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我命》 梦境 滔天的巨浪从远处奔涌而来,环绕着这幢白色小楼,高高拍起的浪花狠狠地溅在木纹窗页上,又重新凝结成水珠坠落下去,哀怨缠绵,如泣如诉。 我站在窗户边上爱怜地看着,一颗心柔软极了,像是看着心爱的、正在闹脾气的孩子。 许久,我合起右手的手心,示意它们退去。 墨绿色的海水温顺地服从命令,退离小楼时还顺带卷走一小部分看似不怎么听话的浪花。 我长叹一声,似有些无可奈何。 究竟在苦恼什么,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因为梦里的内容就只有短短几个画面,十九年来日复一日。 一个人的前世,有没有可能是美人鱼,或者鲛人? 每次大梦醒来,我总要躺在床上发散想象力。 一个男人这么幻想或许有些娘们儿兮兮,因而也只能私下想想,我是不敢和其他人聊起这个话题的,总不能说:嘿,兄弟,我觉得我前世可能是个美人鱼。 不被笑死才怪。 但尽管如此,我仍然坚信自己前世和海有着异常亲密的联系。 或许‘海的主人’更为贴切。 就像总有小孩认定自己像超人一样身怀异能,只是暂时被封印住了,我也一样。 我对水,有着无法解释的亲近感。 海楼 我喜欢隔壁701号房的帅哥。 没错,我也是个男的,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没有挣扎,没有煎熬,我喜欢上他的那一刻,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现实。 不可思议吗? 还有比十九年如一日做同一个梦,认为自己前世是美人鱼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啧,说不定这也是前世的姻缘呢?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 我虽然喜欢他,很喜欢的那种,但没有表白过。 因为我怂,我不敢。 不过从平时相处情况来看,我觉得他对我也有感觉,或许水到渠成、不点自破也不错? 下午学校没课,我就溜回了出租房,半路顺便拐去附近的菜市买了点青菜和鸡翅。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好处就是吃饭很好解决。一个青菜一个肉,三碗白米饭,足够了。 事实证明溜回家真是明智的决定。 我在电梯口遇到了701号的海楼,就是我的暗恋对象。 海楼比我大几岁,毕业了,在一家公司当经理。 这点让我有些想不通,好歹是一经理,何必搁这又破又偏的小区住着呢? 他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得能看清血管的手臂,我注意到他的右手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上面串着一颗像是金属质地的圆珠。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戴着这玩意儿,莫非是交女朋友了?女朋友给送的?似乎最近女生们很流行戴这种情侣手链。 麻蛋,我不会还没出手就被人截胡吧?说好的彼此有感觉呢?果然是我太自恋了吗…… 大概是我盯着海楼的手看了太久,被他发现了。 他挑起眉,对我露出一个好看得要命的微笑,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尖。 这真是……要命啊。 我不知道脸红了没有,就是心跳有些超速。 更要命的来了。 海楼看了一眼我的菜,说:“今晚又吃可乐鸡翅?” 我木木地点头。 他又笑了,笑出了只长了一边的梨涡,笑得我整个人像游魂一样目光呆滞,盯着那一个浅浅的涡挪不开眼。 海楼一定懂妖术,狐狸精擅长的那种。 他说:“你忘记买柠檬了。” 我:“啥?” 他伸出细白细白的手指,点了点我手上的塑料袋,“没看见有柠檬。” “哦”我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忘了。 我喜欢在可乐鸡翅里滴点柠檬汁,因为经常买来做,也就经常被住在隔壁的海楼看见。没想到对方这么细心,一个柠檬都给注意到了。 正想着要不要再去买个柠檬回来,我就听见了感天动地的一句话。 “我家有,待会儿拿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呵呵呵……”我假装客气地推拒。 果然没让我失望,海楼贴心地说:“一个柠檬而已,大不了你让我蹭两块鸡翅?” 好好好!蹭蹭蹭! 蹭饭 说是蹭两块鸡翅,最后海楼还是被我顺势邀请过来吃饭了。 竟然这么快就发展到登堂入室,想想就觉得美滋滋。 心上人来做客,自然不能只吃一个青菜一个肉了。我趁着海楼回家换衣服的时间,飞奔到菜市场又买了几样食材,准备一展身手做几道拿手菜。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管它真的假的,有点心理作用也是好的。 我一边哼着走调的流行歌,一边洗菜切菜炒菜,不亦乐乎。 刚弄好一道菠萝咕噜肉,海楼就过来敲门了。 他举着一个黄色的大柠檬,笑眯眯地说:“我来蹭饭了。” 他换了一身浅色的家居服,宽大的t恤显得腰身更瘦,让人很想掐一把量量看。 “哦”我摸了摸鼻子,侧身让海楼进来,“快进来吧。” 海楼进门以后顺手拿过唯一一双拖鞋换上,我才想起原来自己没换鞋。 看见他穿着我的拖鞋,哒哒哒走进屋子里,我心里突然觉得痒痒的,想挠一把。 他扫了一圈客厅,转过头对我说:“没想到你还收拾得挺干净,我屋子就乱多了。” 我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还行吧,主要是东西少。” 房子是租的,除开房东原有的家具之外没有另外添置什么,所以看起来还算整洁。 “你的鞋……”海楼这时才发现我还穿着球鞋,接着就想到自己脚上的拖鞋应该是我的。 我连忙摆手,阻止他想要换鞋的举动,“我打赤脚就行,你穿着吧。” “好吧。” 他顿了顿,听从了我的意见,于是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我脱鞋。 我手脚僵硬地脱完鞋回到厨房,刚拿起菜刀就发现海楼也跟着过来了,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看我剁肉。 我:“……” 跪求别看了! 被海楼这样盯着,我怕我菜刀都拿不稳了。 我干巴巴地说:“你去沙发上坐吧,吃点水果。” 海楼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不会是害羞吧?” “嗯,我害羞。”破罐子破摔的我面无表情地剁着肉。 “那我偏要看。” 我的老天爷!这还是海楼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完这顿饭的,等我俩坐在饭桌前开吃的时候,我整个后背都汗湿了,紧张的。 海楼先夹了一块菠萝,嚼了几口,眼睛瞬间弯成了好看的弧状,“好吃。” 我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给他夹了块肉,“吃点肉。” 刚夹过去就有些后悔,幸好海楼没有拒绝。 他很给面子,马上就夹起来塞进嘴巴里,那肉有些大块,他一下全塞嘴里,看起来像一只腮帮子鼓鼓的松鼠。 吃东西都这么可爱啊…… 我觉得有些渴,可能是菜里盐放多了,就站起身去冰箱拿出两瓶凉茶。 海楼接过凉茶,有些意外:“你一个年轻小伙子,这么养生的吗?” “还好吧”我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你不也是年轻小伙子吗?” 海楼挑起眉,说:“是呀,所以我喜欢吃垃圾食品,喝碳酸饮料。” “那我下次去买一些饮料回来?” 海楼认真地看着我,半晌才说:“好啊。” 我:??? 这是什么意思? 海楼笑着说:“那我以后要经常来蹭饭了。” “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太可以了! 我瞬间觉得世界格外美好,菠萝都比平时好吃。 不愧是我,这个进展,犀利!< 邀约 直到海楼第二次来家里吃饭,我才敢旁敲侧击地打听他手上那条手链的事情。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手链挺特别呀,是女朋友送的吗?” 海楼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即放下叉水果的牙签,抬起头看着我。 我尴尬得头皮发麻,刚想说些什么蒙混过去,海楼就开口了。 他说:“我没有女朋友。” 又皱着眉头思量一会儿,补充道:“这是……一个道士给我的,保平安。” “哦、哦,这样啊。”我有点后悔问他这个,总感觉自己的意图过于明显,一时间尴尬得空气都要凝固了。 我在心里骂自己,让你多嘴,你谁啊你,管得着吗? 沉默半晌,海楼忽然笑了笑,说:“你呢,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我摇摇头,在心里悄悄说,有喜欢的小伙子。 见我否认,海楼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再次拿起牙签叉水果吃。 他这样的表现简直折腾死我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海楼确实对我也有意思? 我捏着牙签,盯着盘里的水果发呆。 “江泊”海楼忽然喊我一声。 “啊?”我茫然地看向他。 接着一个喜讯从天而降向我砸来,海楼说:“这个假期,一起去旅行吧。” “啥?”我怕我听错了,连忙瞪向海楼。 “我知道一个冷门的小岛,很漂亮,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或者你已经有了别的安排?” 像是不习惯邀请别人,说这话的时候海楼脸上竟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一直偷偷盯着他的我当然没有错过这个有点可爱的表情。 苍天啊,大地啊,旅游回来老子不会就脱单了吧! 真想现在马上去。 我假咳两声,装作云淡风轻地点头,“没有安排,那就一起去吧。” 希望我的脸上没有暴露出内心的巨大喜悦,虽然我觉得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了。 淡定点,小伙子,来日方长嘛。 我偷偷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又控制不住在脑子里放烟花。 海楼也显得很高兴,因为他又冲我露出那个夺我心魄的笑容了。 真是,蓝颜祸水啊。 临行前 我和海楼的旅行,定在暑假的第二天启程。 前一天晚上,我就开始认认真真地收拾行李了。甚至还列了一张单,就怕漏了点啥。 要是搁以前估计出发当天我才随便捡两件衣服塞包里,糙汉子哪里这么多讲究。 但是跟海楼出门就不一样了,听说现在流行暖男,这次旅行我一定要让海楼感受到我暖暖的很贴心,说不定他一感动就以身相许…… 呸呸呸,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脑补得正开心的时候,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海楼。 他定定地站在门口,眼下带着一抹红晕,我凑近一闻,果不其然,喝酒了。 “江泊”海楼小声呢喃着,“我喝醉了。” 我:“……懂得自己醉了也不算很醉。” 海楼嘻嘻笑了起来,“那我喝醉了可以做喝醉了的事情吗?” 啥? 我眨眨眼,“你说什么?” 海楼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借宿!” 我摸了摸鼻子,妈耶,真要命。 海楼见我没反应,推开我自己走进屋去。 然后大大咧咧地横躺在沙发上,半晌又倏地坐起来,冲门口大喊:“江泊,你给我滚进来!” 好嘛,连海楼这样斯斯文文的人喝醉了都狂野奔放起来。 我屁颠屁颠地关门走进来,先去厨房给他整了一杯醒酒茶。 把醒酒茶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还挺不乐意,委屈巴巴地说:“你嫌我撒酒疯啊?” 我摇摇头,哄道:“没有,怕你难受。” 他满意了,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把纸杯一捏,抛了出去。 嗯,很潇洒。 我任劳任怨地帮他把鞋子脱了,然后去鞋柜拿出那双专门帮他准备的新拖鞋,摆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海楼说:“拿走,我不穿拖鞋。” 我点点头:“不穿,给你看着玩儿。” 海楼轻轻地哼了一声,意见特别大,“我要来借宿,你有点想法没有?” 有,但不敢有。 我点点头,说:“你去洗把脸,然后去我卧室睡吧。” “哦?”海楼忽然猛地凑近我,带着酒气的鼻息和我的鼻息对撞,烫得我有些发晕。 他说:“那你睡哪里?” 我麻木地说:“睡沙发。” “啧”海楼踢了我一脚,气哼哼地倒在沙发上,“没出息的家伙,怎么总是让着我啊?没意思!” 可不是吗,遇上你就没出息了。 我长叹一声,觉得忍耐力日益下降,总有一天要分崩离析。 但现下还是认命地把这个睡着的活祖宗抱回卧室,让他睡得更舒坦一些。 刚把海楼放到被窝里,他就睁开了眼睛,神色十分清醒,看不出喝醉的痕迹。 他直直地盯着我,恨恨地说:“江泊,你会后悔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江泊,和我去黑珊瑚岛,你会后悔的。 黑珊瑚岛 海楼说黑珊瑚岛是个很冷门的小岛,可我没想到这么冷门。 我俩刚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赶去车站,又坐了十个小时的大巴,才来到这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渡口。 甚至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渡口,只有两三个神情冷漠的村民充当工作人员,连售票处都是两张陈旧的大木桌合并起来将就着用的。 我们还算是运气好,赶上了发船时间。 售票处旁边立着一块污渍斑驳的铁皮板,上面的红字已经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写着‘黑珊瑚岛,40元人,每天15:00一趟’的字样。 一天发一趟,确实够冷门的。 不过我们这一趟船总共也没几个乘客,看着也都不像游客,估计是住在岛上的居民,难怪一天只发一趟船呢。 船舱看起来也很陈旧,如果是平时我可能还要担心一下船的安全性,但现在我实在太累了,只想着赶紧到岛上好好睡上一觉。 放好行李后我坐到海楼身旁,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白得像纸片一样,估计也累得够呛。 我拿出一盒话梅递给他,“含颗话梅吧,怕你一会儿晕船。” 他接过话梅盒,捏在手里,神色中竟然有些惴惴不安。 他问我:“江泊,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该来这儿?” 我以为他看见渡口的破烂程度后担心黑珊瑚岛不好玩,于是安慰道:“没事,有我在,保准你玩得开心。”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取出一颗话梅含进嘴里,脑袋一歪靠在我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他说:“不许推开我。” “好,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真的睡过去了。 我哭笑不得,偷偷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头发,只轻轻一触,又收了回来。 再等等,我在心里说。 海楼没有说错,黑珊瑚岛确实很漂亮。 确切的说是海水很漂亮,剔透的墨绿色,虽然现在气温很高,水面却透着丝丝凉意。 我一向喜欢大海,下了船就忍不住捋一把冰冰凉凉的海水浇在脸上,特别舒服,似乎一身的疲惫都缓解了不少。 渡口离居住区很近,站在海滩上就能看见岛上形状别致的房子。 大概是因为游客少,我甚至怀疑没有别的游客,这里只有原住民的房子,什么酒店招牌、游客中心通通没有。 我四下瞅了瞅,也没看见专门拉客的车,瞬间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事情,我们还没有预定酒店,这山沟沟也不知道有没有住宿的地方。 海楼拉住准备去找人打听的我,摇摇头,“我有朋友在这里开民宿,他会来接我们的。” 我有些不敢相信,“跑到这么偏远来开民宿?” 海楼瞪了我一眼,说:“我们还跑这么偏远来旅游呢。” 行吧,我无言以对,默默地跟着海楼穿过一个小菜市,站在路边等他那位开民宿的朋友。 那兄弟来得也挺快,我还没见着海楼给他打电话,人就开着电动小三轮来了。 开民宿的朋友是个圆圆胖胖的青年,虽然脸上挂着友好的笑容,但不知是为什么,我觉得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憨厚。 “你好,我是海楼的朋友石稻,可以叫我稻子。” “江泊。” 我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无意中看见他手上赫然戴着海楼同款的手链。 这是个什么情况?我忍不住看了海楼一眼,发现他脸色竟然比在船上的时候还要苍白。 我连忙凑过去看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海楼摇摇头,抓住我搁在他额头上的手掌。 “我们先去小楼吧。”那位开民宿的稻子兄弟说。 我怕海楼是真的不舒服,赶紧把他扶上稻子的小三轮,想着快点到住宿的地方让他休息。 小三轮的后座有些狭窄,我和海楼又都是高个子,虽然是分开两边坐,却几乎是头贴着头。 海楼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我刚想问问稻子岛上有没有药店,海楼就扣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那种扣。 吓得我一时间忘记要说什么了。 “怎、怎么了?” 海楼近乎呢喃地说:“这样的日子还剩多久呢?几天?几个小时?” 我担心地看向他,不知道海楼到底怎么了,其实从见到渡口的时候起海楼就一直不对劲,整个人恍恍惚惚,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起初我还以为是舟车劳顿的缘故,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我摸了摸他的脸,凑到他眼前,问:“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和我们来这里有关?” 海楼瞬间僵住了,我的心一沉,果然如此。 我问他:“不能告诉我吗?” 海楼静默了一瞬,摇摇头,“你会知道的,很快……” 等到了小楼,那些刻意逃避的,无意忘记的,全部都会回来。 那时候,江泊还会喜欢海楼吗? 海楼扣紧了我的手,终是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惊疑 拎着行李站在小楼面前,我的脑子里犹如被飓风席卷而过。 我不可置信地瞪向海楼和稻子,一时之间找不回语言的组织能力。 “江泊……” 没等海楼把话说出口,我猛地冲上二楼,找到那扇熟悉的窗户,推开窗的时候我的手哆嗦得厉害,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就要脱离掌控了。 窗页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站在梦中的老位置,远眺出去。 那是海,汹涌澎湃的墨绿色大海。 我闭上眼睛,海的气息顺着空气蔓延过来,亲昵地抚上我的脸,耳边回旋着细细的、舒缓的沙沙声。 海浪在告诉我什么,但是我无法解读。 这真是太诡异了。 海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我转回身看他,思索着要从何问起。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我的那些梦?” 海楼在发抖,嘴唇被他咬破了,渗出一点点血丝。 我忍不住用手指抹掉那些碍眼的血色,俯身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和他额头贴着额头,无声地安慰他。 “告诉我,为什么这里和我梦里的小楼一模一样?”我低声问他,带着一些诱哄的意味。 海楼赤红的眼睛瞪着我,忽然猛地把我推开,恶狠狠地说:“你很想知道吗?那就滚去睡觉啊!去做你的梦!” 说完他冲出房门,再不理会我的呼喊。 我找到海楼的时候,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我长叹一声,踢了鞋子躺在他的身边,把他连人带被子圈在怀里。 “海楼,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用下巴隔着被子抵住他的脑袋,第一次说起自己的心意:“无论梦里的事情是真是假,究竟发生过什么,现在的我,对你都是真心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抽泣声,海楼哭了。 我扯开挡住他眼睛的被子,嘴唇轻轻地贴了上去。 他的眼睛很热,很烫。 我很心疼。 “睡吧”海楼说,“你想知道的,都会梦见,到时候……你或许就不会想见到我了。” “那些梦是真的?”我到现在还是有点云里雾里,海楼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梦的? 隔了许久,我以为海楼睡着了,却听到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紧了紧抱着他的手,“没事的”,我对他说。 今天的事情冲击力太大了,我的脑子乱得很,又没有什么头绪,我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没想到刚一合上眼睛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就不知道在我睡着之后,海楼离开了房间。 稻子站在走廊上,欲言又止地看着憔悴的海楼。 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做梦太慢了,我看不如把他丢进海里,他立马就会想起来……” 海楼瞪着他。 稻子无奈地说:“你很清楚,他在海里根本不会有事,速战速决不好吗?” “速战速决?”海楼冷笑一声,“我们的事情,要怎么速战速决?” 行,你们有爱情,你们厉害。 稻子决定还是回房去做自己的准备吧,他是个道士,干嘛要管人家的爱恨情仇。 作孽哦。 过去1 夜沉如水,月如银沙。 一只小船晃晃悠悠划到深海,停了下来,在海风中微微摇晃。 “还好今晚没有大浪。”稻子撇撇嘴,看了一眼被符纸束缚住的人,“得,白操心,有他在百分百顺风顺水。” 说完忽地想到一会儿自己是单独回去,连忙对着那人鞠了个躬,嘴上喃喃:“兄弟对不住了,别怪我多管闲事,这也是为了你好他好大家好,让我平安回去吧,多谢多谢!” 接着稻子一把扯下贴在那人心口的符纸,嘴上一面神神叨叨地念着:“回家了,回家了啊兄弟,走你!” 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人丢下水。 干完这一系列动作,稻子迅速地摇起小船溜之大吉。 被沉下水的那个人,是我。 当然我对稻子的行为毫不知情,我只觉得眼前一直模糊不清的画面终于清晰起来。 接着我就看见了海楼,梦中的海楼。 他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说话,那人神色狠厉,似乎在大声地嚷着什么。 我想凑上去听清楚,没想到视线就跟了上去,我变成了在场的第三个人,以当事人的视角窃听着这一切。 那个男人说:“我不惜一切代价,就为了成为黑珊瑚岛的主人,连自己老子都……” 他咬住了后面的话,血红的眼睛泛着狰狞的光。 “海楼,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要帮我。”那个男人拍了拍海楼的肩膀,神色倨傲。 “黑珊瑚岛不能有两个主人,我,逐洲,要做唯一的掌控者。” 逐洲想起那个让自己如鲠在喉的人,巴不得把他啃噬入肚,这样就再没有人能凌驾在他的威严之上。 “我杀不了他。”海楼冷冷地说。 逐洲像个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他不怀好意地凑到海楼眼前,鼻尖几乎要碰到海楼的脸,“打不过,可以攻心,心抓住了,命,还不是手到擒来。” 海楼皱起眉,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不明白”海楼说,“你已经是黑珊瑚岛说一不二的人了。” 逐洲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他长手一挥,桌子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碎得稀巴烂。 他愤怒地狂吼:“没错!在黑珊瑚岛上杀伐随我,他们的命都在我手上!”,他捏住海楼的肩膀,两只手青筋暴起,“可是在海上,那个人才是主宰!凭什么,我不甘心!” “他救过你。” “那又如何?他不该有这个逆天的本事。”逐洲嗤笑一声,若不是那人操控着大海,救了十几船的人,他又怎么会知道地盘上还有这么大的隐患存在。 “你会帮我的,是不是?”逐洲忽然神色一变,竟恢复成过去冷静沉稳的模样。 这是海楼曾经爱着的模样。 “好。”海楼说,“这是最后一次。” 逐洲微微一笑,轻轻吻了吻海楼的眉心。 “一切顺利。” 声音低沉,语调温柔,如同曾经。 过去2 我沉默地看着海楼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他们没有提起那个可以掌控大海的人是谁,可我忽然就懂了。 那个人,是我。 海楼要杀的人,是我。 眼前的画面忽然发生了转变,我又回到了小楼。 我果然看见了自己,或者说是过去的自己。 看起来比现在年长了几岁的我眼神冰冷,指尖微动,控制着一股水流将海楼困在半空中。 我抬起头看他,像是看着陌生人。 “你想要我的命,拿去就是了,何苦骗我?” 海楼轻轻一笑,伸出舌尖舔了一丝溅到唇边的水珠,咸咸的,不知道和眼泪像不像。 “做你想做的吧,江泊,杀了我。” “你明知道杀不了我,为什么还要来?”我摇摇头,自己给出了答案,“从始至终,你都是为了逐洲,是不是?” 海楼沉默不语。 我痛彻心扉。 我强作冷静,带着一丝期望问他:“海楼,你和我在一起时有说过一句真话吗?” “有啊。”海楼温柔地看着我。 用无数次在我怀里时可怜又可爱地调子说:“杀了我,这句话是真的。” 我再也控制不住狂躁的情绪,用坚如冰刀的海水死死扼住他的喉部,看他难受的模样,心里既痛快又绝望。 “你不该来招惹我。” 我闭上眼睛,滚烫的眼泪砸在海面上。 一切都结束了。 我杀了海楼。 ### 我站在窗前,冷漠地看着远处的海岸线。 墨绿色的海水瞬息飞腾而起,朝小楼包围过来。 我伸出右手,温柔地抚摸着那道剔透的浪花,它缠绕在我的手腕上,像以往一样撒娇。 “我也舍不得你,但我该放你走了。” 我举起手腕,贴到唇边,爱怜地轻吻它。 它是海楼的魂魄,是我爱入骨髓的那个人。 “海楼,记得来找我。”我笑了,“这次,一定要杀了我,知道吗?” 我合起手心,命令海水们退去,带着我的海楼,去他该去的地方。 而我,很快也会追随而去。 ### 海楼死了以后,我知道了所有真相。 逐洲没有猜到,海楼会真的爱上我。 他是个癫狂的人,早就已经疯了。为了报复背叛他的海楼,花了重金找来道行高深的方士石淮,不惜一切代价在海楼身上刻下一个恶毒的诅咒。 只要海楼活着一天,就会一点一点地被心魔驱使,诱引他背叛我,杀了我。 你以为被杀死一次就足够了吗? 呵呵。 这道诅咒,生生世世都会跟随着海楼,驱使着他再次找到我,爱上我,背叛我,杀了我。 我和海楼纠缠了几辈子,也跨不出这个圈。 我和他之间永远有一个人被留下,痛不欲生,彼此折磨着。 我恨这道诅咒,却又几近病态的满足着,因为我知道,下一辈子海楼仍然会回到我的身边,哪怕是为了取走我的性命。 海 我乘着风浪回到了岸边,此刻心中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果然在等我。 他红着眼睛,红着鼻子,可怜兮兮。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成了一滩水。 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耳尖,轻声哄道:“对不起,我回来了。” 稻子之前因为先斩后奏心虚了一阵,现在终于能够挺直了腰板,他飞给海楼一个眼神:“我早就说过了,他不会有事的,你看,这不就回来了吗。” 海楼没有理他,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闷闷地说:“我不想再这样了,江泊。” “对不起。” “不许说对不起!”海楼狠狠地咬住我颈间的软肉,湿润的舌尖无意中划过裸露的皮肤。 我被刺激得颤了颤。 啧,要不是场合不对,我一定…… “咳咳!” “咳咳咳!” “我说你们俩,差不多得了啊!还办不办正事儿了!”石·单身狗·道士·稻恨不得掏出束身符纸一人一个,真是世风日下,眼睛都要瞎了。 我无言地看向煞风景的胖道士。 稻子毫无畏惧,板着脸干巴巴地说:“这诅咒也不是没有办法化解。” 我挑起眉,突然问他:“你和石淮什么关系?” 稻子瞬间僵住,有点想要后退一步,生怕我把他丢进海里,“那啥……石淮,是我祖宗。” 我一阵无语。 这是什么沙雕剧情。 “你那是什么表情!”稻子义愤填膺地说,“我和那祖宗可一点儿都不一样啊,那老家伙把我们全族人都坑惨了!我们也很委屈啊……” “哦?”我来了兴趣,反正诅咒也不是一辈子两辈子了,急又能急到哪里去。 稻子摆摆手,一副‘你们外行人不懂’的表情,“这个诅咒太阴毒了,你以为逐洲和石淮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做到吗?” 我提醒道:“我记得逐洲当场就死了。” 稻子冷笑一声:“只有他一条命还不够。” 当初逐洲为了把诅咒下到海楼身上,不仅当场就把自己的小命搭上,连带着逐家和石家全族人的命数都给坑进去了。 人有了灵魂才能转世投胎,若是灵魂消散,就断绝了再世为人的可能。 而海楼身上的诅咒,需要以下咒人所有血亲的寿命和灵魂作为交换,因此族人们不仅寿元会减半,死后灵魂也会立刻消散,再无来生。 这个诅咒生生世世伴随着海楼,又何尝不是生生世世吞噬着逐家和石家的人呢? 石淮作为道士中的老油条,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但他和逐洲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疯子,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最满意的“作品”,他毫不犹豫将全族人当作“祭品”牺牲掉。 稻子一想起这些,就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他。 “你刚才说诅咒可破?” 稻子狡猾一笑,得意地扬起蜡笔小新似的眉毛,“可不咋滴,我可是天才!” 有这么傻的天才吗? “人不可貌相懂不懂?”稻子傲娇地哼了一声,摆摆手不和凡人一般见识。 我和海楼对视一眼,默默无语。 “其实这是我们族人几世以来的研究成果。”稻子突然收起嬉皮笑脸,严肃地看着我,“这个诅咒成立的关键是你活着,海楼才能像装了定位系统一样生生世世追杀你。如果你没有活着,那么便无法成立。” 我提出了疑问:“可是我死过。” 稻子瞬间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说的是你没有活着。” “这有什么区别?” 稻子晃晃食指:“区别大了。” 他说:“我先问你,你每次‘死’是真的死吗?” 我:…… 我翻了个白眼:“死还有假的?” “你曾经送走过海楼的灵魂,对不对?”稻子问我。 我点点头。 他又接着说:“人死了,只要灵魂没有毁灭,最终都会进入六道轮回,重新往生,那么死也不算真死。” “什么意思?” 稻子解释说:“不入六道轮回再世投胎的才是真死。” “就像……那些‘祭品’一样?” “正确。” “你的意思是要我灰飞烟灭?” 稻子摊摊手:“我说了呀,是‘没有活着’,不是死。” 我冷笑两声,问他:“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不死也不活?” 稻子长叹一声,答非所问:“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些梦?而且距离黑珊瑚岛越近,离这片海越近,那些记忆越清晰?” 我不由得皱起眉,情况确实如稻子所说的一样。 稻子说:“因为这不仅仅是前世记忆的重现,也是你的意识和这片大海的联结。” 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我的心上,“因为你就是这片大海的意识。” 我瞪大了眼睛,这胖子真敢幻想。 “你说的破解方法就是这些无厘头?”我脑海里霎时飘过几个字:江湖骗子。 “不要小瞧这些分析。”稻子现在还真像个神算子的做派了,他老神在在地隔空点了点我的胸膛,说:“好吧,简单一点来说就是,你根本不是人,也就不存在死。” ……我怀疑你在骂我。 我:“……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什么?” “装在肉身里的意识体。”稻子十分肯定地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好好当大海,而是幻化出意识体跑到人间,但你用肉身在人间活动,自然会受到规则的约束,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受到约束,所以你为人一天,诅咒就生效一天。” 最后稻子直指重点,“唯一可以解除这个诅咒的方法。就是‘杀’了你的肉身,恢复意识体的存在。” 听到末尾,我发现了有点不对劲,眯起眼睛扫向他:“你什么意思?” 稻子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也就是说,你不能再当人了,要回到这片海里,再也不能离开。” 我:…… 我转向海楼,问他:“你信他说的?” 海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稻子马上得意洋洋地斜了我一眼。 说实话,我完全不信,这也太滑稽了吧?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问。 稻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因为你不是人生的。” ……我怀疑你又在骂我。 稻子在我揍他之前赶忙开口解释:“海楼无论重新成为海楼多少次,都少不了六道轮回这一个环节,可你不同,你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我心里一个咯噔,现在回忆起来,似乎我的每一世确实都是在孤儿院长大。 “找到转世后的你并不容易,这么多辈子以来,我们都是靠着诅咒的显现来找到你,根本就忽略了你是怎么转世的。” 稻子说着说着,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我们走了太多弯路,总想着以法术来化解法术,却从没想过其他的可能。” “最关键的一点是,无论是哪一辈子,只要你回到黑珊瑚岛,回到海里,你神奇的能力就又回来了。” “为什么每一世的终点都是这里,为什么单单能操纵这片海,你想过了吗?”稻子看向我,我沉默了。 刚才我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漂浮在海水里,海水似乎与身体融为了一体,我操控海水就像动一个念头一样轻松,闭上眼就能察觉整片海域的一切情况。 神奇又诡异。 我以为是类似电影里超人身上的异能,可现在看来,或许并不是。 我能控制这片大海,是因为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解咒 稻子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圈状的法阵,圈外的上下左右都摆着一个高架火盆,我总觉得这个阵势不像是施大招,而像篝火晚会。 我盘腿坐在法阵中心,一言不发地盯着圈外的海楼。 自从来到黑珊瑚岛,他就没有再露出过笑容,我知道他很难受,因为我也一样。 昨天稻子问我,愿不愿意解开诅咒? 想想也是可笑,我们所有人因为这个诅咒折腾了几辈子,如今找到解除的方法,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解了诅咒,我就要回归这片海洋,和海楼人海相隔,我舍不得。 可是只有解了诅咒,海楼才可以解脱,不必担心随时会被心魔吞噬自我意识,成为一个报复工具。 海楼右手上的手链是稻子给的,诅咒发作的时间越来越早,那颗安魂珠是为了保持海楼的清醒,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我不能再让他受这个苦了。 稻子往四个火盆里丢进几张画着暗金符文的符纸,赤红的火焰瞬间燃起,挣脱束缚般地朝天空吐着火舌。 随后他咬破食指,把血液滴在一个通体漆黑的六棱镜中。 稻子说这叫照妖镜,虽然我并不是妖,但是用法还是相通的。 照妖镜不是照一下就能显现出使用对象的本体,它的用法其实并没有它的名字那么正派,它有点像吸星大法,通过吞噬使用对象的生命力,让对方再无余力维持原型。 谁能想到这么‘邪气’的法器,竟然是正派人士用以铲奸除恶的工具呢? 看着稻子唤醒照妖镜的动作,我还以为会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要念上一串急急如意令之类的词,没想到并没有。 待血液顺着六棱镜的纹路描绘出妖异的符文,稻子立刻把它往我的方向投来。 感受到照妖镜的召唤,四个火盆里的符火像是突然获得生命,瞬间朝我张开血盆大口。 被照妖镜吞噬的瞬间,整个身体像是被无数的绳索向外拉扯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撕裂开,这种感觉已经不能够称之为“痛”,而是求死不能。 不知道被吞噬了多久,我的身体开始变成一个个极其细小的碎片,勉强维持着人型的轮廓。 我知道这副身体就要消散了,意识对它的掌控也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我努力驱使着这些碎片,飞向海楼,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我能够以“人”的身份触碰到他。 海楼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穿过我的碎片,落到沙滩上。 我想要抱着他给他安慰,却再也做不到了。 人身彻底毁灭的瞬间,我感受到了海的召唤,它在迎接我的归来。 我最后看了一眼海楼,终是带着不舍与大海融为一体。 再见,我的海楼。 结束 待海面重新回归平静,稻子才收回视线,他转向海楼,有些犹豫:“你真的要这么做?” 海楼难得轻松地笑了起来,“拜托你了。” 稻子劝道:“你要考虑清楚,这个事情可没有反悔的机会。” 回答他的是海楼走向法阵的背影。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稻子摇摇头,认命地重新唤起照妖镜。 在他们来到黑珊瑚岛之前,海楼就跟他商量好了,假如我真的选择了解开诅咒,那么他也不会独活。 稻子会通过照妖镜强行逼出海楼的魂魄,然后抢在被六道轮回规则收走之前,把海楼关进我的本体中,与人间规则隔绝开来,就像第一世我做的那样。 我当然不会同意,因此海楼决定先斩后奏。 被照妖镜吞噬过的灵魂极其脆弱,甚至在投胎之前就会被地府冥火烧个粉碎。 海楼赌的就是这一点,到时候我不同意也得同意,否则他就要彻底烟消云散了。 和这片海化为一体之后,我的意识遍布整片海域,因此沙滩上的法阵再次开启的瞬间就被我发现了。 我了解海楼,就像海楼了解我。 我立刻明白了海楼的用意,顿时怒不可遏,海面上瞬息翻卷起滔天巨浪,朝岸边拍打而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 人类的身体根本抵挡不住照妖镜的吞噬,短短几秒钟就完成了这次作法。 我来不及反对,就只能认命地控制着海浪接住海楼虚弱的魂魄,死死地锁了起来。 “为什么?” 深海中,我在海楼面前凝结出意识体,细细描摹着他半透明的脸庞。 他讨好似地磨蹭着我的手掌,竟是许久不见的轻松愉悦,“你休想丢下我。” “你应该在人间快快乐乐的活着,而不是陪我一起困在这里。” 海楼不想搭理我,半透明的双手不高兴地拨着眼前的海水,有点可惜再也打不疼我了。 我舍不得责怪海楼,只能找稻子出气。 于是,还呆呆地站在岸边张望的稻子被海浪拍了一脸一身。 他呸呸几下,吐出嘴里的海水,气得不得了,“好你个江泊,不是人了就不当兄弟了吗!” 回答他的又是一波海浪。 稻子:…… 行吧,我一个人也不能和一片海较劲,跨物种呢。 他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小声嘀咕道:“替我未来的儿子谢谢你啊,兄弟。” 他低头盯着手上的安魂珠,嗤笑一声,拽了下来。 这东西对海楼的作用微乎其微,对他们这些“祭品”来说更是毫无意义,该魂飞魄散的时候一秒钟都不会推迟。 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他们痛苦了几辈子,如今诅咒破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稻子朝海面上望去,微波起伏,风平浪静。 这样也挺好的。 番外:我想做人 黑珊瑚岛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存在了。 我是海。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每日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人,看他们在我的海面上来来去去,看着船扬帆,也看着船沉入海底。 这些都不是我该管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可是因为那个人,我破例了。 他长得很好看,皮肤很白,嘴唇红润,一双眼睛流动着我看不懂的光彩。 我听见别人唤他“海楼”,这或许就是他的名字吧。 可惜他身边有个讨厌鬼。 那个叫“逐洲”的男人总是趁着讨论航行计划的时候吃他豆腐,搂搂小腰,亲亲小嘴。 啧,真不要脸。 可是海楼竟然也没有拒绝,我气呼呼地想,真没眼光。 海楼经常陪着那个男人出海,去向遥远的海岸,又运回了大堆的金银珠宝。 他总是为了那个逐洲忙碌着。 我觉得有点不高兴,心里酸涩得很,后来我知道原来那是嫉妒。 我嫉妒那个可以把海楼拥入怀中的男人。 海上的事情瞒不住我,我深知那个逐洲心怀不轨,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黑珊瑚岛。 我想把他带走,远离那个图谋不轨的男人,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是一片大海,不是人。 我想做一个人。 不知不觉中,这个念头愈发强烈,尤其是每当我看见海楼和逐洲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做一个人。 也许大海真的不该妄想成为人类,我没有想到,幻化成人的机遇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来临。 那天天气很不好,风很大,把海浪卷得很高,天空中乌云密布,眼看着大暴雨就要到了。 海楼站在甲板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天边。 这次返航怕是不会顺利了。 不久,狂风暴雨如期而至,验证了海楼的担心。 载满货物的大船在风浪中剧烈摇晃着,巨大的白色风帆被暴风吹裂,破了一个大口子,海浪越腾越高,船只开始失衡,在抛起砸落之间摇摇欲坠。 海楼提议弃船,船员们分开乘小艇逃命。 逐洲不同意,他舍不下那些货物,存着一丝侥幸心理。 海楼气得转身离去。 我以为他会独自乘坐小艇离开,可是他没有。 他也舍不下逐洲,我知道。 我又气又怕,可是我不能出手帮他。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道闪电劈向桅杆,大火立时蔓延,不到两分钟,整艘船都烧了起来。 海楼被掉落的焦木砸到后背,倒在地上,喷出了一口血。 在我回过神之前,我就已经幻化成意识体冲出海面,抱起了他。 我愣愣地立在半空中,抱着海楼的手颤了颤。 我竟然能够离开海面? 海楼的呢喃让我回过神来,连忙低头查看他的伤势。 他虚弱地半睁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抓住我,恳求道:“求你……帮帮我们。” 我沉默了一瞬,终究没办法拒绝他。 我救了他们。 把他们送回黑珊瑚岛以后,我就沉入海中失去了意识。 我不该让意识体离开大海,也不该干涉人类的命运,可我通通都做了,自然要受到规则的惩罚。 昏迷中的我被浪花推到岸边,断掉了和大海的连接,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人。 不久之后,我就会重新遇见海楼,然后再次爱上他,从此纠缠不清。 这是惩罚,我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