来了,陆缄去了诸先生那里,据说要半个月以后才会回来。当夜,轮到了孟婆子那伙人。 最先来的是孟婆子手下第一得力的干将,石家的,管甲字库的。从她一进来开始,林谨容就意识到她相比之前几个婆子的小心谨慎,更多了几分优越感。林谨容淡淡地瞥了荔枝一眼,荔枝会意,上前去冲茶,然后被石家的“不小心”碰着了,摔坏了杯子,石家的忙站起身来道罪,林谨容不说饶她,也不说不饶她,就让她一直站着回话,说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后才告知她,要调整甲库的管事,两个人中只能留一个,剩下的去管杂物库。 紧接着来的是孟婆子手下的另一名得力干将,人称月嫂子的,同样是管甲库的。不知是不是得了要调整人的消息,进来就小心翼翼的,百般谨慎表忠心,林谨容没刁难她,让她坐着回话,还赏了她好茶喝,之后暗示她,可能让她留下来继续管甲库。又问她,杂物库还差一个人,谁更合适。月嫂子非常谨慎地表示自己笨拙,想不到谁更合适,林谨容也没有逼她,毕竟,只是需要一个把这消息散布出去的人就够了。 第五日,人心继续浮动,孟婆子有些坐不住了,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谄媚,胡婆子等人开始有了精气神。当夜,来的是乙库的两个婆子,林谨容同时见了她二人,闲话过后,夸赞了一番,表示不想动她二人的位置,让她们继续好好干。干好了有赏,干不好要罚。也让她们推荐谁更合适去管杂物库。那二人小心翼翼地推荐了一个,却是貌似被她抛弃了,准备赶去守杂物库的人选之一,石家的。 第六夜,轮到丙库的两个婆子,那二人携手前来,却被桂圆不假辞色地给赶走了一个,只留下一个厚待之,当夜也没再叫被赶走的那个来回话。于是被赶走的那个姓贾的婆子据说担忧难过得睡不着觉。 第七日,林谨容依例查完库房后,被孟婆子拦在了库房门口,死活要请她赏脸去吃饭,仍旧是五丈楼的上等席面。正好陆缄去了诸先生那里,房里不用留人伺候他,林谨容便爽爽快快地应了,禀过林玉珍,只留了荔枝看屋子,其余人等统统带去吃喝。 席间孟婆子等人轮番上阵,说着好听话,阿谀奉承,拼命劝酒,分别拿话来套林谨容房里诸人,问是否要调整所有人的位子。怎奈林谨容是只知道照着好的挑来吃,酒量不小,而其余人等,不拘量浅量深,年纪大的年纪小的,一概不知道林谨容打的什么主意,更不要说套出什么来。 孟婆子带了石家的和贾婆子借着酒意,去敬林谨容的酒,守着林谨容呜呜咽咽地滴了几滴泪,被林谨容也借着酒意狠骂了几句,表现得前所未有的嚣张和凶狠。 第八日,林谨容觉着是时候差不多了,决意请动陆老太太去给涂氏台阶下,把针线房给交接清楚。人才走到荣景居前,就遇到了宋氏。 宋氏摆足了长辈的架势:“阿容,孟婆子今儿带了石家的和贾婆子去寻我,进门就嚎啕大哭,说是得罪了你,要被赶出去了,是怎么回事?” 林谨容垂着眼但笑不语。 宋氏十分好心地提醒她:“侄儿媳妇,你别嫌婶娘多事,她们都是老家仆,当差很多年,从来没有犯过错。你突然把她们都换了,她们当然不服。我们家这么多年以来,从老太爷到你公公他们,为人处事都最讲究一个以理服人。” 林谨容笑道:“婶娘你教训的是,可我从来没说要换谁啊?她们是打哪儿听来的?又怎么得罪的我?我怎么不知道?说这话的人其心可诛,叫我知道是谁,那才是真的要打出去呢。” 宋氏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巧笑嫣然,并看不出什么来,便道:“那就好,你别嫌我多事啊。” 林谨容颔首道:“不会,我年轻,还要婶娘多指点我呢。” 宋氏便和和气气地与她道别。 林谨容进了荣景居,那只松鼠看见她就激动地跳了起来,陆老太太抓了一把松子给她喂松鼠,笑道:“近来你一直都很忙,怎地今日此时就有空来?” 林谨容笑道:“今日是特地来求祖母的。” 陆老太太笑道:“是孟婆子那事儿吧?” 林谨容就猜是宋氏适才告诉她的,便带了几分羞愧:“是孙媳不会处事。让祖母看笑话了。” 陆老太太就道:“是得以理服人的。” 林谨容抿唇笑笑:“孙媳记住了。也不知三婶娘的病是否好了?我想去看她,却总是……” —————— 今天照旧三更的。爱你们,除了爱你们还是爱你们,其他没有任何可以表达我心情的话语。 会尽量早一点码出来,但发现每次在上班时间,我要三更时,总是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然后就会很忙。不管啦,说到一定会做到的。 然后,最后一天,最关键的时刻,鼓动手里还有粉红票的书友们,再不投就作废啦,露齿笑。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4章 惊恐 第224章 惊恐 送上第二更,还有一更。辛苦了一个月,结果就看今天。最紧要的关头,向大家恳请粉红票支援。 ———————— 陆老太太立刻就明白了林谨容的意思:“正好今日我闲来无事,想出去走动走动,松松筋骨,我便与你一起去罢。” 林谨容欢喜地笑眯了眼,扶了老太太,一同慢悠悠地朝着涂氏的院子走去。陆老太太一路前行,一路指给她看,这水榭是哪一年建的,那株名贵的茶花又是怎么得来的等等。这样的机会很少,林谨容做足功夫,尽心尽力地伺候好老太太,拿话逗她欢喜,引着她说话,落在旁人眼里,这祖孙二人就是其乐融融,百般和谐。 涂氏得了消息,坐在窗前一脸的官司。陆三老爷恐她又出幺蛾子,也实在是怕她了,便道:“你身子总也不好,要不我去同老太爷说,请他收回成命,就让二郎媳妇把针线房一同管着罢。就和从前一样的,也没什么不好。” 涂氏闻言,呼地一下蹿将起来,骂道:“你就巴不得我和你一样天天窝在这房里,就见不得我好。”然后坐在照台前,狠狠刮了几下头发,故意不施脂粉,脸儿黄黄地去接陆老太太。 对她故意做出来的娇弱样,陆老太太视而不见,只笑道:“好了没有?早就要来看你,怎奈身上一直不爽快,一拖就拖到了今日。” 涂氏吱唔道:“差不多了。”然后一双眼睛巴巴儿地放在了林谨容身上。 林谨容一笑,上前给她行礼:“知道三婶娘好了,我也就放心啦。” 涂氏虚虚应了一声:“唔。”她本以为林谨容求了陆老太太一道来,便是要求着把针线房交给她,想和她把关系搞好的,定然会和她把礼数做足,多说几句好话来听听。谁知林谨容说了这话,便不再多言,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陆老太太身后,伺候陆老太太去了。 涂氏只得打起精神,笑道:“媳妇中暑早就不碍事了的,只是额头上这一下跌得有些重,时不时总会发晕,加上那几日淤血散开来,实在太难看,不敢出门。有劳婆婆挂心了。” 陆老太太就道:“我本是想应了二郎媳妇的意思,看你好了没有,也好把针线房做个交接。你若是不好,我便和你公爹说,让他把那话收回,让你静养如何?反正二郎媳妇年轻,让她多辛苦点没有大碍。” 涂氏忙道:“媳妇虽然时不时会发晕,但不影响做事。”摔也摔了,哭也哭了,疼也疼了,丑也出了,若是一星半点都捞不到,岂不更是亏大了?手里有点权,好歹不叫那些踩低捧高的不敢太过小看。 陆老太太暗笑:“择日不如撞日,沙嬷嬷,你走一趟,帮着三太太把针线房接过来。” 沙嬷嬷就笑嘻嘻地出来,朝着涂氏行礼下去:“三太太,请了。” 涂氏也就半推半就地起身,沙嬷嬷却又道:“太太要不要理理妆容?” 涂氏这才告了罪,急匆匆跑进去对着照台一通好弄,再出来就粉面含春,容光焕发。陆老太太暗叹了一口气,看向小心翼翼给自己烹茶奉果的陆三老爷:“我儿,无需忙碌,过来我们娘儿俩说几句贴心话。” 陆三老爷忙坐了过去,小心伺奉老母不提。 林谨容与涂氏出了院子,二人便都收了脸上的笑容,中间隔着沙嬷嬷和丫头婆子们,各走各的。 徐嬷嬷早就得了消息,和芳竹一道,把一应人等、账册以及布匹、物事全数准备得清清爽爽的,只待她二人一到,便可交接。涂氏百般做作,道:“看什么账簿,难不成二郎媳妇还会害我不成?看什么衣料,总不会少的。” 林谨容脸上在笑,半点不客气:“钱财手中过,出门不认账。三婶娘还是逐一清点清楚的好,不然过后我是不认的。” 涂氏听她说这个话,心里就不舒服,沙嬷嬷和徐嬷嬷便都劝道:“是这个道理,自来都是如此。当初二奶奶从二太太手里接过针线房的时候,也是清点得很清楚的,二太太也觉着十分有理。” 涂氏这才“勉强”起身,挨着清点了一遍,却又真是清点得十分清楚,先是重点查看给陆老太爷夫妇做的四经绞罗衣裳,接下来连布头残线都看了一遍,这一折腾就折腾了大半日,一房的人都没能吃午饭,就空着肚子专陪她折腾了。林谨容并不急,捧着茶坐定了,任由涂氏去折腾,待到她说好了,方才请沙嬷嬷做了见证,把诸事移交完毕。 …… 宋氏得了消息,淡淡地拨着指甲道:“有了靠山的人就是不一样。” 肖嬷嬷道:“太太,她最近闹腾得可厉害,仗着有人撑腰,越来越嚣张。这才接手几天呢,就想着要修理孟婆子等人,这不是打您的脸么?” 宋氏骂道:“孟婆子这个蠢货就一直等着,看小林氏耍什么花样,逼到最后再带了人直接闹到两老那里去,一次闹个够闹大了不是更好?她偏要这么早就捅到我这里来,逼得我不得不走这一趟,小林氏若是就此收了手,还得另外想法子。”时下多事之秋,她若是装了不知,不是更显得居心叵测了么。 肖嬷嬷就道:“太太,下头人终是下头人,脑子哪里能有主子这般好使的?” 宋氏得了这句吹捧,并没什么感觉,只淡淡地道:“事不宜迟,准备动手。没有本事,靠山也靠不住。” 肖嬷嬷一笑:“太太放心,老奴这就去寻孟婆子。” 宋氏道:“给我好生训诫训诫她别光长肉不长脑子。” 将近二更时分,林谨容方结束了与芳竹的谈话:“你是从太太那边过来的,年纪比我房里丫头们都要长些,跟着太太出过远门,见识也广,这些日子你做得不错,好生做着,只要你尽力,我将来不会亏待于你。” 芳竹这段日子以来与她处着还算愉快,便笑道:“二奶奶放心,奴婢会尽力办好差事的。”于是辞了退将出去。 荔枝掀起半边帘子,目送她出了院门,干脆利落地把帘子放了下来。 却说芳竹出了院门,依例去了林玉珍的院子一趟,不过是些寻常的回话,很快就离开了林玉珍的院子。待将行至二门处时,便被一个才总角的小丫头给拦住了:“妈妈好,徐嬷嬷有事儿找您呢。” 芳竹奇道:“嬷嬷有何事会寻我?” 小丫头道:“嬷嬷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衣裳吗?太太也有一件,催着要在林家五姑娘出阁那日要穿的,她实在来不及了,想着您从前就在太太身边,见多了这料子,针线活儿也做得不错,又深知太太喜好,想请您过去帮她搭把手,先把衣裳裁出来,她们几个绣娘赶一赶也就出来了。” 这件事芳竹是知道的,陆老太太后头为了安抚林玉珍,特别赏了林玉珍一匹琥珀色的四经绞罗做衣裳。她今日帮着清点交割东西,确实看见那匹料子还没动。徐嬷嬷往日里也曾和她开过玩笑,说忙不过来就要请她帮忙才是。 徐嬷嬷自来是个体面的好人,芳竹不疑有它,爽爽快快地应了,与那小丫头朝着针线房走去。待得到了针线房外,只见除了一间房亮着,其余地方都黑漆漆的,便笑着上前去敲那间房门:“嬷嬷,我来了。” 却是没有人回答,芳竹又喊了两声,都不见人回答,就觉着有些不对劲了,便回头问那小丫头:“怎么不见有人答应?”这一看,心都凉了半截,院子里黑沉沉一片,哪里还有那小丫头的影子? 芳竹往后连退了两步,一颗心乱跳个不休。冷静下来,想贴上前去看看,怎奈针线房为了防虫防鼠,门窗缝隙最小,想要戳破窗纸去瞅,又恐事后说不清。芳竹当机立断,埋头就走,专找着阴暗人少处去。只可惜她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不过几十步远的距离,竟然就连着遇到好几个人,就连让也让不开。她只得压住心头的不安,索性挑着亮处走。 才回了自家的房里,就猛地把门关上。她男人刘五见她一脸的仓惶,忙举了灯上前去看:“你怎么了?” 芳竹颤抖着嘴唇道:“肯定要出事了。” 刘五惊道:“怎么回事?”下人讨生活不容易,总是最敏感的。 芳竹忙把适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我总觉着要坏事。” 刘五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道:“你赶紧去和二奶奶说走,我送你进去。”夫妻二人匆匆忙忙地把门反锁了,又折了回去,可到了二门处,二门早就落了锁,喊了几声都不见有人理睬,是休想进去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恐。以为把他们锁在外头就好了么?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刘五咬了咬牙,道:“走,咱们去寻范大管事” 二人急匆匆地又赶了过去,照旧扑了个空——范褒被老太爷派出去办事儿了,还没回来,有可能一夜都不会回来。百般无计,芳竹安慰自己,也安慰丈夫:“这事儿多半还是朝着太太或者是二奶奶去的,她们不会不管我的。” 夜色越来越浓,渐渐又转淡下来,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天快亮了。陆家的下人们都早早起了身,各司其职,又开始了忙忙碌碌的一天。针线房里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喊叫。 —————— 粉红1100+。我是个乌鸦嘴,果然一大早就做不完的事情。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5章 奇怪 第225章 奇怪 送上第三更,最后几个小时,求粉红票支持。 ———————— 荔枝一早起来就发现眼皮在跳,左边跳了右边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两边轮换着跳是个什么情况?她烦躁地扯了扯眼皮,又两只手按着眼睛,不许它跳。 桂圆瞧见,好笑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荔枝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担忧和沉重,懒得理睬桂圆,只微微仰着头,站在帘下一动不动。 桂圆撇撇嘴,转身走开。院门轻响一声,张婆子笑道:“芳妈妈你来啦。” 荔枝立即睁开了眼,笑着同芳竹打招呼:“今日怎么这么早?” 芳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顾不上答她的话,直接就上了台阶:“荔枝,奶奶起身了么?” 荔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笑道:“起啦,怎么了?” 芳竹的手一下子就抓住了帘子,刚要往里走,突然又想起什么来,退后了一步,央告荔枝:“请妹妹替我去和奶奶说,我有要事要同奶奶禀告。” 荔枝匆忙入内,林谨容坐在榻上,与她目光相对,缓缓点头。荔枝便过去掀起帘子示意芳竹进去,自己守在了门口。 芳竹快步入内,“噗通”跪在了林谨容跟前:“奶奶救我” 林谨容奇道:“这是怎么了?” 芳竹颤抖着嘴唇,将昨夜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昨夜奴婢都不敢睡,才见天亮就赶紧起了身,可走到二门处,针线房里已经出事了老太爷和老太太那几件四经绞罗的衣裳,还有好些衣料都给咬坏了”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林谨容良久没有说话。 芳竹的心一直往下沉。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先起来吧。这件事还真是麻烦,你好像说不清楚了。” 芳竹眼泪汪汪地道:“是,奴婢斗胆,这事儿只怕是冲着您来的。” 林谨容正色道:“你是我的人,出了事我不管你谁管你。” 芳竹稍微踏实了一点点,林谨容却又道:“可是,倘若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算是我想帮你也帮不上。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细节?” 漏掉的细节,那便是她去针线房之前先去了一趟林玉珍的院子。可是这个话能不能讲?又怎么讲?芳竹额头上的细汗还未干,又冒出一层冷汗来,林谨容也不急,就等她自己去想。 荔枝进来:“奶奶,沙嬷嬷来了。” 这么早沙嬷嬷就出现在这里,又会是什么好事?芳竹忙道:“奶奶,奴婢……” 林谨容却已经起了身,笑眯眯地把沙嬷嬷迎了进来:“嬷嬷这么早?喝杯茶?” 沙嬷嬷含笑道:“茶就不吃了,有件事儿,老太太让芳竹马上过去说说。” 林谨容道:“什么事儿?” 沙嬷嬷也不瞒她:“针线房出了点麻烦事,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衣裳,还有好些衣料都给老鼠咬坏了。您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平日里为了防鼠防虫,连门窗缝隙都比其他屋子的小,更不要说这些精细东西每日收工之后都总是要单独收进箱子里去的。针线房的人都声称自己没有失职,”瞟了芳竹一眼,“倒是昨儿夜里有人瞧见芳竹独自一人去了针线房,听说早前针线房的钥匙也是芳竹替您拿着的?这事无论如何都要她过去说清楚的。” 那若是说不清楚呢?若是人家不给她机会说清楚呢?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从来都是小鬼遭殃。芳竹身上拔凉拔凉的:“奶奶,奴婢的钥匙昨日就当众交给了惠嬷嬷的……” 林谨容沉着冷静地止住她:“你就先跟沙嬷嬷过去,老太太仁慈,不会冤枉了你。我这就接着过来。” 沙嬷嬷就笑:“芳竹,别让我难为。” 芳竹上牙磕下牙,战战兢兢地跟了沙嬷嬷离去。 荔枝出去,威严地看着外头站着窃窃私语的丫头们呵斥道:“乱什么乱慌什么慌都去干活儿” 众人就都安静了下来,四散开去。林谨容故意多坐了片刻方起身准备去荣景居,临行吩咐荔枝:“按着我们早期商量好的做。” 荔枝便问她:“要不要去和大太太说一声?” 林谨容反问:“你觉得她坐得住?” 林谨容行至荣景居外,只听涂氏呜呜咽咽地诉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坏?我不就是打了你一耳光么?你就这样来害我。旁的也就罢了,可那是老太爷老太太的衣服,赔都是小事,可那衣料如此难得,叫我从哪里赔出来?” 芳竹凄凄惨惨的反复重述:“三太太,奴婢真是冤枉。奴婢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 涂氏呵斥道:“你还敢狡辩谁信你那套鬼话?那么多人看到你进去又出来,鬼鬼祟祟的,徐嬷嬷根本没有找你,深更半夜你去针线房做什么?” 林玉珍道:“三弟妹,还没审清楚呢,你怎么就定了罪?人证物证都要齐全,人只看到她在外头走,也没谁看见她进屋了嘛。昨日所有人都看见她把钥匙交给了惠嬷嬷的,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惠嬷嬷做的呢?” 惠嬷嬷一声嚎起来:“太太,奴婢冤枉奴婢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啊?说不通” 涂氏委屈地道:“大嫂,惠嬷嬷干嘛要害我啊?钥匙是交了,但在她手里那么多天,难道不可以做手脚么?我知道有人恨不能看我出丑,想要看我出丑也就罢了,反正我平日里出的丑也不少,何故要拿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衣服作伐?你也别急,不该扯上的人不会扯上的。” 这话的影射意味太强,林玉珍气得冷笑:“是啊,所有人都见不得你好,就你最可怜,就你最值得人嫉妒。你当你管个针线房,就是管金山银海呢。你要扯谁啊,我不怕你扯” 涂氏就哭:“大嫂好没道理,好欺负人既然你这样说,我倒是要问你了,芳竹是谁的人?昨日她是不是从你房里出来后就去的针线房?” 林玉珍怒道:“你这意思,难道还是我指使她的?” 涂氏道:“我可没这么说。” 宋氏实在是了解这二人太深,轻轻一撩拨,这二人就自发地互相咬得一嘴毛。林谨容感叹一回,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站在了林玉珍的身后。陆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耷拉着眼皮子听儿媳拌嘴。 宋氏见林谨容进来了,便开始和稀泥:“都少说两句吧。不管是谁,想来都不会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忘了关门,恰恰地就让老鼠跑进去了。也是运气不好。” 涂氏自林谨容进去开始,就越发红了眼,根本不肯善罢甘休:“东西可是放在箱子里的,我叮嘱她们收好的,若非人为,哪儿能轻易就给咬坏了?是不是徐嬷嬷?你每日都是最后一个走的,要检查无恙之后才亲手关门,是不是?”此刻对于她来说,愤怒委屈都有之,但相比较而言,谁害她都不是很重要,最紧要的事就是证明她是被人害了的,出现这样大的失误不是她和手下的人不得力。 徐嬷嬷立在一旁,如同泥塑木雕的菩萨一般,不动不说话,这会儿被点了名,方不得不应了一声:“是奴婢最后关的门。” 涂氏又道:“门窗没有被撬的痕迹,没有钥匙根本就进不去,是不是?” 徐嬷嬷好生为难,回答是与不是都不对,只好答道:“奴婢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事儿。” 涂氏道:“当然不是你,你做了这么多年,深得老太太信任,谁不知道你为人正派?这钥匙统共就只有几个人碰过,最早是二嫂你,然后就是二侄儿媳妇,接下来就是我了,我没有理由害我自己吧?” 宋氏垂着眼不语,吕氏低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道:“三婶娘,我婆婆她可不会……” 涂氏道:“我可不是说你婆婆。”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便是林谨容。先说的林玉珍,这会儿又暗指林谨容,反正这姑侄二人都是一伙儿的,就是视她为眼中钉。 陆老太太此时方问林谨容:“阿容,人是你手下的,现在大家都看到她昨夜独自去了针线房,她又找不到证人,你说两句吧。” 林谨容清了清嗓子,道:“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想不到。可是要说芳竹有这样险恶的用心,我是不敢相信的。这样的吵闹原也不起什么作用,我思来想去,要找到真相,最好还是查。” 这话正中宋氏的下怀,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接下来就该把芳竹的罪名给坐实了。她十分稳重地道:“对,本来不过几块衣料,咱家谁也不缺那件衣服穿,这样闹着真是伤和气,最妥当的办法就是查。” 陆老太太就道:“二媳妇,这件事你来查?” 宋氏正要开口,林谨容就道:“祖母,孙媳觉着得找个与这件事完全不相干的人来查才合适,二婶娘不合适。” 宋氏勃然变色:“二侄儿媳妇,你什么意思?” 林谨容不慌不忙地指出:“因为刚才三婶娘说了,我们都摸过钥匙。所以最好还是祖母来查。” 宋氏冷笑了一声:“这样最好。”谁查都一样,她既然敢做,就做得周全。芳竹背这黑锅背定了不拘是否扯得出林谨容和林玉珍,反正芳竹一个人的身份就代表了两个人,就以林玉珍和涂氏那品性,这局是解不开的了。林谨容也休想逃得掉。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衣服坏了是小事,但为了耳根清净,只有老婆子来拼命了。” 林谨容笑了笑:“其实,孙媳妇刚好知道点奇怪的小事儿。说给大家听听看,奇怪是不奇怪?” ———————— 粉红1150+。 今天工作实在太忙,家里停电,下班后在单位上码的,没吃晚饭,血糖低,发晕,有点坚持不住,如果有错,稍后又再修改。请谅解。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6章 愚人 第226章 愚人 愚人节快乐 ———————— 陆云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方抬起头来看着林谨容,想看她到底要说个什么。宋氏也道:“二侄儿媳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说给我们大家听的?” 林谨容走到陆老太太跟前,笑答:“祖母,您喜欢喂松鼠,那是因为松鼠活泼可爱,可是有人还喜欢喂老鼠呢。” 吕氏的眼皮一跳,宋氏则含笑看向林谨容:“这世上可真是千奇百怪呢。” 林谨容笑道:“是啊。那样恶心,专事偷窃的东西,都有人养,那不是怪事一桩么?”眼看向门边,见荔枝笑吟吟地在那里探了个头,笑容越深。 屋里众人都听出了些端倪,吕氏心慌慌的,心想她不知是到底知晓了什么,宋氏的神色稍微凝重了些。林谨容继续笑:“人家养的这老鼠,还兴放到咱们院子里来溜达,不知是不是特意养来喂库房的猫的?” 陆老太太板了脸:“有话说话。” 林谨容就正了神色,直截了当地道:“祖母,孙媳认为,针线房这事儿的确是有人捣鬼,不过那个人不是芳竹,要报复的人也不是三太太,而是我。咱家是有居心叵测的小人在捣鬼,搅得家宅不和。” 屋子里静悄悄一片,涂氏猛地将手里的帕子狠劲擦了两下眼,坐直了,两眼圆睁,眨也不眨地盯着林谨容。林玉珍和陆云对视了一眼,又紧张又疑惑。吕氏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垂着眼谁也不敢看,宋氏巍然不动。徐嬷嬷、芳竹等人都是忘了自个儿的事,反而竖起了耳朵。 陆老太太老眼里迸发出精光,看定了林谨容,威压四散,一字一顿地道:“阿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沙嬷嬷则是立刻就准备好,一有不对,马上就把周围本来就不多的几个下人给赶走。 才一见陆老太太的反应,宋氏就微微笑了。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她淡定地抬起茶盏慢慢啜着茶,好整以暇地等着林谨容接着往下讲。一棵长了几十年的大树,又怎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就可以撼动的?不自量力。 林谨容晓得自己下面的话稍有不慎,就立刻会被制止,还会被呵斥,因为现在陆家的格局调整,只被允许在一定的范围内,大的格局是不许变的,因为还没到它该变的时候。同时,陆家二老要的是和谐,可以小打小闹,但绝对不能撕破脸和超出那个范围。所以宋氏搞的这一招就才只是放老鼠,而不是放火。可是,她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宋氏,而是宋氏的一只膀臂。 林谨容也学着宋氏微微笑了:“祖母不要急,先听孙媳和您慢慢道来。昨儿夜里,芳竹走了以后,荔枝发现她掉了荷包,因恐她急用,便追了上去,打算还给她。”说到此处,她故意停了下来,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 芳竹的脸色变了变,头低了下去。林玉珍皱了皱眉头,随即不屑一顾。 林谨容接着道:“荔枝,你进来自己说。” 荔枝便走进来要给众人行礼,陆老太太不耐烦地道:“说” 荔枝道:“奴婢顺着路找出去,却不曾追上芳竹,反而遇着了石家的,奴婢便和她说了会儿话。结果见个半大丫头,鬼鬼祟祟地提了个用黑布盖着的箱子一样的东西,顺着花荫走,我二人觉着奇怪,便跟了去,那丫头直接去的针线房。她拿钥匙开了针线房的门,把那东西拿了进去。二奶奶从前管着针线房时,奴婢也曾经常过去,可就没见过她,觉着她眼生。 因觉着奇怪,就想去瞅瞅,石家的就拦住了奴婢,说恐是针线房的人连夜去赶活计。然则,奴婢觉着此人不但面生,还十分可疑,这么大点的小丫头,谁放心让她半夜独自做活计?所以把石家的打发了以后,奴婢便又独自去看,那时房里的灯已经点了起来,人却是不见了。 奴婢在针线房外的花丛里找到了那东西,却是只小铁笼子,为谨慎起见,奴婢就没有动它,只做了个记号。再接着,就见那小丫头引了芳竹过来,待芳竹在门前站定,那小丫头转身就跑了,奴婢觉得她形迹可疑,赶紧追去,亲眼看见她跑进了厕屋,再之后却不见她出来。 奴婢好生疑惑,寻了进去,里头却是没人了。再折回去看,芳竹也不见了,针线房的灯也灭了,更不见有什么事发生,就没放在心上,自回了房。待到今晨,听说针线房出了事儿,奴婢才想着,那笼子里的一定是老鼠” 涂氏不由恼恨道:“说了这半日,你是在瞎编,愚弄人来着你说这人飞上天去了?” 陆老太太的眼里露出了几分失望。这样一听就似是瞎编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用?林谨容之前的言辞那样直接犀利,她还以为把握了什么重要证据呢,结果竟是一个丫头梦游似的故事。 宋氏则道:“此人是关键先把人找到荔枝,你若再见着此人,能认出她来么?” 荔枝不假思索地道:“当然能。她昨儿穿的粉色短袄,绿色裙子,梳的丫髻。想来也不止是奴婢一个人看到。” 这个穿着打扮,倒也和先前芳竹所说的差不多,林玉珍就向陆老太太建议:“婆婆,先把石家的叫来问问,再把这个人翻出来,不就真相大白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陆老太太当然只有点头应许。荔枝就道:“奴婢斗胆,早前已将石家的叫了来,这会儿正在外头等着呢。” 陆老太太道:“让她进来回话。” 石家的抖手抖脚地进来,先给老太太磕头,陆老太也不要她起来,厉声道:“我问你话,你不许隐瞒,但有一句假话,你知道后果。” 石家的忙道:“奴婢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人是看见了,可是她不想多事儿,自然就不愿意跟荔枝一块儿去,迅速找了个借口溜了。 陆老太太道:“你昨夜是否与荔枝在一起?是否看到了一个小丫头提着笼子进了针线房?” 石家的道:“是,不过那东西用黑布罩着的,也没看清楚是不是笼子。” 陆老太太又道:“若你再见到那丫头,你可认得出?” 石家的小声道:“奴婢眼睛有些花了,当时天色又暗,没看清楚。只怕会认错人也不一定,不过小的尽力就是了。”这话就是推脱之言了,林玉珍不满地看着林谨容,明明知道这货是宋氏的人,又怎会弄来作证? 芳竹忙道:“她便是化成灰,奴婢也是识得的。” “家里的半大丫头们都是有数的,让她们去院子里头站成一排,挨个儿给她们认。婆婆,您看如何?”宋氏唇边含了几丝轻蔑的笑,这个人,注定是翻遍了陆家里里外外都别想找到的。到底,也不过证明是林谨容自编自导的一场闹剧而已。 林谨容淡淡地道:“这丫头,在这院子里是找不到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既然找不到,那还拿出来说?林谨容道:“只因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丫头,而是一个穿了丫头衣裳的小子。”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震惊。 “阿容你胡说什么”宋氏一脸的惊骇,“这种话也乱说得的?传出去可难听了。” 林谨容道:“二婶娘,我可没乱说。不巧的,这小子还是昨儿夜里才被人从角门悄悄放进来的。这小子啊,他娘正是前日被我骂了一顿,和您哭诉,说她得罪了我,要被赶出去的孟婆子,这可巧,您说是不是?” 宋氏暗里指甲掐进了掌心,面上神色不变:“竟有此事?” 林谨容眨着眼,看着她笑:“是啊,人啊,衣裳啊,笼子啊,什么的都找到了。她以为让小子装了丫头混进来,就是天衣无缝呢,可不巧,这小子出了角门后就被人给撞上了。不想打草惊蛇,就等到天亮方才动的手。” 吕氏脸色煞白,紧张地抿紧了唇,偷偷看向宋氏,宋氏却还是在那里稳坐钓鱼台,看不出任何担忧紧张的样子来。 涂氏一声骂了起来:“这个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的狗奴才” 林玉珍道:“谁撞到的?还不赶紧把人弄进来,当众问清楚了好问罪?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哎呀,她是真激动,孟婆子身后那是谁啊?要说宋氏此番能脱离干系,她真不信 林谨容没正面回答她是谁撞到的,只道:“只能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孟婆子这是心慌了。”含笑看了宋氏,亲切地道:“二婶娘,您被她蒙蔽了,她可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她监守自盗,以旧换新,每次重新锻造金银器的时候,总不忘多报损耗,中饱私囊,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欺压下头的人,库房里的大伙儿都和我说, 世婚(完结)第6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和我说,不堪压迫啊。玉川书屋我手里证据确凿,迟早是要动她的,所以她慌了,才跑去求的您。” 宋氏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侄儿媳妇真能干,短短几天功夫,就把这里里外外都摸透了,还抓住了一个恶奴。我这么多年,真是瞎了眼。” 林谨容好心地安慰她:“二婶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儿怪得您?都是刁奴太刁钻。” ———————— 上月粉红得了第三名,荣誉由你们赋予。感谢大家的鼎力支持,除了感谢还是感谢。别的不多说,新的一月,会继续认真努力(虽然今天是愚人节,但没有愚人的意思哦)。 虽然很累了,但唯有加更可以感谢大家。这几天先还上月的。 新的一月开始,我还是要继续恳请大家的支持,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7章 断臂 第227章 断臂 午后,肆虐的阳光把院子里的青石地板晒得滚烫,一滴水滴下,很快就会蒸发,了无痕迹。 陆家的女眷们以陆老太太为首,端坐在廊下,准备开审这桩离奇的放鼠案。院子正中跪着一排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不远处的地方,还摆放着一只盖着黑布,系着一缕淡绿丝线的铁笼子并一套小女孩穿的粉红袄子,淡绿裙子。 跪在正中的是早上还在耀武扬威地指使库房众人干活的孟婆子。绑她的人丝毫没有留情,喷过水的麻绳深深勒进她的肥肉里,把她身上的肉勒得一道一道的,又疼又麻,膝盖更是不堪重负,太阳又辣,晒得她全身冒油冒汗,这一切都让她苦不堪言。虽是奴仆,她这辈子就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她费力地睁大眼睛,努力看向端坐上首的宋氏。但她只在宋氏脸上看到庄严和冷漠,凭着对宋氏多年的了解,她的心凉了,她索性垂了眼,只看着面前那一小块泛着白光的青石板,一瞬间就转了好几个念头,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样。林玉珍、林谨容等人显然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能指望的只有宋氏,那么何必把人给得罪光了呢?该承担的就要承担下来,这会儿苦,但总还有后路。 宋氏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孟婆子。对于一个把差事办砸了的蠢货手下,她心里不会有任何的同情,更多的是愤怒和厌憎。但她不希望孟婆子多嘴,扯出些有的没的。当看到孟婆子安安静静垂了头后,她的心定了。 她瞟向隐含兴奋的林玉珍、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涂氏,假装淡定的林谨容,面无表情的陆老太太,最后把目光落在垂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微微垂头,腰却挺得笔直的范褒身上,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人证物证齐全,过程基本清楚,都不需要当事人怎么辩白,这案子没什么好审的,陆家的女眷们甚至都没有亲自开口,就由范褒代替老太太开审,反正人是他带人去抓来的,证据也是他去搜出来的。 过程全无悬念,甚至和林谨容猜的差不多。孟婆子宣称,因为早就听说二奶奶狠厉刻薄,好弄权术,一直就担心自己会被换下去并赶走。之后林谨容鼓动联合库房里的其他人揭发她,又在酒席上发作她,她晓得事情不妙,去求宋氏,反被宋氏呵斥,于是心生不满,想在涂氏和林谨容之间制造矛盾,报复林谨容云云。钥匙是她从前趁芳竹不注意,趁空偷了配的,她的小儿子年幼无知,只当好玩,都是她拖累的,全是她一个人的错,她愿意一己承担。 这话破绽百出,分明是为二房开脱,这是林玉珍最不能忍受的结果,便厉声呵斥道:“给我掌嘴谁不知道二奶奶未出阁前就是有名的良善贤能,你这恶奴竟敢污蔑她,找死”这打孟婆子,就犹如当众搧宋氏的耳光,正愁找不到机会下手呢。 方嬷嬷想依言执行,却又怕得罪陆老太太,见陆老太太垂着眼不语,似是默许,便大着胆子上前,揪住了孟婆子的头发,左右开弓打了几十下,手都打疼了,打麻了,孟婆子一口的牙齿松动,脸肿了,血水流得淌到地上。她的小儿子吓得小便失禁哭个不休,男人另两个儿子、媳妇在一旁拼命磕头求饶,一家子泪涟涟的凄惨无比,陆老太太方转了转手里的念珠,威严地道:“够了。” 方嬷嬷这才退了回去。林玉珍一招成功,尾巴翘上了天,指定了孟婆子:“我来问你,你一个小小的奴才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你就不怕事泄之后一家子都死无葬身之地吗?谁给你的胆子?这二奶奶才接管库房多久呢,你就认定她刻薄狠厉?谁告诉你的?谁和你说她要赶你走的?快说不然把你quan家送官追究” 这话的诱导意味很浓,只要孟婆子一回答,就会有许多人被牵扯进来。孟婆子明显不打算配合她,也不打算背叛宋氏,带了几分嘲讽一笑:“没有谁告诉奴婢,奴婢自己知道。太太若是不信,一问就知道了,小的百般讨好二奶奶,二奶奶可从没给过好脸色。” 林玉珍勃然大怒:“还不老实,再打” 宋氏冷声道:“总是这样打,打出人命对咱家的声名有大碍,屈打成招,少不得胡乱攀咬,那时又当如何?不如直接送官吧,婆婆您说呢?”给人为奴为仆,最讲究的就是身家清白,出了这事儿,这家子算是彻底废了。就连跟在陆建中和陆绍身边的那两个,也是从此再不能用了的。且孟婆子倒了,还有一大群人不可避免的要跟着倒霉,二房此番明显断了一只臂膀,这都是在陆家二老的默许和帮助下达成的,她再能忍,语气里也忍不住带出了几分火气。 陆老太太有些烦躁地触了触额头,陆云忙扯了扯林玉珍,示意她见好就收。林玉珍犹自不肯善罢甘休,转头问涂氏:“三弟妹,这人在之前就成日往你那里跑,阿谀奉承,挑拨离间,你不防她是这么个起心不良的恶毒东西吧?你可有什么要问她的?要出气的?” 涂氏最恨的乃是之前那事儿,此刻被她当众揭了疮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里正懊恼无比,当然不耐烦回答她的话,淡淡地道:“婆婆自有公断。” 林玉珍讨了个没趣,又要问林谨容。陆老太太发了话:“既然真相大白,就不必再闹了。把人带下去,把她这些年做的好事一一查证清楚,把该追回的财物追回来,该罚的罚,该打的打,该卖的卖,该送官的送官。” 范褒上前行礼应是,将一干人等全都押了下去。 林玉珍旺盛的精力还没来得及发泄完,事情就这样结了,她当然不依,正要找点其他话来刺激宋氏婆媳,陆老太太已然疲惫地道:“好了,累了这大半日,耳朵嗡嗡嗡的响,都散了吧。”又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传出去没谁有面子,都闭紧嘴吧。” 于是众人都称了是,恭送她老人家回房休息。 剩了一众心里窝着邪火,都不甘心的人,谁也不想先走。林玉珍最先道:“阿容,多亏你运气好,不然被这狗东西给害了,还有苦说不出。也不知道这贱人的心是怎么长的,这样的歪,这样的黑。我说二弟妹你之前那么多年,就没看出她是这种可怕的人吗?” 宋氏冷冷地道:“大嫂说笑,不是人人都有阿容那么能干聪明的,几天的功夫就明察秋毫,揪出了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我不才,之前管了库房那么多年,竟就半点没察觉这些事情,一直当她是个好人,她也没害过我和谁,我也就没机会知道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这话里里外外都透着一个意思,孟婆子在她手下的时候是好人,到了林谨容手下才十多天就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坯。怪谁啊?被逼的。林谨容果然太刻薄,太凶悍,短短的时间里就把人给生生逼成了这个样子。 林谨容淡淡地道:“二婶娘说错了,其实我既不聪明也不能干,不然在您手下好好儿的人,怎会突然到了我这里就变了性情?说明侄媳是远不如您。” 宋氏直视着她:“阿容,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就不客气地说你两句,这事儿你是有做得不妥不当的地方。为何当时荔枝发现事情不对,却不去和你三婶娘说一声,让人过来检查一下针线房呢?若是当时多一句话,只怕二老的衣裳和那些衣料也不会被咬坏。既然有人恰巧在外头碰见了那臭小子,为何不当时就把他拿下问罪?所以这些损失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我知道你想借此拔除孟婆子,但当家的人,不能只顾着自己,要顾大局。” 一句话,涂氏就又看向林谨容了。林谨容太阴险了。明明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她偏偏装作不知道,等到所有事情都发生了,她才故弄玄虚,使个丫头来讲故事,又把她想要拔出的人全给拔了。分明就是弄了个圈套等着人来钻嘛,自己就成了那牺牲品。 若是制止了,怎么造成事实,怎会有这样好的效果?不是让你们下一次害人的时候更有力更疯狂么?林谨容很满意今天的收获,呵呵一笑:“二婶娘您弄错啦,也太高看我了,我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高瞻远瞩,事事周全?一来,凡事都讲求一个证据,荔枝丫头生性谨慎,没有证据,不敢轻易指证任何人任何事,唯一敢和我说,我却已经睡了。二来,孟家三小子从角门外头被人给堵住,乃是碰巧,也是天要亡他,彼时院门深锁,我又如何能够得知?而是天亮之后,针线房出了事,才又得知的。那时候,范大总管要使人进来禀告老太太此事首尾,我恰好遇上,就接了这事儿来告知祖母,让荔枝跟着去处理的这事。拔出萝卜带出泥,竟就巧了。”说到底,凭她个人,根本做不到这些,她就是仗了老太爷的势,借了老太爷的力,怎么了? ———————— 3月粉红1200+,继续恳请粉红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8章 偏心 第228章 偏心 宋氏盯着林谨容,嘴唇一点一点地咧开,唇角一丝一丝地往上翘起,非常缓慢地笑了起来。荔枝给她笑得毛骨悚然,她却迅速收了笑,回头看向一直沉默得过分的吕氏,一扬下巴:“走罢” 吕氏急匆匆地瞅了林谨容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碎步跟着宋氏去了。 林玉珍看向涂氏,轻轻吐出一句:“蠢货” 涂氏勃然变色,愤恨地揪着帕子就要找林玉珍理论,林玉珍不屑地将手里的鸾鸟团花高丽松扇在她面前晃了晃,轻蔑地转身离去。 涂氏恨得咬牙切齿,转而问林谨容:“你何不提前来同我讲一声?让我有个准备也好。难道我是那等不讲理的?” 林谨容淡然一笑:“三婶娘,我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她是总结出来了,陆缄不在跟前的时候,涂氏的眼泪最少要少一半。 涂氏被她噎了一回,却也无话可讲。 林玉珍在外头喊林谨容:“阿容,你磨磨蹭蹭地做什么?还等着人家往你头上泼脏水啊?” 林谨容笑笑,轻轻踢了还跪在地上的芳竹一脚:“还不起来?” 芳竹很明显地感受到,林谨容对自己的态度和早上完全是两回事,但她此刻的心态和早前却是完全不同了——她是一个被当众揭穿了老底的人,没有任何资格再装样。便唯唯诺诺地起身,低头哈腰,忐忑不安地跟在她身后出了荣景居。 涂氏与惠嬷嬷站着发了一会儿呆,互相扶持着走了出去。才走了两步,涂氏又折了回去:“老太太,这批衣料该谁赔啊?” 陆老太太躺在榻上半合着眼正养神呢,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好一歇才闷闷地道:“当然是孟婆子赔。” 孟婆子家里可是陆家下人中较富有的人家之一,她贪了库房的东西,犯了这么大的事情,钱财肯定是要拿出来不少的,而且那家底也拿得出来。涂氏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跟着惠嬷嬷一起去拟单子索赔去了。 陆老太太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沙嬷嬷伺候了她几十年,最是明白她的心事,便含了笑道:“三太太这些年被娘家给拖垮了,也算有良心。” 陆老太太道:“都是些不知好歹的。人家逼她,她就去逼二郎。她自己觉着苦,怎么就不想想二郎的苦。罢了,针线房也没什么大实惠,老徐是个实诚人,出不了大事。”一边说,一边闭了眼:“你觉着二奶奶怎样?” 沙嬷嬷谨慎地笑了笑。 陆老太太道:“说罢,不怪你。” 沙嬷嬷道:“太沉得住气了,简直就似与她无关一般。那么大点年纪的人呢,竟然是不露声色。” 陆老太太叹道:“你瞧着二太太是不是很生气?” 沙嬷嬷低头给她捶腿:“心里头总归是不会太高兴的吧?” 陆老太太道:“必是要认为我们偏心的。”但是不这样做,又能如何? …… 宋氏前脚才踏进自个儿的房门,脸色就“唰”地一下变了,左看右看,把门边摆着的一个大花瓶抱起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吕氏惊得一下子跳起来,紧紧揪着帕子躲在一旁,战兢兢地看着她,并不敢说话,肖嬷嬷扑上去抱住宋氏:“好太太,我的好太太,咱别生气,不值得啊。” 吕氏这才上前去跟着劝:“婆婆,莫生气,孟婆子还算懂事。况且,她也只是靠着老太爷而已。” 宋氏压低了声音斥道:“你懂什么她若是靠着她自己的本事,我倒也罢了,可她是靠着你们祖父你们祖父在帮她他偏心他在警告我们你明白不明白” 吕氏退了一步,小声道:“那该怎么办?” 宋氏冷笑,指着地上那堆碎花瓶:“去,让他们扫了这堆渣子马上去库房换一个新的来,要是换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吕氏紧张地道:“祖父会不会不高兴?” 宋氏道:“你懂什么我当家这么多年,今日被她踩在脸上却无声无息,日后哪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去做做了老太爷也不会说什么的。就算说了什么,也是我担着” 吕氏便不敢再说话,叫了素心丫头进来,低声吩咐了两句。素心丫头匆忙将碎皮扫起装入一个盒子中,叫了两个牙尖嘴利的婆子进来:“拿这个去库房换一只新瓶子来,无论如何必须换回来。” 那两个婆子哪管里头是什么,捧着盒子就去了。 吕氏陪宋氏坐了片刻,不见她有心情好转的迹象,便借口要去看孩子,起身去了。 宋氏默然坐了半晌,招手叫肖嬷嬷过来,在肖嬷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肖嬷嬷一脸的惊色,嗫嚅着道:“太太,这也太冒险了吧?” 宋氏冷笑:“冒险?已经逼到了这个地步,不冒险哪里能成?到底日后如何,且看这一仗了。老太爷是怎么想的,会怎么做,这一番都必须看出来”冷了声音:“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记住了?” 肖嬷嬷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老奴必不会让您失望。” 宋氏道:“绝对不许有任何失误。”一明一暗,且看林谨容怎么接招,且看老太爷到底想做到哪一步。 林玉珍一直在不停地上下打量林谨容,林谨容神色坦然,任由林玉珍去看。 “阿容,你可真是让我想不到呢。”林玉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是如何得知这事儿的?”什么碰巧,都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话。从孟婆子所述到林谨容所述,所有的话都是假话,只能信得五分。只不过,大家都不敢挑明,只留着那么一层层薄面,不撕破而已。但私底下,她却是痛恨林谨容这种凡事瞒着,半点不透风的行为和脾气,放了个芳竹在林谨容身边,竟然是半点作用都不起,还差点把自个儿给赔了进去。 林谨容抬头看着她一笑:“前些日子我不是找了库房里的人来说话么?她们里头有些人,看着是一伙儿的,其实还不是各有各的想法,我才说要换她们的位子,要选个人来接孟婆子的位子,就有人搜肠刮肚地卖消息给我了。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只不过是倍加小心而已。一半运气,一半防范吧。” 林玉珍不信。但是她不能再同从前那样随便就对林谨容颐指气使,动辄斥骂,因此只是不高兴地垂了眼,暗自思量。 陆云反常地安静,自捧了一个绣绷坐在窗前绣蝴蝶,用的是劈成了十股的细线和极细的金针,半点不容走神,她却连着把线弄断了几回。简儿偷眼打量着陆云,小心翼翼地又穿了一根细丝线递过去,陆云极不耐烦地狠狠瞪了她一眼,简儿半垂着眼,只默默举着针。 林谨容走过来,接了简儿手里的针递给陆云,让简儿下去:“阿云可是心情不好?” 陆云垂下眼:“没有。” 林谨容道:“这几的话极少。今天,我本以为你会帮忙劝着母亲的……”往常,陆云总会适时相劝,在宋氏、涂氏面前帮她说话,但今日,陆云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林玉珍都不劝,就放任林玉珍和涂氏二人争个不休。 陆云两眼盯着绣绷上的半只蝴蝶翅膀,淡淡地道:“我劝不住。更何况嫂嫂本身已经做得极好。我怕打乱你的布局。” 合情合理的解释。林谨容也就不再多言,而是坐在一旁看她绣花,陆云那一针迟迟落不下去,针尖在罗布上反反复复地来回戳了几下,最终也没找到那个合适的点。极细微的一声轻响,丝线再次断了,她烦躁地把绣绷扔在身边的小桌子上,骂简儿:“这是什么线?一直就在不停地断,从哪家买的,全给我退了” 这丝线乃是陶氏的杂货铺里来的,正宗的上等江南丝线。简儿偷偷看了林谨容一眼,没有吱声,只上前去收拾。 林玉珍摇着扇子道:“这丝线劈了十股本来就极细,你用那么大的力气作甚?难不成你三舅母的铺子里还能拿次品来给你用不成?不想绣就别绣了,浪费线。” 林谨容就站起身来:“姑母,我先回去了,孟婆子出了事,好几个人受牵连也是不成了的,库房那边必然要乱,我去看看。” 林玉珍眯了眼道:“阿容,你打算让谁接替孟婆子?” 林谨容不和她说,只道:“这次去了那么多人,必然要添补人进来,先看祖父和祖母的意思罢。” 林玉珍就给她出主意:“我给你推几个,都是从前跟着我的,人很能干,也忠心。你把她们要去,补进去。” 陆云就抬眼看着林谨容:“母亲你就别为难嫂嫂了,她兴许早就有自己的安排了。” 林玉珍道:“她能有什么安排?这家里她统共认识几个人?能用的又有多少?当然要听我的。” 林谨容按捺住心里的不奈,道:“虽然这会儿是让我管库房了,但什么都是他老人家一句话。谨慎起见,还是先听祖父和祖母的意思吧。” ———————— 一连上了一个星期班,又熬夜加更,真心很疲倦,非常非常非常疲倦,非常非常需要休息,申请单更休息两天,之后,咱们再精神饱满地来加更。 但是,虽然这两天只是单更,我还是要向大家请求粉红支持的,毕竟新的一月,在榜单占个好位置是很关键的。所以,向大家恳请你们手里珍贵的粉红票,嘿嘿。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29章 我在 第229章 我在 库房近日以来人心惶惶,以胡婆子为首的一群亲近林谨容的人总是担心她站不住脚,自己这群人就要倒霉,一边还要防范孟婆子等人的算计;以孟婆子为首的一群人则是担心林谨容站住了脚,把她们这群人尽数给打压下去;还有一群人,表面上还属于二房这边的阵营,但心里已经被林谨容几番作为给弄得松活了,只在观望中而已。 这种情形办差事很容易出错,但林谨容盯得紧,所以也没出什么岔子。直到今日早间,先是孟婆子突然被绑走,接着好几个人也相继被带走,一打听就是贪污东西的事情露了马脚,库房里就彻底闹翻了天。所有人都无心做活,乱了心绪。在这库房里做活的人,有几个是真正干净的?不管是谁,或多或少都会揩点油,若是那几个一攀咬出来,不是全都要倒霉吗? 还有的人,譬如说是胡婆子,是不担心自己会被卷入这次事件中的,但她担心,林谨容能不能吃得住二房,能不能干净利落地把这群人给处置了,否则,这群人若是再回来,她就要倒霉了。 所以,众人看上去都有点灰扑扑的。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库房外大声喊叫:“人都死哪儿去了?出来一个,换东西” 往日这种事情是由总管孟婆子来做的,由她出面去看人家要换什么东西,决定换不换,再按种类分派下头各库的人去办。但今日孟婆子不在了,更没人愿意出头。所有人都看着胡婆子,意思是二奶奶看重你,这会儿就该你出头啦。 胡婆子无奈,同时也有点自己的想法,便叫了平日与自己亲善的王家的一同出去看,一眼瞧见是二房的人,还是两个平日就以嘴巴利落闻名的,就晓得事情不妙,也不接东西,含了笑道:“两位老姐姐这是要换什么?” 为首的黄婆子道:“是花瓶。二太太嫌它不好看,要单换一个回去。” 胡婆子平日是专管丁库,也就是绸缎布匹等物的,这花瓶归乙库,但那二人亦被范褒给带走了。她便道:“要请两位姐姐见谅,这会儿管乙库的人在范大管事那里呢,我们也没钥匙,也没账簿,请稍晚一点再换如何?” 黄婆子一声就笑了起来:“唷,没有人?你们是吃素的?这库房设来做什么的?难道是设了来给人看的?不能换东西?稍晚一点?我们倒是等得,就怕二太太等不得” 另一个朱婆子就笑道:“黄姐姐,你我认得二太太,只怕有人是认不得二太太的。算什么啊,如今可不比从前啦。” 胡婆子听这话说得难听,就晓得是来挑事的。便不打算与她二人多言,笑道:“两位姐姐莫要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咱们都是奴才,给人办差的,好好说又不会死人。” 黄婆子就“呸”了一声,叉着腰骂道:“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这瓶子是二太太等着要会客用的。你不把我这个奴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难不成你连二太太也不放在眼里的?你要知道,就算是二奶奶,在二太太面前也要称一声长辈,不敢顶嘴不敢悖逆的。你们这是要克扣东西了吗?” 胡婆子由不得皱起眉头来:“二太太可是讲道理的。我已经把缘由和你们说了,你们再闹就是故意生事伤了和气,二太太也不会轻饶你们。”一边说,一边示意王家的去通知林谨容。 王家的会意,赶紧往旁边一闪,朱婆子见状,抱着装了碎花瓶的盒子往前一步拦住,挺着胸脯朝王家的一撞:“你要去哪里?拿去换来”随即手一松,那盒子落地,“哗啦”一声响,听着就是不成了。 一阵静默。 朱婆子杀猪似地一声叫了起来,蹲下去颤颤巍巍地打开盒子,看着一盒子的碎片坐地嚎啕大哭:“我的老天爷,这可怎么好。不换就不换吧,干什么要砸了花瓶,这回怎么办?这可是前朝的花瓶呢卖了老婆子全家也不够赔的。” 王家的脸都吓白了:“不是我砸的,明明是你自己丢下去的。” 黄婆子冷笑:“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我看得清楚明白,分明就是你推的。” “我丢的,难道我疯了不成?”朱婆子“呼”地一下站起来,一头朝王家的撞将过去:“赔我瓶子,不赔就拿命来抵。” “有话好说,干嘛要动手呢?”胡婆子见状,忙上前去拉。黄婆子“嗷”地叫了一声,高声嚎道:“库房的人打坏东西不赔,还要打人啦”两把就将自家头发给抓乱了,猛扑过去加入战团。胡婆子挨了一耳光,打得眼前金星直冒,于是也不服气地一脚踹在了黄婆子身上。 库房诸人个个都怕麻烦上身,躲在里头不出来,听到外头乱成一片了,与胡婆子好点的几个方才探出头来瞅了瞅,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帮忙——凡是有点脑子都能想得到,这二人就是故意过来挑事的,背后是二太太撑腰,她们呢,她们不知道自己能靠上谁,靠得住靠不住。 胡婆子的脸上被抓了好大一条血痕,但她也不是吃素的,一手紧紧拽着黄婆子的一缕头发,尖叫道:“你们只管躲在背后看着,出了事儿谁也逃不掉” 听了这话,方有人去寻林谨容,有人则上前来劝,不劝还好,有人一劝,朱婆子就凄惨地尖叫着将头往劝架人的胸脯上,肚腹上狠撞:“一大群人打我两个人,不就是一只花瓶吗?二太太救命啊,就命啊这么欺负人” 事情没惹到自家身上的时候,多数人都是能躲就躲,但若是自己也吃了亏,就没那么好平息了,来人一拳打到了朱婆子的脸上,库房外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 为了防火,库房是单独建在一处的,周围几乎没有什么高大的花木,从远处看过去,一目了然。 “奶奶,要不要过去?”荔枝陪着林谨容远远站在一旁,见乱得实在不成样子了,林谨容还站着不动,忍不住开口催她,“再闹下去就要出事了。” 林谨容道:“不忙。再等一会儿。不过两个人而已,难不成她们一群人还招架不住?”这样才能看清楚,余下来的这群人中,谁能信任,谁能委以重任。 芳竹闻言,怯怯地看了林谨容一眼。二奶奶的心真硬,这明显就是想等着打得两败俱伤了,才过去收拾残局,出面顶起来,轻轻松松就可以把库房的人心给聚拢了。林谨容似是知道她在看自己,回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仿佛是在说,我还有账没和你算呢。 芳竹心虚地垂了眼,幸亏林谨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一个婆子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一时看见了她主仆几人,和见了救命菩萨似的,双手合十,朝着林谨容哀哀相告:“奶奶,不得了啦,有人闹事呢。” 林谨容平平和和地道:“莫怕,有我在。” 一句话,就把那婆子的担忧和紧张轻轻抚平了,于是转身往后跑,一边跑,一边道:“二奶奶来啦” 朱婆子和黄婆子对视一眼,狠命下死手弄了对手几下,然后就不再还手,任由胡婆子几人将她二人推来搡去,她们只负责凄厉的大哭:“二奶奶救命啊打死人了啊” 芳竹板了脸上前,呵斥道:“还不住手二奶奶面前也敢放肆” 于是众人都放了手,纷纷争着要上前诉说自己的冤屈。朱婆子和黄婆子猛地朝林谨容扑过去,准备抱着她的腿哭诉:“二奶奶,您最是公正不过的,可要主持公道。” 林谨容不语,任由这二人来抱,待到挨着了她,抱定了她,她方冷了脸怒斥:“大胆狗奴才,谁让你们碰我的?半点规矩都没有,把她二人给我拿下” 胡婆子率先响应,叫了众人一拥而前,把这二人给按住了。芳竹狗腿地搬了个椅子过来,林谨容端端正正地坐了,又接了桂圆捧上来的茶,先啜了一口,架子端足,方道:“她们对我大不敬,一人两嘴巴。”眼睛是觑着芳竹的。 芳竹咬了咬牙,挽起袖子,上前站定了,对着黄婆子和朱婆子,卯足了劲儿一人两嘴巴搧过去。黄婆子张口要喊冤,林谨容皱着眉头道:“再打”芳竹果然又连打了两耳光。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二人终于安生了。库房众人的心也渐渐踏实了下来——二奶奶不怕二太太。 林谨容这才道:“你们敢对我这样无礼,也保不齐不敢对着老太太、太太们、大奶、大姑娘这样无状。二婶娘不在,不然也要这样教训你们。好了,谁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一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持不下。林谨容淡淡地道:“谁先动手打人的?”瓶子算什么,这才是重点。 两只手指向王家的,十来只手指向朱婆子。少数服从多数,林谨容眼皮都不撩:“打碎一只瓶子算什么?我来替你们赔。但跑到库房来生事打人就不对了。你们是二婶娘的人,我不好替她管教你们,我这就亲自把你们送回去给她。” 胡婆子眼睛一亮,知道自己做对了。 林谨容环视众人,清脆地道:“不惹事不怕事。只要你们有理不犯错,尽心办差,凡事我担着”和人心相比,一只古董花瓶能价值几何?吃小亏,占大便宜。宋氏以为她顾惜那个所谓贤良温厚的名声,以为她年轻忍不下这口气,不肯吃暗亏赔一只瓶子,她偏偏就不贤良温厚不是懦弱 ———————— 好吧,单更的人没有理由要粉红票,不过我还是要,求粉红,求粉红,明天恢复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0章 大旗 第230章 大旗 宋氏歪在榻上,半闭着眼,神色平静地听人回报库房那边的事情:“……二奶奶这会儿带了一群人过来了。” 宋氏摆了摆手,来人垂着头退下去。吕氏忙道:“婆婆,她可真下得去手,和两个下人这般计较。接下来怎么办?” 宋氏脸上带了一丝古怪的笑容:“不愧是姑侄,她这爱搧人耳刮子的脾气果然和你大伯母像得很啊。怎么办?开门待客。” 吕氏欲言又止。她真是弄不明白宋氏到底想做什么,说是刁难林谨容吧,这样拙劣的伎俩,林谨容不但不买账,反而打了二房的脸,现在还找上门来了,又有什么意思。 宋氏也没要和她解释的意思,只慢吞吞从榻上坐起,镇定自若地扶了扶发簪,又理了理裙褶。 转眼间,外头就响起林谨容的笑声:“二婶娘,侄媳妇是来找您赔礼的。” 吕氏打起帘子出去,勉强笑道:“二弟妹,进来说话。唷,这么多人?这是要做什么?” 黄婆子和朱婆子哭眼抹泪地跪下去:“大奶,您要给奴婢们做主啊,太欺负人啦。” 吕氏佯作惊讶:“这是怎么啦?让你们去换个瓶子,怎地就成了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林谨容看了胡婆子一眼。胡婆子会意,也扯了王家的跟着跪下去,哀哀哭告:“大奶,求您替奴婢们做主,奴婢们冤枉啊,她们借着太太的名义作乱。” 林谨容等她们说完话了,方才道:“看看,清官难断家务事,今日刚出了孟婆子那事儿,接着就又出这事儿,真是不懂事,为了一个瓶子,就大打出手,丢尽了丑。”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盒子:“这瓶子,不拘是谁打坏的,都由我来赔,就算是小辈对长辈的一点孝敬之意。” 芳竹和荔枝配合地打开盒子,一只漂亮的青绿色花瓶展现在众人面前,林谨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光滑如玉的瓷面上轻轻滑过,语气里不带一点儿火气:“这是我的嫁妆,也是前朝的古物,暂且就抵那只瓶子罢。我翻过账簿了,尽够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宋氏抬了抬眼皮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二侄儿媳妇真是大方。” 林谨容含笑道:“不然还能为了点小财就伤了和气?不值当。这是花瓶的事儿,接下来我就要向二婶娘告状啦。” 宋氏道:“你要告什么状?” 林谨容道:“黄婆子和朱婆子打着您的旗号,一不听解释,无事生非,二是不守规矩,随便就动手打人。” 胡婆子等人赶紧上前,亮出自个儿脸上身上的伤痕,哽咽道:“二太太,您可要替奴婢们做主。” 黄婆子等人也道:“太太,是她们先动的手,她们十多个人打我二人,奴婢们脸都肿啦,还有内伤。” 宋氏皱眉道:“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是分不清谁是谁非,侄儿媳妇,你看到是谁先动手的?” “我没看到,只看到胡家的满脸是血。”林谨容含笑道:“但黄家的和朱家的这脸却是我让人打的,她们口口声声打着您的旗号,对我大不敬,瞧,我的裙角上还有她们抓的手印呢。我就想啊,刚出了一个孟婆子那样的刁奴,怎么她们就半点不知趣呢?对我不敬事小,怎能由着她们玷污毁坏二婶娘的名声?这可不能纵容,便让人打了她们几个耳光,替二婶娘教训教训她们。二婶娘不会怪我吧?若是觉着我逾越了,我给您赔礼。” 宋氏道:“当然不会,该打的。这些可恶的东西,我让她们去换个瓶子,她们就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刁难你呢。我还要再罚她们给你出出气呢。”一边说,一边就沉了脸,呵斥道:“还不来给二奶奶磕头认错,滚下去领罚?” 黄婆子和朱婆子对视了一眼,都不肯给林谨容磕头认错:“奴婢们冤枉” 林谨容含笑不语。 宋氏便呵斥道:“拉下去,重重地打”那二人大声喊冤,连屋顶都差点没给掀翻了,宋氏却也不叫人捂她们的嘴,任由她们这样嚎。林谨容稳然不动,就和没听见似的。 宋氏又吩咐吕氏:“拿钱来给胡婆子等人请大夫抓药,钱就从黄婆子和朱婆子二人的工钱里头扣。” “是。”吕氏简直是惊讶万分,宋氏这是玩的哪一出?倒像是故意送了两个人上门去助长林谨容威风的,这可不是宋氏的行事风格。 宋氏亲切地道:“阿容,现在你可满意了?” 林谨容正色道:“二婶娘处事真是公平。” 宋氏就厉声训斥身边诸人:“谁再敢打着我的旗号,去二奶奶面前生事,下场就和今儿这两人一样的” 林谨容冷眼看她做乔作张,做作够了,也就起身告辞:“要做的事还很多,我先告辞了。” 宋氏当着众人的面,清清楚楚地道:“二侄儿媳妇,你慢走一步,我有句话要忠告你。” 林谨容站定了,宋氏看着她,温和地道:“年轻人有闯劲,有魄力,是好事,但不要太过狠辣,太过急功近利了,留一点余地,温厚一点,对你是有好处的。”意思是林谨容逼她太甚,不留余地。 林谨容笑笑:“我会跟着二婶娘好好学的。”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最起码在这几年里,她必须得站得住,站得稳,她才能过上想过的日子,否则,一切都是做梦。 宋氏便吩咐吕氏:“送你二弟妹出去。” 林谨容出了宋氏的院子,就把笑容收了。姜是老的辣,看似她进了一步,宋氏退了一步,然则,宋氏这一退,比更进一步还厉害。想必过了今日,下头人都会传说她狠辣不让人的性子。但若是,她不如此,只怕库房诸人就要对她失望了。谁不希望自己的上司是个大方体贴,还有勇气和能力保护手下的人?所以她是硬着头皮,非上不可。 林谨容回了库房,先安抚了众人一通,又扯出陆老太爷这面大旗张着,道:“不想留在这里的可以和我说,我不会为难谁。若是要留下来呢,就要好好办差。谁做了什么,谁是认真做事的人,我心里都有数,不委屈一个好人,也不放过捣乱的人,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剩下的都是和二房牵扯不深的人,她今日的表现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众人便都做了选择,纷纷表示会认真当差,不会给她添麻烦。林谨容便当众宣布,暂由胡婆子来代行孟婆子之职,又点了几个今日表现不错的,分别夸赞几句,安排了职事,又当众行赏。算是把库房这边的人心给稳定了。 陆老太爷听闻此事,许久不发一言,喜怒不辨,良久方道:“她倒是把老头子我这杆大旗舞得虎虎生威的。”从孟婆子那事儿到处置库房这事儿,林谨容真是无时无地不把他挂在嘴边,半点不隐藏,越用越好用。 世婚(完结)第6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她嚣张?好像也说不上,她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儿。hubaowang但脸皮真是够厚的,手段也老辣,目前为止,宋氏竟是没从她手里讨着好。 范褒不好发表言论,只在一旁笑:“库房里此番打发了这许多人,人手不足,二奶奶让小的问您的意思,哪些人得用?” 陆老太爷道:“你拟个名册,让她去挑罢。” 范褒应下不提。 …… 林谨容从林玉珍房里回来,便摆了一盘棋,自个儿和自个儿下,慢慢地琢磨,换过来换过去,为难自己,又解开,玩得不亦乐乎。 芳竹默然在一旁站着,眼见夜越来越深,外头越来越安静,林谨容的棋戏仍然未完。她动了动早就站得有些麻木的双腿,清了清嗓子,道:“奶奶”腿一弯就要跪下去。 “别”林谨容抬头瞟了她一眼,“好好儿的,你跪什么?” 芳竹只得又站住了。 林谨容又道:“这么晚了,你怎地还站在这里?不回去么?你的两个孩儿不是还小?你就不想他们?” 芳竹哽咽起来。她之前有体面,那是因为她是林玉珍赏的人,又有之前照料陆缄的情分在里头,林玉珍和陆云还看重她,且那层纸没捅破,她是来帮林谨容的。可现在,孟婆子的事情已经从两方面证明她没有半点用处,还被荔枝给逮了个现行。她已然里外不是人,林玉珍不可能把她要回去,林谨容也不可能再同从前那般待她。眼瞅着这日子刚好过了点,一下子就又跌到了谷底。怎么办?她唯有恳求林谨容的原谅,但明显,林谨容不打算轻易饶过她。 林谨容不悦地道:“你哭什么?” 芳竹跪下去,膝行到她跟前,以头触地:“奶奶,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拿您的好心当做是好欺。奴婢有眼无珠,错看了奶奶,奴婢是咎由自取,但奴婢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林谨容不语。 荔枝适时劝道:“奶奶,谁不会有糊涂的时候?况且有时候有些事也由不得人。” 林谨容方道:“留不留你,我还要问过二爷的意思。先回去吧,这两天都不必进来伺候了。”只因这芳竹,除去是林玉珍的暗棋之外,实在得用,此时她急需人手,就此放弃不用有些不划算,故而要拿捏芳竹一回。 芳竹却不知林谨容如何打算的,眼里露出几分绝望来,含着泪,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耷拉着肩膀去了。 ———————— 咳,休息了两天,皮肤看着都要好了点,今天有加更啦,12点准时收看哈。打个滚要个票,呜哇……给张粉红票呗。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1章 失势 第231章 失势 第二更,求粉红 —————— “奶奶,外头都在传,是库房的人不讲道理,打坏了瓶子,还打人。所以您才赔了二太太的瓶子,二太太为了让您脸面上好看,为了和气,这才打的黄婆子和朱婆子。现下人家都说二太太大度,才出了那种事儿,还能这样让着您。您到底是年轻了点,气盛了些。”樱桃气得两只脸颊鼓鼓的,满脸的不忿:“奴婢说不是这么回事儿,她们就说,要不,您为何要拿自个儿的嫁妆出来贴补?” “简直就是黑白颠倒。”豆儿是个老实人,也忍不住道:“奶奶当时就该弄个水落石出的,到底是谁打坏的瓶子,真要查不是查不出来。” 林谨容笑道:“舍本求末了吧?若在一个碎瓶子上反反复复的查,那要耽搁多少时候,又要扯进多少人去?扯得清么?你们看看现在库房里的情形和前几日相比如何?” 这几日库房里稳稳妥妥的,和前些日子那种表面上安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情形完全不同,是实实在在的稳妥。这些细微处,从管事婆子们的眼神和行动上就能看得出来。豆儿想了想,道:“虽则如此,但奴婢总是替奶奶不平。” 林谨容叹道:“面子里子都有,谁不想要。可若是不能两全,里子可比面子重要得多。” 荔枝在一旁替林谨容绣抹胸,闻言抬眸一笑:“面子是看着好看,里子是实惠。可奶奶这件抹胸,却是面子和里子都要好的才行。” 林谨容沾了点清水,弹到她脸颊上:“这张嘴越来越利索了。” 桂圆进来小声道:“奶奶,芳竹又来了,送了几枝绢做的榴花来。说是这两日在家里歇着,没事儿做,扎了孝敬奶奶的。”一边说,一边打开手里的小盒子,盒子里四枝红绢做的石榴花,做得惟妙惟肖,好似活的一般,十分精细。 林谨容瞅了一眼:“收了。” 芳竹在外探长脖子往里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从那日林谨容明确表示要等陆缄回来再定她的去向后,已然过了五日。她心中忧虑,第三日送了一匣子自家蒸的糕点来,没遇到林谨容,放下糕点就走了。过后也没消息,她左思右想,便又扎了这几朵榴花,打听清楚林谨容在才送了进来。 桂圆进去就不见出来,她的眼里忍不住又带了泪光。桂嬷嬷在一旁瞧见,此一时彼一时,这便又于心不忍了,就招手叫她过去,倒了杯茶给她:“日头大,过来这里坐着等。奶奶是个心软不过的好人,不会生太久气的。” 现下府里众人都知她失了主子的欢心,待她再不似从前。就连林玉珍和陆云,也不曾派人来找过她,或是过问一声。她这里失势,她男人刘五在外院行走也难免受人挤兑,回家来就唉声叹气的,还有两个孩儿嗷嗷待哺。芳竹此时心中正是最凄惶的时候,得了这声安慰,眼圈儿都红了。有千言万语涌在喉头,却是一句话也不能说,只得垂了头,低声道:“奶奶是个好人。”没打她,没骂她,还能怎么着? 桂嬷嬷叹了口气,也没多话可讲,只往芳竹杯子里又注了点儿水。须臾,桂圆出来,倨傲地道:“奶奶收了花儿,说是扎得不错,但要午睡,没空见你,这是赏给你的钱。先回去等着罢。” 芳竹口干舌燥地看着面前的一贯钱,并不去接,强笑道:“多多有劳妹妹,给妹妹买朵花儿戴。” 桂圆不客气地收了:“回去吧。我也要去办差了。”现在芳竹在她眼里,可是半点威胁都没有了。就算是林谨容大发慈悲,芳竹又能重新回来当差,也再不可能似从前那般风光了。无非就是主子垂怜,给口饭吃。 芳竹艰涩地道:“不知二爷快回来了么?” 桂圆不耐烦:“主子的事儿,怎会是我们这等人能知道的。二爷要回来就回来了,难不成还要和我们说道?” 桂嬷嬷就瞪了她一眼,安抚芳竹:“先回去等着罢,当时说的不是去半个月么,这也快啦。” 芳竹便垂了头,步履沉重地出了林谨容的院子。正道上人来人往的,有几个粗使婆子正在搬动一些粗笨的老家具,见她过来,便有人同她打招呼:“刘五家的,过来搭把手呗。” 这种活儿,可不是芳竹这样体面大丫头出身的人干的。若是从前,这些人根本不敢和她这样说话,开玩笑都不敢。可此时不比从前,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装着不曾听见,从这几人身边走过就算了。 才行得两步,就听人言:“什么东西,天天吃白食,这会儿看着还傲,过几日不得也被卖出去,有什么稀罕的,拿什么架子?” 芳竹只觉得一张脸火烧火燎的,回过头去瞧,认得说这话的那人和孟婆子带点亲。孟婆子一家子人前几日尽数被发卖了出去,但到底是在这府里多年,亲亲戚戚总有几个,惹不起林谨容和林谨容跟前得力的丫头婆子,找她这个失势之人的麻烦总是可以的。 她还未开口,那人已经一脸挑衅地道:“看什么看?不服气?你那点破事儿谁不知道?不过就是主子不要的一条狗而已,稀罕什么?你别看你这会儿还人模狗样的学着主子们穿点绫罗绸缎,过几日,恐怕还不如我” 这些话字字诛心,芳竹心里难受之极。再看众人,都是扬着帕子看热闹。她从前虽不是主子面前什么大红大紫之人,却也有几分体面在,更因自己和男人都能干,还有几分傲气。这会儿她心里郁气集结,却也不耐烦理睬这些人,和她们争吵失了身份和体面。便含着泪转身而去,寻了条僻静的小路,擦了两把眼泪,慢慢走了散心。但这情形落在旁人眼里,真正伤心失意。 陆家的园子很大,主子们多数住在南边、西边、东边,往北边去,就没什么人了,除了一个没人住的小院子外,就只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池。荷花池上头修了个水榭,乃是夏日里纳凉的好地方,每当盛夏之日,各房各院的主子们总是带了碧纱橱来此纳凉赏荷。但平日里真是人迹罕至的,又当午后,众人不当差的都去午休,当差的则不会往这里来,她便想着来此坐坐避一避,也省得这当口出了府门,叫众人知道她又无事可做,嚼舌头,流言难听。 荷花池去年冬天才清过淤泥,水清汪汪的,荷叶田田,风一吹,发出一阵“扑簌簌”的响声,看着十分青翠可爱。水里养了好些锦鲤,个个儿吃得圆滚滚的,花团锦簇,正是陆老太爷高价从外地买来的爱物。 芳竹沿着池子走了半圈,心情也就渐渐好了,还颇有几分豁然开朗之意。林谨容还肯让她进院子,也没把话说死,适才赏她的是一贯钱,而非是些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糕点之类的东西。那就说明什么,林谨容只是晾晾她,做给林玉珍和陆云看的,应该还是愿意让她回去的。她也不指望能和从前一样,就算是放远一点,还去茶肆奔走什么的,她也愿意,总比夹在两头为难的好。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就好了许多,于是上了水榭,寻了个不易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来歇息。坐着坐着,就有些发困了,睁着眼四处看了看,见四周静悄悄的,不要说人影儿,就连鸟叫声都没有,便放心大胆地拢了拢衣裳,半躺着靠在柱子上睡觉。 荷花池边的柳树荫里,探出一个人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又缩了回去。芳竹半点不知,一连担忧了好几日,吃睡皆不得安宁的她,骤然放松了,就说不出的疲惫,犹自睡得香甜。 …… 陆老太爷每日午后也有午休的习惯,这一日,他先在聚贤阁外头的小花圃里巡游了一圈,拔了几根草,又去廊下逗了逗他那只心爱的倒挂雀,困意渐渐来了。刚伸了个懒腰,就见陆纶和陆缮趴在书房的窗口眼巴巴地看着他,心想这俩孩子马上就要送去太明府的,心里一软,便开了恩:“我去午休,你二人若是不睡,便也出去走走。” 陆纶哪里听得这句话,当下欢呼一声,转身就抓了一本书扔上天去,跳着脚跑去接住了,使劲揉了陆缮的脸颊两下,笑道:“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陆缮兴奋得两眼发亮,却是胆怯地看着陆老太爷。陆老太爷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陆缮的头,待要去摸陆纶,才发现陆纶早就和自家一般高了,不由失笑。陆纶却又调皮,俯下身子低下头来给他摸。 陆老太爷虽然常骂陆纶顽劣,其实心里很爱这个豪爽纯净的孙子,由不得笑了,吩咐小厮:“好生伺候着,不许有任何差池。” 才等他转身进了屋,陆纶就恶声恶气地把小厮给骂走了,与陆缮一道鬼鬼祟祟地去了他的院子,摸出一根鱼线并装着小刀火石盐花椒等物的一个小包裹来,又鬼鬼祟祟地避开下人,捡着那偏僻的小径朝着园子北边走去,半途又停下来,在花圃里挖了半瓶子的蚯蚓。 —————— 3月粉红1250+,拜求粉红支持。打滚,小长假真是一眨眼就不见了啊。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2章 天意 第232章 天意 二人悄悄溜到荷花池边,陆纶四处打量一番,低声道:“如何?我就说此时无人在此,六弟你可信了?这些鱼,又肥又味美。越是得不到吃,越是想吃,越是好吃。” 陆缮有些紧张:“可我觉着我们还是该选个更隐蔽的地方才是。若是祖父知晓我们要吃他的锦鲤,那可不是耍处。” 陆纶道:“那当然,跟我来,我知道什么地方最隐蔽。”这种事儿他可不是第一次干,自然有据点。 陆缮跟着他,一头钻进了荷花池边的矮树丛中,借着一丛高高的菖蒲,刚好把二人的身形遮了个严严实实,又是迎着光的,池水里并看不到二人的倒影。 陆纶从瓶子里取出一根蚯蚓,递给陆缮:“把它扯成两截。”那蚯蚓在他粗粗的手指上来回扭动着,一忽儿长,一忽儿短,一忽儿细,一忽儿粗。“呕”陆缮捂住嘴,脸色煞白,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 陆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怕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没出息。”嘴里骂着,却是没有逼他,自个儿就将那蚯蚓扯作两截,穿在了鱼钩上,也不用钓竿,就将那系了芦苇杆子做浮漂的鱼线扔进了池子里,就兴致勃勃地等着鱼儿上钩了。 陆缮缓过来,安安静静地守在他身边,盯着波光云影,满眼绿荷发呆。 陆纶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六弟,你为何总是和二哥那般别扭?他心里可疼你,经常找我问你的事儿。” 陆缮垂着眼不语。 陆纶道:“看看你这别扭样儿,还不如个娘儿们。到底如何,此处又无外人,你且说来我听听,可是有道理没道理。” 陆缮犹豫许久方道:“他没良心。” 陆纶吃惊之极:“他没良心?”话出了口,又觉着自己表现得太过惊讶了些,容易吓着这豆芽菜一般的小六弟,便换了个口气:“你说来五哥听听,若是他果真没有良心,我去替你出气。” 陆缮小声道:“你还是莫要去惹他了吧,大伯母那么凶,祖父祖母也都护着他。对你可没好处。” 陆纶豪气万千地道:“不怕,我怕过谁来?” 陆缮便一一说给他听:“他一个人过好日子,我爹娘那么想他疼他,天天都念着他,他却从来不写信回家。回了家也对我爹娘淡淡的,成日就只顾着讨好大伯母,大伯母欺负我娘,他从来不帮忙,就在一旁看着。不是没良心是什么?” “呃……”陆纶一时之间,觉着和他真是说不清,又不好得说涂氏的不是,只好道:“他虽是你的胞兄,却已经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儿子了。他那时候比你此刻还小得多,不写信回家,是有难处。回了家呢,他得避嫌,那个,大伯母的脾气不好,他越劝越起反作用的。那个,我打个比方,若是我把那松鼠给你,你辛辛苦苦喂大它,它却不和你亲,只和我亲,你是不是也生气?更何况,他也没对三婶娘和三叔父不敬,你来祖父这里读书,还是他关心着,给祖父出的主意呢。他比我们都难得多。” “那他就可以眼睁睁看着我们吃气受罪了?”陆缮冷笑:“他若是真的待我好,为何不把我也带到诸先生那里去?我母亲有多少泪是为他流的?他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陆纶粗中有细,就有些明白这孩子小时候大概是嫉妒陆缄经常得父母夸赞挂念,也真是有些埋怨,到大了,就是生气陆缄把林慎之带在身边,而不是带着他。却也不明说,故意试探道:“你出了门,总是也不肯和人说话的,诸先生不见得会收你啊。况且,你不是身子弱,要人照顾么?当初林七弟虽然很小就去了诸先生那里,可他能自己照料自己啊。”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陆缮怒道:“屁林老七就是他和诸先生说情,又如同带个奶娃儿似的带在身边的,他为了讨好林家人,千方百计就去讨好人家了。凭什么……”说到这里,惊觉失言,不言语了。 陆纶试探出了他的心事,并不欢喜,只轻轻叹了口气,担忧地道:“六弟,你的心胸实在太狭小了。林七弟能去那里,并不是二哥的功劳,二哥也没空闲天天照料他。是他平日就用功,诸先生看得上他,才留了他。三舅母的庄子就在那里,人家自有家仆照料,二哥不过就是起个监督表率作用而已。你若是真能有本事让诸先生看得上,难不成二哥还会不管你?你要说在二哥心里,你不如林七弟重要,我是绝对不信的。” 陆缮还想说什么,陆纶又止住他,语重心长地道:“咱们做男人的,切不可学女人家小肚鸡肠,目光短浅。你这个脾气得改改,不然将来可够你吃的苦头。”陆纶指了指心脏所在的地方,“不是说你没饭吃,而是这里苦,这里苦,可比什么都苦。” 陆缮沉默片刻,道:“还有我也不喜欢二嫂。她看不起我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心上,总给我娘没脸,还挑唆我娘和我二哥生气。” “谁和你说她挑唆二哥和三婶娘生气的?你亲眼看见还是亲眼听见的?”陆纶又摇头了:“我倒是觉着她挺好的,又和气,又能干。你倒是该想想了,为何旁人总是和三婶娘过不去,总是和她生气啊?今日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就和你实说了吧,我若是二嫂,一句话都不会和三婶娘说。” 陆缮怒道:“你什么意思?” 却见陆纶两眼紧盯着水榭那边,轻轻“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别说话。” 陆缮被他的神情和语气所感染,便也噤了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见一个婆子,蹑手蹑脚地沿着水榭的长廊走过去,一路走,一路看,东张西望的,行至水榭深处,就隐没了身形。 陆缮长出一口气:“不就是个婆子么?她是管这园子里花木的,在这里出现,有什么稀罕的?兴许是累了想躲懒。” 陆纶道:“你不觉得她形迹可疑吗?做贼似的。” 陆缮道:“做什么贼,这水榭里头空荡荡的,能有什么东西给她偷的?” 陆纶却舔着嘴唇贼兮兮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动。陆缮不明白陆纶想干嘛,便道:“五哥你要如何?” 陆纶道:“此时这里人迹罕至,她还这样贼,必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咱们要不过去瞅瞅?”见陆缮还在犹豫,便推了推他:“别犹豫了,就这样。走,咱们去看看。” 陆纶再顾不上那些肥胖的锦鲤,随手将鱼线拴在了一旁的菖蒲根上,二人猫着腰,借着菖蒲丛的遮掩,沿着荷花池,朝着水榭走去。才往前行了十多步,就听见一声水响,好似什么沉重的东西掉进了水里。陆纶紧张地站起来,探头看去,却看不清楚,想来应是在水榭的另一面发生的事情,在他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见。 而当此时早前那鬼鬼祟祟上了水榭的婆子提着裙子飞速奔跑出来,他看得明白,大喝了一声,利落地跳出菖蒲丛,飞快地朝着长廊那边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抓贼啊” 那婆子见势头不好,转身又跑,陆纶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简直兴奋得要死,只恨手里没有刀和剑,大叫着冲了上去,大声喊道:“兀那贼人站住小爷饶你不死” 那婆子根本就不回头,一直冲到了水榭深处,一撩裙子就爬上了护栏,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水中。陆纶是个什么人,上得树,入得水,追得兴起,哪里容得她逃走,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了下去。才刚落了水,就被一个什么东西盖住了头,什么都看不清楚,等他把那东西拨拉下来,那婆子早就不见了影踪,也不知是躲到哪片荷叶下去了。 他这才抓起那东西来看,却是一条女人的旧裙子,想是那婆子匆忙间脱了专等着他跳下来罩在他头上,以便逃跑的。气得他猛地甩出去,连连“呸”了几声,暗道晦气。这便想起先前掉下去的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左右张望一歇,竟然真让他看到不远处有块蓝色的布料浮浮沉沉的。他这便顺着摸了过去,抓住那布料一扯,这一扯,竟让他扯出个人来。 却说陆缮,不过眨眼之间,陆纶就已经从他身边飞窜出去,他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陆纶已经大喊着去追那婆子了。那二人一个跑一个追,转眼就进了水榭深处,看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经过这种事情,又体弱神虚,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呆呆站着等仆人听到声音赶来。谁知总也不见有人来,又连着听见两声水响,他再傻也晓得陆纶危险,这便慌了,踉踉跄跄地朝着水榭跑去,放声大喊:“来人来人救命了”一边喊,一边就哭了起来。 ———————— 嗯呢,今天还是有加更滴,12点收看。求粉红票啊,求粉红票。谢谢大家啦。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3章 事泄 第233章 事泄 陆缮一边哭,一边往水榭里跑。跑到尽头,才听见陆纶骂道:“嚎什么啊,我还没死。过来帮忙。”陆缮喜极,抽抽搭搭地扑到围栏边往下看去。 那荷花池水并不深,不过堪堪齐着陆纶的腋下高。陆纶手里托着个人,那人脸面朝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陆缮看得明白,这人分明是林谨容身边的芳竹,不由奇道:“怎会是她?她死了么?” 陆纶皱着两条虫似的浓眉,有些不耐烦地道:“没死,还有气儿,快帮忙把人给弄上去,怎么人还不来,都死到哪里去了?” 说话间,就见几个婆子惊惊慌慌地寻来,见状忙七手八脚地把芳竹弄了上去。 陆纶见那几个婆子忙着救治芳竹,便不再管,转而凶神恶煞地道:“有贼人潜伏在这周围,马上把园子封了,必要将她抓住的,她没穿裙子,上身穿的一件褐色袄子。谁抓着了,小爷重重有赏”于是叫了个人去禀告林谨容,他自个儿点了人,寻了些竿子之类的东西,将这一片挨着挨着地搜了过去。 林谨容看过芳竹,一颗心吓得“怦怦”乱跳,这真是想不到。差一点,只差一点芳竹就死了。在前世的时候,芳竹是没死的,这一世,她也就没想到芳竹会死。倘若芳竹在这当口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陆纶等人没有看到,是不是,外头立刻就会有人传说,芳竹是给她生生逼死跳水的?那时候她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再联想起之前宋氏的那番作为,不就是要树立一个她狠辣恶毒,刻薄寡恩的形象么?一定是宋氏,一定是宋氏林谨容只觉得背心发凉。她和宋氏之争,也就是长房和二房之争,她以为,挑唆不和,瞒病不报,往庄子里塞人,放放老鼠,打卖几个仆从,砸砸花瓶,就算是比较突出的手段了,却没想到,宋氏竟会只为了败坏她的名声,就轻轻松松要了一个人的命。 芳竹此时还没有醒过来,那婆子也还不曾找到,一切真相都无从得知。她心里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说不出来,不敢说,也不能说,更找不到人可以说。林谨容抚了抚胳膊,带了几分难过,轻轻伏在凭几上。 荔枝陪她坐了一回,眼见天色暗了,便将灯烛点亮,举了烛台走到她身边,小声劝道:“奶奶,吃点东西罢?芳竹福大命大,总会好起来的。” 灯光下,荔枝的神情安宁而美好,林谨容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荔枝……”她当年是个没用的半废物,所以人家不把她当回事儿,手段也不过就是些很普通的手段;如今她算是清醒了点,懂了些事儿,人家就再不肯用寻常手段来对付她了。这就是个狼窝啊。 荔枝不是糊涂人,看林谨容的神情便知她有些害怕,便放了烛台,走到她身边坐下,抱定她的肩头,小声道:“奶奶是被吓着了吧?奴婢也被吓着了。” 帘子被打起来,桂圆站在帘下,看了这一幕,原本想说什么,却又没再说,轻轻放了帘子。不多时,帘子又被打起,却是陆缄走了进来。 林谨容还趴着不动,荔枝却是看到了,便轻轻站起,默默给陆缄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陆缄走到林谨容身后坐下,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儿,和丫头们身上的香味儿完全不同,林谨容立时回过头去,见是他,轻轻一笑:“什么时候回来的?以为你还要再过几日才回来。” 陆缄温和地道:“原本那一日孟婆子事发之时,我便打算回来的。后来听范管事派去的人说没有大碍,我想我来来回回地跑,也不大好,太显眼,便不曾回来。可也是挂着的,恰好今日一位同窗要归乡,我便和几个同窗好友一并送他来,在五丈楼替他饯行。”见林谨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便又添了一句:“才进了家门,就听说了这事儿。” 林谨容的眼睛由来就有几分湿润:“他们是怎么说的?”她以为她不在乎这些的,可是事到临头,加了一条人命在里面,她却无法做到她以为的那样豁达和淡然。 陆缄难得看到她这样,由来生了几分怜惜,爱怜地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低声道:“没有怎么说,真相不明,谁敢乱说?祖父下了死命,谁要敢乱说一个字,就打死了事。这会儿五弟和六弟的说法是,芳竹这事儿就是那婆子干的。” 林谨容沉默半晌,道:“那婆子一定找不到的。就算是找到了,也一定会畏罪而死。” 陆缄拥她入怀,将下巴顶在她的额头上,小声道:“真是想不到,着实为难你了。我定会和祖父商量着把这事儿料理清楚,不能再发生这种败坏家风的事情。” 即便是这声安慰不起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林谨容还是觉着全身紧绷的肌肉和骨骼渐渐松了下来。她静静地伏在陆缄怀里,思绪飘得很远。她突如其来地想,若是那一年,宁儿没了的时候,他能够这样和她说一句,这样抱一抱她,他们会不会不同?她会不会死?但是没有如果。他是那样做了,她也还是死了。 陆缄抱了林谨容一会儿,觉着她的身子温软了许多,便将她扶起来坐好,替她理了理鬓发,有些不满地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阿云竟也不来陪着你。” 林谨容道:“她这些日子心情好似不太好。那时候听说此事,婆婆大发雷霆,她还得劝着婆婆。”谁能指望得上?她才不指望陆云。 陆缄默了默,道:“你没吃晚饭吧?这样可不行。我让荔枝摆饭。或是让桂嬷嬷替你做点什么?” 林谨容摇头:“不想吃。你吃过了么?” 陆缄微微一笑:“我刚怎么和你说的?我和几个同窗好友去的五丈楼,替朋友饯行。不过我没吃饱,光顾着喝酒说话了。你陪我吃一点?端着碗就想吃了。”不由分说就叫人摆饭,特别吩咐给林谨容做一碗压惊汤来。 荔枝等人见他回来,就都觉着有了主心骨,脸上的笑容也盛了,就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林谨容饮了压惊汤,又打起精神吃了一碗饭,方放了筷子。 陆缄赞叹地看着她,随意动了两筷子蔬菜就跟着放了筷子,笑道:“我只当你要我哄劝才能吃得下半碗饭去,谁想你还争气。” 林谨容勉强一笑:“不吃饭,饿着的可是我自个儿,那不是便宜别人,正中旁人的下怀了么?我得好好儿地活着才行,最好是病也不要生半点的。” “这就对了。”陆缄轻轻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起身道:“去睡一觉,我去寻祖父。” 林谨容便张罗着给他换衣服:“换身衣服,洗个脸罢?” 陆缄也没推辞,就由着她帮他换了外衣,洗了脸,吩咐荔枝等人:“好生照料奶奶,若是有人来寻,就说奶奶今日去看芳竹,受了惊吓,不舒服,睡了。一概不见。”言罢朝林谨容微微一笑,自去了。 荔枝和桂圆含了笑,上前来伺候林谨容盥洗,桂圆劝道:“奶奶,二爷回来了,咱们就不怕啦。把那婆子逮着了,定要送官去严办” 林谨容道:“还是叮嘱樱桃、豆儿她们几个,不要乱说话。不管旁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需知祸从口出。”不平是不平,但不该说的话是绝对不能乱说的。 荔枝稳重,闻言回道:“奴婢下午才一见了芳竹,就已经吩咐下去了。” 林谨容褪了簪钗,合衣靠坐在床头上发了一会儿呆,压惊汤的药效上来,这便昏昏沉沉地脱了衣服,躺下沉沉睡去。 聚贤阁里,气氛十分沉闷。 陆老太爷高踞座首,森冷地看着下头站成一溜的陆建中、宋氏、陆绍、吕氏四人,许久不发一言。 陆建中和宋氏眼观鼻,鼻观心,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坦然自若。陆绍有些紧张,但还是一脸的淳朴和憨厚,吕氏的嘴唇发白,轻轻颤抖着,很有些支撑不住。 陆绍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祖父,园子那么大,天又黑了,五弟年轻,怕是找不到那婆子。不如让孙儿跟着他一并去寻,也容易些。” 陆老太爷冷笑了一声:“我怕你去更是找不到” 陆绍的脸色这才忽地变了,抬眼看着陆老太爷,颤抖着嘴唇道:“孙儿不明白祖父的意思。” 陆老太爷冷冷地一笑,看着淡定自若地陆建中和宋氏,道:“你不明白,可以问你父母。” 陆建中茫然抬头:“什么?” “混账东西你还装”陆老太爷将手里的镇纸猛地扔出去,陆建中不敢躲,宋氏猛地将他一推,避开了那镇纸,然后抬头看着陆老太爷道:“公爹,有话好说,莫要生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儿子儿媳都是愚钝之人,请您教诲,有什么错,我们也好改。” 陆老太爷气极反笑:“你是估摸着我抓不住你的尾巴是吧?不要逼我” ———————— 3月粉红1300+,明天想不想看三更啊?投粉红刺激吧,嘿嘿。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4章 发威 第234章 发威 宋氏面色不变,端端正正地跪下:“请公爹教诲。”今日这事儿什么证据都没有,她赌陆老太爷只能是猜测,而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以理服人。他最讲究的不就是一个理么?无理怎么让人服? 陆建中忙跟着跪下,以头抢地,痛哭流涕:“父亲,儿子这是做错什么了?您老不说,儿子真是不明白。” 见他二人都跪下了,陆绍和吕氏焉有不跪之理?少不得也跟着跪下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吕氏是被修理过的,承受不住这样的威压,跟着轻轻啜泣起来。 陆老太爷俯瞰着他四人,轻轻笑了笑:“好啊,你们才是一家人” 这话说得就重了,也正好戳到了陆建中的心窝子,他膝行着爬到陆老太爷跟前,仰着头,泪眼模糊地道:“爹爹,您说这话叫儿子的心好痛,恨不能去死了才干净。” 陆老太爷耷拉着眉毛,淡淡地道:“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只怕也恨不得你去死了才干净” 陆建中闻言,压抑地痛哭起来,哭不得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竟是要昏死过去一般。宋氏忙爬到他身边,将他扶平了,用力替他抹胸,也跟着哭了:“你别吓我,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我也不如跟着你一同去了的好。” 陆老太爷气得半死。这是翅膀硬了,竟然以死相逼。这是赌着他舍弃不掉二房?是的,大房外强中干,陆缄尚未成才,三房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人丁兴旺的二房看似是这家里不可或缺的角色。可是他强硬了一辈子,什么时候又能被人轻易拿捏住?他吸了一口气,十分平静地道:“行,死了也好,省得失德被休,丢了陆、宋两家的体面。” “……”屋里顿时死一样的沉寂。 宋氏张惶地张大了口,怔怔地看着陆老太爷,好似没听懂他的话。陆老太爷俯瞰着她,轻轻吐出一句:“很多事情,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理由,我要出妇,谁敢拦我?”他指着陆建中:“你敢不敢拦我?敢不敢忤逆?” 陆建中也不敢挺尸装死了,张口不敢言语,只是不停地磕头。告了忤逆,便是净身赶了出去,别籍而居,从此后,这家里什么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生无瓜葛,死了也不牵连,辛苦一辈子,就这样?他不能他只盼着陆老太爷只是吓唬吓唬他们。 陆老太爷又指着陆绍:“你敢不敢?” 陆绍怔了一怔,拼命磕头:“请祖父收回成命请祖父收回成命我母亲她操劳一辈子,辛苦将我兄弟三人拉扯成|人,尽心尽力伺奉翁姑,不说有功劳也是苦劳的。您若真要如此,那便是要了她的命啊求求您可怜可怜您的几个孙儿吧三郎、五郎他们还要考取功名,怎能有个被出的母亲呢?她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吕氏也忙跟着痛哭求饶:“求祖父看在元郎和浩郎的面子上饶了婆婆这一遭。” 宋氏什么都不敢说,就是跪伏在地上,使劲磕头,默默流泪。 陆老太爷捋着胡子看笑话似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哭得声嘶力竭了,方才道:“看吧,你们都不敢。你们都要记着,这个家是我的给你们,那是我乐意,不给,那也是我愿意这么多年以来,我尽力做到一碗水端平,然则,这碗水是无论如何也端不平我端平了这边,那边觉着我偏了。我端平了那边,这边又觉着我偏了。是我没端平吗?不是,是人心不足,得陇望蜀” 众人越哭得狠,全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只求他收回成命,哭声起起伏伏,好不热闹。 陆老太爷仰天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不想走到这一步。但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老2是觉着这家当是你挣来的吧?” 陆建中哽咽着道:“不是……儿子不敢这样以为。” 陆老太爷道:“这样最好。你记着,你是我生养的,你的本领都是我手把手教会的,你用的是我的本钱,我的人脉,我不用你,挑一个管事出来我一样能做到但相反,你若是没有我,没有你大哥的支持,你什么也不是这些年以来,你们父子是操劳了,但也得到不少,你们真以为我老眼昏花了?你们来试试看要不要我点给你们听听?” 陆建中急得要跳脚,忙道:“儿子糊涂,儿子糊涂” 陆老太爷又看着宋氏:“我家不是不厚道的人家,轻易我不想让女人走到无路可走。你的妆奁,你母亲家得的好处,你以为是你自己挣来的?是你男人和儿子挣来的?不是,是我赏你的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记得这句话” 宋氏又羞又怕又恨又怒,脸色煞白,不敢再行辩白,只顾捂着嘴低声呜咽,憋得险些晕死过去。 陆老太爷指着吕氏:“上梁不正下梁歪,好好儿的一个女子,就给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吕氏魂飞魄散,趴在地上簌簌发抖。 陆老太爷抚了抚额头,低声道:“罢了。你们别以为那只是个下人,命不值钱。此番是你们运气好,陆纶把福气带给你们了,没出人命,不然你们可知道下场?”他站起身来,“我老了,不比当年,再也经受不住这些东西了。” 陆建中推了推宋氏,又踢了踢陆绍,几人齐齐道:“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老饶了我们罢” 陆老太爷半合着眼,许久不说话,良久,方平静地道:“去,把人找到,弄死,扔到乱坟岗子上去喂野狗,再拿点银钱去衙门弄好咯。敢帮着作恶的就是这下场。” 陆绍最先站起来:“我这就去。” 陆老太爷又看着宋氏:“把肖婆子灌了哑药,卖得远远的” “啊?”宋氏刚挣起来,就又软了下去。有心想求情,对上陆老太爷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把话咽了下去,垂了头,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声:“是。” “退下”陆老太爷看着陆建中:“你留下来。” 宋氏和吕氏抹着眼泪,互相扶 世婚(完结)第6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互相扶持着走了出去。 陆缄与范褒站在聚贤阁外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目送她们离开。他们并没有再听见陆老太爷和陆建中在屋里又说了什么,只是稍后看到陆建中软手软脚地出来,走到门口,竟被门槛碰着摔了一大跤,趴在地上就似起不来的样子。陆老太爷并不叫人去扶他,范褒与陆缄便也站着不动。陆建中慢慢挣起来,扶着廊柱喘了两口气,将袖子在头上擦了两把,方才扶着墙根慢慢去了。 范褒此时方道:“二爷您可以进去了。” 陆缄朝他颔首,不紧不慢地行至门前,因见陆老太爷背对着他站着,便轻轻关上了门,低声道:“祖父?” 陆老太爷背对着他,举起袖子做了个疑似擦泪的动作,又过了片刻方才回过头来,朝他慈祥地一笑:“坐。” 陆缄并不入座,先从地上拾起那块被砸坏了的镇纸,提了茶壶倒了杯茶,双手递过去:“祖父喝茶。” 陆老太爷接了他的茶,轻轻啜了一口,低声道:“都听见了吧?” 陆缄轻轻点了点头。 陆老太爷道:“阿容如何?” 陆缄斟字酌句:“被吓着了,很伤心。她不笨……”不是不知,不是不怒,只是为了大局愿意委屈自己,先听老人的安排。 陆老太爷自然也听出陆缄话里的意思,并不回答,只半闭着眼靠在椅子背上一动不动。就在陆缄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掷地有声地道:“二郎,你要记着,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值钱” 陆缄赶紧站直了:“是,孙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老太爷有些悲伤地道:“我也不知还能再活几年,你祖母身子不好,压不住。我一死,这个家就算是散了。我只希望,你能在这之前,尽早自立。” 陆缄忍不住一阵心酸,走到他跟前,真心真意地道:“祖父一定能长命百岁。您一定要活着,等着孙儿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您……”陆缄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像你这样疼我啦。孙儿还没孝敬您呢。” 陆老太爷也有些动情,低声道:“二郎,再努力些吧。陆家将来要靠你的。后天我就把你三弟、五弟、六弟他们几个送出去。不然日子久了,我怕最后的情分都给磨得没了。” 陆缄少不得宽他的心:“只要二婶娘迷途知返,想来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我打算让她去乡下住些日子。”陆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是道:“你和阿容近来如何?” 他虽没有明说,陆缄却是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脸上微微一热,垂了眼道:“还好。” 陆老太爷意味深长地道:“我纵观她这些日子所为,很不错。你要对她好,尽力对她好。你将来才能后顾无忧。”又低声道:“我打算,送个小铺子给你玩,想不想要?” 陆缄没想过这种事,下意识地就想拒绝,陆老太爷叹道:“推什么?祖父给的你就接着。只有范褒和我知道,铺子的管事也是自己人。你年纪大了,总靠着公中那点闲钱,是不够用的,多有不便。总不能伸手和你媳妇儿要嫁妆花用吧?自己学着经营一下,莫要放了纸笔就两眼一抹黑。” 陆缄便不再拒绝,朝着陆老太爷深深一拜。 陆老太爷慈祥地一笑:“去吧,日后莫要忘了你的弟兄们。能拔拉的时候千万不要记着上一辈的仇。” ———————— 今天三更。先送上第一更,12点第二更。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5章 不傻 第235章 不傻 推书: shisanchun的《盛世茶香》:看秦天如何从小丫鬟变成执掌大权的当家夫人。已肥,可以宰啦。 ———————— 为了方便找人,各房各院的丫头婆子们都被集中在一处,轻易不许外出。陆纶带着一众家丁,举着火把四处搜索。从午后到现在,从北边的荷花池一直搜到南边,已然过了好几个时辰,他竟是半点倦意也没有,有的只是兴奋。 远远看到陆绍过来,他并无其他想法,快步迎上去道:“哥哥是来帮忙的吗?” 陆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陆纶莫名其妙地摸了摸下巴,憨笑道:“哥哥看什么啊?是不是我脸上有土?” 陆绍轻轻叹了口气:“莫要找了,人已经找到啦。” 陆纶奇道:“咦,你从哪里找到的?我今儿搜了这半日也没找着,你竟就找着啦?” “就在荷花池里头。”陆绍不欲与他多言,只疲惫地吩咐众人:“收了家伙,散了吧。” “怎么会?我差不多把荷花池给翻了个遍。她是藏哪里的?”陆纶缠着他:“我去瞅瞅,我得问问她究竟是怎么躲过去的,还有她为何要害人。” 陆绍道:“不必了,她已经死了。”他重点强调,“是泡死在荷花池里的,就在水榭附近,有个凹槽,刚好可以藏人,不仔细看不到。大概是躲避你们,在水底下闭气太久,憋死的。”为了证明他的说法,随他一同来的两个家丁也跟着点头,“真是想不到的,谁会想到那里竟会藏着人?” 那个地方,他来回查看了好几次,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人。陆纶狐疑地盯着陆绍看,陆绍对着他清亮的眼睛,竟有些心虚,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夸赞他:“五弟长大了啊,能帮家里做事儿了。” “不过是些琐事而已。”陆纶勉强一笑:“我还是要看看。” 陆绍转身就走:“你不怕夜里做噩梦就来吧。” 陆纶是第一次看到死人。饶是他胆子再大,他也只是强撑着才忍住没有变色。从停尸的柴房出来,他便屏退了下人,低声问陆绍:“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 陆绍回头看着他,云淡风轻:“什么怎么回事?” 陆纶皱起眉头,有些生气地道:“我不是傻子。” 陆绍也皱起眉头,严厉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虽然我什么都不说,可我不是傻子。”陆纶定定地看了陆绍一会儿,转身走了。 陆绍默然立了片刻,折身朝着宋氏的院子走去。宋氏的院子里四处亮着灯火,却是死一般的静寂。院子外头一个人影儿也不见,他行到门前,方见吕氏紧紧揪着帕子,犹如惊弓之鸟似地看着他,小声道:“肖嬷嬷她……” 陆绍摸摸她的肩头,歪歪下巴,吕氏便安静地让开了路。 陆绍推门入内,只见宋氏和陆建中面对面坐着,神色都十分难看。见他进来,陆建中指指面前的凳子,沙哑着嗓子道:“都收拾好了?” “好了。”陆绍坐下来,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许久,陆建中方道:“你母亲要去老宅住些日子,后三弟几个要去太明府,你等他们走了后带人去收拾一下老宅。” 宋氏的眼泪喷涌而出,还未来得及发出悲声,陆建中就烦躁地道:“哭什么哭?蠢货连人都防不住,没本事就夹着尾巴好了,装什么神算子?”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愤恨,眼神阴鸷,全无之前被陆老太爷指着鼻子骂时的可怜和无助。 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谁会想到她竟然如此倒霉?碰巧给陆纶这个调皮捣蛋,光长草不长脑子的给撞破了?但也就是从这件事中,让她彻底看清楚了陆老太爷的态度,果然是宝贝,碰也碰不得。无论再有多少不甘,事实已经造成,宋氏也不敢在这当口辩白,只道:“大郎你发卖肖嬷嬷的时候,给她挑个好点的人家,也不枉她跟了我这么多年。” 陆建中抬眉看着陆绍,歪了歪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狠厉,陆绍会意,垂下眼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陆建中看着跳跃的烛火,暗暗咬紧了牙:“从今儿起,夹着尾巴做人吧。” …… 在那压惊汤的帮助下,林谨容端的一夜好眠。一觉醒来,只觉身上又多了力量,她半闭着眼,轻轻伸了个懒腰,手才刚伸出去,就被人捉住了,陆缄在她耳边轻声笑道:“醒了么?可真能睡。” 林谨容睁开眼,看着他一笑:“什么时辰了?” 陆缄见她的神色好了许多,眉间的倦容也淡了,心情也随之松快下来,便让了让,戏谑地道:“太阳都照到屋里来了。” 林谨容抬眼看去,窗前湘妃竹帘半卷着,窗沿被清晨的阳光照成了淡金色,窗外三两朵半开的月季随风摇曳,粉色的花瓣被阳光镀上了一层薄金。只是隔着窗户,她就能感受到外头清风习习,阳光灿烂的舒服惬意。她慢慢坐起身来:“我还从未起得这么晚呢。荔枝也不叫我。” 陆缄放了书:“用了压惊汤是这样的。我和母亲说过了,库房那边的事情也有胡婆子打理,你无需挂心。” 林谨容笑笑:“不知芳竹醒了么?那人找到了没有?” 陆缄收了笑容:“芳竹是半夜醒的,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和人发生了口角,心中烦闷,就去了水榭散心,疲了,便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听到有响动,才睁开眼,就被人用块帕子捂住了口,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想来是用了。至于那个人……是园子里伺弄花木的婆子,已然死了,今日一大早就送出去了。肖嬷嬷也生了病,想来也是要送走的。” 林谨容披衣下床,由着荔枝帮她盥洗:“人命不值钱。”也不知宋氏等人盯这个机会盯了多久,不过想必,即便芳竹不去水榭,她们也会制造其他机会的。 “人算不如天算。”陆缄等她梳洗完毕了,方又道:“明日六弟他们几个就要启程去太明府,随后二婶娘会去老宅住些日子,大概你要多累了。”若是宋氏退出,家务绝大部分就要落在林谨容身上了,这是肯定的。 林谨容一笑,垂着头在匣子里翻首饰,翻了许久,方挑出了那对杨茉送的镶金白玉梅花钗,正要递给荔枝,陆缄就接了过去,给她轻轻插在发髻上:“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荔枝知机,立即含笑退出去:“奴婢去给奶奶准备饭食。” 陆缄这才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纸文书来,含了笑递给林谨容:“看看,这个是祖父给的,在太明府。” 林谨容接过去一瞧,却是一间珠子铺,想来陆老太爷在繁华的太明府安置了这样一间珠子铺,绝不是什么不赚钱的小铺子,利润必然丰厚。林谨容一边感慨当年自己可不曾见着这东西,一边照旧仔细叠了还给陆缄:“这是祖父的心意。”也是补偿。 陆缄轻轻推了推:“你替我收着。” 林谨容笑道:“这是祖父给你的,想来他早就考虑周全,生意并不要你来操劳,只等着收红利就好,你留在手里,行事也方便些。” 陆缄捧起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睛,低声道:“阿容,你是我的妻,你替我收着,我要用的时候,又问你要也是一样的。” 林谨容看他这情形,自己不收大约是不放手的,便点了头:“那我暂时替你收着。”心里却打了主意,若是不要她操劳也就罢了,若要她操劳她少不得要收点辛苦费,不能白忙活。 陆缄果然松了手,含着笑亲将那文书放入她的妆盒中。 夫妻二人一同用过早饭,林谨容同陆缄商量:“我去看看芳竹。我前几日和她说过,留不留她,要待你回来以后问过你的意思再说。想必今日她就会问我,敏行是怎么看的?”这是林玉珍放在这里的明棋,要留不留,她是无所谓,还是要看他的意思。 陆缄抬眼看着她:“我之前听说她醒了,便去看她,已然答应了她的请求。我想,让她留下来,替你搭把手也好。想来,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若是她日后不如你意,你随时撵她去就是,不必再问我的意思。” 林谨容沉默片刻,轻轻一笑:“敏行说了是什么就是什么。”得,她筹算了许久,最后在困境中对芳竹最先伸出援手,最得芳竹感激的那个人成了陆缄,而非是她。也罢了。 芳竹还没有什么精神,由她男人刘五扶着迎出来给林谨容行礼,林谨容忙示意荔枝和桂圆上前去止住了,让她躺着回话,先安慰了她一回,又赏了一贯钱,让她安心养病,早日回去当差。 芳竹含着泪谢过了,又趁机表了忠心:“奶奶,话说多了是虚的,奴婢多话不讲,您只看以后就是了。您和二爷都是厚道人,奴婢若是……那就是狼心狗肺。” 林谨容含笑道:“行,我等着看以后。” 忽听外头芳竹的男人刘五赔笑道:“五爷怎么来这里了?” 陆纶道:“我有两句话要问芳竹。咦,二嫂也在这里?” 林谨容便语气欢快地与他打招呼:“五弟来了?” 芳竹少不得又要起身给陆纶行礼答谢救命之恩,陆纶隔着帘子道:“你病着,多有不便,礼不必行了,我也不进来啦,我只问你,你平日里可是得罪过那婆子?” —————————— 第二更,3月粉红1350+,下午4点第三更。求粉红票鼓励。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6章 为誓 第236章 为誓 推书:沐水游的《美人凶猛》:死后重生,她决意要么终生不嫁,要么招婿入赘。为了对抗害死她的前夫,保住家产,她参与了家族锦绣绫罗的买卖,并用曾经从他那里学到的一切,来对付他本书已肥,可以宰啦。 —————————— 送上第三更,打滚求票求鼓励 ※※ 芳竹接二连三被卷入这种事情中,又深知主子忌讳什么,知道一个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又怎敢乱回答陆缄的问话?少不得探询地看向林谨容,希望能得到一点暗示。 林谨容朝她轻轻颔首:“你好好想想,总不会一点根由都没有。五爷是个体贴厚道人,你休要瞒他。” 芳竹会意,便十分谨慎地道:“回五爷的话,近年没有。唯独有一桩,很多年前,我还在大太太身边伺候,不曾去江南之时,有一日,大太太让这婆子去送插瓶的荷花,她多手脚,碰了大太太屋里的东西。那时大太太的心情格外不好,便让我打了她几嘴巴,她喊冤,大太太便又让我拖她去道旁跪了两个时辰示众。怕是为了这个?”休要说有这点根由,即便是没有的事儿也得安个由头,变成普通挟怨报仇的事儿,她才能继续呆下去。 若是为了这点龃龉就报复她,置她于死地,还隔了这么多年才动手,那也太笑话人了。分明是另有隐情,但陆纶也知再问不出什么来,不由失望地起了身,招呼林谨容:“二嫂,我们一同回去?” 林谨容也不推辞,与他结伴而行。因见他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晓得他大概是有了数,不忍他为难,便刻意不与他提这事儿,只叮嘱他道:“听说你明日就要去太明府。出了门不比在家,要压着性子,休要乱来。你要知道,外头家世比你强,拳头比你硬的人多的是,照顾好自个儿。” “比我还小呢,不就是占了个嫂子的名分么,就这样的指教我。”陆纶故意带了几分不屑不服,想逗林谨容骂他几句。然则对上林谨容眼里发自内心的关切,顿时就有无数的歉意和难受堆积在心头,却总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临了,只深深一揖,低声道:“阿容你多保重。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你开口。” 他不称呼二嫂和四妹妹,而是直接称呼林谨容的小名,也就是说,抛开了这些身份,他也还是关怀着她。林谨容觉得心里满满的,十分满足,便郑重其事地道:“陆纶,你可愿意应我一事?” 陆纶从未她如此郑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说事,只当她又在戏弄自己,便收了刚才的谨慎状,挑起眉头,没好气地道:“你要干嘛?若是要我成日躲在屋里读什么书,就趁早死了那条心我说的这个不包括那个” 林谨容忍不住粲然而笑:“看看,我就说刚才那样子是装的。”不用陆纶提醒,她也算是死了这条心了。这好比,非要一只鹅学大雁飞,那怎么可能? 陆纶经不得她激,忿忿地道:“除了这个,其他事情我说到做到”虽不曾明说,他却知道,林谨容根本不会向他提出关于二房,让他为难的要求。 林谨容就收了笑容:“那你记着了,有朝一日,我若是求你,你不得食言” 陆纶见她不似开玩笑,便道:“应了”又伸出手去:“要不要击掌为誓?” 林谨容左右看了看,见就只有她与陆纶、荔枝与桂圆在场,周围别无外人,便调皮地和他击掌:“你将来若是食言,就越长越黑,越长越胖” 陆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是个孩子吗?我又不是娘儿们,怕什么黑和胖?”他表面上装着不在乎,原本沉重的心情却轻松了几分。 二人别过,林谨容装作没事儿似地去库房巡游了一圈,又在库房稳稳当当地坐镇了小半个时辰,才又去接了林玉珍,一同去荣景居陪陆老太太说话。 林玉珍听得了些风声,却拿不准陆老太爷最后是否真的会如传言那般处置二房,便绕着弯地和林谨容打听,林谨容一概推说不知。陆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劝道:“娘就不要逼二嫂了,反正稍后就能知道的。” 林玉珍不忿,道:“若是此番再轻饶了那贱人,我是绝对不依的。太恶毒了今儿放老鼠,明儿杀人,这是盗匪吗?留着她,难不成这家还是贼窝不成?” 转眼间到了荣景居,但见涂氏老早就到了,正拿了松子逗那松鼠玩儿呢,满脸都是笑,和朵烂菊花儿似的。看见她们进来,反常地没有变脸,而是笑嘻嘻地主动和她们打招呼,显得欢欣鼓舞的。 林玉珍冷眼瞧着,咂咂嘴,低声同林谨容和陆云道:“想来是知道什么了。莫非她以为,这下子就该她啦?” 林谨容只笑不语。陆云则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谨容一眼,自顾自走到陆老太太身边去嘘寒问暖。 陆老太太应了她两句,就叫林谨容过去:“阿容乖囡,听说你昨日被吓着了,过来我看看。” 林谨容听她称呼自己乖囡,虽知她是刻意为之,却也多了几分亲切之感,便含笑偎在陆老太太身边道:“回祖母的话,孙媳用了压惊汤,没有大碍了。” 陆老太太就抚着她和陆云的手道:“真不愧是表姐妹,长得还有几分相似。老沙,我记得我有一对好东西,白玉琢成的事事如意簪,还是我娘戴过的老物了,恰恰儿的就合她二人用。你去取出来,她姑嫂二人一人一枝。” 沙嬷嬷进屋不过片刻就捧了出来,陆老太太这便亲自捏了簪子,要给姑嫂二人插戴,眼瞅到林谨容头上的镶金白玉梅花钗,便取了去瞧,眯着眼指了钗尾处那几个粟米大小的字道:“好精致的钗子,这是什么?” 陆云便接了去,笑道:“这是唐家金银铺五个字。”一边说,一边看向林谨容:“二嫂这钗子,还是京中来的?难怪得如此精致,不同于这边寻常金银铺子里出的俗物。” 林谨容含笑道:“这是杨茉给我的添妆。” 陆云眼里的笑意稍微敛了敛,闷声不响地把钗子还了她。林谨容自交给荔枝仔细收好不提。 给女眷们赏好东西,这是老太太惯用的安抚手段之一,林玉珍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不许再提昨日的事情。心中十分不悦,暗想等下见了宋氏总要刺她几句才是,于是垂了头喝茶。 涂氏却看得十分眼热,但因着老太太只给小辈,她不好意思要,只恨自己没个亲儿媳妇,于是揪着帕子道:“老太太的东西就是好,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宝贝。” 陆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待到我百年之后,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这会儿么,老太婆还要留着压箱子的。” 涂氏干笑了两声,搧着扇子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怎不见二嫂和大侄儿媳妇?” 陆老太太不答她的话,而是道:“叫你来,是有事要和你说。你公爹安排了,明日就让陆经、陆纶、陆缮他们三兄弟启程去太明府求学。今晚就给他们饯行。” “啊?”涂氏手里的扇子差点没掉到地上去,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直瞪瞪地看着陆老太太道:“婆婆,可是儿媳做错事了?所以您们还是要把六郎送走?” 陆老太太被她唬了一跳,林谨容看她那样子,仿似魔怔了一般,忙给沙嬷嬷使了个眼色,沙嬷嬷忙上去扶住了涂氏,低声劝道:“三太太,这可是为了六爷的前途。” 涂氏回头看着林谨容,想说这起始根源都在林谨容头上啊林谨容不避不让,安安静静地看着涂氏,在她看来,涂氏对待儿子的态度已经有些病态了。 陆老太太厉声喝道:“胡闹这是心疼你儿子,为他谋前程呢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知会你一声,是因为你是孩子的亲娘,不然哪里轮得到你做主?” 涂氏被这一声喝醒,将帕子捂住脸,悲悲切切地抽噎起来。 陆老太太道:“你有这哭的功夫,不如去给他收拾一下行李。” “六郎从未离开过家,身子又不好,这一去就这么远,要是他有个什么……那可怎么办才好啊?叫我和他父亲后半生怎么办?”涂氏哭得更凶了,一家子都真是不把她这个亲娘当回事儿。要送人走,也不早点说,临了才说,怎么收拾?明摆着欺负人啊 陆老太爷背手进来,见她又在哭,心烦意乱间,忍不住断喝一声:“要哭滚出去哭成日啼哭,是要败家么?有你这样诅咒亲生儿子的么?他能有个什么?他最坏也不过就是给你养废了” 涂氏一声呜咽吓得含在了喉咙里,惊慌地看着陆老太爷。需知陆老太爷平日里虽然威风,但都十分冷静自持,从不曾用过这样的语言说过谁。 陆老太爷也觉自己失言,在榻上坐下,带了几分疲累和沉重,朝她挥了挥手:“我意已决,你若是心中不喜,不想在六郎出门前见他最后一面也可。” 听了这威胁十足的话,涂氏哪里还敢多言,擦了两把泪,道:“媳妇去给六郎收拾行李,等会儿再来伺奉公婆用晚饭。”言罢一溜烟地去了。 看来这眼泪也不是收不住嘛。林玉珍讽刺地一笑,亲手奉茶给陆老太爷,陆老太爷看了她一眼,语含双关地道:“要想家中安宁,事事顺遂,要学会该糊涂的时候就要糊涂。”言罢也不看林玉珍是个什么反应,亲切地看向陆云:“阿云,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 陆云紧张地站起身来:“祖父,孙女儿平日里就帮母亲管管院子里的下人,做点女红,读读书写写字,偶尔找嫂嫂一起作分茶之戏。” 陆老太爷轻轻啜了一口茶汤,道:“你不小了。” ———————— 送上第三更,3月粉红1400+,求粉红票。明天又是三更哦,呵呵,来点粉红鼓励鼓励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7章 笑话 第237章 笑话 推书:予方的《阿莞》:前世为了报仇,她失去了所有尊严,泯灭良知伤害无辜。这一世,她不会为了仇恨而失去自我,她要守护自己的幸福。 —————————— 只这一句话,就成功地把林玉珍和陆云的心吊了起来,母女二人俱是气都不敢出的看着陆老太爷,只生怕他下一句就会说出她们最担心的话来。 幸亏陆老太爷说的是:“我只有你一个孙女儿,我的嫡长孙女,掌上明珠,我总盼你能安乐一生,事事顺意。但女子的天职便是伺奉公婆,相夫教子,打理家务,从明日起,你便帮着你两位嫂嫂,学着打理家事,将来出了门也能自如些。” 若是陆云能跟着管家,那少不得还要挣个贤名出来,林玉珍欢喜之极,却还要假意推辞:“公爹,这样不好吧?” 陆老太爷淡淡地道:“我说好就好。”又温言吩咐陆云:“将来你出了门,你的兄嫂便是你的脊梁骨,就是你的依靠,好好尊敬你的嫂嫂们,多学她们的长处。” 陆云小心应了,知道这是专门提醒她,除了尊敬林谨容外,还不得不敬吕氏。 陆老太爷这才看向林谨容:“你们二婶娘要去老宅住些日子。此后,二郎媳妇要多辛劳了。年轻人不要怕吃苦,库房那边你做得很好,采买这边你也要赶紧上手,需要帮忙的时候,只管让阿云去做。不懂的,来问你祖母。”一句话,就算把主次分清了,林谨容是主,陆云和吕氏等人都是辅。 林玉珍更加开心,这算是把长房的地位给确定了。陆老太爷把诸事尽数安排妥当,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一点,与陆老太太目光交接处,俱是疲累。 这日家宴,安静而沉闷,宋氏和吕氏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半点生气全无。陆建中还好,竟然还打起精神讲了个干巴巴的笑话,他的儿子多,陆三老爷是老好人,总算都捧了场,得了稀稀拉拉几声应景的笑。 林玉珍在屏风后头听见,笑了一声,故意同宋氏讲话:“二弟妹,二叔真会讲笑话呢。连我听了都好笑。” 宋氏垂着眼弯了弯唇角:“能让大嫂都笑了,可见他真是会讲笑话。” 林玉珍道:“可不是?真难得。”将帕子优雅地揩了揩唇角,“我有很多年不曾被笑话给逗笑了。我记得啊,很小的时候,||乳|娘讲过一个笑话,是讲一个贼的,撒了把米去偷鸡,结果米被鸡吃了,他自己却被拿住了,还砍了手。呵呵,我怎么就想起这笑话来了呢?笑死人了。” 宋氏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拼命忍住了,装作没听见,小心翼翼地给陆老太太布菜:“这个绵软清淡,婆婆多用一点。” 林玉珍不打算放过她:“二弟妹不急着去老宅罢?过几日便是端午,我家五侄女儿也要出阁,正好去凑凑热闹。” 宋氏的嘴唇动了动,陆老太太头也不抬地道:“当然要过了这些大事儿才去”就算是要让宋氏称病,也有个过程。 林玉珍听陆老太太语气不善,又想自己也奚落够了,这才罢了。 少倾饭毕,林谨容与吕氏领着丫头们收拾了碗筷,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素心却又机灵,早早就把给她二人留的饭菜在隔壁布好,来请她二人去用饭。 吕氏试探地看着林谨容:“我来前垫过底的,糕点吃得稍微多了些,这会儿这心里头腻得慌。”意思是不想和林谨容一起吃这顿饭。 林谨容猜她果然是吃不下,便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吃了。素心你若是疼我们啊,使人把这饭菜分送我们的房里去,待我们饿了又再吃。” 素心就笑:“二奶奶真是,难不成还缺这点吃的?” “老太太房里的味道要格外好些,这叫隔锅香。”林谨容笑着点了莲房鱼包,韮花茄儿,雪霞羹,三色水晶丝四件菜:“我就要这几样了。”然后看定吕氏:“嫂嫂别客气,丢了怪可惜的。” 吕氏却又多心,只当是林谨容意有所指,警告她别在厨房饭食里做手脚,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当着素心的面多言,只道:“二弟妹原来爱这几样,你也不早说,只要你说来,厨房谁敢怠慢?” 林谨容含笑道:“说笑了,一切都有定制,我哪儿能给大家添麻烦?要叫人知道,可不要笑我没规矩?” 吕氏讨了个没趣,闷闷地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里头陆老太爷正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地训诫陆经三弟兄要知荣知耻,勤奋好学,不要丢了家里的脸面云云。 林谨容不想进去装死人,就坐在那里捧了茶慢慢地吃,将眼看着窗外,此时夜色初临,天空蓝中带紫,满天云彩变幻,天边几颗寒星闪烁,廊下雪白可爱,幽然芬芳,竟让她在喧嚣中品出了几分安宁静美来。 吕氏洗手洗到皮肤发白发皱,实在熬不过,也只好走到她对面坐下,捧了茶吃,二人相对无言。浩郎走来,径直就朝着林谨容去了,趴在她的膝盖上,把玩着她腰间的玉环,好奇地偏着头随她往外看:“二婶婶,你看什么?” 林谨容先不答,笑看了吕氏一眼。吕氏攥紧了帕子,正准备把浩郎拖过去,就见林谨容轻轻摸了摸浩郎的头,十分温柔地道:“婶婶在看外头的云彩和星星。” 浩郎又往她怀里挤了挤,将手指了那星星,娇憨地笑道:“是那个么?” 林谨容含笑点头:“是,浩郎会数数了么?你数数有几颗?数对了有糖吃。” 浩郎果真要数,吕氏忍不住,一把将浩郎拖了过去,板着脸骂道:“你缠二婶婶做什么?”见浩郎要瘪嘴,立刻将他塞给||乳|娘,疾言厉色地道:“带二少爷回去教教他规矩” 她做得太明显,休要说荔枝等人气不过,就是素心也都觉着看不过去。林谨容也不见生气,微微一笑:“大嫂你这样待孩子有些不妥。” 吕氏犹如被针尖戳了一下,带了几分尖刻,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二弟妹有何高见?” 林谨容平静自若地道:“我没教养过孩儿,在大嫂面前说这些是班门弄斧,不过我常听人言,言传身教胜过棍棒斥骂。”言罢翩然起身入内。 吕氏抿紧了唇,盯着桌面一动不动。 陆老太爷有些心力交瘁,很快就打发众人尽数散了。林谨容与陆缄要送林玉珍回房,二房式微,陆云出山,林玉珍心情特好,听说林谨容还没吃饭,便体贴地放了她回去。夫妻二人踏着暮光,顺着园子里的青石板路且行且停,陆缄笑道:“听说你今日与五弟击掌为誓了?” 林谨容敏感地扫了桂圆一眼,笑道:“是,你如何得知?” 陆缄笑道:“他后来去听雪阁寻了我,听他说的。”一面说,一面将林谨容的手握住,探询地道:“你将来是想要他做什么?” 林谨容听说是陆纶自己说的,那根紧绷的弦就松了一半,因笑道:“他约莫是知道那事儿了,自个儿向我承诺,道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只管开口。我想这事儿与他又有何干?为了让他心里舒坦些,特意如此罢了。” 陆缄点点头:“他心思纯善,犹如璞玉,实不多见。” 林谨容微微一笑:“是,非但如此,他还有一颗童心,和他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要轻松许多。所以陆缮和慎之都爱和他一处玩,祖父也偏爱他。” 陆缄看了看她,低低应了声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这一夜,他比往日更加热情。 次日清晨,林谨容与陆缄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送这三兄弟出门。才刚盥洗完毕,樱桃就进来道:“昨儿夜里五爷和二太太闹了一场,挨了二老爷一耳光,听说二太太给气得病了,半夜请大夫呢。” 林谨容和陆缄对视一眼,都知道陆纶为的什么闹,又为的什么挨打,但知道也只是知道,就连替陆缄排解也是不能的。果然宋氏借口身上不舒服没有出面,送行的只有陆建中与陆绍,涂氏哭得要死要活,仿佛生离死别一般,陆三老爷劝也劝不住。 陆纶眼里满是血丝,一脸的戾气,脾气自然也是不好的,见涂氏这样的哭,便略带嘲讽地对着陆缮笑:“男子汉,你忘了昨夜祖父同你说的话了?” 陆缮微红了脸,不高兴地道:“我出去长见识,学本领,将来指不定还能考个功名回家光宗耀祖,娘应该高兴才是,不知娘哭个什么?不知道这样不吉么?” 涂氏不由愣住,再一转眼,陆缮已经上了马车,人缩在车里,再不肯冒头了。陆云乃劝道:“三婶娘,不要哭了,这是喜事。太明府离此并不算远,您什么时候若想六弟,便可去瞧他,容易得很。” 涂氏方才住了,拉着陆云不停地夸赞她体贴周到。林谨容懒得看涂氏这老掉牙,却总是乐此不疲上演的戏码,见陆缄走了便也跟着折身自去做事。 自此日起,宋氏称病,吕氏照旧还管厨房,采买、人事等事都移交至林谨容手中,又由陆云协助,顺顺利利过了端午节。五日后,陆老太爷亲自打发了一群下人,新买进一批丫头婆子,半月后,林五出嫁,宋氏在婚宴上匆匆露了个脸,中途称病退席,第二日便由陆绍送回了老宅静养。 —————— 今天照旧三更,1点准时收看第二更。求粉红,求正版订阅。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8章 远亲 第238章 远亲 经此一事,陆府终于安静下来。林谨容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加强自家根基的机会,她稳当谨慎地往前走着,不骄不躁,打理家事越来越得心应手,虽偶尔会与涂氏、林玉珍爆发点小冲突,但大体事情都按部就班地照着她计划的走,没有半点差错,她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心情平静无波。 茶肆顺利开张,成了平洲城小有名气的风雅之地,以吴襄等人为首的一群书生专爱到此吟诗作对,有江南来此间做生意的豪客,也爱往此间消遣;盐碱地里种下的高粱喜获丰收,佃户很是满意;林世全越练越老辣,和林谨容商量着,只等吴襄帮忙弄的户籍一下来,就在那边开个香药分店。 陶凤棠在江南置了一所非常漂亮的宅子,林谨容与林谨音通信时,尝试着撺掇她劝陶凤棠再多置些产业,又表示江南实在是个值得去的地方,就算是舍不得把家搬过去,去住几年也是极不错的尝试云云。林谨音有些动心,却还拿不定主意,林谨容也不急,只在给寂寞的陶舜钦每月一封的例行请安信中不经意地透一点江南风情而已。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夏去冬来,又是大半年时光。 将近冬至,阴霾了好几日的天空终于放晴,林谨容与林世全对完账,回到家中又和管事们打了一回交道,已是疲累不堪,便把余下诸事交与荔枝和芳竹二人去办,正待要在榻上晒着太阳歪一会儿,桂圆进来道:“奶奶,大太太请您过去。” 林谨容少不得挣着起身:“可知是什么事?” “不知。”桂圆小心翼翼地道:“但刚才听说大奶有身孕了。”一边说,一边悄悄瞅了瞅林谨容,暗想道,这奶奶进门都大半年了,也不见有任何动静,虽然表面上半点不显,但想来也是急的吧?肯定更不喜欢听到这种消息的。桂圆如此一想,面上就带了几分自以为是的小心谨慎。 林谨容知她甚深,一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说什么,只神色淡淡的吩咐道:“今日二爷要归家,记得让厨房晚点送饭上来,炖锅羊肉,再备一壶酒温着。” 桂圆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林谨容整饰完毕,立在门首打量着在廊下吩咐小丫头们做事的桂圆。桂圆已经长成,乌鸦鸦的头发上簪了一枝艳丽的琉璃梅花簪子,越发衬得颈项雪白,个头不高不矮,天生的溜肩水蛇腰,即便是冬日里穿得厚,衣裳朴素,却也掩不住身段风流,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 林谨容很快收回目光,叫了樱桃,稳步下了台阶,朝着院外走去。此时已是仲冬,天空虽然晴朗,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仍然阴寒得紧,林谨容不拍晒,专捡着阳光灿烂的地方走,日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让人骨头都是酥的,只想躺平了好好睡上一觉才好。 樱桃欢快地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奶奶,好喜欢晒这太阳呢,要是天天都这样晴不下雪那该多好?家里的炭都要少耗些。” 林谨容笑道:“傻丫头,要是天天这样晴,不下雪,明年你就该喝西北风了。” 樱桃吐了吐舌头,照旧无忧无虑的欢快。主仆二 免费电子书下载 世婚(完结)第6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故意在外头多绕了一圈,晒得身上暖洋洋的了,方才进了林玉珍的门。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陆云正倚在熏笼边发呆,见林谨容进来,便匆匆起身与她打了个招呼自行辞去。林谨容眼尖,见陆云的眼睛有些发红,林玉珍的脸色也不好看,便不多话,安安静静地行了礼,就坐在一旁静等林玉珍发话。 林玉珍剥了一把橘子皮拿在手里,示意林谨容帮忙把熏笼揭起,将橘子皮扔进炭盆中,漫不经心地道:“后日便是你七妹妹的婚宴。” 橘子皮被炭火烧得冒起一阵青烟,渐渐发干发皱变黑发红,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清香味儿,林谨容深深吸了一口,道:“贺仪都安排好了的,姑母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林玉珍微蹙着眉头道:“你二舅母家一个远房亲戚要来恭贺,不知道你还记得不,是姓金的,叫趁于,算起来是你二伯母的表侄,当年来过平洲,在府里住过小半个月。” 林谨容本以为她会说吕氏怀孕之事,见是说这个,立时来了几分精神。虽然林玉珍语焉不详的,但这说的不就是陆云未来的夫家么,只不过那时候林玉珍不耐烦与她讲这事儿罢了,是事情已经定下之后,她才又知晓的。其中的具体经过她并不知,只记得这桩亲事反反复复好几次才算是成了。但此刻她自然不能说她知道,只作了恍惚的样子道:“那时我还小呢,记不得了。” 林玉珍并不在意林谨容记不记得,她本来也只是想找个相对可以信任的人商量一下而已:“我倒是恍惚记得一点,但年岁太久,已经记不得他的长相了,况且那时节他还小,长大了也会变。听你二伯母说起如今倒是一表人才,也不知真假。” 林谨容慎重地道:“二伯母多年不曾归宁,平日又与金家少有来往,想来也是从旁人那里知晓的,倒是当不得真。此人怎么了?” 林玉珍很不想多说的样子,犹豫好一歇方道:“此人如今已做了益州那边庆县的知县。” 林谨容佯作欢喜:“那真是不错,年纪轻轻的可真不容易。只是他如今不是做了官的么?益州离我们这里将近几千里,又怎能来此恭贺?” 林玉珍有些尴尬地小声道:“来的不是他,是他的母亲和大嫂。年纪,也不算轻了,二十七八了吧。他,早年一直都在读书,不曾娶亲,故而耽搁了。家里就只有一个寡母和兄嫂,家境也还不错,生计绝不成问题。” 此时有许多人家的子弟,为了前程而耽搁了亲事的也不少,这位虽然年纪大了点,好歹是熬出头授官了,也算不错。林谨容就顺着林玉珍的意思道:“如果人勤奋,人品好,那也不错。只是年龄稍大了些,离得也远了点。” “也不算太大,大点懂得疼人……远是远了,可难保嫁个离家近的,将来出仕也不见得就近了,兴许去得还更远呢……”林玉珍不停地找着借口,她一想到陆建新的来信,陆老太爷的警示就烦躁不堪,苦恼地把手里的橘子瓣扔进水晶盘里:“我觉着还不错,毕竟阿云的年纪真是不小了,可她不愿意,听都不愿意听我细说,只说此人年纪这么大,身边必有侍妾。我说侍妾算个什么东西?不过鸡狗一样的存在,不喜欢就打卖了,偏她听不进去。她也没个姐妹,你去替我劝劝她。” 劝不愿意出嫁,且眼高于顶的人出嫁,再没有比这个更难的差事了,林谨容暗暗叫苦,却推脱不得,只好道:“我之前和阿云从来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听我的呢。”此人比之陆云大了近十岁,又不是什么有名的才子,这把年纪也不过是个中下县的知县,且不知长相品性如何,比之吴襄,实在是差得远了点。林玉珍是接受现实了,陆云却还没有,也可以说是陆云明白现实,却还不愿意承认,更不肯服这口气。能叫林谨容怎么办? 林玉珍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也是病急乱投医:“你去试试就是了。我早知道就不该和她说。这下可好,她连你七妹的婚宴都不肯去了。”人不去,还怎么相看?再不去,以后这种相对不错的亲事又到哪里去找?年复一年的拖下去,难不成还要真的留在家里养一辈子,给人笑话一辈子不成?又或者,听陆建新或陆老太爷的安排?那时候可就根本由不得她们母女了,男人看问题和女人总是不一样,谁知道又会配个什么人?指不定还不如这个。 林谨容只好站起身来:“那我先去试试。” “不急,她刚和我大发了一回脾气,你这会儿去她必不肯见你,见了你也听不进去,你等晚上她心情好些了再去劝她。”林玉珍轻轻啜了一口茶,示意林谨容坐下:“听说了吧,你大嫂又有身孕了。老太爷打算明年秋天给陆经娶亲。” 林谨容就垂了头,把玩着腰间的绯色玉环带一言不发。 林玉珍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是不肯经常回家,我看他待你也不错,你们年轻夫妻……”说到这里,她也说不下去了,转而道:“原来给你母亲看病的那个水老先生不是挺不错的么?我看你此番回去,还是和你母亲说说,请他来给你看看的好不然再拖上些日子,等到陆经媳妇进门也有了,我看你怎么办” 林谨容低声道:“是。” 林玉珍见她低眉垂眼的,心想真是难得有她这样乖顺的时候,便又道:“我看老大夫妻俩就是故意挑着这两日说的我听说你二婶娘在乡下住着,日日吃斋念佛,广结善缘,博了个好名声呢。这下子,有人要在你祖母面前念叨她了。”临近冬至,要祭祖,要互送节物,贺冬,守冬,家里正是最忙的时候,偏巧吕氏这个时候爆出有孕要养胎来,那不正是给宋氏回来制造机会么? ———————— 送上第二更,3月粉红1450+,还有一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39章 白头 第239章 白头 推书:希行《药结同心》: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在这另一段人生里,她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 第三更哦,求粉红和正版订阅支持 ———————— 说实在的,当初陆老太爷肯把宋氏赶去老宅,把家中多数人手换掉,一大半家事交由她和陆云来处理,压得吕氏再没抬过头,这样的惩戒已是出乎林谨容的意料之外。但她也明白,这世上的事情,自来都是此消彼长,宋氏是不可能永远在那里住下去的,总有一日会回来。而吕氏有孕,算是又立一功,二房借此机会谋划宋氏归来正是时机。 林谨容看林玉珍的样子跃跃欲试的,便低声道:“这要看祖父的意思。姑母还是消消火,看看再说吧。” 林玉珍皱了眉头道:“这才去半年呢,不够怎么也要叫她再待些时候才放她回来。” 林谨容晓得她的脾气,索性不再劝,带了几分慵懒,往熏笼上靠了,道:“那姑母是怎么打算的?” 林玉珍道:“你去找你祖父,就说你害怕。” 林谨容垂下眼:“若是祖父问我怕什么呢?” 林玉珍小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就说你害怕就是了。他自然会明白。” 林谨容道:“祖父不会喜欢我们插手这事儿的。只怕会适得其反,兴许他们还就等着我们去说这话呢。” 林玉珍一下子挑起眉毛来,威胁地看着林谨容,见林谨容不动不语,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知林谨容这又是下定决心,死活都不会去办这件事了,于是气极反笑:“这可是为了你好,我都替你把主意拿定了,你却不肯去。随便你,反正人家回来首先要对付的人可不是我。” 林谨容懒得和她争,也知她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除了嘴里利索外拿自己毫无办法,便只低着头不说话。 林玉珍无法,多般烦乱生起,忍不住道:“去去去,就没一个省心的,都是些来收债的。” 林谨容也就顺势起身,却见帘子被掀起,陆缄立在门口看过来,与她目光对上,便是温温和和的一笑,随即进来与林玉珍行礼:“母亲安好,儿子回来了。” 林玉珍尚未收去脸上的烦乱,板着脸道:“这次回来打算留几日?” 陆缄只在外头听见她骂林谨容,却不知缘由,少不得和和气气地道:“此番回来,总要过了冬至祭了祖才回去的。”又道,“先生收到家里送去的冬至礼,十分欢喜,让我替他向母亲道谢。” 林玉珍冷着脸道:“谢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备的礼,要谢也去谢你媳妇儿,是她备的。” 陆缄见她又在挑刺儿,便不再言语,只回头看着林谨容笑。经过这半年多,二人不说如胶似漆,却也和睦。 看什么看,儿子也生不出一个来,光看着有什么用?林玉珍见了这样儿,由不得没好气地道:“阿容你去安排一桌好菜,晚上咱们娘儿几个一起用饭,二郎留下来我有话要讲。” 陆缄忙道:“请母亲恕罪,儿子今晚怕是不能在母亲面前尽孝了。适才在道上巧巧儿的遇到了知州大人,因着今岁丰收,知州大人十分喜悦,让儿子去他府里小酌。这是特意回家来与长辈禀告的。” 林玉珍先前听说他不在家里吃饭,脸色越发难看,待听到是得了知州青睐,要去知州府吃饭,不由转嗔为喜:“可是为了你弄出的那踏犁、秧马之事?” 陆缄含笑道:“正是。” 这可是挣脸的好事,二房谁能极得上?林玉珍忙不迭地吩咐林谨容:“还不赶紧去找身好衣裳给二郎换上?”又叮嘱陆缄:“若是人家问你话,你可要尽心回答,别问你三句,你只答一句。” 林谨容看这样子是还有许多话要说,便先行告退,自回房去给陆缄准备见客衣裳。须臾,热汤备下,衣裳鞋袜诸事备齐,陆缄也正好掀帘进来,先把手里拿着的披风递到桂圆手里,目光只在丫头们脸上一转,丫头们就放了手里的活计,悄无声息地行礼退下。 林谨容忙拧了热帕子递过去:“天要黑了,紧着些。”陆缄接了帕子擦了两把,见她还要去忙,便将她的手给捉住,拉她入怀道:“莫急,你我都还年轻。” 林谨容就知林玉珍适才留他,只怕主要说的就是子嗣的事情,便轻轻一笑:“先换衣服罢。” “也不急在这片刻之间。”陆缄拉她在榻上坐下,低声道:“就是为了这个骂你?” 林谨容笑笑:“也不全是。她要我去找祖父,拦着不让二婶娘回来。我不肯去,她有些生气,还有之前也为了阿云的亲事。”遂把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陆缄听完,道:“你是对的,根本不必去找。祖父绝不会答应让她回来的。” 林谨容就笑:“你又知道?” 陆缄笑笑:“小处我可能没你细致,大处我却是能把握的。”一面说,一面褪了衣裳:“给七妹的贺仪都准备好了罢?你们是否明日就要过去的?” 林谨容忙替他整理外袍:“是,明日一早就要过去。晚上的饭也要留在那边吃的。你是要在家里吃,还是要过去?” “明晚吴襄做东,邀了几个好友去五丈楼相聚,我必须得去。”陆缄的语气十分平淡。 林谨容抬头看着他一笑:“是为什么?要备贺礼么?” 陆缄一口回绝:“不用。”为他自己的生日办的宴会当然不用备礼。他小时候是过生日的,每年到这个时候,涂氏总要给他做新衣裳,还要给他做一碗长寿面。可自从他成了长房的嗣子,去了江南后,就不再有人记得他的生日。后来回了平洲,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记得,便会送他一些金玉之物,长寿面也是有的,但那一日,涂氏必然是热泪盈眶的,所以那面吃起来,十分败人胃口。他不想直接和林谨容说,但却希望林谨容知道,并有所表示,他固执地认为,倘若她知道并有所表示,那就说明她心里有他。 林谨容静默片刻,道:“你瞅瞅这身衣服可还满意?” 陆缄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这件袍子是新做的,石青色的素锦,银鼠皮的里子,舒舒展展,暖暖和和,没一处不合身。“是你做的?”他垂眸看着只到他下巴高,专心替他系锦囊的林谨容。她脸上的肌肤细瓷如玉,散发着柔润的光泽,眼神安静专注,红润的嘴唇因为专注而微微张着,好似一个刚刚成熟的菱角。 林谨容垂着眼道:“还有这根腰带和这个锦囊。袜子也是。”她已经习惯于把她做的事情一一摆露给他看,并希望能够得到更多更高价值的回报。 锦囊配色雅致,脚下的袜子是厚实的毡袜,十分适合暖和。陆缄的唇角不由轻轻弯了起来,他不由回想起新婚初期的林谨容,那时候她的神情不似现在这样宁静温和,更多的是茫然。看着此刻的她,他多少有些成就感,为他如今的顺意,也为林谨容如今的模样,他伸出手,轻轻搂住林谨容的腰。 林谨容灵巧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着他轻轻一笑,却见他专注地看着自己,一手托住了她的后颈,俯身下来,温热的气息瞬间吹得她的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不等她开口,他已经封住了她的嘴唇,犹如美味一般的细细品尝。 陆缄听见自己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他觉着他好似又回到了新婚那一日的紧张和不安中。他几乎是拼了命地搂紧怀里的林谨容,尽力让她贴近他。她的唇瓣带着徘徊花的芬芳,又有泉水似的清甜,她的呼吸好似是最轻最轻的羽毛,抚得他心烦意乱,他松开了她微肿的唇瓣,又轻轻咬在她的颈窝里。察觉到她战栗了一下,他立时恨不得将她揉进去才好。 良久,他方松了手,在她耳边低声耳语:“阿容,我想你了。”他这次去了半个多月,回来最想先看到的人就是她。他十分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已经和新婚初期不一样,他想他和她真的能白头偕老。 冬天黑得早,此时屋里已经陷入昏暗之中,陆缄看不到林谨容的神色,只看到她低垂着眸子,听到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她的手还抓在他的腰带上。他也不着急,就一直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林谨容一直没有说话,许久,在他的耐心几乎要殆尽,满心的喜悦即将平复的时候,他方听到她含糊不清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也是。” “阿容……我很开心。”陆缄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一动不动,林谨容温和地轻轻推他:“天黑了,你要迟了,休要喝醉。” “我理会得。”陆缄方放了手,心满意足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去了。” 林谨容浅浅一笑,命人进来掌灯,取了他的披风给他披上,送他至院门前,眼看他走得不见了影踪,方才又回到房里,坐在灯下沉思。 荔枝进来,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声道:“奶奶,您应该高兴才是,何故烦忧?” 林谨容一笑:“我是在想,如何去大姑娘那里做这个说客。”就快了,那一年,陆缄就是在这个冬天,与她翻的脸。 —————— 第三更,3月粉红1500+,伦家需要粉红奖励啦。打滚,打滚,打滚……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0章 孝道 第240章 孝道 推书:短耳猫咪的《珠光宝鉴》:异能鉴宝,璀璨人生 —————— “奴婢正要与您说这事儿呢,适才方嬷嬷过来,说太太让她来提醒您,让您休要忘了此事。”荔枝少不得与林谨容出主意:“今日正好备的好酒好菜,奶奶不妨去请大姑娘过来一聚。她若是愿来呢,便相机而行;她若不愿来,也可以在太太面前交差了。” 林谨容遂收了心思:“说得是,你亲自去请。”按她的猜测,陆云心高气傲,必是不肯为了这种事情示弱的。哪怕就是再不想来,也会装作没事儿似的来吃这顿饭。她呢,也不必什么苦劝,只是把林玉珍的话带到即可。 荔枝自领命去请陆云不提。少倾,喜滋滋地回来道:“奶奶,大姑娘说她换身衣裳就来。” 林谨容便吩咐桂圆等人设下席面,温起酒来,专待陆云前来。不多时,陆云卷着一股子寒气进来,脸上早已没了初时的那种闷闷不乐的样子,看着容光焕发的。 林谨容拿眼瞧去,但见她着了一身八成新的海棠红梅花纹锦小绵袄,银狐皮镶边,下头系了一条象牙白的裙子,发上簪着陆老太太赏的事事如意簪,唇上还抹了一层淡粉色的口脂,容色娇艳清新,显见是精心装扮过的。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测不错,于是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领她在榻上坐下,笑道:“平日里总是忙,早就有心邀妹妹过来一叙,总无机会。” 二人平日里不过是面子情,似这般亲近是极少的机会,陆云心知肚明林谨容为何寻她,却也装作不知的样子,笑道:“承嫂嫂的情,改日我再回请嫂嫂。我哥哥呢?听说回来了,怎地不见他?” 林谨容笑着给她斟了一杯酒:“为着踏犁、秧马之事,被知州府请过去叙话了。” “那是好事。”陆云举杯与她相碰,抢着道:“第一杯,祝哥哥能心想事成,壮志得酬。”姑嫂二人饮了,林谨容正要与陆云斟酒,陆云又抢先拿起壶来与她斟酒,巧笑嫣然:“第二杯,就祝嫂嫂早日生个白胖可爱的小侄子。” 林谨容一笑,饮了那酒,陆云夹了一箸肥美的羊肉,关心地道:“母亲没有为难你吧?我才听说大嫂那事,就劝过了她,怎奈她是听不进去。那时我想留在那里,可是这种事我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好多言。” 荔枝在一旁张罗上菜,听到这里不由微微皱眉,这大姑娘是故意来给林谨容添堵的吧?明知大家都盯着林谨容的肚子,好心请她过来吃饭开导她,她却每句都不离这个话题,是不是提醒林谨容,你自己的事儿都没弄好,休要多管闲事呢?于是看着陆云那故意装出来的关心体贴就觉着格外不顺眼,觉得这满桌子的好酒好菜都浪费了,若是喂狗还记得摇个尾巴示个好呢。 林谨容却是笑容如常:“婆母自来口利心软,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还担心她让你伤心了呢。”一句话,就把矛头转向了陆云的亲事上。本来她不一定提这事儿,但既然陆云要刺她,她当然要把该说的都说了,省得白白受这一刺。 陆云含着那块羊肉就有些食不下咽,将手里的筷子放在了桌上,脸色就冷了下来。 林谨容仿似不曾看到她的神色,径自给她满了酒,又给自家满上,自顾自饮了,道:“姑母要我劝你,可我想着,你自来是有主意的人,从来都最懂道理,最懂孝道,哪里需要我劝呢。” 陆云盯着面前那杯酒看了一会儿,抬起眼来看着林谨容,语气尖刻地道:“嫂嫂,当年你就是为了孝道罢?” 荔枝的脸色都变了,从前林谨容抗婚一事大家都有意识地掩着不提,只怕说出来就是伤了林谨容和陆缄之间的情分。陆云这样说,简直就是挑衅了。简儿担忧地悄悄扯了扯陆云的衣袖,陆云恍若未闻,紧紧盯着林谨容,静待她回答。 林谨容又给自家满了一杯,淡淡地道:“往事不提也可。不过长辈的话终究是要听的,婆母终究是心疼你。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好好儿的?” “那人哪里极得我二哥半分?”陆云咬着牙站起身来,张口还想说什么,大约是觉着影响自个儿平日里端淑温雅的形象,便又住了口,淡淡地道:“我饱了。嫂嫂慢用。”言罢转身就走。 简儿留在后头,面红耳赤地对着林谨容行了个礼,小声道:“二奶奶,您不要和我们姑娘计较,她心里……” “简儿?”陆云在外头拔高声音喝了一声。 “来啦。”简儿犹如惊弓之鸟,飞快地朝林谨容又行了个礼,匆匆忙忙出去了。 林谨容淡淡地吩咐桂圆:“你打了灯笼送姑娘回去。” 桂圆忙应了,飞快点起灯笼追了上去。 荔枝不忿:“大姑娘这性子越发尖酸了,看着似是最体贴人不过,其实哪里又真是如此?不过都是顾着自个儿罢了。肯劝她还是为她好,否则谁又会去讨这个嫌……” “咱们不说她。”林谨容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位子:“重新取套碗筷,陪我吃一点。吃完以后,我还要再过太太那边去一趟。”姿态总要做足,省得说她这个当嫂子的不关心小姑子。 荔枝果然自取了一套碗筷偏着身子坐下来,林谨容与她倒了一杯酒,举杯敬她:“这些年辛苦你了,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荔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这是奴婢的本分。” 林谨容示意她坐下:“今年庄子里大丰收,茶肆和铺子的生意也极不错,我今日同三爷说了,请他帮你打套银头面,上面想镶嵌点东西,你喜欢珍珠,还是宝石?” 荔枝惶恐不安:“奶奶,您可是要……?”这就像是在替她准备嫁妆一般的,可是要打发她出去了? 林谨容笑道:“我要什么?” 荔枝眼圈微红:“奴婢不想离开您。” 当年她问荔枝,荔枝也是如此回答,但彼时她处境艰难,就算是心里想,也不能替荔枝配个满意的,多少也有些离不开荔枝,倚仗荔枝。但今日,她却可以给荔枝更好的,她不会再让荔枝如同前世一般,血淋淋的,孤单单的死在江边。林谨容沉默片刻,低声道:“我过了年就是十八,你就是二十,年岁不小了。” 荔枝垂眸想了一回,擦了擦眼角:“奶奶是需要外头的人手了吧?您是主,奴是奴,您安排就好,奴婢都听您的。” 荔枝自来恪守本分,故意说这样的话激她,那是真没想过出嫁的事情。荔枝还是那个荔枝,固然变得能干精明了,心却从没有变过,林谨容心中宽慰,也不忍责她,温言道:“你明知不是这样,我只是希望你好而已。真心实意待我好的人,我总希望能尽力对他们好的。” 荔枝红着眼倔强地道:“既然奶奶是想要奴婢好,那奴婢就告诉奶奶,奴婢就想守着您。什么劳什子破男人,奴婢看不上,也没想过。” 林谨容不由笑了:“说傻话,你真心想陪我一辈子,我又如何忍心看你虚度光阴,将来年老孤苦?你不用管这事儿,我必会叫你后半生过得安稳踏实。来,吃菜,都凉了。”带了几分俏皮道:“你二爷那个铺子里有好珠子,我便给你镶上珠子罢。好替我省点钱。” 荔枝勉强一笑,扒拉了几下筷子,实是吃不下去。林谨容就给她夹了几块好羊肉:“可是不好吃?看看外头樱桃和豆儿都馋得吞口水了。” 荔枝勉强笑了笑,还是不动筷子,林谨容无奈,只得道:“罢了,都撤下去,将菜热一热,你们几个吃罢。另外给我煮碗面来。” 荔枝忙去了。少倾,桂圆打起帘子进来,小心翼翼地上前将一只荷包递到林谨容面前,小声道:“奶奶,大姑娘赏的。里头是一百个钱。” 林谨容瞥了一眼,道:“既是赏你的,便是你的。” 桂圆依言收了,又道:“大姑娘又问,芳竹是否还和从前一样的经常在您跟前伺候,奴婢回答,经常在您跟前伺候的是我们几个,芳竹常跑的是外院。大姑娘略静了一静,又问奴婢和荔枝多少岁了,咱们院里可要进小丫头。奴婢说,不曾听奶奶提过。” “你做得很好。下次若是再有人问,你就说,我打算选两个小丫头进来伺候。”林谨容亲切一笑,“她们几个正吃好吃的,你快去,去晚了就没了。” 桂圆得了她的笑脸和夸奖,兴冲冲地屈膝行礼告退。 林谨容略坐片刻,算着丫头们吃好了,便叫人跟了她去见林玉珍。林玉珍还没睡,歪在熏笼边发呆,见她进来,忙坐起身来,满是希翼地道:“如何?”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才说了两句,就扔了筷子走啦。我怕婆婆挂心,先过来同您说一声。” 林玉珍怔了片刻,用力捶了胸口两下,眼泪流了出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冤家” 林谨容劝道:“也许她过了今日就想通了也不一定。” 林玉珍流了一会儿泪,猛地站起,一迭声地命人给她穿衣:“待我去同她说,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难道真要你祖父和公爹动了怒,半点体面全无,她才欢喜?” ———————— 今天照旧有加更,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1章 命好 第241章 命好 月梢新作《秀色》(书号:2203673):腹黑帅哥追妻记,《秀色》可餐的不仅是美女,还有一众帅哥们~~~众草过眼,乃爱哪颗??? —————— 长寿在知州府的门房里一边等候陆缄,一边笑吟吟地同门子说笑凑趣儿:“我家二爷来前叮嘱我,可不能小看这门房里的人。能在这门房里当差的都不是一般人,眼力见儿,聪明才智一样不能少。我那时想,不就和我们家门房一样的么?只比寻常人机灵忠心些罢了。见着大哥才知我家二爷的吩咐是对的,这知州府哪里比得寻常人家?一般人哪里干得了这差事?” “果然是举子老爷身边的人,就是会说话。”那门子给他奉承得眉花眼笑的,一边将炭盆捅得更燃了些,一边又洗了茶壶另外泡茶:“这可是我家大人赏的好茶,一般人我不给他喝。”其实也就是府里处置的陈茶。 长寿跟着陆缄多年,陆缄是个随和的性子,可没苛待过他,一尝就知道是什么茶,却不说破,笑道:“就和当年我跟着我家老爷在任上时侥幸分得的那贡茶一样的好。”陆缄的性子沉默,陆老太爷早有吩咐,让他出门要多长只眼睛,多长个耳朵,尽量和人家下人把关系搞好。这知州府的门子可不是一般人当的,少不得要仔细奉承好。 门子早知陆建新同样任着知州的,少不得又转过去奉承,说知州老爷如何夸赞陆缄少年有为,如何器重云云。二人正说得欢喜,就见里头出来个小厮,冲着长寿道:“小哥,陆二爷要出来了,让你去牵马呢。” 长寿忙谢过了,好声好气与那门子道别,说好改日请那门子喝茶,方去牵马出来,在门外背着寒风缩着脖子等陆缄出来。 片刻后,陆缄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长寿就着门口的灯光看过去,见他脸颊有些红,眼睛也比往日亮,似是喝得比往日里都多,不由担心地道:“二爷还骑得马么?” 陆缄道:“主人劝得急了些,比往日都多喝了点。但还不碍事,骑得马,走慢一些儿就是了。”又问:“你没吃吧?” 长寿笑道:“回去让厨房热点冷饭就好。” 陆缄心情好,轻轻一磕马腹,引马向西:“走,去晚市,爷买羊饭与你吃。” 长寿喜不自禁,唱了个喏,跑上前去与陆缄牵着马朝着城西的箱子街晚市行去。虽然寒风凛冽,此处却是热闹非凡,无数个卖吃食和日用杂货的摊子在道旁顺次排开,热气腾腾,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陆缄对这个地方不熟,便将鞭稍轻轻戳了戳长寿:“你自个儿瞧去哪家,挑家好些儿的,别怕花钱。” 主子给体面,长寿当然要凑兴,便挑了有名的钟家羊饭,先叫店家拾掇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出来,寻个背风的地儿放了,将袖子擦了凳子,引陆缄坐下,去请店家替他熬碗醒酒汤来。 陆缄才刚坐下,就被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肩膀,回头看去,却是陆绩穿着件浅紫色的缎子绵袍,发上绾着根明晃晃的金簪,站在他身后笑:“我只当是看错人了,心想二哥怎会来这种地方,只看着实在是像,硬着头皮上来瞧,果然是。”一边说,一边与他身后的三个华服男子介绍:“这是我族兄陆缄。” 那几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陆缄一番,其中一个穿金戴银,生恐人家识不得他有钱的鱼泡眼喷着酒气凑上前来,斜眼瞟着陆缄的脸行礼道:“这位兄台真好人才” 陆缄见陆绩是喝了酒的,这几个朋友的举止也轻浮无礼,便有几分不喜了,有心不理,但又念着上次与陆绩闹得十分不快,如今他笑嘻嘻地迎上来,冷脸不理实在不妥,便淡淡地侧身让了一让,只当不曾见到他这几个朋友罢了。 陆绩招呼他那几个朋友在四周坐下,他自己与陆缄坐了一桌,殷勤与陆缄倒了一盅茶水,笑道:“小弟上次听了二哥的话,另外寻了个营生,替外地来的客商跑跑腿儿,做个中人赚点钱补贴家用,如今也算过得。他们都是外地来做生意的客商,这不,刚谈妥了一笔生意,大家伙儿出来逛逛。看到哥哥在此,特意过来见礼的。” 那金鱼眼在邻桌侧身过来,笑眯眯地看着陆缄:“看这位兄台的样子是位读书人吧?端的好生俊秀。” 陆缄见他神色猥琐,一而再,再而三地赞自己好相貌,不由勃然大怒。陆绩见状,匆忙拦在头里正色道:“万兄,我这位哥哥可是正儿八经的举子,将来要考进士的,我大伯父如今正在虔州任的知州。” 那金鱼眼顿时收了轻浮之色,站起来重新与陆缄见礼:“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还请兄台莫要见怪。” 陆绩见他这般看重陆缄,由来露出几分得意,笑道:“二哥,他们也有做香药生意的,我嫂子不是有个香药铺子么?正好可以……” 陆缄之前的气还未消,又听他在这几个人面前提起林谨容来,不由更是生了十分恼意,打断他的话道:“那铺子自有人料理,我从不插手。”便要叫长寿结账走人。 陆绩察言辨色,看出他不悦,便笑了一笑,作了一揖:“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二哥清净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缄虚虚一揖:“慢行。” 那几人出去,金鱼眼扯着陆绩到一旁,小声道:“这样的人物将来必是有出息的,我有心要结交他,怎奈怕他恼我看不起我,你去替我安排安排,我请你们去杏花楼吃酒耍乐,再请金奴儿来陪他吃酒。” 陆绩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意来:“他可与我不同,有名的才子,家中富足,官宦人家,家教严谨,清高得紧。我可不敢和他说。” “我是真心结交,没有半点不敬之意。”那金鱼眼伸手朝他比了五个指头:“名士风流,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子,不喜欢狎ji的?只他年轻,脸皮薄了点而已,劝劝拖拖就成。你若是办成此事,我便给你这个数。” 陆绩心动,却还是摇摇头:“不成的。你刚才那般看他,他已经动了怒。” 金鱼眼急了:“我可以给他赔礼啊。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我哪里还敢对他存有半分不敬之心?” 陆绩拿捏够了,方道:“天下举子这般多,你何故偏要结交他?你老实和我说,到底图的哪般?” 金鱼眼看这样子是不说他就不会动,只得小声道:“我是虔州人啊。他家老大人在那里任职,背靠大树好乘凉,知道不?” 陆绩伸手要钱:“先把钱会了又再说。省得我白白挨了他的骂,你又不给钱。” 金鱼眼白了他一眼,从荷包里摸了块银子出来塞进他手里,将他猛地一推:“快去请不来我可要拿回来。” 陆绩正了正色,又理了理衣裳,行到陆缄身旁,深深一揖:“二哥。” 陆缄正捧着醒酒汤喝,见他又回来了,不由皱起眉头:“你还有事?” 陆绩少不得涎着脸赔笑道:“我那几位朋友景仰二哥的才名,有心想结交于你,托我过来求个情,请二哥赏个脸,前去杏花楼饮酒一叙。上次吴二爷不是说要请金奴儿来陪酒的么?今日就请她来作陪。” 陆缄回头,但见金鱼眼在那里朝他讨好地笑,心中一阵厌恶,不假辞色地道:“我出来太久,怕家中长辈惦记,这便要回去了。” 长寿见状,也不吃了,忙扔了些钱在桌上,招呼店家过来收拾,起身去牵马。才刚碰着了马缰,陆绩就扑过来,紧紧拉住了缰绳,赶他走:“去去,小兔崽子,我还有话要同你家二爷说,你凑什么热闹?” 长寿不是仗势欺人的豪奴,却也知道听自家主人的话,也不说话,板着脸去和陆绩抢缰绳。陆绩用力撞了他两撞,将他撞开去,借着酒意死皮赖脸地望着陆缄扬声道:“我的哥哥,你莫要这般不近人情,谁出门不结交几个朋友的?你似这般不给人脸面,难不成你就有脸面了?我虽然是个穷小子,但也懂得服人尊敬。” 周围吃饭的客人便都回头来看陆缄,陆缄好生烦躁,讨厌极了这族弟,阴着脸上前,站在陆绩面前冷声道:“松开” 陆绩扯着不放,还在笑:“二哥莫非还是在恼我上次那事?论起来,不近人情的一直是你呢。” 陆缄冷冷地道:“我就不近人情怎么了?你放是不放?” 长寿猛扑过来,使劲从陆绩手里夺缰绳。陆绩也恼了,狠狠将缰绳一扔,望着陆缄道:“罢了,我知道了,二哥是正人君子,瞧不起我这种碌碌无为的小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给你赔礼啦”一边说,一边对着陆缄一揖到底。又起身骂周围众人:“看什么看?没看到过给人赔礼的?” 陆缄心中恼恨之至,一言不发,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长寿赶紧跟上。 金鱼眼走过来,朝陆绩伸手,陆绩朝他骂了一声:“害得爷爷丢尽了脸面,你还要怎地?” 金鱼眼大怒,陆绩冷笑:“怎么着,你是要惹我?” 那二人忙扯住金鱼眼:“罢了,罢了,他也挺没脸的。” 陆绩目送陆缄主仆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命比小爷好而已” ——————答谢的话———— 3月粉红1550+,至此,3月的粉红任务完成。接下来开始完成本月的粉红任务以及打赏加更答谢。向各位给世婚凑粉红,投粉红,正版订阅支持的书友们鞠躬表示感谢,十分的感谢。米有你们的鼓励和支持,世婚不会走到现在,小意不会走到现在,衷心地说一声,感谢 (另:特别说一声,小意文里所有与正文无关的话都是不收钱的,请大家放心。)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2章 温和 第242章 温和 冬夜里的星空格外高远,星星也比平日里看着更明晰。林谨容裹紧了披风,仰着脸辨认天上的星宿,耳朵却没有放过陆云屋里的动静。 林玉珍来训诫陆云,她这个长嫂不得不跟着来相劝,只到了陆云的院子里,她却又多了个心眼,不愿进去惹人嫌,便与林玉珍道:“儿媳就在这外头候着,只怕有我在场,阿云脸皮薄,反而不好。婆婆好生与她说……”好听话她也会说的,逼到现在更是比从前会说。 林玉珍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自个儿进了陆云的屋子。陆云在她跟前终究是与在常人面前不同,不多会儿母女二人就吵了起来,陆云放声大哭,林玉珍却是毫不让步。方嬷嬷摸出来,小声道:“二奶奶,您是不是去劝劝?这样谁也不让谁,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林谨容道:“我这会儿进去才要坏事,母女间哪里会有仇,先看看又再说。”话音未落,果然见里头是又哭起来了,只这次是母女二人一起哭。 方嬷嬷就先进去瞧状况,林谨容则继续站在外头听着。等她把认识的星宿都认?br / 世婚(完结)第6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认了个遍后,里头也不哭了,安安静静的,只偶尔听到一声林玉珍的说话声,陆云的抽泣声。林谨容就晓得这母女二人是讲和了,于是让樱桃去和方嬷嬷说了一声,自个儿先回了房。 才刚把身上的寒气去了,就听院门轻响,门外丫头婆子们一连串的问好声,紧接着陆缄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林谨容只当他在知州府受了气,忙起身去给他解披风,询道:“这是怎么了?” 陆缄紧紧抿着唇,沉着脸一言不发。蹬了靴子,换了家常的棉鞋后在熏笼边坐下来,低着头给自家倒了一杯热茶,喝了大半杯方才道:“恶心死我了。” 林谨容把他换下来的衣物交给桂圆收拾,走到他身边给他续上茶,在一旁坐下来,静等他叙述,陆缄却又不说。林谨容便吩咐桂圆:“去给二爷备一碗醒酒汤送来。” 桂圆应声退下,陆缄握紧了茶杯,半天才道:“日后你若是见到陆绩此人,远远绕开了走,莫给他脸,话都不要与他说,更不要可怜他。”被人生了那种龌龊心思,他是怎么也不肯和自家的妻子说的。 林谨容听这话,倒像是陆绩怎么得罪他了,便道:“我还以为你是在知州府上吃了气。原来是陆绩得罪了你。” 陆缄闷闷不乐地道:“知州大人特意邀我过去,又怎会给我气受?我又不是那起轻浮不懂礼之人。”暗里却下了决心,要与陆老太爷说,日后再不要这陆绩上门。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休要让这陆绩带坏了家里其他兄弟。 林谨容却是好奇得很,这陆缄生性谨慎,不是爱惹事生非的人,他上次为了她的庄子与陆绩生了不快,她是知道的,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他越不说,她越想知道,只是知道陆缄的嘴好似蚌壳,她懒得花那个精力去撬,索性借口出去分派丫头们做事,叫过荔枝吩咐了几句。 须臾,醒酒汤到了,林谨容看着陆缄喝了,安排他盥洗休憩。待到她收拾完毕,上了床,才发现陆缄还睁着眼看着帐顶一动不动,只好忍住困意道:“敏行还不困么?” 陆缄侧过身来看着她,将手伸过去,手指轻轻一拉,她的亵衣衣带立时松开,露出里头翠绿绣鹦鹉的抹胸和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来。酒是色媒人,他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空了半个多月,眼看娇妻如花在侧,又如何忍得住? 眼见他的眼神迷离起来,一双眼睛越发流光溢彩,夺人心魄,林谨容吸了一口气,温和而坚定地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道:“敏行,你今日酒比往日饮得都要多,又与人置气,还吹了凉风,身子要紧。” 枵腹宜读书,醉饱宜独寝。这是养生要诀,却是没什么好质疑的。陆缄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只安安静静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被他看得有几分不自在,轻轻笑了笑,起身吹灭了灯。再躺下,陆缄却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引向他怀里。 听到他呼吸仍是有些急促,林谨容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慢慢地听得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似是睡去了,她方收回手,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将近五更时分,天色越发暗沉。陆缄醒来,听着身边轻浅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心里就是一软一暖,再闻到熟悉的暖香味儿,就有些心猿意马,轻轻挨过去,将手放在林谨容的腰上,将她搂紧了,一边啄着她的后颈,一边去寻她的衣带。 刚解开一股衣带,指尖才触到一点温软,就听林谨容含含糊糊地道:“做什么?莫吵,好累。”好似是疲累到了极点的样子。将近冬至,家里人多事多,大半杂事全靠她撑着,她的确也够累的。陆缄犹豫了一下,就停了下来,却也不收回手,紧紧贴着林谨容,在她身上蹭了几下,又在她肩头上轻轻吻了吻,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林谨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默默计算着。多亏有了水老先生这样的妇科圣手……可是她的运气又能好到什么时候?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她由不得的想起那个从未忘怀,却从来不肯轻易想起的小人儿,心里一阵酸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默然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林谨容与陆缄照例早早起身前往林玉珍房里请安问候,林玉珍容色有些憔悴,特别是一双眼睛颇为红肿,彻底显了老态,陆缄见状,虽知是为了陆云之事,也少不得上前问候。 林玉珍正好借机发作:“阿容没和你说么?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关心妹子的终身大事。你口口声声说让我们放心,你看看你做了什么能让我们放心的?这样的大事,不见你操心,更不见你去开导,你敢说你不知道?难道阿容没和你说?” 陆缄默然无语。他之前不是没放在心上,也曾在同窗中看过年貌相当,品学兼优之人,奈何才一开口,林玉珍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总之就是瞧不上,不放心。他自知身份尴尬,永不得信任。再加上头还有祖父母、父母都在,轮不上他来操这个心,虽是兄妹,有些话也尴尬,于是便淡了这个念头。昨日更是来去匆匆,顾不上陆云那里了。但仔细想来,他是觉着有些对不住陆云,故而只能沉默不语。 林玉珍又念叨了两句,见他不言语,也就没了兴致,摔摔打打地将妆盒里的各样首饰挑剔了一遍,方才选定了做客要戴的首饰,带了三分火气问陆缄:“你今日可要陪我们过去?” 陆缄道:“要过去的,但只怕不能久留。将近冬至,祖父吩咐陪他去几家铺子里走走,给掌柜、管事们散发一下节礼,中午请他们吃饭,晚上是一位同窗要离开平洲,大家凑份子给他饯行。”林玉珍若是知道他又是去与吴襄等人汇合,定然要怒,所以他并不把话说明白了。 同窗之间的人情来往格外重要,谁知道将来谁是否能有大成,什么时候就又求得上?林玉珍这方面的见识还是有的,当下也不再多说,只板着脸问丫头芳龄:“去看看大姑娘为何还不来?”想了想,生恐陆云装病不来,便又叮嘱林谨容:“阿容你也去看看,她昨日答应我今日与我们一道去的,怕是临时又改了主意。” 陆缄就道:“我也去罢。” 林玉珍扬了扬下巴,没表示反对。这才要去呢,就听方嬷嬷在外头惊喜地道:“姑娘,就等您一起用早饭呢。” 帘子打起,精心修饰过的陆云精神抖擞的走进来,脸上带了些冷色和傲气,淡淡地上前与他三人行礼问候。林玉珍见她这模样是要出门的打扮,遂把那颗心放下,打起精神命人摆早饭。 趁着林谨容去布置早饭,陆云温柔地问起陆缄:“哥哥昨夜前去知州府,一切都还安好?”如今这知州姓刘,却不是当年的那位,刚上任不过一年多,家眷杜氏出身京中名门,有些小清高,与林玉珍只在年节下来往过一两次。故而得了这知州主动邀约陆缄过府叙话,也是好事一桩。 林玉珍心里记挂着陆云的婚事,竟然忘了这茬,此时听女儿问起,方才想起来:“你昨夜回来后也不过来与我说说,今日早上见了,我不问你,你竟就不说……” 她近来也不知是否因为独居太久的缘故,脾气格外暴躁,每次得到陆建新那边的消息,就要暴躁一段日子。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挑人毛刺,陆云有时候都有些忍受不住,这会儿却要看向陆缄,看他是个什么神态。 陆缄不温不火地道:“请母亲恕罪,是儿子疏忽了。昨夜饮酒有些过量,回来本已晚了,听说母亲已经歇了,便没过来请安。知州大人也没说什么,就是勉励了几句,又问了一下父亲和家里的情况。” 若是从前,陆缄必然只是言简意赅几个字便算答了这问题,今日竟肯认认真真解释给林玉珍听,陆云由不得的认真打量陆缄,却只看到,他的目光不时落在忙碌的林谨容身上,温和又平静,竟然是从前很少看到的神色。陆云垂下眼,默默看着手间帕子上绣的那朵凌霄花发呆。 ———————— 12点有加更,求粉红和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3章 悲愤 第243章 悲愤 林谨容如今管着陆府绝大部分事情,不似从前那般想出门就能出得门,总要先把管事婆子们叫到一处,先紧着要紧的事儿安置了,方能脱得身。 她这里才把手里的事儿安置妥当,就见厨房的管事婆子蹴了进来,笑眯眯地请安:“奴婢王安家的给二奶奶请安。” 除非是有要事必须大家一起商议,否则林谨容和吕氏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管各的事儿。故而,这王安家的突然跑到这里来,众人便都带了几分好奇。林谨容心里却是有数的,面上也不显,含笑道:“有什么事儿?” 王安家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安:“二奶奶容禀,乃是府里今日的伙食不知该怎么安排。往日都是大奶安排定夺,如今她害喜厉害,早上就没能起来,奴婢在院子里等了许久,素心姑娘出来说,大奶实在无暇他顾,让奴婢来请二奶奶定夺示下。” 林谨容捧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这吕氏来者不善,子嗣最重,她要养胎,自己帮忙打理家事也是应当的。但吕氏这个态度,实在是令人寻味。一不去和长辈说,请长辈安排;二不亲自和她说,又或是让身边亲近体面的丫头婆子来告一声罪,这般拿大实在是有些炫耀和为难人的意思在里面。 但还轻易拒绝不得,她若是丢手不管,这府里的伙食立刻就得出问题,最后还要算在她头上,说她不肯帮忙,故意拿捏,故意看笑话什么的。说来说去,二房是学精乖了,明明想要宋氏回来,还偏生不肯自己开这个口,算计着要她去替他们开这口,要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主动开口。也行,他们盘算了这许久,她便成全了他们。 林谨容放了茶盏,看着王安家的道:“按理嫂嫂要养胎,我这个做弟媳的帮忙是理所应当,但我从前没管过厨房,不敢轻易安排,只怕好心帮了倒忙。这样,我领嬷嬷去一趟荣景居,看老太太如何示下。总不能让家里人不吃饭或者是吃不好饭,是不是?” 她后面这句话是笑着说的,于是屋子里的管事婆子们都跟着笑:“那哪儿能?王安家的在这位子上十多年了,要是真的让府里的人没有饭吃,那她真就是怂包一个了,看她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群人可不是当年宋氏跟前那群人,半数以上是林谨容手里提拔上来的,剩下的小半数人还是当初就与宋氏不远不近,本身是靠着老太爷和老太太、或是大房的人。王安家的自然能听出其中的敲打意味,便有些不安地笑道:“那哪儿能?若是平日里,按着惯例就好。但这大节下的,琐事实在太多,不是奴婢一个人就敢就能做主的。” 说话间,林谨容已然站了起来:“都散了。” 王安家的小心翼翼地跟在林谨容身后,林谨容并不避嫌,慢悠悠地和她说着闲话,问起厨房里的一些定例和人事,每一句都直击要害,王安家的胆战心惊,十分为难,想不回答,又不敢不答,想答吧,却又不敢说得太清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二房还未落魄,谁说得清她将来要靠谁吃饭?虽则不是十分倚仗,却也是不敢断了后路的。 林谨容就笑:“怎么,不是想要人帮忙么?这么藏着掖着的不舍得说,怎么帮?” 林谨容这话太直接,全不似其他人那般说一半藏一半,但也正因如此,更让人受不了。明明是仲冬,王安家的额头偏生出了一层薄汗,说来也是倒霉,她不想搅进这些破事儿里面去,可身为奴仆,哪里又容许得她?于是王安家的左思右想,低声道:“二奶奶,奴婢平日都是听大奶的命令行事,有些地方也是不知道的,怕是会答得不尽不实。” 林谨容便不再问话,算是暂时放过了她。 少倾,到得荣景居,陆老太太刚做完早课,见林谨容领了王安家的进来,不由奇道:“你们不是要去娘家的么?我是畏寒动弹不得,不敢去凑这个热闹倒也罢了,你们怎地还不去?” 林谨容就笑着把这事儿说了,陆老太太与沙嬷嬷交换了一下眼色,叫王安家的上前来回话,又吩咐林谨容:“快去罢,亲戚间就是互相撑个脸面,休要去得晚了。你问问你三婶娘去不去?” 林谨容笑道:“三婶娘不得闲,说过要明日才有空。”涂氏对林家人有种莫名的愤恨,更不愿与林玉珍、林谨容一同出现在林家,早就说过她要忙着赶制全家过年用的新衣,忙不过来,要明日正日子才肯出席的。 陆老太太便叹了口气:“随她吧。” 接下来这事儿要怎么处理,那就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了。林谨容一点留恋都没有,笑眯眯地起身告退,通知外院把车赶到二门外候着,使人去请林玉珍和陆云、陆缄,又叫人回房去拿她的手炉等物。 须臾,荔枝抱着林谨容出门穿用的披风和备用的衣物出来,将个暖和和的铜手炉放在她手里,小声道:“奶奶,问清楚了,是这样……长寿早前还不肯说,奴婢吓了他两吓才说了出来。” 林谨容一时思绪万千,低声吩咐道:“这种事儿传出去的确也好听不到哪里去,日后见着此人,绕远了走。”如此看来,陆缄与陆绩这关系只怕是再好不了的,她努力地回想着,当年陆缄可有和自己提到过陆绩,提到过他与陆绩之间的龃龉?但她翻来覆去地想,竟然想不到。到死她对陆绩的印象都只局限于陆绩喜欢与二房交往,不时出没于府里,一直到陆纶死后才不见出入。 “奶奶,太太和大姑娘出来了。”荔枝见林谨容蹙着眉头在那里沉思,忙提醒她。林谨容赶紧上前去扶了林玉珍,眼睛扫过陆云,但见陆云身边除了惯常跟着的简儿以外,还多了另一个大丫头珠儿和一个三等丫头兰儿。三个丫头俱是如临大敌一般的,简儿紧紧扶着陆云,珠儿和兰儿大包小裹的,眼睛也是盯着陆云的。 就连林玉珍和方嬷嬷也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陆云,一副生怕陆云中途反悔,或是到了地儿后想不开故意闹腾,把这事给闹黄了的样子。反观陆云,脸上并看不出任何不同来,只眼里冷冷清清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罢了。 林玉珍有些紧张,手紧紧掐进林谨容的胳膊里去,压低了声音道:“阿容,你等会儿一定要看好阿云,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赶紧稳住她,千万不能让她犯傻毁了一生。” “知道。”林谨容不由暗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林玉珍再有多少不是,此时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可怜的母亲而已。 一行人走到二门外,陆缄早就在马车外头等着了,见她们出来,便赶上前去扶林玉珍上车,与陆云目光交接处,陆云的目光一闪,迅速把脸转到一旁。 可从未见过这兄妹二人如这般,仿似是陆云生了陆缄的气一样,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林谨容带了几分好奇看向陆缄,陆缄却只是朝她微微一笑就替她们把厚重的车帘子放了下来。 一路前行,三人各怀心思,都不想讲话。陆云更是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她面前那块车板壁,恨不得把那车板壁盯出两个洞来。林玉珍带了些哀求道:“阿云?” 陆云撇开脸,淡淡地道:“你放心,我总不会让陆、林两家丢脸就是了。” 林玉珍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林谨容劝不得,也不好劝,便只低着头摆弄手里的手炉。过了约有两刻钟的样子,总算是到了林府。陶氏穿戴一新,在外头迎着她们,先欢欢喜喜地受了陆缄的礼,打发林慎之引陆缄去见林老太爷,方带了几分嗔怪问林玉珍:“怎地才来?老太太问过好几次了。” 林玉珍道:“阿容如今不比从前,事多,我们要出门都要等她先把家事处理清楚才能出门的,不然就要乱套了。”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多见的亲近。 陶氏听出来了,便主动与林玉珍说笑:“今日虽不是正日子,但早有亲朋好友上门来添妆凑热闹的,这会儿安乐居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好不热闹。” 林玉珍就和她递眼色,有些不情愿地小声道:“嗯,那个金家是前日就到了的吧?” 陶氏并不在这种事上为难她,主动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是,被安置在阿音先前住过的院子里头,这会儿正在安乐居里陪老太太说话呢。一共带了十多个家奴来,出手还大方,看着也算知礼明事,金太太也是个面善的,金家大奶容貌端正,性情也温和。” 林玉珍就放了几分心,回头去看陆云,但见陆云垂着眼,紧紧盯着路,便又暗叹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道:“都来了哪些亲眷好友?” 陶氏就一一点给她听:“罗家的人,族里的长辈、小姑娘们,城西的王家,城东的蔡家,还有吴家也来了的。” 才说到这里,陆云的脸色就变了,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悲愤之意来。她什么时候也落到给人相看挑剔这个地步了?且不说,还有这么多的亲眷好友在场,特别是吴家的人也在,是都要看她的笑话么? ———————— 第二更,本月粉红50+,求粉红,求正版订阅支持。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4章 失信 第244章 失信 林玉珍听说有这许多人在,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想着,这又不是挑明了的相看,只不过是趁便而已,也不会让外人知晓了去,更不惧吴家笑话,于是打起精神,加快步伐,迫不及待想要与这金家婆媳相会,一探究竟。 陶氏理解林玉珍的心情,便笑嘻嘻地前面引路。走出几步远,发现陆云落在后面,神色阴晴不定,陶氏便要开口相询,得了林谨容一个眼色,略略一想就有些明白,转而去与林谨容低声说话,由她母女二人去折腾。 林玉珍带了三分无奈,三分强硬,四分哀求,轻轻喊了一声:“阿云?” 她即便就是不如意,即便就是最后不肯,此时也绝不能让人看了她的笑话。陆云垂眸立了片刻,瞬间下定决心,抿紧了唇,傲然提步,跟在众人身后去了安乐堂。 安乐堂里一片热闹,林老太太两边依次坐着前来恭贺的众亲眷好友,老脸上笑得满是褶子,今年林家连接办了三桩喜事,每桩都还不错,叫她怎能不欢喜?罗氏穿着件喜庆的枣红色褙子,满脸的喜意,来往穿梭于亲眷之中,文氏则带了浅浅淡淡的微笑,带着几个丫头,细心周到地照顾客人。见几人进来,众人便都停了说笑,互相见礼问好。 待到坐定,林谨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罗家大太太下首的金家婆媳。金寡妇约有五十来岁,打扮十分素净,穿的雨过天青素锦小袖对襟旋袄,青裙子,绾的一窝丝,只插一根金簪,面容清瘦,肤色白到没有血色,鼻子两侧的纹线很深,唇角微微下垂,眼神带了几分冷厉;金大奶三十左右,打扮稍微比金寡妇华丽耀眼些,容貌清秀,不施脂粉,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除了不时关注身边的金寡妇有什么需求外,基本不见她与周围的人交谈,也不见有任何小动作,低眉顺眼的。 林谨容不由暗叹,不知陶氏是怎么看的,说金大奶容貌端正,性情温和这也罢了,说这金寡妇面善,真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在她看来,分明就是个性情严苛,不喜言笑的老太太。转念一想,人家守寡多年,辛苦把两个儿子拉扯成|人成才,想来也是个性情坚毅之人,有这个面相也不奇怪,说不定私底下交往是个软善性子也不一定。 正在思虑间,林玉珍已与那金寡妇搭上了话,神态不说谦恭,却也十分友好。林谨容何曾见过她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作态?果然是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低头。林谨容不由回头去看陆云,陆云坐在那里,举止端庄,神态淡淡地小声回答周氏等人的问话,看也不看那金家婆媳一眼。 林谨容看这样子便放了心,陆云自来骄傲,绝对不会当众做出令自家丢脸的事情来。遂回头与陶氏、杨氏、吴大奶、文氏等人低声说笑。 忽见陆云站起身来:“二嫂,我们一同去看看七妹。” 林谨容看过去,正好撞上金寡妇在打量陆云,从上到下的看,眼睛还直往陆云的脚上溜,想来是想看陆云有没有一双好脚,那样子真是来相看的,半点掩藏的意思都没有。周围好几个人已经察觉到了,都带了几分意味看过来,是有些难堪。林谨容便与众人告辞,吴大奶就笑:“去罢,吴菱也在那里的,这丫头早就念叨着你了。” 门外灿烂的阳光刺得陆云想流泪,好容易才拼命忍住了,行至园中人迹稀罕处,方站住低声道:“今早二嫂去打理家事,二哥约我去听雪阁一叙。” 林谨容见她眉头微蹙,看上去也着实可怜,便回到:“他近来有些忙。”便想到此前陆云之所以不愿搭理陆缄,必是为这桩婚事谈得不高兴。 陆云带了几分嘲讽:“是啊,他越来越忙。从前他再忙也会经常找我说说话,近年来却只是匆匆一见,想多说两句话都不成。人大了,许多东西都不一样啦。”不等林谨容答话,她又轻轻笑了:“但到底,他也是关心我的,只是这金家,不知二嫂见了感觉如何?” 虽然经历过一次,但对陆云这桩婚事,林谨容其实所知不多。那时陆云定亲前后她才知晓这金家,陆云嫁后她已经万念俱灰,颇有些不问世事的意思,加之陆云又是远嫁,传讯不便,林玉珍有什么也不会和她多说,她还真不知道好不好。可她纵不喜欢陆云,却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说违心话,斟酌再三,坦然道:“我不知。看着金家太太性情是比较严谨的。” 陆云默然立了片刻,傲然一笑:“我不肯。你回去告诉我哥哥,谁再劝我,就是见不得我好。包括你在内。”那金家老虔婆一副挑肥拣瘦,仿似买东西一般的模样,叫她怎么能忍受得住? 仿似这桩婚事是她与陆缄一手促成的一般,又仿似他们都望着陆云不好一般,林谨容再好的脾气也被激起几分火气来,便淡淡一笑:“你差了,急的可不是我们。”言罢一甩袖子往前走去。将至林七院子前时方听身后脚步声响,樱桃回头去瞧,小声道:“奶奶,大姑娘跟上来了。” 林谨容笑笑,不理,径自进了门,亲密地和迎上来的吴菱握了手,含着笑亲切地同几个族妹打招呼。陆云紧跟着她进来,脸上带了几分勉强的笑意,一同挨着林七坐了。 即将嫁为人妇,林七早收敛了往日的跋扈性子,含羞带怯,略带感伤地拿了糖果子招待她们:“怎么才来?我一早就在等你们,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除去小八妹,就只得你们两个能来送我。就是我六姐,也不得来。日后姐妹们再见面又不知是哪一日。” 其余人等都巧言安慰林七,林谨容和陆云都没有说话。林谨容是因为知道,在她有生之年,林家的姐妹们自今日起,来来去去的就再也没有聚齐过;陆云则是一点心情都没有,即便是想装也装不出来。 吴菱却又机灵,一看这模样就知她二人间不痛快,便暗里与林谨容使了个眼色,独自起身往外头去,林谨容遂也寻了个借口,起身跟了出去。陆云看着,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咬紧了牙关,垂下了头。 林七院子里种的紫叶李,这个时候叶子早就落光,只余一丛光秃秃的树枝。吴菱站在树下,扯着枝条玩,低声道:“你又得罪她了?” 林谨容敷衍道:“也不是。” 吴菱便劝慰道:“都是这样的啦,她又是小姑,又是妹妹,当然要拿你这个嫂子出气的。我在家也经常对着嫂子发蛮的,你要想得开。” 林谨容叹道:“还好。”不是十足十想开,却也是想开了五六成,不然早就把自己给憋死了。 二人心领神会的相视一笑,吴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你不容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陆家的事情或多或少都会传些出去,特别是林谨容嫁的这个男人,身份着实尴尬,想想日子都是难过的。只不过,那许多话只能藏在心里意会,却是不能细说。 林谨容垂眸看着紫叶李下斑驳的光影,想起前世今生,一时万千感慨,却无从说起,忍了又忍,只低低道得一声:“阿菱是明年罢?多和家里长辈学学为人处事,管家之道,别偷懒,对你只有好处的。” “咦咦,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这会儿就教导起我来啦。”吴菱清秀的眉眼里带了几分娇羞,却又觉着她这话是打心眼儿里对自己好,便扯了她的胳膊小声道:“杨茉前些日子来信了,有你的信和东西,我大伯母已然使人给你送了来的,你收到了没有?” 林谨容的一颗心由不得的狂跳了几下,惊讶地道:“不曾收到,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吴菱也是吃了一惊:“已然近半个月了。会不会是……?”会不会是给陆家人截了,想想不大可能,便把那话给吞了下去,改了口道:“指不定是家里的下人给忘了,我回去替你问问。” 林谨容轻轻点了点头,心里越发不安。东西倒是不说,只这封信是托了杨茉办户籍的,虽然中途给吴襄拆了看,吴襄又说杨茉不便处理这事儿,交由他去处理,但始终这信是寄了出去的。自那之后,过去大半年的光景,杨茉还是第一次给她寄信来,想来信上不可能不提到此事。若是落到旁人手里,虽则她早就有对策,但总归要多费些唇舌。 有这事儿打岔,二人心里都有些怪怪的,又想着在这外头耽搁久了不好,便打算回去。却见陆云脸上带了几分傲然的笑意,娉娉婷婷地从台阶上走下来,道:“你们在说什么事呢,我也来凑个热闹。” 吴菱就笑道:“就是说些杂事儿,这便要回去了。省得林七骂我们。”又抚了抚胳膊,跳了跳脚,“怪冷的,这天儿看着晴好,其实这太阳半点也不暖和。” 陆云垂了眼,讽刺地弯了弯唇角。 ———————— 照旧有加更。打滚求粉红票和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5章 藏着 第245章 藏着 林谨容看陆云那模样,却似是怀疑自个儿与吴菱躲在外头说她坏话一般的,心知她此时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瞅着谁都对不起她,也懒得与她计较。反正小心眼儿难受的是她自己,并不是其他人,便随她去咧歪,自去陪了林七和屋里其他年轻姑娘们说笑不提。 到了午间,平氏奉了陶氏之命过来接林谨容过去午休说话,顺便告知吴菱,吴家的女眷们也要回去了,于是二人便与众人别过,各行其事不提。 林七安排族里的小姐妹们午歇,女孩子们拥了被子,你推我,我笑你的闹成一团。陆云斜斜躺在躺椅上自发她的呆。林七见场景热闹,心里也欢喜,有心要表现得大方些,便抱了只匣子出来,先递到陆云面前:“我此去也后要再见面也实不容易。大家看可有自己喜欢的,挑一两件做念想。” 陆云深知双胞胎与罗氏一样的,爱财又吝啬,根本舍不得拿什么好东西出来给人挑,却因林七开了这个口,少不得要挑一件装装样子,便打起精神在那匣子里翻了几下。多是些林七从前戴的珠花耳环等旧物,她瞧不上,动也不想动,因见另有几件做工精细的针线活,譬如帕子和荷包香囊之类的看着还是新的,便想与其让林七惦记自己拿了她的金银之物,还不如拿这个。 拿开来一瞧,就看到了一只香囊,浅蓝色的素罗绣的含笑花。那含笑花的配色手法十分熟悉,象牙黄的花瓣,红紫色的花晕,就仿似是从哪里见过一般的。左思右想,猛然想起来,若干年前曾经看过林谨容在窗下绣手帕,绣的就是这样的花色。 林七见她看得认真,便笑道:“好看吧,这还是四姐做的。不要说,她绣的这花就和活的一样。”才一说,好几个姑娘就围了上来看热闹。 陆云不动声色地放下,另取了一块绣蝴蝶的帕子看:“她平日很少动针线的,我倒记不得,她还有空闲做香囊送你玩。我也不过是她刚进门时得了两块手帕并一个荷包罢了。” 林七就笑:“她平日里与我可说不上什么好话,当然不是特特做了送我的。这是五姐出嫁时问她讨要,她便送了些手帕香囊过来。我从五姐那里弄来的。” 陆云奇道:“她送五姐的,五姐怎舍得与你?” 林七撇撇嘴:“不就是一个香囊吗?”一边说,一边将那香囊在空中抛了两下,“你要不要?做得可精细。” 陆云淡淡地弯了弯唇角,歪在榻上捏了那块绣蝴蝶的帕子道:“她是我嫂子,我要难道她还能不给我?你留着罢,我就要这块帕子了。” “你也选点值钱的。”林七假意推了几下,见她态度坚定,便不再劝,转而问其他几个族妹:“你们来选,都来选。都不许推脱,谁不要就是瞧不起我。” 那几个族妹却不似陆云这般矜持挑剔,各选了喜欢的东西,林谨容绣的那个香囊给一个叫林雪茹的族妹要了去,林七还体贴地给她装了几块冷梅香在里面。 却说林谨容见了陶氏,闲话几句,陶氏也不啰嗦,直截了当地道:“我马上就给你舅舅去信,请水老先生来一趟。我也不要他去你那里,省得人嚼舌头,你提前安排好,到时候只管过来诊脉就是,别到时又推忙什么的,我可不依。” 林谨容早知是躲不过的,便顺从地应了:“我回去就安排。”又笑道:“母亲是听说了那事吧?其实也不用急。” 陶氏轻轻叹了口气:“不急?怎么能不急?适才你婆婆亲自和我说这事儿,你说我急不急?”一边说,一边恨恨地道:“其实还不是他家把你给累着了。陆缄又经常不在家的,怪得谁去?”关键时刻,她便又开始挑陆家人的毛眼,怎么也不肯说是自个女儿不好的。 林谨容低头笑了一笑,柔声道:“你们个个都催我,倒让我急得……听说太急了也不好的。” 陶氏忙道:“哎呀,你也别急,不要去想,过些日子我陪你去平济寺里烧香求一求。” 只当是去散心了,林谨容不愿意为了这种事伤她的心,便道:“好,挑个好日子去。母亲与我平日并不作恶,佛祖不会为难我的。”见陶氏神情松快了些,便转而问她:“金家这事儿怎么说?” 陶氏便道:“金太太似是看上陆云了。你姑母好像也还算满意,这会儿正陪着人家说话呢。”又小声道:“若是我,见都没见过,怎能就做了女婿?” 龚妈妈笑道:“太太,那边也有老太太的娘家人在,老太太只得姑太太一个女儿,姑太太只得这样一滴骨血,怎能坑了表姑娘?” 陶氏一想也是,便道:“那也是。但刚才听说,好似这位金趁于个头不高。” 这个林谨容倒是有点印象,她当年远远见过这金趁于,只记得是个精瘦模样,个头真是不高。但相亲这种事,谁又肯把短处拿出来说?便道:“从哪里打听来的?” 陶氏道:“这是金太太自个儿说的。” 原来这金太太,表现得和外表显露出来的一样十分严谨认真,一觉着陆云还不错,林玉珍也有这意思,就坦然把自家的情况全说清了。又或者说,她认为男子的外貌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男人无美丑,只要她儿子出息,矮点算什么?她说了她这儿子偏矮之后,重点说的就是她儿子人品如何端方,如何能干,她家备下的聘财有多丰厚云云。 先始林玉珍还有些紧张,这样特别拿出来说,难道真的很矮?比陆云还矮?可是仔细一问过,才知是虚惊一场,只是偏矮偏瘦,但还是比陆云高的。 龚妈妈道:“这位金太太守寡多年,能独自把两个儿子抚养成|人并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看她这个品性,还真不错。” “她瞒不住的。与其给人背后知道,不如自个儿说出来,再补上些其他更好的。”陶氏不以为然:“看这位金太太的样子,只怕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主惯了的严厉人,只比姑太太更精明厉害的。你看看金大奶那温顺样儿,可不是一日两日装得出的。” 也就是说,指不定是个恶婆婆。林谨容就小声道:“你先前不是说人家面善么?” 陶氏嗔道:“那是你婆婆,她满怀希望的来,难道要我和她一开口就说人家性情看似严厉?那不是讨人嫌吗?这事儿你可别和其他人说,小姑娘家都爱俏,你若坏了你婆婆的事情,小心她寻你的不是。” “人家早说过了,她不肯,也不要我们管的。我管什么闲事?”林谨容抿唇一笑,想起杨茉送的那些至今不见影踪的东西来,由来就又添了几分烦闷。于是借口累了,闷闷地在陶氏屋里歇了。 到了晚饭时分,剩下的客人已经不多,林老太太特别在安乐堂里开了一桌上等宴席,说是留亲眷好友们吃饭,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专是为了金家婆媳而设。只不过是事情未成,故意藏着掖着罢了。 众人心知肚明,都不说出来,只在推杯换盏间多了几分客气和热闹。陆云推辞自家不舒服,不曾出席。众人也没谁去苛责她,只当她小姑娘家脸皮薄。林玉珍也有些犹豫不决,但得了林老太太支招,骑驴找马,未曾决定下来之前,绝不把这事儿的详细经过告诉陆云的,省得鸡飞蛋打,两处无着。为此特地交代了林谨容:“不要和她乱说,若是她问起你,你就说我还要再想想。” 林谨容却知陆云宁可去问林玉珍的身边人,也不会再来问自己半句。果然晚上才回了家,陆云便当着她的面,直接向林玉珍宣布,她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 林玉珍早有决断,并不与她多言,只淡淡地道:“还从哪里说起呢?你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了。明日是正日子,无论如何也要去的。”转过来又吩咐林谨容,“早间才出了那种事,我二人去一趟荣景居,给老太太请安,看她怎么安排。” 陆老太太果然如同陆缄推算的一般,半点不提宋氏回来的事情,反倒把管膳食这一块的事情交给了林玉珍:“本来想给阿容管的,但顾虑着她也不该太劳累,你这个做婆婆的就辛劳一点罢。”言下之意便是让林玉珍多辛苦一点,好叫林谨容养好了早些有孕。 这事儿是众望所归,林玉珍倒也没怎么计较,只要二房不得好就行,匆匆应了,打发林谨容:“你自回去安排,我有话要同你祖母说。”这便是要和陆老太太商量陆云的亲事,不愿林谨容在一旁听着。 林谨容正有此意,行礼辞过,回到房里就吩咐荔枝:“马上去问问,半个月前是否有人送了东西来给我。” 荔枝见她神色严峻,连忙问清楚了情由,匆忙去了。 林谨容心烦意乱,捧了本书坐在灯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将近二更时分,荔枝方才回来。 ———————— 粉红100+,继续求粉红及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6章 多嘴 第246章 多嘴 林谨容趴在灯下发愁。只因那些东西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想,哪怕是被人截了也好,总有个去处,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实在是让人极不踏?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6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踏实。玉川书屋到底是陆家这里出错了呢?还是在吴家就出的错? “二爷回来了”桂圆在门口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紧接着陆缄进来,面泛桃花,眼睛发亮,照旧是喝得有点过头的表现。 林谨容忙敛了心神,上前去接了他:“怎地又喝多了?” 陆缄微笑着扶了她的手道:“吴襄带着人起哄,就连我娶了妻就该多喝一杯的理由都拿出来说了,我怎能不喝?”一面说,一面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不好,又喝多了酒。”这日他午间随同陆老太爷请陆家各处铺子的管事们吃饭就喝起的酒,到了晚上又与吴襄等人饮酒,实是喝得有些多了。 他会喝多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林谨容心中松快,忽略了他语气里的亲昵与试探,作了嗔怪的样子道:“该你到书房去睡臭烘烘的。” “我不去。”见她如此作态,陆缄一双眼睛越发的亮,紧紧盯着她就不肯转开,头也不回地道:“我有东西给你看。把我适才带回来的那个藤箱抬进来。” 豆儿和桂圆匆忙去抬了进来,荔枝也捧了醒酒汤来,笑道:“二爷先喝醒酒汤罢,桂嬷嬷一直温着的。” 陆缄依言喝了,又听林谨容的安排洗漱一番,换过家常衣服,方命众人退出去,拉了林谨容坐在熏笼边,开了藤箱给林谨容看,却是些上好的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也有用油纸包得妥妥帖帖的孤本古籍。陆缄一样一样地拣出来给林谨容看,一一和她说这是谁送的,又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可以挑去,仿似一个小孩子一般。 林谨容含笑拒绝了:“都是你的好友送你的东西,我怎能要?我都替你记着,日后好还礼。” 陆缄见她不要,微微有些失望,又从里头抱出一只封了封条的盒子递到她面前:“吴襄让我转交给你的,杨茉给你的回礼。”一面说,一面含了笑看着她,一副你看了别人送我的礼,我也要看看别人送了你什么的表情。 原来是给吴襄这厮截了。林谨容一颗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处,取了发簪轻轻挑开封条,却是些十分精致的胭脂、水粉、口脂、面脂、团扇、丝帕等物,又有包了无数层的两角茶。下面压着一张礼单,此外再无其他东西。她便知道信还在吴襄手里,他托陆缄带东西来,想来是听了吴菱的话,借机告诉自己放心罢了。放下心来就有些嫌吴襄多事,早早让林世全送过来不是更好?他截着做什么?一边腹诽,一边含笑拨弄着那些瓶瓶罐罐戏问陆缄:“敏行可要挑点喜欢的?” 陆缄带了几分憨态去扒茶:“我要喝你分的茶。” 林谨容从未看到过他这样子,顿时觉得他有借酒装疯之嫌。默然片刻,终是柔声道:“你喝多了,待到后生辰,我再分与你喝如何?此时夜深了,早些安歇的好。” 陆缄回眸看了她一眼,便放了手里的茶,听话地躺上了床,微笑着朝她伸手:“阿容,过来。” 林谨容想着昨夜他那行径,生怕他不听劝,便低着头收拾被他摆得满榻的东西:“等我收拾好东西就过来。都是别人的心意,有个闪失岂不是罪过。” 陆缄便不再说话,半阖着眼看她做事,抵不过酒意上头,就有些发昏发沉。 林谨容慢悠悠地收拾好了东西,走过去瞧,他早已睡着了,额头、颈上浸出一层薄汗来。她垂着眼站在床边看他,他的酒品向来很好,不管喝多喝少,她从来不曾见他闹腾过,最多就是话多一点,不然就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或是躺着,此刻他也如此,就连睡觉也是躺得笔直。 他真的是长得很好看。哪怕是闭着眼,安安静静地睡着不动,姿容也十分引人,她活了两世,就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更让人赏心悦目的男子。从前她还爱慕着他的时候,看着他便是满心的喜悦和不舍,她恨上了他的时候,即便是厌恶着他,恨不得他去死,却也不能否认他好看。但只是……他再好看,她心里也再没有当初那种悸动了,好看便是好看,也仅仅只是好看而已。林谨容垂眸看了一会儿,撇开眼,拧了块热帕子轻轻替他把汗擦了。 等她收拾完毕躺下,陆缄却轻轻翻了个身,将她半边身子压住,紧紧搂住她的腰,唇在她颈窝里蹭了几蹭。林谨容动也不敢动,只生怕会引着了他,他却只是把手探进她的衣里,喊了一声阿容便心满意足地挨着她沉睡去了。林谨容睁着眼,一直到万籁俱静方才迷糊过去。 …… 林七的婚事是今年林家的第四桩喜事,她下面好几年内都不会再有婚嫁,于是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都很看重。虽比不上之前林谨容的婚事那般热闹繁华,却十分隆重,观礼的亲朋好友差不多把正堂全都塞满了。 林谨容如今是客人,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主要任务就是观礼凑热闹。今日她却无心观礼,眼睛在对面乌压压的一群男宾客中找了一回,没发现吴襄,不由有些失望,她以为他今日怎么都会来,再借机亲自把那东西给她的。在她想来,他留着迟迟不给她,无非也就是不放心假他人之手罢了。 等了一回,突然想起来,那一年的这个时候,吴襄是姗姗来迟的,当时她先是在家为琐事十分不快,来了又为陶氏和林慎之的事和林三老爷闹了一场,哭肿了眼睛不敢出来见客,便冒着严寒躲在花园里独坐。算着时辰差不多,外头的宾客将散了,方才带着荔枝出来,却在内外院夹道口处遇着了他。他见她双目红肿,便停住了脚,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回,她虽不肯道出家丑,却忍不住流了几滴泪,他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陪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之后安慰她,没有过不去的槛,好好抚养宁儿总有出头那一日。 那今日,想来他照旧会来的,无非就是迟一点而已,但她却是不会再去夹道口遇他了。 林谨容低声吩咐荔枝:“你去那边寻三爷,和他说,让他去外头等吴二爷,等到了就说,杨家姑奶奶给了我一封信,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吴二爷可知晓?” 荔枝得令,便自去寻林世全传信,少倾回来道:“三爷已经去了,让您放心。”林谨容便放了心,专心观礼并应付留儿。却见陆云突然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往一旁去了。简儿等几个丫头犹如尾巴一般,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林玉珍正陪着金家太太说话,眼睛时不时打量着这边的,见状大急,又不敢引起金家太太和其他人的注意,只得低声吩咐了方嬷嬷一声,让林谨容赶紧追上去看。 林谨容只好把留儿交给陶氏,让荔枝留在那里等林世全消息,让豆儿去打听陆云适才出了什么事,自领了樱桃追上去瞧。先时园中多客人,她不好做得太明显,跟着陆云主仆的行迹一直进了园子深处,方才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阿云,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云停也不肯停,几乎是磨着牙道:“不要你多管闲事。” 林谨容本不想刺激她,但看到她这张牙舞爪的样子,忍不住道:“我倒是不想多管闲事,但也是不得不来。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啊,咱们各走各的。” 陆云站住了脚,回头狠狠瞪着她,想说什么终归是没有说出来,瞬间红透了一双眼,狠狠又回头,一直埋着头往前走。林谨容也不管她去哪里,始终不快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陆云行至当初陆纶推翻的那块灵璧石旁站住了,看着湖里枯竭了的荷叶发呆。 林谨容就在一旁选了个向阳的地方坐下来,朝简儿等几个丫头频频使眼色。示意那几个丫头看好了,一旦发现不对就要赶紧抱住人,弄得简儿几个紧张万分,眼珠子都不敢错。 不多时,豆儿追过来,贴在林谨容耳边轻声道:“适才是有人同大姑娘开玩笑,问她识不识得金家婆媳。又有人说,金家这位知县大人是个矮矬子。” 林谨容不由皱眉:“是谁这样多嘴舌?”姑且不论这桩亲事好不好,说这话的人简直就是抱着要坏了这桩亲事的坏心去的。 豆儿露出几分为难来:“那奴婢没来得及打听清楚,只知道有这样一桩事就是了。”林玉珍得罪的人多去了,真是不好圈定是谁说的。 林谨容便挥手示意豆儿退下,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陪着陆云。忽见陆云转过身来,面上已经去了先前那种愤恨和委屈,换了一副平静的表情看着她道:“嫂嫂你全都知道是不是?为何不与我说?” 她这样子看似挺文静端雅的,但林谨容见识过这副表情下藏着的暴躁和自私,便也如法炮制,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的不比你知道的多。且这种事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丝毫不能左右的。事到这一步,我只能和你说,心宽点。” —————— 我真心痛恨标题,照旧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支持。 读者群招人: 群(群号:162077863)入群需全订阅验证,敲门砖为起点昵称。 普通群(群号:100915606)敲门砖为书中任一角色。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7章 窥探 第247章 窥探 送上二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支持 ———————— 心宽点?事情没落到她身上,她又怎知这种痛?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陆云翘了翘唇角:“那就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她轻蔑地指指面前死寂的池水:“在这种地方死,我还嫌脏呢。别人作践我,我可不能作践我自个儿。” “这我相信。”林谨容给简儿等人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能说这话,那就不可能去死,当初被吴家拒亲也没死,现在更不会死。行不多远,就见荔枝匆匆忙忙的过来:“奶奶,三爷请您过去呢。” 林谨容忙道:“可是找到吴二爷了?” 荔枝点头:“是,但吴二爷说,请您过去说话呢。” 林谨容便想,有林世全陪着,又是人来人往的,倒也不必刻意去避什么嫌,她倒要看看,吴襄到底想干嘛。这一走,却又跟着荔枝走到了内外院之间的夹道口。她不由失笑,那一年,她孤凄凄地带着荔枝在这里,满是窘迫和心酸,得了一句好话便感激了半日,如今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虽然命运这东西实是让人说不清,但好歹是比从前强了许多。 正自失笑间,肥狗嘟嘟摇摇摆摆地跑过来,围着林谨容讨好地摇尾巴。林谨容就笑:“嘟嘟,留儿也跟来啦?” “汪汪”嘟嘟叫了两声,朝着前头跑去,跑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林谨容,仿似是在等她一般。林谨容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忍不住笑道:“看看这狗,多通人性?” 林世全牵了留儿走过来,笑道:“这狗也是养了好几年的,若是这点人性都不能通,那便该蠢死了。” 留儿挣开林世全的手,跑过去牵着林谨容的裙角,仰着头委屈地道:“四姐姐,你刚才也不带我来玩。” 林谨容笑道:“我那是有事呢。带着你不方便,改日带你去平济寺玩。” 留儿转嗔为喜:“不能食言” “她要食言就一定会长肥。”吴襄背着手,踱着方步,唇角含着笑,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冬日的阳光把他银白色织锦长袍上的竹叶暗纹照得半隐半透,眉眼间的肆意飞扬掩都掩不住,看着林谨容道:“你家陆二郎昨夜乖滑,把我灌醉,今日差点起不来床,险些出丑。” 林谨容微微一笑:“他也是醉了的,从未如此醉过。” 吴襄也是一笑:“东西得到了吧?” 林谨容意有所指:“还差一件没得到。” 吴襄便微微皱了眉头:“在我这里,我正是要问你,早前没有机会……” 林谨容便压低了声音:“吴二哥要问什么?” 林世全看了他二人一眼,不着痕迹地领着留儿走到一旁,却也不走远,就蹲在道旁指着一丛麦冬教留儿相认。并无半点想听的样子,却又恰好的帮着他们避了嫌。 吴襄小声道:“我早前答应过你,替你在抚州弄户籍,阴错阳差耽搁了些时日,但总算是到手了。可杨茉那里的也到了,是信州的。我就想问你,你到底要哪一份?”说着还悄悄看了林世全兄妹一眼。 林谨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了他为何不肯直接交与林世全,非得这样藏着掖着的亲自与她。她同他说过这东西是给林世全兄妹用的,但林世全此刻握着她的生意命脉和许多钱财,若是全给了林世全,谁知道林世全是否会罔顾她的意愿,欺瞒于她,只做对他最有利的选择呢? 她与林世全打交道打得多,她相信林世全,却也没想过要绑他兄妹一辈子,可吴襄不同,他虽与林世全有接触有交往,却不会有她与林世全接触这么多,了解这么深。所以吴襄此举,纯属是为她打算。假如这事儿不曾瞒住陆缄,吴襄兴许会与陆缄商量,但因她说过不能告诉其他人,吴襄便只有用这个法子与她单独商量。林谨容感激吴襄的这份体贴周到,便真心原谅了他之前私拆她信件的举动,也不想追究原因了。这样一想,面上就显露了出来:“吴二哥,多谢你。” 她虽未说清楚,吴襄却是明白了,于是眉眼灿若花开:“你不生我气啦?” 林谨容含笑摇头:“这次不气了,真不气了。但下次不许再如此了。”手一伸:“两份都给我吧。” 吴襄有些愣神,到底还是从怀里掏了两封书信出来:“拿去反正我留着也没用。”却又戏言:“知你爱财,你可别偷偷拿去卖给不相干的人,将来给他们惹祸。” 林谨容一脸的认真:“我便是要拿去倒卖给走匪恶徒,靠着这个狠赚一笔的,你要如何?” 吴襄失笑:“罢了,不与你磕牙,我去了。”言罢与林世全遥遥一揖,挥挥袖子,潇洒而去,自有一股闲云野鹤的悠闲自在。 林谨容心花怒放,一溜烟站到道旁,将两封信拆了看过,将那两份户籍中登记的名字详情记得烂熟于心,仔细收入怀中,准备寻机销毁,然后行至林世全身边道:“三哥,我们回去。” 却见林世全微皱了眉头看向不远处,听见她说话方才回过头来道:“我适才看到你家小姑了。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看,却不过来,等我看过去,她却又不见了。” 林谨容一怔,心想陆云这个时候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该是吴襄了,刻意躲开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便道:“我们先出去罢。”一边走,一边小声道:“信州,丰县,穆咏、穆青、穆玉。穆咏是哥哥,穆青和穆玉是妹妹。可以置业了。” 林世全诧异地看着她,既然只是他与留儿二人,为何又多了两个妹妹?林谨容却不解释,只笑道:“将来我要托付一个女子给三哥照顾,于我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只愿三哥能如同对待我一样地照料她。” 林世全郑重点头:“是你所托,必不辱命。”并不去追问她到底是谁。 林谨容小声笑道:“三哥,我们在信州开这个新铺子,还是不要让旁人知晓吧。我的妆奁虽然不少,但有时候要动用起来,总归是太打眼,不太方便。你知道,女子嫁人以后总是不容易。有时候想让家人高兴,对朋友出手大方一点,也得左想右想的呢。” 林世全早知她过得不易,但见她笑容满面,神色轻松地说起这事儿,不由眼里心里满是怜惜,是她的钱,是她的东西,她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并不去劝她要什么夫妻一体,休要隐瞒陆缄之类的话,看过他亲生父亲的无情无义,他早抛弃了一些所谓的正理,为人行事自有一套准则。当下便道:“我都依得你,可你若是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了,省得将来事泄,对你不好。” 这一生,林世全绝对是她寻到的最重要的珍宝,他在她要开茶铺子,做这种明面上的事情时会规劝她告知陆缄,与陆缄商量;做这种暗底下的事时,就会提醒她小心行事,不要露了马脚。会变通,懂得她的忧虑,全心为她着想,亲如兄弟,密如知己。善有善报,用真心换真心,是真的。林谨容眼睛亮亮地看着林世全,认真点头:“三哥的话我会好好记在心上。改日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开分店的事情罢。” 兄妹二人会心一笑,一同到得外头,互相道别散了去。 陆云几步转出来,阴沉着脸,紧盯着林谨容等人的背影,一动不动。 简儿担忧地道:“姑娘,您冷不冷?” 陆云回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简儿被她盯得垂下头去,嗫嚅着道:“您出来太久,只怕太太要着急了。她只有您一个女儿。” 陆云又看了她片刻,方轻轻笑了,一抬下巴:“当然,我怎能让人平白看我的笑话呢,走,我们回去。” 简儿见陆云笑得古怪,由不得的打了个冷战,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小心翼翼地上前扶定了陆云,跟着她往前走。 陆云仰着她美丽的下巴,笑眯眯地回到了人群中。先前几个亲眼看到她怒气勃然离去的女客便都与她打招呼:“阿云适才去了哪里?这么开心?” 陆云淡然笑道:“刚才有些不适,故而去歇了歇。现在好了。”言谈举止间又恢复了早前的淡然端庄,那几人见了这情形,便也就罢了,不再多问。有好心的,特意与她闲话散心:“你倒是来得及时,马上就要出门了。” 说话间,礼乐之声响起,林七的轿子被抬起,罗氏哭成一片。众人潮水一般地朝着外头涌去,陆云优雅地朝身边的人颔首打了个招呼,几步跟上林谨容,笑道:“嫂嫂,你可看到我哥哥?” 林谨容正要随同陶氏等人退出正堂,闻言回头,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全然没了先前的愤怒悲伤模样,不由生了几分疑虑,却还是道:“你哥哥早前一直跟着几位哥哥在那边帮忙的,你若是有事寻他,我使人去寻。” 陆云朝她摆摆手:“不急。”贴近了去,小声道:“嫂嫂,咱们另寻一个地方说说话。我,要向你赔不是。” ———————— 第二更,粉红150+,求粉红、正版订阅支持,没有的筒子就扔几张推荐票吧,一分一毫都是支持,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8章 炭火 第248章 炭火 陆云表现得有些反常,林谨容往后退了一步,含笑道:“自家人,谁还没个心情不爽快的时候?道歉就不必了,若是我x后有这样不讲理的时候,也要请阿云多多体谅才是。” 陆云脸上的神情变了两变,最终换成一副落寞的样子,垂着眼低声道:“好吧,我刚才的欢喜是装出来的,我心里十分难受,但是……”她哽咽了一下,极小声地道:“嫂嫂,你也知道我小时候还有几个朋友,如今她们都出阁了,或者是我自己觉着不好意思,就和她们断绝了来往。我也没个同胞的姐妹可以说说话,我只有你,如果你不原谅我,我……” 林谨容还没回答,陶氏就轻轻推了推她:“都去我那里吧。这一时半会儿的反正也不会走。”不论如何,二人总是姑嫂关系,既然陆云主动递了梯子上来,林谨容就该接着。 陆云眼里含了一丝泪花,感激地看着陶氏:“多谢三舅母体贴我。” 陶氏向关心地看过来的林玉珍使了个眼色,含笑拥着她二人朝自家的院子走去,又吩咐跟上来的平氏:“你不必伺候了,累了一天,下去歇息罢。” “是,婆婆。”平氏与陶氏行过礼,温和地朝林谨容笑了笑,安安静静地带着丫头婆子们去了。 林谨容打量这二人的相处模式,不说亲热,却也是和睦的,于是很满意,不由得暗想林三老爷也有撞对钟的时候。 须臾到得陶氏的院子里,夏叶送上茶来,陆云迎上去,亲自接了,第一杯捧给陶氏,第二杯捧给林谨容,盈盈福了下去:“嫂嫂,早前都是我的不是,千万不要和我计较。” 她做得出来,林谨容当然接得下去,便含笑扶住了她:“还是那句话,过去就过去了,彼此体谅罢。” 陆云挨着林谨容坐了,小心翼翼地奉承了陶氏几句,陶氏看差不多了,就托辞起身,留这里与她姑嫂二人说话。送了陶氏出去,陆云若有所思:“三舅母现在变化挺大的,比从前更体贴人,更为人着想。全不似母亲。” 林谨容怎么也不可能傻到与女儿说母亲的坏话,含着笑敷衍了两句,就等着陆云转入正题。她觉着,能让陆云前后变化如此之大的因由,大约也就是看到她与吴襄说话,想表示点什么或是想问点什么。 怎奈她等了许久,也不见陆云提起半点来,反倒是言辞恳切地央求她,去和林玉珍求情,又请托她帮忙打听一下金家的具体事情。然后就是说自己后悔,不该赌气误了终身,说到后面,泪水涟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谨容只好上前抚慰她,陆云立即扑倒在她怀里,眼泪糊得她衣襟上到处都是。其情状之可怜可悲,连丫头们都给弄得唏嘘一片。 林谨容若是个与陆云、宋氏等人一般的,就该也跟着掉泪,表示同情,也显得自己心软和善良。然则她却发现,她的心肠极硬,她即便想装也根本没有半点泪意。所以她很快就把陆云拉起来,命丫头们送水上来替陆云梳洗,重新装扮:“你实不愿意,我会和你二哥说,请他和老太爷说说,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小辈能做主的。” 陆云才趴在她怀里不过片刻,就被拉了起来,似是十分羞耻,只将袖子盖着脸低声抽泣。林谨容耐心地将她的袖子拿开,接了热帕子亲自与她净面:“不要再哭了,人多嘴杂,给人看去了少不得乱嚼舌头,虽然不怕但是也烦。” 陆云乖巧地仰着脸给林谨容收拾,待得听到有人来传,说是要回去了,陆云方紧紧拽着林谨容的胳膊,低垂着头,楚楚可怜地与她一同出了门。到得二门外,林玉珍、涂氏、陆缄、陆绍等人已经在外候着,正与林家诸人告辞。见她姑嫂二人如此亲密,神色各有不同。 一路无话,回至陆府,才与陆老太太请过安,不及闲话,就有管事婆子来寻林谨容回话,林谨容便与陆老太太告了罪,去了前头理事的花厅里安排事务,一坐下去就一直到掌灯时分方才清闲下来。 回至房里陆缄还不曾回来,林谨容默然坐了片刻,命荔枝去把门看死了,将贴身藏在怀里的两封信掏出来看。这才发现,大约是陆云在她怀里哭过的缘故,两封信都被揉皱了。大致又看了一回,将那几个地点、名字反复咀嚼了几遍,确信牢记无误,方将信扔在火盆里烧了。 眼看着两封信上蹿起火苗,纸张变黑变红,化成灰烬,林谨容心里也笃实下来,拿了火箸将纸灰打散,将几块银丝炭翻过来压上。又因屋里多了一股烟味,便起身抓了一片百合香放在香炉里,又将窗子推开散味。 才刚推开窗子,就听荔枝在外头脆生生地道:“二爷回来啦?”紧接着陆缄进来,林谨容上前去接过他的披风,笑道:“从哪里来?” “祖父决意要与金家结亲,母亲也没有什么意见,才刚劝了阿云几句。”陆缄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道:“这么冷,怎地还把窗子开着?” 此时屋里的烟味尚未散去,百合香味却还不曾升起,林谨容由来多了几分心虚,笑道:“她们试了新香,我觉着太过甜腻,炭盆又烧得燃,有些闷,故而开窗透透气。你若是冷,我这便去关了。” 陆缄没有说话,只坐到榻上,由着桂圆上前替他将靴子脱了,又换了家常的棉鞋。林谨容见他不说话,只好示意荔枝去关窗子,荔枝的手方才碰着窗子,就听陆缄道:“既然觉着不舒服,便透透气罢。” 荔枝是知道林谨容烧信的,虽然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却也晓得这事儿是瞒着陆缄的,心中不安,回头看向林谨容,不期恰好撞上陆缄的视线,便嫣然一笑,坦然自若地道:“二爷才从外头回来,可要喝碗热汤驱寒?桂嬷嬷熬了一天呢,这个时候正正好。”如今桂嬷嬷没有其他差事,就应了林谨容的安排,每日里就守着一个小火炉,专心专意地弄些好吃的补品,半年多过去,手艺竟然突飞猛进,做出来的东西也可称为美味了。 陆缄的视线从荔枝脸上转到林谨容面上,可有可无地道:“阿容你可要来一碗?” 林谨容本能地觉着他今晚与往日有些不同,便含着笑道:“我才喝过。” 陆缄点点头,示意荔枝:“那就端一碗来。”荔枝端了笑脸下去,不曾再看林谨容一眼。 陆缄道:“阿容,你在那里站着做什么?过来陪我坐坐。” 林谨容走到他身边坐下,试探道:“敏行心里可是不欢喜?阿云定然哭闹了罢?今日在娘家时她听人家笑话这金趁于是个矮矬子,气得当时就跑到园子里去站了许久,我劝也劝不过。后来又在我怀里哭了一场,求我和你讲,请你去同祖父替她求情呢。” “已经迟了,祖父自昨日知晓此事,便十分心动。今早就已经派人去打听金家的情况了,这个时候人已经在路上。除非是金家果然不堪,否则此事不能再有转圜。但从旁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金家太太乃是有名的贞节,家风更是严谨,也果然富足。”陆缄垂着眼,从炭盆边拿了火箸,轻轻拨弄着炭盆里的炭。 炭被拨开,下头一片约有拇指大小的纸灰明明灭灭,林谨容端坐不动,语气平静之极:“那可是没法子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不缺吃,不缺穿,也不会拿儿女去换前程,总归是觉着好了,又或是不得已,才会做这决定,祖父已经很慎重了。阿云她年纪已然不小,不该再闹。”陆缄将火箸把那片纸灰翻了翻,又轻轻打散,那些纸灰至此便全都化作了一堆不起眼的白灰。 百合香升起来,屋子里渐渐蕴在了一片淡淡的甜香之中,林谨容站起身来:“这窗子开着,冷风恰恰地吹在背上,怪冷的,还是关了罢。” 陆缄也没阻止她,只盯着那盆炭看。 荔枝托着汤进来,见状忙给林谨容使了个眼色,林谨容上前接了,递过陆缄手里:“趁热喝了罢。” 陆缄抬眼看着她的眼睛,反手握住她的手,带了几分轻佻道:“你喂我喝。” 荔枝窘得满脸通红,垂着头退了出去,半途撞到送热水过来的桂圆,忙忙地将桂圆拦住了,把门轻轻掩上。 林谨容抿唇一笑,拾了汤匙舀了一匙汤,送至陆缄口边。陆缄喝了一口,第二匙却不喝了,而是看着她低声道:“你哺给我喝。” 林谨容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这样亲密无间的事情,就是前世他们也不曾做过,更何论如今?陆缄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林谨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才不要,羞死人了。” 陆缄淡笑着弯了弯唇,从林谨容手里接过碗和汤匙,低头喝了一大口,把碗放在一旁,紧紧搂住她,低头朝她俯下去。林谨容眼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近,心知躲不过,索性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许久不曾等到,睁眼一瞧,陆缄垂眸看着她,双眸幽黑如潭。 ————悲催的突发事件———— 俺昨天下午下班时不小心撞到了车门上,右眼被撞肿,很晕很疼,所以今天不定有加更(只要能坚持都会加,但假如超过下午五点不见,大家就不要再等啦)。不过还是要弱弱的求一下粉红和正版订阅,以及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49章 水雾 第249章 水雾 陆缄今夜的表现与早间实在大不相同,屋子里的烟味与炭盆里的纸灰掩盖不去,他却只字不提不问,反倒缠着她亲热,甚至不避丫头。这异常如此明显,明显到林谨容想忽略过去都不行。 林谨容瞬间做了最坏的打算——既然林世全瞧见陆云躲躲闪闪,那就不排除陆云可能看到了吴襄给她书信。陆云之前突然转变的态度,再三同她示好示弱的行为,之前只是让她觉得反常,此刻却让她不得不怀疑陆云是否有了什么想法,并把这种想法暗示给了陆缄。 除了这,她实在想不到其他会让陆缄突然如此作为的可能。要解决这事儿,最好就是与陆缄开诚布公地谈,但陆缄这个性子,这个表现显见是不会主动和她提起的。她即便主动提起此事,也要考虑该怎么说才能圆谎。说那信是杨茉给的,那凭什么东西都委托陆缄转交了,偏还扣了信?真是杨茉给的,她要拿出来作证,又从哪里拿出来?刚才烧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说谎?想要掩盖什么?最紧要的一点是,她并不知陆云到底和陆缄说了什么,又或者陆缄是从旁人那里知晓了什么。 她已经失了先机,或者说是运气不太好,露了马脚。果然同吴襄说的一样,一句谎话需要无数句谎话去善后。这个认知让林谨容有些懊恼,但她委实不甘心好不容易打开的大好局面因此就被破坏。无论事情到了哪个地步,都不能自乱阵脚,见招拆招就是了。林谨容拿定了主意,毫不闪避地对视着陆缄的眼睛,低沉而明晰地道:“敏行为何这样看着我?你这样看着我,让我十分不自在。” 陆缄似是不曾想到她会这样直白,有些错愕地垂了眼,放开她转身坐下,端起碗来继续喝汤。 林谨容听不到他回答,便也不问,就在一旁坐了,也学着他的模样盯着他看。她倒要看看,被人这样看着,他会怎样? 汤总有喝完的时候,陆缄终究不能避开林谨容的眼神和问题。她的姿态和沉默本身就表示了一种无声的探询和质问,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便叫丫头们进来收碗、送热水。 林谨容安安静静地陪在一旁,该干嘛就干嘛。陆缄几次趁她不注意,偷偷打量她,她都知道,却也故意装了不知道的样子,随他去看。 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二人即将安歇,林谨容要吹灯时,陆缄拦住了她,认认真真,不容置疑地道:“不要吹。” 林谨容对上他的眼睛,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讶异:“敏行还不睡么?” 陆缄不语,跪坐一旁,神色肃穆地轻轻将她头上的簪子拔去。温润的羊脂白玉簪子甫一被抽离,满头乌云崩泄,冰凉的发丝落下来,把林谨容的脸和身子层层包围住,越发显得她肌肤如玉,长眉如翠。她安静地看着陆缄,眼里也许有惊愕,也许有疑虑,但就是没有退让和躲闪。 陆缄略显僵硬的肩头渐渐放松下来,微凉的手指抚上林谨容的面颊,动作轻缓而温柔,仿佛是在抚摸最精细名贵的丝绸一样。林谨容一动不动,任由他从她的眉间一直触到嘴唇,又从嘴唇一直触到肩头,最后停在了她的衣带处。 陆缄一言不发地看着林谨容,眼神神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想要做什么。林谨容没有这个心情,半点都没有,但她知道她不能有任何拒绝之意。因此她只是温温和和地看着陆缄,神态姿势控制得恰到好处。他进,她就进,他退,她就退,如果他觉得这样能证明什么,如果他觉得这样比直接质问更好,那便如他的愿。 陆缄解开了她的衣带,手指只轻轻往两边一分,她的肌肤就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之中。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令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柔美如同初开的莲花。 林谨容看不到这个情形,但她能看到陆缄略显焦躁的眼神,也能看到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睛里小小的人影。 大抵是她的神色太过安宁温和,陆缄的神情渐渐平缓温和下来,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衣带上,示意她帮他解开。 一个与前生稍有不同的陆缄,当然,她和前生也不一样,不再以他为天,不再事事都为他考虑周到。林谨容抿唇笑了笑,顺从地替他解开了衣带。 陆缄把手覆在她绣满了含笑花的粉色抹胸上,轻轻挑开,粉色的抹胸就像一片美丽的花瓣,打着旋儿飞到了床角幽暗处。 林谨容一个激灵,手一抖,不及有所反应,陆缄已经把她抱了起来,他把她推起又放下,唇舌在她的肌肤上落下无数朵红梅。温热的呼吸呼出来,遇上肌肤和丝绸锦缎便化成了软软的,带着些冰凉的水雾,让人又害怕又不喜欢,林谨容战栗着,冷得想哭。 但她知道她不能,所以她狠狠地咬在陆缄的肩头上,并在他的背上报复性地狠狠抓了几把,并且嫌自己的指甲不够锋利。这个时候,她清晰的认识到,她的确是恨着他的,一直就没原谅过,并且根本不想原谅。 陆缄疼得一颤,反倒一口吸在她的胸前,气息越见急促,他和她的长发纠缠在一起,他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低声重复:“阿容,不要闭眼,你看着我。” 这就是她的人生,她在竭力淡化他的存在,他却在竭力强调他的存在。林谨容乏了,便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一直到前生和今生的两个陆缄交叠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迷茫中,她觉得整个身子都轻轻地了飘起来,一息间仿佛是回到了从前,一息间又回到了此刻,她不知道谁是谁,身在何时何地,她试探地抓着他的肩头低声喊道:“二郎?敏行?”从前,她就只喊他二郎,现在却只叫他二爷或者敏行。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喊他,声音仿佛春水一般的柔软,陆缄一默,温柔的吻如雨点一般落在林谨容的额头、脸颊和身上,最终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几不可闻地低低喊了一声:“阿容……”声音里带着掩盖不去的松快。 窗外刮过一阵冷风,把树枝打得噼啪作响。屋内灯光旖旎,青瓷炉里的百合香越发甜腻,炭盆里的炭火明明暗暗,陆缄把林谨容脸上的散发轻轻捋开,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把她搂在怀里,替她掖了掖被子。 林谨容疲惫地想,就这样就算了吗?事情还没有解决呢。难不成他以为这样就证明了什么?她轻轻动了动身子,陆缄立即紧紧搂住她的腰,低声道:“躺着。” 林谨容试图挣开:“我去洗洗。” 一只枕头塞在了她的臀下,陆缄在她耳边轻声道:“听说这个法子比较有效。” 林谨容的足心开始发凉发僵,只觉着全身都腻味得厉害,恨不得立即从头到脚冲个干干净净。 陆缄侧躺在她身边,一手支颐,一手轻轻替她梳理着头发,随意地道:“阿容,最近你铺子里的生意可还顺利?” 林谨容愤恨着身下那个枕头,心烦意乱:“还好吧。”话音刚落,脑子里就一片清凉,整个人都从烦乱中清醒过来——他在试探她。她唇边就带了几分笑:“怎地突然问起这个来?” 陆缄垂着眼,把玩着她的头发,慢吞吞地道:“若有什么不便之处或是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说。我们是夫妻,夫妇一体,不是外人。就算是我做不到,我也能想法子。” “这是自然,庄子里的事不就是你一手安排的么?”林谨容就像一张弓,一张上了弦的弓,她轻轻将身下垫着的枕头拉开,掩好衣襟,半抬起身子对着陆缄,作了欢快的神情:“今日遇到吴二哥,他还说你比他精通庶务呢,真是难得听见他夸赞你,只可惜下一瞬便又骂你乖滑。” 陆缄翘了翘唇角,神色间并无半点意外之色:“你遇到他了?”一边说,一边把她按下去,照旧把那枕头给她垫好了,又将被子拉起把她捂得严严实实。 果然是早就知 世婚(完结)第6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是早就知道此事的。dierhebao林谨容打量着陆缄的神色:“是啊。今日阿云跑到园子里去躲着难过,我怕她想不开,跟了去瞧,结果又被她赶出来。在内外院的夹道口处遇着了三哥、留儿与吴二哥,吴二哥就说你昨夜乖滑,把他灌醉,害得他差点起不来床,险些出丑。” 陆缄半闭着眼,把玩着她的手指,轻轻翘了翘唇角:“他还好意思说?分明是他带了一群人来灌我。”语气已经与先始不同,多了几分轻快和安然。 林谨容低笑:“你不是不知道,他自来最有理。他若是有你半分谨慎踏实,又何至于吃那么大个亏?” 陆缄闭上眼,轻轻打了个呵欠:“时辰不早了,睡吧。” 林谨容累极,脑子却清醒无比。她还有话没说完,怎能就放他去睡?她低低地道:“阿云的情绪有些不稳,全是撑着罢了。今日见着我们在那里说话,也不过去,闪闪躲躲的藏了,仿佛是怕吴襄和三哥笑话她一般的。先当着丫头们的面狠狠发我的火,转眼却又趴在我怀里嚎啕大哭。你和她说这话时,千万注意分寸。” ———————— 今天的情况好了一些,大概会有加更的吧,摸头,这一章写了五个多小时,很费力,如果各位书友觉得还好,给张粉红鼓励一下吧。o(n_n)o~ 同时感谢大家的粉红、打赏、正版订阅和推荐票,以及安慰,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0章 心思 第250章 心思 陆缄沉默片刻,道:“我会注意。”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我早前一直担忧她因了金家这事怨我,后来她与我赔礼道歉,又趴在我怀里大哭我才放了心。可你适才说,这事儿定了,若她又问我,我又该如何说?她会不会又生我的气?” 陆缄起身吹灭了灯:“应该不会。她很关心你的。” 这话说得并无半点敷衍之意,还带了几分绝对,很明显,之前陆云是找他说过话了。林谨容就不再说话,默默地把事情的经过盘算了一遍,大致有了个数。 能在陆缄面前说道今日这事,并让他相信的人只有陆云,而陆云在他面前说的话定然十分有技巧,多半是打着关心她的旗号去的。譬如说,我看到吴二哥给了嫂嫂什么什么,是不是嫂嫂有什么事求吴二哥啊,需不需要帮忙啊之类的好听话,总之不可能是,嫂嫂与吴襄有私。这话不是乱说得的,陆云要敢这么说,陆缄当场就得翻脸,陆云也没那么傻。 但也恰恰是这样模糊不定的话,最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没有一个男人会大方到,任由自己的妻子和另一个非血亲的男子有着自己所不知的秘密而毫不在意。从陆缄先前同她说的那番话——有什么不便和需要帮忙的只管和他说来看,可以理解为,他认为,她瞒着他收了吴襄的东西,又烧了东西,只是生意上有什么事,不愿他知道,所以背着他向吴襄求助或是什么的。过了今夜以后他不会再提此事,也不会问她烧的什么,更不会去向谁求证什么。 好似很大度,很留余地,也相信她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任何事情,但他这种提醒也就是委婉地告诉她,他不是不在乎,他恰恰是非常在乎——他才是她的丈夫,才是她该倚仗的男人,所以才会有先前的打量和后来的试探。 他不是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明明闻到了烟味,明明知道她撒谎,却没有当面拆穿她,由着她开窗子散味,翻到了纸灰却什么都不说,只轻轻将那纸灰拍散。 他其实不是真的相信她心中只有他,或是真的有了他。没有谁会忘记她轰轰烈烈的抗婚,生不如死的豪言,林家人不能,陆家人也不能,她不能,他就更不能。所以才会有刻意在荔枝等人表现出来的亲热和私下对她的打量,才会有被她追问后的错愕和沉默,才会有灯下求欢时反复的强调,才会有此刻她身下垫着的这个枕头。 她若是懂事,若是聪明,她就该感激他的大度体贴,再不要做这样的事情。嫁为人妇,就不该有事瞒着丈夫,应该夫妇一体。求人不可怕,但倘若别的男人都知道的事情,做丈夫的却不知道,那就真是做丈夫的耻辱和失败。既已嫁为人妇,就安安心心的生孩子过日子吧。 林谨容想透了这一层,忍不住讽刺地轻轻一笑。陆缄的心思真是九转十八弯,她这会儿才算是看明白了。从前她不懂,所以他们越走越远,现在她懂了,却已经再没有走近他的愿望。 她现在只想一件事,那一年,陆云有没有看到她向吴襄哭诉?有没有同陆缄说过什么?缺了林世全和留儿在一旁避嫌,孤男寡女相处,陆云口里的话和陆缄心里的想法又是怎样的?那天晚上,陆缄回来后又是什么一个情形?思来想去,她却已经没了特别清晰的印象。 她只记得这个冬天,陆缄先是莫名同吴襄疏远,然后陆云劝她去调和,陆缄翻脸不耐,紧接着又追寻她的埙,追寻不到,又与她翻脸。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陆缄从诸先生那里回来,最爱就是陪宁儿玩耍。他多数时候在听雪阁读书,陪同陆老太爷外出应酬,偶尔留下来过夜,也是不咸不淡,夫妻一起领着宁儿玩,谈话的内容也多和宁儿有关。 然则也就是这样的不咸不淡,也在第二年的秋天被打断,她十八岁那一年,也就是明年的八月十五,宁儿意外夭折在她眼前。至此,他们的关系算是完全破裂。他不再来她的房里,她也当自己是在守寡,形同陌路,相见不相识,说的就是他们。 今生她是有意去寻吴襄的,并预先做了防范,有了林世全和留儿在一旁,即便就是她烧了信,他有什么想法,要给她扣顶什么帽子也不容易。至于有朝一日,他心里的这片阴影是否会再次生根发芽,越长越大,那已经不是她要考虑和能消除的问题了,她只能先跨过面前这一道槛。 陆云……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她想,前世她是怎么得罪的陆云她不知道,今生倒是有根据,从暖炉会那时候开始,从那杯茶泼到林六身上开始,陆云就不可能再喜欢过她。不喜欢也正常,毕竟是她做在前头了,平日里磕磕碰碰,添个堵什么的也正常,但上升到这个程度,就不能让人不防了。 陆缄轻轻侧过脸看着身边的林谨容。帐子里一片黑暗,他看不见她的脸,只是知道她在那里,他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平缓而有规律,是睡着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安然睡去。 良久,林谨容睁开眼,侧着耳朵听了听身边陆缄的动静,慢慢抽出身下的枕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摸着黑在妆台上熟稔地打开一只盒子,摸索了片刻,又行至桌前倒了一杯水。 水声响起,陆缄迷糊着道:“你做什么?” 黑暗里传来林谨容喝水的声音:“我口渴,你要喝么?” “要喝。”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怎么不点灯?” “怕吵着你。”林谨容放了杯子,摸索着把灯点亮,陆缄见她只披着件薄披袍就皱了眉头:“怎么也不多穿点?要喝水叫值夜的丫头就好。” 林谨容微微一笑,从暖瓶里倒了一杯热水出来,递过去给他,半真半假地道:“你在的时候,我不太喜欢她们进来伺候。” 陆缄先是一怔,随即抬眸看着她温柔一笑,接了杯子放在一旁,掀开被子准备拉她上去:“快上来,当心冻着了。” 林谨容又替他把被子盖上:“我去清理一下。躺了这许久也差不多啦,枕头垫着怪难受的,不好睡。” 陆缄也就放了她:“顺便也拧块帕子来给我。”这一次林谨容并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就走了出来,陆缄含着笑看着她,朝她伸出手:“快来捂着。” 林谨容从善如流。 …… 夜弥深,风越冷。冷风呜咽着刮过树梢,树梢发出一阵令人厌烦的噼啪之声,吵闹尚未停歇,两只猫就在房头上尖叫着打起了架。纵然只是瞬间就停歇了下去,还是让陆云烦躁到了极点:“就没个安生的时候这是库房养的猫吧?不生眼,跑到这里来闹什么?”一边说一边就抓了枕头砸到地上,翠绿如意纹的锦枕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终停在一旁肃立的简儿脚下。 简儿半垂着眼,弯腰拾起枕头,轻轻拍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又另外取了个干净的过来放在陆云身边,并不相劝,只安安静静地伺立在一旁。陆云瞪了她一眼,将枕头砸进床铺深处。 厚重的夹绵青锦帘子被人轻轻打起,陆云的另一个大丫头珠儿捧着一盏燕窝粥进来,眼睛在二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带了点恰到好处的笑,柔声道:“姑娘今日没用多少饭食,此刻夜已然深了,想是饿了罢?” 陆云没有说话,垂着眼不动。珠儿便壮着胆子上前双手奉上粥,陆云默了一下,到底是接了过去。才刚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把碗扔了下去,骂道:“这种东西也敢给我吃?谁让你们放这么多糖的?” 燕窝粥四溅开来,溅得珠儿裙角、鞋子上到处都是。简儿有些诧异,却又格外同情珠儿。珠儿与她不同,并不是打小跟着陆云的,原来是陆老太太那边的二等丫头,是陆云从江南回来后陆老太太给的,性子最是柔韧不过。陆云虽也会对着珠儿发作,却不能像对着她这样无所忌惮,今日陆云砸了珠儿递上来的碗还真是第一次。难道这粥真的熬得不妥? 珠儿却并无半点难堪委屈。盈盈施礼下去,声音不温不火:“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重新给姑娘端一碗来。” 陆云烦躁地别开了脸。 珠儿蹲下去利索地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残粥,简儿寻了块帕子来帮着她一起收拾,须臾收拾干净,二人一同去洗手,珠儿感激地道:“多谢姐姐啦。” 简儿道:“没什么,可是那粥果然甜了?” 珠儿小声道:“不是我放的糖,我也不知,也不敢尝。” 简儿轻轻叹了口气:“都着紧些罢。天冷夜深,你多穿点,让兰儿陪你一起去。” 珠儿含笑道:“这丫头年纪小,早就睡着了,我自个儿去,熟门熟路的,还怕什么?只是这碗坏了,若是有人问起,姐姐还要找个说辞才是。”一边说,一边披了披风,打了灯笼自去了。出了院门,左拐右拐,珠儿举起灯笼四处照了照,一口吹灭了,小心地朝着吕氏的院子走去。 ———————— 二更,粉红200+,求正版订阅、粉红、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1章 珠钗 第251章 珠钗 次日乃是陆缄的生日。一大早陆老太爷并陆老太太便使人送来了长寿面、新衣、锦缎、文房四宝、金银等物。房里诸人给陆缄行过礼贺过生,林谨容又陪他吃过长寿面,陆缄起身前去给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磕头致谢,林谨容命荔枝将其余物事清点入册,收入私库。 荔枝含着笑点给林谨容听:“各色花鸟提花三经绞罗十匹,双窠云雁纹织锦四匹,宜男百花纹锦四匹,织金锦缎两匹,金二十两,银四十两……” 林谨容算是看出来了,陆家二老送东西主要是给钱,就是生恐陆缄没钱花用,便命荔枝:“收好就是。二爷若是要时,只管拿给他。” 荔枝眼看着时辰不早,还不见林玉珍那边有动静,便小声道:“不知大太太可否会让人赏东西过来?”还有涂氏,又不知是否会送点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过来引起矛盾? “不知道,先等等看看。”根据林谨容的记忆,林玉珍是不会给陆缄什么东西的,反倒是陆缄过继给她的那一日,她会找些由头给陆缄东西。而这一日,通常都是陆云送东西过来,再借口是奉了林玉珍的吩咐。而涂氏则要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方命惠嬷嬷送长寿面并她亲手做的新衣过来,惠嬷嬷会看着陆缄吃了长寿面才会走。 不多时,陆缄卷着一阵冷风进来,道:“这天阴沉沉的,怪冷的,只怕是要下雪。出门都多穿些。”一面说,一面递了个盒子给林谨容。 林谨容接了去,并不打开看,只笑道:“谁给你的生辰礼?” 陆缄笑道:“你打开看。” 林谨容便开了盒子,只见里头是一枝做工精美的珠钗,黄金做胎,钗头垂下的十二粒珠子粒粒都有小指尖大小,一般色泽形状,圆润晶莹,便笑道:“谁送你的珠钗?少说也值几万钱?” 陆缄含笑取了与她簪在发髻上:“是我早前命珠子铺做给你的,可巧的今日送到。” 荔枝也替林谨容欢喜,忙取了镜子给林谨容照:“这枝钗子最是适合奶奶不过,二爷真有眼光。” 陆缄只是笑:“冬至时你便戴着罢。” 正在说时,豆儿就在帘外道:“大姑娘过来了。” 紧接着陆云带着简儿、珠儿抱着几个盒子进来,眼光在陆缄和林谨容面上一转,脸上含着的笑就一滞,林谨容只作不知,拉了她的手道:“阿云过来帮我看看,你哥哥刚送我的钗,你瞧好不好看?” 随着林谨容的举动,她头上那枝珠钗也跟着晃动,钗头垂下的珠子散发出莹莹光泽,晃得陆云眨了眨眼,勉强笑道:“好看。”不等林谨容再开口,就忙忙地命丫头们把盒子呈上来,又给陆缄行礼道贺:“这是母亲和我的心意,祝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陆缄忙将她扶住了,请她在一旁坐下:“自家兄妹,何必这样客气?” 陆云不坐,抖出一件织锦外袍来:“哥哥你试试,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又笑着同林谨容道:“自我会做衣裳开始,每年哥哥的生辰我总做件衣裳给他穿的。” 林谨容笑道:“你们兄妹情深,羡煞我了。” 陆缄试过,格外合身,心想她为婚事烦心,却还花功夫为自己做衣裳,便有些不过意:“辛苦你了,日后不必如此费心,你嫂嫂也替我做得有。” 陆云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笑道:“哥哥是有了嫂嫂就不要妹子了。嫂嫂做的是她做的,我做的却又是我做的,怎能一样?” 陆缄有些窘迫:“我是……” 林谨容抢过去道:“他是心疼你呢,不会说话罢了。” 陆缄连忙一笑,表示赞同,陆云垂了眼,淡淡一笑,接下来就有些恹恹的,只略坐了片刻就告辞离去。 冬至之日,大雪,风冷,滴水成冰。 平洲的风俗,冬至之日有一物是万万不可缺少的,那便是馄饨。不单祭祀祖先要用,全家老小也要吃。林玉珍为了讨好陆家二老,早早便与林谨容商量,弄些面粉馅料到荣景居里,全家女眷亲自动手包。如此,祭祀也显诚心,又可自娱自乐,还可以给陆云散散心。 林谨容自不会有任何意见,陆老太太也表示欢喜。于是荣景居里暖意浓浓,欢声笑语。陆老太太为了表示安慰,特意安排陆云坐在她身边,亲手教陆云包馄饨:“我当初包的馄饨乃是同龄的姐妹中最好看的,如今我教你两手,羡煞你两个嫂嫂。” 林谨容着了新做的银红色灰鼠皮里小袖对襟旋袄,戴着陆缄新送的珠钗,端坐在吕氏的下首包馄饨,因见陆云那个眉含轻愁的样子,便故意道:“我要偷师。” 陆老太太口里叫着:“不许看,不许看。看了要罚钱。”却把手伸出来更多,好叫其他人都能看得见。 人老了,就图一个热闹,林谨容知道陆老太太的心思,也想怄怄陆云,便道:“罚钱也要看。不知祖母怎么定的价,多少钱才给看一眼?” 陆老太太被她逗得直发笑:“我说一两金子看一眼,你可敢看?” 林谨容顺着竿子往上爬:“那就请沙嬷嬷帮忙看着,数着我看了几眼,回去好称金子来讨祖母的欢心。” 沙嬷嬷含笑道:“二奶奶耍赖呢,怎么才算一眼?您一直就盯着不曾挪过眼,算来算去也只得一眼。老太太您吃亏啦。” 陆老太太道:“最会算账的就是她,她让你数,你还真的就数了?” 林谨容便把脸转开,又看过去:“沙嬷嬷你看好啦,这是第二眼,我再看几眼。” 陆老太太不由开怀大笑,指着林谨容说不出话来。 陆云的亲事有了着落,宋氏不得归家,林玉珍的心情也好,便笑道:“阿容这个皮猴儿,平日也不见你有这么逗。” 涂氏看看陆老太太那难得一见的欢喜样儿和精神劲儿,便也应景地扯了扯唇角。 陆云看着林谨容,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还是二嫂会逗祖母欢喜。” 林谨容也淡淡一笑:“你二哥前日还说我笨,不会看人眼色,不懂揣度人的心意。今天听阿云这样说了,我总算是放了一半的心。”她发间那枝珠钗散发出的莹莹珠光晃得陆云的眉尖轻轻蹙了又蹙,把手里的馄饨皮也给弄破了。 吕氏看得分明,懒洋洋地包了一个馄饨,笑道:“多亏阿容能干,咱们一家子都跟着享福。” 林谨容立即道:“嫂嫂真是折煞我啦,辛苦劳力的是长辈们,享福的是我们,我不过就是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哪里就敢称能干?” 吕氏还要说,陆老太太就道:“你不是害喜厉害么?不舒服就去躺着,我放你假了,吃饭的时候再叫你就是。” 林玉珍一声笑出来,含笑道:“大侄儿媳妇,还不赶快谢过你祖母的体贴?” 吕氏的脸色微变,终又换成笑脸:“我今日还有精神,正好陪着长辈们坐坐,尽尽孝。”眼角觑见陆云手里的馄饨又破了一个,不由暗暗发笑。又不得不暗自佩服宋氏,即便隔了这么远,还是对这些事情推算得如此精细到位。 陆老太太见她老实了,便问林玉珍:“晚上吃的什么?” 林玉珍道:“当年我们在南边,厨子曾上过一个新奇吃法。把野兔肉、羊肉切成薄片,用酒、酱、花椒浸一下,再将风炉安放在桌上,着锅放水,水滚,自个儿夹着兔肉放到滚水中汆熟,再根据个人的口味蘸佐料汁子,其味甚美。媳妇想,如今天凉,热菜易冷,不妨试试这个法子,又热闹,又暖和。”这是她重新执掌厨房之后的第一个要紧节日,当然要弄些花样出来压下吕氏去。 陆老太太果然欢喜:“好主意呀,就这样定了。” 林玉珍脸上就露出几分得意来,言辞就又更加乖巧,只哄着陆老太太开心,吕氏和涂氏都不由暗暗撇了撇嘴,埋头苦包馄饨不提。 祭祖完毕,阖家一同在荣景居围炉闲话,因着陆纶等三兄弟尚在太明府不曾归家,宋氏又在乡下别居,气氛到底是没有往年热闹,透着几分冷清。陆老太爷却也不在意,只顾与陆老太太说些外头的趣事,又将外人送来的冬至礼拿出来翻捡,分给众人。 元郎与浩郎却因一辆做工精细的鸠车争得大哭起来,吕氏当然要叫元郎这个做哥哥的让着浩郎。浩郎得了东西自然欢喜无限,元郎却是大感委屈,张口就哭:“分明就是曾祖父给我的东西,凭什么要我让给他?我要祖母,我要祖母,祖母给我做主” 此言一出,荣景居里的欢乐气氛顿时荡然无存。陆建中偷偷看了陆老太爷一眼,见陆老太爷端坐不动,面色并无半点改变,便暗暗叹了口气,呵斥陆绍:“你怎么教的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懂得谦让幼弟,更不懂得在长辈面前执礼。” 陆绍眼里滴下两滴泪来,却不说什么,只起身去将元郎拉到一旁,低声训诫,元郎却是不依,只是道:“东西分明是我的,只要我谦让他,为何不要他敬我?祖母最是疼我,不会偏疼弟弟。” ———————— 照旧有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2章 倘若 第252章 倘若 之前吕氏称要养胎,目的不曾达到,今日便有元郎哭喊着要宋氏,虽是童言无忌,却也让人明白了二房的心思。众人一时各怀心思,都看向陆老太爷,陆老太爷慢吞吞地喝了一盏茶方道:“不知二媳妇的病养得如何了?” 养得如何,还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陆建中不知他是个什么打算,便小心翼翼地道:“好多啦。” “那就好。”陆老太爷抬头看看窗外纷飞的大雪,叹道:“今日天黑得真早。这雪也真是大。” 陆建中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涩着嗓子道:“是。” 陆老太爷扫了他一眼,吩咐陆绍:“你母亲一人独自在老宅里过节,怪不容易的。你使人给她送一桌酒宴去,有空带了元郎和浩郎多去陪陪她,尽尽孝。”话锋一转,“好好教导孩子,大的该让着小的,小的也该敬着大的,再则,是谁的就是谁的,这才是正理。” 一锤定音,陆绍回答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的:“是,孙儿替母亲谢过祖父体悯。” 陆老太爷淡淡挥手:“起来罢,摆宴。” 林玉珍忙一拍手,仆妇们鱼贯而入,把各样珍馐佳肴流水似地送上桌来,陆老太爷见了那汆野兔肉和羊肉的锅子,觉着很是热闹,大是欢喜,着实赞了林玉珍几句。林玉珍心满意足,觉着这才是她这个长媳该有的体面。 二房集体讨了个没趣,十分沮丧,就连凑趣的话也说得有气无力的,陆老太太有心要调节气氛,便问吕氏:“今日可给两个孩子睡够了?守一夜不成问题罢?” 吕氏忙道:“知道要守冬,早就让他兄弟二人睡够了的。”“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便是在此夜小孩子玩耍不睡,直至天明,称为守冬。 陆老太太叹道:“我小时候,每逢守冬,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是最欢喜的,能一夜闹到天亮还不想睡。那时候人多,真热闹啊。” 涂氏就接上去道:“咱家也会越来越热闹的。”一边说,一边看向林谨容:“明年大侄儿媳妇添上三郎,阿容添个四郎,那时候啊,保准能把屋顶都吵翻啦,只怕老太太您还要嫌闹呢。” 一席话说得陆老太太笑眯了眼,伸手叫林谨容过去:“你母亲使人来与我说,她想要接你回去住两日,去平济寺上上香,你瞅瞅什么时候方便,把家里的事情安置一下就去罢。去了就安安心心的闲两日,不要总挂着家里。” 林谨容忙起身谢过陆老太太。虽然都知道是为了子嗣,但似她这等上头压着几辈长者的小媳妇想要在这年底最忙的时节回家去小住几日,那是真难,可陆老太太高高兴兴地当着全家人允了,那便真是体贴她,也有为她壮势的意思在里面。 涂氏一怔,忙抬眼去看林玉珍,却见林玉珍一脸的淡然,显见是早就知道并同意了的,便又去看陆缄,只见陆缄正含着笑,兴致勃勃地低声与陆老太爷说什么,好似全不在意,便垂了头,夹了一箸野兔肉,自去涮了。 吕氏含着笑,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这胎还要再生个儿子才是。 饭后,一家子围炉闲话到将近三更时分方才散去。林谨容与陆缄自林玉珍房里出来,风雪正大,那雪花成团似的被风卷着砸下来,砸得油纸伞簌簌作响,林谨容裹紧了兜帽披风,吩咐掌灯的豆儿:“别光顾着我们,仔细摔跤,你只管往前走,我们自会跟着。” 陆缄见荔枝努力把油纸伞往他夫妻二人头上顶,那雪花直往她衣领里,袖子里钻,落在她的发上、脸上,须臾就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白毛人儿,便忍笑接过了伞,温言道:“我来吧,你去和豆儿打一把。” 荔枝不敢,眨巴着挂满了雪花的眼睛看着林谨容,见林谨容朝她颔首示意了,方才跟了豆儿一道,却又不放心,叮嘱道:“地上湿滑,二爷和奶奶小心。” 陆缄并不多话,只一手牵着林谨容,与她肩并肩踏雪而行,低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林谨容反问:“你觉得什么时候去比较合适?” 陆缄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这几日雪大,先生畏寒,即便是回去也只是命我们温书,我打算雪停以后再回去。” 林谨容默了默,道:“那我便等你回去以后再去罢。”他与她这般说,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陆缄就笑:“我走之前先送你过去。”想了想,又道:“我听桂嬷嬷说,你不爱吃药,怕苦,我命长寿给你买了果脯,你记得带去。”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倘若我不能生养,敏行你……”话音未落,陆缄的脚步就一滞,很快又提步往前,带了些不高兴道:“胡说八道,你年纪轻轻,身体康健,又怎会不能生养?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休听旁人胡说。” 林谨容一笑:“我是不曾听谁胡说,敏行可是听谁说了什么?”子嗣大过天,就算是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背里说的人也不会少。光是陆家二老并林玉珍、涂氏等人,不知就在背后念叨了多少次。 陆缄的脚步放缓下来,语气坚定地道:“不曾,谁会说什么?你大抵是太过辛劳了,毕竟咱家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你进门以来就没清闲过。” 林谨容不置可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不曾回答呢,若是我真的不能生养,你当如何?” 陆缄沉默片刻,把她往他身边带了带,低声道:“休要乱想,自己吓自己。下次不许再说这话。” 林谨容也就不再多言,专心走路。行不多远,忽见前头转出一盏灯笼来,陆云领了简儿并珠儿两个丫头,挑着一盏灯笼,打着一把油纸伞立在道旁,含笑看着他二人道:“哥哥和嫂嫂总算是来了,叫我好等。” 陆缄奇道:“阿云你有事?” 陆云拉了拉披风,脸上露出几分落寞:“先前祖母说起守冬,我便想起小时候我们兄妹几个一同守冬的事情。长夜漫漫,我也无心睡觉,想起哥哥爱吃的炙鹿脯,嫂嫂爱吃的炙羊肉,便命人设了一桌,温了一壶好酒,吃东西是次要的,我们几人一同说说话罢。” 陆缄便看向林谨容,以目相询她的意思。林谨容看他的样子是想去的,便笑笑:“恭敬不如从命,阿云已经备好,我们当然要去。” 陆云便作了欢喜的样子,往前引路:“三舅母为何突然要接嫂嫂回家去住啊?可是有什么事?若要帮忙,你可不许客气,只管与我说来,我们是姑嫂,又是亲亲的表姐妹,不兴客气的。我就算帮不上忙,也能替你出点主意,宽宽心。” 林谨容看着她那体贴大方,明知故问的样子,由来就想到她是否也是这样和陆缄说话的,便直截了当地道:“这个忙阿云可帮不了。不是家里有事,是我母亲从清州请了水老先生来给我诊脉,又想领我去平济寺上香求子,所以祖父母与婆婆都许我去。若非是这种事,我便邀请阿云与我一道去玩了。” 陆缄握着她的手一紧。林谨容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只见陆缄半垂着眼帘,带了几分责怪朝她看过来,似是怨她不该与陆云说这个,便只是淡淡一笑。 陆云一脸的不安和窘迫:“对不住,嫂嫂,我不是故意的……” 荔枝飞速睃了陆云一眼,暗骂了一声口是心非,那日还指着林谨容的痛脚踩,今日当着陆缄的面便开始装无辜和不安,做给谁看的? 忽听陆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是三舅母心疼你嫂嫂操持家务太过辛劳,想要她歇歇。” 全家都知道的事情,还藏着掖着的。陆云的目光从陆缄脸上转到林谨容脸上,弯了弯唇角:“三舅母总是最会心疼人的。” 林谨容不客气地道:“那是真的。在我看来,我母亲真是最心疼我的。不计对错,不计得失,就只是因为心疼我而心疼我。”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若有所思。 不多时,行至陆云的院子,陆云兴致勃勃,忙里忙外地招呼他二人吃喝,不停地和陆缄回忆小时候的事情,林谨容半句都插不上话,却也不在意,只歪在一旁听他二人说话。陆缄却是没什么心情,不过应景似的吃了两块鹿脯,喝了两杯酒,就道乏了。 陆云十分失望,拉着林谨容纠缠:“嫂嫂,你劝劝我哥哥,好容易我起心设了这个宴,他却不肯凑兴,这样的扫兴。” 林谨容端坐不动,含笑道:“我家是你哥哥做主呢,他说了算,我哪儿劝得他?” 陆云便又委屈地看向陆缄,陆缄却是实在没有心情再坐下去,便抱歉地道:“阿云,我明日要与祖父一同出去访友,你和你嫂嫂明日都还要起早理事呢,改日我做东,回请你如何?” 陆云垂了眼,低声道:“哥哥去罢。我不是不懂事的。”一边说,一边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陆缄看了她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你为何请我过来,为何流泪,但我无能为力。” ———————— 粉红250+,心情不好,需要调节,没有三更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3章 上药 第253章 上药 陆云一怔,泪眼模糊地看着陆缄,似是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和她说。丫头们早就识趣地退了下去,林谨容也跟着退出去立在门外,不在眼前招人嫌。 只听里头陆缄道:“本来我早就想和你说,但看你心情不好,便想缓缓。但终归这事始终是要同你讲的,我是你的兄长,你我二人从小亲厚,有些话我不与你说,旁人未必肯与你说。” 陆云压抑地长长抽泣了一声。 “你嫂嫂同我说过,让我去替你恳请祖父,但是不成。祖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旦拿了主意轻易不会更改。倘若有更好的,我便无论如何也会帮你,事实上是你不能再耽搁了。”陆缄静寂片刻,又缓缓道:“金家这门亲事你认了罢,祖父和母亲不会害你。你的年纪虽不算大,但要找个进士出身,有所作为,家道不错,年貌相当的青年才俊……委实不易。你也知道,每年应试的举子多如过江之鲫,能高中的却是极少数,这些人中年岁多数都已不小,且已成亲,剩下的未必能有那个缘分。若是前些年你年纪尚幼的时候慢慢访着,寻个有前程的举子那也好,但如今,最新科的进士也得等到后年,那时候你便十九了,且不一定能遇到合适的。男子最要紧的是人品能力才干,相比较而言,金趁于……” 陆缄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句句都是十分恳切的,但却是陆云所不能忍受的真相。林谨容轻轻舒展了一下因为站得过久而发酸的腰肢,安静地等待陆云发作。 “够了”陆云果然尖声道:“你们个个说起道理来都是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们。我所难过的,无非就是我不是男子罢了,所以我的命,我的终身,我的前程全数都被捏在你们手里,还不是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可有人设身处地的为我想过?”接下来是一阵几乎要断肠的压抑地哭泣。 她的声音够大,丫头们全都听见了,四下里一片沉寂,几乎能听到雪落下来的簌簌声。珠儿和简儿垂着头,一动不动,仿若泥塑木雕一般,倒是荔枝大胆地和林谨容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样的陆云,想必陆缄从来不曾看到过罢? 只听里头一阵沉寂,许久,方听陆缄轻声道:“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不能,我也不能。命,我生成这个样子了,但我是不信的,我要争,必须要争;至于你,你若真的要争,敢争,相信没有人能拦得住你。我们所能替你想的,就是我们现在做的。”又是一阵安静,陆缄轻声道:“夜深了,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陆云忽然拔高声音道:“哥哥,我若是绝食,以死抗争,祖父会怎样?” 荔枝和豆儿脸上露出一丝愤恨来,简儿和珠儿都抬眼偷偷打量林谨容,林谨容伫立在那里,平静无波。这是永远也不会让人忘记的前事,刻骨铭心,她可不指望因为她嫁过来了,别人就真的忘了,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屋里是死一般的沉寂,许久,方听见陆缄一字一顿地道:“你伤心过度,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这种话,不要让我再听见第二遍也不要叫长辈们听见第二遍” 一阵脚步声响起,陆缄拉开门,阴沉着脸,语气生硬地吩咐珠儿和简儿:“你们好生伺候好大姑娘,须臾不得离身,她若是少了一根寒毛,你们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珠儿和简儿战战兢兢地应了,忙忙地往屋里去。 “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饶我这一遭我是糊涂失了心,你不要和我计较。我只有你一个哥哥,只能依靠你,你是我的亲人啊,你说过不会不管我的。”陆云推开珠儿和简儿,猛地往外扑出来,紧紧拉住陆缄的袖子,泪流满面,哀戚万分。她再傲气再会装,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紧绷的那根弦一旦断了,就是手忙脚乱,彻底崩溃。 陆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却是咬住了牙,淡淡地道:“我从不曾忘记自己的诺言,当然不会不管你,但你也太任性了”不把态度表得更严些,难道还要放任着她去胡闹么? 林谨容跨前一步去扶陆云:“阿云不要再哭了,祖父和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哥哥也为难。我早前和你说过,咱们做子女的,总是要听父母长辈的安排,那是孝道也是懂事,他们又怎会害了我们?” 陆云绝望地看着林谨容,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只因陆缄在场,才拼命咬着牙忍住了,紧紧抓住林谨容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林谨容的皮肉之中,似是要把恨意全都宣泄出来,面上却是一派的楚楚可怜:“嫂嫂,我求你,帮帮我,这是我一辈子的大事啊……你帮我求求哥哥啊,祖父最疼他,最肯听他的话。他不帮我谁还肯帮我?” 说实话,林谨容看到陆云此刻的痛苦样是有触动的,她想起了自己拒亲的那个冬天。可是手腕处火辣辣的疼痛又提醒了她,这是陆云的人生,正如陆缄所说,不满意,可以去抗争,可以去求,陆云甚至不敢到陆老太爷面前去哭求,在这里守着陆缄发火,一边揭她的短,一边掐着她的手,还哭着求她这个最说不上话的小媳妇,这样口是心非的做作,又是何必?因此林谨容只是道:“阿云,对不住,我委实帮不了你……” 陆云手上的劲越发大了起来,狠劲地掐,林谨容算着差不多了,方作了痛苦的样子:“阿云,你松手,我疼。” 陆云忙松开手,看向陆缄,脸上作了迷茫的样子,正要开口说话,荔枝已经扑了过来,把林谨容的手拿起,放在了灯下。雪白的肌肤被掐破了皮,指痕清晰,过后肯定是要青紫的,荔枝什么话都不说,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林谨容垂着眼,轻轻将袖子拉上,淡淡地道:“哭什么?快收了泪。” 陆缄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不待开口,陆云就惊慌失措地道:“哥哥,嫂嫂,我不是故意的。简儿你快拿药来……” 林谨容淡然一笑:“不必了,阿云你歇着吧,我先走了。”并不看陆缄,走到门边方回头看着陆云低声道:“阿云,我不是故意不帮你,我没有办法,你别怨我。下次别再这么用力了。”随即头也不回地迎着雪走了出去。 荔枝和豆儿愤恨地看了陆云一眼,打起伞和灯笼追了上去。陆缄忙吩咐简儿:“若是大姑娘不听劝,你们就去寻太太过来。”言罢不看已是泪流满面的陆云,一头扎入风雪之中。 快步行至院门口,只见前头一盏灯笼一把伞,林谨容领了荔枝和豆儿安安静静地站在道旁等着他,心里就松了口气,大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世婚(完结)第6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迎上去,接了荔枝手里的伞,轻轻去拉林谨容的手。 林谨容也不拒绝,任由他握着,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下了一夜的雪,小径上堆积起来的雪已经没到了足踝处,一脚踩下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反倒显得越发冷清静寂。 “手很疼吧?”陆缄轻轻道:“阿云她是气急失了分寸,你不要和她计较。” 林谨容淡淡一笑:“我是长嫂,她便是打我两下,骂我两声我也得忍着。反正之前她也不是没对着我发过火,我有准备。她连你都生气,生我的气又算得什么?我只是觉着真不容易。” “下次你离她远点。等她平静下来又再说。”陆缄沉默地将她的披风领口紧了又紧,又把伞往她头上挪了挪。 荔枝几番想开口向陆缄拆穿陆云的真面目,思来想去,却发现,不过是些言语上的不客气和针对而已,还真拿不出来说,反倒显得她没规矩,给林谨容脸上抹黑,不值得说,于是愤愤不平地忍了。 等回到房里,不待谁开口,荔枝就先把梨花膏寻了出来,要给林谨容上药。陆缄接了过去:“我来吧。” 冬至大家都有赏钱,有酒席吃,有新衣穿,桂嬷嬷先前还欢欢喜喜的,打算等着他夫妻二人回来以后领着房里的婆子丫头们一起给他们磕头谢恩。一时看见林谨容手腕上的印子,不由惊道:“这是怎么啦?奶奶您可疼?您长这么大,可是油皮儿都不曾破过一点的。” 陆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只垂着眼将银簪子在瓶子里乱挑梨花膏。 林谨容含笑道:“没什么,夜深了,嬷嬷去歇罢。” 桂嬷嬷小心地打量着陆缄,小心翼翼地道:“二爷,奶奶的脾气有时候是倔了点,可没坏心,她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要不就和太太说,太太一定会教导她的。”她是||乳|母,这屋里能和陆缄这样说话的人也只有她一人了。 陆缄垂着眼低声道:“我知道了,嬷嬷。” 荔枝这会儿觉着桂嬷嬷真可爱,便笑着推她下去:“不是什么大碍,就是意外。快去睡罢,这里有我呢。” 荔枝却又精明,指挥着丫头们把热水送进来,把床铺好了,便小心地把门掩上了,由着林谨容和陆缄二人自去上药说话。 林谨容垂眸看着小心翼翼给她上药的陆缄,低声道:“阿云这是第二次当着我的面说绝食,以死抗争的话。” ————关于更新(不要钱的字)———— 我承认我当前处在困境之中,从情绪、压力到身体,都在困境中。我不是天才,也没有名师指导,每一个情节,每一句话,都是用心反复揣摩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的。经过这几年熬夜苦拼,我的生物钟已经乱得差不多了,最近连续几次差点摔下楼梯,碰到头,碰到眼睛,我不敢再死撑了,这个需要大家的体谅和理解。 看到有筒子说担心《世婚》会写很长或者拖很长,请放心,我没有拖文的习惯,目前《世婚》已经写到一半有多,如果不出意外,大概将在七月左右完结,考虑到后面的情节走向和质量,我决定适当放慢更新速度,当然是不会断更的,尽量双更,三更则也许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不过我想,大家花钱来看书,不会愿意看到敷衍了事的情节和注水的章节,质才是第一的,然后才是量。我能做的,就是尽力让大家的付出和回报成正比。 粉红我还是要求的,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必须争取,并且接受现实,这是一种态度,所以还是要恳请大家的支持。 那么,在这里向一直支持并鼓励我的书友们致以诚挚的谢意。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我很感激,非常感激。 最后不淡定的闲话一句:某位执着的一直投一星票,动辄投几张的童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一直如此牵挂并破费,让我很惶恐,请高抬贵手罢。 今天照旧有加更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4章 雪光 第254章 雪光 陆缄的动作一缓,抬眼对上林谨容的眼睛,拿不定林谨容是个什么意思。这是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一根刺,想忘也忘不了。新婚那夜,他曾和林谨容说过,从前的事情就忘了,指的就是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因为际遇的缘故,他的自尊心更强,也更好胜。林谨容宁死也不肯嫁他,对那时候的他来说,算是人生中最让人丢脸,最让人痛苦的事件。但他没有任何选择,痛苦过后只能接受,就如同他不能选择做谁的儿子一样,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 给大房做了儿子,他要努力让自己满足他们的要求,拼命读书上进,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不会在有朝一日大房有了自家亲儿的时候,一脚把他蹬开;得到陆老太爷特别的重视和培养,他就得更加刻苦努力,不辜负陆老太爷的期望,不能让家族里的其他人看他和陆老太爷的笑话;娶了林家的女儿,如果不想做一辈子的怨偶,痛苦一辈子,就要尽力争取琴瑟和鸣。不能做到完美如愿,最少也要尽力争取。 他不信命,他不服输,他要争,所以他更努力,他学会了忍让。他不及吴襄聪明,才华横溢,耀眼夺目;不似林慎之,可以心无旁骛,一心向学;不比陆纶,有父母兄长倚仗,万事不操心,可以任性而为,快活自在。他要顾忌的太多,要负担的太重。 但他只是一个年方弱冠之人,没有多少阅历和经验可谈,哪怕是陆老太爷说得够多,诸先生教得够多,也需要他慢慢去试探,亲自去体验。除了恒心与毅力,刻苦与认真之外,他还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特别称道的地方,他只能比别人更努力。他很累。 这样一个寂静的冬夜,窗外飘着大雪,寒风凌冽,屋里暖香宁静,舒适宜人,令人特别想与身边之人说点什么。陆缄也是这样,他静静地看着林谨容。柔和的灯光把她鬓边的碎发照成柔和的金黄|色,令她脸上那层浅浅的绒毛显得格外可爱和柔软。她年轻的眉眼中间也含着疲惫,她同样也很累。 不快活的人岂止是他一人?陆缄有很多话想和林谨容说,有很多事想问林谨容。他最想问她,当初为什么不肯不嫁他,在她眼里,他就那么不堪?可话到口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我今天和她说过了,不许她再说第二次。不过,也许她是想威胁我们,她要绝食呢?” “这事儿最后还要写信同公爹说过的吧?”林谨容扯了扯唇角,推开他手里的簪子,用食指把药轻轻抹开。她记得很清楚,陆云从来不曾绝过食,陆云只是缠着林玉珍哭闹。但林玉珍最后也没迁就陆云。 “是。”陆缄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问出那句最想问的话来,却又隐隐觉得不后悔。问了做什么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是夫妻,若无意外,就是绑一辈子,要生儿育女,死后同|岤,共享子孙后代的祭祀和供奉,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做什么?是他自己说过忘了往事的。更何况,她大概也不会和他说真话,真话,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听的。他轻轻叹了口气。 烛火轻轻摇曳着,炭盆里的炭轻轻炸了一下,陆缄垂着眼把药瓶收好,道:“不早了,睡吧。” 林谨容坐着不动。 陆缄道:“忙了一天,你不困么?旁人可以偷得懒,你却是不可以,明日还要早起呢。” 林谨容回头看着他:“我和阿云的关系其实一直不太好。从斗茶会之后,就从来没有好过,只我们是亲表姐妹,又做了姑嫂,所以勉力维持。我也不是要怎样,就是告诉你事实。”言罢起了身,自到照台前去褪了簪钗。 陆缄默然立了片刻,道:“你多想了。即便是有,也是一时糊涂。等过些日子她想通了,自然就不会再怨你了。这会儿她只怕连着祖父和母亲都是怨的,又何论你我。” 林谨容不置可否。她不指望陆缄才听她说了什么,就信了她的话。陆云与他一道长大,是兄妹,她却只是个半路插进来的陌生人,更何况陆云在陆缄面前一贯都是示好的,今夜这种事情,其实是陆云太过绝望,太过愤怒,才会沉不住气,才会露出马脚。 若是当时她在陆云刚掐上她的时候就开始叫嚷生气,最多也不过是个因为陆云情绪激动而造成的意外,伤得不重,伤疤去得快,人也忘记得快。若是陆云就此顺势闹腾大哭一场,还要说她这个长嫂让不得人,在这样的当口,为了一点小意外就和小姑闹个不休,最起码也是不体贴,小气。 反倒是留了伤痕,再加上她这样的态度,更让人轻易忘不了这件事。就算这次可以算意外,但下一次再发生同样事情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意外。陆云不是她逼着,不是她设了圈套才会对她有这样的举止,所以下一次,只要她适当给陆云机会,就会很快到来。 她今天这句话,只算是给陆缄一个提醒。告诉他,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外面显出来的那么好,那么亲密无间,她们之间有罅隙。这就完全够了。 青瓷香炉里的香灰渐渐冷了下去,炭盆里的炭火也渐渐灭了,屋里的气温渐渐低下来。窗外的雪渐渐停了,雪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屋里浸在一片沉寂的冷白之中。 有人轻轻拍了拍门,低声道:“二爷?” 陆缄从梦中惊醒,回头看向林谨容,她像只小猫,紧紧裹着被子蜷缩在床角里,被子几乎把她的耳朵下巴都盖住,只露出半张脸来,眉眼很安静,并没有受到惊扰,兀自睡得香甜。 陆缄替她压了压被子,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走到门边轻轻拉开门,压低了声音道:“何事?” “老太爷请您过去议事,好像是家里的铺子昨夜出了什么事。”荔枝的头发有些乱,紧紧裹着件厚重的袄子,显见也是才从梦中惊醒过来的。 “可知是出了何事?什么时辰了?”陆缄飞快地把衣带结好,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那点倦意瞬间当然无存。 “卯初。传话的婆子没说清楚,只是请您赶紧过去。”荔枝扫了他身后一眼,轻声道:“我把奶奶叫醒吧?” “她起来也不过干坐着……”陆缄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你去打听一下太太和大奶是否起身,若是她们都起了身,你再叫她起来也不迟。” 话音未落,就见林谨容已然披衣起身,吩咐荔枝:“快给二爷备热汤。”一边说,一边去翻了件大毛披风出来,又拿了梳子:“就算是出了事,也不赶在这一时半会儿,仪容还是要的。” 陆缄安静地走到她面前坐下,由着她打散了头发。冷冷的雪光把他的侧脸照出了些平日不多见的冷硬之感,林谨容一边替他梳头,一边回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知道是昨夜起了火,烧了铺子。出事的铺子其实不是陆家最大的铺子,只是一间中等铺子,这铺子是陆绍一直管着的,管得也不错。做的是女人生意,卖的都是些珠翠,头面,从南边来的印金领抹,生色销金花样之类的小东西,但因为物事新奇,所以生意一直很不错。 管事是个南方人,领着几个伙计在铺子里吃酒,酒醉,推翻了烛火,铺子货物给烧了,倒是没出人命,但把隔壁几间铺子也给烧了。之后那管事拔腿就跑,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陆老太爷借着这个由头,惩罚陆绍用人不当,推出陆缄去处理后事。但陆缄当时处理这事儿并不容易,本来已经压了下去的,把隔壁受损铺子的赔偿事宜给弄好了,后来又被人翻出来——其中一间小杂货铺子是一个寡妇的,那寡妇不明不白悬了梁,剩下一个半大小子,被人撺掇着,天天在陆家的大门前头停尸闹事,索要赔偿,索还人命,怎么都是不依不饶。 二房那时候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在里面,陆缄弄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是陆绍出面才把这事儿给搞定了,于是陆缄的才能受到了质疑。 有了芳竹的事在前头,林谨容由不得想,这件事刚开始的确是意外,但后续是否与二房有关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总是最好的。 陆缄很快收拾妥当,准备出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让丫头们盯着,若是有什么事,再叫你也不迟。” 林谨容扯住他的衣角,低声道:“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要急,小心一点。”其他的话她还不敢说,也不能多说。 陆缄温和一笑:“没事,你安心。”他的眼睛映着雪光显得格外的亮,黑白分明。 林谨容回到屋里,也无心再睡,索性歪在榻上半躺着,仔细回忆当年她所记得的一些细节。她必然不要叫二房再如愿以偿的,缺德事做多了可不好。 ———————— 谢谢大家的安慰和鼓励,非常感谢。 送上粉红300的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5章 周到 第255章 周到 本来陆老太爷昨夜曾经发过话,阖家欢乐,今日特准晚一个时辰办差行事,也就是说,从惯常的卯正推迟到辰正,下人们都可以多休息一下。但因着出了这事儿,大部分得了风声的人还是按着准点起了身,只恐主人因为此事心有火气而发作,那就得不偿失了。 林谨容在榻上歪到卯正时分,听到外头丫头婆子们除雪的声音越来越响,便也跟着起身梳洗装扮,才妆点完毕,樱桃就来回话:“老太爷带着二老爷、大爷、二爷一起出门去了。这时候除了老太太,其他人都起了身。” 紧接着,芳竹快步进来,小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爷整个人看着都是灰扑扑的,奴婢心想奶奶大概天亮就想晓得这些事,所以赶早打听清楚了就进来回话。” 林谨容赞了她两句,披了披风,袖了手笼往林玉珍的房里去。行至门口,丫头芳龄恰好打起帘子出来,见状就朝她比了个手势,小声道:“太太昨儿一夜没睡。” 这意思林谨容明白,一夜未睡,肝火自然旺盛,说话行事都得小心。于是揉了揉脸,轻轻打起帘子进去,果见林玉珍手里拿着根铜火箸,垂着眼百无聊赖地拨弄火盆,眼瞅着一盆炭火就给她拨弄得不成样,半死不活的,她却是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林谨容便看向立在一旁的方嬷嬷,方嬷嬷忙虚空指指陆云院子的方向。林谨容会意,上前给林玉珍行礼:“给母亲请安,儿媳伺候母亲用早饭。” “我不想吃。”林玉珍却不似往常那般的气盛或暴躁,而是有气无力的。林谨容看去,只见她虽然妆容整齐,脸色却极憔悴。这种憔悴,自陆云不肯应允金家的婚事以来,就一直保持着,今日更觉着突然老了十岁都不止。 林谨容就给方嬷嬷使了个眼色,笑道:“不吃怎么能成?想是昨日的油腻之物吃多了,今儿正好清清肠胃,吃点清淡的白粥和酱菜。” 方嬷嬷忙去布置碗筷,林谨容扶林玉珍到桌前坐下,舀了半碗米粒儿几乎都要熬化了的白粥递过去。林玉珍微微皱着眉头,看向她手腕上那几个伤印,却是什么都没说,拿着筷子挑了点酱菜,勉强吃去小半碗就放了筷子:“你定然也不曾用过罢,趁热吃。” 方嬷嬷忙舀了一碗白粥递过去,林谨容才吃了两口,就听林玉珍道:“陆缄可是被老太爷叫去了?” 林谨容忙放了筷子站起来:“是。” 林玉珍有气无力地指指凳子:“坐着说。就我们姑侄二人,不必这样刻意。” 林谨容便又坐了,把芳竹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林玉珍带了几分疲累道:“烧了也好,人跑了也好,反正都是他们父子手里的事,扯不到我们头上来。”却是不似平时那般幸灾乐祸和忙着盘算能争取多少利益。林谨容暗想,她大概是被陆云的事情拖得没精力了。 果然林玉珍默默坐了片刻,扶着额头起身道:“我去里头歪歪。若是有人来回事,你都替我办了,做不得主的且留着。”又命方嬷嬷递个匣子过来:“里头是一瓶玉肌膏,你拿去用。阿云不知轻重,你莫与她计较。”平时她嫌林谨容的话少,这个时候却觉着林谨容的话少真好。陆云抗婚不听话,这样的折腾,哪怕就是在亲侄女面前,她也觉着十分丢脸,不愿意再多提起。 只要她知道这件事就好,林谨容默然接过,行礼告退,命人通知厨房管事往她那边去回话,照常处理事情不提。约到午时,各项事情处理完毕,芳竹进来道:“二爷命人来说,都不回来吃饭了,请奶奶切勿挂心。” 林谨容便起身去了荣景居,谁知吕氏母子几人也在那里。元郎、浩郎二人一边一个,紧紧围在陆老太太膝前,正在讨陆老太太欢心,吕氏脸上带了几分忐忑,恹恹地歪在一旁,可怜兮兮地看着陆老太太。见林谨容进去,就不自觉地收了几分愁态,坐直了腰身半垂了眼,假装没有事。 林谨容照常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又逗了元郎和浩郎两句,才坐下来问陆老太太早饭用得可好,晚上想吃什么,又替林玉珍告了罪:“还要请教祖母,祖父年纪大了,今日又冷,我想使厨房先熬姜汤给他老人家回家后驱寒,晚上却要给他吃清淡点才利于养生。不知祖母觉着如何?” 陆老太太见她行事大方,稳稳妥妥,考虑得也极周到,便赞道:“实在难为你,年纪轻轻的,从早忙到晚,半点不得闲。你安排得很妥当。” 林谨容忙辞了两句,又特意安慰吕氏,吕氏心烦意乱,明明笑不出来,还拼命往外挤笑脸,假装不在意,就连陆老太太看着都替她脸酸。但体恤她还怀着陆家的骨肉,便含笑道:“阿容,一家子的老弱病人,全靠你了。” 林谨容也就一笑,行礼告退,打足了精神,吩咐厨房备下一桌好菜等着,然后静待外头的消息传来。 傍晚时分,芳竹进来道:“都回来了,全去了聚贤阁。另外还跟来了一群管事,都是外头铺子里的大管事们。” 林谨容忙命芳竹:“你亲自领人先将姜汤送过去,寻机问二爷,晚饭在哪里摆?还有,记得看看管事们这会儿是个什么状况?” 芳竹领命自去,不多时,回来道:“老太爷正发作大爷呢,晚饭就在聚贤阁吃。管事们这会儿全都挤在一处,又冷又饿。也不知道老太爷要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过问他们。” 林谨容便命芳竹送了陆老太爷等人的饭菜过去,又吩咐人给这些管事添火盆,送饭菜。这些人多数都在陆建中父子手下过活很多年,心里肯定是向着这父子二人的。但她不能不管他们,还得把他们招待好了——虽然也许是白做,不会被人记情,可一旦不曾招待好就要落怨恨,就是话柄。实在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人。 芳竹如今做事十分周到细致,送炭盆和送饭还不算,旁敲侧击地让那些管事知道,都是林谨容一手安排的。 待得将近二更时分,陆缄方才回来,一进门就含了笑道:“阿容,你做得真好。祖父进门就得了一盏热姜汤,喝了全身通泰。本来不想吃晚饭,但见是清粥小菜便又吃了。连带着骂了我们半晌才想起外头的管事们来,命人去看,你又已经使人送了炭盆和热饭菜。他虽没说,但能看出他很满意。” “要靠人家帮忙赚钱看铺子呢,怎能不招呼好?就是为了日后,也不能不周到些。”林谨容笑道:“祖父骂人啦?” 陆缄换了衣服洗过手,在她身边坐下来:“这次损失不小,幸好是没出人命,只那管事跑了,大哥无论如何也是跑不掉一个用人失察的。”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小声道:“祖父命我去善后。” 他的眼睛里带着些隐隐的兴奋,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懂得陆老太爷是个什么意思,他就是真傻了。陆老太爷这是在为他铺路,在为他考虑,不论陆建新日后能不能另外生出旁的儿子来,只要他能把家业把持住,陆建新就轻易动不得他,如果他再考取了功名,他的地位基本就是不可动摇了。 林谨容含着笑道:“不能辜负祖父的期望。” 陆缄点头赞同:“是。”不过是和周围被毁的几家铺子商量一下赔偿问题,再知会官府追拿那逃走的管事,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他有信心做好。 林谨容看他的神情,知道他此刻信心满满,便旁敲侧击地道:“似我们这样的人家,算起来损失也不算大,可是旁边几家铺子,兴许就是人家安身立命的唯一所在。只要能过得去的,敏行就稍微放一放罢。” 就是要他别太苛刻,陆缄很赞同林谨容的话:“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是我们家给人家惹的麻烦。” 林谨容就跟着道:“不知旁边都是些什么人家呢?不会有刁蛮不讲理的罢?” 陆缄见她感兴趣,岂有不说与她听的道理?便一一说给她听:“有王家的铺子,他家是老交道了,不难收拾,今日去查看的时候就已经打过招呼的,核算后就来拿钱。另几家看上去也不是什么难缠的,有个姓孙的寡妇,当时倒是在哭,但听说一定会赔,却也没说什么。” 孙寡妇,就是此人了。林谨容皱了眉头:“寡妇门前是非多,敏行你不好直接和她说的,下头管事们要做事想必也要避嫌,只怕会有什么错位的地方,我瞅着,这事儿你还得另外安排个得力的婆子或者女管事去和她说才妥当。她一个寡妇,实不容易。” 她思来想去,这孙寡妇当年吊死总不会是因为纯属想死,定是中间发生了什么让人活不下去,或是想不开的事。陆缄不是横强霸道的人,不会为难这样一个寡妇,想来定是中间有人捣鬼。只要把这孙寡妇的事情处理好了,那这人自然也就不会死,陆绍自然也就出不得那个风头。 ———————— 今天照旧有加更。非常感谢大家的打赏、粉红、订阅和鼓励、安慰。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6章 协力 第256章 协力 陆缄不是太在意林谨容的建议。 他觉着,内院的女管事们再能干,对外头的这些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安慰宽解可以,但真要做主解决事情还是得靠外院管事们。可他不能随便驳了林谨容的好意,便道:“你说得对。但想来孙寡妇自己也有夫家或者娘家人,她定会请托那些人出面替她做主。那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他说的是正常情况下的处理方式,原也无可厚非,可她明知这样讨不了好。林谨容索性道:“是,咱家管事们的品行自是信得过的,也但愿她能遇到一个似我舅舅那等全心只为自家姐妹考虑的娘家兄弟,更愿她不要遇到浑水摸鱼,趁机欺凌孤儿寡母的恶叔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这话说得有些讽刺,荔枝在一旁听见,想笑又担心,不由偷偷瞅了陆缄一眼。但见陆缄抿唇看着林谨容,林谨容没事儿似的看着他,一脸的无辜。 陆缄有些无奈:“休要想得太多,固然似舅舅那等人不多见,但坏人也不是那么多的。外头的事情我心里有数,必是要选信得过的人去办。我依你,内院的婆子你比我熟悉,你看谁去更合适?”女人总是要心细要心软一些,她觉着这样好,便这样。没必要为了这种事伤和气。 他还以为依她便是为了哄她开心呢。林谨容正色道:“想必你觉着我是妇人心肠。但我只记着,设身处地,小心谨慎,总不会吃亏。孤儿寡母极不容易,倘若能够自己做主,谁又会想去求人?就似我,我若能抛头露面亲自打理我的妆奁,我又何至于总是麻烦旁人?于你不过是麻烦一点,于她却是安身立命的大事。” 陆缄听她如此说,渐渐敛了神色,起身对着她深深行了一礼,正色道:“阿容你说得极是,是我思虑不周。” 林谨容不防他会如此,转瞬又想,自己可是帮他的忙呢,他给自己行个礼算什么? 荔枝忙过来给二人分别斟了一杯茶,笑道:“二爷和奶奶真是相敬如宾呢。” 陆缄一笑,递了茶给林谨容,再次问道:“阿容你觉着谁去更好?” 林谨容看向荔枝:“让她去。” 荔枝吃了一大惊,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家:“奶奶开玩笑的吧?” 陆缄也奇怪,荔枝虽然能干,但却是没经过什么事,生在内院,长在内院的年轻女子,哪怕就是芳竹,也合适得多。 “对,就是她。她是我身边的人,行事又稳妥,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林谨容是拿定了主意的,为今后计,荔枝光会看账算账可不行,还得学会独挡一面,如今正是一个好机会。 荔枝很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只看陆缄同不同意。陆缄沉默片刻,道:“那好,我命得力的人护着她去。” 林谨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他:“我只怕有人会和你开玩笑,说你这么点事情都要夫妻一起上呢。”这是委婉的说法,直白点就是笑话他没出息,这么点事情都要妻子帮忙,丢人。 陆缄淡淡地道:“我便回答他,这是你良善体贴之处。” 林谨容一时无语,起身道:“睡罢,都累了。” 次日,林谨容叫过荔枝仔细吩咐了一回,方让她随了陆缄一同出门。却又考虑必会有人拿这事儿说道,彼时林玉珍肯定又要不舒服,便去寻了林玉珍主动提起此事:“大冷的天,孤儿寡母不容易,旁人不好了可以上门来找,她一个女人家却是不但出门不易,有人上门还要避嫌。祖父给二爷这个露脸的机会,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咱们得趁机把长房的名声撑起来,善名总比恶名好。” 林玉珍虽不当回事,但因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不放在心上,随了林谨容的意。果然荔枝那里才出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里里外外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很快就有人暗传林谨容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陆缄太过纵容她。 陆老太爷听人说了此事,淡淡一笑,拨了拨心爱的倒挂雀,同范褒道:“她倒是很懂得替自己造势。”这样的事情再来上三两次,陆家二奶奶心善周到这个名声是要越来越响了,光凭这点,林谨容就比吕氏精明了不知多少。 范褒就笑:“也不是什么坏事。” 陆老太爷回道:“但愿她能做好这个贤内助。”林谨容的名声好,能给陆缄乃至整个陆家都带来好处,他当然不会管。而且这是小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商商量量的做事儿,是他乐见的结果,他就更不会管。 流言似风一般的刮了一阵,见陆家二老、林玉珍、都没什么反应,便又消散无踪。 雪虽然停了,但天气并未转晴,相反还更冷。墙头屋顶街边的雪被冻硬,看着洁白悦目,街道正中被人和车踩踏过的雪却化成了水,与污泥搅在一起,成了泥淖,脏不堪言。 孙寡妇顾不得这个,她和独子赖以为生的杂货铺子被陆家商铺的一把火烧得只剩半壁残垣和几根房梁,眼看着衣食就要无着,叫她怎能不急。即便是陆家答应赔她,她也不知道能回来多少,豪强仗势欺人也不是没有的。因此一大早她就从借住的亲戚家中出发,带着十三岁的儿子虎头,趟过街上的泥淖,走到自家铺子兼住房的废墟上站定了,想找找看看,还有多少没烧坏的砖头、瓦片、木料还能用,那便要收起来,省得被别人给拿去了。 母子二人一边找,一边把能用的砖瓦堆积起来,他们虽不是富贵人家,却也没做过这些苦工,很快就有些支持不住。虎头心疼孙寡妇,便道:“娘,算了吧,这样辛苦也省不了多少。” 孙寡妇哭道:“省一点是一点,这是你父亲唯一留给我们的,将来还指靠着它给你娶亲呢,如今一把火就烧没了,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父亲。” 忽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过来,站在那里看了一歇,扬声与虎头打招呼:“小哥,这宅基地是你家的?” 虎头点头:“是我家的。” 那男子就笑:“你们这铺子离陆家最近,听说他家打算买下来,扩宽他家的铺子呢。若是要寻中人,可千万记得去前街找我,我姓邹,人称邹老七的便是,一准儿替你们要个好价。” 虎头傻傻的应了一声,孙寡妇一口唾沫吐出去:“呸谁说我们要卖了?滚” 那邹老七不以为忤,笑了笑,自去了。 孙寡妇愤愤不平:“这是断人根基的事,不卖怎么都不卖。我要把它重新建起来,将来留给你,才有脸去见你父亲。” 虎头道:“若是他家一定要买呢?我们怎么办?二表叔说了,咱们根本惹不起陆家的。” 孙寡妇沉默半晌,恨恨地道:“那我就死给他们看” 忽听有个女子在一旁温温柔柔地道:“这位大嫂是姓孙罢?” 孙寡妇停下动作看向来人。来人穿件豆青色的兜帽斗篷,秋香色的缎子绵袄,青色绣花绵裙,耳朵上挂着金坠子,年方双十,容颜姣好,笑容亲切。身边还跟着个穿青布裙,发上簪着银簪子的婆子,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和一个富贵人家管事模样的男子正低声说话。 孙寡妇顿时警惕起来:“你是何人?你要做什么?” 那女子笑道:“我是陆家二奶奶身边的丫头,叫荔枝。我家二奶奶听说你孤儿寡母,体恤你们不易,让我替她来看看你们。”一边说,一边示意那婆子递上一只钱袋来:“累得你们无家可归,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点钱请先拿着应急,其他事宜等商量妥当了,我家二爷又会命人把钱送过来。” 孙寡妇不接钱,敏感地道:“你们要干什么?我绝不会卖铺子的。” 荔枝想起临出门前林谨容的吩咐,忙追问道:“谁说要买你的铺子?我家主人并不曾说过这话。孙大嫂你快快说来,是谁借了我家主人的名字胡说八道,我禀过家主,定不轻饶于他” 孙寡妇将信将疑,却因自家孤儿寡母,不敢轻易说出那邹老七来:“说过或是没说过,都不卖。” 荔枝笑了笑,不顾她手上的污泥,拉了她的手亲将那袋钱塞给她:“这纯是我家奶奶给您急用的,不算在赔偿里。您可能不知我家二爷并奶奶是什么人。我说给您听,您就知道了。我家二爷,今年引了踏犁与秧马过来,省了多少人力物力,不曾因此赚过半文钱财;我家二奶奶,轻轻一句话就免了佃户若干的租子,又怎会为难你孤儿寡母?”见孙寡妇脸上的神色缓解了,方道:“大嫂,不知你如今在何处落脚,我们一并去说说话?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眼睛看到那堆转头瓦片,便笑着招呼那管事过来:“请几个人替孙大嫂清理了罢,工钱回去找我要。” 孙寡妇犹豫片刻,道:“我们如今借住在他表叔家中,离这里不远,姑娘若是不嫌弃,可随我一同去。” 荔枝忙招呼了车夫,随了孙寡妇一起,几经周折,总算把她家里的情况、意图打听得详详细细,临走前郑重吩咐孙寡妇:“我家二爷体谅你孤儿寡母不易,怕中间转几道弯会让你吃亏,日后便是我与你直接商量说话,若要与你签契书,必要请街坊邻居作证。其他人来,好似那邹老七之类的,你统统都不要信,也不要签什么文书。你若不信我,随便请个人去陆家门房上打听一下,便知真伪。” —————— 粉红350+,求粉红、正版订阅及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7章 作祟 第257章 作祟 陆缄自衙门里出来,又请了几个管事的胥吏一道去了五丈楼吃喝,待得招抚好了众人,回到家中已近二更时分。 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儿,不似平时用的百合香,梅花香,却是兰香,清幽入肺,很是好闻。再一看,只见林谨容领了几个丫头,在熏笼边坐的坐,站的站,笑眯眯地围着青瓷香炉正在试香。不由心情大好,笑道:“哪里送来的新香?”一面说,一面凑过去,接了林谨容手里的香箸,趁便就握住了林谨容的手。 几个丫头见状,便都抿着唇笑,低着头散开,一个去给他提鞋,一个去备热水,又有去取家常衣裳,倒茶的。 林谨容道:“是我三哥午间才使人送来的,叫做笑兰香。说是如果喜欢,便送些与你带去给诸师母用。”言罢轻轻一挣,“当着丫头们的面也没个形状,去洗手换衣罢。身上好大一股酒味儿。” “难为他有心。香味很好。”陆缄依言放了香箸,起身换衣洗手洗脸,又饮过醒酒汤,方问林谨容:“孙寡妇那里如何了?” 林谨容便叫荔枝过来说给他听:“母子二人都不识字,借住在表亲家里。是孙家的祖业,两母子就靠着它生活,不要多的钱,也不卖。就想把房子重新修起来,备齐了货重新开张,之间的损失也要赔的。” “这倒也罢了,应该赔的。”陆缄听得那什么邹老七竟然假借了陆家的名义去哄骗孙寡妇,不由皱起眉头来:“好大的胆子。” 林谨容便叫荔枝退下去,小声道:“我也觉着胆子真大。那杂货铺在那里这么多年也不曾有人打过主意,怎地这时候就突然给人盯上了?我就奇怪了,谁敢随便借我们家的势和名头去诈骗一个寡妇?” 陆家在平洲,不敢说数一数二,却也是排在前头的,有做官的子弟,家财万贯,人丁兴旺,又是大族,轻易可没人敢招惹。敢招惹的人都排得上号。陆缄眼里光华流动,轻声道:“我觉着有些奇怪,倘若有人要动手脚,也不该这么早就露了端倪,难道不怕我们知道了防范的?” 林谨容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是想试探一下也不定。总要二爷使人去小心打探才能知道的。”按荔枝带回来的消息,她觉着能导致孙寡妇吊死的最大可能就是,孙寡妇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祖传铺子,愤恨之下,再被撺掇几句,一时想不通便走了绝路。 要骗一对不识字的孤儿寡母实在太容易不过,只需买通相关的人,把陆缄开出的赔付文书与宅基地买卖的契书哄得这母子盖了手印,便可以既应付了陆缄,又能逼死孙寡妇。然后再辗转厚利买通孙家的亲戚们,撺掇着来闹闹事,就够陆缄喝一壶的。这计策并不复杂,就占了一个毒字。但一切都只是她个人的想象,具体还要靠陆缄去查证。 陆缄想了片刻,道:“不论是谁想干什么,好心坏心,都多亏得阿容你提醒我,孤儿寡母真不容易。我会尽早处理,省得夜长梦多。” 林谨容应了,陆缄便站起身来:“这两日都不曾看着书,趁现在还早,我去隔壁温习一下,你先睡,不要等我。” 林谨容忙吩咐丫头们去给他准备炭盆等物事,又张罗着让他换双厚的毡袜和棉鞋:“脚暖和了才舒服。床也给你铺好,再放个汤婆子,早点睡,别熬夜。”正说着,就见陆缄垂眸看着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神情格外温柔。 林谨容眨眨眼,推他出去:“快去,别耽搁了。” “如果还早,你还没睡着,我就回来陪你。”陆缄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 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便命人送水进来伺候她盥洗。 待得屋里只有主仆二人,荔枝悄声道:“您不等二爷啦?”在陆缄身边留得久了,她也能听出些话音来。陆缄先前那话分明就是希望林谨容等他,只是他说过了要用功看书的,不好意思再改口罢了,肯定看不了多会儿就会过来。 林谨容捂着口打了个呵欠:“ 世婚(完结)第6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呵欠:“太累啦。hubaoer现在厨房的事情也没人管,全都在我一个人身上。” 荔枝就不再多话,转而改口:“听说水老先生明日就能到,东西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奶奶打算带哪几个人回去?” 林谨容道:“被这事儿拖着,大姑娘天天闹,大太太又病怏怏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呢。” 荔枝就有些愤恨:“大奶明明就是装的,今早还精神抖擞地一掌把桂香的牙齿给打松了,转眼就喘气啦?听说她怀前头两位少爷的时候,九个月了还在帮二太太管事。”说着就有些替林谨容发愁,如果吕氏这胎再生一个儿子,林谨容可怎么办? 林谨容笑笑:“子嗣是大事,她再娇贵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更何况有些人是不喜欢闲着的,没事儿也要找点事儿来做的。”桂香是陆绍的通房,吕氏有了身子不能伺候陆绍,必是嫉妒生了恨,再加上欲擒故纵失了厨房的权,闲得发慌当然要生事,不然这养胎的日子也太寂寞了。 林谨容上了床,荔枝却不敢休息,老老实实地在外间坐了,一边打络子,一边竖着耳朵听陆缄的动静。桂圆再不敢如同从前那样的偷j耍滑,早早就去歇下,见她不睡,便也端了杌子过来,陪在一旁,低着头给林谨容做鞋子。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陆缄就开门走出来,指指里头:“你们奶奶睡了?” 荔枝小声道:“她太累了,撑不住,奴婢便劝着她歇了。二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陆缄便道:“给我换壶浓点的热茶来。”言罢又回了书房。 荔枝忙依言送了浓茶进去,小声道:“奶奶命奴婢提醒二爷一声儿,身子骨最要紧,休要熬久了。” “知道了。你让桂嬷嬷多给你们奶奶炖点补汤吃,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劝着她多吃饭,多休息,别累坏了自个儿。”陆缄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沉声道:“明日赶早你就去孙寡妇家里,送些钱粮给她,告诉她,若是再有其他人与她说铺子和赔偿的事情,都让她应下来,记下来。紧急的时候,可以送信去林家三爷那里。我明日会和林家三爷说。” 这是要设圈套拿人么?荔枝一怔,看向陆缄。但见陆缄望着跳动的烛火,神色十分肃穆郑重,便低声应道:“是,奴婢记住了。” “我这里不要伺候了,你们都去歇罢。”陆缄摆摆手让荔枝出去。倘若无人捣鬼,那是最好,若是有人捣鬼,总要砍上那只不安分的手一刀才是。 天一连阴冷了好几日后,终于云散日出,除了那逃掉的管事还不曾缉拿到以外,赔付的事情基本全部谈妥,双方选定合适的日子,把钱财文书交割清楚,就算完结。 陆云生了病,林玉珍弄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厨房的事情,吕氏也有些不舒服,所有的家务全部落到了林谨容一个人身上,还额外多出了些照料病人饮食,延请大夫的琐事来。于是荔枝在跑了孙寡妇那里两次后,就不再出门,安安心心留在家里帮林谨容打理家事。 水老先生如期到达,眼看着马上就要进腊月,将会更忙,这回家小住和去平济寺上香怕是不成了,陶氏急得团团转,便邀了周氏、罗氏一同来探望陆云,借机来探口风,看林谨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而这一日,就是与孙寡妇交割赔款的正日子。就在这一天,损失最大,原本早就谈好,只差交割钱财的王家铺子突然翻了口,来找陆缄重新谈赔付的问题,于是孙寡妇家的这事儿就交给了下头的一个管事去办。 赔付的条件是早就谈好的,文书也是早就拟好的,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不过就是双方签字画押,点清钱财就好。但这一天,却有好几个人坐立不安。 林谨容一早起来就密切关注着二房那边的动静;陆缄到了王家的酒席上,虽然勉力与人谈笑,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林世全极早就起了身,领了几个得力的管事伙计一同出了门;范褒带了几分心事,默默地看着坐在窗下悠然晒太阳的陆老太爷;还有几个人,比平日更加的安静沉默。 末正时分,林谨容、林玉珍陪着周氏、罗氏、陶氏从陆老太太的房里出来,前往陆云的房间探病。才在屋里坐下,茶还未上齐,就见芳竹在帘子外头晃了一下。 林谨容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出了房门,在廊下见了芳竹。 芳竹的声音有些发抖:“奶奶,果然有小人作祟。”话未说完,就见珠儿捧着几盘果碟过来,便打住了,笑眯眯地道:“奶奶,老太太要留舅太太们用饭。王安家的问,不知舅太太们的口味如何?” 林谨容端了神色道:“庄子里不是才送了几笼野兔、野鸡来么?上次冬至时吃的那个锅子不错,正好做来给舅太太们尝尝鲜。” 芳竹应了,又问上什么酒。 林谨容见珠儿捧着果碟进了里屋,方小声道:“一切安好?” ———————— 热烈庆祝《世婚》第一个盟主诞生,感谢爱财的仙宝。o(n_n)o~ 照旧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8章 骗局 第258章 骗局 屋里传出罗氏絮絮叨叨的安慰声,周氏一板一眼的教导声,此地委实不是说话处,芳竹并不敢多说,只能言简意赅地道:“好。” 林谨容心里就踏实了,打发芳竹下去:“晚饭还要你多盯着点,舅太太们难得过来,不能轻慢了。” “奶奶放心,必不会误事。”芳竹行礼退下,林谨容理了理鬓角,转身进了屋。 陆云松松绾了个堕马髻,斜斜靠在大迎枕上,脸儿蜡黄,双眼无神,对着几个舅母神色淡淡的,并不亲热,无非是应付罢了。她与林玉珍一样的脾性,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肯轻易拿出来当着外人说道的,哪怕就是亲如舅母也不行,就是生恐给人当了笑话。 然则,她母女二人不说,旁人心里却极其有数。周氏倒也罢了,一则性情使然,二则与她们也没什么大的龃龉,只是委婉劝导。罗氏就不同,句句挑着这事儿来影射:“你外祖母心里极其担忧,想要亲自来看你,天气却不好,可巧的冬至夜里多喝了几杯酒,身上一直不利索。我说阿容你也是过来人,你们姑嫂年龄相当,又是亲表姐妹,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正好劝劝阿云啊。” 陶氏一口气上不来,觉着自己真是吃多了撑的,怎会想着带了罗氏一同来。林玉珍怄得不行,却又想着她和金家那边关系密切,这种事情如果传到金家那里去,可不得了,于是憋屈地忍了,只嗔道:“二嫂说的什么话,什么过来人?” 罗氏却很开心,暗想你也有今日,想当初在我面前那么耀武扬威的,不把我母女当回事,打发叫花子似地对付我,现在却要求着我。面上却做了后悔尴尬的样子只是笑。 陆云微微变了神色:“不巧的,我也是冬至那日多喝了酒,又多吃了些鹿脯,被吹了凉风,于是也病了。” 林玉珍就找林谨容作证:“这事儿阿容最知道,几个孩子贪玩,散了宴还跑到这里来喝酒烤肉吃,那夜好大的雪,好冷的天,是不是,阿容?” 林玉珍母女爱面子大过天,林谨容也就正色道:“是。阿云想是忙着招待我和他二哥,吹了凉风。” 罗氏笑笑,又换了个话题,慢慢地说道:“如今这年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朝失势门前冷落。咱们家老太爷还在任上的时候,多风光啊,年节之中,上门拜访送礼的人多得不得了,致仕后就和从前大不相同啦,除了本家亲戚和老友之外基本没人来。我年轻时节也想着我家二老爷要是做个官呢,我也试试诰命夫人的霞帔,怎奈没有那个命……” 这话却是说到了正点上,林玉珍就又不恨她早前嘴贱了,赞同了一番,都看向陆云。陆云疲倦地揉了揉额头,道:“头疼得厉害,想是该吃药了?” 简儿忙捧了一盏汤药过来,周氏就道:“罢了,别吵她了,莫要来探病,反倒给她添了病。我们别处去说话。” 陆云早就嫌她们聒噪,忙顺水推舟,假意撑着身子要起身相送,陶氏忙按住了:“莫要出来吹了冷风,可不是我们的罪过。” 林谨容看得分明,陶氏如今对着林玉珍母女,可是比从前客气了许多,刻意的客气——都是为了她。林谨容不由幽幽叹了口气,上前扶定陶氏,低声道:“母亲去我房里坐坐?” 陶氏却多了几分顾虑,周氏善解人意,忙笑道:“老太太留饭,我却是有些乏了,去姑太太房里躺躺。”又推推陶氏:“你就别跟我们来了,同你家女儿去。” 林玉珍就看向林谨容:“去罢,但莫忘了晚上的家宴。” 林谨容欢欢喜喜地应了,自引了陶氏回房,领着一群丫头翻箱倒柜,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统统翻出来给陶氏吃喝玩,陶氏看得笑了:“快住手,和个孩子似的。我又不缺这些,我缺的是你在跟前陪伴。” 林谨容把一颗蜜渍樱桃喂进她口里:“母亲有,那是您的,这是女儿孝敬您的。” 陶氏甜到了心里去,却只记挂着要紧事,眼角觑向一旁环伺着的桂嬷嬷等人,林谨容便将众人打发了去,调笑道:“母亲这般舍不得我,又不多留我两年。” 陶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本是想说她两句,到了口边却成了一声叹息:“看看这家子人,竟然是离了你这个小媳妇就吃不上饭了似的,想接你回去住两日就那么难?” 林谨容知她心事,宽慰她道:“出去一两天总是能成的,去平济寺那里不成问题。水老先生那里,要不然就请他老人家过来?我不在意旁人说什么的。” 陶氏不肯:“我已然做了前头,还差这后头几步?请他过来诊脉倒是不成问题,但我就不乐意。就是给人做丫头的,逢年过节也能得几日休息呢。我非得和你家老太太说了,接你回去住几日,看看你瘦的。”一手握住林谨容的手腕,却又看到了还未脱痂的几个指甲印,一时眉头就竖了起来:“怎么回事?” 林谨容掩藏不及,后悔不迭,便只是干笑:“那个不想嫁,要死要活的,我去拉了一把……所以,不是什么大碍。” 陶氏用力咽了一口气,怒道:“过分了看着温温和和的人呢,怎地这般下得手?你招她了还是惹她了?要掐就掐她娘去” 林谨容不想陶氏为了这种事情担心生气,忙抚着她的背脊道:“罢了,你看她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和她计较什么?” 陶氏本性毕露:“陆小二呢?他就不管管?” 林谨容就哂笑:“他能怎么着?论起来,姑母与我是血亲,于他不过是一张过继文书的缘分。算了,不提啦,下次我远着她些就好。”然后拿话打岔,装娇装痴:“我真瘦了么?真好。我去照照镜子。” 陶氏果然立刻被她引得转了方向,掐着她道:“好?你可别学那些傻女子,饿着肚子要什么苗条。想要孩子,就要多吃些,把身子养得壮壮的才是。” 林谨容就求饶:“知道了,知道了,晚上我就吃给你看。” 母女笑闹了一回,林谨容见陶氏有些乏了,便安置她在床上歇下,命桂嬷嬷等人好生伺候着,带着荔枝去了前头。 芳竹迎上来,陪着她一边走,一边低声回禀外头传来的消息:“孙家几个站得出来的亲戚基本都不识字的,只有一个什么堂亲早前跟着人做中人生意,识得几个字。孙寡妇母子就请了他去,帮忙看文书,清点钱财。先时一切顺利,等到孙寡妇盖了手印,交割清楚钱财文书,咱家派去的管事便出了门。二爷早前使了人装作街坊在一旁看热闹的,见一切安好,以为不会出岔子了,便也要走。 才刚走出门,就见人又抱了一只箱子来,穿着打扮与咱家的下人一般无二,自称是您||乳|娘的儿子,叫孟贵。这一箱子散钱是二奶奶体恤孙家孤儿寡母不容易,年关将至,给的添头。那孙家的亲友都说二奶奶好,劝孙寡妇母子收了。孙寡妇果然也就接了,那孟贵便让孙寡妇写个收条给他,表示收到了这钱,不然二奶奶问起,或是被人攀诬了说他没把钱送到,他便要吃亏的。 这时候,二爷使去的人已经知道这是骗子了,便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孙寡妇便央求他家那堂亲代写,那人便进了里屋鼓捣一回,拿了张写了字的纸出来,让孙寡妇签字画押。孙寡妇不疑有他,立即就按了手印,还连声喊着奶奶真是个大善人。那孟贵却又劝着孙寡妇的儿子也按一个,孙家人忙着数钱,那孩子便也跟着按了个。” 芳竹顿了顿,咽了一口口水:“于是那孟贵就揣了那纸出门去,二爷使去的人跟了上去。本意是想看他和什么人勾结的,好顺藤摸瓜,把人给抓住。谁想他倒警醒,半途进了一户人家的门,差点没跑掉。幸亏是林三爷带的人手够多,也更警醒,发现不对就带人闯了进去,把那人堵在了人家的后门处。从怀里搜出那收条来,一份竟然变成了两份,一份盖着孙寡妇的指印,一份盖着孙家虎头指印,也不是什么收条,乃是转卖宅基地的契书。” 竟然连林谨容这里也给利用上了,荔枝倒吸了一口凉气,带了几分后怕看向林谨容:“什么人这样的歹毒,竟然借了奶奶的名声做这种缺德事。” 虽然细节处不同,但和她猜想的大不离,林谨容又问芳竹:“接着呢?” 芳竹道:“接着林三爷便押了这人,使人去知会孙家,把孙寡妇家那个堂亲也给拿了,带着孙寡妇家的人,与二爷一道,把人直接送到衙门里头去了。这后头的事情,奴婢却是不知了。” 陆缄会采取直接送官的方式,是林谨容所想不到的。倘若这事儿和二房没关系,怎么处理都不怪,若是与二房有关,就不知陆老太爷会如何作想了。她想了想,使芳竹:“去打听一下,老太爷那边的情况如何。” ——x——x——x—— 粉红400+,感谢大家的打赏、正版订阅、粉红、推荐票。再求一下,没有的筒子帮忙戳戳推荐票。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59章 态度 第259章 态度 陆缄把“孟贵”送到衙门,先见了知县,客气话说过,就递了状子,撂了几句狠话。 知县是在知州府见过他的,也晓得他是什么人,自然要卖他这个面子,不由分说,先就使衙役打了那“孟贵”二十大板,这可不是意思意思就算了的,每一板子都落在实处,待得收尾,“孟贵”已是皮开肉绽,连冤都喊不出来。 孙家那堂亲在一旁看见,早就吓得脸嘴一片惨白,还没等问就先招了,只说自己收了人十两银子,答应帮着作假,其他却是不知。话音未落,就挨了孙家虎头狠狠一拳,眼看着要乱起来,那边知县狠狠一拍惊堂木才算镇住了,这时候问那“孟贵”,那“孟贵”却是咬死了只是看这其中有利可图,利欲熏心,其他总不肯说,又挨了十板子也没说出来。 孙虎头得了陆家管事使的眼色,便壮着胆子说出早前那邹老七问话之事,知县立即使人去拿邹老七,这邹老七却是查无此人。因见天色渐晚,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知县便命先收了监,明日又审。 陆缄算是小出了一口恶气,后面还要求人帮着办事,自不会和知县对着来,于是便称一切都听知县安排,上下打点客气一通,才与林世全一道辞了离去。 林世全骑在马上,侧眼打量着越发沉默的陆缄。此刻将近申末,太阳散着白光,斜斜地挂在有些惨白的天际,天边已是起了雾霭,冷风刮得很大,吹在人脸上刀子似的疼。林世全自认这些年没少见风霜,也冷得有些受不住,陆缄却没什么感觉,一张本来就白的脸此刻更白,眼睛睁得大大的,眉头却是微微蹙着,明显是想心事想得忘了冷。 这样的性子,若是自己不主动相问,怕是临到分手也不会说出来。林世全忍不住,又怜他没个可以商量的人,便低声道:“二郎,你是怎么个想法?” 陆缄这才收了心神,回头看着他:“三哥是怎么个看法?” 林世全斟字酌句:“若是查出这事果然就是几个地痞流氓黑心贪财也罢了,但万一不是……这事儿你也没先同你家老太爷商量过,也不知他老人家是怎么打算的。”若果是陆家二房干的,处理不当就会涉及到陆氏的声誉,让家族蒙羞,陆老太爷定然不悦。所以要考虑周全,往前一步要做到什么程度,退后一步又要得到什么实惠。只他一个外人实不好明说,只能委婉一提而已。 陆缄明白他的意思,便拨马过来,与他并辔而行,低声说给他听:“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形,今日这人都必须送官府追究。陆家的名声、我和阿容的名声不容人随意玷辱,更不能任人随意利用欺凌。我已成年,祖父既把这事儿交给我办,我便不能事事都去问他。若我今日示弱,日后岂不是让人更加胆大妄为?” 这事到目前为止,半点证据都没有,虽则有所怀疑,终究与内院的事情不同,涉及到的人事更复杂,也更容易做手脚,弄不好可能就是半点抓不到把柄。端看陆老太爷怎么看,信不信。这一点,陆缄想得很清楚。所以不禀告陆老太爷就直接把人送官查办,体现的只是他的一个态度——他一旦生气了也是不管的,下次要再动手,先掂量掂量再来。 林世全先始是见他好似气狠了,恨不能把那孟贵给打死了事似的,生怕他年少气盛,气不过,非得争个是非曲直,倒误了正事,所以才有一劝。见他如此说了,也就放了心。 转眼到了地头,二人别过,陆缄打马回家,进门就直奔聚贤阁,让小厮进去通传。 陆老太爷正与范褒下棋,一旁的古铜香炉里燃着檀香,香味浅淡,气氛安宁,陆缄行到门前就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低声道:“孙儿给祖父请安。” “吧嗒”一声轻响,范褒落下一子,陆老太爷微微皱了眉头,道:“二郎快来帮我看看,我再落几子就能把他杀个丢盔弃甲?” 范褒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给陆缄行礼:“请二爷安。” 陆老太爷忙朝他摆手:“坐下,休想找借口开溜。” 范褒无奈,只好再次坐下。 陆缄爱棋好胜是有渊源的,陆老太爷就是这种人,他口里说着让陆缄来帮他看看,其实就是告诉陆缄,他很快就要赢了。却还不许范褒随便敷衍,非得揪着范褒认认真真下完为止,赢也要赢得认真。 陆缄自然晓得陆老太爷这个脾性,并不指手画脚多言,只在一旁立了,安安静静地等着。又过了近盏茶的功夫,范褒总算是认认真真的输了,陆老太爷这才心满意足地道:“事情如何?” 陆缄便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既已送官,便等着消息罢。明日再使人去过问。”陆老太爷并无多话,只道:“你岳母并两个舅母过来了,你收拾收拾就过去行礼请安,休要怠慢了。” 陆老太爷的神情好似是并不把这事儿怎么放在心上,只当做寻常小事来处理,陆缄略微有些失望,却不好多说,便安安静静地行礼告退。 陆老太爷又喝了一盏茶,方吩咐范褒:“你拿我的帖子,亲自跑一趟知县衙门。” 天已黑尽,荣景居里灯火辉煌,酒席已近尾声。罗氏惯爱出风头,把日常在家中哄林老太太的那一套拿出来,声情并茂地讲了几个笑话与陆老太太听,听得陆老太太只是笑,赞她风趣,邀她得闲经常过来玩。 罗氏很得意,若是平时,周氏与陶氏必然看她不顺眼的,但今日陶氏却是没那个心思,只因陆老太太答应,后日一定使林谨容回去,因此陶氏心情很好,只顾着高兴了。 林谨容却是有意无意一直都在观察吕氏。吕氏本来自称不舒服,近两日极少出现在人前的,今日却突然起了兴,由着丫头们扶了,笑嘻嘻来给周氏等人请安问好,又陪着说话,一直上了酒席。 虽不知二房在这中间到底起了何种作用,林谨容总觉着吕氏的表现有些异常。几次吕氏感受到了她打量的目光,甚至是对上了,若是往日,吕氏必会对着她做点扶扶腰之类孕妇惯有的小动作示威,今日却是飞快地就把眼睛转开了去,并不敢与她对视。 林谨容就想,大抵吕氏是过来探听消息的。毕竟陆老太爷得知陆缄直接把人送了官府后,只道了一句:“很好。”二房没做什么也就罢了,若真做了什么,必是心虚的。哪怕就是算得再精细呢?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尘埃不曾落定,谁敢保证一点纰漏都不会有?只不知陆缄那边进行得如何了。正想着,就听丫头在帘外笑道:“二爷过来给舅太太们请安。” 陆老太太忙道:“快让他进来,都是自家人,不避嫌。” 紧接着帘子打起,陆缄缓步进来,温文尔雅地与众人一一行礼问安。林谨容仔细观察吕氏,见她自陆缄进门伊始,就一直在偷偷打量陆缄,心中越发笃定不正常。 不多时,席散,周氏提出要回家,陆缄顾不上自个儿还没吃饭,立即让人备马,打算亲自护送几人回去,临行前与林谨容对了个眼神,暗示等他回来再细说。 林谨容看他那模样,便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却也想得开,即便真是二房下手,那也是前后思量考校过的,破局容易,要抓罪证却是不易。哪儿能事事如愿呢,孙寡妇不死,停尸闹事这事儿不会再现,二房不能如愿以偿,目的已算是达到一大半,便将此事暂时放下,命人给陆缄准备饭菜候着,回房安排众人收拾回娘家要用的物事。将近卯正时分,陆缄才赶了回来。 林谨容忙上前给他解了大毛披风,让丫头们备水给他洗脸洗手,送上热饭菜来。陆缄先喝了一大碗鲜香的热鸡汤下去,才算是暖和了过来,草草用过饭,命人收拾下去,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阿容你过来坐。” 林谨容接了荔枝奉上来的茶果,打发众人下去,让荔枝守了门方坐到他身边,低声道:“如何了?” 陆缄并不瞒她,细细地说给她听:“整个事件看来,不但时机拿捏得当,还利用了世人爱财,孙寡妇信你良善的心思。不可谓没有精心谋划,但就是这样精细的布局,却出了一个很明显的纰漏。桂嬷嬷虽长期住在内院,但若是有心打听,不是打听不出来,正常情况下,为了不横生枝节,他更该说自己姓桂才是。可这人却说自己姓孟,依我想来,如此作为无非就是导引着人往地痞流氓不入流,见财起意的寻常讹诈上去想。可这恰恰不是一般的见财起意能想得到的。对付一个寡妇,用不着这样细的心思。日后咱们都当多加小心。” 他虽没有明说,但林谨容明白,他布了局,辛苦了这几日,虽不曾抓到二房参与此事的证据,但确确实实已对二房生了疑心。只不过出于谨慎的性子,不愿轻易把那话说出来,便安排他休息:“累了几日,睡罢,兴许明日就知道了。” 陆缄却起了身:“我去看书。”陆老太爷说,绝对的实力前,所有阴谋诡计都没有用。他一定要考上并考好,不然只怕越走越难。 ———————— 照旧有加更的。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正版订阅支持,继续求,并求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0章 诊脉 第260章 诊脉 风渐起,一弯残月不情不愿地隐没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中,天地之间终于一片昏暗。聚贤阁里还亮着灯火,窗纸上映出两个正在交谈的人影。 陆老太爷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白玉把件,淡淡地道:“这么说来,就是一桩平常的趁火打劫的谋财案了?” 范褒点头:“诸般刑具用尽,这泼皮也不过说出是受那邹老七的指使。这邹老七,其实叫刘信,手里总有些不明不白的钱财,交往的也是些泼皮无赖,坑蒙拐骗无一不做,奈何他已经闻风逃了。出来好几个苦主,都告他讹诈。” 陆老太爷半垂着眼道:“买家是谁?”既然骗了去,总要有买家罢? 范褒叹道:“这却是不知了,那泼皮只管这一环,其余事情都是这刘信把着。”他顿了顿,说出至关重要的一点:“不曾听说与家里人有任何来往瓜葛。” 陆老太爷一直不自觉抬着的肩头就缓缓放了下来,摆了摆手:“你去歇着罢。” “是。”范褒应了,又小声道:“二爷今日一大早又去了县衙,劲头十足。与王家写文书时,又发作了一个误事的管事,实是与平日大为不同。” 当家人,该强则强,这样很好。陆老太爷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轻松:“随便他。明让韩根过来一趟。” ※※※ 一缕霞光破天而出,把天地万物镀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林谨容立在二门外,心情愉快地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她终究是不用等到陆缄离家便可提前归宁,抛下手里的一大堆杂事,恰逢这样一个大晴天,联想到后面几日的轻松愉快,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欢喜。 陆缄与前来接林谨容回家的林亦之交谈了两句,便使人去请林谨容上车。然后与林亦之一道,骑马送林谨容回家。才出大门,就见一个穿着灰色绵袍,矮小精干,短髭,年约三十许,管事模样的人在道旁下了马,朝着陆缄行礼问好:“小的韩根,见过二爷,问二爷安。” 陆缄记得这韩根,陆家的诸多管事之一,并不是什么特别受倚重的大管事,他虽不熟,对方也只是个小管事,却并不拿大,微笑着与韩根打过招呼,继续前行。韩根立在门口,目送他许久才又折身进了陆府。 林谨容抱着铜手炉,静心听着马蹄踩踏在路上的“踏踏”声,身子随着马车的晃动不自觉地晃动。桂圆忙凑过来,把一床棉被塞到她身后,带了些谄媚的讨好:“奶奶,这样更舒服些儿。” 林谨容瞥了她一眼,笑赞道:“你是越来越周到了。” 桂圆垂眸一笑,轻声道:“奴婢没有芳竹的本事,更不如荔枝姐姐那样能干,若是连伺候奶奶都伺候不好,就可以去死了。”此番她本以为林谨容会留她与桂嬷嬷看家,带荔枝出来,谁知林谨容的安排刚好与之相反,觉得受到了重视,她岂有不珍惜之理? 林谨容就笑:“你呢,就是有时候不太稳重。你若是能学到荔枝的一半稳重,我就能放心让你管事了。” 不稳重,这个评语真是让桂圆说不出的难过,还无从辩白,于是刚刚累积起来的高兴转眼就成了沮丧,沮丧过后,更是小心谨慎。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林亦之的声音:“四妹妹,到了。”紧接着婆子拿了凳子过来,桂圆忙跳下车,转身打起车帘,要扶林谨容下车。林谨容才刚伸手,就见斜刺里伸过一只手,却是陆缄含笑看着她,她是不吝于在众人面前与他表现恩爱的,于是也还了陆缄一个笑,就着他的手下了车。 林亦之在一旁看见,带了几分刻意的亲热开玩笑:“母亲成日总是夸赞妹夫体贴周到,今日我才是见识了。” 陆缄微微一笑,恭敬地朝林亦之行礼道谢:“有劳五哥。” 林亦之忙还了一礼:“自家兄妹无需如此客气。妹夫请。” 林谨容很满意如今这情形,林亦之没有变成前世那种讨人恨的阴险样,不管亲不亲,有事的时候能支使得动,寻常时候不生事,陶氏也不刻意苛刻他们。就之前那剑拔弩张的关系来说,能缓解到这份上,已算不错了。所以她待林亦之与平氏,也就多了几分客气,哪怕让人一眼就看出刻意来呢,相安无事就很好。 待得与林家诸人见过面,林谨容便打发陆缄回去:“你的事不是很多么?先回去罢。” 陆缄一笑:“不急。我先看过水老先生怎么说。” 子嗣到底是最紧要的,他想听水老先生怎么说,那也属正常,林谨容笑笑,也就不再勉强他。 水老先生已是年近七十,身体却还十分硬朗,看诊亦很有讲究,并不是进门就诊的,他习惯于让病人先坐下来,轻言细语地与病人交谈,等病人的情绪完全平稳,心跳脉搏都平稳下来的时候才开始诊脉。 当他的手指从林谨容的左手腕换到右手腕,面色平静地要求林谨容张口看舌头口腔,之后收手净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仿佛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 陆缄和陶氏等人见了他这样子,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病,全都捏着一把冷汗,小声询问:“先生?” 林谨容垂着眼,将袖子放下,仔细理了理裙带。忽觉一道目光沉沉落在自己身上,忙抬起眼来一瞧,正好对上水老先生的目光,立时有些心虚和可怜地对着他笑了笑。 水老先生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没有大碍,只是太过操心劳力,思虑过重,血气也有些虚弱,须得好生调养才是。” 水老先生之所以是很受欢迎的妇科圣手,除了他老人家的医术一定很高明之外,他还很会察言观色,更能结合患者身处的环境给出一些合理的言论和建议,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话一出,立刻就得了陶氏的赞同:“先生说得极是,她实是太忙啦。”她当年承蒙水老先生救治,与水老先生极熟,说话也要随意些:“若非是我硬把她接回来,这会儿哪里又得闲” 陆缄带了几分愧疚,又有几分轻松,偷偷看了看林谨容,回身朝着水老先生深深一揖:“烦请老先生赐方。” 水老先生点了点头,命人准备纸笔,洋洋洒洒的写了药方,陆缄看过,虽然觉着复杂了些,却也没甚话讲,便要将方子装了,道:“我这就使人去抓药来。” 陶氏不满,伸手和他要方子:“二郎不是还有事儿么?你自去你的,这里有我。”见陆缄不说话,就又笑了:“莫不是还要和我争着出药钱?你若有心,不如寻点好山参来孝敬老太爷、老太太,更有人情哩。” 这是教他怎么讨好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这二人的毛理顺了,遇事的时候当然会帮着相劝林玉珍。陶氏待他一直都是极好的,陆缄也就笑了,用商量的口吻问陶氏:“除了老山参以外还缺点什么呢?” 陶氏就领了他在一旁,细细与他说道此事。林谨容起身与水老先生行礼道谢,水老先生睁着一双老眼,冷不丁低声道:“若我不曾看错,二奶奶平日用的是老朽配的药?” 林谨容才放平的脚趾头又抠起了鞋底,声线也有紧绷:“是。也不敢乱用,就只敢用您老配的。”无论是陶氏在庄子里养病的半年里,还是后来见到水老先生,她在他面前一直执的小辈礼,这会儿语气和表情不自禁地就带了几分自然而然的亲切哀恳在里面。 水老先生默了片刻,带了几分严肃郑重告诫:“是药三分毒,哪怕就是贵比黄金,也还是少吃的好。” 林谨容的声音堪比蚊蚋:“是,我记住了。” 富贵人家的事情,里头的弯弯绕绕太多,这些事情不该他一个大夫管。水老先生把该说的都说到,就叮嘱陶氏:“药抓来以后,我亲自煎,里头还要另加两味我秘制的药。” 陶氏只要知道林谨容的身体没有大碍,就万事大吉,再三道谢,使了龚嬷嬷送水老先生回去。 陆缄就与林谨容告辞:“我先回去,若无大碍,后日我便要回书院那边。走前我又来看你。” 林谨容忙道:“我在这里有母亲照顾,敏行不必挂心。” 陶氏笑眯眯地看他二人互相礼让,出言赶陆缄:“快去,休要误了正事。” 待得陆缄去了,便赶林谨容去睡觉:“就连水老先生都说你是累着了,快睡觉去。” 林谨容从善如流,安安静静地上了床,一觉睡到日影西斜,神清气爽地睁了眼,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伴随着陶氏的殷切就送到了她面前。 林谨容并不推辞,将一碗汤药喝得涓滴不剩。桂圆忙捧了茶,豆儿奉上唾壶伺候她漱口。 陶氏满意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碗,道:“我就说不可能是什么大碍。我同陆缄说过了,让他回家把你的情形与你太婆婆、姑母都说一说,你既然回来了,就好生歇上两日,养起点肉再回去。” 林谨容笑道:“也不知道那两位要吵多少架。”说定了她归宁这几日由林玉珍、涂氏、沙嬷嬷一同管理家事,可以想见,林玉珍与涂氏不知要发生多少冲突。 陶氏一瞪眼:“什么事?他家自吵他家的,从前你没嫁进去的时候难道就不过日子啦?”随即又笑了:“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林谨容应了,盘算着要寻机单独见一见水老先生才是。 —————— 粉红450+ 求正版订阅、粉红、推荐票。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1章 丹砂 第261章 丹砂 “世人皆以为服用丹砂可以求长生,我却以为,那是毒物。历年因服丹药死了的人也不少。”水老先生从一本破旧的书上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不知该怎么回答,垂着头立在一旁低低应了一声:“先生最懂医药,总是对的。” 水老先生沉默片刻,道:“那药,里头有丹砂。” 林谨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强笑着道:“您老既然做了药出卖,总不会害人。” 水老先生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只要用量合适就不会死人,但毒物就是毒物,日积月累总是不好。所以我才让它价比黄金,为的就是让人不要多吃。” 林谨容轻轻出了一口气。却又听水老先生道:“这东西我原本就做得不多,此刻手里更是没有,也不打算再做。先前这些我不知你是如何弄到的,也不知你为何要用它。但我想来,你总有你的原因。” 林谨容被他勘破目的并拒绝,便只静默不语。 水老先生原也不打算听她说什么秘辛,只接着道:“你吃得不算多,此番我便替你好生清理一下,日后,这药能不吃就别再吃了。毁了一生康健不值得,我只怕你临到将来会后悔。” 林谨容只觉一点凉意慢慢地从心底浸了上来,便抬眼看着窗外站得远远的桂圆和豆儿二人,鼻子酸酸的低声道:“先生可有其他法子?” 水老先生许久都没说话,却也没有目光炯炯,让人难堪地打量林谨容,只垂着眼皮盯着他那本被翻得缺了边角的医书,仿似看得十分认真。 就在林谨容以为他不会开口,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方听他的声音极低极低地道:“方法很多,但最简便有效的还只有这个。要不然,数着日子罢,避开月中那几日。” 虽则对方是个年近古稀,德高望重的老医家,话也说得很隐晦,还是自己主动向他问起的,林谨容还是觉得脸都热了,目光根本不敢往旁处看,只死死盯着窗外远处桂圆的背,低声道:“如此有劳先生,我先告辞了。” 水老先生微微颔首:“我就不送你啦。” 林谨容行了个礼,默默转身出去,忽听水老先生在背后低声道:“你比我重孙女儿大不了几岁,一直得你们母女尊敬,我便倚老卖老地说一句,女儿家身体金贵,爱惜自己一点。” 林谨容的眼睛又酸又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步履匆忙地走了出去,豆儿和桂圆正低声说笑,见她匆匆走出来,神色不虞,便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世婚(完结)第6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迅速敛了笑容,忐忑地对视了一眼,快步追了上去。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林谨容回了自己出阁前住的院子,在灯下一坐就是半个多时辰。桂圆小心翼翼地捧了药碗上来:“奶奶,是刚送来的药,太太让您趁热喝了。” 林谨容坐着不动,仿佛不曾听见一般。 豆儿在一旁铺床,见状担忧地看过来,桂圆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含了柔柔的笑,劝慰道:“奶奶,这医药若是不成,还有神佛。后日不是还要去平济寺么?您这么良善,菩萨怎么也得给您几个宝贝呢。” 话音未落,就见林谨容猛地抬起眼来看着她,眼神凌厉之极。桂圆抖了一抖,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立即矮了身子赔罪:“奶奶,是奴婢多嘴了。” “你的确多嘴了。”林谨容的神色渐渐缓了下来。桂圆如此劝她,大概是自作聪明的以为,白日水老先生当着陆缄的面说的是假话,目的是为了稳住陆缄,稳住陆家,真实的情形是,她其实有了大问题,所以才会在与水老先生单独交谈之后这般不自在,这般难过。 桂圆的小聪明还在,傲气却已经被打磨得差不多了,闻言立刻跪了下去,低声道:“奴婢没有规矩,请奶奶责罚。” 林谨容沉默着将汤药饮了,起身行到窗前,命神色不安的豆儿:“打水与我净手。” 豆儿忙放了手里的活计,问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要了热水,亲自试过水温,捧到林谨容跟前伺候林谨容净手。林谨容净过手,方看向还在地上跪伏着的桂圆:“去那只黑木箱子里取我的埙出来。” 桂圆松了一口气,低低应了一声是,从地上爬起来,洗过手才敢去开箱子。豆儿觉着气氛太过沉闷,就试探着笑道:“奶奶,奴婢给您焚上香罢?” 林谨容点了点头,推开了窗户。窗外一片寂静,半轮明月挂在天际,月光透过落光了叶子的老榆树的枝桠照下来,落在地上犹如下了一层霜。空气冷冽,但却极其清新,正是一个明月清风夜。 豆儿便一边弄香,一边道:“还是荔枝姐姐心细,她收拾这埙的时候,奴婢还问她,收了做什么?奶奶来归宁调养,只怕要陪太太们说话呢,哪里有空吹埙?她却说是,人闲下来就有闲情逸致了,万一奶奶闲了无聊,会想吹的。果不其然,您就想吹啦。” 豆儿惯常老实得很,话又少,能绞尽脑汁地想这些话出来说,也是为难她,林谨容就受了她的好意,露了一丝笑容:“很久不曾吹啦,也不晓得还有没有从前那样好?” 豆儿就凑她的趣:“一定很好的,哪怕就是第一曲的时候稍微不好些儿,后头也一定很好。” 林谨容笑了笑,接过桂圆双手奉上的埙,拿软缎擦拭过后,放到唇边试了试,微闭着眼吹了起来。千不好,万不好,还是娘家好。陶氏再无能,有陶氏在的地方她就是个可以受宠的孩子。荔枝说得没错,哪怕就是心情不好呢,她终究也能有那个闲情雅致,可以吹吹埙排解一下心情。 林亦之陪着陆缄从听涛居里出来:“妹夫,你是从哪里找到这几本善本的?我瞅着祖父却是比你送他那两盒百年老山参还要开心些。” 陆缄微微一笑:“其实是我早几年收来的藏书。” 林亦之本来还想打听一下,看他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自己也好去弄两本来孝敬一下林老太爷,闻言不由失望之极。正想再找点什么来说,忽见陆缄站住了脚,半侧着脸安静细听,他忙闭了嘴,竖起耳朵来,但闻一缕埙声随着夜风飘了过来,先始还断断续续的,仿佛是在试音,接着就流畅起来,平白吹得月色都白了几分。 陆缄微仰着脸,安静地目视着埙声传来的方向,身姿如竹如松,被月光包围其间,自有一番行云流水似的风骨雅致从骨子里透了出来。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月下看男子,林亦之饶是个男子,也不由得暗赞了一声,乃笑道:“定是四妹妹了。阖家上下,也只得她一人。” 陆缄没有回答,只安安静静地听着。 月下听音乃是雅事,何况此人乃是他的妻子。林亦之不好扰他,更不是那起不懂风雅之人,便安静陪在一旁。良久,那埙声方断了,再不见响起。陆缄方收了心神,抱歉地行礼笑道:“有劳五哥陪我在这里受寒这许久。” 林亦之忙还了礼,又带了几分戏谑道:“四妹妹还不曾睡,妹夫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她的,我这就使人进去与她说。” 陆缄静默片刻,笑了笑:“不必了。夜深了,一层一层地进去,岂不是扰人清梦?” 林亦之本来也是说笑,见他如此说来,便也只是笑笑,送他到大门前,亲眼看着他上了马,又叮嘱了长寿等随侍的小厮长随几句,方命人闭了大门不提。 陆缄正待要扬鞭打马,只听那埙声又响起来了,再仔细一听,却又听不见了,拉着马儿又静侯了片刻,方命长寿等几个长随小厮:“走罢。” 天还不曾亮,林谨容就醒了过来,迷糊着正要起身,就又想起陶氏昨日的叮嘱:“回家来就好好歇着,都知道你是回来将养的,没人苛刻你,也不要你起来请什么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怎么自在就怎么来。”于是便微微笑了,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却是睡到天色大亮,被留儿拿了根翠羽在鼻端扫来扫去,痒得打了个大喷嚏方才清醒过来。陶氏虽然教养留儿严格,却也不曾拘得她失了性子,见林谨容打喷嚏打得醒了,格格就是一笑,溜到床下,把翠羽藏在了身后:“四姐姐睡觉也会打喷嚏,奇怪了。” 林谨容披散着头发坐起来,作势要去拿她:“作怪的小丫头,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留儿尖叫着跑开,躲在柳溪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笑嘻嘻地道:“四姐姐,我其实是奉了婶娘的命令来唤你起床吃药的,你该吃药了。”不等林谨容回答,她就伸手在脸上刮了两下:“四姐姐不知羞,这么大的人了还赖床。” 林谨容抿唇一笑,接了豆儿奉上来的汤药,假意道:“这么多我一个人哪里喝得完?小丫头过来帮我喝两口。” 留儿忙拼命捂住嘴,使劲摆头:“不喝,不喝。”一边说,一边同林谨容行了个礼:“我还要去和婶娘回话,不陪四姐姐了。”言罢一溜烟地跑了。 ———————— 照旧有加更。感谢大家的打赏、粉红、正版订阅和推荐票,继续求。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2章 何曾 第262章 何曾 林谨容喝过药,又吃了陶氏精心为她准备的早饭方去了陶氏那里。 陶氏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气色好多了。” 哪有那么快?这话一出,房里众人就都笑了,平氏有了身孕,有了些底气,性格也开朗了些,就凑趣道:“回了娘家,有亲娘疼,小姑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气色不好才怪呢。” 林谨容就起身与她行礼道谢:“多谢嫂嫂替我布置房间,很舒服,一点不像长期没住过人的。又暖和又干燥。” “应该的。”平氏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准备还礼, 陶氏忙叫丫头们扶住她,嗔怪道:“你怀着身孕呢,你是长嫂,又替她操劳,她谢你是该的,这个礼你受得。快坐着。” 林谨容便去将平氏扶了坐在陶氏下手,平氏的话就多了起来:“我听五爷说,昨夜姑爷给老太爷和老太太送老山参过来,被老太爷留在听涛居里说了许久的话。出来时正好听见小姑吹埙,就在冷地里,一动不动地听了许久。” 陶氏就有了几分兴趣:“真有此事?早间五郎过来请安,也不曾听他说起。”想到陆缄如此,说明小夫妻感情甚笃,于是眼里就带了几分笑,问林谨容:“难道他平日不曾听你吹过的?” “兴许是兴致突然来了。”林谨容陪着说笑了一会儿,道:“我想去铺子里看看。” 陶氏嗔道:“你是劳碌命啊?才刚歇了半日,你就想往铺子里去?你三哥打理着的,你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林谨容笑而不语,只朝留儿使眼色,留儿便上前抱定了陶氏的大腿,将白嫩嫩的脸蛋往陶氏身上蹭:“婶娘,留儿想去看哥哥了。” 陶氏当然知道这是受了谁的蛊惑,无奈之极,只好道:“罢了,我安排人给你跟车,早去早回,明日还要去平济寺,要起早的。” 林谨容应了,戴上面幕,牵了留儿的手登车而去。 林世全并不在铺子里,出面接待林谨容的是林世全才聘了不过半年多的一个年轻管事,姓卯名仲的,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枣红脸儿,浓眉大眼,笑容憨憨的,观之可亲。热情周到地将林谨容和留儿领入后头雅室,亲手奉上热茶果子, 告知林世全的去向:“三爷不知东家要过来,往茶肆里去了,小的这便使人去寻他回来。” 林世全去的这茶肆,不是林谨容的,而是街边那种汇集了南来北往客人的普通茶肆,要打探消息,交游客商最是合适不过。林谨容便阻止了卯仲,笑道:“我就是随便看看,这一向太忙,不曾与三哥说过铺子里的生意。你把你知道的都与我说来。” 卯仲忙应了,隔着帘子站了,立在外头回话,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平实妥当,说得头头是道。林谨容暗自点头,亲切地询问他的家庭情况,听说他还不曾成亲,便笑了:“是不是给你开的工钱不够你娶亲?” 这卯仲却又有意思,坦然道:“非是东家给的工钱不高,在这里做活,但凡是卖力去做,总是多劳多得。乃是小的想寻一个能干品正的娘子,长得不好看些也没关系。” 若是林世全的目光果然不错,此人正好配荔枝。她看着还可以,改日可领荔枝出来瞅瞅。林谨容点了点头,领了留儿起身道:“我走了。” 卯仲只送她到车前,笑道:“小的本该送东家到路口,但铺子里没人看着,怠慢了。” 林谨容笑笑:“这是你的本职,怪不得你。”别过卯仲,又去了自家茶肆一趟,听管事秦有回禀过茶肆这段时间的经营状况,品过新推出的几样精致点心,命人打包送回林府去给众人尝鲜,才又领着留儿四处逛了几家胭脂水粉绸缎铺子,一直到将近傍晚,方才大包小裹地满载而归。才到二门处,看二门的婆子就笑眯眯地上前给她通风报信道:“四姑奶奶,姑爷来了。” 林谨容便命人将马车上的大包小裹取下来,吩咐桂圆:“按着我之前交代的,把这些东西送到各房各院去,就说我稍后再来拜访。” “姐姐,我们来帮忙。”那几个婆子就含笑上来相帮,林谨容见她们殷勤,大方地吩咐豆儿:“赏。”又特地吩咐连先前跟车的婆子和护院一并赏,于是皆大欢喜。 留儿趴在||乳|娘怀里,手里还拿着半串糖葫芦,却已经是在打瞌睡了,林谨容便吩咐||乳|娘先送她回去,柳溪去拿留儿手里的糖葫芦,这一下却又把留儿给惊醒了,挣着道:“不成,出门前辞行,回家要问安,我须得与婶娘问过安才去。” 难为她年纪小小,却如此知礼,林谨容便顺了她的意,解了自家披风与||乳|娘将留儿包起来:“那便睡罢,待到了房里我再叫你。”留儿不及说什么,便靠在||乳|娘肩上昏昏欲睡。柳溪忙和林谨容解释:“八姑娘哄姑娘说是您和太太今日便要去平济寺,不带她去,姑娘心忧,闹到近三更时分方才睡去,今早五更天便起来了。奴婢们和她说,总是不信。” 林谨容想起豆芽菜似,见人总是蔫巴巴,躲在||乳|娘背后的林八来,就笑:“八姑娘也有这样调皮的时候?” 柳溪笑道:“那是,八姑娘没有玩伴,总爱来寻姑娘玩耍的。” 说笑间,到了陶氏的院子,林三老爷正陪着陆缄在屋里说话。林三老爷把他新近得来的几件小巧的古铜器献宝似地摆在桌上一件一件地说给陆缄听,说得天花乱坠,眉飞色舞,陆缄面上含着笑,作了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不时插上一句,引得林三老爷越发兴趣高涨。陶氏坐在一旁,不时不屑地撇撇嘴。林亦之坐在陆缄下手,专心地翻看着手里的书。 等留儿强撑着请过安下去,林三老爷就收了脸上的笑容,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来教训林谨容:“跑哪里去了?这时候才回来。你母亲就知道放纵你。二郎等你许久了,是女婿脾气好。” 陆缄赶紧对着林谨容一笑:“我明日要回书院去,过来送两本书给五哥,同岳父母辞行。” “你使人送回来的糕点很好。让人送去给你祖父母,都说不错。”陶氏很烦林三老爷,立刻就同林三老爷与林亦之使眼色,寻借口出去留他夫妻二人说话。 看着气色和情绪明显都比在家里要好上许多的林谨容,不过是隔了一天一夜的功夫,陆缄却觉着好像生疏了似的,有些找不到话可讲,想了想,方含笑道:“留儿那样子怪可爱的。我看她行礼的时候都差点没睡过去。” 林谨容笑笑:“她被八妹骗了,生怕我今日去平济寺不带她去,昨夜就没睡好,今早五更就起了床,眼巴巴地守着我。不困才怪。” 陆缄便又笑了笑:“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可还好玩?” 林谨容笑道:“在街上转了转。在香药铺里替荔枝看了个人,又去茶肆里享用他们新出的糕点,还买了一大堆胭脂水粉和绸缎布匹送人,花钱花得很开心。” 陆缄奇道:“替荔枝看人?” 林谨容应了一声:“她年纪不小,该放出去啦。我想给她寻个好的,所以不打算在家奴里找。” 当家奶奶们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一般都会将身边得力的丫头婚配夫家得力的管事,林谨容既然说不打算在家奴里找,那便是不在陆家的下人中找。这种做法从长远来看,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但荔枝是她心尖上的丫头,她偏疼些也不奇怪。陆缄沉默片刻,道:“你安排就好。” 林谨容也觉着他与往日好似稍微有些不同,便笑道:“明日要去书院,记得把东西带齐。我早给你收拾好了的,又吩咐过荔枝,给诸先生和师娘带的礼你千万莫忘了。” “我理会得。孙寡妇那事儿还没断定,我大概去不得几日又要回来的。”陆缄脸上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往她跟前挪了挪:“昨日回家,祖父让我见了个管事,叫韩根的,就是昨日咱们出门前遇到的那个。祖父说,日后就让他跟着我做事。日后你备节礼时,莫忘了给他家里备一份。” 林谨容就道:“这么说来,祖父是打算给你铺子管了?” 陆缄点点头:“听祖父的意思,大概年后,就会重新分过。有韩根帮着打理,我不用随时过问,只管大事,原也耽误不了什么读书的功夫。” 林谨容直觉的知道二房定然不会坐以待毙,却不知道接下来二房会出什么招,又该怎么应对,便低声道:“这样,只怕以后你会更难。” 陆缄眼里含了几分笑,垂眸看着她,突然捧起她的手来,声音低不可闻:“苦了你。” 林谨容一僵,垂下眼睑,低声道:“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来?” 陆缄也垂下眼来,低声道:“我昨晚听见你吹埙了,吹得很好。我原来答应过你闲时领你上街玩耍,却从来没有做到过……等我考上了,一定求祖父让你跟我去,你再忍忍。” 他何曾与她说过这个林谨容的眼睛突然酸了,猛地站了起来,背对着陆缄看向窗外。 ———————— 粉红500+,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正版订阅和推荐以及评价票。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3章 事件 第263章 事件 陆缄没想到林谨容会是这样的反应,见林谨容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不由很是迷惑担忧,便想转到前头去看林谨容到底怎么了。才刚起身,林谨容却迅速地又背转了身,总是不肯看他,低声道:“你出来很久了罢?” 陆缄直觉自己此时最好还是不要硬拉着她面对他,顺着她的意也许会更好,便闷闷地道:“有些时辰了。” 林谨容低声道:“你早些回去罢。家里事多,别被人讲闲话。” 陆家此时正是事多之时,他夫妻二人一同离了家,全都跑到岳家不回去,肯定会有人说闲话。陆缄沉默片刻,小声道:“那……我走了。” 林谨容仍是背着他:“我不送你啦。” 陆缄又站了一会儿,本想叫她回头给他看一眼,终是道:“你保重,好好吃药。我,走了。” 林谨容没回头,只点了点头。 陆缄便转身走了出去。林谨容听见他的脚步声远了,方回过头来,将两根手指按了按眼角,在榻上静坐了片刻,出声招呼丫头们进来:“太太是去哪里了?明日是要去平济寺的吧?东西可都收拾好啦?” 陆缄在院门前顿住脚,回头看了看门帘低垂的房门,又回过头来,安静地踩着夕阳走了。 …… 次日又是一个冬日少见的艳阳天,阳光从雕花窗棂里透进去,把屋里的寒气驱散了几分。荔枝把陆缄要带走的东西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方命张婆子等人跟她把东西送出去给等在二门外的长寿,叮嘱道:“左边的藤箱里放的是日常用的药丸,右边的藤箱里是给诸先生和师母的礼物,到了地头就记得提醒二爷先送过去。二爷的其他东西都在那口大藤箱里。” 长寿应了,见陆缄辞过陆老太爷等人出来了,便迎上去:“二爷,东西都收拾好了。” 陆缄道:“走罢。” 荔枝带着樱桃、张婆子等人,目送陆缄出了门,方才转身入内。行至半途,只见吕氏身边的大丫头素锦笑嘻嘻地提着一只篮子过来,笑道:“你们这是从哪里来?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 荔枝笑道:“送我家二爷出门呢。” 素锦就道:“我家奶奶日常就骂我,但凡能有你半分能干,她也比现在轻松得多。” 荔枝忙推道:“姐姐说笑了,我们二奶奶也经常夸你能干的。” 素锦就笑着拉了她的手:“咱们莫要互相吹捧啦,上次我们奶奶看到二奶奶裙边挂了个七彩双蝶结,委实精致好看,就同我讲,让我给她打两个,可我是手笨的,不会。往日里你要伺候二奶奶,是个大忙人,我也不好意思问你,趁着今空了,教教我罢。” 荔枝有些犹豫,素锦看出来,立刻又是福礼,又是作揖的:“好妹妹,你是要我给你行什么礼,说什么好话才肯?”接着就压低了声音:“你若是不想去我那边,我使人去拿了丝绳来,咱们去前头亭子里晒着太阳打。” 荔枝正是不想去吕氏那里乱蹿,亦不想领素锦去林谨容房里,见说只去亭子里便应了,只是特别强调:“我还有事呢,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素锦就笑:“你家两位主子都不在,还不是你说了算,忙什么?”便把手里的篮子交给身边的小丫头,吩咐道:“你去替我交了差,同迟妈妈说,我寻素心有点事儿,慢些回去,然后去我房里把丝绳送过来。” 荔枝便也吩咐张婆子等人:“都回去,樱桃和桂嬷嬷说,阴冷这许多天,趁着太阳好,把被褥、坐垫、奶奶、二爷的大毛披风拿出来翻晒一下。我稍后就回来。” 樱桃应了,摆出管事丫头的样子,领了张婆子等人回去。素锦看得只是笑,扶了荔枝的手朝荣景居走去:“二奶奶身边的人个顶个的好用。” 樱桃回了院子,把荔枝的话传给桂嬷嬷知道,桂嬷嬷道:“我正有这个想法呢,趁着二爷和奶奶都不在,正好翻晒一下。” 樱桃叫上两个刚来不久的小丫头双福和双全:“都来帮忙。”又吩咐张婆子等人捡着日光充足的地方竖竹竿系绳子。 正忙碌时,忽见林玉珍身边的大丫头芳龄进来:“咦,都在晒被褥呢?” 桂嬷嬷小心仔细地把林谨容的一件灰鼠皮大氅理好,笑道:“芳龄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芳龄道:“是太太让我来请嬷嬷过去帮个忙。” 桂嬷嬷忙停住手:“是太太有吩咐吧?” 芳龄就笑起来:“是,大姑娘不是病了这许久么,胃口委实不好,厨房里做去的东西都嫌油腥难吃,听说嬷嬷好手艺,做得好羹汤,太太请你过去帮忙给姑娘做点吃食。” 林玉珍开了口,就算是林谨容在,也断然不会拒绝的。桂嬷嬷忙去洗了手,不放心地交代樱桃:“仔细看好,莫让虫儿啊、鸟儿啊、猫啊什么的污了东西。更注意别让风吹落了。” 樱桃有些嫌她啰嗦,就笑道:“嬷嬷放心,我们几个就在这旁边守着,哪儿也不去。这么多双眼睛呢,一看到有什么过来,我们就撵。” 桂嬷嬷知道她一向理事,得了这话便放心地去了。 冬日的太阳最是绵软人,几个小丫头坐在廊下阴凉处嫌冷,坐在日头下晒着却又发困。双福就提议:“我们抓石子儿玩吧?” 樱桃如今也有十三岁了,平日里是连桂圆都不放在眼里的,自诩为除了荔枝、豆儿之外这房里最管事的人,她又怎会和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玩这种孩子玩的游戏?当下就道:“不玩。”见双福和双全都怏怏的,便又拿出大丫头的架势来:“准你们玩一会儿。” 那两个便笑了,掏了磨得又圆又光的小石子出来,蹲在院门边去玩。正玩得高兴,忽见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手挽手地过来,在院门边探了个头,小声道:“樱桃在么?” 樱桃正学着荔枝的样子,拿了个绣绷子严肃地坐在那里绣手帕呢,听见这声叫唤,认出是平日里经常一起闲磕牙的小姐妹,都是陆家的家生子,父母在这府里多少都有些体面,忙出声招呼她们进来:“进来。” 那几个小心翼翼地含着笑进来:“不会有事吧?”原来都是知道林谨容和陆缄不在,趁着有空特意来寻樱桃玩的。 樱桃便去拿了些瓜子糖果来招呼她们:“二爷和奶奶都不在,就在这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荔枝姐姐不会怪罪的。”三言两语,便又开始瞎扯,一个说今早陆绍的通房桂香气得大奶动了胎气,挨了陆绍一脚的事,一个又说陆建中的两个通房为了争给陆建中洗脚而翻了脸,甚至连王安家的侄儿要娶外头哪个管事的孙女儿做媳妇都说了出来。 樱桃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一声猫叫,紧接着一只猫从院门口飞快蹿了进来,双福、双全立刻站起来出声吆喝驱赶,那猫却是受了惊,四下里只是乱蹿。 张婆子拿了一根竹竿,暴喝道:“都让开,看老娘怎么收拾它”两竿子下去,没打着猫,倒惊得那猫一连带翻了好几根竹竿,众人忙得不行,扶竿子的,抱褥子的,收毛皮大氅的,都只恨自己少生了几只手。樱桃见势不妙,忙起身去拦着正房的门:“不要它进屋” 那猫便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院子里的人一起吆喝驱赶,才算是把它给轰得上了树,停在树上不敢下来,只是凄惨怪叫。丫头们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幸灾乐祸地笑它:“有本事上得去就要敢下来,叫吧,叫吧,急死你个坏东西。” “怎么回事?”荔枝行到门口就看到一片混乱,不由皱了眉头,严厉地看着樱桃。 樱桃见她眼里冒火,心里有些发憷,赔笑道:“不知这猫从哪里跑来的,进来就四处乱蹿。总算是没让它跑屋里去。” 荔枝听说没进屋,脸上的厉色就少了些,仍是道:“晾晒被褥,为何不关了院门?” 樱桃便蔫了,上前小声道:“她们几个来寻我玩,我忘了让人关门。” 那几个见势头不妙,便要告辞,荔枝转身就把院门关了,给张婆子使了个眼色,又换了副笑脸,上前拉她几人坐下:“难得你们来做客,见我来了便要走,我会吃人么?双全去倒茶,双福啊,去把前些日子铺子里才送来的乌梅糖和糖渍金桔各取一碟出来给你这几位姐姐尝尝鲜。” 这几个丫头对着笑眯眯的荔枝,就说不出要走的话来,便都挨着坐了,含着笑拿了东西吃。荔枝方吩咐一旁惴惴不安的樱桃:“守着我做什么?还不去看看晾晒着的东西适才可否被猫爪勾了丝?可否弄脏了?” 樱桃突然惊醒过来,上前挨着检查过来,在一件秋香色扫雪裘皮袄子前头站住了脚,带了些惊慌道:“姐姐,奶奶这件袄子上头钉着的银镶宝双鱼香球坠角不见了一个” ———————— 照旧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4章 偶病 第264章 偶病 “不见了?你没看错吧?别不是拿出来晾晒的时候就掉在了箱子里?”荔枝仍然含着笑,眼睛从对面几个小丫头面上一一扫过。 樱桃道:“不会,桂嬷嬷有交代,拿出拿进都要看清楚,这件衣服拿出来的时候,是我亲自看过的,那时候还是一对儿呢。”一边说,看向那几个小丫头的眼神就不善起来。 到底是年纪太小,没经过事,沉不住气,荔枝眼瞅着樱桃马上就要开口说狠话,立刻就拦在前头笑道:“兴许刚才忙乱一气,不小心扯下来掉在哪里也是有的。不然,在周围找找?”又含笑看着那几个小丫头:“要请几位妹妹帮忙一起找找,若是找不到,只怕大家都难逃干系。这银镶宝双鱼香球任是一个,也可以买我等这种人一个了。” 她面上含笑,话也说得还客气,但那关上的门,门神一样的张婆子,脸上透着戾气的樱桃,无一不显露着不客气和怀疑。虽则不是说只要来串门子,主子的东西掉了就一定要算在她们头上,但总是能找得上,搜身搜屋子都是有的,与其后面丢脸说不清,不如这会儿弄清楚的好。 那几个小丫头互相对视了几眼,不拘是有鬼还是没鬼,都站起来道:“好。” 众人四散开来,都低着头在院子里找,找了约有盏茶功夫,突听得双福喜道:“在这里了” 众人回头,只见双福喜滋滋地捧着只镶了宝石的银鱼香球在林谨容的小花圃边站着,道:“我看见这里有光在闪动,就过来看,竟就看见在这里头。” 樱桃就冷笑起来:“真是奇了怪了,这衣服晾在这边,这银鱼却跑到了那边,长翅膀了。” 荔枝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既然找到,那就好了。” 那几个小丫头就主动告辞:“既然东西找到了,我们就先回去啦,出来太久,怕有人寻。” 荔枝也不留她们,只让樱桃:“你去送送你的小姐妹们。” 樱桃铁青着脸,到底是忍住了,把那几人送出了门。转身进来,就扑地一下把门关上了,冲着双福道:“别人都找不到,就你找到了,你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双福再小也明白她这不是好话,当下就红了眼圈,哭着跪了下去:“荔枝姐姐替我做主,不是我偷拿的。若真是我,让我烂手烂脚不得好死。” 荔枝冷声道:“都给我住口这是要让人看笑话么?” 待得那两个都住了口,收了声,方冷冷地看着樱桃:“你长本事了,自己失误了还把气撒到旁人的头上去。要做管事大丫头,可不是嘴厉害就能做的。” 樱桃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随即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着道:“她们平日里就专和我闲磕叨的,好多事儿还是从她们口里打听来的,她们来找我,我总不能不理。我也没让人进屋,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晾个被子衣裳的,谁会想得到。” 荔枝不理她,先温言安抚了双福和双全两句,打发二人下去,方道:“你说得不错,但你的确是错了,我说出来的,你未必记得,也未必当回事,所以你自己下去想,想好了又来找我说道。”言罢命张婆子等几人拿了梯子,把那只猫抱下来,让人辨认是哪里养的。 樱桃闷闷地哭了半晌,去找荔枝:“姐姐,我想明白了,二爷和奶奶都不在,我们就该紧闭门户不纳客不惹事,我一开始就不该随便放人进来,更不该让她们随便摸这些东西。东西不见了,不见得就是拾到的那个人,也有可能是真正偷东西的人为了脱罪扔掉的。等奶奶回来,我就主动去领罚。” 这孩子七八岁就进来,也算是荔枝一手带大的,虽则占强,但对林谨容是真忠心,平日做事也算聪明利索,所缺不过是磨练。荔枝见她如此恳切,也就不想为难她了,便拉她在身边坐下,低声道:“不是我苛刻你,是为了你好。你看到的,奶奶过得不轻松,咱们得仔细了再仔细。” 荔枝一边说,一边把手里那个镶宝银鱼香球拿给她看:“看见没,这东西是奶奶的陪嫁,上头有表记的,被人拿了去,就算是不能作害,卖到外头去也有损奶奶的清誉。早前东西不见了,你拿不准东西是否在别人身上,贸然就做出那种凶样来,若是搜到也就罢了,若是搜不到呢?可不是一点余地都没了?日后你还怎么和她们交往?还有双福和双全,日后便是你的帮手,不能随便冤枉人寒了心的。” 樱桃又是丢脸又是羞愧,趴在荔枝怀里狠狠哭了一大场。荔枝皱眉摩裟着手里的银鱼香球,今日的事情也太巧合了,林谨容和陆缄都不在,那边素锦刚把她半路拦了去,这里桂嬷嬷就被林玉珍叫走,接着有人来寻樱桃,猫又受惊跑进来捣乱,明显就是有人捣鬼,居心叵测,得把这事儿赶紧说给林谨容知道才是。当下便吩咐双全:“去找芳妈妈进来。” ※※※※ 冬日里的凤翅山另有一种风采,傍晚时分,站在平济寺的观景石台上往下看去,霞光璀璨夺目,丛山层层叠叠,在雾霭中半隐半现,犹如一幅绝佳的山水图。让人赞叹造化神奇之际,忍不住又生出些许感慨来。 林谨容扶在石栏上极目远眺,任由晚风把脸颊吹得生疼,乱了发鬓。这人生太出人意料,她苦求之时什么都得不到,已不在意时却突然摆在了她面前,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更让人啼笑皆非。 留儿冷得鼻头红红的,大声提醒她:“四姐姐,该走了” 这次说过不在寺里留夜的,水老先生秘制的汤药也只在暖瓶里装了两顿,陶氏生怕断药会影响疗效,便决定无论多晚都要赶回去。林谨容便转了身,牵着留儿的手,带着随侍的下人沿着山道下了山。陶氏与周氏等人早在下面等着的,见她主仆几个俱是冷得脸青鼻子红的,少不得责怪了林谨容几句,周氏劝着:“孩子们难得出门,不就是图个开心么?走罢,走罢。” 陶氏方才罢了,把留儿交给周氏照料,拥着林谨容上了车,眉眼间掩盖不住的欢喜:“虽则只是个中平签,然则也是没有大碍的。慢慢养着,他总会来。” 林谨容应了,懒懒地靠在软垫上,没有一点精神。陶氏唬了一跳:“别不是吹病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林谨容的额头,见果然是有些发烫,急得只是怪责:“叫你莫要去吹冷风,你偏拗着去,这下子可好了你活该啊”说了又忍不住心疼,却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让林谨容将头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尽量让她躺得舒服些。 “从十二岁那年生过病之后,我已经很多年不曾生过病了。算来,也该小病一场啦。”林谨容并不放在心上,眼看着车窗外的天光越来越暗,忍不住低声道:“娘啊,您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那天晚上下着大雪,您要去林三哥家,我不放心,死活跟了您去。那晚上好冷呢。” 陶氏被她勾得想起之前的事情来,忍不住一阵酸涩,轻轻抚着她的脸道:“是娘没用,让我的囡囡跟着受委屈。” 林谨容撑起身来,对着她甜甜一笑:“娘,倘若有朝一日,女儿没出息,还要和您一块儿过日子,您会嫌弃女儿么?” 陶氏被她说得心里咯噔一下,暗想道,是了,大老远跑来拜佛求签,却只是个中平签,身子又不好,难免想法多,这孩子惯常是个啥想法都闷在心里的,虽然如今嘴巴利索了不少,但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多心里话是谁也不说的。仿似这子嗣的事情,自己就从没听她提过,心里还不知有多苦呢。于是带了十分的怜悯和心疼,道:“那是自然,娘又怎会嫌弃你?” 林谨容便心满意足地一笑,安安心心躺在陶氏怀里回了家。陶氏小心将她身上的被子盖严实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女人没有子嗣傍身,其中的酸楚难堪百种滋味她是受够了。再好的男人,又能容忍多少年? 芳竹在林家等得昏昏欲睡,茶水已经换了很多遍,炭盆里的炭也添了好几次,眼看着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浓,她的心情也跟着急躁起来,莫不是突然改变主意要留在山上过夜,不回来了吧? 平氏扶着丫头出来,安抚她道:“不要急,姑奶奶要吃药呢,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我家五爷护送了去的,若是不来,定会使人回来传信。” 芳竹忙起身答谢,平氏陪她坐了片刻,只听外头一层一层地传进来:“太太回来啦” 芳竹赶紧跟着平氏迎出去,却见陶氏一迭声地命令丫头们:“把人扶到我房里去,我来亲自照料。”紧接着,林谨容脸蛋潮红地下了车,分明没有什么神气,却还在笑:“不过是吹了点凉风,一服药下去就好,娘不要嚷嚷得到处都是。” 平氏不等吩咐,早已使人去请水老先生了。 芳竹不由忐忑起来,这种时候,该不该拿这烦心事去烦林谨容? ————重要通知———— 粉红550+ 这个月底将会有粉红双倍活动,具体时间还不定,请大家暂时留一下手里的粉红票,到时候再投更划算。具体时间我到时候再通知大家,拜托啦,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5章 了悟 第265章 了悟 芳竹尚在犹豫间,桂圆已经看到了她:“芳妈妈,你怎会过来?” 芳竹只好上前去行礼:“荔枝让我带信来给奶奶。” 等到这种时候还没回去,显见是有要事。林谨容示意她随自己进去,却不肯去烦陶氏,非得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才回房,水老先生就已经闻讯到了,皱着眉头道:“那药感了风寒时不能吃,先停了,治好风寒又再说。”开药方,煎药,问询,待得屋里清净下来,芳竹可以回话之时,时已近二更。 林谨容将芳竹递上的镶宝银鱼香球放在灯下细看。这双镶宝银鱼香球乃是陶氏为了她的婚事,特意央人去太明府最好的金银铺子里打造的,造型活泼,做工精致,鱼眼更是用最上等的红宝石镶嵌的,在鱼尾处,镌了四个小字,容止可观。这四字,与她的名字相符——谨言慎行,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但凡是有点心的,得了这东西便可以知晓是她的。 二房不是非得要这东西,大概是只想要她贴身的饰品,拿了去,又想做什么呢?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的累。倘若荔枝稍微迟钝一点,这东西还不知会翻起多大的风波来。桂嬷嬷恰逢此时被林玉珍使人叫走,给陆云做吃食,这中间,又有没有什么关联? 芳竹见她久久不发一言,小声道:“奶奶,荔枝让您放心,她会把门户看好。您瞧,这事儿要不要让二爷知道?” 他家里出了贼呢,当然要他自己上心,难不成还要?br / 世婚(完结)第7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要她全力忍下来,说什么不打扰他专心读书之类的好听话?林谨容毫不犹豫地道:“当然要让他知道。玉川书屋总要让他心里有个数。” 芳竹自死里逃生之后,便恨透了二房,听她如此说,立时应道:“那奴婢明日就安排人去同二爷说道此事。” 林谨容点头,吩咐豆儿:“安排张车送她回去。”等豆儿并芳竹下去了,她又坐着想了许久,仍不得要领。二房太过阴毒,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定魇胜巫术也是有的。此番功亏一篑,是否会消停一段日子? 荔枝见她苦思冥想,记着陶氏的吩咐,不可让她太过劳心,便从一旁的多宝格上取了只造型粗犷的陶埙下来,笑道:“奶奶,您瞧,这还是当初您在清州逛榷场时随手买的呢,太太还替您收着,动也不曾动过。” 埙林谨容突然想起自己前世莫名不见,今生被林五泄愤砸碎的那只埙,一时冷汗浸了出来,倒把药力给催发了。那时候,她难得回娘家,似这种回家住上几天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她差不多日日都在家守着,似今日这种闹剧从不曾见过,那埙是怎么不见的?去了哪里?谁拿的?陆缄阴阳怪气说那话的时候,分明就是已经从哪里看到了,而且是从最不该出现这东西的地方看到的,所以他才会来问她那时候,他心里已经不信她了吧?二房是推手毋庸置疑,那么陆云呢?还有桂圆呢?她们都在中间扮演了些什么角色? 桂圆林谨容猛地坐起来,直瞪瞪地看着桂圆。她很想问桂圆,是不是桂圆借着她的信任,偷拿的埙?其实背叛不只是从桂圆爬床的时候开始,而是很早就已经开始了的? 桂圆被她看得发毛,抖手抖脚地将那陶埙放好,情不自禁地束手站好,战兢兢地道:“奶奶?” 有许多话在林谨容的舌尖缠绕,越积越多,几乎就要忍不住冲口而出,她却只是慢慢的,一点点的咽了下去,然后闭了眼,软软地躺下去,朝桂圆轻轻摆了摆手。 桂圆犹如才从猫爪子下逃生的老鼠,刺溜一下就逃了出去,藏在外间角落里许久方才缓过神来。竖起耳朵去听里间的动静,却是任何声息都听不见。 林谨容阖着眼,侧躺在床上,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浸透头发,又浸湿了锦枕。她无声地哽咽着,奋力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让身上的细汗一点点的浸出来,她不能病,她生不起这个病,她要活得好好的,她一定要比前世还要活得好在她走之前,她一定要狠狠地踩那几个人的脸。 于女子而言,最要紧的莫过于贞洁与名声,可是她,输得莫名其妙,输得实是太不甘心。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人,不把别人的性命和清誉当回事,想怎么踩踏就怎么踩踏?想她这样的一个人,从未想过为难谁,遇事总是先退让三分,哪能和谁结下如此的深仇大恨? 嫉妒可以毁了一个人的理智,陆云当年大概是本身不遂意多年,想法情绪早已有异于常人,加之彼时与金家议亲,正当绝望之际看到她与吴襄哭诉,又为着之前她与吴襄吹埙相宜的缘故生了误会,所以才会有后来的挑拨生事。倘若今生,她没有让林世全与留儿在一旁避嫌,陆云又会说出何等样的话来?她不敢想象。可是那个时候,陆缄却要命的不曾对她提起过任何一句关于此事的话,他但凡肯问她一句,后来大概也不至于。 接着就是埙的事情,然后又是陆缄与吴襄翻脸,陆云让她劝陆缄与吴襄和好,她为此与陆缄接连翻脸,渐行渐远。不可否认,二房在这中间必然也没少做动作。可二房之所以如此针对她,欺负她,踩踏她,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陆缄的缘故罢了。可是弃她于不顾,不信她,给了她希望却又让她绝望,伤她最深的那个人却是他。到死她都不知道真相,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还有比这更窝囊的么? 从前想不通的很多事情都想通了,林谨容想哭又想笑,已经淡了很久的恨意犹如蛇毒,一点点地从心里浸染遍全身,让她不得安宁。她迫切地想发泄,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地方,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她倾诉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一个人,可以安慰她半分。 林谨容把被子塞进口里,使劲地咬,拼命的咬,一直咬到牙齿酸软,全身乏力,方才疲惫地松了口。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干了,她怔怔地看着帐顶,把手里那几把钥匙纂得紧紧的,没有人,可以像它们一样,给她力量和底气。信人,不如信它,求人,不如求己。 豆儿从外头进来,但见桂圆失魂落魄地坐在外间的熏笼边,一脸的紧张不安,就连她进门来也能吓一跳,不由奇道:“奶奶睡了?” 桂圆被惊起,猛地回头,低声道:“不知道。” 豆儿不由大为恼怒,语气里就带了几分埋怨:“留你在这里照料奶奶,你却躲在这外头享清福,连奶奶睡着没睡着都不知道?”一边说,一边抬步往里走,桂圆顾不得生气,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低声道:“奶奶怕是不想要人打扰。我是被赶出来的。” 豆儿看到她那又惊慌又可怜的样子,知道不是装出来的,便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桂圆抖着嘴唇哽咽着把经过说了一遍:“只怕是奶奶不要我了,她刚才看我的样子似是要吃了一般。” 豆儿根本不信,但林谨容不喜欢、不信任桂圆是真的。她虽然平时话不多,不生事,却也明白林谨容既然留了桂圆在身边,只要桂圆不出错,就不会轻易撵了出去。少不得安慰桂圆:“少胡思乱想奶奶是什么人?多半是又病,又给气糊涂了。怪你自个儿不会看眼色,那时候你好不好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打扰她做什么?你去罢,这里我来伺候。” 桂圆抹着眼泪:“我在这外头候着,你做屋里的事儿,我做外头的事儿。” 豆儿叹息了一声,不再管她,掀起帘子进了里屋。帐幔还未放下来,林谨容静静地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紧紧的,一动不动。豆儿上得前去,探身去看林谨容,见她紧紧闭着眼,额头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好似十分不舒服。便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打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与林谨容轻轻擦拭汗水,小心照料不提。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林谨容就睁开了眼睛。全身都腻腻的,十分不舒服,骨头肌肉仿佛被马车碾过一般,动一动都嫌疼。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招呼就在熏笼旁打了地铺睡着的豆儿:“豆儿,去床上睡。” 豆儿惊醒过来,一骨碌翻身坐起,哑着嗓子道:“奶奶,您好些儿了么?” 林谨容朝她微笑:“好多了。辛苦你啦,去歇着罢,把桂圆叫进来。” 豆儿忙披了外衣,三两下将铺盖收起,绾了袖子准备去扶她起身。林谨容摇头,口气坚决地道:“是要全都拖病了么?我还要留你大用,去睡让桂圆进来。”话音刚落,就见桂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衣着整齐地提着一大壶热水进来,低声道:“奶奶好些了没有?豆儿,你去歇罢,这里有我。” 豆儿到底又帮着寻了干净的里衣,换了炭盆方才出去。林谨容伸直手臂,由着桂圆帮她把身上的汗擦干,换上干净的衣裳,把头发梳顺整理清爽。 她装扮一新,行至窗前,对着窗外的晨曦微微仰起了头,又是新的一天。 ————表钱滴字———— 今天同样有加更的,咱求一下正版订阅和推荐票吧。然后感谢大家的打赏。 再次通知:确定这个月底会有粉红双倍活动,具体时间还不定,肯请大家暂时留一下手里的粉红票,到时候再投更划算。具体时间我到时候再通知大家,拜托啦,谢谢。 有书友问推荐票的来历和作用,这里说明一下,推荐票根据个人的经验值免费产生,每天都有,可以帮助作品攀登推荐榜单,能起到一定的宣传作用。大家看更新的时候,顺手在书页右上角就可以点了,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6章 破立 第266章 破立 “时近年关,陆家下面的庄头、铺子总管都会来交一年的租子和进账,年后,老太爷将会做一次重大调整,有些人的权肯定会被削,有些人肯定会被辞退,那么就有人必然会很急,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很能耐。三哥,你说是不是?”林谨容含着笑,把刚分出来的茶汤递过去给林世全品尝。 林世全微微蹙着眉头:“一次两次三次都输了,当然不会服气。特别是赢惯了的人,为了那一口气,也是忍不住的。” 林谨容笑了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能总让他们唱独戏。” 林世全坐正了身子:“你说。” 林谨容抬眼看着门外那株正开得热闹的款冬花(枇杷),低声道:“就从陆绍身上下手。他不是一心想胜过陆缄,证明他比陆缄更适合管理家里的庶务么?更劳苦功高么?咱们就让他做一笔大生意,让他在众人面前狠狠露一次脸。就是不知道,三哥这边的人手是否好用?” 林世全沉吟片刻,道:“这几年,我认识的人也不少了,南来北往的客人认得的也很多,不敢说是性命相交,但是互相信赖,从未背信的也有那么几个。” 林谨容就前倾了身子,低声与他说来。 两巡茶后,林世全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林谨容点点头,命守在外面的豆儿进来,戴上紫罗面幕和披风,垂着头与林世全出了茶肆的雅间,准备从后门离去。才下了长廊,就见秦有赶来道:“东家,吴二爷并几位客人在此斗茶,听说您在此处,让小的过来同您说一声,都是平日见过的世交,一个不服一个,想请您在屏风后头做个评判,替他们一别胜负。不知可否?” 吴襄这人这方面着实天真不羁得厉害,他只以为世交的情分,屏风前后避嫌就够了,但她却知道,那是完全不够的。林谨容笑了笑:“他们倒风雅,但我今日着实不便。你且告诉他,若真要我做评判,那便等二爷回来,连着二爷一并请过来罢。今日的客我请了,记在我账上。秦管事你替我向那几位世兄赔礼。”言罢并不停留,自往外头去了。 秦有忙回去复命,吴襄听说,也不过是一笑便丢了开去。 林谨容回了林府,挨了陶氏一顿臭骂,饮过汤药,被逼着吃了许多饭方被放回房去歇息。她身上十分酸软,歪在榻上就睡着了。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忽听得身后有动静,便闭着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那人并不答话,反而把灯拨得更亮了些。林谨容觉着有异,翻转身来,只见坐在灯下,唇角含了一丝淡笑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那个人不是陆缄又是谁? 林谨容一下子清醒过来:“你怎么来了?”便有些怪陶氏怎么放他进她这里来。 陆缄起身坐到榻上,垂眸看着她:“听说你病了。好些了么?” “好多了。若是没有那事儿,怕还得病上几日,知晓了那事儿,是连病也不敢病了。”林谨容仰面躺在榻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对面那张脸上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表情,许久,低低一笑:“你才去两天呢,不怕先生骂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怕祖父和姑母对你失望?” 陆缄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好半天才低声道:“所以我是下了学后才骑马出来的,明日天不亮我就又回去了。” 林谨容从贴身的荷包里摸出那只银鱼香囊来递给他。 陆缄收回目光,拿着那只银鱼香囊在灯下看了又看:“我记得这是你那件秋香色扫雪裘皮袄子上的对不对?” 林谨容倒有些奇怪了:“你怎知道?” 陆缄不在意地道:“我曾见你穿过一次。当时就觉得这对小鱼很别致,却不知道后头还镌着这几个字。”说着就将那只银鱼香囊放在了他自己的荷包里。 林谨容微蹙了眉:“你要做什么?” 陆缄笑笑:“改日我让人给你另做个更好配上去。”并不直接说他要这个。 林谨容懒得和他计较,直奔主题:“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陆缄倒是没什么犹豫:“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进则退。” “是这个理。我已让人仔细跟进,循着蛛丝马迹找到帮凶,狠狠处置,下次再有人要替他们卖命,总要三思而后行。就是不知当时桂嬷嬷恰好被芳龄叫过去给阿云做吃食这里,到底是谁在中间运作?若是找到这个人,她又是姑母或者阿云身边的亲近之人,又该如何处理?姑母倒也罢了,我怕是阿云那里。” 陆缄不由微微皱了眉头,想了片刻后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果然证实了,我出面去处理,不要你为难。” 林谨容想到自己的那个计划,心下有些烦躁,本想说与他听,到了口边却又不想说,只含笑看着他道:“但这只是内院的事,外院,你打算怎么办呢?” 陆缄虽明白必须要还手,给陆建中和陆绍一个教训,但一时之间,他却拿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来。毕竟在这之前他主要是读书,生意上的事情接触得并不深,并不细,防御、谨慎、小心都可以,主动出击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但需要人脉、消息、财力,还需要丰富的经验。他手里堪用的人只有陆老太爷给的那么几个,若是他要动手,真是瞒不过陆老太爷去,但这事儿还必须得瞒着所有人才行。 对上林谨容含笑的眼神,陆缄颇有几分不自在,犹豫片刻,终是坦然道:“这方面的事情我不是很懂,我去向三哥请教一下。” 林谨容也就不再为难他:“我今日见过三哥了,和他略微提了一下,你有空去找他罢,我出门总是多有不便。” “好,我明日傍晚回来去找他。”陆缄展颜一笑,抬眼四处打量周围:“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出阁前住的闺房。没想到是这样子。挺雅致的。” 林谨容翻了个身,侧身看着他:“今日我在茶肆里遇到了吴二哥。” “如何?”陆缄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睛却一连眨了两眨。 林谨容甜甜一笑:“这人啊,有时候真不知道他是不羁惯了,还是有点不通人情世故。” 陆缄不再打量四周,只抬眼看着她。 林谨容慢悠悠地道:“他和几个人在斗茶呢,听说我在茶肆里头,便使了秦有过去与我说,请我去屏风后头坐着,替他们做个主裁。” 陆缄微微抿了抿唇,淡淡一笑:“你的分茶之技早就出了名的。”却不问她是否应邀去了。 林谨容喝了一杯水,方才又道:“我和他说,若真要我做评判,那便等你回来,连着你一并请,不然我是不敢的,要是再给人看见瞎说,说我不守妇道,我不是要冤死?” 陆缄又眨了眨眼,从一旁的桌上拿了银簪子,认真地挑着灯芯:“谁敢瞎说?你是什么人,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也知道。” 是不见得会真的怀疑她与吴襄有不堪之举,但所谓神交,心交,恐怕也是一根锋利的刺罢?她的清名不容任何人玷污,今生这孽缘,要断也只能由她来断,轮不到他来抛弃她林谨容坐直了身子,探身去看陆缄:“敏行自不会怀疑,可难保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先前还在想,若是我这银鱼香囊不小心流出去,魇胜巫术都是轻的,要是给我栽个脏什么的,污了名声,我那时候只怕是百口莫辩,死无葬身之地了” 陆缄沉默片刻,沉声道:“我信你。” 林谨容笑了一声。这话口是心非的多。前世且不论了,就说上次林七出阁那一日,他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心生疑虑,却又不敢说,不敢问,憋着一口气折腾她的样子。若是再来上一次失埙事件,多被有心人挑唆几次,可保不齐他又照旧走了老路。 陆缄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羞恼:“你笑什么?” 这是被她笑得恼羞成怒了,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我是在笑,有你这句话,我还怕什么小人作祟?倘若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能开诚布公地问我,有些事情问出来总比藏在心里捂烂了的好。要应付外面的事情已经够累,咱们再来猜猜猜,我怕我总有猜错的时候。” 陆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仿佛还真有问题要问。 多半是要问她那信的事情,林谨容一瞬间想了好几个理由去应付他,却见陆缄终是垂了眼,低声道:“好。” 还是不打算问了,林谨容轻轻吐了口气,却又听陆缄轻声道:“那你呢?” 林谨容答应得飞快:“我当然不会瞒你。” 陆缄便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漾开了笑容,正如春花绽放。却也不多说什么,只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慢慢地摩裟,许久,又将她的手捧起,在唇边轻轻一吻。 林谨容看着他满脸的柔情,轻轻道:“要是三哥给你出的主意里会伤到陆家的根本,你会不会心软住手?” 陆缄抬起眼来看着她:“不破不立。” ———————— 粉红600+ 再唠叨一次:确定这个月底会有粉红双倍活动,具体时间还不定,肯请大家暂时留一下手里的粉红票,到时候再投更划算。具体时间我到时候再通知大家,拜托啦,谢谢。 最后,咱求一下正版订阅和推荐票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7章 触钩 第267章 触钩 陆建中最近很是牙疼上火,嘴里还起了几个大水泡,偏生厨房里这几日做的都是辛辣之物并上火的饭食。他吩咐了好几次说要吃清淡之物,眼看着送上来的又是羊肉,由不得的怒了,一脚就把一旁伺候的通房给踹到了地上。林玉珍这个贱人,不过才掌持了家事几日,就敢给他脸色看。再联想到最近的一系列事情,越想越气,牙也更疼。 那通房挣起来,立在一旁不敢吭气。谁都知道陆建中顿顿离不得肉,又是不吃清粥小菜的,这要怎么办? 陆绍背着两只手进来,给那通房使了个眼色,那通房悄无声息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陆绍上前打量了一番饭菜,但见虽比不上当初宋氏、吕氏当家之时那般丰盛精细,但也过得去,最起码大冬天里还能有菜蔬。心里便知不是林玉珍的问题,也不是下头的人没伺候好,而是陆建中心里窝着一团邪火,没处发泄。 这团火,陆绍心里也窝了许久,就连这几日的大太阳也让他觉着这天儿也奇怪了,大冬天的不下雪,偏生这么晴热,那不是让人平白躁了几分么?但老天爷的事情他又如何能懂得,他只能以手加额,叹了一声:“父亲的牙可是还不好?不然,儿让人另给您做些米粥小菜来?” 陆建中瞪眼:“米粥小菜也能填饱肚子的?” 陆绍就道:“不然开一副清火药吃吃?” “不吃。我还没到那地步”陆建中示意他坐下:“什么事?” 那通房见状,忙添了碗筷上来,又急速退了下去。陆绍吃了一嘴油腻腻的羊肉,方道:“这厨房的饭菜手艺是不比从前了。” 陆建中哼了一声:“再有你媳妇蠢的人没有了。不过是头发丝大小的事儿,也能让她办成这个样子,还打了草惊了蛇。今早陆顺家的小闺女儿被人拿了贼赃,当时就打了板子赶了出去,她竟然是半点应对都没有。这样下去,还有几个人敢替她办事的?” 说起这个来,陆绍也没甚话可说,只道:“她自怀了这胎来,总有些爱犯糊涂,那又是个精狠的,她总是有心无力。若是娘在……” “你母亲回不来”陆建中把茶杯狠狠一顿,抽着眉脚烦躁地道,“都是自找的,都是蠢货。这种小事情都要心。” 他此刻正是最烦躁之时,招惹不得,陆绍便不吱声,任由他去发作。 陆建中却不是个话多暴躁的性子,虽则烦躁,也只是沉默着把火气压下去,良久方露了一脸戚容叹道:“你祖父老了,把你母亲赶回老宅去,把你媳妇儿供起来,宁愿让一个子嗣都未能产下的小媳妇儿把持内宅,抓住我们的小错就不放,全部身家都要托付个一个||乳|臭未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黄口小儿,这是要我们眼睁睁看着陆家败亡了啊。我也不知,这个家是姓陆的,还是姓林的?辛苦十几年,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一边说,一边又疼得捂住嘴吸了两口气。 陆绍小心翼翼地道:“韩根已经见过二弟了。听说年后必要大动的。”这本是早就知道的事情,陆建中并不答话,只垂着头捡了那菜蔬慢慢地吃。 “都是儿子没本事,放着出了那种事,给父亲丢了脸。”陆绍压低了声音:“儿子想,不如好生做桩生意,也好将功补过,不叫祖父小看于我。” 陆建中道:“我早就想过了,但眼下已近年关,又有什么合适的生意能做?” 陆绍便道:“父亲可知,近来二弟每日傍晚便从书院赶回平洲城,第二日清晨才又骑马匆匆离去?” 陆建中摩裟着手里的茶杯道:“这个我却是不知。他不曾归家,是去了哪里?林家?”说到林家二字时,语气里不由带了几分嘲弄之意,似是在笑话陆缄儿女情长。 陆绍笑道:“不是,我才听人言,便使人盯了几夜,日日都是去的林世全那里,只中间去过林家一次,呆了不过半个时辰。昨儿夜里,还请了文县丞去五丈楼吃饭喝酒,点了金奴儿作陪,听说很是花了些钱财。” 陆建中翘起唇角来:“什么谦谦君子美如玉?小二郎也学会玩这一套了。他要做什么?” 陆绍压低了嗓门道:“北边最近流行毛褐做的衣裳,若是花色精巧些,再能加入织金,所值更是不菲,北漠的王公贵族最爱。咱们这边靠近大荣,最不缺的就是毛了,在清州那边,更是连小儿都能燃绒毛为线。我猜,他要不是打算开个毛织坊,就是想做揽户。” 陆建中立时捋着胡子沉吟起来:“这揽户往年不都是王家在做么?每年这平洲的毛褐都是王家一并收了的转运出去的,他想分一杯羹,有这么容易?” 陆绍道:“所以求了文县丞,定是要向知县递话的。他有功名在身,得知县赏识,又有老头子支撑,还可以打着大伯的旗号,他就分了这杯羹,谁又能奈他其何?王家也不过就是敢在见着祖父的时候说两句酸话罢了。” 陆建中想来想去,总是觉着有些不妥,便道:“先看看王家的反应如何。他家做惯的毛褐生意,怎可能连这点消息都不知道?还有你要弄清楚,他要做的这事儿,是要向老头子证明他很能干呢,还是听他媳妇的话要悄悄赚钱。若要向老头子邀功,你就要看范褒、韩根的动向,若是听他媳妇的话悄悄赚钱,你还要看清州陶家的动向。他若真有动作,定会向陶家求援,清州的好毛褐比之平洲,不知多了凡几。王家那点算什么?” 自个儿赚钱倒也罢了,怕的是来者不善,就是冲着在陆老太爷面前露脸去的。若是再等再看,被他抢了先,怎么办?陆绍有些着急,却不敢多言,只应了道:“我再使人去打听,必会做到万无一失。” 陆建中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发急,便郑重提醒道:“这种事可急不得。你记着,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陆绍勉强把心里那点急意按捺下去,应道:“父亲说得是,是儿子急躁了。” 陆建中幽幽地道:“被人这样迫得没有退路,你不急才奇怪。你这位二弟呀,上次孙寡妇那事儿我算是看出来了,可不是什么善茬儿,逮着机会就使劲儿往下踩人呢。若是当时我们稍微做得不妥些,落在他手里,再想翻身就难了。那时候,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陆绍沉默下来。三房人中,他们二房的人丁是最旺的,若则按着正常情况来分家,最吃亏的当属他们了,就连三房都比他们占便宜。 陆建中将手里的茶盏一扔,沉声道:“所以在这几年,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轻易把这些拱手交出去的。”眼看着窗外夜色深了,菜也凉了,便道:“去罢。不许出错。若是你二弟真的知道这种赚钱的好法子,却要藏私不和家里人说,那就真是他不对啦,我们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陆绍辞了陆建中,自回房里。吕氏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温言道:“给你另外煮了鸡汤面。”殷勤招呼陆绍坐了,方小声道:“早间陆顺家那事儿,父亲有没有怪罪?” 陆绍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砸事情,怕什么?” 吕氏坐在一旁,不敢多言,眼睛看到一旁伺立的桂香脸上含了几分笑意,仿佛是在嘲笑她一般的,顿时妒恨相交,板了脸道:“都退下去。”然后靠近了陆绍,低声道:“其实这事儿还有法子,保准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陆绍从面碗上抬起头来:“什么?” 吕氏笑了笑,小声道:“珠儿曾与我言,林家七姑娘出阁时,她随同阿云去做客,曾见林家七姑娘将那一位绣的一只香囊送了他家族里一个小姐妹。我这两日使人去打听过了,这姑娘叫林雪茹,家里的光景并不是很好,只用得起一个老妈子并个老苍头。想来,能与人讨个精细香囊去,必也是个喜欢现的,怕是会经常带在身边。” 陆绍挑了挑眉:“怎生一只香囊?” 吕氏比划着:“含笑花,浅蓝色素罗做的底。若真要她一件儿贴身之物,也不是很难。难的是都记了账,她又有了防备。这个虽然曲折些儿,只要做得妥当,就不会有人知晓。” 陆绍笑了一声:“这次咱们让她们窝里斗。吴襄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吕氏忙拉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他动了。”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吕氏低声道:“三婶娘那里,也该和她说说,二弟这样辛苦,弟媳妇又忙,难免有照料不周的时候,也该添个人来照料一下他的。” 陆绍一门心思都只在她肚子里的那一个上,不在意地道:“这些是你们女人的事儿,别来烦我。你只记着,别再办砸就是了。” 吕氏笑眯了眼,低声道:“我自省得,你说,她嫁进来这么久了,怎么就不见任何动静?我当时可是坐床喜。” 陆绍轻佻一笑:“似你男人这等厉害的有几人?二弟,那是中看不中用。” ——————表钱滴字—————— 上一章写到枇杷别名为“款冬花”,书友提醒说不是,跑去百度了一下,百度里是不一样。在此注明一下这种说法的来历:从《长物志》里看到的,原文:枇杷独核者佳,株叶皆可爱,一名“款冬花”,蔫之果奁,色如黄金,味绝美。 但为了不引起误会,把上一章“款冬花”三字去了。 今天还是有加更,大家表嫌我烦哈,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后面几天粉红双倍的事情嘛,说是28号到30号的事,留一下嘛,到时候一变俩,多划算啊,我想想都美滋滋的啊。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8章 咬钩 第268章 咬钩 陆缄把他要做的这件事看作是读书一般的仔细,又像是写字一般的,把一笔一画都拆了开来,又在心中把它们凑成一个浑然的整体,不敢说完美无缺,却是整体严谨。 每天傍晚之后,他便顶着寒风,游走于书院与平洲城之间,在林世全的带领下,往来于灯红酒绿的酒楼与安静清雅的茶肆间,与三教九流的人见面交谈,反复商讨。他的话不多,更多时候都是在听林世全与人交谈,然后偶尔插上一句。半月下来,就算是还不见二房有任何动静,他也觉得自己此番大有收获。 今天他走的是最关键的一步,见的是那位林世全最为推崇的梅大老爷,谈话的地点就在林谨容的茶肆里。梅大老爷出乎他意料的年轻,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白面无须,清清瘦瘦的,穿着打扮低调朴素,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种雅致流露出来,一说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个让他颇为意外的真正的商人。似陶家、吴家、陆家这些人,虽然经商,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商户,都是书香传家的,不过是更变通而已,所以矜持于身份,言谈举止都不一样。而他见过的其他的商户,气质谈吐,穿着打扮也真不一样。似梅大老爷这样的风姿举止,道是个宦游在外的读书人,也丝毫不会有人怀疑。 梅大老爷坐在那里,熟稔地把弄着面前的茶具,行云流水一般地在建州兔毫盏里点了一个“和”字,微笑着双手奉给陆缄,操着纯正的官话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样一个人,竟然就是叱咤清州私营榷场,南北往来若干年,胆子最大,手段最狠,手下人最多,赚钱最多的人,陆缄不敢怠慢,却也不愿就此被镇住,失了身份。因而面上带了最诚恳的笑容,礼貌做到极致,话却说得很有分寸:“彼此关照。” 梅大老爷笑了笑:“梅宝清。族中行长,字明审。” 陆缄便也报了自家身份,轻轻啜了一口茶,盛赞梅宝清的茶艺高明,说得头头是道。梅宝清听出几分兴致来:“陆贤弟却是个懂茶的。不如我们以茶会友如何?”边说边示意一旁伺候的人:“让人再添一套茶具来。” 那小厮才要动弹,陆缄赶紧止住了,笑道:“让您见笑了,不才会品,茶艺却不精。”精通此道的人是林谨容,哪怕就是外人都知这茶肆是林谨容的,许多都知她茶艺精纯,他也是不肯轻易将这事说出来,仿佛是自家有个好宝贝,生恐给人知道了会觊觎一般的。 梅宝清一笑,并不勉强,又闲谈几句,林世全转入正题:“上次说的那事,还要拜托哥哥了。” 梅宝清笑言:“虽则这事儿只是借我一个名头,然则在商言商,我有什么好处?” 要请人帮忙,自然要付出代价。陆缄道:“不知梅兄想要什么?” 梅宝清见他不迂酸,便也不与他打绕章:“不如日后真的开一家毛织坊,制造一些精致上等的织金毛褐,便宜些儿与我如何?” 陆缄当下便动了心思,看来林谨容与林世全这个计策也不是空|岤来风,是果然有这个前景。转念一想,不由失笑,若是空|岤来风,又如何能骗得过陆建中和陆绍两个惯常在生意场中行走的人? 梅宝清见他不语,便笑道:“也不是要你贴本,到时候你总比市价低两成给我就是了,我要最精美的。倘若又做了揽户,略低一成也就好了。不过,品质也是要最好的。” 陆缄的眉头一扬,笑道:“这个要求真的不过分,是双赢。但,我家生意是拙荆拿的主意,我还得问过她的意思。” 梅宝清突地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看不出贤弟还是个惧内的。你便先应了我又如何?反正你家开毛织坊也好,做揽户也好,都不过是骗人的,日后会不会有,都是另一说。” 陆缄这才看出此人温和下隐藏的尖利,乃轻轻一笑:“小弟不才,也非惧内,只不过此事借的乃是拙荆的财势,需得听取她的意见才是正理。她是个守信爱名之人,我也是个守信爱名之人,言出必行。没有白白请人帮忙的道理,倘若日后真要开毛织坊、做揽户,便一定会兑现诺言,梅兄看做是玩笑,小弟却不敢真当是玩笑。” 梅宝清笑了一笑,行礼道:“不欺不瞒,君子之行,倒是我唐突了,如此甚好。”手一挥,便上来一个管事模样之人:“具体要怎么操作,你们与老方谈。” 陆缄却也不嫌他怠慢,与林世全一道送他到茶肆门前,与那老方认真谋划起来。 陆绍自从听闻陆缄与林世全约了梅宝清在此密谈,便再也坐不住,打马到了附近守候,亲眼瞧见陆缄与林世全送了梅宝清出来,便悄悄儿坠了上去。正想上前假装偶遇,与梅宝清打招呼之际,就见王家的长子带了两个小厮,笑眯眯地迎上去与梅宝清打招呼,连拉带拽地把人给拖走。他措手不及,只得扼腕叹息。却又听后头盯着陆缄的上来禀告:“大爷,二爷又送梅家的方大管事出来了。” 陆绍咬了咬牙,折身回去,站在角落里看了许久。只见陆缄与林世全一道,陪着那方大管事,言笑晏晏地走远了,方才咬着牙命手下的人看清楚去向,他自己快马奔回家中。 陆建中正高高翘着脚,由着新近收的美貌通房给自个儿修脚丫子呢,见他突然闯进来,满脸的急色,立时就把伺候的人给赶下去了,沉声道:“如何?” 陆绍道:“这几日从不见他与范褒、韩根接触,都是偷偷摸摸的,就连与梅宝清交谈也是选在林四的茶肆里头。林世全白日就领着人往周边几个县跑,到处打听织毛褐的能工巧匠,又给定钱又许诺的,是动了真刀枪了;我今早还看见陶家一个管事来了,我猜,他大概是想吃独食。” 陆建中把脚丫子塞进鞋子里去,背着手在房里踱步:“吃独食……这也太目光短浅了些,那他倒不可怕了。他年后亮相,必要本钱的,这就是最好的本钱啊,这点小钱比起你祖父赏识他,能给他的算得什么?我先前不确定,这会儿却是确定了,他不会只看到那一小点,肯定是要同你祖父说的。不与范褒、韩根说道,怕是谁也不信。等到他说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切不可动摇,稳赚不赔了,倒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王家这几日收揽了多少毛褐?” 陆绍有些惭愧,暗道差点上了陆缄的当:“平洲城附近的一多半都在他家手里了,昨日又派了管事去周边几个县与林世全抢哩。但有陶家在清州那边帮忙,二弟他们照旧是要胜过王家许多的。”他脸上露出几分忧虑来:“我现在所担心的,就是梅宝清已经和他们谈妥了。” 陆建中的脚底板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猛地一颤:“梅宝清是个什么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王家也在争呢,说不定还有清州那边的大户也看上了,他又怎会轻易应了陆缄?还有机会你,赶紧放一只信鸽,让清州那边的管事开始收毛褐马上想法子与梅宝清搭上,也莫忘了王家那边。必要时,可以多花点钱的,反正不能让他成事” 陆绍见他松了口,心里终于放松下来:“我马上就去办,祖父那边?” 陆建中目光沉沉:“我自会去做。你莫要管了,专心做好外头的事情,只许赢,不许输。” 更深漏断,夜凉如水。 林谨容坐在灯下,把手里的账簿看了一遍又一遍,陆缄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她停下了,方低声道:“如何?” 林谨容抬眼看着他,慢吞吞地道:“开销还真不小,但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就算是不成,也还算赔得起罢。”想着这么多的钱,都是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赚了来的,却要为了陆家的破事儿硬生生折进去,她心里就疼得不得了。一心只想要陆缄开口说,不管花销多少,他都赔给她。 陆缄却只是道:“这事儿必须成,也应当能成” “那是肯定。”林谨容抚了抚脸,叹道:“这钱啊,赚的时候来得忒慢,去的时候真是快呢。” 陆缄抿着唇笑了笑:“不然为何这世上有钱的是少数人?” 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林谨容暗恨。心想马上就到年底,他那珠子铺的管事定然会送钱来,怎么也得从那里抠点出来补缺才是,就是不知那铺子这一年的收获到底有多少。 陆缄垂眸打量着她:“你这些日子养得不错,我也有近大半个月不曾回家了。” 她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这两日陆家总有人过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世婚(完结)第7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总有人过来送东西,来看她,其实也就是委婉地催促她该回去了。 秋读阁林谨容便顺水推舟:“那我就命人收拾一下,明日傍晚归家罢。” 陆缄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等我来接你。” ———————— 粉红650+,求一下正版订阅和推荐票票。感谢大家的打赏哦。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9章 磕牙 第269章 磕牙 陆云的病,拖了许久之后,总算是好了。但因许久不曾出门,长期躺在床上的缘故,身子总是有些绵软。林玉珍便使了丫头每日正午时分,扶了她出门去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活动活动。 这一日,简儿和珠儿扶着她出了院门,却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妥当,陆云沉思片刻,道:“马上就进腊月了,也不知道听雪阁的腊梅打苞没有。” 简儿忙道:“那就去听雪阁看看罢。” 陆云点点头,低声道:“二爷许久不曾归家了罢?” 简儿应了一声:“听说是今日回来,先去接了二奶奶,再一并归家。这会儿厨房里正准备好吃的呢,晚上都要在荣景居吃饭的。” 陆云的唇角翘了翘,慢悠悠地朝着听雪阁走去,行至听雪阁,见腊梅果然是打了花苞,却还极小,怕是要再过十天半月的才能开,便觉着十分无趣。 珠儿便道:“姑娘,西边那几株枇杷树花开得正好,姑娘不妨去那亭子里坐着晒晒太阳,看看花。您不是说要摘点枇杷花做茶么?奴婢们取了竹竿去打枇杷花。如何?” 陆云也想不出别的消遣方法来,便应了。于是珠儿飞奔往前头去找婆子取竿子并干净的布,简儿扶着陆云走在后头。行至一处假山石附近,只听有人在那边笑闹,似是争抢一个什么东西。 陆云心情不好,十分嫌烦,简儿正要上前去斥散那两人,就听笑闹声停了,一人道:“听说了么,二奶奶此番归宁,乃是因着不会生养,所以亲家太太特请了神医来替她治病。” 简儿听了,神色微变,正要上前阻止,却被陆云一手拉住,接着陆云便往前两步寻了个隐蔽地方侧耳细听。 只听另一人骂道:“贼蹄子,你瞎说什么,想找死啊。” 先前那人道:“又不是我现编的,都这样说。她要是也生不出来,是不是也要再过继一个?会过继谁呢?” 骂贼蹄子那人便“呸”了一声:“你要作死别拖累我。” 先前那人就笑道:“你装什么,大姑娘与吴家亲事不成,蹉跎至今,不得不与金家结亲,气得病了起不来身的事是谁说的?”话未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哪是我说的,分明是樱桃那小蹄子说的。快走,祖宗。” 陆云晃了一晃,一下子就扶住了额头,简儿忙扶住她,有心想出去拉那二人出来暴打一顿,撕扯嘴巴,却不知陆云会如何处置,只好试探地低声道:“姑娘?” 陆云脸色煞白,指着那个方向,半张着嘴,似是想让她把人拖出来发泄,却终是含了一泡泪,紧紧攥住了简儿的手,蹒跚着往前走。 她若是当时发作出来,简儿还觉着安心些,此时见她如此形态,简儿却是更担忧了,便小心翼翼地劝道:“姑娘,总不能让这起乱嚼舌头的人胡作非为。更何况,只怕是别有用心挑唆的哩。” 陆云死死掐着她的手腕,沙哑着嗓子道:“你还嫌我丢脸不够?闹给别人看我的笑话么?堵得住这个的嘴,又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嘴?”一边说,一边用力把眼泪回了去,也没心情再去看什么枇杷花,转身回房,又躺在床上不起来了。 简儿忙使人去把珠儿叫回来,几番想劝陆云,不见得就真是樱桃传出的闲话,但看她那样子,实在是不敢多嘴。想了想,便打算去同方嬷嬷说,前脚才出门槛,就听陆云狠狠地道:“你若是敢把今日这事儿说出去,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简儿叹了口气,只好把这事儿压到了心底去,却为樱桃捏了一把冷汗不提。 林玉珍正在看晚饭的菜单子呢,就听说陆云又犯病了,晚上不来吃饭了,心里担忧,少不得放了手里的事情,起身去探宝贝女儿。 陆云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发呆,听见她来了,面上并不做出任何戚态,只挣着起来行礼问安,等简儿与珠儿奉了茶果便将她们赶了出去,同林玉珍道:“娘,我今日逛园子,听人说了两句闲话。” 林玉珍一怔,猜着怕是与她又犯病有关的,由来就带了几分怒气,正要开口说话,就见陆云拿眼瞟着方嬷嬷,方嬷嬷会意,赶紧避了出去。 陆云这才道:“都在说,嫂嫂这是生养不了,三舅母替她请了神医,回去治病的。又说,若是她也生不了儿子,大房的家业又该由谁来继承?肯定也要过继的。过继谁呢?” 林玉珍勃然变色,拔高声音道:“谁说的?” 陆云轻轻叹了口气,示意她稍安勿躁:“说这闲话的人固然该死,但我想着,若二嫂真是有病,那是不能再过继的” 这话林玉珍认同:“那是当然岂能白白便宜了他人?”此话一出,她沉默了。 陆云低声道:“嫂嫂还年轻,也未必就真的不能生养,但,总要防着真有那一日的。若真有那一日,二房那边,肯定不能过继,三房……”她顿了顿,“哥哥与嫂嫂感情甚笃,这会儿年轻,大约是不会想到这些的,我们却不能不为他们着想。我们为何如此势弱,那就是因为人丁单薄啊。母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还该有个打算才是。” 林玉珍却不再言语,只把眼看着一旁的红红灭灭的炭盆。陆云也不再多言,安安静静地等着。良久,林玉珍站了起来:“你歇着罢,今晚一家子人都要去荣景居吃饭,我得去忙了。” 陆云体贴地道:“我若是能去,便一定去。” 林玉珍叹了口气:“算了,别去吹冷风了。”出了房门,慢悠悠地顺着青石板路往前走,看着院子里掉了叶子的花木,由来生出几分惆怅。若是当年,她让陆建新生了自个儿的儿子,今日是否有所不同?但她一想到陆建新那些妖娆年轻,一个比一个会邀宠的姬妾会接二连三地生出无数的孩子来,然后母以子贵,迅速上位,由不得的一下子打了个冷噤,坚决地把这个想法给赶走了。她对付得一两个,能对付得一群么?变了心的男人,能指靠得上?如此甚好。 林玉珍不再回想当年的事情,而是叮嘱方嬷嬷:“你去林家接二奶奶回来,顺便与三舅太太说,我近日身上不大爽快,要请水老先生过来帮忙看看。问她可得行?” 方嬷嬷忙回去收拾了,命人驾了马车,前往林府。 林谨容早就收拾妥当,与林老太爷、林老太太等人别过,坐在陶氏房里安然等候陆缄来接。 陶氏舍不得女儿走,却知道留不住,只能仔细叮嘱:“回去以后要把药吃好,更不要乱吃东西。”水老先生开的那药,说过要连吃两月以上,忌辛辣并酸冷,她就生恐林谨容年轻任性,会不当回事。 不管她说什么,林谨容都只说是,心里只记得一件事,水老先生叮嘱过的,她体内余毒未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两个月最好都不要同房。 “听说你大表哥今年会回来过年,但愿他们能来一趟就好了。那时候,我便又接了你回来住。”陶氏正磕叨着,就听外头丫头来报:“太太,姑太太身边的方嬷嬷来了,道是来接姑奶奶的。” 陶氏忙道:“快请进来。” 方嬷嬷含着笑进来,先给陶氏行过礼请了安,在小杌子上斜身坐了,捧了茶道:“老奴今日来,一是奉了太太的命,接二奶奶回去的;二是要请舅太太行个方便。” 陶氏忙道:“姑太太有什么事?” 方嬷嬷就小声道:“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夜里总是潮热,那个又是时断时续的,请过几个大夫看了,吃了几服药总是不好,听说水老先生是妇科圣手,故而……” 陶氏便道:“怎么不早说自家人还这么客气。我这便去与水老先生说,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过去。”当下便打发龚嬷嬷过去问,因恐方嬷嬷不知,又特意解释:“这位老先生与其他医家不同,在清州城极得人尊敬,怠慢不得。” 方嬷嬷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少倾,龚嬷嬷回来禀道:“水老先生说,今日晚了,他手里又在配着药的,不如明日早晨再过去。” 方嬷嬷此行只要把人请到就可,并不计较什么时候去,又因着得了个厚厚的封赏,更是不计较。待得陆缄赶到,便拾掇着要走,偏生今日林慎之是与陆缄一道归家的,见着林谨容便只是缠着不许走,非要再多说两句话才行。方嬷嬷眼看着日影西斜,暮色渐深,少不得连连催促,林谨容这才带着陶氏给陆家诸人准备的各色礼物回了陆府。 荔枝早领着人在二门处等着的,见林谨容容光焕发地回来,又是欢喜又松了口气,趁着陆缄梳洗换衣的当口,把这段日子以来家里的情况简要与她说了一遍:“自那日起,奴婢便把奶奶房里的要紧事物都上了册,闲了就点点。大太太与三太太为琐事拌了几回嘴,只没闹大。其余一切安好。” —————— 12点有加更。求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本月28——30粉红双倍,恳请大家留到那三天再投,感激不尽。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0章 夜宴 第270章 夜宴 陆绍沉默地打量着陆缄,他直觉陆缄将在今晚与陆老太爷献媚邀宠。 他已经动手,只遗憾的是不曾见到梅宝清并与之亲谈。自与陆缄、王家相谈之后,梅宝清隔日一早就离开了平洲,不过方大管事倒是和他把话说得很明白,只要他的货好、便宜,就不可能不要,又隐隐说了希望能多有几家能织好毛褐的毛织坊,将来能够长期合作。 所以这桩生意是一定能赚钱的。但他不能确定的是,陆缄到底和梅宝清谈到了什么程度,彼此给了什么承诺,才能让陆缄如此春风满面,志得意满。但这些都不紧要了,因为过了今晚,陆缄先前的一切作为都将再见不得光,吃进去的毛褐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吐出来,更不要说建什么毛织坊。 陆绍耐心地等待着。 酒过三巡,陆缄站起身来,执了酒壶给座中众人斟酒,行至自己的座前,却不打算坐下,只将手捧了酒杯,准备开口说话。 是时候了陆绍抬眼看着陆建中。 “父亲”陆建中含笑起身,高高举起酒杯,眼角瞟向陆缄,语气欢快地道:“儿子先祝父亲身体康健。再有件好事要与父亲说。” 陆缄有些遗憾地握紧酒杯坐了下去。 “哦?”陆老太爷欢喜地耸了耸眉毛,喝了一口酒:“什么好事?” 陆建中笑道:“有一桩生意,能让咱们家过个大肥年。是做毛褐生意。”他看到陆缄的表情突然变了,目光闪烁,唇角的那丝笑容也骤然消失,心情十二分的愉快,便潇洒地一指陆绍:“大郎你来说。” 陆绍先起身同陆老太爷行了个礼,带了几分羞愧道:“祖父容禀,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因着那铺子的事情孙儿心里十分难过,觉得有负于祖父的重托,简直没脸见人。郁闷之中便应了几个朋友的邀请,去了五丈楼吃饭散心,间隙听得人言,如今北方毛褐大行其道,特别是织金毛褐十分受欢迎。” 陆缄的眼睛越来越黑,手里握着的乌木镶银筷子也轻轻颤抖起来。陆绍看到他的牙关咬得很紧,好似随时都能站起来驳斥自己,由不得的就加快了语速:“孙儿便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四处一打听,果是真的。王家四处揽收毛褐,梅宝清也在收,所以孙儿斗胆相求祖父,这个机会不能轻易放过。” 陆老太爷十分感兴趣,歪靠在椅子上道:“北方人以前不是都爱丝绸织锦的么?怎地如今倒喜欢起毛褐来了?不过这倒真是个好机会来,你且说来听听。” 陆老太爷的话说完,陆缄的眼皮也垂了下去,面无表情,只脸上浮上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陆绍轻轻松了一口气,陆缄已经错失良机,再开口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把心放定,慢慢地说将起来:“说起这毛褐,其他地方可没有我们这边的好。但平洲的毛褐又及不得清州花色多,品种多,做工好。其他地方出的毛褐一匹要重十六两,平洲毛褐一匹重十五两,清州毛褐一匹却只重十四两……” 他把这些日子打听来的事情全说了出来,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楚,越说越高兴,越说越顺口,陆老太爷听得双目含笑,十分满意:“你这番倒是把功课做足了。梅宝清那里如何了?” 没亲自得到梅宝清的承诺,陆绍心里稍微有些不安,却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阵脚,当下豪言道:“已经谈妥了,他说有多少收多少。还想要咱们建毛织坊,专织方胜提花织金毛褐,送到北漠的王公贵族那里去,长期合作呢。” 陆老太爷沉思片刻,道:“既如此,那便做就是了。只这毛织坊的事情,等过了年又再说。” 过年?陆绍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过年,最恨的也是过年。过年对于二房来说,对于他和陆缄来说,将是一个分水线。陆老太爷有多偏心,他不是不知道,只怕他这里辛辛苦苦弄了半天,到时候组建毛织坊的好事儿又落到陆缄头上去了,待到毛织坊建好并赚了钱,就全成了陆缄的功劳。 叫他怎么甘心? 陆绍鼓足勇气,出了座位,走到陆老太爷面前跪下去,语气铿锵有力,落地有声:“祖父,求您再给孙儿一次机会。” 陆老太爷眯了眯眼:“大郎,你这是做什么?” 陆绍未语泪先流:“祖父,孙儿自知识人不明,害得家里折了大钱。孙儿心里一直不安,就想将功补过。不瞒您说,这桩生意乃是孙儿想了许久,寻觅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消息。为求万无一失,前前后后一直忙活了一个多月,万事俱备,才敢到祖父面前开这个口。求祖父准孙儿圆了这张脸罢这毛织作坊,您就让孙儿来建罢,孙儿一定能把前头的损失补齐。”言罢一个响头磕了下去,额头触地不起。 陆建中沉默着,左看陆老太爷一眼,右看陆缄一眼。陆老太爷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眼睛藏在眉毛下面,神情晦暗不明,似是拿不定主意。陆缄却是紧紧抿着唇,死死盯着他面前的酒杯,脸上的红晕越盛。 “起来吧,你要为家族谋利,做祖父的又岂能阻止你?年轻人有雄心壮志很好。二郎扶你兄长站起来。”陆老太爷的语气很温和,但陆绍却是知道自己不能抗命,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必须马上听话站起来。于是不等陆缄起身上前,便主动站了起来,眼里还含着泪,真是说不出的憨厚委屈。 陆老太爷突然看向陆缄:“二郎,依你看来呢?” 陆缄的心控制不住的一阵狂跳。他甚至有些不敢正视陆老太爷的眼睛,那双眼睛,不管对着旁人有多严厉,对着他的时候从来都是带着温暖和爱护的。他却要对着陆老太爷说谎……虽则他曾与林谨容说过,不破不立,但真的对着陆老太爷,他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他,这是不孝,这是辜负。可他终究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响了起来:“祖父是问开毛织坊的事情?” 陆老太爷温和地看着他:“是,你觉得这作坊可开得?” 陆建中与陆绍都略带了几分紧张看向陆缄,同时心里也更愤恨,没有想到陆老太爷对他已经如此信任,这种事情都要问他。太偏心了,可以想见的,陆缄若是此时说不开,便不开了,若是年后突然想起来了,便顺理成章又成他的了。 陆缄却是淡淡一笑,声音清淡地道:“孙儿自小只知专心读书,对生意上的事情也是近年来才有所接触,所知到底有限,并不能与祖父、二叔父、大哥相比。”虽未明说,却是摆明了态度,他无法提供意见。 陆建中与陆绍都松了口气,陆建中道:“父亲,若是不想开作坊,只作揽户那也罢了;若是终究要开的,还是该早些下手为强,省得到了后面好的织匠都给人抢去了。这能织毛褐的人不少,但能织提花织金的却不多。”一边说,一边朝陆三老爷陆建立使眼色,示意他帮两句腔。 这种场合,陆建立从来都是个透明人,见陆建中朝他使眼色,一时颇有些受宠若惊,可看到陆缄明显是兴致不高,满腹心事,便又晓得自己不该多言,索性垂了眼坐在那里透明到底。 屏风后,一干女眷都停了动作,安静地听着前头的动静。吕氏心满意足地捧着自己的肚子,稳稳当当地坐在桌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丫头的伺候,斜眼看着忙着伺候陆老太太的林谨容,心里充满了得意。 林谨容的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却是半点没放松席上的动静,见陆老太太的眼睛看向一碟子滴酥水晶鲙,立时就夹了放在陆老太太的碟子里。陆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她这性子,不管外头男人们说什么话,里头女人们争什么,她总是能安安心心地把她的事情做好,当下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好孩子,你也坐下来吃。” 林谨容知她不是假意,便含笑在吕氏身边坐了下来,刚提起筷子,就听外头陆老太爷慢吞吞地道:“好,既然想开,就开罢。” 陆绍的欢喜隔着一层屏风都遮不住:“多谢祖父。孙儿明日就开始筹备。” 林谨容提着的心就稳稳地落到了胸腔里。面上的表情却凝重了起来,基本就没动着饭菜。吕氏看得清楚明白,还要假意相劝:“二弟妹可好些日子没吃着家里的饭菜了,快多吃点。这可是大伯母为了你今日回家特意安排的呢。” “多谢大嫂关心,大嫂一人吃两人的饭,你才该多吃一点。”林谨容只是笑,却不动筷子。 却突然听得涂氏道:“二侄儿媳妇,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瘦了些。你也说得,药补不如食补,怎么就不肯多吃点?” 林玉珍却是什么都不说,直接就夹了一块肥美的羊肉放到林谨容碗里,那表情动作就是,你无论如何都得把这块肉给吃了。 林谨容从在座诸人的脸上一一看过来,除了陆老太太与吕氏以外,她在涂氏和林玉珍的脸上都看到了一丝不满。 ———————— 感谢亲爱的书友chiehchg帮我画的封面。 粉红700+,求正版订阅支持和推荐票。 本月28——30粉红双倍,恳请大家留到那三天再投,感激不尽。谢谢。不要嫌我烦哈。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1章 镜子 第271章 镜子 不会下蛋的母鸡没人喜欢,不会生孩子的媳妇同样也不得欢心。林谨容瞬间就明白了林玉珍和涂氏这本已消停许久,却又同时发生的不满是从何而来。就连她身边的桂圆都能因为水老先生给她看病而产生了那样的想法,更何论其他人呢? 能够回娘家请人看病调理身子,去平济寺求子,这都是她辛苦操劳家务之后得到的福利和补偿,也是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给她的体面。可是并不代表抱孙心切的林玉珍与涂氏就等得,林玉珍最需要的是一个林家女儿与陆缄结合生下的孩子,延续长房的血脉,让长房的地位越加巩固;而涂氏,同样也希望陆缄能赶紧有自己的儿子,当然,涂氏的心情与林玉珍是不同的,涂氏只需要陆缄有儿子,并不在意这个儿子是谁生的。 这种境地,是林谨容早就想到并有所准备的,一切都会有代价。就像是她当初的抗婚行为,之后会成为陆缄心里的刺和别人攻讦她的武器一样,她不肯生那个兴许还会悲惨夭折的孩子,同样会成为别人对付她的理由和武器。她想,在许多事都已经改变了的情况下,也许陆缄纳妾的日子也将提前到来。别人等不了多久了。 林谨容面上带着笑,低下头,安安静静地把林玉珍夹过来的羊肉吃了。林玉珍还要再给她夹菜的时候,她便客客气气地以在吃着中药,禁忌太多而谢绝。林玉珍倒也没再做什么,就这样放过了她。 一时席终人散,陆缄与陆老太爷行礼告辞之时,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着陆老太爷的目光一直在他与林谨容的身上打转,眼神颇有些忧郁。 陆缄放下手里的书,抬眼打量着对着照台梳头的林谨容,他觉得她今夜特别沉默,并没有计谋初成之际该有的兴奋。烛火把她黑亮的长发、娴静的眉眼、雪白的肌肤上蒙了一层光影,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 “你说祖父是否知道了?”陆缄走到照台前,从林谨容身后轻轻拥住她,抬眸看着镜子里的他与她。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离她是很近的,当两个人肌肤相亲,难分你我的时候,特别是在林谨容在他耳边嘶哑地喊出“二郎”的那一刻,他觉得他离她是如此的近。可有时候,他却觉得他离她实在是很远,这是一种来自于天然的敏锐的感受。就比如此刻,她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 “不知道,但我想,他即便就是知道了,也怪不上你。若是二叔父和大哥不贪不黑,想害你,又怎会自动入了圈套?”林谨容也抬眼看着镜中的她和他。镜子里两个人发丝纠缠,呼吸相间,一样的人,一样的场景,心情却是完全不同。自知晓前尘之后,她在闲暇之时总是越来越多的想起从前的事,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不过是反复的自我折磨罢了。可她每每不肯去想,却总是突如其来就记了起来,有时候甚至连当时的一个表情,一句话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陆缄在她耳边落下火热一吻,认真的纠正她:“是我们,不只是我。” 林谨容翘了翘唇角,低声道:“我们。” 陆缄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声音发生了变化,近一年的夫妻,对彼此的身体和反应也算是比较熟悉了,他一时就有些口干舌燥,放在林谨容肩头上的手力气就更大了些,口里说的却还是正事:“阿容,你打算将来是做揽户还是开毛织坊?” 林谨容端坐不动,轻声道:“现在还为时过早,以后再说。”此刻除了她之外,没有谁会知道这件事的最终结局是什么,这也算是重生的好处了,又沾了一回光。 陆缄便不再说话,俯身下去将林谨容抱起来朝着床铺走去,林谨容窝在他怀里,含着笑温和地看着他。陆缄脸上飞了几丝红,眼神越发幽深,气息也紊乱起来,林谨容只含了笑看着他动作。待得蓄势待发,将要成就之时,林谨容方撑起身子来,万分抱歉:“对不起,二郎,老先生说了,我这两个月用着药的,切不可同房,我刚才怎么就忘了这茬?” 陆缄一时怔住,呆呆看了她片刻,突地放声大笑,并不停手,压低了声音道:“你个小坏东西,竟敢哄我。” 林谨容将脚屈起蹬在他身上,不许他靠近,微微一笑:“你若不信,只管来。反正身子是我的,不是你的。受难的也是我,不是你。” 陆缄仔细打量了她片刻,确信是真的,咬了咬牙,翻身坐起,闷闷地道:“他给你吃的什么药,这么霸道?” 林谨容把被子裹紧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治病的药。如果治不好,约莫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 陆缄从她眼里看出几分毫不掩饰的不善,便不再问,靠着床头坐了片刻,缓缓躺倒,挨着她静静地又躺片刻,突地起身道:“我去隔壁睡。” 林谨容只是笑,招呼丫头们去生炭盆铺床。等到陆缄出了房门,便收了脸上的笑容,看着帐顶的花纹默默地想,这一次是不是桂圆?此番陆家人是要同她明说,让她来做主,过了明路呢,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偷偷摸摸,先下手为强? 其实那时候她也明白,她与陆缄形同陌路,唯一的儿子又死了,陆家人为子嗣考虑,让陆缄收房或是纳妾都是一般人家遇到此类事后的正常之举,休要说她没法子反驳,没法子抗争,就是林家也理亏,根本不会有人替她出头。可他们却不屑于给她一点脸面,先做了再通知她,她甘心不甘心,都要接受,不是桂圆,就是其他人。也许他们还认为,桂圆是她身边的人,还是替她考虑周全了呢。 她怎么就活成了那个样子?明明不忿,明明屈辱,却甚至懦弱到不敢发一声喊,只拣了全数咽回肚子里去。装作不在乎,保持沉默,自以为保住了一份体面,焉知那份强装出来的体面落在旁人眼里,岂不是与陆云如今的强作笑颜一样,就是个笑话? 林谨容坐起身来,从枕匣里摸出那一串钥匙,轻轻摩裟,被摩裟得光溜溜的黄铜钥匙犹如一块小镜子,照出一个披头散发,面容模糊的女人。林谨容看着那个女人,眼神渐渐变得茫然。 第二日是个阴天,林玉珍一早起来就心神不宁,才吃了早饭就使陆缄:“你去接了水老先生过来。” 陆缄忙应了自去不提。 林玉珍见他去了,方回头看着林谨容:“虽看你养得还精神,但人还是瘦,你还是要多吃点才是。听说你要连吃两个月的药?身子究竟如何,水老先生可与你细说过?” 林玉珍的表情十分严肃,眼神冷厉,唇角微微下垂着,正是许久不曾见到的苛刻脸,轻易是敷衍不了的。林谨容斟字酌句:“是要连吃两个月的药。水老先生那时候和二爷说了,说是心情郁结,操劳过度,将养将养就好了。” “自你嫁进来,的确也是大事不少,小事不断,太过操劳了些。”林玉珍眼睛也不眨地看了她片刻,道:“你是我嫡亲的侄女儿,我断然没有故意为难你的意思。但你自己也要争气才是。” 林谨容垂了眼眸:“是。” 方嬷嬷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二奶奶,管事婆子们来回话拿对牌了。” “叫她们进来。”林玉珍扬声回答,又回头看着林谨容:“既然你要将养身子,我便与你祖父母说,还比着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来行事就好,你在一旁辅助我,省得累着你。” 其实林玉珍是已把涂氏排除在外了的,想让林谨容轻松一点的心思也真有,但想揽权不放的意思更明白,林谨容并不与林玉珍争,只笑了一笑:“多谢姑母体贴我。”她现在不敢说已经站稳了脚跟,最起码也不是谁都能随便踩一脚的了,谁当家都行,就不能是宋氏与吕氏当家,至于林玉珍这家当得好不好,那可不是她这个小媳妇该操心的事情,那是陆老太爷、陆老太太该操的心。 林玉珍见她不争,态度由来又好了几分:“我当年也是一直管着家的,一直到接了二郎去江南,才放开了手。” 林谨容轻轻叹了一声:“我有时候想,姑母怪不容易的。” 林玉珍的眼圈突然一红,立刻就忍住了,挺起背脊,淡淡地道:“我很好。” 林谨容便不再言语,打起精神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帮着处理家事。林玉珍如今对林谨容的态度却再不似从前,从前她说什么都觉得不顺耳,现在却肯多听上两分。这正是,弱者的示好往往不被人放在心上,强者的示好却容易被人看重。 将近年关,事情特别多,婆媳二人这一忙起来,几乎就没闲过。还是方嬷嬷去提醒:“水老先生来了。” 林玉珍这便放了手里的事,叮嘱林谨容:“你先忙着,我去去就来。” 林谨容忙道:“媳妇该在一旁伺候的……” 林玉珍摆摆手:“有二郎呢,你在这里做事也是替我分忧。”言罢一副生恐林谨容跟上来的样子,急匆匆地去了。 —————— 今天照旧会有加更的。是为答谢大家的打赏而加更。 求一下正版订阅支持和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2章 崩泄 第272章 崩泄 为打赏加更,感谢大家的打赏,非常感谢。 —————————— 荔枝小声道:“奶奶,水老先生从大太太房里出来,又被三太太请了去。这才要走呢,沙嬷嬷又去了,说是要请他老人家帮老太太看看。也难为他老人家脾气好,竟然是半点不悦都没有,由着太太们请过来请过去的。” “老先生的脾气修养你不是不知道,从来都顶好的。”林谨容垂眼翻着手里的《四时纂要》,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 荔枝反倒没有什么话好劝她的。明眼人都知道,阖府的女眷里除了吕氏以外,突然都犯了病,那不是抱着同一个目的去的么?就是为了打听林谨容的事情。就不知道,她们都从水老先生那里打听到什么了。 林谨容见荔枝一脸的纠结,不由一笑:“傻丫头,你担心什么?他是谁荐的?谁请来的?” 自然是陶舜钦荐来的,陶氏请来的,那便是可信之人,又岂是陆家这些人随便就能打动的?自己是白担心了。荔枝便也笑起来。可转眼却又想到,她想得到水老先生是陶家的人,别人就想不到么?已起了疑心,越是打听不出什么来,越是怀疑,总之是得不了一个好了。于是那笑容转眼便化作了满满的担忧。 林谨容道:“你着人去把听雪阁收拾一下。” 想到昨夜已经睡了陆缄却又跑到隔壁去睡,荔枝带了几分焦虑:“奶奶,这个时候不妥当吧?三太太先前单独找了二爷。”涂氏原本看林谨容就不顺眼,这样好的机会,又如何能放过?找陆缄做什么?除了这事儿再不作他想。所以当此时,就算是不能同房,也不能把人赶得远远的。 “叫你做你就去做。”林谨容并不过问涂氏找陆缄做什么。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过不了多久,也许就是过了年,也许就是二月里等她成亲满一年,陆老太太大概也会找陆缄的。有林玉珍的前车之鉴,长房的子嗣根本拖不得,没人有那耐心去等她。 荔枝无奈,自领了人去听雪阁打扫布置不提。 林谨容继续仔细研究那本《四时纂要》,每个字都从眼中过了,却一个字也记不住,看了什么都不知道。正自懊恼间,忽听帘子被人猛地掀起来,回头看去,却是陆缄站在门口看着她,阴天里光线暗,他又刚好站在背阴处,她并看不清他的神态。 林谨容定了定神,望着他一笑:“水老先生走了?” “嗯。”陆缄快步走上前来,似是想与她说什么,却终是不曾说出来,只在她身边坐下。林谨容便放了手里的书,起身去给他倒茶。 陆缄轻轻啜了一口热茶,便将那茶杯在手里转来转去,眼睛不时往林谨容脸上打转。林谨容也不说话,垂着眼继续看着书上的字。 屋外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就算是两个人想装晕都装不了,端就看谁先开口,又怎么开口,或者就是就这般过去了,等到事情再也拖不得的时候才又由着别人捅出来。 炭盆里的炭火燃得通红,青瓷卷草纹香炉里的笑兰香散发出的香味平白比平时多了几分浓烈。林谨容想,就这样过去也好,等到陆老太太、林玉珍亲口与她说道之时又再说也行,左右她们闹这么大的动静,就是给她看的。 却听陆缄突然道:“你换了香么?浓了点,没有往日的清淡好闻。” 林谨容便放了手里的书,一言不发地起身去取了香箸,打开香炉盖子,将香灰拨了盖住香片。香炉里那一线青烟有气无力的绕着她的指尖旋了两旋,渐渐消散了去。 陆缄看了她片刻,清了清嗓子:“阿容。”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香炉盖却是“啪嗒”一声砸到了香炉上,声音无比清脆响亮,颇有些刺耳。两个人都怔了一怔,林谨容迅速垂了眼,反正是早就料到的,要怎样便怎样,当下便道:“嗯?” 陆缄看看香炉盖子,又看看林谨容,听到这明显带了几分火气和不耐烦的一声“嗯?”立刻有了数,却不说破,只道:“你放心。” 林谨容突然生出一股邪火来,淡淡地道:“放心什么?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沉默片刻,也一笑:“你也放心。” 见她的神色瞬间变了几遭,陆缄挑了挑眉,语气却是随便轻快了几分:“我放心什么?” 林谨容不看他,盯着面前渐冷的青瓷香炉道:“我不会做那不贤惠之人,平白误了你的子嗣,我总是会成全。但只是,谁要让我没脸,我就让她没脸我说得到,做得到”她的声音不大,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指着涂氏。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白地针对涂氏。 屋子里一片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许久,陆缄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茶盏放在鹤膝桌上,道:“阿容,你过来。” 叫她过去她就过去了?凭什么总要她去将就他?就算是她当初再有不是的地方,她把一颗滚烫的心全然捧到他面前去,就该他那样怀疑她,那样对待她么?林谨容背对着陆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牙齿却是越咬越紧,前尘往事从眼前走马灯似地一一过去,越想越恨,越想越不甘心。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了 陆缄叹了口气,起身朝她走过去:“阿容,我……”一个“我”字才出口,就见林谨容猛地转身向外,大声地喊:“桂圆,桂圆” “来啦”桂圆急匆匆奔进来,立在帘下,眼珠子惊慌地在眼眶里打转,“奶奶有何吩咐?” 林谨容一手指着桂圆,眼看着陆缄:“她……” 陆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突然变了脸,厉声打断林谨容的话:“出去” 他这一声断然不可能是对着林谨容呼喝的,桂圆怕得要死,却因林谨容没发话,并不敢应承陆缄,左右为难中,眼泪差点没汹涌而出。 “留下。”林谨容带了几分得意瞟向陆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争的哪口闲气。只她看到他不好过,心里总是要好过几分的。 陆缄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声音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戾气,却是更冷了几分:“滚出去。” 桂圆差点失声痛哭,桂嬷嬷从帘子外伸进一只手来,牢牢抓住桂圆的胳膊,猛地就将她拖了出去。然后探进头来,惨白着脸想对林谨容和陆缄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轻轻将门带上了。 窗外风起,吹得树枝一片乱响。林谨容眼睛也不眨地看着雕花朱漆的房梁,一直看到眼睛发酸发胀,冷着声音道:“你看不上?” 许久,方听陆缄低声道:“你怎么做得出来……”言罢也不等她回答,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林谨容听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全身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慢慢走到榻边坐下,随手拿起一只茶杯来,才刚放到唇边,就想起这是陆缄刚才喝过的,平白就觉得那杯子上有股他的味道,不假思索地就将茶杯狠狠砸了出去。 陆缄却并未走远,只在外间坐着的。听到这声粉碎,豆儿等人全都抖了一抖,担忧地看向陆缄。却见陆缄只是垂了眼,转身往外,才行到廊下,桂嬷嬷就扑出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低声央求道:“二爷,您莫要生奶奶的气,她心里苦啊。” 陆缄倒是没发桂嬷嬷的脾气,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里头林谨容冷笑道:“多事”一时气得浑身发颤,用力从桂嬷嬷手里抽出袖子来,大步朝外走去,张婆子开门开得慢了些,他便狠狠一脚踢在了院门上,踢得院门“哐当”一声巨响。 张婆子吓得惊慌失措,才要赔罪,陆缄却是已去得远了。 世婚(完结)第7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荔枝领着人把听雪阁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已是黄昏,心里想着林谨容,少不得匆匆忙忙赶回去。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才进院门,就觉着气氛不一样,桂嬷嬷与桂圆统统不见影踪,只豆儿和樱桃两个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少不得使眼色相询:“奶奶呢?” 豆儿一把将她拉出去,立在廊下小声道:“也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奶奶叫桂圆进去,二爷又把人给吼了出来。后来是二爷在外头坐着,奶奶在里头砸了东西,二爷便走了,桂嬷嬷扑出来劝,奶奶又说她多事,二爷当时气得脸色都变了,狠踢了院门一脚才去的。” 荔枝由来想起桂圆小时候抹了胭脂在陆缄书上的事,心里直发凉,连道林谨容糊涂,却又怜她,只道:“那二爷此刻去了哪里?你们可有打听?” 樱桃小声道:“先是朝着聚贤阁去的,半途又折了身,叫长寿备马,骑着马出府去了。” 荔枝便道:“让人看好了,二爷一回就来禀告。”然后自己打起帘子进了里屋。 只见林谨容坐在照台前,面前金光璀璨一片,竟是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铺陈开来了,拿着一块巾帕,在那里细细地擦拭着一只赤金手镯。听见她进来,也不回头:“你回来了?” “是。”荔枝忍了忍,终是忍不住上前道:“您倒是有闲心摆弄这些这回可好,旁人就要称心如意了” ———————— 本月28——30粉红双倍,请求留票,请求留票嘿嘿。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3章 难处 第273章 难处 “大家都称心如意才好呢。”林谨容一笑:“你说我不摆弄这些又能摆弄什么?进出不得自由……”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突又换了个欢快的调子道:“难不成你要我成日里总端着账簿算?看在眼里,也要在手里过一过才舒服嘛。你过来。” 荔枝上得前去,林谨容抓住她的一只手,把刚才擦拭的那只赤金手镯给她套上了,眯了眼打量:“好看,就仿似专替你做的一般。” 荔枝忙道:“奶奶,您已经赏过奴婢两对了。” 林谨容白了她一眼:“借你的手戴戴也不成?谁说我要送你的?”一边说,一边无趣地替她拔了下来,小心用绸布包裹好放入妆奁中,不经意似地道:“将来若有人提亲,你要什么聘礼?” 荔枝心里一跳,抬眼看着林谨容,却见她眉眼间的神态平平常常的,仿佛就是一句闲话,便想着陪她说说这些也是散心,便含了笑道:“我也不特别要他什么,只要把礼数做足了就好。重要的是人品,敬我信我,不是个软的。” 林谨容继续收拾她的首饰:“把礼数做足,不是个软的,但凡有点家底,脾气刚硬些的男子汉都能做得到。敬你信你,那怕是不容易。即便信了,也要防着他突然就不信你了。”抬起头来看着荔枝嫣然一笑:“不过你一定能遇到的。我们荔枝可是个好姑娘。” 荔枝笑了笑,上前去帮她的忙,小声道:“奶奶,桂圆……” 林谨容收了笑容,垂眸不语。 荔枝心里就有些明白,陆缄又没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林谨容明显是舍不得自己的,而桂圆是她们这群人里样貌最好,年纪最合适的,又是桂嬷嬷的女儿,与林谨容一起长大,母女的身契都在林谨容手里捏着,正是最好的人选。除非,等着陆老太太或者林玉珍送一个过来。 荔枝就叹了口气:“她,她也这般想么?”说了这话,却又后悔了。她与桂圆不过是一般的存在,不过侥幸多得了几分倚重与疼宠而已,不然,陪嫁的丫头能做什么?她又能替桂圆求得什么情?站在什么立场求的?站在林谨容的立场,倘若收房之事势在必行,当然是桂圆比其他人给的丫头好;而站在桂圆的立场,焉知桂圆就不肯?那么小,就懂得在陆缄面前搽胭脂,即便就是现在老实了,心里难道就半点想头都没了? 于是荔枝便也住了口,转而笑道:“罢了,不拘如何,奴婢总觉着奶奶是自乱阵脚了。二爷不是还什么都没说么?您急什么?太太们也只是请了个大夫诊脉而已,还没到时候呢,您怎么就?” “今早大太太就和我敲过边鼓了。她说不想为难我,但要我自己争气。可此时我在她眼里就是不争气了,所以太太若要安排此事,就不能怪太太不体贴。就是这么个意思。”林谨容把最后一枝钗子放入奁盒中,掏了钥匙认真锁好,起身掸了掸裙子:“该去伺候太太用晚饭了。” 林玉珍心事重重地拿了火箸拨着怀里的小手炉,陆云裹着件雪白的狐裘懒洋洋歪在一旁,不时竖起耳朵去听外头的动静,才听得丫头在外头喊了一声“二奶奶”,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门帘处。 只见林谨容披着件果绿色的织锦扫雪裘皮披风进来,发间珠翠点点,面容沉静,既看不出不高兴,也看不出高兴,行为举止与平日一般无二。不由暗道林谨容也是个忍得住的,乃笑道:“嫂嫂,二哥呢?” 陆缄踢了院门,怒气冲冲出了府,谁不知道?林谨容并不隐瞒:“出去了。” 林玉珍严厉地看着林谨容:“去哪里了?” 林谨容一笑:“不知道,听说是骑马出去的,带着长寿。” 林玉珍皱了皱眉头:“开饭吧,不等他了。” 沉默地吃完了饭,陆云突然道:“二嫂,我有个不情之请。”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她,很想说,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开口了,但当着林玉珍的面,这话不好出口,便只是笑而不语。 陆云瞥了跟着荔枝站在角落里的樱桃一眼,笑道:“二嫂,我身边缺个得力的小丫头。简儿、珠儿年龄已是大了,过不得多久只怕也要放出去,若是将来……我离家千里……”笑容淡去,露出戚容,“身边也没个精灵得力的人,我厚着脸皮要占二嫂一个便宜,您把樱桃给我吧。我另赔你两个。” 樱桃大惊,正要开口,就被荔枝给拉住了,又被狠狠掐了一把,方才强忍着委屈把眼垂了下来,静听林谨容怎么回答。 林谨容捂着嘴笑了起来。 陆云心里有鬼,又气又恨,占着是在林玉珍面前,心想只要把肯嫁金家,离家千里,孤苦伶仃抛出来,林谨容怎么也不会驳她的面子,不就是一个丫头么?算得什么。却见林谨容不但不回答,反而捂着嘴笑了,由不得皮笑肉不笑地道:“嫂嫂笑什么?” 林谨容指着她:“笑你不懂事,伤姑母的心。” 陆云气得脸都绿了,好容易才忍住了:“愿闻其详。” 林谨容温言道:“傻阿云,你的陪嫁丫头姑母老早就替你准备好,并调教着的。儿是娘的心头肉,何况姑母只得你一个至亲骨肉,休要说你想到的这些,就是你根本想不到的一些琐事细处,姑母也老早就替你考虑周全了。又怎会让你没有人用?这不是伤姑母的心么?” 方嬷嬷见林玉珍的表情果然有些不自在,忙笑着道:“是啊,后头沉香、丁香、檀香、木香不都是为姑娘您备着的?过了年便要到您跟前去伺候的,不要说是这些大事,就是小到您的一块墨,一张纸,太太也为您备好了。” 陆云被说得没话讲,沉默片刻,笑道:“倒是我不懂事了。” 林谨容跟着道:“不懂事不要紧,肯学肯改就好。”施施然道:“若是樱桃年龄再大点,再得用些,我虽然极疼她,对她的将来也是做了打算的,你实在要,我也给。但她年龄真小,还不踏实,你带去也不得用,所以不给了。” 哈好冠冕堂皇的理由陆云眼皮抽了抽,笑得仍是灿烂:“好嫂嫂,我就喜欢她的伶俐劲儿。你就把她给我呗。” 她既然用了这种方式撒赖纠缠,林谨容便也用同样的方式回敬她,笑着捉了她的手,同样灿烂无比:“不给,不给,我就不给。好妹妹,我眼前也没几个得用的人,家里人多事多,你且饶了我这一遭,将来必然送上一份厚礼的。” 这话却是给林玉珍听的,要与二房抗衡呢,更何况,马上还要同林谨容说正事,说大事,又怎能让她不痛快?林玉珍便开口道:“罢了,阿云不要不懂事,你手里的人够多了,怎么还和你嫂嫂抢?你还未痊愈,先回去歇着罢。” 这事儿就到此结束,林谨容不但推得干干净净,还回敬得利索无比,要讲正理就讲正理,要歪缠就歪缠,陆云竟是半点便宜都没占到。当下面上也不显,微微笑着去了。简儿扶着她走到门口,有些忧虑地看了樱桃一眼,又垂下头,轻轻转身去了。 林谨容看在眼里,少不得多了几分思量。 听到陆云主仆走远了,林玉珍轻轻咳了一声,示意房里的下人们都出去,林谨容便知正事儿来了,少不得端坐其间,作恭顺状。 林玉珍轻轻叹了口气:“阿容,按理,我不该这样急,但你也晓得,我们长房是个什么样的境地,我是个什么样的境地。” 这便是开场白了,林谨容含着笑,半点不喜的神色都没有。林玉珍从前又没疼宠过她,甚至不喜欢她,娶她不过是需要而已,前世是冤家,今生相处尚好也不过是因为各取所需,得了平衡。事关自己的利益,当然要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偏颇,有什么想不通的? 林玉珍见她不言语,便道:“我们是至亲骨肉,旁人不能理解的都能理解,你最该明白我的难处。” 林谨容点了点头:“婆婆的难处,媳妇懂得。” 林玉珍听她改口称自己为婆婆,而非姑母,晓得到底伤情,却顾不得那许多,只道:“你放心,我不会不替你考虑,人就从你那里选,你说是谁就是谁,就是开脸做通房,等日后……慢慢的又再说。有我在,没人越得过你去。” 林谨容垂着眼道:“按理媳妇不敢说这话,也希望咱们大房子嗣兴旺,但就怕我母亲不肯。如今尚且不到一年,林家的脸面上也不好看。”她的表情温顺,语气却是铿锵有力。 的确是这么个理,林玉珍怔了一怔,道:“也不是这么急,我就是先和你说一声,你好有个准备。老太太今日也找我去问你的事情了,只怕也就是年后的事。” 林谨容道:“谢过姑母了。” 林玉珍见她又叫回了姑母,心情好了几分,柔声道:“你是个懂事的。你和二郎是怎么回事?” 林谨容笑了一笑:“三婶娘又找他呢。”涂氏想插手,那是痴心妄想。 ———————— 今天照旧有加更,求正版订阅支持与推荐票,再次恳求,本月28——30粉红双倍,请求留票,请求留票 推书—— 吱吱的《花开锦绣》:诗书传家的傅氏最出名的不是恩封太子太保和状元及第,而是门口那三座贞节牌坊。 傅家被称为福慧双全的九小姐傅庭筠怎么也没有想到,表哥居然信誓旦旦地说和她有私情,逼得她几乎走投无路……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原来,只要坚强地活下去,在红尘喧嚣中,她就能如花绽放,一路锦绣。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4章 排解 第274章 排解 陆缄出了陆府,顶着冷风拨马朝着庆阳街去寻林世全。 卯仲迎出来,笑嘻嘻地道:“要请二爷您往这边坐坐,三爷他陪了客商在雅间里谈生意呢。” 陆缄也不管体面不体面,径自往柜台后坐了,抬眼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心里想的却全是林谨容当时的表情和语气。正在懊恼间,忽听脚步声和说话声从里头传出来,林世全含着笑,客客气气送了个江南口音,行商打扮的人出来,同他点了点头,送了人出去,方又折回来,亲热地道:“天都要黑了,你怎地跑来了?是来混饭吃的吧?” 陆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我没地儿去了。” 林世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领他往里头去,又和他开玩笑:“你闲来无事,多往这柜台前坐坐,想必铺子里的生意能好上一成。婆婆大娘们总要多往里头来两趟的。” 陆缄满腹心事也给他逗得笑了,骂道:“嘴上积点德吧。” “夸你俊呢,怎么就不积德了?”林世全并不领他去待客的雅室,而是领他去了自家日常起居的屋子,吩咐小伙计去隔壁酒楼里送桌菜来,又抱了一坛子酒:“这可是米饭加了羊肉酿的羊羔酒,前些日子才得的,你来尝尝。” 酒过三巡,林世全方细细把话问来:“怎地说没地儿去了?” 陆缄给二人满了酒杯,顾左右而言他:“昨夜我二叔父他们已是与我祖父说了那事,我祖父允了。” 林世全见他说正事,便也不追着问,只道:“那就耐心等着了,等他们把平洲、清州的毛褐全都高价收去了,就是该他哭的时候了。阿容是否有说日后的打算?” 陆缄道:“她说日后再说日后的话。” 林世全眯眼看着他笑:“二郎,你和三哥说句实话,你们是否闹别扭了?” 大抵是因为林世全性情随和厚道,又与林谨容亲近可靠,有些事并不曾瞒过他的缘故,陆缄对着林世全是最轻松的,不同于与吴襄那种暗里较劲的友情,也不同于与家中兄弟隔了一层的情分。他犹豫了片刻,终是低声道:“是为了子嗣。” 林世全恍然大悟,心里顿时盘起了小九九,林谨容既把他当亲兄看,把留儿当亲妹待,他当然要为她盘算。当下就笑着给陆缄倒了一杯酒:“二郎你受夹板气了?” 陆缄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可以和林世全说因由,却不能对着林世全诉苦。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难处与私密的事与外人随便倾诉的习惯,那种感觉颇有些没穿衣服,人前赤身裸体的感觉,他不喜欢。 林世全漫不经心地道:“阿容过了年,二月里就满18岁了,我想送她一件生辰礼,你替我拿个主意,看送什么好?” 陆缄敏感,立刻就明白林世全这是在提醒自己,林谨容才不过18岁,急什么急?当下苦笑道:“可不是我急。我也不过才21岁,似我这等年纪,多少人苦读功名还不曾成亲,更不要说子嗣。只是我家的情况三哥也晓得。” 林世全见他说得明白,心就放了一半,赞同道:“不是我偏帮着阿容,你难,她就更难。你不陪着她,跑出来作甚?” 陆缄沉默下来,又一连饮了几杯酒方道:“我当然知道。我本想去同祖父说,但我想,我去说,老人家即便表面应了,心里少不得也会怪她。所以索性不说,但凡有人要安排,也不要她为难,收了晾着就是了,我不肯谁又能把我如何?好端端的夫妻不做,夹个人在中间做什么?我从前在江南……就格外厌烦。她和我都年轻,水老先生也没说就不好了。” 他说得含糊,林世全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约莫是被陆建新的那一大群美妾给吓着了,却并不就此罢了,假意试探他道:“这也是你年轻,不懂得里头的好处。穷人多收了三五斗,也还想买个妾呢。更何况……” 陆缄皱起眉头,轻轻摆手:“三哥莫试探我了。你觉着好,为何至今不见你身边有人?” “我不是太忙么。”林世全被他识破,也不尴尬,给他倒了一杯酒,呵呵直笑:“她与你别扭,总是你没把这些话说给她听,你说给她听了,她又如何会别扭?她又不是个听不懂话的。” 陆缄忍了又忍,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她如何听得进我半句话去?她,她竟要……”想到林谨容不由分说把桂圆叫上来指给他看的那个样子,忍不住又怒气上涌。 林世全看他的模样,晓得林谨容大概是做得有些过分,越发把心静了下来,放低了声音道:“她若是不妥,你同我说,就算是不敢与三婶娘他们说的事情,我也能教训得她。但若是能过得去的,你还要多让她几分,谁让咱们男子汉的心胸生来就比女人宽大些呢?” 陆缄垂了眼道:“三哥说得是,我回去了。” 林世全没听他把话说完,如何肯放他走,一心就想做那和事佬,把他心里的疙瘩给散了:“男子汉大丈夫,说半句藏半句,烦也烦死了。” 陆缄却是坚决不说:“其他事倒也罢了,这事我自己能解决。就是没个人说话,想和三哥说两句,现下已经好了。”果然从一旁拿了马鞭,又抓起披风,出门去喊长寿。 林世全见留不住,又见他带了几分酒意,只好把长寿喊了在一旁低声叮嘱了几句,又上前去拍着陆缄的肩头道:“她总是最委屈的那一个,你多让着她一些。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怒气上头的时候固然是凶,但最是心软不过。” 陆缄一笑:“我省得。”言罢翻身上马,朝林世全摆了摆手,“我回去了。”林世全一直看他没了影子方折身进了铺子。 陆缄带了几分酒意,回想着林世全的话,一心就想回去找林谨容,与她说分明了。谁知马儿行至街口处,却见一群人鲜衣怒马笑闹着奔将过来,当先一人眉眼飞扬,远远就大声招呼他:“二郎你从哪里来?许久不见。”却是吴襄。 吴襄近来是越来越张扬了,陆缄见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都是些好吃懒做,风流贪玩的世交子弟,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含了几分讥讽笑道:“你这又是从哪里来?够忙的。” 吴襄只是笑:“憨二郎,你不是一心想赢我么?我贪玩好耍,不正是你的机会?”一边说,一边扯住他的缰绳,引着他跟上自己:“走,前头有人新开了家酒楼,听说每天酉正时分进店的人就得一面银旗,咱们不要他那银旗,也去看看热闹。” 陆缄才不想跟他去厮混,只想回家。奈何被那一大群人纷纷拥上来,前后左右地簇拥着,嘴里纷纷叫嚷道:“陆二哥不许推脱,也别说是想回去读书做正事,其实是怕二嫂拿了掸帚打吧” 吴襄在一旁笑骂道:“不要脸的东西才吃过陆二嫂请的茶果,就在这里红嘴白牙编排人,拿人说笑。” “平日里谁不说笑两句?难得见着他,他要再不与我们一处,都要淡了这情分啦。”那群人只是不肯放陆缄,陆缄无奈,只好跟着他们一道去。 进了那叫作福德楼的酒楼,但见里面珍珠门帘,锦绣门廊,灯火辉煌,丝竹声,说笑声响成一片,又有浓妆艳抹的ji女穿插其间,好不热闹。进门就有吴襄的小厮出声招呼茶饭量酒博士:“整治一桌上等席面来,务必精细些。” 众人立时被带到一处安静清雅的阁子里坐下,接着就有两个容貌端正的ji女抱着琵琶过来行礼问安。吴襄便使她二人坐了:“有什么拿手的曲子唱来,若是唱得好了,有重赏。” 那两个ji女见他一众人个个衣着光鲜整齐,神情倨傲,又有小厮长随跟着伺候,心知都是富家子弟,少不得拿出十二分精神殷勤伺候,年长那个叫弯弯的笑道:“奴家还有一个好姐妹叫巧巧,吹得好笛子,大爷们若是不嫌,好叫她出来奏一曲儿。” 吴襄就笑:“叫来,叫来” 陆缄皱眉道:“隔些日子不见,你怎地成了这个样子?家里长辈们也不管管。” 吴襄回头看着他笑:“我又没耽误学业,这般日子也不多,想与友人结交,多数还是去阿容的茶肆里装风雅。若不是他家新近开张名头响亮,他们又都撺掇着我来,我也不会来此。但既然来了,便要放开了玩,何必扫人兴致?”一杯酒下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二郎,我是早就想清楚了,人生苦短须尽欢你也莫要拘着了,平白把自己弄得这样一脸的苦相。你小时候也不似如此,如今真的越发古板了。” 陆缄被他说得一愣,不自觉地就往上翘了翘唇角。吴襄看得一笑,拉着他说得越发高兴:“我就不信这种场合你没来过,将来难道又免得了的?你也别怕阿容,她心里自有沟壑,不是那种没眼色的女子,断不会和你胡搅蛮缠。” 陆缄微微皱眉,不与他说林谨容如何,只正色道:“应酬我认得,我是怕你迷了方向,没了轻重。” 吴襄一怔,微微笑了:“你倒是个良善的好人。我有数。” ———————— 粉红750+。求正版订阅支持与推荐票,再次恳求,本月28——30粉红双倍,请求留票,请求留票 明天、后天木有粉红我也会继续加更的哒,只希望大家能留点粉票给我,星星眼。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5章 香囊 第275章 香囊 不多时,酒菜上齐,那叫巧巧的ji女进来,施礼问安过后,果然持了笛子吹了一曲《妆台秋思》,技法不敢说很好,但似她这等酒楼里卖唱陪客的ji女中也算极不错了,加之平头正脸的,看着也还顺眼。众人就是图个乐子,少不得叫好捧场,纷纷拿了钱财打赏。 吴襄见陆缄听曲时表情认真,仿佛就真是来听曲儿似的,不由有些好笑他这种认真劲头,故意要惹他,指着那巧巧道:“你过来,我们这位陆二爷也是个善于吹笛的,你们来比试比试谁的技艺更高超?” 一群人便都吃吃笑将起来,那巧巧果然含了笑凑过来,挨着陆缄坐了,柔弱无骨地往他身上靠过去,陆缄忙往旁边一闪,耳根就红了。 吴襄笑得打跌,恶作剧的心起来,扯着陆缄不放,只是朝那巧巧递眼色:“真不会伺候,陆二爷生你气了,还不喂他一杯酒赔罪?哄好了爷才好赏你啊。” 众人顿时起哄,倒酒的倒酒,拉人的拉人,硬生生把陆缄按着,让那巧巧灌了陆缄一杯酒。那巧巧爱极了陆缄的样貌,又想讨其他人的欢心,少不得百般示好,尽力施展手段,偎来依去,想得陆缄一个好字。 谁曾想陆缄猝不及防被灌了第一杯后,第二杯却是再不喝了,脸红脖子粗地挣到一旁,任由众人怎么嚷嚷也不肯相让,只看着吴襄道:“要开玩笑也开够了,你明知我不喜欢这个,还要再来我就要扫你们的兴了。” 吴襄晓得他的性情,便也见好就收,拍拍手示意那巧巧退下去,叫她姐妹三人在一旁吹拉弹唱,他们自说他们的话,吃他们的酒不提。过得将近一个时辰,众人酒足饭饱,都有些醉眼昏花,不成形状,吴襄起身去了一趟茅屋回来,笑道:“都尽兴了么,散了吧?” 忽见一个小厮进来道:“门口有个杂役,道是适才有人在茅屋前捡了香囊,请问爷们,可有谁掉了香囊。” 众人便都看向吴襄:“刚才去茅屋的人只有你,可是你的?” 吴襄一摸,点头道:“果然我的不见了。” 众人纷纷讥讽他:“说我们醉了丢东西也就罢了,你不喝酒的也成这个样子,真是笑死人了。也是你运气好,遇到一个不贪念的。” 那巧巧就笑道:“诸位爷有所不知,东家早就交代过了,但凡有客人在店子里掉了东西,又被我们店子里伺候的人捡着的,大可放心,一文钱也不会少。” 说话间小厮捧了只香囊进来,却是个浅蓝素罗,绣含笑花的精致香囊。那含笑花用的象牙黄丝线绣花瓣,红紫色丝线绣花晕,配色十分清新,绣工更是精细。 吴襄还未开口,就被人劈手夺了过去,提着那香囊晃悠给众人看,笑话他道:“吴二你竟用女子的东西?唷,还绣的含笑花呢。说吧,是谁给你的?” 陆缄原本只笑看他们戏弄吴襄,眼神飘过去,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这含笑花,他再熟悉不过,从林谨容的抹胸、罗袜,再到日常用的巾帕,经常都能看到它的身影。他由不得的就攥紧了拳头,把目光落到吴襄的脸上。 吴襄犹自不觉,只觉得自己掉了香囊,也有人掉了香囊,还恰好地把这送到自己面前来了,有这么巧的事情真是好玩,哈哈一笑便起身去抢:“你让我说我就说了?既是人送我的,当然不与你等说。快拿来饶你不死” 那人本是浪荡惯了的,酒劲上头,只是吊着不给,非得逼着吴襄说出是什么红颜知己给的。 吴襄只是和他嬉笑玩闹抢夺,陆缄的心头一阵烦躁,觉着吴襄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可恶,让人实在是想一拳挥上去,再踩上两脚才解恨,好容易才忍住了,手却是微微抖了起来。 吴襄却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往椅子上一靠,惫懒地道:“实话告诉你,并不是我的,你愿意拿着就拿着呗。当心里头装着个罗刹恶鬼,半夜起来掏你的心吃” 众人就嘲笑他:“满屋子的人,就你说掉了东西,还恰好就是一只香囊,此刻却不承认了,你又没喝醉,谁信你来还罗刹恶鬼呢,你失了这东西,才要被那涂脂抹粉的罗刹恶鬼掏了心吃” 那人提着香囊抖着肩膀道:“我好怕啊。”却见陆缄飞快站起来,手一伸就把东西捞了过去,众人一片嘘声,都说他两个好,陆缄肯定知情,帮着掩盖来了。 陆缄飞速把东西往袖里一揣,淡淡一笑:“这东西是我的,是我先前掉的。喝得多了,竟没发现。” 吴襄讶异回头,见陆缄脸上在笑,眼里却是半点笑意全无,看也不看他,由不得地就收了笑容,起身道:“都散了罢。” 众人便嘻嘻哈哈地散了,陆缄翻身上马,吴襄从后头赶上来道:“二郎……” 陆缄回头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用十分肯定,不容辩驳的语气道:“这香囊不是你的。” 这种眼神和语气……吴襄愣了一愣,玩笑话咽了下去,正色道:“当然不是我的。是他们弄错了。”还要再说话,陆缄却已经狠狠抽了胯下的马一鞭子,顶着冷风往前头去了。 吴襄不明所以,却是不好追上去一探究竟,拥马立了片刻,摆了摆头,催动胯下的马,慢吞吞地自往家里去了。 陆缄一口气回了陆府,把鞭子和马全都扔给长寿,快步往里走,行至亮堂无人处,方停步取了那只香囊细看。确信不曾看错,果然是他看惯了,记在心头的含笑花,他打开香囊,但见里头装的是一小束用七彩丝线扎成的头发,还散发着幽幽的冷梅香。他默了片刻,轻轻将香囊结好。慢慢走到背风无人处立了许久,前前后后想了几遍,方朝着他与林谨容的小院子走去。 张婆子听见门响,打开来见是他,由不得的就笑成一朵烂菊花:“哎呀,二爷您回来啦” 陆缄淡淡地点了点头。 张婆子便松了一口气,眼觑着他的表情,试探地,小心翼翼地朝着里头喊了一声:“二爷回来啦。” 桂嬷嬷等人忙迎了出来,接披风的接披风,提鞋子的提鞋子,打水的打水,无比殷勤。陆缄没看到林谨容迎出来,由来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却也不问,只不时往里屋的门帘上看。 众人都看出他的意思来,只桂圆藏在一旁不敢动,更不敢言,樱桃忙笑道:“奶奶有些疲乏,先洗了进去了。” 陆缄便点点头,示意她们都退出去,自己进了里屋。 林谨容坐在照台前,荔枝边给她梳头,边小声劝她:“您就和二爷说句软话罢,先前是您太急躁了些。” 林谨容不言语,只盯着镜子。昏黄的铜镜里,陆缄立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荔枝匆忙将林谨容的头发绾了个堕马髻,用根素银簪子固定好,悄无声息地给陆缄行了个礼,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陆缄动了动,低低喊了一声:“阿容。” 林谨容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他。她本以为他今夜不会再来这里,只会直接去听雪阁。 陆缄紧紧攥着那只香囊,看着林谨容低声道:“早前是我没和你把话说清楚。” 林谨容的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 陆缄见她的神色不似早间,话也利索起来:“我是想和你说,我总会护着你,也不要你为难,他们和你说什么你都只管应下,别和他们顶,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我们还年轻,你尚不满18,我才21,来日方长,我不急,你也不要急。” “我不急。我只是怕人在背后捅刀子。”林谨容翘了翘唇角,侧了脸道:“但不拘如何,明年三月以前,我都是不会松口,也不会顺着谁的,谁要逼我就是打我的脸。” 陆缄一时无言,想了想,慢慢举起手来,摊开掌心,把那只已被细汗浸湿的香囊放到她的面前,挤出一个笑脸:“你不肯,我也不肯,那就更好啦,我们不要为了这个生分好么?他们出手了。” 果然真的来了林谨容的心猛地一颤,顾不得早前的事,皱起眉头接过那只香囊,里外仔细看过,叹了口气,抬眼看着陆缄坦然道:“这是我做的不假,但里面的头发却不是我的。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又是一个什么场景?” “知道不是你的。”陆缄顿了顿,一脸平静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只隐了那几个ji女作陪调笑的事,最后道:“你查一查,把缺口给堵住了。” 又是吴襄,果然是吴襄,她上辈子就是葬送在这上头。陆缄那时候阴阳怪气,到最后也没把话说清楚,此刻还好,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到底能把事情经过都和她说清楚了。但若不是吕氏狗急跳墙,弄巧成拙,让她有所警觉,提前警告过他,这次他又当如何处置?他从前怀疑她,不信她,如今呢,暗里是否照旧不信她?抑或疑她? 林谨容看着陆缄一笑:“你不怀疑是我巧言令色,借着有人捣乱的机会掩盖丑行?” —————————— 对不住,难产了,从昨天写到今天,不得不推迟更新。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6章 信否 第276章 信否 陆缄眨眨眼:“怎么会” 林谨容加重语气:“你就一点都没怀疑过?” “我自然没有”陆缄皱着眉头不高兴地飞快回答:“你怎地如此说自己?我又如何会这样看待你?你怎地就不信我?” 口是心非,林谨容根本不信他半点疑虑都不曾产生过。更何况,她确确实实就知道他曾经不信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看待过她的。林谨容淡淡地道:“你不信是对的,这么蠢笨的手法,会被蒙蔽的人不是小肚鸡肠就是蠢驴一只。含笑花,我的好多东西上都是它,我是痴傻了,蠢死了才会拿这样打眼的东西去做这种事”一边说,一边又愤恨了,前生她那对古埙,同样是打眼的东西,他怎么就半点都没生疑虑呢?她难道就生了一张该被怀疑和发蠢的脸?还是他就那么顾忌吴襄? 陆缄眨了眨眼,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然后露出一个笑,欲上前去扶林谨容的肩头。他才一靠近,林谨容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和脂粉味,再一看,就看到他领子上的一点胭脂印,由来一阵恶心愤恨,猛地将他的手一拨,道:“实话与你说,休要说我根本不屑于做这种丑事,我便要做,也不会送这种东西,怎么也得再精致特别些,让人见了也认不出来,更不至于轻易就给你看了去,得了去。” 什么叫她要做?要更精致特别些?就算是生气发作,也不得如此口无遮拦。陆缄脸上刚露出几分欢喜来,被林谨容这一说,便又把脸绷了起来,生气地道:“胡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旁人这样踩踏我,就不兴我辩解两句?”林谨容看着他那样子就来气,更觉那点嫣红刺目,恶心极了。便将那香囊狠狠往地上一砸,一脚踩上去,狠狠碾踏撒气:“这种香囊,我做过五六个,这颜色的是一对,都送了五妹妹。此番如何会到这里,我总要让她给我一个交代。什么恶心巴拉的东西,什么恶心巴拉的人,也敢拿来污了我的眼睛。” 陆缄觉着林谨容最后那句“恶心巴拉的东西,恶心巴拉的人”仿佛就是专指他的,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又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着她发作,而是好好同她商量分解,她委屈可以,怎地如此不讲道理?不依不饶?想要开口说话,又发现自己真是接不上她的话,再说怕是只有吵得更厉害的,便只是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林谨容见他不答话,垂着眼木痴痴地坐在一旁,自己也觉着没意思,更知他为何不曾对自己看似不讲道理的举动没有发作,而是默默地忍了——他心虚,他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怀疑过她或者说,小心眼的确发作过。心里暗暗冷笑,自往床上躺了,并不似往常那般主动伺候他盥洗宽衣。 陆缄等了片刻,见她不再说话,仿佛睡着了似的,便捡起那只被踩得不成样子的香囊,清了清嗓子,道:“我把它烧了吧?” 林谨容忍不住回头挑眉:“烧了?烧了还怎么查?”话才出口,就见陆缄拿眼瞟着她,知他是故意的,便闭了口。 陆缄见她开了口,便走到她身边坐下,低声道:“那你收起来?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算了。现下咱们为了这个吵,不是更如他们的意了么?” 他主动求和,林谨容瞬间心念千回,怨恨归怨恨,却更明白此时这气想痛痛快快地撒出来是不可能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过了面前的难关。于是神色不软反倒更凶了两分,坐起身指着他的衣领道:“远些,你是故意恶心我来的吧?” 陆缄不明所以,扯着领子一看,眼里反倒露出几分欢喜来,随手将那香囊扔到一旁,伸手去拉林谨容的手,小声道:“阿容,我没有。” 林谨容哼了一声,却也没缩回手。 陆缄见她不缩手,便又往她身边近了近,低声道:“是吴襄干的好事。”一边看着林谨容的神色,一边把吴襄如何挑唆巧巧与众人灌他的酒,末了还添了一句:“他说,应酬而已,你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女子,不会与我胡搅蛮缠。” 林谨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别尽推到他身上去,软玉温香抱满怀,胭脂都染到衣领上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怎么证明?”风水轮流转,也有她问他怎么证明他清白的那一日。 陆缄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若不信,可以问长寿。” 林谨容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拨弄着手指道:“我不问,我丢不起那个脸。没得传到旁人耳朵里去,说我管得真宽。连男人在外头的事都要管。” 陆缄咬了咬牙:“你不信,就去问吴襄。” 林谨容斜眼看着他:“我哪里还敢与他说话?再说你不怕被他嘲笑?” 陆缄沉默片刻,道:“是你和我过日子。只要……只要你心里有我,你信我,被他笑两句又如何。” “我不会去问他,你说没有,我就信你。信任是相互的,光靠着一个人做不到。”前生,她信他,他却不信她;今生,即便他信她,她也不敢信他了。林谨容尽力把语气放平和:“我想问你的是,你刚看到香囊的那一刻,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次是他们先露了马脚,我提醒过你,倘若不曾提醒过,你当如何?当时在你心里,是否先就怀疑我了?若是同样的事情再来几次,手法更精妙一些,你是否还信我?我就想听一句实话。但若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也别说谎,你骗不了我。” 陆缄垂眼看着她交替着放在锦被上葱白玉手,半晌方几不可闻地道:“我一直都很想超过他。”梦里都想,甚至于嫉妒,但这话他是真说不出来的。 他没有点明话里的这个“他”是谁,也没有就林谨容的话正式回答她,但林谨容却知道他指的是谁,更知道他当时的确是嫉妒并怀疑了,心里五味杂陈,叹了口气:“他是你的好朋友。他虽然狂妄,有时候也很不顾人情世故,只顾自己快活畅?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7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畅意,但对你一直都不错,也没有对不起你。” 陆缄的耳根有些发红,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根本不能把藏在心灵深处最隐秘的东西对着她说出来,便匆匆起了身:“我先去换洗。” 林谨容不再逼问他,轻轻躺下,只听得屏风后头水声一直响个不停,许久,陆缄方走了出来,吹灭了灯,轻手轻脚地挨着她躺下。 林谨容心绪万千,总是睡不着,陆缄在她身边安安静静躺着,半点声息全无。她忍不住想,男人到底是比女人心宽的,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却照旧地睡得香。 却听陆缄轻声道:“阿容,这事儿虽不能大张旗鼓的查,却要背里仔细查探,弄清楚了始末再一并报给祖父知道,断不能再任由他们为非作歹,胡作非为。” “我明日就写信去问五妹。你从福德楼那里倒着查回去。”林谨容咬着牙道:“倘若被我查到是谁搞的鬼,我要杀了他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陆缄探手搂住她:“说傻话了,你去杀,又能杀得过谁?” 林谨容打了个呵欠:“知道你不信。我杀不过,拼着这条命,却总能让他身败名裂。” “我信。但为了这种事,丢了自己命又有什么意思?”陆缄顿了顿,低声道:“阿容……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过日子不是只会想就行的,她亲眼看到他们的小日子怎么被琐事和日积月累的怨愤给消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刀,伤人又刺己。林谨容叹了一声:“我也想好好过日子,但这日子真不是好过的。上下左右前后的算计,心肠一次比一次更恶毒,是想要我的命呢。” 陆缄道:“其实他们算计的是我,你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你放心,我总给你一个交代的。” 林谨容笑了笑:“那我就等着你了。” 次日清晨,荔枝见林谨容与陆缄又恢复了正常,由不得的大大松了口气,手脚利索地把早饭摆好,问陆缄:“二爷饭后是要出门还是要去听雪阁读书?” 陆缄笑道:“去听雪阁读书。但我要先陪你们奶奶一起去给长辈们请安。” 这样好,也叫那些想看热闹的人好生看看。荔枝的心情越发的好,捧了一碗汤药过来,朝陆缄使眼色。 陆缄忙接过去递给林谨容,笑道:“阿容,先喝药。” 林谨容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满满都是喜悦和期待,心一缩,垂眼微微一笑,接过去安静喝了。 吃完了饭,樱桃利落地捧了林谨容随身要用的巾帕过来,要伺候林谨容出门,林谨容状似不经意地道:“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门了罢,在屋里跟着你荔枝姐姐好好学管事,磨磨性子。”随后朝着陆缄一笑:“也不知阿云是怎么了,突然就看上了这小丫头,非得当着姑母的面要拿两个人和我换,我舍不得,就说我不疼她。幸好姑母管着她。” 陆缄看了她一眼,道:“我总不会背着你应了她就是了。” 林谨容心满意足。 樱桃的眼圈却是红了,感激地跪到地上去服侍林谨容换出门穿的小鹿皮靴子。 ———————— 泪流满面,终于弄出来了,orz,这几天的情节很难写,尽管我想写快一点,但是真的很难写,来回修改,甚至全盘删除重写都是有的。 是为打赏加的更。求正版订阅支持与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7章 得意 第277章 得意 林玉珍看着陆缄,语气颇有些不善:“听说你昨夜回来得挺晚的,去了哪里?” 陆缄与她相处多年,自知她这是要发作的前兆,却不知她何故突然露出这种神态,便含糊答道:“寻林三哥说了些正事,在街上遇到几个世交,便去了新开的福德楼吃酒说话。” 林玉珍心里却是记着林谨容昨日告诉她的话——涂氏想插手管陆缄房里的事。这是她坚决不能容忍的,所以看着陆缄都有十分不顺眼,只这话不能明白说出来,便只借机发作陆缄:“好不容易才回家,就只知道和你媳妇儿生气,外出做正事也就罢了,却还总和一群什么人吃喝玩乐?明年秋天就要赴京应试的,你待要如何?” 林谨容心里暗爽,垂着眼装聋作哑。 陆云在一旁听见,忙笑着劝道:“娘啊,哥哥哪里是那种人?从来都极有分寸的,也很少和人一起出去玩。世交友人,总不能不来往。” “你懂什么?他正经的交往我什么时候又拦过他?”林玉珍白了她一眼,不客气地对陆缄道:“把你祖父安排给你的事情做好,把你的书读好,其他事情自有我和阿容替你安排休要辜负了你祖父母和你父亲,还有我的期望” 陆缄垂着眼,答了一声:“是。” 林玉珍便端起茶盏来,慢慢地吹:“你父亲的年礼马上就到了,想必里头也有督促你的信,你自己看着办罢” 这是训话要结束了,林谨容适时笑道:“姑母,敏行昨日就不曾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林玉珍现在并不为难她,便给了她这个面子:“去罢,早些请了安,也好早点做事、读书。和你们祖母说,我等理完家事才又过去伺候她。”心里却在盘算,要怎么收拾涂氏一顿,好叫她知难而退,晓得这事儿可不是她这个婶娘能插得手的。总是认不清身份和形势的人不值得人给脸 “是。”林谨容含着笑与陆云打招呼:“阿云是否要和我们一起去?” 陆云的目光从她和陆缄的脸上打了个来回,微微一笑:“我怕冷,等午间暖和些又再去。”殷勤送他夫妻二人出门,语重心长地同陆缄低声道:“哥哥,以后再莫要和我嫂嫂生气争吵啦,就这样多好啊。” 林谨容一阵恶寒,含笑看着陆缄道:“看,我们让妹妹都跟着担心了。” 陆云软软一笑:“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当然是盼着你们好的。这样我将来便是去了远处,心里也踏实。” 陆缄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道:“天冷,风大,快进去吧。” 二人走出去老远,林谨容回头去看,但见陆云还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这个方向,便朝陆云咧了咧嘴,回头同陆缄道:“阿云这事儿是定下来了?” 陆缄点头:“想来父亲的信随着年礼就到了。那边去打听的人,约莫年后也就回来的,不会有大变动了。” 林谨容便道:“我们总得送她一份像样的礼。” 陆缄虽然挨了林玉珍的训斥,心情却不差,带了几分兴致笑道:“你打算送她什么?” 林谨容不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你一定早就有打算的,你打算送她什么?” 陆缄笑了笑:“她喜欢弹琴,我给她寻了一张好琴。另外让珠子铺给她备了一盒子好珠,你觉得够了么?” 林谨容听了他这话,心里更有了些数,笑道:“我是做嫂嫂的,多嘴怕你这个做哥哥说我舍不得,你觉得够就行,我是总要单送她一副金头面才过得去的。” 荔枝轻轻咳了一声:“大奶和大爷过来了。”紧接着就见陆绍牵着浩郎,身后素心与桂香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着吕氏,一家子人乐融融地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眼看着就要碰头,林谨容与陆缄便都同时绽了笑容,迎上去见礼。 陆绍笑呵呵地打量着他二人,热情地道:“这是要去和祖母请安?二弟,你许久不曾归家,改日我们兄弟俩浅酌一杯如何?” 陆缄温和地道:“小弟做东请大哥。” 陆绍哈哈大笑:“我怎么也是大的,该我请你。”又道:“若是那毛褐生意做得好,哥哥我便自掏腰包,过年的时候请人天天唱戏杂耍。到时候五郎他们也回来了,也好叫一家子人都欢喜欢喜,过个乐和年。”真正得意。 陆缄的眼皮跳了跳,只淡淡一笑。 陆绍看在眼里,心情大好,摸着浩郎的头道:“你不是一直念叨着你二婶娘么,怎地见了人却躲在这里,一点不大方?”话未说完,就见吕氏一眼剜了过来。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说她沉不住气就是沉不住气,陆绍并不理睬吕氏,只推了浩郎一把。 浩郎不过一个不知事的几岁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当下就跑上前去牵住了林谨容的手,欢欢喜喜地和她说些孩子气的话。林谨容讨厌憎恨甚至仇恨陆绍和吕氏,连带着也不可能喜欢他们的两个孩子到哪里去,但她却不是那种无聊的人,少不得耐着性子含笑一一回答浩郎的话。 这情形落在陆绍与吕氏眼里,是觉着她果真心机深沉,半点不露;陆缄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又感叹了两分,暗道林世全果然说得没错,她是心软良善之人。 林谨容哪里晓得她一个平平常常的举动落在这些人眼里就变了几个样?只不过故意对涂氏不时扫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罢了。 说话间到了荣景居,陆老太太已经起了身,陆老太爷也在,老两口正坐着吃早饭。浩郎得宠惯了,立时丢开林谨容的手朝两老跑去,娇声道:“曾祖父、曾祖母孙儿好想你们。” “我的乖孙儿,曾祖母也想你。”陆老太太听得眉花眼笑,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亲了一口。众人上前行礼问安,陆老太爷目光炯炯地从陆缄、林谨容的脸上扫了一遍,轻轻颔首:“都起来吧。” 林谨容便洗了手,上前去给二老布菜添饭,因见她神情温和,举止端庄从容,结合昨日发生的事情,陆老太爷十分满意她的这份安静端凝,饭后特意与她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又暗示他们小夫妻俩要好好过日子。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林谨容早就习惯了陆老太爷的作风,并不以为意,眉眼里反倒更多了几分柔顺出来。吕氏本是来看笑话的,笑话不曾看到,却看得冒火,只抱着肚子拼命与陆老太太说元郎与浩郎如何孝顺聪明。 陆老太爷淡淡地打断她的话:“元郎念书念得如何?” 吕氏便住了口,陆绍含笑道:“先生说还不错。” 陆老太爷板着脸道:“让他有空多和他二叔父一起学学。不管是人品也好,还是学问也好,对他都大有裨益。时辰不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罢。”言罢自起了身,率先出了门。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各怀鬼胎,一句话听出了几种滋味。陆老太太和稀泥:“都散了罢,我也要做早课了。”于是众人行礼退出,自行其事。 吕氏见陆缄与林谨容走远了,忍不住低声问陆绍:“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陆绍淡淡地道:“什么意思,他眼里那个就是最好的,旁人都不如。” 吕氏默了默,恨道:“不是说昨日已经成事了么?怎地又好了?莫不是做得不到位,露了破绽?” “你又怎知他们不是强颜欢笑?女人的妒心一起,是要连大事都要误了的。”陆绍胸有成竹:“这种事情就在虚虚实实间,种了种后,总有它生根发芽的时候。二郎的性子是有事只管藏在心里,一直到藏不住了才翻脸,可到了那个时候,却是几无转圜了。且慢慢等着看罢,你急什么?” 林谨容陪着林玉珍打理了近两个时辰的家事方才有了空闲,回房吃药休息,才把药喝了,樱桃就道:“芳妈妈来了。”紧接着芳竹进来,笑道:“奶奶,奴婢有事儿要禀告。” 林谨容便挥手示意其余人等下去:“可是有眉目了?” 芳竹小声道:“上次那银鱼香囊的事情,是姑娘房里一个叫青艾的小丫头与大太太提起桂嬷嬷做的饭食好的。” 青艾?林谨容对这丫头根本没印象,便微微蹙了眉:“查出她与那边有什么关系了么?” 芳竹笑着摇头:“另有一桩,老太太赏给大姑娘的珠儿,她的舅父,娶的续弦是二老爷手下的大管事冯春的姨表妹。” 林谨容揉了揉额头:“这七大姑八大姨的,绕来绕去可也要把人给绕糊涂了。这珠儿,平日里如何?” 芳竹道:“稳妥的很,因着她是老太太给的,大姑娘总给她留几分体面。平日里也从不曾见她往那边走动。” 林谨容沉吟片刻,道:“不能冤枉人,却也不能漏了人,好生盯着,莫要打草惊蛇。” 芳竹应了,又就外头的一些琐事说给林谨容听了,见陆缄进来,方才告退。 —————————— 昨晚有一章加更,大家不要漏了。恳求,本月28——30粉红双倍,请求留粉票,请求留粉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8章 积雪 第278章 积雪 短短半个月之内,清州、平洲的毛褐价钱涨了两成有多,而且还供不应求。其间,梅宝清手下的管事老方把王家、陆家、陶家收了交去的毛褐挑挑拣拣地收了近十车,浩浩荡荡,大张旗鼓地运出了平洲城,朝着北方送去。与此同时,好些行商闻风而动,涌入了平洲、清州,预备分一杯羹。 陆绍第一笔生意做成,钱袋鼓鼓,高高兴兴,志得意满地同陆老太爷汇报,得了陆老太爷的夸赞后,干劲十足地把赚到的钱全数投进去,继续和王、陶两家抢毛褐,甚至于到林世全早前说定的人家中去,加价拿走人家的毛褐,要多少有多少,又高价去抢技艺纯熟的织匠,为营建毛织作坊下足了本钱。 说起这毛织作坊来,并不太难营建,陆家有的是现成的房子,和官府说定,弄个宽敞的院子,把织机,织匠,原料统统弄整齐了,就可以开工。 陆绍是个能干的,精力又旺盛,下足了力气,花够了心血,短短二十天内就生产出了第一批精美的织金提花毛褐。虽然数量不多,却是一个活招牌,仗着这批毛褐,他与老方说定,在明年二月之前,交出一千匹上等织金提花毛褐,双方按着规矩签订了契书。老方对品质要求高,给他的价钱自然不低,但同理,倘若他违约,要赔的价也照样不低。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看似万无一失,陆绍走起路来衣带生风,不要说在陆家,就是在整个平洲城里也算风云人物,一时风头无双,大有想把平洲、清州两地的毛褐生意全数占了的意思在里面。可是只要有利可图,别人自然不会随便就让他称心如意。 王家与几家小揽户家底不厚,惹不起他,把手里的货处理了后就迅速退了出去,陶家却是在清州积极应战,明里暗里都不许陆家把手伸到清州去。陆老太爷暗里提醒过陆绍两次,欲速则不达,陆绍当然不服,一心要做出个样子来,口里应着,背里却不曾放弃过,于是清州这个主要的出产地价钱又比平洲高了许多。 却很少有人知道,每日都有梅宝清手下的车马从远处折回来,把之前花钱买下的毛褐又悄悄送回了平洲和清州,十分隐蔽地分散处理后,又再次被陆家收去。 陆绍仓库里的毛褐越积越多,眼看着又是一大笔钱财。正当此时,陶家却突然捂紧了库存,不愿意再卖了。陆绍一打听,得知大荣那边其实也极喜欢这毛褐的,近来因着他们这边狂收毛褐的缘故,大荣那边的毛褐也看涨。陶家这是想要借机抬价,左右逢源,于是也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他们这里离大荣近,天时地利人和全数占尽,倘若能够直接与大荣的客商接上头,他们赚的钱还在多数。所以一边还收毛褐,一边却开始提价。 价钱一高,小行商们再买不起,老方也不肯再收,暗里使人去与陶家洽谈,可否做个长久伙伴,以梅宝清从南方带回来的丝绸织锦换陶家的毛褐,双方互惠互利。本来这生意若是要做长久,似老方这种行为是最妥当的,拿出规章才能长久合作,不至于乱了套,伤了和气。 但陆绍年轻气盛,还没赚够本钱,不肯收手,立志要借着陶家的风头多挣一点好处。最好就是又与大荣这边连上线,又借着与梅宝清签的那个契约,与梅家这里连续不断。便设了一桌宴席,请陆缄过去劝道:“二郎,说起来陶家与咱们家也是亲戚,一起赚钱不是第一天了,没得一起赔钱的道理。” 陆缄淡淡地道:“哥哥说得是。” 陆绍知他心中有疙瘩,少不得安抚:“我之前不知你和弟妹也在筹谋这件事,无意中抢了个先。心里一直不踏实,总想补偿补偿你们,你看这样可好?你先前不是收了些毛褐么?按着现在这价拿来,哥哥收了。” 陆缄暗暗冷笑,自己手里若是有毛褐,哪里又能等到现在拿来卖给他?陆绍打的好算盘,一点蝇头小利就想把自己给收买了,也真是敢想。便木着脸道:“我们没有。” 陆绍微微一笑,语重心长:“二弟若是帮了这个忙,我少不得在祖父面前替你请功。” 这个话却是威胁。陆缄若是主动应承去说动陶舜钦,那是为了家族,应该的,但若是不肯,他便要去同陆老太爷说,最后陆缄也少不得要卖力,还要落下一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没有大局观的名头。 陆缄心中大怒,一大半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一半也是为了这事儿,故而丝毫不掩饰神色,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道:“这功劳小弟我揽不来,虽则陶家那边是你弟妹的母舅,但总归是隔了两层,断然没有阻拦人家财路,人家还听的道理。” 陆绍早有预料,并不生气,一把就将他给拉住了:“二弟差了,这又如何是阻拦人家的财路?不过是与他家一起商量,抗着老方这边,争个好价钱而已。写封信罢,肯与不肯,总是他家的事情。这可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大家伙儿。” 陆缄沉默许久,道:“我要先想想。明日再与哥哥回话。” 陆绍见好就收,不再拦着他,放他回去,折头便使人去打听大荣那边的毛褐价钱,联系那边的商人,打算若是与大荣那边的大商人连上,便要比陶舜钦给的价还低一成,定要把清州这毛褐生意给弄过来。 陆缄回了房,把事情经过说与林谨容知道,林谨容就笑:“他的好日子快来了。我这就写信给舅舅,让舅舅答应他,陪他一同撑着。”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陆缄二人,一个成日只顾着吃药打理家事,一个只埋头苦读,偶尔出去溜达一圈,天不黑就回来,安静沉默,低调隐忍,等的就是这一天。 这平洲、清州的毛褐,最开始便是林世全与梅宝清、陶舜钦三人联手,自家买进卖出炒高的。陆绍插手之时,价钱已经不是最初之时。等陆绍试探性地收进一批后,梅宝清收下,给陆绍吃定心丸。然后背里把已经买下的那批货用马车拉着跑一圈,又暗暗送回来以略低一成的价卖给陆绍,再做出陶家与陆家争抢毛褐揽收权的假象。 陆绍因为赚了钱,又见陶家一直在抢,外地客商也多有买进的,认定不会赔本,便胸有成竹不停买进。但他所想不到的是,这根本就是一个空局,梅宝清那里也好,陶家的仓库里也好,堆着的毛褐不过是装样子的一层,平洲与清州所出的毛褐基本都屯在了陆家的仓库里。 毛褐是个好东西,十分保暖耐磨,适宜于秋冬早春穿戴,所以大荣、北漠,乃至于本朝的北方,都很喜欢用它,价钱近年以来的确都在看涨。但是一种东西的价值是有定数的,如果超出它该有的价值太多,那就不正常了。如同危雪累积,总有崩塌的时候。 林谨容的信送出去后,陶家虽不曾给予明确的答复,老方却是从清州回了平洲,窝在了租下的小院子里,整日闭门不出。陆绍便知陶家大概是同意暂时性的联手了,便耐心地等着,又不时把手里的毛褐卖些出去,卖出一匹就称卖出十匹,竟也给他弄出了些繁华的假象来。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五,陆经、陆纶、陆缮三兄弟一起回了平洲城,陆家在各处的铺子管事们也带着一年来的红利钱与东家交差。陆家上上下下一片忙碌,陆老太爷请人唱戏杂耍,宴请犒劳大小铺子里的大小管事。 陆建中、陆绍父子春风得意。 宴席进行到最高嘲之时,有人急匆匆从外面送了一封信来,陆绍打开看了后,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顾不得周围还有这许多管事要陪,急匆匆地站起来,也不敢惊动陆老太爷,只与陆建中使了个眼色就走了出去。 陆建中略坐了片刻,也寻了个借口退出去。 陆缄坐在不远处,手心、脚心一片潮湿。 林谨容认真地清点着陆缄那个珠子铺送来的红利,三千两白银,并不算少。陆老太爷果然是给了陆缄一个不错的铺子。林谨容摩裟着那些白银,想到自己投到毛褐上去的那些钱财,由不得一阵阵的肉疼。正在盘算如何把这些东西从陆缄那里抠出来,就听得门外一声响,陆缄急匆匆地进来,也不说话,只把眼看着她。 “宴席这么早就散了?”林谨容心里一阵狂喜,示意一旁伺候的人全数退下。 “没散,我的袜子有些潮,进来换了还要出去陪客。”待得房里只剩了夫妻二人,陆缄方低声道:“老方走了,毛褐的价,跌了。” “接下来,只怕是要怪我舅舅了。祖父只怕会有所怀疑,你扛得住么?”林谨容半是轻松,半是凝重地轻轻叹了口气。本来这平洲、清州就偏远,消息闭塞不通,很多时候都是靠着外面来的商人带了消息进来,货价高低,也更多的靠着梅宝清这样的大商人来定。有老方撑着,还算好,他不撑了,自然要跌。 ——————恳请—————— 从今晚0点开始,也就是28号凌晨,双倍粉红开始所以要请大家,愿意给世婚投粉票的,请稍微等等再投,不胜感激。但是要请大家注意一件事,不要踩着点投,延缓几分钟,不然怕系统会出差错。拜托大家啦 8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79章 雪崩 第279章 雪崩 很多天没有要票了,等的就是月票双倍,4月粉红榜单的最终结果就是这三天,必须要向大家恳求粉红支持三更是一定的。恳求粉红恳求粉红 ———————— “我扛得住。”陆缄把林谨容给他做的毡袜换上,觉着热气把脚心包裹住了,心里也跟着暖和安定下来,眉眼间光华流动:“既然敢做,便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就算是祖父雷霆大怒又如何?被人搧了耳光却不敢还手的,也不是他想要的当家人。” 像这样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的陆缄,林谨容没见过。林谨容由不得多看了他两眼,又迅速把眼转开,道:“珠子铺一共送了三千两白银过来,你看怎么处置?” 这话题转换得真快。刚还说着毛褐的事情,转眼就说到了珠子铺的收益。陆缄虽有些诧异,却是微微一笑:“你都收起来罢。你不是垫了许多钱财进去么?正好填补进去。若有多的,就留着备年礼。” 早早不说,害她肉疼了那许久。林谨容心愿达成,就露出了几分欢喜,只不满他算的账:“这么大的事,四处都是花销,还有那批留着不赚钱,专用来抛洒拉价的毛褐难道不是钱买来的?哪里够?还备年礼,除非这些银子会生崽儿。” 陆缄被她的话引得发笑,却不敢笑出声来,跳下榻去搂住她:“今年不够,还有明年,后年。全都是你的,可够了?” 林谨容摇头:“不,那是祖父给你的,多的我不要,你把我的嫁妆钱补回来,日常给些家用开销就够了。” 陆缄笑道:“我的还不是你的?” 林谨容很认真的道:“不,我的不是你的。”因见陆缄挑了挑眉,便又补充道:“我的嫁妆钱,将来都是要留给我的儿女的。” 陆缄便又笑了:“是,你的是你的。外头还没散呢,我先去了。不然那两个不见,我也跟着不见,怪不得旁人要想到我头上来。” 林谨容送了他出门,小心翼翼地把银子收了,命荔枝、芳竹几个进来,低声安排了一番。 碎雪夹杂着冻雨下来,须臾就把人的眉毛碎发给浸湿并冻成了白色的一片。陆绍骑马奔进他新建的毛织坊时,他手底下参与毛褐生意的管事们正挤在两个燃得通红的大炭盆边,交头接耳:“老方这些日子一直留在这里不走,现在突然走了,莫不是与陶家已经秘密说定了罢?” “听说他走的时候,是拉走了一批毛褐的,正宗的清州毛褐。也不知是不是陶家的。” “还用说,除了陶家还能有谁?” “刚传来的消息,陶家前两天与大荣那边去的一个客商做了一笔生意,谈成的价整整比咱们开的低了三成。现在大荣那边的价已经在跌了。” 陆绍的心在颤抖,却还强撑着,云淡风轻地同众人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那起家底薄,把钱全压在里面,一旦不能卖掉就没饭吃的。他不要还有旁人要,人总要穿衣的罢,先看看大荣这边,若是不成,就等到明年秋天再运送到北边去,那时正是旺季,价必然还要再涨的,怕什么” 他说得底气十足,手底下的管事也就放了几分的心:“大爷说得是,谁不知道清州、平洲的毛褐好?那是美名远扬。不过就是早晚问题罢了,总能卖掉。” 又有人骂老方:“老狐狸,生意不成仁义在,做不成便宜生意也就算了,临走还要嘲笑我们把毛褐当做银子卖。就他这句话,弄得上门问毛褐的人都不肯出价,死死地压。” 也有人清醒的,小心劝道:“大爷,只怕陶家这是和咱们对着来了。虽则咱家本钱丰厚,但积着这么多的毛褐终究不是法子。他们若是再抛几回,只怕这价还要再跌,您看,是不是趁早?” 陆绍道:“他再抛,也不可能比本钱低。” 帘子被打起,有人道:“二老爷来啦。”于是一屋子的人起身给陆建中行礼问好。 陆建中哈哈一笑:“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不是什么奇怪的,梅家与我们还有织金提花毛褐的生意呢,陶家与我们也是亲戚,不会做到什么斩尽杀绝的地步。大抵是你们前些日子蹦跶得太欢,陶老爷要给小辈一个教训。” 众人便都附和着他笑了一回,陆建中方叫陆绍:“你随我来。” 父子二人出了房门,寻了个开阔无人的地带站着,陆建中吐出一串白汽:“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之前你就半点端倪都没看出来?” “已是腊月二十五,我根本没想到老方会在这个当口走。且昨日还有人与我谈价,高价卖出了两百匹。所以是真没想到。”陆绍虽受了打击,却还不曾乱了分寸:“此刻想来,怕是我们才把这生意接过去的时候,陶舜钦就与梅宝清商量好了,要借机替他外甥女婿收拾我。此番断难善了,我若是跟着抛售,价只会跌得更快更厉害,但若不跟着抛售,这批毛褐留到最后还是赔,无论如何,我在祖父面前是没脸了。”他的嘴唇动了动,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父亲,我前些日子本钱不够,祖父又不许我与陶家争,我不敢从大账上支钱,动了修宗祠的钱。” “你好大的胆子”陆建中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陆绍睁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儿子本来是想,过了这段就填回去。宗祠那边也要开了春才能动工,这些钱就是闲置,若是赚了就是咱们自己的……”陆绍的声音越来越小。 此时并不是怨怪他,追究他的时候,陆建中叹了口气:“罢了,是我没教好你,这钱只有我来替你填。既然旁人是居心不良,专要算计你,你就小心了,莫要给人抓住尾巴。赔就赔了,反正瞒不住,只动了修宗祠的钱这事儿千万不能落到你祖父耳朵里去。”然后一转身,大步回了房,对着管事们道:“先拿一批毛褐出来,比着陶家的价出卖。他家卖多少,我们就卖多少。马上放信鸽,让他们与大荣那边联系,尽量多卖。但切记,不能大批抛售,更不要乱了阵脚。区区毛褐算什么,我陆家赔得起” 是夜,聚贤阁里一片灯火辉煌,陆老太爷独坐在榻上打棋谱。他还是腰背挺得笔直,但那浓密的,能够表达很多种情绪的眉毛却似突然失去了生气,死气沉沉地耷拉在眼睛上方,把他的眼睛遮得更深。陆缄、范褒立在一旁,都是一脸的凝重,谁也不敢出声打扰他。 突然陆老太爷抬起头来看着陆缄:“你二叔父和大哥还没回来?” 陆缄忙应道:“使人在门口看着的,没有来回报,应是没回来。” 陆老太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又继续下棋。 陆缄与范褒继续陪站。谁都看得出来老爷子心里有气,如果陆建中与陆绍在,这气自然要朝着那两个身上使,但现在那两个不在,就只有他二人承受了。 陆缄比之范褒,又更多了几分想法,他直觉陆老太爷是知道一些什么事的。但那也没法子,设这个大局,光靠着梅宝清和林世全的几个朋友是不够的,他们需要陶舜钦帮忙,而陶舜钦只要搅进来,就不可能不让陆老太爷怀疑,毕竟陶舜钦心疼外甥是出了名的。但那又如何?正如林谨容说的一般,二房不贪不黑不欺负人,又怎会落了这个圈套?他不可能永远都指望着陆老太爷给他主持公道。于是陆缄把腰背挺得直直的,神情更多了几分坦然。 外头一阵风响,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带了几分迟疑停在了门口,陆老太爷冷笑道:“还要我亲自来请么?” 门被推开,陆建中扯着青嘴绿脸的陆绍立在那里,把陆绍往前头一送,也不多言,就求乞道:“爹爹,大郎做错了事,还请您老要拉拔他一把。” 陆老太爷回头看着他俩,淡淡地道:“你还要我怎么拉拔他?修宗祠的钱都借他赚钱了,还要给他点什么?是不是把我的棺材本给他?” 屋里一阵死寂,陆绍两手往前一撑,使劲磕头,冷风从他和陆建中的身后吹进来,把屋子里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陆老太爷仿佛是不胜寒冷,轻轻缩了缩肩头,唇角露出一丝嘲讽:“是以磕头来算钱的?你磕的这头可真值钱。” 陆绍停顿片刻,继续磕头。“啪啪”的磕头声在沉寂的屋子里一直响着,让人更多了几分心惊胆战之感。 陆建中跪下去,大声道:“爹爹,是我没教好他。但他本意也是为了家里好……” 陆老太爷不语,继续下他的棋。陆建中的声音犹如被人突然掐断,散在了冷风中。冷风却是不客气地朝着跪在门口的两个人身上刮,吹得二人的头发丝儿都差点冻硬。青砖石地面里浸出的寒意如同无数的钢针,狠狠刺进陆建中的膝盖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打了个不成形的喷嚏,磕着牙道:“爹爹,大郎急功冒进,不知轻重,得罪了陶家和梅宝清,这次的损失由我们自己来赔。” “当然要你们自己来赔,反正你们有的是钱。赔钱还是小事,让我陆家成了大笑话,你们赔不起。”陆老太爷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父子二人:“大郎,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我的话你听到哪里去了?总要有个人出来担责,不然以后都没人把我的话当回事了,你们父子二人自己选,谁来?” ———————— 这几天想情节,脑细胞死了无数,打个滚要个票求鼓励。给我吧给我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0章 成冰 第280章 成冰 第二更,还有更新,粉红4月28——5月7号期间双倍,开闸求粉红。非常真诚的感谢各位给我凑票、投票的书友们,小意心里非常非常温暖,一句谢谢太单薄,但还是要谢谢你们,群抱,群么。 —————————— 冷风吹过树梢,冻雨夹杂着雪粒,噼里啪啦地砸在树梢上、房顶上、院墙上、窗纸上,让人听着就觉得更冷了几分。 珠儿把手里的针线活收了尾,用牙齿咬断线头,拿远了,对着灯光左看右看,十分满意。看看天色不早,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睡。才刚往盆里倒了点水,就听见外面传来两声猫叫。她轻轻推开窗子,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盏灯笼在随着寒风晃动。 她不动声色地把窗子轻轻放下,气定神闲地继续洗漱,待到洗漱完毕,又在灯下坐了片刻,方去了陆云的屋里。陆云还不曾睡下,正抱着一卷书在灯下细读,简儿坐在一旁的熏笼边,正在缝一件衣服。 珠儿笑道:“我来给姑娘值夜,简儿你去睡罢。” 简儿抬起头来看着她一笑:“你都收拾好了?” 珠儿道:“收拾好了。”又问陆云:“时辰不早,姑娘可要歇了?” 陆云抬起头来看着她:“听说外面出了点事。” 珠儿心领神会:“不知姑娘想吃点什么宵夜?” 陆云道:“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吧,什么方便就拿什么,大晚上的,也别弄得太麻烦了。” 珠儿行了个礼,自打了灯笼,提了食盒去了。先去厨房转了一圈,要厨房给陆云现做一碗馄饨出来,说她稍后来拿,然后放了食盒,顶着冷风冻雨,袅袅婷婷地去了。 行至无人处,照旧吹了灯笼,小心翼翼地向着吕氏的院子里去。不过在里面留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又匆匆忙忙,遮遮掩掩地走了出来,快步转入小道间,沿着小道前行。行至转角处方站住,从怀里掏了火石等物点燃灯笼。 灯笼甫一点亮,就听旁边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谁?”珠儿高高举起灯笼来,朝着声音来源处照过去。却见芳竹、荔枝、芳龄、还有一个新近在林谨容面前十分得脸的胡婆子含笑站在那里,不由心里一惊,脸上就堆满了笑容:“咦,你们四个在这里做什么?黑灯瞎火的,冷飕飕的,商量什么好事呢?” 那几人迅速围上来,把她的退路给堵死了,芳竹皮笑肉不笑地道:“咦,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黑灯瞎火的,冷飕飕的,和什么人商量什么好事呢?” 珠儿道:“芳妈妈开的什么玩笑?大姑娘想吃馄饨,我这是去厨房取馄饨的。想来差不多啦,我得赶紧去了,不然姑娘怪罪下来可没人担待得起。”说罢便伸手去拨拉挡在她前面的芳竹。 芳竹顺势抓住她的手,用力往前一拉,她控制不住就朝前头扑去,身形未稳,胡婆子就猛扑上来,一把扯了她的灯笼,“噗”地一口吹灭扔在地上,迅速捂住她的嘴,反扭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在地上,一脚踏在了她的背上。 珠儿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就被她两人给按得死死的,不由惊怒相交,拼命挣扎。只听荔枝低声道:“你省事些吧,你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才从姑娘的院子里出来,我们就跟着你了。你也莫想抵赖,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太太不信我们,却总是信芳龄的。” 芳竹冷声道:“你是聪明人,不用我们教你,你该知道太太和姑娘若是知晓了你做的好事,会怎么收拾你。已然落到这个地步,你还是老实点的好,也好少吃点苦头。不然,你以为谁会为你出头?” 几个人摸着黑,七手八脚地把珠儿推到了最近的一间暖阁里。暖阁里只点着一盏灯,火盆却是燃得旺旺的,林谨容在灯下抬起头来,看着浑身都是泥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珠儿一笑:“珠儿,我们做个交易。要么,我把你交给太太和姑娘去处置,要么,我留你一条活路。” 珠儿一路过来,早已经不复当时的惊慌失措,整了整衣裙,垂着眼木着脸道:“二奶奶恕罪,奴婢不知您想做什么。” 林谨容便不说话,低着头轻轻啜了一口茶。 胡婆子一把扯住珠儿的头发,对着她的脸就是两巴掌?br / 世婚(完结)第7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掌。dierhebao珠儿鼻血都被打了出来,立在林谨容身后的桂圆唬得胆战心惊,龇牙咧嘴,偷眼去看林谨容的表情,却见林谨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奶奶,您饶了奴婢吧。”珠儿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却不敢大叫,只是哀哀求饶:“我什么都没做,一直都是按着老太太的吩咐照料好姑娘,听姑娘的话去办事。” 林谨容恍若未闻,朝芳龄颔首道:“芳龄姐姐,今晚有劳你了,她还有些不清醒,我得好生与她说一说。也许她会突然清醒过来,我也不想让太太伤心生气。你不是闲人,先回去罢,如果这里需要,我再使人去请你。” “是。”芳龄神色复杂地看了珠儿一眼,行礼告退。荔枝追了出去,小声道:“烦劳姐姐去与简儿说一声,设法先瞒着姑娘。” 芳龄小声道:“荔枝,这事儿也不知奶奶要怎么收场?太太那里?” 荔枝拉着她的手笑道:“好姐姐,既然奶奶请您来做了见证,就没有要故意瞒着太太的意思。只是现下多事之秋,太太又忙,不能让她老人家太过劳心劳力,等事情弄清楚了,奶奶就会同太太说的。但在这之前,还是……” “我知道了,今晚的事情,若非是二奶奶让我说了,我是不会说的。”芳龄听她如此说,这才放放心心地去了。 荔枝这才又往前头去,在陆缄的必经之地候着。 林谨容看着珠儿笑:“你不要与我说老太太和姑娘,我既敢对你下手,自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我知道做下人的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我也不想太为难人,想积福,求福报。可你要知道,我如果生气发怒,也就顾不得这些了。谁让你害我在前头呢?你这会儿大概会想,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什么都不说,但你还年轻,你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比死还不如的是什么。” 芳竹适时递了一块帕子过去,替珠儿细细擦着脸,柔声劝道:“珠儿,二奶奶是什么人,你该有数,你看看我……” 珠儿垂着眼,蹙着眉,紧张地思考着。林谨容也不急,安安静静地等着。 风一阵紧似一阵,已是到了滴水成冰的季节,雪水飘落到廊下,在地面和围栏上结起了一层薄冰。陆建中觉得他的背心和双腿,还有头顶也结了一层薄冰,冻得他动也动不了,骨头关节并肌肉血脉,全都僵硬不堪。 陆绍的头还抵在地上,从陆老太爷让他们自己选,该谁担责开始,他就一直保持同样的姿态。他的目光透过睫毛,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一直挪到陆缄那双青色的鹿皮靴子上。他羞愤得无地自容。这样的丑态,全数一点不落地落在了陆缄的眼里,此后,他如何还能在陆缄的面前抬得起头来? 从前,不拘他们做错了什么,陆老太爷从来不会当着陆缄的面这样训斥他们,苛责他们。但此番,陆老太爷明摆着就是要在陆缄面前折他这个长兄的面子和威风,就是要把陆缄推出来,他的心和外面房檐下的冰柱一样的冰冷。 陆绍轻轻吐出一口白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家族,拖累了父亲。请祖父责罚。” 陆建中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轻轻吐了一口气。他的想法与陆绍还稍微不同,陆绍年轻,更看重面子,他却是晓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陆绍的选择是最明智的选择。 陆老太爷目前要收拾的人首当其冲就是陆绍,而非是他。就算是他此番替陆绍揽下来,日后陆老太爷为了推陆缄上位,也保不齐还会再挑陆绍的错。与其让陆绍三番五次在众人面前丢脸,还不如让陆绍记住这个教训,暂时养一养。他是长辈,经验更丰富,人脉更广,他留下来,退守进攻都比陆绍更容易做到。等等,总有翻身的时候。 陆老太爷沉吟片刻,低声道:“好,如你所愿。等过了年后就把你手里的铺子都交给范褒,你去把祖祠修起来,顺便把老宅也加固一遍罢。” 他这算是被彻底踢了出去,归期无期。陆绍心里一片空茫,眼里只剩下陆缄那双七成新的皮靴子。范褒其实不就是替陆缄管着么?陆缄真好命,读书抓钱两不误。设局害人,危害家族根本,却还能站在这里,安然享受陆老太爷的人品好,学识好的双好夸赞,安然接收他们父子辛苦许久之后攒下来的家业。这人真会生。 陆建中的脚轻轻磕了他一下,陆绍用力咽下一口口水,轻声道:“是,孙儿谨遵祖父教诲。” 陆老太爷淡淡地一抬手:“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你的错了,什么时候起来。”言罢不再看他,转而叮嘱陆建中:“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毛褐的事情给我摆平。织金毛褐的生意,我要你继续做好,不能把梅宝清这条线断了” “是。”陆建中习惯性地擦擦额头的汗,伸手去摸,却是一片冰凉,天气太冷,他没能流出汗来。 等他父子二人去了,陆老太爷打发走范褒,只留下陆缄:“刚才为何不替你二叔父和兄长求情?” ———————— 900+(厚脸皮地跟着双倍——其实也还是相当于平时的50,不然我肯定会死的,而且也弄不出来。但无论如何,假期间我都会留在家里,尽量多更,并且保证质量。)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1章 激荡 第281章 激荡 送上第三更,粉红非常给力,万分感谢大家,明天还是三更。祝大家五一愉快。然后,还有票票不? ———————————— 为何不替他们求情,肯定是因为不想求,陆老太爷这话其实有诱导的意味在里面。如果他想把事情始末说给陆老太爷听,此刻正是最合适的机会。说还是不说?不能说。陆缄下定决心扛到底:“他们犯了错,该当如何,祖父心里自有定论,总不至于冤枉他们。” 陆老太爷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脸色却是丝毫没有好转:“在你看来,他们犯了什么错?” 陆缄清楚明白地道:“急功近利,忘却所有,咎由自取。”这句话可以概括陆绍的所有作为,一切都只为了功利二字,利欲熏心,便忘了其他所有,这种人值得人同情么?不值得。所以他是绝不会为陆绍求情的。既然陆老太爷并非完全不知情,他更该表明他的看法与态度。 “他们虽是自作自受,但到底也是我们家的人。”陆老太爷试探道:“我若让你同你陶家舅舅说,请他高抬贵手,暂且放过,你当如何?” 陆缄更不想。若是从前,他也许还觉得此时当以大局为重,叫陆绍与陆建中知道厉害关系就行了。但经过香囊事件之后,他不信他们会轻易就知道了厉害,会因为他退让而悔改感激。特别是现在赔的钱全是二房的,他就更安心。再说,他和林谨容也垫了无数的钱进去,直到现在,陶舜钦与林世全那里还存着一批不为赚钱,只为抛洒拉价的毛褐。既已出了手,断然没有中途停手的道理。陆缄神态坚决地道:“请祖父恕罪。” 这一夜,从始至终陆缄就没干其他事,就一直在拒绝,非常明白的表示他对二房的不满。陆老太爷仿佛是在意料之中的,却又是在意料之外的,有些高兴,却又有些心酸:“好吧,此事暂且搁置不提,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陆缄深深一揖:“祖父的教养之恩,孙儿永远铭记在心。您放心,孙儿有分寸,不会忘了自己姓陆。” 陆老太爷闻言,半晌没有说话,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远处传来报更的梆声,他轻轻出了一口气:“三更啦,夜深了,你去罢。” “孙儿伺候祖父安歇。”陆缄真心实意地上前要服侍陆老太爷盥洗安歇。虽说他占着理,但他始终是与外人一道,联手收拾了家里的人,作为家主,肯定会觉得冒犯了尊严,内斗动摇根本也是大忌。他本做好敢作敢为的准备,但陆老太爷忍了,没有迫他,也没有怪他。 陆老太爷摆手:“你回去罢。二郎,你莫让我失望,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话。你们都是陆家的子孙……”他没说完后面的话,只轻轻叹了一声。 “孙儿不敢有忘。”陆缄默然行礼退下。 门被轻轻掩上,陆老太爷伸手将棋局一把打乱。事情的具体经过他不知道,但凭着前前后后的蛛丝马迹来看,他心里多少也是明白的。陶舜钦出手教训陆绍,虽是陆绍咎由自取,却也是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再加上兄弟阋墙,他心里当然不好受,但他不能压制陆缄——他老了,陆建中父子心思不正,陆缄太嫩,需要信心勇气与磨练。陆老太爷矛盾着,痛苦着,却又期盼着。 “老范,来和我下盘棋。”陆老太爷把棋局又重新摆起来。 范褒随叫随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行过礼后在他对面坐下,也不多言,就专心下棋。 “我心里不好受。”陆老太爷突然道。 范褒抬起头来看着他:“最起码二爷比从前进步了。手段只是手段,其质不变。” 陆老太爷笑了笑,叹道:“是,但这孩子的性子是还需要多磨练。我只是觉得自己老啦,力不从心了。” 陆缄快步穿过被冻得白茫茫一片的竹林,靴子踩在薄冰上,偶尔听得到微弱的薄冰破裂的“咔哒”声,在他听来,不亚于悠扬的乐曲。他昂首挺胸,心绪万千,不胜感慨。林谨容年龄比自己小得多,又是女子,一直养在深闺,她怎么就能懂得这么多? 若说她是陶舜钦教出来的,她与陶舜钦接触得并不多,她大概也和自己一样,一直不停地努力学习,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只她是女子,付出一定比自己更多,行走得更艰辛,也难怪吴襄那样狂傲的人会说那样的话,她若生为男子,自己与他加起来都不如她。陆缄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做的事还很多。一瞬间,他心里充满了斗志和迫切感,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才好。 “二爷。”荔枝从转角处走出来,盈盈一礼:“奶奶命奴婢在此恭候二爷许久了。” 陆缄并不知道她们今晚要做什么,却本能地察觉到不一样,也不多问,安静地跟着荔枝往前走。待行至暖亭,看到一身狼狈的珠儿,由不得讶异地看向林谨容。 林谨容迎上前去:“让她把话再与你说一遍。” 珠儿自陆缄进去开始,就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上牙与下牙不停交战,林谨容知道她怕陆缄,便道:“你好好地说,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食言。” 珠儿好容易忍住了,低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待说到是她告诉吕氏有这么一个香囊时,陆缄胸中一阵激荡,恼恨万分,红了眼猛地站起来,抬脚就朝她当胸踢去,珠儿吃了一记窝心脚,却不敢呼疼,只抱着头缩成一团。 “敏行。”林谨容轻轻喊了陆缄一声,看到陆缄这样子,她心里不快意是假的,两辈子的恶气虽不能说散就散了,但到底也叫他知道了,二房是何其的恶毒。 陆缄回头看着林谨容,眼里满是羞愧和复杂的情绪。即便是早就猜到了其中的曲折,但都不如亲耳听见参与阴谋的人亲口说来更令人感到震撼和愤慨。旁人使绊子也就罢了,最令人羞愧的是他自己险些就上了那个当,个中滋味实在是令人无以言表。 林谨容又问珠儿:“大姑娘为何突然想要樱桃?” 珠儿无奈,只好又低声把经过说了一遍:“大姑娘也是上了当。”要去当然是为了方便报复收拾樱桃的。 上了当,生樱桃的气,想惩罚樱桃都不奇怪,但陆云明明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林谨容,走明正大的路来惩罚樱桃,偏她不,反而采取这种隐晦的法子,其人心性可见一斑。 是非曲直太过明白不过,但并不是她弄了珠儿这一出,陆缄就会百分之百地相信她,陆云的心性如何,陆缄自然有所评判。林谨容也不点评谁是谁非,只问陆缄:“二爷还有什么想问的?” 陆缄却是不再追问,只意兴阑珊地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林谨容道:“我刚才答应了她,留她一条生路。” 陆缄默了默,道:“随你的意。” 珠儿含了眼泪,感激涕零地对着他二人拜了下去:“奴婢谢二爷、二奶奶活命之恩。” 为虎作伥的狗东西再说什么身为下人身不由己,也是个黑心烂肝的恶毒人,她若不肯帮着害人,吕氏又如何能知晓那含笑花的香囊?陆缄看着她就一阵厌恶,皱着眉头侧开了脸,冷冷地道:“后面还要用你,二奶奶要积德。但你若是不老实,便是咎由自取,二奶奶饶得你,我饶不得你。” 林谨容示意芳竹与胡婆子把珠儿先带下去,然后与陆缄一起回房。陆缄一路上都没说话,只紧紧攥着林谨容的手。 进了屋子,暖香迎面扑来,林谨容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个毛孔不舒服,刚喝了一口茶,陆缄就道:“既然你已拿了珠儿,其他事情还该迅速办下去才是,省得打草惊蛇,反倒不美。明日一早,你我二人分头行动,你去你的族妹家里,我去拿其他人,明日就要把这事儿给了结。”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林谨容点头称是,二人又就毛褐的事情商量了一遍,方才洗漱睡觉不提。这一夜,林谨容睡得熟,陆缄却是一直睁眼到将近五更时分方才打了个盹儿。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谨容与陆缄就托辞出了门,各行其事。 吕氏一夜没睡好,一心只念着跪在祠堂里的陆绍,待到午间乍然闻讯,已是来不及了,心知不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天寒地冻,陆绍还跪在祠堂里起不来,陆建中又一大早就跑去处理毛褐的事情,宋氏远在老宅靠不上,虽则手下不是没有人可用了,但只剩下她一个内宅妇人,委实孤掌难鸣。她定了定神,吩咐素心:“去把三爷请过来。” 但这边,林谨容和陆缄却是遇到了麻烦。查香囊的根源不难,她那族妹言明是上街买东西的时候被偷的,但被什么人偷的,又怎么送到福德楼的茅屋那里的,根本就查不出来。事情到了那里就断了线。 林谨容不甘心,每一次,二房总是犹如泥鳅一样的,刚被抓了个尾巴,就滑溜溜地溜了过去。缺失的环节无法补齐弄清楚,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忍气吞声,受了这口恶气。她决心要与陆老太爷讲个故事。 —————— 10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2章 飞雪 第282章 飞雪 今天三更,先送上第一更,求粉红票。四月倒数第二天,大家还有粉票的就不要再留啦,过期作废哦,而这里,非常需要你的支持,每一票都十分珍贵 —————————— 门外寒风凛冽,滴水成冰,聚贤阁里却是暖香如意。最上等的银丝炭在锃亮的黄铜盆里红红灭灭,把周围三尺见方的地方都烤得暖气洋洋,青铜错银博山炉静静地吐纳着苏合香的芬芳,松鹤延年的蜀锦地衣踩上去又厚又软,让人情不自禁就多了几分松懈和困意。 陆老太爷坐在榻上,静听立在下首的林谨容说话。 林谨容还是一副出门的装扮,石青色的银鼠皮披风,浅绛色的袄裙,发髻高绾,发间流翠步摇,唇上轻点胭脂,一双眼睛亮得不能再亮:“祖父,孙媳妇刚才去了一趟族妹家里,听说一件蹊跷的事,觉得有些意思,想说给祖父听听,再请祖父指教一二。”她的口齿清晰,不疾不徐,仿佛真的是听说了一桩很有意思的事情,想说给长辈解闷一样。 陆老太爷却晓得她不是那种闲得没事做,到处翻嘴皮子的人,便指指下手一个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坐下说话。” “谢祖父。”林谨容屈膝行礼,端端正正坐了,道:“事情是这样的,我这族妹,近来遇到一桩怪事,不得不向我求助。她去一个亲戚家里玩耍,这家人的女儿赠了她一个香囊。她因家贫,日常没什么精致得用的小饰品,又因十分喜爱这香囊,便日常挂在身边,谁想前些日子她出门的时候竟不小心丢了。丢了也就丢了,蹊跷的是,这香囊过些日子后竟然出现在福德楼,并且被人有意识地说成另一个男子的东西,而这男子,恰好又是制作这香囊的女子丈夫的好友,当时这女子的丈夫也在场,由不得地就怀疑自己妻子的清白,差点坏了一桩姻缘,坏了一个女子的名声,要了一个女子的命……” 她比兴着香囊事件,把这个故事的首尾讲完,最后问陆老太爷:“祖父,现在这个制作香囊的女子受了冤污,愤恨欲死,顺着这香囊的来历查到了我这族妹的头上,一定要我的族妹说清楚到底是给了谁,为什么要害她。可我这族妹又真是冤枉,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又如何能说得清楚呢?她家里穷,父兄也不怎么得力,不得不向我求助,我虽同情那被冤污的女子,也同情受了池鱼之殃的族妹,却没有什么有用的办法帮她们。祖父见多识广,足智多谋,兴许能有什么好法子教教孙媳?” 陆老太爷听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席话,虽不知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要表达什么,却也知道是件大事,由不得就把眉毛皱了起来:“你再说清楚一点?” 林谨容气也不喘地继续道:“说起来,找我族妹麻烦的这个女子,也是个可怜无辜的。她的丈夫乃是长房独子,虽则聪慧上进,奈何长房人丁单薄,总是难免被人钻了空子。她虽仗着一份敏锐,顺藤摸瓜,识破坏人的j计,得了丈夫的支持,拿到了头尾环节的人证,证言,却因差了中间的关键环节,不能彻底将坏人的真面目暴露在大家的面前,更不能彻底证明自己的清白。若是忍了这口气,难免助长坏人的气焰,保不齐日后还会被反噬,失去清白并性命;若是不忍,差了这个环节,却是气短,不能发难。还请祖父教教孙媳,这个被冤枉的女子该怎么办?特别是这个做坏事的人,竟然是她丈夫嫡嫡亲的堂兄嫂呢” “咯噔”一声轻响,陆老太爷手里拿着的羊脂白玉把件落到了地上。所幸蜀锦地衣软厚,不曾摔坏。林谨容忙起身拾了,双手递给陆老太爷,却见陆老太爷睚眦欲裂,死死地瞪着她。 林谨容被他的眼神表情吓了一跳,随即又平静下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陆老太爷肯定都是明白了的,他这样死死地瞪着她,是不信她,认为她挑唆诬陷,还是气过头了面瘫了?但不拘是哪种情由,她都是不怵的。从来没有被陷害的人还要心虚的道理,林谨容双手举着那玉把件,唇角含了笑,轻轻喊道:“祖父?” 陆老太爷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回魂似地动了动手脚,垂下眼来,接了林谨容递过去的玉把件,声音沙哑地道:“依你说来,这女子是抓着参与使坏的丫头啦?” 林谨容笑道:“可不是?她抓得紧紧的呢。没有办法啊,她虽不是多事的人,但为了自保,怎么也得给自己留条路不是?只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和我说,她怕有朝一日会被逼疯呢。她也是个性子烈的女子,受不得这种肮脏气,她说她若是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一起死,决不能轻易饶了作恶的坏人。” “她傻了”陆老太爷喊了一声,铿锵有力地道:“她应该和她的丈夫一起携手共度难关,更应该相信家里的长辈一定会给她主持公道诬人清白的丧德之事,天理也是不容的又怎能轻易就说什么死啊活的?你该好好劝劝她,这样是不行的她还有父母在,有家族在,解决事情的方法有万万千千,怎能冲动如斯,轻易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林谨容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一句假话说上十遍也就成了真的,谁知道是否有朝一日,这些人都不信她了呢?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名声,她一个外来的弱女子,只能依附于家族和丈夫生存,若是家族认为凭她一个人,不值得闹这么大的动静,丈夫也不再相信她,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么?”说到这里,林谨容想起自己的前世,由不得的声音就低哑下来,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十分悲愤。 陆老太爷沉重地喘了口气,沉声道:“我不知道那家人的家主是怎样想的,但若是我,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也许会有偏颇,也许会希望家和万事兴,但却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清白之人被人迫害致死。她还没有试过,怎么就会不相信旁人?这世上,还是正理占着上风的。” 林谨容暗里嗤笑了一声,虽则当年她是有许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她的日子难过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观看这一家子人,只有陆纶一个人真真切切地关心过她而已,其他人就算是没有踩她,也没有谁想帮她,不过都是冷漠的看客。所以信或是不信,不是个问题,关键的是,她能不能自保,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如此想,口里却是换了一副轻快的口气:“祖父说得是,天理昭昭,若是明知有人作恶而不制止,反倒放纵其害人,那么,哪怕就是没有亲自动手做这恶事,恶事也要算一半在他头上才是。我这就去与那女子说,让她相信她的夫家,一定会给她一个公道。” 陆老太爷疲惫地点了点头,林谨容优雅地屈膝行礼告退,才转身,就听见身后陆老太爷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得气都喘不过来。林谨容的脚步顿时停住了,她犹豫地转过身去看着陆老太爷咳得蜷缩成一团的身影,自知晓真相之后,怨恨,愤怒,报复之心一直都在她心里盘旋,甚至多有迁怒,有时候气狠了,恨不得陆家负了她的人个个都不好过。但看到陆老太爷被她的话刺激得难过成这样子,她的心里却并不好过。 她迅速折回去,扶着陆老太爷,用力给他抚背,又递过热茶汤,尽力安抚。等到陆老太爷不咳嗽,气不喘了,她低声道:“祖父,您要不要紧?请个大夫来看看罢?” 陆老太爷紧紧握着她递过去的杯子,与她双目对视,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而是沉重地叹了口气,仰面靠在椅子背上,低声道:“我不看大夫,二郎若是回来,你让他来见我。” 林谨容便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在陆老太爷这里,该说的话她已经都说完了,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无需再多言多行。 外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天边却又露出一线阳光,刚好照在林谨容的脸上,晃得她眯了眼,往天上看去,只见厚厚的云层开了个口子,阳光从那里肆无忌惮地射下来,照得周围一片冷白。 “开雪眼了,这场大雪准要下个几天几夜才会罢休。”陆缄站在廊下,回过头来看着她。雪花不停从檐下飞进来,落在他的头上、肩上,铺积成薄薄一层晶莹,他也不拂去,任由它们堆积着,映衬得他的脸越发的白,眼睛黑如墨玉:“阿容,你说的那种谁也不信,被逼至死的境地,永远都不会有。” “你都听见啦?”一片飞雪落下,刚好落在林谨容的睫毛上,不等她伸手去拿,却又化成了一颗晶莹的水珠。她轻轻一眨眼,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冷凉如同泪水。 陆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替她擦去,低声道:“快去荣景居,五弟给你带了些好东西,让你去看。” 林谨容走出去很远一截路,鼻端还萦绕着陆缄身上的淡墨香。她轻轻摆了摆头,弯着嘴唇拉紧了衣领。是永远都不会再有,而非是永远都不会有。 —————— 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订阅、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3章 夺子 第283章 夺子 送上第二更,稍后还有更,继续拜求粉红支持。 —————————— 荣景居里并没有陆缄口里说出来的那种欢庆热闹。就只陆纶与陆缮二人陪着陆老太太说话,陆缮比走的时候高了半个头,也壮实了许多,看到林谨容进去,虽然没有表现出如同陆纶一样的欢喜,却也能恪守礼仪,起身问好。 大抵是受了毛褐事件的影响,陆老太太没什么精神,不过是强颜欢笑而已。就是故意做出咋咋呼呼的欢喜样的陆纶,眼里也隐藏着担忧。 “二嫂,你看,这都是我从太明府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瞧瞧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了去。”陆纶指指矮桌上的一堆吃食、人偶、笔墨、玩具、小饰品,“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什么,就乱七八糟买了一堆。昨前天都忙,没收拾出来,今日才有空收出来。” 林谨容便上前去随意挑了几样,陆老太太在一旁道:“阿容刚才去了什么地方呢?” 林谨容正要回答,就听见小丫头们问好:“大姑娘好。”紧接着陆云卷着一阵冷风走了进来,嘴唇抿得紧紧的,用力盯了她一眼,方回身去与陆老太太请安问好,然后做了娇憨状,凑到林谨容身边小声道:“二嫂,你把珠儿藏哪里去啦?” 林谨容抬眼看着她,低声道:“她招惹我了。” 陆云的脸色一变,勃然不悦:“她好大的胆子嫂嫂为何不与我说,我也好狠狠教训这丫头”她的人犯了错,也该她自己来处理,林谨容不声不响就把人截了去,算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复杂得很,来不及与你细说。这事儿你二哥也知道,就是他的主意。等他来了,让他与你细说罢。”言罢就不再搭理她,笑眯眯地问陆纶在太明府过得如何。 陆云气得白了脸,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破坏了她端淑温雅的形象,只好拼命忍着。 却又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吕氏带着元郎、浩郎疾步进来,什么都不及细说,母子三人就跪在了陆老太太的面前,吕氏未语泪先流:“祖母,求求您老人家,饶了大郎这一遭。这天寒地冻的,他从昨日起就没进过水米,撑不住了” “曾祖母,求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我爹爹,他知错了。”元郎懂了些事,跟着他使劲磕头求情,浩郎什么都不懂,只是张着口大声地边哭边喊爹爹。 陆老太太痛苦地扶住了额头,呻吟着道:“都起来,有话好好说。大郎他怎么啦?” 吕氏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地,流泪道:“祖母,大郎他为了毛褐的事情,心中已是羞愧万分,心力交瘁,加上没吃喝,又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是晕过去了求您看在他打小就孝顺的份上,求您看在元郎、浩郎、还有孙媳肚子里的这个的份上,同祖父说说,让他出来看大夫” 陆经悄无声息地从外面溜进来,与陆纶使了个眼色,道:“祖母,大哥是无心之过,知道错也就好了,以后必然不会再犯的,要过年了,还请祖母与祖父说一声,且饶了他这遭罢。” 陆缮也跟着开了口,陆云见状,便也要起身去求情,在满屋子求情的人的衬托下,显得林谨容这个不肯求情的人鹤立鸡群。从今日起,她与二房的脸是撕破了的,当着外人的面倒也罢了,但当着这些人,林谨容坚决不肯自己恶心自己,便道:“大嫂你有身子呢,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那个着想,地上凉,受了寒可不好,小心动了胎气。” 沙嬷嬷就上前去扶吕氏,劝道:“大奶,有话好好说,伤了身子可不是罪过?老太太一向都是最疼孙子的,起来坐着慢慢说也是一样。” 吕氏倔劲儿上来,坚决不肯起身,咬着牙哭道:“眼瞅着要过年了,大郎若是有个什么,我们母子也不要过了。老太太开恩那” 见她不听劝,陆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愠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犯了错,你们祖父才罚他,又不曾冤枉了他就算是他生了病,也该是好好地说,又不是不给他请大夫,你这般吵闹啼哭,是要威胁我么?马上就要过年了,没得这般晦气” “大奶怀着身孕,难免有些思虑不周,把大少爷和二少爷带到隔壁厢房里去烤火吃果子。”门帘掀起,陆缄扶着陆老太爷走了进来,陆老太爷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不怒自威。 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吕氏的心还是“咯噔”一下,险些没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惊恐地看着陆老太爷,又看看陆缄,再看看陆经,又看林谨容,却只看到林谨容一点表情都没有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闪着冷厉如冰的光。她下意识地就伸手抱住了离她最近的浩郎:“不……”然后又改而抱住了肚子:“我肚子疼。” 浩郎与元郎顿时吓得抱着她大哭起来。一时荣景居里人仰马翻,劝的劝,扶的扶,挪位子的挪位子。 林谨容叹了一声,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雪。但见天边那缕阳光早就被厚厚的云层所遮盖,那雪越发大了起来,一团一团的,如同棉絮一样飘个不停,从她进荣景居来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墙头屋顶树梢已是一片雪白。 陆纶站在一旁,悄悄看向她,又看了看陆缄,神色凝重。 陆老太爷丝毫不被吕氏的肚子疼所影响,只冷哼道:“我的话没有人听么?” ||乳|娘赶紧上前去劝浩郎和元郎,元郎力气小,一下子就被抱走了,浩郎却是大了的,紧紧抱着吕氏的胳膊不放,一双眼睛委屈又紧张地四处张望。 陆经冷眼旁观,陆纶抓了抓头,仗着身高体壮力气大,上前轻轻一把就将元郎抱了起来,低声安慰道:“元郎乖,不要吵你母亲,别不懂事。你不是要爹爹么?我带了你和浩郎一起去祠堂看他,给他请大夫。”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陆老太爷的表情。见陆老太爷没有表示反对,便将两个孩子牵的牵,抱的抱,弄了出去。 陆经的眉头皱起来,万分不喜,却又不能上前去拦阻,只好忍住了,跟着一起劝已经被扶到榻上躺下的吕氏:“嫂嫂不要激动,当心动了胎气……” 吕氏将帕子盖着脸,抱着肚子只是抽泣。心里却是又惊又慌又怕,只恐这缓兵之计不能拖延到陆建中回来,又不知陆老太爷等人到底知晓了多少真相,又会如何收拾她,一时之间怕得要死要活。一个激灵间突然想起那次陆老太爷说要出妇的话来,立时就决定,不管怎么说,她都把事情全推到陆绍身上去好了。反正是他家自己的人,再生气也不能怎样,不过是吃点皮肉之苦,最多就是赶出去而已,反倒是她,一个不小心就是身败名裂,再无退路。 这子嗣,就是护身符,不是万能的,却十分起作用。陆老太爷神色复杂地看着吕氏,明知她是装模作样,却不能直截了当地戳穿她的把戏。且刚才林谨容说的那事中间少了关键环节,又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暗里处理,但是,如果她以为有了身孕,就可以糊弄他到底,那是瞎说的。陆老太爷冷静地道:“来人,去给大奶请大夫。” 吕氏躺下了,男人们也不好再在里面久留,便都鱼贯退了出去,吕氏略微松了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却听陆老太爷在外面交代陆老太太:“大孙媳妇现在这样子,也不适合教养孩儿,我看元郎和浩郎这些日子以来颇有些不懂规矩,更不懂事,长此以往对他们没有好处。不如从今日起,就让他们搬过来与你一起住,由你代为管教如何?” 陆老太太从来对陆老太爷的话没什么意见,当下便道:“你安排就好。” 陆老太爷就道:“来人,马上去给大少爷和二少爷收拾东西,再把后头的暖阁收拾出来,从今日始,两位少爷就跟着老太太在荣景居住了。” 不好这是要夺了她的教养权夺了她的孩儿,比要了她的命还要伤人吕氏惊得猛地往上一纵,顾不上还在装病,翻身下榻就往外跑:“老太爷、老太太开恩” 丫头婆子们赶紧上前扶住她,连声劝道:“大奶当心,莫急。” 吕氏哪里还顾得这些,泪流满面地挣着往外,口里只管求肯:“老太爷、老太太,我好好儿的,我能照顾好两个孩子。” 陆老太爷唇边露出一个刀锋似的冷笑来:“养大容易,教好了难,我这也是为了孩子好。此事无需多言,你把你自己的身子调养好才是正理来人,把大奶扶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拿事去打扰她” 吕氏被强迫着扶了下去,才刚走到门边,就觉得小腹一阵阴疼,一阵紧似一阵,她虽从未尝试过这种滋味,却本能地知道不好了,不由毛骨悚然,紧紧抱住自己的肚子,低声哭喊了起来。 ———————— 粉红11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4章 药渣 第284章 药渣 送上第三更。大家还有没有粉红票啊?明天又是三更哦,要向大家求粉红票鼓励和支持,呵呵 ——*——*—— 雪越下越大,很快天地之间就白茫茫的一片苍然。林谨容立在荣景居前的门廊下,用力把手往黑貂皮手笼里塞了塞,又轻轻跺了跺脚,吐出一串白汽。 陆缄和陆云站在不远处低声说话:“……珠儿原本就是他们的人,恐怕这之前你也受了不少蒙蔽的。” 陆云神色复杂地看向林谨容的背影,低声道:“是,我是受了蒙蔽,还以为,樱桃真的就是……” 陆缄笑了笑:“总之,我们以后有事多商量,好好过日子,有话有事就要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面憋着生气。这样不好。” 陆云低低应了一声:“我去同嫂嫂道歉,不管我之前做了什么,都是无心的。” 陆缄把话点到了,见她这样乖巧,便不再啰嗦:“那你去吧,姑嫂二人好好说说话,把误会解开,你们还是亲表姐妹呢。” 陆云就走上前与林谨容说话:“嫂嫂,不管之前我有多少不是,都请你看在母亲和哥哥的份上原谅我。我错了。” 雪光太强,照得林谨容情不自禁地眯了眼。陆云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容颜也更清丽了,神色显得无辜又孱弱,羞愧而忧虑,林谨容很希望陆云是真心的,但她不知道,陆云的这副清丽无辜的表皮下面,隐藏着什么?但是也无所谓了,现在她已经有了力量与陆云对抗,陆云的那些魑魅伎俩不能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平生第一次,林谨容有了一种俯瞰的感觉。 陆云见林谨容迟迟不说话,便正正经经地给她行了个礼:“嫂嫂不肯原谅我吗?” 林谨容笑了一笑,伸手扶起她:“怎么会?” 忽听里面一阵响动,陆绍陪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走了出来,姑嫂二人便都同时住了口,回转身去看。陆绍还穿着昨日的衣裳,眼窝满是青影,下巴上全是胡子茬儿,神色冷冰地从她们身边走过,领着那老大夫走了出去。远远站在一边的陆经赶紧追了上去。 涂氏从里面走出来,轻声道:“她也真是的,本来就有身孕,又是带着孩子在地上跪,又是抱,又是扯,又是哭,又是闹的,这胎气能不动么?” 林谨容和陆云都没有接涂氏的话,陆缄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还好吧?” 涂氏低声嘟哝道:“不知道。说是先吃药看看。” 素锦从里面走出来,小声道:“二奶奶,大奶向求您一件事儿。” 林谨容看了陆缄一眼,有些不想进去,陆云赶紧道:“嫂嫂,我陪你一起进去。” 涂氏皱眉道:“阿云,你一个姑娘家,进去做什么?隔着帘子问问也就是了,过两日平稳了再去。” 她本是好心,但陆云一心想在陆缄面前表现,便道:“我也关心大嫂,我进去看看她。”一边说,就扯了林谨容,低声道:?br /免费电子书下载 世婚(完结)第7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我陪你。” 陆老太太平时用的榻已经给吕氏躺了,只当屋隔了个八联屏风,八联屏风里侧两个大火盆燃得旺旺的,陆老太太由沙嬷嬷陪着,坐在一旁,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吕氏面白如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奶,二奶奶进来了。”素锦小心翼翼地在吕氏耳边喊了一声,吕氏的眼珠子在眼皮下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沙哑着声音道:“二弟妹,我求你,请水老先生来给我看看好么?” 林谨容一时间想了无数种可能。先前来的大夫是陆家惯用的大夫,医术也差不到哪里去,既然他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只说吃药看看,那说不定这孩子是保不住的,换了水老先生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她若是答应了吕氏的要求,指不定会落入一个圈套,但她若是不应,这是一条人命。该不该管?她瞬间念转千回,最终不过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大嫂,医者父母心,水老先生不用我特别去请,只要有人开口,他都会来的。” 吕氏轻轻出了一口气,催促素锦:“你让大爷赶紧备车去接水老先生过来。”话未说完,眼里就包了两泡泪,“二弟妹,还是烦劳二叔跟着跑一趟吧,万一他要是不来怎么办?” 林谨容怫然不悦,她这里刚灭了一个心魔呢,吕氏倒是提前就用小人之心猜上她了,便淡淡地道:“这是大事,既然大嫂开了口,没有推脱的道理。但水老先生也不过是应了邀请过来诊病的罢了,可不是我家的人。他要不来,谁去也无聊。”来不来,那是水老先生的事情,总不成|人不来还要算在她头上罢。 吕氏便示弱:“是我不会说话。” 陆老太太嗯哼了一声,道:“说这些做什么?请大夫要紧。”又吩咐陆云:“你去寻到你五哥和六弟,把元郎和浩郎领到其他地方去玩,别冻着了,也别吓着了。” 陆云只好站起身来,往外面去了。 陆老太爷又吩咐林谨容:“现下就是你婆婆一个人在打理家务,赶紧去帮她的忙罢,别全都在这里候着。” 林谨容正愁找不到借口好走,闻言立即告退。 雪光透过窗纸射入房中,房里一片冷白,炭盆里的炭火越烧越燃,把众人烤得冒出了细汗,陆老太太半合着眼,悄无声息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涂氏安静地坐在她身后,半垂着眼看着炭盆;吕氏犹如死了一样的,躺在榻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丫头婆子们全都束手束脚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股中药特有的味道从外面飘进来,弥漫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格外难熬的一个午后。 陆缄裹紧了身上的大毛披风,那雪仍然是随着风,顺着他的衣领往脖颈里钻,冷得他直打颤。陆绍铁青着脸,紧抿着唇,用力抽打因为大雪,而无法拉快马车的大青马。大青马沉重地喘着粗气,赶马车的车夫走在前头使劲拉着缰绳,试图让马车走得更快些,并不敢出声阻拦陆绍。 陆缄看得皱眉,出声道:“大哥,照这个速度下去,只怕是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到林家。不如让马车从后面慢慢地来,你我二人先去请人。” 陆绍也不理他,翻身上马,使劲抽了马儿一鞭子,往前头奔去。陆缄拥马立在原地,火冒三丈,忍了又忍,终是催动了身下的马匹跟了上去。 …… 桂嬷嬷把药罐子里的药渣倒在一个撮箕里,有药渣敷在了药罐壁上,怎么也倒不出来,她便拿了筷子去拨拉。荔枝笑道:“又要换药啦?” 桂嬷嬷笑道:“可不是,水老先生交代得清楚,奶奶这药一服只能吃两日。再熬就淡了。”手脚利索地把药罐子清洗干净了,吩咐双福:“双福,把这药渣埋到花圃里去。”药渣做花肥最好不过的,现在埋下去,等到春天来了就沤成了肥。 双福应了一声,丢了手里做着的事情,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快步奔过来抬起撮箕冒着雪到院子里去了。 桂嬷嬷便与荔枝一道,去里头开了箱子取药——林谨容的药都是水老先生配好的,一服一服地包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要的时候只管去取就是。 桂嬷嬷一边小心地把药倒入药罐里,一边含笑同荔枝道:“奶奶从前总也不肯听我的话,熬了药送到她面前去,她也能够给泼了。现在可好,总算是肯好好吃药了。” 荔枝笑道:“可不是,但愿这箱子药吃完就能有个小少爷。”一边说,一边双手合什望天祷祝了一下。 桂嬷嬷把红泥小火炉给弄得更燃了一些,絮絮叨叨地道:“听说水老先生这药可不简单,里面又加了他特制的秘药的。也是奶奶家底厚,才能请这么个老名医在家候着,专为她一个看病配药。” 荔枝觉着她话太多了些,却也不阻拦她,就含了笑听着。 双福噘着嘴跑过来:“嬷嬷,花圃里埋不下啦,这些日子以来的药渣全往那里埋,巴掌大的地方早就堆满了。再挖,我就要刨着花儿的根须了。” 桂嬷嬷就笑着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还能急得死人?外头那么宽的院子,任由哪里不能埋药渣的?” 双福回头看了看棉絮一样成团飘下来的雪花,缩了缩脖子,吸吸鼻子道:“外面都被雪盖住了,怎么敢下锄头,一不小心挖着名贵的花儿怎么办?” 桂嬷嬷骂道:“偷懒的小蹄子,那就先放着罢,等雪水化了,把土都冻严实了,又再说。” 双福忙端了撮箕往外走:“我埋到外面的枣树下去。双全来帮忙”两个小丫头一个提了小锄头,一个抬了撮箕迎着雪跑出去,把药渣子埋了后,快快活活地丢起了雪团玩闹。 “天要黑了,你们的活儿都干完了?外面正闹腾着呢,你们还敢在这里玩笑,是嫌命长了么?”樱桃插着两只手出来,好一顿训斥,两个小丫头赶紧拿上东西跑了回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雪稍微停了一头,一个人踩着雪慢吞吞走到了那棵枣树下,用脚扒拉了一下雪和土。 —————— 12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5章 兄弟 第285章 兄弟 最少是三更的,先送上第一更,四月最后一天,必须恳求粉红支援,请书友们扫荡一下个人中心,看看还有木有啊,有就投了吧,我十分想要啊,o(n_n)o~ —————————— 虽则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但这么大的事情,林谨容自然是要同林玉珍说的,也好叫她心里有数,日后好有防备。只是说的时候,到底有所保留。 林玉珍勃然大怒,马上就要去寻陆老太爷评理,林谨容与陆云一边一个,好不容易才把她给劝住了,陆老太爷已经夺了吕氏的一双儿子,吕氏又成了这个样子,林玉珍再去闹,可就真是没有眼色了。 林玉珍呆呆坐了片刻,突然道:“这么狠毒的心肠,我就说……”眼里毫无征兆地掉下一滴泪来。 陆云被唬了一跳,忙道:“娘,你这是怎么啦?” 林玉珍摆了摆手,起身往里:“你们都出去……我有些累,想歇歇,晚饭不吃了。”进了里屋后,果然就没再出来,方嬷嬷跟着进去,与她低声说些什么,间或传出两声抽泣。 林谨容与陆云面面相觑,默然坐了片刻,见天色不早,林谨容道:“你二哥该回来了,我去前头看看。阿云你就在这房里守着母亲罢,若是有什么事,我便又使人来寻你们。” 陆云自应下不提。 林谨容却不往荣景居去,而是折身回了房里,脱了大毛披风,舒舒服服地往熏笼旁坐了,舒展开手脚来,接了桂圆递过来的热茶汤安然享受。才不过饮了一口,就听见外面廊下有人使劲跺脚,紧接着陆缄走进来,看见她手里捧着的热茶汤,也不多言,探手接过一口气喝了下去,喘了两口气才叹道:“冷死人了。” 林谨容忙道:“水老先生请来了?” 陆缄往她身边坐了,将一双冰得死人的手牢牢抓住她的手捂着,露出十分惬意舒服的神态来,低声道:“没有。跟着外祖父出城踏雪访友去了。” 原来水老先生住在这林家,无心插柳,竟与林老太爷结成了莫逆之交。两个老人家早间起来,见这雪极大,索性带了林慎之并几个家仆,前往城外踏雪访友去了,却要到明日才回家。陆绍便又央了林家,使了个识路的老仆引路,顶着风雪出城,非要去寻水老先生。 陆缄见陆绍看自己的那眼神活像是仇人一般的,知他早前还不曾有仇的时候就已经暗里当自己夫妻二人是仇人,如今吕氏出了这事儿,更要把自己夫妻二人当成仇人,便也不跟着他去做这讨嫌之人,自领着长寿回了家。 林谨容嫌弃地把陆缄的手抓起扔到熏笼上去,冷笑:“既把我们当成了仇人,就不要用我林家的人才是正理。” 她口里冷笑讥讽,其实再心软不过,他是真的知道了。陆缄看了林谨容两眼,突地把手塞进她衣领里去:“为着这种人生气做什么?不值当。” 林谨容被冰得一激灵,正要去推他,却见陆缄的脸离她不过寸许,一双眼睛黑幽幽地看着她,呼吸都吹到了她的脖子上,不等她出声,他便已经将她按在了榻上。 呼吸纠缠间,他的唇印上她的唇瓣,温柔碾压,缱惓缠绵许久,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阿容……阿容……”阿容,我心悦你。这句话在陆缄的心里并唇舌间打了几个来回,却只是化作了一声:“阿容,元宵我领你去看灯。” “嗯。”林谨容半闭着眼,一动不动。陆缄又与她耳鬓厮磨许久,方微微喘着气放开了她,与她仰面并肩躺在榻上,看着头顶的承尘轻轻一笑:“阿容,改日我请吴襄吃饭,你也一起吧。” 林谨容诧异回头,正好与他目光相对,陆缄眼里满是笑意:“你说得对,他一直待我极好。”嫉妒便嫉妒了,总要走过去,总要面对的。他自有他的优势,并非一无是处。无论如何,林谨容总是他的妻了。 林谨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荔枝在帘子外头探了个头,就赶紧把头缩了回去,轻轻咳嗽了一声。听到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了,方隔着帘子道:“二爷,奶奶,五爷来了。” 林谨容与陆缄对视了一眼,出声道:“快请进来。” 陆纶弯腰从帘子下走了进来,鼻头冻得红彤彤的,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还是家里好。”这半年多的功夫,他是又长高了许多,陆缄在男子中算是比较高的了,他却足足比陆缄还高了近半个头,宽肩长腿,正是一副好身板。 林谨容把一盏热茶汤递过去给他,忍不住讥笑他:“原来五弟的鼻子红是还能看得出来的,我以为早就看不出来了。莫非是这半年多总留在书院里头,脸色变白了?” 陆缄抿唇一笑,陆纶一口热茶含在嘴里,差点没吐出来,好容易才咽下去,翻了个白眼:“当家奶奶,不讥笑人不好过么?” 说到这当家奶奶四字,屋里的气氛猛然一滞,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若是对上其他人,林谨容是根本不会给好脸色的,但她对上的是陆纶。陆纶越是清醒,越是待她好,她就越能体会他夹在其中的艰难。 陆纶垂眼看着手里的茶盏,低声道:“我明日想去老宅看我娘。” 林谨容提起茶壶替他满了茶汤,低声道:“这是孝道。” 陆纶又道:“我想请求祖父允许她回来过年。” 陆缄便去接林谨容手里的茶壶,林谨容白了他一眼,陆缄便又缩回手,道:“这是孝道。” “扑哧……”陆纶一声笑出来,抬眼看着他夫妻二人道:“不用这样吧?你们还当我是好兄弟吧?” 被他这样一笑,气氛也轻松了许多。陆缄便也微微一笑:“这个事祖父同意就行。你还要去同他老人家说的。” 陆纶听见他如此说,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心里就欢喜起来,叽叽呱呱地和他们说起太明府林家大老爷林如易来:“没见过那么古板凶悍的人,我见过他不下十次,与他一起吃过最少三十顿饭,从来就没见他笑过。每次见了我,就是打我的脑袋,骂我顽劣,吃肉就只长肉不长其他地方,再不然就是去扯六弟的衣领,问他是不是很冷,非得把头往衣领里缩,又骂我三哥,眼睛到处乱转乱看是为何?” 他说得生动,一下子就把他们三兄弟的性情全都概括在里面了,陆缄不由扬唇轻笑,道:“大表伯父是个妙人。” 陆纶嚷嚷道:“他对你这种人自然是和颜悦色的,也是妙人,对我们这种人就是看不上了,自然妙不起来。” 林谨容听他说得好笑,便道:“那么敢问五弟,你去这半年,可学到了什么?” 陆纶苦着脸道:“先生凶得要死。动不动就拿戒尺打我。”却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不过我因缘巧合,竟然给我学了一套刀法,舞起来是那个虎虎生风啊,又得了一把宝刀,一刀下去可以砍断碗口粗的树……”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比划,恨不能立刻就持刀在屋里舞一圈给林谨容和陆缄看,看得在一旁布置晚饭的荔枝等人只是低笑。 “奶奶,大奶有些不好。”豆儿从外头轻轻喊了一声,众人便都收了笑容,女人生孩子小产,和叔伯弟兄们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过问一声就罢了,林谨容命丫头们取了大毛披风来,准备往荣景居去:“敏行你陪着五弟先吃晚饭,我去看看。”又问豆儿:“水老先生还没请来么?” 豆儿看了陆纶一眼,低声道:“不曾,看看这天色,只怕大爷今晚都回不来了。” 陆缄起身道:“五弟略坐一会儿,外头雪大天黑,我送你二嫂过去,又回来陪你。” 陆纶忙道:“罢了,我正要过去看看的,晚饭我也不吃了,我趁便送二嫂过去,二哥你今日在外面奔波许久,晚上还要读书,委实辛苦,你就留在屋里罢。” 林谨容见陆缄目光切切地看着她,心知他只怕是有话要与自己说,便朝陆缄使了个眼色,道:“那就有劳五弟了。” 万籁俱静,只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响,陆纶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一片雪白,低声道:“四妹妹……” 林谨容很久不曾听他如此称呼自己,心里一跳,道:“什么?”一边就示意荔枝和豆儿往后退了几步。 陆纶垂着眼低声道:“你可否与我说,这半年来家里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的脸衬着雪光,显得越加暗黑了几分,却是露出了男子汉的坚硬,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顽劣孩子。 总是瞒不过去的,他越早知道,行事的时候也有分寸。林谨容组织了一下言语,轻声道:“大概是水火不能相容了。” 陆纶之前还留着几分奢想,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样的情形,不由顿住了脚步,不敢相信地看着林谨容,涩声道:“怎么就到了这一步?我以为,二哥肯帮着去请大夫,你还肯去关照大嫂,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谨容淡淡地道:“人人都是带着一张面具的,我再不想看到他们也得尽这个责任。余地,不是我们不给,而要看他们给不给。”她回头看着陆纶一笑:“更多的你可以问祖父,我也不想再说了。但你当知道,什么事都不影响我们把你当做好兄弟。”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6章 扫雪 第286章 扫雪 送上第二更,还有更新。最后一天,求粉红支持。谢谢大家的粉红、打赏、订阅、推荐、留言。 ———————— 吕氏的这个孩子到底没能保得住,陆绍把水老先生接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而这个时候,已经迟了。但也因为吕氏流了这个孩子的缘故,陆老太爷抱走元郎和浩郎后,就没再提什么,只下令让吕氏在房里安心养病,轻易不许出来。 陆纶与陆经第二天早上就去了老宅看望宋氏,陆老太爷到底没松口,他们要尽孝道可以,但人是不可以回来的。一时间,陆家上下的风气为之一转,这个年,可以说是二房过得最艰难,最痛苦的一个年。 吕氏躺在床上不停地流眼泪,陆绍心中烦闷,说话也没有好声:“哭什么哭?是要把眼睛哭瞎吗?谁让你去折腾的?我跪一跪也就出来了。”现在可好,三个孩子都给赔进去了。 那她就算是藏在屋里不出去,陆老太爷和林谨容也不会放过她啊,宋氏、陆建中和他都不在,剩下两个不懂事的小叔能起什么用,反正就是她顶着,还不如主动出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到底结局是这样,孩子也给弄没了,吕氏不敢辩解,便拿了帕子擦泪,只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我可怜的孩子……”先是想起这个没见过面的孩子,然后又想起元郎和浩郎来,忍不住又哭。 陆绍烦得要死,心里更是不好受,见她哭得心酸,还是忍了上前去抚着她的背脊低声劝道:“两个孩子都跟着他们曾祖母,没有人会慢待他们。反倒是我们,得赶紧振作起来才是,你要早点把身子养好,我呢,规规矩矩去把老爷子安排的事情做好,忍吧,总有那么一天的。” 安抚好吕氏,陆绍走出去坐在外间盯着炭盆,把整个事件的经过回忆了一遍,再想到昨日陆缄看他的那种轻蔑憎恶敷衍的眼神,心中的怒火一阵旺似一阵,设圈套给他钻,害他失名失财,再兼杀子之恨,不共戴天。现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林谨容到底吃的什么药,生的什么病,究竟能不能生出孩子来,才能谋算下一步。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纸包,吩咐素锦:“看好你们奶奶,我有事出去一趟。” 瑞雪兆丰年,听雪阁外的梅林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行走其间,就连发梢指尖都染上了梅的幽香。陆缄有意想让林谨容和陆云消除隔阂,趁着午后的空闲,邀了她姑嫂二人一同在梅林里踏雪赏梅,再收集一些烹茶用的雪。 林谨容手里捧着个小小的瓷碗,耐心细致地拣着最干净的花枝,把花瓣上的雪扫入瓷碗里。陆缄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并不动手,就背着手看。 陆云不满,笑道:“哥哥,你怎么都不动手的?就等着拣便宜吃现成的啊?” 陆缄笑看了林谨容一眼,道:“我不占你的便宜,我就吃你嫂嫂弄的,心安理得。” 陆云便叹气:“算了,受不得你二人。”言罢自带着简儿并新来的沉香往林子的另一边去了。 陆缄便走上前与林谨容并肩站着,默不作声地与她一同扫雪,一个扫,一个装,虽然不说什么话,但配合也十分默契。荔枝和豆儿见状,互相递了个眼色,同林谨容道:“奶奶,奴婢们往那边去扫。” 林谨容还未开口,陆缄就已经道:“去罢。” 转眼之间,这一片便只剩下了陆缄与林谨容二人,陆缄侧眼看着林谨容,但见她的脸映衬着雪光,反射出瓷一般的光泽,洁净美好,他忍不住轻抬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触了一下。林谨容回头瞪他:“做什么?给人看见。” 陆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株大梅树,笑道:“阿容,你还记得那一年么?” 林谨容收回目光,把梅花瓣上的一点碎雪扫入陆缄持着的瓷碗里:“哪一年?” 陆缄却不说,让她看看周围的环境:“你看看这周围,可有想起来什么?” 这周围,她想起来的事情可多了。林谨容略略扫了一眼,轻轻摇头。 陆缄不死心:“就是那一年,我刚从江南回来。家里举办暖炉会,你在这里,莫名其妙地狠狠骂了我一顿。”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说来也奇怪,你骂我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林谨容手上不停:“我倒是忘记了。你白白挨了我一顿骂,恨透了我吧?” 陆缄好一歇才道:“没有,虽然不喜欢你那样,但我那时候就是觉得你很可怜。我也曾经和你一样,受了委屈却没地方发泄,一个人躲着难过。只不过我定力比你强,一个人难过一会儿也就淡了。你却是暴躁的很,逮谁咬谁。” 林谨容一噎,眼前立刻浮现出当时陆缄那种同情怜悯的目光,那时候她最恨的人就是他,甚至于他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忍不住想挠花他的脸。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以前世的身份,与他一同站在这梅林里,用这样的神态语气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她一时有些愣怔,世事无常,又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定论? 陆缄见她不语,只是看着面前的梅花发怔,便上前去轻轻拥了她的肩头,低声道:“你那时候恐怕根本没想到,我将来有朝一日会是你的夫君吧?” 林谨容垂了眼:“是没想到。” 陆缄难得的贫嘴:“后悔得罪我没有?” “不后悔。晓得你不能把我怎么样。”林谨容转而笑道:“那你呢,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你几次三番在我手下吃亏,有没有想过,我将来会是你的妻子,你落到我这样的人手里,会怎样?定亲的时候,你就不怕么?” 陆缄垂眸看着她,眼里有许多情绪。林谨容直视着他的眼睛,笑道:“怕不怕?” 陆缄沉默片刻,方道:“怕。” 既然怕了,为何还要?林谨容一笑,还未开口说话,陆缄紧了紧搂着她肩头的手臂,低声道:“但我们终究是走过来了。阿容……” “什么?”林谨容垂眼看着地上的雪,走过来了么? “阿容,我心悦你。”陆缄的声音十分低沉,却十二分的清晰,犹如鼓点一样的敲击在林谨容的心上,她突然觉得眼前的雪白得太刺眼,她抬起脚来,在那片晶莹的雪上使劲踩了几个脚印方才觉得顺眼了点。 “你让我有话不要藏着,我便说给你听。”陆缄一直等着她回答,林谨容抬起眼来看着他,半真半假地笑:“可我不悦你。” 陆缄的眸色一深,微微翘着的唇角也往下一拉。但看到她笑吟吟的样子,便又笑了,从一旁的树上抓了一小团雪,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她衣领里塞:“叫你乱说话。” 林谨容哈哈大笑:“你不喜欢听,我偏要这样说,你能怎么样?”抬手就把陆缄手里的瓷碗夺了过来,将手一扬,把一碗的雪全数倾倒在他的头上,还生恐雪少,将碗一丢,扯着他的衣领晃动,使劲把雪往他衣领里塞。 见她如此大笑,如此玩闹,陆缄眼里的那一分不确定瞬间化成了喜悦,一边由着她往他衣领里塞雪,一边却作势生气骂她:“没见过你这样的,辛辛苦苦扫了半日的雪,这样就给你糟蹋了。” 林谨容瞟着他:“反正是我扫的,你不过是动了几下手指头而已,那么我喜欢糟蹋还是喜欢留用,那都是我的事。” 陆缄却伸手捧住她,将额头顶着她的额头,亲昵地道:“阿容,我想你了。” 他说的想是什么,林谨容心里明白得很,便使劲推他:“不正经,阿云看见了。” 陆缄左右张望一番,笑道:“谁要这个时候还往这边凑,那就真是傻子了。”他牢牢抓着她的肩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阿容,你听见我的话了。” 林谨容道:“是听见了。” “那么是不是该认真回答我?”陆缄固执地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他要她回应,明确回应。刚开始的时候只是隐含的希望,现在却需要十分明白的回应和确定。 林谨容看着陆缄的眼睛,那句话在她唇舌间转了好几个来回,终究是无法说出来。哪怕就是敷衍的,在这一刻,她也说不出来,更不想说出来。她笑了笑,索性伸手搂住陆缄的脖子,在他的下巴上轻轻一吻。如同蜻蜓点水,如同微风拂过花枝,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便避了开去,陆缄却觉得,那个地方一直都温暖得很,他的心情变得喜悦而沉稳。 “阿容……”他还想和林谨容再多说几话,林谨容却已经弯腰拾起瓷碗,转身朝着陆云所在的方向去了:“你请阿云过来玩,却把她一个人丢在一旁,也难怪她要生怨了。” 她在这种事上,从来都是很害羞的。陆缄笑了一笑,快步跟上林谨容,与她并肩而行,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林谨容努力保持着笑容,抬眼看着前方怒放的梅花,轻声道:“敏行,你还是要多抽空好好读书才是。” —————— 粉红1300+,老规矩,不管多少票,这个月还不完的下个月接着还。请求火力支援。 下一章进入第三卷。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7章 口彩 第287章 口彩 送上第三更,最后关头,继续求粉红票。明天还是三更。 ———————— 元旦日,以根旃檀、节沉、花鸡舌、叶藿、胶熏陆等五木煎成香汤浴之,能令人延年益寿,至老须发稠黑。 水汽氤氲中,林谨容从浴桶里站起身来,由着荔枝与桂圆帮她拭去水珠,穿上新衣,然后擦着头发走出了屏风。 陆缄早就洗浴干净,披散着头发坐在榻前晾发、看书。听见声响,他抬起头来看向林谨容,心里一阵悸动。刚沐浴出来的林谨容肌肤粉嫩,眼睛水润,衬着身上粉红色的衫子,就仿似一枝娇艳的桃花。 荔枝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谨容看,不由翘起了唇角,引着林谨容在熏笼边坐了,取了件厚实的大毛披风给她披上,拿了帕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头发。 此时天刚微亮,稀薄的晨光透过窗纸,与屋内明亮的灯火相印,格外协调相容安宁。陆缄索性丢了书,接了荔枝手里的帕子,不用他多言,荔枝便安安静静地退下,与桂圆一同去收拾浴桶,只留他夫妻二人在榻边安静相处。 “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陆缄把林谨容的头发擦得半干,丢了帕子,递过梳子去,也不多话,娴熟地拉了个凳子往林谨容跟前坐了。 林谨容接了梳子,起身立在他身后替他通发。一边梳,一边由不得地感慨,转眼间她与他竟纠缠了这么多年。 陆缄微闭着眼,弯着唇角道:“阿容,近来家里发生的事很多,而我心里却十分踏实安宁,看书的时候总觉得脑清目明。你知这是为何?” 他又来这一套了,想说什么却不明说,只肯弯来绕去,不就是想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么?林谨容飞快将他的发髻挽上,淡淡地道:“不知。” 陆缄回头看着她。林谨容无辜地朝他眨眨眼:“我又不是你。” 陆缄默了片刻,失笑道:“我是想与你说,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夫妻同心协力,总是能走过去的。” 窗外传来樱桃和双福、双全的笑闹声,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捶打声与铜钱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樱桃大叫:“如愿?”双福和双全则大声呼痛。 林谨容便扔了陆缄走到窗前,将窗开了一条缝细看热闹。只见樱桃持了一根末端绑了一串铜钱的竹竿,将那竹竿往花圃上使劲拍打,却是求富的风俗。几个小丫头玩得不亦乐乎,声音又脆又尖。 陆缄走到她身边站了,低笑道:“多亏得不是住在农家。”见林谨容不解,他便微微有些得意地与她解释:“你不知道么,这个文雅点的说法是求富,通俗点就叫打灰堆,农家捶的更是粪土堆。若是干的倒也罢了,最多就是尘土飞扬,若是下了雪,雪又化了的时候,惨不忍睹。粪泥四溅,臭味远扬。” 林谨容便撇了撇嘴:“你又知道了。难不成你亲眼看到过的?” 陆缄笑道:“我读的书多,就算是没有亲眼看到,也是知道的。”边说边拥住了林谨容,一双手不老实地朝着她怀里探去,俯在她耳边吹气:“你的药还有多少没吃完?” 林谨容斜睨着他:“忍不住了?” 陆缄又把手往里伸了伸,一本正经地道:“我是关心你。” 林谨容把他的手抓出来,扔开:“你是关心你自己。”她现在是发现,用这样的方式与他相处,比憋着忍着更好。只要语气表情拿捏得当,他反倒顺和得多。果然陆缄并不生气,也不多话,只含着笑锲而不舍地去扯她的手。 只听得双福和双全齐声应道:“如愿如愿”樱桃脆生生地道:“一定得富”叮叮当当一阵铜钱敲击的声音,樱桃丢了竹竿,笑道:“去和二爷、奶奶拜年讨封赏”话音才落,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前。 荔枝低低骂了一声:“大清早就冒冒失失的。” 樱桃干笑:“过年高兴么。这两个小丫头昨晚就没睡好,一直就在念叨着呢。” “时辰不早,等她们拜了年给了封赏还要祭祖家宴,出门拜年的。”林谨容将陆缄的手拿开,把半干的头发绾了起来,出声招呼:“都进来罢。” 桂嬷嬷和荔枝为首,领着几个丫头鱼贯进来,行礼拜年说喜庆话,说得最多是早生贵子之类的话,陆缄心里喜欢,面上却半点不显,不过露了个淡淡的笑容,转眼却又在林谨容给过封赏后,又给了一份。 祭祖,家宴,食素饼,饮屠苏,投麻豆,拜年。除去今年的气氛与往年不一样以外,和从前林谨容在陆家过的每一个年没什么区别,林谨容成日跟着林玉珍出门拜年做客,或是在家接待上门拜年做客的亲眷们,把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二,陶氏使人过来接她回去,却是离家几年,从不曾归宁的林谨音与陶凤棠一道,抱着獾郎来拜年了。 林谨容喜不自胜,早早禀过林玉珍,与陆缄一道回了娘家。獾郎已经满地撒欢,见了人也不畏生,弯着一双酷似林谨容的眼睛逢人就笑,不过是在拜见的时候听人介绍了陆缄一回,便记住了,姨父叫得甜糯清楚不说,总围着陆缄打转。 陆缄喜欢他聪慧讨喜,给了一对玉璧做见面礼,又再三强调:“这孩子生得真好,这双眼睛像极了阿容,性子也好。”语气里由来就有几分艳羡。 “妹夫这是夸我家獾郎呢,还是夸阿容?”林谨音听得明白,含笑戏弄了陆缄两句,轻碰一旁的林谨容,小声道:“看见没有,想要自家孩儿了。”不等林谨容开口,便招手叫獾郎过来:“过来,娘问你。” 獾郎怀里抱着个金灿灿的大橘子,笑嘻嘻地跑过来,歪着头道:“娘要问什么?” 林谨音瞟着林谨容和陆缄,笑道:“我问你,你四姨什么时候给你添个小dd?” 都说没换牙的小孩子说话最准,陆缄面上含着笑,装作无所谓,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獾郎。 林谨容也笑:“獾郎,我问你,你母亲什么时候给你添个小dd?”早前是要替吴氏守孝,待到孝期满了,可怜陶凤棠又被她哄到了江南,林谨音一个人形只影单的,真是可怜。 陶凤棠便笑嘻嘻地看了林谨音一眼,林谨音微羞,轻轻掐了林谨容一下。林谨容奇道:“咦,就许你问,不许我问?” 林谨音小声道:“你比我急。”她本意是林谨容此刻比她更需要子嗣傍身,但这话却被陆缄听去了,由不得的微微一笑,看向林谨容的眼神越发温润。 这样的热闹祥和,陶氏最是喜欢不过,将帕子扬了扬,笑道:“好獾郎,慢慢地答,先答你母亲的问话,又答你四姨的问话。答得好了,外祖母给你好玩的。你说,今年你四姨家里能不能添个小dd?” 林慎之鄙视她:“娘,讨口彩,就是要孩子自己说的才准得,您这样哄他……” 陶氏一笑,只管去催獾郎。獾郎慧黠地左看看林谨音,右看看林谨容,然后背着手笑道:“我今年会有小dd。” 此言一出,屋里坐着的人不管信不信,心里都很高兴,龚妈妈蹲下去哄他:“獾郎说说,有几个小dd啊?” 獾郎张口就来:“一个,我家的。” 众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陶氏紧张地看看陆缄,笑道:“哎呀,可不是,都是他的弟弟嘛。今年有,明年也有,是不是獾郎?” “逗着玩玩也就是了,难不成还当真?”林慎之出言打断陶氏的话,更有些怪林谨音和陶氏多事。獾郎若是顺着大人的意思说林谨容会有子嗣,大家未必当真,但最起码心里一定都很高兴,可这样一说,却是每个人心里都会多少有个疙瘩了,特别是陆缄肯定会不舒服的。说过一次就算啦,还要再追着问,若是獾郎又说没有,今日这聚会也没意思了。 獾郎聪慧,立刻就看出大人们不高兴了,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垂了眼睛,怏怏地靠到陶凤棠怀里去。本是想讨个好彩头,结果弄成这个样子,陶凤棠责怪地看向林谨音,林谨音也不过意,讪讪地道:“难得聚齐,来玩叶子牌吧。” 林谨容见他夫妻尴尬,连忙将话插了过去,陆缄也提话问起陶凤棠在江南的生意如何,林三老爷因为端架子被晾在一旁许久了,见状立刻插上了话,夸夸其谈,这才把这个小插曲给掩了过去。待到天黑,二人告辞登车,陆缄将林谨容的手握在手里反复揉捏半晌,轻声道:“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林谨容的心一缩,乃笑道:“不过是逗着他玩罢了,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在意?” 陆缄抬眸看着她一笑,低声道:“你不在意就更好了。不过我们还是该努力才是,我总是等得的。” 灯光从车窗外透进来,他的脸半掩在黑暗里,半露在柔光里,眼睛微微发亮,唇角带着最温厚不过的笑意,林谨容由不得地咽了一口口水,低声道:“哦。” —————— 粉红1400+ 粉红榜竞争激烈,一定要努力到最后,所以,还是要向大家求票,o(n_n)o~。本来想四更的,发现力不从心,只好改成明天持续三更了。 这一卷,短暂的过渡后,不会再在陆家纠缠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8章 求教 第288章 求教 今天还是三更,5月17号期间粉红双倍,这个时候投票最划算啦,求粉红啊啊…… —————————— 上元夜,花满市,月侵衣。 平洲城到了最热闹的时节,城门不掩,彻夜欢乐。家家张灯结彩,户户结伴出游。 林谨容立在街角处,反反复复把角落里的残雪踩踏得不成样子,偶尔听得不远处的人群爆发出笑声来,便抬眼看上一看。看到陆缄高挑瘦削的身影还挤在人群里,就又安心地低了头,继续踩雪。 “阿容。”陆缄挤开周围的人,高高举着一盏精致小巧的鲤鱼灯过来,笑吟吟地上前牵了林谨容的手,炫耀地在她面前晃动那灯:“看我给你赢的好灯。” 林谨容伸手接过那灯,认真看了看,赞道:“果然好灯。” 陆缄见她一脸的认真严肃,忍不住笑起来,替她正了正发髻上插着的闹蛾儿,牵了她的手往前走:“前面有买上灯圆子的,十几年的老摊子了,我小时候吃过,味道不错,我领你去尝尝。” 二人相携走过热闹的人群,行至街角处一个热闹的小吃摊子前,但见三两张小方桌前早就被人给挤满了,做圆子的夫妇二人正忙得不可开交,女人一边搓圆子,下圆子,一边大声招呼,男人一边收钱,一边端圆子,实在是不讲究。 陆缄试探地问林谨容:“你吃么?” 吃吃也无妨,她前世逃难那几日,比这个还不如的也不是没有吃过,林谨容正要应了,见陆缄满眼希望地看着她,分明就是希望她应了,话到口边就又咽了下去,轻轻摇头:“人怪多的?br / 世婚(完结)第7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等得到。hubaoer” 陆缄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劝她,执了她的手又往前头去:“时辰还早,我们往那边走走。也放长寿、荔枝他们几个看看热闹。” 不用在家里守着,林谨容当然不反对,便随了他一同往前面去:“有个晚市的,是在哪里?我小时候跟舅舅出来看过一次灯,他带我去过那里。” 陆缄来了几分兴致,指着前面一条清净的小街道:“箱子街晚市啊,离这里不远,穿过这里就是。” 才一走进小街,外面的喧嚣热闹就离得远了。街面铺的青石已经有了年头,被岁月风雨打磨得光滑如玉,配上角落里未化的残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肃清。林谨容挑着那盏鲤鱼灯,安静跟在陆缄身后,沿着暗青色的墙一直往前走。前面街口处灯火辉煌,身后又是灯市,四处都是热闹,唯独这条小街,安静而沉默,仿佛被世人所忘记。 月华倾泄而下,洒了二人满身。林谨容看着神态安怡,步履从容,紧紧牵着她手的陆缄,有一瞬间错觉是回到了当年。她由不得的生出一个想法来,倘若当年,她不是那么沉默倔强,他也不是那么沉默寡言,他们会不会不一样?就算是不能完全躲过二房的算计,最后的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陆缄察觉到她的沉默,轻轻将她往身边带了带,也不多言,只将她身上的狐裘紧了紧,摸摸她的后脑,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林谨容手里提着的鲤鱼灯软软地垂下去,几乎拖到了地上,陆缄差点一脚踢上去,侧目去看她,却见她垂了眼,一副几乎要昏睡过去的样子,由不得叹气:“你累了么?” 林谨容打起精神:“我们前头去找好吃的,我请你吧。” 陆缄含笑看向她:“何故?” 林谨容挑了挑那盏灯,静静地道:“还你的人情啊。你送我鲤鱼灯,我便请你吃东西。” 陆缄就笑:“你可带得有钱?莫不要摘了耳环来抵饭钱?” 林谨容也笑:“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只管吃就好。” 二人相携走过小街,一直朝着前面的灯火辉煌处走去,即将行至街口处,林谨容回过头去看,街面光滑的青石板反射着月光,犹如一条安静流淌的小河,而她与陆缄,就站在河的中央。她轻轻触了触陆缄,示意他回头看。 陆缄看得喜欢,却也没有诗兴大发,吟出一首酸诗来,只道:“将来我们若是去京城,一定是要坐船过河的。月夜里的江面,可比这个好看得多。” 这一夜,二人从箱子街晚市的街头逛到街尾,小吃尝了不下十种,一直到长寿寻来方才罢了手。荔枝体贴,早就给林谨容的荷包里塞了钱,她倒也不至于就真的摘了耳环请陆缄吃东西,但因着钱重难拿,本身也带得不多,倒是真的花了个干干净净。 回到陆家已经是三更时分,众人多数已经歇下。 “不得了,叫人知晓我们这时候才回来,定然要挨骂。”陆缄牵了林谨容的手一路小跑回房,只剩下提着大包小裹的荔枝落在后头,荔枝忍不住想,人不可貌相,原来陆缄也会有这种样子。 过了元宵,陆缄便收拾东西回了书院,陆经、陆纶、陆缮三兄弟又往太明府求学而去。陆云的婚事基本已经落下尘埃,再无转圜,剩下的只有媒人来往于两家人中,商量婚聘细节,讨价还价而已。 元月十七,林谨容请水老先生诊脉,水老先生给她另外开了一个方子:“寒毒已经去得差不多了,以着这个方子再吃几服也就好了。” 林谨容谢过:“因为我的缘故,害得老先生一直盘桓在此处,过年也不曾与家人相聚。” “可和你没关系,我要走也能走。”水老先生捋着胡子笑:“我家里人口简单,都在忙,也没什么大规矩,逢年过节也不过就是凑在一起吃顿饭,说说话,说的还多是病症和配药。清州比平洲苦寒,有你祖父陪我下棋游玩,还你母亲照料我饮食起居,没有俗务打扰,我比在家还闲适自在几分,竟让我想出了几个方子来。所以我们是各取所需。” 林谨容感激道:“先生是个好人。” 水老先生一语双关:“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胜在心胸宽广,看一件事总能多从正面好处去看而已。你……那种药日后可不要再吃了。” 林谨容轻轻点了点头:“不吃了。” 正月未出,平洲、清州官府分别设官营织金提花毛褐作坊,按着册子一点,就把陆家毛褐作坊里的能干巧匠提走了一大半。陆建中好说歹说,文县丞总算是给他留了几个老弱残兵,说是做人情照顾他,实则这作坊已算是废了。而这个时候,陆绍与梅家签订的契书却快要到了期限,一千匹精制提花织金毛褐还整整差了三百匹。 老方走得快,来得也快,头天陆建中还不曾知道他来了,第二天他就出现在了陆家的作坊前,带了车马人手去验货付钱,半点都不肯容情。 陆建中给弄得焦头烂额,晓得是中了陆缄与林谨容的圈套,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预先知道官府会设官营织金提花毛褐作坊,会把这个作坊给放荒废了。想了一想,索性破罐子破摔,委委屈屈地找陆老太爷诉苦,直接提出想让陆缄来与梅家谈,他谈不好了。 陆老太爷一句话都没有责怪陆建中,只命小厮去书院将陆缄喊回了家。陆缄回到平洲,也不遮遮掩掩的,光明正大地上门去见老方,把织金提花毛褐一件事顺利摆平,顺带把早前陆建中没处理掉的一批毛褐平价处理给了梅家,又与梅家签了契书——此后,陆家把揽收到的毛褐优先供应梅家,梅家优先收购陆家提供的毛褐。陆家人便都知道,要同梅宝清做生意,就要从陆缄这里过,不用陆老太爷替他在众管事面前立威,他便已经有了自己的声望。 陆缄这一仗从年尾打到次年年头,赢得委实漂亮。旁人不知根由,只当他是年轻能干,陆缄却是深知其中缘故,若非是林谨容,他断然不会赢得如此轻松写意。 且不论毛褐空局,就论这个毛褐作坊,那时候她让他去寻文县丞,打听精于此道的织匠名册,他一直都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开办毛褐作坊的,他和林世全也都觉得以后可以开,偏她说以后的话以后再说。待到这批织匠全数给陆绍高价抢去之后,他又以为她是为了做局放的烟雾,将来有一天未必就不能不开了。却是没有想到,短短一段日子里竟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批人全被官府强征进了官营毛褐作坊,陆家花了大钱建起的毛褐作坊成了个赔本的空架子。 虽则是佩服林谨容,但陆缄从来就是个不肯轻易服输的,更有股韧劲,别人教了他的事,他一定要弄清楚首尾,好叫自己再次面临的时候不至于表现得无知。特别是在林谨容的面前,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就更不肯丢脸。 可他把这件事反反复复地想了几遍,好多地方仍然罩在云里雾里,委实想不通,少不得厚颜向林谨容求教:“阿容,你那时候怎么会想得到这毛褐织坊开不得?莫不是你听人说了什么消息,一下子就猜到了?” 林谨容正在查看春耕要用的花费,闻言头也不抬地否认:“你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又能猜到什么?原来不是和你们商量过的么,毛织坊的事是诱他上套,织金毛褐等着老方来收货时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他们出个大丑。后来作坊这事是天要亡他,而非是我会猜。开毛织坊是真没想过。”一句话推了个干干净净。 —————— 十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写书两年半以来,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粉红票,心里的踏实喜悦之情不能言表。 新的一月开始,新的征途开始,继续努力。握拳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89章 开匣 第289章 开匣 送上第二更,还有一更,双倍期间,打滚求粉红,求粉红,米有的筒子推荐票也很好,很需要啊。o(n_n)o~ ———————— 夏日,帘前一片青翠。 微风徐来,把听雪阁前的梅林吹得哗哗作响,林谨容跪坐在廊前,专心致志地将埋了近半年,又被上等木炭煮的滚开的雪水缓缓注入兔毫盏中,点就一枝桃花。陆缄屏声静气地跪坐一旁,嗅着茶香,将那枝桃花从抽芽看到花开。 林谨容双手奉过茶盏,含笑道:“尝尝。”日子本来也有另一种过法,不谈爱恨情仇,现目前总是要先叫自家过得舒服惬意一点才是正事。 陆缄含笑双手接过:“多谢。真香、真味。”茶汤入口,四肢百窍皆都通泰,娇妻在侧,温雅可人,这日子倒也过得舒服惬意。 林谨容正要再点第二盏,陆缄便接了过去,朝她轻施一礼:“我来,技不如先生,还请先生指教。”林谨容一笑,起身坐开,看他点茶。良久,成了一盏,却是个容字。不过昙花一现,须臾消散,陆缄含笑看着林谨容:“虽不及先生,到底是比上次有所进步。” 林谨容颔首点头,将茶盏持在手中,抬眸看向天边。陆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侧了侧身,与她并肩而坐,微风拂过眉梢,天上白云掠影,四周一片静谧安宁。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安生清凉,只想这样一直到老。 童儿长宁叉着手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立在廊下轻声道:“二爷,大爷有请。” 陆缄微微皱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陆绍自元宵节之后,便起身去了老宅那里,整日专心修整宗祠并老宅,整整小半年,只回过两次家,听说差事办得十分的上心尽力。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实在是扫兴。 长宁不过十来岁,乃是林谨容新挑出来在听雪阁伺候的,长得面目清秀,聪慧规矩,口齿伶俐。闻言忙道:“回来不过半个时辰,才从老太爷那里出来,就使人过来传话了。” 陆缄同林谨容低声道:“不知又想做什么。” 林谨容见他一脸的不情愿,不由笑道:“总归不过是那几件事而已。再不想见,他非要见,总归是有法子缠得你没招的,去罢。” 陆缄起身整衣,不忘叮嘱她:“你在这里等我。” 林谨容微微一笑,懒洋洋地朝他摆了摆手。待得陆缄和长宁的身影隐没在梅林深处,她便又拾起汤瓶,把樱桃、双福、双全叫上来,分茶给她们喝。 陆缄出了梅林,但见外头候着陆绍的小厮长生,长生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请安:“小的给二爷请安,大爷在前头水榭里设了一桌酒席,有请二爷赏脸。” 陆缄抬了抬手,长生前面领路,曲转几回,把陆缄引到了园子北边荷塘旁。荷塘里荷叶田田,十几枝荷花或是半开,或是盛开,迎风招展,陆绍独坐水榭之上,见陆缄缓步行来,便堆了满脸的笑容迎上去:“二弟,许久不见,一切安好?” 陆绍这些日子大概是事事皆不遂意,又真是下了功夫在修整祠堂并老宅上面,黑瘦了许多,身上穿的不过一件半旧的家常袍子,看上去人又老实,又本分,还有点可怜。陆缄却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微笑着还了他的礼:“哥哥辛苦,一切安好?婶娘安好?” “安好安好”陆绍哈哈一笑,作了个请的姿势:“不瞒二弟你,哥哥我在老宅这些日子里,白天忙着整修房子,夜里辗转反侧,就把这些日子的事情拿出来反反复复的想。想来想去,真是惭愧啊。” 陆缄不动声色地请陆绍上座,自己在他对面坐下来,并不就他的话作任何对答,脸上一直保持一个神情。 陆绍看到陆缄唇边挂着的那点嘲讽般的淡笑就恨,神色却不变,屏退一旁伺候的人,亲手给陆缄倒了一杯酒,又持了自己的酒杯,高高举起道:“哥哥有愧啊,羞愧欲死,多亏二弟不与我计较。还请二弟满饮此杯,饶了哥哥这一遭。” 陆缄才不与他客气,也不喝酒,只淡淡地道:“我们虽是兄弟,总有一日也是要分家别居的。计较不计较的,这会儿计较得多,将来却未必计较得上。” 陆绍默了默,道:“二弟说得是,待到将来分家别居,二弟若是宦途得意,哥哥少不得还要仰仗于你。” 陆缄虽则认为自己一定能考中,却不是轻浮不知事的,并不露半点骄狂之态,只道:“倘若有那一日,我自当知恩报恩。” 不谈是否照拂谁,那下一句便是有仇报仇咯?陆绍弯了弯唇角,道:“二弟天资聪慧,又刻苦过人,还有名师指引,不用多言,此番上京赶考,必然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将来陆家就要靠你了。” 陆绍只管把那阿谀奉承的好听话并道歉赔礼,悔过自新的话一一说来,陆缄只不动声色地听着,偶尔答上一两句话,半点不为所动。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一旦认准了什么,想要他轻易改变心意,那是不太容易。比如此刻,他知道了二房不怀好意,知道陆绍是个披着羊皮的狼,饶陆绍再吹得天花乱坠,再扮得可怜兮兮,他也是不信陆绍会突然改好了的。等陆绍说够了,他方淡淡地道:“哥哥有话只管说来,小弟再过几月便要上京赴考,还要温书呢。” 他越是巍然不动,不放在心上,不当回事,陆绍越是恼恨,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台子上表演杂耍的小丑,所有丑态尽数给他看了个精光,不由又是愤恨,又是屈辱,只拼命忍住了,含着笑从桌下取出一只匣子来推到陆缄跟前。 陆缄不明其意,也不接,也不打开:“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陆绍唇角含了笑:“你看了就知道了。” 居心不良。陆缄给陆绍瞬间就下了这样一个定义,他拒绝打开这个匣子:“自家兄弟,还这么客气?”一手按在匣子上就将匣子往陆绍跟前推过去了。 陆绍不曾想他竟会这样反应,忙接住匣子,道:“你真不看?” 陆缄摇头:“哥哥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小弟就告辞了。” 陆绍见他急着要走,不由笑了,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笑道:“二弟你慌什么?你怕什么?里面又不是毒蛇,开了就会蹿出来咬你一口。”一边说,一边把匣子打开,“不过是一包药渣并几个老大夫查看之后写的方子罢了。” 陆缄听他如此说,心里已是好奇万分,却由衷地觉得不能看,便淡淡地道:“我非是不敢看,而是不想看。” 陆绍却已把匣子亮在了他的面前:“我是可怜二弟呢。你和弟妹成亲一年半,恩爱有余,却始终不见一男半女。家中长辈几次插手,你都挡了回去,如今你内闱清净,夫妻情深,哥哥虽为你高兴,却也十分担忧。需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陆缄冷冷地打断他:“小弟的家事不劳大哥操心,大哥还是先管好自家才是。”言罢拂袖要走。 陆绍朗声笑道:“你怕什么?我是想,你若是知道这服药是什么药,也许对二弟妹的病也就能对症下药了。这可是好心呢,真真正正的好心。不然你们总没有子嗣,家里长辈少不得要往你房里塞人,一年两年,一次两次你都挡得过去,三年五载,十次八次,你能挡得过?就算是你固辞,这家里又如何能容得下弟妹退一万步讲,她便是肯容得人,庶子又如何能比得上嫡子?” 陆缄便站住了,虽则背对着陆绍,陆绍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晓得已经成功地拿住了他的软肋。便又放软了声音:“我这是好意,只求二弟你解决了此事之后,忘了从前的不愉快,替哥哥在祖父面前美言两句,多少给哥哥一条活路,将来拔拉一二就感激不尽了。” 陆缄回过头来看着陆绍,神色复杂,他是不信陆绍有这么好心的,但那个匣子,却像是有非凡的魔力,吸引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陆绍的声音越发低沉:“二弟,你也不要先把我想得这么坏嘛,从前的事情我虽多有不是,但有时候也不过是赌一口气,不忿祖父偏心而已。你先拿去看看,请信得过的大夫看了之后又再说,对你可没什么坏处不是?” 陆缄犹豫不决,陆绍索性起身:“我不能在家久留,这两日正是要紧的时候,再不抓紧,只怕是要下雨了,这雨一旦连绵起来,那才是要命。”言罢果然独自先去了。 陆缄盯着那只匣子看了半晌,探手将那张折叠起来的药方打开来看。一看之后,由不得一怔,这不正是水老先生当初开给林谨容吃的方子么?只不过里头又多了几味药。 陆绍行到水榭外,回头看过去,只见陆缄立在那里尚且一动不动,不由满意的一笑,竟叫他无意中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这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也不枉他拿了这药渣,辗转反侧寻了那许多名医探询。他就不信,陆缄这回还有心思应考,这夫妻二人还是铁板一块,陆家人还要护着林谨容,就等他们自己闹起来罢。 他很为自己的专心专意并体察入微满意,可高兴没多会儿,却又想起去年冬天那个打击,又是一阵锥心。 —————————— 4月粉红1500+,老规矩,先还上月,又还本月。请踊跃投票吧,呵呵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0章 炎夏 第290章 炎夏 送上第三更,谢谢大家的粉红,继续求粉红支持。 —————————— 三伏天,人总是特别容易疲软,这日午后,林谨容与林玉珍一同把家事处理清爽,又帮着替陆云挑了些做嫁妆的衣料,觉着瞌睡上来,便向林玉珍告辞:“我先回房去歇息。” 林玉珍抬起眼来打量了她一番,道:“还是不见动静?” 林谨容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林玉珍沉默半晌,叹道:“罢了,我也不和你说那许多的话了,总归是耳旁风,阳奉阴违。我再多说两句,你母亲又要说我苛刻你,不顾念自家骨肉亲情……” 林谨容只是听着,并不答话。 林玉珍心中烦躁起来,挥手让她下去:“你去罢,总归是各有各的命。再过些日子,只怕是我也顾不得你,要老太太亲自开口。” 林谨容沉默地行礼退出,荔枝轻声道:“奶奶,刚才为何不往二爷身上推?” 林谨容淡淡地道:“推得干净么?总归都是我的错罢了。何必浪费口水。” 自三月以来,陆老太太婉转地提过两次,林玉珍也直截了当地建议她安排桂圆做通房,她是她们说什么就应什么,随便陆缄怎么办。可陆缄却是在房里的时候都不许桂圆往前头来伺候,甚至于是格外小心,连樱桃等人也不能近身。 本来事情不曾发生,陶氏也无从得知此事,偏她就是知道了,少不得急吼吼地冲上门来,不顾脸面地扯着林玉珍一顿好哭,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林玉珍当年如何,现在如何,哪有这样做姑母的,逼得林玉珍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这之后,旁人再说什么话,林谨容就不愿再往陆缄身上推了,宁愿沉默以对。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又何必承他这个情? 林谨容的这一觉却是不太好睡,恍惚中总是觉得有人影在跟前晃动,一会儿觉着是陶氏,一会儿却又觉着是陆缄走了进来,又去了。她感觉自己是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进进出出,却无法动弹,更不能出声招呼他们。 她这是被梦魇住了。林谨容心里明白过来,使劲挣扎,好容易动了一根手指,喘息着醒来,才发现早已汗湿衣衫。她沉重地吐了一口气,缓缓坐了起来,一心就只想喝一口清水。因见屋里光线已然昏暗,时辰已经不早,就有些怨怪荔枝几个,见她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叫她一声。 刚掀开帐子,就听有人道:“你醒了?”却是本该在书院的陆缄独在桌旁背光而坐。 林谨容披衣下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地也不叫我?” “突然想你,就回来了。见你睡得香甜,知你劳累,不忍喊你。”陆缄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喝吧。” 林谨容一口气喝完,在他身边坐下来:“我刚才梦魇了。你若是叫我起身,反倒是让我解脱了呢。” 陆缄低声道:“怎会被梦魇了呢?” 林谨容只觉得全身疲软,这一觉还不如不睡的好,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我又怎会知道呢?若是知道,就不梦魇了。”边说边叫人进来打水给她清洗,“出了一身的汗,真是不舒服。要是饭菜已经送来了,敏行你就先吃吧,吃了饭你还要用功呢。” 陆缄应了一声,却并不动弹。 林谨容也不管他,径自去了后头清洗,带着茉莉芬芳的热水从头淋到脚,擦干之后,再换上轻薄的罗衣,只觉得整个人都轻了几斤,刚才的滞涩体重之感一扫而光。她带了几分轻快出来,却见陆缄犹自坐在桌旁,垂眸拿着她刚才用过的那只杯子在桌上滚来滚去。 “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一样的玩杯子。”林谨容吩咐抬水出去的樱桃:“摆饭。二爷想是早就饿了的。” “是,奶奶。”樱桃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珠帘在她身后落下,发出一阵珠子撞击的清脆声。 林谨容走到窗前,把窗子全数打开,夜风卷着一股浅淡的香扑了进来,把碧纱帐子吹得飞了起来,满屋的湿气闷气一扫而空。她立在窗前,持了梳子把长长的头发梳通,尽数高高挽起来,问陆缄:“你怎么了?” 陆缄把杯子放好,抬眼看着她一笑:“没怎么。就是这些日子读书有点累了,所以不想多说话。你这会儿舒服点了么?” “舒服多了。”林谨容回眸打量着陆缄,暮光下,他眉眼间倦意仿似很深,便道:“ 你晚上也早点睡。欲速则不达,身子若是拖垮了,反而不美。” “知道了。”陆缄走过去将她拥入怀里:“阿容?” “嗯?”二人肌肤甫一相接,就生出一股燥意来,林谨容的背心立时冒出一层细毛汗,便伸手推他:“好热的。才刚洗干净呢,别让我又出汗。” 以往她只要喊热,陆缄总是就放开了她,此刻他却不放,反倒更紧了几分:“我想你了。” 林谨容一笑:“又不是多久没见,不过是十来天而已。” “怎么我却觉得很久了呢?”陆缄沉默片刻,道:“听说三姐有喜了?” 林谨容点头:“是。”这次陶凤棠在家留了几个月,等到人走了后,林谨音就诊出了身孕,把胎一坐稳了,就使人回娘家报喜。陶氏既喜且忧,喜的是林谨音又有了孩儿,忧的是獾郎说话真准,林谨容可怎么办。 “嗯。”陆缄抱着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听人说,洪县那边有位老大夫,医术也是极高明的。要不要去试试?” 林谨容淡然一笑:“行。先前姑母又问你了罢?我看不如……”不如一了百了。 “不是。”陆缄打断她的话,轻声道:“我是听人言,这大夫与病人也讲究缘分,水老先生的药你吃了不少,却也……兴许换一个就好了。” 林谨容道:“若是这个也不成呢?” 陆缄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我还听说了好几个,名声都不错,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好,我们且慢慢地试。” 林谨容抿了抿唇:“随你安排就好。我是担心,你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上头,反倒影响你读书。” “都是一辈子的事情,什么都放松不得,我有数的。”陆缄见她眉眼里透出几分淡意来,便不再多说,松开了她:“吃饭罢。” 天气炎热,晚饭以清淡为主。二人很快用完,协同去林玉珍请了安,从林玉珍房里出来,林谨容照例安排陆缄去听雪阁读书:“你先过去,稍后我便使人给你送茶果过来。” 陆缄看了看她:“许久不曾见你,想与你一同走走,不如你这会儿就与我一同过去如何?让樱桃回去取东西也就是了。” 林谨容见他虽是商量的口气,表情却是不容拒绝,心中觉得他此番归来情绪与以往有些不同,便不与他对着来,应了:“好。”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在园中,身后也没有下人相随。陆缄一路上也不多话,并不再提看大夫的事情,只与她说说林慎之在书院里的一些琐事,林谨容听着,偶尔也和他说说家里的琐事。 到了听雪阁,陆缄往楼上窗前坐了读书,林谨容替他把灯烛点亮,上了热茶,便寻了本书,持了扇子坐在一旁对着那书发怔。 陆缄回头看了她几回,见她百无聊赖,几次想开口让她回去,话到口边却又收了回来,努力把心思放在书本上。 林谨容见他好似看得入了迷,便起身往窗边去,俯身往楼下看,樱桃和双全坐在楼下歇凉,就着灯笼翻线玩,玩得花样百出。正看得津津有味,忽听得身后“啪”地一声脆响,接着一阵乱响,好似什么东西滚到了地上。匆忙回头,却是烛台滚到了地上,陆缄手里持着书,呆呆地站在桌前。 “呀,怎么弄的?”林谨容怕那烛火燎着地衣,赶紧上前将烛台拾了起来,在一旁的灯烛上点燃了,重新放在书桌上,问道:“怎会把烛台弄到地上去?” 陆缄垂下眼来:“有一只飞蛾,转得人厌烦。” 林谨容凝眸细看,果见他手里的书卷上粘着一只被拍得稀烂的飞蛾,忍不住一阵恶心,皱眉道:“脏死了。快弄干净。” 陆缄道:“怎么弄?弄不干净了。” “先拿纸擦一擦。再拿湿布擦。”林谨容寻了张纸递过去,陆缄伸手去接,二人指尖相触,林谨容觉着他的指尖冰凉,微微有些颤抖,不由奇道:“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很好。”陆缄轻轻摇头,接了她递过去的纸细细擦拭那书,良久,那书总算是弄干净了,他方抬起头来:“阿容,你的小日子是哪一天?” 林谨容一怔,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缄道:“就问问,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 一年多的夫妻,他又如何不知?偏来问这个。林谨容的心擂鼓一样的响:“就是前几天的事。” “如果我没记错,当是初六那日罢?”陆缄看着她,眼睛也不眨,语气温柔:“我听人言,子嗣与房的日期有关,今日十六,正是时候。” —————— 粉红16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1章 将雨 第291章 将雨 打滚求粉红…… —————— 他听人言。林谨容注意到陆缄今日与她说的好几句话都是以他听人言开头的,就不知他是谁言。虽则他对这事儿上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平日里他多是安抚她,并不主动提及此事,今日却是为何频频提及? 林谨容笑了笑,缓缓道:“敏行这次回家,听人说的事情可真够多的。” 陆缄的睫毛颤了颤,轻轻弯了弯唇角,好一歇方道:“这段日子以来家里总在催,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我闲来无事,就打听了一下,若是……能起作用,也是好的。” 林谨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真体贴。” “你是我妻子。”陆缄半垂着眼,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书纸笔墨。 林谨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句话,索性不答。屋里一时安静之极。 “回去罢。”陆缄站起身来,一口吹灭了灯烛。屋里顿时黑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林谨容站着不敢动,静候眼睛适应光线,怪道:“好歹也留一盏灯照照路。” 话音未落,就被陆缄紧紧搂入怀中,他箍得她生疼,几乎要把她肺里面的空气都给挤出来。他的动作激烈,却是半点声息都没有,林谨容惊慌失措,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里疯狂地响,“敏行……” 她的声音被他吞没在唇舌间。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不能呼吸,只能死死拽着他的肩膀,几要昏厥,推了两次推不开,便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唇上,一股铁腥味儿在唇舌间弥漫开来,陆缄却是丝毫不理,只将她越搂越紧,她使劲地咬,铁腥味儿越来越浓。 林谨容索性不动,由得他去,陆缄却放开了她。 窗外灯笼晃动,透进一点微光,照得屋里影影绰绰,林谨容缓过气来,抬眼去看陆缄,陆缄面对着她站在那里,半垂着头,一动不动。她直觉出了什么事,却不想再问他了,只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去,就这样吧,是怎样就怎样,一刀给个痛快,反正前生那种日子她过够了,现在也够累的。 陆缄在那里站了很久,仿佛打算这样一直站下去,林谨容清了清嗓子,整整衣服往外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些:“我要走了,如果你还要看书就把灯点起来吧。这样站着做什么?” 陆缄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我有话要同你说。”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让我有话要问你,要同你明说,不要藏在心里。” “是。”林谨容看不清陆缄的神色,但她感受得出他在拼命控制情绪,他很愤怒,她忍不住就往后面退了两步,觉着陆缄攥得她的手腕火辣辣的疼,心里死死揪成一团,竟然仿佛是有些害怕。 “前些日子,陆绍给了我一个匣子。里面是一份药渣和一张方子……他告诉我说,凭着这些,能够找出你的病根,免了长辈相逼之苦。”陆缄一字一顿,“我本不想看,奈何我不想你终日被逼,也想和你有个自己的孩子。我忍不住,所以我看了。” 林谨容不停地咽口水,顾不得去想那药渣药方怎会落到陆绍手里,她脑子里只想着,此时她该反戈一击,彻底否认,把所有的事情全推到陆绍身上去,又再问陆缄,一堆药渣,一张方子能说明什么?他是傻了吧?可是那些话堵在喉咙里,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初水老先生给你看病,开了方子,那方子我记得纯熟,而这张方子与那方子几乎一样,只比那方子多了几味药。”陆缄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又接着道:“我以为其中有蹊跷,又以为,大概这方子比水老先生给的更好,对你更有作用,毕竟你吃了水老先生那么多药也没有起作用。我不信他,却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我拿了这方子和药渣去寻人相看,多数人看不出来,却有好几个比较有名的都问我,家里是否有人服用丹药,要解毒……” 林谨容沉默不语。 陆缄笑了起来,声音却是抖得不行:“我就说,真是奇怪了,你明明是身体不好,需要调养,陆绍怎会给我这样一张方子呢,他没有安好心啊。你说,是不是,阿容?” 林谨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嗯”来。 陆缄长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提高了些,也要稍微正常了一点:“你想不想看那药方和药渣?看他又想干什么坏事?” 他虽然没有把后面的事详细说给她听,但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天,他既敢这样和她说,敢这样问她,那必然是早就把经过事由都摸得差不多了的,说不定就连清州都跑了一趟。他先时只怕也是想忍的,就是之前他与她说那些话,谈什么房日期的时候,他只怕都还想忍过去,可现在,他约莫是再忍不下去了。 这样也好,林谨容死死咬着唇,她疯狂地想问陆缄,她想看又如何?不想看又如何?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他就是什么都知道了又如何?她就是恨他,就是恨他,就是不想和他过下去,她就是不想和他生孩子,她就是不想要他的孩子,又如何? “阿容,你在抖。”陆缄拿起她的手来放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冰凉,“你不要气,我们不上当。” 他说林谨容在抖,林谨容分明也感觉到他在抖。他的声音语气与其说是在商量询问,不如说是在欺哄害怕掩盖,还带着愤怒伤心。 林谨容想说的话就没说出来,喉咙仿佛被突然堵住了,嘴唇和舌头越发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些萦绕在她脑子里,一直幻想有朝一日能痛痛快快对着他说出来的话,此刻竟一句都说不出来。她忍不住地想,就算是这个孩子生下来,侥幸没有夭折,那么等到她死的那一天呢?她能不能活着躲过去?如果她能活着,这个孩子也还好,如若她死了,这个孩子怎么办才好?所以,她是对的。这个孩子不能生的。 她的眼睛又酸又涩,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滴大大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泪水顺着唇角流进口腔里,又咸又涩。她想说点什么,总归只是沉默。 陆缄沉重地喘了一口气,把她的手从他的脸上拿开,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窗边,背对她而立。 林谨容坐回到椅子上,好半天才收了眼泪,让情绪平静下来。她就着窗外那一点点光影,走到桌边,摸索着去寻火石,准备点灯。 陆缄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看着她,涩声道:“不要点了,阿容,这件事你怎么看?” 林谨容停在桌前,她知道他在等她一句话,等她告诉他,她没有服用什么丹药之类的东西,或者不想说,不想解释也行,和他说句让他安心的话。他在给她机会,他在等她开口。 可是,凭什么她的人生一直都要掌控在他们这些人的手里?前生她活着就似死了,今生她想过好日子却也还得仰仗着他,一直都是他给,或者不给她机会,凭什么?人是理智的动物,但更多时候,人是情绪动物。林谨容被一种竭斯底里的情绪所控制着,她不能发泄出来,却也不肯软下来。她便只是冷笑:“真是防不胜防。狼窝虎|岤也不过如此。” 陆缄一怔,再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一阵狂风从窗口吹进来,外面的梅林沙沙作响,空气里多了几分湿意。听雪阁里不但没有因此凉爽下来,反而更加的沉滞闷热。 林谨容以为,她会和陆缄一直这样站下去,互不相让地僵持到深夜,甚至于是天亮。她不让步,他也不让步。 这个时候,樱桃在楼下喊了一声:“奶奶,约莫要下雨了,要走了么?”又嘀咕了一声:“灯怎么灭了?” 林谨容没有说话,陆缄却出了声:“要走了,打灯笼上来。” “嗳”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灯光从楼梯口传来,越来越亮。林谨容紧张地抽出帕子,使劲在脸上擦了两下,又理了理衣裾裙角。 陆缄看了她一眼,转身先走了下去。 林谨容听到他在楼梯上与樱桃低声说话,不想下去让樱桃看出自己的异样,便又站了片刻才提步往前,才走了两步,就见陆缄独自提了灯笼上来,也不说话,就在楼梯口等着。 林谨容垂着眼从他面前走过去,缓缓下了楼梯,她下了好几级楼梯,方才听得背后脚步声响。 樱桃和双全却已经不在楼下了,林谨容猜着约莫是给陆缄打发走了,却也不想与他一同回去。她此刻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他。她提起裙子,大步走下如意垛,才刚走了没两步,就被陆缄从后面一把扯住了袖子。 又是一阵风起,吹得林谨容满脸沙土,她将袖子举起来盖住脸,嘶声道:“你其实想怎样?” ———————— 今天上班啦。所以三更很难,只能保证二更。继续向大家求粉红票。双倍期间是最划算的,如果大家手里有保底粉红,并且愿意投给小意的,请不要手软吧,呵呵……谢谢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2章 倾盆 第292章 倾盆 送上第二更。今天工作实在太忙,下了班才开始动手,所以晚了。求?br / 世婚(完结)第7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砹恕g蠓酆臁3笸萍銎薄?br / ———————— 陆缄把手里的灯笼扔到地上,扯住林谨容掩在脸上的袖子,咬着牙道:“是你究竟想怎样?” 林谨容拼命挣扎,不叫他看她的脸,陆缄却是死命地扯,仿佛和那袖子有深仇大恨:“你心虚,不敢看我是不是?” 即便力量悬殊太大,林谨容还是坚决不肯让步。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那袖子不过是轻罗织就,怎禁得住这样的撕扯,不过三两下,就“刺啦”一声裂了一截下来。两个人都怔了一怔,陆缄抓着手里的一截袖子有些茫然,林谨容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就要跑,陆缄拦腰抱住她,把她往听雪阁里拖。 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大滴的雨点砸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儿。林谨容的脸上湿湿的,不知到底是雨还是泪,她疯了似的使劲抠陆缄的手,用力踢他,陆缄也不说话,喘着气把她箍得死死的。 一声惊雷炸了开来,那雨犹如瓢泼一般,顷刻间稀里哗啦砸了下来,天地间一片苍茫。风卷着雨雾,吹得两人衣衫尽湿,林谨容终究敌不过陆缄,被他拖回了听雪阁。 陆缄整个人都扑在门上,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雨水,哑着声音道:“我们今日就说个明白” 林谨容半截胳膊露在外头,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只觉得全身又冷又酸,控制不住地抖成一团,上牙磕着下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雪阁里不过点了一盏夜灯,光线昏黄冷清,却足够把人给看清楚。陆缄靠在门上,疲惫地看着林谨容。她紧紧蹙着眉头,脸白得像纸,眼睛死死盯着脚尖,两只手交替着掩在胸前,腰和背却挺得笔直,就连双腿也是绷得笔直。头发早已经半散,垂了几绺下来,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又可怜,又可恨,又可恶。 陆缄只觉得整个心胸都被愤恨酸楚给占满了,只想不顾一切地发泄出来,大声质问她,她凭什么这样对待他?凭什么这样践踏他的一片真心?她让他有话都要和她说,她又是怎么对待他的?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和紧张,他越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他拼命地瞪着林谨容,不错眼地瞪,一直瞪到眼珠发酸,眼皮抽筋,也固执地不肯眨一下眼。 林谨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她知道陆缄在死死地瞪着她,但她除了还能保持以坚定的姿态站得笔直以外,再想不到其他,更不知该怎么应对,便沉默地等着他开口。 一扇窗子没关严实,被风吹开,发出“啪”地一声响,惊得林谨容一跳,风吹灭了那盏昏黄的灯,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陆缄轻轻吐了一口气,动了动酸痛的眼珠子:“为何?” 林谨容被冷风吹过,渐渐冷静下来。理由有很多,但叫她怎么回答?告诉他,她曾经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并且可能会再失去一次?她曾经孤独无路地溺死在冰冷的江里?告诉他,曾经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从来看不到他?告诉他,她有朝一日可能死于非命? 再告诉他,从她重生以来,整整半年多,每天梦里都在生死中挣扎徘徊?每次想起他来都仿佛被尖刀在心里搅?无数次的自我否定,无数次的重塑信心,却在新生活即将开始的时候,被家族一把推入了泥淖?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如此,明明知道结局,明明用尽了全力挣扎,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寸寸陷落。 拼尽全力,暂时争得一份与前生不同的生活,但她从来不敢忘了前生——这一生她都在利用前生的所知所晓来避免今生的灾祸与痛苦,如果她不努力,就是前生的凄凉结局。水老先生让她凡事多往好的方面去想,她也想,对着其他事,其他人的时候还好,但对着他,那个槛她就是过不去。 她本想与他平平淡淡过满这五年,到时候是死是活两不相干,但事情照旧不按着她所想的来。还是要决裂的,古埙换成荷包,宁儿的死换成了丹药,反正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提前或者推后,那个关口总要过去,总归是躲不开。 “为什么不说话?”陆缄步步紧逼,既然她连敷衍都不肯,今日他非得要一个答复。 林谨容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因为找不到可以说的。除非你想听假话。”窗外风声雨声响成一片,她没听到陆缄出声,便继续道:“绵延子嗣,是身为该尽的责任,我没有尽到,你可以休了我,我绝不会有怨言。”到了这一步,她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风声雨声都瞬间消失不见,就连陆缄的呼吸声都轻到听不见。 许久,陆缄方低声道:“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林谨容觉得自己眩晕得厉害,许久才道:“不为什么。” 陆缄却突然爆发了,他凭着直觉,准确无误地在黑暗中找到了林谨容,死死扣住她的肩头,压着声音,磨着牙道:“是你和我说有事不要藏在心里的,我做到了,你为什么做不到?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对你不够好?你要什么?你想干什么?” 林谨容不说话。到了这一步,她仍然说不出恶毒的话。 陆缄扣在她肩头上的手越来越紧,他的声音仿佛被砂纸磨过般的粗粝难听,带着某种疯狂:“你不想说,我就替你说,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你嫁得不甘不愿……” “是”接下来他是不是又要往她头上扣屎盆子了?林谨容被他逼得无路可退,那点心虚不忍全数不见,索性大声吼了出来:“我就是嫁得不甘不愿你看看我嫁进来过的什么日子?你们这一家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除了会算计人,欺负人,贪财霸道,自私自利,还懂得什么?你凭什么要我无怨无悔地给你们一家子当老妈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家人对我有多好?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啊?生,就算是生了,这样如狼似虎,凶狠恶毒,你能保得住?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猜疑我和吴襄就是这会儿,你也还在猜忌是不是?别不承认是男人就别否认,你敢否认,我鄙视你” 她的话犹如一把尖刀猛地插入陆缄的胸膛里,把他藏在最深处的,最见不得人的心思给一把扯了出来。 陆缄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下来,林谨容一巴掌将他的手挥开:“自己不如人,不想着努力去超过人,一天到晚就只会躲着嫉妒猜忌人。别和我说你没做什么,你光明正大,你的心思就龌龊” 见陆缄没声息了,林谨容整了整衣衫,准备往外走,他乐意在这里站着就站着,她才不奉陪才一打开门,雨雾就被风卷着侵袭而来,吹得她差点没喘过气来。过了最初勇气横生的时候,她这会儿倒没勇气冲入雨中去淋雨了,便又退了回去,四处去找火石点灯。无奈不是她的地头,找半天也没找到,反而被椅子撞了小腿骨,疼得她龇牙咧嘴,越发火大,一脚踢在那椅子上。 陆缄冷眼相看,并不出声。 林谨容气急,抓了那把椅子坐下来。 雨稍微小了点,外面传来荔枝的喊叫声:“奶奶?二爷?你们还在里面么?奴婢给你们送伞和油衣来。” “荔枝,我还在这里。”林谨容犹如见了救兵,忙站起身来整了整头发,打算往外头,走了两步,又觉着右臂空荡荡,凉幽幽的有些异样,便问陆缄:“我的袖子呢?” 陆缄不理她。 林谨容憋了一憋,又道:“我问你把我的袖子扯到哪里去了?” 灯光越来越亮,荔枝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陆缄冷哼道:“那种自残的事情你都敢做出来,又要我休你了,你还要袖子做什么?你怕什么?你正该这样出去,才好叫人知道你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的。我既要休你,又如何管你狼狈不狼狈?” 林谨容一时语塞,恨不得掐死他。 “奶奶?”荔枝轻轻敲了敲门,陆缄站着不动,林谨容板着脸开了门。门口站着的却是荔枝和豆儿,二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吓得一声惊呼含在了口里,猛地捂住嘴,胆战心惊地看着陆缄,满是猜疑并惊恐。 陆缄阴沉着脸,上前接了豆儿手里的油衣,也不等她主仆,更不要灯笼,大步走进雨里去了。 荔枝不待他走远就抓住了林谨容的手,急急问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林谨容捋了捋头发,上面有两根发钗不见了,“拿灯笼到外面找找,怕是掉了。” 荔枝给豆儿使了个眼色,示意豆儿拿了灯笼往外面去,自己轻轻扶了林谨容手臂,含了泪小心翼翼地道:“奶奶,是不是二爷打你了?” 林谨容轻轻摇头:“没有。你随我在这里找找看,别落在了旁人手里。” ————废话———— 4月1700+ 我对林谨容这个角色的理解是,在别人看来,前生和后世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在她,是亲身经历过的,刻骨铭心。但她从来没有因为恨就泯灭人性,疯狂报复,也没有就因此自暴自弃,而是一直都在努力,我觉得能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 至于其他,是需要累积和过程的,知道和做起来是两回事,人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自己,是人就会犯错,因为性格和眼界不同,所犯的错也不同,爱与恨不过是一念之差,她和陆缄都需要成长的空间和契机,需要彼此更多的理解和包容。 要她突然就忘了从前,全部放下,全身心的投入,我写不出来,也觉得不符合人性。我想让这个弯转得更自然一点,她需要时间,需要扩宽眼界。 谢谢大家看我废话,用包容的心看世婚。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3章 袖子 第293章 袖子 双倍期间求粉红票,今天照旧有加更的。 ———————— 倾盆的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谨容找回了簪子,却仍没找到那半截袖子。主仆三人里里外外搜寻了许久,也不曾找到。荔枝小声道:“莫不是在二爷那里?” 林谨容不确定,陆缄那时候刚撕下来拿在手里,接着就又去扯她抱她拖她,大概也顾不得把那半截袖子收起来罢?但到底是找不到的,她总不能在听雪阁这里呆到天明。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地道:“走罢。先回去又再说。” 荔枝和豆儿便一左一右地陪着她,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只是灯笼打得很好,伞也打得特别好而已。看到道路湿滑的地方就恰到好处地伸手扶林谨容一把,但这样的体贴反而让林谨容觉得更贴心,更感动。她现在不想说话,全身都是懒怠酸痛的,动一动都觉得累,更不要说应付她们的追问。 待回到自家院门前,林谨容的绣鞋早已经湿透。张婆子应声来开门,满脸的好奇讶异藏都藏不住,讪笑道:“奶奶,这雨可真大,鞋子都湿透了吧?” 林谨容不善地瞪了张婆子一眼,情不自禁地看向陆缄的小书房,里面亮着灯,显见他是在里面。那么张婆子讶异的神情就能理解了,这是在奇怪,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怎么陆缄一个人摸着黑先跑回来了,她倒落在后头? 这么杀气腾腾的,先前二爷回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张婆子的心一颤,忙讪笑着转身去关门。 桂嬷嬷与樱桃闻声打起帘子迎出来,桂嬷嬷皱着眉头打量了林谨容一番,上前去给她脱油衣,一语双关:“这天变得可真快。” “累了一天,妈妈下去歇罢,让荔枝和豆儿伺候我就行了。”林谨容紧紧抓着油衣不放,油衣贴在身上,湿哒哒的,半点不透气,让人格外不舒服,她却不能脱下来让其余人等看到她少了半截袖子。 桂嬷嬷见林谨容防备的样子,失望地叹了口气,强笑道:“那奶奶歇着,老奴先下去了。”自三月以来,桂圆的身份就十分尴尬,除非是林谨容喊,平常并不敢随时在屋里呆着,特别是陆缄回来的时候更要避嫌躲得远远的,她也就更尴尬。总想与林谨容多亲近亲近,改善一下关系,却又怕别人觉得她是别有用心。 “樱桃也去罢。”荔枝见了桂嬷嬷沮丧难过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却又无能为力。母女二人一同伺候林谨容,又遇到这种尴尬事,的确是不好自处的。除非是桂圆自请放出去,又或是桂嬷嬷告老,否则,算是扯不清了。 待到樱桃和桂嬷嬷都退了出去,荔枝便飞快地伺候林谨容脱了油衣并那件残缺的罗衣,豆儿将件披袍拿过来给她披上,伺候她换洗不提。 林谨容在香喷喷的热水里泡了好一歇,才觉着身上的寒气渐渐去了,从里到外暖和起来。便半闭了眼,仰头靠在浴桶壁上,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细细捋了一遍,细思接下来该怎么办。 荔枝见她闭目不动,晓得她是想泡一会儿,便招呼了豆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行至外头,见樱桃蹲在廊下熬姜汤,便低声道:“二爷回来有没有换衣服?” 樱桃轻轻摇头:“回来就往书房去了,谁也不理。桂嬷嬷与他说话,他看都不看。” 荔枝叹了口气,道:“姜汤快熬好了么?” “好了,先前二爷才回来,桂嬷嬷便熬上了的。”樱桃忙把小火炉上的砂罐取下来,倒了两碗滚热的姜汤,小声道:“姐姐,是这会儿就送去么?二爷那里我不敢去。他先前的样子好吓人,要吃人似的。” 本来由林谨容去给陆缄送姜汤是最好的,但看林谨容那副样子,是根本不可能的了。可又总不能就由着他们这样下去,荔枝想了想,把一只碗递给樱桃:“你端进去给奶奶,让她趁热喝了。” 樱桃应声去了,荔枝小心翼翼地端了那碗姜汤,走到陆缄的书房前轻轻敲门:“二爷,奶奶让奴婢给您送姜汤来。” 里面没声音,只听到纸张翻得哗哗哗的声音。 荔枝提心吊胆地又重复了一遍:“二爷,奶奶让奴婢给您送姜汤来,您淋了雨,小心受凉。” 里面连翻书的声音都没有了,安静无比。 荔枝也不敢走,就静静地站在门口,又等了片刻,才听得陆缄道:“进来。”语气里还含着火气,但到底是还愿意开口。 荔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轻轻推门进去,只见陆缄在书桌后肃然而坐,前面铺着纸,字帖,并一枝蘸了墨汁的笔,手里却又拿着一本好像是翻了一半的书。就有些不明白他是在临帖还是在看书。 陆缄沉着脸看向她,荔枝忙堆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笑,把姜汤奉上:“二爷趁热喝罢?”她真怕陆缄做气说不耐烦喝,那她还真不好在中间转圜了。 陆缄盯着那碗姜汤看了好半天,看样子是不想喝的,可最后还是抬起来喝了。 荔枝忙趁热打铁:“二爷,奶奶让奴婢来问您,您要沐浴么?” “她?”陆缄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丢,一脸的讥讽。 荔枝忙垂了眼,束手而立,情真意切地道:“奶奶只是抹不下脸来罢了。虽没有明说,却让奴婢们准备热水,那不是给您准备的么?”想了想,又小声道:“奴婢说句逾矩的话,无论如何,这日子总不能就不过了罢?难道说,还真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奶奶即便有不是的地方,但也有很多做得好的地方,还请二爷多往她好的地方看。再不然,也可以请舅太太教导她,她还年轻呢,难免不懂事。” 陆缄沉默地打量着荔枝,荔枝被他看得心里发憷,面上却一点不显,越发诚恳。 陆缄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你对她倒是忠心耿耿,不惜厚着脸皮撒谎卖乖替她周圆。”却是有些逮谁咬谁撒气的意思了。 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荔枝脸上一热,不管不顾地道:“那是因为奶奶对奴婢极好。虽则是主仆,但奴婢也敢说是,将心换心。”她重重地咬了将心换心四个字。 当然好了,比对他还好呢。陆缄心头又是一阵烦躁愤恨不甘,但也不是没听出荔枝的话外之音来。若不是真的要休妻,若不是真的不过了,总要有人服软。况且,他是真不甘心,他就不信了,他难道就真的比不过吴襄?难道真的就要让二房如愿以偿?说起来也真奇怪,他这会儿最恨的人不是林谨容,反倒是陆绍,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戳两个透明窟窿才解气。 荔枝见他不说话,也不走,厚着脸皮道:“二爷要过去沐浴么?奴婢好与奶奶说。” 陆缄好一歇方不耐烦地道:“把水和衣服给我送到这里来。”明明是她错,难道还要他将就她不成? 荔枝无奈地叹了口气,屈膝行礼,收了碗退出去。暗道好歹是留在这里,而不是又跑去听雪阁住宿,那要不然,半日之内就谣言满天飞了。 待到荔枝出去,陆缄盯着桌上的字帖看了半晌,从怀里掏出半截衣袖来,愤恨地撕扯了两把,觉着不过瘾,又觉着自己很无聊,便又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把那袖子高高抛到了帐顶上。 荔枝安排人送了热水,回到卧房,见林谨容已经洗浴完毕,正躺在榻上晾发,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几分茫然,正望着承尘发呆。便上前道:“奶奶可喝了姜汤?” 林谨容却是没听见,豆儿在一旁拿着扇子给林谨容搧头发,见状朝荔枝使了个眼色,表示林谨容这样子好一歇了。 荔枝便接了豆儿手里的扇子,坐到一旁给林谨容搧着:“奶奶,您可喝了姜汤?” 林谨容恍然回神:“喝了。”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荔枝锲而不舍,故意道:“奶奶,二爷回来没有换洗,裹着湿衣服就往书房里去了,刚才要了热水,命奴婢过来问您要他的换洗衣服呢。” 林谨容一怔,随即半点不信。陆缄那个脾气,没有摔门一去不见面就算是好的了,还会主动问她要换洗衣服?分明是这丫头撒谎,便道:“何必问我,这屋里的东西你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你自去找了与他不就是了。” 荔枝笑:“可是奴婢们哪里知道二爷想穿什么?他的衣裳可都是您收拾的。” 林谨容垂着眼沉默片刻,道:“你随便给他寻一身过去,他要是不满意,就把他的衣箱给他抬过去,随便他去挑。” 荔枝无奈之极:“奶奶是不想与他过日子了么?太太不会答应的。若是他对不起您,便有长辈教训他,若是您做错了事……”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向林谨容,见林谨容脸上没露出其他神色来,便又大着胆子道:“还该您服软才是,不然这日子怎么过?您就算是堵着一口气,也替心疼您的人想想。要不然,还得问问二爷那截袖子哪里去了呢。” —————— 今天是短耳猫咪的生日,推荐短耳猫咪的《珠光宝鉴》——异能鉴宝,璀璨人生。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4章 对手 第294章 对手 一夜风雨,到天将明的时候才停住了。 林谨容一夜辗转,一夜怅然。将近天亮,雨声停歇,她才算是拿定了主意,闭上眼养神。 “奶奶?”荔枝立在帐外轻声道:“您醒了么?时辰不早啦。” 林谨容全身的骨头肌肉都是酸的,脑子却异常的清醒:“什么时辰了?” 荔枝看着她眼下的青影,轻声道:“将近辰时了。” 隔壁传来一声门响,林谨容神色不变,正在结衣带的手却停了停。荔枝看得分明,低声道:“奶奶,早饭已经送过来了,要先摆早饭么?” 林谨容平静地道:“摆吧。” 荔枝忙快步走出去,在廊下拦住了陆缄:“二爷,早饭已经摆好啦。” 陆缄顿住脚步,立在那里看着院子里一滩水渍并不言语。荔枝有些紧张,生恐他不肯,负气离去,正要再劝,陆缄却转身进了屋。 林谨容衣饰整洁,安静地坐在饭桌前,她的对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碗饭,一双筷子。陆缄瞥了她一眼,沉默地坐下,拿了筷子吃饭。 荔枝见状,忙把窗开了,晨风伴随着霞光从窗口投进来,空气清新甘冽,让人的心情都要松快了几分,正是互相解开心结的好时机,荔枝满意地退了出去,留他二人说话。 陆缄和林谨容都感受不到这样美好的清晨,只顾埋着头吃饭。林谨容半点胃口都没有,不过吃了两口就放了碗。见她这么快就放了碗,陆缄微微皱起眉头,却也没管她,连吃了三碗方停下来。 见他停了筷子,林谨容道:“我想过了,你没有错。子嗣的事情一直以来都瞒着你,是我不对。”她决意不再恨他,也不想再折磨自己了。今生到目前为止,他是没有错的。而前生他们都有错,中间更有无数人为的误会和隔阂,本就不该走在一起的,她虽忘不了那些伤痛,但也该学着放开,总不能一辈子都记着那些事,日夜折磨自己。 听她如此说,陆缄立刻抬眼看着林谨容,却见她的神色完全不是他所以为的,或者说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她并没有看他,只是平平静静地看着窗外,全没了昨日的蛮横和激动,语气里甚至还带了几分柔和。可是他突然害怕起来了,究竟怕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就是觉得某个地方即将要空了。 “所以你现在怎么想,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林谨容顿了顿,继续道:“但我昨日与你说的话都是真话,我没有三头六臂圆转自如,我只是一个想过普通小日子的平凡女子,哪怕就是穷一点,默默无闻也不错。而你才貌双全……” 陆缄不想听她继续往下说,飞快地打断她:“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是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林谨容回眸看着他:“可……” 陆缄紧紧盯着她:“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怪我?”她小时候就不喜欢他,更不愿嫁他,却被逼着嫁了进来,进来之后几乎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一直都在刀尖上行走,冷刀冷箭无数,她生怨生恨,也是情有可原的。 林谨容直视着陆缄,缓缓摇头:“不,我不恨你。也不怪你。”这句话,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但终究是说出来了。如果不是林陆两家非得结亲不可,如果不是陆缄成了林玉珍的嗣子,就凭她那样对他,他也是不可能一厢情愿地娶她的。他和她一样,都是捏在别人手里的可怜虫。 不恨他就好。陆缄突然笃定了,情绪也平缓下来:“我也不恨你。但我怪你。” 林谨容安静地等他继续往下说。似这样的平心静气的说出彼此的心里话,其实比狂乱不堪的互相乱咬乱刺好得多。但是,如果不经过昨日的事情,她大概也不能有现在的想法。 陆缄看着桌面低声道:“我在刚知道的时候,我是恨你的,恨不得把你生生咬死,那些天里,白天黑夜,都是想生生咬死你。可是想到你死了,那也不能解恨。”他自嘲的一笑:“你该当知道,我自来最会忍,当然也不可能真来咬死你。忍着忍着,我就发现我不恨你了,只是怪你,我还是想和你继续过日子。”他有些说不下去。 林谨容无言以对,眉尖紧紧蹙在一起。 陆缄站起身来,以前所未有的坚决强横的语气道:“你不愿嫁,但你终究是嫁了。我如果可以选择,当初也不想勉强你,但我终究是娶了。林陆两家的约定不会轻易毁掉,你我的自由也不全在你我手里,你我不只是你我,你我的身后站着林、陆两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所以,你认命吧。” 林谨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陆缄。 “你无需多言,现在你心里想的,担忧的,我都知道了,也知道该怎么办。”陆缄静静地看着她,表情笃定沉稳,眉眼里多了几分坚毅果敢,全不见先前的慌乱,他挺直腰背,把手伸到她面前,语气很坚定:“该给长辈们请安了。” 林谨容没见过这样的陆缄。她蹙着眉头,将他从上看到下。 陆缄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该给长辈们请安了,再晚就要有人说闲话了。” 林谨容道:“我……” “我知道。”陆缄淡淡地打断她:“有多少夫妻,互相憎恨厌恶却还过了一辈子,死后还埋在一个墓|岤里。既然你不恨我,我也不恨你,这日子就更能过得下去。家里不会同意我休你,我也不会休你,你就还得在这里住下去,还得继续过日子,如果你不想某些人得意如意,你最好按我说的做。” 一缕阳光照在陆缄伸出的手上,那只手修长洁净,指腹上还有长期写字留下来的薄茧,甚至于中指和食指关节处微微有些变形。 林谨容盯着那只手,迟迟不肯放上去。 陆缄垂眼看着她,固执而安静。 林谨容轻轻把手放上去。 陆缄慢慢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她的手冰凉,他的手却滚烫。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她说他只会躲在暗里嫉妒人猜忌人,那他就让她看看,他究竟还能做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她占着上风,这次不该她再占着上风了。 从里屋到廊下,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林谨容却觉得走了许久。丫头婆子们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满脸的惊喜。陆缄走得很稳很慢,林谨容却有些脚步虚浮。 出了院门,她就试探着把手从他手里挣出来,陆缄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们,放开了她的手,仰着头往前走,沉声道:“同样的事情,不许再有第二次。不然我就告诉你母亲,或者慎之已经长大了,也懂得明辨是非。” 林谨容没有吭气,安静地碎步跟在他身后。 林玉珍正给陆云忙活定亲的事情,心情很好,见他二人一同进来,忙招手叫他二人过去看她面前堆着的金银之物:“过来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样?” 林谨容的心思尚且不能全数收回来,陆缄却是稳稳当当地走过去,平心静气地给林玉珍提了几个意见:“只是回礼,不必太过豪奢。比着他们家送来的礼回就好了,何必现在就想压着他们一头,反倒给他们心里添了不快?妆奁丰厚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林玉珍先前尚且不悦,可听到他后面的话就又收了不悦,只不过自大惯了,心中以为然,却不肯露出来,只淡淡地道:“我自己有数。” 陆缄便不再多言,略坐了片刻,平静地吩咐林谨容:“我今日要到铺子里去巡查,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你让人把听雪阁收拾一下,我晚上回来就往那边去读书。” 林谨容应了,陆缄便与林玉珍行了礼,行到门边,遇到陆云,陆云兴高采烈地与他打招呼:“哥哥,你这便要走啦?多坐一会儿罢。” 陆缄淡淡一笑:“我九月要进京,手里还有许多事要做个安排。”点了点头,自去了。 陆云目送他走远,回头看看林谨容道:“嫂嫂,我好似觉着哥哥今日与往日不一样呢,你觉着呢?” 林谨容垂着眼道:“还好吧。” 陆缄从聚贤阁走出来,在竹林口遇到了陆绍。陆绍很高兴:“二弟,真巧,这是要出门么?” 陆缄站定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真巧,大哥是才回来么?” 陆绍对着他棺材板似的神色,有些笑不下去,只好道:“不知上次哥哥给你的药方和药渣你看过了么?” 陆缄的唇边露出一个冷笑来:“看过了,不过是废纸一张,渣滓一堆,也难为哥哥竟能从什么旮旯犄角里摸索出来。哥哥若是想要重得祖父的欢心,还当把心思放得正一点,不要成日弄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需知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陆绍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你过分了,二弟。” 陆缄一字一句地道:“过分的是你。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 4月1800+ 第二更,⊙﹏⊙b汗,这两天说不出的忙,所以又晚了……谢谢大家的粉红、订阅、打赏、推荐、留言,继续求粉红、推荐票、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5章 问诺 第295章 问诺 自此事起,陆缄在书院里留的时间更长,在家时则除了打理一些必须他出面的家务生意之外,多数时候都在听雪阁里苦读,每夜总是要读到三更时分的。用功到就连林玉珍都有些担忧他支撑不住,会累趴下,但不管谁劝,他总是一笑而过,照旧我行我素。 林谨容心知这是为何,明白劝不了,便也不劝,只把该做的事情一一做来,让桂嬷嬷给他准备宵夜补汤,也送送衣服,问问冷暖,再多的,却是做不到了。陆缄也还进她的房,照旧与她一同吃饭说话商量家事,夜里却是井水不犯河水,话已经说到那个地步,他不需要她虚伪地应付,她也再不想虚伪地应付。 转眼间,陆云正式定亲,林谨容也紧跟着把荔枝的婚事也定了下来。 八月初,陆绍终于把宗祠和老宅修整完毕,本该回家另外安排差事,陆缄与陆老太爷关在聚贤阁里说了半日的话后,陆老太爷一句话就把陆绍送到了太明府去开香药铺子,就连八月十五也没留他在家里过。惹得吕氏哭了一场,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夹着尾巴做人。陆建中更是忍了,装模作样地教训陆绍,要陆绍在太明府好好干活,好好做人。 林谨容并不过问陆缄在中间做了什么,她只是冷静地分析,这个香药铺子大概就是日后陆老太爷打算给二房的了。把陆绍送得远远的,应该也是陆缄担心他上京赶考,二房又趁隙兴风作浪的所做的准备。她在变,他也在变。 八月十五这一天,林谨容的心情很不好。这一年过节,照旧如同那年一样的,陆府阖家都在园子西边的涵月楼上赏月饮酒吃月饼。赏月的人自然没有那一年多,大多数人都缺席,例如宋氏、例如陆绍、陆经、陆纶、陆缮,还有一个宁儿。 林谨容虽自知往事不可复,仍然心情激荡。多饮了几杯东阳酒后酒意上头,见陆老太爷那边说得高兴,林玉珍、涂氏、陆云几个也在吹捧陆老太太,吕氏则搂着元郎和浩郎在一旁说悄悄话,便与荔枝说了一声,独自扶着楼梯悄悄下了楼。 涵月楼,是陆家建得最高的楼,基座就高起地面将近八尺,上面又再建了三层,四周用的全是可以取掉的隔扇窗。取了隔扇窗后,坐在楼里轻易就可以把园子里的风景一览无余,赏月乘凉更是最佳去处。林谨容却是从来不愿来这里的,就是去年,她也是称病避开了,只因那一年,宁儿就是夭亡在这里。 当时也是这么个热闹的场景,但那时陆家全家人都在,远比现在热闹得多,元郎、浩郎高呼着跑进跑出,宁儿年纪还小,却也总想跟着他们玩,少不得大声喊哥哥,那两个却是嫌他小,不肯陪他玩,往往总是趁他不注意,就舍了他独自跑了,惹得宁儿哭了好几回。她心里不忍,便领着宁儿下了楼,哄他说带他去捉蛐蛐儿玩,实际上,她哪里又能捉什么蛐蛐儿,不过是舍不得他伤心而已。 林谨容立在涵月楼底的石台边沿上,看向下面那座月光下影影绰绰的英石小山。这假山不过两、三尺许,平日看着极是雅致,那时却成了杀人的利器。 当时她领着宁儿走到此处,林玉珍在楼上喊她,问她一件事,她便站在那里与林玉珍说了几句话。宁儿等得不耐烦,扯着她闹,她便让||乳|母文娘领他到一旁等等。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回答林玉珍的话音都还未落,就听得林玉珍在楼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她仓惶回头,宁儿已经不见了,只剩文娘呆呆地站在石台的边沿上,颤抖着嘴唇道:“他乱跑,奴婢没拉住……”后面的话她听不见,她发了疯似地往下面冲。宁儿已经是满头满脸的血——他从石台上掉下来就撞在了这座英石假山上。不过苦捱了两日,他小小的身子终究是冷在了她怀里。 文娘自缢而死,她永失所爱,并与陆缄彻底决裂。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年,林谨容仍然不能忘记当时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生不如死,锥心蚀骨,无数个日夜,她都在悔痛中度过。她一直都在自责,假如当时她不是把宁儿交给文娘,假如当时她把宁儿一直带在身边,抱在怀里,又或者,与林玉珍说话的时候多看宁儿两眼,宁儿是不是就不会出意外? 林谨容抚了抚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下了石台,走到英石假山边,轻轻扶上石头。石头入手冰凉,她却仿佛摸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子,仿佛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乳|香,听到他在她耳边软软糯糯地喊娘。 彼时这英石小山上沾满了宁儿的血,后来被陆缄持了大锤砸得粉碎,基座尽毁。而此时,这英石小山还完整无缺地矗立在这里,今夜也不会有人想要持了锤子把它砸得粉碎。也许,它终将一直这样安静地矗立下去。 前生与今生,既分不清,界限却又如此分明。她的宁儿永远不会回来,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即便是一切重现,心情也再不复当年。林谨容把手从石头收回来,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走开。她想,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往事已矣,宁儿藏在她心里就好,不用再拿出来时时咀嚼自伤了。 “你怎么了?”陆缄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他越发瘦了,袍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没什么。就是酒意上头,想下来走走。”林谨容站在那里回望着他,万千感慨,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更不会知道曾经他和她走到了那个地步。她悲痛欲绝,他也悲痛欲绝,她曾经怨恨他对着她说出那样锥心的话,但现在回过头去想,不过都是可怜人而已,自伤又伤人。 陆缄沉默地看着林谨容,她哭或者是没有哭过,他还分得清楚。但她既然不想和他说,他也不勉强,他相信总有一日她会主动和他说,他低声道:“我打算二十一那日上路。” “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林谨容的情绪平复下来:“我娘和姑母商量过了,明日我们一起去平济寺为你求平安。如果你愿意去,也可以抽空去烧一炷香。” “也不在这一日的功夫,我有空。”陆缄把手伸给她:“如果你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长辈那里我会同他们说。” 林谨容轻轻摇头:“不必,我就在这下面歇歇。”她笑了一笑,走到一旁的石凳旁坐下来,“去年我就病了没来,今年再中途退席,怕是长辈们都要说,中秋是不是与我犯冲?那可就不好啦。” 陆缄配合地扯了扯嘴角,与她并肩坐在石凳上,轻声道:“阿容,如果我此番能中,把你接走,以后就是我们俩一起过日子,你……能吗?” 月华似水,夜风轻扬,桂花的甜香若有若无,四周一片安静,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草丛里鸣唱。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天边闪烁的星星,许久方道:“你是一定能考上的,无非是考得好一点或者不好一点。”那一年他虽然考中,却考得不是那么好。现在想来,如果当时他不是恰逢丧子之痛,大约会考得更好一点罢? 陆缄听她避而不答,十分失望,默了片刻,笑道:“借你吉言。我也是觉得,我能考得上的。” “一定能。”林谨容弯腰从脚边拔了几根灯芯草,就着月光编了起来。 “你编什么?”陆缄的注意力被她灵巧的手指所吸引,由不得好奇地凑过去看。 林谨容微微一笑:“编小草鞋。那年在庄子里苗丫教我的 世婚(完结)第7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 “苗丫现在已经嫁人了吧?”陆缄见她手里的灯芯草即将用尽,忙递了一根过去。浩瀚书屋 “是,嫁得不错,我娘许了她自由。” 陆缄唇角含了笑,慢悠悠地与她闲话:“那时你在庄子里,怎么就那么野呢?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儿家,舅母把你宠得无法无天,半点不懂得温静贤淑为何物。” 林谨容不客气地回答:“那时你就像个老学究,板着脸老气横秋的教训人,我就没见过你这样死板讨厌,专会扫兴的人,读书读得没有一点生气,又小气巴拉的,一点不招人喜欢。哪里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陆缄笑了笑:“那我们是半斤八两了。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谨容抿唇一笑,埋头编鞋,草鞋编到大半,荔枝从涵月楼上下来招呼她:“奶奶,老太太寻您呢。” 林谨容便放了那半只草鞋,起身抚了抚裙子,问陆缄:“敏行要上去了么?” 陆缄笑笑:“我刚才喝得不少,也是有些醉了,在此歇歇。你先去罢。” “那我先去了。”林谨容起身行了几步,忽听得陆缄在她身后低声道:“阿容,我先前说的话你不要忘记。” 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继续往前走,行到石台之上回头去看,陆缄还坐在那里,月光满身。 ——x——x——x—— 啊啊啊,我实在太忙啦,已经尽力了,表怪我啊。 今天还是有加更的,只是大概还是会推迟。请谅解啊。 看在我这么忙还一直努力加更的份上,给张粉红鼓励鼓励吧。谢谢大家的粉红、打赏、正版订阅、推荐啊。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6章 明白 第296章 明白 清晨的凤翅山,霞光与秋光山色交相掩映,万千枫叶层层浸染,色彩斑斓,光华璀璨。一阵山风吹过,枫叶林犹如潮水一般哗哗响个不停,一只白色的飞鸟从树林深处飞起来,仰头向着朝阳冲去。 陆缄扶着观景石台的围栏,专心致志地追看着那只飞鸟,山风将他的袍子吹得哔哔作响,仿佛一不小心就要飞起去了似的。 林谨容独自沿着石阶拾级而上,上了石台,走到他身边停下。 “你来了?”陆缄的语气温和平静,仿佛闲话家常。 “山里早上风凉,你不要吹得太久。现下正是要紧关头,可不能生病。”林谨容走到他身边,眯了眼睛朝远处看去,轻叹了一声:“真美。” 天边那只飞鸟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再看不见,陆缄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是很美。前几年来这里上香,我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能与你在这观景台上俯瞰秋色。” 林谨容想起陆云向吴家提亲遭拒的那一年来,不由也跟着笑了:“只能说是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陆缄深有体会,含了笑道:“当时我曾夜里独坐在此处,看着你们住的院子,思考我的终身大事。你也别瞧不起我,自懂事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必是要娶林家女儿的,只不知会是谁。你那时在做什么?” “不告诉你。”林谨容那时正抱着陶氏的膝盖嚎啕大哭,哭着喊着不嫁他呢。结果是人算不如天算。 太阳渐高,日光越来越强,陆缄微眯了眼看向远方:“不告诉我也就算了,我告诉你。娶妻娶贤,林家女儿中,才貌品行最好的当属是你,不管长辈们怎么想,我那时想娶的就是你,虽然晓得你不待见我。你大抵是不知道的,自你我定亲之后,听人夸赞你好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欢喜,总觉得上天待我还不算太薄,没给我个无盐嫫母或是品行不端之辈。” 林谨容不知该怎么接上他的话,便只是立在一旁垂眸不语。 “我知你对这桩亲事不满意,但我想,有一辈子呢,天长日久你总会知道我的好。一年半的耳鬓厮磨,共同进退,正当情浓不舍之际突然就走到这个地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可不是世事无常么?”陆缄将放在石栏上的手收回来,转身看着林谨容,认真道:“阿容,你对我就真的全是虚情假意?我想了很多,你事事为我筹谋打算,帮了我那么多的忙,给我做的衣服饮食就没有一样不合我的心意,这是随便敷衍能成的?你在我的领子上发现胭脂而生气恼怒,你和我翻脸吵架不肯让我收房里人,难道就是为了骗我才做的?你真的半点都没对我动过心?要让我死心,办法多的是,可你为何不做?” 林谨容张口欲言,他又不想听她说了:“好了,不说了。我自觉这一年多以来长进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爱钻牛角尖了,遇事总能多往宽处想,前后反复地想,觉着果然是大有裨益的。可我想明白了,你却还不曾想明白,我不在家之时你可慢慢地想。” 林谨容看着他一脸的固执倔强,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是又往另一个方向钻牛角尖了。 从平济寺回来,转眼间就到了八月二十夜。 阖家吃过专为陆缄准备的送行饭,陆老太爷略微叮嘱了陆缄几句,反复问林谨容:“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林谨容笑道:“都收拾好了的。” 陆老太爷却是不放心,又问林玉珍:“安排了跟他一同去的人都得当吧?钱带够没有?” 林玉珍正色道:“这是大事,媳妇自是万般小心谨慎的。” 陆老太太嗔怪道:“前几日不是才问过?现在又来问。” 陆老太爷捋着胡子笑:“近来二郎越来越有出息,所以我可以糊涂些了。” 陆缄有些羞涩地一笑:“都是祖父教得好。” 陆老太爷扫了他和林谨容一眼,大方地挥挥手:“你们先回去罢。” 二人便与众人行礼告辞,一起出了荣景居。当夜无月,天气不冷不热,陆缄便吩咐荔枝和樱桃:“你们先回去,我和奶奶在园子里走走。” 荔枝忙把灯笼递过去,陆缄不接:“就这样走走,不用。” 荔枝就鬼鬼祟祟地朝林谨容笑了笑,扯着樱桃往前面快步去了。四下无人,陆缄试探着去拉林谨容的手,林谨容的手指刚动了动,他就一把握住了,一本正经地道:“我不在家,你多加小心。” 林谨容也低声道:“你出门在外,多加小心。入秋天寒,记得添衣,更要注意安全。” “我与吴襄他们一起,一行有十多个人呢,都是认识的,互相有照应,不会如何。”陆缄递了一样东西过来:“给你。” 林谨容摸着只觉得是块布料,但夜色昏暗,并看不清是什么,便道:“什么?” 陆缄默了片刻,道:“你的袖子。” 林谨容好气又好笑:“一截袖子也值得藏这么久?” 陆缄听她语气里带了笑意,心情也跟着松快起来:“本来不想给你的,让你急个够。一直就等你再开口同我要,你却一直不开口,也真熬得住。” “二郎二郎”身后传来涂氏气喘吁吁的呼喊声,紧接着人就由惠嬷嬷扶着小步跑到了跟前。 林谨容见她手里提着个包裹,一脸殷切地看着陆缄,晓得是有东西要给陆缄,还要说体己话,虽然看不上她这样偷偷摸摸的样子,却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招惹她,便从陆缄手里抽出手来,笑道:“我先回去了。”言罢同涂氏点了点头,自去了。 待回到房里,荔枝正指挥几个小丫头收拾屋子,备洗澡水,床上也铺了崭新的被褥,香炉里焚上了百合甜香,怎么看都是一副轻扫牙床,静候君归的模样。 见林谨容独自进来,荔枝奇怪道:“奶奶,二爷呢?” 林谨容也不扫她的兴,笑道:“三太太找他说话呢。” 荔枝就有些嫌涂氏烦,就连陆老太爷都知道要让陆缄和林谨容小两口多说几句悄悄话,偏她早不找晚不找,偏偏挑着这个时候找陆缄,这不是故意的么?却也没说什么,只把林谨容拖到后头,拿香汤替她细细洗浴了一番,换了轻罗衣裳,将她按在照台前,梳了个慵懒迷人的坠马髻,又想拿胭脂来给她抹上,林谨容按住荔枝的手:“不用这个。” 荔枝抿了抿唇,又要拿当初陆缄送林谨容的珠钗替她簪上,林谨容哭笑不得,又给拔了:“这都该卸妆睡觉了,你却在这时候来给我上妆?” 荔枝不由大急,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林谨容与陆缄这些日子来真是相敬如宾。这就是最好的打破僵局的机会,不然陆缄这样的才貌,去了京中,若是一举中了,给人捉了去,那可怎么办?于是又拿了要给林谨容簪上:“奶奶就听奴婢这一回罢。” 林谨容轻声道:“荔枝,不在这上面。” 陆缄提着个包袱走进来,见状明明心里有数,又期待又雀跃,偏还装了不知的样子,斜睨着林谨容笑道:“你们在做什么?” 荔枝的脸顿时红了,行礼退下:“奴婢去给二爷备热水。” 林谨容拢了拢衣领,起身道:“她和我闹着玩呢。” 陆缄的眼神一黯,淡淡一笑,示意她过去看涂氏给的包裹:“给我做了两套衣裳,两双鞋。” 林谨容就喊豆儿:“去把这两套衣裳和鞋子归进二爷的行李里去。” 陆缄忙道:“罢了,已经打好包的,再拆开也麻烦,放在家里我回来穿也是一样。” 林谨容道:“到底也是她的心意,你就穿着去考试罢,不然她该伤心了。” “阿容……”陆缄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似是想说什么,却又飞快地收回了手,快步走到屏风后盥洗去了。 林谨容坐在桌前,看着突突跳动的烛火发呆。 陆缄洗浴完毕,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她低声道:“今晚我若是再去隔壁睡,不太好吧?会说闲话的。” 林谨容就起身去放了帐子,陆缄吹灭了灯,两个人小心谨慎地躺上了床。黑暗里,陆缄轻轻伸过来一只手,拥住林谨容,只静静地抱着她,也没有其他动作,只轻声道:“阿容,我会在京城等着你。” “祝你高中,一帆风顺。”林谨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墨香,眼睛突如其来地有些湿润。 第二日清早,林谨容在晨光里送走了陆缄。 九月初,陆经成亲,陆绍、陆纶、陆缮兄弟几个浩浩荡荡地从太明府赶回了平洲,宋氏也从乡下老宅赶了回来。陆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唯有陆纶,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如同从前那般跳脱飞扬,上蹿下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好似谁欠了他米还他糠一般。 陆建中追着骂了几回,他也还是那副样子,懒洋洋的不理不睬。 林谨容却是知道,那一年,陆纶就是这个时候从家里逃走的,再回来之日,就是送命之时。她不许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 抱歉,又晚了。 4月1900+,鉴于今天的加更太晚,这星期以来工作也很忙,回到家里就头昏脑胀的,急需休息,所以,明天早上的更新不可避免的要推迟。请大家谅解。 然后很诚心的求一下粉红票,粉红双倍很快就要过去了,诚心地向大家求粉红。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7章 忧心 第297章 忧心 新妇康氏,年方十六,是平洲属下杨县的人,娘家在杨县虽不是头面人家,却是诗书传家,家风严谨。康氏为人厚道可亲,女红针黹十分精通,虽容貌只是一般,不甚出彩,却十分大气端庄。 林谨容觉着,这样的女子配陆经,实在是暴殄天物。那一年,陆纶突然暴毙,她伤心至极,却不知缘由,只当陆纶运气不好犯了恶疾,还是康氏言语里漏了几分给她听,并与她一起出资给陆纶做了水陆道场。这个时候见着康氏,虽然康氏并不认识她,对她也十分生疏客套,林谨容却对康氏颇有两分好感。 陆老太爷见林谨容肯与康氏亲近,十分高兴满意。康氏是他谨慎万分,挑了又挑的媳妇人选,其他都不求,主要就求一个“正”字。娶媳妇虽有相看的风俗,除去世交彼此知根知底,也只能是大致看一眼容貌举止,并不能把人家的性情内心探透,多少有点撞大运的意思在里面。康氏进门这几日,他瞅着还不错,遂把那颗心放了一半,只盼着林谨容与康氏能够和谐相处,康氏能够把陆经管起来,扭一下二房的歪风邪气。 林玉珍是不满的,少不得告诫林谨容:“她到底也是那边的人,与我们不是一起的,少和她接近。不然有你哭的时候。” 陆云在一旁看着,暗道林玉珍这是白操心了,哪会有林谨容哭的时候,只怕是别人哭的多,心里如此想,却也少不得跟着一起劝林谨容一定要小心。 林谨容只是一笑,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她虽有几分看得起康氏为人的意思,还更多了几分额外的心思在里面。前生她自卑内向,不愿与人多来往,与康氏自然也只是淡淡之交。此时她却是还打了另一个主意在里面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她不能改变陆纶前期的命运走向,那到了要命关头的时候,少不得就要仰仗康氏了。如若康氏能及时给她递消息,怎么也比她一个人瞎抓瞎忙的好。有了种种因由在里面,她待康氏自是不同的。 康氏不是傻子,几次过后就看出了端倪,却也不因林谨容在家里威风就故意讨好迁就她,接近她,一来一往皆有定数,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对宋氏和吕氏也是一样的亲近厚道,谨守本分。 陆缄在半路上写了信回来报平安,林谨容回他的信,说起康氏,少不得称赞几句,说陆经娶了这样一个妻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九月中旬,陆老太爷不知是否想要杀鸡儆猴,警告新妇要守规矩,正当二房欢庆团圆之际,让人同宋氏说了几句话,第二日宋氏就再次称病,主动请求回老宅静养。他的这个态度对于二房来说,打击是十分沉重的,包括陆建中在内,所有人都再装不出笑脸,全躲在屋里不肯出来。 宋氏一走,林谨容就松懈下来,便禀过林玉珍后,叫樱桃:“你去问问五爷是否得闲,劳他送我去铺子里看看。” 其实今年以来她出门方便的多,隔三差五去铺子里走走看看,只要把跟车的护卫婆子带齐,早些归家,林玉珍也不阻拦说道她。只是今日她却是要找陆纶说话的,不得不寻了这样一个借口。 少倾,樱桃回来道:“奶奶,五爷说他有空,他在二门外等着您。” 林谨容便问荔枝:“你是要与我一同去,还是要留在家里绣嫁妆?”荔枝与卯仲的婚期就定在腊月十二,算来也是快了。 荔枝飞红了脸,带了几分恼羞道:“奴婢是奶奶的人,自是奶奶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 豆儿就羞她:“荔枝姐姐其实是巴不得奶奶说,荔枝,你随我一同出门罢,嫁妆慢慢地绣,要是做不及啊,让其他人帮着你一起绣。” 林谨容就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荔枝,荔枝,你与我一同去铺子里罢。” 荔枝的脸红得滴血,只不能冲着林谨容撒痴,便追得豆儿满屋跑。屋里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桂圆在一旁听见,由不得地停了手里的针线活,看她们打闹说笑。众人只顾着自己玩笑,竟是无人多看她一眼,她有些黯然地垂了眸子,安安静静地继续替荔枝绣鞋面。 林谨容出得二门,见陆纶叼着一根草茎斜斜靠在门框上,仰头看着天边,正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她来了也不知道,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作了欢快的样子与他开玩笑:“五弟你在吃什么?吃得这般香甜?” 陆纶这才惊醒了,站直了身子,把草茎取下来,淡淡一笑:“可不是吃草么?我是个不懂人事的小畜生,所以只能吃草。” 林谨容不意他会如此说,不由皱了眉头看向他:“说什么呢?” 陆纶自嘲一笑,示意她上车:“和你开玩笑的呢,二嫂上车罢,今日是想去哪里?” 林谨容盯了他两眼,道:“去庆阳街。我三哥刚盘了两间铺子,我去看看。” 陆纶不肯与她对视,只转过头吩咐车把式:“走稳点。” 马车驶出陆府,林谨容从车窗里看出去,之间陆纶骑在马上,心不在焉地板着一张黑脸,照旧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由不得的忧心忡忡。 林世全刚把旁边的两间铺子盘了下来,让把铺子装修一新,打算将左边那间开成珠子铺,右边那间开成茶叶铺,正是最忙的时候。卯仲忙里忙外,一个抵几个用,老远就听得到他骂伙计、招呼客人的声音。 林谨容坐在马车里张望了半晌,轻声与荔枝道:“看看,我替你挑选的这个人怎么样?” 荔枝红着脸,竭力保持了大方的样子道:“三爷挑过,奶奶看过,二爷也说好,那自然就是好的。” 林谨容一笑:“我们都说好那不算,关键是你自己。” 荔枝笑而不语。林谨容由来一叹:“光是人好也不够的,还得看你怎么与他相处了,不然再好的人合不来也是白的。” 荔枝心里一动,小声道:“奴婢懂得奶奶的意思,可是,您和二爷是合不来么?奴婢看着你们也是兴趣相投的,还能互相体贴,这样也说不好,那要什么才好?” 林谨容不欲与她就此事多说,忙笑道:“你看,卯仲过来接我们了。” 荔枝往窗外一瞅,果见卯仲枣红色的脸膛红得发亮,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腆着脸屁颠屁颠的朝着这边小跑着过来。心里又羞又喜,暗啐了一口,替林谨容戴了面幕,摆出一副端庄样,扶着林谨容下了车。 陆纶果然是尽职尽责,陪着林谨容里里外外地走动。林世全与他开玩笑打招呼,他却也不似从前那般活跃,不过是淡淡一笑,林世全大为讶异,少不得抽空悄悄问林谨容:“这是怎么了?” 林谨容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要不,三哥你替我问问他?怕是小伙子长大了,有什么不好对人言明的心事?敏行不在家,有些话我这个做嫂嫂的也不好问呢。” 林世全想了一想,道:“你去雅室里坐着,我去去就来。”边说边上前抱住了陆纶的肩头,笑道:“兄弟,咱们哥俩许久不见,你马上又要去太明府的,哥哥我过了年又要去江南,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咱们说几句话去。我新近得了几件好东西,正好拿给你看看。” 陆纶便回头看着林谨容,林谨容面前堆了一堆账簿,含着笑朝他摆手:“去罢,我还要看帐呢。” 陆纶便一笑,与林世全行礼:“如此,有劳三哥了。” 见他二人勾肩搭背地去了,林谨容叹了口气,自低头看账不提。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林世全独自进来:“问不出来,但是心里有事是肯定的。我到底是外人,他有事也不好与我说,你问他罢。” 林谨容便命荔枝收了账簿,请陆纶进来吃茶。 “我刚才被林三哥灌了一肚子的茶呢,可不想吃什么茶。”陆纶掀起帘子进来,见屋里只林谨容一个人坐着,神情还十分严肃,就有些愣神,立在门口讪笑道:“二嫂这是要做什么?好似要审犯人一般的。” 林谨容指指椅子:“五哥请坐。我今日不是你嫂嫂,还是你的四妹妹,有几句话,想与你细说。” 陆纶一怔,收了嬉皮笑脸,走到她对面坐下,正色道:“你说罢。” 林谨容晓得他的性子直爽,最讨厌弯弯绕绕,便直来直去:“五哥,我观你这些日子以来心事重重,变了个人似的,很是替你忧心。不知你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家事?还是为了自己的事?你若记着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当我是你嫂嫂,就与我直说,我看我能不能帮你?” 陆纶沉默许久方抬眼看着她道:“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是至亲骨肉,是世上最亲最近的人,为何眼里只能看得到钱财利益,冷血无情?而街上随便认识的友人,一杯酒一碗肉,意气相投,就可以性命相交。这是为何?” 林谨容心惊肉跳,面上不变:“五哥认识了什么人,一杯酒一碗肉就可以性命相交?” ———————— 照旧有加更的,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8章 叔嫂 第298章 叔嫂 “别装着这样子。”陆纶含笑看着林谨容,道:“你别以为是什么坏人,以为我被坏人哄骗了去,或者是误交匪类。” 被他看透了心思,林谨容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按捺住焦急微微一笑:“那有什么,固然你说的这种情况世上不是没有,但更多的是戏里面说的,其实真正的又有多少?可遇不可求。你的性子自来是侠义的,又心软,难免被人骗,我便这样想想,那也没错。” 当初陆纶就是与不该交往的人交往,导致回家给陆老太爷奔丧的时候送了命。她是不想再让他与那些人来往的,她本以为,把他送到太明府去读书,就可以避免遇到那些人。可听他这话的意思,似是照旧的遇到并被蛊惑了。叫她如何不急? “我比你大呢,阿容,你其实才是最容易被骗的那个。”陆纶笑笑,像个大哥哥似的抬起手来想揉林谨容的头,举起来又失笑,放了下去,坦然道:“如今大家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你又是我嫂嫂,我怎地突然会想起像小时候似的捉弄你来?” 林谨容最喜欢的就是陆纶这种坦然大方,便瞪着他控诉道:“你敢说,你小时候经常欺负我,不是踩我的裙子就是揪我的头发,要不然就是躲在树上,等我从树下过的时候扔虫在我头上。我那时候老实,若非荔枝护着我,不知要吃你多少亏。” 陆纶有些羞赧地摸了摸头:“可我也经常帮你忙的来着,你忘了?林五和双胞胎欺负你,我不是也往她们的糕点里放过虫,也骂过她们,推过她们,为此挨了揍么?” 林谨容心里暖暖的:“是,你一直待我都是极好的。”所以她越发舍不得他出事,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 陆纶有些感叹,沉默许久,低声道:“可惜,你12岁之后就不像从前了。林五、林六、林七虽然总与我吵闹,但还经常来家里,有时候说得高兴,也是比较亲近的。你却是从来不来,偶尔来一次,我在路旁特意等你,只为见你一面,和你说两句话,你也是多话都没一句。好没意思。” “我那个时候有些忙,性情也古怪,不想和她们经常在一起,也怕惹事生事的意思。”林谨容有些内疚,那时候她忙着改善生计,一心只想避开陆家诸人,所以轻易从不肯到陆家,也不和他们混到一处,所以有段日子,与陆纶是疏远了。没想到他还记在心上。 陆纶默然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二哥么,所以连我都躲着。” 林谨容眨眨眼,也不否认。 陆纶随手抓起一个石榴,慢慢地剥:“其实你是对的。” 林谨容不明白他是指什么,便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石榴,拿出帕子来包着剥:“你这样剥是不成的,手会被染黑,好多天都洗不干净。” 白里透红,水晶一般的石榴籽顺着林谨容白皙纤长的手指叽里咕噜滚落到瓷盘中,煞是好看。陆纶眼睛也不眨地看了半晌,片刻后方轻轻吁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开,低声道:“我是说,我二哥是个好人,只是我们这种人家,委屈你了。” 这家里看着最粗最野的陆纶,从来是最清醒,最细致的那个人,林谨容不由十分感慨:“不过是命而已。”能争的时候要争,不能争,别不过的时候就要忍,尽力让自己变得舒服一点,不然能怎样? 陆纶痛苦地皱起眉头,低声道:“我不好过。我在这家里每留一日,就觉着气都喘不过来,仿佛是要死了。” 林谨容同情地看着他,陆纶看似洒脱,其实太过较真,看他的模样是已尽数知道了二房的所作所为,在无力阻止和改变的时候,他便是这家里最痛苦的那一个。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偏偏那些人却是他的至亲骨肉。 那边往这边丢一把刀,他看不过眼,她和陆缄往那边回丢一把刀,他又心疼难忍,正是左右为难,深不得浅不得。若是个想得开的,见了这种事情,能帮的帮,能管的管,不能帮不能管就看着,避开就是了,总不会自己把自己给逼死了。也只有他这种敦厚天真之人,才会自己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林谨容由不得地想起那一年,他要走的时候,竟来问她,肯不肯与他一起走,不再留在这家里受尽苦累冷落。当时把她吓个半死,回头才明白,他是好心,可怜她,不忍她那般受煎熬,可她怎敢做出那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不会天真到,别人会相信他们的清白,会相信陆纶是可怜她日子难过,想要帮她跳出火坑。在旁人的眼里,他们只会是伤风败俗的一对私奔的狗男女,林家将因她蒙羞,陆纶也会前程尽毁,再也回不了头。所以她拒绝了。 这个时候想起往事,林谨容就越发感慨陆纶对她的好,她不信陆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不知道中间的麻烦。她在泥潭深处无法自拔之际,只有他对她伸出手,想拉她一把,而他冤死之后,她甚至不能替他报仇,只能为他做道场求乞往生,在逢年过节和他忌日的时候为他烧香烧纸,拜祭一番,她是十分内疚并自责的。 若不是今生许多事情已经改变,她不再是那个必须依靠人才能活的弱女子,只怕此刻陆纶也是要这般打算的罢?思及往事,林谨容心里更是多了十二分的柔软,把剥好的一小碟子石榴推到陆纶面前,劝道:“五哥,那些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和他们是不同的。去年冬天时,我曾与你说过,不拘如何,你都是我的好兄长,好兄弟。我和你二哥都不放在心上,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们没有做错事情,当然不必放在心上,于我,感受却是不同的。”陆纶粗壮笨拙的手指轻轻拈起一粒晶莹剔透的石榴籽来,放在眼前细细看了半晌,喂入口中,眉毛皱在一起作痛苦状:“酸死了。” 他的表情太过夸张,林谨容忙拈了一颗喂入口中,分明就很甜,由不得道:“顽劣不改。” 陆纶含笑看着她,起身道:“不要再想和我打听什么了,也别想着宽我的心,我没什么,过了这个关口自然就好了。” 她精心准备这许久,又是让他出来,又是请林世全帮忙,却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专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去了,看上去,他的态度怎么都有点道别的意思在里面。林谨容索性直说:“陆纶,这世上的人,虽说好人很多,但坏人也很多,还有不少人行走在亦正亦邪之间,你可不能被所谓的侠义所蒙蔽住,交了不该交的人,误了一生” 陆纶站住脚,正色看着她:“二嫂,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数。” 林谨容见他神色坚定,再不似从前的小孩子气,竟然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模样了,晓得再劝不动,便索性顺着他的意笑道:“我是才想起,你不是一心想去考武举的么?从前祖父不许,那是心疼你舍不得你。现在你已经大了,他指不定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要不然,我去劝劝他老人家?” 陆纶微微一笑:“也行,你且去试试。”口气却是漫不经心的,仿佛敷衍一般。 林谨容由不得皱起眉头来:“听你的意思,是不成?” 陆纶朝她眨眨眼:“你难道不知道,此番他们都要回太明府,我却是不许跟了去,要留在家里与范大总管一道学理生意的么?” 林谨容惊讶道:“我是真没听说。”陆老太爷在走三步棋,一是把陆绍赶走,二是替陆经娶康氏,三却是想要培养陆纶。毕竟将来若陆缄考中授了官职,就再不能留在家里打理这些事情,总需要一个踏实可靠的人在后方打理。陆纶读书没有任何天赋,偏偏性子最是敦厚,自是最合适的人选。这种做法,也算是在大房和二房之间达成某种平衡,相信二房也是乐见其成的,可是陆纶的愿望却是再没有人会顾及了。 陆纶见她一脸的惊讶,淡淡一笑:“你当然不会听说,此刻这家里,只有老太爷与我二人知晓呢。我才从太明府回来,去拜见他,他就告诉我了。”言罢转身往外:“二嫂你先看账簿罢,看完了叫我,我去铺子里看看。”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难过。 林谨容坐回去,撑着下巴想了许久,暗暗拿定了主意,哪怕陆纶就是被关在家里做不喜欢的事情,也比不明不白死了的好。 “阿容,给你看看这个。”林世全打起帘子进来,把一叠文书递给她看,“这是我们在信州丰县置的产。这是你的,这是我的。”又兴致勃勃地道:“今年的收成不错,又可以过一个肥年。我听人言,秀州华亭县那边近来番商船舶往来住泊频繁,宝货生意很好做,简直就是厚利,做是不做?” 林谨容眼皮一跳,秀州华亭县,那不是和当年陆家败家有关么?当下点头:“做,当然要做。” ———————— 4月2000+,今日立夏,天气转暖,大家不要贪凉哦,小心保养。 今天过渡休息一下,明天恢复早九点准时更新,如果感觉好,就三更。继续拜求双倍粉红票。表怕我还不完债,我能还完,也不会赖账滴,所以大家投吧,投吧,呵呵。 另:4月打赏名单出来了,贴在作品相关里,感兴趣的筒子可以看看,在此特意向书友们表示感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99章 进言 第299章 进言 今天三更,粉红双倍即将结束,打滚求粉红 ———————— “五爷呢?”林谨容从后院走至大堂,本以为陆纶一准在大堂里看热闹,谁知并不见他的影子。 荔枝带了几分厌恶,指指街上。 林谨容看去,但见陆绩穿着件油绿色的绸袍,站在那里笑得和朵烂菊花似的,紧紧拽着陆纶的手说话,那叫一个亲热。林谨容对陆绩简直是打心眼里的厌恶轻蔑,不论前生的事情如何,就论今生,他上蹿下跳,唯二房马首是瞻,打她庄子的主意就够烦了,何况还与那种觊觎陆缄美色的男人交往,替人家强留邀约陆缄,真是够恶心。 也不知怎地到处都有此人的身影,林谨容不想陆纶与这种人来往,便招手叫了个跟车的护院过来:“你去和五爷说,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那护院忙上前去与陆纶传话,陆绩却抬头往这边看过来。看见林谨容,脸上立时露出恭敬的神色来,扯着陆纶一同过来,不待林谨容开口,就对着她深深一揖:“陆绩见过二嫂,不知二嫂可还记得小弟?” 林谨容别不过,侧身回了一礼,淡淡的道:“在族里见过的。” “是,二嫂好记性。”陆绩站起身来,作了君子端方守礼状,半垂着眼从睫毛缝里偷看林谨容,但见她发鬓乌黑,珠翠点点,紫罗面幕一直垂到胸前,依稀可以看到如画眉目,白色的罗衫翡色的裙,身姿曼妙,亭亭玉立。往那里一站,仿似一枝半开的碧荷,一股幽香若有似无地传过来,叫人见之难忘。心里不由暗想,陆小二这个老婆,怎地还放了到处乱走,如若是他,便要锁在家里不许出来。 林谨容同他点点头,快步走出铺子,登上了马车。陆纶见状,忙与陆绩别过,翻身上马,招呼车把式:“走罢。” 马车启动,林谨容轻轻掀起窗帘一角看出去,但见陆绩还站在香药铺子的门口,朝着这个方向张望,心里觉得怪怪的,便出声招呼陆纶:“五弟,你过来我与你说。” 陆纶忙打马靠近马车:“二嫂有何吩咐?” 林谨容小声道:“我和你说,休要与这陆绩来往,这不是个好人。你看他那装模作样,其实贼眉鼠眼的样子。” 陆纶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坦坦荡荡地道:“二嫂是还记恨他去年一心想去你的庄子里那事吧?那是我哥哥的主意,你休要放在心上。” 林谨容反倒不好和他细说,总不能把陆缄那事儿嚷嚷得到处都是,不由急道:“他真不是个好人,不信你去问你二哥。你听我的吧,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不成?” 男人和女人看人看事是完全不同的,陆纶并不放在心上,只林谨容到底也是一片好心,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这样明确地和他说旁人的坏话,自是有她的理由,便顺着她道:“是,既然你如此说,我以后少与他来往就是了。” 林谨容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了车帘子,开始盘算下一步。 回到陆府,二人别过,林谨容先去林玉珍那里应了卯,回房修整一番,叫樱桃与双全陪着,一同去了聚贤阁。 陆老太爷正在院子里收拾他的菊楼,金铃菊虽开得璀璨,但到底已是深秋,新鲜的花骨朵越来越少,更多的是残花与枯枝。大抵是人老了,他是最不愿意见到这种衰败的,少不得每日都要将那些残花枯叶尽数剪去。听说林谨容来了,也不停手,只道:“让二奶奶到这里来。” 林谨容上前行礼问安,见他拿着剪子的手有些发抖发颤,不甚利落,便道:“祖父,让孙媳妇来吧。” 陆老太爷也不客气,将剪子递在她手里,不经意地道:“听说你今日让五郎陪着去铺子里了?” 林谨容将藏在枝叶深处的一朵枯败的金铃菊剪下来,笑道:“是,又刚盘了两间铺面,特意过去看看。” 陆老太爷洗过了手,舒舒服服地在一旁的竹躺椅上躺下来,眯着眼睛道:“打算做什么生意呢?” “卖珠子和茶叶。我本来想开金银铺,奈何没有好匠人。”林谨容并不瞒他,坦坦荡荡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 陆老太爷指点她:“金银铺子,这边穷人太多,用得到,用得起金器的又有多少?无非就是春秋两季买银入贡的时候生意好,但那个生意不好做,非得有可靠能干的人去京中买银,路上还要小心别被打劫。可没你这两样踏实,一年四季都有生意,就是穷人,婚嫁也想买点珠子,待客也想称点茶叶。” “祖父说得是。”林谨容有事要求他,自然是他说什么都好的。 陆老太爷这才言归正传:“说吧,有什么事?” 林谨容忙道:“是五弟的事情。” 陆老太爷眼里闪过一缕精光,捋了捋胡子,慢吞吞地道:“他怎么了?” 林谨容道:“今日我听他说,祖父这便不打算让他再去太明府了,是要留在家里跟着范大管事学生意的。” 陆老太爷并不直接回答她,低头端了身边的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方道:“你觉着怎样?” 他虽没有明说,也没做出来,但就是给林谨容一个感觉,到底是防着她的,仿佛她来进言,是要阻拦着,一心只为自己谋算一般。终究不是亲骨肉,若是陆缄来说,只怕他就不是这个态度了。林谨容暗叹了一口气,堆了笑脸道:“这样很好啊。五弟与我小时候也是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对他的品行也有几分了解,实在是太过敦厚不过。祖父考虑得很周到。将来敏行若是考中授官,家里兴许就要靠他撑着了。” 陆老太爷笑了笑:“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林谨容默了默,道:“可是祖父,孙媳妇看着五弟的心思怕是不在这上头。” 陆老太爷淡淡地道?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7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道:“我知道。他不是一心想着考武举,或者就是去从军么?我是断然不许的。你莫要劝我。”本朝重文轻武尚在其次,时不时地总要与北漠那边动动武,家里又不是没饭吃,为何要让子孙去吃那个苦头?若是不小心送了命,怎么办?几个孙子中,除了陆缄,他最疼的就是陆纶。怎舍得? 林谨容忙小声道:“孙媳妇可不是要劝您,相反的,孙媳妇的想法与您一样。家里富裕,原不需要他去苦争,此刻又是多事之秋,急需有人帮忙撑着,少不得要委屈他了。只是怕他年少冲动,辜负了祖父的期望。” 她有直觉,陆纶一定会跑的,他可不是陆缄,会逆来顺受,尽量把自己打磨成别人想要的样子,到最后却不堪重负,忘了自己该是什么样子,也就不再成样子。陆纶粗野中带着细致,体贴中带着的是决然,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会轻易屈服折中。虽然背后坏了陆纶的事实在抱歉,但为了他的今后,她只能如此。 陆老太爷抬起头来,与林谨容双目相对,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心领神会。陆老太爷这才呵呵笑起来:“我知道了,他这几日不是暴躁着,看什么都不顺眼么?索性把他拘到我身边,我来看着。” 林谨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微笑道:“老虎夜里也会打盹儿呢,兔儿一纵就是老远。” 陆老太爷很受用,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笑道:“你这丫头,行,我会安排妥当就是了。” 林谨容开开心心地替陆老太爷把菊楼修整好,又就生意上的事情请教了他许多,间或又问问他怎么把菊花打理得更好更茁壮,溜须拍马也是少不得的。一直到天色将晚,方才屈膝行礼,辞了回去。 她前脚刚走,陆老太爷后脚就叫了管事进来,细细吩咐下去,不拘早晚,陆纶身边一定要有人守着,他要出门,必须得经过自己同意才能去。若是要支用银钱,更是要立即上报,总而言之一句话,严防死守。这样还不算完,留住了人,还得把心留住,陆老太爷立即去了荣景居,与陆老太太商量着,是不是该把陆纶的亲事给定了,早点娶个好媳妇进来,再生个娃,把人给拴着。 陆纶惊恐地发现,他从与林谨容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就差不多被软禁了,跟着陆老太爷与范褒学管事的时候也就不提了,其余时候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就连睡觉打个酣,长安都要跑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要用点钱,房里的管事丫头都要过问许久,他如果一发脾气,那些人就痛哭流涕,求他体谅他们。 他郁卒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某日故意试探着把长安使开,跑到涵月楼去躲了半日,站在涵月楼上看,就见家里的仆佣们炸了锅似的,到处撒开,到处喊,到处找。他才算是明白了陆老太爷的决心。 这个时候,陆老太太请了官媒上门,决意要替他选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子来拴住他。 ———————— 《欢田喜地》——无名指的束缚——欢喜种田,瓜田李下,青梅竹马,嫁是不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0章 寂寞 第300章 寂寞 第二更,还有一更,求粉红 ———————— 一入深秋,一雨成冬。连着下了几天绵绵的小雨,呵气成雾,不要说是园子里,就是屋里也可说是阴冷潮湿。林谨容穿着夹衣犹自嫌冷,想要再加件衣服,桂嬷嬷劝道:“奶奶,都说是春捂秋冻,您是春天早早就脱了绵衣,秋天早早就要穿上绵衣。不利于养生,耐着点罢。” 本是这个道理,林谨容也就听了她的安排,只是轻易不肯出门,把家事打理完毕就躲在房里,带着一群丫头帮荔枝绣嫁妆,给林谨音即将出世的孩子做小衣服,再不然就是让桂嬷嬷做点好吃的,人人有份。 正在热闹,忽听张婆子在外面口喊五爷,林谨容从窗子里往外看去,只见陆纶一袭青衣,伞也不打,满脸烦躁地走了进来,慌忙叫人打起帘子,迎了出去:“五弟这是打哪里来?” 陆纶进门就瞪了她一眼:“是不是你干的?” 林谨容有些心虚,却是坚决不认的:“什么啊?大清早就来找我吵架,火气这么旺。伞也不打,是想要做什么?” 陆纶头发上还滴着水,衣服也是半湿,鞋子就更不必说,不客气地把林谨容房里的蜀锦地衣踩了几个脚印,犹自不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去找过祖父之后我才再不得自由,家里才张罗着给我说亲。” 林谨容赔着笑递过一杯热茶:“你真是错怪我了,我是去劝祖父让你去考武举或是从军的。只是他老人家不肯听。” 陆纶白了她一眼:“你也当我是吃肉只长草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管,现在官媒上门,你去替我把这事儿弄好了,不然日后休想再使动我。” 林谨容装糊涂:“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和祖母说,让她老人家给你挑个才貌双全的。必然要相看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尽力,要不然,五弟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你与我说,只要她身家清白,不曾许了人家,一定能给你娶回来。” 陆纶烦躁起来:“我现在一事无成,成什么亲?” 林谨容就知他是心不定,不肯被家室拖累,心想欲速则不达,不如徐徐图之,万一他定了亲又突然跑了,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便试探道:“只要你安安心心的,祖父也不是说不通的。” 陆纶沉默下来,慢慢将手里的茶汤喝完了,并不回答林谨容是否要安心留下,只道:“你去替我和祖父说,我现在不想娶亲,若是非要逼我,看我怎么闹。打死也别想,我说到做到。”言罢将杯子一扔,径自去了。 桂嬷嬷少不得嗔怪:“五爷真是无礼,老太爷要给他说亲,又干奶奶什么事?冒雨跑来发这一顿火,真是……” “别说了。”林谨容万般不是滋味。想必陆纶是有些怨她的,他年少气盛,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不甘心被家族拘在家里一辈子,被她和陆老太爷这样一压,心里必然非常难过。指不定在陆纶心里,她也成了自私自利的人。 林谨容坐了片刻,终究是命人拿了伞,送她去聚贤阁见陆老太爷,言及此事,乃劝道:“祖父,五弟他的心性尚且不定,此事还不该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陆老太爷强横惯了,哪里又肯听她的,淡淡地道:“你莫要管这事,我心里有数。他这个年纪本来也不小了,之前是还想着他大概能往功名上走走,缓缓大概能有更好的姻缘,现在既然不成,当然要早点成亲才是。成了亲,心自然就定了。” 林谨容急道:“可是他的性子……” 陆老太爷打断她:“别听他威胁你叫他来找我他的性子?这种事情可不是小辈说了算的。我说才算”他面前就有一个从前拼死不嫁,嫁过来以后还不是服服帖帖的现成例子,叫他又如何肯信林谨容的话? 林谨容不死心:“可是……” 陆老太爷不耐地朝她摆摆手:“去罢。我还有事要做。” 若是陆缄在就好了,陆老太爷多少还能听进他几句话,但此刻陆缄远在赴京途中,远水解不了近渴。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只能行礼告退。走出房门,但见陆纶面无表情地立在廊下,只好打起精神,迎上去试图宽慰他:“五弟,要不然你去同祖父好好说说……” 陆纶轻轻摇了摇头,耷拉着肩膀转身走了。此时雨雾蒙蒙,聚贤阁外的花木都被雨水浸透,沉甸甸,湿润润的,衬着陆纶身上的青袍,怎么看都让人心生不忍。 林谨容大急,又难过又酸楚,不顾还下着雨,飞快冲下如意垛,跑到陆纶跟前去拦他:“五弟,还没试过呢,你去试试?” 细雨落在陆纶的发上、脸上,又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他也不说什么,只低声道:“没有用的,我清楚得很。”见林谨容站在那里,鼻头都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又挤出一个笑来:“先前是吓唬你的,并不是怪你。祖父的心意没有人能轻易撼动,我还想着,你大概能成,结果还是失算。” 林谨容差点没对着他喊出来,可那话在她唇舌间打了个转,终究是又咽了回去。她占尽了重生的便宜,却也因为知道太多,从而越发沉重。她微微张着口看着陆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终究还是自私,不敢告诉他将来。 陆纶点了点头:“我走了。你也别在雨里站着,若是病了,二哥不会轻易饶了我的。”言罢径自去了。 范褒从一旁走过来,安慰道:“二奶奶您也不必自责后悔,这本就是五爷该走的路。就算是您不劝老太爷,也是一样。” 她不后悔,才不后悔呢。林谨容抬头朝范褒一笑,步伐坚定地回了房。 陆纶不再过问他的婚事,也不管家里怎么安排,只对陆老太太提了一个要求,他的妻子必然要才貌出众,知书达礼,温柔娴淑,更不能是小门小户。这样一来,难度增加,一时半会儿也就定不下来。此外,他是比从前老实了很多,不管陆老太爷吩咐他做什么事,总是尽心尽力地做好,老实得很。 转眼间进了冬季,马上就是冬至,陆家上上下下都在为过冬至而忙碌。他主动向陆老太爷提出,宋氏一个人在老宅冷冷清清的,想去把她接回来,一起过冬至。 不过是过个节而已,也当不得什么。陆老太爷见他这一向表现良好,便决意要给他甜头吃:“孝道乃是为人之本,既然你有这个孝心,祖父岂有不成全之理?你明日就去罢。” 陆纶喜不自胜,难得地拍了陆老太爷几句马屁。 林谨容却觉着陆纶的欢喜有几分假,不由得上了心,频频朝着陆老太爷使眼色,陆老太爷收到,乃笑道:“我恰好的也有几件要事要交代宗亲,让范褒随你跑这一趟。” 陆纶面色不变,规矩应过。 谁也想不到陆纶会在老宅失踪。彼时宋氏已上了马车,马上就要出发,他突然说水喝得多了,天气寒凉,想上茅房,让宋氏且等他一等。谁也没料到,他这个从不耍阴谋诡计的人竟会借他亲娘做掩护,再把他亲娘扔在一旁径自逃了。 范褒吓得魂飞魄散,宋氏更是哭得要死要活,一群人把老宅翻了个底朝天,就连茅房里都用粪舀子翻了半日,终究是不见他的影子。只在茅房墙上看到一行用石头划的字:“我从军去了,勿念。” 消息传回陆府,陆老太爷当场就气得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却也因为深知陆纶的性情,并不曾责怪范褒等人,把替陆纶打听好亲事的心也歇了,只到底是伤了心,添了个咳嗽的毛病,一咳起来就撕心裂肺,止都止不住,腰背也佝偻下来,生生老了好几岁。 林谨容提心吊胆了一个冬天,到了这个时候,知其再不可违,反倒静了下来,只去寻了林世全,把一包金银交给林世全,求他到处找找看看,瞧是否能寻到陆纶,再把这东西给陆纶。她只盼他手里有钱财,不至于走了邪道,或者说,尽量晚地走上邪道。除此之外,她委实找不到其他可以为陆纶做的了,一切只待将来。 然则,一直到除夕,林世全那包金银也没送出去,陆纶仿佛是在这世上消失了。 除夕夜,家宴散后,林谨容独自一人守夜,坐到半夜时分方躺下,天明时分就准时醒来,沐五香汤,赏钱,拥着狐裘坐在窗前看双福和双全将挂了铜钱的竹竿捶打花圃求富,觉着是有些寂寞了。 荔枝在腊月时出嫁,就跟着卯仲在铺子里管事,只待稍微熟悉一下,开了春就要前往江南替她管理那边的产业,再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芳竹到底与她隔了一层,除了正事之外也无他话,豆儿话少,樱桃年幼,桂嬷嬷与桂圆她不愿与她们多说,双福与双全更是说不上。林谨容赫然发现,她竟然再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 4月粉红2100+,终于300章了,撒花……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1章 喜报 第301章 喜报 第三更,求粉红 ———————— 自正月始,整个陆家都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中。一边是担忧陆老太爷的病,一边又是挂着陆缄的考试成绩。陆老太太彻底断了腥荤,礼佛日勤,就连林玉珍也决定吃一段时间的素,又拿了许多钱财去施舍供奉,只求保佑。康氏很有眼色,虽不曾跟着吃素,却也跟在陆老太太面前伺候得十分殷勤,抄抄经书什么的,表现得很安静很懂事。 林谨容是最平静的那一个,反正结局她是早就知道的,陆缄不可能考得差到哪里去,大约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她从前抄佛经念佛做善事就习惯了的,并不刻意去做,抄佛经念佛,捐点香油钱都是可以的,只是要她拿许多钱财去施舍供奉寺院里的和尚,她却是不肯,还不如买了常用的药材给她庄子里的佃户,或者是设个粥棚施粥来得更有意思。 陶氏先前也是和林玉珍一伙儿的,总喜欢给佛祖、菩萨塑塑金身,捐些香油钱之类的,后来见她如此作为,潜移默化地也跟着她做,竟也让她们解了好些人的燃眉之急。虽不是需要旁人整日称呼她们为善人,但见着旁人的笑容,母女二人心中却又比平日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踏实感。 就这样,日子淡淡过去,冬去春来,又是桃红柳绿,春燕衔泥时。 林谨容开春收到陆缄报平安的信,送走了荔枝夫妇,二月初安排桂嬷嬷前去清州给又生了儿子的林谨音送满月礼,中旬收到杨茉问候的信函并礼品,月末写了回信,备了一批土仪,请托吴家送给杨茉。 三月上旬陪陆老太太去平济寺住了近半个月,下旬归来,先与林玉珍一道设宴招待平洲城各家士绅的女眷们,后又陪着林玉珍,带着康氏来往于各府之间,或是赏赏花,或是听听曲儿,看看戏,倒也悠然自得。 转眼进了四月,天气日渐炎热,康氏饮食不调,请大夫看过,诊出身孕,林玉珍嫉恨万分,看林谨容就有几分不顺眼,又因陆云出嫁在即,心中不舍,动辄生气,砸东砸西,说话也没有好声,更没有好脸色。 林谨容如今是在陆缄面前都暴露了真面目的,又何惧林玉珍?懒得应付林玉珍,不是有事绝不在林玉珍面前呆着。因林世全动身去了秀州华亭县,平洲这边的铺子虽有得力的管事看顾着,她却是个不放心的性子,总要时时过问,忙的时候不觉得,闲下来却也觉着实在有些无聊。 这日午后,做完手里的事情,林谨容着实累了,也懒怠得动,便歪在窗前看双福和双全踢毽子玩。双福是个爱玩的,玩的锦缠头,一个五彩毽子被她踢得前后左右的绕身盘旋,煞是好看。 林谨容看得开心,便招手叫樱桃过来 1/4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2章 思忖 第302章 思忖 “听说是秘书省校书郎,恭喜二嫂啦。”康氏陪着林谨容走到无人处,亲切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二嫂,我来这家里的时日虽不长,却也知道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你待我好,我一直都记着,是真心实意地替你高兴。”说到此处,又笑了笑,“当然,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因为二哥高中,才特意为之,话早就在心里藏着,今日机缘巧合,就正好与你说了。” 林谨容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好意,笑道:“我的好,也是分人的。人品好,为人好,才当得起我对他好。” 康氏听了这话,心里也是十分的舒服,少不得试探着说了句正话:“二嫂,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少不得要与你说句正话。你听了若是觉着好,记得是我的好意,若是觉着不好,丢了就是。” 林谨容笑道:“你说就是。” 康氏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子嗣要紧,二嫂你若是有法子,可千万要趁着二伯归家这个档口,说动长辈们,随了他去,不要犯糊涂,说什么留在家里伺候长辈,那些东西都是虚的。” 林谨容轻轻出了口气。康氏还是和前生一样的可爱磊落。当初陆经毒死陆纶,夫妻本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康氏也敢表示鄙夷反对,并把实情告诉她,并不怕因此失了陆经的欢心。如今长房与二房利益之争到了这个地步,换个人只怕都会怀疑这话是别有用心,想借着她没有子嗣,趁机挑动她,让她跟了陆缄去,放了权柄,借机出头。 可换个角度思考,康氏这话的确是替她考虑。若没有子嗣,对长辈再孝敬,握着再多的权钱又如何?对于女人来说的确都是虚的,人心易变,丈夫的情爱太过虚无缥缈,靠不上也靠不住,子嗣才是最要紧的。虽则林谨容现在并没有想得那么远,那么细,却不是不懂得这话里头含的真心,她前生若是没有失去宁儿,后来又怎会落到那个地步? 康氏见林谨容不但不答她的话,神色还颇为复杂,不由有些讪讪:“二嫂怕是以为我……” 林谨容止住康氏的话,柔声道:“三弟妹你不必多说,我刚才说了,我待你好,是因为相信你值得,如今你说这个话,我自然也相信你是好意。又怎会怀疑你是别有用心?” 康氏见自己想说的话都被她说了,不由微笑起来:“二嫂果然是个值得相交的,这般坦荡,也不枉我因着与你交好的缘故,被人嫌怪。” 这是康氏第一次在林谨容面前提及宋氏、吕氏,意味着二人的情意更近了一步。林谨容不由想起从前,当初康氏虽不曾跟着旁人糟蹋她,可也是瞧不起她性情的,私底下曾说她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活得忒窝囊。这会儿却夸上了她, 1/4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3章 忠心 第303章 忠心 见桂嬷嬷如此举动,桂圆惊得扔了手里的活计,猛地站了起来。她起得太急,裙子带动杌子,杌子无奈倒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这声响敲在屋里每个人的心上,让人心惊胆战,却又无可奈何。 林谨容握着剪子的手紧了又松了,抱着听之任之,看命运如何前行的态度,并不去扶桂嬷嬷起来,只慢慢坐正了身子,淡淡一笑:“嬷嬷起来说话。好歹我也是你奶大的,十多年的辛苦我都记在心上。但凡是你开口相求,我若能做到,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桂嬷嬷听林谨容如此说,绷着的肩膀渐渐松下来,却并不起来,抬眼看着林谨容一字一句地道:“老奴只有桂圆一个女儿,此生只望她能平安渡日,不缺吃少穿。她父亲死得早,老奴也没甚出息,只有依靠着奶奶给她个好的出路。” 林谨容的眼睛黑幽幽的,表情半点不变,笑道:“身为人母,有这种想法乃是人之常情,我当然是要成全你的。只不知,嬷嬷觉着怎样才最好呢?” 桂圆一张俏脸雪白,双手紧紧攥着裙角,眼神从桂嬷嬷脸上扫过去,又落在林谨容的脸上,又紧张,又雀跃。 桂嬷嬷仰着头道:“奶奶,荔枝比桂圆还大了几岁,之前她尚未配人,老奴也不敢多言。现下她已经出了门,老奴就大着胆子请芳妈妈打听了一下,听说胡婆子家有个侄儿不错,此时正跟在范大总管手下办差,也是极能干的。老奴斗胆,想仗着奶奶的势,促成这门好亲,将来讨个孩儿姓桂,替桂家延续香火,老奴也算能对得起她早死的爹了……” 桂圆眼里瞬间含满了泪水,失声喊道:“娘……娘,我年纪还不大,荔枝姐姐都是二十一了才放出去的……”她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向前两步,奔到林谨容跟前跪下去:“奶奶,奴婢还不想嫁人,奴婢就想跟在您身前伺候您。” “你懂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桂嬷嬷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桂圆,大声道:“奶奶,请您看在老奴奶大您,又尽心伺候您这些年的份上,还给老奴留一分情面。”言罢响亮地磕了一个头。 桂圆张了张口,到底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捂着脸“嘤嘤”地哭。 “你哭什么?”桂嬷嬷满脸焦急,恨不得去堵她的嘴,但又不敢做得太明显,急得满头满脸的汗,无奈之下,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谨容,低声央求道:“奶奶?”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这对母女。 尽管她一直都不承认,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桂嬷嬷对她是有情分的,她要记情。但她心底深处也明白,她一直都在怨恨着她们。怨恨桂圆辜负了她的信任疼宠,怪桂嬷嬷弃了她而去,怪她们母女以不同的方式共同背弃了她,所以才会有重生之后的百般疏远与防备,才会把桂圆带进陆家,才会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姨娘不是那么好做的,通房更不是好做的,既然桂圆这么想做,她当然要成全。 前生如此,今生亦如此,她对桂圆早就没有了怜悯心与信任,桂圆的死活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桂嬷嬷现在却跪在她的面前求她给桂圆一条好路走,并把路都找好了。 “起来说话。”半晌,林谨容伸手扶起桂嬷嬷:“我刚才说过,只要我能做的,总是要想法子成全的。但只是姻缘二字还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桂圆若是不肯,我却是为难了。” “谢奶奶成全请奶奶容老奴两日,老奴好教她道理。”桂嬷嬷明白林谨容的意思,这是要她自己和桂圆说好才算得。 林谨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桂圆绝望之极,被桂嬷嬷拖着一直往外走至门边,突然回身喊道:“奶奶,奴婢对您是真的忠心。天长日久您就知道了。” 林谨容背对着桂圆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桂嬷嬷狠狠拧在桂圆的手臂上,一把将她拽了出去。 真的忠心,的确很忠心,这是什么样的忠心林谨容突然很想笑。自己为这种人,这种事较个什么劲儿呢?之前果然是钻了牛角尖了。 “奶奶,时辰不早,该安歇了。”豆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一盏安神茶放到林谨容面前。 林谨容轻声道:“你都听见了?” 这么大的声响,想不听见都不行。豆儿轻轻“嗯”了一声。 林谨容把那盏安神茶一饮而尽:“你怎么看?”在这初夏夜,她放下了长久以来一直挂着的一个包袱,觉着很轻松,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 豆儿有些无措,犹豫片刻方道:“奴婢以为,桂嬷嬷大抵说的是真话。”她私底下以为,桂嬷嬷算是难得聪慧了一回。就凭着林谨容||乳|母的身份,只要留着这情分,只要林谨容日子好过一日,桂嬷嬷的日子就不会难过到哪里去。相反,若是真的让桂圆做了通房,无论得宠或是不得宠,这情意还能剩下几分?且,摆明了二爷眼里心里只有林谨容,桂圆那真是自讨下溅。凡是有点眼色,也该走这条路才是。 “我也觉得她是真话。”不拘桂嬷嬷出于何种考虑,何故到了现在才来说这个话,林谨容都只当是她还看重这份十几年的情意。如此,她便成全她。 豆儿见她神态安详,轻轻出了口气,笑道:“奶奶,但只是,您怕是要多动点心思了。多半过不得几日,老太太或者是大太太就要找您说话的。”抛开别的不说,桂圆果然是最合适的通房人选,现在林谨容答应桂嬷嬷放了桂圆,那便意味着,林谨容不得不听从陆老太太和林玉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4章 端午 第304章 端午 五月初五端午节。 钉艾人于门上,系长命缕,盖桃印,钉赤口,挂菖蒲,配道理袋,晒书,饮艾酒,食粽,家家欢聚。 林谨容清早起身,便应节气由豆儿在臂上系了五彩长命缕,又在腰间挂了赤、白二色绸布制成,装了稻谷并李子的道理袋。因见丫头个个儿都打扮成这个样子,不由得笑道:“好了,个个儿挂着这两个袋子都要讲道理,免去口舌是非之灾。” 豆儿笑指樱桃:“我是用不上,还看樱桃。” 樱桃忙道:“我是最讲道理的了。这袋子也不过应景儿戴戴。”一边说,又指着双福和双全:“笑什么笑你们俩才要紧着些,奶奶说的就是你们” 豆儿便掐了她一把:“看这丫头这张利嘴。” 正笑着,帘外有人道:“奴婢彩虹给奶奶请安。” 屋里众人的笑声顿时停了,豆儿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樱桃却是黑了脸,双福和双全两个小丫头贼兮兮地从眼角偷看林谨容。 林谨容面上并无什么波澜,平平静静地道:“进来吧。” 帘子被打起,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低垂着头走了进来,身上穿的一件豆青色的小袄,配着淡青色的裙子,梳了个双髻,只戴一枝素银簪并一朵小小的绢花,生得白白净净,圆脸笑眼,半点脂粉不施,胸大腰细臀肥,正是林玉珍精挑细选了来给陆缄做通房的彩虹。 彩虹之前在林玉珍房里只是二等丫头,原名是叫菊香,无声无息的,并不出彩。但因为性子老实,长了一副讨喜样,看着又是个好生养的,便被林玉珍看上了,特特挑出送了过来。求林谨容赐名,当时外面初初雨歇,天边正挂着半轮彩虹,林谨容就随口道:“那就叫彩虹吧。” 从那日之后,彩虹便在林谨容院子里的东厢房住了下来,初始也还主动与豆儿她们抢着做事,被豆儿几个不冷不热地晾了几回,林谨容也吩咐她不需做这些,做做针线就可以了。她这才没有往前头挤,而是每日早晚来执礼请安罢了。 彩虹在这屋里,连头都不敢抬,端端正正地给林谨容行了礼,就照例立在一旁低声道:“不知奶奶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做的?” 林谨容例行公事:“今日是端午,你虽初来乍到,却也不要太拘束。” 彩虹谢了,屈膝行礼退出去。刚放下帘子,就觉着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死死盯在她背上,她回头看去,但见桂圆立在不远处的花圃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见她看过去,垂下眼眸转身快步进了屋。 桂嬷嬷从另一间屋子走出来,朝她和气地笑了笑。 彩虹忐忑地回了桂嬷嬷一个笑,转身躲进屋里,拿出针线活来坐在窗下做个不休。不多时,听见外面有动静,她忙站起身来,透过窗缝往外看,但见打扮得光光鲜鲜的樱桃、芳竹几个簇拥着盛装的林谨容,稳稳当当地下了台阶,朝着院门走去,便知林谨容这是打理家事并参加端午家宴去了。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继续拿起针来慢慢地戳。 忽听豆儿在外面道:“都来帮忙晒书。” 她便又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出去。豆儿指挥着张婆子等几个粗使婆子,从陆缄的书房里抬出一箱又一箱的书来,带着双福、双全几个把这些书对着日光丰沛处全数铺陈开来。桂圆、桂嬷嬷等人全都在帮忙,可陆缄的书太多,仿佛总也弄不完似的。 总不能关在这屋里一辈子,彩虹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同豆儿小心翼翼地打招呼:“豆儿,我闲着,我也来帮忙好么?” 豆儿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忐忑讨好期待,想着林谨容吩咐过不要刻意为难她,便笑道:“来吧,只是手脚要小心些,这些书都是二爷的宝贝。” 彩虹得了这句允许,如奉纶音,欢天喜地的走出去,加入到晒书的行列中。桂圆捧着几本蝴蝶装的书,立在院子的另一端,抬眼看着她,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 这个端午节,只怕是近年以来陆家过得最开心的节日,陆老太爷心血来潮,吩咐人在荷花池水榭上设席,请了伶人来说唱崖词,表演幻术,又演杂剧,邀了一群族人来坐着看戏吃酒。弄得人来人往,热闹翻天的,他却乐在其中:“这样的热闹,还是当年老大考中的时候了,这都多少年了呢,这一辈子只怕也就是再风光快活这一次了。” 陆三老爷觉着这话不祥,忙出言阻拦:“父亲说哪里话,日后快活的事情还多着呢。” “要服老。”陆老太爷并不以为意,转过头去又与其他族老开怀畅饮。 陆老太太陪着族里的女眷们坐到一半,只觉着耳朵被吵得嗡嗡作响,实在忍受不住,扶了额头起身告罪:“身子撑不住了,得回去躺躺。阿容你扶我回去。” 林谨容忙起身应了。 陆老太太一路前行,一路与林谨容细细说话,却是有些想就彩虹那事儿安抚的意思:“二郎说是这几日回来,本以为他能赶回来过节,谁知还是不成。不过若是他赶回来,还不知你祖父要怎么折腾呢。你祖父年轻时节也不似这般,临老反倒稳不住了。” 林谨容含笑道:“其实亲戚们也难得聚在一起,祖父也是欢喜才如此。他老人家若是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怕您又要担忧了。”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得是,去岁冬天他病那一场,可把我吓坏了。相较而言,我倒是宁愿他有精神闹腾。”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彩虹的头上:“你也别怪你姑母,她是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5章 见礼 第305章 见礼 林谨容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心等着良人归家,见了良人就忘了其他的小女子。虽则陆老太太把话说得很清楚,她却晓得这人多的口是心非,永远都不会觉着子孙孝道不应当,便笑道:“不就是让人备热水么?孙媳妇随便使个丫头回去传话也就是了,必须要把祖母送回去的,这么热的天儿,您又不舒服,怎么放得下心?” 陆缄闻言,看了林谨容好几眼,口里却道:“阿容说得是,孙儿先送祖母回去再折回来吧。” 陆老太太果然十分受用,呵呵笑着起了身:“哪里要你送我是见过你了,到那你祖父母亲他们却是一直盼着你的,赶紧去,让阿容送我就好。” 林谨容便扶着她往前走,吩咐樱桃:“你回房去,让她们收拾了准备着。”想了想,又吩咐:“让桂嬷嬷先给二爷下碗面垫垫。”话音才落,就见陆缄唇边堆了一个柔柔的笑,眼睛黑黑的看着她,由不得的就抿紧了唇。 陆缄立在那里一直看林谨容和陆老太太走远,方才转身去了水榭那边。 林谨容送陆老太太回了荣景居,伺候她躺下,并不立即就回房,先在外头坐着喝了一盏茶,等全身的热气和躁意消散得差不多了方才起身回房。才行至半途,就见陆缄从小道另一端慢吞吞地走过来,朝她笑道:“真巧。算来我从水榭到这边,你从荣景居到这边,竟然是差不多远近。” 芳竹一声笑了出来:“可不是,二爷一步是二奶奶两步远。” 陆缄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却也只是笑而不语。 芳竹便很有眼色地屈膝行礼:“还有好几桩差事紧着要办,奴婢先告辞了。”林谨容叫住她,一本正经地吩咐了好几件事,方才放了她走。 待芳竹去了,陆缄走上来与林谨容并肩而行,低声道:“你真忙,这个时候也不忘操劳家事。” 她要在此待下去,当然要以物换物,不操劳怎么行?林谨容攥紧了手里的扇子,垂着眼低声道:“我一直都很忙,你不是不知道。今日过节,客人又多……” 陆缄侧眸看着她,但见她低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丰润嫣红的唇仿似半透明一般的,绯红的抹胸衬着雪白的肌肤,相比他走之前又多了几分莹润动人。由不得的心头一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林谨容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低声道:“阿容……” 林谨容热得全身满是细汗,拿扇子使劲搧了几下:“啊?”不等他开口,便又道:“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一路行来可还顺利?” 陆缄默默看了她一瞬,收回目光,平心静气地道:“还好,只是一路迎来送往的太多,我想早点回家,故而避开了他们。但终是惯例,躲不过的,怕是清净不得两日。” “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这本就是你该得的,日后也要习惯才是。”前面走来两个小丫头,林谨容趁机把手抽了回来,将右手里握着的扇子换到了左手。 陆缄同那两个上前行礼问安的小丫头点了点头,轻声道:“除了想早点回家,还是为了避开吴襄的缘故。” 林谨容吃了一惊:“如何?”她后来得知,吴襄当时是授了正九品大理评事,出任何职却是不好打听得太仔细,只知道还和当初一样的派了江南。现下陆缄说要避开吴襄,那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这二人又生龃龉了? 陆缄垂眼走了一截路方沉声道:“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他是出任秀州华亭县丞,我虽排名在他前头,却不是高了多少,侥幸留了京……听说是因着我的字写得比他好……一路行来,无论做什么,众人总是要先紧着我这里,他自来风光惯了,面上虽然不露,照旧的风光霁月,但我知他此番不比上一次,心里是极其难受的。所以特意避开,先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林谨容叹了口气,暗里很为吴襄惋惜,也很能理解陆缄的难受。上一次,吴襄即便是没有考成,铩羽而归,但情由落到旁人口里,也不过是才子不惧权贵,被陷害了而已,多要颂扬他的风骨;此番却是真的输了,他年少成名,一直心高气傲,万众瞩目,突然如此自然受不了,乃是人之常情。而陆缄呢,心心念念就想胜过吴襄,也不知盼这一日盼了多少年,想了多少天,下了多少苦功夫。一朝得意,却要被盖上这样一个说法,仿佛胜之不武一般的,他当然觉得窝囊憋气,却又无可辩明。 当下便安慰陆缄道:“我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虽则这种事情是有个人好恶在里面,但也不会因为某人的字写得好就破格让其排在前面,最多就是旗鼓相当的时候,占点小便宜罢了。说来,字也是读书人的门面,否则打小儿先生也不会拿了戒尺打得那么凶。也是你自己用功该得的,你从小苦练,手上的茧子可不是白来的。吴二哥就算是心里不好过,也绝不会是因为你,无非自伤而已,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陆缄听她如此说,目光又柔软了几分,抿着唇轻轻一笑:“阿容,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好过多了。” 林谨容道:“道理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只要无愧于心,又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陆缄走着走着,状似不经意地将肩膀蹭了蹭她的肩头,又迅速退开半步,一本正经地道:“你十九岁的生辰,我不在家,不曾为你庆贺。” 林谨容只当他走急了,并不放在心上:“去年冬至时你的生日,可不也是在京中独自过的?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陆缄笑笑,从怀里摸出一只锦盒递过去: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6章 眼色 第306章 眼色 彩虹站起来,却因太过紧张而踩到了自己的裙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当场。豆儿看得分明,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才没有出丑,不等林谨容开口,她便已经掉了泪。 陆缄见了更是不喜,他才出远门归家,正当节下,本有喜事当头,却有无数繁复的心情万般纠结在心里,无法纾解。彩虹这一哭算是彻底激怒了他,将茶碗一扔,霍然起身进了里屋。 “呃……”彩虹吓得直打嗝。 林谨容叹了口气,吩咐她道:“先下去罢。” 彩虹却不肯走,抽抽搭搭地要给她行礼:“奶奶,奴婢……” 豆儿看到陆缄这副样子,心里是十万分的欢喜,一把扯住彩虹的胳膊,沉声道:“你也忒没眼色了。有什么不能日后再说?” 世婚(完结)第8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彩虹便将一只手掩了口,流着泪跟了豆儿出去。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林谨容在榻上坐下来,轻轻出了口气,侧耳细听,听到屋里水响,晓得陆缄在沐浴,便不去管,只等豆儿来回话。 少倾,豆儿走了进来,小声道:“奶奶,今日您在前头,咱们房里发生了点事。” 林谨容道:“什么事?我看着你们几个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豆儿捧出一本蝴蝶装的书,小声道:“这书毁了。” 林谨容接过去看,但见那书封面尚且完好,书页却是被撕了一个大口子,上面还沾了污渍,不由皱眉道:“怎么回事?” 豆儿小心翼翼地道:“当时大家都在忙着晒书,彩虹也来帮忙,奴婢正和双全说话呢,就听见桂圆嚷了起来,彩虹捧着这本书站在那里只是掉泪……” 林谨容冷笑了一声。桂圆装了这么久的温顺,终究是忍不下去了,这人再留不得了,不然她这房里只怕要被搅得天翻地覆,最后她还得替桂圆担这名头。 豆儿见她冷笑,心中忐忑:“事后我单独问了彩虹,她说的确是她弄坏的,刚才只怕就是想和奶奶讨责罚的。”彩虹虽然承认,但也不见得这事就是真的,彩虹只怕是认为,这是林谨容授意给的下马威,又或许不敢得罪桂圆,总要把这口气给吞了。 林谨容淡淡地道:“先放放。等过了节又再说。” 忽听陆缄在里头道:“阿容,怎地没有澡豆?”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躁意。 豆儿一脸的莫名:“奴婢亲手备的……”她可不是荔枝,会玩那些小花样,分明就是全数准备好的,怎会莫名不见? 林谨容挥手叫她出去,自进了里屋,四下一张望,果见靠窗的矮几上水晶碗里盛着半碗澡豆,便取了走到屏风后,放到浴桶旁的矮几上。 陆缄自她进去伊始便一直看着她,见她放了澡豆要出去,忙出声道:“阿容,不知你此刻可有空?”口里如此问,那样子却是她必须得说有空的。 林谨容晓得他心头不痛快,也知道这次谈话迟早都是躲不过去的,便点头道:“有的。” 陆缄指指一旁的凳子:“你坐着,我们说说话好么?”他本想晚上夜深人静之际再和林谨容说话,但既然现在想说,便现在说了,他再等不得,也不想再等。 “好。”林谨容将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陆缄见她如此模样,想到彩虹那副样子,再想着林玉珍等人,便有些莫名的怨愤,张口欲言,中途却又改了主意,转而有些笨拙地打散了头发,抓了一大把澡豆往头上抹,尽量放柔了声音:“没考之前,我一直都在想能不能考上;等到考上了,我就一直在想你会怎么打算。一路风雨兼程,只想得你一句话,你,想好了么?” 林谨容轻声道:“你不是都安排好了么?早前老太太和我说了,你刚考中就写信回来同老太爷说过了。”他老早就和陆老太爷把话说定了,到时候就是长辈们安排,她必须跟着他一起去,没得什么商量的余地。既如此,又何必再来问她的意思?她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不能说的。 被她揭穿,陆缄放在头上的手立时顿住,好一歇才低声道:“你莫怪我,我是怕你钻了牛角尖。这情形,留在这家里,怕是一直都好不了。”家里人都以为林谨容不能生,他却是知道为什么不能生。 林谨容默了默,道:“什么时候动身?我好收拾行李。我也很想出门走走,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样子的。”既然如此,她便跟着他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见她没有其他多话,陆缄的眼睛一亮,郁气一扫而光:“刚才听祖父的意思,是还想我回老宅祭祖的,最少也得十来天,但是咱们东西多,明日就该收拾得了。我来前就使人在京中看好了宅子的,不大,可是很清净,你一定会喜欢。”他光顾着高兴,不期头上的水混着澡豆一起流入眼里,他并不立即擦拭,任由它把他的眼泪辣出来,方“哎呀”了一声。 林谨容忙站起来,舀了一瓢温水过去,示意他侧头,帮他冲洗眼睛。二人靠得近了,肌肤相触,混着水汽,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林谨容一连替他冲了两瓢温水,便放了瓢,低声道:“应该好了。”话音未落,陆缄就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道:“阿容,如果你愿意,可否烦劳你帮我洗洗头?就当是送我的生辰礼物,可好?” 林谨容垂着眼立了片刻,抓起了他的头发,轻轻冲洗。陆缄轻轻出了一口气,坐着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屏风上绘的那枝风荷。屋里光线流离,水汽氤氲,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7章 有心 第307章 有心 陆家这场端午节宴,因着陆缄半途加入的缘故,族人十分兴奋,又说又笑,一直到天色将晚,陆老太爷撑不住了,又心疼陆缄,便嚷嚷着散去,改日又聚。 眼看着陆缄由童儿长宁扶着回了房,林玉珍便吩咐林谨容:“我喝得有些上头,风一吹晕得厉害,你和阿云替我去送送各位族亲。” 林谨容也带了几分酒意,却还清醒,依言起身,与陆云一道把最后一个族亲送上马车后,松了松已然笑酸的脸,别过陆云,慢悠悠地沿着花间小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此时金乌西坠,彩霞满天,晚风习习,的芬芳幽然浸入心肺,正是夏日里最美好的时景。林谨容信步走了一歇,辛劳一日累积起来的疲惫和躁意褪去不少,因见前方一丛凤仙花开得格外娇艳,便叫住双全和双福:“咱们去前头摘些凤仙花来捣了染指甲。” 双全就道:“那奴婢去寻些好用的叶子来。” “去罢,多摘些,指不定个个儿看见我染都想染。”林谨容便领了双福,一起行到那丛凤仙花旁,捡着那新鲜整齐的摘了,用帕子兜起来。须臾主仆二人就摘了两包,双全还不曾回来,天光却是暗了。 林谨容在一旁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看着天边的晚霞,轻轻摇着扇子等双全。 “奶奶,您看够不够?”双全将裙子兜了一大兜麻叶回来,笑得眉眼弯弯的,鼻头,额上全是细汗。 林谨容见她天真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尽够了,一院子的人都够染了。我和你说,等下我染指甲,剩下的我赏豆儿她们几个,她们肯定要找麻叶,你便问她们讨好处才给。” 双全睁大眼睛:“能这样啊?樱桃姐姐不掐我才怪。” 双福提着两包凤仙花笑道:“傻瓜,奶奶说的,你还怕什么?” 双全见林谨容只是笑,便笑道:“那好,难得急急她。奶奶莫要忘了替奴婢撑腰。” 此时暮色渐深,只余天边一缕亮光,林谨容便领了她二人往回走:“回去罢。” 慢悠悠行至院子前,却见院门紧闭,双全挑眉道:“咦,这是怎么回事?奶奶还没回来就把门关得这样紧莫不是她们关起门来吃酒忘了事?”不由分说,便要上前去捶门。 林谨容心中一动,出声喊住她:“怎地这样的脾气,这是自家呢。” 双全忙敛了容色,换了一副稳重模样,轻轻敲门:“张妈妈开门,奶奶回来了。” 那门却开得快,张婆子探出头来,脸上堆了几分干笑,殷勤道:“奶奶回来了。” 林谨容觉着她笑得很假,斜眼瞥着她道:“你笑什么?” 张婆子一愣,随即收了笑容:“奶奶不喜欢老奴笑,老奴就不笑了。” “说的什么话?”林谨容板了脸道:“说吧,什么事?” 张婆子默了默,小声道:“二爷在发作彩虹呢。”话音未落,林谨容已越过她走到前头去了。 彩虹跪在廊下低声抽泣,豆儿、桂圆、樱桃几个全数一溜的站在一旁,全都束手手脚的,大气也不敢出。桂嬷嬷小心翼翼地站在屋廊的另一端,看见林谨容几个过来,就急着上前去和林谨容说话:“奶奶,您快去看看二爷罢。喝得醉狠了。”具体发生什么事,却又不同林谨容说。 林谨容点点头:“送过醒酒汤了么?” 桂嬷嬷小声道:“没人敢进屋。” 豆儿朝林谨容眨了眨眼,小声道:“二爷命奴婢几个都在这里听训。”间接地解释了,为何没有使人先去同林谨容说道此事的因由。 林谨容看向一旁的彩虹:“这又是怎么回事?” 彩虹看见她来,犹如见了救星,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哽咽着低低喊了一声:“奶奶……” 桂圆在一旁冷眼看着,突地道:“奶奶,彩虹弄坏了二爷的书,二爷让她回大太太那里去,再不要她伺候了。” 林谨容不由皱起眉头,冷冰冰地看了桂圆一眼。桂圆立时垂了眼,噤了声。豆儿想同林谨容说什么,却又没说,只垂了眼,轻轻攥了攥裙子。樱桃却是满脸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林谨容把她几人的神态一一看在眼里,也不叫她们散了,自接了桂嬷嬷递上来的醒酒汤进了屋。只见屋里只亮了一盏灯,陆缄敞着胸怀斜斜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似是醉得狠了,地上还扔着先前那本弄破弄脏了的书。 林谨容记得,先前豆儿拿了这书给她看过后又依着她的意思收了下去的,怎地这时候就又出现在这里了?仔细想了想,回眸去看廊下。 廊下灯笼高挂,却照得不甚分明,灯影下站着一排人,都是她身边素来最亲近的人,此刻她们的身影面目全都隐藏在灯影里,半明半暗,半个都看不清。她就有些明白过来,这里里外外全都是一群有心人。 林谨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弯腰把那本书拾起放在一旁,轻手轻脚地走到陆缄身边,探手摸摸他的额头,觉着有些冰凉,便摇他:“敏行,起来先喝了醒酒汤再睡。” 陆缄不应,只翻了个身来看着她,一双眼睛黑幽幽的,犹如会吃人一般,袍子更是全数散了,露出肌理分明的半个胸膛来。酒香微汗,还有芝兰清香,被体温烘着,成了一种特别的味道,铺天盖地朝着林谨容扑面而去。 林谨容的脸止不住的有些发烫发热,放了醒酒汤转身要走,才不过行了半步,袖子就被陆缄给牵住了。再接着,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拦腰抱住,不等她出声,她便已经躺在了榻上,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8章 坚定 第308章 坚定 林谨容垂着头,坐在桌边一下一下地捣着凤仙花,嫣红的凤仙花被捣成红色的花泥,被白瓷的擂钵衬着,在灯下显出几分别样的奢糜。 陆缄斜斜躺在一旁的榻上,见她仿佛是怎么也捣不完,便轻声道:“女为悦己者容,但你这未免也太赶了些。” 他这是在调戏她?林谨容一怔,抬眼看向陆缄,但见陆缄的神色却是再正经不过了,她便想说,她才不是为了染给他看的,只是刚好走到那里,看着新鲜可爱,所以突发奇想。 还不曾开口,陆缄便又正正经经地道:“你的手很美,染了指甲以后会很好,但不染更好看。我最喜欢看你捧着埙,或是分茶的样子,和玉兰花一样的清雅。我瞅着家里个个丫头不拘黑手白手,个个儿都把指甲染得红彤彤的,难道你也要同她们一样的?” 林谨容有心想赌气继续擂下去,偏就要染起来,可回眸再看面前的凤仙花泥,却突然没了兴致,转而把目光放在自己的手上,来回看了好几遍。自己也觉着这双手的确是还禁得住看,又觉着,陆缄这番从京中回来,整个人变化挺大的,最明显的就是性子比从前开朗,胆子也更大,或者说,是多了几分吴襄式的自信和飞扬,有了底气。 陆缄见她不再擂花泥,而是坐在那里看手,微微一笑,起身先往床上去睡了。 林谨容坐了片刻,不见陆缄任何动静,回头去看,他却是闭了眼睛,早就睡熟了。便轻手轻脚地关了窗子,放了帐子,吹了灯,小心翼翼,带了几分僵硬在他身边躺下。 她紧张了许久,却不见陆缄有其他任何举动,安安静静的,如同之前每次喝多了一样,半点声息全无,的的确确是睡着了,便摊开手脚,放松筋骨,慢慢睡了过去。 清晨,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林谨容从乱梦中醒过来,来不及睁眼,身边就传来温热的触感,陆缄在她耳边轻声道:“醒了?” 林谨容闭着眼道:“醒了。” “你昨夜可睡得好?”陆缄的心情似是十分的好,手脚动了动,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腰。 林谨容全身的毛孔一缩,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还好。你呢?”她睡得不好,一夜都在做梦,乱七八糟。 “我也很好,睡得十分安稳,今早起来神清气爽,我本来还担心你会睡不好呢。既然都睡得好,那我也就不再去隔壁书房了,让人看着不成样子。”陆缄下了床,站在床前坦然自若地把里衣褪了,取了衣架上挂着的干净里衣,回眸看着林谨容一笑:“我今日要去知州府和知县府拜谢,大概晚饭也是不回来吃的。你瞧我穿什么外衣才好?” 晨光把他的身姿照得越发挺秀健美,长腿宽肩,肌理分明,正是男子身材最好看的年岁。 林谨容抿了抿唇,道:“你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的。”这话却是真心实意的,即便是最憎恨他的时候,她也不能否认他长得好看。 陆缄闻言,由不得地翘了唇角,认真看着她道:“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但还是烦劳你替我找一身,出去也是你的脸面。” 林谨容披发跣足,默然无声地下了床,顶着他灼灼的目光,手足有些僵硬地寻了件鸭卵青的素罗袍过去,陆缄却不接,反倒伸开了手,看向她的眼神越发炽热。 林谨容被他看得发毛,索性把袍子兜头砸在他身上,抱了自个儿的干净衣服跑到床后去了。 陆缄抱着那件袍子默然立了片刻,一点亮光从眼底深处燃了起来,嘴角越翘越高,慢悠悠地穿上了衣服,笑道:“阿容,你今日千万记得要让她们收拾行李啊,切莫要忘了。” 帐子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谨容只是不搭理他,他却也不在意,神清气爽地开了门,叫人送热水进来洗漱。 屋里多了其他人,林谨容这才觉着那层一直被绷得紧紧的皮肤松了些,行动表情都要自然了许多。陆缄又是一副安静淡然的样子,偶尔问她两声家里的情况,林家诸人身体可否安康,林慎之书读得如何,或者感叹两声陆纶。如此,到吃早饭的时候,林谨容总算是自在下来。 少倾饭毕,陆缄起身道:“该去同长辈们请安了。”又与她商量:“彩虹的事情你莫要管,我自会处理。” 林谨容低声道:“即便是不喜欢,也该缓两日才是。”他刚回家就发作彩虹也不说了,若是再赶早把人给送回去,那真是结结实实搧了林玉珍一耳光,林玉珍岂能与他善罢甘休?不如留到最后那几日又再说。 陆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有分寸。” 林谨容看他那样子是油盐不进的,自己若是再劝,只怕也要被咬一口,便也闭紧了嘴。 林玉珍虽起了身,却因着昨日宿醉,十分没精神,心情却是很好的,吩咐陆缄该从什么人家开始回礼,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回。陆缄一直含笑听着,她说什么都说好,临了,取出锦盒一只递过去:“是从京城唐家金银铺专为母亲定制的翡翠头面,也不知母亲是否喜欢?” 锦盒里装着的翡翠头面做工精良,品质很好,林玉珍虽有些诧异,却也十分欢喜,方嬷嬷和陆云都撺掇她马上试试,她偏矜持地只略看了看就放在一旁,淡然笑道:“自家骨肉,何必如此?” 陆缄正色道:“正因为是自家骨肉,所以更要放在心上呢。”当着林玉珍的面把给陆云定做的镶珠赤金璎珞递了过去:“另外还给你备了些添妆,明日使人送过来。” 陆云十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09章 了断 第309章 了断 豆儿二话不说,垂着眼就跪了下去。樱桃虽带了几分犹疑,却也老老实实跟着跪了。桂圆看看她两个,往前一步跪了,朗声道:“奶奶,都是奴婢做的,您要罚就罚奴婢。” 林谨容怒声喝道:“这家里还有规矩吗?我要怎样做,还要你来教?掌嘴” 桂圆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林谨容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让人来动手?” 到底也是长期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又是||乳|母的亲生女儿,原本身份就不一般,此刻关起门来说,丢脸也丢不到哪里去,但若是换了旁人来动手,那便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桂圆僵硬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终是抬起手来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掌。 林谨容微微垂了眼。 桂圆左右开弓一连打了五六掌,见林谨容仍然半垂着眼不动,显见是觉着不够,被压在最深处的倔强和意气也上来了,咬着牙双目直视林谨容,手上越发用力,很快打得脸通红,鼻血也流了出来。 豆儿见不是事,忙道:“奶奶,奴婢也有错。”说着就含了泪,抬起手来也跟着打自己的耳光。樱桃低声抽泣起来,哭道:“奶奶,奴婢也知错了。” 桂嬷嬷适时掀起帘子进来,跪在林谨容面前,老泪纵横:“奶奶……求您……她们本是好心……” 不同于桂圆,豆儿和樱桃的出意是好的,林谨容本来也只想给她们个教训,便道:“好了,都停下罢。你们觉着委屈,但我昨晚的心情就和你们一样。所不同的是,昨夜是你们搧了我的耳光,今们则是自作自受。” 豆儿伏在地上,哽咽不能语:“奶奶,奴婢知错了。”樱桃跟着只是哭,桂圆却似不曾听见一般的,只是挥手继续往脸上打。桂嬷嬷忙去拉她的手,哭道:“你这个冤家,你是要我的命罢” 桂圆一言不发,使劲挥开桂嬷嬷的手,眼睛一直看着林谨容,照旧要往脸上招呼。 这是做给谁看呢?今日这官司必须要了断干净的。林谨容低声吩咐豆儿和樱桃:“你们先出去。” 豆儿犹豫地站起来,看到林谨容脸上的表情,便扯着樱桃小心退了出去,却也不走远,就在帘下守着。樱桃抽噎了两声,也跟着她一并立了,低声道:“姐姐,我们真的做错了吗?” 豆儿道:“辜负了奶奶的信任,是做错了。”林谨容就是防着桂圆兴风作浪,才把她和樱桃留在家里看着。可是她们都辜负了林谨容的信任,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桂圆动作,由着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自作主张却还以功臣自居。却不曾想过,林谨容的头上压着几座大山,一个不小心,所有的后果都是林谨容来承担。自己在这些方面果然是不如荔枝考虑得长远的,豆儿又是羞愧,又是难过。 屋里桂圆仍然打个不休,林谨容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既然爱打,就继续打。我左右已经背了恶名的,不在乎再背一个。只是要小心了,把脸打坏,牙齿打松,难过的还是你。” 桂圆的动作就迟缓了一拍,桂嬷嬷忙扯住了,哭道:“孽障,你还不赶紧给奶奶认错?奶奶不是不讲道理的。” 林谨容心里憋了一股邪火,冷然一笑:“嬷嬷快别这么说,讲道理还分人,有人是讲不清道理的。” 到了这一步,如果再看不出林谨容是个什么态度,想要做什么,桂圆就白白活了这么多年。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索性定定地看着林谨容,缓缓道:“奶奶说得没错,有人是讲不清道理的。奴婢自问一直以来对您忠心耿耿,您想到了的,吩咐了的,奴婢尽心尽力去做;您想不到的,不愿意去做,不好去做的,奴婢也为您做了。如此,却仍然不得您一句好,仍然是这么一个下场,好不叫人寒心” 她有什么事是自己不愿去做,不好去做,希望手底下人悄无声息替她做了的?原来桂圆昨日栽赃陷害彩虹,从始至终都是为了成全她。林谨容气极反笑,甚至于懒得和桂圆讲道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觉不出你哪里好,我就只看到你不安分。那么,你觉着你该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才对得起你?” “安分?”桂圆激动起来,不顾桂嬷嬷的阻拦,哭道:“奶奶想要奴婢怎样才算安分?为什么奶奶容得下旁人,就是容不下奴婢?十几年的情分,难道还会有人比奴婢对您更忠心,更替您着想的吗?” 桂嬷嬷的脸一点一点地白下来,软软伏在地上。她晓得十几年的情分,算是随着桂圆这句话彻底没了。 林谨容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良久方道:“这样的忠心我消受不起。你走吧,我以后再不想看到你。你的嫁妆,我早前也是替你准备得有的,嬷嬷我也备得有养老钱,等下就让人给你们,明日就先搬出去罢。若要讨恩典赎身,也是可以的。要是觉着没地儿安身,我也可以让人给你们典间房子。” 桂圆在地上跪坐了片刻,突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奶奶当初又何必给奴婢念想?奴婢就算是小时候轻狂不懂事,但大了以后也就晓得好歹了。那年冬天,不是奶奶把奴婢叫进来的么?怎地这个时候却不认了?奴婢虽是贱奴才,却也是有心的。用得到的时候且不说了,用不到就弃如敝履,奶奶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忠厚人儿,善心人儿。”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桂圆,一言不发。 “短命的,夭寿的,你是要我的命。”桂嬷嬷一巴掌搧在桂圆的脸上,抬头见林谨容的脸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0章 记情 第310章 记情 管得也太宽了,合着这家里就是她一个人管事,她一个人想得最周到,最良善?林谨容烦不胜烦,板了脸道:“阿云这事儿找错人了。” 陆云一怔,勉强带了几分笑道:“嫂嫂说笑,怎会找错人了?” 林谨容淡淡地道:“可不是么?不是我容不下,从始至终就是你哥哥的主意,他不在家我尚且做得几分主,他既然在家,又发了话,母亲也允了,就再没有我说话的余地。你要是觉着不妥,还当去找他或者母亲才是。” 她去找陆缄和林玉珍?陆云皱起眉头道:“母亲不要我管这种事,哥哥那边我也不好劝,还要嫂嫂劝了才好。放她在此,又不影响什么,过几年寻个合适的人家放出去就是,嫂嫂何必因此背个不容人的骂名?得不偿失呢。” 陆云又岂是担心她背了不容人的骂名?分明是觉着这样是打了林玉珍的脸。林谨容怒意勃发,冷笑道:“既然婆婆不要小姑管这种事,那便是有她道理,好歹这也是哥嫂房里的事,你当然是不好管,也不好劝的。我是不怕背骂名的,我倒是怕小姑被人笑话。” “你……”陆云的脸瞬间雪白,怒道:“我本是好心替嫂嫂着想,也可怜彩虹无辜才多了这句嘴,嫂嫂既然不识好人心,执意要去做,我还有什么可说的”目光落在地上先前桂圆滴下的几滴鼻血上,低声道:“嫂嫂也适可而止,好名声立起来不容易,要毁掉却是太容易不过。”言罢一摔帘子转身去了。 林谨容气得够呛,抓起水杯一口气喝了一大杯凉水下去才算是缓过劲来。豆儿等人谁也不敢劝她,全都屏声静气地立在一旁,收拾屋子,偷看她的脸色。芳竹掀起帘子,探进一个头来,见她脸色不好看,犹豫了一下,就又缩了回去。 芳竹不是不会看眼色的人,既然这个当口来寻,必然是为难,林谨容打起精神道:“什么事?” 芳竹忙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奶奶,人送到哪里去合适?”原本的打算是,桂圆出嫁,桂嬷嬷再跟着出去荣养,所以也没来得及先准备房子,计划没有变化快,突然要送人走,也得有个地儿装才是。这二人的身份特殊,不是寻常的小虾米,并不能随便就打发了,不然桂圆心中含怨,就是个祸害。 林谨容道:“先把她们送到庄子上去。她现在的样子也不合适寻人家,等她安下心来又再说。” 芳竹便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豆儿便劝林谨容:“奶奶既然不舒服,不妨去躺躺。” 林谨容委实也觉着没精神,随意去了簪钗外衣,进里间躺了。迷迷瞪瞪的,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好像是桂嬷嬷哭了几声,紧接着又被人拦住了,外面一片沉静。 桂嬷嬷肯定是不愿意出去的,桂圆也不肯,虽则人是一定要送走的,但也别闹出人命来才是,林谨容挣起身来喊了一声:“来人。” “你要什么?”却是陆缄走了进来,一把撩开了帐子,站在床前看着她。 林谨容见他面上喜怒难辨,也不知刚才那事儿他是否撞上了,便道:“不要什么,你怎么回来了?” 陆缄在床沿上坐下来:“人家有事,只随便说了几句话便提前回来了。”看定林谨容低声道:“刚才你想要什么?说给我听。” 林谨容垂了眼道:“我让桂嬷嬷和桂圆搬出去,她们不肯,我怕闹出事来,想问问,吩咐她们几句。” 陆缄淡淡地道:“你早就该打发了她们。就算是看在桂嬷嬷的情分上,要对她好也有其他方式。闹成这个样子,也怪你当断不断,养虎为患。” 林谨容没吱声。 陆缄看着她道:“你有时是真聪明,但有时也真是糊涂得要紧。你若是看重这情分,就不该生了早前那心思,你若是不看重这情分,此刻也用不着这样难过。”却是什么都知道的。 林谨容由来鼻子有些发酸,眼睛发涨,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垂了眼把床单扭了又扭。 陆缄叹了口气,道:“你也莫难过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是她自己痴心妄想,入了魔障还不自知。刚才我在外面遇上,已是让人送出去了,先送到庄子上去关一段日子,等她静了心又再说。对外就说桂圆病了,桂嬷嬷跟去照料就是。你看看有什么要给的,命人收拾出来送过去,叫人看顾着不缺吃少穿,有病能治也就算尽了主仆情分了。” 林谨容应了一声,慢慢躺了回去:“我身上不爽快,晚饭你要自己吃了。母亲那边我也不能去请安的。” “操这些心做什么?”陆缄这才伸手握了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阿云刚才来寻你了?” 林谨容看着帐顶道:“她说彩虹无辜可怜,要我劝你留下彩虹,不带去京里,留在这里看院子,过几年再打发,免得坏了我的名声。让我适可而止,好名声立起来不容易,要毁掉却是太容易不过。我让她去找你。” 这的确是陆云会做的事,陆缄不由皱起眉头来,沉默一歇,低声道:“她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 林谨容淡淡地道:“有什么好计较的,又能计较什么?” “睡吧,我看你累得慌。睡一觉起来就好了。”陆缄垂着眼数了林谨容的手指一会儿,见她的眼皮粘在一起了,又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放了帐子走出去。 樱桃和豆儿都在帘下站着的,见他出来忙上前去问:“二爷,奶奶可说了想要吃点什么?” 陆缄低声道:“睡着了,仔细守着,我出去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1章 坦然 第311章 坦然 人逢喜事精神爽,陆老太爷这些日子可谓是近几年以来过得最轻松的,闲来无事就在廊下逗逗雀儿,弄弄花,咳嗽的老毛病虽然偶尔也会犯,但基本不太影响起居了。见陆缄来了,脸上堆出十二分的笑来:“二郎今日都去了哪些人家?后面几日是怎么安排的?” 陆缄和他一一报备过,道:“明日想赶早去诸先生那里拜谢先生,晚上回来去外祖父家里。”然后笑了笑:“想带阿容去拜见一下师母,诸师母邀请过她好几次。” 陆老太爷哼哼了一声:“这也是礼节。你在书院时诸师母对你多有照料,也该她去好生答谢人家一番,礼物切不可轻薄。” “是。”陆缄提了茶壶给他斟茶,金黄|色的茶水淌入天青色的茶盏里,泛起几朵漂亮的水花。 陆老太爷看着他年轻沉静的眉眼,暗自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淡淡地道:“听说她今日一连打发了三个人?” 陆缄早有准备,站起身来道:“其实彩虹是孙儿的意思,。阿容的丫头和||乳|娘,是老早之前就说定了,要放出去配人的,说的就是胡婆子的侄儿,跟着范大管事行事的胡三。本是想让她们母女留下来看屋子,到时候出嫁的,谁想那丫头今日突然发病,||乳|娘不放心,便跟着去照料了。” 陆老太爷不语,神情严厉地看着他。陆缄低眉顺眼地站着,神情却是半点没有显出心虚或是害怕来。 半晌,陆老太爷方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我让你对她好,可不是要你无论大事小事无底线的纵容,有些事情是不能让步的,不要走了你父亲的老路。一个家里,到底也还该是男人说了算。” 陆缄也不辩解,只道:“我们还年轻,之前聚少离多,此番入京,再请名医调理调理,多半很快就能传出喜讯的。孙儿刚刚踏入仕途,何必为了这种事弄得内宅不稳?” 陆老太爷半合着眼道:“再给你们一年的时间,不然到时候也怪不得我。我给你们挑了两房得力的家人,银钱也是备好了的,后日便会有人送过来,去罢” 陆缄站起身来,默然与他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林谨容醒来,喝过豆儿送上的酸梅汤,自觉精神了不少,便道:“二爷呢?” 豆儿忙把先前的事情一一说了,樱桃直言道:“真是想不到桂嬷嬷还好意思到二爷面前求情的,不知她想求个什么?” 说这个不是给林谨容添堵么?豆儿立时瞪了樱桃一眼,樱桃恍觉失言,忙捂了口,找个借口退了出去。豆儿见林谨容神色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慢慢拿话来打岔:“刚才收拾了一些衣物,二爷的书还要问过他才敢收拾。此番入京,人手怕是有些不足,双福和双全年纪也小了点,该配两个得力的婆子,奶奶看是不是挑两个人上来?” 屋里一下子去了两个人,的确是缺了人手。这人,她要来就是要大用的,可不能任由陆老太太、林玉珍胡乱塞人。林谨容道:“知道了,容我想想。” 忽听樱桃在外面道:“二爷回来了。” 紧接着陆缄走进来,目光在林谨容身上一转:“醒了?看着是休息得不错,精神了许多。” 林谨容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还好。”她未曾绾发,只将长长的头发梳顺了,用根丝带松松地系在脑后,葱绿的抹胸外头也只披了件玉色的素罗轻袍,看着又清爽又娇媚。 陆缄只觉着身上某个地方合着他的心情一样,十分不平静,有一股力量在里面跃动,时刻想冲击出来,但现在明显还不是时候。勉强按捺住了,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下,用不经意的口气道:“让人把彩虹送到阿云那里去罢,她适才答应我,由她来照看彩虹。” 林谨容吃了一小惊,认真看了陆缄两眼,道:“好。” 陆缄便垂了眼,抓起她放在膝上的葱白玉手,将指腹摩裟了两下:“适才我禀过了祖父,明日一早你就随我一同去拜访诸先生和师母,晚上去岳父家中吃晚饭,已是使人去说了,你可有精神?” 当年他考中回来,要去哪里她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带着她一起出门。林谨容盯着陆缄和她交握在一起的手,颇有些感慨,低声道:“你中了的消息刚送回来那一日,我便使人送了四色礼品去答谢先生。因想着你回来以后也一定要去的,早早备了礼品,只是没想过我也要同你一起去,便没有准备诸师母的礼品。这便准备罢。” 陆缄点了点头,林谨容趁隙与他提起:“人手不够,要添个得力的打理琐事,芳竹留在家里更得用便不同我们一起去了,我想问母亲要个人过来帮忙,你看如何?”她说的这个母亲,自然是指的陶氏,而非林玉珍。 陆缄微微皱了皱眉,陆家不是没有人可用,林谨容去问陶氏要人,怎么都透着一股不相信陆家,与陆家生分的意思在里面,落在林家、陶家其他人眼里都会看出几分其他意味来,实在不妥。却不好直说,含糊道:“刚才去见了祖父,说是替我们挑了两房人,随同我们上京,过两日就使过来磕头。要不,你先看看又再说?” 林谨容便知道他不同意,但因着刚承了他的情,也不好多说什么,拿其他话岔了过去。 相处这么久,她是什么心情,陆缄也有了数,看得出她不满意,却也装作不知道,只将途中的一些奇闻异事说给她听。林谨容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伏在凭几上,撑着下巴听他细说,遇到感兴趣的地方便多问几句。陆缄见她感兴趣,越发卖力。 二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天黑。豆儿领着人把饭食摆上来,林谨容本来没有食欲,见陆缄吃得香甜,便也陪着喝了半碗白粥。饭后陆缄去给陆老太太和林玉珍问安,她自与豆儿等人商量怎么收拾行李。 几个丫头都是没出过远门的,豆儿和樱桃虽然兴奋,倒也还把持得住,双福、双全两个却是激动得很,不住口地问林谨容,去了京中是否能看见皇帝,是坐船去还是坐马车。 樱桃打击她二人:“奶奶又没去过,怎么知道?真想知晓,不妨等二爷回来再问二爷呀?” 双福和双全今日才见识过陆缄的威风,哪里又敢?当下缩了缩脖子,道:“还是不问了,要是二爷嫌我们话多,不要我们去了怎么办?” 话音未落,就听陆缄在帘外咳了一声,几个丫头便都齐齐噤声,整整齐齐地给他行礼问安,提鞋子的提鞋,奉茶的奉茶,送热水的送热水。诸事完毕,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林谨容便将礼单拿出来给陆缄看:“这是给先生和师母的礼品,你看看可有不妥当的地方?” 陆缄看去,精致的吃食还是占了大多数,剩下的就是些笔墨纸张并几匹衣料尺头,虽然寻常但很实惠,很符合诸先生的风格,便道:“不错,就依着这个罢。” 林谨容便收了单子,笑道:“明日还要向先生讨个人情,把小七弟一起领回家来处些日子,不然怕是许久才能相见了。”再见就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 陆缄应了:“我记住了。”顿了顿,道:“阿容,刚才祖母得知桂圆与桂嬷嬷都出去了,担心你身边没人可用,也担心我们身边没个年长的嬷嬷看着,人情世故上差了,决意让沙嬷嬷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你看如何?” 沙嬷嬷虽然人不讨嫌,但毕竟是陆老太太身边的人,这一跟去,林谨容晓得自己想到处走走看看的心愿怕是不能善了,却也晓得在刚打发走彩虹的情形下,是绝对推不掉的。更何况,能让陆老太太割爱,只怕就是陆缄的请求,既如此,自然只有坦然接受,林谨容便垂着眼应了:“祖母怎么安排怎么好。” 陆缄便握了她的手,温言道:“沙嬷嬷从前与你一起管过事儿,不是个多事的人,也能干。有她在内宅帮你的忙,能省去你许多心力,我也放心。豆儿到底是老实了点,樱桃聪明有余,沉稳不足……” 林谨容心不在焉地听着,临了,问他:“家里的这些事,你盘算多久了?”从他给林玉珍、陆云备礼,再到一系列事情的处置和准备,?br / 世婚(完结)第8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不会是临时起兴,他是决意要把一切都掌控起来了。 陆缄一怔,随即抬眼直视着她,坦然道:“从去年夏天开始,只待时机。阿容,我只是想好好与你过日子,你到现在还不能明白么?” 步步紧逼,林谨容只觉被他迫得喘不过气来,垂着眼坐了一歇方低声道:“我明白。” “你还不明白。如果你真的明白了,你就不会这样了。人生苦短,谁又知道你我能有几个两年?”陆缄抬起手,在林谨容的脸上轻轻抚了两下,拥她入怀,林谨容默默地伏在他怀里,睁大眼睛看着他身后那盏跳动的灯,的确、大概是没有几个两年的。 ———————— 第一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谢谢大家的打赏。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2章 点拨 第312章 点拨 两世为人,林谨容还是第一次见到诸先生和诸师母。从那一年住在庄子里,听闻诸先生和诸师母的美名,再到后来林慎之顺利拜师,陆缄成功考中,她对这对夫妻一直持着真切的尊重和敬意。 诸先生却不似她想象中的样子,她本以为这样的高人,应当一袭轻袍,出尘若仙,举止从容,严肃并严厉的;诸师母则该是温和大度端方并高雅娴静的。谁知道她面前坐着的却是一个胖胖的,红光满面,言笑晏晏,和蔼可亲的寻常半老头子,甚至于头顶的头发也稀疏了不少;诸师母则的确是温和大度端方的,但也不过是寻寻常常的中年妇人。 林谨容来不及掩饰眼里的惊异,就被诸师母给笑话了:“是吃惊了吧,阿容你也不想想,那么贪吃的人,吃了你那许多的好东西,会是什么样的人。” 诸先生哈哈一笑:“人生在世吃穿二字,我不图穿,就爱一个自在。当然怎么自在怎么来,吃是第一要务,长得胖,说明我吃得好。” 轻轻一句话,就令林谨容的拘束去了大半。她想她明白为什么当年,陆缄回家奔丧守孝时,那么喜欢来诸先生家里闲坐了。就是她,也是极喜欢和这样不端架子,言语诙谐的人相处的。她和陆缄都不是这样的人,没事儿的时候坚决不会多说一句话,更不懂得说什么笑话调节气氛,每次在一起,一问一答,说的基本都是正事,想想也是怪闷的。 林谨容想到这里,便笑道:“先生是少有的出尘之人,言语诙谐,想必师母每日心情都是极好的。” 诸师母一笑:“那倒是真的,年轻时偶尔吵两句嘴,我这里气得哭,他两句话就把人引得笑了,好不可恶。” 陆缄和林慎之就低头抿着嘴笑,诸先生低咳了一声:“后面山风正在清凉,诸师母何不领着客人去走走看看,歇歇凉?再弄点好吃的招待客人?” 弟子出仕,诸师母知道诸先生必然是有话要交代陆缄,便示意林谨容跟她去后山走走:“后面都是我们自己亲手种下的花木,虽然简单粗陋,但也别有情趣。你难得来,随我走走看看,摘几个杏子尝尝鲜,心情也会跟着变好的。” 林谨容随诸师母出了门,沿着树荫前行几十步,面前豁然开朗,满山青绿,青梨儿,青桃儿,黄杏儿满坠枝头,好不喜人。 “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诸师母随手拉下一根杏树枝,将上头坠着的几个金灿灿,肥敦敦的杏子摘了,放进仆妇递上的柳条篮子里,随口道:“所以诸先生坚决不栽李树,在我看来,不过是因为他不喜欢吃,所以也不许旁人吃罢了。” 这夫妻二人也真好玩,男的称女的为诸师母,女的称男的为诸先生,其实也是感情极好的自在人,林谨容又是羡慕,又觉有趣:“先生有这样的性子么?” 诸师母笑道:“可不是?你问问敏行和慎之就知道了,同他一起吃饭,他不爱吃的菜,但是旁人爱吃的,是坚决不许上桌的,还非得劝着别人也莫吃,说是半点不好吃的。说他吧,他从不觉得自己什么地方不对,可见啊,这男人有时候都是如同小孩子一般的。” 林谨容羡慕道:“先生和师母真是神仙眷侣。” 诸师母回头看着她:“你和敏行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也会一样的。指不定还更好。” 林谨容默了默,低声道:“也许罢。” 诸师母注目了她片刻,认真道:“一定会的。从前你同你母亲住在这庄子里时,就晓得你是个好姑娘,就想认识认识你。可觉着贸然找上门去不好,便想这个好姑娘不知给谁得了去,谁知竟是敏行。那时诸先生就说,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敏行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话少了些,品行却十分端正,生性坚韧,刻苦又认真。你俩才貌相当,家世相当,又都是品行端正的人,只要你们俩都想好,又怎会不好?我看你眉眼含愁,似有郁结之意,年纪轻轻的,心思不可过重,还该学着自己想通才是。” 林谨容觉着她这话似有点拨之意,一时无限慨叹,不是俩人都好就能走得长远,走得好的,只是这话与诸师母说来,未免交浅言深,便只是甜甜一笑:“多谢师母指点。” 诸师母心性疏阔,点到为止,转而与林谨容说起其他事来,忽见一个仆妇拎了一篮子鸡蛋来,笑道:“是王有家的媳妇儿送来给陆二奶奶的,都是她自个儿养的鸡下的,新鲜着呢。” 林谨容认不得这个人,不由探询地看向诸师母,诸师母笑道:“你还记得么?是那年花朝节时与你母亲帮助成家的那个女子,姓何的,当时住在清凉寺里,得了你母亲给的三十贯妆奁钱,嫁了山下一户姓王的人家,如今孩儿都两个了,小日子过得不错。她闲时也来我们这里帮工,多半是听说你来了,特意回家去取来的。一片诚心,你便收了罢。” 林谨容这几年善事做过不少,却没指望有人这样记着她,看着那一篮子个大新鲜的鸡蛋,心里不能不说不欢喜,便笑道:“她还在么,收了她的东西,怎么也要当面感谢一下。” 那仆妇笑道:“她害羞,放了东西就走了。只说多谢二奶奶,她经常在菩萨面前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您和林三太太长命百岁,一生顺意。” 林谨容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也不过是刚好遇到罢了,当不起她这样记挂……” “于你只是一个念头,却成全了她的一生,你也当得起她这样记挂。”诸师母叹道:“听我大儿媳说,她娘家那边出了一位义士,拿自己的家财设了义庄,专为失了行期的贫家女子,无力娶妻的穷家男子筹备嫁娶。娶妇便给二十贯,嫁女便给三十贯,几年间,帮了数以百计的人,造下无数的福祉。这些年我和诸先生虽然也做了些,奈何是家底薄,能力有限,帮不得太多的人。”林林总总又与林谨容说了若干外头的事情。 林谨容若有所思,更觉天下之大,自己的见识实在浅薄,心思只在自家那点小事儿上来回打转,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人生。心下突然有了些开朗之意,郁气也淡了不少,因见诸师母感慨,乃劝道:“这种事情尽心即可。” “说得是。”诸师母笑了一回,便把这事儿丢了开去,把她的几个儿媳尽数引见给林谨容。诸家儿媳很有规矩,也有见识,林谨容与她们处起来十分开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特别是诸家的小儿媳韩氏,出身淮州大家,与林谨容年岁相当,是个鼓筝的高手,三言两语间便与林谨容生了知音之感,简直相见恨晚。 松快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转眼间便到了该辞行的时候,前面陆缄使人来唤,林谨容依依不舍地与诸师母等人辞别,又与韩氏约定日后书信来往,方才转身上了马车。 此时正当正午,那日光特别毒辣,陆缄与林慎之都怕晒,齐齐躲在车厢里歇凉,见她拿着那篮子鸡蛋摆弄,陆缄倒也罢了,只见她欢喜便已算是达到带她出来的目的,林慎之奇道:“师母怎会送四姐一篮子鸡蛋?” 林谨容略带了几分骄傲,笑道:“可不是师母送的。另有其人。” 樱桃叽叽呱呱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得意道:“诸太太一直在夸奶奶呢。” 陆缄看着林谨容那欢喜中又带了几分故作的矜持,矜持中又带了几分小炫耀的样子,不由微微笑起来:“既然这样说,这篮子鸡蛋也该分一半给岳母才是。” 林谨容突地道:“早知道诸师母和几位师嫂是这样的妙人,便该早早求你带了我来。今日与三奶奶相见恨晚,却立即又要远别了。” 陆缄闻言,心中一喜一动,抬眼看向林谨容,但见她手里握着个白生生的大鸡蛋,巧笑嫣然:“师母说这个是双黄蛋,我恨不得立时打开来看,你们可见过双黄蛋的?” 林慎之鄙夷地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没见识,我当然是见过的。” 林谨容恼了,道:“是啊,你当然是见过的,小时候只要你一哭,母亲就恨不得啥稀奇的玩意儿都找给你看,找给你玩。” 林慎之才十二岁,正是好面子的时候,见林谨容当着陆缄的面揭他的短,不由也恼了,撅着嘴道:“那我小时候四姐不该别跟着他们一起宠我” 林谨容道:“你原来是想要我拿棍子抽你,你早说呀,我一定不叫你失望。” 林谨容平时就没点同龄女子的天真可爱样,林慎之这些年也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小大人模样,真是难得见这姐弟二人这样子。陆缄左看右看,觉着这姐弟俩都极可爱,便接了林谨容手里的鸡蛋,一脸淡然地道:“我也没见过。” 樱桃和豆儿也笑:“奴婢们也没见过。” 林慎之便撇嘴:“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女人计较。” —————— 第二更,还有一更。 4月粉红2700+,至此,4月的债务完毕。下一章开始五月的粉红加更。 继续求粉红并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3章 和尚 第313章 和尚 送上第三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推文:十三春的《盛世茶香》: 那位夫人,你千方百计的想将我嫁给你儿子,但是你儿子一不能听,二不能言,你不觉得我们沟通会有问题? 正文已完结,欢迎大家来踩~~ ———————— 陆缄到了林家,自然又得了一番热情招待。陶氏听说林谨容要随陆缄一同上京,欢喜不已,看陆缄更是顺眼不提,少不得拉着林谨容说道半天,里头就有许多求子的偏方。又问林谨容桂嬷嬷与桂圆怎么安排,林谨容知晓到底是瞒不过的,便低声说了。 陶氏气得打跌,怒道:“什么叫做白眼儿狼,可巧的今日总算是让我见识了。你可承诺过她什么?你可欠她什么?就算是早前动了心思,可后来也改主意了呀,她一个做奴婢的,不是主子说怎样就怎样行事的么?还想怎样就怎样了?把她送回来,我叫她知道什么才是做奴婢的根本。”又骂桂嬷嬷,“其他人她管不好也就不说了,自个儿的亲闺女都教不好,连带着人家也要说我林家没规矩,枉自我一直那般待她母女,指望着她们做你的膀臂,真是气死我了” 林谨容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我的错。” 陶氏高声道:“什么你的错?分明是不知恩,不感恩的恶奴,把人送回来,我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龚嬷嬷便劝陶氏:“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把人送回来也不妥当。着人好生看着,不叫她们掀起波浪来也就是了。”若是有必要,一剂哑药下去就干干净净了。 陶氏气了一回,自责一回,又想着林谨容没有人用,眼睛在一旁伺候的春芽脸上扫了一圈,道:“让春芽两口子随你一同去罢。” 春芽早前配了个小管事,现下两口子都已经成了陶氏的得力膀臂,里里外外都靠他们打点着。早前她想要也不过是夏叶,没想到陶氏却要给她春芽,林谨容又怎么好意思夺了陶氏的膀臂,便道:“罢了,母亲也是离不开春芽姐姐的。我那边还好,敏行问老太太要了沙嬷嬷,有她帮着也不错的。老太爷也要给两房家人,尽够用了。” 陶氏到底不放心,想了片刻,还是决定让夏叶同林谨容一起去:“沙嬷嬷到底年老,有事儿也是紧着他们陆家的。夏叶跟了我多年,自来稳重,让她两口子与你一同去,就算是不能帮什么大忙,也能在必要时替你拿拿主意,安安心。再则,年轻媳妇好出门,不比豆儿她们几个小姑娘。” 故土难离,林谨容虽然想要夏叶随她一同去,却也要问过夏叶的意思,夏叶倒是爽快,她与她男人在这边,虽然日子过得,但总也比不过春芽去,还不如跟着林谨容去见见世面,也叫陶氏记情,于人于己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一个八品小官,浩浩荡荡带了十几个奴仆进京,那也太招人眼了些,徒生事端,林谨容便盘算着要与陆缄说,让陆家那边跟去的人减些数目。 是夜,从林家回来,已近二更时分。林谨容盥洗完毕,从屏风后出来,但见陆缄散披着袍子跪坐在矮几旁,矮几上放着一个碗,还有那只洗得干干净净的双黄蛋。 他太当回事,林谨容反倒十分窘迫,走到他身边坐下道:“要做什么?” 陆缄笑了笑:“同你一起看双黄蛋。不是没见过么?”一边说,一边拿了鸡蛋在碗边磕开,将鸡蛋打入碗中。 林谨容看过,不由突发奇想:“若是孵蛋,岂不就是两个小鸡了?” 陆缄抿唇一笑:“双黄蛋是不用来孵蛋的,孵不出来。” “你又是从书上看来的?”林谨容无语,不是说没见过么?怎么又知道了? 陆缄将只筷子拨了拨蛋黄:“不是,当初在你家庄子里时,听铁妈妈说的。”那时候他从林世全口里听说林谨容懂得淤田之事,又见她经常过问农桑,还隐隐被她瞧不起,少年心性,便起了攀比之心,也憋着一口气,寻了《齐民要术》来看,但凡有不懂的总也要问问,就怕给个黄毛丫头比下去。只这些话,他是不会同林谨容说的。 林谨容哪里又知道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只把夏叶的事情说来:“到底也是我母亲的一片的好心,不收她会伤心的。” 陆缄脸上的笑容一顿,用商量的口气道:“你房里四个丫头,再加上沙嬷嬷,便是五人了。我那边还有长寿和长宁两个,再加上祖父给的陆良与陆松两房人,就是十好几个,到了那边还要雇门房、厨子、车夫、粗使婆子,你觉得真的还需要再添上夏叶两口子?” 林谨容看定了他坚定地道:“我已经答应我母亲了。”如陶氏所言,豆儿她们都不适合出外办事,若是没了夏叶夫妻,到了京城她就不得不事事依赖于陆缄,把门一关就犹如耳聋眼瞎,她不愿意,更觉得恐怖。 她终究是不信他的。陆缄放了筷子,看了林谨容许久方道:“那我去同祖父说,不要陆松一家跟去了。” 林谨容轻轻吐了一口气:“谢谢敏行。” 陆缄垂了眼淡淡地道:“你我夫妻,原不用如此生分。不过一房下人而已,你高兴就好。” 被这事儿一打岔,刚才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两个人都觉得兴趣缺缺,各怀心思地上了床,吹了灯睁着眼睛不睡觉也不说话。 林谨容觉着为了这事儿弄得僵硬也没意思,到底他也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便轻声道:“我母亲说,早前你上京之前曾在平济寺许过愿,如今你高中归来,还该去还愿才是,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陆缄默了一歇方轻声道:“早前母亲也说了这事儿,先回乡祭祖归来又去罢。你还去么?” 林谨容道:“我早前也在佛祖面前许了愿的,自是要去。” 她既有心修好,陆缄也不会故意吊着,便换了轻快的语气道:“你许的什么愿?”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林谨容道:“愿你一路平安,高中无忧,全家平安康健。”还愿佛祖保佑那一世的宁儿,好好投个好人家,富顺安康。 陆缄的心情就好起来,往她身边挪了挪,轻声道:“我许的愿却是,若是我能高中,带你离开,让你心中永远有我,安心同我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将来白头偕老。” 林谨容许久方轻声道:“我若心中有你,并不是因为你能高中。这世上风光的人毕竟是少数,总不能叫普通人就没人真心疼爱罢?” “你若能这样想,那我就更高兴了。”陆缄突地翻了个身,将手搭在她的腰上,试探着低声笑道:“阿容,我觉着我该去平济寺做和尚才是。” 林谨容不动,也不说话,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不见了。 陆缄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来,搭在林谨容腰上的手也越来越僵硬,只觉得身下有许多尖刺,刺得他遍体生疼。他每呼吸一下,就觉得肺里疼得厉害,又觉得一团硬邦邦,沉甸甸的东西紧紧塞在他的咽喉处,让他痛苦到了极限。他费力地把手轻轻从林谨容腰上收回来,沉默地翻了个身,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 林谨容仍然没有半点声息,仿佛整个人都消失在了黑暗里。 许久,陆缄无声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准备披衣下床。刚掀起帐子,一只手抖抖索索地伸过来,轻轻拉住他的衣襟,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陆缄怔住,几疑自己是错觉。却听到林谨容翻了个身,似是往里挪了挪。他突然觉得身上那些刺得人生疼的尖刺不见了,那块堵在胸口的巨石也消失不见了。他不敢相信地悄悄伸手往床上摸了摸,摸到林谨容刚才睡的地方,那地方没人,只余一片温热。她是往里躲进去了。如若她不曾拉了他,躲他作甚?他狂喜起来,试探地道:“阿容,刚才是你拉我?” 林谨容不答,又往里面挪了挪。 陆缄沉默片刻,小声道:“不是你?那不得了啦,是什么东西摸了我一下,我得赶紧点起灯来瞧瞧。你别怕啊。” 林谨容淡淡地道:“当然不是我,我也不怕。”话音未落,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陆缄欣喜若狂,没头没脑地在她脸上亲着,低声道:“阿容,阿容,好阿容。” 他再高兴,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句,也不会说点其他好听的。林谨容湿润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抚上陆缄的脸,又轻轻扶住他的肩头,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她想好好过过这剩下的几年。不管结局如何,也让她好好享受一下青春年少的滋味,到时候又再说罢。 陆缄有些头脑发晕,却很快就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林谨容的脸,将手指替她把眼角的泪擦去,低声道:“为什么哭?不舒服?” 林谨容的眼泪流得更凶,索性哽咽着道:“是不舒服,太疼了,你也少用些劲儿。” 陆缄有些手忙脚乱,仿佛青涩少年一般的慌张,心里却是满满的喜悦和期待,又酸又涨,他停下来,轻轻吻着林谨容被眼泪浸湿的鬓角,低声道:“是我不好,我太急了点。” ———————— 5月100+,朝着胜利的方向……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4章 偶遇 第314章 偶遇 第314章 偶遇 今天母亲节,小意祝所有书友们的母亲快乐健康长寿,再祝做了母亲的书友们幸福如意。 ———————— 不知是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寂寞的敲击声,陆缄一夜睡不安稳,听到响声便也醒了。 他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黑漆漆的帐顶,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轻轻动了动手脚,往林谨容身边靠过去,紧紧贴上她,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吹气。 林谨容睡得正熟,有些厌烦地推了推他。陆缄干脆轻轻在她的肩头上咬了一口,舌尖又在她耳垂的敏感处来回刮擦了几下。果不其然,林谨容颤了一下,发出轻轻一声叹息:“又下雨了?” “嗯。”陆缄将她带到身下,埋着头一直吻下去。 林谨容微微闭了眼,小声道:“还要在老宅住多久?也不知道豆儿她们把行李收拾得如何了。” 从前几天来了老宅祭祖后,便一直在下雨,忽而大,忽而小,缠绵得很。这样的天气不适合上路,加上平洲城里总有无数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要请客,日日灌酒灌得陆缄受不住,陆老太爷心疼得不得了,卜吉择了行期后,干脆让他小夫妻二人在这里多住上几日,躲一躲,回去以后直接上平济寺还愿,转天就走。 陆缄倒是很喜欢老宅这里的清净,也爱同族人来往说话,林谨容却是不喜欢这里,只觉得压抑沉闷。再加上有个基本不露面,却让人觉得无处不在的宋氏,每每有猫从墙上房顶上跑过去的时候,她就觉着有双眼睛在角落里盯着她。 外面终于透进一丝亮光,陆缄长出一口气,道:“你若不喜留在这里,我们下午就收拾东西回去。” 林谨容把自己散下来的头发捞到一旁理顺,抱怨道:“ 我总是觉着这里太窄,太黑,太潮湿了些,总有些不明原因的响动。”虽则这老宅在陆绍手里重新整修了一遍,终究是改不掉那个格局。 陆缄将她汗湿了的手掌打开,与她十指交握:“我小时候也是如此想的,每次回老宅都特别不自在。” 林谨容道:“我听人说,老宅在祖上曾经抵御过大荣的散兵,保住了一族的老小?” 陆缄十分肯定地道:“是。虽说当时不过是些散兵游勇,但如果没有老宅,或者是老宅不坚固,陆家的族人是要被屠戮得差不多了。” 林谨容心中一动:“那如果现在突然发生灾难,大家会怎么办呢?” 陆缄道:“宗祠东南角有口大钟,有大事的时候敲钟,钟声响起,老宅是必须开门接纳族人的。” 林谨容就放了心:“今日一直在下雨,我们明日回去罢,我还有许多事要交代三哥,也不放心她们收拾的行李。” 次日,早上起来虽没有下雨,天却是阴沉沉的。陆缄与林谨容与宋氏打了个招呼,坐车回平洲。路上多日浸水,泥泞难行,虽是犍牛拉车,仍是费尽了力气。待行至中午时分,平洲城墙已经遥遥在望,突然下起雨来,先是小雨,接着就变成大雨,大得无遮无挡,车夫与随行的长寿等人蓑衣斗笠根本遮不住,不要说走路,就是呼吸都困难,陆缄便命人在前头寻个人家躲躲雨。 勉强往前挣了约有半里路,方见白茫茫的雨雾中隐约有间屋子,车把式老汪欢喜至极,回身将鞭子敲了敲车壁,大声道:“二爷,小的记得前面是间茶寮,我们去那里歇歇脚,也好要碗热汤水暖暖身。” 陆缄岂有不应之理:“赶紧去,让店家熬点姜汤大家喝了,寻个地儿烘烘衣裳,等雨小点再走,不要吝惜银钱。” 看到希望,不光是人来了精神,就是连牛儿和马儿都来了精神,拼命往前头挣。很快到了门前,长寿大声呼喝了几声,就有人披着蓑衣斗笠快步迎出来,与长寿小声交涉,又领了长寿进去。 “都怨我,早知道就该等天晴稳了再走。”林谨容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出去,但见茶寮廊下满满挤着许多马匹、路人,里头更是挤满了人,心知这样子怕是不管多舍得钱也难得寻到地儿躲雨喝姜汤,就有些后悔内疚。 陆缄看清面前的景象,不由也叹了一声:“也不是你一个人上当,我俩和樱桃、双全可以躲在这车里,只要老王和长寿有地儿躲躲就行。” 忽见长寿快步跑出来,大笑道:“二爷,运气好,吴二爷也在,还独占了一间阁子,生了小火炉,邀您进去歇呢。”接着就见吴襄着了一身素净的青衣,站在廊下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脸上虽然在笑,表情也极恬淡,人却是清减不少,再看不见当初那种万事不放在眼里心上的飞扬。 果然是极其在意的,林谨容不由暗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陆缄:“怎么办?” 陆缄道:“总是要见这一面的,他只怕也要去江南赴任了,既然撞上了,便好好叙叙罢。”于是叫车把式把牛车一直赶到廊下,让长寿撑了大伞过来,自把林谨容一抱送到廊下。林谨容站定,裙角鞋底干干净净,一丝儿雨水都不曾溅上,再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吴襄的笑容,便也装作没事儿似地对着吴襄施礼:“许久不见了吴二哥。” “许久不见。”吴襄抱拳还礼:“本来以为走之前不能见着你,谁知还是见了一面。先恭喜了。” 林谨容有许多话想与他说,但觉着安慰的话并不是吴襄需要的,也不是她适合说的,便道:“我也恭喜吴二哥。” 陆缄在一旁把鞋底上的泥水跺干净,与吴襄抱拳道:“进去说话。” “我送个朋友出城,谁知这鬼天气这般古怪,硬生生把人给阻到了这里,我还是没带油衣雨伞的,若不是侥幸看到这个茶寮,今日算是狼狈死了。刚把衣裳烤干,鞋袜尚是潮的,你们就来了。”吴襄坐在窗前,垂着眼把红泥小火炉上烧得滚开的茶汤抬起来,缓缓注入林谨容和陆缄面前的粗瓷杯子里,“他这里只有这个,将就罢。我把茶在火上炙过了,这样煎出来倒也算香。” 林谨容忙端了捂在手里:“干净就好了。”却又带了几分惊奇:“我记得吴二哥从前十分讲究饮食,怎地此番不嫌弃了?”那时候陶氏带了吴襄一同去清州,吴家还特意给吴襄备了个厨子跟着。 吴襄淡然一笑:“人总是会变的。在之前,你觉着某件事很重要,突然某日早上起来,就觉得再不重要了。”随即问陆缄:“敏行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本月二十二,茂宏你呢?”陆缄颇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吴襄笑笑:“我后天走。你若是有空,不妨来送送我。” “这么急?”林谨容见陆缄和吴襄二人虽然都在竭力想维持好这种亲近,但始终带了些干巴巴的意思在里面,再找不到当初那种融洽,只好由她来多说几句话了:“天气不好,吴二哥不如多歇几日,等天晴路干又再走罢?” 吴襄无所谓地道:“早走晚走都是走,反正是坐船下去,正好沿江看看雨景。” 林谨容忍了又忍,小声道:“吴二哥,你就一个人去么?”她是好奇,怎么始终不见吴襄谈婚嫁?他成了进士,想必是有无数的人打破头想要结这门好亲的。若是有人陪他一起下江南,再开导开导他,只怕他也能好过一些,早点振作起来。 吴襄对上她满是关心的眼神,先是一愣,随即真的开怀大笑:“谢阿容好意了,我当然是一个人去,我倒是想要有人陪我,但还需等待缘分就是了。我是坚决不肯将就的,反正传宗接代有我大哥呢。” 陆缄见他真的笑了,便也松了口气:“听你的意思,是又折腾家里了吧?” 吴襄挤挤眼:“你说呢?这两日我祖父和爹娘简直不想看到我。我干脆躲出来。”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抬眼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雨雾,叹道:“这雨怕是不会停了。叫他家做酒菜来吃,我请你们避雨,你们请我吃喝,如何?下次再聚就不知是什么年月了。” 如果一切照着早前发展,这大概将是三人最后一次会面。林谨容心里由来多了几分忧伤,赶紧吩咐樱桃:“你去让长寿请店家尽力整治一桌好酒菜出来。” 须臾,酒菜上桌,不过是些乡野家常小菜罢了,唯有一坛子酒却是私酿的好酒,在地下埋了十年的,拍开封泥酒香四溢,闻着就让人吞口水。 林谨容本想避开,吴襄却在她面前放了一只杯子,道:“敏行,都是一起长大的,也算是兄妹,日后天各一方,今日就莫要让阿容避这个嫌,一起喝一杯如何?我平日也是不喝酒的,今日也要开了这个戒。” 陆缄看向林谨容,见她眼睛亮亮的,知她好酒,便抱起酒坛在她的酒杯里满了一杯:“不就是一杯酒么?我若不许,反倒显得我小气了。不过阿容你不能多喝,要是我二人都醉了,还要靠着你照料呢。” 酒过三巡,林谨容突然记起一桩要事来,笑道:“吴二哥,说起来,我三哥在华亭县做了个小买卖,日后怕是要请你多多关照。” 吴襄道:“你又把生意做到那里去了?” 林谨容点头:“是。听说那边宝货生意好做,便想试试。” 吴襄故意做了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鼻子怎么就那么灵?” —————— 今天照旧有加更的,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5章 心愿 第315章 心愿 林谨容只是笑:“这事儿功劳还要记在我三哥头上,可不是我的功劳。占的不过是个消息灵通而已。吴二哥日后在那边任职,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家里也该去试试才是。钱多不压身。” 吴襄饮了一口酒,叹道:“你生为女儿身,是可惜了。”这世上的人,即便是知道自己不能把天下的钱财尽数搂入怀中,但随便就愿意把生财之道告诉旁人的却不多。更多的是只希望旁人帮她的忙,却不想要旁人占一点点便宜。 林谨容是恨过自己生为女儿身的,但也没觉着,倘若做了男子,自己就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她太清楚自己现有的优势来源于什么地方,所以即便是最风光时也不敢骄傲,反倒更多了几分战战兢兢。至于宝货生意,她更是知道,在不久的将来,陆建中也会去做并因此败家,至于吴家,吴襄就在那里,他家人的鼻子更灵敏,又何需刻意遮掩?便笑着给陆缄、吴襄二人分别斟满了酒,叹道:“一切都是天定,就这样也不错。多往好处去想,我算是生在富足之家,呼奴使婢,更不曾饿着肚子,衣不蔽体。” “说得好”吴襄闻言,端了酒杯与她使劲碰了一下,笑看向陆缄:“阿容说得对极,总要多往好处想。我虽……失意,但总比好多人好,只要有才干,日后不见得就不能达成夙愿。来,敏行,我三人干这一杯我们上次打赌,是你赢了”要承认自己失败很难,要真正走出去也就更难。他短期内也许不能真正走出去,但能当着陆缄和林谨容的面承认自己失败,就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陆缄见他如此大方磊落,不由得更多了几分钦佩之意,也端起酒杯与吴襄使劲碰了一下,一口饮尽:“我愿茂宏你早日达成夙愿,成为一代名臣。” “多谢。”吴襄几杯酒下肚,兴致高涨,哈哈大笑:“二郎,你一生的夙愿是什么?” “我不知道一生,我只知我每个时期所想的都不一样,仿佛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陆缄有些愣神,小时候他的愿望是回到涂氏身边;大了点就希望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好好读书,成就功名;再大些了就想娶到个称心如意的妻子,之后想与林谨容好好过日子,再之后渴望的也就越来越多。 吴襄默了默,叹道:“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败在你手里了,我也不算冤枉。”陆缄这样的人,一步一个脚印,认定目标便死命去争,天赋又不低,总会有他成功的时候。感叹完毕,他心里也松了许多,回头看着林谨容道:“阿容,你呢,有没有什么愿望?不要和我说什么相夫教子之类的话,说你自己真正想的。” 林谨容抚着杯子,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是女子,想法和你们当然是不一样的。不说也罢。” 吴襄也不勉强她,笑道:“算了,你们女子的想法与我们果然是不同的。想的就是嫁妆丰厚一点,婆家体贴一点,子女孝顺有出息……你的想法肯定还多了个多赚点钱。” 林谨容笑笑,并不辩解。自从诸家回来之后,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却不知道能不能有实现的那一天。但要实现那个念头,根源总还是要多赚钱就是了。 窗外的雨慢慢小了,避雨的行人也渐渐离去,吴襄早就醉得不省人事,陆缄尚还带着几分清明,唤过店家,请店家雇了一张牛车,又命长寿跟着,把人给送回吴家去,自领了林谨容会过酒钱,登车离去。 忽忽过了几日,连着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林谨容会同林世全,把该交代,该商量的都商量妥当,收拾好了行囊,往平济寺还了愿,将院子交给芳竹看好,辞别林陆两家诸人,夫妻二人总算是登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从平洲至京城,要先从陆路行至水路。陆缄体谅林谨容第一次出远门,又恐她晕车,少不得一路指点山水给她看。豆儿几个兴奋得无以复加,叽叽呱呱说个不休,林谨容只是含笑听着,这一段路,她其实走过一回。 从这里往前走两天,便是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江神庙。那里有她的“故人”,庙祝的养女锦姑,她一直记着锦姑。那时候人人自危,但锦姑对她和荔枝可谓是极好了,吃的住的,凡是能想到的都在帮,而她对于锦姑,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这样的人,可谓是真正的良善。 对比着豆儿等人,陆缄觉着林谨容有些反常的平静,显然是有心事的。不由问道:“阿容,你可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也不用强撑着,让他们往前头阴凉处歇歇又再走如何?” 林谨容摇头:“不是不舒服,我是在想,我们还要走多远才能到江边?我有些迫不及待想坐船了啊。”前生不曾实现的梦想,今生来实现一回,也不错。 真是孩子气,陆缄笑道:“明日傍晚就到码头,已是提前使人去定好店子和船的,到时候在那里住一夜,后日早上就上船。” 林谨容笑道:“我听三哥说,靠近码头的地方有个江神庙,我想去那里拜祭一下,求江神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可否?” 陆缄并不放在心上,随口应了。 斜阳如血,几近要坠入江中,江水苍茫,芦苇在晚风中来回起伏,两三个小孩子赤着脚丫,手提着鱼篓嘻嘻哈哈地从水里走上来,一只胖胖的小黑狗腆着肚子,摇着尾巴,撒着欢地在他们前面疯跑,惊起草丛中的几只水鸟,狗叫声,孩子的笑声,大人的喝骂声,响成一片。 “就是这里了。”陆缄看着面前的景象,舒心一笑,转身把林谨容扶下了马车。 林谨容抬头打量着矗立在暮色中的江神庙,还和她印象中的一样,安静沉默,只不过此时的江神庙尚未经过劫难,虽然整体简朴,占地面积也不大,但四处装缮得还比较整齐,看着颇有几分庄严神秘之意。 “二爷、奶奶仔细脚下。”夏叶的丈夫宋鹏推开虚掩的庙门,冲里头喊了一声:“有人么?我家主人要拜祭。” 林谨容忙出声制止他:“小点声。”她死在此处,却没死彻底,得了重生,心里对这江神总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尊崇和敬畏的,就连说话声音大了,她也觉着是冒犯。老早手里有了些钱的时候,她就想往此处拜祭,奈何她一个女子从未出过远门,突然间要跑这么远来拜祭江神,怎么都觉奇怪。幸亏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了。 “客人是要拜祭么?”一个年轻女子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粗布衣裙,梳成双髻的头发有些发黄,高颧骨,细眼,通身上下不过一根磨得亮闪闪的细铜簪子,年轻的脸上带了几分疲惫和沧桑,神态是恭敬中又带了几分讨好的。 锦姑。林谨容差点没喊出声来,心情激荡万分,终究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是。” 锦姑看了看长寿等人抬着的祭品,道:“请客人随我来。” 陆缄奇道:“怎地是个女?br / 世婚(完结)第8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女子当事?” 锦姑笑笑,好声好气地道:“客人有所不知。玉川书屋我本是孤女,无处可去,得庙祝阿爹好心收养,才有了安身之所。阿爹年纪大了,行事多有不便,早前感了风寒,起不得身,只好我来帮帮他老人家了。还请客人不要嫌弃。” 陆缄点点头,也就不再问其他。 林谨容沉默地打量着四处的环境,每个角落,每块砖瓦,几乎都是回忆。 俄尔,到得大殿前头,锦姑往里扶了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出来,指点着行了拜祭之礼。因见祭品丰厚,便又要请陆缄与林谨容往后头去奉茶。 陆缄旅途疲惫,并不想去吃什么粗茶,正要婉言谢绝,就听林谨容道:“正好累了,想透透气。”便也就遂了林谨容的意。三步两步转入后院,林谨容站在那间她住了好几天的杂物间门口,双脚仿若铅铸一般的沉重,再也走不动。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阿容?” 林谨容朝他淡淡一笑:“莫要管我,我就想走走看看。”一壁厢叫了锦姑:“这位姐姐,可否行个方便?” 锦姑吃了一惊,却也没有不理睬的道理,忙忙地走过来道:“敢问小娘子是要做什么?” 林谨容就贴近了她道:“不知茅房在何处?” 锦姑恍然大悟,领她往角落里走:“这边请。” 陆缄见状,只当她是内急,便领了其他人自去了。 林谨容见他去了,轻轻松了口气,与锦姑东拉西扯一歇,先从庙祝的病说起,又留了几样丸药,再说到锦姑的将来:“姐姐一看就是个忠厚之人,但咱们做女子的,还该为将来打算一二,你年纪不小,可有什么谋算?总不能终老在此。” 她样貌清秀,出手也大方,语气和蔼有礼,倒也得了锦姑几分好感并几句真话:“自是不想如此,但命就是如此。小娘子生长在富贵之中,自是不知,似我这种人,光是一旁的村子里就有好些个。比起那些被卖入勾栏烟花之地,或是卖作富人姬妾的,好太多了。” 林谨容小心翼翼地道:“不瞒你说,我此前发下宏愿,想要帮几个人达成愿望。今日凑巧遇上你,也是缘分,敢问姐姐,你有什么心愿?” ———————— 粉红200+,谢谢大家的打赏和粉红,么么。 和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国色芳华》繁体版第一册(书名改为《牡丹冠天下》)将于5月16日上市,这是小意第一本实体书,非常开心和期待。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6章 故事 第316章 故事 天上突然掉下这样的好事来,怎么都是让人不敢轻易相信的。听了林谨容这话,不止是锦姑,就是一旁的夏叶和豆儿等人也吃了一惊。 豆儿自是因着之前从不曾听林谨容提过半点,更不知她何时发过这种宏愿,也不知这锦姑到底什么地方得了她的眼缘,竟然开口就许了这么大的诺言。 锦姑则是南来北往的人看多了,世态炎凉也看得委实不少。虽则世上好人不少,但这样天上平白掉下大馅饼的事情,总觉着透了些蹊跷,不妥当的。当下便微微一笑,只是推让:“多谢小娘子好意,小女子什么都没做,并不敢沾光,我只愿这样平安终老就是了。茅屋就在前头,我就不陪您进去啦。”言罢往后退了几步,神态却是有些疏远并防备了。 林谨容看得真切,不由暗自苦笑,这是欲速则不达,她做的太突然了些,锦姑不过一介孤女,自然是害怕其中有什么阴谋的。换做是她自己,恐怕也是十分的小心。但她也没法子,时间太紧迫,无法彻底说服锦姑,当下不敢再多言,只自进了茅屋。 待到出来,锦姑还在老老实实地在一旁候着:“请小娘子随我来,前头打水净手。” 林谨容也就不再提刚才的事情,将些琐事来问锦姑,先问从江神庙到码头,步行要走多远?又问旁边村子里又有多少户人家,青壮年可多?何以为生?似锦姑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锦姑对她虽带着几分警惕,却也看不出她什么地方不对劲,何况适才又听樱桃说陆缄是今科进士,这便要上京任职的,来历身家姓名全都不隐瞒,心想自己无财无貌,总没什么可被人贪图的,也就一一回答了。 林谨容记在心里,又在院子里游了一圈,见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便叫樱桃去唤陆缄回旅店,转头拉了锦姑在一旁低声道:“我历年遭遇的事情有些多,总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做善事总没有错,想敬神佛是真的,但更觉着帮助活人才是最实在的。姐姐若是不信,可以打听一下平洲陆家的二奶奶为人如何。是真的想帮姐姐一把,若是姐姐有需求……譬如说了好人家,却短了妆奁什么的,只管在码头边请人带个信就是了。”一边说,一边把早就备下的钱递过去。 锦姑只觉着面前这个人真是万分诡异,仿佛是有许多难言之隐,但看着真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个不正常的。便暗自猜测,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求个解脱?并不敢收她的钱,只语重心长地道:“小娘子若是有心要敬神佛,办法多的是,原也不必如此。” 林谨容看她的神色,心知她是想歪了,只好道:“我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姐姐若还是不肯收,我也不好勉强,就请姐姐拿着这钱,替我x日在江神面前上炷香,四时八节供点瓜果罢。” 锦姑这才道:“小娘子若是信得过我,自然义不容辞。” 林谨容忙道:“信得过。里面三十贯钱,其中十贯就当做姐姐的辛苦费,不必说给庙祝知晓。” “敬奉江神本是应该的,我不要……”锦姑还要推辞,林谨容已经撇开手走了,便暗想,既然林谨容这般心诚,她便替林谨容好生供奉江神也就是了,遂不再追去推让。 林谨容走向早就等在一旁的陆缄,低声道:“走罢。”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看向她,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却因着此刻不是细究的时候,便也不多问。 彼时彩霞满天,江风送凉,林谨容指指前头,道:“敏行,那边景色看着不错,我想过去走走看看,你可许?” 陆缄本来就想要她多散散心,当下便道:“走罢。”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彷如走在心上,林谨容抿紧唇,沿着前生走过的死路,慢慢走到江边一块黑沉沉的巨石旁,站定了,将手抚上那块巨石,低声道:“这石头长得好,仿佛卧牛一般的。” 众人围着转了一圈,纷纷赞道:“的确如此,二奶奶眼光独到。我等看了好一歇才看出那么个意思来。” 这块石头,她看过无数次,还在上面坐过,当然早就研究出它像什么来了的。更何况,当初荔枝就是死在这里。林谨容干笑了一声,把手从石头上收回来。石头上还带着白天暴晒后留下的温热,手放上去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留下一个湿湿的手印。 看着那个湿手印,当初的情形和荔枝溅出的血又出现在林谨容面前,她自觉有些颤抖,对上陆缄好奇探究的眼神,她再无法保持云淡风轻的样子,索性快步围着那块石头走了一圈,高声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江啊,我过去看看。” 不等陆缄同意并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往前头去了。一人多高的芦苇一望不到头,被风吹得起起伏伏,黄沉沉的江水来回冲击着滩涂,刷出一堆堆脏兮兮的泡沫,一只小小的江蟹举着双钳飞快地在泥沙上跑过,留下一条乱七八糟的痕迹,很快又被江水给冲刷得无影无踪。 林谨容立在滩涂上,睁大眼睛看着浩淼的江面,任由江水把她的绣鞋浸湿浸透。那一年,她就是走投无路,从这个地方朝着江水奔去,明明是死,明明不甘,明明怨恨,却还仿佛是救赎。 林谨容突然热泪盈眶。那种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从脚底一直凉到身上,从肌肤再凉透到心里的滋味,悲愤,绝望,无助,在阔别多年以后,又如潮水一般朝她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紧紧揪着衣襟,只觉喘不过气来。 “阿容,你怎么了?”陆缄本是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7章 当下 第317章 当下 “既是乱世,当然更多身不由己,也许失了性命,也许来得晚了,都是有可能的。”陆缄的眉头皱得更紧,将袖子把林谨容脸上的泪轻轻拭去:“你从哪里听来这样的故事?” 林谨容不答,只问他:“敏行,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即便明白今生的陆缄与前生的陆缄不同,也并不知晓前生的陆缄是怎样的心境,怎样的遭遇;即便这个答案,她早在得知陆绩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在与陆缄分开的这大半年里无数次的思忖和琢磨中,她已经隐隐猜到,但此刻,她仍然想要知道他会如何。 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才不要这种悲惨的故事,也不乐意拿他二人去契合这种故事,陆缄满心不舒服,无奈至极,有心不答,但看到林谨容格外认真和期待的目光,不知怎地就有几分心软,便软了声气道:“如若是我,我既娶了她,即便是不喜欢了,也不会做不信不义,畜牲不如之事。” 暮光里,陆缄的眼睛黑润如珍珠,表情里带了几分宠溺和无可奈何,语气又软又温和。林谨容看着他,万千滋味在心头一一浸过,万千的话想要细说,终究也不过是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陆缄微微一笑:“说得是,我亦如此想。到底是缘薄。”这是个永远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也是个永远找不到真相的问题,因为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无法去印证。 活在当下,现在他待她很好。水老先生曾劝过她,凡事多往好的方面想;诸先生也说,人生在世不过那么回事,怎么自在怎么来;诸师母则早就挣脱了自家那一亩二分地,把目光投在了外面的世界上。她虽比不过他们睿智能干,但也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白活一世,再悄无声息地死去,犹如这江边的沙砾,被水一冲,再没有人记得它的模样。 林谨容把手伸给陆缄:“我的鞋袜和裙角都湿透了,怪难受的,你的湿了么?” “当然湿了”见她好似是恢复平静了,陆缄轻轻吐了一口气,紧紧攥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是旁人的故事,也值得你哭成这个样子。” 林谨容低头看着脚下湿湿的细沙,淡然一笑。他大抵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并不是旁人的故事。 陆缄在一旁打量了她好几眼,只暗暗把她牵紧了不提。 从江神庙到码头,其实不远,坐着马车不过转眼的功夫的就到了。码头边早就成了个热闹的小镇,大的好的客栈却只有一家,便是林谨容等人入住的熙熙客栈。 当朝制度,若有官员、举子投宿,客店便要为其留出清洁的枕席并上等房间,还需令邻保夜间警戒。故而,陆缄等人才一进店,就被店主亲自送到了二楼,又殷殷问询了一番,送上热水并饭食,方才退了出去。 林谨容被冷水浸透了鞋袜并裙摆,当时不觉,此时却觉着有些不舒服了,便让樱桃打了一盆热水,坐在屏风后头慢慢泡脚。陆缄便则换了干净的鞋袜就在桌边坐着喝茶,等林谨容出来好一同用饭。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紧接着陆良进来道:“二爷,行李已然悉数送到船上,都安置整齐了,也看过了船,明早可以按时出发,您可要去看看?” 行路难,出门在外当然要万般仔细,出门前陆老太爷曾千叮嘱,万叮嘱,切不可当甩手掌柜,把所有事情全交给下头人去办,事关身家性命,不得偷懒。这检查行李并座船安全的事情自是要亲自去看过才能放心的,陆缄便道:“要去。待得吃了晚饭以后,我便去看。你辛苦了,先下去吃饭罢,稍后我使人叫你。” 陆良应了退下不提。 林谨容想了想,匆忙将脚擦干,穿上干净的鞋袜,从屏风后走出来道:“我要同你一起去。” 才刚在江边吹了一歇凉风,又莫名哭了一场,陆缄又怎会带她去?便道:“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你去做什么?不如好生歇歇,稍后喝了姜汤就躺下发发汗,切莫要生病。路途还远着呢。” 林谨容一心想去看看周边的环境,又怎会任由他安排,少不得低声央求:“我不想在这里,就想跟着你去走走。我只跟在你身后,不打扰你就是了。” 陆缄揉揉她的头发,表情温柔,却是半点不让步:“不成。夜里风凉,不是玩笑得的。你若是寂寞,便叫豆儿她们陪你说话,我也去不得多久就回来了。吃饭罢。” 林谨容看他的样子是无法说动的,只好低了头闷闷地吃饭不提。 陆缄突地道:“你先前怎会突然想帮江神庙那女子?” 林谨容早有准备,便把先前那说辞一一道来:“行善积德还需理由么?我看她顺眼,可怜她,便想帮她。怎奈她不领情呢。” 寻常人想做善事,也是人家愿意接受才伸手,怎见过她这种,人家明明不愿意,她还在那里苦劝,千方百计,必须得帮的?且一开口,就是许人家心愿?陆缄看了林谨容几眼,见她神色平静,坦然自若,并无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夹了一箸鱼肉在她碗里,道:“帮人也要论缘分,她既害怕不敢受了你的好意,那也是她自己无缘。” “说得是。”林谨容点点头,并不就此事多言。总还有机会的,若无意外,一年多以后她便会再度回到这里,那时候兴许锦姑就会需要她相帮也不一定。 少倾,二人用过了饭,漱过口,叫店家来收拾了碗筷下去,陆缄看着林谨容饮过姜汤,叮嘱豆儿和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8章 记得 第318章 记得 怎会是他虽则过了好几年,但源于当初深刻的印象,陆缄还是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此人根本不该在这里出现,可他不但出现了,还弄成这副样子,实是蹊跷。可无论如何,先把人救活才是最要紧的,陆缄略微思索片刻,命那店主:“把他抬进去。” 那店主自是不肯的:“陆老爷,他是死是活,是匪是盗都不定呢,要是抬进去,死在小人的店子里,小人这生意可不要再做了。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襁褓中的孩儿,还求您老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小人。” 虽是套话,但陆缄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的,也体谅他不易,便道:“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露天地里,再躺下去不死也得死。看看可有什么地方当得风雨,先把人抬进去,请个大夫来替他医治,一应费用我来出,若是有人寻你麻烦,都在我身上,你看如何?”见那店主还在犹豫,便又道:“莫非你是要看着他死在你门前?那我就不管了。” 那店主忙道:“行,行,暂先抬到后头去罢。”一边说,一边驱散了外头看热闹的人,厉声呵斥伙计,把后头柴房收拾出来,取了扇门板把那汉子抬了进去,又命人赶紧去请大夫,烧开水备用不提。 陆缄见乱七八糟的,便命长寿看着,自己上楼去避避。恰好遇到豆儿从房里出来,便问:“奶奶可睡下了?” 豆儿答道:“刚睡着。” 陆缄默了默,往一旁行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你过来,我问你。今日那锦姑可是与你们奶奶说了些什么?” 豆儿不明白:“说了许多话,但不知二爷问的是什么?” 陆缄斟字酌句:“譬如说,讲故事什么的。” 豆儿认真想了许久方道:“不曾吧。奶奶早前是与那锦姑单独在一旁说了些话,说的什么奴婢虽然不知,却不似是个说故事的样子。二爷,奶奶可是有什么不妥?奴婢看着她很没精神的样子。” 陆缄忙道:“不是她有什么不妥,是先前在江边和我说故事,把自己给说得哭了,伤心得很。我就奇怪,是什么人和她说的故事。若不是锦姑,早前在家时可有谁与她说过什么故事的?” 豆儿坚决否认:“不曾。奶奶在家时,每日光忙着打理家事与产业,就算是出门做客也不过是走的场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从前还有吴家小娘子与她说得话,待得吴家小娘子出阁后,她便很少与人那样亲近了,只近来与三奶奶还能多说上几句话,说的也不过是家事。” 这的确是林谨容的性子。看似对谁都温和,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要想与她多亲近一点,都是不容易的事,他能与她走到现在,也委实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陆缄暗自琢磨一歇,始终不得要领,只好把这事儿暂且按下,吩咐豆儿道:“下头有个人遭了难,你去帮忙看看,让厨房熬点汤水给他灌下去,等下大夫来了,也帮着熬点药,不要惊动沙嬷嬷。” 豆儿忙应了,自去把夏叶叫起来,一起去忙活不提。 陆缄轻手轻脚进了房,走到床边,刚撩起帐子,就对上了林谨容的眼睛,不由一笑:“不是说你睡着了么?怎地还是醒着的?” 林谨容往里挪了挪:“有些认床,睡不安稳,听见你和豆儿在外头说话就醒了。怎地去了那么久?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陆缄在床沿坐下,拉了她的手握在手里:“不是。是我刚才在楼下遇到了一个人。这人要死了,被人当胸砍了一刀,伤口已经溃烂生蛆,只剩一口气,倒在店子门口,看的人多,管的人少,我看着不忍,命人抬到后头柴房里去,叫人去请大夫了。” 林谨容不由奇道:“竟还有这种事?可问清楚他那伤口是怎么来的了么?” “人都没醒呢,也不晓得能不能活下来。”陆缄轻轻摇头:“说起这个人来,你我却是认识的。” 林谨容更奇:“是什么人?既是你我的熟人,怎地让人给抬到柴房里去了?不叫店家另收拾一间房子出来安置?” 陆缄小声道:“不是,我可不好说我认得他。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清州榷场时,咱们去看热闹,看到的那个看人像用刀子剜似的王立春么?就是那个最凶最狠,把官牙人的腿打断,要挨杖责,舅父出钱替他求情的那个。”他在额头上比划了一下,“这里,刺了个盗字,其他人都披散着头发盖住了,唯有他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露出那个盗字来。想起来没有?” 林谨容这才想起来,不由压低了声音道:“他不是杀了人,刺配充军在那里的么?怎地跑到这里来了?还成了那样子?莫非是又杀了人?” 陆缄叹道:“不知道呢。他额头上那个盗字不见了,是烫伤,我看是拿了烙铁烙掉的,必是偷逃出来的。但我想舅父当初既然肯救下他,必是有其道理在里面,更何况他已落到这个地步,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了,先救活了再说。若是他果然犯了案,也自有官差来管他。就当他是陌生人罢。” 林谨容道:“也只有这样了。但只是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省得。”陆缄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没有受凉罢?” 林谨容微微闭目:“不曾,喝过姜汤在被子里捂过汗了。” “二爷,大夫来了,却不肯诊治,您要去看看么?”豆儿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陆缄赶紧站起身来,同林谨容道:“不遇也遇到了,善始善终,我去看看。你先睡罢。” 见林谨容 1/2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9章 强人 第319章 强人 王立春虽然晕死过去,但这药汁和米汤汁子也是非灌下去不可的。陆缄眼见长寿他们几个在那里拿筷子撬着王立春的牙齿给他灌药,却不晓得这个人是否能活得下去,心想自己若是明日就走,丢了不管,饶是留下再多钱财,只怕不但拣不回他这条命,反倒让人多了几分谋财害命之心。若要不走,行期却又极紧,耽搁不得,正是两难。 左思右想,便叫长寿过来,叮嘱道:“好事做到底,此人若是无人照料,只恐活不得,我欲留你在此照料他,待得他有个结果,你再独自上京寻我如何?左右这路你是走过一遍的,其他人都不如你合适呢。” 长寿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自来极听陆缄的话,当下应了。只有些不放心,小声道:“二爷,这人这般忍得,不会是个坏人罢?救了他不会惹麻烦?” 出于对陶舜钦的信任,陆缄却是不担心王立春会是不识好歹的人,因见长寿并认不出王立春来,便也不与他说明,只道:“现下他不曾醒,也不知道过往,你防着点就是了。若是他能活,能自理了,你便自行离去即可,不必多问,亦不必多说。”因见长寿忐忑不安,忙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青天白日的,这么多人,不必害怕,我会叮嘱此处的保长看顾你。”安置妥当,回房后还是又写了书信一封,只待天亮托人带去清州陶舜钦处不提。 次日清晨,夫妻二人刚起身盥洗完毕,就有长寿在门外道:“二爷,人醒了,想要见您。” 陆缄忙快步出去,转到柴房中,但见王立春虽被高热烧得没什么精神,好歹神智清醒,看见他进来,也没露出什么感激淋涕的样子,只道:“某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同恩公说。”然后就没了动静。 陆缄看了看一旁伺候着的长寿等人,猜他是不想让长寿等人知道,便挥手让他们出去。虽然只是相处了一夜的功夫,长寿和陆良等人却已经感受到王立春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气息,很是不放心,小声劝道:“二爷,还是让小的们在这里伺候吧?” 王立春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如何?陆缄淡淡地道:“怕什么?都外头去。” 长寿等人只好一步三回头:“那小的们就在门口。” 王立春望着陆缄嘿嘿发笑:“说来也真奇怪,我都要死了,怎地还有人这般怕我?陆二爷,你就不怕我么?” 陆缄见他脸色蜡黄,嘴唇烧得干燥起皮,眼珠子都是黯淡无光的,偏还装出这副模样来,便淡淡地道:“我怕你一个将死之人做甚?你此刻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王立春一怔,随即道:“说得是,看来陆二爷果然是认得我是谁的。” 陆缄坦然道:“当然认得。但敢救你就不怕你杀人灭口。” 王立春见他一个文弱书生说出这样的话,少不得多了两分敬意,道:“我又不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杀你作甚?还是先说说我为何成了这样子,也好叫你安心。”原来是他的老母重病,月前使人托了信来说想见他最后一面,他走不掉,索性烙去了脸上的刺青只身逃走,白日不敢行路,更不敢走大道,专挑偏僻的小路走,谁想竟遇了剪径的强人,他虽自诩手上有两下子,到底敌不过那许多人,险些丧了性命。前些日子一直忍着躲藏,并不敢出来,昨日算着撑不下去了,只好爬到街上来求助。 他一个逃走的军犯,身无长物,就算是强人要劫道,也没有非得把他弄成这个样子的道理,只怕其中多有隐瞒,另有隐情。陆缄并不敢全信他的话,只道:“既有强人,我还当与保长说说,叫过往行人小心仔细。” 王立春似是看出他不信自己,略微弯了弯唇角,带了几分讽刺一笑,道:“此刻我就叫李一土了,还烦劳二爷帮着遮掩一把。我若能留得命在,去探了老母回来,该报恩的自当报恩,该报仇的就报仇,若是没有命在,你就当丢了这些钱吧。” 陆缄听出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别多管闲事,别惹麻烦。好歹也是救了他一命,却是这样的态度,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终究也就是那么一个理儿,何况王立春自来便是这样一个人,当初记陶舜钦的情,也不见他对陶凤棠等人假以颜色,便不耐烦与他计较。于是起身道:“我救你不是图你报恩,不过是看不下去。你说你没做伤天害理的事,那便更好了,要回家探望老母乃是天理人伦,我不管你。若是作j犯科,自有人收拾你。”言罢自去了。 王立春见他不悦,却也懒得理睬,只仰面看着屋顶上的瓦片发了一会儿呆,继续埋头大睡。 陆缄出了柴房,微微思索一番,令店家安了一桌席面,把保长请来吃喝,席间自是说起这王立春的事情,按着王立春的说法,说他是被剪径的强人所伤,钱财全失,准备留下长寿看顾,托他多多关照,又问这周围是否有强人横行,那保长果然道:“官道上是没有这种事的,行小道的倒是偶尔见得一两个行人悲号被抢,但从未有人被伤至此。”又向陆缄表明态度,道是一定把有强人拦路这事儿报上去。 陆缄谢过了他,问过林谨容等人,见全数收拾妥当了,遂下令起身前往码头预备登船不提。 从客栈到码头并不远,林谨容借口上船后活动不能自便,想多走走看看,戴了面幕,跟在陆缄身后,一路行去,把周围的环境看了个明明白白。虽则知道自己将来不一定能活下去,但没到那个地步,总还抱着一分希望,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对环境多一分熟悉,就多一分可能。 长寿可怜兮兮地送他们到码头处,揪着衣角不想回去,客船已经启动行了老远,林谨容还能从窗口看到他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里张望,不由问陆缄道:“王立春这事儿你先前是非救不可,此刻又专门留了长寿照料,就不怕日后有麻烦么?他可告诉你,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陆缄本不想与她多说王立春的事情,毕竟这些都是男人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不过是徒添担忧而已,但见她问了,还十分感兴趣,也还是把经过详细和她说了一遍:“他说是只为探望老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长寿照料他几日,是死是活都可撇手走了,我之前与他并无交集,他也不可能乱说,不会有什么大碍。” 剪径的强人到处都有,山有山匪,水有水匪,原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陆缄本身怀疑王立春那伤口是被追捕的人,又或者是先前结下的仇家所伤,毕竟当初他们一群人在清州的榷场里是亲眼看到王立春的人缘究竟有多差的;又因着有了保长那话,所以并不把这桩事当做大事,说说也就丢开了,并不放在心上。 林谨容则不然,她由不得的就将此事与三年多后的那场大乱联系起来。当初,那股哗变杀了长官的士兵先始不过几十人,却在遁入山林后掺杂了大量的流民和山匪,迅速壮大起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进了平洲。谁能知道把王立春砍得半死的这群强人日后是否也参与了那场暴?是否就是蹿到江神庙杀人的那群匪徒?她突然有些坐立不安:“最近是不是山匪很多啊?” 陆缄见她虽然竭力保持镇静,眼里面上却都明晃晃地摆着不安,心想之前她再能干,到底也只是个深闺中娇养大的女子,由不得地心里一软,探臂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宽慰:“如今世道还好,哪里会有那许多的匪徒?好吃懒做走了歪道的人,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的。我们一路前行,走的都是官道,不必放在心上。” 林谨容却始终无法把心事放下,立在窗前观望着江景默默盘算,他们此番是要沿着渚江北上赴京,而当初逃难时,却是横渡过江便算安全了。也不知道江的那一边,又是个什么样的境地?她此生是否能够行到那里?可是即便她探长了脖子远眺,看到的也不过是苍茫一片,和一线黑黑的地平线而已。 陆缄见她四处张望,满脸都是好奇,不由兴致勃发,拥着她在窗前,指点江山风光给她看,又把来往的船只分了类说给她听:“海船最大有万斛船,可乘千人,存一年口粮,远行到重洋之外;江河船中又有万石大船,但更多的是我们这种数百千斛的中等船;再有就是湖船了,有专为了游玩弄的,格外奢华,再有小船,如瓜皮船、摇船、小脚船、采莲船,日后有了机会,我领你一一去见识。” 出门果然长见识,林谨容含了笑听他一一说来,又问:“我听人言,行船之人最忌乘客死于船中,往往气息未绝便卷了席子丢入水中,有这个说法么?” 陆缄道:“是。你看,前头好一艘船” —————— 粉红400+。求推荐票,让俺在推荐榜上挂挂呗。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0章 立马 第320章 立马 林谨容听陆缄夸赞那船好,赶紧侧目望去,但见左前方一艘大船,长约有五十余丈,装饰豪华,雕栏画拱,十分精巧。甲板上有一人闲坐观景,旁边又有茶桌并精巧茶具一套,一个才留头的童儿蹲在一旁,正拿蒲扇守着一只红泥小火炉。那观景之人着了件白色的宽大道袍,头上戴了顶席帽,盘膝歪坐在那里,看着竟有几分仙味。 林谨容不由羡慕道:“这人过的也算是神仙日子了。” 陆缄一笑:“何以见得?” 林谨容便分析给他听:“你看,这船如此清净,不是包的就是他自家的,说明他很富有;又能自由自在地烹茶赏景,可不是神仙日子么?”话音未落,就听陆缄笑了起来。 林谨容不满:“你笑什么?” 陆缄道:“没笑什么。我只是想,如你所说,我这会儿过的也算是神仙日子。你若想如同他一样地烹茶玩耍,日后我也能专替你弄一艘好船的。但说到自由自在,他却未必,不过意态闲适而已,这世上真正从里到外都觉着自由自在的人没有几个。” 说话间,好似是水烧开了,那人便动了起来,行云流水一般地炙茶、碾茶、罗茶、候汤、熁茶,点茶,执筅,注汤,一气呵成。 林谨容一看便知是行家里手,便不再出声,只专心看着那人动作,陆缄却低低“咦”了一声:“这不是梅宝清么?” “真的?”林谨容慌忙定睛朝那人看过去。多年以来,她听到此人的名姓和事迹无数次,早年一度曾经十分想和他的家眷交往,拉上点关系,可却是连真人都不曾见过一次。今日却叫她侥幸遇上了,怎不把这个人给看清楚。 陆缄见她看得认真,不由道:“你看什么?” 两张船一去一往,渐渐隔得远了,林谨容却还不曾把这梅宝清看清楚,便扶着陆缄的胳膊,踮起脚往那边看:“景仰已久,我看他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却见梅宝清突然摘了席帽,转头对着他们这边遥遥举了举杯,林谨容吓了一跳,赶紧把头脸藏在了陆缄的身后:“好像给他看到了。” 陆缄又是尴尬又是好笑,遥遥冲着梅宝清抱了抱拳,低声道:“只当自己是在看风景就是了,但既然遇到了,少不得要去打个招呼。不然才是真的失礼。” 被人逮到自己盯着人家看,终究是件丢人的事,若是给人轻浮不知礼的印象,那便更糟了,林谨容带了几分尴尬缩到窗边角落里道:“你去罢。” 陆缄也有几分尴尬,叮嘱道:“下次仔细一点。”言罢略微收拾了一下衣裳,走出去吩咐了船家几句,船家便朝着那艘大船打手势,两艘船小心翼翼地靠拢了,有人拿铁钩子把两艘船并在一起,拿了木板搭上,陆缄小心翼翼地上了梅宝清的船。 林谨容躲在窗后面偷偷看去,只见梅宝清站在船首拱手相迎陆缄,眼睛状似无意地朝她这个方向瞟了一眼,心知这个角度梅宝清并看不到自己,便放心大胆地打量这梅宝清一通。却见此人不过三十来岁,白面无须,清清瘦瘦的,一双眼睛锐利无比,举止笑容却是很雅致的,全然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心中思及此人的厉害之处,不由暗叹一番。 没有多少时候,豆儿捧着两角茶进来道:“奶奶,这是那位梅大老爷命人送过来的今春贡茶北苑龙凤团,二爷命将他的那套用了玉双连笔套装的紫毫笔寻出来,交给长宁带过去做谢礼。” “在左边第二个藤箱里,你自取就是。”林谨容接了那茶过去看,却是二十饼一角的极品小龙凤,突然就生了想分茶的念头。 陆缄在梅宝清船上呆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道别回了船上,见林谨容已经铺开架势,准备分茶,不由笑道:“离了家后果真你的兴致好了许多。” 林谨容微微一笑:“人闲心闲就有雅兴了,先看到梅宝清分茶,再收到他送来的好茶,就有些忍不住。要不要来一杯,试试到底是我的手艺好,还是他的好?” 陆缄仔细回忆了一番,笑道:“难分伯仲。” 林谨容把水注入茶膏中,同陆缄打听:“他这是要去清州?不知又拉了些什么货物来赚钱。待得到了京城,少不得要去他家拜访一下的,若能与他家女眷合得来,日后做生意是方便多了。” 陆缄坐到她面前去,凝神看她分茶:“他妻子年后过世了。” 林谨容一怔之下,突然就失了兴致,微微冷笑:“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真是神仙日子。” 陆缄不知她怎地突然就换了个心情,却也猜着是女子的心情,大概都是见不得薄情郎的,这梅宝清刚死了老婆,就能泛舟江上,悠哉乐哉,生意照做,想来也是个薄情郎。心中不以为然:“也不见得他就真的不难过,有些人难过了也不一定做给旁人看的。” 林谨容低了眉眼道:“你说得是。”沉默片刻,点了一杯茶出来,递到陆缄面前,又换了一张笑脸:“尝尝罢,可是你的好笔换来的。” 陆缄隐约觉得她与从前颇有些不同,却又抓不住重点,索性丢了开去,安心享受这难得的美好时光不提。 船行得久了,过了最先的新鲜劲,人就有些闷躁,瞌睡上头,昏昏欲睡,陆缄此生除了孩提时代以外,从不曾如此放松过,头一晌还与林谨容说话,下一晌就睡了过去。 林谨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樱桃在外低声喊了两句,惊醒过来,忙挣着起了身,但见陆缄在她身边睡得香甜,窗外几点亮光从江面之上反射进来,满室跳动,水气伴着清风徐徐送来,心情就舒畅了几分,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开门问樱桃:“如何?” 樱桃道:“沙嬷嬷晕船了,吃了带来的药也不管用呢。先前一直撑着,这会儿看似是不行了,要寻奶奶拿个主意。” “你去寻船家讨个方子,他们行久了船,想必是知道的。”林谨容赶紧收拾妥当,随樱桃去了隔壁,因着沙嬷嬷年纪大,又是陆老太太身边的人,住的舱房条件并不比林谨容和陆缄的差多少,这会儿夏叶、豆儿、双福、双全都守在一旁,沙嬷嬷却是难受得要死要活,看见林谨容进去,还拼命挣起身来。 林谨容忙把她按了睡下,柔声宽慰,紧接着一个胖胖黑黑的妇人也跟了进来,先给林谨容请了安,粗着嗓门把双福几个赶开了:“别闷着人,没事儿就走开。”又拿了一剂黑乎乎的膏药出来,说是自个儿配的偏方,特别管用,让给沙嬷嬷贴在肚脐上。 沙嬷嬷难过得要死,只盼着一爪就给她抓了,也不管什么,更不敢嫌弃,赶紧就让豆儿帮忙贴上。那妇人道:“老嬷嬷且忍着,一盏茶的功夫便起作用了。”转头又问林谨容:“奶奶,晚饭要吃啥?” 林谨容便道:“晚饭做得清淡些,天热,不太想吃腥荤。那位老嬷嬷那里,熬白粥配咸菜即可。不知这位大嫂贵姓?” 那妇人笑道:“不敢当,小妇人夫家姓傅,人称傅大嫂的就是。娘子选坐我家的船,那便是选对了。” 傅,谐音浮,林谨容不由笑道:“大嫂好口才,好兆头。不知大嫂可曾去过大江对 世婚(完结)第8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过大江对面?那边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傅大嫂笑道:“自是去过的,这江的对岸是个小县城,叫做息县,县城不大,人口也不多,但还是比较富庶罢。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林谨容见沙嬷嬷的情形果然好了许多,便放了心,又问:“那边风俗如何?” 傅大嫂答道:“过了江,便是两种习俗了,那边暖和得多,人多爱吃甜味,小娘子的水色也比这边的好,男子的性情也要温和些。”说到高兴处,眼睛在林谨容身上打了个转,小声道:“娘子可有小公子了?小妇人瞅着娘子的样子却是个不曾生养过的身段。” 这人也太直接多事了些,此言一出,就连沙嬷嬷的病都吓跑了一半,全都看着林谨容。林谨容垂着眼将纨扇轻轻摇了两摇才淡淡一笑:“不曾。” “不怕”傅大嫂丝毫没看出众人的脸色,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大声道:“前行三天,有座娘娘山,山脚有个娘娘泉,娘子若是要求子,那里是最灵验的。只要虔心求拜,再往泉里扔几个铜钱,取杯泉水喝下去,立马就有了。” 豆儿见她言语举止粗鄙,生恐再说下去引得林谨容不悦,忙拿话引她:“天色已晚,不知今夜要在何处歇息呢?” 傅大嫂这才看了看天色,猛地一拍手:“我得做饭去了。”言罢风风火火地去了。 林谨容又宽慰了沙嬷嬷几句,吩咐樱桃几个好生照料,自回了舱房。推门进去,只听得书响,陆缄在窗前的茵席上斜斜靠着,拿着一本书乱翻,便问他:“怎么就醒了?晚饭还没好呢。” “这位傅大嫂的声音太洪亮,由不得我不醒。”陆缄叫她过去,贴着她的耳朵低声笑道:“娘娘山,娘娘泉是么?立马就有了?” —————— 今天单位有活动,很晚才能回家,所以没有加更。求一下推荐票吧。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1章 甜苦 第321章 甜苦 林谨容将纨扇轻轻一挥,拍在陆缄脸上,把他的唇和她的耳垂隔开:“这是狗耳朵吧?什么立马就有了?喝一杯泉水就能有?” “你的小日子刚过去,若是想要孩儿,后几日正是时候。借了这个吉兆,可不是立马就有了么?”陆缄把纨扇推开,小声道:“我养精蓄锐,到时候争取……” 林谨容叹了口气:“才刚听见隔壁说话,这会儿也不怕给人听了去?” “听不见。”陆缄一笑,咳了两声,换了一副正经的神色道:“沙嬷嬷好些了么?我真怕她撑不住,不得不半途将她放下来。” “船娘拿去的膏药还不错,该当没有大碍了。”林谨容倚窗坐着,将扇子使劲地搧,抱怨道:“怎地这个时候倒热起来了?” 陆缄往旁边挪了挪,让了些凉风出来:“心静自然凉,闲来无事,手谈一局如何?” 林谨容应了,待到棋局摆开,却总是失神,很快就被陆缄杀得节节败退。陆缄虽然喜欢赢,却不喜欢这样的敷衍,索性住了手:“既然不想下,那便不下了。我要去船头走走,你可要戴了面幕与我同去?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先时不觉,此刻林谨容只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乱在心头乱蹿,便道:“我懒得动,你自去罢。” 陆缄看了她两眼,也不勉强,起身自去了。 林谨容斜倚在窗边,把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片跳动的波光上。她非常明白这种烦乱来自何处,很多事情都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正如她之于陆缄,正如她这人生。要么死,要么生,前行也许会后悔和遗憾,但也有可能会幸福;而后退和徘徊,绝没有幸福,更不会惬意。 那时候她想,哪怕是只能再活三年呢,也该让这人生圆满一点——苦味尝得太多,就想细细品味青春年少的甜香,所以她拉住了陆缄的衣角;但到了此刻,被傅大嫂一口道破,她再不能假装不知道,或者是下意识地选择避开——既已走出那一步,她就必须面对,而且应该是有准备的面对和接受,不是且走且看的那种随便的态度。 甜与苦,本来就是孪生的两姐妹,谁也离不开谁,无论谁少了谁,都会令得对方的光彩不再夺目。林谨容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也许她能做到,也许她能让这短促或者是漫长的人生更完满一点,她想再次品味一回那种无论是什么也不能代替的幸福滋味。这个推迟几年到来的孩子,不会再有宁儿一般的命运,即便她不在了,她也该当有能力让这份血脉的延续茁壮成长。 清风徐来,一直缠绕在林谨容身上的那股燥热渐渐淡去了。 入夜。半轮明月把银辉撒向江面,江水拍打着船舷,发出“唰、唰”的声音,一条鱼从水中跃起,鳞片闪闪发亮,犹如一道小小的闪电。小小的渡口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无数气死风灯挂在船首,随风轻轻打转,远远看去,犹如星子一般的璀璨,却不似那样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冷清。 “二更啦”岸上更夫的呼声犹自带着尾音,四下里却早已是寂静一片,就连狗叫声也听不见。船舱里灯没有点,林谨容散披了罗袍,静静歪在陆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心绪一片宁静。 “在想什么?”陆缄半敞着胸怀,半闭了眼,低头在她耳垂边轻轻啄了一口。看到她敏感地缩了缩身子,似要避开去,忙按住了她的肩头,将唇在她颈边敏感处碾压吮吸起来。林谨容却是不许他多动作的,立刻就伸手抬住了他的下巴:“不要胡来,留了痕迹叫我怎么见人?” 陆缄握住她的手,闷笑着隔着薄薄的罗衣咬在她的肩头上:“那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你猜。”林谨容随口答了一句,陆缄把她的腰搂紧,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我猜,是在想娘娘山和娘娘泉。是不是?”言罢从眼角偷偷打量着林谨容的表情。 林谨容微微一笑,回头对上陆缄的眼睛,含了笑小声道:“二郎,倘若,我似梅宝清的妻子一般,早早便去了,你待如何对待我们的孩儿?你待多久重新继弦啊?” 陆缄微怔,突然生了气:“胡说什么你也太口没遮拦了些” 林谨容朝他微笑,语气轻柔:“你说给我听听么,又不是说说就真的……” 陆缄迅速捂住了她的口,神色很严肃:“我虽不信佛道,但不是不敬神佛,日后再不许这样乱说。若你还是不放心,我便告诉你,此生我会尽力去疼爱我们的孩子,只有想不到和做不到的,不会有想到了和能做却不去做的。我不会再让他受我这样的委屈。” 月光下,陆缄的表情说不出的认真和严肃,黑黑的眼睛带着水雾一般的润泽,林谨容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他的腰:“人生不易,如若真有那一日,你千万要记得你说的话。不然,我便是死了,也不饶你的。” 陆缄轻轻抚摸着她丝缎一般冰凉润滑的头发,小心吻在她的发顶,低声道:“阿容,我们生个孩儿吧,我会疼你们母子的。” 月华似水,波光掠影,涛声入耳,拨动了林谨容心里最深处的那根弦,她轻声道:“二郎,如若我们有了孩儿,无论男女,小名就叫毅,如何?但求他坚毅勇敢,不惧世间险恶。” 她软软求肯,陆缄怎忍心拒绝:“好。” 娘娘山犹如曲线玲珑的美人,侧卧在江水之畔,山上树木繁密,青翠碧绿。从美人的腹股之间,一股清泉顺势流到山下,在青灰色的石砾间汪成了一丈见方的一滩碧泉,泉水不多不少,满而不溢,清澈见底。泉底可见厚厚一层铜钱,也不知道积存了多少年,又有多少枚,散发着盈盈绿光,犹如铺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娘子,想要几个孩儿便奉上几枚铜钱,再对着娘娘祷祝一番,接了泉水饮下,便就如愿了。”傅大嫂实在热心,不但全程陪同,还十分认真。 林谨容握了握手中的一枚钱币,准备跪下祷祝,傅大嫂却又道:“五男二女一定是要的,怎么也得准备七枚才是,陆二爷,您说是不是?” 陆缄挑了挑眉,微笑着回头问夏叶:“你们给奶奶准备了几枚钱币?若是不够,赶紧添上。” “奶奶害羞,都是她一个人收拾的。”夏叶带了几分笑意,走上前去问林谨容:“奶奶备了几枚?”她是陶氏的人,算是从小看顾着林谨容长大的,情分不同,胆子也要大几分,见林谨容只笑不语,便笑嘻嘻地拉起林谨容的手来看,见只有一枚,不由笑道:“果不其然,奶奶是个实诚人儿。”言罢从随身的荷包里数出六枚铜钱来,尽数放到林谨容手里,含笑退下。 林谨容握着沉甸甸的七枚铜钱,微微有些失神。傅大嫂见她迟迟不投铜钱,不由爽朗笑道:“奶奶到底年轻,脸皮薄,此处并无外人,怕什么?娘娘也是体谅您的心情的,不会怪您贪心。小妇人还看见过抓了一大把撒下去的,也不知要生到哪一年。” 林谨容回过头去看着陆缄,陆缄唇角含笑,眼神殷殷地看着她,夏叶、豆儿等人也是目光殷切,更有十分虔诚,她不由莞尔一笑,双手合什,闭目祷告片刻,将七枚铜钱小心翼翼地投入泉水之中。 “噗通”几声轻响,泛着黄光的铜钱沉到泉底,激起几串珍珠般剔透的水泡,林谨容的心里又软又痒又涩,也冒了一串小小的水泡。唯愿他或者她,一生顺遂,丰衣足食。 “我只当这泉水会有一股子铜钱味儿,怎知竟然没有,反倒清甜甘冽。”林谨容饮尽杯中之水,仔细品味一番,笑看着陆缄道:“若是用来烹茶,却是好水。” 陆缄的心情极好,斜睨着她道:“旁人兴许不能尝出这铜钱味儿,你却是不该尝不出的。” “为何?”林谨容不解。但见陆缄抿唇一笑,说不尽的促狭,不由恍然明白过来,将杯中剩余的几滴泉水尽数泼在他身上,骂道:“你才是个专嗅铜钱味儿的,你是不吃饭穿衣的,你从小到大都不花钱的,喝风长大的。” 陆缄安然受了那几滴泉水,正色道:“不逗你玩儿了,说正经的,你若是觉着这水清甜甘冽,不如我使人拿了大瓮去装一翁,你日日饮一杯,想必效果更好,你觉得如何?” 林谨容白了他一眼,转身自进了舱房。陆缄含了笑,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上了船,立在船头寻了个借口,赏了船主并下头伺候的人,皆大欢喜。 船行二十多天后,终于到了离京城两百多里的景明城。至此,便要弃船坐车,沿着砖石铺就的宽大官道前往京城。景明城乃是重要的商业港口,无数大小不一的船舶停靠在港口处,客商云集,货物宝奇,热闹非凡。陆缄领了林谨容四处走走看看,在景明城整整休憩了三日方才起身前往京城。 —————— 抱歉,昨晚回家太晚,所以耽搁了。今天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2章 珍惜 第322章 珍惜 到京第七日,长寿找了来,言道王立春活了下来,第三天退了热,第五天起来走动,第六天便赶他走,他记着陆缄的吩咐,不敢多问,不敢多说,只将住宿费并医药费一一清算完毕,又将陆缄早前吩咐过的几两银子放在王立春面前,言明是给他看老母用的盘缠。王立春默然坐了片刻,毫不客气地全数扫入怀中,便往屋里睡觉去了。 长寿说起这个来犹自抱怨:“没见过那样的人,连句客气感谢的话都没有。小的平日给他送药送饭若是慢些儿,还要挨他白眼。” “何必与他计较。”陆缄不过是微微一笑便将此事抛之脑后,闲暇之余专心专意地领着林谨容四处走动,四处游玩。 京中是完全有别于他处的繁华,林谨容跟着陆缄,看过了华灯齐放的良宵;赏过了热闹新奇的各般杂耍;在月光皎洁的夜晚一起携手走过那些安静的小巷,立在巷口听几曲豪门富户夜宴之时新出的歌曲;或是站在幽静的茶肆雅间里,半垂的湘妃帘下,看街上的宝马香车,铺金叠翠,罗袖绮裳,飘芳流香;也曾在和风细雨的时节,共撑一把青布大伞,走在穿城河道旁,静看风雨怎生侵湿了高处的画阁朱户,青苔如何爬满了青砖砌就的城墙。 竟是从未有过的恬静安宁闲适,林谨容沉醉其中,几不愿醒来。 待到诸般事务尽数安置妥当,陆缄差事上手,林谨容大致熟悉了新环境之时,已然进了七月。 这日午后,林谨容午睡的时辰略微久了些,起来后就没什么精神,恹恹地靠在窗前榻上歇着,樱桃端了碗冰镇乌梅汤来,道:“奶奶进一碗罢,凉爽之后便有精神了。” 透亮的菱形琉璃碗里乌梅汤呈现出深色的暗紫,里头冰渣子还未化尽,晶莹剔透,让人立刻就凉爽下来,有了些精神。林谨容才刚将手伸过去碰到那琉璃碗,沙嬷嬷就掀了帘子进来,笑嘻嘻地给她行了个礼,软声软气地道:“奶奶,莫嫌老奴多嘴,这年轻妇人还该少吃这冰寒的东西才是。睡得久了,动动就好,院子里的葡萄熟了,奶奶不如领了几个小丫头,拿了剪子并篮子,去摘几串下来,与早间送来的那西瓜一并湃在井水里头,等二爷回来,正正的好吃。” “嬷嬷说得是,是该动动才好。”林谨容自知沙嬷嬷考量的是什么,更加自己的小日子就是这两日,便忍了馋,随手就将那碗乌梅汤赏了樱桃吃。 她不能不承认,陆缄讨了沙嬷嬷来的确是很明智的。沙嬷嬷这个人,早前跟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待她虽然客气,却始终隔着那么一层,不远不近,但结合其身份地位,倒也想得通;而如今,看着待她倒是颇有几分真心。话不多,不挑事,就算是意见不同的时候,也能以委婉,容易让人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却是比桂嬷嬷好用得太多。 这妇人养生,特别是想要孩儿的妇人,正该如此小心谨慎才是,沙嬷嬷见林谨容听劝,由来又多了几分欢喜,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道,全不顾暑热,热情洋溢地跑去厨下盯厨娘去了。 林谨容将冷水洗了一把脸,换了方便做事的小袖窄裙,站在廊下看着这个临时的小家,满眼满心都是欢喜。 陆缄买的这院子,虽比不过陆、林两家的花园奇巧宽敞,但胜在温馨精巧,后院分成三份,为正院、西跨院、东跨院,西跨院做了客房并堆放箱笼杂物,东跨院做了陆缄的书房并接待亲密些的友人同僚的地方。东跨院里种了菊花,西跨院里种的则是海棠和李树,而正院,却搭了个葡萄架。 葡萄有些年头了,那树藤有成|人手臂般粗细,扭扭牵牵的顺着架子爬上去,铺得满院青枝绿叶,紫莹莹、沉甸甸的一串串葡萄挂在架上,几乎把撑条坠弯,微风袭来,满院叶响,满院都是葡萄香。走在架下,并不惧会被日头把人晒伤,就算是偶尔有几束日光投下来,也不过是锦上的点缀而已。 林谨容带了双全几个,挽着藤篮走在下面,除去那些尚未完全成熟,还带着青翠的,便是看着哪一串都觉得好,都想剪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就装满了一篮子,身上也出了一层细汗,她犹自不想停手,意犹未尽地拿了剪子四处逡巡。 豆儿把一壶茶并两碟子糕点放在架下的石桌上,回头看见她这模样,不由笑道:“奶奶,多留几串给二爷动动手呗。挂在枝头还能多留几日,剪下来吃不掉就可惜了。这又不比在家乡,还能有几个熟人可以相送的。” 他们来的时日太短,虽然也跟着陆缄出门做了三两回客,认得几家女眷,但彼此天南地北的,风俗爱好全不相同,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的确到不得随便可以拿了这些小东西送人的地步。林谨容这才罢了手,亲手挑出几串最熟最紫的葡萄,递给双福和双全:“去把井里吊着的篮子捞起来,把这个洗净了,一并与瓜湃在井里。等二爷回来了吃。余下的赏你们了,随你们什么时候吃。” “奴婢这就去洗。”樱桃最好零嘴与果子,才听说就把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细缝,不忘拍拍林谨容的马屁:“奶奶真是好人儿。” 双全和双福赶紧跑到院角的井口边,挽起袖子摇动轱辘,将早上间就湃在水里一只吊篮绞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葡萄围在那只西瓜近旁,一个稳着吊索,一个摇动轱辘,慢慢地把那篮子平平地放了下去。 几个丫头吱吱喳喳地围在那里吃葡萄,林谨容含笑取过给陆缄做的秋裳,坐在架下细细地缝。 夏叶从外间快步走进来,笑道:“奶奶,您让在潘楼街附近寻的铺面终于有信儿了,只是位置差了点,也有些小,但也实在难得了。” 潘楼街卖的都是珠宝、布匹、香料、药品,动辄成千上万的交易,正可谓寸土寸金,想要在此处寻间铺子,委实不易。即便是寻到了,也不见得就能立足,这各家各户的后头,多半都是有人撑着的,也不知自己一个外来户,能否站住脚?林谨容略默了一默,道:“姐姐辛苦了,那边去吃葡萄歇歇,明日我再给你话。” 夏叶应了,高高兴兴地往一旁去吃葡萄,豆儿将针在发间轻轻刮了两下,忍了又忍,终是道:“奶奶是怎么想的?又不是没有钱用,难得轻松,却又不肯闲着。” 林谨容微微一笑:“日日关在这家里,我怕我闲出病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为何不多挣点钱?”她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建义庄自是不必说,还得为那个小人儿多留点傍身钱才是,叫她怎能心安理得地这般闲下去? 豆儿知道劝不住,只得轻轻叹了口气,转而道:“日子过得真快,明日便是七夕了呢。” 林谨容停了手里的针线,仰头看向天际那抹淡淡的流云,良久,方道:“日子过得真是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是几年了。” 将近申时,陆缄交了差事,并两个不值事的同僚一道出了秘书省,沿着御街一路往南,转入小街后,但见道旁满是小摊,人来人往的,人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不由问那两个同僚:“这是做什么?” 那二人知他来京不久,不知此地风俗,便耐心与他解释:“明日便是七夕,这是节令上的玩意儿,女人孩子最是喜欢的。陆校书郎若是感兴趣,不妨去走走看看。” 陆缄一眼就看到了一对精致的小泥偶,那小泥偶用了精雕的木料做底座,身上穿着精细的红绿两色纱罗袍裙,头上饰了金珠牙翠,格外精巧细致。又见用黄蜡铸成的凫雁、鸳鸯、鸂鶒、龟鱼之类的水上浮,皆为彩画金缕,精致耐看。不由得暗想,林谨容一定会喜欢这个。便辞了那两位同僚,先买了那对价值不菲的泥偶,又沿着街道,一一看了过去,边走边买,什么谷板、花瓜、果食花样、捺香、方胜、种生的,全都尽数买下。 走到前方,看到有人卖双头莲,分明是作假的,陆缄却也不嫌弃,笑眯眯地买了。他自己要风度体面,全数塞到长寿手里,潇潇洒洒地前头走着,可怜长寿,拿东西拿得满头大汗,还得腾出一只手来高高举着那枝双头莲,一时间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才好,少不得哼哼唧唧,撒痴卖白,叫了个闲汉过来帮忙。 陆缄回到家中已是酉初,到得后院,但见林谨容独自坐在葡萄架下,垂着头给他做秋衣,旁边石桌上放着一壶茶并两盘子还带着水珠的新鲜瓜果,晓得是专等他回家来吃的,不由心里满满都是甜蜜,献宝似地将那枝双头莲从身后送到了林谨容的面前。 林谨容抬头望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等你许多时了。” 陆缄眉眼间顿时流光溢彩,低声道:“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吃了晚饭我们一起看。” 林谨容温柔点头:“好。”因为甜蜜难得,所以格外珍惜。 ———————— 嗷嗷,总是迟了哈。最近小意工作上的事情挺多的,反正尽量多更就是了。求一下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 粉红5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3章 有喜 第323章 有喜 铜盆里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凫雁、鸳鸯、鸂鶒、龟、鱼,一对穿着红绿丝罗袍服的小人偶精致漂亮,用糖、油、面做成的食果将军穿着盔甲,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堆七零八碎的小玩意中。 林谨容看花了眼,轻轻叹了口气,笑道:“嗳,我便是小时候也没得这么多的玩意。”一边说,一边拿起那枝被豆儿小心翼翼供在瓶里的双头莲:“这个也难得,莫非是这边的水土好,就连莲花也更容易长双头的?” 陆缄见她不曾发现其中做的手脚,便也不说破,只笑道:“便是人也如此,又何论花呢?” 林谨容晓得他是指二人间的关系,不由一笑:“不知这边是怎么过七夕的?看这些时令小东西,比之我们那边实在是花巧多了。” 陆缄道:“厨娘是本地人,叫来问问不就是了?” 这京中与平洲果然有所不同,但凡有条件的人家,便要在庭院里结个彩楼,号称乞巧楼,把陆缄今日买了归家的这些东西全数摆在楼里,再放上酒菜、笔砚、针线等物,焚香礼拜,对月穿针,把小蜘蛛放在纸盒里乞巧。 林谨容不由笑道:“其实也差不离,就多了这些小东西并一个乞巧楼罢了。咱们人少,就不费钱扎那彩楼了。” 陆缄却是不依,道:“又不是没有钱,我才领了俸禄呢,这是你我二人离家后过的第一个节,怎么也要过得热闹点。明日一早就陆良安排了人来扎,你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就弄成什么样子的。” 林谨容本想说,留了那钱存着做正事不是更好?话到口边,到底是没有扫陆缄的兴,由得他去安排。 夜色渐深,双全和双福开始打呵欠,林谨容便叫她们收拾东西散了,待到屋里只有夫妻二人,方与陆缄商量:“今日宋鹏去潘楼街,看到有间铺子空着,我想租下,让三哥把华亭县那边的宝货挑精巧的送过来,就能撑起来了,也花不了多大的心思。你看如何?” 陆缄的想法与豆儿等人是一样的,林谨容手里的妆奁不少,没有必要这样拼死拼活地挣钱,他手里可用的钱也不少,虽则比不上京中这些豪门巨富,但二人也不缺钱花。便道:“好是好,但我们不缺钱用,不是你想要什么好东西,我买不起给你,你才要苦心巴巴地去挣那点针线钱。好容易才从家里出来,清闲了这几日,你不好好将养,又要操这些心。” 这个回答早在林谨容预料中,更晓得此事宜早不宜迟,否则若是她有了身孕,陆缄更不许她操劳。想了想,将手放在陆缄肩头上轻轻揉捏,问道:“你今日写的字可多?手可酸?我替你揉揉?” 陆缄哪里得过这种待遇,心里明明知道她别有所谋,却也极其受用,索性靠在她身上:“今日真是累了,他们欺生,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这会儿真是全身都酸。你若是能到处捏捏,那便更好了。” 林谨容撇了撇嘴,果真给他揉捏起来。这一捏,不但没起到作用,反倒把她捏到了床上,受累的人还是她。缓过最初那阵疲累后,她尚不忘正事,缠着陆缄道:“二郎,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你不在家时,就连门也不敢轻易出的,只怕惹了麻烦回家。” 陆缄半闭着眼,好笑地看着她翻过来覆过去地折腾,见她要恼了,方才慢悠悠地道:“那你打算让谁去替你看铺子?” 林谨容这才精神起来:“我老早就想过了,这店子要开起来也要花些时日的,让三哥发货的时候一并挑了人送过来,平日就让宋鹏跑动,他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帮我母亲管理大小事务的,这种事情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 陆缄便知她谋算这事许久了,乃道:“也行。但你要答应我,若是有了身孕,便要小心将养着,钱够用就成了。不要你操这许多闲心。” 林谨容应了,打蛇随杆上:“那我明日先叫宋鹏去把铺子租下来如何?”虽然整体不是很满意,但现下要紧的是先把这个头开起来。只要开了头,就由不得他了。 陆缄的眼皮合拢了去:“不急……待我先去看过以后又再说,可别给人骗了。” 林谨容忙道:“我们一起去。” 陆缄把她拥入怀中,笑道:“知道你总是想出门的,要去就去吧。后日我休沐,到时候去。” 次日,林谨容才刚梳洗完毕,陆良家的就捧了一本手绘的小册子来请她挑选乞巧楼的花样:“匠人是隔壁杨家介绍的,还实诚,手艺也不错,这册子上头不光是花样齐全,就是所需的花费也在上头了。只等奶奶选定,就叫人进来扎楼。” 沙嬷嬷今早得了陆缄的吩咐,便在一旁建议林谨容:“奶奶,富贵花开的不错。” 当然不错啊,上头到处都要用彩绸扎成各式各样的花,还有各色时令鲜花,开销大了去。林谨容只是笑了一笑,就将那一页翻了过去,最后定了个花样简单些的岁岁平安,便就罢了。趁着外头尚未动作,又把夏叶叫来,让宋鹏去和牙人讲定,后日去看铺子。 少倾,外头动作起来,不待林谨容吩咐,沙嬷嬷就把几个小丫头全数拘在了房里,只恐她们不懂事,好奇出去张望,给这些匠人看了去,生出事端来。 林谨容见她做事妥当,便不去管这些琐事,安安心心地坐在窗前给林世全写信。 这乞巧楼,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轻轻巧巧的棚子,外头装饰上些漂亮的花花草草罢了,那群匠人都是熟工,待到林谨容一封信写完,他们便也收了工辞去。林谨容才发了话,樱桃几个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四处摸摸看看,兴奋得不得了,四处搜寻小蜘蛛,预备晚上求巧去了。 到底是青春年少不知愁,林谨容看得好笑,照旧取了陆缄的秋衣出来做。沙嬷嬷劝道:“奶奶不去看看么?多新鲜呢。” “我等二爷回来一起看。他出的钱呢。”林谨容轻轻摇头,如果是前生,她大概也会十分兴奋的,现在么,已然走过这万水千山,喜悦有之,兴奋却不会再有了。 沙嬷嬷却听出些别样的滋味来,不由慨叹道:“在家时就知道二爷和奶奶感情甚笃,却不知如此情深。” 林谨容“扑哧”一声笑出来,抬头去看那枝供养在瓶里的并头莲,笑容突然黯淡下来。那枝双头莲,昨日本是两个新鲜的花骨朵并头长在一起,现下一朵已经半开,新鲜娇艳,另一朵还未开放却已然蔫了。 沙嬷嬷不觉她的意态有异,仍然挑了当初在陆家的事情来说,林谨容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会儿,放了手里的针线,只说自己累了。沙嬷嬷知机,忙告辞离去,又去敦促厨娘给林谨容做好吃的不提。 林谨容遣散豆儿等人,行到那枝双头莲前,低头默默看了一歇,轻轻叹了口气。如此,也罢。于是命双全将这枝半途蔫了的双头莲抬到隔壁厢房去,来个眼不见为净。待得晚上陆缄归家,她照旧的欢欢喜喜,该吃就吃,该玩就玩,矢口不提这桩事。 再一日,陆缄休沐,依言领了林谨容一道去潘楼街看铺子。这铺子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好,不过是因着门前有株大槐树,茂密的枝叶把光线遮挡了大半,又比周围其他铺子显得要窄几分,故而显得黯淡无光的样子罢了。 林谨容盘算一回,觉着如果把这株树砍去,再把门头重新收拾一下,便可大用,于是便同陆缄说了,陆缄就问那中人:“这树是谁家的?” 那中人笑道:“就是他家的。” 陆缄就道:“要我租了这铺子也不难,但这棵树须得许我砍去才是。” 那中人便说要先问过主家的意思。 陆缄也不催促他,领了林谨容去了隔壁铺子闲逛。隔壁铺子卖的却也是些宝货,琳琅满目,举不胜举,林谨容挑着买了几样,问那伙计货物都是从何处来的,那伙计笑答:“都是从泉州那边来的。”接着很是夸耀了一番。 林谨容在里头转了一圈,自叫了陆缄离去不提。 过得两日,林谨容的小日子仍然没来,她心里便有些数了,不由多了几分期待,行事也越加小心,也就更急开办铺子的事情。才等那中人回了话,说是那株槐树可以砍去,便立即催促着宋鹏把铺子租了下来,动工修葺。 豆儿心里却是有数的,少不得带了几分欢喜道:“奶奶,是不是有了?要不去请个大夫来瞧?” 林谨容笑道:“且不急,女子这事儿,总有不准的时候,有时推迟几日,有时提前几日,也都是有的,再过些日子又说,别一惊一乍的。如若不然,听到沙嬷嬷和二爷耳朵里去,又要空欢喜一场。” 半月后,那铺子修葺完毕,只等林世全那边送货来就可以开张,同时,林谨容被诊出了身孕。 ———————— 今天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4章 欺瞒 第324章 欺瞒 进了八月,早晚便渐渐凉了,中午时候却仍然热得要死。知了更是不要命地在树上拼命地叫,叫得人由来多了几分烦躁。 林谨容很急,从未有过的急。时日无多,她想做的事太多,却发现按着现在这速度做起来,实在太慢,更不知有没有实现的时候。这些话她没法儿和任何人说,只能深深埋在心里,于是她开始焦躁,夜里睡不着,白天却又醒不来,不但如此,胃口也不太好,总是莫名其妙就吐了起来,吐过之后就什么都不想吃。 陆缄只当她是因为怀孕而不舒服,待她越发小心温柔,也更多了几分体贴,随时请大夫把脉自不必说,暗里又吩咐沙嬷嬷等人,但凡是她想要吃的,能弄来的,都给她,如若她们没法子,便要让他知晓,他自会想法子。同时,却是更不愿意让外头的事情来打扰她了,为此特意吩咐宋鹏并夏叶两口子,有什么事可先与他说,由他来处置,不然若是林谨容那里有什么,他唯他们是问。 林谨容自是不知,只知道阖家上下把她当菩萨似地供着,成日只恐她凉了或是热了,吃不好又或是睡不好,走路怕摔着,站着怕吹着,但凡是她有点动静,便要弄得鸡飞狗跳的。 那日,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想吃橙子,是真想吃,但也只是说说罢了,只因京城附近不产橙子,何况此时这橙子也还不当季。她不是初经人事的小女子,她是百种滋味都经受过的过来人,自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去撒娇撒痴,或者是发脾气为难人,说说也就罢了。但不曾想到的是,才过了两日,陆缄回家,便提了几个青黄相杂的橙子来。 忍着是一回事,想吃又是另一回事,林谨容见了这几个橙子就再也忍不住,哪里还顾得那橙肉尚带着绿色?虽则实在是太酸得过分,才一入口就口水狂飙,从舌尖一直酸到胃里,可是酸中却又带着那么几分甜,还让人特别舒服满足。 见她一脸的满足,豆儿不由笑道:“这橙子真是够酸的,奴婢剥的时候,闻到那味儿都酸得冒了满口的口水。虽然都说酸儿辣女,但这么酸,也不知奶奶怎么吃得下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缄很抱歉:“眼下这东西不当季,还要些时候才能上,只能委屈你了。” “不委屈,敏行花了这么多心思才找来的呢。”林谨容很感慨,她犹自记得当年她有了宁儿的时候,陆缄也是这样的光景,每日除了读书,便把精力都放在了怎么满足她千奇百怪的要求上头。那时候虽觉着他的确对她很好,可她怀的孩儿也是他的骨血,他待她们好是天经地义的,多少也会纵着自己些,这会儿想法却不一样了。似他这般好面子的人,到处作揖打躬,陪着笑脸求人,只为她吃这一口,不容易。 陆缄见她欢喜,也跟着欢喜:“也不算花了太多心思。你怀了我们的孩儿,这般的辛苦,我花点心思又算什么?何况这到底是天子脚下,稀罕物多,只要有钱,多多少少总能弄些来。你只要有想吃的,只管开口,不要怕麻烦。” “好。”孕妇的口味本就千奇百怪,她若是这会儿想吃新鲜樱桃、杏子之类的,饶他就是天王老子他也弄不来,林谨容决意日后再不轻易乱开口。她的饮食都是沙嬷嬷和夏叶亲手打理,自是安置得妥妥当当的,时鲜果子并各式吃食,又清爽又干净,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万般斟酌,吃着又放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只是,林世全那边的信也回得太慢了些,这铺子早一天开,便是早一天的事情。 陆缄见她眉眼间不见喜色反而多了几分沉郁,便挥手让豆儿等人下去,上前轻轻拥住她,低声道:“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可是闷了?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罢。” 二人一同出了门,携着手顺着葡萄藤慢吞吞地往前走。前一个月尚且青枝绿叶的葡萄叶子这会儿已经开始泛黄,原来紫莹莹、沉甸甸的葡萄这会儿也只剩了孤零零的几小串。 算上这个秋天,还有四个秋天。林谨容指指那硕果仅存的几串葡萄,笑道:“前些日子还嫌多,现在却嫌少了。真是希望永远都似前个月那般的,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陆缄不由失笑:“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傻。春华秋实,秋天不过去,春天怎么来?” 林谨容一笑:“敏行说得是,我是觉着日子过得太快了。” 陆缄自来敏感,见她如此,知她心绪不宁,少不得道:“你前些日子不是与隔壁孙家的娘子有来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若是嫌闷,可以寻她过来陪你说话。” 隔壁住的孙家娘子水氏是个话多的人,是她主动寻上门来与林谨容交往的,林谨容本就嫌她话多,眼神太过活络,更因知晓自己只能在这京中住一年多,并不愿意把太多精力花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所以不过是不失礼而已,哪里就到得寻人过来陪着说话散心的地步?只这些话,林谨容是不能与陆缄说的,便道:“她有三个孩儿要照顾,又要伺奉婆婆,我去唤她是给她添麻,不如算了罢。也不知道我三哥的信怎么还不到?” “约莫快要到了?如今秋汛,路上耽搁了也是可能的。”陆缄猜她是不喜欢水氏,心下其实也犯难,小夫妻二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下人毕竟是下人,当不得朋友亲人可以宽心。可是要叫他同意她去做那事,他却是不许的。正如他同林谨容说的一般,不缺吃,不缺穿,这般劳心劳力,何必呢? 林谨容也只能如此想:“大概罢。只是那铺子一直闲着,真是可惜了,那地方真是寸土寸金呢。” 陆缄就道:“放着是可惜了,不然先转租出去,等三哥那边的货到了又再说?” 林谨容道:“不好。指不定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怎么办?货都没地儿存的,我再写封信去催催。”然后换了高兴的口气道:“我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心神不定了,都是闲的要是有事忙,我就不会如此无聊。” 陆缄看了她两眼,忍了忍,终是道:“阿容,有件事与你商量。” 林谨容约莫能猜到他会说什么,可是在她看来,趟过怨恨、生子这条河,二人就没什么不好商量的,乃笑道:“你说。” 陆缄却不立即就说,先引她走到石桌旁,命双福拿了锦垫放在石凳上,方小心让她坐下:“这个铺子不要开了吧?如今你最要紧的是安下心来保养身子,多吃多睡,准备待产。” 林谨容自是知道他是为了她 世婚(完结)第8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可她注定要辜负他这番好意了:“敏行,其实我现在挺好的,能吃能睡,事事顺心。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唯一不好的就是觉着太闲太闷,若是这铺子开起来,我便有了事去做,就不觉得闷了,心情也会更好。我好了,家里人也要松快些。我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但你若是允了我,我会一直都记得你的好。” 陆缄抬眸看着林谨容,见她脸上虽然在笑,眼神却是坚定不移的。二人做了两年半的夫妻,经过的事情也不少,林谨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硬碰硬不行。陆缄斟酌再三,终是一笑,摸摸林谨容的头发,道:“既然你坚持,那便随你。只是切不可劳心劳力。” 林谨容一直知道他固执,本是打了主意要与他久耗的,要不然也不会赶在确诊之前就赶紧把头开了起来,可现在见他如此好说话,反倒有些想不到。可不管怎么样,他到底是同意了,当下就起身道:“那我赶紧去给三哥再写一封信,赶在年前狠赚一笔。” 陆缄笑笑,拉住她不许走:“你好歹陪我坐一会儿。”林谨容耐着性子陪他坐了片刻,到底是坐立不安的,陆缄无奈,只好放了她去,独自一人坐在院里沉思。 夏叶从院门进来,给他行过礼后就双手递上一封信,低声道:“二爷,三爷那边来信了。” 陆缄接去收入袖中,淡淡地道:“那个铺子转租出去没有?” 夏叶忙道:“还不曾。” 陆缄盯了她几眼,慢吞吞地道:“再过几日,你便告诉奶奶,发生变故,人家宁愿赔钱也不肯租了。” 夏叶满脸的为难。她与宋鹏来伺候林谨容,本就是起一个帮林谨容忙,抗衡沙嬷嬷与陆良夫妇的作用。怎奈不但没起这个作用,反倒被陆缄绑架着上了同一条船,欺瞒林谨容。虽然理由十分充分,她也认为林谨容当下最要紧的是保胎生子,但始终违背了做奴仆的本分。平日见着林谨容就已经好似怀了鬼胎一般的不自在,这会儿再去亲口欺瞒,她实在是做不到。 陆缄见她不答,便道:“也是为难了你,罢了,这事儿你们夫妇不要管了,都交与我。但若是奶奶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 夏叶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陆缄便挥手让她下去,袖着那封信去了东跨院,命长宁叫陆良来回话。 ————表钱的话———— 近来天热了,没啥精神,要码字要工作,午觉就很重要(这里提醒大家一下,午觉有助于防暑,有条件的筒子不妨歇一会儿),不然根本没法儿码出来,码出来也感觉不对劲,所以加更大概都会晚一点。这个周末我要加班,而且没有任何空闲,我不知道能不能加更,但是一定不会断更,也会尽力,不过不排除意外,如果超过晚上九点都不见第二更,那就是不能加了。实在不敢熬夜,连着上十多天的班再加天天码字,我撑不住,要请大家体谅一下,绝对不是借口。 粉红600+,求粉红、正版订阅支持,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5章 不容 第325章 不容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来,打在外间残留的葡萄叶上,响声不绝,听着倒像是下了大雨一般的热闹。 林谨容被雨声吵醒,睁眼看见屋里暗淡的光线,不由暗道自己这个午觉睡得够久。屋里静悄悄的,除了雨声半点声息都听不见,被子里又暖又香,林谨容十分舍不得起身,却觉得腹中突然有些饿了,便坐起身来要叫人,才刚要开口,就听见夏叶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怎么办?” 豆儿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夏叶轻轻叹了口气:“虽是为了奶奶好,但总叫人良心难安,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好生为难。只怕奶奶知道了,立时就要打发我们回去的。” 豆儿没吱声,许久方道:“姐姐先去罢,不做也做了,先等奶奶过了这阵子又再说。” 夏叶又道:“不然,我们回去也没关系,只要奶奶母子平安便是大善,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大事。” 外间一阵静默,许久,方听到门轻轻响了一声,似是谁出去了。 林谨容拥着被子,盯着泛着灰光的窗户看了许久,方出声招呼:“谁在外间?” 豆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站在床前带了几分忐忑道:“奶奶您可睡得好?” 林谨容淡淡地道:“睡得不好,被雨声和说话声吵醒了。” 豆儿仿佛被针戳了一下,立时就站直了,战兢兢地看着林谨容,一句话也找不到可以说的。 这老实丫头,要找一个得用的人怎么就那么难?林谨容轻轻叹了一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豆儿抿紧了唇,目光乱飘,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来:“没什么……” 林谨容看住了她,沉了脸怒道:“还想瞒着我么?你这个傻丫头难道你不知道夏叶故意把这事儿告诉你,便是知道瞒不住,特意拉你下水的?你们合起伙儿来欺瞒我,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我白白疼你了” 豆儿见她罕有的疾言厉色,不由唬了一跳,顾不得其他,一下就跪到了地上,颤着声音道:“奶奶您息怒,千万不要伤了身子,只要您好好儿的,什么都好说。”这个孩子来得那么不容易,二爷恨不得把奶奶供起来才好,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这一屋子的人只怕都吃罪不起。 林谨容勉强收了怒气,冷冷地道:“那要看你怎么做了。” 豆儿咬了咬唇,觑着她的神色小声道:“奶奶,是这么回事,您这段日子以来害喜有些重,二爷担心得很……”话在继续说,却是随时准备着,只要林谨容的神色稍微有点不对,就立时要停下的。 谁知待到说完,林谨容也不过就是听着,面上喜怒难辨,就连姿势也没变过,只问了一句:“你说,潘楼街那铺子已经被二爷让陆良转租出去了?” 豆儿越发拿不定她的想法,小心翼翼地道:“是。” 林谨容又道:“三爷运来的货和派来的人其实早两日就已经到了?只是被二爷拦住了,把人安置在外头住着,准备把那运来的货物全都卖掉?” 豆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是。” 林谨容便不再说话,沉默许久,方下了床:“伺候我梳洗,让外头备车,我要出门。” 深秋的天,穿着夹衣尚且觉得凉,豆儿却觉着全身都是汗,针刺一样的戳人,慌忙劝道:“奶奶,外头秋寒,还下着雨呢,您身子不便,实在是不好出门。您若真是想出门,等二爷回来又再说,好么?” 樱桃在帘子那儿透了个头,立时就缩了回去,飞快跑去喊沙嬷嬷去了。林谨容看得明白,冷笑了一声:“原来如今你们都不是我的丫头了。” 豆儿老实:“奶奶何故如此说?” 林谨容懒懒地道:“若是我的丫头,怎地我说话没人听,我还要听你们的了。你们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办,你们怎么帮着旁人欺瞒于我我便要接受。” 豆儿忍不住,终是掉了泪,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说来,她也真是冤枉,这件事都是陆缄指使着陆良夫妻做的,又绑架了夏叶夫妻不准吱声。若不是夏叶瞅着那批货立刻就要被陆缄使了人卖掉,担心东窗事发那日死活挺不住,特意跑来和她寻主意,她也不知道的。 林谨容自来知道豆儿老实本分,见其哭得伤心,却还不敢哭出声来,又一句都不辩解,心中其实也软了。只是她自重生以来,事事总希望能最大限度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虽是好意,却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欺瞒。便道:“罢了,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可你遇事也要多长个心眼。”不等豆儿答话,一连串地指使道:“你马上让双全去叫夏叶进来,让双福去外头让人备车,然后备水给我梳洗,其他都是我和二爷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豆儿还欲磨蹭,林谨容一个眼风扫过来:“不要让我失望。我才是你的正经主子。”这话够重,但林谨容真是顾不得了。她难以想象,一屋子的人,原本都是她的人,现在全都去听陆缄的安排,而忽略了她的想法和意见。 豆儿白了脸,脚下生风,飞快地出门去叫了双全和双福过来,一一叮嘱下去,又回房来伺候林谨容梳洗穿衣不提。 林谨容才刚收拾妥当,就听到有人在帘子外头喘气,却是沙嬷嬷喘着粗气走了进来,发上,肩上都是湿的,满脸都是焦急:“奶奶,您要出门?” “嬷嬷上了年纪的人,外头还下着雨呢,这么急做什么?要是受了寒或是滑一下,怎么办好?我还指望着你帮我看好这屋子里的人呢。”林谨容原本也不打算瞒着沙嬷嬷就跑了出去,只淡淡地瞥了樱桃一眼,樱桃一缩,贴着墙壁慢慢地溜到角落里去了。 沙嬷嬷先前还在厨房守着厨娘给林谨容弄补品,见樱桃急匆匆地冒着雨跑来喊说是林谨容非得要出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给唬得赶紧跑回来了。这会儿听到林谨容这样说,又看到她这样的态度,先就把心放了一半,含笑道:“奶奶说得是,外头下着雨呢,又湿又滑的,实在不是出门的好天气。若是您在屋里呆得烦了,等申时二爷回了家,又让二爷陪您出去如何?” 林谨容道:“他挺忙的,忙完公事还要忙家事,我便不给他添麻烦了。嬷嬷若是有空,便陪我走这一趟,若是无空,留在家里等二爷回来同他说一声也好。” 沙嬷嬷仔细打量着林谨容的神色,揣度着今日这事儿到底能不能转圜。 林谨容轻轻一笑,起身往外头走:“看来嬷嬷是没空了。” 拦不住。根本就拦不住。沙嬷嬷看看天色,瞬间下了决断:“请奶奶稍等,老奴去换件衣裳再伺候您出门。” 林谨容也就趁势坐了下去:“樱桃去伺候嬷嬷更衣。” 沙嬷嬷脚步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拖延这一招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林谨容冷淡地打量着跪在帘子边的夏叶:“多的我不与你说了,我这便要出门,该去哪里,找什么人,想必你和宋鹏都是明白的。” 夏叶不敢多说,静静地磕了三个头,起身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林谨容挥挥手,扶着豆儿的手下了如意垛,踩着积水朝着大门处走去。沙嬷嬷从另一边扶着樱桃飞快跑过来:“奶奶走慢些儿,等等老奴。” 主仆几人才到二门处,陆良便上来阻拦:“奶奶这是要去哪里?这外头又湿又滑,还下着雨的,二爷很快就要回来啦,您不妨等他回来又去如何?” 林谨容看了看一旁守在马车前低眉垂眼的宋鹏,微微冷笑:“我竟不知,我连出门也不能了,就连做奴才的也敢拦着我” 陆良十分难堪,但也知道这其中的情由,不由探询地看向沙嬷嬷,见沙嬷嬷朝他使眼色,心中恍然明白过来,忙道:“请奶奶恕罪,是小人失礼了。” 林谨容不理睬他,从他身边走过自上了马车。等到沙嬷嬷、夏叶、豆儿也跟了上来,扬声命令:“走。” 宋鹏在前头引路,领着马车出了巷口,往东向南,朝着甜水巷的清风楼客店而去。 因着秋雨缠绵,路上行人稀少,四处不闻喝卖之声,十分安静,车里三个女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谨容的神情,都充满了担忧。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固然陆缄隐瞒她不对,可到底也是为了她好,不知她为何就这么固执? 林谨容心里记挂着那批货,哪里又管得她们是个什么心思表情?好容易到了清风楼,在街边把车停稳了,宋鹏道:“奶奶,小的去寻人过来回话。” 林谨容忙道:“快去,快去。” 少倾,宋鹏举着伞护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出来,在车前站定了,隔着车帘子要给林谨容行礼:“小的姚琢给东家请安。” 林谨容听他叫自己做东家,就放了心:“雨淋淋的,免礼罢。都还好?” 姚琢心领神会:“好,小的并不敢自作主张。总是要得到奶奶又或者是三爷的吩咐才敢动的。” “你很好。”林谨容突然心情大好,还是林世全办事选人靠谱。 却见一个穿着石青色长褙子,围着销金裹肚,戴头巾,长相精明,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从客店里冒雨走出来道:“怎地,姚兄不卖与我,是要转手卖给旁人么?”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6章 好瞧 第326章 好瞧 那男子语气不善,姚琢却是不太想理睬他的样子,只随口敷衍了一句:“不是。” 那男子嚷道:“什么不是?休想瞒得过我去” 林谨容透过薄纱帘子看出去,只见那男子眼睛直直地隔着窗帘瞪着自己,半点礼貌都没有,真的彷如是自己抢了他的生意,立时要扑上来理论吵架找麻烦一般的。想到这都是陆缄自作主张惹下的麻烦,心中不由烦躁起来,一股无名火在五脏六腑间四处乱窜,两侧太阳|岤也突突地跳起来,前额、头顶生疼。只不想多惹麻烦,便不理睬那人,只吩咐姚琢:“把东西看好,待两日我安排好了地儿,再使人来寻你,把货送过去。” 姚琢抱拳行礼:“是。” 林谨容又问:“手边可方便?” 姚琢忙道:“方便。” 那男子见他二人都不理睬他,不由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冲上前去隔着车窗指手画脚,操着一口京城话大声嚷嚷道:“什么道理分明是我与他谈价在先,凭什么你来了就要抢?又不是我给不起价钱,你一个女人,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跑出来做甚?简直不守妇道” 林谨容正是兜着豆子找不到锅炒,见他如此无礼,不由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宋鹏已经扔了伞,猛力把那男子从车窗边推开,口里喝骂道:“哪里来的疯狗竟然敢这样的胡乱攀咬人嘴巴放干净点” 那男子猝不及防,被这一推,立时一个踉跄跌倒在泥水里,爬起来,大喊一声朝宋鹏扑过去:“敢推你朱爷爷,不要命了” 眼看小事要变大事,姚琢赶紧上前把那朱姓男子抱住了,大声道:“朱兄,误会,误会,这是我的东家呢” 那男子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态度越发恶劣,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竟敢打我今日非得给我个说法不可不然咱们没完”回头朝着清风楼喊了一声:“平日请你们吃喝的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眼看着我被人欺负,就躲着?”清风楼里立刻走出一群闲汉,抱着手臂朝马车包抄过来。 “黑老四,快出来”姚琢也放开嗓子喊了一声,清风店里也走出几个粗壮的汉子,抱着手臂把林谨容的车给护住了,却是林世全雇佣来运送看管货物的伙计。 沙嬷嬷见状,惨白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些,连声道:“快走,快走。” “慢着天子脚下,朗朗乾坤,难道没有王法么?休要说二爷大小还有个官职,就只说事实。这些东西本就是我的,又是他无理在先,还要怕他不成?”林谨容的声音中气十足,丝毫不见畏惧之态。 最先时她还以为这人是陆缄寻来的买主,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陆缄再想赶紧把这批货转手,也断然不会寻这么个东西来。宋鹏护主是正理,休要说推他这一下,就是打他一顿也是活该,偏他这样嚣张,多半是听到他们都是外地口音,欺生,更欺她是个女人;又或者是身后有人,根本不怕惹麻烦。但无论如何,其目的都只是一个——想把那批宝货弄到手,需知,这批宝货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稀罕物,平时一转手就能狠赚一笔,更不要说在年节下。想必再接下来便是要讹诈了,要说真要把她怎么着,那也不太可能,不过是吓唬而已。 听说是官宦人家,又见她不怕吓唬,底气十足的样子,那群闲汉面上果然多了几分顾忌之色,只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热闹,却是不敢再往前头来了。但也有人问:“这一片我最熟,不知这是哪位官老爷的家眷啊?” 林谨容就想,自己这样的车驾随从,这些惯看麻衣相的闲汉只怕也猜得到不过是个小官,但这是京城,藏龙卧虎之地,一个小人物身后,也许也有大靠山,所以这个话该怎么回答,还有技巧,便冷笑道:“是谁家,尚且轮不到你来问,你只需知晓,我等有名有姓,且站得住理,今日若是出了什么事,自然有人找你们的麻烦。不信,且来试试。” 那几个闲汉对视片刻,低声商量起来。那朱姓男子却似是个有些数的,当下冷笑道:“我管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今家仆佣打了我就需得给个说法不然叫你好瞧这是京中,可不是谁人多就怕谁。” 忽听身后有人冷冷地道:“你要怎么个好瞧法儿?是要挺尸诈死?还是要断条胳膊腿?我也好成全于你” “奶奶,是二爷来了”豆儿喜极,沙嬷嬷双手合十,低低喊了声菩萨,夏叶苍白的脸终于见了几分红润。 林谨容透过纱窗看出去,只见陆缄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这个方向,他身后还跟着陆良并几个面容陌生的彪形大汉,怎么算都是她这边的人多,想来无论如何也吃不了这个眼前亏的,便把姚琢叫到车边:“这姓朱的是个什么人?如何招惹上的?” 姚琢苦笑道:“回奶奶的话,自打小的住进这清风楼以来,便总有人来问这批货,小的不曾得到您的允许,自是不敢出手。他是前日寻上的,非得缠着买,日夜歪缠,给的价也不高,但先前看着还规矩,怎知突然间如此?” 林谨容便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果然是个欺生想占便宜不成就想耍赖讹诈的。 忽听有人喝道:“做什么?好生生把路都堵死了,聚众斗殴,是想去吃牢饭吗?”接着一个穿着油衣,脚蹬金饰皮靴的年轻公子打马过来,一头冲进那群闲汉里面去,吓得那些人四蹿开来,方才勒住了马,一脸的骄傲得意。 这才是京中贵家子弟的威风。众人回头去看,但见后头十多号人围着两张装饰豪华的犊牛厢车。果然要过路,只需让让便过得去,偏他们不肯,嫌这群人挡住了路,那便是要耍威风。这个年轻公子只怕也就是因此跑来撒气撵人的。 那群闲汉里就有人道:“这个小官儿纵奴行凶,打了人。” 八品小官,在这京中多如牛毛,简直算不得什么。 那年轻公子二话不说,高高骑在马上一鞭子劈头盖脸地朝那说话的人抽去,骂道:“小爷还不知道你们这群泼皮的无赖行径?不过是仗着应顺子的势罢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讹诈到朝廷命官身上来了找死啊” 陆缄一把握住那年轻公子的鞭子,道:“七公子,休要污了你的鞭子。” 那七公子望着他笑了笑,道:“敏行,你又见外了不是?这起泼皮欺负咱太明府来的人呢,我若不曾遇到也就罢了,今日遇到了,便定然要出这口恶气。” 就见一个青衣婢女跑过来道:“七公子,夫人请您莫要生事,有那胡作非为的,好好与他们讲道理就是了,切莫随便动手。” 那七公子就收了鞭子,骂道:“狗东西们,还有不服的只管去荣学士府上寻我荣七,还不快滚么”那几个闲汉观其气势惹不得,便扶了那朱姓男子一溜烟走了。陆缄与那容七公子说了几句话,互相别过,朝着马车走来。 车门甫一拉开,夏叶和豆儿、沙嬷嬷等人便白了脸嘴,齐齐喊道:“二爷” 林谨容抬起眼直直地看着陆缄。 陆缄站在车前,同样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又把车门关上,沉声道:“回去” 一路上气氛很压抑,豆儿和夏叶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只能听到车轮碾过湿地发出的那种特有的沙沙声。林谨容坐直身子,抬眼看着车窗外。纱窗外,街道并房屋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湿意中,在暮色下显得格外的清冷孤寂。 车到得二门处,陆缄把车门打开,沉着脸伸手给林谨容,林谨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愿意当着下人的面给他难堪,便就着他的手下了车。 陆缄沉着脸上下打量她一回,淡淡地吩咐豆儿和沙嬷嬷:“你们先扶奶奶进去。”却是看都没看夏叶和宋鹏两口子一眼。 林谨容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姚琢,见姚琢朝她点头了,方才转身扶着豆儿和沙嬷嬷的手进去,也没看夏叶一眼。 陆缄见她脚步稳健,全不似受了惊吓的样子,便转过头对着姚琢道:“这边来说话。” 林谨容进了后院,换了出门的衣裳,慢吞吞地洗脸洗手,见樱桃捧了碗燕窝粥来,便端着吃了,该干嘛就干嘛,并不过问外头陆缄与姚琢在做什么。早前姚琢就没听陆缄的,这会儿更不会听陆缄的,陆缄还得与她商量。 几个丫头见状,都小心翼翼地伺候不提。待得天将要黑时,双全进来小声道:“奶奶,二爷说今晚不进来吃晚饭了,留姚管事用饭。” 林谨容淡淡地道:“知道了。摆饭。”独自一人用了饭,又在屋里遛了两圈,坐下来看豆儿做小衣服。豆儿见屋里屋外无人,小声道:“奶奶,今日可吓人,这京城半点都没平洲好,到处是坏人。”在平洲,他们虽不敢说在街上横着走,但也没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林谨容并不言语。如若陆缄不多事,货物一拉来就送到店子里去,这会儿店子都开起来了,哪里有这许多烦心事? 豆儿便把后头的话都咽了下去。 将近二更时分,陆缄方才进了门。 ———————— 终于弄好啦,早上以为只能单更,没好意思求粉红票,现在求一下吧。 粉红7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7章 不信 第327章 不信 窗外的秋雨仍然下个不休,葡萄叶子被打得“刷刷”作响,越发显得屋里有些发凉,林谨容紧了紧身上的素锦披袍,垂眼拿着银簪把灯芯挑了又挑。 陆缄坐在她对面,沉默地看着她。烛光下,她肌肤温润,眉眼平和,但微微抿着唇却是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即便不能说是很愤怒,也是十分不高兴的。如果他不开口,想必她也不会主动开口,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陆缄叹了口气,道:“是在怨我欺瞒你吧?” 林谨容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他直言不讳:“是。” 她如此直接,陆缄一时倒不知该怎么接上去才好,沉默片刻,方道:“现下你最要紧的就是养胎,我总是为了你好。和你商量,你总不听。” 林谨容淡淡一笑,接上他的话:“所以只好出此下策。我宁愿你先前就不要答应我的好。做不到,就不要答应。” 的确是他失信了,陆缄找不到什么可说的,半晌方又道:“开铺子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潘楼街那边的铺子,哪家背后没有人撑着的?何况,这京中不比平洲,行有行规并行老,不是想开就能开起来的,也不是想开好就能开好的。” 林谨容一直看着他,看得他不自在了,才平平静静地道:“敏行说得是,的确不容易。我早前也曾打听过,知道这京中开铺子不容易,但潘楼街上百家铺子,总有一半是外地来的行商,照旧在这京中扎了根,过得体面富足。附近几条街,更有无数的平头小老百姓,开了无数的小店,生意兴隆,衣食无忧。这京中的大小权贵无数,但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攀得上的。再论到行规并行老,我也不是没有让宋鹏去打听并找过中人引荐。我虽不曾亲手开过铺子,但对外头的事情从来该学和该知道的,就没有一样落下的。” 陆缄被她一一戳穿,面上倒也没露出尴尬或是过不去的神色来,也尽力平心静气地道:“你说得没错,可我要与你说的不是这个。你要知道,这边不比平洲,宫里随时会到铺子里去要东西,不给是不行的。还有许多污糟事,由不得你不操心。” 林谨容叹了口气,道:“我都知道,也有准备,这并不会影响我什么。这世上哪里有只是随便想想,动动手就能舒舒服服享福赚大钱的好事?大家都过得,我也过得,有事做着我心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真不该这样。我心里不是滋味。”真的很不是滋味,一屋子的人,她该倚重的人,被他三言两语就弄得倒了戈。 他不这样怎么办?看看她这两个月来瘦成什么样子了?陆缄沉默许久,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个铺子你非开不可了?” 林谨容看着他一言不发,但表情和眼神都是表明了她的态度的。 陆缄就也不再说话,表情和眼神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二人沉默地对峙着,谁也无法说服谁,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却又刮起了风,一缕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在中间突突地跳,二人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护住烛火。 陆缄趁势包住了林谨容的手,诚恳地道:“阿容,算了吧,你就答应我好不好?让我安安心心地去做事,不为你担心。” 林谨容也诚恳地道:“二郎,头已经开了,你就答应让我试试好不好?我绝对不会逞能。我分得清轻重,我对腹中孩儿的疼惜丝毫不亚于你。” 陆缄看着她,她也看着陆缄。 半晌,陆缄松开她的手,疲惫地道:“老实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执着于金钱?这钱不是能赚得完的,我们舒舒坦坦地好好过过小日子不好吗?” 林谨容沉默片刻,轻轻一笑:“我不否认,我是执着于金钱。但我自有我的理由。”从前她手里有钱就开心,看到许多钱进了她的库房就安心,这种安心无可比拟,枕着那串钥匙睡觉就会觉得很踏实。但是此刻,她的心情和想法与从前相比却是有不同的。她希望自己能活下去,或者说是无比渴望自己能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但人生总要未雨绸缪才是,常人不知生死,好的时候也须得想着坏的时候,更何况她是知道那道槛的,做了最坏的打算,多做点准备总是好的。且,排除人力的作用外,她私心里还有个念想,倘若她开设了这个义庄,积德行善,会不会老天垂怜,保佑她和即将出生的孩子一起平安渡过那道槛?如若她真是不幸死了,也希望把结下的善缘留给这孩子,护佑他平安康顺地长成。 “你的理由是什么?”陆缄挑起眉毛,严肃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从来钥匙不离身,从新婚时起便是如此。阿容,你从来不缺钱用,你的妆奁随便放在什么地方也不算少。何况你有我可以依靠。” “这是小门小户,从小过惯苦日子的守财奴的性子,是不是?”林谨容偏头看着陆缄,笑容娇俏:“我五嫂,刚进我娘家门的时候,也是自个儿带着钥匙,被娘家的嫂嫂们很是嘲笑了一通。这个笑话,就连慎之都知道了,我出嫁前夕,他还点拨过我,怕我被你和你家的人嘲笑。可是我就是喜欢赚钱数钱啊,成亲前你就知道的,声名远扬了嘛,那次你还急匆匆地换了白苎襕衫跑来我家……” 林谨容本意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可陆缄看着她那个笑,心里突如其来的就有些不是滋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还没个爱好?我爱收书写字补书,你爱吹埙分茶赚钱,成亲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拦过你?我不是迂腐的人。但这是特殊时期,你缓一缓会如何?少赚几个钱会如何?” 这个才是真实的固执的陆缄,林谨容看他的样子是有些抓狂了,并不想和他吵,便道:“你也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做的我都记在心里了,多谢你一直纵着我随心行事。” 顿了顿,又笑道:“不是少赚几个钱,而是少赚很多钱。秀州那边三哥已经立了足,现在又有吴襄帮忙,若是能把这边的局面打开,正是赚钱的好机会,不说日进斗金,日进千金是怎么都逃不掉的。敏行要是真的怕心,怕我这个铺子被人给吞了或者受气什么的,也帮我找个大靠山啊。我看着今天那叫荣七公子的,好像是荣大学士府上的?是不是咱们太明府出的那位啊?我记得你说过,他老人家最是体恤怜惜家乡人的,是不是?” 他问她理由,告诉她,她有他可以依靠,她就扯她嫂嫂被人嘲笑是小门小户,和他扯闲事;他再正儿八经地和她商量,让她看在孩儿的面上好生将息,缓缓赚钱,她就嬉皮笑脸地和他商量找荣家做靠山做生意。陆缄被气得手脚发抖,小心肝儿乱颤,忍了又忍,哑着嗓子道:“说到底,你不过是不信我罢了。” 林谨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 陆缄继续道:“你不信我能给你好日子过,你总想着要多挣点钱傍身,所以你才如此,是不是?”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已经很严肃了,不然没法儿解释林谨容的行为。如若她真是个锱铢必较,贪财如命的守财奴,他也不说了,可她经常做善事,虽不是大手大脚,而是行之有度,但也足可证明她不是个爱钱到病态的人。 是不是?信不信?他真心待你好和他能否保住你,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林谨容盯着桌子看了半晌,方抬起头来看着陆缄认真地道:“你不要和我吵,我想好好和你过日子,不想和你生气,希望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但这个铺子我非开不可。你还记得当初吴襄问我有什么志向吗?我当时没好意思说,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也还没有彻底想清楚。现在只有我们俩,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想开办一个义庄,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何氏、锦姑那样的贫女,让她们不再孤苦伶仃,被家人嫌弃,世人冷落,尝尽悲欢离苦。身为女儿,生在贫家,不是她们的错。” 陆缄大吃了一惊,看向林谨容的神色就有些不同,因为生气而抿紧的嘴唇也缓缓放松下来。 林谨容见他的神色松缓下来了,便轻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低声道:“敏行,你是男人,经常在外行走,见识比我宽广,你更比我知道,因为家贫无力筹措嫁资和聘财的旷男怨女有多少,男人倒也罢了,女子何其可怜我知道我的力量很小,也知道这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但总算是我的一个志向,就像是你们想建功立业,闻名天下一样的。希望你能体谅我。” 陆缄突然拉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阿容,你令我惭愧。” 林谨容松了口气,却又听陆缄道:“可是,开办义庄这是个大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并不急在这时候,你听我的,缓缓吧。” —————— (⊙o⊙)哦,倒霉催的,服务器坏了,10000号说要晚上十点才能恢复,无线也奇慢无比,这一章奋斗了近半小时才挤上去。且我今天弄完工作以后还有满月酒,不知道能不能加更,码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发出来,还是老规矩,大家超过9点就别等了。继续求一下粉红票和推荐票啊,正版订阅支持吧。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8章 同工 第328章 同工 说不通。 二人之间的第二次交流沟通宣告失败。 但是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暂时略过此事,起居照旧如常,倒也没谁故意给谁脸色看。这令得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沙嬷嬷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盼望着这道槛赶紧过去。 耐人寻味的是这夫妻二人对夏叶夫妻俩的态度。首先要说陆缄,虽是他强人所难,让人背了意愿,但夏叶早前曾答应他不把这事儿说出来,过后却又背了誓言,险些引出麻烦,他虽不至于就和这么两个下人计较,疾言厉色呵斥或者做出要赶走人的样子,到底是心里不高兴,故而便是晾着,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林谨容的态度就更分明。先是晾着,待到夏叶熬不住,四处托人求情了,方才当着沙嬷嬷等人的面见了他夫妻二人,也没说什么花巧的话,而是直来直去:“趁着还没完全冷下来,等我把年礼收拾一下就先回平洲去吧。” 夏叶与宋鹏千里迢迢,满怀希望和欢喜地跟她从平洲来了京城,自是不愿就这么被打发了去的,只是自己也晓得做的事情是两头不讨好,便只哭着求情。 林谨容有心要把有些话说给周围的众人听,便道:“不要哭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虽知道你们为难,可你们忘了最主要的一点,失了本分,不管有多大的理由,本分没有尽到便是错,我再不放心了。” 他们的本分是什么?他们是林谨容娘家给的人,本分就是听林谨容的,关键时刻只听林谨容一个人的在林谨容所不能及的地方,当她的眼睛和耳朵,帮她看着,管着,保证她的最大利益,可他们不但先屈就了陆缄,背了林谨容,接着又生怕自己受牵连,违背了誓言。没有大错,情有可原,却再当不起这倚重之人。需知,今日这事他们如此,日后遇到其他大事,他们又当如何?信任建立起来不容易,轻轻却可毁得干干净净。 夏叶闻言,痛哭失声:“奶奶,还求您再给一次机会。” 林谨容叹了口气,又道:“赏罚分明,这是罚,然后我说赏。那日姓朱的无赖对我无礼,宋鹏勇于护主,很好,先赏十贯钱,我看回去后也不必对家里多说什么,就当是替我和二爷送年礼回去的,只是去了就不要再来了。”到底还是给他们留了几分体面。 “多谢奶奶留情。”夏叶晓得没有指望了,便流着泪深深拜了一拜,宋鹏没说什么,只问林谨容:“那走之前,奶奶可有什么要吩咐小的做的?” 林谨容这回倒是露了一个笑:“收拾年礼还需些时候,这几闲着也是闲着,便去姚管事那边帮忙,领着他一同去找找中人,重新寻个合适些的铺子,顶好是那种带着后院,可存货并住人的。” 宋鹏应了,沙嬷嬷却是惊疑不定,难道陆缄同意了?但却轮不到,也不敢开口去问林谨容。想了想,便认为,这夫妻二人应该是说好了,不然这样私密的事情,林谨容绝无可能这样大喇喇地当着自己的面安排。 林谨容打发走宋鹏两口子,这才又叫豆儿、樱桃、双全、双福四个在面前站定了,和和气气地道:“你们都是打小就跟在我身边的,除去双全、双福年幼,跟的时候不长,豆儿有七八年了,樱桃也有五六年了,你们的脾性我知道,我的脾性你们就更清楚。” 说到这里,沙嬷嬷突然猛地一拍脑袋,道:“奶奶恕罪,老奴在厨下煮了东西,厨娘恐怕忙得忘了,这阵子都没使人送过来,得赶紧去瞅瞅,别过了火候浪费了好东西。” 分明是看她教训丫头示威,觉着留在这里两面不是人,尴尬,所以才找借口躲开。林谨容心里明白,面上半点不显,和和气气地道:“有劳嬷嬷。” 眼看着沙嬷嬷快步出了房门,林谨容这才又继续看定了四个丫头:“我不是要你们不敬二爷,不是要你们欺瞒二爷,但你们要明白,许多事情,是我和二爷的事情,不是你们能轻易掺杂进来的,你们只管踏实做好你们的分内之事,便是大善。尽了本分,哪怕就是有什么不妥,也还有我。否则,夏叶还有个去处,你们又能去哪里?”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便是要她们尽本分,分清主次,如果还听不懂,还要再犯和夏叶一样的毛病,那就怨不得谁了。豆儿几个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樱桃,林谨容一一看在眼里:“我的话说完了,没事就都散了吧。但愿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我为难。” 豆儿领头带着几个丫头屈膝行礼退下,林谨容起身走到窗边,从里往外?br /免费电子书下载 世婚(完结)第8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外看出去。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窗外艳阳高照,天空湛蓝,葡萄树的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剩下几片金黄灿烂的在微风里轻轻打颤,一只鸟儿站在高高的架子顶上,卖力地唱着。这世界,如此美好。她突然很想念荔枝和林世全。 宋鹏没了指望反倒一身轻,大摇大摆地当着陆良的面出门去寻姚琢。二人所属不同,却都盯着同一个位置,便是要做这个小家的大管事,因此虽然日常相处和睦,暗里却也存了攀比之心,陆良早猜到他不会有好结果,看他这样轻轻松松的,反倒惊奇起来:“宋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宋鹏想着,林谨容能当着沙嬷嬷的面吩咐他做这事,便不怕陆缄知道,便坦然道:“奶奶吩咐我去寻姚管事,有事要做。” 陆良心里一跳,赶紧使他老婆去寻沙嬷嬷,得了确切的消息后,却因家里没有其他人看着,不好得去寻陆缄,于是眼巴巴地在门口候着,待得陆缄才一归家,就赶紧迎上去牵了马,小声把事由说了。一边说,一边偷看陆缄的表情,陆缄却只是安静地听完,平静地道了一声:“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陆良忍不住想,看这样子,二爷是改了主意要迁就奶奶了,怪不得奶奶丝毫不瞒人呢,于是就多了一句嘴:“二爷,您年轻,小的斗胆多句嘴,当年我浑家有了我家大丫时,经常没事儿就扯着小的袖子哭,小的开始烦也烦死了,后来便特意顺着她些,这才好了。” 陆缄淡淡扫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走进二门,见四下里没人,立时就把脸沉了下来,自去了东跨院坐着生闷气。 林谨容如今的手法与他当初做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只那时候他是逼迫着她的仆从们随他一同瞒着她,打的主意是生米煮成熟饭;现在她干的却是光明正大地让全家人都误认为他同意了这事,如果他表现出不高兴或者是不同意的意思来,便是叫全家人都知道她罔顾了他的意愿,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他也就明晃晃地没了面子。正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各显神通。 陆缄烦躁不堪,觉得真是麻烦。 “奶奶,二爷回来了。”刚刚受了敲打,除去豆儿还是老样子外,樱桃几个个顶个的乖巧,“只是不知何故,听陆良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东跨院。” “知道了。”林谨容整了整钗环,吩咐道:“把先前才蒸好的栗子糕装上,再一壶热茶,随我一同去东跨院。” 陆缄正在生气,听到门外传来双全叽叽喳喳的声音,赶紧从窗里瞟了一眼,起身走到桌边装模作样地磨墨写字。 林谨容推开门,见他衣服也没换,背对自己站着,听到声响也不回头,便命双全把东西放下退出去,走到书桌旁接了陆缄手里的墨:“敏行要写字?我来替你研墨。” 陆缄瞥了她一眼,但见她今日容色特别娇艳。她此时不过3个月的身孕,尚未显怀,胸围倒是丰满了些许,脸上不施脂粉,却是格外莹润娇艳,再加脸上眼里那带了几分得意的笑,怎么看都刺眼,有待不说话,不理她,终是淡淡地道:“你有身孕呢,这种力气活怎么能让你做?” 林谨容手上不停,笑道:“我又不是瓷人儿,研墨就能把我弄坏了?敏行不换衣服么?饿不饿?那边有新蒸出来的栗子糕和热茶,先吃点垫垫底。” 她越是没事儿一样的,陆缄就越气:“阿容你就非得和我拧着来?” 林谨容睁大眼睛看着他:“货物已经送来,人也到了,总不能无功而返,更何况都是底下人去做,我不过动动口而已。今天才安排宋鹏出门,我便有闲心跟着她们做栗子糕了,是我亲手做的,你真不尝尝?” 陆缄道:“没胃口。”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敏行,我当时的心情和你现在是一样的。”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两个人都明白,这铺子是开定了,不过是谁先退一步的事情。 一缕阳光透过半垂的窗帘,照在案上开得正好的棣棠菊,越发将那菊花照得灿烂如金。陆缄沉默许久,低声道:“你实在太固执了,也只有我才能忍得下你。” 如若容不下,今日便不是这个光景。林谨容沉默地夹了一块栗子糕送到他口边,陆缄狠狠瞪了她一眼,张口吃了。 —————— 粉红800+,想方设法钻了空子,竟然不但能加更,还早更了。 题外话:理解的总是能理解,无需多说。 另,520,说一声感谢一直支持小意的书友们,不胜感激。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29章 生意 第329章 生意 过得几日,姚琢等人在潘楼街附近的界身巷寻了一个铺子,铺面大得多,价钱也是早前那个的将近两倍,林谨容算账的时候肉疼不已,倒也没有再因此再责怪陆缄。 因着是初来乍到,铺子的生意一直只是平淡,姚琢便与林谨容商量,是否把价压低一点。林谨容断然拒绝:“这里不比平洲,京中人并不缺钱,缺的是名气。我们若是把价压低了,人家指不定还以为东西没别家的好,再不然,就要得罪其他人。” 姚琢皱眉道:“本来新开的店子,总有个时期生意要清淡一些的,得慢慢儿地熬,把名气熬出来便好了。只是这京中稀罕物太多,店家就更多,各有各的门道,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非得想个好主意不可。” 若是在平洲,林谨容多带着自家的好东西出席几场各府女眷们的赏花会,茶会之类的宴席,自然便可带起一股风潮。但这是在京中,能与她来往的多数都是些小官儿的家眷,这些人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家境宽裕的,根本用不起这些东西。她便是邀请这些人来做客,或者是在人家的宴席上弄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兴许还可能引起旁人的反感。 林谨容托着下巴想了许久,吩咐姚琢:“你挑几件精致得用的东西送过来,譬如倭国来的彩绘桧扇,高丽的画摺扇、松扇。待二爷有空时,让他领我往相国寺那边游玩一番,你平日里也可让人往那里摆个摊子放上几件精致的东西试一试。” 民谚:一九至二九,扇子不离手。这扇子,当真是时下妇人们最离不得的装饰品,一扇在手,风流尽显。其人的爱好,品味,身家,都能从手里一把小小的扇子上显现出来。林谨容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却自有其温润秀雅的独特风姿,拿着把漂亮的扇子必会引起不少关注。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次,准许百姓在里面做生意买卖,什么稀罕物都有,次次都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去游玩,林谨容只需引起关键的那么几个人注目,目的便达到了。 姚琢会意得,忙应了,赶紧回去挑选东西,傍晚时分,果然送了几把精美至极的扇子过来。两把倭扇,一为琴漆柄,用厚鸦青色纸,淡粉平远山水,近岸寒芦衰蓼,天末微云飞鸟,意境深远,笔势精妙;一为银镀金扇轴串起三十四片细薄桧木扇骨,用丝线相连,上涂云母,金银箔片、砂粒点缀其间,绘了梅花绽放的沙洲,并一辆独轮车,又一对萤火虫。再有高丽来的松扇两把,用的松条槌压成线,细编而成,一为双鸾织花,一为雪山松鹤。 林谨容观之极爱,便叫了豆儿几个来,主仆几人一同商量给这些扇子配什么扇坠并流苏。 陆缄回到家中,老远就听见里面笑闹成一团,不由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三步两步进了门,笑道:“在说什么好玩的,高兴成这个样子?” 豆儿等人见他进了门,不约而同地退了开去。 林谨容笑着递了把扇子过去:“看看这个,是不是像当初公爹使人带回家来的鸾鸟团花松扇?”当时夏至节,陆建新使人送了两把鸾鸟团花松扇回来,陆老太太分别给了林玉珍和吕氏,还引得涂氏眼红得要不得。那时她还是新妇,虽然也爱,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现在她却做起了这个生意,真是想不到的。 陆缄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比那个还精致得多。”话未说完,就被另外两把倭扇把目光给吸引过去了,拿起来啧啧称奇,爱不释手:“这样的画法,和咱们这边实在是太不相同。不过也太奢华打眼了些。” 林谨容微微得意:“都是我铺子里的东西。姚琢他们四处看过,就没几家有这东西的。”纤指在那把桧扇上点了一点:“你可知这把扇子要值多少钱?” 陆缄略微估算了一下,道:“这般奢华,怕是要几万钱的?” 林谨容小声道:“昨儿卖了一把,八万钱。买的人还只是喊便宜,道是宫中才有的贡品,稀罕着呢。但从倭人手里买过来,不过是两三万钱罢了。” 陆缄怔了怔,道:“果然厚利。” 林谨容便问他:“待你休沐,领我去相国寺走走如何?” 陆缄看着她不语,林谨容就道:“我是去散心的,又不是去卖扇子的,丢不了你的脸。”她最多就是拿着扇子挑着女人多的地方走上一圈,如果有人好奇了,跑来问,她再告诉人家是在哪里买的就是了。 陆缄没直接回答她的话,只道:“饿了。” 此地不比平洲,人人都知陆家好做生意,他四处行走管管家务旁人也不会笑话他;这里多是他的同僚,其中酸腐的读书人不少,他好面子,生怕尴尬也正常,只能另图他法了。林谨容也就放了手里的扇子,唤人摆饭不提。 过得两日,风和日丽,林谨容一早醒来,惊讶地发现陆缄还在家中,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裳,指着面前一堆吃食道:“我今日恰好有事要去相国寺一趟,你若把这些都吃了,便领你出门。” 林谨容哪里吃得下那许多东西去,少不得皱眉推辞,最后捏着鼻子比平日多吃了些,心满意足地收拾打扮好,唤人去通知了姚琢,拿着那把最耀眼的倭扇跟陆缄出了门,朝相国寺而去。 相国寺乃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寺院,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规矩,每个月里总有那么五天,会放开了让百姓在其中交易做生意。大三门前卖的都是飞禽猫犬,珍禽奇兽之流,穿着各式服装,各个年龄段的男子偏多,长寿、陆良到了那里就挪不动脚步。 第二道门、第三道门处买卖的就是些日常使用的玩具和杂物,围着的人却又是女子偏多,樱桃几个看了挪不动脚,就连豆儿也看得眉眼带笑。 再往庭院里去,里面却又与外间不同,到处搭建着彩色的帐幕,也有露天的铺位,卖的却又是些席子、屏帷、洗漱、鞍辔、弓箭、时新果子、果脯腊味等东西。靠近佛殿,又是道冠、蜜饯、笔墨之属。 林谨容一一看过去,虽觉新奇,却并不是很感兴趣,陆缄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便低声提醒她:“两边长廊上,卖的都是各寺院的师姑们做的绣作、领抹、花朵、珠翠等物,有闲钱的女人最多,你可去那里逛一圈。若是不成,还有佛殿后头,有钱人也多。” 林谨容游了一圈,虽有人好奇张望,却没人主动和她搭讪,倒是豆儿几个高高兴兴地买了些绣帕、领抹、销金花样等物。待得下了长廊,陆缄又领着她往佛殿后头去。 佛殿后头卖的又是书籍、古玩、图画等物,林谨容在这里看到了自家店里摆的摊子。本想上前去看看,但见前头围着几个穿戴华丽的人,正和伙计说得热闹,便不上去,打算安安心心地跟着陆缄看看他感兴趣的东西。 陆缄却不去看这些往日他最感兴趣的东西,选了个隐蔽的地方站住脚,指着前面一个摊子吩咐陆良:“你去左手边第三个摊子,把他摊子上的东西统统买下来。” 林谨容定睛瞧去,那里坐着的却是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儿,面上丝毫没有生意人的精明与热情,反倒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敷衍了事的死气,不由十分奇怪。陆良也是大奇:“二爷这是为何?” 陆缄道:“你只管去就好,何必多问?记得还是要讨价还价的,莫要让人生了疑。” 陆良应了,自去不提。陆缄便领了林谨容走到大殿廊内去假装看名家题字,以便等候陆良的消息。林谨容这才问他:“那是谁?敏行为何要把他的东西全买下来?” 陆缄便指了周围好几个摊主神情类似的摊子给她瞧:“看到了么?这里的摊子全是各地被罢职的官员贩卖的土特产和香药,好换盘缠回家呢。这位是我早年在江南时认识的一位伯父,他得罪了人,所以落到这个下场。我赠他盘缠不要,又舍不得儿孙的面子,非得自个儿来这里卖东西,我也只好如此行事了。” 林谨容叹了口气,道:“钱真重要啊。” “这话说得对极,钱当然重要。”身后突然走来一人,红袍银带,玉面含笑,轻轻拍拍陆缄的肩头,喊了声:“敏行兄。”又含笑同林谨容施了一礼,“在下容七,见过嫂嫂。” 正是那日帮着解围的容七,林谨容忙敛容还了一礼,退到一旁。容七站在那里与陆缄低声寒暄了几句便又自去了。 陆缄回头笑道:“你成功了,他家娘子看上你手里的扇子了。使他过来问我,你这扇子是从哪里买的,我直接告诉他,是你的铺子里买的,他若是喜欢,自个儿去选。” 林谨容抬头朝容七行去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苗条高挑,同她一般带着紫罗面幕的女子,二人正朝他们这个方向张望,与他们的目光相碰,便朝他们微微颔首。 ———————— 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0章 希望 第330章 希望 时光如梭,转眼就进了冬月,林谨容已有足足五个月身孕,身形已显,却不见臃肿,从后头看去,只能看出她稍微胖了些,并看不出是个孕妇。自那日去了相国寺,巧遇容七夫妇俩后不久,她的日子便安稳了起来。 容七夫妇并没有去铺子里挑东西,甚至一直都不曾去。这令林谨容以为,他们顾忌太多,生怕自个儿借了这机会攀附上去,既然如此,她就更用不着主动往前凑。索性把这事儿丢到一旁去,挑着天气好的日子又同陆缄出了几趟门,每次都是精心打扮,或是用高丽来的发簪,或是用倭国来的丝绸,不夸张,但很突出,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见之再难忘怀。经常会有女眷上来与她搭讪,问她东西在哪里买的,她自然是笑眯眯地告诉人家。 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她这里起的作用,总归铺子里的生意渐渐兴旺起来,因着京城人最是看重冬至,甚至比除夕还要看重,家家户户那时候都要互送节礼,故而冬至前后铺子里狠赚了一笔,也渐渐有了点小名气。 补货时,荔枝和林世全的信也跟着来了。荔枝给她和陆缄分别做了两双鞋,又给未出生的小孩子做了几套小衣裳,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保重身体;林世全则道今年他不回平洲过年,专心只在华亭县那边做生意,又说自吴襄到了江南后,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到现在也没好利索。 林谨容猜着吴襄这场病,约莫也和他的心境失意有关,与陆缄商量后,回信时使人特别给吴襄带了些药去。虽然知道吴襄不缺这些,但朋友一场,总归是人情,聊表宽慰之意。 刚进腊月,春芽夫妇并陆家两个管事便带来平洲的家信并林、陆、陶三家准备的许多土特产并婴儿穿用的各类东西。因为不知这胎是男是女,所以无论是陶氏、林谨音准备的,还是陆家准备的,都是男女各一套,琳琅满目地装了几大箱子。 林家的信是林慎之写的,用了小大人的口吻,十分严肃地转述陶氏的话,叮嘱林谨容一定要好生将养,不可任性,凡事要多与陆缄商量,但有委屈了也不要忍着,要写信回家说。此外又特意写了一封信给陆缄。 林谨容猜陶氏大概是从夏叶那里听说了些什么,又或者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又特意派了春芽夫妇来帮她的忙,就对林慎之写给陆缄的这封信特别感兴趣。 陆缄看后也没瞒她,只道:“小舅子长大了,也会用心眼和手段对付姐夫啦。” 林谨容更是好奇:“难道他对你不敬?” 陆缄笑道:“哪里是不敬?是太敬了,生怕你受委屈,处处高高抬着我呢。你拿去看了就知道了。”林慎之这封信里满满都是感谢他照料林谨容细心周到,能容忍林谨容的缺点,反正是用尽了好听话包庇林谨容,意思表达到了,还哄得他开开心心,心甘情愿。 林谨容就由衷地欢喜起来,最怕就是林慎之长成一个不识时务的迂腐小书生,现下看来,他这个年纪就能用这种方式与陆缄交流沟通,说明他成长得很好。于是高高兴兴地提笔给陶氏和林慎之、林谨音分别写了信,告诉他们自己一切都很好,又感谢陶氏把春芽送到这边来帮她的忙。 陆缄却是有些担忧,陆老太爷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看了许多大夫并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转。因此在林谨容和春芽说悄悄话的时候,便单独见了那两个陆家的管事,详细问了家里的情况:“上一次家里来信,还说祖父知道了二奶奶有喜,十分欢喜,身体康健无碍,怎么突然就又病了?” 那两个管事都是陆老太爷并林玉珍挑选出来的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一五一十地把家里的情况说给他听。 陆云十月里出嫁时,陆绍借酒装疯,当着族里的老小痛哭了一场,陆老太爷气急攻心,勉强撑到把陆云送出门,自己也气病了,在床上将养了大半个月,方才能起身,接着天就寒了,便畏寒不敢出门,饮食减了大半,精神再不复当年。 那两个管事见陆缄担忧,少不得安慰他:“大夫说,老太爷这病,需得静养,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也就好了。” 陆缄想了许久,一时也没其他法子,只得命他们把陆老太爷的病症说来,一一记了,准备次日设法去寻太医要张方子,缓解一下陆老太爷这病。 待回到内室,少不得同林谨容道:“我是不知二叔父和大哥是怎么想的,真是想被赶出去么?若是我,当此刻便当安生做人,本分做事,兴许某日祖父还能原谅,重新给个机会,似这般地闹腾,实是不孝不智。我实在担忧祖父这病,打算想法子请太医开个方子给他们带回去试试看。” 当年陆绍父子虽不曾如此明目张胆地忤逆过陆老太爷,陆老太爷也照旧在明年的深秋没了,也不知道这太医开的方子能不能起作用。林谨容并不敢把这话说给陆缄听,边翻看箱子里各式各样的小东西边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要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孝道,什么是真正的智慧,又如何会落到这一步。他哭这一场,正是防着被赶出去吧?如果我没猜错,多半是在哭他自己的功劳和委屈,就是哭给族人看的。如果祖父真开口把他赶出去,你就成了那个不义之人。祖父最气的应该是这个。” 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口,一双大红色的虎头鞋静静的放在藤箱的角落里,小老虎的眼睛天真的看着她,熟悉得刺眼。 “是这样。我被说两句倒也不算什么,最难的还是祖父。”陆缄见她突然顿住了话头,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了那双鞋子,眼神顿时软了下来,唇角漾起一个温柔如水的笑,低声道:“真好看。谁做的?” 林谨容的声音有种别样的干涩:“是姑母做的。”她拿开那双鞋,又在附近找出了好几样眼熟的东西,情绪便有些低落。当年林玉珍也是亲手给宁儿做了这样一双鞋并这几件东西,怎地过了这样几年,林玉珍还是又做了一模一样的? 陆缄只管拿起来看,赞道:“真是想不到,母亲的手艺也这样的好。”林玉珍做的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下足了功夫的,精致耐看,还十分柔软。饶是他对林玉珍有太多的想法和看法,这一刻他心里也十分高兴,并念着她的好。 林谨容坐了一歇,突然站起身来,把所有的箱子全打开,挨着去翻看里面的东西。却又不是认真的看,每件东西都是随便看一眼就放到一旁。 陆缄给她弄蒙了,慌忙去帮她的忙:“你要找什么?只管和我说,我来替你找。” 幸好,只是三、四件东西一样,其他多少都变了个样儿。给孩子做的东西,无非就是那几样,同样也不奇怪。林谨容这样告诉自己,回头看着陆缄一笑:“没什么,我就想看看,什么得用,什么不得用,也好叫她们少做点。没得浪费。” 陆缄抚了抚她的手背,温柔一笑:“怕什么,这次用不完,还有下次,下下次,放着又不会坏。”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件小披风来:“这是三婶娘做的。” 却是一件粉蓝色的小兔子斗篷,林谨容接了拿在手里看过,认认真真地道:“三婶娘也做得十分上心,这针脚再细密不过了。这颜色也搭配得很好,我很喜欢。” 陆缄眼睛发亮,赞道:“是的。”为了林谨容这一句赞,他开始拼命夸赞陶氏、林谨音和林玉珍做的针线活,林谨容微微一笑,止住他:“我知道,都是为了我们好,都希望我们好。”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总是希望她能和涂氏相处得好的。 陆缄便不再多说,拥着她在榻上坐了,低低喊了一声:“阿容。” 林谨容“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炭盆里的炭燃得绯红,照得陆缄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眼睛也越发的黑,他握紧林谨容的手,轻声道:“我这些日子以来,过得真快活,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林谨容反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摸摸,他在动。” 陆缄小心翼翼,屏声静气地,却仍然得了个失望:“没摸到。他是故意的吧?” 林谨容忍不住笑起来:“是,他就是个顽皮孩子,专和你作对来着。” “待我教训他。”陆缄圈住她的腰,慢慢俯身下去,将耳朵轻轻贴在她的小腹上,一动不动。孩子仿佛知道外面的事情,很给面子的又动了动。虽然只是轻轻一动,陆缄却捕捉到了,他忍不住轻呼出声:“阿容,他真的在动,他一定是听到我说的话了。” 林谨容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把手轻轻放在陆缄的脸上,低声道:“二郎,我这些日子也很欢喜。”她也希望这日子一直这样平安过下去,所以她要倾尽全力。 —————— 粉红900+ 继续求粉红、正版订阅及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1章 邀约 第331章 邀约 陆家两个管事还要赶回平洲去过年,所以在陆缄从太医院那里弄到方子之后,次日便启程回了平洲。 春芽夫妻二人很快就熟悉了环境,春芽能写会算,很快就代替了荔枝原来的角色,不但帮着林谨容把内院的事务理了起来,还能替林谨容看账簿出主意。她男人林贵则经常出没于铺子里,与姚琢和铺子里的伙计们很快就混了个脸熟,与陆良也处得不错。非常得用,林谨容很满意。 待闲下来后,她便把平洲送来的土特产分分拨拨,让陆良分别送去给与陆缄交好的几个同僚、朋友并上司,还有几个同乡,连带着也送了荣七一份,到底是家乡人,又有那日的解围之情,虽然人家不缺这个,给了不见得就看得上,但给不给却是另外一回事。 时近年关,凡是有条件的人家,家里都送得有年礼,于是陆良带回来许多回礼,都是各地来的土特产,只有荣府,给的却不是太明府那边来的土特,而是些时新的野味,一笼子山鸡,一笼子野兔,来人特别点明,是他们七爷亲自下网抓的。 随着气候越来越冷,天气也黑得越来越早,这日下了小雪,林谨容便计算着做个锅子来汆野兔肉和羊肉吃,再给陆缄温上一壶好酒,让他放松放松。 陆缄这日却比往日晚了近一个时辰,天快黑了才到家,不及换衣服,就先给了她一张烫金帖子:“是荣七娘子请你后日到她们府上看梅花的。” 烫金帖子上写的字意态风流,别有意境,看得出主人是个风雅之人,林谨容许久不曾参与这样的聚会了,其实有些想去,又恐人家不过是随便做个姿态,便与陆缄商量:“敏行觉着我该去不该去?”如果觉得不好去,左右她也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轻轻就可推掉,并不会得罪人。 陆缄就认真问她:“你想不想去?知道你有身孕,容七和我说,请的人不多,没有讨嫌人,也只是在暖亭里头坐着看花分茶,最多就是吟诗写点字,抚琴吹笛什么的,你样样都拿得出手,并不怕给人看了笑话去。” 林谨容道:“我不是扭捏的人,也不是怯场,不过担心不是真心实意的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写回帖。” 陆缄含笑道:“到时候我去接你。”于是命樱桃取了笔墨来,亲自给林谨容研墨,看她写回帖。 在这种场合,字便是妆点门面的利器,林谨容不得不认真仔细,连连写了三、四张,自己觉得是最佳水平了,方才拿给陆缄看:“你看看不丢丑吧?” 陆缄接过去看了,笑道:“不用担心被人比下去,她虽然生长富贵,但你也是咱们平洲有名的才女。各有千秋,她的更风流一些,你的更有骨力些,并没比她差。” 说到这里,他是颇有几分骄傲的。 是人都喜欢好听的,林谨容虽不敢把他的话全当真,可自己拿着两张帖子对比一番后,竟也看出了许多自信来,便笑道:“你说得是,再不然,分茶吹埙我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也不至于丢脸。她虽长在富贵丛中,但我也不过是带着平常心与她交往,合得来便多说几句,合不来便少说几句,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陆缄见她如此说,连声称赞:“正是这个理,不阿谀,不作态,平常心就好。”唤人进来送了回帖去荣府,然后问:“听说你做了好吃的?” 林谨容微微一笑:“天寒,弄了个锅子。汆野兔肉和羊肉吃,给你烫了壶银瓶酒,让你轻松轻松。” 少倾,酒食摆上来,陆缄心情好,便问:“可有多的?让底下人也开两桌罢,他们这些日子伺候得极好。”捏捏林谨容手背上的肉,笑道:“看看,长肉了。” 林谨容把温好的酒给他斟满杯子:“早安排好了,现下是沙嬷嬷她们一桌,陆良长寿他们几个在外头又一桌。”于是吩咐在一旁殷勤伺候的豆儿和樱桃两个:“去吃罢,这里不要你们伺候了,有事儿我自会叫你们。” 待得那两个去了,陆缄一口饮尽杯中之酒,透过蒸腾的热气去看林谨容,就觉着她白里透红的,丰腴美丽,于是觉得全身燥热起来,便要脱外袍。 林谨容忙道:“好不好脱衣裳做什么?小心着凉。” 陆缄笑道:“我身子壮,不怕。”言罢起身去将门给关了,还上了门栓,回身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下,拥住她的肩头,斜着眼睛看着她,低声道:“我饿了。”却是另一张嘴饿了。 林谨容失笑,端了杯子给他喂酒:“饿了就吃呗,这么一桌子好吃的,还不够你吃么?说吧,想吃什么,给你夹。” “想吃这个。”陆缄就着她的手喝酒,酒要喝完,顺势轻轻舔了她的手一下,见林谨容突然睁大了眼睛,不由坏笑起来,将唇凑了过去。 林谨容嫌弃地推他:“满口的酒味。” 陆缄不依:“亲一口也不成么?你未免太狠心了。”顺势又轻轻碰了她的胸一下,林谨容不由啐了他一口,却听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两下,还传来沙嬷嬷教训人的声音:“全都跑去吃喝了,也不留个人在这里看着,二爷和奶奶要东西找谁去?” 陆缄赶紧站起身来,轻轻咳嗽了一声,门口突然没了声息,四下里安静一片,别样的尴尬。 转眼间,沙嬷嬷等人反应过来,飞快地去了,林谨容不由吃吃笑出声来,陆缄呆立了片刻,跑去把门栓轻轻去了,却也不把门打开,就让它虚掩着,抱怨道:“越来越没规矩了。从前看到门关着还知道避嫌,现在竟然就敢来推门。” 林谨容凉凉地道:“谁会知道你竟是这种时候也有闲心的?明日沙嬷嬷就该说你了。” 陆缄沉默片刻,道:“我又没做什么。” 林谨容轻轻一笑,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夹了一块汆得嫩嫩的野兔肉:“吃吧。” 陆缄忙也给她夹了块羊肉:“你也吃。” 酒至半酣,他又坐不住,凑到林谨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你想得美。”林谨容面色微红,在他腰间使劲拧了一把。陆缄忍痛,只是厚着脸皮呵呵傻笑。 过得两日,林谨容带了沙嬷嬷并豆儿去了朱雀门外龙津桥南的荣大学士府。 说起这位荣大学士,却是太明府历年所出的第一人,他自二十六岁那年中探花,文采风流,深得天子喜爱,之后从八品小官做起,一直平步青云,做到参知政事,去年方才罢政,封为资政殿大学士,出入侍从备顾问。这是他个人的尊荣,难得的是儿子儿孙多有出息,七个儿子除去一个夭亡以外,剩下六个里便有三个进士。再加上他在职时提携了不少人,为人性情又温和圆润,故而,就算是他罢了政,名声势力也并不因此就堕了多少。 荣府是御赐的宅第,门禁威严,陆良上前递名帖之时,还担心会被人轻视,结果门房是早就得到吩咐的,二话不说便开了侧门,到得二门外,又有穿着体面的婆子含笑上前来给林谨容行礼问安:“我家七奶奶才得了消息,正从里头往外赶,知道陆二娘子身子不便,着小的们仔细伺候。” 林谨容含笑答了两句,不待多说,豆儿便已经把赏钱发了下去。某种时候,钱财就是开路神,钱财便是腰杆子,那两个婆子见她出手大方,人也端庄美丽,应对得体,并无通常小户人家的酸软怯场,暗藏的几分轻慢之心便换了几分殷勤。 再往前行几步,只见一个身量高挑苗条,眉眼温婉的女子披着大红羽缎的披风,由五六个丫头婆子簇拥着走出来,未语先笑:“稀客来了,陆二嫂不怨我没有远迎罢?” 称这一声陆二嫂,却不是寻常的交往意思了,那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赶紧上前去行礼问好:“七奶奶来了。” 除去那次隔着面纱见过的那朦胧一面,二人其实算是第一次见面。林谨容看着这位容七奶奶毫不做作、温和甜美的样子,由来生了几分好感,再看到她发间插着的那枝特色鲜明,分明出自自己铺子的高丽发簪,早前那些顾虑更是少了许多,便笑道:“我身子不便,近来已不大出门,但看着七奶奶写的字儿就想来了。” “是从你那里买的,怕给你们添麻烦,悄悄去的。”容七奶奶见林谨容看自己头上的发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引着她往里走:“我是听说你善于分茶吹埙,特别想与你认识,那日见了你写的回帖,真是一手好字。你们夫妻二人真正才貌双全。” 林谨容很诧异,她从来不曾主动在京中所结识的女眷中表露过自己会这些,怎地容七奶奶会知道?却不好问,便也跟着夸赞容七两口子。 容七奶奶微微一笑:“你莫夸他,他最大的优点却不是学问,只是多了几分忠义。” —————— 今天某人满32岁了,今天某人亲戚来了,所以特别烦躁,不淡定了。所以某人想申请单更,望各位批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2章 认可 第332章 认可 “这宅子是御赐的,所以不敢轻易改变格局。”容七奶奶引着林谨容三转两转,转到一处暖亭前,指着亭子前方为数不多的几株开得正好的腊梅笑道:“若是有雪,看着倒也有几分意思,奈何这雪偏和我作对,前日发帖子的时候还在下,待我发完帖子,它便住了。” 林谨容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就是间接地告诉自己,这学士府其实偏小,这梅花也没什么看头,不过就是一群无聊的女人想借个由头找个乐子罢了。当下微微一笑,道:“境由心生,若是那个人,三分的美便可看出十分,若不是那个人,十分的美也不过只有三分。” “是这个意思。”容七奶奶不露声色地打量了林谨容一番,引着她进了暖亭:“里头两个都是我的手帕交,都不是刻薄的人,你只管放自在些。” 话音未落,就见铜炭盆边站起两个盛装丽人来,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一个圆脸大眼,樱桃小口,一个细眉凤眼,嘴唇丰润,脸上都含着浅浅的笑意,带了几分考量上下打量林谨容。 容七奶奶一一介绍给林谨容认识:“圆脸的这个是许二杏娘,凤眼的这个是赵五琼娘。”却不曾与林谨容说她们的夫家是谁,丈夫又是谁。 林谨容也知趣地不去问,只不卑不亢地与她们行礼相见,又因见她们都只称闺名,便也报了自个儿的排行并名字。 许杏娘与赵琼娘见她大着肚子,当然不会受她的礼,忙忙地扶住了,给她寻了个舒服温暖的地儿,安置她坐下:“都是女人,晓得你吃力,何必如此见外?” 许杏娘快言快语:“容娘,听说你字写得极好的?”这容娘,便称的是林谨容了。京中女子互称,亲近些的习惯在名后加个娘字,赵琼娘、许杏娘不见得就真叫这个名,只是名字里一定有琼、杏二字。 林谨容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叫她怎么能当着几个陌生人的面直接开口应了这话?应了便仿若是自夸一般的。 赵琼娘要年长些,忙道:“看你说的什么话?你要赞便赞,哪有这样问人话的?” 容七奶奶在一旁吩咐完伺候的侍女,回头笑道:“杏娘,你觉着我写的如何?如果觉着勉强可以入眼,那容娘的便就入得你的眼了。”这是自谦的说法,但实际上她的字写得如何,不单是她自己心里有数,其他两个人也有数,赵琼娘就笑道:“既然咱们的张珊娘觉着好,那便一定是好的。” 张珊娘,自然又是容七奶奶的昵称,听她又再次当众夸赞林谨容的字,许杏娘就对林谨容道:“容娘你可莫在意啊,我说话就是这样。”一边说,又看上了林谨容头上的发簪:“这簪子是唐家金银铺的罢?” “正是。”林谨容不由动容,为了应景,她今日用的正是杨茉送她的那对金镶白玉梅花簪,没想到赵琼娘一眼就能看了出来,这唐家金银铺能把一门手艺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在是难得了。 许杏娘微微得意:“我就说嘛,我一看就认得。也只有他家才能做出这样精致的金镶玉。” “就你最知道,话真多。”容七奶奶命侍女摆好茶具,准备亲自动手分茶,含笑对林谨容道:“这丫头从小就是个话痨,生恐人家不知道她话多。” 许杏娘微微红了脸,道:“我没说错啊。” “晓得你最爱唐家金银铺的东西。”赵琼娘将一柄雪地怒梅的松扇掩了小半张脸,促狭地道:“那你说,这对簪子出自何人之手?” 许杏娘就笑:“这个你可考不着我,唐家金银铺里最擅长做金镶玉的人是唐老三,这簪子必然出自他手里。” 赵琼娘便问林谨容要簪子:“容娘与我看看,可是如此?” 豆儿忙上前替林谨容取了下来,双手奉上。林谨容见赵琼娘将簪尾对了光去看,不由奇道:“莫非是谁做的都能看出来的?” 容七奶奶便告诉她:“你有所不知 世婚(完结)第8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有所不知,这唐家金银铺的东西,就是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极爱的。玉川书屋他家做首饰自有一套讲究,因老家主生怕几个儿子内斗坏了大事,便将一整套的手艺分授给几个儿子,有专做翡翠的,有专做玉的,也有专做金银的,还有做镶嵌的,表记也大同小异,譬如你这梅花簪,便该是唐老三的手艺才对。” 那边许杏娘已经笑了起来:“看到了么?簪尾这里有三瓣花,不是唐老三又是谁?” 林谨容凑过去瞧,果见在唐家金银铺后头不显眼的地方,飞了三片花瓣,不是有心查看还看不见。不由赞道:“真是讲究。” 赵琼娘与许杏娘对视一眼,朝容七奶奶使了个眼色,容七奶奶只作不曾看见,专心专意地分茶,在||乳|白色的汤面上作了一副山水出来,虽则须臾便散了去,但到底意态出来了。 林谨容不由赞道:“实在好手法。” 容七奶奶就带了几分羞涩地笑:“见笑了,我是不如我家大姐,只得一息之间,慢点就看不见了,她是能让座中之人都有时间看清楚的。” 许杏娘就推林谨容:“看容娘的样子也是个懂得茶的,不知我们可有这个荣幸得你一杯茶吃?” 如今可不比当年去陆家抢陆云的风头,林谨容当然推辞:“我身子不便,不能久坐,请恕罪。” 许杏娘与赵琼娘只是不依,非得缠着她分茶不可,一个说替她炙茶,一个说替她碾茶,都说不要她做前头的杂事,只要安心坐着完成最关键那道程序便可。容七奶奶并不阻止,只含了笑看着。 看了这个形势,林谨容不由暗忖,她今日必须得露一手。虽然她今日应邀坐在了这里,却不见得这些人就真的接纳了她,她若是怯场,又或是没有足够的才气,那么下一次,她就再不能得到这样的邀请。先前问她写字是否写得好,现在又让她分茶,都是一个因由。道理显而易见,人与人之间交往,总有值得交往的原因。 林谨容便微笑着起了身:“若是各位不嫌弃,我当然是不怕丢丑的。”无关争强斗狠,只是不愿被人轻视。她一个外乡人,无权无势,想在京中立足,挤入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圈子里,再得到别人的认可,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容七奶奶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要指挥侍女帮忙,林谨容含笑拒绝,指着豆儿道:“她日常在我身边伺候惯了的,什么都知道。” 其日,天半阴半晴,微风把腊梅的幽香送至暖亭中,三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人以各式各样的轻松悠闲的姿态坐在暖亭中,专心致志地看林谨容分茶。 陆缄曾经赞过,林谨容分茶时候的神韵,可以比拟天边的流云。她大着肚子,不是最美的形态,可是她周身散发出的气韵却是最真实最自然的。她刻意控制了——只比容七奶奶略逊一筹,正是为客之道。 真香、真味却是不缺的,容七奶奶把建州兔毫盏从唇边拿开后,真心实意地夸赞林谨容:“实在是太难得了。”也不知道是夸她的茶技好,还是夸她懂礼貌。 赵琼娘幽幽地道:“听说容娘还擅吹埙,当年我也曾在宫中见过一个女子吹埙,真是不错,好多年了,还随时回味着那种感觉呢。” 这一次,被容七奶奶含笑打断了:“那可是个力气活儿,她还怀着身孕呢。琼娘若真有这个雅兴,待她的孩儿出世以后,你再设宴请我们去呀。” 林谨容就大大方方地道:“若是有那一时,我当然不会推辞。”到此,她知道,最起码她是得了容七奶奶三分认可。 许杏娘哈哈一笑,把话掩过去:“赵琼娘,到时候可不许你又忘了,我要吃好吃的。” 赵琼娘就嗔道:“你个吃货”转瞬又道:“闲坐无聊,来吟两首酸诗如何?不然我回家去,我家那位必然要问今日有什么斩获的,我若说什么都没有,他便要笑我们了。” 这话又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赞扬,林谨容便含笑道:“我先告罪,我做诗词是做得不好的,可别笑话我。” 许杏娘就道:“我们又没谁要去考进士,无非是玩而已,做成什么就算什么。谁会好意思笑谁。” “便以一炷香为限,输的人下次做东。”容七奶奶使人送了笔墨纸张上来,各人绞尽脑汁地想了一歇,把自己得的诗作写了下来。 眼看着容七奶奶拿了众人的诗词去品评,林谨容有些羞赧,她虽是从小跟着学的,不是不会,只是全吃老本,前生伤春悲秋,无处纾解时还会弄一些,今生却是不怎么把心思放在这种酸事上了。 果然容七奶奶抬眸朝她一笑:“好字。这诗,也算应景。” 林谨容就知道容七奶奶看不上自己写的诗,意料之中的,却也不难堪,坦然一笑:“我早说过是丢丑。” 赵琼娘就拉着她的手小声道:“你不知道,能得珊娘一个好和一句应景,便是不错了。你看着罢,今日输的必然是许杏娘。” 果不其然,许杏娘被容七奶奶给定了个下品,气得撒赖:“你们算计着要吃我的。” 容七奶奶凉凉的道:“愿赌服输。”再看向林谨容,目光又有些微不同:“累么?” ——————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感动g—群抱,群么。 然后今天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3章 打量 第333章 打量 林谨容如今身子沉了,自不能久坐,当下也不客气:“腰有些酸,想走走。” 容七奶奶便起身道:“那便去走走看看。”侍女们捧了大毛披风上来伺候众人穿着,许杏娘赖着不肯起身:“我不去,没心情” 赵琼娘就羞她:“怪好意思的,做娘的人了还这样。幸好是没给你家大妞瞧见,不然这脾气学了去啊,啧啧。” 许杏娘站起身来掐她腰间上的软肉:“我就和你学的。” 赵琼娘尖叫一声,嬉笑着和她对掐起来,容七奶奶见林谨容含了笑站在一旁看热闹,便道:“我们打小就这样闹腾惯了的,不要笑话。” 林谨容想起杨茉、吴菱并远嫁的姐妹来,不由叹了口气:“这是福气呢,我的姐妹们和朋友们,全都嫁得极远,难得瞧见了。”虽然与林五等人也有不开心、互相憎恨的时候,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那种感觉并不是外人可比拟的。 容七奶奶怔了片刻,道:“其实我的姐妹们也嫁得远。”说到这里却是有些伤感了,许杏娘奔过来,笑道:“不要说这个,走走,要游玩就趁早,等下我家大妞找我,我就得回去了。” 几人笑嘻嘻地出了暖亭,沿着小径在梅花树下转了一圈,折了几枝梅,互相别在彼此的发髻上,相视微笑,你嘲笑我两句,我又讥讽你两句,正在开心之时,忽见一个媳妇子快步行来,喊了一声:“大奶。” 赵琼娘忙告了罪,过去同那媳妇子说了两句,须臾回来,脸色就有些发青:“我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扫了你们的兴,实在对不住。” 容七奶奶一怔,柔声道:“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赵琼娘轻轻摇头,勉强笑道:“若是有,我是不客气的,先去了。”言罢步履匆匆地去了。 许杏娘道:“这是怎么了?我看她的样子怕不是小事。” 当着林谨容的面议论赵琼娘的事情实在不妥当,容七奶奶拿话别了过去。 林谨容见她二人神思不属,知道她们挂怀赵琼娘,只是当着自己不好细说,略坐了坐,便知趣地告辞:“身上有些累了……” 容七奶奶留客,见她坚持要走,便不勉强,和许杏娘一道将她送到二门处,叮嘱道:“保重身体,经常来往,反正是认过门了的。”许杏娘忍了忍,小声道:“有什么新奇的好东西,略留一留。”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林谨容没反应过来,容七奶奶就道:“是说你的嫁妆铺子呢,她喜欢这些东西,却难得出门,每每看见旁人有,使人去问,却是早卖光了。” 林谨容便笑了:“若真是喜欢什么,只管说一声,多的不敢说,小东西总是能帮你们带几件的。” “那我要倭扇呀去了几次都没买着。”许杏娘放松下来:“本钱总要给你,我也有个香药铺子,若是需要,只管让人说一声” 林谨容点头记下:“看杏娘想要什么样的花色,说与我听,我写信让他们替你看看,帮你带几把。” 容七奶奶笑起来:“看么,都是爽朗人儿。容娘的货是从秀州来的罢?” 林谨容点头承认:“正是。” 容七奶奶就道:“似是杭州、广州那边,都是设了市舶司的,这秀州暂时还不曾有,名头却是越来越响,不过想来也快了。” 林谨容就把这句话默默记在了心上,一旦设了市舶司,物价必然要大涨。她恍惚记得当年陆家参与这生意的时候,已经设了市舶司,多少就该在这几年罢。 见她登车离去,容七奶奶与许杏娘转身入内,许杏娘笑道:“我记得你一向是不胡人的,这人儿是怎么被你刨出来的?险些就错过了。” 容七奶奶微微一笑:“你也觉着不错?” 许杏娘道:“那种偏远地方来的,我见得多的是有几个钱就自以为不得了的土财主,她么,也真算不错了。我早前听你说,她为了一批货跑街上去,还和人起了纠纷,便以为是个爱财如命的俗人,还替陆二郎可惜了。想当初放榜时,多少人家想要他做女婿呢,那胡顺顺,不过在马车里见过他一回,便一直念念不忘,知道他已然成了亲,哭成什么样了。” “莫笑她,谁没年幼过?”容七奶奶笑道:“其实早前我亦如此认为,直到那日在相国寺遇到才上了些心,使人仔细一打听,都说她在平洲素有才名,吹埙、分茶都极好,又爱做善事,当然,这善做生意的名头也是有几分的。我就奇怪了,说来也是书香人家,这女儿是怎么教养出来的?这便十分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杏娘眨巴眨巴大眼睛:“没失望罢?” 容七奶奶一笑:“可以交往。”顿了顿,又忧心:“待我使人去打听一下琼娘家里怎么了。她家后宅自来清净,想来不会是家里的琐事,怕是大事” 正在安排人去打听,却见容七步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道:“不用去打听了,丰州那边今年春夏大旱,如今又下了暴雪,起了民乱,她家兄长隐瞒不报,还想捂着。现在匪兵一连攻了两个州县,官家震怒,赵家要倒霉了” 容七奶奶和许杏娘大吃一惊:“怎么办才好?” 容七皱眉道:“我如何得知?他自己犯的错,要救他只怕是难极”又转而叹了口气,“这几年,各地的灾荒也太多了些,更何况南边的州县,城墙和护城河多数都是拆了的,怎么经得住折腾?” …… 林谨容自是不知自己被人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给打量研究了个遍,只觉着今日出门还算开心,回到家里小憩一觉醒来便将近申时了,将许杏娘要的扇子花样写下来,命人送到铺子里去交给姚琢,又开始琢磨晚饭做什么吃。 陆缄归家,见她笑眯眯地迎上来,忙道:“听长寿说你早早就回了家,还生恐有人为难你,还愉快?” 林谨容接过他的披风,道:“她们都会十八般武艺,我算有两技傍身,所以并没有不愉快。回来得早,是因为有人家里突然出了事,我看她们不好当着我议论,便借着累了告辞回来。” 陆缄由豆儿、樱桃两个伺候着换过了衣服鞋袜,走到她身边坐下,将手在炭盆上烤得暖和了方轻轻抚在她的肚子上,笑道:“他今日可乖?没有踢你罢?” “很乖。”林谨容的脸上露出几分温柔来,低下头捧着肚子只是笑。 陆缄与她温存了一会儿,又问她:“客人可多?都是谁家的?” 林谨容把经过说给他听了,纳罕道:“真是奇怪了,分明不曾来往过,又如何知道我会些什么?倒像是老早就把我情况全打听得仔仔细细的。” 陆缄一怔,沉默片刻,道:“听人说,学士府的子弟女眷与人交往是很注重对方人品才行的,为的就是防止误交,带坏了子弟不说,还容易引起是非。如果你觉着不自在,日后再有这样的推了就是。” 林谨容点头:“我当时想着,怎么也不能让她们看不起我。她们怎么待我,我便怎么待她们也就是了。多认得个人,也许日后也多条路,可若是不行,也无所谓。” 陆缄见她坦然自若,不由笑道:“你倒是宽怀了许多,是这个道理,平常心论交就好。他家虽然富贵,却也用不着委屈自己。说说,今晚又做什么好吃的?” 林谨容近来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闲暇之余便钻研各式吃法,每日饭菜不重样,花样百出,天南地北地口味都敢试试,虽然也有吃不惯的,但多数时候新奇加上不难吃也就让人期待了。弄得一家子每天晚上都挂心,要吃什么。 林谨容偏来卖个关子:“到时候就知道了。”又问他:“今日容七娘子说起秀州那边来,道是有可能会设市舶司,你可曾听说?” 陆缄皱眉道:“也许他家得了什么消息也不定,我虽不曾听说,但想来也是迟早的事,现下朝中财政十分吃紧,怎么也不肯放过这种机会的。不然,我去打听打听?” “好。我是想,如果设了市舶司,这生意便不会有现在这般好做了。成本最少要高一倍以上。”林谨容拿起陆缄的手来,轻轻替他按捏着关节:“累么?” 陆缄低声道:“不累,怎么也没有你累,脚都肿了呢。我听沙嬷嬷说,一定是个小子呢。”陆家长房,十分需要一个儿子,所以一家老小就没谁敢说林谨容肚子里这个是姑娘的,开口闭口都是小少爷如何。就连陆缄,虽然没说,但表现出来的也是巴望这一胎是个男丁的。 林谨容瞟着他:“那若是个姑娘怎么办?你岂不是要失望了?” 陆缄有些发窘,随即一笑:“姑娘也挺好,只要你肯生,不愁没有儿子。不是求了五男二女么?” 林谨容笑了笑:“我亦希望他是个儿子呢。”倒也不是她嫌弃女儿,只因无论什么时候,男子总是比女子要活得轻松些。 —————— 粉红1000+,标题神马的,请忽略。 继续求粉红、推荐票、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4章 年关 第334章 年关 自从荣府回来后,林谨容便觉着日子过得飞快,每日都有新鲜事,每日都有操心事。 京中与平洲多有不同,自入腊月便穷人有穷人的乐子,富人有富人的乐子。穷人三五结群,扮作妇人神鬼形象,敲锣打鼓,上门讨钱,俗称“打夜胡”,据说能驱鬼除邪。这样的人,隔三差五便会上门一次,林谨容每次总是要给些米粮。 富贵人家则是每逢下雪便要摆酒席,堆雪狮子,挂雪灯,招朋唤友,饮酒团聚。陆缄有将近二分之一的时间被人请去做客,每日归家身上酒味不断,吃得多了,不能不还席,幸亏是家资丰厚,春芽与沙嬷嬷也能干,她才没有被累到。 此还只是日常生活,更不要说各式各样的节日。 腊八日,林谨容打发了无数拨上门化缘的和尚、尼姑,又领着沙嬷嬷等人熬了腊八粥并些拿手的糕点,四处送人的同时也收到了许多礼物。 十五,皇帝在景龙门外的宝箓宫举行元宵节赏月庆祝预演,是夜,陆缄抽空领了林谨容坐车去看了一回热闹,还未到家,却已经困得不行,差点没歪在陆缄怀里睡着,被陆缄提着耳朵不许睡,才勉强熬到家。 二十四,交年,京中人这日夜晚都要请僧人或者是道士诵经,准备酒品与水果送审,烧合家替代纸钱,贴灶王爷神像,又用酒糟抹在灶门上,谓之“醉司命”。夜里还要在床底下点一盏小灯,唤作“照虚耗”,弄得林谨容提心吊胆,总担心会着了起来。 如此,每日忙个不休,终于到了除夕。 是夜,宫中举行傩戏驱邪,满城爆竹轰响,林谨容与陆缄围着火炉守夜,不过三更时分便靠着陆缄沉沉睡了过去。 陆缄看着她宁静的睡容并凸起的腹部,听着窗外的爆竹声,猛然惊觉二人已经做了近三年的夫妻,再回忆起从前来,一时不胜感慨,忍不住在林谨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轻手轻脚替她除去头上的簪钗,簪钗只剩一只,才刚抽出一半,林谨容却骤然惊醒过来,猛地一偏头,一抽一带,簪子便从陆缄手间滑落,又自衣袍间滑下,堪堪落在地上。 再捡起来,钗头已经有了裂纹,正是杨茉送给林谨容的那对金镶白玉梅花簪其中的一只。 陆缄自是知道林谨容很喜欢这对簪子,更何况,正月忌头腊月忌尾,总是觉着有些不太好的,生恐给她瞧见,引得她心里不舒服,赶紧背着身子将簪子收入袖中,作了戏谑的神情将话掩盖过去:“正想伺候娘子盥洗入眠,怎地就醒了?” 林谨容睡得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发现,只睁着一双略显迷茫的眼睛低声道:“做梦了。” 陆缄见她额角有细汗,脸儿红扑扑的,不由又爱又怜,拿了丝帕小心替她拭去细汗,低声道:“梦见了什么?” 林谨容眨眨眼,轻轻吐出一口气:“也没什么,无非是些乱梦而已。马上就满七个月了,该找||乳|娘和产婆啦。” 梦里孩子马上就要诞生,林家按着风俗,让龚嬷嬷千里迢迢送分痛礼,连带着送了一个||乳|娘来。龚嬷嬷告诉她,这||乳|娘是陶氏精挑细选出来帮她照顾孩子的,她可以放心使用。她极其欢喜,暗道自己在京中找的||乳|娘带回平洲去总是不太方便,便叫那||乳|娘上前来看,可那||乳|娘的脸却总是看不清楚。待到孩子降生,那||乳|娘抱起孩子递给她,她才突然看清楚那||乳|娘竟是文娘,于是吓得骤然惊醒过来。 先是呼呼大睡,然后突然惊醒就说要找||乳|娘和产婆,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想起一出是一出。都说孕妇喜怒不定,果然是真的。陆缄不由失笑:“早前你不急,睡一觉醒来你却又急了,倒下半夜三更的哪里寻人去?总是要叫人仔细打访的,这是大事,丝毫马虎不得的。”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也没说是这会儿要找,我是说该着手了。你改日问问几个同乡,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别的我也不求,但手脚一定要干净,做事一定要仔细。” 陆缄点头应下:“你放心,我省得。褪了衣裳再接着睡罢?” 林谨容却是睡不着了:“说是要一起守夜的么,早前我睡着了,这会儿陪你守守。元旦不是有大朝会的?等下你打个盹儿,便该去了。” 陆缄便和她商量:“这京中的正月最是热闹,从明日开始,官府开禁,让百姓关扑三日。白日自不必说,等到晚上,不光是寻常百姓,就是贵家的女眷们也都会出来到处游玩,进场子观赌,到酒馆茶店里吃喝的人不少,半点不用避嫌,也没谁会笑谁。我已经安排了陆良明日去投贺岁门状,另几家非得亲自上门的我散朝以后自会去。你若有精神便接待一下来拜年的客人,若是没精神便睡觉。晚上吃了饭,我领你出去走走,看看热闹,所以你一定要养足精神。” 林谨容应了,却又道:“可是我现在这么笨拙。” 陆缄就笑:“不就是做衣服多用了点料子么?我看着挺好。咱们不挤人多的地方,就远远地看看热闹。” “好。”林谨容应了,揪着他的手指玩,陆缄垂眼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渐渐地林谨容支撑不住,又闭上了眼。 待得她睡熟,陆缄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平躺好,为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挪了挪发麻的双腿,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将袖里那只梅花簪拿出来对着灯细细看了看,暗道运气还好,不曾断裂,这裂纹只管拿去请人镶嵌点金丝上去便可遮掩过去,于是将一对簪子都纳入袖中,小心藏好不提。 次日,林谨容一觉醒来,陆缄早已出了门。豆儿伺候她用完早饭,端了一漆盘贺岁门状进来给她瞧,笑道:“这些都是使了仆人投的,隔壁几家倒是亲自上的门,但都晓得奶奶身子不比平时,所以沙嬷嬷和春芽姐姐出面招待,也没人怪罪。” 林谨容接过那叠贺岁门状来瞧,但见都是三寸宽的好纸,卷做筷子粗细,用红丝线束着的。便将陆缄早前备下的贺岁门状名单拿了来一一对过,确定没有错漏的人家,方才放在一旁,问道:“陆良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豆儿笑道:“天刚亮便去了的,算着也该回来了。”正说着,就听樱桃进来道:“奶奶,姚管事来了。” 林谨容忙叫进来。 一身新衣的姚琢垂着头进来,在帘下给林谨容行礼拜年后,道:“这两日不歇业,只怕稍后客人便要多起来的,因恐彼时忙不过来,所以早早来给奶奶和二爷拜年。” 林谨容笑着道了辛苦,命豆儿将早就备下的赏钱端上去,令姚琢替她散与铺子里的大小伙计,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打发他去用饭。 姚琢道:“奶奶,有一事要禀告,最近这两日总有人来铺子里转悠,问东问西,却又不买东西,小的瞧着是不太妥当,使人跟着,却又跟丢了。怕是有人来探虚实,说与奶奶知晓,奶奶好有数。” 自冬至之后,这铺子的生意一直往高处走,难免有人觊觎。林谨容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着人仔细看好,莫要贪图钱财,看着不妥当的生意就莫要做了,我自有主张。” 姚琢应了自退下去不提。 林谨容自漆盘中拈起一张贺岁门状来,看着上头写的那几个端丽的小楷,瞬间下定了决心。 将近申时,陆缄从一户人家拜年出来,翻身上马,命长寿跟上,朝着唐家金银铺去。 这京中富庶,风气奢华,元旦这几日不拘民间还是富贵人家,女眷出游都不受限制。女人们出游逛街,便要买东西,似唐家金银铺这样的地方,必然是重中之重。故而,唐家金银铺老早就作了充分的准备,把各式各样精致夺目的首饰摆在醒目的地方,专等着人上门购买。 陆缄从前为林谨容等人定制香球时曾来过这里,勉强也算熟门熟路,进去便叫了伙计过来,将一对金镶白玉梅花簪拿出来,将那裂痕给伙计看:“看看有什么法子遮掩过去,又不影响美观的。” “客官稍候,这个要问我们三爷的。”那伙计只一看,便认得这东西出自哪一位之手,又见陆缄仪表不凡,不敢怠慢。殷勤请陆缄入了雅间坐着喝茶,然后取了那簪子进了里面。须臾,引了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进来,道:“客官,这是我们三爷,这对簪子便出自他手,客官可把您的要求说与他听。” 陆缄见那唐三爷虽是匠人,却长得温文尔雅的,举止也十分得体,便上前与他行礼攀谈,把要求尽数说了。 唐三爷仔细看了一回,笑道:“这个不难,拿极细的金丝盘了云纹镶上,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与陆缄闲谈两句,笑问道:“不知那位吴公子,如今可好?” ———————— 今天照旧有加更,但工作实在很忙,早上要在外面跑,下午要开会,也许会晚一点。求粉红、正版订阅及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5章 簪子 第335章 簪子 听闻这唐三爷如此问询,陆缄不由怔住,不知这簪子与什么吴公子又有何关系,眼睛只一眨,便已然浅笑出声:“你是问吴襄吴公子么?” 唐三爷笑道:“是,四年前他到我这里来定制这对簪子,说是要送给一位即将成亲的友人做贺礼。他那时正当春风得意,却并不因我是个手艺人而轻视于我,与我相谈甚欢。怎奈世事莫测,他转眼便失了意……我一直记挂着他,但后来取簪子的却只是他家下仆,不曾亲眼见着他。去年也不见他来访,还以为……如今见着这对簪子,不由得突然想起他来,再看客官与他年纪相当,猜您约莫便是他那位朋友了。委实是感叹他的才气和际遇,若有冒昧之处,还望您莫要怪罪。” 他的确是吴襄的朋友,但这对簪子却不是送他的,而且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犹自记得,当初林谨容新嫁,拿了这簪子与他瞧,还与他一同商量该如何还杨茉的礼,他当时也注意到这是唐家金银铺的东西,却只当是杨茉本身就有的。如今想来根本不可能——彼时杨茉远在江南,又将生产,断不可能请吴襄替她千里迢迢在京中为林谨容定制添妆。陆缄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半点没变,声音也平平静静的:“他很好。他去年与我一同来京赴考,如今派了江南。” 唐三爷听说吴襄考中并派了江南,十分欢喜:“如此甚好,早前只恐他承受不住,就此毁了一生,现下听客官这样说,却是放心了。您既是他的故人,我便只收本钱好了。敢问客官可是要急用的?” 陆缄本来是很急的,现在却不急了,只轻轻吐出一句:“不急,什么时候做好就算什么时候。” 唐三爷却误会成了另一层意思:“多留些时日自然是要做得精细些的,您放心,我一定把它修补得完美无缺。” 陆缄点点头,郑重其事地道:“有劳了,钱请照收。” “您慢走,半月后来取就是。”唐三爷便起身送客,陆缄脚步已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可有什么精致的东西,我看一看。” 唐三爷殷勤引他入内,捧出几只锦盒来:“这里都是我新近做出来的,这几件算是独一无二的。” 陆缄将那几只锦盒打开来看,一眼就看到了一支金镶白玉双莲花钗,突如其来的,他便想起当初林玉珍拿出来做了彩头的那支水晶双莲花钗。那支钗彼时被林谨容斗茶胜过陆云得了去,转眼间她便高价卖给了林六……气得林玉珍鼻子都差点没歪了。 唐三爷见他看着这支钗不眨眼,便拿起来给他看:“客官您瞧,这只泥绿色的蜻蜓是天生的,可不是弄上去的,不是我夸口,这样合适的颜色,再找不到第二件的。您瞧瞧。” 陆缄依言拿起细看,但见那这只双莲花钗玉质温润,花瓣处带点淡淡的粉,微微凸起的莲心用金丝勾勒镶嵌出莲蓬的形状来,莲蓬左上方停着一只小小的蜻蜓,蜻蜓色泽微显泥绿,实在是巧夺天工。不由多看了那唐三爷两眼,暗道果然是个有才的,不怪吴襄肯与他结交。 “您看着还满意?”唐三爷脸上含着笑,却不是非得卖给他不可的样子,只因这钗,绝对不缺买家。 陆缄毫不犹豫地道:“我要了。” 这一日,寒风凛冽,陆缄从温暖如春的唐家金银铺里出来,再上了马,就觉着风刮得人有些受不住。将身上的披风紧了又紧,又让马儿放慢了速度,还是觉着冷。 好容易看见自己的大门,看到门上热闹闹地贴着的门神并挂着的桃符等物,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换了一副笑脸。 一路入内,都只看见笑脸,他面上的笑容越发深刻,待得看见歪在榻上听樱桃报晚饭菜单的林谨容时,笑容就更鲜明了:“我路上就在猜今晚要吃什么。” 林谨容含着笑朝他走过来,要接他手里的披风:“今晚吃家乡菜,总归你最爱吃的炙鸡是有的。” 陆缄一让,把披风递到一旁的豆儿手里:“这披风冷飕飕的,莫让寒气侵了你。” “哪里就这样娇弱了?外间很冷?”林谨容又去张罗着给他倒热茶,低头垂首间,发间垂下的珠串荧光闪闪。 陆缄看得分明,她今日戴的正是他送她的珠钗。送珠钗之时,是因林七出嫁,她和他闹了矛盾……她和吴襄有事瞒着他,那是一定的,他心里不由又酸又涩,十二分的不舒服。 “你在看什么?”林谨容把一杯温热的茶递到他手里,调皮地晃了晃头,十二粒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调皮地跳跃着,“难道你送我的东西都认不得了?今儿元旦,我特意把它找出来戴给你看的。” 陆缄收回心神,强笑道:“怎会认不得?正是看着好看,便忘了形。” 林谨容啐了他一口:“没个正经。” “你看这个,刚才给你买的。”陆缄从怀里将那支金镶白玉双莲花钗拿出来,递到林谨容的手里。 林谨容的眉眼间满满都是喜悦:“真做得不错。又是唐家三爷做的罢?”不等他回答,便拿了发钗走到窗边亮堂处,对着光线去看钗尾,果然看到唐家金银铺三个字后头,轻轻巧巧地飞了三片花瓣,于是就笑道:“果然是的。许杏娘就特别喜欢他做的东西。我那对梅花簪,也是他做的呢。从前在家时不觉得,只觉着自己的那些首饰也算是不错的了,待进了京,才发现到底是没有这京中的精致新奇。也难怪她们都喜欢唐家金银铺的东西。” 听她又提起那对梅花簪来,陆缄干巴巴地一笑:“这唐家金银铺的东西,特别是这种工艺的,委实不便宜,杨茉待你也是有心了,大老远地使人来替你定做。” “所以我才觉得她的礼难回。”林谨容哪里晓得他在想什么,更不晓得他此刻酸涩难忍,只拿着那莲花钗爱不释手,翻去覆来地看,兴之所至,命豆儿:“豆儿,你去把我那对梅花簪拿来,我倒要看看这唐家三爷的手艺到底有什么共通之处,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陆缄吓了一跳,忙阻止道:“我送你的东西,你还要和别人送的比个高低出来么?” 林谨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果然是有几分不太高兴的样子,便笑道:“好了,不比。总是你送的最好,什么都比不上。” 陆缄默了默,起身道:“我给你戴上。” 林谨容便含着笑扶着他的手臂站定了,将头伸过去:“弄得好看点儿。” “阿容,你既喜欢唐家金银铺的东西,那我送你的那对香球怎不见你戴?”陆缄替她正了正发钗,特别赞道:“比你那对梅花簪好看多了。” 林谨容笑道:“你糊涂了,我才进京不久便有了身孕,哪里还敢用香?”又走到照台前竖起镜子来照,问豆儿等人:“真的比那对梅花簪更好看?” 豆儿等人自然要哄陆缄与她欢喜,虽不至于贬低那梅花簪,却也交口称赞这支莲花钗难得别致。 林谨容便又要去翻那对梅花簪,陆缄看得分明,忍不住闷着声音道:“你那对梅花簪,被我失手打坏了。” “?”林谨容吃了一惊,却还在笑:“你哄我。” 陆缄认真道:“我哄你作甚?昨晚你睡着了,我怕你戴着簪子不舒服,想替你除去,正好你醒过来,一拉一让之间便失手落在地上,怕你不高兴,就没说。”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她的神情。 “成什么样子了?”林谨容见他神色认真,又想到他今日给她买的这钗多半也是为了赔她的,确认并不是乱说,面上不由露出几分难过与遗憾来。两世为人,她最在意的便是与杨茉的这份情,不多说旁的,这一生中,有个人不因你的境遇如何,不管隔了多远,一直都能记挂着你,那便是最难得的了。 陆缄看着她不言语。林谨容只当是断成两截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岁岁平安啊……到底也是人家送的东西,日后不好见面,若是还能修补,还当拿去请人修补一下。” 陆缄道:“我已然送过去了。只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来。”永远不要见面的好。 不摔坏已经摔坏了,说得再多也没有用,林谨容转入正事:“过来看看这些贺岁门状,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陆缄见她不再提那簪子,乐得不提,靠过去道:“什么事?” 林谨容从中抽出一张门状来:“这是容七娘子给我的。适才姚琢过来拜年,说是这两日有人总在铺子里打转,生恐是有人想使坏,我便想,是该给这个铺子找尊佛镇着了。你看方便不方便?” 陆缄明白她的意思,是想借容七两口子的名头去压着,却有几分为难:“只恐他二人有想法。” 林谨容道:“所以不能算计试探,只能明说。她若是肯,我便分她一分红利,她若是不肯,就请她帮我找个肯的人。就不知她今晚会不会出来?” 陆缄思忖片刻,道:“我去安排。” —————— 粉红1100+ 肚疼,如果什么地方前言不搭后语,请原谅,我改个时候又修改。月底了,求一下粉红和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6章 协力 第336章 协力 正月初一夜,不夜天,满城开赌。 整个京城到处张灯结彩,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街道两旁到处都是临时搭下的赌场,小到一个果实,一担柴,一块糕点,大到金银珠翠,都被拿来做了赌,端看客人包里有多少钱,有多大的胆子,愿意下多大的赌注。 舞场歌馆里传出的丝竹之声响彻云霄,酒店茶楼里的酒香菜香牵动着街上观赌参赌的人的胃,更有一种香,无法代替,更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玩——无数的贵家女子,着新衣,巧梳妆,穿金带玉,锦绣拥簇,被身强力壮的家丁和精明谨慎的侍女护着,悠然漫步在人群之中,随心所欲,看什么感兴趣,便在哪里停下。高兴了,便指使身边的人也进场子去赌一把,兴致来了,便往一旁的酒店茶楼里去歇歇,吃吃喝喝,怎么舒服怎么来。遇到熟人也不过是含笑打声招呼,谁也不笑谁,反倒是互相称赞对方的衣饰妆容好看。她们便是这正月夜里最引人注目的风景,她们在看旁人,旁人也在看她们。 这便是京城。一个规矩秩序森严,却又处处透着骄傲繁华独特的地方。 潘楼街角清净处,停着一张外表十分普通的马车,车头挂着的气死风灯散发出温润的光,照亮了车窗里半露的人脸——年轻男子独坐在窗前,乌发青巾,眉眼如墨,神情温润如玉,仿似是一副画。 “是陆二郎。”一张装饰豪华的马车慢吞吞地避开拥挤的人群,朝着潘楼街驶去,容七奶奶张氏珊娘老远就看见了静候在那里的陆缄,含笑轻轻戳了戳一旁闭目养神的容七:“你看陆二郎是不是像画中人一样的?” 容七睁眼,一本正经地看了一回,道:“的确是像,不过比起我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旁的侍女不由轻笑出声,容七严肃地瞪过去:“笑什么?难道你是说你家公子我,没有陆家二郎好看么?” 侍女忙低了头,小声道:“谁也比不上七爷。” “胡说睁眼说瞎话,我哪里比得上咱们七奶奶。”容七嬉皮笑脸地转头去问张珊娘:“珊娘,你说是不是?” 张珊娘早就见惯不惯,淡然道:“你就吹吧。反正吹得天花乱坠也不要钱。” 容七皱眉道:“我说,珊娘你怎么半点不可爱?你夫君我说香,你便要说香,我说臭,你便要说臭,这才是为妻之道。” 张珊娘微微一笑:“夫君说得是。” 说话间,马车接近了街角,容七忙命车停住,跳下车从去与陆缄打招呼:“敏行” 陆缄应了一声,跳下车去,先与容七见过礼,然后遥遥朝着马车里的张珊娘行了一礼,道:“内子在铺子里恭候二位大驾。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8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先去,我们随后就到。”容七朝身后的马车比了个手势,不客气地跳上了陆缄的马车,四处打量一番,笑着拍了拍陆缄的肩膀:“你倒是会享福,外头看着不显眼,里头布置得可舒服。” 陆缄微微一笑:“内子身子不便,总要以她为先。” 容七挑了个舒服的地儿坐了,道:“知道了,男人么,小事儿上就该多让让女人。”又笑道:“难得你主动邀约我出来,说说,是有什么好玩的?” 陆缄坐直了身子,含笑道:“无他,内子命她铺子里的管事设了个小小的关扑游戏,玩闹玩闹。” 容七本来懒散的肩背一下子绷直了,道:“你怎知我们想玩这个?” 凡是人,都带了三分赌性,更何况是这样全民欢腾的轻松时光?容家家规森严,但这容七却是老来子,年轻人喜欢玩乐不是什么秘密。陆缄不与他说这些,只道:“七郎也喜欢的么?原只是图个热闹,既然喜欢,那便更好了。” 容七兴奋不已:“在其他地方总是束手束脚,今日可要好生尽兴一番。你还请了谁?” 陆缄一笑:“说来惭愧,因着请了你们,便不曾胡乱请人。” 容七微微挑眉:“你也太小心谨慎了些,我不是挑剔傲慢之人。” “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请你。”陆缄也不多言,只管领他到了铺子门口。那铺子门首高悬着的“林记宝货行”五个大红灯笼随风打转,下面扎了个五彩大棚,里面放着些珠翠、冠梳、玩具、扇子、簪钗、丝绸之属,好些人围在那里关扑,笑声喊声响成一片,闹得沸反连天的。 见马车到了,姚琢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护着几人进了后院,林谨容裹着件兜帽大毛披风,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脸来,含笑立在门前候着,与容七、张珊娘见过礼,便领他二人入了一间精致的雅室。 张珊娘适才已听容七说了缘由,也有些跃跃欲试,乃叹道:“早年我也曾偷偷与杏娘、琼娘一起玩过,却不是这样正经的玩法。” 林谨容就笑道:“我是想请她二人来着,但总觉着有些冒昧了。” 张珊娘就来了兴致:“不怕,若是你不嫌烦,我便立即让人去喊她二人来。琼娘最近心情不好,正好与她排解排解。” “人多才好玩。”容七是个自来熟,丝毫不怕陆缄与林谨容嫌他多事,直截了当地与陆缄道:“敏行你素日太严肃端正了些。这样的机会,正该想方设法多结交几个人,将来不管是留在京中,还是放了外任,对你也只有好处的。就不说宦途,就说二嫂这个铺子,生意指不定更好呢。” 既然他主动提及,这便是好机会,陆缄趁机道:“不瞒七郎,今日请了贤伉俪过来,实在是有点小私心的。” 容七和张珊娘不露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张珊娘止住要去请许杏娘和赵琼娘的人,又示意身边人退下后,容七方出声道:“实话与二位说,如果能帮上忙的不用多说,但若是不能,还要请你们见谅。”他是老来子,袭的是祖上的恩萌,仗的是父兄的势,这倒是实话实说。 他直接,陆缄也干脆,便将铺子里遇到的事情说了,道:“我不是轻易想给人添麻烦的人,但长此以往只怕是麻烦不断,有朝一日总要求人,不如早作打算。若是贤伉俪能借势那便极好,若是不能,还请帮忙搭个桥。”想了想,又添补了一句:“本来我们倒也不缺钱,怕麻烦这铺子也可不开,只是她有个小心愿,便离不得这铺子了。” 容七却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才一听说就明白了:“是了,你们在这京中无根无底,若是寻常生意倒也罢了,宝货生意本就招人眼,近来生意越好,那更是招眼。天子脚下,虽不至于就敢强买强卖,但被人盯上,三天两头惹事是挺麻烦的。你莫要担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他如此豪爽,令陆缄和林谨容十分意外,正要称谢,张珊娘微微一笑,把话接了过去,柔声道:“又不是杀人放火,违纪乱法,不过举手之劳,自然是能帮的都要帮。但只是,我可否听容娘说说你的心愿?” 言下之意便是举手之劳是可以的。张珊娘可比容七精明得多,轻易敷衍不得,但林谨容并不打算敷衍她,坦然道:“我的愿望只不过是想开办一个义庄,尽力让身边所见的贫女能有个归宿而已。” 张珊娘面上露了几分惊讶,随即很快掩盖过去,轻轻一笑:“容娘这个想法极好,但请恕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天底下的贫女何其多,凭你一人之力,又能管得了多少” 林谨容静静地道:“我求的不是数目,而是心安。”她猜张珊娘大概会把她当作是沽名钓誉之辈,但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只因这种事情,相信的便信了,不信的怎么也解释不清。 张珊娘沉吟片刻,道:“人各有志,何可思量。那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容七凑过来道:“什么怎么做?反正就是有人上门来找茬儿,让他们去找我就是了。” 张珊娘的眉毛一挑,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响起来:“七郎啊七郎,你当是争强斗狠要你们爷们出力气呢,我看你和陆二爷还是去外头玩吧,这是容娘的铺子,便是咱们女人的事情,还是我和她说更好些。” 林谨容对张珊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轻轻一句话,便言明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做,也不是无原则地给他们做挡箭牌,更不要容七的豪爽与讲义气被人轻易利用,转着转着,便把男人们的情面义气给抹开了,剩下的都是女人的事。接下来若是谈不好,她要拒绝自己,陆缄和容七也不好说什么。当下顺着张珊娘的意思,给陆缄使了个眼色,陆缄便把容七劝了出去:“走,外头玩去。” 待得二人去了,林谨容方笑道:“我这里做的是正当生意,平日只是借府上一个名头镇着,并不会多生事端。”看着张珊娘的神色,委婉地把若是她肯帮忙,便分她一分红利的事说了,又特别强调了一点,若是不幸遭遇大事之时,又另当别论,总归是不会叫他们夫妻二人吃亏就是了。 张珊娘神色不定,兀自沉吟不语。 ———————— 有加更。继续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同时感谢大家的打赏、粉红、订阅、推荐票、留言。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7章 性情 第337章 性情 林谨容见张珊娘沉吟,也不急,只耐心等待。似他们这样的大家子,凡事就爱讲究一个面子排场,收入未必多,开销却一定大,现在靠着公中还好,但日后落到小夫妻头上的钱财又会有多少?只要张珊娘是个会过日子的,便不会拒绝这飞来之财。 良久,张珊娘方轻轻一笑:“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是想办义庄做好事,我却要分你的红利……” 林谨容分明知道她动了心,所撑着的不过是一张面子而已,却也并不因此轻瞧于她,只含笑道:“这钱也不是白给的,我请你们帮忙,总要四处打点不是?只怕拿去做茶钱都还不够呢,总不能让你替我垫钱啊。要是珊娘觉得不妥当,帮我搭个桥,介绍一位稳妥些的也行。若是没有支撑,什么义庄都是天上的云。” 张珊娘掩口一笑,正色道:“你说得不错,你这生意想要做大,的确是要四处周全的,平日里的交往人情的确少不得。而我,即应了你,便要替你周全,不拘大事小事,都要尽力替你周全。所以,我就却之不恭了。” 不管她怎么说,都不过是面子问题而已,关键的是里子和一个承诺,林谨容便起身行礼相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珊娘忙扶住她:“客气什么,都是家乡人,况且你真不容易。”美目一转,盈盈笑道:“咱们不过各取所需而已,但容娘可别把我当成贪财的人,我不是谁的钱都敢拿的。”如果不是先把陆缄和林谨容二人的为人爱好交往都弄得清清楚楚,她也不敢碰。 “知道。”林谨容目的达成,心情极好,含笑问她:“还要去请琼娘并杏娘么?” “当然要,这便是建立人情关系的第一步啊。”张珊娘轻轻一拍手,应声进来一个美婢,听了她的吩咐,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寻人去请赵琼娘并许杏娘不提。 不多时,许杏娘带着她的夫婿卫三郎一并来了,赵琼娘却不见,张珊娘便替赵琼娘解释:“她娘家出了点事,我本想让她来散散心,但她不肯来,也便罢了。” 许杏娘就抱怨道:“我说其实也不全怪赵家大哥哥啊,天灾人祸怪得谁?若是有城墙围着,那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个地步。他不过是胆子小了点,刚有民乱的时候不敢上报,谁会想到灾祸会演变到了这个地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谨容立时竖起了耳朵:“怎么回事?什么民乱?” “你没听说?”张珊娘露出几分讶异来,随即了然一笑:“是了,定是你家夫婿不愿意拿这种事情打扰你,所以不说与你听。但其实,又有什么?这几年以来,各地天灾不断,已是出了好几场乱子啦,倒霉的人家也不知有多少……”遂把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悄声说与林谨容知晓。 林谨容听得暗暗惊心,由不得的又想起平洲那场灾祸来。 张珊娘见她出神,忙道:“莫不是给吓着了?” 林谨容赶紧回神一笑,道:“不是,只是有些感叹。咱们别光坐着说闲话了,关扑,关扑。”言罢叫了人进来,摆出好些精致的小东西,张珊娘与许杏娘也拿出自己备下的东西,开始赌钱耍子。 林谨容借着玩耍,仔细观察张珊娘并许杏娘的性情,发现这二人虽然贪玩,却都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张珊娘很自律,许杏娘有点冒失,却不失天真。于是把心情又放平和了两份。 陆缄几个早前在外头看热闹,后来也加进来,一群人玩到将近四更时分方才尽兴散去。 林谨容不输不赢,赢了张珊娘一支红珊瑚簪子,许杏娘的水晶双雁扇坠也给她赢了去,同时也输了这二人自家铺子里出的珍珠香囊和钗子各一对;陆缄却是输了不少与容七并卫三。待得归家,林谨容犹自没有困意,坐在灯下记账,记的当然是陆缄输了多少。 陆缄却是困了,歪靠在床上叹气:“已经输了的,记下来做什么?” 林谨容认真道:“这也是成本啊。” 陆缄想起她准备这场关扑时,什么东西都要从自家的铺子里出,千方百计省钱的劲头,不由失笑:“你算账也太精了些。” 林谨容不以为意,与他闲话:“别说,容七夫妻二人,一个粗一个细,一个豪爽义气,一个精明稳重,性情互补,也不知道两家的长辈是怎么挑出这桩姻缘来的。” 陆缄听了她的话,突然沉默下来,看着她道:“我的性子不太讨喜吧?”那神情,却是不太希望她说是的。 林谨容没注意他的神色,只点头承认:“是有点。” 陆缄眉间就有些黯然,低声道:“真不知你肚子里的这个,会随谁的性子。” 林谨容握笔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看明亮的烛火,低声道:“我愿他有你的坚韧,有我的良善,再有开阔疏朗,其他的,还是不要的好。”阴郁寡言固执不是好东西。 陆缄没说话,好半天才道:“这是爹妈给的,天生成的,又由得谁” 林谨容觉着他的语气里似有几分火气,却不知他这火气从何而来,猜他是累了,便不放在心上,净手灭灯安歇不提。她上了床很快就睡着了,陆缄却是烙煎饼一样的反复到天色微明才睡过去。 事实证明,林谨容元旦节晚上设的这场赌局没有设错,容七夫妇不是白拿钱不干活的人,初始隔三差五便要带着人上铺子游上一圈,或多或少买点东西,渐渐的,周围打转的闲汉少了,生意顺风顺水,连带着陆缄办差也轻松了许多。 二月花朝节,距离元旦近一月,林谨容将答应给容七夫妇的一分红利准备好,使春芽借着送节礼的机会,送到了张珊娘手里。张珊娘厚赏了春芽,听说林谨容在为||乳|娘和稳婆的事情烦恼,立时写了信给林谨容,道是不要操心,由她来替林谨容安排。 春芽回到家,把张珊娘送的几盒名贵药材送上,含笑与林谨容回禀今日在容府遇到的事情:“非常客气,容七奶奶很关心您,特意嘱咐您,一定要多走动走动,莫要偷懒。” 林谨容很是满意,打发春芽下去休息不提。 第三天午后,就有张珊娘身边的亲信富妈妈领了两个稳婆和两个面容清秀干净的||乳|娘来供林谨容挑选。两个稳婆,一姓花,一姓马,却是张、容两府专门指定的稳婆,当初更是为张珊娘接过生的,那两个||乳|娘则都是张家的家生子。 富妈妈坐在小杌子上,含笑同林谨容一一细说:“这两位接生妈妈,做了许多年,手脚利索干净,人品也信得过,在外头都是有好名声的。至于||乳|娘,我们奶奶说了,若是您在家,挑家生子那是最好不过,但您在这里隔得远,总是多有不便。外头去买,怎么也没有这种知根知底的好。您瞧着,喜欢谁便是谁。” 林谨容不由暗忖,张珊娘给的||乳|娘,当然是比外头随便买来的干净好使,但只是将来她若不在京中了,这||乳|娘只怕不肯跟着走,中途换人带孩子,那不好。却也不好直接拒绝,笑道:“现在还早呢,还是要看孩子和谁更投缘。” 富妈妈闻声辨意,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却也不多言,只道:“是这么个理儿,今日只是先送来给娘子过眼的。那就暂时两个都留下吧,娘子先看看她们的性情如何又再说。” 她如此坚持周到,林谨容自忖也没什么可给人家算计的,便没有再推辞,含笑谢过,重重赏了富妈妈,使沙嬷嬷送到了大门处。 第二天,富妈妈便又来了,带来的还有两个||乳|娘的身契,张珊娘话说得很明白,随便她挑,愿意留下谁就是谁。又或者,暂时用着,将来寻到了更合适的退回去也行。这是一种姿态,表明两家长年合作的诚意。 已然到这个地步,林谨容便安心下来,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两个||乳|娘。两个||乳|娘,一个姓唐,一个姓潘,都是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生就的白肤圆脸,一副富态讨喜样,性子也温和。但林谨容如今要的并不只是性子温和就够,她要的是一个负责任的,即便是她看不见,也能放放心心丢开手的。 沙嬷嬷等人发现林谨容的态度之后,便都不约而同地配合她,上上下下织了一张无形的网,随时都有人关注着唐氏并潘氏,每天都有人把她二人的言行举止告诉林谨容。唐氏性子活泼些,当然要疏朗些,潘氏的性子要严谨一点,但个性有些沉默,大的毛病却都没有。 唐氏活泼的性子从某一方面来讲,可以与她和陆缄沉默寡言的性情形成互补,对孩子有好处;可是潘氏不多嘴,性情严谨,却似乎更符合她的要求。林谨容一时之间很有些难以取舍。在陆缄看来,两个人都不错,任谁都好,他觉着林谨容谨慎小心得过了头,便与她出主意:“两个人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你便问她们,将来若是我外放,愿不愿意跟着我们走,谁安心,便是谁了。” 林谨容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突地又想起她那对梅花簪来:“那对簪子拿回来了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补好?” ———————— 粉红1200+,继续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8章 家信 第338章 家信 陆缄眉眼不动,神情不变:“你问那对梅花簪子?” “是啊。你送去唐家金银铺修的那一对。”林谨容觉着奇怪,他这模样倒似是全然忘记了一般的。 陆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前不久去过一次,说是还差些火候。你是不是没首饰戴?我再替你买些?” 林谨容道:“我有,但总是不能让它一直在外面放着罢?” 陆缄忍了忍,道:“拿回来只怕也不能戴了,伤得厉害。你便是好意思戴,我也怕人家说我舍不得给你买好的。” 林谨容叹道:“真的如此,便收起来做个念想罢。” 陆缄就不再看她,转过头看着窗外围墙上开得金灿灿的迎春花,牙齿都是酸的,一股气在腹内蹿来蹿去,却找不到个出口,只能生生忍着。想了想,回头问林谨容:“阿容,你觉得现在咱们这日子过得怎么样?” 林谨容一笑:“还好啊。巴不得一直这样下去呢。”又捧着肚子补充了一句:“当然,要先让肚子里这个宝贝先出来。” 陆缄便又不再说话了,转头继续看外面的迎春花。 沙嬷嬷从外头快步进来,笑道:“二爷,奶奶,家里来信了。”言罢双手送上两封信来,分别是陆老太爷和林玉珍写的。 陆缄看过,皱起眉头把林玉珍写的那封信交与林谨容:“你看看。” 林谨容才看得两行字,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从年前到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陆府发生了大变化。康氏腊月上旬生产,生了个八斤重的儿子,母子平安,陆家两老也极欢喜,派人去接宋氏回来过年,想过个团圆年。宋氏撑着不来,道是要留在老宅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合家老小平安康健,求佛祖原谅陆绍的所作所为。陆老太爷见她不来,也懒得理睬她,安安心心的准备过年。 这才是事情的开始,腊月二十四,祭灶神,先是康氏新生的小儿力郎哭闹不休,发了高热,接着林玉珍突然昏倒在家宴之上,一下子,陆家的内宅就乱了套。涂氏出来主持大局,根本把持不住,就连年礼都分派不清,两天功夫就被下头的婆子们给拿捏了个遍。不得已,陆老太太只好叫吕氏来帮忙,意思是让她戴罪立功,可巧的,吕氏也诊出了身孕,还有胎像不稳的征兆,必须卧床静养。 偌大一家人,总不能叫陆老太太来打理内宅,更不可能让男人来管,沙嬷嬷若在还好,如今沙嬷嬷也来了京城,老太太身边便没什么得力的人。于是,在老宅蛰伏许久的宋氏终于等到了翻身的机会。 宋氏这次把姿态做足,第一次去接,她称病不来;第二次,陆老太爷大发雷霆了,陆建中与陆经亲自去接,她方才回来。回来后与陆老太爷、陆老太太分别行过礼后,又去看了林玉珍,便守着孙子和两个儿媳不动了,摆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来。陆老太太大怒,把她叫去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她方才含着泪认了错,临危受命,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只待林玉珍的病情一好转,她便交回去,再回老宅去吃素。 若是事情果真如此倒也罢了,林玉珍那场病看着不吓人,却只是缠绵,一直将养到正月里才好。待到好了以后,便想着要从宋氏那里夺回权来,却输了个一败涂地,最终的结局是,宋氏留了下来,二人一起共掌家事。 林玉珍很愤怒,给陆缄和林谨容写的这封信里面多有怨言,具体事情却不是说得那么清楚。林谨容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争斗,又牵连了多少人,但可以想见,如今陆云出阁,她和陆缄又都在外面,而宋氏却是儿子儿媳一大群人帮着的,林玉珍那样的性子不吃亏才怪,肯定是被宋氏抓了小辫子,不然陆老太爷也不会屈让。能留这一席之地,大概还是陆老太爷出面才留着的。 但林玉珍即便是如此愤恨,也还记得林谨容的身子和她腹中的孩子,说是精挑细选了||乳|娘,只等二月中旬,林家派人来催生、分痛时再一并带了来。 林谨容将信纸折叠起收入信封,交还给陆缄:“祖父的病如何了?” 陆缄叹了口气:“不好不坏。”想到家里的情形,他实在高兴不起来,却还记得安慰林谨容:“你安安心心的,不要去想家里的这些杂事,无论如何,祖父和祖母也不会把母亲怎么样,忍了她那么多年,不可能现在才来忍不下她。”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听你的。”她才不担心陆家的事情呢,眼不见为净,更何况隔了这么远,她就算是看不得二房得势,那也鞭长莫及。真要做什么,那也得等她回去之后又再说。至于林玉珍,她更是不担心,前生她和陆缄混到那个地步,林玉珍也没怎么样,如今林玉珍就更不用人操心了。 只是这||乳|娘的事情,那边一定要送人来,不管是不是文娘,她这里都是不可能拒绝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那就只有先接着,等人到了以后又另作打算。想到这里,林谨容就更坦然了,转头喊了春芽进来,准备给康氏那边送满月礼。 见她有条不紊地在那里分派人做事,陆缄坐在一旁却是有些小郁闷。涂氏终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先前抢得那么凶,不惜和林谨容对着干,如今机会来了,却是平白给人看了笑话。幸亏得是陆缮早早被送走,摆脱了那副可怜可恨样,不然日后三房的处境真是堪忧。 “阿容……”现在家里的局势这么复杂,没有合适的人主持中馈,会不会等林谨容生了孩子后,家里就把她和孩子一起接回去?陆缄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立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林谨容回头,见他神色不虞,似是有许多话要和自己说一般的,忙挥手叫春芽等人下去,问他:“怎么了?” 何必让她跟着自己一起操这个心呢?陆缄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终究是把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在想,该春耕了,也不知道马庄头是否能把你的庄子给经营好?” 林谨容不由笑道:“我还道是有什么大事,原来却是这样的事情。你放心,我不是还留有林洪夫妇俩在那里看着的么?再不济,也还有我娘呢。”林洪是她的陪房,一直替她管理着陶氏陪嫁给她的庄子并田地,后来她与陆缄上京之时,便又让林洪父子俩盯着那片盐碱地。马庄头虽然能干,但有些事情也必须是主家出面才能解决的。 “那就好。”陆缄微微一笑,算是把这件事掩了过去。 自花朝节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室外的葡萄树抽了芽,绿意一点一点地铺陈开来,渐渐爬满了整个庭院。林谨容越来越笨拙,从上往下看去,已经看不到脚尖,每天却还坚持着在庭院里走上好几圈,只恐生产的时候没有力气。 三月下旬的时候,龚嬷嬷等人终于到了京城,被早就等在外面的春芽等人簇拥着进了门。龚嬷嬷是来替陶氏守着林谨容的,同时也是为了给林谨容送催生礼和分痛的。 所以她一进门,顾不得旅途的疲惫,把眼睛努力睁大,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从院子里的花木,丫头婆子们的打扮、言行,再到房里的陈设,一点都不放过。透过绿意盎然的庭院,她看到穿着淡红纱衣,胖得珠圆玉润的林谨容由豆儿和樱桃扶着站在廊下,满脸喜悦看着她笑:“嬷嬷一路辛苦,我前几日便一直记挂着你。” 龚嬷嬷此刻再顾不得怕被人笑话,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奔到林谨容跟前,含着泪要行礼下去:“姑奶奶,你一切都好?” 林谨容忙扶住了:“都好,都好。家里都好?”目光从龚嬷嬷的身上掠过,落到后头低眉垂眼,束手站着的年轻妇人身上。饶是她再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这穿着月白裙子,翠绿衫子的年轻妇人,不是文娘又是谁? “都好,都好。”眼看着沙嬷嬷从长廊的另一端走过来,龚嬷嬷飞快地拭了眼角的泪,笑得无比喜庆:“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都记挂着姑奶奶和二爷,也有话叮嘱姑奶奶,还有大爷、大奶他们……” 这娘家人与婆家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互相盯着比着,林谨容晓得龚嬷嬷这一切不过是做给沙嬷嬷看的罢了,从文娘身上收回目光,含笑止住了龚嬷嬷的一大串话:“承蒙长辈和兄嫂弟妹们一直牵挂着,我心里不安托大家的福,一切都很好。嬷嬷赶了那么远的路,没歇一口气就来我这里了,先往屋里坐着喝杯茶,说两句话,吃点东西。待她们把行李归置妥当,再去歇歇。” 龚嬷嬷也就适时停住了话头,上前与沙嬷嬷见礼,热热闹闹的簇拥着林谨容进了屋,互道别后的情况,然后把身后站着的文娘喊出来:“姑奶奶,这是亲家太太特意替小少爷挑的||乳|娘。文娘,快给你们奶奶磕头。” ———小意有话说——— 照旧有加更。一连上了十二天的班,实在是很累了,所以加更大概会晚点。这个周末就生崽了。 坦诚的说:没有十全十美的书,这不过是一个故事,图的就是一个消遣,喜欢不喜欢都很正常,粉红也好,订阅也好,更是强求不来。我一直都告诉自己,水平有限,努力尽力,问心无愧就好。 真诚感谢各位宽容的,包容的书友们,在我没有信心的时候,给了我最有力的鼓励和支持,所以这书还会照着大纲一直写到完结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39章 安稳 第339章 安稳 文娘快步出来,走到林谨容跟前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林谨容笑得和煦,温言询问了她几句,命双福领她下去休息,方又与龚嬷嬷闲话,沙嬷嬷在一旁陪了片刻,知趣地借口去厨房看饭食,退了下去,留她二人在屋里说悄悄话。 林谨容看周围没了人,立时给豆儿使了个眼色,命豆儿出去把门看着,凑近龚嬷嬷低声道:“嬷嬷,我问你,这文娘是怎么一个来历?” 龚嬷嬷也说不太清楚,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来:“从年前知道奶奶有了身孕,家里就关注着这件事。冬至前后,姑太太回娘家,太太就此事与她商量,姑太太说是一直在看着的,只是家生子中并没有合适的人,所以托了亲戚到处看呢。当时太太看姑太太是极其上心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正月里,姑太太使人来说,找到||乳|娘了,正在观察她的性情行为,二月的时候,说是很好,让老奴上京的时候一并带了来。一路上,老奴也曾仔细打听,知道这文娘是陆家宗亲家里寻来的,是二爷一位什么叔祖母的陪房儿媳。” 大致情况与林谨容早前知道的差不离,林谨容沉吟片刻,小声道:“嬷嬷,有一事我须得说与您听。您听了莫要惊讶。” 龚嬷嬷温言道:“四姑娘,不是老奴托大,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心里待您是不同的,太太不在您身边,老奴就是娘家人,凡是您不能同旁人说的,都可以与老奴说。” 林谨容叹道:“我知道嬷嬷一直待我极好,但这事儿是有些匪夷所思。我除夕守岁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做了个梦,竟然梦见这文娘……”她顿了顿,眉间露出几分愁色来,也不说明具体的梦境,只压低了声音道:“所以今日我突然看见她,心里实在是震惊,更是有些不舒服。我,不想要她在跟前伺候。” 龚嬷嬷果然大吃一惊:“竟然有这样的事?”看见林谨容的神色,隐约知道这梦大概是不太好的,所以不敢多问,迅速道:“既然如此,这人就不要再带到奶奶跟前来了。省得看了添堵。” 林谨容点头:“但只是,这始终是姑母的一片好心,那么多人盯着,稍微不仔细点,就要落了话柄,引起嫌隙。” 龚嬷嬷沉吟片刻,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只管全数放开,半点不要放在心上。她跟着老奴一起来的,自然也要跟着老奴一起走。” 林谨容轻轻吐出一口气:“嬷嬷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龚嬷嬷握住她的手:“老奴就是来替您分忧的。那奶奶另外可备得有||乳|娘?” 林谨容就把唐氏和潘氏说给她听:“一位朋友帮忙找的,放在院子里观察了好些日子了,都没有大毛病。因恐她们是京城人士,将来留不住心,所以特意问过,倒是两个人都说,早前主家有交代,若是伺候得好,什么都好说,所以不是大问题。只是我x常起居没和她们一处,细微处怕是看不到,嬷嬷来了,正好把这事儿交给你” 龚嬷嬷慎重应了:“您放心,老奴保准给把差事办好。” 她的手段林谨容是知道的,只觉得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往迎枕上一靠,含笑道:“我当然放心。” 只听豆儿在外间道:“奶奶,沙嬷嬷使人来说,厨下给嬷嬷她们准备的接风酒菜备好了,房间也收拾好啦。” 林谨容就送龚嬷嬷出去:“嬷嬷一路舟车劳顿,先去吃了饭,好生歇息,有什么话,我们过后又再细说” 龚嬷嬷含笑退了出去,见双全在院子里站着,便招手叫她过来:“刚才那位文娘,可有人招呼?” 双全含笑道:“嬷嬷放心,双福招呼着呢。” 龚嬷嬷就道:“来,你领我去下处。”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从双全口里打听这京中的情况,待得知晓林谨容与陆缄过得很和谐,不由发自内心的欢喜。 双全把家里的情形介绍给她听:“嬷嬷,咱们这里地儿小,不比在家中,前院住的是陆良和春芽姐姐两家人,还有长寿和长宁、厨子、厨娘、门房等人。西跨院是客房,奶奶一早吩咐,就将您安置在西跨院里。那边比外头好住得多。” “奶奶总是很周到。”龚嬷嬷随口应了几句,笑问双全:“我听说,家里另外有两位妈妈,都住在哪里的?” 双全却又多了个心眼,晓得她带来的文娘也是||乳|娘,有些踌躇地道:“也住在西跨院。” 龚嬷嬷就不再问,进了西跨院后,称赞两句里头的花木真茂盛,目光往四周一打量,只见靠西的两间厢房窗户虚掩着,里头依稀可以看见人影晃动,却又不见有人出来打招呼,心里便有了数,淡淡一笑,大步进了自己的屋子,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然后去了隔壁,轻轻敲响文娘的房门:“文娘,吃饭去了。” 文娘换了身淡蓝色的衫子并一条青裙子,通体上下打扮得清爽整齐,温温柔柔地:“多谢嬷嬷挂怀。” 龚嬷嬷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客气什么?咱们一路行来,也是熟人了,日后还要你照料小少爷呢。” 文娘一笑,顺从地跟着她去了厨房。 厨房建在二门左侧,灶房旁边建了两间屋子,是平日里下人们用饭的地方,若是有客人来,客人带来的下人也会被安置在此处,所以里面的装饰摆设也十分整齐干净。沙嬷嬷、春芽代表林谨容,在此设了一桌小小的酒席,招待龚嬷嬷等一行人。随同龚嬷嬷来的还有两个男管事,则被陆良、林贵领着在隔壁招待接风。 沙嬷嬷见龚嬷嬷等人进了屋子,忙推她去坐上座,龚嬷嬷哪里又肯,笑道:“且不论我是客,就说老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也比我年长,这座位怎么都不该我坐。”二人推让半日,终是沙嬷嬷坐了上座。 沙嬷嬷心情很好,往日她也曾与龚嬷嬷打过几次交道,彼此却不是那么熟悉,如今看来,龚嬷嬷很是知情识趣,懂得为客之道,那么想必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婆家人与娘家人是不会打架了,于是待龚嬷嬷十分热情。 龚嬷嬷与她酒过三巡,便开始称道姐妹,隆重推出文娘,带头劝文娘喝酒。文娘却是打死也不肯喝,推说自己不能喝。龚嬷嬷也不硬劝,不喝酒便罢了,关心地让她多吃,好好将养身子,专往文娘碗里夹些稀罕的菜式,一个小小的迎风宴,硬是弄得和气万分,热情高涨。 林谨容听樱桃回禀了外头的事情后,微微一笑,放心大胆地上床小憩去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乳|娘,想要不想要,还不是她做主? 待得她一觉醒过来,日影已经西斜,晚风吹动外头的葡萄叶,沙沙声不绝。豆儿坐在帘下安安静静地做着针线活儿,眉眼温顺,才一听到响声就飞快抬头,见她醒了,脸上立时露出一个笑来,起身走过去扶她起床:“奶奶今日睡得可安稳了。是因为龚嬷嬷来了的缘故吗?” 林谨容不由笑道:“我往日睡得不安稳?” 豆儿道:“夜里奴婢不知道,但白日里,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奶奶总是有些翻覆的。” 林谨容道:“是身子沉了。” 豆儿蹲下去给她穿鞋:“奶奶,刚才龚妈妈使双全来找治腹泻的丸药。奴婢以为是她老人家不舒服,使人去问,却不是她,原来是那位文娘。” 龚嬷嬷下手真快,想必春芽在里头也帮了不少忙。林谨容兴奋起来,按捺住了,皱眉道:“哦,她怎地突然不舒服了?” 豆儿道:“不知道呢,只听说是早前油腻的东西吃得多了些。兴许是水土不服?” 林谨容就道:“你让人去看看,若是龚嬷嬷没事,就请她过来。” 豆儿把她的鞋给穿好了,扶她走到窗前榻上坐好,方叫双福去请龚嬷嬷。 少倾,沙嬷嬷与龚嬷嬷一同进来,龚嬷嬷满脸忧色地道:“奶奶,这文娘的情形有些不太好啊,上吐下泻的,吃了药也不起作用。要不,先让她搬到外院去住,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林谨容道:“要不,先看过大夫,不好了又再搬出去?” 却听沙嬷嬷道:“奶奶,不好的,她这个病,很容易染给旁人,要是传进来怎么办?老奴已经在外院收拾好了房间,只等您这里开口许了,便让她搬出去。她也怪不得谁,身子不好,怎么伺候人?里头还住着另外两位||乳|娘呢,您这转眼便要生了的……” 林谨容也就不再多说:“既然如此,那便由着你们去安排罢。”她马上就要生产,文娘错过这一茬,就接不上了。 “是。”沙嬷嬷立刻转身,快步出去安排。龚嬷嬷一本正经地看着林谨容道:“奶奶,现下春夏之交,您马上就要生产,可千万要仔细。” 林谨容认真道:“谢嬷嬷提醒,我记着了。”压低了声音道:“真快呢。” 龚嬷嬷严肃地道:“就是要快才好。”言罢与一旁的春芽交换了一下眼色,微微笑了。 ———————— 粉红1300+,从下章开始,改为每50一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0章 催生 第340章 催生 “水土不服?”陆缄诧异地看着林谨容,“挪出外院去没有?”固然这位||乳|娘刚来就成了这副样子实在令人遗憾,但和林谨容的身体比起来,实在不是大事。 林谨容点头:“是,约莫是路上吃得不好,又劳累,本来身子就有些弱,又吃多了油腻的东西,所以受不住。” 陆缄听说是自己吃坏身子的,更是不当回事了:“龚嬷嬷这样的老人都没病,她倒病了。这样弱的身子,怎能领得好孩子?幸亏这病发作得早,不然日后奶着孩子才突然发病,那才真是不妥。请大夫诊治了么?” 林谨容道:“请过了。现下让陆良家的照料着呢。”让陆家的人照料,又是才来就病着的,谁也不会想到是自己不愿要这个人在跟前伺候,等自己顺利生产,龚嬷嬷就会把这个人带回去。待文娘回了陆家,没孩子可给她带,陆家当然不会再留她在府里。 陆缄便不放在心上,只问她:“今日大夫来请过脉了么?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林谨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这天气乍冷乍热的,你自己要仔细些。” 陆缄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更是 世婚(完结)第8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你更是要小心,自己着意些,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赶紧使人去唤我。”言罢担忧地看着林谨容的肚子,将她的手包在掌心。 四月初一日,龚嬷嬷起了个绝早,把早就准备好的银盆拿出来,放了一束粟秆进去,拿了锦绣巾帕盖上,插上花朵并通草,再将毡罗扎制成的五男二女花样插在最醒目处。仔细看过无误后,又问春芽:“馒头好了没有?” 春芽急急忙忙端来满满一漆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来了,来了。” 龚嬷嬷道:“这分痛礼已经准备好了。你再来帮我查检一下催生礼。” 与分痛礼一般,催生礼也有讲究,少不得毡罗扎成的眠羊、卧鹿等物,更有一套小孩子穿用的衣物包被,这些东西都是早前在平洲时陶氏与平氏婆媳二人亲手准备好的,这时候不过是谨慎的再检查一遍就好,故而春芽很快完成了任务,道:“都好了,待我去看看二爷与奶奶起身没有。” 龚嬷嬷就守着那几件东西,安安静静地坐了,等春芽回话。 春芽到了正房前,老远就听见林谨容在笑,不由也跟着弯起唇角来,问立在帘下的樱桃:“奶奶起身了么?” 樱桃含笑道:“起了,二爷正说笑话逗奶奶高兴呢。” 春芽抿唇一笑:“快去通报奶奶,龚嬷嬷那边要替亲家太太送催生礼并分痛礼来了。” 樱桃忙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进了屋里:“二爷、奶奶,龚嬷嬷使春芽姐姐来说,要替亲家太太送催生礼并分痛礼来,不知什么时候合适?”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含笑道:“就这会儿罢。” 沙嬷嬷等人是早就知道今日林家要送分痛礼和催生礼的,才一听说这里准备妥当了,便都嬉笑着过来凑热闹。少倾,龚嬷嬷领着春芽等人分别端了那几件东西进来,笑着说了许多一举得男,顺利生产,母子平安之类的吉利话。陆缄与林谨容含笑听着,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诸色礼物,吩咐摆席,热情招待龚嬷嬷等人。 虽然这个小家人少,也只有小夫妻二人,这一日却被众人弄得格外热闹喜庆。自此,林谨容搬进产房,稳婆进驻家中,龚嬷嬷与沙嬷嬷等人全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关注林谨容的情形,一旦有风吹草动,便要立即去问个不休,陆缄夜里睡不着,有时候突然醒过来,便要问林谨容那边的情况如何,翘首以待新生儿平安降生。 最安稳的人莫过于林谨容,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下来,每天夜里要睡之前,便抚摸着肚子和里面的孩子柔声说几句话,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也是要和他说话。她猜他是个男孩子,却不知道究竟是男还是女,但无论如何,她格外珍惜与他或者她的每一个瞬间。 初次阵痛出现在四月初十的夜里。 林谨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才喊了一声,豆儿和樱桃就从外间披衣而入,紧张地把房间里的灯烛点亮了,跑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道:“奶奶,可是哪里不妥?” 林谨容生怕吓着她,也知道距离生产还有些时候,便含笑道:“去告诉春芽,我这里发动了,让她们该准备的准备。” 豆儿忙应了,叫樱桃:“赶紧去。”又问林谨容:“要不要叫醒二爷?” 陆缄白日辛苦,这个当口叫他也没什么用,他又进不得产房,不过多个人跟着担忧而已,林谨容思及此,道:“不要喊他了,他白日辛苦着呢,天亮了再告诉他。来,坐下与我说说闲话,省得我老想着。” 豆儿就在床边坐了,与林谨容捡些小时候的事情来说,林谨容笑一回,感叹一回,倒也没觉得难混。 不多时,沙嬷嬷与龚嬷嬷联袂而来,二人都是见过太多事的老嬷嬷,镇定得很,先笑着宽慰了林谨容几句,又叫产婆过来看,马婆子道:“还早着呢,奶奶这会儿就该吃吃,该睡睡,把力气省着。等下真疼得狠了,也不要哭叫,留着力气生产就好了。” 林谨容应了,果真吃了两个鸡蛋。才把碗放下,就听见陆良家的在外间道:“二爷,您来啦?” 接着帘子被打起,陆缄探了个头,道:“我有话要和二奶奶说。”这时候林谨容尚未破水,沙嬷嬷等人倒也没拦他,都笑了一笑,退了出去。 陆缄走过去,坐到林谨容跟前,责怪道:“如何不叫我?” 林谨容见他头发有些乱,外衣也只是随便披着,便伸手替他理了理散发,笑道:“还早着呢,我生了便没事了,你的事情却多得很,你白天又辛苦,想让你多歇歇。” 陆缄反手握住她的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眼里的焦虑和担忧一露无疑。 林谨容看得分明,心里一软,分开五指与他交替握住,柔声道:“不要怕,我没事,一切都会平安的。” 陆缄抿唇一笑:“你当然不会有事,我只是初为人父,有点紧张罢了。”正说着,林谨容的眉毛蹙了起来,脸白如纸,吓得他赶紧站起身来,一迭声地喊:“快来人快来人” 沙嬷嬷和龚嬷嬷正一人捧着杯茶坐在外头低声说话,闻言唬了一跳,推着产婆往里走:“怎么了,怎么了?”看到屋里的情形,不由都叹了口气,道:“二爷,离天亮还早呢,老奴这里想劝奶奶再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您也去歇歇罢。” 不用多说,陆缄也明白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些,不由有些发窘,却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急:“不急,我再坐坐。” 林谨容又好笑又好气,就连阵痛都没那么疼了,也伸手去推陆缄:“去吧,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天亮醒来我就生了。” 沙嬷嬷与龚嬷嬷二人一道,你一言,我一语,将陆缄劝了出去。陆缄走到门前,回头去看林谨容,只见林谨容躺在床上,明明很疼,却仍然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笑,心里突然有一角塌陷下去,又酸又软,不敢再多看,快步出了房门。 林谨容缓过这次疼痛,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养神。 陆缄在外间坐着,听见里面悄无声息的,便又使豆儿看动静,龚嬷嬷走出来道:“二爷,二奶奶睡着了,真还早着呢,看这模样,最早也得天亮,您去歇着罢。有动静了一准儿叫您。您在这候着,容易扰乱奶奶的心神。” 陆缄无奈,只好走了出去,行至东跨院,在院子里站住了脚。此时将近五更天,正是最黑暗的时候,天上一颗星星也看不见,空气冷清,四处一片静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房里,把灯点亮,从书桌下方拿出一只锦盒。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两支金镶白玉梅花簪,轻轻一晃动,轻轻浅浅地布满了整个簪身的金丝流云纹如溪水一般的流动起来,并看不到半点破损的模样,唐三爷的手段果然独到。 他默然看了半晌,把盒子放在一旁,研墨铺纸,将毛笔饱蘸了墨汁,在碧云春树笺上缓缓落下“茂宏”两个字。看着那两个字,他仿佛看到了吴襄的笑脸和那一起飞扬的眉眼,他一时有些愣神,停住笔,将那张信笺抓起来,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一缕阳光冲破层层的雾霭,在屋脊的青瓦上落下一片璀璨,屋廊下的青石上水露斑斑。豆儿和樱桃等丫头立在廊下,屏声静气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陆缄坐在隔壁厢房里,一双手藏在袖子里紧握到酸痛,每听见林谨容哼一声,他身上的肌肉便跟着跳上一跳,听到产婆喊一声,他的心便似是被捏了一把。正自坐立不安间,乍然听得里头大叫了一声,他由不得猛然站起,冲到门口,大声道:“她为什么叫得这样厉害?” —————— 照旧有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1章 新生 第341章 新生 沙嬷嬷探出头来,有些不耐烦地道:“疼了当然要叫,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一切都好。” 陆缄白着脸看着她不动,沙嬷嬷被他那双眼睛看得发憷,索性躲回去,命陆良家的:“看好门。” 陆良家的干笑着:“二爷还是隔壁去坐着等罢。您这样一惊一乍的,容易惊着奶奶。” 陆缄便又悻悻地折了回去,往椅子上坐了,一动不动,心里乱七八糟地许了无数个愿,只愿她们母子平安。 陆良家中途探头去看,只见他呆傻傻地坐着,全无平日的稳重冷静样,不由有些好笑,悄无声息地又退了出去。 良久,一声嘹亮的婴啼从产房传出来。陆缄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的,一个箭步冲出去:“怎么样?怎么样?” 沙嬷嬷拔高声音,隔着门笑道:“母子平安,恭喜二爷,二奶奶给您生了个大胖儿子” 豆儿等人全都笑起来,纷纷贺喜。 彼时正当正午,阳光灿烂,天空碧蓝,满院青翠,庭下一丛忘忧草开得正好,在微风里摇曳生姿。 陆缄轻轻呼出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神经都松弛下来,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道:“二奶奶可好?” “好,都好”沙嬷嬷开了门,把大红绸被包着的孩子抱出来递到他怀里:“您看看,小少爷长得多有福气和您长得多像啊。” 陆缄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绸被里的婴儿闭着眼,呼吸平顺,头发浓密,皮肤还有些发皱,但整体轮廓看得出很端正,看到那正在咂巴的柔嫩小嘴,他突然很想哭,控制不住地就潮了眼睛,往里喊了一声:“阿容你看见我们的孩子没有?” 林谨容累极,轻轻翘了翘唇角,没精神回答他的话。 “二爷说笑,二奶奶还在您前头瞧见呢。她累极啦,现下要紧的是休息。”沙嬷嬷伸手去接孩子,陆缄紧紧抱着不放,沙嬷嬷无奈,只好道:“孩子要吃东西呢,也不能吹久了风。” 陆缄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又问:“阿容,你想吃什么?” 豆儿几个捂着嘴吃吃地笑,陆良家的笑道:“二爷,厨房里备着鸡汤的,等里头收拾干净,您就可以进去了。您还是先往隔壁房里候候罢。”一边说,一边就去赶他:“这血腥味儿太重,您大老爷儿们总在这站着不好。” 陆缄也不生气,转过身去,对着豆儿大声道:“豆儿,传我的话,每人赏两贯钱晚饭加菜” 豆儿掩着口笑了一回,方才屈膝行礼:“是,恭喜二爷,恭喜二奶奶”有她带头,樱桃等人便又都跟着贺了一回喜。 陆良家的便问陆缄:“二爷,您还没吃早饭,不然先去吃?吃完,奶奶这里也收拾妥当了。这样干等着……” 陆缄现下虽然想急着往房里去看那母子二人,但也晓得规矩,便应了陆良家的,先回东跨院去吃饭。然心情激荡,却也没什么食欲,才刚放碗,双全就来唤他:“二爷,产房收拾妥当了。” 他忙洗手漱口,匆匆忙忙地赶过去,林谨容却已经睡着了。那小小的人儿被放置在她身边,母子俩都是一个表情,眉眼平顺,神情安详,只林谨容的脸色特别苍白憔悴。 陆缄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手触上她的眉眼,龚嬷嬷在一旁瞧见,小声道:“二爷,奶奶这是头胎,耗尽了力气,实在累极了的……”言下之意就是请他别打扰林谨容休息。 陆缄讪讪地收回手,又去摸小的一个,指尖刚碰到那张小脸,那小嘴就咂巴起来,微微侧了头,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仿似是要哭的样子,吓得他飞快缩回手,眨巴着眼惊慌地看着龚嬷嬷。 龚嬷嬷忍不住微笑:“是饿了,待老奴抱去给||乳|娘。”于是俯身去抱孩子,陆缄刚想说,待他抱去,突然想起是抱给||乳|娘喂奶,自己巴巴儿地在一旁候着,像什么样子,便又住了口,转而道:“有劳嬷嬷。” 龚嬷嬷朝他一笑,轻轻道:“二爷,女人生养不容易,当真是一脚跨在鬼门关里的。” 陆缄明白她的意思,是要他善待林谨容,当下轻轻点头:“嬷嬷你放心。” 龚嬷嬷把想说的话说完,将孩子抱好了,低声哄着走了出去:“哎呀,小宝贝,乖啊,不要吵着娘亲啦。” 陆缄觉着,龚嬷嬷这个话,仿似是特别说给他听一般的,却也不计较,见房里没了其他人,俯身在林谨容额头上轻轻一吻,林谨容倦极,半点反应都没有。 陆缄又默然坐了许久,眼看着日影西斜,天色渐晚,林谨容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方叫春芽进来守着,叮嘱道:“二奶奶一醒,就来唤我。”言罢自去了书房写信报喜。 挨个儿写完家信后,他总觉着还有件事没做,目光四处搜寻片刻,最终落在角落里那团被揉皱的碧云春树笺上。默然想了片刻,重新铺好一张碧云春树笺,端端正正,毫无凝滞地写下“茂宏”二字。 他做了父亲,林谨容很为他着想,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他的喜悦和幸福应该和在江南孤身一人的吴襄分享,唐家金银铺的唐三十分挂念吴襄,吴襄若是有空,该当使人报个平安,多谢吴襄早年送给林谨容的新婚贺礼,近来才知价值不菲,日后吴襄成亲,他必然重礼奉上,祝愿吴襄早日找到意中人,早日诞下麟儿……他越写越快,一气呵成,待到最后一笔收尾,落日的余晖刚好照进窗里,满室生辉。 陆缄抬起头来,眯眼看着天边璀璨的霞光灿然一笑,大声道:“长寿,来把这几封信送出去” 长寿进来,恭敬地接了信去,见他心情极好,便多了句嘴:“二爷,都是报喜的信罢?” 陆缄点头:“都是。” 陆良在门外笑道:“二爷,容七爷并几位爷来给您贺喜来了。隔壁几家邻居也送了粟米、木炭和醋过来。” 陆缄便快步走了出去,含着笑道:“让厨房准备酒席。奶奶醒了没有?” “听小的浑家说,还不曾呢。”陆良跟在他身后,同样满脸是笑。 都睡了这许久了,怎地还没醒过来?陆缄的眉头皱了皱,沉声道:“请大夫来看看罢。” 产妇不是都要养精神的么?二爷这是没经过事呢。陆良笑着应了,自去与沙嬷嬷、龚嬷嬷报告不提。 林谨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一直都在奔跑,累到喘不过气来,她想停下,却始终也停不下来,她大声喊陆缄,让他拉她一把,陆缄却总也没有回声,更看不到人影。耳边传来孩子的哭声,她骤然惊醒过来:“孩子为什么哭得这样厉害?” “孩子找娘呢。”屋里灯光摇曳,陆缄的目光温柔似水,他将一块温热的帕子把她额头上的细汗擦去,低声道:“总算是醒了,你睡了整整六个时辰还要多。”让他担忧之极。 林谨容朝他一笑,低声道:“我累了呢。把毅郎给我罢,可怜的,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亲热亲热就睡过去了。” 龚嬷嬷把正在哭闹的孩子递过去,放在林谨容怀里,笑道:“正是想娘了呢。” 林谨容熟稔地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轻声哄了几句,说来也奇怪,孩子听到她的声音,抽泣了几声便安静下来,睡过去了。 陆缄啧啧称奇:“真是怪了,我们怎么哄都哄不好。||乳|娘也哄不好,你才是这样两句话他便乖了。” 林谨容含着笑在毅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我是他的亲娘啊,我天天和他说话,他知道的。” “我还是他亲爹呢,他怎么就不知道?”陆缄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林谨容没听清楚。 陆缄道:“我说,阿容你想吃什么?” 林谨容笑道:“什么都想吃饿狠了。” 最怕的就是吃不下东西去,既然什么都想吃,那便是好现象,龚嬷嬷喜不自禁,忙颠着出去:“有现成的,老奴这就去端” 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陆缄把林谨容的手拿起来,贴在他的脸上,低声道:“阿容,你还疼么?” 林谨容下意识地想说不疼,话到口边,却又改成了:“疼,又疼又累又怕。”那一年,她生宁儿,他被林玉珍等人隔在外头,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看见他,他只知道望着她和孩子笑,说了一声辛苦。 陆缄的嘴张了张,想说什么总是没说出来,半晌方道:“你辛苦了。可惜我不能替你疼。” 多了一句可惜他不能替她疼。林谨容不由失笑,垂眸看着身边的孩子,小声道:“为了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缄很想上床去和她母子二人一同躺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只好在床边蹭了又蹭,小声道:“阿容,日后我们一家人,就这样一直好好过日子。” 林谨容心里又酸又软,笑得越发甜蜜:“好,一直好好过日子。二郎……” 陆缄忙应了一声:“嗳,什么?” 林谨容把手放在他的脸上:“二郎,从此后,你就是做父亲的人了。你要辛苦了。” —————— 粉红1400+,从下章开始,每50加一更。 求粉红、推荐票及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2章 将明 第342章 将明 不知为何,陆缄突如其来地有一种感觉,林谨容和他说的这个话仿佛是含着另外一层意思的,然仔细想想,却始终不能体会捕捉,便笑了笑:“瞧你说的,你把他生下来尚且不嫌辛苦,我又有什么辛苦的?” 林谨容认真道:“为人父母,责任重大,你曾经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一定会善待他,把他教养成|人,嗯,也不要他成为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让他做个快乐的人便够了。” 陆缄不由叹气,又有些微郁闷:“那是当然,我还曾经答应过你,要善待你,与你白头偕老。你怎地就不信?好不好的又说这种话?” 林谨容默了一默,笑道:“刚做了母亲,心情有些激荡。二郎……你不知道,有多么不容易。”从头到尾,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有多么的不容易。 陆缄叹息了一声,目光软下来,轻轻把玩着她的手指,低声道:“是不容易,听到你喊疼我很怕,可是看到他,我又很欢喜。”实在是矛盾。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所说的不容易是怎样的不容易。林谨容看着陆缄挺秀的眉毛和漂亮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微微一笑:“我也很欢喜。这是什么时辰了?” “四更将尽。”陆缄的目光缠绕在林谨容的脸上,含了笑道:“阿容,毅郎虽小,却已经懂得挑||乳|娘啦。” 林谨容含笑道:“是么?我正想问这件事呢。”唐氏、潘氏两个||乳|娘,龚嬷嬷更趋向于唐氏,虽然没有明说,但林谨容明白她的意思,在没有大毛病的情况下,唐氏性情疏阔开朗,只怕小孩子更喜欢。但林谨容也没有立时就把潘氏打发走,打算留到后面,看孩子更喜欢谁,看谁带孩子更娴熟,更有耐心,听陆缄这个意思,是已经有了结果。 陆缄便带了几分夸耀,笑答:“是,龚嬷嬷把他送去给两个||乳|娘,最先是给唐氏的,那时候他正哭呢,唐氏什么都不做,只说是饿了,直接就喂奶了,他不吃,哭得更厉害。龚嬷嬷就把他接回去,递给潘氏。潘氏并不先喂,先哄乖了才喂,他那时候才又吃了。后面几顿都是潘氏在喂,看她换片时手脚也很轻巧,到底是年纪大些,要有耐心点。看来这孩子,也是个脾气倔的主儿,这一点,终是随了你我,但我觉着也不差。”他明明不曾亲眼瞧见,却说得仿似是亲眼看到一般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和自得。 “这么小你就夸上了,大了岂不是要被你夸上天去?”林谨容含笑听着,心里暗自叹息,到底还是又选了个沉默寡言的人,少不得日后自己调过来,多陪着说说话了。又想,这个性子与宁儿是不太同的,宁儿的性子要绵软随和些,不管哭得多么厉害,只要有奶,随便哄哄,也就乖了。 “我没夸他,我是说事实。”陆缄双眼发亮,觉得自己有无数的话想和林谨容说:“容七他们都来贺喜了,说是过两天容七娘子几个又来瞧你,还有隔壁几家邻居,也都送了粟米和炭、醋过来……我给家里写了信报喜,父亲那里和舅舅家也写了,想来很快就能收到。”终究是没有和她提起自己给吴襄写的那封信,她不必知道。 “奶奶吃饭罢。”龚嬷嬷和豆儿一起进来,一人摆饭,一人去弄热水给林谨容洗手。 陆缄赶紧上前把大迎枕给林谨容垫在背后,轻轻将她抱起靠在枕头上,又寻外衣与她披上,殷勤体贴得不得了。 龚嬷嬷看得分明,心中很是欢喜,却也不多说什么,只劝林谨容多吃些。林谨容少不得劝她:“嬷嬷你去睡罢,这里有豆儿她们几个服侍就好,累了一天两夜了呢。” 龚嬷嬷笑道:“小丫头片子们,没经过人事的,哪里就晓得怎么招呼您?不要说她们,就是春芽我也不放心的。我和沙嬷嬷约好了,这头几日,我二人一人守一夜。她年纪大些,饶她先睡,明日就该她了。等您吃好睡了,老奴自会去睡。” “我又没什么大碍。嬷嬷们年纪大了……”林谨容还要再说,陆缄已经打断她的话:“你少操这些心,嬷嬷们见多识广,难道还没有你我懂?听老人的总是没有错。”言罢起身同龚嬷嬷行了一礼:“如此,有劳嬷嬷了。” 龚嬷嬷眉开眼笑:“二爷客气了。”话锋一转,就赶起了人:“马上就要天亮,只怕还有客人来贺的,二爷还是抓紧去休息休息罢。” 陆缄依依不舍地看着林谨容和她身边的小人儿,磨蹭着道:“我再坐坐。” 龚嬷嬷脸上在笑,却是半点不容商榷:“二爷该休息了。奶奶这里吃了东西以后也是还要再睡的,话多伤神,有话要说,也等过几日她养好了些又再说。” 林谨容便也劝他:“去罢,你也累了。” 陆缄在一旁转悠了几圈,见实在没有机会再下手,只得轻轻摸摸毅郎的小脸,独自去了。龚嬷嬷含笑看他走远,替林谨容把耳边的散发夹到耳后,低声笑道:“看姑爷这情形,老奴回去后也可以同太太交差了。” 林谨容叹了一声:“总是让母亲操心。”歇了片刻,小声道:“文娘那边如何?” 龚嬷嬷道:“老实着呢。只今早拉着陆良家的问了几句,问您平安否,是男还是女,||乳|娘又是谁。陆良家的晓得她是做不成这||乳|娘了,便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这些日子吃了药,就算病好了也再不能做||乳|娘了的,其他都不要她操心。她听了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地退了回去,到晚上都没出过屋子。” 林谨容微微闭了眼,一字一句地道:“不要苛刻她,但一定要把人带回去,带回去以后,看姑太太是否肯留她在府里。若是不留,就算了,若是留,嬷嬷知道该怎么做的。我不想再看到她。” 龚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您放心罢。就算老奴做不到,太太也会做到。”早前她虽然无条件服从林谨容的指示,但也曾当是林谨容不想用林玉珍给的人,所以对林谨容说的那个梦是半信半疑,现在想来,能让林谨容如此在意,多半是真的做了梦。她们最信的就是神佛,于是就有些忧心了,心想等自己回去后,还得同陶氏说说,给平济寺和清凉寺那里许个愿,做点法事什么的。 少倾,林谨容用过饭菜,收拾妥当,才要睡下去,||乳|娘潘氏就走了进来,敛衽行礼后,便要去抱毅郎。 林谨容忙道:“他此刻不吃奶,便让他与我一道,天亮他饿了再抱去罢。” 潘氏忙去看龚嬷嬷,龚嬷嬷挥手让她先下去,转身低声劝道:“姑奶奶,您现下最要紧的是将养身子,孩子还是先给||乳|娘带着,老奴自会关照着,绝对不会出任何岔子。” “不碍事,他乖着呢,不会吵我。”林谨容知道龚嬷嬷只当她是刚做了母亲,图新鲜舍不得孩儿,却不知道,她巴不得把所有闲暇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毅郎。 龚嬷嬷自是晓得她的倔强之处,便不再劝,只不敢吹灯,就在一旁紧紧守着,生怕她没有经验,会捂着孩子或是压着孩子。 林谨容无奈之极,却无法说服龚嬷嬷,让她相信自己能做好,只得把毅郎交给她放在摇篮里:“让他睡在我身边。” 龚嬷嬷这才笑了,把灯吹灭,轻手轻脚地在一旁的软榻上躺了下来。 林谨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光有一个潘氏是远远不够的,毅郎身边还欠一个得力的人。春芽夫妇,一旦回了平洲就要还回去;豆儿忠心勤恳有余,机变不足;樱桃聪明有余,稳重不足。说到底,她还是准备不足,又或者说,亲人之外,身边人中,她除了荔枝就没真正、彻底地相信过旁人。 除去能力以外,她不信他们能在要命的时刻会豁出一切去,不信他们会不顾私利,守信守诺。除了林世全,林世全是怎么得到她的信任的?也许是她一开始就对他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也没有千方百计地想拴住他,只抱着互惠互利的态度,结果他反倒给了她惊喜,所以他和旁人是不同的。林谨容有些烦躁地轻轻翻了个身,龚嬷嬷立时就低声道:“奶奶,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谨容忙应道:“不是。大抵是先前睡得太久了,现在没什么睡意呢。”忍不住小声道:“嬷嬷,自荔枝去后,我总是觉着无人可用,很急,很急,却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明明豆儿她们做事不是不认真,也并不是多事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龚嬷嬷思忖许久,叹道:“奶奶,老奴来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从前在家的时候也看得出。您呀,从前就只把心思放在荔枝身上,然后又亲手把荔枝送走,现下无人可用自是难免。至于豆儿等人,老奴瞧着,不拘大事小事,您都攥在手里的,她们就算是有那个心和本事,也没机会锤炼,您当然看不到她们的好处。攥得太紧,您累,她们也累。” —————— 照旧有加更,月底了,求粉红票。推荐票有的也戳戳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3章 放手 第343章 放手 林谨容闷了好一歇,方道:“我给过她们机会,但她们让我失望了。”从一起帮着桂圆栽赃陷害彩虹,再到去年秋天陆缄隐瞒自己,樱桃是直接参与,豆儿则是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荔枝,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出现。以她看来,她就算是不能全数掌控家里的情况,最起码也要能掌控手底下的丫头婆子才对,这样又如何能让她放心和倚重? “老奴年轻时也曾犯过错,但是老太太,也就是您的外祖母,叫老奴知道了错,便放过了,后来又给了机会。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荔枝只有一个。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该放的时候还是要放一放的。用的时候,也不过是尽量用着长处,避开短处罢了。”龚嬷嬷略静了一静,道:“这些事情不是迫在眉睫的事,可先放一放,缓一缓,思虑过度,对产妇是最不好的。” 她现在最紧要的将养身子,林谨容暗道一声惭愧,轻声道:“嬷嬷,我知道了。”于是闭上眼睛,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法赶走,安安静静地睡去。 龚嬷嬷听见她的呼吸平稳了,方才放心睡去不提。 第二日,便有女眷上门来探林谨容和新生儿,送炭米并醋。难免有人要抱抱逗逗孩子的,初始沙嬷嬷等人还生怕吓着孩子,很不愿意抱出来给客人看,但总是有推脱不掉的人家,还有外头男客上门恭贺陆缄,要求看一看新生儿的也推脱不得。幸亏毅郎好性情,不惊不乍,该睡睡,该吃吃,并不哭闹,陆缄不由又与林谨容好一番称赞:“这孩子安静稳重的性子随我。” 林谨容不由白了他一眼:“倔强的性子随你我,安静稳重又随你,过两日若是不听话,那便又该随我了,这才两日功夫呢,你就看出他的性子来了?” 陆缄动作僵硬地把毅郎横抱在怀里,盯着那张小脸只是笑:“我是他亲爹,他怎么样我最清楚不过。”却是一副爱极了,怎么看怎么顺眼的模样。 毅郎恰好醒着,两只小眼睛一只睁着,一只闭着,安安静静地看着陆缄这个方向,仿似两父子深情对视一般的。林谨容在一旁瞧见,不由暗里叹息一声。 第三日,按着风俗,该给毅郎褪脐带,再用炙法炙一次囟门。午时刚过,张珊娘等人便联袂而来,问过林谨容的身子,看过孩子,赞了一回,留了小半个时辰,道是不给林谨容添麻烦,等到洗儿之时再来凑热闹,细细叮嘱潘氏好生尽心后,便要带了唐氏告辞。 唐氏虽则不曾做成毅郎的||乳|娘,但到底在自己家里留了这许久,也不容易,林谨容便使豆儿重赏了她,又要与张珊娘潘氏的赎身钱,张珊娘只是笑:“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送这小侄儿一份礼,还要你出钱?笑话” 潘氏的赎身钱与林谨容每月送她的红利比起来,当然是算不得什么的,她既然要示好,林谨容就没有硬生生推却的道理,便认真谢了。 张珊娘索性好人做到底,又道:“她男人赶马车是把好手,我那里暂且离不得。你若是怕她心不定,待得你家将来要外放之日,我便又使他过来,让他一家团聚,你不会舍不得这点谷米的罢?” 陆缄在京中置的这处产业窄了些,其实再住不下一房人了,张珊娘这话正中林谨容的下怀,少不得又笑着谢了。张珊娘见她要挣起身来,匆忙按住了,招呼许杏娘并赵琼娘:“罢了,我们来看她,却让她如此劳累,只怕下次再来,陆二郎便不肯让我们进门了,还是辞去罢。” 许杏娘犹自守在毅郎的摇篮前笑,赵琼娘却是坐立不安的模样,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告辞。林谨容瞧着赵琼娘比之去岁冬天第一次见面时清减得太多,晓得她娘家失势,她日子不好过,暗叹了一声,也就不再留客,命沙嬷嬷与春芽二人将她三人送出去不提。 豆儿拿了三只锦盒过来与她瞧:“是三位奶奶送的礼品,先与奶奶过目。”一只一只打开给林谨容细看,张珊娘送的是一对玉麒麟,许杏娘送的是一只玉璧,赵琼娘送的却是一对拇指大小的金猪。 毅郎属猪,赵琼娘这礼物虽然比不过张珊娘并许杏娘的珍贵值钱,也算是尽了心。林谨容收张珊娘的礼收得半点不心虚,许杏娘与赵琼娘却有些过意不去,暗忖自己不知还有没有还礼的那一日,感叹一回,算着此刻距离京还有几个月,若是赶不上这两家的人情往来,那便只能在节日里把节礼送得厚一些,务必不欠人情罢了。于是吩咐豆儿:“你替我记着,让他们留意些,若是这许娘子与赵娘子家里有什么事,务必要来禀告。” 豆儿应了,又将几件礼物收起,拿了纸笔笨拙地在那里记账。此时外间正是最热的时候,林谨容躺在床上有些发热,便悄悄将被子掀了个角,想透透气,豆儿却眼尖,立即站起来替她按住了,责怪道:“奶奶怎地学小孩儿一样的?这月子里要是不养好身子,将来可一辈子都吃亏。” 林谨容叹道:“全身都黏糊糊的,难受。又不能通风的,闷死人了。” 豆儿便去打了热水来,小心替她擦拭,又取干净衣服来与她换,林谨容舒服得眯起眼来,只恨不能洗头。豆儿看得好笑,柔声道:“奶奶,不过是忍这一个月的功夫,怎么也要耐着些才是。这身子养好了是自个儿的,若是疼,谁也帮不得。” 林谨容想起那夜龚嬷嬷与自己说的话来,不由心中一动,往迎枕上轻轻靠了,看着豆儿低声道:“豆儿,毅郎身边少个稳重细心的人看着,我想从你们几个里面挑个稳重的人过去帮着潘||乳|娘看顾他,你觉得谁更合适?” 豆儿呆了片刻,却也明白她的意思了,这几个丫头里,就数自己的年纪最大,最憨,不是自己最稳重又是谁?便低声道:“奶奶若是放心,不嫌奴婢粗笨,就让奴婢去罢。奴婢别的做不来,但一准儿能将毅郎看得仔仔细细的。” 林谨容沉默许久,一字一句地道:“那好,我便与你说,毅郎是我的命根子,你今日答应了我,日后我也不要你再做其他事,操其他心了,你只需替我看好他,看牢他,我便是感激你的。记住,看好他,永远不要留他独自一个人。” “这个奴婢做得到,除非奴婢死了。”豆儿倒也没觉得成日和个小婴儿处在一处诸多不便与烦闷,脸上反倒露出几分欢喜轻松来。她心眼没旁人的多,但叫她只做这一件事,她是有信心做好的。并不需要多聪明,多能干,只需毅郎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就是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好不好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去,把这些事放了让樱桃来做,你现在便去收拾东西,搬去与潘||乳|娘一并住着罢。月钱,自本月起便拿四贯钱。” 这份例却是从前的两倍,樱桃几个都露出羡慕的样子来,豆儿却也没露出什么格外欣喜的模样,安安静静地与林谨容行礼谢过,自去收拾东西不提。 樱桃走过来,默不作声地接了先前豆儿放下的纸笔记账,她聪明灵敏,学写字儿本来就快,一手字不敢说是写得极好,却也十分规整,三下五除二,便将账记完,还顺带着将另外几户人家送的一些小零碎给记上了。 林谨容看着双全、双福两个,道:“从今日起,你二人平日便听樱桃的。”顿了顿,同样给樱桃涨了月钱:“以后你就顶豆儿的份例,一月两贯钱。这房里的琐事便是你来管着了。你不是早就想学荔枝管事的么?让我看看,你究竟能不能顶事?顶得起来不?” 樱桃睁大眼睛:“奶奶,奴婢……” 林谨容朝她一笑:“怎么,你不敢?” 樱桃摇摇头,又点点头:“那奴婢若是有拿捏不当的呢?”之前一直盼着有这一日,当这一日果真到了,却实在是让人有些打鼓的。 林谨容缓缓道:“我还在,多张口,紧闭口,分清主次,你明白?” 樱桃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奴婢知晓。” 林谨容冷然道:“说给我听。” 樱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谨容的神情:“多张口,不要自作主张,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多问奶奶的意思;紧闭口,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外传,要慎言;分清主次,奴婢的主子是奶奶您,首先是奶奶,其次才是其他人。奶奶,您放心,这些事情奴婢都记牢了的,再不敢犯。之前……奴婢也只是,想着那样对您来说更好,所以才犯了糊涂。”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林谨容看向双福和双全:“你们俩都听好了?听懂了?” 双福和双全都点头:“听好了,听懂了。” “都下去罢,樱桃,让我看看你究竟当不当得这掌事大丫头。”重新弄几个人来也不现实,不如这几个知根知底。迟早都要放手,不如赶早放手,自己在一旁盯着,发现不对也好及时纠正。林谨容疲惫地闭上眼,尽人事知天命,她的能力只到这里,她已经尽了力。 —————— 粉红1450+,求粉红及推荐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4章 洗儿 第344章 洗儿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转眼便进了五月,热热闹闹地过了端午节之后,毅郎便满了月。林谨容想着,明年毅郎的周岁不能办,不想委屈了孩子,便打算热热闹闹办这洗儿会并两个月之后的百晬。当天搬回正房后,林谨容美美地洗了个澡,少不得与陆缄商量:“洗儿会我想办得热闹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陆缄思量再三,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儿,我亦想办得热闹点?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8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点,但这是京中,不比在家,还是稳妥一点的好,随大流罢,休要招了人眼。”他官职太小,又无甚根基,林世全太会挑货物,姚琢太会做生意,林谨容的铺子这几个月来生意越发见好,已经很招人眼,完全有必要低调些。 虽则明白陆缄这样的安排是正确稳妥的,林谨容心中仍是十分遗憾,便不言语,只垂眼看着一旁的毅郎,将手轻轻去触他的脸蛋。毅郎已经褪了胎毛,白胖了许多,眼睛也有了神采,胖乎乎的小拳头胡乱挥动着,见林谨容逗他,便傻乎乎地朝着林谨容笑,露出粉红色的牙床。 当年宁儿长得更像陆缄的多,毅郎却更似她一点,眉毛虽还稀疏,但依稀可以看出是她的长眉,眼睛虽似陆缄,却又多了几分桃花,实在是个漂亮极了的孩子。看他笑得没心没肺的小样儿,林谨容一颗心顿时化作了一汪春水,俯身将毅郎抱起,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十分不情愿地道:“真是太可惜了。我的毅郎这样的乖,自出生到现在,竟然是不曾闹腾过我。” 陆缄亦是有些内疚:“若是我的官职再大些……” 林谨容忙止住他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既如此,二郎便去打听一下,看看其他人家是怎么办的,咱们不必办得奢华扎眼,但却可以办得热闹些。”热闹与奢华并不矛盾,多请几个客人,细节处讲究些总是可以的。 陆缄见她不多说便听了他的话,心里十分欢喜,将她的手握住,小声道:“阿容,且待日后。等他满了周岁,又再热闹办一场。” 林谨容明白他的意思,自毅郎出生之后,他对差事更是勤勉,日常与同僚交往也比从前更频繁,他为的什么,她自是明白,许的诺言也不过是想为她母子挣个富贵前程,但她现下需要的真不是这个,她只想要平安。且这周岁也是办不成的,但这话却是不能与陆缄说,便只是笑:“好,我等着,但二郎也不要太累了,更不要太勉强自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要平安富足,便已经足够。” 陆缄握住毅郎的小手,沉默半晌,挤出一句话来:“阿容,你放心。” 林谨容低笑:“我当然放心。你倔起来的时候,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说到这里,便又有些感叹。 陆缄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翘着唇角,蹭上去将她娘俩个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 林谨容听得脸红耳赤,低声啐道:“不要脸。你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嬷嬷们都说了,不满两个月是不要想。” 她现下比之未曾生产之前又多了几分风韵,身上也丰满柔软得多,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幽香,陆缄一时心猿意马,身上某处就起了变化,几乎要把持不住,正想讨点福利,就听樱桃在帘下脆生生地道:“奶奶,林管事来回话。说是您让打探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要请您定夺呢。” 陆缄忙缩回手往一旁坐了,将毅郎接过去抱在怀里掩盖住不平之处,林谨容抿着唇笑:“让他过来回话。” 不多时,林贵过来,立在帘下与他夫妻二人行礼问安,方把打听来的情况一一说来:“奶奶,小的一共走访了三家,一家要价略贵些儿,但可以办在清和园,另两家略便宜些,地点却是没有清和园大,但也胜在清雅,就不知一共要请多少宾客?” 原来这京中办大型的酒席宴会,除去特别富贵的人家之外,却都不是自个儿办的。市井中自有人筹办,手下细分了四司六局。四司分别为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台盘司,六局分别为果子局、菜蔬局、蜜煎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 帐设司,专门管的是桌帷、搭席、帘幕、屏风之类;厨司自不必说,负责的是打料、批切、烹炮食材;茶酒司则专管宾客所需的茶汤、暖汤、筛酒、请坐咨席、揭席迎送;台盘司则管着托盘送菜、劝酒、接盏。果子局又是专管席间的时鲜果子并劝酒;蜜煎局管的是糖蜜花果;菜蔬局管的便是菜蔬;油烛局专掌灯火照耀、立台剪烛、壁灯烛笼、装香簇炭;香药局则管着药碟香球、火箱香饼,及醒酒汤药之类;排办局专掌挂画插花扫洒。 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有钱,出了钱,不用费力,这些人便能帮着把宴会办得高雅齐整,最挑剔的人家也不能笑话你村或者是不懂规矩,包君满意。 “这便是在京中的好处了,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林谨容听林贵说完,由不得与陆缄感叹:“若是在他处,可不要把我累死?” 陆缄道:“若是在他处,要你这般操心,那不如随便办办也就算了。虽则这事儿不能大办,却也不能马虎。这样罢,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待我今晚先将宾客名单拟出来,明日我办完差事,再亲自跑一趟,把地点定下来。” 林谨容应了,叫春芽和陆良家的过来吩咐:“虽然不在家里办席,但早上亲近些的仍然要来家中观看洗儿的,所以酒水茶果样样都少不得,该准备着了。若是人手不够,便去雇几个来打杂。”见樱桃几个在一旁立着,便又一一指派任务下去,陆缄在一旁看着,觉着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劲头,只是心疼林谨容才刚满月就要操劳这些琐事。 待客的日子选在五月十六,宴席地点就在清和园,这日百官休沐,正是请客待客的好时机。天不过蒙蒙亮,全家上下便都起了床,收拾齐整,灶上熬了香汤,四处洒扫干净,摆上时鲜果子,只等客人上门。 巳正,第一位客人上了门,待得午时,正堂里已经围满了诸色客人,装满香汤的大铜盆里放着枣子、铜钱、葱蒜等物,春芽抱了一匹彩帛出来,小心翼翼地将铜盆四周围了,沙嬷嬷笑得满脸的褶子,拿了枝金钗在盆子里象征性地搅了几圈,四周观看的客人纷纷往铜盆里扔金银铜钱并枣子。 几个枣子才浮上水面,不知谁叫了一声:“左边那个是竖着的。” 话音未落,许杏娘便跨前一步,利索地往水里一捞,将那个枣子捞起来含笑吃了,旁边一个小媳妇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她吃了,一脸的酸味儿,她只当没看见。 赵琼娘不由笑道:“你倒是手疾眼快。” 许杏娘含着枣子笑道:“你不知道吗?我还没儿子,都说吃了就能生儿子,当然要手疾眼快。”眼看着又竖起一个枣子来,立时便又要去捞,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硬生生从她手指缝里将那个枣子给捞走,她不由得瞪大了一双本来就圆的眼睛,定定看着那个抢走她枣子的妇人。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也是穿金戴银的,绷着脸皮,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嚼着枣子,脸却红到了耳朵根。 许杏娘怪怪地看了那妇人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往后退了一步,使劲嚼着口里的红枣,拿眼斜斜瞅着那妇人。赵琼娘拿摺扇敲了她的头一下,低声道:“忒贪心,吃一个就够了,还想全抢光?也不怕人家笑你家的卫三郎买不起枣子给你吃?”一面说,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妇人两眼。那妇人的脸更红,把脸转到一旁,仍是坚定地把口里的枣子咽了下去。 张珊娘将扇子掩了口,小声问林谨容:“这人是谁?” 这屋子里的女眷们不拘熟与不熟,林谨容多少都是认得的,只这位抢枣子的妇人却是面生得紧,便招手叫春芽过去:“那位夫人是谁?”春芽还未开口,旁边就有陆缄同僚的女眷低声道:“那是集英殿撰修柳子昂家的,因她夫妻成亲十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买了几个妾也没生出来,不愿意过继族里的侄儿,总想着自己生一个,故而洗儿之时数她抢枣子最厉害。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林谨容叹了一声,便不再管那柳太太,专心去看刚被从盆里捞出来,正在哇哇大哭的毅郎剃头。马稳婆口里说着喜庆话,一手扶着毅郎的头,一手握着磨得锃亮的剃刀,三下五除二,利落稳当地把毅郎的胎发并眉毛剃了个干干净净。 毅郎一直被折腾围观,十分愤怒,使劲儿地哭,哭得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声音又大又亮。众人看惯了的,都吃吃地笑,纷纷笑说毅郎的体子康健,声音真大。 林谨容看着他那没了眉毛,光秃秃的样子虽觉着好笑,却也被他哭得心疼了,忙忙地抱起来哄,毅郎却是嫌她抱得太慢,哭声越发响亮。 ———————— 谢谢书友的关心,满头大汗地说,俺没有揣小包子,更木有预产期是6月3号一说……啊啊啊啊啊……肿么会有这个传言?倒地…… 哎呀,笑得不行。o(n_n)o哈哈~ 还是有加更,不拘早晚,总是有的。求一下粉红票和推荐票,以及正版订阅支持,谢谢大家。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5章 来客 第345章 来客 张珊娘替林谨容接过装着毅郎胎发的小银盒子,笑着捏捏毅郎的小耳朵,道:“小脾气还挺大的。” 毅郎更怒,哭得更响。见他那不依不饶的劲头,林谨容很有些头疼,暗道这孩子这性子真是惹不得,日后教导的时候得注意些。 陆缄却觉着毅郎有性子,不是个肯任人拿捏的,不错。喜滋滋地正要引众人往宴席场所去赴宴,就见一人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朝他一揖,笑道:“陆二爷,鄙人来得迟了,还望恕罪。恭喜贺喜。” 来的却是梅宝清。一袭蓝袍,一根玉簪,一双青布鞋,通身上下再无一点装饰,站在一群读书人与小官儿中,却是出离的出众。座中人也有好些与他相识的,并不因他是商人而轻贱于他,十分客气地与他互相招呼。他一一与人招呼过后,看向林谨容这边,不露声色地朝她微微颔首,竟仿佛是认识她一般的。 林谨容不由大为奇怪。因着与梅宝清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故而他们到京以后,虽知梅宝清不在家,逢年过节也不曾少了那一份节礼,梅家亦有回赠,但梅宝清从未露过面。按陆良送礼时带回来的消息,梅宝清自去年夏天与他们在渚江上会过那一面之后,便不曾回过家,就连冬至、除夕都不曾归家。却没想到,他竟会来赴这洗儿会。 张珊娘搧着扇子道:“这不是鼎鼎有名的梅宝清么?” 林谨容回头:“你也认识他?” 张珊娘道:“谁不认识他?潘楼街上最大,生意最好的几家铺子是他的,金银珠玉,香药绸缎,诸般生意件件不重样,还有手段把唯一的亲妹子也送进王府里去,到处结交,风雅之事一样不少做,手段真是了不得的。你家是怎么和他结识的?” 梅宝清在潘楼街的铺子林谨容知道,但送了亲妹入王府的事林谨容是不知道的,林谨容不想和张珊娘把话说得太过明白仔细,便笑道:“他与我舅舅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说熟也算不上,说不熟也说不过去。” 张珊娘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问,起身道:“你不去清和园的罢?我们也不想去了,就让人送一桌酒菜过来,我们姐妹几个在你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吃吃喝喝也就罢了。” 林谨容应了,挨着行礼谢过众女客,请托一位年长稳重热心的同乡女眷代她招呼众女客,将众人送到了门前。又叫过春芽、樱桃吩咐了两句,方回身领着张珊娘几个去了内院坐着喝茶吃果子说闲话。 赵琼娘道:“按理今儿孩子是要移窠的,你们不打算了?” 林谨容道:“他外祖家离得太远。”所谓移窠,便是满月之后,母亲抱着孩子去外祖母家里住些日子,但林谨容与陆缄孤身在外,哪里有合适的人家去?只能是略了这个风俗。 许杏娘就笑:“将来回了家,再补上也不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反正孩子也挺乖的。” 她三人皆是做了母亲的,七嘴八舌地给林谨容说了不少育儿经,又说了几个瘦身的方子。说着说着,许杏娘与赵琼娘说起自家的孩子来,越说越闹,越说越高兴,就差没直接说我家的儿比你家的更聪慧了。张珊娘却是从来不在外面夸自家孩子的,拿扇子轻轻摇着,看林谨容拿帕子替哭累睡着了的毅郎擦汗,低声道:“容娘,不知你们听说没有,秀州华亭县设市舶司的事情已经在议了,多半,是一定能成的。” “略听说了些儿。”林谨容早前曾让陆缄打听,前些日子也听他提过一两次,但这种大事情,自来似他们这种人都只有听之任之的,所以也只是暗自叹息一声这钱越来越不好赚而已。 张珊娘低声道:“梅宝清,很有法子。” 林谨容突如其来地就想起当初梅宝清在清州榷场里的声望——胆子最大,手段最毒的走私大户。那一年她让陶舜钦等人存粮存香药,陶舜钦要寻财力雄厚,手段出众的下家吃货,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梅宝清。这个时候,张珊娘与她突如其来地提起梅宝清此人,还说他挺有法子,似是别有用意。 也不知张珊娘是担心日后铺子的利润薄了,导致分到手里的红利变薄,还是有其他意思。但不拘任何一种,林谨容都不可能把自家的根底与她和盘托出,便只是微微一笑,道:“不太清楚呢。” 一旁樱桃手脚利索地领着双全、双福几个把席面铺陈整齐,上前来请众人入席,林谨容趁势起身招呼她三人入席,张珊娘也就绝口不再提起此事,热情洋溢地给林谨容建议,日后百日宴怎么办才热闹。几个女人且斟且酌,说些不碍事的悄悄话,又笑又闹,宾主尽欢。 日影西斜,张珊娘几人喝得半醉,脸颊红扑扑地嬉笑着扶了侍女告辞,林谨容送她几人出门,目送马车走远,方才回房沐浴更衣,往窗前的软榻上靠了闭目养神。 樱桃进来劝她饮了半盏醒酒汤,替她盖了薄毯,也学荔枝和豆儿一般的,轻手轻脚地拿了杌子在帘下坐了,安安静静地守着她。双全和双福做完了事,便拿了线绳在廊下坐着翻绳玩,双福翻得高兴了,“哈”的一声笑出来,刚冒了个头,就被樱桃一大眼恶狠狠地瞪过去,吓得一缩脖子,抿着唇埋着头只是翻弄线绳,再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晚风吹过院落,满院葡萄叶响,偶尔落下一两颗蔫了的绿珍珠般的青葡萄。院墙角落里种的晚香玉香味渐渐浓烈起来,几只归巢的倦鸟站在墙头上吱吱喳喳地叫。林谨容半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窗外,心中如有小溪缓缓流过。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不知名的小虫子唧唧叫着,几颗寒星在天际闪烁,当空一轮明月,照得喝得半醉的陆缄心中眼里一片朦胧。他站在主院门口,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听着林谨容的笑声和毅郎的哭声,心胸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恨不得这一刻永存。他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轻轻笑了片刻,转身去了东跨院,从书桌下取出一只锦盒,塞进怀里,快步去了正院。 毅郎刚吃饱,小猫般地趴在林谨容怀里,林谨容轻轻托了他,低声哼唱着,在屋里来回走动,乍然听得脚步声响,回头去瞧,只见陆缄站在门前,目光切切地看着她母子二人。 林谨容看他脸颊上犹自带着几分绯红,晓得是喝多了,忙吩咐樱桃:“去取醒酒汤来。”又问陆缄:“一切都好?” 陆缄走到一旁更衣洗手,笑道:“都好,就是酒喝得有点多。推也推不掉,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喝醉了。” 林谨容笑道:“难得有这样的喜事,多喝点也没什么。梅宝清怎地突然来了?” “他说是才从平洲回来,替舅舅和三哥给毅郎带些礼来。东西我已命春芽收了,等她闲了想必就会过来与你禀告。”陆缄换了家常衣服出来,把毅郎接过去抱着,拿着他的小手看,越看越笑:“怎么就这样小,坏脾气的家伙。” 毅郎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呵欠,半闭了眼睛。 “要睡觉了,他今日没睡好。”林谨容忙接过去交给豆儿,豆儿小心翼翼地将薄被包了毅郎,自送去给||乳|娘不提。 陆缄饮过醒酒汤,命众人退下,将林谨容拥入怀中,小声道:“阿容,我刚才走到门前,觉着竟似是梦一般的。我一直就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却不曾想到,自己真的过上了这样的日子。” 林谨容靠了他坐着,低声轻笑:“敏行你快活不快活?” 陆缄认真点头:“快活。再快活不过了。” “快活就好。”林谨容与他依偎而坐,缓缓将张珊娘白日里同她说的话说了:“我猜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仿佛是知道梅宝清走私一般的。也没敢答她的话,敷衍过去了。” 陆缄思忖良久,低声道:“京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先看看又再说。其实我很奇怪,梅宝清为何不做宝货生意?” 林谨容坐直了身子:“依你看来,是中间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缄摇头:“那也不一定,天底下的生意这么多,他再能干也不能把所有钱都赚尽了。夜深了,睡吧。”轻轻贴近林谨容小声道:“阿容,让我同你一起睡罢,我保证不做什么。” 林谨容抿了唇笑:“我倒是没有把你赶出去的道理,但不知沙嬷嬷与龚嬷嬷又会怎么说。” 陆缄就道:“那我先回去,等下你把她们都使开,给我开门。我天亮又回去。” “这是要做贼么?你也不怕给底下人瞧见笑话你我。再忍忍罢,再过得十多天,也就好了。”林谨容话还未说完,龚嬷嬷就立在帘下陪笑道:“姑奶奶,夜深了,要安歇了么?” “要歇了。”林谨容倒是佩服龚嬷嬷,真是尽职尽责,半点不怕陆缄嫌她讨厌多事。 陆缄大为扫兴,却又无可奈何,板了脸坐在那里不动,龚嬷嬷也不气恼,笑眯眯地同林谨容说毅郎的趣事,听得陆缄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往屋里转了一圈,自去了。 龚嬷嬷便去给林谨容铺床:“姑奶奶,一辈子的大事,可千万不能心软。” —————— 泪……转个身回来,文档莫名少了近一千字,只好重头再码啊…… 粉红1500+,5月倒数第三天,求粉红票,大家手里还有的不要犹豫啦……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6章 记仇 第346章 记仇 林谨容含笑看着龚嬷嬷做事,低声道:“嬷嬷,谢谢你,你待我们一直都很好。” 龚嬷嬷怔住,抬起眼来看向林谨容,看到的是她真诚的目光和发自内心的微笑。还有什么能比自己真心为一个人好,又得到了那个人的理解和感谢更让人欢喜的呢?龚嬷嬷不由有些发窘,好半天才低笑道:“那不是应该的么?姑奶奶太过客气了。老奴等您康复也该走啦,放不下太太和七少爷。” 其实再等等就可以一起走,林谨容把这话忍住了,舍不得的道:“留不住你,明日我便让人准备要带回家的东西。” “姑奶奶早点安歇。”龚嬷嬷含笑退下。 陆老太爷去世的消息将会在十月传来,离现在还有五个月的时间,这段时日里,她还能做些什么?大抵是除了等之外,再不能做什么。林谨容独自坐在照台前,把头上的簪钗拔下,心不在焉地去拉妆盒的抽屉。目光从照台上扫过,看到一只小小的锦盒,眼生得紧。 她带了几分好奇打开来看,里头静静躺着一对金镶白玉梅花簪,细如发丝的金丝流云般地缠绕在簪体上,说不出的璀璨华丽。虽然整体变了个样儿,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对簪子来,她微微有些愣神,不明白这对消失了近半年的簪子怎么突然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照台前,却由衷地喜欢这样的惊喜。 林谨容拿起那对簪子对着灯光看了又看,虽然并看不出陆缄口里所描述的那种再也戴不成,戴出去会被人笑话他买不起簪子给她戴的可怕迹象来,她还是决定日后不再戴它了——若是再来一次,只怕是再也补不好了。于是把它锁在了妆盒的最深处,转而谋划着要给杨茉定制一件别致的东西。 窗子被人在外面轻轻敲了两下。陆缄果然真的来了林谨容猛地站起身来,带了些久违到已经很陌生的雀跃快步走到窗前,将窗子轻轻开了一小条缝。陆缄站在月光下望着她微笑,一双眼睛黑如宝石。 犹如一样的,两辈子都不曾有过的经历,林谨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感觉。她倚墙而立,静静地看着陆缄笑,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坏笑着轻轻将窗户关上,然后隔着窗子低声道:“龚嬷嬷说,若是从了你,一辈子吃苦的可是我。所以你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陆缄不服气:“你怎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难道我还没外人心疼你的?快让我进来。” 林谨容靠在窗上不动:“若是我不呢?” “阿容……”窗外传来陆缄带了几分央求的声音,转眼又成了磨牙的声音,“你要不开我就从前门进来,反正也是我家,桂嬷嬷要生气要嚷嚷都随便她,我是不会和她计较的。”丢脸也是你丢脸。 林谨容叹了口气,转过身,将窗子开了一小条缝,陆缄趁隙一把抓住窗扉,笑嘻嘻地从外面跨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将窗户掩上,垂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谨容看。 窗外明月高挂,万籁俱静,二人四目相对,别有一番暧昧,林谨容的面皮由不得的一热,转身就走:“我要睡了。” 陆缄的目光从照台上扫过,不见那只盒子,心知林谨容已经收了,便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扭头将灯吹灭,将她带入怀中,低头吻下。林谨容环抱住他的腰,安静地倚靠在他的怀里,一直到他气喘吁吁地把她推开方才坏笑:“怎么了?” 陆缄不答,俯身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开始反复的自我折磨与折磨他人,在此不必一一言表。 刚进四更,林谨容便从梦中惊醒过来,使劲推身边的陆缄:“你该走啦。” 陆缄睡眼朦胧,心情不畅,带了几分暴躁道:“我不走。我又不是在哪里,我是在我家。” 林谨容不再言语,他能忍受得住,也说到做到了,她没有理由硬把他推出去,要睡便睡罢。可陆缄悄无声息地躺了一会儿后,终究是默然坐起身来,晕乎乎,满怀暴躁地披衣推窗去了。待到了窗外,又回头抱怨:“你怎么都不留我?” “……”分明是自作自受好不好?林谨容目送他蹑手蹑脚地走远,转身独自躺回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帐顶,翘起了唇角。 昨夜折腾得久了些,林谨容日上三竿方从睡梦中醒过来,起身下床推开窗子,一眼就看到豆儿抱了毅郎在院子里晒太阳,也不管毅郎听得懂听不懂,自指着葡萄藤不知在说些什么,||乳|娘潘氏含了淡淡的笑,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二人,目光柔和宁静,却是相处愉快的样子。 “奶奶醒了?”樱桃领着双福、双全捧了热水巾帕进来,动作娴熟地伺候林谨容梳洗打扮,与她汇报家里的情况:“春芽姐姐早前拿了昨日客人们送的礼单和办席花用的账目过来给奶奶过目,奶奶还未起身,奴婢便都收了放在外间的鹤膝桌上。有人送了帖子过来,放在礼单上头压着的。人是放了帖子便走了,故而没有叫起奶奶。” 林谨容将手轻轻压了压梳得十分光洁的发髻,命樱桃:“就戴二爷送我的那支莲花钗。”既然他喜欢她戴那支莲花钗,她便戴给他看。 樱桃忙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替她簪上了,又端了养在水晶盘里的几枝栀子、月季来供她挑选:“奶奶,都是奴婢赶早剪来的,这栀子开得好,正好配您身上这翡翠色的纱衣。要不,这朵月季也极好,衬色。” 那栀子与月季无一开得不娇艳,的确是下了心思的,林谨容认真看了樱桃一眼,赞道:“你这些日子做得极不错。这样下去很好。” 樱桃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几乎要跳将起来,语气里也控制不住地带了几分雀跃:“奶奶,奴婢摆饭?” 林谨容点点头,走到外间从豆儿手里接了毅郎过去,先亲了一口,逗弄了一会儿,温言细语地向潘氏过问毅郎昨晚到今早的起居饮食。消磨许久,待得毅郎又睡着了,方才取了那张帖子来瞧,却是一张精美的凤笺,上头清清瘦瘦地写了几个字,邀请陆缄今日酉初至丰乐楼一会,落款正是梅宝清梅明审。 林谨容想了想,叫春芽来:“你让林贵去铺子里一趟,问问姚管事,这些日子可有不同寻常的人去过铺子里的?”又拿起礼单来翻梅宝清送了什么,见不过是些寻常锦缎布帛,便丢了开去,拿起昨日办席的开销账目来看,命陆良去与人把账目结清不提。 待过了午时,林贵回来,道:“奶奶,昨日早间有位梅大爷去过,买了一把高丽松扇并一把最贵的倭扇。姚管事并不知他是谁,只见他举止从容,以为是位贵人,便小心接待,待得走了以后,方听人说那便是梅大爷。他在店中也只是转了一圈,略问了一问,并不曾做什么。” 林谨容猜不透梅宝清想做什么。梅宝清并不曾做宝货生意,按说她也不是梅宝清的竞争对手,或者说是,现在还算不上。若是梅宝清想做宝货生意,那用不着请陆缄吃饭,以他在京中的财势,想开便开了,若不是,那又是想做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静待陆缄归家赴宴又再说。 陆缄回到家中一时申正,进门就喊累,林谨容见他眼睛下面有青影,神情萎靡,忍不住微笑,一语双关地道:“二爷还当爱惜自己的身子,晚上早点歇息,少熬夜才是,不然长此以往,怕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陆缄见她笑得坏,当着樱桃等人不好与她细究,眼睛瞅到她头上那支莲花钗,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把梅宝清的帖子放了,道:“不管他是个什么心思,我还当早些赴约才是,阿容你来帮我看看穿哪身衣服最好?” 樱桃等人闻音知雅意,立时退了出去。 林谨容早替他准备好了衣衫:“这件米色的纱袍不错,又不打眼,又凉爽,又精致。”话音未落,肩头上就挨了一口,着实有些疼,由不得含了半声惊叫在口里,握拳捶了过去。陆缄早退了开去,低声道:“叫你惹我。” 林谨容揪住他的衣襟,非得咬回去不可,陆缄含笑站着,就是不让她咬,挣了许久,见她累得喘气了,方把手臂伸过去,将手指点了点胳膊:“算了,看你可怜,许你咬在这里。” 林谨容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去,陆缄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使劲去推她:“你还真咬?” 林谨容看着他磨牙:“你以为我和你开玩笑?你咬我就不是真咬?” 陆缄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怎地如此记仇。好啦,我先换衣服,陪陪毅郎,也该去了。” 林谨容鄙视他:“你咬我便不是记仇,我咬你便是记仇。你记好啦,若是梅宝清给你寻什么姐儿,你晓得该怎么做。” 陆缄含笑看了她一回,柔声道:“我知道,都是你的。” —————— 哎呀,这章好腻。加更照旧,5月倒数第二天,继续求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7章 朋友 第347章 朋友 丰乐楼,为五座用各式回廊飞桥联成的三层高楼,听说早年站在西楼上能够看到皇宫内苑,后来西楼被封,再不能登高望远。即便如此,到京城来的游人仕子仍然不会错过这京城第一酒楼,哪怕是看不到呢?感受一下这种只在传说中的奢华独特也是好的。当然,这是在银钱丰厚的情况下,谁都知道,丰乐楼里一杯羊羔酒也是要卖90文钱的,而在外面的脚店里吃饱肚子,也不过是15文钱的事情。 丰乐楼贵是有道理的,银酒器,上等瓷器随处可见,处处珠帘绣幔,就是里面卖酒的ji女也比他处的美貌得多,端茶送水的伙计也穿得似乎要齐整些。放眼看去,满座皆是丝履纱衣,字画鲜花点缀其间,热闹却不庸俗。 陆缄到京城后来过丰乐楼好几次,第一次是荣老学士请客,第二次是中了进士之后同年聚会,后来几次分别是请同乡、同僚吃饭,所以对此间的繁华也算是见得惯了,轻车熟路地避开大堂里的喧嚣,经由花木掩映中的回廊飞桥上了南楼三层雅间。 梅宝清一身白衣,脸上含了三分笑意,洒然站在窗前,一手执了从林谨容铺子里买来的倭扇。夕阳西下,把他的身后照得一片胭红,那扇子照旧的琴漆柄,厚鸦青色纸,绘就的远山寒雪,银泥氲月,好不打眼,却令得他素淡中带了些别样的富贵热闹,富贵中却又带了些别样的清淡孤寂。 这便是所谓的骨子里透出来的风姿了。陆缄一向自觉才容出众,这时候也不得不打心眼里赞了两声,但也晓得,梅宝清这样的闲适清淡不过是表象,内里其实再冷硬锋利不过,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年纪就成为这样的人物。他倒也没有什么轻视商人的意思,照旧的亲切守礼:“明审兄今日得闲?” 梅宝清上上下下打量了陆缄一回,见他穿着件米色的纱袍,青布鞋,腰间只一块青玉配,头上清清爽爽一根乌木簪,长身玉立,干净出尘,如竹如松,神色语气还和当初在平洲初见时一样的温和有礼,只眼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自信坚硬。于是微微一笑,朝陆缄一摆手:“敏行弟,难得你人前人后,之前之后一个样。请坐。” 陆缄不以为然地一笑。暗道自己就算是考中了,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天底下多了去,又有什么值得人前人后两张脸的?更何况,即便是这官职再大些,也用不着做这样一副小人嘴脸出来。 梅宝清端了一杯清茶在手,静静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了这个笑容,便知他在想什么,也跟着一笑,道:“你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好骄傲的,这样一件事,并不值得你变脸。” 陆缄讶然。他不曾遇到过这样敏锐的人。 梅宝清淡淡地道:“可我见过太多小人得志的嘴脸,所以见着你这样的,反倒有些惊讶了。” 陆缄不知他所图何为,便谨慎地不开口,安安静静地听着。 “你大概在猜我今日邀你来此,所为何来?你们出来也有一年的光景了,大概平洲那边的情况是不太知道的。”梅宝清优雅地举起茶壶,给陆缄倒了一杯茶,把热气氤氲的清茶轻轻推到陆缄面前,“尝尝,这又是另外一种喝法。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喝起来倒是十分解暑的,比吃了那冰刨的绿豆、乌梅之流更解暑,更利于养生。” 陆缄谢了,轻轻啜了一口茶,谨慎地道:“平洲那边的情形,时常也曾从家信中看到。”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内宅翻天覆地,但他知道家中生意的主要命脉还掌在陆老太爷和范褒的手里,陆绍还被禁在太明府,陆建中手里的势力虽则不小,但却还是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至于林、吴两家,林家照旧的颓废衰败,吴家照旧的低调务实。而林谨容的生意……她平日里虽不太与他细说,但他也晓得林世全把生意做得很大,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梅宝清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上个月,我来之前,你家老爷子大病了一场,你大概是不知道的。” 陆缄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梅宝清,他是真的不知道,家里一直传来的信都是陆老太爷的病情很平稳。当然,陆老太爷、林玉珍、涂氏等人不肯把这种事情告诉他,那必然是有原因在里面,就是告诉他,他又能如何?请假回去伺疾?林谨容刚生产,才不过满月。陆缄冷静下来:“那他老人家现在如何?明审兄是如何得知的?” 梅宝清道:“我猜又平稳下来了。”并不回答陆缄,他是如何得知的。 猜。陆缄敏锐地捕捉了这个字,一时各种顾虑,沉吟半晌,低声道:“明审兄,有话但讲无妨。”无利不起早,林谨容说得对,梅宝清不会无缘无故请他到这种地方来。 梅宝清却又不说,轻轻拍了拍手,命人上酒菜:“饭点到了,边吃边说。” 陆缄有的是耐心,既然已经坐到了这里,既然不能插着翅膀飞回平洲去,他便不急,安安心心地等着梅宝清出招就是了。梅宝清却仿似是要考验他的耐心,东拉西扯地同他扯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有一回还扯到诗词歌赋上面。 陆缄含着笑,认认真真地回答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饭局将尽时,梅宝清突然道:“你的堂兄,叫陆绍的吧?曾经来找过我,如果,我x后与陆家合作的生意肯交给他,肯认他,他乐意将陆家现在的所有货源比照市价低两成给我。你觉得这生意划算与否?” 陆缄的心“咯噔”了一下,难怪得梅宝清会猜陆老太爷大病不行了,争权已经开始了。陆绍和陆建中在寻找有力的合作对象,他们还记着那年冬天的毛褐事件,那件事中,梅家只认他,而不认陆建中与陆绍,导致多半中立的人从此看他不同,让他挺直了腰杆。梅宝清这样的试探,何尝又不是想多争些利益?陆绍愿意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来讨好梅宝清,他这里要么就是开出同样的条件,要么就是以更低的价拉拢梅宝清。但是值得么?低了两成,陆家还能赚什么?不亚于慢性自杀。他得到的也不过是个空壳,还要赔进名声。 他猜不到梅宝清的心思,不如让梅宝清自己来说。陆缄很快作出判断,微微一笑,沉声道:“明审兄能走到今日,靠的不是运气和偶然。我想,明审兄心里早有决断了吧?否则也不会约我来这里。” 梅宝清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在银质錾花的酒杯上划过,他的声音同样低沉悦耳:“你是走官场的人,你的父亲也是如此,但这不是我愿意与你合作的缘故。你要知道,我私交不少。” 潜台词是比你们大得多的官儿我见得多了,所以不怕你们这样的小官儿。陆缄听懂了,但对方只是在陈述事实,所以他倒也不恼,并没有觉得受到了羞辱,所以只是轻轻点头:“愿闻其详。” 梅宝清笑了:“世人都说,无j不商,但其实我多数时候还是更愿意和正人君子,讲信誉的,有能力的人打交道。”他优雅地一展手臂,银质錾花酒杯在烛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我觉得,在你身上押宝,从长远来看,好像更划算。” “我对生意上的事情其实并不熟稔。若是单论做生意的经验和才干,我是不如我二叔父与堂兄的。”陆缄犹豫再三,觉得自己完全有必要先说明这件事,毕竟这件事,梅宝清不可能不清楚。 梅宝清又笑了:“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不过你很有福气啊。林世全曾经和我说过,有人给了他一个机会,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他。” 陆缄再度明白梅宝清指的人是谁,也明白为何梅宝清愿意对他伸出手了。他有一个在官场上行走的身份,又有一个会做生意的妻子,内外兼修,二房又怎能比得上他们?从长远来看,的确是与他合作最划算。但他不会认为,梅宝清只是想寻一个合作伙伴那么简单,要知道,清州、平洲那边的榷场虽然重要,但似陆家这样的人家却也不是一家,吴家、陶家都会很乐意与梅宝清合作。所以他还是要做出让步,他低声道:“多谢明审兄,但不知,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 梅宝清沉默许久,道:“如果我说,我只做件长远的,互惠互利的事情呢?也许,有一天,你会往上走得更远,那时候,我希望你还记得有我这样一位朋友。如果……尊夫人要赚点脂粉钱,那也不必再白白帮人赚钱。” 陆缄?br / 世婚(完结)第9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缄看着梅宝清不语,他从梅宝清的脸上看到了许多东西。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有一种人,喜欢放长线钓大鱼,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成为那条大鱼,虽然他确实很需要有个人推他一把,毕竟在这方面,哪怕就是陆建新也是不能给他多大的助力。可是他不愿意轻易给出这样一个承诺,轻易把自己交给别人。 —————— 粉红1550+,更新迟了点,月底工作总是很忙……还是求一下粉红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8章 协商 第348章 协商 然而,光看着一个人不出声是不能弄明白事情,也不能解决事情的,陆缄看定了梅宝清:“为何是我?明审兄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比他穷的,比他更渴望的,他们都比他更需要梅宝清。 “更多却未必更好。”梅宝清略带了几分轻蔑:“我不喜欢饿狗,我喜欢的是和我差不多的人。” 陆缄没有说话。他不知该对梅宝清这句话作何种反应,是应该高兴梅宝清把他看作是与之一样的人呢,还是该气愤梅宝清用这样的语气这样形容他。如果是吴襄,兴许会用同样轻蔑的态度回敬梅宝清一句:“不好意思,我也是只喜欢和我差不多的人。”这样会很解气,但梅宝清不是抱着恶意来的,他也不是吴襄,他早就学会,就算是不肯接受别人伸出的手,也绝不能轻易打对方的手,再把对方变成自己的仇人。所以他选择沉默。 这种沉默在梅宝清的眼里有很多种诠释。可以看作是沉默的骄傲,也可以看作是权衡之后的隐忍,还可以看作是不曾拿定主意,思虑尚未成熟,需要多想想,多斟酌的小心。但无论如何,对方没有怒目而视,指着他的鼻子愤恨地骂上几句再拂袖而去,也算是个好现象。 这个世道,有官至宰相,却为了资财争娶寡妇的朝廷命官,也有为了资财不惜下嫁杂类的宗室女,当然也有不为一斗米折腰的风流名士,还有沽名钓誉的虚伪之徒以及不通世事的酸儒。但很明显,陆缄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类人,他有才,同时他也是骄傲坚持的,还懂得屈从和退让。 这种沉默从某种程度上鼓励了梅宝清,所以他继续道:“这对于你来说没什么大的损失,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在赌,我完全有理由挑一个妥当的人。你有钱,就不会太过压榨我算计我,你自制隐忍,就不会出太大的纰漏,而我,也可以给你很多有用的建议,给你引荐很多有用的人。我只是需要一位朋友而已。” 他是在赌,自己有何尝不是?梅宝清这话,十足十的商人口气,但他忘了,自己并不是货物,可以任他挑选,所谓的朋友也不是这样的说法。陆缄挑了挑眉毛,清晰地道:“明审兄的朋友一定很多,能干的、愿意帮你的更不会少。我官职微小,交游也窄,大概不能帮你太多。” 这话好像是反驳他早前说的那句他私交不少一般的,被刺了这一句,梅宝清忍不住带了几分苦笑:“实话实说,关键时刻,出身是一件不可以随意忽略的事,凡是因利益绑在一起的都不算是真正的朋友。更何况……”更何况,多少人与他交好不过是看中了他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而已,很多人把他看成了肥羊,他也把很多人看成了肥羊。 梅宝清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转而风轻云淡地一笑:“这是大事,我是早就想好了的,但对你来说未必太突然了些。并不要敏行弟立刻就回话,你可以好好地想,想清楚了再来同我细说。六月之前,我总是在京中的。” 半个月的时间,梅宝清给他半个月思考选择的时间。如果他不同意,也许陆家的生意终将会以一种不受控制的姿态从他手里挣脱出去,让他这两年以来的所有努力都化作泡影,还会得罪梅宝清,也许会波及到林谨容的生意也不一定。如果他同意,这也许是个很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梅宝清不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他。陆缄有些烦躁,但他终究是忍下了,只是微笑着问梅宝清:“敢问小弟是什么时候入了明审兄眼的?” “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梅宝清轻轻一笑,潇洒地打开了手里的扇子:“你可能不知道,你现在与从前有很大的区别。”如果说陆缄从前是一块璞玉,那么现在这块璞玉已经被打磨得放出了光彩,虽然还不到光彩盛放的时候,但到底已经能看出是块美玉,假以时日,他总会有大放异彩。 区别? 从丰乐楼归家后,陆缄直接走进林谨容的房里,拿起她的镜子,照着自己的脸。还是一样的年轻,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他看不出他自己和两年前初见梅宝清的那个冬天有什么区别,然而内心深处却是有些明白的,他和从前是有些不同。最起码,他面对别人语气和表情里所含的轻蔑能够做到安静坦然,而不是像从前一样的敏感和愤怒。 “我明白为什么张珊娘说梅宝清很有办法了。看来果然是真的,他是想扶持你,你将来再扶持他。”梅宝清算是又一个变数,上辈子的时候,没有毛褐一事,梅宝清当然是不曾与陆缄相识的,也就更没有后来会晤详谈这一出。林谨容在一旁认真地看着陆缄的一举一动,由不得的想,陆缄能够用那种冷静的态度,不带个人情绪,条理分明地和她讲述梅宝清的每一句话,细细描述梅宝清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让她很惊奇。 他终究是和从前不同了,若是从前有谁会对他说出潜台词是比你大得多的官儿我见得多了,所以不怕你这样的小官儿之类的话,再说什么饿狗与人相提并论的话,陆缄即便是当时不发作,也定然会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从而忧伤痛苦。又哪里能似现在这般对着镜子照?还把这种话说给她听? “你在看什么?”陆缄注意到林谨容的眼神,微笑着把镜子放下来:“你看出我与从前有什么区别没有?” 林谨容微笑:“当然有,而且很大。”他们都是有很明显的缺点的人,长在那样的家庭,她不易,他也不易,走到现在真的十分不容易。但这一切,都不过是上天发了慈悲,不然,他和她不过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一坯潮湿的土。 陆缄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暗,他蹙了蹙眉头,不动声色:“我有什么变化?” 林谨容笑:“不和你说。” 陆缄伸手朝她腋下呵过去,把她按翻在榻上,在她耳边磨牙:“说,不说给你好瞧。” 林谨容扶着他的肩头,轻轻地道:“比从前老了两岁啊。”在他咬向她的耳垂之际,又补了一句:“心胸更宽广啦。你自己不觉得么?” 陆缄心底很满意这句话,但又隐隐有些不甘心:“莫非我从前心胸不够宽广?” 林谨容笑:“有点小心眼。”靠进他怀里,小声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总是要有取舍的。”她不确定那个下雪天之后的未来怎样,将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对梅宝清更是不熟悉,不知道这对陆缄的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虽然知道按常规来说,陆家会败家,二房会倒霉,她也没什么怜悯之心,但既然已经出现了变数,这个决定还是该由陆缄自己来下。 陆缄把她扶起来,对视着她的眼睛:“从最坏来打算,如果我拒绝他,得罪了他,你的生意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会有很多麻烦。假如真是这样,你会不会怪我?” “如果真遇到小人,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不怪你。”林谨容沉默片刻,道:“我在想,如果真的要做朋友,那就不该是以这种态度。这样,倒像是在谈生意。” 陆缄露出一丝你是我知己的笑容来:“你说得是。我亦如此想,并打算过两日回请他时如此告诉他。如果他因此就被我得罪了,那他便是个小人,不值得交往托付,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反被他束缚;如果他真要对付我们,我们也不用害怕,天底下的钱他挣不完,天底下的人他也交不完;如果他值得交往,便会赞同我的话。” 林谨容点头,借机同陆缄商量:“最近银价低,我打算把这些日子以来挣到的钱都换成银子。等秋天送到平洲,正好赶上买银入贡,又可以小赚一笔。”又能赚钱,又省得十月份回家奔丧的时候大车小车的弄个手忙脚乱。 陆缄并不放在心上,只道:“你送回去,谁替你保管?”潜意识里,他已经把现在的陆家看成是一个不能替林谨容合理保存财物的地方。 他自己尚未发现这种变化,林谨容却已经意识到了,所以也只是抿唇一笑:“有三哥在呢。” 陆缄就不再说话,转而担忧起陆老太爷的病来:“我很担心祖父。”各有各的立场,想得到的也许不愿意做,愿意做的也许想不到,他倒成了闭目塞听的那个人。之前他只想着陆老太爷身体康健,林玉珍护食得紧,二房已经一败涂地,算是后顾无忧,却不曾想到如此风起云涌。 林谨容道:“不要急,芳竹也许很快就会有信来。兴许毅郎出生的喜讯送到家中,祖父会高兴起来,挺过去也不一定。” “但愿。”陆缄垂眸看着林谨容。在很多事情上,她仿佛总是能提前想到并做了防范的。 林谨容被他看得颇有些不自在,转而笑道:“我早前想着,各有各的立场,就算是不贪图那些,但多知道点家里的情况总是好的,所以吩咐了芳竹几句。时辰不早,我要去看毅郎,你要去么?” 这解释合情合理,陆缄一笑:“我当然是要去的。” —————— 照旧有加更,本该三更求粉红票的日子,但我不但工作很忙还要考试,所以加更大概都得推迟。不管怎么样,最后一天,必须是要求粉红票的,然后,非常非常地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49章 参汤 第349章 参汤 五月底的天,院子里的徘徊花开得正好,那种特有的甜香味道引来无数的蜂蝶,耀眼的色彩衬在碧绿的叶子中,让人的心情无端就放松了几分。 而林玉珍,独自站在徘徊花前的林玉珍,显然是没有这种悠闲的心态观花赏花的。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这整个大院,整个家里面。陆老太爷快不行了,尽管她十分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尽管陆老太爷在收到长房终于有了嫡子,母子平安的喜讯后奇迹般地又好转起来,但她十分明白,这不过是强弩之末。也许在某个傍晚或者清晨,他很可能一口气上不来,也许在某个深夜,他可能一觉就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一旦陆老太爷这样静悄悄的死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将完全失去对这个家的控制。她的丈夫和嗣子都远在外地,她唯一的女儿远嫁,她的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或者说是可以与二房婆媳相对应的人可以帮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把库房、公中的钱财掏空?她做不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陆老太爷早点把该分割的悉数分割清楚,可是陆老太爷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打算。父母在,不异财,只要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还活着,这家就不好分,也不能分,她不敢也不该开这个口。 关键时刻,她必须做出选择。怎么办?林玉珍抓住面前的徘徊花,无意识地揉,徘徊花娇嫩的花瓣被她揉成了玫红色的汁子,把她保养得宜,仍然白皙的手指染成一片绯红。同时徘徊花花萼上细小的倒钩毛刺也戳进了她细嫩的肌肤。 “嘶……”她疼得猛地摔开了手里的徘徊花,皱着眉头如同小孩儿一般地发脾气,使劲踢了那徘徊花的枝茎几脚,惊起几只蜜蜂。徘徊花柔韧地来回回荡了几下,又顽强地挺立在那里,看着她嘲笑她。 “太太,您真是……明明知道上面有刺。”方嬷嬷匆匆忙忙地取了针来,抓住林玉珍的手,举到眼前,眯了眼睛细细地替她挑刺,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在为家里的事情担忧?” 林玉珍叹了口气,道:“我想让二奶奶先回来”她前所未有的需要林谨容,如果林谨容在家,她哪里会这样被动挨打?这样憋气? 方嬷嬷一怔,匆忙将针停了,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可是她刚生产呢,小少爷年幼,怕是经不起长途颠簸。” 林玉珍皱眉,语气里带了几分火气:“难不成你以为我不心疼他们?” 方嬷嬷忙退后一步,小声道:“奴婢不敢,太太是二奶奶的亲姑母,又是小少爷嫡亲的祖母,如何会不心疼?”但若是亲闺女,是怎么都舍不得的,正是最热的时节,一个刚生产的妇人与娇嫩不堪的小奶娃,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现在是五月下旬,即便是我现在使人送信去,最快也要等到下个月中旬,信才能到她手里。她再收拾收拾行李,再拖上一拖,到了以后也怕是八月的事情了。赶得上赶不上还是一回事呢。”林玉珍皱眉看着指尖上的那点绯红,徘徊花的尖刺刺入肌肤,伤口不大,但最是疼痛不过,她也是想得出了神才会吃这种亏。 既然不定赶得上,那又是何必?方嬷嬷不敢多言,只道:“太太这手还是该拿点药擦擦,不然肿了也怪疼的。” 林玉珍恍若未闻,继续在为自己的想法找理由:“他们逼人太甚,我一个人独木难支,身体又不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为非作歹,把家里全都掏空。我和老爷倒也罢了,总不能叫他夫妻二人得个空壳子吧?将来毅郎的婚嫁怎么办?再说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天天念叨着毅郎,带回来给他们瞧瞧也是尽孝。” 方嬷嬷一言不发,就束手在那里站着听她唠叨。 林玉珍喋喋不休地抱怨了许久方累了,走到廊下往竹躺椅上靠了,看着夕阳从天边一点点地滑落下去。她眨了眨眼,道:“该去给老太爷伺疾了,也不知,那边清净么?” 方嬷嬷忙招手叫芳龄过来:“去看看,聚贤阁那边在做什么?” 芳龄出了院门,行不多远,迎头遇到芳竹站在那里和胡婆子说话,忙堆了笑过去道:“芳竹姐姐,你从哪里来?” 芳竹看见是她,脸上的笑容就又真诚了几分,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我才从二奶奶的茶肆里来。吃过晚饭没有?” 芳龄笑道:“没吃呢,太太都还没吃,我们又从哪里去吃?茶肆里可是有事儿么?” 芳竹今日去茶肆里,却是替林谨容送信的,只这事儿不好说,便敷衍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是前几日亲家太太那边使人来说,要弄些好茶去孝敬诸先生。我不放心其他人去,便亲自走了一趟,这不,才刚使人把茶送过去呢。” 芳龄满脸的艳羡:“二奶奶倒是挺信任你,现在家里人说起你来,谁不说你日子好过?” “太太也挺倚重你的,除了方嬷嬷,就数你了。你羡慕我做甚?你这是要去哪里?”芳竹微微一笑,颇有几分感叹,那时候,谁会想到自己会有今日?做的为难事,不但差点丢了差事还险些送了命,结果不但保住了命,还因祸得福,成了林谨容倚重的人。 芳龄就压低了声音:“还能作甚?太太要去聚贤阁伺疾,却不乐意见着那一位,所以让我去看看。” 芳竹不敢再拉着她说话,匆忙推她:“那还不赶紧去?当心误了太太的事儿。” 芳龄忙同她告辞,快步朝着聚贤阁去了。 芳竹站在原地目送着芳龄的背影,暗想,多半是林玉珍有事儿要同陆老太爷私底下说,不想旁人知道。虽则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但可以肯定,多半和二房有关。现在府里的情形,不要说林玉珍,就是她们下人明眼看着,心里都是飘的。可她一个下人,再着急又能如何?不过是替林谨容好生看着那院子罢了。 夜色渐浓,几颗寒星从伴随着半弯残月从天边升起,林玉珍半睁着眼睛,眼神涣散地盯着那弯残月,寂寞地想,这个时候陆建新在做什么呢?多半是由他那群美妾围着喝酒耍乐,陆云又在做什么呢?是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还是小夫妻二人在散步?陆缄和林谨容又在做什么?是了,他二人一定是极快活的。大家都快活,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面对这些杂事,替他们周全打算,劳累辛苦,空空如也的胃突如其来地抽搐了一下,她一时竟有些愤恨了,凭什么啊? “太太,聚贤阁那边没有闲人,老太爷刚用了晚饭,正在院子里绕弯儿呢,旁边只有范大管事陪着说话。”芳龄快步进来,抚着胸口轻轻喘了口气,飞快地把话说了。 林玉珍皱着眉头看着她,慢吞吞地伸出手来。芳龄忙上前俯身把林玉珍扶起来,替她整理衣裙首饰:“太太,天黑了,待奴婢打个灯笼来。” 林玉珍不语,先往前头去了。另两个大丫头芳芷和芳年忙上前一左一右的跟上,林玉珍皱起眉头来:“这么多人跟着我做什么?方嬷嬷” “来了”方嬷嬷手忙脚乱地捧着一盅补汤出来,朝芳龄使了个眼色。芳龄不敢怠慢,匆忙点起灯笼,与方嬷嬷一道,悄无声息地跟上林玉珍的步伐。 林玉珍埋着头一口气走到聚贤阁前的竹林里,方才停下了问方嬷嬷:“里头装的什么?” 方嬷嬷道:“参汤。” 既然是要去伺疾,那怎么也该有点心意遮手才对。林玉珍就不言语,快步走到聚贤阁。此时天色已经全数黯淡下来,老太爷也不在院子里,整个庭院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只陆老太爷起居的正房里透出灯光来。一个童儿守在廊前,见了林玉珍就慌忙行礼问好。 芳龄上前道:“去禀告老太爷,大太太来给他老人家送参汤。” 童儿应声去了,须臾,正房的帘子被人掀起来,宋氏穿着件素淡的浅蓝色小袖对襟旋袄,下头着了月色素纱裙,脸上带着同样素淡的笑容,卷着一股檀香味儿,站在那里望着林玉珍行礼:“大嫂来了?” 林玉珍惊见她竟然在此,不由又恨又恼,猛地回头去瞪着芳龄。芳龄好不冤枉,明明她早前来的时候宋氏就不在。 林玉珍倒也没失态多久,脸上挂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轻轻儿就越过了宋氏往里走,淡淡地道:“我来给公爹送参汤,二弟妹真辛苦,住得比我远,跑得比我快。” 宋氏跟进来,转了转手腕上挂着的佛珠,温婉地笑道:“我年轻么,跑得快点儿也是应该的。”目光在方嬷嬷手里端着的汤盏上一扫,含笑道:“大嫂还不知道吧?前两日陆经给他祖父请了个名医来,开了个方子,吃着甚好,却是不能用参的。” 这样的大事她竟然不知道林玉珍不由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瞪着方嬷嬷,冷笑道:“我只当参是最好的,我也只有这个最好,所以拿了孝敬公爹,不拘如何,心意罢了。” 宋氏和和气气地道:“的确,做儿女的,就是心意了。” ———————— 粉红1600+,最后时刻,求粉红票。谢谢大家的粉红和支持。下个月接着还债。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0章 刺激 第350章 刺激 陆老太爷身姿笔直地坐在榻上,看着长媳和次媳交锋,淡淡地道:“好了,有心就够了。” 这话在宋氏听来,是护着林玉珍的。林玉珍连公爹该用什么药,该忌什么药都不知道,还叫做有心吗?但宋氏早就学乖了,便只是微微一笑,一言不发地退到一旁。 林玉珍虽然也知道陆老太爷是护着她的,但那盏参汤是怎么也不好拿出来献殷勤了,只能使劲瞪了方嬷嬷一眼,缓了缓僵硬的脸皮走到陆老太爷跟前行礼问安:“公爹看着挺精神的,好了许多。” 陆老太爷即便是强撑着做出如此姿态,即便是知道自己身体其实很虚弱,但也喜欢听人家说自己精神好的,便露出了几分笑容:“很好。” 见他笑了,林玉珍的心里就踏实起来,低声道:“公爹今日的饭食用得可好?” 陆老太爷笑答:“还好。三郎媳妇给我做了些好克化的粥品小菜,我吃着挺合胃口的。” 宋氏不失时机地道:“三郎媳妇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难为她心思和手都巧。婆婆也说好吃,多吃了半碗呢。” 陆老太爷就笑:“怎地,她连你婆婆那边也做了?” 宋氏笑道:“可不是么?儿媳本来也不知道,是听到力郎哭闹得厉害,生了气,一问才知道她一直在厨房里忙活。”吕氏已被嫌弃,康氏是陆老太爷亲自挑选的,又进退有度,刚生了儿子,正是得欢心的时候,她怎能不抓住机会尽力把康氏推出?两个儿媳中,也只有康氏一人能与林谨容抗衡了。 他二人一对一答,林玉珍由来就感到受了排挤和冷落,特别是听到陆老太爷不住口地夸康氏,宋氏打蛇随杆上,心里就更生气,暗想若是林谨容与毅郎在家,康氏和那小崽子算个什么东西于是不顾场合,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忿与不屑来。 宋氏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冷笑加得意,只是继续挑着陆老太爷喜欢听的事情说,只隔上几句便又要夸夸康氏贤惠,力郎聪明可爱。 正说着,就听门外有小孩子说话的声音,接着帘下童儿道:“老太爷,三奶奶带了几位小少爷来给您请安。” “真热闹啊。”康氏含着笑,抱着白白胖胖的力郎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规规矩矩的元郎和浩郎。元郎已经不小,所有事情都记得,眼里带了几分敬畏,沉默着上前给长辈行礼问安,浩郎却是胆胆怯怯地拉着康氏的裙角,半藏在康氏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老太爷和林玉珍。 “你们从荣景居来?”陆老太爷人老了,看到曾孙总是欢喜的。 “是,祖母刚歇下。命我领他们两弟兄过来看看您老人家。”康氏温和地摸摸浩郎的头,笑道:“浩郎,怎不与曾祖父、伯祖母、祖母行礼问安?” 浩郎这才上前去给陆老太爷磕头,轮到林玉珍的时候,眨巴着眼睛死活不肯上前,把头往宋氏的裙子里藏。康氏的笑容就有些尴尬,轻轻唤了一声:“浩郎?之前三婶娘是怎么和你说的?” 林玉珍看到浩郎这模样,由来一股恶气就堵在喉咙里。正月里,她刚养好了病,身上还虚着,因恐自己离得太久失了掌控,勉强撑着去荣景居给陆老太太请安。才刚踏上如意垛,这两小崽子疯了似地冲出来,硬生生把她给撞了一个大跟斗,多亏得是她运气好,没摔断骨头,却也好半天爬不起来。这两小崽子还不消停,也懂不得赔礼道歉,待得她起了身,当然是要出气的。 自然,这气有一大半是因着二房的大人们而起。元郎倒也罢了,闷着不吭声,让赔礼就赔礼了,浩郎却是吐了她一口唾沫,她气得要死,一巴掌甩过去,浩郎当时就被打得摔在了地上,接着夜里就发了热,吕氏要死要活的,老太太不轻不重地说了她几句,虽然她占着理,可也弄得她好大个没脸。过了没几日,浩郎好了,活蹦乱跳的,她本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浩郎好生生地却又从假山上摔下来,虽只是破了头皮,但底下人说话就有些难听。 她不服气,便让人抓了多嘴的人来掌嘴,一抓就抓到了浩郎的||乳|娘,那女人鬼哭狼嚎,声震云霄,死活不认,浩郎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竟为了一个贱婢跑到她院子前头去给她下跪,宋氏也跟着去凑热闹,才说得几句话,她不过轻轻推了宋氏一下,宋氏就摔在地上。此事不但惊动了陆老太太,还惊动了陆老太爷。陆建中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骂宋氏和吕氏,主动把那||乳|娘给打卖了,让浩郎吃了一顿家法,绑着浩郎上门来给她磕头赔礼。陆绍则是面都没露,写了一封信来赔礼道歉。 事情虽然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结束了,但她仗着夫儿做官,骄横跋扈,欺压妯娌并小辈的名声也传了出去,陆老太爷气得指着她臭骂。她想辩白却无从辩白,涂氏那东西,一直冷眼看她的笑话…… 讨厌可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林玉珍心中一阵狂躁,愤恨地瞪了浩郎一眼,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把这刺人眼的小崽子从宋氏的怀里拖出来暴打一顿才解气。浩郎正从宋氏的裙子里抬起头来偷窥她,二人四目相对,浩郎陡然尖叫一声,飞快地又往宋氏裙子里藏。 满屋静寂,元郎沉默而仇恨地瞪着林玉珍。宋氏满脸不动的微笑,康氏满脸的尴尬,陆老太爷不动声色,林玉珍气得耳朵根都红了,又气又恨又委屈,死死揪着帕子,更凶地瞪着浩郎。她分明没把这小崽子怎么样,怎地就成了这个样?气死她了。 “咳”康氏咳嗽了一声,轻轻掐了力郎的小屁股一下,力郎大声哭了起来,也冲淡了屋里尴尬紧张的气氛。方嬷嬷悄悄戳了林玉珍一下,林玉珍不甘心地收回目光,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气得上牙磕下牙。 “把小力郎递给我。”陆老太爷从众人的身上收回目光,慈爱地朝康氏伸出手,把力郎抱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低声道:“乖孙儿,不要哭啊,不要哭。” 力郎和他是厮混惯了的,趴在他肘弯里低泣两声便停了,张着小嘴在他的袖子上乱咬。陆老太爷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才六个月就长牙了,真是不错” 宋氏不失时机地道:“力郎的体子一直都很好,也很乖。” 康氏带了几分腼腆,伸手接过力郎:“瞧他不懂事,弄得祖父身上到处是口水。” “不碍事。”陆老太爷抽出一张帕子,温柔的给力郎擦去口水,叹道:“不知毅郎又是怎生一个模样?”也不知他有生之年能否见着那孩子? “听说长得粉妆玉琢的,也是乖巧极了。”林玉珍的眼睛一亮,要把林谨容叫回家来的愿望更强烈了。 “一定是随他父母亲,二郎与阿容都是一表人才,又都极其聪明的,毅郎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宋氏含着笑,毫无芥蒂地夸赞,然后一把将浩郎从怀里揪出来,恶着声音道:“马上去给你伯祖母行礼请安,半点规矩全无” 浩郎含着两泡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康氏,康氏叹了口气,把眼睛转开,浩郎无奈,只得上前给林玉珍行礼请安。林玉珍淡淡地把脸撇开,凉凉地道:“罢了,既然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 浩郎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这下子,就是陆老太爷也觉着林玉珍几十岁的人怎地就如此的小心眼,总和一个几岁的孩子过不去?何况是在他面前,弄得如此不开心,于是微微皱了眉头,道:“我累了。” 宋氏忙站直了:“儿媳伺候公爹洗漱。” 陆老太爷板着脸挥挥手:“不用,我自有人伺候,你们各自把自己伺候好,别给我添堵就好” 众人便都不敢再出声,依次退出,林玉珍还有话没和陆老太爷说,当然不肯走,便留在后头,道:“公爹……” 陆老太爷却是有些厌烦她了,枉自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实在是太不知趣,太不懂得收敛,太不懂得掩盖,当下板着脸道:“你要如何?” 林玉珍忙道:“儿媳有话要同您老人家说。” 陆老太爷转过脸:“我累了,改日又再说。” 林玉珍站了片刻,到底是不敢捋虎须,怏怏地道:“是。”宋氏在廊下听见,轻蔑一笑,自往前头而去。 门帘刚被放下,陆老太爷就软软地倒在了靠枕上,疲惫至极地轻轻吁了一口气,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他想见陆缄,可是一来一去两个月,也请不到这样长的假,还是算了,但万一……他有些烦躁地喊了一声:“范褒” 范褒忙走进来,看到他的模样,眼里露出几分担忧:“老太爷,您……” 陆老太爷喘了一口气:“都还好?给我盯紧点,一旦发现不对,立即辞退。” 这要辞退的,自然是指下面各大铺子里的管事们,要问的也是家里家外的事情是否平顺。范褒低声道:“目前一切都很好。” 陆老太爷就道:“给我铺纸研墨。” —————— 5月的粉红成绩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小意在此向大家致以最真诚的谢意新的一月,新的征途开始,继续求粉红票 6月的粉红加更票数不变,照旧是50一加更。先把5月的债还完接着加。今天照旧有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1章 回礼 第351章 回礼 林玉珍走出聚贤阁,满怀怒气地快步往前冲。方嬷嬷和芳龄对视一眼,无奈地追上她:“太太,天黑,走慢些儿。”其他的话,却是不敢多劝。 林玉珍不听,一口气走回院子里,厉声道:“给我备下笔墨纸张。”她原本是打算和陆老太爷商量的,既然这样,她就不商量了,直接写信过去,让林谨容先带着毅郎回来。 风一点点地起来,把街面上的尘土卷起,不管不顾地四处撒开去。街边的槐树、榆树、柳树上落了厚厚一层灰,行人半掩着头脸,飞快前行。然而空气是那样的湿重,甚至等不得人跑到屋檐下,昏黑的天空就被闪电撕了一条口子,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夹杂着黄豆大小的雨点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冷风卷着雨水,吹得人气都喘不过来,只想赶紧藏了起来。 转瞬间,街面上再看不到一个人影,天地间只剩一片带了凉意的半透明的苍茫。 丰乐楼里照旧是灯红酒绿,温暖安逸的,梅宝清站在南楼三层雅间的窗前俯身往下看,楼下院落里一株榴花被风雨打得瑟瑟发抖,残红落了满地,又溅满了尘土,真是苦不堪言。 陆缄坐在他身后,平静地等着他回话。 梅宝清回头:“看来今年这棵石榴结不了果啦。真可怜。” 陆缄的睫毛动了动,摆出一个平淡温雅的表情:“这叫天有不测风云,还有命中注定。” 梅宝清道:“本是可以避免的,它若是我的,我便提前给它搭个棚子,又何惧风雨?” 陆缄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声音冷冽而锋利:“天地生万物,可以主宰它的只有天地而已。就算是侥幸躲过了一场风雨,又焉知它什么时候不被闪电给劈了?” 这是底线。这人的自尊心还真强。梅宝清哈哈一笑,走到陆缄对面坐下,低声道:“不要多想。我没其他意思。” 陆缄淡淡地看着他:“你不多说,我当然不会多想。” 旁边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的惠山泉冒起了蟹眼,梅宝清一手挽袖,一手执壶,优雅地把水注入到珍贵的越州秘色青瓷盏里,几朵皎洁的茉莉伴随着碧绿的叶芽上下旋转,幽香扑鼻。 梅宝清的脸上略带了几分陶醉,轻轻吸了一口气,把茶推到陆缄面前,低声道:“真不错。我真是讨厌极了团茶。虽则一斤小龙团茶要价黄金二两,但在我眼里,真是不如这个。不知尊夫人平日烹茶,又喜欢哪一种?” 陆缄微微皱起眉头来,十分不愿意回答梅宝清的问话,然则,梅宝清这话也没什么冒犯之处,便“嗯”的一声敷衍过去了。 梅宝清仿似没有注意到他的敷衍,继续认真地道:“我在平洲曾去过尊夫人开办的茶肆,听闻她极爱茶百戏,也是个中高手,想来也会对我这种法子感兴趣,或许敏行弟可以告诉她,让她一试。” “嗯。”陆缄又敷衍了一声。他明明是来拒绝梅宝清的——虽然那种说法很委婉,但拒绝就是拒绝。梅宝清听他说完之后,就一直趴在窗前看雨,看楼下的榴花,那句石榴结不了果的话,分明就是威胁他的,现在却又来和他谈论茶道。 梅宝清笑了一笑,沉默地饮了一口手里的茶,抬眼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雨雾,沉声道:“我虽不才,但近年来真是很少被人拒绝啦,所以心里有些不痛快。拒绝的话,说得再好听也是拒绝。你看不起我。” 陆缄见他终于说到了正点上,反倒松了一口气,含笑道:“我是否也可以说是你先看不起我的呢?”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也许我打不过你,势力没有你的大,但是从内心来说,你看不起我,我当然也可以看不起你。 梅宝清的手指在螺钿桌上轻轻叩了叩,慢慢笑了:“好,你说得很对,我是自己先就没有抱着交朋友的心思来与你交往的,当然不能和你做朋友,那是谈生意。那么,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陆缄认真道:“那要看明审兄要交的是哪一种朋友了。” 梅宝清道:“有哪几种朋友?” 陆缄道:“泛泛之交亦可称朋友,交心知己亦可称朋友。而所谓真正的朋友,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梅宝清抬了抬眼:“就像是做生意一样,信誉不是突然间建立起来的,而是一点一滴慢慢积累起来的。是这个意思吧?” “是。我要突然就引明审兄为知己了,明审兄肯定不信。”陆缄点头微笑,朝梅宝清举了举茶杯。 梅宝清抬起茶杯,笑道:“好吧。” 二人都没有继续往下深入研讨这个问题,陆缄也没有问他将会怎么处理陆家的事情,尽管陆缄非常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倾盆大雨渐渐化作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被丰乐楼外辉煌的灯光照得亮闪闪的,犹如蜘蛛吐出的蛛丝,黏人而潮湿。陆缄拉了拉身上的油衣,从那株被风雨摧残得满地残红的石榴树旁走过,特意看了看枝头。枝头上留着几个青果,依稀看得出长得很强健,风雨疏去了其他的果子,它们还会长得更大。 陆缄回过头去看着南楼三层的雅间,灯光依旧,梅宝清站在那里朝他挥手。纵然隔着夜幕雨雾他看不清梅宝清的神色,但他想,梅宝清的神色一定是孤清寂寞的。按照梅宝清对于人的两种定义,这个人大概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合作伙伴,只有需要和不需要的关系。凭着直觉,他觉得他应该比梅宝清幸运或者幸福。 早有伙计殷勤地牵了马儿过来,陆缄翻身上马,吩咐长寿:“走罢。” 细细的雨丝落在丰茂的葡萄叶上,又汇集成了大滴大滴的雨珠,在葡萄叶再也忍受不住其重量的时候,便“吧嗒”一声滴落下来,砸在陆缄的脖颈里,冷得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他伸手擦去脖颈里的雨水,抬眼看着正前方。林谨容的屋子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只看这一眼,他便觉着身上的寒气去了不少。 他轻轻掀起帘子,看见林谨容抱着毅郎站在窗前看雨,正低低地和毅郎说话:“宝宝,这就是雨啊,下雨啦,你听,雨水落在葡萄叶上……”她的表情恬静柔和,目光温柔似水,毅郎安静地躺在她的肘弯里,专注地望着她笑,毫无保留地把嘴张到最大,露出粉红色的小牙床,偶尔伊伊呀呀地应一声。 陆缄忍不住微笑,舍不得出声打断面前的场景,他便只是那样安静地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这母子二人。一旁伺候的樱桃和豆儿瞧见他,正要出声,他就轻轻挥手让她们退下,从始至终,他的目光不曾从林谨容母子身上挪开过。 屋里多了个人,林谨容就算是有些入迷,也很快发现不对。她回过头来看着陆缄,朝他微笑:“你回来啦?身上没有湿吧?”然后把毅郎抱起来对着他,柔声道:“毅郎,爹爹回来啦。” 陆缄走过去,弯下头在毅郎的小脸上饱含爱怜地亲了一口,顺便在林谨容的手上吻了一下:“阿容,回家看到你们俩,真好。” 他的脸上有寒气,毅郎不适应地闭了闭眼,侧侧头,往林谨容怀里躲。 “敢嫌我?”陆缄忍不住,又往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毅郎有?br / 世婚(完结)第9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有些不耐烦,但也没瘪嘴。玉川书屋林谨容好笑道:“先换衣服吧,洗洗再来。” 陆缄注意到她穿了一身胭脂色的新纱衣,腰也束出来了,唇上还涂了口脂,打扮得很漂亮。不由心里一动,有一只小手在他心里一直挠,一直挠,不及细想,就已经圈住了林谨容的腰,小声道:“我这时候不想动呢,怎么办?” 林谨容宽容地道:“那就先陪我们坐坐。” 陆缄圈着她母子二人走到榻前,紧紧挨着林谨容坐了,把手在怀里捂暖了才握住毅郎的小手,低声道:“这么小的手,不知哪一天才能长大。” 不知哪一天才能长大。林谨容有一瞬间的失神,转而笑道:“不是都说愁生不愁长的么?会快到让你反应不过来。” “是么?”陆缄与她依偎片刻,慢慢地和她说起今日的事情来:“他先说我看不起他,有点生气,但后来又说要交朋友。可是这样的人的话,也是不能全然相信的。” 林谨容道:“你没问他,平洲那边到底怎么打算?” 陆缄摇头:“没有。反正很快就能看出来了。” 林谨容有些遗憾,兴许还有其他的方式,但陆缄既然这样选择,便随他吧,总之怎么也不可能坏过上辈子去。她放柔了声音,换了个话题:“今日有人送了吴襄的信和给毅郎的洗儿礼来。信给你放在书桌上了。” 陆缄忙道:“送了什么东西?” 林谨容一笑:“一个八宝璎珞项圈。另有两角好茶送我,两盒好墨给你。” 陆缄抚了抚额头,笑道:“他手脚倒快,我还以为这信怎么也得下月才能收到呢。”又或者,是永远也收不到了。但看此时这情形,怎么也不像是要绝交的样子,他想去看吴襄的信里怎么说,却终是舍不得离开林谨容和毅郎的身边。 ———————— 大家六一快乐,特别祝做妈书友以及你们的孩子六一快乐哈。 5月粉红1650+,六月第一天,恳请粉红支援,以便在粉红榜单上暂时挂个好名次。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2章 偶遇 第352章 偶遇 今天三更,求粉红票 谢谢大家的粉红、打赏、正版订阅、推荐票、留言。 ———————— 毅郎始终太小,待陆缄换了衣服出来,便已经在林谨容怀里睡着了。陆缄有些遗憾:“我觉着我十次见到他,他倒有五次是睡着的。” “他太小了,你又早出晚归的。难免会错过,等他再长大些就好了。”林谨容小心翼翼地把毅郎交给潘氏,叮嘱:“这几日太潮热,记得别捂着他。” “奶奶放心。”潘氏仔细把毅郎的小披风拉起,稳稳当当地走了出去。豆儿在一旁护着,十二分的认真。 陆缄默然看着,只是觉得这个组合很和谐,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回头,想和林谨容说话,却看到林谨容的目光牢牢地粘在潘氏怀里的那个小人儿身上。他轻轻叹了口气,拥住林谨容:“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他哭你都能听见,怎么就这样舍不得?” 林谨容为了把毅郎放在眼皮底下,就把潘氏、豆儿和毅郎安排在东厢房里住着,离正房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有什么动静她都能听见。凡是她有空的时候,他一定在她身边眼前,饶是如此,她每次看潘氏把毅郎抱走总是用了这样的神情,但每次该把人抱走的时候她还是一定会让潘氏抱走。陆缄不能理解她的这种神情。 林谨容收回目光,望着他笑:“不是说要在华亭县设市舶司么?你和我说说,是怎样一回事?” 陆缄便指了指自己的怀里,林谨容明白他的意思,上前往他怀里坐了,轻笑道:“可以说了么?” 陆缄见她期待地看着自己,便带了几分卖弄,微笑道:“你只需记着几件就好,公凭、点检、阅实、抽分、抽解、博买。” 林谨容再好学,也不过是个长在深闺的女子,哪里会晓得这些,少不得叫陆缄一一详细说给她听。 陆缄解释道:“若要出海贩货,须得同市舶司申报船上的货物、人员、目的地,市舶司会派人上船点检,防止夹带兵器﹑铜钱﹑女口﹑逃亡军人,核实之后发放公凭。凭着这张公凭,才能出海。贩货归来,并不能就此进港,得先等他们查阅验实,这就叫阅实。无论进出的货物,都要由他们派专人区分成粗细两种,再按一定的比例由着他们抽取,这叫抽分。抽出来的货物要送到京中,这叫抽解。再有就是船上运来的禁榷物得按着他们规定的价格卖给他们,这便叫博买了。这还不算,剩的货物仍要按市舶司的标准﹐发给公凭﹐才许运销他处。” 林谨容默然听完,长长叹了口气:“我早前只想着物价必然大涨,却不曾想到乃是从头到尾都给管得死死的,等到他们折腾完,到手的还有多少?不怪梅宝清不愿意做,张珊娘反复提醒我,这利润真是要薄得不得了啦。”心里却想着,若是还如清州那边一样的,如陶、陆、吴三家那般走私,这才叫暴利,怎奈那边不是家乡,认得的,能管点事儿的只有吴襄一人而已。 可是,当初陆家参与这宝货生意,究竟是怎么栽进去的?是不是也是因为她所想到这个原因?走私,贪图暴利,被人拿住,从而全军覆没?那么自己的这个生意还该不该继续做下去?就此放弃太可惜,长此以往前景太不明,林谨容抿紧了唇,只恨自己前世两耳不闻窗外事,得到的有用的信息太少。 “现在只是准议,等到真的建起来,那少说也是明年的事情,可以多屯点货。到时候再打点一下市舶司里的人,也能比其他家好做些。所以你现在急也急不来,不如不要多想。”陆缄娇妻在怀,已经心不在焉,只管垂了眼眸看着林谨容绯色的抹胸和莹白的肌肤,低声问她:“今日已是五月三十,龚嬷嬷什么时候走?” 便是委婉地问她什么时候才可以。林谨容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由不得微笑:“她不走了。” 陆缄笑:“胡说,你这两日不是在让人准备给家里的中秋节礼么。”一边说,手已经探入了林谨容的纱衣中,小声道:“可是丰盈了许多。”气息就急促起来。 林谨容俯身在他耳垂上轻轻舔了舔,见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眼睛越发幽深,再不敢逗他,停了手笑道:“看了黄历,初六是个好日子。但愿这雨不要下得缠绵了,她们路上也能好走些。” 下一刻,陆缄已经把她推倒,一头埋在了她的胸前。林谨容耐心地安抚他,最终他绽放在她的手里,再不肯起身回他的房里去睡,她便也依从了他。 龚嬷嬷同沙嬷嬷说完话出来,见林谨容的房里还亮着灯,照例要往她房里去一趟,却被樱桃红着脸告知陆缄在里面。她才不过是踌躇了片刻的功夫,灯就灭了,她算了算日子,轻轻叹了口气,也差不多了,再多事就令人生厌了。 天还未亮,林谨容还在睡梦中,陆缄就轻轻起了身,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踏着黑暗和潮湿的泥土往书房里去。书桌上一如林谨容所说,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他小心地拆开火漆,抽出信纸。 信纸照旧用的碧云春树笺,吴襄的字,一如既往的凌厉嚣张,只收尾处,发生了一些变化,锐气已不复当初。吴襄到底是没有向他解释那对镶金白玉梅花簪的来历,提都没有提,只是用了淡淡的口吻,祝福他,祝福毅郎。说那语气很淡,好似生气敷衍吧,却又不是,后面照旧用的淡淡的语气,半点不嫌复杂地和他描述华亭县那边的风土人情和繁华,以及生活起居,人情来往。整整写了三页纸。 陆缄把信叠起,小心地收入装信的匣子里,坐在灯前沉思片刻,终是轻轻一笑。他提笔给吴襄写了一封回信,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口气,也说了不少琐事。没有提到林谨容,只说毅郎和官场中的事,就这样吧。 转眼便是六月初六,如林谨容所愿,天晴朗得万里无云,路上微微有一点潮湿,不干不燥,空气清冽,正是适合赶路的好时候,唯一让人遗憾的,就是这天正是最热的季节,到了中午就会不可避免地热起来。龚嬷嬷这样的老人兴许受不住,但龚嬷嬷归心似箭,留不住。 林谨容有些担心:“若是路上一旦有不舒服的症状,就停下不要走了,且待天凉了又去。” 龚嬷嬷笑:“老奴的身子骨强健着呢。若是真不成了,总不会为难自己。” 林谨容命樱桃捧出二十两白银来,龚嬷嬷有些惊诧:“姑奶奶不是早就赏过老奴了么?” 林谨容含笑道:“不是给你的,嬷嬷下了船后,记得替我去江神庙打听个叫做锦姑的人。她若是已经嫁了人,便罢了,若是还留在那里,便替我将这银子交给她,当作是供奉江神的香火钱,然后替我问她一句,她是否想好了。” 龚嬷嬷不明白这锦姑是什么人,也不明白林谨容为何要这么做,便笑道:“姑奶奶,这锦姑是?” 林谨容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只吩咐:“嬷嬷一路小心。” 龚嬷嬷便知不能再问,起身行礼,告辞而去。走到二门处,文娘早就提着自己的小包袱站在那里候着,眼睛还往门里瞧,却是满脸的黯淡。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而来,但自进这道门开始,林谨容就只见过她一面,就连辞行都不愿意她往跟前去,她这是怎么了,为何就如此招厌? 龚嬷嬷招呼她上车:“你们奶奶给你的赏赐也不少,白到京中看了一趟繁华,休养了这几个月,看看,手都养白细了,其他人哪里有这个机会想开点吧。” 文娘忙挤出一个笑容:“嬷嬷说得是。”本以为得了一个好差事,结果还是硬生生地从指缝里溜走了,叫人好不遗憾。 午后,正是毅郎呼呼大睡的时候,也是林谨容打理完家事后最闲的时候,她召来春芽,抱来一大叠账簿,加上樱桃,主仆三人开始预算。她改变主意了,钱换成银子后不送回平洲去,而是送到华亭县那边去,如陆缄所说,该囤货了。 账簿是早就理清爽的,所以她很快得出了数字。但是有些货物可以囤,有些货物却不能,毕竟宝货这种东西,很多时候玩的就是一个新巧独特,不然大家都在卖货,她凭什么可以比人家的生意好?她决定出一趟门,逛逛街,去铺子里看着实物和姚琢好好商量一下。于是把家里和毅郎交给沙嬷嬷,带着春芽和樱桃、陆良出了门。 在家里关了这许久之后,坐着宽敞舒适的马车上街,实在是一件令人舒服并十分惬意的事情。林谨容先去唐家金银铺里为杨茉定了一对宝钿金筐的脂粉盒,又兴致勃勃地去了最大的彩帛铺里挑了现下最时新的衣料,最后才去了自己的铺子。 姚琢闻讯从铺子里迎出来,低声道:“梅大老爷在里面。” 林谨容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穿着灰色素袍的梅宝清从铺子里走出来,浅浅一笑:“陆二奶奶,鄙人这厢有礼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3章 不解 第353章 不解 第二更,稍后还有一更,求粉红 ———————— 这人不是说他六月便要离开京中的么?怎地这时候还在?这是有意遇上的,还真是无意之间遇上的?林谨容隔着面幕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梅宝清,盈盈一礼:“梅大老爷客气。” 待得见礼完毕,林谨容少不得邀请他入内喝茶。梅宝清也不客气,提步随林谨容进了铺子,笑道:“蕙娘,过来拜见陆二奶奶。” 一个年约十岁左右,梳双髻,穿纯白色细布襦裙,身上一点装饰全无,眉眼酷似梅宝清的女孩子从一堆倭国来的丝绸面前回过头来,眼神冷冰地看了梅宝清一眼,缓步走过来,对着林谨容淡淡地行了个礼:“见过二奶奶。” “快快请起。”林谨容看她这模样,猜着是梅宝清的女儿,便取下面幕笑道:“可有看到喜欢的?” 蕙娘微微一笑,淡淡地瞥了梅宝清一眼,并不言语。 “她是我的长女,我常年不在家,她母亲又去了,身边没有人陪伴,未免养得性子孤僻,趁着今日我有空,便领她出来逛逛。”梅宝清含着笑,温和地对蕙娘道:“你喜欢什么,只管让人拿。” 蕙娘沉默地走到一旁,继续挑选东西。林谨容请梅宝清在一旁坐了,不待开口,姚琢便着人重新换了茶上来。 “请。”林谨容只当在自家一样的招呼梅宝清喝茶。从前,她对此人充满了好奇心,一心只想与他结识,套套近乎,好把自家的生意做大,然则此刻真有机会见了这人,却觉着不再神秘了,剩下的只是客气和小心而已。 梅宝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林谨容一番,笑道:“二奶奶这个铺子生意当真不错,货物品种齐全,又新颖又齐整,大有前途呢。” 林谨容笑道:“哪里,比不得府上的铺子生意兴隆,不过混日子,挣几个脂粉钱罢了。” 梅宝清一笑,低声道:“我本待也开办一个,奈何失了先机,华亭县就要设市舶司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小妇人也听说了。”她不明白梅宝清这是要做什么,她自觉自己的心眼大概只有梅宝清三分之一的,多说多错,不如静观其变的好。 梅宝清沉默片刻,道:“市舶司一旦开办起来,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那也没法子呢。”林谨容想到他惯常做的走私,隐隐有些想法,却不敢轻易搭话,只能跟着他的话题走。 梅宝清欲言又止,终是站起身来告辞,招呼他女儿蕙娘过来与林谨容行礼告别。却见一个长随走过来,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目光不时斜斜瞅蕙娘一眼。蕙娘目不斜视,只盯着脚尖看。 梅宝清淡淡地瞥了蕙娘一眼,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大姑娘喜欢,便都取了就是。” 那长随便不再多说,自往柜台那边同伙计说了几句,几个伙计立时出来,把铺子里凡是看着值钱些的东西尽数搬到了柜台上。梅宝清神色淡淡的,唇边还挂着笑,却是淡得看不出来了。 林谨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梅蕙娘竟然是要把她铺子里的东西搬一小半去么?一大笔钱财还在其次,看其中,华丽的丝绸织物与耀目的簪钗配饰居多,这小姑娘还在孝中,买这些东西回去也不过是放着,那又为何要这样做? 梅慧娘抬起眼来,悄悄瞅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正好对上。这双眼睛,黑白分明,却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哀伤和愤怒,林谨容前前后后一想,就有些明白了,这小姑娘在用这种幼稚的方式与她的父亲作对。于是带了几分怜惜,安抚地朝梅慧娘一笑,道:“真高兴蕙娘这么喜欢我铺子里的东西,姚琢……” 姚琢会意得,立即上前去看过货物,给了个优惠的价,梅慧娘不满地撇了撇嘴,又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梅宝清叹了口气,道:“这顽皮孩子,还不谢过你陆家二婶娘?” 林谨容吃了一小惊,先前还是陆二奶奶,现在就成了婶娘。却也不好当场推掉这个便宜侄女儿,便应了,送她父女出门。 “我现下不曾带这许多钱,稍后使人送过来。”梅宝清苦笑着看伙计把那许许多多的东西全数塞满了他的马车,一揖而去。梅慧娘上了马车,将车窗帘子掀起一只角来,静静地看着林谨容,神情愁苦。 姚琢笑道:“这小姑娘倒有几分意思。在您来之前,非得要最大那颗猫眼石,梅大老爷可也没那么大方,只听着,不发话。待得您到了,才松了口,她却一下子就拿了这许多,上百万钱呢,也只有梅家这样的人家才能斗气都斗得如此豪爽。” 林谨容转身入内:“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姚琢想了想,道:“您进门前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那小姑娘进门的时候,眼角还含着泪的。” “去,打听一下,他们之前在哪家铺子里逛来着。”林谨容思索片刻,把这事儿给放到一旁,转入正题:“我有几件事要听你的建议,来,咱们边看边说。” 待得她这里和姚琢把要事商定,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来了:“东家,据说梅大老爷午后才出的门,之前只往他家的铺子里去了片刻,就往这边来了。” 林谨容沉默下来,很像是特意来截她的。再想到那哀哀凄凄的小女孩儿,倒好像是特意带了来让她怜悯的。 紧接着,梅家又送了银钱过来,付的全是银子,而非铜钱,林谨容算了算,她优惠给梅家父女的价钱比之她再将铜钱送往银铺换银子需要付的钱差不多持平,也就是说,梅宝清半点没让她吃亏,还让她做了人情。一时就觉着,这人真可怕,猜到她肯定会将铜钱换成银子,索性给她送了银子过来,正是面面俱到。 梅宝清,到底想做什么?单纯示好,真的想和陆缄做朋友,所以把失去了母亲,性格孤僻古怪的长女以这样的方式带到她的面前来?还是另外有打算?他做生意,难道都是这样做的?显然不可能。被一只狼盯上,你却不知道它的意图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林谨容不知道当年陆家当年败家是否与梅宝清有关,更不知道这个变数会导致今生事情向着何种方向发展变化,她只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匆匆忙忙地回家了。 已近傍晚,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陆缄已经归家,抱了毅郎在院子里玩,毅郎在嚎啕大哭,他在低声哄毅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看到表情极尽耐烦,毅郎却是不依的,哭得声嘶力竭。 林谨容被那哭声吓得心都慌了,三两步赶上去接了过来,道:“怎地哭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不舒服?”看向潘氏等人的眼神里就带了责备和严厉。 陆缄有些不好意思,潘氏和豆儿都垂着头不语,林谨容急得汗水都出来,后悔自己不该丢了毅郎出门:“赶紧去请大夫来瞧啊。” 陆缄讪讪道:“不是……”却是陆缄回到家中,毅郎刚醒,躺在摇篮里要人抱,陆缄突发奇想,要毅郎伸手才抱,毅郎晓得什么,只知道自己想要起来,面前这个讨厌的人不理睬他,还刁难他,于是哼了起来。潘氏和豆儿都要上前去抱,陆缄不许,还在那里逗,结果捅了马蜂窝。捅了马蜂窝也就罢了,他硬不给豆儿和潘氏,非得自己哄乖不可。 林谨容知晓了原因,不由无语,专心专意地哄毅郎,毅郎终是哭累了,找到熟悉的怀抱,嗅着熟悉的味道,抽噎着睡过去,睡梦里还不时委屈地瘪瘪嘴,林谨容不由叹气:“这孩子这性子。”平时还好,但真激怒了是个不饶人的性子。 陆缄带了几分讨好的笑:“你去哪里来?你在家就不会这样了。” 林谨容白了他一眼:“这么说来,把孩子弄哭还是我的错了?” 陆缄有些发窘,顾左右而言他:“男孩子不能惯着。” 林谨容讽刺道:“是呢,揠苗助长才对呢。等哪一日,我倒是要问问三婶娘,你是不是两个月就会伸手要人抱的。” 陆缄的脸越发见红,潘氏等人忍着笑,轻手轻脚地把毅郎抱了出去。林谨容接了樱桃递过来的帕子,擦去脸上的细汗,低声道:“我遇到了梅宝清,带着他女儿,把我铺子里的东西买了一小半去,给的不是钱,而是银子,还让他女儿喊我婶娘。他和我说市舶司,我没敢搭他的话。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陆缄撑着下巴想了许久,道:“莫非是,他其实已经插手华亭县那边的生意了?需要咱们替他做什么?”他这个身份,无非就是家里的钱财稍微多一点而已,但也不是什么巨富,好似不该是梅宝清那样的人千方百计一定要交好的对象。倒好像是被利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林谨容道:“我也是这样想,最起码他也是有所打算,我总觉着不踏实。” 陆缄沉默片刻,道:“咱们都小心一点。你给三哥写封信,我去打听一下,也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 5月粉红17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4章 两难 第354章 两难 梅宝清的行径像一个谜,陆缄没打探出什么来,林谨容也没打探出来,张珊娘如此评价梅宝清:“他么,最是滑不留手的人,他到底有多少钱,大家都无法估量,只是猜他一定非常非常有钱。” 钱多了会咬手。这是真理。梅宝清的铺子里,寻常小混混的确是不敢去找麻烦的,但是总有他招惹不起的大混混,一旦找上他,便是无休止的麻烦。所以梅宝清把唯一的亲妹子送进王府里也好,到处交结,想结交陆缄这样的人也好,都只是为了自保。如果仅仅只限于这种模式的交往,不远不近,对林谨容和陆缄来说,其实没有多大的影响,怕的是他别有所图。 林谨容想了十来天,不见梅宝清有任何后续动作,便只能先放下来。而这个时候,平洲的家信到了。林谨容看完了林玉珍的信,由不得的冷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她来了,她抬眼看了看窗外,太阳高高挂在天际,院墙上反射着白光,热浪一阵一阵地往屋里扑,若是不用冰,哪怕是穿着极薄的纱衣,略微动上一动,也会热得冒汗。 这种天气让她带着两个月多一点的毅郎上路,可想而知路上会发生些什么情况。她倒也罢了,可是毅郎呢?林谨容回头看着躺在摇篮里应着豆儿的逗弄依依呀呀的毅郎,一股怨气油然而生。恨不得陆缄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把这事儿给迅速解决了。 好容易等到申时,算着陆缄即将归家,樱桃进来道:“奶奶,二爷使人回来说,有人邀他吃饭,大抵会回来得很晚,请您不要等他,先行歇息。” 林谨容窝了一口气出不来,只能忍着:“告诉门房,若是二爷回来,不管多晚,都让他往我这里来。” 樱桃应了退下,林谨容又拿起林玉珍的信重新细看了一回,林玉珍到底出身书香门第,是从小学过琴棋书画的人,这封下了功夫的信写得声情并茂,从孝道、思念、可怜、利益等几个大方向来劝说陆缄与她,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林玉珍祭出了陆老太爷这面大旗,陆老太爷的身体不好,随时可能不在世,十分渴望能见毅郎一面。 陆老太爷病重,陆府里的情况十分复杂,林玉珍寡不敌众,日子难过,这些芳竹都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但所有的理由,都比不过最后那个“孝”字。作为小辈,特别是陆缄这样深受陆老太爷大恩的人,满足一个病重的老人小小的心愿是没有错的,也是应该的。这是孝道,必须遵从。 但很多时候,清楚一件事的道理与亲自接受并完成一件事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林谨容很清楚陆老太爷在陆缄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她想知道,陆缄会选择哪一样。她想起了当初的江神庙,一种久违了的情绪如潮水般袭来。 陆缄将近三更时分才归家,才刚进门就被门房拦住:“二爷,奶奶请您回来以后往正院去一趟。” 陆缄看看天色,已经很晚。林谨容很少会让人特别这样交代他,那多半就是有正经事。他压住上涌的酒意,尽量快地赶到正房,果然房里还亮着灯,他才出现在廊下,樱桃等人就已经出声通知房里的林谨容,并送上醒酒汤和热水。 “阿容,什么事?”陆缄觉着林谨容反常的沉默,他已经习惯回到家后,林谨容轻言细语地把一天的琐事慢慢讲给他听,毅郎怎么样,谁又来访了,她又应了谁的邀请去哪里玩了来,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隔壁那家婆媳又在闹矛盾了,做了什么好吃的等等,他不习惯这样的沉默。 林谨容把林玉珍的信递给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陆缄哪怕就是喝得有点多,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接过信的时候,认出是林玉珍的笔迹,不由猛然一惊,酒就醒了一半,只恐是不幸的消息,颤抖着手打开来看,紧皱的眉毛缓缓放平,再烦恼地皱了起来。 林谨容安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陆缄抬起眼来看着林谨容,对上一双别样幽深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含着一种他不懂的情绪,仿佛是带了点冷笑和审视,又仿佛是抱着些希望,他有些为难:“阿容。” 林谨容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 陆缄不喜欢林谨容的这种神情,他想和她商量,寻找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不是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很为难。天气有多热他很清楚,林谨容才不过刚恢复,毅郎太小,一路行去,没有他护着,实在令人放心不下。万一……他打了个寒颤,暗自呸了一声。 可是,对他恩重如山的祖父,在他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给他撑腰,教他走路的祖父,一次一次鼓励他,一次一次给他机会的祖父,那个垂垂老矣,身体虚弱,随时可能从这个世上消失不见的祖父,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只是想见这个期望已久的曾孙一面,还是出于骨肉亲情。他能够不答应么?他忍心么?如果陆老太爷这个愿望不能实现,只怕他要愧疚一辈子。 林谨容的想法显然与他是不同的,与陆老太爷的心愿比起来,她显然更关注毅郎的健康,更心疼毅郎。可以理解,但他们无法找到万全之策。在不受家事侵扰,轻松了一年多之后,陆缄再一次感到了左右为难,只能闭口不言。 烛火轻轻跳动,照得陆缄的眼底一片愁苦。林谨容轻轻吸了一口气:“敏行怎么看?”如果陆缄非要作出那个决定,她是不会同意的,她不会同意让她辛辛苦苦生养的毅郎处在那样的境地中,一次也不行,所以她不会顺从他。在陆老太爷与毅郎之间,她只选毅郎。 如果路隔得近一点就好了,如果毅郎再大一点就好了,如果……但人生中根本没有这么多如果,幻想归幻想,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陆缄烦恼的道:“阿容,祖父他……” 林谨容眼里的亮光闪了闪,渐渐淡去:“祖父待你恩重如山。”她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 陆缄点头:“是。”如果不是陆老太爷一直在他身后支撑着他,他不会有现在的生活,包括林谨容,也是陆老太爷为他争取来的,他还没来得及尽孝,他没有理由不满足陆老太爷的心愿。他犹豫地想,如果等天气再凉一点,路上走慢一点,妥当地照顾好她们母子,也许不会有大碍罢? 他刚想开口,林谨容就已经站起身来,用一种不容辩驳的口气道:“我不怕吃苦,我也很愿意尽孝,得个好名声,可是我的毅郎,他太小。这样的天气,让他赶这么远的路,我舍不得,也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我不会同意。”百善孝为先,若是当年,她即便是再心痛,再不忍,大抵也会流着泪同意,可是经过那一件事,她还会把毅郎置身在这样的险地中,拿毅郎的健康去冒险么?不会。哪怕是与陆缄大闹,与陆家人撕破脸也不会。被二房扣顶不孝的大帽子,她也不会。 “阿容,你别这样,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总有法子的。”陆缄知道她不乐意,他也理解并能体谅,却不曾想到她会用这样决绝的态度,他有些生气难过,却又知道自己不能冲她发火。这是一个母亲想保护孩子正常的态度,可是他真的很为难,毅郎是他的亲骨肉,陆老太爷也是他的祖父。如果是陶氏提出这样的要求,林谨容会如何? 他不用说得太明白,道理大家都懂,只不过是做得到和做不到而已。许久,林谨容侧过头,淡淡地道:“要我先带毅郎回去不是不可以,但得等到秋天。”如果一切不变,陆老太爷将在九月去世,她可以在八月的时候先行一步。 陆缄沉默地起身,走到屏风后去盥洗。 林谨容默然坐了片刻,起身走到床前,慢慢脱了外衣,轻轻躺下。 许久,陆缄走出来,站在床前道:“阿容……” 林谨容不说话,明知各有为难的地方,她仍然是觉得委屈,不想理睬他。 陆缄等了一回,等不到回应,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吹灭了灯,轻手轻脚地在林谨容身边躺下来。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不好,天近五更的时候,林谨容模糊听到陆缄起身,轻轻在她耳边喊了一声:“阿容?” 林谨容装作没听见。 陆缄默了一默,窸窸窣窣地穿了衣服自去了。他走到院子里,天边闪烁着几点寒星,院子里安静恬然,只有风吹过葡萄叶的沙沙声。东厢房里闪烁着微弱的灯光,隐约可以听见毅郎的哭声和潘氏的哄劝声。 陆缄的双脚控制不住地朝着东厢房去,却又知道太早,他不方便进屋,便只站在窗下听着。若是不让毅郎去见陆老太爷这一面,他有很沉重的负罪感,但若是让毅郎走这一趟,他又万分心疼不忍,正是两难。 ———————— 第三更,5月粉红1750+,泪流满面,三更都木人理我。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5章 各自 第355章 各自 这个盛夏,仿佛格外的喧嚣和燥热。 林谨容沉默地把手里的信扔在鹤膝桌上。这是林玉珍写来的第三封信,这次语气不复委婉,十分强势,把陆老太爷的情况描述得很严重,已经给他们扣上了不孝的帽子。而这封信,离第一封信不过六天时间,离第二封信不过三天,差不多是三天一封信。很显然的,林玉珍大概已经猜到了可能遇到的态度,所以才会这样一封接一封的来信。 陆缄自那一夜之后不曾提过此事,但林谨容知道他送了一封信回去,信中具体写了什么,他没和她说,她也没问。她的态度就在那里,不论他怎么样,她都不会退让。 任是谁,家书这样一封接一封的送来,心里要不张惶那便是铁石心肠。陆缄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坐立不安,辗转反侧,满脸的烦恼,看向毅郎的眼神仿佛是巴不得毅郎见风长似的。她看在眼里,理解他的心情,却无法告诉他,陆老太爷还有些日子呢,目前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这样明白的话不能说出口,只能拖着。但到底,影响心情,大家都不愉快。 信就那样摆在鹤膝桌上,一旁伺候的春芽很容易就能看到。如若陆老太爷真的病危,信不会这样写,大抵是会要求他们全都赶回去,既这样写了,便是还有余地,有待商榷。 春芽不忿,到底不是亲生的呢,催得这样的急,若是真的心疼思念,只恐找不到借口替他们遮掩,又怎会这样主动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做奴仆的人该说的,春芽只能旁敲侧击地安慰林谨容:“老太爷吉人天相,不会有大碍……” “你让人去铺子里说,平洲那边的信一旦送到就赶紧送来,不拘早晚。”林谨容侧头看着窗外。窗外太阳高照,葡萄架下一片阴凉。沙嬷嬷独自一人坐在葡萄架下发怔,满脸的心事。这样的大事不可能瞒过底下的人,她猜着沙嬷嬷大概是想回去,到底和陆老太太那么多年的感情,这种时候想陪伴在陆老太太的身边也是人之常情。 这几日,她能感受到沙嬷嬷时不时地打量她,也是,陆缄在那里担心焦躁得不得了,她却表现得很平静,分明就是不把陆老太爷病危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未免就有些无情,毕竟在陆家人看来,陆老太爷待她实在是好得不得了。 林谨容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沙嬷嬷和陆缄的想法和感受,但无能无力。路途太遥远,通信不便,她只能寄希望于芳竹机灵一点,把陆老太爷的情况动静赶紧发过来,不然她不知道陆缄会坚持到第几封信,也许就在今天,也许下一封,陆缄大概就会忍不住,想方设法请假归家。 关心则乱,站在她的角度和陆缄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感受和想法都是不同的,她不能多说,说多了容易引起矛盾,他是毅郎的父亲,同样也是陆老太爷最疼的孙子;但她又不能不说,她是毅郎的母亲。他若是非得请假送她母子归家,她少不得要与他闹一场。 真不知林玉珍怎么能这么找麻烦。该催的时候不催,不该催的时候瞎忙。当初陆老太爷病危,快不行了,她才慢吞吞地让人写信给陆缄,导致陆缄和陆老太爷不曾见上最后一面;现在还从哪里说起呢,她就开始瞎忙。莫不是因为当初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也懒得动,懒得管,如今她有希望,所以才这么积极? 林谨容有些烦躁,却无处排解,只能走到东厢房里,守在毅郎的摇篮边。看着那张熟睡无忧的小脸,她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不管怎么样,她守着他就是了。 陆缄踩着日影走进自家的大门,陆良迎上来,小声道:“二爷,今日家里又来了信。” 陆缄点点头,觉得步伐又沉重了几分。那信当然不会如同吴襄给他的信一样被林谨容好生生地放在他的书桌上等着他,她定然是要先拆的。他慢吞吞地朝着正房去,一时竟不想那么快见到那封信,那么快见到林谨容。 天太热,人容易疲软,双福和双全坐在廊下打瞌睡,看见他赶紧站起身来,陆缄心中烦躁,在她二人开口之前就抢先一步进了屋。俩小丫头对视了一眼,不敢去触霉头,索性都站在帘下,竖起耳朵听动静。 陆缄进了屋,林谨容并不在屋里,信就在鹤膝桌上。陆缄看完信就扶住了额头,林玉珍的信一封接一封,陆老太爷那里却没有任何动静,林玉珍的脾气他知道,陆老太爷的脾气他也知道。林玉珍敬服害怕陆老太爷不假,但要说有多孝顺多上心,是不可能的,多半还是出于利益之争。她会把针尖大的事情放到西瓜大,陆老太爷却会把很大的事情缩到一小点。通常情况下,陆老太爷不会同他说起病情,也不会要求他做什么。 可越是这样,陆缄反倒拿不定事情究竟到了个什么程度,才会逼得林玉珍这样的急,陆老太爷这样的静。他写给陆老太爷的信送出去了,但即使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到平洲,等到回信也是下个月的事。时间太长,变化很快,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很多。 陆缄觉得牙疼,霍然起身,问:“二奶奶哪里去了?”不等丫头回答,他又直接出了门,径自朝着东厢房去,不在正房,肯定守在毅郎的身边。才行到一半,就看到沙嬷嬷迎面走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心里有事,顾不得这老嬷嬷,略点了点头便算了,沙嬷嬷却叫住了他:“二爷……”语气里颇有几分忐忑,但终是问了出来:“老太爷的病情如何?老太太还好么?” 仿佛空气着了火,陆缄脸上火烧火燎的发烫,好似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沙嬷嬷的话,踌躇片刻,道:“祖母一切安好,祖父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 沙嬷嬷沉默着让开了路。 陆缄几乎是逃一样地快步走到东厢房。豆儿和潘氏立刻站起来与他行礼问安,林谨容背对着他,拿了个色彩鲜艳的布老虎逗着怀里的毅郎,听见声响也不回头。 陆缄咳嗽了一声:“阿容,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豆儿和潘氏立刻退了出去。 林谨容转身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声音很平静:“你说。” 陆缄看着她怀里柔嫩的毅郎,话就在唇边只是打转,林谨容也不急,垂了眸子抓着毅郎的小手递到唇边亲了一口,做了个怪动作,毅郎笑起 世婚(完结)第9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那笑容看得陆缄的心都软成了一汪水。hubaowang他一时有些愣神,终是道:“阿容,我打算想法子请个假,回家去看一趟。” 果然和她猜测的差不多。林谨容苦笑:“那能请到这么长的假么?你知道超了假会怎样么?” 陆缄摇头:“我知道,但我要试试。”上前小心握住毅郎的小手,“我独自一人去,你们留在京中。这样轻车简从,会快很多。” 林谨容怔怔,原本想了许久的话一句都没机会说出来,便只能是怔怔。 陆缄低声道:“你说得对,毅郎实在是太小了,我……”他顿了顿,有些困难地道:“我想,祖父疼他,大概不会舍得他受罪,那便由我设法跑这一趟,去他老人家跟前尽尽孝。” 现在是六月底,他哪怕是一路顺风顺水,待从平洲赶回京城,最起码也要八月下旬,刚回京城没多久,马上便要告丁忧,于是又要折腾。林谨容沉默片刻,终是道:“姑母的想法和做法,和我们不太相同。若是祖父真的病危,信不是这样写的。要不然你再等等?兴许过两日芳竹那里的信就到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也就清楚了。不然这样来回奔波……” 陆缄叹了口气:“阿容,账不是这样算的。”哪怕就是知道这些,心里很清楚,他也不能一直这样坐着干等,什么都不能做。 林谨容被他不轻不重地刺了这一下,便笑了一笑:“你说得是,你怎么做都行。”不是她的亲人,所以她能很清楚的算账,计较得失;是他的亲人,所以他即使是知道林玉珍是那么回事,他也要跑这一趟。她有她要守护的人和事,他也有,既然如此,各自方便就是了,拦他做什么? 陆缄见她笑容淡淡的,觉着自己刚才那话说得重了点,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万一……那我跑这一趟,见祖父一面,我也安心些。我还不曾在祖父面前尽过孝。” 林谨容道:“不必多说,你先请假罢。我这就替你收拾行李。” 陆缄叹了口气:“阿容……” 林谨容拍拍他的胳膊,低声道:“我懂。我知道。去吃饭罢,既然打算回去,便好好准备一下,夜里早点休息,身体康健,才好赶路。” 陆缄沉默片刻,将她和毅郎一起拥入怀中,低声道:“我不在家,你要辛苦了,我会委托人照料你们。” 林谨容笑道:“放心吧。”她再不是从前的她,如今她离了他,也能把自己和毅郎照料得很好。 —————— 照旧有加更,继续求粉红和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6章 流火 第356章 流火 林玉珍一口气发出三封信,想着林谨容是怎么也会回来了,于是看向宋氏婆媳几个的眼神也与之前稍有不同。宋氏很快就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待得知道了她做的事情,由不得笑得肚子疼。 坐在一旁的吕氏捧着大肚子,小心翼翼地道:“婆婆笑什么?这时候不该让那女人回来,她要回来,真是棘手得多。”现下全家都在竭尽全力,要从陆老太爷那里把从前输了的形象全挣回来,林玉珍那边节节败退,露出的都是蠢和不容人的一面,若是林谨容突然回来,谁说得清又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 宋氏笑道:“你懂得什么?嫌隙定要再生,林谨容根本不会回来,还会怨恨她姑母且由得她去折腾。”真是蠢到家了。这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若是她,怎会舍得独苗吃这种苦头?休要说陆老太爷不曾开口发话,就是发了话,她也只有想方设法拖到不能再拖的。这样的婆媳,这样的母子,想要不生嫌隙都难。更何况,这时候只怕那边小两口之间都已经有了罅隙吧?她是做母亲的人,当然知道没人愿意这样折腾新生儿,但她也知道陆缄的性情,必然是想尽孝的。 林谨容若来,心中难免怨恨林玉珍,路上还要冒风险,若是孩子有个什么,便要连着陆缄一起怨恨上;林谨容若是不来,多少也会被人说是不孝,林玉珍要生怨恨,只怕陆缄也要嫌她不懂事,不孝。怎么都难,林玉珍这是自己折腾自己啊。鼠目寸光 吕氏想了一回,算是想明白了,轻声道:“活该啊”心里想起自己那个小产了的孩儿,不由眼圈又红了,恶狠狠地道:“这种人,该得报应的。” 宋氏知道她指的什么,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冷冷地道:“同样的事情不能出现第二次,你当分清主次,莫要瞎折腾,不然……” 吕氏忙道:“媳妇知道了。” 宋氏沉吟片刻,低声吩咐:“闲的时候,多和你三弟妹走动走动。” 吕氏眼里露出几分酸意:“她看不起我。” 宋氏瞪了她一眼:“她看不起你?她和你说的?她对你不敬?”当年,林玉珍才是真正的看不起她好不好?若是林玉珍有康氏一半的良善分寸,她也不至于这样憎恨厌恶林玉珍。 吕氏悻悻地道:“那倒没有。”若是康氏当真敢做出什么可以让她抓到把柄的那也罢了,可是康氏不曾,但她就是知道,康氏瞧不起她。 宋氏便站起身来:“既然没有,你怎知她看不起你?你们才是亲妯娌,家和才能万事兴,要让我知道你们闹腾,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去你祖母那里看看。你现在是最闲的,老太太这些日子也无心管教两个孩子,你要多下点心,特别是元郎,他读书颇有天份,休要放松了。” “是。”吕氏忙送她出去,转身命素锦:“去看看大少爷和二少爷在做什么。” 聚贤阁里,陆建中捧了一只青瓷碗,皱着眉头尝药,黑乎乎的药汁,苦得让人发麻,只一口,他便苦得打了个寒颤。皱着眉头,无限哀怜地看着陆老太爷:“爹,这药太苦啦,不然另外换个方子?” 陆老太爷沉默地伸手。 陆建中无奈,只得把手里的药碗递过去,陆老太爷眉头都没皱一下,一饮而尽。陆建中慌忙递茶过去与他漱口,又奉上蜜饯:“爹,您缓缓。” 陆老太爷接了蜜饯噙在口中,微微皱了眉头:“三郎呢?” 听他问陆经,陆建中忙道:“这几日雨水太多,他生恐庄户们疏忽,积了涝,便往庄子里去巡查,指挥人挖沟排涝。昨夜就不曾归家的。” 陆老太爷点点头:“很好,他这样很好。虽然他读书不成,但若能这般踏踏实实地下去,那就极好。” 陆建中听他说这般踏踏实实的下去,心里由来就一酸,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要求他们二房的,大房享受,他们辛劳,陆建新对家中的事情基本不闻不问,只假惺惺地写点家书,送点节礼,在外也不知偷偷存了多少私房钱,林玉珍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骄纵跋扈,事事都要他们忍让,在老太爷的眼里,可有公平? 陆建中叹了口气,道:“爹爹,大郎糊涂,做了错事,三郎天赋有限,五郎下落不明……”眼里挤出两滴泪来,“儿子心里苦哇……只怕是江河日下,越来越不成了。”他指的当然是二房这一支。大房这么风光,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不多留点给二房呢? 陆老太爷沉默地看着次子。前些日子他病重,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差点要死了的,是陆建中口对口地给他吸出来的。能这样做的人有几个?要说陆建中不孝,心里没他这个爹,那还真说不上。 陆建中见他沉默不语,忙收了泪,强笑道:“幸亏元郎这孩子读书还不错,先生说他有天赋,我们将来多半要仰仗他了。” 陆老太爷“嗯”了一声,许久方道:“那就好好教养孩子吧。” 陆建中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心里冷了几分,低声道:“儿子先下去了。爹爹小心将养,儿子晚上又来陪您。” “你的事情也多,不必这样劳累。”陆老太爷朝他挥挥手。 陆建中哽咽道:“爹爹同儿子说这样的话,是还在怪儿子吧?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儿子早就知错了的……日后便当按着爹爹的吩咐,安安心心做事,和二郎他们好好相处。” 陆老太爷道:“我不怪你,去罢。”待得陆建中退下,闭目养了一会儿神,从桌下暗层里取出一张纸来,细细看了一回,提笔添改起来。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 两匹马风尘仆仆地闯进平洲城,向着陆府奔去。蹲坐在门前石阶上聊天打屁的几个小厮听得马蹄声响,都抬起头来,看到穿着凉衫的陆缄风尘仆仆地纵马朝着这里奔来,由来就有几分呆滞。还是一个年纪大些的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嚷嚷道:“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于是众人簇拥上去,牵马的牵马,问安的问安,乱成一团。 陆缄什么都顾不得,把马鞭一扔,就朝着聚贤阁去。聚贤阁外的那片竹林仍然幽翠,聚贤阁的门虚掩着,聚贤阁安安静静,陆缄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轻轻推开门,往里张望。 院子里一片寂静,坐在阴凉处的童儿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见陆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立即就要开口,陆缄忙朝他比了个手势,童儿会意,指指廊下。 廊下一张藤制躺椅,陆老太爷躺在上面睡着了,从陆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头的白发。他的鼻腔突然酸了,两年前,陆老太爷的头上还不见一根白发,去年,他归家,陆老太爷的头发就白了一半,如今却是全白了。还成了这副虚弱的样子,怎不叫人心酸 他轻轻走到陆老太爷身边,陆老太爷在睡梦中,两条浓密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嘴唇紧紧抿着,脸上还带着那种坚毅的线条,可是却又能看出几分悲苦愁闷来。 童儿无声地抬了个凳子过来,陆缄坐下,安安静静地陪着他的祖父。 风吹过竹林,发出一阵悦耳的沙沙声,陆老太爷猛然惊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大抵是申时左右。”陆缄握住他的手,跪到地上:“祖父,孙儿不孝。” 陆老太爷犹如在梦中,使劲揉了揉眼睛,方不敢相信地道:“怎生是你二郎,你怎会在此?” 陆缄眼里含了泪:“祖父,孙儿挂念你。你可好些了么?” 陆老太爷心情激荡:“好,好,祖父一切都好,快起来,快起来。你……”目光从陆缄身上来回打量一遍,低声道:“你瘦了,路上很辛苦吧?” “不辛苦。”陆缄看着他只是笑,心却揪成了一团,陆老太爷才真是瘦了,衰亡的气息已经从他的肌肤里透了出来,约莫,真是不远了。 陆老太爷紧紧握着陆缄的手:“你怎会回来?你那边怎么办?” 陆缄含笑道:“孙儿请了病假,上司人很好……” 上司再好也不能误了公事,请病假,那明摆着是假话,罚俸是次要的,要是被人盯上怎么办?这个官职来得很容易吗?陆老太爷沉默片刻,猛地把他一推:“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我还没死,你跑回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陆缄吃他这一推,有些愣神,却又满满都是感动,谁在这世上最为自己着想?是陆老太爷。便只是放柔了声音道:“祖父,孙儿挂念你。” 陆老太爷冷笑:“你若真是挂念我,真是为了我着想,又怎会罔顾我的意思,莫名其妙跑这一趟?你立刻给我滚回去” 陆缄垂手而立,一句话也不说。 范褒闻讯赶来,忙上前劝道:“老太爷,二爷日夜兼程,为的就是来看您,近一个月的路程,二十天不到就赶到了,今日天不亮就起身,到现在才吃了几个冷馒头,您好歹也要让他歇歇吧?” ———————— 5月粉红1800+,求粉红、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7章 顶撞 《世婚》第357章顶撞 陆老太爷瞪着陆缄不话,眼神已经软了,喉咙里却还呼哧胭哧地喘气。 陆缄平第一次,不是规规矩矩地,而是嬉皮笑脸地上前给陆老太爷抹胸捶背:“祖父,不论如何,孙儿已经来了,歹也让孙儿歇两日再走,如何?” 陆老太爷的心里到底是欢喜的,强撑不多,被陆缄这样讨,更是强硬不起来,便叹了口气:“我很,你明日歇一天,后日就走,要歇也到船上去歇。” 陆缄沉默不语,他这么远的来,日夜兼程,目的就是想挤出时间多陪陪陆老太爷,若是只留一日便走,那叫人如何甘心?他不。 他是个什么性情,陆老太爷最清楚不过,见他不答话,便知他根没听进去,忍了忍,只得让步:“那便多歇一日,再不然我就要赶人了。你就是不孝!” 陆缄还要开口话,陆老太爷已经赶他:“快走,快走,先去给你祖母、母亲请安,再过来陪我话。” 陆缄只行礼告退。 他前脚才出门,陆老太爷便将身边的茶壶茶杯统统扫到地上,骂道:“到底是谁把他喊回家来的?范褒,你立刻给我查!查不出来你也别做这个总管了!” 范褒匆忙告退,陆老太爷无力地躺在椅子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会让陆缄冒险回来?他想到了陆建中和宋氏。 林玉珍正在假寐,朦胧中听得方嬷嬷和芳龄在外低声话,几次提到陆缄和林谨容,便睁开眼:“怎么回事?” 方嬷嬷进来心翼翼地道:“回太太的话,是二爷回来了。” 林玉珍一怔,猛地撑起身子来:“他回来了?他怎会回来?”她只衅林谨容母子回来,可没叫陆缄回家。 方嬷嬷赔笑:“是担心老太爷,这会儿往聚贤阁去了。稍后才来给太太请安。” “二奶奶呢?”林玉珍直觉不,猛然拔高声音。 方嬷嬷的眼睛四处乱转:“没来。” 林玉珍一口气上不来…眼睛瞪得老大,终是冷笑:“呀!他的前程都不要了!真是孝顺,真是体贴!我养了个儿子,孝顺他的祖父…体贴他的妻儿,独独眼里心里就没有我!” “太太!”方嬷嬷忙上前一步,满脸的焦灼。这种话给人听去了,传到陆老太爷的耳朵里,岂不是又要惹得不愉快?这些日子…二房意伺候着,把陆家二老哄得服服帖帖…照顾得周周到到,林玉珍就是个粗线条的人,不会弄这些表面功夫,已然被比着低了一等,再这样不顾分寸的乱话,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林玉珍气呼呼地把手里的梳子拍在照台上。 方嬷嬷声道:“太太,还是先收拾一下吧。”见她不反对,叫了芳龄几个进来替她梳洗装扮。芳龄才要把一枝红宝石簪子往林玉珍的头上插…林玉珍就一掌挥过去:“打扮得这样华丽做什么?他是贵客吗?我要不要到门口去接他啊?” “换一支。”方嬷嬷妁心跳得“咚咚”作响,陆缄和林谨容不听林玉珍的话,陆缄自己拿了主意跑回来了…一旦知道陆老太爷儿的,心里眼里会怎么待林玉珍这个养母?那又不是个傻子,只要仔细一想,就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怨恨,没有想法是根不可能的。如果林玉珍知道收敛,几句软话倒也罢了,似这样的态度,非得翻脸不可。 芳龄换了一支素银钗:“太太,这个么?” 林玉珍什么都不顺眼:“我可是穷得很?” 芳龄脾气地又换了一支款式简单的金钗:“那这个如何?” 林玉珍不语…方嬷嬷赶紧给芳龄使了个眼色,芳龄忙给她插戴上了,拿镜子照给她:“太太如何?” 林玉珍板着脸起来:“他怎么还不来?是要我使人去请么?” 方嬷嬷忙道:“二爷先去的聚贤阁,这会儿在老太太那里,多半是老太太留了话,赶不过来。” 若是亲娘…若是心中没气,一年多不见,哪里又等得,立刻就要往荣景居赶去,早点到儿子的。但林玉珍计较的就比较多,她又岂肯做出这样自掉身价的事情?当然要在房里严严肃肃地等着陆缄过来拜见请安。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时辰,眼天色渐晚,仍然不见陆缄的人影,她越等越火大:“去,二爷到底是被什么人绊了?从荣景居到这里,半个时辰都走不到?” 方嬷嬷头疼不已,从荣景居到这里当然用不着半个时辰,但如果陆缄故意要晾她,很可能就会花上一个时辰都走不到。 今非昔比,太太怎么就不懂得呢?却不敢不听林玉珍的,少不得使人去。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在林玉珍要再次发飙的时候,外间终于响起了丫头们给陆缄问的声音,紧接着,门帘被掀起,陆缄神色淡然地走了进来,给她行礼问安:“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一切安?” 礼仪如常,二爷的脾气涵养还是很的,方嬷嬷松了口气,林玉珍显然也出来了,当即冷笑:“我还以为我要去求见陆二爷,才能见着呢。”并不打算喊陆缄起身。 陆缄也不用她喊,自发地直了身子,神情更淡了几分:“母亲恕罪,祖母那边人多,是以儿子多留了片刻。” “你辛苦了。想必你三叔父和三婶娘也在那里罢。怎样,话多了,口渴么?芳龄,给二爷上茶。”林玉珍冷笑,重重地道了“上茶”三个字。什么人多,无非是陆建立与涂氏在那边罢了。 陆缄索性沉默不语。他就知道林玉珍的性情,在到陆老太爷的时候,他就更明白了,林谨容的话是对的,林玉珍的想法和做法与他们不同。但他想,有这么个机会,让他下定决心回来一陆老太爷也挺的。所以是欢喜和踏实更多于气与愤怒。可现在到林玉珍这副模样,再热的心肠也会变冷。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给你找最的先,为了你能师从诸先,丢了你父亲一人,从江南到这里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你考取功名,不把前途当回事,想回来就回来的?你心里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究竟有没有你父亲?我该让你父亲写信,教教你道理了。”林玉珍到陆缄脸上那种熟悉的沉默冷然,心中愈怒。她为的什么?从自由自在,风光明媚的江南,从陆建新的身边回到这鸟不蛋的平洲,来了就走不掉,一直孤孤单单地关在这个院子里,受宋氏的闲气,被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挑剔指责,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他么?他却这样对她!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是母亲写信让我回来的。” 林玉珍气极反笑:“我是让你回来?我是让阿容带了毅郎回来!你有正事要做,她就该替你尽孝!你做的什么事?你们翅膀硬了……” “毅郎才两个月!这么热的天,这么远的路………………”陆缄再也忍不,竖起眉毛打断她的话,“他长大以后孝敬的是您,您怎么忍心?”他有些日子没有休息,更不上吃,来就不胖,现在就更瘦,原秀挺的眉毛和的眼睛,这会儿显出的更多是凌厉和愤恨。一路兼程,一路挂怀,极度疲惫,心情更是不到哪里去,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里头所含的愤怒和不平却半点不少。 从到大,他从未这样强硬的当面冲撞过她,从前有不满,表达不满和不喜的时候,也不曾用过这样的态度。林玉珍怔了片刻,出离愤怒,顺手抓了身边的茶盏朝陆缄的身上砸过去,咆哮道:“我怎么他了?我怎么他了?不孝的东西!我会害他?婆子丫头一路伺候着,多数也是坐的船,会怎样?能怎样?我叫他们像你这样日夜兼程赶路么?” 陆缄不避不让,硬挨了那一下。茶盏砸在他前胸,将水泼了他一身,然后跌落,在青砖石地面上砸得粉碎。 方嬷嬷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猛扑上去苦苦相劝:“太太,少两句吧。二爷,太太真没那意思,的都是慢慢的来,没逼着一定要什么时候来,太太也是没有法子,也是想早点见到少爷………………” 陆缄沉默地着脚下的碎瓷片,不等方嬷嬷完,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你给我!忘恩负义的东西!”林玉珍大怒,陆缄走得越快,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屋里死一样的沉寂,林玉珍仰靠在华丽的螺钿椅子上,又愤怒又伤心,白眼狼,白眼狼,她养了只白眼狼,才不过是做了个八品京官,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就这样当着下人的面顶撞她,她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她绝对不容许这种情况发,她要……………… 还没等她想她要怎样,就有婆子在帘下道:“大太太,老太爷请您立即去聚贤阁一趟。” 照旧有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8章 可怜 推书:长宫又一仙侠力作~《医术遮仙》——谁说医仙就是炼丹?生肌、修脉、接骨才是咱的基本技能。什么?!你说你金丹碎了要修?那啥?!你说你元婴残了要补?等会儿,咱去拿针。管你是一派之尊还是一方大佬,到了咱这儿都要乖乖躺平任调戏。 ———————— 林玉珍坐直身子,老太爷这个时候叫她去做什么?想到陆缄刚才的态度,她由来就有几分心虚,坐着不动。 方嬷嬷小声道:“太太?” 总不能不去。在写信之前,林玉珍就想好了说辞的,这时候不过是把原来想好的话再组织一遍,便起了身,故作淡然地与传话的婆子道:“去回老太爷的话,说我马上就来。” 待那婆子走了,方嬷嬷赶紧上前提醒她:“太太,您到了那边,可千万不要图痛快。不管怎么样,始终是母子……” 林玉珍烦躁地瞪了她一眼,正了正钗环,朝着聚贤阁行去。才到聚贤阁门口,就听见孩子笑,却是元郎和浩郎坐在廊下说笑,一看到她进来,两个孩子便同时住了。,浩郎立刻躲到元郎身后,元郎站起身来,紧紧攥着浩郎的手,低声道:“给伯祖母请安。” 林玉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着头从两个孩子的身边走过。到了帘下,听陆老太爷正和人说话,便松了口气,让童儿进去通传。 童儿进去就没出来。屋里倒是传出了宋氏的声音:“公爹息怒,大嫂也不过是孝顺罢了。都知道您想见孩子一面,您不说,做小辈的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当然要想方设法满足您的愿望。大嫂是这样,二郎也是这样,若不是毅郎年纪太小,天气又太热了点,路途遥远,这会儿您老人家不是也该抱着他了?” 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林玉珍暗恨。却不能在帘子外头就发言嘲讽,更不敢直接就闯了进去或是离开,她只能等着,同时也想听听陆老太爷会怎么说。 可是陆老太爷也没说什么,陆建中又道:“爹爹。二郎一路来得辛苦,您身子也不太好,晚上的家宴不喝酒了罢?” 陆老太爷终于开口:“晚宴你们看着安排就好,先下去罢。” 屋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玉珍的脸顿时热得发烫,叫陆建中与宋氏出来看到她被陆老太爷晾在这里,岂不是丢死人了?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却知道是不能的。于是脸上的神色越发冷傲,背脊tg得越直,下巴也抬得更高。 门帘掀起,陆建中与宋氏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一眼瞧见她,夫妻二人都是规规矩矩地冲她行礼问安:“大嫂。” 林玉珍点了点头:“唔。” 陆建中一副老实忠厚样:“爹爹的心情不太好,大嫂您……”宋氏推了他一把,朝着林玉珍笑:“大嫂。我们先走了。”于是唤了一旁看热闹的元郎与浩郎:“走罢。” 几人走不多远,浩郎“哈”地一声笑出来,陆建中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低声骂了一句:“没规矩,讨打!” 明明是骂孩子的话,林玉珍却觉着是在指桑骂槐,由来心里一闷。一口恶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于是愤恨得将帕子扭了又扭,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陆老太爷她来了。她在外头候着。 屋里却静悄悄的,半点声息全无。 暮色渐浓,霞光黯淡,下人来来往往地在廊下点灯,把她的窘态给看了个清清楚楚。比当众打她一耳光还要让人难受些,林玉珍受不住,大着胆子低声道:“公爹,您让儿媳来听教诲,儿媳来了。” 屋里一声脆响,好似是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砸成了碎片。林玉珍一颤,紧紧闭上了嘴。 “二爷!”有人在大门口喊了一声,林玉珍从头凉到脚底心,悄悄一眼瞥过去,看到一角淡青色的袍子在门口划了条弧线,没看到人。看来是陆缄来了,发现事情不对,迅速避了开去。没有面对面的撞上,到底留了几分颜面,她轻轻松了口气。 “进来。”陆老太爷好似是万般不愿地开了…… 屋里灯光明亮,陆老太爷直tgtg地坐在紫檀木桌后面,目光森严地看着她,威严无比。林玉珍所有的锐气都散了去,事先想好的话都忘了,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敛衽行礼,低低的,委屈地喊了一声:“公爹。” 一声冷笑。陆老太爷缓缓道:“原来你记得我是你公爹。” 林玉珍站起身来:“我……” “我让你起来了么?”不轻不重的声音,蕴藏着沉重的力量。 林玉珍委屈地又福了下去。 “跪下。” 林玉珍的tui一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同时屈辱的眼泪也狂泻而出,流了满面。 陆老太爷沉默地看着她。这个孩子,十五岁上头就进了他的家门,他还记得她那时候一袭淡粉色的罗衣,捧着一枝初开的夏荷,笑吟吟地送进他和陆老太太的房里,亲热地喊着公爹、婆婆,带了jiāo嗲的神情在他们面前毫不生分地撒jiāo。后来进门的宋氏也好,涂氏也好,在他们面前都是一副木愣愣的样子,当然不能和她比。 他们没有女儿,对这个世交的女儿,打生下来起就知道会是自家人的女孩子总是带了几分偏爱,虽然知道她有很多缺点。因为挑剔过后还是得接受,不如一早就接受,不然就没好日子过了,何况那个时候她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的长子也表现得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但孩子接二连三的天折,再坚强的女子恐怕也会惶恐得变了样。 他不知道林玉珍这些年来到底有多难过,有多委屈,可是他已经为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在她要越过他。发蠢,毁了他的宝贝,他不许。所以陆老太爷的心肠冷硬起来,厉声道:“蠢货!” 林玉珍不敢置信,这么多年,陆老太爷也好,陆老太太也好,即便是生她的气。骂她,也是好好的说,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词语。但是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是真的。 陆老太爷冷冷地道:“想必你是急了。生怕我突然死了,你一个人,争不过这么多的人,让别人把好处都占了去。所以你千方百计要你的亲侄女赶回来,好帮你算计,多占一点是一点。” 林玉珍抬起头来,颤着声音解释:“公爹,儿媳没有这样想……” 陆老太爷笑:“我知道。你的妆奁丰厚,但是绝大多数都给了阿云。你的侄女儿妆奁就更丰厚,可她的终是她的,你把持不住她。二郎聪慧,然则你又恐他对你心怀怨怼。你就想着,你得让他们都怕你,你不许这家里的其他人越过你去,是不是?” 林玉珍脸色惨白:“我没有!我只是……” 陆老太爷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继续道:“你让阿容把毅郎带回家来,除了让她替你筹谋之外,你是不是还想把孩子也抱去养呢?养大了,就只和你亲?我和你说,你这性子,养不亲。没人能容忍你太久。” 林玉珍的眼睛猛地睁大,灰白的嘴chun颤抖着:“我没有。是他们算计我。” 陆老太爷皱起眉头。定定地看着她,最终不过是一声长叹:“罢了,和你说不通。”言罢起身走开。 林玉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公爹,您说得对。儿媳最怕的就是您不在了。”陆老太爷会护着她,这是事实。 陆老太爷的脚步一顿,靠在前来扶持他的童儿身上,低声道:“你这样下去,没人帮得你。你记好了,二郎是陆家的希望,我不许你动他。只此一次,再无下次。如他因着你的缘故,出了什么差错,没人护得住你。” 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四周一片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林玉珍扑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好强了一辈子,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剩下。 陆老太爷走出聚贤阁就遇到陆缄,陆缄安安静静地站在竹林边看着他,嘴chun动了动,像是想和他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祖孙二人一同沿着竹林里的小径朝前走去。 晚风吹过林梢,竹叶竹枝沙沙作响,陆老太爷弯腰猛咳起来,陆缄赶紧扶住他,将身子把风挡住,一边替他拍背,一边命小厮:“去拿披风和抬肩舆来。”又问陆老太爷:“祖父,不然别去了,让大家过这里来?” 陆老太爷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方才慢慢地tg直了身子,往前挪动步子,笑道:“不碍事,不过是吸了一口凉风,被口水呛到了。” 陆缄的眼睛发潮,喉咙里犹如被一团棉花塞住,默然扶稳了他。 陆老太爷走了几步,低声道:“二郎,你母亲,是个可怜人。” 陆缄沉默片刻,低声道:“她好歹也养大了孙儿,也是阿容的亲姑母。” 他不同情林玉珍,甚至一点都不喜欢林玉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不会薄待她。算了,陆老太爷叹了一声:“我对你是放心的。”顿了顿,低声道:“二郎,独木不成林,你答应我,不要和你二叔父他们计较得太多。祖父,祖父,感ji你。”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许久,轻轻点头:“祖父您放心。” 陆老太爷的眼里放出几分光彩来,紧紧攥住他的手,笑道:“我放心了,能够见你这一面,真好。”!。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59章 拜访 林玉珍这日没出席为陆缄接风洗尘的家宴,也没人问起她k倾席散,陆建立和涂氏瞅了个空,拉着陆缄详细打听毅郎的情形,涂氏痛骂林玉珍:“狠心肠的毒妇,即便是不疼你,也是她亲侄女儿生的,怎么就想得出来!她活该啊,依我说,老太爷就该好好罚她一顿,就这样轻轻放过了她,真是让人不服气。” 陆缄微微皱眉,拿话打断她:“六弟如今怎么样?” 陆建立忙给涂氏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了,涂氏心中忿忿,但也只能陪着笑脸道:“还好,总归比你三弟入得先生的眼罢了。” 陆缄算是放了心,正色道:“还当勉励他吃苦耐劳,好生念书 陆建立连连点头:“二郎说得是,说得是。” 陆缄见他鸡啄米似的,不要说亲父,就是亲叔父的架势也没半点,心酸得很,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可说,只道:“只要六弟有出息,我就放心了。” 陆建立和涂氏便都沉默下来,陆缄与他二人面对面一歇,再无他话可说,只能尴尬收场。第二日起身,一早去探过陆老太爷,又去林府走了一趟,去寻林世全,按着林谨容的意思,约林世全与他一同上京不提。 七月底,虽说天气渐渐转凉,实际中午时分还是很热。东跨院里的菊花早开的品种已经绽放,正院里的葡萄又熟了,沉甸甸地挂满了枝 毅郎已经学会翻身,轻易不哭,经常依依呀呀说个不停,表现得十分活泼精神,林谨容爱极了他。只要天气好,一闲着就抱了他在院里晒太阳,四处走动,指了花草虫给他看·同他说话,毅郎则用他的方式依依呀呀地回答着她。一大一小糊涂的交流着,旁人看着却是十分热闹好玩。 潘氏低声同沙嬷嬷道:“嬷嬷,奶奶真好耐心·就似是听得懂小少爷说什么,也相信小少爷能听懂她说什么一般的,真好玩。” 沙嬷嬷笑着看了林谨容母一眼,眯了眼睛埋头继续做手里的针线活。豆儿凑过来看,她做的是石青色五福捧寿的鞋面,便知是给陆老太太做的,因笑道:“嬷嬷·仔细眼睛,这么累,不如我来给你做如何?” 沙嬷嬷摇头:“又不急,我慢慢地做,只要能赶在过年以前带回去就好。”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些落寞。她的家人熟人都在平洲,这里是太寂寞了。 林谨容听得清楚,回头笑道:“嬷嬷·要不然,今年秋天你与我一同回去罢?” 沙嬷嬷微微有些惊奇,她以为陆缄已经赶回去了·若非意外,林谨容大概不会再独自带着毅郎回去的。看林谨容那样,倒仿佛是开玩笑一样,便也顺着林谨容的意思道:“那好啊,总是奶奶走到哪里,老奴便跟到哪里的。” 林谨容一笑,便又回了头,该收拾行李了,等林世全一到,便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妥当。 “奶奶·外头来了个客人。”陆良家的提着一篮褪了青皮的核桃进来,笑道:“这是客人送的手礼。” “倒是时鲜东西。是谁?”林谨容近来鲜少出门,除了偶尔去铺里一趟,应张珊娘等人的邀约出去喝喝茶说说话,基本不出门,应酬自然也就比不上当初陆缄在家时节那么多。 陆良家的比划着:“是个穿素衣的小娘·大概只十来岁的样,带了个十多岁的丫头并位老嬷嬷,坐着一张独牛厢车。说是姓梅,人虽素净,但奴婢瞅着气度和打扮是不错的。” 林谨容微微一怔,到底是找上门来了。姓梅的,十来岁的小娘,独自出门做客的,除了梅宝清家的蕙娘又会有谁?若是梅宝清来,她倒是可以推说陆缄不在而不见,但这小姑娘来了,她却是不能不见的,便只好道:“请她进来。” 梅慧娘一路行来,冷淡地四处打量,当走到正院里,看到那满架的葡萄时,眼神就变了。有一串葡萄就挂在离她的头顶不到寸许的地方,颗颗饱满,上头蒙着一层白色的||乳|雾,好不爱人,她只要轻轻一抬手就可以触到。不知是何等的好吃?口腔里自然而然地分泌出唾液来,肚里的馋虫爬个不停,她几乎已经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努力把小身板挺得笔直,严肃端庄地朝着前方走去。 林谨容站在庭院里看着她笑:“蕙娘,今日怎么得空?” “蕙娘给婶娘问安。”梅慧娘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盈盈福了下去:“那日承蒙婶娘照顾,一早就想来拜谢,怎奈家里有事,不得不拖到了现在。还望婶娘不要嫌我唐突。” 林谨容忙扶住她,示意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过来坐。来玩就好,还带什么礼?” 梅慧娘谢了,笑道:“些许薄礼,拿不出手,但难得时新,又是难得的乌瓤核桃,香极了。所以带过来给婶娘、小弟弟尝尝鲜。婶娘一向可好,小弟弟可还乖?” 她今日全然不似那日当着梅宝清时的愁苦顽劣样,却是一个懂事的小淑女,有着同龄孩所没有的成熟稳当。林谨容看她这小大人模样,想起梅宝清说他经常不在家,这女孩又失了母亲,微微有些怜悯,便叫潘氏抱了毅郎出来给她看。 梅慧娘目不转睛地看了毅郎一回,从腕上褪下个带着金铃铛的小金镯,要给毅郎套在手腕上:“小弟弟长得真有福气,说来我叫他一声弟弟,却是高攀,可既然已经见了面,便给他做个见面礼。是我从小戴到大的,我马上就要戴不得了,给他正合适。” 林谨容本不想要,听她说到高攀二字,便把已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给豆儿使了个眼色,命樱桃:“去把熟透了的葡萄剪几串洗净送来。” 樱桃应了,拿了篮并剪,欢快地去挑葡萄,梅慧娘仰头看着?br / 世婚(完结)第9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着,满眼的艳羡。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到底是个小女孩儿,约莫在家里也是被拘着的,林谨容笑道:“这自己种的葡萄比外头的鲜甜,又干净,蕙娘若是不嫌弃,便过来挑些带回去如何?” 梅慧娘眼睛一亮,试探地看向林谨容,见她望着自己笑,眼神柔和,不似是说假话,便得了鼓励,跃跃欲试:“好呀!”话音未落,身边跟着的那位老嬷嬷已然低低咳嗽了一声,梅慧娘的眼神顿时变了,带了七分愤恨,三分羞怒。 林谨容本以为她不会去摘葡萄了,她却又突然变了个脸色,眼角挑衅地看着那老嬷嬷,笑吟吟地道:“多谢婶娘成全我,我一早进来看见就馋得不得了呢。”一边说,就起身接了双福递上的剪,娇嗲嗲地去求林谨容:“婶娘您教我,什么是熟透了的?” 那老嬷嬷脸色铁青,板着块脸,却苦于碍着林谨容的面不好上前去拦。林谨容只作不曾看见,笑着带了梅慧娘上前,把那熟透了的葡萄指给她看,梅慧娘小孩心性,剪了还想剪。那老嬷嬷见她一连剪了十多串还不想停手,实在忍不住,提醒道:“姑娘!” 语气里已经暗含了威胁。梅慧娘的眉毛挑起来,然后又沉默下来,悻悻地放了剪,道:“婶娘,我一时兴起,剪得太多了,您不会怪我失礼罢?” 林谨容笑笑:“我这院里的葡萄,每年都要结很多,我正愁找不到人吃呢,你剪多少便拿走多少,我求之不得。” 梅慧娘看了她一回,侧着头真心实意地笑了。又坐了约小半个时辰,那位老嬷嬷再次咳嗽了一声,梅慧娘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叨扰婶娘太久,我该回去了。” 林谨容留她,她只是垂着眸不肯,软软地道:“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婶娘还肯接待我就好啦。” 林谨容叹了口气,从豆儿手里接过一对米珠串成的挂饰来:“上次见面太仓促,身边不曾带着合适的东西给你做见面礼。这是我闲暇时自己做的,虽不值钱,可也有些趣,蕙娘不要嫌弃。” 梅慧娘抬眼去瞧,那挂饰本是林谨容闲暇时做给林留儿的,用的米珠细细串成小白兔,配着精致的七彩穗,又可爱又精致,正当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最爱的,先就喜欢了,一边去接,一边道:“怎么好意思?” 那老嬷嬷又咳嗽了一声,梅慧娘眉眼不动,关心地道:“嬷嬷可是不舒服?” 那老嬷嬷垂着眼道:“谢大姑娘挂怀,老奴很好。” 梅慧娘便不再理睬她,认真同林谨容道过谢,笑道:“婶娘,我下次来找你分茶玩,好不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竟然带了几分哀求。 这孩,大约失了母亲后日是不太好过的。林谨容对着她那双眼睛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要你家里的长辈同意,你便来罢。” 梅慧娘欢天喜地的去了。 沙嬷嬷道:“这家人真奇怪,放这么小的孩单独来做客。” 林谨容褪了毅郎手腕上的那个小金镯细看,足金,做工精细,又是唐家金银铺的东西。单是梅慧娘一个小孩,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地跑到一个陌生人家里来做客,分明就是梅宝清的意思。梅宝清,约是打算他出面与陆缄来往,而这边,则由十岁的女儿代替他死去的妻与她交往,看起来真是想要交朋友的样。 继续有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60章 回京 收费章节(12点) 第360章 回京 梅慧娘走后第三日,便是毅郎百日,因着陆缄不在家,林谨容不曾宴请待客,只命厨下好生整治了一桌菜,主仆几个替毅郎小小地庆祝了一番。席上,众人拿出全身解数逗弄毅郎,毅郎第一次笑出了声。 之后梅慧娘又上过两次门,一次求着林谨容教她分茶,一次又求林谨容吹埙,每次来都只呆一个时辰左右,带的手礼也不过是些寻常鲜果,再不然就是她自己做的糕点,半点不出格,却又显得很有人情味。林谨容虽防着梅宝清,却也不太反感这样的交往方式,每次都热情接待这小姑娘。 至八月中旬,陆缄已经去了四十余天,林谨容虽不知他和林世全是否能赶回来过节,却也早早准备起来,想热热闹闹过这个节,好生宴请姚琢等人一番,不论今后如何,也算是聚了一场。 月饼是从最有名的乌记点心铺定制的,又到丰乐楼买了新酒,配上刚下的石榴、梨枣、栗子、葡萄等新鲜瓜果,装了无数个礼盒,让陆良与林贵二人拿了陆缄的名帖,按着亲疏远近,把有来往的人家与陆缄的上司家中尽数走到。 十四这日,许杏娘家送了回礼,除去月饼并新酒之外,还有些远道而来的青黄相杂的橘子并橙子。樱桃捡了一个最红的橙子洗净,拿去逗毅郎玩,林谨容瞧见,由不得的就想起去年她刚怀了毅郎,口馋,陆缄四处为她遍寻橙子的事情来,忍不住问陆良家的:“最近京中倒是干燥,就不知其他地方可否下雨,江湖之上涨水没有。” 潜台词是不知陆缄一路可否平顺,陆良家的上点年纪了,自是知道奶奶们那婉转的肚肠和不肯直接说出口的牵挂,便温和地笑道:“昨日有人送鳌蟹来,说是的确下了雨,江水也涨了些,但不碍事,不耽搁行船。”顿了顿,又道:“陆良这两日都到城外去等,一旦瞧见二爷归来,立马就会回来禀告奶奶的。” “辛苦。”林谨容一笑,接了樱桃手里的橙子去逗毅郎,毅郎却没了兴致,只把眼睛看着她,戳着小嘴“哦哦”地讨好她,却是他每日出门闲逛晒太阳的时辰到了。 “乖乖想要起来么?”林谨容心里软软的,将他抱起走到院子里去游玩,才出了门,毅郎的小胖脸上就露出几分欢喜来,挥舞着胖墩墩的小拳头,将额头轻轻蹭了蹭林谨容。这孩子一天一个样,林谨容的心里突然又酸又涨,控制不住地含了泪,笑着使劲在毅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哎呀,这小人儿,怎么就这么招人疼?”沙嬷嬷在一旁看见,很是理解林谨容此时的心情:“二奶奶这时候欢喜得很罢?当年老奴第一个孩儿第一次喊娘,老奴喜得大笑,被我婆婆骂作是疯了。” “心里的确很欢喜。”林谨容感慨万千,说不出的滋味,好容易稳了情绪,抓起毅郎的小拳头放在唇边作势要咬,毅郎却晓得是在哄他,大笑出声,稚嫩的笑声听得人由来感染了一层说不出的愉悦。林谨容迫不及待地想和陆缄分享这难得的快乐。 仿佛是知道她挂念,陆缄和林世全在傍晚时分真的赶到了家。接到陆良送的信,林谨容忙抱着毅郎往二门处去接人,待走到二门处,那边陆缄和林世全也有说有笑地进了门。 “三哥你看我这小院子如何?”陆缄一句话未说完,眼角就瞟到了林谨容母子,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母子二人,伸手去接毅郎,笑道:“乖儿子,有没有想爹爹?” 毅郎盯着他看了片刻,侧过头往林谨容怀里躲。林谨容摸着他的头笑道:“自家爹爹都认不得了。” “长大了。”陆缄也跟着伸手去摸毅郎的头,含笑把她母子打量个遍。毅郎养得白白胖胖,看那反应比他走之时懂事了许多。林谨容年轻,又是天生吃不胖的,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体型已经全然恢复。今日虽只是作了家常打扮,看着却十分诱人。 林谨容察觉到他的目光,心口也有些发紧,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敢瞪他,只作不见,大大方方地抱了毅郎上前和林世全打招呼:“三哥一路辛苦。毅郎,这是你三舅舅。” 林世全见她容光焕发的,全不似当初在平洲之时,心里也十分欢喜,抱过毅郎看了一回,笑道:“一直在猜是个什么样子呢,原来是这样的。更像阿容些,长得很漂亮。” 陆缄见毅郎不排斥林世全抱,不由笑骂:“这小东西。” 林世全忙把毅郎塞入他怀里:“拿去,拿去。”又同林谨容抱怨:“我说慢慢地走,何必如此疲累,可有人非得赶回来过十五,说是怕我没得月饼吃,委屈了我。实际上我半点不想吃月饼。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累极了。” 林谨容看他二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特别是陆缄,黑瘦了许多,满脸都写着疲惫,忙把人让了进去,安排林世全住下,命人好生伺候,厨房里备饭。 陆缄见她只顾着忙里忙外的安排他们的食宿,低声道:“阿容,交给春芽她们去做就好,你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林谨容见他神色严肃,以为陆家又偏离车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忙把毅郎交给潘氏,跟他入了后院,走进卧房,问道:“怎么了?”一旁伺候的樱桃等人见状都赶紧退了出去,把门掩上。 门才关上,陆缄就把林谨容狠狠搂入怀中,他搂得那样紧,箍得她气都喘不过来,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闻上去异样的好闻,格外让人心动,林谨容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咚咚”乱响,便把头埋在陆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陆缄见她双目微闭,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着,脸颊如桃花般娇艳,身上又香又软,不由身心荡漾,先在她发顶亲了一口,低头噙住她的唇瓣,双臂发力,恨不得把她的腰勒断。林谨容被他弄得喘不过气来,却连指尖都不想动弹,只靠在他的怀里由得他胡来。 陆缄见她如此姿态,险些把持不住,却还记得还有林世全等着的,好容易忍住松开了她,在她唇边一吻,笑道:“你不嫌我臭?我自己都觉着自己发酸发臭了。我先洗浴换衣,怕三哥等急了。” 待他入浴,林谨容找出换洗衣裳,替他解散了头发搓洗,问道:“家里的情况如何?祖父的身体还好么?” 陆缄舒服地享受着她的照顾,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差点没一头歪了睡过去,勉强打起精神道:“还好,祖父是有些虚弱,但如你所说,不似母亲说的那般严重吓人。” 平时看着是不吓人,都以为他会好,可是突然发作起来,就再无转圜的余地。林谨容明知是怎么回事,却不能同陆缄说明,还得顺着他的意思道:“那就好。” 陆缄把家里的情况简要地和她说了一遍:“为着我回去,祖父很生气,发作了母亲。听说前些日子祖父被痰迷住,是二叔父口对口吸出来的,后来也极其孝道。外祖父母、岳父母、小七弟都很好,庄子里的庄稼也很好,今年必然是丰收……” 虽然陆缄没有把很多事情具体说出来,但林谨容听他说完,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数,晓得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无非就是二房这段日子做得很到位,林玉珍发蠢犯糊涂,自掘坟墓,失了人心。少不得宽怀陆缄:“姑母的脾气自来暴躁,你也莫要计较,否则还是气着自个儿。说来,那叫文娘的||乳|娘送回去后姑母没生气罢?” “只要你和毅郎好好的,我哪里计较得起那么多?我去得匆忙,祖父不容我在家久留,没问这个,母亲也没提。”林玉珍光是忿恨他和林谨容不听安排就已经够了,哪里还顾得上提这个?陆缄起身把身上的水珠擦干,披了袍子在榻上躺下来,眼巴巴地招呼林谨容:“阿容,你来给我擦头发。” 她是糊涂了,陆缄是男人,当然不会去关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和人。林谨容趁着替他擦头发的空挡,和他说起这些日子自己在京中都做了些什么,梅慧娘来访,毅郎会翻身,会笑,会哄人了等等。先时陆缄还时不时地和她对答一句,待到她替他把头发擦得半干,才发现他早就已经睡死过去。 马不停蹄地来回奔波这一趟,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林谨容叹了口气,抱了被子替他盖上,走到外间命樱桃进来收拾,又吩咐春芽:“二爷睡过去了,只怕晚饭都未必起得来吃。让厨房备下些方便可口的,只要一醒,立刻就能端上来。再去问问三爷,他是否这会儿先吃?” 少倾,春芽来回话:“三爷说,他其实没什么胃口,就想吃碗面。如果奶奶有空,他有事要同奶奶说。” 去让厨房好生做碗面来。”林谨容正想与林世全说事,听他这样说,正中下怀。 —————— 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61章 安排 收费章节(12点) 第361章 安排 林世全坐在廊下,舒服地吹着凉风,眯了眼睛看着天边的彩霞。此时夕阳半沉,廊下的秋海棠开得正艳,衬着霞光,仿似最美的锦缎,华丽而鲜艳。他的身体很疲倦,心情却十分平静放松,在这个远离家乡千里的陌生地方,他丝毫没有局促感,反倒是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轻松愉快。这来源于一种长期相处之后形成的默契和信任,林谨容的家,可以算是他半个家。 “三哥。”林谨容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鸡丝面快步走来,含笑打量着林世全。他穿了件不起眼的浅灰色道袍,发髻上插了一根素银簪,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只望那里随意一坐,就已经散发出了威严精明的气势,他再不是当初那个雪地里哭求的少年,他已经成了一个能干且成功的男人,也许有一天,他也会成为梅宝清那样的人,林谨容如是想。 林世全接了碗筷,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林谨容坐下:“许久不曾喝你分的茶了,怪想念的。” 林谨容笑:“我倒是想这个时候就分给三哥吃,但怕你吃了这好大一碗面就没地方装茶汤了。” 随意一句话就拉近了两个人因为长期分离而产生的些微陌生感,林世全低头猛吃面条:“我装得下,就恐二郎醒过来说我们背着他弄好吃的。说你偏心兄长。” 林谨容见他吃得满头的汗,顺手抓起一旁的扇子给他搧了起来:“慢慢吃,你们这是饿了多久啊?” 林世全被她这样仔细温柔的照顾着,心里眼里满满都是欢喜,遍体通泰:“不饿,只是很久不曾吃着合胃口的东西了。”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了碗里的面条,汤汤水水全数下了肚子,满足地抚着胃笑:“毅郎满月的时候,其实想来看你们,但那时候真是走不开。” 林谨容一笑,示意双福将碗筷收下去:“我知道三哥的心意,你也赶紧为我娶个嫂子,也免得我总是挂怀。” 林世全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这种事情急不来,说吧,这么急把我叫来此处,是为何?”陆缄带去的信是说,林谨容在京中的生意和梅宝清那里都需要他来商量着拿一下主意,但他想,若是一般的小事,林谨容不会这么急。 林谨容收了笑容,正色道:“我再过几日,便打算回平洲去。”这一去,不管将来是否能回来,短期内都是回不来的,她需要把这边的生意和人情关系和林世全做个交割,不拘将来如何,也能尽力做到周全。 林世全诧异道:“怎么说?是二郎的意思,还是他们家的意思?”陆缄突然回去的原因他也大概听陆缄说了,还以为有陆缄跑这一趟,林谨容就再不必带着孩子奔波了,谁知林谨容还是要带着孩子跑这一趟。 林谨容摇头:“不是谁的意思,是当初我就曾经和二郎说过的,入了秋,我便带着孩子先回去,让老太爷看看孩子。行李我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迟早都要走,早一点上路,总比急急忙忙地赶路来得好,何况现在天气已经凉了,不冷不热,正是旅行的最好时光。 林世全是全然没想过陆老太爷会很快死去的,他立刻反对:“此一时彼一时,只要二郎没意见,你何苦来哉去了兴许就会被留住,再想出来,这般自由自在的可就难了。” 林谨容没法儿和他解释清楚,只得道:“不拘如何,也是孝道。是应该的。” 林世全皱起眉头来:“我竟不知你是这样固执的人。”其实他是想说,他竟不知林谨容是如此讲究孝道的人,不过想到她平日待陶氏等人的确十分孝道,便也不说这话。 林谨容赔个笑脸:“我自来就是固执的人,三哥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林世全沉默片刻,严肃地道:“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你夫妻二人又闹什么矛盾了?”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林谨容愿意放弃这里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忍受和丈夫分别的痛苦,跑回去关在深宅大院里受那种气,真是为了孝道?他才不信。 林谨容无奈之极,每次她想要利用自己知道的事情做出应对的时候,总是会受到各种各样的质疑和追问,可是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辩解:“真的没有,三哥若是不信,可去问二郎。我即便去了,只要二郎坚持,我想出来,也不见得就不能出来。” 林世全最怕的就是她夫妻二人闹矛盾,听说不是,先就放了些心:“不是就好,说罢,要我如何?” 林谨容笑道:“三哥,我是想,你不能总在平洲呆着,更不能只管去秀州华亭县进货,却不知道这边的生意是怎么做的。早前这边的情势不稳,让你过来也没什么意思,现下平稳啦,趁着我还在京中,正好领着你了解一下。咱们兄妹俩也好合计合计,这生意以后要怎么做,该怎么做。” 总是在几个固定的地方呆着,难免少了见识,林谨容这是要他来长见识呢。她还是照旧的半点不防备他。林世全感慨得很,语气不自觉地就放软了:“这生意,自然是能做大便要做大的。你说给我听听,咱们好生商量一下。” 林谨容早知道他会如此回答,看到他眼里的坚定,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踏实感,便仔细将关于这个铺子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先说张珊娘的事情,又说梅宝清:“你和他接触比较多,约莫比我更了解他的性情,大抵能猜到他是想做什么。” 林世全沉吟半晌,道:“我和他认识是有些年头了,但说实在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一般情况下,他自然是十分讲究信誉的,他既然把消息透露给二郎,那就是不管如何,他都不会帮着那边对付你们了。咱们早前和他就有合作的基础,明显更占优势,他用不着丢了你们去找那边。如此行为,不过是想谋求更多的好处罢了,我猜多半是还有后招的,且等着看吧,以不变应万变。只不论日后如何,容家这里千万不能就此舍了,连这种想法都不能有。” 林谨容点头:“我知道,这个铺子早前就和容七奶奶说定的,我若是中途变卦,那不是平白增加一个仇人么?我真是半点心思都没起过。若要开新铺子,那又是以后的话。” 兄妹二人就生意上的事情说了半晌,基本理清后,林谨容方问林世全:“三哥在信州丰县那边的家业置办得如何了?” 见她说起这个来,林世全忍不住笑道:“我的家业自是不劳你操心,宅子田地统统都有了,去年还是个丰收年。我如今也算个富家翁了。”说起这个来,便又问她:“信州那边的铺子,今年的红利照旧还是留在那里买桑园田地么?” “是。不管世道如何,毅郎将来凭着这些桑园田地,有你帮扶着,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林世全失笑:“你操多心了,想得这样远。他是我的亲外甥,不用你多说,我自是要尽力照拂他的。但你这许多的家业,不要说是一个毅郎,就是再多几个,也足够他用了。” “我的这些资产不会全留给他,我还有其他用处呢。”林谨容把开办义庄的打算略略提了一提,林世全在路上就听陆缄提过的,并没有多惊愕,只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但只怕是想着容易,做起来极难。”平洲从未有人做过这种事,何况她一个年轻小媳妇,拿出来的资财不是一星半点,可以想见,林家、陆家只怕都会出来阻挠。 “我知道,尚且不到时候,当徐徐图之才是。”林谨容见天色暗了,考虑到林世全疲乏,便招呼双福进来掌灯,起身与他辞别:“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这些,三哥且歇着,明日咱们又再细说。” 待得回了房,陆缄已经醒过一回,吃了厨房送上的面条,便又一头扎到床上去睡了。林谨容生恐吵着他,独自吃了饭后,又跑到东厢房里去陪毅郎,直到月上中天,该休息了,方才轻手轻脚地回房歇息。 陆缄躺在床上睡得烂熟,眉毛舒舒展展的,再不似刚收到林玉珍的来信,决定不下是否要去平洲看望陆老太爷时那样的愁样,看着倒似是一脸的满足平静。林谨容轻轻在他身边躺下,小心地抚了抚他的眉,这个男人,什么都想做到最好,什么都想两全,但实际上,他只是个凡人,她也只是个凡人,他们能够尽力去做,却不可能什么都做到最好,这世上能够两全的事情也更少。关于未来,她只能尽力去做,然后接受。 林谨容伸出双臂,轻轻圈住陆缄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 陆缄睁开眼,迷茫地看了看她,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动了动手脚,找了个两个人都舒服的姿势,又安安心心地睡了过去。 ———————— 5月粉红1950+,求粉红票,下一章,要不要喝点汤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62章 离绪 收费章节(12点) 第362章 离绪 仿佛是窗外下了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又仿佛是风吹过窗外的葡萄叶,到处一片沙沙声。只是这声响和平日里比起来未免也太吵人了些,林谨容正是睡意最浓之时,难免觉得有些烦躁,于是想把被子拉起掩住耳朵,试图将这恼人的声音掩去。 然则,她不过是轻轻动了动手脚,就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一只手以她最熟悉的姿势,放在她的腰间固定住她,温热的呼吸吹动她耳边的碎发,弄得她的颈窝里一片酥麻,火热的嘴唇犹如点火一般,从她的颈间一直延续下去。无需多言,不用睁眼,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伸手反抱住陆缄,低笑道:“我只当是下雨刮风了,这般吵人,你不累了么。” “今日休沐。”陆缄轻轻咬住她的耳垂,把她的里衣轻轻褪去,最大限度地紧紧贴住她,不让二人之间有一丝空隙。林谨容低低叹息了一声,如春水一般的绵软润滑,细密温柔。 这声轻叹落在陆缄的耳里,正如是一只无形的手,灵巧地在他身上跳跃着,拨弄着他心里最敏感的那根弦。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又让人神魂颠倒。于是他的气息更加炽热,力量越大,想把林谨容整个儿地揉进他体内去,同他一起上高下低,一起痛苦并快乐。 林谨容犹如在温泉水里畅游,犹如在云端漫步,舒服到了极点,却又带了几分惶恐和期待。她犹如溺水的人,紧紧攀住身前的浮木,随波逐流,上下起伏,全然不管那浮木将把她带往什么地方。 “阿容。”陆缄在她耳边轻唤,汗湿的手掌将她的五指分开,掌心贴上掌心,心尖都颤抖了起来,骨酥肉麻,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迫切地想给她更多,又渴望着能从她那里索取更多。他把她扶起来靠在他的身前,把她高高托起,又重重落下。 林谨容将足尖绷直,又折转,攀沿而上,行到高处,突然坠落,黑暗过后一片灿烂,犹如桃李绽放,漫天花瓣飞舞,又如星子璀璨,明月当空。 一点微光透过窗纸射入屋里,累到极致,纠缠不休的两个人终于分开,陆缄吐出一口气,垂眸看着林谨容。她的头发早就四散开去,冰冰凉凉,如同水波里舒展的荇草,晨光下反射着乌鸦鸦的青,肌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长眉如画,神态慵懒,别样的娇艳惑人,这是他的妻,他的女人,陆缄忍不住望着她微笑,将手指穿过她脑后的长发,在她微微肿胀的唇瓣上落下缠绵一吻,在她耳边低喊了一声:“阿容,你真好……” 林谨容半闭着眼,懒得回答他,只把双脚缠定了他。 天就要亮了,窗外鸟鸣婉转,晨风温柔,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不过如是,陆缄有些醉了。 良久,林谨容轻声道:“你醒着么?” 陆缄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表示他没睡着。 林谨容翻了个身,低声道:“我这些日子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等过了中秋,三哥把京里的情况弄清楚了,我便先领着毅郎回去,你看如何?” 陆缄此时方知她早前说等到入秋之后再带了毅郎上路的话是真的,不由又是欣慰又是叹息:“我不是才回来么?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再去也无妨。”一面说,一面又想到陆老太爷站在竹林里差点没咳死,还佯作无事的模样,于是语气又有些低沉犹豫了。 林谨容将他的头发在指尖缠了又缠:“信我已经发出去了,想来家里很快就该收到了。如今天已凉了,不冷不热,又有三哥在,我一路慢行,且停且行,只当是游山玩水。” 听说她已经发了信,陆缄沉默片刻,道:“那等到明年春天,天气转暖,我再使陆良来接你们母子。我们一家人,总不能分开太久的。” 林谨容一笑:“行。这些日子,你空闲之时,还要烦劳你陪着三哥四处走走,让他多认得几个人,多晓得几条路才好。不然这生意要做大,只靠着你我,还是不容易。” 陆缄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敢不从命?”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庭院里一片霞光。樱桃带着双福、双全两个,守着一大壶热水站在廊下,静候主人召唤。早就过了正常起身的时候,前院的林世全早已起了身,这边却是一片寂静。 双福站了很久,脚有些麻,忍不住低声问樱桃:“姐姐,什么时辰了?” 樱桃狠狠白了她一眼:“你等不得了么?二爷赶路疲累了,奶奶还生怕吵着他呢,你倒先聒噪上了。” 双福忙赔笑道:“我哪里是等不得?只是怕这水凉了,不然我重新去换一壶来,让厨房晚些上早饭。” “也好。”樱桃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心想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景象,就算当初二奶奶怀着身子贪睡,二爷也是按时起身,偶然迟了,也不过迟得一两刻钟,似这般超出往日近一个时辰还不曾起身实是难得一见。 正想着,就听门边一声轻响,陆缄衣冠整齐,精神抖擞地走出来,淡淡地道:“进去罢。让人把我的早饭送到林三爷那里去。”言罢一振袍角,昂首挺胸地往东厢房看毅郎去了。 樱桃侧头目送陆缄走远,推门而入:“奶奶,您醒了么?” 才刚拉开内室门,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扑鼻而来,樱桃近年来已经懂了事,不由红了脸,眼也不敢抬地又喊了一声:“奶奶。” 林谨容披散着头发坐在照台前,回头朝她一笑:“过来帮我梳头。” 樱桃这才解了窘迫,行将过去取了黄杨木梳,替林谨容梳头装扮,见镜子里的林谨容娇态鲜妍,不由笑道:“奶奶生了毅郎后更好看了几分。” 林谨容不由抚了抚脸,笑道:“是么?” 樱桃使劲点头:“是,真的是。” 林谨容掐了她的脸一把:“嘴越来越甜了。去叫春芽和陆良家的来,我要问问家宴的事情。” 是夜,中秋家宴丰盛,三人喝得半醉,月如银盘,林谨容吹埙,陆缄奏笛,林世全点评,闹到三更时分方才散去。 转眼过了节,陆缄销了假,闲暇之余连接做了几次东,把林世全介绍给几个相熟的朋友。林世全精明随和,言语风趣,惯会奉承却又不落下乘,很快就混了个脸熟。本来也无需他与人在短短的时间里结成知己,只需有个见面之情,日后好再见也就算得。 林谨容估摸着差不多了,决定在九月初一启程回平洲。为防着旁人生疑,自是不敢把她的东西都尽数带走,又将陆良夫妇并长寿、长宁留了伺候陆缄,其余人等尽数带回平洲。琐事安排妥当,少不得又上门同张珊娘等人一一告别,众人都只当她明年便要回来的,笑嘻嘻地与她办席饯行。 九月初一日,阴天。 陆缄告了半日假,准备送妻儿回平洲。一早起来,他就感到莫名的焦虑,捧着东西进进出出的丫头婆子们晃得他眼花缭乱,见林谨容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叮嘱陆良家的,该怎么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一旁的毅郎因为林谨容没有满足抱抱的要求而嚎啕大哭,他陡然生出一股浓烈的不舍之情,恨不得让林谨容母子不要去了才好。但已经到了此刻,终究是不能留,便走到潘氏身边,朝毅郎伸手,毅郎正在干哭,见父亲朝他伸手,便立即伸手要抱。入了陆缄怀抱,安静片刻,又眼巴巴地看着忙碌的林谨容,开始干嚎,声大无比,吵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尽都皱眉不已。 豆儿灵机一动,取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过来:“毅郎,你看这是什么?” 毅郎一怔,止住哭声,蹙起眉头,紧紧盯着镜子里的小人儿看了片刻,突地挂着两颗眼泪笑了,“哦哦”地和镜子里的小人交谈起来。 陆缄吃了一惊,匆忙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林谨容知晓:“阿容,你看这孩子,真是太聪明啦” 林谨容见他满脸的激动,不由大笑:“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陆缄坚决不信:“哪里,我记得当初浩郎就不是这样,都好大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 林谨容看了沙嬷嬷一眼,忙打断他:“瞎说,那是因为你没有日日看着,自然不知道。小孩子每天都在长大的。” 沙嬷嬷知道她是生恐自己听到陆缄拿浩郎比较不好,便笑道:“二奶奶也莫笑话二爷,做父母的总是觉着自己的孩儿比别家的更聪明,更懂事,人人如此,原也怪不得二爷。” 陆缄回过味来,不由笑道:“说得是,我有些狂妄了。” “啊?”毅郎突然叫了一声,使劲拍了那镜子一巴掌,咯咯大笑,众人被他欢快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大笑起来,倒冲散了几分离别的愁绪。 马车驶动,林谨容从后窗里看出去,陆缄独自站在道旁,目光切切地目送着她们,身影挺拔却孤独无比。 —————— 昨晚家里停电,这章是今早早起码出来的,所以晚了。我最近工作很忙,家里的琐事也很多,情绪非常低落,能够多更的时候会尽量更,如果不能,也请大家谅解,以后就不特别通知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363章 来兮 收费章节(12点) 363章 来兮 一路前行,一路顺风顺水,林世全只恐林谨容与毅郎不适,燥热之时便要寻那阴凉之处歇歇,气候舒爽之时便多行一段,每到一处,船舶靠岸歇息,必要亲自下船采购新鲜瓜果蔬菜,监督着船家精心准备饭食,竟是比当初林谨容与陆缄进京之时还要弄得周到细致些。 毅郎亦不辜负众人的期许,表现得十分健康活泼,能吃能睡,每日风平浪静之时抱在船头晒太阳是他的最爱,与林谨容、林世全一道玩乐更是他最欢喜的时刻。反倒是沙嬷嬷照旧的晕船,虽然用了船家的秘方不曾呕吐,还是整日昏沉沉的没甚精神,大多数时候都躲在船舱里昏沉沉地睡。林谨容虽然可怜她年老体弱,却也没甚办法,只能命船家给她做些清淡补身的,林世全去采买来的新鲜瓜果也记着一定给她留一份。 林世全一路上尽显其会算账会打算的本色,即便是悠悠哉哉慢行,却也不曾耽搁拖延太久,在九月二十六日这天傍晚便到了武义码头,即江神庙的所在之地。 陆家派来接她们母子仆从早就等在岸上,船才一靠岸,就有人上前来确认,听说是她们,主事的立刻请求拜见。来的却是当初陆老太爷打算给陆缄带进京中的陆松,林谨容就在甲板上受了他的礼:“辛苦了,等了多久?” 陆松笑道:“不辛苦,也是昨日才到,本以为怎么也得再过几日,不曾想奶奶来得竟这样的快。幸亏老太爷着急,一直催着,不然只怕要误事。早就定好了客栈的,奶奶和四少爷上岸就可以入住歇息。歇上一日,明早咱们再走。” 林谨容便问他:“老太爷的身体如何?” 陆松谨慎地道:“小的有些日子没见着老太爷了。都是范大管事传的话,不过想来是不错的。” 按照她前世的经验,此刻陆老太爷应该已经卧床不起了,之所以不曾传出来,大抵是因为众人都以为还会如同前几番那般挺过去。林谨容略一沉吟,吩咐陆松指挥人卸行李,招呼林世全上岸。 待行至宽阔处,远远可见江神庙,林谨容便道:“三哥可曾去过那个江神庙?” 林世全不以为意:“当然去过,好几番坐船过江,都曾去祭拜来着。”见林谨容站在那里张望,心中一动,“四妹是想去看看么?” 林谨容一笑:“是想去看看,三哥可否有空?我们在这江上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每次都是顺风顺水,也该去祭拜一番的。” 林世全道:“左右已经到了此处,先好生歇歇,明日再去看也不迟。就在这里多些两日也无妨。” 陆老太爷是在九月三十的凌晨离世的,若是还在途中倒也罢了,但已经到了这里,离平洲不过两天的路程,林谨容也不想在此处久留,便道:“老太爷如此挂怀,我在此久留,实为不妥。我就去看看,三哥若是想去便去,不想去也无妨。” 林世全哪里又放心她独自一人前去?待回了客栈洗浴过后,略歇了一歇,便陪同林谨容前去江神庙。 锦姑正坐在房檐下择菜,见她进来,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二奶奶。您是来祭拜的么?您请这边来。”却是比第一次见面之时热情了许多,也精神了些。 林谨容上次请龚嬷嬷替她带了二十两银子来,锦姑照旧的不要,言明替林谨容供奉江神。林谨容此来,锦姑只当是来查看她捐赠的那些钱是否都供奉到了江神面前的,少不得引着林谨容往里走,一路指给她看:“早晚三炷香,日常供奉斋果,逢年过节亦有献祭……” 林谨容随便看了一回,寻了个空挡,直接见了那位庙祝,表明若是锦姑愿意嫁人,她愿出妆奁,再替他们在这周围买上几十亩田地营生。她算是想明白了,要等锦姑自己开口,只怕等到猴年马月也等不到,不必多问,直接找庙祝砸银子就对了。 那庙祝大喜过望,少不得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当场叫了锦姑进来与林谨容磕头道谢。 林谨容受了锦姑半礼,命林贵给了二十两银子做锦姑的妆奁,又按市价留了钱财供他父女买进土地不提。 林世全微微皱眉,十分不赞同她这样的行径,却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拦阻她,只回了客栈后少不得婉转进言:“阿容的义庄是要从这里开始么?可也给得太多了些,似这般,再多的家私也禁不住几个人花用的。你略薄一点,只要够嫁娶就行了,省下的钱财还可以多帮几个人呢。” 锦姑和那些人是不同的。林谨容知他好意,也不想同他解释,笑道:“三哥有所不知,这里地处交通要道,过江的行商多多少少都爱去那江神庙祭拜的,有一点风吹草动,最是容易传到其他地方去。我若是想博个善名,就该从这里开始了。就似是做生意,第一桩生意当然宁愿亏本也要做得像样,好把名声打出去。” 林世全见她说得认真,却知她不是这样贪名的人,转念一想,林谨容要做的事情将来多数人都会反对,不如从现在开始,以这样的方式一步一步推进,到时候阻力也会少些,便不再劝她,笑骂道: 世婚(完结)第9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笑骂道:“是,林大善人。” 林谨容扶额笑道:“莫要这样叫我,怪难听的。”又问他:“去年我们从这里过,敏行救了那王立春,他同敏行说是这附近有山匪。三哥可否知道这事儿?” 林世全道:“听二郎在途中说过,怎地?” 林谨容便撺掇他:“没什么,我只是到了这里突然想起这件事来,那时敏行特意和保长说过,让他报官剿匪,也不知现在这群山匪是否还在?有没有剿灭?” 林世全正好闲得无聊:“我去打听打听,回来说给你听。” 林谨容便抱了毅郎在房里说笑逗乐,又请厨房给毅郎蒸一碗蛋羹来。待得毅郎将一碗蛋羹尽数吃下肚,发困睡倒在林谨容怀里,林世全也回来了:“当然是在的,说是上个月又有人被抢了,前两日还有人在下游的水湾里被抢,一家七口尽数失命,还在船头插了一枝旗子,上头写着替天行道。” 不但有山匪,还多了一股水匪,林谨容颤了一颤:“官府不去攻打捉拿么?” 林世全嗤笑了一声:“要发兵攻打,哪里有那么容易?当时听说也曾浩浩荡荡地开了一队人马出来,折腾了百姓许久,什么都没做,不要说是剿匪,就是匪徒的面都不曾照会得便又去了。都道比山匪和水匪还要磨人些,那时节,这附近的人家户都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呢,谁还顾得那些冤死之人?”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就这样放任这些恶徒害人?”林谨容愁啊愁,愁得想抓头发。她就说呢,这些匪徒定然与那场匪乱有关,若是能够借官府的力量先把这些人给扫荡干净,将来也不至于那般乱,那般凄惨。怎奈她一个寻常女子,怎么也不可能把手伸得那么远,促成这种事情。 “那要看当官的怎么想啦。若是遇到个真想做事的,也不过是个决心问题,再不然,就是这群匪徒倒霉,撞到了不该惹的人家,官府不得不管,不然只怕是难了。”林世全摇头叹息一回,又慨叹:“幸亏大道上还不曾有人行凶,不然咱们行这路还颇有些艰难呢。” 他说了这许久的话也不见林谨容回答,不由抬眼去看,却见林谨容双眉紧皱,似是无数的心事,便有些后悔不该与她讲这些凶险之事,于是打个哈哈:“算了,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多想点高兴的事,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三婶娘和小七弟,我也可以马上见到留儿。早点安歇罢。” 林谨容送他出去,回去抱了毅郎在床上窝着,满门心思想的都是匪乱这件事。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陆缄的力量也有限,何况这中间还掺杂着一个最致命的问题——她不能说,所以要争取别的支持也就更难。她抚摸着毅郎粉嫩的小脸蛋,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林谨容等毅郎睡够了觉,吃饱喝足,方才起身赶回平洲。 毅郎此番可不比在船上安静乖巧,他对自己必须长期呆在封闭狭窄的车厢里十分不满,不睡觉时便使劲地哭,哭得林谨容心疼得要死。少不得掐着点儿,尽量多的照顾毅郎,走走停停,两天不到的路程足足走了三天,一直到二十九这日的傍晚,马车终于进了平洲城。 陆松早就使人往前头去报信,林谨容的马车才到门前,陆经便领着一群人赶出来,牵马的牵马,拉车的拉车,搬行李的搬行李。林世全见状,便同林谨容告辞:“我就不送你们进门了,我先去和三婶娘她们说一声,报个平安,省得她们挂怀。” 林谨容也不留他,隔着马车谢了他:“多谢三哥,烦劳你同我母亲说,我过几日再来看望他们。” 马车在二门处停下,婆子殷勤上前来扶林谨容下车,纷纷给她和毅郎行礼恭贺凑趣,林谨容抬头看着夜色下的陆府,沉静地吩咐樱桃:“赏,凡是今日帮着搬东西,接人的,都赏。”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64章 点将 收费章节(12点) 第364章 点将 二门处的婆子们本是各怀心思,一听到林谨容这句都赏的话,眼睛里就都露出了亮光。二奶奶强势回归啊,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二奶奶原来没有儿子傍身的时候,有一阵被压了一头,却也不曾见她有什么心虚退缩之处。如今她有了儿子傍身,二爷又是官身,身边钱财又多,正该有这样的气势才对。 众人惯会捧高踩低的,从前二房失势,大房得势的时候没少奉承大房,后来林玉珍被压了一头,许多人又动了心思,左右摇摆,如今见林谨容以这样的方式强势回归,一进门就摆明了态度,怎能不叫人仔细思量?于是不拘是否真的想往林谨容这边靠的,还是见风使舵装面子情的,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使劲吹捧。 林谨容清楚得很,一概温和,只吩咐潘氏:“天冷,把四少爷包好了,别冻着。”她们行在途中便立了冬的,此时天色苍茫,夜风里也有了那么一层寒意,倒是真的有些凉了。 “是,奶奶。”潘氏低眉顺眼,行动间又恰到好处地露出见过世面的世家奴仆的大方得体样来。毅郎被包在大红色的披风里,睁大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门前一堆人,半点不怯场,自是引得众人又一番感叹。 林谨容满意之极,含笑吩咐二门处的管事婆子:“烦劳妈妈去与长辈们告一声罪,待我梳洗完毕,再带四少爷去给长辈们磕头问安。” 那婆子忙不迭地应了,却见里头转出笑吟吟的康氏来:“二嫂请恕罪,我迎接来迟。”言罢便要福将下去。 林谨容忙抢前一步扶住康氏:“三弟妹,许久不见,你还好?” “好,二嫂一路辛苦。院子里是早收拾好的,厨房里也备好了宴席,就等着你梳洗完毕,好替你接风。”康氏含笑打量着林谨容,林谨容穿的是一件鹅黄|色的暗纹折枝百合薄绵袄,下面配的竹叶青百褶裙,发间一枝长长的双股金簪,耳边翡翠耳珰,比之从前稍微丰腴了一点点,却仍旧的纤腰小小,粉面桃腮,长眉如画,不由叹息了一声:“嫂嫂越发精致了,这一路行来,竟不见半点憔悴。” 林谨容含笑道:“也只有你,才会这般夸我。” 康氏眉眼弯弯,神色不变:“嫂嫂,我就这性子,看到好的便要夸,看到不好的便要说,只盼你容忍我才是。” 林谨容呵呵一笑,也就不再和她说这些,让潘氏抱了毅郎上来给康氏看:“可惜还不会喊婶娘。” 康氏捏了捏毅郎的小脸蛋,笑道:“长得挺壮实的,真是玉雪可爱。” 毅郎不满地蹙了眉头,侧了侧头,康氏不由大笑:“挺有脾气的,不似我家力郎,呆呆的。”牵了林谨容的手:“光顾着说话了,不防天竟然黑了,嫂嫂先去梳洗,我去同长辈们说一声。” “三弟妹请自便。”林谨容与康氏分开,看了一眼安静站在道旁的芳竹,收回目光,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芳竹快步跟上,小心禀告:“奶奶,房间都收拾好了,依着您信里的意思,四少爷的房间就在您的隔壁,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的,都能听得见。” 林谨容点点头,并不答话。 芳竹见她不言语,也就不敢再多言,只静默的跟从在后头。少倾,到了院子前,张婆子领着几个粗使婆子和小丫头齐齐站在门前行礼恭贺,林谨容温言慰问了几句,道得一个赏,便自进了房。 房里还是从前的摆设,窗明几净,灯火辉煌,房屋角落里燃了炭盆,又放了一盆清水,不热不燥,刚好合适。林谨容又去隔壁看过,亦是如此舒适,这便真心实意地对芳竹点了头:“你辛苦了,做得极好。” 芳竹此时方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是奶奶不挑剔。”见小丫头捧了清水上来,忙上前伺候林谨容褪了镯子,吩咐小丫头:“下去,我来伺候奶奶洗漱。” 小丫头乖巧地退了下去,林谨容将一双葱白玉手放入清水中,轻轻拨了两下,道:“说罢。” 芳竹吐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也不多话,只将重点说来:“大太太自那日被老太爷发作之后,第二日就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二爷去辞行,也不过是隔着帘子说了两句话。接着就请了大夫,开了药方,就一直吃药静养,到现在,也不过是七夕、中秋、重阳节的时候出来坐了坐,偶尔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行礼问安罢了。” 林谨容洗毕手,又换了一盆清水洗脸:“也就是说,现在大太太什么事都没管?” 芳竹赶紧道:“那倒也不是,大太太还管着大笔的采买,二太太管小笔的采买和库房、其他杂事,三太太管针线房,三奶奶管厨房。上个月,二老爷去了一趟太明府,听说是老太爷还想在太明府开个彩帛铺子。” 这个当口老太爷想在太明府开彩帛铺子?林谨容挑了挑眉:“我听说大奶前些日子生了个姑娘,这时候还没出月子罢。大爷在家么?” 芳竹的脸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来:“是八月二十一那天生的,生产的时候不太顺利,足足痛了两天两夜,听说大奶因此很不欢喜,生下来足足三天才使人抱去瞧,老太太倒是有几分兴趣,隔三岔五便要去看看大姑娘,还赐了个||乳|名,叫做福娘,只身子有些弱,还没满月,就请了五次大夫。大爷过了重阳节后便去了,听说走的时候在聚贤阁外哭了小半个时辰,口口声声都是说他不孝,不能留在老太爷跟前尽孝。范褒总管出来说,老太爷知道他有孝心,不怪他,这才起身去了。” 林谨容抓起雪白的帕子,轻轻盖在脸上:“你多久没见着老太爷了?” 芳竹仔细思索片刻方压低了声音:“算来,中秋节之后就不曾见着了,重阳节那日倒是宴请了几位族老宗亲,但宴席是办在聚贤阁,女眷们也没参加。大夫又换过两个,现下用的这个是太明府的老姑太太请来的,说是什么告老的太医,医术很高明,就住在咱们府上。” 从芳竹的地位来看,能够知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果然是尽了力,不曾因为她和陆缄不在家,就放松了警惕,照旧的尽职尽责。林谨容沉声道:“这些日子你只怕没少受委屈罢?” 芳竹微微一笑:“算不得什么。不过是风吹过而已。” “好,你尽心办差,我当然不会亏待你。”林谨容道:“沙嬷嬷只怕很快就要回老太太身边去的,那时我身边就再无持重之人,你向来做事踏实稳重,日后便要辛苦你了,替我看牢这个园子,看牢四少爷。” 芳竹愣了愣,眉梢眼角都是喜意,屈膝行礼:“谢奶奶信任,奴婢必不辜负您。” 林谨容点点头:“下去帮着她们收拾行李罢。让樱桃进来伺候我梳头换衣。” 芳竹欢天喜地的自去安排不提。 少倾,林谨容收拾妥当,那边也使人来催了。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素心,笑吟吟地给林谨容行了礼,道:“家宴设在聚贤阁,老太太体恤二奶奶,生怕您不知情,跑了冤枉路,特命奴婢来说一声。” “有劳。”林谨容看了樱桃一眼,樱桃立即拎出一只锦盒来:“素心姐姐,奶奶特意在京城替你买的小玩意儿。” 素心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来,随即笑着推辞:“二奶奶真是太客气啦,奴婢怎么好意思,不要……” 林谨容把锦盒往她手里一塞,温和地道:“不过是一对红珊瑚耳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难不成我去了这一年多,你就要同我生分了?” 素心抿了抿唇,眉眼弯弯地屈膝行礼:“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二奶奶赏。” 潘氏抱了毅郎进来,为难地道:“奶奶,四少爷睡着了。奴婢为他换尿布,换完就睡着了。” 毅郎这一路行来,光是哭就耗费了不少精力,林谨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委实舍不得再带他到众人面前去走这一趟,正在为难间,只听素心在一旁状似无意地道:“大抵是最近天凉了的缘故,老太爷这些日子总是没什么精神,今日听说二奶奶领了四少爷归家,方才有了些精神,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奶奶还是着紧些罢。” 林谨容听她似是话中有话,本身又是知道陆老太爷的情形的,便把心一横,从潘氏怀里接了毅郎,小心翼翼地将小被子包好,护宝似地提步往外走:“走,去聚贤阁。” 出了门,但见沙嬷嬷装扮一新,满脸期待地站在廊下。林谨容早在意料之中的,倒也没什么遗憾和不满,只道:“嬷嬷,随我一同去拜见老太太罢。” 这意思就是不会强留她,沙嬷嬷欢喜无限,上前就暗暗与素心交换了两个眼色,悄悄握了握手。 林谨容抱着毅郎一路行去,途中“巧遇”了好几个从前在她手下得意的人,例如胡婆子,王家的等等。都是在道旁与她行礼问安,并无其他多话,但林谨容看得明白,她们的眼里都闪着亮光,渴求,期待,喜悦。她们盼着她回来,她回来,她们很欢喜。无论是在林玉珍的手下也好,宋氏的手下也好,她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她再不是孤家寡人,她手下也有几个得力之人可用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65章 彼此 收费章节(12点) 第365章 彼此 平洲的初冬,是潮湿而寒凉的。夜色苍茫的庭院里,湿重的雾气凝聚在道旁青翠沉默的竹林上,汇聚成一滴滴晶莹的水滴,每当有微风吹过,便如雨滴一般地纷纷扬扬地砸落下来,其情景,不亚于下了一场小范围的雨。 一滴冰凉的水落在林谨容的鬓边,顺着她的发丝滑进颈项里去,刺激得她打了个小小的寒颤,越发慎重地将披风围住了怀里的毅郎,为毅郎隔出一个安全温暖的空间。 素心在一旁瞧见,迅速做出了分析。几位奶奶都是很疼自己孩儿的,但无论是大奶也好,三奶奶也好,更多都是依赖于||乳|娘,没有谁会像林谨容这样亲自动手,耐心细致到了极点。不过也是,这孩子来得不容易,素心暗里叹息了一声,道:“奶奶,不如等风静了又再过去如何?” 林谨容早就自发地站住了,口里却说:“让长辈们等太久不好吧。” 素心笑道:“不会,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极体贴的。” 转瞬,风停雨歇,众人方又继续前行,聚贤阁里灯火辉煌,却安静得不同寻常。四处都散发着衰亡的气息,林谨容如是想。意外兴许可以躲开,唯有生老病死无法阻挡。行礼完毕,看着安安静静躺在榻上的陆老太爷,林谨容陡然生出些兔死狐悲的伤感来。 明亮的灯光下,她那种淡淡的忧虑和悲伤显得格外真切明晰,从勉强打起精神的陆老太爷、心情沉郁的陆老太太,再到林玉珍以及其他所有人,都看得十分清楚明白。陆老太爷很高兴,他欣慰地把目光从林谨容的脸上收回,落到她怀里沉睡的小人儿身上,表情慈祥到了极点:“是睡着的么?抱过来我看看。” 林谨容上前几步,把毅郎递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笑意:“他不喜欢坐马车,一路哭个不休。” 陆老太爷伸手接过毅郎,宋氏匆忙又往他身后塞了个迎枕,以便让他坐得更舒服,起身的同时不忘替他压了压被子。林谨容注意到,在宋氏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林玉珍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连上前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而涂氏,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毅郎,不由得暗里叹息了一声。 毅郎在睡梦里无意识地做出吮吸的动作,露出一个莫名的微笑,又收了回去。“呵呵……这孩子,长得真像二郎小时候啊。”陆老太爷欢喜地叹息了一声,招呼陆老太太来看:“你看,是不是这样?我看他怎么都是一个福寿双全的模样。” “是。”陆老太太此刻无论陆老太爷说什么,她都会说好,都会说是,更何况这是赞扬自己的亲曾孙儿。 涂氏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将头拼命往前凑,笑道:“的确是很像啊。太像了”又转头问陆建立:“你说是不是?很像吧?”要论这个,谁会比她更权威呢?当然是她最清楚。 她看着可不像,明明更像林谨容,林玉珍臭着脸色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帕子,气恨地擦了一下嘴角,勉强放平了竖起来的眉毛,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问林谨容:“路上可还顺利?” 稍有长进,不再似从前那般当着两老就敢发作,还能勉强笑着假意问候一下她了。林谨容含笑道:“谢婆母挂怀,路上很顺利。” “这么娇嫩的孩儿安然无恙地行了这么远的路,阿容你实在是辛苦了。说到底,真是孝心可嘉。老太爷和老太太一直就牵挂着毅郎呢,前些日子收到信,欢喜得和小孩儿似的。日日都要问到哪里了,我就说,哪里有那么快呢?”宋氏恰到好处地赞扬了林谨容一番。 用小孩儿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一家之主,林谨容听到宋氏语气里毫不掩饰的亲昵大胆之意,由不得的微微一笑,看来宋氏这段日子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不但恢复了从前的荣光,还更近了一层。从前,敢在两老面前如此说话行动的人,只有林玉珍一人而已。再看林玉珍,林玉珍板着脸,一副麻木到平静的神色。 陆老太爷从眼角打量着林谨容的神色,见她含着笑,目光从宋氏脸上转到林玉珍脸上,一副若有所思却又平静淡然的模样,显然心里是极有计较的。便轻轻喟叹了一声,道:“差不多了,吃饭罢,二郎媳妇一路行来也辛苦了。” 林谨容便要上前去伺候他起身,才刚做了个动作,宋氏就拦住她:“二郎媳妇,就是我们几个在隔壁吃。” 林谨容点头,收回了手。原来陆老太爷已经不下床了。刚才能够那样精神,只怕是因为被毅郎回来给高兴的。她便试探着要去抱回毅郎,这回是被陆老太爷拦住的:“让他在我这里睡,你吃完饭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宋氏立刻从陆老太爷的怀里接了毅郎,笑道:“这孩子真沉,想必公爹抱了这会儿也累了,媳妇给您放在这里罢?”口里说着,却迟迟不把毅郎放下去,眼角瞅着林谨容笑。 林玉珍情不自禁地就往前踏了半步,林谨容平静地看着宋氏微笑:“这孩子长得快,一向吃得好睡得好。” 宋氏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毅郎放在陆老太爷身边,还体贴地给他压了压被子。 “走罢。”陆老太太起身领了众人往隔壁去,林谨容严厉地吩咐站在角落里的豆儿和潘氏:“在这里好生伺候着。” 宋氏和林玉珍、涂氏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二人身上,随即又重点关注了潘氏。豆儿倒也罢了,潘氏垂着眸子,规规矩矩地行礼:“是,奶奶放心。” 宋氏把目光收回来,含笑牵了林谨容的手:“这就是阿容你在京中买的||乳|娘?看着真不错,想必花了不少精力挑选罢?” 林谨容微微一笑:“是很不错。”并不打算给宋氏解释潘氏的来历。 宋氏眨了眨眼,带了几分为难:“好是好,但听口音是京城人罢?不是我多事,其实说真的,这||乳|娘还是要挑家生子,最不济也要知根知底的本地人才妥当。说来,当初大嫂不是也给毅郎挑了个||乳|娘去么?后来怎地又?” 林玉珍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淡淡地道:“路途遥远,坏了身子。” 宋氏恍然大悟,做出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对,对,我想起来了,刚到京城就水土不服,请了大夫,上次跟着龚嬷嬷一起回来,然后打发回叔祖母那里去了,是不是?” 林玉珍的脸色更臭:“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 宋氏哈哈一笑:“那天龚嬷嬷领着她来回话,我恰好在园子里碰上了么。” 林玉珍阴沉着脸不说话,却悄悄瞅了林谨容一眼,宋氏不说,这文娘的病还真蹊跷,真凑巧。 林谨容回眸对着她无辜的一笑,话是对着宋氏说的:“多谢二婶娘挂怀了,外地的也没什么不好,她总不能翻了天去。只要对孩子好,就什么都比不上。”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说得是,家生子和知根知底的固然好,但这种事也是要讲究缘法的,只要她好好做事,就比什么都好。”一锤定音,其余人等再无其他什么话可以说。 说话间,已然到了隔壁,康氏领着几个婆子媳妇早就备好了宴席,恭候在一旁,笑吟吟地上前与林谨容一左一右扶了陆老太太上座,亲手打水来伺候陆老太太洗手。 林谨容见林玉珍板着脸坐在那里,便也含笑上前去帮着芳龄伺候她洗手,林玉珍脸色稍霁,将手轻轻一扬:“罢了,这是丫头做的活儿,你何必和她们抢?我知道你有孝心就够了,你一路辛苦,歇歇罢。” 康氏被林玉珍比着骂了一句丫头,面上半点都不显,只微微一笑,陆老太太皱了皱眉,道:“今日是替你二嫂设的洗尘宴,就不讲究那些规矩了,都坐下吃饭罢。” 康氏屈膝行礼谢过,到底还是捧了饭后才走到林谨容下手坐下,朝着林谨容一笑,低声道:“二嫂,都是你爱吃的。” 林谨容在桌下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有劳你了。怎不见力郎?” 康氏含笑道:“他睡着了呢。”话音未落,宋氏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涂氏大咧咧地道:“睡着了?我记得力郎每天这个时候都是要陪在他曾祖父身边的,今日他小四弟回来,他倒睡着了?” 康氏低声道:“是,他白日见我喝茶,哭着要,喝了就一直贪玩,不曾睡得觉,天黑便睡着了。” 宋氏淡淡地道:“我说你也太溺爱孩子了些,这么小的孩子给他喝什么茶汤” 康氏低眉垂眼地站起来听训:“婆母说得是。” 陆老太太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眼,道:“吃饭不过是一口茶汤而已,小孩子哭闹起来,哪个做娘的真就舍得不给?” 宋氏赶紧站起来:“婆母说得是。” “吃饭,吃饭”陆老太太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来,指着林谨容面前的一碟子滴酥水晶脍:“二郎媳妇,你尝尝这个,这是你三弟妹亲手做的,其味甚美。” 林谨容依言尝过,盛赞一番,看向康氏:“三弟妹有心了,多谢。” 康氏一笑:“彼此,彼此。” ———————— 工作上的事情还要延续到今天下午,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明天能够恢复双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66章 珍宝 收费章节(12点) 第366章 珍宝 少倾饭毕,众人依次起身前往陆老太爷的房里。但见陆建中、陆建立、陆经三人早就吃好了,全都围在陆老太爷身边,或坐或站,面色严肃,悄无声息。 陆老太太忙小声道:“怎么?” 陆建立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老娘,低声道:“爹爹睡着了。”原来他们飞快吃完过来,就见陆老太爷的手拢在毅郎身边,两祖孙都睡得沉沉的,便不敢发声,只在一旁守着。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回头对着林谨容道:“还想着你祖父今日有精神,大抵是想和你多说说话,听你说说京里的事,但看这模样,还是撑不住。散了罢。” 林谨容低声道:“我把孩子抱回去,省得他醒了哭闹,吵着他曾祖父。” 陆老太太道:“也好,明祖父醒了,再抱他过来罢。” 林谨容应了,稳步上前,陆建立正好站在一旁,见状便伸手去抱毅郎,也是想亲热亲热的意思。谁知才把人抱起来,毅郎就睁了眼,左右一看,没看到熟悉的人,“哇”地一声就哭了。 陆建立好不尴尬,待要哄他,又怕吵着陆老太爷,待不哄他,还是要吵着陆老太爷,两难之中只得赶紧塞给林谨容,林谨容才摸着毅郎的小被子,陆老太爷便醒了:“干什么?” 老太太忙柔声道:“是毅郎哭呢,他醒了。”话音未落,陆老太爷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众人赶紧上前,抹背的抹背,拿唾壶的拿唾壶。 林谨容给豆儿使了个眼色,包紧毅郎身上的小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转身往外走。 陆老太爷一手抓着衣领,一手指着她母子的背影,宋氏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谨容,抢在陆老太太开口之前疾声道:“二郎媳妇,老太爷让你带着毅郎留下来,他不怕吵。”话音未落,就得了陆老太爷一个赞许的目光。 林谨容便又哄着毅郎走了过来,毅郎却是没睡好,大发脾气,哭个不休,声音又响又亮,听到众人的耳朵里,各是一番滋味。 陆老太爷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挤出一丝笑容,示意林谨容把孩子递过去,毅郎的泪眼对上这张全然陌生的老脸,才刚止住的哭闹立时又升了级,嚎啕大哭着死活不肯离开林谨容的怀抱,哭得陆老太太都有些色变了,宋氏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起身让到一旁,站到了角落里。 大家总爱哄着未换牙的小孩子说吉祥话,同样也不太喜欢见到自己就哭得厉害的孩子,特别是病人和老人,仿佛这一哭便是什么不祥的征兆。陆建立眼里露出几分焦虑来,笨拙地道:“这孩子和二郎小时候一样,没睡好就要哭闹。” 陆老太爷却不在意,微微一笑,捏了捏毅郎的脸,道:“声音够响”便不再强求,只命林谨容抱近一点,果然毅郎见他不抱自己了,便在林谨容怀里安静下来,转而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看,乖了吧。”陆老太爷喘息着指了指自己的枕头,陆老太太忙伸手进去捞,捞出一只小盒子,陆老太爷示意她打开,颤抖着手指向毅郎:“曾祖父给的见面礼。” 林谨容不及看清楚里头是什么,便抱着毅郎给陆老太爷磕了个头,谢过陆老太爷。待得站起来,陆老太太已然把盒子递了过来,里头却是一对六瓣莲花纹、束腰的前代古玉环,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上头写着一个“琛”字。 陆老太爷的手指从毅郎的小脸上轻轻滑过,低声道:“琛,吾家之宝也。”却是赐了大名。 林谨容赶紧又抱着毅郎磕了个头:“谢祖父赐名。” 陆老太爷微微一笑,似是累了,半闭了眼道:“去罢,好好教养,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陆老太太听这话,竟似有些交代遗言的意思,一时心中凄惶,低声道:“你若是喜欢,孩子也正好醒着,不妨让他多陪陪你?” 陆老太爷轻轻摇头:“不啦,我累了,他也累了,小小年纪这么远的来,不容易呢。”后面一句不容易,倒似是梦呓一般的。 陆老太太便垂了眼,沉默片刻,低声道:“都散了罢。” 陆经与陆建中对视一眼,齐声道:“今夜还是我在这里守着祖父(父亲)罢。”陆建立闻言,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垂着眼站在一旁。林玉珍和涂氏脸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来,碰了碰目光,又缩了回去。 林谨容看这情形,猜着这些日子大概他们父子俩一直都是守着陆老太爷的,而且是以各种理由,一直都争着守护,甚至引起了林玉珍和涂氏的不满,但她们是女人,挤不进去,夜里伺疾也不方便,唯一方便的陆建立又是个绵软性子,一看到有人非得和他争,便宁愿闷着。 只听陆老太太道:“都去睡罢,今夜我守。”才说了这个话,屋里便齐刷刷地跪了一排人,开口都是说自己不孝,怎能让老太太守护陆老太爷呢?陆老太太叹了口气,只得道:“那我多陪他一会儿。你们几个商量好了,留下一个便是。” 陆老太爷陡然睁眼:“老我。” 陆建立立时抬起眼来看着陆老太爷,眼睛亮亮的。 陆建中和陆经都垂了眼,默然片刻,陆建中上前认真教导陆建立:“父亲夜里不好眠,手脚要轻。马上就要进一次药,子时、寅时还要各进一次,若是听到他喘息,得赶紧把他叫醒,再叫大夫……” 陆建立鸡啄米似地点头:“是,嗯,我记下了。” 陆建中严肃地道:“你复述一遍给我听。” 陆建立呆了呆,竟真的开口复述了一遍。 林谨容不由微微皱了眉头,陆建立也是个见孙子的老人了,陆建中为了表现自家孝顺尽职,竟当着这么多的小辈把他当成不经事的小孩子踩,委实是过分了些。 陆老太爷却是一声不吭,只半闭着眼,好似是又睡过去了。林谨容撇过头,轻轻拍着毅郎的背,毅郎的眼神渐渐茫然起来,又窝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陆建中拿出当家主事人的威风,指挥众人:“都散了罢。”又看向陆老太太,柔声哄道:“母亲,儿子送您回去罢?您的身子骨也不好,要陪父亲,什么时候不能?若是您熬得累了……叫小辈们怎生心安?” 陆老太太想了片刻,触触陆老太爷的手:“我先回去啦,明日又来看你,我若是也病了,可不是要折腾这群孩子?我就不给他们添乱了。” 陆老太爷没吭声,只轻轻反握了一下陆老太太的手。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起身往外,却也不要陆建中送:“你熬了好些日子啦,今夜你三弟守着你父亲,你便去歇着罢,好生睡上一觉,莫要累病了。” 陆建中却仍然是坚持要把她送回荣景居去,他一坚持,其他人都不能闲下来,纷纷表示要送陆老太太回去。陆老太太推辞,众人固辞,显得谁不送,倒似是不孝一般。林玉珍恨极了这般做作,上前道:“我送母亲回去,你们都去歇着,左右我是最闲的。” 众人便都齐齐不说话了。陆老太太默了一默,淡淡地道:“既然老大媳妇最闲,便由你送我回去罢。” 婆婆还在伺候太婆婆,她这个小媳妇当然不能当甩手掌柜,林谨容示意豆儿把毅郎接过去:“你们先回去安置着,我稍后回来。”言罢走到陆老太太身边扶定了她,笑道:“我也送祖母。” 陆老太太看见她,神色稍霁,对着林玉珍仍然是淡淡的:“走罢。” 目送着陆老太太出了门,陆建中方才向宋氏颔首示意,宋氏便拉着涂氏,领着康氏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陆建中却不走,亲自伺候陆老太爷服了一次药,又等了半晌,确认陆老太爷果然睡着了,方示意陆建立随他往外间去,低声道:“小心点。”又捏捏陆建立的衣服:“委实薄了点,会冻病的。”不等陆建立开口,便吩咐陆经:“去把我房里那件玄狐皮大氅拿来给你三叔父穿。” 陆经应了一声,快步而去。 陆建立忙道:“我有。” 陆建中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和我客气什么,我们是亲兄弟,这样的见外,可是让人寒心。是新的,我还没穿过,你拿着就别还了。” 陆建立的嘴唇动了动,挤出一句:“多谢二哥。” 陆建中和蔼的一笑:“谢什么?这些日子我守在爹爹的身边,突然觉得人生不过如是,我从前对你的关心太少啦。咱们就三兄弟呢,大哥常年在外,现如今,已是好些年不曾见着他了,也不知他成了个什么样子?倒是我们兄弟俩,日常在家,可也没经常在一起喝喝酒说说话什么的,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好时光。” 陆建立有些感慨,低叹了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低声道:“二哥你快去罢,别又耽搁久了。” 陆建中掀起门帘看了看榻上的陆老太爷,轻拍陆建立的肩头:“有事儿喊我。”言罢自走出了房门。行至门前,但见竹林里一点灯火闪过,又灭了,便冷冷地一笑,大步走进竹林里。 ———————— 今天恢复双更,有加更,好几天没求粉红啦,求一下粉红和推荐票,以及正版订阅支持。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367章 寒夜 收费章节(12点) 367章 寒夜 夜风卷起竹枝,细碎的水滴沙沙落了一地。一滴冰凉的水落在陆建中的头顶上,寒气迅速渗透发丝,透过头皮,刺激得他响亮地打了个喷嚏。他就此站住了,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慢慢地擦脸,擦手。 打灯笼的小厮低垂着眉眼,半弯着腰立在一旁静静等待,又一阵寒风吹来,小厮也打了个寒颤。 “很冷吧?”陆建中瞥了他一眼,眼角扫过四周,灯笼散发出的黄光照亮的范围有限,竹林深处一片黑暗,只能听到水滴落下来的滴答声。 小厮受宠若惊:“回二老爷的话,小的不冷。” 陆建中把目光收回来,轻轻地笑:“刚才好大一只耗子从这里跑过去了,你看见了么?” 小厮莫名其妙:“小的不曾。”又讨好地拿了灯笼四处地照,“要不要小的稍后去库房抱只猫过来?” 陆建中把丝帕收回袖中,道:“不必了,再大再快也不过是只灰耗子,既成不了精,也成不了仙,若是不知悔改,总有一日要被猫剥皮抽筋,吃得干干净净。” “那是,老爷说得是。”小厮不知一只耗子怎会知道悔改,又怎么悔改,但既然二老爷这样说了,自是有他的道理,回答“是”就对了。 陆建中便继续往前走。 待得他走远,竹林深处走出一个人来,看了渐渐飘远的那点黄光一眼,果断回了头,快步朝着聚贤阁走去。 陆建立坐在圈椅上,手里持了一本佛经,看上两段,又抬头看看一旁的陆老太爷。陆老太爷气息平顺,神情平静,和往常睡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他却是明白的,若是陆老太爷突然被痰迷住了,那便是要命的勾当。 门外传来两声轻响,好似是被风吹的一般。明明都说过了老太爷睡眠不好,这谁还这样不仔细,毛手毛脚的?陆建立皱起眉头来,起身往外,准备去一探究竟,却见范褒站在门口,低低地喊了他一声:“三老爷。” 灯光下,范褒的发丝上水珠晶莹,神色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范褒与其他家仆是完全不同的,在很久以前,他就成为陆老太爷得力的左膀右臂和心腹,完全自由地出入于聚贤阁,就算是老大陆建新,见了他也不敢全然无礼,所以陆建立只怔了片刻,就侧身让他进去,低声道:“大管事这是怎么了?” 范褒此时方露出一点笑容来:“刚才在竹林里被露水给浸的。老太爷睡着的么?” 范褒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定不会只是来探病的,陆建立踌躇片刻,探询道:“是,可要唤醒他?” 范褒整了整身上的绵袍,低声道:“不用,小的虽有事要禀告老太爷,可也不用那么急,子时不是要进药么,小的等着就是了。” 陆建立点了点头,客气道:“那你且坐着等,我先进去。” 范褒也不客气:“我去隔壁等。”言罢自去了。 从荣景居出来,又是好长一段路,林玉珍一只手紧紧抓住林谨容的手,紧紧绷着脸,声音发颤:“你都看见了?现在这家里简直就是他们的天下” 林谨容沉默不语,只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控制不住地要粘到一起,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它们很累,它们想休息。 林玉珍全然没注意到她的疲惫,只顾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上个月,你祖父又拨了银子让他去太明府开办铺子,光是账面上就支了近万两银子,真不知是个什么铺子,卖的是些什么金贵物,竟要用这么多的钱,钱从公中出,却没说日后要怎么办,提都不提。这一个多月里,他们日日守着老太爷,从大到小,个个儿都学趴儿狗似地围在跟前摇尾乞怜,明里暗里也不知搜刮了多少好东西去,你若是赶早回来,也不至于如此。” 这时候还在提让她?br /免费电子书下载 世婚(完结)第9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她赶早回来的话,林玉珍是否还认为,如果上次回来的是她和毅郎,而非陆缄,是否就不会挨陆老太爷那顿排揎了?林玉珍现在这个态度,如果不赶早弄好理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会是一个烦。 思及此,林谨容淡淡地道:“回姑母的话,一来,侄女觉着毅郎的健康安危是什么金银珠宝,田地铺子都比不过的,有他在,长房才有根本,才不会乱;二来,都是老太爷的子孙,老太爷的东西,自是想给谁就给谁,不是别人做得主的。侄女就是赶回来守着,也无可能守得住,拦得住。姑母还当稍安勿躁,不然乱了分寸,难过受罪的还是自个儿。” 林玉珍一怔,随即大怒,将林谨容的手攥得更紧:“你可是我亲侄女,陆二郎那白眼狼那般待我也就罢了,连你也要这样对我吗?你可对得起你外祖父母?” 她怎么对不起?林谨容平静地看着林玉珍道:“姑母,侄女不过实话实说,忠言逆耳,即便是您不爱听,侄女也要说。您若是真的心疼侄女,把侄女当侄女看,当儿媳看,把毅郎当亲孙子看,就请您帮我看顾好毅郎,这才是最紧要的。不管怎么说,毅郎的身上也流着林家人的血。” 林玉珍咬紧了牙:“你这个……” 林谨容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对着她福了一福:“我一路行来,连着坐了几天的马车,实在是累极了,还请姑母体恤我,让我稍微歇歇,明日才好伺候您老人家。” 林玉珍喘了口气,狠狠一甩袖子自去了。 春芽担忧地扶起林谨容,低声道:“奶奶,这可怎么好?”还指望着林玉珍能与林谨容抱成团,现下可好,还没怎么呢就先闹上了,怎么办? 林谨容一笑:“没事。姑母是面冷心热,我有事要求她,她不会不管的。”给不得林玉珍好脸,反正就先这样,该让林玉珍做的事,她还是会去找林玉珍,才不会拉不下脸呢。 林谨容才回到房里,豆儿就呈了一对金镯子上来,禀告道:“奶奶,早前奴婢抱四少爷回来,三太太紧跟着就来了,留了一对金镯子,说是在平济寺开过光的,在这里守着四少爷坐了约两盏茶的功夫,您要来了才去的。” 林谨容往床上一倒,道:“好生给四少爷收起来。日后三太太若是要来看四少爷,不用拦她,但东西还是不能乱吃。当然,我这个意思,你也不要和她说得太明白了。”不管是林玉珍也好,涂氏也好,陆建立也好,多个人疼毅郎总是最好不过的。之所以不把她的意思明确表达给涂氏,实是因为涂氏那个打蛇随杆上的性子招惹不得,只能默许。 豆儿听了那句东西还是不能乱吃的话,立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奶奶您放心。四少爷的吃食,全都由奴婢亲自动手。” 林谨容叫过春芽:“春芽姐姐,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离不得你。”必须得和陶氏再借用春芽一些日子才行。 春芽一笑:“那有什么?您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夜风愈紧,聚贤阁里安静温暖,陆建立坐着坐着,有些发困又有些发冷,索性站起身来,仔细观察了一下陆老太爷的情形,又替压压被角,走到桌边看着桌上一方陶砚发怔。忽觉背后有冷风袭来,他吃了一惊,迅速回头,只见陆经手里提着件石青色的玄狐皮大氅,正要往他身上放。见他受了惊的样子,不由得失笑:“是侄儿不好,只想着放轻手脚,不要吵着祖父,不想竟吓着三叔父了。”口里说着,动作不停,稳稳把那件大氅盖在了他身上。 厚重的大氅甫一落到身上,刚才还觉着有些发寒的背心立刻温暖起来,陆建立情不自禁露出几分微笑:“辛苦你啦,这么大晚上了还劳你跑这一趟。” 陆经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笑道:“三叔父太过客气,侄儿做的乃是本分。” 陆建立笑笑,又走到自己先前坐的圈椅上坐下:“不早了,你先回去罢。” 陆经抿了抿唇,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只道:“那三叔父您忙着,侄儿告退。” 待得陆经退了出去,陆建立头痛地扶着额头,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觉得很累,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似是绷了一根弦,好似有个声音催促他,他依稀觉得自己有件事该处理,却不知是什么事,恍然想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想出来。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一旁打瞌睡的童儿:“去看看范大管事在做什么,请他过来。” 童儿流着哈喇子从梦中惊醒,竟不曾听明白他刚才吩咐的话,只好硬着头皮道:“啥?三老爷?” 饶是陆建立脾气好,也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去,把范大管事请过来。再去看看,是谁负责煎的药,是否在煎了?” 童儿揉着眼睛小跑着出去,陆建立伸了个懒腰,准备上前去唤陆老太爷起身吃药。却听得陆老太爷喉中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嗬嗬声,陆建立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声喊道:“快去请大夫” 童儿才到门前,又站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彻底清醒过来,响亮地应了一声“是”,撒开脚丫子就跑。 ———————— 5月粉红2000+,再有两章就可以还完5月的债务啦,真高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68章 送终 收费章节(12点) 第368章 送终 “父亲父亲”陆建立紧张地看着榻上一动不动,脸色青紫交加,已经陷入昏迷的陆老太爷,眼泪潸然而下。陆建中提醒过他,听到陆老太爷喘息就要赶紧叫醒,可他一直都很仔细,根本不曾听到任何异状,怎地就突然不好了? 范褒大步冲了进来,道:“快,快,三老爷,您左手边的匣子里装着药的,赶紧取出来给老太爷用。” 陆建立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看到了匣子却紧张得迟迟打不开盖子,范褒见状大急,索性自己夺了过去,指挥陆建立:“快把老太爷扶起来。”言罢已然从匣子里抓出一包药粉,取了一只竹管,装了那药粉往陆老太爷鼻子里吹。又喊:“姜汁呢?香油快” 陆建立很快反应过来,怒吼道:“快送进来啊这些东西不都是常备着的么?” 早有司药童子捧着加了姜汁的香油进来,范褒也顾不得别的,拿起筷子撬开陆老太爷的嘴,叮嘱陆建立:“灌” 陆建立从没干过这种事,抖手抖脚地捧了碗往陆老太爷的口里灌香油,可他太过紧张,一碗香油倒有大半洒了出来,流得到处都是。范褒见状大急,劈手夺过碗自己动手,好容易灌完了剩下的香油,两个人都是满头满身的大汗。急救措施已经做完,陆老太爷却是半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照旧的人事不省,四肢冰凉僵硬。 “怎么办?”陆建立哭丧着脸,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如此,先前一来便该叫醒老太爷才是,现在可是没法子了。范褒阴沉着脸,又悔又慌,袍子下的双腿和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努力用冷静的语气道:“除了那一次,往回都是这样救过来的。老太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 他说的那一次,便是指陆建中口对口给陆老太爷吸痰的那一次,而吉人天相,换句话说,也就是听天由命。 陆建立的眼泪流了满脸,将袖子羞愧地掩盖了脸,低声道:“是我不孝。”他当时就只顾着慌乱了,没想到吸痰这个法子,他到底是没什么用,不如陆建新会读书会当官,也不如陆建中会做生意,会养家,会讨老父欢心,会救老父的命。 范褒沉默片刻,猛然下定了决心,阴沉了脸命那药童:“出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药童怔了怔,拼命跑出去。 范褒一把扯住陆建立的袖子,沉声道:“三老爷,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您看……”他将手扶在陆老太爷身下的榻边上,低声道:“三老爷,事急从权,今夜我本是应老太爷之命特意过来的,现在老太爷病着,我不如把他老人家早前吩咐的事情先做了,您看如何?”他口里问着陆建立的意思,手却已经在榻边上的刻花纹上按了下去。 “吧嗒”一声轻响,原本看着完好的榻边突然弹出一道小门来,陆建立惊得放了袖子,紧张地凑过去看。范褒探手从中摸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双手递过去,严肃地道:“三老爷,您请收好啦,这是老太爷前些日子就安排好的,日后若是有纷争,便以此为准。” 那便是遗嘱了,事关家中财产的分配走向,陆建立惊得不敢去接,颤抖着声音道:“不成的吧,这个该交给母亲才是。”以这样的方式送到他手里,他拿出来有谁会信?如果是大家都满意还好,若是不满意,岂不是个个都要怀疑他动了手脚? 这个时候还这样的懦弱。范褒气得够呛:“事情紧急,您先拿着罢这东西重阳节的时候,老太爷请族老宗亲过来吃饭,也曾交过一份给他们,这份只是做个依据罢了。” 陆建立仍然是左思右想,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却是再也耽搁不得了,范褒飞速把那暗匣给关了,抓着陆建立的手臂,使劲晃了一下:“三老爷”说时迟那时快,来人已然快步走到了门前,陆建立无法,只得胡乱将那封信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大夫对陆老太爷的病情是极熟悉的,进来摸索一歇,轻轻叹了口气:“牙皂、白矾研末吹鼻,香油加姜汁灌之,又施了针,该做的都做了,现下只能是用稀涎散试试了。” 陆建立和范褒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慌。 “如何了?”门帘被人从外面大力掀起,陆建中单衣跣足,飞奔进来,后头还追着宋氏,手里提着一只鞋子:“老爷,你的鞋。” 夫妻二人一时见了陆老太爷的样子,都怔了一怔,齐齐扑过去,喊人的喊人,流泪的流泪,陆建中连喊三声都不见陆老太爷回答,立时抓住大夫低吼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只是站着不动啊?” 那大夫叹了口气:“痰厥这种病本就难治,先用了药,就是尽人事,知天命了。” 陆建中松开他,顾不得陆老太爷的身上唇上还沾着香油和药粉,口对着口地给陆老太爷吸痰。 不过是须臾的功夫,院子里便人声鼎沸,却是各房各院全都被惊醒,俱数赶了过来。陆老太太被人扶着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这场景。 陆建中散衣跣足,只着一件单薄的长衫,一只脚光着踩在地上,一只脚没穿袜子,正不顾脏污地捧着陆老太爷的头,拼命地吸,脸都挣红了,也不知是汗还是泪,流了满脸。一旁的宋氏虽然不至于衣冠不整,却也穿得极为单薄。 而陆建立,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呆头呆脑地站在那里,看到她进来,才恍惚有了点活气,奔过来一个响头磕下去,哭道:“母亲,儿子不孝。” 陆老太太骤然明白,大事不妙,那边陆建中终于放弃了努力,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哭道:“儿子不孝。” 陆老太太“唉”了一声,整个人的肩膀和腰都垮了,疾步往陆老太爷的榻边行了两步,坐下来一把抓住陆老太爷冰凉的手,只喊了一声:“老头子……”便泪如雨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开头,一屋子的人便都高高低低地抽泣起来,劝的劝,问的问,哭得最伤心的人是林玉珍,似个孩子般地哭倒在方嬷嬷的怀里。林谨容裹在厚重的兜帽披风里,一边擦眼睛,一边将屋子里的情形一一打量了个遍,却正好与躲在角落阴影里的范褒碰上目光,范褒的神情很阴沉,却又带着几分探询和哀求。 陆经一眼扫过来,林谨容淡然收回目光,将帕子擦了擦眼角,上前去扶陆老太太:“祖母,还是先听大夫怎么说。” 陆老太太混浊的眼里顿时亮起一簇小火苗,眼巴巴地看着那大夫,低低哀恳:“张先生,你若是能救我家老头子,不管怎么着总请你一试,多少钱财都比不过他重要。” 那大夫只是摇头作揖告罪。 陆老太太眼里的亮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眼泪却也干了,一直到陆经捧了药进来,方才又轻轻出了口气,接过去自语般的低声道:“老头子,我喂你喝药。” 林谨容赶紧上前,与陆经一道,努力把陆老太爷扶起来靠在大迎枕上,拿筷子撬开陆老太爷的嘴,陆老太太一汤匙药汁喂进去又尽数顺着陆老太爷的嘴角淌出来。 到此,大家都明白这个人是再救不过来了。林玉珍两眼发直,想哭又不敢哭,只是拼命握紧了拳头,控制不住地低声抽噎起来。 陆老太太咬紧了牙关,颤抖着手,拿帕子细细替陆老太爷擦去流出来的药汁,又再次拿起汤匙喂药。她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一直在坚持。陆老太爷的眼角流出一滴混浊的泪来,陆老太太倒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他的手,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乖乖喝了这碗药就好啦。要听话。” 林谨容离得最近,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一直稳稳当当拿着筷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陆老太太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宋氏靠过去道:“我来。”于是筷子发抖的事情再没发生过。 林谨容站在一旁,垂眸看着那两颗凑在一起的白发苍苍的头,突然觉得眼酸鼻塞。所谓的相濡以沫,兴许就是这样的,到老死的那一天,他舍不得她,她舍不得他,他最懂她,她也最懂他。固然这时候生死离别伤心,但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已经幸福明媚过了。 有什么从后面拉了她的袖子一下,林谨容回头,只见涂氏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拼命朝她使眼色,一直往角落里的范褒瞟。 林谨容并不知道早前这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现在离范褒被逼赶出去还早得很,这是要做什么?就算是要做什么,现在大家都在等陆老太爷落气,她又哪里走得开?陆老太爷还没落气,她便凑过去和家里的大管事说悄悄话,落到旁人眼里,要怎么说?可范褒如此着急,必也是有因由的,林谨容看了远处的樱桃一眼,樱桃这个时候充分表现出其伶俐的本质来,立刻端着个水盆顺着墙角溜了过去。 林谨容便不再管那边的事情,从潘氏怀里接过还在呼呼大睡的毅郎,安静地等待陆老太爷落气。 陆老太太那碗药一直喂到冷,也没喂进半碗去。寅时三刻,陆老太爷在昏迷中落下最后一口气。 ———————— 有加更,弱弱地求一下粉红票和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69章 悍气 收费章节(12点) 第369章 悍气 眼看着陆老太爷落了气,陆老太太一手抓住衣领,双眼往上一插,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顿时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幸亏的就有个大夫在一旁,立时施针救了过来,却是口不能言,只能流泪。陆建中当机立断,指挥范褒:“立刻出去安排人手赶制孝服,设灵堂,把该换的帐幔都换了,天一亮就出门报丧,大老爷和二爷那里,得去求驿站的人,加急报丧。” 即便是知晓陆建中是要将自己支开,但作为大管事,职责所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推却。范褒愁闷地看了看一旁哭得要死要活,口口声声还在说自己不孝的陆建立,又忧郁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谨容,垂着头去了。 陆建中见他去了,先哽咽了两声,方道:“现在大哥不在家,母亲病倒,便只有我挑起大梁来了。” 屋子里的哭声顿时低了下来,陆建中指着陆经:“你哥哥弟弟们都不在,外头的琐事只有靠你来跑。” 陆经忙应了:“是。” 陆建中又指着宋氏:“大嫂身体不好,你也不许偷懒,好生帮着大嫂把内事理起来。”转头又看着康氏:“还有你,三郎媳妇,你要做的,就是把你手里的差事管好,管好手底下的人,照顾好老太太,照顾好一家子的饮食,照顾好你大嫂,照顾好小孩子们,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康氏赶紧站起身来应了。 陆建中方才又看向林玉珍:“大嫂,固然伤心,但还该把父亲的身后事像像样样地办起来才是,要烦劳你……” 林玉珍将帕子擦了擦泪,梗着声音道:“不要你吩咐我,我自己晓得该怎么做。” 陆建中讨了个没趣,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林谨容:“二郎媳妇,你才刚回家,连囫囵觉也没得一个,按理该让你休息一下才近人情。但当此情形,也只有辛苦你了。还烦劳你,好生照顾一下老太太,这事儿至关重要,是大孝道,其他人做我都不放心,只有你才能做好。” 这一席话,算是光明正大地把林谨容踢出了家事范围,丧事的各种事情,都和她无关了。林玉珍大怒,凭什么康氏一个小媳妇儿就可以管那么多紧要的事,林谨容就要躲在后头伺候陆老太太?可惜陆建中占了大理,占了孝道两个字,怎么也无法反驳回去,总不能说林谨容不想伺候老太太,想掌权管事吧? 林谨容早有预料,这种事情,当年她能做,现在也能做,不但如此,能做的还有很多。当下爽爽快快地应了:“二叔父说的哪里话,照顾长辈,本来就是侄儿媳妇的分内之事,何来的烦劳不烦劳?二叔父莫非不把我当陆家人看待么,所以才这样的客气?” 还会刺人呢。陆建中习惯性地想摆出一个忠厚的笑脸来,唇角都翘了起来,又想起这时候不能笑,赶紧收了回去,道:“是我不会说话。” 林谨容一拳打在棉花上,索性转头走开。 陆建中又上前去安慰大哭不止,又自责又凄切的陆建立:“三弟,莫哭了,不怨你。”说着眼泪哗啦啦地流了满脸,哽咽着道:“准备孝服的事情,还要烦劳你和三弟妹了。” 陆建立哭得更凶,涂氏软幽幽地来了一句:“二伯客气什么?这是分内之事,是大家的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说什么烦劳不烦劳?”她不满已久,见陆建中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样子,实在看不过眼,听林谨容刺了陆建中这一刺,也忍不住要跟着学一学。 陆建中又吃了一刺,却也不计较,转过身指挥人将陆老太太用软轿送回荣景居。待得将陆老太太安置下来,林谨容索性命人把荣景居的左厢房收拾出来安置了毅郎,顺便也做了她的起居之所。陆老太太病着,这荣景居里就是沙嬷嬷说了算,有先前的情分在里面,沙嬷嬷自是倾力支持她,把个左厢房布置得舒舒服服的不提。 天亮时分,下起了小雨,寒凉刺骨。 陆老太太流着泪睡过去了,沙嬷嬷便催林谨容:“二奶奶且去歪歪,这里有老奴看着,有人来便来唤你。” 林谨容也不和她客气,更不担心她会耍什么花样,便回了左厢房歪倒在床上,召樱桃来问话:“怎么说?” 樱桃道:“大管事说,老太爷安排得有身后事,请奶奶抽个空见他一面,他有要事要和奶奶说。” 林谨容沉吟片刻,道:“这会儿外头在做什么?” 樱桃却是把外头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的,立时就道:“这会儿在小殓。” 林谨容便又撑着站起来,飞步走去找林玉珍。 聚贤阁,小敛刚成,满屋痛哭。林玉珍正拿了块帕子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骤然被人从后头牵住了衣襟,不由大怒:“干什么?” 宋氏立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过来。林谨容神色淡然地贴在林玉珍耳边低声道:“有要事。” 林玉珍立时止了哭,狐疑地看着她。 林谨容道:“范大管事有事要和您说,事关老太爷的身后事,求您安排见他一面,迟了只恐就见不着了。”独木难支,孤掌难鸣,退让不是良方。她有意把话说得危急些,就是要把林玉珍身上的那股悍气激出来,刁蛮又如何?不讲理又如何?也只有这样,才能堪堪和二房匹敌。 林玉珍果然打起精神来,恶狠狠地朝着宋氏反瞪回去。宋氏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一怔,随即又垂了眼眸。 林玉珍站起身来,连解释都没半句,扶着林谨容的手就朝着外头走。宋氏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她姑侄的背影,转头却碰着了涂氏的目光,便立刻换了副戚容,将帕子在眼角拭了拭,哀叹道:“三弟妹,你去劝劝三叔罢你看他又要哭得晕过去了,说到底,这也怪不得他。” 涂氏心里一直挂着的,听宋氏如此说便收回目光朝着另一边看过去,果见陆建立在那里哭得几乎晕厥,只得丢了这头,赶过去安慰陆建立。 宋氏转过头就吩咐人:“赶紧去盯着。”一边说,一边给陆建中使了个眼色。 却说范褒里里外外奔忙了半天,一直不见林谨容使人来唤他,心中难免惴惴,好容易才等到一个亲信过来把主子们的分工详详细细地一一说与他听。范褒才听完,牙齿和咽喉鼻腔都肿疼起来。原本这种事,他这个大总管怎么都该在一旁旁听,然后再通过他把指令传达给下头的管事们才对。可是陆建中只吩咐他赶紧出去安排琐事,之后就再没叫人唤过他。现在下头的管事都知道了分工,他还不知道,这说明什么? 范褒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已经不再是大总管了,即便是还挂着这个名头,在陆家二房的眼里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他焦灼地等待着林谨容,忍不住胡思乱想,莫非是那叫樱桃的小丫头没把话说清楚?如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命了。正在怅惘不安间,只见芳竹过来道:“大总管,大太太有事要问你,请你速往议事的花厅。” 范褒立时打起精神来,林谨容现在不是当家奶奶,要见他这个外管事,自是言不正名不顺,当然要借林玉珍的名头来唤他才是。于是和亲信交代了两句,匆匆忙忙地往花厅赶去。才行得十几步远,就被陆建中身边的两个管事给拦住:“范大管事,二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范褒本能地感到不妙,赔笑道:“大太太有事找我呢,我先过去回了大太太的话,再去。” 那二人面无表情地道:“话我们已经带到了,大管事愿不愿意去,请自己掂量罢。” 范褒沉默片刻,道:“我还是先去大太太那里。想来二老爷也不会怪我无礼。”虽则陆建新不曾归家,却也轮不到陆建中在林玉珍头上拉屎,长幼之分是乱不得的,他量定陆建中就算是有什么伎俩,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当着这许多的人发作他,除非是不要名声了。而他呢,注定和二房是走不到一处的,早晚都要撕破脸,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那二人对视一眼,板了脸一左一右地上前去:“大管事你不要……” “范大管事?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太太让老身来看,你究竟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这半日都不去?”方嬷嬷疾步走来,一脸的愤怒,“难道你竟不把大太太放在眼里么?” 范褒的心里顿时一松,“啊”了一声,道:“我正要去呢,但说是二老爷也找我。” 那二人忙笑道:“嬷嬷,烦劳你去同大太太说一声,二老爷有急事要问大管事,事关老太爷的后事,请大太太让让……” 方嬷嬷叉着腰冷笑,半点不让人:“呸两个猴崽子二老爷关心老太爷的后事,大太太就不关心了?二老爷问的是老太爷的后事,大太太问的就不是了?且不说这凡事都有一个先来后到,就论长幼尊卑,哪里就轮得到你两个奴才在这里说项?让让?笑话就算是二老爷在这里,也断不会说出这样无礼的话”她此番是有备而来,老太爷已死,陆老太太昏迷不醒,林玉珍要做的这事儿可不会惹着陆建新和陆缄,若是不强横一点,怕是连着骨头都要给咬成渣子了。 ———————— 5月粉红2050+,虽然没人理睬,我还是求一下粉红吧……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70章 为强 第370章 为强 那二人看了方嬷嬷这副刁蛮样,不由都皱起眉头来,年长的那个上前道:“嬷嬷,话不是这样说的,都是为了老太爷的身后事,何必说得这样难听?虽则只是咱们做下人的口里喷粪乱说,但传出去污的可是主子们的名声。” 方嬷嬷不是吃素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事情从前也做得不少,何况今日这事儿真真关切到长房的利益,她若是做不好,怕是林玉珍第一个就要撕了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冷笑连连,挺着胸脯往前撞:“怎么着?你们不讲理还想往外喷粪连累主子们的名声?大太太是长房长嫂,连个下人都使不得,连个下人都敢指手划脚,这是什么道理?大老爷不日就要赶回家的,到时候倒是要请他评评理。若是等不得大老爷,请宗亲们评理也行,果然是我错了,我跪下给你们磕头认错” 见她这副豁出去,不要脸不要命的样子,又抬出了陆建新和宗亲,想到别人兴许会因为顾全大局或者是其他原因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林玉珍却是完全不同,经常都是率性而为的,这里说着,那边也许就闹出来了。还有可能,他们才碰着方嬷嬷,方嬷嬷就会坐到地上去哭闹,这会儿府里已经有了陆家的族人,传出去一星半点儿都不得了。那二人自知不敌,只得退开,赶紧去寻陆建中报信不提。 方嬷嬷得意地回头看着范褒:“大管事,请吧” 范褒平时看林玉珍的刁蛮不讲理不顺眼,这会儿看着却觉得顺眼极了,却也不做出来,平平淡淡地跟着方嬷嬷朝花厅走去,待到无人处,才同方嬷嬷道了一声:“有劳。” 方嬷嬷看了他一眼,道:“是大太太和二奶奶的意思。” 范褒点点头,试探道:“二奶奶也在?” 方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然呢?”分明就是他使人越过林玉珍去同林谨容说的,这会儿却这样问,不是找骂么? 范褒半点惭愧都没有,立时就转了方向:“嬷嬷是明白人,老太爷对大太太怎么样,大太太心里孝敬老太爷,不用细说你我二人都知道。早前是看大太太悲伤过度,所以只有找二奶奶。” 方嬷嬷沉默片刻,道:“大太太和二奶奶可不是一般的情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算是认同了他隐晦的说法。 范褒也就明白了方嬷嬷对林玉珍和林谨容的看法其实和他差不多,林玉珍不太靠得住,关键时刻还得指望林谨容。于是就正色道:“嬷嬷,都是为了尽忠。” 方嬷嬷点点头:“走快些吧。”对付下人她还成,若是陆建中或者是宋氏、陆经来了,她是绝对抵挡不住的。 花厅里,林玉珍斜靠在凭几上,一脸的深沉:“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竟然敢安排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什么东西。想那康氏,小门小户,怎能与你比?竟然让她人前人后露脸,这是欺负我们林家没人呢。”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你就是赶早回来几天也好,只要你祖父开了口,让你继续管家,这会儿哪里轮得到他在那里沐猴而冠?” 林谨容坐在下手的圆凳上,疲惫得不想说话。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建中的安排是有利于她的,有陆老太太这个挡箭牌,她不用直接面对矛盾,可以根据情况顺利抽身或者自己选择是否参与,还可以多休息一下,很好地照顾毅郎。她可是记得,从前陆老太爷的丧事办完后,宋氏瘦了一大圈,林玉珍和涂氏将养了近半个月,她则走路都是飘的,有力气要省着花才是。但这些话也是不能和林玉珍说的,该说的她已经和林玉珍说得够清楚了,多说无益。 幸亏林玉珍这会儿也没心思追究林谨容回答或是不回答她的话,满脑子想的都是范褒为何要这样做,是不是二房背着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情,也不知暗里偷了多少钱财去等等。于是也止住了唠叨,姑侄二人各怀心思,都盯着门口看。 范褒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情形,着了素服,褪去铅华的姑侄二人都板着脸,冷冷地看着他。林玉珍的神色一贯的强横,中间还带了几分威胁,仿佛是在警告他别耍花样;林谨容的眼神冷冷清清的,带着一种把人看透了的犀利。 今非昔比,范褒叹了口气,上前行礼问安,做足了礼仪:“小的见过大太太和二奶奶。” 出乎他的意料,林玉珍竟收了刚才的那副模样,转而和颜悦色地道:“老范,你辛苦了,你是老太爷身边的老人,不必如此拘礼。坐吧。”明晃晃的拉拢示好。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或是不喜欢,都做得极明显。 林谨容并不出声,只是亲手给他端了一碗热滚滚的姜茶,茶盘里还放了几块糕点。低眉垂眼间,还如当初陆缄第一次把她引见给他时一样的温婉。 可怜范褒,从上半夜就闹腾起,一直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喝,早就冷得抖手抖脚,胃都痉挛了。此时他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姜茶,看着那几块糕点,食指大动的同时,终于觉得有一点暖意顺着指尖浸入体内。 林玉珍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就让他把话说出来才好,但见林谨容送了热茶并糕点,也就假意擦了擦泪,道:“老范你辛苦了,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咱们又再慢慢地细说。谁能想得到老太爷竟这样就去了呢?你也看到了,大老爷和二爷都不在家,老太爷这才一撒手,你我就都落到这个地步生生要受这许多气。” 她急,范褒也急,忙忙地道:“先说了要紧事又再吃。”于是把陆老太爷的一番安排尽数说了出来:“老太爷早在五月底的时候就安排了后事,一共写了两份,一份在重阳节时交给族老了,一份本是打算择日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的。怎奈昨日事发突然,竟不曾来得及取出来,小的便将他交给了三老爷。三老爷懦弱,当时就不敢要,太太还当赶早寻个合适的时机,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才是。” 林玉珍道:“既然族老宗亲有,那……况且现下也不能分家。”那这一份拿出来与否都不要紧,是不是这个理?何况陆老太太还活着,又不能分家。 “老太爷的意思,是要先将财产做个分割,这以后各自收支,以免老太太为难。族老宗亲那里么……”范褒不说话了。族老宗亲是有一份不假,但要知道,这族里的事情长期以来都是陆建中父子在打理,人情做得足足的,要论威严,兴许是没人敢和陆建新、陆缄比,但要论人情,论手脚,论人心,又有几个敢和陆建中父子比?何况当初陆老太爷交给人家的只是一封上了火漆的信,内里的情形也只是大概说了说,并不曾逐条细述,这中间可以做的手脚太多了,所以那份藏在榻下的信是关键。 林玉珍也很快反应过来了,立时狰狞了神色道:“谁敢”转头就吩咐林谨容和方嬷嬷:“立时点起人手,去把各房各院都通知到,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林谨容皱了皱眉:“还是先找到三叔父又再说,现在就通知人,万一……”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纰漏,可不是让人看笑话?当初她可没听说陆老太爷留了什么遗嘱下来,又或许是人家私底下就处理了,但总归是无声无息的罢了,说明这事儿当初根本没闹大。 林玉珍瞪眼道:“那还等什么?”若是给二房知道这件事,那还不得立刻把陆建立给哄了去?陆建立是什么?就是个软蛋和傻子啊。不拘如何,她总要亲眼看看那封信才是。 林玉珍刚站起身来,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接着芳竹在外面大声喊道:“这是要做什么?太太太太” 紧接着外头呼啦啦地闯进一群人来,当头的是陆建中,阴沉着脸指定了范褒怒喝道:“给我把这个背主忘恩的狗奴才拿下” 范褒大吃一惊,刚想开口就被人扑倒在地,嘴里塞进了麻核,正想挣扎,就被人使劲往心窝子踢了一脚,疼得差点没闭过气去,躺在地上蜷成一团。 林玉珍吓得尖叫一声,一把抓住林谨容的手,铁青了脸指着陆建中道:“好你个老2你竟然敢” 陆建中眼看着范褒被制服了,板着脸上前对着林玉珍行了个礼,道:“大嫂,对不住,你受惊了。这狗奴才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再容不得他放肆下去。” 林玉珍气得浑身发抖:“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我怎么不知道?他可是老太爷生前最信任最托重之人,老太爷尸骨未寒,老2你就要这样,也不怕被人耻笑” 陆建中神色镇定地又行了个礼:“大嫂恕罪,刚才我问了童儿和大夫,昨夜父亲犯病救治不及时,就是他干的好事。还有其他事,我这会儿也不便细说,稍后再同大嫂说罢。” ———————— 照旧有加更,求粉红票,推荐票,谢谢大家。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71章 狭路 收费章节(12点) 第371章 狭路 陆建中拱了拱手,便要领着人扬长而去,林玉珍岂能就此善罢甘休,顺手端起手边的茶盏就朝他砸了过去,放声怒骂:“没教养的东西你竟敢趁着你大哥、侄儿不在家,为所欲为,不敬长嫂,大肆害人只要老太太还活着,这个家就轮不到你做主” 陆建中哪里想到她才开口就动手,猝不及防中,竟给她砸了个正着,胸前开了一朵黄花,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好不狼狈。从前被大房一直压着的种种不满和怨恨犹如潮水一般从心底最深处狂涌而出,由不住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狰狞了脸色,朝着林玉珍进逼过去。 陆老太爷的死,再无忌讳的人又何止是二房?林玉珍也是如此,她多年来一直高高在上,从不把二房看在眼里,这会儿她也照旧地全然不惧陆建中,冷笑了一声,逼前一步,仰着头盯着陆建中,大声道:“好啊,老2,你想打我是不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敢犯上就来想趁着你哥哥侄儿不在家,欺负我们娘几个就来我要怕了你,我就不姓林” 陆建中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之极,牙齿咬了又咬。 “姑母,二叔父,有话好好说,到底是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误会。”林谨容上前扶定了林玉珍,看向外头站着的芳竹,芳竹一个激灵,转身就跑。林谨容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收回目光,镇定地看着陆建中:“二叔父,范大管事平时深得祖父信任,行事为人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您这般凭着一句话就定了他的罪,不要说我婆婆心中疑虑,就是下头的人只怕也会胡思乱想,再传出去,丢的就是一家子的脸面。二叔父还请三思。” 不管如何,她就是长房的人,她和林玉珍是一条船上的。陆建中这番虽是先下手为强,拿了范褒,但不见得就敢真的就此和大房彻底撕破了脸,不留任何转圜余地。毕竟前世的时候,到她死时大房和二房也没有彻底翻脸。如果陆建中想留点余地,便会顺着她的话下梯子,如果不愿意,便只有硬拼一途了。 陆建中的目光落在林谨容的脸上,林谨容的样子看似很诚恳,眼神却很坚毅。 陆建中的心思千回百转,慢慢放松了脸上的肌肉和紧绷的肩头,脸上虽然未曾露出早前的忠厚样来,却也再没了刚才那种几乎想把林玉珍撕来吃了的表情。可他再把目光投向范褒后,清晰地看到范褒脸色发白,嘴唇乌青,垂着眸子不曾看他,可以想见,这仇是结下了的,无可转圜。 不论如何,范褒不能留至于日后,等陆建新回了家又再说。陆建中眨了眨眼,淡淡地道:“二郎媳妇,你说得是,不必为了一个下溅的狗奴 世婚(完结)第9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伤了我们两房人的和气。hubaowang但我既然敢这般做,便是有充足的理由,日后自会给大家给一个交待。这些是外院的事,不是女人能插手的,还望侄儿媳妇帮着劝劝大太太,休要为了一时之气,受了他的蒙蔽坏了大事。” 她是女人,她管不得这外头的事? 林玉珍气极反笑:“笑话我管不得?我是林家明媒正娶的长房长媳,我是有诰命在身的安人,这家里什么事情我怎么管不得?老太爷在世时最讲究的就是以理服人,就算是官府也得三堂会审,证据齐全才能定罪呢。范褒果真有错也不是这样的处置法,老2你这般着急,倒令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有其他见不得人的企图了。” “我有什么企图?我虽敬你是大嫂,百般忍让,可你也不能乱说话”陆建中说到这里,又觉得和林玉珍这样胡搅蛮缠惯了的人说不通,索性不和她浪费口舌,对着底下人暴喝一声:“还等着干什么?把人给我押下去” 不管如何,她今日非争这口气不可。林玉珍涨红了脸,大声喝道:“谁敢?你们还站着做什么?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踩到我脸上来吗?今日是范褒,明日就是你们”陆建中有一批自己的人不假,但她也是有的,有些是从林家陪嫁过来的,有些是从江南带回来的,还有些归附了林谨容的,从前是有老太爷压制着,不得不顾忌,现在她还怕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自是有多少实力亮多少。 林玉珍喊了这一声,立时就有人应和,婆子媳妇的挤进一大群来,两边人对峙着,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如果是老太爷知道,想必会气得活过来,如果是老太太这会儿看着,想必会活活气死。 林玉珍冷笑了:“老2,你要闹就闹吧,我奉陪到底。阿容,去把你三叔父,三婶娘一起请过来,再去看看外头有多少族人,全请过来,让他们好好看看一向温厚待人的二老爷是怎样逼死老仆,怎样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的。” 陆建中一笑:“大嫂,是你要胡闹,可不是我胡闹。大是大非面前,我是绝不让步的。只是大嫂要动手前,还请三思,多少替大哥和二侄儿的官声风评考虑一二。还有你这位命妇,就不怕人家说你失德不配么?大嫂你这样护着一个恶奴,是何道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二房是一个读书人都没有,大房应该更怕失了名声吧? “你再乱说一句试试?”林玉珍暴跳如雷,准备去打陆建中的耳光。 林谨容一把抱住暴怒的林玉珍,“诚恳”地对着陆建中道:“二叔父,不论如何且听我一言。我祖父他们一大早就得知了这边的消息,想必这会儿已经到了外头。这里若是闹起来,谁也不好看,难听的话就不要说了,须知天理昭昭,疏而不漏,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不如各退一步如何?”陆建中要不怕林家人闯进来看到这副丑态,要不怕日后和长房彻底翻脸,只管来。 陆建中眯了眼睛瞪着她,林谨容毫不退缩,继续道:“听说昨晚祖父交了一封信给三叔父,说是对身后事的交代,中间肯定也包含了对范管事的安排,二叔父不妨等等,让侄儿媳妇去将三叔父他们一并请过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解了这场误会如何?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如果陆建中果然是因了陆老太爷的那封信才对范褒动手,那么此刻她就把这事儿说出来,告诉陆建中他想捂范褒的嘴已经捂不住了。那就不如别浪费精神,放过范褒一条命,留点余地。 真的还是假的?老头子果然还是玩了这一手么?陆建中的心“咯噔”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知他半信半疑,便又添了一句:“口说无凭,二叔父若是不信便动手罢。今日之事,您非说范大管事有错,要治他的罪,大太太也认为范大管事没错,要主持正义,维护陆家的名声。两个都要面子,两不相让,问题却要解决,那就只有拼到底了。” “好大的口气,好狂妄的小辈”陆建中的脑子飞速运转着,瞬间计算了无数个可能和方案,还未选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来得极快。人还未进门,就有女人拔高了声音问道:“姑太太是在这里?四姑奶奶也是在这里?”听声音,却是林家的女人们来了。 这事情再继续不下去,陆建中到底有所顾忌,当机立断,板了脸道:“二侄儿媳妇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先把人关起来,等大老爷回来又再作定论也不迟。”现在不得不让步,过后要阴人,有一百种办法,何必急在这一时?姑且让林氏婆媳暂时得意罢 林谨容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还真的害怕两边会打起来。自然不会伤到她,但混乱中范褒的命一定保不住。她清晰地看到一只蜷缩在地上的范褒放松了身子,仿佛也是轻轻出了一口气的样子。正要叫人去把范褒扶起来,陆建中就背着手走了过去,没有任何预兆的,提起脚就对着范褒的头脸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事发突然,林谨容捂住嘴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喘,却见范褒本能地再次蜷起了身子,缩成一团,遮住了脸部,陆建中那一脚刚好踢在他的头顶上。陆建中不甘,收回来还想再踢,林家的女人们已经走了进来,一脸惊诧地看着面前的情形。 罗氏左右张望,大声道:“这是做什么呢?唱大戏?” 陆建中收回脚,淡淡地朝她们拱了拱手,道:“不过是教训一个罪奴罢了,倒叫亲家看了笑话。”言罢冷冷地看了林玉珍和林谨容一眼,转身准备出去,迎头却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涂氏、陆建立并宋氏等人。 陆建立等人身上已经穿上了紧急赶制出来的孝衣,宋氏身后婆子怀里还抱着几件。宋氏看了看花厅里的情形,十分担忧地道:“给你们送孝衣过来。”飞快递了个眼神给陆建中,上前去给林玉珍行礼道歉:“大嫂,公爹骤然撒手,他气得迷了心窍啦,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嫂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林玉珍这会儿有娘家人帮忙,胆子正是最雄壮的时候,当下冷笑道:“三叔,三弟妹,你们也来啦,正好来评评理。” ———————— 5月粉红2100+,到此五月的债务还清了,明天开始这个月的粉红加更,照旧是每50加一更,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推荐票、正版订阅、留言,继续求。 看到有书友猜陆老太爷是二房害死的,在此说一下,只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73章 合力 收费章节(12点) 第373章 合力 陆建新、陆缄回到家,最快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果真等到那时,不谙于给了二房一个喘息和动作的机会,变数太大,实在不划算,打铁要趁热才是,即便不能揭穿二房的真面目,也要叫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林谨容扯了扯林玉珍的袖子,低声和她说了几句。 林玉珍虽然讨厌林谨容总是提醒自己,好像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但也没有不听林谨容的,立时就板了脸道:“老三他既然这么急,一早起来就喊打喊杀的,不如索性把宗亲族老们都请来,把这事儿趁热办了罢,省得转眼又要起坏心害人了有些人,为了这点阿堵物是六亲不认的,怀了几个月的亲骨肉都可以折腾掉。你就不怕你拿着这封信,走路会摔跤,逛园子会落水,睡觉会闭气么?” 要说林玉珍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就是不讲道理和说话气死人,哪里疼她就踩哪里。这话实在是说得太过恶毒,只差就直接点着二房说他们贪财害命了。饶是宋氏一直撑着脸皮不放松,陆建中刚刚换回忠厚嘴脸,也忍不住暴跳如雷,气恨交加,恼羞成怒。 陆建中怒道:“大嫂说的这话我听不明白,谁要起坏心害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今日大嫂若是不把这话说清楚,我必然不饶” 不饶?他敢把她怎么着?林玉珍睥睨着陆建中,微微不屑:“你心虚什么?我点你的名了么?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可不是我吓唬谁。芳竹那是怎么掉进水里的啊?大郎媳妇儿的那一胎是怎么没了的?哈……公爹给你们留脸,我们给公爹宽心,可不是我们傻,什么都不知道。” 陆建中恨透了她那副轻蔑的样子,却苦于被抓住了痛脚,便狠狠一甩袖子,色厉内荏地道:“我不和你这个用心恶毒,不留口德的泼妇一般见识你做不了长房的主”转过头看着陆建立道:“老三,大哥不在家,现在家里主事的就是你我兄弟二人,说吧,你到底是如何想的?休要管娘儿们胡说八道”一句话又把林谨容婆媳给排除在外了。 林玉珍大怒:“老三,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好生想想该怎么做” 陆建中沉默不语,显然有些拿不定主意,或者是没想到此事的要紧性。林谨容朝樱桃使了个眼色,樱桃便走过来,贴在林谨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林谨容挥手示意她下去,咳了一声,细声细气地道:“二叔父,按您的说法,女人做不了主,似我们大房,大老爷、二爷一日不回家,我们就什么都要听你的了?不管你做得对与不对,我们都不能说?” 陆建中哼哧了一声:“二郎媳妇,你别不懂事,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不但不劝着你婆婆些,还来火上浇油你们林家是不是书香门第?” “回二叔父的话,我们林家是书香门第,所以我们讲的是道理,讲的是纲常,不是谁的声音大,谁会骂人打人害人就正确。”林谨容不再管陆建中,只看向陆建立:“三叔父,您平时最爱读的圣贤书,请您主持公道,是否二叔父做得长房的主?毅郎是不是陆家的长房嫡孙?”其实她要问的是,陆缄是不是陆建立的亲生骨肉,毅郎是不是他的亲孙子,他要不要向着她们,帮着她们,配合她们? 陆建中冷笑:“毅郎一个牙都没出的黄口小儿,懂得什么?” 林谨容冷冷地看着他:“他不懂人事,我懂他祖母懂” 陆建中冷笑:“你们不能替他做主” 林谨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这么说来,祖母也不能替二叔父做主了?是不是这个意思?若是,二叔父的孝道怎么尽?我还要问二叔父一句,不是孝服不曾赶制出来,陆经不穿孝服,不留在家里待客办事,偏要偷偷从角门溜出去,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忙的又是什么孝道?” 没想到林谨容竟会提前派人在四处盯着,陆建中和宋氏都暗里吃了一惊,转而又嫌陆经不会办事,让谁去送信不好,他偏要这样鬼鬼祟祟地露了行藏气归气,却是不能够承认的,陆建中当下把眼睛一翻:“你胡搅蛮缠三郎他一直在忙外头的事情,没来得及穿上孝服也是有的,难道出门就是不守孝道?” 林玉珍道:“没穿孝服、出门都不是错。只是这个时候这样鬼鬼祟祟的,真是让人难得往好的方面去想。你们真是人多势众呢。” 陆建立被刺激了,抬起头来大声道:“不用多说,这事儿如果不早点处置,怕是连丧事都没有人管了,要让人看尽了我们陆家的大笑话。就这样,马上请人去将族老宗亲请来,把信当着大家的面念了,按照父亲的意思来办身后事罢” 陆建中道:“老三,你敢不听父亲的话?大哥他们都不在。父亲的丧事都没办好,你就跟着她们胡闹,算什么身后事,是要让人看我们家的笑话,要气死母亲么?” 陆建立道:“大哥在不在都一样,还有母亲在,还有大嫂和二郎媳妇在,还有宗亲在,还有毅郎在办这事儿不是笑话,这样闹下去才是笑话,那才是大不孝二哥若是不愿,我这会儿就去外头当着众亲友的面读了这封信” 这样强硬的态度林玉珍喜欢,她立即赞了一声:“老三,你还不糊涂”转头吩咐方嬷嬷:“马上安排人去请族老宗亲来。”又言明要让林二老爷跟了去盯着,三房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派人跟着去。 大房、三房联手对付二房,范褒也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林玉珍还要让林家人掺和进来,由不得把陆建中气个半死:“这是我们家的事,关林家什么事?” 林玉珍道:“本来不关的,但我不信你,明白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刚才陆经是想干什么?老2,你若还要闹腾,就别怪我不给你留脸”于是趾高气扬地招呼林谨容:“走,去接待你大伯母她们去” 走不得两步,又回头看着涂氏:“三弟妹,你要不要一起去?三叔啊,要烦劳你去帮着招待一下我娘家兄长。这事儿是我们大家伙的,不是谁一个人的事。” 陆建立看了看范褒,道:“是,大嫂。” 林玉珍大声道:“三叔,你可要小心啊。”又吩咐芳竹:“让刘五好生伺候着三老爷。” 陆建立有些无可奈何,却也没有拒绝,虚虚朝她一揖,自去了。 涂氏的神色颇有些犹豫不定,林玉珍便抚了抚鬓角:“毅郎那孩子这会儿大概也醒了。” 涂氏的眉尖跳了跳,道:“我就不去了,我陪着二嫂一起,不然累着二嫂怎么办?” 宋氏岂能不知涂氏什么意思?明明白白就是要缠着自己探听虚实的,当下也没什么好脸色,垂着眼转身就走。涂氏健步如飞,飞快地粘了上去。 陆建中阴沉沉地看了林谨容、林玉珍和范褒一眼,也跟着转身走了出去。他才一走,林玉珍就“嗳”了一声,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命方嬷嬷安排人将范褒送下去医治,看着林谨容道:“今日的事情,都是你出的主意。日后……” 林谨容明白她在担忧什么,其实林玉珍现在整个人心里都没底,因为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陆缄,还对分别了很多年的陆建新没有数,这样的话,听着难听,仿佛是推卸责任,要抓自己垫底,实际上是想要一句保证。 林谨容严肃地道:“是我的主意,但都是为了长房,为了毅郎。我想即便是我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得当,公爹和二郎也不会怪我们。”她不能给林玉珍任何保证,但要让林玉珍明白,只有现在付出,才有以后的收获,此刻不是讲价还价的时候。 林玉珍垂下眼,撑着额头沉默许久,低声道:“走罢,去看看老太太。你也许久不曾见着你母亲了。” 林谨容便上前扶了她,婆媳二人互相扶持着朝荣景居走去。走到半路,林谨容正在回想今日所有事情的细节处,林玉珍突地道:“你安排毅郎跟着你住进荣景居了?” “是。”她到哪里,毅郎自然是要跟着到哪里的。 林玉珍沉思片刻,道:“那里终究不是你的地盘,行事多有不便,你一忙起来,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把他送到我那里去罢,我来看顾他。” 林谨容很诧异,随即拒绝:“姑母比我还要忙呢。毅郎留在荣景居,多数时候都在我面前,没有大碍。” 林玉珍皱眉道:“今天这种情况,他能在你面前么?你要知道,现在我们和二房已经是冤家仇敌了。你没看见你二叔父踢打范褒的狠样?” 可是今天林玉珍也没能闲着不是?林谨容抬眼看着林玉珍:“似今日这种情况,姑母也闲不了,如果真不行,我就把毅郎送到他外婆家住些日子。” —————— 6月粉红50+,求粉红、推荐票、正版订阅。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74章 不惧 收费章节(12点) 第374章 不惧 林玉珍听林谨容说要把毅郎送到陶氏那里去,立时心里一大个疙瘩:“哪里有这种道理?你就不怕旁人挑你的理?” 林谨容道:“毅郎自打生下来,还不曾移窠呢。去他外祖家里小住一些日子,也当不得什么。何况现下这种情况,姑母也说了,人心难测,为他好,住到他外祖家里去才是最妥当的。”林玉珍和陶氏之间,她自然更相信陶氏。 林玉珍道:“你舍得?再说了,他刚赶了长路,才到家中,尚未适应,你便要他离了你身边,你也不怕他哭闹。” 林谨容不想再和她就毅郎的去向多谈,只道:“所以我说的是迫不得已的时候,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姑母若是忧心,有空的时候多帮我看顾着些就是了。现下还是先想想稍后怎么安排吧,那才是最紧要的大事。” 林玉珍半真半假地道:“阿容,如果老太太想似元郎、浩郎一般,把毅郎带到她身边去抚养,你当如何?” 林谨容一字一句地道:“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不然我和她磕到底。姑母可是听说什么了?” 林谨容说这个话的时候,眼里全是冷光,一脸的凶相,林玉珍皱眉道:“看看你这样子,有什么出息?不就是有人随便说说么?” 林谨容垂了眸子,淡淡地道:“我就说么,老太太身子这么差,养病尚且来不及,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是谁在中间捣鬼?姑母和我说,我必不会饶她” 林玉珍眯了眼:“你倒是说给我听听,怎么个不饶法?” 一颗雨珠挂在伞沿上,将落未落的,林谨容伸出食指轻轻接了那滴水,轻声道:“生死不惧。” 生死不惧林玉珍的瞳孔一缩,沉默半晌,忽尔凉凉一笑:“有这样的决心就好。” 林谨容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她闹不愉快,飞快地转换了话题:“刚才陆经私底下从角门跑出去的事情是我为了逼迫三叔父瞎编的,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人溜出去送了信的。”这会儿陆建中想必已经知道了真相,不知会何等的愤怒呢。 林玉珍的思绪被拉回来,皱了眉头道:“那么……” 林谨容道:“所以很可能想当场抓他们的包不容易,但只要能破了他们的局,不让他们为所欲为也就不错了。来日方长,姑母休要为了这个和族人不愉快。”不管那些族老和二房是个什么关系,都要区别对待,不能一次性全给得罪狠了。 林玉珍不满地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要你提醒。”心里却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这些不识趣的老东西们吃回大亏才是。 行至荣景居,尚在院子外头就听到毅郎的哭声,林谨容丢了林玉珍就径直往里赶,只见毅郎趴在潘氏怀里含着拳头哭得正自伤心,陶氏、平氏、豆儿一人拿了个玩具在一旁拼命逗他,他只是理也不理。 见林谨容进去,双福喊了一声:“二奶奶来了。四少爷醒来不见您,就一直哭闹。” 林谨容含笑道:“毅郎怎么这样不乖啊?” 毅郎听到她的声音,哭声顿时弱了,泪汪汪地看着她,伸手要她抱,林谨容身上有寒气,又未洗手,便缓了一缓,他便拔高声音,使劲哭了出来。林谨容“哎呀”了一声,匆忙将热帕子擦了擦手,将他接了过去,望着陶氏并平氏笑:“母亲,五嫂,这小子性子不太好。” 平氏笑了一笑,陶氏爱怜地看着林谨容母子,想说什么,却只是伸手抚了抚林谨容的脸。温热芳香的气息顺着陶氏的掌心传到林谨容的脸上,暖进了心里,林谨容眷恋地将脸贴在陶氏的手上,低低喊了一声:“娘。” 陶氏的眼睛一红,差点没哭出来,变摸为掐,拧着林谨容的脸咬牙切齿地道:“怎地瘦成了这个样子?看看你这模样,眼睛下面黑黝黝的,你是怕后头没事儿折腾你?” 林谨容被她掐得生疼,泪花都出来了,仍是舍不得从她怀里出来,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是被你掐瘦的啊。” 陶氏便松了手,张开双臂圈住林谨容:“囡囡。” 毅郎见个不相识的陌生人竟然抱住了林谨容,好似有和他争抢林谨容的趋势,不由大怒,瞪着陶氏大哭。 “真是个坏脾气的娃。”陶氏本想逗他一逗,考虑到陆老太太还在病中,听不得吵闹,便松开了林谨容:“你祖母也来了,这会儿正陪着你家老太太,你过去磕个头罢。毅郎就不要带过去了,那边人多,惊着可不好。” 林谨容苦笑:“怎么也得先把他哄好才行。”于是一边哄毅郎,一边问陶氏家里其他人的情况。得知除去林慎之还未赶回来以外,林家成年的男子,包括林世全都在外头帮忙,林老太爷则要等到下午才过来。 陶氏说完了情况,皱眉道:“你们今日是个什么情形?怎地剑拔弩张的?可是他们趁着你公爹和二郎不在家,欺负你们?” 林谨容也不瞒她:“是在争高下,二房想替长房和三房做主,姑母和我都不肯,三房也不愿意,所以下午宗亲族老要过来。说到欺负,不见得就能欺负得起。姑母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人。” 陶氏道:“她自来是得理不饶人的。原来也就是毅郎的曾祖父能压制得住她。只是……”陶氏指了指头,“这里一根筋。”又指指左胸,“这里十窍通了九窍。” 林谨容有些想笑,陶氏从前何尝不是如此?于是把些闲话岔了开去:“给你们都带了东西,没空收拾,要过些日子才能收拾出来了。”说话间,毅郎安静下来,乖巧地靠在林谨容的胸前含着手指好奇地打量陶氏并平氏,潘氏接他过去喂奶,他虽有些不舍,却也只是哼唧两声便从了。 林谨容趁他吃奶,顺着墙根偷偷溜了出去,站在外头等陶氏和平氏,一起去了陆老太太的居所。 林老太太坐在陆老太太的病榻前,两人互相执着手,好半天才低声说一句,又是低低地啜泣。林家女眷围在一旁,全都屏声静气的,林玉珍捧了块帕子坐在周氏身边,眼圈红红的,不时拿起帕子拭一下眼角。 康氏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招呼众人,见林谨容陪了陶氏并平氏进来,便朝众人福了一福,又命人给陶氏和平氏安放座位。 林谨容见两个老太太正说得伤心,不好插进去,便悄悄儿地先给周氏等人行礼问安,然后去寻康氏:“你辛苦了,眼看人越来越多,以后事情更多,要不,你去陪陪力郎歇一歇,这里有我。” 康氏抿了抿唇,低声道:“都是大家分内的事情,不是谁一个人的,二嫂不必这样客气。”顿了顿,看向林谨容:“二嫂,三郎没有不穿孝服就偷跑出去。” 康氏满脸的认真。这个时候的她,也许看不惯二房的有些行为,也在自我约束,但她还不知道有些事情,所以愿意尽她的力去护着陆经。妻子护着丈夫,这是人之常情,用这样的方式提出来,也没有错。林谨容看着康氏的眼睛道:“他当然没有,他只是派了人出去。三弟妹没有亲眼看到今日的场景,我只愿你不要似我一般,永远不要经历同样的事情。” 康氏认真地打量了林谨容一番,沉默地对着林谨容轻轻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林谨容想,她是不是也失去了康氏的友情? 林家女眷并没有在陆老太太房里久留,见雨停了便跟着林玉珍去了前面待客的花厅里闲坐。林谨容送她们回来,去左厢房看过已经睡熟的毅郎,又走回房里去瞧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背对里侧躺着。素心朝林谨容摆摆手,递了一床薄毯给她,又指指角落里的躺椅,示意她去歇歇。 林谨容走到躺椅前坐下,眼睛才合拢,就听得角落里“刷刷刷”一阵轻响,侧头去看,但见角落里放着一只盖了黑布的笼子,声音便是从中发出来的。林谨容将黑布揭开,一只尾巴炸了毛的肥松鼠目光幽幽地和她对视了片刻,顺了毛,撮着两只爪子上上下下地跳将起来,露出哀求的神色。 林谨容想起陆纶来,心里顿时一软,招手叫一旁伺立的小丫头钗儿过来:“可是关得太久了?还是没有喂食?把它拿出去,揭开布让它透透气,再喂点好吃的。” “是。二奶奶。”钗儿行了个礼,弯腰去提笼子,忽听得陆老太太道:“放了它罢。” 素心吃了一惊,低声道:“老太太,您平时不是最爱拿它逗趣儿的么?” 陆老太太沉默不语,就在林谨容和素心都以为她又睡过去了的时候,她才幽幽地道:“我不想再看到它了。一个个都不要这个家了。” 素心便无声地流出泪来,林谨容小声吩咐钗儿:“拿出去,悄悄养在哪里罢。”言罢走到陆老太太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五弟会回来看您的。” 陆老太太许久方道:“他若是回来了,你同他说,让他不要再去乱闯啦,他要考武举,要做什么,我都由他。” 林谨容心潮澎湃,认认真真地应道:“是,您放心,我一定让他好好儿的。” —————— 有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75章 对证 收费章节(12点) 第375章 对证 林谨容从睡梦中醒过来,只觉得全身似被马车碾过一般的疼,稍微动一动,就可以听见颈骨和腰骨咔咔作响。两只手并两条腿更是酸软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她轻轻出了口气,裹紧身上的薄毯,半睁了眼打量着房里的情形。 屋里一片昏暗,炭火的热气夹杂着白檀香味儿,让人慵懒又放松。陆老太太半倚在榻上,手里握着一串念珠,垂了眼低不可闻地诵经。素心和沙嬷嬷垂手立在一旁,半垂了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林谨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嬷嬷身边站定,低声道:“嬷嬷,什么时辰了?怎么老太太醒了也不叫我一声?” 沙嬷嬷小声道:“已然酉正了。老太太说您辛苦,不让叫您。饿了么?因着人多事多,现在大厨房已经不按时统一供饭了,都是随传随到。老太太的饮食由小厨房单做,她已经用了,灶上给您留了的,老奴使人送过来?” 林谨容见陆老太太这模样,大抵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下的,便道:“我去东厢房吃。” 沙嬷嬷便唤人去厨下安排林谨容的饭食不提。林谨容又略微站了片刻,默然对着陆老太太行了个礼,自去了东厢房。 毅郎尚未睡醒,潘氏和豆儿坐在摇篮前剥板栗,双福和双全、樱桃一个人也不见。林谨容顺手从碗里抓了一颗板栗喂入口中:“是要做栗子糕么?” 豆儿道:“奴婢瞧着这模样,饭点悉数被打乱,不定什么时候又突然来客了,大厨房里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左右荣景居有小厨房,正好自己动手做些新鲜糕点,奶奶不拘是守夜也好,还是忙活也好,饿了也好有垫底的。” “豆儿最是细心不过。”林谨容赞了她一句,问过毅郎今日的饮食起居,又问:“樱桃和双全几个哪里去了?” 豆儿道:“去咱们院子里整理从京中带回来的行李,樱桃说,有些贵重物品得赶紧造册锁进奶奶的私库里去才是。送给各府的礼品也要趁早收拾出来。”却是樱桃听了林谨容同陶氏说了那一句行李忙不过来收拾,便趁着这空档赶紧去收拾的。 看她们一个个行事都十分谨慎有条理,林谨容很踏实:“很好。外间的消息如何?芳竹和春芽没有使人进来报信?”她算着,陆家老宅那边的人也该要到了。 豆儿道:“早前春芽姐姐进来过,说是大太太留亲家太太她们用晚饭,外间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二奶奶,奴婢给您送饭过来。”环儿提着个大食盒进来,手脚利索地摆好了,恭恭敬敬地请林谨容过去用饭。虽然全是素菜,却也做得精致整齐,林谨容下着心把自己给喂得饱饱的,将余下的饭菜赏了潘氏并豆儿,赏了环儿一吊钱,让她去把樱桃叫回来听用。 待洗了手回到陆老太太房里,陆老太太还在闭目诵经,林谨容便寻了个凳子坐下,陪在一旁。天色越来越暗,点灯笼的仆妇顺着长廊走过去,白灯笼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把全数换了素色的屋里照得一片清寒。 樱桃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贴着林谨容的耳朵低声道:“奶奶,族老宗亲们都到齐了,大太太请您出去。” 林谨容看向陆老太太,陆老太太先前只是半垂的眼睛此时已经全然闭上,诵经的声音低微到几乎听不见,松弛的肌肤和下垂的唇角看起来愁苦无限。林谨容不知陆老太太对外间正在发生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但此刻看着陆老太太的确是很可怜的,她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扰,却终是鼓足勇气上前行礼:“祖母……” 陆老太太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微微叹了口气:“去罢” “孙媳妇会尽早回来陪伴祖母的。”林谨容本想告诉她自己此去是做什么的,临了又改了主意,屈膝行礼退下。 陆老太太目送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悲苦,闭了眼继续诵经。 林谨容一路行去,空气又冷又潮,青石板路和长廊上到处都是水渍,白色的灯笼随风摇晃,远处传来和尚超度诵经的声音和鼎沸的人声,又冷清又热闹。 林谨容行到正堂外,才刚踩上如意垛,就听到里头传来陆建中呜呜咽咽的哭声,间或还插了几句话,语气悲苦,非常应景。他那里才哭完,林玉珍和涂氏也开始哭了,紧接着,陆建立并陆经等人也开始哭,一片哭声。 林谨容进了正堂,但见室内灯火通明,陆氏最有名望的四个族老依次坐着,正在苦劝陆建中等人。吕氏也在,歪歪斜斜地靠在素锦的身上,一副体弱多病,苦苦支撑的样子,陆经、康氏、元郎、浩郎一个不少,全都是一副哭相,便也跟着哭丧了脸,默不作声地走到吕氏和康氏的中间去站着。才刚站定,陆经就回头盯了她一眼,林谨容只当没看见。 好容易哭声止住了,林玉珍擦着泪道:“老三,父亲昨夜是怎么交代你的?趁着族老宗亲都在这里,你趁早了了父亲的心愿罢。” 屋里有短暂的安静。 烛火摇曳,照得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林谨容看得分明,坐在上首的几位族老都是一副端严方正,大公无私的样子。陆建中夫妇俱都是半垂了眼,看不清神色,林玉珍的眼里闪着亮光,陆建立眉毛蹙着,半是犹豫半是忧伤,涂氏有些不安,使劲地拧着手里的帕子。小的一辈都竖着耳朵。 为首那位辈分比陆老太爷还要长一辈,陆缄要称老祖公的低咳了一声,颤颤巍巍地道:“老三,这里都不是外人,你且放心说来。” 陆建立这才从怀里摸出那封信来,把前情陈述清楚,双手递过去给老祖公:“叔祖父,请几位尊老验过,这火漆是否完好,上头盖的是否是我爹爹的私章?” 那老祖公接了过去,眯了眼睛对着烛火左看右看,却不马上回答,递给他左侧的另一个陆缄要喊伯祖父,名唤陆冲的族老:“大侄儿,你看是不是?” 陆冲也是左看右看,迟迟不语,另外一边的两个年纪轻些的族老一直等着他二人递过去,却一直不曾等到,其中一个陆缄喊三叔祖,唤作陆凌的就有些不高兴了,道:“究竟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若是你们眼神不好,拿来我看” 另一个陆缄要喊大伯父,唤作陆标的就道:“既说是一式两份,请叔父和大哥将那匣子打开,取出一对照就知晓。” 林谨容见状不由暗想,原来这四个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只不过这老祖公因为辈分高,年纪最大,平日最得尊重,说话极有分量;那陆冲家中人丁最是兴旺,一呼百应,所以这二人在族里平日最得脸。就是陆老太爷,也是主要把匣子交给他二人管着,其他两个就算是个见证。 只见老祖公不满地瞪了陆凌并陆标二人一眼,并不立即明确表态,只问陆建中和陆建立:“你们母亲呢?怎不把她请出来,一并听着?” 陆建中立时又是泪如泉涌,迟差捶胸顿足:“家母悲痛过度,哪里受得住?我说是缓一缓,等她老人家好些,大哥和在外的几个侄儿都回来再说,可是……”到这里,他又不说了,只是使劲擦泪。反正就是,他最顾大局,不顾老人,迫不及待想分家产的就是大房和三房。 林玉珍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陆建立惨白着脸道:“我只是照着父亲的遗言行事而已。还请各位长辈全了我的孝心。”言罢深深一拜。 林玉珍也上前施了一礼,拭着泪朗声道:“叔祖父,我公爹去得匆忙,许多话都没来得及和我们说。我们做小辈的自是要热热闹闹办好这丧事,但只恐公爹另有安排,我们不知情由,违逆了他老人家的遗愿,那可不是大不孝么?叫人怎么安心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 老祖公目光闪烁,犹豫不决地与陆冲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陆建中,嗯了几声。 林玉珍烦躁之极,道:“多谢几位长辈替我家老太爷保管东西。不知那信是在哪位长辈手里?”言下之意,他们不过是帮着管理一下东西而已,哪有主人家要了还舍不得拿出来的道理? 陆建立突然变了脸,上前欲从陆冲手里夺回他那封信来,梗着脖子道:“看这样子,叔祖父和大伯是不信我。那便由我开了这信,究竟是不是家父的手笔,大家一看,一听便知分晓。”言罢果真要撕信。 陆冲忙道:“三侄儿,你这是做什么气?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了?” 陆建立气冲冲地道:“你们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是或者不是,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这样的态度,可不是不信我么?” 林谨容忙上前劝道:“三叔父,您息怒,几位长辈也是慎重,是为大家着想。” 老祖公哼哧了两声,道:“看看,我不过是怕你们伤心,想等你们过了这头,冷一冷再说,现在倒成我的不是了,难不成我能从中谋利的?算了,不和你们小辈计较。大侄儿,你且拿出来罢。” 陆冲一挥手,一个小厮捧着一只一尺长,五寸宽,上了黄铜锁的黄梨木匣子上得前来。 ———表钱滴字,感兴趣的看——— 关于二房是否该和大房争产,是否有资本和大房争产的问题,早上在群里和书友们讨论过,现在总结给大家看看,理由如下: 前提是,这不是兄友弟恭,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文。 一、大房虽然是官身,但又能把二房怎么样呢?他们是兄弟,不是寻常的白衣对官家,没有什么民不与官斗之类的说法。平常生活中,兄弟姐妹之间也不是谁最有出息,其他兄弟姐妹就都要捧着他,不敢招惹他的,反而是更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高要求。 二、陆建中和林玉珍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兄弟争产不和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听的事情。两房人相比较而言,大房由于做了官,更注重风评和名声,二房是没有这个顾忌的。大房明里是不敢把二房怎么样的,最多就是二房有事求到的时候不理不睬,别人还可能会说他见死不救。 三、两房人合作是共赢,大房要想走得更远,离不开钱财支持,二房也可以靠着大房把生意做大。但如果不能合作,二房并不是必须依靠大房才能过上好日子,他可以用金钱给自己铺出另一条路,同时他们还可以自己培养下一代,如元郎、浩郎。并不是所有的富家翁都是因为家里有人做官才能做成富家翁的,这个我就不举例了,太多。 四、二房自认为劳苦功高,面子里子什么都没有,大房占尽了好处和面子,还要鄙视他们。同样一个父母生养的,他为什么不能争?为什么要让大房一直得意?不得罪大房,优点在于,遇到大房能解决的事情时苦求,接受林玉珍的奚落,得到帮助,遇到大房不能解决的事情时,还是要找其他人;缺点在于,把手里的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世婚(完结)第9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把手里的钱财拱手让出,越来越多的依靠于长房。综上所述,二房认为拿在手里才是实在的,其他是虚的,特别是在林玉珍这样的人面前。 那么,这情节不是生活中常有的,多数兄弟姐妹间都是很和睦友爱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为此打得头破血流,老死不相往来的也不少,富有的想更富有,穷的则抱怨:“你的条件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来和我争?明明是父母留下的资产,多数还是我挣来的,凭什么啊?”争,很正常,不争,也正常。 所以,我不认为这个情节不合理,但也不认为持相反意见的书友们不合理。谢谢大家的留言。 最后,这章是6月粉红1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76章 析产 收费章节(12点) 第376章 析产 除去陆建中以外,所有人都盯着那只匣子。 陆冲向众人展示匣子上挂着的三把铜锁:“请看,完好如初。” 匣子上的黄铜锁,看着非常坚固,完好如初,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倘若陆老太爷不是留下这封信,匣子可以换,锁也不是真的打不开。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无人肯说这些非但无用,而且还会引起矛盾的话。 老祖公最先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来,开了第一道锁,陆冲也跟着开了锁,接下来让人奇怪的是,剩下的那把钥匙,并不在辈分高的陆凌手里,而是在辈分低的陆标手里。四个族老中,唯有陆凌一人没有钥匙,这本身是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但林谨容也更明白为什么陆凌会率先出头和老祖公他们作对了。她忍不住想,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巧合还是陆老太爷有意为之?但不管怎么样,真相已经无法探究。 匣子打开,老祖公取出里头的信,当着陆家众人的面,展示信封上的火漆是否完好,命陆建立与他同时撕开各自手里的信,核对内容,然后宣布。 风从大门处吹进来,吹得背对着大门的陆家众人背心一阵寒凉,吹得林玉珍愤怒无比,吹得陆建立热泪盈眶,吹得陆建中面无表情。 陆老太爷要求的是分产不分家,至少在陆老太太存世的时候,是不许分家另过的。老家那边的祖宅、田庄自是长房继承,当年老太爷购下的大片盐碱地和山林坡地分成了两半,一半给长房,一半给三房。清州、平洲城中的房产铺子分成三份,三房人共分之,三房偏厚。太明府的铺子则都给了二房,其中一间赚钱的老店重点言明是给陆纶的。此是不动产,至于家中的浮财,则言明由陆老太太将来分析。 陆老太爷显然是经过仔细思考的,大房与三房都没有充足的人手来经营铺子,田庄林地房产最是妥当不过,铺子算是搭配的小菜;而二房,显然是人多力量大,且更善于经营,所以给的多数是铺子。把家中的浮财分配权交到陆老太太手里,则是为老妻留一份保证。 在他看来他已经是经过仔细思考,最大限度地结合实际替三房人考虑了,很公平,很合适。但除了陆建立很感激,很满意之外,大房和二房都不满意。 林玉珍觉着,二房占尽了便宜,谁不知道房舍田地是死的,铺子才是下蛋的金鸡,长房将来要做的事情,承担的责任那么多,凭什么把太明府的铺子全给了二房?这还是明面上的,二房把持家务这么多年,伺疾那段日子也不知贪了多少。如若这封信不是陆建立拿出来的,她一准儿要怀疑这信做了假。再一想,若不是逼着解决了这事,没给陆建中作假的机会,还不知有多少家产要落到二房手中呢,指不定那些地啊什么都要被二房给分去。于是更恨陆建中夫妇。 陆建中面无波澜,心中委实犹如刀割一般的疼。这样的情形他虽是早就知道的,但一直不曾接受,一直在想法子改变,现在不得不接受,实是让人痛苦难当。平洲才是陆家人的根,大房和三房都有田地和房舍,唯独二房没有,他有一种被放逐,被排挤的感觉,就似当初陆老太爷把陆绍赶出平洲一样,他如今也觉着是被赶出去了。 老宅那边自不用说了,后来买进的盐碱地并山林坡地,都是他和陆绍辛辛苦苦带着人经营起来的,结果却是大房和三房来捡现成便宜。太明府的铺子,除去两间老早开起来的以外,剩余几间都是这两年才开起来的新铺子,前景未明。老头子不厚道,把稳赚钱无风险的多数给了大房和三房,要冒风险的却给了他。他那么多的儿子要吃饭,那么多的孙子还没长大,凭什么啊?至于家中的浮财,老太太会怎么分?老太太最爱的是陆建新,最怕的是陆建立没饭吃…… 陆建中很难过,很伤心,多年以来,都是他和宋氏操持家务,孝敬父母,劳苦功高,结果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他还要被赶出去,老头子偏心偏得没道理。要不然他早前会想着动手脚么?实在是没道理。于是陆建中开始哭,多的话也没有,就一直喊着:“我的爹爹啊……”这回眼泪和伤心却不是做出来的,是真的难过和伤心。 他一哭,陆建立也跟着哭,大大小小都跟着哭。好不热闹。几个族老面面相觑了一回,老祖公低咳了一声,道:“都没什么意见吧?” 肯定都有意见,但事情已成定局,没人敢当众喊着自己有意见,只是在心里打算盘,怎样才能把自己吃亏的地方补回来,于是继续哭。 没人说话,老祖公就当没意见:“好了,既然都没意见,便请哪位孙媳妇去看看你家老太太是否有精神,我们几个去看看她,顺便把这事儿同她做个交割。至于旁的,等你们大哥回来以后再细分。” 没人理睬他。涂氏泪中带笑,林玉珍泪中带怒,宋氏泪中带苦。 康氏看向林谨容。林谨容垂眼看着脚尖,显然是不愿意出头跑这一趟的,她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我去看看。”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喊林谨容:“二嫂,我们一起去罢。” 林谨容倒没有推辞,转身跟着她走了,留下一屋子各怀心思,嚎啕大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康氏和林谨容一前一后的走着,彼此都找不到话可讲,总觉着中间夹了一层什么。林谨容不知康氏此刻的心情如何,她却是明白,她是不能任由这种情形下去的,只要她还需要康氏将来在陆纶的事情帮她的忙,她就不能任由康氏与她走远。 林谨容低咳了一声,道:“三弟妹,今日来的客人可多?厨房里大概很忙吧?若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同我母亲说,让她从我娘家那边派几个得力的人过来帮忙。” 康氏眼睛一亮,倒也没拒绝:“委实是有些忙不过来,如此甚好。” 林谨容一笑:“她们这会儿还没走,我这就使人去同她们说。”立即就吩咐樱桃去找陶氏等人传话。 康氏受了她的情,也就不好再端着脸。 二人相携走到荣景居,只听得里头木鱼声响,安静得不像话。素心独自站在门廊下,见她二人过来匆忙碎步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问,族老们的饮食起居可安排妥当了?不得怠慢。”其实是委婉地问外头的事情如何了,有没有闹翻。 康氏就道:“都安排妥当了的。” 林谨容捏捏素心的手,低声道:“没事儿。” 素心就含着泪道:“阿弥陀佛。老太太可经不得刺激了。”那语气半是央求,半是无奈。 外头的事情并瞒不过老太太,老太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康氏和林谨容对视一眼,沉默着进了屋子。 木鱼声停下来,装扮得严庄整齐的陆老太太跪在蒲团上,回头沉默地看着她二人,一双老眼说不出的疲惫和犀利。 康氏赔笑道:“祖母,族老们说要来看望您老人家……” 陆老太太朝沙嬷嬷伸手,沙嬷嬷忙上前扶起她来,陆老太太晃了一晃,靠在沙嬷嬷身上,淡淡地道:“请他们来。就说,我病着,不便远迎,请恕罪。”说着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孝服。 不多时,陆建中、陆建立等人果然引着老祖公等几人到了荣景居,寒暄客气过后,老祖公代表那三人将刚才的事情说给陆老太太听了,又将那两封信交给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接了,看也不看就收入袖中,吩咐陆建中与陆建立:“族老们大老远的来,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这便是要送客了。 老祖公起身告辞,陆建中与陆建立送几人至客房休息。陆老太太方自顾自地取了信出来,对着烛光看了又看,轻轻叹了口气,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林玉珍等人自然又是一通好劝。 不多时,陆建中与陆建立回来,陆建中往陆老太太跟前一跪,早前昏黯的眼睛又透出了亮光,朗声道:“母亲,儿子有几件事要同您商量。” 他一开口,林玉珍与涂氏、陆建立立时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全身上下绷紧了弦,看他到底又有什么鬼主意。 陆老太太有气无力地道:“说来,有什么要解决的,都这会儿说了,一并解决了罢。我也没精神同你们折腾了。我巴不得赶早去见你们父亲,眼不见心不烦,省得这样把我丢在油锅里煎熬。”言罢又是一阵伤心。 她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陆建立哭着跪倒:“母亲,都是儿子们不孝……” 哗啦啦又跪倒了一排人。 陆老太太不为所动,擦了擦泪,也不喊他们起来,淡淡地道:“说吧。” 陆建中道:“儿子是想和母亲商量一下父亲的身后事怎么办,比如这做佛事,该请多少人,做多少天,比如陪葬物品,该陪些什么等等。”见陆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便又改口道:“当然,有些事情等大哥回来再说也不迟,只这佛事是一准儿要先安排好的。” —————— 有加更。求粉红、推荐票、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77章 搜刮 收费章节(12点) 第377章 搜刮 陆老太太道:“你说说你的想法。” 陆建中道:“棺木并墓地自不必说了,佛事最最要紧,似咱们这样的人家,似父亲这样的身份,最少也该请上一千人,做上一百天才是。”一边说,一边偷看陆老太太的脸色。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很快掩饰过去了。即便是有人觉着太过奢糜浪费,有人怀疑是陆建中别有用心,也没人敢说明确提出反对意见。毕竟世俗便是如此,事死如生,事亡如存,死者为大,厚葬成风,哪怕就是穷的要死,也还想着要卖儿鬻女,典卖房产,争取风风光光地办场热热闹闹的丧事呢,更何况陆家不是没钱,死的还是一家之长陆老太爷。 最没有感觉的人是林谨容,作为早就经过一遍的人,虽然年代久远记不清细节,重要的大事是非常明白的,不管如何,这一千个和尚,一百天的佛事,十万贯的钱是花定了。所以她在林玉珍即将开口岔开这个话题的时候及时阻止了林玉珍:“姑母,时辰不早,也不知我娘她们是否要回去了?” 林玉珍很不满,她不是说陆老太爷的丧事不该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但也要有个度。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光是佛事一项就要花费这么多的钱,可想而知整场丧事办下来会花费多少。这些钱,虽是从公中出,可不也相当于是大家均摊的么?陆建中居心不良。更何况在陆缄与陆建新赶回家来的这段日子里,外围的事情就是陆建中父子把持着的,多么好的中饱私囊的机会 因此被林谨容拦这一拦,她可谓是十分不欢喜,不高兴地道:“她们知道我们忙,早前说过要走就走,不特别来说了。你要不放心,你自己去看。” 是嫌林谨容多事,恨不得把林谨容给支开才好。可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陆老太太已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好,佛事就这么办,老2你去安排。你父亲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能为他做的事情却也没多少,也没享受着什么。”说着又伤心地流了泪。 她这里一表了态,再没有人敢说一声不是,林玉珍不甘心地抿紧了唇。左右一看,二房的人自不必说,陆建立与涂氏都垂着眼,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便也气苦,随便吧,反正不是她一个人的钱,可一想到那么多的钱呢,终还是有些忍不住。 陆建中欢喜得眼泪汪汪,明显还有许多想法,却聪明地打住,留待下一次机会合适的时候再动手。 经过一番忙乱,陆老太爷的丧事算是正式铺陈开来,事事都在陆老太太的同意下,陆建中的操持下,尽量照着奢华繁琐的来,只恐办得不美,办得不好。 一千个和尚做佛事,可以想象的吵闹与喧嚣,加上正儿八经吊唁的宾客与上门来打秋风的各式亲戚朋友,从林玉珍到康氏,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苦不堪言。 相比较而言,陆老太太的荣景居反倒成了陆家最清净的地方,又因陆老太太的病,林谨容伺疾的差事成了最清闲,最养人的差事。她只需要按点去灵堂里跪一跪,哭一哭,又不用操心陆家人究竟要怎么办这个丧事,要花多少钱,所以很快把精神养了起来,就是因为赶路瘦了些的毅郎也养得白白胖胖,声音更洪亮。 林玉珍疲惫不堪。由于她总担心二房会捣乱,会搜刮钱财,中饱私囊,会在客人亲戚面前装腔作势,抢了长房的风头,她一心几用,既想摆好长房长媳的架子,又想最大限度地盯着二房,不叫二房有机会乱伸手,同时还要在客人面前做出孝道能干的模样,所以她很累。 她几乎是有些嫉妒地看着容光焕发的林谨容,心生不满:“你倒是悠闲自在。” 林谨容不语,只递给她一盏樱桃炖了许久的燕窝粥。 林玉珍好似与那碗燕窝粥有仇一般的,咬牙切齿地用了那碗燕窝粥后,气呼呼地道:“我问你,今日那招摇撞骗的老秃驴要劝老太太写经造像,修建塔庙,你在场的吧?” 林谨容把毅郎胖乎乎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冲毅郎慈爱地笑笑:“是。” 林玉珍生气了:“难道你不知道,那老秃驴是谁找来的?写经造像,修建塔庙,那得花费多少钱财?你公爹和二郎不在,这种外事,就是他们一手操办,你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也不劝着老太太一点?你要知道,那些钱将来也有毅郎的一份”陆建中忒可恶,明显就是想在陆建新、陆缄赶回家之前,先哄着老太太答应做这些事情,好趁机贪污。 林谨容抬眼看着林玉珍,带着几分诚恳:“这个钱,这会儿还是老太太的。老太太爱怎么花,是她老人家的事情。我若是开口,不但劝不得她,还会落下不孝的骂名,不但如此,我劝姑母最好也别开这个口。别人不心疼,我以为我们也不该心疼,何必给人落下把柄。”陆建中要折腾,要掏空陆家的底子,陆老太太都不心疼,陆建立也不心疼,又什么事?迟早都要败的,早晚没什么区别。陆建中搜刮得越多,将来就越赔得多。 林玉珍气呼呼地:“你可真大方。”飞快算了一算,这许多的钱,若是分成三份,落到大房的头上,也是好几万贯,还是值得争上一争的。 林谨容叹了口气:“二房自不必说,三婶娘和三叔父都没意见。姑母您若是真想开这个口,您就去罢。我只怕外头会传出不好听的话来,将来姑父回了家,也会觉着没面子。” 这种借事生事,抓住一小点事情就扯多大的事情是二房自来做惯的伎俩。林玉珍想起自己之前吃的好几次暗亏,被二房无限放大的骄狂不容人的名声,由不得的叹了口气:“难道就看着他们这样猖狂?” 林谨容沉默许久,低声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如果您肯暂时放手,再有办法抓到他们做的假账和贪的钱财,那么,即便是始终都要花这钱,但也不至于白白浪费。” 林玉珍皱起眉头:“我早就想到了,可哪有那么容易?” 林谨容轻声道:“有个人可以做到。”范褒。 林玉珍沉默不语。 忽听门口一阵脚步声响,双福低声道:“三太太。” 林玉珍不高兴地挑起眉毛来,涂氏试探地站在门口,眼睛牢牢盯着毅郎,有些忐忑:“大嫂。” 林玉珍板着脸道:“进来坐。” 涂氏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却不往林玉珍身边坐,反而挨着林谨容坐了,笑嘻嘻地伸手去抱毅郎:“乖宝贝,让三奶奶抱抱。” 毅郎咧嘴一笑,朝她伸手。 涂氏眉开眼笑,林玉珍又嫉妒又酸忿,毅郎这孩子,回家半个多月了,对她总是不肯亲近,怎地就对涂氏这般亲近呢?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羡慕嫉妒恨的,只板着脸问涂氏:“三弟妹来是有什么事?” 涂氏不慌不忙地在毅郎脸上连亲了两口,方道:“陆绍和我家陆缮一起回来了。还有老姑太太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头哭呢,马上就要来这里。” 林玉珍立时站起身来:“我去外头看看。”她一想到宋氏替她站在那里接待其他的客人,她就不舒服。 涂氏见她急匆匆地走了,眼里带了几分诡计得逞的样子,凑近林谨容,态度不是很友好,但也不差:“陆绍带着一个客人一起来的,陆缮同我讲,是二郎的旧相识,叫梅宝清的。我记得,那年冬天,毛褐那件事,就是和他一起做的生意吧?” 林谨容小吃了一惊。虽然早就猜着梅宝清如果知道陆老太爷去世,他本人又在这附近的话,不可能不出现。她吃惊的是梅宝清会和陆缮一起,而且看涂氏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应该是二人表现得非同一般,很亲密才是。 涂氏见林谨容不语,讷讷地道:“是你三叔父让我告诉你的。” 林谨容笑了一笑:“不怕,如今已经析产,不可能有太多的波折了。” 涂氏纠结地玩着毅郎的小老虎,十分不情愿地道:“会不会似当年毛褐那般,由着他们变着法子把我们的铺子给挤垮了?你知道,我们都不懂得经营的。” 这才是她最担忧的事情,林谨容少不得安慰她:“目前最紧要的事是老太爷的丧事。”沉思片刻,低声道:“我想范管事一定会很顾念那时候三叔父护着他的。” 涂氏眼睛一亮:“是啊,范管事的伤养得差不多了。” “范管事人品不错。”林谨容点点头。当初范褒被二房查出,做假账,贪污,证据确凿到陆缄也没有任何办法。如果能够在此刻为范褒争取到更多的机会,让更多人觉得需要他,范褒就不会那么凄惨了罢? 双全快步进来禀告:“奶奶,太明府的老姑太太来啦。” 涂氏赶紧把毅郎交还给潘氏,喊林谨容:“走,咱们赶紧过去。” ———————— 6月粉红150+。好凄惨,从二掉到四,大概还会一直往下掉,都没信心了。世婚将会是最后一次争取粉红榜单啦,如果愿意,恳请书友们给点信心和支持,谢谢 友情推书—— 书名:《沉醉不知归路》 作者:池小鱼 简介:他以王爷至尊,穿越到不属于他的时空,与平凡的她有过一段交集,半载同屋,两人情生意萌;一朝一同回到他的时代,多了权力纷争,还有他人介入,各自嫁娶,两人终于不复当初。然而,她若回头,会不会总有另一个人在等着她?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78章 叔侄 收费章节(12点) 第378章 叔侄 林谨容与涂氏刚帮着把陆老太太收拾妥当,林玉珍便引着白发苍苍的陆家老姑太太并她两个年轻媳妇进来了。 陆老姑太太前脚才跨进门槛,就捂着口流着泪喊了一声:“大嫂”两个老太太抱头痛哭,年轻一辈苦苦相劝。好容易劝好了,陆老姑太太抹着眼泪,把自己的两个儿媳指给陆老太太认识,又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林谨容:“这就是二郎媳妇?” 林谨容忙上前行礼:“侄孙媳妇见过姑祖母。”这位老姑太太,乃是陆家老一辈世代联姻之人,当初嫁给了林家二老太爷。从陆家这边来说,林谨容当称她一声姑祖母,若从林家那边来说,林谨容却当称她一声二叔祖母。但她此刻做了陆家的儿媳,自然是该跟着陆家人喊一声姑祖母的。 因着有这样一层关系,陆老姑太太对她与林玉珍自是要比对待宋氏、吕氏、涂氏等人要亲切得多,可也没忘了同陆老太太赞扬陆绍:“好孩子啊,又孝道,又体贴,又忠厚,还能干……” 林谨容在人群中找到了又孝道体贴、又忠厚能干的陆绍。 陆绍已经换上了孝服,发髻上拴着根麻线,胡子拉碴的站在那里,血红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朝她看了过来,又淡淡地瞥了开去。敌意,很深很深的敌意,陆绍显然没有忘记当初她和陆缄是怎么把他给踢出门,放逐到太明府去的。林谨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第一个反应是还想再把陆绍给踢出门去。 接着她看到了已经长高长壮,眉眼与陆缄略似,却勾腰缩肩的陆缮。陆缮披麻戴孝,孤独地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冷漠地看着面前闹哄哄的亲人,察觉到林谨容在看他,飞速扫了她一眼,假装没看到她,把眼睛转开。还是一样的不讨喜。 涂氏走过去,低声说了两句话后就开始掐他推他,陆缮疼得龇牙咧嘴,愤愤不平,却照旧不肯往前头挤一挤,背也勾得更厉害,脸也红到了耳朵根。时境变迁,涂氏对他的要求也变得高了起来,从希望他的身体强健变成了渴望他能出人头地,出类拔萃,人前长脸,人后有志。 倔强,和陆缄一样的倔强,只是一个努力突出自己,一个努力隐藏自己。看着陆缮隐蔽地围着涂氏转圈,以期避开责罚的窘迫样,林谨容突然想笑,陆缮也许没那么的讨厌。 陆缮一边躲避涂氏的张牙舞爪和逼迫,一边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众人的反应,待看到林谨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时,他有些发怔。觉着林谨容和从前有些不同的,印象中的她,虽然对他没什么恶意,却也好像对他一直都是冷漠而忽视的,他困惑地摸了摸头,决意去外头逛逛。 于是林谨容去安排饭食招待陆老姑太太一行人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了陆缮和毅郎。 这是个相当舒适的初冬下午,天空是湛蓝的,半点风都没有,豆儿和潘氏抱着毅郎站在院子里晒太阳,那只肥胖的松鼠被放出笼子,灵巧地地在花坛上来来回回跑蹿,毅郎睁大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惊奇地看着那只胖松鼠,粉嫩的嘴唇上滴下一颗亮晶晶的口水。陆缮站在不远处,也盯着那只松鼠看,脸上眼里满满都是怀念。胖松鼠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来回表演了几圈之后,飞快地溜上了墙顶,回头看看这一大一小两个呆子,得意的跑得不见了影踪。 毅郎呆呆地找了半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喊叫,收回目光,把手里抓着的布老虎扔到了地上。陆缮站在一旁,犹豫纠结了片刻,终是在豆儿弯腰去捡布老虎之前,扭扭捏捏地捡起那只布老虎轻轻拍了拍,板着脸递到毅郎手里。顺便好奇地看了看毅郎,重点打量毅郎那双胖呼呼的小手。 毅郎也好奇地看着他,不过小孩子表示欢喜的方式与大人不同,毅郎野蛮地使劲晃了晃那布老虎,又把布老虎扔到了地上,然后继续看着陆缮。 陆缮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又捡起了布老虎,再次拍拍灰,递给毅郎。毅郎很爽快地又扔到了地上,带了些快乐和调皮的神色看看地上的布老虎,又试探地看着陆缮,小脸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仿佛是在笑,也仿佛是在讨好,或者是在逗人玩,陆缮很有些抓狂,当着豆儿等人的面还有些不自在。 豆儿低声骂毅郎:“毅郎你不乖。”然后抱歉地看向陆缮:“六爷,毅郎不懂事。” 陆缮刚才的不自在顿时变成了羞怒:“我还不至于和这么小的孩子置气。”气鼓鼓地捡起布老虎,对毅郎道:“你不听话,既然都要扔了,我就不给你了。” 毅郎看了他半晌,不见他把布老虎递给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委屈地看看豆儿,又看看潘氏,瘪嘴,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谨容,于是朝林谨容伸手,嚎啕大哭,声震云霄。 林谨容笑着朝他们走去,陆缮看到林谨容过来,有一种欺负人家孩子被人家现场抓了包的羞窘,涨红了脸,紧紧抓着那只布老虎,低垂了眼睛,看着脚底下的泥。 林谨容从潘氏怀里接过毅郎,含了笑道:“毅郎不哭,你六叔逗你玩呢。”状似不经意地对着陆缮道:“毅郎六个月了,最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使劲抓着玩具晃,然后扔到地上去。也很贪心,两只手拿满了玩具仍然还想再拿多的。” 陆缮垂着眼不动也不说话,林谨容略微有些失望,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开。她本来希望多个人疼毅郎,毕竟陆缮是毅郎的亲叔父,但既然陆缮这般冷硬地拒绝,她也不好强求。 陆缮看到林谨容的裙角在转动,貌似要离开,他忙抬起头来,把那只布老虎塞到了毅郎手里,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对着毅郎道:“好孩子不该这样,再不许扔掉啦。”潇洒地勾着背离开。 装模作样的小屁孩儿。林谨容垂眸在粉妆玉琢,眼里还含着泪,得了布老虎转眼又笑了的毅郎额头上轻轻一吻。从驿站这边,通过州府的力量传信去京中,总是要快上那么些日子的,现在陆缄想必已经得到消息,心急火燎,充满哀伤地准备归家了罢?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林谨容叹了一声,她想陆缄了,在微寒的夜里,她最想的是把冰冷的手和脚放到他怀里,而不是捂着汤婆子。 天将向晚,林谨容照例要去灵堂跪拜守灵,遇到陆缮在荣景居外头徘徊。陆缮见她过来,有些窘迫地行了个礼,声音低得听不见:“二嫂。” 林谨容朝他微笑:“六叔是来看祖母的?” 陆缮点点头。 林谨容看着他勾着的背,柔声道:“驼背不太好看。” 陆缮一脸的不服气。好像在说,关你什么事。那表情欠揍无比,看得樱桃气愤得想挠他两爪子才解气。 可是林谨容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却看到陆缮把背挺起来,走路也有些僵硬不自然。陆缮在长大,成长为与前世不同的一个人,虽然她照旧的不太喜欢他,他照旧的对她有防备心理,可是不妨碍他做毅郎的叔父。她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希望尽量多的人能喜欢毅郎,疼爱毅郎,即使是知道不太可能,她仍然想尽自己的力量多争取一点。 林谨容吩咐樱桃:“你去安排一下,稍后我要见范管事。” 樱桃领命而去,林谨容行至灵堂附近,找到正在忙碌的春芽:“天黑以后,你让林贵回家一趟,告诉我母亲,请她安排一下,这几日设法找个借口让我回去一趟。接我的时候,别忘了和三爷说一声,请他一聚。” 春芽领命而去,林谨容走进灵堂,找到自己的位置,跪下开始哭灵尽孝。 一场法事做完,众人退场休息,林谨容上前扶起林玉珍,小声道:“我们去看看范管事?” 林玉珍的眼睛一亮,明明有几分高兴,却是道:“你总算是想通了。就好像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似的。” 林谨容懒得和她多说,只直接地道:“稍后是由姑母和范管事说,还是我来同他说?” 林玉珍沉默片刻,万般不情愿地道:“你来同他说。” 林谨容试探道:“那,如果……姑母肯不肯配合?” 林玉珍有些羞恼,万般不肯承认自己生怕把事情搞糟,希望林谨容尽全力帮她这个事实,于是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一言不发,恼羞成怒地把脸转开。 林谨容耐心地再问了她一遍:“倘若姑母做不到,那就不要浪费大家的力气了,否则事不成,还会引得祖母反感。范管事还是戴罪之身呢。” 林玉珍生气地道:“你们最好做得妥当点” “嗯。”林谨容原也只需要林玉珍陪她走这一趟,避避嫌而已。 范褒坐在冷硬的床板上,透过狭小的窗户失神地看着天边那抹镀了金的红云。外面一定是个很美好,很舒适的傍晚,头上和心窝处仍然隐隐作疼,疼痛提醒他,虽然他得到了长房和三房的同情和支持,但并没有改变他是阶下之囚,前景不明的实情。 从前……他想起从前,陆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忍不住一阵心酸。门外传来女人走路时发出的衣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他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 唉,感谢大家,除了感谢还是感谢。照旧有加更。继续求粉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79章 开始 收费章节(12点) 第379章 开始 林谨容推门而入,环顾四周,狭小的房间里四壁清凉,靠墙放着一张约有三尺宽,简陋的木板床,被褥单薄陈旧,窗边瘸了腿的旧木桌上放了一只装水的旧陶罐并一只粗瓷碗,此外再无他物。所幸范褒头上的伤口包扎得很干净整齐,身上穿的衣服也厚实,精神不错。 范褒束手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请林谨容:“二奶奶请坐。”带了几分自嘲,看向那张简陋的木板床:“当然,如果您不嫌脏污。” 林谨容没坐:“范管事不必客气,你是病人,请自便,我只在这里说几句话。大太太让我问候你,你好些了么?” 范褒微微侧头,目光一片苍凉:“好多啦。下仆的命是大太太和二奶奶保下的,有事只管吩咐。”做人的奴仆,真是凄惨,主家容不下了,却不可以潇洒地走。 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很配合,但是其中的悲愤不甘半点也隐藏不去,林谨容沉默片刻,低声道:“委屈你了。” 范褒静静地道:“不,似老奴这般,还能保证衣食周全,不缺医少药已是靠着大太太和二奶奶厚道。”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要言原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林谨容觉得自己并不能代替陆家人道歉,或者安抚范褒受伤的心,她和他之间谈不上什么情分,便只能是从利害关系来说动范褒:“范管事曾是老太爷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陆家的生意人脉你都清楚,某些人的手段脾气你也很清楚,有些事情,你做得更不少。因此你当明白,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冤屈,如果不能拿出有效的手段证明你的清白,恐怕就是拖到大老爷和二爷回来,也不能救你。” “既然大老爷与二爷也不能救下仆,恐怕二奶奶也不能帮下仆。”范褒没什么精神。打击除去对手的策略不只是抓对手的错处,没有错可以制造,没有发生的事情可以想法子让它发生,或者是假装它曾经发生过。陆建中指责他害死了陆老太爷,陆建立不会改口,这个危险可以暂且放下不提,但以陆建中的性情来说,必有后着。那些铺子现在多数都成了陆建中名下的产业,曾经忠于陆老太爷和他的管事们现在已经换了主子,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建中要说他贪污,说他背主,一定会有若干个人前赴后继地出来指证他。证据凿凿,他能怎么办?林谨容能帮他,但能帮到什么程度呢? 林谨容坦诚地道:“还不曾做过,谁也不知道结局。我虽不能做主,但据我所知,现在不论是大太太,还是三老爷,都很需要范管事的帮助。” 范褒轻声道:“二奶奶,下仆这些年来,虽然浑浑噩噩的,却也有几个知己故交。” 林谨容十分认真地道:“如果他们一心向着我,不拘事情能成与否,我都保他们平安体面。” 范褒一笑:“当然,即便是陆家不能容下他们了,奶奶的铺子里也可以多养几个闲人。” 天色一点点的暗下去,天边的云霞呈现出瑰丽却妖异的色彩,林玉珍站在那株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阴沉着脸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装病,再不管这事儿?” 林谨容垂着眼:“是。” 林玉珍道:“你一定能把事情办妥?” 林谨容摇头:“不一定。凡事都有风险。” 林玉珍犹豫很久,转身走开:“合适的时候,你和我说。” 冷风四起,林谨容扶了樱桃,往荣景居走去。樱桃突然站住了脚,低声道:“奶奶。” 林谨容抬头,陆绍背着手站在荣景居的大门口,白纸灯笼把他的脸照得惨白一片,他望着她笑:“二弟妹,许久不见,二弟高中,还不曾来得及恭喜你们。上次我回来的时候,你和二弟已经走了。” 林谨容望他福了一福:“大伯客气。” 陆绍笑道:“二弟妹还是这么有礼。”言罢自转身去了。 樱桃不舒服:“阴阳怪气的,别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 林谨容正色道:“怕他就输了,他就是故意来吓唬我们的。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陆绍还年轻,不似陆建中与宋氏,他还有些恶趣味。 室内温暖明亮,毅郎由豆儿扶着腋下,带了几分兴奋得意站在床上四处张望,看到林谨容近来,立时抑扬顿挫地发出一阵怪叫,双腿乱蹬。林谨容欢笑着上前抱起他,在屋里转了一圈:“都有谁来过了?” 豆儿道:“六爷来坐了小半个时辰,留了一盒泥娃娃。” 装在漂亮的花纸盒子里的泥娃娃,一共十二个,穿着崭新的丝绸衣服,憨态可掬,虽然不适合这个年龄的婴儿玩,但也是件很可爱的礼物。林谨容微微一笑,很好的开始。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林谨容就起了身,照例伺候陆老太太盥洗,用饭,用药,又去灵堂里尽孝。尽孝尽到一半,芳竹进来伏在她耳边低声道:“二奶奶,亲家太太有些不舒服。林七爷在外面等着您呢。” 林谨容便站起身来,先同林玉珍言明情况,又去同陆老太太请假,陆老太太有老姑太太陪着,倒也没生疑:“你自回家,还没来得及去你母亲家看一看。既然要去,便带了毅郎一起,吃过晚饭又回来。” 林谨容行礼辞过,带上大包小裹,抱上毅郎回娘家。 13岁的林慎之着了一身淡青色的绵袍,端正严肃地站在二门处,时不时往里瞟一眼。看到林谨容抱着毅郎出现,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嘴唇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强忍着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严肃地上前给林谨容行礼问安:“慎之见过四姐,母亲命我来接姐姐归家。” 自林谨容归家,二人才见过一次面,根本来不及叙情。林谨容见他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模样,心里又高兴又感慨,二话不说,就把毅郎塞给林慎之。 林慎之一怔,随即咧嘴笑了,林谨容这是要他陪着她一起坐车呢。当下笑嘻嘻地跟着林谨容上了马车,捏着毅郎的包子脸,轻轻扯了两下,低声道:“四姐,我想死你了。我本来还幻想,等过两年,求了祖父,许我去京城游历两年,开开眼界的,真是没想到……” 林谨容温和地看着林慎之,口里说出的却是:“你再想我,我也要考校你的功课有没有偷懒啊?” 林慎之有些沮丧,把开始表达不满的毅郎还给她,鼓着还带了婴儿肥的脸颊抱怨:“你就不能关心一下其他么?见面就要考校功课我哪里敢偷懒,祖父饶得了我么?”他伸手给林谨容看:“看看,我这手练字练成什么样了?祖父说,一手好字真是重要,二姐夫就是榜样。” 她的小七弟人才越来越好啦,林谨容笑着扯了扯林慎之的脸颊:“字练好了不吃亏,又好看又磨性?br / 世婚(完结)第9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性子。想要游历,并不是没有机会。我听说,大表哥那边文风兴盛,有名的大儒不少,更不要说奇人异士。” 林慎之道:“哪有那么容易?诸先生已经是很不错的先生了,如果是去京中寻你和二姐夫,还有个借口,要去寻大表哥,该找个什么借口去呢?” “谁说得清楚啊,指不定那时候突然就有理由了。”林谨容苦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她安排了这许久,一心就想保全他们,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顺利劝服亲人们在大难来临之前顺利逃走呢?这是个难题。 林慎之沉思片刻,道:“你说得是,明年我便想下场去试试,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该出去长长见识才是。” 明年他才十四岁,多半是不成的。林谨容没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换了个话题:“三哥在不在家?” 林慎之道:“昨晚使人去同他说过的,他当时答应了,但今早又跑来说,他那里有重要的客人走不开,让我同四姐说,他请梅大老爷在茶肆里吃茶。” 林谨容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示意他看上面的名字:“慎之,烦劳你替我跑两趟腿,尽力找到这几个人,尽力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让他们按着这个次序和时辰去茶肆见我。” 林慎之见她神色严肃,有些担忧:“四姐,可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林谨容摇头:“不是,是有点琐事要处理一下。” 林慎之懂事地点头:“我到时候陪着姐姐。” 林谨容欣慰一笑,摸摸他的头,她的小兄弟正在长大,并且逐渐朝着可以给她倚靠,替她遮风挡雨的方向发展。 马车行到街道转角处,林慎之下了马车,叫了长随,翻身上马而去。 林谨容到了林府,热热闹闹地命人将她从京中给人捎来的各色礼品送到各房人的房里,抱着毅郎收了一堆见面礼。回到陶氏房中,开开心心地陪着陶氏坐了小半个时辰后,把毅郎托付给陶氏,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素衣,裹上兜帽披风,从角门出去,由林慎之和春芽陪着坐上一张不起眼的小油车,向着她的茶肆而去。 ———————— 粉红200+,再次感谢大家的粉票、打赏、订阅、推荐。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0章 保证 收费章节(12点) 第380章 保证 半阴半晴的天,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中间破了个洞,日光透过云层射下来,形成几道耀眼的光柱。一丛碧绿的竹子沐浴在天光里,半是明媚青翠,半是阴冷森然。 梅宝清跪坐在茵席上,漫不经心地拿着蒲扇搧着红泥小火炉里的炭火,目光透过不甚茂密的竹林,落在不远处款款而来的姐弟身上。 姐姐高挑苗条,一张脸被宽大的黑色兜帽遮去了大半,依稀只能看到一点莹白,弟弟才到姐姐的耳朵高,清瘦挺拔,犹如一株青翠的新竹。姐弟二人边走边说,虽听不见话音,却可以看得出他们的心情很好,很愉快。 那二人越走越近,红泥小火炉上的惠山泉水也咕咕嘟嘟的冒起了蟹眼,梅宝清把蒲扇扔到身边的茵席上,准备烹茶,他听到林世全的声音清晰地从楼下传来:“一路辛苦。”变声期的少年欢快中又带了几分自制的声音:“三哥” 紧接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从楼梯上传来,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兰香味随着微风吹了过来。梅宝清没有回头,专注地摆弄面前的茶具,行云流水般的在建州兔毫盏上画出了一丛意态闲适的瘦竹。 身后一片安静,没有人打扰他。梅宝清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对着门边的三个人行礼:“失礼了。” 穿着淡青色绵袍的少年微微挑着一双类似他姐姐的长眉,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微微的不以为然,好像在谴责他装腔作势,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回了他一礼:“梅先生。” 林谨容则是含了淡淡的笑意,盈盈一礼:“怠慢之处,还请梅大老爷恕罪。” 林世全摆出主人与长兄的派头:“虽是四妹的茶肆,但今日我做东,招待不周就只管找我好了,都坐。”言罢把林慎之介绍给梅宝清:“这是我族弟,族中行七,慎之。” 梅宝清仔细打量了林慎之一番,目光落在林慎之的右手上,看出又是个聪慧自制,读书很刻苦的少年,微微笑了:“好人才,想必将来又是进士探花郎。” 林慎之有些发窘,却很喜欢这样的话,微微欠身,彬彬有礼地道:“谢先生吉言,慎之一定刻苦读书,尽量不辜负长辈的期望。” 应对得当,林谨容很骄傲,觉着再有这样的机会,应该多带林慎之出来走动对他才有好处。 认了宾主坐下,梅宝清郑重向林谨容谢过她在京中照料梅慧娘之情,林谨容则谢过他上门吊唁陆老太爷。寒暄过后,林世全三两句导入正题:“二郎不在家,又当此时候,按理不该让四妹妹出来,但事关重大,不能不请你走这一趟。” 梅宝清出手,必不会空手而回,林谨容做了个请的姿势。 梅宝清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事儿我筹谋已久,只是早前还没有把握,不敢贸然开口。现下机会来了,少不得要抓住这个机会。我欲寻几个得力的伙伴,搭伙购买几艘大海船,在秀州华亭县那边参与宝货买卖,不知陆二奶奶可有兴趣?”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桩生意,林谨容慎重地道:“梅大老爷,恕我直言。早前华亭县还不打算设市舶司之时获利最厚,您那时候不买船,这时候才想起来,优势在哪里?” 梅宝清淡淡一笑:“那时候我的重点不在这上面,也没什么余钱。现在有点余钱就突然想做了,但我一个的钱财不够,放弃又觉着可惜。” 林谨容沉默片刻,觉得有句话不吐不快:“我很感谢您给了我们这样的好机会。但我们不是什么很有钱的人,更不是什么有势之人,大概是不够资格和您合伙的。” 梅宝清不慌不忙地道:“实不相瞒,我认识的有钱人自然不少,但我不想惊动他们,觉着不如从平洲、清州这边找伙伴最合适。一来,我这个人有些霸道,又一直相信自己尚有几分能力和眼光。若我的伙伴投进去的钱财不比我少,意见相左的时候,该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他不高兴了抽走资金怎么办?二来,还是真心想和敏行交这个朋友。” 他倒是坦白,小股东当然是比大股东好收拾,好左右。林谨容虽觉着这的确算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但考虑到陆家那时便是在这种生意上头倒霉的,担忧因她和陆缄入了梅宝清的眼,这霉头也就落到了她身上,便道:“条件是什么?” 梅宝清一笑,“并无什么条件,但契书条款是一定要写清楚的,比如风险共担,利益共享,大方向上由我来定夺,答应了便一定要做到,不能反悔,不退本金。” 林谨容又问:“最少要多少?” 梅宝清道:“一股十万缗。” 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在不知道风险的情况下也要经过仔细思考推证才敢下决心,更何况是在明知有风险的情况下?林谨容试探道:“我可以知道其他股东都是谁么?”譬如说,陆建中等人。 梅宝清正色道:“等您决定了以后当然是可以知道的。”现在么,她不曾决定,当然没资格知道人家的秘密。 林谨容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告辞:“请容我与外子商量一下再给您回话。我不便久留,怠慢之处还请恕罪。” 梅宝清起身相送:“慢走。” 林世全送林谨容和林慎之下了楼,低声道:“机会难得。虽是设了市舶司后利润比从前低,但的确有了自己的船后,一切都不同。那时候你就会明白,从前我们开的那个小铺子,只是小打小闹。” 林谨容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改个时候我们又再细说。三哥设法打听一下,都有些什么人。” 林世全应了,折身上楼。 梅宝清将已经冷了的茶汤泼掉,抬头看着他一笑:“阿全,你的族妹大概是不太感兴趣,不拘是做什么,女人总是更喜欢稳妥一点方式,不太敢冒险,你自己呢?” 林世全谨慎地道:“也不定,她这些年来眼光一直很准,但性子的确是个谨慎小心的。至于我么,我还没想好,况且我也没那么多的钱。” 梅宝清笑道:“你可以慢慢地想,钱不够可以凑。” 林世全道:“实际上只要陆家二房要入股,不管如何你都不会拒绝吧?” 梅宝清好笑地看着他:“阿全,你是生意人吧?难道陆家还没析产么?” 他不曾明说,林世全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生意人,当然是有利可图便要做。这和他肯把二房收买他的事情卖好给陆缄是两回事。当初情势未明,没人知道陆老太爷会提前就把家产分了,生意上梅宝清的认可至关重要,现在既已析产,便没了这个顾虑。机会人人均等,梅宝清需要人入股凑钱给他买大船,做大生意,二房有钱,还这么肯听他的,这么推崇他,他为什么要拒绝? 梅宝清轻声道:“阿全,你是聪明人。建一个船队要花的钱可不少,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交朋友和这个没有矛盾,正因为是把陆二郎和你当朋友,才肯把这个好处主动说给你们听,在这件事上,我是一视同仁的。你做生意也不会因为讨厌或者不喜欢某个人,就不肯接待他,不把你铺子里的东西卖给他吧?有钱大家赚,亏不了你们。” 林世全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和她谈一谈。” …… 林慎之的眼睛闪着亮光:“姐姐,我从来不知这么有意思,下次再有机会,你还让我陪在你身边,或者让三哥带我出来见识见识可好?” 林谨容笑道:“当然好,如果你的功课完成得好,不影响你的学业,这些东西自然是知道得越多,对你越好。”这样,将来他不管遇到何种境地,最少都能有谋生的本领。 林慎之兴奋地点头:“我不会舍本求末的。” “嗯,我相信你。”林谨容带着他沿着长廊转到另一边,进入她专用的房间,往屏风后头坐了,吩咐春芽:“若是人到了,便可以让人进来了。你提醒着我点,不要超过时辰,免得他们碰面。” 春芽笑道:“奶奶放心,奴婢刚才同秦有管事说好了,他一准安排妥当,不会让他们会面。” 林谨容笑道:“姐姐做事,我总是放心的。” 这日下午,林谨容见了范褒写给她的六个人,尽她所能,把能够做的准备都做了,能够许下的承诺也许了。 当最后一个人告辞离去时,天已向晚,一直保持沉默的林慎之此刻方端严了神色上前询问:“四姐,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你这样能解决么?要不要我帮你?” 林谨容笑道:“这事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决,我希望能,但实际上有时候还要看运气。你暂时帮不了我。” 她的话说得含糊,却不代表林慎之什么都不懂,好歹他也在大家族里长大,坐在她身边旁听了很久。但这种事情,他的确也是不好插手。他认真思考之后,以一种极其严肃认真的姿态向林谨容保证:“姐姐,如果不行,你要找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你是有兄弟的人。” 林谨容又想笑,又感动,使劲拍了他的肩头两下:“是啊,我是有兄弟的人,我们毅郎也是有亲舅舅的人。” 林慎之笑:“没问题,我会像舅舅对我们一样的对他好。” ———————— 照旧有加更,求粉红啦,谢谢书友们。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1章 机会 收费章节(12点) 第381章 机会 林世全把他同梅宝清的交谈一五一十地说给林谨容听,试图劝她:“阿容,这件事你怎么看?我觉着,他说得也不错,各赚各的钱,不影响什么,有了好处也是大家分。” 林谨容看出他颇有些动心,仍是轻轻摇头:“我说要等敏行回来再和他商量,其实只是借口。风险太大,我不会参与。” 林世全有些难过:“ 如果你是担心他们在中间捣鬼,乱伸手,你完全不用担心,没人敢在梅宝清的手底下乱来。” 林谨容叹气:“不是这个缘故,我只是觉得这笔生意不合适做。”她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对,更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如果说二房不曾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她也许还会试一试,但既然知道二房参与到了这件事中,她又如何敢轻易尝试? 林世全沉默片刻,道:“我想参与。” 林谨容认真地看着林世全,想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决心究竟有多大,她能不能阻拦他。林世全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大大方方地把脸对着她,让她看个够。 林谨容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好吧,如果我一定要劝三哥,这笔生意最好不要做,你会听多少?” 林世全想都不想:“也许会听一半。” 林谨容笑道:“一半?” 林世全点头:“本来想尽量借钱独占一股的,现在改为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做个小股东。” 他决心已定,林谨容没办法了。她不想给他一种强迫他,非要他按照她的意志行事的感觉,他的人生是独立的。除非她能够拿出很直接的证据,向他证明这桩生意一定不能做,否则他就会一直都想着。就像是一个人没吃过一种东西,她告诉他那东西不好吃,他就算是当时听了,过后也会一直挂念着,一旦有了机会,他还是会尝试。 林世全一笑:“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一定会赔似的。阿容,这是我第一次与你意见相左,但我……就算是赔了,也是正常的事情,生意人,谁没赔过本?就算是赔了,日后我也能从其他地方赚回来。” 这算是他人生里避不开的一个过程,不过是赔钱而已,以后再赚回来就是了,林谨容便也释然:“我明白。不过要请三哥无论如何听我一言,不管什么生意,永远都不要把钱全投进去,留点本。” 林世全这回是真的笑了:“那是当然,不管怎么样,给留儿存的嫁妆我是不会动的。” 留儿端着茶进来,绯红了脸道:“哥哥,你又在乱说,我说过不嫁人的。” 林谨容把穿着桃红小袄,被陶氏养得白白胖胖,举止端庄的七岁小丫头搂进怀里:“对,就是不嫁,急死你哥哥,除非他先给你娶个好嫂子进门来。” 留儿靠在林谨容怀里,把玩着林谨容送给她的米珠兔子配饰,笑得和朵花儿似的:“反正我也是跟他学的。” 一提起他的婚事,林世全就头痛得很,起身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阿容我送你和毅郎回去。” 陶氏抱了毅郎进来,恋恋不舍地示意龚嬷嬷拿了四对护膝过来:“这是这两日我们做的,棉花絮得很厚,分两对给你姑母用,不然每日在地上跪上那许久,不等丧事办完,腿就废了。” 林谨容心里感动:“不拘大事小事,娘总是都替我想得周周到到的。” 陶氏拍她一巴掌:“要走就赶紧走,天色暗得越发早了,再不去当心被人说。” …… 陆建中由陆绍扶起来,拖着跪得麻木的双腿困难地在灵堂里转了两圈,觉着血液总算是回流通畅了,便示意陆绍陪他往外走,轻声冷笑:“你听说了吧,林世全今日和梅宝清在一起,那女人赶巧的就回了娘家。你注意着,小心她坏事,这机会可难得,你没听人说,她就是靠着在京中那小小的铺子卖宝货,就挣了不少钱财。一把扇子卖八万钱,这是什么生意?” 陆绍咬牙切齿:“她敢她若是再敢坏了这事儿,我和她势不两立。” 陆建中叹气:“看看你这样子,没必要这样吧?你明日去见梅宝清,问他最低限是一股,那么最高限是几股?” 陆绍眨了眨眼:“爹?” 陆建中破釜沉舟,非常有气势地道:“不做就不做,要就做一次大的,这样的机会不多,梅宝清要做的生意,还没听说过会赔的。到时候我们手里有了宝货,不管是就在华亭县处理给人也好,又或者是自己开铺子也好,都是好事一桩。你祖父留给我们的那几个太明府的铺子,得靠这个撑起来才算是稳妥。” 陆绍笑道:“爹爹说得是,儿子一准把这事儿办好。” 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笑眯眯地朝陆建中走过来,陆建中推了陆绍一把:“去吧,你去和大师谈修塔的事情,务必赶在你大伯父回来之前把事情定下来,我去看看你祖母。” 陆绍领命而去,笑骂那胖和尚:“我说,吃素的,过午不食的和尚也能长这么肥,真是难为大师你了。” 那胖和尚笑道:“还不是施主家里的斋饭办得好,布施的钱财多……”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绍在外跑了两天,总算是把消息打听回来了:“梅宝清说,一般来说,可以上到十股,但若是我们有富余的钱,也可以再添两股。我问他那边有没有这个意思,他没给明确的答复,但这两日林世全在筹钱。” 十股便是一百万缗钱,真正不是个小数目,若是不曾分家,陆家当然没问题。可是现在七零八落的,光要靠二房的财力是不成了,除非他把铺子里的周转资金抽出来,陆建中沉默半晌,慢吞吞地去了荣景居。 林谨容正在伺候陆老太太吃药,见他进来,忙站起身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道:“二叔父。” 陆建中朝她点点头,同陆老太太嘘寒问暖一歇,方和气地道:“二侄儿媳妇,前两日听说亲家太太不舒服,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他怎地这时候问起陶氏的身体来?林谨容暗里嘀咕了一声,笑道:“谢二叔父关心,家母不过是偶感风寒,早就好了。” “那就好。”陆建中打了个哈哈,闲话家常一般地道:“不知二侄儿媳妇听说没有,梅宝清这次想在平洲这边联合我们这几家人,筹款买船运宝货呢。” 林谨容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派人跟着她了,转念一想,那也没啥,更多的可能是他派人盯着梅宝清的举动,知道林世全与梅宝清有接触,她又恰好回了娘家。二房若是知道她与梅宝清在茶肆里单独见了面,一准儿先就陆老太太面前上眼药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来试探她。于是微微一笑:“回二叔父的话,侄媳妇没听说。” 陆建中给了她一个“你就哄鬼吧”的眼神,道:“是么?莫非是亲家不曾得到邀请?这可是个好机会。一本万利。要不,你去问问你祖父,伯父他们,若是他们愿意,我来牵线?” 林谨容起身一礼:“谢过二叔父了,我祖父早就说过,不许林家子孙经商的。” 陆建中叹了两口气:“那可真遗憾啊。那你们想不想?” 林谨容道:“敏行不在家,这么大的事情我不敢做主。” 口是心非的阴险女人,陆建中原本也不是真关心她到底做不做,而是另有目的,便道:“二侄儿媳妇,我有事要同老太太说,你……” 林谨容忙起身退了出去。 春芽见她半途回来,忙道:“什么事?” 林谨容抓了个彩球逗毅郎玩:“二老爷有事要同老太太说。”一准儿是想哄老太太拿钱出来给他投梅宝清那桩生意,还担心她会在那里搞破坏呢,其实她真的不会。 陆建中天花乱坠地说了一歇,跪在陆老太太面前低声哀求:“娘,这是个好机会,将来宝货运回来,我们三弟兄的铺子里都能有货卖,对大家都有好处。” 陆老太太垂着眼不语,良久方道:“不许你打你三弟的主意,不许你和他借钱,也不许你劝他跟着你筹钱。他不比你和你大哥,我和你父亲只希望他能好好守着田庄,收点租子就够了。公中的钱,我既受了你父亲所托,便要替他守着,分到你们兄弟的手里,你们要做什么,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却不能从我手里拿出去给你。” 陆建中说不出心里的滋味,颤抖着嘴唇,流着泪道:“原来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看待儿子的?儿子又怎会打三弟的主意?这投进去便是大家的好处,哪里又是我一个人的?”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你对他们好也是应该的。你若是真的需要,拿我的私房去罢,当我借你的。”回头命令沙嬷嬷:“老沙,称两千两银子给二老爷。”又问陆建中:“够了么?不够我也没多的了。” “多谢母亲,儿子怎忍心拿母亲的钱?儿子还该给您老人家才是呢。”陆建中规矩退下,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于是办丧事时,手伸得更长不提。 ———————— 粉红250+,求粉红,正版订阅。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2章 陆纶 收费章节(12点) 第382章 陆纶 转眼间便进了冬月。 冬月初三早上,林谨容醒来,发现毅郎小小的身子紧紧贴在她怀里,她明显感觉得到今日却是比往日都要冷得多。她小心翼翼地披衣起身,替毅郎把被子紧了又紧,掀开帐幔,一点清冷白光透过帐幔的缝隙钻进来,竟是下了雪。 林谨容仰头靠在床头上,无声的叹了口气,陆纶该回来了。她依稀记得,那年陆纶归家,便是在一个下雪天里。陆家扫地的仆人早上去清扫灵堂前的雪,就看到穿着孝服的陆纶一动不动地独自跪在陆老太爷的灵前。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进来的,又在陆老太爷的灵前跪了多久,后来陆纶“暴病”而亡,下人们便传说,他其实刚回家的时候就已经不对劲了,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来是被鬼物带走了。不然没法儿解释他是怎么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灵堂前。出于某种见不得人的原因,陆家上上下下都默认了这种说法,然后闭门谢客。 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安静的,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的陆纶那张乌青色的脸。他再不会笑,再不会调皮捣蛋,也不会嫌她烦,或者是笨拙的安慰她,那种滋味真是难受之极。毅郎动了动,把被子蹬开,林谨容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替他把被子盖好。 门轻轻响了一声,樱桃轻手轻脚地进来:“奶奶,您醒了么?”还未等到林谨容回答,便已经看到了倚坐在床头上的林谨容,于是露出一个快乐的微笑来:“五爷回来了。” 林谨容控制不住的心惊肉跳。她突然觉得她没什么把握,甚至有些害怕。 樱桃捧了衣物过来伺候林谨容穿衣起身,小声道:“昨日夜里守灵的人是六爷,下半夜的时候下雪,他冷得受不住,便往后头去睡了。今早锁儿去打扫庭院里的雪,就发现有人在灵堂前一直跪着,一动不动,腰杆笔直。还以为是六爷呢,因知道六爷的身子一向偏弱,锁儿便上前去劝,结果发现是五爷若不是怕惊扰了老太太,早就嚷嚷进来了。” 林谨容把衣服穿好,洗了脸,梳好头,康氏和豆儿也收拾整齐,过来照顾毅郎了。 见这边有了动静,素心忙过来道:“老太太昨儿夜里三更时分才睡过去,这会儿还没醒,奴婢先守着,二奶奶去看看,等下若是老太太醒了,奴婢这里先和她提一声儿,等她心神稳了再领人进来。” 林谨容应了,带了樱桃和芳竹一同朝灵堂走去。一路上遇到好些仆人交头接耳的,都是在说陆纶的事情,陆缮飞奔过来,看见林谨容,上气不接下气地抚着胸口道:“二嫂,祖母起来没有?” 林谨容摇头:“没有。” 陆缮“哎”了一声,扭身又跑,林谨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冒冒失失的,你要做什么?老太太身体不好,昨儿夜里三更时分才睡着,你休要惊扰了她” 陆缮急得跺脚:“二伯父要打五哥拎着老粗的棒子呢我爹拉不住,我得去求祖母来救他” 陆纶那黑胖子,谁打得起他当初就是那样的性子,现在历练过后回了家,就更没人打得起他。他可不是什么老实人,那时她虽不曾这么早就见着他,但也是知道他没受皮肉之苦的。林谨容劝陆缮:“你不要这样冒冒失失的去,也许二叔父只是吓吓你五哥。你五哥当初不声不响跑出去,挨两下子也不会怎样,我们先过去看看,若是真的往死里打,我便说老太太要见他。似这般,惊吓了祖母可又要算在你五哥头上了,怕是你也要挨揍。” 陆缮心中虽然不同意她的说法,更舍不得陆纶挨一下,但也晓得陆老太太那里的确是不能随便惊扰的,便道:“那二嫂说话可要算数。” 林谨容道:“当然算数,你五哥回来,我也是很高兴的。” 陆缮这才想起,林谨容当初与陆纶的关系也是极好的,便不再吱声,安安静静地跟着林谨容走。 还未到得灵堂外头,就听到陆建中的咆哮声,宋氏的哭声,众人的苦劝声,又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咚咚作响。陆缮变了脸色,道声不好,丢了林谨容飞快往前奔去。 林谨容也加快脚步,往前赶去。远远就看到灵堂外头围了一群人,除了二房、三房的人外,还有陆家的族人和下人,有些人耸着肩膀无声的笑,有些人苦口婆心的劝。雪地上,陆建中高高举着一根儿臂粗的棒子,嘴里冒着白汽,陀螺似地追着陆纶打,一边追,一边骂:“逆子畜牲你还敢回来,我今日必然要把你这不孝的东西打死在你祖父灵前。” 他太过肥胖,跑两下总要停下来歇口气,木棒每次都看似要落到陆纶身上,却又每次都抡空砸在地上。他一动,陆纶就往前跑,他一停,陆纶便也跟着停,还回头劝他:“爹,你不累么?你就算要打我出气,也等我在祖父灵前尽了孝再打如何?” 陆建中累得喘不过气来,将棒子拄着,颤抖着下巴上的肥肉,怒骂一旁看热闹的陆绍、陆经兄弟俩:“你二人还不把那孽畜给我拿下?眼睁睁地看着他不孝么?” 陆绍看了看陆纶,直挺挺地在雪地里跪下:“爹,五弟说得是,就算是要教训他,也等他给祖父尽了孝又再教训。” 陆经一声不响,也跟着陆绍跪下去。 陆建中怒喝:“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你们祖父临终前都一直记挂着他,就怕他将来没饭吃,没衣穿,他可有来看过你们祖父一眼?我打死这不孝的畜牲”一棒抡圆了朝陆纶砸下去,这次陆纶没让,硬生生让他打在了背上。 一声闷响,陆纶伏地痛哭。 陆建中还欲打下去,就被陆建立抱住了腰,喝道:“孩子回来就好,你要打死他么?” 林谨容上前盈盈一礼:“二叔父,老太太听说五叔回来了,要他立刻去荣景居。” 陆建中便扔了棒子,摆出一个要踢人的动作:“贱畜生,今日且饶你不死。” 他这一脚当然没能踢到陆纶身上,只带起一层雪雾,陆缮扑过去使劲去拖陆纶:“五哥,祖母要见你,赶紧的。” 陆纶倒也干脆,擦了泪,对着陆老太爷的灵位拜了三拜,站起身来,一手牵了陆缮,看了林谨容一眼,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转身往外走去。 林谨容跟上去:“刚才可有打到哪里?” “不过是给我挠挠痒而已,只怕他还比我累,身上要疼几天才缓得过来。”陆纶朝林谨容一笑,一张脸被雪白整齐的牙和孝服衬得越发的黑亮,一圈钢针似的胡茬犹如刺猬竖起来的刺。 林谨容忍不住“扑哧”一笑:“你看看你黑成了什么样子你再换身黑衣,夜里头做贼也没人看得出来。”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陆纶的神色。 陆纶的目光闪了闪,笑道:“没法子,本来就黑,日日风吹雨淋的,就更白不到哪里去。” 陆缮心疼地拉起他的手来:“五哥,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是做什么?种地啊?看看你这手你天天拿在树上擦吧?” 林谨容斜眼看去,陆纶的手上满是老茧,再一看,手腕上露出一道粉红色的疤。还未看清楚,陆纶就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将袖子落下,板了脸摔开陆缮,轻轻拍他的后脑勺一巴掌:“多大的人了呢,还这样腻腻歪歪,拉拉扯扯的,你怎么就没点长进” 陆缮气得脸通红:“明明是你牵我的五蛮子,你怎么还是这般不讲道理?枉费了我怕你挨打,来回奔跑。” 陆纶半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伸手揪着陆缮的后衣领,轻轻一提,陆缮的双脚便离了地。周围几个丫头婆子便都吃吃笑了起来,陆缮不由气恨交加,使劲蹬着腿尖着嗓子骂:“黑胖子,放开我,活该你挨打就会欺负我” “还好,有长进,没动不动就哭了。”陆纶将手一松,未等陆缮站稳,又在他勾着的背上使劲打了一巴掌:“叫你年纪轻轻就装老头儿,勾腰驼背的,你有病啊你难看死了” 陆缮忍气吞声地站直了,挺直了腰背,骂道:“我不和你这个字都认不全的蛮子一般见识。” 陆纶嬉皮笑脸:“哟,你的字都认全啦?做首酸诗来我听听?” 陆缮瞪了他一眼,装腔作势地理了理袖子:“我怕你我后年便要下场的。” 陆纶突然沉默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哑声道:“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祖父的期望。” 陆缮也跟着沉默下来,兄弟俩安静地跟在林谨容身后,埋着头往前走。 走了约几十步远,陆纶低声问林谨容:“祖父没有受多大的罪吧?” “还好。”林谨容正想找点什么来安慰陆纶,却见陆纶竖起眉毛,一巴掌拍在陆缮不经意间又勾下去腰背上,骂道:“叫你又驼背你小心了,我看到一次打一次” —————— 友情推书:《雁回》,作者:花裙子,书号:2259855 简介:经历过现代文明的熏陶,重生回错误的开端,只为找寻最初的自我。 ps:照旧有加更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3章 说辞 收费章节(12点) 第383章 说辞 送上第二更,稍后还有一更,求粉红 ———————— 陆缮被陆纶打得哇哇叫,却一直腻在他身边舍不得离去,反复追问:“你到底去那里了嘛,不是参军去了么?怎地回来了,还知道家里的事?” 陆纶闷声闷气地道:“我当时去了克州,因为机缘巧合,恰好遇到了我们将军,就做了他的亲兵,这次是随他到太明府公干,刚好听说这件事,我便同他说了,他许我回来奔丧。” 林谨容瞥了陆纶一眼。就连说辞都和从前一模一样,但实际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也只能哄哄陆缮而已。 陆缮深信不疑:“那真好啊,你能在家里留多久?” 陆纶抬眼看着树梢上的雪,低声道:“总要看着祖父落葬。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老人家。” 林谨容劝道:“那也没什么,事发突然,你大伯父、二哥、大哥、六弟他们当时都在外地,也不曾赶回来。祖父只要知道你过得好,没有乱来,他就放心了。” 陆纶垂着眼“唔”了一声。 林谨容又道:“祖父特意给你在太明府留了一间铺子,生恐你将来衣食无着。” 陆纶又“唔”了一声,把脸侧开,再无他言。林谨容看过去,只见他又红了眼圈,不过是强忍着而已,便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陆缮安抚地拍拍陆纶的肩头,温和地道:“五哥,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多了两个侄子,一个侄女儿。” 陆纶眼睛一亮,抬眼看着林谨容:“是不是?” 林谨容一笑:“是,毅郎就在荣景居住着的,等下我抱出来给你看。” 陆缮就笑:“毅郎可好玩,胆子极大。”说完又偷偷看了林谨容一眼,见林谨容若无其事的,便也就放松了肩膀。 陆纶道:“我听说二哥的事情了,二嫂,恭喜你和二哥。只可惜……”只可惜才过得一年好日子,便又要回来。 林谨容自是懂得他这个可惜是什么意思,笑答道:“也不怎样,现在和从前不同了,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日子总是越过越好过的。”已经析产,她已经想开,又有了毅郎,自是比从前好得太多。她现在要做的紧要事就三件,第一是先解决陆纶的生死,第二是办义庄,第三是尽力带着家人避过灾难。 陆纶点点头:“是,日子总是越过越好过的。” 说话间,到了荣景居,陆纶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要扔了林谨容与陆缮,抢进里头去,林谨容忙拦住他:“老太太身子骨已经垮了,受不得刺激,大喜大悲都是不好的,她还不知道你回来了,等我先进去看看,我叫你你再进来。” 陆纶怔了一怔,乖乖地站在了廊下。 林谨容进得房里,素心正服侍陆老太太用药呢,见她进来,忙笑道:“老太太,二奶奶来了。” 话音未落,陆老太太就往林谨容身后张望:“五郎呢?” 林谨容忙道:“怕惊扰了您,在外头等着呢。祖母,您可千万要答应孙媳妇,见了五郎慢慢儿地说话,不要急,不然五郎可要难过了。” 陆老太太喘了口气:“我知道,快叫他进来” 林谨容又折出去叫陆纶:“说话的时候小心着些,不要挑伤心事来说。” 陆纶顾不得答应她,红了眼几步奔入,跪倒在陆老太太跟前,以头抵地,哭道:“孙儿不孝,叫祖母挂心了。” 陆老太太说不哭,到了此时却也忍不住想起陆老太爷来,伤心地将拐杖杵了陆纶两下,哭骂道:“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只顾着自己自由快活,却忘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时常为你担惊受怕可怜你祖父,竟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陆纶膝行上前,抱定了陆老太太的双腿,仰脸看着她,泪流满面:“孙儿不孝,祖母息怒。” 林谨容上前劝了一歇,祖孙二人好容易停住了泪,沙嬷嬷抬凳子过来给陆纶坐,陆纶不坐,就在陆老太太榻前的脚凳上坐了,挨着陆老太太的双膝,道:“我就在这里陪着祖母。” 陆老太太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戳了他黑亮的额头两下,骂道:“起来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这样的皮,像什么样子”骂归骂,语气里却满是欣慰。 陆纶笑笑,厚着脸皮道:“也没多少机会给我在祖母面前皮,就让孙儿尽尽孝罢。” 陆老太太敏感地听出他的意思来,立时皱了眉头道:“怎么?你还要走?” 陆纶抿抿唇,低声把他先前同陆缮、林谨容的说辞说了一遍:“等祖父的后事办完,我总要回去的,耽搁不得。” 陆老太太默然半晌,侧过头轻轻擦了一下眼角。 陆纶本是怕她死活留住他,见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默然掉泪,心里更不是滋味,便装作不曾看见,顾左右而言他:“我那只胖松鼠呢?怎不见?莫不是给你们弄丢了罢?” 陆老太太猛地一拍他的头,骂道:“臭小子你倒记着你的松鼠实话告诉你,你走后,你祖父看着生气,便把它扔了。” 陆纶眼神一黯,将一颗大头伏在陆老太太怀里,哽声道:“祖母,祖母,孙儿不孝,日后总要经常来看您的。” 陆老太太含着泪,抚着他的背脊,叹道:“你大了,自去奔你的前程罢。” 沙嬷嬷捧了热茶汤上来,劝道:“老太太,五爷回家,又有了前程,是好事,老太太快收了泪罢。稍后五爷去老太爷灵前说说话,也好叫老太爷放心。” 陆老太太强打起精神,逼着陆纶去凳子上坐好,问长问短。 陆纶尽捡些无关紧要,轻松快活之事说给?br / 世婚(完结)第9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给她听,陆老太太的郁气却也去了不少。hubaowang说话间,陆家老姑太太赶了过来,陆建中等人安排妥善外头的事情,也进到荣景居里来,众人将陆纶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刨根问底的问他,陆纶沉着冷静的一一答来,回答得滴水不漏。 陆建中听说他得了将军的赏识,好似前途无量,心里也很高兴,当着众亲戚的面,捋着胡子装模作样地道:“你当初若是听你祖父的,下场考个武举,前途更好。” 陆纶翻了个白眼,倒也没当众戳穿实情。 陆建中看出他的不屑与不敬,心中暗自恼火,却也没再当着众人的面揍他。 宋氏什么也不说,就只温柔地看着陆纶,一脸的满意和期待。谁说只有老大家有出息?她的儿子也有个得力的,随便跑出去就能得到将军的赏识,虽然艰险,但日后若是能立下战功,也不是不能封妻萌子。 林谨容在一旁暗暗叹气。此刻全家看陆纶都好似是鲜花一朵,一旦实情败露,便都当他是洪水猛兽,人人避之不及,欲处之而后快,只恐被他拖累。 众人都有事情,在一起聚了大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各做各的事情去。陆建中板着脸吩咐陆纶:“你随我来” 陆老太太道:“他回来就好,不许你再打他” 陆建中赔笑道:“母亲,儿子是让他去给父亲磕头尽孝,也好叫父亲泉下有知,不再挂怀于他。” 陆老太太便扬扬手:“五郎你去罢。” 陆纶蔫头耷脑地跟了陆建中一道离去,走到门口,回头朝林谨容使了个眼色,林谨容会意得,轻轻点了点头。 午后,陆老太太照例要午睡,林谨容正服侍她宽衣,就听得左厢房传来毅郎的哭闹声。 陆老太太好脾气地道:“快去看看是怎么了?那孩子这两日有些不乖,盯紧点才是。” 林谨容道:“他正出牙呢,有点发热不舒服也是有的。”言罢匆匆回了左厢房。左厢房里正热闹着,毅郎只管咧嘴大哭,坏脾气的把豆儿递过去的玩具扔到地上。 潘氏生恐林谨容怪她没带好孩子,匆忙解释:“今日下雪,外头湿寒,奴婢不敢带毅郎出门,只拿些玩具哄着他玩。恐是这个惹着了。” “他出牙呢,大抵也有些不舒服。”林谨容伸手接过毅郎,毅郎只管大哭,怎样也哄不好。林谨容无奈,只好叫人给他包小被子,打算带他出去溜达一圈。果然小被子才包到他身上,他便止住了哭声,只低声抽泣。 林谨容抱了他出门,低声抱怨道:“小祖宗,小时候性子就这样难缠,将来可怎么办?” 毅郎仿佛听懂了似的,在她怀里趴着哼唧了两声,倒把林谨容等人给惹得笑了。 一行人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林谨容见毅郎困了,便低声吩咐潘氏:“好了,咱们回去。”才要转身,就见林玉珍由芳龄和方嬷嬷扶着过来,骂道:“这么冷的天,你抱他出来做什么” 林谨容道:“他哭闹得厉害,非要出来不可。” 林玉珍道:“他懂得什么?我说你也太宠溺了些小时候就如此,大了怎么办?” 林谨容懒得理睬她,垂眼不语。 “我抱抱小侄儿。”斜刺里伸过来一双手,稳稳地将毅郎接了过去,却是陆纶站在那里,好脾气地看着林玉珍笑:“大伯母,我刚才去给您请安,没遇着你。” 林玉珍见是他,便收敛了神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回来就好。”严肃地吩咐林谨容:“赶紧抱回去,别吹了凉风。”三言两句,自去了。 陆纶目送着林玉珍的背影,回头朝林谨容一笑:“还是老样子。” ———————— 粉红3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4章 破绽 收费章节(12点) 第384章 破绽 送上第三更吖,打滚求粉红鼓励 ———————— 谁知道林玉珍这又是在哪里受了气?林玉珍的脾气,自来是从别人处受了气,就一定要发泄出来,叫她窝着,和杀了她一样的难受。林谨容笑一笑,便将这事儿丢了开去,与陆纶且行且谈。 陆纶听她说过别后情形,感叹一回,把毅郎交还给潘氏,道:“他总睡着,我想逗他玩玩也不能。这是我给他的见面礼,等他大了以后给他玩。”边说边从袖里摸出只白玉鹿衔灵芝佩,轻轻松松的就丢在了豆儿怀里。 豆儿唬得慌忙抓住了,递给林谨容看,林谨容错眼看去,但见那玉佩不单玉质温润无暇,雕工也是极不错的,晓得价值不菲,可陆纶这模样,竟是半点不在意,心中不由微微恼怒,含了笑慢悠悠地盯着陆纶道:“五叔,说起来,我在京中恰好认识了一位姓周的太太,她家儿子就在克州给你们熊将军做幕僚,名叫周英,字穆青,想必你是认识的。” 她虽不知克州的这位什么将军是否真的姓熊,但想来陆纶要骗人也不会只骗一个,必是做了周全准备,打探清楚的,所以他必然去过克州,这将军一定姓熊,克州的大体情况他一定是有数的。但她若说这小人物,他就未必可知了。 陆纶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说不过去,他借的身份就是将军的亲兵,不认识将军的幕僚不可能;若说认识,又恐林谨容知道得太多,问答之间对不上号。转了转眼珠子,呵呵一笑:“当然认识的。不过他性子孤僻,不喜欢和我们在一起。”在他想来,这正是万无一失的回答,本朝重文轻武,不拘如何,这读书人都清高,多数都看不起武人。 林谨容一笑,低声道:“他也是说他有些清高。” 见自己说中,陆纶可得了劲:“正是,他是读书人啊,当然看不起我们这些粗人。”添油加醋地编了几件事来讲,见林谨容好似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便暗里松了口气。 林谨容等他吹完了,方道:“听上去不错,很精彩。” “呃……”陆纶脚步一顿,皱了眉头小心地打量林谨容的神色:“不错?很精彩?”什么叫听上去不错,很精彩,仿佛是评价说唱崖词的伎人一般的。 林谨容朝他一笑:“是呢。两年不见,五哥的口才见长。听得我好似身临其境。”略顿了顿:“五哥半夜三更翻墙溜进来,又在灵堂前跪了这许久,想必是累极了,去吃点东西,好好歇歇。”言罢不看陆纶,自带了潘氏等人扬长而去。 怎地突然翻了脸?他说错什么话了?林谨容自嫁进来,通常都只喊他做五叔或是五弟,偶尔叫一声五哥,要么就是她有话要规劝他,要么就是不高兴。陆纶站在雪地里愣愣地看着林谨容的背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待想到某一处,突然一凛,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是什么地方露了破绽?无数的细汗从陆纶的毛孔里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正在纠结间,忽听身后有人温言道:“这不是五叔么?”来的却是康氏。 陆纶忙敛了心神,恭恭敬敬地给康氏行礼:“见过三嫂。” “不必多礼。”康氏敛眉认真打量了陆纶一番,但见他看着虽然好似黑壮粗野,却礼数周全,满脸的尊敬和恭谨,比之陆绍与陆经更多了一份憨厚,心里油然便有几分好感,笑道:“才刚吩咐下头人把五叔的院子收拾出来,又叫厨房备了饭菜,因不知五叔喜欢吃什么,现在家里的情况也特殊,所以就自作主张命人做了些,若是不周之处,要请五叔见谅。” 陆纶忙又作揖谢她:“多谢三嫂,烦劳你啦。有什么吃什么,热的就行。”现下全家吃素,能做什么他爱吃的?他明白得很。 康氏就要与他别过,陆纶喊住她:“三嫂,还请你同我三哥说一声,我晚上再过来看望我那小侄子。” “好。”康氏点点头,见陆纶去了,回头与身边得力的陪嫁嬷嬷叶嬷嬷道:“都说这位五爷顽劣不懂事,我看着倒是挺周到有礼的,也不似j猾之辈。” 叶嬷嬷笑道:“是挺懂礼节的。”又补充了一句:“早前听丫头们瞎吹,说是他小时候与二奶奶是兄妹相称的。更不要说与六爷玩得好,经常都是走到哪里把六爷带到哪里。六爷小时候连老太爷的话都不听,唯独听他的话得很。” 林谨容、陆缮与陆绍、陆经的关系都不好,却与陆纶相处融洽,感情不错。任何一个孙子,陆老太爷都不曾明白无误地留了遗产,唯独只记着陆纶一人。这说明什么?陆纶要不是向着其他两房人,就真是个忠厚公正可近之人,康氏暗自记在心上,吩咐叶嬷嬷:“吩咐下去,一定要伺候好五爷。” 却说林谨容回到荣景居,芳竹正站在廊下与芳龄低声说话,见她进来便停了议论,远远对着她行了个礼。林谨容点点头,抱了毅郎进屋安置。才把毅郎安置妥当,芳竹就挑了帘子进来,小声道:“奶奶,大老爷要回来了。” 这架势是要来讲故事的,林谨容示意双全:“在火盆边给你刘嫂子放个杌子,再端一碗好茶上来。” 双全笑嘻嘻地应了,又利索地上了一碟栗子糕。 “谢奶奶。”芳竹在林谨容这里自来都得礼遇,只略推了一推便偏着身子坐了,笑道:“大太太一早收到了信,大老爷带着几位姨娘,十多天前上了船,估摸着高低最近三四天里就要到了。后头留了一位姨娘和管事收拾行李,要晚个六七天才来。”压低了声音道:“太太才收到信,就砸了一只茶碗,奶奶这两日着意些。方嬷嬷的意思,是想请奶奶去劝劝太太,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所以林玉珍先前才会挑她的刺,拿她发脾气。林谨容自是知道陆建新的姬妾多,当年陆建新便是先带了两个小妾回来,一个比一个青春美貌,小的那个比她还要小几岁,人人都当这两个小妾是最得宠的,可是等到后头那位负责收拾东西,押送家私的荷姨娘来了之后,众人才知到底谁才是陆大老爷的心尖尖。 林玉珍与陆大老爷本来就分开多年,彼此之间生分了许多,原有的积怨还未曾消解,中间又夹了这三个眼中钉肉中刺,自是又恨又痛。虽是孝中,陆建新并不能做什么,却也生出许多事来,弄得鸡犬不宁。 林谨容收回思绪,撑着下颌道:“我知道了。二爷那边有信么?” 芳竹摇头:“没有。但奴婢猜着,二爷一路行来也不会比驿站慢多少,有信无信都一样的,只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林谨容算了一算,陆老太爷殁了的消息是九月三十那天送出去的,按着当初陆缄的速度,除去在京中交割耽搁的时日外,一来一回四十天,如今也是三十四天了,想来多半也就是这几日人就该到了。便吩咐芳竹:“你安排一下,把院子里该收拾的都收拾妥善,人虽然不住在里面,但不能断了火,热水也要随时备着,再拿两套孝服备着。” “是,奶奶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芳竹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林谨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看出去,但见芳龄还在那里站着,猜着林玉珍大抵还在守着陆老太太发牢马蚤哭诉,便坐回到火盆边,取了替陆缄做的护膝来细细地缝。 又过了约盏茶功夫,只听得外头脚步声响,双福在帘下道:“奶奶,大太太来了。” 林谨容忙放了针线活,起身去迎林玉珍。 林玉珍眼睛微红,脸上犹自带着怒色,一言不发地走进来。方嬷嬷紧紧跟在她身后,拼命朝林谨容使眼色。 林玉珍往火盆边坐了,眼睛一扫,方嬷嬷便叹了口气,吩咐小丫头们:“都出去。”自个儿把门给守住了。 林谨容亲手给林玉珍奉茶:“姑母这是怎么了?” 林玉珍道:“我不喝,才从老太太那里灌了一肚子的水。”却是她向老太太抱怨陆建新不知事,奔丧也要带着姬妾回来,也不怕人家笑话,而且也没地方安置,陆老太太不想听,便专叫她喝水。 林谨容见她不喝,便将茶盏放了,默然立在一旁,等她开口。 林玉珍迟迟不语,良久叹了一声,道:“我这是上辈子做的孽。”言罢潸然泪下,却又不肯给林谨容看见,侧了头脸,将帕子抽出来悄悄擦拭眼睛。 林谨容亲去绞了块热帕子过来,安安静静地递了过去。林玉珍接过去,擦了两下,控制不住,将脸埋进帕子里,牙齿咬得咯嘣响,全身颤抖。 林谨容犹豫片刻,轻轻抚了抚林玉珍的背。要说安慰的话,她真是说不出来,这种事情,什么话也安慰不了。 方嬷嬷听到声音,紧张地探进头来,又退了出去。 林玉珍性子坚强,很快就忍住了,却有些不好意思,不肯面对林谨容。林谨容装作没事儿似的,重新拧了块热帕子过去,道:“我猜敏行也快来了,才刚安排人打扫房屋呢。” 林玉珍吸了吸鼻子,淡淡地道:“你公爹也快回来了。” ———————— 粉红35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5章 不听 收费章节(12点) 第385章 不听 林谨容收了林玉珍手里的帕子,道:“那我这就安排人去收拾屋子。” 她这样随意,不追根究底的态度,让林玉珍糟糕透顶的心情好了许多,低声道:“我就是来和你说,你安排人去把秋华院收拾出来。收拾三个房间,正房空着。” 林谨容知道是给三个小妾收拾屋子,便应了。 林玉珍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毅郎在出牙?” “是,这几日有些闹腾。”林谨容领了她去看,毅郎正睡得熟,握着两只粉嫩的拳头,脸儿粉红fen红的,嘟着一张小嘴,细发被细汗浸湿了贴在额前,看着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林谨容看到毅郎便觉得没什么烦恼,含了笑正要拿帕子给毅郎擦汗,林玉珍抢先做了,目光复杂地盯着毅郎看了片刻,道:“小心着意些,他才是最靠得住的。你大抵是嫌我多事的,但还是莫要惯着他,一则这种天气抱出去容易受凉,二则人看从小,陆缄不就是我x日盯着才有今日?” 不管二人的看法是否相同,此刻林玉珍说这话的确是好心,林谨容秉承着听和做是两回事的原则,表情柔和,口气温和地应了:“是。” 林玉珍摸摸毅郎的脸,叹了口气,道:“阿云也有孕了,只可惜离我离得太远,最有福是你母亲。” 林谨容回来这许久,不曾听她提起过陆云,这一刻才听说,便道:“她可好么?” 林玉珍的神色颇为复杂,却是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好。” 林谨容见她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送她走后便招呼芳竹一起去收拾秋华院。 秋华院很偏远,在陆府北边的荷花池附近,与外墙只隔着一排树,平日里没人住,也不知空了多少年,一株枇杷树长得枝繁叶茂的,遮去了大半个院子,墙边干枯的野草有一尺多高,院墙被水渍浸得斑斑驳驳,让人看着就觉得荒凉。 林谨容带了人进去瞧,正房还好,勉强收拾一下也过得去,但左右厢房却是破败得厉害,不过是堪堪可以住人罢了。 林谨容可以想象得到,那几个娇滴滴的小妾住进来,一准儿要在陆建新面前抱怨。虽说她与林玉珍是一体的,但首当其冲的,人家便要指责她不会做人,连带着陆建新对她也会有看法。 这个差事不好办,芳竹不由叹了口气:“奶奶,这屋子怕是得重新粉过,把窗纸、帐幔等物重新换过才勉强有点样子。” 林谨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道:“马上就让人来收拾。” 芳竹为难得很:“新粉的屋子不好住人。”要叫几个姨娘发现墙还没干,这么大冷天的,怕是要给人说死。可要不收拾,那墙上了年头,水渍斑驳不说,有些地方甚至脱了皮,露出里头的青砖来,看着就寒碜人,正是左右为难。 林谨容笑道:“你看这左右两边厢房,哪边更好?” 芳竹看了看,道:“右厢房靠近荷花池,夏天日头指着晒,冬天却潮冷,还是左边好。” 林谨容就道:“把左边的墙壁粉上,换了窗纸候着,右厢房打扫干净,换掉窗纸和帐幔。姨娘们来了就请她们自己选,你看如何?” 要是嫌墙皮难看没收拾,那边已经粉着了,若是嫌墙是湿的不好住,便可选右厢房。反正房子就是这样子,再周到的人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要怪就怪林玉珍安排的房子不好。芳竹不由弯起唇角来:“奶奶英明。” 林谨容拿着册子把该配的家具摆设点清了,吩咐芳竹:“弄好以后来同我说。若是中途有人来提意见,先不要改,使人先和我说。” 除了林玉珍,没人会中途来提意见。芳竹晓得这差事委实难办,但因着有林谨容在上头顶着,倒也不是那么担忧。 林谨容带了樱桃出去,从荷花池边经过时,樱桃惊奇地指了水榭道:“奶奶,您瞧,这大冷的天,是谁在里头坐着?” 林谨容瞥了一眼,但见那人背对她们坐着,穿着件孝服,膀大腰圆的,是个男人。那种身形,除了陆纶,再无他人。林谨容正要出声招呼,却见陆纶突然站起身来走了两步,露出身前另一个人来,隔得远了,并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却能瞧见那人穿着件淡青色的袍子。 凡是陆家人,这几日都穿的孝服,所以林谨容可以断定,这并不是陆家的人,更不会是来帮忙的亲戚朋友,大冷的天儿,谁会没事跑到这四面透风,冷飕飕,人影儿都不见的地方来与陆纶坐着说话?要说也是在前面园子里说。 林谨容的心一寸一寸的往下落,口干舌燥,脚底发凉。稳了稳神,迅速转身,低声招呼樱桃:“走吧。” 樱桃也认出陆纶来了,不由奇道:“奇了,五爷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 林谨容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主子做什么要你管么?” 樱桃见她神色严厉,有些委屈地垂了眼道:“奴婢多事了。” 林谨容道:“记好了,有些话你可以对着我说,却不能同其他人提半个字,不然惹了麻烦,我也难保你。” 樱桃想起当初自己差点被陆云要去的事情,忙肃容道:“奴婢记住了,奴婢不会多嘴的。” 林谨容回头看了看水榭那边,但见陆纶正扶在廊柱上朝这边看来,先前那个与他说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雪光冷浸浸的反射在窗纸上,越发显得荣景居里舒适温暖。陆纶凑到坐在炭盆旁专心做针线的林谨容身边,嬉笑道:“二嫂给我二哥做的护膝?挺厚实的,可也不知他肯不肯用?” 林谨容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这双先给你。还差几针就好。” “三嫂给了我一双三哥用的,但有些小,不太好用。”陆纶期期艾艾地在一旁坐下来,顾左右而言他:“毅郎又是睡着的?” 林谨容狠狠盯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戳针:“嗯。他小孩子家,整日里除了吃和玩就是睡,是没精力跑到水榭去吹冷风的。” 陆纶神色微变,飞速抬眼看了看周围,但见只豆儿低眉垂眼地守在毅郎的小床旁,春芽站在帘下,其余闲杂人等尽都不见影踪。便轻轻舒了口气:“只是一个朋友,前头人多口杂,我便领他去那里说说闲话。” 林谨容点头:“来无影去无踪,五叔的朋友好本事。” 陆纶的脸色有些难看,紧紧盯着林谨容,林谨容眉眼不动,淡淡地看着他:“我说错了么?我其实根本不认识什么姓周的。” 陆纶两条虫似的眉毛纠结地弯了一下,又垂下去,正像一个倒八字。他“嘶嘶”地吸着冷气:“四妹妹……你怎地没从前厚道了?” 林谨容冷冷地道:“温厚纯良的五叔都变了,我怎么不能变?就许你说谎话,不许我试探你?” 陆纶沉默下来,僵直地坐在那里盯着炭盆里的炭火,紧张地将手握紧又放松,勉强撑起一个笑脸:“其实我……” 林谨容生气地继续飞针走线,压低了声音道:“你也莫拿瞎话来唬我,你的秘密我也不想多知道,从前你就不肯听我的,现在陷进去了只怕更不听了。但你好歹掩盖好些儿,莫要给人抓了马脚,徒然送命。你是英雄,肯定会说砍掉脑袋碗口大的疤,可是……”她有些气急,喘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不是一般的谎言和借口能遮掩过去的。陆纶两眼死死盯着炭盆,一言不发。 半晌,风吹过庭院,吹得外间的树枝刷刷作响,陆纶动了动,抬眼看着林谨容低声道:“你都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他实在想不通,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妥,即便是给她戳穿说了假话,被她看见他和外人说话,但会有一万种可能,她怎么就这样笃定他干的是送命的勾当? 她是因为经过,所以知道,可当初陆建中等人又是怎么知道他这事的?一准是陆纶其他地方做得不妥,轻信他人。林谨容把针线放下,挑眉看着他:“只要是瞎话总会被人看穿,把人领到家里来,总会被人看见。什么将军的小亲兵,能够随便抛出一件上好的古玉给人做见面礼?还浑不在意?总是你自己不小心罢了,还问我怎么知道的?” “那东西是干净的。”陆纶有些尴尬和为难,抓了抓头,低声央求道:“我已经够小心了,你说给我听,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地方我没做好?我其实是……” 林谨容打断他:“我不想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也劝不动你,但我不想你出事。你还趁早走吧,叫人知道了不是玩笑。” 陆纶满脸的纠结,忽地一笑,起身道:“不碍事,都是至亲骨肉,你这个姓林的都不会害我,还有谁会害我?我总要等祖父入葬才走。” 死鸭子嘴硬,林谨容站起来:“你……” “你放心,我自会小心。况且我真没做什么。”陆纶伸手将她手里拿着的护膝一把夺过:“谢了。” “还没做完呢。”林谨容待要去夺,陆纶已将线扯断,把针扔进了针线箩里,笑道:“这样就好。我走了。”转身向外,大步离去。 他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林谨容颓然坐到榻上,难道她能和他说,你父亲长兄会因此喂你吃毒药?无凭无据,谁会相信? ———————— 对不起,昨晚临时被同事喊出去,12点才回家,所以今早的更新不得不推迟,照旧有加更的。求粉红。谢谢大家的粽子和打赏。过两天会为打赏加更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6章 团聚 收费章节(12点) 第386章 团聚 雪才化去,天未放晴,四处一片冷湿。 陆家的丧事办得热闹非凡,一千个和尚做法事,场面自是宏大无比,声势震人的。陆家的男女老少跪伏在灵前,哀哀凄凄的,做足了孝子贤孙模样。 待得可以起身,林玉珍觉着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更不要说背心一片寒凉。可看到前面明显比她还要累,站起来就靠在丫头身上缓不过神来的宋氏,她又有些得意和舒畅,装贤能吧,装孝顺吧,装死你,累死你。 宋氏察觉她的目光,回过头淡淡一笑,和颜悦色地道:“大嫂,大哥今日就要到了呢。看你憔悴的。” 林玉珍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恨不得咬宋氏一口。全家都知道陆建新带了美妾回来,衬得她这个在家守了多年,早就人老珠黄的正房反倒有些凄惨了。正在咬牙切齿间,林谨容上前扶住她,低声道:“姑母,刚得到的消息,二郎回来了。” 林玉珍这才收回目光,淡定地仰起了下巴,扬声道:“来得这样快?这孩子孝顺……定然是日夜兼程人呢?” 听说陆缄回来了,顿时引起一场小范围的马蚤动,涂氏、陆建立、陆纶全都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也还不曾见着陆缄,便道:“马上进来。”话音未落,陆纶已经把陆缮拖了出去。 宋氏满脸的惊异:“咦,还以为是大伯先到,不想竟是二郎先到。这孩子,来回这样的跑,也真是够孝顺。” 林玉珍又气得肝疼。这不是隐晦的说陆建新不孝么?林谨容扶紧她的胳膊,镇定地道:“姑母莫要担忧,天气不好,公爹年老,不比二郎身强体壮,一路行来迟缓些也是有的。” 陆建立也道:“是,大哥上次来信,就说江南湿寒,每到秋冬,便有些受不住。” “他近来身子是不比从前了。”林玉珍这才缓了口气,转瞬又恨陆建新恨得滴血,必是被小妖精给哄得忘了天南地北。这两个小妖精,都是她带了陆缄、陆云兄妹二人回来后陆建新另收的。此番归家,从前她留下的那些旧人却是一个都没听说,多半是给趁这机会打发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她一时有些愣神,又有些想冷笑。 那复杂的神色落在宋氏眼里,自是别有一番爽快之处。 似这般挑拨激怒的伎俩,宋氏做了不少,在林玉珍身上却是屡试不爽。此番又是故技重施,林玉珍本来对陆建新就有恨意,再被这样一奚落,一挑唆,可以想见,林玉珍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刚回家的陆建新。可是硬碰硬,闹到后头吃亏的不还是林玉珍么?林谨容轻轻抚抚林玉珍的手,低低喊了一声:“姑母。” 林玉珍回头看着她,嘴唇惨白。 林谨容贴在林玉珍耳边低声道:“不要上当。她就巴不得您难过呢。” 林玉珍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又转过头去。 只听得一声哭喊:“祖父”陆纶、陆经两兄弟与陆缄并肩而来,陆缄扑倒在陆老太爷灵前,哭得声嘶力竭。 林谨容在一旁看着陆缄,竟是比她走之前又瘦了许多,晓得他是真伤心,却也不能劝,只能看他在那里伏地痛哭。他一哭,陆建中等人便又跟着抹眼泪,这一折腾,便又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林玉珍不好劝陆缄起来,涂氏和陆建立也不好开口,宋氏与陆建中等人则是不肯开口。似乎陆缄便要在那里无休止地跪下去。 林谨容正想不管不顾地去劝陆缄起来,陆纶已然发了怒,大声道:“二哥,你远途而来,该先洗洗,吃点东西,歇一歇又再来祖父知道你这样,也不会高兴的”不由分说,将陆缄硬生生拉了起来,推着往外头去。 林谨容松了口气,同林玉珍说了一声,快步跟去安排陆缄的饭食。才出了灵堂,就有康氏身边的管事婆子上来道:“二奶奶,三奶奶让奴婢同您说,二爷的饭食已经备好了的,马上就能吃。” 林谨容本来早就安排好的,想想还是接受康氏的好意:“替我多谢你们三奶奶。” 那管事婆子眉开眼笑的:“二奶奶客气。” 只这一瞬,陆缄等人便不见了影子。走得这样的快,也不知道等等她,林谨容匆匆忙忙地赶上去,走到转角处,就听陆纶道:“二嫂你急什么,二哥在这里等着你的。” 陆缄果然站在那里候着她,虽是满脸的疲惫和风尘,眼睛也有些红肿,可看向她的眼神却满是温柔。林谨容的心口一跳,笑也不是,装出哀伤的样子更假,索性瞪着陆纶:“没大没小的” 叔嫂二人自那日交谈过后就再没私底下接触过,陆纶还有意识地避开林谨容,一副生恐她又劝说他的样子。此刻见她板了脸这样说,陆纶也只当她还在生他的气。便笑了笑,拍拍陆缄的肩头:“二哥,我稍后又来寻你。” 林谨容气得:“陆纶,你给我站住” 陆纶无奈地道:“二嫂,你还是先安置我二哥吧,这个不急。”口里这样说,却满眼的哀求,求她不要告诉陆缄。 林谨容垂下眼。她不知道陆缄对于这种事的看法是怎样的,当初陆纶出了事后,她只和他碰过几次面,他每次都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对周围的人和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不见他有多忧伤,也不见他有多欢喜。她委实拿不定他的看法,可是陆纶明显不肯听她的,她不像陆缄求助,又该怎么办? 陆纶见她不肯和自己对视,心中忧虑焦急,却也没什么办法可行。陆缄看得明白,道:“你们做什么?五郎你怎么得罪你二嫂了?” 陆纶叹道:“没有什么,二嫂就是怪我当初悄悄跑出去,一直不肯原谅我呢。我先去了。” 陆缄拍拍他的肩,道了一声:“好兄弟。” 陆纶见林谨容没驳他的说法,勉强又将心放回一半,自慢吞吞地去了。 待他走远,陆缄方柔声道:“阿容,你和毅郎还好么?”从收到陆老太爷的死讯到现在已经是足足一个多月,再多的悲哀也淡了许多,哭过最先那一回,此时平静下来,更多的是关心妻儿过得好不好。 林谨容说起毅郎,脸上自然流露出浓浓的温柔甜蜜满足来:“很好,毅郎出牙啦,能坐稳,扶着也能站了,还学会了爬,须臾离不得人。” 陆缄看着林谨容的表情心里就觉得很舒服,满身的疲惫与悲哀淡去一半,更是恨不得马上看到毅郎才好:“你们才一走,我就想他了。”当然他这话得延展一下,再加上林谨容才对。他以为林谨容懂得他的意思,可林谨容却只是皱了眉头:“你怎地瘦成这个样子?再伤心,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不当数” 陆缄什么也不说,就只柔柔地看着她。 林谨容被他看得没法,只好道:“先吃饭,热水也给你备下了的。弄好再去看祖母和毅郎罢。” 陆缄道:“不,我要先见他们。” 林谨容别不过,只得使了樱桃将热饭提到荣景居去。 二人一路行去,将彼此别后情形一一说来,陆缄越听越气,听到析产那一段已是怒不可遏,由不得斥道:“荒唐可笑” 林谨容叹道:“现在范管事还关押着呢。我隔两天便使人去看一看他,伤口已经尽数好了,就是精神不好,担忧得很。” 陆缄气了半晌,终究也只是长叹一声:“祖父用心良苦。”听说陆建新带了三个美妾回家,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待到了荣景居,见了陆老太太,又是一番感伤不提。陆老太太爱孙心切,一定要让人把饭菜拿到她那里,好叫她看着陆缄吃饭,林玉珍与涂氏等人随后赶到,又问长问短,耽搁了许久,沙嬷嬷反复提醒,才算是放了陆缄去洗浴休息。 夫妻二人一同去看毅郎,老远就听见毅郎在屋里笑。陆缄由不得的心里软成一汪水,拉住林谨容,蹑手蹑脚地立在帘下偷看。但见毅郎稳稳当当地坐在榻上,握着个拨浪鼓摇得叮咚响,得意地看着豆儿和潘氏笑,小嘴张开,露出里头白米似的小半颗牙,好不可爱。 陆缄由不得的露出一丝微笑来,赞许地回头去看林谨容,却见林谨容立在帘下“啊”了一声,又喊了声“毅郎”。毅郎听见声响,立时停了摇拨浪鼓,探头侧耳到处找林谨容。 林谨容见他找得辛苦,忍不住掀开帘子:“我在这里” 毅郎见她突然出现,先是一惊,随即大笑起来。林谨容上前去将他抱起,亲了一口,把他递到陆缄面前:“是爹爹,毅郎还记得么?” 毅郎仰着头,好奇地看着陆缄,忽而躲入林谨容怀里露出一个微笑来。 陆缄看着这母子俩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及时控制住了情绪,回头对着给他请安的豆儿等人喊起,道声辛苦,又叮嘱潘氏:“崔三和你孩子此番随了我们,他们与其他人后几日到,你可准备一下。” 潘氏满脸惊喜,喜不自禁地给陆缄和林谨容磕了个头,随了豆儿等人退下。陆缄见屋里终于没了人,伸手将林谨容母子一起搂入怀中,低声道:“辛苦你们了,我们一家又团聚了。” ———————— 粉红400+,求粉红啊…… 好多的打赏,谢谢你们,么一个。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7章 妖娆 收费章节(12点) 第387章 妖娆 熟悉的淡香萦绕在鼻端,体温透过衣衫传到彼此的身上,林谨容忍不住一手圈了陆缄的腰,将脸贴上他的前胸。陆缄只觉一股暖意从她和毅郎贴着他的地方潮水般地侵袭至全身,透到心底,忍不住加大力气,牢牢将林谨容母子抱在怀里,在林谨容的发顶落下一吻,又在毅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一家三口依偎片刻,陆缄抱了毅郎,拥着林谨容往榻边走:“我们去那边坐坐,说说话。” 居丧期间,规矩良多。陆缄并不敢拥抱林谨容太久,只把毅郎放在榻上,任由他自己抓了玩具玩耍,夫妻二人坐在榻边就范褒的事情低声交流,偶尔目光相碰,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温柔和关切。 眼看着天色不早,陆缄起身道:“今夜我要给祖父守夜,我必须去洗浴了。” 林谨容本想劝他休息一日再去,却晓得他与陆老太爷感情非同一般,根本劝不住,更知道二房盯着的,若是他不去守,指不定明日就要传出什么难听话来。当下也不劝他,只将自己替他做的护膝递过去:“等下记得戴上,若是要跪拜也好,夜里熬夜坐着也好,有这个护着,总不至于太受罪。” 陆缄接过护膝,犹豫片刻,道:“我暂时不想用。”他觉得他跪拜陆老太爷是尽孝,用了这个护膝便似是心不诚了一般的。 难怪得陆纶会说他不见得会用。也罢,各有各的想法,林谨容淡淡一笑,收回护膝:“天气冷,家里人都在用……所以我才给你做了,你什么时候想用了,让人过来拿。” 陆缄本来觉得自己坚持不用护膝是对的,也是应该的,可见林谨容丝毫不勉强,反倒觉得有些辜负了她的好意似的,颇有些过意不去:“我不是说不好,你做得很辛苦,想得很周到,只是觉得……” 林谨容替他理了理衣服,打断他的话:“我都明白,你想做就去做,但不要强撑,祖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损毁自己的身体,一定会心疼。” 陆缄反握了林谨容的手,低声道:“阿容,谢谢。”不单是为了她事事替他考虑,还因为她先带着毅郎回了家,让陆老太爷完成心愿,见了毅郎一面。 “谢什么?一家人,不说这个话。”林谨容送他出去:“赶早去罢,多躺一会儿也是好的。” 待得陆缄去了,芳竹进来,瞧见林谨容手边那副护膝,不由叹道:“二爷就是这么个性子。只要是想定的事情,一半都难得说通,即便是迫不得已答应了,暗里也不会顺从。当初大太太不许他藏书修补书画,他明面上应了,实际上背里还是在学。但自与您成亲后,却是好多啦,他能听进您的话去。” 林谨容笑笑,陆缄自来最擅长的便是以沉默为反抗。 芳竹见她心情好,便又壮着胆子道:“大太太刚才去了秋华院。看了房间布置,很不高兴,问是谁让这样安排的,她明明只让您准备三个房间,怎地收拾了六间出来?奴婢就道,天冷墙壁干不了,但若是不收拾,只恐有人说闲话,不如让姨娘们选。她想了片刻,倒也没说房子的事了,就说您安排的家具陈设也太奢华了些,现在乃是大丧期间,不过是几个小小的姬妾,这般娇纵是要给人看笑话,命奴婢把挂着的帐幔、摆设的花瓶杂物尽数撤去。只留一床帐子。此刻那屋里就如雪洞似的,看着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林谨容思忖片刻,道:“你马上着人恢复原状。”然后抱了毅郎:“我们去看祖母。”她自发现毅郎不太亲近林玉珍后,便有意识地多让毅郎和林玉珍接触,此刻这事,有小孩子在中间缓和气氛是最好的。 到得林玉珍院子里, 世婚(完结)第10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嬷嬷迎上来小声道:“在屋里躺着呢,说是身上不舒服。hubaoer让请大夫来瞧。” 林谨容皱眉道:“什么地方不舒服?”早前林玉珍称病,却是为了给二房机会,好叫二房少些忌惮多多伸手才好捉手砍手,并不是真的病了,当此陆建新立即便要回家之时她却来上这么一出,多半还是想借故给陆建新脸色看。 现在林玉珍能依靠,能信任的不过是林谨容一人而已,方嬷嬷指指心窝子,小声道:“这里不舒服,奶奶还当劝劝,秋华园那边实在是……若是大老爷回来见着这情形,再被人挑唆两句,那真是要命了。” 林谨容道:“我知道了,烦劳嬷嬷进去替我通传一声,就说毅郎过来给他祖母请安。” 方嬷嬷见她肯管,高兴得很,立刻就进去通传,须臾,林玉珍在里屋有气无力地道:“让她进来。” 林谨容挥退潘氏等人,自抱了毅郎进去,笑道:“毅郎来看祖母了。祖母,您好些了么?” 林玉珍病怏怏地靠在迎枕上,正是无限厌烦,可她能发林谨容的脾气,却不能发毅郎的脾气,只好勉强一笑:“毅郎乖,过来祖母抱抱。” 林谨容果真就把毅郎放到林玉珍怀里,毅郎握住林玉珍的手指,在她怀里歪来蹭去,滴了她一手的口水。 林玉珍倒也没嫌脏,自掏手帕擦了,又替毅郎擦了擦嘴,淡淡地问林谨容:“什么事?若是要劝我,就不必开口了。” 林谨容道:“我当然不是来劝姑母的,姑母要怎么做,心里自是有数的,长辈的事情也轮不到我这个小辈来管。” 林玉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强硬地道:“我当然有数。” 林谨容继续道:“二郎今夜要给祖父守夜,我给他护膝,他不肯用。” 林玉珍哼了一声,想说陆缄傻,话到口边,却变成了:“他倒是孝敬老太爷得很。” “谁说不是呢?可老太爷对他也真正是好。他是知恩图报的。”林谨容见林玉珍脸色变了,忙道:“我在想,将来我们毅郎应该也学着他父亲这样的纯善孝道,好生孝顺他祖父母才好。” 林玉珍脸色稍缓,抚摸着毅郎的头顶沉声道:“那要看你怎么教导了。你素来也有才名,但这德行才真是最紧要的。”陆缄与她的关系僵到什么程度,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不指望林谨容与毅郎,又能指望谁去?林谨容这话正是投其所好。 林谨容正色道:“姑母说得极是,我是想问您的意思,要不要抱了毅郎一道去迎接他祖父?” 林玉珍沉了脸道:“你爱怎样便怎样,终归是小孩子,睡熟了,怕吹冷风什么的,也没人说得起就是了。” 林谨容道:“虽如此,到底是该有的礼节,不怕人说闲话,就怕公爹说我不懂规矩,怪罪我的父母没有教好我,转而拖累了毅郎。”见林玉珍板着脸一言不发,便接了毅郎起身告辞:“我先把他送回去,问问大夫怎地还没来。” 林玉珍道:“你说那贱人早前是什么意思?” 既然她主动提起宋氏来,便说明她松动了,林谨容赶紧道:“她当然是不安好心的,就是想给姑母心里添堵,若是您与姑父生气生分,便是她最喜欢的了。” 林玉珍冷笑了一声:“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搅得家里乌七八糟的,我愿她将来不得好死。” 林谨容听人说谁不得好死之类的话,总是有些膈应,便垂了眸子道:“我还记得当初姑母曾和阿云说过,什么姬妾都不过是鸡狗一般的存在,为了这种事生气伤了自个儿,真是得不偿失。您出身书香门第,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外命妇,与公爹多年夫妻,有儿有女有孙子,在家伺候公婆,又替公爹守孝,谁能比得上?您本是病着,但也要小心人乱嚼舌头说您容不下人。” 这话林玉珍爱听,却不肯承认她是为了这事装病,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抚了抚鬓角,道:“你也太小看我了,这样的贱人算什么?也配落到我眼里?给我提鞋都不配”转而命方嬷嬷:“进来伺候我梳洗,命他们给大老爷备下热汤饭食候着。” 林谨容便知她不会再管秋华院那边的事情了,却也不去别处,就在这里陪着她说些闲话。 傍晚时分,芳龄快步奔进来:“太太,大老爷快到了二爷已经往大门处赶去啦。” 林谨容忙把毅郎交给潘氏抱着,自扶了林玉珍往外赶去。到了二门处,但见陆建中等人已然全都等在那里了,宋氏见她婆媳二人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 二辆马车停在二门外,陆缄迎上前去打开第一张车的车门,低声道:“儿子给父亲请安,父亲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穿着粗麻孝服,大腹便便,留着三绺长须的陆建新笨拙地从车里钻出来,扶着陆缄的手下了车,眼睛一溜,就把面前的人全都看了个清楚明白,张着手对着陆建中和陆建立,乍然一声:“二弟,三弟……”不等那二人答应,他便一声哭了出来,也不管其他人,直接往里冲,便跑便大声嚎哭:“父亲儿子不孝啊” 一群人忙跟着他追的追,劝的劝。林谨容走在后头,回眸看去,但见后头那张骡车上束手束脚地下来两个身姿曼妙的素服妙龄美貌女子,低眉垂眼的站在车边,胆怯地朝这边张望。见林谨容看向她们,便讨好地朝林谨容笑了笑,道了个万福,行止间如同弱柳扶风一般的妖娆。 —————— 照旧有加更,下旬啦,求粉红,再次谢谢大家的粉红和打赏。端午节小长假期间,也会加更的哒。 我好忧桑啊,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8章 晕倒 收费章节(12点) 第388章 晕倒 推书:沐水游的《美人凶猛》:死后重生,她决意要么终生不嫁,要么招婿入赘。而且为了对抗害死她的前夫,保住家产,她参与了家族锦绣绫罗的买卖,并用曾经从他那里学到的一切,来对付他 ———————— 林谨容朝那二人微微颔首,吩咐芳竹:“去安置了她们,不要怠慢,热汤热饭送上,但也休要让她们出来乱走。” 芳竹应了,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问那两个女人带了多少人,行李在哪里,又利索地指挥粗使婆子帮她们搬东西,领她们去秋华园不提。 林谨容打发潘氏带走毅郎,快步跟上大队伍,在陆建新的奔号声中再次去了灵堂。陆建新到得灵堂,自是扶棺痛哭,捶胸顿足,做足了姿态,表达尽了哀思。陆建中等人又陪着哭了一场。 下人们和周围帮忙的亲戚好友看着,都觉着他真是孝顺啊,两世为人的林谨容却有不一样的感受,陆建新就像是一只风筝,先前自由自在的在外头飞,此番丁忧,不得不被线给拽了回来,着实是件让他很沮丧的事。 固然他表面上一直做得不错,四时八节都按时送节礼归家,从不曾迟过短过一回,每个月一次家书询问老父老母的身体病情,不定时送些名贵药材;纵然他对陆缄与陆云,也是经常过问学业,关心终身大事,陆缄考中之后,他也曾写信告知陆缄京中什么人是他的熟人,应当交往拜访,什么人惹不得,毅郎出生也曾使人带了礼,表示欣慰和关注;带回家中的财物中,也有单独给林玉珍的一份礼。 可是他不关心,少了一份对家人的牵挂和想念,他不似陆缄,虽然厌恨这个家,希望能早日独立出去,却从没有真正抛弃过或是忘记过。这是林谨容的直觉,再加上来源于上一世的那些往事,她就更不可能对陆建新产生什么好感。因此林谨容只是远远地跪在人群里,安静而沉默。 林玉珍也拿了帕子捂着脸在一旁大哭不止,除了这个机会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地大哭而不被人关注根究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机会可以让她如此尽情地表达她的伤心。 陆建中一边哭,一边偷看陆建新,陆建立一边哭,一边苦劝陆建新,宋氏有些焦虑,时不时地看看林玉珍与林谨容,又看看陆缄的表情。涂氏却是有些哭不动了,将帕子盖着眼睛,偶尔抽泣一声,陆绍这辈的几兄弟,除了陆缄与陆纶是真的伤心在哭,其他几个都是跪伏在地上,好像是在哭,其实就不知道了。 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陆建新还在哭,众人却都有些撑不住了。特别是陆建中,他有腿疾,真是撑不住,便上前去劝陆建新,陆建立也跟了去劝,陆建新只是不听,哭道:“我对不起父亲,我不孝,请让我在他灵前尽尽孝。二弟三弟有事只管自去,不必管我。”又是一声长嚎,哭得越发伤心。他是长兄,如此作态,其他人哪里敢轻举妄动?还是要舍命陪着。 陆建中疼得满头大汗,宋氏早没了关注林玉珍的那些心思,她也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回头低声道:“二郎媳妇,你公爹一路辛苦,这样的伤心,怕是身体撑不住,你同二郎说,让他去劝劝,也许你公爹肯听他的也不一定。”今日长房父子先后归家,让众人比平日多跪了两遭,次次时间都不短,他们倒是第一次跪,可其他人却是跪伤了的。差不多就好了,也好叫别人轻松一下么。 林谨容道:“二婶娘,我公爹他太伤心了,他没能赶上见老太爷最后一面,现下这样也是情理之中的,就是二郎去劝他,他也不会理睬的。”既然先前陆缄跪的时候一家子都在看笑话,恶意要让陆缄久跪长跪,故意地折腾他,现在她也乐意奉陪。她年轻,她陪得起。 宋氏又气又恨,却无可奈何,只能心疼地看着陆建中,朝陆绍使眼色。陆绍便起了身,上前去劝陆建新:“大伯父,您一路舟车劳顿,年纪又大了,是不是先用茶饭……” 陆建新眼睛一瞪:“我是回来吃饭喝茶休息的么……你们要去自去,不要管我我的爹爹啊……” 陆绍一张脸气成猪肝色,还不能反驳,只能讷讷地退下。 陆建中疼得咬牙切齿,发狠地给宋氏等人使眼色,好呀,要死磕到底是不是?那好,奉陪吧,他们好歹还戴着护膝呢,陆建新一路赶来,身子又肥胖,看谁熬得过谁。 可是他们都打错了算盘,陆建新又哭号了一阵后,长喊一声:“父亲孩儿不孝……”眼睛一翻,晕倒在了陆老太爷的灵前。林谨容差点没笑出来,飞快地将帕子捂住了脸,化作了一声惊叫。 众人摇摇晃晃地挣扎着上前去,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抬人的抬人。忙碌了好一歇,才算是把陆建新给安置妥当了,大冷的天儿,个个都乱出了一身臭汗,忙的时候还不觉得,一闲下来给冷风一吹,个个都青嘴白脸,牙齿打架,还要跟着亲戚朋友们盛赞陆建新真是太孝顺了 姜汤热水地弄下去,高床软枕地睡着,睡了一个多时辰,天都黑尽了,陆建新方慢悠悠地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流着泪焦虑地道:“你们没告诉母亲吧?千万不能让她老人家知道,不然可不是我不孝?” 陆建中恨得咬牙切齿,还得假意安慰道:“没有,没有,大哥放心,不敢刺激老太太。” “那就好。”陆建新歇了口气,又要从床上挣起来,“我去给母亲请安,再去给父亲守灵。” 林谨容已经把饭食给他端到床前了,见他还要折腾,忙道:“公爹,先用了晚饭再去罢。” 陆建新摇头叹道:“我吃不下。”又是泪流满面。 林玉珍少不得在一旁苦劝,其他人为了表示团结友爱,也在一旁劝,陆缄道:“父亲不必担忧祖父那边,今夜孩儿去守,您都成这样子,就歇歇罢。” 陆建新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不行,我一定要去,这是为人子女该有的孝道,我当初迫于无奈不能在父亲面前尽孝,现在还不能给他老人家守守灵吗?” 陆缄带了五分无奈,五分不得已,紧紧将他按住,陆纶不明就里,不用人招呼就跟上前去按住陆建新了:“大伯父,您不能这样,祖父泉下有知,只会心疼您的,不会怪罪您。” “是么?”陆建新和蔼地看着陆纶:“是五郎吧?我当初听说你走丢了,担心死我了,看到你好好儿的,我也放心了。可怜你祖父啊,没见到你一面……” 陆建中讨厌极了陆建新,打断他道:“大哥,母亲使人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到?要让人去路上接你呢。你看是不是?”要演戏也稍后慢慢演吧,一家子人都给他折腾惨了。 陆建新这才把注意力从陆纶身上收回来,到底也不曾吃东西,把陆缄打发去灵堂,自己由陆纶、陆绍扶着去了荣景居。 母子抱头大哭自是不必细说的,陆建立把他刚才哭昏在灵堂上的事情说给陆老太太听了,陆老太太心疼他,也舍不得留他说话了,逼着他当着她的面吃了东西,又交代林玉珍一定要把他给照顾好。陆建新还说他要去给陆老太爷守灵,陆老太太就严命:“歇歇又去,你若是和二郎一样的年轻体壮,我也不管你了,但你这样了,还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是想要我的命吗?”然后大哭。 这回,陆建新才算是答应下来,乖乖地跟着林玉珍去歇。陆建中一家子的脸色都颇有些难看,长房实在是没一个好东西,却挑不出半点错处。 林谨容安置妥当陆老太太,又去了秋华院。 秋华院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因为添了人而变得喧闹,唯一不同的是,四处都亮起了灯火,有了几分热气。芳竹还在指挥人搬东西,见林谨容过来,忙上前道:“奶奶来啦?”贴近了林谨容小声道:“人这会儿看着也还算规矩,没提什么要求,也没说什么怪话。两个选的都是右厢房,倒是等左厢房的墙干了再搬。”忍了忍,小声笑:“还以为会争着选最好的那间,结果两个都没要,说是留给后头的姨娘。” 林谨容道:“既是这样,你明白了?” 芳竹道:“明白了。”自是后头来的姨娘才是她们的头,她们不敢招惹。 一个小丫头束手束脚地站在廊下,往这边张望片刻,飞快地往屋里去了。须臾,陆建新的那两个美妾疾步走了出来,齐齐对着林谨容道万福,林谨容笑道:“两位姨娘不必多礼。吃过饭了么?下人们若是有不周到的,只管和我说。” 她称那二人做姨娘,实是抬举。那两人虽得陆建新喜欢,却是没什么正经名分,但明显那两个美妾很受用。二人对视一眼,眼睛都亮晶晶的,年长些的那个,林谨容依稀记得是叫阿柔的,热情地上前来引林谨容:“吃过饭啦,大家都很好。二奶奶若是不嫌弃,屋里坐坐?” 林谨容也不推辞,笑着跟了她二人入内,四处一打量,但见屋里四处摆放着还没收拾出来的箱笼,一只箱笼斜斜开着,露出里面的锦缎丝绸来,看来陆建新在外头,小日子过得蛮丰裕的。 年轻那个叫小星的,笑吟吟地捧上两角茶来:“东西还未收拾出来,不敢怠慢二奶奶,这是我们姐妹从江南带回来的茶,给二奶奶吃着耍。” —————— 粉红450+,顺便在这里说一句题外话,我真心很高兴有这么多的书友支持我,我很骄傲很自豪也很珍惜我要真诚的说一句,谢谢你们,你们是我坚强的后盾和有力的支持你们给了我信心和力量明天三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89章 一致 收费章节(12点) 第389章 一致 林谨容示意樱桃替她收了,笑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家里人多事多,早前也没收到信,所以有些匆忙。” 话未说完,阿柔已然明了她是在解释这房子的事情,便含笑道:“二奶奶是抬举我们呢,这样就挺好了。真的,这地方又清净,又宽敞,住着很好。只是我们想去给太太磕头,可又不知道家里的规矩,不敢乱走。” 林玉珍怕是难得肯见她二人了,何况这是什么时候?虽则陆建新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把她们给处理了,而是带着回家来,说明她们的确得宠,可也不能主动出去晃悠,招了人眼吧?林谨容正色道:“现下与平日不同,来帮忙的亲戚好友很多,有时候也会有人不识路走错了冲撞了女眷的。二位姨娘远道而来,最好是多留在房里做做针线,收拾收拾屋子。太太闲了,自会使人过来喊你们。” 阿柔有些黯然,却也没说什么,笑着给林谨容行了个礼:“多谢二奶奶提点。”那小星见状,也赶紧跟着行礼:“给二奶奶添麻烦了。” 林谨容指指芳竹:“她是我身边的芳妈妈,你们若是有事,短缺了什么,都可以使人去寻她,她会和我说。” 阿柔与小星真是抹得下脸,立即就齐齐地给芳竹行了个礼:“日后要给妈妈添麻烦了。” 芳竹哪里敢受她们的礼,侧着身子躲过了,连声道:“不敢,不敢,无非是办好主子们交代的差事罢了。” 双福在门口探了下头,林谨容起身道:“二位姨娘远道而来,想必也是累极了的,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二奶奶留步。”阿柔给小星使了个眼色,小星忙跑里头去捧出个包裹来,双手递给林谨容,哀求道:“二奶奶,这是我们姐妹孝敬太太的两双鞋,还请您帮忙递一下。” 芳竹就给林谨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收,更不要管这事儿。林谨容笑笑,命樱桃收了,直言道:“我可以替你们递,但这两日太太忙,精神也不是太好,得等她闲了才好说。” 这二人早就打听过的,林谨容是林玉珍的亲侄女儿,她肯递东西已经是天大的人情,当然不敢说什么,没口子的谢了又谢,恭恭敬敬地送林谨容出去。 “奴婢给二奶奶请安。”芳龄迎上前来与林谨容行礼,淡淡地打量了那两个小妾一眼,瞥过脸,扶着林谨容的胳膊,随她一同走出去,低声道:“大老爷要见您。” 陆建新借着早前装晕昏睡养足了精神,这会儿要开始清理家事了,还真是雷厉风行。林谨容吸了口气,快步朝着林玉珍的院子走去,边走边问芳龄:“太太那边如何?” 芳龄聪明,立刻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含笑道:“奶奶放心,早前奴婢来的时候,太太正给老爷拿了药酒揉膝盖呢。”林玉珍是给陆建新揉膝盖,虽然揉着揉着就哭了,却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看来她早前劝的话还是起作用的。现在这情形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林谨容松了口气。想当年,林玉珍第二天就和陆建新大吵了一架,二人好长一段日子见面都不说话,只当彼此不存在。她和陆缄也是见面不相识,陆缄则与陆建新、林玉珍没有半句多话,那时候,长房就是一盘彼此充满了怨恨的散沙。她就算是不为别的,只为了毅郎的将来考虑,她也不能放任那种四分五裂的情况再发生。 待到了林玉珍的院子里,果见室内灯光融融,安静温暖。陆建新腰间拴着根麻绳,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上系着麻线,威严地坐在精美的螺钿椅子上,手里捧着个华丽典雅的前代青瓷六瓣莲花茶盏,姿势优雅地慢慢品茶,林玉珍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脸上虽然没露出笑容,但看着也没早前的怨恨不甘之态。 林谨容上前请安,陆建新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和蔼地道:“起来罢。” 林谨容站起身来,束手而立:“公爹的身子好些了么?可有想吃的,儿媳去做。” “不必。”陆建新和蔼地指指下首的凳子:“坐吧。” 林谨容若是第一次与他见面,也就真的当他随和了,可她不是,晓得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真坐了他便要说她没规矩了。于是笑道:“谢公爹体恤,儿媳不敢。长辈面前,哪里有小辈坐的道理?” 陆建新闻言,果然很高兴,回头对着林玉珍道:“太太,二郎媳妇不愧出身书香门第,这规矩和教养可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 林玉珍瞥了林谨容一眼,你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不让你起来你自己就起来了,不喊你坐,你自己就找地方坐了。这会儿怎地这样乖巧懂规矩?可又想到林谨容先前同自己说的那话,若是因着她的缘故,让陆建新嫌弃毅郎,那才是得不偿失。便也跟着一笑:“阿容素有才名,当初老太爷就是瞧得起她有才有貌,行止端庄。” 陆建新点点头,道:“我刚才听你婆婆说了些事情,有些不尽不明之处,要找你问一下。”话音未落,屋里的丫头婆子便齐刷刷地退了个干干净净。 林谨容敛容道:“公爹请讲。” 陆建新慢悠悠地道:“我问你,范褒那事是怎么说?析产的事情又是怎么说?” 大家利益一致,林谨容对着陆建新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连着她那日去了茶肆,见了那范褒引荐的那六个人的事都一一说来,唯独瞒去了梅宝清要募股买船的事。她口齿清楚,主次清晰,条理分明,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经过都说得清清楚楚的,陆建新面上虽未做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却是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说话,从未打断。 以林谨容对他的了解,晓得他这就是满意了。两世为人,她第一次从陆建新脸上看到这样的赞同,却也不曾因此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完要紧之处便住了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陆建新吩咐。 陆建新正听得津津有味呢,林谨容那里就已经住了口,束着手,神情恬淡,端庄娴雅地站在那里听他吩咐,并无半分卖弄得意之色。 目前看来,这个儿媳妇还不错,但不知其他方面如何。陆建新不动声色地道:“二郎媳妇,依你看来,范褒该怎么处理才好?” 林谨容一怔,陆建新可不是陆缄,能听得进她的话去,陆建新最喜欢的是前呼后拥,万众吹捧,说一不二,哪里会把她这个小媳妇的意见听入耳中,放在心上?不过又是试探而已。便镇定自若地道:“儿媳见识浅薄,不敢在公爹面前乱说。只不过,当初范管事对老太爷很忠心,对二郎也不错,此番这事他也算是立了大功的。” 陆建新点点头,也没表态说要把范褒怎样,只挥了挥手:“下去罢,明日早上带毅郎过来给我看看。今日人多事急,我不曾与他亲近过。” “是。儿媳告退。”林谨容行礼退下,暗里给了林玉珍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林玉珍抿抿唇,看似有些不耐烦,其实却是松动了。 林谨容到得外间,轻轻出了口气,叫方嬷嬷过来,把秋华院那边的情形说给她听了,又把那个包袱交给她:“等太太心情好的时候,再给她。嬷嬷注意了,我会让人盯着,你也着人看着些,莫叫她们出来乱晃,也莫要让居心不良之人进去乱说话。不管如何,一定不能让太太与老爷生气。” 方嬷嬷正色道:“老奴记着了。” 待回了荣景居,陆老太太早就歇了,毅郎也由潘氏带着睡下,樱桃跟着林谨容转了这一大圈,已然有些累了,猜着林谨容劳心劳力的只怕更累,便问林谨容:“奶奶趁早歇了罢?” “不忙。”林谨容却是记挂着陆缄的,先让豆儿去陆老太太的小厨房里去做热面汤,她自己带了些精致的糕点干果去找沙嬷嬷,抱歉道:“说是我伺候老太太,其实却总是嬷嬷在忙,我平时出去做事尽孝,还要嬷嬷帮着看毅郎。” 沙嬷嬷笑道:“二奶奶这可不是生分了?老太太对您满意着呢,说你又周到又安静,不多事。毅郎么,说句夸口的话,老奴亲眼看着生的孩子,可心疼着呢。”她与林谨容、陆缄在京中生活这两年来,这小夫妻二人待她一向十分尊敬体贴照顾,当此紧要之时,该向着谁,她心里明白得很。 林谨容要的就是她这一句话,笑吟吟地郑重谢过她:“有嬷嬷这句话,我这心里真是踏实了。”正因为有了沙嬷嬷,她把毅郎放在这里才更放心。 豆儿进来道:“奶奶,热面汤做好了。” 林谨容别过沙嬷嬷,命樱桃提了食盒,双福打灯笼,主仆三人才出了荣景居,芳竹就急匆匆地赶来,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奶奶,大老爷刚才悄悄去了关押范管事的院子。” 林谨容并不惊奇,陆建新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今夜见了范褒,明日就该见那几个族老宗亲了。 —————— 今日三更,先送上第一更。求粉红 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正版订阅支持。 另:起点搞活动诶,投一张推荐票就可以领那什么香袋;购满200元的书,就返还100元,还可以抽奖,很划算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0章 守礼 收费章节(12点) 第390章 守礼 灵堂到处通风,又不能架着火盆烤,真正是冷到了极致。一阵冷风吹过,吹得陆缄打了个寒颤,他推推陪坐在一旁,上眼皮正和下眼皮打架的陆纶:“五弟,快去睡。” 陆纶之前已经守了两夜,虽然白日可以休息,但到底是颠倒了日夜,整个人困乏不堪。被陆缄这一推,冷风一吹,倒清醒过来,使劲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不碍事,我再坐坐。”却又捂着肚子道:“饿了,我去寻点东西来吃,二哥想吃什么?” 陆缄道:“半夜三更的,下人们也累了一天,什么方便就来什么罢。” “是。”陆纶招手叫个小厮过来,才要吩咐那小厮去厨房,就见林谨容主仆三人打着灯笼,提着食盒来了,由不得眉毛跳动,喜滋滋地迎了上去:“二嫂,你做什么好吃的了?”一边说,手就放到了樱桃手里的食盒上。 林谨容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道:“我可没准备你的。” 陆纶牢牢抱着食盒不松手,嬉皮笑脸,眼神哀恳地道:“二嫂,把我二哥吃剩的分我点吧……” 早知道这时候担忧,干嘛还非得往死路上走?且是半点没有悔改。林谨容看到陆纶那哀恳的样子,越发来气,板着脸还没开口呢,陆缄已然走过来道:“什么吃剩的,不拘多少,我们兄弟俩一起吃就是了。” 陆纶得意洋洋地朝林谨容挤眼睛:“还是我二哥好。”自去了盖子,惊呼:“是热面汤,看着就挺好吃,饿死我了” 陆缄一笑,给林谨容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樱桃:“把碗筷摆出来。” 樱桃布好碗筷,才给陆缄舀了一碗过去,陆纶已然自拿了勺子,飞快给自己舀了一大碗,风卷残云一般吃下去,陆缄也不过才吃了两口而已。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陆缄连连道:“你吃慢些儿,没人和你抢。” 林谨容坐在一旁,凉凉地道:“他就是怕有人和他抢,他这是习惯了。” 陆纶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林谨容一眼,道:“在军中……抢习惯了。” 林谨容作了天真不解状:“将军大人的亲兵,也需要抢食么?” 陆纶心口一跳,紧张地干笑道:“我们将军与我们同吃同住,从来不搞特殊。” 陆缄不明就里,笑道:“这位熊将军还真难得。” 陆纶警告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不屑地回瞪他一眼,面对着陆缄,都是在笑:“是真难得。” 陆缄早看出他二人间暗潮涌动,却也不点破,若无其事地将碗里的东西吃了,吩咐陆纶:“你先回去歇着,我有事要同你二嫂说。” 陆纶抓耳挠腮,就想知道他二人会不会说自己的事情,却见陆缄一脸的不容拒绝之态,无奈之中只得起身告辞。却也不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反而朝着北边冷清之处走去。 樱桃将碗筷收拾干净了,带着双福退出去:“奶奶,奴婢在外头候着。” 林谨容点点头,把件厚实的绵袍递给陆缄:“穿上。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点。” 陆缄顺从地加上绵袍,系上麻绳:“你和五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得罪你了?” 现下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林谨容一笑:“没什么。故意晾他来着。刚才公爹叫我过去问家里的事情……” 明显是在敷衍他,陆缄皱起眉头,倒也没再多问,只替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柔声道:“累了一天,早点回去歇着。明早我来看你和毅郎。” “不要着凉。”林谨容出了灵堂,吩咐樱桃:“你去看看,五爷是不是回了院子,告诉他明日午后来见我。” 樱桃领命而去,林谨容自回了荣景居。盥洗完毕,樱桃进来复命:“奶奶,五爷没回去,奴婢打听了一下,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让人看着,看他什么时候回来,明早和我说。”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林谨容气得肝疼,一夜辗转反侧,半夜时分才算是睡了过去,天未透亮,便赶紧起了身。樱桃进来伺候她梳洗,低声道:“奶奶,五爷是早半个时辰前才回的院子。他同身边人说,他一直在灵堂陪着二爷的。” 林谨容的心情越发不好,忍着心将毅郎包裹起来,冒着严寒去见陆建新。陆建新与林玉珍不同,他对儿子儿媳的要求是晨昏定省,必须按时到达,绝不能拖延半步,若是临时有急事或是生病,得身边体面的嬷嬷过去请告道罪才行。毅郎第一次给他请安,林谨容并不敢有任何怠慢。 到了外头,院子四处的灯光已然亮起,下人悄无声息地往来送水添炭,方嬷嬷过来,见林谨容母子站在廊下,忙道:“太太是早就起了身的,老爷还在洗漱,奶奶稍等一会儿。”又替毅郎把外头的小披风紧了紧,轻轻叹了口气。 林谨容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脸都冷得有些麻木了,方听陆建新的声音响起来:“请二奶奶和四少爷进来。” 林谨容抱着毅郎低眉垂眼地走进去,替毅郎向陆建新磕头:“毅郎见过祖父。” 毅郎早就被折腾醒了,这孩子倒也乖巧,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并没哭闹。陆建新见他玉雪可爱,精神漂亮,虽说不上像亲孙子似的特别喜爱心疼,倒也不反感,摆了个慈爱无比的姿势,伸手去接:“祖父抱抱。” 林谨容忙将毅郎递过去,道:“才刚睡醒,可能不大乖。” 陆建新抱着毅郎在怀里左看右看,道:“不错。听说他曾祖父赐了名,叫琛,是不是?” “是。”林玉珍赶紧接上,“老太爷说,琛,吾家之宝。” 陆建新摸摸毅郎的脸蛋,抬抬下巴,林谨容赶紧上前将毅郎接回去,只听得陆建新淡淡地道:“很好,好好教养。他还小,日后便不用这么早起来了。” 林谨容忙屈膝行礼:“谢公爹体恤。” 陆建新笑道:“我的亲孙子呢,规矩要守,却也要心疼体贴。” 林谨容又应了一声:“请公爹放心,儿媳一定好好教养他。” 陆建新方起身道:“摆早饭吧。” 林谨容把毅郎交给潘氏,快步上前,布筷捧饭,小心伺候。陆建新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安安静静地用完了早饭,道:“二郎媳妇,你安排一下,使人去老宅那边,请四位族老过来,就说,我有事要请教。” 林玉珍微微有些得意,二房要请族老做事,除非是特殊情况,不然那得小心谨慎地请啊,哪里会似陆建新这般口气?有事要请教,还要他们主动上门来,这就是官身与白身的区别虽说在丁忧中,那也是不能比的 林谨容道:“是。儿媳马上就去安排。” 陆建新点点头:“走罢,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 出了院门,就遇到陆缄,陆建新温和地叫他到身边,低声询问,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排着队,朝着荣景居而去。途中遇到好些下人,有人上前行礼问安,陆建新一一和气地回答,还关心地问问对方的情况、身体如何,实在是半点架子都没有,又和蔼,又可亲。 陆建中睡眼朦胧的,正半闭着眼用药敷他的老寒腿呢,突见宋氏掀了帘子进来道:“快,快,大哥一家老小往荣景居给老太太请安去了。老太太没起,就一家子都在廊下候着。老三那边也赶着去了。” 陆建中唬得一下子坐起来,不由大为光火,低声咒骂道:“老大这个性子忒可恶天生最爱装他自己要装也就罢了,最可恶的是要拉着旁人一起受累”谁不知道老太太病重病弱,早上都要多睡会儿,他们去请安都是来得及就去,来不及就不去,反正是看方便罢了,这么多年来也没谁说一声不是。如今陆建新这样带了头,可以想见,日后没人有好日子过了。 宋氏手忙脚乱地给他穿上鞋袜,又给他整理孝服:“且熬着吧。” 陆建中穿戴完毕,陆绍等人也赶来了,元郎、浩郎都睡眼朦胧地跟在后头,康氏怀里抱着因为没睡好所以哇哇大哭的力郎,大家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陆建中叹了口气,因不见吕氏,便问陆绍:“你媳妇儿呢?” 陆绍犹豫了一下:“她身子不好……” “不好?不是早就出月子了么?她这是给我找骂呢快让她来”陆建中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作,先就对着陆绍发作起来。 宋氏忙劝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赶紧走罢。” 一群人急急忙忙地赶到荣景居,老太太还没起,陆建新正与陆建立说话呢。陆建中匆忙凑过去,陪笑道:“大哥,你这样的早。我想着母亲身子骨不好,不敢来打扰……” 陆建新板着脸低声道:“老2不是我说你,礼不可废母亲身子不好,做子女的更要谨慎上心才是孝道孝道可不是挂在嘴边随便说说的。”眼睛一瞄,发现吕氏匆匆忙忙地从后头赶来,不由微微冷笑:“我们做长辈的就该以身作则,不然自己都没做好,怎能怪做小辈的不懂规矩?徒给人笑话” 陆建中暗道晦气,敢怒不敢言,回过头狠狠瞪了吕氏一眼。 —————— 第二更,粉红500+,稍后还有更。 月底了,渴求粉红……没有粉红的书友支持一下正版订阅也很好啊,谢谢啦。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1章 收费章节(12点) 第391章 送上第三更,求粉红,提前祝大家端午节快乐,人人都有肉粽吃,o(n_n)o~ ———————— 且不说陆建中在那里憋气,吕氏委屈不已,陆建新又发现少了一个人:“五郎呢?听说这孩子守灵守了好几日,想必是太累了?” 陆建中咆哮起来:“快让人去把那个孽畜给我找来” 陆建新不满地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吵着母亲怎么办?我不过是关心他,问问而已,怎地这么大把年纪了,脾气还这样糟糕?我记得你前些年脾气不是这样的啊,是不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有些上火?” 宋氏及时道:“是,大伯,他身子不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瞒您说,现在也是忍着的。老寒腿发作得厉害。” 陆建新理解地点点头,和气地拍拍陆建中的肩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撑不下去就别硬撑,没有人会怪你的。我回来了,你就好好歇歇。” 陆建中忍了气,装出一个老实样来:“这是孝道。” 陆建新点点头,不说话了。 须臾,陆纶赶来,大抵是先得了提点,一来就直奔陆建新面前告罪,陆建新倒也没为难他,只随口说了两句。 陆纶小心翼翼地摸到陆缄身边,正想与陆缄说悄悄话,就被林谨容狠狠瞪了一眼,显见是他昨夜做的事情又被林谨容知道了。陆纶有些心虚,却也顾不得,垂了眼装蒜。 陆老太太才刚睁眼,就听到沙嬷嬷在她耳边轻声道:“老太太,大老爷他们全都在外等着给您请安呢。” 陆老太太还有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10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太太还有些糊涂,便道:“让他们进来。 秋读阁” 沙嬷嬷示意素心去请人,她自己则耐心地和老太太解释:“天不亮就来了,一直在外头候着,大老爷真是孝顺……” 陆老太太听了个七七八八,却也弄明白了,自己养的儿子是个什么性情,她多少有些数,却也不太想多管这事儿。老太爷没了,这家若是没个强有力的人撑起来,就会变成一盘散沙。既然老大有这个心,那便由得他去好了。 片刻后,男女老少进来一堆,元郎、浩郎两个冷得白嘴白脸的,进屋就和从前一样的要往老太太跟前扑,浩郎还嚷嚷着:“冷死我了,曾祖母您怎么才醒呀。”又问沙嬷嬷:“有什么好吃的?我饿极啦。” 老太太慈爱,他和元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平时就是随便惯了的,此刻也只当和平日一样。长辈慈爱,小辈娇嗲,原也算不得什么,可这行为落到陆建新眼里,便正是机会。陆建新把脸一板,怒道:“没规矩小辈给长辈请安是这样的请?进退无序,长幼不分,成何体统?和曾祖母身边的老人说话,连个称呼都没有,全无礼仪做兄长的要给幼弟做表率,就不怕把两个弟弟带坏了?” 这话一出,二房人的脸色全都变了,可是陆建新真的骂得对啊,处处都占了理,况且这房里,除去老太太以外,陆建新这个长兄、大伯、伯祖父的身份稳稳当当的,就数他教训起人来最理直气壮了。 元郎大了,左右一睃,见自家长辈的脸色虽然不好看,却什么都没说,老太太也没表态,便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父亲身边去,垂着眼跪下去道:“孙儿知错,孙儿给曾祖母请安。” 浩郎却是不同的,看看陆建新,又看看林玉珍,再看看他祖父母,一头扎进陆老太太怀里去,哭道:“曾祖母,我怕” 浩郎此种行为深得陆建中的心,他眼睛里有了几分活气,一言不发地等着,且看陆老太太怎么应付这情况。陆老太太也真是不忍的,正想开口替两个曾孙解脱,就听陆建新道:“大侄儿,这个时候不教,将来大了就只怕难得拧正了。” 陆绍被点了名,恨得喷火,硬着头皮,板着脸上前将浩郎从陆老太太怀里拖出来,挥手就给了浩郎一嘴巴,浩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陆老太太心疼得一哆嗦,就有些怨怪:“你干什么?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陆建新长长叹了口气:“大侄儿,他还是个孩子,虽然有错,你好生的,慢慢地教就是了,怎地这样?我本是想他好,现下反倒是我的不是了。”然后拉了浩郎在身边,轻言细语地道:“你父亲是为了你好,我们陆家好歹也是书香传家,你不小啦,转眼便要开蒙,日后再不可如此无状,可记住了?” 陆绍鼻子都气歪了,一口气憋在胸膛里出不来,恨不得吐血三升。吕氏自不必说,又气又痛,眼睛里含满了泪水,指甲都掐进掌心去,只恨陆绍没用,打了自家孩儿还被奚落。 陆建新表演完毕,跪在陆老太太跟前道:“都是孩儿的不是,本是想孝顺母亲,大清早地却给母亲添了不快。还请母亲恕罪才是。”他一跪,林玉珍、陆缄等人也跟着跪了,屋里呼啦啦跪倒一片。 陆老太太虽有些不赞同,却也无可奈何,微微叹了口气,道:“都起来罢。” 陆建新起来,殷勤地伺候老太太用饭,温言细语,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堆话,无非是要陆老太太放开心胸,好生将养的意思,他多年不在家,还是一样的体贴周到,陆老太太心里那点不满也消失不见,心情渐渐好起来。 陆建中瓮声瓮气地道:“外头要做法事了。”也就是说,都该去外头跪拜哭丧了。 陆建新便恋恋不舍地起身:“娘亲,儿子稍后又来陪您。” 一声娘亲,听得好几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趁着众人乱成一团,陆纶凑到林谨容身边,低声道:“二嫂,你找我?” 林谨容道:“我只问你一句,我的话你是否听不进去?哪怕是会送命也非往里头跳?” 陆纶沉默半晌,轻轻摇头:“人各有志,二嫂能替我保密,我很感激,就不要再劝我了。善恶是非,我分得清楚。”言罢转身走开,照旧没心没肺地同陆缮说话,剩了林谨容在那里发呆。 这天早上,二房人都没来得及用早饭,饿着肚子哭拜了许久,折腾到中午时候,全都奄奄一息。 陆建新自是没有这个困扰的,盛情邀请陆建中:“父亲的身后事还有许多没安排妥当,今日天气不错,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不如趁着现在商量一下如何?” 陆建中哪里有精神和他纠缠?当下就抱着膝盖直喊“哎呦”。陆建新叹道:“看来你是不成了,也好,你且去歇歇,我去陪陪母亲说说话。” 陆建中暗想,除去陪葬品之外,其他能赚钱的事情早就被他定下并开了头,此刻陆建新就算是舌灿莲花,也不可能生出什么事端来,便放心大胆地去了。 陆建新便喊了陆建立一道去找陆老太太说话,打发陆缄:“你熬了一夜,且去歇歇,等下族老来了还要你出来陪着的。” 陆缄应了,却也不回他与林谨容的小院休息,径直进了左厢房。林谨容正在哄毅郎睡觉,思考陆纶的事情,见他进来,小声道:“怎不去歇着?熬了一夜呢,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怎么撑得住?” 陆缄挨着她坐了,将头凑过去看毅郎,低声道:“挂念你们娘儿俩。” 林谨容一笑,见他脸色青白,眼下两个青影,颇有些心疼,便劝道:“你去床上歇着,我就和毅郎在一旁陪着你,有事我叫你。” 陆缄依言洗了脸,往床上躺了,全身累得如同散了架,却没什么困意,只眼神柔和地看着林谨容母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林谨容说话:“你可知道父亲要寻族老来是为何?” 林谨容摇头:“不知道,大抵和析产的事情有关。” 这种事情,有陆建新去操心,他们便可放松些了。陆缄示意林谨容:“阿容,到我这边来坐。” 林谨容笑笑,起身坐到床边,陆缄将头放在她的腿上,闭了眼道:“你和五郎是怎么回事?休要瞒我,我要听实话。” 林谨容将手伸进他的发间梳了又梳,低声道:“昨夜他是否又折回去陪你了?” “没有啊。”陆缄话一出口,立时睁开眼睛,蹙起眉头来:“怎么回事?” 林谨容轻声道:“他昨夜从灵堂出去后就不见了影踪,天快亮了才回来,同身边人说,他一直在灵堂陪你。” 陆缄不以为然:“他性子跳脱,大抵是找朋友玩去了。” 林谨容烦乱不堪:“不是这样。二郎,我问你,若是五郎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你该如何?是要把他送官呢,还是要把他怎样?” 这事儿严重了,陆缄撑起身子,盯着林谨容的眼睛,严肃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林谨容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继续将事情隐瞒下去,寄希望于在关键时刻把陆纶抢出来实在是太过冒险。不如得到陆缄的支持,想个稳妥的法子最好。于是把陆纶做的几桩事说出来,“随手扔给毅郎的见面礼价值不菲,我问了三弟妹,他送给力郎的东西也不便宜。我试探过,他根本不是在什么克州熊将军的麾下,满口的谎言。” 陆缄睡意顿消:“我去找他。”又安慰林谨容:“也许你多想了,他虽然跳脱,却不是无法无天的人。” 林谨容苦笑:“但愿吧。” —————— 粉红55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2章 梦魇 收费章节(12点) 第392章 梦魇 我在想,如果出现没有预告的第四更会肿么样? 那么,这章是专为打赏加的更,亲爱的们,谢谢。 我这么勤奋,求一下粉红不过分吧?呵呵呵…… ———————— 陆纶院子种的是杏花,春天里自是最美不过,但冬天里其实没什么看头。幸好是天空晴朗,阳光灿烂,于是光秃秃的树枝看上去也没那么单调。 院门大敞着,陆缄站在外头看进去,但见陆纶睡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睡着了,身边桌子上放着那个装了松鼠的笼子,胖胖的松鼠舒服的伏在笼子里,也是一副享受到了极点的样子。 守在一旁的小厮发现陆缄,忙上来行礼:“请二爷稍候,小的这就去叫醒五爷。” 陆缄摆摆手,低声吩咐:“你有事自去忙,不必管我。” 那小厮得令,轻快地进了屋。陆缄走到陆纶身边,见他身上的薄被垂在地上,便俯身去拉,手才碰到那被子,陆纶便“呼”地一下翻身坐起,满目凶光,一手按在了腰间。 陆缄被他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气势和凶悍唬住,气愤地使劲拍了他的头一巴掌:“你干什么” 陆纶讪讪地垂了眼,收回手,干笑道:“被梦魇住了。” 陆缄默然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陆纶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往薄被里缩了缩,大声道:“人呢,死哪里去了?给二爷搬个躺椅,抱床薄被出来”又讨好地看着陆缄笑:“二哥,今日无风,太阳正好,这样晒着可舒服了。”见陆缄还是盯着他看,不由嗔怪道:“哎呀,二哥你别这样看着我,这眼神怪吓人的。” 陆缄收回目光,坐到小厮搬来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躺好,眯了眼道:“你昨夜去了哪里?” 陆纶的身子如同一张被拉紧了的弓,紧紧绷着,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笑,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朝小厮扔过去:“要死,看到二爷来了也不知道去弄热茶水来,呆头鹅一样的。” 小厮手忙脚乱地接住茶壶,被茶壶里的残茶浇湿了衣襟,不由哭丧了脸:“五爷……” 陆纶呵呵大笑:“看啊,这么大的人了,还弄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尿了还不赶紧滚下去换掉?重新烧壶热水来。” 陆缄见他玩笑开得粗俗,不由微微皱眉,好性子地等着小厮下去了,方道:“你别打岔,我问你话呢。” “二哥是听我二嫂说的吧?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女人家,总是爱大惊小怪,胡思乱想的。”陆纶收了笑容,猛地一晃笼子,松鼠被惊醒,立时炸了毛,警惕地看着陆纶。 “什么都和我说了。”陆缄观察着陆纶的神色,缓缓道:“我和你二嫂,总是真正关心你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或者是需要我帮你的?” 陆纶有些厌烦地将笼子上头的黑布拉下来盖住,回头看着陆缄:“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我真没什么可说的。我说我昨晚是出去找朋友玩了,你信不信?”有些事情,不说出来也许对大家都更好。 陆缄沉默半晌,低声道:“早前我是这样想,觉着你性子跳脱,大抵真是找朋友玩耍去了。但我记得,你的玩伴都是有数的,无非就是这几家人的子弟,可谁家的子弟也不可能如你一般顽劣,半夜三更跑出去玩。况且,你便是能说得出是谁,我也能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说假话。” 陆纶语气里带了些不耐烦:“难道我就不能和其他人交往么?二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我做事有分寸,你就别问了好么?” 陆缄淡淡地道:“我是你二哥,不是别人。所以我要知道真话,你应该明白,什么熊将军可以瞒过他人,却是瞒不过我的,我或者大老爷,任谁写封信过去,就可以弄得清清楚楚。你是要现下与我坦白,还是要等着我写信去弄清楚?” 陆纶高壮的身子蜷缩在躺椅上,将被子拉起盖住了头,闷声不响。 陆缄低声道:“陆缮是我的骨肉至亲,却从来没有你待我这般亲近。我心里就算是想亲近他,他疏远着我,也亲近不起来。打小,我同你是最亲近的,你不嫌我闷,不嫌我话少孤僻,我也是真心把你当成最亲近的兄弟。我想你二嫂也是如此,她真是把你亲兄弟看待。我还想,将来我家毅郎能多个人心疼,多个叔父照料,难道是奢望么?” “那些东西是我自己挣来的,干净得很就许你们大把挣钱,我就不能挣点钱花用啊?”陆纶猛地翻了个身,憋气道:“好,我承认我不是在熊将军那里,可我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跟人跑生意罢了,自己觉得没脸见人,所以说了假话。” “那你倒是说说,你做的什么生意?你说不出来我不饶你”陆缄猛地扑过去,一把扯住陆纶的袖子,露出他手腕上长长一条疤来,又在他腰间一按,按到一条一尺长,二指宽的硬家伙,掀起衣服来,却是一把匕首。陆缄的脸色顿时变了,陆纶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在有人接近的情况下,做出先前那样激烈的反应? 陆纶猝不及防,只得无奈地笑:“这算什么?行走在外,我又从来都爱好这个,随身带着把匕首,很正常的吧?嗳,我们会往北漠那边跑生意啊,不小心就遇到马贼了,成习惯啦。” 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这幅样子,那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不肯说真话了。既如此,所有的试探都没了意思。陆缄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陆纶倒慌了神,揪住他的衣襟道:“二哥你怎地就走了?” 陆缄皱眉道:“我不走难道要留下来?留下来做什么?等你拿刀砍我?” 留下来长篇大论的训诫他啊,这才是该有的反应不是么?陆纶话已到口边,又收了回去,往后一躺,嬉皮笑脸地道:“二哥开玩笑,我怎会拿刀砍二哥?你放心了,我真没做什么。等祖父入葬,我便走,省得你们看着我烦。” 陆缄看着他那副嬉皮笑脸,全不当回事的样子,一口气冲到喉咙口,忍不住怒道:“若是你走不了呢?” 陆纶收了笑脸,坐起身来,认真看着陆缄:“二哥什么意思?” “五爷,茶来了。”小厮笑眯眯地从另一头提着茶壶过来,才刚靠近,陆纶就断喝一声:“滚出去” 那样的凶狠从来没人见过。小厮一呆,胆战心惊地一溜烟跑出去,远远回过头来看,但见陆纶已然起身,板着脸朝陆缄走过去,陆缄不闪不避,两兄弟好似是头都要碰到一处,全都板着一张脸。哎呀,妈呀,这是要打架么?小厮一抱头,飞快找人去了。 陆纶靠近了陆缄,哑着嗓子道:“二哥,我怎会走不掉?” 陆缄淡淡地看着他:“纸包不住火,就算是你走得了,恐怕我们也走不了。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五郎,你可能不知道,你自小就不会说谎。你每次说谎,你右边的眉毛就会一直跳。” 陆纶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声,按了按自己右边的眉毛。 陆缄又道:“你果然说谎了,我刚才骗你的。” 陆纶想呕血,更多的是气愤。二人互不相让地盯了片刻,陆纶疲惫地后退一步,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屋里走。 陆缄一把扯住他,低声喝道:“五郎,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我不会拖累你们的。”陆纶看了陆缄片刻,淡淡一笑,掰开他的手,自进了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陆缄看着那两道紧闭的门,怒气横生,上得前去,一脚踢在门上:“陆纶,你给我滚出来” 陆纶只是不理,陆缄大怒,又猛踢两脚,房门晃动起来,眼看就要被踢开,却听得屋子里一阵家具被拖动的声音,房门竟被陆纶从里头用桌子给堵上了。 陆缄气急,脱口而出:“陆纶,你个王八蛋” “哟,二侄儿这是骂谁呢?你五弟是王八蛋,你是什么?”宋氏拈了块帕子,扶着个小丫头站在院门处,脸涨得通红,满眼的怒气。 陆缄垂下眼,转身对着宋氏行了个礼,低声道:“对不住,二婶娘,我失礼了。”言罢快步从宋氏身边走过,很快就不见了影踪。 宋氏气得发抖,大房老老小小就没一个好东西。老的那个阴险狡猾,拼命折腾人,小的做了个芝麻小官后尾巴也翘起来了。竟然如此欺人,最可恶的是平时那么横的陆纶竟然夹起尾巴做人。于是上得前去,使劲拍门:“五郎,你给我出来你躲在里头做什么?你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般忍气吞声,任人辱骂?” 陆纶在屋里瓮声瓮气地道:“烦死了,让我清静会儿不好么?” 宋氏就想,这两个孩子,平日关系铁着呢,陆缄也鲜有和人闹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到底是为了什么?便又拍门:“你给我开门,你到底做了什么?” 陆纶烦不胜烦,“哐当”一声把桌子拖开,把门打开,瓮声瓮气地道:“我想清静会儿怎么就那么难?”言罢扬长而去。 宋氏喊道:“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里?” 陆纶道:“找个清静的地方睡觉”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3章 美名 收费章节(12点) 第393章 美名 类个啥,起点弄的大神之光活动,全订过小意书的书友,可以点击一下作者名旁的那个五角星,领个徽章玩玩。 ———————— “这臭小子”陆缄怒气冲冲地出了陆纶的院门,还没走多远便又后悔了,他没把事情办好,没打听清楚陆纶到底是在做什么,反倒把关系给弄僵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陆纶果然如同林谨容所述一般,这两年的经历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而且很危险。 气归气,事情还是要解决,陆纶既不肯说,他便只有想其他法子。陆缄快步到了外院,找到芳竹的男人刘五,叮嘱道:“着人盯着五爷,看他这些日子都做些什么,和什么人交往,每日出入都去了哪里,事无巨细都要来与我说。小心点,莫要让人知晓。” 刘五应了,飞速奔去安排不提。少倾回来道:“二爷,五爷刚才怒气冲冲地出去了,走的大门,小的使了个半大小子跟着的,是生面孔,包他不认识。” “一有消息就来与我说。”陆缄折身回了荣景居。林谨容见他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忙遣散下人,问道:“怎么样?” 陆缄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这倔驴真是气死我了。”又是担忧,又是伤心:“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要命的勾当年纪轻轻便走错了路,想回头怕是都有些难。他若是肯与我说实话,不拘如何,我这个做哥哥的总要想法子替他把事情解决了,他却不肯说,也不要我管,宁愿躲起来。” 林谨容走到他身后,替他揉着太阳|岤,柔声道:“五弟从小长在富足人家,从不曾缺衣少食,是非也清楚得很,总不至于心甘情愿就做了贼。但只是,他太讲义气,太过重情,只怕会受了j人蒙蔽,身不由己走错了路也不一定。敏行,这件事还没完全弄清楚,你还当谨慎些,莫与长辈们说,免得又平地起波澜,惹出些不该有的麻烦事来。” 她的手法不轻不重,揉在|岤位上又酸又舒服,身上传来兰花的清香,又温暖又馨香,实在是让人昏昏欲睡。陆缄微闭了眼,将头靠在林谨容怀里,“嗯”了一声。 林谨容见他一脸的倦容,忙推他起来:“榻上去靠着。” 陆缄迷迷糊糊往榻上一趟,须臾便睡得不省人事。林谨容替他盖好了被子,吩咐双全守着,自去了老太太房里。陆建新与陆建立早就商量妥当事情,自去歇息了,老太太也在将养,没起来。唯有沙嬷嬷与素心坐在熏笼边做针线,见林谨容进去,都绽放出一个善意的笑来,起身让她坐。 林谨容拉着她二人一起坐了,低声道:“眼瞅着族老们就要到了,也不知老太太稍后可有精神要见?”早前陆建新只说让她安排去请四位族老,后来又改口,让多请几位上了年纪,脾性比较好的人来,其中不乏家道中落之辈。由不得她不仔细思量,到底陆建新盘的是个什么主意。 “不知道呢,早前大老爷、三老爷和老太太说了许久的话,看着老太太是乏了。自老太爷去了之后,她的精神委实大不如前。”沙嬷嬷叹了口气,吩咐素心,“不是有人送了新鲜橘子来么?去取些来给二奶奶尝鲜。” 素心忙笑着起身:“看我呆得。” 见素心去了,沙嬷嬷方凑近林谨容小声道:“大老爷想重修宗学,另外请几位能干的先生来坐馆,先生的束脩,要花用的钱财,全都由长房来支付。族里的子弟,不用花钱就可以进去,确实很穷的,还供应一顿饭食。此是其一,其二,还要买十倾良田并入到祭田里。三老爷表示愿意和大老爷一道出这钱,老太太答应了,愿从公中拿出一部分钱财支持此事。” 林谨容颇有些意外,她早前还以为陆建新与陆建立是要同老太太分辩修塔建庙,做法事,以及老太爷的随葬品等事,谁知却是要做这事儿。当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陆建新并没有提出这些想法,当然也就不曾付诸行动。但这两件事,不管陆建新是想沽名钓誉,在家族中树立他的威信也好,还是真心想为家族做点实事也好,总是难得的好事。 天气好,陆家的族老们并不似陆老太爷新丧那日般的天将要黑尽才匆匆赶来,他们赶到的时候,夕阳还在天边发挥余热余光,冷风也才刚刚起来。陆家晚上这场哭灵活动也才刚刚结束。 陆建新率领着陆家的众男丁们,在大门前迎着了几位族老,道声辛苦,恭恭敬敬请四个族老入席,共用晚饭。 几位族老对陆建新虽然礼遇,却也不曾做出什么讨好的样子来,尤其是老祖公,寒暄过后,便倚老卖老:“人老啦,做什么事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陆冲则道:“这些日子天气不好,族里的事情也怪多的。大侄儿有事只管说来。”反正他与老祖公最后也没做什么,陆建新就是心里不满,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也没造成事实,能如何?先就乱了阵脚,讨好卖乖,那不是显得心虚么? 另两个虽没说什么,却也还顾着脸面,并不特别往陆建新跟前凑。陆建中微微得意,把早前突然得知陆建新请了族老来家而引起的那几分忐忑尽数消散了去。哪怕就是当了官呢,那又如何?凡事都需经营,尤其人情更是如此,不得罪,但也不吹捧,谁又能把谁怎么样?族里又不是只有长房父子做官。 反倒是另外那几个平时不怎么得脸,家道中落,唯独仗着个辈分在那里的族老对陆建新和陆缄客气恭敬得很,半点不掩饰他们的受宠若惊。 陆建新平静无波,一味的谦和忍让,恭敬自持,根本没有半分不满或是要秋后算账,或者是骄傲自满,得意洋洋的意思,席间以茶代酒,一一敬了过去,每一句,都是说的,他不在家这么多年,家里的事多多仰仗了族里各位亲朋好友照料,陆老太爷的丧事,也多得族人宗亲帮忙。 又回忆起早间陆老太爷的种种轶事和善举,说着说着,哽咽起来,道:“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早前病重,怕耽误我和二郎的前程,一味要家里瞒着不许说,使我不得在父亲跟前伺疾尽孝,更未能见上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我是大不孝愧对先人祖宗。我愿意折寿十年,换他老人家多活些时日……”其中几度哽咽落泪,伤心得说不下去。 陆建立也跟着哭,陆建中的哀伤也不遑多让,座中一片唏嘘之声,都道陆家子孙实在是太孝顺了,看看这丧事办得那个体面,那个热闹,子孙们这个孝顺。 陆建新及时刹住:“让各位见笑,我失态了,吃菜吃菜。”换了副笑脸,热情地招呼众人吃饭,席间,只字不提析产之事,只慢慢说起他欲重修宗学,另请先生坐馆,家贫者供应一餐饭食,再购十倾良田并入祭田的想法来。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普通开销,如果真能做成,那可是泽被整个陆家族人的大好事。可以想见,日后陆家子孙但凡上进者,再不会因为家贫而误了前途,家贫之人也不用为凑祭祀费用而绞尽脑汁。风向顿时转了个弯,不等老祖公等几人发表意见,家贫的那几个宗亲已然捧着茶杯站起来,心服口服地要敬陆建新,口里说的话再不是表面上的吹捧敷衍,而是真正的尊敬。连带着陆建立也被吹捧得面泛红光,兴奋不已。 这可真是,一来就收买人心。陆建中又酸又恨,之前这二人谁也没告诉他打算要这么办,这不是故意晾着他么?心里又想着,说是这样说了,何时兑现还不知道呢,这狡诈的老东西。再又想,也不知老大这些年在外头搜刮了多少钱财,未曾并入公中,才出得起这样的大手笔。再接着,他就有些坐不下去了,三弟兄,大的和小的都表示了,他这个铺子最多的,儿孙最多的,反倒没有任何表示,显得真是突出,这是逼着他不得不跟着出血呢。 这是什么时候?关键时刻,绝不能退缩,陆建中呵呵一笑,道:“大哥怎地忘了小弟我?也有我一份。” 也有他一份?脸皮可真厚,也好,就成全他罢。陆建新好笑地看着他,缓缓道:“二弟,这两桩事,我和三弟都商量过了,定下了章程,你有这个心,不如买义田接济族中孤老吧我看多的也不说了,就买十倾良田就够了。” 陆建中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原来坑早就挖好了,专在这里等着他跳的,怎会有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家伙?但见一群族人的眼睛狼一样地盯着他,就等他表态,他也不能不答应下来,强笑着道:“那是当然。” 陆建新微微一笑,不吝好话地盛赞了陆建中一番,大家却都已经知道,这若干好事,可都是他回了家后才做的,他才是主事的那一个。这位离家多年的陆大老爷,轻轻松松地便赢得了族人的尊重,美名远扬。 ———————— 照旧有加更,之前,昨天算是四更,大家表忘记看哦。端午节,求粉红票呀……呲牙。谢谢为我凑票的书友们,真心感谢你们,还有订阅打赏投推荐票的书友们,都是很给力的支持,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4章 不平 收费章节(12点) 第394章 不平 第二更送上,粉红600+,也许还会有三更那,话说辛勤的鸟儿有虫吃,大家再喂点粉红刺激鼓励一下,呵呵 ———————— “老大的算盘打得太精了”待得夜深人静之时,宋氏心疼难忍地和陆建中算账:“老大和老三说的那些,听着好听,看起来也好看,可却是他们得利,我们吃亏。重建宗学,宗学早在老太爷在世时就曾经重新修葺过的,到现在也不过是半新,修葺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钱,请先生坐馆,能请来什么特别有名,要价高的先生,还不是和铺子里一个有头脸的管事的薪俸差不多? 再说那祭田,他们两家的地本来就多,随便划一块就行,一家只出五倾。可是我们呢?这十倾地是非拿真金白银出去买的,现在地价可不比那几年便宜,已然翻了三四番的。最后说他们供应学堂里家贫之人的一餐饭食,那我们的义田是拿来做什么的?不就是专门接济族中孤老的?算来算去,账还落在我们身上老大实在是算尽算绝好处都是他得,凭什么呀?” 宋氏难得有这样想不开的时候,越说越气:“他们两家联合起来欺负我们根由都在陆缄身上” 陆建中已经从最先的愤恨不甘中平静下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按了按他那两条白胖的老寒腿上敷着的药,淡淡地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老大这些年来是越来越阴险狡诈了。我倒要看看,他那个后头押着家私来的妾到底会带了多少箱笼回来?我想,那些东西是在爹爹还活着的时候挣的,那时候没分家,也该缴入公中的吧?” 宋氏冷笑:“你想得美,要是他装了些破烂回来,把好的都暗暗藏了,你又能如何?” 陆建中仰面躺倒不说话了,半晌方道:“今日陆缄与五郎闹架,弄清楚根由没有?” 陆纶这时候还没回家呢。宋氏不敢明说,只含含糊糊地道:“没有,五郎大抵是身上不太舒服,一直睡着发汗。”早前哭丧,宴请族老的时候陆纶一直没露面,她便是谎称陆纶病了含糊过去的。 陆建中倒也不放在心上,只道:“他也会病?这小子身子壮得像头牛,我那日打他,他没事,我倒累得身上疼了两日。” 宋氏还做着陆纶将来建功立业,替二房撑起一片天地的美梦,更何况自己生的孩儿,又是幼子,虽然也有生气的时候,却也是慈母心肠,便柔声道:“他性子虽倔,却不失赤诚,难得回家,很快又要走的,你莫要与他计较了反倒让人看我们的笑话。” 陆建中带了几分鄙夷,从鼻孔里哼出一句:“笑话?我看他与陆缄和陆缮反倒比和他两个亲哥哥更亲热些,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整一个傻子我是前世欠了他的债” 宋氏便不再多言,低头默默做事。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婆子在外间低声道:“老爷,太太,大爷过来了。” 陆建中哼了一声,宋氏忙扬声道:“让他进来。” 陆绍进来,规规矩矩地给父母行礼请安,还未站稳,陆建中就已经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陆绍上前,小声说了两句话。 陆建中猛地坐起来,原来陆建新与陆建立要做的这两桩事,都是得了老太太首肯的,还要拿公中的钱出来补贴,也就是说,其实二房也算尽了力,可是美名却全给大房、三房得去了,他才是出力出钱最多的那一个。 宋氏傻了眼。 太不公平了。陆绍气愤得很:“要不,咱们也去同老太太说义田的事情,既然大房、三房都能得到补贴,咱们也该得,不能厚此薄彼” 陆建中有一口气堵在心中,怨愤不甘之极,却不能当着两个儿子说出来。沉默许久,终又缓缓躺了回去:“不许去这个亏是吃定了。” “为何?”陆经紧跟着走进来,“应该一碗水端平才是正经吧?祖母怎能帮着他们这样欺负算计我们?” 陆建中淡淡地道:“眼光放长远点,我们这时候要去找你们祖母闹,但凡一开口,一提到钱财,正好中了你们大伯父的计。一开始他并没有要求我们出钱出力,是我自己开口要参与的,过后我若又为了这事儿去找你们祖母,那便是吝啬、出尔反尔、算计,她心中必不高兴,为了这么点钱,为了争这口气,落下这么个名声,不划算。”他若做出斤斤计较的样子,岂不是正落了陆建新的下怀 陆绍与陆经便都静默下来,片刻,陆绍道:“可是父亲,梅宝清那边催得急,这点钱平日是不算太多,可这个时候就有些难了。现在田价不比从前,十倾良田少说也要上千缗钱。要不,买一部分中等田罢?” 陆建中眼睛一瞪:“你是傻的?那个能哄得了人去?你是花钱找骂吧?蠢货”牙一咬:“怎么也要忍着,从其他地方省省也就出来了。这不年底了,各处商号都要来清帐了么?你从明日起,便四处催催账。就说咱们要凑钱买义田” 陆绍略想了片刻,笑道:“好。”凑钱买义田,多好的借口,顺便也就把二房的好名声给宣传出去了。 宋氏插了一句:“范褒什么时候处理?就这样晾着,只恐夜长梦多。虽说一直都有人盯着,难免也有打盹的时候,指不定早就和他们又接上线了。” 陆建中微微一笑:“怕什么?我等着老大动手呢很快了,老大的性子向来有些急,他才开口说了买祭田的事情,等不得几日,他便会要求把产业分到各人名下的,那时候便是范褒的死期”一阵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灯火被晃动了两下,照得他脸上忽明忽暗,那笑容也显得格外的憨厚老实。 一家几人又就些琐事商量了许久,陆建中打发两个儿子回去:“天色不早,明早还要陪着你们大伯父折腾呢,都去歇着罢。” 陆绍和陆经行礼退出,陆建中默然半晌,忍不住冷笑:“我就说呢,老太太也太过于偏心了她最疼的就是老大,最怕老三花钱,这么多年来,就没变过” 宋氏也委屈,这么多年,明明就是他们在老太爷和老太太跟前伺候,可也不曾得到多少真心。可这些抱怨陆建中说得,两个儿子可以小小抱怨得,她这个做媳妇的却说不得,便只是默默忍了,劝道:“她年纪大了,难免有糊涂的时候。” 陆建中气得肝疼:“不争馒头争口气,老大太过分了” 宋氏劝道:“睡吧,睡吧。”替他盖好被子,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间,叫身边亲近的婆子来问:“五爷回来了么?” 那婆子道:“早前还不曾回来的,待奴婢去看看。” 宋氏坐到照台前,慢慢梳头,想起陆纶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孩子年龄真不小了,想给他娶亲,如今又是热孝期间,诸事不便,可这样放出去不管,又怎么办? 那婆子一去不复返,她累了一整日,也等不得了,便打着呵欠上了床,正自朦胧间,忽听得康氏在外头轻喊:“婆婆,婆婆。” 康氏不比吕氏,从来不是个惊慌多事的性子,这么晚还来找她,一定是有大事。宋氏困意全消,匆匆摸了件外袍披上:“什么事?” 才刚坐起,康氏便卷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一脸的为难,要说话之前不忘打发了丫头婆子,贴近去小声道:“五叔回来了,也不知是怎么啦,竟然全身酒味儿,人事不省的。” “啊到底怎么回事?都有谁看到了?”宋氏惊得出了一声冷汗,颇有些手足无措,热孝期间,陆纶竟然干出这种好事来那不得被陆建新说死,被人戳穿了脊梁骨老太太想必也是不饶的,这顿毒打一定脱不掉。 康氏忙扶住她,低声道:“婆婆稍安勿躁,知道的人不多。是族中一位兄弟送回来的,叫什么的,好像是陆绩吧。他倒是警醒,先让人进来找了三郎,三郎领人开了后角门,悄悄把人接进来,一路上没遇到人。此刻已经安置妥当了,灌了醒酒汤。但也要谨防万一,只怕不小心给人瞧见,生出事端来。具体是怎么回事,还要等三郎回来才知道。” 宋氏扶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道:“就对外头说五郎病了,要将养两日。你小心安排,不要走漏了消息,告诉三郎,没事儿也不必告诉你们父亲了。” 康氏应了,自去安排不提。宋氏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还是重新穿戴起来,自去看望陆纶不提。陆纶果然醉得一塌糊涂,虽则已然收拾过了,房里还是充斥着一大股子酸臭味儿。伺候的婆子赔笑道:“吐了一大盆。” 这个不懂事,不守规矩的小畜牲宋氏又气又恨,使劲拧了他的脸两下,陆纶全无知觉,睡得扯呼。康氏见状,忙劝道:“婆婆,五叔他醉着呢,什么都不知道,您也莫伤心,等他醒来再骂他也不迟。” 宋氏收回手,往通风处坐了,道:“三郎怎地还不来?” 正说着,陆经就来了,先往床上的陆纶溜了一眼,低声道:“母亲,今日这事儿多亏了陆绩,不然丢丑丢大发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5章 荒唐 收费章节(12点) 第395章 荒唐 三更到粉红650+,我已经竭尽全力大爆发啦,啥事儿都没做,就光坐着码字了,每天码到深夜啊……呐喊,求粉红 —————— 宋氏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清楚。” 陆经搓着手,颇有些为难 世婚(完结)第10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还是等五弟醒了以后再说罢。” 宋氏看他的模样,似是有些难言,便威严地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五爷醒了就来告诉我。谁要是管不住嘴,以后便都可以不说话了。” 屋里的伺候本来也不过是一个婆子并一个小厮罢了,闻言都束手弯腰,齐声应了是。 宋氏这才看向陆经:“你随我来。” 陆经随同宋氏回了房,方小声道:“陆绩说,他白日在街上看到五弟在外头行走,进了一间茶肆,他就想跟上去打招呼,结果看到五弟和几个生人一起说话,那几个生人看样子有些不大对劲,没说多久,其中一个就和五郎大吵了一架,把桌子都掀翻了。幸好其他两个给拉住了,他不好上去,便往其他地方去了。等到傍晚时分,又在街上看到五弟与那几个人闲逛,去的却是嗯……嗯……” 宋氏见他吞吞吐吐的,很不耐烦,便道:“到底怎样?” 陆经微红了脸道:“去的是杏花楼后头的那条巷子,一户人家里面……” 杏花楼是最有名的酒楼,里头的ji女色艺双绝,后头的巷子却是私娼聚居地,宋氏虽是个良家妇女,但因着陆家父子平时经商,交往的人很杂,有时候待客待到外头去,她也略微有些数。当下脸微微一热,放过此节,板了脸道:“这个不知轻重的贱畜生然后呢?” 陆经一摊手:“陆绩心中焦虑,只恐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便找了个借口跟进去,可人家不接待他。他便想了法子混进去,结果给人扔了出来,摔得鼻青脸肿。他不敢走,也不好来说,便在那附近守着,天黑尽了才看到五郎出来,已然喝得烂醉如泥,有粉头拉他袖子,给他一脚一个踹到地上。先前与五郎打架那个人就出来说:让别管五郎,等他爬回去。接着果真就关了门,五郎自个儿摇摇晃晃地走,走到巷口撞了人,差点和人家发生争执,他赶紧把人给打发走,叫了轿子把人送到后角门,使人来找我。就这么回事。” 与人去茶肆里喝茶也罢,和人争执也罢了,怎地跑到私娼那里去喝酒,还喝成这个样子?多亏是给陆绩看到并替他遮掩,若是给其他熟人看见,这名声可就太好听了,陆家就出忤逆不孝的浪子了。还指望着陆纶将来挣个功名呢,他却如此不把前程当回事。宋氏把脸绷得紧紧的,气恨交加,恨不得拿了冷水把陆纶给泼醒过来,再好好搧他掌,把他给打醒。 陆经劝道:“母亲也莫气了,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是掩盖着,等他醒过来,再问问是怎么回事。” 宋氏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陆经又道:“陆绩还在外头候着呢,母亲没有其他话要吩咐他了罢?” 宋氏道:“怎么没有?你去同他讲,他此番做得极好,一事不烦二主,请他帮忙打听一下,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却说陆绩在外头看几个帮忙的陆家族人赌钱,看到热闹处,手脚发痒,便下了场,结果他运气不好,连输了三场,待要收手,有些不甘心,待要再赌,又怕再输。踌躇犹豫之间,那几个便刺激他道:“男子汉大丈夫,要赌便赌,不赌就把钱给会了,一边凉快去。” 也有人笑:“怕是没钱了。” “没钱赌什么赌。”一个家境宽裕的族人上得前来,一把将他推开,“不赌就别占地儿。” 陆绩被气得白了脸皮,探手将腰间钱袋解下,猛地拍在桌上:“谁说我赌不起?” 那几个就大笑起来,哥哥弟弟的乱喊,闷头赌了一气,陆绩输得白嘴白脸,后悔不已。陆经进去,告罪道:“哥哥们,对不住了,兄弟我有事要找他。” 那几个就笑:“老规矩,赌债概不赊欠,绩哥儿要走可以,把钱会了再说。” 陆经看看场中的情形,晓得陆绩输得够惨,平时他未必会管这种事,但此刻不比平日,当下朝贴身小厮一歪下巴:“找他要,莫要骗人,我可晓得。”于是搂着陆绩的肩头往外头去,边走边把宋氏的话说了,随手拍给陆绩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今日之事,烦劳哥哥了,这是雇轿子的钱。” 陆绩欢欣鼓舞,推了几次便不推了:“我们谁和谁?你放心,五郎性子憨厚,我总不能让他给人欺负了去。” 陆经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时辰不早,我就不留哥哥了。”拱手送了陆绩出去,转头看到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半大小子提着口锅在附近转悠,倒也没往心头去,瞥了一眼便自回了房。 他才一走,那半大小子便将锅随意往旁边一放,一溜烟地奔了进去,自去寻了刘五。 天才蒙蒙亮,芳竹便守在了林谨容的门外,才听到里头有动静,就赶紧跟进去伺候,因见樱桃正在给林谨容梳头,便笑道:“樱桃,我许久不曾给奶奶梳头了,让我来试试。” 樱桃知她这么早的赶来是有话要同林谨容,便啐道:“试试,奶奶是给你试手的?” 芳竹笑骂道:“一边去,赶早给奶奶摆早饭,奶奶还要先去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请安呢。”待得樱桃去了,芳竹忙小声把昨日的事情说给林谨容听:“二爷昨日吩咐下去后,我家那口子是把这差事派给奶奶庄子上的林洪管事的小儿子,叫做火哥儿的小子去办的。火哥儿一路跟着五爷,先看五爷去了外头的粗麻布衣裳,扯去了头上的麻线,去了西丰街的沧浪阁茶肆,和几个汉子说笑着进了间当街的阁子。里头一个大汉,与五爷一般的高壮,拳头和擂钵一样的大,身上穿得阔绰得很,。 火哥儿便要了一壶十文钱的茶并几个果子在外头坐着等,后来里头不知为何闹将起来,五爷气呼呼地走出来,又被那阔绰的大汉拉了回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几个人又好了,约着一起出了茶肆,茶钱是五爷给的。接着就去了杏花楼后头的巷子里……后来看到五爷醉醺醺地出来,是被族里的陆绩从角门里送回来的。火哥儿说,那陆绩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恐给人发现了。” 林谨容听说有陆绩在里头,心里由来就有一大个疙瘩,又怨陆纶不知趣,竟然做出这种荒唐事。使樱桃去知会了陆缄,匆匆忙忙用了早饭,朝着陆建新的院子去,半途与陆缄撞上,轻声把经过说给陆缄听了。 陆缄听得心头沉重不已,喟然叹了口气,安慰林谨容道:“不要多想,大抵是些狐朋狗友罢了,我改个时候再和他说说。”心里却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天刚微亮,除了陆纶之外,陆家人全都排着队等待陆老太太起床,以便请安。陆建新眼尖,又发现今日还差了一个陆纶,不由又道:“五郎怎么了?” 宋氏早就同陆建中报了陆纶病了的,陆建中就黑着脸道:“他病了,受了风寒。” 陆建新点点头,并不多言。 宋氏见他如此反应,只当是蒙蔽过去了,暗里松了口气。 可等到见过老太太,众人都要往外头去的时候,陆建新突然喊了陆缄与陆建立:“走,咱们趁早看看五郎那孩子去。这孩子心眼实诚,我真是喜欢他。昨日就不曾见着他,想必是病得有些厉害。” 陆建中还不当回事,只觉着陆建新既然要假装好人,那便装去罢。宋氏和陆经、康氏、陆缄和林谨容却都是吃了一大惊,都觉着他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是怎么走漏的风声。 宋氏忙给康氏使眼色,康氏急匆匆地先往前头去安排。 陆经则劝道:“大伯父、三叔父,他不过是感了风寒,吃两服药就好了,二位长辈去了只恐过了病气,那就不好啦。” 陆建新哈哈一笑:“会过什么病气?我受得住。咱们一家子,说来说去就这么几个子侄,要互相关心才是。” 林谨容给陆缄使了个眼色,陆缄正要上前找个理由阻拦过去,却听陆老太太道:“怎地?五郎病了?难怪得我从昨日午后就不曾见过他。老大,你好生替我去看看他。”又怨怪陆建中:“都是你,总给他找不痛快。” 陆建中憨厚地笑着,一双眼睛溜过来溜过去,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却又抓不住要领。再看宋氏那副样子,明显就是知道点什么的,偏瞒了他,陆建新则是一副要看好戏,不怀好意的样子,一颗心直打鼓,急得不得了,却无可奈何。 陆建新把定了他的胳膊,边往外走边道:“二弟,不是我说你,对孩子虽然要严厉,但该关心的时候还是要关心……”回头看着众人道:“走走,都去看看五郎,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个个对他的关心都不够。” 明显是要去看好戏么,林谨容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康氏是否安排得妥当?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6章 紧逼 收费章节(12点) 第396章 紧逼 当年,林谨容好似一个隐形人,陆家的事情,只有她必须出场的时候才会有人通知她,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不在场的,更不知道很多事情的真相和经过,所以她对很多事情,只是一个大概上的把握,并不能做到明察秋毫,细致入微。 她不知道当初陆纶的事情是怎么被人发现的,也不知道今日这一幕到底有没有发生过,最后又会是个什么结局。但不管怎么担心,她也只能跟了陆建新去。陆缄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还有他在,无论如何他也会保住陆纶少受皮肉之苦的,毕竟陆建新并不是真的要针对陆纶,而是要针对陆建中。 一行人走到陆纶的院子附近,林谨容注意到康氏从一条小道上悄无声息地转了过来,悄悄插入到队伍之中,频繁和宋氏使眼色,宋氏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来,林谨容也就跟着放了心。 转瞬进了院子,陆建新直直朝着正房而去,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住:“大老爷,五爷没住这里,住的是左厢房。”却是为了掩盖那股酒污味儿,临时把人给移到左厢房里去了。 陆建新站定了,微微一笑,也就去了左厢房。左厢房门口有个小厮在熬药,好浓的一股药味儿,陆纶已然醒了,白嘴白脸,有气无力,眼睛无神地斜靠在床头上,看见众人进来,匆忙要起身给众人行礼问安:“大伯父……” 陆建新上前一步,将他按住了:“既是病了,就别起来折腾了。怎样,大夫怎么说的?” 陆纶那里能说得出什么来?倒是陆经张口就来:“外感风寒。” 陆建新就道:“看着挺严重的,张口给我看看你的舌头。” 陆建中干笑:“大哥什么时候能看病了?” 陆建新就道:“你还别说,我就偏巧懂得一小点,这外感风寒,舌无苔或苔薄白,五郎,张口。” 陆纶心虚地看了陆缄一眼,陆缄阴沉着脸不理他,陆纶无奈,只得将舌头伸出一小截来,还未等到众人看清楚,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陆建新笑起来,温和地拍拍他的头,嗔怪道:“这傻孩子。以后注意着些,这还是自家骨肉,若是外人……”他没继续说下去,转身往外:“歇着罢。” 宋氏擦了一把冷汗,似是不信他就这样放过陆纶了。陆缄留在后面,冷冷地看着陆纶,陆纶半垂了眼,一言不发。 外间传来陆建新的声音:“我看看,药罐里熬的都是什么药?不会是醒酒汤吧?咦,我看,这也不是什么治风寒的药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哪个庸医开的药” 陆建中愤怒地道:“大哥你什么意思?” 陆建新淡淡的:“什么意思,你们自己明白,老2你不必做出这模样,不是熬点药,把人挪个地方就能把事情都掩盖去了,怎么回事你我都清楚得很。我不过是心疼自家的憨子侄,晓得他是受j人y失了分寸,更不愿意坏了我陆家的名声,还不愿让母亲知道了伤心。总是打骂小辈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我这个做大伯父的如果知道了实情毫不过问却又是我失职,如此,你还不依不饶,你且说说,你待要如何?” 外边一片寂静,片刻后,“啪”地一声响,不知是谁挨了一巴掌,宋氏哭叫了一声:“老爷”又是“轰隆”一声,药罐子摔碎的声音清脆刺耳。 陆纶变了神色,终于有些张惶。 接着脚步声四起,陆建中折身回来,铁青了朝着陆纶冲过来,陆纶一言不发,掀开被子,就着单衣,起身跪在了地上。陆建中喉咙里“嗬嗬”地响着,四处逡巡,抓了根门闩,朝着陆纶的头砸过去,眼里一片恨意。 林谨容惊呼一声,陆缄已然飞快冲了上去,从后头一把抱住陆建中的腰,用尽全力把他往后拖了几步远,大声道:“二叔父,他晓得错了就是了,饶了他这遭。” 那一棒抡空,砸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陆纶不避不让,抬起头来眼睛也不眨地道:“二哥,我记你的情,我本来就错了。他要打便打罢。” 陆建中恨透了长房父子,只觉着他们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虚伪到了极致。便冷笑:“放开我,这不是你可以管的事情。你父亲逼我,你要拦我,倒是要如何?”一边说,一边面目狰狞地挥舞着门闩使劲挣扎。 林谨容心惊肉跳,只恐他借机报复打在陆缄身上,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喊陆绍与陆经:“快拉拉啊,会出人命的。”陆绍和陆经慌忙也跟着劝陆建中:“爹,有话好好说。” 陆建中吐了他二人一脸唾沫:“滚,娘种子,这种忤逆不孝的事情竟然也敢瞒我都给我跪下”那二人捂着脸后退一步跪下,再不敢发声。 陆建新苦口婆心地道:“老2,你听听劝,我可不是要你打骂孩子,晓得错就是了,到底也是你的亲骨肉。” 陆建立从来是个绵软性子,舍不得打骂孩子的主,当下也帮腔道:“二哥,五郎知道错了,谁年轻时没荒唐过?你这样闹,族老们还没走呢,传出风声可不好。” 怕族老们知晓,陆建新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带人来探病么?他快要被陆建新逼死了,陆建中心口一热,一股甜腥味儿从喉间涌了上来,勉强又强咽了下去,愤恨地骂道:“我打死这个小畜生打死了他,便都干净了”手里的门闩脱手而出,朝着陆纶扔过去。 母子天性,宋氏慌极,猛地扑上去抱住陆纶,那根门闩正好砸在她背上,打得她一个踉跄,抱着陆纶倒在地上。陆纶大喊了一声:“娘”宋氏忍痛挣扎起来,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含泪斥道:“别叫我娘我没生过你这个不争气的孽畜” 陆纶始料不及,呆呆地跪坐在那里发怔,眼里一片茫然。康氏和吕氏忙上前将宋氏扶起来,问长问短,却没人敢管陆纶。林谨容在一旁看着,只是叹气,可她一个隔房的嫂嫂,又能当着众人的面如何? “都给我停手”陆建新威严地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简单一件孩子不懂事犯了错,说过教过就好,你要闹成什么样子?你要他的命?你是想要我的命吧?做给谁看呢?老2,你心里对我有看法只管说出来,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你这样折腾孩子媳妇算什么走,我们母亲跟前去说族老也还没走,正好大家撕掳个明白” 他这样迫不及待的,反倒让陆建中狐疑顿生,直觉是陆建新一定是抓到他什么小辫子了,所以才会这样逼迫于他,目的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里面一定有阴谋陆建中眼睛一转,喘了口粗气,流下泪来:“大哥这是要把兄弟怎么样?兄弟到底做错什么事了,你这样的不依不饶。孩子做错了事,我教,我做错了事,大哥教我……大哥这样说,叫人好生难过……”一边说,一边扯着衣领,眼睛往上一插,软软地朝着陆缄身上倒了下去。 林玉珍给陆缄使了个眼色,暗示陆缄松手让开,让这头装晕的肥猪好生摔个筋斗。陆缄看了她一眼,垂了眼,牢牢地扶住了陆建中。林玉珍怄得白了他一眼,陆缄却只作不见,镇定地指挥着陆绍和陆经帮忙把陆建中扶到床上去。 陆纶站起身来,想去帮忙,却被陆绍踢了一脚,低声斥骂道:“滚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陆建新长叹了一声:“二弟,你这是何苦?怎地上了年纪,性子反倒比从前更暴躁了?三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偏生要弄得这样难以收场,好叫人心里难过。”一边说,一边擦了擦眼角,吩咐陆缄:“快去请大夫” 转眼间人就走了个干干净净,陆纶站起身来,外衣也不穿,就靠在窗边吹着冷风,一脸的木然。林谨容觉着,从前无时无刻不在他身上流动的那种欢快的生命的气息,突然间停滞了。 她有些害怕,命小厮取了绵袍递过去给陆纶披上,陆纶也不推辞,任由小厮动作,回头看着林谨容淡淡一笑:“我没事,你去吧,外头一摊子烂事呢。” 不知怎地,林谨容就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会闹到这个地步,我公爹他……”陆建新虽是为了抓二房的小辫子,可陆纶始终是直接受损的那一个。她是长房的人,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她过意不去,且无能为力。 陆纶一笑:“不用多说,我都知道。二嫂现在的心情,我早前就曾经体会过,那时候你和二哥不曾怪我,我自然也不会怪你们,更何况今日之事本就是我的错。不拘是谁家,似我这等不孝之人,都要挨顿毒打的。我不过是生错了人家,到头来什么人都对不起。” 林谨容一时无言,只能道:“你小心些,等你二哥闲了找你说话。” 陆纶点点头:“你不好在这里久留的,快去吧。” 林谨容走了两步,又听陆纶低声道:“二嫂,心里想念一个人,是不是喝了酒就不想了?就不是真的哀伤?” ———————— 谢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感动……累也值得。 今天还是有加更,继续恳请粉红及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7章 干净 收费章节(12点) 第397章 干净 送上第二更,还有一更,求粉红鼓励 —————— 林谨容先是一怔,转瞬明白过来,陆纶是指孝道这件事。他是问,是不是他在孝期喝了酒,就是大不孝,对陆老太爷就不是真的怀念和哀伤。 林谨容想了想,低声道:“我不这样认为。你一听到消息,就赶了回来奔丧,能够在灵堂前冒着大雪跪上半夜,那自是因为你哀伤。喝了酒……”虽然她自小受的教育,这种行为是不成的,但就同她刚才说的那样,陆纶的哀伤丝毫不亚于任何人,话自然而然地就从她口里滑了出来:“酒肉穿肠过,这些虚礼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人人都绷着一张脸皮,只怕被人给撕了,实际上谁又知道里头是何等的肮脏?我眼里,你比许多人干净得多,赤诚得多。” 陆纶定定地看着林谨容。她一身孝服,头上任何首饰全无,脸上也带着些浅浅倦容,但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含真诚,唇角还带着一个安抚的,温柔的笑。他慢慢地笑了起来,道:“你这个傻丫头,怪会安慰人的。不枉我小时候为帮你忙,挨了多少揍,罚了多少跪。” 又没正经了,林谨容翻了个白眼:“没大没小,你二哥听见不骂死你你还是好生歇着吧,看看你那个样子,和鬼似的,虽然虚礼是做给旁人看的,但你也真是讨打” 陆纶笑笑,又低声道:“先前外头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拜托你,帮我打听一下,我娘伤得重不重。” 林谨容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有意要加深他的愧疚,缓缓道:“二婶娘那里,我自会使人去打听。你问先前是个什么情形么?二叔父大抵是怨二婶娘把你醉酒的事情瞒了他,生气了,打了二婶娘一下,踢翻了炉子和药罐。” 陆纶垂了眼不语。 林谨容故意引他道:“我告诉过你,叫你别和陆绩瞎混,你总是不听。他是什么人?明知你在热孝期间还拉你去喝酒,他倒是推脱得干干净净,你看看你……” “不是他。”陆纶简洁地辩了一声,不肯解释他到底是和些什么人在一起,又为何会喝酒,只赶林谨容走:“二嫂快去罢,留长了不好。” 林谨容走到院门边回头看去,但见陆纶还默然站在那里盯着窗外那株光秃秃的杏树,一脸的落寞呆怔。 林谨容并不先回荣景居,而是跟着去了二房,寻到康氏:“二婶娘如何?” 康氏道:“背上青了一块,倒也没什么大碍,搽点药酒推开就好了。”又叹了口气,“真是想不到……” 二人身份立场不同,多少都有些尴尬,林谨容正要别过康氏,就见吕氏扶着素锦出来,站在廊下冷冰冰地看着她二人,淡淡地对着康氏道:“三弟妹,婆婆问你,族老那边的饭食可安置妥当了?” “大嫂,我马上就去。”康氏有些抱歉,忙与林谨容道别。吕氏横了林谨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虚伪” 林谨容和没看见她这个人,没听见这话似的,径自同康氏道了别,转身就走。吕氏倒碰了一鼻子灰。 陆建新做事是极有分寸的,这事儿到底也没传到客房里住着的族老耳朵里,只是除了陆老太太外,大家都知道,陆建中突发急病,倒下了。于是几个族老约着去看陆建中,陆建中泣血锥心,躺在床上装晕不肯醒来,只恐醒来就会被陆建新给抓着分理。他是巴不得几个族老赶紧走人,这样真到了要分理的时候,一来一回也要耽搁不少时候,够他准备了。 陆建新却仿佛是铁了心要逼他,舌灿莲花,就在陆建中的病床前将几个族老留下来,借口是,他没办丧事的经验,几个老人家见多识广,既然来了,便多住些日子,指导指导他,省得什么地方出错,闹大笑话都是轻的,就唯恐怠慢了陆老太爷,不孝。 那几个见他挽留得真心实意,也想借机和他拉拉关系,把他许诺的那几件事落实下来,真的就答应了他,表示愿意多住些日子。陆建中心急火燎,急得要死,一口气没上去,差点没真的晕过去。 幸亏他们家自来合作协调,不用他多说,宋氏和陆绍就知道该做些什么,宋氏半点没露出异样,照旧地打理家事,里里外外的忙。陆绍与陆经则夹紧尾巴做人,一步三顾,只恐不小心就给陆建新抓住了小辫子,一壁厢却是不敢耽搁,抓紧时间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该抹的账给抹平,该付给和尚的款也付清了。 林玉珍扬眉吐气,过后又觉着是到时候了,有些小急,趁着族老们休息的空当,便同陆建新商量:“是不是该处理那事儿了。” 陆建新慢悠悠地喝着茶,胸有成竹地道:“不忙,还没准备好。” 林玉珍道:“那你逼得这么急?歹竹出好笋,五郎这个孩子虽然犯了错,平日却不错的,从没干过坏事儿。” 陆建新瞥了她一眼:“妇人之见我把他怎么了?他是我陆家的子弟,他做错了事,他家不教,我当然要教我教他教错了?我不是都拦着不许老2发疯了么?他们家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怨得我?”不这样的逼,二房会乱?他就是要逼得二房乱了阵脚。 林玉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也没话可说,便道:“我去把阿容叫过来,问问她,那件事准备得如何了。” 陆建新一瞪眼:“不许” 林玉珍怒道:“你对着我吼什么?我老了,伺候不了你啦,你自然是看不顺眼的,想吼就吼,想骂就骂。”说着眼圈便红了。 “你又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好几十岁的人了,也做了祖母,有点样子好不好?心胸这般狭窄小气。”陆建新叹了口气,道:“你沉住气好不好?关键时刻,休要打草惊蛇。” 林玉珍不理他,独自坐着拭泪。夫妻间隔了这七八年没见面,到底是有些陌生了,陆建新官威更盛,心思更深。此刻看这模样是再说就要翻脸了,她想到林谨容劝她的那些话,越发伤心。 陆建新默然坐了片刻,道:“我曾给益州的通判写信,让他多多照料女婿。” 林玉珍这才止了泪,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对阿云关心太少。她可是你唯一的骨血。” 说起这个,夫妻二人都有些黯然伤感,陆建新将茶碗放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林玉珍泪如滂沱,陆建新探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莫要再想了,大抵是你我命中注定无子。日后唯一的骨血的这种话也不要再说了,好生抚养毅郎。” 既然认命,那还弄那些姬妾做什么?分明是还没有死心。林玉珍想质问陆建新,终是软了一截,不敢相问,加上那两个小妾,自进门伊始便一直悄无声息地藏在院子里,给冷汤冷饭也接着,丢了一堆针线活去也接着,她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发作的。她前两日见陆建新心情好,稍微提了提那几个妾的事情,说是有人说他带了美妾归家有闲话,他顿时就翻了脸,说她没有大妇的心胸,方嬷嬷拼命拦着,拿事儿来说道才算是岔了过去。她带了几分恶毒的想,随便吧,反正也生不出来了,只管折腾。这样一想,心情也就稍微平静了些。 陆建新见她不闹了,便道:“你去母亲跟前伺候着,别总是支使二郎媳妇在那边,像什么样子人家不服你,也是有原因的 。” 这是孝道,特别是二房现在这样蔫巴巴的,族老们又在一旁看着,正是该露脸的时候,林玉珍不敢不从,立刻起身去了。 陆建新闭了眼,仰靠在椅子上,慢慢地盘算着。 陆缄正抓了火哥儿,叫他把陆纶昨日做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只恐会漏了什么关键地方,晓得与陆绩有关,便打主意想去把陆绩弄来,问个究竟。于是便赏了火哥儿些钱,道:“你再去杏花楼后头的巷子里瞅瞅,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几个人,若是能盯,便跟着,若是不能,也就算了。有什么异动,赶紧回来与我说。” 火哥儿道:“那不盯着五爷啦?” 现在里里外外伺候的人早就被叮嘱着不许放陆纶出去了,除非他翻墙打洞,不然他根本走不掉。陆缄挥挥手:“这边暂且不要你管,只管去。” 待得火哥儿去了,陆缄又坐了片刻,起身去寻陆纶。陆纶正在院子晒着太阳,心不在焉的拿着个弹弓在那里打院墙上的瓦,一颗弹子打碎一片瓦,小厮在一旁脸都吓青白了,看见陆缄进来,结结巴巴地道:“五爷……” 陆纶转过来拿弹弓绷直了对着他,小厮吓得含了一泡眼泪:“五爷饶了小的罢,小的也是情非得已,小的要是不说,主子们得把小的撕来吃了……” 陆纶冷冷地道:“滚”回头看见陆缄,垂下眼收了弹弓,道:“二哥你来了。” 那小厮抱头鼠窜。陆缄隐隐猜着,这个小厮大抵就是把陆纶的消息透给陆建新和林玉珍知晓的人。却也不多言,只道:“五弟这会儿可清醒的?可愿意与为兄说说话?” 陆纶想了想,道:“二哥你坐。” ———————— 粉红7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8章 致命 收费章节(12点) 第398章 致命 第三更送到…… ———————— 半轮明月挂在天际,这一夜,极难得的温暖,偶尔有风吹过,也是暖风。 陆缄抱了毅郎在院子里散步,低声和林谨容说他白日与陆纶的谈话:“认了个大哥,当初从太明府的时候就认得的,说是救过他的命,那年冬天他从家里逃出去,是真的想去从军,后来无意中招惹了歹人,盘缠尽失,差点没把命送掉,是这人救了他。” 林谨容沉默地听着,陆纶并未和陆缄说实话,语焉不详,也许在陆纶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与陆缄说得太清楚的好。但她看陆缄的样子,似乎也是另有想法的。 陆缄的确是另有想法,他听陆纶说了那位“大哥”的有些作派,倒令他想起一个人来。那人姓郭名海,也是行武出身,做到了六品校尉,骁勇能战,素有贤名,只可惜跟错了人。这些年,北漠与朝廷时常有摩擦,大小战争不断,打仗便要死人,男儿若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也是死得其所,可他跟的那位将军,能征善战,却不是死在战场上的,而是死在官场倾轧之中,给安了个通敌的名声,莫名冤死,连带着一家老小悉数冤死,还牵连了一大群人,其中就有这郭海。 这郭海情知死路一条,不甘冤死,纠集了四十多个人,把去抓拿他的人给杀了,连夜出逃,挑起大旗,号称替天行道,杀遍贪官污吏。去年冬天丰州民乱,赵琼娘的兄长因此获罪,便与这郭海脱不了干系。太明府这片这郭海不出名,可在靠近北漠那一带,这人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廷到处悬挂着他的通缉图,也不知他当年怎地跑到太明府来,陆纶又怎地就招惹上了这人。 陆缄忧愁得很,倘若这猜测未错,陆纶的麻烦大了,果真是没有回头路的。就算是陆纶后悔了,想回家,也轻易走不脱,人家根本不会放他走。更何况,这些过往若是不小心给人知道,不独陆纶,整个陆家都会拖累。必须想个妥善的法子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但这些事情,他还不敢和林谨容说。 幸亏林谨容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沉默许久后,也不过是道了一句:“不拘他交往的是歹人也好,好人也好,总要想个法子妥善解决。二郎你看该怎么处理最好,我总是帮着你就是了。” 陆缄长长叹了口气:“他不能再留在这家里了。” 林谨容多话都没有一句:“我去给他准备盘缠。你若是能劝,还是让他离开那些人吧,不拘去哪里,能够活下去就是极好的。” 陆缄叹道:“这样还不够。” 林谨容皱起眉头:“怎样?” 陆缄道:“你可知道,有人犯事生恐拖累家里,就会设计让父兄告他忤逆,把他出籍赶将出去?” 既然出了户籍,那从此以后陆纶便不再是这家人了。林谨容沉默许久,轻轻抓住陆缄的手,低声道:“总比没命的好。” 陆缄就道:“那我去安排。不如就借着此番他酒醉这由头,把事情给闹翻。” 林谨容忙接了毅郎过去,小声道:“你自己着意些。要劝架的时候也注意点儿。他们人多势众,早前二叔父拿了门闩去打五郎,你去拉他,我看他那模样,竟似是想借机打你几下似的。看得我揪着一颗心。” 陆缄本有些郁闷难过,听她这样说,又见她满脸的担忧,心里柔柔的,那坏心情由不得就去了几分,含笑道:“你当咱们家是做什么的?又不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动不动就要动拳头打人。我有分寸,你没见我是从他身后抱着他么?他想打我也要打得着才是。” 林谨容抿唇一笑:“去罢,晚了就别过来看毅郎了,早点休息。”这法事也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分明就是折磨活人么。 命运的强大之处在于,不是你知道了先机,出手解决,它便听从你的心意的。往往是你以为还来得及,你以为能够改变的时候,它就突然转了个弯,从你意想不到的方向袭来,让人措手不及,让人乱了分寸。 这一夜,陆缄果然不曾过来看林谨容与毅郎。待得陆老太太歇下,林谨容便抱着毅郎上床歇了。睡到半梦半醒之间,忽地听得有人在外头轻轻敲窗子,她怕惊着毅郎,匆忙披衣起身,走到窗边低声道:“谁?” 来的却是芳竹,芳竹的嗓子里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给塞住了一般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恐:“奶奶,是奴婢。” “你等等,我给你开门。”林谨容全身冒出了细汗。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睡在外间的樱桃已经听到声响点起了灯,见林谨容出来,识趣地没有多问,先将门开了,放芳竹进来,又道:“奶奶多穿点,奴婢去换个火盆来。” “半夜三更你换什么火盆,小心吵着老太太。”林谨容把她一推:“多穿点,去门边守着。” 樱桃乖巧地裹了件厚棉袄,起身走到了门边。 林谨容示意芳竹:“你随我进来。” 灯光下,芳竹的脸白得似鬼,不过是竭力保持着平静罢了,才进了内室,就颤抖着嘴唇道:“奶奶,火哥儿死了。” 林谨容的头“嗡”地一声响,只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又似是全身僵直,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或是动作。 “奶奶?”芳竹只恐她被吓着了,大着胆子使劲掐了她的胳膊一下,疼得林谨容“嘶”地吸了口气,缓过神来,道:“怎么回事?” 芳竹眼里含着泪:“二爷昨日让火哥儿去杏花楼背后的巷子里看看是否能遇到那几个人,说的是若是盯盯,便盯一下,若是不能,便不要管了。可这孩子一去不回来,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得了二爷给的钱,跑哪里欢去了。就在早些时候,绩爷跑来找到我家那口子,说是火哥儿死在了杏花楼的巷子深处……一刀致命。” 林谨容的眼里瞬间冒出泪水来,她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后悔,还是难过,总是死人了。当初她可没听说火哥儿死了,这孩子,是她陪房的儿子,她见过两次,挺机灵的一个好孩子,他娘老子都替她守着庄子,本是想替他另谋个出路,才送到这府里来的,谁知却是送了命。若是她不知道此事,不让陆缄安排,想必这孩子死不了,可她明明知道了,却不能不安排。这事儿当年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发作出来的?也许当年也死了人,死的又是谁?林谨容又迷茫又难过。 芳竹见她伤心,忙劝道:“这孩子命不好。” 既已死了人,想必陆纶那事儿要提前发动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林谨容狠命擦了一下眼泪,道:“二爷知道了么?” 芳竹小声道:“怎地不知?如此大事,谁敢隐瞒?现在只除了老太太的荣景居和族老们、还有三老爷那边以外,主子们全都知道了。几位老爷和二爷他们全都聚在听雪阁里头,听绩爷说事情的经过呢。奴婢是想着,您吩咐过,关系到五爷的事情一准要告诉您,所以连夜摸了进来。” 油灯里的灯油快要燃尽了,火焰越来越小,灯光越来越暗,奄奄一息的,林谨容吸了一口气,道:“有没有叫五爷过去?” 芳竹呆了一呆:“这个奴婢却是不知道。” 林谨容便道:“你去打探着,再去看看三奶奶那里,看她是否起来了。然后悄悄来和我说,莫要惊动其他人。”她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时候却不能出去乱走,乱打听,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男人们的世界。这些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小媳妇来管,她若是跑出去,不但不起任何作用,连着陆缄都要挨骂,反倒不好行事。 灯光一点点地暗下去,终于熄灭,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樱桃在外间极小声地喊了声:“奶奶,奴婢换盏灯进来?”没听到林谨容回答,也就住了口。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林谨容歪靠在床头上,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外间终于又响起了脚步声。林谨容忙拉开内室的门,迎上芳竹:“怎样?” 芳竹跑得一头的细汗,喘了口气方道:“五爷的院子里黑着的,三奶奶的院子里亮着一盏灯。奴婢又跑了一趟听雪阁,二爷和大爷、三爷连夜带着绩爷出去了,还点了几个平日里得力的管事。奴婢等了许久才等到长安,他说五爷没在里头。大老爷、二老爷关着门说话呢。” 整个事件 世婚(完结)第10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整个事件,三房被隔绝在外头,全是大房与二房参与。浩瀚书屋 陆缄与陆绍等人出门,定然是去收拾火哥儿的事情去了,想必已经看出了苗头。接下来,某些事情一旦证实,多半就会商量着要除了陆纶这个祸害。 芳竹忍了忍,极其小声地道:“还有,绩爷说,杏花楼后小巷里,那户人家死了个粉头……” 林谨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去抓衣服来穿,她要去找陆纶,留不得了。 ———————— 粉红750+,泪流满面,呕心沥血了,我好桑心啊,都木有啥人理我……我好想要你们手里的粉红票啊,扫荡一下个人中心吧……要是没有,支持一下正版订阅也是莫大的鼓励……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99章 告别 收费章节(12点) 第399章 告别 黎明前的黑暗不是一般的黑,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月亮早就沉了下去,半点星光都没有,和尚们大抵都休息去了,下人们没事儿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到处乱走。黑暗冷寂,空气中还带着一股特别的冷冽刺骨以及让人心悸的紧张。 林谨容不敢打灯笼,又怕遇到人,心里又急,往常走惯了的路,这时候走起来却十分的难行漫长,总觉得磕磕绊绊的,她有些发急,又有点想流泪。多亏得芳竹稳当,将她牢牢扶住了,还不忘警惕地东张西望。 终于看到了陆纶院子前挂着那盏白灯笼,后头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林谨容回头,看到几盏灯笼晃悠悠地朝着这边飘过来。来不及了她猛地将芳竹一推,提起裙子快步朝前跑去。 才跑了两步远就被芳竹抱住了,芳竹死死将她往道旁的花木里拖,哑着声音道:“奶奶不成了,您不能过去,给人看见您说不清楚院门锁着呢,里头还有人看着,仓促之间您能怎么办?缓一步,还有法子的。” 林谨容使劲掰她的手:“不会的,我跑过去扔个石头喊一声就好。”陆纶知道危险,一定会跑的,他翻墙最厉害了,先跑了又再说。 芳竹咬牙:“您乱了分寸现在多半只是喊五爷过去问问话而已,事情都还没弄清楚,谁会把他怎么样?倒是您,给人看见您黑灯瞎火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叫什么” 林谨容低声喝道:“放开我,你懂得什么你若是真为我好,便赶紧放开我。”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赌不起,这是一条人命。她只恨自己早前优柔寡断,幻想着时辰未到,暂时不会出啥大事儿。还总想着要打听清楚消息再行动,寄希望于陆缄设法弄到执凭文贴,将陆纶出了户籍,各户另居,互不往来,互不牵连,以期其他人放过陆纶。可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她才发现自己早前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逼得她手忙脚乱。若此刻不尽力,过后再后悔也是白搭。可是,她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 芳竹从未见过她如此张惶,咬牙道:“那也不能是您去,奴婢去还有个借口,说是传传话什么的,您在这里候着,奴婢去”不等林谨容回答,就听院门一声轻响,陆纶穿着孝服走出来,一旁还跟着陆建中身边得力的管事。 她还是来晚了,看来陆建中早就使人来找陆纶了。林谨容全身透凉,紧紧贴着芳竹躲在阴影里,眼看着身后那几人快步从她们身边经过,朝着陆纶走去。她看得清楚,领头的那个是陆建新带回家来的心腹管事朱见福,另外几人却是膀大腰圆的家丁,约莫是为了防止陆纶不听话跑掉的。 陆纶高高站在台阶上,身上散发着一种林谨容从未见过的冷静肃杀,朱见福就站在台阶下满脸堆笑地给他行礼问安:“五爷,对不住了,大老爷和二老爷有令,请您去听雪阁一趟。” 陆纶神色淡淡的站在那里,惨白的灯笼把他的脸照得有些发白,整个人透着一层冷清的白。他的声音不大,很平静,也很清晰:“有劳朱管事了。” 很明显,这个时候冒头不合时宜。林谨容抓了芳竹的手,转身钻进花木丛中,猫一样地顺着阴影飞快地折回去,危机激发了她体内的潜能,她全然感受不到花木树枝弹回来刮擦在她身上的疼痛,更感受不到那些阻碍,她走得比芳竹还要快,动作更灵巧。芳竹悄无声息地跟着她,只默默替她将一些花木枝条拉开。 林谨容走到内外院的路汇处,走到灯笼下站定了,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裙,问芳竹:“怎么样?” 芳竹细心地替她理理衣领,道:“可以了。天还未亮,奶奶往阴影处站站,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谨容抬眼看了看天边,照旧的黑得如同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浓墨。远处已经响起和尚做法事的梵唱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朱见福沉默地引着陆纶往前走,同时警惕地盯着陆纶的一举一动。作为一个长期跟在陆建新身边,大事小事,阴谋诡计见了不少的心腹大管事来说,他是见多识广,有一定判断力的。即便是主家语焉不详,并不曾让他知道事情的全部,但凭着主子们无意间露出来的只言片语,还有应对情绪,他就能判定出,陆家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大抵是招惹了什么祸事,根源就在这位又黑又壮,据说十分勇猛有力的五爷身上。 看看,不过是喊去问句话,就喊了这样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跟着,陆建中身边的管事跟着,又叫他守着,陆建新的眼神与语气他最清楚明白不过,那是要他一定要把事情办妥当的意思。陆纶十分沉默,腰背笔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甚至于不曾试图同他打听此行的因由和目的,全无小辈突然被长辈召见时的惊慌不确定。 朱见福还记得,当初他跟了陆建新在任上,陆缄还跟着林玉珍、陆云跟在陆建新身边的时候,陆建新常常会突然喊他去通知陆缄过去检查功课,或者带出去见客,有时候是责骂。陆缄那时候年纪还小,明明忐忑不安,怕得要死,却也是从来都不肯主动打听陆建新到底是要找他去做什么,也是努力把腰背挺得笔直,做出一副平静自若的样子。从这方面来看,这两弟兄还是很相像的。 前方转角处站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身材窈窕,靠前一步,另一个则低头垂手,退后一步。能摆出这种姿势的,必然是陆家的女主子们,是谁?朱见福眯了眼睛看过去,但天太黑,那二人又是站在半明半暗处,他看不清。 两边渐渐走近了,他听到陆纶喊了声:“二嫂,这么早你怎会在这里?”他才看清楚原来是林谨容。 “不早了,我该去伺候大太太起身用早饭啦。”林谨容的脸上带着点淡淡的惊讶,眼睛飞速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五弟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陆纶朝林谨容和气一笑:“没事,就是一点小事,我过去处理一下。” “这样呀。”林谨容就朝他招手:“正好的,我有件事要问你,你过来。” 朱见福有些犹豫,堆了笑给林谨容行礼问安:“小的给二奶奶问安,有急事,大老爷和二老爷都等着五爷呢。” 灯光下,林谨容的笑容显得很凉,眼睛也冷冰冰的,声音很傲慢:“怎地,朱大管事,我同五爷说句话也不成么?耽搁不了你什么。” 话说到这个地步,朱见福不可能再和这位将来的当家主母作对下去,他恭敬地道:“不敢,二奶奶请便。”于是招呼其他几个人让到了一旁。陆建中的心腹管事似是有不同意见,却也被他给拦在了一边。 林谨容示意陆纶与她走到一旁:“五叔,你过来。” 陆纶眉眼里透着烦躁和不安,却仍是耐着性子走过去:“什么事?二嫂若是不急,稍后又再说,好么?” 林谨容靠近他,压低了声音道:“快逃,迟了会有性命之忧。” 陆纶的嘴陡然张大,睁大眼睛盯着林谨容,林谨容坚定不移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容置疑:“什么东西都不要吃。” 不过一息之间,林谨容却觉得变幻了一生的沧桑,她看着陆纶眼里的光亮起来,又慢慢地熄灭下去,变成死一般的荒寂。“呵……”他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平静轻柔:“天冷,二嫂快回去吧。” 他不信?他不信至亲骨肉会毒杀他?他是不是以为,即便是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他走人就是了,别人不会把他怎么样吧?林谨容恨不得把他掐醒:“你以为我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吹冷风等着你是为什么?” 陆纶叹了口气:“知道了。谢谢你,二嫂,等见了我二哥,你也记得同他说声谢谢。” 林谨容的眼泪夺眶而出:“你……” 陆纶却已然转身走开,林谨容赶前两步,试图拦住他,陆纶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温柔,极低极低的说了八个字,然后大声招呼朱见福等人:“走啊。” 天边终于浮起一丝鱼肚白,林谨容呆呆地看着陆纶远去的背影,两滴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流到唇边便冰凉得刺骨,她嘶声交代芳竹:“快,去找二爷回来不管他在做什么,都叫他回来。”她自己提了裙子,拼命朝着荣景居跑去,虽然刚才陆纶的声音很低,她却听清楚了,他说的是:“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他哪里是不信她的话?哪里是听不懂她的话?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要去,还是做了选择,愿意去承受他该承担的责任。感谢的话,祝福的话,便是他对她和陆缄最后的留言和祝福。 林谨容拼命的跑,一口气冲进荣景居里,迎面撞到早起的素心,素心奇道:“二奶奶,您这是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林谨容揪着衣领,气喘吁吁:“我有急事要见老太太” ————特别通知———— 首先感谢大家的粉红、打赏、订阅、推荐票、留言。 我今天有要事必须去昆明,大概会耽搁几天,断更是肯定不会的,我会尽力多更,但无法保证是否能加以及在什么时候加,所以就不特别通知了。 月底了,粉红还是要继续求的,这个月还是希望能够拿个好名次作为收尾,老规矩,这月还不完的下月还,世婚在七月底,最多八月初,一定会完结,绝对不拖文。小意绝不食言。 再次感谢大家,渴求大家的鼎力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0章 暗示 收费章节(12点) 第400章 暗示 真是多事之秋,素心看了看天色,忙扶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谨容:“二奶奶您莫急,您等着,奴婢去替您通传。” 陆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更是浅眠,常常需要服用安神的药丸才能入睡,这样她倒是可以休息得好,但要从睡梦中叫醒却没那么容易。 素心进得屋里,值夜的丫头素兰也才刚起来,正在收拾临时搭建的床铺,见她匆匆忙忙的,不由打趣道:“大清早的跑什么,可是身后有狗在追你?” 素心“呸”了一声,骂道:“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转身就进了里屋。 素兰还想再说,就看到了跟着进来的林谨容,立时唬得变了脸色,恭敬地给林谨容行礼,陪笑道:“二奶奶,奴婢口无遮拦,还望恕罪。” 林谨容心里有事,哪里有心情和她计较,只道:“烦劳姐姐去通知人准备软轿,老太太马上要出去。” 素兰微微有些惊诧,但见林谨容的神色不容置疑,也没敢多问,匆忙安排去了。待得素兰去了,林谨容便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素心一直在低声喊老太太,老太太却是迷迷糊糊的,很久才“嗯”一声,接着又没了声息。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林谨容哪里等得,也顾不得失礼,掀起帘子大步走进去,一下子跪倒在了老太太的床前,流着泪道:“老太太,您醒醒,救救五郎吧” 陆老太太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脸的惊恐,手也抽搐了一下,林谨容见状不好,不敢再刺激她,连忙握住她的手,放软了声音道:“祖母,您别急,是五郎又犯了错,大抵是又要挨打了,这次他们定然不会轻饶了他。除了您能救他,再没人能救了。” “这个顽劣不省心的。”陆老太太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来,抓紧林谨容的手,低声道:“扶我起来。” 林谨容忙和素心一道合力将她扶了起来,耐着性子,手脚轻柔,动作飞快地给她穿着收拾。陆老太太向来注重养身,先喝了一杯水,方才道:“他又做了什么?” 林谨容心里急得冒火,却晓得这是陆纶唯一的,最有力的倚仗,她不能把事情说得太吓人,不然若是把陆老太太给惊吓得晕厥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不但所有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还害了陆老太太。便强颜欢笑:“那我说了,老太太可别急啊。” 陆老太太倒不耐烦了:“快说” 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是这样,当初五郎从家里跑出去,遇了险,差点没了命,被人给救了。现在那个人来了这里,五郎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就招待了他一下,结果被些不知事的按着灌了些酒,现在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肯饶他,说他大不孝,要打杀了他以全名声呢。” 陆老太太也生气:“这个不省事不懂事的小畜生,他怎地就这么不知事爱惹祸?等他好生挨顿揍也好叫他长长记性,我不去” “我知道五叔做的这事儿是大不该。”林谨容跪了下去,抱着陆老太太的膝盖,苦苦哀求:“老太太,他是错了,可他是个什么性子,您难道不知道么?最是赤诚忠厚的人就是他,他究竟孝顺不孝顺,是不是虚情假意,您心里最清楚不过。若是随便打一顿也就算了,可是他从来就不为二叔父所喜,早上二叔父是拿了门闩砸他的头啊,若非大家拉着,他哪里有命在?现下天还未亮,就又被喊去了,您不救他,谁能救他?若非是事情危急,您老人家又向来慈爱,孙媳哪里敢这样跑来吵您老人家?求您救救他,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祖父地下有知,一定会心疼极了的。” 听她搬出陆老太爷来,陆老太太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阵抽痛,指着她骂道:“你们就是这样可劲儿地折腾我是想把我折腾死了,你们好早点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吧” 这是典型的迁怒,林谨容不敢相辩,只抱着她的膝盖低声道:“老太太,孙媳不孝,但孙媳不能眼睁睁看着长辈们做下后悔之事。您看,往日人全都在外头候着给您请安了,但现下外头一个人影全无……” 陆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来:“给我备软轿” “老太太仁慈。”林谨容只觉得全身松懈下来,身上的汗水把里衣悉数打湿,仿若是才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沙嬷嬷收拾得齐齐整整地走进来,看了林谨容一眼,把一件厚重的大氅给陆老太太披上,扶着老太太往外走,柔声道:“不要急,不要急。” 老太太阴沉着脸,看了林谨容一眼,眼神颇有些古怪。 林谨容看清楚她的眼神,觉着莫名其妙,又觉着有些不对劲,却来不及细想,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天虽微亮,听雪阁里却还是一片昏暗,几只蜡烛已然燃去了大半,烛泪一层叠一层,厚重而杂乱,让人看着就不清爽。陆建中面如死灰,不敢正视坐在一旁的陆建新,只盯着面前那根蜡烛,呼吸与心跳全都杂乱无章。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他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恨透了陆纶。这个孽畜,自小就顽劣,不求上进也就不说了,天生就是个惹祸精,如若真如陆绩所言,招惹的是匪人,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祸事啊从此以后,他在陆建新面前更抬不起头来。早知如此,他就该在陆纶刚出生的时候把人给溺死了才是 他在那里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冷汗涔涔,水深火热,莫筹一是。陆建新却是平静多了,陆建新手里仍然把玩着他最爱的那只前朝青瓷六瓣莲花茶盏,眼神幽暗,唇角下垂,许久,方低声道了一句:“这是事关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陆建中一惊,“啊”了一声,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建新。 陆建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共渡难关,其他的事情日后慢慢又再说。” 陆建中若不是知道他大哥的秉性为人,都要感激得痛哭流涕了,但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老大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过河拆桥,日后必然会以此为要挟,打击得他毫无还手之力。问题是,现在真的是必须要共度难关。可是,哼哼,他跑不掉,谁也别想跑得掉。 陆建中定了定神,吸了口气,起身对着陆建新行了一礼,道:“大哥说得是,咱们是一家人,骨肉相连,这事儿要仰仗大哥来把握大局了。得先把此事处理妥善之后,才能谈及日后,否则都是枉然。” 陆建新冷冰冰地看了陆建中一眼,这是什么时候,这蠢东西还在威胁自己,是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逃不了,长房也逃不了吧?当然,这是事实,若是没了命在,自己和陆缄的前途也就成了末路。 陆建新火冒三丈,却不表露出来,只抿紧了嘴唇,平静地道:“你说的是。但我能做的,不过是动用我所有的关系,根据我这么多年做事的经验,竭力把这事儿的痕迹给抹平就是了。火哥儿的死,不过是个意外,这小子得了几个赏钱,跑到花街柳巷去寻欢作乐,结果露了财,给歹人瞧见了,欺他年少,夺钱害命,报案抚恤就是。那粉头,听说是被勒死的,多半是与恩客为钱财起了纠纷,被人失手给弄死了,这种事情,常见得很。我们家有人去花街柳巷了吗?没有。又与我们何干?只需叫那鸨儿闭紧了嘴,休要胡乱攀咬人也就是了,要做到这个原也极其简单,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但只是” 陆建中听他有条有理地说来,心里也是有些佩服的,那颗一直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可转眼间就听到陆建新转了个弯,重重地道了一声“但只是于是才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就又提了起来,讷讷地道:“但只是什么?大哥?” 陆建新却不肯说了,慢悠悠地喝着茶,吊足了胃口,见陆建中要抓狂了,方才缓缓道:“凡事都有根由,须得把根去了,才好修理枝蔓。不然根留着,那枝蔓怎么也去不干净,去了一次还会再生一次。” 陆建中不是傻子,立时噤了声,呆呆地看着陆建新。 陆建新不看他弟弟,继续慢悠悠地喝茶,茶杯里早就没了水,干了。他略微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将茶碗放下,起身去提茶壶来加水。 这样的事情,本该是弟弟来做的,但此刻陆建中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他傻傻地看着陆建新动作,根本想不到该去给陆建新添水,只哑着声音道:“哥哥……你是什么意思?” 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叫陆建新哥哥,而是怀着各种心情称做大哥,这声哥哥,听着总是比大哥要亲切些。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陆建新的手一抖,茶壶里的水险些没洒出去,他定了定神,稳稳地将茶注入茶杯中,垂着眼低声道:“我没什么意思,主意要你自己拿。” ———————— 粉红800+,耽搁的时间很长,这时候才回到酒店,我先把明早的更新放给大家看着,谢谢大家的粉红啦,小意很需要,一票也非常关键,非常重要。真心感谢,前行路上,离不开你们的支持和鼓励,荣誉由读者赋予。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1章 决定 收费章节(12点) 第401章 决定 屋里灯火通明,四处亮堂,陆建中却觉着眼前一片黑暗。他的手心脚心背心全是冷汗,手和脚神经质地颤抖着,他握住了椅子扶手,拼命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他怎么也控制不住。仿佛有一只手,在他胸腔里,在他的心上,用力地抓,重重地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却又无所适从。 房内明明很空旷,就他和陆建新两个人坐着,可他就是觉得很拥挤,挤得喘不过气来,他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看向陆建新。陆建新坐在他对面,垂眼盯着那只青瓷六瓣莲花纹茶盏,翻来覆去地欣赏。那茶盏色釉滋润光泽,犹如千峰翠色,印着烛光,如冰似玉。好一只极品的古瓷器,好一个狠毒的哥哥 陆建中看向陆建新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是的,陆建新只是给了自己一个隐晦的提示,做出决定的人是他自己。可是,陆建新怎么能这样轻松?到了最后,什么都是他一个人干的,陆建新还可以悲天悯人的感叹一回,他的手上却会沾染了亲生儿子的血。陆建中在那一瞬间恨透了陆建新,却又觉着隐隐有些心虚和心惊。这是报应么? 陆建新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毫不退缩地看着他,淡淡地道:“老2,你在恨我?在怨我?” 陆建中哪里敢承认,他甚至连和陆建新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他垂下目光,轻轻摇头:“哪里会?我不过是……难受。” 陆建新疾声道:“教养出这样胆大妄为,目无纲纪,大逆不道的儿子来,你的确该难受,也怨恨不上任何人相反,别人才该怨恨你才是。日后,你我二人都该注意,一定要管好子孙,陆家家大业大,这么多条人命,几辈人的心血,实在不该毁在不肖子孙的手里。“ 陆建新仿佛是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都没说。一句话,他是自作自受,他没教育好儿子,现在这个儿子的所作所为将会拖累全家人,最干净的处理方式当然是斩草除根,一了百了,可是……陆纶到底也是他的亲骨肉,他亲眼看着陆纶长大,陆纶小时候也曾在他怀里撒过娇,他也真心实意地疼过陆纶,对陆纶充满了期望,盼着陆纶长大成才,光耀门楣……陆建中鼻塞眼酸,猛地转过头去。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怎样都可以。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二郎能做的,也断不会推辞。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大伙儿,都是为了这个家。”陆建新轻轻放了茶盏,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吸了一口冷沁入肺的寒气。寒气侵入,他那发胀的头脑和狂跳的心终于得到了几分缓解。 天边透出一丝鱼肚白,行将破晓,打了花苞的梅树林沐浴在一片惨白模糊的晨光中,有个穿着孝服的人低着头,快步向着这边奔将过来,看那模样,似是陆经,陆建新走回去坐下,低声道:“三郎回来了。但愿只是我们多想了,那个人其实并不是郭海。只要不是郭海,一切都好说。” 如果不是郭海那自然更好,但如果是……陆建中长长叹了一口气,用力抓紧了扶手,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都是陆建新逼的,都是为了这家人,这样一想,他心里立刻就舒服轻松了很多。 来的却是陆经,陆经推门进来,一句话不敢多说,先就紧张兮兮地把门给掩上了,快步走到屋子正中,一下子跪倒在陆建新与陆建中面前,颤抖着嘴唇:“十,十有八九是郭海。有公看到他背上绣的好一双蛟龙“他们哥儿几个各自有任务,他的任务便是设法弄清楚,跟陆纶在一起的人,其中那个又高又壮,穿着打扮出手都极为阔绰的人,是个什么样子,有些什么特征。而郭海的特征,便是背部纹着的两条戏珠的蛟龙。 陆建新见过海捕文书,这特征便是他提供出来的,到此,他觉得没什么好再问的了,确认无疑。除了郭海那样的人,又怎会因着有人跟踪他,便干脆利落地杀人灭口呢?便微闭了眼睛,低声训斥陆经:“你惊慌什么?” “你没有乱问,引起旁人的注意吧?”这样的话,陆建中也不知道是自欺欺人,还是自我安慰,他的脸从极度的白,又到极度的红。他热得受不了,只顾瞪大眼睛看着陆经。 “没有,儿子哪里敢?儿子下足了功夫的,怎么也扯不上我们。”陆经也睁大一双惊恐到了极致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陆建中。父子俩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恐惧、绝望和害怕。 陆建新半睁着眼,打量着这对父子的神色,他已经知道了陆建中的选择。这种时候不该他留在这里,陆建新站起身来:“我去防着族老那里,千万不得走漏风声。” 陆建中没有出声,陆经此刻全没了平时的机灵劲,才见他要走,便心慌意乱地道:“大伯父,怎么办?” 陆建新拍拍他的肩头:“不要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言罢越过他,自出了门。 “爹,大伯父他不会是不管了吧?”陆经使劲夹紧双股,不知不觉里,语气中就带了哭腔,“怎么办?怎么办?要是给人知晓了,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不想死,他的人生才刚开头呢,他才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人前人后也被称声陆三爷,体体面面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难道要他就这样年纪轻轻,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他不甘心 陆建中看着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的次子,轻轻叹了口气:“能怎么办?爹被逼得没有法子了。”想了想,温和地道:“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是老五犯下的错,不能害了你们,你起来,我同你说……” 烛火燃尽,轻轻跳动两下,渐渐湮灭在烛油之中,冒出一股青烟。微弱的晨光透进窗纸,把屋子照得半明半暗,昏暗中,陆经只看到陆建中的嘴唇一张一合,他仿佛没听清陆建中说什么,也听不懂陆建中说什么,但他却清晰地听到自己回答:“是。” 屋里一片沉寂,大概并没有过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但二人都觉着,太长太久,这屋里太热太闷,让人喘不过气来。陆建中仿佛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低不可闻地道:“去吧” 陆经机械地转身,拖着步子往外走去,走不得几步,他看到有一群人从梅林里穿行而来,当先那个又高又壮的,明显是陆纶,他立刻拐进了另一条路,借着梅树遮掩,远远地看着陆纶走过去,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你不能怪我。” 陆建中疲惫地歪坐在椅子上,脑子一片混沌,他已经停止了最初那种控制不住发抖的症状,取而代之的是虚脱和害怕。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他被吓了一跳,心惊肉跳间,几乎就想假装自己不在,那人却锲而不舍地敲着门,陆建中只好颤着声音道:“谁?” 朱见福在外低声道:“老爷,五爷来了。” 陆建中定了定神,嘶声道:“让他进来。“ 门开处,陆纶稳稳走了进来,面无波澜,一言不发,撩开袍子就跪了下去。 陆建中瞪着他,伤心仇恨怨愤痛苦,万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喘了许久的粗气,也不过扑上去发狂地抽打着陆纶,从胸腔深处挤出一声:“小畜生,你干的好事“ 陆纶一言不发,以头触地,不避不让,任由他打骂。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该是怎样便怎样,他把命还给陆家就是了。 朱见福往房里溜了一眼,见陆建新不在,立刻溜了出去,把门给掩上了,回头对着陆建中的心腹管事道:“大老爷还安排了我做其他事,我这便去了,你好生守着。“也不等那人答应,立刻走人。 借着晨光,陆缄伸手将火哥儿还半睁着的眼睛给抹下去,黯然道了一声:“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让你来办这差事,枉害你失了性命。你放心,我自会替你照料好父母双亲。”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陆绍的声音里有掩饰不去的张惶,不过是强撑着,多在这里留一息他都觉着背心发凉,恨不得赶紧走人,但他又知道,陆纶做下的事,他走不掉。 陆缄和陆绍早就没有多话可讲,不过是配合着把火哥儿的后事给料理清楚,尽力把麻烦消除掉,现在既然已经把能做的、该做的都料理妥当了,那也没有久留的必要,陆缄看都不想看陆绍,只淡淡地道:“大哥请自行方便。” 陆绍转身就走,走不得两步,回过头来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你那日招惹五弟,他也不至于会出来游荡也不至于就招了这些破事” 原来陆纶是那日出门才和这些人认识交往的,这是什么屁话,什么理由长寿忍不住,跨前一步便要与陆绍说个分明:“大爷,您怎能这样说话?分明是……” 陆缄拦住他,摇摇头:“多说无益。” 话音未落,就见刘五打着一匹马,气喘吁吁地奔来:“二爷,赶紧回去“ ———————— 一整天都有事缠着,不知道能不能加更,但会竭尽全力,超过晚九点大家就别等了。还是要求粉红的,求粉红啊求粉红,推荐票也趁便扔两张吧……谢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2章 转折 收费章节(12点) 第402章 转折 推书,shisanchun的新书《重生豪门家族》:父亲死于醉酒驾驶,母亲精神失常,姐姐自杀身亡,弟弟惹事进了监狱。而她自己最后也难以幸免,死于车祸。 一切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重生后的乔瑾舒一边想方设法地帮助家人避免灾祸,一边寻找答案。 ———————— 陆建中打得累了,瘫倒在椅子上喘气。 陆纶口鼻带血,发丝凌乱,却仍是笔直地跪在屋子正中,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睛一直盯着青石地砖,甚至不想抬起来看别处一眼。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和你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想做什么?你说不说?”陆建中盼望着,如果陆纶能够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也许还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陆纶却还是一味的沉默,逼得极了,也不过轻轻一句:“他是我大哥,他是我救命恩人,别的,我什么都没有再想说的。” 陆建中便不再说话,只眯了眼睛细细打量着陆纶。天色大亮,把陆纶的眉眼照得清晰明了,他那双眉毛,长得真像陆老太爷啊,陆建中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子上,也不再说话。 有人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陆经试探地低声道:“爹?” 陆建中一个激灵,强打起精神道:“进来。” 陆经脸白得像纸,提着一个食盒抖手抖脚地走进来,探头探脑的从陆纶身边走过去,小声道:“爹,不早了,熬了一夜,先吃点东西再说其他事吧?” 陆建中看了他一眼,他回看着陆建中,父子俩的眼神只有彼此能看懂。陆建中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陆经抖手抖脚地打开食盒,从第一层捧出一碗素面并几个素包子来:“现在厨房里就只得这个。” 陆建中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素粥和包子,虽然接了陆经递过去的碗筷,却并不动手,只拿眼角瞟着陆经。陆经点点头,劝道:“父亲,天大的事情也要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吃了再说吧。” 这碗粥和包子很安全,没啥大事儿。陆建中低下头,舀了一勺粥递到口边,却又放下了,他宁愿饿着。 陆经看看一直低垂着头,默然无声的陆纶,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爹……” 陆建中带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火气:“嗯?” 陆经舔舔嘴唇,口干舌燥,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爹,五弟也折腾许久了,让他也吃点东西吧,不管是什么事,都饱着肚子再说……好么?” 陆建中鼻子一酸,又飞快地压了下去,可那个“好”字始终说不出来。他只是发狠地瞪着陆纶,这个不孝子,害得他如此……如此难受,一辈子也不能睡个好觉了…… 陆经从眼角觑着他父亲,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放过,他鼓足勇气,又重复了一次:“爹?” 陆建中不说话,相当于默许了。 陆经打开食盒第二层,从里头取出一碗素面汤,连着筷子递到陆纶面前,干涩地道:“五弟,你最爱吃的面汤……” “什么都不要吃”陆纶的耳边突然想起林谨容的话,他没接陆经双手递过来的那碗面汤,而是猛然抬起头来看着陆经。虽是亲兄弟,但陆经和他从小就不对盘,似乎是不管他做什么,陆经都看不惯,最喜欢告他状,最喜欢捉弄他,可是,不管怎么样,那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兄弟间的小事。他不曾真的放在心上,但真的从他记忆里,陆经就从没有这般对他好过,不独替他求情,还这么体贴地给他弄了早饭,双手递到他面前。陆纶突然很想笑,他以为他是早就做好准备了的,表情大概很平静。 但陆纶不知道,他此刻在陆经的眼里,眼神凌厉而悲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是绝望,又好像是坦然,还似是解脱。陆经捧着碗筷的手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他不敢再看陆经的脸,掩饰地把碗筷放回食盒里,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爹爹,让五弟起来坐着吃吧?” 陆建中又点了点头。 人都要死了,当然要做个饱死鬼,还要坐着好好地吃,好好地死。陆纶慢慢起身,坐到了椅子上,看着那碗面只是不动手。他记得从前郭海和他说过,不管是什么人,不得不死的时候,总是舍不得的,他舍不得什么呢?陆纶有些迷茫。 陆经把那碗素面汤推到陆纶面前:“五弟……”你吃,两个字,他说不出来,好像背后有双眼睛,无所不知的眼睛,黑幽幽地盯着他,他又冷又怕,气都喘不过来,他想,陆纶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陆纶的手终于伸向那碗素面,他垂着眼,低声说:“我不太相信什么和尚道士之类的,太吵了,还浪费钱财,江南那边流行火葬,一个陶罐就好。”他替他们考虑得很周到,一把火给烧没了,验尸都没法子,干净得很。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陆经目瞪口呆,陆建中差点没把面前的粥碗打翻,但他们谁都没有开口阻止陆纶。陆纶夹起一筷子素面,准备喂入口中,心情就和他跟着郭海在北漠的草原上行走,初次遭遇北漠马贼,一刀砍死一个准备拿长枪捅他的北漠人一样,说不出的古怪。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陆建中听到他的心腹管事在大声给人请安:“小的给老太太磕头了” “开门”陆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建中和陆经惊慌地对视了一眼,陆纶已经放了碗筷,站起身来,朝他们笑:“祖母年纪大了,自来慈悲心肠,受不得这些,我稍后再吃。”一边说,一边理了理发髻衣裳,又将一方丝帕沾了茶水,细细擦去口鼻上的血迹。 门开处,林谨容扶着陆老太太走进来,陆老太太微微气喘,看到房里有两份早饭,也不见什么大阵仗,就有些责怪地瞪视了林谨容一眼。不是说要被打死了么?早前她见门紧紧闭着,还以为不得了来迟了呢,原来人家父子在吃早饭。 林谨容看到陆纶面前的那碗素面,上牙和下牙控制不住地磕起来,她惊慌地看着那碗面,又看看陆建中和陆经,只想把那碗面给打泼了,揭穿他们的阴谋,全然没有顾上陆老太太责怪的目光。 陆建中定了定神,上前赔笑道:“母亲,您老人家怎么来了?”他忍不住怀疑,难道又是老大在捣鬼? 既然已经来了,便不可能不管,陆老太太威严地坐下,冷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你们究竟有多少好事瞒着我” 陆纶走到陆老太太跟前跪下:“祖母,孙儿不孝。” 陆老太太举起拐杖,重重地砸在他身上,怒骂道:“兔崽子,你简直无法无天打死你活该什么人,救了你的命,可以让你连前途名声孝道都不要?老2,你重重地给我打好生教训教训这个不知事的东西” 陆建中不 世婚(完结)第10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老太太到底知道了多少,但这样子,分明就是来雷声大雨点小,特意来护着陆纶的。hubaowang便赔笑道:“母亲,是儿子没有教导好……您老休要为他气坏了身子。” 林谨容定了定神,计上心来,朝樱桃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樱桃领命快步走了出去。待得樱桃去了,林谨容上前道:“哎呀,这素面已然糊了,待我让人重新做。春芽,你端下去,让人重新做来……” 陆经忙道:“二嫂,你放着莫管。” 林谨容吃惊地拔高声音道:“三叔,我不过是好心,你怎地这样……” “吵什么?成何体统?”陆建中话音未落,陆老太太的眼皮跳了跳,突地道:“什么面?值得你叔嫂这样闹腾?” “老太太……”林谨容颇有些想不管不顾的豁出去,陆经与陆建中却不这样想。先缓缓再说,陆建中冲上前去,一脚踢在陆纶身上,骂道:“小畜生,你还不快给你祖母认错,到你祖父灵前跪着去?” 却见陆缄大步走进来,怒声斥骂道:“不能就这样轻饶了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绝对不能轻饶否则日后谁也不会再把礼义廉耻当回事了,今儿他是无意,明儿他是为了报恩,陆家要堕落了么如果不严惩陆纶,族中谁还敬我家” 这可真是平地起波澜,陆缄此言一出,除了林谨容暗里松了口气外,所有人都呆了一呆。陆建中最烦躁,这两父子到底要干什么?当真要赶尽杀绝么?不单要命,还连最后的脸面都不给他留?真是可恶到了极点陆经满脑子都是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陆老太太则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一向最是宽恕的陆缄,怎会如此咄咄逼人?再想起林谨容早前的表现,她陡然惊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陆纶垂着眼,面无表情,命都可以不要了,还在乎这个么? 陆建中早忘了那碗面,只管怒气冲冲地指着陆缄道:“二郎你待要如何这种事情尚且轮不到你来管,是长辈的事去叫你父亲来” 陆缄镇定自若:“陆家不是谁的陆家,我能管我该管”他转身指定了陆纶,大声道:“似这样的人,便该告他忤逆,除了族谱,断了关系,赶出去以儆效尤” —————— 粉红850+。今天俺被折腾了一天,累得脑袋晕乎乎的,坚持不下去啦,先放这一更,明早的更新起床以后再码,所以大概会推迟,但一定有,挥舞着手绢呐喊,求粉红票,求粉红票,求粉红票,求粉红票……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3章 了断 收费章节(12点) 第403章 了断 陆老太太不能接受,谁不会犯错?陆纶犯的错虽然有点离谱,但是好好教训一顿也就是了,怎能轻易赶出去?便皱起眉头看向陆缄:“二郎……” “请祖母恕罪。”陆缄打断她的话,朗声道:“法不容情,陆氏家规不是拿来开玩笑的。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最重的就是孝道人伦,我家出了这样的子弟却不管教,日后被人知晓,叫家中其他人如何立足为人?” 陆绍从后头跟进来,微微冷笑:“说来说去,不过是怕拖累了二弟为官的名声……” 陆缄垂下眼,一言不发。 “闲杂人等悉数退下”陆建中的脸色极其难看,沉声吩咐陆经:“三郎,去请你大伯父来。” “儿子这就去。”陆经“嗳”了一声,去前不忘去收那碗早就被泡糊了的汤面。 林谨容上前按住那碗汤面:“三叔莫管这个,我来收。”既然陆建中让请陆建新来,那就说明他们之间是早就结成了共识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和陆缄就算是想好了退路,也要真正当家的认可才是。她只有依靠着陆老太太那点慈爱心,尽量多的给陆纶争取一条活路。 陆经恼了,他是为了谁来?惹祸的不是他,他却要跟着受罪丢命,林谨容夫妻二人愿意承当这个风险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何必非得拖着其他人不可?陆纶自己都晓得要承担责任,他夫妻二人添什么乱?装好人是吧?谁不会装?真够恶心的。于是毫不客气地从林谨容手里夺走那碗汤面,冷冷地道:“二嫂,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为好。一个妇道人家,不该伸手的地方莫要乱伸手不该管的事情莫要乱管” 陆缄并不知那碗面汤有什么秘密,只陆经这态度,就已经把他气得够呛,于是起身上前一步,将林谨容护在身后,冷笑道:“三弟好威风我平日不在家,你就是这样对待你二嫂的?她好心好意收拾碗筷,哪里做错了?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收碗筷是你一个大男人的事了”他这话,有五分气愤,也有五分借机搅局的意思在里面。 林谨容忙道:“二郎,算啦。”口里这样说,却趁陆经只顾着和陆缄打交道的当口,假装失手,把一碗汤面悉数倒在陆经手上。 也不知那东西会不会透过皮肤渗透进去?陆经吓得脸色惨白,怪叫一声,扯了袖子擦手,狂奔出去一路狂呼:“快打水来” 到底有多毒?就连汤泼在手上都吓成这个样子?林谨容暗自心惊,却带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哎呀”了一声,惊慌道:“我不是故意的,烫着了吗?明明已经凉啦。”手却死死抓住陆缄,不许他碰那东西。 怎会闹成这个样子?陆纶神色复杂地看着陆缄和林谨容,陆老太太目瞪口呆。她再老再糊涂,也能看出这事儿真的不是一般的严重。 计划已经悉数被打乱,得重新计较了,陆建中喘了口气,气急败坏地吩咐已经看出不对,正在观察形势,陷入深思中的陆绍:“去请你大伯父来” 不多时,陆建新阴沉着脸走进来,先阴阴地看了林谨容和陆缄一眼,换了张柔顺的面孔,走到陆老太太跟前请安:“儿子教子无方,惊扰母亲了。” 陆缄仿佛是同陆建新扛上了:“父亲,陆纶这事儿……” 陆建新猛地回头,凶悍地道:“闭嘴退下” 陆老太太阴沉着脸道:“这是怎么回事?”话音未落,又听门响了一声,陆缮探头探脑地抱着个盒子走进来,先偷看了林谨容一眼,又含着泪看看陆纶,怯怯地喊了一声:“祖母、大伯父、二伯父。” 陆建新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出去” 陆缮抖了一下,害怕得嘴唇都白了,却仍是飞快跑到了那碗被打泼的面汤前,笨拙地把怀里的盒子放到地上,抖手抖脚地从里头抱出一只鸡来。那鸡见了吃食,本能地就要去啄。 好嘛,鸡都冒出来了。陆建中气得一脚踢飞那鸡。那鸡怪叫一声,慌不择路,反倒拍着翅膀朝着他扑过去,陆绍匆忙去拦,那鸡眼看着陆老太太那里没动静,便又折身朝着陆老太太的方向飞过去。众人便都齐齐去拦,一时间鸡飞狗跳,等到终于把鸡给关进箱子去了,陆建中一巴掌就响亮地搧在了陆缮脸上。其实他最想打的是林谨容,陆缮这老实蔫吧孩子都干出这种事来了,除了这女人在中间捣鬼以外,再不作他想。但他气归气,却是不敢真的当着陆建新和陆缄的面去打林谨容或者是骂林谨容,他只能把气都出在陆缮身上。 陆缮捂着脸呆了片刻,耻辱怨恨害怕伤心齐齐涌上心头,突然一头朝着陆建中怀里撞将过去,哭喊道:“你凭什么打我……我叫你欺负我,我叫你总欺负我爹娘,你为老不尊……” 陆建新在一旁看着,叹气:“不成体统。”却丝毫没有要去劝服的意思,陆缄与陆纶同时上前,将二人拉开。陆缮哭得像个孩子,伏在陆缄肩上伤心得要死,陆缄紧紧抿着唇,沉默地拍着他的肩头,一张脸雪似的白,一双眼睛越发幽黑。 林谨容忐忑着,不安着,垂下了眼眸。她知道陆纶做得不对,知道大家都有害怕怨恨的理由,但是亲人间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能看着陆纶送命。如果是林慎之做了同样的事情,她怎么也不会舍得亲手毒杀林慎之。 “孽障”陆老太太怒喝了一声,揪紧衣领,两行浊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流了下来,她极度悲伤的,痛苦的哽咽了一声,凄厉地大喊:“老头子你睁睁眼吧”捶着胸口大哭不止,哽咽不能语。 林谨容害怕了,她忙上前去扶着陆老太太,低声劝慰,“滚”陆老太太将她猛地一推,林谨容踉跄了一下,仍是上前,沉默地抱住陆老太太的两只手,不让陆老太太捶自己的胸。陆老太太体弱,哭了两声便没了精神,只低声抽噎。 其余人等早已经安静下来,齐齐跪了一地。 陆纶膝行上前,端端正正地跪倒在陆老太太面前,使劲磕了三个响头:“祖母息怒,都是孙儿的不是。孙儿大逆不道,拖累家族,还请祖母不要为孙儿伤心。” 又到陆建中面前磕了三个头:“多谢父亲将儿子教养成|人,儿子让你失望了。” 陆建中撇开头,那碗毒面下去,无论吃或者没吃,什么情分都没有了。 陆纶看向陆缄与林谨容、陆缮,微不可见地笑了一笑,回身对着陆建新朗声道:“大伯父,事情皆都因我而起,多的话我不想说,说了也没用。为万全计,就依着二哥的意思,先把我逐出家门吧,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陆建新沉默片刻,道:“五郎,不是做长辈的心狠,你委实太过于糊涂了,你怎么就不为这一家子老小想想?”先逐出家门也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不用再藏着掖着,他也就没必要再多说那些让人听了徒生反感的话。 陆纶垂着眼道:“我早前并不知晓。” 陆老太太哭骂道:“孽障,你是要我的命……”喘了口气,突地指定了陆建中,“你过来。跪下” 陆建中沉默地走过去跪下,陆老太太看了他片刻,突地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咬牙切齿地道:“虎毒不食子,你父亲若是在世,怎样也不会似你这般的狠毒无能……” “母亲儿子知错了”陆建中疾声打断陆老太太的话,那一瞬间恨死了长房,好人都是他们做尽了,坏人都是他,却丝毫不敢辩白,也不敢擦脸上的唾沫,只流泪道:“母亲,儿子难道不心疼么?但为了这一家子,儿子不得不……” 陆缄上前一步:“祖母,这事儿交给孙儿来安排罢。” 陆建新阴沉沉地看了陆缄一眼,淡淡地道:“也好,二郎你来安排,当着族老们的面,把这事儿了断了罢。先行家法,然后同官府告备,出具执凭文帖,此后各户别居,永不往来” 沉闷的棍棒击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一声响似一声,宋氏听得心惊肉跳,揪紧了手里的帕子,钉在凳子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吕氏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低声道:“太狠毒了,让五叔吃这样的苦头……枉自平日五叔待他们那样好。” 康氏忍不住,拔高声音道:“大嫂” 吕氏傲慢尖刻地看着康氏:“三弟妹,休要为了点小恩小惠,把胳膊肘往外拐。” 宋氏猛地一拍案几:“够了” 于是一片安静。就连外间击打人体的声音也低了,宋氏猛地站起来,走到窗前,悄悄往外张望。 天是耀眼的蓝,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一丝风都没有,太阳白花花地挂在天际,干枯的树枝反射着苍白的冷光。 陆纶挣扎着爬起,对着陆老太爷的灵堂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陆家大门。有人追着出去,拉着他说了几句话,陆纶回头看了看阳光下的陆家大宅,轻轻点头:“让他们放心,我自会给他们交代。” 众人各怀心思散去,朱见福过来点头哈腰地道:“二爷,大老爷请您和大奶过去。” —————————— 下午我还要跑医院,但不拘早晚,今天一定有加更滴,六月倒数第四天,渴求粉红票等我回家,一定会加更兑现诺言,至于其他求票的话,俺词穷了,反正,反正,俺就是想求粉红票,呵呵……好艰难吖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4章 相通 收费章节(12点) 第404章 相通 今日这事儿被她给全数搅黄了,陆建中恨透了她,陆建新也会怨她多事,还有一些人,会觉着因为她多事,害得大家不能踏实睡觉,安稳生活,从而也看不惯她,怨恨上她。林谨容虽然早就猜到会这样,但事到临头,也忍不住还是有几分难受。 陆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走罢,我在。” 林谨容吸了口气,回头吩咐樱桃:“回去守着毅郎。” 樱桃担忧地退下:“是。”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默然走到无人处,陆缄低声道:“那碗面……” 林谨容道:“差一点。” 陆缄抿紧了唇,良久,低声道:“不要怕,你没做错。” 林谨容瞬间红了眼圈,突然很想哭:“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他死,我怕这事儿还没完……”现在看来是暂时逃脱了,但陆纶说过要给陆家人一个交代,她觉着不会完。 “不是让长寿拿了钱财在城门外等着他的么?”陆缄揽了揽她的肩头,沉声道:“尽人事,知天命。不管怎么样……五郎日后也会晓得轻重了。”忍了忍,低声道:“你日常就在内院之中,不知道外面很多事。这两年民乱是越来越多了。北漠那边连着三年大旱,一有机会就烧杀抢掠,迟早这场仗都要打的。郭海这个人虽然诸多不好,他杀北漠鞑子却是最勇猛的。” 林谨容抓住陆缄的袖子,把手一寸一寸地从他的袖口探进去,轻轻握住他的手。陆缄的手冬暖夏凉,修长有力,她握住很舒服,那种不安与忐忑骤然就淡了几分。人的感觉真奇怪,从前,新婚时期,他触着她的时候,总是给她一种犹如蛇爬过一般的感觉,好半天,被他碰过的地方都是腻腻的,极为不舒服。可是现在,怎么就想握着,握着就舒服呢? 林谨容的手指冰凉湿滑,纵然她一贯的胆大包天,可到底也只是个小媳妇。她刚才做的那些事,请陆老太太出面,和陆建中、陆经当面叫板,打翻毒面,安排陆缮抱鸡啄面,没有一件不是需要胆识的,没有一件不是得罪人的,也幸好陆老太太没出事,不然这罪名可够她担的。这个女人啊,陆缄轻轻叹了一声,紧紧握住林谨容的手。没关系,得罪就得罪吧,反正有他在,无论如何他也会护着她和毅郎。 “以后行事再谨慎一点。”陆缄正想借机说说林谨容,却听林谨容应了一声,低声道:“二郎,我们这里将来会不会乱?”她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力量和支持? 陆缄微微怔住,郭海来这里当然不会只是为了陪陆纶奔丧。也许郭海很看重陆纶的勇猛义气,但郭海不是普通人,能让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来这里,并且留这么久,必然是有其他要事。他又想起了丰州的民乱,丰州的民乱到现在也还没压制下去,可是平洲这边与丰州不同。 太祖当年创业,为了改变各地割据,拥兵自重的格局,曾下令将许多城池的城墙尽数毁去。如此,官兵攻打倒是容易了,但凡事都有利有弊,民乱兵变一旦发生,各处州县也是不好守,轻轻就给攻破了。但平洲不同,平洲与清州因为靠近大荣,所以还留着城池,驻兵也不算少。想到这里,陆缄的心口一跳,西北呼应,郭海是不是打的这个主意?他的心神突然间就乱了,面上却是半点不做出来的,低声安慰林谨容:“没有的事,别瞎想。” 林谨容张了张口,终是做出一副相信陆缄的样子来。 陆缄就转换了个话题:“我和你说说火哥儿的事情,那陆绩当真不是个好人。早前他得了陆经给的银钱,答应弄清楚和五弟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后来他看出不对劲了,又发现了火哥儿也在打探这事,便支使哄骗着火哥儿……”后来的结局便是,陆绩什么事都没有,还跑回来报信,火哥儿却死了。 林谨容恨得牙痒:“这个人,我每次看到他就膈应得慌。好事不见他,坏事处处都有他。” 陆缄低声道:“你放心,必要叫他从此进不得这府里。”还要叫他日子不好过。 日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天色渐晚,陆建新捧着他心爱的六瓣莲纹青瓷茶盏,慢吞吞地喝着茶,看也不看跪在他面前的陆缄和林谨容。 林玉珍忐忑不安地走进来,忍了又忍,低声道:“老爷……”虽则她也是十分厌烦林谨容多事惹事的,但到底是她侄女,这也跪了好半天了。 陆建新冷冷地道:“老太太那里不需要伺候么?大夫看过了?药熬好了?进食否?” 林玉珍刚才从荣景居回来,她就要按着实话回答陆建新:“老太太才用过汤药睡下了,是毅郎……”刚开了个头,就见陆建新将茶盏重重放在几案上,只得怏怏地道:“我再去看。” 陆建新待得她去了,方冷冷地看着陆缄:“你翅膀硬了,眼里没有我了。” 陆缄垂着眼,腰背挺得笔直,一言不发。 陆建新从前对陆缄这个沉默死倔的性子也是头疼得很,好在陆缄其他方面一直表现得很不错,也就可以忽略了这个缺点。可是现在不同,陆缄竟然胆敢在这种大事上头违逆他,和他作对,那就不一样了。陆建新认为,这个苗头必须趁早掐灭掉,不然将来他老了,怎么办? 这小两口,从进门开始,就同一个表情,一副共同进退的模样,颇有些类似当年他和林玉珍的情形。早前他就曾听押送节礼的家仆管事说过,这小夫妻感情甚笃,现在看来也的确如此。那才好,只要有顾忌,就不可能放肆到哪里去。 陆建新打定了主意,微微冷笑:“怎么不说话?你口若悬河,气壮山河,指挥全家老小按你的安排眼色行事时的气势都哪里去了?” 陆缄还是不说话。他一进门时已经说了很多,很明显陆建新听不进去,那他就不说了。林谨容轻轻踢了他的脚一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就认错吧。 陆建新看得分明,丢开陆缄,转而问林谨容:“二郎媳妇,你可知错了?”他若是连让陆缄认错都不能做到,何谈其他? 林谨容低声道:“回公爹的话,儿媳知错了。”虽然知错了,但下一次,她大抵还是会照做不误。 陆建新就点点头:“既然知道错了,便往你祖父牌位前跪着去吧。”没说要跪到什么时候,那便是他什么时候想要她起来,就什么时候,一切都取决于陆缄的态度。 “是。”林谨容站起身来准备往外,并不打算给陆缄求情,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情,她求不来。 陆缄终于开口了:“父亲,儿子知错了,和阿容没有关系,她不过是按照儿子的吩咐做事而已。求您饶了她。”陆建新要的不是简单的认错,他很清楚也很明白。 “看看,我不在家这几年,被你们母亲惯得,任性妄为,全然不知轻重。”陆建新冷笑了一声,没表示要怎么办。林谨容便也继续往外走,事情是她和陆缄做下的,还是因她而起,她跪也就跪了,没什么可多说的,因此她倒也没什么怨恨。 春芽在院子外头等着她,见她一瘸一拐地走上来,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声问道:“奶奶,大老爷这是饶了您么?二爷呢?怎不见他出来?” 林谨容苦笑:“我还得去灵前跪着呢。”至于陆缄,她也不知陆建新要如何才肯放过他,反正不会那么轻松就是了。 春芽也没有办法,唯有扶着她慢行而已,只希望走得慢一点,拖延一下时间,好叫林谨容恢复恢复。 林谨容行至灵堂,晚一轮的哭丧还未开始,康氏却在那里守着,见她进来,什么都不说,只亲手在地上铺了个垫子,低声道:“二嫂,这里。” 垫子又厚又软,林谨容一跪下去便察觉出康氏的善意,便朝她一笑:“谢了。” 康氏跟着在她身边跪下来,极低地道:“我也要谢二嫂。”不然,陆经做下那种毒杀亲兄弟的事情,实在是让人不可忍受。虽然她同样怕,同样怨陆纶不知事,但人这一生,有所为有所不为。 林谨容盯着陆老太爷的灵牌,严肃地道:“康家有个好女儿。” 康氏有些骄傲,小声道:“我愿多和二嫂学。” 林谨容回头,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初初相识相知的那一日。 夕阳半遮半掩落入群山之中,半边天际被染得血一样的红,离平洲城几十里远的一户独门独户的农家,正欢天喜地的把院子里的鸡赶进鸡圈里,把狗拴起来,让小孩子躲进房里去,迎接站在门口的那个虽然看起来落魄疲惫忧伤,面皮黧黑,但是身边跟着个牵马的仆从,一看就是个大家公子的客人。 那仆从把马拴在门前的老槐树上,好声好气地道:“茶饭来,银钱好说,要素的……” “不,好酒好饭,杀只鸡。”那面皮黧黑的公子扔了这一句,就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淡淡地吩咐农妇:“有豆子么?炒一大锅来,吃好酒饭便要,要刚出锅的滚烫的。” ———————— 粉红900+,打滚求粉红啊,扭腰求粉红啊,最后几天,再不投就过期作废啦,愿意给俺的就给了俺吧,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5章 惊梦(求粉红) 收费章节(12点) 第405章 惊梦(求粉红) 农妇一边示意男人去弄酒抓鸡,赔笑道:“公子要炒豆,是要喂马么?” 那公子冷冷地横了她一眼,扔出一大把钱。崭新的铜钱从石桌上滚落到地上,叽里咕噜撒了老远。这便是不要多嘴的意思。农妇笑眯眯地将钱一个一个捡拾起来装入怀中,道:“您等着,屋里坐罢,这下晚了,凉。” 那公子一言不发,仆从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来。” 农妇疾声吩咐缩头缩脑的孩子们:“狗子打扫屋子,大妞帮我烧火……” 天色暗沉下来,黑如泼墨,两盏青瓷省油灯灯火只有蚕豆大小,把本来就显得昏黄暗黑的旧屋子衬得更添了几分幽暗。那公子一直不停地喝酒,那仆从脸黑如铁,明明非常不高兴,却一句多话也无,手脚勤快,把那公子照顾得无微不至,那公子眼睛只往菜碗上一瞄,他便立刻将菜夹了过去。 农妇送菜出来,低声同蹲在灶台边炒豆子的农夫道:“看看,当家的,人家这有钱人过的日子就是逍遥,可怜了我那下蛋的老母鸡……” 农夫低声啐骂道:“呸,给的钱够你买十只下蛋的母鸡了,你待还要如何?” “那不是喂了好些年,舍不得么?”农妇嘿嘿只笑。昏暗处走出两个半大不小的丫头小子来,一个道:“娘,我要吃肉。”一个道:“娘,我要穿新衣服。” 农妇随手抓起笤帚打了儿女两下,骂道:“滚才几个钱呢,还要过年不?”转念一想,又道:“我去问问,他们要不要留下来过年,想必,他们是住不惯我们这粗布被褥的,不过咱们有新的……”于是喜滋滋地去了,把来意委婉说明。 那仆从倒是有这意思,劝道:“爷,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不如就这样罢?” 那黑面公子把最后半碗酒尽数倒入口中,重重将酒碗往桌上一放,寒着脸道:“我要的豆子呢?”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极寒的气势,让人不敢多言,农妇硬生生把那劝说的话给咽了回去,陪笑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快步奔了出去,扬声道:“当家的,炒好了么?” 屋里只剩了主仆二人,黑面公子冷淡地道:“长安,你走吧,我已非陆家的人,你跟着我没好下场。” 长安跪倒在地,流泪哽咽:“五爷,小的打小儿就跟着您的,您不要小的了,却让小的往哪里去?” 陆纶极度不耐:“我管你往哪里去走”长安待还要再说,陆纶手腕一翻,一道寒光闪过,长安就觉着脖子透心地凉,他闭了眼横了心道:“随便您吧,小的总不走就是了。” 窗外传来农夫怯怯的声音:“客人,好了,可烫。” 陆纶将匕首收起,起身往外。长安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他的双腿:“爷,您要豆子做什么?” 陆纶巍然站立不动:“放手。” 长安拼命摇头:“不,二爷不是……”话音未落,就被当胸踢了一脚,疼得气都喘不过来,陆纶血红了双眼,嘶声道:“从今以后,再不许提起他们。” 这是许他跟着了?长安一喜,道:“不提,不提。爷啊,您……” 陆纶却已然去了,长安慌忙追到厨房,却见陆纶将绵袍脱下摊开,让农妇:“都倒进来。” 农妇依言将一锅滚烫的豆子倒入到那件做工精良的绵袍里,心疼道:“客人,好可惜……” 陆纶将豆子包了转身就走,长安匆忙追了出去:“爷,等等小的。”转眼间主仆二人并马匹就消失在黑暗里,剩下农夫一家面面相觑,这是做什么啊? 天空无星无月,偶有不知名的野兽怪鸟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山洼里,某个避风处,“爷啊”有人撕心裂肺地发出了一声哭喊,又突然被掐断了,再无半点声息。 正在收拾碗筷的农妇被吓了一跳,竖起耳朵去听,却又什么都没听见,便小声问男人:“当家的,你听到什么了么?” 吃得真干净啊,半点都不剩男人正在翻拣陆纶吃剩的东西,很不高兴地道:“狼叫” “呃……”林谨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大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帐顶,松开莫名咬得酸疼的牙关,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犹如才从水里爬起来似的,满是冷汗,突然就觉得很伤心,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奶奶?”因着林谨容挨罚,一直将近三更时分才被放起来,春芽担忧她挨冻受累夜里会不舒服,又不放心樱桃,便与樱桃一道守夜,却是一直不曾睡好,才听到里头有动静,立刻就披衣起身,掌灯往里探询。 林谨容将手放在心口上,心跳快得让她极度的不舒服:“我这里不舒服。” 春芽吓了一跳,忙将灯放在照台上,探手去摸林谨容的额头,又湿又凉,再看她的模样,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手往身上一摸,里衣悉数湿透,便取了里衣与她换,柔声道:“奶奶可是做噩梦了?” 林谨容摇头,低声道:“是睡梦中,突然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春芽安慰她道:“大抵是昨日经过的事情太多太累了,还早着呢,再睡睡吧,奴婢就在一旁守着的,不怕。” 林谨容低声道:“春芽姐姐,我小时候在母亲房里睡觉,你就是这样哄我的,你还记得吗?” 春芽一笑:“记得,您小时候胆子可小。幸亏毅郎不像您啊,再不见胆子比他更大的小孩子了。”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春芽见林谨容倦意上来,便安静地守在一旁,待得林谨容睡着了,方放了帐子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低声吩咐樱桃:“奶奶怕是病了,你去找素心,问她要两丸药来吃吃,天亮就禀告大太太,请大夫。” 樱桃唬了一跳:“奶奶病了?” 春芽很肯定地点头。哪怕就是没病呢,昨日被折腾得那么惨,就不能歇歇么? “阿容?你好些了么?”林谨容迷迷糊糊间被人叫醒,但见已然天亮,陆缄满脸担忧地守在她床边,一旁还坐着林玉珍。 林谨容便要起身,陆缄轻轻一捏她的手:“病了就好好躺着,我请大夫进来给你诊脉。”春芽上来放了帐幔,林谨容也就安心地躺着,由着他们安排。 须臾,大夫开了方子,由着陆缄送了出去,春芽将帐子挂起来,林玉珍将毅郎抱在怀里,板了脸道:“叫你多管闲事把自个儿给赔进去了,毅郎想娘都没不见你的人,这下子好了吧?” 林谨容微微笑着:“姑母莫替我担心,我过两日便好了。” 林玉珍板着脸道:“谁替你担心了?活该。” 林谨容垂了眼,朝毅郎伸手:“毅郎过来娘抱抱。” 林玉珍不给她:“都病成这样子了,还要抱他?也不怕把病气过给他。我带过去领两日,你好生将养着。” 斜刺里伸出一双手牢牢将毅郎抱住,陆缄含了笑,语气柔和地道:“母亲身子也不好,毅郎太过顽皮,只怕累着您,还是让阿容来吧,她这不是什么大病,再不然,还有||乳|娘。” 林玉珍抱着毅郎舍不得松手,陆缄微微提高声音:“母亲?” 林玉珍撤了手,道:“我不过是喜欢他,心疼他,也只是想替你们出几分力,舍不得就算了。”赌气起身走了出去。 方嬷嬷跟在后头小声赔笑:“今日老爷留在后头押送箱笼的管事要到,太太忙得很。”委婉地解释了林玉珍心情不好的原因,陆建新的另一个小妾要到了,还是个管事管财物的小妾。 陆缄点点头:“烦劳嬷嬷多多照顾母亲。” 这意思是他不怪林玉珍,方嬷嬷很高兴,行了一礼,飞快地去追林玉珍。陆缄走到林谨容床前,把毅郎递入她怀中,挨着她坐下来,低声道:“你是怎么了?我听春芽说,你心口不舒服?是不是昨日被冷着累着了?” 林谨容把头靠在他肩上,小声道:“不是。不知为何,我睡着,突然觉得又怕又难过又伤心,心跳得很快,很难受。也不知五弟如何了。”能不能和当初的黄姨娘一样,好好地活下来呢? 陆缄摸摸她的头发:“莫要担心,昨日长寿不是在城外把衣物钱财马匹尽数都交给他了?还有长安跟着他的,长安与他打小一处长大,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可是陆纶永远也回不来了。 林谨容叹了口气,将毅郎放在床上随他坐着玩,将手圈住陆缄的腰,把头靠在他怀里,轻轻喊了声:“二郎。”如果,但愿,她能与他一起看着毅郎长大生子。 陆缄“嗯”了一声,等着林谨容的下文,却不曾听见林谨容再有下文了,不由道:“你要说什么?” 林谨容松开他,微微一笑:“我要和你说,既然今日父亲在江南的家私要押运回来,必然有许多不便之处,你最好自己去问问他,可要安排人手去接接。莫让母亲被人挑唆误了事。二郎,这些事没必要那么计较,服个软也没什么,将来还要靠他们心疼毅郎呢。” “好。”陆缄微笑:“那你歇着,我去了。”心里头想的却是,谁能靠得住?陆建新的狠绝他不是没见识过,关键时刻能靠得住么?他不信。 ———————— 俺早上6点半就要到医院排队挂号,做完检查不知道是啥时候,所以加更要等我回来以后再说,不习惯用笔记本,速度堪比蜗牛,但我真的尽全力了。最后三天,粉红榜竞争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候,恳求粉红支持每一票都非常关键,都非常重要,积少成多,小意需要大家的支持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6章 交换 收费章节(12点) 第406章 交换 午后,温暖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棂射入房中,照得半间屋子温暖甘馥。毅郎趴在床上,以一种很笨拙可笑,但是却很可爱的姿势往前爬,拼命想要抓住林谨容手里的那只布老虎。每每要得到了,那布老虎便会突然飞到另一个方向,先始他还锲而不舍地追逐,如此再三后,他不干了,以哭闹撒泼的方式得到了布老虎。 豆儿扁嘴:“奶奶,您怎能如此捉弄毅郎?他还小呢。” “无他,让他多动动。”林谨容含笑看着怀里的毅郎,毅郎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嘴却已经笑得咧开,抓着那只布老虎,专心致志,“哦哦啊啊”地不知在和布老虎说些什么,一副满足到开心无比的样子。 林谨容忍不住在他的小脑门上亲了一口,评价道:“这样很好。”容易满足的人固然容易满足于现状,但却也是过得最开心幸福的人。她不要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需要他做国之栋梁,光耀门楣,只要他开心安康就极好。 芳竹从外头进来,笑道:“哎呀,奶奶服了药后看着是比早间精神得多。” 林谨容笑道:“是,那药不错。” 豆儿知道芳竹必是找林谨容有事,便道:“奶奶,毅郎该睡觉了。”同芳竹打了个招呼,自上前将毅郎抱起走了出去。 芳竹却也不急,笑眯眯地等着豆儿走远了,方叫樱桃:“樱桃,还要烦劳你帮着看看门。” 樱桃掩口一笑,先递了一杯热茶上去,方去门边守着。 林谨容示意芳竹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说话:“看你安排得这样的仔细,到底是什么事?” 芳竹小声道:“奶奶,刚才大老爷留在江南的人和东西都到了。好些个看热闹的,您这个时候病了,恰恰的好。” “我这一病,但愿大老爷怜悯我知错害怕,原谅了我。”林谨容并不以芳竹的话为忤,开玩笑似的总结了自己生这场病的因果。她这个时候的确病得极好,恰好就把矛盾给避开了。让陆缄出面去帮忙,既不全然表现得漠不关心,有些麻烦还找不上他和她。 芳竹低声和她描述起来:“管事们押着箱笼家私从前头侧门进的门,那位荷姨娘却是一乘小轿从后角门悄悄儿入的门。打扮得极其素净,低眉垂眼的,走路目不旁视,半点声息全无,举止间有规矩得很,不亚于大家闺秀。奴婢听着南边来的那些人真正是称她做姨娘的,她却不应,说她身份低贱,若是瞧得起,叫一声姑娘即可。那些人待她也极其客气小心,那星姑娘与柔姑娘二人更是早早就打扮妥当了,立在院子门前候着她的。” 这谁家没名分的姬妾,能得如此的脸面?可见平日在江南是真的得脸,但还记得低调不张狂,那就是真聪明。芳竹说到这里,便有意顿住了,看林谨容的反应。 林谨容只是“哦”了一声便无下文。这荷姨娘,她印象深刻得很,真正的美人,名如其人,如同一朵饱满莹润的荷花。她还记得当年初次见着荷姨娘时的情景,那时,荷姨娘穿着条素白的百褶裙,细腰肥臀,裙下微微露出一双缠得又窄又直的小脚,不施脂粉,肌肤赛雪,眼波流转,我见犹怜,只一个照面便把陆经看得走了神,更让陆绍看了一眼忍不住再偷看一眼。 但凡是深宅大院里的太太奶奶们,对老爷大爷们的姬妾歌姬之类的总是很感兴趣,哪怕就是面子上极娴雅,不屑多问,暗里其实也是很想知道的。芳竹本是想凑凑林谨容的兴,却见她半点感兴趣的样子都没有,便只好收了那讲古的心,道:“ 人到时,大老爷正和太太在屋里说话,听到朱见福去回话,就问大太太是不是顺便见见人?听听账册之类的事情。大太太就说她头疼,改个时候再说。大老爷虽没说什么,却是非常不高兴的,只坐了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就去了前头。大太太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生气呢。” 那阿柔与小星二人,从住进秋实院之后就不曾听陆建新提起过问过,也或许他暗里是问过的,但他表面上一直都做出漠不关心,并不在意,随便林玉珍怎么办都好的样子。可是今日这荷姨娘就不同,他恰好在人进门的时候“陪同”林玉珍说话,还“顺便”委婉地提了一下交管账簿财物的意思。这只能说明,在他心目中,阿柔与小星不值得他花太多的心思,大面上过得去就好,但荷姨娘就不同,他宁愿用他七八年间在江南搜集的财物来换替她在林玉珍面前换句话。 可林玉珍的性子从来不是柔软知趣的,不是你给她一个梯子,她便会顺着往下走的,她即便是明白陆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世婚(完结)第10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是明白陆建新的意思,却也不肯轻易就让他和荷姨娘都如了愿。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特别是在知道她不在江南这些年,许多应酬陆建新都会带着荷姨娘一起去之后,她就更不肯。 即便是明白荷姨娘永远不能和她比,那些正室太太、奶奶们也永远不会看得起荷姨娘,不过是彼此应酬需要而已。可是她一旦想到,荷姨娘是陆建新精选出来妄图再生个儿子,据说是很有宜男相的女人,不但替她在江南实行了女主人的职责,陆建新还动用手段蒙蔽了她的视听,让她现在才知道有这样一个特殊存在的姬妾,她就极度的不舒服,感到极度的耻辱和愤恨,甚至于愤怒。她要表达正室尊严受损后的愤怒和不满,这不是给钱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是什么时候?她就不信陆建新能明明白白地开得这个口,强迫得了她,她怎么也要吊个两三年再慢慢地说。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一个势在必得,谋算已久,一个不甘不愿,坚决不从,那便要拧着了。方嬷嬷的看法则是,男人一旦变了心,与其妄想着用这样强压的方式让他回头收心,不如摆正位置,该拿的拿,该要的要才是最实际的,硬碰硬的结果只能是得不偿失。芳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方嬷嬷想让奴婢求奶奶,是否让亲家老太太劝劝大太太?” 林谨容道:“你答应她了?”其实当年的情形的是,方嬷嬷没想起她这个人来,倒是陆建新想起她这个人来了。他不好意思直接提,也不好意思在老太爷未落葬之前提,是之后过了有小半年,才隐晦地找了个人来示意她应当在中间转圜一下,给他个台阶下,完满他的心愿。当然,这示意是带着威胁性质的,她还没表示同意与否呢,林玉珍就知道了风声,让方嬷嬷上门去痛斥了她一顿。她如今倒也不是怕林玉珍来骂她,是真正不耐烦管这破事儿。 芳竹忙道:“奴婢哪里敢替奶奶做主?奴婢和方嬷嬷说,主子们的事,奴婢不敢多嘴的。” 林谨容淡淡瞥了芳竹一眼:“你做得对,这是长辈们的事情,我这个小辈哪里敢胡乱插手?更何况将心比己,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她晓得芳竹是在说假话,但也不怪芳竹。毕竟仆妇之间很多时候就起的这样一个作用,互相试探,互相帮忙,把主子们不方便说出来的意思委婉地传达到。 芳竹立刻就明白了林谨容的意思,方嬷嬷就是想找林家人来劝,那也得自己回林家去求人,林谨容断然是不会管这事儿的,于是换了个话题,说起二房的丑态和计较:“那边今日使了大爷和三爷一起去帮二爷安排人搬家私呢。大爷看见六爷坐在亭子里发呆,还喊六爷去帮忙,六爷说他帮不上,不去。” 林谨容由不得一笑,二房兴许还想着要借机打探一下虚实,瞅瞅陆建新这些年在江南到底都搜刮了多少私财,以期多分一杯羹。可陆建新那是什么人,搬回家来的箱笼家私委实看着不少,还挺大件的,但值钱的东西哪里会给他们轻易瞧见?谁也算不过陆建新,谁也算不过老天。想着便又有些悲凉,陆纶才被赶出去,陆家人就真的当做没了这个人,专心致志地争上了家财。 芳竹见她兴致不高,便起身告辞:“奶奶,奴婢是要问,秋实院那边还如从前一样的么?” 林谨容沉吟片刻,道:“当然是一样的,既要把差事办好,又要照顾到太太的心情。所以要一视同仁,明白么?” 没有特殊的存在,只要林玉珍一日不开口,就没有真正的姨娘。芳竹领会得,屈膝行礼退出。 傍晚时分,林谨容正在喂毅郎吃面,就听得外头一阵喧嚣,好似许多人进进出出。樱桃出去打听了一回,回来讲给林谨容听:“大老爷让人把他在江南的值钱财物搬过这边来给老太太过目,请老太太入公呢。好多绫罗绸缎,金器银器。又让人把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和几位爷、奶奶都请过来了。” 林谨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各自守好门户,不许出去乱窜。若是有人来问我,就说我病着,怕过了病气给长辈们,不去了。” ———————— 粉红950+,接到单位电话,从医院回来就直接坐车回了家,到家已经是晚上8点,所以这时候才弄出来。谢谢大家的粉红,非常、非常感谢,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继续请求火力支援。 (近五小时的车程,很疲倦,明早还要上班,请容我明天再捉虫,另外,明早的更新估计会推迟,周六一定能三更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7章 真爱 收费章节(12点) 第407章 真爱 今天三更,先送上第一更。多的话不说了,求粉红票 ———————— 林谨容的猜测没错,过不多一会儿,外头的喧嚣散去,就有人来请她:“请二奶奶到正堂前去。” 樱桃依言回到:“二奶奶病着,生怕将病气过给各位长辈,不敢乱走。” 那人却是固执得很:“大老爷说了,二奶奶若是还走得动路,便要过去。”实际上的话一定比这个更难听,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她没死,她就得过去。 林谨容不由在里间暗自嘀咕,陆建新果然视她为眼中钉了呢,听说她病着也要这样折腾她。转念一想,又猜约莫是林玉珍没到场,陆建新憋气,拿她作伐呢。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也只得有气无力地答一声:“请妈妈回禀大老爷,我这就过去。” 那仆妇自去回话,春芽伺候林谨容穿戴,小声道:“奶奶,只怕不独方嬷嬷想要您来转圜此事,大老爷也有这心思。”原本那荷姨娘早就有了事实,所差的不过是林玉珍一句话或者一个默认而已,陆建新不可能求到陆老太太跟前,便只有在她身上打主意。直接开口也不可能,除了委婉暗示便只有逼迫。 林谨容看得透透的,对着镜子整整发髻,淡淡地道:“忍着吧。”陆缄此刻与她一条心,陆建新又能把她怎么样?无非受点小气而已。 “对,坚决不能管……”春芽作为陶氏身边最为倚重的人之一,对林玉珍自来没什么好感,虽不希望因为林玉珍的事情给林谨容惹麻烦,且也认为,林玉珍不曾养得有儿子,陆建新忍到这一步,也极不错了,林玉珍该让步才是。可与其他人的想法不同,她又是从另一个方向来考虑这事儿的——荷姨娘现在还没子女就这么受宠,将来孝期满了后,要是生养下儿子,林谨容与陆缄的身份可就尴尬了,所以不但不能帮,还要和林玉珍一道尽力打压荷姨娘,把矛盾提前给解决了才是。 林谨容才听春芽道了这一句,就晓得她什么意思,虽然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陆建新不要说生养出儿子来,就是女儿都不曾见得半个;何况现在无论她也好,陆缄也好,并不担忧失去长房嗣子这个身份。可到底春芽是真正从她的角度为她考虑,便轻轻握了握春芽的手:“什么都不用做,按正常方式行事就好,千万谨慎,莫要给人可趁之机。” 陆建新手段百出,若是婉转威胁之法不成,指不定还会栽赃陷害,抓住林玉珍或者林谨容的小辫子以逼迫得手呢。春芽这些日子也算是把大老爷的心思手段看了个五六分,谨慎应下不提。 闲话少说,林谨容收拾妥当,由着春芽并樱桃扶着去了荣景居的正堂。才刚转过屏风,就见六七只箱子尽数打开盖子一水儿放在房屋正中,贵重的绫罗锦缎占了一大半,一箱子金银器,一箱子各式摆设,里头玉啊,玛瑙啊,水精啊,瓷器啊,青铜器什么的都有,一箱子又是各式名贵药材,还有一箱子,装的各式新奇热闹却不甚值钱的宝货。 陆建新坐在陆老太太的下手,正含笑捧着两本厚厚的账簿道:“母亲,这些都是细软,大件的螺钿桌椅等物都在库房里,还请您老人家派个人去清点一下,账册都在这里。只是惭愧了,儿子俸禄太低……” 陆老太太还没开口,就听陆建立道:“大哥说哪里话,你四时八节送回来的节礼难道不是钱?” 陆建新赞许地看了陆建立一眼,这三弟关键时刻还不算呆笨。 陆老太太点头道:“又不是去做贪官刮地皮的,让你为难了。我听大儿媳说,江南湿寒,你的身子骨也不是太好,也该好生保养保养才是,你倒好,尽省下拿回家了。你手下的管事得力,打点的节礼真是不错,你父亲在世时,每次都极喜欢你送回来的那些东西。”一副满意到了极致,完全相信陆建新大公无私的样子。 陆建新缓缓道:“那管事的人……的确是很能干,很难得的。” 林谨容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肯定安排节礼的人当然是荷姨娘了。陆建新也真是忍得,若是旁人,只怕这时候就借机把荷姨娘给推出来了,偏陆建新只说是个管事的人,半点都不急,循序渐进,稳打稳扎。果然是真爱这荷姨娘啊。 陆建中与宋氏本来就不高兴,现在听到陆老太太与陆建立都说陆建新尽省下拿回家了,那偏心真是偏到没地儿了,郁闷简直说不出来。按他们想着,老大为官多年,又是外放,俸禄可比京官高得太多,为人精明强悍,哪里可能才有这点点家私?不过是看着好看罢了,一定藏了私。他们苦死苦活,付出的心力和挣下的家当没人看得见,老大杂七杂八弄些东西回来装门面,却人人都道他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陆建中就道:“咦,我听说大哥许多好砚好书好字画,还想问大哥要点装装风雅呢。”那些东西也老值钱的好不好,老大没装好,怎么也该弄几样装点样子才是。 陆建新一笑,道:“二弟你莫急,不是都在这里么。”起身在最大的那只箱子里头又抱出个小箱子来,含笑打开道:“怕受潮,装了两层。”里头果然是些古砚并字画,陆建新小心翼翼地把那箱子放在了陆建中面前,微微带了些嘲讽:“书么,单装的,我就不拿出来充公了,我与二郎搜集了多少年,为的是家中读书的子弟能够增长见识,谁要看都可以,我舍不得也不愿意它落到不会读书也不懂爱惜的人手里。” 赤o裸的炫耀和讽刺,除了陆缄面无表情以外,陆建立与陆缮都带了几分笑意垂眼不语,二房却是集体青白了脸。老太太忙打圆场,招呼林谨容过去:“不是说你不好么?怎地又起来了?怎不见你婆婆?” 林谨容行礼站起,将帕子半掩了口,悄悄看了陆建新一眼,低声道:“婆婆没来么?孙媳妇这就去看看。” 陆建新半点异色都不显,淡淡地道:“不用去看,她也病了,头疼。”不过是个妾室的名分而已,林玉珍只需接杯茶或者默认便可,又不需要做其他的表示,也不影响什么,就那么难?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陆老太太便道:“那请大夫看了么?”又看看窗边,叹道:“这天儿也真是怪,自那日下过一场雪后便再不见下,一直这样的大太阳,早晚凉得厉害,午间却又热着,叫人难受。难怪得连着病了两个人。二郎媳妇倒也罢了,年轻着,大太太却是前些日子就听说不好了的,叫人好不担忧。” 宋氏就道:“婆婆放心,儿媳这就去看看大嫂。”又含笑去问涂氏:“这里没我们女人家什么事,不如我们一同去看大嫂?”除了老太太外,所有人都知道林玉珍为何不快活,妯娌二人约着,正好去刺刺林玉珍。 涂氏有些不想去,却不好推脱,只看着老太太:“婆婆这里也要人伺候……” 陆老太太不知根由,便道:“我这里有人伺候,外间事杂,都去做事罢。”又道:“二郎媳妇病着就不必在这里候着了,自去歇息。三郎媳妇同沙嬷嬷一道,着人将这些细软按着册子点清楚了,一并入库。” 怎么个个都有安排,就她没什么事儿?康氏这差事多体面,多好啊,显显然地就越过了她这个长嫂去。吕氏听得眼睛发绿,立刻起身道:“祖母,孙媳妇也不好意思闲着。” 陆老太太漠然看了她一眼,道:“你的妞妞不是一直不见好么?你不去守着她照料她,还要做什么?” 看来陆老太太是永远也不会原谅她,再给她机会了。吕氏难过地垂下眼,行了个礼,悄然退了出去,回房看到孱弱的女儿正在哭闹,不由越发烦躁大怒,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扫把星”命||乳|娘:“赶紧抱出去,听着就心烦。”又借故责罚了陆绍的通房一顿,心情才算是好了些。 陆老太太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都散了吧。”却又开口留了陆缄:“二郎留着,我有话要问。” 陆缄与林谨容对视一眼,应了声是。 陆建新看了看林谨容,招呼着陆建中几个走了出去。 林谨容出了正堂,并不歇着,吩咐潘氏与豆儿:“我去看看大太太,你们好生守着屋子。”言罢自去看林玉珍,只恐宋氏又生事出来。经过陆纶之事,大房与二房已然势同水火,再不可能有转圜那一日了。 林玉珍蒙着头背身向里生闷气,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想去把秋华院一把火给烧了才解气。方嬷嬷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太太,明明知道是那么回事……就是给她戴个凤冠,她也还是只野鸡,怎么也飞不上天去,您这又是何必呢?”陆建新姬妾的命运早已注定,不管多受宠爱,都别妄想生下一儿半女,何必非得这样拗着来? “他不是爱极了那贱人么?我就不让他如意”林玉珍烦躁地捶了床铺一下,方嬷嬷便不敢再说话。芳龄小心翼翼地探个头进来:“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听说您不舒服,看您来啦。”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8章 点汤 收费章节(12点) 第408章 点汤 第二更送上,还有更。 ———————— 林玉珍正是兜着豆子找不到锅炒的时候,这个当口,除了陆老太太来她还会忍着起身去见以外,她看到任何事,任何人都是烦的,更何况来的是她的死对头,是来笑话她的,立时就厉声道:“不见” 方嬷嬷真是拿她没法子了,这二房与大房虽然到了这个地步,但上头还有个老太太,外头还办着丧事,一不小心就传出难听话去了;何况涂氏也在外头,给涂氏没脸就是给陆缄没脸。她装病弱说不见也就罢了,这样大声地嚷嚷做什么?急得都要给她跪下了:“太太,您莫糊涂……” 林玉珍也晓得方嬷嬷是为自己好,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可她就是忍不下那口气。 外间涂氏和宋氏都听到了林玉珍说不见,涂氏不耐烦受这种气,转身就走:“既然大嫂不舒服,我便改个时候再来好了。”宋氏哪里肯放她走,一把抓住她,道:“大嫂想是病得烦躁了,病人病语,哪里当得真?走,咱们劝劝她去。”于是站在门前大声道:“大嫂,老太太让我们来看看你。” 她一祭出老太太这尊佛,林玉珍就没辙了,里面沉默了片刻,方嬷嬷便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请她二人进去:“我们大太太请二太太、三太太进去坐。” 宋氏得意地一翘唇角,她不好过,大房也别想好过。待进了屋里,但见光线昏暗,林玉珍木着脸倚坐在床上,淡淡地道:“怎么就惊动了老太太,烦累得两位弟妹又跑这一趟,不过偶感风寒,睡睡觉发发汗就好了。” 宋氏往窗边的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上坐了,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大嫂,话不是这样说的,小病一不小心就拖成大病了。请大夫看过了么?可服药了?千万要当心啊。”然后叹了口气,接过方嬷嬷递上来的热茶汤,压低了声音道:“都是女人,我说句实在话,咱们女人能靠谁?能靠得上的只有自己,自己不爱惜自己,谁还会心疼你?” 方嬷嬷听着这话要往不好听的方向拐了,连忙送上来一盘果子,打断宋氏的话:“二太太吃果子。” 宋氏理也不理,放了手里的茶盏,将块帕子拭了拭眼角,无限伤感:“我算是看出来了,儿子自有媳妇孙子,我们那……年纪一去,哎呀……说起来,过得最舒服的就要数三弟妹了,三弟这个人脾气真是好啊,只爱读书,这么多年就没见他有过其它心思……不似我家那位,房里人就五六个,有几个还是我回老宅养病的时候收的。” 涂氏先听她说儿子自有媳妇孙子,深有同感;林玉珍则想着陆缄自有林谨容与毅郎,还不是亲生的,生分得很;接着涂氏又听宋氏说起房里人,就很骄傲,陆建立再窝囊,千不是万不是,这方面做得真是好;林玉珍则是听出了赤o裸的炫耀和嘲讽,三房是不要说小妾,连通房也没得一个,二房则是通房一大堆,却从来没提过要正式纳妾,更没有谁生下过一男半女。对比着,怎么都是她最难过,最没面子。 宋氏见她虽然强撑着,眼睛却已经红了,便再接再厉地用闲话的语气道:“大嫂啊,我说你也莫要太认真,太计较了……不就是个来历不明的东西么?虽则听说她在江南挺得脸的,可那是外人不知道啊,她有什么?能和你比?为了她气坏了自个儿,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不过我也奇怪,难道早前你就不曾听说过这事儿?那时候怎么就不管管?” 林玉珍气得发抖,她最在乎的就是这两样,咬紧了牙好容易忍下这口气,摆出一个高贵冷艳的姿势训斥宋氏:“二弟妹可真是个伶俐人儿,我不过是吹了寒风有些头疼,怎地落到你眼里就生出这么多事儿来?我不在江南,难道不该有人伺候大老爷么?你不在家,难道就不该有人伺候二弟么?这是为子的本分你虽是好心,但也管得太过宽了些。可见大侄儿媳妇总是犯错,五郎犯错,和你这爱生是非的性子也是有关系的。不是我做嫂嫂的托大要教训你,但真是给五郎的事吓着了,不说不成平日里看着你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怎地今日这般的讨人嫌莫不是给五郎的事情刺激得神志不清了罢” 林谨容走到门口,刚好听见林玉珍说的这席话,由不得暗笑了两声。林玉珍这次可算是口才最好的一次了,不是要踩彼此的痛脚么?我有痛处,你也有 屋里一阵静默,还未听得宋氏反击,又听得林玉珍大声道:“点汤来”客至奉茶,辞则点汤,林玉珍这竟然是半点脸面都不给宋氏留,直接赶人走了。 只听得里头“哗啦”一声响,宋氏冷笑了一声:“我本是好意来劝解大嫂,大嫂却如此心胸狭窄,不服人尊敬我看神志不清的人是你。也罢,你正伤心着,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三弟妹,我们走” 林谨容掀起帘子走将进去,笑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二婶娘怎地这样生气?” 虽则知晓这回林玉珍也气得够呛,但宋氏眼里也在冒火,并不理睬林谨容,只冷笑一声便拂袖而去。 从始至终,涂氏就没说过一句话。此刻方在后头停了停,看着林玉珍道:“大嫂安心养病,我是老太太让我来看你的。”却是故意撇清她和宋氏的关系,不拘如何,多少她也有些感念沾了林玉珍的光,没让二房侵了三房该得的财产去。 可惜林玉珍哪里有心思去管这些闲事,也懒得理会涂氏的示好,只抿紧了嘴唇板着脸不语。林谨容便道:“我送两位婶娘出去。” 回过身来,就见林玉珍咬了牙道:“我必不叫那小贱人得意逼急了我,我便去见老太太我倒要问问老太太,这个时候要抬举一个贱人做妾,究竟是孝还是不孝?” 虽然知道是气话,但方嬷嬷还是吓了一大跳,一迭声地道:“太太,太太,您千万莫犯糊涂,这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情。”固然荷姨娘定然不能成了,但林玉珍与陆建新只怕也走到头了,更不要说长房的名声会因此受损,这正是二房想看到的结果。 方嬷嬷哀求地看着林谨容,林家可没谁知道陆建新不能生了的事情,她去求林家人劝林玉珍容易,但事情闹大了对林玉珍总是不好。 林谨容垂着眼道:“姑母,论说这事儿轮不到我管,但我想着,咱们就是最亲的。我只想问您一句,公爹可曾明明白白和您提过这事儿?”她说过不管,也真不想管,可到底还是不能不管。 林玉珍道:“他敢” 林谨容道:“那您和老太太怎么说?今日公爹在老太太面前说管事的管得好,其他半点都没提的。”既然人家都没明白提出来要把荷姨娘怎么办,不过是说要交账册,林玉珍跳个什么劲儿,告什么状?那不是找抽么?骂宋氏的话虽然说得酣畅淋漓,气也出得够爽,可到底还是上了人家的当,立刻就犯蠢了。 即便是结发夫妻,也还是这样的滑不留手,半点错漏都没有。林玉珍也回过味来了,木木地呆坐着不动。 林谨容看着林玉珍这模样,说不出心中的滋味。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也是这样的众叛亲离,无路可走,无计可施。只不过那时候她是更卑微,悄无声息的存在,林玉珍却是外表风光,其实寒不自禁。便亲手端了碗汤过去,柔声道:“姑母,这是平洲,不是江南。” 方嬷嬷不失时机地劝道:“太太,亲者痛,仇者快”若是荷姨娘还能生,那也就罢了,争一争,吊一吊总有好处;可既然不能生,为何还要和自己过不去? 林玉珍伸手隔开林谨容递过去的汤,侧身向里,许久不发一言。 暮色降临,外间点上了灯,和尚做法事的梵唱声响起,又到了晚上哭丧的时候。芳龄挑起帘子进来,为难地道:“大老爷问,大太太和二奶奶可好些了,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林玉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告诉大老爷,今日太晚了,让从江南回来的管事明日来给我磕头吧。”顿了顿,道:“还有早前回来的那两个,闲了这许久,也该过来守守规矩了。”林谨容说得对,这是平洲不是江南,大孝三年,待她慢慢地来。 方嬷嬷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岂能让那女人一枝独秀?大丧期间,谁能翻得起浪花来?先把实在的金银拿到手再说。 林谨容看着窗外那盏随风旋转的白纸灯笼,暗想,早些年陆建新容得林玉珍,怎地现在就容不下了?果然是心意易变。 既然林玉珍服了软,陆建新也就见好就收,吩咐人来道:“既然太太和二奶奶还是病着,就以身体为重,改个时候在老太爷灵前告个罪也就是了。” 林玉珍冷笑了一声,看着林谨容道:“儿子才靠得住,可惜我没亲生儿子。你可把毅郎看紧了。” —————— 粉红1000+,今天还有加更,竞争白热化,我豁出去啦,只要有时间有精力,能更多少更多少,拜求粉红票。世婚最后一次冲击粉红榜,恳请大家投出宝贵的一票,小意不胜感激。纠结啊,粉红肿么就不涨呢?需要刺激和鼓励啊啊啊啊啊……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09章 莫嫌 收费章节(12点) 第409章 莫嫌 送上第三更,求粉红票。 ———————— 烛火摇曳,满室温暖。 陆缄坐在毅郎的小床边,满脸温柔地看着熟睡的毅郎,低声道:“阿容,你不要多想,安安心心的。将来不拘如何,我总能养得活你和毅郎就是了。”若是陆建新真的有了亲生儿子,他也无意和人争这个长房嗣子,他腹中自有诗书,自有功名,再论做生意,他也不是舍不下脸去。 是的,如今的情形和前世已经大为不同,不单她自己有钱财傍身,陆缄与前世也不一样了,林谨容不由一笑:“二郎的心意果然我最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何况,咱们真的不缺钱,我的毅郎也不会没钱花用。” 陆缄沉默片刻,低低一笑:“那是你的,我只有个老爷子给的珠子铺,还有就是一肚子的书,一笔好字,还能补补古字画,你莫嫌我。” 林谨容被他后头那句“你莫嫌我”给惹得心中一动,由不得就多了几分柔软,故意道:“夫君是告诉妾身,若是生意不成,你也饿不着我们娘儿俩,你不但腹中自有诗书,还能写得一手好字,更能替人修补古字画?” 陆缄一怔,随即哑然失笑,点了她的翘鼻头一下,道:“我还会挖野菜下河捞鱼”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心里满满的。 林谨容问出一个久藏在心中,早就想问他的问题:“你怎会什么都想学?什么都在学?” 陆缄抓起毅郎胖呼呼的小肉手,握在掌心里,轻声道:“早年我一直巴望父母亲早日生出自己的亲骨肉来,我想那样他们兴许就会放我回家了。可是随着年岁增长,我就开始担忧,如果真的那样,我将如何自处?我只有拼命的读书,努力做到最好,多学本事,我想,即便是真有那么一日,我有了功名自是什么都不怕,万一不能中,有一技之长也饿不死……”他有时候觉得茫然在这世间,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无处可依,觉得担忧惶恐到了极点,却无计可施,只能把所有的忧虑惶恐化作学习的动力。 林谨容轻轻抚摸着他手上常年练字留下的茧子,垂着眼道:“敏行一定很累,很不容易吧?”一直背负这样的重担,轻松不到哪里去。不论是前世的陆缄,还是今日的陆缄,都不容易。 “……”陆缄沉默片刻,轻轻摇头:“现在回过去想,也不算什么,你也怪不容易的。”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拉到毅郎的小手旁,将她和毅郎的小手一起握在手中,极小声,却极坚决地道:“我们一家人一起,一定要过好日子。毅郎只能在你我身边长大我再不要毅郎吃那些苦头,行事总要看人眼色。” 自然而然地,林谨容突然就很放心,她确信不拘她生死存亡,只要陆缄还活着,他就不会对毅郎不好,就不会不管毅郎。却只是笑:“玉不琢不成器,你莫把他宠坏了。” 陆缄笑笑:“你放心,总不会把他养成陆缮小时候那样。”说到这里,又道:“阿容,多亏了你,不然陆缮也不会有今日这副模样。”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不拘他能否考取功名,我看他的样子,将来奉养三婶娘与三叔父都是没问题的了。说来,你是如何收拾他的?我先前竟然遇到他来看毅郎”还有陆纶出事那日,林谨容竟然也能指使得动陆缮,这些日子陆缮待他虽然比不过待陆纶那样亲近,但却不会故意躲着他了,有时候面对着陆绍与陆经兄弟二人,还总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俨然与他同进退的样子。 林谨容调皮一笑:“不告诉你”心中却是无比感叹。当年陆缮一直都是那副病怏怏,半死不活,沉默寡言的样子,休要说是有今日的风貌,就是奉养父母,供养妻儿都没人相信他能做得到。经由二房捣鬼,三房分家产的时候本来得到的就不多,陆建立郁郁不得志,守完孝以后身体也就垮了,涂氏尖酸刻薄,稍不如意就哭闹不休,仿似人人都欠了她的债一般,三房半死不活,人见人愁。能有今日这个局面,委实不易。 烛光下,林谨容的笑容娇俏可爱,陆缄看得情动,却不敢造次,只好将她的手握了又握,摸了又摸:“阿容……” 林谨容大方地低头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笑道:“去吧。走得太晚了要被人说闲话的。这几日老太太心中不舒服,休要招了她的嫌。” “那我去了,你好好休息。”陆缄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去,林谨容将毅郎小心抱到床上,在毅郎身边轻轻躺下,小心地亲了毅郎一口,她的宝贝啊,什么都比不上的宝贝。不管是匪乱也好,还是什么也好,她都一定要让他好好儿地活下去,活得幸福又快乐。 天果然如同陆老太太说的那般,自从陆纶回来那日下过雪之后,就一直干着。即便是看到阴了,以为会下雪,结果还是干冷,休要说雪,就是雨丝丝儿都不见。 一连半个多月的晴天,中午时候穿着厚棉衣还觉着热,让本来就焦躁不安的陆家人心里无形中又多了一把暗火。陆建新就挑了个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让千娇百媚的荷姨娘出来给林玉珍磕头奉茶。 荷姨娘,年不过二十五六,一身素白的裙,露着窄窄小小的一双金莲,细眉如月,唇如点朱,最难得的是身材纤长却又玲珑有致,一步一行间,不似弱柳扶风,而是雍容大度,从容不迫,半点小家女子或是卑微之人的局促都没有。她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翩然跪倒在林玉珍跟前,纤纤玉手奉上了一杯茶。细白如瓷的玉手衬着如玉的青瓷,浑然天成般的美丽。 在场的人很少,就只有陆建新、林玉珍、陆缄与林谨容,还有就是几个体面的仆妇,以及阿柔、小星二人。多数是女人,却没有人能不承认这荷姨娘的美丽和风姿。这样美丽的女人,就该被如同名花与珍玩一样的被收藏,所以陆建新道貌岸然中隐藏的是得意。 若是寻常时分看到一个美女,林玉珍或许会赞赏,但这个女人若是自己丈夫的宠妾,落在眼里便成了肉刺。林玉珍见了真人,原本的十分厌恶憎恨就成了二十分,阴沉着脸,接过荷姨娘奉上的茶,勉强沾了沾嘴唇就放下了茶盏。 荷姨娘却不起身,还端端正正地跪着,似是想听训诫。什么东西呢,也配听她训诫?林玉珍挑了挑眉,看了方嬷嬷一眼,方嬷嬷含笑捧出一只珠钗,便伸手将荷姨娘扶了起来,示意后头立着的阿柔与小星二人上前。 荷姨娘抿了抿唇,低眉垂眼地走开,让到一旁。 林玉珍对待阿柔和小星二人脸色虽然还是不太好看,却开口说话了:“你们做的鞋子不错,很合脚,日后有空也给老爷做一双吧。” 能得大妇赞扬,固然很好,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却是有些不妙。那二人先是莫名惊喜,又莫名惊恐,接过方嬷嬷递上的一模一样的珠钗,磕头退下。阿柔倒也罢了,那小星只管偷偷地去瞟荷姨娘,荷姨娘低垂着眉眼,唇角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淡笑,整个人看着和蔼可亲,温柔大方极了。 自此,长房多了三个貌美多娇的姨娘。 陆建新很满意,淡淡地道:“都退下吧。” “是。”几位新晋姨娘都抱着同样的敬畏,齐刷刷地行礼退下。举止行动间,颇有章法。看得出平日在江南的时候,也是做惯了的,没人敢恃宠生娇,不守规矩。 待得姨娘们退下了,林玉珍眼睛盯着地下,口气冷冰冰的:“本来该摆上一桌,但是现在这情形却是不好办。” 陆建新将袖子一拂,淡淡地道:“这是什么时候?摆什么席面?”随即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朱见福家的。 朱见福家的得令,立刻捧上一只小匣子来:“请太太过目,再待小的与您细细禀告里头的细处。” 她不是小家子出身的女人,稀罕这点财物么?何况是那女人经手的,就仿佛是吃别人剩下的东西一般。林玉珍命方嬷嬷接了,淡淡地道:“听什么?你二人去交割清点东西也就是了。”言罢便要起身。 陆建新自然晓得她心里不高兴,但目的达到,也就尽量婉转:“你收仔细了,这是咱们自己的家当这些年我的辛劳都在里头了。”委婉地解释,荷姨娘管家管得很好,没有乱伸手,他很信任大妇,全都给她了。 可惜林玉珍不稀罕,只扯了扯唇角。 陆建新看了看一旁垂手而立,面无表情的陆缄和林谨容,肃了神色,低声道:“今日另有一桩要事,万事齐备,只欠东风。都警醒着些,后日动手” 林谨容不解,陆建新既然马上就要收拾二房,为何在这个当口招惹林玉珍?若是林玉珍闹将起来,如何同心协力?但不管如何,陆建新始终太会抓机会了。 陆建新轻轻道:“现在,太太还是继续养病吧。晚上就莫要去哭丧了,歇着。”二房只会想到他们正在为了小妾的事情生隙,哪里又会想得到,他正等着他们呢。 ———————— 粉红1050+,要是晚上还有一更会肿么样?四更6月倒数第二天,粉红再给力一点,明天还会尽力多更的。实在没有粉红的书友也不要紧,正版订阅就是极大的支持和鼓励谢谢大家感谢为小意凑票的书友们,总而言之一句话,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0章 发难 收费章节(12点) 第410章 发难 第四更送上,求粉红…… ———————— 天刚透亮,墨蓝色的天际便被朝霞染红,白色的银霜在瓦片树梢草茎上闪着碎晶般的光芒。 “比下雪天还冷。”陆建中抱着手臂,闲闲地同陆建立瞎扯:“这天气真是邪门儿了,早晚冷得要死,午间却似小阳春一般的暖和。雪也不下,麦苗都干透了。” 陆建立眯缝着一双读书读坏了,眼神极度不好的眼睛朝着远方眺望:“今冬不会干旱罢?”他记挂着他刚分到的那许多地,若是干旱,那可怎么办? 反正他没啥地,怕旱的是大房和三房。陆建中就有些幸灾乐祸,假惺惺地道:“不会吧,要不然你这么多的地。”又问一旁的陆建新:“大哥,你见多识广,你说会不会干旱?” 陆建新半合着眼睛立在一旁,闻言淡淡地道:“干旱也死不了人”言罢将袖子一挥,道:“母亲起来了。” 于是由着他领头,众人排着队,依次入内给陆老太太请安,宋氏侧过头问林谨容:“你婆婆的病还是老样子?没好些儿?” 林谨容脸上露出几分烦恼和疲惫,有些不情愿地道:“是。”这两天,陆建新就要求她在荣景居和林玉珍之间来回地跑,做出一副受夹板气,伺疾忙得不得了的样子。 宋氏轻轻一笑:“也多亏得是你能干。” 说话间沙嬷嬷扶着陆老太太走了出来,众人便都停止说话,上前问安不提。陆建新照旧地亲手伺候陆老太太用饭,亲切地过问她昨夜睡得好不好,身体可好些了等等。 宋氏就轻声同涂氏笑道:“看看大伯这孝顺得,把咱们做媳妇的差事都给抢了。” 涂氏扯扯唇角,并不言语。 陆建新听得明明白白的,却只作不曾听见,只待老太太用过早饭,又亲手奉了药,伺候老太太漱口毕,方清了清嗓子,道:“母亲,儿子有件事要请母亲示下。” 陆老太太讶异道:“什么事?”陆老太爷的身后事俱都安置妥当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事非得要她答应许可。想了想,微微变了神色:“莫非是五郎他……” 陆建新摇头道:“小五他好着呢。是这样,昨日老祖公与儿子说,趁着农闲时节,大家伙儿都有空,把宗学该修整的都修整了,春天一到,孩子们也该上学啦,得访着先生啦……” 陆建中立时惊觉,握紧拳头偷偷打量陆建新,看他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可陆建新一贯的高深莫测,道貌岸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便又去看陆建立,结果陆建立一脸的茫然,正眯着眼睛竖起耳朵傻傻地听陆建新说话,并不像是事先得了消息的样子。陆缄么,他都懒得看了,一贯的棺材脸。林谨容则是一贯的低眉顺眼,最容易看出端倪的林玉珍不在,他啥都没看出来,索性便垂了眼,迅速思索起来。 原来是要钱。陆老太太点点头:“那好,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们算算要多少,我这就叫沙嬷嬷把银钱分出来,你着人来拿就是。这是大事,也是造福族人的好事,你们不做就不做,既然要做?br / 世婚(完结)第10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做,就一定要做好,休要丢了我们家的脸面。” “是,母亲教训得是,儿子都记在心上了。”陆建新满脸的为难,踌躇片刻,道:“儿子想把答应给的祭田也一并交付了,大家才好耕种,免得误了农时。可是我和三弟并不知道,哪些地方便分割出来,怎么算……” 这便是要按着老太爷的遗嘱分割家产了,屋里众人顿时都精神起来。儿大不由娘,捏不拢了,反正是早就分好的,不如如了他们的意,也许还能少伤几分情面。陆老太太从众人的脸上看了一圈过来,轻轻叹道:“迟早都要这样,既如此,便请族老们过来,分割清楚罢。” 陆建新就道:“族老们都还在府里住着,也没什么麻烦的,只是到时候母亲是否有精神过去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陆老太太淡淡地道:“我也没甚精神,总归是希望你们哥几个欢欢喜喜的,莫要伤了和气就是了。”即便是晓得迟早有这一日,但听着和真正看到,始终是两回事,叫她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陆建中处变不惊,安安静静地跟着众人一道去陆老太爷面前尽了孝,趁着无人注意,冷静地吩咐陆经:“择日不如撞日,去把范褒带出来,等我号令立时把人推出来,今日便将他给解决了。” 陆经点头自去筹备不提。陆建中沉重地朝众人看过去,但见长房、三房的人都在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并无人往这里多看一眼,也没少了其中任何一个人,便放了心。踏踏实实,却又带着几分兴奋等着。 族老们吃饱喝足,被请到堂屋里坐着,眼看着陆家的管事们把清理出来,准备分割的账簿田产房契悉数抱出来,由他们监督着一一分割。账目清楚得很,没什么可多说的,转眼间一堆账簿田产房契就按着陆老太爷的吩咐分成了三份。 老祖公道:“你们哥三个各领取各的一份,就算平安交割了。分产不分家,这是你们父亲的遗愿,还愿你们哥几个和和气气的,好生孝顺伺奉你们母亲颐养天年,才是人间美事。” 陆建新领着兄弟侄儿们行礼谢过几位族老后,率先去取自己的那一份,看过之后并无什么异议,掉了两滴思亲泪,喊了声父亲,转身退了下去。 接下来是陆建中,陆建中慢吞吞地捧起他那一份来,看了一歇,放下房契,又抓起一本账簿来看了半天,皱眉道:“这里不对劲啊……” 众人早就嫌他手脚太慢,左看右看,难道还能看出一朵花儿,多看出一堆金银来不成?正在嫌烦,就听他突然来了这样一句,于是集体都兴奋了。 族老们互相交换着眼色,笑而不语。 陆建新捻着胡须眯了眼,沉默不语。 最急最气的是陆建立。他那一份还没拿到手,眼看着马上就要得到,却被陆建中这样横空扯皮,着实害怕又会横生枝节,便不高兴地道:“二哥,有什么不对劲?这是父亲早就分好的,也是各位族老宗亲们看着的……” 陆建中哂笑道:“三弟你莫急嘛,我不是说这个不对。我是说,这个账簿做得不对,有问题……” 陆建立老大不高兴,却不好说什么,只把眼睛求救地看着陆建新。陆建新威严地道:“二弟,早前分的时候你不说,这个时候才说不对,你究竟想做什么?说罢,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说的。” 陆建中抬眼看着他一笑:“大哥,其实是有件要事,早就要办,但您和二侄儿都不在家,大嫂坚决不许办,所以一直拖着。趁着今日族老宗亲们都在,便一同处理了罢。”并不给其他人反对的机会,直接就拍了拍手,陆经马上就带着两个人把五花大绑的范褒给推了进来。 范褒的头发有些散乱,袍角上有回,一脸的愤怒,看上去颇有些狼狈,显见刚才是挣扎过了。陆氏族老宗亲往常与范褒打的交道不少,骤然看到他这模样,便都有些奇怪,窃窃私语两句,老祖公发言问道:“这不是范大管事么?怎地如此模样?” “老爷子……”范褒才开了个口,陆建中就指定了他,大声道:“让各位宗亲见笑了,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范大管事,枉我父亲待他如子侄一般的倚重亲近,视他为左膀右臂,结果他却是个背主忘恩的小人这些年来,他借着我父信任,拉帮结伙,做假账,贪污营私,不知贪图了多少银钱去。”极有气势地将手里那本账簿砸到范褒脸上,骂道:“范褒,证据确凿,你若是乖乖认罪,我还可以劝大老爷看在老太爷的面上,全你的脸面,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不认,休怪得不饶你这个龌龊小人,把你送官追究” 陆建新淡然而坐,眯了眼沉默不语。 陆建立大急:“不会的,范管事不是那样的人,二哥你一定弄错了” 陆建中微微冷笑,叹息道:“三弟啊,大家都晓得你是个老实人,所以小人就会可劲儿地哄骗欺瞒于你。你是受了他的欺瞒啦……我早就晓得他干的那些好事,但为了老父亲,一直隐忍不发……”说到这里,他掉了两滴泪,满怀伤心:“父亲病重,他又极其信赖范褒,我总不能刺激他……” 几个族老交换了意见,决定只看戏,不发言。 陆建中回头看着陆建新,万分诚恳:“大哥,你说怎么办吧?” 陆建新此时方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二弟你问我?” 陆建中有些恼怒:“小弟自是问大哥。你是大哥,这事儿还要你做主来着。” 陆建新点点头,问范褒:“老太爷活着的时候,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只管说来,总不会冤枉了你。” 范褒昂然而立:“苍天在上,日月可昭,范某人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大老爷,我要告二老爷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这些假账,是他自己做的” —————— 谢谢大家,粉红1100+,竭尽全力了,明天还会尽力多更。6月进入倒计时,小意望穿秋水地望着你们手里的粉红票啊……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1章 死扛 收费章节(12点) 第411章 死扛 先送上第一更,今天最少也是三更。六月最后一天,呼唤粉红票票……还犹豫什么呢?o(n_n)o~ —————————— 这个问题严重了 一个伺奉了陆老太爷几十年,素以能干忠心闻名的老仆竟在被问罪的同时,反过来当众指责陆建中不孝不悌,不仁不义。是谁给了他这样大的胆子?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陆氏族老全都收起了看好戏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静观其变。 陆经往前一步,打了范褒一耳光,骂道:“叫你满嘴喷粪,死到临头还胡乱攀咬” 范褒倔强地仰着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冷笑:“三爷您是心虚了?里头也有您和大爷的一份功劳。” 陆经的脸火一样的热,扬起手来正要再动手,就被陆缄扯住了手脚:“三弟,有话好好说,他到底也是伺候了祖父几十年的老人。” 陆建新淡淡地道:“三侄儿对我不满?” 陆经又羞且恼:“大伯父,这话从何说起?侄儿哪里敢对您不敬?侄儿只是看不惯这狗奴才不但死不认罪,还污蔑攀咬我父兄。” 陆建新不悦地一拂袖子:“我说要以理服人,而非以力服人听懂了么?我在问话,你在搅局,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就是对我不满?” 陆建中断然喝道:“三郎退下此事听由你大伯父处置,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总不能因为狗咬了你一口,就反过来给他咬回去。”作了那么多的安排,等的就是这一刻,急什么?乱什么?他想,陆经到底还是经过得少了,年轻了些,以后有机会,还要多多历练才是。 陆经赧然退下:“父亲教训得是,听凭大伯父安排。” 陆绍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表示不要担心,稍安勿躁。 陆建新立很着急:“大哥……” 陆建新安抚地朝他点点头,略带了几分轻蔑瞟了陆建中父子一眼,清清嗓子,摆出官威,严肃地道:“范褒,你是仆,二老爷是主,你可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你可想清楚了?旧账未消,又再背主,罪加一等你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地胡说八道,休要说脱身,哪怕就是我等再念旧情,也断然不能留你了你晓得利害关系么?” 范褒傲然而立:“回大老爷的话,范某人虽是给人做奴为仆的命,但幸蒙老爷子青眼,留在他老人家身边伺候多年,办了不少差事,也学了些许本事,得年轻的小子们称一声大管事,出去办事也有几分体面。几十年了,可从未有人质疑过我的品行更未有人怀疑过老爷子看人用人的眼光如果老爷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隐忍不发,那便是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比如,那人是他的至亲骨肉,明知对方品行有缺还装作不知,他舍不得……”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老爷子最是慈爱不过的一个人,待范褒恩比海深……” 陆建中的表情还很平静,眼里却已泄了杀机。 陆建新不慌不忙地等着范褒把开场白都说完了,方皱眉道:“老太爷待人自然是宽厚仁慈的,这个不用多说。捡重点的说。” 范褒道:“是,小的说这个,是为了告诉老太爷的在天之灵,小的不想让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安排付诸流水,也不吝惜这条性命,却更不想因此让他老人家留下个识人不清,用人不明的名头,更不想因此,颠倒了是非黑白,放纵恶人狂悖,越发无忌。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 说到此处,他大声道:“各位族老,大老爷,小人范褒刚才指责二老爷父子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蒙蔽父母兄长,欺负兄弟幼小,做假账,侵吞家中公产,打击异己,罔顾家法孝道,字字属实,有据有证,但凡有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最后他看定了陆建新:“大老爷,您说要以理服人,小人等着您断这个道理。” 站在角落里的林谨容看到这里,忍不住微微点头。当年范褒哪里有这样的底气和气势?范褒当年虽则怒而耻辱,却终究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件事,还是要陆建新才能给他底气和凭仗啊。 陆建中终于有些发慌。范褒会垂死挣扎早在他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范褒的肆无忌惮,更因为陆建新的平静自若,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这个阵,究其根由,其实是由陆建新发动的。他在想,择日不如撞日,要打范褒一个措手不及,好彻底去了这祸根,从此高枕无忧。那如果理解为,这是陆建新设的一个局,就等着他来钻呢?他再想到,虽然今日陆经用强将范褒绑了来,但这么久以来,林玉珍与林谨容姑侄二人将范褒看得仔仔细细,他想暗里在范褒身上动动手脚也从未有过机会。 越看越像是一个局,老大给他设的局,可笑的是,他以为算计了老大,结果还是老大算计了他。陆建中打起精神,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的严肃和认真,眼睛却闪着熟悉的亮光。陆建中的思绪飘得有些远,这种亮光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他闭了闭眼睛,这怜悯,他从小看到大,清楚得很。小时候,每每他念不好书,先生拿戒尺打他的掌心,夸赞陆建新贬损他的时候,陆建新总是带了这样高高在上的怜悯,诚恳地向先生替他求情。曾经他最恨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后来陆建新长成了温润的君子,这种怜悯看不到了,今天,他又看到了。 陆建新只是在不经意间,就露出了真正的心态,他胸有成竹地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虽然老爷子把他的力量削得太弱,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看不起林玉珍的蠢笨,相信自己一家子多年的经营,不会比不过远离家乡的陆建新、陆缄和林谨容。 可是凡事都有万一。 先从最坏的打算来起,万一陆建新真的已经抓住了他的尾巴,他就理应在此时主动求饶,割地赔款,那样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特别是在才刚经过陆纶事情的情况下,这样做才是最明智的。 但从好的一方面来想,他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兵不厌诈,如果老大只是用官场上用惯的那一套来诈骗自己怎么办?因为心虚,所以不打自招,全盘溃败,将短处亲自送到对手手里……这种事,怎么也不他能做的事情啊。 陆建中瞬间下定了决心,死扛到底,且看鹿死谁手于是他抬起头看着陆建新微微一笑:“哥哥,范大管事不服气,而小弟我也想要一个清白,那么我们就出示证据吧,看看谁说的是假话,谁是j吝小人。还请族老们做个见证,我有子有孙,有头有脸,经受不住这样污名。” 陆建新微微笑了:“二弟,你真的觉得这事儿要请族老们在一旁做见证?我觉得呢,家产已经分割了,处置家奴不是什么大事,就不用麻烦族老们了,我们自己就能处置。特别是老祖公……” 他抬眼看看坐在上首的老祖公,老祖公已经昏昏欲睡,全身松懈,头一点一点地,仿佛随时都可能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老祖公”陆建新猛地拔高声音,吓得昏昏欲睡的老祖公一个激灵,真的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惊慌失措地坐稳了,左右张望:“什么事?” 陆建新笑笑:“没什么,我是说,老祖公年纪大了,经受不住折腾,这种小事就不要再麻烦老人家啦。” 在旁人听来,他是在给陆建中留情面,留余地,要不要,全在陆建中一念之间。这便是长兄的风范,温厚容人,顾全大局。可如果陆建中非得要这些亲戚在场,他当然不会在意。 但在陆建中听来,更像是威胁和讹诈。 陆建立微微有些委屈:“大哥,我……”两个哥哥的东西都拿到手了,唯独他的东西没拿到手,这两个强势的兄长又习惯性地把他给忘了。 陆建新温言道:“好,范褒的事情稍后再说,咱们先办正事儿。二弟,除了你认为范褒做假账之外,你对这三份财产可有其他异议?” 陆建中狡猾地道:“我对这三份财产当然是没异议的,但如果这些铺子的账是假的,那就不公平了,违背了父亲的初衷……” 陆建新微微沉吟,豪爽大方地道:“如果最后查清,果然是你吃了亏,我便禀明母亲,从公中的浮财里取一部分给你添上,想来三弟不会有意见。” 陆建立不敢多想,只希望能顺利把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拿到手就好,当下点头:“我当然没有意见。” 陆建新就笑:“那行,三弟把你那份取走罢。” 陆建立已经表了态,陆建中的目标便是浮财和去掉范褒,他也就没什么多说的,由着陆建立取走了属于三房的那份财产。 陆建新回头看着陆建中,沉声道:“二弟,还有一件事,我要同你事先说清楚。为公平起见,确定你吃了亏,便该补给你,但若是你果真做了不适合的事情,是不是也该由你补出来呢?” 陆建中咬牙道:“那是自然” 陆建新就端凝了神色:“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究竟谁才真正有理?都把你们的理由一一道来”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2章 公平 收费章节(12点) 第412章 公平 第二更,还有更 —————— 正当正午,阳光被雕花的窗棂割成了许多形状各异的方块,投影在整洁光滑的青砖石地面上,明亮中透着别样的幽清,光影里,无数细微的尘埃热烈地欢舞着,都做了这场陆老太爷死后最热闹的内讧事件的见证。 正堂里的纷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因为身份高低的缘故,陆建新允许陆建中最先出示证据。 陆建中父子准备做得很充分,账簿一本一本地翻开,有问题的地方一条一条地清理出来,人证、物证样样齐全,质问更是咄咄逼人,一切都朝着不利于范褒的方向发展——不单有很多管事出来指证范褒只手遮天,为所欲为,还有范褒的邻居出来指证范褒家有横财,来历不明。 范褒在老家有座很大的私宅,还有很宽一片土地,范褒自己家里也是呼奴使婢,范褒的儿子过的是有钱人家少爷的好日子,还做着生意。也不是做了奴仆的人,就不能过好日子,有些高门大户的体面管事,过的日子比寻常的老百姓好上许多倍。 但在通常情况下,这种豪门奴仆一般都是家生子,几代人为一家人服务,一家子都会在主家当差,可范褒不同,他不是家生子,因缘巧合才投身做了陆老太爷的家奴。他的一家子人全留在了南方老家,就得他一人在这里,且陆家的家门也还没高贵强势到那种程度。范褒可以说是陆老爷子给的馈赠,可是他没有能力拿出证据。相反,陆建中父子却找出了证人,千里迢迢地接了范褒的邻居来作证。 那农人唾沫横飞地形容着范家的日子:“顿顿吃肉喝酒,还养着漂亮的小娘……要是有人让我给人家做这样的奴仆,我也乐意……” 陆建新平静安然,不喜不怒,淡淡地打断那农人的话:“你可以下去了。范褒,到你了。” 范褒早被松了绑,一堆账簿被推到他面前,陆绍微微冷笑:“范大管事可以就刚才的那些事情一一解释给大家听,想来你一定有合理的解释。如果刚才的管事们的指责不作数,我还可以找几个和你做过生意的商人,听听他们都怎么说你的事迹。” 范褒定了定神,看向陆建新,又看了看站在陆建新身后的陆缄。他自然不能从陆建新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却可以看到陆缄平静怜悯,却带了几分笃定安慰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衫,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清洁整齐一些,然后看向刚才指证他的那几个管事:“王取,你当年被歹人y,输光了给老母请医延药的钱财,被人打得横卧街头,几欲死去,是谁,不但救了你的命,还给了你这份体面的差事,让你走到今日?” 那管事羞愧地低了头,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范褒又指定其中一个人:“刘布,当年你挪用铺子里的钱为你的父亲治丧,是二老爷私底下拿钱给你补了亏空不假,但老太爷却不是不知道,终究是他老人家怜你孝道,所以放过了你。” 那人也垂下头来,剩下几个人都紧张地看着范褒,生怕他又说出自己的什么隐私来。结果范褒不说了,范褒只是微笑:“我只是想,你们各有各的难处,所以就算是忘恩负义也是不得不为之。大爷,您要找外头的行商来指证我贪污造假,我相信您一定是找得到的,而且也早就找好了,您和二老爷有这个能力。但是没关系,我便是洗涮不清,永被逐走,也可叫尔等身败名裂”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怨毒无比,竟叫陆建中与陆绍莫名多了一分寒意。陆绍喝道:“肮脏小人,把你的手段都施展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把白变成黑” 范褒把那堆账簿往前一推,傲然道:“这堆账簿我根本不用看,全都记在我心里。小的另有一本账簿,相信大老爷看了那账簿,便都明白这些钱财的去向了。东西我埋在聚贤阁里,还请大老爷使人随同小的去挖来。” 陆建新微微颔首:“二郎,你去办这件事。”又问陆建中与陆建立:“你们也派个信得过的人跟着罢。” 陆绍往前踏出一步,陆缮犹犹豫豫的,终究也跟着站了出来。很好,一房一人,陆建新还不放心,看向几位族老:“请哪位长辈陪着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们跑这一趟。” 陆冲和陆凌领了这差事。等范褒等人出去挖账簿之后,屋里剩下的人各怀心思,东张西望,都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陆建新眉头深锁,一脸的难过,轻轻摇头,同老祖公道:“家门不幸……” 老祖公呵呵一笑:“皇帝身上还有几个御虱呢,小事情,小事情。”一边说,一边以目探询陆建中,他觉着,他们还是走人的好,不要掺和太多,才能给大家留几分体面。 陆建新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便回头看着陆建中,仿佛是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好让其他人都听见:“二弟,你何必和他一个下人死磕到底?我看,剩下的事情我们还是自己处理,你看如何?” 陆建中此刻心里已经微乱,他不知道范褒到底藏了个什么东西,上面都记着什么。他想,也许还是个局,范褒根本挖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是讹诈,但他还是有些坐立不安,有些想反悔,他抬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假的就是假的,我何惧他来” 陆建新悲悯而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 站在后头的宋氏看到陆建中饮茶的动作,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朝着外头走去。林谨容站得久了,有些乏了,变换了个姿势,松了松腰,目送着宋氏出去,却也没做任何表示。吕氏贼兮兮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又有些鄙视。倒是康氏,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 脚步声从外头传来,当头的陆凌神色严肃地捧着一本用油纸包着的账簿进来,后头陆冲、陆缄、范褒等人依次而入。陆建中从陆经的脸上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表情,惊恐的,不安的,张惶的。仿佛有一把重锤,重重地捶在陆建中的胸上,他定了定神,冷笑,只是一本账簿,就算是把他历年来做的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又算得什么?很多事情时过境迁,早已经湮没在了尘埃里,老太爷不可能再活过来,他不认,谁能把他奈何? 范褒在冷笑:“请大老爷主持公道。这本账簿上,记载了多年以来凡是我所知道的二老爷、大爷做的好事。” 陆建新朝陆缄点点头。 陆缄轻轻将账簿上的那层油纸褪去,打开已经有了些年头的账簿,双手递到陆建新面前。 陆建新不接,微微闭了双目:“念”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陆缄面无表情地顺着账簿念了下去,大堂之内悄无声息,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伯父好手段,定是你与范褒合谋了要……”陆绍暴起,陆建中将手里的茶盏朝他扔过去,暴喝:“没规矩这不是轮到范褒说他的理了么?你大伯父说什么了?” 陆绍此番却不听陆建中的话了,泪流满面地道:“父亲,大伯父常年在外做官,您在家伺奉祖父母,风里来雨里去,从不曾抱怨过一句辛苦,没有人说您好也就算了,现在还有人要含血喷人,污蔑父亲的清白,想独断专行,赶尽杀绝,儿子怎么也不允许” 陆缄停住,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叹了口气,仿似不曾听见陆绍刚才的那些指责:“大侄子,你不是要公平么?你不是要看范褒有些什么手段?不弄清楚事实根由,怎能公平?怎能洗清楚你父亲和你身上的污名?快别乱发小孩子脾气了,乖乖地站到一边去。二郎,继续” 账簿上头记载的东西冗长而繁琐,林谨容听得昏昏欲睡,陆建立与涂氏听得火冒三丈。陆建中在等待。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际,宋氏走得汗流浃背,她想赶快赶到荣景居,即便是败了,也不能当着众族人的面,只有老太太才能解开这个困局,可她越想走快,却越是觉得自己走得怎么这么慢。前头冬青树后转出几个人来,当头的正是林玉珍,林玉珍抬着下巴,可怜地看着她:“二弟妹这是要去哪里?” 还说这又蠢又横的女人真的被气得病倒了呢,原来是守在这里等着这一刻。大房必然还有极其厉害的后着宋氏的一颗心直往深谷里坠,她再顾不得与林玉珍虚与委蛇,直接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她身后的婆子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朝林玉珍身边的方嬷嬷等人扑过去,宋氏则直直地朝着林玉珍撞将上去,林玉珍正在得意洋洋,哪不妨她竟会朝着自己冲撞过来,惊吓之中,被撞了个趔趄,“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方嬷嬷等人赶紧过来扶她,宋氏却已经跑远了。 —————— 粉红1150+,今天会尽力多更,三更是肯定的,四更也不一定,咳,每一章都这样嚎,其实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必须要求票,最后半天定输赢,再次恳请支援,恳请书友们留下您宝贵的一票粉红,拉大一点距离,万分感谢。 累得像条狗啊……午睡片刻,再起来继续战斗。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3章 大败 收费章节(12点) 第413章 大败 第三更,还有更,如果看得爽,请不吝赐票求粉红…… ———————— 看到宋氏跑远,大房和二房有两个婆子同时站起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朝着正堂奔去报信。 是人都有羞耻心,陆缄手里的账册已经念了一大半,相比先前二房指责范褒,现在人人心里都有了数。有些事情,并不需真正的证据,大家相信你做了,便是你做了。 林谨容看看一旁脸色苍白的涂氏,再看看头低得不能再低的康氏,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当年范褒没有拿出这本册子,原因么,按她认为是这样,这本册子太过可怕,牵涉到了很多人,是非常得罪人的东西。 范褒当时约莫是看到自己全无翻盘的可能,为了给家人留条后路,宁愿苦忍;今日他之所以敢暴露出来,那是因为陆建新达成了某种交易,得到了陆建新的保证。比如现在,指证陆建中的人就是他,事情还是陆建中自己挑起来的,陆建新这个施计的人不但没卷进去,反而成了裁决者,能够悠闲自在地在那里表示公平和表示兄弟友爱,几次三番当众给陆建中台阶下,最后再给陆建中重重一击。 林谨容暗自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她本以为若是能够救下范褒,日后范褒便会成为大房,或者是三房的大助力,可今日范褒配合陆建新做的这事儿,却是自断了退路,不拘范褒能够洗涮清楚自己与否,范褒也是再不能留在这里了。 陆氏的几个族老互相交换着眼色,都认为,要想与这一支的人保持现在这种良好的关系,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掺和进去,撤退吧。但要如何理所当然地从正堂上顺利撤退,是个问题,于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年老体弱的老祖公身上。 老祖公心领神会,准备来个现场晕厥。他们兄弟仨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他老人家累了,想歇歇。 有脚步声杂乱地从正堂外间的长廊上由远及近,两个满脸细汗的仆妇在门口探了头。陆建新得知,林玉珍阻拦宋氏的行动失败不说,还被推了一大跤,虽然微微皱眉,却没什么特别的表现。 陆建中得知,宋氏在去荣景居求救的途中,竟然半途被等候在那里的林玉珍给截了虽然宋氏精明强悍,但据说闹别扭称病的林玉珍本身在那里出现就颇为不寻常这是一个局,一个大局,前面范褒的指责,挖出的账簿,正在陈述的陈年往事都不是最厉害的杀招,而是一个铺垫和引子。他愠怒而愤慨地看向陆绍和陆经,难道这两个儿子就没听说其他的消息了吗? 正堂高大深远,外面再强烈的阳光也射不到头,他眯起眼睛往外看去,只见敞开的大门处,刺眼的日光下,碎步飞奔来一个人,那是他的心腹,陆建中眼神很好,他看到他的心腹满脸的张惶和害怕,他猛地回头,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也在看门口,瞳孔缩得像针尖一样的小。范褒在安静的等待,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嘲笑。陆缄的声音带着些疲惫和微微的沙哑,但陆建中已经听不清楚他在念些什么,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抬起头看向老祖公,这么多年的情分,这么多年的照顾,给了这么多的好处,应该有所表示了吧? 老祖公得到他的暗示,心安理得地按住了胸口,只是哼哼,立刻就有陆冲问他:“老祖公,您老这是怎么啦?” 老祖公指指胸口,不说话。 陆冲就道:“哎呀,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陆凌道:“赶紧请大夫吧。” 陆缄自然而然地就停了继续往下念账簿的举动。 这群老家伙,闻腥而动,见风使舵,看到好处只如绿苍蝇一样的扑上来,一有麻烦就各种借口,各种做作,连装病都使出来了。也罢,本来这事儿进行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了,范褒的事情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不能把人给逼到死处,这一大家子人日后还要过活呢,做得太过分了,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该把事情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才是。 陆建新当机立断,立刻安排人请大夫,再将哼哼唧唧的老祖公抬了下去,又抱歉地试探老祖公:“是我们将老祖公请来这里的,不如先将这事儿停在这里,待我陪着老祖公看病,待您老无碍了又再说?” 如果老祖公就此拖住事情的进程,那便说明,他与二房确切是一伙儿的了,日后便是长房与三房共同的眼中钉了。他不想这样,他肯带着族老离开,便已尽了同陆建中的情分,所以他哼哼唧唧地表示:“不用,我这个是旧疾,缓缓就好,有几个侄儿侄孙陪着就好,你们继续。” 陆建新就诚恳地吩咐下人:“一定要伺候好老祖公。老祖公,待侄孙了断这家事,稍后再来看您老人家啊。” 族老们瞬间走得干干净净,正堂里安静下来,陆缄捧着那本账册,喉咙火烧一样的疼,实在是不想再往下念了。反正重头戏不是这个,何必浪费精神? 陆建中的心腹管事快步走进来,敬畏地看了一眼深不可测的陆建新,贴在陆建中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朱见福把胖和尚给锁住了,还有几个管事也等在外头……” 大铜盆里的炭火极其轻微地炸了一下,发出“噼啪”一声轻响,陆建中拿出帕子,费力地擦了一下额头上浸出来的油汗。冰火两重天。 陆建新和气地看着他一笑:“二弟,还要继续念么?孩子的嗓子都念哑了。” 陆建中有气无力地看着他:“大哥,你到底想如何?” 陆建新笑:“不想如何,就是要与二弟把这家事弄清楚,这是为了大家好。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范褒指证你的事情,你认还是不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多年辛劳,心中不平,我也是能理解的,我们是亲兄弟,一奶同胞,我并不会和你过不去。我的意思是,一家人不要闹得这样僵,你若是肯把你一时糊涂吞占了的这些都还回来,那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三弟是个憨厚人,就更不会计较了。咱们还是好兄弟,还是一家人,你看如何?” 陆建中早就横了心的,坚决不认就不认。他才没那么傻呢,以为自己认了这个,陆建新就会轻饶了他。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他估摸着是老太太到了,不光要靠老太太,他还得自救。他猛地站起来,肥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悲愤地大声道:“大哥你实在逼人太甚父亲尸骨未寒,你就勾结范褒这狗奴才这般陷害你的亲手足我这么多年在家伺奉父母,打理家业,不说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却这般苦苦相逼,真是容不下我么?你想要铺子是吧?拿去你想要房产是吧?拿去想要我的命?也拿去” 见他如此,陆绍、陆经、吕氏等人全都嚎啕大哭起来,一时之间,好不悲惨。 陆建中瞄准门柱,算好距离,鼓足勇气一头朝着门柱上撞过去,大声哭喊道:“父亲不孝无能的孩儿来见您老人家来啦您老人家等等儿子啊,这里容不下儿子,儿子来与你做个伴……” 他的表演自然是不会成功的,他被陆建新、陆缄、陆建立给合伙儿拦在了门柱旁。陆建新摇头叹息:“二弟,好好的一桩事,硬生生给你折腾成这个样子。我一直都在问你,是不是换个方式处理,是不是算了,你非得犟着来,事情是你挑起来的,现在可好,闹到这里你又经受不住了,非得要死要活地胡闹。你怎么就不替母亲想想?她老人家哪里经受得住这个?这可怎么办好?我虽心疼你犯了错,却是不能任由你一直这样错下去,是非曲直是一定要分出来的,不然我们这家人就算完了” 陆建立也点头:“二哥,只要你肯认错,我不会太计较的。” “看你把我给逼得……”陆建新继续道:“二弟,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咱们自家人说话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想必适才你也听说了,我拘了个贼秃驴,狗胆包天,竟敢借着给父亲做佛事侵吞我家的财物,我在想,是不是要报官呢?报官吧,我怕拖累家族的名声,拖累孩子们的前程。不保官吧,他又总是一口咬着你和大侄子不放,说是你授意他这样做的。另还有几个不懂事的管事,也说是知晓不少事情,你要不要听听,见见人,再帮大哥拿个主意?” 看着拄着拐杖进来,脸色铁青,愤恨地瞪着他的陆老太太,陆建中欲哭无泪,张口欲言,就被陆老太太一拐杖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他不敢躲避,硬生生地受了,陆老太太毫不手软,气喘吁吁地痛斥:“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贪婪狠毒,无事生非的孽畜我怎会就生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你是想把我活活给气死么?” 陆建新赶紧抱住老太太,拼命苦劝:“母亲息怒,都是儿子不孝,没处理好这件事,那时候二弟当着族老们说要办这事儿的时候,就该拦着他才是。” “孽障,孽障”陆老太太只是哭。闹到这一步,是谁的错? 然而事情还不算完,方嬷嬷委委屈屈地走进来,哭道:“大老爷,大太太给二太太推在地上摔坏了” ———————— 粉红12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4章 认输 收费章节(12点) 第414章 认输 送上第四更,求粉红 ———————— 只是静默了片刻,陆建新陡然发作了他怒目看着躲在老太太身后的宋氏,厉声斥道:“宋氏有你这样做妻子,做儿媳,做弟媳,做母亲的么?你德行败坏,不配做陆家的媳妇” 宋氏晓得自己此刻面对的不是陆老太爷,陆老太爷有权出妇,会威胁她,却会为了她生养的几个孩子考虑,手下留情。陆建新却不同,他此刻只怕找不到机会把他们踩到泥水里去。陆建中自身难保,指望不上,她当机立断,跪在陆老太太跟前哭求:“老太太,我不是有意的。大嫂拦在路上,不许我过去,我担忧他们兄弟会失和,让人看了笑话,所以不得已而为之,但也真不是故意的。如果大嫂摔坏了,我愿意赔她。” 陆建新冷笑:“摔坏了人可以赔?二弟妹可真会说笑。你打算赔银子?还是她断了手你就赔她一只手?” 宋氏惊慌地抱住老太太的膝盖,凄惨地哭求:“老太太,我愿意给大嫂求情,伺候大嫂伤愈。只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您还记得么?当年,您病着,我伺候您,您曾说过,我是最孝顺的好孩子,我但有千错万错,却从不曾违逆过您老人家,老2他千错万错,对老太爷和您也都是真心实意的孝顺,他不过是贪财了点,不甘心不平了些才会犯糊涂……” 陆老太太只是闭着眼,捂着心口流泪。 陆绍踏前一步,怒喝道:“娘,何必苦求?大伯母为何会拦住您,不让您过去?她的脾气自来不好,多半也是她先动手挑衅。大伯父,怎么赔?待我来告诉你,大伯母摔了哪里我替我母亲赔要手还是要脚?” “好个本分老实,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大郎”陆建新冷笑了一声 免费电子书下载 世婚(完结)第10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做尽坏事,不念骨肉情分的是你们,伤人的也是你们,说要赔的还是你们,现在却变成我要逼死你们了。hubaoer罢了,我只把事情的根由说清楚,请母亲做主就是了。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没意见的。”言罢看向陆建立:“三弟你呢?” 陆建立犟拐拐地板着一张脸,冷冷地道:“母亲我自是要孝顺的,但是非曲直一定要弄清楚。二哥的名堂太多了,还这般地不肯饶人容人,既然他错了,就必须认错,按照先前大哥说的那个法子来办。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何服众?” 陆缄暗里叹了口气,陆建新就等着陆建立的犟脾气发作呢,等的就是这句话。 陆建新为难地道:“也是这个道理。”偷偷看了陆老太太一眼,换了个脸色,吩咐道:“先把胖和尚带进来,视事态而定罢。” 陆建中淡淡地道:“罢了,大哥到底是书读得多,读得好,做官做的日子够久,心机深沉,事无遗算,我不是对手。我认输。”他走到陆老太太跟前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娘,儿子是贪了,但这有个根由。还请娘容儿子细细禀来。” 陆老太太擦了擦泪勉强打起精神来:“你有什么理由?” 陆建立暗想,又要妖言惑众了,正要上前去阻拦,就见陆建新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急,慢慢儿地来,于是忍住了,憋着一口恶气坐下来静候陆建中所谓的“理由”。 陆建中垂着眼,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是情非得已。母亲可还记得,儿子当初曾和您说过,有位梅大老爷梅宝清,曾邀约儿子入股买船建船队,贩卖宝货?” 陆老太太自然记得,便点点头。 陆建中继续道:“儿子当时与您说,这是造福全家人的好事,一本万利,若是能成,一家子只管坐着不动就可以放放心心地过好日子啦,这件事呢,就是二侄儿媳妇也是晓得的,还参与了,只是她没说出来。您也不允许……” 陆建新就淡淡地看了陆缄一眼。 陆老太太怒道:“我不允许,你就敢做这种事?你要做便做,拿你自己的钱财去做,为何要贪一家子的钱?那些钱不单是你的,还是你大哥和三弟的你还有理了?”越想越气,“啪”地给了陆建中一个耳光,“我没你这样的儿子,给我滚老大,把族老们请过来,把这个忤逆不孝子赶出去再不要他在我面前晃。” 陆建新自然晓得陆老太太是在气头上说的疯话,过后一定会后悔,他的目标并不是要把二房赶出去啊,他要的是,二房把多贪的钱财全都吐出来,再对他俯首称臣。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劝陆老太太:“母亲,您息怒,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二弟,你是真心知错了?” 形势比人强,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建中可以不忍这口气,带着一家子远走,但他年纪大了,儿孙众多,他走不起,于是他只能忍气吞声地道:“母亲,儿子是真知错了。儿子愿意认错,把多拿的钱都补出来。还请大哥和三弟谅解,我是一时糊涂。” 陆建新捋着胡子不说话,陆建中忍了忍,站起来,对着陆建新磕头认错:“大哥,我错啦。”见陆绍和陆经、宋氏等人还在那里杵着,便怒道:“你们还不知悔改么?” 陆建新看着二房一家子人屈辱地跪在他面前,心情飞扬,严肃认真地教训了他们一通,道:“我是大哥,自不会和你们计较。但是你们大嫂刚才受了委屈,为了一家子人的和睦,我看还是该把这个疙瘩给解了才好。” 陆建中咬着牙:“是,我们稍后就去给大嫂赔礼道歉。”又推了宋氏一把:“你作死,干什么要推大嫂?”宋氏含着泪道:“我伺候大嫂赎罪就是了。”在她身后,康氏没忍住,屈辱委屈的泪水哗啦啦流了满脸。 陆建中又带着人给陆建立两口子赔罪:“三弟,三弟妹,做哥哥、嫂嫂的不是了。” 陆建立觉着他就是错了,端端正正地受了他们的礼,一本正经地道:“二哥,我早就有句话想同你说,你的品行实在是有问题,会把孩子们带坏的。” 陆建中喉头腥甜,拼命忍住了,胡乱道:“我们去给大嫂赔礼。” 陆建新道:“不忙,管账的是谁?先把账务清了又再说。范褒这事儿……” 陆建中恨恨地看着范褒:“这么多人指证他,总不是空|岤来风他的家财总不是天上飞下来的。” 陆建新道:“范褒的家财经查证,是老太爷早前给了他儿子一条生财的路子,倒不是他贪污来的。” 范褒走上前来,在陆老太太面前磕了三个头,道:“范褒请辞,请老太太许我赎身。” 陆老太太看到范褒这个关键人证心里也堵得慌,胡乱挥了挥手,陆建新替她回答:“许了。” …… 林谨容快步往外走,前去探望林玉珍到底摔到了哪里。前世时林玉珍没摔这一跤,所以她并不知道林玉珍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方嬷嬷陪在一旁快步跟着,小声解释:“走路就喊疼,这会儿是用软轿先抬回去了。” 林谨容就知道,林玉珍摔得其实并不厉害,只是不愿意忍了那口气,借机报复宋氏而已。待到了林玉珍的院子里,大夫还没来,林玉珍躺在榻上,半点精神都没有,只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自从陆建新逼得她认了荷姨娘后,她经常就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林谨容叹了口气,走到林玉珍榻前,低声道:“姑母,您什么地方不舒服?让我看看?” 林玉珍倒是没有试图欺瞒她,轻轻摇了摇头:“并不怎么厉害,只是手肘和膝盖青了,腰也扭了一下,有些疼。”卷起裤子给林谨容看,却是左膝盖上青肿了一大块。 林谨容就道:“您快别动了,等大夫来瞧了才知道是不是伤着筋骨了呢。” 林玉珍躺回去,低声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林谨容捡着紧要的和她说了一遍,说到陆建中试图触柱撒泼时,忍不住想,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当年以死明志的人是范褒,如今想要碰柱子的人却是陆建中。只是一个细微处,便改变了许多的人和事,不能不叫人心生感慨。 林玉珍听得呵呵只笑,笑着却又扯动了伤处,疼得吸气:“他活该啊,但是老太太必然会护着他的。老太太的性子最软不过,看谁倒霉就忍不住同情谁。只要他们好好抱着老太太的膝盖哭一场,老太太就心软了。” 方嬷嬷晓得林玉珍这些日子落落寡欢是为了什么,为了宽慰她,忙道:“这次约莫不会了。大老爷才听说您摔着了,立时就朝二太太发作了,骂她不配做陆家的媳妇儿。我们来的时候,二太太正抱着老太太的膝盖哭呢,老太太看都没看她一眼。”又小声道:“大老爷心里还是挂着太太的。” 林玉珍也不见有多欢喜,淡淡地道:“养只阿猫阿狗也有感情,何况我是他的正妻,那不是打他的脸么?他要不管,也没人怕他了。” 林谨容与方嬷嬷便都沉默下来,晓得有些事情是永远也消弭不掉了。 芳竹带了几分喜意,快步进来道:“太太,奶奶,前头要让二老爷把贪了的钱财全都清算出来呢” —————— 粉红1250+,最后的努力,最后求粉红……没有粉红的筒子,正版订阅也很鼓舞人。谢谢大家。 虚弱的滚去挺尸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5章 委屈 收费章节(12点) 第415章 委屈 正堂里,肥胖的和尚早就没了平日慈悲悯人的模样,满头满脸的油汗:“修佛塔,一共花了二十万钱,其实只需十万钱,伙食费,焚化的纸钱香烛……” 陆建新饶有兴致地听着,听得津津有味,没有想到老2贪腐也有这么多的手段和花样,无所不用其极,若不是林谨容前期布置得当,有些尾巴还真抓不到。 陆老太太疲惫地起身:“我累了,要怎么办,你们几弟兄自己商量吧,休要来打扰我。” 陆建新一挥手,胖和尚立即停止了陈述。陆建新起身去扶陆老太太:“儿子送您回去。” 陆老太太板着脸,将他的手推开:“不敢烦劳陆大老爷。” 陆建新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陆建中从眼角瞟着,由不得微微冷笑,叫你横吃瘪了吧。今日的事情谁也脱不掉,陆老太太又没有老得糊涂了,虽说自己有错在先,但老大谋算得也够用力的。这是真的宽厚?又傻又笨的人是老三好不好。陆建中终于找回了点平衡。 陆建新苦笑着收回手,委屈地道:“我知道母亲怪儿子了,儿子是没有当好这个兄长,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罢了,”他揉了揉额头,“老三,你送母亲回去吧。” 陆建立早就在一旁候着的,立刻道:“我送母亲回去。” 陆老太太被伤透了心,看几个儿子都不顺眼,淡淡地道:“你们还是先把你们的账算清楚吧,管老婆子的死活做什么?”康氏默然无声地走上前去扶住了她,她瞥了康氏一眼,倒没说什么,“笃、笃、笃”地拄着拐杖去了。 等陆老太太一去,陆建新就全无顾忌了,将手一摆,淡淡地道:“继续。” 陆老太太回了荣景居,沙嬷嬷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大太太那边听说是摔着了腰,要静养,十天半月也不能起身,要不要收拾点药材过去看看她?” 陆老太太心情极度糟糕,接过素心递上来的汤药, 沉默地饮着,一言不发。 沙嬷嬷不敢再多说,便住了口。康氏看了看,屈膝告退:“祖母,快到饭点了,孙媳去厨房看看。” 陆老太太没吱声,沙嬷嬷忙朝康氏摆了摆手,康氏咬着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才出门,忍不住就流了满脸的泪。身旁的亲信大丫头忙劝道:“奶奶何故如此伤怀?这事儿和您可没关系。” “你懂得什么”康氏擦着眼泪,忍不住的委屈和耻辱。她是倒了什么霉,才做了这样人家的媳妇?想到今日被逼着跟随陆建中等人给大房磕头认错,她忍不住又是一阵难过。事情不是她做下的,她甚至有意识地避开这些事情,但屈辱却是一起受的。 走了一截路,迎面遇到吕氏,吕氏的表情平静多了,一瞧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刚才哭过了,便朝她招手:“三弟妹这是要去哪里?” 康氏带了几分厌弃道:“去厨房。” 吕氏微微一笑:“何必做出这样子?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是不是觉着,你明明没做这些事情,却要和我们一起受这个耻辱?我告诉你,我们是一体的,荣辱与共,明白了吧?” 康氏微微侧开头,一言不发。 吕氏继续道:“看看,你平日和林氏好,和老太太好,对大太太、三太太也是极尊敬的,那时候谁管你呀?”因见康氏的眼圈又红了,便伸手去拉她:“这就值得哭?我和你说,我当初被你二嫂……” 康氏用力一挣,挣开她的手,淡淡地道:“饭点要到了,我得去厨房看着,改个时候再听大嫂教诲。告辞。”轻轻一颔首,硬邦邦地挺着肩背去了。 吕氏怔了片刻,唾骂道:“什么东西装什么清高娴雅……看你将来怎么哭” 陆老太太心情不好,荣景居里头一片静默,丫头婆子走路做事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突然左厢房里发出一声孩子的欢笑,而且笑起来就没完,“格格”地笑声回荡在静寂的荣景居里头,显得格外突出。 毅郎这孩子,早不笑晚不笑,偏这个时候这样笑。沙嬷嬷生怕陆老太太因此生厌,忙赔笑道:“小孩子不知愁。” “活该”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老太太终于说了一句话。 “啊?”沙嬷嬷愣了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说的林玉珍呢,但不拘如何,陆老太太终是不似先前那般一言不发生闷气的吓人了。她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对主子们的事情发表言论,于是叹了口气:“老太太累了么?要不要歇着?” 陆老太太沉默片刻,吸了口气,道:“去看看毅郎在做什么?为何如此开心?” 素心忙小跑着去瞧,须臾回来笑道:“回老太太的话,不过是双福那小丫头做了个鬼脸,他就笑了,一直笑个不停,这孩子,哭起来也大声,笑起来也开心。” “这才是真本性呢。”陆老太太道:“把他抱过来吧。” 沙嬷嬷暗喜,道:“老太太您不累么?” 陆老太太道:“闲得无聊。” 有事儿让她散散心也好,沙嬷嬷便给素心使了个眼色,素心飞快地出去传了老太太的话,潘氏、豆儿赶紧将毅郎抱了过来。毅郎带着个小虎头帽子,虎头帽的边上镶嵌了一圈白色的兔儿皮,衬得眼睛又亮又黑,皮肤粉嫩,精精神神地四处张望,看到沙嬷嬷就笑。 沙嬷嬷逗了逗他,他居然害羞了,将一双小手并在一起,把脸转开躲进潘氏怀里去,片刻后又回过头笑看着沙嬷嬷,一脸“你再逗我呀,你再逗我呀”的表情,陆老太太看着有趣,不由微笑起来:“这孩子怪有趣的。” 沙嬷嬷不失时机地道:“是,六爷也喜欢他得不得了,隔三差五总要来看他。” 陆老太太就道:“到底是骨肉天性。”心情就好了许多,吩咐沙嬷嬷:“去看看力郎醒着么?若是醒着,也抱到这里来,让他们兄弟二人玩玩。” 康氏在厨房里忙碌了一圈出来,心情仍然极为低落,心里挂怀着不知什么时候宋氏等人还要排队去给林玉珍赔礼道歉,林玉珍又不知如何的拿乔刁难,她心里就格外委屈。 忽见她房里的一个小丫头过来道:“三奶奶,老太太命人把三少爷接过去了。” 康氏唬了一大跳:“怎么回事?”难道是惩罚?觉着二房不会教养孩子,所以要夺了她的力郎? 那小丫头见她面色突变,忙解释道:“去传话的姐姐说,老太太说,三少爷与四少爷一般的年纪,两个孩子应该多在一起玩玩才好。四少爷也在老太太那里的。”又小声道:“二奶奶那边的樱桃过来说,二奶奶这时候走不开,改个时候来看奶奶。” 康氏松了口气,转身吩咐亲信的婆子:“给大太太那边送的饭食一定要精细。”管别人怎么做呢,她自做好她自己就是了。 暮色把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吞没,天色黑如墨染。林谨容带着一身的疲惫从林玉珍房里出来,才走下如意垛,就看到院子里黑乎乎地站着三个人,当头一个是那大美人儿荷姨娘,另外两个自然是小星与阿柔。见林谨容过来,忙上前陪笑道:“二奶奶,太太好些了么?没有大碍吧?” 看她三人的模样,已然在这里站了不少时辰了。来了却不通禀,一直在这院子外头冷飕飕地站着不吱声,看着倒是一副遵守规矩,关心林玉珍的样子,但若是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林玉珍怎么苛刻她们,来探病却不许进去,留在这外头吹冷风呢。 林谨容不由微微皱眉:“太太服了药睡着了。几位姨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人进去通传?就在这外头站着,冷着冻着了怎么办?” 荷姨娘温和地道:“二奶奶,我们几个是尽本分。只是怕吵着了太太,所以不敢进去,只在这外头等着,知道太太没有大碍,我们就放心啦。” 林谨容正色道:“几位姨娘这片心实在难得。但这些下人也太不像话了,竟然这么久也不进去通传一声。实在可恶。”把脸一板,吩咐樱桃:“去把方嬷嬷请出来。” 方嬷嬷听樱桃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的经过,匆匆忙忙地走出来,道:“二奶奶有何吩咐?” 林谨容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这几个来了,即便是荷姨娘故意不让人通传,方嬷嬷也不会不知道,即便是想故意晾着,也不该这样。却也不戳穿方嬷嬷,只严肃地道:“姨娘们来给太太请安,竟然没有一个人通传……” 方嬷嬷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有些惭愧,立时上前给荷姨娘几个赔礼:“太太不舒坦,老奴忙着招呼,是老奴没管教好,还请姨娘们莫要计较。” “不关事。是我自己不让人通传的。”荷姨娘话音还未落,方嬷嬷已然问:“是谁当值。” 廊下战战兢兢走来一个小丫头,方嬷嬷扯住了,一个耳光就打在那小丫头脸上,骂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慢待姨娘。” 那小丫头也不敢辩白,跪下去就认错。 “这是怎么回事?闹哄哄的,太太病着也不让她安静些”陆建新板着脸,身后跟着陆缄,慢吞吞地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感谢的话———— 非常非常感谢各位书友的鼎力支持,凑粉红的书友,打赏的书友,支持正版订阅的书友,投推荐票的书友,留言鼓励的书友,小意真心感谢你们,原创离不开支持和鼓励,有你们的鼓励和支持,小意才能走得更远,更有信心,认真感谢。 因为太累,所以多睡了会儿,更新晚了,今天照旧有加更的。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6章 动心 收费章节(12点) 第416章 动心 众人行礼问安,荷姨娘站起身来,含情脉脉地看着陆建新:“回老爷的话,是二奶奶误会了。” 陆建新就严厉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垂着眼,且看荷姨娘要如何。 荷姨娘口齿清晰:“婢妾几个来看太太,因见里头在请医上药,都忙着,怕添乱扰了太太清净,没让通传,就在这外头候着等消息,二奶奶出来,误以为丫头们慢待,所以……”千娇百媚地笑了一笑:“都是婢妾思虑不周。” 陆建新点点头,板着脸道:“既是误会便罢了,吵着太太才是大事。都退下吧。” 荷姨娘脸上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柔意,屈膝行礼:“是。”又同林谨容求情道:“二奶奶,饶了这小丫头罢,原是我的错。” “姨娘是个慈善人儿。”林谨容微笑着看向那小丫头:“但她没有尽到职责,就是玩忽职守,便是不通传,也该给三位姨娘引到一旁厢房里去坐着烤火喝茶,这么冷的天,所以该罚的一定要罚。带下去吧,看是该罚钱还是该罚什么。”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方嬷嬷肃色应了一声:“是。”着人将那小丫头带下去了,另找时机将房里诸人训斥提点一通不提。 荷姨娘面色不变,与阿柔、小星三人和和气气地去了。 陆建新看了荷姨娘袅娜的背影一眼,转身严肃地问林谨容:“你婆婆病着,这内院的事情就要由你来把握了,休要给人看了笑话。” “是。儿媳谨记在心。”林谨容对着陆建新,总是恪守礼仪,半点错处都挑不出的。 陆建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屋里走:“你婆婆的情形如何?我早前就想过来,那边却缠着。” 林谨容道:“手肘、膝盖都青肿了,但最要紧的是扭了腰,大夫说要静养些日子才行。”她本来记挂着毅郎,想赶紧回去了,但见陆建新并无放她走的意思,便也只好与陆缄一道,重又跟着进了屋。 陆建新叮嘱道:“你在老太太那边还有差事,明日起,就由几个姨娘过来伺候你婆婆。你还当以老太太那边的差事为准。” 林谨容又应了,陆建新走到帘子前,顿住脚步:“你二叔父他们稍后要过来。” 林谨容“哦”了一声,吩咐众人准备茶水果子。 早有丫头将帘子打起,陆建新走进去,但见林玉珍半靠在榻上,一张脸半掩在灯影里,怏怏地看着他,眼神死一样的沉寂,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陆建新的心一抖,随即又笑了,温和地道:“太太,好些了么?还以为你喝了药睡着了。” 林玉珍道:“总是死不掉。听到外头声响,醒了。” 陆建新眉头一皱,林谨容抢在头里道:“都是我没考虑周全,扰了姑母的清净。” 林玉珍看看她,没再说话。 陆缄上前小声问她:“母亲可好些了?” 林玉珍点点头:“辛苦了一日,坐吧。” 陆建新接过林谨容递上来的茶,默了片刻,带了几分笑意:“你委屈了,老2他们马上过来给你赔礼认错。打明儿起,二弟妹说她伺候你。”这话算是对着林玉珍的脾气来的,林玉珍爱争的就是一口气,能把二房踩下去,让宋氏在她面前低头伏小,想必她一定很开心。 林玉珍果然来了几分精神,但那亮光也只是在眼里一闪而过便又黯淡下去:“我怕她伺候我还要死得快点呢。” 陆建新就道:“瞎说谁许你把死挂在嘴边的。” 林玉珍翘了翘唇角,满是讽刺。 陆建新低着头,转动手里的茶盏不再说话。 林谨容浑身不自在,偷偷看向陆缄,陆缄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察觉到她的目光,便也垂着眼朝她看过来,二人目光相碰,心领神会地又分开。 院门发出一声轻响,方嬷嬷打起帘子进来道:“老爷、太太,二老爷他们过来看望大太太。” 虽然对方是战败方,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该做的面子情还是要做到,更何况刚从二房手里挖回来那么多财物,不能做得太绝。陆建新便领着陆缄出去迎客,林谨容则和方嬷嬷一道,把林玉珍扶起来,替她收拾了一下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又扶她躺了回去。 须臾,只听陆建中隔着帘子道:“大嫂,您好些了么?” 林玉珍微微皱了眉头,半点面子也不留的道:“没好。” 外面一阵静默。即便是隔着帘子,林谨容也感受得到二房的尴尬和不甘不平,但她也晓得,不让林玉珍出了这口气是不可能的。 宋氏憋着气道:“大嫂,是我做得不对,我给您赔礼。” 林玉珍道:“赔什么礼,下次记得手下留情,别把我弄死就好了。”却是把气都撒到二房身上去了,更何况她对陆建中夫妇的怨念本来就极深。 陆建新叹了口气:“阿珍,一家人怎能如此?你是长嫂,大度点。” 林玉珍怒道:“这时候记得我是长嫂?老爷和二郎不在家的时候,人家欺负我娘几个孤苦无依,仗着自己身强力壮,人多势众,差点没把巴掌搧到我脸上来你在家,也还敢把我打得睡着起不来身,长嫂?笑话” 陆建新就不说话了。二房给林玉珍赔这个礼是应该的,也必须做到位,不能随便就算了。 陆建中苦哈哈地道:“那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大嫂。二侄儿媳妇,替我劝劝你婆婆……” 宋氏道:“我今日起就留下来伺候大嫂,直到大嫂好了,什么时候不生我的气了,我才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谨容不能不开口相劝,林玉珍“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不敢有劳,我自有儿媳妇贴心照顾,二太太还是去忙大事罢,免得传出去人家还说我仗势欺人,得理不饶人。若是误了公爹的后事,我不是大不孝?” “看看,又扯到哪里去了。这脾气啊。”陆建新在外叹了两声,道:“好了,都坐吧。误会解开,咱们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一家人。媳妇,来奉茶果” 林谨容出去带着人上了茶果,又把二房的女眷引入内室。因着林玉珍不耐烦理睬二房的女眷,故而大家都只是干坐着听外头陆建新与陆建中瞎扯。 康氏低垂着头,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林谨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却也不能在此刻宽慰她,只能将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康氏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圈瞬间红了,林谨容怕她就此哭起来,吓得赶紧收回手。康氏垂着头沉默片刻,又把眼泪咽了回去。 不过盏茶功夫,陆建中与陆建新已经和和气气,山南海北地扯了一通,扯着扯着,陆建新隐隐提起了梅宝清来:“早前听你说什么梅宝清,这是个什么人?你怎会与他扯上关系?那么多的钱,当心上当受骗” 陆建中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便换了讨好的口气:“大哥,这个人可厉害,京城人氏,有名的大商人,最会做生意的人。素来与咱家有生意往来,二侄儿与二侄儿媳妇都是晓得他根底的,怎么骗也骗不到咱们头上。说起来,早前我说的那个船队的事情,现在我凑不出那么多钱啦,白白让给其他人实在是可惜,你看要不要我去替你穿穿线?这钱放着也是死钱,不划算的。” 陆建新淡淡地道:“算了。官不与民争利,父亲留给我的多数是田庄,铺子也不过那几间,够了。” 什么官不与民争利?谁会嫌钱多?真的不想弄,又好生记着这个做什么?分明是动心了么,虚伪。陆建中心中鄙夷,面上却是笑了一笑:“大哥,不这样说,从当朝宰辅到下头的胥吏,谁不是能多挣一点是一点?这个又不是贪污搜刮谁,正正当当的生意。就当是给大嫂散散心,赚点胭脂水粉钱么。” 陆建新镇定地道:“日后又再说,我只是关心你们。” 林谨容在里间听他们提起梅宝清组建船队这事儿来,由不得心中一动,陷入沉思中。 不多时,陆建中起身告辞,宋氏又假意表了一番态,林玉珍背过身不理,陆建新假意说了林玉珍几句,带着陆缄、林谨容把二房的人悉数送了出去。 回过身来,陆建新打量了林谨容与陆缄一番,道:“都累了,你们先回去罢。” 林谨容觉着他的眸子里闪着某种光,心中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轻轻屈膝行礼告退,与陆缄一并退了出去。 待得小两口去了,陆建新往林玉珍榻边坐了,将她的手拉起握在手里,道:“还疼么?” 林玉珍看着他:“你说呢?” 陆建新叹了口气:“看看你,这大把年纪了,还这样的小孩子脾气。对了,我同媳妇说了,她还担着老太太那边的差事,当以老太太那里为准,从明日起,就让荷姨娘她们几个过来伺候你。” 林玉珍正要说她不耐烦,话到口边又改口道:“你舍得?你不怕我折腾她们?” 陆建新垂了眼:“她们伺候得不好,便该受罚。” 林玉珍沉默不语。 陆建新又道:“梅宝清组建船队,二郎媳妇入股这事儿你可听说过?” ———————— 今天补觉,睡了一下午,呵呵,好舒服……终于感觉又有点精神了。那么,这是6月的粉红13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7章 夫妻 收费章节(12点) 第417章 夫妻 林玉珍听陆建新说起这个,也是很惊讶:“不曾听说,怎么啦?” 果然不知道陆建新心里立时就不高兴起来:“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知道知会长辈一声虽则嫁妆是她的,但按照老2的说法,动用这么多,怎么也该和长辈商量一下才是。她竟然是不声不响的,也太有主张了些。”于是把陆建中同他说的事情说了一遍给林玉珍听。 林玉珍也觉着倘若林谨容真的拿出那么多钱去参了股,而且从没和自己提过一点,的确是稍微过分了点。却不乐意陆建新说自己的侄女儿不好,便道:“你信老2的话?他嘴里十句有八句是假话。” 陆建新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她的意思,林玉珍是这样的性子,她自己可以说林家人怎么怎么不好,但别人说了就不高兴。于是柔声道:“我也不是就信了老2的话,只是觉着他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假话,毕竟真的假的,只问二郎小两口一句话不就知道了?我只是听说,二郎媳妇自来就极有主意,从不肯和长辈说这些事的,要开铺子就开了,要买地就买了,是不是这样?” 林玉珍脸色稍霁:“她在娘家时就极能干的。若非是她,我三哥、三嫂现在也没现在这样悠闲自在。老太爷当初就是看上她这个,但她性子还是很娴静的,从不惹事生非。” 陆建新暗道,林谨容可厉害呢,这种人都是背里来事儿,你又知道多少?却也不说出来,只道:“媳妇懂事能干,家里也轻松许多,没得像大侄儿媳妇那样,又坏又不讨喜。可她既然做了我家的媳妇,就要以夫家为先,不说替她拿主意,知会一声不难吧?不然她在外头做了什么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最后也要我们来承受。是不是这个理?” 林玉珍就道:“那我明日问问她。” 陆建新目的达到,撑着下巴道:“倘是真的,机会也好,你也可以投一下,随便玩玩。今日老2吐出了不少钱财,放着也是放着,死钱变活钱,将来孝满谋任,也好弄个好些的位子。” 林玉珍斜眼看着他:“我?” 陆建新道:“当然是你啊难道我还会给别人?这是我俩的家,将来还是咱俩埋一处呢。等守完孝,我另谋了职,咱们接了母亲一同去赴任。” 林玉珍的眼睛微微湿润,转过头道:“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当初的誓言。” 灯光下,她曾经明媚清澈的眸子已经不复当初的天真媚人,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因为常年不快乐,唇角微微下垂,脸颊上的肉也松弛了。他们都老了,陆建新叹了口气,摸摸林玉珍的鬓发,又摸摸自己夹杂了白发的头发:“你啊,少年夫妻老来伴。咱们少年结发,几十年的夫妻,好日子苦日子一并过来的,她们哪儿能和你比?不过多两个人伺候你我而已,不要多想,睡吧。”稳了稳,又道:“你放心,日后老2他们再不敢不敬你半分” 林玉珍低下眸子,翻了个身。他们现在不过是老伴而已,她早已不复青春,再不能吸引得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纠缠了,更是无所依仗,不能令他有所顾忌。他能给她的,不是她最想要的。当然,他最想要的,她也给不了他。 夜凉如水,月华如纱。 林谨容与陆缄打发走随侍的丫头婆子,肩并肩地走在院子里。月光把二人的影子投在青石小道上,你压着我,我压着你,陆缄垂眸看着那两个分分合合,重重叠叠的影子,轻轻一笑,握住了林谨容的手,并不说什么,林谨容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手握回去,尽量朝他走近些。 月光下林谨容的眉眼温润可人,陆缄感受到身边传来的温暖与馨香,忍不住想握住她的腰使劲搂一楼。他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一本正经地道:“我看你最近像是瘦了。” 林谨容在他腰间的软肉上使劲一掐,低声道:“瘦了的人是你吧,也不知道多吃点。” 陆缄只恐被人瞧见不好,使劲搂了她一下便快速放开,带了几分酸意:“我独自一人住着挺孤单的。你倒是好,天天可以搂着毅郎睡觉。”虽则并不能同房,但一家人远远分开,彼此不能相闻相知,与住在一个屋檐下,随时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林谨容巧笑嫣然:“你若是嫉妒,不怕毅郎夜里哭着找娘,我可以让毅郎夜里跟你睡。天亮给我送过来就行。” 陆缄不能想象毅郎夜里哭着喊娘,他哄不好,再半夜来敲荣景居门的那种场景。于是敬谢不敏:“我倒是不怕麻烦,就恐怕委屈了孩子。” 若是命运如斯,今后好几年里,这样的情形铁定会上演的。他再哄不乖,毅郎再委屈,也得承受。林谨容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人生在世,哪里会不受委屈?能受委屈,学会受委屈,也是一件幸事。似吴二哥那般的,一帆风顺惯了,并不是好事。” 陆缄点点头:“虽如此,但他还太小。” 林谨容一笑,换了个话题:“范褒什么时候离开?”范褒今日可谓是立了大功,却也结了大仇,若是不赶紧走人,再留下来只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陆缄道:“连夜。说是回去以后便要搬家。父亲使人送了他五十两银子,我让长寿送他到武义码头再回来。” 五十两银子。林谨容心中一颤,终究还是得了五十两银子,被迫远走他乡。唯一不同的是二房倒霉,撞柱子的人换了陆建中。也好,总算是有所改变。便笑了一笑:“可惜了,我还想着,替他洗刷了冤屈,好请他留下来替我们或者是三叔父他们打理铺子呢。” 陆缄心中微动,笑道:“三叔父他们就算是铺子的生意不成,靠着那些田庄也能过活了。他们人少,也没什么大花用,够用了。至于我们么,还有一个人,韩根,当初祖父留给我的外管事,不知你还记得这个人么?” 林谨容道:“当然记得,但我回来后他也没主动来拜见过我,我只当他另有想法。” 陆缄笑笑:“上次祖父病重,我回来探病,还曾与他喝过酒,没拜见你却是他慎重之处,正好把他推荐给父亲。我今天听二叔父几次三番同父亲提起入股梅宝清船队的事情,我猜父亲约莫是动了心。” 林谨容道:“他问你了?”陆建新肯定动心,当年陆家人就是悉数倒在这上头。所谓财迷心窍,劝也是劝不住的。 陆缄闷闷地道:“没问,他若是肯问我,我也不必把人打发走,专和你捡这小路走。”始终是隔了一层,其他事情倒也罢了,一涉及到钱财就有些不同。 林谨容低声道:“其实不用你说,我当时觉着他看我的眼神就是有些责怪的。大抵是怪我有好处却没有和家里说,独自私吞好处。虽则三哥不听我劝入了股,但我自己是觉着不好的,又怎敢随便与人说?” 陆缄平日并不过问她钱财的去处,但她说是没有便是没有,就接了她的话头道:“你做得对,若是赚了还好,若是赔了,只怕便要怪你。我们到底不同。” 说话间到了荣景居前,陆老太太还没睡,力郎与毅郎两个小孩子玩高兴了,满榻地爬,真正热闹。陆经与康氏也在那里,见他二人进来,康氏还好,陆经的脸上却有些不太好看。陆缄只当是不知道,与林谨容一同夸赞了力郎一番。几人陪着孩子在陆老太太那里坐到老太太喊乏了,方各自抱了孩子回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林谨容照例起早先去林玉珍那里问安,只见荷姨娘三个人早就去了,里里外外的忙,阿柔捧了脸盆,荷姨娘拧了帕子,正给林玉珍洗脸。 陆建新亦鸢整齐地在一旁坐着,吃着小星端上来的茶,看着妻妾一家亲,满脸的惬意得意。 林玉珍板着脸,一脸的不耐烦。荷姨娘却是细致温柔,洗完了脸又给林玉珍梳头,不时软软地问上一句:“太太,这里可好了?太太,这里可舒服?” 林谨容见林玉珍满脸的别扭,晓得她是又想摆大妇的谱,又不愿荷姨娘碰她,便上前笑道:“太太可好些了?” 林玉珍一歪头,荷姨娘正好扯着她头发,林玉珍半是疼,半是夸张地吸了一口气,厌恶地道:“你梳头手上就没个轻重么?阿容来给我梳。” 荷姨娘也不气,含着笑行礼:“太太恕罪,婢妾失手了。” 林玉珍也拿她这性子没什么法子,不耐烦地道:“摆饭去吧。” 荷姨娘笑眯眯地把梳子交给林谨容,自去摆饭不提。 林玉珍微微眯了眼,舒服地享受着林谨容的伺候,直来直往:“听说你也入了梅宝清那个船队的股?” 林谨容道:“不曾。” 林玉珍就道:“那你二叔父为何这样说?” “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林谨容从眼角瞟了陆建新一眼,但见陆建新在那里云淡风轻地坐着同陆缄说话:“你抽个空,去把咱们答应给族里的祭田划了。再寻个得力的管事,把宗学修起来。”仿佛是半点没听她们说话。 陆缄趁便把韩根推了出来?br / 世婚(完结)第10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来,陆建新对家中的管事并不熟悉,也不放在心上:“你看着办就好。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了,给林玉珍使了个眼色,便又把脸撇了开去。 ————重要通知———— 关于7月的粉红,必须要和大家先把情况和打算说清楚,因为是最后一个月,如果是按着以前的票数来,估计是还不清的,而且这个月我要调理身子,不会再熬夜了,那么,求是要求的,大家愿意给,我会很感激,能够多更的情况下我也会尽量保持多更,但是如果不能,也请大家原谅并理解。 今天照旧有加更。周一会很忙,大概会晚点。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8章 浮云 收费章节(12点) 第418章 浮云 林玉珍颇有些看不上陆建新这德行。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直接开口不就是了?非得转这道弯。但转念想想,做公爹的盯着儿媳的嫁妆问,的确也不像话。眼看着荷姨娘带着人把早饭摆好了,温柔款款地准备伺候陆建新用饭,就板着脸摆手示意她和小星、阿柔:“你们都出去。” 荷姨娘偷偷瞥了陆建新一眼,见陆建新面无表情的,便盈盈一礼:“是。”转身自带着小星与阿柔走了出去,却也不走远,就在廊下立着静候。方嬷嬷把门给守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主子们有事儿要商量,几位姨娘请自便。” 荷姨娘低眉顺眼的:“我怕稍后太太还要叫的,我们到那边去等着。”果真又领着小星与阿柔退到了长廊的另一边。 方嬷嬷见她识趣,便静下心来听里头都说些什么。 林谨容起身捧饭布菜,林玉珍道:“不急。阿容,我们且不管你二叔父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说没有便是没有。只是你二叔父建议我们也跟着入股,我呢,觉着钱放着也是放着,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觉着此桩生意如何?梅宝清这个人,听说二郎与他也是极熟悉的,知根知底,你们觉得可靠么?” 林谨容有些不好回答林玉珍这个问题,本身她自己不肯入股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分明是不看好这桩生意么,但话却不能直说,因为她看陆建新与林玉珍的模样,已然是肯定她一定入了股的,便斟字酌句地道:“梅宝清此人,以我和二郎的了解来看,的确是很有名望声誉的大商人,在京中也算排得上号。这桩生意,他的确也曾通过我族兄问过我的意思,但我觉着风险太大,所以拒绝了。” 陆建新狡猾地道:“那据你所知,除了你二叔父一家外,都还有哪些人入?譬如说,你家里的人,还有你舅舅他们?”她说她未曾入,可未必就没有用其他人的名义入,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 林谨容垂着眼道:“我因为不敢入,所以知道得不多。我祖父曾严令不许家中人做生意,故而家中并无人知晓此事,舅舅也不曾入得。”顿了顿,猜着林世全筹钱入股的事情未必瞒得过去,只怕到时候他们知晓了更生罅隙,便接着道:“只有一个族兄入了股。” 林玉珍便问她:“你这位族兄,是林世全吧?” 这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林谨容眼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却是半点干涉不得,只能点头:“是他。但我一直都反对他的,只是他不肯听。风险太大。” 一说林世全,大家都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林谨容的嫁妆铺子生意都是他在打理,可以说,很大程度上他的态度就代表了林谨容的态度,所以也就难怪得二房会认定林谨容是入了股的。而林谨容却无法和他们解释清楚,这是林世全的个人行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下去倒像是替她早前那没有参与入股的话辩白,欲盖弥彰似的。就是那句话,懂你的,信你的,无需你多说,不懂你的,不信你的,说得越多越没有意思。 陆建新果然不再说话了,深深地看了林谨容一眼,又淡淡地瞥了陆缄一眼,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林玉珍看着气氛不对,却也不好得多说什么,只道:“饭菜都凉了,吃饭吧。” 趁着林谨容捧饭过来,陆缄安慰地看向她,他怕她委屈,怕她难过,偏偏还不能多言,说得越多,陆建新与林玉珍越生疑虑,隔阂越大。若是亲生父母,他自可畅所欲言,偏偏不是。 林谨容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一家子沉默地用过了早饭,林谨容叫方嬷嬷进来,把饭菜收拾下去,坐到隔壁厢房去用属于她自己的那份早饭。 陆建新见她去了,方皱着眉头问陆缄:“你对这桩生意看法如何?” 陆缄明明知道他对自己夫妻二人已经有了看法,也未必会听自己的话,却仍是尽责地道:“儿子对生意上的事情不是太懂。但阿容说过,她是不看好的,宝货虽然获利丰厚,但如果自己跑船队,却是风险大得多,她宁愿少赚一点,求个安稳。她三哥不听她的劝,用的是他自己的钱,她也没法子,劝得多了,只恐人说挡他财路。” 后头这句话,却是故意说给陆建新听的。陆建新听懂了,却不置可否:“该去给你祖母请安了。” 霞光出绽,呵气成霜,又是一个寒冷的大晴天。陆老太太昨日经过的事情太多,一是身体不好,二是心里不好过,起得便比往日更晚了些,明明醒了也不肯起身,成心让一干儿子儿孙在外头吹冷风吃冷气干等着。 林谨容算是再次见识了陆建中的厚脸皮。昨日那些丢丑难堪的事情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他的荷包里也仿佛不曾被人抠瘪了一半,他憨厚温和地站在那里,神态自若地同陆建新、陆建立打招呼,哥哥弟弟地叫得亲热。他身后的陆绍、陆经脸黑得像锅底,都不肯与人对视的。就是最会装的宋氏,也是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在等待老太太消气召见的过程中,陆建中忙碌得不行。一个羊是放,两个羊也是放,他不独与陆建新推荐了梅宝清这条财路,还极力动员陆建立:“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试一试,咱们一家子合力拧一股,将来也好说话。”他此番元气大伤,光靠他本身要凑够这么多的钱那是不容易了,若是能说动大房、三房一起,凑了一大股,占的股份多,自然好处也多。大房心不在这上头,三房不善经营,将来最有话语权的人少不得还是他。 陆建立慎重地听着,并不答话,只“嗯嗯啊啊”地敷衍。涂氏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却颇有些心动,只是穷人突然变得富有了,守着一堆钱财总有些不踏实,怕睡一觉醒来就飞了,并不敢轻举妄动,便想着要以长房为准,看长房的意思行事。于是拿眼去瞟陆缄,陆缄垂着眼,又想拉着林谨容问问内幕消息,又怕陆建新,于是猴急得不行。 陆建新突然开口了:“老2,你莫劝老三了。到底这事如何,稍后打听清楚了再说。现在说多少都只是空中楼阁。” 林谨容眨了眨眼睛,她很清楚陆建新能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的确确是已经彻底动了心。毕竟梅宝清的名头能力摆在那里,这件事参与的人也不少,不打听还好,一打听等于就是给这些人吃定心丸,不可能不成。现成的赚钱的机会,一本万利,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若非她是因为知晓了那桩事,只怕她也抵挡不住。 不可说,说了也没人信,利益之前,不成亲便成仇。她抬头看着天空,天际已被霞光染成了玫红,几缕云彩慢悠悠地漂浮在远处,不断变幻着形状和色彩。然,不论那云怎么变幻,云还是云,并不会因为它的形状像个兔子或是像团棉絮,它就真的成了兔子和棉絮,风一吹,风消云散。 陆缄悠悠地把目光落在林谨容的脸上,他看清楚了林谨容的神色,不知怎地,心里有些凉幽幽的。再看看陆建立那踌躇的样子,涂氏心急难耐的模样,陆缮好奇的眼神,他想,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陆建立参与这件事,三房还是适合稳稳当当地过日子。 陆建新是个典型的行动派,才说过要找人去打听,立即就叫了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心腹管事朱见福去打听这事儿。打听来的结果自不必问,吴家也是入了股的。吴家还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吴襄在华亭县那边任着职呢,梅宝清还有意于替他在即将成立的市舶司里谋个要紧的职务。可以想见,若是市舶司的要紧地方有了自己的人,出海贩货将会获得多么大的利益 消息传到林谨容耳朵里的时候,她就知道,无力回天,陆家败定了果然余下的几日里,陆建新与林玉珍再不曾问过她关于入股的任何一件事,陆建新待她和陆缄还是和蔼可亲地端着架子,偶尔表示关切,林玉珍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终究,也不曾与她说什么。 这隔阂到底是生成了,但林谨容原也不指望他们在钱财上给自己什么好处,再坏坏不过前世去。 陆缄却是有些焦头烂额,陆建立倒也好,肯听他劝,觉着自己和陆缮都不是善于经营的人,守成也不错。可涂氏财迷了心窍,眼看着大房、二房要大把大把地赚钱,哪里又肯落下按照她的想法,这入股只是把钱交给梅宝清就是了,梅宝清自会替她赚钱,等着分钱就行,哪里要操多少心?陆缄拦着她,她虽没说什么难听话,却是背着不肯见陆缄,一门心思就想要入股。 ———————— 6月粉红1350+,争取这星期就把6月欠下的债务还完。 求一下正版订阅和推荐票支持吧,粉红也要求(前面一章有关于粉红的情况说明,大家看过之后请随意,呵呵)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9章 前兆 收费章节(12点) 第419章 前兆 这日,难得陆老太太心情好特意放林谨容休息,林玉珍那边的情况也安好,外头没啥大事,林谨容便抱着毅郎回了自家的小院子。先是让人把榻抬出去,用屏风围了三面,将毅郎放在榻上随他去玩。她和陆缄在榻边坐了,晒晒太阳,闲叨闲叨。 陆缄把爬到坐榻边缘,差点没滚下来的毅郎给抱进里面去,说起涂氏来:“总是劝不好。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林谨容苦笑:“能有什么主意?你的话她都听不进去,我就更不用说了。我只想着,若是三叔父坚决不肯,她也许会听听也不一定。”陆缄去劝还好,她若是去劝,指不定涂氏就要骂人了。凭什么大房、二房都在发财,却要来拦着三房?那不是找骂么?最少也会给她安个居心不良的罪名,刚缓和些的关系她不想就这样给葬送了。更何况涂氏那个娘家,才听说析了产,走动就勤快起来,有人耳边一直吹着风,她劝不了。 难陆建立与涂氏算是陆家最特殊的一对夫妻。陆建立没有遗传到陆老太爷的精明强悍,却遗传到了犟的一面。大多数时候他是沉默温和的,不管闲事,能忍就忍,低声下气,只求平静;但如果真的逼急了,他又会爆发出特别犟的一面。可不管怎么说,他的性子与陆建新、陆建中比起来始终是太软弱,对涂氏更是迁就惯了的。两个人相处,不在于谁对谁错,最可怕的就是习惯。当一个人迁就另一个成了习惯的时候,多数时候为了耳根清净都是选择忍让。 陆缄长长叹了口气:“也许可以如你劝三哥那般,折中。”如果三房也下了心非得要掺和,他是阻拦不住的,也没有立场阻拦,陆缮都没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所以只能是尽力相劝,让他们如林世全一般的少投一点而已。 “也只能如此了。”林谨容看了看天色,太阳白花花的闪眼睛,可是晒在身上真的很温暖,然而这种温暖从某一方面来讲,却是件可怕的事情,她低声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却不见下雪……我安排了庄头打井应急。”如果她没有记错,接下来的这一年,大旱之后大涝,收成差得很。大涝得提前挖渠防着,只这个现在还不能说。 陆缄也眯了眼看向天上:“打井也好,大家伙儿都有这个担心。” 林谨容道:“我已经和娘家说过了,你也劝劝父亲和三叔父他们。”太阳晒得她昏昏欲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管不了的事情便由着它去吧,日子还是要照常的过。毅郎缠着她玩了片刻,也困了,小小的身子蜷进她的怀里,小猪一样地在她胸前拱了拱,伸手抓住她的耳朵,也睡着了。 这个午后,没有风,阳光照得人全身暖意洋洋,陆缄看着榻上睡得香甜的母子俩,突然觉得责任很重大。他细心地让樱桃取了块布帛来搭在屏风上头,不让阳光直晒在这母子脸上,他自己则选了一卷最爱的书,坐在一旁细细地看。 终究,陆建新还是通过陆建中与梅宝清接上了头,他自己没露面,一切都交给朱见福去做。陆建立在被陆缄劝过之后,先是立场坚决地不肯参与此事,但经过涂氏要死要活地哭闹了几天几夜之后,不得不把从陆建中兜里掏出来的那部份钱交给陆建新,请托陆建新帮忙把股给入了。 陆缄得知,叹息过后,也只能是祈求梅宝清顺风顺水,顺利把船队建起来,再把生意给做大而已。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品官葬祖父母、父母,品卑者听以子品,葬妻子者递降一等。纷纷扰扰中,陆老太爷到了该入葬的时候,明面上是按着陆建新的官品办的丧事,但实际上多有僭越。按着当时的社会风气,无论是京中还是地方,多的是孝子贤孙不惜以身试法,违礼逾制,为的就是博取一个“孝”字。 陆家虽不敢明目张胆地违礼逾制,却也是下足了功夫,出殡之日热闹非凡,满街都是看热闹的人。陆家的孝子贤孙们披麻戴孝,哭得山响。 陆老太爷的这墓地,却又不是葬在陆家祖坟里的,而是另外求的所谓“回鸾舞凤”之吉|岤。远在凤翅山下,乃是当年陆老太爷在世时就备下的,花费虽然惊人,却也不曾再让陆家众人再为此花钱。但因着是在凤翅山,平济寺下,少不得又布施了数十万钱给平济寺做法事超度。又特别安排了一房家人在那里守墓。 待到一千名和尚做完一百天的法事之后,陆家人已然是人仰马翻,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就没人轻松到哪里去。全都躺在床上将养进补,宋氏走路都不敢用力,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说是要养精神。陆建新的痛风发作,陆建中的风湿发作,就是陆建立也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头。 林玉珍、宋氏、涂氏几个好容易将养恢复后,也就立了春。妯娌几个叫管事把账拿来一算,吓了一大跳,陆老太爷这场丧事,刨除了陆建中贪污的部分,加上陪葬物品,前前后后也竟然花用了近二十万缗钱。除去花销最大的佛事之外,一处去一点,一处去一点,积少成多,就成了这般模样。 不管放在哪里,这都是笔不小的数目。妯娌三个面面相觑,先前只当老太太手里的浮财还多,公中的钱也多,用起来都没多想,该用就用了。更何况二房早前打的主意就是要把这丧事办得越体面才越好捞钱,现在出现这种情形,却是大家都没想到的。于是就都想,不知老太太那里到底还剩多少浮财,彼此到手的又能分到多少。 宋氏自从战败之后就很沉默,不是点到她的名轻易不肯开口出头,且这事儿就是二房开的头,她一开口必然会被抓住不放,于是就更沉默。涂氏则是素来没什么好主意,二人都把眼睛看着林玉珍。 林玉珍硬着头皮站起来:“我去禀告老太太。” 荣景居里此时正是一片和睦。 陆老太太如今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让人把力郎、毅郎抱到她房里去玩,看两个孩子争东西,争宠,打架,她都很开心。力郎要大些,力气也大,蛮横些,抢东西最是厉害,毅郎却胜在胆子大,坚决不吃半点亏,又记仇。周围人又盯得紧,虽则俩孩子经常闹得大哭,却也没闹出什么大问题,反倒是极喜欢一起玩的。 吕氏养得稍微有精神些了,便开始嫉妒,凭什么老太太只爱这两个孙子,难道她生的福娘就不是陆家的亲骨肉?怎地从来就不见要抱过去的?于是不甘落后,也命||乳|娘将福娘认真打扮起来,抱到荣景居去。一打眼就看到了林谨容的小丫头双福笑嘻嘻地捧着一堆玩具从左厢房走过来,立时计上心来。 装作不曾看到双福,走上前去撞将过去,把双福怀里的一堆玩具悉数撞得洒落满地,双福看见是她,晓得她这一向气不顺,不敢惹她,也顾不上捡东西,忙忙地跪下去认错。 本以为最少要挨一嘴巴的,谁知吕氏却也不打她,不骂她,就只抬着下巴问她:“你是谁房里的人?叫什么名字?这样急吼吼的做什么?” 双福忙道:“奴婢叫双福,是二奶奶房里的人,这是送玩具过去给三少爷、四少爷玩呢。” “双福?呵呵呵……”吕氏怪笑了一声,也不多说话,高声命||乳|娘:“把福娘抱过来,咱们给老祖宗请安去。”言罢仰着头,带着福娘自进内堂去了。 林谨容与康氏正在一旁看毅郎与力郎玩耍,把外头的情形听得清清楚楚的,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疑问。毫无疑问,吕氏挑刺发作来了。双福这名字,刚好冲了福娘的名字,只怕吕氏接下来就是要发酸,让双福改名儿了。 接着吕氏进来,笑嘻嘻地道:“给老太太请安,福娘今日也精神着,带过来给老太太磕个头。”言罢果然抱了福娘给老太太磕了个头。 林谨容回家这么久,除去刚回来时去看过福娘一次以外,还是第二次见到福娘。福娘是去年八月二十一时生的,因是难产,身子弱,吕氏又嫌她害得自己差点送了命,还嫌是个女儿,并不十分上心,平日都是扔给||乳|娘去打理。 做母亲的都不上心,下人又哪里会有多上心?不过是不让她饿着就是了。这孩子五个多月了,却丝毫没有五个月的孩子该有的精神头,头发又黄又稀,眼睛也没什么神采,显得有些呆滞,沙嬷嬷凑趣逗她,也不过是浅浅一笑,根本不能与当初的毅郎相比。 虽则福娘的身体自来不好,但孩子养得好不好,一看就知道。陆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林谨容和康氏则都是暗自叹息了一声。吕氏却全未察觉,只将福娘抱在那里,要往毅郎和力郎身边凑:“两个哥哥别光顾着自己玩,也带我们妞妞玩玩。” 双福静悄悄地捧着一堆玩具进来,试图不引起吕氏的注意,吕氏却偏生就专等着她的,立时就笑道:“二弟妹这个婢女好名字,也和我家福娘一样儿的,沾个福字,还双福呢。说起来,我们福娘的名字还是老太太赐的。” —————— 照旧有加更滴,感谢大家的粉红、打赏、订阅、推荐、留言。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0章 后事 收费章节(12点) 第420章 后事 林谨容早就防着吕氏这一招的,在吕氏看来,也许让个婢女改名字,可以小出一口气,削削长房的面子,但在林谨容看来,根本不够看。当下不等吕氏再说旁的话,立即起身笑道:“是我疏忽了,那时候,刚回家就遇到老太爷病重,故而没有顾得上这些闲事。幸亏嫂嫂提醒,既然冲撞了福娘的名字,便改了罢。”想了想,指定双福道:“从今儿起,你便叫双喜了。” 双福跪地磕头:“谢二奶奶赐名。” 陆老太太耷拉着眼皮子扫了一眼,半点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何况这名字也改得喜庆。 吕氏皮笑肉不笑的:“二弟妹倒是个爽快人儿。” 林谨容道:“虽则非是有意,但错了改过就是,嫂嫂不必客气,我但凡有错,还请你多多及时指点才是。” 吕氏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到傻痴痴坐在一旁看着力郎、毅郎玩的福娘,再看看生龙活虎,白白胖胖的两个胖崽子,气不打一处来,也勉强忍住了坐下来,陪笑道:“老太太这一向身子骨可好?”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不错。” 忽听小丫头在外道:“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来了。”紧接着门帘掀起,林玉珍、宋氏几个依次进来。 “咦,你三个来得倒是齐。”陆老太太见她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心口不由得就是一颤,紧张地道:“怎么了?”也不怪她老人家担忧,这些日子遭逢的倒霉事儿太多,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敏感。 林玉珍看看垂着眼的宋氏,又看看满脸晦色的涂氏,为难地道:“是有事要禀告老太太,但老太太也不要急。只是家事。” 林谨容打算走人:“那我们几个先抱孩子出去。” 林玉珍想想,道:“不必,大家伙儿都听一听也好。” 几个年轻媳妇脸上都露出惊讶来,陆老太太就更急了:“快说” 林玉珍吸了口气,缓缓将事情经过说了,轻声道:“账簿都在这里……”一挥手,管事婆子就将装在匣子里的账簿呈了上来。 出乎意料的,老太太并没有露出什么激动或者是难过的神情,不过是轻轻一挥手,示意沙嬷嬷不要去接那匣子,淡淡地道:“不必了,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父亲挣来的,他辛劳一生,为了儿女殚精竭虑,挣下偌大一份家业。现在他先去了,给你们留下的家业也不少。不要说用了二十万缗钱,就是再多又如何?你们应该感激他,多少人家为了殡葬倾家荡产,卖儿鬻女,你们不用,还可以过着富足的日子。又有什么值得惊讶难过的?若是觉着什么地方浪费了,日后我不在了的时候,便注意些就是了,省得过后又心疼后悔。” 最后一句话,说得林玉珍几个都难过起来,齐齐跪在地上含泪道:“母亲言重,儿媳不敢。事死如生,本来就是孝道。只是不能不把这事儿告诉母亲知晓。” 陆老太太道:“谅你们也不敢。这浮财啊,说到底,你们父亲说的是老婆子来支配。老婆子自己也有些私房,本来想着要死了又再细说,但今日见你们送了这账簿来,才知道大不可细算,你们又是吃不得亏的人,不得不替身后事打算一下。”眼看着几个儿媳脸上都露出羞愧的神色来,也不当回事,摆摆手:“去把老大他们几个叫来,趁便,把我的身后事都安排了罢。” 众人齐齐道:“老太太长寿着呢,怎地说这样不祥的言语?”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生老病死本是常情,要死就死了,到了我这把年纪若是还看不开,那就真是白活了。赶紧去” 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立刻就有人分别去请陆建新兄弟几个。 陆老太太回眸看着几个孩子道:“除去我办丧事的钱外,我年轻时还存下不少体己,给力郎一些,也要给毅郎些,福娘兄妹几个也是有的……” 吕氏正眼巴巴地听着,想着自己三个孩儿呢,怎么也要多占点便宜,忽听得福娘咋呼呼一声哭喊,就把老太太的声音给打断了,回过头去瞧,但见被枕头被子围在中间坐着的福娘歪倒在一旁嚎啕大哭,毅郎和力郎二人都好奇地看着福娘,下意识地就认为是这两胖崽子欺负她闺女儿了,下人还不管。立时走过去,将福娘抱起来,狠命在屁股蛋上打了两巴掌,骂道:“没出息的憨货” 福娘一声哭被憋在喉咙里出不来,小脸顿时涨得红紫,抽搐两下,嘴边冒出些白沫子来。吕氏顿时看得傻了,林玉珍离她最近,老虎一样地把福娘抢过去,放在榻上躺平了,轻轻揉她的胸脯,柔声安慰,好半天,福娘才哭出声音来,脸上的青紫也淡了下去。 林玉珍尖锐地道:“大侄儿媳妇真威风。” “我没想到她身子这么弱。”吕氏脸色煞白,看向陆老太太,又看看宋氏,陆老太太垂眸转动手里的念珠,淡淡地道:“不想养,就别养了。”看向宋氏,“你抱去养吧。为了那两个孩子,我实在说不出出妇这样的话来。但以后真是不想看到这个人了,何其恶毒。” “老太太”吕氏脸色大变,觉着自己真是冤枉,谁家的孩儿哭烦了,不会打两下?正想跪下去求情,沙嬷嬷已然捏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大奶,为了两位少爷着想,您还是回去吧。” 吕氏看向宋氏,但见宋氏垂着眼不语,只得抽抽噎噎地去了。 陆老太太揉揉额头:“真是老了,再不想受这些腌臜气。” 没人敢答她的话,少倾,陆建新几弟兄并陆绍等人都急匆匆地赶来了,只有陆缄不在。陆老太太皱眉道:“二郎去哪里了?” 林谨容忙道:“老太太,眼瞅着过了年,立了春,整整三、四个月来只下过一场小雪,今年春旱是必然的。二郎是带着人打井挖渠去了,怕不得晚上才能回来。” 陆老太太就道:“他不在,你在也是一样的。”于是将她的身后事一一安排下来:“我的棺木寿衣是早就备下的,将来也不用买地,就埋在你父亲身边,可以省去一大笔钱。佛事排场呢,也不用如你父亲那般,让你们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所以这些浮财里,给我留下十万缗也就够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一文钱砍三半,用掉一文你们就少得一文,我不耐烦管。就这事儿。” 老太太这是真的被伤透心了,陆建新苦笑着:“母亲,儿子不孝……” 陆老太太止住他的话:“不用多言,我只盼你们,不管将来如何,还记得身体里流的血脉是一样的,不要太赶尽杀绝。需要知道,在外人面前,还是自个儿的靠得住。”然后看向林玉珍:“老大媳妇刚才做得就很好。”又看向林谨容并康氏:“你们两个,我不多说了,人呢,还是厚道点的好。” 陆建立觉着她就像是交代遗言一样的,不由流着泪道:“母亲,儿子不孝,让您难过了……您不要憋着气,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儿子们能做的一定去做。” 陆老太太朝他慈祥一笑:“老三,你是个憨厚孩子,娘劝你一句,本本分分地守着你那几亩田地过日子罢,不要妄想,你这辈子就只这个命。”言罢朝众人摆手,语气决绝:“都退下去罢,从明日起,无事就不必来打扰我了,我要向佛。二郎媳妇出去后,也带着毅郎搬回去罢,我怕吵。”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大惊失色。陆老太太生气安排后事都正常,但现在这话却是有几分厌世,不许众人再来打扰她的意思在里面。早前还好好儿的呢,怎地突然如此?谁都不知因由,便把眼睛看向沙嬷嬷,沙嬷嬷只顾低着头难过,并不能给他们任何暗示。 陆建新还要再劝,陆老太太已然寒霜满面,起身自往里去了。陆建新兄弟三人就在正堂里跪着流了一回泪,又拜托沙嬷嬷好生照料老太太,实在无果方去了。 也许其他人都认为陆老太太是在生小辈的气,做给他们看,但林谨容却是记得,当年陆纶被毒杀后,陆老太太便是紧闭了荣景居的大门,一心向佛,轻易不踏出荣景居大门半步。可此番陆纶并没有死,陆老太太早前也没露出这个打算来,怎地林玉珍来算个帐,吕氏打了福娘一巴掌,老太太就峰回路转,突然做了这个打算? 她看向瓦蓝的天际,轻轻握紧了拳头。陆纶,你一定要好好儿地活着,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在苍茫的大山深处,有两个人坐在火堆旁,慢慢地烧烤着一只褪了皮的兔子。黑皮麻脸的汉子唾骂了一声:“娘的,过了这个冬,肥兔子都变成瘦兔子了,没有二两重,一股子草腥味。” 一旁那个青衣白脸的男子叹了口气:“爷,过了这许久,咱们该怎么做?总不能一辈子就一直窝在这山里。” 黑皮麻脸的汉子沉默许久,低声道:“捡个好日子,把我的骨灰送回去吧。就让,天下人都以为我死了。”陆家人如此,郭海那里也是如此。 ———————— 6月粉红1400+,求一下粉红。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1章 桃枝 收费章节(12点) 第421章 桃枝 虽则一冬干旱,檐下的那树桃花倒也没有因此就瘦了几分,衬着几片嫩嫩的叶芽儿反倒显得别样的清新娇艳。林谨容立在廊下,将手里的糖炒豆子扔了一粒去砸正在赏花的陆缄:“你当心了,还有闲心赏花。听说某位大学士,母丧,写了首赏花的诗就获了罪。” 陆缄微笑回头:“我自来不做酸诗。”默默打量了满脸笑容的林谨容一番:“不过为卿做词倒是可以。” 花满枝头,他一身素服,笑得比花还要好看几分。林谨容的心跳慢了一拍,微微笑道:“妾身替郎君研墨铺纸?” 陆缄一笑:“好。” 二人正要往房里去,就见樱桃提着食盒进来,脸色苍白地道:“二爷,奶奶,长安回来了。” 他二人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陆纶的,此刻突然听到他的消息,都有些振奋,再看樱桃的表情,就又有些空落落的,隐隐的害怕。林谨容抿紧了唇,听到樱桃在耳边说:“……带回了一只坛子……二老爷不许进门,说他已经不是陆家的子孙,二太太已经昏死过去了。” 到底还是逃不过么?林谨容直直地看着那枝开得最艳的桃花,花是极美的,但真是看不到几年了。陆缄很急速地和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楚,但看到陆缄快步走了出去,她还是下意识地想:他是出去安置陆纶了。 林谨容倚坐在廊下,默默看着那树灿烂的桃花,从午后一直看到傍晚。当天边最后一抹残红落去,睡了半日的毅郎醒过来,依依呀呀地喊出一声“娘”,她惊醒过来,含笑起身进屋将毅郎抱起来,低声道:“毅郎睡够了么?” 她以为她会流泪,但其实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有些茫然而已。 天黑尽的时候,外面刮起了冷风,陆缄顶着料峭的春寒踏进房里,看到林谨容独自坐在灯下画一枝桃花。粉嫩的花骨朵颤巍巍的在枝头绽放,她蘸满桃红色颜料的笔尖点下去,他的鼻尖就仿若闻到了花香,桃花的香,清淡中带点苦苦的涩涩的味道。 “阿容。”陆缄看着林谨容纤瘦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是我兄弟,和慎之一样的亲。他曾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之一。”林谨容把头软软地靠在陆缄胸前,手无力地垂下,饱含颜料的毛笔坠落在如玉般润泽的宣纸上,沉重地绽放出一朵绚烂到了极致,却飘落了枝头的花。 陆缄长叹了一声,想安慰她,却终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只能专心地将她抱在怀里,在她的耳鬓边细细地亲吻。林谨容睁大眼睛,“这是宿命。”她回过头,搂住陆缄的腰,仰起头,眸子晶莹如水:“二郎,我舍不得你和毅郎。” 陆缄心中微动,在她的双眸上落下一吻,低声道:“我们又不会分开。我会一直陪着你们啊。” 林谨容却只是仰着白玉一般素净的脸,安静地看着他。眸子里满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她拉起他的手,放在她的心上:“你知道么?”她曾经恨过他,十二分的厌憎过他,她只是舍不得再死一次,不然她宁愿死也不肯再嫁他这次。 陆缄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的体温和馨香柔软透过衣料传到他的掌心里,又从他的掌心,透过血脉,一直传递到他的心里,跳动如他体内的血脉一样,分不清你我。掌心感受到的心跳时有时无,很脆弱,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脆弱的林谨容,他想他必须回答:“知道。” 他不知道。林谨容有些酸涩,伸手轻轻触触他的脸庞,笑道:“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去的。”所以别和她说。死亡的滋味咀嚼太多,让人伤肝伤心,摧肺摧魂。 陆缄沉默片刻,道:“我给他寻了个好地儿。” “长安呢?” “走了。” “该走。”林谨容把手圈住陆缄的脖子,低声道:“二郎,你抱我上床去,我累了。” 她的眼睛波光潋滟,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娇媚柔软勾人,声音更是又娇又软,陆缄被勾得一颗心狂跳不已,晓得她是伤心了想寻求安慰,然而他却是不能,只微微侧了头不看她,吸了两口气才稍微平静下来,把她抱起放在床上,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温声道:“你睡吧,我在一旁看着。” 林谨容看了他两眼,突地一笑:“看到了么?我画得一枝好桃花,这辈子就从未画过这么美的花。你恐怕是不及。” 陆缄实打实地承认:“从未见过你画画,今日一见很惊讶。”会画画的大家女子多的是,但多数都有匠气,死板工整有余,灵气巧动不足,林谨容偶尔做件事,总能让他惊艳。 林谨容淡淡一笑:“还不是和分茶一样的。将来你老了,你要记得,我年轻时也曾画过这样一枝桃花,少有人能及。”不等陆缄反应过来,就打了个呵欠,面身向里:“你去歇着吧,顺便帮我把灯灭了。” 是怕自己将来如同陆建新一样的吧?陆缄站起身来,安静地看了林谨容的背影片刻,轻轻把灯吹了。林谨容躺在床上,听到他在外间轻声吩咐樱桃:“小心着紧些,奶奶若有不舒服,就叫我。” 林谨容听到他的脚步声往隔壁去了,方滴下两滴泪来。贼老天 这一年的春天,硬是没有下过一滴雨,每每看到乌云聚顶,刮起冷风了,众人翘首以待,等着它下雨的时候,却是不阴不阳地闷了片刻就被一阵风吹散,复又露出灰白色的天空来。 林谨容跟着陆缄坐在牛车里从麦田旁的大路上经过,看到从前青翠如玉的麦田如今成了金黄一片的枯草。有老农绝望地坐在田埂边上痛哭,已经发生了抢水斗殴出人命的事件,这天气,实在是让靠天吃饭的人绝望。 林谨容最多的是於田,於田要种的稻子,等待的是四、五月间里的天河水,等待着放於那一日,浩浩汤汤的河水倾泻而下,再把富足希望带给平洲城。 马庄头蹲在新打的水井旁边,亲手打起一桶清亮的水饮牛,笑道:“东家舍得花钱打井,佃户们用水倒是方便,但这沟渠是不是挖得早了些?到时候天河水一来,还要堵住沟渠呢。” 如果天河水该来的时候没来,不该来的时候来了呢?林谨容问马庄头:“我听人说是只怕会一直旱下去,如果不下雨,还有天河水么?” 马庄头怔了怔,道:“那东家打的这些井就起了作用,大不了我们和那一年一样的,改种高粱。那玩意儿又耐旱又抗涝。再来点豆子也就差不多了。为防万一,今年的秧苗少育些吧,能省一点是一点。” 林谨容认真想了许久,道:“一定要把井和沟渠看好,若是天气一直不好,指不定大家伙儿就只能靠着这个了,但凡是能多种出点吃食,不叫大家饿肚子就是好事。种地的事儿我不懂,所以要拜托马庄头了。” 马庄头忙起身行礼:“这是小的本分。” 这一年,一直如林谨容记忆中的那样,该下雨的时候没有下,太阳仿佛在天上生了根,渚江也曾开闸放水,可是半途上就给人截了去,农民们发疯似地抡着锄头抢水,挖渠毁道,只盼望能多有一点水落到自家的田地里去,挽救一下那些可怜的秧苗,挽救一下自家一年的生计。可老天爷看不到人间的苦,好不容易下雨了,也只是稀稀拉拉地把地皮给浸湿就算了事。 马庄 世婚(完结)第10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马庄头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佃户们改种了高粱、豆子,在不惧旱涝的地方还是照旧的撒秧种稻,但凡是有些经验的人家也跟着改种。浩瀚书屋 陆、林两家自不必说,都是这样的路子。 这一年的秋天,以一场白花花的豪雨开头,无数的田地庄稼、矗立了多年的平洲城墙,悉数被浸泡在了绵绵不到头的雨水中。被毁坏了的渠道这个时候充分暴露出吓人的破坏力来,洪水失去沟渠的引导,就如同没有缰辔的野马一样肆虐,平洲的种地人欲哭无泪。也不是所有的田地庄子就都遭了灾,总有那得天独厚的良田旱涝保收,但总归大家都吃了老天爷的大亏,十成庄稼只收得一二成。林谨容第一个下了命令,这年的租子全免了。 消息传出去,陆家、林家、吴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减免,但陆建新十分不喜。这样的大事情,她这个小媳妇怎么不与长辈说一声就自作主张了呢?就算是要免租子,这件事也该由他出面来做第一人才对。这个儿媳妇看着最守规矩,其实最不守规矩怎奈这话他是说不出口,只能郁结在心里,待寻机会好教训林谨容一番。 陆缄最是敏感,少不得劝林谨容:“下次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不要做了,先与长辈商量一下也不吃亏。” 林谨容微微一笑:“若是他不肯呢?我的地,我自己要免,与他何干?”明年她要做的事情更多,事事请示,事事听从,她便可以什么都不要做了。 陆缄也不说话了。 林谨容就扯住了他的袖子撒娇:“二郎会护着我吧?” 陆缄沉默片刻,看看一旁满地跑的毅郎,揉揉妻子的头发,低声道:“会。” 风雨飘摇中,陆老太爷的小祥满了。举家祭奠,痛哭哀思。 ———————— 某人得了一种病,打开文档就发痴发傻的病,然后今天单更,以便抽时间理发去。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2章 春雪 收费章节(12点) 第422章 春雪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次年的春天比之去年寒冷得多,且变化多端,头天还是艳阳高照,热得让人受不住,第二日早上起来便是大雪纷飞。如此冷热交替,林谨容认识的人就病倒了两个,一个是陆建立,一个是远在清州的陶舜钦。 林谨容忧愁的同时又觉着机会来了。忧愁的是,陆建立的病此时虽只是外感风寒,但她担忧他会朝着那个既定的方向发展,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连逃难的力气都没有;陶舜钦她倒是不太担忧的,毕竟大家平日都知道,陶舜钦自吴氏去后就一直落落寡欢,从不曾真正欢愉过,郁积太深,这场病是迟早的事情,但不会有生命危险。相对来说,她反倒觉着这是个机会——林谨音早年就曾和陶凤棠去江南小住过半年,陶凤举如今也是在那边游学,待得气候稳定之后正好劝他去江南走走散散心,这样,陶家的危机就算是解决了。 只有林家这边,她觉得很伤脑子。陆家还有老宅可以躲避,林家却无处可去。多方考虑之后,她觉着大抵也只有跟着陆家众人去陆家老宅避难一条路可行,这一点无需多虑,只要林玉珍在,就不会有人敢拒绝。而陶氏和林慎之,她则另有想法。毕竟她并不知道,当年事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除了她凄惨地死去之外,留下来的其他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所以她赌不起,陶氏和林慎之一定是要找个什么借口提前送走的。 还有她的毅郎。林谨容侧头看着榻上那只毅郎最爱的小老虎,心里满满都是温柔,毅郎也不能留在这里。顶好是跟着陶氏一起先避开,后事再图。可这些事情都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来不得半点错漏。 前前后后加起来,她也算是活了好几十岁,再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女子。她很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是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醒众人,也没有谁会信她的话,反而只会认为她是妖言惑众,从而惹来无穷尽的麻烦。她没有办法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否则很可能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的结局。她只能从身边最亲近的人做起,这才是最现实的。 陆缄探望陆建立归来,顶着一身的碎雪进得屋里,就见林谨容独自坐在炭盆边,拿了根火箸在炭盆里拨拉,眼神茫然散漫,心事重重,就连他走进去都不知道。想到她自陆纶去了之后,人前还看不出什么来,人后却常常是这样的光景,这都过了一年多,要说陆纶之死,他也是极难过心疼的,可远远达不到这个地步。那必然就是其他事情了,陆缄由不得就在门口顿住了脚步,看林谨容到底要多久才能发现他。 但见林谨容先前还拿着火箸拨弄,突然眼神闪了闪,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便只是仰着头想事情,手里的火箸也忘记从炭盆里取出来,就一手执着,任由它在里头烧。才不久就被火箸传递上去的热意给惊得抖了一抖,扔了开去。 “你想事情想傻了?”陆缄快步走过去,皱着眉头拿起她的手来看:“这回烫着了?” “呼呼……”林谨容撮着嘴使劲吹指尖,嗔怪道:“你既看见了,为何不提醒我?你是故意想看我吃亏的吧?” 陆缄没理她,只垂眼将她的手放在他耳朵上。他的耳朵冰凉,林谨容被火箸烫得有些刺痛的指尖甫一触上,那火辣辣的痛感便淡了去,一旦不疼,便捏住了那冰凉的耳朵道:“你刚才是故意看我吃亏的吧?” “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揪我的耳朵。”陆缄淡淡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把她的手从他耳朵上拿下来:“你自己魂不守舍吃了亏还要怨别人?这是我看着,你才只是被烫了手指,若是我没看着,又或者你在做其他更危险的事情,那你又该指望谁来提醒你?” 林谨容故意做了欢快不讲理的样子反驳道:“人哪有不失神的时候?你不会?” 陆缄挨着她坐下,拿起她的手指细看,指尖上淡淡两个红印子,烫得并不厉害,便取了一旁常年备着的鹅油替她涂上,问:“毅郎呢?” 他的指尖微凉,温柔细腻地在她手上来回移动,就像是三伏天里摸到了一块沁人的玉,并不是冰的极寒刺激,而是恰到好处舒爽。林谨容舒服地微眯了眼,专注地看着陆缄专注的神情,下垂颤动的睫毛,突然就有种冲动,想在他的睫毛上亲一口,到底是忍住了,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回道:“早前去给他祖母请安,他耍宝逗得他祖母大笑,便留他在那里玩,午睡也要留在那边,说是让我们晚上一起去吃饭。” 毅郎如今还差2个月就满两周岁,正是最好玩的时候,说话奶声奶气,怪腔怪调,长得又好看,又皮又精,惯会看脸色,林玉珍爱极,常常留了在那边玩,祖孙俩相处极愉快。这样的场景林谨容也是很乐意见到的,说起来就颇有几分轻松愉快:“还是要处的日子久了才有感情。”想那时,林玉珍与毅郎未曾见面,又无相处之情,更无骨肉之情,林玉珍眼里就只看到毅郎的重要性,哪里会如现在这样的心疼珍惜。 那也要看是什么人。陆缄不置可否地一扯唇角,将帕子细细擦了手,道:“太宠溺了些,不是好事。” 有些隔阂看法一旦形成就很难消除,林谨容并不与他多言,只微微一笑:“不要担心,他祖父严厉着呢。”她之于林玉珍,正如陆缄之于陆建新,正是平衡得很。 陆缄果然不再说这话,淡淡一笑,将她的手放在他膝盖上,舍不得还回去,林谨容就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陆缄抬眸看着她,与她双目相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想看到的东西——二人日日相见不相亲,反倒越发渴望对方。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无意间的动作,都会令得双方惆怅不已。 此时外间雪大,四下里静寂一片,几个丫头也并不见影踪,陆缄突然道:“既无人打扰,那你可以与我说你这些日子都在想什么了罢?若是为了五弟之事,你我虽自是都伤心的,但也当不得这么久。究竟所为何事?” 他的眼睛既黑且深,一脸的探究。他自来都是极其敏感的,自己这些日子来的不乐郁闷只怕都落在他眼里,若是不找个说辞说与他听,不知他又要往什么地方想。林谨容盯着陆缄的眼睛看了片刻,微微一笑:“我是在想,去年年成不好,今年青黄不接之时只怕要闹饥荒。又在想,我舅舅的病也不知好些了么?当年我们娘几个全靠着他护佑,我曾说,不知将来何以为报?他骂我是傻子,还说将来我若是牵挂他,记得经常去看看他也就够了。可如今他病着,我休要说伺候他,连看也不能去看,心里不好受。” 陆缄沉默片刻,道:“舅舅是个难得的忠厚人。我又何尝不记他的情?你既想去探病,我来设法就是了。我只当你嫌我在这家里留的时日太长了,令得你闷了。” 陆家孙子辈的早已服满,陆绍早已前往太明府打理铺子里的生意,陆缮则往书院读书去了,陆缄感念着陆老太爷待他不一样的恩情,执着承重孙的礼,势必要守满这三年的重孝。这样的心情,林谨容也是极理解他的。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是为将来的清州之行埋伏笔,当下便道:“我怎会这般不知事,为了这事怪你?这般天气,他病得也不太久,恐怕不容易得以成行。” 陆缄道:“说的什么话,探病是要人病得久了才好去看的么?你我若是想要去,多半是能成的,但只是毅郎恐怕得留在家里,父母亲不会同意他跟了我们去的。” “我不放心毅郎独自留在家里。”林谨容便露出左右为难的神色来。她打的主意是等到气候温暖稳定之后再带了毅郎一同前去,哪里又是这大雪纷飞,乍暖还寒的时候? 陆缄皱眉道:“那怎么办呢?我跑一趟?” 林谨容忙按住了他:“再等等吧,也不急在这一时,这种天气我又如何放心得下你独行?” “那就再等等,雪停了先使个人去探病,等天气好些再待我设法成行。”陆缄温柔一笑,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咱们烤栗子吃吧。” 林谨容依言在一旁的匣子里捧出一把栗子放在陆缄面前,陆缄拿了锋利的小刀熟练地将栗子切开一条小口,再递给林谨容,林谨容把栗子放在滚烫的炭盆边烤着,拿了火箸细心地翻动着,状似不经意地道:“我曾听人言,平时不病的人一旦病了就会很厉害,三叔父年纪大了,又是这样的天气,虽只是寻常风寒,还该仔细,寻个好大夫仔细调调吧。” 陆缄顺从地“嗯”了一声。 —————— 嗯,更新晚了。不是故意滴,我是发现自己前段时间太累了,打鸡血的时候一旦过去,后遗症就比较严重。非常想赶紧完结,但不能烂尾,我会尽力完满收局。 谢谢大家的打赏和粉红、正版订阅及推荐票、留言神马的。今天会有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3章 教养 收费章节(12点) 第423章 教养 皑皑白雪里,一枝红梅迎雪峭立。 陆建新持了一杯热乎乎的白茅根汤端坐在窗前,目光从怒放的红梅枝头滑向帘外迎雪而来的陆缄与林谨容二人。那二人共用一把伞,陆缄往前头半步,意态闲适,林谨容退后半步,姿容娴雅,行动举止间默契协调无比。 真是青春年少,陆建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困难地动了动因为痛风而十分不舒服的下肢,再想想那件事,就颇有些心浮气躁。身后传来林玉珍和毅郎的笑闹声,他回头去看,但见林玉珍跪坐在榻上,小小的毅郎端坐在她对面,祖孙二人正在玩翻绳。 豆儿侧着半个身子坐在毅郎身边,含着笑耐心教他怎么解,毅郎到底年幼,哪里懂得这个,三两下就不耐烦了,伸出两只胖爪子三把两把就将林玉珍绷起来的线绳扯成一团糟,然后伸着手要糖吃。 林玉珍自是不给:“成天想着吃糖,那不行。” 毅郎就将头往她怀里蹭。蹭了几下,林玉珍不敌,只得道:“只给半粒。” 陆建新微微皱了眉头:“太宠溺过分了些哪里有教男孩子玩翻绳的?更不要说是总记着吃糖。不许给” 毅郎听得他声气不好,也不哭闹,只将小小的身子贴在林玉珍怀里,侧过头来偷偷打量他的神色,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又慧黠又可爱。 陆建新看到毅郎这模样还是喜欢的,却仍然板了脸沉声道:“不小了,算虚岁已是三岁,一有事儿就往女人怀里躲,像什么样子?我想早点给他开蒙,你别误了我的大事。” 毅郎虽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却也知道祖父是不喜欢自己这样,眼里流露出几分惧意来,越发贴紧了林玉珍。 “我误了你的大事?”林玉珍不满之极:“都说是抱孙不抱子,你倒好,孙子这么小你也要管着,你待要如何?开蒙?他拿得动笔么?” 陆建新慢吞吞地道:“我没说现在。我是告诉太太,男孩子不能这样教养” 林玉珍看看一旁伺立着的荷姨娘等人,虽知道他心烦,却也不由恼了:“莫名其妙。” 小星和阿柔立刻垂了头装自己是空气,荷姨娘则笑道:“老爷和太太都少说两句吧,总归都是为了孙少爷好。” 干卿底事?林玉珍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不屑地侧开头,偏递过一颗糖给毅郎:“乖孙儿,祖母给你的。” 陆建新道:“不许吃” 毅郎捏住那粒糖,左看看,右看看,突地将糖往陆建新面前递过去,奶声奶气地道:“祖父吃。” 陆建新一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淡淡地道:“我不吃。” 毅郎倒也不敢把那糖往口里塞,只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林玉珍,一张小脸上满是被人欺负了的可怜,见林玉珍也板着脸,便露出几分无措害怕来。林玉珍被他看得心软,脸上紧绷着的神情由来就松了,轻轻抚抚他的背,声音也软了:“看吧,他虽年幼,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先就给你吃了。” 荷姨娘不失时机地吹捧道:“孙少爷真是冰雪聪明,至纯至孝,将来必成大器” 陆建新也忍不住翘了唇角:“人小鬼大,心眼贼多,也不知道像谁”一边说,一边瞟了帘外一眼。 林谨容与陆缄在帘外听了个尾巴,虽不知具体因由,却也晓得陆建新这是在管教毅郎,人小鬼大,心眼贼多,说的也是林谨容。林谨容同陆缄对了个眼色,垂着头立在帘外等候丫头通禀。 陆建新将手里的汤盏一收,沉声道:“都进来吧。” 林谨容与陆缄才一进去,毅郎就激动起来,在林玉珍怀里挣了挣,脆脆地喊了一声:“爹,娘。”眼看着陆建新眉头一皱,便又规规矩矩地坐好了,从眼角偷看陆建新的脸色。 陆建新待陆缄夫妻二人给他和林玉珍行过礼了,方板着脸教训道:“我不想多说你们,但这孩子不小了,不能总宠着,该教了。” 陆缄束手而立,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 林谨容垂着眼,也应了一声,心里却是浑不在意,只觉得陆建新对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儿也太过装模作样,苛刻了些。 陆建新见他二人态度良好,也就按下此事,道:“坐吧。” 于是陆缄在陆建新下手坐了,林谨容则往林玉珍那边去,轻声问朝她怀里扑的毅郎:“毅郎有没有淘气?有没有听祖父母的话?” 毅郎怯怯地看了陆建新一眼,将手掌打开,贼兮兮地把掌心里的糖给林谨容看。林谨容就大致知道了刚才的事情,便替他将糖拿帕子包了,笑道:“要吃饭了,改个时候再吃如何?” 她虽宠爱毅郎,却从来说一不二,久而久之,毅郎也晓得她这里是不能讨价还价的。虽则不舍之极,却不敢造次,恋恋不舍地看着豆儿将糖收了,安安静静地伏在林谨容怀里听大人说话。 陆建新问陆缄:“听说你早前去看了你三叔父,他可好些了?我本想去看他,但我痛风痛得厉害,走不动。” 陆缄忙道:“回父亲的话,三叔父只是外感风寒,他让我替他向父亲问候,请父亲好生将养。” 陆建新在这方面自来做得比林玉珍大方,闻言点了点头,认真吩咐陆缄:“你小六弟不在家,你三婶娘一个妇道人家多有不便之处,你可多去看看,休要怠慢了。虽是小病,却也要认真调理才是。” 陆缄脸上露出几分感激来:“父亲说得是。儿子前些日子托人打听了几个治痛风的偏方,已然着人去弄了。等弄好后父亲可以试试,也许可以缓解得这痛楚。” 陆建新要的就是这态度,却也不露出任何特殊的表情来,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而问林谨容:“听说你舅舅也病了?” 林谨容忙起身答道:“是。” 陆建新就道:“使人备一份厚礼去瞧,千万莫失了礼。”也就仅止于此罢了,林谨容和陆缄都识相地没有再多提其他话题。 天黑下来,荷姨娘利索地领着丫头们把四下里的灯掌起来,又换了炭盆,问林玉珍:“太太,可要摆饭了么?” 林玉珍矜持地点点头。林谨容忙把毅郎交给豆儿,起身洗手摆饭,伺候他几个吃饭。折腾许久,好容易收拾干净了,陆建新也不放人走,留了陆缄说话。 林谨容见毅郎昏昏欲睡,生怕稍后他睡着了又出门被风吹着受了凉,便禀明了林玉珍,先行带了毅郎回去。 半个多时辰后陆缄才踩着雪回来,接了林谨容递上的热茶捧在手里,笑道:“教导我为人处世呢。” 陆建新每做一件事,总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自然而然地引着对方入彀,林谨容微微一笑,静听后话。 果然陆缄接着道:“然后问起了吴襄,问我和吴襄平日可还有来往,让我写封信去问问梅宝清船队的事情。大家都等不得了。” 梅宝清的船队是去年春天组建起来的,没有多久就安排着出了海,说是第一趟,不打算去得太远,预备当年秋天就回来的,彼时却误了归期,不见归来。陆建中也曾问过根由,那边给的答复是不要急,迟早总会回来。可这都第二年的春天了,还不见影踪,怎不叫人担心? 当初陆老太爷死的时候花了太多的钱,陆老太太又扣了一大笔预留作丧葬费,陆家家底本大不如从前丰厚。再一分家,原本拧成一股的财力就分成了三份,更是弱了不少。长房与三房好歹是以田庄为主的,投入的都是浮财,本不至于影响太大,可惜运气不好,逢了个大灾年,田地里的收成几乎都没了。二房的情况就更严重些,本就主要靠做生意过日子,当初先被陆建新联合陆建立挤瘪了荷包,指望着靠这生意翻身凑了不少钱财出来,但这钱迟迟不来,导致资金流转不方便,做什么都紧巴巴的,束手束脚,自是急得不得了。 相比陆建中的焦虑不安,陆建新从最开始的笃定不动,也渐渐开始担忧怀疑,猜想是不是梅宝清搞了什么鬼,转念一想,要打听这种事情,不是找市舶司的人打听最合适么?这件事交给陆缄去做就更合适了。 林谨容走到桌前替陆缄剔亮了烛火,研墨铺纸:“三哥早写过信问吴襄了,吴襄说这种情况很多见。出海么,本就要看风向运气,谁也不能预知归期。所以才说,守在岸边等着,虽则少赚些,却才是真正的稳妥。” 想到陆建新的性情脾气,陆缄苦笑道:“我这样说不行吧?这封信怎么也得认认真真写了,等到吴襄回信再送上去才能算是了差。” 林谨容笑笑:“我没说不让你写,你看,笔墨都备好了。” 陆缄提了笔,就着窗外的素白飘飞的雪花与屋里红艳热闹的炭火给吴襄写信。林谨容在一旁静静看着陆缄伏案挥笔的身影,走上前去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陆缄小心翼翼地将正在写的字收了尾,把笔放好,握住她扣在他腰间的手,回头低声道:“怎么了?” 林谨容越发搂紧了他,小声道:“没什么。明日我想见三哥,你寻个法子陪我出门。” 陆缄道:“好。” —————— 过渡章节真是难写啊…… 发誓,今天一定有加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4章 开端 收费章节(12点) 第424章 开端 二更—— —————— 化雪天总是比下雪天更冷上那么几分,街上泥泞不堪,行人稀少,只不过午后,位于庆阳街尾的香药铺子就放下了门板,不再待客。 炭火明明灭灭地在锃亮的大铜盆里燃烧着,烤的屋内温暖如春,一盆已然半残的水仙放在临窗的案几上,寂寞地吐露着残存的芬芳。 林世全提起茶壶,给陆缄倒了热腾腾的一杯茶汤,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翻看账簿的林谨容:“阿容,你真要这么做?” 林谨容看的却又是江南那边产业的账,因是瞒着陆缄的,所以眼观八路,耳听四方,才闻言就抬头看着他一笑,语气不容置疑:“是。这事儿本来去年就想做的,但在热孝中,也不好做得太突出,现今却是不能再拖了。” 林世全再看陆缄,试探道:“设粥棚施粥不是什么大事,只如果是要设义庄,恐怕惊动牵连就有些大了。” 陆缄将手里的茶杯转了转,道:“明年孝满我们就没空来做这件事了,如今正是好时机。既是阿容的心愿……”他顿了顿:“也是她自己挣的钱,想来没人会挑这个理。所以要请托三哥帮忙了。”言罢朝林世全深深一揖。 林世全忙起身还礼:“我是哥哥,帮忙自是应该的。但阿容还该再找个有力的帮手才是。”说到底,林谨容和陆缄的脸还太嫩,不足以撑起这件事来,得寻个有名望的长辈在后头撑着。 林谨容却是早有准备的:“过几日我打算与二郎一道去看诸先生,诸师母是个热心肠的人。”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她是从诸师母那里知道这些事的,想必诸师母也能给她很多有益的建议,再有诸先生出面,想必陆建新也不会有太多的话可说。 林世全听到这里,便知她早就想妥当了的,于是也不再劝,转而说起海运这件事来:“我已然做好赔本的打算了。” 陆缄虽早就听林谨容说过这件事,有点心理准备,但听林世全这样说,想到一家子人损失惨重,还是忍不住黯然失色:“三哥也觉得凶多吉少?” 林世全点头:“是,我这几年,在华亭县那边留的时日也不算短,经常去番商铺子里挑货,也听得他们说起过。从华亭县这边去,多半走的都是高丽和倭国,要能回来,早就回来了,这一年多都没来,多半是出了事。”抬头看着林谨容一叹:“幸好那时候听了阿容的劝。”又安抚地拍拍陆缄的肩膀:“但愿是因为其他因由耽搁了,但若不是,就当舍财免灾罢。” 陆缄勉强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心里却明白,家里那几个老的肯定不会这么想,真的也只有企盼好运了。 林世全道:“你这样想很好。你们留下来用晚饭吧,我们也很久没聚了,我去让人安排一桌素席来。” 陆缄当下应道:“正有这个打算。” 林谨容合上账簿,笑道:“我亲自下厨做两个小菜给你们尝尝。” 林世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能得四妹妹亲手做菜那是几号,但我也不晓得厨下有些什么,再有就是这里窄,比不得你家中的小厨房,多半是脏。” 林谨容笑笑:“什么地方不过日子?”言罢真的由着樱桃将手上的镯子、戒指等物去了,挽起袖子自往外头厨房里去,林世全忙跟了出去:“我去安排一下。”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林世全快步跟上林谨容,小声道:“江南那边的事情你还是决意瞒着他?”既然已经生了孩子,而且如今夫妻鹣鲽情深,再瞒只怕会生分。 林谨容低声道:“暂时还不到说的时候。三哥放心,我会挑时机和他说的。”吴襄当初帮她准备的户籍是半点用处都没有了,如果她能侥幸活下去,她便不需要以那样的方式活着,如果她死了,那么也就没了任何意义。至于那些产业,先不用提。 “也是,陆家如果此番倒了霉,难免人心浮动,让他们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上策,先稳稳也好。”林世全提高声音吩咐厨娘:“都听二奶奶的安排。” 这日,林谨容洗手做羹汤,备下几个拿手的素菜,陆缄就着素酒,与林世全从午后一直谈到傍晚,从去年的灾荒一直说到朝廷的奢靡,又从朝廷的奢靡说到了北漠的战事,说到最后,想起陆纶,又是一番长叹。 二人回到家中,已然华灯初上,略事洗漱修整,便携手一同去给陆建新夫妇请安,顺便接毅郎归家。 陆建新这日却是下不来床了,左脚大拇指红肿发亮,疼得他龇牙咧嘴,整夜睡不着,无端就有些烦躁。林玉珍虽一直陪同在一旁,心思大半是在毅郎身上,他说不许毅郎吃糖,不许玩翻绳,林谨容便给毅郎弄了个皮球,偏巧毅郎对这个皮球的兴致十分浓厚,睡觉也好,吃饭也好,都要抱着,更不论闲着的时候。 导致这一整天,陆建新耳边都是皮球砸到地上又弹回来的闷响声,吵得人不得安宁,心烦气躁,他瞪过去,毅郎就往林玉珍怀里缩,忍不过多时,便又将那球往地上扔一扔,小心翼翼地偷眼打量他的反应,如此再三,他简直无可奈何,再说吧,就连林玉珍都说他苛刻了,讽刺他是身边多年没有小孩子,看什么都看不惯。 再看看林玉珍和几个婆子丫头、以及阿柔、小星都兴致勃勃地围着毅郎,逗毅郎玩的样子,陆建新自己都觉得为难一个小孩子真是太无聊了,可是真的太吵了啊。即便荷姨娘温柔体贴,也不能散去他的烦恼,于是一门心思巴望林谨容和陆缄赶紧来把这个精力充沛,又鬼精的小混世魔王带走才好。 乍然听说陆缄与林谨容回来了,陆建新抽疼的脑仁才松快起来,才听到人在帘下通传,立刻就道:“快进来。” 陆缄与林谨容进来,先给陆建新和林玉珍行礼问了安,探过病,安坐落下,陆缄见毅郎还在玩个不休,知晓陆建新自来爱静,只怕是早就烦透了,便把毅郎的皮球给收了:“一整日都在玩这个,吵着祖父了吧?” 陆建新淡淡地道:“小孩子么……”算是坐实了他委实被毅郎吵得厉害的事实。 林谨容唇角含着笑,将毅郎抱在怀里,低声同林玉珍道谢:“这孩子太皮,想必烦透了您。” 林玉珍不喜欢听她说这个话,微微皱起眉头,板起脸硬邦邦地道:“我是他祖母,不来烦我,难道要去烦别人不成?”涂氏倒是想领过去玩呢,病中的陆建立也不会嫌烦,还巴不得,可也要她舍得,分明就是她的孙子么。 林谨容就笑起来,温温柔柔地道:“是儿媳不会说话。” 也就是说,他既然要做毅郎的祖父,就不要嫌烦,陆建新瞥了笑得欢快的林谨容一眼,真心觉着这女人心眼真多。 陆缄忙打了个岔,双手奉上觅来的偏方:“药配好了,父亲今夜就试试,兴许明日就能下得床了。” 陆建新命荷姨娘收了,温和地道:“为难你了。” 陆缄带了几分惶恐道:“父亲怎地如此说?这是孝道,是应该的。” 陆建新点点头,语气随意了几分,问了他一些外头的琐事,便闭了眼,打算打发他们走。 陆缄忙道:“儿子有事回禀父亲,许久不曾去探望得诸先生,儿子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陆建新并不为难他:“应该的。” 陆缄又道:“毅郎自出生后还不曾去过,也该去磕个头才是。” 陆建新淡淡地瞥了林谨容一眼,但见林谨容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端庄淑雅的样子,便道:“儿媳妇也要去么?” 林谨容忙站起来,低声道:“回公爹的话,诸师母从前也教诲过儿媳。” 陆建新“嗯”了一声,垂了眼不知想些什么,许久方道:“去罢,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不要失了规矩礼仪,替我向诸先生问好,请他来做客。”又吩咐林玉珍:“备一份厚礼,二郎能有今日,多亏得他。” 林谨容与陆缄一同退下,走到院子外头,林谨容方低声问陆缄:“你怎不和公爹说开施粥棚子的事情?” 陆缄道:“你也太心急了点。且等我从诸先生那里回来后又再说。这个时候说了,一准知道是你的主意,就算是能答应,也要大费周章。”看看双全手里拿着的那只皮球,忍不住叹气:“你呀……怎会偏巧挑了这么个玩具?”莫非就看不出陆建新对她看法很大么?还偏和陆建新对着来。想到他们进门时陆建新那张如释重负的脸,不由又有些好笑。 林谨容才不肯承认:“是毅郎喜欢,可不是我特意挑的。”陆建新想用他那个方式来教养毅郎,那也要看她肯不肯。她的孩子还只是个孩子,可不是木头疙瘩,小小年纪陆建新就要断了他的生气活泼,她不答应。 陆缄也不点破她,只将毅郎接过去,低声道:“祖父病着,不许你吵他,要乖要懂事。” 毅郎笑得甜甜的:“好。” —————— 6月粉红1450+ 咳,5月份时弄了个新浪微博(博名:起点意千重),欢迎各种围观勾搭。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5章 托付 收费章节(12点) 第425章 托付 花木吸满了雪水,枝叶花芽全都浮上了一层润泽饱满厚实的光彩,樱桃花总是最先开放的那一枝,不过一夜暖风吹过,花芽就探头探脑地露出了些许粉白,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大放光彩。 林谨容应诸师母之邀,偕同她的几个儿媳一起在后山漫游。韩氏与林谨容自那年相见引为知音后,便一直分离不见面,只有书信往来,故而今日见着了林谨容非常高兴,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听说你生了孩儿,又知你从京城回来,我便想去探望于你,怎奈突然就遇到那件事情,后来去吊丧,不好一大群人全都跑去的,又没见着你,婆母说你迟早都会来,让我耐心等着,我也只好耐心等着……” 都过了这几年,韩氏还保持着当初的爽快开心,当真不容易,林谨容笑道:“我也想来探望师母与几位师嫂,但不太好出门。” 嫁为人妇,总有诸多不便。韩氏一笑,十分理解,仍是可惜道:“只可惜不能与你以乐相会。” 林谨容有些飘渺地回答:“下一次,下一次见面之时必然能,你要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韩氏开心地握住她的手,请诸师母和几个嫂嫂作证:“婆婆和嫂嫂们都听见的了吧?” 诸师母笑道:“听见了。”笑看了林谨容一番:“你如今很不错。” 林谨容朝她端正一礼:“多谢师母点拨。” 诸师母毫不客气地受了:“我听说你去年做的事情了。很好。”却也不多谈,转而吩咐前面奔奔跳跳,逗引得毅郎心急不止的孙子:“好好待你陆家四弟,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么?” 那小孩儿不过四五岁,梳着两个羊角辫,闻言站住了,笑嘻嘻地将才咬了一口的冰糖葫芦递到毅郎面前,道:“好么,不引你了,给你吃一口。” 毅郎也不嫌脏,放开豆儿的手站稳了,探长脖子朝冰糖葫芦靠过去,口里清亮的口水流了老长,倒是那小孩儿嫌弃他了,皱着眉头道:“咦看你这馋样。我才不要吃你的口水。”口里如此说,倒也没把冰糖葫芦收回来。 到底是孩子,平日零食也没断过,怎地就馋成这个样子林谨容忍着笑掏出帕子给毅郎擦去了口水,道:“先谢过你诸家五哥才能吃。” 毅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艳红的冰糖葫芦,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含糊不清地道:“谢谢多多。”话音未落,牙齿已然落在了冰糖葫芦上。 诸五郎见他咬得大口,心疼得皱眉头,却极会说话:“松口,松口,你还小,怎么咬得动?不过是舔舔也就罢了,你会被卡着的。” 毅郎却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双手紧紧攀着他的手臂,专心致志地咬着糖葫芦,半点不松口,明显是很有决心和毅力,一定要狠狠啃下一口才是。 几个大人也不管,饶有兴致地看着,看他二人倒要如何。 诸五郎看到毅郎那样子,突然学着大人一般叹了口气,将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摸摸毅郎的头顶,道:“看你这馋样,想必平日里被你父母亲管教得太过严厉了,可怜,小小年纪就如此,真是可怜。”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毅郎也发现那冰糖葫芦对于他初成的牙床来说,暂时还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可是抢来的总是最香甜的,他不想放弃,就换咬为吮吸,口水流得到处都是。这下,换成诸五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了。 诸五郎是个大度的孩子,眨了眨眼,把眼睛从那串冰糖葫芦上转开,坚定地道:“我是哥哥,让给弟弟吃。他没吃过冰糖葫芦,怪可怜的。” 毅郎恍若未闻,专心地解决冰糖葫芦。 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专注,好似陆缄一般的,只陆缄是在学习,而今天他的儿子却是为了吃。好吧,学习怎么吃冰糖葫芦。林谨容好生尴尬,笑道:“五郎说得是,因着他年幼,以往从未给他吃过这东西,谢你体谅,改日我请你更多更好的。” 诸五郎依依不舍地偷瞟了那串冰糖葫芦一眼,老气横秋地道:“婶娘说笑了,不过区区一根冰糖葫芦,就当是我请陆四弟吃的,他不嫌弃我就很高兴了,怎么又当得起谢?”忍了忍,偷眼打量着他娘的神色,柔软地道:“不过长者赐不敢辞,婶娘的好意,我必然也是要领的。先谢婶娘了”端端正正地给林谨容行了个礼。 对着诸家女人们骄傲的神色,林谨容好生羡慕:“满门毓秀。”轻轻拭去毅郎唇角的口水,“别光顾着吃啊,给哥哥道谢。” 毅郎确认这串先前被咬过一口,现在糊满了他口水的糖葫芦是完全属于他的了,立时松了口,讨好地朝着诸五郎笑,响亮地喊了一声:“谢谢多多。” 诸五郎的圆脸上露出一丝疑似含羞的神色来,摸摸毅郎的头:“下次我去你家,你要请我吃更多更好的。”又忍不住惆怅地低声道:“这可是我存了三天份的糖……好容易才求了青凤姐姐做的。” 诸师母忍不住好笑:“你今日做得很好,许你再吃一串,稍后可以去寻青凤给你做。但现在却要陪着你陆四弟才是。” “谢祖母。”诸五郎欢欢喜喜地谢过,越发灵动。 韩氏同林谨容解释:“为了不让孩子吃太多的零食,好好吃饭,无论糖和零食都是定量给的,你也要注意些才是。什么补药都比不过饭食。” “我记住啦。”林谨容看着前面奔跑的诸五郎和蹒跚跟在他后头,满脸欢喜,笑得前仰后合的毅郎,若有所思。 诸师母一笑:“五郎这个孩子,顽皮得紧。” 林谨容笑道:“我倒是觉得难为他小小年纪,如此大度体谅人,又聪慧得紧,毅郎如果有这样的兄长陪着,真是不怕他会被人欺负。” 诸师母看了她一眼,笑道:“情分自然是小时候就有的好。若是不嫌弃,将来毅郎长大 世婚(完结)第11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这里当然是随时都欢迎他来的。” “师母真是智慧,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林谨容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托孤一般的悲凉感来,勉强忍住了,含笑朝诸师母深深一礼,又同诸家几个儿媳挨个行礼,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我要谢师母和师嫂对二郎和我小七弟的照料,还要请托你们将来再替我管教照料毅郎。” 韩氏将素纨扇半掩了口笑,轻轻捶了她一拳,笑骂道:“看看你这样儿,就和小五郎一样的。” 林谨容愀然立着,含笑道:“你们都不反对,我就认定你们都答应啦?” 诸师母虽然年纪大了,见多识广,倒也没觉着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当是做母亲的为儿子的将来打算,便笑着应允:“是,我答应了。若是你把毅郎送来,他若是犯错,我一定和教训五郎一样地狠狠教训他。绝不手软。” 韩氏瞅瞅她几个含笑不语的嫂嫂,道:“我也不手软。”然后掐了林谨容的脸一下:“这样你可满意了?” 林谨容鼻端一酸,却又觉着某个地方踏实了,响亮地道:“我满意了,再满意不过。现在我有件正事要请教师母和几位师嫂。” 诸师母见她神色端凝,晓得不会是小事,便指挥仆妇:“把前面的草亭打扫干净,备下茶果,我们去那里说话。” 须臾,到得前头的草亭里,分宾主坐下,林谨容把建义庄的打算一一说来:“这些年,我前前后后已然存下不少钱财,不敢说有多少,但也可以建立一个小小的义庄了,不能帮助所有人,却也可以替少部分人解决燃眉之急。” 诸师母点头:“很好,你要我们做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是明知陆家众人除去陆缄之外都不会赞同自己做这件事,林谨容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明白,只能含糊道:“我太年轻,只是一个小媳妇,我的脸面和声望不足以支撑起这件事,更不能让人信服,只怕好事不曾做到,反倒引起众人觊觎嘲笑,徒生事端。我思来想去,只能是麻烦师母扯起旗子,我在后头使劲。” 她虽未明说,却不代表诸师母不懂。诸师母目光变幻许久,缓缓道:“这件事的确不是你一个人做得来的,也不是光靠我们婆媳几个就做得来的。但并不是不能做,你给我些时日,我好生想想,总有个得体的方式解决这问题。” 林谨容见她虽未明确答应,但的确是在认真思考,心知此事不至于中途夭折,便放下心来,朝诸师母行了一礼:“多谢师母。” 诸师母这回却不要她施礼,托住了她,正色道:“你不必如此多礼,你有这种豪侠疏财之意,该当受我婆媳一拜才是。”见林谨容脸色变了,方又微微一笑:“但是想必你也不肯,所以咱们谁也不拜谁了。坐,咱们几个就细处好好说说。” 流风送暖,空气别样清新,这个春日的午后格外的明媚怡人,很久之后,韩氏记起这个午后来,总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 可能大家已经忘记了韩氏是谁,韩氏是诸家小儿媳,古筝高手,与林谨容引为知音,前面312章曾提过,为什么此后没有特别交代过,是因为我想尽量在需要的时候才让人物出场,平时就让他们歇着,不浪费大家的银子。 今天继续加更,求一下粉红和正版订阅啥的,谢谢大家哦。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6章 辩激 收费章节(12点) 第426章 辩激 第二更送上—— 这次林谨容与陆缄按计划是准备留在书院过夜的。故而晚饭过后,眼看着天边彩霞如云,气温宜人,趁着毅郎玩累睡着,陆缄便领了林谨容沿着山间小道散步。一旁作陪的林慎之兴致勃勃,一路告诉他们哪里有窝鸟儿,哪里的野花开了特别娇艳,兴奋地把心里话和少年的憧憬说给姐姐、姐夫听,听得陆缄和林谨容微笑不已。 几人不知不觉就出了后山,陆缄看了看满天的彩霞,问林亦之:“这个时候是饭点吧?” 林亦之会意得,道:“是饭点,师兄师弟们应该都在房里用饭,该当遇不到什么人。” 陆缄点点头,邀约林谨容:“后山花木繁茂,前山风光秀丽,难得有这个机会,我领你一游。” 他都没意见,林谨容自然不会有意见。随了他二人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就着霞光看景,果然心旷神怡。待行至半山腰处一座草亭时,远远就听见有人在里面激烈地辩争。有人愤激道:“不论如何,俞宗盛就是不该他不该搜刮民脂民膏,强迫百姓抛了生计去修城墙” 有人冷笑:“按金兄的说法,这城墙不该修?应该任由它烂在那里?也不用管平洲、清州是靠近大荣的重城,更不用谈什么防务的?” 那被称作金兄的人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该修?我是说他不该这样,本来就受了灾,不但不安抚,还要搜刮钱财,他自己花天酒地的那些钱财也不知够多少人家挺过这场饥荒,他叫什么安抚使……” “事有轻重缓急,金兄亲眼看到他花天酒地的?朝廷在北漠一战已然败了,难道不该防着大荣么?” “我分明就看到那厮是个脑满肠肥的家伙” “呵呵,原来金兄看见的是这个……” 乱嚷嚷吵成一团糟。 接着就有人发现了林慎之,喊道:“林七郎来了,让他来评理”转眼又有认得陆缄的人道:“那不是陆二哥么?什么时候来的?” 避无可避,林慎之不由皱眉苦笑:“咱们运气不好,我只当这个时候是饭点,他们都不会在,谁想竟会遇到师兄们在此闲谈争论饭都不吃了,四姐姐是游不成了。” “我自己先回去就是了。”林谨容施了一礼,转身扶着樱桃与春芽自沿着来路走了回去。 樱桃先前听了只言片语,忍不住问林谨容:“奶奶,又要修什么城墙?” 这件事林谨容倒是知道的,去年大灾,前期太旱,后期雨水太盛,且不论收成灾荒,就是清州、平洲的城墙也因年久失修,许多地方都被雨水给浸泡坏了。京中遣了安抚使下来,这位叫俞宗盛的安抚使到后,先是要求富户商人出钱出资,又动员一般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要把清州、平洲城墙重新修整起来。他这主意,先前听着是极好的,奈何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可不是自愿,而是硬定下的数目,必须完成,不然就要被治罪。 陆家、林家、吴家都是官户,所以不受这些影响,但一般人家可谓是被逼得苦不堪言。林谨容曾听康氏言,被盯上的人家想要解脱,想不被逼得家破人亡,唯一的途径就是去贿赂这俞宗盛,俞宗盛本人倒是捞得盘满钵满了,民怨民愤却是积了不少。 那一年,士兵哗变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的。林谨容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沿着石阶慢慢走了回去。行至后山,半途遇到韩氏,韩氏笑道:“我适才打算去寻你说话,谁知你家侍女说你同七郎他们散步去了,正觉得无趣,谁想就遇到了你。七郎他们呢?怎未与你一起?” 林谨容把路上遇到的事情说给韩氏听:“……吵得不可开交,要拉他二人评理,我只好先回来了。” 韩氏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们原也没什么办法的。前些日子,竟然有人不长眼睛,敢把主意打到书院头上,公爹修书送去知州衙门,方才又罢了。”回眸一看,见林谨容隐然有忧色,便安慰她道:“咱们女人,只做好自己能做的,这些国家大事就交给他们男人去操心好了,来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说那义庄的章程这样写好不好?” 无力更改阻拦的事情总是想着念着,难过担忧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林谨容也就把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与韩氏商讨起来。这件事她前前后后想了多少年,思虑周详,开口一说便是滔滔不绝,韩氏却是个更精细的,不时反问她一声:“若是有人装穷冒领又待如何?请人作证作保会不会让人更加难为……” 二人一个说,一个写,又有另外几个嫂嫂听闻赶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你添一句,我添几笔,竟然也有些样子了。 天尽二更时分,陆缄方从前山归来,见林谨容坐在灯下拿着一叠纸苦苦思量,忙凑过去看,见是义庄的章程,问过是几位师嫂与她一起商量得出来的结果,不由笑道:“看来你在这里真是如鱼得水。” 林谨容正色道:“难得志同道合。只可惜两家离得太远了些,我不能随时找她们说话。”更可惜这好日子只如昙花一现,须臾便如流云遇风,消失不见。 陆缄苦笑道:“你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闲聊倒是舒服,我和小七弟却是被吵得两只耳朵嗡嗡地响。” 林谨容一笑:“怎么就散了?我只当你们要吵到三更半夜才回来的。” 陆缄道:“怎么不吵?若不是先生派了大兄去骂,只怕还要继续往下吵呢。吵也就罢了,非得逼我与小七弟表态,到底支持谁。性子也太激昂了些,我不表态,就暗讽我早与俞宗盛一般的同流合污了。”说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我是懒得和他们说,多说无益,反倒要说我无容人之量,小七弟倒是牙尖嘴利的,直言骂我比骂他还难受些,说他们欺负我老实话少不善辩论,既然他们这么有心,这么气愤,就该自己去安抚使跟前递书,据理力争才是,为难我一个管不了事的守制之人做什么?” 林谨容见他神色轻松,知他并不把这无中生有的攻讦放在心上,便也只是一笑:“书生意气。” “虽是书生意气,却也是真的忧国忧民。”陆缄叹了一声:“俞宗盛此人,当初在京中之时我便听闻得他的名声,最是狡诈j滑不过,却一直官运亨通,可见是极有手段的。朝中财钱紧张,这取民财修建城墙之事只怕也是得了允许的,不然想必他不敢如此声势浩大地动作。谁能拿他如何?除非是民怨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引起上头重视了。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言罢看着跳动的烛火沉思不已。 林谨容见他神色渐渐转得凝重,油然生出些预感来,便试探道:“二郎,你还记得那年的丰州民乱么?” 陆缄回头望着她一笑:“我正在想。” “然后呢?”林谨容往他身边坐得近了些。 “往日我只听人言,却不曾像今日这般知道得多。”陆缄笑笑:“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理。我欲去拜访俞宗盛,指陈利害,但只恐会得罪于他。”忍了忍,问林谨容:“你怕不怕我惹祸?” 林谨容沉默片刻,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不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该当。只你还是先与先生商量过再做为好。”什么忠义都可以先撇开不谈,这么多人的性命,这么大的乱子,能够做的努力不争取,想必将来一定会后悔。 陆建新更懂得官场上的事情,但他明显是不会同意自己去做这种事的,只要自己家的利益不受损害,其他人又什么事?陆缄明白得很,起身道:“我去寻先生商量……这件事,你要吩咐下去,暂时莫让家里知晓才是。” 林谨容送他出门:“我晓得,你只管去做。”转过身来,就见春芽一脸的不赞同:“奶奶,您该拦着二爷才是。” 也许从前她会拦着陆缄,但现在她不会,林谨容只对着春芽低低说了一句:“若是果然起了民乱,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姐姐在京中时,曾听人说过丰州民乱的吧?” 因着赵琼娘的兄长牵涉到此事当中,果真是没少听说,春芽的脸色顿时煞白。丰州民乱,丰州的富户十之八九家破人亡。她不敢再劝,只能小声道:“那可以让二爷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得罪人。这偌大一个平洲,又不是只靠他一人。” 林谨容道:“他若是都不小心,就再没有比他更小心的人了。姐姐记着,此事莫与其他人提就是了,就算日后有人问起,也只当不知掉。”只是有些事情注定是要得罪人的,无论多么小心都避免不了。但她也顾不得了。 春芽忧虑地点点头,林谨容推开窗子,山间特有的清新气息顿时倾泻而入,那半弯明月,也好似比平洲城里的更要明亮些,令得她的心情一阵激荡。 尽人事,知天命。 ———————— 6月粉红1500+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7章 忧思 收费章节(12点) 第427章 忧思 陆建新用了陆缄送上的偏方后,痛风的症状略轻了些,病痛得到纾解,心情却越发沉重了。流年不利,这个春天日子委实难熬。 其一,以往与他交好,在他即将的起复中起关键作用的人毫无征兆地倒了霉。当然,他在官场浸y多年,不是只有这一处枝节,可到底是交情不同,早年在这人身上下足了功夫,以为这人日后将鹏程万里,提携他更进一步,谁想竟看走了眼。多亏得是他聪明,平日未露什么痕迹,不曾被牵连。但日后要重新拓展其他枝节,谋个好缺,却是要下大功夫了。 其次是陆缄与林谨容从书院回来后,表示一路上看到挨饿的人太多,却不见朝廷开仓放粮,反见追索不休,民怨民愤极大,他欲上书陈情。 陆建新自是不同意的,他这么多年,也只做到知州的位置上,靠的是稳妥行事,不招是非,八面玲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守制之人,专心尽孝就好,惹这些没好处的麻烦做什么?但他自来知晓陆缄的脾气,只恐陆缄倔劲上来,瞒着他不管不顾地胡弄一气,于是背着陆缄把林谨容叫去,低声吩咐了一回,要她劝住陆缄,看住陆缄。 林谨容闻言倒是忧心忡忡,表示一定会劝陆缄。接下来陆缄也没什么异常的动静,歇了两日,又去寻他,表示想设粥棚施粥。他左思右想,觉着算是安抚陆缄,便应了,却委婉地表示,方才分家,又刚遭灾,自家没那么多的粮食,陆缄很爽快地说,林谨容出,只需他意思意思并同意就行。 并不是要他用自己的粮食来做事,陆建新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只让人去把林谨容叫来,吩咐他夫妻二人:“想做善事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我看高矮施个几天就好,没得把粮库都搬空了的道理。也要防着自家人没得吃用。”现下粮价高涨,多一天就是多少钱财 林谨容当时答应得很爽快,但他怎么都觉着她眼里颇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样子。这两个孩子不赞同他,虽然表面上做得毕恭毕敬,但内里不赞同他陆建新心里明白得很,这种情况不能继续下去,必须寻机解决掉。 此是其二。 其三,又是海运的事情。他凭着多年风雨来去的经验,已经直觉到这海运出事了只是还抱着那点侥幸心,巴望能把损失减少到最轻。 于是,在焦急的等待中,陆建新痛风未好,便又添了火重,目赤牙疼,真是让人难熬。 其四,诸师母那边传来风声,她预联合平洲城富户的女眷起一个义庄,专门帮助失了行期的贫家女子出嫁。大义上的话说了一堆,但说白了,就是要大家出钱诸先生在平洲地界上颇有声望,许多人都巴不得把子孙送到他那里去,好一冲飞天。故而诸师母一开口,便有许多富户响应,陶氏第一个响应,吴家那边的吴大太太、吴襄之母杨氏也是积极响应,听说就是知州夫人、知县夫人也纷纷慷慨允诺。 陆缄是靠着诸先生指教才能有今日的,林玉珍这里怎么也不能推脱掉,林谨容,人人都知道她嫁妆丰厚,又热心,当然也少不掉。陆建新的牙好疼,虽然是女眷们的事情,但出钱最多的只怕还是他家。他有些恼怒,这许多的幺蛾子都是那趟书院之行后才有的,多半与林谨容关系不轻。于是便叫人看着,且看林谨容将如何动作。 林谨容和陆缄也在迅速地行动着,林谨容准备施二十天的粥。她早有准备,前年的粮食丰收上来就没卖过,民乱将起,这许多的粮食并带不走,她也无意在这时候卖了发民难财,不如这个时候多施一些,能多救得一个人就是一个人,缓解缓解也好。而陆家人不肯施粥,她本来早在意料之中,所以并不多说一句话——陆老太爷那个始终满满的粮仓,还是留着到时候救济族人吧。 陆缄的事情就更要多点,首先,去年大灾,大家都很重视今年的春耕,他隔三差五就要亲自往林谨容的田庄、大房、三房的田庄里跑一趟,监督下头的庄头好生办差;其次,施粥是件大事,一个不小心,好事便会变成坏事,不能不仔细盯着。此外,他还要四下探访民情——要劝俞宗盛适可而止,不拿出足够的证据怎么会有说服力? 两个人都在用他们微薄的力量,做着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最忧虑的人莫过于林世全,为配合林谨容,他这些日子也忙得不可开交,心中更是迷惑。林谨容最近做的事颇有些不同寻常——本来她要建义庄,就需要很多的钱财支撑,按他想着,江南那边的产业更多是为这件事做准备的,但她自前年伊始,便不许他把江南那边的利润送回平洲这边来,都是就地买地开铺子,或是存在当地的钱庄里。此番他打算将那边的银钱抽一部分来应急,但林谨容竟然不许,反倒让他从这边抽。 再就是茶肆的事情,五年租期马上就要满了,房屋原主人已经寻人来打听,问是否还要续约。茶肆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错,做了这些年,名气也出来了,正是好赚钱的时候,他以为是没问题的,肯定要续约,但本着尊重林谨容的意思,他还是使人跑了一趟,未曾自作主张先回话,结果林谨容那边的答复竟是不续 如果不是传话的人完全信得过,林世全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和林谨容是不是被人给蒙蔽了。他隐隐有些疑虑,觉着林谨容好似是对平洲这边的生意不太上心,甚至于是想收手的意思。但林谨容此前并不曾对他有所表示,这不能不令他十分忧虑。 林世全想着心事,顶着骄阳摇摇晃晃走到一间茶肆外,恰好看到陆缄从里面走出来,正与几个穿粗布短褐的人抱拳作别,便拨马静静地候在一旁,等陆缄与人说完话,方喊住了他:“二郎这是要往哪里去?” 陆缄看到他倒是蛮高兴的,笑眯眯地迎上来道:“三哥这是要往哪里去?” 林世全与他见过礼,忧虑地道:“我要去见阿容。她最近好像有些不清醒。”于是把茶肆的事情说了,又隐隐提了她要抽这里的资金建义庄的事情,只不敢提江南,只说京中的宝货行与华亭县的产业:“那边的资金丰厚,赚钱开始就一直存着没动过,我本来想抽那边的资金,她竟是不许,非得抽这边的,可这样一来,不是影响这边的生意了么?再说茶肆,这般的好生意,她不续约,难不成还要把这个现成便宜给别人去捡不成?” 林世全说着就有些生气:“早前也没和我提过这些,若非是我晓得她非是防我,不信我,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想赶我走” 陆缄也不太清楚林谨容生意上的事情,闻言忙赔笑劝住林世全:“三哥莫气,她有不对的地方的,待我替你去骂她” 林世全苦笑:“我是很生气,由不得不气想当初,就那么点钱,那么小个铺子,殚精竭虑,步步小心,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她却要这样轻易舍弃了,叫我怎么能不气?她若是不想操心,我可以全办好,也不要她操多少心的。” “莫气,莫气”陆缄推着他往自己家去:“她大抵是最近忙糊涂了,待我二人回去,叫她出来,当面好生问问就清楚了。” 林世全道:“我便是要亲自去问她的,她若果真犯了糊涂,你得拦着她些这里才是家乡,才是根本,不说别的,就为毅郎,也要多留点。”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江南虽好,到底不是陆家人的根本起源,毅郎到底是姓陆的,在平洲得有自己的产业才能立得稳足。 陆缄满口答应:“一定,一定。” 林世全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成年男子,也就把那怒火和郁闷压了下去,转而与陆缄说起施粥的事情来:“好几家都设了粥棚,可没像我们这样立得起筷子,施的时日也不长。现下陆家名声倒是显了,却没人认得是你和阿容做的。” 陆缄道:“能做,好歹有人跟着做,这就是极好的了。拿那虚名作甚?”言罢长叹一声:“怕是这些事情也难得缓解了。” 林世全听他话中有话,忙道:“什么意思?” 陆缄忍了忍,指指远处耸立的城墙,低声道:“我这些日子到处查看,天灾逼不死人,人祸反倒要逼死人了。” 林世全顿时想起坊间的几个传言来,轻轻叹息一声:“已然逼死人了。二郎听说前日那事儿了吧?”说的是一户人家家贫无壮丁,没钱抵徭役,也没壮力,老的和小的都只好去修城墙,结果小的病了,老的告饶想求一天假,不得,小的拼死背砖,头晕目眩,一脚踏空,摔死在城墙下,老的悲愤莫名,一头碰死在城墙上。 陆缄紧紧抿着唇,良久方低声道:“等不得了。” 林世全正想问他什么等不得了,就见街上的行人流水似地朝着一个方向奔过去。 ———————— 太后驾到,必须,陪吃、陪玩、陪说话,大概又不能双更了。但大家放心,许诺过的六月粉红加更一定会兑现,迟早的事情哈。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8章 信我 收费章节(12点) 第428章 信我 长寿随手抓住一个行人:“怎么了?” 那人不耐烦之极,心急火燎地道:“看热闹。”言罢将他一推便去了。 长寿苦笑一声,不得不又去拦住其他人问,倒是路旁一个卖茶的婆婆好心,说与他知道:“是前两日修城墙死了的那爷孙俩的家里找来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子和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再有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在知州府衙前讨公道,哭得好不可怜。造孽哦!” 陆缄与林世全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忧虑。二人随着人群一起挤到知州府衙前,但见人山人海的挤得水泄不通,哪里挤得进去? 太阳毒辣辣地挂在天上,围观的人群却丝毫不怕晒,个个儿都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往里看,还有人焦急不已:“里面咋说了?要不要打板子?咿呀,看不见诶”却是说起来感叹可怜的多,喜欢看热闹的却又最多。 陆缄便与林世全走到街对面的茶铺里坐了,使长寿:“你去把事情经过问问仔细。” 长寿便袖了些散碎银钱并吃食自去打听消息不提。 陆缄与林世全随意要了些茶点,自在那里说话,忽听有人在一旁怯怯地小声道:“二哥?” 陆缄抬头看去,但见陆绩穿着身半旧袍子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匆匆忙忙地一揖到底:“二哥,别赶小弟走,小弟就同您说一句话。” 这茶铺本就不是什么雅致之地,铺设粗陋,人来人往的,顿时便有好些人朝这边看过来,陆缄心中虽然十分不喜,到底是族人,不愿意被外人这样打量围观,便淡淡地道:“起来说话,若是还要搞这些怪,我走便是。” 陆绩闻言,匆忙站直了,学个小厮似地站到一旁,先讨好地朝着林世全一笑,随即看着陆缄道:“二哥怎会有空到这里来?” 陆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默中带着几分轻蔑与憎恶。 陆绩忙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看我这嘴贱得,二哥愿去哪里干我什么事?二哥,小弟过来是想同您说一声儿,这次这事儿里头有诸先生的几个学生。”说到这里刻意停住,眼里带了几分狡黠之意,试探地看着陆缄:“小弟想着,您在诸先生那里读过好些年书的,多少有同门之谊,与您说一声儿,您好有个数……” 陆缄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陆绩,一言不发,憎恶之意却是极其明显了。林世全见状,忙给陆绩倒了一杯茶,含笑道:“兄弟,坐喝杯茶,润润嗓子慢慢说。” 陆绩拿眼斜瞟着陆缄的神色,笑道:“谢您了诶,林三哥可我二哥不叫我坐,我不敢坐。” 陆缄拂袖而起,一言不发自往外头去了,林世全朝陆绩笑笑,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跟着去了。 陆绩抬起林世全倒给他的那杯茶,一口咽了,恶狠狠地将茶杯使劲掼在桌上,阴冷了脸色,转身就走。 天将向晚,半边天幕紫红飞纱,晚风袭来,把满树梨花吹得犹如漫天飞雪。康氏与林谨容坐在树下的石桌旁饮茶说话,一旁的力郎宛然一个大哥哥,像模像样地领着毅郎与福娘玩耍,三个孩子叽叽咕咕地说着只有他们才听得懂的话,满地乱跑。 康氏是清楚施粥内幕的,带了几分钦佩看向林谨容:“我的陪嫁庄子里也存了些余粮,二嫂若是不嫌弃,我便使人送过去,也算是尽一分心力。” 二房损失惨重,又没有多少地,康氏倒是好心,只恐陆经那边知道了不饶她。林谨容笑笑,委婉道:“三弟妹有这份心就够了,现在外面粮食也贵,你庄子上的人也要吃用。我备下的尽够用,若真不够了,我再找三弟妹帮忙。” 康氏也不勉强:“那二嫂到时候一定要同我说。”言罢看向福娘,微笑道:“这孩子随她祖母过活后聪慧康健了许多。” 林谨容不想说二房的是非,微微一笑便罢了。 康氏乍然回过味来,乃道:“诸师母要办的茶会是在下个月吧?到时候二嫂同我说一声,我觍颜与你跑一趟,凑凑热闹。” 林谨容听她的意思是想参与此事,便笑道:“心意到了就够了。” 康氏知她是怜悯自己的妆奁不多,正色道:“二嫂莫非是看不起我?我虽妆奁不多,但也是心意,将来力郎总会长大,他还会有弟弟妹妹,且不说别的,就是为了孩子们,我也推辞不得。”且不论在家族里,就说在外面,陆家二房的名声始终差着长房那么一截,要为孩子的将来打算,这就是绝好的机会,需知,好名声可是钱财买不来的。 林谨容虽知康氏自来聪慧,但到这里,对她就更有几分喜爱了,便爽爽快快地道:“众人拾柴火焰高,既如此,我到时候便来邀你。” 康氏郑重道:“以后二嫂但凡做这种事,我很乐意替您打打杂跑跑腿。” 林谨容笑起来:“有三弟妹这样能干的人打杂,我还愁什么事不能成?”话音未落,那边几个孩子便起了争端,福娘嚎啕大哭,毅郎和力郎都板着脸,瞪着眼,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谁也不让谁。 康氏苦笑:“又打起来了,不知又是为了什么糊涂官司。”言罢与林谨容一道,自去给三个孩子断官司。却是为了一只蚂蚁,力郎说是他的,毅郎也认为是自己的,结果那蚂蚁被福娘给踩死了,俩孩子都挺生气,却不能把气出在妹子身上,于是便看对方不顺眼。 俩孩子打架,最先要骂的当然是大的那一个,康氏正要责骂力郎,就听林谨容哈哈大笑道:“不就是一只蚂蚁么?也值得两弟兄动手?有那打架生气的功夫,要多少只都捉来了,谁想要?我去捉给他” 毅郎最先响应,抱住他娘的脖子道:“我要”看看趴在康氏怀里犹自抽泣的福娘,劝慰道:“别哭了,分你” “别哭啦,没人怪你。”康氏拍拍福娘的背,羞力郎:“看吧,害羞么?还没你小四弟大方。” “我大方。”力郎也往林谨容怀里扑:“婶娘我也要。”福娘虽未开口,却是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林谨容,又讨好地看看康氏。 林谨容与康氏便带着三个小尾巴,一起蹲在地上捉蚂蚁。找了半日找不到,反倒发现了另外两种虫,大人孩子大呼小叫,闹得不可开交,豆儿唇角含了几分笑意四处一张望,就看见宋氏带着仆妇站在远处朝这里看,便低声提醒林谨容和康氏:“两位奶奶,二太太在那边。” 林谨容倒也罢了,康氏脸上却是露出几分不自在来,二人对视一眼,都决定起来见礼,可待她二人起身,却见宋氏早悄无声息地带着仆妇去得远了,只余下一个背影。 樱桃碎步从小道的另一端走过来,行礼道:“二奶奶,二爷回来了,还有林三爷也来啦。” 林谨容忙叫豆儿和潘氏抱起毅郎,与康氏作别:“我先去了,我族兄大抵是寻我有事。” 康氏看看天色不早,笑道:“我们也该走啦。” 林谨容牵着毅郎走到花厅门前,毅郎远远看见林世全,就笑着扑了过去,要林世全抱,林世全忙把他抱起来,弹弹他的小鼻头,亲昵地道:“泥猴儿,刚才做什么去来?” 毅郎哪里和他说得清楚,比划许久,不耐烦了,又朝陆缄怀里拱。 林谨容亲手送上茶来,含笑道:“适才和他三哥为了一只蚂蚁打架呢,还把福娘给吓得大哭。” 陆缄就问毅郎:“是真的么?” 毅郎将手扭了两扭,有些不好意思地蒙住眼睛,身子往后仰,又扑过来,一头撞在陆缄怀里,抱着陆缄的脖子小声说了两句。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慢慢地说。”陆缄抱起毅郎,示意林谨容:“三哥有话要问你,我带孩子在外面玩,省得他闹腾。” 林世全这才得了空问道:“阿容,茶肆那边为何不肯续约了?还有马上就是夏天,来进香药的行商业协会很多,从这里调钱,会影响生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语气虽然平缓,但里面的不理解和质疑却是掩盖不掉的,林谨容看看不肯走远,就在门口带着孩子玩耍的陆缄,知道陆缄也在等自己回答——她在尽力为减少损失做准备,但在他们眼里却是不可理解,所以必须得给个合适的理由。因笑道:“要开茶肆还不简单么?这茶肆在这里果真是赚不得多少钱,我是打算等二郎孝期满了后,看是否在京城开一个,交给秦有打理才有点意思,我不想浪费人力财力赚这种小钱啦。” 口气虽大,却也不是没道理,林世全想了片刻,勉为其难地点头:“茶肆的事情是小事,毕竟也真赚不了多少,还挺费心力的。可香药铺子呢?这才是我们的根本也是毅郎将来的倚仗。” 林谨容道:“三哥,你觉得像现在这种情况好不好大做生意?能不能大做生意?年成不好,诸事不顺,还是先缓缓。重点做好华亭县那边的生意,香药,尽量做到不存货,盘活一点,有多少卖多少。” 林世全还有许多疑虑,林谨容却不想和他解释了,看定了他的眼睛,小声道:“三哥,信我。” 信她。林世全一凛,回想起当初她做的那些事情来,事后都证明,她很有远见,虽则还是不赞同,却也闷闷地忍了。 —————— 拜托大家,正常的推书荐书小意不反对(只是为了保持书评区整洁,特意设了荐书楼,方便大家交流刨书),恳请不要在书评区褒贬其他书啦……拜托 另,今天是有加更滴。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29章 师徒 收费章节(12点) 第429章 师徒 第二更—— 送走林世全,林谨容方问陆缄:“今日所获如何?” “不太好。”陆缄把毅郎交给潘氏,示意林谨容与他并肩而行,把日间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游山时遇到的那位姓金的仁兄么?” 林谨容见他神色忧虑深沉,有意调笑道:“记得,他当时正在骂安抚使么。但天色昏暗,隔得太远,我竟是不曾看清楚他的容貌。” 陆缄配合地一笑,却笑得不好看:“他大名叫做金大俊,他听说逼死了人,便约了几个同窗,跑去府衙替那家人出头,要求安抚使严惩当日当值之人,不然就要上万民书,直达天听。” 林谨容道:“然后呢?” 陆缄叹道:“然后么,安抚使大人似是被他吓到了,赶紧把他们几个请了进去,表示一定照办,替那户孤儿寡母申冤。只是需要些时日,请他们宽容几日。”他想到后来看到金大俊一群人得意洋洋地从府衙里出来时的那种情形,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林谨容也跟着叹了口气,俞宗盛能做到一方安抚使,哪能轻易就被几个穷酸书生给吓到?如此低姿态,就连她一个妇道人家都能看出不过是怀柔拖延而已。不过两日,想必那原告就不敢告了,说不定还连影踪都找不见,彼时看这几个书生还能如何? 陆缄道:“我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欲过两日便去拜见这位安抚使大人。”在这之前,他还打算先去探探知州的口风,毕竟当年他把秧马、踏犁引入平洲之时,这位知州表现出的是关心民计民生的一面,哪怕这位知州只是因为这事儿让自己的政绩上去了才表示感谢,他也该去试试才是。 林谨容也没什么可说的,沉默半晌,只得一句:“小心。” 陆缄趁着下人不注意,将袖子掩了,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林谨容反握回去,表示支持。陆缄没追问林谨容生意上的决定,林谨容也没追问陆缄具体要做些什么,夫妻二人都沉默着,却彼此心意相通,都觉着对方站在自己身后支持着自己。 是夜,林谨容研墨,陆缄挥笔,写到半夜时分,成就了一份建言书。林谨容拿过去瞧,觉着虽然句句指陈利害,却条理清晰,难得更是文采斐然,言辞中肯,已然极不错了,陆缄却还不满意,左改右改,折腾到天边泛白方才去躺了躺。睡不得一个时辰,便又起身反复修润誊抄不提。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陆缄所料。他两次上门求见知州,都不得见,每次的回复都是,知州陪同安抚使大人外出巡察去了,还没回来。门子很客气,却多问不出一个字,长寿连番追问,方得了一句话:“过些日子再来吧,这些日子是怎么都见不到人的,真的是不在府里。” 那便是刻意避开不见客了。陆缄不说深谙这其中的门道,却也晓得自己只能等待。城墙照修着,每日都有人被勒索得破了家财,每日都有人逃走,每日都有人哭闹,就是平洲的春耕也受了影响,那婆媳几人却不曾再出现过。陆缄使人去打探,邻里都说是自那日后再不曾归家,无人知晓去了哪里。 而这日午后,陆缄正在城外的粥棚里监管施粥,就看到一群衙役推着金大俊等几个书生,骂骂咧咧地进了城门。金大俊还是早前那副雄赳赳的模样,一边走,一边骂:“我是举子,谁敢对我无礼?”他身后那几个却是已经萎靡了,蔫巴巴地垂着头,走也走不动的样子。 那几个衙役呵呵只是笑,其中一个短眉豹目的彪形大汉一手夹住了金大俊的胳膊,点头哈腰地道:“举子老爷,您说得对,所以小的只是扶着您……”口里如此说,动作表情却是半点敬意都没有,强拽着金大俊往前走。 陆缄朝长寿使了个眼色,长寿匆忙赶上去拦住了,赔笑道:“几位哥哥这是要去哪里?这几位看着是读书人,究竟犯了什么事?” 那彪形大汉环顾四周,大声道:“犯什么事?他们读的圣贤书,做的肮脏事,竟然寻衅滋事,挑唆人破坏朝廷的防务大计如今有人告发了他们,这便要拿了他们去过堂问罪说不定是番邦弄来的探子狗贼也不一定” 长寿听这帽子扣得有点吓人,不敢再问,忙退了回去,寻到陆缄,便要将这事儿说给他听,陆缄轻轻一摆手:“我都听见了。” 长寿见他 免费txt小说下载 世婚(完结)第11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长寿见他脸色不好看,不敢多言,只好立在一旁拿了扇子轻轻给他搧着,不时又递过一杯茶,陆缄巍然坐着不动,看着远处幽蓝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浩瀚书屋 待得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一辆牛车慢吞吞地朝着城门这个方向驶来,行至粥棚前停住了,车夫从车辕上跳下来,长寿眼尖:“这不是诸九么?二爷,是诸先生的车啊。”话音未落,陆缄已然起身迎了上去。 长寿忙叫人备了凉茶,恭恭敬敬地送过去,陆缄就在车边与诸先生说了几句,亲手侍奉诸先生饮过了茶,示意长寿将茶具收起:“回去同二奶奶说,我同先生去一趟知州府衙。夜里若是晚归,不必挂怀,也不必惊慌,不会有大事。” 长寿忙把手里的家什一并扔给长宁,道:“二爷,小的陪着您一道去,有个什么也好周全。”生怕陆缄拒绝,又道:“小的不进去,就在门房里候着,门房与我也算熟。” 陆缄道:“那你先回去送了信,再去门房候着罢。”言罢自上了牛车,与诸先生一道进了城。 长寿快速吩咐了长宁几句,翻身上马,打马自回府去寻林谨容报信不提。 牛车缓慢行驶,车轱辘“吱呀、吱呀”地怪叫着,诸先生笑骂同是白发苍苍的车夫:“诸九,你这懒货我虽穷,却也不见得就没油给你润润这车轱辘。一路这般叫着,吵得我耳朵痒。” 诸九不以为意,回头笑道:“先生,这怪不得小人,您太久没有出门,要出门前也不曾知会的小人,小人没准备。” 陆缄自然知道诸先生非是穷得没有油润滑车轱辘,诸九也非是懒惰不曾保养车,不过是为了调节气氛而已,便下意识地翘了翘唇角,露出一张带了几分笑意的脸来。 诸先生看了他一眼,道:“这就对啦早前那副模样看着就似是去讨债的,谁看了也不会太喜欢。” 陆缄有些窘迫,怪道:“先生” 诸先生摸了摸头上少得可怜的头发,突地道:“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陆缄听了这句诗,忍不住看定了诸先生,低声道:“先生……” 诸先生摇摇头,骂道:“金大俊这个傻子早前是我放着他做的,这时候少不得要把他给弄出来才对得起他父母。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陆缄从袖中取出自己写的那篇建言书递给诸先生看。诸先生看过后,轻轻叹了口气,直接将那建言书给撕成了粉碎。 陆缄大惊:“先生” 诸先生抬起略显浑浊的眼睛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声:“早前我还觉着大抵能起作用,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恶毒小人,不会记你情,只会与你结仇,你又何必?” 陆缄抿了抿唇,低声道:“可是……” 诸先生随手将撕碎的建言书往窗外一扔,淡淡地道:“敏行,你没有辜负我给起的这两个字就已经够了。稍后,你只是一个路遇先生,随侍在先生身边的学生而已,明白了么?” 被撕碎的建言书犹如翩飞的蝴蝶,随风飞得到处都是,陆缄的脸涨红起来,眼神越发深幽:“先生,学生也是土生土长的平洲人” 诸先生“嗤”地笑了一声,一挥袖:“我与你打赌,猜猜看接下来他们将要做什么。”不等陆缄回答,他就道:“我猜他必让恶狗拦道,不见你我二人,先将金大俊等人打入大牢,极尽吓唬折腾之事。等金大俊等人失了锐气,再让那几个女人当堂反咬金大俊,好生折腾这几个傻子一番,好给后头的人一个警示。接着,我们再去求见他,他便立刻见了,温厚不已,先景仰我一番,再夸赞你一番,说是误会,给你我个人情面,顺顺当当把金大俊等人给放了。你信不信?” 陆缄说不得信,也说不得不信,只是苦笑:“先生,那就这样算了?真叫学生缄口不言?” 诸先生道:“犹如烹茶之道,火候不到,水不沸,无以泡出一壶好茶。再缓缓吧。” 师徒二人一同行至知州府衙前,却不见知州府衙前有什么热闹,反倒别样的清净,金大俊等人也不见了影踪。诸先生命诸九:“你去递名刺。” 门房好半天才出来回话,规规矩矩地同诸先生行了个大礼:“先生恕罪,我家老爷不在,陪同安抚使大人一同巡察去了,公子尚幼,夫人请了府中姜先生代为待客,若是先生不嫌弃,请入府中喝杯淡茶……” 诸先生道:“那我改日再来好了。”言罢拉着陆缄转身就走:“去你家里叨扰两日。” ———————— 6月粉红1550+,握拳,还差一章就还完6月的债务啦,哇咔咔……打滚,打滚,热死了……觉得写得不是很满意,修改了几次,好像水平就到这里了,请原谅。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0章 风骨 收费章节(12点) 第430章 风骨 陆建新兄弟三人,不管是病着或是康健的,都衣装整齐地肃然出迎,仔细招待诸先生。只为这位大儒不单是陆缄的先生,更因为他是大江南北也时常能听到有人用敬慕的语气提起他来大儒,值得一家子人郑重招待。 茶过两巡,客气话说过,诸先生不说来意,陆建新也不好追问,便给朱见福使了个眼色,朱见福又寻了个空问陆缄:“二爷,大老爷着小的问您,诸先生此来为何?” 因着金大俊那事儿断然是瞒不过的,陆缄倒也没隐瞒,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朱见深听过,进屋乘空禀告了陆建新,陆建新听过,眼睛一转就有了计较——这俞宗盛要将此事抹平,到底还是不能只靠雷霆手段,金大俊等人现在虽弄不出来,但等到威慑过后,只要有人递个梯子,便立即放出来了,正是现成的便宜人情。于是等到陆建中与陆建立辞去,便主动问诸先生:“先生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鄙人虽不才,却也可以尽上几分力。” 诸先生却只是一笑:“多谢,不过是门下学生犯了糊涂,想来不过两日便可查清事由,我在此叨扰两日即可。” “但请先生不要客气。”陆建新一笑,也不勉强,亲自将诸先生送到下处,吩咐陆缄仔细照料方才辞去不提。 诸先生落座,示意陆缄在他跟前坐下,低声道:“武义那边最近山匪水匪都闹得极厉害,抢粮杀人毫不手软,你听说了么?” 陆缄道:“听说了。这些人早几年便有影踪,家祖父去世那年,听说水匪还杀死了人,那时节官府就不曾顾得,如今只怕就更顾不得了。” 诸先生叹道:“去年大灾,又被如此逼索,生计难求,也怪不得。”郁闷地揉了揉额头,“外忧内患啊。” 诸先生平日并不谈朝政,今日提起来就是这样一幅口吻,陆缄的心直往下沉:“先生……” 诸先生笑笑:“你忙碌了一整天,下去歇着罢。我也累了,要歇歇对了,让你家厨房好生给先生我做点好吃的来你媳妇往日送我的酒腌虾,野味腊,荔枝酒都不错。” 陆缄见他豪爽,郁闷的心情也松快了好几分:“请先生稍候,学生这便去弄。”言罢吩咐小厮好生伺候着,自去了。 诸先生往茵席上坐下,仰头看着廊边那株开得极尽灿烂的朱叶李轻叹了口气。 林谨容正在誊抄已然定下的义庄章程,见陆缄快步进来,下意识地就先去打量他的脸色,迎上去道:“是不是还要出门?那边守着的人有消息了么?” 陆缄听她这话,便知她已然悉数知晓了外头发生的事,也不多言,只道:“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现下是先生想吃点好吃的,要你送他的酒腌虾,野味腊,荔枝酒。” 林谨容道:“荔枝酒、野味腊倒也罢了,酒腌虾不成,去岁守制,不沾荤腥,所以没做。待我使人去娘家问问。”言罢吩咐春芽:“你赶紧去外头让林贵往家里跑一趟。” 且不谈他们如何尽心招待诸先生,陆建新却是又让朱见福去外头将事情经过仔细打听了一通,算着以诸先生的性情脾气来看,怎么也不会牵扯上自家便就放心了,开开心心地招待诸先生,只恐礼数不周。 如此,过得三日,长寿从外头打听消息回来,言道:“安抚使大人与知州大人回来了,说是今日午后开审此案。”然后将所知一一道来,那婆媳二人果然成了原告,状告金大俊等人不怀好意,挑唆她们婆媳闹事,为的就是不想让平洲和清州的城墙修起来云云。 陆缄便要安排出门,诸先生将半杯残酒饮下,摇手道:“不去,不去,看什么荒唐大戏等那几个傻子吃点苦头,长点记性再去也不迟。” 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金大俊咆哮公堂,污蔑朝廷命官,金大俊居心不良,聚众滋事,试图破坏朝廷边防大计,金大俊挨板子了,被押入大牢了;当日负责值守的人被革职了,被打板子了,那婆媳二人得到优厚抚恤了等等。最后俞宗盛发表了一番不好干实事的感慨,洒泪退堂。 诸先生淡淡地道:“敏行,如之何?” 陆缄苦笑了一声,不作如何评价,只道:“我使人去递名刺吧。” 诸先生点点头。是夜,师徒二人一同拜访知州府衙。 “奶奶莫担心,听长寿说了,这次倒是极其顺利的,知州大人亲自出来把诸先生迎接进去的,不会有什么大碍。”芳竹坐在一旁陪着林谨容做针线,把外头的事情悉数说与她听,“这位安抚使大人很少出门,通常都是躲在知州府衙里头,难得看到人呢。” 春芽与她混熟了,就笑道:“芳嫂子说的话有趣,什么叫躲?人家官老爷那是深居简出。” 林谨容将手里正在做的小虎头鞋收了尾,拿给她二人看:“看看,怎么样?” 春芽与芳竹自是一番好赞,都道:“荔枝这丫头,三年抱俩,还能得到奶奶亲手做鞋,好福气。” 林谨容微微一笑:“她前些日子还和我说,要回来伺候我,结果吧,喜讯就到了。” 主仆几个闲扯一歇,眼看着月亮上了中天,还不见陆缄与诸先生归来,陆建新那边也使人过来问:“二爷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没有。”林谨容也有些焦虑,使芳竹道:“你出去候着,一有消息就立即送进来。” 芳竹快步出去,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又奔了进来:“回来了,先去见大老爷了呢,二爷使奴婢过来同奶奶说,让奶奶不必挂怀。” 林谨容忙道:“没有其他事吧?” 芳竹想了一想,道:“看不出来,看着先生与二爷的表情都很平和,不像是与人争执过的样子。” 林谨容就松了口气,自去洗漱清爽了,安安静静地等待陆缄回房。油灯将要燃尽,樱桃要进来添油,林谨容道:“不必了,今夜月光好,我就在这月下静坐片刻。” 陆缄安置妥当诸先生,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但见林谨容散着一头乌发,静静地坐在窗下,听见响动,回头朝他一笑:“怎样?” 陆缄就觉得有些难过,紧绷的情绪也突然松懈下来:“不好。” 林谨容忙起身迎上去扶他坐下,与他倒了一杯温水,也不多言,就挨着他坐下,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陆缄喝了半杯水方低声道:“那日先生把我的建言书撕了。” “我知道,先生说俞宗盛是个恶毒小人,你会得罪他,不愿你与他结仇。当时你不肯。” “先生又说,犹如烹茶,水未沸,不能泡出好茶。让我缓缓。”陆缄抿了抿唇:“可今日先生却把我写的那些话,毫不容情地指斥俞宗盛了” “啊?”林谨容惊得坐直了身子,看着陆缄在月光下越显青白的脸,突然明白他的难过从哪里来了。 陆缄垂着眸子,低声道:“我当时只知先生是爱惜我,却不知先生爱惜我到这个地步。你不知道,当时俞宗盛是个什么表情……” 林谨容轻轻握住他的手,陆缄继续道:“和先生所猜的半点不差,知府迎我们进去,他在房门口接先生,说了许多景仰的话,又夸赞我家施粥,替朝廷解了燃眉之急,接着就委婉地告诉我,有人传言,金大俊等人闹事,是我煽动主谋的。当然他是不信的……就是这句话激怒了先生……” 陆缄想起诸先生当时的意气风发,俞宗盛的狼狈愤怒,有怒不敢发的模样,由不得露出些许钦佩神往来:“先生,真的是先生,风骨铮铮。我差他老人家是差远了。” 林谨容和他关注的重点不一样,只焦虑地催促他:“后来呢,俞宗盛有没有对先生发脾气?金大俊等人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陆缄担忧地摇头:“没有,俞宗盛这个人最可怕的就在这里,我分明看到他脸上的肉都跳了起来,知州吓得够呛,已然做好劝解的准备了,可他竟然忍受了,还准备和先生行大礼。” 林谨容忍不住想,这俞宗盛与陆建新真有得一拼,只是陆建新没他混得好。口里却道:“先生受他的礼了么?” 陆缄道:“他本不是真心,先生又怎会受他的礼?过后先生同我说,他许多年不曾如此痛快地骂过人了。” 林谨容忧虑道:“他会不会对先生不利?” 陆缄安抚她道:“不会,先生名满大江南北,学生遍天下,可不比我。” 林谨容想了一回,叹道:“俞宗盛定会赚回来的。想必明日就有人称赞他此举不易,气度非凡,为国为民,忧心劳力。” 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陆缄沉默片刻,低声道:“早前我看他当时的表情,是真想与先生套近乎的,所以他那句有人传言是我撺掇主谋书院书生闹事的话,想必不会是假的。那么,究竟是谁呢?” 林谨容道:“你仔细想想你都得罪过谁?我指外人。”二房就算是与大房闹得再不开心,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那便是外头的人了。 陆缄想了一回,突地想起陆绩来,道:“多半是他” —————— 突然发现,多了好些个大神之光徽章,谢谢大家哒不必说,一定有加更滴,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1章 噩耗 收费章节(12点) 第431章 噩耗 二更到—— 过不得两日,奄奄一息,尽失锐气的金大俊被放出,俞宗盛不但照旧我行我素,名声还显了起来,又过了些日子,他开仓放了两日的粮,接着竟得了朝廷的褒奖。再没读书人敢随便掺和进去闹事,而诸先生指斥他的那些话传出去后,直接被许多人看作是笑谈,危言耸听,没人相信平洲会乱。 譬如此时,陆建新就在点评给前来打探消息的陆建中听:“诸先生太过危言耸听了些,平洲、清州临近大荣,自来是重城,城墙自是一定要修建的。民乱哪里那么容易起来?驻兵是吃素的么?这又不比丰州那边是没有城墙的,驻兵又少,轻轻儿就攻了进去。要防民乱外贼,还真就要牢固城墙。把城门一关,看那些恶徒怎么进得来?”看看坐在一旁垂眸不语的陆缄,想想这师徒二人是一只鼻孔出气的,便又特意问陆缄:“二郎,你认为呢?” 陆缄听他说诸先生危言耸听,心里一百二十二个不高兴,慢吞吞地道:“牢固城墙是对的,但先生的话儿子也认为不错,手段缓和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就算是乱不起来,长远看来也有好处,这俞宗盛性情委实狡诈j猾恶毒,我这些日子四处走访,所见尽是……” 答非所问,陆建新不耐烦听陆缄说这个,不露声色地打断他的话:“这些容后再议,我是说,你觉得会不会有民乱?” 陆缄还想说服他:“父亲,先生只是说要防备。千里之堤溃于蚁|岤……” 陆建新怒道:“不可能的事情以后也不许你在外头乱说以你的身份和地位,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你当明白谨慎,省得惹祸上身这一大家子人,可容不得你拖累” 陆缄默了片刻,道:“是。” 老百姓最怕的就是乱,谁管他父子二人怎么吵?陆缄不惹祸,那自然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陆建中忙打岔:“那就是不会乱咯?” 陆建新见陆缄虽然应了,仍然一脸的倔强,不满地扫了他一眼,哼哼道:“哪有那么容易?不会平洲不是丰州” 林谨容在里屋垂着头喂毅郎吃饭,把外头几人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便知道,她无力了,这条道上,陆缄也好,诸先生也好,都走不通了。毕竟当时诸先生已经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指陈清楚了,但显然没有人把这个放在心上,反倒视作笑谈。那她以后的时光,便只能全数用在做准备逃难上头了。 陆建中听说不会乱,心就放下了许多,摇着羽毛扇子关心地问:“听说今年大哥和三弟田庄里的春耕还是受了影响?还有武义那边的匪徒可猖狂得紧。还说什么替天行道,最近商船客船都不敢独走,要结伴而行。” 陆建新皱了皱眉:“这个……春耕的确是受了些影响,不过我们多数种的水稻,现下也还算好,4、5月才是最忙的时候,但二郎已然安排妥当了,是吧?二郎?” 陆缄还为他嘲笑诸先生而生气,听他点了自己的名,方才起身应了:“是,有了秧马并踏犁本身就可以解决很多的问题。即便是佃户不够,流民也不少,只要舍得给粮食,不愁找不到短工。” “很好。”陆建新又问陆建中:“二弟,武义那边不好行船,你们的生意受影响没?” 陆建中就长长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道:“怎么不受影响?日子难熬啊。” 陆建新沉默片刻,轻轻拍拍他的肩头,问陆缄:“吴襄的信发出去也有些时日了,大概什么时候能收到回信?” 陆缄算了算,道:“快了。” 陆建中欲言又止,欲言又止,陆建新都替他着急了,他方才道:“大哥,若是真的……你和大嫂不会怪我吧?这钱还是大嫂的零花钱。”他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与其过后被林玉珍指责,不如现在逼着陆建新先表态。 陆建新还没说话呢,里头林玉珍就不高兴了,贴着林谨容的耳朵小声道:“看看,那会儿苦劝,这会儿到来撇清了。” 林谨容扯扯嘴角,安慰林玉珍:“只是说万一嘛。” 只见外间陆建新沉默片刻,装似不在意地道:“没事儿,愿赌服输,这钱虽是你大嫂的零花钱,但当初也是说清楚的,做生意有赔有赚,即便这次赔了,下次说不定也就回来了。是不是这个理?”虽则当初是陆建中劝着他入的,但也没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他倒也没理由来怪陆建中。 陆建中就松了口气,捡些家常的话来说:“大哥,我们一起去看看老三吧,他那个病也奇了,反反复复的,要是不成还得另外找个好大夫来瞧瞧。总这样拖着不是法子。” 陆建新此时很热衷于表现兄友弟恭,立时赞同。 待他几人去了,林玉珍板着脸命芳龄:“把帘子打起来透透气”她对陆建中已然是厌恶到了极点,凡是陆建中呆过的房间,她就觉着有股难闻的味儿。 芳龄匆忙做了,林玉珍看了眼身边的扇子,荷姨娘忙抢在小星前头拿起扇子讨好地给她搧着,软语劝道:“太太,外头光正好,风和日丽的,何不领了二奶奶和孙少爷一起外头游游散散心?” 毅郎才一听说,立刻就迈动短胖腿朝外头跑:“游园子” 林玉珍给他逗笑了,便吩咐林谨容:“走罢。和我说说你们诸师母提倡的那个义庄。”想了想,“咱们不如去看看老太太,也教教毅郎什么是孝道。” 所谓言传身教,就是这样。林谨容当然不反对,婆媳二人边走边说,往荣景居跑了一趟。陆老太太并不肯多留她们,先表示自己一切安好,再抱着毅郎说了几句话,便要逐客。众人习以为常,也不生气,行礼告退出来,就见芳竹早在外头候着了,见她们出来,立即上前行礼,小声道:“华亭县那边传来消息了” 林玉珍立时紧张起来:“怎么说?” 芳竹为难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朝她微微颔首,反正总不能一直瞒着的,该说便要说,只林谨容记得当年林玉珍乍闻噩耗,差点没晕死过去,所以抢前一步扶住了林玉珍。 芳竹低声道:“出去的十六艘船,只回来六艘。说是遇到了大风暴。” 林玉珍听了,缓了缓神色,攥着帕子抵着心口,笑得比哭还难看:“那还好,总归是回来六艘,不是血本无归。”又求证似的问林谨容:“我听说你早前做宝货生意,可以赚几倍的差价,是吧?”这样一算,兴许还可以勉强持平,只要本钱能拿回来,下次还能东山再起。 林谨容点点头:“是这样,但那是从前,还未设置市舶司的时候。现在利润没从前厚了。” 芳竹不忍心地哭丧着脸喊了一声:“太太” 林玉珍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僵硬下来,声音也冷厉起来:“怎么?” 芳竹把心一横,道:“剩下的六艘船给人盯上了已然阅实进了港,也抽分发给公凭,准许销往其他地方啦,可后头却突然又说里头夹带了女口,还私藏了禁榷物现在船全被扣了梅家的大管事、发给公凭的几个官儿,全都下了大狱还有死了船丁的人家也在闹事,要赔钱呢。” 林玉珍虽不懂得什么阅实、抽分,却晓得事情是不妙了顿时头昏脑胀,站立不稳。林谨容赶紧扶住她,紧紧掐着她的脉门低声道:“姑母?姑母?” 林玉珍吃她这一掐,略微精神了些,脸色灰败的颤抖着嘴唇道:“大老爷他们呢?” 芳竹忙道:“几位老爷都在议事,商量对策呢。是奴婢才听说这件事,就赶紧进来知会太太。” 林玉珍抿紧了唇,死气沉沉地看着地上的青石,带了几分怨毒道:“去你马上去把这事儿告诉二太太”她不好受,怎能放过宋氏? 芳竹忙偷眼去看林谨容,林玉珍猛然拔高声音:“叫你快去,没听见?” 芳竹唬了一大跳,忙道:“是。”言罢急匆匆地去了。 林玉珍喊了这一声,全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光了,软软地靠在林谨容身上,困难地道:“回去。” 素心在里头听到动静,忙出来关切地问:“大太太,您还好吧?要不先进来歇歇?” 林玉珍心中烦躁之极,哪里有精力应付她,只木着脸一言不发。林谨容忙同素心陪笑道:“没事儿,没事儿。”边说边给芳龄使了个眼色,一起将林玉珍弄了回去。 素心目送几人走远,走回荣景居,在廊下寻到沙嬷嬷,小声道:“好像是入股海运那件事出大祸了。” 沙嬷嬷正要说话,就听陆老太太在房里道:“可知道她们入了多少?” 林谨容都不知道,更何论其他人?沙嬷嬷摇头:“不知,不过看来大太太受的打击不小,多半不少。” 陆老太太念了一声佛,继续转动念珠,敲她的木鱼,此外再无任何表示。 ———————— 6月粉红1600+,还完啦…… 上一章的虫有点多啊,已经捉啦,没啥大改变,大家不用看也行,就是报告一声。 7月份,我还将继续加更的,只是不计粉红票数了,但还是要求的,所以厚着脸皮向大家恳请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再感谢大家的打赏,o(n_n)o~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2章 可怜 收费章节(12点) 第432章 可怜 芳竹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奶奶,二太太才听说了这件事,立时就晕了过去,大奶正巧在一旁伺候着的,便使劲儿掐她的人中,好半天才醒过来,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大奶在一旁哭,二奶奶张罗着请大夫,奴婢看着事情不好,就先回来了。”往林玉珍房里瞟了一眼,轻声道:“大太太这里怎样了?” “躺着的,谁和她说话也不理。”林谨容把正在打瞌睡的毅郎交给潘氏和豆儿:“我这里暂时走不开,你们把毅郎带回去睡觉,醒了就哄着他在那边玩,不要送过来了。”这种时候,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小孩儿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豆儿和潘氏明白,赶紧应了,将毅郎匆匆抱走不提。 林谨容这才又问芳竹:“三太太那边的情况如何?” 芳竹绞着裙带,看了一眼立在门前的小丫鬟,颇有些不好说的样子。 林谨容便沿着长廊往另一边走了十几步:“你可以说了。” 芳竹叹了口气,凑过去低声道:“三太太又哭又闹,只管拿眼睛睃着二爷哭,不停地问怎么办?奴婢猜着,若非是大老爷、二老爷都在那里坐着,她便要抓住二爷哭闹了。听说是她娘家也有人入股了呢。” 林谨容淡淡地道:“不听人劝,又怪得谁?你去使个人,把消息递给林三爷知道。再问问细处,说不定他那边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芳竹自去安排不提。 林谨容折身进了房,但见小星与阿柔屏声静气地立在一旁,一副小心翼翼,气都不敢出的样子,荷姨娘则是温柔耐心地劝着林玉珍:“太太,您想开些,莫要坏了身子,那不是还没定案么?老爷一定会有法子的。您先喝了这盏参茶,好么?”一边说,一边果真端了一碗参茶递上去。 林玉珍烦不胜烦,抬手就将参茶挥落下去,骂道:“不长眼的贱奴才滚” 小星与阿柔噤若寒蝉,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恨不得把头埋进衣领里去才好。荷姨娘一言不发,缓缓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一举一动,姿势极尽优雅,方嬷嬷和芳龄冷眼旁观,并无劝解之意。 林谨容缓步朝着荷姨娘走过去。 荷姨娘看到林谨容的鞋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林谨容,眼圈儿微红如桃花,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的,犹如初夏清晨花瓣尖上的露珠,好不可怜可爱。 真正的美人儿,哪怕就是哭,也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毫无疑问,荷姨娘就是这样的美人。人老珠黄,脾气不好的老妻因为心情不好,借故发作娇艳如花,温柔体贴的小妾,想必落在男人眼里,面目可憎的就更加面目可憎,美丽温柔的也就更加美丽温柔。 但在林谨容看来,荷姨娘这还真是自讨没趣,也居心叵测,就连小小的毅郎都知道林玉珍心情不好,比平日安静乖巧了许多,荷姨娘这样聪明的人竟会不知道躲避么?偏偏还故意往刀口上撞,只能说明她是不怀好意。 林谨容看着荷姨娘睫毛上晶莹的泪珠,微微皱了眉头:“这样的事情,姨娘吩咐丫头们做就好,若是不小心划伤了你的手,那可怎么好?家里有事,老爷和太太的心情都不好,姨娘就不要给二老添烦心事了。” 荷姨娘抿了抿红润饱满的唇,带了几分委屈,又缓缓压了下去,柔声道:“二奶奶说得是,妾身记住了。” 林谨容看也不看她,吩咐双喜:“来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打扫干净了。”随即自己取了帕子去擦早前泼洒在林玉珍身上的参茶。 芳龄哪里敢让林谨容身边的人来做这房里的事情,默不作声地接了双喜拿进去的笤帚和撮箕,埋着头打扫起来,荷姨娘手里捏着两片碎瓷,正要说什么,芳龄垂着眼把撮箕往她面前一放,淡淡地道:“请姨娘把碎瓷片扔这里头吧。” 荷姨娘默然将碎瓷片往撮箕里放了,又去倒水拧帕子,方嬷嬷走过去道:“老奴来,老奴来。姨娘您歇着。” 林玉珍恨声道:“我让你滚,没听见?耳朵大了盖住了?” 林谨容看了小星和阿柔一眼,小星和阿柔会意得,默然行了一礼,走过去将荷姨娘拉住了,低声劝道:“我们先下去吧。” 荷姨娘脸色煞白,沉默地跟着她二人往外走,走到门口,站住了,回过头来,沉静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滴泪珠从荷姨娘长长的睫毛上落下来,她垂了眸子,慢慢转身走了出去,纤瘦的背影显得落寞又可怜。 林谨容收回目光,替林玉珍整了整衣服,低声道:“怒火伤肝,何必。钱财够用就好,自个儿的康健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林玉珍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林谨容也不说话,就陪在一旁静坐着。她并不知道陆建新与林玉珍一共投了多少钱进去,但看林玉珍这模样,绝对不少。她由不得的又想起当年的林玉珍,那时陆云尚幼未嫁,林玉珍刚从江南回来,手里的资财极多,半点不把陆家其他人和林家的女人们放在眼里,就连买粮入中也不屑参与,何等的骄傲轻慢,短短几年间竟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日影西斜,金红的日光从墙头一寸一寸地下移至墙上、窗前,又透过窗棂缝隙照进来,射在林玉珍的脸上,林玉珍嫌它刺眼,便闭了闭眼睛,轻轻翻了个身。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来,浸透了她的鬓角,她再控制不住,长长地悲鸣了一声。 所有人都惊住了。林谨容挥手示意方嬷嬷等人悉数退出去,递了一块帕子给林玉珍,安静地等她缓过气来。 良久,林玉珍方停住了流泪,却也不说话,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林谨容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姑母,和钱财比起来,自己的康健最紧要。咱们又不缺吃穿。” 林玉珍轻轻摇头:“我哪里是为了这个哭?我只是想,没有钱财儿子傍身的女人,可怜又可悲。” 她还是第一次和林谨容说这样泄气的话。林谨容看看林玉珍鬓间掺杂着那几根白发,带着细纹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怀里的那几枚小小的钥匙,过几日便要将这几枚一直以来给自己莫名安定的钥匙交出去了,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失落?林谨容垂着眸子想了片刻,轻轻摇头——前生与今生,她最大的区别在于,前生总想着靠别人,今生靠的是自己。只要她能活下去,只要她还能思考,无论失去多少钱财她都能重新赚回来。 林玉珍本来冲口说了那句话后是有些羞窘的,不见林谨容回答,忍不住就更懊恼,便想找点茬掩盖过去。可等她抬眼去看林谨容,只见林谨容垂眼看着地上,一脸的怔然,并无半点嘲笑或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忍不住又换了语气:“你是不是也投了钱的?” 林谨容见她真是关心,便也放柔了声音:“姑母莫替我担忧,我真不曾投钱。” 林玉珍倒也没说什么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听你的话,或者是怪林谨容为什么没有死死拦住她之类的话,只低声道:“那就好。你去吧,好生照料毅郎,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晚饭你们不必过来伺候了。” 林谨容也就起身:“想必公爹也是极难过的,姑母若是能,宽慰一下他老人家也好;若是不能,也不要……” 林玉珍不耐烦:“知道,我不会和他吵。和他吵就是白白便宜了那马蚤狐狸” 林谨容见她口不择言,果然是气糊涂了,笑了笑,起身走出去。方嬷嬷迎上来小声道:“奶奶,适才打破那只茶盏,是老爷最爱的那对青瓷茶盏中的一只。”说到这里,已然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不过是一只茶盏而已,难道太太还当不得一只茶盏?照实禀告就是了,老爷不会当回事的。只要互相体贴,其他外物算得什么?嬷嬷好生伺候着,有事来叫我。” 方嬷嬷笑笑:“奶奶说得是。老奴这就去伺候太太。”只要林玉珍不乱发脾气就什么都好说。 林谨容点点头,自回了房。 天将黑时,方嬷嬷使了素心过来传递消息:“请奶奶放心,没事儿了,老爷和太太没吵。” 陆建新回去了,陆缄却还没回来,林谨容便猜他大抵是被涂氏留住了,便也不让人去催问,由着他母子自去纠缠。待得天黑尽了,陆缄方回来,才一进门就将外袍脱下来扔到地上。 林谨容忙道:“这是怎么了?” 陆缄抿了抿唇,忍了又忍,阴沉着脸道:“脏了。” 林谨容捡起来看,但见袖口皱巴巴的,上头还沾着些不明液体干涸后留下的斑斑点点,猜着大抵是涂氏的眼泪鼻涕一类的,再看看陆缄那模样,突然就很想笑,好容易忍住了,把衣服递给双全:“拿去洗了。”自备了水给陆缄洗手洗脸,也不问涂氏如何,只问他:“三叔父的病好些没有?” 陆缄皱起眉头:“还是不见好。”洗了脸和手后,忍不住又怒气冲冲地道:“好没道理竟怪我不曾死死拦住她” —————— 照旧有加更滴。大家表忘记投推荐票啊—— 我恨章节名啊,一百遍啊一百遍。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3章 咬手 收费章节(12点) 第433章 咬手 第二更—— —————— 涂氏会有这样的反应,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林谨容默默递上一杯温茶,轻轻抚了抚陆缄的手,以示安慰。 陆缄大抵是早前说得口干舌燥了,见着茶水,连忙一口气喝干,茶水不烫不冷,温度适宜,刚好把他心里的燥气浇灭了不少。他长出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歇了半晌,方低声道:“我今日才知,原来她投进去的还不止那点。” 原来涂氏管不住嘴,把这事儿告诉了涂家,问娘家人想不想一起发财。谁人不想发财?涂家当然也想跟着投钱,但没钱,没钱怎么办?自是和涂氏这个刚暴富起来,又能够当家作主的人借。涂氏从前没钱之时尚且肯给,何论现在?自是允了。 若是赚了钱还好说,她在分红时便可以扣除,但现在钱尽数打了水漂,怎么叫人还钱?涂家用来维系生计的地还是当年陆缄千方百计省下零花钱,借了林谨容的东风买卖香药粮食赚钱赎回来的,总不能这时候叫他们卖了地来还钱吧?且按涂家的习惯,不哭着闹着问她要钱就算好的。 若是个想得开的人,也就忍了。但涂氏就是个想不开的,她怎么想怎么吃亏,怎么想怎么肉疼,怨怪二房的同时,还把希望放在大房身上,希望大房能够想法子找回点来。但她不敢惹陆建新和陆建中,那就只能找陆缄哭闹,只能找陆建立抱怨。 林谨容大致理清事情经过,同情地看着陆缄,故意道:“三婶娘呢,真的是心善,对娘家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陆缄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我当初帮他们赎地的时候说过,我是最后一次帮他们。无底洞是怎么都填不满的。她既然执意不听我劝,又是自愿拿钱出来帮人,就该有折本的准备。来找我闹腾,无非是因为觉着我还会如同上次一样罢了。”涂家人逼涂氏,涂氏又来逼他,原因都是认为对方有钱,且能逼得出来。 林谨容道:“如今六弟不在家,三叔父病着,三婶娘也没人指望得上,她心里大抵认为你是靠得住的,所以才会找你闹。你顺着她些,左右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哄哄她也没什么不好。” “哄不好的。”陆缄不置可否:“她若是上门来看毅郎,或是拉着你哭,你都让她来找我,你说你管不了,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许诺,更别给她东西,她还没到活不下去那个地步。”他最清楚涂氏最想听什么,只要他告诉涂氏,不管赔了多少,他补贴她,保证涂氏立刻就不闹了。但这话他永远都不会说的,有些人,手里就不能有余财,不然反倒是负担。 林谨容笑笑,不回答,不评价。涂氏最多敢当着她的面流几滴泪,拉着她哭闹什么的可不敢。 她不多话,陆缄反倒更想与她说:“这些日子我才觉着她明白了些,转眼又犯糊涂了。三叔父病 世婚(完结)第11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她不但不宽慰他,还只一味哭闹,是被惯坏了。hubaowang” 有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涂氏就这样,顺风顺水还好说,一遇挫折就原形毕露。林谨容起身道:“我先让人摆饭,咱们边吃边说。” 转瞬,晚饭摆好,陆缄把他所知道的细微处说给林谨容听:“吴襄说他也没法子,从早期就一直有人盯着梅宝清。他开始只当是和我们这边一样入了股的,担心折本,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一直不见船队回来,那人才不见来了。直到船队回来,那人才又出现……后来他细细想来,梅宝清大抵是被人算计了,若非是风暴损了那十艘船,货物越多,罪名越重。当然,梅宝清自己也不干净,走私夹带这条罪名是逃不掉的。” 梅宝清是走私惯犯,且是大贩子。但真说起来,除去林家以外,陶、陆、吴三家谁家又干净到哪里去?不都是占了榷场的便宜?林谨容抚了抚额头:“我记得当初在京中时曾和张珊娘提起过梅宝清此人,张珊娘说是钱多了会咬手。” 陆缄沉思片刻,道:“现在就看他从前布下的那些人脉起不起作用了。我记得他有个亲妹子是送进王府的,还有正式的封号位分。”顿了顿,低声道:“不是福就是祸”说到这里,还有些紧张了:“若是祸,人家一定要弄他和他上头的人,可能会牵扯很广。” 说不定从前干的事都会被扯出来,平洲这几家人都怕要不太平了。 林谨容把碗筷递过去,沉静地道:“不会,一定不会牵扯上我们。梅宝清不是那样的人,他多半会全数拣来一个人背了。”当年陆家败财是真的,但也没听说牵扯到这种事情里面去,这个她有把握。 陆缄苦笑一声:“即便牵扯上也是没法子的事,到哪步说哪步的话,吃饭。” 夫妻二人刚把晚饭吃过,芳竹就在外头候着了,林谨容招她进来问话:“三爷那里怎么说?” 芳竹道:“三爷也得知了消息。他还得了梅大老爷托人送来的一句话,他本来早前要亲自过来说,但因着奴婢过去了,便让奴婢把话带过来。梅大老爷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梅宝清对不起大伙儿,让大伙儿的钱财打了水漂,他给大家伙儿赔礼了。要怪他恨他,他都承着,若是体谅他,但凡有东山再起那一日,他也不会亏了大家;至于其他事情,都是他梅某人一个人的事情,和大家没任何关系,请大家放心。” 和林谨容猜的一样。陆缄看着林谨容沉静的模样,不知不觉地也就跟着沉静下来,道:“怪也怪不上他吧,当初签过契书的,想必关于亏损这条他写得很清楚。”至于事后梅宝清能不能脱困东山再起,又要怎么回报这些人,那又是无凭无据,虚无缥缈的事情了。但梅宝清总是把意思传达到了,他不会牵连人家,独力承受,希望人家也别去逼他,给他留条活路,他记情。 这个人啊。林谨容叹息了一声,和陆缄商量:“不论如何,牵扯到这么多人,顶好是写封信给容七那里,打听一下事由,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陆缄应了,打发芳竹:“跟着我们一起过去,把这话说给大老爷知道。” 陆建新愁兮兮地坐在房里,和林玉珍二人相对无言。比之林玉珍,他心里又更难过许多,虽则早有心理准备,到底是他多年的积余,一点一点积存下来的,说没就没了,还可能被牵扯上,叫人怎么不郁闷? 林玉珍同他商量:“老爷也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当初你不曾出面,是用我的名义投的。再说,咱们把钱交给他,可不是让他去犯法的,实在不行,反过去咬一口就是了” 陆建新道:“你知道什么?当年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生意上和他可没少往来,每年里,光是清州榷场里走私出来,再经他的手卖出去的禁榷物就得有多少,我能推说不知道,但人家会信?这一口好咬下去的?” 林玉珍也就没什么办法了,默然道:“使人打听消息了么?当初就应该听二郎和他媳妇的。” 陆建新揉了揉眉头,不高兴地道:“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忽听方嬷嬷在帘外道:“老爷、太太,荷姨娘亲手做了枸杞粥过来。” 陆建新抬头看去,但见帘子下头露出窄窄翘翘一双金莲,知道是荷姨娘站在那里,就偷眼看向林玉珍。见林玉珍沉着脸,一言不发,便试探地道:“晚了,再气也得吃东西不是?” 赶都赶不走的癞皮狗,逼人太甚林玉珍咬了咬牙,道:“让她送进来吧。” 荷姨娘捧着一锅粥款款走进来,感激地看看林玉珍,又关切地看向陆建新,陆建新没什么心情安抚她,只低着头接了她递过去的粥碗,吩咐林玉珍:“身子重要,多吃点。” “太太多吃点。”荷姨娘不动声色地双手奉了粥过去,指尖不经意地在碗边一拂,原以为林玉珍会发怒,结果林玉珍和没看见似的接过去当着陆建新的面吃了。 陆建新心情差到了极点,只吃了半碗粥就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还未放下碗,又听方嬷嬷禀告道:“老爷、太太,二爷和二奶奶过来了,说是有事要禀告。” 陆建新可没指望这件事能考上陆缄小两口,猜他们多半也是为了旁人来打探消息的,便意兴阑珊地道:“让他们进来。”因见芳竹跟着进来,不由疑惑地看向陆缄。 陆缄扫了一旁伺立的荷姨娘一眼,道:“儿子刚得知了个消息,要说与父亲得知。” 陆建新毫不在意地朝荷姨娘挥挥手:“下去” 荷姨娘乖顺地退了出去。 陆缄这才命芳竹把梅宝清的话重述了一遍,又道:“儿子回去就写信送去京中托人打探此事。” 陆建新捋着胡子想了许久,道:“他能有这样的觉悟固然很好,但只恐别人由不得他。不过,若是舍得钱财,那倒也不见得不能脱身。”为今之计,却也只有静等了。 —————— 俺不标明是粉红多少加更了,反正大家愿意投就投,小意能加就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4章 手笔 收费章节(12点) 第434章 手笔 天才微亮,就有早起的鸟儿在窗外鸣唱。林谨容翻了个身,眯缝着眼就着晨光去看身边的毅郎是否蹬掉了被子。但见毅郎果然将半条肥白如藕的短腿露在外头,不由微微一笑,替他将被子盖严了。还未松手,就见毅郎的睫毛闪了闪,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她一会儿,朝她一笑,然后拱着屁股往她身上爬。 林谨容忙把他搂住了,哄道:“再睡一会儿。” 毅郎昨夜睡得早,早就养足了精神,精力充沛地挣扎着:“不,不。”林谨容便去呵他,母子俩笑成一团。 樱桃在外头听见声响,忙低声道:“奶奶,您醒了么?大太太那边有话传过来。” 林谨容忙道:“什么事?” 樱桃推门进来:“大太太病了。半夜着人请大夫呢。” 林谨容惊得赶紧坐起身来:“好生生地怎会突然病了?怎不来通禀?” “听说是吃坏了东西。”樱桃上前将热水注入盆中:“二爷去请的大夫,因怕惊着您和四少爷,故而特意吩咐不要通禀您。” 林谨容下床穿衣梳头:“昨日是累了,我睡得太死,竟是半点声息都不曾听见。二爷还在那边的?” 樱桃道:“才回来不久,这会儿还躺着。” 林谨容便吩咐闻声进来的豆儿等人:“照料好毅郎,我往大太太那边去。”毅郎见她要走,立即就哼哼起来:“别去了,别去了,陪我。” 众人都给他逗笑了,林谨容哄他道:“祖母病了,我去看看祖母,毅郎洗了脸吃了早饭也过来,好么?娘在那里等你。” 毅郎这才乖乖地伸着手让豆儿帮他穿衣服。 林谨容到得林玉珍院子里,只见四下里安安静静的,两个扫院子的小丫头埋着头扫地,就连扫地的动作也放得极轻,便猜着林玉珍大抵是脾气又不好了。行至廊下,只见芳龄打着呵欠从房里出来,忙小声喊道:“芳龄。” 芳龄忙掩了张开一半的嘴,含着笑迎上来,指了指房里,小声道:“折腾了半夜,才刚睡着。奶奶就不要进去了吧?来这边坐坐。” 林谨容就携了她的手走到一旁去低声盘问:“怎会突然病了?老爷起身了没有?” 芳龄脸上露出几分古怪来,含含糊糊地道:“昨晚吃的枸杞粥有点问题……老爷半夜起来探望太太,一直陪在身边的,也才刚躺下呢。”其实是林玉珍借着生病又哭又闹,还坚决不肯让林谨容过来,也不要小妾们来伺候,总不能只让陆缄这个嗣子在一旁近身伺候吧?陆建新便当仁不让地给她折腾了半宿。 林谨容下意识地就问:“枸杞粥是谁做的?” 芳龄往长廊那边瞟了一眼,林谨容顺着看过去,但见那边廊下直挺挺地跪着一个素白的身影,晨光下,乌发素颜,纤纤弱质,别样的凄美哀婉,正是荷姨娘。 林谨容收回目光,问芳龄:“什么时候的事?” 芳龄鄙夷地道:“她消息灵通着,才听说太太病了,就自发地跑过来伺候,后来大夫说是吃坏了肚子,问吃过了些什么?那太太昨日吃的东西不都是经她手做的么?我们当然照实回答了。等二爷送大夫出去,太太和老爷都还没说话呢,她就跪到地上去了,也不说什么,就只是哭。太太就生了气,说,我还没死呢,你着急什么?大老爷皱了皱眉头,就说让她出去。她出来后,就在那一直跪着没起来过。” 荷姨娘跪下去,自然是为了表清白,但既然到现在还跪着,那就是没人信她的清白,或者说,即便是陆建新信她清白,也不打算保她。林谨容便把此人扔到脑后去,叮嘱芳龄:“我去厨下让人熬些粥,太太若是醒了,烦劳你同她说一声儿。”压低了声音,“劝着些。” 芳龄忙应道:“奶奶自去,这里有奴婢们在呢。” 林谨容自去安排林玉珍等人的饭食不提。她一锅小米粥熬了近一个时辰,一直熬到米烂化汁,方配上几道精致爽口的小菜分作两份,一份连着送去给陆缄,一份亲自送去给林玉珍。 等她回到林玉珍院子里时,荷姨娘已经不见了,陆建新捧着硕果仅存的那只青瓷茶盏立在院子里,正盯着天边的流霞发怔。听见她请安,淡淡地吩咐道:“好生伺候你婆婆。”言罢自去了。 林谨容进得屋里,林玉珍正躺在床上低声同方嬷嬷说话,见她进来,心情很好地朝她招手:“都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只是小米粥并几样素菜。姑母好些了么?”林谨容看着林玉珍这模样,全然就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心下了然,却也不点破。 林玉珍笑道:“好多了。你公爹呢?” 林谨容道:“刚端着茶盏出去了。” 林玉珍立时把脸沉了下来:“那便是去看那个贱人了。”林谨容这才知道,荷姨娘适才跪得晕死在廊下,被送回去了。可陆建新到底也没去看荷姨娘,反而是端着那杯茶去看了陆建立。 这一回合,说不出是谁输谁赢,总之是荷姨娘没讨着好,林玉珍则把自己弄得狠拉了一回肚子。但不管怎么说,自那之后,荷姨娘倒真是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再不敢不管人愿意不愿意,随时都在人面前开花绽放了。 姑且不谈长房大妇与小妾之间的明争暗斗,陆家人三房人,各有各的哀伤难过,日子就在愁云惨雾中一直过着,短短几天里,陆建新三弟兄从哥哥到弟弟,全都瘦了许多。有了这件事横在中间,弟兄几个倒经常混在一处,说些从前的事情,又猜梅宝清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会落到什么地步,又或者是,关心关心陆建立的病。 半个月后,诸师母在林谨容的茶肆里设春宴款待平洲城的富人女眷们,力争要一次成功,把平洲这个义庄建立起来。林谨容早早安排秦有挂了歇业的牌子,把茶肆里里外外仔细打扫得干干净净,备下精美茶点,只待正日子到来。 是日,风和日丽,气温宜人,平洲城但凡有点脸面,手里宽裕些,与诸师母有点交情的女眷们都来了,林谨容陪着诸师母在外迎客,把脸都笑酸,心情却无比的激昂。 客人到了大半后,知州夫人与通判、附廓知县、县丞夫人联袂而来,言笑晏晏,多有褒赞之意,又带头捐赠了一笔拿得出手的资财,给足了诸师母面子。林玉珍、陶氏、杨氏等人也都出手不凡,很快那个用来装捐赠的大竹筐便被各式各样的金锞子、银锞子、首饰、铜钱等物塞满了。 诸师母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将初晨拉出来,笑道:“说来惭愧,我早十几年间便有这样的心思,怎奈钱财不趁手,一直不能达成所愿。那日与这孩子畅谈一番,吐露了心事,本是嗟叹过后便算了的。谁知这孩子就记在了心上,此番这事儿能做到这一步还多亏她出了大力……竟把自身的妆奁捐赠了大半出来,实在是难得。” 座中众人看向林谨容的眼神立时就不一样了,有赞赏的,猜疑的,嘲笑的,也有看傻子一样的,还有生气的,比如说林玉珍和陶氏就很生气。只是两人都很有默契,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便都默默垂了头,打算过后再找林谨容算账。 这情形却是事先诸师母不曾与林谨容商量过的,早前林谨容想的只是她做事,诸师母出面出名都行,现在却被诸师母给突然推了出来,由不得的就有些窘迫不安,不由低声嗔怪道:“师母……” 诸师母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杀人放火,这是光耀门楣,造福一方的事情,你该骄傲才是。” 知州夫人适时站起来,执了林谨容的手赞道:“女中丈夫世间若是多有几个似你这样的女子,男人还敢笑话我等么?”一边说,一边将手腕上带着的一对赤金镯子取下来,将头上,耳上,手上的金银饰品尽数取下扔进箩筐里,大声道:“不说多少,只尽自己的一分力气” 知州夫人此举又激起一次捐赠浪潮,众人都少不得将自己身上的钱财又扒拉了些进去,婆子们分头数钱,特意请来的账房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整整花了一个早上才算是把数字给统了出来,一一记录在册后,颁布章程,由诸师母、林谨容、杨氏主管这事儿,又请了知州、通判、附廓知县夫人监管,选出几个急公好义,能干的妇人管事,约定每个月公布一次结果,今日参与的人凡是心有疑虑,都有权力过问查询账目,凡是发现有人诈骗的,都有义务帮忙索回钱财。 这事儿还不算完,当场就有人领了二十多个因家贫失了行期的大龄女子进来,按着章程,每人领了二十贯钱做妆奁,交由媒婆帮着找寻合适的人家嫁娶不提。 天将向晚,义庄一事儿总算是告了个段落。林谨容轻轻快快地跟着诸师母送走了客人,待得诸师母婆媳也上了车,不由得松了口气,快活地想,不拘怎样,只要一开了这个头,以后的路就好走了,便吩咐人套车,她自己进去请陶氏并林玉珍登车归家。才一进门,就见那刚才还交头接耳的二人同时回过头来瞪着她。 陶氏倒笑不笑地道:“陆二奶奶,你好大的手笔。” —————— 不多说,照旧有加更滴。 大家看文的同时,表忘记随手丢两张推荐票,帮世婚上上榜,露露脸。谢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5章 教训 收费章节(12点) 第435章 教训 谢谢大家的粉红、打赏、订阅、推荐票,送上第二更—— —————— 林谨容高昂的情绪顿时萎靡下来,低垂着头站直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早有心理准备的,这件事只要一暴露出来,无论娘家也好,婆家也好,都不会轻易谅解她,都会认为她傻,自作主张。 特别她面前的这两个,都是以性子火爆著称的,陶氏近年来过得顺心舒心,一心向佛,往温柔大度上走了许多,但不代表脾气就没了;林玉珍则是受了打击,没从前那么骄傲任性,可是一旦爆发,就不管不顾的特别吓人。在这个时候,是不可以直接对抗的,所以认错态度一定要良好。 知女莫如母,陶氏看见林谨容那蔫巴巴的样子,晓得她不过是装可怜,不由越发来气。因见林玉珍似是想开口说话,生恐林玉珍说出什么让大家都没面子的难听话来,便抢在头里骂道:“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打小喜欢做善事,我也没拦着你,但凡事总有个度,你人长大了,行事倒没有度了我们这么多人,竟没一个事前知道一点风声你好瞒得紧我们这些做长辈家人的,竟还不如一个外人知道得多你眼里还有我们么?” 如果给他们提前知道,还能成么?事情已然做了,不管怎么骂,都承受着就是了。林谨容打定主意,不管陶氏怎么说,都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林玉珍本就兜了一肚子的气,听陶氏这样说起,越发生气,刚要张口跟着训斥林谨容,又被陶氏抢了过去:“你是傻子啊这些年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挣来的钱就这样流水似地花出去,金山银海也不够你这样糟蹋的。亏是你婆婆是你亲姑母,不然可有你好看”一边说,一边瞟了林玉珍一眼,恨恨地道:“我真想打人但她也好歹也做了娘,给她留点面子。” 林玉珍阴沉着脸不说话。 林谨容忍不住有些想笑,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娘,即便是这么不赞同,关键时刻也还是千方百计地护着自己。 陶氏见林玉珍的脸色不好看,明显是没出着气,心想都被自己一个人说光了,不让林玉珍出出气,林谨容回去只怕还要再挨一顿骂,到时候公婆一起骂,实在有点吓人,不如就让林玉珍当着自己的面骂林谨容一顿,这样回去后林玉珍总不好骂得更厉害。于是狡诈地改口道:“小姑,虽说事情不做也做了,总不能反悔把钱要回来,但真要给她个教训你别客气,别给她留面子,只管好生教训她该骂骂,该打打,省得她下次还这样胆大包天,胡作非为”说着拿扇子使劲搧了搧,抱怨道:“这孽障,真是气死我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玉珍本来怒气冲冲,但被陶氏几次抢在头里把想说的基本都说了,真轮到她说的时候反倒只挤出一句来:“罢了,你母亲已然把该说的都说了,妆奁虽是你带来的,钱也是你辛苦挣的,但也别忘了陆家也是给了聘财的,你还是陆家的媳妇,你不给毅郎留点,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将来看你怎么办?需知你给旁人时倒是容易,你要问旁人要时却是极艰难了。”这话说得毫无气势,却很中肯。 林谨容与陶氏都不曾想到林玉珍竟会以这样的态度说出这样一席话来,便都有些意外。陶氏便使劲朝林谨容使眼色,骂道:“看看,你姑母都是怎么待你的?不但不骂你,还教你还不给你姑母赔礼?”说着一扇子搧在林谨容肩头上,却不是作秀,真用了力。 林谨容给她抽得肩头一疼,忍住了,对着林玉珍行了大礼,诚恳地道:“多谢姑母。” 谢什么?林谨容没明说,林玉珍也无意深究,且还知道,林谨容这是给自己面子,实际上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太清楚不过林谨容的性情,嘴里敷衍着,什么都答应,想做的却一定要做。故而颇有些意兴阑珊,淡淡地道:“我前半生,什么都想管,结果什么都管不上,这会儿也是如此,我管不上你们,也说不上话。你与其同我在这里说这个,赔礼道歉什么的,还不如好好想想,稍后回家怎么同你公爹说这个事吧。你要知道,他是最注重这些规矩不过的” 陆建新那关当然不好过,多半是家法伺候。林谨容沉下心,也不多言,只又给林玉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陶氏虽然生气,但想到女儿接下来肯定要承受陆家的家法处置,于是又担心上了,使劲掐了林谨容的胳膊一把,怒道:“你这个冤家鬼迷了心窍” 陶氏的力气不小,林谨容给她掐得倒吸一口凉气,呲着牙道:“娘啊……” 陶氏冷笑:“怎么着?疼?你是打小没尝过疼,所以不晓得厉害。”手上又是一下,“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胡作非为?为了那点名声,里子都不要了。” “下次我再不敢瞒着你们,一定和你们商量。”林谨容抱头求饶,低声道:“我不是为了名声,我是在积德积福。好多人很可怜的。我还宁愿我永远都是给人的那一个,也给得起,而不是问旁人要,等着旁人给” 林玉珍忍不住冷笑:“下次你再不敢瞒着我们,你一定和我们商量,你只是商量归商量,还一定要做就是了。” 怎么林玉珍看到她教训林谨容不但不劝,这话竟似是想挑拨她再掐林谨容一下似的?陶氏捏着林谨容胳膊的那只手不但掐下不去,心里还有些不舒坦,便只轻轻捏了一下,雷声大雨点小地拍了林谨容的背脊一下,骂道:“不省心的丫头都是我没教好,少不得腆着这张脸去同你公爹赔礼。”不由分说,跟着林玉珍同林谨容登车往陆府而去。 “一家子在这里吃了大亏,失了巨额家财,焦头烂额,吃不香睡不好,她却在那里挥金如土,便宜一些莫名其妙的外人?”陆建新冷冷一笑,将手里的青瓷茶盏重重放在鹤膝桌上,拿眼瞟着陆缄:“你有个好媳妇啊眼里全无孝道二字的,只有她自己。贪图虚名,胆大妄为,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她是不是还想做这平洲的第一人啊?” 谁给的胆子?不就是指他么?陆缄沉默地起身,沉默地跪下,不解释,不辩白,也不屈从。 “你们夫妻倒是一条心。”陆建新气得够呛,天知道,他此时最恨的就是陆缄这个脾气了。看着陆缄那挺直的腰背,低垂的眼帘,紧抿的唇,固执沉默的表情,他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陆缄都只会是这个态度,打骂都行,但别想他屈从,哪怕是敷衍。 陆建新深深感到无力并无奈,事到如今,既不可能去把钱要回来,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为了这事儿惩罚这二人。但被嗣子儿媳如此慢待,如此轻视,这口气却真是咽不下去,以为他真拿他们没法子了么?于是冷笑:“行,你翅膀硬了,娶了个会生财心眼有多,目中无人的媳妇,是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起去,我不敢要你跪”又厉声吩咐一旁探头探脑的朱见福:“二奶奶回来以后让她马上过来见我” 陆缄此时方低声道:“父亲息怒。事前不曾与父亲禀告是我们的错,但儿子不认为这事做错了。” 陆建新无声地冷笑。陆缄只认为不曾事前禀告他是错的,并不认为这件事是错的。也就是拿定了他,不能就林谨容捐钱做善事这件事来分说,毕竟“礼义仁孝”四个字是他向来标榜的,他要做文章,也只能在林谨容无礼、不孝两个方面来做,但言多必失,传出去未免失了大义,被人耻笑。索性也不耐烦和陆缄多说,爱跪多久便跪多久好了。 朱见福在门外低声道:“老爷,二奶奶回来了。那个,亲家太太也来了,说是要向老爷赔礼来着。” 陆建新“嘿”了一声,并不言语。 朱见福伴随他多年,自然知道他这样就是要晾着陶氏,便也不出声,悄悄儿地退了下去。不多时,又折回来道:“老爷,亲家太太说了,您既然没空见她,她便去探望老太太,等您有空了,她再过来赔礼。” 陆建新不由大怒,道:“林老三是个死人吗”放着妻儿在外如此嚣张没规矩,他自己倒是缩在家里逍遥自在地过好日子,万事不操心,这种窝囊废怎会是他的亲家 朱见福自然不敢回答他这话,低垂着头默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陆建新叹了口气,摆摆手:“传我的话,让二奶奶直接到祠堂外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 陆缄道:“父亲,这事儿是儿子……” 陆建新指定了他:“闭嘴你也跪着去”回头吩咐朱见福:“传我的话,马上让人把四少爷的东西收拾妥当,把四少爷抱到太太房里去养” —————— 关于上一章的笔误,呃,因为在修第一本文,于是脑子抽抽,拉第一本的女主出来串了一下门,囧,已经修正,对不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6章 要挟 收费章节(12点) 第436章 要挟 这话说出来,不单是陆缄与朱见福都露出一副是不是听错了的迷惑样,就是陆建新自己也有一种“怎么就说出来了”的感觉。但当时那句话,就那么自然而然,仿佛早在心里想了无数遍一样的,顺理成章地就说了出来。没错儿,他就是要这样做,只有这样做,才能拿捏住林谨容和陆缄。 这是陆缄和林谨容自找的,陆建新告诉自己,都是他们逼他的。既然半途抱养过继的嗣子与儿媳妇靠不住,那只好让他从头教养毅郎了。于是陆建新的脸色愈寒,声音愈大,呵斥朱见福:“没听见我的话?” 这可是大事儿。朱见福自来以聪明机敏见长,这个时候当然不会领悟不了主人的意思,可是做人总要留一线,日后才好见面不是?就似那范褒,当初眼里心里都只得陆老爷子一人,后来下场如何?哪怕就是陆建新晚年得子,将来这家也注定还是二爷和二奶奶做主呢,朱见福便装了傻,步子也比往日迈得慢了几分:“回老爷的话,小的听见了。小的这就去办。” “站住”陆缄呼地站了起来,僵硬着腰背,满面生寒,直直地看着陆建新沉声道:“父亲这是欲作何为?” 陆建新眯缝了眼,冷冷地将他从上打量到下,直截了当地道:“你和你媳妇不懂孝道,更不知礼仪,不配教养孩子。” 话音未落,就见陆缄额头上的青筋鼓了起来,一双手握做拳头,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冷幽幽的,黑漆漆的,令人发憷。 陆建新心里闪过一丝快意,端坐如松,姿态轻松地端起茶来轻啜了一口,冷笑道:“你想如何?” 朱见福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声音微不可闻:“老爷,二爷,有话好好说,休要伤了和气。” 陆缄慢慢垂下眼睛,深呼吸,良久,方哑着声音道:“儿子自问人品还未曾不堪到那个地步,请父亲收回成命。” 陆建新不理。有这样求人的么?早前还知道跪,现在腰背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挺得直,这不是求人,而是威胁人。他绝对不容许 陆缄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比适才大了许多,炸雷似的轰得朱见福耳朵嗡嗡作响。 朱见福还没反应过来,陆建新已然将手里的茶盏狠狠砸到了地上,怒喝道:“狗奴才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去传我的话马上” 朱见福屁滚尿流地逃了出去,走了老远回头去看,还能隐隐看见陆缄那挺直僵硬的背影。 要死人了。朱见福狠命将袖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脚下生风,飞速奔出去寻人传话。行到外间,只见林谨容低垂着头独自站在院子外,身边并不见林玉珍与陶氏,心念一动,赶上去小声道:“二奶奶,不得了啦。”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他:“怎么样了?” 朱见福有心要卖个好,左右张望一番,低声道:“老爷命您直接去祠堂外头跪着,还命小的去传话,让人把四少爷的东西收拾起,送去太太房里养。”眼看着林谨容神色大变,忙止住道:“二奶奶您莫急,二爷正和老爷抗着呢。小的先和您说,您好有个数。”一边说,一边去看林谨容的表情。 只不过瞬间,林谨容便已恢复了神色,垂了眼淡淡地道:“多谢朱管事。”其余的话多一句也无。 朱见福本以为她怎么都会和自己说两句好话,求自己替她带信给陶氏,或者是给老太太,或是在林玉珍面前美言两句,请人迅速赶来救场,还想着等她开了口他便好卖个人情,结果就是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他有些不解,难道二奶奶就这样认了?不对,二奶奶不是这么个脾气。他再看林谨容,只见林谨容镇定自若地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神色淡淡地朝着外头走,不由多了一句嘴:“二奶奶是要去祠堂么?” 林谨容回头看着他,平静地道:“不是。” 朱见福既惊且疑:“那您是要去……?” 林谨容缓缓道:“我到大门口去跪着。什么时候老爷原谅了我,我什么时候起来。” “( ⊙ o ⊙ )啊”朱见福后悔了,他干嘛要多那句嘴啊?这事儿可坚决不能发生。林谨容这一跪,看笑话的何止是陆家人?只怕整个平洲人都要看笑话了。而最后这账还不是算到他头上?他立刻拦住林谨容:“二奶奶,求您了您可千万别老爷这会儿只是在气头上,过后就好了。” 林谨容平静地道:“不干老爷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去赎罪”一边说,一边绕开了朱见福,径直往前走。 怎么倒把他自己给套进去了?朱见福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不能伸手去拉林谨容,而此刻旁边又没有丫头婆子,谁也不能帮他的忙。他使劲跺了跺脚,低声哀求:“二奶奶,小的本是好意与您说,还求您千万高抬贵手给小的留条活路。” 林谨容挑眉道:“朱管事这话我听不懂。你把实情说给我听,我很感激,都记在心上了,且容日后再报。老爷让我去跪祠堂,无非就是我错了,顾着我的脸面让我悄悄儿去跪。可我舍不得我儿子,为了表示悔改,为了表示诚心,以求得老爷早日原谅,我自己愿意去跪大门口。”一句话,她自己不要脸面,不关他的事。 这不是逼陆建新,是赤裸裸地逼迫他这个下人啊。朱见福使劲作揖,低声下气地道:“二奶奶,求求您,您请稍微等等,小的这就去请老太太和大太太,亲家太太过来,总有法子的是不是?好歹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二爷已然同老爷扛上了,您再这样硬来,没个转圜的,怎么办好?这可不是好法子” 林谨容垂着眼轻声道:“我可不是硬来,我是真心认错求谅解。” “是,是。您千万等着。”千错万错都是下人的错。朱见福擦了一把冷汗,飞快奔去荣景居找人,半途还恐林谨容会改变主意真跑去大门口跪着,先安排了人去通知春芽、芳竹过来劝人拦人,也狡诈地通知了豆儿收拾毅郎的东西预备应付陆建新。 林谨容见朱见福去得远了,晓得他再不敢耍花样,自会替她周圆想法子请动老太太等人,遂安心地掸了掸衣裙,走到院门前,镇定地朝着里头看去。就算是隔着暮色,就算是隔着几重门,她也能清晰地看到陆缄挺直的背影,还能听见陆缄虽然充满了愤怒激动,却始终不快不慢,不高不低的声音在里头回荡。 他一定是比她更愤怒,更激动。林谨容虽然没有看到陆缄的正脸,也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她就是知道,陆缄一定非常非常的愤怒,怒火可以烧得死人,也可以想象得到,此时陆建新是何等的生气愤怒。而她其实并不害怕,就算是陆建新这次一定不肯松手,非得把毅郎带走了,也不能把毅郎留得太长久,大难当前,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提前把毅郎送走的。 只是这个时候,因着她做下的事情,陆缄在竭尽全力地护着她和这个小家,她理当与他共进退。林谨容踏着暮色,一步一步朝着里头走去。 陆建新多年的养气功夫快要破了,平日沉默寡言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会是一件让人发疯抓狂的事情。陆缄还保持着理智,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但已经引经据典,从前朝说到了现在,从诸先生家说到了陆家,又从陆老太爷说到了陆建中,每一句话都试图证明林谨容没有做错,这是深明大义,应得嘉奖而非惩罚,是他狭隘,不近人情,目光短浅,装模作样。 “你怎么不说我觊觎她的妆奁?”陆建新终于忍不住推翻了鹤膝桌,额头上爆起的青筋就连肥肉也遮不住。 陆缄反倒停住了滔滔不绝的势头,微微侧开头道:“父亲言重,儿子再不肖也不敢作如此不堪的想法。”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陆建新很想打人,可对着陆缄那张不似他,也不似林玉珍的脸,他打不下去。这不是小时候,一打,就再也圆不回来了。这是他的嗣子,将来替他摔盆捧灵,逢年过节祭祀他,给他上坟的人,他突然很悲伤,飞快扭开了头,眼睛也不眨地看着窗外如血的残阳。 陆缄见陆建新突然沉默下来,脸上露出一种似悲怆又似绝望,愤恨而痛苦的表情,心突然间就软了。便也不再说话,沉默地垂眼看着青石地砖。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陆建新胸口又闷又疼,他怀念荷姨娘温柔的玉手,希望那手能替他仔细揉揉才好。但这个时候荷姨娘不在,他还在和他的嗣子进行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厮杀,容不得他有半点的迟疑和软弱,所以他压制住了将手放在胸前揉一揉的冲动,沉默地挺直了腰背,抬起下巴,坚持着他的权威和骄傲。 —————— 照旧有加更。 虽然快要完结了,但大家看的时候还是顺手投投推荐票神马的吧,一点击,一推荐,都是支持和鼓励,都是动力与信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7章 请罪 收费章节(12点) 第437章 请罪 第二更—— —————— 僵局总要被打破。 有脚步声从外头缓慢逼近,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不见半点仓惶慌张,说明来人的情绪很沉稳。不会是陆家主子中的任何一人,多半是个不知情的下人不长眼地闯到了这里,陆建新正好把气撒到来人的身上:“不长眼的东西……” “儿媳前来请罪,恳请公爹原谅。”林谨容适时打断他的话,神色平静地在门前跪下,跪得落落大方,并不见半点慌张。她跪他,因为他是长辈,他是陆缄名义上的父亲,是她的公爹,是毅郎的祖父。更因为这件事她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她为了达到目的,无视了陆建新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所以她必须服这个软,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初陆建新是如何不露声色地要了她全部妆奁的。 陆建新看清楚是林谨容这个罪魁祸首,那积存了许久的怒气怨气更是一层接着一层地勃发出来:“谁让你进来的?” 这个时候进来做什么?陆缄也给了林谨容一个不赞同的眼色。 林谨容朝陆缄微不可见地翘了翘唇角,轻声道:“公爹请息怒。儿媳知道,您最生气的不过是儿媳事前不曾同您禀告,私自作了主张。事情是儿媳做下的,不干二郎和毅郎的事情。您要罚儿媳跪祠堂,儿媳便跪, 世婚(完结)第11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媳便跪,要儿媳赔礼,儿媳便赔礼,怎么罚都行。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只愿公爹息怒,大人大量,原谅儿媳的过错,不要把毅郎从儿媳身边带走。” 现在知道心疼儿子了?一个小小的媳妇,仗着自己有几个钱,便敢三番五次挑战他的权威,视他为无物?陆建新暗自冷笑一声,道:“你眼里没有尊长,先不敬我在前,倒想要叫我大人大量?林氏,我只问你,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孝道?什么是礼节?” 林谨容平静地道:“回公爹的话,儿媳虽不才,礼义仁孝,德容言功都是学过的,也知道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然则,懂得道理是一回事,真要做好又是另一回事,不然人也就不会犯错了。现在儿媳就在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同公爹赔礼。”至于旁的她也不想解释,就是她做了,该承受的就承受。 陆建新沉默片刻,反倒不追究她的错了,淡淡地道:“你急功近义,占的是大义,做的是大事,我若拦着你,便是小人。只怕人人都要说我是舍不得你的钱,这个名头我担不起。”这话听上去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面。 林谨容不知刚才陆缄与陆建新说了些什么,虽则知道他的的确确是真舍不得那一大笔钱,却也只能说:“公爹自不会是为了这个,是儿媳处置不当。儿媳愿意接受惩罚,只是想请公爹收回成命,莫要让毅郎离开我和二郎身边。” 从减租事件开始,陆建新就一直忍着,今日既已做到这一步,又岂肯轻易收手?他除了能从孝道和不敬上来惩处林谨容和陆缄外,再不能明明白白的把话和意思表达到。但又如何?难道还不能借此拿捏住他们?当下便要断然拒绝。 却见陆缄后退几步,走到林谨容身边跪下,低声道:“父亲容禀,儿子有几句话想说。”也不等陆建新开口允诺,便语气温和地道:“父亲,儿子这些年里最感激您的,除了您把儿子教养成|人外,还感激您从不曾管束着儿子,说过或者是做过不许儿子孝敬三婶娘同三叔父的话和事。还记得当年,儿子刚到父母亲身边,虽则知道父母亲慈爱,却仍然惶恐无依,毅郎他……” 陆建新似乎有点明白陆缄先前为何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但他不想再听陆缄说下去,因此他打断陆缄的话:“不要和我说这些,我只知道,儿子、儿媳在外面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儿子媳妇眼里、心里都没有我”他才是一家之主,他才能做得主,他不但能做得自己的主,还能做得其他人的主。包括陆缄、包括林谨容、包括毅郎。这次他要林谨容和陆缄彻底明白这个道理。 陆缄看向林谨容。林谨容也在看向陆缄,陆建新对她不满已久,他要什么,她一直都很明白,但她做不到。他要的是她事无巨细都向他禀告请示,再把她大笔资产的处置权都交到他手里,随便他过问,听从于他的意志。暂且不论这个,她还要做的一件事只怕又是惊世骇俗的——如果陆家人不肯信她的话,她便只有提前把毅郎送走,那时候又当怎么办?冲突必然会比这个还要激烈。 陆建新把他二人的表情看得分明,也不多言,只淡然等着。这夫妻二人疼爱毅郎爱到什么地步,他再清楚不过,所以现在急的人不是他,而是他们,他们想不通不要紧,他给他们留足时间去想通。 门口传来脚步声,却是陶氏、林玉珍相携而来,老太太没出现,只有沙嬷嬷一个人跟着。 沙嬷嬷端端正正给陆建新行了个礼,轻声道:“老太太寂寞,想念四少爷了,要抱四少爷过去住几日。” 老太太最近心思叵测,想法越见怪异,看这处置方式,分明就是向着林谨容与陆缄的。陆建新满心不高兴,但因着他要给陆缄和林谨容做表率,教导他们什么才是孝顺,所以他不敢不从,只心里窝了一把火,狠狠剜了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朱见福一眼。 沙嬷嬷也算是打小儿看陆建新长大的,心里晓得他是个什么性情,也不多言,行了一礼,笑问陶氏:“老奴这便要去接四少爷去荣景居,亲家太太可要一同去看看四少爷?” 陶氏知道沙嬷嬷是好意,林谨容不管如何已经嫁了人,是陆家的人,自己这个娘家人不好干涉得太多,否则若是陆建新不给她面子,大家都尴尬。但这种时候,她若是不说话,便真没人替陆缄和林谨容说话了。陶氏轻轻咳嗽了一声,走到陆建新面前福了一福:“亲家。” 到底是林玉珍的娘家人,又是亲家,外人,不可以任由他拿大。陆建新又是自诩最讲礼的,心中再不高兴也站起身来微微侧开身子避了避,淡淡地道:“亲家太太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陶氏瞥了还跪在门口的陆缄和林谨容一眼,道:“还不是为了这两个糊涂孩子做的糊涂事。虽则做的是好事,但也太过糊涂了些。难道他们先同亲家说,亲家还会不许么?谁不知道早前亲家修宗学,送祭田,替族里做了多少好事?这样的目无尊长,自作主张,我支持亲家狠狠地罚他二人千万别容情。” 修宗学、送祭田,与今日林谨容送走的钱比起来那就是九牛一毛。更何况打理宗学、送祭田便宜的都是陆家自己人,怎能与这个相比?其实屋里所有的人都明白,如果陆缄和林谨容事先与陆建新说了,一准儿得不到允许。但陶氏这样一说,好像就真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了,陆建新难得脸上露了几分笑:“亲家太太是个明白人。” 陶氏便给陆缄和林谨容使了个眼色,道:“那我先去看看毅郎。”言罢果然同林玉珍打了个招呼,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天黑下来,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没人敢进来掌灯,一家四个人半数湮没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两对夫妻,姑侄、叔侄,各怀心思,各自思量。 林玉珍轻轻动了动,按着她的脾气本该火上浇油的,但她来前已被陶氏吹捧过,被方嬷嬷劝解过,被沙嬷嬷点拨过,被朱见福吓唬过,所以她心中虽然还在生气,但还能勉强忍住了,淡淡地道:“你们父亲不是罚你们跪祠堂么?还不去?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陆缄与林谨容沉默地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陆建新往椅子背上一靠,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她到底捐了多少?” 林玉珍轻声道:“具体数字不知,听说是大半。” 当初林谨容的妆奁丰厚就是出名的,更不要说她这些年的经营,大半那得是多少?陆建新便有些责怨林玉珍:“儿子媳妇跟着你这些年,生生给你放纵成这个样子不知你这个婆婆是怎么当的,儿媳妇有多少妆奁都不知道,更别说与她一同去,就连她捐多少你都不晓得。那义庄就是个无底洞,现下乃是多事之秋,处处都要用钱。我和二郎起复难道不花钱的?她这样可劲儿地折腾万一梅宝清那里还需要钱打理,怎么办?” 林玉珍不高兴地道:“是我放纵的?是老爷子放纵的管教?你这两年在家里倒是管教了,管教好了么?”顿了顿,忍不住冷笑:“你别以为你想另外生儿子的事情人家不晓得。” 陆建新恼羞成怒,甩袖而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扯到哪里去了”气冲冲走到园子里,但见陆建中独自在园子里散步,看见他来,笑眯眯地过来同他行礼:“大哥吃过晚饭没有?我适才听三郎媳妇说起今日的事情,真是羡慕大哥大嫂有这样一个大方舍得的好儿媳妇啊。怎地适才看见他二人去跪了祠堂?” 陆建新淡定地捋了捋胡子,平静地道:“做了两件好事,就以为自己不得了,忘了规矩,所以我罚他们去跪祠堂”言罢施施然自去了。 ———表钱的字——— 关于古人设义庄,宋代婚姻论财,贫女难嫁,内多怨女外多旷夫,是很大的社会问题,许多名人,如范仲淹等人都设得有类似的义庄帮助贫女嫁娶,此外还有很多普通人也在尽力做着这样的事情,数以百计地助嫁孤女、贫女。林谨容不是标新立异,只不过因为她是个女人,是个小媳妇,无权无势,所以她突出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8章 乱梦 收费章节(12点) 第438章 乱梦 春夜,总带着几分料峭。一弯月牙悬在天际,有猫在墙头房顶上打架,凄厉的怪叫和瓦片响动声混杂成一片。于是严肃沉穆的场景就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轻松。 林谨容动了动酸麻刺疼的腿脚,看向一旁的陆缄,小声道:“二郎,我拖累你了。” 陆缄闻言侧脸看向她,眼睛越见深黑:“说什么傻话” 他腰背笔直,一丝不苟的跪着,丝毫不似她般偶尔还会偷j耍滑,一张脸上满是严肃认真,真的就是一个认真接受惩罚的人。 他和她是不同的,他赞同她,支持她,愿意为她做的事情承担后果,但他接受陆建新的惩罚同样很认真。林谨容呵呵的笑,低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真的很好看?” 陆缄脸上闪过一丝疑似羞窘,却又似喜悦的淡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本正经,十分严肃的:“不分场合庄肃些”一边说,一边迅速扫视了四周一圈,见周围寂静无人,抬着的肩膀便又松了松。 他既怪她不分场合,那就是说,如果换个地点时候说,他是很受用的。林谨容垂眸笑了一声,不再和他说这个,在怀里摸出那串从不离身的钥匙给他看:“少了三把。” 少的这三把,自然是都交给义庄了。陆缄默了片刻,低声道:“少了就少了吧,这么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够多做点善事也是好的,你欢喜就好。”他隐隐觉得,今日的林谨容比从前那个死死攥着钥匙不放的林谨容多了几分快乐和轻松。 林谨容把剩余两把钥匙收回怀里:“民以食为天,饥寒起盗心,减租、施粥、义庄,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只有听天由命了。”她的能力只到这里了。 她不是第一次和他说这样类似的话,陆缄默了一默,沉声道:“你为何一定认为会发生那种事?”没有人想遭逢动乱,他虽然觉着这样下去不妙,但潜意识里一直希望陆建新说的是对的——那种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平洲。 林谨容看了他片刻,微微一笑:“我没有一定认为,我只是担心害怕。”对着黑漆漆的祠堂深处,她的声音微不可闻:“我前些日子做了个噩梦。” 陆缄讶异地挑了挑眉:“怎么?” 林谨容缓缓道:“我梦见平洲乱了,好多人杀人放火,家里人四处奔逃,我谁也找不到,只有荔枝一人陪着我。”她的声音平板清晰,不带一丝感情:“我在武义码头的江神庙里等了你好几天都不见你来,陆绩说你从另一条路上走了,然后,有匪徒杀过来,荔枝被他们杀死了,我跳进江里淹死了……” 不知是春夜料峭,还是因为衣衫单薄,又或者是对着幽深的祠堂里无数个灵位的缘故,陆缄竟然觉着遍体生寒,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舒服。没有人喜欢这种梦,他想说她是胡思乱想,却忍不住问她:“毅郎呢?” 林谨容回眸看着他,眼睛里映着的那个小月牙显得格外明亮,散发着寒铁般的冷光:“不知道。我的梦里没有他。” 陆缄沉默半晌,低声安抚道:“不要想多了。荔枝不是嫁人了么?我又怎会扔了你独行?所以你这只是个乱梦罢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被前些日子的事情给蒙着了。” 林谨容也不辩白,垂了眼帘小声道:“也许是的。只是不知何故,那梦就和真的一样,仿佛亲身经历过一遭似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家里跑得一个人都不剩,大门对面左手边包子铺的老板娘被人一刀刺在肚子上,仰面死在大街上,火从西边的军巡铺屋燃起来,半边天都是黑烟,荔枝被刺死在武义码头江边那块像卧牛一样的石头旁,血溅得到处都是,天上下着雪,我从上次站着和你说话的那个地方跳进江里去,就连雪落在脸上,慢慢化了的感觉都很真……” 明明说着这样恐怖不祥的事情,她的脸上偏不见半点慌张和害怕,声音平静淡然,带着不同寻常的冷静。正常情况下,这样的梦不是应该在惊醒过来后,倚靠在丈夫的怀里,半是撒娇半是害怕的和丈夫低诉么,断然不该是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语气和表情。陆缄听不下去了,突然间回忆起某件事来,便带着些故作的笑意和轻松出声打断她:“你这个梦,怎地就和那年你在武义码头江边和我讲的故事颇有些相似?早前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 他不喜欢听,他大抵觉着她是瞎编了哄着他玩的。林谨容沉默地看了陆缄一眼,回过头,淡淡地道:“的确很像。忘了。” 她刚才看他的那一眼,虽只是匆匆而过,却如利刀一样的锋利,陌生冷凝。她有很久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了,陆缄几疑自己是看错了,他屏住呼吸,偷偷打量林谨容。林谨容长长的睫毛沉默地铺散在眼帘下方,素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表情疏离冷漠,腰背线条显得很僵硬。 陆缄突然有些后悔,她从不是那种喜欢胡编乱造的人,这样的梦他听着尚且不舒服,何论是她?她多半也是不敢和其他人说这种乱梦的,她只能和他说,他却嫌她描述得太过真实和细腻,嫌她太平静,好似恶作剧。即便她真的是女人爱胡思乱想,所以做了乱梦,他也不该这样。 陆缄内疚地朝林谨容挪了挪,轻轻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是我不好。”她的手入手冰凉,没有一丝热气,表情也没什么大的起伏。陆缄越发内疚,他想亲亲她,抱抱她,但这不是在房里,而是在祠堂外,他只能轻轻摇晃林谨容的手:“阿容?” 林谨容片刻后才抬起眼来看着他,表情复杂到陆缄看不懂。他陪着笑,带了些讨好:“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就光顾着其他事情去了。” 林谨容摇头:“不,你很好。这样很好。” 陆缄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只觉得她有些怪怪的。于是也沉默下来,却不曾松开她的手。 远处传来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陆缄飞快放开林谨容的手,迅速跪回原来跪着的地方去,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 “二嫂。”来的是康氏,独自一人,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也不多言,轻手轻脚地将食盒放了,一层一层依次打开,捧出两碗热面分别递到林谨容和陆缄手里:“吃吧,我亲手做的,可好吃。”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不会有人知道的。” “多谢。”林谨容和陆缄都有些动容,接过碗筷默默吃了。果然如同康氏描述的一般,很香很好吃。 康氏垂着头收拾着碗筷,低声道:“我帮不了你们。”以她的身份地位,就连劝都无从劝,更不要说求情。 陆缄一笑:“多谢三弟妹,我们没有事。” 林谨容轻轻拍拍她的手:“你送面给我们吃就帮了大忙啦,我再托你帮我去荣景居看看毅郎乖不乖。” 大抵是看到他夫妻二人情绪都还不错,康氏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我这就去。” 见康氏去了,陆缄低声道:“三弟妹这个人真不错。” 林谨容点头附和:“嗯,她是很正派的一个人。”话音未落,就见陆缄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唇边轻轻一擦,带了几分嗔怪道:“这么大个人,吃了东西连嘴都擦不干净。倒叫祖宗们看了笑话。” 她自己擦的嘴唇她自己清楚,怎么可能没擦干净,不过是借机想和她缓解和好罢了。林谨容严肃地看着陆缄道:“你这样动手动脚的,才叫祖宗们看了笑话。” 陆缄立刻缩回手,垂了眼,规规矩矩地跪好。 林谨容忍不住轻笑出声:“罢了,反正我就是做了这么个梦,信不信由你。” 陆缄认真道:“不会到那一步的。” 林谨容就反问他:“虽只是做梦,但倘若真到那一步,敏行又当如何?咱们还是该拿出个章程来才是。”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偶然得到的乱梦,却要叫人安排出个章程来。倘使是其他人,必然嗤之以鼻了,但陆缄一是因为他对平州的局势一直忧心忡忡,对俞宗盛的行为颇有些看法;二是他刚招惹了林谨容,有心要讨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安排出个章程来,用不上固然是最好,但若真是遇到了危机,也不至于乱了手脚。所以好好想想,谋划一番并无什么大碍。想到此,陆缄认真应下:“好。我好好想想。”他露出一个笑来:“万一不行,咱们就往祖屋跑啊,那里可是挡过大荣骑兵的。” 林谨容轻声道:“祖屋还是前几年祖父在世的时候翻修过的,仓库里的米粮也要防盗,要不要去让人去查看一下围墙、大门、仓库什么的?” 陆缄想了想,道:“等过些日子,雨季要到了,我再借口去瞧瞧。” 林谨容点点头:“好。” ———————— 身体不舒服,单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39章 求情 收费章节(12点) 第439章 求情 半夜时分,夜凉露重。 除了祠堂深处摇曳的微光,四周没有一点光亮,月亮早已西沉,天空太暗,仿佛就连星光也黯淡了许多。林谨容轻轻戳戳陆缄的手臂:“你这样不累么?膝盖不疼?你不留点力气明天跪?又不是和谁赌气。”让她歇着,他跪着,然后他果然也认真跪着,她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可爱。 “别闹。”陆缄打起精神看向林谨容,他已然疲惫到了极点,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有一刻林谨容几乎怀疑他下一瞬就会一头倒在青砖石地上,呼呼大睡过去,但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又清醒过来。 林谨容又在他身边跪了下来:“你不肯歇,我就陪着你。” 即便光线昏暗,陆缄还是能看到她脸上和眼里闪耀着的快乐,她很欢喜,陆缄迅速作出判断,接着也被她轻松快乐的情绪感染了,想象一下,若是她哭丧着脸抱怨责骂不休,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如此一来,虽然身体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但心情始终是愉快的,仿佛他们俩是在一起做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不是受惩罚,而是一起努力。 “那就歇一会儿。”陆缄伸手轻轻揉了揉林谨容的头发,他能清晰地体会到自己对她和毅郎的爱意,以及对现在这种生活的珍惜。他知道林谨容无非是想要他歇歇罢了,于是顺从地拉着她站起来,夫妻二人一起慢慢沿着院子走了几圈,在石阶上依偎着坐了。 夜风清寒,就连猫叫声也听不见了,四下一片静寂,身边的人散发着安静温暖的气息,若然清醒着,正是想和人倾诉的时刻。林谨容把手放在陆缄的膝盖上,低声道:“梦里是在冬天。” 她又旧话重提。陆缄理解为是林谨容的过度忧虑,但也理解为她在向他寻求安慰,他把手放在林谨容的背上,轻声道:“不怕,有我在。” 林谨容没说话,仰头沉默地看着天边的星星。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叫,陆建新神清气爽地坐起身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荷姨娘听到声音,匆忙从外间疾步走进来,替他挂起帘账,伺候他穿衣洗漱,温柔地问:“老爷昨夜睡得可好?” “唔。”陆建新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紧紧锁起眉头,露出一脸的忧愁。 荷姨娘善于察言观色,立刻小心翼翼地道:“老爷是在记挂着二爷和二奶奶吧?” 陆建新不答,只脸上的忧色又深了几分。 荷姨娘垂着眸子,继续道:“早前曾使人去看过,还跪着的。谁都会犯糊涂,他们既已知错,老爷便饶了他们这一遭罢。到底是一家人,将来……”她怯怯地看了陆建新一眼,声音微不可闻:“将来老爷和太太还要靠着他们孝顺养老呢。” 陆建新狠狠盯了她一眼,荷姨娘迅速垂下头,露出洁白纤长的一截脖子,睫毛轻颤,哀婉无助。 陆建新把目光从她的脖子上收回来,重重地弹了弹袖子:“谁让你来替他们求情的?” 荷姨娘不承认:“没有的事。” 陆建新就道:“求情也没有这么求的。下去吧,不要你伺候了。” 荷姨娘脸上透出几分凄惶害怕来,瞬间眼里就闪了泪光,却也没说什么,低着头,安静地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不多时,小星走进来,沉默地给陆建新行了个礼,拿起袖子替他梳头,陆建新半闭了眼,沉声道:“太太起身了么?” 小星灵敏地回答:“起身了,阿柔正在伺候太太梳头。”安静片刻,又小心试探:“方嬷嬷让婢妾问老爷,早饭想吃什么?” 吃什么?能吃什么?不过是些素饭素菜罢了,做得再好也不能做出朵花儿来。陆建新淡淡地道:“有什么吃什么。” 小星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也就不敢再问,低声吩咐一旁伺立的小丫头:“把老爷的话传给方嬷嬷知晓。” 须臾,陆建新装扮完毕,起身往隔壁林玉珍的房里走去,林玉珍已然装饰完毕,正在灯下发怔,见他进来,便起身让了一让,习惯性地问道:“还睡得好?” 虽然刚刚起床,但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疲惫得很,多半是夜里辗转反侧睡得不好。陆建新心里有数,也不多说,只轻轻叹了口气。 方嬷嬷将一只盛了白茅根汤的刻花青瓷盏递过来,林玉珍忙接过去送到陆建新手里:“毅郎那孩子可乖巧。昨晚我临睡前去看了他,也不哭也不闹,就是不肯睡觉,睁着一双小眼睛到处找,看见我去了,就问我,他娘和爹呢?” 陆建新不语,接过刻花青瓷盏,皱着眉头仔细看了半晌,突然道:“我不喜欢这只青瓷盏。” 林玉珍便沉了脸。 方嬷嬷见势头不好,忙安排早饭。夫妻二人沉默地用了早饭,漱过口,陆建新淡淡地起身道:“我去听雪阁了。”言罢自去了。 林玉珍气得要死。方嬷嬷低声劝道:“太太,您也别急,实在不行,请老太太说一声。” 林玉珍怒道:“人家自己都不操心,自己找骂找罚,我替谁操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干我什么事?走,我们去荣景居。” 方嬷嬷便也闭紧了嘴。 陆建新进了听雪阁,随手抽了一本书,坐下慢慢地看。天色越来越亮,一缕日光调皮地从窗棂缝里挤了进来,落在陆建新面前的书上,他轻轻转了个身,背开这缕日光。却见门口站着个人,满脸的迟疑不决。 陆建新惊讶地扔了书站起来,大步迎了上去:“三弟,怎么来了也不出声?” 陆建立窘迫地松开童儿的手,朝陆建新行了个礼:“大哥。” 陆建新亲手将他扶了进去,怪责道:“你看你,明明病着,还起来到处乱走。也不怕再受了风寒,把病情又加重了。有什么事,使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还非得亲自跑这一趟,来了又站在风口上吹,也不进来” 陆建立干笑着,欲言又止。 陆建新热情地张罗着安置他,折腾了半晌方和气地道:“三弟,什么事?” 陆建立便又站了起来,脸颊上浮现出几分病态的潮红,忐忑地低声道:“大哥,小弟实在难以启齿……” 陆建新不说话,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 陆建立咬着牙道:“论理,我不该开这个口,二郎他们实在是错了,该罚,只是……” 陆建新淡淡地打断他的话:“你觉着我不心疼他?” 陆建立大惊失色:“大哥是在说哪里话?”见陆建新还是沉着脸不说话,便转了身,沮丧不安地往外走:“是我失了分寸,大哥只当我没来过。” 陆建新目光沉沉,待得他已然走到门口,方站住了低声道:“三弟,你见外了不是?” 陆建立便又站住了脚,试探地看向他。 陆建新一脸的沮丧和难过:“我晓得你们都会怨我心狠,但我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 陆建立羞愧起来:“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实在不对,我只是……” 陆建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不用多说,我都明白。我们是亲兄弟嘛。”言罢侧头喊了朱见福一声:“去,把二爷和二奶奶请过来。” 朱见福连忙去了。 “大哥”陆建立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陆建新笑笑,留他:“若是有精神,陪我下下棋,我一个人怪寂寞的。” 陆建立哪里还有脸留在这里等着见陆缄?匆忙推脱道:“我该吃药了。” 陆建新也就不留他,看他扶着童儿去了,慢吞吞又走回去坐下。坐了片刻,出声唤人:“我不舒服。” 朱见福领着行动困难的陆缄和林谨容走到听雪阁才知道陆建新回去了,唤过童儿问过之后,陪着笑同陆缄解释:“二爷,老爷一夜没睡好,大抵是痛风又犯了。” 陆缄沉默片刻,转身道:“我们过去探望他老人家。” 朱见福松了口气。进了内宅,战火就烧不到自己身上了。要说,陆建新的心思也难猜,自家人同他求情他都不依,偏要等着陆建立来求情。可陆建立,也真的就来了。 陆缄与林谨容到了陆建新屋子外头,因见阿柔立在廊下,便请阿柔进去通禀,少倾,阿柔出来,尴尬地道:“老爷正在用药,不便见客,还请二爷和二奶奶在外面等等。” 陆缄与林谨容都知道陆建新这是故意晾他二人,便也就立在门口候着。许久,才有管事领了他常用的章大夫进来,进去没多久,阿柔欢喜地出来:“二爷,老爷请您进去。” 陆缄双腿早站得麻木了,一步一步挪进去,正要给陆建新施礼,就听陆建新淡淡地道:“不必忙乎了,领着章大夫给你三叔父瞧瞧去。” “是。”陆缄应了,低声道:“不知父亲的身体如何了?” 陆建新倒理不睬的“嗯哼”一声,摆手让他退下。 待得陆缄去了,阿柔小心翼翼地问陆建新:“老爷,二奶奶……” 陆建新冷笑一声,自躺了下去。 阿柔不敢再言,手脚利索地替他整理被褥,又悄悄儿垂手在一旁立好了。 许久,小星进来,低声道:“老爷,三老爷不肯看病,没见二爷。三太太拉着二爷哭呢。” 陆建新懒洋洋地挥一挥手:“让二奶奶回去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0章 操心 收费章节(12点) 第440章 操心 送上第二更 ———————— 芳竹陪着林谨容往荣景居去,且行且向她汇报:“昨夜二老爷去看了三老爷……三老爷不见二爷,让人送了一本孝经出来给二爷,隔着帘子说是愧不敢当,让他到大老爷跟前伺候去。二爷劝了一回劝不好,也就留了大夫要走,三太太便出来拉着二爷的衣服哭,问他,怎么有钱给外人博名,就没钱给自家人救命?” 林谨容只不过笑笑。陆建中居中挑拨,陆建新将计就计,只有陆建立最老实,但只陆缄必是很难过,夹在这么多人的中间,即便不是左右为难,也郁闷得紧。 毅郎正由豆儿和潘氏带着在院子里玩,无精打采地将他最爱的那只皮球扔到地上,半天才过去懒洋洋地踢上一脚。乍然听到了脚步声,立时抬起头来看过去,才刚看到是林谨容,就委屈地瘪了嘴,抽泣起来。 林谨容的心都化了。快步上前抱起毅郎,在他的额头上连着亲了好几下,低声哄道:“我的宝贝,娘在这里。” 毅郎紧紧抱着林谨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胸前,一动不动,眼泪顷刻间就浸湿了她的衣领。林谨容就有些发怒:“是谁和他说什么了?” “咦,跪了一夜,还这么精神?”林玉珍闻声从房里走出来,板着脸上下打量了林谨容一番,淡淡地道:“我就是告诉他,他的爹和娘忙得很,顾不上他了,以后他要跟着我和他祖父过日子,问他肯不肯。” 林谨容顿时勃然大怒。 林玉珍瞥了她一眼,道:“自作自受。”言罢自领着方嬷嬷去了。 豆儿忙在一旁同林谨容道:“大太太问四少爷肯不肯,四少爷先前装没听到,大太太便又将他拉到面前问第二遭,四少爷还是没出声,只垂着眼把太太给的玩具还太太。可没哭过,这还是第一遭。夜里没睡好,醒了好几次。” 潘氏低声道:“说来也真奇了,这么小的孩子,竟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往日奶奶有事儿离开,他也不曾像这般。” 林谨容把毅郎紧紧抱在怀里,将脸贴着他的额头,一副心肠瞬间被颠去覆来揉了好几十遍,打了无数个结。这孩子这样的敏感聪明,这样的离不开她,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沙嬷嬷从屋里出来,笑道:“二奶奶,老太太请您进去。” “好。”林谨容答应了,才要放毅郎下来,就见毅郎圈在她脖子上的小手又紧了几分,于是轻轻拍拍毅郎的背,柔声道:“娘抱着毅郎一起进去。” 毅郎没吱声,只静静地贴在她的胸前,片刻不肯松开。 “这孩子,就像他父亲一样的。”沙嬷嬷看得明白,压低了声音说林谨容:“老奴多句嘴,二奶奶您也太急了些。” 林谨容苦笑一声,并不多言,只道:“多谢嬷嬷昨日为我解围。” 陆老太太念完一段佛经,扶着素心的手站起身来,慢吞吞走到榻边坐了,抬起一双老眼看向同她拜谢的林谨容母子,淡淡地道:“我是看这孩子可怜。亦不忍他们父子反目。” 早知道不会得到他们的赞同,但陆老太太能做到这步已经是很好了。林谨容垂着眼轻声道:“无论如何,多谢老太太替孙媳解围,孙媳铭记在心。” 陆老太太不置可否,沉默许久,突然来了一句:“陆氏的族人可否在义庄支领嫁资?” 林谨容忙笑道:“当然可以。只要是家贫无力筹措嫁资的,无论是姓陆,还是姓林,又或是姓宋,都可以。” 陆老太太便又垂着眸子转动念珠,许久方又来了一句:“再来两次,没人帮得了你。下去吧。” 林谨容看向沙嬷嬷,见沙嬷嬷含着笑朝她眨眼睛,也就顺着老太太的心思,抱着毅郎行礼告退。 等她出去了,老太太将念珠转了两圈,低叹道:“我是越来越不懂这些年轻人了。” 沙嬷嬷赔笑道:“老太太您可是到了将养的年纪了,管他们这些闲事做什么?好生享福就是啦。” 陆老太太沉默半晌,方道:“也是,舍得总比舍不得的好。做了好事总比倒在海里的好。” “那是,行善之家,必有余庆。”沙嬷嬷抿嘴一笑,扶她起身:“走,咱们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 毅郎长得壮实,沉甸甸的,林谨容一夜没睡好,抱着他走到半路就实在走不动了,便柔声同他商量:“毅郎好乖乖,下来自己走几步可好?娘抱不动了。” 毅郎抬起头来泪汪汪地看着林谨容,也不说话,只可怜兮兮地又将她的脖子搂紧了几分。 她欠他的啊。林谨容叹了口气,咬着牙继续往前走。豆儿看不过去,上前劝毅郎:“让豆儿抱你好么?”毅郎趴在林谨容的肩头上,紧紧抿着唇,黑白分明的眼睛恨恨瞪着豆儿,一副“要你多管闲事”的模样。 豆儿失笑,捏了捏他的鼻子。 林谨容咬着牙将毅郎往上托了托,叹道:“罢了,谁叫我生了他。”又想起毅郎把玩具还给林玉珍的机灵劲儿,又忍不住笑着在毅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陆缄打发春芽:“收拾几件礼品,去同亲家太太说,我们这里没有事了,劳她老人家挂怀。过些日子我们再带了毅郎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春芽应下退出,才行至廊下,就看到林谨容小心翼翼地抱着毅郎进来,立时脸上笑开了花,才要开口与林谨容招呼,就见林谨容朝她轻轻“嘘”了一声,再一看,毅郎一只手紧紧攥着林谨容的衣襟,一只手垂着,已然窝在林谨容怀里睡着了。于是会心一笑,替林谨容掀了帘子。 睡梦里的毅郎犹自紧紧攥着林谨容的衣襟不肯松手,林谨容只好陪在他身边躺着,小声把事情经过说给陆缄听了。 陆缄听了毅郎还林玉珍玩具那一段,默然摸摸毅郎的头,起身道:“你们歇着,我去父亲那边伺候。” 林谨容也没和他客气:“我晚上过来换你。” 陆建新这次足足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也不与陆缄和林谨容提要求,伺疾也由着他们,只不与他二人说话。陆建立的病却是一日重似一日,陆缄每次去看,总不肯见,把毅郎带了去,也不过就是让他们进去小坐片刻,便赶了人走。 转眼入了夏,毅郎满过2周岁,林谨容只亲手给他做了碗面条,悄悄做了两身新衣,其余都不敢做。清晨时分就与陆缄一道牵着毅郎去给长辈磕头。 林谨容提前几天便教过毅郎行礼的,故而毅郎才一进了屋,就口齿清晰地给陆建新和林玉珍行礼问安,又磕头行礼。他人小腿短,虽然笨拙,但该做的都做到了,就是陆建新也挑不出毛病来,林玉珍欢喜地抱着毅郎亲了一口,拿了亲手做的衣服和鞋子等物递过去,又给了一个装满金锞子的荷包,然后叹息道:“阿云的大妞妞也满过周岁了,听说抓周抓了一只印也不知何日才能一见。” 当初毅郎抓周安排得极简单,可是毅郎当时左手抓的书,右手抓的小银刀。文武双全呢,陆建新的神色就柔和了几分:“若是想了,使人去探就是了。” 气氛由此轻松起来,陆缄趁机道:“父亲,雨季快来了,儿子想带人去老宅看看,还是几年前大哥领着人修的,只怕院墙、房舍、粮仓都又该修葺了。” 陆建新抬起眉头看了他两眼,淡淡地问林玉珍:“还有多少银钱?前些日子族里好几个人过来借钱,都还没还呢。”言罢吹了一口茶汤,叹道:“人家都只当我们有多宽裕” 林玉珍低着头不说话。陆建新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意为,自林谨容那么大方地捐钱建了义庄后,就引得借钱的人蜂拥而至,他没钱了。 陆建新继续道:“梅宝清,我看他是难得东山再起了二郎你京中的朋友可回信了?没有我们什么大碍吧?需不需要我们自己打理一下?如果需要,还当早些安排才是,若是钱不够……问问有没有人要地吧。” 陆缄起身答道:“信还没回,路上一来一去花费的时日不短,若是要再打听,定还要再花些时日。”说到此,低声道:“翻修老宅的钱,父母亲就不要操心了。”这是他和林谨容早就商量好的,钱由他们出。 陆建新翻了翻眼睛,冷淡地道:“我们不操心谁操心?” 陆缄道:“由儿子和阿容来筹办。” 陆建新就冷笑:“我有这个福气么?没得还要用媳妇的嫁妆” 陆缄便垂了眼不再言语。 分明是想要,还旁敲侧击的开了口,却又端出这样一幅嘴脸来,是要他们求着他接 世婚(完结)第114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呢。林谨容看向林玉珍。对于翻修老宅这件事,林玉珍和陆建新一样,持的可有可无的态度,但她把这个看做是林谨容和陆缄向他们示好,便嗔怪道:“看你说的什么话?好生生的又说这个。” 陆建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陆缄却是晓得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和林谨容“悄悄”地去把事情都做好,他便满意了。却也不同他计较,自挑了个好日子,领着人去了老宅,里里外外认认真真翻修了一遍不提。 —————— 家里停电,跑外头码的,有虫以后再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1章 惊闻 收费章节(12点) 第441章 惊闻 午后,厚重的云层将天空湮没了大半,日光挣扎着从云层深处透出来,给本来就闷湿的天气更添了几分灼热,叫人无端多了几分烦躁。 林谨容坐在廊下,给一旁熟睡的毅郎轻轻打着扇子,同林谨音低声说话:“倘若不是出钱翻修了老宅,又替他把事事都周全了,我想来清州看你们只怕是做梦。”她这次是同陶氏一同来的清州,陆缄带着林慎之送了她们来,两个人都只留了两日便又赶回平洲去了,说的过半个月又来接她们。 “嚷嚷什么?没看见弟弟在睡觉?”林谨音回头喝了一旁正在小声玩闹的两个儿子一声,转过头来又换了温柔和气的语气:“谁叫你把阵仗弄得那么大?他们失财你大把花钱,不叫人心酸难忍都难” 与其让陆家人一天到晚盯着,最后匪乱时一文不剩,不如此时做点有用的事。林谨容不能告诉林谨音实情,只得叹道:“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也没想到诸师母会突然把我推出来。” 林谨音道:“罢了,做都做了,这个时候再说你也没什么用。”轻轻抱了抱林谨容的肩头,低声笑道:“别说这些啦,咱们姐妹多年不见,你住不得几日便又要走,说点高兴的。下一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 林谨容将头靠在林谨音的肩膀上,低声道:“我很怀念从前我们还在家里的时候,那时候你管我和七弟可真严,但也是真的对我们好。你要出嫁的时候,我好担心。天天都在想,你要是走了,剩下母亲、七弟和我,怎么办呢?”前世时懵懵懂懂,后世知事了,却没什么信心,她那时是真担心。 想起从前,林谨音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愉快的笑容:“每当獾郎和玉郎吵架寻我评理的时候,我也常常想起从前的事,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胆子又小,人又蔫巴巴的,就连生日母亲给的东西都能给六妹、七妹抢去,还不敢说只敢哭;可病了那一场,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钻到了钱眼里去……如今,竟然也舍得拿出钱来帮人了。” 林谨容想起自己第一次赚钱,削尖脑袋到处找本钱,厚着脸皮求陶凤棠帮忙买卖金银,被林谨音严厉斥骂时的情形,不由笑起来:“姐姐那个时候可真凶,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我和七弟都最慌你变脸。” 獾郎听见母亲和姨母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不由来了兴趣,将一旁歪缠的弟弟玉郎往旁边推了推,好奇地凑过来:“姨母,我娘小时候就这么厉害的?” 林谨音高高举起手来,轻轻打在他头上,低声道:“大人说话哪里有你小孩儿插话的余地?” 獾郎朝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过去依葫芦画瓢轻轻敲了玉郎的头一下,装模作样地训斥:“听见没有,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要叽叽喳喳的。” 玉郎不甘示弱,拉了林谨音的袖子,奶声奶气的低声道:“娘啊,哥哥他又欺负我。” 林谨音便骂獾郎:“你七舅有你这么大的时候……” 獾郎立时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道:“知道了,我七舅有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快要拜入诸先生门下了,还懂得护着姐姐和母亲,照顾曾外祖父。我这就陪着祖父去。”笑嘻嘻的同林谨容行礼别过,又牵了玉郎的手:“走,哥哥先送你去睡午觉。” 玉郎顺从地牵了他的手跟着他走,两弟兄一高一矮,说不出的和谐。林谨音目送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叹气:“你大表哥常年不在家,我一个人要管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便把獾郎养成了这性子。小小年纪,已然能替我管很多事情,能帮陪着他祖父散心说话,还能照料玉郎。可到底是没有父亲在身边,被他祖父惯坏了,嬉皮笑脸的,也不甚怕我。” 林谨容不由笑道:“这孩子已经很懂事了,七八岁的孩子,能帮你处理家事,能照顾老人和孩子,还要读书,你要他怎么样?性子欢快点的好,若是都像我家那位似的,成日板着一张脸,说的话掰着手指头数得清,可就不得了啦。” 林谨音将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你呀,又背后编排人,陆缄哪里不好?”想起远在江南陶凤棠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少年夫妻,本就情深,却一直两地分居,难得见上一面,叫人如何能不惆怅 林谨容把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低声道:“前两天我和你说的那个事怎么样?不如趁着舅舅这些日子身体好转,陪着他去江南散散心,你们一家也好团聚。总这样分开不是法子。” 林谨容一脸的向往,却是为难之极:“好是好,可是家大业大,哪里是说丢就能丢得下的。再说,你也听舅舅说啦,故土难离,他不想离开。能怎么办?” 早几年就谋算起的,陶凤棠也打好前站了,本以为陶舜钦大抵不会拒绝,怎奈真的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是这么难。有沉闷的雷声从天边“轰隆隆”的滚将过来,林谨容又燥又热,身上浸出一身细毛汗来,由不得使劲搧了搧扇子:“好热。” 林谨音跟着搧了搧扇子,看向天际:“这雨要落未落的,云就这样罩着,风也不刮,当然热。其实还好,去年夏天更热,那太阳天天白花花的指着晒,能把油都烤出来。” 林谨容咕哝了一声:“你怎么不说后来的雨水多得淹得死人呢?” 林谨音能感觉到她的心情突然烦躁起来了,却不知她焦躁什么,便劝道:“莫要担忧,我这些年总结出来了,不管什么事,刚开始觉着很难,但总有熬过去的时候。” 林谨容应景般地笑了笑。 忽见枇杷快步进来,虽则尽力保持冷静,脸上仍然露了几分惊慌,白嘴白脸地道:“大奶……” 林谨音只当是家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连忙道:“不要急,慢慢地说。”却见枇杷看了林谨容一眼,一副不好说的模样,便有些生气:“有话就说这样吞吞吐吐的” 枇杷还是那副为难样儿,林谨容就站起身来:“我去看看母亲午睡醒了没有。” 枇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哪儿是想瞒着四姨呢?是怕四姨着急。” 林谨音见她欲言又止的,忍不住道:“急死个人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枇杷小声道:“刚传来的消息,平洲有兵士反了听说是好几百个人,杀了好几个当官的,闹得很大。” 林谨音手里的扇子差点没掉到地上,急急忙忙稳住了,迅速扫了林谨容一眼,道:“那现在如何了?平洲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终究是发动了。只是她记得当时是几十个兵士的,怎地就变成了几百个?是误传还是事情又发生了偏差?林谨容不确定中,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该发生的终是发生了。 林谨音口里所说的大事,就是这些哗变的士兵有没有借机攻打抢夺富户,杀人放火什么的。枇杷心里自是明白的,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外头刚传进来的消息,含糊不清的,并不知到底实情如何。” “那再使人去打听啊。还愣着做什么?”林谨音见林谨容一直沉默着,以为她吓坏了,忙扶住她安慰道:“不要紧的,肯定没有大事。你也晓得,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兴许是乱传,传着传着就走了样。”可到底,林谨音自己也是焦急的,陶氏是在这里了,但林家还有那么多人在那里呢,更不必说陆、吴两家的人。因恐吓着陶氏,又匆匆忙忙交代身边众人:“事情没弄清楚以前,不得乱传给太太知晓。” 一阵狂风吹来,满院树叶哗啦啦乱响,潮湿的气息由远及近,林谨容握紧林谨音的手,抬头看着天边,低声道:“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黄豆大小的雨点伴随着浓烈的土腥味砸了下来,庭院间的树木花草瞬间就被淹没在白茫茫的雨雾之中,沉闷的雷声伴随着狰狞的闪电打了下来,毅郎从梦中惊醒,发出一声啼哭。 林谨容忙俯身将他抱起,轻声安慰:“娘在这里,不怕,是打雷啦。” 毅郎及时得到安抚,便渐渐止住了哭声,乖顺的趴在林谨容怀里看雨。林谨容和林谨音又在廊下立了片刻,见风太大,把雨尽都吹落进来,只得收拾着进了屋子,一人捧了一杯茶,相对无言。 许久,林谨容轻声道:“三姐知道俞宗盛么?” 林谨音道:“怎么不知道?这边折腾得并不比你们那边轻松。他嫌这边没有平洲气候好,不肯留在这里,其实人家都猜他是怕大荣的骑兵突然跑过来。”沉默片刻,叹道:“怎会是当兵的先反?” 林谨容小声道:“我听二郎说,他克扣军饷,苦役士兵,兵士的日子同样不好过。”那些人手里有刀枪,估计胆子也要大得多。 过了大半个时辰,雨渐渐小了,一个仆妇打着伞跑进来,立在廊下道:“老爷请大奶和四姨过去。” —————— 看到大家都在求粉票,我也凑个热闹,当然,还是有加更滴。周一,推荐票什么的,不要客气的丢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2章 也许 收费章节(12点) 第442章 也许 送上第二更——泪奔,和后台奋斗近半个小时才上来 ———— 陶舜钦在这个时候让她们过去,多半是为了平洲的事情,也不知又得了什么消息。林谨容和林谨音沉默地站起来,迎着雨往外头去。一路上,林谨音把林谨容的手握得紧紧的,一如小时候林谨容受了委屈时一样。 毅郎是林谨容的小尾巴,自要紧紧跟着的,他靠在潘氏怀里看见这姐妹二人紧紧牵着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嘻嘻的笑,林谨音给他笑得没脾气,少不得问他:“毅郎笑什么?” 毅郎却又不答,缩回潘氏怀里看着她二人笑得更欢。 林谨音见林谨容紧紧皱着眉头,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孩子倒是没什么心思。你也少想多了。” 林谨容淡淡一笑:“没事。”她想的却是如何借这个机会说动陶舜钦阖家前往江南避难。 须臾,到得陶舜钦的起居处,但见长廊下垂手站着两个管事,靴子上还有水渍,显见是才从外头赶进来。那两个管事见林谨音领了人过来,立即上前低眉垂眼地行礼问安:“小的给大奶问安。” 林谨音和和气气的道:“两位大管事辛苦,下着雨还让你们这样奔波。”她多年管家,虽则和和气气的,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大方和威严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两个管事都恭恭敬敬地道:“大奶客气。” 陶舜钦在里头听见说话声,便道:“快进来。”待得林谨容姐妹二人一同进去,毅郎给他磕头,随意一摆手:“自家人不客气,都坐下,听听管事们怎么说。”又问林谨音:“阿音还没让你母亲知道吧?” 林谨音忙道:“不曾,恐惊吓着她。”因见陶舜钦面前又堆着一摞账簿,不由沉了脸上前去将账簿给收了,嗔怪道:“都说让您歇着,好生养病才是正事,怎么转眼就不肯听?”回过头就骂一旁伺候的人:“下不为例。” “别怪他们。”陶舜钦笑笑,摸摸已然花白近半的头发,叹道:“我不是好多了么?哪有小辈管长辈,还这么凶的?”边说边与林谨容悄悄挤眼睛,表示林谨音太凶了。 他二人间的相处又与林谨容同陆建新完全不同,更像是父女一样的亲切随意,彼此体贴,彼此顾惜。林谨容心里羡慕之极,又晓得陶舜钦这不过是为了宽抚自己,让自己不要太紧张,于是配合地微微一笑,回了陶舜钦一个眼神,表示林谨音自来就这么凶。林谨音发现了,不敢瞪陶舜钦,只管威胁地瞪着林谨容。 獾郎从外头进来,笑嘻嘻地道:“祖父,您找我?”一眼瞧见林谨音等人,便团团行礼问安。 陶舜钦言归正传:“都坐,凤棠和凤举不在家,獾郎便是我们家的男子汉,所以也该来听听平洲的事情,跟着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獾郎顿时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端然坐在了最下首,低声道:“平洲怎么啦?”不待大人发话,又担忧地道:“外祖家里和四姨家里都还好吧?” 林谨容暗自叹息了一声,看看人家这孩子教得……于是往毅郎的头上摸了摸,心想这孩子将来也不知会长成什么样子。毅郎正抱着个果子啃,见母亲摸自己的头,只顾着抬头一笑,又憨又天真,正是无忧无虑。 却听陶舜钦唤了外头候着的两个管事进来,吩咐他二人:“你们把打听来的情况说说吧。” 那两个管事中年长的那个便道:“适才从知州府衙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很确切的,一共是六十多个人,杀了巡检使并校尉,放火烧了附廓知县府衙,砍伤了知县,连夜冲击知州府,高喊要替天行道杀了俞宗盛,指挥使和知府、知府家眷从后角门逃出去,躲在旁家的马厩里。知州府衙给烧了大半,死伤了约有五十多个人,天快亮时反贼方出的城。有几家铺子是被抢了,有几户富户听说也被围攻来着,可现下到底是哪些人家,死伤了什么人,却是都还不清楚。那边自第二日起便派兵追击,城里则戒严四处搜索,只许进,不许出。就是清州这边也是如此,进进出出都卡得很严,现下私底下想打探其他消息却是不太容易。恐怕还得再等等。” 平洲城中有名望的就是那么几家人,陆、林、吴三家太过显眼,林家还好,没什么大的生意特别兴隆的铺子,吴家与陆家却不同,平日就以富有出名的,若是反兵想要弄点钱财,首当其冲的多半就是他们。陶舜钦半晌无言,许久方才长出了一口气,看向林谨容安抚道:“休要担忧,反贼人数并不是很多。陆、林、吴三家光是看家护院的人加起来也不少,平日里门禁森严,不是那么容易进得去的。至于铺子,哪怕就是被抢了,也不过是舍财免灾罢了。” 林谨容清晰的记得,当初林家的确没受什么损失,但陆、吴两家的铺子却是都不同程度的被抢了钱财,至于人,倒是没听说死了谁。想来死伤的这些人多半是府衙和军队里的人。因此虽然挂心,却不是很担心,反过来宽慰陶舜钦:“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担心也没用。只是我母亲那里……” “等消息确切了又再同她说。”陶舜钦毫不犹豫地道:“反正现在也赶不回去,她知道不知道都一样,不过白白担心。只是如此一来,小七他们大概也不能如期赶来接你们了。若是耽搁得太久,还得想个法子瞒过去才是。”又吩咐两个管事:“去账房支领些钱财,看衙门里是否有人公干要去平洲的,把那边亲戚们的消息打听了来,休要吝啬钱财” 那两个管事自应了退下不提。 林谨音叫过獾郎叮嘱:“都听到了?不能告诉你外祖母,休要说漏了口。” 獾郎懂事地点头:“我知道。”言罢看着毅郎道:“可是毅郎就不一定咯,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漏了口,到时候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毅郎听见点自己的名,从果子上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看向獾郎,什么情况都没弄清楚,就清清楚楚地道:“别赖我。” 饶是如此时刻,气氛格外沉重,众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林谨音更是说獾郎:“看吧,看你这个哥哥当的。” 獾郎小狐狸似地摸着毅郎的头,道:“他说的不是我,一准儿是在家被别人赖惯了,是不是,四姨?” 林谨容道:“他这句话是来之前才同他三哥学到的。念念不忘,什么都叫莫赖他。” 獾郎就得意地朝他笑:“看吧,我就说不是说我。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会赖弟弟呢?”言罢问过陶舜钦,知道没他什么事了,便又求得林谨容允许,领了毅郎去寻玉郎玩耍。 见屋里没了其他人,林谨容站起身来,严严肃肃地道:“舅舅,我有话要同您说。” 陶舜钦见她神色严肃,也跟着端凝了神色,却不要她站着:“坐,坐着慢慢说。自家骨肉,不用这样。” 林谨容不坐,只道:“舅舅,您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二郎同您说过的诸先生那件事么?” 陶舜钦点头:“记得。二郎担心平洲会出现丰州那般的事情。怎么?” 林谨容正色道:“早前大家可能都会认为是空|岤来风,但现下平洲已现端倪,清州这里不但同样深受其害,且离大荣更近。我大表哥和三表弟都不在家,平日里就您一个上了年纪的病人带着姐姐他们娘几个妇孺,我觉着,舅舅还当早些打算才是。要不然,就着养病,去江南散散心,等着这边稳定了再回来也好。” 陶舜钦沉默片刻,轻轻一笑:“也不只是我们几个,还有这许多族人呢,后面一条街住的全是陶家的族人,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没有人会不管。再说府里的家丁管事也不少。你看看我这围墙,修得够高吧?不怕。”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仍是如此固执,林谨容没法子了,少不得露了些焦躁:“舅舅两个孩子也很久不曾见着他们父亲了呢。” 陶舜钦仍是道:“不急,过些日子又再说。若然真的乱了,少不得是要避难去的。旁的不说,光为了阿音和孩子们,也要去。歇着去吧。” 林谨容见他脸上已然露了倦色,只得住了口,与林谨音一道伺候他用过汤药躺下,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雨来的时候迟疑,收的时候却快。待姐妹二人退出去,只见一弯彩虹高高挂在天边,说不出的绚丽,空气更是清新怡人,林谨音默然站在院子里看了彩虹片刻,轻声道:“阿容,不要劝他了。他舍不得离开舅母。再劝他便是要让我领着孩子去寻你大表哥,可是我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可是……林谨容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差点冲破眼眶掉出来,拼命忍着垂头许久才算是掩盖过去,轻轻道:“也许清州这边不会有事。”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当初清州是个什么情形,她的亲人们又是什么结局 —————— 谢谢大家的粉红、打赏、订阅、推荐票,继续求一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3章 示众 收费章节(12点) 第443章 示众 晚风清凉,半轮明月在乌云里穿行,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深处快乐的歌唱,茉莉的芬芳浓烈甘郁。本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陆家却无人有这个闲情逸致。 听雪阁里,陆建新高踞座首,稳稳地托着他的茶杯,淡淡地看着下面情绪激动的陆建中。 陆建中将块帕子在眼角擦了又擦,颤抖着嘴唇激动地道:“真是飞来横祸真是飞来横祸明明我们铺子近来生意淡了好多,里头也没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不过是些布帛香药,其他人家的铺子明明生意更兴隆,也不知那些天杀的怎地不去抢别家,偏来盯着我们家铺子抢” 宋氏凉幽幽地道:“为什么?因为人家都晓得陆家有钱呗。” 吕氏尖声尖气地道:“又是施粥,又是办义庄,又是翻修老宅,一掷千金……”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却是陆建新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 吕氏见他面罩寒霜,一脸的不善,显见自己再不闭口,下一句便是要指斥她没规矩插话了。虽忍着将未说完的后半截话咽了回去,但心里真是不服气,在她看来,这场祸事分明就是林谨容给他们招来的,凭什么林谨容在外头风光自在,他们却要受这无妄之灾?最可气的是,林谨容自己的铺子居然一点损伤都没有还有没有天理? 虽然未必就因林谨容露富反贼才去抢的陆家铺子,但二房真是就抓住这个做文章了。陆建新先狠狠盯了陆缄一眼,方淡淡地道:“按你们的意思,这些事都做错了?不能施粥,不能办义庄,翻修老宅也不该?没做这些事,人家就一准不会抢你们了?” 宋氏和吕氏都沉默不语,陆建中使劲揩了眼角的泪一下,哽着声音道:“大哥说哪里话,你们自己的钱,当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是我们真遭了无妄之灾。我们的本金本来就所剩无几,刚进了货呢,还指望卖了那些货养家糊口,现在可怎么办,我们这么多人吃饭……”说到这里,他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陆建新冷冷地看着他折腾。二房还有好些个好铺子大铺面在太明府呢,陆建中做事自来爱留一手,哪里会就这样轻易给掏空了,落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即便是此番不防,真的吃了大亏,也不可能就落到那一步。所以他是真不信,也颇有些厌烦二房这副德行。 陆经上前低声相劝陆建中:“父亲莫伤心,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又有什么办法本来以为做好事能积阴德,谁知却是招了人眼这也是想不到的。” 陆缄听他家字字句句都指向林谨容,都觉着是林谨容做了那几件好事才给他们惹的祸,心中委实不服气,却不好得和他们瞎扯。 林玉珍却是听不下去了,板着脸道:“又不只是陆家的铺子遭了灾吴家的铺子难道就没遭灾的?王家的没?其他家没?吴家的管事还被砍伤了呢,王家一个伙计还丢了性命我怎么听你家的管事说,人家没伤人,是因为当时有人说是这家人行善积德的,休要伤他家性命呢你又怎么说?”因恐他们不知道,故意卖弄:“还偏巧儿的,阿容的铺子就是没人抢她不是捐的最多么?按你们的理,人家最该去抢她才对怎么就不抢她呢?” 陆建中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也不说什么,就只是哀叹着擦眼泪:“怎么办?怎么办?活不下去了” 陆建新被他闹得鬼火怒,烦躁地瞪了陆缄一眼:“你自己看着办。”言罢转身自走了出去。 林玉珍却是不走,就在那稳稳当当地坐着说风凉话:“人穷怪屋基。真是没见过。”二房想把这账算在林谨容和陆缄头上,想从大房这里抠钱,那是做梦 涂氏眼眶红红的瞅了陆缄一眼,抽抽噎噎地将帕子擦了擦眼角,一脸的心酸难耐,似是也有冤要诉。陆建立瞪了她一眼,低低咳嗽几声,沉声道:“我说句公道话。我的铺子也被抢了抢的什么?粮食刚好的,那铺子就和二哥的铺子在一条街上,不过是都刚好在府衙附近,方便。施粥、捐钱的人家可不少,也不是家家都被抢的。离府衙远的街就什么事都没有,可见和施粥、捐钱、修房子没有关系的。陆家富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人家要盯也不只是这几天才盯。” 陆建中闻言,探手从康氏怀里把力郎拖过来,流着眼泪语重心长地道:“孙儿啊,屋漏偏逢连夜雨,祖父再顾不得你们了,以后你们要靠自己啦。” 力郎不知道他在干嘛,只晓得平日与自己亲近的亲人都不好过,便张口大哭起来,宋氏身边的福娘见状,便也跟着放开嗓子的哭。 陆缄火冒三丈,起身冷冷地道:“谁要能去抓住个反贼,问清楚真是因着我们施粥、捐钱建义庄、翻修老宅才特意去抢的陆家铺子,我便赔你们的损失若是不能,就顾惜点长辈的脸面大难当前,还这样折腾,又有什么意思” 陆建中捂住胸口,“嗳,嗳,我心口闷……活不得了。” 宋氏等人匆忙上前去扶住他,陆经红了眼道:“二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休要太张狂了。” 陆缄气得七窍生烟,却见陆建立频频朝他使眼色,只得忍气退了出去。因恐再次发生变故,也顾不得生气,点起管事家丁,准备安排众人四处巡查并看守各处铺子房子。做到一半,越想越气,折回去寻陆经:“当此危难之际,三弟是要继续在这里抱屈流泪,还是要做个男人?如今这家里青壮年就只得你我二人,你管是不管?” 陆经涨红了脸,才要反唇相讥,却见康氏哀求地看着他,小声道:“谁知道会不会还藏着坏人,又或是突然间又反了的?”他这才板着脸跟了陆缄出去,冷笑道:“外头戒严呢,二哥你是男人又是官身,便该去巡外围才是。小弟不才,只敢守在家里。” 陆缄懒得和他多言,自领着人巡查不提。只暗自盘算,得设法让人出去送信给林谨容报平安,再问问诸先生那边是否平安。 如此过了三四天,第五天时,修城墙的民工和守军又发生了冲突,俞宗盛痛恨不已,命人只管杀,死命的镇压,又死了数十个人,烧了半条街,大火燃了一天一夜才被一场暴雨给浇灭了。这下子,就连深信不会太乱的陆建新也有些慌神了,嘴里虽不说,却是暗自庆幸陆缄早前领着人把老宅翻修过了。二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怪话,陆经不用陆缄招呼,每日早晚主动与他轮换着四处巡查。 平洲城里的气氛紧张之极,日夜都能听见兵士捉拿叛贼喊打喊杀的骂声和哭声。听得一家子犹如惊弓之鸟,虽则曾与府衙那边打过招呼,相当于出钱请了一队兵士早晚过来巡查看护,陆建新仍是提心吊胆的,日夜睡不安稳。于是禀明了老太太,召集了一家老小,道是再这样乱下去,不如想法子出城,回老宅去守着还要把稳一点。 陆老太太自是没什么意见,儿孙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和命比起来,什么都不值当。陆缄想起林谨容早前曾戏言过,倒是倘若有那一日,林家人无处可去,少不得要与陆家一起去避难的,便问林玉珍:“不知道外祖父、外祖母他们是怎么打算的。他们家的院墙还没我们的高。” 这话提醒了林玉珍,林玉珍立刻道:“那不如去问问他们,是否愿意与我们一起去老宅。”因恐其他人不肯,又道:“反正老宅里头能住好多人,也不多他们几个。” 陆建新沉默片刻,淡淡地道:“也不知这么多的人好不好弄出城,现下说的是只许进不许出。先试试再说吧。” 正说着,就听外头有人大声喊道:“叛贼被剿杀光啦” 阖家都惊得站了起来,陆建新指使朱见福:“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朱见福小跑着奔将出去,一炷香后才跑回来,满脸的喜色:“大喜大喜出去追剿反贼的官兵回来了,带回来二十多具反贼的尸首,这会儿正用马拖了游街示众呢道是游上三天,再枭首挂在墙头示众知州府衙发了安民告示” 陆老太太闻言,低了头飞速转动念珠念佛。 陆建新喜气洋洋地抖了抖袖子,道:“活该”然后敛了神色,追问:“那其他人呢?不是说一共反了六十多个么?怎地才二十多具尸首?” 朱见福给他问得一怔,随即道:“听说是有些滚下山崖,有些单个跑了,有些不好带回来,反正是被击溃了,再不能为害的。且还有人继续追着呢,想必也很快啦。” 陆建新捋捋胡子,恶狠狠地道:“就要狠狠杀他个精光才是,不然谁都想反,这天下可就真乱套了” 涂氏道:“那我们不用搬回老宅了吧?” 陆建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且看吧。” —————— 照旧有加更滴,继续求粉票。 友情推书(没看过,感兴趣的书友进):梨花白《妻高一筹》 穿越到一个被当作棋子嫁入豪门并且光速成为弃妇的女人身上,这运气好像实在是不怎么样,尤其是这个弃妇还不得不养着两个不被亲爹待见的拖油瓶。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种自生自灭,啊,不对,应该是自给自足,远离内宅争斗的弃妇生活其实还是很悠然的,女主角对自己的穿越十万分的满意。 但是,孩子他爹,你……你你你到底为什么又要在五年后闯进来?还蹬鼻子上脸的步步进逼,特么你有这个资格吗? 乱了……全乱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4章 循序 收费章节(12点) 第444章 循序 第二更—— 消息传到清州的时候,陶家刚吃过晚饭。得知家宅安宁,城禁放松,可以回平洲后,陶舜钦便不再刻意隐瞒陶氏,把事情经过详细与她说了一遍。 陶氏捂着胸口,听得一惊一乍的,最后听说家宅平安,方双手合十念了几声佛,就念叨着要收拾了回去,说是挂怀家中老小,还要亲眼看到林慎之平安才放心。 陶舜钦道:“你急什么?现在还有小股反贼在外头逃窜呢,路上并不太平,原来二郎说过要来接的,再等等,到时候多寻几家人作伴,人多才妥当。” 陶氏却只是着急,坐立不安,催着林谨音去打听最近都有什么人家要去平洲的,万一陆缄迟迟不来,她们也好跟着旁人一起先回去。 林谨容看在眼里,等退下去后,趁机悄悄吓唬了陶氏一回,把丰州民乱绘声绘色地和陶氏讲述了一遍,又敲边鼓:“说不准还会再闹腾呢。大表哥既在江南置了产业,那边局势也稳定,不如让姐姐带着孩子们,陪着舅舅一起去江南散散心,养养病,也好叫他们夫妻团聚,让孩子们见见父亲,一举几得。这样两地分散着,要是我大表哥守不住,给獾郎和玉郎添了个旁人生的弟弟妹妹怎么办?” “凤棠不是那样的人”前半部分陶氏是赞同的,她觉着吴氏已然去了那么多年,陶舜钦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实在可怜,纳个妾来照顾一下起居也没什么。但既然陶舜钦没那心思,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好多劝,可换个地点换个心情养养病也是好的,一家人团聚团聚也极好,她不反对,很赞同。但后头的话她就听着不舒服了,陶凤棠是个什么品行,她清楚得很。可是……这男人上了一定的年纪,长期不见妻子在身边,的确难免出事,陶凤棠又长得一表人才,还多金,就算他没那心思,也指不定旁人会去马蚤扰设计。越想越像那么一回事儿,便道:“我去问你姐姐不然叫你大表哥回来” 林谨容见她果然上了心,匆忙拦住她:“娘啊,您这样跑去问不是给我姐姐添堵么?您是要劝她,但不能这样劝。江南那边的产业正红火,没得把它扔了的道理,人家要说姐姐不懂事的。就是一家子去住住玩玩最好了。”想想又补充道:“我小七弟不是想跟着凤举去那边游学的?我姐姐若去了也好照料管教他们。” 陶氏默然想了片刻,道:“不行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你姐姐一下。别同你公爹一样的,你姑母在家辛辛苦苦守了这么多年,他倒舒舒服服带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回来。”又暗自盘算了一番,要怎么说动陶舜钦才好。 林谨容暗自欢喜,又去酝酿着要给陶凤棠写信,把她看到了什么,怎么说,怎么劝,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想了个透。只求务必一击中的,一次到位。至于陶氏,等先把林慎之与林谨音弄走再另外想法子。 接下来的日子,陶氏所有的热情都集中在怎么劝说陶舜钦去江南游一游,看看陶凤棠,好叫女儿能够夫妻团聚上头去了。陶舜钦好脾气,虽则不赞同,却也不曾因此生气。 林谨音成日伺候着,虽没明说,却也表现出向往的神情来,獾郎与玉郎更是被陶氏和林谨容吹得心里长了草。陶舜钦见着,自有一番思量。 转眼间过了一旬有余,这日午后,林谨容带着毅郎午睡正酣,就听有人在帐外小声道:“奶奶,奶奶您醒醒。” 林谨容睁眼瞧去,但见樱桃欢天喜地的站在那里,朝她比手势,压低了声音道:“二爷和七爷来了。” 林谨容少不得轻手轻脚地起身梳洗,命人看护好毅郎,自去了陶舜钦房里。 约莫是许久不见的亲人来探病的缘故,陶舜钦心情好,病也跟着好了许多,精精神神地坐在榻上听陆缄和林慎之描述当初的情形。 陆缄话少,多数时候都只是笑而不语,只林慎之操着一条公鸭嗓子,在那里激动的说个不休:“从清州回去后,我本是要立刻就回诸先生那里的,可是祖父突然受了凉,我只能陪侍在一旁。才见好转,心想着第二天可以去了,结果那日夜里突然就出了事。我当时睡得正熟,猛然间听见有人在外头使劲敲我的门,不,是砸门,喊我赶紧去前面正堂里。再接着,就听见铜锣响起来了,所有住着人的房间里就都亮起了灯,大家惊慌失措的,还以为是进贼了呢,可管事的也不肯说是怎么回事,等都去了正堂,祖父才说外头闹事儿了,分派哥哥们领了管事和家丁去巡院子,把守大门,叫我看好侄儿侄女们。” 说到此处,林慎之抬眼望天,林老太爷明显是偏心他么,但他却不这么看,他不小了,也该为家里出一份力,不能为了这种事情事后被哥哥们看不起。“于是我就拼命求他老人家,跟着我四哥拿了梯子爬到墙边看外头的情况。”他见陶氏紧张地攥紧了帕子,越发得意:“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林谨容走进去瞪了他一眼:“别瞎吹啊,你两个外甥还在这里坐着呢,别净说些有的没的。”一边说,一边朝陆缄看过去,陆缄也正好抬眼看她,二人目光相对,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又酸又软,却又十分甜蜜喜悦。 林慎之看看坐在一旁伸长脖子,眼睛也不眨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的獾郎与玉郎,低咳了一声,收敛了些:“也不是什么,就是看到县衙那边,半边天都是红的,月亮都被浓烟给遮住了,喊杀声震天。当时家里人都给吓坏了。” 獾郎等了半天,以为会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听到这里不由有些鄙视他七舅:“这个我早听人说过几百遍了。” 林谨音低声斥道:“没规矩” 獾郎笑了一笑,打蛇随杆上,抱定林慎之的胳膊软语央求:“说点有趣的,这个不好听。” 林慎之一手搂定了他,一手搂定了蹭过来的玉郎,笑道:“好,我就和你们说俞宗盛夜钻马厩,侥幸逃得一命”说到这里,才又想起来问林谨容:“毅郎呢?” 林谨容笑道:“睡着。”借机走到陆缄身后,低声道:“家里都好?” 陆缄又怎肯把家中的真实情形说与她听?不过是笑笑:“放心,都好。你们都好?” 林谨容不知不觉就把声音给放柔软了:“都好,就是挂念你们。” 林谨音在一旁瞧见他二人互动,心中有些小羡慕,又有些小心酸,便笑道:“适才妹夫不是说想毅郎了么?四妹便领了他去罢。” 陶舜钦呵呵一笑:“去吧,去吧。吃?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世婚(完结)第11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吃饭时再叫你们。hubaoer” 还是在这里舒服。没有人盯着要他们守规矩,没有人盯着说他们什么地方不对,有的是宽容,更多为人着想。陆缄暗自感叹了一番,与林谨容一道同在座诸人行礼道别不提。 夫妻二人沿着阴凉的花木小径一直往前走,彼此心里都有些异样的情愫在发酵。只是到底是在旁人家里做客,不敢做得过分,最多的亲密也不过是并肩而行,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彼此碰撞一下罢了。 陆缄轻声道:“刚闹起来的那一夜,阵仗很大,我那时候不知道事情会到哪一步,只想着万幸你和毅郎不在家。” 林谨容心里一暖,偷偷地摸了他的手一下:“我也很担心你。”即便是知道不会有大碍,仍然是担心。 陆缄强忍着才没反握回去,只沉沉看了林谨容一眼:“后来局势不见好转,差点就全家一起去老宅了。”想到当时陆建新那态度明显是不太乐意带着林家人一起去避难,心里便又沉甸甸的,只这个话,他是不能与林谨容说的,便委婉道:“我来前去接小七弟时见过了外祖父,请他设法把院墙和各处的大门加高加固。外祖父说,马上就动手。” “我同母亲说一下,要是家里钱不够,让她多出一点,不要太计较。”林谨容点点头。林家不比其他两家,园子虽然大,却因为缺钱的缘故,多年不曾翻修了。她早前曾委婉地提过一回,林老太爷淡然却坚决地拒绝了,想来经过这次的事情,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翻修加固院墙和大门了罢? 陆缄很赞同林谨容的态度和做法:“大难当前,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才是大善。” 林谨容抬眼看向他:“听说家里的铺子被抢了?” 陆缄默了片刻,道:“不提也罢。” 林谨容看他的神色不好看,便猜着大抵是又发生了什么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便道:“不提不成,你得同我说清楚,不然我回家去什么都不知道呢。” 陆缄只好简要把家中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恐林谨容会生气,便道:“莫要和他们计较。” “有什么好计较的,无非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林谨容神色平平淡淡的,半点惊讶生气激动的模样都不见,陆家会被抢,从前就注定了的,又岂是因着她做的事情招的灾?现下已然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刻,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5章 坦白 收费章节(12点) 第445章 坦白 竹帘轻垂,帘下一盆紫薇枯峰盆景,从侧面挑出几根枝叶,繁茂浓密,花开如锦。豆儿拿了银剪子,专心专意地把那现了败象的花朵轻轻剪去,骤然听得廊下脚步声响,抬头一瞧,却是陆缄与林谨容并肩行来,立时扬了笑脸,放下剪子上前行礼。 因见陆缄身上犹有风尘之色,便乖巧地使人送了热水进来,自退出去不提。陆缄看看注满了温水的浴桶,由不得微笑:“在驿站之时酷热难当,七弟与我商量,今日到后必要好生沐浴一番。此刻我在这里洗浴,他却还在那里吹大话。”话音未落,就被一双微凉的手从身后紧紧抱住,却是林谨容圈住了他的腰,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阿容……”陆缄心口一紧,轻轻叹息了一声,默然片刻,反身将林谨容紧紧搂住。林谨容骤然爆发出许多的热情来,用尽全力紧紧搂住他的腰,仿佛想嵌入到他的骨血里去一般的。 陆缄自然发现她这许多的不同,欢喜之余,又忍不住心酸,轻轻抚摸着林谨容的发顶,一声接一声地低喃:“阿容……阿容……” “唔。”林谨容的眼角浸出一滴泪来,微微垂着头贴紧了陆缄的胸膛,让他的衣襟将她的眼泪给尽数吸干了。 陆缄虽看不到她的脸,却能够清晰地体会到她的心情,她在担忧他,舍不得他,她挂念着他,依偎着他,依靠着他,一时只觉心神摇曳,满满当当都是喜悦,忍不住在林谨容的头顶轻轻落下一吻,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笑意:“我好好儿的站在你面前,你怕什么?” 林谨容微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他身上的味道永远铭记下来。微微的汗味,带着一点点墨香味,这是陆缄特有的味道,她相信她就算是再有第三世,也永远不会忘记这股味道。 陆缄垂眸看着怀里的林谨容。她又黑又亮的头发高高绾了起来,露出洁白小巧的耳廓,没有带耳环,耳垂干净粉白如珍珠,纤白如玉的脖颈上散落了几根碎发,人一动,那碎发便调皮地往淡青色的衣领里钻,即便只是看着,便已经能够感受到那份。 陆缄的心猛地一跳,再控制不住频率,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勃然跳跃着,每一寸肌肤都变得很敏感,林谨容温热的呼吸透过他的衣襟落在他前胸的肌肤上,令他差点不能呼吸。从呼吸到心跳,全都乱了。 “二郎。”林谨容仰起头来看着陆缄,眼睛璀璨如星子,氤氲着雾气,唇瓣嫣红,闪耀着花瓣般的光泽。她从未如此渴望过他,虽然时间地点统统都不对,但她很明白自己的心意,她渴望着他,渴望着和他更亲密,渴望能和他每天都能在幸福中快乐的渡过。随着时间的临近,她越来越深的眷念着他。 陆缄轻轻叹息了一声,着魔一般地含住了林谨容的唇,辗转反侧,吮吸吐纳,只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去才好。林谨容无声地喘着气,无力地靠在他身上,用尽自己的热情回应着他。两人满腔的热情找不到出口,憋得难受,还要侧耳偷听着外头的动静,恰是如此,更是兴奋,越是兴奋,越是难受,越是难受,越是不舍。 屏风外传来一声轻响,两个人都呆立不动,林谨容瞬间红透了脸,低垂着头一动不动,陆缄匆忙将她放开,掩饰地咳嗽了一声,却听外头毅郎糯糯地喊了一声:“娘?”幼嫩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才睡醒的迷茫。 陆缄顿时神气活现起来,先替林谨容理了理衣领,又替她理了头发,这才与她一起出去,朝侧身趴坐在床上的毅郎伸开双臂,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乖儿子。” 毅郎刚刚睡醒,还没什么精神,可看到是他,仍然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陆缄上前将他抱起,疼爱到无与伦比,却不似林谨容那般亲亲摸摸,不过是抚摸了一下毅郎的额发,柔声问他:“爹不在的时候可有听娘的话?” 毅郎软绵绵地靠在父亲怀里,轻声道:“听的。” 陆缄又问:“调皮没有?” 毅郎这次没说话,偷偷看了林谨容一眼,小声道:“要喝水。” 林谨容点点他的鼻子,倒了半杯温水递过去:“要不要告诉你爹爹,你不但天天和哥哥们一起玩泥巴,还抢哥哥们的玩具?前天还仗着自己小,推了哥哥一下?” 毅郎装作没听见,只管就着陆缄的手埋着头猛喝水。 林谨容拿了帕子替他细细擦着额头上的细汗,那句话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敏行,我在江南置了些产业。” 陆缄不以为意:“嗯。”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不是华亭县那里。是其他地方,信州。” 屋里一片安静。林谨容看向陆缄,但见他目光还落在毅郎的身上,神情却微微变了,从满脸温柔微笑,变成了面无表情。 林谨容叹了一口气,继续低声道:“有铺子和房产田庄,收益还可以。平时是荔枝夫妻二人打理,三哥置的产业也在附近,他偶尔也会去看。” 陆缄一言不发,只收了杯子,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帕子给毅郎擦了擦嘴。然后沉默地起身,抱起毅郎走到窗下,抬眼看着青翠的庭院,背对着林谨容。 林谨容等了片刻,不见他有其他动静,只得喊了一声:“敏行?” “你不是一直都和我说,荔枝是在华亭县?”陆缄的声音不大,里头却带了些怒气。 林谨容坦然道:“我骗了你。” 死一般的沉寂。 林谨容走过去,借着给毅郎洗脸,故意在陆缄面前晃。陆缄板着脸不看她,林谨容也不气馁,低声道:“那时候我们不是还不好么?” 陆缄的嘴唇抿了又抿,几番似是想开口,终究是一言不发。 林谨容晓得他又犯倔了,可到底这事儿自己也瞒得太久,他不气才怪,便自言自语地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反正我现在也把底都交了,就不要气了吧?”话音刚落,就听陆缄扬声道:“豆儿,来把毅郎抱出去” “嗳。”豆儿应了一声,快步进来,敏感地发现气氛不对,担忧地看了林谨容一眼,伸手去接毅郎。毅郎却和牛皮糖一样地紧紧缠着陆缄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不松手:“不去,不去。豆儿坏蛋。” 陆缄板了脸道:“你这孩子怎么张口就骂人?” 毅郎不防竟得了一顿骂,立时委屈地张口哭了起来。林谨容伸手去接他,低声解释:“不过是刚和他哥哥们学会的一句话。” 豆儿也忙着赔笑:“二爷息怒,毅郎每听到一句觉着新奇的话便要鹦鹉学舌般的说上好几天才会忘了。并非是有意。稍后他便要说豆儿是好人了。” 毅郎却是个倔性子,哪怕就是挨了陆缄的骂也不肯松手,就要挂在陆缄的脖子上,大张着口用力地哭,仿佛是得不到陆缄原谅就不停下。陆缄被他吵得耳朵嗡嗡作响,严肃地道:“马上闭嘴,不然扔你出去。” 毅郎果然闭了嘴,伤心地咬着嘴唇不住抽泣,憋得小小的身子整个都颤抖起来,还不忘偷偷打量陆缄的神色,讨好地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他如此小心翼翼,陆缄便是再硬的心肠也软了,虽还努力绷着脸,口气却柔软下来:“那是骂人的话,不是随便能说的,豆儿天天照顾你那么辛苦,很伤人,懂不懂?” 毅郎也不知是真懂了还是敷衍,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点头认错:“错了。” 陆缄就把他递给豆儿:“去洗脸。” 这次毅郎不敢再倔,才到豆儿怀里就先响亮地亲了豆儿一口,哄得豆儿眉开眼笑,笑眯眯地许诺带他去看蚂蚁。 林谨容由不得心生感慨,这孩子是个人精,可得好好教导才是,不然只怕一不小心聪明过了头就走歪了。正自想着心事,就听陆缄冷淡地道:“你也去吧,我要沐浴了,水凉了。” 林谨容垂着眼站了片刻,道:“好。那我先出去了。”言罢果然转身往外而去,行到门边,突然回头,只见陆缄恨恨地瞪着她,脸色越见难看,不由得微微笑了,迅速折身回去拉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们不要生气闹别扭,成么?” 陆缄任由她拉着,板着脸道:“是我和你生气闹别扭么?分明是你故意气我。” 林谨容听了他后头这句话,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眉开眼笑地道:“是我不好。莫要再气了。” 陆缄淡淡地道:“哪里,分明是我不好才对。你哪里会不好?你什么都比我好。否则也不会让你这般防着我。” 这话明显就是在故意赌气了,林谨容眨了眨眼,笑道:“你哪里不好?除了成日板着脸没个笑容,闭着嘴没句话,有点小气以外,其他还不错。”说出这句话,她突然觉着那个朦朦胧胧的,从前的陆缄的影子渐渐从他们中间淡去了。面前的这个陆缄,是新的一个人。 —————— 照旧有加更滴 偶滴个老天,华亭县三字也是违禁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6章 自在 收费章节(12点) 第446章 自在 第二更—— 这个礼赔得一点诚意都没有,哪有自己做错了事情,和人解释赔礼还要挑人家不是的?陆缄更气:“你不小气,等我也骗你瞒你一回试试?且看你如何大方。”从前瞒他骗他倒也算了,那时候的事情真是理不清,他也不想再追究,可她到这后头还在继续骗,继续瞒,就实在是太过了些。 林谨容哪里管他是副什么嘴脸,只拿定了主意不和他生气,便轻轻抱住他的胳膊,小声道:“不成,你不能瞒我,也不能骗我。” “你不是没睡醒吧?”陆缄冷哼一声:“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林谨容认真道:“你才是官,我才是民。事实上你要放火或是点灯,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陆缄立时挑起眉头来:“我什么地方欺你瞒你了?” 林谨容垂了眸子一笑:“没有,都过去的事情了,咱们不提了如何?我与你赔礼。”言罢果真同陆缄行了个礼:“我的不是,还请夫君见谅。” 陆缄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犹自不高兴:“既然当初就打定主意瞒着我的,还该一直瞒着才是,何苦这时候来告诉我?也不怕我知道后会吞了你的妆奁。” 林谨容淡淡地道:“当初是打定主意瞒着你的,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已。只不过现在我已然信了你,所以乐意告诉你罢了。人生犹如朝露,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因风散了?时局不稳,我先告诉你,你也好有个数。” 陆缄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消散下去,转而便有些忧伤。明明局势在好转,反贼已然潜逃,俞宗盛也是高压手段,大抵是乱不起来了,可他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下一瞬,他真的就要和林谨容生离死别了似的。他想,他大概也是被林谨容的那个梦给吓着了,便道:“不许乱说这些不祥的话休想要拿这个掩盖你犯的错。” 林谨容忍不住一笑:“是,我真心认错,不掩盖,夫君要如何才肯原谅我的错呢?” 陆缄见她笑靥如花,说不是真心认错吧,态度又真诚恳,说是真心认错吧,一点不认真,心中虽有些懊恼,却也拿她没什么法子,便板了脸严肃地道:“你要答应我,日后再不许有这样的事情,不得再欺瞒于我。” 林谨容看着陆缄。她能很清晰明白地看出陆缄严肃淡然的那一分认真和期待,晓得他不过是想要一句保证。他和她,其实就是这世间里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她曾恨过他,刻骨铭心,她曾爱过他,亦是刻骨铭心。命运再变一次,她大抵也是不能再这样的恨一个人,亦不能再这样的爱一个人。 林谨容自然而然地就伸出手抱住了陆缄的脖子,低声道:“我其实不想欺瞒你,如果可以,最不想欺瞒的人就是你。”如果可以,不用欺瞒他,那便是他绝对可以依靠,有人可以依靠,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别人,那是多么美好的事。但她注定是要欺瞒他的。人生难得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便要埋葬过往,便要独自忍受秘密,独自负担。 陆缄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只顾垂眸静静地看着林谨容。她一再这样示好,语气又软又温柔,表情那样美丽,眼神那样眷恋,动作那样可爱……嗳……他听见自己无声的叹息,他别别扭扭地道:“下不为例,下次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你。” 林谨容道:“那要看你怎么对我了。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这世上,可从来没有一厢情愿的事情,只有看得透与看不透。 陆缄沉默片刻,轻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林谨容垂首一笑:“但愿君心似我心。” 她第一次这样明确地回答他,应和他,告诉他,她的心意。陆缄抬起头来看着窗外。 湘妃竹帘半卷,窗外天碧云白,草木葱郁,微风袭过,半架蔷薇满院香。这个午后,如此的美好安宁,让人想沉溺其中,永不愿醒来。清凉自在,只在心中。 三日后,陶家设席为陶氏等人饯行,林谨音强颜欢笑,虽万分舍不得母亲和弟妹离开,却晓得这聚会已然是极难得的。倘若不是自己的公爹是亲母舅,倘若不是正好遇到了平洲出乱子,哪能在出嫁多年后,还能和娘家亲人团聚这么久的?只她性子自来坚强,虽则十分不舍难过,却也能做出那不在意的样子来,快快乐乐地安排宴席,还能说点笑话凑趣。 但与她熟悉如陶舜钦、陶氏、林谨容等人,又怎会看不出她的落寞和难受?正当青春年华,却要独守空房,一力承担起照料老人、孩子的重担,还要把家事打理得清清爽爽,外头迎来送往的人情样样周到,实在是不易之极。想到自己便是那个撺掇陶凤棠远行的人,林谨容不由生出几分内疚来,无论林谨音做什么,都只管紧紧挨着她,跟着她跑进跑出,只愿能让她心里好过一点。 如此再三,林谨音终是忍不住微笑道:“你干什么?”悄悄指指陆缄,低声开玩笑道:“你跟错了人。” “叫你说。”林谨容自是不饶她,姐妹二人嘻嘻哈哈地闹腾起来。陶氏板了脸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当着小辈的面这样闹腾……” 陶舜钦摆摆手:“无需如此死板,这是家宴,又都是姑表亲弟,并无外人在场,随意一点,怎么高兴怎么来。要说这机会也委实难得。” 陶氏上一刻还在责骂女儿,下一刻就有些心酸难耐:“下一次再见面,怕是要小七成亲了。” 林慎之闹了个大红脸,嗔怪道:“娘” 陶氏笑笑,旧话重提:“哥哥,去江南走走吧。要说这里管事们不是不得力,也没什么丢不下的,趁着年轻,到处走走。” 陶舜钦这次没有一口拒绝,抬眼看了看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满眼渴望期待的林谨音母子,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摩裟着玉郎的头顶,低声道:“也好,等入了秋,天气凉爽一点,我们便去江南看看。瞧瞧你们父亲去这许多年,都做成了些什么。也好叫你们兄弟俩长长见识。” 林谨容几疑自己是听错了,一颗心突然之间仿似飞到了云霄里。入秋之后再成行,陶家这一去,怎么也能避开那场灾祸了皇天不负有心人于是顾不得其他,闭着眼默默念了一堆神佛,挨着个儿地感谢了一通。 林谨音也是热泪盈眶。饶是她再稳重,也控制不住心绪,迅速将头往旁边侧了侧,借着林谨容的身形挡住了脸,默了好一歇,情绪稳定了方才回过头来,微微颤抖着嘴唇道:“舅舅,您老人家要是不想去,我们总要陪着您的……” 陶舜钦打断她的话,低声道:“我又岂是那种不顾儿女,只顾自己的人?不必多言,你早些安排吧。到时候让凤棠来接我们”又道:“不是我护短,看自家的外甥女顺眼,我最满意的就是你这个儿媳妇里里外外一把手,又孝顺又能干,贤惠通达,实在难得” “瞧您老把我夸得飘飘然的。”林谨音还在笑,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又觉着实在是羞人,只能把头脸埋进陶氏怀里去。多年的辛劳和委屈一扫而光,满满都是自己何其幸运的感叹。 陶氏轻抚着她的背脊,一脸的满足:“要说当初这门亲,我真是最满意不过,从来就不担心阿音嫁过来会受气。我不过一个寻常妇人,所求的不过是儿女福寿双全,平安如意就够了,要什么大富大贵”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陆缄一眼,仿佛强调什么似的,特意道:“二郎也是极不错的。很好。” 她不这样说还好,这样一说,反倒泄露了当初的某些事实,陆缄虽笑着,却颇有几分不自在,悄悄抬眼去看林谨容。恰逢林谨容也正偷眼觑着他,便没好气地扫了林谨容一眼,只顾低头喝茶。 林慎之敏锐,忙打岔道:“菜都凉了还没到送别的时候呢,怎么就一个个都哭上了?今日流干了泪,明日可拿什么来哭?” 小孩子不知愁,獾郎只知终于可以出门,终于可以去看望父亲和小叔了,欢欢喜喜地将筷子蘸了些茶水,滴在眼角上,望着玉郎和毅郎低声道:“这样哭,我也哭了”玉郎有些胆怯地看了林谨音一眼,没答话,毅郎则好奇地伸手去摸獾郎脸上的“泪水”,又探头去看茶杯。 林谨音不由大怒,一巴掌搧在毅郎的肩膀上,斥道:“叫你没规矩” 獾郎涨红了脸,又羞又窘,看似是要哭出来,转眼却又笑了,自我解围:“您是娘,又是女人,我不和您计较。” 林谨音哭笑不得,只管瞪着他。 林慎之没忍住,“扑哧”一声大笑出来,拍着獾郎的肩膀道:“这皮猴儿还不同你母亲赔礼?” 獾郎果真上前给林谨音磕头行大礼,严肃认真地道:“娘啊,您放心,儿子长大了,会好好照顾祖父、弟弟和您的。您只要高兴,打就打吧。” 这回就连陆缄也忍不住无言地拍了拍獾郎的肩膀。 ————推文———— 沐水游的《美人凶猛》 简介: 死后重生,她决意要么终生不嫁,要么招婿入赘。 而且为了对抗害死她的前夫,保住家产,她参与了家族锦绣绫罗的买卖, 并用曾经从他那里学到的一切,来对付他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7章 昙花 收费章节(12点) 第447章 昙花(三更求粉红) 这是第三更。没有预告的第三更,惊喜吗?如果惊喜,给张粉红表达你的喜悦吧嘿嘿…… —————— 夜色迷离,空气中弥漫着茉莉的馥郁芬芳,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花丛下草根中发出快乐的鸣唱声。林谨容放了手里的扇子,起身除了外衣,只余下淡蓝色的抹胸,从铜盆里绞了帕子认真擦拭身上。 陆缄坐在不远处,就着驿站昏黄的烛火细看手里的书。听见水响,由不得抬起头去看,便在半明半暗的灯影里看到了一朵盛放的茉莉。由不得的,他便放了手里的书,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谨容曼妙的背影看。一股熟悉难言的燥热之意,从丹田处往上升起,游走到四肢百骸,叫他口干舌燥,难以忍耐。他有多久没有看到林谨容的身姿了?从前年为老太爷守孝,夫妻二人分房而居开始,他便再不曾见过。 一想到还在孝中,一盆冷水兜头淋下,陆缄抿了抿唇,困难地从林谨容纤细柔软的腰肢和洗白如瓷的肌肤上收回了目光,重新拿起书卷细看。只是那些字仿佛都长了脚,四处乱走乱跳,引得他都不知道它们凑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 林谨容侧着脸,偷偷朝陆缄看过去。她是故意的,正如她所说,譬如朝露,来日无多,她既然爱着他,便想与他亲近亲热。见陆缄垂着眼并不看她,说不得有些失望并沮丧,还有些挫败。便故意低声道:“二郎,我背上有些痒,大抵是给蚊虫咬了,你来替我瞧瞧。” 今日倘若不是因为平洲与清州之间的道路刚刚通顺没多久,行人结伴而行,导致驿站里住宿的行人太多,就连陶氏房里也挤进了一个旧时的相识,他们夫妻二人也不可能住到一处。机会难得,再回到家里哪有这样的好机会?她必是不能放过的。 陆缄回头看着林谨容,眼睛幽黑如潭,却一脸的严肃。 “这样你都怕,不如趁早去同七弟他们挤还要干净些。”林谨容朝他妖妖的笑,肌肤上的水光在灯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淡蓝色的细绫抹胸被浸湿了水,紧紧贴在起伏的线条上,比不穿还要诱人几分。 陆缄很明白自己刚才忍不住咽了口水,偏故作镇定地放了书,起身朝林谨容走过去:“谁说我怕了?我又不是没见过。” 林谨容不语,只半垂了眼幽幽地看着他。他每走一步,都仿佛都是走在她的心上,刺痛着,令人战栗着,四周的一切喧嚣炎热,都仿佛离得远了,飘飘渺渺的,并不真切。她的眼里只有他。见陆缄走近,她缓慢地转过身去,轻轻解开了抹胸。 淡蓝色的抹胸犹如一片清淡的云彩,轻飘飘地从她细白柔长的指尖飞了下去,落在陆缄伸出的手上,犹如一片最轻的羽毛,一片最美的花瓣一样,拂动了陆缄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心弦。他听见自己轻轻喟叹了一声,他看见自己抓住了那件抹胸,他看见林谨容如玉一般洁白,漂亮诱人的蝴蝶骨,他甚至看见了她隐隐约约,起伏的胸线。他忍不住想,他把她纤细柔韧的腰肢紧紧握在掌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林谨容微微闭了眼,轻声道:“看见了么?就在肩骨下。” 陆缄凑过去看,只见蝴蝶骨下大约有针尖大小的一点殷红,略略有些红肿,也不知是被什么虫子咬的。“是这里么?”他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那个红点,声音低哑微颤。 “是。”林谨容侧脸回眸,轻轻瞟了他一眼,眼神如钩。 “铮”地一声轻响,陆缄听见自己心里的那根紧绷的弦断了,一点乌墨从他的瞳孔晕染开来,把一双眼睛染成了不见底的深潭。他何曾见过这样妖冶媚人的林谨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动作就已经先于他的思想,他伸出手握住了林谨容的腰肢,一口吸在她背上那个小小的伤口上。 林谨容像一条离了水的鱼,竭力将身子绷直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努力寻找着水源,甚至于屏住了呼吸。她温柔地将手放在陆缄紧紧握住她腰肢的手上,试图将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却将她所有的美好以最柔美,最诱人的姿态尽数展现在陆缄面前,犹如月光下盛开的昙花,洁白,优雅,迷人,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陆缄心醉神迷,将唇从她背上那个小小的红点转移到她胸前的嫣红上。他想要她,他渴望着她,就如梦里一般的,想把她翻来覆去地折腾个遍,他有些粗鲁地将林谨容的裙子掀起来,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探她的隐秘处。 林谨容人依靠在他怀里,手却拦住了他,半是迷蒙半是清醒:“二郎,你想清楚了么?”她是有些坏的,她故意诱惑他,却又生怕他事后后悔,从而生怨,生生把一桩美妙的事情变成了食之无味,令人生厌的木头渣子,所以在这关键时刻拦住他,问他想清楚没有。他是孝子,也自诩为君子,倘使他觉着这件事会害得他坏了德行,那就再无任何意义了。即便是在今生,她只能有这样一次机会可以同他亲近告别,她也宁可他记得她的好,而不是掺杂着其他的杂质。 这种时候,她的这种举动是十分危险的,陆缄看了她半晌,眼里那种墨一般幽黑的情绪渐渐淡了下去。他有些张皇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此放手,会伤她的心,再继续下去,已经没了先前的感觉。他有些懊恼,她是在故意折腾戏弄他么? 林谨容的心微微一沉,随即一笑,轻轻拉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从铜盆里拧了帕子,继续背过身去擦洗,轻声道:“我的妆盒里有一管药膏,你去取了来同我搽在伤口上。” 陆缄站着不动也不言语。 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弥漫在二人中间,林谨容沉默地从衣架上取了外衣披上,沉默地走到妆盒前,准备去取药膏。她不后悔刚才的举动,这是她最美好的年华,最璀璨的岁月,她爱着他,所以想与他亲近。他那样的性情,能够放纵到这个地步,已然是不易。可是,难道她就这样,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和他渡过这最后的岁月吗?就连贪欢也做不到。 越到最后,她越舍不得这个世界。越到最后,她越眷恋着这一切,包括她素来不喜的陆家众人的嘴脸,毕竟,那是活着的证据,活着才能恨,活着才能爱。她以为她是坚强的,她冷静地布置着前路,尽力安排好每一步,可在这个月色朦胧,炎热潮湿的夜晚,在四处嘈杂,设施简陋的驿站里,她突然发现,她是如此的无助,如此的无能为力。她渴望着能活下去,她舍不得她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爱和恨,她竭力想抓住这一切,却发现真的很难。 一大滴饱含了悲伤的沉甸甸的眼泪突兀地从林谨容的睫毛上滑下来,吧嗒一声摔碎在镶嵌了螺钿的妆盒上,溅得满屋的酸楚。林谨容咬着唇,颤抖着手指打开了盒子,药膏是装在染成绿色的镂空象牙小管里的,要用细长的银簪子挑出来才能用。 她微微眯了眼,几番将细长的银簪子插入到象牙小管里去,却总是因为手抖,做得不好。她孩子气地将银簪子和象牙小管扔到桌上,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陆缄猛然惊醒过来,大步走过去紧紧将林谨容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地拍着她的肩背,轻声道:“嘘,别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难得这样对他好,他却这样对她。她是他的妻子,出身大家,知书达礼的良家子,他最清楚不过她的羞涩与自守,若非是爱他,又怎会这样?陆缄充满了自责,雨点似地亲吻着林谨容的眼睛,徒劳地想把她的眼泪给吻干。 林谨容哭得很伤心,仿佛要把她所有的不甘和害怕,所有的委屈和负担全都发泄出来,她紧紧抓住陆缄的衣领,反复地,低低地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二郎我怕,二郎我怕。” 陆缄只觉得眼角发酸,却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林谨容从来都是坚硬的,她固执地顺着她的方向行走,拒绝外部的力量改变她的方向和想法,她是倔强的,倔强到了固执的地步,有时候让人觉得不可理喻,甚至有些可恶。可这个时候,她却是这样的软弱无助。陆缄只能紧紧抱住林谨容,任由她的眼泪把他胸前的衣襟尽数染湿,反复地强调:“不要怕,我在这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仿佛是为了安慰她,陆缄开始热情地亲吻林谨容,那一刻他很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想要她快乐,他还是喜欢她笑。 林谨容的抽泣声渐渐止住了,她沉默地抱紧他,不许他再有下一步的举动。 陆缄能感受到她的拒绝之意,他不确定地问她:“阿容?”是否生气了? 林谨容低声道:“二郎,抱紧我,抱紧我就好。” —————— 叹气,本来想弄个“贪欢”做标题,只是怕给和谐掉,只好改个昙花。 推书——希行的《药结同心》: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 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 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在这另一段人生里, 她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 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8章 夕阳 收费章节(12点) 第448章 夕阳 驿站年久失修,四处散发着一股霉味,即便是换上了自己家的熏香被褥,也掩盖不掉这落寞凋敝。 林谨容与陆缄并肩躺在床上,轻声和他讲述从前的事情:“那一年,我们去清州给舅母庆生……从这里经过,吴襄非得和我比试吹埙,定要分个高低不可。那时候是秋天,月亮很圆,蚊虫也极多。” 陆缄默了默,道:“秋天的月亮当然圆了。” 林谨容一笑:“适才我看到窗外的月色,突然就想起这桩事来,这才惊觉,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当初的情形却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似的。” 只听陆缄又咬着字说了一遍:“秋天的月亮自然是极圆的。” 林谨容从中咀嚼出许多酸意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想知道谁输谁赢?” 陆缄断然道:“不用想也定是你输了。” 林谨容翻身趴在枕头上,就着窗外透进来的融融月色看着陆缄,伸手描摹他漂亮的眉眼:“你怎会知晓?” 陆缄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只有输了的人才会念念不忘。不信你去问吴襄,他必然早就忘了这遭事啦。”说到这里,又想起那枝金镶白玉梅花簪来,忍不住又忿忿,但问林谨容:“你说吴襄眼光那么高,将来到底会娶个什么样的奇女子?一般的想必也配不上他。” 林谨容想了想,正色道:“也不一定。他那样的人离经叛道,张狂不羁的。早前的时候,还说是要顾着家里的意思,高中后好娶个贵女,可他中了也不曾娶,蹉跎到了现在还是独自一人,可见在他心里头家里人的看法和世俗的眼光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兴许,他看上了就看上了,并不会要求对方有多不得了。也兴许,他心里有个人?好些年不曾见着,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他自然是好的。”陆缄将薄被往她身上一盖,闷声道:“刚才还哭得要死要活的,转眼却为别人操起闲心来了。人家自己娶媳妇都不急,你一个外人急什么?” 林谨容心里暗自发笑,仍作了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你可真会冤枉人,分明就是你自己问我,吴襄将来到底会娶个什么样的奇女子。我不过是回答你的话罢了,怎地就变成我急了?就算我真替他急,他也算得是我表哥,还是你的好友,我便是做媒也可,关心一下他的终身大事不成么?” 陆缄哑口无言,决意不再同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别扯这些了,我问你,适才为什么哭?” 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你不清楚?我被人嫌弃,恼羞成怒了。陆二郎,你这样待我,将来必会后悔的。” “分明是你折腾我来着,还把事情全推到我身上。”陆缄是坚决不承认他清醒过来的那一刻是真动摇了的,只半闭了眼将林谨容的手握在掌中,用力摩裟了两下,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是。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和你说过,不过是一个梦而已。要实在不行,咱们回家后去平济寺做个法事吧。” 他不是不信神佛的?从前他曾明确告诉过她,子不语乱力怪神,神佛可不信,却不可不敬。但那一年,她避孕事泄,和他在听雪阁大吵一架,直接和他明说要和离之后,他往京城备考之前,却是真真正正,实心实意地在平济寺的佛像下头许了心愿。思及往事,林谨容的心情有点小澎湃,“嗯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牢牢抱住陆缄的胳膊,含糊不清地道:“再说吧。困了,睡吧。明早起来若是我俩都没有精神,想必即便是什么都没做旁人看着也要不自在了。” 陆缄有些蠢蠢欲动,忍住了,轻轻推了推她,低声道:“怪热的,别离我那么近。” 林谨容反倒越发恶意地贴紧了他:“这床就这么大,你要嫌热,趁早去寻小七弟,想必你与他挤在一处倒要凉快些的。” 要去不如早去,半夜三更的跑去,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陆缄才不做这种事。片刻,林谨容倒是睡着了,他却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半晌,才算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乱七八糟,一时看见林谨容哭,一时看到毅郎抱着他的脖子要找娘,一时看到江水滔滔,漫天飞雪。他疲惫地在雪地走,好像很急,很想走快,却总是走不快,双腿犹如被灌了铅一样的沉。可是为什么他会那么急,他却是不知道。 晨光穿透窗棂,几声清脆的鸟叫把陆缄从梦中惊醒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的林谨容,一摸却摸了个空。他一惊,猛然坐起身来,四处寻找林谨容,却见房门一声轻响,林谨容衣装整齐地从外头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束茉莉,笑吟吟的:“不是睡不着么?怎地睡得这样的沉?” 陆缄便又倒回去,仰面躺倒在床上,看着林谨容木兰花一样洁白的脸颊,轻声道:“我被你折腾得也做噩梦了。 世婚(完结)第116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噩梦了。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你摸,全身都是冷汗。” “还好吧。”林谨容将手贴上他的额头:“起来吧,娘和七弟他们都在叫水了。早饭我已经安排人备好了的。” 陆缄朝她伸手:“让我抱抱。” 林谨容把茉莉放在枕边,安静乖巧地伏在他的胸前。直到外间响起樱桃等人的脚步声,方才寻了衣服与他换洗。陆缄盥洗完毕,突然想起件事来,认真道:“阿容,等到了平洲城,休要掀了帘子乱看。” 林谨容忙道:“什么?” 陆缄正色警告她:“叫你莫看就莫看,看了会做噩梦的。” 马车是在夕阳西下的时节到的平洲城。 排队在城门外候检入城时,听着外头低低切切的议论声,林谨容忍不住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看到如血的残阳下,青灰色的城墙上方高高悬挂着一排面目模糊不清的人头,风一吹便滴溜溜地转动。即便是隔了那么高,那么远,她仍然能清晰地闻到那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樱桃骤然发出一声低呼,一张脸顿时雪似的白,张惶地睁大了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 陆缄迅速打马过来,皱眉低声呵斥道:“看什么?快把帘子放下去” 林谨容回头看看潘氏怀里睡得正香的毅郎,沉默地把帘子放了下来,此后再不想将帘子掀开。豆儿适才只匆匆看了一眼,并不曾看得真切,却能从林谨容和樱桃、陆缄的反应上看出些许端倪来,便体贴地给林谨容倒了一杯水:“奶奶喝点水吧。” 水是清水,装在白瓷茶杯里清清亮亮的,十分干净。这个时候若是换了其他有颜色的汤汤水水,林谨容还真喝不下去,便感激地拍拍豆儿的手,将水一饮而尽。 须臾,马车驶进城门,陆缄与林谨容将陶氏并林慎之送到林家,进去同林老太爷并林老太太、林三老爷等人见过礼,说了一回当时的乱象,又就院墙增高增固的事情细细说过。陶氏听了林谨容的劝,有心愿意出钱襄助,可林老太爷却没有要她额外出钱的意思,只吩咐林谨容与陆缄:“出门那么久了,家里挂怀着的,赶紧回去,别叫人说道。” 林谨容便与陆缄一同告辞回了陆府。 林玉珍瞧见毅郎,心肝宝贝地叫,拉着细看是胖了还是收了,白了还是黑了。陆建新高高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道:“你舅父的病好些了么?家里都好?” 林谨容回道:“回公爹的话,好多了。家里都好。”顿了顿,又例行问候:“公爹和婆母都好?家里都好?” “唔。”陆建新沉默片刻,沉声道:“家里不太好。兵乱时遭了贼抢,你二叔父并二婶娘伤心得很,觉着就是你给家里惹来的祸。”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林谨容也没什么可说的,便只垂了眼听着。陆建新却又不说了,也垂着眼一言不发。 陆缄打岔道:“父亲,祖母让抱了毅郎去荣景居陪她老人家一起用晚饭。” 陆建新这才道:“去吧。”然后看定了林谨容,一字一顿地道:“你也是出身书香门第,识文断字的,大道理想必你是懂的,我只有一句话要送给你,好自为之。” 林谨容与陆缄一道默然退出。 从清州到平洲,落差实在太大。陆缄怕林谨容难过,少不得背了下人悄悄安慰她:“休要难过,我算是想明白了的,心静自然凉,自在只在心中。真正过日子的是咱们俩,再忍忍,孝期满了就好了。” 林谨容抬头看着夜色里的庭院,轻声道:“你知道今日我看到那排人头,有什么想法么?” 说起这个陆缄就生气:“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休要乱看的?你总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看你平日也不是爱看热闹的人,怎地就那么不听话?这回可好,做了噩梦又要胡思乱想。” “我再不会做噩梦了。”林谨容静静地道:“我在想,活着就是最好的。只有活着,才能恨,才能爱。倘使死了,才真正是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不难过,真的。” 陆缄默然片刻,低声道:“你能这样想,很好。” —————— 昨天是三更哦,大家表忘记看哈,很多打赏和粉红,非常受鼓励,非常感谢,不用多说,继续有加更。这章448,事事发,呵。 推书——月稍《秀色》: 夫:上联——骗人无罪,只要爱人入窠。 下联——腹黑光荣,只要贤妻上钩。 妻:横批——圈圈你个叉叉 (ps:“秀色”可餐的不仅是美女,还有一众帅哥们~~~众草过眼,乃爱哪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49章 秋意 收费章节(12点) 第449章 秋意 第二更—— 转眼便入了秋。 一月一次的义庄议事完毕,林谨容送走前来议事的诸人,向着茶肆偏南一角的雅室走去。林世全早在里头等着她的,见她进来,起身递了一杯热茶进去,笑道:“你们这小半年来帮了不少人吧?” 林谨容听他提起这个来,便由不得的多了几分笑意:“还好。虽则都带了些私心,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帮的多数是各家的族人,但总是帮了人。不似从前,哪怕是族人也不是都乐意帮的,更不要说是那些无依无靠的。” 林世全见她高兴,忍不住道:“可是这样的用法,钱也去得极快。更不要说你还想替客死平洲的外地人收尸掩埋,想必这个多数人都不乐意的罢?” 林谨容沉默片刻,低声道:“除了诸师母外,是不太乐意的。不过我出的钱最多,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年下来能有多少客死他乡的人?且都是从简,如今民间流行火葬,一个罐子的事罢了,却是功德无量。”她那一年,也不知是被鱼虾给吃光了呢,还是侥幸遇到好心人不曾曝尸荒野? 林世全见她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虽不明原因还是聪明地转开了话题:“梅宝清那边的结果出来了,他此番可谓是元气大伤。人家谋的是他上头的人,他亲妹子吞金自杀,他虽侥幸逃脱,家财却是失得差不多了,想图东山再起,怕是极难。最起码短期内,他是没有能力,也不敢再折腾的。” 也就是说,陆家的家财莫想回来了。之前荣七写给陆缄的信虽然不尽详细,但也传达了同样的意思,梅宝清凶多吉少。又有前世的经验在那里,所以林谨容早在意料之中的,并不放在心上,只道:“他女儿蕙娘如何了?” 林世全道:“听说是之前太急,因恐拖累了女儿,匆匆忙忙嫁给了江南一户人家。” 林谨容不由惊呼:“那孩子还那么小。”即便是到现在已然过了两年,梅慧娘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 林世全笑道:“不过是先行礼而已。那时候只要能顾住她不被拖累就已经极好,情急之下总难万全。” 先行礼,暂缓圆房,这样的亲事其实也不少见。林谨容明白过来,又问:“夫家还好?那小姑娘与我也算是有些情分。该补一份贺礼。” 林世全道:“梅宝清给了她许多嫁妆并得力的仆佣,夫家也是多年交往的友人,纵然有不如意处,想必也不至于太欺心。何况如今梅宝清已然逃脱,自保的能力是有的,就更不必替她担忧了。” 林谨容唏嘘一回,把盘算许久的事情说出来:“我想托三哥做件事。” 林世全笑道:“你说。” 林谨容道:“舅舅他们过些日子便要去大表哥那里,七弟也要与他们一道去游学,大表哥恰好有事不能来接人。听说如今江匪凶悍,经常伤人,我极不放心。”话音才落,林世全便豪爽地道:“我送他们去就是了。这是什么难事” 林谨容感激不已,笑道:“的确是要烦劳三哥的。但我还想请三哥帮我在武义码头买艘船,船要快,要好,要坚固,行船的人要信得过,能干。” 林世全奇道:“你买船做什么?” 林谨容一笑:“给家里人用呗。老早就想有自己的船了。旁人爱新衣珠宝,我就想要一艘自己的船。” 林世全便调侃道:“你是那年与二郎去京中,看到梅宝清的大船受刺激了吧?财不露白,别和他学。” 林谨容掩着口笑:“所以这船不要太显眼,也不要多大,无非就是图个干净清净而已。也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了。” 林世全沉默地打量着林谨容,她身上仿似有许多秘密,他不知道她在陆缄面前是什么样的,但最起码在他面前就有些与众不同。罢了,她既然信他,他便不多问,林世全起身道:“行,我去替你弄。好了,今年的气候不错,算是一个丰收年,逆贼也许久不曾出现,你当可以不用担心了。”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措手不及。林谨容沉默着将茶汤注满了茶杯,站起身来,双手端着茶杯朝林世全深深一躬:“三哥。” “这地儿马上就不是我们的了。真舍不得。”林世全正回身观看窗外的景致,听得她喊,不经意回头,却看见林谨容高举着茶一躬到底,由不得且惊且异:“你这是做什么?” 林谨容抬头看着他,情真意切地道:“三哥,这些年来多亏了你,我才能有今日。小妹我以茶代酒,聊表心意。”自己挣得到钱,腰杆子硬,不用看旁人的脸嘴,哪怕就是给旁人算计,给旁人钱,也比自己去算计旁人,问旁人要钱的好。这一切真多亏了林世全,多年来他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亦兄亦友,更像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让她打心眼里觉得踏实。她成就了林世全,林世全也成就了她。 林世全下意识地要推,可看到林谨容眼里闪着的泪光,便沉默下来,严肃认真地还了林谨容一礼,双手接过茶盏,将茶汤一饮而尽。随即另取杯盏,注了茶汤,如法炮制,双手奉给林谨容,说的却是:“没有你就没有我和留儿的今日,哥哥敬妹妹这一杯,我们永远都是亲兄妹,好兄妹。” 林谨容双眸含泪,一饮而尽。兄妹二人相视一笑,重新落座,林谨容低声道:“三哥,留儿大了,女孩子养在深闺固然好,但也不能没有见识,否则一如井底之蛙,不可语于海者,此番三哥送舅舅他们去江南,把她一并带了去罢。让她和其他人多接触一下,对她将来也有好处。” 林世全思忖片刻,道:“你说得不错。她自小失了亲娘,常年住在亲戚家中,虽则三婶娘待她视如己出,但终归不是亲娘,拘束着的。我正怕她失了本心,不是唯唯诺诺便是骄纵不知分寸,出门见识一下,拓宽眼界甚好。” 林谨容道:“信州那边也该让她去看看了,荔枝又要生产,我有东西要带给她,三哥不妨往信州走走,替我看看她,再打理一下产业,留在那里住到明年春天再回来也不迟。”顿了顿,换了欢快的语气道:“替我找个嫂子呀,你总是这样不是事儿。” 林世全烦恼地揉了揉额头:“我其实并不想远走他乡。我算是在这边长大的,亲戚好友生意都在这边。怎奈总不如意。” “且放宽心。总会好起来的。”林谨容晓得他是指的什么,前些日子,林世全想如当初陆家处理陆纶的事情一样的,让他父兄告他忤逆,让他出籍另过,结果缠上来一堆牛皮糖,他两个嫂子还在铺子前头和林家大门前去哭,说是他发了财,要六亲不认了。弄得留儿哭了几日,成日关在房里,连门都不肯出,只恐给林家其他人笑话了去。 林世全不由苦笑:“只能如此想了。”抬眼看看天色不早,便道:“差不多了,走,我送你回去。” 林谨容回到家中,略事梳洗,就见芳竹靠过来:“奶奶,奴婢有事要禀……今日您出了门,三太太使人把奴婢叫了过去,先问奴婢,奶奶是不是不继约了,这茶肆明年春天就不做的?奴婢也没瞒她,就说是。她也没多说什么,就问二爷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太明府。奴婢看三太太的意思,似是想接手您这茶肆。” 林谨容皱眉道:“好生生的,她怎地突然问起这茶肆来?”因着入秋以来,陆建立的病竟转成了肺痨,涂氏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平日并没有精力去管她外头的事情,既然知道她的茶肆不做了,还特别感兴趣,多半是有人提醒了。 芳竹叹道:“可不是么?奴婢回来后去使人去问,近日都有谁同三太太亲近过的,问来问去,只有大奶前日曾拿了一盒药过去探望三老爷。” 林谨容不由得笑了:“既是她,不用管了。她想做就给她做。”明年定是要乱的,她也没想着要转给谁去坑谁,本是打算着那些家具茶具等物就要白白扔了的,谁想吕氏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忽听脚步声响,却是陆缄去外头打理庶务回来了,林谨容忙上前去给他接了外衣,安排他洗手换家常衣服:“都好?”得了肯定的回答后,便把涂氏今日寻了芳竹去问话的事儿说给他听,却不明说自己这茶肆不想转给涂氏,只道:“三叔父这病总也不见好,三婶娘也不知怎么想的,还有什么精力去打理那茶肆?” 陆缄果然十分不高兴:“六弟马上就要进场,我这里忙着赶去太明府看顾他,她还有心思弄这个?别理她” 林谨容忙顺他的毛:“兴许是其他人想做也不一定。三婶娘自来老实,被人一劝就动心。”又低声把吕氏的事情说了:“我不确定,但想来也差不多就是那么个意思。” 陆缄干脆利落地道:“晚上我过去。不能由着她胡来。她做什么生意” —————— 继续求粉票。若无意外,大概还会有三更,我不确定哈,看状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0章 贼心 收费章节(12点) 第450章 贼心(三更求粉票) 第三更,继续求粉票 ———————— 陆建新怒气冲冲地把一封信扔在桌上,没好气地道:“这些贪官,怎不把他们给胀死动辄就要钱,少了还不成,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真真可恶至极”他如今算是找到门路,搭上线了,怎奈花费太大,腆着脸求人不算,还要掏家底,于是又有些怨怪起梅宝清来:“没有那个金刚钻就莫揽那个瓷器活儿。投机取巧的,活该他倒霉” 林玉珍听他抱怨许久,少不得安慰他:“要实在不行,随便去哪个地方都好,总归我都跟着你就是了。” 陆建新岂能甘心?他想的是更上一层,朝中多少人,到了七十多岁还舍不得致仕,他还这么年轻,不过五旬左右,算算还有二十多年好混呢,谁能说得清楚这二十多年里,他什么时候就突然交了好运,飞黄腾达?当下烦躁地道:“妇道人家,鼠目寸光,懂得什么?我辛苦半辈子,难道就这样?那些不如我的人,不过是仗着会舔而已。” 他心情烦躁发脾气,林玉珍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当下冷笑道:“我是不懂,你最懂,你倒是拿出个章程来呀。会舔也是本事。” 陆建新瞪了她一眼,终究是不乐意与她扯开声音大吵。 荷姨娘悄悄儿地上来,给他二人各换了一杯热茶汤,轻声道:“今岁想来必是大丰收,卖了新粮也能略略腾开手些。”话音未落,就被林玉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于是收了茶盘,垂头而立,再不敢多话。 “那点粮食又能赚着多少钱?三房一直在卖粮食,可也没就因此就暴富了。再说等收上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要说粮食最赚钱的时节是在今年春天,陆建新虽暗里指使朱见福卖粮,却也不敢卖得太多,就恐今年会接着欠收,或是发生点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得留着点压仓底。可三分之二的粮食是真卖了的,但真的也没挣到多少钱——最起码远远达不到他的预期。 真要掏家底去做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做成,可是他和林玉珍的年纪都大了,后事还没着落,没点钱防身,能成么?陆建新目光沉沉,恶狠狠地盯着那封书信,恨不得把写信给他索贿的人从那信里拖出来打骂一顿才解气。 只听帘下脚步声轻响,有小丫头轻声给人问安:“给二爷、二奶奶、四少爷问安。”又有人禀告:“老爷、太太,二爷、二奶奶、四少爷过来请安了。” 林玉珍的表情一下子活络起来:“快,让他们进来。”帘子掀起,毅郎牵着林谨容的手笑嘻嘻地走进来,先请了安才敢靠到林玉珍怀里去。才糯糯地喊了一声祖母,林玉珍便懒得再管其他事情,只将毅郎抱到怀里,叫人拿各式各样的糖果给他吃。 陆建新看到毅郎,眼睛顿时一亮,上下打量了林谨容一番,又不露痕迹地将目光收了回去,做出一副阴沉沉,郁躁到了极点的模样来。 陆缄一眼就看出来陆建新的心情不好,再看看一旁桌上的那封信,就全都明白了。当下给林谨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去忙她的,其他事都有他来说。林谨容便默然无声地寻了方嬷嬷,一起安排收拾晚饭不提。 陆缄先将外头的事情说给陆建新听:“今年必是丰收的,铺子里的生意也在渐渐好转……六弟很快便要进场,我打算后日出发去太明府,也好叫他心安,若是能考取功名,日后家里便又多了一个助力。” 陆建新慢吞吞地啜了一口茶,叮嘱道:“你三叔父病着,六郎的事情正该是你这个做兄长的关心的。要去就早点收拾了去,该教的要教,该走动的要走动,别忘了去你姑祖母家里拜谢人家。礼不可薄。” 陆缄应了,正要借机说出梅宝清的事情来,就听陆建新淡淡地道:“听说最近有人偷地里的粮食?” 陆缄垂了眼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几个小毛孩子饿狠了,不懂事,已然交给他家大人严加管教,再不会犯,所以儿子不敢拿来烦父亲。” 陆建新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和你媳妇儿一样都是好心,但偷就是偷抢就是抢谁都有苦衷,谁都不懂事,还拿律法来做什么知道为什么会乱?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烂好人看看俞宗盛做的,现在谁还敢乱” 陆缄低声道:“回父亲的话,按着从前家里的习惯,遇到有人偷地里的庄稼,不过是让管事严加巡防,把人吓走就是了。”用陆老太爷的话来说,不必为了几粒粮食就和人结死仇,就算是真想赚钱,也要人能活下去才能赚钱不是? 这话在陆建新听来,却是陆缄眼里无他,拿死去的陆老太爷来压他,不由大怒:“你觉着我苛刻人了?” 自从他要抱走毅郎,二人对上之后,他对陆缄便是这样一副态度,没事儿总想挑点毛病出来。陆缄心里也明白,想着自己马上要去太明府,既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他,也不想劝他,只道:“父亲息怒,您想多了。” 陆建新冷哼一声,重重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放,道:“刚才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陆缄把梅宝清的事情说了,为照顾他的情绪,特意把话说得好听些:“算是尘埃落定,父亲不必再担心会牵连家里了。” “他怎么没死”陆缄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陆建新的心情更是糟糕,当下指着那封信道:“你看看我这些日子正谋我父子二人的起复,结果就得到这样的东西这都是些什么人贪赃枉法,蝇营狗苟,真不要脸” 陆缄拿信细看了一遍,心里就有了数,沉默地将信封放回去,低声道:“父亲,其实儿子这里没什么,回到京中,无论如何他们总要安个位置给儿子的。儿子年轻,能留京已然是恩典,并不指望着突然就得了个什么好位子。所以父亲莫要为儿子担心了,也别和他们生气,不值得。” 陆建新怏怏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能说出来,便只低着头不停地喝茶。 林谨容在一旁听着不由暗自好笑,她确定陆缄是在装傻。当年陆建新便是以这样的理由,堂而皇之地取走了她的嫁妆,他自己不直接出面索取,而是让家里的女眷们轮番上阵,包括宋氏都开了口,仿佛她不给,便是大不孝,便是自私自利,便是冷血无情。结果证明,冷血无情的不是她,而是他们,他们榨干了她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便扔了她在那里让她自生自灭。 那时候,陆缄不要说留在家里打理庶务,陪在她身边替她排忧解难,就连影子都不见。她何曾奢望过会有如今这情形想到这里,林谨容的眼眶忍不住一酸,悄悄看向陆缄,正好遇到陆缄朝她看过来,给了她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林谨容便又收回了目光,安安静静地做事。 陆建新的目光几番从林谨容身上扫过去,又落到毅郎身上,从毅郎身上收回来,又落到陆缄身上。终究是没有再提此事,安安静静地吃了饭,罕见地对毅郎露出了一个温和宠溺的笑脸:“毅郎,想不想同祖父一起去院子里玩?” 毅郎吃了一惊,稍后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去。”一边说,一边往林玉珍怀里挤。他聪明得紧,根据长时间的观察,晓得这个时候能与陆建新直接对吼对抗的人是林玉珍,而非是他的父母。 陆建新却也不恼,笑眯眯地道:“祖母也去的。我们一起去你曾祖母那里探望她老人家。这是尽孝,不能不去。” 毅郎低着头不说话。陆缄便道:“毅郎,祖父同你说话,不能这样没规矩。”随即要去牵毅郎:“既如此,我们一起过去吧。” 陆建新摆了摆手:“你不是要去太明府么?和你媳妇一起去看看你三叔父并三婶娘罢,看看他们都有什么话要交代你的,想必他们也挂念你六弟得紧。” 眼看着他是铁了心要与毅郎表示亲热,林谨容便同豆儿和潘氏使了个眼色,沉声吩咐:“好生伺候着。”不要她多说,豆儿与潘氏便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跟了上去不提。林谨容这才与陆缄一同去探望陆建立并涂氏。 相比陆建新与林玉珍房里的热闹,陆建立与涂氏房里凄清得多,四处迷茫着浓郁的药味。陆建立形销骨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涂氏一脸忧色,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陆建立一言不发,只管把她夹进去的菜又夹出来。涂氏有些火大:“你干什么?” 陆建立眯着那双眼神极度不好的眼睛淡淡地看她一眼,涂氏便没了脾气,好声好气地道:“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又抱怨,“你明明病成这个样子,守的什么孝?好歹也让人吃点养人的东西。”一面说,一面擦起了泪,“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和六郎怎么办?” 陆缄立在门前把一切尽数看在眼里,脚步沉重得再不能踏进一步。林谨容忙命樱桃把带来的药材递给涂氏的丫头拿下去,笑道:“三婶娘可不兴说这个丧气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1章 渐进 收费章节(12点) 第451章 渐进 涂氏和陆建立听到林谨容说话,立时抬起头来,眼里都带了几分光彩,可目光一扫,没见毅郎,那光彩便又暗了几分。涂氏直截了当地道:“毅郎呢?我许久不曾见着那孩子了。” 陆缄与林谨容还未开口,陆建立就道:“他自有他的祖父母,岂能随时往这边跑”言罢将碗筷一放,命人收拾下去,示意陆缄和林谨容坐。 “三叔父您好些了么?”陆缄明知陆建立不好,却也只得干巴巴地继续问,“药要吃好,再不然,另外换个大夫罢。” 陆建立摇头:“就是这个样子了,且慢慢将养着罢。”说着笑了起来:“但愿你六弟能够高中,我也如当初你祖父一般的,听着你中了进士便好了起来” 陆缄有些心酸,道:“一定会的。”不想再与陆建立说这个话题,转而道:“我打算后日就去太明府,特意过来问问叔父和婶娘有什么要带给六弟和交代六弟的话。” 涂氏立时道:“你等等。我给他做了几件衣服,做了些吃的。”本是要叫丫头去取,又不放心,便亲自起身去取。 陆建立想了许久,终是轻轻摇头:“你和他说,放宽心去考,他还小,日子还长着呢,不要急。” 涂氏已然到了门边,想想又站住了,叫林谨容:“阿容,你来帮我忙。” 林谨容晓得她大抵是要趁机同自己讲那茶肆的事情,便也不推辞,微笑着跟了她去。涂氏指着厢房里的十几个包裹:“这些都是给六郎带去的,这是药材,这是衣服,这是……”林谨容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道:“用不着这么多东西吧?” 涂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是马车拉着,船托着,又不要人提,又不要人背。” 林谨容便闭紧了嘴。管他的呢,只要陆缄愿意,与她何干?都到了这个地步,何必再看彼此不顺眼? 涂氏本来就有事要找林谨容,见她不说话,便又带了几分隐晦的亲热之意:“下次人过来就行,带什么东西。” 林谨容笑笑:“这些药材前些日子便托人买的,本就是特意为三叔父准备的。” 涂氏沉默片刻,指指坐墩:“坐吧。” 林谨容依言坐了,涂氏忍了忍,轻声道:“听说你的茶肆不打算开了,怎么不开了?不是生意挺好的么?多可惜。” 林谨容便用早前打发林世全的话说给她听:“平洲的财力有限,在这里也挣不来多少钱,且看孝期满后二郎去哪里,让人把茶肆开到那边去” 涂氏就道:“可有人要接手?” 林谨容摇头:“没有。” 涂氏便鼓足勇气:“不如转给我吧。你算算要多少钱。” 林谨容道:“三婶娘怎会突然想开茶肆?您有空么?您手下有合适的管事么?那茶肆可不是买了茶扔里头就可以的,事事都要倾力安排,精细无比才能留得住客人。” 涂氏不高兴地道:“我自会找人。你就说你肯不肯吧。” 林谨容不直接回答她的话,只站起身来:“若您是要自己经营,我不会转给您,因为您注定要赔钱,您手底下没有这样能干可信的管事。若您是帮人问的,让她自己来找我。” 涂氏不防她拒绝得如此干净利落,气得嘴唇发抖:“你怎能如此待我?你不做了的都不给我,我们不好对你又有何好处?好歹我也是……” 林谨容轻声道:“正因为您是,所以我才如此待您。您若是不高兴,可以同二郎说。” 涂氏气得起身就走,林谨容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她怒气冲冲地将帘子掀起来又摔下去,便立在廊下听着。但听涂氏道:“二郎,我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你们夫妻同心,就连不做了的茶肆也不肯给我做?” 陆缄默了片刻,平静地道:“若您有那个本事,自是要给您做,但您没有,还是好生照料叔父的好。我已然与诸先生说过了,此番六弟无论能中与否都让他回来入先生的书院读书,也好帮管着家里,您的心思还该放在他身上,把家里照顾好才是真正帮了他的大忙,而不是忙着开什么茶肆。” 涂氏的声音里便带了哭腔:“你……”又喊陆建立:“你看看……” 陆建立淡淡地道:“你听二郎的就是了。没有错。”此外再无一言。 涂氏便压低了声音,呜呜咽咽地抱怨了许多话。樱桃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也想得着大抵是在指责林谨容,便问林谨容:“奶奶您要进去么?”进得屋里去,且看涂氏怎么还有脸继续背后说人坏话。 林谨容轻轻摇头:“不必了,我就在这外头站站。”这时候进去,不过是让大家都尴尬。若是从前,她也就进去了,哪里管得涂氏或是陆建立、陆缄尴尬不尴尬。现在想法却有些变了,觉得留点余地的好。涂氏不招人喜欢,陆建立却不是个坏人,也好晓得好歹,陆缄么,就更不用说了。 果然听得陆缄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帘子掀起,人就走了出来。林谨容立在廊下望着他微笑,陆缄脸上的怒气便淡了下去,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林谨容吩咐涂氏的丫头:“把三太太要带给六爷的包裹抱上送到我的院子里去。”一路上,林谨容不曾与陆缄提涂氏如何,只当这件事不存在,陆缄心里却是极有数的,只认真交代她:“她再不会和你提起这件事了。”想了想,又道:“若是大嫂来问你茶肆的事,只管狠狠地敲她。” 林谨容不由笑出声音来,斜睨着陆缄道:“月色如此美好,夫君你我二人难得摆脱那个小魔王,不如一起去园子里散散步如何?” 陆缄看了她片刻,轻轻一笑,持定了她的手,吩咐一旁低眉垂眼不敢乱看的樱桃:“先回去吧。” 夫妻二人手牵着手沿着花间小道,就着溶溶月色,慢悠悠地在园子里闲逛了一圈,尽说些知心话家常话。陆缄最爱说的还是日后的生活,林谨容只含着笑静听他细说,偶尔凑趣应和一句,一直到月上中天,算着毅郎该睡觉了,方才一同回去。 过得两日,陆缄启程自去了太明府,林谨容带着毅郎,安安心心地等着陆建新发招,等着吕氏来寻她做生意。要说吕氏也真沉得住气,自涂氏被拒后,与林谨容相遇过好几遭都不曾开得口。林谨容也不急,是狐狸总会露尾巴,她等着就是了。 转眼过了半月有余,秋高气爽之际,陶舜钦与林谨音一家子收拾妥当,坐着马车大包小裹地从清州经由平洲,前往江南去寻陶凤棠。陶舜钦好几年不曾来平洲,此番来了少不得四下拜访一番故交友人,本担心他支撑不住,谁想他一番忙乱下来,反倒精神了几分。 林世全从武义码头赶回来,把船的事情交代给林谨容听:“你要的船我卖好了,行船的是你在江神庙助嫁的那个锦姑的男人,姓熊,人称水熊,水性在当地是有名的,人品也可信。我付了锦姑钱帛,言明日后就专请他家替你看船行船了。记得每个月让人去瞧瞧,好付人家工钱,同时也看着些,莫让他把船给放荒废了,或是跑私活。” 林谨容自是感激不尽。过得七日,她与陶氏一道将留儿、林慎之,并陶舜钦、林谨音一家子给送上了马车。林慎之和留儿只知兴奋,陶氏却是伤心得直流泪,林世全再三保证一定会将他们平安送到陶凤棠那里,有机会便使人带信回来,明年一定将留儿带回家,陶氏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催促他们走人。 林三老爷则只有一句话交代林慎之:“如果胆敢学坏,不好好读书,抓回家来就打死了。”还重点强调,“这是你祖父的原话,不但要打死你,最先打死的就是你身边的人,再把一家老小都发卖了。”吓得林慎之的几个长随小厮都胆战心惊,连连保证一定会看好林慎之。 林谨容瞧着那几个人的可怜样,第一次觉得林三老爷也有点作用,最起码不怕身边人诱了林慎之去学坏。 目送着林慎之、林世全等人的身影转过街角,再也看不到之后,林谨容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下来,进而便觉着整个人都没了什么精神头,只想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些日子。于是在回了家后,便称病躲在房里,开始细细谋算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恰在这个时候,吕氏终于找上门来:“听说二弟妹最近手里有些紧,想把铺子转出去,筹钱给大伯父并二叔谋缺起复。” 不得不说,吕氏找的这个借口是十分漂亮的,但同时也向林谨容传达了某种信息,陆建新果然暗里生事了。当下她也不客气,欢欢喜喜地接待了吕氏:“的确有这回事。不知大嫂要帮我介绍个什么样的人?倘使能成,少不得要谢大嫂。” 吕氏掩口而笑:“不是我说你,二弟妹,你也忒傻了。有钱拿去便宜外人,倒让自家人都没钱用,还要把铺子给转了。” 林谨容好脾气地听着:“我有时候是容易犯傻的。” 吕氏听她这样说,倒不好再接着往下挖苦她,只道:“你要我替你介绍什么人?早前三婶娘不是有这个意思,你怎地不肯与她?” —————— 嗯哼,照旧有加更。 推书:shisanchun的《重生豪门家族》: 前世家破人亡,今生王者归来,欠了我的都给我还回来,守护真的豪门家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2章 名利 收费章节(12点) 第452章 名利 送上第二更—— 林谨容照实回答:“她没那个本事。若是经营不善赔了钱,日后只怕不好再见面了。” 吕氏笑笑:“我说的这个人,是我娘家一个亲戚,早前曾去过你的茶肆,觉着还不错。恰好他手里有点闲钱,所以请托我来问问,你那些东西要多少钱。”仔细看着林谨容的神色:“先探探你的口风,若是价钱太高,他就不开口了。” 这是怕自己勒索她呢,林谨容心知肚明,仍是给了个高价。吕氏悻悻地道:“那怕是不成了,他哪里有那么多钱?” 林谨容淡淡地道:“若是真心,价钱可以商量,但若是抱着想捡漏的心来,肯定是不成的。不怕大嫂笑话,有的是人想要。我前些日子办理义庄杂事时,就有好几个人问。什么都是现成的,拿过去就赚钱,其他哪有这么方便的?” 吕氏沉默半晌,道:“自是真心实意的,你说个实价吧。” 林谨容朝她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万钱,里头的古玩字画不少,名品花草也不少,茶具都是精选的,真是没算高价。不信可以去看。” “这个数差不多了。”吕氏伸出五根手指。 林谨容笑得一笑,只是摇头,吕氏不高兴地起身告辞自去了。 春芽小声道:“奶奶,大奶要是嫌贵不要了怎么办?” 林谨容淡然道:“要不要,全在她自己。我的东西就值这个价,少一文也不成。”吕氏那般害她,她真是怎么收拾吕氏都不会内疚。 到得午后,林谨容带着毅郎午睡刚醒,便听芳龄在帘外轻声问樱桃:“不知二奶奶的身子如何了?太太使我送点补身子的食材过来。又有几句话要交代。” 林谨容便出声道:“我这便起身了。” 不多时,林谨容收拾完毕,让樱桃请芳龄进来,芳龄笑道:“太太说,二奶奶若是身子好些了,便过去一趟,她有事要商量。” 林谨容含着笑问:“不知太太是为了什么事?” 芳龄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听老爷说,将来也不知会去个什么地方,万一不幸去了苦寒酷热偏远之地,就他和太太两个人,身子又不好,年纪又大了,可怎办?”言罢微笑着告辞,“太太还等着奴婢回话的,奴婢先回去了。” 林谨容道:“姐姐先去,我这就过来。” 樱桃送了芳龄出去,春芽忍不住道:“奶奶,只怕是不妙。二爷不在家,您要不继续拖一拖吧?”陆建新那话听着怎么都不好听,有些危险。要是他进一步发话说,让林谨容带了毅郎陪侍在他二人身边,让陆缄独自去赴任,林谨容可就倒霉了。偏这还是正理,一点挑不出错来,没人能拒绝。 林谨容沉着地道:“不怕。”陆建新无 世婚(完结)第117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是变着法子想要钱而已。他不是担心没钱走动,被安排到苦寒酷热偏远的地方去吗?给他钱他一准儿就不怕了。本来陆缄就不信他,看不起他,他越折腾越把陆缄折腾得远,成,她就看他能蹦跶到什么时候,总有一日,他要自食恶果。 “身子好了?”林玉珍将毅郎抱在怀里,眼睛不敢看向林谨容,语气有些低沉:“前两日,你公爹偶然与我提起来,道是若不小心去了个偏远苦寒酷热之地,我与他二人身边也没个小辈照料,身体又不好,可怎么办……” 林谨容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林玉珍的表情就有些讪讪:“我是真舍不得毅郎,可也不忍心你们母子分离。” 这事儿还有谁比林玉珍更合适向她提出来呢?林谨容垂着头道:“公婆要儿女跟随身边照料伺候是孝道。这些年来姑母一直在家伺候祖父母,照料二郎与阿云,煞是辛苦。我虽年少,却也该跟着长辈学。” 林玉珍便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你们有个兄弟姐妹的,我也不至于……” 林谨容心道,若是有个兄弟姐妹的,也就不至于被这样谋算了,却也并不与林玉珍扯这个,抬起头来望着林玉珍笑道:“正好有事要与姑母说。今日大嫂替她娘家亲戚来问我那个茶肆了。您也知道,我的钱基本捐干净了的,如今手里只余那些田庄铺子并首饰衣料,并无什么闲钱。若是那茶肆能转得手,想必我手里也要宽裕些,再凑些首饰锦帛,便可交与公爹帮二郎谋算,这样公爹不必替二郎操心,便可省些钱下来专心谋算他老人家的前途,不至于因此去那苦寒酷热偏远之地。”吕氏给她多少,她就给陆建新多少——她宁愿花这钱讨清净。 林玉珍还知道羞,便道:“总要给毅郎留一点,首饰锦帛什么的,我还有,再不济,同老太太借一些。但你也莫急,将来……等家里宽裕了总要还你,我们百年之后什么都是你们的。你们父亲好了,还愁你们不好?”言下之意便是转卖茶肆的钱她就笑纳了。 林谨容却不想让陆建新认为这是找到了办法,钱一不趁手就打主意朝她伸手,乃笑道:“姑母言重,当此时机总要尽力才是。若不是怕人笑话,让人传了不好听的话去,有损家里男人的颜面,我说不得还要卖了余下的田庄……” 话音未落,林玉珍就断然道:“不成|人家一旦知道你卖田庄,还以为我们长房真的过不下去了。” 林谨容便顺着她的话道:“姑母说得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父母亲那个脾气,您也晓得,若是被人把那难听话拿去挑唆,一犯糊涂,只怕不给我留情面,要上门来骂,到时候可怎么办?要丢死人。”顿了顿,叹气道:“说来我们成亲多年只得一个子嗣,真是不孝。” 里屋传来一声轻响,林玉珍的眼皮就跳了跳,轻声道:“好了,就这样吧,你的病才好,先回去歇着罢。若是你公爹谋得好缺,自不必要你随侍,我们哪里又是不体贴人的?” 听得要走,毅郎乖巧地从林玉珍怀里下来,朝林玉珍行了个礼,四处张望找寻:“祖父呢?孙儿给他行礼。”眼看着他就要往里屋去,林玉珍赶紧拉住他:“里头没人,祖父在书房。” 林谨容瞥了颇有些不自在的林玉珍一眼,朝毅郎伸手:“走吧。”牵着毅郎走到院子中间,突然丢了毅郎的手,快步折身回去:“我的帕子掉在太太屋里了。”话音未落,人已然掀了帘子。但见里屋的门帘晃了一晃,似是有人迅速躲进了里屋,林谨容唇边含了些讽刺,笑眯眯地在适才自己坐过的地方捡了帕子,意味深长地看看林玉珍,再次行礼告退。 待得她母子二人的身影真的出了院子,去得远了,林玉珍方带了几分气急败坏道:“人走了” 陆建新板着脸从里屋走出来,阴沉着脸道:“看看,就属她名堂最多” 林谨容那模样分明就是什么都知道,只不和自己明着计较而已,意思也明白得很,再逼她就要和林家人说,才不管谁的脸面。林玉珍涨红了脸道:“我什么脸都丢干净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休要再找我我在娘家人面前丢不起这个脸” 陆建新也有些火大:“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她若是孝顺,若是聪明,哪里用得着我腆着老脸张这个口?外人那里流水似的花用,自家人要做正事却沾不得半点光,不晓得你三哥三嫂怎么教养的女儿,主次不分,是非不分。还说她聪慧柔顺,我就没看出半点来” 听他提及自己的哥嫂,林玉珍也怒了,冷笑道:“这些年想必你在你那几个美妾身上没少下本钱,现在该是她们出力的时候了。反正都是为了这个家么?难不成我典卖我的首饰衣裳,她们什么表示都没有?” 陆建新淡淡地道:“不要你操心。我自有分寸,她把钱送来你只管收着就是了。”想了想,自去寻朱见福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过不得两日,便有人传言,有人想高价接手林谨容的茶肆,吕氏稳了些日子,终究忍不住,到底是把茶肆接了过去。付钱那一日,林谨容并不亲自接钱,直接禀了林玉珍,让长房的账房过来点钱收钱,明确公开地向家族中人表示自己已然转卖铺子为陆建新的起复尽了力。 这事儿到底还没瞒住,陶氏知道了,借着上门来探老太太,便问林玉珍若是钱不够使,她再借点过去。林玉珍自来最好脸面,哪里肯借?老太太知道了,自发给了陆建新些钱,陆建新问没问小妾要钱,林谨容不知道,但此次交手,她出了血,陆建新却也没占着什么便宜。一个得利,一个得名。 转眼地里的庄稼熟了,要上秋赋,俞宗盛突发奇想,要将今春开仓赈灾放的粮食全都收回来,填满仓库以防不时之需,同时还要支持朝廷同北漠的战事,竟然想配五年的物品,强令民间缴纳,还言倘使不是这边去岁才遭灾,便是要配十年的物品,这还是体恤民情了。与此同时,太明府那边也传来消息,陆缮到底未曾得中,陆缄马上就要带着他归家。 —————— 下一章剧情进入转折,接着就是收尾阶段,天很热,如果大家觉得小意还算勤奋,请投张粉红鼓励一下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3章 拥抱 收费章节(12点) 第453章 拥抱 陆缮不得中举,陆家众人虽有些失望,但也觉着不奇怪。这功名若是那么好考,二房也不会一个子弟都没混出来,天底下更不会有那许多苦读一辈子,却什么都没捞到的老书生。陆建新与陆建中为此特意去安慰陆建立,陆建立倒也想得开,直言道:“早在意料之中,陆缮起步晚了些,又没二郎有天赋,更无二郎那般刻苦,日子还长便着呢,不急。” 涂氏却是失望得很,她本来一心指望着陆缮此番能中,好叫她也扬眉吐气一回,可得了这么个消息,不沮丧都不行。再听说林谨容把茶肆转给了吕氏,心里更是一大个疙瘩,可林谨容虽则隔三岔五会领人过来照看一下,却是从来不与她多言,更不给她机会,她就算是想表示不满也不过是守着陆建立悄悄抱怨几声罢了。 林玉珍本着自己不好过,其他人也别想好过的原则,借着要替陆建新筹钱跑官,决意要把荷姨娘、阿柔、小星等狠狠折腾一回。荷姨娘却又贤惠,不等她动手,就主动把值钱些的首饰衣料送了过去,且是半点委屈的模样都不见,丝毫不张扬,反而是阿柔与小星,日日强颜欢笑罢了。荷姨娘讨了陆建新的欢心,却让林玉珍越发怀疑她是家底丰厚才能如此淡然,所谓全部拿出来都是假象,肯定还藏有更多的钱财,因此心中对陆建新暗藏怨恨不提。 林谨容此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突然增重的赋税上头。陆、林、吴三家是官户,自然没什么大的直接的影响,可是下头的佃户和一般的人家却过不下去了。只因这佃户,自己没地没工具没耕牛,不但要交一半的租子付给地主,还要按着人头交纳税赋。更有那许多没有什么倚仗的商户,被逼迫得苦不堪言。 韩根站在帘下,语气沉重地同林谨容汇报外头的情况:“赋税太重,有些佃户已然准备逃到其他地方去,明年春耕必将无人可用。原本除去正常的税外,每交一石粮食还要再交二升为鼠雀耗,加耗之外又要再加一斗。再有义仓税,丁口赋,有逃亡的便又加诸到其他没逃走的人家身上去,一石正苗非三石不可了纳,远远超出了规定的数额。再有徭役,简直让人咂舌。” 林谨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却听得韩根继续道:“这还不算,今秋的税赋不在平洲收取,要支移到太明府去,再由太明府统一运往北边。但又不要东西,须得折变成其他钱物,米价每斗只值五十文的,折成一百文,加上二十文的仓耗,若是不肯自己送去太明府,便再加脚钱二十文,如此,便成了一百四十文,已然是原物的近三倍,一年又要征收五年的税赋,谁还敢留下来?马庄头已然嗓子都喊破了,还是留不住人,每每一觉醒来,便又空了几家人。奶奶还得尽早拿出个章程来,不然明年这大片的土地就只有放荒了的。” “这个章程不好拿。大势所趋,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法子,有心无力。”林谨容苦笑不已。明年的春天谁还管得着这个?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会乱,为什么会从几十个兵士哗变演变成后来那个样子,为什么那些人冲进城以后,见到富贵人家便如同狼一样的凶狠,刀子砍在人身上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人家不能活下去了,凭什么他们苦死苦活种地,临了却流离失所,连饭都吃不饱,孩子都养不活?可惜她知道了也仅只是知道了而已。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她本以为自己懂得了很多事情,结果到现在才发现,她所不知道的东西还太多,这个世界远比她所想象的更加严酷和恐怖。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和这些比起来,只不过是一片干旱的土地里微弱的一滴水,改变不了什么。 送走韩根,林谨容立即起身去寻陆建新,她那里压抑着情绪激动地把这些事情说给陆建新听了,陆建新也不过是淡淡地回了她一句:“知道了。” 林谨容不由沉默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陆建新是做过官,管理过一方的人,他那些钱财是怎么来的不言而喻,他如何会不知道?不知道的,听到以后会觉得惊人吓人的不过是她这个一直藏在深闺里的妇人而已。 陆建新见林谨容沉默不语,明显是另有思量,便用力敲了敲面前的几案:“你不会又想减免租子了罢?”林谨容还未回答,他便疾言厉色地警告她:“二郎媳妇你小心了你可是钱财多得没有地方放了?没有谁家的日子好过,你再带头这样做,是要逼其他人家恨你,恨二郎,恨我,恨陆家你若再自作主张,休怪我无情” 毅郎见他疾言厉色地斥责林谨容,吓得立即哭了起来,上前紧紧抱住林谨容的大腿不放,一迭声地只是喊:“娘娘”喊完了又大声哭喊:“爹爹爹爹” “你干什么?吓着孩子了有什么不能好好的说?”林玉珍忙在一旁打圆场:“阿容什么时候说过要减租?去年就免了租的,现下家里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若是明年再荒废了地,可拿什么来吃用?对吧,阿容?” 林谨容将毅郎抱起来软声哄着,不愿与陆建新再多说一句话。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多少都是白搭,不如不说。若是佃户全跑光了,荒废了地,富户们还能剩什么?什么都剩不下。她知道客观来说减免租子容易犯众怒,也知道她减免了也不起任何作用,但她就是不想看到陆建新那副嘴脸。 陆建新见她倔强不语,冷笑道:“传我的话下去,这些日子不许二奶奶出门,更不许传什么减租的话下去,该收的租子一粒粮食也不能少” 就这样吧。林谨容沉默地抱着毅郎走出去。 已是深秋,天气已然黑得早了,不过酉正时分天便暗了下来,太阳早就滑下地平线,天边只余几丝光亮,反倒衬得阴暗处更加的黑。陆缄轻轻掀开帘子探头进屋里去瞧,但见屋里黑幽幽的,灯也未点,人声也听不见半点,不由皱了眉头看向立在帘下的樱桃。 樱桃赶紧道:“奶奶从太太屋里回来后就是这样的光景,四少爷早前哭得乏了,回屋就睡着,奶奶怕吵着他,所以没传饭,没点灯。也不知二爷今日回来,只当是要明后天才能到家的。” 陆缄便挥手让她下去,自进了屋。房里黑幽幽的一片,只有廊下的灯笼透过窗纸射进一点微光,空气里带着一股女人身上的甜香味和小孩子身上的淡淡奶香,又暖又香。陆缄小心翼翼地按着记忆摸进里屋,立在了床前。 他听见帐子里传来细微的熟悉的呼吸声,忍不住轻轻掀了帐子,伸手往里探去。手先触到的是冰凉的青丝,接着又触到一张温润的脸,“阿容……”陆缄凑近了,将自己有些冰凉的脸紧紧贴上那张脸,小声道:“你受委屈了。” 林谨容的双臂迅速缠住了他的脖子,抱着他的脖子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迅速浸湿了他的衣领。陆缄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紧紧抱住她,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小声道:“莫哭,我回来了。” 林谨容靠在他的胸前,哽咽着道:“二郎,一定会乱非乱不可” “不怕,有我在。”陆缄适才已然听芳竹、春芽、韩根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再加上路上的所见所闻,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对于林谨容的担心,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忧虑,却不肯再说给林谨容听,平白增加她的忧虑,只含了笑道:“先起来洗脸吃饭,我们慢慢地说。看,毅郎都给你吵醒了。别吓着他。” 林谨容回头去瞧,果见毅郎侧着身子趴坐在她身边仰着头看着他夫妻二人,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小眼睛微微闪着光。林谨容不由羞红了脸,“哧”了一声,低声骂道:“这坏家伙,醒了也不吱声。” 陆缄轻笑一声,伸手去把毅郎抱起来,低声道:“他已经够乖了。”毅郎小小软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将手牢牢抱紧他的脖子,轻轻喊了一声:“爹爹,你回来了。” 陆缄心里顿时化作了一汪春水,将嘴唇贴在毅郎的头顶上摩裟片刻,轻声道:“是,爹回来了。毅郎乖不乖?”说了才发现自己每次隔短时间见着毅郎,问的都是同一句话。 毅郎不答,只紧紧贴着他,又伸手去拉林谨容,摆出了一副贪心的样子,扯着父母不放手。 林谨容心里一酸,脑子一热,贴着陆缄的耳朵轻声道:“要不,我们设法把毅郎先送走吧。我怕,我舍不得我的毅郎受苦。”原本以为要一个人独立完成的事情,现在却因一个黑暗中的拥抱,让她突然觉得陆缄也许会帮她,于是便带了无数的希望和渴求。 陆缄身子一僵,半晌无言。 林谨容失望之极,慢慢从他身上滑下来,轻轻躺回床上,决意不再指望他。却听陆缄轻声道:“此事当从长计议。先吃饭,我再细细与你说。” —————— 谢谢大家的粉红,继续有加更,继续求粉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4章 天命 收费章节(12点) 第454章 天命(二更) 送上第二更—— 陆缄唤进樱桃等人来把灯点亮,摆上饭菜。先把毅郎交给豆儿和潘氏去吃他自己那份饭菜,打发走跟前伺候的人,接了林谨容递过来的汤,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些:“我在太明府那边时听说潜州又发生了民乱。我和太明府的好友算了一算,这几年间,约有二十多个州相继发生民乱,暴动者少则数十,中则数百,大则上千,处处蜂起,杀死的巡检、县尉约有五六十人。” 林谨容垂着头扒了一口饭:“不知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陆缄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从武义码头过来,原来住在山下的人,大半都跑上了山。盗匪横行,行人结伴而行,根本不敢单身行路,就是白天也有人抢人武义附近有一家人,前些日子粮仓给人抢光了,连一粒粮食都没剩还被烧了房子,杀死了人,一家老小哭得好不凄惨。”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他:“所以,平洲这边是迟早的事情……必须送走毅郎。家里人也要劝。”她再不用大概,也许之类的词语,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陆缄盯着摇曳的烛火低声道:“他们不会信的。我今日已然试探过他们的意思了,就连六弟跟我一路行来,都笑话我是多虑了。”陆建新更是直接斥为妖言惑众,无稽之谈。理由一成不变,守兵可不少,俞宗盛的雷霆手段在这里,这赋税也不是就平洲这一片如此,好多地方都这样,也不见得就乱到哪里去了。 林谨容听他的意思,似是真的与她一个看法,于是更加挺直了身子,道:“那我们……” 陆缄看看远处欢欢喜喜吃饭,不时还同潘氏、豆儿撒撒娇的毅郎,轻轻点了点头:“再仔细商量罢。” 他信了她虽则陆缄能做出这个判断更多来源于他平日的所见所思,也离不开她随时敲边鼓,可是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还自诩为有一定见识主意的男人来说,他能生出与陆建新等人完全不同的看法,敏锐地意识到危险,相信她,赞同她,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那么沉重的担子一直压在她身上,现在终于有人可以和她分担,林谨容又激动又难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呆怔怔地看着饭碗里的饭粒。 陆缄见她只顾发呆,以为她是被吓着了,便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上,忧虑地道:“阿容?”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他笑,眼睛亮得犹如星子,笑脸犹如盛开的茉莉,素白雅致芬芳。 “呃……”陆缄有些奇怪,刚才还那副模样,怎地突然又换了张笑脸?于是忍不住伸手去探林谨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定她还正常,便严肃认真地道:“情绪起伏太大不利于养生。” 林谨容“扑哧”一声笑出来,替他夹了一块豆腐:“多吃点。” 过不得两日,毅郎便有些不大好,请大夫看了效果不是很好,林谨容便张罗着要给他请神求佛。林玉珍在平济寺求了一道签,请了老和尚解签,道是犯了小人,顶好往南方寻户八字相合的人家寄养方能平安茁壮。林玉珍疑虑重重,虽少不得请了人打听,可也不曾就往江南推想。林谨容一是生恐引起她与陆建新怀疑,二是尚未说动陶氏,并不敢做得太明显,便老老实实留在家里从旁偶尔给句暗示,煽风点火。 与此同时,陆缄频繁往来于各处,又去林家、吴家、诸先生那里,目的是想劝他们早作打算,诸先生自不必说,已然阖家都在准备搬迁的,林老太爷虽不明确表态反对陆缄的看法,却也不配合他,只不过听着便罢了,陶氏更是不放在心上,觉着反正林慎之、林谨音都在江南没什么可担忧的,吴家则是见过他一次后就婉拒。他做得太突出,成了俞宗盛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派人上门来请陆建新去新建起来的安抚使府喝茶。陆建新去得一趟回来,勃然大怒,铁青着脸把陆缄喊去打了一顿板子,不许他再出门,更不许他再说要乱的话。 竭尽全力还是这个模样,自己反倒成了疯子,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陆缄没有其他办法了,和林谨容商量:“现在我和诸先生一样被人看作是妖言惑众的疯子了,可我若不劝他们,于心不忍,我若再劝他们,我只怕还等不得那一日就要先给家里招祸。不如你带着毅郎先走吧。” 若是从前,林谨容一定毫不犹豫地抱着毅郎走人,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又觉着不舍了。因为她突然不确定,那一年陆缄最后是否活了下来。陆缄见她沉默不语,却又是另一种思量:“当然,就这样贸然带着孩子走,万一不曾发生匪乱,将来不好回来。就按着原来商定的法子,把你姐夫的八字拿给人算。我把珠子铺交给父亲,再去求求祖母,想来就不会太过为难我们,等过些日子确定无事我自来接你们。” 可到底还没等到他二人付诸行动,平洲这边组队同行的商船便在武义码头附近的江面上被抢,死伤数十人,货物全被抢光,船被烧了大半,受损的商户富户一起到知州府、安抚使府中结队请愿,都是要求要剿灭山匪并江匪的。 俞宗盛表现出十二分的强硬,立时同意了众人的请愿诉求,调动兵马,预备剿匪。当然,国库空虚,驻兵们的兵饷也很少,所以需要富户们支援。因着此番也有陆建中的一船货,陆建中少不得也跟着出了血。 在这种时候,无论是有多么完美的计划都是不适宜出门的。眼看着入了冬,林谨容焦虑得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即便是做了万般准备,得到了陆缄的支持,她对未来也突然不确定起来。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前世掌握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她竟然不知道当年俞宗盛是否真的派兵攻打了匪徒,更不知道最后战局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离那个可怕的日子还有一个月有多,她虔心祈祷着。 发兵那一日,乃是冬月初六,黄历上说是诸事大吉。据言,官兵与众匪徒激战三天三夜,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捷报传来的那一天,天上飘着小雪,陆缄和陆建新被得意洋洋的俞宗盛派人“请”去安抚使府分享他胜利的喜悦。 “一切尽在鄙人掌握之中,蚂蚁安能撼动大树?”俞宗盛故意以素酒一杯敬陆缄,当着众人的面问他:“敏行如今是否心安了?”不等陆缄回答,又语重心长地教训他:“年轻人,谨慎是好事,但谨慎过了头便容易畏首畏尾,一事无成。”意思是陆缄胆小如鼠,又接着嘲笑:“诸先生年纪大了,大冬天的搬家也真是辛苦。” 陆建新很恼火,连带着恨透了俞宗盛,暗自诅咒俞宗盛不得好死,怎奈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勉强忍着气回了家,便对着陆缄大发雷霆,说是后悔当初不该把他送到诸疯子那里去受教,害得自己当众受辱。陆缄一言不发,随便他去说。陆建新再有多大的脾气,对着一截木头也发作不起来,折腾到半夜,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放他回去。 陆缄顶着小雪踏进房门,只见林谨容披着件素袍独自坐在灯下做针线,背影单薄,神情专注,可见他进来,便立即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并且温柔地拥抱了他。她温暖柔软的身子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了陆缄沮丧的心情——能够自此解决了匪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就此证明了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笑话,并且这个笑话将伴随他终身,却也让人着实沮丧。 林谨容自是知道陆缄的沮丧从何而来,她温柔地圈着陆缄的腰,小声问他:“二郎,当初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想必什么可能都想到了的,明知道可能会这样还去做,那才是真正的勇气。” 陆缄沉默片刻,绽放出一个笑来:“阿容是想告诉我,只求心安吗?” 林谨容点头:“尽人事知天命。你的目的是想让更多的人避开灾难,那么无论如何,现在你已经做到了。”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说动旁人,似乎就连陆缄也在动摇了,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独立支撑的时候。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一步一步地来。 然则,变化总是发生在不经意之间,命运的强大之处还在于,你按着记忆知道前面是个大坑,你应该绕开,可你却不知道,在另一个方向,也有一个坑张着森然大口在等着你。 次日,天将明时,雪才把房舍墙头染白,火光就突然染红了半边天空,喊打喊杀声由远及近,仿佛是在梦里并不真切,又仿佛就在耳边,不容半点逃避。林谨容从梦中惊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迅速抱起毅郎,不顾他哭闹,麻溜地给他套上了衣服,然后看看日常就备在一旁备用的包裹,确定其无恙,大声指挥被惊动的丫头婆子:“不要乱,先去探探是怎么一回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异常,同时也很清楚的知道冷汗浸湿了她的里衣。 贼老天,果然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她,她这里只差最后一步,它竟然招呼都不打,一点提示都不给,就这么在官兵刚打了胜仗的时候提前发动了。林谨容带着一个古怪的笑容,看向匆忙走进来的陆缄,轻声道:“二郎,我猜是不好了。” —————— 碎碎念:啊……你们又让我看到了希望你们又让我看到了希望所以我还是要继续求粉红票,这都下旬了,不如给我刺激我让我激动地加更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5章 细雪 收费章节(12点) 第455章 细雪(三更求粉红) 谢谢大家的粉红,可爱的你们,快乐的献上第三更……还有吗,还有吗? —————— 陆缄安抚拍拍林谨容的肩膀:“先别急,待我去看看。也许是上次那种情况也不一定。”他的表情看上去似是很平静,语气动作都很轻松,但他很清楚,同样的事情不可能连续发生两遍,官兵所谓的胜利多半有问题。 此时天不过将明,外头乱成一片,情况不明,自然不能轻易就出门乱窜。林谨容虽则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即插了翅膀飞出去,却也只得强作镇定地背着众人拿出夹层里缝了金珠的小袄,套在贴身里衣外,又在外面套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粗布棉衣,穿上厚实不怕水浸方便行路的皮靴,打开妆盒取出黄|色的粉末把脸涂得焦黄,用一块青布包紧发髻,临了,又塞了一把锋利的剪子在怀里。 把这一切都做妥之后,她方才叫外头窃窃私语的樱桃豆儿等人进来。众人一看到她这副打扮,便全都傻了眼,潘氏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奶奶,这是怎么了?要怎么办才好?” “稍安勿躁,大家别急,先听我细说。”林谨容吩咐春芽给了她们些黄粉、散碎银钱,让她们回去把各自厚实的衣裳鞋袜穿上,然后指派她们去厨下做饭,自己则领着春芽几个抱了毅郎围坐在火笼边静候陆缄打探消息回来。 此时陆家众人已然全数被惊醒过来,四处乱成一团,朱见福领了一众强壮的家丁拿着棍棒牢牢守着各处院门,听到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 陆缄立在角门前,听到角门处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便迅速拉开院门,长寿喘着粗气从外面一头扎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煞白,断断续续地道:“二爷,不好了,匪兵杀进来了。前边街口处的军巡铺屋里只有一个老兵在,怎么杀进来的都不知道,传说是匪兵伪装成官兵,弄开了城门……也有人说是前几日就有不少匪兵伪装成寻常百姓混进了城的,小的往其他街上扫了一眼,满街都是乱麻麻的……” 官兵根本不是大捷,而是大败,捷报是假的倘使如此,平洲城内正是空虚之际,匪兵很容易就能得了手,平洲城危矣陆缄迅速做出判断,疾言道:“安抚使府和知州府有什么举动?守军呢?” 长寿倚靠在墙上喘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陆缄便不再问。这样短的时间,这样乱的时节,长寿能打听到这点消息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知道得那么细?当下按了按长寿的肩膀迅速折身往里。 陆建新由荷姨娘扶着从涵月楼上跌跌撞撞地下来,一见着陆缄就一迭声地道:“赶紧命人备车留不得了” 陆缄呆了一呆,暗想此刻外面形势尚不明朗,一家老小与其胡乱跑出去送死不如把大门看牢了,藏在家中更安稳些。正要开口相劝,陆建新已然大声道:“我让你赶紧命人备车听不懂?不要命了?” 荷姨娘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劝陆建新:“老爷莫急,急不来。” “闭嘴”陆建新怒吼一声,对着陆缄怒目而视。陆缄沉默地朝身边的长宁比了个手势,然后不理陆建新,独自上了涵月楼顶楼。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空将明未明,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白色,满城狼藉。安抚使府和知州府的方向大火染透了半边天,在离陆府不远的地方,也就是平日的军巡铺屋上方冲起一股浓烟来,明显是着了火。他明白陆建新为什么会这么着急了。如果军巡铺屋着了火,那就说明匪兵杀过来了,就算是侥幸抵挡得一时,也挡不住那火。这一片的房屋本就密集,一家着了下一家也别想逃开,就算是陆家老祖宗有远见,还有院墙花木隔着,可也禁不住人从外头扔火把泼油。 陆缄飞快地从楼上奔下去,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敲击在木质的楼梯上,在空荡荡的涵月楼里显得急促又惊心。他听见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纸上,发出噼啪的微响声,又听见房檐下挂着的铜风铃疯了似地乱响,发出一连串急促清脆的撞击声,最后,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激动地在胸腔里跳着,似乎要冲破喉咙口,从里头跳出来。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祠堂前林谨容和他说的那个乱梦,又想起了自己在驿站里做的噩梦,看看,这天果然是下着雪的。 冬天的花园草木干枯,枝头积满了碎雪,四处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模样,陆缄飞快地从中穿过,他不沿着正常的路走,而是采取了最简便的方式抄近路,树枝上积下的碎雪纷纷落在他的身上,头顶,又化成了雪水,他丝毫没觉得冷,他跑得满头满身的汗。 他在院子门口遇到了陆缮,陆缮的身体单薄高挑,总是习惯性地缩着背,眯着眼睛,手里拿了一根手臂粗细的门闩,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眼神仓皇,故作镇定。看到兄长过来,眼睛立即睁大了,努力地挺直了腰背,朝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二哥。” 陆缄顾不上和他说其他话,只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大声道:“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老宅。记住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命重要” 陆缮的脸顿时惨白,握住门闩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上牙和下牙激烈地交战着,一句话好不容易才勉强成了句子:“二哥,怎么样了?” 陆缄这才注意到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那样的,陆缮太嫩。便扶着陆缮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沉着:“情况不太好,这个时候外人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三叔父和三婶娘这里要靠你了,你赶紧进去收拾东西,带着他们往正堂里去,捡要紧的收拾,穿厚点,带点吃的在身上。不要怕,也许到不得那个地步。”见陆缮的情绪稍微稳定了点,又鼓励他:“你是男子汉了,一定能做到,万一……记得先往老宅去。” 陆缮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地抓紧了陆缄的袖子,陆缄温和地看着他,轻声道:“祖母,你嫂子和侄子,大伯父和伯母身边都没有人。” 陆缮沉默地松开手,耷拉着肩膀目送陆缄走远,眼看着陆缄就要走得看不见,他大声喊道:“哥哥你放心” 陆缄回过头来望着他笑了笑,迅速转身继续往前疾奔。中途遇到找过来的长寿,便吩咐长寿:“去牵一匹马,想法子去林家,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要出城,就往我们老宅去,你领路不必再折回来了。” 林谨容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房里的丫头婆子填饱了肚子,把毅郎也给喂饱了,又将馒头糕点等物弄了一个包裹,低声吩咐众人:“稍后肯定要集中到正堂里去的,倘使要一起走,便跟着,倘使不成,要去找自己的家人我也不拦着,也不会怪你们。若是觉着在城里没问题,便留着,若是觉着不成,就去老宅。总之保命要紧。” 潘氏眨了眨眼,默然流下泪来。林谨容心知肚明,塞了一个装满了碎银铜钱的绣囊给她,轻声道:“你去寻你男人和孩子吧。若是大家都侥幸无事,将来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的。” 潘氏留恋地在毅郎额头上亲了一口,转身快步离去。接着又有几个粗使丫头婆子悄无声息地离开。 春芽发急道:“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奶奶怎地就自己乱了阵脚?”话音才落,就见芳竹急匆匆地从外头奔进来道:“奶奶,二爷让您赶紧抱着四少爷一起往正堂里去。是匪兵杀进来了,府衙里火光冲天,就是街角的军巡铺屋也着了火,火只怕很快就会燃到隔壁。此番不比从前,只怕凶多吉少,家里已在备车马了。” 林谨容便将披风把毅郎包了,拿了他最爱的布老虎塞进他手里,笑道:“毅郎乖乖的,咱们出去玩。”毅郎隐约知道有些不太好,却也安安静静地伏在她怀里,牢牢抱着那只布老虎,并不吵闹。豆儿伸手去接毅郎,低声道:“无论如何,奴婢总是要跟着奶奶的,奶奶腾手去做其他事罢。” 樱桃则贴在林谨容耳边轻声道:“奶奶,您先去,奴婢先把值钱的东西都掩埋了再过来。” 林谨容叹道:“那些东西哪里有命宝贵?都走。” 樱桃犹豫了一下,垂眼应了。此时天上的细雪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风却一阵紧似一阵,林谨容立在廊下侧耳细听,依稀听得外头嘈杂成一片。 陆建新气喘吁吁地指挥着方嬷嬷、素心等人:“把这个埋到花坛里去。这个带上,怎么笨手笨脚的?”看看门口,又发脾气:“陆缄怎地还不过来?” 荷姨娘一身素白,轻手轻脚地从外头掩进来,低声道:“老爷,太太,二爷往荣景居去了,请你们先收拾了往正堂里去呢。说是一家子都先在那里汇齐了再商量着该怎么走。” 陆建新出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道:“他既然去接老太太了,我就不过去了,我去安排其他事情。你们把屋里收拾好赶紧过来。”言罢从桌上提起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来,示意林玉珍跟上:“走,我们先过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6章 破车 收费章节(12点) 第456章 破车 荷姨娘眼看着陆建新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低低喊了一声:“老爷……” 陆建新这才恍然惊醒过来,回头一瞧,但见荷姨娘双目含泪,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便微微皱了眉头道:“还不赶紧收拾?赶紧收拾好了去正堂” 荷姨娘和小星、阿柔对视一眼,确定他不是要把她们给抛下不管,这才露出几分笑容,迅速奔去收拾东西不提。 陆建新与林玉珍快步往前走着,两个人都胖,平日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很快就走得气喘吁吁,陆建新阴沉沉地看了方嬷嬷与芳龄一眼,皱着眉头道:“要不,你先往正堂里去,我去把这包东西收拾好就来。”包裹里全是金条,日后还要靠着这东西翻身的。 林玉珍扶着一株树木喘了口气,道:“你小心些。” 陆建新点点头,提着包裹自去了。 林玉珍把手伸给方嬷嬷和芳龄,示意她二人扶着她往前走,心烦意乱地抱怨道:“要是早 世婚(完结)第118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要是早点听二爷的话,也不至于如此。” 方嬷嬷心烦意乱:“太太,这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的确没用。林玉珍叹了口气:“二奶奶和毅郎呢?怎么不见她们?” 芳龄小声道:“多半是先往正堂里去了罢。” 林玉珍道:“那我们也快些。”才刚要到正堂前,就听得外头山呼海啸般的一阵巨响,仿似是有什么东西猛烈撞击。林玉珍吓得脸色煞白,紧紧攥住芳龄的手颤声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婆子哭号着从外面奔进来,喊道:“不好了,贼兵在撞门,往里扔火把呢大太太不要去正堂了,直接去后面角门那里” 林玉珍怔了怔,颤着声音道:“那其他人呢?”话音才落,就见一大群人从正堂里涌了出来,匆匆忙忙地朝着后头挤去,依稀只看到前面打头的是陆建中和宋氏,当下也不及细看里头都有些什么人,急匆匆便跟着一起往后头走。 行到半路,又看到沙嬷嬷、素心带着几个人用软轿抬了陆老太太,步履匆匆地朝着正堂方向而去,陆建中喊了一声,便又折身加入了队伍。林玉珍糊里糊涂跟着走了一歇,才突然想起陆建新不知道要往后头去,忙推了一把芳龄:“赶紧去寻大老爷,让他往后走。”芳龄的眼皮跳了跳,惶恐不安地应了一声,飞速往后头奔去了。 林玉珍左右张望一回,不见林谨容母子,忙一把扯住身边人:“阿容他们呢?”她扯住的却是康氏,康氏忙道:“适才还看见的。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马上就会赶上来的。” 林玉珍有些不安,又问:“二郎呢?”再一看,也不见三房,由不得就多想了几分,莫非是陆缄去寻三房了? 却听康氏和和气气地道:“大伯母莫急,因着刚才大门被人围了,不能走,二伯适才叫了三郎一道,往后头安排去了。” 林玉珍这才出了口气。紧接着又见陆缮与涂氏一道扶着陆建立急匆匆地走过来,身边果然不见陆缄,便又开始担心林谨容,骂道:“平时她不是最机灵的么?怎地这个时候却不见?”随手指了康氏身边一个小丫头:“你去看看二奶奶。” 谁想去送死?那小丫头不想去,只管往康氏身后缩。 林玉珍眉毛一挑便要发作,却听康氏道:“来了,来了”回头一看,果然看见林谨容与豆儿、双全抱着毅郎步履匆匆地追上来,立时骂道:“干什么去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林谨容道:“毅郎适才要小解。天寒地冻的,总不能让他拉裤子里。”林玉珍也就没甚可说的,甚至没注意到林谨容的装扮,只顾着焦虑地朝着来路看去,心想陆建新怎还不见来。 林谨容也在回头看,豆儿小声道:“奶奶,别看了,樱桃这个小蹄子简直不分轻重。都和她说不要管了,她还背着您折回去……”适才林谨容把芳竹与春芽都打发回去看她们自己的孩子,转过头来就不见了樱桃和双喜,想想也是跑回去了,只愿人家不会为难她两个小丫头。 林谨容正要开口,就听涂氏一声尖叫:“什么?马车不够?那怎么办?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东西,三老爷还病着呢” 陆建中也在喊:“不管怎么说,总得先保证老太太的马车吧?还有孩子们……” 只听得陆缄耐心地沙哑着嗓子道:“这不是正门,马车过不来,已然想尽法子了,只能是挤挤啦。” 林谨容听到陆缄的声音,忙抬头朝他看过去,正好陆缄也朝她看过来,二人的目光不过堪堪对上,就听涂氏哭道:“二郎,不管怎么样,总不能丢下我们你三叔父正发热呢。” 陆缄好声好气地道:“放心。”目光一扫,不见陆建新,便又问:“父亲呢?” 林玉珍正不好回答,就见陆建新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荷姨娘紧紧扶着他的胳膊提着个小包裹陪在一旁,阿柔与小星两个则互相扶持着走在后头。 陆建新才一到就看到一家子吵得乱纷纷的,不由怒喝道:“外面大门就要破了,不忙着逃命还吵什么?吃多了?” 陆建中与一旁沉默不语的陆经对了个眼神,阴阳怪气地道:“大哥,这么多人只有五张马车怎么办?” “有马车给你坐你还嫌不好?”陆建新冷笑:“逃命要紧,塞也塞进去了先扶老太太上最好的车”又把林玉珍猛地一推:“还不去伺候老太太?”目光落在林谨容身上,也不说话,只恶狠狠地使了个眼色,林谨容沉默地抱着毅郎跟上林玉珍。 那边陆建中见状,连忙也推宋氏等人:“还呆站着干什么?快上车”话音刚落,元郎和浩郎就占住了最近的那张车,紧接着宋氏登上了一张马儿看着比较壮实的车,把吕氏、康氏等人也招呼上去,他们人最多,呼啦啦就占了大半的车,大包小裹更是挤得满车都是。 “你们倒是都有地儿了。我们怎办?”涂氏眼看只剩下两张车,其中一张还是平日买菜用的老马破车,像样的那张则被陆经死死守在车门前,仿佛是把定了一样的。而陆缄则在前面遣散不肯跟去老宅的仆从,叮嘱众家丁和要跟去老宅的仆从出去后要怎么办,吼得声嘶力竭的,根本顾不上这里,想到自家又是最弱的那个,连车都抢不到,由不得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不是还有一张么?哭什么?”陆缮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提着根门闩猛地挤上前去将陆经挤了个趔趄,黑着脸把陆建立安置上了车,又一把拽住涂氏,将她拖了上去。接着大声吼涂氏的心腹丫头:“还不赶紧拿着三老爷的药滚上来?”陆经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却也没说什么,沉默地退到了妻儿的车前,提着把剑翻身上了马。主子们都有地儿了,几个比较有头脸的仆妇丫头便也提着包裹上了那辆破车。 荷姨娘和阿柔、小星见状,也挪动脚步到了老太太的车前,林玉珍把眼睛一瞪:“后头没车了么?这里挤不下了。”荷姨娘美丽的眼睛里顿时流出眼泪来,多的话也没有,就是抓住车辕不停地小声央求:“太太……” 还差一个陆建新没上车,这么多的人马根本跑不起来,才出门只怕就要给人拦住。林谨容看着拥挤的马车,不停咳嗽的老太太,愁眉苦脸、担惊受怕的沙嬷嬷和方嬷嬷,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紧紧扶住车厢壁不肯松手的荷姨娘等人,干脆利落地抱着毅郎下了车。林玉珍怒道:“你干什么?” 林谨容道:“三叔父他们那边人不多,我去那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哪怕这车是最好的,这么多人挤一张车也跑不快,她不如与涂氏等人在一起还要合适些。陆缄走过来接过她怀里的毅郎,把她母子二人安置上了陆建立与涂氏的,吩咐陆缮:“要让马车跑得快,稍后你得跟着我骑马。” 陆缮沉默地提着那根门闩接过了小厮递上来的缰绳。这时候陆建新对着荷姨娘等人发话了:“懂不懂规矩?若是不想去的便不要去了。”这话才一说出来,荷姨娘三人便立时飞快往破车奔去。 只听得朱见福在墙头大喊了一声:“了不得了,赶紧走,贼兵发现这边了,马上就要过来的。”于是众人乱成一团,福娘一声哭喊起来,瞬间又被捂住了口。 林谨容担心毅郎受惊,忙低头去看他,却见毅郎紧紧抓住怀里的布老虎,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抿着唇,小小的脸上满是害怕,见她看过来方小声道:“娘……” 林谨容笑道:“我们要玩一个游戏,看谁的马车最先到。毅郎要乖,不要怕,更不能哭。不然我们就输了。” 毅郎偷笑了一声,看着豆儿小声道:“豆儿你也不许哭。”豆儿只管使劲点头。 前面隐约传来一声闷响,有人欢呼起来,显见是门破了,陆建新赶紧坐上马车,大声喊道:“赶紧走”又对着一旁的众家丁道:“护着马车杀出去,到了老宅重重有赏” 众人应了一声,陆缄又道:“要怎么走,从哪条街走,我都和你们说过的吧?都记得吧?” 众人又应了一声。 林谨容只觉得身子迅速往前一倾,马车便已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此时,天已然大亮。 ———————— 不多说,持续有加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7章 然诺 收费章节(12点) 第457章 然诺(加更求粉红) 送上第二更,继续求粉红—— “我的天我的天”涂氏嚎啕大哭,紧紧抱着陆建立,不停地喊:“要命了,要命了。”陆建立面如金纸,喘着气轻轻拍她的手:“别怕,别怕。”又非常勉强朝毅郎笑了笑。 毅郎紧紧贴在林谨容怀里,好奇而担忧地看着涂氏和陆建立,又仰头看向林谨容,低声道:“娘……” “嘘……”林谨容努力抱紧他并保持平衡,马车太过颠簸,她觉得她的肠子都要被抖断了,不,被打成无数个结,又被使劲往两边拽,生疼。豆儿挪过来,一手撑住车壁,一手紧紧帮她托住毅郎,林谨容感激地看着豆儿,豆儿却只是望着她轻轻一笑。 后面这条街不大,平日住的多是陆家已然成家立业的下人,其中有跟着他们一起跑的,也有躲在家里不肯出来的,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的冷清,因此众人也就更能分清楚自家的马车和马队发出的声音和身后传来的,那种仿佛敲击在心脏上,让人害怕得要命的纷乱的脚步声和恐怖的咆哮声:“站住” “快来人” “这边有人跑了” “钱财都在车上” 甚至还有人喊:“前面的弟兄们这些人吃你的骨血,穿你们的骨血,还骑在你们头上拉屎,你们真的要帮他们?何不替天行道,均平富?”这便是所谓的策反了。 只听陆缄在外头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陆家没有亏待过你们大伙儿不乐意跟着的不勉强,乐意跟着的将来不会忘了你们” 陆建新恶狠狠的威胁声:“从来逆贼都是死路一条不为自己想,也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想想” 涂氏发出长长的一声哽咽,把头往陆建立怀里钻,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牙齿不停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仍然疯狂地往前奔行着,林谨容颤抖着手指轻轻挑开车帘,她看到身后一群穿得五花八门的人提着明晃晃的刀枪,有人手里还拿着不曾熄灭的火把,太远,她看不清楚这些人表情,但可以想见的狰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没有马匹。 她才这样想,就见远处有一骑迅速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马上一人,大声吆喝着,如同旋风一样地奔来,他手里高高举着的刀迎着晨光,森寒冷厉。可以想象,倘使给他追上来,一刀砍下去,必然是一条人命。眼前一条身影一晃,是陆缄拍马迎了过去,涂氏看得真切,“啊……”地喊了一声,晕死在陆建立怀里。 陆建立用力掐她的人中,眼睛也不眨地牢牢盯着外面。 林谨容亦是把毅郎面朝怀里紧紧搂着,努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陆缄。只见陆缄拉开一只弹弓,闪着黄光的弹丸流星似地飞了出去。 马车剧烈地一晃,林谨容坐立不稳,无奈松手,好容易坐稳了,就听见车外传来一阵欢呼。她闭了闭眼睛,在毅郎的头顶轻轻落下一吻。接着她听见陆缄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道:“再加把劲儿,他们没有马往东门走,官兵还守在那边的只要出了这条街就好了” 马车继续前行,林谨容再次掀起车帘,看到陆缄吼得脖子都红了,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她还是朝着他微微一笑。 “嗳……”涂氏颤悠悠地醒过来,张口就喊:“我的二郎哦……” 陆建立忙捂住她的口,低声责怪:“二郎好样的,拿弹弓把那人打下马去了。” 林谨容也轻声道:“他们多数没有马,我们只管往东门走就好,二郎说官兵还守在那边的。出了这条街就好了。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涂氏慢慢坐直身子,眼角眉梢有了几分活气,仿佛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其他人,轻声而肯定地道:“二郎不会弄错的,他读书都那么厉害。他说我们能逃出去就一定能逃出去。” 林谨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低头夸赞毅郎:“毅郎好样儿的,真乖,都没有哭。” 毅郎露出害羞的神色来,将脸贴上她的前胸,低声道:“害怕。” “不怕,咱们是在玩游戏那。你比三叔祖母还要勇敢。”这么小的人儿,因为答应过她不哭不闹,害怕了也没出声,林谨容热泪盈眶,紧紧将毅郎搂在怀里,发誓一定要照顾好他,哪怕付出她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涂氏听到她这话,十分不爽,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说什么,默了片刻,费力地挤出一句话来:“毅郎真乖。” 毅郎回头朝涂氏天真一笑,手俏皮地在脸上刮了一刮,随即飞快躲入林谨容怀里。林谨容含着笑,轻拍着他背,低声道:“睡吧,睡吧。” 还没高兴多久,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有一条森冷的声音从正前方传过来:“下车,把东西留下,人活。不听,死路一条。” 涂氏激动起来,紧紧攥住陆建立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道:“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陆建立沉默地示意坐在车帘前的豆儿掀开车帘。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前方街口处胡乱堆放一堆还在冒烟的木料等物,二十多个穿着官兵服饰,满身血污的男人拿着各式武器堵在那里,当头三人都骑着马,正中那个又黑又瘦,手里却提着个流星锤,一脸凶悍,狼一样地狠狠盯着这边。 涂氏又要晕死过去,却没有人顾得上她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这样一大群人,坐着车马,有家丁骑马护卫,目标太大了,想想车里都会有很多财物……所以反倒不如当初林谨容和荔枝混在人群里更不引人注目。 陆家人一片静默。若是失了马车银钱,可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休要说是逃回老宅去,能不能平安出城都是一回事。 片刻后,陆缄哑着嗓子道:“我们不想惹事,车里也没什么财物,都是些老弱妇孺,还望高抬贵手。” 那人怒喝一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不想杀人” 除非是能冲得过去,但是一群平日也算是养尊处优的家丁,还要护着满满几车人,能够拼杀过这些杀红了眼的家伙,顺利冲过去么?林谨容并不看好。 她不看好,其他人自然也知道。特别是那群人在迟迟没有得到陆家这边的答复,顺手就拉了一个家丁过去一刀砍翻了,接着又把正在燃烧的火把狠狠朝陆老太太的马车投掷过去之后,陆家人集体慌了神。 陆建新最先喊出来:“不要杀人,有话好说,什么都给你们”接着他笨拙地从车里溜下来,打起车帘,探身去扶白发苍苍的陆老太太,哭得涕泪交流:“我的老母已近八十岁的人了,可怜还要受这样大的罪,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见他哭了,后头车里的女人孩子顿时哭成一片。 陆缄猛然喊了一声:“不急” 陆建新狡猾地朝他使着眼色,表示他做得很好,口里却道:“休要激怒了这几位军爷。保命要紧,按着他们说的做。” 那些人哈哈大笑起来,也没解释自己不是什么军爷,当头那三人中一个青白脸皮的汉子将手里的刀指定了陆缄:“怎么着?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缄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声音却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沉着冷静:“君子重诺,列位都是伟岸丈夫,我们若是放了车马,交了财物,诸位是否可以真的保证我们安全无虞?”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使流星锤的那人淡淡一笑:“我保证不伤人命。” 不伤人,可难保女眷们不会受侵犯。陆缄嘶哑着嗓子道:“不伤人命和不伤人是两回事。倘使不能保证我们所有人平安无虞地出城,我们宁愿阖家死在这里算了。” 忽听有人炸雷似地喊了一声:“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竟然是陆建中,提着把刀子站在后头那张马车上,激动地道:“倘使女眷们失了清白,不是和要她们的命一样的么?不如一起死了的好。” 那青白脸皮的汉子冷笑:“我说我们能保证,你们就信?” 有人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和这些为富不仁的狗东西说这些作甚?我女人孩子还是活生生饿死的呢。他娘的,杀翻两个就乖了” 陆建新惊慌失措:“嗳,不要啊,有话好好说。” 陆缄固执地问那使流星锤的汉子:“我不知阁下的高姓大名,但阁下既然在这里堵截我们,便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陆家在这平洲城中少说也有百年光景了,这多年,是否为富不仁想必都是知道的。减租,施粥,办义庄,我们能做的都在做。列位倘是求财,我们给,现在就只求一个保证,休要伤人不然你们所谓的替天行道就是滥杀无辜” 那汉子沉默许久,猛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厉声道:“男人尿出去一条线,哭出来两眼血,吐口唾沫是钉子我宋如山说话算数,把财物留下,人过去不要耍花样,不然全砍死了” —————— 昨晚要睡着才想起来,上一章末尾出了个错,马车迅速前行,人应该往后倒,而不是前倾,已经改过来了。 继续求粉红,小意已经竭尽全力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8章 壮士 收费章节(12点) 第458章 壮士 林谨容垂着头,紧紧把毅郎抱在怀里下了车。豆儿沉默地把一只装满了金银首饰的匣子扔给面前那个身上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匪兵。那匪兵犹自不肯走,站在那里凶神恶煞地盯着林谨容看,豆儿怒道:“什么都在这里了,还要怎样?” 那匪兵目光在林谨容和豆儿身上扫了一遍,又落到毅郎身上,冷冷地道:“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搜?”他不信她们身上真的没有金银珠玉了。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那匪兵,淡淡地道:“没看见我人都穿成这个样子了么?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逃命?” 那匪兵还要再说什么,陆缄已然斜跨过来拦在他面前,直瞪瞪地看着他,大声道:“宋如山你说话不算数” 宋如山正在那里和陆建新为马车的事情讨价还价,闻言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将过来,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老梗” 那匪兵冷笑了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抱着那只匣子走到涂氏面前,还未开口,涂氏已然痛哭流涕:“都在这里,都在这里,拿去”头上只剩一根绾发的素银簪子,却也不曾幸免得去,只落得披头散发地蜷在陆建立身边哭。 林谨容默默地从头上取下一根乌木簪子,示意豆儿递过去给涂氏。豆儿才拿到手里,就有人看过来,看到是根木头簪子,这才让开了。 陆缄睁大眼睛,拳头握紧又放松。林谨容轻声道:“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什么都没命重要。”他们这么一群老弱妇孺,拿什么去和一群亡命之徒拼?别看这么多的家丁,真到了那个时候,有几个乐意白白送命?先前的话不过是给自己壮胆,不过是说着好听,做着好看而已。 突地听得后头一声凄厉的尖叫,众人齐齐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回过头去瞧,但见荷姨娘被人从马车上拖下来,发乱钗横,梨花带雨,惊恐地缩着肩头,只管哭喊:“老爷,老爷”几个男人一言不发,团团围着她上下打量。 林谨容看到宋如山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后眼神就再也挪不开,陆建新神色莫测,由不得在心底最深处哀哀地叹息了一声。 宋如山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推在离荷姨娘最近的那个汉子身上,骂道:“呸看你那个熊样儿走开”一双眼睛死死盯在荷姨娘身上不肯放松,仿佛要烙出两个洞来似的。猛地回头对着陆建新大声道:“这女人不是你陆家明媒正娶的太太奶奶吧?” 陆建新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宋如山的眼睛里闪着熊熊火光:“用她换马车” 陆建新的脸突地沉了下去,悲愤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再说一遍?” 宋如山鄙夷地道:“不过是个姬妾下人罢了,算得什么?也值得你什么可杀不可辱?你刚才不是要尽孝,给你老母讨要马车么?就是她,把她给我,我就给你马车。” “老爷……”荷姨娘将双手举起来,微微仰着头,摆出一个祈求的动作哀哀地看着陆建新。 陆缄出离愤怒:“你说话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我不会伤她难不成她是你的女人?”宋如山讥讽陆缄两句又看定陆建新:“是要尽孝和你quan家老小还是要美人,随你。我可以派人送你们出城去,保你们平安出城,还可以让你们留下手里的棍棒兵器和干粮。” “老爷……”荷姨娘站立不稳,摇摇欲坠。陆建新的表情阴晴不定,看看林玉珍,又看看陆老太太,仿佛希望有人替他作出这个决定。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林谨容把半边脸藏在毅郎的小披风后头,情不自禁地红了眼。 陆老太太垂着眼,喃喃念着,只管转动手里的佛珠,林玉珍拧着眉毛,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前方的一匹马,二人都不肯看陆建新,更不要说给他什么暗示。陆建新又看陆缄,又看陆建中等人,一脸的为难迟疑伤心。 终是陆建中轻声道:“大哥,百善孝为先。”不过是个姬妾玩物而已,算得什么,哪里能和一家子老小比?再说人家若真要抢,问他也不过就是问问,哪里当得真? 陆建新眼里挤下两滴泪来,虽未明确表态,其实表现得很明白。 宋如山指定老太太先前坐的那张车,朗声道:“还是这张吧”想想又指指那张破车:“这个算是搭给你们的” 忽听马蹄声响,有人从远处奔来,大声喊道:“宋三哥,宋三哥,俞宗盛那老狗给汪二哥找到了,一刀砍下人头来” 陆家众人听得这血淋淋的话,全都挨挨挤挤成一团。 宋如山大喜,猛拍了一下大腿,高喊了一声:“好这老狗害死我们多少弟兄,害死多少无辜人,现下也正好将他头挂在墙头风干那狗日的知州呢?找到没有?” “你要不要看看他的人头?”有人冷冰冰地应了一声。众人抬头去看时,但见一个青衣汉子拍着一匹马慢吞吞地走过来,马鞍上还吊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走一步,血就往地上滴一滴。 涂氏“呃”了一声,软绵绵地晕倒在陆缮身上。孩子们都被大人面朝里拥在怀里,女人们吓得哭不出声来,男人们无声地挤在前头,把女人孩子掩在身后,只能听见陆老太太念往生咒的声音,颤抖着,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人生一梦中,荣华总是喜。浮生能有几,贫富一般穷。”林谨容的眼角由不得潮湿了,毅郎将手抚上她的脸颊,静静地看着她,林谨容含住他的小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却听她前方的陆缄“咦”了一声,同时往前跨了一步。林谨容听他的声音里似是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忙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见那高踞马背上的青衣汉子也正冷漠地看着他们。那汉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上的衣衫穿得一丝不苟,额头上明晃晃一个烙印,眼神冷厉如刀。 是王立春看他好似在这群人里地位不低,说不定说话还能起作用。林谨容的心里由不得生出一丝希望来,指望王立春还记得当初陶舜钦的旧情,陆缄救了他一命的情分,高抬贵手,这一家子人就算过去了。可是王立春不过冷冷淡淡地从他们身上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地与宋如山等人说话,仿佛从来不曾见过他们,也不认识他们的模样。 不要说林谨容,就是陆缄也觉着仿若是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王立春仿似是又换了个名字,王立春倘若想帮他,不用他多说,倘若不想帮,求也白搭。更何况,成与不成与匪首相识都不是什么好事儿。陆缄垂了眼,握紧手里的弹弓。 豆儿也认出王立春来了,但看到王立春的态度,林谨容和陆缄的反应,便慎重地垂了头,一言不发。 却见那边王立春猛地将两个人头扔在宋如山的脚下,淡淡地道:“就这样” 宋如山一张黑瘦的脸庞显得越发地黑,死死瞪着王立春。王立春一言不发,挑着下巴斜斜地看着他,一只手牢牢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仿佛一言不合就随时可能抽刀砍过去。 “两位哥哥有话好说,休要伤了自家和气”那青白脸皮的汉子微笑着挤到二人中间去,一手推着一个,轻言细语地道:“各让一步,各让一步。二哥重信诺,三哥这个也是人之常情,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王立春淡淡地道:“男人尿出去一条线,哭出来两眼血,吐口唾沫是钉子这话是你适才说的?你宋如山是男人吧?连裤裆里的东西都管不住,还想要弟兄们信你的话?” 宋如山涨红了脸,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使劲踢了那两颗人头一脚,愤恨地走开,翻身上马,扬鞭而去。从始至终,再没看荷姨娘一眼。 “已然答应过的话就要兑现,谁要再动他们,就是和我汪立三过不去”王立春把刀拔出投到地上,看向陆家众人,冷冷地道:“快滚”目光从陆缄脸上飘过,半刻都没有停留。 陆建新长叹了一声,朝王立春抱拳:“多谢这位壮士。”王立春看都不耐烦看他一眼,只沉默地捡起那两颗人头继续挂在马鞍上。 青白脸皮的汉子嗤笑了一声,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今日喊了壮士,明日便带了官兵来杀。” 陆建新再不敢发一言,示意下人去拉陆老太太早前坐的那辆马车,青白脸皮的汉子冷笑:“还想要车?滚后头去,赏你们那辆破车” 陆家人垂头丧气地把陆老太太扶上那辆破车,簇拥着破车往前头行去。荷姨娘由小星扶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行不多远,突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听得众人毛骨悚然,以为她经过刚才的事情给吓疯了。回头去看,却见荷姨娘狠狠抹了一把脸,没事儿似地埋着头使劲往前走。 雪停,风住,厚重的云层被日光撕开一小条口子,寒凉刺目的日光照在沉默冰冷的平洲城门上,反射回来的光令林谨容的眼睛一阵刺疼。终于到了城门前。往前再行十几丈远,就能出了这个炼狱一样的平洲城。可是,她突然不确定起来,往老宅逃,真的是最稳妥的选择?还有林家人,此刻又是什么样的光景?有没有遇到和他们类似的事情?但唯一让人放心的,就是林家没有荷姨娘这样的大美人。 —————— 照旧有加更,继续求粉红。周一,推荐票也顺手扔一张吧,嘿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59章 前途 收费章节(12点) 第459章 前途 送上第二更,继续求粉票,同时非常感谢大家 —————— 平洲城外的官道上一片泥泞,到处都是互相扶持着逃难的民众,很多人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满脸仓皇。而所谓的官兵根本不见影踪,也不知是被杀光了,还是逃走了。 前路茫茫,天地之间唯有铅灰色的云层与枯败的荒草,以及白茫茫的残雪,几只乌鸦停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梳理着黑得发亮的羽毛,不时扯着嗓子发出一声粗粝难听的喊叫。 陆家人麻木地拖动疲惫的腿脚,跟在那辆破旧的老马破车后头,一步一步往前挪动。马车上坐着陆老太太和病着的陆建立、浩郎、福娘、力郎三个孩子,以及一些被翻得面目全非的包裹。老马出门前没来得及喂草料,每走一步就发出沉重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车轱辘每动一下,车厢都要发出一阵让人胆战心惊并牙酸的怪叫声,仿佛那车随时都可能散了架。 脸上涂满了泥灰的荷姨娘盯着林谨容和豆儿的脸和装扮看了一歇,轻声道:“还是二奶奶最聪明。”因着刚才她遇到的事,引得陆家众女眷都胆战心惊的,但凡年轻稍有容色的都把一张脸抹得脏兮兮的。可是抹脏了的脸始终引人注目,不似林谨容那般一脸菜黄病怏怏的模样更自然。 林谨容看了她一眼,并不吱声,荷姨娘也没打算要林谨容回答,蹒跚着继续往前走。她平日里那双缠得比常人更小,更窄窄更翘往往能引得陆家的男人们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金莲此刻让她吃尽了苦头,才不过行了没多久,就已然步履蹒跚,走不动了,若非是小星扶着她,只怕她早就已经落了伍。 林谨容就算是想让人穿粗布衣裳,抹黄了脸,也要有人信她不是?早前陆缄说了那么多话,一家子都把他当疯子看,背里还嘲笑来着,这会儿倒觉着林谨容聪明了?豆儿听荷姨娘刚才说林谨容那话,再看她望向林谨容的那眼神,心里本来有些不舒服,很想反讽回去,可看到荷姨娘那木噔噔的狼狈模样,想到她刚才险些就落到匪兵的手里,心想她也许是被刺激得失了常性,终究是闭紧了嘴。 林玉珍、涂氏、宋氏等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是上了年纪,二是也缠了脚的,三是本来就养尊处优,四是委实受了严重的打击和刺激,故而都走不快。林玉珍和宋氏都是强悍的性子,哪怕是承受不住了,也仍然一滴泪都没有,只麻木地由丫头仆妇扶持着往前挪动,涂氏却是边走边流泪边喘气,让人看着就发急。 陆缮忍不住发急吼道:“有那哭的力气,不如拿来走路” “你吼我……”涂氏瘪瘪嘴,一脸的委屈,眼泪流得更凶:“你以为我想哭?” 陆缮也没法儿了,只好认命地蹲下去:“我背你。” 涂氏有一瞬的犹豫,可抬眼看看望不到头的路,还是抹抹眼泪道:“再走走再说吧。” 陆缄带了几分欣慰地看着涂氏和陆缮,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手臂,让怀里熟睡的毅郎能睡得更舒服些,暗自庆幸幸亏林谨容的脚不小,人也不娇气,不然这个时候怎么办?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新婚之夜那个坐在婚床边,故意向他炫耀一双大脚,满脸挑衅的姑娘,又想到是林谨容的建议让陆缮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忍不住轻轻喊了声:“阿容。” 林谨容专心地走着路,那件贴身穿着、缝满了金珠的夹袄,以及她和豆儿手里提着的干粮让她很踏实。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尽量不让自己的靴子踩着污泥和污水——天知道要穿多久呢,得爱惜着才是。骤然听到陆缄喊她,而且是用那样温柔的语气,不由看向他:“你饿了?” 陆缄一被惊醒就一直里里外外的忙乱,此时已近正午,还不曾进得食水,想想也该饿了,正要掏个馒头给他,却见陆缄一双眼睛黑幽幽的,唇角还带了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温柔笑意,非常小声地道:“我不饿,我就是想,多亏得你当初顽皮,悄悄把脚放了。将来我们有了女儿,也不给她裹什么脚。” “若有……我愿她永远不要遭逢乱世。”林谨容扯扯唇角,她这是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当然她也不乐意给她的女儿缠什么脚。 陆缄看着前方,坚定地道:“不会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行到正午时分,逃难的人渐渐多起来,不时能看到坐着马车,牛车,骑着马或者驴赶上来的人。辛苦走了半日,却被人轻易就超越了,陆家人发酸的同时忍不住都羡慕起来,便都停下来歇气,纷纷猜测这些人为何会有马,为何会有车,是不是城里又发生什么情况了?是不是官兵又抢占了有利形势? 吕氏一双鞋子早被泥水给浸透了,脚疼得厉害,听其他人乱猜一气,便有些后悔,忍不住抱怨道:“早知道这样就该死守着大门再等等才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倒霉,刚好遇到那群恶徒。又或者,他们要的只是钱财,把钱财给他们,别的不说,这种鬼天气留在家里总比这样好。” 康氏忍不住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和她多说,往前挪了几步,刻意离她远一点。 宋氏烦躁地道:“你出来的时候没听见大门破了?没看见火把都扔进来了?死守,你去守?留家里?亏你想得出来”看那些人行事,陆家明显就是注定要被宰的肥羊,哪能轻易逃得掉?她们今日的遭遇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最起码保住了一家老小,多留一日,谁能猜到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可不后悔跑出来。 每个人都又饿又怕又累,火气特别大,吕氏心里也有气,丈夫又不在身边,更是委屈害怕,可不敢公然与婆婆顶嘴,只能委屈地扶着元郎的肩头红了眼圈道:“也不知道你爹爹怎样了。” 元郎扶紧她,轻声道:“一定不会有事的。” 只听陆缄使去打听的小厮回来道:“城里的情况更糟了,听说东门也失守了,墙头上挂了几十颗人头,再不许人出来,到处搜找官兵富户,烧杀掳掠,这些骑马和坐车的人都不是住在城里的,而是住城外的,害怕了,所以抛家逃跑。听说还有匪兵骑马出来追的。” 众人齐齐吓了一跳,不用人喊,全都不敢歇气地拼命往前走。林谨容停住脚,往周围的人群里看了一圈,看不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陆缄吓了一跳,忙轻声道:“你怎么了?这些话只是谣传,当不得真的。” 林谨容使劲抹了一把眼泪,轻轻摇摇头。 林玉珍却是晓得她难过什么的,眼里含了一大滴眼泪,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不要难过,家里人住得比我们离城门更近,兴许等我们到了老宅,他们已经到了。” 林谨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只管埋着头拼命往前走。 又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叫苦声响成一片,坐在车上的福娘和力郎冷得嚎啕大哭,陆建立烧得晕乎乎的。陆建新走得满头是汗,满脸的痛苦,眼看着也是撑不住了,由不得带了几分火气问朱见福:“还有多远?” 朱见福不忍心地告诉他:“老爷,从这里到老宅,坐车也要大半日,走路么……”他看了一眼陆家的太太奶奶们,一群裹了脚,娇生惯养的女人们能走多快?便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约莫天黑能到了?” 陆建新恼火地将手里扶着的木棒狠狠杵了一下满是稀泥的地面。想发脾气,委实发不出来,接着他听见自己的肚子叽咕叫了一声,他饿了。从清早被惊醒到现在,他粒米未进,滴水未进,早前生死存亡之际不觉得,此时才发现,真是饿了。这个念头一上来,就控制不住地想吃的,然后就越发觉得饿,腿也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四处逡巡:“找个地方歇歇气。” 朱见福看看众人的光景,叹了口气:“前头有个庄子,好歹能避避风,去那里打个尖,再看看附近有没有农户肯卖牛马和车的。” 众人听说有歇处,便又有了几分精神。好容易熬到 世婚(完结)第119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那庄子外头,却见墙根下倒是坐满了人,门却是紧紧闭着的。 秋读阁且墙头上站着一排壮汉,个个儿手里都拿着武器严阵以待。 朱见福上前去问,那些人不由得冷笑:“不许进去,要在这外头歇气倒是可以,主人家也给热水,但不许靠近门,更不要想进去歇气。” 这种乱世,谁敢随便让人进自家的大门?朱见福叹了口气,勉勉强强给陆家人寻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厚着脸皮去问站在墙头上的人讨要热水。 林谨容把林玉珍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给她拿了个软些的馒头和热水,又去照顾才睡醒的毅郎。才带着毅郎解决了大小便问题,喂了一口热水,就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步履蹒跚地走过来道:“这不是陆家的老爷们么?小的是吴家的下人。” 陆建新忙道:“你们家怎么样了?你家主子们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0章 落马 收费章节(12点) 第460章 落马 吴家那仆人不听陆建新问还好,才一听见,就哀哀地哭了起来:“我家老太太没了,大爷也被砍了一刀。” 陆建新吓得只是眨眼睛:“怎会就到了这个地步?” 那仆人哽咽着道:“逆贼围了宅子,扔火把,撞门。我家原本也有几个得用的壮丁,大老爷一壁厢派人去找官兵求救,一壁厢仗着墙高门固,砍死砍伤了他们十几个人,勉强顶到天亮。谁知后宅却进了人,一把火燃起来就乱了。那时节老太爷领了女眷和姑娘少爷们都在一处的,贼子可恶,几只火把扔进去,见人就砍……后来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好容易护着一家老小出了门,大爷背着老太太的,被逆贼从后头追上来,小的亲眼瞧见刀劈了下去,大爷和老太太都扑倒在地,老太太当时就没了气,大爷半边背上全是血……” 他口里说的这个大爷,指的是吴襄的长兄吴方。陆老太太听说吴家老太太就这样没了,手里的念珠拿都拿不稳,闭着眼流着泪连声道:“作孽,作孽啊” 陆缄忍不住追问:“后来呢?吴大哥如何了?其他人可好?” “人是抢出来了的,但现下不知究竟如何。其他人就还好吧,几位爷们也不过受了点轻伤,不碍事。”那仆人喘了口气道:“小人随着主子们出了街口,迎面又遇到官兵和匪兵厮杀,才晓得安抚使府和知州府都是破了的,指望不上了,主子们便想不如先设法出城去乡下庄子里躲躲再说。可等到半路,遇到一群官兵杀出城去,说是平洲守不住了,他们要去最近的清州或者是代州报信,请兵来援助。又说乡下也到处是暴动的流民,到处抢人放火的,让家里人小心些。主子们便又有些犹豫,不敢去乡下。” 陆建中皱眉道:“那你家主人到底哪里去了?你又怎会独自在这里?” 那人擦了一把眼泪:“小人的浑家和孩儿走散了,小人禀明了主人要回去寻他们。主子们到底去了哪里却是不知道,小人只是特意过来同诸位老爷太太说一声乡下未必去得,也是想问问现在平洲城里究竟如何了。” 陆经轻声道:“安抚使和知州都被砍了头,我家也遭了围攻,听说是到处搜找富户和官兵,乱得很。” 那人一筹莫展,最终道:“我只是个当下人的,想必他们不会为难我?” 林谨容道:“你一路行来,可看见林家的人?”照这人描述的来看,这群乱贼进了城后是有目标有分工的,一些人去攻打官府,一些人则是去围攻富户,想必打的主意是就算弄不过也不能空手而归。陆、吴、林三家人里最弱的就是林家,陆家还能仗着奴仆多顶一阵子,吴家也有和乱贼厮杀的力气,林家却是毫无招架之功。由不得她不担心难过。 那人轻轻摇头,见林谨容的眼睛瞬间红了,便又改口宽慰道:“好像是看见的,似是出城了罢。” 虽则知道未必是真,林谨容和林玉珍的心里还是好过了些。送那人离去后,陆家集体陷入沉默中,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才好。究竟回不回老宅?老宅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如果不去老宅,又该去哪里? 林谨容拼命回想着,当初陆缄为什么会送她去江边准备过江,而不是想着去乡下老宅躲避?那么多人为什么会选择去江边?头都想疼了还是想不出原因,当时只是知道跟着他走,跟着人流走,可是她不能不说,便鼓足勇气道:“我看不如过江吧?兴许乱的不止是平洲?也不晓得会不会有援兵?”没有人嘲笑她,却也没有人理睬她,只有陆缄理解地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看这群乱贼的动向,多半还是从前那群反了的兵士领的头,他们深知官府行事的规矩和方法,不好对付的。下头那些贱民穷鬼,更是恨不得吃我们的肉,简直禽兽一般的。”陆建新找了根木棍在地上画起来:“往这里去是清州,往这边去是代州,两边得到消息派兵过来少说都要六七日的功夫,这六七日,便足够乱了,该抢的都抢光了,该杀的也杀光了,什么都不会剩下。清州,我们家自有产业,不用求人,代州也有亲戚,不会见死不救,两者都可以去,但我们没有车马,金钱也仅仅只剩各自贴身藏着的一点点,干粮更是有限,天气不好,路上更不平安,很可能遇到亡命之徒,我们没有办法再挡一次了……” 林谨容听陆建新这个意思,还是倾向于回老宅的多。果然陆建中接口道:“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没有车马没有干粮没有厚衣裳,怎么行远路?指不定路上就出大事儿了就算平安到达,万一那边也乱了怎么办?不是自己撞上门去么?二郎前些日子从太明府回来时不是说潜州也在乱么?可见就没个地儿安生的。行远不如行近,我看不如就直接去老宅,那边都是我们的族人,总不成他们还会帮着乱贼来害我们。要做什么也好一起使力。看看这家人就没逃不是?” 陆建新把手里的木棍用力扔在地上,沉声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还是回老宅老宅才整修过,有粮食有井水有柴火,把大门一关,足可守上年余,什么都不怕我就不信这群贱民还能比当年的大荣骑兵更厉害”环顾四周,板着脸道:“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再惹是生非,把那些小心思都收拾起来,互相护持着逃了命再说其他的”又看向周围还剩的几房家人,许诺道:“你们忠义,陆家的子孙将来不会忘了你们,但凡有我们吃的,就有你们吃的。” 一席话说得众人全都激动起来,冷的也觉着不太冷了,脚疼的也觉着不太疼了,病的也觉着病好了很多。 陆建新便朝朱见福使了个眼色,朱见福便趁机道:“趁着天色还早,你们与我去附近农家问问可有车马一类的,若是能够买了来,女人孩子们换换脚我们也能走快些,越早到老宅就越安全” 于是就有几个强壮的家人站了出来,陆建新先从袖缝里抠出一块碎银,再看向陆建中:“我们的钱财都被抢光了,二弟那里是否还有?” 陆建中忍了忍,脱了靴子,从袜腿上缝的暗袋里摸出一块金子递给朱见福,叮嘱道:“一定要弄来。哪怕是老牛、安车也好。” 沙嬷嬷过来道:“老太太要方便。”才这样一说,顿时众女眷都觉着自己想方便了,可这荒郊野地的,到处都是人,能往哪里解决去? 陆缄便把毅郎交给林谨容抱着,道:“我去看看。瞧瞧是否能和主人家商量商量,行个方便。”也不知他是去和人家怎么说的,那户人家居然同意让林谨容她们进去方便,但有要求,每次只能进去两个人,不许多。 涂氏就捂着脸惊恐地道:“只许进去两个人?要是他们起了歹意怎么办?”她头发乱七八糟的,只靠林谨容给那只乌木簪子绾着,因还未除服,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好衣料,人的年纪也大了,又满脸泪痕,眼睛红肿,看着实在不好看。 宋氏忍不住笑起来:“三弟妹,你只管放心,没人会对你怎么样的。” 林玉珍只是轻蔑地嗤笑了一声便上前去扶老太太:“我先服侍老太太进去。” 陆缮又羞又恼,恨恨地白了涂氏一眼。涂氏脸红耳赤地把手放下来,低声道:“不是被吓破胆子了么?我是说,万一这家人是想诈我们进去抢钱财怎么办?” “我们看上去很有钱?”陆缄忍无可忍,冷着脸低斥道:“少说两句省省力气吧” 须臾,众人解决了问题出来,就见朱见福过来并那几个家人拉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牛车,牵着一头骡子并一匹油光水滑的大马走了过来。先就把老太太车上的那匹老马换成了骡子,道:“骡子力气大,这回可以多坐几个人了,牛车也够太太奶奶们坐的。” 陆建新大喜过望,招呼众人:“赶紧上车赶紧走” 女人孩子们全都手忙脚乱地爬上去,争取给自己或者亲近的人寻个好地儿,待得都坐齐了,陆建新作为当家人领头人,顺理成章地爬上了那匹大马,又叫陆建中骑上那匹老马,陆缄、陆经、陆缮几个与朱见福等人一起步行,一家子浩浩荡荡地朝着前方走去。 此番果然快了许多,女人孩子们坐在车上揉着脚,互相依靠着取暖,兴奋地说着等到了老宅以后要如何如何。林谨容却是忧虑得很,她总觉着贼老天似乎不会就这样轻松就放过了她。 果然才高兴了没多久,就听得马蹄声从后头传来,震得地上山响。陆家众人齐齐吓得白了脸回过头去瞧,但见几个穿着官兵服饰的人纵马飞奔过来,当头一人扬声喊道:“军情紧急,征马来用。”随即一鞭子朝陆建新抽过去,也不管会不会伤到人,一把扯住马缰就往前头去了。 陆建新惊恐地大叫了一声,仰面从马上摔了下来。 —————— 嗯呢,照旧有加更的。小意每写一章都要花几个小时,反复构思,几乎用尽了工作以外的休息时间,写得很辛苦,希望大家有条件的都支持一下正版订阅,谢谢。月底了,求粉红票,o(n_n)o~(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1章 分歧 收费章节(12点) 第461章 分歧(二更) 事发仓促,变故来得太急太快 陆家人看到陆建新落马的时候,那几个官兵已然跑远了,甚至连伤人者的模样都没能看清楚。陆缄将陆建中拉下来,骑了那匹老马追上去大声喊道:“你们是哪里的?” 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远的马蹄声。老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了十几丈远就再也不肯往前挪动一步,只原地转着圈,不耐地撩蹄子打响鼻。陆缄呆了片刻,挫败地折了回去。 陆建新已经被陆经等人放平了躺在地上,刚才那一鞭也不过是把他身上的绵袍给抽得开了花,不曾伤着皮肉,也没见其他地方出血什么的,就是脸色惨白,人事不省。可就是这样完完整整却毫无生气的模样最吓人,陆老太太老泪纵横,荷姨娘等人只管哭喊,林玉珍只管使劲掐他的人中,大声喊道:“老爷,老爷,你醒醒,你哪里不好了?”言罢又要去扶他坐起来。 陆缄断喝一声:“不要乱动”从马上摔下来的人,不伤筋动骨很困难,陆建新没有外伤却人事不省,铁定是有内伤的。若是这一乱动,动着了要紧的筋骨怎么办? 林玉珍吃他这一吼,呆了一呆,正待要吼回去,却见陆缄一脸的严肃认真,正撩起袍子蹲下去摸陆建新的脉门,又顺着骨头小心翼翼地检查下去,就不敢多言了,只含了眼泪轻声道:“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泥地里……” 林谨容扶定了她,低声道:“不会的,二郎会想法子的。” “天杀的,天杀的……”没有死在反贼的手里,反倒死在一直抱着极大希望的官兵手里,若是陆建新就这样没了,长房可怎么办?她可怎么办?林玉珍绝望不安到了极点,靠在林谨容肩膀上无声的抽泣,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昏暗。一只温热的小手抓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她有些不耐,正想摔开,就听见毅郎软软糯糯的,极其小声的喊了一声:“祖母。” 林玉珍抬眼去瞧,只见豆儿抱着毅郎站在一旁,毅郎一手牵着她的手,仰着小脸看着她,那双又黑又亮,肖似陆缄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毫不作伪的同情和忧虑。见她朝他看过来,还体贴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学着大人平日哄他那般的模样,轻声道:“祖母乖,不哭……” 这暖人心的小人儿林玉珍的眼泪汹涌而出,将帕子捂住了眼,伏在林谨容的肩上剧烈地颤抖起来。毅郎被吓着,瘪嘴要哭,林谨容忙柔声道:“嘘……祖母担心祖父太伤心了,毅郎再哄哄祖母罢?” 毅郎眼里含着泪,忧虑地看看林玉珍,又看看林谨容,伸手要林谨容抱。林谨容轻声道:“你看,祖母需要人哄,娘腾不开手,需要毅郎帮忙呢。”一边说,一边示意他圈住林玉珍的脖子。 毅郎默了片刻,终是伸手抱住林玉珍的脖子,将小脸贴上去,轻轻喊了一声:“祖母……” 陆老太太被沙嬷嬷扶着颤巍巍地走过来,擦了一把老泪,铿锵有力地道:“大媳妇,还不到你哭的时候”随即问陆缄:“二郎,你父亲伤得如何?” 林玉珍咬着牙擦了泪,疼惜地抱抱毅郎,站直了身子看陆缄怎么说。 他又不是大夫,哪里懂得?不过是摸摸骨头断了没。陆缄叹口气,轻声道:“手臂和腿没摸出什么来,其他不知道。先想法子弄上车,再设法寻大夫来瞧吧。” 众人再度回到垂头丧气的状态,光是拆车厢板把陆建新弄上车就要花不少时间。福娘几个又冷又饿,拿了干粮出来却又没有水,他几个都吃不下去,抱着各自的母亲、祖母只是哭。毅郎也开始缠着林谨容碎哼,豆儿摸出一只橘子,先给了毅郎一份,又万般肉疼地给了力郎和福娘一份。 陆建中和陆经背着人嘀咕一阵后,陆建中上前问老太太的意思:“母亲,眼看着天快要黑了,又这般的冷,孩子们什么都吃不下去,这样拖下去非病不可,三弟也还在发热。不如我们先赶着牛车走前头,让大哥往后头坐骡车慢慢地来。我们一到老宅就寻了大夫来接,您看如何?” 陆建中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平日大家谁吃过这苦头?再说后头也许还会有追兵,可是人多更安全,他们前头去了,只剩了陆建新在后头,不是更危险?但是这么多人和一个不知生死的人相比谁更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陆老太太两处为难,想了许久,终是使人把陆缄喊过去:“二郎,你的意思呢?” 陆缄沉默片刻,淡淡地道:“那就你们先走吧。我带着朱见福他们后头慢慢地来。” 陆建中见他面无表情的,由不得就有些心虚:“二郎,这是不得已的事情,我也不想这样。你放心,我一定把毅郎和你媳妇儿、还有你母亲、三叔父、三婶娘他们平平安安带回老宅。一到地头,我就寻了大夫折回来接你们我本来该帮着你安置你父亲,怎奈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 陆缄不待他说完就沉默地点点头,自转身去和朱见福商量怎样才能用最轻巧最稳妥的方式搬动陆建新。 陆建中扬声道:“嗳……我说侄儿,你不是为这个生我的气了吧?你不要这样,我不是不想管,也不是不想帮,这一大家子人呢……”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玉珍突然暴跳起来指着陆建中的鼻子道:“二叔这话说得真好听你要真想管,就该是你留下,或者是让陆经留下来帮二郎的忙才对而不是一门心思就想把你们一家子全都弄走你要逃命不怪你,但别这样装着去堵着旁人的嘴” 林谨容赶紧去拉林玉珍:“这个时候不是吵的时候。” 他装?陆建新可比他会装多了呢。陆建中的脸涨成猪肝色,冷笑道:“大嫂不要这样泼这样一大家子老弱病残呢,我们父子俩个难道容易的?又不是不回来接大哥和二郎了壮力和骡车都留给他们了,还要如何?儿子照顾父亲天经地义,难道二郎不该留下来照顾大哥的?” 林玉珍寸步不让:“你是想要他们父子死光了,你好连老宅都占了吧?别忘了,你都是去我家避难呢从早上起来到路上都是二郎他们父子拿主意和人交涉,你们父子都做什么了?这会儿倒嫌弃起来了。” 陆建中气得要死,却又找不到什么可说的,便委委屈屈地看着陆老太太道:“娘啊,儿子不活了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 陆缄走过来,冷冷清清地道:“二叔父不要闹了。你们先走吧。”不等陆建中回答,又转身对着林玉珍深深一揖,平平静静地道:“母亲不要难过了,都是一家人,吵了伤和气。您老陪同着老祖母,带着阿容和毅郎一起先走吧。儿子把毅郎和阿容交给您了,保重” 没有任何推诿和不平,陆缄表现得很平静——自陆建新落马之后,他很快就从焦虑激动变成了这样一副冷静的模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十分有章法,半点不曾慌了手脚。林玉珍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那你呢?” 陆缄抬眼看着她道:“这里离老宅太远,去老宅寻大夫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想先带着父亲折回去向先前打尖那个庄子里的人求救”不等林玉珍回答,就又轻轻拍了拍陆缮的肩头:“我把他们都交给你了。” 陆缮悄悄看了远处一动不动的陆建新一眼,又看看陆缄,欲言又止。 陆缄笑笑,低不可闻地道:“是我应该的。” 陆缮的肩膀就耷拉下去,垂着头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你放心。” 陆缄不放心,可是他没有其他法子,他不能丢下陆建新不管。他抬眼看着林谨容,看到林谨容把半张脸躲在毅郎的小披风后头,恨恨地瞪着他,大滴的泪珠在她眼眶里直打转。 陆缄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朝着妻儿走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先摸摸毅郎的小脸,再将手放在林谨容的肩头上,毫不掩饰他的愧意和心疼:“对不起。毅郎交给你了。” 林谨容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还是要分开吗?即便是不去江边了,还是要分开吗?她不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陆缄的袖子,不肯放他走。 陆缄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紧紧握住林谨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在驿站那次我很后悔。”当时她说,陆二郎,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样对我的。他真的后悔了,而且非常后悔。 林谨容血红了眼瞪着他,恨不得咬他一口才解气。 陆缄坚定地把她的手拿开,无比认真地道:“放心,我一定能回来”随即大步走到陆建中和陆经面前,一揖到底:“二叔父,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陆建中笑得很勉强:“二郎在说什么笑话?” 陆缄看着他:“我要二叔父发誓,一定会把祖母、我母亲、阿容、毅郎还有三叔父一家人平平安安带回老宅。真的老天不开眼,我不怪你们,若是你们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他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死也不饶你们不信等着瞧” —————— 有点不舒服,所以晚了。继续求粉红、求推荐票,正版订阅支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2章 运气 收费章节(12点) 第462章 运气 “无理取闹”陆建中大怒,使劲一甩袖子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人?你祖母不是我亲娘?你母亲不是我嫂子?你儿子不是我侄孙?你三叔父不是我亲兄弟?我不发这个誓你这是在侮辱我欺人太甚”他就不发这个誓,陆缄又能把他如何? 陆缄定定地看着他,脸色越白,眼睛越黑:“二叔父不敢也没关系,我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言罢转身要走,却听陆老太太大声道:“老2,你跪下” 陆建中委屈地看着陆老太太:“娘” 陆老太太板着脸,淡淡地道:“二郎不能要求你发誓,我让你发誓,可以么?” 陆建中即便是心里说了一万个不可以,但当着他儿子儿孙的面,哪里又敢说不可以?当下委委屈屈地跪在陆老太太的跟前,举了手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誓:“黄天在上,我陆建中发誓,一定尽力将家人……” 陆缄打断他的话:“将老母、大嫂……” 陆建中恨他恨得牙痒痒,却也只得磨着牙道:“一定尽力将老母、大嫂、侄儿、侄儿媳妇、侄孙、三弟、三弟媳一起平安带回老宅中,并带人回来接大哥。但有私心,违背了这誓言,叫我……”正在犹豫间,对上陆老太太森寒的眼神,不由低了头,微不可闻地道:“叫我不得善终。” “好了”陆老太太抬起头来威严地看着陆缄道:“二郎,好孩子,我们先走了保重” 林玉珍走过去看看陆建新,望着陆缄轻声道:“小心一点,我们一起等着你回来。”至此时,她方相信陆缄早前说不会丢下他们不管是实话。 陆缄用力点了点头。 林谨容抱着毅郎走过去,让毅郎和他道别,又咬着牙道:“你若不回来,我永远也不原谅你。” 风起,云低,夜色自天边升起,陆缄立在雪泥里眼看着坐在牛车上,紧紧抱着毅郎,不错眼地看着他的林谨容离他越来越远,听到毅郎突然大哭起来,声音一向的响彻云霄。 这臭小子,不哭就不哭,一旦发作总是特别难哄,声音还特别大,陆缄苦笑着翘起唇角,几度控制不住想拔足追赶上去。 “二爷,差不多了。”朱见福的声音及时让他回了神。 陆缄抹了一把脸,轻声道:“走吧。” 骡车“依依呀呀”地顺着来时的路折了回去,迎面走来一拨又一拨的人,他回头去看,只见陆家众人的身影已然被湮没在人群中,他再看不到林谨容母子。 “二爷,二奶奶她们不会有事儿的,还有韩根他们跟着呢。我浑家和小子也还不算笨。”朱见福挺佩服陆缄的,他没想到平日看着文文弱弱,沉默寡言,还能和陆建新时不时软顶一下、硬顶一下的陆缄在这个关键时刻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果然关键时刻见人心,老爷这个嗣子没选错。由来的,对陆缄的态度就有了些微改变,从前他是因身份地位产生的巴结和讨好,现在却是有了由衷的钦佩之意。 陆缄自是不知朱见福是怎么想的,只忧虑地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陆建新道:“父亲伤得不轻,也不晓得前头那户姓邱的人家可肯帮这个忙,有没有好大夫。” “二爷,有句话不是说的尽人事知天命么?兴许老爷等会儿就自己醒过来了,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们就可以去追老太太他们了呢。”眼看着那庄子临近了,朱见福便吩咐跟着的另外三个家丁:“等下二爷去求主人家,你们切记要做出斯文有礼的模样来。别让人看着就凶神恶煞的不敢放你们进去。” 那几个齐齐应了,陆缄整理了衣衫帽子自上前去与人交涉。此时天色已然擦黑,庄子外头并不似先前那般有许多的人围着歇气,只剩下零零散散几群人围了火堆烤火说话。陆缄绕开那些人走到后门处求助,许久才有人打了火把顺着楼梯爬到墙头往外照,粗着嗓门不耐烦地道:“要热水往前头去,后门不许过来,不然一石头砸死了” 陆缄知道似这种时刻后门必然一定会有专人把守的,之所以这时候才肯搭理自己,不过是耐不住自己脸皮厚。却也不气,更不觉得被人拒绝了耻辱什么的,只耐着性子赔笑道:“这位大哥,我是白日曾求得庄主为家中女眷行方便的人,鄙人姓陆名缄,字敏行。因事想求见邱庄主一面。” 墙头上的火把又多了两把,似是有人借着火光仔细打量他,但先前说话那人的声音却也没因此就变得温和一点,反倒更不耐烦了:“你待要如何?已然给你行了方便的,还不知足?快走,快走” 陆缄生怕他不肯听自己说话就直接走人,飞快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深深一揖:“鄙人祖上也算是平洲城中有名有姓的人家,读的圣贤书,也还薄有家产,无需担心我是歹人,会行那不知恩不感恩的恶事,还望府上施得援手,救救我父亲,鄙人感激不尽,他日必有重谢” 那人沉默片刻,道:“你们陆家我们是听说过的,晓得是正经人家,你能为了老父折回来也是大孝,可围墙外头不只是你们一家,这个规矩不能破。一旦破了,便再不能拒绝其他人了,我们家底薄,人手少,经受不住的。大夫么,这种乡野地方能有什么好大夫” 陆缄再三恳求,那人只是不肯,甚至都不肯去报给家主知晓,只推说夜深了,主人已然歇下了。陆缄已然绝望,却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地响起来:“是哪个陆家?” 陆缄眼睛一亮,忙把家门清清楚楚地报了一遍。 那年轻男子沉吟片刻,道:“你家有个子弟,早年曾把踏犁、秧马引到平洲城来的,听说这人后来考中了进士……” 陆缄也顾不得自谦了,忙道:“正是区区不才。前年我因先祖去世回家守制,怎奈遇着这祸事,但求阁下行个方便。” 只听那人与身边之人低声说了两句话,随即就没了声息,就是墙头上的火把也灭了。 陆缄独自在冷风黑暗里立了一歇,不见有人再搭理他,暗想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再耽搁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如前往其他地方去试试运气。拿定主意转身回去,朱见福等人还眼巴巴地等着他,一看他的神情就萎了。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游民袖着手蹲在火堆边你一言我一语的道:“今日有几个军爷去砸门,人家都没理的。死心吧。” 陆缄心里也不好受,问明陆建新还是没动静,人却是还活着的,便道:“我们其他地方碰碰运气去。” 主仆几个有气无力地赶起骡车,冒着冷风又往前行。待得行了约有一炷香时间,就听后头有人匆匆追来,压着嗓子喊:“前面陆家的哥儿略停一停。” 来人却是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小厮,笑道:“陆二爷走得好干脆利落倒叫小的好追。我家家主请你们回去哩。” 陆缄大喜,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之感,立刻便叫人把骡车转过方向来,那小厮忙道:“不走这边,走这边。”一边引路,一边絮絮叨叨地道:“本是不能坏了规矩的,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是我家少爷听说是陆二爷本人,晓得府上一向行善,这才特为求了老爷,让小的追出来,不好让其他人瞧见的。” 陆缄早前还暗自嘀咕他们愿意留人也不肯说一声,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少不得配合着悄无声息地跟着那小厮绕了另一条路,从个角门把陆建新给送了进去。 迎出来的是个年约二十许的年轻男子,自称姓邱名振,是这庄主的次子,先利落地指挥下人把陆建新抬进厢房里去,又让人安排陆缄等人食宿,抱歉道:“早前就有心相帮,但家父说一不二,又当此乱时,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不得不仔细谨慎,亦不敢私自做主,只好行着委婉之事,倒叫陆兄笑话了。” 平洲城有名望的人家户陆缄心里也是有数的,唯这邱家,真是不熟悉,陆缄应对了几句,委婉地表示疑问。 那邱振笑道:“家父身体不好,喜静,故而家中子弟忙时耕种,闲时读书,不轻易出门。”把陆建新安置妥当后,须臾引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出来,道:“这是我家三叔公,略通黄岐之术,家父的医药全靠他老人家,若是陆兄不嫌弃……” 陆缄此刻死马都要当做活马医的,哪里会不肯?何况这人说话多半是自谦,连忙作揖谢了:“多劳老丈。” 那邱老丈客客气气地受了礼,立时洗手闭门替陆建新检查伤势,过后只是摇头叹息。陆缄问得急了,也不过道:“尽人事知天命。我看是摔了腰,后脑勺也肿了一大块,不知道里头怎样,更不知能不能挺过来,端看他自己的运气。”又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早前我所见过从马上摔下来的人,缺胳膊断腿的不少,更有从此瘫了的。令尊年纪大了,又肥胖,且没任何防备,摔得极重,只怕是凶多吉少的。万一不成,你可不能怪我。” 陆缄正色道:“救命之恩尚且未报,哪里敢行如此不义之事?老丈只管下手。” 汤药灌下去,金针刺将下去,天明时分,陆缄正昏昏欲睡之时,陆建新终于幽幽喘过一口气来。 陆缄松了一口气,忙上前问他:“父亲,您哪里不舒服?身上可疼?” 陆建新却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喉咙“赫赫”响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实在抱歉,昨夜太晚,没复稿所以没设定时更新,结果今早一进办公室就被抓去开会到11点,不得不拖到现在…… 若无意外,大概还是会有加更滴,继续求粉红,谢谢大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3章 万幸 收费章节(12点) 第463章 万幸(二更) 牛车没有顶棚,就裸着,冻雨下来,直接就落到了人的发顶和身上,冰寒刺骨。陆家的女眷们沉默地挤成一团,互相依偎着取暖,天很黑,只勉强能看到树梢上的残雪反射出的冷光,远远能看见山野里有一盏灯火,却那么的遥不可及。 林玉珍就坐在林谨容对面,但林谨容甚至看不清林玉珍的脸,她只能听到福娘猫叫一般虚弱的哭声和吕氏压抑不耐烦的喝斥声。再就是各式各样,或沉重,或急促的呼吸声和车轱辘在泥地上滚动的碌碌声。 那匹老马早就被套在了牛车上,和牛一样慢吞吞地往前使着劲儿,然则也不能改变什么——这种天气下赶路,只以一张牛车拉着这么多的老弱病残,而且是摸着黑全凭对道路的熟悉而赶路,休要说速度,仅仅也就只是走着不曾停下来而已。 陆建中和陆经、陆缮等人早就跟着家仆徒步而行,林谨容听到陆经感叹:“幸亏这条路早前祖父一直喜欢让人来修整,不然这会儿哪里敢那么行路?指不定前头就有个坑。” 陆建中的脾气很大,冷冷地道:“也就是冬天,昨夜飘的是小雪,这会儿雨也小,不然你且等着,夏天才下过大雨的时候,大牯牛拉的牛车也能陷进去。” 陆缮淡淡地道:“二叔父的意思,是说其实祖父派人修这路不起作用?不该修?”他和陆缄、陆纶一样,越到这后头,越是敬重思念陆老太爷,即便是此刻不愿意得罪陆建中,却也忍不住要问这话。 陆建中默了一默,不高兴地道:“我可没这么说。” 他二人闹了不愉快,其他人也不敢吱声,于是又是一片沉默。 毅郎睡醒一觉,在林谨容怀里动了动手脚,轻轻喊了一声:“娘。” 林谨容正在回想着当年的情景,猜测着再过几日,即便侥幸到了老宅,她又会遇到个什么样的意外,毅郎该托付给谁……骤然听到毅郎这一声,立时打起了精神,小声道:“宝宝醒了?” 毅郎没说话,只揪紧她的衣襟无声地将脸贴近她的胸脯。林玉珍打起精神,摸索着伸手去探毅郎的脸,柔声道:“好孙儿,要小解么?饿不饿?” 毅郎习惯醒了以后都要发一会儿呆,听到林玉珍问话,懒洋洋地动了动,并不出声。 林玉珍是晓得他习惯的,便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道:“可要记得说。” 毅郎却慢慢坐直了身子,轻声道:“黑,豆儿点灯。”又听见福娘哭,便抱怨:“怎么又哭了?哭也没橘子了。” 众人听见他孩子气的话,都忍不住有些想发笑,康氏就逗他:“毅郎,豆儿找不到灯,你去帮她。你家的灯放哪里的?” 毅郎果然左右张望,随即道:“找不到。” 林谨容将他往怀里拢了拢,轻声道:“我们不在家,在外头呢,没有灯。你看,咱们坐的牛车……” 毅郎默了片刻,伸手去揪她的衣襟:“爹爹呢?” 一直举着件外衣替陆建立遮挡着头脸的涂氏凑过来道:“你爹给你买好吃的去了。” 毅郎当了真,认真地同哼哼唧唧的福娘道:“别哭了,分你吃。” 却听力郎突然从康氏怀里抬起头来道:“四弟,还有我。” 毅郎爽快地应了,转瞬又问林谨容:“这是哪里?我们要去哪里?”就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了。 陆老太太忍不住道:“嗳,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 林谨容怕毅郎话说多了伤精神,便低声道:“嘘……吵着曾祖母和三叔祖父休息了。” 毅郎甜甜地喊了一声:“曾祖母,三叔祖父,我不吵。”得到那二人的回答后便安静下来,可也不过片刻,就又道:“娘,我要放水” 林玉珍立刻让马车停下:“孩子们都去吧,弄脏了衣物可是自个儿受罪。” 陆建中虽然有些嫌烦,倒也没吱声。 林谨容刚把毅郎收拾干净,突然听到韩根压低声音喊道:“有人来了小心些。”随即前方亮起一片火把来,虽然隔得还远,不闻人声,却看得出火把少说也有十几把,似是很多人的样子。现在的人都是千方百计往前头逃,可就没有折回来的,能这样明火执仗的,会是什么好人? 众人顿时惊得连呼吸都停了。 陆建中语气急促地道:“我记得这附近有片小树林的,先往那里去躲躲等这群人过去了又再说”又严肃地交代:“看好各自的孩子,别误了大事” 等到女人孩子们藏好以后,陆建中只恐牛马发声泄露行踪,便又吩咐下人:“把牛车拉到另一边去” 吕氏恐吓福娘:“再哭就把你扔掉……” 林谨容忙抱着毅郎走的离她远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温和平静:“毅郎,我们要在这里歇一歇,毅郎困了就靠在娘的怀里睡觉,不要出声,不要说话好不好?” 毅郎道:“为什么?” 林谨容有些头疼:“因为大家都累了,怕吵。” 毅郎却突然道:“那爹爹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林谨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有热流控制不住地要从眼眶里冲出来。林玉珍把毅郎接过去,冷了声音道:“不会你爹一准能找着我们,你若不听话我们就告诉他。” 毅郎这才安静下来,林玉珍轻声同林谨容道:“你抱他半日了,歇歇罢。别怕,他们一定没事儿的,我们也不会有事儿。” 树林里又冷又湿,委实难熬,仿佛是过了一生那样漫长,马蹄声,车轱辘声才近了,林谨容等人隔得远,只能隐约看到路上一片通明,约莫是二三十号人,全是男子,都骑着马,后头还跟着两张犊牛厢车,也不知道牛车里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是这些马和这两张犊牛厢车是陆家人自己的该有多好?可 世婚(完结)第120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多好?可终归不过是幻想。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走过去,半点声息都不敢发出来。 却见道旁突然蹿出个人去拦在了那群人的面前,大声道:“长寿”却是韩根的声音。 林谨容“呼”地站了起来,只见韩根已然回头喊道:“老太太二老爷是族里的人来接我们了” 即便是听闻仙乐也不过如此,刹那间,众人全都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也稳稳地落了地,互相扶持着从林子里走出去,喜笑颜开。 毅郎见大人们都在说话,忍不住小声问林谨容:“娘,可以说话了么?” 林谨容摸摸他的头:“想说什么都可以说。”最起码现在她的毅郎再不会挨冻受饿了。 长寿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林谨容母子并林玉珍,忙忙地过来禀告林家的情形:“老太爷夜里没睡着,闲来无事就登楼看雪,结果最先看到了安抚使府燃起的火光,当下便使了人去查探,才知道反贼已然破了城……” 就是这样一个意外,让原本就靠近东门的林家人有了充足的时间准备逃生,他们家男丁虽多,却没有陆家的精明与吴家的悍气,更没有那么多的家仆可以供他们驱使,甚至为了节省开支养的牲畜都不多,所以林老太爷选择熄灭所有灯火,分散家人,以最简单的方式混杂在第一拨逃难的人里,官兵才一开门放人就出了城。他们甚至没有和反贼对上面,很戏剧,也很幸运。 长寿去了林府,只见大门洞开,人影都不见一个,好容易抓到一个偷东西的仆人才晓得林家人早出了门,便猜多半是出城了,这便追了出去……果然给他在城门外头的官道上追上,林家人却是打算去乡下庄子里避难的,听说陆缄使长寿过来邀约他们去陆家老宅,林老太爷很犹豫,不想去,还是林三老爷又吵又闹又跳又叫的,林大老爷也说陆家老宅更合适,林老太爷别不过才答应去陆家老宅。长寿把他们送进大门就禀明族老们带了族里的壮丁来接陆家人。 林玉珍和林谨容百感交集,连连道:“万幸,万幸。” 长寿老早就注意到陆缄不在,可看着林谨容的模样又不似是出了大事的样子,便先把事情禀告清楚了才敢问:“大老爷和二爷呢?” 林玉珍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亲切地道:“长寿好孩子,你带几个人回去看看二爷和大老爷罢……”简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太太和二奶奶放心。”长寿二话不说,立时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跟上,那些人听说是陆缄的事情,半点推诿都没有,立时就打马跟了上去。 陆家的车队就又继续前行。只这回不同,露天的老牛破车变成了犊牛厢车,里头垫得暖暖和和的,还有糕点等物,也再不用做贼一样的偷偷摸摸赶路,而是光明正大的由着家丁族人护送着回去,累了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觉,再不怕冰冷的雪水会落到脸上,陆家人从地狱爬上了天堂。 涂氏依偎着陆建新睡得打鼾,毅郎被放在她身边也睡得手脚朝天,林谨容和林玉珍依偎而坐,明明疲倦到了极点,却半点困意都没有。 —————— 我也累到极点了……撑不住了……所以,如果明早的更新迟了,大家不要怪我,一定会有,如果单更,请谅解……又病又忙的人桑不起。虽然我很想飞速前行,早点完结,那样大家都轻松,可是力不从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4章 相依 收费章节(12点) 第464章 相依 天蒙蒙亮,牛车停了下来,有人猛地拉开车门,喊道:“阿容”正是陶氏的声音。 晨光里,陶氏的表情显得格外的生动慈祥,看到车厢里或坐或躺的几个人,由不得地将手捂住嘴低声哭了:“我一夜没睡着……老天爷开眼,总算是看到你们平安回来了。”又同陆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平安就好。” 陆老太太由林谨容和沙嬷嬷扶着坐起来,和颜悦色地道:“叫亲家太太担心了。” 陶氏由不得万般不好意思。自己一家子老小都在人家的老宅窝着,还比主人家先到,主人家反倒这样客气,虽则是世代为亲,但也委实是难得。正要说两句客气话,就见周氏和罗氏等人迎了出来,纷纷询问路上的情形并表示感激。 那边林大老爷也在和陆建中说话:“当时看到火光,确定城破,便使了人去通知各家亲朋好友,也不知道你们见着人没有。” 林大老爷这个话是特意解释他们并不是不管其他亲朋好友就先溜走了的,可陆建中看到林家这一大家子人本来就觉着有些那个啥,再想想当初林家人是怎么帮着林玉珍和林谨容对付他的,就更不舒服,便不客气地道:“没见着。” 林大老爷就有些尴尬:“兴许是街上太乱错过了也不一定。” 陆建中接上去道:“是呢,指不定被杀了或者跑了也不一定。” 林大老爷找不到话可说,着实有些委屈,可再辩白,真是没意思,反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便怏怏地闭了嘴,不想再同陆建中多说话。 林三老爷才没那个自觉性,仰着头四处找寻陆缄与陆建新两个正主儿:“姑老爷和二郎呢?说起来我们真要感谢他们,哪里去找这样厚道的姑爷我家老太爷都说不来麻烦你们,偏他们那样周到细致不来都不好。”这话虽有些无耻,可到底点明了他们是怎么来的——这祖宅的正主陆建新和陆缄都是林家的女婿,是他们盛情邀请林家人来避难的,其他人谁也说不起。 林二老爷则叹道:“我适才四下看了看这房子,啧啧……多亏得二郎这孩子早前花了大钱重新整修过啊我那妹夫和侄女婿真有远见” 陆建中深呼吸,他才不和林家这群不要脸的窝囊废跑得快一般见识才刚把气顺过来,那边陆老太太又使人过来把他叫过去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说的无非是要他好生招待林家人,不得怠慢,让人笑话,失了体面,伤了感情之类的话。 林玉珍则是一扫先前的沮丧和不安,高高仰着头,大声指挥迎出来的仆妇:“伺候好客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虽则我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给谁没脸,但也不能让人笑话我陆家没有规矩。”又吩咐林谨容:“不但要招待好娘家人,也不能因为你二叔父、三叔父他们是自家骨肉就不把他们当客人,轻慢了事”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威风模样,更是明确点出,除了老太太、大房,其他统统都是客人。 林谨容不露声色,却能把老宅的每个仆妇和管事的名字都清清楚楚的叫出来,有条不紊地就把各房人的食宿安排妥当,其间根本没有要问其他人意见的意思。 陆建中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大声吩咐陆经:“去请族老们来,商量一下大事。”内宅里她们婆媳要怎么狂就怎么狂罢,反正也不可能亏待他们,外面却是陆建新和陆缄一日不回来,就是他和陆经说了算最后还是要倚仗他们的。 林谨容并不与他直接对上,仿似没听见般地进了内宅。此刻有陶氏等人帮着看顾毅郎,她是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了,正好一心一意地筹谋其他事情——既然是与亲人团聚在一处,不用独自去江边等待死亡,她便不能浪费这机会,一定要竭尽心力利用周围的所有环境为自己,也为毅郎争取一个更好的结局 林谨容微微眯了眼打量着沐浴在晨光下的老宅,早前看着阴森恐怖的老宅现在看上去却特别的厚实端凝,无形之中给了她一种心安和力量。而她所最憎恨的那个和陆缄一起住的小院,此刻进去后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她似乎每一抬头,都能看到陆缄坐在灯下看书的身影。 躺上床,她能回忆起陆缄从京城赴考回来后的那个雨天,他和她的手互相交握着紧紧贴在一起时的情形,那时候她还有许多不确定许多想法,甚至于有些隐隐的后悔……可是现在,她独自躺在这张床上,却怀念起当时的情形和感觉来。 “睡够了才有力气,还有毅郎需要你,你不能就这样认输。”林谨容轻声告诉自己,闭上眼沉沉睡去。再醒来已是午后,她认认真真地洗了个热水澡,收拾得精精神神清清爽爽地吩咐仆妇:“去把韩管事请到太太那里去,我要见他”又叫双全去请林大老爷等林家男人过去。 林玉珍的年纪大了,睡眠轻浅,早就醒了,正歪靠在榻上想心事,听说林谨容来了,忙道:“睡得可好?” 林谨容点头,循例和她问过安,方道:“我适才使人去叫韩根进来。也让人去请了大伯父,大堂兄他们一道过这里来。” 林玉珍皱起眉头:“叫他们来做什么?”叫韩根过来还有说法,叫林家男人来做甚? 林谨容轻声道:“外头的事情不能全交给二叔父和三叔,我们要能够知道外头的动静,有什么事我们不说要第一个知道,也不能最后一个才知道韩根早前一直在这边修整祠堂宗学老宅,打理庄子里的事情,和庄户族人都很熟,与老宅里的管事们也处得极不错,有些事情必须要交代他去做。”她顿了顿,轻声道:“旁人只靠得一时,靠不得一世,总得为毅郎多打算几分。” 若是不幸陆建新和陆缄二人真的回不来……她们就再不能靠着这两个男人了,必须要靠自己,必须要强硬起来保住自己娘三个的性命,并替毅郎守住这份家业。林玉珍的鼻子一酸,点头认可了林谨容的话,只是担心:“韩根靠得住么?” 按理这人是陆老太爷精挑细选出来给陆缄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喜欢和其他人一样总往她跟前凑,可吩咐做的事情却都做得很妥当。但往坏里想,人心隔肚皮,谁能说清楚?林谨容却不敢把这话说给林玉珍听,只能用斩钉截铁地语气道:“信得过他是老太爷早前挑选出来给二郎做外管事的人若是他都不能信,我们就找不到其他人可以信了。” “这样就好”林玉珍吸吸鼻子,打起精神:“你又要叫你大伯父、大堂兄他们过来做什么?” 林谨容道:“他们是客人,按理不该劳动他们,可今日的情形姑母也看到了,祖父自来清高,若是有些闲话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只怕是受不住,外头下刀子都要走的。且这非常时期,陆家的男丁又少,林家人出来帮这个忙是正理,同时也就是帮自己必须让他们轮班跟着守宅子,否则只怕族人也会有看法。” 林玉珍思忖片刻,道:“你说得不错,是该这样。不能让人瞧不起他们,不能给别人乱嚼舌头的机会。” 林谨容挨近了她,轻声道:“姑母,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只能彼此依靠。若是有什么事儿您同我想法不一样的,您多听我说说再决定如何?” 林玉珍红了眼,好半天才慢慢伸手将她拥住了,轻声道:“为了我们的小毅郎……” 方嬷嬷使劲擦着眼泪,同芳龄、豆儿互相使眼色,神情虽然哀伤,却足有欣慰。如果这个时候姑侄二人还要和从前一样的闹,就真没希望了。 须臾,林大老爷并林亦之几个过来,倒是没多说什么,进门就问:“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做的,只管吩咐。” 林谨容请他们坐了,道:“自是不会和列位伯父、哥哥们客气的。”清清淡淡地把城里的恐怖情形说了一遍,又说起那夺了陆建新马匹的几个官兵:“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紧急军情,这样的不管不顾。听说其他庄子里也有流民结队伤人夺财的,我只恐接下来会更乱。” 林大老爷的神色越发严肃:“那少不得要严加看护好家宅。不然就是白辛苦一场了。” 说话间,韩根到了帘下。 林玉珍先同他道了辛苦,按着和林谨容早前商量好的问他:“早前二老爷请了族老们商量大事,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韩根道:“是商量怎么防御的事情。”言罢把他所知道的情况一一说来:“……派了人去那口大钟旁守着,又安排了人日夜巡逻眺望,让各家把自家的米粮柴火吃食等物收集好,一旦有动静便躲进老宅里来。” 林谨容听完,觉着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就只恐守夜的人不够警觉,便同林大老爷商量好让林家子弟加入轮班巡夜的行列里去,又让韩根借了林玉珍的名义去同族老说这事儿,表示林家人愿意主动出一份力。 —————— 偶没力气了,申请单更休息一天……今天26号,月末,该投粉红啦……周末会加更的。同时感谢大家的粉红、打赏、正版订阅及推荐票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5章 因由 收费章节(12点) 第465章 因由 傍晚时分,又飘起了小雨。 林谨容疾步穿过老宅一道又一道的门廊,走进陆老太太和林老太太居住的正院。正院相比其他院子要稍微宽敞一点,庭院里还种了几株梅花,只还不到花时,看不到那份热闹。 才一掀开帘子,一股热气伴随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就传了出来。林谨容抬眼看去,但见林老太太和陆老太太一左一右坐在榻上,两旁依次坐着宋氏、陶氏、周氏、罗氏等人,一旁陆、林两家的孩子们正凑在一处玩得热闹。哪里还能瞧见昨日的仓惶 毅郎正和力郎蹲在角落里不知玩什么,看见母亲,立时站起来朝林谨容跑过去,牢牢抱住了她的腿,仰头望着她笑,甜甜地喊了一声:“娘,你去哪里了?” “娘在做事啊。”林谨容牵了他的手走到众人面前,一一行礼请安后,方同陆老太太禀告:“老太太,适才二郎使了人来回信,道是他们已然平安到了我们早期打尖歇息的那个庄子,庄主很好,不但收留了他们,还给公爹请了大夫,只公爹伤势有些重,暂时还不能移动,先停留两日,等公爹伤势平缓些,再由长寿他们护送着回来。说与老太太知晓,好教老太太放心。” 陆老太太忙道:“伤势有些重?”虽则早就知道陆建新伤势不会轻,但亲人往往是抱着美好的愿望,希望奇迹能发生,一睁眼就什么事都没了。 陆缄写来的信里虽没有明说,但林谨容能看出陆建新是不太好的,高热不断,口不能言,基本都在昏睡之中,还不能判断是否就脱离了危险。可当着老太太的面不能细说,便语焉不详地道:“是,大夫说,公爹年纪大了,又肥胖,毫无防备,所以摔得有些重。不过大夫是极好的,人也醒了。兴许将养些时日就好了。” 陆老太太抚着心口出了一口气:“老天保佑。”林家女眷们纷纷恭喜并宽慰,陆老太太高兴过后却很清醒,又问林谨容:“怎不见你婆婆?”若是陆建新真的没事儿,林玉珍才应该是第一个跑来和她报喜的人,林玉珍不见,来的是林谨容,那就说明多少有些问题。 林谨容不慌不忙地道:“刚到老宅,琐事太多,很多事情都要母亲拿主意。” 陆老太太沉默良久,轻声道:“知道了,去帮你婆婆的忙吧,她年纪也大了,担惊受怕的,昨日苦头也吃得多。” 林谨容行礼退下。 陆老太太又打起精神陪林老太太等人用饭说话,林家众人却都看出她是强颜欢笑,才等用过了饭就知趣地告辞出去。那里人才一走,陆老太太脸上两行老泪就流了下来,沙嬷嬷大惊:“老太太,您这是何故?既然大老爷已然觅得良医,又有好心人收留照顾,康复指日可待,休得如此伤怀伤了身子骨,反倒不美了。” 陆老太太叹道:“你也同我装糊涂我晓得的,老大多半是不好了。”沙嬷嬷正待要劝,陆老太太起身拿了念珠颤巍巍走到佛像前跪下,道:“万幸二郎平安,只求老大能保得性命。不求富贵永年,但求阖家能平安逃过这一劫。”言罢闭了眼虔诚地诵起经来。 沙嬷嬷想了想,也跟着她跪下一起诵经求佛。 林玉珍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荷姨娘、阿柔、小星等人,一直看到这三人受不住了,方道:“你们觉着我家待你们如何?” 荷姨娘不吭声,阿柔轻声道:“回太太的话,老爷和太太待婢妾们恩重如山。” 林玉珍嗤笑了一声:“恩重如山的是你们的老爷,我呢,说不上,但最起码我没对你们非打即骂吧?衣食周全吧?” 三人听这话不好,匆忙跪下去低声道:“太太待婢妾们一直很好。” 林玉珍也不耐烦和她们多说,只道:“我便要告诉你们,老爷此番伤重,要在外头将养些日子才能回来。非常时期,男丁经常会在宅子里出入。”目光从荷姨娘脸上扫过,冷厉地道:“谁要敢不守规矩,给我惹事儿,休要怪我无情从犯一样不轻饶”顿了顿,“从即日起,你三人便在院子里不必再出来了” 荷姨娘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是谨记太太吩咐”言罢折腰一拜。小星和阿柔自来柔顺,哪里又有多话可说,自是应了,与荷姨娘一道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林玉珍便命方嬷嬷:“把院门上锁,钥匙你拿着,除了送饭送东西的婆子以外不许人进去”陆建新伤重的事情瞒都瞒不住的,这节骨眼上再出点什么差错,长房就完了。 方嬷嬷沉重地点点头,要劝林玉珍两句,却见林玉珍轻轻揩了揩眼角,背过了身,因见林谨容掀帘进来,便朝林谨容使了个眼色,悄悄退了下去。 林谨容也不多言,只上前扶林玉珍躺下,神色若常地回话:“姑母,老太太那里已然禀告过了,内宅、外宅俱都安康,今夜是大堂兄与三叔一道巡夜。” 林玉珍轻轻点头,低声道:“阿容,你说你公爹能好起来么?” 混乱之前的事林谨容还能说出点因由来,现在却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了,但好话却是会说的:“一定能,姑母放宽心,好生将养,别公爹那里好了,您倒把自己给拖垮了。” 林玉珍叹了口气,看着黑幽幽的房顶不说话。 林谨容便陪在一旁坐着,召仆妇进来分派各项事宜。事情说到一半,却见朱见福家的掀起帘子来,露了个脸使了个眼色便又退了回去。林谨容心中有疑,便寻了个借口出去。 朱见福家的脸色青白,上牙磕下牙,声音抖成一片:“二奶奶,大事不好了” 林谨容饶是再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死死攥住她的手才能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什么?好好说。” 朱见福家的哭丧了脸道:“大荣发兵了” 林谨容眼前一黑。原来是这么个因由当初拼命往江边逃,就是这么个因由然而这时候再去想当初已然没了任何意义,最紧要的是不能乱了阵脚。林谨容稳住神,板了脸冷厉地道:“消息确切么?谁传来的消息?到哪里了?清州那边的情况如何?” 朱见福家的本来心慌意乱,见她如此神态,少不得强忍着定了定神,轻声道:“是二爷那边使人来传的信。这会儿正在和二老爷他们回话呢,想来不会有假。清州那边的情况却是不清楚。” 莫非昨日把陆建新给弄翻的那几个官兵就是去送这个紧急军情的?林谨容正在思忖间,就听林玉珍在里头高声道:“怎么了?”紧接着人就走了出来,惨白着脸道:“是不是老爷他……”说着就有些摇摇欲坠。 林谨容忙扶住她轻声把经过说了。林玉珍半天没说话,许久才哽咽道:“怎么一茬接着一茬的,就没个安定的时候?若是平洲没乱还好,现在可怎么办?怎么办?你公爹和二郎还留在那里动弹不得呢。”难道继续逃?怎么逃?逃往哪里去? 林谨容一颗心也跳得咚咚乱响,却晓得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乱,便竭力保持冷静,轻声道:“姑母莫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样一大家子人呢,总有法子的。先听前头他们怎么说,我这就使人去把传信的人叫进来仔细问问。” 林玉珍也没法子,只得听她安排,可人却软了,靠在迎枕上就起不来。 林谨容便吩咐朱见福家的:“去把人带过来。” 朱见福家的领命去了后,芳龄带人送了饭食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二奶奶该用饭了。” 不管怎么难,总要吃饭。林谨容正要劝林玉珍起来用饭,忽见林玉珍猛地坐起来,焦虑万分地道:“毅郎呢?快把他带过来”一边说,一边就要下榻往外走。 林谨容给她吓得手里捧着的汤都差点没洒了。仔细瞧去,但见林玉珍满脸的焦虑,眼神惶恐不安,分明是有些不太对劲,吓得忙把碗放了,一把拉住她,急急道:“姑母,您要去哪里?” 林玉珍回头狠狠瞪着她:“你问我要去哪里?我自然是要去找毅郎你赶紧让人收拾东西” 林谨容垂了眼道:“包裹还没打散,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要走就能走。关键是怎么走,全家一起走,还是我们自己走,公爹和二郎他们又如何?等,还是不等?” 林玉珍一下子就怔住了。 林谨容轻声道:“毅郎现在同我母亲、豆儿在一起,和力郎他们玩得高高兴兴的,不会有什么大碍。带过来,兴许还会被我们吓着……所以姑母,等把事情弄清楚了,我们再决定如何?说走就能走的。我和您一样的着急。” 林玉珍定了定神,胡乱点头:“你扶着我,我们一起去问问你二叔父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林谨容看她这样子是片刻都等不得的,只得扶了她往外头去寻陆建新等人。 —————— 万分抱歉,昨天多休息了下,又迟了。先送上第一更,今天持续有加更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6章 分道 收费章节(12点) 第466章 分道(二更) 正堂里,休要说是陆家的族老们,就是林老太爷和林大老爷也被请了去旁听。 陆建中一脸凝重,毕恭毕敬地同林老太爷行礼:“您老见多识广,这事儿还要请您老拿个主意,给大伙儿说说才是。” “大伙儿不必太过于慌张。”林老太爷倒是不推辞,清清嗓子大声道:“我听刚才报信之人说的话,大荣虽则背信弃义、不宣而战,却应该只是派了小股骑兵马蚤扰试探,并不是派了大队兵马来袭。且清州没乱,守军还在,那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清州一日不失,大荣蛮子就不能长驱直入。” 虽说现在平洲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总比大荣蛮子打进来的好。众人都晓得林老太爷早年一直为官的,更兼他早前在逃难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敏锐,觉着他的见识自是不薄,因此一颗马蚤动不安的心终于算是安定了些。 陆家老祖公的看法却不一样,颤巍巍地道:“可当年大荣的骑兵却绕到了我家这里的,还围了这老宅好些天” 林老太爷淡淡地道:“我是说暂且不必慌张,还没到该慌张的时候。当此时,大荣不过是试探,倘使朝廷应对不当,平洲继续乱下去,便要另作打算了” 陆建中急道:“那依您看来,到底会不会……嗯?”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只把手使劲往下一比,意思大家都明白。 林老太爷叹了口气,目光沉沉地看向门前随风转动的那盏灯笼,轻声道:“谁能说得清楚?内忧外患啊。” 众人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不知是谁道:“那我们难道就这样坐着等?不是说已然有人往武义码头那边赶,忙着要渡江的么?我们是不是也打算一下?去得晚了只怕连船都找不到。” 于是房里议论声嗡嗡嗡地响成一片,都是在说逃走的事情。林老太爷是外人,自不好多嘴,便只捋着胡子独自沉思。 陆家老祖公喝了一声:“吵什么?让人生生看了笑话。” 房里安静下来,陆建中赔笑道:“老祖公,大家伙儿都是为族里着想,是走是留,总要有个打算的。” 老祖公颤抖着手指往虚空里点着:“拖家带口的,什么都在这里,能逃到哪里去?你们就知道大荣蛮子一定能打过来?红不见黑不见就想着要逃,别蛮子还没过来,先就自个儿折腾掉半条命” 陆建中却是不想留在这里了,他想去太明府,便正色道:“老祖公,兹事体大,还当从长计议才是。”他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便有不少人附和他。 老祖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道:“当年老祖宗守得住,今日也守得住反正我是不走的。” 林谨容扶着林玉珍在廊下听到这里,林玉珍不由气愤道:“这个老糊涂早前你祖父说是不必惊慌,他非得说是大荣一定会过来;现在人家说要逃,他又不许逃。我看他是老糊涂了。” 不过是排外而已,在陆家人眼里,林家人始终是来避乱的外人,帮忙可以,断然没有做主拿主意的可能。林谨容不想和林玉珍多说,只竖着耳朵继续听。 却再听不见人说话了。 许久,陆建中方咳嗽了一声,道:“事关全族的生死存亡,大家不能只坐着不说话,还是要拿出个章程来的。到底是走是留总要有个主意,请畅所欲言。” 就听椅子轻响,林老太爷沉声道:“你们商量族中事务,我们不便久留……” 陆建中挽留了两句,也就由着他们父子出了正堂。 林谨容忙吩咐朱见福家的在外头守着听消息,自己扶着林玉珍迎上去:“祖父,大伯父。” 林老太爷见到她二人,不由微微皱眉:“怎地跑到这前头来?要知道什么不可以让下人来打听?叫人看到倒要说我林家的女儿没规矩。” 林大老爷忙道:“她们也是记挂着大姑老爷和二郎。” 林老太爷便不再多言,只顺着长廊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你们婆媳是怎么打算的?” 林玉珍咬了咬唇:“二郎那边使来的人说的是,他父亲情况有些危急,不能挪动……” 林老太爷淡淡地道:“那你们就是要再等等了。” 林玉珍心烦意乱,又想等,又害怕:“若是战事真的起来,能够早点走是最好的,但不能把二郎父子单独留在这里,何况……就凭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带着毅郎,也不好走。” 林老太爷看向林谨容:“阿容你呢?你如何打算的?” 林谨容不答反问:“不知祖父是怎么打算的?” 林老太爷沉默许久,轻声道:“等个一两日吧,倘使事情恶化,二郎他们没回来,陆家人也不肯走,你们两个就带上毅郎随我们一起走先过江再说。”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林谨容反倒不慌了,不等林玉珍开口,就先道:“既如此,还该先使人去备下船候着才是。”她那张船并不大,真还不够林家一大家子坐的。 林老太爷就安排林大老爷:“你去办好这件事。”言罢扫了林谨容和林玉珍一眼:“你们两个现在这样很好。”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朱见福家的赶了上来,道:“吵崩了,有些人要走,有些人不肯走,现在也没弄出个章程来。” 林玉珍不耐烦地道:“二老爷怎么打算的?” 朱见福家的为难之极:“不知道,二老爷一直没表态。三爷倒是说,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若是想逃,便该早作打算,不要磨磨蹭蹭反倒误了最佳时机。” 林谨容就知道,二房要与他们分道扬镳了,倘使她们不走,这老宅便只会剩下三房与她们,外围的族人留下来的也只会是少数。那么,这个宅子还能按她和陆缄之前想象的那样牢固么? 果然将近二更时分,便有人来唤她与林玉珍去陆老太太那里商议这事儿,陆建中毫不隐瞒他的态度:“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左右城里的家业铺子也毁得差不多啦,总留在老宅里给大嫂添麻烦也过意不去,我们决定去太明府寻大郎,明日就启程。”眼看着林玉珍道:“大哥和二郎不在,三弟又病着,老太太自是由我们来照顾,不知大嫂是怎么个打算法?” 林玉珍只觉得心里凉幽幽的,陆建中这个话不但没有邀请他们跟去太明府避难的意思,更是明里暗里都在挤兑大房,她若是有几分骨气,便不该死皮赖脸地说什么好话。当下冷冷地道:“二叔你要去自去,不用管我们,我们自有打算。老太太……”她看向一直闭着眼睛转动念珠的陆老太太,声音亲切诚恳了几分:“婆婆,您老若是想留在这里,儿媳自是不会不管您老人家的,若是想与二叔他们一起去太明府走走,也由得您。” 陆老太太停下动作,看向一旁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的涂氏和陆缮,轻声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涂氏捂着脸轻轻啜泣起来。陆缮低声道:“回祖母的话,父亲病得太厉害,烧得神志不清,这种情况赶路是要他老人家的命。若是……大伯母不嫌我们,我们暂时不想走,想再等等看看。” 这孩子虽然从前不讨喜,后来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可在逃往老宅的路上却是关照她们不少,林玉珍和颜悦色地道:“好孩子,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大伯母若是要走,也不会丢了你们不管。” “谢大伯母。”陆缮便朝林玉珍行了一礼,退到涂氏身后。 陆老太太这才看向陆建新,轻声道:“好,我随你走。” 林玉珍和林谨容大为奇怪。她们本以为,陆老太太会留下来与她们一道的,可既然老太太想走,也理解。陆建新也有些小讶异,随即吩咐素心:“替老太太收拾东西,宜早不宜迟,明早我们就走。”言罢假惺惺地看向林玉珍和林谨容等人:“若是不成,来太明府我们也会好生招待你们的。” 林玉珍淡淡地道:“不劳二叔挂心了。我自有去处。” 陆建中笑了一笑,招呼二房的人离开:“都去收拾东西养精神,明早要赶路。”又问林玉珍:“要同大嫂借几辆车。再烦劳二侄儿媳妇让厨房备点干粮。” 林玉珍恨得牙痒痒,猛地把头扭开不肯多看陆建中一眼,林谨容忍了忍,轻声道:“好,二叔父放心。” 二房的人依次走出去,康氏从林谨容身边经过的时候,伸手轻轻抚了她的肩膀一下,低声道:“对不起。” 康氏一个小媳妇,能做得什么主。林谨容摇摇头,微微一笑:“平安。” 康氏眼里涌出几点泪花:“你也是,保重。” 等到二房的人都走了,陆老太太示意林玉珍和林谨容、陆缮坐到她面前去,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串珠子来,约莫有二十余粒,粒粒都有大拇指头那么大,圆润晶莹,非同一般。陆老太太将那珠子绞成两半,一半递给林谨容,一半递给陆缮,轻声道:“出来仓促,没带出什么值钱的东西阿里,就这东西,是当年老太爷给的聘礼,你们两房人拿着,将来也好有个依仗。” 林玉珍忍不住流泪道:“老太太,我们……” 陆老太太摇摇头:“我明日要出远门,可怜这把老骨头,得歇着了,去吧。” 众人只得退下。 沙嬷嬷替陆老太太梳头,颤抖着声音道:“老太太,您真要去太明府?不等大老爷了?”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我随老2去,也给老大和老三减轻负担。” —————— 谢谢大家的粉红票,继续求。明早的更新会晚一点,我睡觉起来再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7章 等待 收费章节(12点) 第467章 等待 车夫将车轮上好了油,该钉牢的地方也钉牢靠了,仆妇抱了许多干燥松软的被子铺垫在牛车里,又将厨房赶制出来的干粮塞满了车厢的缝隙。再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林谨容扶着双全的肩头折身往里走。转过几道长廊,豆儿牵着毅郎迎面赶上来,毅郎看见她就瘪着嘴委屈地扑到她怀里。 正当午后初晴,天空湛蓝,白云如画,阳光把毅郎的头发照成金黄半透明的颜色,仿若是春天里柔软的小草一样,长在了林谨容的心里。林谨容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顶,柔声笑道:“怎么了?” 毅郎不说话,只将头紧紧埋在她怀里。 豆儿道:“才醒来就哭着要您。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的,总有些不安,睡着睡着就会惊醒,也比前些日子爱哭。” 具体说来,毅郎出现这种状况是在前两日二房悉数离去,他再看不到力郎和福娘之后。也不知他小小的心里是否也充满了不安?林谨容将他抱起来,低声问他:“毅郎怎么了?是不是没人和你玩?你可以和舅舅家的哥哥姐姐们玩啊。” 豆儿低声道:“他并不是很喜欢和几位舅爷家里的孩子们玩。早间有孩子抢他的玩具,他一下子就往人脸上抓过去了,之后再不肯和人家玩。”林家的孩子和毅郎年龄差不多的也有两三个,可到底不是很熟,玩在一起小矛盾不断。 不管日后如何,毅郎都必须学会和各式各样的人交朋友才是,林谨容看着毅郎的眼睛道:“毅郎,他们也是你的兄弟姐妹,和力郎、福娘一样的亲,你要大度点,好好待他们,他们才会好好待你。” 也不知毅郎听懂她的话没有,只管胡乱点头,牢牢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林谨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毅郎太小,不能表达心里的想法,但他肯定能察觉到大人之间这种紧张不安的气氛。她原本想着,多让他和陶氏接触日后才能尽早适应,现在看来还是要多陪着他才是。便吩咐豆儿:“去把毅郎的东西搬回我房里吧,和太太说,还是我来照顾他。” 毅郎这回倒是听懂的,也不说话,就小心翼翼地亲了林谨容的脸颊一口,将脸靠在她胸前,一动不动。 林谨容抱着他一直往前走,低声道:“不知你爹爹能不能赶回来?”自二房离开伊始,外头的族人走了大半,包括说不走的老祖公在内,现在剩下的人多是些穷得没法子的,或者是家里有老人病人各种困难的。也有看到他们没走,想再等等看看的。 可清州那边却再没有新消息传过来,他们只知清州那边住在城外的人已有很多举家朝着江边去了。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把大荣骑兵形容得凶神恶煞,恐怖至极,原话是这样说的,“以为他们在东边,绝不会过来,可他们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你家门前,连孕妇和婴儿也不放过……” 林老太爷再坐不住,决意明日一早便要举家离开,依着陶氏的建议去寻陶舜钦一家子。陆建立的高烧总算是退了下去,现在就在等陆缄与陆建新。林谨容从早上醒过来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状态中,那一年她没有等到陆缄,这一次她能不能等到? 毅郎有些沉,林谨容很快就觉得手软,换了个姿势,继续轻声和毅郎说话:“毅郎,将来你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呢?”听不到毅郎的回答,她又说:“倘使娘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勇敢坚强,孝敬家里的长辈,自己能养得活自己,真正可以称作是男子汉大丈夫。” 温暖的日光照在毅郎身上,晒得他全身暖洋洋的,依靠在母亲温暖馨香的怀里,听着她温柔的絮叨,毅郎只觉得?br / 世婚(完结)第121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得舒服之极,眼皮打架,挪了挪小身子,靠在林谨容肩头就睡了过去。浩瀚书屋 林谨容苦笑一声,选了个日光充沛的地方坐下来,由着他去睡。庭院里除了她与毅郎,双福与朱见福家的以外,再看不到旁人。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玉的青石地面反射着光芒,几株干得快要枯死的菊花匍匐在墙根下,一只随时装满了水预备火灾急用的大缸边沿停了一只飞鸟,正将头一点一点地啄着缸沿,丝毫没有怕人的迹象。 倘使不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个冬日的午后将会何等的惬意舒适?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不会来,她已经尽了力,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样紧张。林谨容轻轻舒了口气,在毅郎的小脑门上亲了一口,全身放松地靠在墙上,以一种最舒服的姿势享受着最后的轻松与舒适。 日影西斜,凉风渐起,豆儿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奶奶?” 林谨容惊醒过来:“是不是二爷回来了?” 豆儿轻轻摇头:“是太太让您过去商量事情。” 林谨容看了看天色,又看看空荡荡的院门,默然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毅郎递给豆儿。才不过动了动酸软的手臂,毅郎便惊醒过来,在豆儿怀里牛皮糖一样地扭动,朝林谨容伸着手臂哭喊:“娘,要抱,要抱” 豆儿试图和他讲理:“毅郎不乖,你母亲刚抱了你那么久,手都疼了,你不心疼她么?” 毅郎却不和她讲道理,只管扯开嗓子哭,且是真的伤心,眼泪狂飙。林谨容只好将他又接了过去,慢慢朝着林玉珍的院子去,只希望她走着走着,就突然有人从身后喊她,告诉她陆缄回来了。 “二郎他们怎么还不来?按着路程来算,他们中午时候就该到了的,现在天都要黑了,仍然不见影子。”林玉珍烦躁得很。 林谨容轻声道:“兴许是公爹不好移动,路上要走得慢一些。不然,我再使两个人去接他们。” 林老太爷道:“不是已然派了两拨人去的么?现在人手紧张,外头又乱,没几个肯心甘情愿跑这一趟的。不要太为难人,再等等罢。” 林玉珍无言以对,只沉默地伸手将毅郎接过去。 林老太爷便同林谨容说话:“我刚才使你二伯父去看过了,车马准备得很妥当。” 林谨容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想多说两句话都没有心情。 林老太爷晓得她婆媳挂怀陆缄和陆建新,便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倘使他们来不了,必会使人先回来与你们报信,既没人来报信,便说明已在途中了。多则天黑就一定会有消息的。” 林谨容相信陆缄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不会让她们挂怀,一定会派人来报信告知平安与否,她怕的就是他遇到了不可预测的变故。她想,那一年,她是死了,那陆缄呢? 正在沉思间,就见陆缮满头大汗地赶进来,又气又恨地道:“二嫂,请来的大夫悄悄跑了还偷了我们一头驴子” 林谨容沉默半晌,轻声道:“跑了就跑了吧。”人家也有家室也要逃命的,没道理死死拽着人家。 牛车缓慢地移动着,比徒步前行快不了多少,晚风吹过林梢,太阳像一颗血红的蛋黄缓慢却坚定地朝着山峦下方沉了下去,雾霭渐起,群山渐渐笼罩在夜色朦胧中。 陆缄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看着那口气尽数变成了白雾,由不得诅咒这鬼天气太过于冷了些。陆建新死人一样地躺在车厢里,明明身上动不得,眼神和表情却格外的愤怒,喉咙里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声响。 朱见福趴在一旁低声劝陆建新:“老爷,您一定要挺着,再疼也忍忍。很快就到老宅啦。”他晓得陆建新的心思,陆建新还指望着邱老丈能帮着把伤病治好,不要变成废人,可现在不但不能治疗,还得忍受长途颠簸,叫人怎么不愤怒?可实在没法子,大荣蛮子打过来了,逆贼也随时出城马蚤扰,邱庄主一家人也要离开,总不能死赖在人家不走。若不忙着赶去和家人汇合一起赶往江边,最后只怕结局更悲惨。 陆建新朝着朱见福的脸愤怒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转动他唯一能动的头恶狠狠地瞪着陆缄。朱见福叹了口气,默默退到一旁。 陆缄递了块帕子给朱见福,并不劝陆建新,只淡淡地对上陆建新的眼神,沉默地和他对视。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陆建新却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问陆建新,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什么地方没做到?你还要怎样? 陆建新突然害怕起来,他怕陆缄把他扔在半路上不管了他非常明白自己在逃难途中将会给人带来多么大的麻烦,他不想被扔在半路上,又冷又饿又疼没人管。他一着急,一股热流便浸湿了他身下的褥子。 陆缄微微皱了皱眉头,平静地让牛车停下来,指挥人帮陆建新换衣服裤子褥子,等到一切都弄好以后,天色已然黑尽。陆缄这才轻声道:“你放心。” 陆建新闭了眼装死。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他这一生算是完了,繁花似锦的前程,烟雨朦胧的江南,美丽的荷姨娘,都将再和他无缘。他这一生,只能无条件地依靠陆缄了。 ——x——x—— 有加更。7月最后几天,求粉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8章 贼袭 收费章节(12点) 第468章 贼袭(二更) 二更送到—— 夜已深沉,林谨容从陶氏的房里出来,沉重中又带了几分轻松,她算是把在江南置产的事和毅郎都交托给了陶氏,同样的,陶氏也抱着一样的心情,告诉她自己在林家院子的什么地方埋下了一箱子珠宝首饰,万一自己有什么,便将什么给她和林谨音,什么给林慎之。 乱世之中,她们只是天地间脆弱的虫子,不知道朝阳升起之后自己是否还能存活于天地之间,唯有依托彼此才能放心。林谨容看向天边,天空墨一样的黑,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她等待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林谨容回到房里,毅郎已经睡着,豆儿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坐在灯下给毅郎缝裤子,见林谨容进来,并不停下,继续飞针走线:“太太要带姨娘们走么?” 林谨容疲惫地坐下来,轻声道:“太太问过她们了,她们表示要跟着太太走。丫头婆子都能走,没理由不带姨娘走。”用林玉珍的话来说,就算是为了毅郎,这个恶名她也不愿当,虽然说这个话的时候万般不甘心,不耐烦,但行为却是很理智冷静的。 豆儿把线头咬断,笑道:“太太现在终于肯听奶奶的劝了。” 如今在陆家,林玉珍和她就是最亲的人,林玉珍信她,当然也就肯听她劝。林谨容扯扯唇角,劝豆儿:“快去睡,一早就要起床上路的。” 豆儿迟疑地看着林谨容,轻声道:“二爷他们……” 林谨容仰面倒在床上,微不可闻地道:“没有任何消息。”就连送信的人都没有。豆儿的心一直往下沉,正要去劝林谨容,就见她又笑起来,语气轻松地道:“还有一整夜呢,说不定这会儿就到村口了。我只是想,他们如果能早点到,也可以休息休息,不要弄得那么赶。” 豆儿便顺着她的意思说些宽心的话:“是,二爷做事情自来妥当,奶奶睡罢,也许一觉醒来二爷已经在身边了。” 林谨容打起精神,起身打发她去睡,双全从外头提了热水进来,眼眶红红的,林谨容晓得双全又是在想樱桃和双喜,只能摸摸双全的头,轻声道:“吉人自有天相。” 豆儿把双全拥着出去,小声道:“城里还有芳竹和春芽她们呢,不会不管的。樱桃鬼精灵……” 双全含含糊糊地道:“她要是真聪明就不会跑回去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场动乱不要发生,如果可以,她希望无辜的人不要牵扯其中,死的只是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但她知道不可以,她没有那个本事和力量。林谨容盯着跳动的灯火看了一歇,倒头挨着毅郎睡下。 许久不曾做过的梦又潮水一般地袭来,只这次冰冷刺骨的江水变成了清凉寺里的温泉,林谨容梦见自己如同一条游鱼,灵巧地在温暖的江水里游曳,天空飘的不是雪,而是暖和的冬阳。一个浪花打过来,感受不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反倒如同丝绸落到头脸上一样的柔软舒服透气,林谨容看见自己轻轻松松地游到更远处,回头看着岸边站着的人笑,她可是会游水的,她怕什么 林谨容得意地笑起来,一直到把自己笑醒。鼻端传来熟悉的臊味儿,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褥子更是一片濡湿,她长长叹了口气,起身将睡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罪魁祸首毅郎提溜到一旁,招呼豆儿进来帮她换被褥。 “难怪得我梦见在清凉寺的温泉池子里凫水呢,谁知却是他的尿冲到了我身上”这个小插曲令林谨容轻松了几分,所谓境由心生,她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噩梦也能做出喜剧的效果来。同豆儿说完又问毅郎:“为什么不喊?” 毅郎并无什么反应,只顾闭着眼呼呼大睡,林谨容掀起被子,在他的光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骂道:“臭儿子”毅郎小猪似的哼哼了两声,朝着被子深处爬了两爬。 “铛铛……”沉闷悠远的钟声划破夜空,响彻整个陆家老宅,“奶奶”豆儿全身的汗毛林立而起,惊恐地看向林谨容,只愿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是敲钟的人弄错了。 林谨容有一瞬的失神,随即把毅郎抱起来低声道:“快把衣裳穿好,东西带上吧,还和上次出城一样的。” 不多时,就有人敲响院门,语气虽然有些慌张,却还能把话说清楚:“二奶奶,奴婢是陆有家的,六爷使奴婢来同各房各院的主子们报信,有贼人来袭,六爷已然开了侧门放族人进来,并和舅老爷一道安排了人手看护老宅,请奶奶放宽心,休要害怕,贼人断然轻易进不来的。也要请奶奶出去帮忙安置一下族人。” “好,让六爷放心,我这就出去安排。也请他和舅老爷们保重。”林谨容大声回答。自二房人走后,陆家老宅的防务便是由着陆缮与林家男丁协同做的,有事情需要与陆家族人商量便由陆缮出面,陆缮虽然年轻稚嫩,却肯问,做事也很认真负责,改变看得到。 她不是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林谨容命豆儿看护好毅郎,带了双全,点起几个孔武有力的仆妇,赶到角门边将火把灯笼点起来,把听命赶到的奴仆聚集在一起,有条不紊地一一分派了任务。 兴许是这些日子大家都是提心吊胆的,睡得并不踏实,所以听到钟声反应都很快,角门不过开了盏茶的功夫,就涌进来大半。才进来就有陆家老宅的仆人将他们分别引入燃起火盆的房里,有水有食物,虽说不上舒适,但也不受罪,于是众人的恐慌渐渐平息下来,老年人开始讲古论当年。林谨容也弄清楚了外头的情形,来的却是一股不知从哪里蹿来的匪贼,并不是什么大荣的蛮子骑兵从天而降。 又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林谨容命人闭紧角门,推了早就准备好的石条牢牢封住。陆家老宅四处灯火通明,男丁们都拿了趁手的武器林立墙头,紧张地盯着外头的动静。 林谨容听到马嘶声,人的喊叫声,又听到林大老爷立在墙头怒斥贼人,也听到陆缮略显稚嫩的声音在鼓舞族人,还听到院墙外头的人在嘲笑陆家的男丁们连箭都没有,说要围死他们,然后陆家男人们回敬了无数的弹丸和石子。 林老太爷巍然坐在陆家的正堂里,听着人们回报外头的情形,有条不紊地发出指令,凭着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把一众人管得服服帖帖,齐心合力地顶住了第一波攻击。 老宅就像是盘踞在黑夜里的一尊牢不可破的城堡,火把扔不进去,大门封上沉重的石条后堪比院墙一样的牢固。贼人开始放火烧外头的房子,并大声威胁,人心有浮动,林谨容陪着林玉珍,郑重同族人许诺,陆家老宅的房间和粮仓一直都会对族人开放,绝不会让他们挨饿受冻。 事毕,林谨容躲到阴影里,仰头看着天边发呆,陆缄和陆建新这个时候都没来,是不是遇到了这群贼人,已然遭遇不测了?她被自己的想法折磨得焦躁绝望无力,却又觉得有一股澎湃的力量生生支撑着她,她就像是一根被削尖了的竹签,被牢牢地钉在地上,叫她想倒也倒不下去。 黑夜里,马儿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拼命往前挣,试图将陷入坑里的牛车拉出来。陆缄满头大汗,指挥着长寿等人拿着现砍下的树枝做成的木杆插入到牛车下,喊着号子:“一、二、三,使劲” 牛车发出一阵暗哑的怪叫声,总算是困难地往前动了动,陆缄大喊一声:“再加把劲儿”眼看着旁边一个家仆步履蹒跚,半步都走不动的样子,便将人推开,接了人背着的绳子,和众人一道用力,尽量平缓轻和地将牛车拉了出来。饶是如此小心,牛车仍然剧烈地振动了一下才算是停稳,陆建新发出一声愤怒的呜咽。 陆缄连安慰他的心情都没有,只忧虑地看向陆家老宅的方向。这条路一直都还算平整,突然间就多了这么大个深坑,且是个人为地用木条竹席泥土做了伪装的深坑,不能不让人心生怀疑,挖坑的人究竟是冲着哪里去的。毕竟这条路唯一通往的地方就是陆家老宅。 长寿使劲擦了一把汗,后怕地看了看被坑弄得断了腿,不停呜咽的牛,低声咒骂道:“娘的,也不知是什么生儿子没的缺德鬼做的缺德事。这坑要再大再深点,一张车都掉下去了。”又庆幸地道:“多亏得没有突然蹿出几个剪径的强人来。也不知挖这坑是做什么用的?” 陆缄轻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朱见福看看天色,不确定地道:“怕得有三更了吧。”其实把牛车从坑里弄出来没花多长时间,反倒是寻找趁手的工具花了不少时间。 陆缄道:“继续赶路吧。” 却听一个家仆惊讶地喊起来:“二爷,您瞧那边” 陆缄抬眼看去,但见陆家老宅的方向,天空不一样的明亮。 —————— 看到好多书友投的粉红不止一票两票,俺不多说了,真诚地道一声谢。近日身体精神欠佳,在能够支撑的情况下,会尽量多更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69章 虚惊 收费章节(12点) 第469章 虚惊 陆缄的心直往下掉,恨不得两肋生翅,直飞到老宅外一探究竟。昨日林谨容派去送信的人告诉他,陆建中与陆经已经带着老太太并一部分家仆于前日离开老宅去了太明府,族中的青壮年和家产丰厚,拥有大部分家仆的族人也去了大半。也就是说,现在老宅里只剩一群老弱妇孺,还有就是人生地不熟的林家人。他想想就觉得害怕,觉得绝望。 陆建新也听到了那声惊叫,满脸仓皇地想抬起头来看看,却终归是无力动弹,只得发出一声焦急的咕哝声。陆缄收回目光看向他,轻声道:“父亲,老宅兴许出事儿了,很可能是被逆贼围了。我们必须要走快些,走到老宅附近我寻个地儿给你藏着,我去看看情况如何。” 陆建新先眨了眨眼,表示同意,转眼却又后悔了,“呜呜……”地表示反对。既然被逆贼围了,他们这几个人就算是赶到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陆缄沉默地看着陆建新,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怕自己把他给扔到一旁不管了,更怕单独留在一旁会遇到危险。陆建新惜命,比任何时候都更惜命。惜命不是错,可是老宅里不但有他的结发妻子林玉珍,也有他的亲兄弟…… 陆缄把脸转开,装作不懂陆建新的意思,语气坚决地吩咐其他人:“大路再不能走了,走另外一条路,从这里往前头再走几十丈远,下大路,穿过一片地,就可以转到另一条道上,一直通到老宅后头。”他记得的,那条道的尽头,是老宅的一道暗门,小时候他和陆绍、陆经、陆纶他们曾经从那里偷偷逃出去玩。 陆建新反对无效,只得闭紧了嘴,任由陆缄带着他一直下了大路,转入到一片麦地里。麦地不平,拉车的牛又换成了马,每动一下,车厢就要剧烈地抖动一下,陆建新忍受不了,愤恨地吼了一声。 陆缄命马车停下来,取了所有衣物被褥铺在陆建新的身下,又示意朱见福和长寿坐上马车仔细扶着他的身体,自己咬着牙选了相对平缓的地势命令马车继续前行。一行人沉默地在麦地里行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才又转上了另一条道,路况虽不是很好,但始终比麦地里好得太多,只在转道时,饶是万般小心,车轮还是磕在地埂上,导致车厢又剧烈地晃了一晃。 陆缄掀了帘子探头去看陆建新,边走边低声同他报备外头的情况:“父亲,这回算是上路啦,再不会像刚才那般颠簸了。以刚才的速度,最多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赶到老宅。我记得那附近有座荒废的土地庙,我把您藏在哪里,让老朱他们几个陪着您。” 陆建新“嗬嗬”地怒吼着。 “知道了,父亲放心,我一定会设法不让母亲她们受苦的。等弄好我就来接您。”陆缄毫不怀疑,倘使陆建新能动能说话,一准儿会打到自己身上,骂自己不孝,是逆子畜牲。 陆建新吼得更凶,虽然看不见,但朱见福还是知道他这会儿是在对着自己发脾气,示意自己阻止陆缄。朱见福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二爷,老爷也急呢,好像是要您先带两个人骑马往前头去瞧,让老奴后头赶车跟着来?” 陆建新的声音猛地拔高,随即又低了下去,改为呜咽。 陆缄沉默片刻,轻声道:“不了,走快些就好。”言罢猛地将车帘放下,就到老宅以后各人该做些什么,发出一连串的命令。 离陆家老宅越近,天空就越亮,明显是房子着了火。众人沉默地埋头赶路,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们都有家眷留在老宅,都恨不得赶紧飞过去才好。陆建新自陆缄没有顺着朱见福的意思骑马先走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又走了约有盏茶功夫,一人一马鬼魅般地突然出现在道路正中,来人背对着光,并看不清面容,却能看出身材很魁梧,手里还斜斜握着一柄长杆大刀,一人一马一刀只往道路中间那么一插,就给人一种森寒的压迫感。 他们甚至没有听见来人的马蹄声响,这人绝对不好缠。陆缄低喝一声,车立时停下,所有人都摸出随身携带着的武器,以车为凭仗面对外围,静默地等待着最佳出击时机。 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长寿喘了口气,大叫一声,勇敢地高高举着手里的刀率先冲了过去。来人只是将刀轻轻一晃,就将长寿砍翻在地。 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陆缄甚至没能喊出来,更没能阻止长寿,就看到长寿倒在了地上。他血液深处隐藏的那股血气悍气油然而生,热血直冲上脑门,他什么都没想,就红了眼大吼一声:“和他拼了”话音未落,人已然举着刀冲了上去。 主人都不怕,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拼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还手就等着死。众人齐齐发了一声喊,全都跟着陆缄扑了上去。来人却提着马缰急速往后退了几步,大吼了一声:“都不要命了么?长寿你倒是吭声气啊难道爷用刀背轻轻就把你给磕死了?” 这声音这语气说的这个话陆缄吃了一大惊,及时刹住,仰头看向来人,借着天边传来的亮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双熟悉的眼睛,一张坑坑洼洼的,恐怖的脸 “二爷,小的没事。”先前趴倒在地的长寿笨拙地爬了起来,仰头看着来人,一脸的惊恐。呆怔片刻后,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人扑过去,死死抓住缰绳,颤抖着声音道:“是您么?五爷?是您么?您是不忍心看到我们受苦受难,所以特意从阴间赶回来救我们的吧?” 陆缄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和磕牙声。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滚”来人一扯缰绳,马儿不安地刨了刨蹄子,险些把长寿拉了个趔趄。长寿死皮赖脸地拽着缰绳,苦苦哀求:“五爷,不管您是人是鬼,快帮帮我们吧。” “你是五弟?你没死?”陆缄一步一步地朝着来人走去,倘使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来人不是那样说话,他真不敢相认。 陆纶看着他,虽则百感交集,却答不出一句话。 “是热的,是热的”长寿抱住了陆纶的大腿,狠狠摸了两把,激动地向陆缄宣布:“二爷,五爷的腿是热的。马儿也是热的,会喘气。” “你才是冷的,你才不会喘气”陆纶踢了他一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同陆缄说起老宅那边的情形:“来的大概得有一百来号人,一半的人有马,围了老宅,烧了外围族人的房子。所幸他们安排了人值夜,也早定了章程,大钟一响就全都利落地躲进老宅里去了。我看到林家大老爷和六弟带着人立在墙头和匪贼斗呢,可精神着,并无大碍。” 他们做得超乎他想象的好,陆缄一直悬着的那颗心就稳稳地落在了胸腔里。众人发出一阵欢快的低呼,全都有了兴致:“五爷,您这是怎么回事?” 陆纶仿似不曾听见,并不回答,只道:“撕了衣服将马蹄子包起来,休要让贼人听见马蹄声响,泄了行踪”言罢低声同陆缄道:“我带了几个朋友来,原本想等到天将亮时再从后头冲杀过去,可我们人太少,我便想着从这条路绕进去寻到那道暗门,和宅子里的人连上话,两边一起夹击,必能解围。谁想过来就听到你们的车声马蹄声,便过来一探究竟。”虚虚指了指车厢:“大伯父如何了?” 陆缄听他不问车厢里是谁,而是直接就问陆建新如何,便知他赶到这里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了,只怕是得知乱了便赶回来的,心中又激动又感动:“不太好,但无性命之忧。”忍了忍,小声道:“五弟,是你敲响的钟吧?” 陆纶并不否认:“是。听说乱了,心里放不下你们就来了。”自嘲般的笑了笑,轻声道:“来的那日,刚好看见他们离开。” 他指的他们,自是指陆建中与陆经他们,陆缄晓得他未曾开怀,便换了个话题:“能看到你真好。你二嫂若是见着你一定会高兴得哭的。”并不问陆纶为什么死了又活了,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样子,只将手放在陆纶的肩头上:“以后和我们一起?” 陆纶答非所问:“这里不能久留的,打退匪贼以后就赶紧过江吧。好了,前头不能再过去了,隔不多远就有贼人巡查的。”不等陆缄回答,就又指指前方悄无声息地迎上来的两道黑影:“我的朋友来了,你们跟着他们走。二哥我俩徒步走过去,我掩护你从暗门里进老宅,举灯为号,晃三下我便知道了,等到钟响便开门往外杀。” 陆缄将把匕首牢牢扎在腰间,按着儿时的记忆,藏在阴影里左转右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摸到了那道门前。陆纶与他一道利落地将看着好似严丝合缝的青石砖取下来堆放在一旁,露出隐藏在后头的一道木门——这是老宅最隐秘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更是逃生之地。 —————— 持续有加更,感谢大家的粉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70章 灵犀 收费章节(12点) 第470章 灵犀(二更) 黎明前,乃是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最疲倦,最容易睡死的时候,往往很多事故和突袭就发生在这一刻。 林老太爷不顾自己高龄,带人提了凉水大声呼喝着走了一圈,每当看到有人不精神,便将凉水浸透的帕子递过去让他们擦把脸,提醒他们逆贼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开始第二波攻击,让他们仔细各个隐蔽的角落,当心有人翻墙进来。 的确也有人想翻墙进来,可陆家老宅的院墙太高,且墙沿越往上越往外倾斜,他们找不到那么长的梯子,也不好攀爬这样古怪造型的墙。但始终一边是最多逢年过节杀只鸡的民,一边是刀口上舔血的匪,心理感受不一样,旁的不说,每当那粗大的木柱撞击上大门的时候,里头的人就会忍不住胆寒,控制不住地担心那大门会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林谨容晓得这不会是一个短期活儿,不能只靠着男人们,男人们就算是钢铁也需要休息的。与其让女人们闲着瞎担心,不如让她们也参与进去,别的不能做,拿几把菜刀柴刀什么的分班次沿着内墙巡查一遍也是好的。 说做就做,她当仁不让地做了第一轮巡查的领头人。当她领着女人们高举着火把,煞有其事地沿着内墙巡查到一半时,双全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老太爷在前头。” 林谨容抬眼看去,但见林老太爷站在院子正中,表情严肃地看着这边,少不得硬着头皮迎上去:“祖父。”本以为最少也会被不轻不重地说几句,谁知林老太爷不过是轻轻说了一句:“很好,百事小心。” 要得林老太爷说一句好,何其艰难。林谨容垂着眸子立了片刻,转身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老宅后园有一处小院特别阴暗,平日里人迹罕至。据闻,里头关死过好几个不忠不义的恶奴,每当夜深之时便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即便是胆子最大的奴仆也不敢轻易从外头经过,更不要说是进去闲逛。可恰恰的,那处院子依着院墙而建,想要顺着内墙巡游个遍就不能不进去巡查一通。 外头不知情由的族人还好说,几个深知内情的仆妇却是不肯往前走了,陆有家的把林谨容喊到一旁,神秘兮兮地道:“二奶奶,前头这个院子不要进去了。” 林谨容自是听说过这个传说的,说她不敬鬼神,说她不害怕,那都是假的,她是一个曾经历经生死又回魂的人,对于某些不可知的东西更是抱着一种恐惧的虔诚。可她再不是有人可以依靠,可以闲闲地歪在熏笼边调香弄茶的女人,她是母亲,是女儿,是儿媳,是主母,更是一个丈夫不在身边,遥遥不知归期的女人,她只能靠自己。 林谨容板了脸,淡淡地道:“闭嘴男人们死都不怕,我还怕这个?”劈手夺过陆有家的手里举着的火把,挺直肩背,步伐坚定地朝着前头走,话语掷地有声:“愿意的跟我来,有鬼有神都冲着我来不愿的不勉强” 众人一阵沉默,双全第一个跟了上去,清脆地道:“奶奶,什么鬼比得上外头的匪贼更吓人?上刀山下火海,奴婢总是跟着您的。” 陆有家的站了片刻,咬了咬牙,大步追上去大声道:“二奶奶您都不怕,难道我们就比您少生了个胆子的?我男人孩子还在墙头站着呢” 林谨容回头看着她笑:“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尽力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人多胆壮,众人仔细搜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刚松了口气退出院门准备离开,就听见院子某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呃……”陆有家的吓得打了个隔,一双眼睛翻着白,惊恐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高高举起一根木棒,两股战战,强忍着恐惧示意众人将院门围起来,厉声喝道:“谁在里面?” 那声音顿了顿,一片静默。众人全都握紧手里的武器和火把,屏声静气地竖着耳朵听。不多时,“窸窸窣窣”地声音再度传来,所有人都听见了。 林谨容往前逼近一步,诈道:“我看到你了,赶快出来,饶尔不死”一面说,一面示意人去报信。 陆缄费力地从一堆杂物中间爬出来,才爬出来就听到他妻子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的恐吓声,忍不住抿了唇笑,高声喊道:“是我”只听外头静默了片刻,林谨容不确定地道:“速速报上名来”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陆缄,字敏行,家中行二,有个儿子小名毅郎。”陆缄虽猜着外头定然不止林谨容一个,但重逢团聚和知道她们平安无虞的欣喜令得他情不自禁地就想逗一逗林谨容。 外面一阵静默。 陆缄理理衣衫摸黑出去,但见院门口林谨容举着个火把,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看着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提着菜刀、柴刀、门闩的女人,不由奇了:“你们深更半夜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随即很快明白过来,赞赏地看看林谨容,严肃地对着众人道:“你们辛苦了,不必担心,很快就能把事情解决的,我们一定能打退匪贼” 借着火把的光,众人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来人的确是陆缄无疑,欣喜之余,便都生出无数的疑问来,他是怎么进来的?陆缄不等她们开口相询就问林谨容:“现在主事儿的是谁?是外祖父么?马上领我去寻他老人家,有紧急事情。” 林谨容示意陆有家的带着其他人继续巡查,让双全奔去同林玉珍报信,自己则独自领了陆缄往前走。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行到无人处,陆缄猛地将林谨容搂进怀里,胡乱朝她脸上亲了两口,沙哑着嗓子低声道:“我真高兴。” 林谨容被他勒得气都喘不过来,又被他脸上的胡茬戳得脸颊生疼,却丝毫不觉得不舒服,只用力反抱回去,踮起脚颤抖着亲在他的嘴唇上,轻声道:“我也很高兴。我很想你。” 陆缄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去,只此刻时间地点都不对,容不得他儿女情长,便又使劲搂了搂她方松开手,轻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我,不然不会特意领人来接我。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林谨容本来大喜之后颇有些忧伤感触的,还没来得及忧伤就给他逗得笑了,忍不住使劲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低声道:“你真是陆二郎?”可想想,却又觉得真是巧了,莫非真如陆缄所说,她和他心灵相通? “如假包换。”陆缄急速拉起妻子的手在唇边亲了一口又放开,快步往前走:“我有几件紧要的事要先告诉你。” 林谨容也就收敛了其他心思,静心听他细说,当听说陆纶还活着,并且带了人赶回来帮他们的时候,她心中的惊诧与喜悦简直无以言表,既为了陆纶,也为了她,她只能含着泪,双手合十,虔诚万分地对着虚空里的神灵道了一声:“谢天谢地。” 陆缄见她如此欢喜,实在不忍心把陆纶已然毁了容的事情告诉她,可又觉着,倘若不告诉她,她稍后见着陆纶大惊小怪的岂不是让陆纶伤心?便又斟字酌句地道:“五弟他和从前有些不同,你稍后见了不要太惊奇。” 林谨容急道:“怎么个不同?”莫非是残了? 陆缄指指面颊:“毁了,全是麻子。”虽则陆纶本人没有表现出一点在乎的样子,可他想到陆纶几乎失去了一切,日后不但可能会被女子嫌弃,还会过着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就忍不住心疼。 林谨容沉默片刻,轻声道:“也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好好活着更重要。和脸比起来,好手好脚更重要。” 陆缄想想,低声道:“也是,什么都没有好好活着更重要。” 所有人都对陆缄和陆纶的突然出现惊诧莫名,林老太爷却很精明,深知这大概有关人家的家族秘密,半句多话都没有问,更没有追究陆纶怎会死而复生,就正事与陆缄仔细商量妥当,便一一安排下去。 事实证明,当遇到凶悍不讲理的人之时,只有比他更凶悍,更不讲理才能战胜他。墙外的一群匪贼是匪贼不假,但他们远远还没到活不下去要同人拼命的地步,所以在他们的首领被一个提着大刀的麻脸男人一刀砍飞了脑袋,墙里墙外的人不要命地砍杀出去之后,他们退怯了。 林谨容抱着毅郎,与林玉珍一道,陪着林家的女眷们站在正堂前,看着泛白的天际,听着墙外的喊杀声,心里明白,新的一天到来了在不可触摸,不可确定的命运面前,她终于往前踏进了一步。 清晨,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日光懒洋洋地把陆家老宅高耸的墙头镀上了一层淡金色,林谨容站在即将启程的马车前回头看着陆家老宅,低低道了一声再见,只是再见,不是永别。再回头,她望着不远处凑在一起说话的陆缄、陆纶、陆缮兄弟三人微微一笑,拉起毅郎的手朝他们挥了挥。 陆缄抿唇一笑,轻轻一磕马腹:“走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武义码头而去。 —————— 想必大家看到了,胜利就在前方。今天会有三更,恳请粉红支援最后几天啦,留着就作废了,扫荡一下个人中心吧,嘿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71章 骗子 收费章节(12点) 第471章 骗子(三更求粉票) 红日氤氲了半边江面,晚风狂劲寒凉,把江边瑟瑟如雪的芦苇吹得此起彼伏。林谨容立在江神庙前,将手按住面幕,朝急匆匆从江神庙里赶出的妇人喊了一声:“锦姑” 已然作了妇人装扮的锦姑听到喊声忙朝林谨容看过来,看清楚是她后,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小跑着奔过来行了个礼,笑道:“二奶奶,果然是您。”眼看到陪在林谨容身旁的陆纶,认出这个是先前来替林谨容传话要船,被她毫不客气地打发回去的子脸,由不得微微有些窘迫,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这是我家小叔。家里行五。”林谨容含笑打量着锦姑,见她早前蜡黄憔悴的脸色已然变得白胖许多,身上穿的虽是粗布料子,却有七成新,便晓得她的日子过得不错,乃笑道:“日子还好过?他对你还好?孩子可好?” “五爷好。”锦姑同陆纶行了个礼,回答林谨容:“家里都好,多谢二奶奶了。”言罢有些尴尬紧张地道:“并不是有意要害您亲自跑这一趟,只因早前林三爷说过这船必须给您留着,不得轻易给外人使用的。若是寻常日子,您使个家人过来说一声就好,可这些天实在不一样,每天每时都有人到处找船要过江,甚至于那霸强的还想抢船,更不要说那些骗船的,我们前两日就差点没被人给骗了。幸亏得我家那口子多长了个心眼,才把那骗子给戳穿了,接着又有人想抢船,他便害怕了,与他兄弟日夜守在船上,我这里也是走不开,便斗胆请您亲自走这一趟了。” “你们做得很好。”林谨容看看烟火缭绕,挤满了人的江神庙,回想起当初,由不得多了几分感慨,声音不知不觉就压低了:“早前我使人来与你们说过的那两张船也没有问题罢?”那日林老太爷使了林大老爷派人来寻船,是她与林大老爷说,可以到这里来寻水熊办这个差,当时给的回话是没有问题,可留下看船的家仆今日却遍寻不着。 锦姑正色道:“既是答应过二奶奶的,就不会有问题。”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道:“只是府上派来的那位管事,前两日与一个骗子合伙儿要骗船过江,被我家那口子把?br / 世婚(完结)第122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把牙齿给打掉了……” “有这样的事?难怪得今日遍寻不着他”陆纶不由大奇,问锦姑:“可知人躲到哪里去了?” 锦姑见他们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笑道:“不知,约莫是与那骗子一起罢。hubaowang说来也是他蠢,那骗子告诉他,主人家遇到匪贼出事儿了,大荣蛮子已经杀到了平洲城,再不走就迟了,他竟就信了。只我家那口子是认死理的,不见到正主儿怎么也不肯走,三言两语不和就动了粗……” 骗子果然无处不在。林谨容道:“打得好由得他去罢,也不用再找了。锦姑,要烦劳你稍后领我们去船上,今夜我们就住在船上,明日一早出发。”她吃够了那年在江神庙里等船的苦头,此番她就算是要过夜也要在船上过想走就走,谁能奈她如何?若是真的那么倒霉,非得遇到水匪,她也认了。 锦姑笑笑:“那好,请二奶奶等等,我这就收拾了来。” 林谨容喊住她:“锦姑,你们家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没有,不妨带了你养父与孩儿和我们一起过江罢?” 锦姑只含了笑谢她:“多谢二奶奶美意,待小妇人与我当家的商量过才好回答。” 到了锦姑这个年纪,该做什么心里自然有数,林谨容也不勉强,含笑应了:“左右要明日才动身的,你们慢慢商量。也无需担心过了江没有生计,像你们这样守信实在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愁。” 这个话锦姑爱听,笑眯眯地与林谨容告辞,自去准备不提。 陆纶陪了林谨容往回去通知林、陆两家的人准备登船,林谨容看着苍茫的江面,乱纷纷的江神庙,忍不住喊了陆纶一声:“五哥……” 陆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警惕地道:“你要做什么?我说过的,现在我不想成家。”根据他的经验,自林谨容嫁入陆家之后,每当不喊他“五叔”或者是“五弟”,而是郑重其事地拣起儿时那声“五哥”,便是有事相求或是要对他提要求的时候。 这人一路上被陆缄、陆缮、林玉珍、涂氏、陆建立等人的热情给吓破了胆。林谨容回想起众人得知陆纶不但死而复生,还带人来帮他们击退匪贼时的那种复杂表情,由不得发自内心的笑了,轻声道:“你不想成家,我自不会勉强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告诉毅郎事你如父。我和你二哥的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陆纶不敢看林谨容,只把眼看着远处随风起伏的芦苇,两条虫一样的浓眉蹙起来,又缓缓放平了,轻笑一声:“我记在心里了。” 林谨容竭力稳住激动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动作显得更平静些。陆纶,你知道吗?我们原本都是该死的人。你死在一杯毒酒下,我死在面前这浩浩荡荡的江水里。可是今天,两个该死的人都没有死,而是在这江边充满希望地等待着新生活,怎不叫人心生喜悦 因着武义码头的旅店早就停了营业,林、陆两家的人马就停在江边某个避风平缓的地方,早有人起灶烧起热水准备晚饭。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烟火气和食物的香气,还有不知愁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追打着从大人身边、马车牛车的空隙里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陆纶自去寻陆缄与林大老爷说登船的事情,林谨容则走到乘坐的牛车前,随口同迎上来的朱见福家的笑道:“我看大伙儿都挺欢喜自在的,倒不像逃难的了。” “那是,这才逃过一劫,又到江边了,眼看着再无大碍的,怎能不欢喜?”朱见福家的满脸堆笑,欲言又止:“二奶奶……” 朱见福才刚因陆建新的事情立了大功,怎地她转眼间就这样小心起来?林谨容奇道:“想说什么只管说。” 朱见福家的低声道:“大老爷不要我家那口子伺候了。” “怎会这样说?大老爷亲口说的?”林谨容听陆缄说过,自是晓得朱见福是怎么得罪的陆建新。 朱见福家的轻声道:“那到没有。”陆建新口不能言,又不能动作,哪里能说什么,只不过是朱见福贴身伺候他方便的时候故意折腾人罢了。朱见福伺候了他多年的,自是晓得是个什么意思,少不得有些忐忑不安。 “谁不知道朱管事多年来一直都是老爷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轻易离不得的?”林谨容严肃地道:“大老爷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心里是不好受的,脾气不好也正常,还请大伙儿看在太太、二爷和我的面上多担待些。你们辛苦,太太、二爷和我都记在心上的。等过了江,姨娘们方便了,自然要安排大管事去做外头的事。” 朱见福家的本来也就是想得林谨容一句准话,闻言不由定了心:“二奶奶客气,伺候主子本来就是下人该做的,说什么担待不担待?”言罢欢欢喜喜地退了去。 “毅郎,咱们要坐船啦。”林谨容将毅郎搂入怀里亲热了片刻,正要领他去探望陆建新并林玉珍,就见陆缄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不由奇道:“你这是和谁生气呢?” 陆缄道:“想必你适才也听人说了,有人骗了你大伯父派来看船的管事,欲骗船家送他过江?” 林谨容点头:“是有这事儿,你怎地也知道了?” 陆缄冷笑道:“这骗子,不但骗你母亲家的管事,还骗了人家的女眷。现下被人家拿了现行,听说他姓陆,是我陆家的族人,便寻到这里来要我给个说法。” “这谁啊?”林谨容吃了一惊,又隐隐有些预感,只等陆缄替她证实这骗子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陆缄正要开口,就听外头一阵嘈杂,有人大喊道:“陆二郎小肚鸡肠的陆二郎冷血无情的陆二郎你凭什么敢说把我除了族谱?你算老几?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你见死不救,赶尽杀绝,会遭雷劈的。”恰恰正是陆绩的声音。 陆缄大怒,下车迎上去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乱贼恶徒人人得而诛之将你除了族谱算是便宜你若是太平之时,必将你送官严办” 林谨容掀起一角车帘看出去,只见陆绩头发散乱,衣裳破碎,一脸的泥和血,满脸狰狞,疯子般地朝着陆缄这边挣过来。正在玩闹的孩子们看到他,齐齐吓得哭着乱蹿。紧接着,陆纶黑着脸过来,一把提着他衣领,像抓只小鸡仔似地将他提在手里,挥起擂钵似的拳头照着他的鼻梁就是一拳。 陆绩“呃”了一声,头软软地耷拉下去,陆纶拖死狗一样地把他扔到一旁立着的几个陌生人跟前,大声道:“给你们了,这种品行败坏之人就算是打死了我陆家也不会吱一声” 那几个陌生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陆纶不耐烦地道:“要不要?刚才不是还哭着喊着要公道么?这会儿又蔫种了?” 后头挤上一个年轻男子来,满脸戾气地冷笑道:“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手一挥,那几个人便将陆绩拖了去。 林谨容放下帘子,在毅郎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72章 行船 收费章节(12点) 第472章 行船 风平浪静,一弯新月从江面冉冉升起,淡黄|色的月牙儿犹如春天里嫩黄|色的叶芽,被江面的波光荡涤了几遍后,落到人眼里新鲜又可爱。 林谨容立在船头看着远处江边忽明忽暗的篝火,轻轻往身边的陆缄靠过去,陆缄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走了一步,悄悄握紧她的手,与她紧紧相依。彼此的体温透过衣裳传递到彼此身上,暖得心底一片温柔热气。 “今夜月色很美。”陆缄暗里把玩着林谨容的手指,在她掌心里轻轻挠动,面上的表情却再正经不过。 林谨容含了笑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蹭了蹭,轻声道:“可惜不能和你一起独赏。” 一路上地势狭窄,人多事杂,休要说亲热,就是独处的机会都没有什么。似二人这般单独看看月亮什么的,还是见缝插针挤出来的。陆缄的心里犹如有几十只小手在挠,抓得他痒得难受之极,林谨容挨着他蹭那两下,蹭得他更是想抓狂,忍不住捉了林谨容的手递到牙边咬了一口。 林谨容半是撒娇,半是惊讶地低叫了一声,嗔怪地推了他一把:“你干什么?叫人看见了。” 看她装得……陆缄恨恨地瞪了林谨容一眼,道:“你就这样故意整我。” “我就整你怎么了?不服气你也整回来。”林谨容忍不住笑起来,指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轻声道:“嗳,那天晚上久等你不至,我便又做了当初那个梦。所不同的是,梦见江水是热的,正奇怪呢,就闻到一大股子尿马蚤味儿,原来是你儿子尿到了我身上。” 陆缄默了默,低声闷笑起来。 林谨容仰头看着他,只觉得他真是好看极了。 “我可真嫉妒他。”陆缄收了笑容垂眸看着她,轻声道:“以后再不要做那样奇怪的梦了,你看,我此刻就在你和毅郎的身边,断然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林谨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信你。”可是你还有其他的责任,就像我一样,也有属于自己的责任,所以我虽然相信你,但我不再盲目的,绝对的依赖你,我依靠我自己。 陆缄温柔地抚了抚林谨容的发顶,低声道:“阿容,你真让我安心。上天待我不薄。” 林谨容郑重地道:“上天待你确实不薄。待我们都不薄。” “你累不累?”陆缄把披风脱了披在她的身上:“我们再多站会儿。”虽然倦极,但他此刻只想与她多呆一会儿。 “本来是累的,但陪着你不累。”林谨容示意他把披风穿回去:“我不冷,我身上穿得很多。”她拉他的手去摸她穿在棉袄里的那件缝满了金珠的小夹袄,炫耀道:“指甲盖大小的珠子就有好些粒。虽比不过祖母给的那个难得,但一家子吃喝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你从家里出来就一直把这件夹袄穿在身上?”陆缄捏了两把,又提着她的衣领试了试,看着她欲言又止。 “是啊,怎么了。”林谨容见他神色古怪,似有责怪之意,由不得抱怨道:“干什么这样看着我?你想不到也就算了,我这样周到还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一家子不吃喝的?你爹就养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小老婆呢。” 她穿着这件实沉沉的夹袄神态自若地挺过了匪徒的盘问搜查,又徒步从平洲城里走出来,一直走到了邱家庄外,不曾喊过一声累,不曾露过一点端倪,就连他这个做丈夫的都不知道她做了这么一件事。陆缄揉了揉额头,低声道:“今晚睡觉时脱下来。” 林谨容不赞同地看着他:“我脱下来你替我穿着?这是什么时候?财不露白,要随身携带知道么?” 陆缄有想把她那粉白的脸颊捏住了使劲搓揉两把的冲动,勉强按捺住了:“这江上有江匪,倘若……”都想讨个好彩头,他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却希望林谨容能明白他的意思,主动点。 林谨容一听是这么回事,轻轻松松地道:“我知道,保命要紧么。到时候我脱了就是。”休要说这个,就是棉衣棉裙吸了水也沉得很,都要脱了的,她才没那么傻。 陆缄明显对她不放心,试图说服她:“这不比在陆地上。” 林谨容偏就不给他:“我自己有数。” 他就是怕她没数。陆缄苦口婆心的:“你要实在担心,把它给我,等过了江我还你。若是少了一分一毫,日后我也设法还你。” “二哥、二嫂。”陆纶与陆缮一道踏着月色从甲板上漫步走过来,看到他二人好似在争执什么,生恐会闹得不开心,少不得过来打岔。 林谨容笑道:“你们兄弟三人慢慢说,我得回去了。”言罢俏皮地朝陆缄挤挤眼,径自快步离去。 陆缄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换了张脸与陆纶与陆缮商量:“虽说明早就要启程的,但夜里也要警醒些,上半夜我带了人守,下半夜你们守,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见二人都应了,方又叮嘱陆纶:“一定要招待好你的朋友们。可惜出门在外,休要说好酒好肉,就是好茶也不能招呼他们喝一杯的。” 陆纶不在意地道:“他们都是粗人,只看心诚不诚,并不看重这些虚的。”从怀里掏出一卷青布递给陆缄,压低了声音道:“把这个交给船家,明日行船的时候挂在船帆上方,约莫可以保得一路平安。” 陆缄对着气死风灯打开了瞧,却是三块边角缝了白布的三角形旗子,朴朴素素的,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陆缮好奇地道:“五哥,这是什么?真那么管用?” 陆纶淡淡地道:“这是横行这片江面的江匪之一青白帮的旗子,凡是挂了这旗子的船,与其他江匪井水不犯河水。” 陆缮微微变了神色:“会不会被人看破?” 陆缄郑重其事地将旗子收起放入怀中贴身藏好,平静地道:“看不破最好,但看破了也就和没挂旗子是一样的,没什么损失。回去睡,下半夜来替我。” “是。二哥。”陆缮乖顺地应了一声,缩着肩头转身往回走。陆纶用力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叫你挺直”打得陆缮一个趔趄,敢怒不敢言地去了,方回头看着陆缄讨好地笑:“二哥……” 陆缄瞥了他一眼:“说吧,想说什么?” 陆纶轻声道:“明日我和我的朋友送你们过江后,就不再同你们一起去江南了。我提前与你说清楚,到时候就不再同长辈们告辞了,不要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不好看。” 陆缄虽然早从他的行止言谈中猜出了些,但此刻听他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还是忍不住难过,却晓得他再不是从前的陆纶,没有人和事再能留得住,默了半晌方低声道:“你日后怎么打算?” 陆纶仰头看着天边那钩冷月,微微一笑,豪气万千:“我要折回来和我那几个朋友一起杀大荣蛮子去” 人各有志,陆缄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纶却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二哥,你不必为我的脸难受,我这样更自在,最起码现在北漠那边的人认不得我了。” 他不这样说陆缄还好些,听他这样说了陆缄更难过:“原本是这样,但你这一露面,少不得又要引起人家的注意,只怕你还和他们烦不完。” 陆纶微微惨笑:“不,那边的规矩便是如此,我毁了陆五郎的脸,他们就再不能识得我陆五郎。不然我便是杀了他们,他们也找不上我。” 江湖上的规矩奇奇怪怪,陆缄不是很懂这个,但他只能选择相信陆纶。兄弟二人围了个小火炉,就着一壶浓茶汤,一直说到半夜时分陆缮来换班方才散了。 清晨,江边的芦苇和滩涂上凝了一层白霜,太阳出来照在上头刺目的白。船即将起锚,包括林谨容在内,所有人都陷入到莫名的紧张里。 陆缄看看桅杆最高处迎风招展的青白两色三角旗,一声令下:“走”三艘船一字排开缓缓驶入江中,迎着朝阳向着江对面驶过去。 午后,船已平稳行到江中,除去早前曾有几艘小船不紧不慢地跟了一段时间又自行离去外,并不见任何异动。按水熊的话来说,若无意外应该能在天黑前平安到达江对面了,于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林谨容便有了闲心带毅郎出舱透气:“这是船帆,这是桅杆……”毅郎快乐地牵着她的手,将身子靠在她腿上,自顾自地叽叽喳喳说个不休:“江里有鱼,抓了煮给祖父吃让祖父也出来看江看船帆” 林谨容蹲下去与他四目相对:“祖父病了,不能出来看江看船帆,毅郎进去说给祖父听好么?” 毅郎扭了扭身子,推脱道:“不去。娘说。” 陆建新的脾气暴躁得很,毅郎几乎每次见到他他都在发脾气。虽然不能动,话也说不清楚,但愤怒的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并瞒不过小孩子的眼睛。林谨容也不勉强毅郎,只柔声道:“祖父之所以总在生气,是因为他生病不舒服,毅郎要多宽慰体谅他才是好孩子。” 毅郎不答,抬眼看着立在远处甲板上朝这个方向张望的陆缄笑,弓着腰大声喊:“爹爹爹爹” 林谨容看着陆缄甜甜一笑,比了个手势,告诉他那件夹袄她还穿在身上。陆缄瞪了她一眼,又被毅郎给喊得笑了。 ———————— 持续有加更,感谢书友们的支持。7月倒数第二天,大家手里还有粉么?不要犹豫了吧(__) 嘻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73章 今夕 收费章节(12点) 第473章 今夕(二更) 天将向晚,江面浮起一层雾霭,江风一阵猛似一阵,船终于靠岸,林谨容感谢水熊:“此番多亏了你,从此后这船是你们的了,你们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水熊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名字听着威猛,却是个精瘦的体型,性情也爽快,见林谨容把船送他也不推辞,只郑重其事地向林谨容行了个礼,说了两句吉利话。 陆纶沉默地帮着众人将行李搬到岸上,悄无声息地折身离去。等到众人发现他和他的朋友不见了的时候,他已经又坐上了水熊的船。林谨容还好,男儿志在四方,陆纶若是能够实现他的将军梦也是件非常不错的事情,陆缮就不一样了,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船流了泪。 林谨容推毅郎:“去哄哄你六叔父。” 毅郎本来看到陆缮哭了就好奇得很,才得了这句话就凑过去探着头看陆缮,还体贴地拿了自己的零嘴塞给陆缮,拍着他的手道:“别哭啦。” 陆缮给闹了个大红脸。陆建立低声斥责他:“都要成家立业的人了眼泪还这样的浅,倒叫你侄儿看笑话。” 涂氏替他遮掩:“他这是手足情深,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为到此伤心处。” 陆建立也就不再说他,只道:“去帮着你二哥做事,他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陆缮这才疾奔过去帮着陆缄先把陆建新弄上雇来的马车,又招呼下人把行李装车,与准备各奔前程的族人告别。 林玉珍瞅了空子愁兮兮地同林老太太诉苦:“这脾气也太糟糕了些。什么都看不顺眼,任何声音都听不得,嫌饭食不可口,嫌汤药太冷太烫太苦,一个不满意就把嘴里的吃食全都吐出来……日后可怎么办。” 林老太太淡淡地道:“他不是养着三个姨娘么?如今不比从前,可没那么闲钱养闲人白吃饭,主母要有主母的风范,姬妾要尽姬妾的本分二郎和阿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你帮着他们分忧教好毅郎才是大事” 林玉珍想了想,瞬间回过味来。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摸摸独女的手:“我是真不放心你那性子。要不你同二郎说,与我们一起去投奔陶家吧,把房子买了挨着,两家人也好有个照应。” 林玉珍坚决地摇头:“不,陶家虽然忠厚仁义,但到底隔山隔水的,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我们就跟着阿容和二郎走。”顿了顿,轻声道:“二郎那时候都没扔了他父亲不管,我想他从前说的话都是真的,阿容,也极能干懂事的。” 林老太太也不好再劝,看向正眉眼飞扬的同林谨容、周氏说话的陶氏,轻声道:“她倒是个有福的。” 林玉珍看着不远处扶着陆建立上车的涂氏撇嘴道:“三嫂倒也罢了,那才是个真正有傻福的。” 全家老小集体脱困,无一伤亡,林老太爷心情极好,施施然走过来,插话道:“你若能想得开,也不是没福气。” 因着江对面的乱事,旅店里客满为患,还是陆缄精明,高价寻了个经纪临时租借了私人的宅子,才算是把两大家子人给安置了下来。 因着早前都忙着逃命,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众人早就疲乏不堪,洗上热水澡和吃上新鲜可口的饭菜后,就全都累趴下了,就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嫌累。陆缄便与林大老爷商量:“不如在这里修整些日子,一是好让老人孩子病人恢复元气。二是也要先派人去同陶家姐夫说一声,要租房还是买房的也好让他们有个准备,免得去了让人措手不及。” 林大老爷又没什么急事,本身也带了些年纪,自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觉着陆缄大方包了林家人的花用让人过意不去,便委婉地把意思表达到:“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两家都是在逃难,带出来的财物都不多,你还要再谋起复的,还是各分各的罢,我让你大表哥来同朱见福把账结了。” 陆缄笑笑:“钱是阿容给的,她说孝敬娘家的长辈们。长辈们不接,她要伤心的。”见林大老爷还要再说,便起身告辞:“不然大舅自去同她说罢,我先告辞啦。”言罢果真快步去了。 林大老爷拉他不住,正在感叹间,周氏从里间出来道:“你糊涂了四丫头对我们好,不就是盼着我们对她母亲兄弟好,盼着有事儿的时候娘家人能给她撑腰么?日子长得很,记在心里就是了。”顿了顿,低声道:“再说了,现在我们真是手紧得很,不能坐吃山空的,等安定下来还要设法寻个营生,不要总腆着脸靠亲戚才是正理。” 林大老爷叹了口气,也只得受了。 租来的院子本属于当地一个败落了的大户,景致十分幽雅,但因刚起了这宅子主家便败落了,故而当地人都传说这宅子风水不好,卖不出去,只能租给外地客商用。可恰恰因为这个原因,倒便宜了林谨容等人,林谨容轻轻松松便寻了个幽雅的院子,由着仆妇们打扫一回,简简单单布置了一下,烧起炭火来,竟然也有了几分温馨。 三下五除二把毅郎从头到脚洗得香喷喷的交给豆儿去照料后,她自己也解了头发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才把头发擦干就听见门轻响了一声,紧接着陆缄披着件家常夹袍走进来,头发还滴着水呢,不客气地往她面前一坐,当着双全的面一本正经地道:“帮我弄弄。长宁那个傻蛋,竟给我弄得打了结。” 林谨容自他进来开始一颗心就揪着的,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有数,便打发双全拿了梳子帕子过来,也不打发双全下去歇息,慢悠悠地弄着,直到陆缄频频朝她使眼色,双全也站在那里打瞌睡方才忍了笑打发双全:“累了一天啦,却洗洗歇息吧,和大家伙儿说,都辛苦了,明日不必起早,都好好休息一下。早饭往外头去买。” 双全如奉纶音,欢天喜地的应了,正要退出去,又听陆缄淡淡地吩咐:“和豆儿说,让她带了毅郎先睡,就不要等着伺候了。” 双全尚且年幼,啥都不懂,乖乖巧巧地应了退下,还细心地把门给关好。才听见双全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上,陆缄就急速起身,飞快地将门给关死了,转过身来看着林谨容,低低喊了一声:“阿容……” 林谨容心里犹如有好些只小鹿在跳,弄得她心烦意乱,手酥脚软,便只握紧了梳子半垂了头低声道:“干嘛?” 陆缄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将她搂入怀中,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林谨容手里紧紧握着梳子,含糊不清地道:“你不梳头了?呜呜……你头发还滴着水呢……呜呜……” “啪嗒”一声轻响,梳子掉在了地上,陆缄一口吹灭了灯,将她抱起来坐在一旁的条桌上挤进去紧紧贴着她,紧接着手就从她的衣领间探了进去,游鱼似的游遍了全身,林谨容全身都似被点了一把火,又酥又麻又软又热,气喘吁吁地歪在他怀里,还不忘挤兑他:“你此番想清楚啦?不会半途而废了吧?” 话音未落,就觉着胸前一凉一热,接着酥麻刺痛的感觉瞬间自前胸侵袭到了灵魂深处,她忍不住轻哼一声,一把抓住陆缄的头发,将他拉得更近。 “想清楚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要总是后悔才好。”陆缄得到鼓励,动作越发孟浪,折腾好一歇,忍耐不住了,将林谨容的手拉过去放在他腰带上,低喘着气道:“替我解开。” 林谨容嗔道:“黑灯瞎火的我看不见,自己解” 陆缄磨了磨牙,低声威胁:“你会后悔的。” 林谨容娇笑:“怎么个后悔法儿?” 陆缄不说话,黑暗里林谨容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再来陆缄拉住她的手覆了上去,声音嘶哑地道:“你说我会不会半途而废?” 手下一片火热滚烫,锐不可挡,林谨容咬了咬唇,低不可闻地道:“我怎会知晓?” “我这便让你知晓”陆缄舔在她的耳垂上,将她分开压了下去,林谨容娇娇颤颤地喊了一声:“疼。” 陆缄便又停住了,轻轻试探了一番,只觉入手湿润幼滑,甘甜如蜜,由不得笑了一声。林谨容给他笑得恼羞成怒,扯住他的头发道:“你笑什么?” 陆缄不答,挺身而入,只几个来回就令得林谨容说不出话来,只管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咬紧了唇。陆缄越弄越得趣,将她翻了个身,让她撑着条桌,自己在后头掐住她的腰用力,弄得那古旧的条桌“吟吟哦哦”差点没散了架。 林谨容反倒紧张起来:“小心着些……”孝期未满,还未除服,要是不小心有了身孕,陆缄的前途就算是完了。 “不要你操这个闲心。”陆缄身下一用力,林谨容轻轻叹息了一声,脚趾头并脚掌缩成了一团,眼前瞬间绽开无数朵桃花,只能不断地低喊:“二郎……二郎……” 陆缄动作不停,得意地咬住她的耳垂,低声道:“可后悔了?” ———————— 咳咳……虽然晚了点,不过有肉吃哈 掩面,不好意思地继续要粉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74章 惜福 收费章节(12点) 第474章 惜福 林谨容坐在灯下慢吞吞地梳理着长发,瞟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陆缄道:“你还不走?” 陆缄半闭了眼微微而笑:“翻脸不认人,这便要赶我走了?” 林谨容将头发绾起,过去替他将头发梳理整齐,轻声道:“不是怕留久了让你挨骂么?我还想夜里有个人暖脚呢。” 陆缄挑起眉头:“反了人家分明都是妻子给丈夫暖被窝的,我倒成了给你暖足的。” 林谨容含笑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你不愿意也可以的,反正我有个小火炉,毅郎可是巴不得天天和我一起睡的。”她眉间含了几丝慵懒,笑容恬美宁静,眼里氤氲了一层朦胧温柔的水汽,嘴唇还微微有些红肿,正如春月下盛放的杏花。 陆缄不错眼地看了她片刻,将她拉入他怀中,搓揉了几把,轻声道:“怎么办?我还不曾尽兴。” 林谨容弓起膝盖挡住他:“去没热水了,你总不能让我用冷水。” “真不想动。”陆缄眼看无望,只得四肢摊平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叹气:“阿容,明年我们再生个儿子吧。” 林谨容不反对,只是轻笑:“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你等着瞧。”陆缄磨蹭许久,不情愿地披上衣衫慢吞吞地去了。林谨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含着微笑吹灭了灯。她人生里最重要的那道坎已经过去了,至于前世陆缄最后到底有没有回来找她,已经不重要,她不想再追究,人生有无数个可能,潮水起起落落,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落下,没人控制得了。她只需要知道,他说过的话其实很算数,她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走好今后的每一步,过好今后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她确信,那个噩梦以后再不会出现在她的梦里了,因为她已经彻底战胜了它,并且战胜了自己。 一夜北风劲,一夜好梦眠。 “这天底下就没有过不去的槛。”林谨容一边给林玉珍梳头,一边轻声劝她:“昨日请的大夫不好,等到了新家,我们再替公爹好生寻位大夫,不拘针灸也好,汤药也好,总要尽最大的努力。” 林玉珍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你们安安心心的做你们的事情,你公爹这里不要操心,毅郎我也会替你照看好的。”共同历经危难生死,她对林谨容仍然说不上喜欢,却晓得和陆缄一样的可以依靠。正如林老太爷所说,惜福之人才能有福。 林谨容自然能听出林玉珍的意思,投桃报李:“等过些日子安定下来,我们再使人给阿云送信报平安,让她有空的时候带了孩子来看您和公爹。” 林玉珍沉默许久,轻声道:“恐怕不太容易,阿云她,过得不太如意。”在这个晨风轻扬,日光灿烂的冬晨,她终究选择把埋在心里,轻易不肯为外人道的话说给林谨容听:“金家老不死的为人太过刻薄严苛,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穿衣打扮,吃喝用度都卡得死死的,轻则喝骂,重则体罚……” 陆云想出门上香都极难,更不要说是与女眷们弄个诗会花宴交往什么的,想千里迢迢回娘家那更是痴心妄想。她本就是个不服输,心气傲的,自要拿出浑身解数与金老太太斗法,之前婆媳之间各有输赢,难分伯仲。等陆云怀了身孕,便又傲了几分,金老太太却立即塞了两个美貌通房进去,金趁于本就不少通房,并不把这当回事儿,坦然收了,气得陆云半死却又无可奈何,便又想先忍着气生了儿子再说。 怎奈头胎生的竟又是个女儿,金老太太便流露出想停了金趁于通房避子汤的意思来,陆云怎能受得住?肯定要收拾金趁于的姬妾,金老太太趁机抓了她的错处,强令她带孩子回老家学孝道学规矩,生生关了近一年,一直到陆建新给金趁于的上司写信求动其夫人转圜,才又放她随金趁于到任上。 林玉珍忍不住拭泪:“老妖婆的那颗心也不知是怎么长的,怎地这般恶毒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把她嫁得那么远,她一个人孤身在外,就是有了委屈也没个说处去处。即便是有什么事,隔山隔水的,我们也要很久才能知道。” 难怪得林玉珍一直讳莫如深,林谨容从来不喜欢陆云,也不关心陆云过得怎样,见林玉珍伤心,少不得宽慰她:“其实只要姑爷心里向着小姑,兴许会好很多的。” 说到这个,林玉珍更伤心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要是她和姑爷像你和二郎一样的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是不知道,她从来就看不起……那又是个愚孝不知好歹的……生生将我花一样的闺女儿折腾这模样。早前就是那般光景,如今你公爹成了这模样,只怕更是眼里无人了。” 那就真的没法子了,她既看不起金趁于,还想金趁于怎么护着她?娘家再强,日子还是要自己过,谁也代替不了。林谨容拧了帕子给林玉珍:“如今孩子都生了,还是劝阿云想开些,过日子么,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其他也莫担心,公爹病了还有二郎在。等安定下来,叫二郎写封信去问。” 林玉珍擦了擦泪,叮嘱道:“你可不许和别人说。” 林谨容晓得她好面子,郑重点头:“您放心。” 忽听隔壁陆建新屋里一阵慌乱的响动,婆媳二人便都起身往隔壁去,但见陆建新恨恨地瞪着眼,呼哧呼哧喘粗气,衣襟和被子上全是泼了的粥。小星和阿柔仓惶地拿着帕子到处擦,荷姨娘满脸的残粥,忍着泪跪在地上。 林玉珍头疼地叹了口气:“下去洗洗吧。让阿柔和小星在这里收拾就可以了。” 荷姨娘缓缓行了个礼,风摆莲花一样地姗姗走了出去。 林玉珍叹了口气:“老爷,不吃东西身子怎会好起来?你嫌她们伺候得不好,我便替你打发了如何?左右她们青春年少的……” 荷姨娘走到门口的脚步就猛地一顿,就是小星和阿柔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一缓,全都竖起了耳朵。 却见陆建新愤怒地吼了一声,眼睛要吃人似地瞪着林玉珍,紧接着又瞪向林谨容。林谨容莫名其妙,怎地又瞪上她了?转眼却又按着陆建新的逻辑明白过来,陆建新一准儿是不同意放走这几个姨娘,还认为这个主意是她撺掇林玉珍的。自己成了这个模样,还要变着法子的折腾人,看看陆建新那刻薄贪婪狠毒的模样,林谨容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只淡淡地瞥开了眼。 陆建新人成了这模样,心里头却明白得很,立刻敏感地看出了林谨容的不屑之意,便呜呜吼着,以目示意要她过来伺候他,林谨容站了片刻,准备过去接受,他恨她,不喜欢她,她自来都知道。只有一次机会,就看陆建新聪明不聪明,要做到哪一步。 可才往前跨了一步,就被林玉珍拦住了:“你公爹让你赶紧去做你的事呢。” 陆建新愤怒地吼了起来。 林谨容诧异地看着林玉珍,林玉珍半点不搭理陆建新的愤怒:“一大家人要吃喝,毅郎也离不开你,快去” 林谨容也就承了她的情:“姑母想吃什么,我使人去弄。” 林玉珍道:“兵荒马乱的,能有什么好的?不要麻烦了。” 林谨容正色道:“只要您想,只要能弄来,我一定会想法子。” 这回报来得这样的快。虽然做得太明白了些,但林玉珍心里却更踏实了——亲生的儿子儿媳有时候尚且靠不住,何论嗣子嗣媳,陆建新已经成了这模样,想怎么解气就怎么乱来,可是她还要活下去,还有陆云也离不开陆缄。当然,为了名声是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可是真心的和假意的能一样?这些话林老太爷和她说过很多次,她这些日子才算是真正有些明白了。林玉珍也就不客气:“说起来,这些日子疲于奔命,嘴里淡得很,我就想吃几个新鲜果子。” 林谨容含笑道:“这好办。我马上去安排。” 待林谨容行礼退出,林玉珍端了已然换洗干净的荷姨娘送进来的药坐在榻边喂陆建新喝药,陆建新觉着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对,恨得要死,含了一口药汤正要故伎重演,林玉珍道:“这是何苦呢?你不吃药就好不起来。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惜福比较好。” 陆建新更怒,把头扭开看向荷姨娘,表示要荷姨娘喂他,林玉珍心里不是不难过,却又有几分愤恨,便放了碗起身往外走:“你们几个好好伺候好老爷,出了事儿我唯你们是问” 荷姨娘认认真真地道:“太太放心,婢妾一定把老爷伺候好。”待林玉珍去了,便端了药碗吩咐小星和阿柔:“你们先下去吃饭再来换我。” 小星和阿柔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老爷,婢妾把门窗关好,仔细吹着您。”荷姨娘仔仔细细地把门窗关好了,端起药碗走到陆建新面前,温柔一笑:“您喝药么?” 陆建新示意她靠过去,她摇头:“再给您咬我一口啊?不成。您不喝药,太太不会放过我的。太太要您惜福呢,如今家里穷,这药和饭食可不能浪费。”言罢捏住陆建新的鼻子,陆建新憋不住,张开口大口呼气,她趁机利索的把汤药灌了进去。 陆建新呛得眼泪都流出来,荷姨娘温柔地拿起帕子替他擦着嘴,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慢点,慢点,身子不好不要逞强。”又贴近了陆建新的耳朵道:“昨日那位大夫说您再好不了啦,您要再故意拉在被子里,我就让您捂着,记住了?” 陆建新的眼?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世婚(完结)第123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眼睛陡然睁大。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荷姨娘打了个呵欠:“要惜福。” —————— 明天就结文啦。真是最后一天要粉红啦,不要客气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75章 新家 收费章节(12点) 第475章 新家(二更) 过得大半个月,陶凤棠接到信亲自领着林慎之来了,与众人唏嘘一回,特为单独跑去见林谨容,什么都不说就先对着她一揖到底。 林谨容含笑侧身躲了,道:“大表哥这是做什么?几年不见,一见面就这样的客气,是想吓死我么?” 陶凤棠已然蓄了短髭,比之从前更有了几分沉稳威严在里头,此刻却也给她逗得笑了:“口无遮拦,什么死啊活的,不许瞎说。” 林谨容亲手给他端上热茶:“舅舅和姐姐,凤举,两个外甥都好?这回这一大家子投奔你们去,着实要给你们添不少麻烦。” “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若非情不得已,谁想离乡背井?”陶凤棠叹了口气,正色道:“家里人都好,父亲的病果然如同你说的一般,换了个地方有其他事情分散精力,当真就好了许多。”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朝林谨容作揖:“四妹妹,多亏了你,不然此刻我只怕抓天无路。那日得知平洲、清州乱了,我们一大家子人那个后怕我们想想,当初也是你让我来江南做生意,这才挣下这一行家业的,不然这会儿只怕也是仓惶得很。我父亲还在感叹你着实有远见,嗳,和我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林谨容故作惊讶:“什么远见啊我也不过是心疼舅舅和姐姐,瞎猫碰着死老鼠了”抿嘴一笑:“说到当初,那不是我一心就钻到钱眼里去了,就想着欠了舅舅和表哥那么多人情,想让你们多挣点钱么?” 陆缄走进来道:“不说这个了不论如何,如今总算是皆大欢喜。”言罢便拿了其他话打岔,陶凤棠也就忘了问刚才的事情,转而欢欢喜喜地同他说起来:“老太爷的意思是要另外买个宅子住在一边,还要买地什么的,但最紧要还是几位表兄弟读书的事情。我父亲的意思,是把我们闲置的一个宅子借给他们用着,不该浪费的钱就不要浪费了……” 陆缄轻轻摇头:“最好还是按着外祖父的意思做,他老人家性情严谨,不肯轻易为了这种事欠人情的,闹得他不高兴反倒不美。” 陶凤棠道:“那是。你们真不与我们一起去?” 陆缄道:“我们去信州。当初阿容曾托林三哥在那里开了个铺子,也有房地,林三哥已然启程来接我们,多半过不得两日便要到达的,我们去那里更好。” 陶凤棠点头:“既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你们了。”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声:“真不知道四妹妹当初是怎么想的啊,这时候才发现这样的周全。” 陆缄沉默片刻,轻声道:“也许是福气吧。”接着陆缮与林慎之一道走进来,四人就搬家安置和日后的打算高高兴兴地畅谈起来。 这回陶凤棠总算是不能再追着她问她所谓的“远见”了,林谨容舒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到后头去安排晚饭不提。 过得两日,陶凤棠、林慎之带着林家一大家子与林谨容等人依依惜别,登车而去。再接着,林世全也带了荔枝的丈夫卯仲一道赶来接林谨容去信州,林谨容直截了当的邀约三房与他们一起去信州,涂氏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林玉珍难得的没有吱声,也没做出任何不耐烦或是鄙夷的意思来。 说起平洲这场乱,林世全也是心有余悸,可当听人说到水熊那条船的时候,由不得深深的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本就心怀鬼胎,少不得往陆缄身后躲,另外寻些事来打岔,只恐林世全也会如同陶凤棠一般的来问她这个事情。林世全知道她的事情太多,可不比陶凤棠那般好瞒,可林世全却从来不曾就此问题提过只字半句。 待得林世全修整了两日,陆缄看了个好日子,退了租赁来的宅子,与陆缮一起带了一家子老老小小再次启程前往信州。一路上自不必说出门在外的各种不便之处,腊月初,总算是阖家平安到了信州。 信州是真正的江南水乡,河湖交错,小桥流水,白墙青瓦静立如美人,细雪也好,微雨也罢,无论从哪里看过去都是一幅美丽的画,一首优美的诗。 站在自家精致整齐的院落面前,林谨容抱着迎上来的荔枝百感交集。陆家一众人等则是难掩惊诧复杂之情,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陆缄,率先就把陆缮抓去做事情,含着笑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的,这是林谨容辛辛苦苦挣下的产业,是她自己的妆奁,没人能白吃饭。陆缮迟早都要成家立业的,他就趁此机会教教陆缮该怎么当家管事。 林世全在一旁看了一歇,觉着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同林谨容告辞:“这些日子就是留儿一个人在家,我得去看看她有没有放火把宅子给烧了。顺便预备宴席给你们接风。” 林谨容送他到门前,低声道:“谢谢你,三哥。” 林世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这个话就不要说了。谁谢谁还不一定呢。” 林谨容赶紧闭严了嘴。 “稍后使人来接你们。”林世全望着她一笑,潇洒离去。 林谨容有气无力地朝他挥挥手,回头对上陆缄含笑的眼神,忍不住地想,陶凤棠表示过疑问,林世全表示过疑问,只有陆缄没有问过,他是真的没有怀疑过,还是不想问?但这个问题,她永远都没有勇气问陆缄,也就注定不得而知。 自林世全家里回来,林谨容把早就发困的毅郎安置妥当,伸了个懒腰走到灯下与豆儿一道给陆缄缝春袍。陆缄漫步进来,低声怪道:“怎地这么急?同你说了好多遍,外头成衣铺子里买两件就是。” “瞧二爷说的,二奶奶不是嫌外头衣衫做得不好么?”豆儿抿嘴一笑,起身避出去让他夫妻二人说话自在。 陆缄见豆儿去了,胆子就大了起来,上前挨着林谨容坐了,劈手将她手上拿着的针线活夺下来扔到一旁:“要做也白天闲了做,我又不等着穿,把眼睛弄坏了看你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最多就和三叔父一样的眯着眼睛看人呗。”林谨容瞟了他一眼,道:“当初变着法子的问我要,嫌好嫌恶的,又不是没剪过袖子,现在却来和我说心疼,啧啧,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陆缄瞪她:“说过不提当初的。” 林谨容也就一笑:“好,不提,咱们不提。”陆缄便挨着她蹭了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我记得,你小日子刚过?” 林谨容立时挑起眉毛来:“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 “说得这样难听,半点情分都没有。”陆缄涎着脸去咬她的耳垂:“从上次到现在,我忍了好久啦。我记得这个时候怎么着都不会有事儿。” “你还想怎么着?”林谨容按住他:“孩子还在里头睡着呢。”毅郎最近越发的鬼精灵了,实在是不好应付。 陆缄不假思索地道:“让豆儿把他抱出去” “这会儿你嫌他烦了?”林谨容白了他一眼:“你是想告诉豆儿我们要做什么吧?” 陆缄顿时泄了气,可又实在不甘心,便提议道:“我们去散散步?你去帮我收拾收拾我的房间?对,我那被褥不知怎地,总是觉着某个地方不对劲,你去替我看看。” 林谨容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唤豆儿进来看着毅郎,自己跟了陆缄出去。陆缄的书房就在隔壁院子里,不过十几步路就到了,此时明月初生,万籁俱静,几枝盛放的腊梅在窗前默默吐露着芬芳,不知是谁家的少年郎在吹笛,悠悠婉转,听得林谨容一阵恍惚,正要发表感言,就觉着颈边一阵,却是陆缄开始动作了。 林谨容将手推开他的下巴,低声道:“听听这笛声。” 陆缄不满,将手捂住她的耳朵:“有什么好听的?等下个月除了服我吹给你听,比他吹得好太多。” 林谨容笑道:“我看你如今最爱就是自卖自夸了。” “我看你如今最爱做的就是折腾人了。”陆缄懒得与她多说,直接将她抱起来扔到床上剥了个精光,肆意胡为起来。林谨容圈着他的脖子,只觉得整个人仿似在水波里荡漾,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起起伏伏,变不完的花样,说不出的美妙滋味。因见陆缄分外卖力,少不得也尽力迎合着与他相亲相爱一回。 少倾事毕,陆缄额头上还有汗,心满意足地望着林谨容一笑,林谨容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懒怠地翻了个身,轻轻打了个呵欠:“好冷,我不想挪窝了,你过去睡。” 陆缄默然躺了半晌方不情不愿地低声嘀咕着起身披衣。林谨容待他把衣服鞋袜都穿好了,方才坐起身来含笑道:“回来,还是我回去比较好。” 陆缄气急,拿眼瞪她:“你早就打算自己过去的吧?” 林谨容不承认:“哪里,我刚才真是动不了,只是突然想起来这样不太好……” 陆缄捏捏她的鼻子,叹了口气:“年龄越大越小了。” 时光匆匆,转眼孝期满了,陆缄正准备进京谋职,突然来了位很久不曾见面的客人。 ————来来来,往下看过来———— 写在即将结文时的告白(表钱滴,请书友们一定要看) 亲爱的书友们,我想告诉你们。 我很爱你们,并且非常感谢你们。 为啥? 《世婚》刚定下大纲的时候,我预感到这书可能会引起很多口水和不满,还可能会失去一些书友,但我还是麻着胆子写了。遇到的困难很大,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大到我不敢看书评区。开始还能鼓足勇气看一看,到了后来已经会严重影响心情并更新,所以不再看书评区。在此,对各位留言未回复的书友表达歉意并请原谅。 为什么非要写?因为这个故事是我所想讲述的——重生只是一个伪命题,没人遇到过,但如果在同样的人生路上,换一种方式、眼光、态度去积极努力地争取,生活会不会发生改变?这是我的初衷,但由于个人水平有限,也许没能表达出来。 但不管怎样,始终是走到了现在。此刻,我只想在这里真诚的和支持正版订阅的书友,投粉红凑粉红的书友,打赏的书友,投推荐票的书友,留言鼓励的书友们说一声谢谢我不能一一具名感谢,但我想让你们知道,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才能让小意坚持到现在,《世婚》才能有现在的成绩(这是小意目前所有书中成绩最好的一本)。 写一个故事,最要紧的是信心和坚持,有信心才有坚持的力量。正是你们的鼓励、宽容、支持给了我坚持下去的信心,给了我努力更新的力量。说实话,对于一个兼职写手来说,每天一更不算难,两更不容易,三更很困难,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业余时间,熬夜是家常便饭,各种小毛病不断,但是,我痛并快乐着,并随时充满了感动,一切只因为有你们,我觉得值得。 嗳……即将完结之时,我心潮澎湃,想说的话很多,甚至语无伦次,却发现不能表达万分之一,就一句朴素的话,真心感谢你们。祝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另外我要感谢我的主编陆陆和责编乔乔,关键时刻总是能帮我理清思路,给我力量,谢谢二位编编 最后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世婚》即将出版简体,大概会在今年11月左右上市,实体书里会比网版多几个番外。欢迎围观。 关于新书:我需要休息,新书会有一段时间才出来,到时候我们再见。嗷,肿么办,眼睛有点发热,鼻子有点发酸。呵呵…… 结局大概会在12点半左右?不过也不确定,大家表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76章 春日(结局) 收费章节(12点) 第476章 春日(结局) 正逢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的时节,林谨容立在新家的小阁楼上,看到一艘乌篷船顺流而下,穿过家门前的石拱桥,停在了门前的码头上,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童子轻飘飘地下了船,站在她家门前,仰着头往上看。 正当午后,日光把他微微仰起的脸照得分分明明,风把他的青布袍子吹得飘起又落下。他其实还年轻,不过是二十六七的年纪,人也其实长得很清秀,可眉眼间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林谨容手里举着的那枝红梅掉到了地上,随即不顾一旁荔枝的嗔怪,提着裙子“蹬蹬蹬”冲下了阁楼,朝着陆缄的书房跑去:“二郎,二郎,快出去迎客” 陆缄正低头写信,闻言匆忙放了笔抬头道:“谁来了?看你这模样,莫非是陶家或者是林家来人了?” “不是。”林谨容跑得微微气喘,含了笑道:“我刚才想把阁楼布置出来,方便在那里晒太阳看看书分分茶做做针线活儿,正想将红梅插了瓶,就看到有船顺河而来,停在家门前,你猜不到船上下来个什么人。” 陆缄道:“猜不着,莫非是杨茉?不是说她这段日子不方便出门的么?” 林谨容抱定他的胳膊笑道:“猜着一半了,再猜” 陆缄猛地想到一个人,心里又是喜欢又微微有些发酸,便只是摇头:“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哪里猜得着?猜不着,猜不着,不猜了” 林谨容见他不配合,只得道:“是吴襄啊” “是他啊那我得赶紧去接他。”陆缄露了个笑,看向林谨容:“莫非你打算跟着我跑到大门口去迎接客人?快去准备茶水饭食” 林谨容轻轻一拍手:“是了,他远道而来,我还得让人去收拾屋子才是”言罢一溜烟去了。 陆缄在原地立了片刻,大声道:“来人,备水与我梳洗”匆匆忙忙换了件七成新的新衣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方快步迎了出去。 吴襄已然被人迎了进来,正独立在园子里观赏一株盛放的老梅,火红的梅花衬着他的青衣,凭空让人生出茕茕而立的孤寂感。陆缄所有的小心思顿时荡然无存,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茂宏?” 吴襄回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敏行。” 二人对视片刻,同时上前一步,伸出拳头撞在一起,连口里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见到你真好”不胜唏嘘。 林谨容快快乐乐地把饭食备好,才猛然想起来,吴襄的祖母去世了,他还在孝中,不能用荤,便又撤了,让人重新做了一桌精致的素饭菜。待得领着人送过去,陆缄已然带着吴襄见过了家里的长辈,领了毅郎出来跪拜。 毅郎行礼毕,好奇地交握着两只白胖的小手,仰着头看着吴襄:“伯父从哪里来?我怎么没见过您?您家是哪里的啊?他们说您坐船来的,我也坐过船,很大的船。” 陆缄忍不住沉了脸:“没规矩” 吴襄并不以为意,揉揉毅郎的发顶笑道:“你这个儿子的性子谁也不像,他和谁都这样自来熟的?” “也不是,兴许是看你面善,所以话特别多。”林谨容从外面进来,含了笑与吴襄见礼:“吴二哥,见到你真高兴。”想问吴襄他的长兄如何了,却不敢问,只得道:“家里都好?” 吴襄含了笑默默打量了她一番,轻声道:“都好。现下都在华亭县住着呢,我家那边有铺子,我大哥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祖母她老人家……不得归乡。” 林谨容叹了口气,道:“节哀。” 吴襄洒脱地一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她老人家兴许很疼,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受那个罪。” 林谨容给他说得鼻子发酸,赶紧掩饰过去:“想必是饿了,先吃饭,酒也是素酒,不碍事的,你们慢慢聊。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我去给你收拾屋子。”又吩咐毅郎:“给你吴家伯父行礼告辞。” 毅郎不想走,正要找借口,林谨容就轻轻咳嗽了一声,偷眼瞧去,只见林谨容的脸色难看得很,立即见风使舵,像模像样地给吴襄行了个礼,笑道:“伯父,你在我家多玩几天啊。” 吴襄啼笑皆非,蹲下去看着他道:“好。不过我喜欢吃糖,你可舍得?” 毅郎扭着手指犹豫片刻,嘻嘻笑道:“你问我爹爹我管不了。” 几个大人不由哈哈大笑,倒冲散了几分伤感之意。 待得林谨容母子走了出去,陆缄招呼吴襄入席,二人就别后之事说了许久,席间的菜都换了冷了几回,一直到月上中天还在喝。 素酒虽淡,喝多了仍然醉人。林谨容心中牵挂,少不得做了醒酒汤亲自送过去,行到廊下,却听见吴襄道:“二郎,你还记得当年毅郎刚出生时你给我写的那封信么?” 陆缄默了默,好半天才道:“记得。” 只听吴襄突地笑了一声,道:“二郎,不是我笑话你,你有时候委实有些小心眼的。你那个信啊,写得,啧啧……” “你喝醉了吧?我不和你计较。”陆缄有些恼羞成怒:“不是你莫名其妙送她什么金镶白玉梅花簪,我会那样说?你自己做事不地道” 吴襄哈哈大笑起来:“二郎啊二郎……” 陆缄有些粗鲁的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借酒装疯” 吴襄低声道:“我告诉你因由……你还记得那一年,阿容和你定了亲,坊间突然传言说她做生意如何如何,你们不得不提前成亲的那件事么?是我。当时都听人家说谁谁怎么厉害,我不忿,就多了一句嘴,说是阿容做的,原意是觉着这件事是好事,她有才有能,可不曾想后来竟给有心人传成了那个样子。过后我很后悔,却没有勇气和她承认错误,只好借着我表妹给她送添妆礼的机会送了她那对簪子……可没想到一句谎话要用十句去遮挡……” 原来是这个因由。林谨容淡定地听着,豆儿却是恨得牙痒:“吴二爷脑子里少根筋吧” 林谨容笑了笑,命双全将醒酒汤送进去,并把她的话传到:“素酒虽淡,仍然会醉人,二位爷把该说的话说完就少说两句醉话,早点歇下吧。” 回到房里,林谨容也不等陆缄,先行洗了躺上床,才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双全在外头给陆缄行礼问安,索性闭了眼装睡。 “你睡着了?”床微微一沉,陆缄挨着她躺下来,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林谨容淡淡地道:“洗了再来。” 陆缄讨好地道:“洗过了,洗了才敢来的,不信你闻闻?你才让人送了醒酒汤去,我们就散了。” 林谨容“哼”了一声,并不多话。 陆缄便摸黑从她身上爬过去,翻到她对面与她面对面的躺着,自言自语地道:“刚才和吴襄说了好多话。” “嗯哼。”林谨容倒理不理的。 陆缄的手很自觉地往她衣襟里钻:“他在华亭县那边相看了个姑娘,是当地的望族,原本之前就禀告了家中要行聘的,怎奈遇到了那件事。这回要等他出了孝才能议了。”想想又加了一句:“他好像挺满意的。” “那就好。”林谨容听到这个倒是真的高兴起来了,按住陆缄的手:“我好像听到你们说什么白玉梅花簪?” “恩啊。”陆缄含糊不清地敷衍了一句,道:“咱们恐怕得派人去接祖母过来。” 已经过去的事情,点到为止,林谨容本来也无意非得和他争个明白,便顺着他的话头问他:“行啊。前几日母亲也在与我说起祖母来,说是二叔父他们信也不写,也不知道祖母在那边过得可如意。既然想接,便去接吧。只是好生生的怎会突然想起这个来?” 陆缄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低声道:“吴襄告诉我,前些日子陆经领着三弟妹和力郎搬到了华亭县,打算独自单干准备亲自跑海运。” 林谨容奇道:“那是为何?原来不是好好的么?”二房可是一直抱成团一致对外的。 陆缄趁机挨近她,小动作不断:“你记得祖父特意留给五弟的那个铺子么,就是那个铺子惹的祸。”原来陆纶写信去太明府要他的铺子,陆建中不给他,他倒也没强求,陆绍、陆经兄弟却为这个铺子打了架。现在生意不好做,那铺子是最挣钱的铺子,谁都想要,陆绍攻讦陆经毒杀亲弟,用心恶毒,说不敢和陆经共处在一个屋檐下。陆经一气之下便闹着要分家,闹了两个多月,陆老太太就说,那就分吧,再下去要成仇了。陆建中虽然不得已分了,却气得病了,到现在也没能起身。 林谨容听完,静静地道:“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人去接祖母过来。”有陆老太太和林玉珍做个伴,倒也不错。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把房里的陈设浸染上一层淡银色,陆缄搂紧了林谨容,轻声道:“母亲同我说了,不拘我起复后会去哪里,都让你和毅郎陪我一起去,多生几个孩儿才好。家里有她,不用担心,只是有空别忘了回家看看。” ———————— 呼呼……报告诸位长官,到此真的完结了。最后一个恳请,请求正版订阅支持,其他没了,报告完毕敬礼,撤退 呵呵,我小气的发现,已经完结了,还收获了2张2星票,这让人情何以堪啊?好桑心。顺便摇旗呐喊,订阅满10元的书友们,系统自动送一张评价票,不要浪费啦……我碎觉去了,大家好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待续……后面的章节请到无错阅读或下载。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