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患无策》 分卷阅读1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无患无策》作者:糖醋一多 文案: 小透明爱上了男神,爱得死去活来,茶饭不思,精神恍惚,可惜他的男神不懂爱。百般试探后他终于心灰意冷放弃了,然而穷途末路时,一切却又阴差阳错,峰回路转。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桓,筮情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狩猎游戏 严桓是个没有希望,没有存在感,也没有运气的人。 他十八岁,异灵链竟已三阶了,但放眼奇才如云的晨岛界,这点成绩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当初误打误撞救下了堂姐严殊浅,他可能连口饭都混不上了,哪里会有现在小少爷的待遇,尽管在名义上他的确是严家——晨岛界界主家族的后代。 在这个与大陆只有一海之隔的岛上,顶着严姓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血缘根本不重要,所有人看中的是本领,是实战的能力。异灵大陆并非世外桃源,而神秘莫测的晨岛界则把这种武力至上的理念贯彻执行得最血腥。 严桓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在这个岛上,他的一辈子,不会有任何希望,他也应该安分守己地不要妄想任何事。可是命运开玩笑一般地给了他两次转机,一次是碰到筮情,一次是碰到严殊浅。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离这两个天选之子远远的,他们根本不是一路的人。但他实在太贪恋有人做伴的感觉了,他没能老老实实的,他选择了留在他们身边,甚至一度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以为自己得到了命运的眷顾。 但事实证明,这不是眷顾,而是一剂毒/药。他蠢蠢欲动地喝了,从此万劫不复。人有了欲望,就会生机勃勃,但那欲望若是奢望,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死气沉沉。比如严桓。 他的奢望在于,他觊觎那位上天的宠儿。他爱了筮情。 “小桓,我们以后怕是没有经济来源了。界主那个老古董怎么就这么死板呢,我们人都出来半年了,他还耿耿于怀,这次干脆把我们的钱都给断了。”严殊浅一进屋,就很沮丧地往椅子里一窝,抓起严桓刚泡好的茶,试图咕咚咕咚一口喝下,却被那茶杯的温度狠狠烫了一下指尖,“嘶——又泡茶,有没有凉水,快给我来点,我这气得喉咙冒烟。” 严桓托起另外一个水壶,倒了杯水递给严殊浅:“界主最初就不想你离开那里。” “有什么不想的。他还年轻,一时半会儿没退位的可能,我呢,该学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个占卜术,那玩意我又没资格学,偷偷求老大,他也不肯教我。我还留在岛上荒废时光干嘛?外面的世界多好玩呀,你看老大选的泪院这地方,真不错。” “是啊。”严桓转动着茶杯,试探温度,一边漫不经心地附和着。筮情再不回来,茶要凉了。 严殊浅一眼就窥破了他的小心事,不过早就见怪不怪了,依然兴致勃勃地继续话题:“你别在这假装同意了,我看除了上课你基本就没怎么出去过。搞不好你现在连天台在哪都不知道。” 严桓默然无语。他真不知道。 严殊浅刚要再揶揄两句,门帘被掀开,一个一袭玄色衣裳的男人走了进来,她立刻闭了嘴,态度也略略端正了些:“老大你可算回来了,外面热死了吧,快来喝杯茶。” 来人正是筮情,他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子上,随手端起一杯茶抿了抿:“组里刚刚发了通知,学院要进行教学制度的改革。下学期新生来了之后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小组,一组十个人,一个三年级,三个二年级,六个一年级。三年级我找了沈毅。这些是新生资料,殊浅你和严桓看一下,整理出名单给我。” “学院又搞幺蛾子。”严殊浅抱怨了一声又眉飞色舞起来,“我听说有皇族的人来了是不是?就那个……是叫皇储吧?一定得把他选进来。” 严桓向来没有那么多废话,拿起一沓板子就开始工作了。筮情看到他手里的第一个人,立刻说道:“血妖绫留下来。” 严殊浅伸长脖子去看这位被老大钦定的人是何方妖孽,一看资料差点惊掉下巴:“没有异灵链?老大你选这个普通人干嘛?不对,普通人怎么能进泪院呢?” “她小时候生了一场怪病,异灵链才消失的。怎么进来的我不清楚,反正这个人要留下。” “哦……我还第一次听说异灵链会消失……”严殊浅还是觉得应该选点厉害的人进组,但一想到她从没改变过老大的决定,就放弃了。况且,血家,三大家族之一的人,留下来也挺有意思的。 严桓留神多看了几眼血妖绫的资料,没看出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不免有些疑惑。他还没见过筮情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或许只是他觉得陌生吧。筮情那么多朋友,又不是每一个他都认识。 等严桓看到血妖绫真人的时候,他才发现情况貌似更加复杂。 血妖绫并不认识筮情,筮情却对她照顾有加。严桓真的有点迷惑了,他知道,筮情从来不做没有意 分卷阅读2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义的事,比如他进学院来就开始有意无意接近大他们一届的沈毅,是为了拿到他手里图书馆的钥匙。 筮情忙着还原失传已久的造纸术,按理说并不会把宝贵的时间花费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他就是这么做了。严桓明明知道他不会有那个谈情说爱的闲心,明明知道他数年如一日地守护着心里已经死去的爱人,明明知道他是那么专情的一个人——他有无数办法说服自己,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但说到底,他有什么理由不舒服呢?而且……他真的了解筮情吗? 严殊浅也不懂老大为何对血家的小姑娘那么在意,她身上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没有异灵链——或许那一头罕见的金红色长发也算特殊吧——可老大从来都对异灵链的研究没有兴趣,毕竟他自己是满阶的传奇。 百无聊赖的严殊浅终于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决心挖出老大的秘密,于是光速和血妖绫成为了好朋友。她旁敲侧击很多次,却没得到有用的情报。血妖绫甚至和所有人一样很怕不苟言笑的老大,并未意识到筮情对待她的不同态度。 “小桓,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严殊浅落下一颗白子,收走几颗严桓的黑子。 严桓落下另一颗:“没有……姐,你多心了。”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以前不就总说我心不在焉吗。” “哼。最近更厉害了,经常感觉你灵魂都放空了,还有啊,正常情况下你才不会和我说这么多字。” “……”这也算异常?严桓无语地把杯子推过去,示意她多喝茶,少说话。 严殊浅盯着杯子里飘起来的茶叶,觉得还是有必要开导下这个死心眼的弟弟:“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因为老大?” 严桓并没有和表姐倾诉感情问题的打算,敷衍着转移话题道:“姐你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帮我想想异灵链的问题。” “怎么?最近又不稳定了吗?” “我不知道……我已经三年没升阶了,但这次不稳定期太长了。” “放宽心,三年算什么。有人十多年才升一阶呢。而且越到后期,升阶越难,不稳定期也会越长。况且你也该知道杀戮属性是五大属性里最特殊的一种,更加不可急于求成。”严殊浅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挑了挑眉毛道,“你要加油。如果回到岛上时升为四阶了,我就带你去把岛上那帮混小子都教训一顿……诶呀都这么晚了,不玩了不玩了,我们去买晚饭吧,我快饿死了。” 严桓:“……” 严殊浅又一次形势不好,随便找理由把棋弄乱了。 两人站起来走到教室外,严桓透过窗户一眼就看到了楼下操场上的两个人。 血妖绫在跑圈,筮情没有进遮阳棚里休息,反而就站在夕阳余晖下陪着她。 筮情规定异灵链属性相同的两人组成一队,进行半期考试之前的必要训练。由于特殊原因,组内目前仅有九人,本来也是正好的,血妖绫没有异灵链,不需要和谁配对。但筮情偏偏就把同属性的皇族三殿下迩尚暮丢到了一边,每天亲自陪血妖绫做体能特训。 严桓抿了抿嘴,收回目光,本来就死气沉沉的眼睛更加黯淡了。严殊浅觑着他的脸色,装作不经意地八卦道:“话说小桓你见过妖绫的那个小保镖吗?” “戴面具的那个?”严桓迟疑地说道,开学那天他好像见过一次。但印象不太深。 “对,血小楼的人。你猜昨天妖绫和我说什么了?她看上那个保镖了。哈哈哈我觉得这小丫头太可爱了,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严桓这才明白她兜兜转转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无奈道:“姐,你不用担心我。我心情不好和她没关系……和筮情也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严殊浅看她弟话里话外终于有点松动的意思,连忙趁热打铁:“小桓,你不要总觉得自己不好。我们出岛也快一年了,你看不出来外面这些人都是什么水平吗,以你的阶级,绝对算是很厉害了。你不能总逼着你自己和老大做对比啊,他那根本不是正常人。异灵链这个事情,总是有快有慢的,我并不信所谓天赋一说,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敢于去追求。” 也不知严桓有没有听进去她隐晦表达的意思,严殊浅就见那小子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态,垂着头挪动着脚向前走。 她翻个白眼,只好终止了这个话题,嘱咐道:“对了,别把妖绫的八卦外传。她非和我拼命不可。”说完严殊浅又觉得这是句废话,小桓要是能和人聊八卦,她也用不着这么犯愁这个弟弟的性格问题了。 顾余进匆匆走进家门,发现一个清瘦的年轻人正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椅子上,他连忙上前两步招呼道:“这位是严老师吧。不好意思,真是抱歉,工作出了点问题,回来晚了。” 严桓连忙站起来,被这么个大人叫做老师,让他感到有些窘迫:“不妨事的。我才到没多久。” 一个年轻妇人端着果盘走进会客室,凉凉地说道:“知道家里有客人来,还不提前把工作处理好。” 顾余进并未 分卷阅读3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理会她,只向内屋招呼了一声:“团团,出来见见你的小老师。”内屋毫无动静。顾余进抱歉地笑了笑:“严老师见谅,我家女儿性子比较内向。” 严桓摇了摇头:“没事的,内向的性格比较适合围棋学习……我去看看她好吗?” 顾余进点点头,引着严桓走到内室,然后他居然说了声“自便”就离开了。 严桓有轻微的社交恐惧,见他离去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这一家人很是奇怪。但好歹是郑姨热心介绍的家教工作,况且他也实在需要赚钱,没有推辞的理由。 严桓轻轻敲了敲门。门被打开一条缝,他看到一个小女孩做贼似的,只露出一直眼睛打量着他。严桓尽量温和地笑了笑:“小妹妹,让我进去好吗?” 团团犹豫了好一会,又看了看严桓身边没有别人,这才把门打开,放他进了去。 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却把卧室收拾得很干净——也可能是她妈妈收拾的,但严桓总感觉这一家人的关系并不亲密。 团团从枕头下摸出两颗糖,红着脸塞到严桓手里,奶声奶气地说:“大哥哥,你吃。” 严桓握着糖,心里莫名地柔软了很多,他突然觉得来这里教课是正确的决定。再在筮情身边待着,他恐怕要走火入魔。但这家人的关系……他有点发愁,却又自我劝解道,他来这里,只要负责好小姑娘就行了,他又不是来调解家庭关系的。 这么想着,严桓问道:“小妹妹,我可以叫你团团吗?” “嗯。”团团把一只狗狗形状的毛绒玩具紧紧抱在怀里,明显是防御的姿态,却尽量表现出乖巧的模样。 严桓并未靠她很近,挑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要和我学围棋吗?围棋很有趣的。” 团团眨眨眼,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大哥哥叫什么?” 严桓没想到她会好奇自己的名字,表情真正地柔和了下来:“我叫严桓。木字旁的桓。团团的名字呢?” “我……我没有大名。”团团捏了捏小狗的耳朵,很沮丧地说。 严桓有点吃惊,这么大的孩子还没有名字吗?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小孩子,只好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嗯……下过围棋吗?” “没有——”团团忽然蹦下床,从床底下拽出一个棋盘来,“但是我知道是这个东西!” 严桓看她毫不掩饰的一脸“求表扬”的样子,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小女孩却瑟缩了一下,躲开了。 严桓尴尬地放下手:“团团知道棋子在哪里吗?今天我们先熟悉下棋盘和棋子。” 等严桓离开顾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顾余进坚持把他送到了泪院门口,并对他表示了十分的感谢。严桓和他客套了几句,转身进了学院。 二年级的宿舍在最北边,他是从南门进的,徒步穿越整个学院要花费半个时辰的时间,严桓却没打算找代步工具。今夜风很凉,他正好可以借此冷静思考一下。 他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事,也许不该吃那邪毒的丹药。严殊浅并不知道,他的异灵链不稳定的原因并不仅仅是要升阶,更重要的是因为严桓吃了依据晨岛界禁忌秘方配出来的丹药,为了强行升阶。 药效是有的,但副作用远比他想得要大。从二阶升到三阶的时候似乎没有这么剧烈的不稳定期。严桓不太确定是丹药本身的问题,还是他的炼制方法有问题。 只希望不要被筮情发现。 筮情向来最排斥这些歪门邪道,严桓简直无法想象他知道之后还愿不愿意理会自己。 他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却一直也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能陪在筮情身边就好了。严桓并不强求筮情给他什么回应,他知道不会有的。筮情心里住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而死去的人,代表的是完美。 那个人活着的时候就是完美的代名词,并且他永远凝固在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里。严桓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模样,就算再美化十倍,也比不过那人一分一毫。 这样的我,真的有资格留在筮情身边吗?他终于还是不得不面对心中一直以来的恐惧。其实他留在筮情身边有什么意义呢?筮情比谁都厉害,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和保护。他留在这里,无非是作为一个拖累罢了,还要劳烦筮情照顾他。 离开晨岛界之后,严桓也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其实……如果他就这么离开,也不是不能在外谋生。可他真的舍不得。哪怕只是偶尔看筮情一眼,哪怕只是每天清晨给他准备一杯浓茶,严桓心里都会踏实很多。 可这没有意义。尤其在血妖绫出现之后。严桓几乎觉出了自己的可笑,他根本没有自己以为得那么无私,他把一种情绪压在心里很久了,他不想那东西肆意地出来兴风作浪,把他衬托出一个狼狈的样子。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有怨气。不然要怎么解释他对血妖绫的嫉妒。嫉妒这个才一出现就吸引筮情注意的女孩。他围着他打转了那么多年,他也只是把他当做“严家的小孩”来对待。严桓老老实实地不闯祸,筮情就永 分卷阅读4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远不会注意到他。 为什么,为什么呢……他以为筮情这辈子都不会对谁动心了,那他还可以死皮赖脸地待在他的身边。可是现在?严桓忽然迷惑了。 他呆呆地停住了脚步,一时觉得眼前的路都飘飘忽忽的,直到一阵喧闹的声音刺进他的耳朵里。 “快!右边那里,箭给我!这次一定抓住他。” 严桓眼睁睁看着一人直直朝他冲了过来,那人身后还有浩浩荡荡的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啊剑啊。 “让开让开!”跑来的人没头苍蝇一样,看到自己面前居然有局外人,立刻大喊道。 严桓不明情况,连忙侧身让开,却看到那人身后追来一支急矢,离他不过一臂之遥。电光石火间,严桓下意识地抽出刀来,劈落了箭。 被追的大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就危险了,可他非但不感谢,反而很是责备地瞪了一眼严桓:“这下可好了。” “?”严桓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哥一把拽了过去。 大哥怒吼一声:“跟着我!快跑!” “这家伙安插了隐者!上!两个一起追。”身后一批人乌拉乌拉七嘴八舌。 严桓敏锐地捕捉到“隐者”这个词,瞬间明白了过来,不免有些后悔。原来这帮人在玩泪院最受欢迎的狩猎游戏,所谓“隐者”就是被猎捕者在游戏地图上随机安插的帮手。 早知道真不该插手。严桓的体术并非强项,搅和进这种游戏里无异于玩火。他第一次对泪院这种“打不死随便玩”的教学理念产生了质疑。 两人一路狂奔了不知多久,严桓体力濒临不支,喘着粗气道:“同学,你们那旗设置在哪里了?” 游戏中被狩猎者必须拿到旗帜或被捕捉到游戏才会结束。 “天台!不过我迷路了……你知道天台在哪吗?” “……”严桓,“不知道。” 真应该把这人拉去给姐看看,才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天台在哪里。 “该死!”大哥靠着墙壁,也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先不用怕,他们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咱们。抱歉了哥们,把你给裹进来了。” “没关系。”严桓很不忍心,但实在不得不说,“但是你看那边,他们好像已经发现我们了。” 大哥猛地转过头去,果然,左边的路口陆续出现了很多游戏玩家。 “艹,流年不利。”跑路大哥拍拍严桓的肩膀,“小兄弟我们得分开走了。一会你挑个方向死命地跑,别停,过了界限就安全了。这次真对不住,有缘再见给你赔礼哈。” 严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这大哥兔子一样蹿了出去,那拨人立刻尾随在他身后。严桓摇摇头,选了一条笔直的大道,打算装作无辜路人,直接坦然走过去。 大道上还停留有很多留守的玩家,严桓面色如常,态度自然地溜达着,几个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互相交流了两句。 严桓没理会,已经从人墙中穿了过去。突然,一个人陡然拔高了声音:“不对。他是砍箭那个帮手!这小子的刀上有我灵力的味道。” 严桓没听他说完,提起力道一阵风似的就开始了狂奔。他苦涩地察觉到追他的人貌似比追那个真正游戏参与者的人还多。 这是什么缺心眼的游戏啊,不就是一路跑跑跑嘛,有意思? 严桓颇想停下来解释一下,但这帮人好像玩红了眼睛,精神都不太正常了,理智估计也都处于负值状态。他一边想着脱身的办法,一边留意着自己的灵力状况,不然加持灵力试一下?可他现在的异灵链…… 左侧脖颈像被什么利器猛然刮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袭来。严桓很明显地感觉到流血了,心中一凉。 他才明白刚才的同学为什么没察觉到箭破空的声音。根本没有声音,那是被灵力催动的箭矢。对方明显在用这种方法示威,假若他再不束手就擒,下次被刮破的可不止一点皮肉。 他不太清楚这种游戏允不允许动用异灵链,但估计一个游戏而已,还不值得消耗大量的灵力。这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吧……他的异灵链现在不稳定,还是少使用为妙。杀戮属性本身就是非常容易反噬的。 可比体术,他也不是对手啊——严桓怀疑直接投降也少不了一顿胖揍,不禁十分发愁。突然身后追击的人们传来了一阵惨叫声,他诧异地回过头去,眼前白雾迷茫。 一只从身后摸过来的手突然将他拽进了小巷子里。 严桓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被那人带了一把,他还没来得及体会那个怀抱的滋味,后者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他。但这股淡淡的醉蝶花香严桓不会认错——香薰还是他亲手点的。 筮情。 筮情没有废话,拉着他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转移。等离开得足够远了,他才放开严桓,沉着脸道:“为什么玩这种游戏?” 严桓虚握了一下刚刚被拉住的手,心想上次筮情拉着我的手是几年前了呢? “怎么不说话?”筮情心里的气几乎处于沸腾 分卷阅读5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的状态,要是殊浅在他面前,他肯定已经上手揍了。这个蠢孩子居然还一脸日常的魂游天外状态。 严桓这才听到筮情的声音,但实在不知道他刚才问了什么,不免有些迟疑。好在筮情并没有再追问,他突然皱起眉头,上前一步微微别开严桓的脸,盯着他的脖子:“你受伤了?” 严桓感受到筮情的呼吸都喷到了他的皮肤上,下意识地也停止了自己的呼吸。本来就因失血过多而缺氧的大脑更是运转不灵了。 筮情没察觉到严桓的异常,只是感觉自己气得都要笑了——这个孩子可真是要不往死里乖,要不往死里作。一个凝血障碍,玩狩猎游戏? 他更生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这一路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严桓被脖子上冰凉的触感激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贴在那里的止血纱布,不知想起了什么,冲筮情笑了笑,笑容里几乎有些傻气。筮情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很久没看过他笑了,久到忘记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怪不得殊浅指责他不关心严桓——他的确没怎么在意。这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郁郁寡欢沉默寡言了呢? 他还没完成思考,就见严桓眼睛一闭,不受控制地扑到他身上,晕了过去。 第2章 绿水酒馆 严桓醒来的时候,记忆有短暂的断片,他回想了两秒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筮情估计是拿酒精给他消毒的…… “醒了?喝口水。”严殊浅坐在床边说道。 严桓盯着她看了一秒,突然掀开被子打算下床。 严殊浅连忙把他摁回去:“哎哎,别乱动。干嘛去?” “准备早茶。” “你可省省吧。老大他接了任务,最近几天都不在。” “……”严桓收回垂下去的一条腿,突然怀疑昨晚是个梦,他扭头看窗外阳光明媚,才发觉现在根本不是清晨,“姐你今天不出门做事吗?” “什么事都没小桓重要。”严殊浅揉揉他的头发,“身体怎么样?我把菜给你拿到床上吃吧。”她又偷偷地想,病了的弟弟多可爱,都能随便摸头了。 “不用。”严桓无语,“流点血而已。” “就因为这样我才担心啊!对了,老大让我和你说声抱歉,说他昨天误会你参加狩猎游戏了。” 严桓垂下头去,刘海遮住了眼睛:“我知道了。”他下床找鞋,心想筮情永远是这么客客气气地有礼貌。 严殊浅还以为昨晚发生了什么会让严桓开心的事,结果一看这效果,貌似还不如不怂恿老大出去找他。她使出了熟练的话题转移术:“吃饭吧!老姐亲自下厨犒劳你的。” 严桓走过去,看那一桌子绿油油的菜肴簇拥着最中央一盘子特立独行的炒猪肝,不晓得说什么好。他硬着头皮坐了下来,严殊浅立刻见缝插针给他一碗白米粥。 “姐,你也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我看你吃就成。老大让我给你多弄点蔬菜。”她看严桓拣了一筷子送进嘴里,立刻满心期待地问道,“味道如何?” “……挺好的。”严桓心口不一,觉得自己刚恢复好的身体又变得虚弱了。 “好啦。我知道没有你做得好吃,你快点好起来才能给我们继续做饭对不对。这顿你就凑合着吧。” “姐,我真的没事了。”严桓无奈地说道。但没办法,他小时候身子太弱,几乎随便动一动就内出血,皮肤上总是青青紫紫的,给严殊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你说没事就没事吧。你都这么大了我也不好唠叨太多。”严殊浅一边走开换靴子一边说道,“那我先去店里看看了。晚饭你不用做,我去餐馆买点回来。” “好。我下午也要去教小孩子围棋,可能晚一点回来。” “围棋?你不是在郑姨家打工吗?” “她家孩子回来了,用不上我了。郑姨就给我介绍了新工作。” “哦,行。那我也晚点回来。” “嗯。路上小心。” “记得把菜都吃掉哦。” “……” 下午的围棋课进行得并不顺利。 问题不在团团身上,而是她的父母。顾余进和妻子金华大吵了一架。 争吵声和玻璃瓷器碎裂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团团的卧室。小姑娘死死地攥着毛毛狗,眼泪断了线地掉落,却强行憋着气不肯发出啜泣的声音。 严桓简直害怕她把自己憋坏,试探地伸出手去,团团只是惊恐地看着他,退无可退地把自己卡在墙角。 里面的一个这样,外面的两个那样。严桓觉出进退维谷来,这种时候他应该出去吗?但他根本应付不了那种尴尬的状况……而且把小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太好吧? 他想了想,在另外的墙角蹲下来,尽量柔和地对小女孩说道:“团团乖,哥哥给你吹个小曲子好不好?” 团团惊讶地看到大哥哥拿出了一个拇指大的小口哨。那东西可以 分卷阅读6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吹曲子的吗? 严桓看她终于能注意到自己了,松下一口气,把笛子移到唇边,冲她笑了笑。说实话,他还没在别人面前吹过这东西,有点不好意思。 悠扬的笛声回荡在房间里。团团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些,不再那么紧绷绷的。 严桓席地而坐,也放松下来。音乐永远能使他平静。 一曲毕,团团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他身边,眼巴巴地盯着严桓手里的小玩具。“我想学这个。”她忽然很坚定地说道。 严桓一时哑然,刚刚那两口子吵架的内容他也听到了几句,貌似女主人并不赞同请一个围棋家教。他恐怕在这里待不了多久,还扯什么教笛子呢。 严桓没办法回答,只好把手里的乐器递给了团团,让她玩一会。 团团转动着小竹笛,好奇地眨着眼睛,试探地做出严桓刚才吹奏的动作。可惜只有粗糙的呼气声。 “不要这么使力气……”严桓尽量详细地解释发声的诀窍。小姑娘显然没有很强的天赋,试了半天依然不得要领,很委屈地看着严桓。 “没关系。慢慢来。”严桓把缠在笛子一端的细绳子解开,系在了笛子的小孔上,“哥哥把这个送给你好不好?以后你就有时间慢慢练了。” 没人教过团团不要随意收别人的东西,于是她毫不迟疑地点了头,欢欢喜喜把笛子拴在脖子上。 “如果哥哥以后不来了……”严桓的话还没说完,卧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顾余进站在门外,脸色很不好:“严老师,抱歉了,今天先教到这里吧。” 严桓没有意见地站起来,只是有点担心团团,他低下头去看,小女孩果然又紧张地抱起了毛绒狗。 街道。 “很抱歉。今天让你见笑了。”顾余进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没事。”严桓不介意地说道,想了想又生硬地补充了两句,“夫妻间吵架也是常有的事,顾先生不必太过忧愁。” “唉,话是这样说,可……”顾余进摇了摇头,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严老师,不介意的话,陪我喝一杯吧。” 严桓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惹出个应酬来:“呃这……我不擅饮酒,抱歉。” “酒不重要。我只是不太想回家,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聊天这种事就更不该找我了。严桓很想拒绝他,但看到顾余进愁苦的面容,他又狠不下心来。这个人连个朋友都没有吗,想借酒消愁还得拉着才认识没几天的人。 “严老师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顾余进勉强笑了一下,“我们去绿水酒楼如何?” 严桓叹口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绿水酒楼是皇城最有名的“绿水”旗下的酒楼产业。两人到的时候天还大亮着,但二楼包厢却都满了。顾余进和严桓只好在一楼坐下了。 “两瓶桃花酿。”顾余进对侍者说道。 “顾先生,我是真的不能喝酒。”严桓连忙阻止道,“我来一杯梨汁吧。” “桃花酿浓度不高的。” 严桓依旧摇头。 顾余进不再强求他,对侍者道:“不好意思,换一瓶桃花酿一杯梨汁。” “好嘞。”侍者飘忽而去,不一会就端来了酒水。 严桓觑着那瓶桃花酿,心想买醉的人就买这么一瓶? 顾余进没察觉到他的心思,已经自顾自打开了话匣子,对严桓的称呼不知何时也从恭恭敬敬的“严老师”变为了随随便便的“小严”。 “小严呐,哥和你说,婚嫁之事一定要慎重,没想好千万别结婚……想好了也别结。婚姻的开始,就是爱情的结束。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说她变了,她也指责我变了。我以为……”顾余进很凄惨地笑了一下,“我以为我能接受她变成任何样子……可是不成……” 严桓默默地看着顾余进,在他印象里这是个很体面的男人,他对妻女的态度很奇怪,但对他这个家教却一直和和气气的。没想到,原来表面平静的人内心会藏着这么多激烈的想法。 顾余进沉默很久,一口闷了半瓶桃花酿,又要了一瓶新的,突然声音很低沉地说道:“是我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团团。如果我当时没走,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小严,你这辈子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哈,你还这么年轻,哪能用“这辈子”来形容呢……” 严桓觉得顾余进醉了,敷衍道:“人都有后悔的事。顾先生……” “别先生了,叫我大哥就成。” “……顾大哥,你是不是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醉了?我才喝了两瓶,怎么会醉呢?”顾余进愣愣地拎起瓶子,喃喃道,“原来酒这么好喝……” 严桓无语,原来您老人家根本没喝过酒,学什么不好非学人家买醉。他叫来侍者,准备结账出去了。 顾余进头脑发热,四肢不协调,半靠在严桓身上,还试图阻止严桓买单。面对意识不清醒的人,严桓的社交障碍消失得一干二净 分卷阅读7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丝毫没给他挣扎的机会,利落地付好钱,他有点吃力地扶着顾余进往外走。 外面居然已经雾蒙蒙的有些灰暗了。严桓很吃惊,原来听人说话这么浪费时间的吗?他还以为他们只在酒馆坐了十几分钟。而且……顾大哥人看着不胖,怎么这么沉啊…… 严桓琢磨着叫一架马车来,这地方离顾家那么远,他可没那个力气把人送回去。谁知刚到酒馆门口,就迎面撞上两个人。 血妖绫正低声下气和老大申请把明天的训练强度调低一点,突然感觉老大的凌厉气场放开了很多,吓个半死,很后悔自己胆子这么大企图偷懒还特么说了出来。 她正绞尽脑汁打算找补,身边的人突然停住脚步。血妖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吃力地架着明显高他很多的醉汉。 “咦,严桓?这么巧?”血妖绫惊讶地问道,“……旁边这位大哥怎么了?”她灵机一动连忙跑过去扶着那位喝醉的人,帮严桓减轻了很多负担。血妖绫的心思很简单,多表现助人为乐的一面,给老大留点好印象,减少训练的申请或许还有再提的机会。 然而看着老大的眼神,她不晓得为何很是脊背发凉。天,不会又拍错马屁了吧。 筮情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严桓的手和顾余庆的腰以及严桓的肩膀和顾余庆的手,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 顾余庆迷迷糊糊地睁大眼睛,虚弱地说:“小严,你朋友啊……不用送我,我自己……呕——” 严桓看他要吐,连忙去查看顾大哥的情况,谁知顾余进只是干呕了一声。或许空腹饮酒,没什么可吐的。 筮情上前两步,把顾余进从严桓和血妖绫手里拽出来扶到自己身上,嘱咐血妖绫道:“妖绫,你自己把东西买好送过去。”他又冲严桓说:“你过来。” “老大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血妖绫巴不得这尊大神赶紧离开,立刻欢快地应道。 筮情走了没两步就拦住一辆马车,粗暴地把顾余进塞了上去。 严桓看得胆战心惊,简直怀疑顾大哥的腿要嘎嘣一声。他很识时务地说道:“你回去陪血妖绫吧,我送顾大哥回家。” “马车要直接开进家里吗?” “啊?”严桓反应了一会才明白筮情的意思,只得随他一同上了马车。果然搅扰别人约会要遭天谴啊……他还没见过筮情说类似讽刺的话。 金华看到丈夫醉醺醺的回了家,并没有严桓想象得那么生气。筮情看到顾家还有女主人,也不再那么火大。他把碍眼的人送到了目的地,终于腾出时间来盘问严桓——虽然他自己没意识到这是盘问。 “那位是你朋友?” 严桓摇了摇头,觉得一顿酒的交情而已,算不上朋友:“是雇主。” “你换工作了?” “嗯……”他有点惊讶筮情居然还知道他曾经有过工作。 “现在做什么?” “教围棋。” “教你那位顾大哥?” 严桓很疑惑地看一眼筮情,心说他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不是,是他女儿。” 筮情被严桓看了一眼,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不再追问,只淡淡说道:“以后少去酒馆,喝酒伤身。” “……”严桓感觉筮情像是压着一些不满的情绪,虽然他感觉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但还是无奈地道歉说:“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 打扰了你和血妖绫啊——连酒馆都不让去了——根本也不是我故意出现在那里的吧,严桓脑子里转过一大串话,说出口来却只有句:“让你不开心了。” “我不是不开心。”筮情解释道,“我是担心你。” 严桓一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热血涌上脸颊,然后他又听筮情说道:“你和殊浅既然被我带出岛,我就要对你们负责任。你也十八岁了,交朋友是正常的,但决不能染上烟瘾酒瘾。” 那热血涌到半路,又统统被冻住了。严桓觉得自己没有烟瘾酒瘾,只是自作多情上瘾了,最近一段时间症状格外强烈。他深深吸进一口气,轻声答道:“好,我知道了。” 第3章 夜访书馆 筮情在十二岁的时候,隐去姓氏,离开了家族。那时他就已经达到恐怖的五阶,但由于此前一直被家族很隐秘地保护着,这个足以震惊全大陆的消息并未外传。在外漂泊一年后,筮情碰到了方凌。 方凌是晨岛界大弟子,界主的亲传徒弟。晨岛界每隔五年会出岛搜罗资质上佳的异灵链持有者,而在那一年,方凌当仁不让地全权负责。他把筮情带了回去。 几年后,晨岛界遭到裂缝袭击,方凌为保护筮情在战斗中牺牲了。当时筮情已经是六阶——有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在两阶上绝望挣扎——所有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筮情也是这么自认为的,他几乎瞧不起一切人和事,理所当然地傲慢着。 可他,他这个所谓天之骄子,把别人连累死了,还是他最不服气的那个 分卷阅读8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人。直到他在他面前倒下了,再也不能骂他打他滥用权力体罚他了,他才发现,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领会到那人对他的感情。 自那以后,筮情的性格改变了很多。他觉得自己这条命是方凌给的,他没理由肆意地活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完成方凌生前的愿望。 而方凌的愿望,听起来是那么得不可思议。他要复原造纸术,要把全大陆所有的书都搜集起来,建一座最大最全的藏书阁。 筮情握着从沈毅那里借来的泪院书馆的钥匙,半倚在墙上。今天沈毅临时有事,他就自告奋勇地帮他值了夜班。可骗到钥匙了,他也没急着进,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严桓安静地陪在一边,不言不动。 过了不一会,一个花花绿绿的身影靠近了书馆。此人是个身材中等的老头子,一双眼睛闪着贼光,像饕餮打量美食一样紧盯着筮情。 饶是严桓见过橙·分月很多次了,仍旧不太能习惯这位“皇城第一服装设计大师”的着装风格。他总觉得一看到橙老师,自己的眼睛就往哪放都不大对,总是有被银光闪闪的装饰品闪瞎的危险。 “小朋友们来得很准时嘛。”橙·分月分明迟到了,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强行找出他和筮情的共同点,“看来我们都是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呀。” 筮情早就习惯了这位的油嘴滑舌,没理会他的废话,单刀直入:“橙老师这边请。”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出了书馆的大门。 “不麻烦不麻烦。你喜欢看什么秘籍,我可以每天都陪你来啊。我还有好多别的东西可以教给你呢。” 筮情打着官腔回避道:“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要看的东西不多,随便查查,一晚足够了。” 橙·分月立刻假惺惺地唉声叹气:“真是流水无情哟。” 严桓觉得橙老师倚老卖老,天天缠着筮情要做他导师的行为虽然非常腻歪人,但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还是相当可嘉的。要是他有橙·分月十分之一的厚脸皮就好了。 对橙·分月的语气词,筮情向来当做耳旁风。几人已到密室门口,他立刻说道:“麻烦了,还需借老师一点灵力。” 橙·分月感觉今天的筮情依然是心如磐石,十分委屈地把灵力灌输进密室的门上。门内的灵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缓缓开启。 “你们进去吧。记好,至多待一个钟头。”橙·分月挥挥手,“我先回去赶图稿了。” 泪院的书馆分为密室和明室。出于对火灾问题预防的考量,密室采用了全封闭的白蜡油灯。灯火如豆,只有一些微黄的光芒,照明效果并不很好,导致整个密室笼罩在阴沉灰暗的氛围里。 密室藏书不过二十本,全部放在精致的木盒里。 筮情快速地过了一遍木盒上的文字标签,目标明确地打开其中一个匣子,从里面掏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纸质书来递给了严桓。 严桓挺久没摸过纸质的书籍了,但此刻根本不是感慨的时候。他翻开扉页,一目十行地速记起来。 筮情并不出声打扰他,只默默观察整个密室的布置,同上一次来这里时做了个比较。左数第二盏灯换了新的。右下角的木盒被打磨了一次。观察完毕,他又把最近要处理的事务在心中按轻重缓急排了一遍顺序。已经给妖绫请了赤老师。组内的训练计划可能需要调整。身份暴露的问题处理好了。从线人那得知的有关古籍的线索要深入调查一下。严桓的那个顾大哥也需要调查一下,还有最近殊浅和简单家的人走得挺近……殊浅应该没什么问题…… 筮情想到这里,不由得把目光重新锁定在严桓身上。他上次看到他在酒馆出现真的很惊讶,在筮情的印象里,严桓除了去打工,几乎没出过门。即使打工,他也不会和雇主有多么亲密的接触。他总能很安静地找到事来做,养花、下棋、煮饭、泡茶……筮情甚至怀疑如果有足够的补给,他能躲在家里把一辈子都稳稳当当过完。 可是最近,筮情有时根本找不到严桓人在哪里。比如今天需要带他来书馆,还是在教室和他说的。按理说,严桓还这么年轻,活泼一点是好的,也的确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但不知为何,筮情心里有一丝不安。 他已经很忙了,巴不得身边的一切都不要有任何变动。老界主三番五次地叮嘱他照顾好严殊浅和严桓,他也信誓旦旦地答应了下来。他以为这件事很简单。殊浅虽然是不拘小节的性格,大祸小祸时不时地就要闯一个,但她心里很明白是非大局,不会给筮情造成实质上的困扰。 更重要的是,她很愿意和筮情交流,有什么烦心事,筮情还没问呢,就吧啦吧啦崩豆子一样全说了。可严桓,平时就不怎么说话,更别说是倾诉心肠。他正常表现还好,一旦有了行为变化或者情绪波动,筮情实在是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而这孩子对他的感情,更加让筮情放不开手脚去进行贴心的交流。等严殊浅当上界主后,他们几个终究还是会分开的。筮情很清楚自己什么都给不了,所以干脆什么也不要做。但不闻不问的,是否太冷漠了呢? 可不冷 分卷阅读9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漠的做法…… 算了……还是让殊浅开导他吧。筮情乱糟糟地思考了一通,得出了毫无建设性的结论。意识到严桓的目光停留在某一页上,很久没有挪开了,他开口问道:“怎么了?很难记吗?” 严桓低声回答:“有点。” “不用勉强。记多少是多少。” “没事,多看两遍就好了。还有多长时间?”严桓暗自咬了咬牙,他的头有点疼,但筮情很少交给他任务的……说什么也要完成。 严桓所看的这本书讲述的内容有关一种步法。作者先花费极多的笔墨强调了体术在实战中的重要性毫不弱于异灵链,又花费更多的笔墨强调了体术中步法比拳法重要。这两部分废话连篇,叙述极其复杂冗长,但好在每句话之间的逻辑关系比较密切,严桓记起来并不算困难。 麻烦的是后面的步法口诀,作者将他自创的这种步法起名为“谁都抓不着”。严桓读到这个名字时心中就咯噔一下,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果然,接下来的口诀心法部分,文风大变,一扫之前的性冷淡严谨学术风,用词随意大胆,相当口语化,而且这口诀越背越拗口,最后一看居然是首回文诗,且是顺口溜版本的回文诗。 严桓再怎么包容温和,尊重大师,此刻也不免腹诽了几句作者。这种口诀恐怕会令人走火入魔吧,这家伙到底是希望大家学习这个步法还是恐怕大家学了去啊? 他合上本子,扫了一眼作者大名——天黑请闭眼。 两人回到明室,筮情抬手收回了进密室前布置的幻术结界,又重新布置了另外一个。他拿出准备好的笔墨和布帛,严桓立刻接过来润笔研磨。 片刻后,筮情右手持笔,按严桓所述在布帛上誊写。偶尔有字不确定是哪个,严桓就要停顿下来解释,其实他觉得自己来写会更方便一点,但又怀疑手书的形式对筮情大概是有仪式感的,因此也未多说。 等一本书都抄录完毕,已到深夜。严桓觉得脑子里似乎有好多杂音,不停打断重启的输出方式实在太消耗精神了。筮情并没意识到他脸色不好,只沉默地盯着晾在空气中的帛书,似有心事。 严桓定了定神,自去泡茶润嗓子了。他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在退化,就算这本书很难记,但再长的书他都毫不含糊地背出来过,怎么这次会这么累呢? 难道是因为禁药?严桓心里是不愿多想的,宁可相信是由于此次夜深,他有些困了。再追究下去并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杀戮属性本身就极其消耗精神力量,假如那药真的对大脑有损伤和影响,恐怕以后精神也要出现问题,那岂不是要藏不住私自炼药这件事了…… “今天辛苦你了。”筮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倒了杯茶浅尝一口,停顿片刻后意有所指道,“最近没怎么和大家一起吃饭……你和殊浅应该还经常见面吧,有什么事找不到我直接和她说也是一样的……” 严桓刚刚在想禁药的事,心里有鬼,几乎被吓到了。他完全没感受到筮情的欲语还休,飞快嗯了一声,打算就此遁走:“我,我先回去了。” 筮情觉得自己和这孩子果然交流不起来,还是靠殊浅吧。他点点头:“早点睡。” 严桓看他转身坐了回去,发现筮情的袖子有点脏了。好像是墨迹。他没细想,匆匆出了书馆,却也没急着离开,只靠在书馆外面的墙壁上,平复着心情。 很奇妙,如现在这样和他只有一墙之隔的时候,严桓会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安宁,会满足于他们“共处一个世界并有相遇过”,可一旦真的看到筮情了,他就时刻地要心慌意乱,想要拥抱,亲吻,甚至……占有那个人。 尤其最近,有点变本加厉的意思。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严桓很厌恶地想。 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然而反复告诫自己几遍后,他依然不受控制的,心思转回对方身上。这么晚了,把他一个人丢在书馆守夜有点过分吧。虽然独自熬夜对一个二十五的青年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事,严桓依然觉得怪可怜的。 要是睡着了被冻坏——他倒是从没看见过筮情生病——但万一呢。而且明天的早茶怎么办?严桓自动忽略了筮情经常出任务的事实,更强行忽略了真正感到孤独的是自己的事实。 总之,他揣着关爱筮情的心思又推开了书馆的门。 筮情不晓得严桓怎么又回来了,很惊讶地看着他。 严桓可能是真的有点困,刚才又严重消耗了记忆力,此刻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只好沉默着。 筮情不知怎么回事,灵光一闪:“外面太黑了?” “……” “我送你?”筮情又道。 严桓觉得否认会把情况搞得更复杂,只好装模作样地回答:“不用……都后半夜了。” 筮情没再表示反对:“那行,那你……”他四处看看,斟酌了一下:“你坐那儿的大椅子。” 知道自己不会被赶跑,严桓放下心来,把椅子拖到筮情身边,蜷缩在上面,没一会就睡着 分卷阅读10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了。彻底沉入梦乡前,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件事——筮情好像,要过生日了吧。 第4章 席间醉酒 赌神服装店。 严殊浅勾完图纸的最后一笔,扔下手头的东西,漫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她很满足地想到,这次的裙子是专门为简单媛设计的浅粉色蓬蓬裙,等做好了送给她,肯定会让她感动到哭泣。 想起那个始终怯生生的小姑娘,严殊浅不由得微笑起来。 严桓进店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姐那个洋溢着幸福和憧憬的笑容。 严殊浅很惊讶地看着来人:“小桓,你怎么来了?”除了开业庆祝的那天,严桓可是再没光临过她的小服装店。 “姐,”严桓没再深想那个笑容,“我来请教个问题,你能不能把衣服的袖子改窄一些?” “改窄?”严殊浅问道,“现在这种宽袖子不方便吗?” “嗯,有一点。” “你过来我看看。” 严殊浅仔细看了针脚走向:“这个改起来不算太费事,你把要改的衣服拿到店里吧,过两天我有空了给你弄。”她有点纳闷地看着弟弟,心说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龟毛了,再说,这点破事用得着来店里说吗?在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严桓拢了拢袖子,耳尖透出点红:“姐,你能教我改动的方法吗?” 严殊浅眯起眼睛:“买现成的回来改下就好了,自己做多费事。” “不是……筮情要过生日了,我打算送他一件衣服。”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严殊浅立刻双手环胸,往椅子上一靠,态度来了个急转弯,推三阻四道:“哎呦,那我可帮不了你了。你看,不是我故意推脱,老大的衣服我敢随随便便弄吗?所谓术业有专攻,我平时做的都是女装,还都是漂亮的小裙子,这万一我教你做出个娘了吧唧带泡泡袖的衣裳,老大还不得削死我。” 严桓看他姐又开始消遣他了,立刻识趣地低声下气道:“姐,我相信你的水平。” “别,我可受不起。”严殊浅抗拒地说道,“毕竟我可是只能在生日那天得到一盆小兰花的命,不像某些大佬,还能被人心心念念亲手做衣服送。别恭维我,无福消受啊。” 原来翻的旧账是这个,严桓很无奈,却也没法辩驳,只得道歉:“我不知道姐姐不喜欢兰花,下次一定送个合你心意的礼物。” 一听这声“姐姐”,严殊浅更气了。严桓小时候才会追着她“姐姐,姐姐”地叫,此刻这话说出来,就是相当示弱了,还兼有一点撒娇的嫌疑。哼,为了老大,我看你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她又很无可奈何地想,他弟对付老大要是也能撒个娇,说不定早就拿下了。 “行了,不逗你了。我先研究两天——不对,老大不是下下个月才生日吗?”严殊浅突然意识到这点,脾气又上来了,恨不能把他弟打出店去。小白眼狼,她的生日还是她每天在严桓面前唠叨个不停,这小子才记住的。 “滚回家吧,图纸设计好了拿给你看。”严殊浅最终粗暴地说道。 严桓很想参与图纸的设计,但看他姐濒临爆发,斟酌片刻还是默默离开了。 泪院教学楼一零一教室。 三皇子迩尚暮拎着女朋友玄星罗带来的手工蛋糕,吃货血妖绫和七皇子迩栀飖迅速冲过去瓜分并日常打架。迩尚暮没理这俩货,反而冲正在忙碌的众人道:“各位,来听我说件事。这周末我和星罗在绿水酒店设了桌宴,专门请大家,都来赏光啊。” 筮情率先点了点头:“好。”这基本也就代表了严殊浅和严桓的态度。 沈毅这礼拜也没有别的事,很乐意参加同伴的聚餐。 血妖绫和迩栀飖,哪里有吃的哪里就有他们,根本不用怀疑这两位会拒绝。 迩尚暮转而看向最后的简单家兄妹俩,他猜简单凉会同意的。简单家是自古以来的丞相家族,数百年来都和皇族迩家缔结着契约。这一代恰好是简单凉辅佐迩尚暮,虽然两人都没有正式成为家主,迩尚暮也并不是太在乎君臣之别的人,但简单凉平时还是表现出对迩尚暮绝对的服从。 果然,这家伙没提出反对意见。而简单媛,几乎对她的哥哥依赖得不像话,是从不会试图改变简单凉的决定的。 几日后,一行十人浩浩荡荡围桌而坐。玄星罗开场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迩尚暮接着张罗点菜。几盘精致的小食敲定后,他大手一挥:“再来一桶桃花酿,一桶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并非是茶,反而是酒精浓度很高的一种酒,因酒糟散发花茶的味道而得名。严殊浅很清楚严桓那一点见不得人的酒量,立刻道:“再上几瓶梨汁吧。” “两桶酒还不够喝吗?”迩尚暮疑惑地问道。一桶酒可是能装二十瓶呢。 “总有人不喝酒对吧。” “所以我才选了两种浓度的,不会喝酒的,喝桃花酿就行了。” 桃花酿的确几乎等于饮料了,严殊浅不知道弟弟愿不 分卷阅读11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愿意让人知道他酒量差,一时语塞。 严桓倒是并不介意,只轻声说道:“抱歉,我不能喝酒。” 一旁的筮情听到了,很觉意外。那上次在这里碰到他和顾余进…… 迩尚暮很关怀地问道:“酒精过敏?” 严桓:“不是……” “好,”迩尚暮转而对侍者吩咐道,“一桶桃花酿,一桶茉莉花茶。” 严桓:“……” 严殊浅瞪了迩尚暮一眼,心说这皇子真是没一点贵族的样子,天天以犯贱为乐,还敢当着女朋友的面调戏小桓。 迩尚暮要知道了严殊浅在心里编排他,非大喊冤枉不可,他的确是觉得严桓这个总是沉默的小子突然主动说了句话,很是值得逗着他再说两句。但千真万确没有调戏的意思,且不说他是混血吧,就算是个半纯,也不会喜欢严桓这类型的。 在坐的除了玄星罗,都是一个组的成员,平时在一起工作见面都习惯了。因此席间气氛融洽,众人有时一起讨论一个话题,有时三三两两结对闲聊。玄星罗和他们也打过几次照面,举办这次宴席的用意也正是趁机和筮情小组的成员们再加深感情,只看她长袖善舞,和哪边都能搭上两句话,乍一看,似乎也就是这小组的老成员一样。 不知怎么的,谈论的焦点变成了选择导师的问题。泪院的学制是七年,三年理论加四年实习。导师制度也很奇怪,一名导师在同一时间段只能收一个学生,直到这名学生毕业,在此期间需把全部所知倾囊相授。实际上有点类似于大家族收徒。 老师少,学生多,自然地,争抢老师成为了泪院比较传统的一项求学活动。而教出来的学生的成就在一定程度上也会使导师脸上沾光,这也是橙·分月总是缠着筮情的原因。七阶的学生,再差也不会怎么样了,是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可筮情并没有选择导师的需求。目前组内只有沈毅是紫老师的学生。他三年级,年纪也最大,虽然不是组长,可习惯性地照顾大家,比如关心大家对未来的打算,挨个问了问,他问到了血妖绫。 血妖绫对未来是毫无打算,实际她根本不想来泪院,是被自家老爹逼来的。对于导师一事,更是从未考虑过,此刻被问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迩栀飖突然插了一句:“沈毅哥哥,你不用担心她,老大不是请了赤老师来辅导她吗?我看她有能耐就可以做赤老师的学生了。不过,啧。”他这一声啧是很明显的对血妖绫的不屑了,这两个人不知是不是因为总是抢吃的,向来不对付。 血妖绫翻个白眼,心说我有没有能耐干你屁事。 严殊浅也翻了个白眼,心里觉得皇子怎么都这么烦人,尤其迩栀飖,吃都堵不住他的嘴。她担心的并不是妖绫,而是严桓。果然严桓并不知道筮情特地为血妖绫请了赤来指导,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拿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下。 严殊浅有点担忧地看着他,他弟再这么喜怒无常下去,早晚要魔怔。 严桓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下筷子,茫然地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他动作太快,严殊浅阻止未遂。 之前迩尚暮执意要上酒,严桓不想打扰他的兴致,并未再阻拦。但酒上了桌,他却是一下也没碰。此刻心神恍惚,居然忘了这茬。严桓嗅了嗅桃花酿的香味,心虚地想,酒味很轻,大概不要紧,只是得想个法子离开。 他很多年没碰酒了,实在无法推测自己醉酒之后会做什么。 大家嘻嘻哈哈地开始了下一个话题,严桓定了定神,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可闲话左一句来右一句,纠缠着飘进他耳中,分辨不清内容,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辞离开。 不一会儿,严桓觉得自己晕乎乎的,眼前的人影杯影都虚浮了起来。严殊浅一直注意着严桓的动静,此刻看他好像随时要摔倒,连忙准备扶他一下。 她这手还没伸出去,就听严桓突然开口道:“我要回家。” 这句话,是冲着筮情说的。 本来吵吵闹闹的众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视线统一地集中在严桓身上。被行注目礼的人毫无知觉,更加过分地拉起筮情的袖子,微微倾身过去,很认真地盯着筮情,固执地重复道:“要回家。” 筮情被他碧绿色的眸子晃了一下心神,想起很多年前,在严桓还小的时候,每次被别的小孩揍了,都咬着牙硬抗,不肯求饶。等筮情赶过去时,通常会看到乱七八糟的小严桓脏兮兮地蹲在地上,看到他来了,就可怜巴巴地伸出手,委屈地要他抱,要回家。 可事实上,严桓并不应该叫他师兄,而是前辈。整个晨岛界都该是严桓的家,他却偏偏感到无家可归,只认定筮情的屋子。 严桓还是小的时候比较率真。 然而收敛心神后,筮情并未理会严桓,只对严殊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解围。 严殊浅在对弟弟的爱和对老大的拥护之间飞快权衡了一下,偏过头去夹了一块鱼肉,做作地大呼小叫道:“各位快吃啊!都傻愣着干嘛,这鱼可香了。”b 分卷阅读12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r   所有人彷如梦中惊醒,机械地举起筷子,眼角余光仍偷偷地瞥向筮情那边。说实话,他们都还是有点害怕这位老大的,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异灵链,另一方面是因为筮情处事的风格总是那么一丝不苟,毫不留情。 他们就算闲聊也不太会同筮情一起,没想到啊没想到,严桓这个最沉默不起眼的家伙居然是最有血性的一个,居然还敢对老大那么理直气壮地命令“要回家”。 筮情失去了严殊浅的救援,有些心慌,接着又觉得自己慌得莫名其妙。心说不就是个喝醉了的小孩子嘛,我送他回去就得了。 筮情站起身来,打算把严桓也扶起来。谁知严桓并不肯动,喃喃道:“抱抱。” 筮情:“……” 严殊浅心里快笑疯过去了,她还没见过筮情有这么措手不及的时候,老大总是把所有问题都考虑得周到缜密。 众人的目光再也不能装模作样地黏在鱼身上了,齐刷刷又射向严桓和筮情。 筮情尴尬了一瞬,反倒坦然了。横竖是严桓醉了而已,他又不能怪罪喝醉的人,而他自己也没错。既然自己没问题,又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他抱起严桓,对在座的众人道:“你们继续,我先送严桓回去了。” 两人走后,围观群众瞬间炸开了锅,纷纷要求严殊浅给出一个说法,平时可没发现严桓和老大有这种关系啊——他们简直不能想象筮情会恋爱。 严殊浅沉吟了一会,开口道:“这鱼真的香,你们不要我都吃了。” 第5章 飞来横祸 严桓在恍惚中感到很温暖的怀抱,久违的平静和心安几乎把他逼得要哭出来。 他并不是全醉着的,至少他的潜意识彻底地苏醒了过来——这只是在驱动异灵链时才会发生的情况——那个意识冷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鼓励,不禁止。 但严桓还是从那冰冷的,和他平时被遮挡起来的一模一样的碧绿眼睛里看出了不赞成的态度。是啊,这很没有意思,筮情的确在纵容着你,但那只是因为你喝醉了,他总没办法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扔在酒馆。 这样的耍赖堪称下流了,可严桓闭上眼睛,发现自己宁愿就这么无耻着,也想继续贪恋这个怀抱的滋味,哪怕只再多一秒也好。 然而终归还是到家了。 筮情把严桓抱到床上,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是没有服侍过人的,严桓从未烂醉如泥,殊浅偶尔醉酒,都由严桓照顾她。 或许该端杯醒酒茶?还是等睡醒了再说? 筮情还没做好决定,就看到严桓微微睁开眼睛,盯了他两秒,轻声道:“师兄。” 他第一次注意到严桓对他的称呼问题。在岛上严桓向来是不合规矩叫他师兄的,后来出了岛要隐瞒身份,严桓竟然没和严殊浅统一称呼他“老大”,反而开始直呼他的名字。 虽然老大这称号就是殊浅恶作剧一样给他起的外号,筮情并不算太在意别人怎么叫他——但被一个小七岁,并且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直呼大名,是不是不大妥当? 难道说严桓内心其实一直是对他不怎么服气的?所以有了任何心事也不愿对他多讲吗?筮情突然觉得他是不是把严桓对他的那份感情想得太重了,也许他直接说开来,直白地拒绝,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师兄…”严桓抬手摁住额角,好像有些头疼似的,声音含糊地问道,“她很好吗?” 筮情一时没听懂他在问什么,心里怀疑严桓开始说胡话了:“谁很好?” “不要装傻。”严桓很不赞同地皱起眉来。 筮情:“……别闹了,睡觉吧。” 可严桓并不肯听话,明明头晕得快睁不开眼了,却还是强撑着盯住筮情:“你要走了?” 筮情听到他这惨兮兮的语气,感觉他好像喝醉了就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脆弱的状态里,不禁心中一软:“睡吧,我看着你。” 严桓不知想起什么,笑了笑:“你看不到我。” “……”这怎么还不肯睡了?筮情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深意,只统统归类为胡言乱语,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只好胡乱着说吧,姑且哄着他赶紧睡着。这么一打算,筮情突然发现此刻或许是个探听严桓心声的好机会,喝醉的他虽然说话颠三倒四的,但好歹愿意交流了。 晨岛界偶尔也会抓住入侵的奸细,有关套话的环节并非筮情负责的范畴,但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只是此前从来没考虑过对严桓用这类方法。他算不得什么正义之人,平时也没少仗着异灵链做些有违礼法的事,但对严家姐弟,筮情视其为自己人,是从来不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们的——他是出了名的护短。 然而此刻,筮情觉得他再不抓住机会,以后就更没可能了解严桓这小子在想什么了。 打定主意,筮情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从毫无攻击性的问题开始:“今天的饭好吃吗?” “好吃。”严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为什么要回家?”b 分卷阅读13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r   “回家?……因为醉了。” “醉了就要回家?” 严桓似乎被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搞糊涂了,他不知道很多人喝醉了反而死活都不肯回家。 筮情不想逼他太紧,看到严桓被问住了,他有点后悔自己多余的举动。算了吧,筮情正准备把煤灯调暗,却听严桓又开口道:“人太多了,我害怕。” 这个答案真是出乎筮情的预料,他知道严桓是个偏于冷淡的性子,向来不喜欢社交,更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可他以为那是嫌弃人多太吵的缘故,难道不是厌恶,反而是害怕? “你这么大了,还怕被人看吗?”筮情很不能理解地追问道。 “不是我,”严桓轻声道,“是你。” 我?筮情觉得莫名其妙,琢磨片刻,心中一动。 严桓的意思是……害怕别人看他。 筮情的眼神降了温,他能察觉到严桓对他的好感,但他以为那好感只是崇拜和感激的混合物,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身边只有自己和殊浅。 等严桓真的长大了,离开了,就会发现外面有更厉害更优秀更值得他托付感情的人存在。 就在刚才,筮情还怀疑过所谓崇拜感是否也是他自以为是的,可转眼……他就从他嘴里套出了这种话。 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筮情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他想不通,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严桓,你……”筮情正准备说话,却发现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他无可奈何地闭了嘴,心想不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得找个机会和严桓谈谈。 “小同学,又来啦?”绿水香薰店的老板娘已经年过半百,每天却依然活力无限,上上下下忙活着,又是进货又是销售又是查账。 严桓点个头算作回应,拿起一块鹅黄色的香嗅了嗅。 老板娘一边清点着货款一边说道:“还是老样子,两块醉蝶花香是不是,你等会儿啊,我这马上弄完了给你装。” “不急。”严桓回道,“这个是什么味道?” 老板娘看他举起了手中那块鹅黄色的香,笑着回应:“你那眼睛可真毒,那块是红姑娘香,上个礼拜刚进的。说是弦子花了五年时间才鼓捣出来。你要不来一块试试,别天天只用醉蝶花……” 她话没说完,店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老板娘对新进来的客人敷衍地招呼了一声“随便看”,又转向严桓打算继续劝说,她早就觉得这小伙子每次只买同一个味道,真是浪费她一屋子的“佳丽们”。 没想到,新来的客人似乎故意和她作对,一句话就再次搅乱了她和老顾客之间的情感交流。 “严桓?好巧啊。” 严桓回过头去,发现来人居然是血妖绫。 血妖绫很知道这位的不善言谈,根本没等严桓和她打招呼,单方面地就说了起来:“太好了!我正发愁要买哪个味道才好呢,殊浅不乐意和我来,麻烦你给我推荐一个呗。” 严桓犹豫了一下,问道:“男人用还是女人用?” 老板娘敏感地察觉到严桓这一下犹豫,立刻抓住机会,抨击血妖绫:“这位小姑娘,一看你就很不懂行。不同的人不同的体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适合的香薰都是不一样的。你这么笼统地一问,谁能答上来?而且你也问错人了,这位小兄弟对香薰的理解比你强不到哪去,人家每次来都是给小情人跑腿的,回回都是一个味道,拿了就走。你舍近求远问他干什么?难道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是个摆设吗?” 这么一大串话说完,老板娘得意地看了一眼严桓,心说小伙子,老娘够意思吧,你不愿意说话我就帮你把话接过来了。结果没想到,严桓并没什么感激的意思,反而有点尴尬地微红了脸,她登时鼻子都气歪了,合着我说这么多,你小子就听见“小情人”仨字? 血妖绫不晓得这位大妈怎么火气如此之大,但她更关注的是严桓的表情。她不由得又想起那天在酒馆老大抱起严桓的画面。这“小情人”……指的是老大?跑腿什么意思?老大背地里居然会酷爱香薰?还指使严桓买给他?啧啧啧… 血妖绫很有八卦一下的意思,但又顾虑到她和严桓不算很熟,这么关心人家的私生活实在有一丝猥琐,只好生硬地转了心思,强迫自己去在意面前的香薰。 严桓出于私心,并没有对老板娘自作主张的猜测做出解释。 小小的店面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直到血妖绫咳了一声:“那个…是女人用。” 老板娘更气了,这小姑娘,居然还在回答严桓的问题,她刚才说的话都是耳旁风?老板娘气沉丹田,准备让这个讨厌的孩子见识下不懂尊老爱幼的后果,她还没发作,就听严桓建议道:“鸢尾花香如何?” 她愣了愣,很狐疑地看了严桓一眼,心想没记错的话,这不是他那小情人最不喜欢的味道吗?当时她推荐给他,还碰了一鼻子灰呢。 严桓没理会老板娘探询的目光,拿 分卷阅读14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了一块红姑娘香,血妖绫不疑有他,要了一块鸢尾花香。两人提着包装好的香薰离开了,留下老板娘一个人欲言又止。 严桓一出门就后悔了,他刚才是鬼迷心窍了吗?偷偷让血妖绫买了老大最不喜欢的鸢尾花香薰。这行为怎么都觉得幼稚。 并且愚蠢。血妖绫闲聊的时候顺嘴告诉别人是谁建议她买的香薰,这事发生的概率太高了。而且说不定和她闲聊的人就是殊浅。 严桓脸色暗淡许多,想方设法找补却毫无头绪,他乱糟糟想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血妖绫一直跟在他身边。 一年级宿舍不是在西门吗? “你要去哪?” “我要把这个送给一个二年级的朋友。她上次送了我一幅画,我得回个礼啊。”血妖绫惊讶于严桓主动和她说话,受宠若惊,趁机多说了两句,解释清来龙去脉。 “……”严桓心累半天,结果闹了个笑话,感觉做人还是要坦荡点才好。 “……”血妖绫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悲哀地想,好吧,又哑巴了。 “郝队,严桓从香薰店出来了,不过出了点状况。他身边跟着血家那小姑娘。” “血妖绫?”郝仁咧开嘴笑了一下,“呵呵,她在正好。通知吴远,一会从血妖绫身上找茬。” “这…不好吧。她可是血家的人。”作为探子的小弟犹豫着说。 “少跟我废话,让你去就赶紧去。”郝仁踢了小弟一脚,后者立刻不敢再说,连滚带爬离开了。 片刻后,七八个人堵住了严桓和血妖绫。 严桓稍微抬起头来,看着拦在面前的人,不明白他们什么意思。血妖绫也觉得一头雾水,既然对方十分不怀好意,她不禁也没好气地问道:“你们干嘛?这路不让走了?” 郝仁并不理她,只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严桓:“严同学,我想找你单挑一下,不知能否赏个脸呢?” 严桓对打架一事向来敬而远之,摇了摇头说道:“抱歉。我没兴趣。” “诶呦,你这话说的太让我伤心了。”郝仁不依不饶道,“我诚心诚意想和你切磋,你怎么能拒绝呢?” 严桓皱起眉头,不明白这家伙是想干嘛。 血妖绫看他又哑火了,连忙强势插入两人之间:“喂,这位大哥你谁啊你,名字都不报一下还好意思说自己诚心诚意呢。再说你是咋回事?没听到严桓很明确地说不想吗?君子不强人所难,我现在也诚心诚意地请你离开,麻烦走远点。” “这事和你没关系。”郝仁无所谓地说道。 血妖绫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胡搅蛮缠是什么用意。泪院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想切磋要提前下挑战书,双方都同意了才可以开始。你在路上堵我们,就等着院规来和你单挑吧,我和严桓不奉陪了。” 血妖绫说完打算拉着严桓离开。谁知郝仁身边一个细高的青年突然上前一步推搡了她一下。这一下力气很大,血妖绫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不免动了真火。然而抢在她开口骂人之前,那青年闷不吭声,突兀地倒在地上,把她惊得目瞪口呆。 郝仁生气地吼了一声:“你敢动手伤人?!”他二话不说拔出佩剑就甩向血妖绫。 好在血妖绫见势不妙早就做好撤退准备,此刻侧身一躲,闪了开去,抓紧时间道:“别贼喊捉贼了!碰瓷这么下作的手段你们也用?” 可惜哪里有人听她说话,眼见郝队动了手,他的队员们也纷纷指哪打哪,目标明确地对血妖绫发起了攻击。 严桓没想到血妖绫的身手这样好,左冲右突之下竟然半点没受伤,还时不时能还击两下。他安心地站在一旁观看战况,同时飞快思考起这帮人的来意。 他是从来没惹过别人的,这些人不可能真的是为了和他打架,既然不是为了他……严桓突然看到郝仁颈部的异灵链泛出微弱的光芒,思路戛然而止,连忙制止道:“住手!” 郝仁一直留意着他这边的动静,听到的瞬间就停止了驱使异灵链。没想到血妖绫混战在兴头上,正对自己近日来特训的成果感到沾沾自喜,发觉郝仁试图动用异灵链的瞬间,她就暗自掏出了自制的武器“晶片”。郝仁停了下来,她却没收住手,袖子一挥,闪着光的晶片就飞了出去。 突遭此变故,饶是郝仁以最快的反应抵挡了一下,却也只挡住了脸,手背上落下了几道划痕,鲜血渗了出来,衣服也参差不齐破了些。他惊疑不定地眨了眨眼,还没开口,就看到手中长剑悄无声息碎成了几片。 “……”郝仁似乎被吓到了,突然想到血妖绫那点灵力根本用不了第二次这种凶悍的武器,心情平定些许,然而他又疑惑地想,不对啊,她没有异灵链,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武器?!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心头的疑问。大陆没有炼器师,武器全部蕴于天地之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内有灵,灵智开启时便会主动择主。 而异灵链,是武器选择主人的唯一凭据。 血妖绫意识到自己玩大了,立刻偷梁换柱掩 分卷阅读15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饰道:“你们这么缺钱吗?连把剑都拿那么烂的铁打造。” 的确,若是比精铁更坚硬的材料,也是可以做到这个效果的。在场诸位不自觉相信了血妖绫故意引导的解释。郝仁虽有一丝怀疑,但明白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只厌恶地扔下一句:“妖术。” 血妖绫笑眯眯接话道:“既然是我使出来的,名为妖术倒也合情合理。”口蜜腹剑着,她又暗自骂道,王八蛋,没钱就承认没钱,不懂就承认不懂,污蔑人有意思吗? 走回严桓身边,血妖绫对郝仁等不屑地抬了抬下巴:“我看切磋结果也出来了。你们心满意足了,能允许我们走了吧?” 郝仁已经恢复好情绪,笑了笑:“我是要找严桓的,不是你。” “要脸吗?”血妖绫终于忍不住开口骂人了。泪院规定切磋的时候是默认不使用异灵链的,除非提前说好。郝仁刚刚的行为已经属于下流的偷袭了,他不觉得难堪就算了,居然还能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严桓突然轻声说道:“我接受了。” 血妖绫立刻惊讶地看着他:“你干嘛?” 严桓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依旧对郝仁说着:“我同意和你切磋,条件是血妖绫要离开。” “喂!”血妖绫抗议,依然没被理会。 郝仁玩味地盯了严桓一会儿,点了点头:“可以。” “和她说几句话,介意吗?” “请便。” 严桓和血妖绫走远了几步。 “说吧,为什么让我离开?”血妖绫很不满地问道。 “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是为了筮情。” “老大?什么意思?” “先不解释。现在时间紧迫,我请你马上回去找我姐,让她来天台。更重要的是一定拖住筮情,不许他来。” 血妖绫突然觉得严桓这个样子,有种很可靠的感觉,和他平时似乎俨然是两个人了,可她没心情感慨严桓一下说了这么多字,只担忧地问:“我明白了。可你怎么办?” 严桓指了指脖子,异灵链图腾缓缓地隐没进皮肤中。 血妖绫睁大眼睛,一下明白过来:“你刚才,升阶了?!” “嘘,快去。” 血妖绫二话不说,拿起两人的香薰就走了,拐过一个弯后她扔掉手里的东西,全速狂奔起来,同时心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严桓的眼睛也太漂亮了吧,尤其认真看人的时候,好像要把谁吸进去一样。 “去天台吧,这里人多,会误伤。”严桓冷淡地说道。 郝仁并不在乎他的语气:“别装了,你让血妖绫去阻止筮情了吧。难道你以为我们不会派人去通知他吗?” 严桓刚刚吃过禁药,此刻一面要维持异灵链图腾还处于三阶的假象,一面要驱动灵力在体内流转,压制禁药的初期反噬,实在没力气再搭理喋喋不休的郝仁,况且正常情况下他也是不会接话的,只偶尔在心里默默吐槽两句。 这个人还真是天真得可爱,并且有着莫名的自信。以为去通知,筮情就来?难道他会没有一个外人了解筮情吗? 中计估计不可能了……只希望禁药的反噬别太过火,被筮情看出端倪。严桓又忧心起来。 郝仁说了半天,却没得到一声回应,他的脸皮再厚,也是有个限度的,此刻不免有些生气,沉下脸来想了想,突然换了个话题,暧昧地问道:“打听个事,和筮情上床很舒服吧?” 严桓周身的灵力停滞了一瞬,又缓缓流动起来。 “但是我觉得还是克制点比较好。听说你俩上次在酒馆就公然亲热起来了?”郝仁不死心地接着说。 严桓好像没听到他的污言秽语,生硬冰冷地问道:“有时间关心这些,不如想想你的计划。你就不觉得自己算漏了一点?” “哟,几个意思?” “你以为你们一定能打伤我吗?” “呵呵。”郝仁没想到居然有人比自己还狂,立刻毫不留情讽刺道,“你的体术有多差我就不说了。至于你的异灵链,虽然杀戮属性可以越阶挑战,但为此要付出的代价和承担的风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想控制我们八个人的精神,真是异想天开,希望到时候你别疯掉。” “嗯。” 自己一段长篇大论居然只换来这家伙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个音。郝仁的肺要气炸了,要不是剑已经碎掉,他很想捅严桓两下,看他还能不能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为了进攻的合理性我得忍着,郝仁默默提醒自己,心想到了天台非得把他胖揍一顿解气。他快走几步,却发现严桓只磨磨蹭蹭地保持原来的速度,更生气了:“你他妈身怀六甲走路这么慢?故意拖延时间呢吧?滚前面来领路。” 严桓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我没去过天台。” “……”别一顿了,十顿差不多! 郝仁恨恨地骂了一句,他并不知道此刻严桓心里也磨着牙,和他抱有一样的想法。 第6 分卷阅读16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章 梦境异域 泪院的学费十分昂贵,相应的,硬件设施也非常完美。学生宿舍虽然叫着宿舍的名,但全部是独立的二层小公寓楼。 楼前还连带大片的草坪。严桓和严殊浅失去了晨岛界的经济支持,住这样的房子实在有点奢侈。可谁让严殊浅是个享乐至上主义的人呢——她小时候可是受够苦了,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上,万万不肯再委屈自己。 再说,老大也负责一部分房租呢,实在不成让他全付了,想来老大也不会觉得是什么负担。 严殊浅此刻悠闲地躺在草坪上,嘴里还叼着根草,偶尔思考下新设计的衣服还有哪些需要改动的地方,大多数时候处于完全放空的状态,什么都不想,惬意极了。 直到一阵风似的,刮过去一个人,砰砰砰激烈地敲着她宝贵的红木门。 谁啊?严殊浅被搅扰了雅兴,气愤地爬起来,看清来人后惊讶地收起一脸凶相:“妖绫?” 血妖绫喘着粗气,也没空埋怨自己被吓到,断断续续说:“严桓…严桓被人围攻了,在天台,快去!还有,还有……老大呢?” “小桓被围攻?”严殊浅心里很明白她弟绝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不免一头雾水,她拍了拍血妖绫的后背道,“妖绫,别急。和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血妖绫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快速平稳地交代了来龙去脉:“我和严桓在香薰店碰到的,回来的路上被一伙人堵住了,他们非要和严桓切磋。严桓本来说没兴趣,那帮人又纠缠,我和他们打了一架,严桓突然又说同意了。他让我回来找你,还特别叮嘱我绝对不许让老大去。” 严殊浅听到一半就明白了八/九分,联想起最近各组之间明里暗里表达不满情绪的事,她猜挑事之人就是为了逼迫筮情出手,好把情况闹得不可开交,捅到学院高层那里去,以此打破目前被老大竭力控制住的局势。 毕竟,在哪里资源都是有限的,眼红他们组的人真是太多了。 “和我去别居找老大。”严殊浅没等血妖绫回应就伸手拉走了她。 血妖绫一边跟上步伐一边疑惑地问道:“你不去天台吗?我怕严桓撑不住。我去找老大吧。” “那边是几个人?最高几阶?”严殊浅脸上似乎挂了一层冰霜,血妖绫还没见她这么严肃过,严肃得几乎可怕了。 “八个,三阶两个,剩下全部是二阶的,据我所知没有武器。” 两个三阶……严殊浅迟疑了一下,心想还是得先去找老大,小桓应该还能周旋片刻,他现在已经是逼近四阶的实力了……该死,怎么非是今天,老大每个月只有这天会去别居整理资料。 严殊浅怀疑那些人也是知道这个信息的。不过就算他们的人先到了也没关系,老大应该会等自己去核实情况。可一定得等着我,严殊浅暗自祈祷。 然而事与愿违,别居里空无一人。 她摸了摸桌上的茶杯,杯中满满盛着茶水,还是烫手的。 筮情刚离开不久。 她心中一凉,老大肯定会和他们动手了——而那帮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严殊浅还记得之前骚扰自己的那个小男生得到了怎样的下场,老大直接打断了他两条腿。如果他看到小桓受伤,不知道要做出怎样疯狂的事。 也不一定……严殊浅强迫自己不要太过悲观,小桓不一定会受伤,老大也应该很清楚那些人就是故意引他动手的,他该有分寸。 血妖绫看到老大不在了,虽然不太清楚所谓针对老大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心中还是明白情况不妙,连忙问严殊浅:“现在怎么办?” “去找小桓。”严殊浅又确认了一遍情况,“妖绫,他没让你给我带别的话吧?” “没有…”血妖绫突然想到一件事,脱口道,“对了,严桓的异灵链升到四阶了。但我还是觉得他和八个人打,太悬了,我们快去天台吧。” “不。”严殊浅拦住了血妖绫,让她再去凑热闹太不明智了,老大要是发现那帮人也动过妖绫,情绪非更加不可预测,“妖绫,你听我的话,先别去天台。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去找三殿下……” 支开血妖绫后,严殊浅飞快赶往天台。 而同时,她心里冒出另外一个疑问,小桓怎么会这么快升到四阶?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巧合?还是说……她脑子里快速过着最近发生的种种事,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来。有好几次她都觉得小桓在异灵链的问题上欲言又止,但都没深想。 严殊浅叹口气,觉得刚才躺在草地里的惬意烟消云散得太快了。真是乐极生悲。 杀戮属性并非幻术,也不是召唤术,而是五大属性里唯一的精神攻击术。攻击力极强,可越阶挑战,但同时,它对灵力、精神力,甚至逻辑思考能力和脑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一个不留神,就会遭到强烈的反噬,即使在实战中,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居多。拥有杀戮属性的人本身就很少,又由于后果不可估量,很多人放弃了修炼杀戮属性,转而强行学习其他 分卷阅读17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属性的攻击方法,虽然多少有些水土不服,使不出其他属性本身的威力,但好歹并无性命之忧。 渐渐的,真正的杀戮属性越发稀有了。 才上天台,郝仁就清空了在场所有人,好整以暇地笑道:“桓爷,开始吧。你不扬言要一挑八吗?说实话,我还没和杀戮属性/交过手,心里真有点怕……”他话没说完,脑中突然一阵眩晕。 已经开始攻击了?郝仁心里对这种偷袭的行为非常不屑,然而下一秒他就“遗忘”了自己是谁,在哪,在干嘛。 严桓已经把所有人都拖入了“梦境”。这里和现实空间的时间流速相差了三十倍,他能以更快地效率读取所有人的记忆,找出他们情绪的弱点,再模拟情景加以攻击。 不过人还是太多了,海量的信息流水一般冲刷着严桓的大脑。禁药的副作用被他一路上强行压制了数次,终于处于蛰伏状态,但它乖巧的时间很短,严桓本身能驱动异灵链的时间也只有几分钟。情况紧迫,他没办法详尽分析所有人的内心,只好草草拟了计划,孤注一掷地开始了攻击。 九个人“醒了”过来,他们在一处巨大的湖泊中央,被一叶扁舟载着。没人对身处这里感到奇怪,甚至没人注意到多出来的严桓和他们本不该是一伙的。 严桓给他们植入了“正在半期考试”的概念,并且使他们相信小组中有一个人已经被取消了资格,目前只有九个人。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严桓也不清楚,他只能布置一个开头,或者说一个背景。而之后所有人的意识都会参与到梦境的构建中,这里会发生任何事,可能相当出乎严桓的预料,那他因此受伤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可完全操控,这是杀戮属性对施术者造成反噬的最大原因。 严桓冷眼旁观着,伺机而动。 没有风也没有浪,众人身下的“扁舟”却突兀地剧烈摇晃起来。严桓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掀翻进湖里。 所有人和他一起落了水。 有两个不会水的惊呼一声,激动地扑腾起来,却发现这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可以在任由人在里面呼吸。 湖底似乎有巨大的吸力,九个人不由自主笔直地沉了下去。严桓抬起头看那艘翻了的船,心里猜测着究竟是谁的意识导致它翻了。 原来是船的位置如今只有个绿油油的壳子,圆形的,四周突出了几个小柱子,貌似还在动。 这是……大乌龟?严桓愣了一下,很无语。他真不明白有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等所有人沉到湖底站稳了,郝仁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众人没有异议,全都很服从地跟着他走。严桓也混在人群里,他是故意剥夺了大家说话的功能,人有八个,交流多了他怕露馅。一旦有人识破他的外来者身份,梦境也就自动结束了。 但对他来说,沉默的场景也同样增加了分析的难度,严桓只好加倍留心身边的变化。 又走了十几分钟,脚底的淤泥开始变得坚硬起来,周围也不再只有一片死寂的湖水,稀疏地出现了几株植物,甚至还有了小鱼。 鱼群渐渐多了起来,很好奇地围着这帮长得和它们截然不同的生物转圈。有些胆子大的,还轻轻蹭了蹭奇怪生物们暴露在外面的皮肤。 严桓戒备片刻,发现这些鱼儿真的是毫无攻击力,不禁有点想笑。他可真没想到,那帮故意找茬的人里居然会有谁内心如此柔软可爱。 严桓伸出手指,引着一条红白纹的小鱼啄他的指尖。正感有趣时,突然,这条鱼炸了开来,殷红的血融进湖水中,缠绵地包裹着严桓的手指。 他吓了一跳,连忙甩开。四周的鱼好像听到了指令似的,全开始无声无息地表演起爆炸的艺术。湖水瞬间变得浑浊,是血的颜色。 严桓暗自咬破舌头,疼痛的感觉唤回了他的神智。好险,刚才……他竟然沉迷在漂亮的鱼群里了吗? 郝仁他们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种变故,慌忙后退躲避,企图离这混杂尸体的肮脏湖水远些。等退到趋于清澈的地方后,几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都不太明白刚才是什么状况。 严桓看到郝仁下意识地驱动了异灵链,心里暗叫不好。在梦境里加持其他异灵链,变数就更大了,搞不好会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可眼下这种情况,贸然阻止的话,这帮人同样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就这犹豫的片刻,郝仁已经成功召唤出了一大片墓地,十多个幽冥骷髅破土而出,浊泥翻滚。 电光石火间,严桓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没必要按常规来做,花费这么多时间先观察所有人的举动,再决定如何将计就计。这不是正式的对战,不以生死为最终结果,这是在泪院,不是在晨岛界。他只要尽快打败他们就可以了,没必要致残致伤,做得过分了反而不好收场。 郝仁的挑衅实在影响了他的判断。严桓提醒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不要给筮情惹麻烦,别做多余的事。 随着他心念转动,幽冥骷髅突然面目模糊了 分卷阅读18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起来,头骨笼罩着一层黑气,非但没保护郝仁他们,反而阴森森逼近而来,做出攻击的姿态。 郝仁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东西发什么疯,他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骷髅已经近在咫尺了,郝仁发觉通过灵力已经联系不到这个怪物,他无法,只得被迫抬起腿来横踢向前。 骷髅受了一击,扑倒在地,头上的黑雾散去了一些,露出下面血肉模糊、表情痛苦的脸来。 郝仁又一愣,骷髅什么时候还有脸了?再定睛细看,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在了一起。 那张脸……那是他最好的兄弟。 …… 被他杀死的最好的兄弟。 严桓看到郝仁陷入了心魔的纠缠,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经过铺垫,破绽很多,但能拖个一时片刻也就可以了。 其他人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似乎都陷入了恶斗中。严桓没动心思再趁机探查别人的底细——他实在有些力不从心,禁药的毒素本来被他强行凝聚在眉心处,此刻正蠢蠢欲动地要扩散开来。 又强撑了几分钟,严桓估计着差不多了,催动异灵链结束了梦境。所有人都消失了,湖水也不见了,天台重新出现,然而……严桓目之所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孩躲在西南角的华表柱后面。 小男孩眉梢眼角都像极了严桓,只是偏于稚嫩。他怯生生地瞄着他,严桓静静地回望。片刻后,小男孩嘴唇蠕动着,无声地说了句话。严桓像是顿悟了唇语,明明听不到声音,却还是瞬间懂了,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他看到了自己的心魔。 ——师兄,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和你一样厉害的。 “郝队,姓严的小子好像不比我们强到哪去,你看他吐了那么多血,我们不如趁机……” “闭嘴!”郝仁吼得声音太大,震得脑仁更疼了,他摁住太阳穴,恶狠狠地瞪了严桓一眼,不甘心地说道,“先撤。” 他当然生气严桓故意装蒜诱骗他们,但眼下所有人都受了精神冲击,没有半点和筮情相抗衡的能力,不先离开等着被吊打吗? 挑事很重要,但他可没想过拼着性命挑事。 然而还没动,背后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似乎预示着郝仁的运气跌落到了极点:“把我的人伤成这样还想撤?”。他心如死灰地回过头去,筮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鬼魅一般。 郝仁从没见过那样不含温度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他一直厌恶筮情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样子,此刻却宁愿他像以前那样看不见自己。 严桓听到筮情的声音也是一惊,想不通哪里出了差错,筮情就算来也不应该这么快。他喉间又涌上一口血,但并不想让筮情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皱着眉艰难地咽了回去。 “小兄弟,我来报恩了!”吴近趁着没人注意,冲到严桓身边扶住了他。 严桓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一脸傻笑的男人吓了一跳,心说你谁啊? 吴近见严桓眼神疑惑,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吴近,就上次狩猎游戏那个,还记得不?” 狩猎游戏……严桓很少记人脸,还是通过声音想起来。这是当时做猎物那个人,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是这傻东西把筮情招来的? 吴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以为严桓纠结的表情是在试图表示谢意,越发不好意思道:“嘿嘿,你不用感谢我。算是还你一个人情。啊对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那个…有个叫吴远的,是……” 严桓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已经回到筮情身上。看到筮情一步步向他走来,异灵链只微弱地闪了两下,那一帮挑事的混混们就都倒了,毫无还手之力,脆弱得像一颗颗白菜。 筮情就只是面无表情地走着,根本不再看“对手”一眼。 他永远像个英雄一样……而我,严桓恍惚地想,我只会惹麻烦,再等他来救场。 “多谢。”吴近磕磕绊绊的话没说完就被走过来的筮情粗暴地打断了。他踌躇着还打算给自己兄弟道个歉,不经意间越过筮情的肩头瞟到他身后的人,发现居然有好几个都跪在地上,吴近吓了一跳,人生中头一次识趣地闭了嘴。 太可怕了吧…… 筮情把严桓扶到怀里,塞给他一枚丹药。严桓嘴里残留的血不受控制地细细流了出来,他后背一紧,羞愧万分地慌忙低下头去,抬起手要擦血。 不想筮情却先他一步轻轻抹掉了那血迹。 严桓顿了顿,垂下手,哑声说道:“对不起。” “……废话少说。”筮情的脸色更差了,“身体怎么样,还能动吗?” “小桓!”严殊浅姗姗来迟,看到老大动手的后果心中就凉了半截,再看到严桓奄奄一息的样子,又自暴自弃地骂道那帮杂碎还真是欠揍。她万分后悔自己对严桓的战斗实力托大,连忙跑到他身边来蹲下,调动出一丝灵力,察看严桓目前的精神状况。 严桓终于等到她,却碍于筮情在场什么话都不敢明说,只能牢牢攥住严殊 分卷阅读19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浅的手,他只有一个意思——不管看到什么,别告诉他。 第7章 奇葩神医 严殊浅释放出一丝灵力探查严桓目前的精神状况,很出乎预料地,她被完全地阻挡在严桓的潜意识外。而且,阻挡她的并非是严桓的异灵链——那东西的气息一点都没有灵力的温和劲儿。 严殊浅奇怪地“咦”了一声。筮情立刻问道:“怎么了?” 她刚张开嘴,突然感到手被用力地捏了一下,严殊浅舌头打了个结,含糊道:“小桓精神状况……还不算很糟糕。” “我带他去找绿老师治疗内伤。”筮情说着就打算把严桓抱起来。 严殊浅连忙阻止了他,她觉得很有必要把老大支开,好尽快知道严桓脑子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让三殿下过来这边了。老大你是不是得去找年级组把这件事压下来。” “迩尚暮?”筮情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话,很不放心地说道,“他能行吗?” 他可是被誉为神医的……严殊浅觉得老大的担心很多余,但一想到迩尚暮平常轻浮随性的模样,她不免也有些拿不准了。 “行,怎么不行。”迩尚暮刚到,就听见老大对他的怀疑,立刻贱兮兮地开始了自我推销,“我治过的病人,别管是双腿瘫痪还是恶疾缠身,不出一年全活蹦乱跳了……”他蓦地看到严桓不正常透着红的脸,一下收敛起笑容,也不扯淡了,快走两步来到严桓身边,掐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把血吐出来。” 严桓下意识地看向筮情,后者不明所以地掏出手帕来。 迩尚暮:“……老大,你回避一下好不好?” 筮情皱起眉,明显不懂他有什么可回避的。 迩尚暮无语片刻,感觉老大今天真是迟钝得够呛,他扶过严桓,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大,你知不知道很多人生病以后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家人……你把手放开,让他躺平了。” 严殊浅跑来帮腔道:“老大,你先去应付年级组那边好不好?我看橙老师站在那里半天了。” 筮情茫然地松开手,抬起头果然看到橙·分月背着手立在天台入口。他带来的几个风纪委成员,正在查看郝仁等的伤势。 橙·分月难得正经了一回,神情甚至有些严肃。 筮情这次做得非常过火,虽然没人受到很重的物理伤害,但他把肇事者的异灵链全部狠狠削弱了——几乎掉了一阶。异灵链的修炼,向来是天赋不够,努力来凑,凑不凑得上还不一定。一阶一阶的,那可都是修炼者的心血啊,这被弄掉了一点,以后还能不能再炼回来都是个大问题。 另一边,严桓再也撑不下去,随着一声轻咳,嘴里耳朵里都淌出血来。筮情和严殊浅心中俱是一惊。迩尚暮神色不变,有条不紊地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医药箱,里面满满地插着各种型号的刀和针,与其说是治疗工具,不如说更像行凶装备。他二话不说抄起刀来就割破了严桓的上衣,似乎下一步就是割开严桓的肉了。 “你要干嘛?”严殊浅从没看过这么奇特的救人方式,几乎被吓到了。 迩尚暮无动于衷,只是语速很快地解释道:“腹腔出血了,我要打开止血。你过来护住他的精神,老大赶紧滚蛋,别在这牵制他的意识。”他的异灵链闪烁了一下,里面跃出一柄大剑,“噌”地一声出了鞘,在虚空中杂乱挥舞着,布置出一个完全封闭不透明的结界,且恰到好处地把筮情划在了界外。 炎绚烂地表演一通后,圆满完成任务,连忙屁颠屁颠向主人邀功——武器和契约主人的沟通在意识里就可以进行。 迩尚暮毫无爱心:滚一边去别捣乱。 炎:嘤嘤嘤。 严殊浅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把所谓“大陆第一武器”的剑了,但以往每次都只看到炎在某贱人的指使下被迫做那切菜砍木头充当代步工具等有辱剑格的事,这还是头回看到它发挥武器的威力,很是被震撼了一下。 她顺便打量了正认真切人肉的迩尚暮,以前觉得这么牛逼的武器配这么个一阶的废柴真是浪费,现在看来这人虽然异灵链很差劲,却还是有点胆色的,敢对老大说“滚蛋”。 严殊浅并非狠心到这种时候还能胡思乱想,她只是不敢看严桓被打开的腹腔。 然而余光瞟到迩尚暮面不改色地把一堆金属伸进了严桓的肚子里时,严殊浅的眼皮还是狠狠跳地了几下,身上出了一层白毛汗。难道这就是神医独特的治疗手段??只见过号脉开药方的,没见过拿刀划人肉的。她简直害怕他弟死在这人手上,踌躇片刻,严殊浅还是问道:“你有把握吧……我怎么感觉小桓一直在发抖。” “我没给他麻醉,估计是疼的。” “……”严殊浅及时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心想忍住,这人就算是个变态,小桓的命也还在他手上呢。 迩尚暮精力高度集中在严桓身上,虽知道严殊浅在想什么也没空搭理她,彻底止住血后,他撒上一些药末,拿针把严桓的伤口缝了起来,还在线结尾处心灵手巧地打了个蝴蝶 分卷阅读20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结。 “这就……结束了?”严殊浅觉得扔在地上的那些被血染红的纱布简直触目惊心。 迩尚暮点了点头,他出了一身薄汗,想站起来,结果眼前一阵发黑,只得又坐了回去。 严殊浅这才注意到这位神医的状况有点差:“你没事吧?”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弟弟吧。”迩尚暮又挂上他日常的笑眯眯脸,“我不是故意不给他麻醉的,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麻药了,搞不好会永远睡过去。” “怎么会这样?” “这你应该比我清楚,我又不和他每天住一起。”迩尚暮随口说道,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怀疑地问,“你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严殊浅不知道他在这打什么哑谜,磨磨唧唧的,她很有心揍他一顿:“你知道什么就快说好吗。” “严桓的身体绝对是经过人为强化的,至于他用了什么方法,”迩尚暮的目光转到躺在地上的青年身上,“等他醒了你自己问。我向来很尊重病人的隐私。”说完他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结界消失了。 严殊浅没办法再追问,因为她看到老大居然还站在结界外等着。 治疗终于结束了,筮情的视线立刻锁定在严桓身上。 迩尚暮贴心地说道:“放心放心,估计再昏迷个十来天就醒了。诊金三千银元,学生价八折,友情价没有,一共两千四,可分期付款,欢迎下次也来找我。” “……”严殊浅简直不懂这么嘴贱的人是怎么泡到妹子的。 筮情低声说道:“回去给你。”他走过去把严桓抱进怀里,没理会在旁阻拦的橙·分月,径自离开。 “小心别把缝好的伤口抻开了。”迩尚暮吆喝了一嗓子,又若有所思地低声问严殊浅,“我怎么觉得他俩关系不像情侣啊?” “……请三殿下把嘴闭上吧。”严殊浅虽然如此说着,自己却也禁不住思考起老大的表现。她发誓,今天出事的如果是她,老大早就去年级组处理后患了,怎么会赶都赶不走? 所以,有没有可能……小桓并不是在单恋呢? 第8章 十二天后 严桓是在十二天后的一个深夜苏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并非一片漆黑,角落处燃着几支蜡烛,幽幽地发出淡黄微光。 十多天来没有进食没有移动,他几乎有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试探着动了动手指、胳膊、腰腹,严桓突然浑身一僵,睁大了眼睛——他被人抱着。 筮情察觉到怀中人的不老实,含糊地咕哝一声“别怕”,他微微收紧手臂,又陷入了沉睡。 严桓这才迟钝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声,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抱着我干什么? 筮情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刺激着严桓刚刚恢复的感官。后者发觉自己只穿了一层单衣,羞耻心跟着复苏起来,脸上染上一层红晕。他强迫自己别刚醒就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先思考下怎么应付他姐比较要紧——不知道殊浅对他的异灵链做出什么猜测了。 然而思考了没两秒,严桓的心思又不受控制地转回筮情身上。他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最不愿意筮情看到他这副脆弱的模样,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最想看到的人就是筮情。 筮情手长腿也长,几乎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严桓先是哭笑不得地想,这种抱法,恐怕都要把他的伤口弄开了……然后他又偷偷得意,大概没有人知道筮情醒着的时候威风八面,睡相却完全见不得人——他的床上总是有很多被子,因为睡着了一定要抱着什么。 有关睡觉,筮情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特别地赖床。然而每天的事务都是如此繁忙,并不容许他把时间都浪费在梦里,筮情只好强迫自己早起,在连天的哈欠中度过一个上午——直到严桓开始为他准备浓茶,筮情的哈欠生活才彻底结束了。 严桓想起这些事,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笑容没持续多久,他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有在筮情睡着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离他不那么遥远,而且……只有他受伤了,才能得到筮情罕见的温柔。 等天亮了,筮情发现他已经清醒了,估计又会恢复他那进退有度的做派了吧。 自己小时候要是表现得坚强一点,别总撒娇哭鼻子就好了,严桓乱七八糟地思索着,那筮情也不会总把他当小孩子来看待。 严殊浅向来觉得老大在照顾人这方面是个菜鸡。她自己就很不会伺候别人了,老大还不如她呢! 就这样,他还好意思不许无关人等探望严桓。 我可怜的弟弟。 当然,这些话严殊浅只敢在心里想想,表面上她依然不敢对老大的决定提出反对意见。只会偷偷动些别的手脚来弥补严桓的损失,比如抢下熬药这个活。 这天她照常熬了一碗药,趁着天刚蒙蒙亮端进了严桓屋子里,心里盘算着都十多天了,这次应该能把药都喂进去了吧。 然后她就看到严桓睁着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 分卷阅读21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严殊浅手一哆嗦,差点把药盘子扣翻。 严桓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斜了斜眼珠对他姐眨了下眼。 后者心领神会,放缓脚步,轻轻把盘子搁在了床边柜子上,又蹑手蹑脚离开了。 筮情是在半小时后惊醒的。他猛然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看到放在一边的药才镇静下来,心说殊浅怎么没叫我? 然后他如往常一样抬手去试严桓额头的温度,冷不防撞进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里。 筮情愣了一下:“醒了?” “嗯。”严桓活动着半晌不得动弹有些发麻的身体,费力地坐起来,半倚着墙,伸手拢了拢被蹭得有些凌乱的衣服。 筮情犹豫一下,解释道:“你一直做噩梦,所以我……” “我没误会什么,”严桓轻声打断了他,“麻烦再喂我吃次药吧。” 筮情闭了嘴,端起药碗来,他觉得药有点凉了,但严桓没介意,他也就没多事。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严桓喝药的轻微声响。 一碗药见底了,筮情掏出手帕给严桓擦了擦嘴角。严桓没想到还有这种待遇,立时红了脸,他垂下眼睛,慌不择路地随口感叹道:“好久没喝这么苦的药了。” 筮情并不接他的话茬,只沉默着,不说话,也不走,等安静的时间足够长了,长到严桓觉出了不妙,他才缓缓开口道:“异灵链怎么回事?” 严桓心里咯噔一下,又无可奈何地想,我都故意表现成这样了,你还是一定要问吗。他早猜到,筮情不舍昼夜地陪在他身边,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受伤了。 可殊浅发现了什么?告诉筮情了吗?他现在是在诈我,怕我和殊浅串供还是……严桓脑子里绕了几道弯,没缕清眉目,索性直白地反问道:“我姐和你说了什么?” 筮情避开了这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严桓沉默了一瞬,又开口道:“把我姐也叫进来吧。” 筮情没料到他居然这么痛快地就肯说出来,还愿意一并告诉殊浅。看来……问题也不是很大?不然依严桓的性子,是绝不会说的。 严殊浅一进屋子就感受到了一丝压抑,清晨那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看向严桓,心说小桓你怎么搞的,给你创造机会你都把握不住。 严桓没理会她目光中的责备,开门见山道:“姐,我来解释下异灵链的问题。” 严殊浅心中一动,老大还是看出端倪了? “我从小体质就弱,所以找了些增强体质的丹药来吃,丹药的效果是很好,但副作用有点强,对我的异灵链造成了一定的扰动,这也是我不稳定期变动剧烈的原因。其实应该早点告诉你们,但是我……我觉得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没想到这次却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让你们担心了,真的抱歉。” 严桓罕见地讲了一大串话,且这一席话滴水不漏,筮情和严殊浅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了八/九分的相信,但也都只是八/九分。 筮情不信的那几分纯粹是出于直觉,严桓的话里有些值得推敲的地方,但算不得“有错”,硬挑出来倒像是找茬一样,可此刻不找等严桓琢磨出完美的说辞就更找不着了,他沉吟片刻,刚要说什么,忽然发现严桓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了眼睛,只露出苍白的脸颊和下巴来,不声不响,正是个“静候质问”的乖巧模样。 筮情心中一软,觉得这孩子从没出过大差错,他才刚大病初愈自己就冲上来问东问西,是不是太过分了些,这么想着,他出口的话就换了:“那种丹药少吃,体术不是靠药物撑起来的。多锻炼比什么都强。” 严桓愣了愣,他还没做出回应,一只小黄雀就颤颤悠悠地破窗而入,直奔筮情而去。筮情躲了开,侧身时手一伸,从黄雀身上摸来一张纸。 他快速展开看了,匆匆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径自离开了。 严殊浅确认老大已完全走掉,立刻脱下刚才严肃的伪装,笑嘻嘻地凑到严桓身边。 严桓见她这表情,意识到又该是场恶仗,一个头顿时两个大,连忙做出憔悴困倦的模样,默默躺回床上,虚弱地说:“姐,我想睡一会。” “诶呀,小桓一看见我就困啊,那你睡吧,我去找人讨论讨论一个人脑子里有团黑漆漆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严桓只得无奈地又睁开眼睛,“姐,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骗你。” “那你说说是谁给你的丹药。” “这个我不能说的。”严桓叹了口气,“你应该明白才对,他是帮了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出卖人家。” 严殊浅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你所谓的‘副作用’古怪得很,我最开始探查你的精神状况,那东西并不让我接近,可后来三殿下给你治伤的时候,那玩意倒像是在帮你护住神志。你不觉得……它像是有智慧的吗?晨岛界能做出这种高级丹药的炼丹师,不出五个。你爱说不说,我一个一个查过去总可以吧?可别让我查出来是谁,等我做了界主 分卷阅读22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第一个乱棍打死他!敢诱拐我可爱的弟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严桓没理她的疯言疯语,心说你查吧,掘地三尺也查不出来——丹药可是我自己炼的。不过说起那东西“有智慧”,严桓倒是有点疑惑,他可从没察觉到这一点。 严殊浅看她弟又当着她的面走神,气得胃疼,清了清嗓子,她忽然很促狭地笑道:“小桓,不扯那丹药了,我有个好事要告诉你。” 好事?严桓回过神来,倒是抢先问道:“天台那件事,后来怎么处理的?” “噢……妖绫找了他爹,血家的人一掺和,风向立刻就变了。但怎么说老大也把人家伤得那么惨,那些家伙也不肯善罢甘休。反正最后就是达成个协议吧,半期考试之前会加一场预测验,获胜者可以进入我们组。不过,”严殊浅回忆了一下,猜测道,“我总感觉老大表面上答应了,心里却完全没同意这个方案。我也不知道他准备干什么。” “那筮情……他没有被罚别的吧?” “……”严殊浅觉得一个七阶的人,完全不值得被担心,只好翻了个白眼代表了自己的回答,“小桓,你每天一颗心都栓在老大身上,不觉得累吗?” 严桓迟疑了一下,不晓得话题怎么牵扯到自己的感情上了。 严殊浅并没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又问道:“你难道都不想得到一个答案吗?” 答案……严桓茫然地想,那当然是愿意知道的。可这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他敢不敢的问题。他怕问了出来,就再没机会留在筮情身边了。 严殊浅像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一样循循善诱,“我觉得吧,老大好像对你有点意思。你想一想每次受伤的时候他都有多心急,还有上次你喝醉了耍酒疯,他也纵容你来着吧,事后和你算账了吗?” 严桓:“那不是喜欢,他只是把我当做小孩子。” “小孩子?我就比你大两岁吧,那这么算我也是小孩子了。怎么每次我喝醉了第二天都要被他罚去面壁思过,还有我比你更经常受伤才对,可每次看我流血,老大眼睛都不眨一下,更别提亲自帮我换纱布了。” “……”你的伤都是自己作的吧。严桓在心中给了反驳,但没好意思说出来。 严殊浅看他弟依然无动于衷,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好吧,那你拿你的‘孩子论’解释下这段时间,老大为什么要每天抱着你睡觉。” 严桓沉沉默不语,的确是被问住了,说实话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事,也不打算仔细去剖析,想多了容易生出欲望来,可那欲望只会折磨他。本来他只打算把这事留作回忆,时不时拿出来偷偷幸福一小下就好了。可是他姐毫不留情地问了出来,严桓回避也不是,回答也不是,踌躇片刻,嗫嚅道:“他说我每天做噩梦……” “这解释新鲜了。你愿意相信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是不太信。让我想想啊,某一天夜里你突然发起烧来,时不时还有痛苦的呻/吟。那天是老大在这边看着你,我赶来的时候他把所有蜡烛都点上了,说你怕黑,而且那之后他就不让我守夜了,说要睡你这屋里。我一想也挺好,这样又能照顾到你,老大也能休息休息,重点是我就再也不用熬夜了。可我没想到,他所谓睡这里,是那么个睡法……” 严殊浅特地夸张地扫了一眼严桓的床:“你这个床这么大,他干嘛要和你挤一块呢?” “姐,你真的想多了。我以前怕黑的时候会去筮情那里,他都是这么抱着我的。”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严殊浅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小桓,我没逼你和我解释什么。我就劝你一句,试一试,不行就断了这份感情吧。你八岁就和我们在一起——十年时间,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捂化了。你还这么年轻,难道这辈子就栓死在老大一个人身上了?你就直白地问他一次好不好,不用担心妖绫,那姑娘对老大绝对没那方面的心思,也不用担心方凌前辈,他已经故去那么多年,就算老大心里还装着他又能怎么样呢?况且他若是真的走不出来,你也就正好不必跟着一起陷进去了。小桓,你和老大,都是对我最重要的人,你们能在一起,固然很好,不能的话……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你明白吗?” 严桓的心和目光都颤了颤,最终归于平静,他垂下眼盯着殊浅的手,轻声答道:“我明白……我会考虑的。” 严殊浅张嘴还想说什么,末了却也没说出来,她起身摸了摸严桓的头发,呼出一口气离开了。 顾余进把菠菜抄了一下,扔进搅好的鸡蛋里,又把切得零碎的肉丁胡萝卜丁均匀地掺了进去,小心倒进平底锅中。不一会,饼的香气就溢满屋子。 可惜,没人欣赏他的厨艺。偌大的正屋里空无一人,连家具似乎都消失了许多,空荡得有点瘆人。 他把鸡蛋饼切成方便食用的小块,盛到一个精致的小碗里,犹豫了片刻,还是端起来走到团团的卧室门口:“团团,吃饭了。” 里面传来轻微的移动声,不一会,门锁咔地一下打开了。团团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缝,缝里露出一只大大 分卷阅读23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的眼睛:“……谢谢。” 顾余进蹲下来,把碗递到她手里,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团团在他身后又怯生生问道:“大哥哥不来了吗?” 他愣了一下,女儿这么多天来主动对他说的第二句话竟然是有关另外一个人的,这让他不知该哭该笑。顾余进纠结于是直接告诉她“我也不知道”,还是随便编个谎话搪塞过去,以弥补小姑娘的失望。 他实在摸不清孩子的心,尤其是这个孩子。要是金华在就好了……短短五六天他已经第无数次这么想到。 团团看到男人又失魂落魄起来,知道自己等不到回答了,偷偷地打算把门关上。这时,屋子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她立刻睁大眼睛,里面闪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顾余进被惊醒,走过去开了门,发现门外居然是一连失踪两次课的严桓。 严桓看出他的惊讶,抱歉地笑了笑:“顾大哥,不好意思。我这边出了点状况,这几天都没有过来给团团上课。” 顾余进并没怪罪他,他现在是巴不得这家里人气多些。一边把严桓让了进来,他一边亲切地说道:“我是没关系,就是团团有点想你。刚刚还问我你怎么不来呢,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嗬,你就到了。你说巧不巧。” 严桓只礼貌地微笑着,不再接话。他一路走过去,直奔团团的卧室,莫名其妙地总感觉周围有些不对劲。可他也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只好归结于自己太久没来,有点陌生了。 团团的小心脏怦怦的,几乎跳出了声音,她的脸上也红扑扑,是非常激动的模样。严桓没料到这次迎接他的居然不是紧锁的门,而是一个活生生带着笑脸的小姑娘,愣了片刻,他也笑了。 “团团,对不起。我上次失约了。” 团团知道他说的是每次离开时都约定好的“下周见”,她觉得自己应该有些委屈,或者发个脾气什么的,但不知为何,看到了大哥哥,心里就只是高兴,高兴得忘了说话。 妈妈离开了之后,她终日都过得惴惴不安,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顾余进看到女儿脸上从没露给他看的笑容,心里说不出是欣慰多还是嫉妒多。但严桓没给他抉择出结果的时间——他把门一关,开始上课了。 严桓先试了试小姑娘目前的水平,本来以为之前教给她的基础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结果却是出乎预料,团团记得分毫不差,而且很明显还经过了自己的独立思考。 他摸出几颗糖来,是给团团特别的鼓励。两人又对下了几盘后,严桓提前完成了今天的教学计划。他想了想,很有兴致地问道:“团团,我们今天就学到这里。还有点时间,来做游戏吧,你想玩什么?” 团团把棋子棋盘规规矩矩地收好,犹豫了好一会,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跑到严桓身边坐下了,软声软语道:“我心里有事,不想玩游戏。大哥哥陪我聊天吧。” 严桓又是惊讶她对自己如此突然的信任和依赖,又是惊讶一个小小的孩子居然有心事要倾诉,两相结合,他都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了:“……呃,你想聊哪方面?” “我来问问题,你来回答。不要撒谎。”团团托着自己的小脸,很认真地说道。 严桓迷糊地想,我不在的时候,这孩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怎么感觉一下子长大了不少?他以前只觉得团团像是个时刻瑟瑟发抖,动不动就要受到惊吓的小动物,此刻才注意到,这小动物,貌似内心挺复杂的。 “大哥哥,你先告诉我,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嗯?”严桓愣了一下。 他还真没感觉自己开心,仔细回想过后,发现最近没发生什么好事。除了……除了殊浅说的那些话。其实他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十分蠢蠢欲动地相信了他姐的话——筮情可能也是有点喜欢他的——为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就洋洋得意起来,都被小姑娘看出来了? 严桓无地自容。 “大哥哥,”团团的声音一下降了好几度,蚊子哼哼起来,“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很讨厌我……” 严桓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不是因为你。我开心是……我之前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就开心了。” “我听说开心的时候人都愿意帮助别人,那你,你开心的时候也愿意吗?” 严桓听出这话里孩子气的恳求,终于明白过来,团团怕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这小姑娘,至于扯这么大一个圈子吗,直说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团团也没有很久的交情,但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女孩,他就觉得碰到她,很幸运。 在团团身边的机会不多,但每次他都能心平气和下来,斩断很多杂思。为了这,他也心甘情愿去帮她。 “团团,你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严桓心里预设了很多小姑娘的需求,感觉再离谱也无非就是买点很贵的小裙子了,她又没有异灵链,应该不需要丹药什么的——裙子的价格他还负担得起,再说还可以请殊浅帮忙。 严桓想得头头是道,却和团团的思路完全不在一个轨道 分卷阅读24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上。 小女孩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可怜巴巴地说:“哥哥你把我带走吧,我想做你的孩子。” 第9章 团团身世 严桓被团团大胆的提议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几乎有点哭笑不得,却也不肯轻易地就把小姑娘的话当做一个无关痛痒的孩子气的玩笑来处理。 “团团,”严桓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在家不好吗?” 团团扁了扁嘴,竟是要哭的架势:“不好,我害怕。妈妈走了,没人要我了,哥哥你也不愿意要我吗?”她说完这话,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眨眼,两颗豆大的泪珠子砸了下来。 严桓生怕她又像上次那样憋着气哭,连忙说道:“团团别哭,我不是不要你。我就是问问……”他有心直接把顾大哥叫进来,但突然意识到团团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根本没把她爸爸考虑进“要她”的人的范围里。 严桓蹙起眉毛,终于知道今天哪里不对劲了——金华不在家。团团的妈妈走了,听起来还是个再不回来的态度。 “团团,先不哭。”严桓伸手挑掉小姑娘脸上的泪珠,他本来是从不干涉别人私事的,但这私事落在了团团身上,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如果……严桓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如果团团留在这里会被虐待的话,他是要把她带走的。 可是,他能把她带到哪里呢?难不成一直养着她? ……还是先把情况问清楚再说。严桓瞟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虚地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团团,你和我说实话,为什么没人要你了?你爸爸对你不好吗?” 团团已经整个地窝进了严桓怀里,她红了眼圈,像是又要落泪,但记着严桓的叮嘱,强行忍住了,只嗫嚅着答道:“他对我很好。可他不是我爸爸,迟早会不要我的。” “顾大哥不是你爸爸?”严桓一头雾水。 这次,没等团团的话出口,房门就被人打开了。严桓惊了一下,放下团团,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望向来人,顾余进。 明显觉察到团团瑟缩了一下,严桓攥紧了手中的小手。顾余进也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在团团红红的鼻子上转了一圈,又回到严桓身上,苦笑道:“小严,你想知道什么,来问我吧。” 严桓迟疑了一下,他还是不能相信这么温柔和蔼的顾大哥居然会让团团怕成那样。 顾余进见他对自己已然生出戒备之心,笑容更加苦涩了:“你只听团团的话,难道就不听听我的解释吗?” 严桓摸了摸团团的头发,低声道:“乖,我一会就回来”。然后他和顾余进去了偏室客房。虽然严桓来过顾家两三次了,但还从没参观过他家的房子。此刻这间偏室的布置,让他很是惊讶。 屋子里整一面墙都挂了大大的镜子,另外的台子上摆满了大小不一的剪刀和其他一些造型奇怪的工具。严桓突兀地想起迩尚暮的手术箱子,感觉这两者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不动声色地侦查了四周的环境,心想顾大哥居然是个理发师——这职业在以皇城为中心的北方可是并不吃香,他怎么会在这里定居呢?严桓没想出道理来,但顾余进特地带他来这间屋子,想必也是有深意的,严桓不怕他伤害他,顾大哥虽然体格看起来比他健壮,但怎么说都只是个没有异灵链的普通人。 既然没什么可防备的,那就静等着解释好了。 顾余进的确也不是随便选择的房间,他请严桓坐在一张软椅上,自己则坐在了对面。 “严老师,你和团团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严桓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纳罕,你还在外面偷听…… 顾余进接着道:“她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她的父亲。六年前,”讲话的人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停顿半分钟才又开了口:“六年前我和金华还住在温县,那是南部的一个小地方,气候宜人,风景也优美。我出生在那里,我所有的亲人、朋友,我的家、我的事业都在那里。当时我和金华在一起三年了,我们过得非常恩爱美满。后来,我得到了一个代表温县参加郡里发艺比赛的机会,一旦得到冠军,我就可以跟随一位大师学习两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在北方理发被视为末流之技,但在南方,一个厉害的理发师,是非常受人尊敬的。我铁了心地要去,金华却百般阻挠。她那个架势,就好像我走了,我们就永远没法再见似的。可我以为她只是舍不得我,没仔细想,坚持离开了。后来我得到了冠军,学满两年回到温县……” 顾余进说到这里,又一次停顿了,他像是难以启齿,却硬是把接下来的话说出了口:“金华生了一个孩子,才只有六个月大,那个孩子就是团团。” 严桓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他坐在这里听人家的家务事,这算怎么回事呢。 况且,几乎已经涉及到一个女人的名誉问题了,顾大哥为什么愿意告诉他这些。 觉察到严桓的不安,顾余进放缓语气:“小严,你听我把话说完。团 分卷阅读25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团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不细说了,总之我是万分地后悔,如果不是我执意要走,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那以后我们在温县是住不下去了,我带着金华背井离乡,搬到了皇城。我请求金华的原谅,我也愿意把团团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照顾。没想到金华嘴上说原谅了我,可心里根本不是那么认同的。她怕我总有一天要把团团赶出去,所以从孩子刚懂事起,就告诉她我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让团团处处防备着我。我是从那时候才意识到金华变了。她以前不是这么……这么样的一个人。她怕我害团团,但她自己对孩子的所作所为却让我糊涂极了。团团长到这么大,我从来没对她动过手,甚至没说过一句重话。但金华,有时候她溺爱死这个孩子,什么好吃就买什么给她,有时候她又非常地厌恶她,不由分说地就找茬体罚她。团团不肯向我求救,她心里认定了我是个坏家伙,迟早要抛弃她的。我为了这些事和金华吵过很多次,可她一哭,我就没办法了,怎么说都是我有错在先。就这样一直吵吵闹闹,直到上个礼拜。上个礼拜她的情绪稳定了很多,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顿饭,我特别开心,觉得她或许是想开了,结果……结果前天她留下一封信,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 顾余进吸了一下鼻子,喃喃道:“她大概早就受不了了吧,这次终于能逃脱了。” 严桓突然得到这许多的信息,几乎有点分辨不清真假,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常规地劝说道:“顾大哥,你不要太悲观。嫂子她说不定只是出去散散心。” 顾余进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没笑出来,只好放弃了:“我不是伤心。我只是空落落的。她走了也好,本来这个家就形同虚设了。她走了,我们两个都轻松,只是可怜了团团。” 顾余进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直视了严桓,可惜严桓的眼睛藏在凌乱的头发后面,让他没法更加直接地表达真诚:“小严,你既然还愿意叫我一声顾大哥,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帮忙缓和一下我和团团的关系。团团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是信任你,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把她养到十六成年还要好久呢,总不能让她一直躲着我啊。我知道,我刚才的话,你可能不完全信,那没关系,不信的地方你可以去问团团。我这么请求你,实在太唐突了,但是,我绝对不是让你白帮忙的,我可以付你报酬,而且你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得。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绝对不会推脱。” 严桓听了他这番情真意切毛毛躁躁的恳求,本能地就想拒绝。他晕头转向地想,这是怎么回事,他就是来教围棋的,怎么变成了调解家庭矛盾?那边团团才求他把她带走,这边顾大哥又求他帮忙把团团留下。真不知道任务是变简单了还是变难了。 这父女两个,怎么还赖上他一个了? 不行,严桓恢复了冷静,团团的忙他是得帮的,那是个孤立无援的小姑娘,但顾大哥不一样,这是个成年人啊……既然团团没危险,他做好本职工作也就可以了。他的本职,就是家庭教师。再说,他自己的情感生活都一片混乱,哪有能力解决明白别人的情感问题。 严桓定下主意,开口说道:“顾大哥,对不起……”他那有理有据的话还没露出头,就被顾余进蓦然红了的眼圈吓回去了。 “顾大哥,你……你别激动。”严桓胃疼地想,你女儿才哭过,你就歇歇吧。 顾余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扭过了头,声音透着一股疲惫和羞愧:“见笑了。没关系,你不需要道歉,本来也是我自己的事,我只是……只是……”他说不下去了,他只是突然变成了无根的浮萍,他的湖水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而他本来以为这该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他没准备好,他甚至有点害怕,所以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路过的人。 那个人就是严桓。 但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呢。他一个快三十的人了,居然这样子地不能随遇而安。 严桓是个心很软的人。正是知道自己心软,才乖乖地不去多管闲事。可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几乎透露出有如实质的彷徨和不知所措了,凝固的空气使他已经不能假装没看到。 “顾大哥,”严桓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试着和团团说说这件事,但我不能保证她会听我的话。” 顾余进睁大了眼睛,似乎用了好一段时间才听明白严桓的意思。他站了起来,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语言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居然上前一步,弯下腰一把抱住了严桓。 严桓猛地站起来,推开了他。推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尴尬地收回手。谁知顾余进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反感一样,已然被“有人伸出援手”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一阵风似的冲到一个柜子前,他从里面摸出一大块布来,又快步走回来不由分说把严桓摁到了座位上。 严桓只觉得耳畔一凉,脖子一紧——他已经被那块布围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严桓一直是短头发的打扮,所以对于此情此景是非常熟悉,他终于大惊失色,没法维持一贯的平淡表情,慌忙道:“顾大哥,你要给我理发 分卷阅读26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 顾余进迟疑地问:“你不愿意?我看你没留长发,以为你不会反对的。”他又自以为洞察了严桓的心思,解释道:“你放心,我的技术并不差,不然是不好意思在你面前露手的。” “不是的。”严桓无奈地阻止道,“我只是觉得我现在……不需要理发吧。” 顾余进笑了一下,拿起剪刀他就立刻稳定了下来,绅士风度和泰然自若重新包裹伪装着他。“任何人任何时候都需要理发。”他笃定地说道,而后又比量了一下严桓的头发,“小严,你这个刘海太长了,整个人都被遮得没了精神。年纪轻轻的,要珍惜啊。” 严桓无力反驳,顾大哥说的是有道理的。同时他也看出了这个男人在尽其所能地讨好他。严桓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善事,但得到这份善意的人显然是和他有不一样的想法。 得了冠军,还和大师学过两年——手艺错不了吧。严桓如此安慰着自己,任命地把一颗脑袋交给了顾余进。 但身体交出去了,心还是飘乎乎的。他受不了别人盲目地把一切希望都托付给他。严桓忧虑地想,我真的没那个能力啊。 顾余进没有说谎,甚至是大大的谦虚了。严桓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新造型,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确更加好看,很有一些年轻人的活力了。 顾余进盯着自己的成果,也是非常满意,且满意中还有一丝惊奇的成分:“小严,没想到你的眼睛这么漂亮,遮起来太可惜了。” 严桓听他夸人如此坦然直率,强绷着没有显出不禁夸的小家子气来,但他的确是有点害羞。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谁直白地夸奖过他。于是他也不知如何回应,只微笑了一下表示礼貌的谢意——嘴角弯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被顾余进搞得晕头转向,他把团团给忘到一边去了! 严桓收敛笑容,开始谈正经事:“顾大哥,我觉得我们不能把团团逼得太急,要慢慢改变她对你的看法。” 顾余进很赞同:“是这个道理。小孩子,心灵还是比较脆弱的。她现在吃饭都不和我一起,而需要我送到卧室去。” 严桓思索片刻,提议道:“那不如就从吃饭开始吧。” 顾余进又是赞同:“那就麻烦你了,我现在去做饭,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严桓愣了一下,拒绝道:“顾大哥,我就不留下吃饭了。” “这样啊……”顾余进明显是非常失望,“我是觉得你愿意留下一起吃,团团也更愿意出来。但你要是还有别的事,那也没办法。” 严桓其实并没有别的事,筮情出任务了,很多天都没回来,殊浅今天也不在家,和朋友约了晚餐。严桓就算回到家,也要自己下厨做饭。 他其实有点累了,完全不想动弹。不如买饭回去?严桓不知不觉又开始走神。 顾余进以为自己说动了他,连忙趁热打铁:“小桓,要不是非做不可的事,你就留下来吃一顿吧。我还没好好地感谢你,这顿饭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严桓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然而半小时后,他、顾余进和团团围坐于一张桌子,大快朵颐。 团团果然像顾余进预料那样,死活要拉着严桓一起,她才肯上桌。并且她不同意离开自己的小卧室,而是采取了折中的办法——把小饭桌搬到卧室里来。 饭后,顾余进依然不肯放过严桓,又使出了新的招数来笼络他。这回严桓再也架不住他滔滔不绝的热情,客气又决绝地逃之夭夭了。 第10章 酒不醉人 回到家的时候,严桓很讶异地发现家里的灯是点着的。 他有点疑惑,早归可不是严殊浅的风格。开门进去了,他才发现回来的不仅是殊浅,还有筮情。而且屋子里的气氛明显很僵硬。老大端坐在椅子上,严殊浅垂头丧气地立在一旁,抬眼瞟到了严桓的新发型,却憋住了大呼小叫,脸绷得紧紧的,是个认错的态度。 严桓不明所以地开了口:“你们回来了?”这是句废话,他心里有点小期待,也有点小担忧,不知道筮情对他的新形象有何反应。 筮情的反应是没有反应。他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严桓剪了头发,只严肃道:“以后不要这么晚才回来。你们出了事,我要怎么向界主交代?”他说完,没等严桓的回应,就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严殊浅松了一口气,立刻瘫在座位上,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茶咕咚咕咚灌了进去。 严桓担忧地问:“怎么回事?” “妖绫的事被老大知道了。他今天又抓到我在外面胡闹……”严殊浅委屈道,“我就和朋友玩点刺激的游戏,怎么就胡闹了。老大他真是越老越古板,干脆他去当界主吧,我看他和界主越来越像了。” 严桓怕他姐发牢骚到没完,连忙也躲进了自己屋里。 他也听说了血妖绫的事,那姑娘求赤做她的导师,赤却说要考验她的能力。赤可不是什么善心菩萨,一个小考验足以要了血妖绫半条命。筮情生气也是 分卷阅读27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在情理之中,他大概是觉得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吧。 严桓对着镜子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眼神黯淡下来。 好像也没有很好看。 他的头发长得快,等到了“预测验”的时候,刘海又爬过了眉毛,把眼睛遮了起来。 异灵大陆的资源有限,每个家族门派的资源也有限,所以明争暗斗总是在不断地上演。泪院同样不例外。 “预测验”是那些眼红筮情小组的人给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他们不服气,凭什么一个七阶的大高手要陪在一些不那么厉害的人身边呢,像迩栀飖严殊浅这种四阶往上的,他们还能勉强同意,但其他人,迩尚暮只有一阶,血妖绫更过分,根本没有异灵链。 恃才傲物的一年生们不能接受这种情况。况且半期考试的成绩可是要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课程安排的,谁不想自己在一个比较强的组里? 于是有些胆子大的人策划了“绑架”严桓的行动,以此来激怒筮情出手,只要他参与这场械斗,他们就可以添油加醋地夸大事实,逼得学院高层不得不重视分组的问题。 虽然付出了意外的代价,但他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筮情不得不接受了所谓举办预测验的惩罚。可惜那些人不了解,筮情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别人对他好,他可能无动于衷,但别人欺负他一次,他要以十倍来偿还。 这次预测验的地点在皇城东部的一座大山里。 山中藏了十枚戒指,找到任一枚者可以选择筮情组里的任一人单挑,成功了就可以留下。 戒指是由彩虹年级组的橙老师和青老师藏匿的,这两人也是本次测验的全权负责人。 筮情把组内九人分为了三队。他和严殊浅严桓一队,血妖绫和两个皇子一队,沈毅则是和简单家兄妹一起。众人都以为老大会详细部署作战的计划,可出乎大家预料,这次他什么都没说清楚,只笼统道不允许任何一枚戒指落在别人手里。 简单来说就是只有目标,没有方法。 这可不是筮情的风格,他是个严谨的人,每一个任务都会清楚地列好详细的步骤。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如此草率。大家都不明白,却又统一的没人敢问。最终就是全部晕乎乎地从不同入口进入了山中。 筮情只对血妖绫多嘱咐了一句话,他说:“这次找到一枚戒指,我就允许你去参加赤老师的考验。” “好的老大……”血妖绫强笑了一下,心中崩溃,妈呀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山,那么少的戒指,她非要踩狗屎运才能找到吧。 严桓冷淡地目睹两个人的互动,心里不舒服,但这是没道理的。筮情是组长,他就是应该照顾所有的人。 可是…可是严桓还是觉得他对血妖绫的态度不一般。 筮情表面上对谁都可以嘘寒问暖,但他从没主动关心过哪个人,然而面对血妖绫——严桓从中察觉出了一份真情。 他想不明白血妖绫哪里就好到让筮情愿意付出真心,所以就一路地想,心无旁骛地想,横竖身边两个人都这么厉害,他们找不到戒指,严桓就更不用觊觎了。 严殊浅看到她弟弟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一半是恨恨的,一半是舍不得恨。这个弟弟啊,简直要把她活活愁死,她觉得一两句话就能痛快解决的事,怎么到了严桓那里,就变成了个千回扣,死活解不开。 老大有个什么小动作,他都要左思右想前思后想上思下想。严殊浅真是看不惯她弟那个敏感柔弱的样子! “小桓,”她无法忍受地开了口,“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严桓疑惑地偏过头:“什么事?” “你忘啦?”严殊浅好心地提醒道,“就是你上次受伤的时候。” 受伤的时候?严桓终于领悟到他姐的意思,紧张得脸色都变了,下意识地看向筮情。严殊浅疯起来,他可真的拦不住,她不会是等不及了要自己把话摊开说吧。 筮情本来对这两个小孩的秘密毫无兴趣,但严桓如此不自然的表现让他产生了些许疑惑:“怎么?和我有关?” “没有。”严桓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他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筮情:“……” 严殊浅“……”小桓你没必要吓成这样吧。 本次测验的地点,非常对得起“深山老林”四个字。它不是很高,但里面的结构错综复杂,筮情他们走了半小时了,还没碰到其他人。之所以能形成这样的地形,千奇百怪的植被功不可没。 把严桓绊倒的这一棵叫做元宝树,乍一看树姿优美,叶形秀丽。其实暗地里已经成了精,方圆百里都是它根脉的盘踞领地,可它依旧不满意,觉得自己高大魁梧,实在是树中之王,没道理屈居于黑乎乎的地下,因此自作主张地胀大了许多条根脉,隆出了地表。 严桓遭到树的暗算出了丑,颇想直接灰飞烟灭。他尴尬地爬起来倚着树根坐了,脚踝似乎有轻微的扭伤,需要正一下。 右手伸出来却是把他吓了一跳,手心破 分卷阅读28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了一个大洞,血水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原来是跌倒时被尖利的石头划破了,他居然没觉出疼来。 筮情神色一变,蹲下来拿出酒和纱布给他消毒包扎。 严殊浅也皱起眉头:“小桓,你走路倒是看着点啊。真能让人操心。” “……”严桓无语。要不是她在那里拿他寻开心,他会心神不宁没注意到脚下吗。看到筮情已经拔开瓶塞要往他手心倒酒了,严桓连忙抽回手:“我自己来。我有药。” 筮情这才想起来,他一碰酒就要醉。不过,他又想到,消毒这点剂量,应该不至于吧。 严桓从身上摸了半天,神色越来越尴尬,他忘了带药了——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我,我去找水洗一洗。”他扶着树干打算站起来,却被筮情按住了肩膀。 “别去了,水源很远。先把血止住,不会用很多酒精的。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严桓不再反对了,本来就是进来找戒指的,戒指的影儿还没捞着一个,他却在这里不断添麻烦。但他心里,对戒指一事并不怎么在意,其实很多事他都没兴趣,只不过筮情需要,他才去做了。 筮情认真地把纱布缠好,绑了个结,一抬头,受伤的人正安静地凝视着他,碧绿的眼珠中几乎透出一点迷离的意思来,是看出了神的模样。 虽然在平时严桓也会关注筮情,但至多是一扫而过,从不会这么大胆地盯着他看。 筮情站起来,不肯承认自己瞬间的心慌,若无其事地对严殊浅道:“我看严桓状态不好,先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一下。” 他这话的意思是让严殊浅把她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回来汇合,两个人去找戒指。凭着多年共事的默契,筮情觉得殊浅完全明白他的想法。 可谁知严殊浅装傻充愣地回答说:“行,老大,你去吧,我先找戒指去了。两小时后镜泊湖见。”话音随着她的远去越来越小,她几乎是逃着跑开了,像是生怕老大强行留下她。 筮情很有心把她抓回来骂一顿,但低头看到严桓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又认命地蹲了回去。这姐弟两个,真是……筮情觉得假如时光倒退,他一定不会答应界主帮着照看小孩子的请求。 “严桓,起来,我带你去补给的山洞。” “我…我没力气,好像中毒了。”严桓回答道。 元宝树的毒?那会短暂麻痹人的肌肉。筮情皱起眉头,默默叹了一口气:“半小时就好了。上来,我背你。” 严桓垂下头,眼中的喜色一闪而逝,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美滋滋地趴到了筮情背上。 从来没有真醉的人,只有借酒装疯的人。 也许筮情对我也不是毫无感觉的吧……他轻飘飘地想到,不然他随身带着纱布干什么呢?他那么厉害,又不会受伤。严桓又想起他姐的话,眯起眼睛,不如……试一试? 试一试……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今天又是摔倒,又是破皮,已经这么倒霉,想来不会更差了。 所谓补给的山洞,是本次测验的官方休息点。里面会有一些水和食物,还会有简单的药品提供。 当然,如果你选择泯灭人性地把这些东西都席卷一空,逼得某些受伤或饥饿的人不得不弃权也是可以的。本来长达一天一夜的测验,对耐力和野外生存能力也有相当的要求。这也是有人选择不参加的原因。 筮情背着严桓走进其中一处补给山洞时,里面的东西还都完好无损,看起来是没人来过的样子。本来测验才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情理上来讲也是没人会这么快就使用山洞的。 严桓对这种情况很是满意,他倒是不在乎别人看到他表白,只是害怕人多眼杂,会干扰到筮情的情绪。没有无关人等最好,他可以看到他真实的反应。 筮情并不了解严桓那一肚子花花肠子,他把人放下,正准备离开,突然察觉到腕上的手环传来一丝灵力波动。他的神情立刻严肃下来,向前走了两步,打算找到扰动最剧烈的地方。 然而有人拽住了他的衣服。 筮情回过头来,有些无奈:“你乖乖在这里待着,不要乱动。” “你不许走。”严桓无赖地说道。 筮情有点头疼,沉默了一会,觉得和他讲不清道理,于是不再理会他。 严桓那一只手受了伤,本身就攥不住偏于光滑的布料。他看筮情执意要走,慌忙站了起来,伸手去拦他。 筮情正把所有的意念都凝聚在手环上,这手环和戒指的感应很弱,非要如此才能再捕捉到刚才的蛛丝马迹。于是当他感到身后传来了风声时,下意识地采取了反偷袭的手法,回身利落地扣住了来人的手臂把他压在了墙上。 随着那人闷哼一声,他发觉自己制服的是严桓,连忙收回了手。心中疑惑道,他不是中毒了吗? 严桓并没有反抗的意思,站得歪歪斜斜,倚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筮情。天知道,他手上的伤口裂开了,疼得要命,脚踝也的确是扭了,变本加厉地疼,疼得他想龇牙咧嘴。 分卷阅读29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但此情此景,他马上就要表白了,咧嘴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严桓只好忍着。 不仅忍着,还要微笑。 他太紧张,心里打鼓一样地乱响,并不知道自己疼出了一些眼泪。那泪水并不多,不到凝成泪珠掉落下来的地步,只是剔透的一层水膜,雾蒙蒙地覆在他碧绿色的眼眸上。 青翠欲滴。 筮情望着那双眼睛,莫名其妙想到这个词来,心中一动。 他只笼统地知道严桓的眼睛很漂亮,此刻离得近了,才察觉,那不只是“漂亮”二字就能形容完全的。 不只漂亮,还有,动人。 严桓悄悄握住筮情的一只手腕,一边疯狂在心里拜托筮情不要甩开他,一边拼命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跟着心脏一起发抖打怵。 他稍微踮起脚来凑近了筮情,是预谋着要亲吻的姿势。 筮情并没有甩开他,可也没有回应他。他一动不动。 两个人的呼吸渐渐交缠在一起,严桓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 他们俩之间大概只剩个韭菜叶的距离,是近在咫尺了,筮情想躲也都来不及了。然而严桓突兀地停下了动作,他停在那个暧昧的距离上大约两秒钟,随后缓缓垂下头来,撞在了筮情的肩膀上。 筮情面无表情,扶着他坐下。 严桓迷茫地盯着地面,想要呐喊,却已经没了力气,从酒精里借来的胆量和一鼓作气早就流逝得一干二净。他又成了那个怯懦的不言不语的人。 是不能言语的,恐怕一张口,就要带了哭腔。已经知道答案了,已经够狼狈了,就用沉默伪装出最后的体面吧。 筮情默默地看了他两秒,同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严桓没再用目光追随他的背影。只冷漠地想,我离你那么近,你的心跳都不曾变过。 你不喜欢,就推开我啊。看着我这样地豁出去很好玩吗?是了,你永远在用自己的方法保留我的脸面,不拒绝,不接受,永远地以不变应万变…… 可就是这样,我才觉得自己狼狈……狼狈死了。 严桓觉出了手疼,脚疼,全身哪都疼,却意外地没有心疼。 胃部一阵搅动,他捂住嘴,干呕了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于是愈发难受了。 他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却也仅仅流了几滴眼泪。然后他泪眼模糊地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他是如何惊讶地发现自己对师兄的感情,又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去维护经营那份感情,他的十多年都只围着这一个人打转。 结果呢? 没有结果。 为什么会这样?严桓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他低笑了一声,索性不想了,只是有点害怕又有点畅快地觉得——也许害怕多一点,畅快少一点——但总之,他觉出自己心里那一颗怨恨的小种子正在发芽。 发芽啊,他闭上眼睛,有些茫然,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和眼泪,发了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开花。 第11章 推心置腹 筮情离开补给的山洞,疾行了十多分钟,猛然停下了。他心乱如麻,发现自己既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严桓。 不该拖的。真不该拖这么久。严桓上次喝醉后,他就应该挑明白讲出来。可他太忙了,忙到总觉得这事并没严重到需要立刻解决的程度。 拖着拖着,终于拖出了个无法挽回。 不……那也要挽回。 筮情略略镇定了心神,不去想严桓的眼睛,单去思索这个人,他的意识又恢复了清明。他们不合适。严桓,虽然在晨岛界毫无地位可言,但他毕竟是严家的孩子,况且这一届的界主很有点改革家的精神,不喜欢晨岛界上残酷的竞争模式,即使一时片刻不能从根本上撼动这种制度,也要竭尽所能地做出改变。 比如关爱每一个严家的后代——不然他也不会叮嘱筮情连严桓都一起照顾着。按岛上的价值观来看,严桓实在没有照顾的必要,让他自生自灭就好了。 严桓的身份既是这样的尴尬微妙,再和筮情搅和在一处便显出不合适来了。倒不是说他们两个的地位不匹配,筮情是界主的亲传徒弟,是大师兄,是被指定学习晨岛界占卜秘术的人。从这一点来看,他们两个说不上谁更“尊贵”些。 可筮情终归是要回到岛上的,如果不和晨岛界一拍两散,废去从那学到的所有本事,他是不许离开的。生是岛上人,死是岛上鬼。然而对严桓来说,他显然不适合继续留在岛上,在晨岛界,他没有出路,只有去大陆的其他地方,他才可能拼出一个前途来。 筮情从没打算让严桓一直留在他身边,这也是他默许严家姐弟和他一起出岛的原因,他想让严桓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总有他的舞台,他很好,不需要自卑。等到时候了,这两个孩子一个回去做界主,另一个凭着聪慧和本事,也能有个完满的未来。 筮情想得头头是道,显然是没把严桓对他的那份感情计算在其中。 分卷阅读30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事实上,他以为感情是小儿科的事。他可以理解爱情的存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喜欢是可以的,爱也可以,但都要适可而止。哪能一门心思都扑在儿女情长上呢?就没有别的正事要做吗? 筮情的正事是找古籍,是建一座最大最全的书馆,完成方凌的遗愿。乍一看似乎也是为情所困有情有义之流的佳谈。但筮情扪心自问,其实不太清楚他对方凌的感情里爱情的成分占了几分。 师徒之情是有的,那时方凌负责培训他们这批新来的小孩子,教了他们很多催动灵力的技巧和一些五花八门的体术。感激之情也是有的,是可以拿命相报的那种,方凌毕竟是舍身救了他,不然他哪有机会站在这里纠结犹豫,尸体都该腐烂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可是爱情……那时筮情又有傲气又有主意,总是不肯听方凌的话,而后者最拿手的并非教育,却是体罚。他撞到筮情这种刺头,心里窃喜极了,把那看家本领都使了个遍。筮情被方凌罚得满腔怒火,更是不服他的管教。 他其实是特别讨厌方凌,本来以为方凌看了他也心烦。可阴差阳错的,这人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且在临死前情真意切地大大告白了一番。筮情不是知恩图报的人,但他言出必行,他答应方凌完成他的愿望,他收下了方凌的武器,一切就已成定局。 那武器唤做“鹿鸣”,是个腰带,从此拴住了筮情的余生。 筮情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腰带,里面堕落属性的灵力又一次攻击了他。他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想起那么久远的事了。 过去是无意义的,要解决眼前的问题。他不再犹豫,转过身,按原路返回了。 今天就和严桓说清楚,他那么聪明,会明白我的意思。筮情如是想着,腕上的手环突然传来极大的灵力波动。 他一愣,想起了来到这里的本来目的。 这个手环和戒指其实是一套,通过手环可以感应到戒指的灵力。筮情从橙·分月那里拿到手环,他打的主意只有一个,更早地确定戒指的位置。 本次测验最大的难点有二,找到戒指,和守住戒指。凭着筮情的实力,和别人抢东西是不成问题的,麻烦只在于需要知道“东西”在哪。 当然,这行为约等于作弊。可本来筮情进入泪院也不是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进来,说白了,就是来偷书。从一开始就不算什么光明磊落的行径,筮情并不介意再多做点不义之事。 他的生活没有正义,只有目标和承诺。 手环和戒指的联系本该十分微弱,但此刻却产生了强烈的灵力波动。说明有人把戒指带到手上了,而且这个人离筮情很近! 他想起在山洞里察觉到的那丝异样,连忙加快了步伐。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去补给山洞,最大的可能就是严桓找到了那枚戒指,然而不知为何,筮情心中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 严桓把戒指乱七八糟地戴在手上,虚弱又坚定地笑了笑:“你们想要戒指,就把我的手砍了吧。” 他面前的两个人,一个蓝衫,正是上次挑事的郝仁;另一位月白色衣裳,脚腕上系着一串银色的小铃铛,那铃铛随着步伐的移动不时从裙摆中闪现出来,反射着细碎的光,却并不发出声响。 玄星罗。 严桓看到这两人一同出现,疑惑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原来从始至终,都是玄家这位大小姐在幕后操盘。可她为什么这么做?现在又为什么愿意出现在台前了? 他不明白。严桓的观察力和思考速度都是一流的,可惜他现在感觉脑子里乱糟糟,一眼看过去全是问题和破绽,再深入思考,他却做不到了。一想就要头疼。 严桓随意戴在手指上的戒指,足足有七个。他不知该喜该忧,当着敌人的面,居然发起呆来。筮情一走,他就无意中看到地上有一处土很异常。沙子多,碎石少。 他过去一看,看到很小的一块金属质地的东西,原来有一枚戒指藏在这里。然而戒指对严桓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动作迟缓地把那戒指抠出来。正是因为慢吞吞,他才又注意到这枚戒指连着一根细细的,几乎透明的丝线,轻轻一扯就断开。 严桓顺着丝线挖下去,又是一枚戒指连着一条丝线,如此往复,挖到最后居然找到了七枚戒指。七枚,他猜这肯定是橙·分月选的埋藏地点。 这地点很妙,很符合橙老师贱贱的个性。首先,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进补给山洞来浪费宝贵的寻找时间,其次,就算进来了也是奔着药品和食物来的,谁有空细致观察地面,最后,就算找到了戒指,也是非常兴奋的了,力气一大,把丝线扯断了,剩下的戒指就永远的留在了地下。 如果把这个给筮情他一定很高兴吧。严桓习惯性地想,接着又意识到,他的喜怒哀乐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其实本来也没有关系,都是他强行联系出的关系。他还天真地以为筮情不愿任何一枚戒指落在别人手里,有那么一两分是为了给他出气,现在想想,这个解释是多么牵强啊,筮情纯粹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方便他以后行事 分卷阅读31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 这和我没关系。严桓迟疑地想,那还何必守护着戒指呢?可惜他的思维断在这里,又走不动了。然后他换了思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些戒指,不想再给别人。 于是严桓攥紧手,攥得伤口再次裂开。 “喂!跟你小子说话呢!”郝仁简直难以置信严桓在他们面前走神了,这就是对他们实力的蔑视和侮辱,“你赶紧把戒指交出来,罗姐兴许还能放你一马。” 严桓摇了摇头,是不合作的态度。审时度势,他是没有半点胜算,论异灵链,郝仁是三阶,玄星罗大概是四阶,当然,他也是四阶,且是杀戮属性,按理来说,是可以一战的。但他的四阶,是靠着禁药强行提升上去的,而且他的脑子现在很不好使,大大地削弱了杀戮异灵链的攻击能力。 论体术,全须全羽下他都打不过其中任何一个,更别说现在手脚坏了,站都是个问题。严桓委顿地靠着石壁坐在地上,是完全弱势的一方,然而不知怎的,他心里毫不害怕,甚至隐隐希望他们把自己狠揍一顿。 他需要发泄的出口,既然揍不动别人,被揍也是好的。 郝仁开始了骂骂咧咧。严桓顺从地让那些话由左耳进由右耳出,也没听明白他到底在骂什么,总之是被搅得有些烦躁,心说这人话真多,不累吗。 郝仁察觉出严桓的力不从心,手便开始痒痒了,上前两步捏住了严桓的下巴,逼得对方抬起头来,他奚落地笑道:“怎么了?不使你的异灵链了?上次不挺厉害的嘛,一个人打我们八个。还是说,”他压低了声音,依然是含笑的语气:“你被你们老大弄得身子都软了?我可是看见他把你背进来的,测验才刚开始几分钟啊,你又不能这么快就受伤,那就是你俩忍不住了?呵呵,我说的不准确,是你忍不住吧。像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表面人五人六,背地里就只想着在床上快活……啧,筮情估计没满足你?那么快就走了,用手给你做的?……” 严桓听他这些污言秽语,很奇异的,不像上次那么愤怒了,他甚至笑了笑,不解地歪过头,轻声道:“你怎么总对我的床事感兴趣?” 郝仁愣了一愣,他并非对严桓的私生活感兴趣,只是这个人刀枪不入,唯有提到筮情他才会有情绪的波动。郝仁只是不想看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而已。 可这话,说出来实在有掉价的风险。郝仁张口结舌,正想不出合适的解释,他突然发现严桓颈部的异灵链图腾隐约显现了出来。 攻击?郝仁一惊,出手如电,打算一掌把严桓劈晕。 然而一支箭矢飞射而至,恰好隔开了他的手并压制了严桓释放出的灵力。 “罗姐?”郝仁很不理解玄星罗为何阻止他。 玄星罗懒得看他,觉得这人办事是牢靠的,就是嘴巴太碎,而且不干净。她蹲下来直视着严桓,开口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应该知道承轮羽的威力吧?” 严桓看着那支箭碎裂成了一丝丝灵力重新回到玄星罗握在手心的弓中,他倒是忘了,这位玄家的大小姐还拥有大陆第一的符文武器。据说加持了上古符文后,威力甚至可以超过迩尚暮的大剑“炎”。 “我们毕竟也有交情,我不想和你打。”玄星罗很温和地继续说道,“我也不全要,你给我一枚戒指就好。” 严桓沉默了片刻:“我不明白。你们这样逼筮情,就算进了他在的组又有什么意义呢?” 玄星罗很耐心地解释道:“我之前是想进你们组,现在已经放弃了。我需要戒指,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严桓这回懂了,可他依然摇了摇头:“我不给。” 玄星罗叹了一口气,似乎没了更好的办法:“那就对不住了。” “没关系。”严桓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已然催动了异灵链,三个人一同被卷入了梦境。 然而只是一瞬,快到严桓还没来得及获取玄星罗的记忆,他就觉得意识被人强行打断,又回到了现实。 他看到去而复返的筮情,一时没了言语。 筮情没看他,面向了抢劫的两人,沉着脸,声音也是冰冷:“两位想打架,冲着我来。” 玄星罗慢条斯理地把承轮羽拆开了,收进异灵链中,毫不羞愧地示弱:“误会一场。我们这就走。”郝仁也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这两人没再停留,做了个向后转,果真是离开了。 筮情没去追,他犯不着消耗体力和灵力,做那无用的战斗。 山洞中紧绷的气氛一变,弥漫出了几丝尴尬。严桓觉得自己应该找话来打破这种尴尬,可他又懒洋洋地,没力气找。他还从没在筮情面前表现得这么松懈过,面对这个人,他总是不安着,紧张着,生怕做错什么。 以后再也不用怕了。 筮情从补给箱中翻出一瓶治跌打损伤的膏药来,单膝跪到严桓身边,伸手卷起他的裤边。严桓哆嗦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没有躲开。他垂下眼帘盯着自己彻底红肿的脚踝,不言不语。 筮情一边把敷好的药揉开,一边观察着严 分卷阅读32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桓的表情,踌躇地开口说了话。没问是什么时候伤到的脚,他单刀直入,说的正是那番合情合理,在山洞外编排好的大段说辞,也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筮情说得非常诚恳,可及至他说完了,严桓的表情也是毫无变化,看起来像是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筮情不免有些担忧和后悔,但他一咬牙,又觉得这事是再不能拖下去了。 严桓听明白了。 筮情罕见地和他说了这么长的一大段话,句句推心置腹,他能不明白吗? “我明白的。”严桓又笑了,他今天是特别的爱笑,“你希望我努力上进,希望我前程似锦,希望我能和你恢复到正常的关系。我都听明白了,不仅明白,我也都能做到。师兄,你放心。” 他把手上的戒指一个个撸下来,塞到筮情手中:“这里有七个。我的脚扭了,估计不能再参加测试。我弃权吧,先回家了。” 筮情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严桓表现得有点奇怪,但他又的确得到了严桓痛快的承诺,痛快到让他实在没有接话和反问的余地。 “好……回去好好休息。”筮情干巴巴地说道。 严桓嗯了一声,把联络用的薄木片掰开了,这木片连着青老师的灵力。不一会就来了几个人将他接走。 回到家,严桓规规矩矩地躺下,呼吸轻得像要消失了一样。他知道禁药蠢蠢欲动——只要他催动异灵链,禁药就也要跟着发作。可他没空搭理它,被折磨得骨头疼也不在乎了,异灵链图腾一直在灼烧也无所谓了,严桓总觉得自己的心像死了一样,他需要疼痛感确认自己活着。 后来他发觉这是种自虐的倾向,羞耻了起来,感到自己蛮贱的。 闭上眼,严桓决定睡觉。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会睡不着,会满脑子都是筮情,可不知不觉中他就陷入了梦乡,且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12章 措手不及 严桓醒来的时候,屋外黑漆漆,屋内一灯如豆。他依然没被禁药折磨死,剧烈的痛感消失了,只有关节周围残存着丝丝缕缕的酸软。严桓偏过头,有一人坐在床边,一手支着脑袋,正在打瞌睡。是严殊浅。 他静静地看着严殊浅,突然发现他姐和他记忆里的样子不是那么相同。严殊浅以前是有点婴儿肥的,然而现在两颊线条利落,已经一点“肥”的痕迹都寻不到了。 我有多久没认真看过她了呢?严桓暗暗思索,他似乎对身边的人都忽视得太多。 脑袋从手掌上滑下去,重重一沉,严殊浅立刻惊醒过来。 “小桓?”她凑到弟弟面前,“你醒啦?喝水吗?饿不饿?” 严桓摇了摇头,心里盘算着自己到底是睡了多久。测验是一天一夜,而现在又是深夜,那他至少睡了两个昼夜了。五六顿饭没吃了,可他是真的不饿,也不想喝水。 严殊浅显然也很不理解他的胃,迟疑地说道:“那你接着睡会儿?天亮再起吧。” “我不睡了。”严桓觉得自己还能睡着的话,也真是个能人,“姐,你回去吧,我自己待着就好。” 严殊浅果真走了,她委实是困得不行,只是不知道严桓发生了什么会睡个没完,很不放心,这才守着他。打了个大哈欠,她一边走一边说道:“那行,我去睡了。渴了饿了你自己去厨房弄吧,老大出任务去了,也不在家,不用怕吵到他。” 筮情不在?严桓松了一口气,安心不少,他还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才能表现出正常的样子来。严桓又回想了一下殊浅的表现,看来她还不知道他和筮情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最好。严桓下定了决心,他不想让她再操心自己的感情问题了。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只要他努力点,一切就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是,严桓侧过身去,望着天上的星星,心想要怎么努力呢?原来又是什么样子? 想不出。 于是他开始单纯地欣赏夜空的美丽,什么都不思考了。 严殊浅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严桓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两人落座。她提起预测验的事,本来还想好好揶揄一下严桓的大运气,却发现她弟对此毫无兴趣,只好一头雾水地转移了话题:“你下午别出门了,迩尚暮说要来看看你。” “三殿下?”严桓心脏突地一跳,勉强镇定地答道,“我知道了。” 严殊浅夹了一筷子菜:“他来给你治病吗?你不是说异灵链的问题不严重吗?” “他比较负责任,说是要定期复诊。” “哼,负责任,我看他对钱比较负责。”严殊浅嘲讽了这一句,加快了进食速度,风卷残云地吃好了,她擦干净嘴说道,“我约了人,出去玩了。”说完她就冲进房间,不一会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服,又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严桓默默地收拾好碗筷,摆出棋盘来自娱自乐,心思却静不下来,不知要怎样面对迩尚暮。他很气馁地想,自己怎么混成了这样,似乎无 分卷阅读33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颜面对所有人。 然而没等他自怨自艾完毕,房门就被敲响了。 严桓无法,只得不太情愿地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男子,正是身着风骚大红袍子的三殿下。 迩尚暮笑眯眯地进了屋,一点不见外地自发坐下了,又客气地一挥手,好像他才是主人似的:“请坐。” 严桓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说说怎么回事?”迩尚暮温和地开了口,“你身边跟着老大和严殊浅,我想不出有什么情况非需要你催动异灵链不可。” 严桓轻声道:“当时出了点意外,我们三个不在一起。” “为了几个戒指,一个小测验,命都不要了?” “我……”严桓自知理亏,也解释不清当时的心情,只得住了嘴。 迩尚暮没问出来什么,但也没继续追问的意思,依旧笑眯眯地说道:“你不说也无妨。我不是来调查的,只是来告诉你,虽然我顶着神医的名号,可有两类人,我不治,也治不起。一是没钱的人,二是不听话的人。你既然上赶着帮助禁药扩散,我也实在束手无策。” 严桓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抱歉,的确是我没有遵守约定。你愿意帮我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自己处理这个问题的。” 迩尚暮愣了一下,感觉他这话风很是不对劲。你明白什么了?怎么就自己处理上了?我就是来吓你一吓,让你以后乖乖的啊……迩尚暮摸了摸下巴,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笑得太过分,把人家吓得超出了预期。 这么想着,他收敛了一点,人模狗样地问道:“咳,你自己……你自己怎么处理?” “总会有办法的。”严桓眼神迷离了一瞬,喃喃道,“真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哟,年纪轻轻,生死都看淡了?”迩尚暮随口调笑了一句,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严桓话里的味道,依然不太对。 在迩尚暮的印象里,严桓总是半死不活的,不说话就没人能意识到他在场,但若开口,也会显出点生命的气息,然而刚才那句话,却连零星的活气也没了,就剩个心如死灰。 灰是灰了,却也没死透。不然没必要还伪装出个正常的样子来。 迩尚暮觉得有趣,感慨道:“天意弄人,啧,真是天意弄人。能活的不想活,想活的不给活。” 严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这话很有深意。然而迩尚暮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单是啰嗦道:“轻生,也是容易的事,死法有很多,随便挑。不过你得想好了再干,干完没法后悔啊。我看严殊浅还不知道你这次沉睡这么久的原因吧,禁药的事都不敢告诉她,却敢死?” 严桓心里一颤,含糊道:“我没有寻死的意思。” “这个我管不着。”迩尚暮懒洋洋地摸出一张绘制在牛皮上的地图,放在桌子上敲了敲,“你呢,我是治不了了,但也不能眼看着你等死。其实之前我不许你用异灵链,就是怕病情恶化得太快,可能我还没找到有效的药方,你就已经不行了。可你还是用了,我也没办法,我说不治,是真的治不了,不是嫌你不乖闹情绪。不过我治不了,不代表别人也治不了。这张地图你收着,上面圈出来的地方是我师父可能出没的地点,你去找他。我的本事不及他十一,我相信他有办法解开你的禁药。” “你师父?” “嗯。”迩尚暮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当然去不去是你的事,我只是做个建议。如果你决定去呢,有一点要注意,我师父他这个人脾气有点怪,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有徒弟这么说师父的吗?严桓觉得这位皇子又开始不正经了。 “行了,你自己考虑吧,我也不打扰了。看你连杯茶都没给我倒,真让人伤心。” “……抱歉。”严桓这才发觉自己礼数如此不周。 “没事。”迩尚暮笑眯眯的,并不计较,“把茶水钱算诊金里就好。” “……” “严桓你也挺好玩嘛,和我说了这么多话。哈哈。” “三殿下慢走。” 筮情这次的任务耗时很长,连续五天都没有回来。严殊浅一个每天玩的人,居然也忙死了,晚饭很少在家吃。 于是这天严桓在顾家又被邀请留下吃晚饭的时候,他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正好他也有其他话要讲,吃饭的时候开口或许好一些。 顾余进很高兴,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全是亲自下厨弄出来的。严桓看他待自己如此亲切热情,反倒更加过意不去了。平心而论,顾大哥是个挺好的人,尤其走出离妻之痛,不再疯癫后,更好了。 团团和她爸爸的关系也日趋融洽,此刻没等人去请,很乖巧地自己上了桌子。她夹了一筷子肉丝,颤颤悠悠、一路汤汁淋漓地直奔严桓的饭碗:“哥哥辛苦,要多吃。” 严桓的心轻轻被剐蹭了一下,他想还是现在说罢,不然吃完这顿饭,就更说不出口了。 “顾大哥,团团,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b 分卷阅读34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r   顾余进和团团都停下动作,统一地看向他。严桓很不自在地垂下头,觉得自己是辜负了这对父女:“我有点私事,要离开皇城,这一去,不知哪天再回来。” “去哪里?”怔了片刻,顾余进很平静地问道。 “东郊县。” “一个人?” “嗯。” “那地方离我老家很近,我和团团和你一起去。” 严桓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很惊讶地问道:“你们去干什么?” “我最近想明白一个道理,遇到事只去一味的躲避是没有意义的。团团是天下最可爱的小姑娘,她没必要活得躲躲藏藏。我打着怕她被人欺负的幌子逃到皇城,其实只是自己没胆量面对流言蜚语罢了。这对她不公平,她有权利亲近自己的故乡。” 严桓看了团团一眼,见她并没有不情愿的意思,心里也很是替顾大哥高兴,然而……他这一次只打算独自离开,没有和人同行的意愿:“顾大哥,你的想法很好。可我们还是分别行动吧。” “为什么?我们两个让你很厌烦吗?” “不……” “小严,你知道我很感激你帮助我和团团修复关系,我也想有个报答你的机会。从皇城到东郊县路途遥远,有人一起做个伴不是很好吗?你就不要推辞了。” “不是这样……” “难道我做的饭不好吃吗?” “很好……” “那你是怕我带的钱不够?” “怎么会……” “是不是你觉得团团太缠着你了?” “顾大哥,”严桓无奈地做了个手势,制止顾余进没完没了的打断,“你们都很好。你也不要再说感激我的话了,在我最需要一份工作的时候是你帮助了我,说起来我也欠你的人情。至于这次旅程,我想自己一个人只是因为终点不一定是东郊县。如果那里找不到我需要的人,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所以……” “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嗯?”这次严桓真的莫名其妙了。 一直没吭声的团团偷偷拽了一下顾余进的袖子,撅着嘴巴道:“爸爸,你太心急,都吓到哥哥了。” 顾余进轻咳一声,回握住团团的小手,他很羞惭的有点紧张,需要从女儿那里借来力量。又酝酿了一下情绪,他温柔中带着不好意思地开了口:“小严,我,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照顾我?严桓疑惑地瞪着他。 团团见她爸爸执意地心急,哎呀一声,似乎不太赞同,但眼见话说到这个分上,大哥哥还是不明白,她只好无可奈何地帮腔道:“哥哥!我和爸爸都很喜欢你,你就从了我们吧。” 顾余进:“……” 他总觉得自己这女儿最近活泼得有些过了头,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可他目前没心情教育团团的遣词造句,只专注地等待严桓对自己的审判。 然而,严桓,走神了。 严桓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他是常年累月的不自信,之前猜测筮情也有一点喜欢他,无非是觉得在筮情身边待得时间太久了,十年,那么漫长的一段时光,总该有那么一两件小事会感动到他。 可惜,没有,真没有,一点也没有。 于是严桓不明白,他和顾余进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了三个月,且不是每天见面,他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呢?也许,只是因为他最无助的时候,我恰好在他身边吧。严桓如此想着,他可从没发觉顾大哥对他有朋友之外的情谊。 专心对待十年的人,不肯理会他的感情,当朋友交往三月的人,却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严桓糊涂了,觉得这是种讽刺。 “小严,”顾余进干涩地说道,“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我都能接受的。你别不说话好不好?” 严桓听到声音,回过神来,他最近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了,然而这种时候走神实在过于没礼貌,他连忙说道:“顾大哥,很抱歉,你的心意还请收回吧。我不值得。” “不值得?这叫什么话?”顾余进拍一拍团团的脑袋,示意她进屋去。待团团离开了,他皱着眉头说道:“小严,这世上每个人都值得被爱。也许你觉得我的心不够真诚罢,毕竟金华才离开不久,我就和你说这些……我和她的关系解释不清,总之已经是亲情多过爱情了。可是对你……我不想说太多没意义的漂亮话,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顾大哥,”严桓为难地说道,“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我有喜欢的人。” “酒馆那人吗?” 严桓愣了一下,才记起有一次他陪顾大哥喝酒,碰到了筮情和血妖绫。但当时情景……顾大哥是怎么知道的呢? 顾余进看出了严桓的疑惑,但没有啰嗦推理过程的打算,只又问:“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严桓依然沉默。 “你不想说,我不逼你。”顾余进放缓了语气,“但小严 分卷阅读35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你要知道,你能喜欢他,我也能喜欢你,你不能阻止我,就算阻止,也不能用‘不值得’这种敷衍的借口。” 严桓低声道:“不是敷衍,我真的不值得。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我是个无趣的人。” “那你要给我一个相处的机会。” “我……”严桓见他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这个话题上,很是无奈。 “这样,我们各退一步好不好?”顾余进不愿意让严桓为难,况且从严桓的反应他已经大概推测出了他和他那位心上人的关系,既然这两人并非如胶似漆、情投意合,那他也是可以耐心地从长计议的。 严桓抬起头来,等着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我不缠着你去东郊县了,但我希望你安定下来后能给我寄一封书信来。等我去看你时,乐意收容我几日。”顾余进很真诚地说道。 严桓略一犹豫,点头同意了。他想顾大哥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说些胡话。等自己找到三殿下的师父,估计也要几个月之后了,那时顾大哥清醒过来,若还愿去,他以朋友身份招待便好。 顾余进终于等到他点头,很愉悦地笑了。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对严桓起了心思,也许是那次看到他漂亮眼睛的惊艳,也许是偶尔发觉他在走神的探究,也许是认定了良善之人不该怯懦的担忧。总之,他看严桓好,哪里都好,想靠近,想关心,想知道他还能好到什么程度。 严桓突然要走,实在将顾余进搞得措手不及,于是慌忙表白了心意。虽然唐突了些,但好歹把话都说清楚了,接下来就尽人事,听天命吧。情爱一事,也是要讲究缘分的。他不舍得严桓离开,但同时相信若是有缘,纵是分开数载也无妨。 两个人各自在肚中算计了一通,末了和和气气地把团团叫出来继续晚饭。 团团听闻她爸放弃追随大哥哥,很是不赞同。然而她和顾余进的关系虽缓和了,却也缓和得有限,她还不敢公然地大吵大闹,只好憋屈地吃完饭,红着眼圈抓住严桓拖进屋子里,软磨硬泡要他吹支曲子再走。 严桓也舍不得这个一回变一个样儿的小姑娘,依言吹了。 第13章 自作主张 泪院有座塔,名为通天塔,很久很久以前,是这所学院,乃至皇城的标志性建筑。 它特别高。 它也特别陡。 它上面不许加持灵力。 而爬到塔顶,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且这塔名不副实,里面是实心的,无法进入,只有一圈又一圈盘旋而上的楼梯可供歇脚。连个遮风挡雨的盖子都没有,登塔的过程好比爬山一样艰辛。山上有花有树有水,可以边爬边玩,可通天塔上有的,只是寂寞如雪。 久而久之学生们以及慕名而来的游客们都渐渐对它失去了兴趣。通天塔彻底被人遗忘了。 再后来有位仁兄不知因何事想不开,爬到塔顶一跃而下,身子摔了个乱七八糟,死了。通天塔又被人重新关注到,然而只是作为鬼故事的素材出现,依然没能重振当年雄风。也有那想要自尽的,受了启发,效仿故事中的大哥,打算死前体验把飞一般的感觉,可惜吭哧吭哧爬到半路,累得够呛,又燃起了生的希望,不死了。 总之这塔,不知何时建的,历经沧桑岁月,见证了许多故事,有哭有笑,有喜有忧,最终归于沉寂。 此刻在沉寂的塔顶坐着一个不沉寂的人。 玄星罗。 她在肆无忌惮地啜泣。 严桓万万没想到塔顶有人。还是他认识的人。这个人还在哭。 玄星罗也没想到会有第二个人爬塔。还是她认识的人。这个人还看到了她哭。 然而红了的眼圈和鼻尖是不能立刻褪回本色的,她虽然窘迫,窘迫到恼羞成怒,羞恼到恨不能动手灭口的地步,也还是瞬间套上伪装,做出了十成的坦荡模样。 严桓若敢嘲笑她,她就立刻教训教训这小子。 严桓什么都没说,只收敛了惊讶的神色,心想总能撞到别人哭啊,真是奇了。 他只是单纯地来看看风景,他要走了,却还从没好好地逛过皇城,甚至泪院里的很多地方他也不熟悉。 通天塔是最合适的观光点,足够高,更重要的,足够安静,没人打扰。 可惜…… 他暗暗计较了一下白费几个小时爬塔,和与不太熟的人独处在一个空间,还是前者更难接受,于是犹犹豫豫地席地而坐了。 玄星罗备战半晌,却见敌人毫无异动,只当她不存在一样,不禁纳闷。这小子失忆了?我不久之前还要抢他的戒指呢……还有那次绑架,算起来也是我策划的。 “喂,你是不是在心里偷着乐呢?”她很凶地问道,怀疑严桓是在不动声色地幸灾乐祸。 严桓迟疑地望向玄星罗,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看到我哭得这么惨,你高兴坏了吧。是不是觉得恶人有恶报,我就是活该?”玄星罗见他装傻,索性说得更直白了。 严桓明白 分卷阅读36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我没有恨你。” 玄星罗哈了一下,是个完全不信的态度:“那你倒是心胸很开阔嘛。”话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的语气低级又幼稚,很不符合她玄家大小姐的身份。她应该轻描淡写地微笑一下,不再理会这个假装不记仇的人才对。 塔顶好像是有魔力的地方,不知不觉的就要扒掉她苦心经营出来的那层稳重骄傲的皮囊,露出里面不堪示人、在背地里抹眼泪的脆弱灵魂来。 严桓本来是不愿再解释的,然而他想起玄星罗兔子似的眼睛,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的确不喜欢你,但也没必要恨你。你做的事都是出于自己的考量,并不是针对我,我恨你没有道理。” 玄星罗盯着他看了一会,发觉他这番高见居然是出自真心,忍不住前仰后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她知道自己这么笑也是很“不符合大小姐身份”的,可她真是克制不住,觉得严桓这个人单纯得有意思。 太有意思,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严桓不再说话了。他知道玄星罗在笑话他傻,其实他只是采取了温柔的说法,事实上他觉得她不重要,所以没必要喜欢,也没必要恨。 他以为玄星罗跑到这没人的地方哭是心里难过,他就要离开了,以后或许再也不会同她相见,毕竟相识一场,他只是希望能让她开心一点,才没说得那么冷酷。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这么一想,的确是做了傻事。 玄星罗笑够了,又细细地打量了严桓。她也有一个弟弟,亲弟弟,可惜两个人势同水火,因为都胸怀玄家,想做家主。她把弟弟的腿弄残废了,然而父亲依然偏向男孩。玄星罗觉得自己这一场争夺离结束很远,一路艰辛,残酷,她孤军奋战,有无数次都觉得不行了,真不行了,但她咬一咬牙,崩溃地哭一场,擦干眼泪还是要坚持。 没有退路。当不成家主,就算弟弟留她一条命,她也生不如死。 “你和严殊浅感情很好。”玄星罗突兀地说,说完她又不屑地撇了撇嘴,咕哝道,“不成气候的小家族真是省心,都没有家产可争。” 严桓不明白她怎么开始谈论起家族内战来,但听了她的话却是很不以为然。异灵大陆最大的家族有三个,血家、玄家和皇族迩家。但论起资源争夺这件事,他还没见过比晨岛界更残酷的。不过他无心辩解,也无法辩解——晨岛界是被视作邪教的——因此闭着嘴,并没回应。 玄星罗和他也再无话可说,她倒是想问严桓来这里干嘛,可突然意识到一直是自己在问问题,显得热情太过。她该拿捏好冷热的分寸,因此也闭了嘴。 两人沉默地各自眺望远方的风景。 风景在眼睛里,心思却在风景外。玄星罗想的是如何阻止她弟弟来皇城,严桓想的是如何告诉他姐姐自己要走了。 还有,筮情。 筮情这次的任务格外的耗时持久,已经八天未回了。严桓盼他回来,又怕他回来。他已经可以尽量心平气和地去思考筮情这个人,可以冷静地回忆以往的时光。虽然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恢复到以前的关系”。 “以前”是什么时候呢?如果从初遇那天算起,他已经认识筮情十一年了。如果从喜欢那天算起——那是没法算的,他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发觉这份感情的了。 也许是那次错尝黄酒,醉醺醺地亲了筮情一口。可那是哪年的事呢? 严桓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他就没办法知道“以前”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到底是怎么表现的。他要怎么做才能只把筮情当做师兄来看待,含着敬意,却不含着情意。 而且,严桓很怀疑,就算知道了,他也做不出来。 他十八岁,半个人生都是在爱着筮情,他心尖上的人,已经是他的烙印了。假装半个人生都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假装这半个人生里的敬爱存在,情爱却不存在,严桓自己忖量,他做不来。 那不是一刀劈成两半扔一半留一半就能解决的,而是要丝丝缕缕把不被容许的欲望从所有的情感中挑拣抽离出来。 严桓想起很久之前捡到过一只小猫崽,猫崽子以吃垃圾和被揍为生,混得快死了,被捡到的时候半个身子是腐烂的,里面甚至有蛆在生长。 严桓把那些恶心的小虫子仔仔细细地挑出来,其间猫崽子喵喵不停,叫得走腔变调,是疼极了。可不除掉虫子是不行的,严桓抖着手,硬是弄干净了。 现在他心里也长了虫子,也要“弄干净”。 严桓哆嗦了一下,觉得那会很疼。他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心里那点怨恨又要滋生出来。就当做猫的报复吧。猫崽子最终没被救活,奄奄一息了几日死掉了。还不如当初不让它受那份疼,给个痛快结果。 严桓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对待筮情,但好在,他也不用绞尽脑汁想方法了。他要走了。严桓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去求医问药还是在逃避,不过这也不是重要的问题。重要的只是如何告别,他想,还是把书信留给严殊浅吧,当面 分卷阅读37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说他怕露出破绽,而且他姐的暴脾气上来了,说不定会直接把他捆起来不让走。 至于筮情…… 严桓垂下眼皮收回远眺的目光,可能见不到最后一面了。这样也好。 他打定主意明早就出发,心里像是卸下一块大石头似的,轻松了,也空落落了。严桓没了可继续思考的事,于是预备下塔回家,他扭过头,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玄星罗不知何时悄悄走了。 严桓等了筮情七天,没把人等回来。他刚决定不辞而别,人就回来了,还不是个好回。 “他受伤了?!”严桓甫一进门,就从严殊浅嘴里得知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来不及等严殊浅的回答,匆忙就转向筮情的卧室,却被他姐一把拽住胳膊拦了下来。 “镇静。听我把话说完。”严殊浅恨铁不成钢,“已经无碍了,老大现在在休息。” “怎么可能无碍?我就没见他受过伤。” “当然也不是寻常事物把老大弄伤的。你知道血小楼有一种很古怪的武器吧,他们称作‘枪’的东西,老大就是被那玩意暗算了。” 严桓对这个杀手组织的终极武器也是有所耳闻,不过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关注筮情受伤的经过,他就想看个结果。 然而严殊浅又一次拽住了他:“怎么你就说不听呢。老大真没事了,你还不清楚七阶的愈合能力吗?他正睡觉呢,你非得去把他吵醒干嘛……啧,算了,你硬要进去我也不拦着,那你把药拿着,顺便给老大吃了,省着一会再叫醒他。” 筮情的药是粉剂。严殊浅把那粉末倒进热水里搅和了两下,递给严桓。严桓接过来,二话不说地直奔了筮情卧室。他没细想一个外伤为何要内服药剂,同样也没注意到严殊浅在他身后含义无限的眼神和似有若无的微笑。 筮情的伤果真如严殊浅声称那样“无碍”了。 严桓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肩膀上,已经愈合的伤口结成了深红色的疤,松了一口气。他担忧的心思缓了下来,立刻又陷入纠结。筮情显然是没穿上衣的,他会不会介意被自己看到呢?他受了伤,但已经不严重了,自己在一边殷殷服侍着他,会不会显得热情太过? 不然换姐进来吧。 那是不是又显得在躲着他?而且严殊浅问起来了,他要怎么回答? 严桓没想到单恋的时候要纠结,不许单恋了更纠结。他愁眉苦脸地立在床边,一时竟然是不知所措了。 末了一狠心,他轻啜一口尝了药水的温度,又揉了揉脸,这才强装自然地叫醒了筮情。 筮情睡眼朦胧地半睁开眼睛,一时还以为早晨到了,严桓在叫他起来喝茶清醒。他挪开怀里抱着的小被子,又掀开身上盖着的大被子,接过严桓手里的大碗,嗅着药味才想起来自己是受伤了。 他没受过伤,所以也没怀疑自己原本是不需要喝药的。况且是严桓给他的东西,准是不会出错,因此筮情想也没想,喝得一干二净。然后咕哝了一声谢谢,又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严桓没听清,他就已经从容躺下闭了眼睛。 严桓才想起筮情那个嗜睡的毛病,觉得自己刚才的纠结都是多余。 筮情终于得了机会堂堂正正睡懒觉,心安理得,睡得深沉。 严桓没走,在一旁安静看着他,看他的眼睛,看他的眉毛,觉得他哪里都好,睡着了尤其可爱。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动摇了,不走了!他想。 然而也就只是一瞬间。 这个人是好,可惜,就是不喜欢他,还不许他喜欢他。 严桓坐到筮情床上,屏住气静静听了片刻。筮情的呼吸均匀沉稳,是睡熟了的。于是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去,摸了筮情的脸。 这个人这么好,却不是我的。严桓痴痴地想着,不知不觉又疑惑了,还是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十年啊,怎么会一点都不喜欢我呢? 他的目光滑过筮情的嘴唇,跟着手指也触了上去,我本来是要亲一亲他的,严桓漠然地对自己说,那天我是想亲一亲他的,可是,没亲到,这张嘴不让亲就算了,居然还说出那么恶毒的话来。 凭什么不许我喜欢? 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十年,有血有肉的十年,可你,你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打发了那些年华。 严桓的目光冷冽了起来,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筮情突然微皱眉头,喉咙里细微地发出一声呻/吟。严桓吓了一跳,眼中的邪气尽数消散。 他才注意到筮情皮肤的温度高得惊人。严桓慌忙站起来,又试了筮情额头的温度。 发烧了?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呢…… 严桓收回手,准备去找严殊浅。然而筮情浑身热得难耐,觉察到唯一的冷源离开,立刻本能地攥住了严桓的手。 被抓住的人先是不明所以,而后随着对方的动作,眼睛越睁越大,等到最终真的摸到了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地方,彻底地愣住了。 严桓噌地抽回手,险些脱臼。一张脸却已经完完全全 分卷阅读38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红透了。他六神无主地呆在原地,看到筮情半睁开眼,眼中神色迷离、野蛮,充满刺激性,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那个眼神——严桓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怦怦直跳。他按住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是殊浅? 他根本就不用喝药的!他姐怎么敢做这种事? 是了,严殊浅是为了他。严桓想起了很久前他姐郑重地告诉他“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他想起了山洞里,筮情也郑重地说,要他前程似锦,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同样郑重地尝过一口药…… 然后他想起摸着筮情的脸时,心里的怨恨在不知不觉间将他吞噬了。他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让他失去了自制力,让那些见不得人的情感肆意生长起来,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也不必知道了。 严桓转身离开,出了筮情的卧室,去了浴室。严殊浅果然已经睡了,是“你们随便做什么我都不打扰”的态度。严桓翻出所有可充作润滑剂的东西,把自己收拾打理了一番。明天还要赶路,今晚是不能见血的,何况他的凝血功能还是不太完善。 严桓手抖,心也抖。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该做这种事。表白被拒绝了,答应了要正常相处,转脸又爬到人家床上,这叫什么事呢。筮情清醒过来了,绝对饶不了他。 可感情上,他控制不住自己。天知道他做过多少有关筮情的春梦。而且……他承认,他是想报复筮情一下的。如果筮情今天没回来,那他可能就是不声不响,怀着所有的爱和恨默默离开了。可他偏偏回来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既然如此,就把所有的感情债一次性算明白吧。 严桓想到这里,奇迹般地恢复了平静,他重新回到卧室,锁好门,脱掉了所有的衣服。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地走向筮情。一步一步,都是郑重的,而他脸上的表情,堪称严肃。 第14章 血家图腾 严桓知道自己的身体很敏感,但他没有想到会敏感成这个样子。 他自觉是冷静地同筮情交合,自以为会掌握着整场床事的主动权。然而掌握了没多久,他就腿软得厉害,什么都算计不来了,只感觉到海浪般的快感从脚趾一路向上淹没到头皮,且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穷无尽。 于是被筮情压在身下的时候,他浑身酥麻得没了反抗的力气。 筮情是毫无经验的,没有亲吻和抚摸,他只是凭着药物的刺激和本能行动着。可仅仅是这种程度,严桓都像是比他吃了更多药似的情动不已。 折腾到后半夜,筮情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下来。严桓眯着眼看他睡着了,恍惚中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下贱。他所得到的快乐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类似于强/奸。 筮情清醒了,会生气吗?严桓昧住的良心渐渐复苏,他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地想到这个问题,随即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很是恶心。 虚伪得恶心。 事已至此,没有反悔的余地了。随便筮情怎么想吧。 严桓扭头看了眼漏钟,还有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他大概没时间睡觉。虽然严殊浅和筮情都不是能自动早起的人,但保险起见,还是要趁早离开。 严桓又转过头来,凝视了筮情的脸。他内心很平静地想,以后尘归尘土归土,不知哪年才能再见了——也许再也不会相见。 想到这里,严桓很用力地闭了眼睛,几乎要哭。可他在山洞里,暗暗下过决心,以后不许再哭了,于是他只是轻轻地、虔诚地吻了筮情的眉心,然后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三个音节,脆弱地碎在空气中。 严桓挪开筮情缠着他的手脚,翻身下床,打算去浴室清洗身体。一股浊液顺着腿根流下来,他的动作僵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羞。 严桓简单收拾了行李,又拿出早已写好的书信放在主厅的桌子上。他推开严殊浅的卧室门,静静看了一会,悄无声息地又关上了。 经过筮情房间的时候,严桓迟疑了片刻,还是沏了杯浓茶,端了进去。 筮情熟睡着,被子一大半搂在怀里,整个的后背和大腿都不怕冻地露在外面。严桓放下茶杯,捡起一张薄毯子。盖毯子时瞥到筮情后腰上的一处刺青,他愣了愣,拎起油灯凑近细看。 那是一片叶子的形状,简单,抽象,寥寥数笔,却透着一股生命力。 这个图案…… 严桓脑子里嗡的一声,摸索着贴墙站住了,他忽然间,指尖有点发冷。 他见过那个图案!在血妖绫手腕上,刺着个一模一样的。 那是血家的图腾。 筮情是……血家的人? 严桓从来没有细想过筮情的身份。他只知道筮情来到晨岛界的时候就是五阶了。十三岁的五阶,足以震惊整个大陆。 晨岛界从外面收回来的徒弟向来是些有天赋的小孩子,许多家族觊觎晨岛界的秘术占卜之法,是乐意从后代中选出一 分卷阅读39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两个孩子送进去的。能不能学到秘术不一定,可一旦学到就赚大发了。 不过选择也是有讲究的,最厉害的后代还是要留在身边,以振兴家族。所以挑出来的孩子,要优秀,但不能优秀得过分。况且晨岛界的占卜术虽然厉害神秘,可也被视为邪术,就算小孩学成归来,也不能爬到家主这么正统的位置上。 显然,筮情不符合标准。他太传奇了,严桓想不到会有哪个家族二愣子一样把这种天才送给别人。可如果是血家,那一切都说得通。 三大家族之一的血家,向来重男轻女,且有一条极为奇怪的家规。男性后代在成年礼那天一律被逐出家门,外出历练,十年后方可回归。筮情来到晨岛界后从来没提过有关家人的只言片语,也从没收到过来自家乡的信件。而且,大概也只有血家这么庞大的家族才能压住十三岁五阶的惊人消息吧。在筮情出现前,大陆最负盛名的天才是方凌。 严桓不知道他们两个谁更厉害,他的思绪非常混乱,已经顾不得这种小问题。他不能相信筮情是血家的人,可除了他离家出走的时间不对外,整个故事毫无破绽。最有力的证明就是……他对血妖绫突如其来的亲密态度。 严桓一直觉得筮情那股子热情莫名其妙,他以为是一见钟情,可真相更加残酷。 那是他的妹妹。 血妖绫。 血筮情。 我在做什么啊?严桓滑坐在地上,一脸茫然。他嫉妒吸引了筮情目光的女孩,他以为筮情原来也能够喜欢方凌前辈之外的其他人,他蠢蠢欲动,他装醉,他借机耍酒疯,他硬要陪着筮情在图书馆过夜,他吃了禁药,他要变得很强大,他不想再被保护,他又一次受伤,他忐忑不安地表白,他被拒绝,他压抑不住地恨筮情,他爬到筮情身上…… 严桓从前很乖巧、很安静、很隐忍,他觉得筮情不必喜欢他,他比不过方凌前辈,那就一辈子默不作声地陪在筮情身边吧。这样也很好。 就算陪不了一辈子,能多一天,就多一天,能多一秒,就多一秒。 然而血妖绫出现了,他做不到默不作声了,他上蹿下跳,他跃跃欲试,他不安分地活动起来。比不过一个逝去的人,他认输,但连一个活人,一个新来的人都比不过吗?他不能接受,于是全力以赴。 他全力以赴,但还是输了。 血妖绫其实没和他较量,他是输给了筮情。这次他终于认清了现实,他决定走了,虽然走之前报复了一下,但他还是决定走了。 不再缠着筮情,不再碍他的眼。 他以为自己在这场感情里,终于大方了一次,堂堂正正,不狼狈了。 然而,……筮情也没和他较量。这根本不是一场比试,而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表演。他没有同伴,没有对手,甚至,没有观众。 他喜,他悲,他爱,他恨,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宛如小丑一般嬉笑怒骂,他骤然活泼起来,故意地时而忧伤,时而快乐,都只是因为血妖绫出现了。他感到危机,他不安,他不服。 然而,血妖绫只是筮情的妹妹。 这场追逐,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严桓以为筮情明白他的心意,只是不愿意接受。原来筮情不明白,他什么都不懂。他在这里不遗余力地唱啊,跳啊,可对方看不见,也听不见。 我的爱情在他那里是不存在的。 严桓睁大眼睛,想起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摸着筮情的脸,真心实意地想着,以后不恨了,时间久了,或许也可以不爱了。 可笑。 太可笑了。 严桓捂住额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摇三晃地出了房门,出了大门,游魂一样飘向皇城主城门。 筮情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窝在被子里,迟钝地望着床上床下的一片狼藉,床头柜上的那杯茶是唯一有秩序的东西。 可惜凉了。 筮情回想起了昨夜的疯狂,一时不知所措。他的世界分为井井有条的两部分,一部分是“承诺要做的事”,另一部分是“其他事”。可昨晚发生的,他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分类了。 他是没有答应过严桓什么的,然而做/爱——似乎又含有承诺的意思。筮情没有类似的经历,甚至不知道相关的道听途说,他迷惑了,不太清楚自己是否应该生气。严桓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是不应该的,但他昨晚,也是有机会停下来的。从看到那双碧绿色眼眸的一刻,他就清醒了。但也正是那双眼睛,让他又一次沦陷。 筮情皱起眉,第一次理不清头绪。而他也并没机会慢慢地整理思路——房门忽地被暴力撞开。 严殊浅收回腿,大踏几步冲到筮情床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咆哮道:“你和小桓说什么了?!” 筮情还从没见她对自己大喊大叫过,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怎么了?” “小桓走了!”严殊浅恶狠狠地把手里的信摔在筮情身上,“他走了!你说明白,小桓哪一点配不上你?他都宁愿低声下气地哄你上床,你凭什 分卷阅读40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么翻脸不认人,把他撵走?我实话告诉你,药就是我下的,你有本事就骂我!小桓脸皮薄,你拿脑子想一想,他做得出来这种事吗?你说他干嘛?你这个混蛋!” 筮情看到信纸,心里也是一凉。纸张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一般留言都不会用这种材质的。他拿起读了一遍,发现上面只是无关痛痒的几句话,严桓声称“心情郁郁,外出游玩,不日便归,勿念”。 “不日”完全就是个虚词。 筮情收起信纸,心里有点不安,面上却不动声色,实话实说道:“我没有和他说什么。” 严殊浅冷笑了一声,她自然看出来这封信是早就写好的,筮情也是没穿衣服,才刚醒的模样。但不管怎样,严桓心情不好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严殊浅冷静了下来,想起上次的预测验,她猜那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严桓没有告诉她。 或许他表白过? 那昨晚……严殊浅想不通,只恨自己最近和简单家兄妹纠缠不清,没有关注到严桓的情况。她一个没留神,严桓居然一声不吭地彻底逃了。严殊浅读过信就疯狂跑了出去,可直到城门,她也没摸到严桓的影子。真的是走远了,她无可奈何,只好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到筮情身上。 严殊浅平时最怕老大,此刻却也豁出去了,把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扔出:“你少做出这种事不关己的模样。小桓是怎么对你对我的,你和我又是怎么对他的?他真是上辈子作孽才会碰到我们两个人。我带着他照顾他,就是因为他救过我一命,我就是利用小桓伪装着知恩图报,假装自己还残存人性和良心。你呢?你敢不敢说实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时选他来训练只是因为他最弱,可以充分展示你的强大和厉害。你以为小桓看不透我们两个的心思吗?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他从来不提,他不说,我们两个就也装哑巴。哈哈,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多有意思啊。我怕你,他爱你,你呢?我真的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喜欢小桓,还是不喜欢小桓,你倒是说啊,你他妈早点告诉他啊。你凭什么这么零碎地折磨他,他爱你还爱出错来了?我知道,你就想着,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到时候一切都回归正轨了,你呢,你谁都不用得罪。现在好了,如你所愿了,他自己消失了。你开心了吧?你这个大傻逼,你以为感情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严殊浅越往后声音越嘶哑,她的眼圈泛红,不知是愤怒还是难过。 筮情默然无语,半晌开口道:“殊浅,你太激动了,回去好好休息。” 严殊浅瞪着他,忽然一转身,不出片刻又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套叠好的衣服,黑色袍子,袖口和前襟处有暗红色的花瓣刺绣,是崭新的。 筮情不明所以。严殊浅挑起刺绣,咬牙切齿地开口道:“这是小桓亲手做的衣服,打算你过生日的时候送你。我说你不喜欢花,可小桓坚持认为你好看,非要花朵才配得上你。”她挑衅地盯着筮情,心说你不是要装“不激动”吗?你他妈装吧,好好装,我看着! 此时严桓的马车已经远远的离开了皇城。他木着一张脸,视线掠过一块路碑。一年多前,他就是从这条路进入皇城的,那时并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狼狈姿态离开。 严桓收回心思,把食指含进嘴里,牙关用力,直到觉出疼痛来。他盯着手指上的牙印,虚弱地笑了。这样很好,手疼,头就不疼了。 第一部完。 第15章 如玥公子 三年后。 皇城,绿水旅馆。 “客房都满了?”筮情皱着眉头,心累地问道。他穿着一袭黑色长衣,是刚刚远归,风尘仆仆的模样。 旅馆的伙计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感到这位客人不是个好惹的,然而还是要硬着头皮开口回应:“这位客官,真是没有。不瞒您说,从玄家叛乱,南边开始封锁之后,大家伙儿都挣命似的涌到皇城来避难了……那种风一吹就倒的邋遢旅馆也塞满了,更别提我们绿水。我也想给您预备个上等房间,可真是没办法,连我那破烂的员工屋都给租出去了,我还不知道去哪睡呢……” 筮情抬起手,制止了伙计的喋喋不休,他自然明白眼下的局势比不得以往了——此刻的皇城堪称人满为患。 一年前玄家拉出大旗自立为王,开始了反叛。反叛来得突然,但只是对皇族和无辜民众来说突然,玄家显然是处心积虑很久的,作乱的起点不在家族扎根的大本营北方岗子郡,反而是南方大牧郡的一处小山沟里。 皇族新一任皇迩栀飖先是莫名其妙,火急火燎地派兵出征时才察觉出玄家用意所在。大牧郡太远了,在精锐部队到达前,当地驻兵怕是早已溃败。 果不其然,玄家胜在一步出人意料,一步胜,步步胜,如今已是占领了异灵大陆十三郡里的四个。 迩栀飖毫无军事天赋,又是个半路出家的皇储,政治关系也理不清。与玄家占领区相接壤的几个郡县的人民群众渐渐看清这位新皇的本事,不由得慌乱起来,一鼓作气拖家带口逃到了皇城来。不管怎么打,皇城 分卷阅读41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总该是最安全的地方,若连皇城都沦陷了,那他们再投降便是,反正谁治理大陆都得需要人充数。横竖不能留在战区,刀剑无眼啊。 他们这一逃,本来觉得还挺安全的皇城附近的居民也乱了。于是最终就形成了目前皇城人潮如海,一床难求,连城门都关不上的盛况。 筮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已经累得不行了,本想在皇城入口这家客栈休息一下,但没地方落脚,就接着赶路吧。把到手的情报早一点送进泪院也是好的。 他打定主意,就准备离开。 然而同一时间,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楼梯处落了下来:“阿南,让他住我那间。” 筮情心中一动,抬起头来望过去。 楼梯拐角处立着一位挺拔青年,淡紫色的衣衫,袖口领口绣着银色纹路的花朵图案,腰带和发带都是纯白的,一个束腰,一个绑发,把人收拾得干净利落,一丝不苟。 然而这清爽的年轻人并没有一张配套的秀气面孔——单看下巴嘴唇倒也还算秀气,然而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和斜飞入鬓的眉毛却是偏于英俊了。 严桓把秀气和英俊糅合在一起,不违和,倒是偶尔显出一丝邪气来。在他微微眯着眼睛看人的时候,比如此刻。 然而那邪气一闪而过,在筮情试图捕捉时已然消逝。 严桓走下楼梯,走到筮情面前,微笑道:“师兄,好久不见。” 这次离得近了,筮情发觉他眼角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痣,心中暗暗纳罕。他不记得严桓是有泪痣的,但严桓的变化实在太大,筮情还没接着细想,就又感觉他似乎是长高了一点。 严桓没等到筮情的回答,只得又开了口:“师兄?你该不会认不出我了吧……” 他这话有七分玩笑的性质,然而筮情没能领会,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我有点惊讶。”筮情恢复了情绪,又认真打量了严桓,客观真实地评价道:“你长大了。” 严桓依然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兴许是头发留长了。”他偏过头去看旅馆伙计。阿南立刻会意,殷勤地说道:“如玥公子,我这就安排去。”他接过筮情手中的行李,又问道:“公子您的午饭还在店里预备吗?” “现在备上吧,吃完我再去四季林。”严桓在阿南头上凿了个爆栗,轻飘飘地说道,“就差一样花材了,你用不着替你老板催我。我还懒得赖在你们店里呢。” 阿南被打了一下,也不恼,只谄媚加崇敬地咧开嘴,乐呵呵道:“公子可别冤枉我,您还不是想住多久住多久,谁敢催啊。” 严桓不再搭理他,只对筮情又一笑:“师兄你去我房里休息会,现在不是饭点,他们烧菜还要花些时间。” 筮情点头,跟着严桓爬楼梯。他落在后面,望着严桓的背影,有点恍惚。只是三年未见,他却感觉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孩子了。在严桓身上已经找不到幼稚青涩,他曾是那么腼腆内向、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却不怕和人打交道了,甚至能动手动脚,言笑晏晏。 已经二十一岁,筮情仿佛第一次认清严桓的年纪。严桓变得如此干净明亮,相形之下,他几乎被衬托出脏乱和苍老来。可他才不到三十,不是青年也是壮年啊。 筮情下意识把自己痛加洗涤了一番,可惜他的衣服无论干净还是埋汰,通通都是黑色的,无需选择,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严桓正在桌子旁摆弄几支鲜花,见筮情洗漱好走了出来,他停下手头的工作,抓起一条挺大的毛巾,不由分说盖到筮情脑袋上揉搓起来:“师兄你头发擦了没有?全是水……你坐下,太高了,我够不着。” 筮情没料到他居然热情到直接对自己的脑袋下手,糊里糊涂地坐到了床上。他还没摸清严桓现在的情况,决定冷眼旁观。 严桓擦干筮情的头发,恋恋不舍地撒开手,他有心抱筮情一下,不为别的,纯粹只是高兴。犹豫地克制住了,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很真诚地说道:“师兄,我很想你。” 筮情再一次诧异于严桓的直白,偏过头看他。那双碧绿眼睛不再一枝独秀了,终于和整张脸相得益彰,一起漂亮起来。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低声答道:“我和殊浅也很惦记你。” “姐姐啊……我去年见过她了。听说她做了界主,我就回去看了她一眼……她现在可是忙得焦头烂额。” 筮情半垂下眼。严殊浅回去继任界主后,他们来自晨岛界的身份显然是瞒不住的了。但如今形势非比寻常,皇族正在积极争取一切力量来镇压玄家的叛乱。所以筮情依然留在了所谓的皇家学院泪院,且作为晨岛界和皇族之间的联系人。 他和严殊浅通信不断,当面也见过两次,殊浅从没提起严桓的事。但从严桓对他的称呼来判断,他的情况,严桓好像是知道个七八分,这信息的来源自然就是殊浅了。筮情心想,她果然还是怨恨他的,恨他把弟弟气走了。严桓走之前发生了什么,筮情自然是记得,他以为两人再见面时总会有些尴尬。可严桓似乎失了忆,他不提,筮情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随他一起假装 分卷阅读42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失忆。 筮情接着严桓的话:“殊浅现在是很忙的,有很多事等着她处理。你呢?我听刚才那个伙计讲,你在给这家店帮忙吗?” “算是吧……”严桓含糊地答道,“我给店里做花艺设计。” “花艺?” “嗯……就算房间装饰一类的。” 严桓觉得筮情显然不理解一家旅馆有什么可装饰的,他犯愁地不知如何解释。一阵敲门声响起,却是解了围。 这敲门声明显只是个形式主义,没等房间主人同意,敲门的人就不见外地推门走了进来,一边还嘟囔着:“桓桓哥,我看楼下都摆好菜了,今天怎么这么……咦,你这有客人啊?” 筮情和这位新出现的女孩子打了个照面。他没看出来这是个小女孩还是个大女孩,从脸庞来看,是很年轻的,至多十二三,可从身高来看,却像是十六成年了。 团团发觉筮情的发梢还是潮湿着的,立刻判断出来人似乎和严桓的关系匪浅,澡都洗了!她不动声色地爬到严桓腿上坐下,暗示自己同桓桓哥的关系更加密切。 严桓习惯性地搂住她,没觉出两人姿势不妥来,只是无奈地想,她长得忒快,才十三就这么高了,明年怕是想抱都抱不动。 团团以前东怕西怕,心里总发慌,饭也不敢吃,后来和她爹关系好了,才露出惊人的饭量来,比同龄的男孩子吃得都多,还好只是竖着长,没有横向发育。 她不知道严桓在为她的体型烦恼,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筮情,同时耳边听到严桓轻声介绍“这是我师兄。师兄,她叫顾芊,是顾大哥的女儿——顾大哥你还记得吗?”。 团团,鸭蛋脸大眼睛,樱桃小嘴柳叶眉毛,是个美人坯子。筮情看到严桓自自然然地抱着个小美人在怀里,不知怎的,感到很是刺目。他面无表情地回应道:“不记得。” “顾大哥就是我之前的那个雇主。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我在东郊县有个小店,当时也是他给投资才开起来的。”严桓自顾自地说完,才觉察到筮情心不在焉,他以为他累了,连忙又说,“师兄,我们去吃饭吧,吃完你好好睡一觉。你接下来回泪院还是?” “回泪院,明天回去。” “好,那我和你一起。” 第16章 灭门之灾 上了饭桌,筮情逐渐意识到严桓在绿水旅馆的地位并非如他所想那样,是个帮工的。伙计们对他态度尊敬,甚至偏于谄媚,就好像严桓是个珍贵的客人。 等饭菜全部布置完毕,雅间内没有其余人了,筮情斟酌着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好像很受欢迎?” 团团抢在严桓之前哼了一声:“桓桓哥在哪里都是被人巴结的好不好?你没听大家尊他为公子吗?和香薰大师弦子齐名的呢!你居然没听说过?无知!” 筮情微皱了下眉,但他还没小气到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只是觉得团团对他的敌意莫名其妙。 严桓瞪了团团一眼,示意她老实吃饭别多嘴多舌。转过头,他轻轻笑了一下,三言两语做了简单的解释。原来当年离开皇城后,他误打误撞开始接触花艺设计,没想到居然小有天分,经过这些年的努力也积累了微薄名气。这次是应绿水老板楚清的邀约而来。 “何叫你如玥公子?”筮情问道。 “……算是艺名吧。”严桓又一次在心里埋怨天黑,非给他取这么个风骚的代号。 筮情没想到捣鼓花草也能捣鼓出名堂来,他没再多问,心里想着,严桓现在也算是很有出息了。说起来,殊浅回到岛上,做界主也是做得有模有样,看来他以前对这两个人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人家姐弟俩离开他的庇护反而过得越来越好。 筮情人是年轻的,心态却老得不像话,他没有孩子,但一直是把严家姐弟当做自己的小孩来看待,自以为非常呵护他们。可从事实来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教育理念有点问题。 团团见筮情终于夹菜吃饭,不再缠着她的桓桓哥问东问西了,这才放下心来,埋头开始西里呼噜,湖吃海喝。 饭毕,严桓对桌上两位做出安排:“师兄,我要去趟四季林,可能很晚才回来。你去我房间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找阿南,就是店门口那个。团团,你回家去,和你爸爸说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去看他,让他别担心。” 团团是和严桓是一起回到皇城的,本来两人路上说好了,她在旅馆歇一晚后就直接回家,而严桓先给绿水旅馆做好设计再去找顾大哥。 然而此刻,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还和桓桓哥关系匪浅,团团立时把之前的约定抛到脑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嘴巴也撅起来,试图撒娇:“我不嘛,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严桓沉下脸:“你怎么答应我的?不许闹,听话。” 团团眨巴两下眼,有心哭一哭,然而她这些年都活得太快乐,已然忘却了憋着气哭的方法要领。于是她只做了个扭捏的难过表情,委屈道:“走就走呗,你凶什么?让我走也可以,你得答应我, 分卷阅读43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晚间去我那屋自个儿睡,不许和奇怪的人上床!” 严桓见她说话没遮拦,尴尬地瞟了筮情一眼,正色道:“闭嘴。这是小姑娘该说的话吗?” 团团不服气地反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别以为我没看见……” “顾芊!你再满嘴跑火车,我打你一顿了!” 团团扁了扁嘴,见他是真的生气了,不甘心地扭过头去,倒是不再吭声。但她口中不言语,心里却暗自盘算,桓桓哥居然怕这个老男人知道他干的那些事,看来这个人果然得防着才行。话说…这位“师兄”到底是谁啊?他该不会就是爹爹提起过的那个人吧? 团团悲伤地叹了一口气,为表示自己的不满,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觉得很心累,爹那边才刚取得阶段性胜利,这又蹦出个老情人和她抢桓桓哥了。 更别提那些数不清的迷妹迷弟和严桓的露水情人们。 真烦人,他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团团郁闷极了。 严桓也不管她,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团团的身高和心智都远远超过了这个年纪,他并不担心她路上有危险。 对筮情笑了笑,严桓轻描淡写解释了两句:“师兄,她不懂事,说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我们上楼吧,我得准备点东西再走。” 筮情不置一词,只和严桓并肩而行。默默走了会儿,他突然开口问道:“四季林是不是皇家园林?你进的去吗?” “哦,我之前找过迩尚暮。他给了我令牌。” 筮情不再言语,心想严桓似乎和每个人都保持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唯独没有自己。他觉出一丝失落和隐约的忧虑,严桓是他人生秩序之外的“乱”,他在的时候乱,离开了也乱,回来之后更乱。 “我和你一起去。”筮情无意识地说道。 严桓愣了一下:“啊?” 筮情见他这个反应,一时倒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本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我…了解一下你的工作。”最后他干巴巴地说道。 严桓没察觉出这个理由的虚浮,他知道筮情会试图去把控身边的一切人和物,似乎只有掌握全局才能让他心安。严桓看他是又要涉足自己的生活,没觉得不妥和不对劲,只是有点心虚。 筮情显然以为他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可事实上,他并没有长久停留的打算,碰到筮情也只是个巧合。这些年他虽然没刻意躲着筮情,但也从没主动地去联系过。 因为见面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他走南闯北三年有余,见识了很多悲欢离合以及鸡毛蒜皮,渐渐明白了筮情的想法。 他爱得轰轰烈烈,要死要活,可爱情这东西,在筮情那里并不重要。所以筮情没错,至少不能说是辜负了他。可严桓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也是没错的。既然都没错,那就解不开,既然解不开,那就忘记吧。 除了落下个头疼的毛病,严桓自觉已经从过去的岁月里全身而退了。 他没想过什么时候会碰到筮情,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心情。真偶遇了,才发现也没有特别的心情,就只是纯粹的高兴,和再见到严殊浅的感觉一样,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普通无奇的心情让严桓又一次觉得自己以前的疯狂,都只是荒唐,现在回头去看,似乎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如今,梦醒了。 他没有再继续和筮情厮混的打算,可想到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严桓忍不住也想和筮情多待一会儿,况且,他从骨子里就不会拒绝筮情的任何要求。 于是严桓很好脾气地说道:“你想去看看也可以,不过很无聊的。” 严桓回房取了纸笔和板子,两人离开旅馆,特地挑了偏僻小路前往四季林,然而这一路依旧是比平常热闹许多,本来了无人烟的地方也出现了临时搭制的茅草屋。 里面住的,显然就是避难的移民者了。 严桓心中动容,但他如今异灵链被彻底的封锁住,体术又是那样的差劲,在武力一道上堪称毫无本事,所以即便有心,也无能为力。倒是不如认真工作,依靠花朵给民众带来些温暖。 筮情是目不斜视,他向来不关心别人的死活,目前积极地投身战局也只不过是因为欠了橙·分月的人情,并且他总算是晨岛界的人,需听从界主的指令。 四季林属皇家私有,准确讲是迩尚暮的地盘。严桓把手中的令牌展示给守卫的士兵,和颜悦色道:“这位大哥,在下如玥,借林子一用,想必沐王已知会过你了。” 沐王便是曾经的三殿下迩尚暮。 侍卫恭敬地答复道:“如玥公子,久仰大名。公子可以进,但您身边这位……” 严桓笑着握住侍卫制止的手:“大哥通融一下好不好?这是我师兄,不是旁人。我每次工作都要和他一起的。你不必担心,四季林的花草若有半分损毁,你让沐王直接来找我便是。” 侍卫很为难,他不答应就是在驳如玥公子的面子,可答应……公子承诺负全责有什么用,沐王怪罪下来 分卷阅读44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哪还有他说话的份啊。 “大哥你有什么可犹豫的,你看我们俩,哪个像坏人?”严桓见那侍卫迟疑,不得不加重了砝码,他从背箱里抽出一个纸卷,塞到侍卫手里。 侍卫先是发愣,随即意识到手里攥着的乃是如玥公子的亲笔画,不由得激动了。现在物价虚高,这幅画卖掉,足足抵得上他两个月的饭钱。然而,如玥公子这位朋友,看起来的确不像好人…… 严桓趁他心神动摇,拉着筮情的手堂而皇之进了林子。 “你早说只能进一个人我就不来了。”筮情低声道。 严桓不在乎地摇摇头:“没这规定,我看是那小子太死板了。”他又对筮情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快:“师兄,别管他了。我和你讲讲这个林子。四季林最独特的是一天之内可以开遍一年的花花草草。很神奇吧,我这次来是找一种叫婆婆丁的植物,虽然这种野草满地都是,但据说四季林中的最为鲜嫩饱满,做插花的配饰应该也很好看……其实我是觉得只要是绿色植物就好了,但楚清那个人比较……反正他什么都想要最好的……” 筮情听着严桓说话,心思却分了一半在其他地方。他冷眼旁观到现在,算是有点看明白了,严桓如今是对谁都客气礼貌热情,性格比原来活泼很多,会动手脚会开玩笑,场面话也说得漂亮,撒谎也不眨眼睛。有着一定的身份却不摆架子,总是春风拂面地微笑,任是谁看了都喜欢。 他和这样一个严桓相处了半日,似乎就要记不清他以前的模样了。 严桓介绍了一大堆,看筮情听得挺认真,他略微放下心来,感觉师兄对花草应该也不是毫无兴趣的。他真是怕他觉得无聊,于是坐下来涂抹勾画花朵的间隙,严桓又数次抬头去看筮情。 还有挺多花种要留下档案,筮情要是没表现出不耐烦,他就安稳地多画几张。 筮情的确是没有感到无聊,然而严桓看着他,渐渐发现了不对劲。他犹豫片刻,停下笔,很坦然地问道:“师兄,你总盯着我干嘛?” 筮情也很坦然地回答:“你变了很多。” 严桓觉得这话老气横秋,无奈道:“我也不是白白过了三年嘛。我碰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叫天黑,名字虽然奇怪了点,但人十分有趣。我现在这个模样,有一半都是因为他……对了,插花也是他教我的。” “天黑?”筮情皱眉问道。 “嗯。”严桓有心说一说那个曾经折磨他脑子的步法书作者“天黑请闭眼”就是这家伙,但他又觉得筮情或许已经不记得了,因此没再多说,只是嗅了嗅眼前的花,粲然笑道:“师兄,想请教个问题。” “嗯?” “我长得好看吗?” “……”筮情没料到他的问题如此肤浅,沉默片刻道,“你以前没这么在乎外貌。” “那是因为你和姐姐都没夸过我,我以为自己很丑。”严桓漫不经心地作了回应,又捏起画板上的纸,转移了话题,“没想到你真的还原了造纸的技术,可惜这两年又烧起战火,怕是没人肯花心思碰笔墨了。” “我不关心这个。”筮情随口一答,他还在想严桓的上句话,心里有点迷惑,我没夸过他吗? 严桓没计较他的冷淡,本来他也知道筮情做这些只是为了方凌,其他人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方凌前辈……严桓迟疑了一瞬,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筮情他惊险的奇遇了。 他又在纸上涂抹了片刻,想起一事,开口问道:“皇应该有争取过晨岛界的帮助吧,我姐怎么说的,要和皇族联手吗?” “殊浅没同意,但也没反对。”筮情想了想,又说,“她应该还在观望。其实和玄家比起来,皇族倒是更该成为我们的敌人。” 严桓疑惑地抬头看他。 “你应该有听说过那个传言,有关晨岛界,或者说卜连门的灭门之灾。” 严桓愣了一下:“那传言是真的?” 筮情不置可否,只说:“好几百年之前的事了,真假也无从求证。” 严桓沉默,忽然觉得形势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 传说在很久以前,异灵大陆是有宗教信仰的,而卜连门便是曾经的大祭司家族,专门负责皇族与神明间的沟通。其门人不修习异灵链,却精通占卜之术。 后来皇权与神权矛盾加剧,皇族找了个小小的由头做文章,以反叛欺瞒罪对卜连门进行了大规模围剿。门主虽隐约预知到这场祸事,但不相信两个家族之间的情谊会如此禁不住猜忌,并未采取足够的防御措施。 门主既是如此糊涂,卜连门人本身又不尚武力,最终落得个几乎被全歼的下场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自此之后,幸存者蜗居在与异灵大陆一海之隔的荒岛上,痛定思痛,更名晨岛界,创立了新的界规体制,广收天下异灵链持有者为徒,并同时培养炼丹人才,而作为其根基的占卜术却只有大弟子可以学习。 另一方面,为保证不再有优柔寡断之人充当领袖,界主候选人采取了最残酷的等级淘汰制度,且界主只有收 分卷阅读45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徒的权力,终生不可婚配。 据说当年那位门主的妻子就是皇族的一位公主。 严桓对这些传闻都只是道听途说,毕竟他在晨岛界属于透明的那一拨人,是没有资格接触核心机密的。假如这些并非故事,而是事实,严桓怀疑他姐真能干出趁乱报仇的事来。 再说,传言真假并不重要,严殊浅若铁了心与皇族为敌,满可以把故事一口咬定为事实。 只要反叛能带来足够的好处。 “我姐……要回到大陆?”严桓不可置信地问道。 筮情思索着开口:“她没和我明说过。但是你也知道,岛上的裂缝每隔一百年就会开启一次,我们总不可能永远留在那里。殊浅一直就是个不安分的人,总想做出点成绩,如果真能带领晨岛界重新在大陆定居,她应该会很满足。” 严桓沉默了,岛上的裂缝里会出现很多怪物,上一次开启的时候带走了许多人的生命,包括方凌。那时他还小,没有亲临战斗,但那种恐怖的气氛已埋藏在记忆深处。裂缝下一次开启时,他们应该是高龄人士,殊浅也早就退位,就算她在这上面无作为也不会有人议论什么。 可严桓同样承认,筮情说得没错。严殊浅,从来就不甘于现状,她拼命地爬到继承人的位置,不仅是由于制度血腥,失败就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还因为她本身就享受权力的滋味。 严桓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岛上见他姐一面。本来他只是抱着闲谈的心,却没想三言两语得到了这么个惊人的消息。严桓顿时没心情再绘制花草了,强迫着静下心来勾勒好手中那一幅,他收起纸笔,站起来道:“师兄,我们回去吧。” “你弄完了?” “嗯。本来我就是来看看婆婆丁的成色,具体的采摘,楚清会去找迩尚暮商量,不用我管。”严桓心不在焉地回答。 阿南看到如玥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有心询问下明天的花艺布置能否按时完成,但他看到严桓罕见地沉着一张脸,不知怎么的,有点害怕,闭了嘴没敢多说。 严桓对他一点头,算作打招呼,径自上楼去了屋里。 阿南心里嘀咕道,如玥公子哪里都好,就是偶尔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邪性。 严桓坐在床上发呆,他现在脑子远不如以前好使了,若要把一件事想明白,非得沉心静气慢慢思索才行。 他盘算着最近的日程安排,想找个时间抽空回晨岛界一趟,然而想来想去,哪个都拖不得,还是得把那些杂事都做完才能彻底闲下来。 他皱起眉,很是发愁。按他的意思,晨岛界还是应该偏向皇族才对,新任的皇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可也是无功无过,勉强维持住了上一任皇在位时的局面。大陆不说国泰民安,可人民衣食还是有基本保证的,严桓觉得玄家反叛,连个正当理由都没有。他总是偏向于正义的一方,尤其正义一方处于弱势的时候,然而在严殊浅的字典里,不存在正义,只有永恒的目标——从这点来看,她和筮情倒是挺像。 另外一方面,如果是为了远离裂缝才参战,似乎也无可厚非。严桓觉得小岛哪里都好,就是那裂缝很可恶,像定时/炸/弹一样,有规律地骚扰岛上住民。 带人迁居大陆是没错的,但不该用这么暴力的办法。可如何温和地去做这件事,严桓也想不出来,晨岛界在大陆的名声可是不好,就算他们愿意和平迁徙,别人还不同意呢。 于公,严桓理出一团乱麻,无法说服自己。于私,他却是很坚定地要阻止严殊浅反叛。如果阻止不了,他的快活日子恐怕也要到头了。本来目前就是仗着和界主关系匪浅,他才能在外面胡玩胡闹,不回小岛,可一旦晨岛界掺和进战事里,他就不得不充作一个战斗力了。 可异灵链现在已是彻底废掉,他还瞒着筮情和严殊浅没有讲……严桓的太阳穴一跳,他摁住额角,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又要闹头疼。 “怎么了?”筮情看出他的心事重重,一直安静待在一旁,此刻却开了口。 严桓像是被吓到了,他怔怔地,发觉自己忘了还有筮情这么个人。 “没什么……我有点累,我……我去隔壁睡一觉。”严桓站起来,虚弱地笑了一下,“师兄,晚饭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 他怕筮情追问,没等对方回答就出了门。拐进团团的房间,严桓摸出一包药粉,看都不看悉数倒进嘴里。他干咽下粉末,瘫在床上,闷哼一声,心想要是有酒就好了。 半个小时后,药劲发作,严桓躲过了一场疼痛,放心地闭上眼,心灵和思想都是轻飘飘的——还好,这次的药效果不错,否则真疼上了他又得出去嫖。 其实寻欢作乐也没什么,可在筮情面前,严桓还是下意识想做出好的样子来。 第17章 通通忘掉 “如玥公子,”阿南很狗腿地半趴在严桓身旁的桌子上,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我准备得够快吧。你看还有没有其他需要?” 严桓大致扫视一圈地上分门别类装进竹 分卷阅读46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筐的花材,心中有了数,点头道:“这些差不多了,你挑几个人把玫瑰上的刺处理掉。我抓紧时间布置,争取今天下午让你们正常开张。” “好嘞!”阿南应道,连蹦带跳地就离开了。 严桓看他总是欢欢喜喜的,心里也被感染到,觉得舒适愉快。一抬眼,又见楼梯上走下一袭黑衣的筮情,便打了招呼:“师兄,这么早就醒了?” 筮情昨晚曾去他房里探望,可严桓沉睡着,他便没有打扰。此刻见严桓不复昨夜的萎靡,又是情绪饱满的样子,筮情放下心来,含糊地“嗯”了一声。 严桓以为他没睡醒,顺势把手中花朵一戳,递到筮情鼻尖。后者骤然受到浓郁花香袭击,呛着打了个喷嚏。 严桓傻笑一声,在筮情发火前匆忙转移话题道:“师兄,我把房间都退了。等我布置好这里我们就出发去泪院吧。” 筮情没计较他的恶作剧,只是诧异于他的活泼以及自作主张——他有时候还是不太能适应焕然一新的严桓。 严桓这次给绿水旅馆设计的花艺造型以绿色为主,黄色为辅。 筮情一边慢悠悠吃早餐,一边看严桓气定神闲地指挥伙计搬运花草。他后知后觉地感到眼前的场景非常奇妙,没想到偶然就碰到了严桓,更没想到严桓变得这么成熟稳重,能独当一面了。 他欣赏不出装饰一新的旅馆有哪里好,只笼统感觉周遭环境清雅了不少。及至借宿客人们陆续地出现了,筮情才意识到严桓的本领的确是大。 客人之中有那懂行的,且是如玥公子的铁杆粉丝,仅仅凭着这一次的作品就识破了严桓的身份。 听闻神出鬼没的如玥公子就在旅馆内,一楼立刻炸开了锅。 阿南早被楚清嘱咐过不许泄露严桓身份,突遭如此变故,他急得脸色通红,手忙脚乱救出被围堵的严桓,撕撕扯扯地拉着他从后门遛出旅馆。 严桓没料到自己是以如此狼狈姿态离开绿水,尴尬地理了理衣衫头发,他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北方没人喜欢花艺……” 筮情无言以对,并且心里莫名有点慌,觉得严桓太受欢迎了。 阿南偷渡出严桓的包裹时,就看到这两位全部若有所思地呆站在原地。他茫然地把包裹递给严桓:“如玥公子,真对不住……” “没事。”严桓很温和地说道,“这笔账我和楚清去算。我这次来,他连面都不露,架子真是很大呢。” “……”阿南很识时务地闭了嘴,目送大神和大神的师兄远去。 泪院。 筮情在橙·分月那里做了简单的汇报。他这次亲自去收集情报,主要得到了两个消息。一是玄家在秘密制造武器,且不是普通铁器;二是玄家曾数次传递消息到皇城内,恐怕他们在皇族这一边还有内应。 橙·分月还是不怎么见老,穿着他亲自设计的魔幻风服装,一张脸上笑吟吟的,并不为惊人的消息动容:“辛苦你了。你干情报这一行也不错嘛。” 筮情并没心情评价自己的能力,只三言两语说出了他的推测:“玄家联络了许多没落的小家族,但能让玄奎放心留作内应的,恐怕不会是那些不成气候的家伙……简单家最近有什么动向吗?” “你怀疑丞相一族?” “我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但的确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橙·分月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那就不要乱讲。”他不信也是有理由的,简单家和皇族迩家签有血契,没办法轻易叛变。 筮情也只是随口提醒,既然对方不当回事,他便懒得纠缠。 橙·分月若有所思地又说道:“他们在制作武器?炼器……血妖绫那个傻丫头,真是气死我了,当时怎么就把炼器的方法卖给玄家了!不然现在……玄家学到几分了?” “这我不清楚。”筮情如实回答,“他们在莘庄县建了很大的一个秘密基地,守卫森严,我派出去的人没能成功潜入。” 橙·分月瞟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不肯下力气做实事,他派的人进不去,难道他还进不去吗?可筮情目前已经不算纯粹的泪院学生了,橙·分月没立场逼他,于是只好敷衍地说道:“这样……我再挑几个人去,你不必管了……这次很辛苦……” 筮情感到他所说所言淡而无味,没有应和的想法,只想着快回家去找严桓——严桓去办手续了,他答应要给对方正式的接风。 “老师,”筮情很没礼貌地打断橙·分月的慰问,“我不辛苦。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橙·分月觉得他真是不识好歹,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走吧,赶紧走!” 在筮情和橙·分月嘁嘁喳喳之时,严桓早已办好退学手续回到了他以前的宿舍。当然,这宿舍同时也是严殊浅和筮情的居所。他没什么百感交集的情绪,只是稍微有点唏嘘,刚入学的时候他还是精挑细选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一处符合所有人要求的小楼,没想到住了一年半就离开了。 严殊浅的卧室和他的卧室都是锁着的,严桓略一犹豫, 分卷阅读47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推开了筮情房间的门。屋子里的一地狼藉立刻把他拉回了现实。 床上萎靡着三四条被子,瘫软形状各不相同,衣柜的门大开着,露出里面的镜子来,可柜内空空如也,原来衣服都跑到了外面,或者夹在被子中间,或者随意搁置在椅子上,还有的居然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 除此之外,各种书籍和杂物也见缝插针地撒着欢。 “……”严桓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又退了出去。本来他打算先躺一会,晚些时候再做饭。虽然筮情可能是要去餐馆买些硬菜回来给他接风,但严桓想着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日,他愿意为他最后做点什么。 严桓没有各个房间的小钥匙,很郁闷地在自己卧室门外站了会儿,他疑惑地想,师兄把这房间锁起来干嘛。他也不和我说一声……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会照顾人。 严桓打算在客厅坐着等筮情,然而他坐了没两秒又跳起来,一摸衣服,果然沾了满手的灰。盯着空中被自己的动作带飞的尘埃,严桓皱起眉来,狐疑地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什么都没有,没有食材,餐具也不知所踪,台子上积累的灰尘倒是比客厅桌子上都厚。 可见屋子的主人从未开火烧菜。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严桓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一转头,见厨房东面的窗户是开着的,他心里闷闷地想,还知道通风呢,若连窗户都关着,进来的时候恐怕能闻到霉味了! 又一转念,他忽然怀疑筮情从没关过窗户。 严桓摁住额头,靠墙站了一会,勉强平复了心情,他的情绪不可波动太大,不然头痛就会趁虚而入。 本来以为已经可以很好地做到平淡如水了,可不知怎么,从再见到筮情开始,他就免不了心浮气躁。 严桓不肯细想其中缘故,环顾四周一圈,他觉出了这个大房子的荒凉。当初离开得匆忙,几乎是逃走的,他并未预料到殊浅也会离开筮情。 现在想来,筮情大概沦为了孤家寡人。每天疲惫地回到这里,却只能面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大屋子,想一想也挺瘆人的。 严桓默默思索片刻,出门买菜去了。 筮情回到家时,严桓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没觉察到他的归来。 筮情也没上前打扰,只靠在门框上悄无声息地盯着那个久违的背影。他发现严桓并不是长高了,只是学会了挺胸抬头,不再像以前似的,总垂着脑袋,因此“看起来”高了。 严桓把炖好的河鱼倒进盘子里,眼角余光瞥见个黑影,他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后埋怨道:“师兄,是你啊……” 筮情正心旷神怡,没接严桓话茬,突兀地撂下一句“你等着,我有东西给你”就转身走了。 严桓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筮情进了卧室,察觉到屋子的焕然一新,是被狠狠收拾过了,但他没做停留,大步走到衣柜前,从角落的精致小盒子里掏出了一枚银色戒指,紧紧地握在手中。 返回厨房的时候,他经过搁置在客厅桌子上的饭菜。饭菜是绿水餐馆出品,本是买回来做晚餐的。筮情略一迟疑,拎起还热乎乎的食物,毫不惋惜地丢进门外垃圾桶中。 严桓没看到粮食的悲惨下场,只看到了筮情展示给他的戒指。这戒指他认得,是“十指连心”里的一枚。 当年预测验结束后,学院把十指连心奖励给了他们组,筮情要求每个人都戴一枚——戒指里灌注微弱灵力后便可在一定范围内互相感应到。即是说,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人遇到危险,同伴都有机会赶去救援。 当年严桓离开的时候,把自己的戒指装进了信封里,一并留给了筮情和严殊浅。 此刻面对这枚阔别已久的灵器,严桓非常为难。他已经无法使用灵力,戴上戒指必定会露馅,而那理由又是不可对筮情讲的。 当然,他有另外的充分借口拒收戒指,可他本来是想吃完饭再说…… 严桓迟迟不肯伸手接过戒指,见筮情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只得犹豫地开了口:“师兄,其实,我这次回来……待不了多久。” 筮情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你还要走?” “嗯……”严桓垂下眼,不肯直视筮情了。 “泪院七年学制,三年基础课加四年实习课。你还不把课补上,不想毕业了?” 严桓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哼出来的:“我已经退学了。” 然后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严桓见过很多次筮情训斥严殊浅的样子,他以为自己也会得到类似的待遇。然而等了良久,也没等到筮情半句话。 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没道理也没必要怕成这样,他都这么大了,筮情也根本不算他的长辈,再说泪院,他们来这儿还真是为了学习?哪一个借口都是理直气壮,可是,他的确是不敢抬头。 还是不愿意看到他不开心啊……心中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严桓突然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这三年光阴都活到了狗身上。 说好要全部忘掉的,现在怕成这样 分卷阅读48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又算怎么回事? 一颗心重新坚硬了起来,严桓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却听筮情终于是开了口。 “严桓,如果是……如果是因为我才不愿意继续上学,那没有必要。我现在一般都不会待在泪院,可能就偶尔回来住两天。当然,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搬出去住。”筮情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和你发生过关系,是我的错,虽然殊浅……但最终还是由于我意志不够坚定,如今也无可辩解。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总之,你想怎么办我都同意。” 严桓听他态度诚实,语气诚恳,把那桩隐晦情/事总结得开诚布公,一张脸由通红渐渐转为惨白。 有意思,他竭力地忘却那件蠢事,因为总是心中有愧,认定自己是强迫了筮情,没想到受害者心中也有愧。 听那意思,筮情还觉得是占了他的便宜。 严桓深吸一口气,很僵硬地微笑了:“师兄,不要提以前的事了。我的确是喜欢过你的,可现在不喜欢了,以后也不会再痴心妄想。你不是也说我长大了吗?爱情都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我已经没了兴趣。其实,我对你的感情也算不上喜欢,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只有你和殊浅姐在我身边,我既然不能爱上她,只好爱你了……听起来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是不是很好玩?我在外面待了三年,交过许多的朋友,也见识了很多人和事,你不能总把我当幼稚的小孩子来看啊。我退学是因为觉得在泪院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和你关系不大。至于以前那些荒唐事,你也通通都忘了吧,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你轻松,我也开心。” 筮情没有轻松的模样,严桓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可他不知为何也没听出不对劲来。沉默了片刻,他问道:“你不上学,那是打算去干什么?” 严桓随他转了话题:“处理完皇城的事,我要回一下晨岛界。工作的话,我现在生活得挺不错。” 筮情又沉默了片刻,严桓总感觉他是有话要说的架势,可紧张地等了半天,筮情只冷淡地说“你接着做饭吧”。 这一顿饭,吃得压抑无比。 严桓和筮情两个人不像是约定了“忘记往事”,倒像是约定了“再不说话”。 严桓还是犯了头疼病,筮情不言不语单是吃饭,倒是合了他的心意。太阳穴那里一蹦一蹦的,他连咀嚼的动作都不敢幅度太大。 不过肉体受折磨,心灵却是平静。他想通了——时间这么短,说是“顿悟了”才合适——全部说开了更好。做不到某件事时,就把目标告诉别人,如此一来,似乎是多了达成目标的动力和压力。 他一直要求自己忘记筮情,却总是忘得不干净,这下好了,他自己把话斩钉截铁说出了口,就没脸再做不到。 饭毕,严桓刷净碗筷,心里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些小玩意还挺贵的,花了他几十块银元。 “师兄,”他擦干手,不得不打破屋子里漫长的沉默,“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筮情不明所以:“大晚上你去哪?” “回顾大哥家。” “哪有这么晚去拜访别人的?”筮情的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一起意识到,原来严桓已经不把这里当家了,而是认为顾余进家才是理所当然的落脚点。 筮情忽然怀疑他回过皇城很多次。 他也的确没有猜错。 严桓并不解释,只似笑非笑道:“师兄,你舍不得我啊?” 筮情迟疑了一瞬没回答,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乱套……严殊浅扬言要和他断绝关系,可她去年来皇城还是习惯性地住在了这栋小房子,可严桓……怎么会变成这样? 严桓没等到回答,也不在乎,自行理解了他的意思,抓着约等于没有的行李出了门。 筮情看着他隐没在夜色中,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离开了,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而且这一次,连封信都没留下。 他想冲出去把严桓抓回来,可是想起两人在厨房的对话,他的脚又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三年前严殊浅胆大包天,给他下了药。她是没算计错的,筮情是个偏于古板的人,赋予肉体结合以严肃的意义。严桓不告而别后,他花了很多时间理顺那场意料之外的情/事,最终结论是,他遵从严桓的意愿。 严桓要他负责,他就负责。 可他没想到,多年后再见,那个痴迷于他的小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称作“如玥公子”的陌生人。如玥公子的意愿是,让他把过去“通通都忘了”。筮情不知所措地呆坐在椅子上,直到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他摊开手,发现那枚本来打算物归原主还给严桓的戒指,不知何时被他捏得变了形,裂成两块。茫然地抬起胳膊,他想把戒指放在桌子上,然而桌子不存在了——已变成残破的碎片,凌乱地散落在地面上。 筮情的动作顿在那里,宛如凝固。他不记得自己催动了异灵链。 第18章 一个任务 顾余进在长春 分卷阅读49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院堵到了严桓。 长春院是皇城最有名的小倌馆,馆内美男云集,风情手段各不相同,包客人乘兴而来,满意而归。彼时严桓数度春风已毕,很慵懒地仰卧在柔软大床上,熏熏然喝醉了似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觉得舒坦。他也的确喝了挺多酒。 被叫来服侍的男孩人高马大,神情却怯生生的,像只大鸟一样缩在床角,又是害羞又是疑惑。由于身材过于伟岸,今天还是他第一次接客伴宿。男孩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心想不管来人如何歪瓜裂枣,咬着牙也要上,然而没想到这位客人不仅不歪不裂,反而异常俊美。 这种人也找不到伴儿吗?目光掠过严桓白花花的大腿,男孩无可避免地联想起那双腿缠着他的模样。脸上红扑扑的,他突然都不好意思收钱了…… 严桓不知道男孩的可笑心思,只微一挥手,轻声道:“过来躺下,蹲那干嘛?” 等到男孩乖巧地躺在他的身边,严桓侧过身去紧紧搂住了那具光滑结实的身体。男孩愣了一下,突然从这位客人身上感到了疲惫和虚弱。 就在两人相拥无言,室内气氛由香艳转为温馨的时候,房间外门被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严桓顿觉扫兴,不知是谁如此不长眼,好在床与门之间还隔了个屏风,没有被人一眼看光的危险。他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出去,这什么都不需要!” 屏风那边响起气势不足的阻拦声:“先生,您真的不能进呀,您看,里面的客人都生气了……” 严桓听出这话的蹊跷,疑惑地看了男孩一眼。 男孩连连摇头:“不可能是来找我的。”他可没这么受欢迎。 真是奇了怪了,严桓烦躁起来,心想今晚怎么这么多麻烦。他无可奈何地爬起来,打算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 然而没等他披上衣服,那位不速之客已经转过屏风,来到他面前。严桓看到来人,先是一愣,又松口气,躺了回去,若无其事地问道:“顾大哥,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男孩看出两个人是老相识,虽然恋恋不舍,但很识相地下了床,靠墙溜了。他走得匆忙,将被子掀开了大半,严桓不知是不冷,还是太懒,竟然也没再动手盖上。 他是不怕顾余进看的,两个人之前也不是没好过。 严桓如此坦然,顾余进却是忍无可忍,拉过被子把床上的人从脖子到脚趾全包严实了,他才开了口。“团团说你回来了,我今天又正好去了城门那边,想着顺便瞧瞧你。结果我去了一问,人家说你今早就进城了。嗬,你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进了城不先去看我,倒先逛上小馆了?要不是我灵机一动,今晚都找不到你!” 严桓丝毫不觉惭愧,只避重就轻敷衍道:“我是想去看你啊……谁想到闹了头疼嘛。难道你想看我病恹恹地不能吃不能喝?” 顾余进知道他那个偏头痛的毛病发作厉害了,的确是吃什么吐什么,他不愿看他受罪,但也无法接受严桓自行研究出的上床治疗法。蹙起眉头,顾余进恨铁不成钢道:“你那个叫天黑的朋友不是很了不起吗?他治不了你的头疼?” “他啊,他给了我药酒。不过那东西时而管用时而不灵。”严桓半闭眼睛,看起来快要睡着了,“我今天喝了两瓶子,还是疼……所以我就……嘿嘿。”他傻乎乎笑两声,撑开眼皮:“顾大哥,你不该来打扰我,刚才那小孩儿挺好的,结果被你吓跑了。我可是花了钱呢,你得赔。” 顾余进上前两步,盯着严桓的脸,他感觉严桓有点要耍酒疯的态势。自从开始日常喝药酒后,严桓的酒量猛涨,轻易是不醉的了。然而此刻……不知道他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看那个胡言乱语的样子,鬼才信他只喝了两瓶。 “你起来,少跟我耍无赖。我们回家。”顾余进捞起挂在一旁的衣服扔到严桓脸上。 后者任凭布料乱七八糟盖住了脸,手指头都不动一下,只有沉闷的声音飘上来:“顾大哥,我可没力气了,我困……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回去……” 顾余进看他像条脱了水的咸鱼,心里猛然一惊。他记得三年前在城门外小道上截住严桓的时候,对方就是个了无生气的模样。当时他只是舍不得,想再见严桓一面,所以前来送行,最后却稀里糊涂跟着严桓流浪了大半年。 他是不敢走了,那段日子,严桓不是半死不活,就是寻死觅活。 好不容易拦住没死的人又变成了这个样子,顾余进心里冒火,凉飕飕地说:“你见到筮情了?” 他这话一出口,床上人就彻底没了动静。 过了许久,严桓抬起手拨开衣服,轻飘飘笑了一下:“团团嘴巴怎么那么大呀。” 顾余进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没好气地说:“我女儿随我!你把自己的事管好就行。”他有心再刺严桓两句,但又怕话说重了,伤到对方,只得意犹未尽闭了嘴。 严桓又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微笑,他知道顾大哥的一片好意。“你不必担心我,”严桓很慎重地说道,“我和筮情……我们今天都说开了,以后他就是我 分卷阅读50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的师兄,没别的身份。我只是觉得物是人非,感慨下生命的意义而已,这才喝了点酒,你别多想啊。” 顾余进不肯说话。 严桓不计较,接着哄他道:“真的。我这次还觉得师兄变老了呢,我这么年轻,有钱,长得还好看,真是眼瞎了才要吊在他一个人身上。” 顾余进这次肯说话了:“你是在影射我的年纪吗?” “……”严桓没料到他理解出了这样一番意思来,哭笑不得,“顾大哥,我没有。我们两个的友谊,那是万古长青……唉,你怎么变得这么爱刁难人,以前那个温柔的顾大哥被你吃了吗?” 顾余进听他还对自己不满意了,立刻反唇相讥:“你怎么不说以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小严被你吃了?你现在像个精怪似的,我可没兴趣对精怪温柔。”说完这话,他自己觉出了自己的幼稚,绷不住先笑了。或许是和团团还有严桓相处得太久,他总有“老树发嫩芽”,重新俏皮的趋势。 严桓最终还是被顾余进拖回了家。 已经后半夜了,团团居然还没睡。被父亲抓到熬夜摆弄围棋的现行,她毫不畏惧,直接无视了横眉立目的顾余进,扑到严桓身上:“桓桓哥,我想死你了!” 严桓被她撞得胸口发疼:“我们前天才分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团团一边说道,一边麻利地弄来热乎乎的湿毛巾要给严桓擦脸。 顾余进看到女儿这个狗腿的样子,心里隐约很不是滋味,有点嫉妒,也分不清是嫉妒谁:“你赶紧回屋睡觉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团团充耳不闻:“我看哪,爹爹,还是你回去睡吧。我在这照顾桓桓哥,哪里碍事了?倒是你挺多余的。” “你再说一遍?”顾余进气得肺疼,女儿的叛逆期给他带来了无数的伤和痛。 团团强忍着没翻白眼:“你耳朵不好使啦?我才不说呢。”看到父亲还是不肯乖乖离开,她又嘀咕道:“爸爸,你也讲一点道理好不好?我之前可是铆足力气帮你追人,可你自己不争气,怎么也不能让桓桓哥动心。我是对你彻底失望了,才开始亲自去追的。我不求你反过来帮我,你就该干嘛干嘛,别碍事还不成吗?” 顾余进被女儿一番牙尖嘴利的抢白堵得说不出话,而且乍一听,她居然还挺有理有据。他思索片刻,没想出如何反驳这邪门的理和据,只好求助地望向严桓。 严桓握着毛巾,胡乱抹一把脸,笑吟吟地欣赏父女两个的相声,并不肯帮忙说话。当然,这段相声的内容堪称不伦不类,可他也不放在心里。因为笃定和顾大哥没可能谈恋爱了。而顾芊,只是个爱胡闹的小屁孩,隔三差五的表白也无非是怕严桓离开。 三个人又乱糟糟地闹腾了片刻,终于各自回屋去休息了。 严桓闭上眼,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他觉得自己被需要着,但又没被强迫,很轻松,很愉快。 至于筮情……算了,筮情没什么可想的。以后也不会见了。 严桓认为不见筮情最好,老天却似乎偏要和他作对。以前他巴不得时刻黏在筮情身上,可筮情总是出任务,且没有一次会带着他,现在他不想再看到筮情了,却一连三天内偶遇两次。 他只是在屋子里闷了一天,很无聊,出来透个气欣赏下夕阳,顺便等着顾余进把晚饭烧好,就这么不过半小时的空当,也不知怎么那么巧,他就看到了站在街对面的筮情。 筮情和街对面的一户人家交流了几句,等对方把门关了,他失魂落魄地半偏过身,意外地看到了严桓。 两个人相对无言。末了还是严桓先笑道:“师兄,好巧啊。” 筮情不苟言笑:“我在找你。” “找我?”严桓惊讶地挑了眉毛,他恍然明白了筮情刚才在干嘛——他不知道顾家的位置,所以不辞辛劳,挨家挨户地找。 仲向郡栾县出现了数起失踪案,严殊浅怀疑是玄家做的手脚,因此派筮情前去调查。而筮情来找严桓,一是通知他不必先回晨岛界了,严殊浅在得到确切消息前是不会贸然和玄家联手的,二是请严桓同他一起出任务,因为严桓持有封锁区的通行证。 严桓听他说完,垂死挣扎道:“通行证我姐也能伪造出来吧。” 筮情言简意赅:“是能做,但时间紧迫。” 严桓没想到自己的自由如此迅速地就被剥夺了,他张了张嘴,找不出继续反对的借口,可心里非常不情愿。既不想出任务,更不想和筮情一起。 顾余进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旁,他用筷子敲了严桓的脑袋:“傻站着干嘛,叫你吃饭没听见吗?”又转过来面对了筮情,顾余进感到此人有些眼熟,却记不得是谁,只好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你好,是小严的朋友吗?进来一起吃个饭吧。” 严桓听到这话,骤然清醒过来,想要阻拦,一时间却又没合适的理由,正迟疑着,筮情已从善如流进了屋子。 严桓:“……” 顾余进不认得筮情了,团团却是两天前才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师兄 分卷阅读51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她眼睛一瞪,嚷道:“爸!你怎么把他请进来了?” 顾余进不明所以。 严桓轻咳一声:“那个,介绍下,这是我师兄筮情。师兄,他就是我和你说起的顾余进顾大哥。” 顾余进很后悔。然而他毕竟不能像团团那样没礼貌,挂着虚伪的笑容请筮情坐下了,整顿饭他不停地给严桓夹菜。 筮情冷眼看着,心中酸溜溜的,但他不晓得这种滋味便叫做吃醋。反正是不舒服,和看到顾芊坐在严桓腿上的感觉一样。 严桓哑巴吃黄连,盯着碗里最不喜欢的茄子,心中无奈。怎么还怪上我了?又不是我让师兄进来吃饭的。 团团见有她爸对付筮情,安心地大吃大喝,她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 四人各怀心思地吃了一顿晚饭,都没尝出菜的味道来。饭后,顾余进端来茶水,款待筮情,他闲闲地代替严桓表达了感谢,感谢筮情对师弟的惦记——他不知道严桓和筮情根本不是正经的师兄弟关系。 严桓受了茄子的毒害,此刻很识相地没解释。 筮情也不在乎这些小细节,只委婉地拒收了顾余进的客套话:“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我这次来,是要带严桓去调查一些案子。这两天,还有这两年,他都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这话,筮情一瞬间有点心虚,觉得自己貌似没资格表达谢意。可他没资格,顾余进就更没资格了。 严桓没体会出两个人的暗潮涌动,他早就不再自作多情了,此刻犹豫地坐着发呆,他只是不想就这么放弃自在的生活,跑去调查什么奇怪的案子。可是…… 团团很不高兴地问道:“桓桓哥,你又要走啦?” 严桓迟疑着没回答,他胡乱想了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些,难道晨岛界的未来和他真的就没有关系吗? 想到此处,严桓坚定了内心,摸了摸团团的头发,他柔声道,“我还会回来的。你乖乖的,不许和爸爸吵架了。下次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团团甩开他的手:“我要和你一起走!” “不许闹。现在外面这么乱,你瞎跑什么?” “不行,我就要和你一起!”团团冲过来抱住严桓不撒手了。 严桓无奈地叹口气,去看顾余进。顾余进也是不想他离开的,但他也知道,人活着,总得做点事。哪能把严桓圈在家里不出门呢?可是……他又看向筮情,心里是万分不想严桓和他这位师兄再搅和在一块。 严桓曾经也和他在一起过,不过顾余进渐渐发现,他是真的不喜欢他,同意他的追求也是报答的成分居多。严桓不爱他,也不爱别人。有时顾余进甚至觉得,严桓的放弃不单单是放弃了筮情这个人,而是放弃了爱情这件事。 他爱累了。 顾余进尊重他,分了手。虽然他不再觊觎严桓,但依然想保护他,而只要牵扯到筮情,严桓的情绪就不稳定。顾余进不想他心里不痛快,所以对筮情十分不待见。 “小严,”他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只忧心忡忡地,“你也说了,外面现在很乱。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去做什么,但总之,无论什么东西,都没你自己重要,你……万事小心。” 严桓很理解他的意思,微微笑起来:“放心吧。”他忽然推开团团,起身走到顾余进面前,弯腰抱住了对方:“顾大哥,我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的。” 顾余进一愣。 曾经的一个夜晚,严桓轻声和他讲述了有关筮情的某些故事,最后很郑重地说,他会彻底放开他的。当时顾余进并不知道,原来严桓是在做出一个承诺。 团团见严桓只肯和顾余进拥抱,苦着一张脸也凑了上去:“桓桓哥……” “闭嘴!”严桓变了脸色,威胁道,“我带你走,不许再叽叽歪歪,否则揍你。” 第19章 两张船票 被玄家占领的四个郡全部处于大陆东南方向,和西北角的皇城恰成遥遥相对之势。如今,这四个郡被统一称为“封锁区”,但事实上,并非是皇族下令实行了封锁,反而是玄家主动拒绝了同外界联系。 封锁区内,只许出,不许进。玄家每攻克一个郡,采用的都是这种办法,允许当地百姓选择到底拥护谁的统治,随时可以走,但走了,就别想着再回来。 严桓手中的通行证也因此变得珍贵,他每次可带五人穿越封锁区。通行证是玄家特地颁发的,只给那些负有盛名的艺术家们,以示尊重。严桓不知道玄家是真的懂得欣赏艺术,还是纯粹只为迎合南方民众的喜好才笼络他们。 但总之,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严桓不客气地收下了通行证。他也的确需要四处走动,寻找新鲜的花材填充到店铺货架上。 这一次回皇城,严桓是要办三件事,一是受楚清邀约去设计旅馆花艺装饰,二是到泪院处理好退学手续,三是把团团送回顾大哥身边。结果没想到,只完成了前两件。 至于第三件……不仅没把团团送走,反而还多加了个筮情。 分卷阅读52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团团今天扎了两个辫子,一左一右,随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辫子晃动不止。严桓盯着她那不安分的头发,突然觉得自己很怂。他如此迅速地答应了团团跟着一起来的要求,当然不完全是由于纠缠到最后他还是会同意,更因为他有一点怕和筮情单独相处。 这种怕,和以前却又不相同。以前是怕表现得不好,怕筮情厌烦了自己。然而现在……严桓也说不清有什么可害怕,但总之他感到怪怪的。筮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那个人代表了他相当一部分的时光,是年少的幼稚与荒唐。然而严桓已彻底地变做了所谓“如玥公子”,待在一如既往的筮情身边,他觉得违和。 违和就违和吧,严桓在心中呼出一口气,已经摊开讲过了,他也变不回去了。况且,变回去干嘛呢?难道还要再丢人现眼地爱一次吗? “桓桓哥!”团团回头数次,见他一味地若有所思,终于忍不住嚷了出来,“我们是要坐大船去吗?我还没坐过船呢,是不是很好玩?” 严桓笑道:“运河上的船没意思,等我以后带你去晨岛界,那边都是大海船,你肯定喜欢。” 团团最喜欢看他笑,此刻也兴高采烈起来:“你就知道说以后,答应我那么多事,你哪个做到了?” “你还有脾气了。”严桓莫名其妙,“你说吧,答应你的事,我哪件没做到?” “你说要带我去看神迹花!” “我们不是去过了吗,那花是可遇不可求的,它当时没开也不能怪我啊。” “那你就该经常带我去,直到开了为止!” “神迹谷那么偏僻,你忘了我们上次差点在山里迷路,还想着去?”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没看到,你就是说话不算数。” “别和我蹬鼻子上脸。”严桓看出她又开始胡搅蛮缠,很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姑娘时常人来疯,搞得他心累无比。 “好哇,你自己做错了,还无缘无故训斥我。”团团并不肯放过他,张牙舞爪,“我看出来了,这个大叔一出现,你就对我很冷淡!” 严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团团口中的“大叔”指的是筮情。他心算片刻两人的年龄差,感觉这称呼貌似没毛病,可还是怪不适应的。 “别废话了。”他摸出一把钱塞到团团手里,一指前方码头,“去买三张船票。” 团团噘嘴接了钱,挪到筮情身边,仰起小脑袋:“大叔,你的票钱呢?” 严桓:“顾芊!” 团团哼了一声,终于肯去买票了。 “师兄,她年纪小爱闹着玩。你别放心上啊。”严桓对身边人解释说。 筮情道:“她多大了?” “这丫头就是长得快,其实她今年才十三。” “十三,不小了。” “……哦。” 两人冷场片刻。筮情又问道:“我看,她很喜欢你的样子。” “嗯。”严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们两个好像比较投缘,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女孩很可爱。没想到后来能一直在一起……” 他的话没说完,团团就已经颠颠地跑了回来。 “桓桓哥,”她得意地说道,“就剩两张位票,还好我手快抢到了!” “两张?”严桓犹豫了一下,“不然我们明天再走吧。” “不用,我还买了张空票,咱们都能上船!两间舱房,你和我睡一间,大叔自己睡一间,岂不是正好。开票的老板说接下来一个礼拜都没船呢。” 严桓也知道目前战火纷飞,交通比较紧张,虽然皇城还算安宁,但常常也是要靠运气才能拿到票子。他带着询问的意思,看了筮情一眼。 筮情道:“先上船。上去再说。” 从皇城出发走水路,共有两条大运河可选。一条是人工开凿的主河,自西北向东,流经玄家所在的岗子郡。一条是天然形成的西蒙河,自西北向南,流经玄家反叛起点大牧郡。 严桓一行三人正是打算坐船到达大牧郡后,再从陆路走到相邻的仲向郡。目的地栾县处于大牧郡和仲向郡的交界处。 船上并不如想象般拥挤,毕竟此船驶向封锁区,除了商贩和有要紧事的人,平常人家是不会嫌命太大,往那边跑的。但由于班次太少,船票也的确是都卖空了。 严桓周转半天,得到的答复也只有“抱歉了先生,没多余的房间”。 他倒是不介意和团团一间屋子睡觉,只是舱房本身就小,屋子小,床更小,哪能挤得下两个人呢?他不想让团团休息得不舒服。 可眼下的局面,似乎也没有了更好的办法。他总不能跑去和筮情睡吧! 严桓发愁,团团对这种结果却满意极了,心里十分窃喜,自从她开始拔高长个后,就再没享受过和严桓同床的待遇。她以为严桓是觉得她大了,在避嫌,殊不知严桓只是受不了她翻来覆去伸胳膊甩腿儿的恶劣睡姿。 小时候还能忍一忍,长大了,力气也大了。严桓偶尔被捶一下, 分卷阅读53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骨头都要碎了。 是夜,严桓和团团钻进了同一间舱房,筮情也在隔壁安歇了。 团团不同意严桓睡在地上,一方面出于她的私心,另一方面她知道桓桓哥的身体并不好。 “地上不凉,这是木头板子。”严桓坚持道。 团团不停摇头,眼睛气鼓鼓地瞪着。 严桓很无奈:“都睡床上,你不嫌挤啊?” “不嫌!” “那……”他犹犹豫豫地说道,“你晚间不许踢我。这床这么小,非得把我踢掉地上不可。” 团团从不知自己睡觉不老实,此刻就以为严桓在故意找茬,有心发脾气,但考虑到晚间的大计,她忍住了:“我踢你干什么!我乖乖睡觉。你快上来吧,我都要困死了。” 严桓爬上床。 团团的确没踢他,但也没“乖乖睡”。 严桓迷迷糊糊陷入梦乡,梦里有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游走。那手不像是男人的,所以严桓感到了陌生和奇特,他对女人从来没有欲望,自然也就不晓得被小手抚摸是何种滋味。此刻也是没欲望,单是觉得有趣,直到那手摸进他裤子里。 严桓一个激灵,猛然醒了。 团团料到他会醒,可仍然被吓了一跳。她还是胆量不足,被吓到的一瞬间,就下意识把手从严桓身上全抽了回来。 严桓沉默了片刻,起身点了蜡灯。 团团真切地看到他的脸,浑身一哆嗦。她一直觉得严桓面无表情的时候,偶尔会很狰狞,但也并不怕,因为知道桓桓哥不会对她发火。 可是此刻,她怕了。那样冰冷的表情出现在那样俊美的一张脸上,有种邪异的恐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严桓强忍着怒意,压低了声音。 “我……”团团话一出口,竟是隐约带了哭腔。 严桓上前两步,想要把她从被子里揪出来,两个人正襟危坐好好谈谈。可他定睛一看,团团的肩膀裸露在外,居然是个没穿衣服的光景。 他都不知道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把自己给扒光了。 她就趁我睡着的时候搞这些可笑的小把戏?严桓恍惚了一瞬,心里突然很泄气,可他面上不动声色,绷着脸,很严肃地坐在床边:“我还没骂你,你倒是先哭上了!” “桓桓哥,我,我错了。”团团哽咽道,“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严桓一头雾水:“我不是和你好好待在一起呢吗?” “可是,可是那个大叔,你们,他,”团团抽噎着打了个嗝,“你要和老情人跑了!我,我,呜呜呜……” 严桓愣了一下,这一瞬间,他从团团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几何时,因为血妖绫的出现,他也是如此地慌不择路,害怕筮情离开,为了那莫须有的恐惧,不知做过多少莫名其妙的蠢事。 “团团,”严桓的心柔软下来,裹着被子抱起哭泣的小女孩,“他以前不是我的情人,现在也不是。我不会走的,我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嫁人好不好?哥哥这么有钱,一定给你准备多多的嫁妆。” “我不、不嫁别人。我要和你结婚。”团团一边抹着鼻涕眼泪,一边哭道。 “团团,我也曾经爱一个人很多年,你觉得我会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不是爱情吗?” 团团红着眼睛看他:“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爱你?” 严桓不理会她这句话,只问:“你告诉我,你今晚做的这件事,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就想把我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你不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吗?我把你都弄短了,让你不好意思走!” 严桓听到她如此天真有力的话,忍笑道:“少胡言乱语!你给我记住了,身体不能随便给别人。要是再有下次,我把你腿打折。” 团团捶了他两下:“就知道吓唬我!你凭什么不信我爱你?因为我是小孩?我十三,不小了!而且我这么高,说十六都有人信!我就是要给你!” “那你告诉我,刚才耍流氓摸我有什么感觉?” “我都紧张死了,哪有空体会感觉!” “紧张?不害羞?” 团团脱口道:“我干嘛要害羞!”说完她自己意识到了不对劲,讪讪改口:“我,我……桓桓哥你皮肤真滑呀。” “多谢夸奖。”严桓不为所动,忽然叹口气,他正色道,“团团,不要在我身上动那些没用的心思了。我是纯血,不会爱上你的。” “纯血?你只喜欢男人啊……” 严桓懒得再理会她装腔作势的委屈:“你自己乖乖睡,我去外面喝点酒。” “你又头疼啦?”小姑娘心虚又讨好地追问道。 “还不是被你气的!” 团团扁了扁嘴,没敢再挽留。 甲板上排了一圈松明子灯,此灯经过改良,如今广泛用于夜航船只。严桓坐在空无一人的甲板上,一手拎着酒壶,小口小口地喝。夜风有点冷,可他也懒得回去拿衣服了。 分卷阅读54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团团怕他离开,其实他有时候也挺怕团团离开的。他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常地感到孤独,似乎总需要人陪着才能安心。所以尽管团团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会吵得他不得安宁,他也还是喜欢她,不想放她走。可团团终归是属于别人的,等她找到了相伴一生的人了,严桓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他对爱情已经提不起兴致,但需要身边有人和他说话,或者只是单纯陪伴着,两个人都沉默也好。这是严桓去小倌馆的原因,治头痛当然也是理由之一,但他更喜欢和人酣畅淋漓欢爱一场的感觉,最喜欢玩闹过后的拥抱时光。 他付出钱,却不用付出感情,就能得到对方的陪伴。是啊,这陪伴不具有专一性,可至少在某一段时间里,是完全属于他的。 这还不够吗? 这么想着,严桓又有点蠢蠢欲动,然而船上当然是没有小倌馆的,他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压下身体和心灵的骚动,闷头喝酒。 忽然,一件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严桓后背一暖,很吃惊地回过头去,看到来人更吃惊了。 筮情。 在他的记忆里,筮情到了时间就会睡觉,且天不亮从不起床,就没见他失眠或半夜醒来过。 “师兄……”严桓疑惑地打了招呼。 筮情嗯了一声,坐到严桓身旁,凑近他的瓶口嗅了嗅:“酒?这么烈?” 严桓不动声色地收回瓶子,筮情呼吸的热度似乎还残留在他的手指上。他笑了笑:“之前去了个很冷的地方,要喝酒取暖,时间长了,酒量也涨了。”严桓说完,欲言又止地盯着筮情,想问他怎么不睡觉,却最终没有开口。 还好他没问,筮情不睡的原因,实在难以启齿。 他今夜是真的失眠了。一想到隔壁屋子里,严桓正和一个美丽的小姑娘躺在一起,虽明知不会发生什么,可他就是无法闭眼。 严桓离家三年,到底每天晚上都是怎么睡的,自然无从考证,也没有考证的必要。然而这个夜晚,筮情却被这个无聊的问题折磨透了。末了他终于受不了,感觉自己不是很正常,于是决定出来透透风。 兴许夜风能把他的脑袋吹得清醒过来。 他没料到,严桓并不如他所想那般,在陪着小姑娘,反而同样在吹风。 酒的话题结束,两人又陷入冷场。但或许是黑暗和酒精的共同作用,严桓没有白天的那种不自在了。况且看起来,筮情已经完全接受了他“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的提议,那他又在这里纠结什么呢? 严桓铁了心不想再陷入情感纠结,更不想在这纠结里再落得下风。轻咳一声,他决定不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只谈一谈本次的任务。于是他很正经地开了口:“师兄,有关失踪案你目前都掌握了什么消息?” 第20章 各怀心思 筮情本来没有谈工作的打算,但既然严桓问了,他也只好回答:“现在的资料并不够多,我只知道失踪人的姓名性别年龄等基本信息,还有他们失踪的时间和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 “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目前没有。上个月八号开始到前天,一共失踪了二十一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倒是都住在栾县,可栾县是仲向郡最大的县城,所以从住所上看也是没有特别的共同点。” “你怀疑是玄家做的吗?” “我想不出他们这样做的动机。” “为了招兵?”严桓猜测道,“虽然玄家目前势如破竹,但他们是从最远离皇城的东南部开始占领的,往后越向西北推进,越是人手不够吧,毕竟皇家的精锐部队不只一支。” 筮情疑惑地看他一眼,觉得这个猜测完全不可能:“不会。招兵也不至于把小孩老人都抓去。而且他们真缺兵,光明正大抢人就是了,何必故弄玄虚搞个连环失踪案。” “哦……”严桓忍住哈欠,问道,“玄家现在的指挥部在哪里?” “有两个,一个在岗子郡本家,另一个在大牧郡,是移动的指挥所。” “也许我们可以直接去那里。” “去指挥部?” “对啊。”严桓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真是他们干的,指挥部肯定下达过相关的命令,我们去那里找个头目拷问下就行了。” “……”筮情觉得严桓傻得不可思议,提出的建议异想天开,完全没有实行的必要,他耐着性子回答道,“我们还是先去栾县找线索。若无紧急情况,更改行动计划是要请示界主的。况且,也不一定是玄家做的手脚,指挥部守卫森严,如果我们在那里被抓住,最后又发现玄家是无辜的,晨岛界和玄家的结盟势必受到不良的影响。” 他觉得自己说的都是些废话,严桓不可能没想到,他向来是比他聪明得多。可今晚不知怎么,严桓说话也不过个脑子,此刻听了他的解释,还点着头,似乎被说服了的样子。 筮情迟疑地说道:“你困了就回去休息。” 严桓摇了摇头,他觉察 分卷阅读55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出筮情这话的突兀,忽然笑了一下,他说道:“师兄,我姐是打算让我和你一起破案吧。但实话和你讲,我之前头部受过伤,记忆力和思维能力好像都下降了不少。正常聊天还可以,但这种推理的活儿可不行了,我现在就能打个下手……等到栾县,我去当地的县官那儿给你要调查卷宗吧,如玥公子的名头还是能有特殊活动空间的。” 筮情像是没听到他后半句话,只皱起眉头问道:“受伤?什么时候的事?” 严桓对答如流:“好像是去年,有次骑马,那马胆子小受了惊吓,就把我给摔下去了。我的运气也真是差,正好磕到一块大石头上。” 这当然是他胡诌的理由。具体怎么会变成这样,严桓也说不清,可能是当时离开筮情那天急火攻心,可能是禁药后来趁机作乱,也可能是他封印异灵链受到的惩罚……也许三者都有。但现在解释这些并无意义,而且还要多费口舌,严桓很懒,便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筮情不知信还是没信,只又问:“有没有留下别的毛病?” “别的毛病?” “平时头疼吗?” 严桓愣了一下,愣过之后又笑了,他低声说:“没有。”见筮情依然紧锁眉头,鬼使神差地,严桓又补充道:“你别担心……也没有我形容得那么惨。” 筮情不置可否,只站了起来:“熬夜伤神,回去睡吧。” 严桓犹豫一下,随他爬起来。 两个人回到船舱,严桓自觉再和团团一个房间实在不像话,便没有动,只打算等筮情回房后,他再找个地方对付一夜。 等天亮了,再想其他办法吧。 筮情本来弯下腰准备进房间的,可他回头一看严桓还直挺挺地戳在原地,便又转了回来。 严桓同他对视三秒,很自觉却又很不情愿地解下身上的袍子递还给筮情。 苍天啊,想他堂堂如玥公子,平时都是锦衣玉食,今晚却要瑟瑟发抖地栖息在这漆黑寒冷的大船的哪个角落? 筮情:“……” 严桓:“……” 筮情道:“你不睡?” 严桓道:“我……睡。我在外面醒醒酒就回去了。” 筮情突然意识到他这半夜跑出来喝酒的行为本身就很可疑:“你和那个小姑娘吵架了?” “……没有。” 筮情侧身让出门:“进来。” 严桓:“……” “你睡床,我睡地板。” “……”我没纠结这个……冷风刮过,严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突然觉得自己犹豫的样子一点都体现不出下定决心划清界限的魄力。筮情都一脸坦然了,他又在这不安个屁。摆出若无其事的脸来,严桓进了筮情的舱房。 “师兄,你上来吧,我们对付着挤一挤。”他侧身躺在床上,很真诚地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和筮情共枕。 等到筮情也躺下了,严桓又很自发地转过身去保持了面壁的姿态。 他的确是困了,心思也不复澄澈。恍惚中只想通了一件事,他恐惧的,原来是怕筮情以为他还喜欢他。 严桓以前爱得不管不顾,不管流言,不顾面子,甚至不在乎自己。可现在他成了有身份的人,开始要脸了。或许还是没有做到完全释怀,或许还是含了一点不甘心。严桓觉得这样不好,很不好。以前怕筮情不知道他喜欢他,现在又怕对方不知道他不喜欢他……呵,他还真是闲得慌。 可筮情在意吗?严桓朦胧中感到有人搂住了自己,他无声地苦笑。是了,师兄不会在意的。不然怎么会毫无芥蒂地抱着他睡觉? 不管他怎么长大,在对方眼里依旧只是个小孩子。 他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严桓很想质问筮情,但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可问。他以前总是猜筮情的心思,猜得自己抓耳挠腮,狂躁烦闷。不仅对筮情,对所有人,他都是躲在角落里猜别人的心思,怕叨扰到别人,所以不敢说话。现在他已经改了这个毛病,有什么想不通的直接问出来就好。 严桓实在烦腻于无休止的思索,想多了就要头疼,而且明明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要逼迫折磨自己?天长日久,如玥公子有了“爽朗大方”的标签。他是习惯于有一说一的了,可不知怎么,面对了筮情,他还是会下意识地藏着掖着。 真是够贱……严桓在心里骂自己,别想了,筮情的心怎么长的和你有关系吗? 想不清楚,又不敢问,就糊涂着过! 自我抨击似乎耗干了严桓的精气,随着思绪越发轻飘,他彻底地沉入了梦乡。 严桓睡了,筮情却依然是心神不宁。 筮情从没比别人晚睡过,自然也不知道熟睡之人的呼吸会是平稳粗重的。他以为严桓早就睡着了,因此大着胆子搂住了对方,并不知道严桓曾察觉到他的动作。 怀中人的身上有丝丝缕缕的幽香,筮情很熟悉,是醉蝶花香。曾经他的衣服都是这个味道的,可严桓走后,再也没人为他熏制衣物了。不仅是衣物 分卷阅读56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没有了严桓的帮助,筮情整个人的生活都变成一团乱麻。没有早茶,没有饭菜,没有美丽的花草,没有整理干净的房间……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也并未发觉缺了这一切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大概是知道任务结束了,总可以回到家的。 筮情总以为他怀念的只是家里柔软的大床和舒适的环境。可直到严桓离开,他才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他心心念念的都只有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筮情知道自己是伤了严桓的心,可伤得有多深,他摸不清。不仅摸不清严桓的,也摸不清他自己的。于情爱一道,他堪称一窍不通。他对严桓的离开感到难过,对严殊浅的离开也感到难过。这两种难过一样吗?似乎不同。但哪里不同,筮情说不明白。 他只知道,看见严殊浅独当一面,他很欣慰,可看到严桓也像个大人似的了,他隐隐地却很是心慌。慌什么呢?也不知道。只是想拦住他,不许他再走了。可严桓让他“把过去都忘记”。 筮情迷茫了,严桓在他的世界里,来去自如,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明白的确是自己理亏在先,严桓对他示爱,他无动于衷,等他想追回对方的时候,严桓已经放下那段感情了。 筮情第一次发现,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也是讲究时机的。他在武力的世界无往不胜,在感情的地盘却懵懂无知。 刚刚明白了一点,就已然一败涂地。 败了就要反击。筮情的身体比头脑更快。行动上他纠缠严桓,硬是诓对方陪他执行任务。可思想上,他非常纠结。说到底,他不肯回应严桓的感情,还是因为方凌。他接受了方凌的表白并答应对方完成他的遗愿。 筮情也的确在兢兢业业履行承诺,他已经还原出印刷术,接下来就差建成一个大图书馆了。遗愿完成了大半,可方凌的表白……筮情怀疑自己接受得太仓促了一点,在那天之前他都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心思,也从没想过情爱一事,只沉迷于异灵链和体术。这样一个木头似的人,突然就被迫谈起恋爱来——不,根本也没谈,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死掉了。 筮情偶尔觉得那个承诺太荒唐,可他当时真的吓傻了,哭得稀里哗啦,虽然讶异,但不经思考就满口答应了下来。方凌救了他一条命,和命相比,儿女情长又算什么?筮情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然而现在,他觉出感情的重要了。这三年里,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比如回到空无一人的屋子时,比如在脏兮兮的大树上蹲点时,比如看到那枚戒指时,他居然会觉得活着和死了,区别也并不很大。 筮情不肯承认自己对严桓动心了,因此也从没去找过对方。可这次偶遇严桓,他的确控制不住了,控制不住思想,也控制不住行为。一想到严桓可能会再次离开,他就忍不住地要伸手抓住他。 可抓住了,之后呢? 筮情多么希望严桓再看看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是多么美。可严桓的眼里,已经没有他了。 收紧了手臂,筮情心里充满茫然,他一夜未眠。 第二日,严桓花费二十倍高价从一对夫妻那里买来了一间舱房的住宿权。 团团是万分的不乐意,但她自己闯祸挑战了严桓的底线,此刻正要重新建立乖巧的形象,因此没敢说什么,只是把气都出在了筮情身上。 这个大叔真不是好东西,趁她莽撞失手,不知用了什么妖术把桓桓哥骗进自己屋里去了! 筮情觉察到小姑娘敌意加深,但并不很在意。 六日后,一行三人抵达了大牧郡襄平县襄平码头。 严桓曾随天黑来过此地,因此轻车熟路,带着筮情和团团住进了当地一家小旅店内。 彼时正值午饭时间,店里的伙计端上来茶水点心。客人并不多,因此他们使了大力气招待严桓等人,点心花花绿绿样式繁多。 团团迫不及待伸手捏起一个扔进嘴里,她眼珠子一转,滴溜溜地打量四周,忽然发现上菜这人肩膀上缠了厚厚的一圈绷带。 口直心快地,团团评价道:“这位大哥,带伤工作,这么敬业啊!” 伙计见她是个貌美的姑娘,也很乐意聊两句:“唉,别提了。我们这儿,十有八九都带伤。” 团团一听,很疑惑地“啊”了一声。 “前两天,县里来了个变态的疯子,专门趁黑伤人,而且呀,”伙计压低了声音,“他只削人肩膀上一块肉,你说是不是有毛病?” 严桓加入对话:“你是怎么受伤的?” “我呀,我那天凌晨正在准备店里白天要用的蔬菜,当时才四点多,天还没亮呢,厨房本来就该我一个人在。可我洗了一筐菜后,突然感觉屋子里像是还有别人,我猛一回头,眼前闪过一道红光,再然后我就觉得肩膀疼得厉害,凑近灯一看,呵,好大个血口子!”伙计也是个大神经的人,讲起自己受伤的经历,非但不后怕,还津津有味活灵活现。 筮情和严桓对视一眼,都觉出蹊跷来。 “一道红光?你看到伤你的人了吗?”严桓追 分卷阅读57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问道。 伙计摇了摇头:“那没有,他行动太快。我真是只看见了红光,我也纳闷呢,有可能是异灵链者。反正不止我一个遭了毒手,县里好多人都受伤了,全是肩膀上掉下一块肉。” 异灵链者也有需要遵守的规矩,没权力无缘无故对普通百姓下手。而且,收集人的肩膀肉,这算哪门子下手?冒着被处治的风险动用异灵链做这种事,图什么呢? 碍着有外人在,严桓和筮情并没有交流,只各自若有所思。 伙计非常没有眼力见,还赖着不肯走,搭讪道:“几位客人这是要去哪里?” 团团咽下另一块点心,回答道:“我们去栾县。” “诶呦,那可去不得!”伙计一拍大腿。 “怎么?” “要说原因,这还得接着我刚才的话说起,那个伤人的疯子,在这儿祸害没几天,从我们县消失了,我们是又高兴又生气,想着他怎么没被捉拿归案就跑了,真是便宜他!结果这家伙,不是销声匿迹了,嘿,您猜怎么着,他可真能,跑到隔壁代县害人去了!听说在那边更过分,把好些人整条胳膊都砍下来了呢。”伙计一惊一乍地说道,“你们去栾县,肯定要经过代县,按我的意思啊,几位客人要是没急事,可就别上赶着去作死了。” 筮情略一思索,却是说道:“多谢这位小哥提醒,不瞒你说,我们还真是有急事。”严桓知道他是怀疑这个怪人和失踪案有联系,因此也不反对。团团却是不高兴,觉得大叔脑子有毛病,非得置身危险之中,但她看桓桓哥没说什么,只得不情愿地闭了嘴。 伙计说了一大串话,口干舌燥,他事实上也并不太关心客人们的安危,只感觉故事讲得差不多了,于是心满意足离开。 严桓三人在这个小旅馆休息了两个小时,缓过船上的疲惫,便启程上路。 他们到达代县时,并未发现这边的气氛有何异常,虽然的确有相当大比例的人是断臂的模样,但街道集市都照常营业着,人们忙忙碌碌,各行其是。可到了傍晚,天还没黑,店铺却陆陆续续都打烊了,家家户户也统一地闭门不出。 严桓这才察觉出那伙计所言并非夸张——他总觉得对方像个说书先生似的,因此心中只信了六七分。跑去逛街的团团还没回来,他不免开始担忧,坐了片刻实在等不住了,严桓索性也出了门打算去找一找。 “师兄,我去看看那小丫头跑哪去了。”他嘱咐道,“你在这里等着她,她要是回来了,不许她再出门。” 筮情并不赞同:“我和你一起去。” “那她回来了怎么办?” “告诉店里伙计也是一样的。” 严桓犹豫了一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团团要是真有三长两短,他的确是没有能力救她,因此犹豫过后,严桓也就点了头。 在他们出发的同时,团团正躲在一处破败院落的草垛子中,浑身均匀地颤抖着。她听到那恐怖又诡异的脚步声在她周围不断响起。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团团被这声音折磨,脑子里吓得一片空白。 她看到它了。 那不是人!她的心脏怦怦地跳,似乎要冲破喉咙。那是个怪物啊! 团团绝望地捂住了脸。 第21章 帽子怪人 团团是个爱玩爱闹的小姑娘,兴许是小时候总憋在屋子里不出门,等她彻底和顾余进和解后,野得越发厉害。 她精力旺盛,虽在船上颠簸了数日,但下了船休息一会就活蹦乱跳了。对严桓和筮情的断案之行,她也并不上心,因此没什么烦忧。在旅馆枯坐片刻后,团团就吵着要出门逛街去。彼时严桓正和筮情对着一幅地图商议着什么,没有多拦她。 团团这次也特地没有邀他同去,她想偷偷地买个礼物送给严桓,以弥补自己在船上惹出的祸。本来是打算买瓶好酒的,可团团路过一家乐器铺子时改了主意。严桓之前的那根笛子用了好些年,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了,音也不大准,他已许久未吹。不吹,也不扔。 团团在店里精挑细选,最终买下了一根象牙白色的玉笛。这根笛子最让她满意的是末尾的穗子,紫金条纹,给人一种很尊贵的感觉。她觉得桓桓哥穿的用的,都配不上他如玥公子的名气。这很不好。 买好笛子后,团团又在街上瞎溜达了许久。她本来还想买点小首饰,然而笛子太贵,花去了她身上许多钱。太过廉价的东西团团看不上,因此她逛了几家首饰铺子后,索然无味地预计打道回府了。 偏巧这时,一声喵喵吸引了团团的注意。她循声望去,在一条小巷子的角落里瞧见一只橘色的猫。这猫上了年纪的模样,浑身脏兮兮的,是只流浪猫,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 团团一向喜欢小动物,但不知怎么,严桓似乎对猫没有好感,她也就没机会养一只。此时捉住了个能随便摸一摸的,团团心里很高兴,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那只猫。 这只猫平时总被路人虐待,非常恐惧人类。它没想到自己都躲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了, 分卷阅读58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还能吸引来不怀好意之徒。老猫一边后悔自己方才得意忘形叫出了声,一边呲牙炸毛地站了起来,眼看那庞然大物越靠越近,它四腿儿一动,轻巧迅疾地溜开了。 团团连忙追了上去。她追得过于专注,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越跑越偏,四周人烟越来越少。 突然老猫一个激灵,收了爪子,僵在原地。团团心中一喜,以为它终于跑累了。 她嘟囔道,猫猫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往前走了两步,她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团团抬起头,看到老猫面前有个黑色衣服的高大身影。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大叔,筮情就总是穿着黑色衣服,可她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大叔不会戴帽子的。 那个人背对着她,手中红光一闪,一声惨叫从他身前传来。 团团看到一只胳膊飞了出去。她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用力地眨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想,还有个人被这个帽子人挡住了吗? 他的胳膊怎么断了? 帽子人转过了身,团团被他银色的脸吓了一跳,她意识到了不妙,后退一步。这时,一颗脑袋从帽子人身后探了出来,嘶吼着对她喊道:“跑!快跑!” 团团看到那人一脸的血点子,下意识动起身来。她明白了!帽子人就是那个砍人肩膀肉的怪人,他刚刚把那个人胳膊砍了! 跑了几米,团团突然想到了那只猫,她回过头去,又一道红光闪过,老猫被切成了两块,还是不均匀的两块。 溅出来的鲜血脑浆和内脏刺激了团团的神经,她分明刚追过猫,腿脚都有些累了,此刻也不知从哪里又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力量。她跑得飞快,一个箭步蹿进身旁的小巷子里。 怪人的脚步声沉重尖锐,似乎是金属刮擦地面的难听声音,团团心惊胆裂地意识到,他果然追来了! 回想起那只飞出去的手臂,团团很迟钝地感到了恐惧。她刚才根本没反应过来都发生了什么! 帽子人在追她,说明他没再理会那个掉了胳膊的人,团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怪人不杀人……不对,他把猫弄死了,团团想到这里又紧张起来,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且那道红光是什么?怎么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肉切开? 周围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我追猫追了这么久吗?团团绝望地发现自己得不到任何帮助。她迷路了。 刮擦的声音在两条小巷子的交界处停顿了片刻,怪人似乎在判断她选择了哪条路。 团团躲进了一处干草垛子中,浑身颤抖不止。她实在跑不动了,只能先躲一躲。而且,说不出为什么,她觉得那个帽子人有点不太正常,不仅是砍人胳膊的心理不正常,更包括他追人的时候——有好几次两人都近在咫尺了,团团甚至豁出去要舍掉一条胳膊,可怪人并不出手,反而速度稍有减缓,又给了团团可乘之机。 他在享受追捕的过程吗?团团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但她太紧张了,思考不出答案。眼下最要紧的是彻底甩开他! 团团期盼着帽子人判断错误,去另外一条小巷子里寻找。然而事与愿违,片刻后她清晰地听到那难听的刮擦声音越来越大,怪人显然是挪到了这边。 团团绝望地捂住脸,她强忍着没有哭。一条胳膊……给了就给了吧,只要别伤她的性命。 可想到自己独臂的模样,团团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残疾了,要怎么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团团凝视着手中唯一的东西,那根笛子。她紧紧攥住笛子的挂穗,屏住呼吸,待那脚步声靠得足够近了,团团一咬牙,猛然出手把笛子扔了出去。 一道红光划过,团团感觉到整条手臂骤然疼痛,她不受控制地攥紧了拳头。 安静的小巷子里传来清脆的一声,是物体落地的声音。 血腥的气味冲进团团的鼻子。 红光划破了尾穗,笛子掉到了地上。团团保住了胳膊,却也受了很严重的伤,那红光生生割下她一层皮肉,从肩膀到手背的长长一条。 团团痛极了,但咬住嘴唇没有惊呼出声。下嘴唇被咬出了血珠,她紧闭双目,等待接下来的惩罚。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把笛子扔出去,更不知道为何要把尖叫咽进肚子里,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总要做点什么才对,说是垂死挣扎也好。 想象中的惩罚并未出现,怪人悄无声息地在草垛外伫立片刻,转身离开了。 团团听到那刺耳的声音渐行渐远,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她似乎不相信自己脱离了危险,愣愣地坐了一会,才艰难地站起来,拼着力气狂奔。 她向着和帽子人相反的方向不知跑了多久,街道都是空空荡荡的,天色已晚,她觉得什么都看不清。 又一次转弯,她一下撞进一个人怀里。团团惊恐地叫了一声,待辨识出来人身份后,她终于力不能支地瘫在地上,崩溃地哭起来。 严桓嗅到了血腥气,但路灯不够亮,他没看出团团的伤势有多严重。抱起倒在地上的人来,他轻声安 分卷阅读59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慰道:“团团不哭,乖,不怕了,哥哥来了。你哪里受伤了?” 团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严桓不再多问,只抱着她疾行。筮情怕他体力不支,伸手想把团团接到自己怀里,却只冷冷地得到一句“不用”。 回到旅馆后,团团的伤势终于真相大白。她的胳膊还在滴血,严桓面色阴冷,有条不紊地为她处理伤口。筮情立在一旁,发觉严桓是真的生气了,他很惊奇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没见过严桓生气。 视线转到团团身上,他疑惑地想,这个小姑娘对严桓如此重要吗? 团团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筮情开口打算问她是不是碰到了那个砍胳膊的怪人。严桓知道他的意思,但阻止道:“别打扰她了,团团受了惊吓,让她好好休息一晚。” 筮情若有所思盯着他,片刻后离开房间回了他自己屋子。 严桓守在团团身边,见她睡熟了,他把烛灯挪至屋角桌子上,翻出信纸。 团团是不能留在这里了,严桓万分后悔带她出来。他真的低估了南方的形势,还以为是他离开这里时的平和气象,还以为虽然开战了,但他总能护她周全。 原来他还是那么没用,想要保护的人,一个都护不住。 禁药似乎是感知到他的思绪,又出来兴风作浪。严桓感受到脖颈的灼热,默默思索片刻,他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好啊,你这么想出来,我就放你出来! 第二日。 团团在床上解决了早餐,虽然她并非不能行动,但严桓十分溺爱她,亲自端来饭喂她吃了。 “团团,”严桓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不起。” 团团不爱听这话,她知道严桓这是觉得自己失职了:“你不要道歉,你又没有错。碰到那么个坏家伙,是我倒霉嘛。” 严桓察看过她的伤势,不再多说什么,下楼去了。 筮情并没有动用早饭,看起来在等他一起吃。严桓坐在他对面,食欲不很旺盛,没滋没味地吃了两个馒头一碗粥,他开口说道:“师兄,我问过团团了,她说她看到那人脸上是银色的。你觉得会不会是血小楼的人?” 血家下设一杀手组织,名为血小楼,其中杀手皆戴银色半脸面具。血家同样位于大陆南方,事实上,玄家现在屡攻不下的正是血家所在的巨鹿郡。这次反叛战役,血家从一开始就坚定地维护皇权。毕竟,这两家世代交好,相互之间联姻密切。若不是血家抵挡激烈,玄家有可能已经占领了大陆一半的土地。 严桓此刻满是替团团报仇的心,很需要筮情的帮助。但他又恰好知道筮情的真实出身,不清楚对方还念着几分本家生养之恩,因此试探了一番。 筮情对血家谈不上有感情,也早就不把血家当家来看待,他在那个重女轻男的鬼地方活得并不舒服。若说血家还有谁是他惦记着的,也只剩下血妖绫一个人。 “血小楼的杀手,要人胳膊做什么?”筮情没掺杂任何私人感情,只是公事公办地和严桓讨论。 严桓听了他这个语气,安心说出自己的推理:“我猜,他们在试验新的武器。你还记不记得在襄平县的那个店伙计说他被割伤的时候看到的红光,我去察看卷宗,很多受害人都提到了这一点,团团也说她看到了。这红光到底是什么?据我所知,没有哪个武器使用的时候会发光,可红光过后,人们的确受伤了。所以我做了一个假设,红光本身就是武器。你不觉得这么古怪的东西在血小楼不只一个吗?他们的镇楼之宝,听起来是不是和这红光是一个套路的东西,没有灵力加持,却杀伤力极大。” 筮情道:“枪?”他是被枪打中过的,自然对那东西有更深的印象。在异灵大陆,只有内含灵力的器才可被称为武器,其余的金属制品只能称为兵器。枪却是个特例,据说仅有三把,全部藏于血小楼内,它不具有灵智,但杀伤力惊人,堪比武器,甚至强过武器。 严桓点了点头:“而且我们也分析过受害者了,他们之间没有特别的共同点,貌似相互之间毫无联系,但若说是试验,是不是就行得通了呢?试验本来就是要在不同人身上进行。” 筮情不置可否。严桓的这一番推测可以自圆其说,但也只是推测而已,没有直接的证据。说到银脸和红光,筮情倒是有另外的联想,但他的想法更加匪夷所思,所以他也没深究。 思索片刻,筮情问道:“你觉得失踪案的主导者是玄家吗?” “我不知道,但我姐不是怀疑玄家吗?” “我们是为了失踪案而来,但还没到栾县就碰上了砍人胳膊的怪人,按你的猜测,他很可能是血小楼的杀手。两家同时作乱,又同时被我们碰到了,会这么巧?而且,有人公然在封锁区伤人,玄家为何迟迟不作为?” “我知道你的意思。”严桓说道,“也许不是他们不抓,而是抓不到呢?血小楼的杀手,也不是吃素的。其实,我们也不必在这里猜来猜去,今晚直接去会一会那个怪人不就好了?” 筮情很疑惑地看他一眼:“你昨 分卷阅读60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天不是说要小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要等敌人自己露出马脚吗?” 严桓捏起筷子又放下,并未回答。 筮情又道:“因为那个小姑娘受伤了?你以前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 严桓笑了笑:“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师兄,我今晚肯定是要去找他。你愿意和我一起,我很欢迎,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已经把你带进封锁区,接下来调查失踪案,你一个人应该也没问题,耽搁在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怪人身上,太浪费时间了,我建议你还是尽快赶到栾县才好,小心那里情况有变。另外,你要是担心怪人和失踪案全是玄家主导的,那我抓到他之后把拷问结果都告诉你。暴露身份也无所谓,我们两个,一明一暗,正好配合。你说呢?” 筮情呆了一呆,不明白严桓怎么突然说出要和他分道扬镳的话来。他也没说一定不和他去抓怪人啊。 严桓见他不做回应,便径自站了起来:“师兄,你慢慢想吧,我吃好了。” “站住!”筮情很茫然,“你生气了?” 严桓依然保持着笑容:“我没有。”他嘴上强硬,心里却也承认自己被筮情刚才那话惹恼了。可筮情也没说错什么,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对无关人等毫不在意。团团受了伤,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自然能够稳如泰山。 严桓并没察觉,他已经染上了筮情无理由护短的毛病。 转念一想,严桓觉得自己也够混蛋的,要不是团团受伤了,他不会如此迅速地采取行动。所谓静观其变,也的确是他本来的想法。可那怪物不伤团团,也是要伤害其他人的,多拖一天就会多一个人受伤。团团有他心疼,别人就没有家人朋友揪心吗? 怪人一定要抓到。 筮情不肯帮忙就不肯吧,严桓自觉靠着禁药的加持,他有能力和血小楼的杀手一战。禁药当然不是白用的,天黑说过,那玩意威力很大,危害更大。 想从它身上获得力量,就要有被吞噬精神的觉悟。严桓锁住异灵链,让禁药彻底寄居在身体里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天黑的思路果然与众不同,一般人估计都会想办法驱逐禁药,他可好,让严桓封印异灵链,给禁药一个栖息地。 那时严桓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使用禁药的力量。做普通人也很好,那么多人没有异灵链,不也过得挺滋润的。 可没想到世道突变,战火纷飞,他根本没办法独善其身,安安稳稳做个花艺师。 禁药既然想出来,那就出来吧。严桓并不很怕受到反噬,毕竟他的异灵链就是杀戮属性,是所有属性中反噬风险最大的一个,他习惯了。 “师兄,我真没生气。”严桓收回思绪,重复了一遍,转身打算离开。 “今晚我和你去。”筮情又叫住了他,“你的异灵链怎么回事?” 严桓愣了一下,先琢磨明白了他前半句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听懂了他后半句话,那滋味立刻化为警惕:“怎么?” “昨晚你探测团团的精神状况,没有驱动异灵链,反而只是诊了她的脉象。” “号脉也是和天黑学的,他其实是个医者。” 筮情皱眉,严桓该知道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你的异灵链,没问题吧?我记得……” 严桓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你想多了。我就是觉得诊脉也很准,何必浪费灵力。师兄,我很感谢你愿意帮我抓人。”说完,他又坐了回去,开始和筮情商量晚上行动的具体细节。 筮情的注意力被转移,也就不再把刚才的问题放在心上。 两人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然而一连三天夜晚都一无所获。怪人似乎凭空消失了,第三次无功而返后,他们终于相信,要抓的人又一次转移了出没地点。 这个怪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总能抢先他们一步。 筮情本以为严桓替团团出气不得,会焦躁起来。然而后者并没急着赶路,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第22章 天黑其人 严桓在等天黑。 他写信给天黑,说情况急迫,希望他能尽快赶到代县。明明两天就能到的路程,天黑硬是走了四天。严桓拿他没辙,只能瞪一瞪他表示心情很差。 天黑无辜道:“诶呦喂,如玥公子这是怎么个意思?不欢迎我?那我马上就走。” 没等严桓回答,他又很轻浮地捏住对方的下巴,惋惜道:“怎么瘦了?想我想的?” 彼时众人正在一楼吃饭,筮情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举止如此不雅,凉凉地开了口:“这位就是天黑先生吧?” 天黑不得不松开手转向筮情,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筮情的腰带“鹿鸣”:“不错,天黑是我的姓氏,本人全名叫做‘天黑请闭眼’。请问您是哪位?” 筮情觉得这名字有点可笑,又不知为何有点熟悉,他还没回答,团团就惊怒交加地嚷道:“桓桓哥,你让他来的?” 严桓微一点头。 “你让他 分卷阅读61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来干什么?!” “当然是把你带走啊。”天黑悠闲地喝了一口茶,“省着你这个小丫头碍手碍脚。” 团团不理会天黑,只可怜巴巴地看着严桓:“桓桓哥,我不走。我不乱跑了,就乖乖待在你身边。” 严桓摇头:“你受一次伤就够我后悔的了。” 团团怔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天黑见缝插针,拉起严桓的手:“带我去你房间,我有话讲。” “师兄,你们接着吃,不用管我。”严桓果真起身,随他上楼去了。 他没看到筮□□言又止,团团却是看在眼里。可她此刻心烦意乱,也没闲情幸灾乐祸,反而生出同仇敌忾的一点意思:“气死我了,桓桓哥怎么天天招蜂引蝶。” 筮情:“……” 桌边还坐着一位老妇人,是严桓特地雇来照顾团团的——她受了伤,穿衣洗澡都不方便。老妇人听闻团团的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夹了一筷子桌上的饭菜。 房间内。 严桓关好门:“说吧,有什么事?” 天黑没骨头似的一半身体瘫在床上,一半身体垂在床外,他晃了晃腿:“去给为师端盆洗脚水来,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严桓任劳任怨地去打水,他知道不把这位爷伺候舒服了,就别想从他嘴里套出半句话来。可知道归知道,原则问题他还是不能退缩:“我没拜你为师。” “小白眼狼,老子教了你多少东西。”天黑骂了一句,又说道,“那小丫头的胳膊是你包扎的?我看了,没问题,等着伤口愈合就行。” “嗯。”严桓给自己也弄了一大盆热水。 天黑把脚浸在水中,很销魂地呼出一口气,懒洋洋地闭了眼睛。 严桓道:“方凌前辈来了吗?” 方凌如今可以附灵在任何物体上,他不出声,严桓还真看不出他在不在。 天黑像是想起好玩的事,笑道:“没有,给你看店呢。他听说筮情也在,死活都不肯来。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吓成那副德行,果然人还是别做缺德事。” 严桓斜了他一眼:“你不是不知道我师兄的名字吗?” 天黑严肃道:“别给我抛媚眼。” 严桓:“……” “我刚才没装,我是真的有点意外。”天黑又解释,“筮情在我这里就像个二次元纸片人似的……” “二次元?” “呃,就是活在传说和故事里。”天黑强制翻译道,“反正综合方凌、你,还有外界的描述,他在我脑海里一直是个盛气凌人的英俊二百五,结果这次终于见到活的了,我发现一条也不符合!我太惊讶了嘛,所以才确认下他的身份。” “二百五”这个词严桓是懂得的,就是傻子,天黑经常这么叫方凌,他曾经以为那是东郊县当地的方言,后来发现只有天黑一个人这么说。 “你怎么会觉得他傻?”严桓也是第一次知道天黑心里的筮情居然是那种奇怪的形象,“他十五岁异灵链就是七阶了,据我所知,方凌前辈也是十六才满阶的吧。” “小伙子,胆子不小啊,这话你和方凌当面说去,看他不打断你的腿。”天黑挤眉弄眼,“我就说说对筮情的真实看法而已,你急什么?再说了,傻,不一定是智商低,也可能是缺心眼嘛。” 想了想,天黑又嘀咕道:“我看他还是有点傻,不然方凌瞎扯的胡话,他也能当真十多年?” 提起这个,严桓也是无话可说。他觉得方凌前辈脑子很有问题,谁能做到临死了还有心情开玩笑骗人? 天黑道:“你和筮情说了吗?” 严桓愣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而且最近也没有很好的时机,等失踪案处理完再找机会说吧。” “怕他受不了?” 严桓无言以对,他的确是担心筮情突然得知真相,承受不住。但同时他也不想承认自己的这份担心。 “可惜了。”天黑摆出虚情假意的遗憾脸,“方凌那个二五仔还托我把他的腰带拿回去呢。啧啧啧,没想到某些人旧情未了,连师兄的……”他说到这里忽然卡了壳,默默思索两秒,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肯拜我为师就是因为这个?!” 严桓没跟上他的思路:“啊?” 天黑自作主张地恍然大悟:“我懂了。我就说刚才感觉很奇怪,你怎么能管筮情叫师兄呢,他是前任界主的徒弟,你可是前任界主的后代……” 天黑有点抓狂,他曾经尝试无数办法要收严桓为徒,后者就是不肯合作,搞得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能力不够入不了严桓法眼。 结果居然就是这种狗屁原因吗?严桓如果拜他为师,就要称呼方凌和迩尚暮为师兄…… “你不认我做师父就为了这么油腻无聊的理由?”天黑垂死挣扎,“小桓桓,你不能这么残忍地对待我,你他娘的以为自己是纯情少年?” 严桓终于搞明白他在说什么,无奈地回答 分卷阅读62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道:“不是……我只是……”他只是感觉天黑太过年轻,在看见天黑真人之前,他一直以为迩尚暮的师父会是个老头子。 但这个理由是不能说的,不知为何,天黑很讨厌别人夸他年轻。 天黑见严桓答不出来,越发坚信自己的推断,不禁痛心疾首:“筮情给你灌了迷魂汤?你怎么喜欢他还喜欢个没完没了了?老子教你的东西都喂狗了吗?对象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想谈恋爱,我看当初送你来的那个顾余进不错……反正筮情绝对不行,情商那么低,非得累死你不可,天天头疼你还活不活了?再砸了我的招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医术不行呢……你别看他现在紧张你,那还不是因为你跑没影了三年,等你再回到他身边,这家伙估计又不懂得珍惜了……” 严桓听他越说越不是个正经话,连忙开口:“打住!我不是找你来解决我的情感问题的。我不喜欢他,而且筮情也根本没有……你干嘛?你别闹了。” 原来天黑猛然跨到严桓身上,脚丫子还是水淋淋的,弄湿了床单。他笑嘻嘻地伸出手,对严桓的脸一顿揉搓。 严桓无语片刻,心想迩尚暮那个贱兮兮的风格肯定是受了天黑的影响。当年三殿下嘱咐他不要和师父“一般见识”,他还以为这个皇子又在瞎扯,现在想来大概是人家难得的诚意之言。 这也是严桓不肯认天黑做师父的另一原因,他在他的徒弟面前,根本也没个师父的样子。 “玩够了?”严桓心累地说道。 “不够。”天黑斩钉截铁,“筮情不是不让我摸吗,我偏要来来回回摸个十遍。” “……”严桓懒得再和他客气下去,“你要不现在住手,要不晚间和我上床。” 天黑嗤笑一声:“长本事了呀小朋友,主意都打到你师父头上了。”他故意动了两下,想再调戏两句,却忽然变了脸色:“我艹,不是吧你,你这憋了多少天?” 严桓身体欲求不满,心里却没什么激荡情绪,很冷漠地说道:“不用你管。” “呵,”天黑拍了拍他的小脸蛋,“老子才不管你,你脱光了我也没兴趣上,怪累的。”说完他又试探地建议道:“瞧你这可怜样,装清纯还装上瘾了,这么大个代县你找不到小倌?难受了吧?要不你上我试试?话说你是前面不满足还是后面……?” 严桓真是甘拜下风:“……闭嘴!下去吧你。” 天黑不肯闭嘴,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扣门声打断了。 “严桓。” 那是筮情的声音。 严桓脸色微变,作势推开天黑,后者却抢先一步低声道:“证明你的机会来了,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嘛?” 趁着严桓愣神,天黑伸出手,狠狠摩擦了对方的嘴唇,然后朗声道:“请进。” 于是筮情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屋内两人交叠在一起,严桓呆滞地看着他,白净的脸上,嘴唇格外鲜红。 像是被亲过一样。 筮情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屋子,此刻却进退不得,他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戾气:“你们在做什么?” 天黑手揽着严桓的腰,头枕着严桓肩膀,美滋滋地开了口:“我们在交流感情呀。” 严桓回过神来,忍无可忍掀开身上的人,和筮情对视了一眼,他又立刻错开视线:“师兄,怎么了?” 筮情勉强控制着声音:“团团……她叫你下楼去。” 严桓想了想,说道:“小丫头又闹脾气了,师兄你不用管她。” 严桓的本意是还有正事要和天黑谈,没空去哄团团,可筮情并不会读心术,只傻了似的僵在原地,心想,天黑一来,他连团团都顾不得了。 他有种把天黑顺窗户扔出去的冲动,可在行动之前,对方一句话又惊醒了他。 天黑故作懵懂地问道:“筮情老兄,你还有别的事吗?” 筮情愣了愣,转身走了。 他忘了去通知团团结果,只失魂落魄回了自己的房间。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三年时间,严桓有个男朋友,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是……筮情没可是出来什么,只感觉心里难过。他很疑惑地想,爱情不应该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东西吗? 爱情。 他又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词惊到了,心说我怎么想到这了。 “你可真够狠心的。”天黑揉着自己差点错位的腰,“说推就推啊!我这可是中老年人的骨头。” 严桓没说话。 “生气啦?”天黑又问。 “没有,我在想你几岁。” 天黑:“……” 天黑:“承认吧,我看筮情刚才脸都黑了,你还敢说他不重视你?而且那他理由也太劣质了吧,给团团跑腿?” 严桓轻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等你有了小孩你就会明白……别谈这些没用的了。栾县失踪案还有代县伤人案,我在信里提过的,你查到什么没有?” “咳,这位客人,口气挺横啊。你知 分卷阅读63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道天机阁的规矩吧,先交钱,再收货。” 严桓想都没想:“没钱。” 天黑:“……” 天黑:“你真是我的祖宗。” 若是放平时,他肯定再油嘴滑舌一会,然而刚刚招惹过筮情,虽然严桓没翻脸,但天黑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此刻便也不再纠缠:“算你免费吧,下不为例。但第二条规矩不能坏,‘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则折阳寿’,所以我就说一半。 “玄家招揽了一位客卿,名叫冷风。失踪案和伤人案,都和玄家有关,或者说,都和他有关。但他具体做了什么,你自己去查……对了,据我所知,他也在泪院上过学,你认得他吗?” “泪院?”严桓思考了一下,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个人。都和玄家有关吗?可那个银色面具人,难道不是血小楼的杀手?” “我看你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当今的局势。” “什么意思?” “血小楼现在的首领,叫做邑年。但他不仅负责这个杀手组织,事实上整个血家的事务,都由他一力承担,因为真正的家主,血妖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严桓惊讶:“血妖绫失踪了?” “应当说她和尚暮避世去了。” 严桓倒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凑在了一块,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人貌似互相都看不顺眼。 天黑道:“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邑年把血小楼的所有杀手都派遣出去,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杀手的第一原则就是隐蔽。你觉得他们会大张旗鼓在对方的地盘试验什么新武器?还特地戴着表明身份的银色面具,生怕玄家发现不了吗?” 严桓道:“这也是我觉得困惑的地方。本来我打算直接抓到那个伤人者,可他好像已经不在代县了。” “直接抓?谁抓?” 严桓沉默不语。 天黑道:“你是打算解开禁药?我当时说什么来着?” “我没办法,我总有要保护的人。” 天黑收敛了笑容:“你不用和我扯这些。你要作死,我拦不住。但是你不能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受不了没有力量,直接说就好了。” 严桓低头凝视着地面,忽然浅浅勾起一个笑容:“你没说错,看过大海的人,就不能假装从没看过。我以为我不在乎异灵链,但没想到……” 天黑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你省省吧,用不着拿老子的名言警句讨好我。你是怎么想的,我会猜不出来?你怎么就不能学学方凌和尚暮呢?天下大乱就乱你一个人头上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想着拯救世界?”天黑越想越气,他陪严桓那么久,其实只求教会他一个道理,人,必要的时候就该自私一点,可严桓,不知道脑子有什么毛病,死活听不懂他的意思,或者说,听懂了,不肯做。 他觉得这不科学,非常不科学。按这个世界武力至上的绝对设定来看,不可能创造出严桓这种自带圣母气质的人。 可偏偏就创造出来了,这圣母还缓声道:“我没想拯救世界,我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每个人都会死的,我只是不希望我明明可以帮助他们,却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死在我面前。你和我说要关注自己的内心,要搞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很认真地想过,我想要一份安宁和认同,我想能保护身边的人。” 天黑盯了他几秒,叹口气:“听明白了,你就是想当英雄。哼,中二病要是能一直发作下去,估计禁药也不敢侵蚀你的心智。但我警告你,解开禁药就是底线了,你要是敢把异灵链也解开,就等着死吧。我没吓唬你啊,顶多能撑一个月,而且搞不好还是全身溃烂而亡。你来找我也没用,禁药和异灵链,没一个好东西,它们再相遇,绝对不会是以前的小打小闹,势必要分出个你死我活,到时候我可拉不住。” 严桓知道他这是不再反对的意思了,很乖地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又不傻。” “我不放心,你把我刚才说的话背一遍。” “……” 是夜,天黑留宿在严桓屋里,坚决不肯另开一间房,说是要和他接着叙旧。 严桓觉得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只想睡觉。可身边的人辗转反侧,吵的他不得安宁。 “严桓!”天黑兴冲冲地支起半边身子,“我想了想,既然你都把禁药解开了,不如再炼点丹药拿去卖钱?当初你凭着灵力都能炼出禁药来,如今直接依靠禁药炼丹岂不是易如反掌?你在丹药一道上如此有天赋,别浪费啊。” 严桓听他又动了这个心思,恨不能揍他一顿:“我炼出禁药干什么?拿去害人吗?” “你这个人,想法怎么总是那么消极。凡事都有两面性,在害人的同时,你还能赚到巨额钱财呢。我给你提供炼丹设备,咱俩三七分账,你七我三。” “……”严桓无语片刻,“用不着,我赚的钱够花。睡觉吧。” “你又有钱了?那把咨询费付一下吧。我们天机阁报价可是很高的。你付了钱,我再给你透露点消息,算赠品。” 分卷阅读64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严桓总算知道迩尚暮的奸商嘴脸是和谁学的了,他想还好自己同天黑相处的时间不够久。 天黑没等到回应,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开始吹嘘:“唉,偶尔想一想,我还挺惊讶的,我居然这么有才,又会治病又会种花,收过徒弟出过书,还能搞情报工作……” 严桓听到这里,实在忍无可忍,光着脚就下了地,天黑立刻抓住他的手腕:“你干嘛去?” “找屋子,睡觉!” “你赶紧回来,我就再说一件事,说完我就睡,保证不吵了。” 合着你也知道自己吵!严桓躺回床上,恨恨地想。 天黑严肃了面容,是个谈正事的模样了:“再透露一条消息给你。你现在查的这个案子,和晨岛界的裂缝有关。” 严桓愣了一下,感觉要消化的信息量有点大:“裂缝?不可能,这里和晨岛界离了那么远……你连裂缝都知道?”他是真的惊讶,虽然天机阁的情报工作渗透得又深又广,但像这种家族的核心机密,他们应该还是无法轻易拿到的。 天黑心说老子当然知道,我当时穿越可就是靠着那条裂缝。但他肯定不会说出来自己的身份,此刻便借着“不再吵”的承诺,装死了。 严桓发觉他又开始玩那套“天机不可泄露”的把戏,于是也不再发问。独自思索了片刻,他轻轻地说道:“你真不用担心我。” 天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又闭上,翻个身嘟囔道:“少他妈废话,睡觉吧。” 严桓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心里暖融融的。 天黑其实本来不想说裂缝的事,但得知他决定解开禁药后,还是犹犹豫豫地说了,因为怕他查到别的地方去,多走弯路。 严桓察觉出这份意思,很感激。他欠天黑的人情实在太多,如果没有这个人,恐怕他早就被禁药缠得神志不清,更不要提什么风光无限的如玥公子。 团团不肯走,她思索了整夜,没找到能完美留下的理由,因此也不开口,就是坐在那里不动,谁说话也不理,两只眼眶各含一包泪水。 严桓蹲在她床边,劝得口干舌燥,然而毫无用处。最后把筮情、天黑、老妈子一并都叫了进来,示意大家帮帮他。 “顾芊,”天黑是不惯着她的,“赶紧的,收拾收拾,在这儿耍什么小姐脾气呢。和我回东郊县吃香喝辣去,天天风餐露宿的有意思?” 团团在严桓的花店住着的时候,同天黑方凌也是混熟了的,但也没有和严桓那样亲密。她还是得讲礼貌,于是不情愿地抬头看了天黑,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宁死不屈。 严桓突然灵光一闪,跑出屋去,半柱香后又回了来,手里多了根笛子。 笛子的穗子是紫金色的。 团团眼尖,一下看到了。她张了张嘴,眼泪先一步掉了下来。 严桓嗓子有点哑:“团团,你听话好不好。你看这个穗子,那天我在你手里发现的,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你跑出去给我买笛子,结果一条胳膊淌着血回来了……我把你带出来,却根本保护不好你,你要是真有三长两短,我怎么和顾大哥交代?我怎么和我自己交代?你乖乖的,先和天黑回花店。我答应你,这边的事处理完,就回去找你好不好?你不在的时候,这个穗子就代替你了,我看见它,就能想起你来。” 团团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许久才不情愿地说道:“那,那你给我吹支曲子……你吹完了,我再走。” 严桓松了一口气,抬手揉一揉小姑娘的头发:“别哭了,最近怎么总哭呢?” 他把笛子放在唇边,团团又开了口:“你让他们都出去,你说过的,只吹给我一个人听。” 严桓:“……”我怎么不记得。 天黑感到一阵牙疼,自动离开了。筮情脸色很不好,他从来不知道严桓还会吹笛子。但人家正牌男友都没说什么,他也只好装聋作哑。 出了门,筮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很有把笛子掰断的冲动。他感到幼稚和稀奇,不明白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何而来,然而靠在二楼拦柱上,他没再走开。 老妈子磨磨蹭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团团,这才离了开,一出门,她又撞上立在外面的筮情。 筮情被她继续若有所思地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他虽然有天才之名,本该万众瞩目,但由于个人气质问题,很少有谁胆子大到一直审视他。 气氛变得很僵硬。 筮情莫名意识到一丝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 在他将动不动时,老妈子忽然笑了:“老大,你在这,偷听呢?” 她的声音铿锵中透着霸气,全然没有以往年迈沧桑之感。 筮情反应了半秒,语气里有罕见的惊讶:“……殊浅?” 第23章 两个裂缝 严桓从天黑那里得来了许多线索,不管他是信或不信,总归是要查一查的。但同时,他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去做这件事,在东郊县,如玥公子是 分卷阅读65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大名鼎鼎且有小小的权力,可出了这个小县城,他就只剩下大名鼎鼎。 严桓准备把相关的消息都交给晨岛界,让岛上的专业人员去查好了。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严殊浅,且是以他措手不及的方式。 面对笑眯眯的姐姐和一如既往严肃的筮情,严桓张了张嘴,一时无话可说。他知道严殊浅精通易容之术,可没想到,居然精通到了这个地步,他没发现就算了,连筮情也没察觉到吗? 从外面找来的这个老妈子可是足足在他们眼前转悠了三天! 三人全都不说话,末了还是严殊浅打破了沉默:“小桓变帅了呀,那天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 严桓道:“姐,你怎么亲自出岛了?” 严殊浅道:“那个天黑,你什么人啊?男朋友?” 严桓:“……” 严殊浅八卦不止:“还有那个小姑娘,一年不见,小桓你厉害了,都玩起养成了?佩服佩服。” 严桓无奈:“姐,你别瞎说了。岛上发生什么了,值得你亲自动身?” 严殊浅嘻嘻一笑,暂且放过了严桓:“岛上什么事都没有。我出来是因为某些人,磨磨蹭蹭的,让他查个东西,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我就只好亲自上了。” “某些人”指的正是筮情。严桓领悟到这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筮情这次这么拖拉,原因多半在他身上,后来团团受伤,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严桓毕竟还是第一次正式地出任务,很多事处理起来都不分个先后顺序。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既然筮情没说,他就也没停下来改正。 现在才想起来,以往筮情出任务,基本三四天就搞定了。 严桓刚想道个歉把责任揽过来,就听严殊浅又开了口:“话说,你们两个怎么碰到的?” 闻言,筮情握紧了手中茶杯。严桓觉得这话很奇怪,心说不就是你让筮情来找我的吗?他下意识看了筮情一眼,后者正低头喝茶,茶中雾气模糊了他的面目。 严桓心中一动,难道当时筮情在骗他?严殊浅其实根本没给他下任务……对啊,他姐怎么会一开始就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派给他。而且,她现在很顺利地就混进了封锁区,看来也不太需要他的通行证。 筮情骗他干什么?严桓觉得莫名其妙,他回想了一下,当时自己是在顾大哥家里,筮情也知道了他如玥公子的身份……怕是觉得他的工作不是正道吧…… 严桓垂下眼,没再多纠缠原因,总之来都来了,把眼前的问题解决好才重要。 “姐,先别叙旧了。我得到了几个线索……”严桓把从天黑那里获得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筮情听他讲起了正事,不知怎的,心里还有点失落。他发现自己在严桓那里是真的不重要了,无论他做什么,对方都不痛不痒。 严殊浅不知道自家老大的心思,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拍手感慨,真是天道好轮回。 严桓本以为严殊浅会质疑一下消息的来源,但她听完后没什么表示,只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转头询问筮情:“老大,你觉得会和裂缝有关系吗?” 筮情:“……” 严殊浅:“老大?” 筮情轻咳一声:“你说什么?” “……”严殊浅很狐疑地看了他,“小桓说可能和裂缝有关,你怎么想?” 筮情摇了摇头:“这个猜测太离谱了。第一,裂缝下一次开启,要在八十多年后。第二,这里和晨岛界隔了那么远,就算那个怪物是从裂缝里跑出来的,他又是怎么到的这里?第三,异形没有这么温顺,只伤人,却不杀人,这不是它们的做法。” 严桓听到这里,脑子里冒出个想法,脱口道:“也许裂缝不只一个。” 此言一出,严殊浅和筮情都变了脸色。严桓对裂缝的了解不多,因此并不能体会这二位惊恐的心情。他迟疑地接着说道:“玄家或许找到了控制裂缝的办法,他们打算用异形作为兵力……但和这个可能性很低的想法比起来,我还是坚持原来的观点,那是血小楼的人。” 严殊浅面色凝重:“我觉得可能性不低。我得到消息称玄家在制作秘密武器,可究竟是什么武器,并未探测到,假如是异形的话,那就说得通了,我们根本没有往这个角度去查!而且,裂缝,在晨岛界百年才出现一次,我们对它的研究非常缺乏。没人能确定大陆只有一个裂缝,也没人能确定每个裂缝开启的时间和从里面出现的怪物都是一样的。” 筮情道:“这个地方从没有过类似怪物的传闻,如果真的有裂缝,那也一定是最近才第一次开启。” 严殊浅又不说话了,默默思索着什么。 严桓看了她一眼:“姐,你是不是准备趁着战乱回到大陆?如果大陆也有裂缝,你还要回吗?” 严殊浅的确打算趁火打劫。她此刻纠结的也正是这个问题,苦心孤诣地带领大家伙回到大陆来,就是为了远离晨岛界的恐怖裂缝,可如果大陆也有裂缝,她还忙活个什么劲?但如果大陆的裂缝,真的更温和呢 分卷阅读66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如果她也能控制从里面出来的怪物…… “事不宜迟,”严殊浅突然兴奋起来,拍了下桌子,“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栾县!” 严桓看向筮情,后者并没有赞成或反对的意思。他突然醒悟过来,严殊浅现在是界主,对她的指令,不存在赞成或反对,只有接受并执行。怪不得他姐对老大都敢指手画脚,严桓想起严殊浅以往面对筮情的拘谨样子,不自觉微笑了。 筮情看到他的笑容,心想,殊浅来了,他这么开心吗。似乎对每个人他都是笑呵呵的,可怎么在我面前……筮情无故烦躁起来,他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被困在一个笼子里,可这是什么笼子,他不知道,钥匙在哪里,也不知道。 就只是困兽一样,求脱不得,心情郁郁。 第24章 异形现身 栾县的形势不容乐观。 继连环失踪案后又出现了一位丧心病狂的杀人怪物。死者无一例外,全部由右肩膀至左腰,斜着被一刀劈开,毙命而亡。 说是刀,也不像刀,切口匀称完美,就算是公认的大陆第一武器炎,都不一定能如此利落地切开一个血肉之躯。 一时间人心惶惶,能跑去其他郡县的,都跑光了,没那个能力的,全部闭门不出。 严殊浅三人到达栾县后,居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到——旅馆饭馆统一拒绝接客。 好在还有个别要钱不要命的游街小贩,严殊浅逮到一位,不得不花费高昂价格买下几个并不高明的杂粮馒头,以及腌制得又酸又甜的萝卜丁。 委顿在栾县一间将破未破的寺庙里,严殊浅愁眉苦脸地感慨道:“我真是史上最吃苦耐劳没事找事的界主。” 严桓道:“姐,我们可以去县官那里借宿。” 严殊浅晓得如玥公子有这个面子,但还是否决道:“算了吧,县官和玄家肯定是一伙的,不要打草惊蛇。” 她说完这话,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严桓一愣,去看筮情,后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严桓意识到他们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于是一言不发跟着这二位躲到神像的后面——神像,在神权日益衰败的影响下,也没有曾经的高级待遇了,瞧着就破破烂烂,其上彩漆斑驳,覆着厚厚一层灰。 此时夜色已经降临,大街上是空无一人。一阵难听的脚步声却愈来愈逼近寺庙,想来十有八九就是那怪物。 严殊浅勾起一个笑容,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等他们自去寻找,人家就送上门来了。 她瞟了严桓一眼,后者屏气凝神,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脚步声难听是因为,那听起来根本不像普通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反而有点类似金属划过砖石。 严桓依然认为坚持怪人是血小楼的杀手,因此猜测那或许是一种特殊的鞋子。 筮情本也不相信怪物真的会是裂缝出产的异形,然而这金属质感的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当下心中一凛。颈间图腾浮现,他已催动起异灵链来。 如果真的是异形,那杀戮属性根本无法对它造成伤害,严家姐弟都没有用灵力攻击的必要。可筮情也没多解释,他知道自己不动手,另外两个人是不会先去轻易攻击的。 沙沙的声音停止在寺庙门口,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影子闪了进来。 严桓在神像的阴影里,恰好正对着怪物,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个人,戴着银色的面具。他松下一口气,心说是人就好。他对人,总比对异形熟悉,即使要使用禁药的力量,未知因素也少很多。 怪人扭动着脑袋,似乎打算先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在他侦探的同时,一条粗长的梅花蛇悄无声息地游动到了他的脚边。 神圣属性,召唤物,巨蟒。筮情率先发动了攻击。 那蛇张开大嘴,正要一口吞掉面前敌人的半条肥腿,却不料怪人猛一抬手,红光闪过,梅花蛇登时变为血淋淋的两条。 严桓眯起眼睛,心里有些惊讶,这人,居然和筮情水平不相上下吗? 血水内脏溅到怪人衣服上,他低头啧了一声,似乎非常惋惜。在他哀叹的瞬间,筮情闪电一样冲了上去,从其背后击出一掌。 这一掌从方向上看,筮情是打算把那人弄晕。但怪人显然耳目聪明,身手敏捷,略一错身,避开了这一击。 两人缠斗在一起,看来他不仅灵力不输筮情,体术也是非常了得。 筮情步步紧逼,不敢松懈,否则他略微露出一个破绽,那红光便会趁机发射出来。他可不打算领教那东西的滋味。 庙外明月高悬,庙内打斗激烈。严桓的灵力毕竟处于被封印的状态,他的视力完全不是四阶的水平。交战双方又俱是黑色衣裳,他在一旁观战,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眼花。 忽地其中一人被打退,倒飞出去撞在了神像上。严桓定睛细看,发现败退一方居然是筮情。他连忙从神像边绕出来扶住对方。 “躲起来!”筮情推了他一下。 严桓听他声音,不 分卷阅读67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似有大碍。他安了心,却也没有躲开,反而挡在了筮情身前。 怪人冷笑一声,并不把新来的小子放在眼里。下一秒,他就陷入了严桓的精神控制空间——“梦境”。 禁药和异灵链的关系,天黑给严桓解释过。 两者皆由灵力生发而形成,然而异灵链性温,禁药性烈。异灵链和灵力相辅相成,禁药却与灵力相生相克。 严桓还是第一次驱动灵力操控禁药的力量,他不知道这和操控异灵链有何区别。目前来看,梦境似乎还是原来的梦境,只是里面多了一团团不规矩的黑色雾气。 严桓试着触碰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许禁药掌控了他的身体,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便不再心急火燎地要吞噬他的神智了。 不过……怪人去哪里了?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施术对象不见了。严桓坚信自己确实把对方带了进来,之后应该是提取记忆阶段……可不知怎么,他跳过那个步骤,已经身处此地了。 面前只有一条窄窄的,一望无际的栈道。我在一座山上?严桓迟疑片刻,踏了上去。 他越走越是疑惑。这里不像他的主场,倒像是个把他困起来的地方。似乎是梦境,但又和梦境有许多细微之处的不同。 不仅仅是那些黑雾。 严桓猛地停住脚步,心里有了不详的猜测。莫非这是怪人的空间?是那个人的幻术或精神控制术? 然而周围的环境毫无变化,这间接证明了严桓的猜测是错的。在被施术者识破幻境或精神控制的瞬间,整个空间就会瓦解。 严桓不明白了,他又重新怀疑是禁药在捣鬼。况且如果是他中了别人的术,那这个空间也设置得过于简单且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我不会被困在自己的空间里了吧……严桓皱起眉头,觉得自己真是无能。 不晓得外面筮情和严殊浅怎么样了。 想到他姐,严桓心中一动,从筮情动手开始,严殊浅似乎就消失不见。这很不对劲,筮情受伤了,她应该比他反应速度更快才对…… 可严殊浅没出现,她在做什么? 严桓隐隐有个匪夷所思的猜测,还没等他否决掉那个想法,脚下的栈道就逐渐碎裂开来。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没猜错,这是严殊浅的空间“弱水”! 严桓从没想过有一天严殊浅会对他动用精神控制术。 以往殊浅也是用过的,但只作为调查精神状况的手段。并不真的催动异灵链,而只释放一丝灵力,更不用说提取记忆,拉入空间。 毕竟杀戮属性一旦释放,对双方都可造成伤害。严殊浅不以攻击为目的,这从“弱水”的脆弱设置就可看出。她对异灵链的驾驭更娴熟了。 严桓自觉精神力没有被伤到,可他心中惴惴不安,不清楚严殊浅究竟看到了多少他的记忆。 他也不明白她这么做有何用意,有什么问题不能当面问呢?她这么做,无异于私自窃取他的信息。 严桓是有些生气的。可眼下的局面显然不适合他追问这些。 真实世界的筮情完好无损,脚边是一堆尸块,依稀可以从中拼出一个人来。可“他”的头,是金属的。所以,那显然不是人了。 是异形。裂缝出产的怪物。 筮情踩着那东西的肚子,掰断了它的胳膊——唯一一条金属的胳膊,也正是它发射红光的那只。 严桓眼睁睁看着从那只胳膊的断口处,拖拖拉拉连带出许多不明的薄片。如果天黑在这里,他一定会感到亲切,那是电子芯片。他也知道异形的真实背景,当然,他知道也不会说出来。 严殊浅的脸色不比严桓好看多少,她虽然对异形有更多了解,却也仅限纸面知识,此刻却是看到了活的。 “精神控制术和幻术对它都没用,这种东西没有神智。”筮情察觉到严殊浅的灵力波动,他以为她是打算攻击异形,于是解释道。 严桓看了严殊浅一眼,他觉得他姐应该不会主动坦白是对他用了异灵链。 严殊浅果然没提,只问道:“你把它拆了……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筮情言简意赅:“烧掉。” 熊熊火光照亮了三个人的眼睛。 严殊浅和筮情简单交谈了两句,严桓却是一言不发,只默默听着。 这个异形显然战斗力有限,完全比不上晨岛界百年一现的那些,筮情不费吹灰之力就搞碎了它。严殊浅两眼炯炯有神,既然玄家真有能力掌控裂缝和裂缝里的怪物,她就也不得不觊觎了。 “老大,”她兴致勃勃地问道,“鹿鸣能批量生产吗?” 严桓的目光随着她的问话移到筮情手上。 筮情手里握着一根鞭子,鞭稍虚虚地缠在他的手腕上。这便是日常伪装成腰带的武器“鹿鸣”。 严桓早就注意到了鹿鸣,却一直没机会开口问。他还从未见过筮情使用这个武器。通过刚才筮情和严殊浅的对话,严桓拼凑出他 分卷阅读68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身陷弱水时外界发生的事。 原来鹿鸣里封存的灵力是方凌的堕落属性,筮情平时不用,是因为和他自身的神圣属性相克。此次用了,则是因为对异形,幻术无效,只有召唤术才可行。 堕落属性正是召唤术。 那条大蟒应该就是鹿鸣召唤出来的了。严桓意识到大概从那时起他就中了严殊浅的精神控制术。他一直分不清四个属性中哪个是幻术哪个是召唤术。 所以大蟒出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筮情召唤的。 “批量生产?”筮情给严殊浅的异想天开泼了冷水,“除非你找到第二个方凌。我也不知道当年他究竟用什么方法做出了鹿鸣。” 鹿鸣并非天生武器,而是被方凌亲手制作出来的。他,才是大陆第一个炼器师。可惜英年早逝,方凌只做出了一个试验品,用在了和异形的战斗中。他本来打算等裂缝闭合后再精心雕琢钻研,争取完善鹿鸣,解决掉和持有者属性相克的问题。晨岛界的门人也是如此期待的,谁也没想到,他们的天才居然死在了那场战斗中。 虽然之后筮情担起了大弟子的职责,异灵链同样也是逆天的七阶,可大家嘴上不说,心里的确是认为若和方凌相比,筮情愧对于“天选之子”的称呼。 找到第二个方凌自然是不可能,筮情的本意是劝严殊浅放弃,谁知后者居然认真地思考了起来:“炼器师……这不是大陆新兴的热门行业嘛。” 她这话倒是没说错,自从血妖绫炼器成功的消息流传开来后,许多投机之人都蠢蠢欲动地加入了这项本来被视为“最不可能做成”的事业。 血家的人总不会骗人,假若能炼出一件武器,还是无主的,炒到天价都不是问题呢! 筮情皱起眉头:“那些所谓炼器师,不过是打着炼器的幌子骗钱罢了。” 严殊浅道:“这我承认,不过妖绫总是有真本事的吧?” 筮情一愣,他倒是没想到严殊浅打得是这个主意。血妖绫如今贵为血家家主,雇她搞研究工作似乎不大妥当。 严桓见筮情无语,插言道:“我听说血妖绫失踪了。” “你听谁说的?”严殊浅问。 “天黑。” 听到这个回答,严殊浅倒是犹豫了。她只知道血家一应事务都是血小楼那位年轻首领在管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血妖绫失踪了。 严殊浅又道:“你那朋友到底什么来头,他好像知道不少内幕消息。” “他……”严桓觉得还是不要泄露天黑真实身份为好,“他和天机阁有些密切联系。” 天机阁是近年来异军突起的情报机构。严殊浅思索片刻:“唔,我还是决定去找下妖绫,找不到就算了。对了,她不是把制作武器的方法卖给玄家了吗,我再买过来就好。买不来就抢,反正总有办法……诶呦这焦糊味道太恶心了,我看今晚不能住庙里。小桓你领路吧,我们去县官那睡。” 严桓没跟上严殊浅跳脱的话题,迟疑道:“你不是怕打草惊蛇吗?” “此一时彼一时。”严殊浅摊手,“封锁区里闹这么大动静,玄家管都不管,真是有恃无恐。我倒是要看看得知那怪物被毁了,他们会作何反应。” 严桓琢磨了这话,感觉他姐是不打算和玄家合作了。 三人直奔栾县最大的那所房子而去。 栾县县官本已沐浴更衣,卧床而眠,被下人扰醒,十分不快。然而他听说深夜拜访之人乃是如玥公子,脸上怒气顷刻褪去,换上了一副笑颜。 及至又听说如玥公子的两位厉害朋友斩杀了在栾县作乱的变态凶手,县官连连道谢称赞,更是将严桓三人奉为座上宾,甚至亲自去敦促整理客房。 瞧他殷勤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那“变态凶手”正是玄家授权行动的。 严殊浅三人各得到一间舒适柔软的屋子。 筮情脸色不好,严桓以为他是乏困交加,便张罗着结束了和县官的敷衍对话。 但事实上,筮情只是感到不快。不快于严桓对天黑的无条件信任。天黑说血妖绫失踪,严桓就也认为血妖绫失踪。 然而……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有什么可不快的呢? 可正是因为没有理由,筮情才更加不快,不快于自己莫名其妙的小气。 他无法对人吐露心事,只好失魂落魄地去睡觉了。 严殊浅盯着他的房门,若有所思:“老大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严桓很无所谓:“我不知道。” 严殊浅:“……” 小桓你变了,居然对老大如此冷酷无情。 严桓:“姐,我们是不是该谈一下,你拉我进弱水的事?” 严殊浅:“……” 严殊浅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我们都先休息休息,明天再聊怎么样?” 严桓不为所动:“别,就现在吧。夜长梦多。” 严殊浅:“……” 小桓你真的变了,居然对我也如此冷酷无情。b 分卷阅读69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r 第25章 姐弟密谈 客室。 严殊浅拖延不成,决定采取坦率交代策略,开门见山道:“我明白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首先,我为什么要拉你进弱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我想和你实战一场,我也承诺了一定不会出问题,可你死活不同意。你给我的理由是,相信我能控制好,但你怕自己控制不好。你是怕控制不好呢,还是怕我发现什么?比如……你的异灵链出了问题。还有禁药,我问过岛上的炼丹师了,包括卫晓丁,没有一个人说给你私下炼过药,那你的药是从哪里来的?是你自己炼的对不对?你曾经从我这里借走过‘沉香阁’的钥匙,我当时以为你是要看更高阶的书,我想你那么聪明,越阶看一看也无妨,所以才把钥匙给了你。不过你究竟看了什么?你是去找了炼制禁药的书吧?当然了,这些全是我的猜测,可你看,我有这么多的猜测要验证,于是只好拉你进弱水一次性找到真相。” 严桓道:“你来问我就好,何必要……” 严殊浅打断他的话:“我问了,你就会说实话吗?小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提取你的记忆,只是让你误以为进了自己的空间而已。” 严桓并没有松一口气,他在那个空间幻想出来的事已经有足够多的端倪和破绽了! 严殊浅也是很明白这一点,不依不饶地开了口:“不过弱水里发生的一切,倒是让我有了更多的疑问。为什么你偏信怪物是血小楼的杀手?为什么你会潜意识地让老大受伤?还有那几团黑雾究竟是不是禁药?你在驱动那东西攻击?” 严桓被她无尽的问题吵得头疼,忍无可忍地按住太阳穴。严殊浅的态度也过于理直气壮,好像他才是做错事的那个,他冷着脸反问道:“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可以独自处理好这些问题呢?我不愿意说,你就非要逼问出来吗?甚至不惜动用弱水?” 严殊浅知道她这次做得有些过分,也预料到严桓会气恼,但她没想到她弟当真发了脾气,脸色会这般难看。说到底她也是一番好意,对方却如此反应过激,严殊浅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以为我这么有闲心管你的破事吗?!这也就是你,换了别人,别说吃禁药,就是服毒自杀了,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每次问你,你都有理由搪塞我,你怎么不为我想一想,晨岛界那么多事要处理,我都快累死了!你以为我很愿意拉你进弱水吗?我是没时间来来回回试探你!你刚才说什么?我不相信你?这是人话?换做是我吃了禁药,你能做到不闻不问吗?我出此下策,还不是因为你永远都不和我说实话!” 严桓听到她这番骂语,更加头痛欲裂,他无力地抬起头,想说“先睡觉吧等冷静了再谈”,然而看到严殊浅的表情后,他怔愣住,预备要说的话自然也没能说出口。 严殊浅红着眼睛,哭了。 “姐……”严桓无措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姐,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那么说的。我没怪你,姐你别哭啊。” 严桓是真的被吓到了,他和严殊浅的初遇是在严家的选拔赛上。那是晨岛界最重要的活动之一,比赛期间严家年轻子弟互相较量,名次越高,日后可获得的资源便会越多。选拔赛,名字平和,实质却血腥残酷,把全部参赛者都赶进阴森的大山里,且赛场上不禁止手足相残,甚至可以说严家高层是鼓励弱肉强食的。 严桓遇到严殊浅的时候,后者受了严重的腿伤,正躲在暗处苟延残喘。彼时她的大腿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严桓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骨头,可饶是这样,严殊浅也没吭一声,更别说掉眼泪。那年她只有十岁,无怪乎严桓会先入为主地认定这个小表姐坚强到可怕。 然而,他以为无坚不摧的表姐,此刻却是哭了,哭得还非常凶。 严桓于事无补地递上手绢:“姐……” “小桓,我好难过。”严殊浅抢来手帕,狠狠擤了鼻子。她既然已经没控制住眼泪,便索性哭个痛快:“我觉得做界主好烦,你都不知道岛上那些老家伙们有多可恶,我做什么他们都要和我唱反调,难道我还会害了晨岛界不成?所有人都欺负我,我每天都要被气死好多回,我好想你们,想你,想老大,你们要是在,他们肯定就不敢蹬鼻子上脸了,可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这次跑出来他们当然也是不同意,我才不管,我得出来透个气,再憋在岛上就要闷死了……我是来找老大的,没想到你也在,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可你呢?你也变得这么混蛋了!你居然对我说那种话!我还以为我在你这不是多余的人……”严殊浅说着说着,哭得更凶了。 严桓慌忙道:“姐,我没说你多余,你想多了,我只是没调整好情绪……我不知道你在岛上那么难,我回去帮你好不好,你不要伤心了。”严桓是真心地感到羞愧,他可以不问世事,逍遥快活地在外游荡,还不是靠着他姐的界主身份,没想到在他尽情玩耍的同时,严殊浅却受着这么大的委屈。 虽然她没细说,但严桓知道,如果不是压力大到过分了,严殊浅是不会被逼哭的。 “得了吧, 分卷阅读70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我就是那么一说,现在还用不着你。”严殊浅回绝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修炼,也不喜欢搞权术,你在外面好好做你的如玥公子就行了。看你开心,我也多少能感到安慰,起码我这个界主还不是做得一塌糊涂,连我弟都罩不住。” “姐,我在外面玩了三年,还不够吗?我是真的想帮你。” “我知道。我是说现在用不着你,没说以后也用不着啊。你急什么?把你公子的身份经营好就是帮我了,”严殊浅笑道,“说不定以后我还得仰仗你呢。” 严桓见她终于露出笑颜,也放松了神经:“好,我听你的。你需要了就联系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异形的事……还有要和皇族结盟吗?” 谈及正事,严殊浅坐直了些,斟酌着说道:“结盟与否,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还要回去和那些老家伙们商量。我倾向于结盟……其实从已有的消息来看,我怀疑栾县失踪的那些人是被送进了裂缝。玄家这么做太恶心了,我可受不了和这种人合作。” “已有的消息”来自于晨岛界的其他情报调查人员。严桓见过异形后,对各种匪夷所思之事的接受能力都增强了,听到这个推断他也没什么惊讶之色,只问道:“你觉得裂缝在栾县吗?” “起码不在县城内,不然不会这么久都不被注意到。具体在哪里……”严殊浅思索着,“让筮情去查好了,他这次办事这么拖拉,早就该将功补过。” 提到筮情,两个人的心思都转了开去。 严桓所想是,他已知道了调查失踪案的任务并非由殊浅指派,想要为团团报仇的事也由于他姐打岔而暂告一段落,那他似乎也就没理由继续和筮情同行。 严殊浅所想却是有关严桓的感情问题。她装作不经意实则生硬地问道:“啊,那个,话说,你怎么又和老大搅在一起了?” 严桓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虚实结合地答道:“我回皇城办事,碰到了师兄。后来就……一起来封锁区了。” 严殊浅也并不关心细节问题,只小心翼翼问:“那你现在,对老大,你还喜欢他吗?” 严桓摇了摇头:“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和师兄谈过,我们都决定忘掉不愉快的记忆,你也不要再提。” 严殊浅一路观察下来,也隐约感觉到了严桓对筮情态度的变化,可亲耳听到他这么说,她还是失神片刻:“没想到我们三个会变成这样。我还以为我做了界主之后,你们两个都会留在我身边……你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就算了,老大居然也不愿意回岛,只肯接外派任务。” 黯然神伤片刻,她又道:“小桓,其实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严桓愣了一下:“对不起我?” 严殊浅垂下头:“是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当年为何不辞而别,不过仔细想一想,还是因为我劝你表白吧,虽然不晓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总之……和我撇不清关系。” 严桓没有想到她心里居然是这种想法,无奈地笑了笑:“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当时离开,原因也不在师兄,你别胡思乱想了。” 严殊浅道:“那你为什么走?” 严桓迟疑片刻,决定还是告诉严殊浅真实原因,或者说本来的真实原因。他姐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他每次都选择搪塞,她也不会越来越担忧。 “我当时其实是去找迩尚暮的师父……就是天黑。这次我真没骗你,他虽然看起来年轻,医术却是十分了得,帮我把禁药抑制住了。” “沐王?”严殊浅想起什么似的,咬牙切齿道,“居然真的是这个贱人在搞鬼,我问他的时候他还满口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再碰到他我一定要算这笔账!” 严桓:“……”重点不大对啊姐。 好在严殊浅又及时回到正常的思路上来:“你的禁药确定被抑制了吗?那弱水里的黑雾是什么东西?”她没说她本来是计划提取严桓的记忆的,却被那黑色的东西死死抵挡住了。如今严殊浅的异灵链已经达到了六阶,能和六阶的灵力相抗衡,她觉得禁药很不妙。 谁知严桓也是一知半解:“应该是……之前是抑制了的,但是最近我解开了封印,如此便可以驱使禁药为我所用。不过……我还用得不太熟练。”何止不熟练,完全是不会用。 严殊浅道:“所以它有副作用吗?” 严桓道:“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吧。副作用是有的,但也和杀戮属性差不多,无非是更猛烈一点,我自觉还能控制住。你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傻子。” 严殊浅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个傻子。” 严桓:“……” 两人就禁药的使用方法猜测讨论了一番,严殊浅又跃跃欲试地请求实战。严桓看她信心满满,坚称能控住一切场面,况且他也的确需要知道禁药的驱使方法,于是便答应了。 好在“梦境”和“弱水”空间中的时间流速都远快于真实世界,严家姐弟斗了几场后,才只过了半个钟头。但他们密谈这么久,也已经是后半夜了。两人都觉得精神疲惫,严 分卷阅读71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殊浅打着大大的哈欠起身,准备回房睡觉。 严桓脑子也迷糊,但总觉着忘掉了什么事,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忽地想了起来,连忙叫住严殊浅:“姐,禁药的事,不要告诉师兄。” 筮情是最讨厌这种歪门邪道的。 严殊浅干脆地回答“知道了”,她是如此地不拖泥带水,如此地不踌躇犹豫,以至于严桓完全没预料到他姐转眼就把禁药之事告知了筮情。 第26章 怀柔策略 县官宣布,栾县杀人案告破,凶手已被就地正法。 县官又宣布,解决掉变态的高手乃是如玥公子的两个朋友。 县官还宣布,目前如玥公子和他的朋友们正借住于自家府邸。 在他的刻意引导下,民众都下意识以为是县官请来了高手,他还和如玥公子有交情!真是了不起的优秀衣食父母。 唯一让县官感到遗憾的就是没能抓到活的凶手,不然在刑场亲自处死他给老百姓解气,那该有多么地威风。 当然,他这番心思在真正见识了寺庙里的那坨烧焦物后,就彻底消散了。以县官的经验来看,他觉得那不大像个人被火化之后的样子,可如玥公子并未多解释,他也就没敢多问。 反正如玥公子总没必要骗他就是了。 县官还想留严桓多住几日,可后者固执地表示“有急事要尽快离开”,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置办了一桌顶丰盛的饯别宴。 严殊浅对县官这个人的评价不怎么高,对他那故弄玄虚骗取风评的伎俩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可对县官家的厨子,她给予了热烈的赞美。 美滋滋吃过一顿饭,走在大街上,她正觉心旷神怡,严桓却非常没眼色地跑来给她添堵。 彼时三人已到了重新开业的驿站,严殊浅提前定好了接下来的计划,她,回晨岛界,筮情和严桓,去调查裂缝的具体位置。 谁知严桓自有打算:“姐,师兄,我就不去了,我要回东郊县。” 严殊浅预备要打的嗝憋了回去:“东郊县?” “嗯,我这几年都住在那里,还有一个花店……算是我家吧。” 严殊浅又问道:“你不和老大一起了?” 严桓摇了摇头:“不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没有我,师兄的效率会更高。” “不行。”严殊浅很坚定地驳回。 严桓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姐为何要反对。 严殊浅解释道:“你的禁药,我压制不住,老大可以。” 禁药?严桓睁大眼睛,瞬间明白了过来,很是不能相信:“姐,你……你不是答应我不说吗?” “是嘛?”严殊浅装傻充愣,“我不记得欸。” “……”严桓颇想动手打她一顿,但很明显打不过,而且打了也没有意义。他又一次被严殊浅骗了,严桓甚至开始怀疑她昨晚的眼泪是否是真实的。 他心虚地看了筮情一眼,后者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至少不会现在就训斥他。然而正是这样,严桓才愈发不安,本来他不是铁了心要走,现在却不得不离筮情越远越好。 强行把目光收了回来,他垂死挣扎道:“我自己能控制住,再说东郊县很和平,用不到灵力。姐,我和你说了,禁药的副作用和杀戮属性没差别,你真的不用担心。” 严殊浅哼了一声,代表了回答。心说你当我三岁小孩,杀伤力抵得上六阶,还没巨大的副作用,那还叫什么禁药,干脆叫灵丹妙药好了。 看到她这个表情,严桓十分后悔,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地把禁药的事告诉严殊浅。 他不想接受严殊浅的安排,却又没有合适的理由,于是沉默着来表示抵抗。 严殊浅也不说话,气定神闲回望着他。 严桓突然发现他姐变得很陌生,至少……她以前不会骗他,也不会用手段强迫他。 她一直是个强势的人,却愿意对他付出耐心,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份独一无二的耐心消失了。 他没想到此刻严殊浅也认为他变了。小桓一直很听话,现在却这么固执了。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筮情开了口:“我和严桓去东郊县。殊浅你派其他人去查裂缝吧。” 闻言,严桓偏过头去看他,莫名烦躁起来。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呢?和他回家?准备找个好时机再教训他吗?他几乎能想象出筮情会说的话,无非要他除掉禁药,正正经经地修炼。 可是,他懂什么?!那是想除就能除的?再说了,他当时私自炼药,还不是为了……严桓止住了自己的想法,他要极力克制自己不去触碰以往的事,三年前的不要想,十年前的,更是别再提!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严桓几乎觉出羞愧,羞于对筮情几乎本能的讨好,愧对自己立下的承诺。 上次退学也是,这次禁药也是。还装什么好孩子呢?做错了事躲什么呢?他会不会生气,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严桓不 分卷阅读72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自觉地攥紧了手指,僵硬地笑了一下:“师兄……你别跟着凑热闹了,你去东郊县干嘛?” 没等筮情回答,严殊浅就抢话道:“老大,你这么安排也可以。那我再拜托你件事,你问问那个叫团团的小姑娘要不要来晨岛界。” 严桓被转移了注意,皱起眉头:“团团?你什么意思?要收她为徒?” “有何不可?” “她没有异灵链。” “我知道啊,”严殊浅漫不经心,“我可以让她学占卜术嘛!” “不行!”严桓反对道,“占卜是要折阳寿的,我不同意她学这种东西。” 严殊浅奇道:“她学不学是她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学了也不一定要用啊。我就是和她比较投缘,想找个人陪陪我罢了,你急什么?你别告诉我她真是你养的小女朋友。” 严桓真是佩服他姐胡说八道的本事:“没有那回事……我,你至少要去问问她爸爸的意见。顾大哥把她交给我照顾,我转手就把人弄到你那做徒弟,这像话吗。另外,团团貌似不是很喜欢你,你易容那段时间照顾她的时候,她好像和我说过你很奇怪,不过我当时没在意。” “我奇怪?”严殊浅瞪起眼,“那是她没有见过我这张明艳动人的脸蛋!她爸爸又是哪号人?这事还要过问父母?她都那么大了。” “她才十三,还没成年。” “……”严殊浅无语,“十三那么高?我以为她都十七了。” 严桓没再理她,感觉话题被带偏得厉害,不知怎么搞的,顾芊就成了谈论的中心。不过被这么一搅和,他也想通了。 筮情非要和他一起回东郊,就回吧。他估计他们两个在禁药的问题上是不会有一致看法的,等谈崩了,筮情自然会离开。 眼里看不到筮情,他的心也就能平静下来,重新回到正常的养花生活中。 只是……严桓总觉得他姐的态度很异常,他分明和她说了,不要再把他和筮情扯在一起,可她还是故意把禁药的事透露出去。 当然,筮情的确是有压制他的力量,这个理由是没问题的,可严桓总怀疑严殊浅另有目的。目的是什么?他想不出,又觉得自己是被骗两次,有些草木皆兵了。 他姐有那么多事要处理,估计只是没时间多顾虑他的感受。 事实上,严殊浅的确是另有目的。她还是觉得老大对小桓有特殊的感情,只是这一次她不再依靠这份猜测去撮合两个人,而是单纯去报复老大。 于是她告诉筮情,小桓吃了禁药,而且他拼命想升阶的原因是能和某个七阶的天选之子更近一点。考虑到老大这个情商负值的家伙估计无法理解这种偏于幼稚的真爱行为,严殊浅又添油加醋了一大堆。 总之,最后结论是,“小桓现在这个模样,都是你害的,你但凡有一丝良心,都该对他好一点。” 当然,严殊浅也的确没有时间去精心策划复仇行动,所以筮情对她的话到底理解到什么程度了,他之后又会做什么,一概不在严殊浅的考虑范围里。 她只想让老大也尝受下求而不得的滋味,至少尝受下无法弥补的痛苦。至于严桓,她并不担心他会再次爱上筮情。小桓是个脆弱的人,可内心,如野草般坚韧,她还记得他亲手埋掉那只烂猫后,再也没摸过任何一只猫咪。 严桓妥协的结果就是,此刻和筮情独处在一架马车车厢中,有些拘谨。 他昨晚熬了夜,兴许是靠着禁药的支撑才一直没闹头疼,可此刻却有点撑不住了。打开酒壶灌了几口酒,严桓觉得略微好受了些。 筮情在他对面,见他喝水似的喝酒,皱起眉头:“烈酒少喝,对胃不好。” 严桓听了这话,心里头一个想法居然是,师兄也会关心养生问题啊……他想过就算,无话可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于是车厢又陷入沉默。 这沉默,不知怎么,让筮情非常难以忍受。严桓以前其实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可那时的严桓对谁都不多理睬,现在,他和谁都能谈笑风生,却唯独……筮情发觉自己最近的想法都偏于病态,总是在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纠结个不停。 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也会注意这些,记不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想得到什么,回到过去吗?又怎么可能。 殊浅几乎是连讽刺带羞辱地骂了他一顿,可他也没还口。不仅因为他对严家姐弟永远没办法真正狠下手去教训,更因为,严殊浅说得没错。 严桓受的心伤,远比他想象得要深,或许,比严殊浅描述得还要深。 然而筮情不知道要怎么补偿,严桓似乎已经不需要他了……他觉得自己多余,可又不肯离开。不离开,做什么呢?筮情没有明确的计划和想法,这和他井井有条的生活宗旨相违背,可没有就是没有,他没办法。 筮情记得严殊浅要他对严桓“好一点”,但好一点是怎么个好法儿?他犹豫着打算先和严桓拉拉家常,比如问问有关东郊县的风土人情。然而他还没开口,就发现严桓 分卷阅读73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闭着眼睛,靠着车厢一侧,竟是在不知不觉中睡了。 当那双碧绿色的眸子沉寂着隐藏在暗处时,严桓脸上的其他部位便显出了它们的风采。筮情凝视着他眼角的那颗泪痣,心里还是倾向于认为,这颗泪痣以前是不存在的。起码,不在他的记忆里。 他盯了不知多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一摸那颗痣,又似乎想要把它擦掉。 严桓并没有真的睡熟,他本来只是打算闭眼小憩片刻,却不受控制地滑向了梦乡,然而在彻底沉睡之前,他感到有个偏于冰凉的东西触到了他的脸庞。恰在此时,马车一颠,于是他惊醒过来。 严桓没想到自己下意识抓住的居然是筮情的手,他发誓只是以为脸上有什么东西…… 触电般地松开手,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抹了一把嘴角。 “我流口水了……?” 筮情脸色谈不上好看,怔了片刻,他没接这句话,只道:“你要是困了,靠着我睡吧。” 严桓:“……” 他是不是已经在梦里了,师兄的语气怎么这么……温柔。 严桓怀疑这是暴雨前的宁静,他意志坚定地拒绝道:“不睡了,东郊县离这里很近的,大概傍晚就能到。” 严桓估计得不错,傍晚时分,马车果然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他说东郊县“很和平”,也的确不假,这儿的街市显然比前几个县都热闹得多。暮色沉沉,华灯初上,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游人如潮,几乎与白昼无异。甚至比白天更加热闹,毕竟很多人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需要娱乐放松。 严桓回到久违的地方,并无车马劳顿之感,倒像凭空多出不少力气,驾轻就熟地穿梭在街道小巷中,时不时就有熟人笑着和他打招呼,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如玥公子回城的消息就传开了。 筮情跟在他身后,光从背影就能察觉到眼前之人心情十分愉悦,他也禁不住受到了传染。 严桓并不急着回到花店,而是入乡随俗,挑挑拣拣,居然当真逛起街来。他在一家银铺里转了很久。 这家店最出名的并非戒指项链一类常规用品,而是头绳。各式各样,五彩斑斓,全部为手工编织而成。 筮情对这些小玩意向来是不甚在意,可严桓态度认真极了,他也就稍微多看了两眼,虽然感觉都差不多,但还是装作感兴趣似的问道:“喜欢你手里那个?” “嗯。”严桓心不在焉地回答,心中想着,团团戴上这个一定很好看——需得买一对儿,她有时会扎双马尾。 他定下主意,便招呼老板来包装结账。 老板是个矮胖的小老头,很和蔼地笑道:“公子,你身边这位先生付过钱啦。公子肯光临我家小店,真是荣幸啊,加送你一枚耳钉……” 严桓连忙道:“老伯,别和我客气,我来啊是因为您家东西好,好东西可不能随便赠出去自降身价。再说这头绳是预备送人的,您帮我好好包装下就行了。” 筮情道:“你要送人?” 严桓看了他一眼,没回答。等两人出了门,他才忍无可忍地开了口:“师兄,我们谈一谈——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禁药的确是我炼的,我也的确吃了,无可抵赖。你想骂我还是怎样,都请便,用不着做这些事……这算什么?怀柔策略?感化我?我不需要,说实话,我也没觉得自己错了。重新来过,我还是会这么做!” 严桓一口气说完,心里舒服了不少。比起激烈的争吵,他更受不了筮情这么温温柔柔地对待他,让他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自作多情的事儿,他可是做够了。 筮情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思考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皱起眉头:“你以为我是来教育你的?” 严桓反问:“不然呢?” 筮情哑然片刻,摇了摇头:“不,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第27章 东郊花店 天黑本在悠闲惬意地吃着榴莲面,团团跑进来,带给他一个爆炸的消息。 严桓回来了! 他心里一惊:“你听谁说的?” “外面都在传呀。”团团快速回答了,冲到二楼卧房,换了身好看的衣服,又仔细地重扎了头发。 天黑立刻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饭桌,预备销毁罪证。他只恨没有多生出几只手来,除了榴莲面,还有麻辣蟹,小龙虾,螺蛳粉等一系列气味刺激的食物——在异灵大陆它们或许有其他名字,或许根本就是天黑自己摸索研发出来的,但总之,闻起来和现世界没什么两样。 于是他需要尽快地把这些东西扔出去,不能被严桓看到。天黑一面惋惜一面焦虑,请求团团去帮他开个窗户,可那小姑娘望眼欲穿地立在门外,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 天黑没时间和她计较,把花盆都复归原位,他踩着风火轮似的把南面一排窗户都打了开。 清风进,浊风出,外面立刻传来咒骂声,他佯装听不 分卷阅读74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见。反正没人会怀疑是如玥公子的店在放毒。 除了严桓。 天黑还是没能完全的毁灭证据。 严桓甫一进店,就闻到了让他厌弃不已的味道,说是恶臭也不为过了!他没好气地问始作俑者:“你又吃那些玩意儿了?!” 天黑嘻嘻笑道:“别生气嘛,人活一世,如此痛苦,你还不许我有点爱好了?” “我没不让你吃。你在二楼关上房门,爱怎么吃怎么吃,可你偏要跑到一楼来干什么?我的花都被你熏臭了!” “这你就不懂了,吃饭讲究个情调趣味嘛,花丛之中,和冰冷的房间,哪能一样呢?”天黑狡辩完毕,立刻转移话题道,“哟,筮情也来啦,好久不见,欢迎欢迎。” 筮情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严桓见他面色有异,迟疑地问道:“师兄,怎么了?”他怀疑筮情没经历过这种混合无敌臭味,有些适应不了。 “没什么。”筮情回道,“刚刚鹿鸣有一丝灵力波动,不过现在又没了……可能是我的错觉。” 严桓和天黑对视一眼,都觉出不妙。他们倒是统一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个方凌呢! 也不知他又附在什么东西上了,不过鹿鸣被压制…看来他已经得知了筮情的到来,或者至少得知了鹿鸣的出现。 团团收了礼物,很开心,看到大叔也跟来了,很生气,两种矛盾的情绪大打一架,还是开心占了上风。她决定忽略掉筮情,见这三个人寒暄完毕了,团团扯住严桓的袖子:“桓桓哥,晚间你烧菜好不好?我想吃莲子粥,要放多多的糖!天黑做得饭太辣了,再吃下去我非上火不可。” 严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我做。” 天黑气道:“顾芊你个没良心的,我看你吃得也挺欢啊,现在又在这装可怜!你还敢直呼我的名字,你过来,我非得把你嘴缝上!” “我才不!有本事你就来抓我。” 严桓笑眯眯看着两人闹做一团,你追我赶的跑到外面去了。他本来还担心团团不喜欢天黑,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师兄,”转过头来,严桓眼底的笑意仍是没有消散,“先去楼上吧,找个房间休息一下,等晚饭好了我再叫你。” 如玥公子的花店经常会有不速之客前来拜访,因此客房都是现成的。他挑了最好的一间,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可以直接住人了。 筮情不怎么在意将要居住的环境,只是问道:“你还去做饭,不累吗?” 严桓愣了一下,笑道:“没事。烧两个菜,很快的。”他出了客房,心想真是要完,师兄是不是吃错药了,他不会打算一直这样和蔼可亲下去吧? 严桓想起两人在首饰铺子外的对话,心乱如麻。他本以为会大吵一架,正好分道扬镳,结果……筮情居然说是要“看看他生活的地方”,这让他还怎么继续表演发脾气呢?没法接啊! 再然后筮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永远可以若无其事,严桓真不知道他是城府深还是情商低。 叹口气,他无可奈何地去了厨房,却见天黑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似乎是在专门等他。 “你在这儿干嘛?”严桓还没原谅他的所作所为,“我没说过厨房重地,天黑与狗不得入内吗?” 天黑轻轻捧起严桓的脸:“哦,小桓桓,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别这么无情嘛。来,让哥哥我亲一口,就算一亲泯恩仇了,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严桓举起菜刀:“好兄弟?不想和我做师徒了?” “不要冲动,把刀放下,放下,”天黑笑嘻嘻的,“我看你又变漂亮了,才一时兴起,情难自禁……” “行了行了。别闹了,也用不着恭维我。”严桓无奈道,“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被我抓到吃那些臭东西……”他想了想,没想出来有什么能威胁到天黑,于是意犹未尽闭了嘴。 天黑倒是提供出新思路,可怜巴巴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那个,晚饭有我一份吧?我那份少加糖,再来点枸杞。” 严桓:“……” 严桓道:“你专门跑来厨房,就是怕我不给你做饭?” “非也。这只是第一件事。”天黑眨眨眼,“我还想问你,方凌和筮情见面好呢,还是不见面好。” 严桓迟疑道:“这个……看前辈的意思吧。前辈在吗?” “他在楼上,正冥思苦想,如何给筮情解释死前遗言是个误会。”天黑幸灾乐祸,“你应该去看看他,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哈哈哈,现在怂爆了。” “……”严桓对他这幅小人嘴脸无语片刻,轰人道,“你赶紧出去,我要烧菜了。” 天黑赖着不走,神情却稍微严肃了些:“喂,我还有正经事没说呢。如果方凌和筮情见面,你要在场吗?” 严桓半晌没言语,最后轻声道:“不了。我在场算怎么回事儿。” 筮情的十年坚守源于一念之间的误会,他的十年又何尝不是呢? 天黑很 分卷阅读75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不赞同:“这叫什么话,难道你不想知道……” “不想。”严桓打断他,“都过去了,没什么好再提的。而且我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又何必非要亲耳听他再说一遍。” “你怎么就能肯定你以为的答案是真的答案?如果就这么错过,你也不会后悔吗?” 严桓笑了一下:“会后悔。但我不想再心疼了。天黑,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你……你管得太宽。” 天黑定定看了他一会,不再说什么,甩袖子走人。 严桓在他身后道:“对了,前辈哪天坦白你通知我一下,估计筮情没心思管我,我正好去磨山院。” 磨山院是东郊县最大的小倌馆。天黑没料到他居然还有这个闲情,险些气吐血:“滚!做你的饭吧!” 第28章 无限棋局 两日后,天黑邀筮情下棋,同时,他虽非常不情愿,但还是告知了严桓,方凌做好和筮情见面的准备了。 他本以为严桓躲出去是逃避内心的行为,所以一边觉得他废物一边又替他心疼,十分纠结。 严桓并不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了也只会说“不好意思想多了,我真就是年轻气盛欲求不满需要发泄”。 近来连日奔波,他一直没机会解决生理问题。严桓借口“去城西王家做客”溜之大吉。 天黑同筮情对弈。 天黑输得很惨,他对围棋,只懂个皮毛,还是严桓随便教他的。但输赢无所谓,本来也不是真为了下棋而下棋,聊天才是硬道理——他得给方凌的出场做个铺垫。 严桓去清溪边转了一圈,三五个闲散老人家正在垂钓,他津津有味地看了许久,而后又躲进茶馆消磨时光。 及至差不多傍晚了,严桓才慢吞吞前往磨山院。 磨山院是东郊县最大最有名的小倌馆,客人却并不多,一来价格高得离谱,二来小馆建在半山腰上——城郊栖霞山——交通并不方便。 严桓爱它幽静,身为风月场,却无风尘气。 磨山老板见是贵客来访,不紧不慢递座送茶。严桓摆了摆手,却是罕见地没同她闲谈。 “唐兰,麻烦你帮我挑个人……芍药池有客吗?” “没有……” “嗯。”严桓说完便径自去了。 唐兰和他只算半熟朋友,虽见严桓心情不好,却也没多问,只按他的老习惯挑个新人送了过去。 芍药池是磨山院的一处温泉池子。接待严桓的小倌听闻自己的客人居然是如玥公子,心里或多或少有了几分好奇。 他一直久仰公子大名,却还未见过真人。 走至池边,先映入眼帘的是水中人的背影。头发尽数散着,光滑乌黑,由于先行沐浴过,此刻还是湿漉漉的,贴在池子边缘的石砖上;只有两个肩膀露在水面外,精致,却透着苍白的颜色。 小倌又靠近些,看见严桓闭着眼,便不敢打扰,静静地跪坐在一旁。他心说,如玥公子原来是这个样子啊……还挺好看。 严桓听到有人来了,睁开眼偏过头去问道:“叫什么名字?” 小倌被他碧绿色的眼睛幌了心神,怔了怔才轻声答道:“回公子,我叫阿阮。” “阿阮……”严桓重复了一遍,勾住他的衣襟,“下来。” “啊?” “下来一起泡。” 阿阮连忙脱掉衣服,踩进芍药池。 严桓束好头发,把他摁在池壁边,跨坐上去,用铺天盖地的吻席卷了对方。 阿阮被他惊呆了。没想到传闻中儒雅翩翩的公子,长得清秀俊朗的公子,居然,会如此激烈。 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谁在嫖谁。 惊讶过后,是汹涌的欲望。阿阮咬碎磨山院特制的药丸,掐紧严桓的腰肢,他回以更激烈的吮吸。 片刻,严桓闷哼一声,低哑又迫切地说道:“别在这…去床上……” 阿阮立刻抱着他离开温泉,进了一旁的围帐中。 天黑,他不愿承认,是有一点怕筮情的,尤其在上次捉弄过对方后。或者说,不是怕,只是觉得能不惹他,就别惹他。 而方凌干的事,怎么想,怎么缺德。天黑莫名其妙就肩负了穿针引线的工作,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就像方凌也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于是一拖再拖,围棋一下再下。 按理说,筮情早该拒绝再陪他没完没了地玩下去。可很不巧,他也有话想对天黑说,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他希望天黑好好照顾严桓,可心里似乎又有个声音阻止他说出这种话。 两个人各怀心思,天色眼瞅着就暗淡了。 天黑终于无法再拖,很突兀地开了口:“咳,筮情……你这个腰带挺漂亮啊。” 附在牡丹花上的方凌:…… 天黑和筮情开始了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前者暗示后者想一想主人身死灵灭,武器必然不能再用,可鹿鸣不符合这 分卷阅读76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点,有没有可能方凌没死呢?后者完全没多想前者话中有话,只当他对鹿鸣感兴趣,于是含糊地解释说鹿鸣并非普通武器。 筮情花更多口舌探听严桓和天黑相识的经过以及严桓为何这么晚还不回来。天黑心思根本不在严桓身上,敷衍道:“不用担心,他每个月□□天都夜不归宿。” 筮情突然有点生气:“你都不担心他?” 天黑一愣:“他那么大个人,又不会丢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筮情:“你怎么能理直气壮说这种话,你不是他男朋友吗?你不担心谁担心?” 天黑:“哈?我……”他猛然想起自己上次干的好事,说不下去了。不是吧,这位大爷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就算上次是他故意误导,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还看不出他和严桓的关系吗?! 天黑:“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和严桓就是纯洁的好朋友啊!” 筮情:“……” 筮情:“我去找他。” 天黑:“喂,没必要吧…你别走啊,我还有话没说呢…喂!” 见筮情离开,方凌终于敢驱动灵力和天黑沟通:“让他去吧,改天再说。” 天黑:“你是不是又怕了?” 方凌:“放屁!” 天黑琢磨了他和筮情的对话,后知后觉道:“他对严桓到底什么意思啊?” 方凌:“看不懂。” 天黑:“你的良心不痛吗?人家两个变成这样,还不是怪你。” 方凌:“跟我有什么关系?!谁知道筮情这么一根筋……说他蠢都是夸他了。” 天黑:“希望你当着他的面也可以这么坦诚。” 方凌:“……” 方凌:“我突然想起来,他好像的确一直这么蠢。你知道他是血家的大少爷吗?……” 天黑:“不知道。” 方凌:“现在知道也不晚!别打岔。” 方凌三言两语讲述了他对筮情身世的一点了解。当年他碰到筮情的时候对方只有十三岁,但血家男性后代是在十六成年礼那天才会被赶出家门。筮情早早出来的原因是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之中只有一人可以进入血小楼历练,即是说,他把机会让给了对方。 方凌:“是不是很智障的行为?要是我,肯定把我弟踢出去。” 天黑:“我相信你干得出来。” 方凌:“所以筮情真的是很奇怪的一个人,他特别护短,但是对其他人又特别冷漠。他对严桓,我真的看不懂,其实严桓对他,我也看不懂,唉,希望他俩有个好结局。” 天黑:“如此你就以为自己得到救赎了?” 方凌:“……你一定要说出来吗?” 天黑:“哼,我倒是不想他们在一起。” 方凌:“为什么?” 天黑:“不合适。筮情这个人太慢热,可能永远不明白严桓有多爱他。严桓更是不会主动说,这样的爱,太累了。” 方凌:“你又懂了?” 天黑:“我可是阅人无数。” 方凌:“你到底几岁?” 天黑:“闭嘴。不许问。” 方凌:“欠揍了?” 天黑:“诶呦,我可真是怕死了。你现在没手没脚,拿什么动粗?” 方凌:“来来来,你有本事来我的潜意识,让你尝尝堕落天使王的威力!” 天黑:“呔!尊师重道明白不?别和我讪脸。” 方凌:“你特么…谁家师父像你这样?” 天黑:“想尚暮了,只有他愿意孝敬我老人家。嘤嘤嘤。” 方凌:“……” 严桓抱着阿阮,眯着眼,他还没餍足,却有些疲惫,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不知道师兄……他想到这,拽回了思维,在天黑面前斩钉截铁,背地里却断不了念想,真够恶心的! 严桓把注意力转移到枕边人身上,捏了捏阿阮的脸蛋,他轻声道:“我饿了,你去唐兰那里弄点饭菜好不好。” 阿阮几乎被榨干体力,药劲已过,他的腿有点发虚,却还是爬了起来。眼看严桓比自己精神得多,阿阮心情复杂,有点难过有点无语又有点害怕,但总之如玥公子在他心里的形象彻底崩了。 严桓见他行动不便,柔声又问:“阿阮?你累了?要不我去拿吧。”他只是懒得穿衣服。 阿阮连忙说道:“不用不用,公子你歇着吧,我马上就回来。” 严桓微微一笑:“好呀,等我们吃饱了继续。” 阿阮:“……” 严桓道:“我开玩笑的,不做了,我们聊聊天就好。” 一炷香后,帐外传来人走动声音。 严桓已饿得发昏——他中午只喝了茶水,忘记吃饭了。 “阿阮,你好磨蹭。食色性也,你再让我空着肚子,我可就不能保证只聊天了……”严桓背对帐门,立于床前,一边穿衣服一边调 分卷阅读77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笑道。 他转过身,笑容立刻僵硬在脸上。 阿阮几乎要哭出来:“公子,公子,对不起,他他他突然出现,说要找你,我…我……” 他的双手被迫交叉在身后,而挟持他的人,正是筮情。 严桓失神片刻,挥手对阿阮道:“没事,你下去吧……不必告诉唐兰。” 阿阮犹豫了一下,缩着脖子离开了。 帐中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个人。 第29章 磨山闹剧 严桓的衣服只是随意披上的一件,对襟松松垮垮,露出了大片胸膛皮肤。他本就偏于白皙,于是皮肤上纵横交错的吻痕异常醒目和刺眼。 筮情不说话,纯粹是被气疯了。他宁愿今晚没这么巧,没让他碰到鬼鬼祟祟的顾芊,也没让他一进磨山院就听到几个路人有关如玥公子的谈话,更没让他好死不死堵住了阿阮。 他想不通,严桓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曾经是多么乖的一个孩子!可现在,以酒为水,以花为生,以药修炼,甚至……甚至还到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鬼混! 直到捉住阿阮的那一刻,他都不肯相信他们说的是严桓,可眼下事实就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主要是愤怒,愤怒之余还有一层想不通,是发火还是发问,他忽然之间无从选择了。 严桓,很奇异的,并不怕他生气了。或许因为破罐子破摔,到这一刻终于全部摔碎,他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想,今年运气怎么这么差,逛窑子总被抓。这么偏的地方,筮情居然都能找来?是天黑和方凌前辈告诉他的? “师兄,”严桓调出逢迎人的虚伪假笑,问道,“找我有事?” 筮情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么漫不经心的态度,他的脸多染了一层冰霜:“你在这儿做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严桓扫了一眼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温和道:“没什么该不该的。师兄,你不是要看我生活的地方吗,这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看完就走吧,我……” 筮情的突然逼近使严桓的话戛然而止,他以为对方是忍无可忍要动手揍他了,不免后退了两步。然而出乎预料,筮情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严桓生生咽下惊呼,下意识地去搂筮情的脖子,又被刺到般松开手。 筮情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芍药池边把他扔了进去。 “洗一洗!洗完和我回家。” 严桓被扔懵了,片刻后才缓过来:“嫌我脏?” 他爬了上去,又站到筮情身边,笑了笑:“你放心,和你做的那次我还干净得很。” 筮情皱起眉头。 严桓的衣服彻底被水泡透了,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很单薄的内衣,勾勒出他的身形。 “师兄……”严桓狠狠地闭了一下眼,要昏厥似的,轻飘飘问道,“我很好奇,你喜欢我吗?爱情的那种。” 筮情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他猝不及防,没料到对方居然在此种情形下问出这个问题,于是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喜欢吗?他自己都没有清晰的答案。 无知觉的,筮情释放了一丝灵力,灵力正巧攻击了鹿鸣,腰带中传来堕落属性的反抗,激得他清醒过来。 他没资格喜欢别人,然而,可是…… 严桓没等到回答,惨笑道:“我明白了。”他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身上冷,心也冷,总是如此,他总是赤身裸体面对全副武装的筮情,被伤了一次不够,两次不够,非要像只飞蛾,傻乎乎扑火到燃尽自身才肯罢休吗? 不,做个了断吧。 严桓上前一步,凑到筮情身边,仰起头,吻了吻对方耳后,一路向下,他竭尽所能地取悦着面前的人。 直到筮情猛然推开他,厉声道:“你做什么?!” 严桓舔了舔嘴角,天经地义:“你把阿阮赶走了,就替他陪我玩玩吧。” 筮情简直看不得他那个笑容,气到嘴唇发抖:“你真是……你疯了!” “呵,我疯了?我看是你疯了才对。”严桓盯着温泉上袅袅的热气,“你不想和我谈恋爱,也不愿和我上床,那你总缠着我干什么呢?你从皇城骗我和你执行任务,到了栾县又跟着我回家,你到底什么意思?还有现在,我来磨山院,你又找来,怎么,是方凌前辈让你来的?还是你怕我半夜迷路找不着家?师兄,你可省省吧,我已经二十多了,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你究竟把我当什么来看待?你的弟弟?还是你的儿子?无论什么都请适可而止。很不好意思,我没闲心再陪你玩这种无聊的家庭游戏了。” 筮情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了,怔了片刻,喃喃道:“我没有……” “你有没有都无所谓了!”严桓忽然敛起笑容,发了脾气,“我收回之前说的话,是我错了,不是闭口不谈以往就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永远躲不开过去。算我求你了,离我远点吧,你知不知 分卷阅读78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道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对我好很烦人?” 筮情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想到严桓居然很讨厌他。 他呆了呆,想说什么,可张开嘴还没发出一个音来就被严桓粗暴地打断了。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你听不懂我的话?滚,我让你滚啊!” 筮情没见过严桓这么狰狞的表情,他几乎感受到了杀意。迟疑了两秒,他转身离开了。 严桓再也受不住,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跪在了地上。 头痛欲裂。严桓哆哆嗦嗦地跌进池子里,终于觉得温暖了一些。 天黑问他想不想知道答案……想啊,怎么不想。从他见到方凌之后,从他得知真相之后,他就很想知道,如果方凌的误会解开了,如果没有那个遗言缠着,筮情是否就愿意接受新的爱人呢? 可严桓很怕,既然方凌是开玩笑的,筮情也对前辈没那方面的感情,然而十多年来,这个无人可爱的人却一直对他的示爱无动于衷……这是不是也说明他对筮情真的没有吸引力呢? 到底答案是哪一个,到底是源于对承诺的坚守,还是源于本身就未动情,严桓不知道。 其实也是知道的,偏偏要装作不知道,偏偏忍不住问了出来。 真烦啊…… 严桓闭上眼睛,忽然很厌恶身边所有的人,不只是筮情,他还厌恶天黑,厌恶严殊浅,厌恶顾余进,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自作主张地善待他?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关心他还喜欢喜欢筮情,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真他妈的…… 严桓整个人都潜入水中,泪水变得似有若无了,他觉察到自己不可理喻的负面感情——是禁药的催化。 他浮出水面,恶狠狠地咬住手臂,痛感顺着胳膊攀爬到头皮,血腥的气味重新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愣愣地看着渗出血的伤口,反应过来,慌忙去帐内取了止血的药粉。严桓默默地坐在床上,嘴里是苦涩的滋味。 要说厌恶,还是最厌恶自己。其实谁都不怪,只怪他一个人陷在那份感情里,走不出来。 严桓摸出笛子,漫无目的,独自吹了一曲,明明是欢快的调子,硬是被他吹得虚弱无力。于是他又索然无味地放下手中乐器,灌了半瓶酒,倒在床上预备睡觉。 睡不着。 严桓辗转反侧,脑子里没想任何事,但就是精神抖擞没有困意。他无措地爬起来,扫了眼漏钟,还有两个多小时天就要亮了。 胃开始抽搐,他忽然记起自己还没吃上一顿饭。既然想起来了,他就坐不住了,严桓穿好剩余的还干爽的衣服,预备去觅食。 磨山院每个汤池都是独立的院落,他走过月亮门,被侧面的黑色人影吓了一跳。 那是筮情。 严桓难以置信,直直地盯了筮情一会儿,他很是想笑:“你有毛病?你在这,站了一晚上?” 筮情道:“我有话问你。” 严桓忽然感觉筮情不喜欢他也不无道理,他们的确不合适,他根本就不知道筮情的心里在想什么。无论他闹得多欢实,是吵是骂,对方似乎都不放在心上,吵过骂过,再见面,他依然平静如初,若无其事。 严桓于是也笑了笑:“我饿了,要去吃饭,有什么问题饭桌上说吧。” 唐兰天生少眠,严桓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看书。 “唐姐,借厨房用一下,还有食材,我烧个菜。” “有求于我就知道叫姐了?”唐兰道,“让厨娘给你做吧,回去等着就行。” 唐兰自然看到了筮情,她只微微点了个头,没过多表示。阿阮还是告诉了她这位不速之客的来访,可既然是如玥公子的熟人,她也没有多盘问。 “别,不用麻烦人家了,这都睡着呢。要不是看你房间还亮着灯,我就不来问了。”严桓笑道,“厨房哪边走?要不要给你带一份?” 唐兰给他指了个方向:“不用。你小心点别把我宝贵的屋子炸了就行。”她实在怀疑如玥公子的家务水平。 “放心,谢了。” 严桓也不多讲究,准备做个蛋炒饭就打发自己的胃。他思索了一下,还是做了两人的份。 翻勺的时候,筮情忽然出手摁住了他:“胳膊怎么回事?” 严桓扫一眼已经凝固的伤口,无所谓道:“没事。别碰我。” 筮情:“……” 筮情道:“天一亮我就离开这里。” 严桓递给他一盘饭:“我还以为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呢。” 筮情无言以对。 严桓其实饿过了劲,慢条斯理吃了半份,他抬起头:“师兄要问我什么问题?” 筮情也放下盘子,顿了顿:“方凌他……是不是还活着?” 严桓:“……” 严桓一瞬间觉得所有事都很荒唐,是他熟悉的荒唐,又一次阴差阳错,他呆呆地问道:“你,你不知道?你没和前辈见面?” 筮情很认真地摇头。 分卷阅读79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了一起,严桓口不择言的质问,天黑乱七八糟的关心,鹿鸣灵力异常的波动……他昨晚站了一夜,想了很多,已猜到了这个事实,所以此刻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想和方凌当面说两句。 本来被欺瞒那么久,他应该感到生气的,然而或许由于昨天的闹剧,他的愤怒已达到过顶峰,当下只感到精疲力尽,气不起来了。 严桓低下头,味同嚼蜡地咀嚼着,他昨晚问出那个问题,当然有部分原因是他以为筮情见过方凌了,可是…没想到…然而,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现在问,筮情的回答就会改变吗。他不喜欢,就是真不喜欢了,其实也没那么多似是而非。 再说,已经谈崩了……这不也正是他想要的结局。严桓不再想过去了,转而憧憬未来,正色道:“前辈没死,但肉身毁了……具体你和他当面说吧。也用不着天亮就走,前辈肯定要为你饯别的。” 筮情默默看着他,良久“嗯”了一声。 严桓不再多说,专心致志地吃饭。 第30章 各奔东西 花店门口围了一圈人。 不知谁眼尖看到严桓,说了句“如玥公子回来了”,围观群众纷纷扭过头去,对严桓露出可怜惋惜怀疑冷漠等不一而足的表情。 严桓同筮情从磨山院离开后一路无话,此时愣了楞,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团团独自一人坐在店里,失魂落魄地抬头望着挤进来的桓桓哥。 严桓把大门关了,来到她面前:“怎么回事?” 团团平时是个机灵的小姑娘,此时却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说话颠三倒四。 严桓凝神听过,才明白事件起末。县里派了人来拿他,正好他不在,就把天黑抓去充数了。 他感到莫名其妙,才回来两天,他是什么都没做,无缘无故的,怎么就被当做犯人来对待了呢?可团团解释不出所以然。 在一旁隐着的方凌不得不开了口:“严桓,我看是你晨岛界的身份暴露了。” 严桓被他吓了一跳——方凌一般都只和天黑沟通,由后者转达他的意思,还是很少和他直接对话的。 好像同旁人的灵力沟通更加消耗他的精神。然而这次,他倒是很大方,看样子筮情和团团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严桓很恭敬地问道:“前辈还看到别的了吗?” 方凌道:“他们说不上是来抓人的,态度不算恶劣,带走天黑也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倒像是有求于你。我认为你也不用太紧张。” “好,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县里弄清楚到底什么情况。”严桓摸了摸团团的头发,示意她留在这里别瞎跑,他没看筮情,直接出了门。 筮情犹豫了一下,也没提出同去的要求。 严桓走了,团团迷糊着自发上楼回了房。花厅内只剩下了筮情和方凌。 方凌覷着他的神情:“你……已经知道我没死了?” 筮情实话实说:“嗯。” 半晌,方凌才有了回应:“拉你进我的空间吧,我们当面谈。” 一股强劲的灵力袭来,鹿鸣共振激烈,筮情很熟悉这种感觉,是布置幻术时的灵力波动。 方凌的堕落属性是召唤术,他本不该会使幻术,但正因为他是方凌,是晨岛界,甚至整个大陆最强的天才,所以任何事发生在他身上都没有了“不该”。 幻术空间依然是这个花店,只不过筮情面前多了个紫衣青年,眉梢眼角皆是傲气与凌厉——面容未变,还是二十岁模样,他永远的停留在死去的那年。 筮情却真实地度过了十多年光阴,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比方凌年纪还大了。两人似仇人相见,又似旧友重逢,然而之间隔着的岁月是那么漫长,一时间竟是都有些恍惚,相对无言。 末了还是方凌先露出笑容,他笑起来,那股桀骜和盛气就收敛了许多:“你比以前沉稳多了……你来那天我都没敢认你。” 筮情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也觉得好笑,那时他比方凌更加傲慢和自诩不凡,几乎是把眼睛搁在脑袋顶,看谁都不顺眼,不怪方凌隔三差五就要揍他一顿。 方凌见他不多说,讪讪的,无可奈何地进入了正题:“我现在属于灵体状态,没有肉身……裂缝开启,晨岛界混战那天,我的确是被击中心脏,活不成了。那时我在研究两个问题,一个是鹿鸣的灵力属性融合障碍,另一个是大量转移灵力的办法。其实这两个也可以算作一个问题,你知道的,我们可以在兵器或者寻常物体上施加非常少量的灵力,但这丝灵力太弱小了,只能用于联络或追踪。与之相对的,武器里的灵力十分巨大,所以我在想如果我们能灌注大量灵力到兵器里,它是不是就能成为武器了呢?鹿鸣就是这个设想的试验品,不过它和真正的武器不同,它不可能开启灵智,也就没法择主或与主人沟通。这看起来是个缺点,但反过来也可以成为优点,那就是每个人都可能使用这个武器。界主和岛上的 分卷阅读80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老人都非常看好它的前景……但是比起属性融合问题,我更感兴趣的是,如果继续加大灵力灌输会发生什么。不过这个是没办法试验的,灵力全部抽出后,一个人也就废了。可越是无法试验,我就越是念念不忘,所以……” “所以你在快死的时候,决定尝试一把。” “嗯……”方凌承认了,又连忙补充道,“但我当时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成功,所以…所以我那时和你说的话也不完全是在诓你,不过稍微夸张了一点……我,咳,我是怕你不肯完成我的遗愿,才脑子一抽表白了一番,毕竟我们那时候关系也挺恶劣的……我没想到你居然当真了,还当真了那么久,那个,我现在收回那些话还成吗?” 说完方凌觉得这几句肺腑之言怎么听怎么渣,完全不是他预期的诚恳效果,但他也的确从没对谁诚恳过。 筮情没有和他深入探讨遗言的打算,从他猜出方凌没死之后,他就也一同明白了临终时的表白果然是个笑话,不然方凌没必要不敢见他,还请天黑先探路。 他思索过后,也觉得没必要追究,不管怎么说,方凌救了他一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对他微小的善意,但不能对如此大的恩情视若无睹。再说,他现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去清算过往了。 “后来,你怎么来到了这里?”筮情问道。 方凌瞄着筮情的脸色,不懂他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我当时在岛上私藏了一个人。” “……天黑?” “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来的,他说是从大陆逃亡过去的,可我不信。不过撇开可疑这一点,他的确知道很多有关灵和灵力的秘密,所以我就偷偷把他留在界内。我死那天,他带着我出了岛。” 筮情的印象里并没有天黑这个人,可见方凌的确把他藏得很好,但也可能他当时根本没顾得上去注意这些不相干的事。此时,他同样没心情追问天黑的身份,只低声道:“你下葬那天,老界主很伤心,哭昏过去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方凌听了这话,沉默了很久。他当然知道老界主有多么地看中他,可他还是为了一己私欲抛弃了栽培他的伯乐。方凌喃喃着:“是我对不起他老人家……”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过了片刻,筮情又道:“造纸术已经复原了,图书馆建了一半,还有些孤本比较难收集。” “……”方凌哑然,好半天苦涩道,“其实我也对不起你。我没道歉,不是不愧疚,只是,只是这三个字太轻了,说了等于没说。” 筮情摇了摇头:“我不是要你道歉,只是告诉你目前的进展。这不仅是你的愿望,也是晨岛界的,就算你活着,我也还是要负责。” “但我起码可以和你一起。”方凌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了,很心虚地说,“你也用不着给我开脱,晨岛界不是天涯海角,我不肯回去的确是因为我不想再做什么大弟子。我自己不想做的事却逼迫你来承担,我……” 筮情止住了他的话:“没有谁逼着我,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过的生活。” 方凌从一开始对他们这一批新来的小孩儿就没什么教导的耐心和兴趣,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进行理论研究,而不愿接受需要负责的繁琐工作。 “真的不恨我吗?”方凌道。 筮情摇了摇头:“命中注定而已。” 他是真的不恨。方凌的欺骗玩笑到底让他损失了什么呢?对严桓的接纳?把这推给方凌似乎过于无耻了,尽管对方的确该负些许责任。 除此之外呢?对晨岛界的责任?还是他这些年的时间? 然而不做这些,他又能做什么?筮情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愿望可去达成。他年幼时渴望出类拔萃赢得血染的注意,可无论他怎么优秀,都没用。 他升到四阶的那天,血妖绫恰好生了病,所以血染理所当然地去探望了女儿,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后来他离家出走,再后来已经不肯承认血家是他的家庭了。之后的两年短暂的快乐,还是晨岛界带给他的,再之后的日子,似乎完全靠着方凌的“遗愿”支撑,然而,如今这遗愿也破灭了。 筮情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人,倒像是个工具。 方凌看不懂筮情的面无表情是几个意思。他其实也从没和这个师弟交心过,以前见了面不是打架就是打架。 筮情没有以前的傲气了,沉稳了许多,但依然不愿意接纳别人。以前他用轻蔑和恶作剧阻隔他人,现在他用一丝不苟包装自己。 方凌想起,唯一一次他窥破筮情的心思还是因为他取笑对方勾搭小姑娘。 彼时筮情谁都懒得搭理,却对同一批入岛的一个女孩子照顾有加。方凌逮到嘲笑他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谁知他居然把筮情惹得恼羞成怒哭了起来。方凌难得良心发现了两三分,云淡风轻哄了哄他,也是那次他得知了筮情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 小姑娘很像筮情的妹妹。而他最喜欢的妹妹和他礼让的弟弟,人家俩个才是同父同母的亲 分卷阅读81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兄妹。 方凌忍着无聊听完了,只觉得筮情宛如傻子,现在想来,却觉得他大概轻易不会对谁好,一旦好起来,就拼了命地好。 想到筮情的感情,方凌就不由自主地联系到严桓身上。 这两位…他觉得自己真是作了孽…… “唔,”方凌硬着头皮开了口,“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的嫌疑,但我真的就是单纯地问一问,我们的误会解释清楚了……你打算和严桓怎么办呢?” 筮情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我准备今天就离开这里了。” “什么?那严桓呢?” “他……他也是这么想的。” 方凌难以置信:“你确定?”他还记得那小孩刚来的时候是如何半死不活。 筮情沉默着没回答,片刻后问道:“他的禁药,是哪种?” 方凌见他不想多讲,只好也配合地转移话题:“我也不确定,天黑好像也分辨不清。晨岛界记载禁药的书籍太多了……” 筮情不再说话了,方凌疑惑地看着他,想要再问点什么,可他的灵力已续不住这样大型的幻术。 严桓带回了天黑。后者的确没受什么苦,但县长发了话,并不要严桓帮什么忙,只请他立刻离开封锁区。 语气是客气的,但实际也就是一场驱逐。严桓不愿离开,可并没有力量去抗衡。 简单收拾了东西,他带着一众人,无可奈何地妥协了。街坊邻居有些念旧且胆大的,出来为他送行,严桓勉强笑着应承。 东郊县不是他的故乡,他在这里也只待了三年有余。但平心而论,他对这里的确充满了感情。 这是他重生的地方。 他还记得来到这里时,自己是如何的不成人形。那时很幸运地直接就找到了天黑,回想起来,正是个很好的兆头。 后来顾余进打算重新回到皇城发展事业,他却留在了这里。他在这里蜕变、成长,几乎可以说成长到功成名就的地步了。 只是没料到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莫名其妙。 玄家知道他是晨岛界的人了,却愿意放他走,这是什么道理?严桓不明白。 筮情本来是打算自己离开,没想到突生变故,他又能在严桓身边多待几天。 然而总有尽头。 一路漫长又短暂,他们终于又到了襄平码头。严桓没考虑清楚接下来要去哪里,很巧的,他接到了严殊浅的信件——携信而来的小鸟加持了灵力,可以很聪明地跟踪到他。 严殊浅并没多说什么慰问客套的话,只简单的下了命令,要他去三川郡新安县,要筮情回晨岛界。 半日后,一个消息传遍大陆,简单家反叛,晨岛界同皇族结盟! 严桓明白他是去新安县做什么了,参战。他已没有了游手好闲的资格。严殊浅说会用他,果然是真用了他。 如此一来,他就没法再带着团团东奔西逛去流浪。他想到了他姐曾经的建议,收团团做徒弟。 当然,他是不同意团团去学危险的占卜之术,可的确可以让团团去岛上避难。 大陆恐怕马上就要被战火烧成一片,晨岛界,隔着一片海,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还需通知顾大哥。 严桓怕团团不肯走,已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可出乎预料,团团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答应的时候失魂落魄,严桓简直要怀疑她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听懂了。”团团依然没精打采,“我会乖乖的,不惹麻烦,等战争结束了,你就立刻来找我好不好?” 严桓察觉到她的态度很有问题:“团团,你愿意不愿意都和我说,我不会强迫你的。” 团团摇了摇头。 严桓皱眉:“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这么不开心?”他想应该不是因为离开了东郊县,那地方在团团心里算不上多重要。 团团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我的头绳丢了。” “不是有很多吗?你这么漂亮,扎哪个都好看。” “不是,你送给我的那对不见了。” 严桓哭笑不得:“就这么点事?你至于天天绷着张小脸嘛。等下次我给你多买几根,丢了也不怕。” 团团想笑一笑做回应,可她实在笑得不自然。 严桓直视了她:“到底什么事?一定要瞒着我?” 团团默默盯了他一会,忽然扑进严桓怀里搂住了他,声音有些打颤:“我…我那天好像看到了妈妈。” 妈妈?严桓心中一动,他还记得那个女人叫金华,可她长什么样,他不记得了。他以为团团不怎么思念她的母亲,可现在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哪天看到的?”严桓拍着团团的脊背,安抚着她,“她看到你了吗?” 团团的声音依然发飘:“没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就是前天,在路上,一个街角,有个人在买菜…那个人的耳坠子是我认识的……妈妈说以后会拿那副耳坠子给我做嫁妆,可是后来……” 分卷阅读82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她没说出来,但严桓知道,后来她突然离开了。 严桓沉默了片刻,试探地问道:“团团,你想找到她吗?” 这次小姑娘很快地回答了:“不想!我就是,就是突然很不好受。桓桓哥,其实我心里是有点怪她的……我一直都表现得很乖,可她还是不要我了…她还是嫌我的出身……”团团想提她的生父,可她说不出口,便略过了,转到了别处:“大叔和我提过晨岛界,我想去学点本事,我知道自己不该心怀怨恨,那我就努力变强……” “团团,”严桓一瞬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哄她,他心里可还拔除不净那些负面的情绪,“你很好,真的,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他本不主张团团学习严家的任何法术,可现在却变了想法:“我只想你在晨岛界平安地待着,至于占卜术,你学或者不学,自己来决定。但你知道,获得任何力量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很聪明,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无论你打算学什么,都一定要考虑清楚再去行动。” 团团重重地点了头:“嗯!我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我,你也要好好活着,你还许诺过要和我一起做大海船呢。” 方凌没料到,筮情真的毫不留情的就准备走了,他和天黑咬了耳朵,后者气他县兵来那天不肯救他,维持着爱搭不理的态度。后来被吵得烦了,天黑忍无可忍道:“你可别操心了。个人有个人的缘分,管那么多干什么?有那功夫,不如思考下之后要去哪。” 方凌哑巴了,他自然不肯回晨岛界,但同时封锁区也把他们视作严桓同党,不肯接纳他和天黑了。偌大的一片大陆,突然有一半的地方都不能踏足。 “去皇城吧。”方凌思索着说道,“我还没去过那里呢,万一皇城也守不住,好些景色可就再也看不到了。” 于是天黑向严桓辞别。他们俩个上了路,严桓就只剩下了筮情要面对。 筮情的想法很简单,他看出严桓的情绪不稳定了,不用说,肯定是禁药的影响。他还记得,两人吵架那天,严桓眼睛里闪烁的邪光。 既然自己留在他身边,只会惹得他无法控制脾气而动火,那就远远的离开吧。 天黑北上,筮情西行,严桓则奔赴东方。这一天,各奔去路的几个人都没想到,再聚首时,物是人非,已换另外一副光景了。 第二部完。 第31章 四大家族 一年后。 自简单家族反叛与晨岛界援手皇族后,战局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玄家得一友军,树一新敌,然而友军的力量太过渺小,还不如留在皇城刺探敌情,晨岛界又出乎意料的强大。玄家其如火如荼的攻势像是已经过了顶点,开始一路下跌。 封锁区的范围已由四郡改为三郡,眼看着就要变为两郡。反叛的焰火在逐渐的熄灭,皇——迩栀飖却还无法眉开眼笑。他已不把敌人放在眼里,转而琢磨起自己的盟友来。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晨岛界的确很强大,强大到他开始担忧战后要如何安置那岛上的功臣! 当初他计划向晨岛界求助时,受到元老院,还有彼时的丞相简单胡钰的激烈反对,理由是晨岛界的占卜术一向被视为邪术,皇族不该对歪门邪道低头呼救,况且占卜术有什么实战的作用呢,无非是浪费人力物力罢了。 迩栀飖力排众议,还是给严殊浅写了信。他从这位同学兼界主,以及老大筮情的身上看到了一个谣言,或者说一个流传许久的小道消息——晨岛界的异灵链水准已远远超过大陆的所谓三大家族。他愿意试一下这个谣言的真伪,至少他所认识的晨岛界的这几位,异灵链很强。 尝试的结果另他很满意,可以说是出乎预料了。他赌博性质的举动完全地扭转了战争走向,晨岛界能人辈出,几乎把玄家打懵。迩栀飖,此前一直迷迷糊糊,无所作为,被民众一致封为“史上最差皇”,却是凭借这一次“英明”的决定重振威风。 他美滋滋了没有几天才意识到情况走向不大妙,晨岛界也和他一起得到了舆论的赞扬。大家似乎第一次发现,晨岛界不是个邪教啊!不仅不邪,还相当厉害,说是“第四家”也不为过了——这称号不知是从谁嘴里率先冒出来的,反正是渐渐叫开了。 迩栀飖傻了眼,他感觉着,晨岛界这次大规模出岛,似乎是不想再回去了!慌里慌张中,他忘了和血小楼的首领邑年商量,一封信直接飞到严殊浅手里,要她“把人拆开分派到不同战场”,迩栀飖打的主意正是抢功!别管晨岛界的人有多厉害,反正打胜了他就大言不惭地说是自己人干的。 邑年对他的无耻十分无语,但也没多说,他觉得这种小儿科的举动,严殊浅必定软绵绵就能挡回来,然而不知为何,一向精明的界主却完全执行了迩栀飖的命令,当真把她的人都各自分派了出去。 严桓便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位。 第32章 军官武当 严桓被他姐指派到了新安县。新安县所在的三川郡同玄家所在岗子郡相接壤,玄家唯恐失 分卷阅读83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掉发家大本营,因此派重兵守护着岗子郡。与之相对峙,三川郡由数位军官统领,其中一位姓武名当,武当得了皇的命令,从不轻易向玄家进攻。 迩栀飖认为大本营是最后才需攻克的地点,等叛逆玄家退无可退了,他再出手,让其尝尝丧家之犬的滋味。 武当不开心,很不开心。他的确用不着打仗,没有战亡的危险,可不上战场,他又哪里有战功呢?没有战功,和人员伤亡,他又如何开口向皇求赏呢?武当置个人生死于肚外,一心只想着钻营和钱财。大陆处处烧着战火,武当躲在唯一安全的地方,瞧着其他郡县的,他的同僚们步步高升,唉声叹气。 严桓和武当相处一年不到,很是明白这位军官的心思,他也把对方看做朋友,却懒得忧其所忧。不打仗挺好的,严桓乐得种花种草,伪装出战争并不存在的假象。况且,严殊浅把他派到这里来,就是不想他在战场受伤嘛。武当再如何重要,也不能越过严殊浅去,比起他的愁思,严桓更体谅姐姐的用心良苦。 于是他沉静安稳,日夜都心平气和。他越不声不响,武当越爱往他身边凑,因为觉着这位小兄弟暖融融的性格很能平复他的焦躁。两个人宛如手足似的坐在一处对弈,任是谁也想不到严桓初来乍到时,武当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也不怪他,论长相,严桓看起来实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论穿着,他又更逼近于富家小少爷,论为人处世,他总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打招呼……武当看不出他哪里像个异灵链高手了。他以为这人是专门来混饭吃的,晨岛界,传闻很牛逼,但再牛逼的地方,总也会有名不副实的人,武当认定了自己遇到的这位就是个没本事的。 严桓感受到他的轻视,故作不知,没什么值得生气的,本来他也确可算作混饭之人。 后来武当受到一次偷袭刺杀,被严桓救下,这才改变了想法,且变得很彻底。刺杀不来自敌人,而来自当地百姓。武当没法子从玄家走迂回路线捞钱,只好搜刮鱼肉本地住户。也不知他保密工作怎么做得那样好,迩栀飖竟然毫不了解新安县水深火热的现状。 百姓苦等救援不来,只好自行动了手,他们花重金聘了一位两阶高手实行刺杀。行动很成功,若不是半路有严桓出来捣乱。严桓看不惯武当所作所为,但也不能眼瞅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于是出手救了人。 武当也有异灵链,不过是最寻常的一阶,他既然有过修炼的经验,多少便也能分辨出不同阶层的水平。依他看,严桓至少是五阶的水准。这是他能看出来的,看不出来的则是对方的灵力气息十分诡异,透着一股子阴冷。但不管怎样吧,他是高度认同了严桓的实力,自此把对方奉为座上宾,态度为之一变。 严桓本来是很识时务地敷衍着他,后来发现这位武军官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交一交心未尝不可。他劝武当收敛些,身为皇家兵官,应以造福百姓为己任。武当虚心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收回搜刮民膏的命令,勒紧裤腰带和大家伙儿同甘共苦。他当然不是洗心革面,只是在拉拢讨好严桓,从严桓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武当一心一意要打仗,可以实际来论,他手下是没什么强兵猛将的,所以严桓的出现,简直像命运对他的眷顾,他需要抓紧这个厉害小子,不能让对方跑了。 本来就占着三川郡的地利,解决了能人的问题后,接下来就是天时了。这个天,自然是皇族,武当估摸着,战争进行到这个阶段,差不多也就可以最后收网了,玄家已然节节败退,要不了多久,就会缩回岗子郡,到时候皇一下令,还不是他武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前面没捞着什么就算了,最后的才是大头,需要快准狠地下手。他相信玄家几百年的家业,是会非常丰厚的,足够他吃饱喝足。 武当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然而战事发展同他的想象有所出入。先是玄家祭出了新的法宝,据说是个足够可怖的异灵链持有者,竟能使出集体幻术!“据说”乃是由于在战场上和他碰面的战士,没一个活下来的,且死时都面带微笑。 而后皇族派特遣队出场,专门抓捕这位实力强横的敌人。特遣队,虽然顶着“队”的名字,却是直接服从于皇,因此比一般的军队都更加尊贵。 武当得到可靠消息,特遣队已冲着三川郡来了,因为敌人逃窜进了玄家大本营岗子郡。他还得到另一可靠消息,特遣队需要帮助,将会从当地调兵。武当很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他精明,和他一起守护三川郡的其他军官也不是傻子。 到底谁能抱住特遣队的大腿呢? 武当落一枚棋子,叹一口长气。 待他叹到第四十八口时,严桓终于忍无可忍地发问道:“又怎么了?” 武当就等着他这句话,立刻也不假装下棋了,目露精光地盯着严桓,他说道:“我想了想,还是得去。” 他要去的,是今夜为特遣队操办的接风宴。县长主持,大小军官都要到场,名义上是吃饭,其实就是方便特遣队队长认脸。所有军官都绷紧了精神,为 分卷阅读84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的是给队长留下个好的印象。 去或不去,武当踌躇良久,他先是要去,毕竟不能落在别人后头,后来又不去了,觉得自己应该趁机搞一搞特殊。武当自认长相并不出众,无法在乱哄哄一大堆脸中出类拔萃,那不如抱病不去,另找机会接近队长,到时候他面前只有自己一张脸,耳边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还怕他记不住吗?但转念一想,武当又放弃了这个奇葩的计划,队长日理万机,搞不好他这次不去,以后都再没机会见上对方一面了呢,再说大家都去捧场,他却躲在家里,显得不大好吧? 这两个念头都是有理有据,让武当完全无法抉择,于是他请教了严桓。严桓听罢,无言以对,心中直怀疑武当到底是怎么做到如今的位置的,他有野心,却好吃懒做,有点智商,却专往莫名其妙的地方使劲。 严桓不便责怪对方有毛病,只好瞎拣了一个回答:“去吧。” 武当更加来了精神:“你和我一起?” “我去干什么?”严桓惊奇道。 武当嘿嘿一笑,露出几颗半黄不白的牙齿来:“我一个人怯场。你陪陪我好不好?” 严桓皱眉看了看他,最后却是答应了下来。他的确有日子没出门了,偶尔逛一逛也是好的。 武当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准备开溜,棋是残棋,但他没兴趣继续,反正最后总会赢的。也不知严桓有什么毛病,输棋还输上瘾了。 端起茶杯,他痛灌一大口,苦得咧嘴:“你这什么玩意?我那有春江,下次给你拿来点。”他又看到严桓身上的粗布衣裳,心说这小子真是有毛病,当初来的时候是多么富贵华丽,结果眼也不眨地就把钱财都送给了县里难民,自己做起和尚,开始苦修了。 武当心里腹诽,嘴上却是不吐一字。严桓脑袋不正常,脸可是真好——他还得指望着那张脸博特遣队欢心呢。当然这话也不方便说出口,因为有把严桓当做小倌的嫌疑。武当钦佩对方的武力值,但同时不矛盾地觉得,他的漂亮脸蛋也是个强有力的工具。他没真想把严桓送出去或怎样,严桓又不是他的人!他只是单纯觉得人皆有爱美之心,甭管谁,看到严桓的脸,都会愿意多说两句话。有了交流的机会,再凭着他的俏皮劲,还怕讨不到一个位置吗? 武当美滋滋地出了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哼了哼小曲,严桓那身破烂衣裳突兀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噢,是的,还需再给他弄来一套正常服装! 待他走后,严桓自己也斟了杯茶,浅尝一口,他疑惑地扭头问身边人道:“晓丁,这茶不好喝,你怎么不说呢?” 卫晓丁一直像个木头人似的,立在边上装聋作哑,武当走了,他也活了过来,神情淡然:“解渴就行。” “……”严桓和他说不通,索性不再提,只道,“晚间宴会,你要不要去?” “不去。还有一丸丹药在炉中。”卫晓丁说着,起身去察看了火候。 严桓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摇了摇头,心说真是个工作狂。 卫晓丁凝视着炉中明火,愣了神,他其实应该去的,至少问候一声大师兄,可……大师兄太可怕了,他还是装作不知道他来了吧。为了不露馅,他也没法告诉看起来就什么都不知道的严桓,特遣队的队长究竟是何人。 反正大师兄总不会吃了他。 卫晓丁这么想着,心里的忐忑和愧疚就随风而逝了,他扒了扒炉中炭火,又细细察看了那一枚小小丹药的颜色。 第33章 特遣队长 宴会地点在新安县的一座大酒楼里,这酒楼在战前也是繁华的高级场所,如今生意却很不景气,但好在硬件设施仍旧够格,县长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它来大搞排场。 武当既然决定赴宴,就把一套戏都做得很足,拉着严桓预备赶个大早。然而路上马车出了无数问题,先是轧死了一只小兔子,而后车胎爆了,接着马匹又不肯听话。车夫被武当骂了个狗血喷头,非常委屈,这三件事,哪一件都不该他摊责任呀。 武当感觉到晦气,犹豫着又不想去了,但他同时无法下定决心,于是左思右想,在车上针扎屁股似的扭来扭去,没个安分,想着想着,酒楼到了,也不用纠结了。 他迟了到,心里惴惴的,怕给队长留下不守规矩的坏印象。及至进了包厢,才发现根本不必担心,队长被一圈人围着敬酒,根本无暇发现屋子里又进了两个人。 武当挽起袖子抢来酒杯,一扭头,却是不见了严桓。他已失了先机,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把失踪人口从脑子里轻轻剔除掉,他倒上一杯酒,雄赳赳地也挤进了包围圈。 严桓在酒楼的后花园里。 他远远的在外面就瞧见了一棵参天大树,像是种在酒楼后面,很是稀奇,于是偷偷从侧门溜进了酒楼后院。 后院除了一棵大榕树,还有五颜六色数目繁多的花草,严桓循着弯曲廊道且走且看,不住地暗自叹息。珍奇的种类不少,可惜养得都不大好,只是堪堪开了花,想来酒楼主人倒是热爱植物的,却 分卷阅读85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并非行家。 他手痒,想亲自动手整治一番,但这显然不大现实,如玥公子的名声已经臭了,虽然后来随着晨岛界的崛起他也重新得到了好评,可严桓自己选择忘掉了那个身份。末了伸出手去,他只揪住一朵蒲公英,凑到嘴边吹散了它。 和这里的幽暗宁静对比,他是完全不想回到那个明亮喧闹的酒楼的。严桓能很好地同人交朋友,可在骨子里,他还是好静不好动。端坐在紫藤萝花架下,他突然很想喝口酒,可一摸腰才发觉今日走得匆忙,酒壶忘带了,他又懒怠就近去取店里现成的酒,只好收回心思。枯坐片刻,严桓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哨子似的玩意,呜呜咽咽吹起曲子来。 筮情躲在花架另一侧,很淡漠地听着。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也不关心对方怎么会那么有闲情,跑来吹笛子,反正别发现他躲在这里就成。筮情是从宴会里逃出来的,他日夜兼程,追着敌人来到此处,已经没有力气接受本地军官的巴结或敷衍,于是干脆把挑人的任务交给了副队长。 但他也不能真的一面不露,所以开场的时候也还是瞎扯了几句话,这才随心所欲地离开了,跑到花园来休息,顺便等着宴会结束和副队长一起回营地。 曲子没完没了飘进他耳朵里,筮情先很冷漠,继而不耐烦,倒是挺好听的,可他实在没有欣赏的兴致,强忍着又听了一会,那吹曲之人另换了一支,他微微愣住,忽然觉得新的这首似曾相识。 这是…… 筮情无意识地绷紧了后背。 严桓依稀听到身旁不远处的花丛里传来了响动,他停下来侧耳等了片刻,那声音却又没了。严桓以为是什么小动物,想了想,他起身走过去一探究竟。 十有八九是小野猫,如果是野猫…… 严桓还没决定好要是只猫的话,他要不要试着摸一摸,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筮情的眼睛里。 两个人,一个随意坐在地上,一个拂过花枝,轻弯着腰,一个仰着头,一个低着头,都一齐地愣住了。 此时日头偏西,将落未落,光线黯淡,筮情一袭黑衣,隐藏在紫色花瓣的阴影里,瞧不清脸上神色,只能看到他眼睛里的两点光。 严桓很有做梦的感觉。 这一年来,他几乎不会记起筮情,可对方真出现在他面前了,他才发觉,还是想他的,很想他。 不过,也就是思念而已,思念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直起身,准备回酒楼去。就把这次偶遇当做一个梦好了。 筮情猛然捉住了他的手臂,眼中的光芒消失掉:“我不是故意来的。”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严桓不明所以,只好茫然地沉默着。 筮情以为他不悦于自己的触碰,连忙松开手。他从花架下钻出来,立在了严桓身边,察言观色地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来……今晚我就回营地……”他想和严桓聊聊天,却又害怕强人所难。 这次,严桓听出了他明显的谨慎与讨好意味,有点诧异,诧异过后,心中忽然很是酸涩,他可是从未料到,有一天筮情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讲话。 对方既然如此低声下气了,他也不好继续假装没看见,严桓轻声道:“师兄……”然而他又住了嘴,因为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和筮情,他没什么可说的了。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直到远处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个人影,这才打破了粘稠的气氛。 来人扫了严桓一眼,却也没工夫惊讶多冒出来的人,只焦急地说道:“队长!你快去看看吧,那边打起来了!” 第34章 战场前线 武当和人打了起来。 严桓正是害怕这个结果,才跟着筮情返回了酒楼,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筮情没废话,直接驱动异灵链震开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很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其实也算不上大事,武当踩了人家一脚,他不是故意踩的,但的确故意不肯道歉,后来,挑衅升级为口角,口角升级为斗殴。副队长是很温柔的一个性子,愣是没劝住打在兴头上的两个人,只好跑去搬来老大。 筮情听过始末,没什么评价,只淡漠地让各人归各位,一起喝过一杯酒,他宣布这次的宴会到此结束。 严桓预备回家了。然而武当愣头青似的,带着一嘴的血,还要往筮情身边凑。 他很谄媚地邀请筮情到他府上小住一夜:“这么晚了,出城也不方便……” 严桓微微攥紧手指,好在筮情干脆地拒绝了,他重新镇定下来,和落寞的武当一起离开。 副队长陈桐林见筮情凝视着武当的背影,试探地开了口:“老大,你看武军官怎么样?” 筮情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答道:“太莽撞了。” “我倒是很欣赏他的莽撞。”陈桐林很和缓地说道。 筮情听闻此话,看了他一眼:“选择权在你。谁都可以。” 武当以为自己把事儿搞砸了,然而两天之后,他接到了出兵的通知。兴 分卷阅读86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奋搓手之余,他也匀出一丝精力对严桓表达了谢意,并非常贴心地打算带对方同上战场。于他来讲,这就是把碗里的肉分给别人吃了,简直可以称做有良心。 他看出了严桓和筮情有点关系,虽然当时一只眼睛已被打肿,但没耽搁他贼眉鼠眼地瞟到严桓和筮情是一块出现的。无论是初识还是旧友都无所谓,已经认识了,就都好办。 可惜出乎预料,严桓并不承他的情,也不打算和他继续互相利用:“你带弓箭队去吧,我留下。” “留下干嘛?”武当急道,“你别摆弄你那破花园子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建功立业才对!” 严桓笑了笑,祸水东引:“你需要帮手,带着晓丁也是一样的。” “嗯?”卫晓丁正在熬药,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疑惑地看向谈话二人。 严桓笑得更开心了:“嗯什么,你难道不该去见一见你的大师兄吗?” 卫晓丁:“……” 卫晓丁隐瞒在先,此刻无从辩驳,只苍白说道:“可我…我不能离开你啊。” “无妨,最近我觉得好很多,也不用你日夜盯着了。你放心,我不告诉界主,我姐怪罪不到你头上。”严桓扔下这话,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就离开了。 卫晓丁有苦无处诉说,悲伤起来。 根本也轮不到界主,大师兄就能搞死他!他可还没忘了,筮情当时是怎么嘱咐他的。 可严桓……固执起来也是真的不好惹。 卫晓丁进退两难,武当也没觉得好受。他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其实没想带卫晓丁,但正主不去,只得勉强凑合下。 卫晓丁不情不愿地去了一个礼拜,又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回了来。 严桓很吃惊地从被窝里爬出来,递给他干燥的大毛巾,又吩咐着煮了浓浓一碗姜汤。 “大师兄受伤了。”卫晓丁边吹边吸,还百忙之中匀出舌头说话,“武军官让你去城外督战。” 受伤? 严桓不动声色地问道:“打起来了吗?” “没,他怕开打。” 严桓沉默了片刻,又道:“师…筮情怎么样?” 卫晓丁眼里滑过忧愁:“昏迷了。我才意识到大师兄也会被伤到……可怕。” 天没亮,严桓和卫晓丁就出发了。 严桓下了马,没理会迎着他的武当,径直就要去筮情的营帐,走到一半,他又生生停住了,转个弯重新回到武当面前。 武当摸不清他在干嘛,但也没心情问,只三言两语讲清了目前的状况。 原来筮情不想大规模的两军对垒,于是挑了几个得力干将摸进敌营,预备找到传说中的“集体幻术”掌控者,直接做掉。结果偷鸡不成,他自己反倒受了伤。 武当心里不安,总觉得对方要趁机进攻,便慌忙派卫晓丁回去找来了严桓。他理智尚存,不觉得严桓比筮情厉害,但多一个大佬在,总归能镇定一点。 半夜,严桓窸窸窣窣,摸到筮情所在的最大的帐篷外,他催动禁药搞昏了站在外面守夜的侍卫,轻轻钻进帐中。 筮情安静地躺在床上,并没有醒转的迹象。 严桓默默看了片刻,欺身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在发烧。 筮情中了毒,已服下卫晓丁配制的解药,但解毒的过程显然不甚舒适。 严桓没有更好的办法,恨不能替他承受苦痛。其实不该来的,况且筮情在外,总免不了会受伤,哪里用得着他来关心呢。 可不由自主,他还是来了。 又盯了片刻,严桓转身离开,一闪而过,隐没于黑暗。 敌军没有进攻。 三天后,筮情醒了过来。 陈桐林立在一旁,一五一十报告了这三天军中的情况。 筮情听罢,皱起眉头:“他们在搞什么鬼?” 在他受伤时进攻,的确是个大好的机会,可对方偏偏放弃了。 陈桐林犹豫道:“会不会和卷轴有关?” 卷轴乃是能够逆天改命的上古神器,据说皇族、血家、玄家各持一份。但也只是据说而已,几百年过去了,也没听说谁见到了真实存在的卷轴。 筮情不再说话,陈桐林以为他在思考,便也闭了嘴,谁知静候片刻,他却听对方问道:“有人来过吗?” 陈桐林不明所以:“啊?” 筮情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 “对了,武军官好像把他的军师接来了,就上次在酒楼后院你遇到那个。”陈桐林突然想起来这茬,可有可无地多说了一句。 筮情心中一动,想听副队长接着说点什么,然而却没再听见更多的消息。 ……那便是,没来看过他了。 第35章 黄泉碧落 筮情心事重重,他其实受了很严重的伤,异灵链几乎掉了一阶,但这显然是不好对外声张的。 所以玄 分卷阅读87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家没有进攻,他就也蛰伏下来,正好趁机修养。同时细细思索着当天碰到的敌人,敌人是个姑娘,不过用轻纱蒙着面,看不出容貌。 她的确骇人的厉害,和筮情交手的短短半分钟,居然使出了三种属性的异灵链。 这根本就是不该存在的情况,别说三种,两种并存的,筮情都没听说过。他忽然有了很不详的预感,玄家造出来的异形和裂缝,已经被严殊浅彻底摧毁了,但假如他们的秘密武器根本不是异形,而是属性融合技术呢? 融合后,法术组合将会极大的改变,战斗时也要加上万分的小心。他之所以受伤,不就是因为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吗? 筮情召集他的特遣队开了个小会,没人能提出有用的解决方法。他很疲惫地散了会,忽然很想去见严桓。 可他找不到说得过去的理由,只好在营地游荡,寄希望于偶遇。 没遇到严桓,却碰到了卫晓丁。 卫晓丁对他的大师兄满满的只有敬畏之情,畏很多,敬较少,毕竟他属于晨岛界炼丹师一派,不完全受着筮情的管控。 近两年两人有了点私交,可依然不能抵消掉卫晓丁心中的惧意。 勉强镇定地打过招呼,他立在一旁乖巧地叙述了严桓体内禁药的情况——半年前筮情派他来照顾严桓,他很尽职尽责。 筮情听完,思索了片刻,末了从怀里掏出个锦囊,抽出其中封着的两张纸:“你看看这个。” 卫晓丁接过纸,脸色立刻不对劲了。 这两张纸边角毛糙,很明显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上面记载的是最高阶的四种禁药:碧落,黄泉,落红,白骨。 这种书,应该珍贵地保存在晨岛界的藏书阁里,而不是随意被撕下来藏在身上。卫晓丁没有权限看这一类的书,此刻摸到了,说心里不激动是假的,但激动的同时,他还理智尚存,不由得十分无语。 为了摸清楚严桓体内的禁药,大师兄还真是什么原则都不顾了。他做这种荒唐的事,被发现了,还不知要怎么受罚呢。 又想起上次的占卜献祭,卫晓丁非常茫然,他不知道筮情和严桓到底是什么关系,据他看,大师兄对严桓是情真意切的好,可严桓……他在严桓身边这半年,从没听他主动提起过筮情,那家伙到现在还以为他是界主派来的。 卫晓丁不怎么关心人家的爱恨纠葛,但在晨岛界的时候,他也听闻过许多风言风语,说严桓暗恋筮情很多年,怎么现在变成这个局面了? 卫晓丁不明白,但让他主动去问筮情,他也是不敢的,因此收敛心思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记载禁药的纸张,他很保守地说道:“我觉得是黄泉或者落红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还要再观察一下。” 筮情点了点头:“辛苦你了。纸先放你那里吧。” 卫晓丁嗯了一声,覷着他的神色,迟疑地又问道:“大师兄,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筮情不以为意。 卫晓丁咬了咬牙:“你是不是最近又占卜了?” 这次筮情不回答了,单是平静地看着他,卫晓丁自知失言,讪讪地不敢再追问。他心里的确是已经认定筮情私自占卜了,不然他怎会如此轻易的受伤?他可还记得那次大师兄请他帮忙压阵占卜之后,脸色有多苍白吓人。 这种以寿命换预言的法术,卫晓丁觉得和禁术也差不了许多,他是完全不赞同筮情去用,可他人微言轻,大师兄又怎会听他的。 三日后,筮情率领部下正面进攻,两军对峙于禾麦山旁。 窝在帐篷里数日不出的严桓这次也不得不见见日光了,他落在人后,远远地看到筮情被军装严丝合缝地武装了,骑着一匹纯白的高头大马。 多么威风凛凛的一个人。 严桓垂下眼,心想他总是这么不给人活路,到哪他都能混出名堂——迩栀飖都如此打压晨岛界了,他依然能当上特遣队队长。 他永远那么耀眼,于是他总要仰视着他。 但平心而论,严桓是要承认他此刻是精神漂亮的,使他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他,那个罕见的不穿黑衣的筮情。 严桓并没想到,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这个眼福。 第36章 灵力解封 两军对战,玄家占了压倒性的优势。面遮轻纱的女子安稳地坐在一顶露天抬轿上,冷冷地注视着厮杀的人们,鲜血和脏器,都无法使她动容。 她的士兵也的确不是有独立意识的“人”了,迟钝如严桓,都感受到战场上弥漫的一股浓郁的灵力——她对自己人施加了集体幻术,算是变相增强了战士的力量。 灵力中透出的飘忽不定的邪气让严桓感到熟悉,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逝,再想捕捉时就不见了踪影。他没有亲自提剑上场,而是躲在一旁窥视着高高在上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确定了她的身份。 玄星罗。 可为何蒙面呢? 而且她的异灵链…… 分卷阅读88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筮情本不打算和那女人硬碰硬,他感觉自己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打败对方了,可没想到人海战术也是毫不管用。 他的眼睛降了温度,踩着剑,筮情冲向了敌人。 女子避开,并不肯同他近身肉搏,催动着异灵链,她在一瞬间发动了三个属性的攻击。然而在灵力荡开的同一时刻,她看清了飞至眼前的七枚小飞镖。 原来筮情借着衣袖的掩盖,给她来了个暗器偷袭。她冷哼了一声,不信也不齿于他的行为。 七枚飞镖全中,血花溅出来,筮情却拧起眉头。 她分明能躲开的。 拼着受伤也要冲锋,是不要命的打法,筮情可没打算和她同归于尽。 女子脸上的纱巾被割开,落了下来,看到的人们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 她是玄星罗。 她的脸上布满黑紫的疤纹,纵横交错。 严桓已不动声色地悄悄挪到阵前,目睹到这一幕,他心头猛地一跳。 太像了… 和禁药的副作用…… 如果属性融合和禁药是一个原理,那能吃不同的禁药,就同样也能融合不同的异灵链! 她融合了几个? 严桓心底涌起浓烈的不详预感,筮情可一定不要轻敌。 他已动用了武器飞镖,态度很谨慎,然而,对方所拥有的… 可是第一符文武器承轮羽。 一支箭矢钉进筮情的肩膀。 他没在乎受到的伤害,可的确是要抵挡不住玄星罗的攻势了。她分明比他受了更加严重的伤,几乎半身衣服都被血染红,却像毫无知觉似的,紧紧咬着筮情不放。 顶着伤害也要攻击。 筮情且战且退,他咬着牙,只要比玄星罗坚持得更久,总会耗干对方一鼓作气的勇猛。 玄星罗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开口说出自两人交战以来的第一句话:“你以为我只是三属性?” 她的声音沙哑得难辨性别。 筮情一愣。 下一刻,混乱纠缠狂躁的灵力从玄星罗体内倾泻而出,几乎爆炸一样,瞬间灼伤了四周的空气。 筮情再退,已是来不及了。仓促间,他竭尽全力布置出数不清层数的结界,为求自保。 结界形成的速度,堪称恐怖。 然而他清晰地感受到,它们在以更快的速度,一层一层破裂。 筮情握住箭尾,干脆地豁开肩上的口子,鲜血溢出来,他抹了一把,手掌翻动,极快地画出一道符来。然而最后一笔尚未落下,一股更加阴冷的力量穿过他的身体,和玄星罗的灵力正面相撞了。 两股力量立刻纠缠在一起,互相吞噬损耗。 筮情被阴冷气息所伤,喷出一口血,诧异地回过头去,他看到了严桓。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染了一层久违的温柔和笑意,筮情怔住一瞬,目光扫过严桓颈部的异灵链图腾,他不可置信地问道:“碧落?” 他抓住严桓的衣服,厉声呵道:“不行!你不能……” 严桓摇了摇头:“已经晚了。”说着他又一次催动灵力,逼开了筮情,穿透了玄星罗的身体。 玄星罗本来就使出了自身无法承受的力量,已是强弩之末,严桓的攻击立刻让她只剩下了喘气的能力。 她耳中、睛里都流出血来,严桓也没好到哪去,脸色惨白,嘴里也满是血腥气。 玄星罗笑了笑,做着口型:“你这么厉害啦?” 严桓默然片刻,想起了那个天台上的女孩儿,那时他以为他们不一样,但其实,或许只是目的不同,但所用的手段,都一样地疯狂。 她融合了五种属性。 “有遗愿吗?”严桓轻声问道。 玄星罗摇了摇头,她沉默地望着天空,忽然很想哭。 活了一辈子,她把所有爱她的,都生生搅和成了恨她的。如今死无全尸,怕是如了他们的愿吧。 冷风,阿羽,还有…小弟…… 玄星罗一死,没了她的灵力加持,玄家兵立刻弱不禁风起来。 禾麦山大捷,主帅和半路杀出来的大功臣却都身受重创。并且主帅有相当一部分重创还是拜功臣所赐,导致他足足昏迷了一整天。 醒过来的筮情,浑身被纱布缠满,他不听劝阻,跌跌撞撞下了床,一大半的伤口都崩开了。 筮情去找严桓,被卫晓丁拦在了营帐外。 “大师兄…”卫晓丁艰难地说道,“你还是别进去了,你自己就是个大病号,还探望什么病人?” 筮情沉默了片刻:“他的禁药,是碧落吗?” 卫晓丁垂下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他……” 筮情的话没讲完,可卫晓丁明白了,于是更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心照不宣——严桓的寿命只有一个月了。 筮情的心沉了下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呆呆 分卷阅读89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地站了良久,他苦涩地问道:“你拦我,是他的意思吗?” 没等卫晓丁回答,他又咬牙补充道:“你拦不住,就算他不让,我也要进。” 卫晓丁被他几乎含着杀意的眼珠子吓得结巴,不由自主就退缩了:“大大大师兄,他他他的确是谁都不肯见了,因为……唉,你、你自己看吧,不过你轻点,他刚睡着。” 严桓容貌毁了,以他的那颗泪痣为源头,黑色的丝线在白嫩的脸庞上蔓延扩散。 那颗痣,本是封印的灵力。 筮情坐在他旁边,真切地体会到心如刀绞的感受,心疼,身上就不那么疼了。他不由自主握住了病人的手。严桓的睫毛抖了一下,醒了过来。 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筮情红了的眼睛,他毫无意义地问道:“你来了?”然后又很平淡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哭呢。” 筮情垂下眼:“你救了我一命。” 严桓不置可否,没等着他的下文,只是单纯无话可说。 筮情恍惚中感觉他的态度有点问题:“你不想见人,我找一艘船,我们去船上。” 严桓重新闭上眼睛,似乎没睡醒似的,但他只是眼睛疼,想了想,他不动感情地回应道:“不必,有晓丁就够了。师兄,我救你不是为了你,而是为我自己,你用不着感到愧疚,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做一样的事。我帮助人,没有损失,也不需要弥补。” 等了片刻,筮情也没有再接话。但他还扣着他的手,于是严桓知道对方没离开。 不离开就不离开吧,严桓顺其自然,快死的人了也管不了那许多,他把头偏向另一边,自顾自地就打算接着睡觉了。然而握着他的人似乎突然站了起来,却只是站着,依旧不肯撒手,严桓莫名其妙地睁开眼,下一秒他就被吻住了。 陌生又柔软的触感。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下。 筮情一吻即收,又正襟危坐回去,脸上有点发红。 严桓没空注意他的脸色,只茫然地看着筮情。他玩小倌,是什么口/活儿都做的,但说来奇特,他的确不愿同别人接吻,因为总觉得接吻要两情相悦才有意思。 和顾余进倒是吻过,可惜时间太久远,已经忘记了当时感受。 筮情亲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严桓慢半拍地琢磨出了一点味道,暗自有些惊讶,没想到……会这么软啊。 严桓的眼珠有了焦点,他无意识地盯住筮情的唇角,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筮情也是宛如窃窃私语的音量,含了点恳求的意味:“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严桓道:“现在肯喜欢我了?” 筮情道:“喜欢,一直喜欢。” 严桓笑了一下:“师兄,别人救你一次,你就以身相许一次,以后谁还敢救你了?” 筮情一愣:“不是……” “你喜欢我,可你从来没找过我。” “那次你说很讨厌看到我……” 严桓不再看他了,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明白了,这次我救了你,你就以为其实我不讨厌你了?”他微微勾起嘴角:“师兄,你的爱和恨,还真是简单啊。” 他声称战场上的举动不是为了筮情,而是为了他自己,其实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圆了自己的梦,在筮情面前充当一次英雄的梦。 他做到了,所以此刻可以很坦然地用一副病态面对筮情,而不必再害怕他瞧出自己的弱小。 他心满意足。 可是,这些心思,说出来,筮情也是不会懂的。他们本来就不是知音。 “你看到玄星罗的脸了吗?”严桓忽然问道。 筮情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我以后也会变成那样。” “我不在乎。” “我的五感会逐渐消失。” “我不在乎。” “和一个丑残废在船上生活一个月,多可怕。” “我不在乎。” 严桓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是真心实意的笑容:“师兄,你何必勉强自己。禁药这东西,从吃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为它送命的准备,如今这个局面,再正常不过了。我获得了力量,付出了代价,很公平不是吗?这和你没有实质的关系,你不欠我的,不需要拼命去还。” 筮情听他的语气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不禁心慌意乱。他终于看出了严桓的不对劲,他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就安心地等死! “你不要这样……”筮情无措地喃喃问道,“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严桓仔细地想了想,四平八稳地答道:“我也不知道。”然后他抽回手,翻过身去,冲着墙闭了眼睛,是不想再交流的意思。 筮情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明天去租船。” 严桓听出了他话里不容反驳的意味,但也没放在心上。他算是明白了天黑的话,有的时候,人是要为自己活一次的。 他这一次,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分卷阅读90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第37章 无欲无求 筮情说到做到,两天后就带严桓出发了,又三天,两人已置身于一艘大船上。 迩栀飖听闻值此反攻关键时刻,一向稳重可靠的筮情居然临阵脱逃,气了个半死。严殊浅那边却是不知得到消息没有,毫无动静。 这合了筮情心意,他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即使是严殊浅。 严桓很听话,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不怕死也不急着死。只是吃得日益少,睡得日益多。 他不睡的时候,就盯着遥远的天际线发呆,如果是夜间醒了,便看看星星,偶尔吹个曲子,气息不稳吹不长久,但自得其乐,活得很滋润。 也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筮情和他讲话,讲十句,他兴许能答个一句,大多数时候都一言不发。 筮情表面上很平静,每天都坚持自言自语,啰嗦不绝,心里却很难受。他宁愿严桓反应激烈点,就算是看他不顺眼让他滚开,也比现在这个样子强。 可严桓不抱怨不批评,是有他没他都无所谓的意思,同时他不伤心不绝望,是有自己没自己也无所谓。 他没有一丁点欲望,于是筮情毫无办法。 严桓心里是真的清净,他不搭理筮情,只是因为懒得说话。褪去所有的伪装,最真实的他其实还是不愿意和人交流的,这一次,他终于很任性地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至于筮情如此执意地陪在他身边,他也坦然接受了。他的确不信对方突然就爱上了自己,但他承认,待在筮情身边还是很舒服的。 或许,是个习惯。 但也无所谓,舒服就行。筮情在他这里,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而只是微风露水般的客观存在,他置身其中,时常会忘记他。 此刻,这“存在”又有了人类的举动——筮情拢了拢他的衣领,低声问道:“今晚有点冷,要不要回去?” 严桓嗅着海风的气息,心旷神怡,难得有了力气搭理对方,他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做起来并不容易,因为筮情正把他搂在怀里。他一动,就蹭着他的衣服。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筮情就成了他的椅子。 不过这样也好,他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坐普通的木板子是要硌得慌的。 筮情见他精神还不错,趁热打铁地又开了口:“后天过节,我在船头船尾都挂几个大灯笼好不好?” 严桓微微转了个脑筋,没想起来后天是什么节,就不再想了,也没回答。 筮情看他又不肯说话,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分开手指插进怀中之人的指缝中,举起来,以十指相扣的姿态轻轻地亲了对方的手背。 严桓随他亲,忽然发现自己很久没做过那一桩风流快活的事了,想起曾经荒唐挥霍的时光,他有些诧异,本以为自己这个德行,是受不了禁欲生活的,没想到真受住了。也可能是被吓到了,每次逛小馆都偶遇熟人,也是倒霉。 心思一转,他又懒洋洋地想起和筮情在温泉边的争吵。那时候他衣服都湿透了,脸也还算白嫩,想来是有几分姿色的吧,可筮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投怀送抱。如今他邋遢成这个样子,脸也毁了,他倒是珍而重之地同他亲近起来。 严桓感到莫名其妙。他真是从没懂过筮情,现在依然不懂,恐怕到死都不会懂了。 但不懂就不懂吧,现在的他也懒得再花心思猜他的想法。 第38章 生日礼物 八月十五,月夕。 严桓醒过来的时候,舱房里只有他一人。透过舷窗,他不意外地看到了另外一艘大船。 这只船每隔两天都会定时来送补给。 严桓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没等到人,只好自己慢吞吞地下地洗漱去了。 筮情进来,见他已收拾得周身整洁,有些惊讶:“醒了?” 严桓出神地盯着窗外,没有反应。 筮情也不在意,走过去很自然地抱起他:“饿不饿?去吃饭吧。” 饭菜满澄澄地摆了一桌子,五彩斑斓的精致小盘挤在一起,煞是好看。 可严桓依旧只拣他面前的两三道吃。筮情无法,只好在一旁不停给他换菜:“今天是从外面运来的现成品,味道很好,你多尝一些。” 严桓默不作声,但当真是多吃了两口——两口就是极限了,再吃要闹胃疼。 外面的太阳大且暖和,筮情便抱着严桓去了甲板。 严桓晒得很惬意,惬意到他窝在筮情怀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筮情低头在他颈边嗅了嗅,忽然怀疑自己的主意有点蠢,严桓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傍晚,严桓悠悠醒转,此刻他和筮情都躺在床上,他一动,筮情也跟着醒了。 严桓一边穿着外袍,一边心想,下午睡得这么多,今晚怕是又要清醒到后半夜了。 筮情拿来湿毛巾给他擦了脸,他无情无绪地坐着,忽然听对方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b 分卷阅读91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r   严桓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他。他是真的忘了。 筮情见他有了点兴趣,连忙道:“我有礼物要送你,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两人穿廊而过。严桓发现了许多挂起来的灯笼,红艳艳的,镶着金色的小花,被里面的烛光一照映,十分好看。灯笼装饰得整条船都有了喜气。 他还以为筮情是专心致志地在过节,原来是生日吗……可他从来没给他庆祝过生日,现在又是闹得哪一出?将死之人,一切都可以被无原则地优待? 筮情把严桓抱进了船尾的一间舱房里。他租下的这船实在太大,严桓便没力气独自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此刻还是头次参观。 舱房里点了双排的蜡烛,恰好不过分的明亮也不过分的阴暗。长长的大木桌上摆了一排小小的红木盒子。严桓走过去打开了一个,他承认自己不受控制地有一丝紧张。 盒子里装着一颗紫玫瑰色的袖口。 严桓的手静止在木盒边缘,他愣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袖口举到眼前。 没错啊……这是,他曾经送给筮情的生日礼物。 他又看向其余的几个木盒子,安静地躺在那里、等他开启的木盒子,心里突然像被一只手攥住似的,无端疼痛起来。 严桓手指发颤,依次打开了所有的木盒。有贝壳、有毛笔、有蝴蝶、有指环……他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个一往无前爱着筮情的少年。他是多无聊的一个人啊,每天除了思念心上人,似乎就不做别的事了。到了筮情的生日,他更是如临大敌,反复琢磨送他什么礼物好。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一遍遍地打磨贝壳上的污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东拼西凑、忍饥挨饿地攒下一笔钱,偷偷买了很贵的毛笔。他记得送蝴蝶是因为那年筮情要出岛搜集新一代弟子,他想留个东西在他身边,好叫他不要忘掉自己;送指环则是因为筮情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武器飞镖,可磨合的时候总是会划破手指…… 如果严桓没有再看到他绞尽脑汁筹划出的这些礼物,他可能不会想起那些青葱的往事。那时他一腔爱意,装不下丁点怀疑和彷徨,于是他不求回报,尽管从未看到筮情用过他送的东西,他也不甚在意,每年依然跃跃欲试地准备新的玩意。 现在想来,这是多么可笑又无聊的举动。筮情那么古板的人,根本就无所谓生日。但凡他头脑清楚一点,就该看出这个明显的事实,可偏偏,他糊涂死了。 筮情见严桓长久地呆站在木桌前,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他绕到他面前,怔住了。 严桓在哭。 筮情没料到这个结果,他只是单纯想向对方证明自己的确是喜欢他的,他这不是把他送的礼物都好好保存起来了吗。他需要的是严桓的信任,而不是他的眼泪。于是筮情不知所措了:“严桓,你,你别哭啊。” 下意识的,他把哭得落花流水的人搂进怀里。 严桓很僵硬地任他抱着,泪水依然滔滔不止。他有多久没落过眼泪了?记不清。他发誓再也不会哭,可现在不行了,不哭不行。他委屈,真的委屈,委屈得无缘无故,委屈得无从诉说,只能以眼泪代替言语。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懂人情的人?他爱惨了的时候,他不搭理他,他只想平静地死去了,他又不放过他。 严桓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他哭成了小孩,哭出了噪音,不管不顾地,眼泪鼻涕都蹭到了筮情衣服上。蹭着蹭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推开了对方。动作太大,顺着带翻了桌上的香薰瓶。 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严桓确认了筮情的衣服,果然是他当年亲手缝制的那件!盯着袖口的花瓣刺绣,他贴着墙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为了那件衣服,他被扎了无数次,可永远地不长记性…… 筮情半跪在严桓身边,要把对方抱起来。他得带他离开这里,筮情不晓得他如此激动的原因,但很明白自己做错了事。他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有过大的情绪起伏。 严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趁着筮情弯腰,拽着对方的领子就把人摁在了地上,他几乎是粗暴地吻了上去。 片刻功夫,筮情从嘴巴,到下巴,到脖子,都渗出了血。他犹豫着,不知道该让严桓尽情发泄还是该制止他疯狂的举动。 犹豫的空当里,严桓已经把他的衣服撕扯得无法蔽体,连啃带咬,一路向下。 筮情微微一惊,握住对方的手臂,把人拖了上来:“别闹了。” 严桓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闭嘴!”他解下腰带绑住筮情的眼睛,又摸来残余的半瓶香薰快速地做了润滑。有点粗糙,可他没那个时间细致了。 “严桓,你不能……” 筮情劝止的话卡在一半。病人已彻底坐在他身上,两个人同时哆嗦了一下。 严桓轻声笑了笑,凑到筮情耳边嘀咕道:“师兄,我能。” “严桓,你……” “叫我阿桓。” “……” “不叫?”严桓吻了吻筮情的耳根 分卷阅读92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忽然咬牙切齿地喃喃道:“我恨死你了。” 第39章 你想得美 严桓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迷过去的,总之再醒来时外面天已大亮,他又被挪到了床上。 筮情坐在床边,扣着他的手,眼里都含着笑意。 严桓看他是真的开心,不由得迟疑了片刻,但还是说道:“师兄,我已经没有心思谈情说爱了。” 筮情的愉快感瞬间降了温:“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严桓抽回手,不再看他。 “可昨天……” “我心里一直是有点怨恨你的,昨天也发泄够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筮情彻底傻眼了。 他当然听到了严桓很恶毒地说出来的那句话,他虽然不十分清楚他的恨和他理解的一样不一样,但他以为做过之后,他们两人就算重归于好了。 没想到,严桓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他是在报复他。 或者,连报复也算不上。 筮情失魂落魄地问道:“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严桓忽然很受不了他这个类似怨妇的态度和语气:“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给我个好脸色,我就一定要接着?你弄个生日礼物再献个身,我就立刻又回心转意爱上你?” 筮情又被他问住了。虽然对方的语气很讽刺,但好像……说的并没错。 严桓斩钉截铁下了结论:“你想得美!”他以为筮情那么有骨气的一个人,总该知难而退了,不想对方沉默片刻,却是说道:“你不想爱就不爱吧,我爱你就够了。” 严桓脱口道:“你有毛病?” 筮情没接话,只问道:“饿不饿?饭菜准备好了。” 严桓瞪着他,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感觉自己被这个人“缠”上了。任他沉默或吵闹,对方都死活不离开。他无可奈何地翻个身,拿被子严密地裹住了自己:“天天问我饿不饿,我又不是猪精转世!” 自称非猪者半小时后还是忍受不住腹中鸣叫,身不由己地掀开了被子。 筮情立刻捧来一碗南瓜粥和几样小菜。 严桓爬出被窝,也假装若无其事:“衣服呢?我洗个脸再吃。” 他大刺刺地,腿已垂到床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对劲。在他逐渐生活无法自理的过程中,筮情是没少看到他的裸体的——起码沐浴穿衣都是在对方眼皮子底下。 那时严桓心如死灰,也不在意。 然而此刻,他身上红紫的斑斓痕迹,不知为何,异常刺眼。严桓欲盖弥彰,扯着被子遮了遮,耳尖透出一点红来:“看什么,没看过?” 筮情连着被子把他抱进怀里坐了:“先吃饭,仔细胃疼。” 被迫着塞了一些食物,严桓才终于如愿洗漱干净了。 他对筮情如今这个态度,总隐隐地有不安的感觉,至于原因,想不清。反正是觉得对方在某些地方变了。 想不清他也就不想了。 筮情给他梳头发,严桓默默发了会儿呆,忽然道:“我想照镜子。” 筮情的手顿了一顿:“不用照,梳不坏。” 严桓转过头去看他:“我现在是不是很丑了?” “不丑。” “那你把镜子拿来。” “……” 筮情把镜子锁进了大木匣里。 他拿出那面镜子,严桓看到木匣底下一层铺满了发带,大多是黑灰颜色,独有两条花色鲜艳的,外加一个锦囊。 他感到有些眼熟,摸出那条与众不同的发带,还没瞧出名堂,就被筮情一把抢过扔了回去,另将面镜子塞进他手中。 黑色的纹路从眼角一直蔓延到脖子。但好在足够细,看起来没有太过骇人。严桓没说什么,心思转到了别的地方:“师兄,那个锦囊,给我的?” 他昨天可是看到它从筮情袖子里掉了出去,不过当时太忙,没顾得上。 筮情迟疑了一下:“嗯。” 那的确是他预备给严桓的礼物,可惜后来发生一堆事,远超他的预期,他看他情绪激烈,就不打算给了。 严桓亲自动手,拆开锦囊,里面也是一根发带。 水蓝色,夹杂白色和金色的丝线。 他把玩片刻,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递给筮情,意思是让他帮着绑上。 筮情没敢再问他好不好看——如今对他的问题严桓总是夹枪带棍地回答。 待他绑好,严桓脸上也有了一点笑模样:“我以为你不知道我的生日。” 筮情沉默片刻:“没必要过生日。” 这次换严桓不说话了,筮情的确一直要把他培养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软弱不流泪,最好像他本人一样,可惜严桓没做到。 非不为也。 他生来就感情充沛,又有什么办法? 况且晨岛界不重男也不重女,只尊崇力量。他持续地 分卷阅读93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被边缘化,也就慢慢长成了如今的样子。 没法改了。 第40章 海底定情 自此之后,筮情对严桓的掌控欲就升了一个等级,以往他都依着严桓的意思,给他独立的空间发呆,现在却是无论做什么,都必要严桓在视线之内。 即使在他烧菜的时候。 严桓打也打不过,躲也躲不得,被他折腾得心烦气躁,忍不住地总要找茬发脾气。他真不明白,怎么对方从来都无法接收到他传达的意思。 筮情这次倒是并非真傻,而是装的。他宁可惹他不痛快,也万不能放任他回到死气沉沉的状态里。一个病人若是自己活得就没有精气和劲头,那是谁也救不了的。 “我不吃茄子,土豆和萝卜都切小点,你这弄得也太粗了吧,切成丁……”严桓讨人嫌的喋喋不休,自己不动手,却横挑鼻子竖挑眼,进行远程指挥。 筮情不恼,他说什么他就照做,乖巧如提线木偶。 这让严桓更气得牙痒,总有咬他一大口的欲望。 差点被咬的人浑然不觉,拿勺子挖了半块还在锅里的什锦面糊,吹了两下,塞进严桓嘴里:“尝尝咸不咸。” 严桓没拒绝,生气可并不耽误他吃软饭——他最近吃得还稍微多了呢,因为隐约地不那么想死了。 吃过午饭,筮情罕见地失踪了一下午。严桓可不知道他去哪了,反正一觉醒来,就不见了对方踪影。 他不肯喊人,只翻出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起来。然而上面的字,他凑得极近才能看清,只好不耐烦地把书扔回原位。 太阳落山时分,筮情带着一身潮气和寒气回来了。他先匆匆换了身干燥衣服,这才去见了严桓。 严桓冷着脸:“我还以为你跑了。” 筮情愣了一下,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我能跑哪去?” “那谁知道……我没求你照顾我,你若嫌麻烦了随时可以走,不过走之前请至少把我送回陆地,别一声不吭地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筮情迟疑地问道:“你生气了?” 严桓噎了一下,忽然有点恼羞成怒:“犯不着!” 筮情一头雾水。 “穿这么厚干嘛?”严桓莫名其妙地摸了摸毛茸茸的夹领。 筮情又扣了一顶帽子在他头上:“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现在?” “嗯。” 大黑天的,在海上找玩的地方,筮情居然还真没开玩笑。 他要去海底。 严桓无语地面对着据说是下潜工具的,一个粗制滥造的大铁笼子,好半天才道:“师兄,你确定没问题吗?” 肉眼可见就会进水啊。 筮情:“没问题,我试过了。” 筮情的方法是,在铁笼外布置一层结界,以此阻挡海水的压力。 严桓心惊胆战随他下潜,心想这样瞎用灵力,真不像师兄的风格。 四周越来越黑,黑得浓郁,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黑到严桓连筮情都看不清了,以至于对方开口的时候,他吓得抖了一下。 “冷吗?” 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又补充道:“不冷。” 筮情扣紧他的手,又道:“累不累?我抱你?” “不用……没想到海底这么黑。” 不仅黑,而且寂静。静得让人不敢呼吸。 严桓恍惚中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筮情两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很想冲动地打破筮情布下的结界。 一起死在这里好了。 可是,他又舍不得。他怎能让筮情死掉,那可是他拼着性命救回来的。 远远的,浮现了三俩个淡绿色的斑点。 严桓很惊奇地眯起眼,却还是没能看清:“那是什么?” “水母。”筮情道,“可惜没游过来。” 严桓看着小精灵们又隐没不见了,禁不住感慨道:“真漂亮。我在岛上还听过它们的传说呢。” 再没有生物出现,海底又重归黑暗沉寂。 严桓有些失望,但可遇不可求的事,他也无可奈何。能到海底来看一眼,本身也该知足了。 于是他真心实意地说道:“师兄,谢谢你。” “不要谢我,你喜欢就好。”筮情顿了顿,忽然拉过严桓从背后搂住了对方,低声道,“…阿桓,我没有爱过别人,我也不会去爱,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时候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高兴为什么生气……我不是感情充沛的人,拿不出十分的热情去爱谁,可能只有两分,甚至一分,但…我有两分,就给你两分,有一分,就给你一分。你不要嫌少好不好?” 严桓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何必执着于我的答案呢?师兄,喜欢人不是什么幸福的事,其实很累的,他对你和颜悦色一次,你就开心很多天,他对你语气不好一次,你就难过很多天。一颗心都拴在别人 分卷阅读94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身上了,没了自己的灵魂,爱情只能使人变傻。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我都想通了这个道理,怎么你反而陷进去了呢?” “你当我疯了吧。” 严桓哑然,半晌才苦涩地说道:“你别忘了,我时日无多了……” “所以才不可以糊涂着过!”筮情收紧手臂,语气几乎含着哀求,“我要怎么做才能重新被你接纳?” 严桓有些费力地转过身去,摸到筮情的脸,心想,傻子。 不是没办法接纳你啊,是没办法接纳我自己——行动不便,脸花眼瞎,外加脾气日趋暴躁…… 从内到外都是残废的标配了。 可是,可是……严桓苦笑了一下,到底还是个自私的人啊。 筮情于他,犹如灯火于飞蛾,是戒不掉的诱惑。 戒不掉,就不戒了…… 严桓一面扣紧筮情的手指,一面仰起头,摸索着吻了上去。 是柔软缠绵的一个吻,没有了血腥和掠夺。 筮情稀里糊涂地回应着他,有上次的前车之鉴,他可不好擅自确定这个吻的含义。 两人分开时,严桓微有些喘。低低地笑了一声,他道:“你紧张什么?” 筮情很破坏气氛地实话实说:“怕你咬我。” 严桓:“……” 他突然发现和师兄是无法和谐调情的。 第41章 阴差阳错 严桓失明了。 他小时候很怕黑,后来长大,以为不怕了。但其实,还是恐惧的。 他也难以忍受孤独。 所以,严桓能心平气和接受瞎掉的事实,至少被剥夺光明的同时,他得到了一双容许他紧紧握住的手。 筮情剥葡萄喂他。 以前没有闲工夫吃这类麻烦的水果,如今却是能细致地研究半天。然而,依然觉得时间太少,太少,他多希望时光就静止在这一刻。 严桓倒是没想那么多,只专心等待投喂。偶尔吃到不甜的,他就很无赖地扳过筮情的脸,摸索着渡进对方口中。 这种腻歪到恶心的事,他可从没想过自己做得出来。但也不知是由于眼盲,还是由于寿数将近,抑或两者皆有,总之他是顾不得脸面了,时常心血来潮,逮着筮情就是一通亲。 亲着亲着,他察觉到不对劲,手探进筮情衣服里摸了摸,严桓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有点低烧?” 筮情在湿毛巾上蹭掉汁水,拽出他的手:“没有。还吃不吃了?” “不要了……”严桓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同时心思歪到了其他地方。 摸一下也不让吗?他琢磨不透筮情的想法。对方简直清心寡欲到了极致,严桓亲他,他就回应,严桓不亲,他也无所谓。接吻都不主动,更别提其他了。 严桓很郁闷。在他看来,自己是实实在在的“春宵苦短”,浪得一日少一日,怎么能不珍惜呢?可筮情又从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也只好老实了两天,若每回都是他主动,看起来未免太过□□熏心了,再说前两次…… 动机皆是不堪回首。 然而他老实,筮情比他更老实。严桓忍无可忍,只好接着不要脸了。 于是趁着筮情帮他清洗身体的时候,严桓有意无意出言暗示挑逗无数次。谁知筮情一句也没听懂,依然规规矩矩地,擦净他皮肤表面的水珠,把人抱到了床上。 严桓很想拆掉蒙眼的布条,狠狠瞪一下不解风情之人。 可这显然是妄想。他只好垂头丧气搂着筮情的脖子,不肯撒手。筮情犹豫一下,和他并排躺了。 “师兄,”严桓微红了脸,迟疑片刻索性直白地说道,“我其实不是很困……我想和你做……” 筮情沉默。 严桓心里凉了半截,勉强笑了一下:“你不想就算了,我说着玩的。” 他感到又难堪又后悔。 筮情道:“你的身体不好。” 严桓悻悻地:“嗯。” 筮情见他情绪忽然低落,不明所以地又补充道:“你上次都昏过去了,我还没道歉。” 严桓:“……??” 严桓冷静地说道:“那你可以轻点。” 筮情吻住严桓的耳根,很明显地察觉到怀里的人颤了一下。 他几乎全身都很敏感。 严桓的确是感到了久违的悸动。然而悸动过后,他忍了忍,还是禁不住躲开了,边躲边笑——筮情咬着那一点不放,磨得他发痒。 筮情莫名其妙地愣住。 严桓缩进被子里,盖了脑袋,嘻嘻哈哈的声音很沉闷的传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越笑越开心,收都收不住。 好一会,他喘匀了气,这才重新冒出来。 筮情很疑惑地,怀疑自己技术太差。 严桓清了清嗓子,语气里依然带着蔓延的笑意:“师兄……”他说了一半,忽然又不打算讲了。也没什么好讲的。他只是没 分卷阅读95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想到,原来和筮情在一起会这么快乐。 他们算不得知音。 可正因为不是知音,才促就这么多阴差阳错。 啼笑皆非。 第42章 冥想状态 严桓醒来的时候,筮情居然也还在床上。他是翻个身才撞到对方的,因此吃了一惊——通常筮情都趁他还在睡觉,独自跑去烧菜。贴着皮肤的烫手温度,让他吃了第二惊。 “师兄?”严桓试探着摸到对方的额头。 筮情含糊地回应着,也醒了过来,但头晕眼花,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烧得这样厉害。猛然坐起来,他要下床去准备食物,却是晃了一下,差点栽下去。 “我昨天问,你还说没事……”严桓手足无措地拉住他,一面恨自己如今行动不便,一面很疑惑筮情怎么无端的就生了病。或许最近太累了,他可从没伺候过人,但有满阶的异灵链护体,按理不该…… 严桓忽然想起来那个大铁笼,长时间的结界岂是好布置的?况且他可从没听说谁能在水里驱动异灵链,不管筮情用了什么法子,总之肯定是消耗了大量灵力。 此时再追究海底之行显然于事无补,严桓只暗骂了一声傻子,自作主张地下了命令:“你老实躺着,被子盖好,别往外跑了。” 筮情似乎是笑了一下,低声道:“我去烧菜,吃完再休息。” “你饿了?” “我不饿,可……” “我也不饿!”严桓很气闷地把人硬摁在床上,“睡觉,我还没睡够呢。” 筮情犹豫着,躺下了,却是将严桓推了开:“离我远点,传染。” “没听说发烧还传染的。你觉得冷还是热?” “热……” “那正好,我身上凉。”严桓说着,不容拒绝地又搂住了筮情,“你别说话了,吵得我睡不着。” 筮情/欲言又止地闭了嘴。 片刻后,严桓略微动了动,手臂不经意间蹭过筮情腰胯,他愣了一下,轻声咕哝道:“发了烧反倒精神了。” 筮情眼里的尴尬一闪而逝,可他现在实在匀不出精力控制身体,只道:“你放心,我不碰你。” 严桓:“……”我没担心啊。他想筮情还真是不解风情透顶,和这位上床是要做到身体与言语一起诚实的,不然他只要喊个慢点之类,筮情就立刻以为弄疼了他,再不敢动作。 筮情见他没说话,又一次会错意,继续真诚道:“我平时都能控制住的,今天是灵力不太稳定。” 听他说得如此正经,严桓不禁奇怪:“这也是能控制的?” “嗯。占卜术有一项基本功,称为‘冥想状态’,就是把生命体征压到最低。” 严桓愣住了。他想起多年前,他在山洞里预谋的那次告白。他以为筮情不喜欢他,因为他试图吻他的时候,他的心跳没变化。可……可假如他可以控制心跳呢?严桓也记不清筮情当时心跳是没变,还是变慢了。 筮情见他又不说话了,以为自己解释有误,困惑地皱起眉:“怎么了?” 严桓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他在筮情身上胡乱亲了一口,嘀咕道:“你想做就做好了,我又不是瓷娃娃。” 严桓有点发愁,筮情的烧要是一直退不掉,他可怎么去弄来现成的饭菜呢?他是丁点胃口都没有,一两顿不吃也无所谓,筮情可不行。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方法来。严桓暗暗地有点鄙视自己,天天被筮情抱来抱去,他现在都不太清楚船舱里的摆设了。 这可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懒到家! 好在筮情病来没如山倒,病去也不如抽丝。很神奇的,他睡了一觉,捂出些汗,醒来时已自动痊愈。严桓松了一口气,勉强积攒的自强精神了去无踪,他懒洋洋地靠在筮情身上,由着对方为自己沐浴。 及至两人都洗涮干净了,吃过一顿简单饭菜,天色也已昏暗下来。 睡了几乎一天一夜,饶是严桓日益嗜睡,此刻也十分清醒。他不肯再躺尸似的黏在床上,筮情便抱着他外加两件大袍子上了甲板。 严桓看不见星星了,只能吹吹风。海风咸咸的,也挺好闻。 吹了片刻,他没头没尾地忽然说道:“师兄,明天给我熬药吧。” 药是天黑不远千里寄来的,可严桓当时没有苟活的精神头,拒不肯吃。筮情也没强迫他,甚至不再提了。此刻听他自己重提起来,筮情照样依着他:“好。你不要嫌苦。” “苦?那你和我一起吃。”严桓不假思索地回应,含了点撒娇的意味——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筮情倒是意识到了,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好。”他顿了顿,突兀地换了话题:“我做了新的眼纱给你。” “哦?”严桓很感兴趣地笑道。他还以为筮情不会搞送礼物这种把戏呢。 筮情拆下严桓的眼纱,亲手为他换上了新的。也不知新眼纱的构造是有多复杂,捣鼓了半天他才系好。严桓丝毫没有不耐烦 分卷阅读96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伸手摸着正了正位置:“好重,这什么材质?” “织金妆花缎。” 严桓愣了一下,忽然有点不好意思:“那不是落花礼才用的吗?” 所谓“落花礼”,乃是异灵大陆婚庆风俗的一环。 “是的。”筮情搂紧怀里的人,心中无端有些慌张,“我们……成亲好不好?” 这次,严桓足足愣了一分钟。一分钟后,他磕磕巴巴地重复道:“成、成亲?” “嗯。” 严桓又愣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突然很想跳起来逃开。 成亲?他完全没有预计这件事啊!他有一肚子的话可说,他马上就要死翘翘了,还有什么必要结婚呢?现在也每天都和筮情腻在一起,这也就约等于结婚了吧。再说真结过了,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留下筮情面对路人指点,又算怎么回事?另外,涉及到细节,也还有一大堆问题呢,他们在船上,要怎么成亲?要不要举办宴会,又要请谁?他的身体这个样子,能撑得住那么繁复的婚礼程序吗?…… 严桓发觉自己居然开始想这种乱七八糟的小事,连忙拉回思绪。他惊慌中能想到的问题,筮情一定早想到了,于是一时间,他忽然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他不说,筮情说:“你不愿意?还是不想见人?你不想见人,明天可以不出面。我只是求一个名分罢了,请大家吃一顿饭,告诉他们我们在一起就好。” “明天?!” “嗯。” 严桓连遭重击,又想逃了。 第43章 落花礼成 严桓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被推着往前走。速度之快,让他来不及思考。 喧嚣的浪声人声汇成一片,使得他无数次萌生出退缩的想法。平日也会有商船渔船经过,但只是偶尔遇到一两只,绝不会如眼下这般热闹。严桓看不见来了多少人,只笼统地猜测,怕是附近几个县的无聊民众都赶来沾喜气了。 喜气…… 他又恍惚地走了神,直到筮情握住他一只手。 “我走了。” 严桓听闻,迟疑着没回答。筮情俯身吻了吻他的嘴角,低声道:“等我。” 他是“落花”,按水婚礼仪,需另乘一船。作为“护花使”的严桓却是不必奔波,只消老实地等在原地迎接即可。 严殊浅惊天动地咳了一声:“老大,你再不走,可就误了时辰了。” 她赶了个绝早抵达。通过筮情的书信,严殊浅倒是早就得知她的好弟弟又吃起了回头草,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了是另一回事。总之,她看到这两位腻乎在一起,气不打一处来。 严桓也以为这次见面,他姐势必要发作一通脾气的——尤其筮情离开之后。可他等了又等,却是没等来严殊浅的怒火。 “姐。”严桓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却也是无话可说。想说的很多,但似乎又没有必须说的必要,事已至此了,多说无益。于是他挑了无关痛痒的问题:“你最近过得好吗?” “没你好!”严殊浅硬邦邦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姐?要不是老大给我写信,我都不知道你跑哪去了!”她的语气充沛有力,脸色却差劲极了,整个人也是瘦得脱相——好在严桓看不到。 “你、怪我吗?”严桓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严殊浅拉着他的手,沉默了片刻:“人各有命,你自己选的路,你不后悔,我就不怪你。” 严桓笑了笑:“我今天是不是很丑?” “丑。”严殊浅也笑了,“老大比你还丑,你们两个绝配。” 如果时间倒退三个月,严殊浅会不遗余力地破坏掉严桓同筮情的关系。可和简单家兄妹的反目,让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她自己,也是驾驭不住感情的。那又有什么理由对别人指手画脚呢? 严殊浅凝视着悬窗外的往来船只,感慨道:“小桓,我很羡慕你啊。” “羡慕我?” “你都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宾客。这得吃多少钱啊,老大真壕。” 严桓:“……” 严桓不安道:“都……有谁来了?团团来了吗?” “来了。我简直制不住那个小崽子,一会儿你帮我骂她一顿。” 严桓:“……”无缘无故他骂人家干什么。可是不得不说,严殊浅一派如常的态度让他放松了很多。 团团和晨岛界的一众弟子共乘一艘小船。她张望了四周,没发现她爹的踪影,不由得很疑惑。难道桓桓哥会没请他吗?哼,肯定是大叔从中作梗。 这么想着,团团更生气了。 此时筮情已乘坐花船,顺风而来。 团团身边的小弟甲见大姐头目露凶光,连忙察言观色道:“芊姐,你怎么啦?” 团团眼盯着花船,没扭头,单从鼻子里哼出个音来:“难看死了!” 小弟甲一头雾水:“大师兄这船算是挺好看的了,你看上面那花,可都是真的呢,听说是从邬泽县加急运来的 分卷阅读97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 团团这次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我没说船!” “……”小弟甲悟了,赔笑道,“呵呵,大师兄的确太严肃了,我也没想到居然是他充当‘落花’。” 团团也没想到,怎么看都是桓桓哥更适合坐花船呀,美景配美人,多好。再瞧大叔那个模样,简直是糟蹋了鲜花们! 花船驶近,落花归来,护花使也亮了相。 团团看到严桓的一刹那,就明白了如此安排的原委。他太虚弱了,根本经不起颠簸。严桓脸上的黑色纹路更是惊到了团团,她发着愣,终于接受了从严殊浅那里听到的消息。 可,怎么会……他们明明分开还不到一年啊!桓桓哥还答应要去找她,要带她做大船呢! 这个骗子! ……骗子又笑得很开心。 小弟甲目瞪口呆地看到自家大姐忽然变了脸色,不怒了,却是要哭。他不知所措。 严桓由严殊浅扶着,跪坐在漆红的蒲团上。 筮情登上大船,跪在他对面,一边拿起七彩绳绑在严桓手腕上,一边低声问道:“累不累?” 严桓摇了摇头,摸索着回绑手绳。 “系紧了吗?” “嗯。” 严殊浅端来两碗红豆汤。筮情一切从简,誓言和繁复的对话通通省略,整个婚礼的仪式感几乎被破坏殆尽,可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出失落和难过。勉强笑着,她道:“老大,你抢了我的宝贝弟弟,我可是没作没闹。” 筮情明了她的话外音:“你放心,我不欺负他。” 红豆汤,拜天地,拜家族。 落花礼成。 见两位新人喝毕,侍立良久的乐队也尽职尽责地开始演奏。一曲《山鬼谣》阴郁凄冷,流淌而出,继而情诗补位,曲风突变,曲调也明快欢畅起来。最终滑向隐晦低调,春光旖旎的小淫歌。 数不清的琉璃石倾倒入海,伺机而动的单身姑娘小伙儿们立刻扎进水中,去抢那大块头的——据说捞到的越大,将来婚配越完满。 酒席同开。 筮情毫不避讳地依旧充当严桓的椅子。后者倒是难得头脑清醒了些,低声道:“我们这样不好吧?” “没事,你又看不见。” 严桓:“……” 与会宾客十分纠结。大部分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可这婚礼,实在是他们有生之年见过的最无趣的一场!许多好玩的、捉弄新人的游戏,都被不留情面地砍掉了。比如“对食同一块糯米糕”,精髓在于可以欣赏喜结连理的两位主角窘迫的、不得不当众进行的接吻。 筮情倒是也意思了一下,不过考虑到严桓胃部情况不良,粘糕被替换为毫无诚意的小脆饼——他自己还几乎吃掉了整个。 围观群众心中不满,表面却也无可奈何。他们无非是想凑趣说几句吉祥话罢了,其实人家两位虽然没接吻吧,但一个搂一个也挺亲密无间,是可以赞美两句的…… 问题是太他妈无间了,其余人等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好默然无语,专心吃喝。 于是好好的婚宴硬是被筮情搞成了“食不言”饭局。 他自己丝毫没意识到不妥。严桓也没有,不仅没有,他干脆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严桓是被爆炸声吵醒的。 他很熟练地发觉自己又在床上,愣了片刻才想起所作所为,不免有些尴尬:“我又睡了多久?” “没多久。” “外面什么动静?” “在放烟花。吵到你了?” “没有……”严桓静静听了片刻,笑道,“是不是很好看?” “天黑送的。他要见你,我让他明天再来。” 严桓道:“现在见也可以,我不想睡了。” “不行,你今晚只能陪我。” 筮情很少说这么露骨的情话,于是严桓措手不及,耳尖染上一抹红。他似乎才感受到“成亲”一事的真实,心里有甜丝丝的暖意淌过:“我总觉得,好像做梦一样。”这一天,这半个月,都是恍惚梦境。 筮情宛如神明,是他的信仰。一介凡人,何德何能。 神明显然不理解有哪像做梦,可也没追问。他想起另外一档事:“其实我出生在一个挺有名的家族。” 严桓心中一动,没回应。 筮情又道:“不过我和家族决裂了,所以今天也没请家里人。” 犹豫着,严桓还是没说出血家图腾,只道:“你不和我讲这些也没关系的。” “我怕你觉得我来历不明。” 严桓:“……”这都是上一代人的腐旧思想吧?可他没觉得好笑,反而又被感动了。没想到筮情也会怕他嫌弃他。 两人静默无言,半晌,筮情低声问道:“亲一亲好不好?” 严桓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你今天怎么……说话这么甜?”简直句句戳心! “嗯?”筮情疑惑了一声,他倒 分卷阅读98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并没觉出来。疑惑过后,他也没等回答,忍不住地凑上去,呼吸相交。 很柔软的,不含欲望的一个吻。 严桓不仅是严殊浅的宝贝弟弟,也是他的稀世珍宝。 珍宝脸红心跳。明明再过分的事都做过了,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悸动。这可是筮情难得的主动献吻啊!果然有名分的人待遇就不一样了吗? 严桓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又有点窘。 但他其实没猜错,筮情是固执刻板的,他的思想更接近上一代人…… 亲了不知道多久,严桓终于被放开了。他扣紧对方的手指,细细回忆了一遍婚礼的细节,后知后觉感到了不对劲:“是不是缺个敬酒的环节?” 筮情愣了一下,紧张:“……你不满意?” 严桓哭笑不得:“没有没有!我就随便一问。”他想了想,又开了口:“师兄,你太严肃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怕你?” “知道。” “……”严桓听他答得干脆,忽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欠考虑。筮情请来了他的朋友,和他们共同的朋友,却独独没有他自己的。 严桓心虚地找补:“其实怕你也对嘛,你就是要有领导的样子……” “你怎么不怕我?” “……”严桓顿了顿,轻声道,“大概因为第一次见面吧。” 他没等到回应,筮情呼吸渐渐均匀,竟是睡着了。严桓才想起,他这一天张罗筹备所有内容,怕是早就累坏。 第一次见面,你帮我赶跑了那些人。严桓搂紧对方,偷偷听了会儿心跳。 这个人,好起来是真好,简直让人绝望。 ……又想和他一起死了。 第44章 每况愈下 假若筮情预知到醒来后会面对一个长久昏迷的恋人,他即使再累再困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睡去。 已经两天了,严桓还未苏醒。 婚礼结束当日,严殊浅便带着晨岛界一众人等先行离开,因此并不知道弟弟的糟糕情况。卫晓丁和团团同她一道,后者很有自知之明,见了桓桓哥,她必定哭成泪人,不如不见。 顾余进不知为何,来得迟了。他还捎着皇迩栀飖的贺礼。礼物送出去,又陪在严桓床边一整天,他没再等人苏醒,默默地离开了。 于是,最终只剩下天黑和方凌还留在船中。 严桓迟迟不醒,筮情也不肯再随便睡觉,困了就靠灵力撑,灵力不够,拿药来凑。如此消耗,他看起来也像个病人。 天黑于心不忍,可他的确没有法子,他当初说救不了,并没有恐吓严桓。 “灵力和禁药扩散到七成了。” 筮情盯着严桓的睫毛,好半天才回应道:“你给的药有用吗?” 天黑没回答。 筮情便也不再说话了,其实多此一问,他也知道是没用的,无非是心理安慰罢了。 方凌踌躇着,开启精神连接:不要再用占卜术了。 筮情对灵力的疯狂滥用,本来就是方凌十分不赞同的,可他顾虑对方心情,一直压抑着没吭声。没想到这家伙变本加厉,连占卜术都祭出去了。联想到上次筮情写信请他开发出水下灵力驱动方法,方凌觉得他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走火入魔。 或者跟着送命——占卜之法,一年一次都很不安全,更别说某些人恐怖的使用频率。 筮情心不在焉地接受了方凌的劝诫。他本也不打算再去窥探未来,察觉了,又无力改变,有何意义? 严桓的命运之境依然是一片虚无,和前两次一样——他曾经以为那暗示着他和他之间仍然存在羁绊,所以他看不到他的未来,可没料到,暗示原不止这一层。 天黑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多说,带方凌告辞了。严桓是在他俩离开后的第二天苏醒过来的。 醒来就被人紧紧搂在怀里,严桓不明所以,他以为自己只是正常地睡了一夜。张开嘴刚要发问,不正常的地方蓦然凸显出来,严桓一愣,立刻忘掉了要说的话。 他哑了。 筮情感受到对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温度,没有犹豫地,他攥住严桓的手指,低声道:“不怕,我们用‘精神连接’。” 严桓摇了摇头,坚持在筮情手心很慢地一笔一划。 [头疼 受不住] [我不怕] 写完他笑了笑,拉过筮情的手亲了一口。他是真的不怕,甚至感觉舒服——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不讲话了。 曾经也是怕的吧,异灵链刚解封的时候,表现得无知无觉,并不是真的不在意,只是不敢去想,丢了五感怎么办,死掉了怎么办。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有活够。 可是现在,好像真的有勇气去面对了。当然还是没活够,可圆满了,他的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喜欢筮情。也许很荒唐,但谁在乎呢。反正如今美梦成真,他意已足。 [人去哪了] 筮情思考了一下,才明 分卷阅读99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白他的意思:“……我让他们走了。”电光火石间,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鬼使神差地补充道:“不想别人看你。” 严桓无语,他这个模样,谁还有兴趣想看……嘴上无言以对,心里倒是甜滋滋的,虽然这话听起来很不符合筮情风格,可好歹也是在夸他。 而且人走了,严桓也放下心里一块石头,说是逃避也好,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曾经的熟人们,答应他们的事,他可是完全没做到。禁药没压住,异灵链玩脱了,还和筮情搞在一起…… 他的承诺真不值钱,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筮情熬好药汤,喂严桓服下。他现在要哄着对方——没睡多久,药效很好,看着精神挺多——也不知道严桓信了多少,总之是没曾提出疑惑。 其实严桓能清晰感受到力气从身体里逐渐流失,可因为不怕,所以格外坦然。但同时,他也抓紧机会和筮情温存。 药果真苦涩无比,于是严桓按着曾经戏称那样,吃过药就使坏地去吻筮情,逼对方和他共同体会美妙滋味。 筮情被他折磨一顿后,依然心平气和。 严桓忽然觉得他们俩个交心不成,肉体交易倒是磨合得完美。勾着嘴角,他抓过对方手腕,以指为笔。 [回陆上吧] 筮情微微一愣。 严桓像是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又飞快添上余下的字—— [去神迹谷] 第45章 神迹花开 神迹谷位于云端郡洛县,传说曾有一位砍柴人在此遇见西蒙神。故事的版本五花八门,总结起来无非是同一个套路,即上山砍柴,莫名迷路,又险遭凶兽,本以为难逃一死,最终却得神救助,毫发无损。 故事真假未知,尤其在皇族竭力削弱民众对神明的信仰后,更加没人再有兴趣查证其真伪。 日复一日,最后只留下个与此相关的地名。 筮情不知道严桓怎么突然想去那山谷,但他没多问,很迅速地,第二天就弃船带人上了岸。 又两日,严桓的听觉也丧失了。 两个人罕见地有了默契,都不去触碰伤病的话题,但原因又不同。筮情不想徒惹严桓伤心,后者却只是无所谓,反正时刻被人牵着手,或抱在怀里,他的世界寂静黑暗,心里却是安宁。 从晨岛界的近海出发,到达神迹谷,最快也需半个月。按理说严桓活不到那个时候,筮情也是明白的,可同样的,他们谁也不提。 严桓每天大约只有一两个小时处于清醒状态,已然吃不下任何东西。筮情也不再逼他进食,只调配小半碗药汁,兑一点毫无作用的糖粉。 洗澡更是不用想,严桓经不住那种程度的折腾。筮情便用打湿的毛巾帮他擦身体,那身体上黑色的纹路已经覆盖大半皮肤。 严桓的生命气息微乎其微,然而就是不死,到了满月那天,他也依旧吊着一口气。筮情悬着的心总算能短暂地落回原位,他甚至压抑不住地猜测,也许天黑的药还是管用的。 像是印证他的想法一样,离神迹谷越近,严桓反倒是越多了些精神。 筮情本是不信神的,虽然在晨岛界被灌输过许多的相关言论,他也不信,因为在最难熬的日子里,神没来渡他。可此刻他却怀了朝圣参拜的心思。神迹谷,谁能保证那个传说不是真的? 两人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抵达神迹山下。筮情怕严桓受寒,连忙躲进山脚客栈中,又买了许多的暖炉。 店伙计从仓房里搜寻半天才扒拉出来几个,这玩意是冬天才有用的。客人可真是奇怪,他很狐疑地看着严桓缠住脸的纱布,简直要怀疑这位是山中精怪变的。 严桓足足等了三天,才终于熬过连日绵绵的雨水。在第四天晴朗的午后,他如愿进入了神迹谷。 筮情万没料到谷中会有如此美景——满眼都是金黄的小花,空灵,纯粹,开得绚烂,一望无际,是地地道道的“花海”。 他才想起,严桓好像说过神迹花的绽放,可遇不可求。 寻了一棵榕树,筮情抱着严桓席地而坐。他揪下一朵花,别在严桓耳上。后者立刻明白,花开了。 严桓的确是来了却心愿的。 不只是弥补没看过神迹花开的遗憾。他来,还为确认筮情的心意。 神迹谷的传说是真的,可当时现身的并非西蒙主神,而是爱神骨朵。 每凑成一对有缘人,骨朵就会撒下两颗神迹花的种子,待种满神迹谷,她就能彻底拥有完整神格,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可惜,花还没种够,她先碰到了一个砍柴人。那个砍柴的小伙子是多傻呀,每次挥动斧子前,都先虔诚地祷告加拼命道歉,好像如此就能填补他对树木的愧疚。 骨朵暗中观察砍柴人,先是觉得他傻得出奇,后来又感觉他有时倒也挺可爱。她没察觉到自己心境的变化,因此在对方遭受危险而她下意识伸出援手后,又惊讶又后悔。 神各司其职,不可越界干预凡人生活。 分卷阅读100 无患无策 作者:糖醋一多 骨朵犯了错,被罚离开神迹谷,她唯一留下的只有勤劳耕种而成的小黄花。 结发人至,神迹花开。 严桓并不信筮情爱他,因为他实在没什么可爱之处。扒开所有的外表和面具,他的内心深处永远是年少的小男孩,爹不要娘不疼,日常挨打,无处申冤。 理智上,他知道自卑是毫无用处的,可他的确控制不住。即使表现得若无其事,在心里总还是怀疑。怀疑筮情只是在不忍心,不忍心看他默默死掉,所以才屈尊降贵,来回应他的单恋。 对方越好,他越觉得自己配不上。 但这点疑惑也是被压着的,不能去深思,因为无从印证,直到他想起神迹花。 有些事,没想起来也就那样了,可一旦有了丁点念头,便再也压不住。严桓还是来了神迹谷,幸而得到了让人心满意足的结果。其实很可笑,他不信爱人真切的陪伴,却相信所谓神迹的审判。 [师兄我也爱你] 严桓写下这几个字,挣扎着直起身,在筮情眉心轻轻印上一吻。他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对方的脸,心想,爱是爱的,可也到此为止吧,下辈子……别再遇到了。 筮情微微一愣,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表白起来。而且,这个“也”……筮情没再细想,只挪动几寸,躲开了偏移过来的刺目阳光。 严桓再无动作。筮情便也静静陪着他。半小时后,他打开水壶,想喂对方几口水。可他动了,严桓并不动,没骨头似的依然靠在他身上,只有右手缓慢地滑过衣料,垂落到一旁。 筮情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一秒的失神过后,他下意识开口唤道:“严桓?”话出了口他才想起严桓是听不到的。筮情伸出手去,手心相对,手指穿过严桓的指缝,扣住了那苍白单薄的手背。 他怀着满心的害怕和期待。这一次,没有人再回握住他了。 呆呆地盯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筮情忽然不能接受死亡的悄无声息。微风吹过,一枝花落下来,砸在了上面。 黄艳艳的,花瓣有些枯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