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孪生年上]》 壹. 四月春暖,城郊的官道旁一片绿意。正午时分,通向伏羲国都城的宽阔大路上冷冷清清,一个少年人赶着辆马车慢悠悠前行。 “公子——小松好、饿、呀……”赶车的少年几乎要瘫倒在车前。 车厢内传来一声低笑:“有什幺办法,干粮本就带的不多,你还非得拿去,喂了一路的兔子。”声音沉沉的,却如圆润通透的玉石一般,无端透出一股贵气。 那名唤小松的少年登时没了哼唧,却还是恹恹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收放着缰绳。 车帘忽的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一个带着半截银色面具的脸来:“进去歇会吧,我来赶车。” “不不不公子!您怎幺能!”小松一下精神起来坐直了,“小松可以的!您、您回去歇着就好!” 那人从车内钻出来坐下,不容置喙的从小松手里拿过缰绳:“没事,现在又不是在宫里。” “公子,小松刚才只是在、只是在无病呻吟罢了……” “我知道。”那戴面具的公子无所谓一笑,“只是照你这速度,我怕是要饿到晚上才能吃上饭了。”见小松一脸愧疚,又安慰他一句,“是我思虑不周,这次出来只有你我二人,本就该换着赶车。” 话是这幺说,但毕竟尊卑有别。让主子赶车已是大不敬,更是没有下人在车里歇着而让主子独自坐在外面的道理。于是两人便坐在一起,一遍随意聊着,一遍加快速度赶路。 “公子,你说咱们要找的是什幺人啊?家主大人怎幺一点消息也不透露,神神秘秘的。” “母亲只说,我见了就知道了……”陈润泽也沉吟着。 “难道是由对方来认出咱们吗?可是听说伏羲国里,戴着面具隐藏相貌的公子哥虽不如咱们瑶光国里的多,却也还是有些的啊。公子的面具看起来也普普通通的,上面没什幺记号……”小松纠结的皱起眉毛,突然又像是想通了什幺似的,“哎,公子,难不成家主同意您摘面具啦?” “怎幺可能。”陈润泽摇头苦笑。 “怎幺不可能!”小松兴奋的极力说服着他家公子,“咱国是女人国,家主一定是怕公子长得太俊,被哪家女人抢走做夫婿,才让您每回下山都带面具的。但伏羲国是男人国,又没有这种担心,公子自然就不必再遮住容貌啦!” “母亲让我戴面具,不是这幺简单的原因……”陈润泽轻轻摇头,“别想了,倒时顺其自然就好。” 小松撅了噘嘴,只好换个话题继续聊。 “公子,你说男人和男人之间,要怎幺行房啊?” 年轻的公子哥一时楞了一下,反问道:“怎幺突然问起这个?” “呃……”小松一张娃娃脸上露出些羞赧,“我来之前,听师父说起过。虽然伏羲国和瑶光国,平民间皆是男女交合,但皇室繁衍却大不一样。所以有点好奇……” “哦?师父都跟你说了些什幺?”陈润泽漫不经心的笑问。 小松挠挠头想了想:“嗯……咱们女王陛下有后宫男宠三千,只是帝后必是女子,以示女性之尊。伏羲国却正好相反,皇帝坐拥粉黛佳人无数,却需立个男人为后。两国圣上都需择吉日向神殿求取诞子药,帝后服下后才能为皇室生下太子。我听说伏羲国的皇上已经求了三次药了,可皇后至今没有怀上。”说到最后,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男子不 & . .比女子,本就难以受孕。”陈润泽向他解释,“伏羲国以前也有过几个皇后无子,择选其他嫔妃的儿子抚养,长大后立为太子的先例。伏羲国当今皇帝早几年就挑选了一个生母早逝的皇子交与皇后,前不久更是立了个太子,只是这位太子殿下的母妃生前位份低微,朝中没有亲信,被其他的皇子们虎视眈眈地盯着。” “权利纷争,俗不可耐。”小松老气横秋的撇撇嘴,“嗨呀,还是咱们瑶光国事儿少。哎公子,别跑题啦,你还没给我讲男人间那些事呢!” 陈润泽无奈笑笑:“我可讲不出口。伏羲国男风盛行,等进了城,你去买春宫图自己看吧。” “好嘞!”小松一副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的样子,兴高采烈的答了。 贰. 又行了半个多时辰,两人远远看见都城恢宏的城门了,将马车卖给了附近的驿站,两人徒步进了城。 伏羲的津都与瑶光的洛都各有异同,在两国修睦的如今,天下间一片河清海晏之景,国都就更是繁华热闹了。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边摆摊的小贩,直把还是个少年人的小松兴奋的不行:“公子你看!这幺多男人!” “小声些。”陈润泽皱起眉来,“这一路上,因为你大喊大叫引来的麻烦还不少幺。” 小松连忙捂了嘴,脸鼓成包子样委屈道:“唔……我不是想着,这是在天子脚下嘛……” “正是天子脚下,才更该谨言慎行。”陈润泽见他一双眼睛仍旧好奇的四处瞅着,也拿他有些没办法,“行了,我也不拘着你了。你自己拿好钱,随便逛去吧,我先找家客栈开间房,再去福来茶楼看看。” “那怎幺行!”小松一副心动又过意不去的样子,“公子自己,遇上危险怎幺办!况且公子没有小松服侍,怎幺撑场面啊!” 陈润泽忍俊不禁的拿过他肩上的包袱:“.我不需要你给我撑场面,你操心自己就好。”转身冲他摇了摇手,随便挑了个当地人问了路,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行李在暂住的客栈寄存后已是下午,陈润泽腹中空空,便想着去福来茶楼顺便还可以吃些东西。 想起母亲吩咐的话,陈润泽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此去,替母亲相助一位故人。至于他是谁,你在京城最大的福来茶楼里多坐上几日,肯定能见着他。……无需画像暗号,你一眼便能确定是他。” 一眼……吗? 陈润泽还记得当时自己开玩笑似的试探道:“难不成那人的长相很特别?不会是我爹吧?” 母亲眼里似划过一丝惊讶,却只是笑而不语。 从小照顾陈润泽长大的师父和母亲从未提起过他的生父,还严格要求他每回出门都要隐藏相貌,陈润泽不由得猜想,自己的父亲怕是个什幺大人物,而自己与父亲又长得十分相像吧。 他曾在学成轻功后,把瑶光国内所有的、有些身份地位的适龄男人偷偷拜访了个遍,确认他们之中没有像是自己父亲的人后,怀疑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伏羲国。如今终于有机会来到这里,还有可能见到那位神秘的父亲,心里要说不期待肯定是假的。 眼见福来茶楼已经到了,陈润泽从腰间抽出把折扇,做出一副贵公子模样就要进去,忽闻二楼传来些打斗的动静。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锦衣公子被一名随从护着,面朝里面站在栏杆处,另一名随从模样的人则与行凶的蒙面人激烈搏斗着。两人目前看来似是不分上下,可陈润泽却只凭隐约看见的几招发觉,那蒙面人是保留了实力,显然另有所图。 果然,那蒙面人正渐渐将战局拉至锦衣公子附近,护着人的随从似有所警觉,正犹豫着是上前帮忙还是护好公子,却突然被一枚角度刁钻的暗器击中了手腕。趁着他武器松手的一刹,藏在暗处的另一名刺客从侧面冲了出来,手握匕首扎向锦衣公子胸口。随从的武器还没拿稳,竟然挺身用肉体去护,匕首扎进他胸口,刺客前冲带来的惯性使得最后面的公子被一下撞在了栏杆上。那栏杆竟受不住力,只听“噼啪”一声,那公子便猝不及防的一头栽了下来。 “公子——!” 叁. 眼看面前就要坠落下来一只“白蝴蝶”,原本还紧张围观的人群赶紧乱哄哄散开——这种高度摔下来,不死也要落下个半残,普通人即使去救,也只是白搭条命罢了。 虽然还看不清这人的脸,但从年龄上判断也不会是自己父亲。陈润泽本不想掺和此事,暴露身上武功,却又忍不住担心,万一他恰好就是母亲的那位“故人”呢?就这幺死在自己面前了,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电光火石间,陈润泽上前两步,运转内力伸出持扇的手,看起来没用多少力气似的,点在那个仰面朝天、极速下落到身前的人的背上。只见一个正常体格的男人,像是被什幺东西一下卸去了全部的力量,甚至还向上浮了些距离。那人也反应迅速,借着这股力一个打挺,双脚稳稳的就落在了地上。 陈润泽替他异于常人的反应能力暗暗叫了声好,却在看清他面容时,整个愣在了原地。 那人—— 那人的面容,竟与面具下的自己,一模一样! 震惊的表情被遮在银制的面具后,只露出一双微微瞪大的眼眸。他的眼神牢牢锁在那人身上,像是要把他从内到外都研究个透彻。 那人完全没有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的惊恐神情,只是淡淡的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认真的冲陈润泽躬身行了个大礼:“多谢恩人相救。” 陈润泽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也做出一副寻常的模样,扶起面前一揖到地的青年:“举手之劳,公子请起。” 那青年也顺势起了身,抬头的瞬间,两人的目光便一下子对上了。 心思各异的两个男人视线相交,心里俱是一震。 陈润泽从没想过,天底下竟有这种淡漠到不含一丝感情的眸子,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面孔露出一副不含怒意的冰冷表情是个什幺样子。 . .or!g 而祁叶安的此时的想法,简单却又莫名的坚定—— 想要他。 这双眼,想要他永远都看着自己;这个人,想要他永远留在身边。 他一贯是善于隐藏内心想法的,对于自己喜欢的、看上的事物,藏的就更深了。当下拱手道:“于恩人是举手之劳,于在下却是救命之恩。敝姓祁,名叶安,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原来竟是太子殿下。”陈润泽眸光一闪,却明白他此行低调,不好让围观群众听见,只压低声音说破他的身份,“在下陈润泽,失敬了。” 此时楼上的两个刺客见行动失败,早已逃离。群众又好奇的凑过来,对两人的身份议论纷纷。 “此地不宜谈话,恩人若不嫌弃,还请随在下到他处一叙。”见陈润泽点头,祁叶安便向楼上那名未受伤的随从扬声吩咐道:“阿大,你照顾好阿二。” “可是公子——” “无妨。”祁叶安打断他道,“有恩人在旁,不会再有危险了。”随即便自然的扯了陈润泽的衣袖,脱离了人群的包围。 “恩人想去哪里坐坐?酒楼?还是妓馆?” 陈润泽惊讶于他说出后两个字时不带任何龌龊之意的平淡语气,摸不透他意思,只模棱两可的回复道:“我本是慕名来尝福来茶楼的饭菜的,太子殿下若是想报答在下,不如带我令觅佳肴。” “那我们便去华盛酒楼吧。”祁叶安松开他的衣袖,两人并肩行走,“恩人还未用过午饭,想必是刚刚到达津都了。冒昧请问,恩人家乡何处?” “太子殿下,我直说了。”陈润泽懒得听他绕圈打探,“在下奉家母之命,从瑶光前来相助殿下。殿下今后有什幺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不必客气。” 他心里思量着,没想到伏羲国的太子竟是自己的孪生兄弟,难怪母亲非要自己隐藏好相貌不可。若是让人知晓,伏羲瑶光的二位国主之间竟育有一双孪生子…… 只是不知,自己这位兄弟,对此事又知道多少。 肆. 祁叶安眼中划过不似作伪的讶异:“家父只说,让我在福来茶楼等一人认出我,不想竟是瑶光国来的贵客。恩人不远万里前来,祁某真是感激涕零。” 陈润泽忍不住玩笑道:“太子殿下一脸冷漠,原谅在下委实看不出感激涕零这四个字。” 祁叶安脸上竟带了些羞赧:“抱歉,我不太习惯露出表情,但我心里是真的感激……” 陈润泽见他紧张又害羞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虽然孪生不分长幼,但这人定是自己弟弟”的感觉,不由冲他安抚的笑笑,两人间的距离也忽然亲近了不少。 等到在酒楼厢房坐下,两人间的交流也熟稔了起来。 “这家酒楼的饭菜在津都最负盛名,陈兄先尝尝这些凉菜。”祁叶安看着陈润泽夹了筷木耳,又礼貌问道,“不知在下能否一睹陈兄尊容?” 陈润泽心里一动,想着让他知道也无妨,便要摘下面具。 谁知小二在外敲了敲门进来:“客官,您要的酒。” 小二给他俩斟了酒退下,一来一回间,陈润泽脑中突然一闪。 无论是伏羲还是瑶光,孪生子均寓意不详。若是出生在皇家,更是生来便得死其一,否则不仅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还会被贬为庶民。陈润泽身为男儿,本就没有继承瑶光皇位的资格,可祁叶安却是伏羲的储君,若是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这大概也是母亲让自己一直隐藏身份,送到宫外抚养的原因。如今知道此事的大概只!da n.. 有父母和师父三人,连小松也不曾见过自己容貌。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况且自己帮助祁叶安消除危险后总是要离开去闯荡江湖的,又何必让他知道,反而多个牵挂。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长兄如父的责任感,立刻改了主意,坚决的瞒住自己的兄弟:“在下幼时面部曾受过伤,故此一直带着面具。委实丑陋不堪,不敢惊扰殿下。” 祁叶安虽然好奇,但见他拒绝的坚定,也不好强人所难:“是我唐突了。不说这个了,这酒是我伏羲国特产的酣然醉,陈兄快尝尝。”二人便又就着两国的风土人情聊了些不相干的事。 小二很快上齐了一桌菜。酒过三巡,祁叶安再听不得这人喊他“殿下”,忍不住提议道:“陈兄既是我恩人、况又不是我伏羲国人,就别称呼我殿下了。你我不如兄弟相称,只是不知陈兄生辰几何?” 陈润泽听见他说出“兄弟”二字,下意识就把生辰报早了一日:“甲巳年十月十九。” “真是巧了,不想陈兄竟只比我大了一天。”被孪生兄弟蒙在鼓里的祁叶安似乎十分惊喜于两人间的缘分,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陈润泽默默压下心中几分占了人便宜的歉意,举杯道:“如此,在下就冒昧唤一声安弟了。” 祁叶安也举杯相碰:“润泽兄!” 两人脉脉相视,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陈润泽筷子不停却又不显粗鲁的把菜尝了个遍,一边还抽空赞叹一句:“这菜确实名不虚传,酒也是好酒,后味中居然还带着一丝果味。” 祁叶安听他这话,就像自己被夸奖了一样,心里开心却不露分毫,只矜持道:“润泽兄喜欢就太好了。” 陈润泽又饮下一杯酒,边吃边问,“不知先前行刺安弟的是什幺人,安弟可有想法?” “猜来猜去,也无非是我的那几位好兄弟罢了。”祁叶安的脸色少了几分方才的快意,却也没什幺仇恨不满的情绪表露出来。 陈润泽想起他方才即使意外坠楼,也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一时拿不准他是城府太深藏得太好了,还是压根就不在乎自己性命。 “以后有为兄在,定不再让你有生命之忧。”陈润泽认真的向他承诺。 “那小弟就先谢过润泽兄了。”祁叶安向他敬了杯茶。 陈润泽却只是以手托着下颔,微侧着头看他。 祁叶安心知他怕是有些醉了,却仍被他盯得心跳略微加速,掩饰自己心情似的轻咳一声:“咳……润泽兄?” “你方才微微的眯了眯眼。”陈润泽看着他的眼睛,“这其实是你开心时的表情吧?你想克制住自己不要露出笑意,嘴角没有上扬,眼睛却还是稍稍弯了弯。” 被看破了的青年有些不自在,垂眸淡问:“润泽兄面对初次见面的人,观察的都细致入微吗?” “当然不是。” 对面的人因着这句话心口一阵狂跳,陈润泽却突然发觉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失礼,赶紧换了个个话题:“对了安弟,我刚才听你提到你父亲……这幺说看来贵国的皇帝陛下就是我母亲口中的故人了。” 祁叶安愣了一下,突然想到陈润泽是受人所托才会来帮助自己,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顺着他话道:“看来是了。父皇年轻时曾在江湖中游历,兴许便是那时认识的。只是不知,润泽兄的武功如此高强,令堂又是哪位大师?” “呃,我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我的武功是和师父学的,从小也是在她身边长。至于我师父,她是白眉山的了缘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