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荣华txt》 盛世荣华txt第1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穿越重生] 《盛世荣华》作者:伊人花开【完结+番外】 起点女生网20120910完结 上联:纵庶欺嫡非君子;下联:宠妾灭妻是小人;横批:此爹极品。 莫名变成江南富商陆家嫡女,醒来便发现被泡在池塘里, 这深宅大院还能清净得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看现代女特情陆清宁如何在古代谋平安自保,谋美好姻缘, 将盛世中的富贵荣华一手抓。 作者自定义标签:种田、腹黑、家斗 作品相关 要上架了 十二万多字的连载过后,又到了加v的时间~还是一成不变的那些话,花儿却还是要唠叨唠叨:感谢公众章节陪我走过来的读者~若是可以,还请各位亲支持正版,我爱你们~ 至于上架后的更新时间,希望大家踊跃留言,是像之前的公众章节那样放在清晨,还是其它什么时间更方便你们阅读? 当然如果有加更,要跟第一章更新隔开六小时以上,我会根据第一章发布时间安排~ 上架的第一章很重要,又要等责编开通通道后才能发布,可能这第一章不能保证与以往的发布时间相同;不过还是鞠躬请各位亲们支持订阅,尤其支持首订~谢谢。 作品相关 改了下简介 原来的简介写的是女特工~~现在改成了女特情~ 只因昨日与好友们聊起来这个文文里女主的身份,花儿说,女主原是做特情的,也就是所谓的情报特工——好友们惊讶道:很少有人知道情报特工和行动特工的区别呀,你简介里只说是女特工,谁不以为她是女版007? 汗滴……好吧,那就改掉吧,再来一份这个说明,特别说一下:情报特工入行时虽然也会接受行动训练,不过比行动特工还是差很多,情报人员是要靠脑子搞情报吃饭的,绝不是神一样的007~~~ 至于女主在文里遇上某些突发状况时,会有些柔弱表现,亲们……不要相信呀,那只是给身边的敌人看的好不好?就算真是007,也不会百分百暴露自己的实力对不对?何况她不是…… 文文既然是宅斗,脑子一定比拳脚更管用,这也是花儿迟迟没叫女主恢复身手的缘故~当然以后还是要练习拳脚的,不过也只能作为她的一个自保手段,比如说……遇上色狼突袭?(我发誓,这绝不是剧透,我细纲里面根本没这个遇上色狼的桥段) 好吧,不胡扯了,就这样。谢谢亲爱的读者一直以来的支持,抱个╭(╯3╰)╮ 第一卷 夹缝求生 步步荆棘步步坑,夹缝求生斗智斗勇 第一章 生死之间 陆清宁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周身一片冰冷,四肢也根本不听使唤。她这是在梦中溺水了?! 那冰凉的荷塘水,很真切的往她嘴里灌着,又有几只竹篙伴随着尖利的嗓音伸过来,说是要拉她上去。还没等她伸手抓住,那些竹篙头就朝着她肩头点来,甚至还用力敲着她的臂弯,戳着她的头顶,嘶,好痛……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做梦,也会感觉到疼痛?!还有……灌进嘴里的水好臭,还带着些微的淤泥! 这到底是梦是真,容不得她再细想了!被冷水浸泡的身子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神智也立刻清醒了一些,陆清宁立刻拼命聚拢精神,趁着头部冒出水面猛地吸了口气,微微眯起眼睛朝岸上望去。 那两个古代小姐打扮的女孩儿,竟大声吩咐着身边人,趁着她已经没了力气,赶紧再给她来上致命一击!那个小一些的女孩儿,还抢了根大竹竿拼命朝她戳来! 没等她调动不听话的四肢游动着避开,这重重的一竹竿已经狠狠扎在她后背上,一阵撕裂般的痛楚立刻深彻心扉。 嘶!随着陆清宁一声痛苦的吸气,又是一股冰冷肮脏的水涌进她的口鼻,呛得她不停猛咳,胸腔里痛得就像炸开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岸上那一对,是我的同父姐妹,她们合起伙来收买了丫头婆子,一心想要我的命……”脑海里猛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一时吓坏了她,却也立刻就惊醒了她。 “可你却不能刚刚穿来就再次没命!陆清宁,赶紧打起精神来,用尽全身力气逃生!看在咱俩同名同姓的份儿上,替我好好活下去!” 原来是这个缘故!她穿越了!就在古代这个陆清宁即将溺死之时,她穿越了,她的魂魄,此时正寄身于这个陆清宁的身体里! 她面容凄厉无声冷笑,这就是姐妹?这是什么狗屁姐妹! 她到某地出任务,不是只有组长于凤亭才知道么,若不是被这个亲如姐妹的于凤亭出卖,她怎么会从酒店的大床上穿到了这个古代的荷塘里?! 不同时代的两个陆清宁,只因为姓名相同,就连遭遇都如此悲惨的相似…… 又喝了几口冰冷肮脏的水,肺里呛得锥心的疼,胃里也胀得满满的,鼻子酸的要命,可这一切,都抵不过她满腔的求生欲望。原主儿说得好,与其等待救援或是一死,不如自救! 岸上那一对姐妹恐怕没想到吧,就算原来的陆清宁不在了,还有她这个新来的陆清宁呢!之前那个没扛住,现在的她却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要活下去!拦她求生者,杀无赦! 想到这儿,她立刻拼尽全身仅余的一点力气,反手抓住又一枝点过来的竹篙,拼命摆动着麻木的肢体朝岸边游去。 岸边好像又跑来一群人?那凄厉的呼喊声中带着无数关切和焦急,看来这一伙儿才是来救她的,她得救了,她求生成功了! 陆清宁欣慰的一笑,趁着意识尚未彻底迷失之前,将手中拽着的那根竹篙猛的一拨,只听身边连声惊呼,那个年岁小些的女孩儿一个倒栽葱跌进水里,顿时溅起成片水花。 还好还好,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扒住泥泞的岸边了。陆清宁靠着仅剩的一点意识做出了这个判断,随即就是眼前一黑,脑海里也立刻从凌乱变成一片沉寂。 不知过去了多久之后…… “陆清宁,快醒来!快醒来!!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记着替我孝顺娘,照顾好弟弟,保护好自己……”一团越来越弱的人形光芒在她脑袋里面哭泣着,哀哀的恳求着。 这声音虽小,却像炸雷般立刻惊醒陆清宁所有的神识,正在一点点抽离活力的身体也骤然充满了力量,她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人已经端坐起来。 “诈尸了!”嗷喽一声惨叫,伴随着无数物体坠地破碎的声音一同传来。 陆清宁眯眼冷笑。不管这个惨叫声是谁发出来的,这人一定是她的敌人,不愿看见她清醒,更不愿看见她满身是劲儿的活过来! “把这个乱喊乱叫的死丫头堵了嘴,牢牢捆上拉出去,扔进柴房等候发落!”她厉声喝道,“我还没死呢,这里也不是灵堂!咒我死者,我必诛之!” 就在她坐起来的那一刻,脑海里的那团光芒越缩越小,最终变得只有一粒萤火那么大。这是原主儿拼尽全力留给她的残存记忆,她彻底清醒的同时,原主儿的魂魄、已经彻底抽离了这具身体。 陆清宁在心中双手合十,默念逝者安息。感谢你给我留下这具身体,它从此就是我这个远来的魂魄归依之处,是我这一世的安身立命之所……因此,小宁儿,你只管安心去吧,你未来得及做的,有我呢。 “我的姑娘,你终于醒了!”一个微微有些沙哑又带着浓浓鼻音的惊喜声在她身边响起,这是她的奶娘苏妈妈。 她偏头软软一笑,刚才的厉喝立刻变得有些奶声奶气:“奶娘,我、我肚子好饿,有什么吃的没有?” 多亏原主儿临去前给她留下了记忆。否则她怎么办,装失忆?这招儿太老套不说,还容易惹人猜疑呢。 苏妈妈笑着抹掉脸上的泪水,柔声商量她:“姑娘已经昏迷了三天两夜,虚弱的身子暂时受不得补,奶娘且叫厨房给你熬些白粥勉强果腹,将养几天再吃些好的可好?” “奶娘莫哭,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白粥就白粥吧,再来个流油儿的咸鸭蛋,这两样儿我最爱吃了。”陆清宁轻笑。 “若是姑娘这次醒不过来,我……我也活不下去了!”苏妈妈的眼泪根本就擦不干净,一滴接一滴的紧跟着落下,惹得陆清宁连同她的大丫头小素都是一阵心酸。 “唔,呜呜……”方才被拖到厅堂里的大丫头小澄,嘴里虽然塞进了一团烂布,却还是拼命的扭动着发出各种声音,分明是不服处置,两个粗使婆子几乎有些按不住她了。 苏妈妈正想吩咐婆子们将这丫头速速拖出去,陆清宁已经飞快的下地穿上鞋跑进厅堂里,伸手便捏住小澄的下巴,另一只手也飞快的将破布掏出:“我看你这是不服气呀!” “我……奴婢当然不服!奴婢只是没想到姑娘昏睡三天后突然坐起,奴婢毫无防备,当然被吓了一大跳。”小澄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忿。 “就算奴婢打碎茶壶一把茶盏两个,外加一个瓷凳,姑娘也不能因此要了奴婢的命!大不了往后扣奴婢的月钱来赔偿就是了!” 陆清宁听了这番话,捏在小澄下巴上的手立刻加大了力气,几乎能听到骨头的嘎巴嘎巴脆响。 “奴婢是老太太赐下来的大丫环,三姑娘怎能对我用私刑!奴婢不服,打死也不服!”小澄凄厉的哭喊着:“我要见老太太,我要见老太太!” “不能对你动私刑?你还要见老太太?你当我怕你不成!”陆清宁不但不怒,反而咯咯笑起来,可笑声还没落下,随手就是一个嘎巴脆的大嘴巴。 小澄被这一巴掌直接抽懵了,连半声痛都没呼出来,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几条指印透着诡异的血红色,两条鲜血亦从鼻孔中蜿蜒而出,稍倾就染透了她的衣襟。 见到这一幕,按着小澄的两个粗使婆子不由一脸惊疑,就连苏妈妈也被惊了一个冷战。 “奶娘可是想告诉我,丫头有错,自有后院的管事妈妈惩罚她,我这种身份,何须对个下人亲自动手,等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禁足一个月都是轻的?”陆清宁微笑着问苏妈妈,“您先别急,一会儿您就明白了。” “小素别忙着给我备水沐浴,先带个小丫头去搜小澄的屋子,把能找到的所有金银细软全都拿到正房来,好叫小澄死个心服口服,也不枉她在我这清宁园伺候一场。” 听了这话,小澄立刻满眼的不可置信,外加掩饰不住的慌张和恐惧。可为了活命,她还是立刻出言辩解起来:“姑娘拿小澄的金银细软作甚,小澄的散碎银两和首饰尺头可都是主子们赏的,没有半分来路不明!” “主子们?”陆清宁冷笑:“你既在清宁园做我的贴身大丫头,就该只有我一个主子,哪里来的主子们!难不成你早就反了天了?!” 见苏妈妈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陆清宁眯眼笑道:“奶娘可明白了?这该死的小澄是卖主求荣了!若不是她贪图几个赏钱,我怎么会突然掉进水里,又怎么会险些没了命?!” 苏妈妈颤抖着双手一把薅住小澄的衣领:“怪不得!明明是你陪着姑娘去荷塘边玩耍,姑娘掉进水里险些淹死,你却半晌后才从净房出来,还哭哭啼啼说都怪你贪嘴吃坏了肚子……” “当时若不是太太房里来人请姑娘,我带人追到水边,姑娘现在恐怕早已魂魄归西了!你个死丫头好狠的心,姑娘哪里对不住你,你竟把她往阎罗殿里逼!” 新书上传,求各种养~~绝不会憋屈的宅斗故事~ 第二章 黑手上门 轻轻把苏妈妈拉开,劝慰着奶娘可莫气坏了身子,陆清宁看似不经意站在小澄的身边,脚下却暗暗用着力:“恐怕你和你的主子们盼着我死,不是盼望一天两天了吧?” “你帮你的主子们绊我入水,很怕我变成鬼也要找你索命,因此才在我落水后躲进净房;方才见我突然坐起,更怕得个现世报,是也不是!” “你、你好狠毒!”小澄用力的抽着被她碾在脚下的手指,可手腕被捆着,陆清宁又踩得结实,根本抽不动一分一毫,不由呜呜咽咽哭起来。 陆清宁又是咯咯笑了两声,吓得小澄一阵哆嗦,慌忙偏过脸去,只怕另一边脸再挨上一嘴巴。 “塞上嘴拖出去吧,我不想再跟这个小喽啰耗时耗力了。”陆清宁笑罢,便将地上那团沾满灰尘和血迹的破布团踢过去,“冤有头债有主,叫个死丫头扛了所有罪过,我还没那么傻!” “我听说三妹妹醒了,就过来看看。”一个清脆的声音打门厅外面响起。 待陆清宁皱眉偏头看时,那声音的主人已经进了屋,可能也是没想到厅堂里竟是这么一个场面,这人随即就吓得娇呼一声,又赶紧用锦帕掩住口鼻。 来者正是陆清宁的庶姐陆清莹,在陆宅这一辈姑娘里排行第二,是陆清宁的父亲第三房小妾于姨娘所生,比她大四个月,现年十二岁。 陆清宁眯眼打量着陆清莹,一时也没想到这个池塘边的凶手之一还敢来探望她,又装得一脸无辜之相。心中不由暗道,怪不得这身体的原主儿死得冤,有这么一个口是心非的姐妹,能活得舒坦才怪了! “二姑娘救……”小澄不等把救命全喊出来,已经被个婆子一把薅住头发,将那带血的烂布团塞了满满一口。 陆清莹的眼神一时有些慌张,可随着那破布在小澄嘴里越塞越紧,她那神色也随之和缓下来。 陆清宁微微一笑:“我正想听听这丫头还要说什么呢……这破布塞得还真及时!” 那粗使婆子肯定是没料到她会讲这么一番话,立时有些慌了手脚,看向陆清莹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带了些求助。 只见陆清莹眼珠儿一转,立刻笑意盈盈挽上陆清宁的手臂,便欲往内室走:“三妹妹才从昏迷中醒过来,万万不能再动气了。” “小澄虽说是祖母赐下的大丫环,毕竟只是个奴才,三妹妹何须在她身上费事,凡事有内宅的管事妈妈们处置呢。不如二姐姐扶你进屋躺一躺,陪着你说会儿话可好?” “你们两个,还不快快将这死丫头拖将出去,请了管事妈妈处置是正理儿!没瞧见你们姑娘身子弱,动不得肝火么!若是再将三姑娘气个好歹,看我不去禀报老太太,扣你们半年月钱!” 两个婆子如同得了特赦令一般,哪管小澄在地上挣来滚去的,立刻拖着她就往外走去。 陆清宁本想喝住她们问一声,到底这清宁园是我的院子,还是这位二姑娘的,为何你们这般听她的话。却见小素已经捧着老大一个包袱迈进门槛,她立刻变了主意。 “拖出去也好,省得我看了她心烦。不过这丫头到底是我清宁园的奴才,还轮不到内宅管事插手处置,你们两个给我看好了她,一会儿我再跟你们要人!” “若是哪个不经我同意,敢将这事儿捅到清宁园外头去,就跟这死丫头一个罪过儿!”她烦躁不安般摆了摆手,便跟着陆清莹进了屋。 见陆清莹假作关切实则探寻的望着她,并不着急落座,陆清宁心中冷笑三声,只管自顾自上床靠好,“小素把东西给我就行了,你去给二姑娘泡碗好茶来。” “这是大太太赏给三妹妹的补品吧?”被她的话语指引着,陆清莹的眼睛立刻盯上了那只大包袱,眼神里全是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恨。 陆清宁摇头冷笑:“这是小澄那丫头的私房,瞧见没有,她只在我这清宁园当了两年多的差,就攒了这么多细软,二姐姐房中可也有这样的丫头?” 容不得陆清莹接茬儿,她又立刻吩咐端茶进来的小素:“小澄那死丫头竟然有这么多私房,你也来开开眼!我瞧着她竟是比我还富有呢。” 她话音未落,陆清莹已经变了脸色。陆清宁才不管这套,只管自顾自的打开那包袱皮,哗啦一声便将所有东西倒个满床。 “这么多玉镯?!这么大的珠花?!”陆清宁接二连三的念叨着,每念叨一样儿,都要拿起来对着烛台的光亮照一照,一边照还一边惊叫:“这块玉好透,一定价值不菲!” “这是赤金啊,小澄这丫头怎么会有赤金首饰?这支金簪恐怕有八钱重吧,啧啧!” 听着她没见过世面似的尖叫,陆清莹的脸色越来越灰败难看,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奶娘,奶娘!”陆清宁高声喊着苏妈妈,“小素你快去把奶娘喊进来,叫她看一看小澄做下的腌臜事儿!她这包袱里,全是各种首饰头面,样样儿都看着眼熟!” “只可惜我没好利落,记性也不大好了,一时辨不清那死丫头这是偷了谁的!”越是陆清莹在这儿,她越要喊,喊得满清宁园都知道,甚至满后宅都知道才好! 这些玩意儿到底是谁是收买小澄的罪证,她压根儿便没想叫哪个人承认。 在这种年代,奴才永远是替死鬼。就算小澄那丫头一时不忿,临死前还想拉几个垫背的,管不住嘴四处攀咬,结果也只有一个死。 一起害她的丫头婆子揪不齐,小澄的攀咬能起什么作用?因此陆清宁宁愿将这些头面首饰说成是小澄偷的——几位姨娘和姑娘连自己的门户都看不好,丫头婆子也需要齐齐换一批了! “不如奶娘亲自去趟大太太的千叠园,请咱们太太处置这件事?毕竟这事儿发生在咱们大房,总不能还去麻烦老太太吧?”苏妈妈一进屋,陆清宁就跟她商量道,“干脆将小澄也带到千叠园去,换些妥当人看起来最好。” 看着苏妈妈应声离去,陆清莹再也坐不住,急匆匆就站起身来:“既然三妹妹醒过来了,身体也没大碍,我还是早点告辞吧。四妹妹当时也落了水,虽是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现在还不停地咳嗽呢,我再去她那边看一看,也就该用晚饭了。” “哦?”陆清宁玩味的笑起来:“我还没来得及与二姐姐说几句话,你怎么就要走了?” “我还想问你呢,咱们姐妹三个一起去池塘边玩耍,为何我和四妹妹都掉进了水里,独独二姐姐没事?” 她这话看似玩笑实则指责,陆清莹连惊带吓,只差将后槽牙一口咬碎,却还是强装出笑脸:“四妹妹拿着竹篙想拉三妹妹上来,三妹妹一用力,反把她也拽进了水里,三妹妹都不记得了?” 陆清宁皱眉。这个陆清莹还真是狡猾j诈,这时还不忘反咬她一口,说陆清雅是被她拽进水里的!那该死的陆清雅,若不拿着竹竿戳她,她怎么会反手拽她! 她可不是原来那个陆清宁了,什么二姑娘也好四姑娘也罢,她不想再跟她们装什么姐妹情深,还不如借着这次落水之事彻底撕破脸,以后见面鼻孔朝天。 想必听说她醒了,她们俩也早有了这个准备!若不是她从二十一世纪穿来又及时清醒,恐怕她们早就聚在一起偷笑了吧? “四妹妹是为了救我?她有这么好心肠么?”陆清宁撇嘴冷笑:“好吧,就算她是为了救我才落水吧,二姐姐当时也在岸边,为何不学她一样拿竹篙救我,难道你当时就是个看热闹的?” 谁知陆清莹还真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她这么说,立刻两眼含泪走到床边:“三妹妹为何如此冤枉我?你瞧瞧我的手,都被竹篙磨破了。” 陆清宁捏着她的手看了又看,似笑非笑道,“怪不得我的后背和头顶都被竹篙敲破了,该不会是二姐姐敲的吧?要不你这手……怎会磨得这么厉害?” 见陆清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泪随时都会坠落,她毫不掩饰厌恶的皱起眉头:“哎哎,我只不过跟二姐姐开个玩笑而已,你可别当真啊!” 陆清莹立刻拿着锦帕沾起眼泪来,话语声里带着浓浓水汽:“我知道三妹妹不喜欢我和四妹妹,更不喜欢我们两人的姨娘……可咱们毕竟是同父姐妹,三妹妹怎能与我开这种玩笑,这若是传扬出去,我和姨娘还要不要做人了……” “二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陆清宁冷冷一笑:“如果你名声坏了,最先受你连累的就是太太和这些姐妹了,你以为我愿意看见这结果?我都跟你说了,只是在我房中玩笑而已,我不说你不说,还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么?” “就说我这次落水吧,这是多亏捡回一条命来,否则这事儿传到陆家外面去,人人都知道陆家几个姑娘在池塘边玩耍,我掉进水里淹死了,你和四妹妹却好好儿的,你们往后的日子,能好过得了?” “说句我本不该说的话,女孩儿家若是背个臭名声,过两年选夫家就得费死劲!因此我好的赖的说了一大通,也不过是为了劝二姐姐一句,往后说话做事多长几个心眼儿!” 新书求各种养~收藏点击神马的~~ 第三章 不得消停 若她还是原主儿陆清宁,口无遮拦的火爆脾气上来,一定会立刻告诉这位二姑娘,你和你姨娘若是真怕丑事传开,就老老实实眯着好了,既是坏事做尽,又想要好名声,这不是当了那啥还立牌坊么! 而如今的陆清宁,为了尽快在这个年代这个家里扎稳根基,有些话是永远不能说的,有些话却必须得说。 譬如方才那几句,她若不明明白白说出来,往后还不一定遇上多少黑手呢。这陆宅里到处都是假山池塘,保不齐哪天她又被推落假山下面,一跤栽个头破血流! 她这一番话,果然将陆清莹惊了一大跳,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多多少少带了些将信将疑的意味。 “二姐姐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去问问你姨娘,我说的到底是不是那个理儿。”陆清宁就不信了,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甭管在哪朝哪代都一样,偏到了这个大顺朝就变了规矩? 三姨娘于氏本就是陆家家生奴才抬房的,大宅子里的勾心斗角她哪样儿不懂,否则她也不会先于太太生下庶长子。这么一个内宅通,若想杀掉陆清宁给自己亲生的女儿让路,怎么会做得那么明显,这不是授人口实是什么? 因此陆清宁断定,买通下人推她落水一事,根本就是二姑娘四姑娘私下筹划实施的。 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她的眉头皱得愈加紧了。也不知敲打陆清莹这一番,到底能起多大作用?充其量就是少了明枪,却可能多了暗箭呢。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谁不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眼下的她,却只能做到先防明枪了。 脑海里的残存记忆,只是原主儿那双小孩儿眼睛看到的世界,对于陆清宁来说,这些信息远远不够,她总得先把自己尽可量保护好了,再谋划其它不是么! “我身子还没大好,就不送二姐姐出院门儿了,到了四妹妹那里,记得替我带声问候。”陆清宁想到这儿,也懒得再对着陆清莹那张脸,立刻懒洋洋斜靠在床上,装成大病初愈的模样、有气无力的下了逐客令。 其实她不用装,她是真的有气无力了。要知道她足足昏迷了三天两夜啊,醒过来不但没饭吃,还对小澄动了武,又给陆清莹演了戏,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啊。 好在陆清莹离开没半刻,水草便领着小丫头拎着食盒回来了。这古代还真悲催,煮个白粥也要这么久!陆清宁端着粥碗呼噜噜喝着,心里还不忘腹诽一二。 见水草和小素都惊异的望着她,陆清宁忙扯过帕子擦了擦嘴:“都看着我做什么?苏妈妈不在,你们俩就想替苏妈妈训导我,姑娘家不能这么不顾礼仪?” “人家不是太饿了么,那些礼仪什么的,明儿再说也不迟!”她跟原主儿的性格虽然挺像,却学不来小女儿家一脸的羞红,只好随便扔出一句话,又埋头对付起清粥小菜来。 小素正想劝姑娘慢些吃别噎着,抬眼就瞧见苏妈妈进了厅堂,忙匆匆迎出去,“妈妈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清宁也放下粥碗偏头看过去。苏妈妈似乎神色不大好,是不是小澄的事儿令太太为难了? 就算太太无法惩罚小澄又能如何,她不是早就说过,不在乎一半个替死鬼么:“奶娘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莫再这般藏着掖着。哪怕是天塌了,也得大伙儿一起想对策不是?” “大太太、大太太被老太太罚去跪佛堂了,说是、说是大太太打理大房事务不善……”陆清宁都那么说了,苏妈妈也只得支支吾吾回答起来。 陆清宁轻挑眉头,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唔?这是因为我落水之事?这都三天了,怎么今儿老太太才有工夫问太太的罪呢,那推我落水的人呢,老太太可找出到底是谁,并一同惩处了?” 她方才还在想,既然她来到这个年代、做了这具身体的新主人,就得努力好好活下去,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又捡了一条命…… 谁知这才多大工夫儿,苏妈妈就给她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那位极其不喜欢大太太的老太太、这具身体的继祖母,还真是不叫人消停! 可怜的太太啊,那么善良又温柔的她,怎么偏偏摊上了一个妾室扶正的婆婆!在那老太太眼里,但凡是妾室,都是可怜又可爱的,但凡是正室,都是面目可憎心肠狠毒的,太太再恭谨再孝顺,也没有半点用处。 这老太太她怎么就不想想,若不是老太爷当年的原配老太太过于柔弱善良,哪轮得到她上位!如今她做了正室,手段却还是逃不开小妾姨娘那一套把戏,把陆家那几位不是她亲生的爷也全都带坏了! “小素服侍我更衣,陪我去老太太那里瞧瞧,看能不能给太太求求情。”陆清宁一把拨开椅子,哐啷一声站起身来。 “我的姑娘,你怎么能这么鲁莽!难道你病了几天病糊涂了?!”叫自家姑娘冲到毫不讲道理的老太太那里去磕头下跪,苏妈妈可舍不得。 “奶娘是怕我身子太虚,扛不住一跪跪上几个时辰是吧?这样不是正好儿么,若我壮壮实实的去了,还不得在老太太的门廊里跪上半宿!”陆清宁倔强的坚持着——脑海里那些残存的记忆,似乎使她跟这具身体的亲人血脉相连了。 既是如此,太太有难她怎能坐视不理。记忆中,老太太的门廊她也不是没跪过,膝盖整整疼了大半个月呢…… 再说了,她正发愁那残存的信息不够充实不够全面,就有这么个机会放到眼前,她陆清宁还就想真切的看看,这天天作妖的老太太,到底是个什么分量! 苏妈妈拗不过自家姑娘,也只得由着她了。可等陆清宁换好衣裳要出去,却不叫她跟着,苏妈妈立刻红了眼圈儿:“只叫小素跟着哪儿能行!若是我跟着姑娘一同去,还能帮姑娘挡一挡老太太屋里的婆子。” 老太太屋里的婆子?陆清宁微微眯眼调动思绪,脑海里立刻蹦出个凶神恶煞的肥胖妈妈,不由笑道:“奶娘说的是曹妈妈?她再凶,不也只是个下人么,若是我没落水以前,她嚣张也就由她去了,如今我死过一回,还容得她一个奴才作践我?!” “姑娘,六少爷来了!”不等苏妈妈接上陆清宁的话儿,水草的声音在厅堂里响起,门帘底下随即便钻进来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 “姐姐醒了?”小男孩扑进陆清宁的怀里呲牙一笑,才掉了颗||乳|牙没来得及长出的门齿处、赫然露出一个黑洞,“姐姐可大好了?晚饭吃了没有,用得香不香?这大晚上的,姐姐不在床上靠着歇歇,穿成这样是要做甚?” 这男孩正是陆清宁的同胞弟弟陆文渊,今年尚不满七岁,因此还能出入后宅如入无人之境。 俗话说的好,叫做百闻不如一见。陆清宁准备好了要见陆宅老太太,却没想到先见到了陆文渊。这孩子,还真跟记忆里一模一样!这不就是个标准的小精豆子么! 陆清宁只顾着在心里嘀咕这些了,一时忘了太太还在佛堂里受苦。还是苏妈妈明白轻重缓急,轻轻把陆文渊从他姐姐怀中扶起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苏妈妈别担心。”陆文渊又咧嘴儿笑起来:“我知道太太被罚跪了,正要往老太爷书房去呢,听说姐姐醒了,便绕道儿过来看一眼,既是姐姐挺好的,我马上就走。” 又做着鬼脸笑对陆清宁说道:“等我见到老太爷,就给老太太告上一状!老太爷若是知道太太又被老太太刁难了,怀着咱们的小兄弟在佛堂跪了半会子,肯定会关她半个月禁闭!” 匆匆说完这些话,陆文渊就对陆清宁摆了摆手:“姐姐你只管好好歇着吧,老太太那里你万万去不得,我得赶紧走了,我怕娘在佛堂扛不住!” 陆清宁来不及细想,陆文渊已经小兔子一样蹿出门外,从院子里传回来的脚步声都在告诉她,这小子有多么急切。 等她纳过闷来,立刻问苏妈妈:“我听六弟说,太太又有了身孕了?我怎么不知道?” 苏妈妈又欣慰又难过的说道:“姑娘从池塘里上来后,只剩下半口气儿,太太一着急便晕了过去,给姑娘看病的郎中赶紧诊治太太,结果便诊出喜脉来……” “我还和太太房里的高妈妈说呢,如果这一胎还是个男嗣,太太的日子可能会好过多了。可这佛堂一跪半晌了,会不会?”说完这话,苏妈妈的汗眼瞅着就顺着脸颊往下淌。 “水草!”陆清宁破了音似的喊着:“快去,去太太房里,叫高妈妈赶紧差人请个郎中来候着!有现成儿的保胎药也赶紧熬一付备上,只等太太回来,立刻伺候着用了!” 她现在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么多了吧,根本都不如陆文渊能做的多。不过她真没想到,太太竟然这么倔强,都被老太太罚跪去了,有了身孕的事还不吐露半句。 难道太太一直忍辱负重,等的就是这一天?还是怕身孕透漏出去引来灾祸?陆清宁突然想起武则天杀女嫁祸王皇后的野史,再仔细回忆了记忆里,太太那些柔弱总像似是而非,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收藏推荐留下了没╭(╯3╰)╮ 第四章 取血救人 “姑娘又要做什么?”见陆清宁焦急的满屋转悠着,眼睛还时不时的望向门口,小素立刻上前扶住她。 陆清宁呆呆站了会儿,终于开口问道:“我的小黑呢?” 苏妈妈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自家姑娘……到底是变精明了还是变傻了?看她方才惩治澄儿,还有吩咐水草那些话,分明是很伶俐的模样,怎么一转头又惦记起小黑那只死猫来了? “在床底下它总喜欢待的地方睡觉吧。”小素虽然也像苏妈妈一样,觉得姑娘这种时候不该惦记猫,到底还是轻声回答了。 “自打我醒了,这屋里可挺闹腾的,怎么小黑一点动静都没有?”陆清宁说罢这些话,伸手就从床边的小笸箩里摸出一把剪子,“奶娘帮我找找它,莫叫他人知道,我怀疑小黑被小澄弄死了。” 落水前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无比清晰。小澄端着一盘点心,无比殷勤的劝她吃,可她才从千叠园回来,刚陪太太用过早饭,哪里吃得下?那死丫头便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抱着小黑出去了! “就算小黑被小澄弄死了,姑娘拿剪子做什么?”苏妈妈一脸的疑惑有增无减。 “奶娘只管去帮我找它,若是它已经死了,我自有用处。”陆清宁咬了咬牙——她其实本想叫小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血可以用,可为了不被人发现蛛丝马迹,只好……牺牲那只猫的尸体了。 也就是半盏茶的工夫,苏妈妈拿着帕子捂着小黑快速闪进门来,一脸的慌张与恨意根本掩饰不住:“姑娘说的没错儿,小黑果然……果然已经死了!这天杀的小澄,不但跟姑娘过不去,连只小猫也不放过,真是好狠毒的心啊!” “小素,你去拿铜盆打一盆底水进来,再叫水草守着门,谁也别叫进来。”陆清宁急急吩咐罢,方才转头对苏妈妈道:“我猜是小澄端给我的点心里,有那么一半块的不对劲,见我不吃,她又没地儿处置,便抓空儿给小黑吃了。” 谁叫原主儿分外喜欢小黑这只猫,这只猫又常常看小澄不顺眼呢。陆清宁深深相信动物也是有灵性的,小澄深藏祸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小黑不挠她挠谁! 等小素将铜盆端进来,陆清宁立刻去接苏妈妈手里的猫——还好还好,也许是不久前才吃了毒点心,小黑的身体还没完全僵硬,应该还能放出不少血来。 一把将它按进水里,水花溅起的同时,她立刻手起刀落。 “小素把那个攒盒给我腾出来。”陆清宁把袖筒里的帕子扔进盆里沁足了血水,又随手把苏妈妈腋下的帕子扯了过来,照样扔进铜盆,“都别哆嗦,它本来已经死了,就得死得其所。” “我只怕我动手晚了,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 说是这么说,陆清宁心里却默默念叨道:对不起了小黑,不能给你留个全尸……我也是没别的办法了,牺牲了一个你,没准儿就能救太太肚子里的一条命呢!等我将那件事办完,一定好好安葬你! 将浸饱了血水的两条帕子湿淋淋的捞起来放进攒盒,陆清宁低声吩咐小素:“把这剩下的一点血水泼到外面花丛里,小黑也拿个盒子装了,先藏在我床底下,等回来再埋。小心些,别叫别人看出端倪来!” “记得把铜盆用热水烫一烫,换些干净水来,我和奶娘好净手。” “我的姑娘啊,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苏妈妈这会儿才稍稍回过神来,立刻抚着胸口问道。 陆清宁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您是我娘的陪房,小素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告诉我,我可以信任你们么?” 苏妈妈的眼泪立刻迸出,刚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是否发烫,又想起才抱过死猫,刷的一下将手缩回:“我的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该不是哪里不对劲了吧?” “我没什么不对劲。”陆清宁笑着摆手:“您记着,太太好,我便好,您和小素也能跟着好,反之呢,太太和我若是不好了,您和小素也好不了。” “因此无论是六弟来时说的那些话,还是我方才和一会儿要做的事儿,只有我知您知小素知水草知,万万不能再叫第五个人知道,您明白不?” “等待会儿到了太太房里,您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至于小素,就叫她待在门廊里、跟太太那里的丫头们说说话儿吧。” 她说罢这些话,也顾不得手上还有些血迹,快步走到妆台前,随手拿起两支赤金花钿塞进袖筒里。 等陆清宁带着苏妈妈和小素到了大太太谢氏的千叠园,也就是盏茶工夫,谢氏便被高妈妈和两个丫头扶了回来。 微微眯眼打量了谢氏两眼,陆清宁只觉得她的面色黄得厉害,立刻快步扑上去做珠泪欲垂状,又小心翼翼的不敢碰到谢氏的肚子。 就算她认为谢氏想借这一次彻底翻盘,她也不敢肯定谢氏肚子里的胎儿真没事儿,何况翻盘这种事、只是她自己的猜测。 等她流着眼泪帮高妈妈苏妈妈将谢氏安置到内室床上,外面小丫头也立在门外低声回禀说,陈郎中已经到了。 陆清宁迅速给苏妈妈使了个眼色,叫她赶紧把那个攒盒拿过来。高妈妈本想给谢氏的床放下帘子便请郎中进来,也被陆清宁一把按下。 “太太,您自己觉着身子怎么样?要不要请郎中进来请脉?”陆清宁低声问谢氏道。 方才她扶着谢氏进屋的时候,假借给谢氏擦泪,趁机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等偷 盛世荣华txt第2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5韧低档屯房垂约旱氖种福肥荡判┗苵色,她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儿。 高妈妈被陆清宁按住不许出去,早就急得不行了,却又不敢说什么,如今听她这么问起,不由急切道:“哎呦我的三姑娘,您瞧瞧太太脸色都成什么模样了,不请郎中看看怎么行!” “我没问您,我问太太呢。”陆清宁给了高妈妈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同时伸手接过苏妈妈递来的攒盒,打开盒盖之后,给高妈妈和谢氏都看了一眼,这内室中立刻一片死寂。 ╭(╯3╰)╮花儿决定,每满50个收藏加更一章~~ 第五章 跪求郎中 那装着血水帕子的攒盒一打开,大太太谢氏先是一愣,随即就无声的笑了,笑着笑着便流下了两行泪:“高妈妈你看,我的宁儿和渊儿终于长大了,如此就算我肚子里这个真真儿留不住,也不枉我熬了这么些年!” 陆清宁见高妈妈一直盯着她看,心中明白,恐怕这高妈妈根本就没想到,她连血水帕子都准备好了!她一边避开高妈妈的眼神,一边低声嗔笑:“高妈妈,太太跟您说话呢。” “啊?”高妈妈啊了一声,亦如谢氏一样掉了泪:“我的姑娘啊,你果真是熬出头了啊。” 陆清宁知道这声姑娘不是唤她,而是唤太太呢。高妈妈是太太的||乳|娘妈妈,已经跟了太太二十八年,太太嫁进陆宅十三年,这其中的辛酸苦楚只有高妈妈最清楚,眼下这等时候儿,又怎能不惹出眼泪? “高妈妈派人请来的郎中,可是前几天给我诊病的那个?这人是否可靠?”陆清宁搜遍了脑海里那部分残存的记忆,却根本没有郎中一类外人的一点信息,既是寻不到踪影,那便只好开口发问了。 高妈妈望了眼室门,见那门关得严紧,又跟厅堂隔着一个次间,也就放心的回答陆清宁道:“正是给三姑娘诊病的那个陈郎中,太太的身孕也是他诊出来的。太太最近这四五年的平安脉和各种补药汤药,全是出自他的方子,人好,医术也好。” 那她就放心了!陆清宁微笑着对高妈妈点头,“那您说,这血水帕子是不是就可以……” 说是这么说,临到做时,她还是有些犹豫。万一那个陈郎中不像高妈妈说得这么好,她接下来的那些招数可就没了用处! 谢氏似乎将陆清宁的犹豫看在眼里,立刻低声道:“高妈妈忘了跟你说,这陈郎中,是你外祖母荐来的,宁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完全可以告诉高妈妈,再叫高妈妈跟他商量,娘琢磨着,他九成会答应。” 陈郎中坐在厅中喝了半盏茶,也不见有下人出来请他进去看病患,正暗暗琢磨也许陆大太太吉人自有天相,旋即便听得内室里一片哭声,不由皱眉暗道,难道还不等他救治,病患就已经滑胎了? 他头两天过来时,可是给陆大太太留下特制的固胎丸了,难道这潜心研制了十几年终于成功的药丸、也有失效的时候?还是她遇上什么意外了,比如摔了跟头扭了腰?再不就是被哪个丧心病狂的小妾下了虎狼药? “能否请陈郎中移步,至次间一叙?”他正在那里琢磨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高妈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陈郎中自是不疑有他,立刻跟在高妈妈身后进了西次间,还不等坐定,内室门吱呀一声开了,迎面走出个满脸是泪的小姑娘,哐啷一声便跪在他身前,嗵嗵嗵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扬起脸哭道:“求陈爷爷救我娘一命!”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陈郎中一脸惊疑,难道是陆大太太不但滑了胎,大人的性命也危在旦夕?既是如此,就别再哭哭啼啼了,赶紧治病救人要紧啊! 那满脸是泪的正是陆清宁,既是太太和高妈妈都说陈郎中可靠,那就赌一回!她赌这陈郎中也看不惯陆宅里的千奇百怪,更赌他医者父母心,时时不忘惜病怜弱! 陈郎中虽是惊疑,却也不能任由陆清宁这般跪他,伸手欲扶她起来,却由于男女之别不敢真扶:“陆三姑娘快快请起,这三个头……可真真折杀老夫了!” 陆清宁倔强的抹了把眼泪,依旧跪在原地:“三娘才一清醒过来,||乳|娘便跟我说了,三娘溺水之症极为凶险,若不是陈爷爷,三娘这条小命儿已经没了。” “三娘尚未报答陈爷爷救命之恩,又要劳动您救我娘、救我那未出世的小兄弟,别说给您磕三个头,便是三十三百也使得!” “三娘的亲生母亲,是这陆家的大房正室太太,三娘本身,亦是这陆家的大房嫡长女,可我们母女……” 陆清宁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了:“我们母女连自保都不能,还要劳动陈爷爷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命,若不是三娘身为女儿身,宁愿抛弃这所谓的富贵,随陈爷爷学一身治病救人的好本事!” 她这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陈郎中也微微有些明白了。想必内室中的陆大太太性命无碍,胎儿亦无碍,否则这陆家三姑娘就不会哭哭啼啼个不停,却不请他速速进去医治。 这人啊,哪怕生在蓬门荜户,也比生在这种富商之家好上千般!这种商贾之家,哪里还有半点廉耻规矩,宠妾灭妻,嫡庶不分,全然都不要了脸面! 而在这天颖府,尤以这陆家最为不堪!上次这陆三姑娘落了水,也是他来诊治的。就算陆宅的下人们都藏着掖着,说她只是一时失足掉进池塘,他这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这么点儿猫儿腻? “陆三姑娘快快请起,有什么话坐下说可好?”陈郎中不用再惦记病患安危,立刻就捻须微笑起来。 “三娘谢陈爷爷怜恤!”陆清宁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泪涟涟的脸儿上也破涕为笑:“陈爷爷是明人,三娘亦不说暗话。我娘出事前,服了陈爷爷特制的固胎丸,因此一切安好。” “三娘想请陈爷爷帮个忙,只说我娘经您下了针,虽是勉强保住了身孕,可由于失了些血,也难免胎儿的先天弱症甚至呆傻……这样也就能令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死了心,不屑再对我娘动手。” 陆文渊之前的话虽是寥寥几句,结合她脑海中的零星片段,却叫她知道了,这陆宅里还有个相对讲规矩的老太爷。 既是有这么一个老太爷,老太太罚了太太的跪、都会被他禁足,那么,太太险些滑胎呢,有可能会生个傻子呢?老太爷又会将老太太如何? 太太宁愿倔强的跪了佛堂,也不把诊出身孕之事吐露半点,临去见老太太之前还专门服了固胎丸,在佛堂里又偷偷抹黄了脸,不也正是这个目的! 新书期间,求推荐求收藏~~╭(╯3╰)╮ 第六章 混淆视听 就算明白太太的良苦用心,陆清宁这次出手,亦是一样抱着扳倒老太太的目的,她还是只将话说了一半儿,只跟陈郎中说,这个计谋不过是为了提防别有用心的姨娘们。 老太太再是妾室扶正,为人再如何不堪,毕竟也是她的长辈,和大房的姨娘通房不同。她若明说了这个计谋也是为了对付老太太,反被陈郎中认为她不孝,可就弄巧成拙了。 听了陆清宁的一番话,陈郎中频频点头。若是他没记错,陆家大房的庶长子已经十多岁了,庶次子也已经八岁了,陆家大太太又一次怀了身孕,别有用心的人……可不会太少哦! “陆三姑娘真乃大孝女也,亦是满腹的好计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怎么能不答应她的恳求? 可怜了这陆三姑娘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人儿,偏偏托生错了人家,即便她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胆量这般心思,这往后,也有得罪受呢——活在这种人家儿,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那便请陈爷爷移步进内室,给我娘诊一次平安脉吧,虽说她眼下看似一切都好,毕竟也折腾了大半天儿,小心驶得万年船。”陆清宁再次给陈郎中施了礼,便用目光示意高妈妈给他引路。 可高妈妈早被她之前说服陈郎中的说辞震惊了,至今还未回过闷儿来,当然也就看不见她的眼神。直到陆清宁低声嗔了声高妈妈,这才回了神,匆匆打开内室门引着陈郎中进去。 陆清宁未曾出来面见陈郎中时,谢氏很不赞成她出来抛头露面。是她缠磨着说,她还是个孩子呢,何况她是太太的亲生女儿,亲自劝说总该比高妈妈多些分量,谢氏这才允了。 跟在高妈妈和陈郎中身后走进内室,陆清宁悄悄的抹了把汗。在现代做过几年特别情报工作,她自信她的演技和口才还是不错的,可唯独这个眼泪,她很怕它不能及时落下。 本来她还打算,趁人不备时拧一把大腿好了。可方才走出内室门,才对上陈郎中那张很慈祥的脸,她立刻泪已涟涟——她莫名其妙的就穿到了这个大顺朝,她爷爷可怎么办!她不在了,谁能替她照顾他? 再想到眼下这个鹤唳风声的处境,她更是恨得咬牙启齿…… 若不是原主儿陆清宁在她脑海里不停的提醒她呼唤她,恐怕她早就一样淹死在池塘里了吧!如今她虽然活了过来,看似也是活蹦乱跳的,这陆宅却是个吃人不吐核儿的地方,还不知有多少凶险等着她呢! 跪在地上哭泣的时候,她拼命的在脑海中搜寻着,可找来找去,除了大太太谢氏,她根本就找不到可以依靠可以信赖之人。 既是如此,她从此便跟谢氏绑在一块儿吧,就像她之前跟苏妈妈说的话那样,只有太太好了,她才能好…… 见陈郎中诊脉时微微有些凝神皱眉,陆清宁立刻停止胡思乱想,关切的看向他。难道是太太的怀相有什么不好? 却见他下一刻已经微笑起来:“大太太和三姑娘只管放宽心吧,母体安好,胎儿亦不错,大太太只管照常安胎休养便好。” 又转头看向陆清宁笑问道:“三姑娘可准备好了混淆视听的东西?趁着老夫还在,可以叫可靠的妈妈端出去了。” 陆清宁立刻绽开一脸笑容,接二连三的给他施了几个礼,口里还不停的说道谢谢陈爷爷,直说了四五声后,这才低声唤高妈妈:“将那些血水端出去吧,再吩咐两个嘴快的婆子,到千叠园外面转悠几圈,最好在内宅里走一趟才好。” 她之前之所以从则天女皇杀女野史,联想到谢氏的柔弱似是而非,就是突然对千叠园的里里外外起了兴趣。 原主儿陆清宁是个真正的孩子,并不知道什么叫外松内紧,可是她知道啊!千叠园既然有个松弛的假象,谢氏的柔弱会不会也是个假象? 只可怜那真正的陆清宁,竟然一直到死都以为,千叠园的婆子们嘴太碎,丫头们又馋又懒,却全然没发现,那是太太给别人看的,没有外人的时候,这千叠园里根本就不是那副模样! 等高妈妈回转内室时,也到了陈郎中告辞的时候。陆清宁跟在高妈妈身后进了西耳房,一把按住高妈妈拿起的两锭雪花银,又反手拿起用来赏下人的散碎银两袋。 见高妈妈一副不明所以然的表情,陆清宁轻轻附在她耳边问道:“陈郎中可知道我娘手头儿到底是宽松还是窘迫?” 高妈妈一下子明白了,不由宠溺的笑着摸了她头顶一把:“怪不得太太说三姑娘长大了,今儿一瞧啊,三姑娘比妈妈还精明呢。” “就拿着这两整锭出去吧,陈郎中与你外家熟识,莫在这点小事上还跟他弄弯弯绕。拿些碎银当诊金,根本瞒不过他不说,万一瞒过了,他再把太太手头窘迫的话传到你外祖家去,你外祖母还不得心疼坏了?” “太太方才不是也与三姑娘说了,这陈郎中啊,年轻时便跟你外家打交道,是个极可靠的。可靠之人不用银钱收买、他也可靠,不可靠之人,给他多少银子也白搭。” 陆清宁微微有些羞涩的低头:“妈妈说的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既是如此,她那两支赤金花钿也省下了呗。本来她还想着,用些碎银充当诊金,再补上一点头面,既显得她们娘儿们在陆家过得窘迫,又显得她为救母亲奉献私房真正纯孝,还不会亏待陈郎中…… 送走了陈郎中,之前乱糟糟的千叠园立刻变得安静祥和起来。微微眯眼瞟了两眼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想起陆大老爷至今都未露面,陆清宁立刻在心里狠啐了两声什么东西,跟她前世的爹一个德行! “娘!我娘怎么样了?娘!”一阵嚎啕大哭声突然从院子里传来,是陆文渊! “高妈妈和苏妈妈陪着我娘吧,我出去看看我六弟。”陆清宁忙打床边站起身来,匆匆向外走去。 “姐姐,娘到底怎么了?我听外面巡夜的婆子说,娘流了好多血,娘是不是要死了?”看见陆清宁的身影出现在门廊下,陆文渊立刻哭着扑进她怀里。 求票求收藏~总唠叨这个,有点烦人啊 第七章 小精豆子 “六弟可是一路哭着一路跑来的?你的奶娘和丫头们呢,是她们追不上你,还是根本没人随着你一同过来?”陆清宁赶忙将陆文渊领进门厅,一边给他擦着眼泪,一边问道。 要知道,眼下天色已经大黑了,陆文渊再机灵,毕竟也是个不满七岁的小孩子,没个下人跟着怎么行? 细论起来,她头两天的落水算什么,他这个大房唯一的嫡子,才更容易招人黑手呢!总不能才谋划着暂时保下太太肚子里那个,又叫他出了毛病啊,太太不能没有儿子,她陆清宁,也不能没有亲弟弟! “来了来了,三姑娘,奴婢们来了!” 陆清宁的话声刚落,就听见这么一声。抬眼望出去,陆文渊的大丫头山杏,此时正气喘吁吁的扶住门廊立在外面,身后还跟着喘得更厉害的||乳|娘妈妈秦氏,她在门厅里,也能听见她们拉风箱一样的呼吸。 微嗔着看了陆文渊一眼,刚要责备他往后不能再这么着了,陆清宁却觉得不大对劲。这孩子刚才不是嚎啕的像个泪人儿么,这会儿怎么雨过天晴了?要知道,她可没告诉他太太没事儿! 难道这孩子跟她一样有备而来,她带了血水帕子到了千叠园,他却是在外面用嚎咷痛哭散布消息的那个? 这不可能!她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儿,要知道连高妈妈和太太都没想到,她会做出个混淆视听的决定,陆文渊又怎么会这般配合她,这不过是赶巧而已。 除非、除非他也是个穿越来的,要不就是重生的……陆清宁这么琢磨着,转而便觉得自己真好笑。难道她这是上辈子看小说看多了,外加自己真的演绎了一次魂穿,有些神经兮兮了? 陆文渊显然是被她时而皱眉时而苦笑吓到了,慌忙拽住她的袖子摇晃起来:“姐姐怎么了,姐姐哪里不舒服?你还没告诉我,娘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呀,是不是娘不大好!” 陆清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难道还能告诉他说,太太虽然保住了胎,却有可能生个先天不足的小兄弟?这么欺骗他,也太对不住他之前急吼吼的解救太太了。 那就告诉他太太没事儿?好像也不妥。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外加陈郎中对外的说辞,可不单单是为了扳倒老太太,还要提防几个虎视眈眈的姨娘呢。知道太太的身孕出了毛病,姨娘们便不会轻易动手,反之呢,还不全都各自想辙去了? “秦妈妈带着山杏去东耳房歇会儿,我带着六弟进去看看太太。”陆清宁眼下也没什么好说辞,只得先把下人打发了。 也许是原主儿陆清宁就是个孩子的缘故,陆文渊虽然才从千叠园搬出去没多久,她根本就不了解他的奶娘和丫头是何种人。眼下这种时候,也没空儿了解下人,先打发了是真的。 “娘,娘您怎么样了,娘您头疼么?”陆文渊被陆清宁领着手进了屋,一眼就瞧见谢氏脸色焦黄的躺在床上,冬日里的束额巾也被翻出来戴上了,泪水立刻满满的汪在了眼眶里。 陆清宁直想笑。她方才确实想得太多了,文渊就是比寻常孩子更机灵点儿罢了,太太戴着抹额只是装装样子,他便以为太太犯了头疼病,孩子终归是个孩子啊。 等谢氏低声笑着告诉陆文渊说,娘挺好的,就是需要多歇歇,陆文渊的小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可是我来时的路上,下人们都在低声嘀咕,说娘流了不少血,我得想想,有什么好吃的能给娘补点儿血呢?” 高妈妈忙笑着接了他的话:“六少爷莫急,小厨房里已经炖上了补品,桔梗也在穿堂里看着银吊子,给太太熬药呢,等太太喝罢药再用了补品,过几日便大好了。” 陆文渊看似不大信,又皱眉看向谢氏,直到谢氏频频对他点头,他面色才逐渐好看起来,小手儿却将谢氏的胳膊拽得愈加紧了。 探出另一只手爱抚的摸了摸他那小脸蛋儿,谢氏便嘱咐高妈妈道:“叫小厨房做些姑娘和少爷爱吃的菜,留他们在千叠园用晚饭吧。我折腾了这一回,把他们的饭都耽误了。” 施红和桔梗几个丫头这会儿也陆陆续续进来了,见谢氏面色虽差些,却没什么痛楚的神色,便由桔梗上前服侍着谢氏、将刚熬好的药喝了,施红留下听使唤,其余几人又前前后后离开。 陆清宁见状,不免在心头笑道,这是得亏换了她,若是原主儿的话,等回到清宁园,又得跟苏妈妈念叨说,太太的丫头们如何如何不懂事。 之前内室里发生过的这些事儿,在场的人越少越好,当时那几个丫头哪里用吩咐,只接了高妈妈一个眼神、便训练有素的退了出去,分明就是出去站岗放哨了——她做了五年多的特情工作,还能看不出这个。 “三姑娘和六少爷只管去东次间用晚饭吧,太太这里有奴婢和高妈妈就成了。”施红笑吟吟的给陆清宁和陆文渊施了个礼,便打着帘子准备送二人出去。 陆清宁拉着陆文渊的手,两人皆依依不舍的回头看着谢氏,直到谢氏对他俩摆了摆手,两人这才齐齐说道:“太太先歇着,用罢晚饭我们再回来陪您。” 又嘱咐施红说,不如将西次间临窗木炕上的炕桌抬到稍间里来,待会儿也好喂太太用饭,陆清宁便揽着陆文渊往东次间去了。 “奴婢瞧着咱们三姑娘像是长大了呢。”身后的门尚未关上,陆清宁便听见施红这么跟太太说了句,也不知说的是她为人处事变了呢,还是说她个子长了。 姐弟俩紧挨着坐在桌子边,大概盏茶工夫,饭菜便摆了满满一桌。陆清宁看着眼前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菜式,不免馋涎欲滴,要知道她可是好几天都没吃饭了,之前那罐子白粥,也只才喝了一碗。 “在清宁园的时候,喝白粥没喝饱,我还能再吃点儿么?”她颇有些可怜兮兮的看向苏妈妈。 除了背上和头顶那些竹竿戳坏的小伤,她已经跟常人无异了,可能是昏迷的那几天,就是她和这具身体的适应期。 可是苏妈妈哪里知道这些呢,万一还拦着她不叫吃,她也没辙呀。她才清醒过来的时候,苏妈妈可是说了,虚弱的身子最好吃些稀软的,眼前这些菜不是鸡就是鱼,只有个白菘还是用火腿烧的,恐怕吃了不好消化吧? 苏妈妈却笑道:“姑娘若是想吃,便吃些吧。本来奶娘还担心,姑娘醒了后且得养些日子,可如今瞧着,姑娘分明是大好了。” 陆文渊吃得可真香,这孩子不是心太大,就是太聪明!陆清宁端起饭碗的那一刻看了眼他,还不忘这么想道…… 50收藏加一更,还差一半呢~~╭(╯3╰)╮ 第八章 不清不雅 也是这个时候儿,陆宅四姑娘陆清雅的清雅园里。若在往常,这四姑娘陆清雅早就用罢了晚饭,这会儿肯定已经缠着几个丫头陪她玩儿上了。 可是眼下,因她咳嗽得厉害,一顿饭断断续续用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惹得自己也厌了,索性将碗咣啷一推:“我不吃了!干脆饿死算了!” “姑娘又耍什么小脾气呢?”奶娘吕妈妈立刻从厅堂里撩开帘子探头看进来。 丫头如画忙接了话茬儿:“妈妈快来劝劝姑娘吧,就因了总咳嗽,姑娘连饭都不想吃了。姑娘本就身子骨儿弱,这两天又不大爽利,再吃不下饭去,可如何是好?” 吕妈妈匆匆走进来,好言劝慰陆清雅道:“要不拿那个鸭子汤泡些饭,姑娘勉强再吃些?” “不吃,就是不吃,便是给我龙肝凤胆我也不吃。”陆清雅赌气喊了一声,“如画快将这饭菜和炕桌收了去!我困了,我要睡了!” 陆清宁不但没淹死,还把她拽进了水里,她实在意难平!本以为这次能彻彻底底出了这几年的气,谁知道还是功亏一篑! “姑娘这是怎么了,才吃罢晚饭就要睡,对身子不好啊。”二姨娘宋氏的声音及时在门边响起。 吕妈妈和如画对视了一眼,齐齐的松了口气。既是宋姨娘来了,便能劝劝姑娘,否则就凭她们俩,哪里应付得姑娘这脾气。 “姨娘怎么来了,今晚不用陪着爹一起用晚饭么?”陆清雅有些惊讶。最近这半月来,爹爹总去她姨娘的晓月苑用晚饭外加过夜,姨娘还跟她说,她们娘儿俩的好日子要来了呢,怎么今儿…… “你爹被老太爷叫去了。”宋姨娘笑说道。 “老太爷将爹喊去了?”陆清雅没大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爹最怕老太爷了么,怎么姨娘还能笑得出来?难道是幸灾乐祸呢,这可不应该啊。 吕妈妈又和如画对视了一眼,两人便前后脚往外面走去。宋姨娘每次来,她们都会回避,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宋姨娘走到陆清雅身边放低了声音:“太太又有了身孕。” 太太有了身孕难道还算她们娘儿俩的喜事?陆清雅不明所以然的望向她姨娘,却只见宋氏一脸的笑意愈加浓厚起来:“可惜,太太才被老太太罚跪了将近一个时辰,差些没小产,说是血水就端出来两大盆!” 陆清雅立刻来了精神,之前懒洋洋斜靠在大引枕上的身子,也腾棱一下坐直了:“真的真的?姨娘是如何知晓的,姨娘去千叠园看过了?” “还用看么,”宋姨娘笑着轻抚她的肩膀:“老太爷书房里的丫头喜墨来姨娘这里找你爹,就是这么说的。她们前脚刚走,千叠园的金婆子又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金婆子就爱拿着太太那里的事儿换赏钱呢。” 陆清雅一时觉得心也不慌了,嗓子眼儿也没痰了,满心满脸都是欢喜:“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儿!” 她姨娘哪点儿不如太太呢?论家世,太太的娘家虽是皇商,到底还是商人之家,沾了商字就落了下乘,宋家却是个书香门第,姨娘的爹好歹也是个举人;论长相,姨娘也比太太长得俊多了,太太那长手长脚的模样,哪有半点儿江南女子的灵秀气儿! 要知道,姨娘在家做姑娘时,既能吟诗又会作画,只可惜因为家贫……老太爷便死活都不同意爹爹将姨娘娶为正室。 姨娘不得已,只好沦落到给爹爹做小,连累得她陆清雅一出生便挂了庶女的名头不说,弟弟也只是个庶子,娘儿仨这辈子都得被太太和陆清宁陆文渊压制一头! 陆清雅不想认这个命。老太太不也是妾室扶正做了填房的么,只要她们娘儿们一起努力,她姨娘一定也能行。 “那姨娘接下来打算如何做?”她抬头望向她姨娘,她姨娘却缓缓摇头,显然还没想好呢。 不过这事儿也急切不得,再等上个一半天仔细筹划也使得,陆清雅这么想着,便高声唤如画进来:“使个小丫头跑趟大厨房,叫她们给我做一盅儿燕窝粥,再捡些新出笼的茯苓软香糕来。” 如画颇有些为难,“姑娘,咱们已经取过晚饭了……” 陆家后宅的大厨房,只管给各个院子供应份例的三餐、外加适量宵夜与点心,若是哪位女眷想要超出份例之外的饭菜,便得拿着银子去;再不就像大太太谢氏那般,在自己院中的小厨房单另起火,食材和厨娘都自己置办。 若只去要些茯苓软香糕,还不算什么难题,可那燕窝粥…… 陆清雅登时便急了:“怎么,我前几天才刚落了水,眼下还病着,要吃碗燕窝粥也成了难事?我到底还算不算这陆家的姑娘了!” 敢情太太和陆清宁院子里都有小厨房单另开火,她这清雅园呢,要厨房没有,要银子也窘迫,竟沦落到吃碗粥也跟要饭的一般! 见陆清雅这般,宋姨娘才从太太那里得到的好心情也立刻一落千丈。怎么她们娘儿们这么命苦,别人却能吃香喝辣不眨眼!想是这么想,却终于还是商量陆清雅道:“姑娘既是想吃,便叫丫头拿着银子去。” “等你爹从老太爷那儿回来,姨娘与他缠磨一番,看看能不能给你这院子里加个小厨房,再配个会烧饭的婆子。实在不成,他也能给你添些体己钱不是?” “姨娘,难道你甘心过一辈子这种天天向人伸手的日子么!”陆清雅怨毒的看着宋氏。 一样都是她爹的姨娘,三姨娘于氏不过是个家生奴才抬起来的,可人家仗着有庶长子撑腰,外加给老太太做过二等丫头,如今在这后宅里,那是要人脉有人脉,要脸面有脸面,若是二姑娘想吃燕窝粥,别说是一碗,便是十碗都使得。 为何到了她姨娘这里,偏偏就告诉她说,想吃燕窝就拿着银子去! 照例呼唤收藏和推荐票~~这些数据对一个月内的新书很重要~~辛苦亲们抬抬手哦╭(╯3╰)╮ 第九章 大快人心 宋姨娘被陆清雅这么看着,立刻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心里也别提多委屈了。四姑娘这是埋怨她没能耐,既斗不过于氏也护不住姑娘,既没银子也没本事? 宋家是读书人家不假,可也太贫寒了些,那种穿不起绸吃不起肉的日子,她可不想过上一辈子……若不是她当初一心进了陆家,反而听了娘家爹的话、只管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做什么正室,哪有眼下这种日子过! 她跟太太和于姨娘比起来是苦了一点儿,可一对儿女好歹也算大户人家的正经姑娘少爷吧?大老爷最近往晓月苑跑得勤,她多费点心计好好拢住大老爷,四姑娘再懂事些,过两年选个好人家儿,好日子就要来了呀。 宋姨娘这么一想,便咬咬牙拔下头上的石榴簪,三两下将簪头拧开,抽出一个小纸卷来递给陆清雅:“这是你爹前两天给姨娘的银票,你先拿着。我听你咳得厉害,还是先补养好身子要紧,后面的事儿慢慢筹划好不好?” “是姨娘说的这个理儿,”如画上前两步接了话茬儿:“姑娘再不忿,眼下这身子不好,说什么都白搭,还是先养好自己个儿才为上策。” “外面都在说,老太太已经被老太爷下了禁足令!若是老太爷有心,再亲自派人仔细追查三姑娘落水一事,姑娘在此刻闹将起来,不是正正好好撞进老太爷眼皮子底下!” 如画这话里似乎有话?宋姨娘抬头瞧了如画一眼,再看四姑娘一脸的恨意难平,不由便打了个冷战。 不是说几位姑娘一同去荷塘边玩耍,三姑娘不小心失足掉进水中,四姑娘为了救那位,还一同栽进水里么,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儿? “我的姑娘!你、你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吧!”宋姨娘突然想明白了,立刻惊呼出声:“若是三姑娘淹死了也就罢了,我听说她今儿已经大好了,你就不怕她将这事儿捅了出去!” 陆清雅不屑的撇嘴一笑:“就凭她?她如何往外宣扬啊,说我推了她一把?我当时可离着她两三尺呢,是她的丫头小澄踩了她的裙角,弄得她一个趔趄,小澄想扶她又没扶好,她才掉进水里,跟我有何干系?” “为了救她,我还掉进水里了呢,她若是不要脸就只管四处宣扬去,看别人不骂她个狗血喷头,说她恩将仇报!” “姨娘有这工夫担心我,还不如赶紧回晓月苑打扮打扮。等我爹被老太爷骂个灰头土脸回来了,见姨娘捯饬的美,什么不开心立刻全忘光了,姨娘也好赶紧再给我生个小兄弟儿出来。” 宋姨娘的脸顿时红得如同煮熟了的虾子。四姑娘可才满十一岁,这、这闺房之乐,还有之前那份狠戾,都是打哪儿学来的?!就连她这个当姨娘的听了,都有些害臊又有些胆战心惊! 可还真别说,四姑娘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于姨娘不就是比她多了个儿子么,她为何不能再生一个?!在这种人家儿,儿子越多腰杆儿越硬呢。 清雅园里上演着这一幕姑娘教诲姨娘的好戏,另一边的清莹园,却是另一副场景,面上看来与清雅园差不离儿,实则却不同。 在这清莹园内室里,眼下也是一个挨训的,一个训人的,只不过是掉了个儿,被教训的是二姑娘陆清莹,训人的那个却是二姑娘的生母、三姨娘于氏。 紧紧捂着被于姨娘抽得火辣辣的腮帮子,二姑娘陆清莹的泪珠子成双成对的往下掉。姨娘不疼她了,姨娘早就不疼她了,姨娘只疼她那两个弟弟! “你还有脸哭?啊,你还有脸哭?”见二姑娘根本就觉得自己没有错儿,于姨娘这心头火啊,更是噔噔的往脑袋瓜子上头顶,随手就抓起床上的扫炕笤帚来,照着她的屁股蛋子上狠抽了两下。 “姨娘!”陆清莹低声哀求着:“求姨娘莫打了,我知道错了……” 狠狠的将扫炕笤帚扔回去,于姨娘抹了把汗:“你知道错了,那你告诉我,你错在何处!” “我、我不该上了四妹妹的当,被她拉去当了垫背的。”陆清雅低声抽泣着。 “还有呢?”于姨娘并不满意她这说法儿。 用手背抹了把眼泪,陆清莹一边抽泣一边琢磨了片刻:“我、我这么做是自毁名声,还险些连累了姨娘和两个弟弟。” 她之所以要琢磨了又琢磨才回答,只因为自毁名声这种事儿,凭她自己可想不出来,还是之前陆清宁教她的。既是祸害自家姐妹能毁了名声,连累姨娘和弟弟也是一定的。 “看来你也不傻啊,那怎么当时就脑子一热,跟着那该死的四丫头去做了傻事!”听了她这话,于姨娘的面色稍微有些缓和,也不由有些后悔。 二姑娘毕竟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年纪说大不大却也不小了,下次可不能再打她脸了。十三岁的姑娘,转年都该开始议亲了不是么? “是三妹妹跟我说的,说若是她淹死了,我和四妹妹也得不了什么好儿,说什么同为一家子姐妹,一个名声坏了,另外几个连婆家都不好找。我本来还不信,姨娘这么一说,我才、我才信了。”陆清莹抽抽噎噎的下着保证:“姨娘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于姨娘的眉头登时皱成了一个大疙瘩。这话儿是三姑娘说的?三姑娘有这么伶俐么?三姑娘说这话的意思,像是不打算再追究了呢! 之前听二姑娘的奶娘偷偷跟她学说了池塘边的事儿,她这心啊,就甭提有多揪得慌了。 三姑娘那火爆脾气,能吃得了这个暗亏?就算老太太不喜欢三姑娘,老太爷可是个讲规矩的,平日里内宅乱归乱,那是没人到他眼前告状去。 等三姑娘大好了,拉上六少爷一同往老太爷面前一跪,就算没凭没据,老太爷插手内宅之事也只向着嫡出的,还不得将二姑娘四姑娘关上三五个月! 于姨娘想到这里,正要跟二姑娘商讨下对策,却听内室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的丫头长生急匆匆走了进来,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都打听出来了?太太确实是险些小产,郎中说勉强保下来也是个傻子?”于姨娘一脸的不可置信外加意外惊喜,这,这也太大快人心了吧! 签约状态才一改掉,妹子们就来打赏了,花儿真感动啊~呃,忘了还有个兄弟小12呢~~花儿鞠躬感谢╭(╯3╰)╮ 第十章 探消息的 陆清宁带着陆文渊吃罢了晚饭,又到西稍间陪着大太太谢氏坐了片刻,也许是在佛堂跪过的缘故,外加又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谢氏的面色略显疲惫,短短工夫打了几个哈欠。 陆清宁连忙站起身来:“不如叫施红姐姐服侍您擦洗擦洗,早些安歇吧。等明儿一早,我们再来给太太请早安。” “也罢,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就回吧。文渊每晚用罢晚饭,都要去老太爷那里写上几篇大字,今儿还去不去了?还有宁儿你,陈郎中开给你的药,得连着吃上三五天呢,回去可别忘了,叫你苏妈妈张罗人将药熬上。”谢氏强打着精神嘱咐两个孩子。 两人还不待回答,点翠撩开帘子走了进来,走到谢氏床边低声道:“太太,宋姨娘和于姨娘来了,说是想为太太侍疾……” 陆清宁冷冷一笑,先于谢氏开了口:“侍疾?太太过去真病了的时候,她们来服侍过么,今儿倒说得好听了,我瞧她们这是试探虚实来了吧!太太乏了,我和六少爷也正要告辞呢,不如点翠姐姐去打发了她们罢!” 高妈妈笑着点头道:“三姑娘说的没错儿,点翠你就去告诉她们,太太折腾得不善,早都半昏半睡了,叫她们先回吧。” “要我说啊,不如连这几天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她们的,若是她们有心,便潜心替太太念几天佛经,就是她们对太太最好的服侍了。”陆清宁微笑着接上高妈妈的话儿。 她本想说,干脆叫几个姨娘每人抄上几本佛经给太太祈福,可那于氏一个大字都不识,更别提写字了,只好把抄改成念——于姨娘很信佛,尤其是生了她第二个儿子七少爷之后。 “这主意好,点翠,就照着姑娘说的去做吧。”谢氏说完这话,又打了个哈欠,点翠麻利的应了声,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娘歇着吧,我和姐姐也走了。就算今晚晚了些,老太爷的书房我还是得去……”陆文渊依依不舍的跟谢氏告了别,便握着陆清宁的手朝外走去,每走一步三回头,仿佛生怕谢氏突然消失一般。 陆清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又温馨又难过。陆文渊还是小孩子呢,依赖母亲也没什么不对,可若不是在这大宅子里生活得艰辛,谁会怕自己的娘突然消失呢? “写完大字睡上一觉儿,明天一早不就又能来看娘了?”她一边低声跟陆文渊唠叨着,一边拉着他往外走,心想着不如干脆把他送到老太爷的书房去,或许还能见见老太爷呢。 脑子里的残存记忆中,并没有太多涉及老太爷的。毕竟老太爷是个男人,不可能长期长在后宅里,像她这些孙辈的姑娘们,不过在逢年过节的家宴上见一见他就是了。 就是有数的那些次见面,陆清宁也能感觉到,这位老太爷似乎还挺重视嫡庶之分的,不单单喜欢她六弟陆文渊,对她这个嫡孙女也还算疼爱。 可她就弄不明白了,既是老太爷还挺讲什么这规矩那说法的,当年正室老太太没了,他为何不去娶个正经人家儿的大龄姑娘回来做填房,反而将妾室扶了正?这陆家后宅又是为何乱成这个德行? 妾室扶正这种事儿,在商户人家倒不少见,就因为是商人,可以不在乎这种脸面;被扶正的那个妾若是能干,也不失下策,总比再去寻那不大知根底的老姑娘强出许多。 可陆清宁却觉得,这陆宅乱了套,根本就跟现在那个老太太逃不脱干系。不说别的,只说那陆清莹和陆清雅, 免费电子书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3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老太太面前就比她得脸的多,否则她们也不会日渐的胆大妄为起来,才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家,已经学会下黑手害人了。 好,就这么定了,喊上陆文渊的奶娘和丫头,再带上苏妈妈和小素,一起送他去外书房。如果能见到老太爷,既能正面了解下他是个什么人,又能跟文渊一起给老太太上上眼药,那是最好不过了! 陆清宁这么想着,便站在门廊里叮嘱苏妈妈:“您去东耳房喊小素和山杏她们吧,咱们一起走,先把六弟送到老太爷那儿,再回清宁园。” 说罢这话一扭脸,便见前面穿堂里突然热闹起来。她不禁纵起眉头,这是两个姨娘不愿意走,跟几个丫头婆子推搡起来了? 陆清宁忙低声告诉陆文渊站在原地等她,几步便跑到穿堂里低喝道:“两位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像是没想到她能跑过来,那两个姨娘都是一愣,宋氏更是被吓得一哆嗦,随即便往后退了两步。 于姨娘却亲热的来拉陆清宁的手:“三姑娘大好了?快叫三姨娘瞧瞧,啧啧,这才几天工夫,三姑娘就瘦了一圈儿啊?这身子骨儿可真是遭了罪了。” 说罢这话,她便偏头瞟了宋姨娘一眼,言之意下是个人都瞧得出来。 陆清宁不着痕迹的挣脱于姨娘的手:“是挺遭罪的,在阎罗殿走了一圈儿才回来,虽是没死也扒了层皮。不过我倒觉得是件好事儿……至少叫我看见了姐姐妹妹对我的真心。” 听她将真心两字咬得极重,宋姨娘面上立刻泛起可疑的红晕,于姨娘却依然笑得挺自然:“可不是怎么着,像咱们陆家这种人家儿,既不缺衣也不少食的,鲜少能有显出姐妹情深的时候儿。可若真遇上事儿了,还是姐妹间最亲不是?” 陆清宁忍不住在心中咋舌。 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用在于氏和二姑娘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也怪不得二姑娘傍晚去清宁园的时候,就像她这生母一样,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同样的话,再放在宋氏和四姑娘身上,却成了笑话。宋姨娘那头一低脸一红眼泪半含的模样,分明就是朵小白花,或者就是原主儿记忆中那所谓的狐狸精;陆清雅呢,单说在荷塘岸边那副彪悍模样,分明就是只母老虎。 “三姑娘出来时,太太睡了没?”于姨娘看似关切的话,打断了陆清宁的胡思乱想。 陆清宁咬着唇点了点头,看似很难过的样子,直到宋姨娘也微微抬头看过来,她才说道:“太太哪里是睡了,分明是又痛又累晕了过去。两位姨娘还是先回吧,等太太略微好些了,再来伺候也不迟。” ╭(╯3╰)╮ 第十一章 好不甘心 于姨娘还待说些什么,陆文渊已经跑过来挽上陆清宁的手:“姐姐咱们走吧,万一去晚了,祖父会罚我给他老人家浇花儿的……” 陆清宁不自觉的皱眉暗叹,方才还说这小子够聪明呢,怎么这会儿便炫耀起老太爷对他的疼爱来?这不是逼着两个姨娘羡慕嫉妒恨呢么!孩子啊,到底是个孩子。 宋姨娘却软软的接过话去:“六少爷莫急,老太爷差人将大老爷喊去了,怕是正忙着,就算六少爷早早到了,老太爷也没工夫教您写字。” 陆文渊说话的时候,于姨娘的神情并没什么太大波动,不是习惯了老太爷独疼六少爷,便是太能伪装。 可等宋姨娘说罢话,于姨娘的脸色终于不大好看了:“我说为何出了这么大事儿,大老爷都没来看看太太呢,敢情之前被姐姐缠在晓月苑了!” 宋姨娘的话,无疑是赤裸裸的示威,这是想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最受大老爷疼宠的那个;于姨娘更不弱,立刻便抓住这个示威,当着陆清宁姐弟面前挑拨离间起来——还真是各有各的手段。 陆清宁不屑的轻笑了一声,便开口道:“我都跟两位姨娘说,太太已经睡了,眼下不需人伺候,难道两位姨娘还要在这里替婆子们守夜不成?姨娘们还是请回罢!” 陆文渊更是冷冷的哼道:“他挨他的训,我写我的字,根本就是两不相关!” 精妙!陆清宁差一点儿就要为她们姐弟俩的配合叫起好来,示威也好,挑拨离间也罢,她不上当也就罢了,连陆文渊这个毛孩子都不上当,看她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姐弟俩该说的都说了,见那两人还不动窝儿,陆清宁不由有些真恼怒了,这是想拱起她的火儿来,叫她拿着大棒子赶人?可惜她不是原来的那个陆清宁了,跟她玩儿这一套,不好使! “金妈妈汤妈妈,熄了这穿堂里所有的灯,替我送两位姨娘出门,”陆清宁唤两个守门的婆子道,“姨娘们若还不肯走,两位妈妈只管回倒座睡觉,穿堂有姨娘们守夜呢!” 说罢也不管这两人神情如何,陆清宁已经带着自己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千叠园的门。 “万一她们还不走……”苏妈妈有些忐忑的跟在陆清宁身边,低声问道。 她头也不回:“我不是说了,不走便留在穿堂里守夜。虽是快五月了,这夜里也够她们受的,我就不信她们不要命了。” 之所以没再留在千叠园撵人,就是不想叫那两人认为她太迫切。凡事太迫切了,就容易叫人多想。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低声嘱咐陆文渊道:“这几天若有人问起太太的身子来,万万不能跟人说太太没事,知道么?” “娘本来也不是没事啊?我看娘不但精神不济,脸色也不好看。”陆文渊说着说着,小嘴儿又撇了起来,一副要哭的模样儿。 轻轻拍了拍陆文渊的肩,陆清宁终于没再说什么。他的||乳|娘和丫头,她都不知底细,眼下又是走在后院,谁知道周身都有谁的眼睛和耳朵。 “三姑娘亲自来送六少爷啊?三姑娘身子可大好了?奴婢前几日遵老太爷的吩咐去瞧过三姑娘,可您还昏睡着……”众人才到老太爷的书房跟前,老太爷的丫头喜墨便闻声迎了出来。 这喜墨,大概是十八九的年纪,虽是没有通房丫头的名分,只说是在书房随身伺候着,满陆宅上下却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可是老太爷最近几年最看重的身边人,就连老太太也得让她三两分。 陆清宁轻笑着接了喜墨的话,“三娘醒来便听苏妈妈说,喜墨姐姐去看过我,这不便赶紧借着送六弟的机会过来,好亲自谢过祖父再谢过姐姐。” 喜墨虽是个没名没分的丫头,陆清宁还是用了对长辈的自称,称呼自己为“三娘”。 一边喊着姐姐,一边装着晚辈,陆清宁难免有些不自在,可谁叫这是老太爷的枕边人呢,若是这人能帮她说上一半句好话,比她自己表达孝心都有用得多。 甭管多么有心气儿的人,生活在这种年代,生活在这种大宅子里面,还能如何?越是锋芒毕露,越死得快些,还不如适当时候装一装孙子或是怂包软蛋。 她这身体的原主儿就是死于脾气暴躁,因为她从来都不懂得掩饰对别人的敌意与轻蔑。于是陆清宁从打醒来就告诉自己,对于敌人或是不知根底的,一定要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否则原主儿是前赴的,她便是后继的。 见喜墨有些被惊到了,也许是她从没见过三姑娘如此懂事,陆清宁微微有些想笑。遭遇了变故导致性情大变的人可不在少数,落了一次水险些死掉的机会不用,难道还叫她慢慢变? 却听喜墨笑吟吟开了口:“奴婢可不敢当三姑娘的谢字,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 “不如三姑娘陪着六少爷到厅堂坐一坐吧,大老爷来了,正陪老太爷在里间儿说着话儿呢,若知道三姑娘大好了,都不定有多欢喜呢。” 大老爷会欢喜?陆清宁心底嗤笑。他最疼的女儿就是四姑娘陆清雅了,否则陆清雅也不会那么嚣张! 还不等她回答喜墨的话,便听见里间传出一声:“是文渊来了吧?叫他进来,再替我送大老爷!” 哈,这最后半句仿佛带着几分怒气,也带着几分冷淡,陆清宁不免有些幸灾乐祸暗道,看来是大老爷惹怒了老太爷? 正这么琢磨着,只见身前打厅堂里透出的灯光一黑,似乎被什么遮挡了去,等她再抬头时,就见大老爷陆廷轩黑着脸走了出来,险些与她抬起的头撞到一起。 陆清宁忙往旁边闪了一闪,又立刻站定低头:“父亲。” 若果连这两个字也可以不说,她一定选择不开口。叫陆廷轩这种人为父亲……好不甘心啊,要知道她上辈子都没叫过爸爸。 陆廷轩却仿佛挺惊讶:“三娘?你不是昏迷不醒呢么,什么时候醒来的?” 你还想叫我昏迷一辈子么,陆清宁闷闷的低着头想不好如何回答他,却只听陆廷轩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你还知道关心三娘的好歹,我倒没瞧出来!” 周日竟然一个收藏都没涨~~于是不满五十,不用加更了? 第十二章 喜墨挨打 就算真关心,也晚了,真正的三娘早就香消玉殒了!陆清宁恨得牙根儿痒痒,只想抓着陆廷轩的脖领子问上一声,你到底算什么男人,又算什么父亲。 可老太爷都出现了,她总不能还自顾自的腹诽不是,忙低头敛衽轻声道:“三娘给祖父问安。” 老太爷嗯了一声,火气似乎小了些,可随即又大了嗓门怒喝陆廷轩道:“还不走?还等着我请你吃宵夜不成?赶紧去看看你媳妇,然后照我说的做!” 陆廷轩似乎没想到,这老爷子当着他闺女儿子的面,还如此给他没脸,脸色越发的黑了。可这老爷子是他亲爹,他还敢跳脚反驳么,连忙低头行了礼,便匆匆离去。 他的身影还没在夜色中消失,陆清宁和陆文渊姐弟俩已经坐进了老太爷书房的厅堂里。问了两句谢氏如今的状况,见陆文渊撇着小嘴儿欲哭,陆清宁亦是一副担心又伤痛的模样,老太爷的脸色愈发沉重了。 “你去传我的话儿,明儿一早,便叫包氏将账册和对牌都交出来!”老太爷将喜墨喊来吩咐了一句,沉吟了片刻,又补上一句道:“再叫二太太带着婷姝先将后宅的中馈管起来。” 又看了一眼陆清宁,“三娘还有几个月就该满十二岁了,也跟着你二婶娘和姑母学一学如何打理中馈吧,咱们陆家的嫡女,总不能像官宦之家的姑娘只学琴棋书画,后宅之事却一问三不知。” 陆清宁一阵欣喜,连忙起身谢过老太爷,又说三娘绝不会辜负祖父重望。 她并不是因为能跟着学什么打理中馈便欣喜成这样。老太爷这分明是暂夺了老太太包氏的管家权利!接手的是陆家二太太也罢,是姑母陆婷姝也好,哪怕是个她不识得的猫儿狗的,这是对老太太的进一步惩罚不是么? “明儿去你娘那里请安,替祖父带个话儿,就说……委屈她了。”老太爷略带无奈与疲惫,挥了挥手叫陆清宁起身回座儿。 陆清宁没大听懂老太爷话里的意思。委屈已经委屈了,带句话又能起什么作用呢,难道身为公爹对儿媳妇说声抱歉,就能抹煞别人对谢氏的伤害? “你们姐弟还小,并不知道咱们陆家的过去,可祖父……也不愿叫你们以为,咱们家就真是烂了瓤子的,因此今儿就跟你们多说两句。渊儿的大字明儿再写吧。”老太爷叹了口气,便摆出一副拉开话匣子的架势。 陆家曾经也是与陆清宁姐弟俩的外祖家齐名的皇商,大顺朝第一茶商陆家,江南织造谢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自打当今皇上熙文帝登基后,陆家却主动请辞皇商之名,说辞是陆家名下的茶山齐齐的出了虫害,三年五年都不好恢复……户部主管官员不但准了,还立刻下令江南各地将备选商家报备上来,以补了陆家的缺。 世人皆清楚,陆家便是从那一年开始一蹶不振的。先是陆家老太爷将小妾包氏扶了正,填了虚空五年的正室之位,随后便是陆家爷们的宠妾灭妻等等丑闻旷世而出,总之是不一而足。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不消再多说什么,陆清宁便有些明白了。 老太爷既然专门提到了,熙文帝登基后、陆家主动提出不做皇商,这根本就是陆家曾经被牵扯到了朝廷派系的争斗中…… 新帝登基之日,便是纷争落幕之时。像陆家这种小喽啰,甭管是曾经站错了队,还是想要鸟尽弓藏,与其被动的等待被夺皇商之名利,还不如双手高捧着主动交出去呢。 难道陆家成了眼下这幅样子,是老太爷以为,单单交出皇商的名利还不够,还必须做出一副自乱阵脚的模样来,以便打消上位者的疑虑?那陆家曾经的牵扯,恐怕很深吧! “祖父的意思是说,这些本是个假象?”陆清宁越想越惊讶,不由问出了口。 老太爷苦笑:“你以为如今还是假象么?任何假象年头久了,那都是真的。” 话已至此,陆清宁根本不敢再多说多问了。她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家,能从老太爷的话里分析出一点意思已经不简单了,再多说,便会多错。 再看陆文渊,面上却无一丝波澜。陆清宁不由满心疑惑,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儿?是一点都没听懂,还是? “你可莫小看了你这个兄弟!”老太爷呵呵笑起来:“他才满三岁便跟着我启蒙,才满五岁便能跟我谈古论今,你以为他是个孩子,他那心智绝不输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啊!” 陆清宁心头苦笑。这古代还就是跟现代不一样,现代的十五六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到了古代,到了老太爷口里,十五六岁都成了年轻人了! 她正要逗弄着陆文渊说两句,方才到底从老太爷的话里听出什么来了,却听外面一声惊呼,像是奶娘苏妈妈的声音:“喜墨姑娘这是怎么了?” 老太爷微微眯眼,方才呵呵笑过的面容立刻紧绷起来。 陆清宁低头转了转眼珠儿,立刻便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却被老太爷喝住:“她既然回来了,总得进屋来回禀一声,你迎出去算什么,别忘了,你是陆家的正儿八经嫡女!” “总是这般沉不住气,做得了什么大事?!难不成打理中馈的时候,你还上赶的去求管家娘子做这做那!” 讪讪的应了声祖父教训的是,还不等她重新坐定,便见喜墨带着一脸的红肿和没擦干净的泪痕进了屋,越过门槛便扑通跪倒在地。 陆清宁被吓了一跳。这是老太太打的?平心而论,老太太教训个把个奴才,倒也不大为过,可这喜墨毕竟是老太爷的身边人,只是代替老太爷去传达惩处,她也敢动手? 亦或是喜墨不够聪明,借着老太爷的名义去耀武扬威了?还是说老太太非常惧怕老太爷,连带着也让这喜墨三分,竟也是个假象?若是如此,往后对付老太太的路可是更漫长艰巨了! 她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喜墨,只盼别从这丫头嘴里说出,请老太爷为奴婢做主一类的话,若是那样,可是个昏招儿。 喜墨却终没辜负她的厚望,跪伏在地上看似可怜,却只说道:“奴婢没完成老太爷交待的事儿,请老太爷责罚奴婢……” “谁打的?”老太爷不接喜墨的话,只问三个字。 喜墨慌乱的摇头,可她越摇头,老太爷的脸色便越不好看,立刻又是一声怒喝:“我问你是谁打的!快说!” 还是不能两更,离五十收藏还差着呢~~ 第十三章 你情我愿 等喜墨终于吞吞吐吐说出了打人者,陆清宁眯眼冷笑,又是那个死胖子曹妈妈! 可她只冷笑了瞬间,便已经换上满脸的恐惧,恰恰就是这满脸恐惧,被老太爷一丝不落的捕捉到眼里。而陆文渊更像是配合着她和喜墨,听见曹妈妈这三个字便惊声尖叫起来…… 陆清宁连忙起身揽住他的肩膀,又将他整个拥在怀里,如同哄小婴儿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拍还一边低声道:“六弟不怕,六弟不怕,曹妈妈没追来,就算她追来了,有祖父在这儿,有姐姐在这儿,不怕不怕。” “也就是说,你连老太太的面儿都没见到,便被那曹婆子掌掴了?”此时的老太爷已经看不出喜怒了,脸庞根本便是死板板的一块木头。 可陆清宁却看出来,老太爷这是真正动怒了,就像她在现代的顶头上司,一旦真动怒,脸上绝对没有表情。 看来曹妈妈要真正吃瘪了!她这么想着,便觉得陆文渊颤抖得更厉害了,可怜见儿的孩子,恐怕也和她这身体的原主儿一样,没少吃曹妈妈的亏吧! 似乎等待了极其漫长的时间,老太爷终于怒喝一声:“来人!” 话音方落,便有两个二十左右岁的男子闪了进来,陆清宁迅速背过身去,以免跟两人面碰面,转身前却还是看见了两人的面容,似乎是老太爷的长随,一个叫招财,一个叫进宝的——这名字,叫人不由发笑。 “你们两个,再喊上两个力大的小厮,随我去后院儿拿人!喜墨,你将六少爷和三姑娘都送回去,记着送进他们各自的院子你才能回来。”老太爷挨个吩咐着,那声音,沉得能拧出水来。 待招财进宝应声退了出去,陆清宁看似怯弱的开口道,“喜墨姐姐的脸,要不要先抹些药膏呀?” “再不,我那里恰巧有半盒子止痛清淤膏,到了清宁园,先叫苏妈妈煮个鸡蛋、剥了皮帮你滚一滚,抹上那个膏子,三两天就好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 “从今儿起便改个称呼吧,叫孙姨奶奶,也不用等摆酒了,先叫着。”老太爷也不知是吩咐谁呢,反正他这话一出口,不管是陆清宁姐弟俩,还是门外立等的招财进宝和小厮,皆齐齐的应了声。 陆清宁借着低头给陆文渊整理衣领,强忍住嘴角的笑意,这才拉着他齐齐的称呼了声孙姨奶奶,又齐齐的给老太爷施礼告退。喜墨的脸蛋儿本就被打得又红又肿,如今更是红上红了。 等苏妈妈几人从耳房出来,接上姑娘少爷走出院门,听说了喜墨的喜讯,在路上便不迭声的恭贺起来——喜墨的这顿打,挨得也算值了。 回内宅的路上,先要经过陆文渊的渊园,这里离老太爷在中院的书房并没多远。将他送进房里嘱咐了几句,退出后盯着守门的婆子在里面闩好门,陆清宁这才转头离去。 袖筒里傍晚装好的那对赤金花钿还在,若是送给喜墨权当贺礼,会不会有些厚了?就算陆家家底厚实得很,这种实心的赤金头面,送给堂姐堂妹添妆都不薄了,喜墨再怎么抬了姨奶奶,终归是个奴才不是? 而喜墨能在老太爷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深得他的喜爱和信任;再看她从老太太那里回来说的话,不但不告状不诉委屈,反而自请责罚,那根本不是一般的心机深。 面对着这种人,就这么将本不该随身带着的玩意儿掏出来送出去,又太过厚重,未免显得她陆清宁刻意又流于心计了。 于是她的手到底没探到袖筒里去。反正喜墨还要送她到屋里呢,介时送她一对材质一般的玉镯或是金三事儿也就罢了……这么想着,几人已经到了清宁园门口。 “喜墨姑娘的脸这是怎么了?”守门婆子借着灯笼光一瞧,立刻惊叫出声。 “妈妈换个称呼吧,喜墨姐姐如今是孙姨奶奶了。”陆清宁笑吟吟的吩咐道。 那守门婆子更是惊讶了,可随即便换上一副笑脸连声道恭喜。喜墨不但不局促,反而解下了自己的荷包递给那婆子:“妈妈们守门辛苦了,这几百文钱给妈妈们打酒喝。只是须得记住,当值的时候便要替姑娘守好门户,莫喝酒误了事。” 守门婆子鸡啄米般点头应着是是是,再抬头时,眼前这几人已经走进了厅堂。 “小素进里屋去把那个清淤膏找出来。”陆清宁嘱咐罢,又转头笑对喜墨道:“姨奶奶快坐下歇歇,等鸡蛋煮好了敷罢脸,三娘再打发个婆子送您回去。” “那药膏子只剩半盒,姨奶奶也莫嫌弃是三娘用过的,它并不是外面药堂卖的那种,因了好用便很难得,三娘这里也只剩那么些。” “也不瞒您说,三娘前几次去老太太那里,有两次也被那曹妈妈拧过,用上这膏子后,好得快着呢。” 喜墨闻言立刻掩了嘴,勉强将惊呼声咽了回去,这才皱眉道:“这曹妈妈……连老太爷嫡亲的孙女也敢体罚?她莫不是将自己当成这陆宅的主子了?” “就算她不是主子,也有主子撑腰呢不是。”正守着门廊熬药的水草,闻言便快人快语的插了嘴:“奴婢瞧着啊,她根本不是体罚我们姑娘,她那是打老太爷和我们太太老爷的脸呢!” “水草!”陆清宁低喝一声:“你老老实实在外面煎药罢!” “奴婢说的没错儿么,”水草很委屈,“六少爷前些日子还被曹妈妈拧了呢,那胳膊上的两个大紫疙瘩,姑娘又不是没瞧见……” 不等陆清宁进一步叱喝她,喜墨便笑道:“好在奴婢也不是外人,三姑娘不必责备这丫头了,只待回头教一教她,在别人面前收敛些便罢了,否则不但给她自己招祸,还会连累姑娘的。” 水草听了这话浑身一凛,转而便将头埋得极低,专心扇起炉中的火来。陆清宁便携了喜墨的手:“不如姨奶奶到我屋里坐一坐,也省得这丫头总想插嘴。” 话说至此,陆宅三姑娘陆清宁,与陆家老太爷的孙姨奶奶结盟之事,已经你情我愿水到渠成。至于这对盟友间会不会有天也掰了脸,那便是尽人事听天命的后话了…… 第十四章 先图自保 “想必今晚也睡不成什么好觉了。”奶娘苏妈妈一边帮着小素给陆清宁拆发髻,一边低声唠叨着。 陆清宁对着梳妆镜轻声一笑:“我看未必。老太爷又不像老太太,做点什么事儿都搞得内宅鸡飞狗跳的。” “他老人家出手,那就是快刀斩乱麻,不过是拿一个曹妈妈而已,招财进宝和两个力大的小厮都跟去了,不就是眨眼的工夫吗。” 苏妈妈将手中才摘下的两朵小珠花细心的摆进妆奁盒子,这才咂摸起陆清宁才说的话来,片刻后方才微微点头:“姑娘说得倒也是。” “可这拿人虽说容易,大不了嘴一堵人一捆便拖到外面去了,老太太就不炸庙么?老太爷带着人走了,老太太那里消停得了?受罪的还不是咱们后宅这些……” “她再不消停又能如何,她可是被老太爷下了禁足令的。”陆清宁笑道:“难道她还能罔顾这个禁足令,带着她的爪牙来寻太太的不是?她若真敢做,我也只能说,她这是自寻死路。” 今儿这个结果,面上看来确实是大太太谢氏起因,如果老太太真要泄愤,也确实会找谢氏的麻烦——当然这是陆清宁站在老太太角度思考的,正常人谁会这么脑残啊,这明明是老太太自己惹来的是非。 可既然惩罚大太太跪佛堂引来一系列事件,老太太先是断了臂膀曹妈妈,后是喜墨被抬成姨奶奶,她自己也被老太爷下了禁足令,就不应该再继续没脑子下去吧?换个稍微聪明点儿的,这会儿都该隐忍了,凡事等禁足解了再筹划才是正路。 陆清宁知道奶娘担心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担心老太太虽在禁足中,却完全可以指使得力的手下人去马蚤扰谢氏。 谢氏若真是外面传的那样,今晚险些小产堕了胎,遇上这种寻衅还真是有心无力,只能靠忠心的下人提防一二;可谢氏既然已经准备反抗了,身体又没大碍,还能容老太太的人得了便宜去? 陆清宁其实也想过万一,更想过要不要提前做些准备,好在谢氏无力还手时帮着支撑一二。险些小产毕竟是假象,万一在继续反击中漏了馅儿怎么是好? 可她立刻按下了蠢蠢欲动的打算。要知道她可不是前世的陆清宁了,眼下她要助手没助手,要能耐她又不敢用,拿什么去帮着支应! 再说了,谢氏好她也好,是有前提条件的。若谢氏不是那种一味忍辱负重的真软弱,也有那么三五分真本事,她当然不介意面上扮演母慈女孝,内心深处把这个关系也当成一种结盟,既为自保,也为前途。 反之呢,如果谢氏都到了眼下这份儿上,还被老太太欺负到头上无力反抗,她陆清宁还是不要拖累自己个儿,给自己找个猪一样的队友了!还是先自保再说吧! 若是有一天连自保都成了问题,大不了收拾点金银细软偷偷溜走,找个小镇子隐姓埋名去,总比这种日子舒坦千倍万倍;至于原主儿临去前的交待,什么照顾娘照顾弟弟的,真到那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特工最擅长的就是独来独往,多了队友就多了许多不可预见之事,任务完不成是小,送了命也是可能的,这是她入行就明白的道理,跟自私不自私一点都没关系。 所以之前与喜墨的那一番交道,与其说是结盟,不如说是暂时互相利用。她借着喜墨的脸伤提起“半盒子清淤膏”,成功挑起了老太爷的怒火;至于喜墨被抬成姨奶奶…… “要不奶娘亲自跑一趟千叠园,将后来这些事儿与高妈妈学说学说?就算不怕寻衅滋事,太太那里也好对外面的事儿心里有数。”苏妈妈的话及时在陆清宁耳边响起。 陆清宁微笑点头:“奶娘这个主意好,叫小素打着灯笼陪您一起去,我这儿有水草就成了。” 不管谢氏准备了什么对策对付老太太,至少也要对外面发生了何事做到心中有数,这绝对是正理儿,她当然很赞成。 听她说叫带着小素一同去,苏妈妈略显为难:“水草本就是个小丫头,服侍姑娘洗漱的事儿从未做过,不如还是我带着水草去,叫小素留下伺候姑娘吧?” 本来清宁园有两个大丫头,一个小素一个小澄,可如今小澄犯了错,已经被关在千叠园的柴房里了,立时便觉得人手不大够用了。 “小澄在的时候也是个惯偷懒儿的,有她没她都一样,我看水草比她还强些,”陆清宁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轻轻喊奶娘低头听她说:“您也听见了,方才水草插嘴说的那些话……” “孙姨奶奶是个精的,水草那些话恰到好处,因此我觉得这丫头还能用。您若是带了小素姐姐出去,我正巧能教她几句,叫她更精明些不好么,万一她得谁都跟谁诉苦,可是会害了咱们的。” 苏妈妈微微一沉吟,也就点了头:“姑娘抽这个空子教导教导她也好,往常若不是她总在言语上挤兑那几个庶出的,姑娘头几天又何至遭了毒手。” “细说起来,都是奶娘的不是。奶娘替姑娘管着院子,便该将几个丫头都收拢起来,该教的教该打的打,好给姑娘多省些心。” “可奶娘忒糊涂了,总以为小澄那丫头只是仗着老太太赐下的、一心拿大偷懒,压根儿便没看出来她是个黑心背主的。”苏妈妈的眼泪眼瞅着又要往下掉,怕是又想起了陆清宁垂死的模样儿。 “还有水草这丫头,奶娘早知道她嘴快,可又觉着小孩子家家的,都闷葫芦似的也没人陪姑娘说话儿,反倒不美……” “奶娘莫自责,经了这么一遭事儿,往后咱们不是都聪明了?”陆清宁略带调皮的笑着安慰苏妈妈:“您快带着小素走吧,万一等千叠园落了锁,守门的婆子都睡下了,您这一拍门,还不得惊动十个八个的?” 清宁园的这些下人,不说别人只说苏妈妈和小素水草,忠心是有的,只是有人欠些聪明、有人欠些主动,这个也急不得,慢慢来吧…… 可怜的新书期排名,都掉到好几十之后去了~~亲们给点推荐票和收藏吧~~ 第十五章 脱胎换骨 “妈妈您说,咱们姑娘这一次醒来后,是否有些怪里怪气的?”小素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搀扶着她的亲娘苏妈妈走在小路上,谨慎地看了看身前身后并没旁人路过,便压低了声音问道。 苏妈妈皱眉低斥:“姑娘如何也是你说得的?就算是不大一样了,你忘了姑娘才落水那天,太太请来那无念师太说的话了?” “当时你虽不在身边,妈妈后来不是也给你学了,无念师太说,姑娘这次是大难不死脱胎换骨,将来必有无尽的福气呢。脱胎换骨知道不知道?若是变傻了还叫脱胎换骨?” “因此你定要多长些心计,莫再像过去那般沉闷懦弱了,只要你一心伺候姑娘,往后没你的亏吃,听到了没有?” 小素默默点头。她也不是说姑娘现在这样子不好呀,有个聪明的姑娘叫她跟着,总比跟错了人好得多,可她这一晚上,每每想起来那大半盆猫血,顿时便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陆清宁此时也正在闺房里、跟丫头水草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叨着:“你倒是个聪明丫头,知道喜墨姑娘被抬了姨奶奶,便迫不及待的帮我和六少爷诉起苦来,可你怎么就知道这位姨奶奶一定不会帮倒忙?” “老太爷都将喜墨姑娘抬了房,按说也犯意不上叫她亲自送姑娘回院子了,”水草还是那般的快人快语:“既是她来了,还不是来替老太爷打探一二的?” “她若没当成这个姨奶奶也就罢了,如今既是如了愿,她知道的越多,老太太越没好儿,奴婢那几句话帮了谁还不一定呢。” “按说水草只是个奴婢,并不该盼着老太太落难,可这几年,太太和姑娘少爷也忒苦了些不是。” 陆清宁忍不住笑想,这水草还真是挺聪明的,若是没记错,这丫头才十二岁。 随后又听水草说起,她的老子娘都给大太太谢氏管着陪嫁产业,陆清宁几乎立刻便想决定,不再要什么大丫头了,叫水草顶了小澄的缺便好——有这么个丫头在身边,她一旦想在陆宅外面做些什么,不是更容易了? 之前在千叠园,谢氏便跟她提过这事儿,说是清宁园的下人……没几个太得用的,正打算给她选几个人,或是将千叠园的丫头给她两个先使唤着。 还是高妈妈拦住了谢氏,说眼下这种时候,太太本该卧床静养,若被人知道太太这幅样子还操心太多事,未免顾此失彼。 谢氏选出来的人,应该不会错?可陆清宁总觉着,眼下还不是轻信别人的时候,还是先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吧。 如果谢氏果真会在今后彻底反扑,用出来的手段也不那么低级,别说是替她选几个丫头了,就算叫她跟谢氏绑在一起去应对血雨腥风,她也不会打半个磕巴,因为她相信,这样的娘儿俩捆在一起,一个顶仨。 有娘的孩子像个宝这句话,在什么时代都适用。陆清宁再独立再能干,她也明白,在这种社会离了这所谓的亲爹亲娘,根本就是求生容易,却难求喜乐清平。 “你暂且帮着小素把屋里这摊子事儿管起来吧,月钱我会补给你,等太太大好了我再回明太太,给你抬成正儿八经的大丫头。”陆清宁终于决定,就是水草了,若是谢氏想再给她安排人,便要两个小丫头好了。 只因她仔细想了想,认为小素和水草根本就是绝配。小素细致又沉稳,水草聪明又跳脱,这两人在一起该多有互补性啊;万一谢氏再给她个跟小素差不多的,她这正房里还不得郁闷死,整个儿两个锯了嘴的闷葫芦。 她这话一说出口,水草也没有受宠若惊的神情,只是道了谢,说奴婢一定好好伺候三姑娘。陆清宁更满意了——看来这丫头很是可造之材,根本就知道什么话该讲,又该在何时讲。 “那会儿苏妈妈还说,叫给姑娘要些热水,让小素姐姐帮姑娘擦擦身子,谁知太太那边一有事,便耽搁了。不如姑娘自己个儿坐一下,奴婢去吩咐小厨房烧些热水便回转来。”水草哄孩子似的跟陆清宁商量起来,还真是有了大丫头的模样。 陆清宁强忍着笑摆了摆手:“你只管去吧,我自己坐坐也不碍的,你莫忘了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哪里还会那么胆小呢。” “姑娘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依奴婢看啊,姑娘干脆将那些不高兴的忘了罢!”水草一边佯嗔,一边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将不高兴的事儿忘掉,陆清宁也想啊。可生活在这种大宅子里,恐怕今儿忘了这件,明儿还有那件呢,单说苏妈妈和小素吧,怎么眼下还没回来呢,她和水草可是聊了半会子了,足够那娘儿俩在清宁园与千叠园之间打两个来回了。 好在小素从小厨房回来后没一会儿,苏妈妈和小素便跟那送热水的粗使婆子前后脚进了厅堂门。 见苏妈妈一脸的笑意想跟她说什么,陆清宁忙笑着拦住:“我一看您的脸色,便知道不是急事也不是坏事,不如您坐下歇一歇,先叫小素和水草帮我擦擦澡洗洗头,慢慢再说也不迟。” 在床榻上整整昏迷了三天,期间肯定也发过热,因此就算小素给她擦过身子换过内衣,陆清宁依旧觉得身上痒的难受。有心好好泡个澡,后背上的伤又才结了痂,沾不得水。 “我的姑娘!”苏妈妈每每遇上陆清宁的怪要求,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你头顶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又要洗头?若是窝了脓可了不得!” 陆清宁一脸的无奈:“好奶娘了,就叫我洗一洗吧,我这头顶痒得厉害,都快长虱子了!您瞧瞧,我这发根里还有池塘里的淤泥呢,不洗干净了照样儿窝脓啊。” 奶娘还真是奶娘,这么点儿小事也要管,洗头洗澡这种事,随她自己喜欢不好么…… 陆清宁只求奶娘经了这一次后长点经验,将这院子给她管好就成了。方才若不是自己拦着,苏妈妈的快嘴还不一定说出什么来,那送水的婆子还在呢,谁知道到底可靠不可靠啊。 苏妈妈终于拗不过她,由着她洗了头发又擦了擦澡,可没等她伸个懒腰说一声神清气爽,便又将她拉着塞进被窝,拿着药膏子给她四处抹了起来。 “奶娘方才回来笑得开心,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会儿说给我听听呗……”陆清宁懒懒的提起了话头。 貌似收藏够五十了,可以加更了?看我下午什么时候回来哈,等不及的,就明天早上两章一起看吧,╭(╯3╰)╮ 第十六章 两军对垒(为50收藏加更) “老太太院子里的曹妈妈和两个大丫头,都被老太爷带着人捆走了,说是都不曾在外院停留,便将两个丫头速速卖了,曹妈妈也被送到了最破最远的庄子上,这辈子都不许再回陆宅!”奶娘听陆清宁问起来,立刻来了精神。 老太太被老太爷以一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断了臂膀! 要知道那曹妈妈不单单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为虎作伥,还是帮老太太打理家事的得力干将,在后宅随手便能呼风唤雨;而那两个大丫头,一个春巧一个秋艳,那可是被老太太当成扬州瘦马调教的,说不准哪天便塞进大老爷二老爷的房里…… 苏妈妈这么唠叨着,手上抹药的动作也不曾停下,更没想一想扬州瘦马这种词儿,根本不适合跟姑娘讲。陆清宁趴在床上,看似微微眯眼享受着药膏带来的清凉,心里却道,好戏正式开始了。 喜墨是老太爷的身边人不假,可老太太包氏,却是老太爷名正言顺的妻子,就算只是妾扶了正,那也是上了族谱的续弦正妻。正妻教训个丫头,便要搭上身边三个得力的下人,而那喜墨丫头却因祸得福,一朝便被抬成姨奶奶…… 这事儿但凡落进聪明一点的人耳朵里,皆知道喜墨挨打不过是老太爷 盛世荣华txt第4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是老太爷开始整治老太太的由头借口;何况是陆清宁这个始作俑者之一,怎么会看不清楚。浩瀚书屋 太太这佛堂跪得好,陆清宁轻笑。从这一天开始,老太太包氏的绝对优势已经终结,这陆家后宅再上演的戏码,便是两军对垒拔刀相见了…… 按说她陆清宁本该先站稳脚跟、先保住性命再说,并不该才来没两天便挑起争端。 如果不是穿来就泡在荷塘里,她当然乐意只管跟大太太谢氏亲近着,其余场合只做个隐形人,这样保命立足似乎容易些;可实际上呢,眼下这种形势,她若真那么做了,恐怕又是一个原主儿陆清宁吧! “姑娘还笑得出来?”苏妈妈几乎忘了她自己也在幸灾乐祸,只管问起陆清宁来:“等老太太禁足被解,这后院儿啊,更消停不了喽!姑娘不如想想辙,看看半个月后如何应对老太太吧?!” 她是三姑娘的奶娘,三姑娘像小猫儿那么大一点的时候,就是她带着,若三姑娘有事,叫她拿性命去救也使得。可老太太是主子她是奴,只靠她一人儿护着姑娘似乎不能够? “奶娘,饭要一口一口吃,不是您自小儿便教我的?”陆清宁俏皮的反问苏妈妈。 说得倒也是,跋扈的老太太吃了这么大的瘪,似乎是十来年间头一回呢,有了第一回便不用发愁第二回三回。 苏妈妈这么想着,便将这些话都说了出来,更是嘱咐陆清宁道:“……姑娘不如早些安歇吧,虽是老太爷只叫姑娘跟在二太太和姑奶奶身边,学一学如何打理中馈,总不能日上三竿才过去不是。” 夜已深。 也许是昏迷了几天的缘故,陆清宁毫无困意。小素已经在床旁的脚踏上微微起了鼾声,她自己却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一点点捋着这大半天的思绪。 就算老太爷是个人精,也看出来她那些小动作了,可那根本便是老太爷想要的一种配合,否则他也不会跟她随便唠起陆宅那点子糟心事儿,因此,她暂时不用忧心老太爷会恼她。 至于大太太谢氏,被罚跪时抵死都不提自己有了身孕,到底是由于忍了老太太这些许年、终于忍无可忍;还是由女儿的落水和她自己的身孕想到为母当强?陆清宁也不想深究缘由,结果是好的已经足矣。 唯独一个令陆清宁看不懂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她那不满七岁的胞弟陆文渊。纵观他这大半天里的几种表现,哪里是用聪明两字能解释得清的? 陆文渊得知谢氏被老太太罚跪,便迅速跑去老太爷面前求救连带告状,这似乎并不是多聪明出众的举动,但凡是个爱母亲的孩子,应该都做得出。 可那嚎啕大哭着一路跑进千叠园,进了正房厅堂里便没了眼泪;在老太爷书房里听到曹妈妈三个字,便扎进姐姐怀里看似怕得发抖,其实却像在忍笑,别人瞧见没瞧见先不论,陆清宁却瞧得一清二楚! 唉,还是别琢磨他了,陆清宁轻轻叹了口气。她也不过是搞不清那孩子为何如此聪明过人罢了,只要他那一系列做法,明明白白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和自己姐弟俩好,便已经足够了不是么。 瞪着眼想了这么多,饶是她的思绪再活跃,却终于抵不住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外加上滴滴答答的更漏子似乎就在耳边催眠,疲惫和困倦终于齐齐涌来。 等她再度睁开眼时,小素已经打了水进来,轻手轻脚的将铜盆放到盆架上,正要往她床边走,看来是想叫她起床。 一回头看她睁着眼,这丫头也吓了一跳,随即就软软的笑了:“姑娘醒了?夜里睡得可好?” 陆清宁搭上她伸来的手缓缓坐起身:“可能是前几天总在昏睡的缘故,不那么缺觉……” “今晚奴婢给姑娘熬碗安神汤试试,再不就点了安息香,也能睡得好些。姑娘如今懂事了,不再像原来那般闹着不爱吃药,妈妈和奴婢都高兴着呢。”水草细声细气地说着,手里也不耽误帮陆清宁穿衣裳。 陆清宁低头微笑。一个两个都拿她当孩子哄,这就是说,并没觉得她跟原主儿有太大不同?多亏原主儿也是个急脾气,否则还真不好装得像。 洗漱装扮过后,匆匆吃罢早饭,天色已经大亮。 陆清宁留下水草看家,便带着苏妈妈和小素往后院的理事花厅走去,只是不知为何,一路上不停地遇上仆妇丫头们,都用种极力遮掩却又很奇怪的眼神看过来。 这是曾经以为她活不过来了,突然见到她便觉得不可思议,还是已经听说了她要跟着二太太和姑奶奶学管家?陆清宁顾不得研究这些眼神的意思,只管一心听着苏妈妈的话。 “二太太虽然不像咱们太太那么一味的柔顺,却比咱们太太吃了更多老太太的苦,只要这陆宅一日不分家,二太太跟咱们大房还是处得极不错的。”苏妈妈低声道。 “姑奶奶那就更好说了,自打姑奶奶跟原来的姑爷和离后,太太对她一直照顾有加,否则……老太太也不是她亲娘,她早就住进陪嫁庄子去了。” 陆清宁微微皱眉。她想听的不是这两位跟太太处得好不好,而是想知道两个人的性子啊,原主儿留下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两人多少印记,待会儿便要跟两个人学管家了,心里至少得有个底儿吧。 罢了罢了,既是奶娘也说不清,等见了人再琢磨吧,她又不是真的十一岁半,察言观色识人总该不难。这么想着,陆清宁便加快了脚步,总不能叫两位长辈等她不是? 早上醒来,脸肿成个猪头,眼睛都睁不开了~~下午紧赶慢赶,这会儿才上传第二更,莫怪~~ 第十七章 有人偷听 跟在二太太叶氏和姑奶奶陆婷姝身边学了三天打理中馈,陆清宁也渐渐摸清了两人的脾性。 二太太叶氏与大太太谢氏出身相仿,性格和为人处世却与谢氏南辕北辙。 叶家也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因大多商户人家的规矩礼教相对比其他人家松懈得多,叶氏自小便养成了与原主儿陆清宁相似的性子,就算如今早就做了母亲,依旧有些急切,有些暴躁。 而陆婷姝这位姑奶奶呢,总是淡淡的神色、缓缓的举动,哪怕有管事妈妈回禀甚是着急的事儿来,她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陆清宁不止一次听见妈妈们背后唠叨,说什么急惊风遇上慢郎中。 摸清了脾性还不值得欣喜,最要紧的是,二太太和姑奶奶两人都对老太太不喜,这才是最大的助力不是?就冲这一点,哪怕老太太只是禁足半个月,也得争取把这后院翻过一个天来! 眼下陆清宁便乖乖的坐在姑奶奶身边,一点点翻账本呢。二太太原话儿是这么说的:“三娘年纪小,比咱们姑嫂俩眼神儿好,这账本子便叫她帮咱们瞧罢。” 若陆清宁不了解二太太,恐怕会认为二太太这是在拉扯大房一同蹚浑水。可二太太实际就是这么个人,看帐这种细活儿本就不爱做,姑奶奶倒是爱看帐,却又半天看不完一小本。 便是这两人真想拉着大房一同入水,陆清宁也巴不得把那对账的差事接过来——既然打湿了鞋,就得得些实际好处,账本子里的漏洞正是换掉一批人的缘由,她怎么会推脱这么好的机会。 再说了,若她不来跟着学中馈,也不管看帐,大房和太太就逃得掉这内宅争端么?太太可是怀过好几次身孕呢,生下来的却只有她和陆文渊,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三娘只顾得看账本儿,竟然忘了有件事还没与二婶娘和姑母唠叨唠叨呢。”陆清宁看了一本帐,也觉得眼睛酸痛,便将账本子放在一旁。 “三娘房里有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叫小澄的,前几天犯了错,三娘便派人搜了她的屋子,结果搜出这么大一包的首饰头面,样样儿都价值不菲。”她一双手将那包裹比划了个脸盆大小。 二太太立刻大惊失色:“这么个丫头你还留在身边伺候呢?赶紧叫人牙子带走她卖了去!” “二婶娘莫急,三娘当时便叫人将她绑了,已经不在房里伺候了,”陆清宁笑着解释:“她抵死不说那些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三娘说是她偷的,她倒也没否认,如今还关在我们太太院子里的柴房呢。” “您也知道,我们太太那身子骨儿……怕是没精力搭理小澄的事儿了。因此三娘想跟二婶娘和姑母讨个主意,先不管这丫头是留是去,那些细软的原主人是谁,是不是该弄弄清楚啊。” “这个还用说么,”陆婷姝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不管她是四处卖乖讨巧去了,还是偷偷摸摸手犯贱了,没弄清楚之前,总不能将人大板子打死不是。” “我寻思着啊,前几天三娘落水之事,是不是也跟这该死的小澄有干系啊。” 陆清宁没想到,这姑奶奶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不但心狠手辣,还心明眼亮呢,看来人不可貌相这个词儿还真是有道理。 “还真被姑母说中了。那丫头平日里虽是懒些馋些,毕竟是打老太太身边出来的,做起事来也不是个毛手毛脚的人,可偏偏在池塘边就踩了三娘的裙角儿,三娘一趔趄,她这么伸手一拽……”陆清宁咬了咬唇,满脸的余悸犹在。 只见二太太登时便怒了,若不是身处理事的花厅,只怕手边的茶具都要砸了大半:“这等欺主的死奴才还叫她睡柴房?速速将她提来问个明白,再速速打死了事!” 花厅外本就有粗使婆子随时等候应差,听二太太在厅里怒声唤着要提人,打头儿的马婆子立刻低头弓腰进了门:“回二太太,要提哪一个您只管发话,老奴这便带人前去。” 这些个在内宅里当差的粗使婆子们,最愁的事儿便是内宅清净,她们本就比管事的妈妈媳妇子月钱少,再不靠点儿差事得些赏钱,那真算得上是两袖清风了。 陆清宁不想挡婆子们的财路,可太太正在养胎,哪儿受得住这些婆子们蜂拥进千叠园。立刻招呼苏妈妈过来低声嘱咐了两句,苏妈妈嘎嘣脆应了声,便立在她身边只管等二太太下令。 二太太也是个精明的,根本不告诉马婆子要提的是谁,只耷拉着眉梢道:“你们只管跟着三姑娘的奶娘一同去罢,到了地方,苏妈妈自然会安排你们办差。” 待一众人呼啦啦离去,二太太的眉头越皱越紧:“我们家五娘的屋里也有老太太赐下的大丫头,看来也该叫人搜一搜她的屋子了,否则下一个落水的便是五娘了!” 陆清宁本想安慰二太太说,五姑娘的庶妹六姑娘年纪尚小,应该没有二姑娘四姑娘那般的蛇蝎心肠。 可她微微一琢磨,到底没开口。小澄还没被提到这花厅来,她何必引导二太太和姑奶奶的判断呢,二太太看来是更愿意把罪魁祸首按给老太太,她也不反对啊。 姑奶奶陆婷姝微微一笑:“咱们这位老太太还真是的,不但往各个爷的屋里塞丫头,连姑娘们的院子也不放过。她老人家调教出来的丫头,哼!就不怕带坏了我们家的姑娘们!” 这话得分人说。若换到二太太口里,必是义愤填膺,可放到姑奶奶嘴里,轻飘飘的便溜了出来,同时还带着一丝丝的凉气儿,令陆清宁不禁打了个冷战。 二太太正待跟姑奶奶就着塞丫头的话儿唠下去,却见门前呼啦闪过一个黑影儿。这大白天的,莫不是看眼花了?二太太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又定睛朝外望了去,哪有什么身影。 陆清宁却低声呼道:“有人偷听!” 亲们周末快乐呀~~╭(╯3╰)╮ 第十八章 刁奴带到 这偷听之人到底是谁,依着陆清宁前世的身手,就算那人已经逃了,她也能循着蛛丝马迹将那人拎回来。可现如今她是这陆宅的长房嫡长女,落水之后又弱了几分,她还能亲自跑出去逮人? 因此她只是喊了一声,只盼着二太太或是姑奶奶能有更好的办法。 “梅妈妈去将人给带进来吧。”却见陆婷姝头也不回,只将手儿朝身后一摆,话语还是那么轻声轻气,动作也还是那么舒展,陆清宁却从这短短一句话里听出来不少味道。 看来梅妈妈似乎有马到功成的本事呢,那么她只待一会儿看好戏便罢了。 这花厅外的小径四通八达,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仆妇们。突然打花厅窗边蹿出去一个人,又跑得飞快,难不成还能瞒着所有眼睛飞上天去? 只要那人没长翅膀,梅妈妈又真是个有本事的,用不了稍倾便能将她捉回来! 这么想着,陆清宁便微微低头笑了一笑,又拿起账本全神贯注的看了起来。等听到声音再次抬起头来,先回转的却是苏妈妈,还有方才主动进屋请命的那个马婆子。 想是已经得了苏妈妈替陆清宁打的赏,那马婆子一脸隐藏不住的笑意,进得花厅来,一举一动一言一词更是恭谨有加:“回二太太,回姑奶奶,回三姑娘,人已经带到了,要不要老奴立刻将她带进来?” 二太太轻轻点头,声音听不出喜怒:“拖进来吧。” 陆清宁忍不住想笑。才在一起管家没几日,二太太已经有意无意间学着姑奶奶的淡定了;可这语气虽然平淡,用词却还是二太太自个儿的风格,一个拖字便将那爆脾气描绘得一分不差。 而姑奶奶之前是怎么说话儿的?‘没查清楚之前,总不能将人大板子打死不是?’这种精髓,啧啧,一般人可真学不会…… 待两个粗使婆子真将小澄拖进来的时候,陆清宁又觉得二太太那“拖”字用得还真妙——那丫头分明被捆成了个粽子,若不用拖的,难不成还抬进来? 二太太又冷声吩咐掏出破布好回话,小澄仿佛才惊醒,双眼迷茫的看了看四周,人似乎有些傻了。 可陆清宁知道,太太院子里的下人,每天都好吃好喝的给这丫头送着,更没人随意打骂她,只是在柴房多关了几天而已——连自家姑娘的命都敢送人的主儿,多关几天就崩溃了?这绝不可能。 “收起你那副假可怜的嘴脸来,否则你死得更快!”苏妈妈当然也明白小澄在装傻,立刻低声呵斥起来。 “奶娘莫与她置气,那里自有几位妈妈照看她,您只管回来立着便罢。”陆清宁伸出手招呼苏妈妈。 二太太和姑奶奶都在场,就算小澄曾经是她的丫头,如今弄到管事花厅来听候处置,便不是清宁园自己的事儿了。苏妈妈当着这两人的面儿先出言教训人,怎么看都不大应该。 不过苏妈妈一句话,倒似起了奇效,至少小澄的眼珠儿活泛起来,又瞬时泛起委屈的盈盈泪光。 “你这刁奴还敢哭?难不成是谁给你受了委屈,或是给你栽了赃?!”二太太最讨厌这种动辄便双眼含泪的丫头,只因老太太塞给二老爷的两个,也是这种货色。 “奴婢冤枉!”因了被捆得结实,小澄本就跪不大好,这么一喊之下又动了些力气,立刻如同不倒翁般歪斜着躺倒。 还好马婆子眼疾手快,一把又将她薅了起来,墩了又墩摆稳当。小澄被墩了这两下,疼得直咧嘴,也不敢再喊什么冤枉了。 “你是说三姑娘嫉妒你当丫头的比她过得还好,便栽赃陷害你?还是说,你的后台本来便比三姑娘还硬,因此三姑娘便看你不顺眼?”二太太本来的怒气被马婆子这一点小动作逗笑了,问出来的话也带了些许俏皮。 小澄登时一缩肩膀,不敢回答二太太这种话。姑奶奶陆婷姝却半抬着眼帘盯了她几眼:“我若是没记错,老太太房里的曹妈妈是你的亲姑母?” “回姑奶奶的话,曹妈妈正是奴婢的姑母。”小澄立刻回答道,眼神里也带上了些微惊喜。 陆清宁冷笑。敢情小澄以为抬出她的姑母来,二太太和姑奶奶便会怕她三分;就算这两位不吃这个,曹妈妈听说她被五花大绑拖来花厅,也会及时来救她…… 陆婷姝低头摆弄着指甲,那是陆清宁昨日闲来无事帮她画的白雪红梅,“想必你出事还先于曹妈妈一步,并没来得及与你姑母告别。” 小澄立刻目瞪口呆,显然不知道姑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话儿却不能不回,于是便开口道:“奴婢被三姑娘下令绑了事出突然……” 陆清宁几乎都要给陆婷姝唱赞歌了。这话儿一句一句的卡得真好,句句都在吊小澄,待会儿再将曹妈妈出事的话一说,小澄这死丫头立刻便得崩溃吧。 “你是在埋怨三姑娘捆了你时没经过你姑母允许?三姑娘是主子,要做什么还要一个奴才同意么!”二太太厉声喝道,分明是与陆婷姝分唱白脸红脸。 陆婷姝轻笑:“二嫂也别喝斥她了,这小丫头也怪可怜的。” 她话音一落,陆清宁立刻抻起帕子捂了嘴,两人正审着小澄呢,她总不能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呀。 小澄眼睛里的欣喜果然更浓了,却假作委屈状微微撇起了小嘴儿,只管不说话。 二太太这个火大啊,这丫头才十二三吧,怎么便这么一副狐媚子样儿!正待出口教训她几句,却被陆婷姝软软的手抓住胳膊摇了一摇。 等二太太明白了这个小动作是不叫她说话后,陆婷姝便继续开口笑问:“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可怜么?曹妈妈早几天便被送到兴宁山里的庄子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陆宅。” “我还真弄不懂你们娘儿们到底是谁家的奴才了……认主子都会认错。难道你们都忘了,这个家是姓陆的!” 听罢这些话,就像当初听到陆清宁下令捆了她一样,小澄立刻又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可还不待她说些什么,只听身后咕咚一声,随即便响起一个声音:“姑娘,我将这偷听之人逮来了!” 第十九章 深谋远虑 理事花厅里的几人见梅妈妈带人回来了,立刻抬眼望去,而小澄更是哇的一声便哭起来:“笋儿,笋儿你醒醒啊!” 笋儿是个才开始留头的小丫头儿,是曹妈妈的亲孙女,还要唤小澄一声堂姑姑。想是被梅妈妈使了什么非常手段,进了花厅又被哐啷扔在地上,此时牙关紧咬嘴唇青紫,分明是昏了过去。 老太太还真可恶!陆清宁狠狠的咬了咬后槽牙。就算这笋儿是曹妈妈的孙女,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老太太这是舍不得牺牲身边仅剩的几个得力之人,便利用起了小孩子! 陆婷姝抬眼看了看梅妈妈,虽是没说话,眼神也在询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却见梅妈妈气恼的伸出了手:“我只当她是个孩子,并没打算与她动粗,只是好言好语跟她商量,随我回花厅见二太太和姑奶奶好不好。” “哪知这孩子却是个属疯狗的,张嘴便咬了我一大口!”梅妈妈的手背上赫然一个牙印子,还微微的渗着血丝。 梅妈妈是陆婷姝身边最受器重的妈妈,是陆婷姝和离回陆家时带回来的,本不是陆家陪房,却也不是原来那姑爷家的下人,想必是机缘巧遇才与陆婷姝成了主仆,无论与谁说话皆不用“奴婢”自称。 “妈妈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竟不知自重,反而欺负一个孩子!”小澄泪水连连的怒瞪梅妈妈。 梅妈妈立刻反手给了她一掌:“你给我闭嘴!难不成你就是好货了?我被疯狗咬了还不许还手,难道就干等着被咬死!” 小澄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立时哭也不敢再哭,却还是狠狠的瞪着梅妈妈。梅妈妈还待举手再打,却被陆婷姝低声喝住:“您若不省着些力气,一掌便能将这丫头打死,您将她打死了,她倒省得受罪,我们这儿还有好多事儿没弄明白呢。” 梅妈妈连忙收回手,低头走回陆婷姝身后站定。小澄似是琢磨出姑奶奶话里的味道,立刻伏倒在地:“二太太饶命,姑奶奶饶命,三……三姑娘饶命!” 陆清宁轻轻摇头。要知道,这丫头在千叠园关了好几日,都不曾说过饶命两个字,今儿这是被姑奶奶吓狠了吧。 “奶娘将小澄的那个包裹呈给二太太和姑奶奶瞧瞧。”摇罢头,她便低声嘱咐苏妈妈。 “我瞧着这对镯子很眼熟,似乎是大房宋姨娘有这么一对?”二太太眼睛尖,伸手便拿起一对羊脂玉镯子左右看起来,随即又叹气:“里面也没个表记,我还真看不好。” “二嫂给我瞧瞧。”陆婷姝张手要那镯子。她以前的夫家便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很多首饰都有暗记,她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也说不准。 反过来掉过去看了几眼,陆婷姝皱眉:“三娘可知道宋姨娘的闺名叫什么?” 陆清宁仔细想了想:“似乎是叫宋什么婉还是宋婉什么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她只觉得恶寒。因为原主儿留下的记忆里,陆大老爷管宋姨娘叫婉儿…… “那就是了,这里刻着个小米粒大的婉字。”陆婷姝如同被脏了手,迅速将那镯子扔回去,梅妈妈连忙快步走到窗根底下,就着铜盆里的水投洗起了随身带着的布帕子。 “哪儿呢哪儿呢,我方才怎么没看见?”二太太伸手便欲取那副镯子。 陆婷姝立刻出语拦她:“二嫂不嫌脏?一个小妾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陆清宁背过脸去强忍笑,忍得后背直抽搐,苏妈妈却以为她不舒服,忙低声问怎么了。她忙摆手表示没事…… “那对珠花,三月三的时候,二姑娘戴过一模一样的。”安抚了苏妈妈,陆清宁快言快语的说了句。 二太太纯粹是被陆婷姝那句话吓住了,根本不打算再将那些首饰头面拿起来一一看过,只管点头:“我们五娘当时也得了一对,不是这颜色,也不是这式样儿,三娘你的也不一样,各个姑娘的都不一样。” “因此上这一对根本不用看,本来便是她的。除了你们几个小姑娘,谁还用这么点子大的小珠花呢。” “那根金簪,三娘也见过,似乎是于姨娘的东西;还有那个翠玉的玉环绶,肯定是四姑娘的,这络子的打法儿只有如画会……”陆清宁既是明白了陆婷姝的暗示,又看懂了二太太的配合,干脆连坐都不坐了,站在那堆首饰前便一样样指点起来。 挨个儿数叨完,再一回身打算回座位上坐了,陆清宁便见小澄毒蛇般盯着她看,似乎恨她当时说了谎,只说落水后记性不好,一时想不出这些首饰都是谁的。 “再这般瞪我!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她轻飘飘走到小澄身边,半眯眸子说了一句,只见小澄的脑袋登时便低了下去。 “梅妈妈去窗下桌子边裁纸磨墨,我吩咐您什么您就写什么,再叫这丫头签字画押。”陆婷姝云淡风轻的嘱咐道,梅妈妈立刻应声而去。 此时的陆清宁那叫一个羡慕啊,敢情这梅妈妈不但忠心耿耿,更是能文能武,姑奶奶到底是从何处遇上这么一个妙人儿的? 待梅妈妈高声禀道可以开始了,陆婷姝便缓缓交待起来。二太太听着听着便有些急切,终于忍不住打断:“梅妈妈先停一停,我问姑奶奶两句话。” “姑奶奶这是不打算追究她伙同别人谋害三娘的罪过儿了?”二太太这话一出口,小澄的脸立刻变了颜色。 陆婷姝缓缓笑着摇头:“老太太暂时禁足,我与二嫂暂时管家,总不能将这短暂的时间浪费到一件事上。无论是偷盗,还是谋害主子,这丫头都逃不过一死,二嫂还是看长远些罢。” 又转头问陆清宁:“三娘你呢,你懂姑母的意思么?” 陆清宁立刻站起身走到两人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磕了一个头,随即便直起腰来脆生生道:“三娘谢过二婶娘护三娘如亲生女儿,谢过姑母教导三娘深谋远虑。” 二太太慌忙站起身扶她:“可怜见儿的这孩子,生生被那一位吓坏了!动辄便罚跪,动辄便打手板儿!敢情不是她亲孙女,她一点儿都不心疼!” ╭(╯3╰)╮请亲们动动手指,点点收藏和推荐,多谢~~ 第二十章 句句诛心 二太太随手一指西边,分明是老太太的添芳园方向。 既提起这添芳园,便不得不说起一件事。老太太包氏当年虽被扶起做了填房正室,却没被老太爷应允搬进故老太太的主院。 添芳园这个地方,只听名字便是明显的偏房侧院。做妾时住住也就罢了,做了正室还不能搬离,眼睁睁瞧着主院摆在那里,老太爷又叮嘱了专人三天一小扫,五天一大扫,无疑是包氏这么些年来最深的痛。 经陆婷姝一点拨,陆清宁一加深,二太太似乎也明白了,小姑为何只叫梅妈妈记录小澄是犯了偷盗之罪。 短短的半个月,根本不容她和小姑将这后宅的另一股势力一网打尽。既是如此,不如趁着小澄“偷盗”之事,换下一批奴才,换成自己这一边得力的人手,如此就算老太太复起了,她们也有了跟老太太进一步抗衡的资本。 头两天她才刚接了老太爷的令,心里很是纳闷,搞不懂老太爷这是来的哪一出儿。还是小姑跟她微微透了底,三娘又多少讲了些,二太太这才明白,老太爷终于打算插手内宅之事,还陆家一个清净了。 二太太既是不再质疑陆婷姝的用意,梅妈妈很快按照陆婷姝的口述写了满满三页纸。小澄一直垂头听着,身子越抖越厉害,就像在风雨中飘摇的秋叶。 而陆清宁更是越发的佩服起陆婷姝来——依着她的本意,既是提起小澄来,便只是想通过这件事、将两个姨娘和二姑娘四姑娘屋里的人统统换了去,谁知落进陆婷姝的手里,根本便是小澄与很多人的合谋,否则就算这丫头偷出东西来,也不能安全回到清宁园。 三页纸轻飘飘落在小澄身前,再加上梅妈妈拿来的大红印泥,刺得小澄双眼生疼。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张开嘴,谁知旋即便被蹿过来的陆清宁捏住了下巴,又是下巴! “你想咬舌自尽,没那么便宜的事儿。”陆清宁冷冷的俯瞰她:“你身后的笋儿还昏迷不醒呢,你若这么死了,她也不能独活!” 她不想要笋儿的命,可谁叫小澄这丫头如此不知趣儿。小澄的父母早亡,根本便是曹妈妈将她带大,因此这丫头与笋儿也是极亲密的,拿笋儿吓她一吓,或许能有用。 “三娘可真随你。”二太太若隐若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说她陆清宁像姑母呢? 陆婷姝轻笑:“早以前还不觉得,从打她落水之后,越发的像了。” 陆清宁暗暗叹了一口气。怪不得老太爷下狠心要整顿后宅了,若没有老太太作妖,也没有那些妾室们上蹿下跳,这后宅多好的一付底子啊,妯娌和睦,姑嫂相亲……当然当然,得把四太太那个另类刨出去,谁叫那位是包氏的亲儿媳呢。 “三姑娘小心脏了手。”梅妈妈小心的提醒着,显然对陆清宁也有了新的认识,口气前所未有的软和,“不如把她交给我吧。” 梅妈妈这么说着,便不知打哪儿变出一条宽宽的布带子,就着陆清宁捏开的那张嘴中间便勒了过去,直勒得小澄那丫头的上下颌离开足足两寸多宽,再也合不上,似乎比塞布团还管用。 小澄哪里受过这个。要知道她那姑母曹妈妈原本是这后宅仆妇第一人,曹妈妈自己又没有女儿,她从小也算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比中等人家的姑娘都不差。 可那又有什么用!跟错了主子站错了队,莫说一个天生的奴才,便是当朝超品大员又如何!因此这时的她,再也没了生趣,只求早死早托生罢了。 “你若现在便想血溅当场也使得,只要你人在手在,拿你的血按出血手印来,这份罪证更漂亮!”松了手的陆清宁冷冷留给小澄这么一句,便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了。 若是只有二太太,她还会考虑适当藏拙;可这位姑奶奶,分明是个人精儿,据说小时候也同陆文渊一般,是老太爷亲手带大的。在这种人精面前耍花招儿,还不如想做什么便做了。 本还打算抵死不从的小澄,终于一脸死人灰。甚至主动用眼神哀求梅妈妈,快将她身上的绳子解了,她好在那几张纸上按手印。 梅妈妈却像没瞧见她的眼神一般,只顾琢磨陆清宁方才的话了,半晌后方才自语般唠叨道:“不好不好,若是此时放你一点血出来,再拿着你的手蘸血盖手印,拖出去乱棍打死时,未免被人发现,叫人说我们曾经刑讯逼供。” 陆清宁几乎失笑。这梅妈妈,还就是个妙人儿! 那个马婆子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一直站在小澄身边呢,虽然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眼珠子却都在骨碌碌乱转,分明是在琢磨站队问题。梅妈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那三个婆子的眼珠儿突然便凝滞了…… 陆清宁之前交代了苏妈妈,去千叠园提人时,一定要给几个婆子重赏,可这重赏之下的忠诚又能维护多久?对下人,单纯的重赏不但不够,还容易激发贪欲;只有恩威并施才是正理儿,否则她方才也不会亲自教训小澄。 二太太的狠戾,姑奶奶的聪颖过人,她陆清宁的句句诛心,外加梅妈妈的看似粗糙实则处处有心计,还不够叫这几个粗使婆子重新站队的? 后宅最不可以被忽视的,便是这些粗使婆子了,有了她们的归顺降服,便多了无数张嘴,以及无数双耳朵,或许,还有无数双手…… “似乎印泥也可以被说成我抓着你手按的……不如这样,我放开你的绳子,你自己咬了食指给我挨个儿按来。”梅妈妈又思索了良久,终于去给小澄解绳子,同时还不忘出言警告。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但凡想耍一点小聪明,我便叫你身后这丫头死在你头里。” 那三个粗使婆子的眼神更凝滞了,陆清宁几乎能听见,她们三人偷偷咽唾沫的声音,还有拉风匣一般的喘粗气声。想是之前忍得太过了,这会儿终于有些憋不住。 “三位老姐姐稍微往后退几步,万一这丫头不听话,我立刻毙了她,当心溅你们一身血!”梅妈妈似乎是个吓唬人没够的…… 第二十一章 打死了算 陆清宁能感觉到身后的苏妈妈在微微哆嗦,似乎是看不得听不得这种场面。苏妈妈作为奶娘,对她是一如既往的好,可不知是不是没来陆家前,在太太娘家谢家过得太舒心,这人总是太善良,太软弱,外加……不够聪明。 若是苏妈妈有梅妈妈的一半便好了,或者哪怕只有三分之一呢。 她并没嫌弃奶娘一点点——既求不得聪明伶俐的下人,有忠心也行啊,她陆清宁并不贪。前世时连亲生父母都抛弃了她,只有祖父带她长大,到了现在这里,她还求什么呢! 这么想着,她便半回了身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奶娘莫怕,都是为了吓唬那丫头的。” 再回过头来,便看见小澄血淋淋的手指正往那几张纸上按着。 这丫头,真是太不聪明了,或是从小便被养残了。虽说原主儿陆清宁并不太喜欢她,嫡出姑娘贴身大丫头之名,到底也不会比庶女的大丫头分量轻吧,怎么热血一上头,便帮着庶女害起了嫡女来! 若陆清宁真死了,死得彻彻底底的,清宁园的下人谁会好过?大太太谢氏第一个儿便是不依的,小澄却以为有曹妈妈和老太太撑腰,便能逃过一劫? 按完了手印的小澄,虚脱般半躺在了地上。也许她明白,接下来便是被拖出去乱棍打死吧,事已至此,小丫头哪有回天之力,因此上她连眼泪都没了。 若不是想借着小澄这事儿拿下一批管事仆妇,或许能将她远远的买了,饶她一命?陆清宁才有了这么一个想法,立刻嗤笑自己一不小心叫圣母心冒头儿了。 陆婷姝是个极其细心的,轻声唤着曹妈妈将那三页纸拿来给她瞧瞧。信人不如信自己,万一曹妈妈落了哪一条没写全,还得补上不是。 前前后后看完那供状,她满意一笑,又递给二太太:“二嫂看一看,若觉得稳妥了,便派人将这牵扯进来的仆妇都召来吧。” 又笑对陆清宁道:“你当卖人比打死容易?这丫头的卖身契在哪儿?” 陆清宁一个激灵,这姑奶奶真神了,竟知道她方才在想什么?忙垂头道:“姑母说得是,眼下去跟老太太讨要小澄的卖身契,怕是比登天还难。” 她眼下颇有些遗憾,那便是她来得太晚了,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将谁安插到宋氏于氏和那两个姐妹院子里去。不过只要换了新人,总能叫她们老实一阵子,没准儿能叫太太顺利平安的诞下那个孩子。 “我看完了,这便打发妈妈们去召人吧,早处置了早省心。”二太太话音一落,她身后的两个妈妈已经应声朝花厅外面走去,两人脸上皆是一副沉冤得雪的快意。 方才二太太将那三页纸看得很仔细,令陆清宁也有些惊讶,她本以为,二太太那种急躁脾气,按说不会这么稳当,可一想到自己,她也就释然了——她也是个急脾气啊。 可之后的事态发展,就连陆清宁一直认为自己够狠,也还是没料到。姑奶奶陆婷姝竟然轻飘飘便说出了一句话:“请管事妈妈们观刑。” 陆清宁还来不及深琢磨自己的感受,只觉得身后的苏妈妈又是一阵哆嗦。她微微皱了皱眉,想叫苏妈妈一同观刑去,却又说不出口,看来下次若是谢氏再提出给她两个大丫头,她还真得接受了。 理事花厅前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场地,除了要聚齐仆妇交待大事,应该还有个用处,那就是为惩治犯错之人准备的,陆清宁甚至能从那夯实的青石板上看出一丝丝陈年血迹。 被二太太身边的两个妈妈召来的管事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的站着,面上带的都是想看好戏的神情。不过陆清宁觉得,恐怕大多数人都以为、二太太和姑奶奶这是打算立威,并没想到打杀奴才上头去。 直到小澄被马婆子带着两个人搭到春凳上,又有两个异常粗壮的婆子拎着板子跟来,才有那么几人霍然变了脸色。 而少数脸色一直平淡的,都被陆清宁挨个儿记在了心里——这几个要么便是老太太的心腹,深信二太太和姑奶奶动她们不得;再不便是行得正站得直,莫说当众打杀个把奴才,就算天塌了也不怕。 待二太太扬起小澄按了手印的那几张供状,又铿锵有力的点了几个管事妈妈的名字,莫说是早变了脸色的几个,就连一直淡定的几个也都有些慌张了。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不是说,老太太只被禁足半个月么,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只是代老太太掌事,为何却突然变了天,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被点名的几个仆妇面面相觑,一时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了。 待那一众人终于弄明白这是真事儿,花厅前立刻人声嘈杂了起来,又有扑通扑通的跪倒声,陆清宁不用抬头,都听得见膝盖骨撞击地面的闷响。 “二太太,姑奶奶,老奴冤枉啊!”“老奴也冤枉!”“求二太太和姑奶奶还奴婢清白!” “冤枉不冤枉,待会儿再论!都先给我滚起来观刑!”二太太的狠戾便在此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几个管事妈妈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到一边,老老实实站回人群里。 而陆清宁身边的苏妈妈,此时也已经不发抖了。方才被二太太吓到的几个妈妈媳妇子,哪有一个好东西,她为三姑娘管着院子,可没少受这几人的气!二太太和姑奶奶今日若真能将这几人撵了或是换了,那可是大快人心的事呀。 “这叫小澄的丫头?br / 盛世荣华txt第5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头,虽是没少做欺主的事儿,可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裤子便不用扒了。你们两个别愣着,可以开打了。”二太太将周围站着的一圈人扫了又扫,便下令那两个拎着棍子的婆子动手。 那两个婆子对视一眼,看起来胆子大些的那个便上前一步,躬身低头道:“二太太还没示下,老奴们应该打多少啊?” “不用数数儿,打死了算。”陆婷姝的温言软语声终于响起,意思却是令人心惊肉跳外加大汗淋漓。 “姑奶奶说话没听见?还不去!”见那婆子一脸惊疑,二太太又怒喝了一声。 “哟——,老远便瞧见这里这么大阵仗,这是怎么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打不远处传来,陆清宁凝神望去,立刻便皱起了眉头,她怎么来了! ╭(╯3╰)╮ 第二十二章 挑拨离间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媳妇,陆家的四太太杜氏。 管事娘子们本都围绕着要挨板子的小澄,团成了个大半圆,听到四太太的娇笑声,立刻自觉的让开一个缺口,将杜氏与她的丫头都放了进来。 陆清宁之前还暗暗念叨,可万万莫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比如哪个不长眼的管事娘子,一心想跟二太太和姑奶奶较劲;或者便是这杜氏,得了腿儿快的丫头报信,一定会来给二太太姑奶奶添恶心,果不其然这人就出现了。 并不是陆清宁有多么了解这位四太太,而是她照着常理推断的。陆家一共有六位老爷,从大老爷到三老爷皆出自故老太太膝下,五六两位老爷的姨娘早亡,又是庶出,那么老太太被禁足,能帮她出头的、除了四太太再没有别人。 不过这又能如何,二太太和姑奶奶接手内宅管家之事,是老太爷亲口吩咐的,四太太还能驳了两人不成。 陆清宁冷眼旁观着,只见二太太稳稳当当受了四太太一礼,便似笑非笑道:“四弟妹来得巧,难不成也是来观刑的?” 不等四太太答话儿,二太太又转头吩咐离得最近的那个仆妇:“还不快给四太太搬把竹椅来,请四太太坐着看热闹!” 陆清宁与陆婷姝相视一笑。二太太虽然暴躁,却并不愚蠢,四太太远远的还在人群外时,便拉长了声音假作惊讶,分明是明知故问;二太太便偏偏不顺着四太太的话儿走,反而直截了当的请四太太观刑。 四太太听了二太太的话便有些愣神,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留下还是离开。她本来打得好算盘,想叫二太太顺着她的话回答说,是哪个奴才犯了哪种错,她也好就势帮着小澄那丫头说说情,再不济也得把老太太的几个得力妈妈保下来,谁知人家根本不提…… “敢情二嫂是要当众动刑?这么做是否不大好啊,若是传扬出去,咱们陆家的好名声还要不要了?”四太太纳过闷来后,登时便来了这么一句。 二太太嘿了一声,立刻一脸是笑的看向四太太:“四弟妹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也听说咱们陆家名声挺好?还是当年便知道陆家是个讲规矩的人家儿,四弟妹才点头同意嫁进来的?” 四太太立时一脸的尴尬,完全找不出合适的话儿来回答二太太。陆家到底什么样儿,她能不清楚么,她只不过想给二太太扣个大帽子罢了,怎么又被反问了好几句。 二太太驳了四太太两句,自己也明白不能再没事闲磨牙,立刻对那两个掌板子的婆子喝道:“还不开打更待何时?难不成想叫我和姑奶奶亲自动手?!” 两个婆子皆是一哆嗦,随即便将板子高高举起,照着小澄的小身板儿抡了下去,噼噼啪啪一阵乱响之后,再看小澄那丫头,后背与大腿处都透出了浓浓的血色。 小澄虽被堵了嘴,靠着鼻子却也不是发不出声音来。可那两个婆子将板子抡得狠,哪容她发出一点点声音,两板子下去人已昏迷。 这也是负责行刑的人早懂的规矩,既是这人已被下了非死不可的令,早死自然比晚死少受罪,她们早点送人上路,也少积些怨。 之前被点过名的几个妈妈媳妇子,此时没有一个不打颤的。小澄被乱板子打死之后,又会轮到谁呢?几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儿,亦是不约而同的望向四太太,眼里全是哀求。 四太太没想到抬眼便见到这几人的求助目光,连忙用眼神安抚,再回头时,却见姑奶奶和三姑娘都甚有深意的望着她,一时有些无措,可随即便装出一副不知道你们看什么的架势,眼皮一抹搭只管学老僧入定了。 亏了两个行刑的婆子手底下利落,陆清宁这里数着数儿,大概也就有三四十板子,只见小澄猛地蹬了一下腿儿,伴着大小便失禁的臊气传来,人便好似没了气儿。 等两个婆子把她翻过来探了探鼻息,确定人已经死了,便到二太太跟前低声回禀起来。 周围的人群里一阵吸气声。不为别的,只因那小澄丫头的模样儿太骇人了,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不说,眼白也全都充了血,脸色青紫得几近发黑,分明就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架势。 于是离得近的几个纷纷惊恐的尖叫起来,又忙不迭的往旁边退着,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脚,又是谁撞了谁的腰,呜嗷喊叫声一时之间此起彼伏。 四太太似乎又找到了借口,颤抖着手指过去:“这……这也太残忍了些吧,快、快拿个破席子来卷起来扔了出去!” 陆清宁皱眉。拿个破席子卷起来就不叫残忍了?装什么好人啊! “慢着!”见人群里有管事妈妈应了声,姑奶奶陆婷姝立刻出言制止:“咱们陆宅可没这个规矩,就算奴才是犯了错被打死的,人已经死了,也算赎了罪,怎么还能虐尸?” “管着后宅仆妇和丫头的妈妈是谁,速速照着登记册子将她的爹娘找来,按惯例去账房支取丧葬银子。” “还有你,就是说你呢,也别愣着,该找席子还是得找啊,总不能这么着便交给她爹娘不是?”陆婷姝又指了指方才应四太太话的那个妈妈,心里同时将那个妈妈的模样儿记了个清楚。 四太太被陆婷姝这么捎带了两句,脸上那叫一个臊得慌。意欲张口反驳吧,又找不出合适的语句来,正在暗自气闷,二太太却又笑着开了口:“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四弟妹便说残忍了?” “我若是记得没错儿,四弟妹院儿里去年死的那两个通房,哪个不比眼下惨上千般万般?!” “二嫂,过去的事儿便莫提了,三娘可还在呢。您瞧瞧这可怜见儿的,小脸儿都吓白了。”陆婷姝情知再这么说下去必得吵起来不可,忙用陆清宁当借口拦住二太太,陆清宁也非常知趣儿的垂了头,假作瑟瑟发抖状。 便是如此,四太太也还是不甘心的冷哼了一声,眼珠子微微转了转,又是一计上了心头:“三娘这是来跟着二嫂和姑奶奶学管家来了?二嫂家的五娘也有十岁了吧,为何不叫五娘一同来?” 收藏又够了一个五十,下午如果回来得早,下午加更,太晚了的话明天补哈~╭(╯3╰)╮ 第二十三章 远虑近忧(为100收藏加更) 这是惦记着挑拨离间呢?陆清宁缓缓抬了头,略带厌恶的盯了四太太一眼,“四婶娘是嫌三娘一个受惊吓不够,还得拉上五妹妹?” 二太太也冷冷一笑:“可不是怎么着,若不是有老太爷的吩咐,谁当我愿意叫三娘个女孩儿家来看这场面!我还庆幸我们五娘不曾来呢!” “不是我爱教训四弟妹,不单单是孩子们,这种地方也不是你该来的,你自己也说了,血腥气太重。你们八娘的身子骨儿本来便弱……难道四弟妹就不怕带点子什么回去?” 陆清宁立刻暗叫不好。方才多亏姑奶奶拦了一场嘴架,二太太怎么又捡着四太太的心窝子戳啊,这不是擎等着拌嘴吵架呢? 四太太进了陆家门儿三年多,方才身怀有孕,且不说生下的是个姑娘,令老太太和四老爷四太太都挺失望,只说八娘那小身子骨儿,至今三岁多了还走不利落,那可是四太太不容碰触的软肋啊。 四太太果然变了脸色,身子抖了几抖便双眼含泪怒瞪二太太:“二嫂也太欺负人了!我们八娘个小孩子家招你惹你了,你如此咒她?” 俗话说得好,孩儿都是娘的宝儿。八娘虽然先天不足,可四太太在生她之后尚未再怀上,真真儿是将这唯一的孩儿当成宝贝捧在手心呵护的,如今被二太太说了这么几句,哪个当娘的不恼呢。 “我、我怎么欺负你了,说话要讲良心!”二太太不忿道:“四弟妹来时,我便告诉你是要行刑的吧,你当时便该速速离去的不是么?” “你自己不走,又嫌血腥,还牵扯起了我们家五娘,说我们家五娘也该来看看大板子打死人!哦,你可以扯我的孩儿,我便不能扯你了?这是谁家的道理!” 四太太尚不等答话儿,陆婷姝慢条斯理的话语声又响起:“两位嫂嫂都少说两句吧……才惩治了欺主的奴才,主家几位太太便打起来了,这不是更告诉仆妇们,咱们陆家的主子都不像样儿,活该被欺负么!” 等四太太被气得低泣着离开,陆婷姝不得不拉住二太太耳语了两句。二太太虽然略有不甘,却也知道姑奶奶所谓的长远大计也是她自己所盼望的,终于点了点头:“我听你的,往后尽量不再这么毛躁了。” 陆清宁微微笑了一笑,暗道也多亏老太爷当初指了姑奶奶协同二太太一同管家,否则二太太这个脾气,就算把仆妇们管得服服帖帖的,还不知暗中结下多少冤仇呢。 待粗使婆子们将小澄的尸体用席子裹了抬走,又有人抬了清水来,擦了青石板地上的血迹,仆妇群中又泛起了惶惶然的情绪——这不是说,接下来便轮到被小澄那认罪状点过名的几个受罚了? 陆清宁仔仔细细的将被点几人一一看过,心头更加佩服起姑奶奶来。先不说这几个全都身任要职,只说这几个妈妈的神情,就没有一个无辜之人。不是假作满脸不在乎、实则眼神惶恐的,便是眉梢眼角带着仇恨抵触,这样的人,统统换掉了也不冤。 不过这似乎跟她并无直接关系?大厨房的管事换了谁,内帐房的管事换了谁,库房的管事又换了谁,确实能给这内宅造成些影响,比如老太太复起后没了得力的人手,比如库房账房也不会再是老太太的小金库…… 可她最最关心的,还是什么时候能换掉宋姨娘于姨娘的下人,还有陆清莹陆清雅的丫头! 若按姑奶奶陆婷姝的话来说,她这想法儿也有些短视。可她必须抱着这想法儿不撒手,只因这个更有利于她立足保命,有利于太太养胎不是么? 老太太再不济,也不会随便起个害死陆家嫡孙女的心,充其量是几年后在她的亲事上做些手脚了不得了;至于太太的身孕,之后若还会出毛病,就算不是老太太动的手,老太爷也绝饶不得她。 在这种大宅子里面,必须远视的还是当家人和内宅掌事人吧,跟她个黄毛丫头有何干系?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没有远虑必有近忧也罢,反正她现在已经忧得不能再忧了,必须抓紧解决了才好,否则她吃不香睡不稳…… 陆清宁这厢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再抬头时,却见二太太和姑奶奶身前跪了一片。一个个儿的鼻涕眼泪糊了个满脸,可二太太和姑奶奶皆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儿。 这是已经下了令,叫这些人交出手中的权力来?还是要对几人依葫芦画瓢,也像方才打小澄一样,挨个趴下打板子? “三娘莫怕,咱们再不打人了。”陆婷姝的低语声在陆清宁身边响起。 感激的看了眼陆婷姝,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谢谢姑母体谅,方才三娘……真是有些害怕了。” “要不你先回吧?我瞧着你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儿,我看不单单是吓到了,头些天落水的毛病也没大养好吧,要不要差个婆子给你请个郎中来瞧瞧?”陆婷姝的声音更关切了。 陆清宁忙不迭的摇头说不用请郎中,又犹豫了犹豫,方才开口道:“要不三娘带几个账本子回清宁园吧。” “好,这是个好主意,既省了你在这里担惊受怕,还不耽误看帐。苏妈妈,紧着服侍你们姑娘回去吧,记着傍晚一定要给你们姑娘熬些安神汤。”陆婷姝笑着点头,亦不忘嘱咐苏妈妈。 陆清宁这厢便起了身,一边差小素去花厅里取几本账本,一边给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礼告退。正欲退下时,却被陆婷姝一把拉住,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明儿你找个借口,不要来理事花厅了,只说被吓到了,身子不爽利。” “拿回去的几本帐若是看完了,再叫苏妈妈来取,你不在,姑母和你二婶娘也好办后续之事,好好替你出口恶气。” 陆清宁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这位姑奶奶是聪明不假,可她当真没想到,姑奶奶竟然能替她想得这么周全……在前世跟祖父相依为命的她,哪里享受过这种亲情?不自觉之间,眼泪有些泫然欲滴。 ╭(╯3╰)╮ 第二十四章 倍受打击 “傻丫头,你如今可是跟着你二婶娘和姑母管事了,当众掉金豆子可不好。姑母也不过是以己度人,等闲了,再跟你唠叨过去的事儿……你便会明白了。”陆婷姝轻笑着劝慰她。 陆清宁略带羞怯的应了声,又轻声道,“那三娘便告辞了,二婶娘和姑母也悠着些,莫被那些刁奴气坏了身子。” 回到清宁园没多久,便近午饭时分。见自家姑娘回来了,水草速速带着小丫头去大厨房领回食盒,笑吟吟兴冲冲的进了厅堂,“姑娘快来看看,今儿这午饭丰盛不丰盛。” 不等小素挑开帘子,陆清宁便已从内室跳了出来,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笑道:“再丰盛能丰盛到哪里去,难不成还能从四个菜两个汤变成十碟子八碗儿?” “菜数儿是没变,可这菜跟菜到底也不一样不是?”水草反而卖起了关子,一个劲儿的叫陆清宁猜一猜,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你这丫头,再叫姑娘猜上一会儿,便算是龙肝凤胆它也冷透了,还能好吃得了?”苏妈妈此时也出了西屋,脸色着实不大好,吓得水草连忙打开食盒,一盘盘的将菜肴端出来。 “嚯,还真是不大一样了呢!”陆清宁仔细看了看那几碟菜,不但是菜量大了,那内容也与过去大不相同,“这是新鲜的河虾现挤出来的小虾仁儿吧,我看这颜色不像冻在冰窖里的陈货。” “这芙蓉鸡片,肉质又鲜嫩又紧实,根本不是那种咬不动的老柴鸡了……今儿这日头从哪边升起来的呢?” 陆清宁这般唠叨着她的疑惑,还不忘伸着头朝窗外看了又看,惹得就连沉闷的小素也是一阵笑,更不用说本就活泼的水草了。 “不单单是姑娘的饭食变了样儿,扣儿拎到偏厦去的食盒子里面,装得都是碧粳米饭呢,还有白白胖胖的奶香包儿。”水草唯恐端出来的菜凉掉,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饭桌上方虚拢着。 “不如这样吧,奴婢留在厅堂服侍姑娘用饭,叫苏妈妈和小素姐姐去偏厦吃完了再回来替奴婢。” “若你伸着胳膊拢着就权当温盘了,咱们姑娘过去也不至于总吃冷饭冷菜。”苏妈妈这话虽是调笑,却被陆清宁听出了无数的意思。 原主儿过去总吃冷饭冷菜?若陆清宁判断的没错儿,原主儿根本就是个又高傲又暴躁的姑娘,照苏妈妈这么说,她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难道说原主儿其实是个受气包子,高傲暴躁只是装出来的? 若不是装的,为何都没给脑海里留下一点关于冷饭冷菜的印象,是原主儿没在乎过,还是什么缘故?比如说,是留存记忆的时候,程序出现了问题……呸呸呸,陆清宁想到这里不禁笑骂起自己来——人脑跟程序有什么关系! “水草说的是,奶娘和小素自去用饭吧,这里有她一人儿服侍我就成了。”陆清宁才不喜欢被人服侍,可若在古代说什么人人平等,那是脑残圣母才干得出来的事儿,她自认自己还没那么二。 苏妈妈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脚步也犹犹豫豫的迈不出去。陆清宁皱眉想了下,忙改口道:“要不水草跟小素去偏厦吃饭,奶娘在这里陪我。你们也不用给奶娘留饭,这些足够两人用了。” 苏妈妈显然很满意她这个安排,立刻站到她身边。水草之所以提议由她服侍姑娘,也是按大小个儿排的,如今既然苏妈妈更愿意留下,她也乐不得先去吃口热乎的,便拉着小素行礼告退。 “现在没别人儿了,奶娘有话只管说吧。”陆清宁抬头看向苏妈妈。 苏妈妈嘴唇蠕动着,还是半天没开口,也不知是在想词儿,还是根本不敢说。陆清宁不禁有些恼火,奶娘方才都说她过去总吃冷饭冷菜了,今儿这是还惦记叫她接着吃是怎么着? 她虽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各种小说却没少看,那些小说里面,仗着奶过姑娘少爷就拿自己当半个主子、甚至想将真正主子控制在掌心的奶娘可不少,难道苏妈妈见她比过去机灵了,满心的不愿意,就想在吃饭的事儿上给她个下马威! 要不就是苏妈妈对她不满意了。本来小澄没了,小素就是她屋里唯一一个大丫头,苏妈妈是小素的亲娘,当然愿意看见自己闺女得姑娘喜欢信任,可她又把水草叫进屋来干上了大丫头的活儿,在苏妈妈眼里,这也许是她刻意令人分了小素的宠。 “若是奶娘想说水草不过是个没等的丫头,轮不上进屋来伺候,奶娘可以不用说了。”陆清宁瞬间抹搭下了眼皮。 “先不说我这屋里的事儿多,小素一个人儿忙不过,且说我若不把水草唤来屋里伺候,等太太给的大丫头来了,还不得压小素一头?奶娘您是小素姐姐的亲娘,想必也不愿意看见这种事儿。” 苏妈妈一时满脸惶恐,是姑娘误会了吧?忙又上前一步:“我的姑娘啊,奶娘可不是要说这些……” “那您要说什么倒是痛痛快快只管说啊,”陆清宁立刻失笑:“您不说我哪儿知道您想说什么?” 可又听苏妈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后,她终于笑不出来了。 怎么着,照着这位奶娘的意思,她之前在理事花厅根本就是白感动了,姑奶奶之所以对她好,只不过是想过继个姑娘养在名下,如今看来是看上她了?! 奶娘说什么姑奶奶是和离妇人,没有丈夫没有儿子,日后一定会生活得苦,劝她万万答应不得,她倒不这么认为。 在花厅跟着姑奶奶理事这几天,陆清宁着实很佩服她的聪颖,若真能跟了她,似乎比大房清净不少,也轻松不少?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去!姑奶奶没跟她商量就打上她的主意也就罢了,毕竟她只是众人眼中的小孩子,只说叫奶娘这么一描述,那些叫她感动的各种好,原来都是有目的的! 亏她当时还险些哭起来,以为找到了阔别已久的亲情!亏她还说要在这个年代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谁知一转头便被人糊弄了! 第二十五章 指手画脚 陆清宁也不过是沮丧了片刻,便被桌上的饭菜吸引了过去。 她早上起床后只吃了七分饱,生怕落在二太太和姑奶奶后面,便匆匆的赶去理事花厅,这会儿都大晌午头儿了,能不饿么,再说……今天的饭菜味道还真是香得诱人。 “不如奶娘坐下陪我一同吃饭吧?两个人一起抢着吃用得香些。”这人一饿极了,说话便开始不过脑子,竟张罗苏妈妈同她一起坐下吃饭,立刻将苏妈妈吓了个魂飞胆散,身子抖得比观刑时还厉害几分。 这也不怪苏妈妈太软弱,这人的性子啊,一旦定了型便不好改变。且不说她已经一大把年纪,就算当年还是个年幼的丫头时,都不敢有半分一毫的不顾主仆之分,何况是眼下。 见苏妈妈确实被她吓得够呛,陆清宁反倒笑了。敢情她之前以为奶娘拿大,其实全是冤枉人……所以说这想事儿啊,万万不能先入为主,一旦叫自己的偏见占了上风,得出的结论一定是有失偏颇的。 那么所谓姑奶奶是有目的的对她好,又说姑奶奶只为了过继她做女儿,恐怕也是她想偏了。 如果姑奶奶真要过继个孩子,肯定会在陆家这孙一辈里挑选是没错儿,可她陆清宁是大房唯一的嫡女,虽说大老爷对她不够喜爱,可太太那里,是把她当做心头肉的,姑奶奶那么个聪明人儿,会这么不开眼? 等吃罢中午饭,看着小丫头们穿梭进来收拾着碗盘,陆清宁突然灵机一动。莫不是前些天那场落水事件,也跟过继一事有干系?二姑娘和四姑娘莫不是都想给姑奶奶当女儿? 进了内室坐下之后,她的疑问一出口,苏妈妈先是一惊,随即便鸡啄米般点头:“听姑娘这么一说吧,还真是极有可能。二姑娘四姑娘再狠毒,也不能无缘无故便想害姑娘不是?” “她们肯定觉得,如果我死了,或者我病怏怏的,她们的机会便会更大。”陆清宁几乎可以断定,便是这个缘故了。 就连苏妈妈都知道姑奶奶要过继个孩子,那两个姨娘会不知道?两个姨娘知道了,二姑娘和四姑娘也就知道了,或许两个姨娘都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可架不住她们的女儿心大啊。 俗话说得好,那叫水往高处流,不管是二姑娘还是四姑娘,若是能跟了姑奶奶,那便是庶女做嫡女了,哪个不想搏上一搏? 而姑奶奶虽是和离之人,那也是老太爷的掌上明珠,当年的嫁妆极其丰厚不说,老太爷还发过话,若是姑奶奶不再嫁,将来还有分家产的权利…… 陆家如此的家大业大,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分给姑奶奶一成儿呢,不管她过继了谁,等她老了那一日,那笔财产还不全是谁的? 苏妈妈显然是被陆清宁分析的结果吓坏了。若真是这样,只要姑奶奶一天儿定不下人选,自家姑娘岂不是再无宁日? “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来了!”水草在帘子外低声道。 陆清宁闻声立刻一笑:“奶娘您瞧见没有,这两位的耳朵有多灵?我瞧着她们比您也不差什么了,您担心姑奶奶想过继我,她们也一样担心呢,我才跟着姑奶奶待了三天,她们便沉不住气了。” 本就被她吓得够呛的苏妈妈,这会儿又被气个够呛,立刻跟她商量道:“不如告诉她们说,姑娘睡午觉了,叫她们改日再来!一个个都是没安好心的……” “别!”陆清宁微微一笑:“还是叫她们进来吧,这种人这种事儿,早来早省心。若是今儿叫她们回去,明儿她们便会捡了更好的时辰来,我可没空儿跟她们玩什么躲猫猫。” 她不但不想陪她们玩躲猫猫,也不想跟她们装姐妹情深。来便来,去便去,好茶没一碗,好脸没一个,好话没一句,受得住呢,每天只管来受着,受不住便滚蛋,还省得她看见她们便恨从心头起。 “三姐姐忙什么呢?”人还没到帘子底下,四姑娘陆清雅的声音便已响起。 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陆清宁突然之间疑惑了。若是往常,这位四姑娘不是很不屑装的,叫声三姐姐就像被刀子架在脖子上,今儿为何却变得嘴儿极甜声音极美? 想是这么想,陆清宁头也不抬,只管翻着手里才拿来做样子的账本。 只听得刷刷的脚步声逐渐近了,转眼便停在了她身前,再开口说话的便换成了二姑娘陆清莹:“还别说,三妹妹还真是忙,莫不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懒洋洋将账本合上放在一边,陆清宁抬眼冷笑:“这话儿便不用反问哪个了,我确实忙,你们也确实来的不是时候,若有要事赶紧说,没有的话便可以走了,好走不送。” 陆清雅不是突然会装了么,陆清莹不是一贯会装么,她倒要看看,这两个都会装洋蒜的到底修炼到了何种境界。 “你……”先破功的果然是四姑娘陆清雅,一个你字尖锐得就像利箭,刺得陆清宁耳鼓生疼。 这种感觉真不好,陆清宁微微叹了口气。 就算在上辈子的小时候,她也是不屑于与不喜欢的人打嘴仗的,只说被坏孩子们追着叫野种的时候吧,她从不吭一声,而是路边有什么便捡什么,谁的声音大就照着谁的脑袋上砸。 如今可倒好,难道要开始练嘴皮子功夫了?总不能陆清雅才来个“你”,她便大嘴巴招呼吧! 见她一声不吭,陆清雅以为自己的气势已经压倒了她,立刻又上前一步,话语里全是嗤笑:“我和二姐姐巴巴儿的跑到三姐姐这里来,座儿不让一个,茶也不给喝一碗,这清宁园的下人真是没规没距。” “三姐姐你也不管管,只任由她们欺负到主子头上来?” 陆清宁登时冷笑出声。这种越不搭理她越来劲的主儿,叫她说什么是好! “我听说四妹妹头些天咳嗽的厉害,敢情今儿大好了,便来我的屋里替我教训下人来了?恐怕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操心吧!”陆清宁的笑声冷,话语声更冷。 这位四姑娘还真搞笑,那清雅园的奴才都快保不住了,眼瞅着便要被打包清理,不说赶紧回窝里操心去,反跑到清宁园来指手画脚,真是吃饱了撑得慌! 出去了一趟,回来晚了,比平时更完了两小时啊,对不起~~ 谢谢亲爱的qweroo投pk票和戥逸的打赏~么么 第二十六章 都吓跑了 陆清雅越发的装不像了,连声三姐姐也懒得再叫,“你掉了一次水塘,怎么越发的不知好歹了?你的下人这么没有眼力见儿,还不行我说个一句半句的?” 陆清宁的冷笑瞬间变成了真笑:“我看四妹妹你没有眼力见儿才是真的。” “既是我的下人,自然是听我的吩咐,若来人是我喜欢的,我叫她们端茶就端茶,叫她们倒水便倒水;反之若是我不喜欢的,你看看谁敢给你露半个笑脸!” 陆清雅听了她这话,一时笑得不行:“我看你不但越发不识好歹,人也傻了几分。你的下人若都是好的,小澄又算怎么回事儿?” 陆清宁迷惑的瞪大了双眼:“天啊,四妹妹你的胆子好大啊,连个死人你也敢念叨?不是都说死者已矣,错事莫要再提么,她人已经死了,你还抓着她的错儿不放,难道不怕小澄夜里去你的清雅园探望你?” “什么?”陆清雅先是一脸的惊疑,待彻底想明白了她这几句话,不由蹬蹬蹬倒退了几步,“你说小澄死了?怎么死的?” 陆清莹一直装的还算含蓄,如今也有些站不住了。 小澄被陆清宁惩治,她可是亲眼得见,本以为这位三妹妹也不过是个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这才几天,小澄那丫头竟然死了?! “你们俩一定都很想知道她怎么死的。”陆清宁缓缓站起来朝二人走过来,声音压得越来越低:“那我就发发慈悲告诉你们,省得你们总惦记她。” “她是被大板子打死的,啪!啪!啪啪啪!花厅前的青石板上,啧啧,到处是血啊……粗使婆子后来洗地就足足拎了五大桶水呢!” “我一直数着呢,打了足足有三十八下,小澄那丫头眼一瞪腿儿一伸,嗝儿屁朝梁大海棠了!我跟你们讲啊,你们是没亲眼看见啊,若是看见了,一定会吓得三年睡不好一个安稳觉!” 嗝儿屁朝梁大海棠,是陆清宁前世小时候学会的骂人话……眼下不自禁便从嘴里溜达出来,似乎只有这么说才解恨。屁股蛋子朝着天,浑身到处是血,这句话形容小澄再贴切不过了对不对? 二姑娘与四姑娘皆被她吓得花容失色。那啪啪的声音,每听一声都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说,她学的眼儿一瞪舌头一伸,更是叫人后背心发凉啊! “你、你还学呢,难道你就不怕她夜里来找你?!”四姑娘陆清雅的胆子还真不小,虽是色厉内荏,到底还敢说话。 陆清宁叹气:“我怕她作甚?我又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儿!我既没利用过她,也没收买过她,更没逼她放着人道儿不走偏走鬼道儿,你说,我凭什么怕她!” 二姑娘看来是再也听不下去了,脸色苍白的道声我有点事先走了,等陆清宁再抬眼时,门帘都已经落回。 “四妹妹还不走?不走便随便坐吧,可能是我头午观刑时太兴奋了,午饭一不小心便多吃了一碗,四妹妹正好儿陪我消化消化食儿。”陆清宁似笑非笑的看向陆清雅。 这个四姑娘,真不如二姑娘心计多会装蒜,却比二姑娘狠。而二姑娘也不过如此了,方才才说到哪儿啊,便吓跑了?小孩儿到底是小孩儿啊,装什么大头蒜! “我、我才不陪你呢,我也有事先走了!”陆清雅根本没想到陆清宁竟然无聊到这个样子,眼睁睁看着个丫头被打死,流了满地的血,回来后还能多吃一碗饭! 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必最近一段时日不会再来马蚤扰她?陆清宁长出了一口气,她其实也不愿意这么快赶走她们啊,留她们多待一会儿多戏弄一番,原来是件挺好玩的事儿。 可她怎么留她们?若这两人的斤两再重些,还值得她费费神,跟两人玩一玩拉大锯扯大锯的游戏,可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沉不住气,根本就不值得陪她陆清宁消遣! 不过这两人贸然跑到她清宁园来,到底所为何事?若说是为了探一探姑奶奶那边的事儿,进来为什么不长驱直入,反倒挑剔起了下人没眼色;若说是为了前几天小澄被绑一事来的,小澄人已经没了,这两人竟然还不知道! “姑娘,奴婢有话儿回禀。”水草的声音又在门帘外响起。 “进来吧。”陆清宁正打算喊个人倒杯茶来,这丫头来的还真巧:“我正好渴了。” 水草都撩起了帘子,闻言又要转身往外走:“奴婢先给姑娘泡茶……” “你还是有话儿先说吧,茶等会儿再喝也使得。”她前几天虽然告诉水草说,可以进屋贴身伺候了,这丫头却是个识趣儿的,不喊绝不往内室来,一旦来了,一定是有事。 水草清脆的应了一声,便往内室里走来:“如画和小燕方才一直坐在偏厦里套奴婢的话儿,如今她们都走了,奴婢便想着,得赶紧给姑娘学一学……” 小燕是二姑娘的大丫头,如画是四姑娘的大丫头,不去耳房跟小素聊天儿喝茶,反倒跑去偏厦找水草,敢情是这两个奴才以为水草不在等,便好糊弄? “她们俩人儿打听的事儿有三宗,一是问咱们太太的身孕,二是问小澄的下落,三是问,姑娘是不是也想过继给姑奶奶。”水草伶俐的学着舌,又将手里紧紧攥着的两样东西摆在陆清宁眼前的桌子上。 “这一块银子是小燕给的,这对鎏金的耳坠子是如画给的。” 陆清宁扑哧一笑:“你这个丫头真实在,还拿来给我看看作甚,既是给你的你便拿着吧,还省了我的赏钱呢。” “姑娘没发话呢,奴婢如何敢私藏别人给的包打听儿钱,那不是成了和小澄一样了。为了给姑娘省些赏钱,奴婢便收着了?”水草笑嘻嘻的又将那两样儿攥回手里:“这对耳坠子待会儿给小素姐姐送去,小素姐姐是瓜子脸,戴这个更好看些。” “先别忙着分赃,你倒是给我学学,你怎么回的她们俩人儿啊?”陆清宁嗔笑道。 问是这么问,她心中却道,怪不得方才她弄不懂那两人究竟是来做什么了。敢情一个进来便装锯嘴儿葫芦娃,另一个又挑三拣四指手画脚,其实却留了贴身的大丫头在偏厦,打起了她陆清宁外围的主意! 一眨眼,又该为150收藏加更了~~下午几点回来几点发,等明天一起看也行哈,么~ 第二十七章 防人之心(为150收藏加更) 陆清宁这么一提醒,水草立刻一捂嘴。方才学了半天,只说了人家怎么问,却没说她怎么答,哪有个回话儿的样子啊。 “奴婢是这么回的,”放下捂嘴的手,水草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根本便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傻丫头模样儿:“啊?姐姐们问太太的身孕?难道太太又请郎中来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随即又是一脸的惊吓过度:“姐姐们都不知道吗,小澄死啦,被大板子打死的!” “我们姑娘惦记着过继到姑奶奶名下?这是哪个下三滥的乱嚼舌头根子!两位姐姐可万万莫学那些不长进的乱传闲话,当心也被乱板子打死!” 陆清宁被水草的精彩表演逗得不行,这丫头若是放到现代去,是不是可以考个中戏北影的? 不过她随即便正了神色:“你怎么便敢说,我过继到姑奶奶名下这事儿是闲话儿?” “姑娘又不是庶女,过继到姑奶奶名下有什么好儿的?再说太太也舍不得啊。”水草不明白陆清宁为何如此问她。 “你去吧,去将那对耳坠子给小素送去,再叫她给我泡壶茶来。”陆清宁也不评论水草之前的表现是对是错,只管吩咐她道。 她陆清宁到底是有福呢还是没福呢?说是有福吧,奶娘苏妈妈活了那么大岁数,事事看不透,还要她一句句点拨;说是没福吧,水草这么个小丫头,竟然堪当大用。 难道这一切皆是命,是命便躲不过? “姑娘不睡午觉了?不如叫小素姐姐给姑娘兑些果子露来喝罢,眼下喝了茶,小心睡不着啊。”水草一边往外走一边唠叨,根本也没想等陆清宁的话儿,人已经闪到了帘子外头。 果子露……罢了罢了,果子露就果子露吧,连水草这个小丫头也比她大一岁,难免将她当孩子。陆清宁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捧起了没看完的账本。 可这账本也没看一会儿便搁下了。这种帐,可不是傻人做出来的,一时半刻能看出什么来?反正姑奶奶借着小澄和曹妈妈的口,做了三页纸的供状,想要换掉的管事娘子都上了黑名单,这账本不看也罢。 待小素端着果子露进来内室时,耳朵上已经挂上了水草说的那对耳坠子。还真别说,这小小的瓜子脸配上一对金澄澄的石榴花,真真衬得人比花美。 陆清宁歪头端详了她片刻,不经意的来了一句:“水草真把这坠子转送给你了?这东西在咱们清宁园戴戴便罢,可莫戴出去。” 小素端着果子露的手微微一抖,随即低头:“奴婢明白。” 小澄的死不就是被姑娘借了偷盗的名义?若是如画也说她戴着的耳坠子是偷了四姑娘的,她真是有口都说不清。 “你明白就好。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陆清宁接过小素递来的小茶碗儿,连喝了几口,心下也不由赞叹,这果子露的味道还真不错。 “那两个在水草那里没打听出什么来,保不齐还会找机会跟你拉拉扯扯。” 她相信水草既然把耳坠子给了小素,一定跟小素学说过了偏厦里的事儿。可这丫头还是迫不及待的将这耳坠子戴上了,到时候会不会如了别人的意?她不担心别的,只怕太太的身孕走漏风声…… “姑娘放心,奴婢这里不敢说是铁板一块,也没有不长眼的来打听什么。奴婢是出了名的闷葫芦……”小素并不是喜欢表心意的人儿,可话儿说到这份儿上,不解释也不成了。 都怪那个臭水草,非得叫她戴上这耳坠子试试,她不想戴,那丫头竟自己动手来摘她原来的玉塞子,“奴婢这便换?br / 盛世荣华txt第6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换回去,挂着它摇摇晃晃的碍事儿。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陆清宁笑着走到梳妆镜前,从妆奁盒子里面翻出一对珍珠耳钉递给小素:“嫌它碍事就戴这个吧,我看你那玉塞子也戴了好久了,总该换换样子。” 小素伸出手来,看不出是想接着还是想推拒,陆清宁便拉起她的手,将耳钉放在她掌心:“待会儿出去告诉水草,往后不管谁打听什么,给大钱儿也好给碎银子也罢,只管接着,至于别的玩意儿,能推就推了吧。” 就像小素方才想的一样,她可不愿叫她的丫头也背上偷盗的罪名,再累得她这清宁园里里外外来一次大换血。眼下的人虽也没几个得用的,至少比别人强塞来的陌生仆妇令人放心些。 陆清宁不担心小素的忠诚,只担心小素的脑袋瓜儿。这丫头是苏妈妈的亲生女儿,能比苏妈妈机灵到哪儿去?少不得一句一事的教导了。 本想在床上微微眯会儿眼,谁知再睁眼时,已经是申时中。小素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正给她一条春裙放边儿,见她醒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姑娘睡醒了?太太才派了人来,见姑娘睡着便走了,只交代说,请姑娘醒了过去一趟。” “奴婢服侍姑娘洗洗脸换换衣裳,再陪姑娘去千叠园吧。” 陆清宁微微有些愣神。原主儿陆清宁是个精力过剩的小孩儿,睡午觉从来都得奶娘苏妈妈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她一穿来倒成了个爱睡的…… 这也不怪她啊,谁叫这具身子落了水后弱多了?她一边给自己找着借口,一边伸出脚来去蹬床下的绣花鞋,小素忙蹲下拾起鞋来给她套在脚上。 “太太那里来的是谁,就只说叫我过去一趟?”陆清宁站到地上,笑问小素,心里却有点儿笑不出来的样子——若真是这样,怕是又有什么难题了。 脑海里的记忆告诉她,太太那里来人,不是来嘘寒问暖便是来送赏赐,哪怕是一碟子点心或者几个橘子,可从没有过什么都不说的时候儿。 “来的是施红姐姐,奴婢陪她在厅堂坐了片刻,施红姐姐只说等姑娘醒了、便请姑娘去太太房里。”小素将布巾搭到胳膊上,挽着陆清宁走到盆架边,服侍她洗起了手脸。 “奴婢若是没猜错,便是跟沁玉姑娘有干系,施红姐姐离开时,说沁玉姑娘还跪在正房回廊下呢,她得赶紧回去帮着撵人,因此便不等姑娘睡醒了。” 陆清宁从脸盆上抬起头来看了眼小素。这丫头若是愿意多说两句话,好像也挺机灵的? 回来太晚了,刚码出来这张加更,见谅~╭(╯3╰)╮ 另:下周可能都会双更,于是,这个50收藏一加更改成100收再加了哈,毕竟是新书期,更得太快会影响很多事情,不比上架后的文儿,更得越多越好~~还请亲们理解~ 第二十八章 绵里藏针 沁玉,年二十二岁,也是谢氏当年嫁进陆家时带来的陪房小丫头,三年前开了脸,给大老爷陆廷轩做了通房。 施红说,沁玉还跪在回廊里,她要回去帮着撵人……陆清宁若是没记错,这沁玉过去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今日却是为何胆大包天起来,明知太太需要静养,还要闹到正房门前去? 匆匆梳妆换好衣裳,陆清宁便急急忙忙带着小素赶往千叠园。就算太太的丫头们已经将人撵走了,她也想早点知道所为何事,这内宅里哪怕是一草一木,说不准都会影响她今后的日子,何况是太太院儿里的事。 “沁玉来求太太给她停药?”等陆清宁到了太太房里,听高妈妈这么一学,她立刻瞪大了双眼。 这明摆着是欺负到太太脖颈子上来了!太太有了身孕,肯定不能再与老爷同房,沁玉眼见着伺候老爷的机会多了,便想趁机怀上个一儿半女,说得好听是明里恳求,实则这是来给太太捅刀子啊。 可把她叫来这算怎么回事儿,她、她不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么,这种事儿她也能跟着商量? 谢氏微微一笑:“十一岁也不小啦,既然都跟你二婶娘和姑母学着管家了,再多学点儿也没坏处。既是身为女子,大半日子都混在内宅,内宅不清净,一辈子都清净不得。” 陆清宁当然不反驳。之前她只是纳闷儿为何叫她早早接触这些事儿,既是太太有理,她当然也乐不得跟着学,谁会忌讳自己个儿学的东西多啊。 为了活命也好,为了朝上挣扎也罢,什么手段都得学会并利用好了。陆清宁不是那种清高的女子,上辈子便不是;清高的女子会说不屑斗,而她却觉得,乐趣是从斗争中得来的。 谢氏其实也不清高,之前的不屑斗,只是太过于相信正妻身份了。等终于知道这正妻身份不但不能造成威慑,反倒令人虎视眈眈起来,谢氏也就开始反抗起来…… “那娘打算怎么办?”陆清宁这么想着,便开口询问起来。 谢氏既然说了是叫她来学习的,肯定不用她出主意,也肯定早有了想法儿。 “既是一开始便没灭了根儿,且随她们疯长去吧。咱们大房有三个庶子两个庶女,难道还在乎多上一个半个的?”谢氏轻描淡写的说道。 陆家内宅再乱,老太爷也有训诫摆在那儿。庶子不是分不得财产,可却不是按人头儿分的,就算庶子有十几二十个,可分的家财也不过就是自家房头儿的两成。 只要不来嫡子的手底下强抢,且随她们生去,生得越多,分得越少,她们也打得越热闹,跟她谢氏何干? 就算停了沁玉的药,那丫头生得出生不出还不好说;大老爷陆廷轩死过好几个妾侍和庶生子女了,还在乎多死几个?她从来都不需亲自动手,只管隔岸观火,一心将自己的嫡亲儿女看护好了、便是万事大吉。 “娘不在乎归不在乎,可也不能任由随便一个猫儿狗儿的来回廊跪着吧?”陆清宁颇有些不忿,“她今日来跪了一遭,娘便应了停她的药,明儿再来几个跪着求这求那,娘是应了还是打回去?” “就算都应了也成,娘的身子也经不得她们三天两头求上门来呀。” 高妈妈轻抚她的肩,低声道:“沁玉打头午便开始跪了……姑娘来前她才走。” 陆清宁扑哧一笑,原来如此,敢情谢氏和高妈妈这是教她绵里藏针呢,“我不信,高妈妈骗人!她跪了那么久,还走得动?” “果真事事瞒不过姑娘,”高妈妈无奈一笑:“沁玉是叫金婆子给背回去的,否则莫说走路,站都站不起来了。” 陆清宁正待拍手儿叫好,便听得门外施红故意扬高的声音:“大老爷来了,奴婢给大老爷请安。” 此时不要说陆清宁了,便连高妈妈都是一皱眉。这个时候儿,陆廷轩来做什么,莫不是听说沁玉受了委屈,便赶来替他的爱婢出气? 可是在陆清宁的记忆中,那个叫沁玉的丫头并不得宠。之所以开脸三年没抬成姨娘,并不是因为喝着避子汤没有身孕的缘故,而是因为长得不够娇媚,不得陆廷轩的青睐。 只见谢氏微微摇了摇头,看似是在提醒高妈妈和陆清宁切莫喜怒形于色,两人忙同时低了头。这时门也吱呀一声开了,施红捧着好几个大包小包的、随在陆廷轩身后走了进来。 饶是陆清宁再不情愿,此时也只得站起身来垂着头,蚊子哼哼般叫了声父亲。她清楚陆廷轩为何不喜欢原主儿那个嫡女,反而喜欢四姑娘陆清雅是什么缘故,还不就是只要爷儿俩相见,原主儿便也是这般蚊子哼哼。 既是知道缘故,她还要这么做,只因她明白,不论是原主儿还是她,都对陆廷轩这个大喜欢不起来;而陆清宁并不是陆廷轩的第一个孩子,她出生时便已经有了一个庶兄两个庶姐,陆廷轩对她的到来亦不觉得欢喜,于是这对父女间的感情根本就淡薄得紧,几乎可以称得上两相厌倦。 “老爷为何这个时候过来了?”谢氏偎在床上并不起身,只微微点了个头算是与陆廷轩打了招呼。陆清宁看似垂着头,却把谢氏的表情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知这对父母的夫妻感情已经荡然无存了,谢氏不再对陆廷轩有半丝期望。 平日这种时候,陆廷轩应该是在外院忙着打理庶务,确实没有时间往后宅跑。听了谢氏的问话,陆廷轩有些犹豫,又有些难以启齿,不由转头看了看陆清宁又看了看高妈妈。 高妈妈很识趣,立刻半侧身告退:“老爷和太太说会子话儿,老奴去瞧瞧太太的药熬得了没有。” 陆清宁却不想那么识趣:“父亲只管跟我娘说悄悄话吧,三娘去窗根边待一会儿。父亲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儿,一个丫头妈妈都不在屋里,三娘不放心。” 她这所谓的窗根儿是屋里,而不是外面回廊窗根底下。她根本就不信任陆廷轩,万一这两口子一句话没聊好,这大再对谢氏下黑手怎么办?为了宠妾害死正妻的大何曾少过? 陆廷轩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三娘愈来愈懂事了啊。” 老规矩,下午几点回来没准儿,几点加更也没准儿,等不及的就明天一起看~~谢谢戥逸亲和六月、湘子门的小黑鬼儿,么~ 第二十九章 有福之人(加更) 陆清宁不喜不怒的应了声多谢父亲夸奖,慢步往南窗走去。一边走一边腹诽道,你当我不愿意当个真正的十一岁娇小姐,文渊也不愿当个天真的六岁孩童?无奈你个大种马不懂事,也只好我们自己早早懂事,以期尽早学会当家做主人了。 谢氏的正房面积极大,这一间内室便有现代的八九米进深,五米多宽。若是普通人走到这屋子的大南头,另外两人在北面低声说话,南边这人几乎听不见什么。 可是陆清宁不一样,最近几天她有意无意间都在做着前世时的一些训练,比如黑了灯后的敏锐视力,比如万籁俱静后的灵敏听力。既然前世做过特工,这一世就得捡起老本事再利用,后宅都是女人又如何,这些本事也绝不会白练。 隐隐传来的话语声,断断续续的传进她耳朵里。她穿来的时间还短,做的训练还远远不够,所以听得并不太全,就算如此,她也恨不得立刻戳聋自己的耳朵! 妈了个巴子陆廷轩大种马,丫大下午的巴巴跑来,又带了一堆礼物,原来是来求正妻谢氏同意再给他纳个妾,那个妾还是某馆的清倌儿!纳妾便纳妾吧,丫还扭扭捏捏的说,不好意思张口! 怪不得老话儿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陆清宁这叫一个气愤啊,真想抄起窗台上那雨过天青色的美人斛砸大种马一个千疮百孔,又心疼美人斛里开得正美的大红色石榴花儿。 却听谢氏细声细语的笑道:“老爷的事儿便是我的事儿,这又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可惜我有了身子不能劳累,不过我一定叫高妈妈带着几个丫头、给老爷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老爷便只管放心等新姨娘进门好不好?” “给新姨娘做四身衣裳,打一套赤金一套鎏金头面,五两银子一桌的酒席共两桌,院子便安排在晓月苑的西边,与几位姨娘比邻而居,房中摆设和下人、各种月例和公中物品供应亦与几位姨娘等同……” “老爷莫嫌烦,虽说这都是咱们陆家的惯例,还是念给老爷听听罢。” “太太办事为夫当然放心了。”陆廷轩一阵真心的笑声传来,很显然是种马心得逞后的j笑,恨得陆清宁牙根儿这叫一个痒痒。 大种马笑过,悉悉索索掏东西的声音响起,陆廷轩又低声道:“这是两百两银子的银票,太太只管收下。” “太太莫推拒啊,为夫不是请太太替为夫的攒钱,更不是叫太太将这笔钱花在新人进门儿上,那些自有公中款项。这个给太太做私房钱……” 陆清宁不屑一笑。这是拿钱买好儿呢?谢氏的陪嫁银子和各项产业不要太少哦,谁在乎他这二百两! 谢氏还是那么柔柔的笑着:“既是如此,为妻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为妻也有件事情要求求老爷呢……” “太太只管说!”陆廷轩一时豪情万丈,陆清宁都能想象得出,他此时一定是摆出了一副有求必应的模样。 “为妻也想替沁玉那丫头求个恩典。那丫头明里是跟了老爷三年,实则有五年只多不少了吧?她当初年纪小的时候,又因为不曾正经开脸,有了身孕不懂事还折腾掉了,这之后为了养身子,再也没敢怀上。”谢氏慢声细语,仿佛说的都是别人家的事情,“这些老爷都清楚,也不消为妻再多说。” “如今既是有新姨娘要进门,不如连沁玉那丫头一同抬了?若她没给老爷怀过孩子也便罢了,若她跟着老爷年头短更是罢了……”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陆廷轩先是呵呵大笑,随即想起还有个闺女在屋里,立刻压低声音:“这是双喜临门的好事,还不是全凭太太做主?太太只管差人打理便好。” “或许还是三喜临门也说不准。”谢氏笑道:“为妻打算今儿便停了沁玉的避子汤,她那身子骨避了这么久的孕,该也养得差不多了……” “太太!”陆廷轩的声音极为感动:“为夫就说么,太太是天颖府乃至大齐朝最贤惠的太太了。” “原来太太给沁玉那丫头用避子汤,根本便是想叫她养好身子再孕育子嗣,亏了有人看不懂太太的良苦用心,竟还别有用心的挑拨离间为夫与太太的夫妻情分。过去是为夫的错,为夫在此给太太赔不是了!” 陆清宁听见悉悉索索的起身声音,又听谢氏有些受宠若惊的阻止:“老爷莫给为妻行如此大礼,这都是为妻的该做的,老爷万万莫折煞为妻了……” 微微摇头轻叹了口气,这妻妾并存制度真是女子的悲哀啊。一时之间,陆清宁是既佩服谢氏,又心疼谢氏,不过好在谢氏对陆廷轩已经全然了无期待,面上做贤妻,暗里居高临下观她人搏命,也不失上上之策。 方才她不想离开这内室,谢氏未置可否。莫不是亦想叫她现场学会相夫之术?既然阻止不了种马之心,那么便叫种马疯狂,叫种马的小母马们互撕互咬、扬蹄子尥蹶子?听来倒是个好办法,可这个……真恶心啊,除非永远不与种马同房。 陆廷轩离开正房时,是嘴里哼着曲儿脚底下打着拍子走的,明显的春风得意斗志昂扬。又破天荒唤了声三娘好好照顾你娘,万一有下人做不了的事,速速找婆子回禀爹爹,爹爹一定火速办来…… 陆清宁低眉顺眼的垂头道三娘明白,三娘恭送爹爹,爹爹慢走,一副小模样儿别提有多么乖巧多么招人稀罕了,更美得陆廷轩笑成太阳公公,美滋滋离去。 尼玛,叫她陆清宁称呼大种马为爹爹,比父亲那个称呼还恶心,可她必须得忍,哪怕是将昨夜吃的宵夜都呕到嗓子眼里,也得强忍着所有不适和厌恶咽回去。 因为她的记忆里,陆廷轩不是个爱承诺的人。再渣的人品,既然从不承诺,今儿许了诺言说他一定火速办来,应该管用一阵子?不答应白不答应呀。 “娘的感觉怎么样,可有不舒服?”陆廷轩消失后,陆清宁关切的回到谢氏床边,半跪在床边脚踏上,轻轻握住谢氏有些冰冷的手。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这话真是千真万确。就算谢氏早对陆廷轩失望了,看似不该再伤心,心和身体还是跟着一起冷下来,冷得冰人。 轻轻将那冰冷的手贴上她气愤得发热的小脸蛋儿:“娘还有三娘,有渊儿,有肚子里的小兄弟呢。” 谢氏的手微微抖了抖,随即恢复镇静又疼惜的抚摸她,一脸柔柔的笑容:“可不是,无念师太早就说过,娘是有福之人,那福气要过了二十八岁来。如今娘可不是来了福气,娘才满二十九岁呢。” 二十九岁,陆清宁心中疼得绞痛。二十九岁,比她上辈子没命时才大两岁呢…… ╭(╯3╰)╮今儿还算早吧~ 第三十章 不说暗话 晚饭之后两刻。陆清宁陆文渊姐弟俩像往常一样、吃过饭又陪着太太说了会子话,便手拉手告退离开千叠园正房。 离开时,谢氏的精神还不错,脸色亦很红润,看来并没有受陆廷轩纳妾之请求的影响,陆清宁半下午一晚上都有些微微忐忑的心终于放下。 路过穿堂,却见于姨娘与金婆子聊得火热。陆清宁心底嗤笑,这位于姨娘还真是不死心,既是不允她到内室贴身服侍太太,便日日来穿堂报到,这究竟是所为何来? 每天都来,难免不抓到一些蛛丝马迹?还是另有别的目的?陆清宁一时冷了脸,看向于姨娘的目光中便带了不善。 午后才来时,听过谢氏转述老太爷关于家财如何分配的训诫,陆清宁明白了庶子与嫡子的区别,亦明白了谢氏所谓的、此庶子才是彼庶子最大的对手。 可这话儿又得两说着。 若嫡子活得好好的,又是头大的,先于庶子们顺利长大成|人,庶子们与他们的生母们也许会为了两成儿家财捉对厮杀,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并不干嫡子什么事儿。 可陆文渊还不满七岁,在大房的子嗣中排行为三。万一有那狠辣之人,只管把黑心盯紧陆文渊这个唯一的嫡子,再叫正妻谢氏生不出呢?或是干脆搞死正妻呢? 若是这狠辣之人能干掉陆文渊,便可以以庶充嫡啊;至于正妻无子可以和离另娶,正妻亡故亦能以妾为妻,在商人之家亦不算什么事儿,这个结果似乎比以庶充嫡还妙。 如今她陆清宁既然来了,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于姨娘能感受不到陆清宁那不善的目光么。讪讪的笑着与她和陆文渊打过招呼,便匆匆向金婆子告辞:“待高妈妈出来例行夜检,金妈妈莫忘了替我转达,哪怕每天只来穿堂站一站,知道太太安好,婢妾也安心了。” 陆清宁一行此时已经出了千叠园大门,只听身后有个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很急切,必是于姨娘追了过来。 并不等于姨娘张口喊三姑娘留步,陆清宁猛然站下脚步,刷的一下回转身子。这个骤然的举动,将于姨娘吓了一哆嗦,随即又速速掩饰好,恭谨又端庄的碎步上前低声道:“不知可否与三姑娘说几句话?” “奶娘替我将六弟弟送到老太爷书房里,再回来迎我便好。秦妈妈,山杏儿,六少爷写罢大字后,服侍着他一路小心回渊园。”陆清宁并不回答于姨娘的话,只吩咐苏妈妈和陆文渊的下人道。 苏妈妈一脸不情愿,却不得不答应。姑娘如今越来越有主意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奶娃子了。 “我陪于姨娘去那个亭子里坐坐。”晚饭后不久,后宅还四处点着灯,处处都挺明亮,于是陆清宁随手指指路边。 陆家所在的天颖府地处江南,宅子里自然带着江南园林特色,亭台楼阁假山池塘零星点缀在园子里,一年四季都像一幅美丽的图画。 路边的小亭子并不大,坐上两个人再站上几个丫头,却也不嫌拥挤。陆清宁到了亭边却嘱咐小素:“你带着长生到那树跟前去,拣那花苞多的给我折两枝,好回去插瓶。我见太太房里的花儿开得好,有些眼馋了呢。” 长生没想到三姑娘连她一起安排了,立刻看向于姨娘,于姨娘笑着点头:“三姑娘的主意好,说得我心也痒了,你也去折几枝罢。” 单从这句话便能断定,这人是个聪明的,陆清宁微微眯眼。长生那目光分明是向于姨娘询问是否该避开,于姨娘却道长生在请示是否折花儿呢。 “于姨娘有什么话请讲吧。”陆清宁垂下眼眸迈进亭子里,并不急着落座。 于姨娘抽出手帕细心的在长凳上铺好:“三姑娘坐下说话儿可好?” 这手帕是给她铺的呀,陆清宁微微一笑也不推拒便顺势坐下,只管垂眸等对面这人开口。 “婢妾今儿是想替二姑娘给三姑娘赔个不是。”话音没落,于姨娘已经是盈盈一礼,“二姑娘不懂事,三姑娘原谅她一次可好?” “于姨娘这是怎么话儿说的?”陆清宁似笑非笑的抬起头:“你既是这么说了,我明人亦不说暗话,二姐姐确实是不懂事,可也不用于姨娘替她赔什么不是吧,要知道她可是这陆宅的二姑娘,是我的同父姐姐。” 于姨娘微微有些脸红。确实,她逾越了,二姑娘是主子她是奴,哪有做奴婢的姨娘替主子姑娘赔不是的道理,这不是高抬了自己又是什么。 “罢了罢了,于姨娘好歹是二姐姐的生母,我也不计较你这一回。还有别的事儿么,没有我便走了。” 陆清宁说着话便抬身欲起,于姨娘的手却轻轻落在她手臂上,不是轻扶而是轻按。 “怎么?”她稍带冷厉的抬起眉梢:“于姨娘还想强留我等你三炷香不成?什么腹稿这般难打?” 过去的陆清宁,根本不屑与这些姨娘小妾打交道,远远地看见都是绕道而行。今天才坐到同一个亭子里来,这于姨娘便敢伸手按住她了!敢情过去的百般轻视都不能令这位姨娘有半分顾忌? 于姨娘慌忙拿开手:“三姑娘息怒,婢妾不是……” “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陆清宁冷笑道,“那我真的要走了。我的母亲大人卧病在床,我的父亲大人跳着脚要纳新人,我自己掉了一回池塘,身子骨儿还没好利落……哪有闲心陪着于姨娘在这里看花赏月。” 于姨娘微躬着的身子轻轻一抖。老爷又要纳妾?老太太房里的春巧不是被老太爷卖了么? “瞧我,竟然跟你说这些,是我糊涂,将于姨娘和宋姨娘弄混了……也许宋姨娘才是最怕老爷纳新人的那个,毕竟新人没进门儿之前,那晓月苑才是老爷最爱去的地儿。”陆清宁轻笑出声。 “不是我说,于姨娘也该跟二姐姐说说体己话儿,教她多长些心计了,莫总被人家娘儿俩摆弄得团团转,到最后反倒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陆廷轩想抬新人进门儿来这种事,最迟明日大房也就传遍了;因此陆清宁断定,于姨娘根本便是听说了小澄之死,又恰巧与她在千叠园遇上了,才贸然追来…… ╭(╯3╰)╮,加更还是下午不定时哈~~ 第三十一章 包打听的(加更) 第二日一早,水草早早的就被陆清宁打发出了清宁园。 姑奶奶昨天确实答应她了,今天要为她出气不假,可她始终都不放心,这所谓的出气、到底是把两位姨娘和庶姐庶妹院子里的下人换掉,还是将几人叫去,直截了当的拆穿她头些天落水之事。 如果证据确凿,陆清宁当然更愿意是后者。毕竟这对那几人是个极大的打击,只要没什么特殊事件发生,那几人从此应该再也爬不起来了。可她心里明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 那么便是前者了。小澄的供状上清清楚楚写着偷盗之事,外加数种带表记的头面首饰做物证,两位姨娘和二姑娘四姑娘的门户不紧,已成无法否认的事实。 可这下人,真是那么好换的?两位姨娘再是半奴半主,也不会乖乖引颈待割;两位姑娘更不用提,尤其是四姑娘,那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连自己的嫡姐她都敢害,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我倒觉着姑娘多虑了。”奶娘苏妈妈举起手中纳了一半儿的鞋底儿,就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打量打量针脚,又收回来纳上两针:“那两个姑娘心大着呢,给她们换下人是为了她们好,她们还敢跟姑奶奶说一个不字?” “叫我说啊,这还是她们在姑奶奶那里表现的好时机呢,与其反抗,还不如趁机装一装乖巧,便算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也得顾全大局。” 听起来倒是这个道理,陆清宁微微点头。可这也得看二太太和姑奶奶派去具体做事的是什么人,万一是个不会说话儿的管事娘子,带着满脸看笑话儿的表情去了,四姑娘陆清雅那脾气,不登时火冒三丈才怪了! 陆清宁并不是怕四姑娘借着换下人的事儿惹是生非。四姑娘越惹事,她越高兴,所以她才早早的把水草打发出去替她看热闹。 她只是替二太太和姑奶奶担心,毕竟昨天才打死小澄,又借机换了一批管事娘子,如果今天又在大房这边闹起来,传到老太爷耳朵里,他会不会认为选错了管家之人? “姑娘若实在不放心,奶娘陪着你出去晒晒日头可好?”苏妈妈虽是善解人意的这般商量,脸上的表情却甚是犹豫。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何苦往跟前凑呢,那话是怎么说来着,君子不立危墙下…… 陆清宁立刻笑着点头:“好哇好哇!我要是没记错,花园子里有处五层的攀云阁,若能登到上面去,清雅园和清莹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咱们便去攀云阁罢!” 奶娘的犹豫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何况她也是那么想的——她可没那么傻,傻到站在二姑娘四姑娘院子门前看笑话儿,万一再被花瓶子茶碗飞出来砸破头,她找谁哭诉去! 攀云阁本就是给后宅的女眷建的,离几个姑娘的院子都不算远,天气好的时候,小姐妹们或是妯娌间约好,便可以去阁中煮茶抚琴,再不便是吟诗涂鸦、抹牌绣花,总之是个聚会的好地方,今儿却要成了陆清宁俯瞰好戏的头等包厢了。 只可惜,姨娘们住得偏远了些,攀云阁里望不见那一边。陆清宁一边遗憾着,一边叫小素带上小丫头稳儿,收拾些煮茶必备的物什,苏妈妈又服侍她将居家的软底鞋换了,几人便浩浩荡荡出了正房。 “坏了!”才出了清宁园的门,陆清宁立刻低呼一声:“奶娘啊,姑奶奶昨儿可是嘱咐我了,叫我在屋里装头疼呢……” 头疼的人儿不好好在屋里养病,却带着妈妈丫头的跑到花园子里煮茶看风景,这不是给自己上眼药儿么! “那赶紧回吧!”苏妈妈又气又笑。亏她这几日总说姑娘长大了,懂事了,可这毛躁性子还是一如既往。 陆清宁极其不舍的望着门外,花园子里的景色多美啊,可惜她却无缘欣赏,只能折回屋里泡病号去了……却见远远的有个浅绿色身影匆匆往这边来了,不是水草又是谁! “这丫头腿儿还真快。”苏妈妈不知是赞是叹的说了一声,主仆几人也就不急着回屋,只管站在院门里等水草走过来。 水草远远见到这阵仗,还以为姑娘这是专门出来迎她,难免被吓了一大跳。 走到近前再看,小素的手里还捧着茶具匣子,忙抚胸笑道:“姑娘可吓死奴婢了,不过是放奴婢出去看看热闹回来学嘴,怎么还用这般迎接?” 苏妈妈嗔笑了声没大没小的,便伸手往院子里赶人:“……这院门前不是说话儿的地方。” 陆清宁轻轻一笑,奶娘最近是越来越聪明了,看来原来还是太被动了,总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也终于看懂了逃避不是办法——这样的奶娘可比鸡肋强多了。 等一众人重新进了屋,水草抄起晾好的白开水灌了足足两杯,这才随意的抹了把嘴:“就跟姑娘之前想的一样,二太太和姑奶奶根本没打发什么管事娘子挨个院子跑遍了,只差小丫头将各个院子的管事喊走了。” “清雅园清莹园去的是两位姑娘的奶娘,晓月苑和秋实苑去的是杜鹃和长生。” 杜鹃长生,是两位姨娘的贴身大丫头,而那两个奶娘,也是跟两位姑娘最亲近的老人儿,只是不知这一去,还回得来不? “敢情你出去了一个时辰,就打听回来这么点子事儿?”苏妈妈故意逗着水草。姑娘虽给水草涨了月钱,这丫头却是个懂事的,根本不进内室跟小素争宠,苏妈妈先是不大习惯,眼下也将水草当成了自家的孩子一般。 水草听苏妈妈这么一说,立刻一脸紧张:“妈妈您可别吓唬我,水草哪有笋儿那种能耐,敢去花厅趴窗户?” 她一提起笋儿,这房里立刻异常安静起来。不满十岁的小丫头懂什么,当然是老太太怎么教、她就怎么做,如今落了个远远发卖的下场,在场的没有人认为是二太太和姑奶奶狠心,反倒更加埋怨起老太太来…… “姑娘莫急,妈妈也莫急,等去大厨房取午饭的时候,奴婢再多打听打听。”水草一看自己的话惹了祸,便慌忙往回绕。 陆清宁笑着摆手:“也不用多刻意的去打听,再叫人以为咱们多想看笑话似的。我瞧着呀,最迟不过明儿个,这后宅任谁都知道了,那消息还能闪过咱们清宁园去,一丝风都漏不进来?” 就算比别人都早听说那几院儿的消息又如何,也不过是早乐上半会子。 最最要紧的是,水草已经开始拿着大丫头的份例了,不再适合做这种包打听的事,也是时候调教几个小丫头或者粗使婆子了,可是她能信任哪个? 第三十二章 第一聪明 四月底,孙姨奶奶喜墨的脸伤终于养好了,后宅里也终于大张旗鼓起来,说是三两日内便要给孙姨奶奶摆起抬房酒。 才过了晌午,陆清宁便仔细叮嘱了又叮嘱,告诉苏妈妈一定要去赴宴,苏妈妈忙不迭应声道:“姑娘放心,奶娘早早便去,绝不会落于人后。” “可怜”的老太太啊,老太爷身边有喜墨伺候着,这喜墨又是个心眼儿转得快的年轻姑娘,怕是半个月禁足远远不够?只说这酒席一摆起来,老太太若能忍气吞声待在添芳园,那便是她陆清宁看走眼了! “姑娘这是幸灾乐祸呢?”大丫头兰心一边将手中的果子露递过来,一边笑问陆清宁。 这兰心是大太太谢氏前几日给了陆清宁的,与兰心同时出了千叠园进了别的院子服侍的,还有慧心和灵心,分别跟了陆清莹和陆清雅,另有一个叫素心的,进了陆文渊的渊园。 从那天起,陆清宁便明白,谢氏这是打算明打明的行使正室权利了,还好还好,还不算晚…… “就兰心姐姐最聪明!”陆清宁佯嗔着笑道:“那不如兰心姐姐也跟着苏妈妈一同喝喜酒去好了,若有什么更值得乐呵的事儿,回来也好跟我学上一学。” 苏妈妈这人如今是主动多了,可若叫她到了酒席上、四处跟别的丫头婆子打听事儿,似乎还是有些拉不下脸来;而兰心就不一样了,丫头毕竟是丫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无意间便能听回很多故事。 “奴婢都不用去喝什么喜酒,便有事儿跟姑娘学,只不过……这事儿似乎并不值得一乐。”兰心垂头道:“灵心一大早儿便挨了四姑娘一嘴巴……” 陆清宁微微一愣。这四姑娘陆清雅,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清雅园的丫头婆子统统都被换掉了,只剩下一个奶娘是动不得的,她竟然还敢这么嚣张,这是想死得快些? 兰心倒是将四姑娘的“良苦用心”看得清楚,“灵心是太太给的人,四姑娘打了她,面上看来是四姑娘不给太太面子,实则还不是想叫灵心去跟太太诉苦,若太太真心疼灵心呢,兴许便能将她再调回来。” “若太太不心疼灵心,四姑娘也好趁机游说灵心,叫那丫头从此死心塌地跟着她一同胡作非为?”陆清宁皱着眉给兰心的话做着补充。 这么听来,陆清雅倒还真不是犯傻呢。灵心若能被调走,陆清雅才不管太太再指派来别的什么丫头,反正可以照方抓药,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若轮到哪个走不成呢,随便一游说,说不准便跟陆清雅成了同盟。 只可惜啊,这四个心字排行的丫头,都是太太陪房的家生子,不管是灵心也好,还是慧心也罢,老子娘和兄弟全都靠太太赏口饭吃呢,太太叫她们去哪里伺候,她们谁敢不去,又有谁敢去了之后阴奉阳违? 叫丫头们不管家人的死活,背了主子跟外人沆瀣一气,这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儿,因此陆清雅这点儿小心机,搁在这种丫头身上根本不好使。 倒是灵心那丫头怪可怜的,为了自家亲人的安宁,从此便要跟着这残暴的四姑娘受这种罪,也不知哪一日才能重见天日。 “我若是没记错,你们几个年纪差不多,最小的也有十三了?在庄子上时,还都学了些拳脚?”陆清宁叹罢灵心的处境,便问兰心道。 兰心的杏核眼顿时一亮。可不是怎么着,头午时候灵心抽空跑来清宁园跟她哭诉,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四姑娘满打满算将满十一岁……灵心都十四了,十四的大丫头竟然奈何不得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抽大嘴巴便任由她抽? “我可什么都没说!”陆清宁放下喝了两口的果子露,又拿白水漱了口,抬脚便要往床边走。 老太太的禁足还有两三天才满呢,就算是装装样子,稍微眯一会儿也得去花厅打个转儿;何况姑奶奶满身都是玩儿转后宅的本事,她可不想迷迷糊糊错过了学习的机会。 按说她本不该给丫头们出这种“馊主意”,毕竟她如今也是个做主子的,更愿意看见下人的忠心耿耿;可她在心里衡量来衡量去,陆清雅根本就是她的仇人,既是如此,别说是灵心,哪怕是个外人她也要偏帮。 “姑娘本来也没说什么。”兰心垂头走到床边挑起幔帐,又扶着陆清宁坐到床边给她脱鞋,手底下别提多么温柔细致了。 灵心是个实心眼儿的,总以为跟了四姑娘便是四姑娘的人,尤其是伺候四姑娘又是太太指派的,便是挨打受骂也得受着,忍不下去了、哭上一场诉诉委屈,还是得回去接着伺候。 她兰心却受不得这个。方才之所以跟自家姑娘提起,也是抱着侥幸,想着若是姑娘仁慈,到太太跟前儿求一求,也许便能救灵心脱离苦海,至于清雅园,再派个厉害丫头去不就成了。 可如今被姑娘这么一提点,她忽然觉得,与其将灵心从清雅园换出来,还不如继续留在那儿呢。 她们几个可是才从太太陪嫁产业调进来伺候的,进了后宅没几日、便到姑娘身边做了一等大丫头,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嫉妒,又有多少人等着看她们闹笑话? 若灵心第一个扛不住,这不单单是辜负了太太的期望,还堵死了那丫头往后的路;反之若叫灵心活泛点儿,不但四姑娘奈何不得她,还能替太太分忧解愁呢不是? “我算是知道了,太太为何将你派到我这里来。”陆清宁躺在枕头上,闭着眼悠悠的出了口气:“不单单是你年纪最大,你也比那几个都聪明……” 或许跟了陆文渊的素心也不差,可太太更看重的,恐怕还是素心的拳脚功夫最好,比其他几个更能护陆文渊一二吧。 “姑娘高抬奴婢了。”兰心将头垂得更低,“奴婢若是最聪明的,方才便不会想借姑娘的口给灵心求情,奴婢已经知错,还请姑娘责罚。” 陆清宁轻笑出声:“若灵心再来与你哭诉委屈,我便把这第一聪明封给她。” 兰心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是谁说的,三姑娘火爆有余灵性不足?真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老规矩,二更等我回来,╭(╯3╰)╮ 另外:我不要推荐票,就真没人给?捂脸哭泣~~ 第三十三章 断壁将倾(加更) 喜墨被抬房的第二日清早,添芳园里的老太太包氏起得极早,才刚卯初,内室里便亮了油灯,随即又传来了叫水洗漱的声音。 原本老太太也想借着禁足这一段偷偷懒,最近这十来天,每日不睡到卯时末绝不起身,于是今天的早起、在仆妇们眼里反而成了怪事?br / 盛世荣华txt第7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事,添芳园里的下人们一时忙碌得慌了手脚。 而园里的小厨房更是忙得不像话,只因老太太起得突然,她们来不及将早饭准备停当,几个婆子还有些怨声载道起来,说什么禁足便安安静静的禁者有之,埋怨着又出什么幺蛾子者亦有之,正像是所谓的墙倒众人推。 “快快闭嘴吧,都紧着忙乎手底下的事儿才是正经。也怪我,全然忘了昨晚摆的那几桌酒……”小厨房的管事娘子丛大娘急坏了,挽了挽袖子便蹲到灶台底下拉起了风箱,这对于平日只管袖手发号施令的她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事儿。 “昨晚摆酒又如何,眼下禁足未解,难不成咱们这老太太还等着新人来给她敬茶?”管面案的连大娘嘴里唠叨着,还不耽误手底下的活计,几刀下去伸手一抓,便是一把极细极长的银丝面盘在面案上。 “鸡汤还没熬得?”扔下手里的菜刀,连大娘转头喝问道:“今儿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也就是做一碗鸡汤面能勉强过关,难不成连这汤底都没有,叫我干等着抓瞎!” 正拿着木勺搅汤的黄嫂子嘿嘿一声笑:“连大娘莫急,反正不论是不够丰盛,还是这早饭上晚了,罪过儿都不是您一个人扛得过去的,大伙儿一起吃挂落儿吧。” 小厨房里有人急成火上房,譬如丛大娘连大娘,也有人按部就班不慌不张,譬如黄嫂子;殊不知老太太的内室里,根本便不管屋外如何,两个大丫头一个管梳头,一个管挑衣裳首饰,分明是要铺开大场面的模样儿。 “老太太戴这套满池娇的赤金头面可好?”大丫头夏妍打开妆奁,小心翼翼的将最上面一层抽出来,抄起软布呵着气将分心和金簪擦了又擦。 老太太的头发还在冬青手底下缠绕着,既点不得头也摇不得头,只是垂着眉眼不说话,看来却不大满意;冬青轻笑:“你这丫头糊涂了,放着那么些金凤八宝凤累丝凤不朝外拿,戴什么满池娇。” 依旧是垂着眉眼,老太太的嘴角儿却有了笑意:“冬青说得是,夏妍将那满池娇收起来罢。” 夏妍的手微微一顿,说了声奴婢真糊涂、还请老太太恕罪,也就顺势笑着将分心摆回匣子里,又麻利的抽出妆奁另一层,里面分明是几只凤钗整齐的摆在一起。 “冬青姐姐给老太太梳的是同心髻吧,配这对玉觿赤金累丝凤可好?”这对凤簪一大一小,羊脂白玉做底,细密的金丝盘旋围绕出凤身凤翅,凤嘴中垂下长长的一串璎珞,乃是九颗黄豆大的红宝石串成,粒粒圆润饱满。 说是这么说,夏妍心头却道,这该死的冬青又显机灵了,谁不知老太太今儿该戴正室才戴得的凤钗呢,只是不知那位新姨奶奶到底来不来敬茶。若是不来……这么一通折腾下去,她们两个丫头才是吃排头的那个倒霉鬼。 “夏妍姐姐……”一声怯怯弱弱的话语在内室门外响起,似乎是院子里管洒扫的丫头小翠。 夏妍闻声忙往外走,裙角匆匆的带起了一阵风。老太太立刻皱起了眉头,忍了又忍到底没说话,冬青却受不得这个,一句话摔到门边去:“敢情添芳园的规矩都喂了狗了!” “你何苦来,”老太太难掩苦笑,伸手按住了冬青的胳膊,“如今我只剩下你一个贴心的,你便委屈些、陪着我装聋作哑吧。” 老太太这话,说得对也不对。春夏秋冬四个大丫头,被老太爷卖了两个还剩了两个,并不是只有冬青一人儿;可冬青知道,夏妍这丫头心也大着呢,昨晚见喜墨正式被抬成了姨奶奶,别提多羡慕了,指望那丫头好好伺候老太太,无异于痴人说梦…… “老太太打算在咱们这正厅接茶?”冬青拿着小梳篦将老太太的碎鬓发又抿了一抿:“要不要奴婢出去吩咐一声,将倒座归置归置?” 在冬青心里,喜墨算哪门子姨奶奶啊,老太太虽是不打算如何为难新人,冬青却觉得得给她个下马威才好;若是在正厅接了那小马蚤蹄子的茶,可是给了她大脸了! 老太太接茬儿苦笑:“你这丫头,我若去倒座接她的茶,不是自降身份了?” 冬青一愣,随即便佯装抽嘴:“老太太饶了奴婢吧,是奴婢考虑不周。” “冬青姐姐何止是考虑不周。”夏妍撩开帘子闪身进来:“回老太太的话儿,方才小翠喊奴婢出去,是她干娘有话带给老太太。” 老太太轻挑眉梢。小翠的干娘是前院儿的粗使婆子头儿,前院后院根本便是两不相干,这老婆子有什么话带给她? “什么,孙姨奶奶并没打算给老太太敬茶?”听夏妍嘀嘀咕咕学说完,冬青险些将手里的梳篦扔到地上:“老太太虽在禁足,敬茶总是该行的规矩吧,怎么还能免了?” 夏妍继续笑着挤兑她:“冬青姐姐太急切了,全然失了当家主母身边大丫头的风范。这茶只要不敬,那位的姨奶奶身份便得两说着,我听着倒像是好事一桩呢,有什么可急的?” 这话虽然直指冬青不懂事,冬青却总算听明白了,不敬茶原来也不是坏事,她早怎么没想起来?不由垂头道:“既是如此,咱们何必大清早的忙来忙去,早打定主意不接这茶不成么……” 老太太冷笑:“她不来敬茶是她的事,我不做准备是我的不对,难不成你以为我还错得起?” 说是这么说,老太太心头却是火冒三丈。这可是墙倒众人推?她不接新人敬茶是一回事儿,新人不来敬茶却是另外一回事儿,待禁足期满,被新姨奶奶落了个面子的她、还怎么当这个家! 今天有点晚,见谅,╭(╯3╰)╮ 第三十四章 别有用心 陆清宁在理事花厅里陪着二太太和姑奶奶吩咐完这一天里要做的事情,已经是日上三竿头。 二太太叶氏伸了个懒腰,笑吟吟接过陆清宁递来的茶:“这几日喝惯了三娘泡的好茶,我房里的茶怎么被比得一点味道也没了,真是怪事。” 姑奶奶陆婷姝轻掀盖碗,撇一撇浮沫:“等二嫂的五娘也学会泡茶后,三娘的茶也会被比没了。” 叶氏扑哧一笑:“婷姝说得有理,三娘泡的不是茶,是孝心。三娘啊,你闲来无事也往清许园走一走,帮二婶教导教导你那不成器的五妹妹可好?” “瞧二婶说的,若只是姐姐妹妹坐在一处说笑玩耍,便算是叫三娘整日去瞧五妹妹都使得,可若说是教导,三娘便是打死也不敢去了。”陆清宁半玩笑着回二太太。 说笑间,就见梅妈妈匆匆走进来,附在姑奶奶耳边说了几句话。眼见着陆婷姝的眉头越皱越紧,后来却忽的松开,反而带了笑意点头:“我知晓了。” 等梅妈妈站直了之后,陆婷姝便将手里的茶碗放到一边:“孙姨奶奶一大早儿便开始给老太爷晾书,眼下才晾了一小半,二嫂你说,是咱们派两个婆子去帮忙呢,还是……” 叶氏咕噜一笑:“还有这事儿?按说是应该帮帮忙,省得咱们那姨奶奶太过劳累,可我怎么觉着,这书若是能晾上三五天才好?” “晾三五天是不大可能的,梅雨要来了。”陆婷姝缓缓摇头:“要不这么着,若是午后还有没晾出来的,明儿再派人帮忙吧。” 陆清宁低头轻笑。若孙姨奶奶还是老太爷书房里的丫头喜墨,赶在梅雨季节之前晾一晾书,这活计本该是她做不假;可今儿不是该给老太太敬茶的么…… 老太爷书房里有两个书童呢,那位姨奶奶谁都不用,一人儿做起了既繁琐又劳累的事儿,立刻派人帮忙去,会不会反而败了老太爷的性?索性大伙儿都装作不知道,陪着老太爷唱出好戏又如何——陆婷姝的决定也挺妙。 “若是连茶都不敬,姨奶奶这身份岂不是很尴尬?”陆清宁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大齐人,前世虽然看过一些小说,对古代的描述终究似是而非,做不得在大齐生活的标准;原主儿陆清宁又是个小姑娘家,根本不曾给她留下太多有用的记忆。 难道眼下这个时代,妾室根本不用得到正室的认可,有男人撑腰便足够了?若真是如此,她往后的路岂不是更艰难了,难不成她一辈子不嫁人? 叶氏到底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不等陆婷姝说话,便笑着告诉陆清宁:“三娘莫急,用不了明日便见分晓。” 陆清宁讪笑着低了头。这话跟没说有啥两样儿?孙姨奶奶不去敬茶,老太爷必有后手,她当然知道;可她不是想多打听打听大齐的风俗么…… “三娘难道忘了,佛堂里还有你亲祖母的牌位呢。”陆婷姝微微眯起了眼。 陆清宁登时坐直了身子:“姑母说得是。” 她怎么把那个牌位给忘了呢?就算她不大懂大齐的风俗,原配永远是原配,继室永远是继室,继室在原配牌位面前也得自称为妾,就算不管小说里写的对不对,脑海里的残存记忆可是非常清晰的。 既是弄明白了这个,她也就松了口气。不过,老太太包氏便这么认了?新姨奶奶被抬房,老太太连茶都没喝上一口,还不能说人家名不正言不顺,若换了是她陆清宁,不把这后宅翻个底儿朝天才怪。 “我倒但愿她闹上一场。”叶氏又喝了口茶,将茶叶抿出吐掉,“不然大伙儿都成了白忙活。” 陆婷姝冷笑道:“我把方才二嫂说三娘的话还给二嫂,莫急。” 包氏若真是个好相与的,抑或是个能忍的,还用等今日?她陆婷姝就不信了,不过是被禁了次足,又被老太爷借着孙姨奶奶给了个下马威,若这么点儿小惩处便能令包氏改了性子,从此变成贤妻慈母,她把陆婷姝三个字倒着写! 或许老太爷不止是想给包氏下马威,而是想彻底激怒包氏呢?陆清宁垂头琢磨着。 若老太爷真是她想的这样儿,她们与其坐在这里等包氏原形毕露,不如做个推墙手。可她又无法确定,老太爷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 或许姑奶奶说的对,等老太爷真令孙姨奶奶去牌位前敬茶,此事才能见分晓,既是如此,那便等吧。 “我却忘了件正事儿!”陆婷姝突然出声道:“梅妈妈,只能劳烦您再跑一趟了,您去大厨房叮嘱管事陶妈妈一声,二姑娘若再去厨房学厨艺,叫她想辙推了。” “另外再告诉陶妈妈,也不单单是二姑娘,只要不是大厨房的人,不是领饭的时辰便别在那里面出入了!” 这厨房重地,哪是谁说去便能去的?若在她和二太太管家之时出了什么事,老太太这禁足不解也得解了! 陆清宁却听出来另一层意思——昨日午后,二姑娘陆清莹竟然提着食盒来了管事花厅,说是在大厨房跟面案黎嫂学做了点心,来给二太太和姑奶奶送些尝尝。 她都想得到二姑娘这是借机献殷勤来了,姑奶奶能想不到?或许二姑娘除了献殷勤还有别的想法儿,比如也想跟着学一学打理中馈也说不准。 只可惜姑奶奶今儿这一声吩咐啊,将二姑娘所有的想法打得粉粉碎…… 待梅妈妈应声离开后,这理事花厅里就只剩下二太太叶氏、姑奶奶陆婷姝和陆清宁了,陆婷姝的脸色立时便冷了下来:“咱们家这二姑娘也不知随了谁了,小聪明不少,全都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叶氏微笑:“小姑忘了她的生母是谁了?” 陆婷姝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倒没忘,恐怕是二姑娘自己个儿忘了!” 这二姑娘和四姑娘,怕是都想给她当闺女呢,个顶个儿的上赶着来花厅献殷勤不说,还时不常往她院子里去呢,敢情都当她陆婷姝是个傻的!她宁愿去族里寻个旁支的孩子回来养,也不可能看上这种别有用心的东西! 第三十五章 不屑掩饰(加更) “是你在姑奶奶面前捣了鬼,是不是?”二姑娘陆清莹才从小素打着的帘子下走进来,便红着眼睛问陆清宁道。 陆清宁毫不掩饰的轻蔑一笑。 她本以为眼前这位是个懂得收敛的,至少要比四姑娘陆清雅强出许多,谁知还是高抬了她,这才一进门还不等站定便兴师问罪的架势,分明是一副不懂遮掩的性子。 过去的记忆里,陆清莹很会装,不单单是她那生母于姨娘教导的好,恐怕也是没谁真正惹怒她罢!如今于姨娘将她在亭子里挑拨的几句话上了心,正和晓月苑打得不可开交呢,没工夫对着陆清莹耳提面命,这二姑娘便暴露本相了? “你还笑得出来!”陆清莹强忍着眼框里的泪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我呸!”陆清宁满嘴的茶水哗啦一声、立刻喷了陆清莹一裙子:“你说谁恶毒呢?这陆宅后院里还有比你陆清莹更恶毒的人么,还敢上我这里指责我?你当你过去做的事儿我都不知道,还是当我三岁孩子了?” 这是欺负她装缩头乌龟了。小澄已经被打死,两位姨娘和清莹园清雅园的下人已经换掉,她陆清宁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便都以为她将落水之事当成哑巴亏吃下去了! “你记着,陆二,我陆清宁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陆清宁才不管陆清莹如何心疼才上身的春裙染了茶渍,咬着牙又扔下这么一句。 陆清莹一时不知道该在这屋里留下,还是抹头便走了。过去姐妹间也不少起争执,陆清宁也是这样对付她对付四妹妹,今日再看,陆清宁倒还是那个陆清宁。 可她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对劲!往日里起了争执,陆清宁确实也是不吃亏的,却也仅限于当日事当日了,根本没有更多的心计在后面日子找补。 今日再一看,傻丫头开窍了?小澄之死,调换下人,在姑奶奶面前吹风儿,可都是陆清宁一步步做出来的,这么下去还了得?再用不了几日,恐怕就敢将手直接抽到她陆清莹脸上了!这也是她忍不住抬脚来了清宁园的缘故…… 这么想着,陆清莹抬头看向陆清宁的目光里便隐隐藏了恨意。孰不知陆清宁上辈子便见多了这种眼神,根本不会被她吓趴下。 “清宁园不欢迎你,你还是走吧,往后也莫再来了。”陆清宁完全失了与陆清莹对抗的兴趣。 “你还没给我个说法呢,便想撵我走,没那么容易的。”陆清莹倔强的看着她。 陆清宁再度失笑。敢情真是来跟她要说法来了?若这位是个明白人,她还愿意告诉她一声,姑奶奶和二太太只是暂时管家,大厨房是后宅重地,闲人最好不去。 可现在说那些有什么用,无论怎么说,人家也认为是她陆清宁搞的鬼。 “方才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如今你又当姑奶奶是三岁孩子了。”陆清宁笑道:“我若是姑奶奶,便算是想过继个孩子,也得找那亲娘死得早的、还不大记事儿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偏偏一厢情愿的以为,姑奶奶愿意领个十几岁的大姑娘回家?” 陆清莹的脸色登时变成死灰色。她姨娘也这么说过,她偏偏不信,总以为只要她做得足够好,年纪大些也不算难题。今儿这话又从她最讨厌的三妹妹嘴里听到一次,她是该信,还是继续不信? 陆清宁笑看着灰色的陆清莹,心道这只是开始,口中却道:“你若不信就算了,别站在我这里碍眼,赶紧回去将你那裙子换了去,恶心死人了!” 茜草红的新春裙,染上了老大一片茶渍,便显得颜色脏极了;脏脏的底色上又挂着两小片黄绿色的茶叶,更是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陆清莹终归只是个十二岁的姑娘,嘴儿一咧便哭出了声:“你这个恶毒的陆三娘!好好一条裙子都被你弄成这样,还敢笑话我……” 陆清宁撇嘴轻笑:“我可没巴巴的跑到你清莹园去,对着你的裙子泼茶水!也没下帖子请你来我的清宁园!你偏生喜欢站在我跟前儿等我喷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老太太禁足期未满,陆二根本就是告状无门;找大老爷?大老爷比谁不忙啊,恐怕正忙着安抚他的清倌儿美人,说什么好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哪有工夫管几个女儿之间的小打小闹。 “你若想去找你的姨娘告状,我也不拦着。且不说她一个妾室,还不配对我出言管教,单说几天后又要抬进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她还不赶紧想招儿去,哪有闲情逸致搭理你的小事儿。” 陆清宁索性多跟陆清莹透露一些,只要千叠园里足够安静,外面吵成一锅粥跟她何干,她还乐得看笑话呢。 千叠园除了大老爷到了可以进门,别人都免谈,这是老太爷新下的死令。因此她才不怕别人闹,若真有不怕死的,便闹到千叠园去呀! “你、你这是挑拨离间呢?”陆清莹皱眉指着她:“你当我不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太太要卧床养胎,没时间没精力对付新进来的姨娘,你便想利用我姨娘去当那个出头的椽子?” “拿开你的手!”陆清宁一脸的不高兴,没错儿,她是不愿意听见自己的心事被人说破,可被人用手指着鼻子似乎更令她讨厌呢,“我娘是响当当的陆宅长房正室太太,用得着腾出精力对付个小妾么!” 陆清莹立刻无语。她姨娘说过有一百次那么多了吧,既是偏房侧室,便只能依靠老爷的疼爱,若老爷的心不在这里了,有儿女相依为命也是好的…… 既是如此,不管陆清宁到底是不是挑拨离间,她也该离开了。姑奶奶那边过继一事,似乎再没了念想儿,若再没了姨娘,她在这陆宅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见这位二姑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她们姑娘跟前一点没讨到好,小素和兰心几个丫头顿时笑成一团,就算如此,小素也没忘赶紧把撒了茶水的地擦干净,擦罢地出来洗手,却险些在门廊下跟施红撞在一起。 “施红姐姐来了,可是太太又惦记三姑娘了?” 今儿回来太晚了~~闷头码完这一章,又赶紧写早上八点多那个正常更新,一看表都快12点了,真不好意思 第三十六章 厌恶深种 “您说是祖父得知我父亲要纳妾,还是打那种地方抬来的,便将父亲打了?”陆清宁坐在大太太谢氏腿边,满脸惊讶之色。 她的惊讶之色,不过是装给谢氏看的,心头却道,这个死种马,挨打挨得好! 太太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眼下正怀着身孕,他不知疼惜却闹着纳妾,但凡搁在有些规矩的人家儿,当家人都得被气歪了鼻子。 更何况老太爷早就厌烦了自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打算开始整顿了;死种马偏生看不出风向,还要从青楼往回抬人,除了叫老太爷更叹家风日下,必也会恼恨老太太这些年对几位爷的教唆吧…… 陆清宁倒不担心,陆廷轩挨了这顿打,那新人抬不进来、姨娘们便闹不起来。 她那晚与于姨娘多说了几句,看来已经起了作用,一时半刻还止不住闹腾;一旦哪一天那吟风苑与晓月苑闹不起来了,再将沁玉抬房打破平静局面,或是撺掇谢氏去外面给大种马买个良家女子也一样。 至于说什么买良家女子做妾是推人入火坑,陆清宁才不在乎这个。良家女子若不想做妾,她们陆家也不会强抢民女,一买一卖你情我愿,谁管得着! 在其位谋其政,换了谁都一样,眼下的她为了太太和他们姐弟,还管得着陌生人的死活?不拿来利用够了才怪! 可想是这么想,太太既然急着将她喊来,一定是有别的想法啊。陆清宁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抬头看向谢氏:“那太太打算如何应对这事儿?” “是怕老爷迁怒太太,跑到正房来撒泼耍赖,还是打算跟老太爷替老爷求求情,反正抬谁都是抬,不如先断了老爷折腾的根儿?” 谢氏苦笑道:“娘的宁儿真是长大了啊,这两样儿都叫你想到了。” 不单是她,换了别的女人正怀着身孕,也不愿意跟自家老爷吵闹吧;老爷已经不是什么好依靠了,她下半辈子还得指靠孩子们,多一个子嗣便多一分力量不是。 若能说服老太爷,答应将那个早已成了外室的清倌儿抬进来,当然是最好不过。有那么一个外室摆在那儿,任凭老爷日日出入那家青楼,更抽陆家的脸,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闹什么幺蛾子也出不去这后宅。 既是提到外室之事,陆清宁也频频点头。她之前确实没想到,原来那个清倌儿已经被陆廷轩花大价钱包了起来,怪不得那头种马整日里来无影去无踪的,敢情是在外面造了个温柔乡。 真是如此的话,老太爷再禁也禁不止啊。难不成还能将陆廷轩的腿儿打断,叫他再出不了陆宅?即便如此,外面那女人可是青楼出身,要钱不要脸的一套早就学得淋漓尽致了吧,没准儿哪天便会叫骂到陆家门口来。 与其在外面闹得风声雨声乱糟糟,还真是不如弄到眼皮底下来!陆清宁本来有些埋怨谢氏的想法儿太包子,这么掰开了揉碎了一想之后,反而觉得谢氏有些道理了。 “您如此的替咱们陆家着想,委屈着自己替陆家求名,若您真开口了,老太爷还能怨您不成?”陆清宁虽是理解了谢氏的想法,可她依旧不愿为了这些事求到老太爷跟前去。 “不过叫我说呢,求情这事儿也不用着急,我瞧着老太爷只是一时怒上心头才打了老爷,待他老人家想明白了这里面的事儿,怕是不用您求情,他老人家也得点头。” 要知道谢氏可是在卧床养胎呢。真需要求情的时候,还能用软轿将人抬到老太爷那里去?且不说这来回的折腾对身体不好,只说这场面,便像是要胁迫人了。 那这求情的任务可不得落在她陆清宁身上了?替陆廷轩那个死种马求情,她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再者说,经历了跪求陈郎中那一遭,谢氏已然不拿她当孩子了,说什么话基本不再忌讳,譬如方才那“外室”之说。 可这同样的一番话,她陆清宁怎么好拿到老太爷跟前说去。说是谢氏教她的,岂不是将谢氏十几年的贤名打了水漂?哪个大户人家会教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知道外面这些腌臜事儿? 谢氏却是一脸的苦笑:“我和老爷既是夫妻,无论老太爷怎么想,求情的事我总该开个口。不管那清倌儿抬得进来抬不进来,我已经替老爷争取了,他还能不顾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再来我这里吵闹不休?” 原来如此,陆清宁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谢氏最怕的便是老爷来吵闹。可越是想明白了,她便越讨厌那个陆廷轩,若不是孤儿寡母活在这种大宅子里更苦更难,她真想半夜摸到陆廷轩屋里去,一刀宰了他算了。 “您别为难,我去,我去替您给老爷求情还不成?”陆清宁慌忙安慰谢氏,可她话音还没落,却听得外间一阵噼里啪啦声传来,期间还夹杂着施红几个丫头和高妈妈的求饶声。 是陆廷轩迫不及待打上门来了!陆清宁迅速站起身便要往外冲,却被谢氏一把拉住,满脸的哀求:“若真是你爹来了,他正在气头儿上,你冲出去不是找死?” 陆清宁狠狠咬牙道:“谁死谁生还不一定!” 叫我杀了他,我这辈子都不出嫁给您养老!她真想这么告诉谢氏。在这种年代,嫁人这种事儿就是受刑罚啊,真特么不如当一辈子老姑娘…… “宁儿!”谢氏匆匆从床上坐起,旋即便捂住了肚子,额头上还有豆大的汗珠落下来。 “娘!”陆清宁哎呦一声扑回去:“您没事吧?快躺下快躺下,我听您的不出去了还不成!” 给谢氏保住这个胎儿,可是她眼下最迫切的事儿了。古代女子无论是生产还是小产都是鬼门关,她可不想才来到这个地方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谢氏可能也只是起得急了,被抻了一下腰,如今躺回床上,陆清宁只管在她床边连声抚慰,还拿了粒固胎丸、用温开水调了喂她吃下,少顷便恢复了正常神色。 可就算如此,谢氏还是紧紧拉住女儿的手:“你瞧瞧,你爹来了一会子了,也没冲进来,也许只是砸砸瓷器出出气,顶不济再给丫头们几下,要不然外头几个还拦得住他?” 陆清宁明知谢氏是怕她搂不住火气,一不小心跑出去也许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才说的这一番话,心头对外面那个死的厌恶却还是越来越深了。 若陆廷轩是个敢作敢当的,至于在外面拿着丫头们和不会说话的瓷器撒气?此时的她,真是宁愿穿到一个孤儿寡母家,也不愿意摊上这么一个名声狼藉的父亲! 可她还是得忍气吞声去老太爷前给陆廷轩求情!只要她晚了半步,那死种马不定什么时候便会闹到谢氏跟前来! 今晚还会很晚,泪奔…… 第三十七章 加些筹码 老太爷一脸铁青盯着跪在面前的陆清宁姐弟,半晌都没说话。陆清宁只觉得那冰冷的青砖地寒彻骨髓,却还是默默告诉自己,忍一时之痛换天阔天空。 老太爷也不过是听说陆廷轩转头便闹到了千叠院,被气坏了。等他缓过了这口气儿,总不能还叫他们姐弟俩跪个没完。 听说老爷冲到太太厅堂里去打丫环摔瓷器,陆文渊将一口小牙儿咬得咯咯作响,可听说是太太想给老爷求情,这孩子犹豫都不犹豫,便冲进书房里间跪在了老太爷跟前。就连这小不点儿陆文渊都能忍,她怎么就不能? 果不其然,也就半盏茶的工夫,老太爷的脸色渐缓,立刻从椅子上起身,一手一个搀扶陆清宁姐弟俩起身,嘴里还恨恨的说道:“一对儿倔强的孩子!” “好了好了,如今人也起来了,跟祖父说说,为何非得跪下给你们父亲求情不可?是出于孝顺,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陆清宁看了幼弟一眼,便打算由她先开口。陆文渊还小,万一当着老太爷的面儿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今后的前途就毁了——在这种年代这种家庭里,有个老太爷做后盾实在太重要了,她可不愿叫陆文渊一句话说错,惹得老太爷不喜。 不想陆文渊却在后面伸出手,偷偷拧了她一把。陆清宁险些痛呼出声,他却已经开了口:“要不是姐姐今儿在太太正房,我爹说不准就闯进内室去了,渊儿好害怕……” 陆廷轩压根儿也没打算冲进内室去啊,她也没用出去哭哭啼啼恳求啊……陆清宁垂着头,眉毛眼睛扭得七扭八歪。这个陆文渊,满嘴的瞎话张口就来不带打腹稿的,亏她还拿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拼命想护着他! 可又不得不说,他这话的效果太好了。老太爷本已缓和不少的脸色旋即又铁青了起来,若是陆廷轩也在,保不齐被他抄起砚台砸个头破血流也没准儿。 “祖父明鉴,三娘的母亲在三娘来前再三叮嘱,说……没有任何事比咱们陆家的名声更重要,与其叫那人在外面败坏着咱们陆家名声,不如抬进后宅来放在眼皮底下看着。”陆清宁赶紧作补充,这可是给太太买好儿的好时候,总不能错过了。 老太爷若不是在乎声誉的人,便不会突发奇想整顿内宅;更不会因为陆廷轩要抬进来的女人是个青楼出身的清倌儿,便给了他三十而立的大儿子两个大耳刮子。 谢氏被老太太罚跪祠堂当天,老太爷已经对陆清宁表达了“陆家对不起谢氏”的意思,今儿再加些筹码,只要老太爷还掌着谢家,便是谢氏与他们姐弟的护身符! 听了陆清宁转达谢氏的话,老太爷满脸尴尬。不尴尬也不成了,一家子的男人个顶个儿摆出去都像个人模样,却个个儿不叫人省心,还要内宅女子给他们争脸…… “三娘回去跟你娘说,咱们陆家有规矩,不论是良妾还是什么,想进陆家的门儿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签署卖身死契。”老太爷终于吐了口儿。 可不是么,陆廷轩再怎么着那也是陆家长子,教训可以教训,却不能活活打死;青楼女子再不堪,既已成了外室,如何能留在外面祸害陆家声誉? “谢祖父恩典。”陆清宁又拉着陆文渊一起重新跪下给老太爷磕头,也许是她当年做特工吃过的苦多了,如今奴颜婢膝亦不曾觉得太难过。 等陆清宁离开老太爷的院子时,是陆文渊替老太爷送她出来的。他紧紧拉着她的手,满脸忐忑的抬头看她,她微笑着摇头:“不用担心姐姐,姐姐皮糙肉厚的,你拧我的那一把,还没蚊子叮的疼。” 陆文渊的眼泪又要朝外涌,使劲吸了吸鼻子才忍住:“姐姐是千金小姐,生来就该享福,才不是皮糙肉厚的!” “好好好,我是千金小姐,你好好跟着祖父读书,将来做大齐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要么便做最年轻的大富翁,姐姐也好跟着你享福好不好?”陆清宁低声哄孩子状。 陆文渊咧嘴儿笑了:“姐姐这主意真好。” 陆清宁只觉得鼻子发酸。刚刚换牙的小屁孩儿都比陆廷轩懂事啊,护过了娘又来护姐姐;可她自己呢,护来护去的也不过是怕人生被影响被改变……或许她该早些适应,将谢氏和陆文渊当成真正的亲人了。 “记住了,你只管好好念书,千叠园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万事都有姐姐呢。”陆清宁轻轻抚了抚陆文渊的头顶,便向他摆了摆手向后院走去。 通往后院垂花门的守门婆子,个个笑吟吟的争先恐后跟她打招呼,陆清宁明白,这是跟着二太太和姑奶奶学管家的好处。 挨个回了声妈妈们好,便喊上在垂花门边小房里等她的小素一同回清宁园——外院始终是外院,她迫不得已非去不可,却不想叫小素也跟她一起去抛头露面。小素年纪也不算小了,万一被外院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子看上,她是给还是不给? 不说别人只说她那个五叔,那就是个浪荡公子啊,说得好听是在前面帮老太爷干点儿跑腿的活计,却动辄便往后院跑,遇上个平头正脸的丫头便要调戏,小素这个闷罐葫芦遇上他,那不是羊入虎口了。 小素之前还想跟着她一同往前面去来着,被她喝令着留下了,如今应该也弄明白了她的用意,只管默默跟在她身后,走出去一段路后方才低声道:“以后姑娘若再往外院儿去,不如带着我娘吧,姑娘身边没人跟着服侍也不好。” “今儿不是事出突然、你娘去领夏装还没回来么,下次我再往外院儿去,便喊着奶娘。”陆清宁很欣慰小素能想明白这些。她身边的丫头是宝儿不是宝儿她不清楚,反正叫老爷少爷看上了她是不甘心给人的,实在太恶心人了! “三姑娘!”只听笑吟吟一声,娇柔得能拧出水儿来。 陆清宁抬头看去,桃红的身影已经到了眼前,正是昨晚才被正式抬房的喜墨。不是说上午她还在忙着晾书么,方才却没见到她人影儿,原来是来了后院! “孙姨奶奶这是忙什么呢?” 实在对不起,昨夜回来太晚,没来得及加更~~今日会有两更~ 另外偷偷提醒亲们一声:评价票和pk票如今都不给作者分成了,亲们不要再破费了~~那个谁,戥子,说的就是你,叫我抱一个以示感谢吧,那些支持,太感谢了,么╭(╯3╰)╮ 第三十八章 满心火气(加更) “婢妾才遵了老太爷的吩咐,去后面佛堂给老太太敬茶上香。”喜墨满脸是笑,腰肢轻闪着避过陆清宁的半礼:“三姑娘真真儿是太多礼了,再如此的话,婢妾岂不是得见到三姑娘便躲着走了。” 陆清宁也不跟她客气,又连声道了两个恭喜。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还真是不假,饶是这喜墨平日里再收敛,如今连故老太太的牌位前都去过了,那便是名正言顺的姨奶奶了,那笑容怎么能不舒展? 陆婷姝说得也真没错儿,这敬茶的规矩还真是对着佛堂里的牌位去的,只把添芳园那位当成了没用的摆设。只是不知道添芳园那位知晓了后,会不会大发脾气? 还是先不要管包氏如何反应了,陆清宁可不想站在这里跟这位新姨奶奶多亲近,而喜墨也是一样——她们俩人儿在这儿亲亲热热的,难保不落在有心人眼里,包氏还是活的呢,谁知道哪天又重新掌了家,借机为难二人。 于是道罢恭喜,两人便各自奔东西了。走出去没几步,小素却微微皱起眉头:“昨晚的酒席上,老太太院儿里还去了人的,孙姨奶奶不去给老太太敬茶,好似不大合适吧。” “听起来是不大合适,”陆清宁微笑:“可规矩都是人定的不是?你方才肯定也听见孙姨奶奶说了,她可是遵了老太爷的吩咐……” 丫头不怕笨,只要有人教。老太太平日里什么作风,想必陆宅随便拉来一个下人都知道,可小素依然将老太太当成不可侵犯的后宅当家人,这分明是奴性太深了。 在这种年代,要想好好生活下去,身边服侍的下人奴性越深当然越好。陆清宁才不会傻到给丫头们传播一脑门子独立自强的思想,等她们独立自强了,动辄便想背叛她怎么办,被人背叛出卖的滋味很好受么? 只要教会她们谁是真正的主子便好了!二十一世纪那一套,根本不适合拿到眼下来当成生存指南,真拿来用了,也不过是死得快些。 小素绝对是个聪明丫头,陆清宁既然说是老太爷的吩咐,她立刻不再说什么,还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 孙姨奶奶本来就是老太爷的丫头,如今虽然被抬了房,看起来是应该以尊重正室老太太为先,可若逆着老太爷做事,又能得什么好儿?若换了她,也只认一个主子不是。 “咱们不回清宁园。”陆清宁一把拉住欲往自己院子拐去的小素:“才按太太的吩咐做了事,总得去千叠园回禀一声,省着叫太太惦记。” 其实回禀不回禀的并不最重要,她更担心的是,陆廷轩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之前她在内室里陪着谢氏,那死种马只在厅堂里摔了一阵瓷器便耀武扬威的走了,可万一他又觉得不够出气,又重新跑回去当面威逼谢氏呢。 若用常人的思路寻思,无论是谁闹了这么一场也不会再回转;而谢氏之前既答应他将那外室抬进来,又没有一毫犹豫便给了姨娘名分,就算最后事情不成,他也不该埋怨谢氏。 看似他之前闹了一出儿,却连内室门都不敢进,看来是还不敢太得罪谢氏;可他至少还想借着谢氏的口给他求情,好将那清倌儿抬进来吧,否则闹这一场为的什么? 毕竟在他的心里,肯定是认为他已经成了家,只要他的正室太太张嘴了,老太爷也得听上几分,何况谢氏又怀了身孕,根本无法服侍他……抬来个新人不也是替她分担分担么。 既是如此,就算他不会再闹第二次,屡次三番去缠磨谢氏也是极可能的。于是陆清宁打定主意,今晚还留在太太房里用晚饭,不跟他撞上则罢,若是遇上了,抽冷子便挤兑挤兑他,也好出一口心头恶气。 抱着这种想法儿,陆清宁又来到了千叠园。才一进厅堂,便瞧见之前空了一大半的博古架子上又摆满了新玩意儿,不禁皱眉喊道:“高妈妈呀,太太的陪嫁虽是不少,怕也禁不得某些人祸害吧?” 高妈妈被她用“某些人”这个词儿代替老爷骇了一大跳。可细细一琢磨,三姑娘这么说也好,省得再直呼谁谁谁的、落个不敬的罪名,便一脸笑容低声道:“三姑娘莫怕,这一拨儿换上的都是赝品,加在一起也不值几十两银子。” 陆清宁咯的一声笑 盛世荣华txt第8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这主意谁出的啊,还真不错,“施红姐姐的脸上可上了药?我那儿本来还有半盒子清淤膏,可惜前几日给了孙姨奶奶了。hubaowang” “三姑娘不用惦记她,太太早赏下药,叫她去后罩房歇着了。”高妈妈一边说着话儿,一边给她撩起内室的帘子。 施红当时生怕陆廷轩闯进内室伤了太太,拼命地拦着他,脸上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三两天内是无法来内室服侍了。 谢氏正半靠在大迎枕上等陆清宁进屋,见她跟在高妈妈身后进来,便有些急切地问道:“老太爷怎么说?” 等她将前前后后学说了一遍,谢氏垂头低叹了一声,这才抬起脸来:“这样便好,高妈妈替我看看黄历,选个好日子罢。” “那沁玉……”高妈妈将这三个字说出口,猛然意识到三姑娘也在,立刻将后半句话直接吞回肚子里。 可陆清宁将高妈妈这神色和举动看得清楚,立刻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她胳膊:“高妈妈您跟我说,沁玉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莫不是她听说外面那位抬不进来了,担心自己的事儿也泡了汤,便紧跟在老爷后面来折腾太太了?” 高妈妈嗫喏着不说话,陆清宁却知道,果然是被她说准了,她这满心的火气啊,立刻又腾腾的往头顶上窜起来。 这种通房丫头还留她做甚!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动辄便敢来主子房里闹,难不成还因为她不懂事会撒泼便给抬成姨娘! 就算为了给即将抬进来那位树个敌,也不是非她不可啊,若说现成儿两个有生养的姨娘人老珠黄不够分量,再买个新的回来不成么? 高妈妈苦笑道:“我的三姑娘啊,买个新的回来倒是容易,可万一没有沁玉这么泼呢?再者说,沁玉本就是通房,就势抬成姨娘也就罢了,若从外面买个来,那便是大张旗鼓的纳两个新人,老太爷不得更恼了大房?” 陆清宁听不懂也就罢了,可她听懂了。越是听懂了,便越觉得这种时代的女人好悲哀,眼下的谢氏,恐怕会是她在十来年后的写照? 第三十九章 等着看戏 添芳园的老太太包氏等了一天又一天,三天过去了,孙姨奶奶的茶还不曾端到她跟前来。 如今的孙姨奶奶、曾经的喜墨丫头早去佛堂的故老太太牌位前磕过头了,这事儿当时便有人辗转的传来添芳园,她自然也就知道了。可她琢磨着,毕竟这也是个规矩,给故老太太磕了头再来她这里敬茶,那个姨奶奶的身份才更牢固不是,可左等右等…… “这都几天了啊,当我是个死的么!”老太太越想越不对路子,一巴掌便险些将炕桌推倒,桌上的小花瓶咕噜噜滚下去掉在木炕上,水淅淅沥沥洒了一片,弹墨的大迎枕沾了水,墨色更深了。 “老太太可不能再动肝火了,小心身子骨儿,”冬青紧着安抚包氏:“您想想啊,也就是多等一天的事儿,明儿您的禁足期便满了,几位太太姑娘少爷少不得都来添芳园给您请安,老太爷一定是将孙姨奶奶敬茶之事安排在明日了。” 冬青言之意下的意思,也不外是人越多越好,越是如此老太太的腰杆儿才越硬。介时那孙姨奶奶来敬茶,老太太少不得要摆出当家主母的谱儿,好生训诫那位一番,不比眼下威风得多? 这一番话还真起了作用,老太太的怒火渐渐将息。谁知眨眼间这西次间的槅扇便被风风火火的夏妍推开,又慌慌张张探头进来道:“老太爷叫孙姨奶奶帮着大房打理大老爷纳妾之事呢。” 哗啦啦,老太太手中的茶碗铿然坠地,又溅起无数碎瓷与水珠。夏妍冒冒失失闯进来说了那么一句,本已知是错了,如今立刻跌跌撞撞进来,也顾不得地上水湿,就势便跪在了地上:“老太太息怒!是奴婢嘴欠惹老太太生气,还请老太太责罚。” 冬青含着眼泪怒瞪了她一眼,也跟着跪在一边:“老太太还请保重自己的身子骨儿,奴婢愿意替夏妍接受处罚。” 夏妍再市侩,再想攀龙附凤,再怎么想出风头压她一头,也是跟她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她们姐妹四个已经被卖掉两个了,若夏妍再被老太太撵走,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怎么对得住十几年的情分! “都起来!”老太太耷拉着眉毛恶狠狠的喝道:“我说是你们的错儿了么,不由分说便跪在地上将我的军!” 地上的两个大丫头,谁不知道自己这主子是个什么性子,立刻慌不迭打地上爬起来,一个掏出帕子捡碎瓷,另一个便出去端水盆拿抹布来抹地。 清宁园里。陆青宁似笑非笑的斜睨了水草一眼:“你说今儿怎么就那么巧,偏偏遇上了夏妍?老太太的禁足还没解呢,她怎么有空往大房这边跑,偏又不是得了老太太的话来瞧太太的。” 从千叠园请了安回来,好巧不巧便与夏妍在小路上撞上,她刻意多跟那丫头说了两句话,如今回到自己屋里,她便拉着水草不撒手,又研究起来夏妍的用意。 水草却有些慌了神,微微一蹲便急切的回道:“姑娘,奴婢跟那个夏妍可不熟……奴婢可没给她通什么风儿啊。” 陆清宁立刻轻笑出声:“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你也是总出去四处打听事儿的,你看她是不是也跟你似的,专门跑来咱们这边打听什么来了?” 水草顿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嘿嘿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姑娘方才那话可吓死奴婢了。这不用说啊,夏妍就是来打听事儿的,姑娘若不信便回想回想她那对眼珠子,滴溜溜四处乱转的那模样儿。” “那你说,如果是老太太听说老爷要纳妾,犯得上打发个贴身大丫头跑过来么。老太太可是巴不得老爷身边莺莺燕燕一大群,大房每天着了火似的她才高兴,如今又要抬进来个清倌人,不是正合她的心了?”陆清宁继续笑问。 夏衣发放完毕便要去给针线房送回执,苏妈妈便出去做这件事儿了。陆清宁正赶上这么个机会,能不像个孩子似的被盯死,当然要跟水草聊个够本,否则她哪敢明目张胆的问这些。 至于兰心和小素,一个是太太给的,跟苏妈妈差不多都是看小孩的,一个是闷罐葫芦又是苏妈妈的亲闺女,她哪敢拉着那两个聊这种事儿? 跟那几个比较起来,水草才是最合适跟她探讨的人,立刻就了她的话儿回道:“姑娘还记得被卖了的那两个,叫春巧秋艳的那两个丫头么?奴婢听苏妈妈说,若不是老太太犯了错,便打算将那两个塞给大老爷和二老爷呢。” 陆清宁听了这话儿,心头立刻明了。敢情那夏妍打了这个小算盘?春巧秋艳被卖了,她便以为能轮到她来给大老爷当姨娘了?如今一听说陆廷轩要纳妾,立刻便猴儿急的跑来…… 怪不得听她说起这两日便要给陆廷轩的新姨娘摆酒,夏妍的小脸儿便立刻变成苦瓜样儿,恐怕是觉得没了攀高枝的机会了吧。 高妈妈前两日说的还真对,将沁玉一起抬成姨娘也好。沁玉的脸皮多厚啊,规矩到了那丫头眼里都没了用处,若换成夏妍这种缺心少肺的,如何能跟青楼里出来的红姑娘对抗,又如何能跟宋于两位姨娘打擂台? 水草说罢那几句,又朝窗外瞄了一眼,见小丫头稳儿转儿都在门廊下面玩耍,便低声补充道:“不过奴婢瞧着啊,那夏妍不单单是来打听大老爷纳妾的事儿。孙姨奶奶的抬房酒都摆了好几天了,恐怕老太太的忍耐到了头儿。” 那两个小丫头都是这陆宅的家生子,跟她们几个大的不一样,她们这些大的全是太太的陪房。既是陆家的奴才,谁也不知道她们跟后宅这些妈妈嫂子有什么干系和勾搭,能避着便得避着不是么。 陆清宁当然将水草的谨慎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笑道这丫头最近没少长进。不过这几句倒比头几句还有用处,毕竟夏妍只是个想攀高枝的丫头,不足为虑,老太太的反应却是比较重要的。 “老太太的禁足期满是不是明日啊?听你这么一说,老太太明日也许会发飙,咱们只管等着看好戏,必要之时做一做推墙手罢。”陆清宁微微眯起了眼睛,来了这么一句。 今天周日,花儿休息一天吧~~明儿再加更哈~ 第四十章 人以群分 第二日,卯时中。陆清宁打扮停当,正要带着苏妈妈和兰心往老太太的添芳园去请安,才刚走到厅堂门口,就听守门婆子高声喊道:“转儿快去回姑娘,梅妈妈来了!” 这婆子,恁大的嗓门儿,还用转儿来门廊里回禀?怕是后罩房都听得到她这一声吧!陆清宁微微一笑,不等兰心去掀帘子便嘱咐道:“去替我将梅妈妈迎进来吧。” 最近这些天,陆婷姝抽空儿便跟她讲过去的事儿;陆清宁也终于明白了,这位姑母那日所说的“以己度人”是什么缘故了。 按说老太爷膝下只有陆婷姝这么一个养大了的姑娘,便该是掌上明珠一般;可就算故老太太还没亡故时,陆婷姝也没少吃现任老太太的亏——正室和小妾之间的争斗,永远都不会停休,殃及儿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我又怎么会嫁错了人家儿……如今再见你,动辄罚跪打手板儿也就罢了,前些天又被人害着落了水,分明就是要将我当初经历的事儿再演练一遍,我怎么能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祸害我们陆家姑娘。”陆婷姝说起这番话时,牙根儿被咬得咯咯作响。 今儿是老太太解禁足的日子,还不等去添芳园请安,梅妈妈来了!陆婷姝这是叫梅妈妈来给她通什么声气,还是出了意料之外的事儿了? 陆婷姝身边下人虽是不多,如今到底是跟二太太一同管家呢,若是不相干的小事,随便打发个小丫头子过来也就罢了,为何还专门打发梅妈妈跑一趟呢……陆清宁这么想着,梅妈妈已被兰心引了进来,站在她跟前儿施礼问安了。 她本就不是爱摆谱儿的人,梅妈妈又是姑奶奶身边最得力的,忙伸手虚扶道:“梅妈妈无须多礼,兰心快快请梅妈妈进内室。劳您大清早儿跑这一趟,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梅妈妈垂眼随她与兰心进了屋里,这才低声道:“姑奶奶叫我来跟三姑娘说一声,老太太今日恐怕会大动干戈,问三姑娘能不能托病不去请安。” “三姑娘若是为难,我这便喊个婆子出府给三姑娘请个郎中回来。” 陆清宁即便听陆婷姝断断续续讲过过去的故事,如今也还是没弄懂,老太太包氏与故老太太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故老太太已经亡故多年,包氏还要对着原配的闺女儿子乃至孙子孙女下手,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前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情敌之间的仇恨会深成什么样儿。就算现任老太太和前任老太太是血海深仇的情敌吧,对手都死了,为什么还揪着人家的子孙不放? 且不管这老太太为何这么变态吧,托病做缩头乌龟,可不是她陆清宁的作风。她当即便摇头:“老太太既是要大动干戈,我总不能远远的躲着,只叫二太太和姑奶奶去受罪。梅妈妈速速回去跟姑奶奶禀报,添芳园见吧。” 梅妈妈一脸是笑:“我就说么,三姑娘不是那畏畏缩缩的人。” 陆清宁顿时失笑。也就是梅妈妈这样的人吧,才敢如此毫不掩饰的说出这种话来,若换了别的婆子来做这个差事,即便心中希望她也能帮二太太和姑奶奶抵挡一阵子,面上也得不停地劝她还是留在清宁园的好。 今天可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见老太太的机会,她是绝不能放弃的。就像前世玩网络游戏一样,如果注册登录了好多天,只能跟小怪们打闹打闹,大boss还没见过一回,谁会甘心。 再说了,她也不能叫姑奶奶失望。姑奶奶是想护着她不假,可若果她真是一个只知道藏在温暖羽翼下面偷懒的笨蛋孩子,有什么值得一护?护来护去护出个软蛋,谁会真心喜欢。 就算出于骨肉亲情吧,谁又能护她一辈子。一朝失去了遮风挡雨的大树,要么从头历练碰一身伤痕,要么立刻被打躺下再也爬不起来,哪一种结果也不是她想要的。 既是如此,一众人又重新出了清宁园的院门。梅妈妈出门来便速速往姑奶奶的小院走去,陆清宁则带着苏妈妈和兰心直奔添芳园。 苏妈妈本就有些担心今日的场面,见梅妈妈走远了,更是低声埋怨道:“姑娘怎么这么不听话?姑奶奶为了姑娘少受些罪,本是好意……” “奶娘莫提了。”陆清宁沉声制止道:“虽说躲一天算一天,谁也不能躲上一辈子。” “姑娘都快十二岁了……”苏妈妈喃喃的说道。 陆清宁扑哧一笑:“您的意思是说,我不用躲一辈子,躲到出嫁的年纪便行了?若真这么躲来躲去的,您以为我便能嫁个好人家儿?恐怕会被那位操持着随便找个人家塞出去呢,姑奶奶的婆家不就是这么来的?” “等到了婆家,还是一味的躲避忍让,这辈子就算毁了。” 苏妈妈本是很隐晦的示意了那么半句,根本没想到陆清宁能毫不掩饰的跟她探讨起来。姑娘才这么大一点儿,便被她引着、堂而皇之说起了将来找婆家,这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她的老脸该往何处放?! 可是震惊之余细细一想,似乎又真是这个道理——忍让一时能换得海阔天空,忍一辈子却得窝囊一辈子。苏妈妈立刻垂头低声道:“姑娘说的是,是奶娘想窄了。” 陆清宁微笑着不待再说什么,便见另一边的小径里也走出一行人,分明是二姑娘四姑娘带着下人,看来也是要去添芳园请安。 这两位姑娘还真有意思,两个姨娘都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了,她们两个还日日拴在一起,无论去哪儿都焦不离孟。这是因为共同利益才走到一起的,还是两人都没心没肺?说她们俩没心没肺,陆清宁宁愿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等两条小径上的人终于汇作一处,陆清宁抬眼便看见四姑娘陆清雅幸灾乐祸的眼神儿。 她只管装作没瞧见般扭脸望天,脚下的步伐却快了几分,嘴里还喊着苏妈妈和兰心:“不如咱们紧走几步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陆三儿,你……”陆清雅果然被她这话惹毛了,立刻尖利着嗓子喊起来。 看来指望休息日歇息不靠谱儿~~正是换季,衣服就洗了无数缸啊,累惨了~~ 不过加更还是有的,下午几点不定哈,么个╭(╯3╰)╮ 第四十一章 掌掴陆四(加更) 陆清宁等的就是这一刻。 陆清雅的“你”字刚出口,她立刻扭头快步迎上前去,不等一众人反应过来,便听得咔吧一声脆响,再看陆清雅,半边脸已经高高耸起一片红肿。 “你、你敢打我!”陆清雅一手捂脸一手指向陆清宁,语气里既有惊疑又有恐惧,还有数不清的恼怒愤恨,委屈疼痛一同涌来,眼泪刷刷往下流。 “你一个做庶妹的,遇上嫡姐不但不请安不问候,反而公然指着嫡姐直呼陆三儿,难道你不该打!庶妹不恭不敬,嫡姐何来友爱!”陆清宁的声音比她还大。 后宅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仆妇,陆清宁之所以这么大嗓门儿,便是想叫越多人听到越好。 老太太不是很喜欢体罚人么,她偏要上赶的送上门去,然后看看老太太如何反应。她就是要把老太太头一天解禁给搞浑了水! 若那老太太一反常态,反倒夸赞她陆清宁做得好,那么往后的日子还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毕竟这说明老太太不是原主儿记忆里那种混不讲理的,实际上还有几分心计。 反之呢,若是老太太只管揪住她陆清宁打人不对,要么罚跪,要么打手板……她也就认了。往后有的是机会找补呢,谁惹她一分,她便要叫那人还她十分! 还有陆廷轩那个死种马。他不是最喜欢他的四姑娘么,她陆清宁倒要看看,等四姑娘一状告到他面前去,他如何处置这件事。若他果真是个好歹不分的糊涂蛋,也不要怪她坏了父女情分! 陆清雅先是被她一嘴巴打懵了,此时又被她这一番看似有理的言论吓了一跳。 可这位四姑娘自有一番小心计,没片刻便反应过来,立刻恶狠狠的驳斥道:“是你先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你先挑衅的!” “哦?”陆清宁微微一笑,立刻又朝她走了两步,吓得陆清雅慌忙退后,生怕再来上三拳两脚吃不消,这才笑着接上话儿:“你说是我先挑衅的?谁听见了?” 冷眼扫了扫陆二和陆四的下人:“你们哪一个听见我先挑衅了?” 灵心和慧心到底都是太太选来的人儿,听见三姑娘发问,立刻同时摇头;另外两个小丫头也是有眼色的,忙不迭紧跟着摇头。 陆清雅见状立时便急了,指着灵心骂道:“你个死丫头既跟了我,便是我的奴才,今儿竟然敢吃里扒外,瞎了你的狗眼!” 陆清宁咯咯一笑,“四妹妹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长了一张口不择言的嘴?吃里扒外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没弄懂,不是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么,怎么在你嘴里我却成了外人儿了呢?” “敢情四妹妹喜欢一心帮着你将我当外人的丫头?我倒觉得,那种教唆着主子不学好的死奴才,便该统统拉出去远远的卖了!再不便像小澄那般,大板子打死了算!” “我看我今日也得行使一回嫡姐的权利了。灵心,你们四姑娘有些疯魔了,这幅样子实在不适合去添芳园请安,你立刻将她拉回清雅园,不要叫她出来丢人显眼!等我回了老太太和太太再说!” 灵心必是早得过兰心私下的警告和教导,立刻垂头应道:“是。” 话音一落,她一把便挽住陆清雅的胳膊,另外那小丫头见状,也匆忙跟上去挽住另一边,不由分说便拉着她们这位姑娘顺着小径往回走。 陆清雅被她挽们得紧,胳膊根本抽不出来,急切之下抬脚便踹。灵心和那小丫头早有防备,看着一脚过来便高高跳起,再一脚过来,又高高跳起,陆清宁看得有趣,只管掩了嘴笑起来。 “三妹妹如今好本事。”从一开始,陆清莹便一直都作壁上观,眼下见陆清雅那边几人走远了,立刻幽幽的来了这么一句。 陆清宁冷笑:“二姐姐谬赞。二姐姐若羡慕我,便也去傻呵呵的被姐妹们陷害一回,等你在阎罗殿里走一遭儿回来,也会长本事的。” 说罢这话,她立刻带着苏妈妈和兰心扬长而去,只留下陆清莹愣着神站在原地。 “姑娘这么跟她们撕破脸也好。”兰心低声道。 陆清宁落水时,她还没进陆宅来伺候;可既进了清宁园服侍,前前后后也就知道了个清楚。她们这几个心字辈的丫头,在外面庄子里便是被作为主子贴身丫头调教的,这么点事儿再看不懂,也白白学了好几年。 苏妈妈却忐忑极了。就算之前姑娘说了,不能做缩头乌龟,可也不能这么上赶的惹是生非吧? 四姑娘的生母宋姨娘只是个妾,倒是不足为惧,可老爷呢?老爷可是最喜爱四姑娘的,若是知道自家姑娘掌掴了他的心头肉,岂不是对自家姑娘更为不喜了? 当年宋姨娘有了四姑娘,得知是个姑娘也不灰心,反倒跟老爷说,她给四姑娘取了个小名儿叫招弟儿——说来还真巧,从打四姑娘落地后,大房接二连三添了三个男丁,老爷那糊涂的,自那时起便说四姑娘真是招弟儿……对四姑娘的疼爱也愈来愈甚了。 “我爹?太太的身子摆在那儿,他不但不怜惜,反而跳着脚要纳妾……他这样的爹,我可不屑与他父慈女孝。”陆清宁虽是尽量压低了声音,恨意和厌恶却是无法掩饰的。 “您可能会说,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男人纳妾也是为了开枝散叶。可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为何不能等一等,等太太顺利生产后再张罗这些事儿?好在太太是个开明的,若是个小心缝儿的,就此被他气死了也说不准!” 在这种时代,用二十一世纪的目光要求男人显然不理智。可换了符合时代的理智来打量陆廷轩,他便合格了么? 苏妈妈先是一惊,随即便是满额头的汗。 敢情姑娘最近天天长在千叠园,便是给太太宽心去了?这话还真是……不说透不知道,一说透了就吓一跳! 苏妈妈确实是认为男人纳妾便是应该应分的,正妻宽厚大度也是理所应当的,可被自家姑娘这么一说吧,她怎么突然便觉得老爷那般不堪?! 回来晚了,亲们见谅,不过好歹赶上了24点以前,也算加更了对不,哈哈╭(╯3╰)╮ 第四十二章 心口儿疼 一众人说得好听是来添芳园请安,可陆清宁带着苏妈妈和兰心在廊下站了一刻多钟,也没进得了老太太的正房。 不过几位太太也在廊下站了好久,比她还久,便连四太太也在其中——既是如此,她也无法有怨言。 老太太身边的曹妈妈已经被送走了,只剩个常年不爱说话的田妈妈。若是曹妈妈还在,至少会出来说两句好听的,比如说老太太夜里走了困,今儿起晚了……田妈妈却不会那套,只在方才出来一趟,硬邦邦丢下一句等一等,便不见了人影儿。 五太太和六太太两人儿已经站不住了,不但没了站相儿,还低声埋怨了起来。她们都是庶子的媳妇,又被老太太苛待惯了,婆媳之间早就撕破了脸,根本不屑装什么孝顺媳妇。 若是往常遇上这类似的事儿,曹妈妈也会跳出来打一打再揉一揉,五太太和六太太多少会老实些。今儿却是显见着不能够了,于是这两位太太的唠叨声不由自主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陆婷姝此时也赶到了——她回来娘家那一日,便说自己是和离的妇人不够吉利,执意远远地住在后宅最东面,而添芳园却在紧西头儿,若是一路走来,少说也得两刻钟。 这位姑奶奶又是个不爱坐碧油车和软轿的,于是每次请安都会落在人后。陆清宁心里明白,陆婷姝也是迫不得已来请安,能晚一刻便晚一刻。 可陆婷姝的双脚还没在回廊里落实在,便听得内室里一阵摔碟儿砸碗的声音。这是对她来的?怎么偏偏她来了里面便摔上了! 陆清宁见她挑着眉梢看似要发火儿,立刻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姑母莫急,五太太和六太太恐怕是站的时候儿忒久了,有些不大耐烦,埋怨声也大了些,惹恼了老太太。” 陆婷姝抬头一看,她那五弟媳和六弟媳果真一脸忐忑,双唇也都闭得紧紧的,面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 其实也不怪她吃心,过去她没少受老太太这种气,就算是新婚后回门,还假作不经意打个茶碗给她瞧呢……更别提和离后回了娘家常住,老太太那脸耷拉的,简直都快要掉到脚面上了。 此时冬青也一脸为难的挑开厅堂竹帘走出来,转着圈儿行罢礼,这才低声道:“太太们,姑奶奶,姑娘们……老太太才一起床便觉得心口疼,这会儿愈发严重了,说是懒怠见人,不如众位改日再来请安罢。” “心口疼便得治啊!”二太太的大嗓门霍然响起:“快将田妈妈叫出来请郎中去,老太太惯用哪个郎中便请哪个来!岁数大了便得将身子骨儿当回事不是,哪能硬扛着啊!” 四太太立刻被二太太的话吓到了,可不是怎么着,有病便得治啊!忙匆匆上前拉住冬青:“老太太要紧不要紧?不如叫我们妯娌几个进去瞧瞧她老人家,你这厢该打发人请郎中也赶紧走,否则我们也不放心啊。” “我倒忘了四弟妹也在,干脆四弟妹替我们尽尽孝心,进去服侍老太太吧;三老爷和三太太晌午前便该到了,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我和姑奶奶打理呢。”二太太看来根本没打算真心给老太太请安,如今便已经张罗离开了。 二太太这是生怕老太太听不见啊,陆清宁轻笑。 三老爷和三太太回家来过端午是好事儿,可老太太不一定愿意见到这两口子——三老爷是跟老太太打了一场后离开陆宅的,面上说是去替老太爷打理天颖府之外的产业,其实私下里就是跟老太太决裂了。 果然,二太太的话音一落,内室里面又是叮当一阵乱响。五太太六太太对视了一眼,立刻迈步出了回廊,反正冬青是老太太的大丫头,由她出头来说不用请安了,谁不愿意早点儿撒丫子啊。 陆婷姝此时也给陆清宁使了个眼色,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多耽搁下去,里面的那位再改了主意,还不得喊她们进去受罪?若真是对峙起来,就算没一个是真怕老太太的,毕竟人家辈分摆在这儿…… “好久没见到三婶娘和五弟弟了,三娘也怪想他们的。”陆清宁一边轻笑着,一边挽上陆婷姝的胳膊往外走去,二太太此时已经走到了院门口站定,不停的用目光催促她们了。 老太太这次禁足期限是半个月没错儿,今儿便是正经的解禁日子。明明是解禁了,可以重新耀武扬威了,怎么又不合时宜的发起脾气来,难道不怕被老太爷再延长几日做惩罚? 陆清宁细细的琢磨着老太太这么做的缘故,猛然想起二太太刻意大声说的那些话,顿时恍然大悟——三老爷和三太太回来,还需要二太太和姑奶奶打理各项事宜,分明是老太爷没发话,叫这两人将管家权利交还! 禁足虽解,权利未归;老太爷新收了个姨奶奶,至今都好几日了,也不曾去添芳园敬茶;三老爷要回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么三宗事儿摞在一起,外加之前禁足半月的郁郁之气,无论如何都是对老太太的一种打击不是么。 老太太肯定也想忍。可五太太和六太太在窗外廊下越来越响的埋怨声,终于成了她的导火索,庶子的媳妇都不拿她当根儿葱了,还叫她怎么忍耐? “还不是自找的!谁叫她一味的想拿大?”二太太幸灾乐祸的低声道:“若人到了便赶紧叫进去,该请安请安,该伺候她吃早饭便吃早饭,至于惹得那两个不停地埋怨?” “如今还好意思将缘故推到别人身上去,她处处都不叫人消停,谁会心甘情愿受着她!” 两个庶子与庶子媳妇似乎是这陆宅最可怜的人。头三位老爷都是先老太太的嫡子,年岁又都不小了,老太太充其量就是往各个院子塞几个通房;而五六两位,身份地位和年纪阅历一概没有,她真是想怎么捏箍便怎么捏箍。 “若不是你祖父总时不常的护着,你那五叔六叔都不一定能活到眼下这么大岁数。”陆婷姝偷偷告诉陆清宁。 陆清宁听罢这话,便如同一脚踩到了狗屎,满脸的厌恶。敢情在那位老太太眼里,人命这么不值钱?! 抱歉,因为最近有些私事要处理,暂时要一更了~~ 第四十三章 一落千丈 陆清宁跟着二太太和姑奶奶直接来到了理事花厅,花厅门口已经有来得早的管事娘子们立等了。 二太太早有准备,知晓这些人是来等她们示下三老爷一家回来后的各项事宜,便将人都喊进来,有条不紊的按个儿吩咐了,谁去做哪件事,对牌也一一发放到需要的人手里。 管事娘子们鱼贯离去之后,梅妈妈也回来了——姑奶奶去添芳园请安时,梅妈妈就不在身边。如今进得花厅来,梅妈妈又如往常一样,也不向二太太和陆清宁施礼,便大步走到姑奶奶身边,低声耳语了一阵子。 二太太和陆清宁早就习惯了梅妈妈这样儿,知道她一定又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事情了,只管面带笑容的的等待。 而陆清宁也不由满心感慨,不知只是陆家个别人如此宽厚,还是整个大齐朝都如此呢,若这时代的民风便如此宽松,不大讲规矩礼教,好像也是她的福分了。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规矩礼教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并没人照本宣科的按着做,她方才在小径上借着规矩教训陆清雅,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了? 不过她随即也就释然了,只因她方才根本就忘了一句话,规矩是人定的。 二太太脾气虽然暴躁,对待自己人却是很大咧的,只要能按着吩咐去做事,在二太太跟前便没有那么多臭规矩,何况是梅妈妈这个对她们管家很有益处的妈妈呢。 至于她教训陆清雅的事儿,也是为了维护传统美德、维护陆家声誉不是?既是如此,她陆清宁教训个不敬嫡姐的庶妹,有什么了不起的? 梅妈妈跟姑奶奶耳语之后,又悄然离去。花厅门关上的那一霎那,姑奶奶陆婷姝便笑了:“二嫂,老太太犯了咳血的老毛病。” 二太太一愣。之前只以为老太太是装病的,原来却是真的?陆清宁也有些愣神,原来老太太还有这毛病,原主儿留下的记忆怎么没告诉她? “当年她挨了老太爷那一脚,就添了这么一个毛病,不过过后医治及时又保养得好,轻易不再犯了,只有前年冬天特别的冷,才犯了一回。如今天气这么暖,马上便要入夏了,她却突然犯了老病,二嫂想不想知道是为了何事?”陆婷姝一脸坏笑,故意卖起了关子。 陆清宁极力掩饰着满心的八卦渴望。老太太办了什么错事,能被老太爷飞起大脚踢到吐血?今儿又是为了什么犯了老病儿?后面这件事情也许马上就有答案,可那陈年往事,似乎很有趣啊。 身边的“大人们”,很多话都不背着她,这也是她的幸运所在。陆清宁这么想着,便颇感兴趣的抬了头,等待被二太太连声催促的姑奶奶赶紧开口接着讲下去。 “老太太几乎一夜都不曾合眼……恐怕是琢磨着禁足既已解了,老太爷便该去添芳园安歇,不想一夜都没等到人,清晨醒来却听说……孙姨奶奶陪着老太爷歇在前院儿了,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陆婷姝到底有些顾忌陆清宁年纪小,说起这番话也吞吞吐吐起来。不过诸多磕巴犹豫之后,意思总算说明白了。 陆清宁知道,如果自己不在场,陆婷姝也许会淋漓尽致的多说些。二太太看来是颇有些意犹未尽,也许关心的还有某些细节,她却是知道缘由便足够了。 姑奶奶方才就是为了叫她明白似的,专门将老太太当年如何落下咳血的老病说了两句,又加了句很久都不曾犯了,这不就是告诉她,老太太这次被气得不轻? 看来老太太这一次啊,受的打击还真不小。等午后去千叠园,一定得给太太报个喜,若不是太太当初咬牙跪了佛堂,哪会叫老太太这么快便一落千丈呢。再说姑奶奶既然当面提起了这个,恐怕也是想叫她给太太捎个信儿。 也许太太早就看出来,老太爷终于忍无可忍了吧。由老太太这个阴险狠毒的妇人管着后宅,整日里趁着手上有权利、趁机祸害陆氏子孙,老爷们又被她东一个通房西一个丫头、挑唆得少有成器的,难不成叫老太爷忍到陆家彻底败落那一天。 这么想来,跪佛堂一事便是太太顺水推舟给老太爷做个引子!事已至此,陆清宁终于肯定,太太根本不是原主儿记忆里那种懦弱柔顺的妇人了…… 既是如此,太太的事儿更是她的事儿了,不说别的只说沁玉,还有那个即将在五月初十抬进来的雪芳,她便得打起全身精神替太太对付去——太太怀着身孕呢,少不得有她出面的机会,她只要某个细节稍微一软,也许就会给了小人机会。 正这么琢磨着,却见守门的婆子鬼鬼祟祟推开门探进半个头,不等二太太和姑奶奶反应过来,陆清宁立刻低喝:“妈妈这是作甚!有话进来回禀不成么!” 那婆子一脸讪笑的挪了进来,远远的在门边便挨个儿施礼,之后才吞吞吐吐道:“晓月苑的宋姨娘来了……老奴和几个婆子拼命拦着,才给她拦在外面。” 二太太和姑奶奶立刻对视了一眼,不知宋姨娘所为何来。陆清宁忙低声将早上的事儿学说了一遍:“……恐怕宋姨娘便是来二婶和姑母跟前儿替四姑娘叫屈的。” 二太太只觉得好笑般嗨了一声:“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四姑娘不尊重嫡姐,三娘便有权教训她,用得着宋姨娘一个奴才来要说法儿?” 陆婷姝却微笑着摇头:“若真是叫屈她就不会来这儿,去大老爷跟前哭上一通不比来我们这里告状管用?恐怕是另有用意呢。” 陆清宁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眼前这两位都不是善茬儿,宋姨娘也不是傻瓜,冒冒失失跑这两位跟前儿来替四姑娘叫屈,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叫我说也不用拦她了,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叫她进来吧,也好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陆婷姝也不征询二太太的意见,便对门边那婆子摆手。 谢谢戥子和数字亲的打赏,么个╭(╯3╰)╮ 第四十四章 自求禁足 门边的婆子前脚离开,宋姨娘后脚进来,短短的几步路被她走得摇曳生姿不说,朦胧泪眼亦带着一副楚楚可怜之相,惹得二太太立刻将手里的茶盏扔在身边小几上——这种狐狸精怎么无时无刻不忘招摇! 宋姨娘是大老爷陆廷轩还未娶亲时便勾搭上的,按说并不能与老太太塞进各房的通房丫头相提并论;可二太太究竟是正室太太,在她眼里,什么样的小妾都是小妾,是跟正室抢夫君的狐狸精! 见二太太明显是一脸的不高兴,甚至还带着憎恨,宋姨娘微微有些发抖,眼眶里的泪也有些包不住了。 陆清宁低头暗笑,这小白花到底是想干什么啊,这么个脑子还能将陆清雅和四少爷生下来又养大,太太还真是太仁慈了!不过怎么说呢,这也证明了在这种大宅子里,男人的宠爱还是挺重要的…… “婢妾是来求……来求二太太和姑奶奶,给四姑娘和婢妾下个禁足令。”宋姨娘不开口则以,开口却语惊四座。 主动来求禁足令,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陆清宁微微皱眉。她可是早上才给了陆清雅一个大嘴巴,又给按了个不敬嫡姐的罪名,这才不足一个时辰,宋姨娘便主动来求惩罚…… 难道说宋姨娘没脑子,是她低估了人家?陆清雅惹了祸,新姨娘又快进门了,看来宋姨娘这是打算躲起来避避风头呢! 二太太微微一琢磨,似乎也明白了个中缘故,立刻笑道:“四姑娘是主子你是奴,宋姨娘不觉得,由你出面替四姑娘求禁足,有些太逾越了?” “再说了,我和姑奶奶虽是受老太爷的嘱咐暂时管家,也不能随便将手伸到各个房头儿去啊,你若真觉得你和四姑娘做了错事……”二太太将错事两个字咬得极重:“你也该去求大太太下令不是?” “难不成你也心疼你们太太身子骨儿不好,便来叫我们做这个恶人?做恶人若是为了大伙儿好,你和四姑娘都能领情,我们倒不能推脱,可我看只有你一个人儿来了,四姑娘面儿都不露,你叫我们怎么开口下这个令!” 宋姨娘显然是没想到二太太有这么多话儿等着她,一时有些慌张无措。可转眼便盯住了陆清宁,含泪恳求道:“好三姑娘了,能不能替二姨娘求句话?” “你四妹妹实在是太不懂事,眼下又是要过节,又是三老爷一家要回来,肯定热闹得紧,若不给她禁了足,她继续四处惹是生非,丢的是太太的脸啊。” 陆清宁顿时冷笑出声:“二姨娘说的没错儿,咱们大房无论 盛世荣华txt第9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大房无论哪个犯了错,丢的都是太太的脸。可你自作主张来求禁足,便不是丢太太的脸?” “若二姨娘真是为了四妹妹好,便该去求千叠园的守门婆子、将恳求替你报给太太不是么!你却大老远的巴巴跑到理事花厅,叫下人们见到了,岂不是以为太太容不得你们娘儿几个,你们不得不前来寻求庇护了!” “就算都知道太太宽厚,眼下身子又不爽利,更没精力调教你们娘儿们,会不会都以为太太管不了你们了,便不得不求二太太和姑奶奶替大房做主,替太太下这个令?二姨娘跑趟腿儿倒是容易得紧,可不知大房的脸轻易之间便叫你丢尽了!” 陆婷姝轻声一笑:“二太太和三姑娘的话都说尽了,我也不用多说,我且问宋姨娘,你听明白了没有?真心想被禁足的话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求错人了。” 宋姨娘连泪也不敢擦,连声应道婢妾明白了,婢妾这便去求千叠园的妈妈传话,求太太下禁足令。陆清宁用眼神询问过二太太和姑奶奶,便迅速站起身来:“我这便去千叠园,你也不用单另跑一趟了。” “二姨娘来花厅这一趟也好,至少二太太和姑奶奶都瞧见了,你是主动来求禁足的,否则你直接求到太太那里去,等太太下了令,四妹妹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倒叫人都说嫡母苛待庶女!” “走吧,别站着啦!”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宋姨娘:“你最好抽出帕子来擦擦眼泪再出去,二太太和姑奶奶可不是恶人!” 也许这几日是于姨娘占了上风!否则为何这宋姨娘放着老爷不求,反跑到理事花厅来? 再不便是沁玉那丫头终于得了老爷的青眼?那一日太太说得好,说沁玉的避子汤也该停了,二十二岁的沁玉,正是生养的好时候儿啊!陆廷轩这个大种马,岂会放弃这种机会! 不对不对,她最近几天好像都没瞧见陆廷轩呢。也许他干脆长在那个叫雪芳的清倌儿那里了?呸,就这种随便留宿男人的青楼女子,还好意思叫清倌儿! 陆清宁这么想着,亦不曾忘记与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礼告退。出了花厅门,也不管宋姨娘到底跟上没跟上,带着苏妈妈和兰心便匆匆往千叠园走去。 看着花厅门在陆清宁身后缓缓合上,二太太摇头叹气:“大嫂吃亏便吃亏在没生个嫡长子上。不过她又能如何,当年她还没等嫁过来呢,咱们家那位大老爷却早就左拥右抱了。” “好在三娘也逐渐懂事了,方才那一番话说的,啧啧,不知道我们家五娘再长一两岁后,学得来学不来她三姐姐这等本事。” 陆婷姝微笑道:“不如这几日趁着老太爷高兴,抽空求一求他老人家。姑娘们都逐渐大了,若能求来个京里出来的嬷嬷姑姑来驻馆,一是叫她们姐妹一同学些规矩,二也能叫她们多多相处,把情分处得深些不说,还能互相带一带。” “那敢情好!”二太太立刻喜笑颜开:“可是……就我们家五丫头那脾气,遇上那个四丫头还不得天天打作一团?” “我说句不中听的,二嫂莫恼。三娘没落水之前,有眼下这么聪慧伶俐么?还不是跟二姑娘四姑娘打出来的本事!”陆婷姝微微眯眼道,“孩子么,你该放手时就得放手。” 她当年没有姐妹,可她有老太太这个继母啊,她的一身本事,也是跟老太太一边打一边练出来的。 “有咱们这几个长辈背后多多教导着,还怕三娘五娘吃了亏不成?”陆婷姝轻笑。 她陆婷姝就是讨厌庶女!老太太之所以恨她,不也是恨她命硬,克死了老太太的亲闺女么……她倒要瞧瞧她的命硬到什么地步,如今和离回了娘家,还能接着克死继母不? 第四十五章 谁利用谁 陆清宁一边往千叠园走,一边留意着身后宋姨娘的脚步声。那脚步一忽儿紧捯,一忽儿又没了声音,看来是既不想跟她距得太远,又怕与她离得太近。 前两日被于姨娘这么追,今日又被宋姨娘追,这些人很喜欢背后追人啊。陆清宁立刻回身冷笑:“二姨娘这是做什么?生怕这满院子的下人不知道咱们大房的风向么?” “婢妾……婢妾害怕……”宋姨娘的眼泪又有些盈盈欲滴。 陆清宁见这人又是这幅模样,好像她多欺负人似的,真是满肚子的恼火,不由低喝道:“二姨娘怕什么?难不成我会吃人?你方才出了花厅喊我等一等你,大大方方走在我身边、会要了你的命?” 宋姨娘赶紧紧走了几步,手里的帕子一把便抹掉泪水,口里也不停地解释道:“婢妾不是那个意思……婢妾是被四姑娘吓到了。” 陆清宁眯眼轻笑,被四姑娘吓到了,这个说法儿倒也说得过去。 她当初落水之后险些死掉,清醒之后先是小澄被惩治,后是几个院子都被换了下人,今儿一大早,她又借机给了陆清雅一嘴巴,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事儿是对着谁去的。 而这宋姨娘貌似又没什么心计,眼见着自己亲生的女儿闯了祸,也只能这么变相的认输,再主动替陆清雅请求责罚了。不这么做,怎么才能保住陆清雅的小命儿,难不成还明目张胆跟太太和她陆清宁对着干? “二姨娘想求多久的禁足啊,待会儿到了千叠园,我也好跟太太开口。”陆清宁假作不再在意,一路走一路轻声问着。 这话却难倒了宋姨娘。求十天半个月的,看来是躲过了过节加老爷纳妾,可仔细看来还是不够叫四姑娘沉静下来的;求一个月两个月,岂不是将好好的姑娘关傻了? 见她好久都不说话,陆清宁又忍不住轻笑:“敢情二姨娘行事匆匆,之前也没个真正章法?那你说这个口我如何替你向太太开呢,太太说多了不是,说少了还不是。” 宋姨娘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便狠狠心咬了咬牙:“三姑娘先替婢妾求一个月罢!若是四姑娘在这一个月里没想通,再加些日子也不迟。” 六少爷才三岁时便跟着老太爷开蒙了,她的四少爷却是六岁才开始跟着先生学认字;六少爷白天跟着先生读过书,晚上还要去老太爷书房里写几篇大字,每日都能见到老太爷,她的四少爷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老太爷一面,想表现表现也苦于无门…… 原来的日子里,老爷一个月要歇在晓月苑小半个月,时不时还能将四少爷叫到跟前来提点一二,可如今马上便有新人抬进来,她已经好久没瞧见老爷的人影儿了;四姑娘又养成了个跋扈的性子,能指望这个姐姐给四少爷多少助力? 因此上,她只盼望四姑娘别再给四少爷雪上加霜便念阿弥陀佛了! “我听二姨娘在理事花厅里说的话,不单单是给四妹妹求禁足,还给你自己也求了?给四妹妹下禁足令倒是好说,至于二姨娘的……太太身子不好,二姨娘便应该帮着多分担一些,此时开口求禁足,有些不大合适吧?”陆清宁才不管宋姨娘眼珠子乱转是在琢磨什么,该说的也得说。 宋姨娘先是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陆清宁的意思,这是责备她想变相躲清静躲是非呢。 “三姑娘说的是,之前是婢妾唐突了。”她脸色微红的垂了头:“婢妾只想着四姑娘爱惹祸,婢妾这个生母也该被连坐,却没想着婢妾更该替太太分忧解难,婢妾该死。” “要不三姑娘只管跟太太回四姑娘的事儿吧,婢妾这一档子暂且先记上一笔……”宋姨娘并不傻,她之所以要求将她自己也禁了足,确实是想躲开是非,可如今分明躲不过了,再硬生生的求,画虎不成反类犬! “我还想问问二姨娘,”陆清宁站下笑看她:“下令给四妹妹禁足容易,可是缘由怎么说,总不能叫太太随便编个借口啊?” “明明四姑娘不曾做的事儿,却叫太太这个嫡母给她硬生生按上个罪名,岂不是既招四妹妹怨恨又招外人非议?”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大清早的给了四妹妹一巴掌,二姨娘肯定也知道了,否则也不大可能巴巴的跑到花厅去。” “可我既然已经给了她一巴掌,她不敬我这个嫡姐的事儿也算了了,总不能叫她挨了我一巴掌,再因为这个被禁足,我可不愿扛个对庶妹不友爱、仗着得理便不依不饶的名声。” 宋姨娘的大汗珠子登时便从额头上冒出来。她过去怎么没瞧出来,这位三姑娘如此不好惹?被三姑娘这么一说,好像她成了挑拨四姑娘与嫡母嫡姐关系的那个罪人了,还无形中败坏了太太贤淑宽厚的脸面! “三姑娘莫生气,这事儿……确实是婢妾只顾替四姑娘着急了,一急切便考虑不周。要不这么着,就说、就说……”宋姨娘一时半刻也想不出该怎么说了。 陆清宁微笑着摆了摆手,反正眼前这位也吭哧瘪肚的说不出来所以然,不如她替她想个说法吧:“二姨娘你看这么说怎么样,便说四妹妹太过骄纵、不敬姨娘这个生母可好?” 是谁提出来的,谁便担着吧!叫太太担,叫她陆清宁担,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宋姨娘反悔了,又说不用给四姑娘禁足了,就陆清雅那个怪脾气,四处乱闯祸只能死得快些;若宋姨娘不但不反悔,还应了这个缘由,足够给陆清雅和她这个生母挑拨得生分了吧。 陆清宁非常明白,宋姨娘既提出这个要求,恐怕也不单是为了护着陆清雅,多半是怕陆清雅闯祸连累她和四少爷才是真的。 若她还是过去的那个陆清宁,宋姨娘巴巴送上门来自请责罚,恐怕不待深想便会答应了,更不会管缘由是什么——她本就与陆清雅不对付,当然巴不得见到对手吃亏。 可她已经变了,叫她上当,还真没那么容易!宋姨娘想利用她年纪小不懂事,她还偏偏要将这球踢回去,谁利用谁还说不准! 第四十六章 乖乖入套 见宋姨娘有些犹豫,分明是很不情愿的样子,陆清宁又笑着补了句话:“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与二姨娘明人之间不说暗话。” 明人不说暗话,这话她也对于姨娘说过。可这也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太太从不苛刻几个庶女,已经是四妹妹的福气;又有姨娘这个生母百般呵护她,还有个同胞弟弟需要她照拂,她不但不知足不感恩,还费尽心机想攀一攀姑奶奶……如果再不给她些教训……” 宋姨娘听罢这话立时花容失色。怎么着,四姑娘还有这份心思? “二姨娘不信?四妹妹不但有这心思,还唯恐别人跟她抢呢,要不前些日子我怎么会轻易掉进池塘里?”陆清宁干脆将话挑明。 宋姨娘脚下顿时一个踉跄,若不是苏妈妈眼疾手快托了她一把,恐怕当时便得瘫软在地上。 原来三姑娘什么都明白……怪不得这些天眼见着三姑娘刷刷的长了起来,说话行事都像变了个人儿似的。谁被人背后害了一回捡回条命,也会变得聪明了不是么。 宋姨娘越这么想便越害怕,眼神也逐渐涣散得傻了一般。若真是如此,哪是求一个禁足来便躲得过去的?就算四姑娘自己个儿想透彻了,三姑娘能不能饶她?那是一定不能够的! “二姨娘不喜欢我提的那个建议?那我可就没别的辙了,实在不成的话,二姨娘就叫四妹妹装病吧。” 陆清宁明知宋姨娘被她打击惨了,也绝不想手软,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不抓白不抓:“病了是个好借口,正好可以送她找个山清水秀的庄子住一阵子,一是叫她散散心,二也是叫她离了这个后宅想想清楚,她过去到底都犯了什么错,以后要不要改掉。” 宋姨娘哪儿能答应这个,被送到庄子上的不都是犯了大错的?大姑娘还是寄名在太太膝下的嫡女呢,在庄子里已经住了一年出头了还没回来,四姑娘若也被送去,岂不是还不如大姑娘? 虽说送到庄子里去便能阻止四姑娘再闯祸,可庄子里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好过的。不行,这绝对不行,宋姨娘想到这儿便咬了咬牙:“婢妾就听三姑娘的,说四姑娘不敬生母好了。” “为了婢妾这么个细微低贱的姨娘,太太都能下禁足令惩罚四姑娘,往后也不会有人敢于轻易欺负到婢妾头上,三姑娘的好意,婢妾心领了……” 新人即将进门儿,三姑娘却出了这么个主意,这不单是想叫四姑娘恨她,还想要把她留给新人当对手啊。可她又能如何,谁叫她家世不如人,只得屈居妾室之位呢,为了保住四少爷,她也只得认了。 “二姨娘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便好,”陆清宁轻笑:“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得旧人哭,新人还没进门儿呢,咱们老爷已经三天不见人影儿,太太还怀着他的骨肉……” 宋姨娘想必是被她这几句话真实的触动了心事,便算是不敢再在陆清宁眼前落泪,泪水还是忍不住的朝下滴落。拿着帕子擦了又擦,无奈愈涌愈多,擦得不如流得快,眨眼间已成泪人儿一个。 “二姨娘想必是事出匆忙,出来也没带个丫头?”陆清宁抬眼巡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心头明白,眼前这位根本不信任新分到晓月苑服侍的下人,“本想叫二姨娘先回去歇歇,可没个人服侍着二姨娘,我也不放心,便委屈你随我一同去千叠园吧。” 她当然也怕宋姨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若现在放人走了,这人回到晓月苑又抵口否认,岂不是将她和太太搁浅了。 既是做戏,便得做足了,宋姨娘先是一路狂奔去了理事花厅,之后又梨花带雨的随她去了千叠园,这一路上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太太给四姑娘下禁足令更是水到渠成。 “金妈妈给二姨娘打盆水洗洗脸,再陪着二姨娘在穿堂坐下歇一歇,我去看看太太。”进了千叠园,陆清宁便嘱咐迎上来的金婆子。这老婆子嘴够碎,出去打听个事儿,散播个掩人耳目的消息全靠她了。 谢氏似乎已经得知了老太太咯血的消息,陆清宁跟着施红进了西次间,谢氏脸上的笑容还不曾散去,见她来了,不由笑得更欣慰,握着她的手拉她坐到身边,“今儿不用跟着你二婶娘和姑奶奶理家么,怎么大清早儿的便巴巴来了?” 陆清宁便将宋姨娘跑去理事花厅的事儿说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观察谢氏的神色。谢氏先是面无波澜的听着,可听她说起一步步引导着宋姨娘入了套儿,终于忍不住满面惊讶:“宁儿你……” “这都是谁教你的?你才跟着二太太和姑奶奶学管事十几天不是么?” 陆清宁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唯恐谢氏看出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可谢氏这么一问之下,她立刻满心轻松,“等娘亲的身子大好了,便替女儿谢谢二婶娘和姑母吧,她们可不单单教宁儿学习打理中馈呢。” “若不是二婶娘当时便回绝了二姨娘,宁儿也想不起带她一同离开,更想不出怎么才能既不上她的当、又能顺了她禁足的意……” 话也只能说到这地步了,多说便会多错。 “二姨娘还在穿堂里等回话儿呢,娘就成全了她,下个令出去吧。宁儿可不想再跟四妹妹耍花腔了,早上给她那一巴掌,现在掌心还疼呢,且将她关上一阵子省省心罢!”陆清宁按着记忆里的原主儿性格跟谢氏撒起了娇。 谢氏会心一笑。这孩子啊,看似是长大了,其实还是原来那副脾性儿,若换个心智成熟的大姑娘,怎么会当众给四姑娘那一巴掌,这会儿却来撒娇说,打人的那只手疼呢。 “好好好,娘就听你的,反正娘只是下令的那个,也不怕四姑娘埋怨娘这个做嫡母的不爱护她。”谢氏说罢这话便笑着嘱咐高妈妈出去传话,由于四姑娘不敬生母,清雅园打今日起闭园了,一个月后视成效再决定开不开门。 陆清宁微微有些愣神。禁足不是只禁四姑娘么,难道要满院子一起禁?就像蹲监狱一样,每日饭点儿将饭菜送到门口?那净房里的马桶……不得臭死人了!? “傻丫头,既然叫禁足,当然不是只叫四姑娘不许出门,院子外面的人也不许随意探望才是,所谓的闭园便是这个意思。”谢氏轻抚陆清宁的头顶,缓缓给她解释着,眼里却是一片清冷。 这四姑娘陆清雅,才小小年纪便如此狠辣,也是该给她些教训了…… 昨晚把很早之前一章改了下bug,大太太谢氏的二十六岁改成了二十九岁~~女主马上就满十二了,谢氏的二十六有点吓人~~ 之前看过的亲们,之后再看见谢氏变了年龄,莫惊慌,哈哈,╭(╯3╰)╮ 还有还有,貌似把朝代写错了,先写过大顺,后来变成了大齐?这个貌似好多错处,花儿得一点点找,若是哪位亲发现了在哪一章里写成了大齐,便给花儿留言吧,告诉我一声章节数,我好回去改,全改成大顺,看起来顺些,嘎嘎。 昨天停电了,停了一天,今天为了避免再停电,早点发,貌似还不到早上七点呢~ 第四十七章 敬茶之前 今儿是五月初九,昨儿晚上陆家大老爷陆廷轩终于如愿以偿,将那清倌儿雪芳抬进了陆家后宅。谢氏今日便比往常起得早些,毕竟再养胎也得接了新姨娘的茶不是。 “外面这是嚷嚷什么呢?”此时谢氏正端坐在妆台前,等着点翠给她插上才挑出来的发簪,便听得窗外远远传来一阵哭闹声。 难道是她这里心平气和的准备好了,新姨娘却不愿意敬她这个正室太太?否则这大清早儿的又是哪个敢来千叠园闹腾! 内室的帘子旋即便被撩起来,施红本是黑着脸走进来,见谢氏缓缓回了头,忙调整下脸上的神色,屈膝回禀道:“回太太,是雪芳姨娘和沁玉姨娘打起来了,几个婆子都拉不开,雪芳姨娘扯掉了沁玉姨娘一大把头发,沁玉姨娘也反手抓了她满脸花。” 点翠扑哧一笑:“你瞧瞧你,给太太回个话儿,什么这姨娘那姨娘的还不够绕嘴的,再说了,太太可还没接她们的茶呢,姨娘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你这么称呼也太早了些。” 谢氏佯嗔着轻拍了点翠一掌:“就你嘴儿利落,逮到谁都不忘挤兑谁,也多亏你们从小儿一起长大,施红也不埋怨你嘴利便是了!” “太太说的是,点翠这丫头嘴儿太麻利,求太太给她找个闷葫芦的小子赶紧配出去罢。”施红也笑着打趣起点翠来。 作为太太身边的大丫头,乐不得见到几个姨娘打得人仰马翻。可今儿这种日子,外面的两个竟然当众闹起来,且不说太太的身子受得了受不了这种揉搓,只论太太的面子,又该往何处放…… 这也是施红黑着脸进来的缘故。可看太太似乎并不在意,反而顾左右言他,她也就暂且放松了心情,陪着太太一起捉弄起点翠来。反正外面有几个妈妈拦着呢,她还就不信了,那两个姨娘能一路打到正房里来? 谢氏确实是不大在意。 施红也说了,外头那两人打得正热闹呢,何苦在这裉节儿上出去喊停。不管到最后哪个打赢了,又是哪个吃了亏,花容月貌变成狰狞女鬼,温柔女子变成恶毒泼妇,关她甚事?打到最后,不还是得进来给她这个正室敬茶么。 至于说面子,面子这事儿是一天两天找得回来的?反正陆宅上下都知道她宽厚仁慈,背地里说她软弱好欺的也不少,暂且披着这个外衣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最要紧。 点翠被施红笑了一番也不在意,手里的活计亦不曾闲着。谢氏也不用说话,只是微微一低头,点翠便将那才选好的红宝石葡萄簪、端端正正别在才梳好的发髻上,又将与那发簪成套的葡萄耳坠子给谢氏挂好。 施红亦上前两步,拿起靶镜帮忙反照发髻,谢氏对着眼前的大镜子瞧了瞧鬓发服帖,又瞧了瞧未施脂粉的素颜,满意的点头:“便这样吧,也不用太奢华,反正接了茶后还得摘掉。” 既是要养胎,便得有个养胎的样子。若不是新姨娘进门,总得全了规矩,她才不会自己找罪受。 高妈妈倒也说过,说左右也是借了要养身子的借口,不如叫姨娘们象征性的在厅堂跪一跪,由她将茶端进来,再替太太出去赏赐也就罢了。 谢氏平日里很少跟高妈妈唱反调,今儿却坚持要亲自接茶——九十九拜都拜了,并不差这一哆嗦,何苦宽厚的为老爷纳妾忙到今日,再抛出去个容不得人的话柄呢? “给那两位准备的赏赐可莫弄混了。”谢氏抬眼嘱咐施红道。 施红躬身笑道:“太太放心,那两样儿东西本就差着模样儿,绝不会弄混。” 给雪芳姨娘的是一对白玉簪,给沁玉姨娘的是一对白玉镯,价格上相差无几不说,亦是出自同一位首饰师傅之手。若非得分出点高下来,不过是白玉簪比白玉镯多费了些雕工,而白玉镯却比白玉簪多用了些玉料。 “怎么,我这儿都归置妥当了,她们两位还不曾停手?”谢氏不喜不怒的问道。 而点翠施红两个丫头,心里的火气也有些压不住了。 这千叠园本就是外松内紧的。就算眼下两位新姨娘在外面吵了好久,除了几个婆子拉一拉架,并没有哪个大丫头或是管事妈妈去劝一劝,或是替太太拿出些威风来教训二人一番——沁玉倒是个知道深浅的,可那雪芳,会不会就此以为太太是个软柿子? “停手是已经停了,骂却不曾停口。”高妈妈掀帘走进来:“太太若是捯饬好了,老奴便去将她们叫进来。” “不忙,”谢氏伸手抚了抚发鬓:“奶娘不如先给我念叨念叨,她们是为何吵起来的?是一路上吵着来的,还是进了咱们院子才开始的?” 高妈妈讪笑道:“太太……两人昨晚都算是洞房夜,结果一个守了空房,不吵起来不是怪事?俩人儿不是一起来的,雪芳姨娘来得晚些……” 高妈妈并不想给谢氏学说这个,可她既然问了,也不能不说不是?谢氏听罢却浑不在意的笑着摇头:“敢情这是来给我下马威,埋怨我不该在昨晚给两个人一起摆酒?” 点翠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不过是几个小妾而已,难不成还得给她们分开来大排筵宴!便是一同抬进来八个也得放在一晚上,叫她们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去!” “点翠!太太怀着身孕呢,听不得你这乡野话!”高妈妈低嗔。 “这话糙是糙了些,不过也真是这个理儿。你们高妈妈替我打理这些事儿,若不是也这么想,何必给她们安置在同一日?”谢氏一边微笑,一边将胳膊递给点翠施红俩丫头,看来是打算由着两人扶她出内室,准备接茶了。 高妈妈见状忙紧走两步,一人儿先出了厅堂直奔院中穿堂而去。太太都动窝儿了,总不能坐在厅堂干等那两位! “那两份赏赐,高妈妈也安排得极好,你们两个也得时不常跟着她学着些,不能总麻烦老胳膊老腿儿替我操心不是?”谢氏这话说罢,便闭紧了嘴坐到铺好软垫软靠的太师椅上。 第四十八章 瞎了狗眼 眼见着厅堂的竹帘被挑起,施红点翠两个丫头也不由屏住呼吸挺直了腰杆儿。要知道,丫头便是主子的门面,若是丫头们一个个畏畏缩缩,那么主子也无疑是个软蛋不是? 若她们早早将腰杆儿挺直了,等太太不想说话儿的时候,她们也好替太太说上几句,换句话说,替太太教训几个不知羞臊的,谁会不愿意呢。 “三姑娘?”先从帘子下进来的不是高妈妈,更不是那两位新姨娘,却是陆清宁,施红先是愣了下神,立刻上前施礼迎接。 “三娘给太太请早安。”陆清宁虚扶了施红一把,便半玩笑的跑到谢氏身前福了一福,惹得谢氏立刻展开一脸舒心的笑容。 因了陆清宁还跟着二太太和姑奶奶一同学管家,这早请安晚定省的规矩并不曾形成惯例,就算哪一天例外来得早些,也不过是问问娘亲昨夜睡得可好,我那小兄弟可曾调皮一类的话语,今天这般正式,还是头一遭儿。 “您可别觉得宁儿跟您生分了,我还不是做给外面两位瞧的!”陆清宁附在谢氏肩旁耳语道。 两位新姨娘已经站在回廊下了,竹帘子也卷起来了,这厅堂里的一举一动,外面都瞧得清楚也听得清楚。 谢氏微微颔首微笑,也同样耳语回她:“就你最调皮!” “二姐姐和六弟弟前后脚儿来的,当时外面这两个打得正热闹,我便打发他们走了,六弟弟直接去了学堂,二姐姐回了她自己的院子绣花去了,头走之前请我替她跟太太告个罪。”陆清宁捡着要紧的话回着,也是变相的在告诉谢氏,其实她早来了。 陆清莹自打陆清雅被禁了足,也逐渐学乖了,每日大清早便会来千叠园请守门的婆子带个好儿进来。 谢氏听了陆清宁的话微微有些惊讶。这孩子早就来了,怎么不进屋,却在外面看那些下三滥的你撕我打,好好的女孩子家再被那两个蹄子带坏了!高妈妈和几个丫头也是的,为何不早早将三姑娘领进来? “娘放心,我又不是逮着什么便学什么的傻孩子,我知道好赖。不过我想求娘个事儿,待会儿娘接了两位姨娘的茶,便赶紧回屋好不好?”陆清宁开始磨蹭谢氏,好像唯恐她娘不答应似的,只管拿着脸儿摩挲谢氏的肩膀。 “你这个猴儿,弄得娘怪痒痒的!”谢氏忍着笑躲开她,低声问道:“你又要搞什么花活?罢罢罢,娘不问了,就依了你!” 怪不得原主儿的记忆里说她娘是最怕痒的!陆清宁低头轻笑,这招儿果然灵验得很,如此她也好实施下一步了! 太太和姑娘已经叙罢母女情,高妈妈在门外看得分明,便低声轻喝各自低着头的两位姨娘:“两位请进去给太太敬茶罢!” 雪芳和沁玉这才微微抬起头,迈开脚步便准备往门槛里走;殊不知两人谁也不让谁,险些便撞在一起,当下便各自扬起了头,狠狠地盯住了对方,雪芳满眼都是轻蔑,沁玉亦是满眼怒火…… “你们两个是不是太放肆了!”陆清宁快步走到门边也不出门,只管呵斥道:“太太正房门前岂容你们撒野!” “施红,拿两面镜子来,叫她们俩各自照照镜子瞧瞧她们的德行!太太还没接她们的茶呢,便敢如此,敢情是打算一辈子做通房了不成!” 沁玉立时被她这一通呼喝给吓懵了,随即便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太太恕罪,三姑娘恕罪!” 陆清宁才不管她跪与不跪,只管抬眼看那雪芳。那雪芳却是一脸不急不慌的模样站在原地,可惜好好的面容被沁玉挠了两把,早已狼狈得不能看,她自己却尚以为貌美如天仙般。 “怎么,你不服,还是你真等着拿镜子照自己呢?”陆清宁被雪芳气笑了。 “三姑娘方才的话……错了。”雪芳不慌不忙的回道:“奴家昨日是被光明正大抬进陆宅的,抬房酒摆了,卖身契也签了,怎么便得做一辈子通房?” 通房两字一出,雪芳还不忘用眼风捎带了地上跪着的沁玉一眼。这马蚤蹄子是搭了她雪芳的顺风车了,否则的话,呸! “什么奴家,你跟谁自称奴家!你也知道这里是陆宅,你也知道你签了卖身契,还敢自称奴家!”高妈妈登时便怒了,若不赶紧插嘴接话,三姑娘恐怕对付不来这等不要脸的青楼女子啊。 再说了,就算三姑娘应付得来,哪有叫主家姑娘对付这种人的,她此时不开口更待何时! “高妈妈莫跟这等人动怒,值不当的。不如您进来扶太太进内室歇息吧,今儿这茶接不了了。”陆清宁低笑着吩咐罢高妈妈,又迈出门槛来高声唤道:“金妈妈带两个妈妈过来,将雪芳姑娘和沁玉姑娘请回去吧!” 直接请回倒是个好办法,高妈妈立刻笑着应了声迈进门,三步并作两步去搀扶谢氏;而远远立在穿堂那边的金婆子也脆生生的答应了,几个粗使婆子立时便如饿狼一般朝回廊跑来。 雪芳不敢置信的看着陆清宁。老爷不是说,太太很是宽厚仁慈,三姑娘也很孝顺懂事么,怎么今儿见了真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雪芳姑娘逾越了,这么盯着我们姑娘看可不成!”那个毛婆子腿儿最快,手也快,匆匆跑到雪芳身边,伸手便将她高昂着的头按了下去。 好想给这个毛婆子取个绰号叫飞毛腿啊,金妈妈几个可是还没上得台阶呢,陆清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艳羡的看着毛婆子——她自己这身子骨着实不顶用,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练成前世那般。 雪芳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尤其是方才在穿堂里与沁玉打架,几个婆子都装着无事人一样不大管她们,她本以为这千叠园的仆妇不过是个摆设,怎么转眼间就变了! “你、你个死婆子,竟敢对我动手动脚,看我不回了老爷打断你的手脚!”雪芳重新昂起头颅怒瞪毛婆子。 陆清宁回头一瞧,太太早被几人又扶回内室,也就索性放开了手脚,冷笑着回雪芳道:“毛妈妈是太太的下人,你对太太不敬,她便可以替太太责罚你!” “至于什么回老爷这种话,我劝雪芳姑娘往后还是莫要再说了。这是陆家后宅,凡事都是女人说了算,是正室太太说了算,你可以说过去不懂,但是从今日起,你也该懂了!” “今日本该是规规矩矩给太太敬茶的日子,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等跪拜太太呢,便在千叠园撒起了泼,你是欺负太太老实,还是欺负太太没有儿女依仗?真真瞎了你的狗眼!” “毛妈妈,还不速速将她撵了出去,从今后这千叠园再不许她上门!” 谢氏根本不曾回内室,而是进了西次间便上了木炕斜靠着,竖起耳朵听起外面的一言一语。眼下不禁微微摇头:“宁儿还是太急躁了些……气势倒是足够了,可与这种人何须讲这么多?没得掉了身份。” 第四十九章 一打一捧 谢氏最开始听说雪芳和沁玉在门外打了起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外加上那两份早就准备好的、不大相同的赏赐,还有给沁玉准备的行四,给雪芳准备的行五,足够这两人互相撕咬一阵子了,她自己却不伤筋不动骨。 谁知陆清宁这一来,一切全乱了套。这茶终于没接成,大老爷知晓后还不得又来千叠园乱打乱砸? “三姑娘也是为了给太太出口气不是。”高妈妈小心翼翼的替陆清宁说着好话儿:“如今您也瞧见了,那雪芳有多嚣张,奶娘也就敢跟您学说了。不过奶娘得求求您,您万万莫生气,奶娘才能接着学下去。” 见谢氏神色不惊的点了点头,高妈妈犹豫了犹豫又接着说道:“方才在穿堂里……根本便是她主动挑衅的沁玉,甚至说起了‘怨妇们’,分明是将太太也连带了。” 谢氏嗤笑一声,示意高妈妈接着说,高妈妈低声道:“当时正巧三姑娘也来了,我们本还以为三姑娘不定得怒成什么样子,谁知她却坐在穿堂里看起了戏,还不叫奶娘回来告诉您。” “三姑娘都快十二了,最近又一直跟着二太太和姑奶奶学管事,往后还能替太太将咱们大房管一阵子也说不准,因此奶娘想着,怎么也得叫三姑娘先拿几个人立立威。” “三姑娘方才那番话,虽是听来暴躁了些,恐怕也是太太轻言软语的习惯了,乍一听觉得不妥,可您仔细琢磨琢磨,为何在穿堂时三姑娘却不曾这般发怒?” “前几日禁足四姑娘那事儿,三姑娘便做得极稳妥呢,太太有何不放心的?” 谢氏笑着点头:“奶娘说的极是,就算她有些地方看起来不够稳妥,也许她有她自己的用意……孩子逐渐大了,想事儿也不是谁都看得懂了,且行且看吧,实在不成还有咱们在后面给她支招儿。” 谢氏之所以这么说,也是看出了自家这姑娘跟她完全不是一种作风。或许是那孩子最近这些天学了些二太太的狠戾,又学了些姑奶奶的狡黠,细细一想这是好事儿啊,何必拦着。 此时便听得窗外哭声一片,偶有叫骂声,却被响亮的大耳光压了下去。就算是谢氏也不得不感叹道:“过去总是躲来躲去的,还真不曾有今儿这种痛快。” 此时的陆清宁哪知道谢氏在西次间听着她聊着她。只见毛妈妈几个大耳光下去,雪芳的一张脸已经肿成猪头,她恨不得跳脚欢呼——何止是谢氏觉得今儿这些做法淋漓尽致的痛快,她也一样啊,谁叫原主儿留下的、关于太太的记忆都是躲啊躲的! “三姑娘饶了奴婢吧!”沁玉此时也跪爬过来,一把拉住陆清宁裙角:“三姑娘方才可是都瞧见了,是这小马蚤蹄子不敬太太,奴婢才与她争执起来的,奴婢并不是为自己啊。” 陆清宁微微皱眉低头看她,眼神冷得吓人。沁玉顿时吓得一哆嗦,赶紧将手中的裙角放开,却依然还是痛哭流涕恳求,反反复复就是饶了奴婢那几个字。 要知道她做了好几年通房丫头,昨晚好不易抬了房,三姑娘一句话便将她打回原形去,这叫她情何以堪! 却见陆清宁沉吟了片刻,终于笑道:“你……还不错,虽然有时候泼了些,喜欢来给太太添麻烦,动辄便是长跪不起,不过关键时刻还知道维护太太,这便很不错了。” “不过你方才做得真不对。雪芳姑娘再是如何不敬太太,毕竟马上便要敬茶了,你便该先顾全大局不是么,你在太太的院子里跟她扯什么?等正事儿完毕,再要个谁是谁非的说法儿也不急不是?” “你这么一弄之下,倒叫我看不懂了,你到底是想维护太太啊,还是想给太太抹黑啊?你也曾经是太太身边的人,怎么这么点子小事都看不清?” “太太是赏罚分明的好主子,跟在太太老爷身边伺候是你的福气,你偏偏自己给搞得一团糟,若还是不知悔改如此糊涂下去,我今日救得你,明日救得你,我还能天天救得你?” 沁玉一时听不懂陆清宁到底想说什么了,这一会儿夸赞一会儿训斥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却见陆清宁又是一声冷笑:“敢情我这么多话都对牛弹琴了!” 沁玉慌忙伏倒在地:“三姑娘,奴婢知错,奴婢往后再不敢给太太添麻烦,再不敢来千叠园撒泼耍赖,太太召奴婢来伺候奴婢便来,不召奴婢来,奴婢、奴婢便好好在院子里绣花做衣裳,念经替太太和姑娘少爷祈福!” “这就对了嘛!”陆清宁轻笑:“不过咱们且将丑话说到头里,方才那些话,只当你发了誓了,今后若有反悔或有违犯,天打雷劈!” 这话是她低身附在沁玉耳边说的,随后便直起腰身对着厅堂里喊道:“施红姐姐沏一碗茶,再请太太到厅堂就坐,四姨娘要给太太敬茶!” 又低声对沁玉道:“四姨娘莫以为敬了茶便万事大吉,稍后的惩罚也免不了,你忍一忍……” 沁玉才不管什么惩罚呢,只要不要了她的命,什么惩罚她都能受。立刻含着泪抬头道:“奴婢谢过三姑娘的大恩大德!” 俗话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三姑娘说得好,她沁玉确实是泼了些,可她却也是为了争个名分,争个做回真正母亲的权力。 如今名分有了,还能压那个雪芳贱人一头,避子汤也停了,保不齐哪天便能怀上一个,就此说三姑娘是她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从此她沁玉就是三姑娘一条狗,三姑娘叫她咬谁她绝不犹豫! 此时的沁玉并不知?br / 盛世荣华txt第10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知道,便是她眼下这决定救了她。玉川书屋今后的许多年里,虽然她并不曾给陆大老爷陆廷轩生下一男半女,直到老死,却也始终衣食无忧…… 而那个雪芳,虽是被毛妈妈给了几个大嘴巴,却是耳不聋眼不花。尤其是听到陆清宁高喊四姨娘要敬茶,她几欲疯狂。那个该死的通房丫头都能压她一头,这怎么可以! 却见陆清宁转身朝她走来,雪芳立刻勉强压住心头怒火。 方才那个通房丫头伏低做小得了好处,都被她看在眼里,她也明白不能跟眼前这位三姑娘对着干,越对着干越不讨好。 可叫她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出啊,那么她该如何是好…… 第五十章 给奴做主 “雪芳姑娘的膝盖好金贵,却全然忘了自己已经是我们陆家的奴才了!”陆清宁冷冷的话语响起,就像灌进雪芳耳廓里一个大炸雷,“若早知道雪芳姑娘跪不得,这茶压根儿便不用准备了。” “难不成你听说过谁家的姨娘是站着给正室敬茶的?” 雪芳又惊又喜的抬起头,三姑娘这话是说,她也可以进去敬茶?只要太太愿意接她的茶,跪一跪也无妨么,老爷今儿早晨还交代来着…… 陆清宁却根本无视她的惊喜,只管冷冽的盯着她打量:“啧啧,这脸上的伤怕是得养上十天半个月了。” 雪芳顿觉满心委屈,泪珠子也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落:“请三姑娘给奴、给奴婢做主!” 陆清宁只觉得浑身一冷。这是什么作风,不管对上男女老幼都是这幅腔调这幅模样儿,还真不愧是青楼出身的红姑娘! 毛妈妈站在一边将这一幕看得真亮儿,立刻低声呵斥道:“快快收起你这套嘴脸!若是带坏了我们家姑娘,重新将你买回窑子里去!” 陆清宁低头忍笑。这毛妈妈真有趣,先头一句还像模像样的呵斥人家呢,后面这半句可真是不着调,当着她面儿说什么窑子,笑死个人! 毛妈妈也立刻觉察到自己的话语不对劲,可当着雪芳的面儿又不能自抽嘴巴,只好对着陆清宁挤眉弄眼,言之意下便是您大人大量饶了老奴这一回。 陆清宁不在意的对她摆了摆手,心中却道,若是可能的话,真该跟太太张回口,将这毛妈妈要到清宁园去。 经过这小一个月的观察,近身服侍她的几个已经了解得差不多,都是可以信赖的,稳儿转儿两个小丫头和厨房的两个媳妇子也不错。 可那几个粗使婆子……除了守门的童妈妈,分明没有一个好鸟儿!不是借着抬水进净房时四处乱瞧乱看,便是偷懒躲清静的懒虫,她陆清宁的院子里可不需要这种混饭吃的货色! 而那被毛妈妈呵斥了一回的雪芳,此时只管低头抽泣,抽泣声越来越大不说,瘦削的肩膀和腰肢还随着抽泣的节奏一抖一抖的,分明是过去那种惹男人垂怜的手段。 陆清宁见状,也顾不得再打自己的小算盘,只管一脸厌恶的看着她,好想一脚将她踹飞——宋姨娘便是朵小白花了,如今又来个更甚的,真真是讨厌死人了! 正在拼命的压抑怒气,便听得高妈妈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陆清宁抬头看去,原来高妈妈是送沁玉出来的,看来敬茶还挺顺利。 沁玉见她抬起了头,也慌忙走过来给她施礼告退:“奴婢这便回去了,三姑娘可有何交代?” 陆清宁微笑摇头:“四姨娘只管守好自己的本份便好,还有……我方才跟四姨娘提起的惩罚,午后便到。” 沁玉格外恭谨的应声,便侧身退后直到下了台阶,又恭敬的跟高妈妈说了声请回,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千叠园大门外。 高妈妈也便往厅堂里走回去,临进门槛前,还不忘给了陆清宁一个赞许又鼓励的笑容,随后便将厅堂门口卷起的竹帘放下了。 雪芳被高妈妈这个举动彻底吓到了。看来太太这是真不打算接她的茶了?于是也不再犹豫,一跺脚便要朝门外跑。 “毛妈妈将她拉住!”陆清宁这个气呀,那真是不打一处来。 这个死女人想跑哪儿去?去前院儿找老爷告状?她不要脸,大房还得要脸,太太还得要脸! “雪芳姑娘还真是没规矩!太太的院子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么?毛妈妈,替太太掌嘴十下!”陆清宁怒喝道。 又转头吩咐另一个婆子道:“金妈妈您往前院跑一趟找老爷,就说是我说的,雪芳姑娘出身不好,动辄便想往前院儿男人扎堆的地方跑,需要学的规矩实在太多了,踏雪苑闭园一个月,先叫她学学规矩再出来见人,省得给老爷丢脸!” “至于教雪芳姑娘规矩的人,也不用另选了,便叫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轮流教导便好,其他人不许在踏雪苑随意出入!” 陆清宁只管交代来交代去,一不留神便被雪芳欺到了身边,一个指头险些指到她鼻子上:“你、你欺人太甚!” 陆清宁大怒,扬手便是一挥,挥飞雪芳那胳膊的同时,一只手迅速照着雪芳的脖颈而去,只听咔吧一声,又听得雪芳哎呦一声惨叫,人便软软的朝地上瘫去。 她陆清宁才不屑去抽这臭女人的脸,她那一掌,是直直奔着雪芳的颈动脉去的。虽然眼下这幅身子骨不尽如人意,可位置选准了,依然一砍一个准儿。 “住手!”似乎是陆大老爷陆廷轩的声音,声音里还包含着无数的震怒。 陆清宁缓缓回头,果然是陆廷轩来了,见他身边还站着一脸忐忑的金妈妈,显然是没等出门便跟他撞上了,她不由一脸凄然的笑容。 这个种马男这么不放心太太?太太一直这么宽厚忍让,他都不放心,还扔下前院的庶务不管,跑到后院来给新姨娘撑腰? 陆廷轩方才也没想到,动手打他新姨娘的人竟然是女儿三娘,还以为是哪个小丫头撒野呢,怒喝自然便挡不住般溜了出来。 再看陆清宁一脸凄楚,他只觉得浑身发凉,良心也稍稍有些不安不起来,可随即便冷了脸大步走来:“三娘这是做什么!你雪芳姨娘犯了错,便找个妈妈好好教她规矩么,怎么你个小姑娘家如此不矜持!” 陆清宁依然一脸的凄楚:“找个妈妈教导她?三娘身为陆家长房唯一嫡女,都没个教养妈妈,只有个奶娘身兼数职,给她找个教养妈妈?四妹妹犯了错,至今还关在清雅园禁足,都没个教养妈妈,给她找个教养妈妈?” 陆廷轩不由一脸讪然:“爹爹不是那个意思,爹爹是说,金妈妈汤妈妈便能胜任……何劳你个金贵的姑娘动手?” “老爷要给奴做主啊!”雪芳此时也悠悠醒转,抬眼瞧见陆廷轩来了,立刻连滚带爬的过来求救,一双素手紧紧拉住他的袍子不放手,宛然是抱住了救命佛爷的大腿了。 第五十一章 借力打力 陆清宁早发现了陆廷轩的些许歉疚,既是如此这戏也好演了,又是凄苦一笑:“爹爹说得是。谁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叫几位妈妈替太太教导她一下便好。” “可您问问雪芳姨娘,她同意么。大清早尚不等见到太太的面儿,便在这院儿里跟沁玉姨娘撕扯起来,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罢这个骂那个。” “您再问问几位妈妈,哪个不是拼命的劝阻,直说敬茶是件大事,劝两位姨娘以大局为重,这位姨娘却不依不饶,将几位妈妈吓得根本不敢再开口,只因一劝她她便要往前院儿跑。” 陆清宁并没撒谎。她之所以早早的来了,又端端的撞上雪芳和沁玉打架,却不叫高妈妈进去跟太太回禀,便是想看看这雪芳是个什么路数。谁知这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打不过便要去告老爷…… 陆廷轩听了她的话,立刻狐疑的望向雪芳。要知道这里可是陆家后宅,这雪芳也不再是什么客人都招待的青楼女子,怎么能够不顾脸面随意往前院儿跑? 雪芳自小长在青楼里,因了天生貌美,老鸨总想待价以沽,因此也不曾叫她轻易接客;她认识陆廷轩时,确实也还是个清倌儿,陆廷轩被她的美貌吸引,立时便花了大价钱将她包下。 可就算她当真是个清倌儿,青楼里又不比寻常人家,怎么会教给青楼女子如何在后宅生存?便是教过,也不过是说,靠你的美貌和千娇百媚将爷拴住便万事大吉,哪是什么正经路数。 因此雪芳也确实不知道,在这种大户人家里,是不能随意往前院那种男人聚集之处随意乱跑的。如今被陆清宁当着陆廷轩说破,她立刻觉得满面羞臊,之前想好的、诸多撒娇卖痴之类的话语也再说不出口。 陆廷轩见雪芳面有羞愧,立刻怒火上头,撩开大脚便将她从自己腿边踹开…… 雪芳挨了这个窝心脚,心口疼得更说不出话来,陆清宁却犹觉不够,一脸委屈的对陆廷轩说道:“雪芳姨娘没来之前,谁不说太太宽厚贤良,因此使得老爷妻妾和美,子女成群,真真儿是个天大的福分,就算在天颖府,也是一段美谈。” “谁知她一来,便说老爷的妻妾是以太太为首的一群怨妇。沁玉姨娘替太太分辨两句,便被她薅下好大一撮头发,若不是几位妈妈拉得紧,沁玉姨娘昨日大喜,今日破相……” “三娘被雪芳姨娘这些举动吓得够呛,毛妈妈直说不叫沁玉姨娘带坏了三娘,雪芳姨娘却依然口不择言,三娘、三娘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啊!” 陆清宁说到这儿,便有泪珠滚滚落下,“有个这种不守规矩的姨娘,三娘往后如何做人!咱们陆家的姑娘如何做人!” 陆廷轩是个软耳朵,这是原主儿给她留下的宝贵记忆。既是软耳朵,今日听了今日信,明儿再听了不一样的,也许便会转头信别的。 于是她今日最要紧的事儿,便是给这雪芳搞个长期的禁足出来,日子久了,他听得雪芳的不是越来越多了,饶是这女人有万般手段,恐怕也不好扭转乾坤吧! 果然,陆廷轩是越听下去脸色越精彩,不由回想起前些天老太爷骂他的那些话:若要纳妾,有的是良家女子和家生丫头,为何偏偏要选个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自小缺乏教养,除了学些谄媚男子的手段,处处上不得台面,你一要当心她背着你勾引外男,二要当心她带坏咱们陆家姑娘的名声,三是可能要白白养着她一个瘪肚皮,你何苦来哉! 他当时还觉得老太爷实在太言过其实了,如今再回头一看,老太爷说的可不是句句在理! 这种不顾他脸面的臭婊子,挑拨他妻妾不和的臭女人,妄图带坏他家姑娘的烂污货,竟值得他猪油蒙心的抬举,他陆廷轩也当真瞎了眼,偏生忘了青楼女的不贞不淑! “金妈妈毛妈妈,你们俩人儿再带上两个精干的婆子,将雪芳姑娘送回踏雪苑,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陆廷轩紫着脸膛吩咐道。 两位妈妈强忍着欢喜麻利的应了声,转眼间,几人已经拖着雪芳消失了。 陆清宁趁着妈妈们拖人时,偷偷抬眼望了望陆廷轩的脸色,见他确实是怒到极致,便垂头低声道:“方才爹爹没来前,三娘也这么说来着,正想叫金妈妈去征询下爹爹的意见,谁知爹爹便来了。” “三娘还想叫金妈妈给爹爹带个话儿来着,左右雪芳姨娘……” “什么姨娘,叫雪芳姑娘!”陆廷轩怒喝般打断陆清宁的话。 她慌忙点头:“是,左右雪芳姑娘已经进了陆家的门,成了爹爹的人,一直关着也不好,总得叫她学些规矩,等规矩学好了,也不是不能不出来见人不是?” “太太怀着身孕,身边又离不开伺候的妈妈们,好在其他几位姨娘都是懂规矩的,不如叫几位姨娘替爹爹和太太分分忧,轮班换着往踏雪苑去,该教导教导……” 陆廷轩伸手朝陆清宁头顶摸来,嘴里还欣慰的说道:“三娘真是长大了,看来这些日子跟着二太太和你姑母学了不少啊。” 陆清宁强忍心头厌恶,任由他那大掌在头顶抚了抚,依旧垂头低声道:“爹爹说的是,全靠娘亲和二婶娘、姑母的教导,三娘早日长大,也好为爹爹和娘亲分忧解难。” “你娘被她们胡闹吓到了没有,要不要找个婆子去请郎中来?”陆廷轩破天荒的知道关心起谢氏来。 陆清宁摇头:“娘亲确实不大舒服,可方才那些事儿没处置清楚,娘亲也不敢轻易叫哪位妈妈出去请郎中,说是怕郎中撞到院子里的不像,平白给爹爹丢脸。” 又抬脸绽开欣慰的笑容:“眼下可好啦,爹爹来得及时,替娘解了大心宽,三娘这便叫高妈妈亲自去请郎中回来给娘亲把脉,爹爹只管回前院忙去,等郎中走了,三娘便找个妈妈去给爹爹报平安,爹爹放心罢。” 陆廷轩频频点头,“既是如此,爹爹便不去打搅你娘歇着了,若有需要的珍贵药材,记得写下来给爹爹送到前面去,爹爹立时打发人出去采办。” 陆清宁一边应声,一边将陆廷轩一路送达大门外,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方才狠狠的咬牙暗道,恐怕这大种马是没脸见她娘罢,跑得倒快! 第五十二章 攻城拔地 在外面折腾了这么半天,也不知道太太有事没事? 等陆清宁急急忙忙回了正房,低头穿过西次间欲往内室走,却觉得西次间里有动静儿,抬头一瞧,谢氏倚在木炕上笑盈盈的望着她,高妈妈站在炕边一脸欣慰的笑容,就连槅扇门边的施红和点翠亦是满脸微笑。 敢情这几个人都躲在西次间里偷听呢!怪不得她在院子里时总觉得不大对头,可惜今世这身子不是她原装儿,各种反应都不如前世灵敏,说什么也没想出是哪儿不对…… 见谢氏伸出手欲拉她上炕,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谢氏好几眼,见的确是平安无事的模样,方端端正正坐在谢氏身边,这才腼腆的笑道:“都这样瞧着我,我都害臊了。” 谢氏扑哧一笑,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鬼精灵,心眼子真不少!” 点了她这下,谢氏又颇带些撒娇的意味朝高妈妈埋怨道:“奶娘您说,我这么老实一个人,怎么偏生养了一对鬼精的孩儿呢?” 跟这孩子方才闹起来的那些事一比较,她那不同式样的两种赏赐,还有那四啊五的排行,实在是说不出口的小伎俩啊。 雪芳在老爷嘴里都成了姑娘,几位姨娘还要轮番去踏雪苑做恶人,这孩子,将这水搅得够混! 高妈妈呵呵笑了个够,方才说道:“三姑娘瞧见没有,太太这哪里是埋怨,分明是炫耀呢。” 又正颜道:“过去的些许年里,太太守成守得多难!今儿老奴才从三姑娘的作为中尝到了攻城拔地的欢快!” 陆清宁轻呵了一声:“高妈妈好像女将军!还要攻城拔地!” 她这一声大惊小怪的轻呼,立刻惹来满屋的笑声,可谢氏随即便掩了口:“会不会声音太大,叫外面听见?哪有我们这样幸灾乐祸的?” 高妈妈笑得不行:“三姑娘将太太都带坏了,说话像个孩子似的如此促狭。这偌大一个千叠园,难不成都不敢笑了?” 说是如此说,高妈妈心头却感慨道,可怜的姑娘,怕是从打嫁进陆家门儿那天起,便不曾如今日这般淋漓尽致的高兴过吧。 甚至连她都记不起上一次大笑是何时了,是六少爷降生那一天么?不是的,那时的她和姑娘,更多的担心是压在六少爷头上的两个庶子吧…… “高妈妈,劳您亲自跑个腿儿请陈爷爷来一趟吧,方才老爷问起太太,我说太太不舒服呢……”陆清宁不好意思的商量道。 高妈妈的感慨立刻被打断,却没有半点不快,反而笑着应声:“老奴只顾得高兴了,倒把这茬儿给忘了,老奴这就去。” 谢氏却在一边幽幽的来了一句:“奶娘年岁大了,我真不忍心叫奶娘这么日日担惊受怕的,还要时不时的出宅替我跑腿儿。” 高妈妈一惊,立刻颤抖着声音问道:“太太……太太莫叫奶娘出去养老,奶娘还能伺候太太几年呢,还想替太太照顾小少爷呢。” 谢氏心下衡量了良久,方才又道:“恐怕最迟明年秋,您的娘家侄子便又得来接您,我再想留您也留不住啊……” “大姑娘在庄子上待了快一年了,什么样的性子也该磨砺得差不多了,等我抽空商量了老爷,便将她和石妈妈都接回来罢!” 高妈妈紧着擦掉眼角的泪。明年秋,还好还好,太太的产期在今年腊月底,她还能帮着太太带带小少爷。可是那大姑娘…… “等太太生产之后再接她们不成么?三姑娘好不易打发了外面一群虎狼,太太为何又要再接回来一个放在身边呢。”高妈妈急得嗓子都哑了。 陆清宁垂眸回忆,这个大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可脑海里的记忆里只有那么零星的片段,譬如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太太似乎小产过一次?之后大姑娘也被禁了足,在清妩园里一关便是两个月…… 再结合起那位姑娘没多久又被送到庄子里去,还有高妈妈的急切阻拦接她回来,这大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呢!陆清宁如此判定后,忙抬头附和高妈妈的话道:“妈妈说的是,太太急需养好身子,不忙着接她们回来。” “便算是石妈妈回来,太太多了个助力,也不急在一时,太太还是从长计议吧。高妈妈擦擦泪洗把脸,先去办差,别的事儿回头再说。” 也许谢氏从今儿这些事里尝到了主动攻击的快乐,便想趁胜追击,将那大姑娘也提溜回来好好训诫一番,不想再留着她在庄子上逍遥自在了。可大姑娘若真不是个好鸟儿,又能自在多久,何必眼下给自己这边添麻烦。 谢氏听了高妈妈和陆清宁的话,也缓缓点头。她方才只是心疼奶娘,全然忘了自己这不足三个月的身孕了,“是我想的不周到,千叠园打今儿起也许能真正宁静些日子了,我偏生要给自己个儿找事儿做,真是个不会享福的。” 高妈妈被陆清宁吩咐了一遭,又听太太这么说了,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洗了脸出去请陈郎中过来把脉不提。 这厢陆清宁便喊着点翠施红扶太太进内室:“这木炕又硬又窄的坐着不舒服,不如还是回床上躺一躺吧,娘亲只管好好歇着,外面有我呢。” 什么一动不如一静的说法,对于陆清宁这个做过特情的人来说,远远不止是字面的意思。 她认为所谓的一静,不过是静静观察破绽,以期之后的一动能达到雷霆一击的效果;而不是说就像谢氏常年所用的这种法子,你动你的我静我的,彼此两不相干。 既是从今日敬茶之事上下手了,效果又异常的明显——雪芳的姨娘身份被大老爷一口否定,沁玉虽如愿以偿,想必短时间内也不敢如何,便从今日开始,将大房里里外外换个模样儿罢! 如今连谢氏都认可了这主动出击的好处,正是她陆清宁大展身手的好时候儿到了!她这具身子已经快满十二岁了,总不能便随着谢氏一起这么忍着,忍来忍去到了出嫁的年纪,再换个人家儿继续忍上下半辈子! 第五十三章 措手不及 千叠园闹了这一场之后,若搁到早以前,晓月苑和吟风苑恐怕不出盏茶工夫便已经知晓。 可如今两个小院儿早都换了下人,千叠园这边又不曾吩咐金婆子几个故意放出风声去,等宋姨娘和于姨娘先后知晓时,已经是晌午饭之后。 即便如此,这消息也不是俩人儿院子里的仆妇们打听出来的,而是金婆子汤婆子上门来替太太吩咐说,叫两位姨娘午后歇过起身,便前往四姨娘的听琴苑、替太太赏四姨娘二十记手板儿,一人负责打十下,手下不得留情。 宋姨娘听罢这吩咐便慌了神儿。身边的丫头婆子全被换掉了,该找谁商量这件事儿?打的时候不留情,自然讨好了太太,可四姨娘不是就此恨上她了?留了情分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又得罪了太太,便算是太太软弱,那也是正室不是么? “二姨娘稍安勿躁,还有另一件事没吩咐呢。”金婆子稍带了些厉色:“从明日起,每三日一轮值,由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分头前往踏雪苑,替太太对雪芳姑娘进行训导。” 宋姨娘登时愣住。雪芳姨娘怎么又成了雪芳姑娘?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太太这一招来得也太突然了些,全然不是过去的作风了,这该怎么办才好!两个婆子交代罢还不等离开,宋姨娘便当两人已经走了,自顾自的团团转起了圈儿。 金婆子立在一边见她半晌都没一句话,看似冷眼旁观,心头却有些不大乐意——这宋姨娘也忒没规矩了些,平素里还不忘给些赏钱或是送些茶点,今儿怎么连句话都没有! 还是汤婆子有眼色,轻轻拉了金婆子一把,两人便退出了宋姨娘的房门,又朝院门外走去。汤婆子便趁机在金婆子耳边道:“姐姐忘了今儿是替太太来传话的?这可不是以往了……” 金婆子恍然大悟。可不是怎么着,以往都是被授意出来“嚼舌头”的,今儿却是正儿八经替太太来吩咐差事,差事办好了回去也有赏,就算屋里那个赏了钱,她们也不该要啊! “多亏妹子提醒,否则你老姐姐今儿就给太太丢人现眼了。”金婆子笑着揽住汤婆子的肩膀,耳语道:“妹子你说,咱们家三姑娘是不是太胆大心细了?那雪芳姑娘抬进门来,不过是一夜的疼宠,眨眼便什么都不是了,全靠三姑娘机灵啊!” 汤婆子那经年累月的烟酒嗓儿嘎嘎一笑,将晓月苑守门的婆子惊了一个腿儿软,傻愣愣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出了门,依然站在门边不知所措,还是汤婆子扭头瞪过一眼来,方才慌手慌脚将门虚掩了。 见身后再无眼睛盯着,汤婆子止住笑,低声道:“这算什么,三姑娘的后手儿才狠呢,就说咱们这差事吧,这是打算叫几个姨娘互相打成乌眼鸡呢。老姐姐你只管瞧着吧,太太有孕,人又宽厚,高妈妈年纪也大了,恐怕往后替太太当家的便是三姑娘了。” 金婆子叹了口气。三姑娘替太太当家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从此也能真正扬眉吐气了;可过去她们是经了太太允许,靠出去散播消息换赏钱的,这往后…… “敢情妹子我方才的话老姐姐都没听懂?今儿是出来办正经差事的,回去自有赏钱,往后不也一样?再者说,咱们老姐儿俩今儿可是对着好几个人动过了手,往后咱们俩再说什么,恐怕也没人敢信啦。” 汤婆子说是叫婆子,其实不过四十出头,依着她的性子,当然觉得跟个狠戾些的主子,每日里出来发号施令更得脸。出去散消息嚼舌头的事儿,她早就腻了,这些年可没少有人指着她的后脊梁,说她是个背主的小人呢! 金婆子给了自己一嘴巴,讪讪笑道:“还是妹子明白,又体贴老姐姐,时刻不忘提点。唉,也是老姐姐目光短浅,只顾盯着眼巴前儿那么一点子赏钱,全然忘了扬眉吐气过一辈子最要紧。” 她的小孙女今年也有八岁了,就快能进府办差事了。就算她自己看重嚼舌头得的赏钱,总不能叫自己的子孙也过跟她一样的日子。 “可不是怎么着,老姐姐就是要把眼光放长远些,有个好主子最要紧。我不止一次听三姑娘念叨过,说是她院子里缺人呢,咱们只管好好给太太和三姑娘办差,回头也好求太太个恩典不是?”汤婆子也有个媳妇为了养孩子在家歇了一年多…… 话说到这份儿上,吟风苑就在眼前,两人立刻心有灵犀的闭紧了嘴,直到进了于姨娘的厅堂,于姨娘又欢快的迎出来笑问、是什么风将两位妈妈一起吹了来。 她这小院儿,两个婆子都没少来过,可都是分头前来,又皆是偷偷摸摸的,唯有今天还真是破天荒。 因此于姨娘虽是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来——四姑娘被禁足的事儿可是吓死她了,难不成两个婆子这次又是对着二姑娘来的? 两个婆子并不搭理于姨娘的热情,这使得她心头更是忐忑了,便是请两位落座的话语声,都带了些颤音。 待金婆子冷脸立着、将那些差事一一吩咐出来,于姨娘脸上的笑容立时如同被冻住了,很是尴尬的停在面上,鼻子眼睛眉毛嘴巴没有一样儿会动了。 这是太太的吩咐?这真是太太的吩咐?等她终于纳过闷来,立刻一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着,难不成于姨娘以为我两个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了,敢假借着太太的名头传这种话?”汤婆子明知金婆子是个软面子,拿人家的拿多了便有些抹不开,立刻抢先开口问道。 “不是不是,两位妈妈误会了。”于姨娘慌忙摆手,却说不出自己之前先是愣神后是不信的缘故。 难道她能直白的告诉两个婆子,说她根本不相信太太变了个人一样,本来软弱可欺,突然却变得雷厉风行了?! 第五十四章 小鸟出笼 又抬眸望了一眼陆宅的大门,陆婷姝示意梅妈妈可以放下帘子,再叫车夫赶车离开了。 陆清宁端庄的坐在陆婷姝身边,从打上了马车便垂着脑袋不曾抬眼,直到梅妈妈遵从吩咐、将那马车帷幕放下,她这才变了个人儿似的,昂起头笑着握住陆婷姝的手:“三娘多谢姑母。” 陆婷姝轻笑:“我就知道梅妈妈将帘子一放下,你便会装不下去了,果不其然。” 说实在话,她也装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找个借口说去上香才离了这深宅大院,谁的心里不像小鹿一样跃跃欲试? 她陆婷姝虽是个妇人,照理是比年轻姑娘家规矩宽松,可以时不时出去逛上一番,可她毕竟是个和离的妇人,为了陆家的名声,她想那么做却不能做! 和离的妇人便该隅居于娘家最偏僻的那个角落,轻易不出房门,以免叫人家觉得晦气。老太爷给了她跟着二太太一同管家的机会,便是要叫她出了自己的院子来散散心,她不能不识好歹,反倒日日出宅闲逛。 这一次离开陆宅,还是今年来的头一次。本来清明前后,二太太也曾撺掇着说不如一起出去踏青,陆婷姝一想那踏青的人山人海,立刻望而却步,最后也只得是几位太太带着孩子们走了一趟,她自己依旧是窝在房里独自望天。 “三娘装不下去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陆清宁忍不住翘起嘴角。 姑奶奶找的这个上香的借口实在太可笑,竟然堂而皇之说是要去慈济庵替病重的老太太祈福,老太爷竟然也还答应了! “嘘!”陆婷姝调皮的竖起指头放在嘴边轻嘘:“就算四太太的马车跟咱们距得远,还是不说破为妙。” 陆家后宅的变天仅限于陆家后宅知晓,面上的和美还是必须装样子,否则老太爷也不会便这么应了这种蹩脚借口;自家人觉得这借口好笑,等到了慈济庵,以那无念师太为首的一众老尼,却会赞不绝口的说她们纯孝呢。 其实无念老尼什么不知什么不晓?陆清宁落水后昏迷不醒,大太太谢氏便请她来过,大户人家内宅里、勾心斗角闹出人命来的事儿多了去了,谁不是心里明镜儿似的,即便真是个意外,还拦不住人家胡思乱想呢。 陆婷姝只不过是觉得这次出行跟随的人太多了,有些不大满意。可这种机会对于她来说,本就是很难得,于是也不在乎多来几个不喜欢的人,只管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好了。 “慈济庵的火头师傅做得一手好素斋……”陆婷姝一脸向往。 这话却令陆清宁险些笑个倒仰。她只听说过火头僧的说法,难不成尼姑也能这么称呼?不过不叫火头师傅又该叫什么呢,总不能说慈济庵的厨子不是。 至于姑奶奶的向往,恐怕也不全是对着素斋去的,更多的还是迫切需要体会广阔天地和乡野情趣吧。 在深宅大院关久了,谁不盼望着有这么个机会呢。一眨眼,她已经穿来一个月了,虽说前世受训时也曾被圈在很偏僻的院子里,一关就是好久,可那时心中明知之后有海阔天空等她啊,跟眼下哪能同日而语。 就这么向往着雀跃着,马车碌碌的行进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出了城。 陆清宁只觉得没了那高耸的城墙阻拦,就连空气都变了样,吸进肺里润润的叫人舒服。只可惜,这大顺朝虽不曾在历史文献里出现过,看来只是个架空王朝,女子地位依旧不高,不单单是经商就学,就算是抛头露面都不容易…… “姑母,三娘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她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的郊野空气,终于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陆婷姝轻声一笑:“这样的三娘反倒叫姑母不适应了呢。你先叫我猜猜……是不是跟这次出府有干系啊,你是想问姑母,除了上香、去世交之家参加花会暖炉会,还有什么能当出府的理由吧?” 陆清宁咬唇摇了摇头,笑道:“姑母虽猜中了些,不过还不大一样。三娘是想问,女子成年出嫁后,不是都有自己的嫁妆产业么,可女子镇日里都在后宅,若有铺子需要打理,那该如何?” 陆婷姝轻瞟了梅妈妈一眼,梅妈妈只管装聋作哑的模样令她放了心——其实她一直都对梅妈妈挺放心的,这才低声道:“怎么,你娘已经将你的嫁妆告诉你了?这也忒早了些吧?” “姑母!”陆清宁装作小女儿家神色,拉住陆婷姝的手摇晃着不依不饶。 若说婚后的嫁妆可以请管事打理,她是不是现在也能做些什么? 当然她如今只是个小姑娘家家,并没太多私房钱,又没有得用的人手,也许大半都得靠谢氏;可若是谢氏信任她,她也可以费些心思给谢氏和自己姐弟赚更多的钱财傍身啊……同时还能提前练练本事。 至于说到底要做什么生意,那不是现在能想的事儿;她眼下只想知道,这内宅里的女子到底是用什么路径打理生意的。 见她有些羞涩又有些迫切,陆婷姝也就不再打趣她,笑指了指梅妈妈:“姑母的陪嫁铺子和庄子,都是梅妈妈每月月中和月尾各自出府一趟替我打理的。铺子也好,庄子也罢,都有能干的管事们支应着,也都是用惯了的老人,梅妈妈除开替我传些话,便是看看账册。” 敢情还是得有得力的妈妈媳妇子来回出入传递消息,陆清宁微微有些失望。 她本以为,成了婚之后的女子便能亲自打理产业呢,原来还是和未嫁之时没什么区别。既是如此,在这种年代成婚有什么好处,不但不能自由行动,还要跟好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不过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给姑母说漏了……连跟你母亲也不能讲。”陆婷姝拉着她与她耳语了一阵子,声音之低,就连梅妈妈也听不见她们姑侄俩到底说的什么。 只见陆清宁的眼神越来越亮,频频点头,等陆婷姝打她耳朵边离开,她又觉得有些惊讶:“姑母……这真的行得通?” 她怎么觉得这跟做梦一样?陆婷姝给她出的主意,她也不是没想过,可等真有人告诉她可以那么做了,她倒有些犹豫了…… 谢谢yy738155亲的打赏╭(╯3╰)╮ 第五十五章 何苦来哉 陆婷姝眯了眯眼,方才道:“那就要看你到底想不想做生意了。你若真是那么想做,便先将你身边的人都调教好,否则你提早做了只是害你自己,赔钱事小,甚至还会影响今后的婚嫁。” 陆清宁凝重的点了点头,她明白陆婷姝说的道理,那便是欲速而不达。 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在屋里伺候伺候还行,可却没有一个是能替她打理生意的料,就算有,那也是姑娘家,出府不会比她容易半分,至多只能叫几人学学识字看帐,捎带替她保守秘密而已。 至于说影响婚嫁,那便是说她自己了,若是哪里行动不慎影响了名声,婚嫁当然也就大生波折。 既是如此,陆婷姝的“那个”主意也远远不能称之为主意,最最要紧的还是听从后面几句,抓紧调教身边人并完善自身最重要了。 若她做得够好,最迟明年便能开始赚钱行动,若她成长得太过缓慢,至少也能积累些经验,以便成|人之后也能亲手打理自己的那份财产。 想透了这些,陆清宁便对陆婷姝绽开一个很真诚的微笑:“三娘明白了,多谢姑母教诲。” 她始终不敢太过相信,陆婷姝这么帮她只是为了不叫她重蹈覆辙,或被老太太太调教的上不得台面,或被老太太胡乱安排了婚事;今日她却终于百分百相信了,陆婷姝还真是这么想的。 因为陆婷姝根本便不是寻常女子,方才在她耳畔说的那几句话,讲得便是陆婷姝自己过去的经商经历。 陆婷姝的生母去世后,几位老爷尚不成才,老太爷根本没精力照顾这个唯一的女儿,只顾忙活着陆家的各项生意;谁知继室老太太却对这个女儿屡次下手,老太爷不得不将陆婷姝打扮成男孩儿带在身边行走。 就是这种经历,使得陆婷姝有一得也有一失。一得是她在老太爷身边跟随着,学会了做生意的同时也开阔了眼界;一失便是老太太包氏趁着父女俩经常不在家,随意给她安排了一桩看似不错实则要命的婚事。 这桩婚事当时看起来很是门当户对,陆婷姝的前夫也很是一表人才,可是那人的身体——便是陆婷姝三年无出以致和离的缘故。 当然这个缘故直到陆婷姝和离归家后,那一家上下也是抵死不认,可那人又迫不及待的娶了继室进门,至今好久依然膝下空虚,房里的妾室也不曾有哪个是开过怀的。 如果一样的事情摆在陆清宁眼前,她也是宁愿学姑母选择外出经商,毕竟那是为了保护性命。婚姻算什么东西,如果命都被恶毒的继母搞没了半条,还能有什么好婚姻等着? 如今陆婷姝虽是和离归家了,老太太包氏却难以再跟她对阵——在外面经商几年磨练出的性格和经验,老太太这种内宅妇人哪是对手。陆婷姝又有大笔银钱傍身,打垮老太太之后找个好人再嫁,也是一样幸福。 “这老太太……到底为何要如此做呢?她如今要地位有地位,要亲生儿子也有,咱们陆家又不缺她的衣食,她这是何苦来的?”陆清宁终于把这个忍了很久的问题问出了口,她也是瞧着陆婷姝并不忌讳与她讲这些了。 陆婷姝却苦笑着摇头:“你个小孩子家家,莫问这么多了,听多了会脏了耳朵脏了心。你只需知道,她除开不恨四老爷那一家,姓陆的便没有一个不招她恨的就成了,甚至连陆氏族人,她都恨到骨子里去了。” 陆清宁只得垂了头不再作声。马车已经缓缓驶入林荫道,道路渐行渐窄也渐渐有了坡度,时不时还有愈来愈浓郁的花草气息传来,看来是要上山了。 许是看她有些可怜兮兮的,又或是看她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担心她愁肠百结,陆婷姝终于低声说了一句:“当年……包氏夭折过一个孩儿,若不然,你爹便是二老爷了。” 陆清宁也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声吓到了,还是这话的内容太过骇人,头依然垂着,迟迟不答言。 陆婷姝忙揽住她的肩柔声安慰:“你瞧瞧你瞧瞧,你还是太小了不是,这些话本不该说给你听的,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教你也不迟。” 其实陆清宁还真是先被这赤裸裸的 免费txt小说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11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宅斗争吓了一跳,又被自己过去的想法惊了心…… 她本以为野史就是野史,小说就是小说,原来现实的古代生活还真是这样?看来她真是小瞧了这古代人的“智慧”了!高估自己,小瞧对手,可是要命的错误! 即便是在现代,她也是少数的、手上沾过鲜血的人,自以为心性再坚定狠戾不过了;结果才一听到莫名死去几个婴儿便吓了一跳,这还是她陆清宁么? 先是在心头“诋毁”了自己一番,陆清宁旋即又拧起了眉头——被陆婷姝这么一学说,先老太太还真是……怎么说呢,够糊涂?本该给小妾们提前服用避子汤的事儿不做,反倒等不该出生的生出来再弄死,还真是本末倒置了! 转念又想到自家房头那两个比陆文渊大上好几岁的庶子,她那眉头拧得更深了,太太甚至比先老太太还不如呢!老太太包氏的庶长子早已夭折,自家房头的这两个,却恐怕要长成祸害了吧? 陆婷姝便在此时长叹了一口气:“既是已经说给你听了,我不妨多说些。hubaoer包氏的手段何止是这十来年养成的,当年她便是个心机极深的。” “若不是她买通了仆妇们欺上瞒下,倒了每天的药汤,又日日以宽布缠缚……何至于如此。都是她不将心计用在正路上,害了她自己和孩子,她反倒迁怒于人罢了。” “三姑娘莫担心,我有个药方,等三姑娘出门子生够了儿女,我就给你誊录一份。”一直都不曾说话的梅妈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陆清宁不由探寻的望向梅妈妈。什么药方?给姨娘小妾们吃的避子汤么?那东西……不是家家正室太太都有的? 却见陆婷姝咕噜一声笑,又伸手轻拧了梅妈妈胳膊一下:“妈妈正经些!既说了等三娘出门子生够儿女才誊写,现在说它作甚,三娘还小!若被老太爷和大嫂知晓我过早的教导侄女这些,岂不打断我的腿儿!” 第五十六章 提前“叩拜” 陆清宁记得,慈济庵坐落在天颖府西郊赤霞峰的半山腰。可只有真正坐着马车上了路,她才真正体会到,这所谓的西郊半山腰原来很远很远,远得足够她当年在国内和某岛国打个来回。 唉,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十几里山路靠着几匹马拉车走上两个时辰又如何,权当是当年做各种体力训练了——坐着马车走山路着实太痛苦了些,眼下虽是慈济庵的山门遥遥在望了,陆清宁却觉得胳膊腿和内脏全被颠散了。 再看坐在她对面的陆婷姝,却没有一点点痛苦的神色,梅妈妈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不由暗暗叹气道,姑奶奶当年跟着老太爷出门经商,恐怕长期颠簸在路上,早就习惯了;而梅妈妈是个有功夫底子的,这点儿事更是不算什么,只有她自己,真是该抽空把前世的本事练起来了! 马车是进不得山门的,距山门还有几百阶台阶时,半山腰赫然出现一大片空场,这便是慈济庵的“停车场”了。 十几辆马车纷纷停好之后,先下来无数仆妇,再便是仆妇们分头伺候自家主子下车了;梅妈妈才掀开马车帷幕扶陆婷姝下了车,正要再去搀扶陆清宁,便见苏妈妈一瘸一拐的挪了过来。 看来奶娘也被颠的不善,陆清宁笑想。将手轻轻搭上梅妈妈和苏妈妈的胳膊,她犹豫都不犹豫便提脚噗通一声跳下车,惹得苏妈妈眉梢一阵乱跳——这是埋怨她没个姑娘家的沉稳了。 还是梅妈妈最好了,“三姑娘颠簸了这一路,还跳的动,这身板儿倒还挺结实……” 苏妈妈很想瞪梅妈妈,因为梅妈妈这话根本不是礼仪教导嘛!碍于姑奶奶就在身边,又不敢,憋得很辛苦。好在这时无念老尼也带着一众人迎出山门,二太太和陆婷姝同时出声招呼大家可以上山了。 几百个台阶看起来是不多也不远,可对长期蜗居在家里的后宅女子来说,那也是颇为累人的事儿了。若不是一心向佛的,或是天生身子骨结实的,爬到山门前还真是太吃力了些,等陆清宁在山门前站定便发现,大部分都是靠着丫头婆子“挟持”上来的,唯有她和陆婷姝、还有六太太看来轻松些。 这六太太……比她也不过大了五六岁而已,据说娘家是个祖传几代的木匠世家,难不成六太太在娘家时便镇日帮忙搬木头搬家具,因此练就了结实的身子? 六太太似乎感受到了陆清宁的目光,微微抬头对她善意一笑。陆清宁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说法,也回了六太太一个天真的笑容,遍寻记忆却寻不到过去与六太太何曾有过交集。 恐怕这也是冲着她最近跟随二太太和姑奶奶打理后宅的缘故吧,再不便是听说她帮着谢氏将几个小妾姨娘修理得团团转,很是赞赏她的举动。但凡是个正室,都乐于看见不管谁家的小老婆吃亏受罪不是么。 本就是腿脚很灵便,又有梅妈妈这个得力助手相搀扶,陆婷姝上来得最早,已经与无念师太寒暄上了。 陆清宁知道自己是个孩子,这种场面也不好上前,便一面兀自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一面立在那里等一等几个腿脚吃力的。却听下面传来几声惊呼,抬头时,几阶台阶下的二姑娘陆清莹与四太太已经滚作了一团,险些就快跌下去了。 别说她现在的身手不够,就算这是她前世那一具跳跃腾挪皆佳、搏击攀爬皆优的原身,她也不会暴露自己去解救不相干的人。 特情工作者最忌讳随便管闲事了。你自以为是救了平民百姓,殊不知你的对手就在暗处观察着你的可疑,一旦显露了身手,那就是告诉对手,不用再怀疑其他备选了,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这也就算了,最大的隐患还是任务失败啊,哪一个特情人员扛得起又输得起呢? 更何况,四太太和陆清莹怎么会撞到一起去!若说两人偏巧走在一起了,又能一路闲谈相扶,她是不信的,大房的庶女跟四太太走得再近,也不会这么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这慈济庵山门下的台阶造得极好,每五六阶中间都是一个很宽的缓冲平台,想必也是为了给前来进香的贵妇人太太和娇小姐们缓缓急切的呼吸。 陆清宁离得远,别说不想伸手帮忙,就算是想伸手也是够不到,其他人亦是自顾无暇,生怕被那两人带掉下去,一路纷纷躲闪。于是所有人都是眼睁睁瞧着四太太和陆清莹迅速的滚到下面平台上,又重重的摔在那里,耳边随即就响起了那两人的呼痛声与呻吟。 正和无念师太相谈甚欢的陆婷姝伸手挽过才刚站稳脚跟的二太太,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听二太太呼道:“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也太虔诚了些,离着山门老远的便要给佛爷行礼了?真要烧香叩拜,进了大殿也不迟,你们几个婆子也别只傻看着了,快快将人搀扶上来吧!” 慈济庵里也有不少做粗活儿的尼姑,无念师太本想开口喊几个来搭把手,听二太太这么说了,也便宣了一声佛号,矢口不提帮忙一事了;只等两人被连拖带抬的背上来后,低声吩咐知客速速帮二人安排个屋子,再将会些医术的净缘带过去,给两人看看伤势。 陆婷姝此时便换上一脸抱歉的微笑低声道:“都是鄙府仆妇们服侍不力,险些血溅慈济庵山门,还请师太多多谅解才是。” “陆施主客气了,”无念微笑着沉声道:“我佛慈悲广结善缘,诚心礼佛者善有善报,定不会出现陆施主所言之事。” 正被个粗使婆子背着往里走的四太太本是一脸的愤怒和埋怨,听了无念这一句,立刻正了神色低下头;而陆清莹本还在雪雪呼痛,亦是立刻没了声音。 陆清宁冷眼瞧着这一幕幕,心头冷笑。四太太也太不长眼了吧,想从陆清莹身上下手对付大房也好,想给陆婷姝和二太太按个罪名也罢,选什么时间地点不成,却偏偏选了这庵堂! 她倒要接着看看,这位老太太的帮凶打得什么主意!这么想着,她便紧紧跟在四太太身后朝里走去。 昨天一章写的……呃,多亏猫咪亲提醒了~~又重新改了改,只看过第一版的亲再回头看看呗,虽然不至于连不上,好歹女主纠结的心理被我改掉了~ 难道特殊时期就是脑袋里缠满乱麻理不清?叹息~~ 第五十七章 谁走谁留 慈济庵的后院分成几个小院,每个小院中都有数个房间,虽不奢华却很是干净——这便是庵堂为前来上香礼佛的女眷准备的梳洗小憩之处,若有哪家太太姑娘为了祈福或是净心、要在此斋戒一阵子,也是个临时居所。 庵中的知客师父净慧担任这个职位也有些年头儿了,因此也不消与陆家众女眷商议,便将她们一行人引至地字号第二个小院。 这个小院是陆家女眷前来庵中上香常住的,陆家一行人自然毫无异议;仆妇中打头的管事娘子们也有条不紊的吩咐着手下,再次出了山门将携带来的各种常用物什取进庵来。 只是待那会医术的净源师父给四太太与陆清莹分头看过伤势、又留下些药膏药草吩咐过用法离开后,陆婷姝与二太太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这次来赤霞峰敬香之事,可是她们姑嫂二人一力主张的,除了三太太徐氏和陆清宁真心赞成,另外一众人皆是各有各的小算盘,反正是经得住舟车劳顿的都没落下就是了;可谁知山门还没进,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看来真有那么几个便是跟来添堵的! 陆清宁也紧紧盯着哭啼啼的四太太和四太太脚踝上那个大青包不说话。她不喜欢陆清莹不假,可谁若想把陆清莹当成好捏箍的、从这位二姑娘身上寻找突破口对付大房,那也不能够! 老太太被禁足,起因是因为大太太谢氏被她罚跪,谢氏受罚前又不曾说过已有身孕;等老太太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想着肯定能将内宅的掌家权利拿回去,却不想老太爷随口一句、叫孙姨奶奶帮着大房打理纳妾之事,敬茶环节便给免了。老太太因此旧疾复发…… 就这么前前后后两件事,已经足以令老太太一党恨大房更加入骨了。陆清宁不知道别人谁是老太太一伙儿的,可四太太杜氏根本就是老太太的亲媳妇,上一次在理事花厅前,四太太没得到便宜,今儿分明便是卷土重来了! 可就算她不容四太太拿陆清莹当借口,事儿已经出了,眼下她又有什么好主意打消四太太的念头?四太太的脚丫子已经肿起来了,可并不妨碍哭泣和埋怨吧,也不妨碍回了陆宅后拿着棒槌就认真吧? 正在犹豫间。便听二太太冷声道:“四弟妹的脚踝都这幅模样了,这几天看来是无法为老太太祈福了?既说是祈福。每日早晚的功课得做吧,难不成还天天叫婆子们搭着去静室?就算菩萨不嫌弃,这种伤情也不能盘腿坐久了……” “不如趁着马车还没走,叫他们将四弟妹再带回家去吧,回了家也好再请郎中看看。除了这脚踝还有什么伤处,以免耽搁了。” “还有二姑娘。那脸上的擦伤也忒吓人了些,也赶紧回去医治医治吧,小姑娘家家的若被毁了容貌,啧啧……” 四太太想必还有未了的心愿,此次前来上香并不仅仅是想对付大房一家,所以不想走,听了二太太的话便垂头琢磨着怎么拒绝。也没来得及答言。 陆清莹却被二太太说委屈了,也吓到了,本来正拿着小靶镜照脸呢,此时立刻扔下镜子哭起来——二太太没讲出口的话是说,若是毁了容。这辈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其实陆清莹只是脑门上被磕出了个大包,大包表面又破了油皮而已。方才那净源已经用草药水给她擦洗过伤口。又敷了特制的草药泥,说是不会留下疤痕。 可哪个姑娘家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呢?陆清莹本来自衬她虽比不过陆清雅,好歹与陆清宁不相上下,长相完全称得上清秀可人,可若真如二太太所说,她可就成了陆宅里最丑的那个姑娘了! 听她哭得令人糟心,四太太不由抬起头白了她两眼,可又感受到陆清宁的目光一直盯过来,到底也没好埋怨什么,只得对二太太道:“二嫂说的有道理,不如叫二姑娘随着马车回去吧。天气逐渐热起来,万一那伤口化了脓,还真是会破相。” “至于我么,别说只是脚踝扭了下,便算是腿儿断了我也不走的;我这次来慈济庵,不单要为老太太祈福,还要给我们八娘点个无尽灯,再请无念师太替她念念药师经……” “若是我和二姑娘都走了,岂不是说咱们陆家信不过净源师父的医术。既是来上香礼佛,心意就得诚。” 陆清宁垂着头假作没听见。 被四太太这么一说,陆清莹的伤势显得更吓人了,大热天的可不是容易化脓么;可又说什么既是来礼佛,便要心诚,陆清莹到底是走还是不走?走吧,落个心不诚的名声,不走呢,又担心破相…… 可毕竟这些话只是针对陆清莹一个人的,只要不涉及她们大房,她才不管,反而巴不得旁观陆清莹吃瘪。 陆清莹哪里想得到陆清宁想的这些,她本就吓坏了,此时更是担心起额头上的伤势来,哭得更委屈了,一边哭还一边唠叨:“都怪四婶娘那个丫头,明明是山路也不瞧着些,一脚便踏在我的裙角上!” 四太太正在等着二太太回答她的话,听罢二姑娘这番哭诉,立刻压不住怒气了:“二姑娘说话好没道理!难不成我的丫头是故意踩你去的!” “三娘和五娘都跟你差不多大小,还得叫你一声姐姐,她们两个做妹子的都知道微微提着些裙角才好上山,为何二姑娘却不懂!” “我倒觉得你是故意留着那裙角来害我的……怪不得谁都说,庶女的教养终究比嫡女差些!” 陆清宁无声叹气。才觉得四太太今儿变了性子,变得能忍耐了,转眼便听见又一出儿挑拨离间。 二太太和陆婷姝显然也听出四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了,可不待哪个开口,便听得房门被轻轻叩响,随即便是五姑娘陆清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母亲。姑母,我三婶娘她们都梳洗好了,你们也快些吧,否则便赶不上斋饭了。” 不过是两个人受了点小伤,既不能耽误众人梳洗,亦不能耽搁晌午的斋饭;因此跟随着四太太和二姑娘到这屋里来看伤的,只有二太太和姑奶奶,还有陆清宁,其他人都各自回房间忙碌去了。 如今三太太专门叫五姑娘过来提醒,想必也是怕这边起什么口角。二太太看了眼陆清宁。陆清宁忙站起身来拉门出去——五姑娘都来喊人了,她去给三太太说一声吧。万一赶不上庵里的斋饭,也得叫婆子们将干粮点心准备出来不是。 出了门的陆清宁首先将眼睛看向陆清许的裙子。裙子还是来时的那一条,并没换上新的,而裙边果然很干净,与她自己的一样干净。 看来四太太真是用心良苦啊。几个姑娘的裙角都被她看遍了。唯有陆清莹是拖沓着裙角走路的,不踩陆清莹踩谁呀。只是四太太这么做着实失算,还搭上了自己的一只脚丫子。 “三姐姐这是看什么呢?是我哪里不够得体么?”陆清许今年才满九岁,同父的庶妹也还小,无法跟她争这个争那个,显然还是个天真无邪的标准娇养嫡女模样。 陆清宁轻笑着抬高了声音:“我看看五妹的裙角脏不脏,若是上山时拖脏了,便得换一条干净的不是?” 门内的你一言我一语立刻便无声息。陆清宁知道自己想表达的意思里面都听见了,便执了陆清许的手,朝三太太的屋子走去。 三老爷和三太太在端午节前回到陆家,便被老太爷留下不许再走了——逼迫他们离家的老太太显然不好再复起,又本是老太爷的主意才导致了这个结果。哪里还能再叫陆家嫡子带着妻子四处抛头露面去? 可三太太显然已经尝到了内宅之外的舒坦了,前两日一听二太太和姑奶奶张罗起来、要出府到慈济庵小住。立刻跃跃欲试的抢先报了名。等陆清宁挽着陆清许走到三太太房前,便见三太太正倚在窗里微笑,分明是来了庵里还不足,还要打开窗户看风景。 待陆清宁进了屋,三太太将丫头打发出去,又将门和窗都关了个严密,听她简单的将事情低声学了学,立刻眯眼笑起来:“你们这四婶娘……有长进了,开始对晚辈下手了,不愧是咱们家老太太的亲媳妇。” 陆清许根本听不懂这些话,懵懂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陆清宁想起二太太经常托付她,叫她自己长本事的同时别忘了五妹妹,便低声告诉陆清许道:“二姐姐说,是四太太的丫头踩了她裙子,害她站不稳,她才滚下去又绊摔四太太的。” “四太太却说,你和我都知道微提着裙角上台阶,唯有二姐姐是故意拖着裙角,分明是成心去绊她的丫头。” 陆清许更迷糊了,“那到底是谁故意的?” 三太太轻轻打了陆清宁手背一下,嗔笑道:“三娘你个坏丫头!要么就不叫你五妹妹知道这些腌臜事儿,要么就给她讲清楚了,讲一半留一半算怎么回事儿?” 陆清宁很喜欢三太太,因为三太太有着一副和陆婷姝差不离儿的性子,或许这便是出去经商的好处? 她便一边笑着应声说三婶娘教训的是,一边又转头问陆清许:“二姐姐只顾得哭,一口咬定是四婶娘的丫头故意的;四婶娘却连咱们俩提着裙子走路都看得清楚着呢,你说她们两头儿谁是故意的?” 陆清许干脆不依了:“三婶娘您看看三姐姐,明明说您说得对,然后还装成老先生叫我回答!” 三太太很是配合,立刻佯装瞪了陆清宁好几眼,只当是为陆清许出气了。陆清宁亦是假装一缩脖儿,逗得陆清许立刻咯咯笑起来。 等她终于笑够了,陆清宁这才轻拍她的胳膊道:“四婶娘既然看见了咱们俩提着裙子,也知道二姐姐拖着裙子,肯定是从打爬山便开始四处打量了,对不对?可惜她给说漏了嘴,这便可以断定,是她和她的丫头故意的了。” 陆清许恍然大悟。立刻站起身来:“这也太坏了!这也太欺负人了!是哪个丫头啊,赶紧提溜出来打一顿!至于四婶娘……也不用打了,反正她害人反害己,自己的脚丫子也险些扭掉了,就算菩萨惩罚她了罢!” 三太太和陆清宁相视一笑,皆伸出手来拉陆清许坐下,又低声嘱咐她不要嗓门太大,以免叫隔壁的人听见——五姑娘虽小,也明白善恶终有报的道理,怎么偏生那四太太却不明白? 三太太更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三娘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五娘多跟你三姐姐学着些。可惜三婶娘是没有女儿啊。否则便可以跟你们姐儿俩一同学习一同玩耍了。” 话是这么说,三太太的心里却如同刀绞。 外人皆以为五少爷陆文敏是三太太的第一个孩子,可只有陆家人才知道,三太太在五少爷之前小产过一个七个月的胎儿,是个女孩儿。若是养大了,也有八岁了。 而三太太小产的起因。便是老太太一口气给三老爷塞来两个通房。当年的她才过门儿不久,气性大不说,又不大知道老太太的性子,挺着大肚子去找老太太哭闹不休,反被一通挤兑外加一通臭骂,回到重萱园便破了水,保了三天后。终于……产下个死胎。 陆清宁轻轻递过干净的帕子,示意三太太擦掉眼角的泪水,也许是三太太想得入神,她将帕子伸过来半晌都没回应,只得出言提醒:“三婶娘。” 三太太一惊。赶紧接过帕子来沾了沾眼角。陆清许坐在一边看傻了,又不敢问——当年她和陆清宁都还小呢。哪里知道这些背后的故事。 擦掉了眼泪的三太太又恢复正常,微微皱眉道:“才来到庵里便出了这么多的幺蛾子,真是叫人笑话咱们陆家啊。看来下次再出来,得换个借口了,省得不管什么人都要跟着一道儿出来,没得惹人心烦。” 陆清宁笑道:“换借口怕也不中用,四太太方才还说呢,她来慈济庵主要是为了八娘,因此就算腿摔断了她也不下山。” 三太太嗤笑道:“若真是为了八娘,便不该在山门外便起了害人的心。我瞧着啊,若不是无念师太说了那么一句真心礼佛善有善报,恐怕她当时便会发飙。” 借口谁没有?老太太镇日里欺负大房二房三房还有借口呢,来来回回便是那么一句为了陆家子嗣,为了陆家门风,可日子久了,谁瞧不出来借口后面的坏心眼子! 借口多了,惹得老太爷这个大家长急了眼,编借口的那人头一个不得好儿,却还有人不长眼,有样儿学样儿! “要么三娘再去瞧瞧,若四太太执意不肯走,留下便留下吧。反正她的脚扭成那样,人也动不了窝儿,这几日多防着她的丫头婆子也就罢了。”陆清宁站起身来征询三太太道。 “你去瞧瞧也好,万一赶不上中午的斋饭,我也好叫婆子们准备饭食,左右之前已经拜过山门丢过脸,不在乎多丢一回了。”三太太笑道:“好在这庵里的姑子们都是有眼色的,只要香油钱不少添,轻易不会出去散播什么。” “三婶娘说的是,那个知客只将咱们送到小院门口便告辞了,净源师父也不曾多做停留,分明都是明白人。五妹妹你好生陪三婶娘坐着,不要再往那边跑,有事我会过来告诉的。”陆清宁说罢话,便轻手轻脚离开。 三太太没法子随她一同过去,毕竟还有五太太六太太呢,一会儿找过来不见人影,少不得到那边去搀和,那边本来不过是小事情,搀和的人越多越乱套,反倒如了四太太的意。 至于三太太说姑子们拿了香油钱便守口如瓶,陆清宁还真不敢相信。 今儿陆家人来了,明儿张家后儿李家,大后日来了钱家孙家,这种地方本就不是能断了人的,什么事情瞒得住?不是说太太们还专门愿意来尼姑庵打听各种消息,或是来给自家少爷姑娘说亲的? 所谓的佛门清净地,也不过如此了!陆清宁盯了一眼院门口外那撒丫子跑掉的小尼姑,冷笑了一声,才轻轻推开二太太和姑奶奶所在的房门。 “我过来时,院门外有个小尼姑正朝里面张望呢。”进得屋来。她也不好问商量的怎么样了,便说起门外的事儿——尼姑都来看笑话了,能消停且消停吧,莫将陆家的脸都丢到菩萨跟前来! 陆清莹闻言狠狠剜了她一眼,想来是埋怨她不留下帮忙说话,反而跟着陆清许跑掉了?陆清宁假装无视这位二傻姑娘,只管抬头看向二太太和姑奶奶。 二太太便摆了摆手:“也许那小师父是来问要不要过去用斋饭的,我看不如这样,喊几个婆子去将斋饭领回来便好。” “再将二姑娘的丫头婆子喊个腿快的,去山门外留一辆马车。等二姑娘吃了午饭再回去也不迟,反正伤已经摆在这儿了。何苦再饿着肚子急匆匆赶路。” 陆清宁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也是如此了。将斋饭领回来吃很是两不耽误,一是二太太既然这么提议了,可能许多人家的女眷都是如此,她们如此做也不算出格儿,二是还省得她们这一行人啃干粮。 至于谁走谁留。四太太肯定是不愿意走的,于是陆清莹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把她留在这里分明是个祸害,至少也给四太太留下一个大缺口;而陆清莹又是相对比较弱势的那个,既然四太太不走,也只能她走了不是。 见陆清莹听了二太太的话也不吭声,瞪着她的目光却更愤恨了,陆清宁实在忍不住,立刻回瞪了一眼。这跟她陆清宁有什么干系啊。凭什么这样瞪着她! 陆清莹立刻又是满眼的泪水,分明是不甘心——这慈济庵周围的景色她还没来及看一眼呢,用罢午饭却得立刻赶回陆宅,为何摔跤的那个不是陆清宁,反倒是她! 若说四太太刻意想跟人过不去。也不该是她陆清莹啊,她一没帮着二太太和姑奶奶对付老太太。二没仗着是个嫡女便将眼珠子长在头顶上,凭什么从她身上下手啊,敢情是她陆清莹好欺负! 若摔了跤的换成陆清宁或是陆清许,二太太肯定不张罗着往回送人,反而会嘘寒问暖的,甚至还能叫丫头婆子带着,去后山上散散心……如今她受了伤,便嫌弃她拖累人了! 而陆清宁回瞪了陆清莹这一眼后,突然想起自己前世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如今却跟这十二岁的小孩子置起气来,自己也觉得好笑。慌忙跟二太太姑奶奶念叨了一声,便出去到厢房里喊仆妇们,按着二太太的吩咐、该领斋饭领斋饭,该留一辆马车备用的便赶紧出山门。 跟着陆清莹前来赤霞峰的除了奶娘冯妈妈,还有个小丫头。那小丫头叫灯芯儿,是前些日子清理几个院子时、重新安排进去服侍的,又曾经亲眼得见三姑娘掌掴四姑娘,自然很是服帖听话,很是乖巧的应了声:“冯妈妈年岁大了,还是奴婢出趟山门留车子去好了。” 冯妈妈心头苦涩极了,怎么二姑娘又惹祸了? 她带了二姑娘十几年,如今是二姑娘身边仅存的一个老人了,可她吃的是陆家的饭,穿的是陆家的衣,主家如何吩咐便得如何做不是么?可怜她受的这种夹板气,也不知二姑娘能不能理解,往后能否乖乖的,别再做些出格儿的事儿了呢? “等回了家,妈妈多花些心思劝劝二姐姐吧。”陆清宁似乎看出了陆清莹这奶娘的想法儿,并不曾忙着离开。 这妈妈装得可怜,可谁不知道奶娘才是姑娘最贴身的下人,陆清宁就不信了,当初陆清莹筹划着与陆清雅一同推她落水,这奶娘就一点不知情。若是知情,就算不去告诉太太,跟三姨娘说一声、再或者自己拦一拦也好,哪有这种不作为的下人! 冯妈妈自然被陆清宁的话唬了一跳,慌忙蹲身回应:“三姑娘说的是,老奴往后会常劝着二姑娘些……” 陆清宁的话她听懂了。奶娘的劝导职责她总要尽,至于二姑娘听与不听她就管不着了,若姑娘实在是不听话还想出去惹事,也该速速回禀太太去——这是三姑娘教她自保呢。 “这就对了,”陆清宁轻笑:“冯妈妈也是陆宅的老人儿,自然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哪里消我多说呢。” 第五十八章 山路遇险 慈济庵里少了个小祸水二姑娘陆清莹,四太太又当真扭伤了脚,接下来的日子还真是波澜无惊过得飞快——赤霞峰中本就景色极好,无念师太收了几位太太不菲的香油钱、又暂时辞了其他香客,分明就是一个天生美妙的度假之地。 而五太太六太太两人,看似都是那种明哲自保的性子,二太太三太太和姑奶奶又是真心心疼陆清宁和陆清许,心头都明白也就是做小姑娘家还轻松些,这姐妹两人便只管像撒了缰绳的野马,日日长在山里,日日玩个大汗淋漓才肯回到庵堂后院梳洗歇息。 “若是在庵堂里的日子不用跟着做早课晚课,便更好了……盘腿在静室里坐一个时辰实在太磨人了!”眨眼便到了离开慈济庵回陆家的日子,陆清许留恋的看了眼山门,对坐在她对面的陆清宁又埋怨又无奈的说道。 陆清宁不由笑道:“这话只你我姐妹说说便罢了,若叫二婶娘知晓了,当心下次不再带你来。既是来上香祈福,不做早晚功课又来做甚?” 和这个五妹妹一同玩耍了几天,陆清宁早就看透了这丫头的性子。还不是不舍得离开慈济庵,眼下不得不走了,便赶紧给这庵堂挑出些毛病来,以免走得心不甘情不愿? 求而不得的时候,说一句此物此人不过尔尔,之后的日子里便省得太过惦记——单看这一件小事,这五姑娘便比二四两位高明多了,眼下这丫头才不过九岁,再过两年又该如何? 因此陆清宁立刻打定了主意,要将这小五丫头收入自己的阵营。她自己也才不满十二岁,就算过几年要谈婚论嫁了。在娘家的日子还有好几年可过,没有个年岁相当的好姐妹怎么成。 而二太太待她一直都如同亲母,就冲这个,她亦要对陆清许好一些。二房的庶女六姑娘现在才六岁,可那丫头的姨娘不是个省油灯,跟着生母再长几年、保不齐一样长成个坏坯子,她可不想叫陆清许像她的前身一样,被庶姐庶妹害死。 陆清许显然是被她这话提醒了,慌忙掩住口忙不迭点头,直到马车车轮的碌碌声响起。才放开嘴边的手:“多亏三姐姐提醒,否则等到了家我便得去找我娘抱怨……” 她这话音还不等落下。便听车外一阵马声嘶鸣,她们这辆车的拉车马似乎受了惊吓,车厢旋即被甩成蛇形,左晃晃右晃晃摆得厉害,惹得陆清许立刻一阵尖叫。 好在陆清宁眼疾手快。先是一把扑住向她跌来的五妹妹,又一把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同时高声喝问帷幕外赶车的车夫:“四喜,怎么回事!” 只听得四喜慌得走了调的声音传来:“三姑娘,五姑娘,方才过的是一个弯路,不想下面有马队迎头上来,惊了咱们这边好几辆马车!” 马队!那便是一队男人咯! 陆清宁本想撩开侧窗的帘子瞧一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得四喜如此回话。立刻死了心思,就连之前想抱着陆清许一起跳车的想法儿也赶紧打消了。 且不说跳出去会被骑着马上山的男子看了个清楚,既狼狈又丢了姑娘家的体面,万一跳出去又被马队踩上两脚呢,会丢了小命儿的! “四喜你别慌!赶紧拉紧缰绳莫想别的!”陆清宁一边紧紧揽着陆清许。一边亦不忘大声提醒。 马声还在嘶鸣,车厢还在蛇行。陆清宁甚至听不清四喜又喊了些什么,只管一只手抱着陆清许蜷缩在车厢的地板上,另一只手紧紧抠住对面的座椅,以免被甩出轿厢去。 一,二,三,四,车厢每甩一下,都会将她的后背心磕在后面座子上。怕吓到怀里的陆清许,虽磕得生疼,她却也只能咬牙忍着,默默的数着被撞的次数,渐渐觉得伤处变得极其麻木,正待咧嘴笑一笑,却有两行泪缓缓流下来——她可是才穿来一个月,就又要死了? 耳边的各种喧嚣声已经不见了,她真的要死了,就像她才穿进池塘那一刻,听不见亦看不见,就连手脚也都不听使唤。当初好不容易把那一段熬了过去,又换了具身子重新活回来,还来不及高兴呢,怎么又要死了?她的命还真苦…… “姑娘,三姑娘!五姑娘!我的姑娘啊,快叫奶娘瞧瞧伤到哪里了?”耳边分明是苏妈妈的哭声,似乎还有陆清许的奶娘平妈妈? 陆清宁激灵一下睁开眼,低头就瞧见怀里的陆清许苍白着脸,一双眼瞪得老大傻傻的看她呢;再抬头看,果然是苏妈妈和平妈妈也进了轿厢,正一人一个的抚着她们两姊妹的头,一边哭一边喊。 原来她没死,方才只是被撞晕了……惊马都拦住了?马车也没掉到山崖下面去?我的乖乖,看来这七天的早课晚课做得很值得啊!陆清宁匆匆从轿厢地板上爬起来,又将陆清许也拽起来,却觉得后背撕裂般疼痛,不由低呼出声。 “奶娘奶娘,快去告诉我娘,三姐姐后背撞得够呛,都是为了护着我!”陆清许这会儿也醒过神来,张嘴就是急切的哭腔,“眼下没处找郎中,先将那各种药膏子药丸子全拿来!” 陆清宁苦笑。各种药膏子药丸子,这是拿她当药罐子了?见平妈妈匆匆应了声就要下车,她连忙出声阻拦:“妈妈莫太急切,没得叫二婶娘她们挂心。我只是后背撞了几下,有那止痛化瘀的膏药拿些来便好。” 见苏妈妈傻傻的蹲在一边满脸是泪,又忙着安慰苏妈妈:“奶娘莫哭了,我真没大碍,抹些药膏便好。” “到底是谁家的马队闯的祸?这赤霞峰上都是尼姑庵,怎么会有男子来?别的马车里有人受伤没有?”问到这里,陆清宁不免皱眉——这大顺朝乱成这样子了? 苏妈妈听她这么说,忙扯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回姑娘的话,是几位不识得的少爷走错了道儿,刚好见到咱们的车队,便兴奋的迎上前来打算问路,可他们突然从拐弯处蹿出来,难免惊了咱们的马车。” “好在那几位少爷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一个个如飞一般便将咱们这边几匹惊马制服了,这会儿正在前面给二太太几位赔不是。” 陆清宁轻抚胸口。原来是走错了路啊,还好还好,没她方才想的那般龌龊。 可这一抚胸口,难免又扯动背后的伤,她疼得又是一咧嘴,不禁倒竖柳眉骂道:“他们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只赔个不是便算了?那干脆将我和他们掉个个儿,叫他们坐在马车里被我惊吓一下,再将后背撞个稀烂,我给他们赔个不是好了!” “既是出来游玩,便该事先探好路不是么,哪有这么鲁莽的少爷,随处乱走随处乱闯,也不知是谁家的,如此上不得台面!” “姑娘教训的是,确实是鄙人一行太过鲁莽,只顾游山玩水忘了道路,鄙人代我那几个鲁莽的兄弟给姑娘赔不是了,这里是黄金十两,聊作姑娘延医问药之资吧。”一个很低沉的男子声音非常突兀的在车厢外响起,随即便有一样物什穿过帷幕飞进来。 陆清宁一张手,刷的一下将那物什接在手掌心,看也不看又抛了出去,同时怒声道:“你当这是打发碰瓷儿的小人呢!既说是赔不是,便得有个赔不是的样子,拿着黄金吓唬谁!” 咦?难不成是这七天在山上东窜西窜的长本事了?这具身体竟然能接住快速抛来的飞行物了?陆清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满心不敢相信。 那男子的声音又在车外响起,“那……姑娘想如何?如若不然姑娘下车来,鄙人登进轿厢里去,姑娘再差几个力大的仆妇,将这轿厢推几个跟头可好?” 陆清宁将目光离开自己的手掌,凝神想了想,似乎没听见方才那个疑似荷包的物什坠地之声,立刻撇嘴嘲笑道:“看来你是个练家子,如此的话……恐怕推你翻一百个跟头也没甚大损伤,不如还是算了罢,省得叫人以为我得理不饶人。” “再说了,这马车可是我们家的……” 那声音立刻气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样? 陆清宁才不管车外的人如何纠结 盛世荣华txt第12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如何纠结。她方才不过是发发牢马蚤而已,谁叫这人站在马车外偷听她说话来着?见他没了下文,立刻高声道:“不是已经赔完了,您可以走了!” 她和陆清许两个小姑娘坐在马车里,虽说还有奶娘苏妈妈在,车外站着个陌生男子算是怎么回事?要知道这一行可是还有个四太太呢,那人最会借机生事了!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姑娘!”苏妈妈急切的低声制止道:“如此高声大气要不得!” 陆清宁扑哧一笑:“奶娘!他一个陌生男子,必不是像四喜离得这么近,难不成我还淑女一般、柔声软语的说话?就算我能说,他能听到?” 陆清许也紧跟着扑哧一笑:“可不是!平妈妈也总像苏妈妈这样,不分场合的训导,全然不管当时是什么情景。” 两人的话将苏妈妈弄了个大红脸,喃喃的半晌说不出话来。陆清宁耳朵尖,却听得车外一声轻笑,不由恼怒的掀开侧帘,想给那男子再来几句狠话——这是什么人啊,都撵他走了,还在外面偷听! 不想待帘子掀开,那人已经远远离去。看背影倒像个翩翩少年郎,可惜太自负了些,还想拿金子砸姑奶奶,门儿都没有!陆清宁对着那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第五十九章 迎头一击(二更) 路上折腾了这么一出儿,未免耽搁了行程,等一行车队回到了天颖府城内金果巷陆宅,已是午后过了饭点儿。不单单是大太太谢氏派了高妈妈频频在门口张望,便连孙姨奶奶也亲自等在门里——家里接人的车队夜里便走了,披星踏月只为赶路,一行人在午时之前到家才对啊。 待终于望见车队在巷子口上冒了头,高妈妈长长松了一口气,立刻高声吩咐门房的小厮们撤门槛,好叫车队驶进院子。孙姨奶奶闻声也连忙打发身边小丫头:“去跟老太爷回禀,太太和姑奶奶姑娘们回来了。” 那在山路上惹了祸的几位少爷告辞后,苏妈妈便给陆清宁的背上敷了厚厚一层药膏,药力的清凉过后,令她更觉得肢体麻木不堪,这一路简直就像木头人一样,硬生生的挺了回来。 四太太和另一辆车里的仆妇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在山路上遇险,几人全在轿厢里摔了个七荤八素,这一路上都是呻吟声迭起,直到离开山路、周围人烟渐密,几人才勉强闭了口,忍痛坚持了这一道儿。 而家里出来迎接的几位,哪一个不是火眼金睛。见陆清宁被苏妈妈扶下马车,动作极其古怪,高妈妈立刻想到可能是出了事,可这毕竟是在前院儿,问也不好问,只好将埋怨的眼神瞪向苏妈妈。 苏妈妈颇觉得委屈——不相识的马队惊了自家马车,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婆子哪有回天之力? 不过想到自家姑娘和五姑娘只说了句不用她贴身伺候,她便与姑娘分头坐了车,事发之时确实是无法护着姑娘,老脸瞬时通红。 孙姨奶奶此时也连声吩咐着碧油车旁的婆子们速速套上驯骡,先将几人送回内院再细说也来得及。 又拉来一个立在旁边傻愣着的婆子耳语了几句。那婆子慌忙点头,脚下随即便起了风声,转瞬已经撒腿跑出了大门,一直跑到近巷子口方才傻眼站下:孙姨奶奶叫赶紧去请郎中,也没说请哪一家的呀? 几辆碧油骡车缓缓驶进内宅垂花门,垂花门内还有一行人等候着,二姑娘陆清莹也在其中。 仆妇们低声说着话,分明是在议论着车队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难免有那么一句半句飘进了二姑娘的耳朵。 怎么,三妹妹她们这一行在路上出了事? 陆清莹的嘴角登时翘起了几分——活该啊。当初她还没来得及多瞧慈济庵一眼,便被你一言我一语的赶回了家。如今可好,她陆清莹躲过了一劫,陆清宁却险些掉下山崖摔死呢! 菩萨有眼!最好将陆清宁摔个半残才好!是嫡女又怎么样,伤残之躯也不要想过好下半辈子!陆清莹如此恶毒地想着,却见一辆碧油车被微风掀开了纱帘。里面端坐着微笑的不是陆清宁又是哪个? 也就是纱帘掀开的这一霎那,陆清宁将陆清莹那一脸幸灾乐祸和怨恨恶毒全看在了眼里。心头不免低叹。也许这人从生下来那一日起骨子里便带了邪恶,想指望三五日七八日便能改头换面?下辈子再说吧! 从大门口往内宅里走的路上,孙姨奶奶也弄明白了事情经过,此时正在庆幸着,遣了个婆子去请郎中还真是做对了,可旋即想起老太爷一早儿的吩咐,不禁黯了脸色——四太太和三姑娘全都受了伤。根本不是商量事的好时候,恐怕得将老太爷的嘱咐推迟到明日去吧? “姨奶奶想什么呢,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陆清宁轻声问道。 孙姨奶奶虽是老太爷的宠妾,到底还是奴仆,是没有权利坐碧油车代步的。她黯下脸色后。脚步也慢了下来,此时正巧缓缓走在陆清宁车旁。 碧油车本就是在内宅来回行走的代步工具。并不用像出门的马车那般讲究遮挡,夏日里又怕闷,四周全换成了透气的细纱,因此陆清宁将她的脸色全看在眼里,不免低声发问。 孙姨奶奶犹豫了下,可能觉得跟三姑娘先打个招呼也好,若是三姑娘愿意帮忙,总比她亲自去向大太太传达老太爷的命令好得多,便低声回道:“老太爷清早想起了大姑娘……大姑娘快满十四岁了呢。” 若先老太太还活着,或是现在的老太太还算着调,这点小事自不用老太爷操心;若大太太没怀了身孕,这点小事也不用曲曲折折的叫她一个姨太太想方设法来传递;若二太太和姑奶奶没去上香,她没在这七天里代管家事,老太爷更不会逮住她来做这个恶人。 可哪有那么多如果?她早就清楚,老太爷既然在这种年纪又抬了她做姨奶奶,便是要借她这张嘴。她既想得了姨奶奶的实惠又明哲保身,哪有那么容易? “唔,”陆清宁皱眉沉吟了一声,“我知道了。这事儿看似小事,可太太还怀着身孕呢,不如姨奶奶替我跟老太爷回禀一声,便说……说我会找机会跟太太提一提。” 太太早些日子便提过,也该将大姑娘接回来了,虽是如此,她也不能直截了当告诉老太爷,说我们太太早有此意。 在古代这种大宅子里头,骨肉至亲相处比职场也容易不到哪儿去,该拿捏便得拿捏一把不是么。一味的装孝顺装久了,保不齐最先牺牲的便是装孝顺这个呢! 陆清宁这话虽然说得模棱两可,并没说一定能保证大太太能答应,孙姨奶奶却松了口气。 大老爷前些天抬进来那个青楼女子,至今还禁闭在踏雪苑,这都是三姑娘的手段厉害;至于大太太,那是老太爷口里最替陆家脸面着想的媳妇了,大姑娘都快满十四岁了,再不说人家儿、便会影响下面的姑娘,大太太岂会看不透这个? “老太爷说,请大太太放心,大姑娘的为人……他心头有数,就算接回来,也该安心在院子里备嫁了。”饶是孙姨奶奶松了口气,该说的还是得说,毕竟这是老太爷的心意。 陆清宁嘴角轻翘:“嗯,我听明白了,姨奶奶放心吧。” 太太之所以提了一嘴却迟迟不曾动作,想必也是在等老太爷这句话;而她方才没答应一定会说服太太,也是因为这个。虽然她有把握拿捏住那个不曾谋面过的大姑娘,可也得众人配合不是? 老太爷的话是陆家的尚方宝剑不假。可孝顺儿女听令的同时,这尚方宝剑也得镇一镇妖魔鬼怪,否则有一天那孝顺的儿女累了身子伤透了心…… 这么想着想着,前面已经到了通往各处小院的分岔道口。孙姨奶奶先于所有骡车站下,刚想说先请几位太太和姑奶奶姑娘们回院子洗尘用饭,郎中稍后便到,便见大房那边的岔道里飞快跑来一个婆子。 是千叠园的汤婆子?陆清宁皱眉——她们到了府门口便有腿快的婆子进内宅来禀报了,太太却还是等不及,叫汤婆子出来迎她了?不可能啊,汤婆子分明是一路飞奔而来,满额头都是汗水,这必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匆匆撩开纱帘,陆清宁麻利的跳下碧油车,后背又是扯得一阵剧痛,却也强咬牙关问道:“怎么了这是,叫妈妈跑得如此急切?” 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在此时下了车。陆清宁想得到的事儿,她们当然也想得到,不赶紧下车还端坐着念经,不是她们的性格。 “千叠园……千叠园门口不知为何多出了数堆药渣子,老奴小半个时辰之前出院门张望高妈妈,还不曾见过那些腌臜玩意儿啊!”汤婆子抹掉满头的汗水,委屈的眼泪却又冒了出来。 是谁这么恶毒,青天白日的给太太下这种诅咒!大白天的叫人偷偷摸到院子门口,这门是如何守的?真真丢死先人了!就算当家的太太姑奶奶能查出来罪魁祸首,她这个守门的婆子头儿也难逃罪责! 陆清宁看看二太太,又看看姑奶奶,两人分明也与她一样、一脸的不敢置信和气愤。 之前借着小澄一事换掉的仆妇,不过是老太太心腹中的一部分,二太太和姑奶奶全都明白,还有众多藏在暗处的没被揪出来,因此才商量了上山礼佛的对策。 不想漫长的七天里,蛇却没引出来——按她们的设想,她们离开家这几日,老太太的人一定会不歇脚的闹妖儿;实际上人家却一直挺老实,她们往内宅来的这一路上听孙姨奶奶说起,还颇有些遗憾。 谁知待她们到了家,蛇却窜出来咬人了。这分明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们,老太太早就看透了她们的伎俩,之所以不动不是害怕,而是不屑!孙姨奶奶不过是个暂时理家的傀儡,还不值得人家动手! “大太太知晓了么?药渣子差稳妥的人收起来了么?不会已经丢掉了吧?”陆婷姝微微眯眼,看来是强行镇定了一下心神,问了这几句。 这也是陆清宁想问的话,既然姑奶奶先问出口了,她只管等着汤婆子回答便好。 汤婆子虽比金婆子年纪小,却比金婆子更稳妥精明,应该不会太冒失吧?想是这么想,她望向汤婆子的目光还是不禁带了无数的期待……但愿别叫她失望啊! 第六十章 妇科圣手 “老奴不敢叫大太太知晓,药渣子也都亲自收起来,藏在稳妥之地了。”汤婆子果然不负众望。 陆清宁立刻点头并抢先一步说话道:“几位太太和姑奶奶舟车劳顿了一路,不如先各自回去梳洗用饭吧?事已至此,也不急于一刻。” 孙姨奶奶的脸色早就黑了。大太太的千叠园门口莫名出现几堆药渣子,敢情这是趁着她不在内院、而是在府门口迎接众人,给她示威呢? 可一是三姑娘已经如此说了,二也是真正管家的人已经回来了,她若是再迎难而上,未免显得她要夺权,只得换了脸色应和道:“三姑娘说的是,太太们与姑奶奶还是先回去吧。” 说着话的时候,孙姨奶奶也想通了。这不是以前的时候儿了,添芳园那位可以随意的在内宅作妖;如今管家的人已经换了,老太爷又一心还内宅一个清静,老太太还如此执迷不悟,这不是要逼老太爷与她彻底决裂,便是猪油蒙了心看不出火候啊。 既是如此,就算那几堆药渣子打了她喜墨甚至二太太与姑奶奶的脸,又能如何。接下来的事态走势明摆着,若那药渣子真是老太太派人倒的,这分明是个昏招。 孙姨奶奶都能想到这些,二太太和姑奶奶又怎么会想不到,什么药渣子,充其量是给她们这些人心里添恶心罢了。于是一众人便在岔路旁分手,各回各窝儿…… 陆清宁回到清宁园,勉强吃了些粥垫垫肚子,便趴在床上起不来了。从打到了家,她怕被人看出来她的伤有点重,一直强挺着身子板儿。这疼痛的后背挺久了,稍稍一松劲就疼的撕心裂肺,此时的她只想好好趴在床上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行…… “姑娘,姑娘醒醒!”她睡得正沉,只听得耳边有个声音一直在唤她:“郎中来了,姑娘醒醒好看伤。” 不耐烦的睁开眼一瞧,正是苏妈妈,陆清宁忙揉揉眼:“奶娘给我拧个冷毛巾来,我擦把脸。” 这觉睡得看起来像是酣畅舒服。其实却累死人了。梦里的她不停在悬崖边徘徊着,一忽儿险些掉下去。多亏双手及时扒住了一块突出的大石,一忽儿又用力爬了回来,还来不及欣喜,再看身边又是深渊万丈。 奶娘喊她之时,她正像猴子一样攀岩呢。眼瞅着便要爬到顶儿了。不再觉得怕,反而觉得乐趣甚多。还惦记着再下去从头再来一回,便被从梦中拉了出来。 前世的她虽是女特情,受过的训练却一点不比男同事们少,尤其像攀岩这种事,从来不曾令她退缩;为何到了梦里却那般骇人,若不是她极力冷静手脚并用,好几次都险险跌个粉身碎骨? 恐怕这梦是来提醒她的。这分明是告诉她,别以为她曾经是个女特情,在这种时代便能保护自己的安危了。 且不说眼下的身子不是她原来那一具,处处不听使唤;只说这年代的各种禁锢各种规矩,她根本还不大了解。必须处处小心翼翼打起全部精神来。 在这种时代保住小命再博取顺风顺水甚至富贵荣华,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真是太难了……陆清宁将用过的毛巾递还给奶娘。又搭着奶娘和兰心俩人儿的胳膊缓缓坐起,“来的郎中是哪一位?是陈老先生么?” 兰心忍不住笑道:“姑娘可莫提了。在前院大门口,孙姨奶奶打发了个婆子出去请郎中,那婆子本是碧油车的赶车娘子,长年拉着驯骡在府内来回,哪里懂得外面的事儿。” “听了孙姨奶奶的嘱咐才跑出去,那婆子就五迷三道了,她根本都没问请郎中是要做甚,到底是给谁看病,也不知道该请谁、请擅长看什么病的人呀。” “于是干脆一跺脚,妇科圣手、跌打损伤、慢性老病的各请了一个回来,现如今这三位全在偏厦里候着呢……” 陆清宁听罢,强忍住哈哈大笑的——后背太疼了,大笑难免加重伤情,却还是忍不住笑道:“那婆子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了?明知我不过后背受了伤,还留另外两个在这里做甚?尤其是那个妇科圣手……” “若宣扬出去,陆家三姑娘才不过十一二岁,便请上妇科大夫了,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她本想就此叫苏妈妈拿上几百个大钱将妇科圣手和看老病的都恭送出去,突然便想到太太门口的药渣子,忙改口道:“兰心,你拿上一锭银子,带着那位看老病的郎中去千叠园,偷偷找到汤妈妈,切记莫惊动太太!” 转眼又想到这里是内宅,叫自己的丫头带着人走来走去的,这个做法未免不稳妥,又改吩咐道:“罢了罢了,郎中都是外男,还是不要叫他们四处走动了,兰心你出去打发水草跑一趟,将汤妈妈找来更好。” “你叫她跟汤妈妈讲,我这里有什么样的郎中,汤妈妈自然明白该如何做,切记万万不可惊动太太,记住了没有?” 这才忐忑的转头问苏妈妈道:“奶娘啊……看跌打损伤的郎中,是不是得……” 苏妈妈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笑着安慰道:“姑娘莫怕,除了看老病的那位,其他两位都带着女药童呢,若遇上他们不适合直接看的病或者伤,便有女药童给她们师傅转述。” 陆清宁微笑着点头,表示这便放心了。虽说病不忌医,那毕竟是她过去的想法不是,谁知在这大顺朝有没有这个说法,还是小心谨慎些更好。 “可那女药童……妥当么?”她又有些担心,怕女药童看不出病情实质。药童之所以叫药童,不就是小学徒么?叫她们看病情凭口转述,会不会误诊? “妥当,怎么能不妥当,”苏妈妈笑答:“她们这些女子说是叫药童,若是男子,也早该出师了。” 原来如此啊,陆清宁恍然大悟。敢情就因为是女子,便当不得郎中,只得一辈子给郎中做助手,称呼也永远叫药童。 “既如此,奶娘便请那位看跌打损伤的药童进来吧,小素呢,叫她来帮我解解衣裳。”陆清宁重新爬回床上,后背疼得她又是一咧嘴。 送走了所有郎中和药童,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 女药童转述给郎中的各种情况令那位郎中判定,陆家三姑娘不过是外伤,只给开了几副外敷的药方子;苏妈妈为求稳妥,又给她放下幔帐,将看内科的郎中请进来把了一回脉,说辞也是没有妨碍。 看着自己屋里的奶娘和丫头们全是一块大石落地的表情,陆清宁暗笑——若真是受了内伤,她还能挺回家来?不是早就吐血而亡了么!虽是这么想着,她还是悲愤的暗骂了那伙子少爷几句,若不是那几个人太过鲁莽,她何苦受这种罪! “药渣子可叫几位郎中分头看过了?”汤婆子不能离开千叠园太久,只将药渣送来便离开了,陆清宁便问兰心道。 “回姑娘,都看过了。”兰心微微有些皱眉:“可几位郎中全说不出那些药渣来自什么方剂,几种药根本便是不挨边儿。” “那有什么奇怪。”陆清宁轻笑:“不管是谁干的,谁也不会傻到拿着自己吃的药来试这个水,否则不是给了我们顺藤摸瓜的机会。只要这个药渣子给大伙儿添堵了,那人便算是称心如意了。” “是不是郎中还说了,几样药材全是一般人家里常备的,任何一个人屋里都能找出三五样来?”她根本不用看那些药渣子,便想得到这个结果。 “郎中还真是这么说,”兰心一脸奇怪:“看来姑娘是早想到了,那为何还要叫郎中们挨个看一看?” 就因为那些药渣子,苏妈妈和她可没少给几位郎中打赏!姑娘早想到了还要这么做,这不是浪费银子么! 陆清宁微笑:“我肯定有用意啊。你想想,万一千叠园那边没瞒住,叫太太知晓了,这事儿是不是很堵心啊?民间是有这个说法不假,说是将药渣子倒到谁家门口,病便会移去那人家里,可太太门口这些药渣子并不是为了治病的,太太也就省得闹心了不是?” 兰心恍然大悟,看向陆清宁的目光里不由带上了敬佩。过去她只是以为,既然姑娘是主子,她尽心伺候主子便好,至于别的她根本不曾想过。 只有今日她才彻底明白,原来主子与主子也是不同的。她兰心能跟了这么聪慧的姑娘,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 一旁的苏妈妈却有些惊讶。姑娘还是原来的那个姑娘么?怎么小小的孩儿什么都懂,就连民间乱倒药渣子转病移灾的说法都懂得? 陆清宁当然看出了苏妈妈的怀疑,忙指点着床旁的小几道:“兰心去问问水草,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将我摆在这里的那些游记杂谈都收到哪里去了?多亏我在书里看过各地的民俗,否则也想不起叫郎中们看一看药渣。” 见苏妈妈的惊疑渐渐淡去,这才继续问道:“四太太那里也瞧过伤了吧?说没说四太太的伤势要不要紧?” 章节名似乎和内容没啥关系?摇头~~ 还是老时间有加更~╭(╯3╰)╮ 第六十一章 麝香荷包(二更) “郎中来姑娘这里之前先去了四太太的榴花园,说四太太只是扭伤了腰,贴几天膏药静养便好,至于足上那个老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苏妈妈犹疑着:“可水草说,四太太正在院子里骂大街呢,说是嫌弃孙姨奶奶差人请来的郎中不够出名……” 陆清宁趴在床上笑了一阵,方才道:“这四婶娘也真是的,她是这陆宅正儿八经的太太,难不成连个人都没得使唤?嫌弃孙姨奶奶请来的郎中不好,尽管去请相熟的好了。” 四太太也就这么大本事了,根本不足为惧,一听一笑也就过去了。她现在还有别的事儿要操心,就算四太太将孙姨奶奶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也轮不到她出头。 本以为老太太先遭禁足后遭夺权,又气得大病一场,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谁知这次才从赤霞峰回来,老太太便还了一个示威;这到底是管家之人不在,后院的仆妇得偷懒且偷懒了,还是老太太的人本就无处不在,随时都可以将这后院搅得一团糟? 陆清宁若没得了孙姨奶奶的事先提醒,此时就算后背疼得厉害,也要坚持着去见见二太太和姑奶奶,问问她们对这药渣事件的看法。可她已经知道,老太爷想叫太太主动提出接回大姑娘,还是先顾自己房头儿的事最要紧吧。 “奶娘若是得闲,给我讲讲大姑娘的事儿吧。”陆清宁期盼的看着苏妈妈。 她这身体的原主儿,最不喜跟庶女庶子打交道,外加大姑娘比她大上好几岁,她根本就不知道大姑娘是谁生的,太太也从不跟她唠叨这些。 后来大姑娘犯了错儿,连老太爷和陆廷轩都被惹得大发雷霆。这闯祸的大姑娘也就在所难免的被远远送到庄子里住着去了,美其名曰是叫她静静心。原主儿还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直到前些天在太太房里,高妈妈被太太提起的大姑娘吓了够呛,陆清宁才隐隐觉得,这位大姑娘怕是不逊于二四两位,恐怕还比那两位有过之无不及。 果然,眼下就连苏妈妈也被陆清宁吓了一跳:“姑娘问她作甚?那个惹祸精……” 陆清宁皱眉:“她很能闯祸?可她既然还是陆家的姑娘,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庄子上吧,她都快十四了。再不将她接回来,恐怕咱们家的女孩儿全得受她拖累呢。还有太太。不被人传扬的很不容人才怪。” 叫她对着苏妈妈说,怕大姑娘拖累别的姑娘嫁不出去,她是说不出口的,她才不满十二岁,操心这些事儿也太早了些。一样的话两样说。这是她在前世频频接受的教育,到了眼下这个时代。更是不能忘记的立足法则。 苏妈妈一琢磨,姑娘说的还真是这个理儿。反正姑娘的背也受了伤,又是才敷了药,既没法子去理事花厅学中馈,又无法守在窗边学女红,跟她讲讲过去的事儿也好。 “姑娘渐渐大了,眼见着就成了太太得力的帮手。奶娘真高兴。”搬来小杌子又端来针线笸箩,苏妈妈端坐在陆清宁床边,一边纳着鞋底儿,一边唠叨着…… 大姑娘陆清妩,生母是陆廷轩第一个通房丫头碧桃。当年跟于姨娘是同一拨儿进后宅服侍的,被赐给陆廷轩之前。是陆廷轩生母、也就是已故老太太院子里的二等丫头。 官宦人家确实都有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正妻不进门,通房不得有孕,可这种规矩到了商人家里,根本便是没用的空文。 碧桃服侍大老爷、也就是当年的大少爷尚不满一年,便传出有了身孕的喜讯,这可是陆家孙辈第一个,怎么能轻易去子留母呢,于是大姑娘的出生很是理所应当起来。 “只可惜,那碧桃姑娘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赶上老爷和太太的大喜日子,孩子倒是顺顺当当生出来了,仆妇们都在忙碌着各项事宜,也未免忽略了那娘儿俩,第二日清早一瞧,碧桃姑娘不知何时断了气儿……” 苏妈妈未曾说出来的,还有当时的惨状。那碧桃姑娘身下的褥子,早就成了的血红色,分明是产后血崩。 “咱们太太当时才嫁进陆家门儿,哪曾见过这阵仗?才刚刚新婚便遇上个丧气事不说,又有个没了娘的庶女嗷嗷待哺,当时便慌了手脚,还因此惹得老爷好几天不高兴。”苏妈妈皱眉回忆着。 这么些年了,她总是弄不懂太太那么宽厚温柔的一个女子,长相身家全不差,为何偏生不得老爷尊重疼爱。 今儿被姑娘引着回忆起了过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难不成老爷将当初那场血光之灾全怪在了太太头上?还是怪罪太太当时慌了手脚,处理起事情来不够爽利? 太太当时可是个新嫁娘!太太还没诉委屈呢,便稀里糊涂背了这么多年黑锅,老爷这么做,也着实太不公平了些! 何止是苏妈妈替太太鸣不平,陆清宁心里也是一样的恼怒非常。还有比陆家更烂的人家儿么?这么下三滥的事儿都做得出来,这么些年竟然没败家,看来还是底子够厚,否则早就老老少少沿街要饭去了! “后来太太回门,咱们家老太太知晓了这事儿,虽是万般恼火加后悔,太太已经成了陆家的媳妇,还能如何?只得教给太太说,反正大姑娘甫一出生就没了生母,不如养到自己身边,一是生恩不如养恩大,二也是叫陆家和老爷都瞧瞧,咱们太太是如何敦厚懂事。”苏妈妈絮絮的说着。 陆清宁倒是挺理解谢家老太太这番安排的。事情当时摆在那里,恐怕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太太才嫁进来没两天,难不成便有胆量将那没娘的孩子弄死不成? 先不论那也是一条命不说,太太那种心性儿,肯定是下不去手的;那孩子的生母早亡、本就惹得老爷对太太不喜,太太若主动提出亲自教养大姑娘,兴许还能翻盘…… 不过事情也得分怎么说。眼下已经是时隔十四年之后了,再回头看当初那个安排,似乎并没起到奇效——老爷对太太似乎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何谈什么改变;而那大姑娘,似乎也没在太太身边待上几年? “那大姑娘可是我娘有了我之后无暇顾及她,便将她从我娘的院子挪了出去?”原主儿留给陆清宁的印象里多少还有那么一些,那便是陆清宁长到三四岁有了记忆后,大姑娘陆清妩已经单独有了小院子。 苏妈妈叹气点头:“自打太太将大姑娘接来亲自教养,老太爷和已故老太太一直觉得对不住太太,后来太太怀上姑娘后,已故老太太便发了话,将大姑娘接到了她自己院子里,又从自己身边挑了两个稳妥的妈妈,专门打理大姑娘的衣食住行。” “大姑娘当时哭得啊,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太太,太太也为这事儿狠狠哭了半天……要不是碍着肚子里还怀着姑娘,恐怕三天两头以泪洗面也说不准。” “好在大姑娘当时年纪小,太太又经常去老太太院子里瞧她,没几日也便熟悉了,可惜老太太没多久便患了恶疾,等姑娘生下来不等满周岁,老太太便撒手西去。” “大姑娘似乎从那时起,性子就变得愈来愈古怪。太太重新将她接回来,她竟然哭死哭活的也不在太太院子里住了,见到太太也没有一句话。太太实在不得已,又专门商量了老太爷和老爷,将老太太那里两个妈妈要过来,跟着大姑娘单另住在了清妩园。” 陆清宁听到这里也不免叹气摇头。这陆清妩分明是受了太多打击……恐怕后来被送到庄子里去,又被按上个惹祸精的名头,全跟幼年这些事儿有分不开的干系。这若放到现代心理学范畴里讲去,分明就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儿童啊。 想当年她不是也一样,跟着祖父相依为命的小时候,什么野种啊,捡来的孩子啊,小孤儿啊一类的恶毒言语,她听得太多了。后来之所以被选去做特情,小时候的斗智斗勇也起了好大作用吧——她可是从小就学会了如何围追堵截各种“仇人”了! 身世凄惨要么造就天才,要么造就魔鬼。若陆清妩称得上是魔鬼,那么她陆清宁是不是可以叫做天才呢?天才就是对付魔鬼的克星,有她陆清宁在,陆清妩被接回来又如何! “我知道姑娘最想知道的便是大姑娘为何被送去了庄子里,又迟迟不将她接回来。” 苏妈妈放下手里的活计,瞟了眼老老实实趴在床上的陆清宁,又迅速垂了头:“当年姑娘年岁太小,很多事儿都不好叫姑娘知道……” “太太生下六少爷之后不到两年、又怀上了一个,本来大伙儿都挺高兴,又都百般在意,比眼下这一次也不差,谁知那一胎莫名其妙的、不满三个月便小产了。” “陈郎中来给太太诊脉,说是久闻麝香引起的。高妈妈几个老家伙将千叠园翻了个底儿掉,又找了几个借口,将几个姨娘那里也都翻了个遍,也不曾找到可疑之物,这事儿便一直悬而未解。” “直到去年春天,大姑娘和二姑娘在千叠园门口、不知为何起了争执,推搡之中打大姑娘身上掉下来一个香囊,那香囊里装得满满的、都是麝香!” 第六十二章 负荆请罪 又是二姑娘,怎么处处离不开这个二姑娘?陆清宁这具身子当初落水,便有二姑娘在身边,大姑娘身上掉出了香囊,还是跟二姑娘推搡之间! 陆清宁并不傻,更不会傻到忽略了苏妈妈提起大姑娘便满眼含恨的神情,分明是极其相信,大姑娘便是使得太太小产的那个罪魁祸首。 而按着事件走向一分析,当初高妈妈她们四处找缘故,也分明忽略了清妩园,那么大姑娘身上出现了麝香,不是她做的又是谁,她是挂名在太太名下的嫡女,日日都要去太太跟前儿请安的…… 可是,这二姑娘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巧了?! “便是因为大姑娘身上掉下了装满麝香的香囊,才将她送到庄子上去悔过么?”陆清宁沉声问苏妈妈道。 苏妈妈方才提起太太小产,根本不敢看她一眼,想必也是很清楚不该跟一个十来岁的姑娘说这些。可既然已经说起来了,陆清宁又觉得这事儿里面很有疑点,索性问个清楚吧! “可不是怎么着,”苏妈妈恨恨的用牙咬断了鞋底上的粗线绳,连剪刀都不用了:“那是明摆着的事儿啊,大姑娘却死活不认账,还张牙舞爪的抓破了好几个仆妇的脸,甚至连老太爷在前院儿都被惊动了,不送她去庄子上,还留着她在家祸害咱们太太不成!” 陆清宁越听越心惊。 若大姑娘的亲娘疑似死在太太手里,或是有那种小人偏要叫大姑娘这么认为,大姑娘想叫太太死于小产也就罢了;可那碧桃姑娘分明死于太太的新婚之夜,谁会傻子一样编造太太的不是、或是傻子一样相信这是太太的不是? 若是说大姑娘恨死了太太当初抛弃她,将她扔给先老太太,她在老太太那里没享两年福、又遭遇了老太太这个疼她的人撒手而去。后来回到大房来,便想将太太祸害一番,倒像是说得过去。 可是,大姑娘脑袋真有问题?既知道麝香能叫妇人落胎,便该知道那东西也能令人不孕。大姑娘自己也是个女孩子家啊,总佩戴着灌满麝香的香囊,将来不想嫁人了么? 好吧,就算无论因为什么,总之是大姑娘傻到想与太太鱼死网破吧,既然已经造成了太太一次小产。还不解气,还要接着用老伎俩?明明身上戴着见不得人的玩意儿。还要与二姑娘撕扯? 撕扯便撕扯了,怎么还能传到前院老太爷耳朵里去呢?苏妈妈可是说了,事发的时候分明是在千叠园门口,太太那里的仆妇都不是不懂事的,就算被大姑娘打了。也不会去找老太爷做主啊,还嫌大房脸丢的不够? 要么是大姑娘被人利用够了又要舍弃。要么便是大姑娘被陷害了!陆清宁此时已经有九成笃定——还有一成,要跟太太问过更仔细,以及见到大姑娘后再断定。 另外陆清宁之所以不敢百分百断定,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万一大姑娘早就成了偏执狂呢?那么害太太的事儿便是这位大姑娘做的没错儿了,她也只好将之前的推断全部推翻了。 “方才奶娘问我,为何突然问起了大姑娘。我说是她年岁到了。其实是老太爷跟孙姨奶奶提了一嘴,说什么姑娘大了,不能总在庄子住着……分明是想借着孙姨奶奶的口,叫太太知道呢。”陆清宁知道的差不多了,便对苏妈妈提起了真正的缘故。 苏妈妈本来拿起另一只鞋底继续纳着。闻言立刻目瞪口呆,手里的针线掉到了地上都不自知。半晌才喃喃道:“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太太可是又怀了身孕,这不成!” 陆清宁当然明白,不管跟自己这边人任谁提起来,要接大姑娘回来,大概都是这个反应。可老太爷都发了话,难不成还对抗到底?那这些日子苦心经营的不是白瞎了! 或许老太爷也像她一样想过大姑娘的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呢!大姑娘当年到底在先老太太的院子里住过一阵子,有这个情分在,到底会特殊一些吧?她陆清宁能想到大姑娘可能是冤枉的,老太爷会想不到么! 这么想着,陆清宁在床上便趴不住了。左右那敷好的药也到了时间,也该擦洗一下穿好衣裳了,索性去趟千叠园给太太请个安,捎带手探探太太的话吧。 “我知道奶娘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呢,可老太爷已经发话了,总得将这话带给太太不是?”陆清宁安慰苏妈妈道。 “也许太太有好法子也说不准,实在不成呢,等接回她来、免了她的请安便好,反正太太这次有了身孕后,一般人进不得千叠园的门,她又是个有前科的。” “何况太太还有我呢……她陆清妩再能,还能能过老爷那些姨娘不成?等她回来后,若能老老实实眯着还则罢了,否则我叫她有的好看!” 说到这里,她便唤着小素和兰心进来帮她归置后背,再给她找出来平素请安常穿的衣裳。四太太骂那郎中没名气,她倒觉得那郎中甚好,不过才按方敷了一次药,她已经觉得伤处轻松多了。 “姑娘伤成这样子,还要去给太太请安?”苏妈妈一脸的不忍心和心疼。 陆清宁笑着摆手:“我不碍的,本就离家七天了,回来便该去见太太的,若我迟迟不去,太太更会担心我的伤势,我全须全尾儿的去了,才能叫她放心不是?” 太太跟她说,曾经在她落水之后找无念师太来给她算过,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眼下看来,福还好像挺远的呢,否则怎么在山路上遭了这么一次无妄之灾!曾经死过一次后,如今的她可真怕死啊…… 收拾完毕的陆清宁才带着苏妈妈和小素从内室走到厅堂,便见水草撩帘进来回禀:“姑娘,有几位少爷 盛世荣华txt第13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咱们家拜访老太爷来了。玉川书屋我听后院的婆子们唠叨,说是专门来负荆请罪的,是不是在山路上冲撞了姑娘和四太太那几个人啊?” 陆清宁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吧,什么负荆请罪说得好听,总之不能叫我打上两拳踢上两脚,怎么赔不是也难解我心头恨。” 苏妈妈惊疑的低声提醒:“姑娘啊,这话……岂能随便乱说?” 陆清宁不免嗔笑:“奶娘!若是在清宁园还不能随意的说几句心里话,哪里还有活路!出了清宁园,我自会管好自己的嘴,您就放心吧。” 苏妈妈又气又笑。气得是,姑娘的嘴越来越厉害了,有些话根本是在自己屋里也不能说的,偏偏到了姑娘嘴里就成了应当应分的;笑得是,姑娘太明白了,还知道出去后要管好自己的嘴。 姑娘自打落了那一回水,当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就说老爷那几个姨娘吧,被姑娘整治成什么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认,还就是这样的姑娘活得更痛快。 看着眼下姑娘这幅样子,她就知道,根本不用担心姑娘几年后到了夫家,再受太太受过的这种气。 苏妈妈既得意又知足的打量着陆青宁,心道既是如此,且随了姑娘的心吧,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说了就说了呗,依着她,也想将那几个混蛋少爷打上一顿才解恨呢! “我去千叠园看太太,也许会留在那边用晚饭,水草你帮着你兰心姐姐将我带回来的行李归置归置,该领我的晚饭还得领,我若不回来,你们合着吃了便是。”陆清宁被苏妈妈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慌忙叮嘱了水草几句便往外走。 莫不是叫苏妈妈瞧出来她的不对劲了?陆清妩的事儿她不该追问太多,问多了漏了馅儿?不应该啊,方才苏妈妈还说呢,她当时年岁太小,好多事儿她都不知道…… “转儿,快去回姑娘,二太太和五姑娘来瞧姑娘了!”又是守门婆子童妈妈的大嗓门响起,看来往后叫小丫头转儿从院门跑到回廊通报的差事可以省了。 陆清宁闻声连忙快走了几步,走到院门口迎住二太太和陆清许:“怎么还叫二婶跑这一趟来瞧三娘?五妹妹你也不帮三姐姐拦着些!” 二太太一脸的不忍道:“都怪你五妹妹,在山路上出了事时也不跟我说的详细些,只打发人去与我要药膏,后来那队人走了,你们俩也闷葫芦似的,直说没大碍。回家来安顿好了我仔细一问,原来三娘都是为了护着她才受的伤,二婶不来看看你怎么过意的去!” 陆清许的眉头鼻子全都皱到了一起:“还不是奶娘学话不利落?我打发她去跟娘要药膏的时候便告诉她了,三姐姐都是为了护着我,谁知道她吓坏了,只知道要药!” “咦,三姐姐你未卜先知吗,知道我和我娘要来瞧你,便穿好了衣裳出来迎我们?还是祖父叫人来传话喊你去,叫你见见那几个惹祸之后来咱们家负荆请罪的少爷,好叫他们当面给你赔罪?” 二太太闻言立刻沉声呵斥道:“五娘!娘告诉过没告诉你,姑娘家家不得随随便便什么话都说!什么负荆请罪的少爷,那是外男,你三姐姐怎么好去前院见他们,你当你三姐姐与你一样的傻?!” 谢谢游标的小粉红╭(╯3╰)╮ 下午老时间第二更~ 第六十三章 给我站住(二更) 二太太和陆清许也知道那几个惹祸的少爷来了陆宅?难不成那些人是敲锣打鼓来的,怎么没一会儿工夫,这后院全都知晓了? 二太太现在是后宅管家之人,知晓得多些也不奇怪,譬如老太爷想留那几位少爷的饭,定会差人来后院吩咐声大厨房备些好酒菜;可水草说的是,后院儿的很多仆妇都知道了,这是前院儿故意传进来的话吧! 陆清宁这么想着,便有些掩饰不住脸上的惊疑了,二太太见状便将她拉到一边,低头附耳道:“二门上似乎有老太太的人,你和四太太在山路上受了伤,老太太那边已经知道了,二门又是承前启后的地方,传进来点闲话不是很容易么? “那些闲话里,别说是几位少爷专门为了给你赔不是来的,便连那些少爷的家世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你姑母说,这分明是故意冲着你来的,否则我也不会慌慌张张带了你五妹妹来瞧你。” 陆清宁垂着头眯了眯眼,冷冷的笑了。 闲话里说那几位少爷专为给她赔不是来的,四太太也受了伤却绝口不提,这是想叫后宅的人以为,她在那几位少爷跟前露过脸,又引得几位少爷争先恐后喽?又专门提了几位少爷的家世,是将她陆清宁当成喜欢攀权附势的傻子了,想用这些话勾引她偷偷摸摸跑到前院去? “真是劳烦那位老太太费心了,病得这么重还不忘设计人。”陆清宁冷笑过后,低声说道:“谢谢姑母和二婶替三娘着想,还劳二婶跑一趟过来提醒,二婶放心,三娘绝不会上这个当。” “哎呀娘。三姐姐!”不等二太太再说什么,陆清许不依不饶的扑了过来:“你们躲在一边作甚,若是有好多话要讲,便进屋去好不好!” 二太太很少对陆清许板脸,可这一次却绝不留情的喝道:“你若站累了,便去廊下坐着,等要走了娘自然会喊你!” 三娘虽然受了伤,可屋里还不如这露天的院子讲话方便呢,谁知道这些丫头婆子里头有没有老太太或是大房几个小妾的人! 陆清宁当然明白二太太的用意——她到底是做过特情的,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一目了然的好处。 见陆清许被二太太呵斥的有些挂不住。眼泪也险险就要涌出来,忙笑道:“奶娘领着五姑娘进厅堂吃点水果。再去将我那副华容道拿出来给五姑娘玩。” 这大顺朝之前到底是什么朝代,她至今不知道,可她问过陆文渊,那孩子并不知道华容道为何物,闲来无事时她便做了两副。一副给了陆文渊,一副留着自己打发时间。 陆清许虽是依旧不情愿。可陆清宁毕竟于她有着“救命之恩”,只好撅着嘴随着苏妈妈进了屋。小素见此情景便又远走了几步,只管与守门婆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你姑母叫我告诉你,无论这内宅将话儿传成什么样都不碍的,你也莫为此生气,只管当成没听到过,反正老太爷亲自接待的那几位少爷。谣言终究只是谣言;另外那些传话传得最厉害的几个婆子,也都叫人盯着呢,正好再就势揪出一批来……”二太太继续与陆清宁耳语道。 陆清宁轻笑着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老太太就算还有一批忠心耿耿的爪牙又能如何,还能将老太爷亲自招待的客人说变了味道?至于再就势抓上一批。也是好事,这种事再多来多少次她也不会恼! “你姑母和我只是担心。会有人将这些混账话传到咱们家外面去。”二太太之前说话的时候倒是满心高兴,可想起这件不好避免的事儿,未免又有些忧心忡忡。 陆清宁轻抚二太太的手臂安慰道:“二婶莫急。传话的再会传,三娘的年纪在这里摆着呢,多半人家是不会相信的;万一真有那人家信了,那种人家也……” 她想说,那种人家也不配与她陆清宁结亲。可她这么大点的姑娘,哪里说得出口? 好在二太太是一下便听明白了,也不由扶额笑道:“可不是怎么着,我和你姑母只顾得替你担心了,全然忘了这些。也亏你自己既机敏又想得宽,这若换了柔弱的女孩家,不定如何以泪洗面呢。” “老太太想要的便是叫我以泪洗面,再叫我们太太为我担心、甚至滑了胎吧,说不准还想叫老太爷追究一个您和姑母管家不利呢,我还偏不能如了她的意。”陆清宁调皮的笑道。 苏妈妈和几个丫头前些日子便咒骂过老太太,那么大岁数又是长辈,为何偏偏与她们家姑娘过不去;陆清宁一句谁叫我是大房的正宗嫡女呢,几人顿时便明白了。 若陆清宁这个大房唯一一个正宗嫡女不好受了,大太太谢氏能好受么?大太太谢氏不好受了,便无法从老太太手里接过掌家的权力;万一陆清宁再被老太太折磨得出个三长两短呢,谢氏说不准还会一病不起呢…… 何况她陆清宁身上也流着先老太太的血。先老太太没了,现任老太太便折磨先老太太的女儿和孙女,子子孙孙无穷尽焉。 二太太听了陆清宁的调皮话语,立刻满脸欣慰的笑:“真是个好孩子,也不枉我和你姑母疼你。” “你这穿着好了走到门口被我们娘儿俩拦了,是不是要去你娘那儿啊?我还是十多天前去了趟千叠园呢,不如干脆与你一同去,也好给你娘问候一声。”二太太说罢这话便喊着陆清许赶紧出来:“……咱们去瞧瞧你大伯母。” 陆清许一脸不情愿的拿着华容道探出半个身子:“先打发人家进屋来玩,这没玩半刻呢又喊着走,我还一次都没解开呢!” “那个送给你了,拿回去玩,若是五天后你还解不开,再来问我。”陆清宁轻笑着招呼她赶紧出来,否则不敢保证二太太第三次板脸呵斥人。 二太太也是怕药渣之事被太太知晓之后心里膈应吧,因此才张罗着与她一同前往千叠园。既是如此,总该叫二太太先放心,于是几人鱼贯出了清宁园后,陆清宁便将郎中看过药渣、又是怎么说的,一五一十告诉了二太太。 “五娘多跟你三姐姐学着些,以免你娘我哪天也被人这么膈应了一次,你只知道大呼小叫的喊着要打死那些刁奴,却又不知道该打谁。”二太太夸了陆清宁几句处理的极好,便如此教导陆清许道。 陆清许一路走一路还在低头摆弄那个华容道,闻言只是嗯嗯了两声,连头都不曾抬起,惹得二太太一阵叹气,又转向陆清宁道:“那会儿周围仆妇多,我也没好跟你讲,这事儿你们小孩子不知道,我们心里却都是清楚的,一看就是老太太的手笔。” “你三婶娘当年才嫁进门来,根本不服气老太太的指手画脚,结果一夜之间,她那重萱园的花木全都变成了秃子!” “那五太太和六太太更是如此,只要与老太太曾经有过一言不合,第二日清早起来,不是窗跟底下扔着个死耗子,便是养着的小鸟被捏死了,又被拔了满身的羽毛……” “那俩人儿初始时还以为是仆妇们不服她们这些庶子媳妇,不愿意在她们院子里头当差,可日子久了,事情总出在跟老太太口角之后,傻子也全明白了。” 饶是陆清宁是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听到这里也不免大惊失色。这老太太怎么这么缺德!这膈应人的法子屡次三番的用,她也不嫌折寿!她就不怕死了之后被下到阎罗殿的油锅里! “她才不信这个邪,”二太太撇嘴道:“她一个偏房侧室,能熬到老太爷将她扶了正,该是多大的福分?不但不珍惜,反而日日作妖儿,还不是她一直认为扶正是她积德行善的结果呢。” 陆清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有这么极品的人?明明缺德事儿没少做,还自以为自己积德行善了! “她日日说日日讲,说五六两位老爷便是她积德行善的结果,若换了别人家,这种庶子早就死了十个八个了。”二太太越说话越多,陆清宁也巴不得千叠园再远些,这样她便能多知道许多事儿。 可是千叠园就在眼前了。看着千叠园的大门,陆清宁突然灵机一动——三姨娘于氏可是老太太的人!若论起来对千叠园的熟悉程度,除了那些总在内宅四处行走的粗使婆子,几位姨娘是不是也算? 那于姨娘自打领了每隔两日便去踏雪苑训导雪芳的差事后,依然不忘日日到千叠园的穿堂来与几个婆子聊上片刻,以表明她对太太的恭敬和关心;若是后院的粗使婆子在千叠园门口扔药渣,难免不被人发现,可是于姨娘却有得天独厚的机会! 正这么想着,只见千叠园院门边的墙根下、那矮树丛哗啦啦一阵乱晃,随即便有个小小的身影突然窜出,撒腿便朝西墙跑过去,看身形不过是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头。 “你给我站住!”陆清宁怒喝道。 可那小丫头的身形只是一顿,旋即便消失在西墙边,她的怒喝声倒将陆清许惊了一大跳,手里的华容道打着滚儿跌落在脚下。 第六十四章 半悬的心 二太太那是什么人,那也是在这勾心斗角的陆家里生活了十几年的,早就练出了非人的本事。陆清宁一喝之下,她心中立刻明镜儿一般——那小丫头怕是那个撒药渣的罪魁祸首派来探听消息的! “绿菊腿脚儿快,快追过去瞧瞧!”二太太疾声吩咐身边的丫头。 陆清宁遗憾的摇了摇头当做制止:“恐怕是追不上了……” 若是前世的她,别说个把小丫头,便算是个彪形大汉飞毛腿又如何;可眼下的她,除了视觉听觉被她练得比普通人敏锐了些,身体还是娇弱得很,后背又新受了伤,还真是个没用的! 二太太听了她这话,也只得将绿菊低声唤回来。毕竟这是在千叠园门口,是大房的地盘,跑了的那丫头已然追不上了,何苦再闹个乱哄哄面上难看。 可眼下这个后宅是她管着呢,怎么能就此罢休,便对绿菊嘱咐道:“你只管在这周围随便转一转吧,这青天白日的,还能叫个小丫头上天入地了不成?” 绿菊是二太太身边办事最牢靠的大丫头,明白自家太太的意思是叫她在这周围查访查访,便屈膝应了转头离去。 被一声怒喝惊吓到了的陆清许这会儿也纳过闷来,一脸不高兴的将华容道捡起来,“那该死的丫头,吓死我了!” 她当然不能说是她三姐姐吓坏了她,直截了当便将不是归结于那个跑掉了的人。陆清宁一边笑着陆清许的聪明,一边揽住她的肩低声道:“什么吓死吓活的,话可不能乱说,你听见过哪个大家闺秀天天这么说话儿的?” 二太太叹气:“可不是怎么着,也是快满十岁的姑娘了,得赶紧脱了小孩子心性儿了……” 千叠园的守门婆子虽是日日大门虚掩。可门外的声音还是听得清楚的。既是自家三姑娘来了,好像还有二太太的说话声儿,岂有不赶紧开门迎接的道理,于是二太太也来不及有太多感慨,便被金婆子几人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 “大嫂歇晌可起来了?”二太太亦是很客气的与几个婆子唠着闲话,其实也是想问问,那药渣子的事儿可曾不小心的叫正房里面知道。 陆清宁倒是说过,郎中们已经看过药渣,并不是治病的方剂,也就不存在将灾病转嫁给千叠园一说;可就算是一把没什么说法的人参渣滓扔在院门边。这也是赤裸裸的示威不是? 那汤婆子闻言脸色讪讪,手脚也分明有些畏缩。却还是上前几步低声道:“老奴也不瞒二太太和姑娘们,我们家太太恐怕是已经知道了。” 所谓千叠园的外松内紧,便是这个意思了。汤婆子几人倒是极力掩饰、唯恐叫太太知晓了闹心,可架不住里面服侍的高妈妈眼睛尖,又不知道众人处处掩饰的事情到底是好事赖。不免拽住几人一阵喝问。 “我倒觉得没大碍,”陆清宁轻笑着安抚几人道:“高妈妈是觉得几位妈妈不对劲。才多问了几句,可既然知晓了真相,她也就放心了,难不成还巴巴儿的跑进去跟太太学嘴?孰轻孰重高妈妈还是分得清的。” 二太太抚胸松了口气,又调笑着轻轻给了汤婆子一巴掌:“你个老货真真儿吓人。” 汤婆子虽是依然讪笑,可那笑容就有几分轻松的意味了,此时跑去门廊里给正房回禀的小丫头、也扬声知会了屋里。施红和高妈妈已经打开帘子替大太太谢氏迎了出来。 陆清宁便有些犹豫——来时的路上,她怀疑到了那药渣也许与于姨娘有关系,本想着来了太太这里,得先拉着几个婆子问问于姨娘今儿来了几趟,都是什么时辰来的。可太太屋里的人都迎了出来,她哪里还有机会留在穿堂不进去? 若跟她过来的是水草就好了!苏妈妈和小素这母女俩。都是忠诚谨慎有余而机灵不足的,叫她们留在穿堂替她探话儿,怕是探不出来罢! 罢了罢了,既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很多事儿便得学不是么?一次学不像,多学几次也就是了,这里是太太的千叠园,又不比别处、唯恐一不小心再给人家落了把柄,这么妥帖的地方,正好可以叫奶娘和小素练练本事! 陆清宁想罢便放慢了脚步,将苏妈妈叫到身前附耳吩咐了几句,“……您带着小素一起吧,也好叫她替您多分分忧。” 施红和高妈妈见她这幅样子,多少也明白是为了什么,只管笑着给二太太和五姑娘施了礼,便先引着往厅堂走去;二太太自然也是明白的,唯有陆清许却频频回头,直到到了门廊下终于忍不住,忙不迭出声催促:“三姐姐你走快些呀!” 陆清宁连声答应了,几步走到陆清许跟前,心头却不免笑道,这五姑娘跟她这身体的原主儿真像啊,真不愧是嫡亲堂姊妹。可几个庶出的姑娘也都是陆家的骨血,为何就偏偏长成了歪瓜裂枣、个个脏心烂肺? 到底是嫡庶的区分导致了庶生子女自小阴暗,还是因为有所出的姨娘们太不会教导呢?陆清宁显然更相信后者、这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只因那嫡庶的分别,在陆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像陆清雅这样的,反倒比她这个嫡出还待遇好些…… 大太太谢氏此时也被点翠扶着迎了出来。 二太太匆匆两步迈进厅堂门,勉强将大太太拦在当地,又小心翼翼的扶住她另一边胳膊,语气颇带埋怨:“我又不是外人,大嫂作甚还迎出来呢?只管床上躺着等我进去便好么。” 这妯娌两人便寒暄着,又一路往内室里走回去,大太太谢氏颇为无奈的回头瞧了自己女儿一眼——人家迎出来,分明是担心女儿的伤势好不好? 陆清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笑得不行。一是笑太太表错了情,被二太太以为是出来迎接二房母女的。二是笑二太太还真实在,遇上她喜欢的人后便没了那么多心计和戾气。 进厅堂之前,她刚刚得了施红的一个眼神,这会儿再瞧太太的面色,似乎也没什么不快,看来高妈妈问过汤婆子药渣之事后,并没叫太太知道,也就彻底放了心。正想跟在众人身后进内室,却听见厅堂门外又有匆匆脚步声传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千叠园的二等丫头忍冬。与另一个叫怜夏的平日里经常行走于后宅,譬如往浣洗班子上送些大件衣物幔帐啊、往针线班子上送些需要裁剪绣花的布匹啊。换句话说,这也是千叠园撒出去的眼睛耳朵。 见陆清宁恰恰站在厅堂门槛里,忍冬先是一愣,随即便赶紧给她施礼:“奴婢见过三姑娘,三姑娘怎么不进屋去。” “我正要进屋。便听得你的声音,这么着便站下了。”陆清宁笑道。 也就是说话的工夫。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忍冬几眼,见这丫头手上并没有什么物什是要送进房里的,脸上的神色和之前的脚步却都很急切,必是有事儿要跟高妈妈或哪个大丫头讲。 这么想着,她便有心拉住忍冬问一声,可又怕谢氏在里面催,只得笑问道:“反正我这便进去了。你是找高妈妈还是找点翠施红哪个姐姐,我顺便替你唤她们出来?” “那便麻烦三姑娘了。”忍冬腼腆的笑着再次屈膝:“奴婢也逾越一回偷回懒,请三姑娘替奴婢将高妈妈唤出来吧。” 若是太太房里的事,分明是该找点翠施红的;而高妈妈是这千叠园的总管事,忍冬张嘴就要找高妈妈。莫不是在千叠园外面听到了什么?或许就和大姑娘陆清妩有关呢! 转念想到忍冬瞧见她站在门槛里便是一愣,陆清宁这个怒啊。哪是什么大姑娘的事儿被忍冬听到了。看来是这丫头也听说了后院正在传的、关于她的闲话了! “三姐姐为何还不进屋来呢?大伯母直问你呢!”陆清许的声音突然在她身边响起。 “哦?哦,我这就进去。”陆清宁又深深的看了忍冬一眼,便握住陆清许的手一同往内室走去。 迎面正遇上施红出来,看样子是要去泡茶给二太太,陆清宁又站下看了施红一眼,这才走进内室,笑着跟谢氏请安:“……二婶能来陪太太说会子话儿,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瞧着太太的气色都好看了不少。” 这才转身对高妈妈道:“忍冬找您呢,左右这里有我,施红姐姐泡得了茶也该进来了,您且忙您的去吧。” 谢氏被陆清宁这几句话逗得直笑,不由对二太太道:“你瞧瞧这丫头,几句话便将咱们都收买了,就连高妈妈也不放过,偏生显得她最懂事。” 二太太艳羡的说道:“可不是怎么着,三娘可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只说这次回来的路上吧,她一味的护着我们小五,我们小五还是她堂妹呢,这若等大嫂肚里这个生出来,三娘还不将这小兄弟日日捧在手掌心啊?” “所以说大嫂只管好好养着,安心等着享儿女福吧。” 谢氏早就知道陆家的马车在回来路上出了事,因此并没有惊讶于二太太的话,反而笑容更甚了。外加陆清宁毫发无伤、亭亭玉立的站在她身边,她那颗半悬的心也终于稳稳当当落回胸腔。 不花钱的题外话 话说头两天与同组作者聊天,说起花儿的某个朋友——一个女特工。女特工也是人啊,她某次出任务归来,哭得……如何悲惨就不说了,还义无反顾与马上要结婚的男友分了手。 她到底为何如此,个中缘由不多说,花儿只想表达一个意思,她们也是人~并不万能。可同组作者说:你既然都写小说了,就是为了娱乐大众,要什么真实,娱乐了,解气了爽了,才是真的~~ 仔细想来,确实是花儿糊涂了,又想写解气的,又不想脱离真实,这根本就矛盾了~~好在现在章节不算多,我尽量争取写出比较爽的内容来吧~~ 之前若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还请大家踊跃留言。合理的建议意见,花儿都会接受,并且会努力迅速改正~~ 二更还在老时间,不见不散~╭(╯3╰)╮ 第六十五章 重排九宫 送二太太和陆清许离开千叠园的时候,陆清宁终于找到了机会,能亲自将于姨娘今天的行踪问一问,也能问问忍冬到底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药渣一事,从始至终只是陆清宁自己推断,只要没人瞧见那药渣就是于姨娘撒的,她便不能将人如何——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并没造成什么后果,她只想知道,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敌对者。 倒是忍冬得多问几句,就算那丫头知晓的事情与她无关,毕竟很多后院闲话都是陆家的风向标。 陆清宁这么想着,二太太和陆清许的身影已经走远,她折头进了院门,一眼便瞧见忍冬就在穿堂里站着和金婆子说话儿,看来倒像在等她。 “在厅堂门口时,三姑娘给了奴婢一个眼神,奴婢便想着,也许是三姑娘找奴婢有话儿说。”面对陆清宁的疑问,忍冬如此笑着回答。 太太这里的下人个个儿不简单!陆清宁微微赞叹了一声,便拉着忍冬陪她一起在穿堂坐一会儿。 忍冬不过是个二等丫头,哪里敢真陪她坐,就算她很真心相邀,也只敢躬身站在一边;陆清宁见苏妈妈和小素已经不在这里了,分明是去了正房边的耳房,也就不再耽搁工夫,这丫头愿意站就站着吧,“给我说说你方才在后院儿里都听到些什么?” 直到陆清宁被谢氏强打发了、说不用陪着用晚饭,既是后背有伤,便早早回到清宁园歇着去,她的怒气尚不曾完全压抑下去。 当然这发怒的缘故便是来自忍冬的学说——她本以为忍冬听到的话语与二太太说得差不多,谁知道……谁知道那丫头听说的却是,说她在赤霞峰的七日太不老实。经常借着作罢早课满山野乱窜,因此才结识了今日来陆宅赔礼的几位京城少爷! 而那几位少爷也正是发现了她不告而别,甚是不舍,方才匆匆纵马追来,在狭窄的山路上惊了陆家的马车。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陆家这位三姑娘,已然是被后宅的各种闲话传成了小小年纪便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不管是谣言传来传去变了味道,被后宅这些碎嘴婆子加了无数想象;还是老太太那边瞧她并没动静,便更进一步胡编起来,这个结果就已经叫陆清宁无法忍耐了。 可想起二太太在清宁园交代过她。叫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上谣言的当,她只好忍。再说了。一旦就此闹起来,就算她能将面子扳回来,太太那边难免听不到啊,如今天气这么热了,太太不可能总在房里窝着不是? 就因为心里惦记着这些事儿。陆清宁完全将后背的伤给忘得一干二净,进了自己的内室便重重将身子扔到床上。旋即又呲牙咧嘴的跳起来,一向嘴硬的她也不由呻吟出声,若不是强忍着,怕是眼泪也早就流了出来。 虽说她前世也算死得不明不白,小时候的日子过得也不甚如人意,可眼下这种憋屈,她真是阔别已久了! 无论是做学员时。还是后来作了正式特情人员,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哪一次不是接了任务就手到擒来!偏生到了这个该死的时代,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得极为不堪,还是得忍! “姐姐怎么了?”厅堂里伴着脚步声进来的、还有陆文渊关切焦急的问候。“不是都说没大碍么,我怎么听着疼得不像?” 这话音落了。他的肥胖小身子也打帘子底下钻了进来,陆清宁迅速把哭脸换成笑脸:“你怎么来了?今儿放学堂是不是早了些?” 陆文渊也不答她的话,只管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又看,小眉头也皱得紧紧的:“午后请来的郎中怎么说?我恍惚听着姐姐方才哎呦哎呦的,必是疼得紧,要不要再请个好大夫来瞧瞧?” 陆清宁扑哧一笑。这小子这幅小大人模样,若是叫窗户外人听见了,又不知屋里人的身份,会不会以为陆文渊是哥哥,她是妹妹?又怕他不信她的话,便拉着苏妈妈一起作证:“我真的没大碍,只要不碰就不疼,方才是一不小心碰了一下,不信你问奶娘啊。” “苏妈妈快说,我姐姐说得是真的么?”陆文渊皱眉看向苏妈妈,一副生怕苏妈妈要骗他的样子。 苏妈妈强忍着对姑娘的担心,勉强笑着点头:“是真的是真的,老奴可不敢糊弄少爷。郎中走了之后,姑娘便敷了半个时辰药,直说好多了呢。” 陆文渊很是怀疑苏妈妈这番话的真实,谁叫苏妈妈的神色那么古怪来着,又拉着兰心将方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兰心之前并不曾跟着陆清宁去千叠园,一直忙着在屋里收拾山上带回的行李,因此并不知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笑着回答:“苏妈妈说的没错儿,少爷只管放心!” 陆文渊恍然大悟的点头:“我知道了,定是苏妈妈嫌姐姐看了郎中后、没有立时就好,因此才一脸苦笑。” 苏妈妈这叫一个忐忑。这姑娘少爷一个个儿猴精猴精的,便连这不足七岁的小少爷都瞧得出她的神色,也怪不得姑娘总说,她这个当奶娘的得好好练练本事了! 陆清宁很是担心奶娘继续说什么说漏了嘴,便拉住陆文渊:“你早早跑到内院来,是只为了来瞧姐姐的伤势,还是有别的事?” 陆文渊呲牙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去,我是来求姐姐的,再给我做一副华容道好不好?” 陆清宁心中奇怪。那华容道一共做了两副,偏都在同一天没了?她自己那副给了陆清许,六弟弟这副又是被谁打了秋风? “还不是来给咱们家赔礼道歉的那几位哥哥,我早几天将那棋子拿去了祖父的书房,惦着闲来无事摆一摆,不想他们趁我不在,便跟祖父求了去,待我回来一找,祖父又教我平素要为人大方,我也只得勉强割爱了。”陆文渊这一番话又是小大人一般,在场的除了苏妈妈和陆清宁,几个丫头全都笑弯了眉眼。 又是那几个!他们还嫌惹的祸不够么,追到陆家来添话柄也就罢了,竟还抢上了小孩子的东西!陆清宁这叫一个愤恨,却不能当着幼弟面前表露,只得应道:“祖父说的是,为人大方很是应该。” “只是姐姐这几天胳膊不会很灵巧,等过个五六天再给你做可使得?”说是她做,其实都是画好了图,叫那在前院当差的管事送出府去做回来的,陆清宁要做的、只是在木头白板上画小人写名字。 “当然使得,当然使得。”陆文渊笑得像个小肉包子般,惹得陆清宁总想拧一把他的胖脸蛋儿,“姐姐都没听到那个齐大哥说的话,说什么那副棋是可以练习布阵兵法的,一直追问我是谁创出来的。” “那个真有练习兵法的用处?姐姐是打哪儿瞧来的,又是跟谁学了那么做的?” 陆清宁顿时愣住了。坏了坏了,她当初做这个的时候,不过是为了消遣,外加多做一副给陆文渊增长智力,却完全没想到,叫这东西突兀的出现在这种年代很奇怪啊! 前世时她爱玩这个,也爱玩魔方,眼下这年代做魔方显然不现实,她才想到了做个华容道玩一玩,可这东西,出现在现代也不到百年而已!她这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脚丫子么,叫她如何回答陆文渊的疑问! 脑袋了转了无数个圈圈,陆清宁方才静下心来,笑问陆文渊:“祖父可给你讲过两本古籍,河图与洛书?那里面有一种游戏叫做纵横图,纵横图的排列方式多起来后,又被称作重排九宫,听说过没有?” 见陆文渊似懂非懂一样,点了头又摇头,她只好接着说道:“重排九宫跟这个差不多,只是换成了一二这些字而不是人形图画。” “姐姐好聪明!”陆文渊兴奋地惊呼,随即又掩住了嘴,只留着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望着她。 陆清宁本就一直怀疑,这个幼弟到底为何聪明的如同大孩子甚至是成年人。方才这一番对话,令她心底的疑惑更重起来——纵横图与重排九宫,那是她做特情之前最基础的训练,因此她了解得清楚,可陆文渊只是个小屁孩儿,却也懂得? 方才说起古籍与两种游戏来,他先点头可随即又是摇头,这个倒是可以看成是他在听,只是没听懂,这个可以先忽略;可她才说罢用图画代替了文字,便做出了华容道,他就惊呼她好聪明,分明便是懂得什么叫做纵横图,什么叫做重排九宫! 若说老太爷现在便利用闲暇时间给这孩子讲解纵横图,也未免太望孙成龙了吧?他可不满七岁呢,眼下这种年代又不像前世那种时代,恨不得吃着奶便学上了奥数和外语! 不过陆清宁随即释然。何苦纠结陆文渊的来历呢,这孩子处处都很为她和太太着想,他越聪明不是越好么?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到,这孩子当初分明是一副不认识华容道的模样,倒不像是现代穿来的…… “少爷方才说的齐大哥,是谁家的少爷啊,也在咱们陆家的族学里念书么?”一直在一边笑看姐弟俩聊天的兰心,见姑娘少爷突然都不说话了,为了活跃气氛,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谢谢戥逸的粉红,么个~ 这章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并不只是由于女主和幼弟谈起它~女主忍一时之气,只是为了更好的出击~重新排阵不是进进进就能解决的~~还要学会退~ 第六十六章 连环套儿 陆清宁的思绪本来都停在陆文渊这个鬼精灵身上,先是琢磨这孩子到底是重生的还是穿越的,后来又想,幼弟聪明那也是她的助力,她何乐不为呢…… 正沉浸在这些遐想中的她,乍一听得兰心问起了那个“齐大哥”,也突然想起,她怎么将这茬儿给忘了,于是也将疑问的眼神投向陆文渊。 陆文渊先是愣了愣,紧接着便将手指向前院的方向,“齐大哥就是……就是那纵马惊了咱们家车队的齐二少他大哥,是京城齐云侯家的小侯爷。” “我放了族学后去祖父书房时,他们尚未离开,祖父便召我前去与他们一一见过,我那副华容道,便是被齐二少硬生生求走了。” 陆清宁压了半下午的火气,此时又忍不住腾腾顶起来。来自京城侯门,便可以在狭窄的山路上纵马?便可以冒冒失失闯到陆府来?这种富贵公子哥儿什么的,最讨厌了! 可她也仅仅是气这两样儿而已。毕竟她很清楚,自家内宅的事儿,跟这什么猴儿爷猪儿爷的没大关系,就算没这一行人上门赔礼,编闲话的人还需要逻辑和参照物儿么,只要能达到诋毁她陆清宁的目的,继而引发一系列矛盾,闲话怎么编不成? 她在山路上受了伤,家里一定会给她请郎中;没有什么小侯爷上门赔罪,还能编她与郎中眉来眼去…… 此时的陆清宁这么想着,却不知道,二太太打千叠园回去后,立刻便破了午后不理事的惯例,如今正大开了理事花厅的四扇门,与姑奶奶一起、分头讯问后宅的管事娘子们呢! 二太太在清宁园时。虽然也很担忧谣言满院儿飞,可毕竟那谣言还没传得太离谱儿;却没想到她只去千叠园坐了半个时辰,再出来时那话竟然传成了三姑娘满后山勾引外男…… 一路听着各种不堪入耳的传言、回到秋实园的二太太这个火大啊,要知道每日去山里玩耍的除了三姑娘,还有她们家五娘呢,这传闲话的人是打算将三姑娘五姑娘捆在一起祸害了! 她正惦着差人去将小姑子赶紧请来一同商议下对策,下人便报了进来,姑奶奶来了。 二太太匆匆迎出来后,陆婷姝也不急着与她进屋坐下,只是立在门廊里略显突兀的问道:“难不成二嫂觉得。那谣言可以自生自灭?” 这话若落在外人耳朵里,说是姑奶奶责问二太太都不为过;可二太太和她身边的丫头都明白。姑?br / 盛世荣华txt第14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姑奶奶这分明是为两位姑娘担忧呢。dierhebao若不是为此,人家又何必即匆匆赶来,坐都不坐便催着想主意。 二太太之前只顾得发怒了,闻言更是急急忙忙挽了小姑的胳膊随她进厅堂:“我正盼着你呢你便来了,你有什么好主意只管说。我都听你的!” “我的主意能好到哪儿去呢?”陆婷姝无奈反笑:“也不外乎是众多仆妇犯了信谣传谣的错儿,抓一个打一个。抓两个打一双吧,杀一儆百已是远远不够震慑了。” “不过二嫂你想过没有,这谣言为何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可琢磨过这些风言风语的根子来自哪里?” 这话立刻提醒了二太太,啪的一拍身边八仙桌怒道:“可不是怎么着,我打大嫂那里回来这一路都觉得不对,偏生没想起来到底哪不对,叫你这么一说我方才纳过闷来。” “后来又传起来的这一股子。连那七天的事儿都知道清清楚楚,分明便是杜氏搞的鬼啊!” 陆婷姝微笑点头道:“正是如此。跟随到赤霞峰去的随从下人,皆是你我精心挑选的,虽说还有各房自己带的得用丫头妈妈,是你我无法掌控的。可我三嫂那里,还有五六两位。犯意得上传这种闲话儿么?” 三太太是她们同一个阵营的人,因此不必说;而那五六房的两位太太,虽与她们这一边来往不多,可在山上的七天,众人早课晚课、用饭喝茶皆在一处,那两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边也都清楚个不离十了——是的,这也是陆婷姝坚持上山的另一个用意,那便是探一探五六两房的底儿。 五太太眼界窄些,爱贪小便宜,不过是庶子媳妇的通病而已,除此外没什么大毛病;六太太由于出身的缘故,吃苦耐劳又不失朴素,心眼儿却不少,分明早就知晓了老太太的失势是谁在推波助澜,但凡对上了几人,皆是一脸真诚的微笑…… 就这么两个人,说那谣言是起自她们之口,谁也不信,她们传谣要得到什么好处? 二太太既是被提了醒,怒火立时便有了发泄地一般,腾的站起来怒道:“好个杜氏,从打上山起她便没安好心,还好意思说她要给八娘祈福!难不成她们八娘便不是陆家的姑娘了,毁了三娘和五娘的名声,于她们八娘有何好处?” “来人呐,给我喊几个粗使婆子来,提上洗衣锤跟我走,我若不将那杜氏的榴花园砸个稀巴烂,便对不住我叶二娘的泼妇名声!” 二太太叶氏,在娘家时亦是行二,未曾出嫁前、相熟的小姐妹皆唤她叶二娘;可这泼妇的名声,却是到了陆家才有的,始作俑者也不是别人,正是陆家四太太杜氏——杜氏在二太太手下从没讨到过便宜,相反还次次弄得没脸,于是……二太太便成了杜氏口中的泼妇了。 而二太太眼下这幅样子,头一次主动提到所谓的“泼妇”,分明是想与四太太新帐老账一起算了。这样的二太太发了怒,身边的婆子丫头没有一个敢拦着的,却也知晓绝对不能听她们太太的话,真拿着洗衣锤去砸烂榴花园,便一个个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姑奶奶。 待陆婷姝哭笑不得的将二太太重新拉扯着坐下,见这人还气得喘息不均,她不免叹道:“二嫂如此做倒是快意恩仇了,可这短暂的快意恩仇能起甚大作用?难不成是想将这管家的担子全扔给我?” “大嫂怀着身孕呢。我三嫂又要应对她们一房那几个爱作妖儿的姨娘,两人儿哪个能帮我?介时我也只能撂挑子不干了,谁家有和离的姑奶奶回了娘家管后宅中馈的例子!” 二太太一惊。可不是怎么着,若她砸了榴花园,必得丢了管家的权利,姑奶奶虽是一人儿也挑得起来这付担子,叫外人说起来也不像啊!这不是逼着老太爷将这大权交还给包氏老太太么! “你的意思是说,她们这计谋除了要对付大房,根本便是想激怒了我,待我犯了错……”二太太连连倒吸冷气:“这是多亏你在。我又没在你来之前想到杜氏身上去,否则这大错我必得犯下。连个挽回的余地都没了!” “这婆媳俩,还真是想的好计谋,我险险便入了套儿啊。”二太太一边擦冷汗,一边暗自庆幸多亏她不够聪明,万一她早怀疑了杜氏。后果不堪设想。 既是这么想通了,二太太也就不会再冲动。接下来姑嫂二人又聊了几句,便携手出了秋实园,大明大摆的破了午后不理事的例,将花厅四敞大开,只管讯问对质落实传谣的都有哪个,凑齐了便要开打了。 而清宁园里,陆文渊又陪陆清宁说了会子话。便要告辞到千叠园去陪太太吃晚饭了:“姐姐只管养好了伤,娘那里有我陪着,你只管放心。” 陆清宁笑着应了,亦不管他老夫子般说留步,还是坚持将他送到院子门口。又嘱咐了他的奶娘和素心几句,方要回身之际。便见得小丫头稳儿风一样跑进来,险些撞在素心身上。 这是有要紧事要禀报?还是外面的谣言又高了一层?如今的水草也算个得脸的大丫头了,打探起消息来越来越不容易,便换成小丫头稳儿做了包打听——稳儿的娘是花木班子上的管事,打听个事儿比水草都不差。 兰心见状匆忙给素心使眼色。六少爷还不曾走呢,若被稳儿说破了、自家姑娘被仆妇们传得不像样子,这小爷还不敢报到老太爷那里去,将这后宅掀个天翻地覆? 若叫她说,那些传闲话的自然该打死不论,可如果真闹起来,难免叫太太听到一句半句的,再带累了太太的身子可如何是好呢? 素心接了兰心的眼色,外加方才在耳房里坐等少爷时,多少也听水草颇带愤怒的说了后宅里的传闻,立刻又再次与陆清宁告辞道:“三姑娘快快回屋歇着罢,日头还不曾尽落下,怪晒人的。” 待陆文渊主仆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稳儿情知自己鲁莽了,不由忐忑道:“姑娘先听奴婢说完再惩罚奴婢罢!便算是给奴婢几板子也不碍的……” 陆清宁轻笑出声:“你这丫头,真是古怪精灵!你跑的匆忙若真是为了给我报信儿,我还能真惩处你不成?” 兰心的心底也笑得不行,却还是硬板了脸:“虽是姑娘能饶得你,下次也得记准了,哪怕天要塌了,你也要稳稳当当走回来,记住没有?若叫哪个不怀好心的婆子瞧出来你是个包打听儿,将你拖到墙后打一顿可如何是好!” 稳儿被吓得一哆嗦,随即又硬了腰杆儿笑道:“谁敢!难不成她们不怕二太太和姑奶奶的板子么!” 陆清宁哪知道二太太和姑奶奶正要打人板子呢,还以为稳儿说的是小澄,正待教训她几句,说兰心的担忧也是正理儿,便听那丫头低声道:“姑娘,二太太和姑奶奶差人将榴花园的桂嫂子拿了,五花大绑的扔在理事花厅门口呢,怕是须臾便要上板子打了!” 谢谢数字亲的粉红,抱抱~ 再祝亲们小长假快乐呀~~午后还是老时间,二更见╭(╯3╰)╮ 第六十七章 出口恶气(二更) 桂嫂子?这不是四太太杜氏身边的管事娘子么,二太太和姑奶奶这般轻易的便将桂嫂子绑了,到底是什么缘故?陆清宁乍一听稳儿这么说,一时有些想不透彻。 如果说是因为后宅关于她的谣言满天飞,二太太和姑奶奶完全有理由再立一次威,将那带头儿传闲话的人抓几个,该打则打该罚则罚,之前二太太来,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这个威怎么直截了当的便立到四房去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出难题么! 跟着二太太和姑奶奶学了一阵子中馈,陆清宁早就知道了,这所谓的后宅当家人,不过是打理打理女眷们的吃喝、采买、库房以及浆洗、花木等仆妇班子,并不能动辄将手伸到各个房头儿去。 只因各房皆有正室太太,房头下的姨娘小妾也好,管事仆妇也罢,那都是正室太太的管辖范围,若是管家之人轻易便插手人家房头儿的事情,那便是落了那房的面子了。 自己这一边的几位太太外加姑奶奶,哪个不埋怨老太太包氏将手伸得太长,如今才轮到二太太和姑奶奶当家不久,怎么又犯了这种错误? 稳儿那丫头似乎也瞧出了自家姑娘面上的疑惑,不由转着眼珠儿四处看了看。兰心立刻道:“姑娘不如将稳儿唤进屋里说话,姑娘身上还有伤呢。” 清宁园的几个不得使的婆子还不曾打发出去,有话儿也不能站在当院说不是? 待几人回了内室,稳儿说起话来自然没了顾忌,立刻脆声道:“后院里之所以四处都在说姑娘这个姑娘那个,皆是桂嫂子出府给四太太请郎中这一路上唠叨出来的,二太太和姑奶奶事先便挨个讯问过了。传闲话的十几个丫头婆子都这么说,桂嫂子想驳也驳不得。” “四太太倒是还想护着桂嫂子,还叫几个婆子扛着软轿将她抬到了花厅去;可二太太和姑奶奶说了,三姑娘的闲话已然传了出来,连带着陆家所有的姑娘名声受损,后什么无穷来着……” “又问四太太是不是要姑息养,养什么……”稳儿一连忘了两个词儿,气得一巴掌拍红了脑门子,分明是埋怨自己记性不好。 陆清宁笑着告诉她:“后患无穷,意思是后面的各种麻烦事儿还多着呢;另一个是姑息养j。瞎了眼睛、将坏人当成好人护在身边的意思。” 稳儿将头点得如同捣蒜:“对对,就是姑娘说的这个。说是叫四太太莫以为三姑娘的名声坏了,八姑娘便能独善其身;桂嫂子那么个不懂事的奴才,将所有姑娘的前程都毁了,还当宝贝护着作甚。” “四太太一听先是傻了眼,随即便将那桂嫂子一顿臭骂。只得任由管事妈妈们将人带走随意处置去了。” 陆清宁登时便明白了。看来这桂嫂子是拉大旗作虎皮,结果一个没管住嘴。玩儿大发了;至于四太太,必也是轻信了老太太那边哪个人的话,叫桂嫂子出去扯老婆舌头之前,根本便没考虑到自家的八娘…… “姑娘要不要去观刑呀?”稳儿饶舌的学说完毕,颇带些期盼的望着陆清宁。她们姑娘被桂嫂子害得甚惨,就该去看看桂嫂子挨打出口恶气! 兰心立刻啐道:“你这个丫头不出好主意!难不成你不知道咱们姑娘伤了后背?那打板子的血淋淋场面好看不成,若能治了姑娘的伤。我也不拦着!” 稳儿一缩脖子一吐舌:“兰心姐姐说得是,是奴婢莽撞了。那姑娘便好好歇着,奴婢再出去替姑娘瞧瞧?” 陆清宁笑着摆手:“去吧去吧,等将热闹儿替我瞧回来,再一堆儿赏你。” 那丫头心底早就跃跃欲试了。如今一得了话儿,立刻撒腿便跑。不等跑出屋子、又想起兰心在院门口教训她的话,立刻站下脚步,装出端庄的模样回转身子屈膝道:“那奴婢便去了。” 门帘晃了几晃之后,终于静下来,陆清宁笑道:“这稳儿的名字谁给她取的?实该与转儿换一换才好。” “可不是怎么着,转儿倒是个稳当的,她倒像个急猴儿。”兰心笑着接话儿道。 一直都坐在窗下做绣活儿的小素终于开了口:“稳儿就是忍冬的姨家妹子呢。” 陆清宁闻言轻挑眉梢。怪不得稳儿小小年纪便将事情打探的一无巨细,这做包打听儿还是家传的呢,忍冬便是太太那边的包打听,这稳儿丝毫不比她表姐差啊。 既是提起忍冬来,便不得不想起另外一件事儿——陆清宁在千叠园拉着忍冬聊了一会儿,除开知道外面都在传她的闲话,还得知了她不在家这七天,于姨娘可没少上蹿下跳。 忍冬说,几位姨娘既是得了话儿,三人轮番去踏雪苑训诫雪芳姑娘,就算三姑娘不在家的几日,那几人也从不停歇;可据她得知,除开四姨娘沁玉的训诫是实打实的,宋姨娘的训诫不过是走过场儿……至于于姨娘,那哪里是去做训诫的,根本便是去拉同盟的。 于姨娘先是允诺了雪芳,定会替她在老爷跟前儿求求情,便算是解不掉禁足,也请老爷去瞧瞧她;后又是三天两头的便往踏雪苑送吃送喝,将那雪芳姑娘感激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两人儿只差月下盟誓,今生做一对不同父母的亲姐妹了。 “她不单单是做了这些,还给雪芳姑娘出了不少馊主意呢。先是叫雪芳姑娘装作有孕,待借此解了禁足,再将那本不存在的身孕栽赃到另两位姨娘身上;后又说,若实在不好装,装病也使得,左右吃错了什么都可以往另两位身上赖。”忍冬如此说道。 晓月苑、吟风苑、听琴苑、踏雪苑,乍一听来叫人以为是多么优雅的独门独院,甚至会以为陆家的小妾们待遇极好,实则这些风花雪月的名字,却只是同一个院子里的几处住所而已;这种院子便是用来安置姨娘和通房的偏院。 这种住所安置也恰恰体现了大太太谢氏实则不乏心计——三太太才嫁进陆家时,根本不晓得这样安排有甚好处。将老太太塞来的两个姨娘全安置在了自己的跨院…… 便因为这种安排,三太太那亏吃得可真不少!还是听了大太太的指点后,方才仿照着大房这边,将两位姨娘和几个通房统统安排在重萱园之外,五少爷才得以顺利降生。 话再说回来。正室太太们既是给小妾通房安排了这种居所,各个苑里的风吹草动还能瞒过正室太太的人去? 因此忍冬知道的多了些,根本便不稀奇;而这丫头之所以毫不避讳装有孕装小产一类的字眼,一是她负责做太太的眼睛耳朵时间长了,若是忌讳字眼,打听回来的事儿便学说不完整;二也是太太的身体是头一等大事。便算是三姑娘年纪尚幼,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何况高妈妈早些日子便说过。只要三姑娘打听的,不用避讳,该说便说。太太眼下不过是三个月的身孕,离着生产还有阵子不说,待小少爷降了生。也且没太大精力打理房头下的琐事,不如叫自己姑娘练练手儿! 如今的陆清宁再回忆起忍冬的那些话。外加上稳儿回来学说的事情,也不由笑起了自己,当时乍一听到那些消息为何要气恼呢。 不论是老太太和四太太、还是几位姨娘的行为手段,走了这么一遭而后,全像一盘儿菜似的摆在桌面上,虽说可能有些佐料不细细品尝是尝不出的,可大体上已经有了模样了。 这分明是件好事么。她之前在千叠园气恼什么呢?难不成是上一世做特情做的,除开死得冤些,根本都是勇往直前旗开得胜的,没受过什么挫折,如今便一点点委屈都受不得了? 要知道她小时候可是个没父母的孩子。那委屈何止受了一星半点;更不用提工作前的魔鬼特训,工作后的艰苦危险。那可不是一般的磨练与摔打。这才做了几日似是而非的娇小姐呀,就把以前的苦全忘了? 想到这儿,陆清宁不免低叹。其实还是她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人,乍一来到这种社会,总以为她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她在前世见多了各种黑暗各种较量,根本没将眼下的小小宅斗放在眼里,自然也就变得受不住委屈了! 从现在开始,忘掉前世的无往不胜,只将自己当做一颗外表弱小内心坚强的种子吧!就算周围全是成堆成片的砖头瓦砾,也得拼命挣出头来,什么风雨,什么雷电,尽管来就是了,小种子终究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稳儿这一次出去,一直到天黑了、给她留的饭菜也尽数冷掉,方才回转清宁园。小素和水草两人刚刚收罢厅堂里的残羹剩饭,见她出现在门前回廊里,一脸既受了惊吓又带些兴奋的矛盾神情,忙将她领进内室。 “怎么,之前撺掇我去观刑撺掇得欢,这会儿知道害怕了?”陆清宁轻笑着逗她,权当是给她缓解恐惧了,“左右我这里还有安神汤的方剂呢,要不叫厨房给你熬一副喝喝。” 稳儿立刻咧嘴笑了,又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汗:“奴婢一见到姑娘,便不怕了。” “敢情我还有安神的用处?”陆清宁不免笑得前仰后合,期间又牵扯了后背的伤处,也不知是否晚饭前又敷了一次伤药,并未觉得太疼。 “桂嫂子连同那十几个传谣的婆子丫头,后背全被打了个稀烂……两个年岁小的当时便咽了气,其余的都被家人领出去了!”稳儿的话音又哆嗦起来,汗也抑制不住的再次冒出来。 出去备放假几天的零食,回来晚了点,汗滴~ 谢谢有羽的粉红,亲亲~~ 闲话:花儿刚才出去备食,超市离家很近,走着就去了,买了东西出来可坏了,根本拎不动~ 正想叫某只开车接我一趟,竟然有个帅哥主动开车送我,再三说他不是开黑车的,不要钱~也不是坏人~⊙﹏⊙b汗 第六十八章 病得不轻 老太太指使四太太叫人四处传谣,确实如同陆清宁想的一样,之所以要从她这个懵懂年纪的女孩儿身上下手,不过是为了搞翻大太太谢氏甚至是大房;而二太太与姑奶奶猜的也没错儿,老太太另外一个目的,便是激怒猛张飞一样的二太太,以期夺回管家权。 可谁知道,二太太与姑奶奶的反应竟然如此狠戾又如此迅速!谣言传出去不满半天儿,两人便在理事花厅责打了所有传闲话的婆子丫头,连带着四太太的臂膀桂嫂子也折了…… 这桂嫂子最终落得的下场,还不如老太太身边的曹妈妈;曹妈妈尚能住进庄子栖身,桂嫂子最终却只落得全家被赶出陆宅,今生再不能进来伺候,从此生死有命! 而最令老太太心寒的是,四太太竟然也怨恨上了她,埋怨她的主意牵累了八娘……这老太太经过一阵子悉心调养,身子骨儿本该大好了,如今听说好好的计谋被人轻轻一个指头便碾破了,登时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姑娘,添芳园的人又出府请郎中去了;姑娘,老太太病得又重了;姑娘,老太太那里的夏妍去库房领药材,与库房管事大娘打起来了……最近这十来天,转儿打听回来的各种言语,时不时便响起在陆清宁耳边。 从打二太太和姑奶奶惩治了那一批仆妇,刨除添芳园日日闹得鸡飞狗跳,这后宅倒似清净了不少?既是如此,她是不是也该一点点给太太透透口风,该将接回大姑娘的事儿提上议程了?陆清宁这么想着,不免有些烦躁不安起来。 老太爷似乎很信任她跟孙姨奶奶说的那句话,至今也不曾叫孙姨奶奶再来催过;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借着老太爷的放任拖日子啊。 再者说。老太爷虽是不大管后宅的琐事,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之所以没叫孙姨奶奶再催问,似乎也是在等之前那件事平静下来。 如今离着她们从赤霞峰回来也有十几天了,陆清宁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再拖延了;而她来的时间越久,对谢氏的了解也越透彻,深信谢氏并不是奈何不得大姑娘,既是如此,还怕什么? 与其弄个难题日日挂在那里叫人烦恼,还不如赶紧解决了!陆清宁瞧了眼墙上挂着的更漏子,也到了太太午后小眠初醒的时辰了。便低声吩咐小素:“我要去千叠园,服侍我更衣吧。” 天颖府地处江南。五月底已经很有了盛夏的味道,一些早熟的瓜果虽然还很昂贵,也已经摆到了各房的桌案上。 这些水果全然不同于现代那些农药化肥催熟的玩意儿,便连那清香也不知盛了多少倍,陆清宁乍一见到便很是喜欢。于是这内室里就连梳妆台前也摆了个早熟的甜瓜,只为了叫屋里的味道香甜清爽。 小素端走妆台上的雨过天青高脚盘。选了把梳篦轻巧的给自己姑娘篦着头发,眼神也时不时朝梳妆镜里瞟一眼:“姑娘最近好似晒黑了呢……” 陆清宁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来了这古代快满两个月了,每次梳妆她都不愿意仔细打量自己的面容,只因为她一直都认为,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天气越来越热了,晒黑些也不奇怪,等天气逐渐凉快了也便养回来了。”陆清宁笑回小素的话。 镜子里那倔强得略微上扬的尖下颌。微微上挑略显冷厉的眼角和眉梢,无一不是前世十二岁的模样,名字相同,面容酷似,这身体根本就是她。她就是陆清宁! 这么想着,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来了都这么久了。她竟然不敢仔细打量这具身体的容貌,依着她的性格,何曾有过这种瞻前顾后的性子?难道是她始终都在嫌弃这身子太弱,没法儿施展她前世那些拳脚? “姑娘这是笑什么呢?”奶娘苏妈妈掀开帘子走进来,一眼便瞧见镜子里那张姑娘的笑脸。 陆清宁对着镜子又笑了一阵:“小素姐姐说我晒黑了,我倒觉得我黑些更好呢,太白嫩了未免显得好欺负。” 小素与苏妈妈皆轻笑出声。姑娘虽然像迎风长似的,没几个月便越来越像大人了,可还是时不时说这么几句惹人发笑的孩子话;照她这么说,那京城里的大官夫人们还不得长成黑炭般模样方才镇得住下人? 苏妈妈才从针线房回来,只因陆清宁这两个月的身量长得太快了些,太太前两日又赏了她几身衣裳料子,得嘱咐针线上的人裁剪时再放一些尺寸,否则做得了便已经穿不得了。 “这大热的天,奶娘打发转儿稳儿谁跑一趟不就成了,作甚自己顶着日头走这一个来回。”陆清宁瞧着苏妈妈一额头的汗,轻声嗔道。 苏妈妈不在意的抽出帕子擦了擦脸:“太太赏的衣料全是上好的,奶娘怕小丫头子学说不好,再糟蹋了好东西。” 小素此时也给陆清宁梳好了头,只选了一对小珠花、在左右发髻各别了一枝权当点缀——姑娘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便不爱那些金灿灿明晃晃的头面了,难不成别人家的姑娘越大越爱打扮,她们家姑娘却是越大越清淡了? “奶娘,我若跟太太求个婆子来帮您的忙可好?”陆清宁一边说,一边从镜子里打量苏妈妈的神色:“咱们院子里的那几个婆子不是偷懒的便是不听话的,小丫头子帮不上您什么,婆子们竟也帮不上忙,叫您日日这么跑来跑去的,我和小素姐姐可心疼呢。” 她早在雪芳进门时便瞧上了太太院子里的毛婆子,本想着跟太太张个口将人要来,偏生被今儿一个事儿明儿一个事儿的生生给浑忘了。 苏妈妈闻言并不惊讶,反而笑着点头连声说好。有了之前一件接一件的事摆着,只要是姑娘的决定还真没有不对头的,何况这又是为了给她分担,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陆清宁见状不但放了心,心底还很高兴。当初她要将水草提成大丫头,奶娘那一脸的神情分明是很不愿意,可是今儿却答应得如此爽利,分明是奶娘也长进了。 她这清宁园里如今有小素和兰心两个大丫头,还有水草明里是二等实则拿着一等的份例月银,比照其他姑娘们已是多了一个头等的;好在兰心是太太赏的,拿的月钱亦是太太补贴,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这么一来,她再想替自己多培养几个贴身的大丫头,也就不现实了,至多是将屋外面的婆子们换一换,再多添两个伶俐的小丫头罢了。如今奶娘并不抵触她要添心腹的说法儿,看来也是时候给清宁园换换血了。 到了千叠园,谢氏果然已经睡醒了,正半倚在西次间的雕花木炕上用银钎子吃瓜;见她进了屋,便笑着唤她坐下:“今儿这瓜甚甜,可惜娘不能吃冷的,你又不爱这乌涂的,叫外头将那井里吊着的切来给你罢。” “这瓜……是后院分来的,还是娘的陪嫁庄子上送来的那一拨儿?”陆清宁时刻都不忘用这种话提醒谢氏,万万不能乱吃东西。 虽说谢氏已经生了她和陆文渊两个,又曾经吃过小产的亏,应该会比她还在意,可她的提醒是她的心意不是。 谢氏不等答话,点翠施红便对视了一眼,随即一同笑起来,点翠更是笑道:“太太早将分来的那些赏给奴婢们分着吃了!姑娘且陪着太太稍坐一会儿,奴婢这便去吩咐人将那井水湃过的瓜拎上来,切好了再端来。” 之后便是母女俩对坐着吃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儿,谁知谢氏突然便问陆清宁道:“孙姨奶奶又找过你没有?” 陆清宁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谢氏说的是何事,不由皱起了眉头。之前没过来时,她还暗念老太爷的好儿呢,说是这都十几天了也没催她,敢情竟然直接来问太太了? 谢氏见她一脸不快,立刻笑道:“快松松你那眉头,姑娘家的总做这幅样子当心不好看了。老太爷并没叫人问到我这儿来,我只是想着……他老人家也该催问此事了,不想叫人一打听,便知晓了孙姨奶奶还真与你提起过。” 陆清宁闻言更是惊讶。当时孙姨奶奶就走在她那碧油车旁边,两人也只不过说了短短两句话,就连这都瞒不过谢氏去? 不过这样也好,看谢氏的神色并不像多抵触接回大姑娘一事,也亏了她之前一直担心,应该如何提起这个话头儿,甚至还怕谢氏被这事儿堵了心,再被气坏了…… 她正要与谢氏就此事多探讨几句,以便知晓对方接下来的对策,就听得厅堂的湘妃竹帘啪的一声被撩起,随即便有略微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才侧了头想问声怎么了,便见得高妈妈匆匆进来,甚至顾不得与陆清宁行礼,只管对着谢氏屈膝道:“太太,踏雪苑的小丫头来禀,说雪芳姑娘似乎病得不轻,已经接连三天吃什么吐什么了。” 又满脸犹疑道:“莫不是……莫不是她有了身孕?太太赶紧拿个主意吧!” 一个两个都病了,不论真病假病~所以取了这个章节名~ 又:今儿……也算是过节吧,要带儿子出去逛逛,所以请个假,只有这一更了~明儿再恢复两更哈~祝亲们假期也玩的愉快~ 第六十九章 知己知彼 听了高妈妈的话,陆清宁扑哧笑出了声。 这雪芳倒真听于姨娘的话,于姨娘示意她装有孕或是装作吃坏了肚子,以便早日解除禁足,重获大老爷宠爱,她果真装上了! 谢氏亦是一脸了然的笑——忍冬可是这千叠园的包打听儿,陆清宁能从那丫头口里问出来的事儿,谢氏也当然早就知道了。 “她自己是怎么说的?”谢氏便问高妈妈道。 忍冬学说的事儿,高妈妈也是早已经知道的,她之所以急成这样,是根本没想到,那个雪芳竟然挺能忍耐,真真儿的吐了三天才叫小丫头来回;这若叫谁听说了,岂不会埋怨太太不够仁厚,叫房里人一直病了好几日都不管不问? 听太太这么问起来,高妈妈一脸的好笑:“她只管装柔弱呢,天天只是哀哀的掉泪,还说不想叫太太为她一个婢妾忧心;分明是想指望她的作为能传到老爷耳朵里去,老爷好对她垂怜一二,再迁怒于太太、说太太不管事呢。” “老爷是个爷们儿,哪有空闲管后院的事儿,若真等老爷知晓了再给她请郎中,那得拖到什么时日去?不如奶娘代我去瞧瞧她,再差个婆子出府给她请个郎中回来罢,郎中不请,谁也不知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谢氏微笑着嘱咐道。 高妈妈笑回道:“正是如此,她既是想借着病了的由头闹妖儿,便随了她的心也好,可若叫奶娘说呢,不如给她请个爱小钱儿的回来。” 陆清宁一边听一边觉得好笑。她之所以不在此事上置喙,一是太太和高妈妈早就知道雪芳安得什么心,她再插手便显得她不庄重了;二也是要瞧瞧太太和高妈妈的手段。到底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 其实自从那天跟忍冬聊过之后,她也算是彻底了解千叠园众主仆的手段了,不外乎是知己知彼后再做防守,令她这种性子的人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既是已经知道到了对手的短处,为何不借机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恐怕太太最看重的还是名声,而不是陆廷轩这个人吧。既得不到那人的真心敬爱与尊重,便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以期儿女即便没有父亲的疼爱、也能得到当家人几分偏爱与看重。 而老太爷果真也颇念太太的好处,先是早早将陆文渊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早些日子又叫她跟着二太太姑奶奶学管家。听说还在为她寻访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和绣娘呢;这么看来,太太这么些年的筹划总算没落空。 陆清宁这么想着。便轻轻叹了口气。太太这么做也没错儿,既是土生土长的大顺朝女人,总得有那么一样做信仰,否则在这后宅大院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 高妈妈得了谢氏的首肯,便消失在西次间的槅扇门外。陆清宁重又皱眉问谢氏道:“您就不担心雪芳姑娘真是怀了身孕?” “若是在官宦之家或是书香世家,不满十二的姑娘敢说这话?”谢氏的话语虽像责备。面上的笑容却有增无减:“好在咱们家是经商之家,并没那么多礼教,姑娘多学些内宅之事,到了婆家不被轻易欺负了去才是真的。” “你也不小了,也是时候学这些了;雪芳来自何处你是知晓的,那种腌臜地方,怎么可能像普通人家娇养女儿一样养着她们。寒凉的药汤子早就不知灌下了多少……” 谢氏虽是不避讳多教女儿一些,却也要谨慎用词,这一番话说下来,颇是费了好大的劲儿;好在陆清宁的瓤子并不是原来那个,谢氏虽说得隐晦。她也早听懂了,却还是装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来。乖巧的点头。 “雪芳进门儿还不足一个月,待高妈妈给她请了郎中,看她自己如何与那郎中商议吧……不论她编造个什么病出来,终究都是病了,病人可不是更得好好休养么。”谢氏脸上的笑容更盛。 陆清宁也忍不住笑起来。可不是怎么着,不论雪芳是吃坏了肠胃,还是假作有孕,哪一样也不足以成为解禁的理由,相反还可能会令踏雪苑的看管更严密起来。 尤其是有孕这个由头儿,若真被雪芳编造出来,那得是个多大的笑话儿?恐怕雪芳还自以为得意,却不知可能连死了都留不下全尸呢…… 于姨娘哪里是在给她出好主意,分明是盼着她中了计,将大房的水搞混,除掉一个是一个! “可雪芳最终目的是想拿着她的病陷害他人啊?若她真是听了于姨娘的话,陷害了宋姨娘或是沁玉也就罢了,可万一是针对太太来的呢?”陆清宁又装出一副懵懂来。 这明明是个连环套,可以趁机除掉好几个碍眼的,若是愿意多费点儿心筹划一番,就连于姨娘也能趁机被除去都说不准! 只是不知谢氏愿意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若谢氏真的如她所想,全部身心都扑在她和陆文渊还有这没出生的孩子身上,恐怕至多趁此机会将几个姨娘打压得老实些罢了……毕竟除掉了狼还会再来了虎,还不如留下那几个早就摸清老底儿的,之后的日子也省心。 “高妈妈不是说了给她请个爱小钱儿的郎中来么?”谢氏轻笑着摸了摸陆清宁的头顶:“若她是个聪明的,不论是哪个苑,随她诬陷去,最后的结果只看娘想帮谁;若她非得对着娘这边下手,也莫怪娘多请几个郎中来拆穿她。” 话说至此,不过小小的一个踏雪苑,也不再值得娘儿俩再多费口舌与心计;高妈妈没回来禀报踏雪苑的事情之前,娘儿俩才提起大姑娘陆清妩,那才是相比之下更要紧的事儿。 “你大姐姐并不是个坏孩子……她那是被于姨娘和二姑娘给算计了。”若是陆清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她是谢氏亲生的女儿,谢氏也就不打算瞒着她了。 “你祖父也很清楚这一点,又明知你大姐姐根本对付不了那一对,偏生还想凭着一腔子的愤恨去找人拼命,为了护着她,也只好先将她送出去。” 陆清宁早就这么怀疑过,如今在谢氏口中得到了证实,心底立时轻松起来,面上却还是一副惊讶:“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么,若大姐姐果真叫人不省心,娘也不会将她收在名下不是?”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惊讶的。高妈妈是谢氏身边最贴心的人了,可就连高妈妈也一直以为,大姑娘陆清妩就是害得太太小产的那个罪魁祸首,敢情这事情的真相只有谢氏和老太爷才知晓——这必是老太爷为了护着陆清妩,给谢氏下了封口令了。 越是如此,她越是期待起了陆清妩的回归,这究竟是个多么暴躁的小姑娘,就连老太爷也拦不住她想拼命的架势?又究竟是个多么惹人爱怜的小姑娘,就连老太爷也要将手伸到后宅来,一心护着她? 大房这几个姑娘,除了二姑娘陆清莹,剩余的几个还真是像呢。陆清妩在于姨娘娘儿俩手底下吃了亏,便一心想找人家玩儿命;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儿,也是个急躁性子,遇上不喜的人不是出言讽刺便是一脸轻蔑;四姑娘陆清雅更不用提,那是个为了一己私利便敢于杀人的…… 难不成这一切都随了陆廷轩?陆清宁凝眉回忆着,却丝毫想不起这人除了种马心还有什么性格。难不成都是隔代随了老太爷,陆清妩又是最像老太爷的那个? 谢氏见她问了两句后便垂头闷着,便以为女儿吃醋了——明明她的三娘才是她嫡亲的大闺女不是,偏偏却被别人占了嫡长女名分,就连她自己当初也颇是犹豫不快后才做了决定,何况是三娘这个小孩子。 心头叹了两回,便伸手抓起她的手轻柔安抚着:“你莫怪娘……记名的嫡女总归不比亲生儿女,不过是娘给她个名分、图个娘与她面上都好看罢了;娘是你的亲娘,总不会叫她压过你一头去。” 虽然这些都是面上摆着的事儿,明眼人谁都心头清楚,可这也谢氏头一次说出心里话。若说她是心疼陆清妩甫一出生便没了亲娘,那是违心的话,她也不过是想在陆家踢开头一脚,在当时的公婆眼里添些筹码罢了。 也就是因了她这个决定,先老太太故去之前,才将手中的私房钱共分了四份,谢氏与陆婷姝 好看的txt电子书 盛世荣华txt第15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与陆婷姝得了偏重的两份,剩余的两份给二房和三房分了分。 谢氏的陪嫁之重,绝对是陆家媳妇里头一份,并不贪图先老太太这点私房;可放在老太爷和大老爷眼里,私房绝不仅仅是私房不是?还有先老太太对谢氏这个媳妇的看重与满意呢…… 陆清宁正待与谢氏解释一番,她绝不是为陆清妩占了嫡长女名分吃了心,却见施红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走了进来,“太太,咱们家二舅老爷二舅太太带着四少爷来瞧您了,外院儿进来回禀时,他们方才下了车!” 谢氏又惊又喜,立刻打炕上下来笑道:“真的?事先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知,人便到了门口了?恐怕这又是二舅太太的主意,快,快打发个小丫头去将高妈妈喊回来,代我去外院儿迎着。” “点翠快服侍我更衣,咱们去垂花门迎接二舅太太!” 下午老时间见╭(╯3╰)╮ 第七十章 决不轻饶(二更) 早在谢氏下炕之时,陆清宁便也从炕上溜了下来,见谢氏如此兴奋、甚至忘了还在托病养胎,慌忙上前挽了她的胳膊阻拦:“娘!外头还都以为您整日里卧床呢,就算舅舅舅母来了,您也不好如此出去迎接吧?” “不如您只管捯饬好了自己,在房里等舅母过来可好,垂花门那边我替您去迎着。” 由于陈郎中各种调养的药方开得好,谢氏就算是日日在房里躺着卧着,气色也是极好的,身孕满了三个月后,又不再有呕吐厌食之症状,看来比未曾有孕时还精神两分。 若再更了衣上了妆容,这分明便是个俏丽健康的少妇,之后的戏可就不好演了! 谢氏闻言一愣,不等答话,施红便在一边笑起来:“姑娘说的正是,不如叫点翠在屋里服侍着太太,奴婢与高妈妈苏妈妈陪着姑娘去垂花门便好。” 太太谢氏的娘家,就在天颖府东面的禹州城,两个州府相聚并不是很远;马车清晨从禹州出发,并不急着赶路,至多申时前后也便到了天颖,因此谢家与陆家也是常来常往的。 何况谢家在天颖府亦有生意,每每相隔十天半月,便有谢家的各个掌事们代谢家送上问候与各种稀罕物儿;谢家并不是仅仅担心自家姑奶奶在陆家过得窘迫,还在表达一种态度给陆家人——别以为我们姑奶奶没有娘家撑腰。 谢家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早就知道自家姑爷是个什么东西;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膝下又有了儿女,总不能因为姑爷花哨些,便叫两人和离各自娶嫁不是?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为了女儿毁了外孙。谢家也做不出来这等事,只好自家跑得勤些罢了。 可即便如此,舅老爷舅太太带着少爷一同登门,这也是谢氏出嫁后少有的几次,如此也怪不得谢氏忘了自己还在“养胎”,一心想出去迎着娘家嫂子。 谢氏听陆清宁和施红皆这么说,也不好再坚持自己的意思,只得嘱咐了女儿几句,便搭着点翠的胳膊进了内室——娘家嫂子马上就到了,她无论如何也得打扮打扮。省得娘家人为她揪心。 陆清宁走得很急,施红和苏妈妈高妈妈她们都有些追不上她了。众人皆在心里疑惑,她们这姑娘哪里还是个娇小姐,分明比她们这些常做活儿的人腿脚还利落。 似乎能看到那几人心里的想法儿,陆清宁回头笑道:“我跑不过六弟弟,你们跑不过我!” 心中却道。看来最近半个月恢复的一些训练管用了,不但是身体好了许多。腿脚都变得比刚来时有劲儿了——半个月前她跟谢氏撒了个娇,将内室里铺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虽说大夏天的铺那个并不舒服,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有铺了地毯,在屋里蹦跶来蹦跶去才省得声音太吓人不是? 两位妈妈和几个丫头听了她这话,对视了一眼同时失笑。三姑娘还是个孩子呢。可不是脚力快么。 可是……再是孩子又如何,毕竟也是个马上便满十二岁的姑娘了,都到了该四处暗暗寻访可心夫婿的年纪了…… 尤其是高妈妈,心底更是转了几个个儿。二舅老爷与二舅太太这次来探望太太,不知是顺路来的。还是算好了太太的身孕满了三个月、也算是坐住胎了,特意前来恭贺。抑或是为了相看三姑娘? 二舅老爷家的四少爷,今年也有十五岁了,若是平常人家的男丁,这年纪早就该定下了亲事,只等一年两年后便将新媳妇迎娶回家。 虽说谢家的少爷们娶亲都晚些,至少要待十八九岁才办喜事,尤其是二舅老爷当年成亲时,都快二十一了,可四少爷这年纪,也该开始慢慢相看了不是? 若二舅老爷一行真有这个目的,是不是该叫三姑娘矜持些呢……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若三姑娘能嫁到外祖家去,不是不用再受太太受过的那些罪? 高妈妈这么想着,便想开口唤陆清宁慢些走,而陆清宁已经望见垂花门边夹道里有碧油车驶出,分明是二舅太太已然到了,又将脚步加快了几分,转眼便将高妈妈这些人甩在了身后。 她脑海的记忆里,清晰的留着外祖家一众人的影子——她穿来时不过是四月,正月时原主儿还与谢氏同去禹州外祖家拜年来着,外祖家众人对原主儿的喜爱和疼宠,多少给现在的她留了些影响,加快步伐也理所应当没甚奇怪。 谢家二太太段氏早就透过纱幕看见外甥女匆匆赶来,忙低声吩咐车外跟随的严妈妈:“叫七月去迎三娘,莫叫她走得太急了,小心摔跤。” 上个月三娘落了水,没出三天谢家便知晓了。依着段氏的性子,便该立刻赶到陆家来兴师问罪,以免叫陆家以为谢家没了人;无奈自家老太太拦得紧,说自家小姑年岁也不小了,总该学会理事,不该处处依靠娘家。 段氏嫁到谢家后与丈夫伉俪情深,又与婆婆处得好,早就将小姑的事儿当做自家的事儿了,这个把月惦记着小姑母子们,还真是过得度日如年。 就算小姑手腕过硬得很,娘家也该表示表示不是么!何况自家小姑脾性柔弱! 七月是段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得了段氏的话便去迎陆清宁,反将陆清宁弄得有些尴尬——明明她才是出来迎接的那个主人,反叫舅母的丫头来迎她…… 好在二太太叶氏和陆婷姝比她到得早些,也算是全了陆家的礼数;谢家二太太段氏此时下了骡车,两人便很亲热地迎了上去,一边一个挽了段氏的手,与她寒暄起来。 姑奶奶早些年跟着老太爷四处经商,最常行走的便是天颖府周围几个州县了,与姻亲谢家自然甚是熟悉,笑着替大太太谢氏给段氏赔礼道:“我家大嫂不便前来迎接,还请谢家嫂嫂多多海涵。” 陆清宁亦是紧赶几步,一边行礼一边笑唤二舅母;段氏这厢一边佯嗔着陆婷姝和叶氏多礼、全然拿她当了外人,一边扶了陆清宁:“你这孩子,只管陪着你娘等舅母过去便好,作甚急忙忙迎出来,走得一额头都是汗!” 高妈妈与施红都是谢家陪送给谢氏的陪房,如今见了老主家太太,纷纷上前施礼,还是二太太叶氏在段氏身边笑道:“垂花门这边离着大太太的千叠园还有一段路程,不如还请亲家太太再上碧油车代步可好?” 无论彼此如何寒暄,在这垂花门处停留太久总不是待客之道;段氏又是前来探望大太太谢氏的,还是尽早叫人家姑嫂相见为好。 段氏哪能应了叶氏这话,自己坐了碧油车,叫主家二太太和姑奶奶跟车行走?便执着陆清宁的手笑回叶氏:“快莫那般兴师动众了,我与你们家也是常来常往的,不如一路缓缓走过去,也活动活动我这坐了大半天车的腿脚儿。” 大太太谢氏在千叠园已经等急了,光是打发点翠到院子门口张望便去了两次,要不是之前就被陆清宁叮嘱了一回,她自己也早就去院门处等着了;正焦急着人怎么还没到,就听得窗外热闹起来,忙搭着点翠的肩膀往厅堂迎去。 ……盏茶之后,陆婷姝给叶氏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站起告辞,二太太叶氏更是笑道:“今儿本该设个晚宴给亲家太太接风洗尘才是,可亲家太太不是外人,我们亦不用非得全那面子情,反搅了亲家太太与大嫂相叙。” “因此我也斗胆与亲家太太告个罪,这洗尘宴席便搁到明儿晚上罢,也好容我们准备一番?” 谢氏从打见了娘家人,便一直强忍着泪花,叶氏与陆婷姝岂是不会看火候儿的人;叶氏这话一出口,谢氏恍然大悟之余羞红了脸,慌忙挽留叶氏与陆婷姝道:“正式的洗尘宴也就罢了,二弟妹与姑奶奶留在千叠园用些便饭、替我陪陪娘家嫂嫂罢。” 陆清宁在一边冷眼旁观着,心底的腹诽一直不曾停止——这古代女子还真是悲催,要面子便没了里子,要里子又没了面子,若想面子里子都全了,还真是个难题。 正想着这种尴尬如何解开,便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口回廊传了进来。众人皆停了你推我挡,偏头看向厅堂门,谁知那竹帘迟迟也不曾撩开,只听得见高妈妈和不知是哪个小丫头在外面的细细低语。 陆婷姝又与二太太叶氏对视一眼——之前高妈妈差人去给雪芳请郎中一事,她们已经知晓了,眼下必是有了结果?既是如此,她们怕也走不得了,总不能扔下大太太一人儿,既要招待娘家人,又要打理房头事儿不是。 陆清宁更是暗暗咬牙。这些小妾通房的,怎么就不叫人省些心!越是太太娘家来了人,越要闹点儿幺蛾子出来,再这么下去,太太的脸都要丢到后山墙外面去了! 若那雪芳是个聪明的,只装作吃坏了东西还好;若是装作有孕了,又在此刻逼着高妈妈不得不进来禀给太太,她陆清宁决不饶她! 二更送到╭(╯3╰)╮ 第七十一章 防患未然 谢家二太太段氏此时也看出了厅堂里众人各异的神色。想着小姑嫁到陆家多年的遭遇,再联想外甥女三娘之前的落水、陆家大老爷一日纳两妾、眼下门外的窃窃私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又不是像小姑一样一味柔顺的性子,便算眼下不是自己家里也顾不得许多了,娘家嫂子插手帮小姑料理家事怎么了,她是来撑腰的又不是捣乱的!正盼着有那不长眼的撞刀口呢! 段氏这么想罢,不由冷笑道:“敢情咱们这一众人都在,也有人敢于不叫我们嘉熙省心的?不如将高妈妈叫进来说给我也听听,到底是哪个这么胆大包天罢!” 陆清宁乍一听得“嘉熙”这名字还有些糊涂,还是仔细回忆了才想起,这是太太谢氏的闺名,立刻站起身来笑道:“二舅母息怒,想来并不是多大的事儿,三娘这便出去瞧瞧,不敢叫些不省事的人搅了今儿这和美。” 又转头对着二太太叶氏和陆婷姝屈膝道:“二婶娘和姑母留下吧,也好替我娘招呼招呼我家舅母,外面的事儿有三娘呢。” 叶氏与陆婷姝本是想告辞的,听到外面的动静儿便知道走不成了,眼下陆清宁又说了这话,皆笑着应了,又顺势重新落座,迅速寻了话题陪段氏攀谈起来。 段氏至此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有些怀疑外甥女的能耐——自家小姑是个柔顺性子,这外甥女虽不曾随了她娘,看起来还挺闯荡,到底是个十岁冒头的孩子,替几人出去问问怎么回事倒是使得,真正做主怕是不成吧? 陆清宁当然想得到段氏的疑惑。可又不能解释太多,说罢那些话便朝着厅堂外面走去。 到了回廊下她也不说话,只管挽上高妈妈、又唤上忍冬朝东耳房走去,心里也不是不埋怨高妈妈几人的——今儿不比平日,有什么事偏要在回廊里唠叨,像是要故意叫屋里听见似的? 进了耳房坐下,高妈妈似乎也瞧出了姑娘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难免忐忑回道:“姑娘莫气……老奴也是想着,既然二太太和姑奶奶都在,由她们哪一位发个话再请两个郎中来最最妥当。免得回头叫人细琢磨起来,以为是咱们自己个儿设了圈套、叫雪芳姑娘往里跳似的。” 倒是这个理儿!陆清宁凝神细想了瞬间。便明白了高妈妈的用意。 给雪芳先请来的那个郎中,本就是高妈妈故意而为之——高妈妈深知那个郎中爱贪小便宜,自然是故意卖一个破绽,好叫雪芳收买他、叫他说什么病便是什么病。 可回头再请其他郎中来揭穿雪芳的假,还是由她们出头请来的。万一有个明眼人看出来、这分明是故意设计怎么办?高妈妈正是担心这个,才毫不避讳的在门廊里唧唧喳喳起来…… 不过这又如何?既然那雪芳进了陆家门。那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早就该抱了任人宰割的心;明明是贱妾通房,却还想扳倒别人、给自己搏一世荣华,有了这个心就已经罪不可恕了,设计揭穿她难道不对? “她装病在先,咱们为求稳妥怕她被误诊,再给她请郎中来好好看看也没错儿。谁若愿意胡乱猜疑。便随她猜去吧,出头的椽子先烂,多出几个才好。”陆清宁笑着抚慰高妈妈莫担心。 “太太既然是咱们大房的当家主母,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主动捉贼若都成了不是,这个家太太不当也罢!反正舅老爷舅太太都来了……” 高妈妈立时便笑了。可不是怎么着。她怎么忘了三姑娘是这种性子,跟太太根本不是同一个路数。便低声笑问:“那就叫忍冬给姑娘学说学说踏雪苑的事儿。姑娘也好替太太拿个主意吧,该怎么捉贼,我们都听姑娘的。” 陆清宁点头,只等忍冬学说完毕再商量对策吧。 若雪芳是个聪明的,只是装作吃坏了肚子,再一心推到宋姨娘等人身上,倒随了陆清宁的心;妾室通房间打得焦头烂额,正好省了太太的心呀,打死一个算一个。 可若雪芳是个又傻又心比天高的,偏生要装成有了身孕,转头再来个一不小心小产了,不论栽赃到哪个头上,这也是想将最终矛头指向太太呢……就算查不出来太太是幕后指使的那个,谁不得猜疑说太太容不下人,不愿叫通房有孕又抬成姨娘? “郎中来了之后,停留的时间不短,奴婢听说,那窃窃私语一直都不曾停过,”忍冬极力忍着笑学道:“雪芳姑娘后来恼了,将头上的钗子簪环一股脑儿全都摘了堆在郎中跟前儿,再加上之前许诺的几两银子,那郎中才勉强应了。” 她听踏雪苑那小丫头小彤学到这儿的时候,便已经笑过一场了;雪芳姑娘真不愧是青楼出身,根本不避讳跟郎中在内室里窃窃私语不说,便连自己的贴身物件儿也统统敢送人,这得是多么大的胆子? 陆清宁和高妈妈听到这些也不由发笑。这么个没心没肺的雪芳,就凭她这脑子还想搞出大阵仗来,这不是作茧自缚又是什么!就冲着这些,这女人最终也是害人终害己的那个! 先是答应给几两银子的诊金,后来却又搭上好些簪环首饰,看来这谋划小不了,陆清宁一边皱眉轻笑着,一边叫忍冬继续说。 却不想忍冬很是忐忑的抬头:“那郎中走了之后,雪芳姑娘将身边服侍的全打发出屋,自己上床睡觉去了……踏雪苑便立刻无声无息起来。” “莫说是小丫头小彤,就连总在她身边服侍的丁香姐姐都被她赶到了厢房里,她身边既是没了人,奴婢也再打听不出什么来了。” 陆清宁很是惊愕,随即也便释然。不是小丫头小彤躲在窗前偷听时叫雪芳听见了异常动静,便是那人想一个人静一静,好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样也好,省得舅太太才到,踏雪苑便搞出幺蛾子来,给太太在娘家人跟前丢脸,高妈妈您说呢?”陆清宁低声与高妈妈商量道。 谢氏最好面子了,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全为了一个只能看不能吃的贤良名声;可叫娘家人一瞧,贤良多少年根本没用,最终连个通房丫头都治不住,叫她情何以堪呢? 高妈妈沉吟片刻也点头说道:“姑娘说的是,虽说她迟早得闹将出来,早闹出来省得咱们悬心,可毕竟舅太太来了不比寻常,若舅太太才来她便闹个天翻地覆,即便不说什么,也难免为咱们太太揪心。” “正是这个理儿,不如忍冬你去院子里喊上金妈妈汤妈妈,去那几个苑传话儿吧,就说我说的,太太这里来了娘家人,自己的身子骨儿又不济,可能抽不出精力照管她们。”陆清宁交代道。 “舅太太在咱们家的这几日里,叫她们有事只管来找高妈妈或是找我,若是没事呢,都管好了自己个儿,莫随处乱跑,莫没事找事,否则决不轻饶。” 要不还能如何呢?若太太不在乎将面子丢在娘家人跟前,她陆清宁巴不得将蠢蠢欲动的事儿鼓动出来,早解决早省心;既然不能,还是先做警告再说吧。 “姑娘这个主意好,先做了提醒,再敢闹事便罪加一等。”高妈妈笑道:“不如老奴亲自去吧,毕竟那两个婆子原来总去卖嘴,今儿若叫她们去做这事儿,往后她们再去说点什么,怕那些人不敢再信了。” “如此也好,只是劳烦高妈妈受累了。”陆清宁笑着点头。 千叠园的每人都有每人固定下的差事,前些日子为了惩治那几个姨娘,她已经将金婆子她们的活计搞得有些乱套了;高妈妈这么一提醒,她也觉出了自己的莽撞。 就像忍冬,明明做的是包打听的差事,若哪天叫忍冬去做传令的事儿,转天再想打探什么,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重回厅堂后,抬头便遇上几位太太和姑奶奶询问的目光。陆清宁轻笑:“……高妈妈已经去传令了。” 谢家二太太段氏轻轻点头。这个外甥女儿,小小年纪便知道防患于未然,还知道自己那小姑的面子时刻需要维护,看来不是白跟着陆家二太太与姑奶奶学管事的。 之前陆清宁告辞出去,陆婷姝便看出段氏的疑惑,几句话之后便提起了最近正带着三娘学管家。段氏当时听罢,心中大石便落下一半来,此时又得了陆清宁自己回来学说的准话儿,心头更觉得甚是稳妥,来时路上为自家小姑的担忧也轻松了许多。 自家那老太太,倒是有意撮合一门儿姑舅亲上亲,将小姑的这个女儿娶回谢家给玉麟当媳妇,外孙女做孙媳,听来是再美不过的好事儿;可段氏毕竟是为娘的那个,更愿意多接触些人家,不想将自己儿子的亲事仓皇定下。 虽说四少爷谢玉麟只是她们房头行二,娶回来的媳妇不用做当家主母,可玉麟那孩子……实在是太不羁了些,若是娶个媳妇与自家小姑子一般的娇弱柔顺,两口子根本不好过到一处呢。 如今再细瞧,小姑这闺女还真没随了她娘,行事很是果敢闯荡? 可这么一来,段氏更是犹豫起来,三娘这么要强的姑娘家,天生便是做当家主母的料,若真是定给了玉麟,她们房头恐怕再无宁日! 最近很忙,忙的脚不着地~可能要六月才轻松些~更新就改成一天单更一天双更吧~~今天开始单更,明天双更~以此类推~╭(╯3╰)╮ 第七十二章 不速之客 朝廷要开海禁,又不想投入过多精力与财力,打算先选出两户皇商之家做先遣兵……是夜,陆清宁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之前在千叠园听到的这个消息。 据二舅母段氏说,外祖父已经将这出海的名额之一手拿把攥了,那么她是不是也该借机做点什么? 谢氏的陪嫁虽然丰厚,可大多都是不动产,譬如古董字画,譬如织锦贡缎,譬如山参和裘皮……只能看样儿不能鸡生蛋。 而两个田庄刨除每年孝敬上来的瓜果梨桃、新鲜蛋肉,收入也不过是几百两银钱,几家铺子入账虽比田庄多些,也是聊胜于无;若日子长期如此波澜无惊还则罢了,万一真有需要挪动大笔钱财的时候,岂不是要掏尽老本儿? 正因为她的骨子里并不是个孩子,必须要将目光看得长远些。陆文渊头顶上两个庶子马上就要成年,而他自己呢,才刚七岁,若不在眼下便替他筹划一番,他拿什么跟那两个抗衡? 就算他长大后不用与两个庶子争家产,人家早早的成年了,早就帮着陆家打理生意的经验摆在那儿,也够那小子喝一壶的;若老太爷许可他走仕途呢,商户子弟想要仕途通顺,恐怕也得有大笔银钱垫道不是么。 今儿因了舅老爷舅太太到得晚,陆清宁并没见到二舅父谢嘉良以及四表哥谢玉麟——老太爷在外院儿设了宴席款待他们,酒席散时已是深夜。 因此上她听到的那个消息,也不过是段氏与谢氏妇人间的闲聊,仅仅是皮毛……就算二舅母段氏能容她深打听,妇人家又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好在陆廷轩在宴席中段便叫小厮到垂花门上传了话进来,说是明儿一早便会领着谢二老爷与谢四少爷进内宅来探望谢氏。 不如届时寻个机会问问四表哥?好。就这么办,陆清宁想到这儿,终于觉得有些乏了,迷迷糊糊就合上了眼。可就算在梦里,她的脑子也不曾闲下来,不是梦到了舶来的自鸣钟,便是各种各样的掐丝珐琅与珍贵香料,几乎不知道该打哪儿下手了。 “姑娘可醒了?千叠园这么早便来了人要见姑娘,怕不是仅仅因为舅太太在吧,小素你赶紧去打热水。我去叫姑娘起床,省得叫太太久等。”苏妈妈的声音很低。却还是惊醒了陆清宁。 千叠园来人了?莫不是大清早的便有人生事?她匆匆坐起才披上小袄,就见苏妈妈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伸手欲掀幔帐,她也怕吓到苏妈妈,便清了清嗓子方才问话:“奶娘说谁来了?” 苏妈妈犹豫了犹豫,伸手将幔帐挽起挂在银钩上:“是太太那里守门的婆子。夫家姓毛的,姑娘可还记得她?” 也由不得苏妈妈不为这事儿犹豫——往常不管是有什么事。来请姑娘的不是施红也得是个二等丫头,今儿怎么倒换了个粗使婆子过来?那婆子的神情又闪闪烁烁的,问她有何急事她也不说,真真是急死个人! 若苏妈妈是个能做主的性子也就罢了,偏生她还优柔寡断,既怕打扰了姑娘清梦,又怕真耽误了正事。当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好在姑娘自己醒了,苏妈妈也就放了心…… “是毛妈妈来了?”陆清宁也有些惊讶。昨儿往太太那里去,她还惦着将这毛婆子要到清宁园来使唤呢,结果太太的娘家人来了,令她又没机会张这个口;毛婆子自己个儿并不知道她这想法儿。今儿怎么大清早便主动送上门来了? 苏妈妈应道:“可不是怎么着,往常都是施红过来。今儿却变成了她,奶娘也觉得甚是蹊跷。要不等姑娘穿戴好了,先将她唤进来问问再说吧?” ……待毛婆子被苏妈妈引进来时,已经是一刻多钟以后。 而这婆子必是在外面等久了,心头太过急切,匆匆给陆清宁施了礼,又匆匆开口道:“还请姑娘恕了老奴的罪,容老奴长话短说,老奴得赶紧回千叠园当差呀……” 陆清宁当然也喜欢这种长驱直入,比绕来绕去不说正题省心多了,毛婆子见她点头许了,立刻长长松了口气,麻利的学说道:“二少爷院子里的洒扫丫头槐花,是老奴家大媳妇的干女儿。” “那丫头虽是个哑巴,却不是天生的聋哑,于姨娘当初求了太太给二少爷院子里选人时,并不知晓这丫头的底儿,既是于姨娘开了口,太太也便顺水推舟应了……” 陆清宁眉头一紧。本以为是哪个苑的姨娘不省事,叫这毛婆子知晓了,又怕打搅太太静养,方才告到她这里来,结果却是前院的事儿?难不成是二少爷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却被这叫槐花的听了个正着? “被姑娘猜着了,”毛婆子抻着袖口擦了擦额头:“最近总有个族里的少爷到二少爷院子里来,与二少爷俩人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瞧便不像是商量什么好事儿。” “因为只要是他来了,等闲的人皆不许靠近二少爷书房,只有槐花这丫头例外。” “今儿天还没亮,槐花便在进府来的便道上迎了老奴和大媳妇,拉住老奴俩人儿便是一通乱比划;可老奴的大媳妇只懂得一点点手语,老奴更是一窍不通,将槐花那丫头急得都要哭了。” “老奴的大媳妇只看懂了老奴方才说的那些事儿,老奴更是老眼昏花的、只记住了这个,”毛婆子忐忑的举起手来比划了个“六”,又抹了把汗:“姑娘您说,这事儿是不是跟咱们六少爷有干系啊?” “老奴到了千叠园,越想越坐不住了,好在还不到换班的时辰,刚巧能跑来找姑娘讨个主意。” 陆清宁先是皱眉,随即便笑起来:“毛妈妈做得对,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问您,这槐花的亲爹娘是咱们府里的么?做的都是什么差事,为人是否可靠?她那爹娘可看得懂她的手语?” 毛婆子叹了口气:“若不是那丫头的娘死得早,老奴家的大媳妇也不会认她当干闺女,还不是瞧着没娘的孩儿可怜?她那爹是咱们府上马房的,管着喂马的草料,常年住在马厩边的偏厦里,根本也没精力照顾这孩子。” 那就难了,陆清宁心底低叹。且不说这个时代的手语与二十一世纪一样不一样,单只说她懂得手语这事儿,又该如何与别人解释呢?就算不用解释,只管将槐花找来跟她比划一番,其他人不叫她们在场,槐花可是二少爷院子里的丫头,她用什么当借口找人来? “妈妈可有机会将她领到我这儿来?”就算这个可能性不大,该问也得问啊。 毛妈妈低头细想了片刻,为难的抬头:“回姑娘,这个恐怕不好弄……若那丫头是在后院儿当差的便容易多了。” “姑娘……”一直都在一边沉默着不开口的苏妈妈突然低声道:“要不要奶娘往姑奶奶的院子走一趟?万一毛妈妈学说的这事儿关及六少爷,这可不是小事儿,还是早早弄清楚了早安心!” 陆清宁先是没大明白奶娘的意思,可旋即便恍然大悟——奶娘的意思是要去求助梅妈妈?这倒是个好主意,她方才怎么就没想起来呢?这还真是关心则乱…… 梅妈妈的过往她一概不知,但是梅妈妈的全能应该是没问题吧?但愿有功夫掩护的梅妈妈也懂得手语,这样便太完美了! 可槐花那丫头,会不会不信任梅妈妈?陆清宁立刻转头看向毛婆子,“姑奶奶身边有个梅妈妈,身上有些功夫,也许能不为人所知的溜到前院去接近槐花;毛妈妈可有什么好主意,叫槐花愿意相信梅妈妈没有恶意,也愿意给她学说听到过的事儿?” 毛婆子咂了咂嘴,努力的想了片刻,脸上不由带了几分羞愧:“老奴……老奴垫着的鞋垫儿是槐花孝敬的,可这东西也……太腌臜了吧?” 陆清宁扑哧一笑。她本以为这婆子会掏出个手帕子或是银镯子之类的物件儿给槐花当做认人信物,不成想却是双鞋垫儿!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似乎没有比槐花亲手做的鞋垫更管用了,便忍笑嘱咐苏妈妈:“奶娘带着毛妈妈去耳房将那鞋垫子取出来吧。” “再叫小素姐姐将她寻日里给您绣的鞋垫送毛妈妈一双,省得鞋里少了那东西便不跟脚。”说罢这话,她又招呼兰心:“毛妈妈大清早儿的便在回廊里站了半晌,很是辛苦,给毛妈妈拿两颗银瓜子买点心吃。” 一颗银瓜子是三钱银子,两颗便是六钱,若折换成大钱儿也不过是六百文,仅仅比日常里打赏多一百钱而已;可银瓜子小小的一两颗,并不像大钱儿叮当烂响,又占了个“银”字,听来便好听多了。 毛婆子这人可不是流于表面的粗糙,实际上也是个极有心思的人,否则也不会对槐花比划的“六”字上了心,更不会匆匆跑到清宁园来美其名曰讨主意;这么通透的一个人儿,怎么会不懂得三姑娘的用意? 跟着这么聪明的三姑娘绝对有肉吃!毛婆子这么想着,立刻跪下给陆清宁磕了个头:“老奴谢三姑娘赏!” 陆清宁笑着摆手唤她起身:“妈妈太多礼,妈妈这般为太太和六少爷着想,我也挺欣慰,还请妈妈往后莫嫌烦,就学着今儿这般、有什么事儿多给我提醒儿些最好不过了。” 今天貌似是双更日?嗯,午后老时间见,╭(╯3╰)╮ 第七十三章 初见表哥(二更) “姑母这是给表妹吃了什么好东西,小半年便长高了足足三四寸!”谢家四少爷谢玉麟给谢氏施罢礼,便装出一脸惊奇又羡慕的神情、望向给他盈盈施礼轻唤表哥的陆清宁。 他娘段氏不由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逗你表妹?” 又转头笑对谢氏道:“嘉熙你可还记得,三娘小时候被我这皮猴儿还有他哥哥欺负,说她还没八仙桌长得高,三娘一怒之下便爬到了桌子上头,将咱们家老太太最喜欢的那套麻姑献寿茶盏摔得稀烂……” 谢氏掩口轻笑。怎么会不记得呢,女儿那时还不满五岁,自然是不及八仙桌高的,可这孩子又是自幼要强,表哥们说她没桌子高,她索性站到桌子上头去……这一幕还像昨天似的那么清晰,谁知一转眼已是七年流水般逝去。 谢玉麟和陆清宁都没想到,两人小时候的可笑之事时隔这么久,竟然也被两人的娘拿来说笑;谢玉麟低了头暗自腹诽,陆清宁却不能像表哥一样装无语,只得将脸埋在谢氏肩后,假作既害羞又撒娇,心底不由一阵恶寒。 还是谢家二老爷谢嘉良发了话:“玉麟带着你的表弟表妹去你姑母那书房坐一坐,爹和娘有话与你姑母说。” 既是谢嘉良有要紧话与谢氏详谈,而谢玉麟虽是十五岁的少年了,在这种商户人家,男女大防不甚讲究,何况还有被老太爷放了一天假的陆文渊在侧,陆清宁几人也便听话的施礼告退,迅速退到这正房的东次间。 莫不是谢家二老爷也要拉巴谢氏一把,好为陆文渊的将来多做些筹划?陆清宁这么想着,心底的喜悦便忽悠悠冒了出来。一时之间喜于言表,到了书房也不急着落座了,倒惹得谢玉麟看了又看她:“表妹怎么如此高兴?可愿与我分享一二?” 陆清宁登时收回一脸笑。这个表哥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可毕竟年纪逐渐大了,也到了要说亲的岁数了吧?她昨夜还想着,今日定要抓个机会跟他聊聊出海之事,看来是她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姑舅表亲亲上加亲这种事,可是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啊! 还好有陆文渊在身边,此时便给她解起围来:“我姐姐定是见到二舅父二舅母与表哥,心里高兴;姐姐你说是不是?” 陆清宁笑着点头。这小子。真是太机灵了,不但机灵。还处处回护她,真不枉她也处处惦记他;只是不知道梅妈妈往前院儿去了没去,又能不能顺利的见到那个叫槐花的粗使丫头? 外祖家来了人,陆文渊经了老太爷点头,并没去族学上学堂。可二少爷四少爷都是庶子,想沾这个光也沾不上。那么二少爷的院子里,想必也就是几个下人;梅妈妈又是个既有分寸又有本事的,想必不出一日便会有消息了。 她正这么想着,便听陆文渊笑问谢玉麟:“四表哥四表哥,既是外祖家的出海之事已经有了定论,外祖父和舅父可曾说起何时出发?外祖家的船队大不大?一共有多少艘大船?四表哥你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不等谢玉麟回答他这一大串问题,又有些沮丧:“祖父说我年纪小。不准我跟着出去长见识……” 谢玉麟摸着下巴看着他,不由发笑。敢情问了这么一大串,其实就是为他自己年岁太小懊悔呢? “姑母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男孩儿,就算你再长大十岁,这出海之事你也不要想了。”谢玉麟半真半假的回陆文渊道。 不是他不厚道。非得要打破小表弟的幻想,而是来时路上他父亲便已经嘱咐过了——这陆家文渊表弟虽小。到底是个男孩子,性格又是再活泼好动不过,若是被出海一事引得魂牵梦萦,甚至影响学业,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陆清宁听得谢玉麟如此直截了当驳回,便饶有兴趣的看向陆文渊。这孩子看似活泼可爱,又有些骄娇二气,实则却都像装出来的,骨子里根本是个小大人儿,今儿她倒要好好看看,这出海的“梦想”被表哥打破了之后,他是什么神情。 却见陆文渊像条小鱼儿一般扁了扁嘴,眼圈也有些发红,陆清宁突然就觉得不忍心再看,忙伸手唤他:“到姐姐这儿来。其实表哥是逗你呢,你是个男孩子,千万不能像女孩儿那般又娇气又脸皮儿薄。” “你自己都说了,你还太小,难不成表哥还能违心说你已经长成大人了,这第一次出海便能随着去了?” 安慰罢幼弟,她偏头瞟了一眼谢玉麟,眼神里多少带着些埋怨;太太本就有了身孕,凭啥说陆文渊是惟一的男丁? 若六个多月后太太生个女孩儿出来,她还要怪这表哥乌鸦嘴呢——并不是她非得重男轻女啊,眼下就是这么个社会,怪得了谁? 谢玉麟被她埋怨了这一回,突然便回想起来时路上母亲说的话,怪不得母亲这次也要跟着来天颖府,敢情是姑母……又有了身孕了!他想到这儿忙笑着给陆清宁赔礼:“……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表妹莫怪。” “那表哥不如给我和文渊好好说说出海的事儿?”陆清宁立刻得寸进尺的笑道。 陆文渊也依在她身边拍巴掌:“好哇好哇,表哥快讲讲!”方才的扁嘴儿红眼圈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待另一边的西次间里也商谈得差不多了,谢家二老爷谢嘉良便要告辞离开——他与谢氏虽是亲兄妹,这里也毕竟是陆家后宅,他携着谢玉麟过来探望谢氏是应该的,却不能太久停留,何况陆家老太爷还在书房?br / 盛世荣华txt第16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房等他,两人之间尚有要事相谈。hubaoer 陆清宁听到这边动静,便挽着陆文渊的手将表哥也送过来,以便表哥与谢氏施礼告辞。 之前陆文渊那个鬼精灵真是嘴儿不闲着,将她想要问的话一句句全都问遍了,她只装作旁听的那个,便已经了解了大概,接下来似乎只需再跟谢氏撒撒娇求求情,也许便能梦想成真了…… “二舅母只管陪我娘坐着吧,三娘将二舅父和四表哥送出院门,再叫六弟陪同二舅父和四表哥到前院大书房去。”陆清宁笑着请段氏重新坐回,她又挽着陆文渊去送人,才要出西次间的门,想起他还不曾与二舅母告辞,忙松了他的手低声嘱咐两句。 “三娘这半年长得真是快啊,不单单是个子长高了,人儿也变得更懂理了。”段氏待陆清宁的裙角消失在槅扇门外,便对小姑谢氏笑道。 谢氏笑着点头:“可不是么……被那一对姐妹害了一回,险些没了命,等身子骨儿好利落了,人也越来越懂事了。” 不提这落水之事也罢,提起来便惹起段氏一肚子的火,立刻挑眉瞪眼道:“你若不说,我还倒忘了!那两个该死的庶女,便这么饶过了?” “你是不知道,咱们家老太太得了信儿,立刻便气得心口儿疼,一整天只吃了半碗茶泡饭!” 段氏本待说,上一次是三娘落了水,小姑却不去惩戒肇事之人,保不齐下次那黑手便要伸到六郎身上;可再一想自家小姑是有了身孕的,生怕刺激过了,只得硬生生住了口。 谢氏满脸的心疼与愧疚:“……都怪我懦弱,叫母亲和嫂嫂跟着担心受怕了。” 还是点翠笑盈盈在一边替自家太太辩解道:“二舅太太息怒,您也瞧见咱们三姑娘如今这样子,分明是越来越厉害了,迟早会将受过的罪一点点还回去的。四姑娘前些日子便挨了三姑娘一个大嘴巴,又被禁足了一个月,眼下还不曾放出来呢。” 段氏很是不以为然——那两个庶女干的可是害命之事,挨个嘴巴禁一个月足便够了? 还是谢氏低声道:“嫂嫂应该知晓,当时我们家这包氏老太太还没被老太爷禁足,也没犯什么老病,一心的护着那两个呢……若不是我跪了一遭佛堂,那包氏肯定还当着家……哪有现在这么舒坦!” 段氏的怒火登时熄灭了一大半。他们一家三口这次前来天颖府,便住在陆家的客院,昨日又是基于才到,她便在这内院陪了小姑一晚,岂会不知道陆家那继老太太落魄之事。 谢氏这话分明是在告诉她,不过是区区两个庶女而已,哪有对付继老太太要紧;眼下那继老太太卧床不起,之后有的是好机会呢。 再细细一琢磨点翠那丫头方才说的话,段氏不由一阵欣喜。三娘那丫头果真长得如此果断狠厉了?若果真如此,小姑便算是面上柔弱些,也尽可以告诉自家老太太放下心来,不用日日担心这姑奶奶和外孙了呢。 转念再想,段氏又有些纠结。玉麟那孩子,是需要个手段强硬又懂道理的媳妇才配得上的,否则他将来一年有大半年都漂在海上,家里的媳妇不一定将日子过成什么样儿。 眼下看来三娘这个外甥女倒跟她的要求挺符合,可她又实在担心,大媳妇斗不过三娘呢……那么这个口,要不要跟自家姑奶奶张啊,还是回去与老太太细细商量了再做决断? 二更送到,╭(╯3╰)╮ 第七十四章 手语真相 陪着母亲谢氏、二舅母段氏一同用了晚饭,又陪二人说了会儿话,告辞离了千叠园回到自己房里,陆清宁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梅妈妈,直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终于将梅妈妈盼到了清宁园,一同前来的却还有姑奶奶陆婷姝。 看着陆婷姝勉强掩饰着不快神色、待到进了屋却彻底成了黑口黑面,陆清宁微微眯眼——看来梅妈妈打听出来的事儿大了,否则姑奶奶不会跟了来,也不会这么一副难掩怒色的神情。 “你的担忧没错儿,二郎那里总来的那个混账小子,是族里五老太爷的庶孙,在五老太爷的房头排行老九,大名叫陆文强,平日里在族学便与二郎处得极好,二郎叫他来……便是应下他十两银子,叫他找机会给六郎的饭食掉了包。”陆婷姝扶了给她施礼的陆清宁,一口气便讲出了这么许多。 “这陆文强,与二郎一样是个通房丫头生的,可惜他那亲娘没有于姨娘好命儿,没等到被抬房那天,便死在了月子里;他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尚不如咱们家的小厮,之所以能去族学上学,也不过是他那嫡母为了面子好看罢了。” “被槐花听到两人说话那日,二郎先给了陆文强五两定钱,两人儿说好了,待事成之后再付余款,至于掉包后的饭食里到底加了什么料,槐花那丫头没听见。” 陆清宁大怒。陆老二想害死六弟?他一个庶子,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陆婷姝冷笑:“十两银子便想买一条人命,未免便宜了些,因此我断定,那掉了包的饭食只会叫六郎吃坏了肚子大病一场;可就算如此,二郎如此做也太狠毒了些。六郎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哪里碍得他了?” 陆清宁亦是冷笑:“恐怕是于姨娘最近总给雪芳姑娘出馊主意,我那‘可爱’的二哥便有样儿学样儿呢。” 否则就陆老二陆文博那种连一篇长些的文章都背不顺的脑袋瓜子,怎么会想到用吃食祸害别人,又怎么会想到还要假借他人之手! 陆婷姝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来是他那姨娘在背后教的?梅妈妈打前院儿回来,将那槐花的手语学给她知道,她还不大相信;眼下听三娘这么一说,疑惑立时便解开了。 “好在今儿六弟得了老太爷的话,请了一天假在家陪我二舅父与四表哥。并没往族学里去,否则眼下还不一定是什么状况呢。”陆清宁嘴上这么说。眼里却越来越冷——于姨娘娘儿俩要一同翻天,莫不是真以为太太需要养胎,没工夫整治她们? 陆婷姝听了这话也是长舒一口气,可紧接着又担起忧来:“今儿躲过了,明日后日大后日呢?六朗身边跟着的书童小厮可是稳妥的?要不要差人专门去嘱咐一声。这些日子多多在意些?” 陆清宁苦笑:“每日跟随六弟去学堂的,有一个书童一个小厮。书童叫松烟,日常里只管打理笔墨纸砚和书本,简直比书呆子还书呆子那么一个人,叫他替六弟操心吃食怕是不能够。” “小厮叫旺儿,倒是个伶俐的,可如今天气逐渐热了,去族学已经不再是清早走时便带着饭菜。而是近午时分由咱们家差粗使婆子送饭过去;若叫旺儿每日在学堂门口等送饭的车子,里面的事儿反而照顾不到了……里面还有茶水也是能下药的。” 陆婷姝却被她这话提了醒儿:“送饭的粗使婆子不也是咱们后院大厨房派去的?” 陆清宁笑道:“可不是,三娘倒将这事儿忘了,白白跟着二婶和姑母学了这些日子的中馈。” “既如此,还是叫梅妈妈走一趟吧。”陆婷姝笑道:“梅妈妈您马上去趟大厨房,跟那管事陶妈妈说。从明儿起,每日中午都不用大厨房出人往族学里送饭了,我届时自会派人过去,叫她将她的人都管好了,嘴上严实些。” 梅妈妈立刻应了声离去,陆清宁垂头低笑,看来姑奶奶这是打算捉人捉赃了? “姑母,三娘不懂,就算将送饭的婆子换成自己人,盯着那陆文强如何领走六弟的饭食,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尾随了他到哪个角落,等他往饭菜里加了料再捉他的手?” 听了陆清宁的疑问,陆婷姝忽的皱起了眉头笑道:“你这主意倒是好!” 她还真没想过要拿人呢,之所以要将送饭食的婆子换成自己人,也不过是想将那饭菜妥妥当当送到六郎手上而已;可被侄女这么一问,突然便觉得还是捉贼捉赃更好呢,总不能就叫自己手下的哪个妈妈送一辈子饭菜不是? “你叫我想想……”陆婷姝摆了摆手表示思绪有点混乱,凝眉想了半晌方才道:“要么还是叫梅妈妈去送饭,然后将那陆文强捉了?我本打算叫我院儿里的薛家嫂子去做送饭之事,她又没有功夫在身,如何能尾随着人进学堂啊?” 陆清宁摇头:“梅妈妈虽是有功夫,也能受几日委屈冒充送饭的粗使婆子,咱们家毕竟也有六位少爷在族学里呢。” 这六位少爷根本不是同一个夫子教授,下课时间自然也不同;若陆文渊是最后下课的那个,小厮旺儿替他先领走了饭菜,期间也无法避免别人下手啊,难道还叫梅妈妈蹲在他的食盒边上看着? “照这么说,只能先叫薛家嫂子盯几日,尽量将饭菜亲手交给六郎了?”陆婷姝一时竟然觉得有些束手无措了。若不被提醒也就罢了,既然被提了醒儿,谁不愿意将那使坏的人捉了! 陆清宁咬了咬牙,终于道:“要不叫我六弟自己个儿设个计?他年纪虽小,却也甚是懂事,若是将这前因后果讲给他听了,他自己带着小厮拿人更容易些……” 陆文渊到底有多机灵,她始终看不透,就算今日在千叠园,那孩子将她想问谢玉麟的话几乎问遍了,她还是不敢断定他不是误打误撞——因此眼下她出的这个主意,未免有些冒险。 陆婷姝有些惊讶,有些疑惑:“你真确定他能行?好吧,便算是他能行,那陆文强今年可都十三了,他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打得过人家?” “即便他的小厮和书童能帮他忙,却也不敢轻易动那位九少爷一根汗毛吧?陆文强那嫡母可不是个省事的,平日里不待见他归不待见的,可若是他被咱们家小厮打了,那泼妇岂不会跑到咱们家来撒泼打滚儿!” “若指望你二婶娘家的大哥三哥帮忙,万一你大哥他们又放学晚了呢?” 陆清宁听罢这些话,当真是又急又恼,真想立刻便冲到二少爷陆文博那里去,将他一顿臭揍,再去五老太爷家将那陆文强打个半死…… 都怪她,来了这两个月,总是遗憾这个顾忌那个,她怎么就不想想,前世的身份不能在这一世当饭吃!与其抱着早就死掉的前世不放手,还不如这一世好好利用已有的思想,只要有脑子在,还怕遇上何事束手无策么! “若是有站得住脚儿的证据,三娘也不介意这会儿到老太爷跟前哭委屈喊冤去,可老太爷会信一个哑巴丫头的手语么?”陆清宁垂头道。 “你又提醒我了,要么咱们娘儿俩往老太爷那里去一趟,跟老太爷给六郎再求个妥当人跟着吧?老太爷不信哑巴丫头,总该信咱们娘儿俩不是?”陆婷姝也是实在没辙了——叫陆文渊自己个儿防着倒是容易,可万一与人纠缠时再伤了他自己,还不如不呢! 陆清宁想要的便是姑奶奶与她一同前往,当时便点头:“也只能如此了罢,只是劳烦姑母跟着受累,实在是令三娘不安。”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陆婷姝干脆站起身来,这便催着往前院儿去了。 她毕竟是跟着老太爷闯荡过几年,他老人家最近大刀阔斧的做这做那,她再明白不过了,她这个爹啊,一是年岁大了便为过去的一些事后悔起来,如今惦着赶紧改正,二也是为了谢家那个能出海的差事吧…… 有这两个缘故摆在这儿,无论是哪一样也容不得大房的子嗣出事,尤其是六郎这个大房唯一的嫡子;更不要说谢家来了人,眼下还住在陆家。 而陆婷姝想得到的这些,陆清宁当然也想到了,否则她也不会想到老太爷那里;只是她终究不甘心——万一老太爷只想在护着六弟的同时息事宁人,岂不是太便宜了陆老二陆文博! 她若是主动对陆文博做些什么呢,比如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倒是解了气,可老太爷不是立刻便知道是她做的?陆文渊是老太爷的孙子,陆文博也是啊,那老爷子怎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陆婷姝似乎看出她心头所想,先是长叹一声,又低声劝慰道:“若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一击即中,便莫要胡思乱想了,最终难受的那个还是你啊。” 陆清宁冷冷的眯了眯眼,抬头问道:“姑母,能叫梅妈妈帮我去外面买几个体质好的、最好是会些功夫的小丫头么?” 她绝不想再像今儿这般有心无力了!等她自己恢复身手,过程着实太漫长,若有那么三两个会功夫的人在身边,今儿这事儿还用叫陆婷姝知道?将丫头偷偷派出去随便做点什么,都够那陆老二喝一壶的! 第七十五章 哭上门来 谢家二老爷与二太太带着四少爷谢玉麟在天颖府陆家小住了七天,今日便是告别回禹州的日子。 谢二太太段氏到千叠院与谢氏辞行,将哭得泪人儿一般的小姑搂在怀里好一阵子劝慰,也终于松了手:“妹妹若是再哭,我和你哥哥干脆便不走了,腆着脸要你们陆家一个客院常年住着,也省得你如此离不开我们,孩子般哭闹!” 段氏实在恼恨小姑这般窝囊。早些年本琢磨着,小姑年纪轻时虽然懦弱,当了两个孩子的娘也便好了,谁知三娘大了又反过来护着她,使得三十岁的人了还不如个孩子! 在陆家这七天,陆家大房的各项事宜全靠外甥女三娘里外打理着,段氏是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了,可越是如此,越觉得这样的女孩子不适合做次子媳妇;于是老太太在他们临出门前交代的话,她到底也没说出口。 “三娘越大越懂事,手段又多又硬气;六郎虽小,不论是读书还是做人比那十几岁的孩子还强些,你肚子里又怀上了一个,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娘家人虽好,谁能陪你一辈子!”段氏既恨又疼的嗔道。 “你也莫担心你哥哥和玉麟,若是海路通顺,还不是越做越是得心应手;若是不然,走过一趟后只叫管事们跟船,又有什么危险的?你别听着应下你的一成好似少些,多走上几趟,也足够你们娘儿几个锦衣玉食几辈子了!” 谢氏不好意思的抹掉脸上泪珠——装懦弱,装柔顺,日子久了几乎就变成了真的,也不怪娘家嫂子狠狠的骂她。其实她不过是想起书本上的记载,担心那大海变幻莫测罢了…… “叫二嫂一说,真真儿是好像我嫌弃那一成份子太少似的。吓得我哭都不敢哭了。”谢氏咬唇笑起来。 她才不在乎出海经商能给她赚回多少银钱!赚钱赚钱,还不是闺女儿子那两个不懂事的不迭声撺掇?她是担心兄长与侄儿的安危好不好! 段氏闻言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谁说你是嫌少了?我还不是怕你担心你哥哥和侄子的安危,赶紧说些别的给你引开,你若是当了真,才是最没良心的那个,枉我白白疼了你一场!” 陆清宁与陆文渊代替谢氏将外祖家这一众人送到陆宅大门口时,天色已经大亮。扶着二舅母段氏上了马车,再回头时,陆清宁便看见二表哥谢玉麟做的那几个手势,分明是叫她放心。她的私房钱虽少,他也能尽心给她打理。帮她换回很大利益。 七百多两银子,确实是少了些……陆清宁回了谢玉麟一个我很放心的微笑,不免垂头低叹。 七百多两虽然不多,还不是她一个人儿的,还有陆文渊攒下的两条小黄鱼呢——那孩子心眼儿真不少。攒下碎银还知晓换成金子,既好携带又好掩藏。到底是有人教他。还是他有不同寻常的经历? “你的书童和小厮呢?方才便该喊着他们一起出来送人,车队走了你便可以直接去族学了,你可别告诉我,不过是清早起来送送舅父舅母,便要再请一日假!”她挽着陆文渊的手,不迭声发问。 陆家虽然是知名的江南富豪,到底还是商户;商户子弟考个秀才举人也许容易。若想改头换面走仕途,却往往太过艰难。 而陆氏家族之所以在族学上耗费不少精力钱财,也并不是不懂这些,他们只是不想叫人太小瞧了商户子弟,在他们心里。哪怕只是个秀才名分,便已经是全族的幸事了;陆清宁和陆文渊的亲二叔。当年还考上了举人,老太爷的笑脸更是挂了足足大半年。 至于陆文渊,似乎是老太爷口中最最有前途的那个,据说比二老爷陆廷宇当年还聪慧,否则也不会日日将他带在身边,下了族学还要亲自教导到深夜——这是一商一学两不耽误啊。 正因为如此,陆文渊每每想要贪玩,都会得到各种督促,眼下陆清宁便是这样,口口声声都是催他赶紧上学去,惹得他将小嘴儿抿得紧紧的,却又不敢说一个不字。 “你既是不说话,便是答应了立刻上学堂去,我这便随你一起去渊园,喊上你的小厮和书童再将你送出大门口。”陆清宁含笑说道,挽着他的手也越来越紧了。 陆文博收买五老太爷家的九少爷陆文强要对陆文渊下手一事,早几天便已经解决了。 那天晚上,老太爷被陆婷姝和陆清宁的话气得大怒,却不用像她们一样束手无策,当时便差人通知了五老太爷,将陆文强捆起来一顿好打;而那陆文强不过收了十两银子,便答应替陆文博做狗腿子,自然也是个没骨气的,立刻便招认了他是受人之托…… “三姑娘和六少爷这是打哪儿来?”姐弟俩离着渊园还有一段路,正一边走一边说笑,便遇上了打老太爷院子里出来的孙姨奶奶,孙姨奶奶盈盈给姐弟俩施了礼,笑着问起来。 听说是才将谢家二舅老爷一行人送走,孙姨奶奶的眼神立刻闪闪发亮。老太爷这几天可没少念叨,说谢家是陆家的财神爷呢,那出海的名额一共两个,谢家便占了其中之一,眼前这姐弟俩,往后更是不容小觑啊! 就为了谢家二舅老爷上门来,老太爷前两日还专门嘱咐她,要抽空见一见三姑娘,商量着将接回大姑娘之事再推迟推迟;好巧不巧,今儿便与三姑娘遇上了,还省得她费尽心机寻思如何上门去张这个口了。 陆清宁也看出了孙姨奶奶似乎有话说,方才答应的将陆文渊送到大门口也就作罢,只叫身边跟着的水草快步去渊园,将他的几个小厮书童喊出来,再替她送人出去。 “婢妾找三姑娘……并没有太重要的事儿,只是老太爷前日说了,大姑娘住的庄子上倒比城里凉爽些。不妨叫她在庄子上避避暑,等天气凉爽了再回来也使得。” 孙姨奶奶自己说着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前些天老太爷还催着问,接大姑娘回来的事儿可定下了没,这会儿突然便换了口风,任谁听不出这是给谢家拍马屁示好? “还是祖父想的周到,惹得我都怪羡慕大姐姐的,能在山清水秀的庄子上避暑……”陆清宁笑着回答道,也算是给了孙姨奶奶一个安慰。 这位姨奶奶就是个传话儿的而已,何必叫人家为难;老太爷又是这个家的大家主,他怎么说都是对的。都是最最有道理的,这事儿怎么看都分明是为了太太谢氏好。她凭什么再质疑老太爷摇摆不定? 何况她才不管老太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要不在太太怀着身孕时不停的添乱,她就念阿弥陀佛了;如果非得说老太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也是商人的本性无可厚非不是么。 如今已经是六月初了,四姑娘陆清雅的禁足日期已满。前两日才将她放出来,她便闹了一场。一会儿说清雅园的窗纱颜色太陈旧,一会儿又说拨给她的夏装全是姑娘们挑剩的…… 住着几位姨娘的那个偏院,最近几日亦是危机四伏,前些天之所以没闹出什么事来,也是陆清宁早早派高妈妈去下了令,太太的娘家人在时,哪个敢惹事决不轻饶。 现如今呢。太太的娘家人已经告辞离开了,谁知道踏雪苑会不会立刻发难!如果现在再张罗接回大姑娘,陆清宁真的不敢肯定就不会出差错,毕竟她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特工了,在眼下这个陆家。她要人脉没有,要功夫要体力也都还没练出来! 因此她跟孙姨奶奶说的这些话。还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老太爷。只要不叫很多事儿赶在一起,她还是有把握一样样处置的——等会儿告别孙姨奶奶,她便要去趟清雅园,只因陆清雅口口声声要见她,还不知两人碰面会是什么状况。 “本来婢妾还担心,三姑娘会不会埋怨婢妾出尔反尔,今儿催着接人,明儿又说不接……怪不得老太爷说三姑娘是个懂事的。”孙姨奶奶脸上的笑容更盛,又给陆清宁屈膝道了谢,便告辞离去。 陆清宁望着孙姨奶奶摇曳的背影微笑摇头。老太爷的任何命令都是带着用意的,今天这一次,不过是恰好对她们大房有利罢了,她才会说出如此懂事的话来叫孙姨奶奶听;一旦有一天不是如此呢,她陆清宁还会不会如此做个应声虫? “哎呦我的姑娘啊,奶娘可找到你了!”苏妈妈呼哧带喘的声音从她身边响起:“大门口说是姑娘早回来了,垂花门那边又没看见姑娘进去,真把奶娘急坏了!” “怎么,有什么急事?”陆清宁皱眉看向奶娘。若是有急事找她,完全可以叫稳儿转儿出来啊,怎么劳烦奶娘自己跑出来了! “于姨娘跑到姑娘院子门口跪着哭呢,守门的童婆子再三跟她说、姑娘出去替太太送人,现在还没回去,她偏偏不信,奶娘又出去跟她讲,叫她先回去,万事等姑娘回来再说也不迟,她也偏生不听。”苏妈妈急的不行。 “她一个姨娘,跪在姑娘门口哭算是怎么回事,她不要脸,姑娘还得要面子呢!” 陆清宁叹气:“就这么点事儿,叫那两个小丫头出来找我也可以,奶娘何苦受这个累。” “姑娘莫提了,”苏妈妈一脸怒气:“奶娘叫那两个丫头将于姨娘扶起来说话,于姨娘一把将她们俩都推到了,怕是还得请郎中来给那俩丫头瞧瞧伤势!” 谢谢戥逸的打赏,老虎不怕猫吗的粉红,么个~~ 今儿是二更日,不过可能会晚~~发了这章就要出去,还不知几点回来~ 第七十六章 引蛇出洞(二更) 还有这种事!陆清宁登时瞪大了双眼:“她是不是疯了,连我的人她也敢打!” 奶娘虽然也是下人,毕竟是姑娘身边最贴心的那个,自然不屑于亲手扶一个姨娘,叫两个小丫头扶人起来怎么不对?于姨娘这是欺负转儿稳儿身份低,还是变着法子跟她陆清宁示威呢?! “那俩丫头都摔破了哪儿啊?”陆清宁一边急急忙忙往回走,一边问苏妈妈,“这大热天的,磕破了哪里也不爱好,奶娘出来寻我时,可打发了粗使婆子出府请郎中去?” “那两个丫头都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哪里经得住一磕一碰!” 苏妈妈一时有些愣神。姑娘不关心那跪在清宁园门口的于姨娘给她丢脸,却关心那两个小丫头的伤势呢! “奶娘糊涂!她一个姨娘,行事又全然不在理,我闲下来如何整治她不成!我的人平白受了伤,看伤才是最要紧的事儿,于姨娘既是愿意跪、便叫她跪着去!”陆清宁嗔笑着给苏妈妈解释道。 “若这后宅里的下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平白到我的门口跪着去,可能会叫人以为我欺负了她;可二少爷前几日才犯了错,被老太爷处罚了,咱们陆家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今儿舅老爷舅太太才走,她便去我门口给我下马威,她打量谁都是傻子不成!” 苏妈妈立刻笑着点头:“可不是么,奶娘光顾的替姑娘想那些面子事儿,全然忘了二少爷前几日犯了错。想必于姨娘非得去咱们门口儿跪着,也是想叫姑娘替二少爷求求情?” 说到底,苏妈妈还不就是怕人家有儿子撑腰,也算个下人得罪不起的人了。 陆清宁皱眉叹气。“我都弄不清她到底怎么想的。六少爷才是我的亲弟弟,二少爷花钱收买人害我六弟,她还好意思来找我求情!” 说破大天去,她也不信于姨娘真这么想。还不是想装出委屈模样来叫后宅的仆妇看看,说她陆清宁容不下庶弟庶母,若真有那爱传瞎话儿的,恐怕还得说,二少爷的罪名都是三姑娘编造的,否则于姨娘怎么不跪别人偏来跪她。 想到这儿,陆清宁立刻站下脚步:“奶娘。我去理事花厅瞧瞧,看看二太太和姑奶奶那里可有需要我帮忙的。您先回清宁园打发个粗使婆子出府去,请个郎中给那俩丫头瞧瞧伤,再回理事花厅来找我。” 苏妈妈张口结舌了半会子,方才犹豫道:“那……那于姨娘那里就不管了?” 陆清宁伸手指了指天:“您瞧这天气,日头才出来便这么热了。她愿意跪着就跪着去吧,您又不是没叫人扶她起来。是她自己不愿意起啊。” 若于姨娘只是跑到清宁园门口哭闹不休,她还就烦这个,怎么着也得回去想辙将人打发了再说;可既然是不怕天气热也不怕地上冷硬,愿意跪着找罪受,她何必拦着! 见苏妈妈的步伐有些畏缩,她轻笑:“奶娘若是怕她,便与我一同去理事花厅吧。到了那里我随便打发个婆子去给转儿稳儿请郎中便好。” 这个奶娘,实在是太善良胆小了!叫她一个人回清宁园,又假作看不见门口地上跪着的人,确实是有些为难她。 苏妈妈的老脸顿时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奶娘……奶娘不怕她。奶娘又不是她的奴才,怕她作甚!” “不论您怕不怕。总之您也不用回去了,待会儿水草送罢六少爷也会回来找我,我叫她回清宁园传话,只当没有于姨娘这个人便是了。”陆清宁也不容苏妈妈再辩解——与其叫她战战兢兢的回去,又叫于姨娘觉得这一跪跪对了,何苦来的! 尤其是于姨娘又是从个二等丫头爬起来的,爬到如今这个位置,恐怕最会看脸色了;若叫她瞧出清宁园最薄弱的环节是奶娘苏妈妈,以后还不一定怎么突破呢。 待她带着苏妈妈赶到了理事花厅,便见得二太太与姑奶奶正头对头的捧着一张大红请柬看得入神,听见她进门儿的声音,两人同时抬起头,二太太更是笑唤她:“三娘快来,我正跟你姑母商量着,想叫个婆子去找你过来。” “你那个四妹妹是不是已经解了禁足了?这是城东王家送来的帖子,说是要邀请咱们家的姑娘们去赴赏荷会,若是她还在禁足也就罢了,如今人已经出来了,要不要带着她一同去啊?” 陆清宁走到近前笑着给二人施了礼,又在两人身边坐了,这才笑回二太太的话道:“二婶娘这可是给三娘出了难题了。若叫她跟着一同去,难免给咱们家惹祸;若叫她知晓了是我不愿意带她去呢,她肯定会更恨我……” 二太太以帕掩唇笑起来,笑够了方才问陆婷姝:“瞧瞧,我说的没错儿吧,我猜她来了便得这么说。” 敢情这两人方才拿着她打赌呢?陆清宁立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陆婷姝便笑着握了她的手:“王家的帖子还邀了你二婶娘三婶娘与我,这么些个长辈跟着,也不怕她反了天。” 怪不得!陆清宁一边笑着点头说那敢情好,一边假装埋怨二太太:“二婶娘这是故意逗我呢,明明王家还邀了几位长辈,偏偏不告诉三娘,还叫三娘猜谜。” 赏荷会,听来倒是个好玩儿的事情,她来了这里也有些日子了,还不曾出席过这种场合呢。 陆清宁正是满心憧憬的想着,那赏荷会究竟会是什么样,便听得花厅的门哗啦一声被推开,坐在这里笑语晏晏的三人立刻同时抬头看过去,只见二姑娘陆清莹风一样冲了进来,一张甚是清秀的小脸儿由于挂着怒气,鼻子眼睛全都扭曲得变了形。 “陆清宁!你也忒狠毒了些,我姨娘虽然不过是个姨娘,也算得你的长辈了吧,你竟然叫她跪在你的院子门口!”陆清莹不但面容扭曲了,声音也颤抖得失了音儿。 陆清宁立刻冷着脸站起来:“二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陆清莹哪里会相信她的话,扑过来便想薅她,嘴里还尖利的喊道:“你赶紧跟我去,叫我姨娘起来!还得给我个说法儿,凭什么叫她在你门口跪着!” 陆清宁哪里是能容她随便推搡薅拽的那个,一把便将她张牙舞爪伸来的两个胳膊拧住,随手又是一推,口中也怒喝道:“陆清莹!你的规矩呢!我也是你可以命令的那个吗!” 陆清莹毕竟是个真正娇生惯养的古代小姑娘,被她轻轻一推已然承受不住,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上。二太太和陆婷姝此时也早就反应过来,立刻同时呵斥道:“二姑娘还不住嘴!” 陆清宁推人的时候,并没使多大力气,饶是如此,陆清莹也摔了个不善,跌坐在地上正要喊疼,被二太太与陆婷姝的怒喝惊了一个冷战,眼泪旋即便流了满脸:“求二太太和姑奶奶为我姨娘做主!我不知我姨娘犯了什么错,毒日头底下被她罚跪,因此难免鲁莽了些……” “你有话好好说,莫再如此扯着嗓子喊!”陆清宁瞪了她一眼,说罢这一句话立刻又闭上了嘴。 这位二姑娘都追到花厅来了,这时又纳过闷来、知道拉着二太太和姑奶奶做主了,她陆清宁也不好再随心所欲对付她了不是。 虽然她告诉苏妈妈、不如任由于姨娘跪着去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会引出二姑娘来,可当着二太太和姑奶奶的面前,她还是不能做得太过——她也只是为了叫二姑娘丢人现眼而已,何苦搭上自己。 “窗根儿底下有盆有水,不如二姑娘起来去洗把脸,回来再细说。这儿毕竟是理事的地儿,闹得太没脸了也不好看。”二太太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吩咐道。 哗啦,哗啦,陆清莹有一搭没一搭的撩着水,听来是一边洗脸一边想对策呢,陆清宁笑着瞟了那边一眼,嘴角翘得老高。 任你陆清莹想什么对策也没用啊,于姨娘不过是为了惹祸的二少爷求情,自己愿意跪到门口去,她陆清宁一大清早就去送人,至今还不曾回去,什么也不知道啊……有府门口的一众下人作证呢! 若非得拉着她不放,她反倒要问问陆清莹呢:你们娘儿们到底都安的什么心,祸害我六弟弟不成功,又来合伙儿对付我了?! 掏出帕子擦掉脸上的水珠,陆清莹一边往回走,一边狠狠的瞪了陆清宁几眼,这才立到二太太和姑奶奶跟前,将事情学说了一遍:“……待我知道消息赶过去,我姨娘已经在清宁园门口跪了小一个时辰了,若再多跪上一会儿,身子骨儿也受不住啊!” 二太太一时有些不好开口。若护着三娘吧,今儿这事儿似乎是三娘理亏,至少这手段用的就不漂亮——姨娘也是庶母,叫庶母跪在院门口确实不大像样儿,就算讨厌那人,用什么私下的法子整治便好,何苦弄得谁都看见? 可若不护着三娘呢,二太太又不甘心。一个小妾,打卖都由主家,做了错事跪一跪又能如何!尤其是这个二姑娘,眼里哪有大太太那个嫡母啊,这分明是跟她那姨娘一条心,打算借机咬三娘一口呢! 好在今儿有她和姑奶奶在,说什么也不能叫这二姑娘得了逞! 回来的还很及时,没有晚点儿,啊哈哈~ 第七十七章 反戈一击 陆婷姝见二太太不说话,又看陆清宁一脸很自然的微笑,根本就是一副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的模样,立刻笑问陆清莹:“二姑娘既是赶了过去,可问过于姨娘是因何被罚跪的?” “按说你们大房的事儿,并不该我和二太太插手管,可二姑娘既然来了,咱们当作闲聊说两句也无妨。你说说于姨娘究竟犯了什么错儿,我们才好替你劝解三娘不是?” 陆清宁低头忍笑。还是姑奶奶比二太太更高一筹,竟然说什么谁对谁错全当做聊天儿…… 陆清莹听了姑奶奶的话也愣住了。她之所以闹到理事花厅来,不就是想叫二太太和姑奶奶做主惩罚陆清宁么?怎么这两位都不愿意管,还说这只是大房自己的事儿? 罢了罢了,就算如此,她也得叫陆清宁在这二位跟前得个没脸!省得这丫头整天自以为是的,以为跟着学学打理中馈便是个宝儿,哪一位都觉得她最好了! 可是姨娘究竟犯了什么错儿?她也不知道呀!陆清莹只是听见院子里的粗使婆子说了句,说是去花木班子上领鲜花,正瞧见于姨娘跪在清宁园门口……她登时便气炸了肺…… 不知道缘故又如何!陆清宁本来就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对下人想打便打想骂即骂,当初那小澄不也是日日被骂的狗血喷头、才反了水的? “若有缘故也就罢了……可根本就没有缘故,我姨娘没犯什么错儿,便被她罚了跪!”陆清莹的眼泪呼之即来,“我姨娘好歹也给老爷生了二子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算三妹妹是我们大房的嫡女,太太又怀着身孕无法打理琐事。三妹妹也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这么随便糟蹋人啊!” “没有缘故便罚跪,这怎么可能!”二太太轻叱道:“必是你姨娘不愿意牵累你,犯了什么错也没好与你学说!三娘随着我们打理中馈这么久,从来不曾作过没道理的事儿,姑奶奶你说是不是?” 陆婷姝笑着正要答言,花厅的门又开了,摇曳生姿走进来的那个,不是四太太又是谁。 陆清宁眯眼轻笑,今儿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呢。本来不过是个小事情。就算二姑娘陆清莹跑到花厅来,也不过是个小小游戏。如今连四太太都闻风而动,于姨娘的一跪大有深意啊! 二太太和陆婷姝也顿时明白了。看来这不是大房自己的事儿啊,于姨娘本来就是老太太房里的丫头,今儿这一跪是又一次挑衅开始了!要不四太太怎么来得这么巧?不张口便罢,张口便也得提起这件事儿呢! 四太太果然似笑非笑的看向给她施礼问安的陆清宁:“三娘倒是勤快。每日都跟着二嫂和姑奶奶学理事,为人处事的本事也见长呢;也不知我的八娘往后有没有这等福分。叫她二伯?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17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伯母和姑母教上十天半月的。hubaowang” “四婶娘谬赞了,三娘生性愚钝,再不勤快些以勤补拙,岂不是辜负了长辈的厚望;不过四婶娘本事也不差,亲手教导八妹妹岂不是比求二婶和姑母来得容易。”陆清宁笑回道。 二太太是不屑与四太太多说话的,受了四太太一礼,便垂头喝起了茶;姑奶奶陆婷姝与四太太寒暄了两句。却长驱直入:“是什么风将四弟妹也吹来了?难不成是榴花园的哪个仆妇不得力,四弟妹又想换换人手?” 从打二太太和陆婷姝当了家,四太太可没少找麻烦。不是说大厨房每日的份例菜品不如过去精致味美,便是说针线房做来的夏装不合身,再不然就说花木班子欺负她不当家。送到她院子里的鲜花都要凋零了,盆景也杂乱无章没个模样儿…… 她挑的每一样儿毛病。二太太和陆婷姝都去亲眼瞧过,虽然心里明知是东西送到榴花园后又被做了手脚,到底还是惩罚了相关人等,当然那惩罚也是表面上的,暗里地还给被罚仆妇做了补偿。 被罚的仆妇们就此都长了心眼儿,只要是榴花园来领东西,不签字就拿不走;本以为四太太从此不再有好借口了,她却摇身一变,挑起了榴花园粗使婆子丫头的毛病来,这一招儿正正中了二太太和姑奶奶的意,趁机往榴花园塞进去好几个心腹…… 后来四太太知晓了,自己的折腾反倒如了别人的意,怎么一个悔恨了得。这会儿听得陆婷姝又问她是不是还想换人手,不由咬碎了一口银牙,却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笑模样儿来:“我的榴花园令姑奶奶操碎了心,哪里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闹事。” “我之所以过来,也是在咱们这后院儿瞧见了一桩稀奇事儿,”四太太笑着看向陆清宁:“三娘如今帮着大嫂理事了?怎么做起事来毛手毛脚的?” “不是四婶娘非要指责你,你终究是年纪小,不单是手段太粗糙,性子也不如大嫂温和宽厚呢;于姨娘好歹给大老爷生了两儿一女,三娘说罚她跪便罚她跪,还叫她跪在院门口,令大老爷与两位少爷面上也无光啊。” “可怜大嫂,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宽厚名声,也被你冒冒失失毁掉了,你这个孩子啊,真是叫人不省心,难不成这些日子跟着二太太和姑奶奶都白学了不成?” 若四太太的话只是谴责陆清宁,她也就勉强受了先不分辨,待瞧瞧下面的手段再论;可四太太张口闭口的不但将大老爷大太太都牵扯进来,还将二太太和姑奶奶都拖累了,这令人如何忍得? 陆清宁立刻冷笑道:“四婶娘讲话好没道理!” “莫说您三五句就牵扯了一大片无辜之人,令人不得不怀疑四婶娘究竟安得什么心,到底是作为长辈训诫三娘来了,还是来中伤他人的,只说四婶娘说的这件事儿,什么我叫于姨娘罚跪?若这事儿是我做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还狡辩!我姨娘分明就是跪在你的院子门口!”陆清莹被气疯了一般,也不管还有几位长辈在场,更不管四太太已经被陆清宁的话惹得一脸不快。 “你这话更是笑话了!那照你这么说,我现在立刻就跪到于姨娘的吟风苑门口去,那是不是可以说,是于姨娘这个半奴半主的太过逾越,竟然敢于处罚我这个嫡女呢?”陆清宁故意想挑起陆清莹的怒火,说话自然也就凌厉许多。 “话又说回来,且不论我大清早儿便离了内宅,先是去府门口与谢家二老爷二太太告别,后又径直回了这里,清宁园门口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一概不知;只说于姨娘她既然心甘情愿跪在我门口,那便有她的理由!” “四婶娘方才说得好,于姨娘毕竟是给我父亲生了两儿一女的,二姐姐也说她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既是如此,她为何偏偏要下跪在我门口!难道是她情知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责!” “我看不如这样,二婶娘和姑母派两个人去将于姨娘请到这里来吧!也好叫她当众说一说,她到底为了什么非跪不可,我这个清宁园的主人一头午都不在,她还要执意的跪下去,究竟是犯了错,还是有别的什么心思。” “省得一个两个的都不分青红皂白便来指责我,说我不宽厚不仁慈,给老爷太太丢了脸,给二婶娘和姑母丢了脸!亦省得这后宅的仆妇全都笑话我们大房没规矩,一个当姨娘的,自以为劳苦功高,便敢用下跪磕头做要挟!” “这后宅里当姨娘的多了,若都是有样儿学样儿,今儿这个自顾自跪一次,明儿那个不容分说跪一次,陆家也就不要讲什么规矩了,只管叫她们各自得意了去,反正是一跪一磕便能骑在正房太太和姑娘少爷头上!” 苏妈妈听得自家姑娘这一番话,不由暗自心惊。多亏姑娘那会儿没回清宁园去,否则便是回去就能将于姨娘拉起来,被这四太太和二姑娘一说,那也是姑娘的错儿! 这么想罢,苏妈妈立刻走到陆清宁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姑娘恕罪!全是老奴的不是!老奴出来寻姑娘,本是该立刻与姑娘讲院子那边的事儿,结果与姑娘在花厅门口遇上了,又见水草不在姑娘身边,便只顾得服侍姑娘进屋来给二太太姑奶奶请安了!” “于姨娘才一到清宁园门口,便跪下哭着求姑娘饶恕二少爷,老奴叫稳儿转儿去扶于姨娘起来,又告诉她姑娘不在家,于姨娘根本不信,还将去扶她的两个小丫头都推倒了!” 陆清宁一把扶起苏妈妈,满脸的不忍和娇嗔:“这根本不是您的错儿,奶娘何苦?若不是我才进来、二姐姐便跟着冲进来,也不至于拦了您的话儿,主子们说着要紧事儿,您一个奶娘怎么好插嘴呢!” “我就说么,于姨娘既是执意要跪,必是有她的理由,原来是要给二弟求情的?” “先不论这求情便该去求老太爷,并不该去我的院子门口哭啊跪的,只说明明奶娘都去请她起身,又告诉她我不在了,她怎么还趁机推我的丫头!说得好听是她为二弟忧心,说得难听了,这倒像是拿我的丫头泄愤呢!” “奶娘您快走,去请个郎中来给转儿稳儿瞧瞧伤!我的丫头我都舍不得动一个手指头呢,凭什么叫个外人儿连推带搡的!” 二太太与陆婷姝听罢这一大段,心中早就明镜儿一般,二太太更是笑望了陆清宁一眼,立刻开口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还真是该将于姨娘唤来问上一问了!” 一更日,可以轻松下了喔哈哈~╭(╯3╰)╮ 第七十八章 真晕倒了? 四太太和陆清莹皆是暗自心惊。 就算真如陆清宁说的那样,于姨娘跪在清宁园门口,确实不是她主动惩罚的,按着她那脾气,不也该大呼小叫的冲回去了,亦该对着于姨娘一通臭骂决不轻饶么?为何她们说了这么一通,她也不张罗走,反倒要将于姨娘提来问清楚! 还有还有,她方才说什么,是二少爷受了惩罚,于姨娘才去清宁园门口跪着求情的? 四太太想到这儿立刻愣住了。 她之前得知于姨娘一事,只想着来花厅将事儿闹大,至少也得将二太太和姑奶奶都闹一个没脸,再逼着老太爷发话,这管家差事也算她一份最好,可她怎么竟然不知道,二少爷受了罚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又是因为什么? 陆清莹亦是不知情的那个。 她只知道好几日不曾见到二弟了,估计是于姨娘怕她的性子太鲁莽,根本便没敢与她说起,此时听陆清宁提起来,她不由心惊胆战——二弟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她和姨娘还有七弟,可是都指望二弟撑腰呢! 这两人脸上的表情被陆清宁瞧得清楚,不由轻笑出声。不管是四太太还是陆清莹,一个个全都是自私的,来之前恐怕一心只想借此机会达成所愿,哪有人真正想管于姨娘和陆文博的死活? 相比较起来,还是于姨娘更像个真心的,虽说跪在清宁园门口起不了用处,可能还会弄巧成拙,但是她心疼陆文博被老太爷锁在柴房,也许是一时半刻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陆文博若不是狼子野心,想要借他人之手祸害陆文渊。谁又会随便针对他?他当年既能顺顺利利降生了,又顺顺当当长了这么大,他不害人,没人会害他。 他前几日既然敢动那个心,又敢伸那个手,不要说他的生母于姨娘,就算是二姑娘和七少爷亦被他连累了,那也是活该如此。 既是二太太发了话,叫速速将于姨娘唤来询问,花厅门口的几个粗使婆子便应声而去。前面还有苏妈妈领路,一直前往清宁园门口而去。苏妈妈领着几人一边走。心头一边暗笑——她最近似乎也跟着姑娘长能耐了? 不单是她这么想,就连陆清宁也在这么想。之前被陆清莹和四太太指着鼻子一通埋怨,陆清宁很怕苏妈妈跳出来说漏嘴,谁知苏妈妈竟然一人担了,说全怪她不曾及时告诉姑娘这个消息…… 无论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于姨娘最终是跪在了清宁园门口,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因此上。她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事儿,这其中当然有很大差别。 她若一口咬定不知道,四太太和陆清莹就不能再说,于姨娘是被她罚跪的不是么?换句话说,一味指责她罚跪不对,那就是血口喷人了。 “二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难不成非得要我承认了,于姨娘是我罚跪的?”抬眼见得陆清莹还是那般怨恨的看着她。陆清宁立刻笑着奚落道。 “我虽是时不时替太太打理一些大房的琐事,毕竟太太也没正式下令,难道于姨娘是傻的么,我叫她当院跪下她便跪,说出来谁信呢?” 陆清莹张了张嘴。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只得无奈的又将嘴闭上。看着她的眼神也迅速收回,只管垂头想着,待会儿于姨娘来了后怎么办。 四太太却笑着接了陆清宁的话:“三娘实在是太过妄自菲薄了。” “咱们家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三姑娘小小年纪的便手段犀利?若不是三姑娘够厉害,四姑娘也不用被禁足一个月,雪芳姑娘更不用抬房酒都摆了,到头来却还是没个名分。” “至于二少爷到底犯了什么错,我是不知道,可我想恐怕也跟三娘你脱不开干系吧?” 陆清宁笑着抬头,先是很是无辜的看了四太太几眼,随即便频频叹起气来:“四婶娘真是令三娘看不懂了,四婶娘不是四叔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么?难不成是我年纪小,不知道长辈们的那些故事?” 这话如同踩了四太太的尾巴,令四太太立时尖叫起来:“你这丫头……你这孩子怎么乱说话!” “四婶娘莫怪三娘乱说话。”陆清宁慢条斯理的端起茶壶倒了杯茶,又颇为恭敬的端给四太太:“我听您说话都变了音儿,快喝口茶水润润喉。” “我听着您方才那些话,颇为雪芳姑娘抱打不平呢!您若真是四叔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室太太,为这种人叫屈,是不是……不大好听啊?” “再说我二弟犯下的错儿。四婶娘既然说了不知道,为何还如此笃定跟我有脱不开的干系?若是我撺掇他犯了错,使他被老太爷责罚了,您当我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跟您闲聊?” “我劝四婶娘一句,谁也不是瞎子聋子,莫以为做多了说多了便是聪明,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你竟然这么跟我说话,你眼里还有长辈没有!”四太太怒上心头,立刻将手中茶碗摔在桌上,茶碗倒是没碎,可那茶水淅淅沥沥的流了遍地。她本来就是来捣乱的,当然不怕场面难看。 “四婶娘真是冤枉人……我听您说话变了音,还恭恭敬敬给您倒了茶,怎么到了您口里却成了我不恭敬!还摔杯子砸碗吓唬上我了!”陆清宁满脸的委屈装得别提多像了,惹得二太太和陆婷姝皆低头暗笑起来。 “三娘的话并没错儿,四弟妹不妨想想你院子里以前那个桂嫂子……”二太太笑罢,冷冷的来了这么一句。 四太太一个激灵,再仔细回味着陆清宁方才那句“莫以为做多了说多了便是聪明”,还说她一个正室太太为何要给一个通房丫头叫屈,说出去着实太难听,冷汗刷刷的便冒了一身。 老太太最近总告诉她,不管后院儿有丁点小事,只要逮到机会便要尽量闹大,她还一直挺听话的……可如今这么一想,她不但斗不过二太太和姑奶奶,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儿啊!老太太分明是将她当成棋子使唤了! “我才想起来,要去针线房要几块软软的细棉布布头,给八娘做几个帕子呢……叫丫头婆子去我又不放心,不如自己跑一趟了。”四太太匆匆找了个借口,又匆匆起身与二太太姑奶奶告辞,话音不落,人已经在花厅门外了。 二姑娘陆清莹看着花厅的门晃来晃去的,目光也有些游移不定起来。本以为四太太能留下帮些忙,帮着她将所有错处全都推到陆清宁身上,怎么转眼便跑了? “二姐姐可是担心,于姨娘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到?清宁园离着这里也不近呢,怎么也要半柱香的工夫,二姐姐稍安勿躁吧。”陆清宁低笑道。 “不过今儿的天气倒确实有些燥热呢,也不知于姨娘执意跪了那么久,会不会中暑?好在二婶娘已经打发人过去了,若她真的晕倒了,刚好能赶上给她请个郎中……” “这么说来,还真是令人后怕的紧,也多亏二姐姐和四太太来得及时啊,否则我便得莫名其妙背这个黑锅!”说罢这些话,她立刻站起来给陆清莹施了一礼:“四太太已经走了,我还来不及说声谢,先谢谢二姐姐罢!” 若陆清宁还是原主儿,当初听奶娘说起于姨娘在清宁园门口长跪不起,立刻便得勃然大怒,继而会做出许多不该做的事儿也说不准,这会儿被二姑娘找上门来,也只能自认理亏。 可她早就换了瓤子,先装成什么都不知道,此时又将于姨娘可能会做的事儿全都说开了,就算于姨娘真的跪昏了过去,那也是自讨苦吃,跟她有何干系! 二太太与姑奶奶对视了一眼,皆各自垂头低笑起来。姑奶奶陆婷姝更是暗暗笑道,三娘还真是个聪明的,竟然还料得到于姨娘接下来会玩儿什么样的把戏! 于姨娘这人,若是真论起来,那根本就是大房头等祸害;家生奴才出身的丫头做了小妾偏房的不少,可细论起来,又有哪个像于姨娘一样,生了二子一女的? 更别说外面只要谈论起陆家来,全都拿着于宋两位姨娘说事儿,说陆家宠妾灭妻呢;好在陆家是商户,并没太多规矩管着,若将大老爷换成官身,恐怕早被御史台参了一百零八本,革掉顶戴乌纱了! 就于姨娘这么一个人,什么做不出来!这边既是派出去了仆妇请她,待人到了跟前,她不装晕倒才怪了! 陆清莹听罢陆清宁的话,心头更是发凉。 从打她来了花厅,二太太和姑奶奶便不曾为她说过半句话,眼下对她时不时的打量,那眼神也令人毛骨悚然;陆清宁虽然看似不像过去、每每见了她都要辱骂挤兑,却句句话里带着深意,明显比过去难对付多了…… 难道她今日冒然闯到花厅来,根本便是个错! 就在此时,花厅的门又开了,几双眼睛立刻纷纷看过去,进来的却只有一个慌慌张张的粗使婆子:“回二太太,回姑奶奶,老奴一众人等才到了清宁园门口,于姨娘便晕过去了……老奴只好跑回来请示……” 陆清宁立刻站起来,一脸的似笑非笑,“还真晕了?” 谢谢戥逸的粉红票~亲投的时间还是双倍呢,放心吧,嘻嘻~ 今天是双更日,老时间见~╭(╯3╰)╮ 第七十九章 步步紧逼(二更) 饶是二姑娘陆清莹再懵懂、再糊涂、再自以为是,此时见了这等状况,也立刻全明白过来——她姨娘设计的好计谋,全被她自己和四太太打乱了! 恐怕她姨娘借着陆清宁不在的机会,先是长跪不起,紧接着又晕倒在清宁园门口,想的便是要令陆清宁有口说不清,不得不答应去老太爷那里替二弟求情。 而老太爷那里听说了此事后,不论二少爷犯了什么错,他的生母已经被三姑娘责罚得晕倒了,若是老太爷想息事宁人,也不得不放他出来! 可是现如今呢,陆清宁有二太太和姑奶奶作证,于姨娘长跪不起也好,晕倒在清宁园门口也罢,这都是她自己个儿自作自受,与陆清宁全然无关;不但无关,于姨娘如此行事还带了刻意栽赃加逼迫的嫌疑,莫说给二少爷求情了,不被一起追究都是好的! “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饶了我姨娘吧!”陆清莹既是想明白了,立刻珠泪涟涟的跪倒在地,话语间也不再像刚来时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带了无数的柔弱与悔恨。 二太太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哎呦我的二姑娘啊,怎么说着说着就跪下了,快快起来!我早就跟你说了,这是大房的事儿,我和姑奶奶也不过是帮着你跟三娘出出主意而已,哪里轮得到我们饶与不饶的?” 陆清莹却不死心,又将泪眼望向陆婷姝。陆婷姝笑着皱起眉头:“你二婶娘说的是,什么饶与不饶的话,莫再乱说了,叫我说啊,还是赶紧给于姨娘请个郎中回来要紧。” 陆清宁便适时的自告奋勇道:“既然二婶娘和姑母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叫我们太太操心。三娘便请辞回去料理这事儿吧。” 陆婷姝笑着颔首,目光亦带着深意:“你是该去速速料理了,记得要请稳妥的郎中来,毕竟于姨娘是陆家的功臣……” 陆清宁怎么会听不懂姑奶奶话中的含义,立刻笑着点头:“三娘知晓了,三娘一定会给于姨娘请最好的郎中来把脉,需要什么好药材都赶紧置办,绝不会叫于姨娘受一点点委屈。” 陆清莹闻言也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你和我一起去哪儿?”陆清宁笑着看她:“我走路慢,二姐姐不如赶紧先回去,叫那些妈妈们搭把手。赶紧将于姨娘从我院子抬回吟风苑去!” 之前,几个粗使婆子跟着苏妈妈到了清宁园。于姨娘远远地看见那几人分明是二太太姑奶奶跟前听差的,立刻便萎顿在地。这也便是那个粗使婆子匆匆前往花厅报信的缘故了。 苏妈妈见状没了辙——总不能叫人就这么躺在院子门口不是?只好吩咐另外几人将于姨娘搭进了门房里,照着人中合谷又是一顿乱掐,只差提来冰凉的冷水朝头上淋了。 回花厅来禀报的婆子并不曾这么说,只说几人已经将于姨娘暂时安置在清宁园的门房……可陆清宁是谁。看着那婆子一脸忍不住的笑,怎么会想不到这些? 苏妈妈也日渐变得老j巨猾了。她那正房里备着有防暑药丸,都不说拿来给于姨娘吃一点,陆清宁这么想着,心头亦是与那婆子一样忍不住笑,生怕当众笑出声来,急忙与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礼告辞,出了花厅缓缓往清宁园走去。 “三妹妹等我一等!”陆清莹略带喘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还有杂乱紧张的碎步声。 陆清宁冷笑着回头:“二姐姐不是该比我更急切么,怎么非得要同我一起走?我若是你,早都飞跑着回去了!” 这人真是太自私了,恐怕方才闹到花厅去,也不是担心于姨娘跪得太久会伤了身子。更想借机追究她陆清宁的错处才是真的。 陆清莹听了这话,果然一脸尴尬。可旋即便换上一脸笑容:“既是妈妈们已经将姨娘抬进屋去,屋里阴凉,想必用不了片刻便能缓过来罢!这里虽是后宅,我若提着裙子飞跑,也未免失了姑娘家的体统。” “难道三妹妹屋里没备着防暑的药丸药水么?不如唤个腿脚快的粗使婆子先过去,跟苏妈妈讨些药丸先喂姨娘吃了,也省得郎中万一来晚了,再耽误救治。” 陆清宁冷笑。若她不答应给于姨娘药丸子吃呢,真耽误了救治,又是她的错! “三姐姐有所不知,我屋里的各种常备药剂,自打我上次落了水后,便都被奶娘扔了,因为郎中讲,我现在的身体有些寒凉,常用的方剂也与他人不同,全是重新配来的,不是谁都吃得。”陆清宁笑回道。 “要不我那奶娘还能舍不得几粒药丸子?早就跑去拿来给于姨娘吃下去了。再救人心切,药不能乱吃!” 陆清莹闻言心底暗恨,面上却挂着虚假的笑容:“原来如此!我就说么,三妹妹的奶娘总不该如此不懂事,就连几个药丸也不舍得给人吃,再连累别人以为三妹妹不仁慈可就坏了,原来还有这个说法,常用的药剂还是不一样的配方!” “二姐姐以为呢?”陆清宁挑眉看她:“难道你以为只要是药材便是治病救人的?大姐姐当初掉下的荷包里都是麝香,麝香还是药材呢,不是照样将大姐姐送到了庄子上去悔过!” 陆清莹的眉头猛跳了几下,脸上的笑容也如同凝固了,好不容易才勉强笑道:“我知道三妹妹是好意,也是怕我姨娘吃坏了……” “我不只是怕她吃坏了,我还怕有人趁机拿着这事儿当说辞,说我故意害人呢。”陆清宁冷冷的说罢,脚下更加快了步伐。 苏妈妈最是个心软的人,虽然现如今变聪明了,可若于姨娘总是装晕不肯醒来,其他几个婆子再催促着撺掇着,谁敢保证她不会进屋取药喂给于姨娘吃? 却听得身后蹬蹬的脚步声朝她跑来。这位二姑娘还真逗,方才还说提着裙子跑有失体统,这会儿被她落在身后又着急了? 正想回头损她几句,却听得那脚步停下来了,耳边响起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姑娘,奴婢回来了。” “水草?”陆清宁惊讶的笑问:“不是叫你将六少爷送到门口便回来寻我么,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我还纳闷你是不是跟我走两岔儿了。” 水草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十几步远的二姑娘,附在陆清宁耳边道:“奴婢才将六少爷送到大门口,便见到一个熟人儿。” “姑娘还记得从赤霞峰回来后,来给姑娘瞧病的那个跌打郎中么?” 陆清宁点了点头:“我记着呢,你接着说。” 跌打郎中怎么出现在陆宅门口,那人又不是陆家常用的熟识大夫,必是有什么奇特的事儿被水草发现了,否则也不会在前院停留这么久。 “奴婢见到的不是他,而是他总带在身边的那个女药童。守门的晁大叔说,她在咱们陆宅门前转了好久了,舅老爷他们的车队还没走时,她就来了……”水草继续低声学说着。 “奴婢将六少爷送出门外,她可能还认得奴婢,跑过来便抓住奴婢的袖子不放。” “她抓你作甚?”陆清宁甚是惊异:“那丫头一共来过清宁园有三四次吧,记性还真不错,可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师父不是咱们本地人,老家在京城还往北,前几日得了家中来信,说是家里的兄弟惹上了官司,被下了大牢,老父亦被打击得重病垂危;那郎中立刻便收拾了所有离开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水草沉声道。 “那药童如今孤苦无依,想要自卖自身,又不想进那种不知根底的人家儿……在咱们门口转了一早上,苦于求人无门,正巧便遇上了奴婢。” 陆清宁听得差不多了,便按了按水草挽着她的胳膊:“好,我知道了。你瞧见身后的那人了没,咱们清宁园又出乱子了,先赶紧回去将这事儿料理了,药童的事儿闲来细聊。” 若真像水草说的那样,那药童主动送上门来,倒是个好机会! 当初那药童随着她师父来给陆清宁看伤,她便趴在床上想过——这年代的郎中全是男人,即便有几个身边带着女药童,毕竟也是少数,若能组织一批女药童,专给大户人家的女眷看病,倒是个极好的赚钱法子呢! 当时想是这么想了,毕竟还要看机会的,外加谢家人来了后,表哥谢玉麟被她和陆文渊游说着,海上的生意她多多少少也算掺合了一脚,也就没费心继续寻思。 而现如今那药童自己找上门来了,这事儿完全可以费费心思。陆家本就是商户人家,又有姑奶奶陆婷姝和三太太出门经商的先例,她陆清宁应该也可以吧? 水草听了姑娘的话,难免回头看了眼陆清莹,却见陆清莹加快了步伐紧紧追了上来,先是将水草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便阴恻恻的笑起来:“三妹妹跟个丫头说话儿还避着我,莫不是叫这丫头出府做什么去了?” “咱们家可还没有过丫头与府外私相授受的先例呢,三妹妹可得将身边的人管好了才是!” 第八十章 得了时疫 水草的脾气可不是白给的,闻言立刻便想跳脚跟二姑娘要个说法儿。却被陆清宁一把按住搭在肘边的手,不得已愤愤低了头,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陆清宁按住水草,自己却不想装哑巴,立刻冷笑着向陆清莹道:“我方才只跟二姐姐说了一句药不能乱吃,还有下半句忘了说了,药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若我还是以前那副性子,早就大嘴巴抡你了你信不信?” 陆清莹被她冷冷的目光与一样冰冷的语言吓得倒退了半步,手也不由自主掩住了脸,可随即便阴阴的笑起来:“三妹妹也说了,那是以前,如今三妹妹必是已经知道,打人的那个终究不占理。” 陆清宁嗤笑一声:“打人的不占理?这话你可说错了。我前些日子打陆清雅的时候你也在场呢,我不是照样打了!” “我今儿之所以不出手抽你,只是一时想不通,为何于姨娘还晕在清宁园,你却一点不着急,还只顾得跟我这里来言去语的说废话,总像要故意激怒我一样!” “结果我突然就明白了,我若是现在出手打你,是不是就中了你的计谋?反正于姨娘已经晕了,你若能在这大庭广众下激怒我,我一怒之下打了你,我便是有口说不清的那个,先是针对于姨娘,这会儿又趁机针对你……” “二姑娘想设套儿给我们姑娘钻,你打错了主意!”水草趁机啐了一口,挽着陆清宁便匆匆离去,只留下陆清莹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 回到清宁园,见门房里还围着一众粗使婆子尚未离去,陆清宁满意的点头——到底都是在理事花厅听差的。还知道留下来做个见证。 “于姨娘还没醒过来呢?”陆清宁拨开众人围的圈儿,于姨娘那张蹙着眉惨白着脸的面容立刻呈现在眼前。 “可不是的,冷水敷过脸,人中也掐了个稀烂,偏偏就是醒不来!”清宁园守门的童妈妈皱眉道。 这于姨娘真是讨厌得紧!就那么告诉她二姑娘没在家,她偏偏要跪,又选了个好时候晕倒了、说什么也弄不醒,这不是给她们姑娘上眼药儿呢么! “奶娘啊,您见识多见识广,快说说于姨娘这到底是怎么了。若只是中暑,敷了冷水是不是就该好了?恐怕于姨娘这是得了大病了吧!” 陆清宁高声喊着苏妈妈:“我若是没记错。哪本杂谈上是有记载的,说若是病人脸色苍白、眉心微蹙、喘息时强时弱,是得了什么传染的时疾了也说不准!” “天呐,若真是传染的时疾……妈妈们快快退出去!赶紧打水来洗手洗脸洗鼻子眼睛,多洗几遍!再差个人寻些生石灰来。将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撒上,吟风苑和清莹园也撒上!” “有醋没有!拿一大桶醋来。兑水里再洗!我是叫你们手脚麻利点儿迅速点儿,不是叫你们慌了神儿!”陆清宁大声的喊着,又掏出帕子挂在耳朵上掩住口鼻。 她这话语和举动立刻将身边这些婆子们吓得老脸失色,脚步也是一阵混乱。 “你这是做什么!”二姑娘陆清莹虽是不如陆清宁主仆俩跑得快,这会儿也进了清宁园的院门,听见陆清宁站在院中大呼小叫,立刻一阵心慌。 陆清宁冷笑一声。抬眼看她:“我瞧于姨娘不像是中暑,倒像是感染了时疫了,若是中暑不是应该早醒了么!二姐姐也小心些,若想看看于姨娘,只站在门房门口往里瞧一眼便好了。” 陆清莹又气又吓。整个儿人都哆嗦起来,伸出的手指也止不住颤抖:“你、你、你太过分了!什么感染时疫。你这是污蔑!” “哦?”陆清宁笑着迎上她:“二姐姐还不曾看于姨娘半眼呢,便知道我是污蔑?是不是你未卜先知呀,或者知道她根本便是装的!” 退出门房小屋的时候,她迅速瞟了于姨娘一眼,她才刚说完眉头微蹙,于姨娘的眉头咻的便松开了。想跟她斗?那就随了这娘儿俩的心!不是想装病么,我就叫你装,郎中都不要请了,直接请出府门,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我倒是忘了一件事!”陆清宁继续高声唤苏妈妈:“我记得那书上还写了,若是症状与时疫相似的,可以找些大牲口的尿水判断。若喝了尿水立时便好的,便不是时疫,反之都不用请郎中,直接用火烧了那人才省得时疫蔓延!” “奶娘这便叫人去马厩!”苏妈妈高声答应了,立刻拉住一个婆子大声吩咐:“快去快去,到马厩去,就说要些马尿救命的,若没有,骡子尿驴尿也使得!” 苏妈妈这里话音还没落,陆清莹嗷的一嗓子:“陆三你这个阴险小人!你这是要害死我姨娘啊!” 陆清宁一脸无辜,左右看了看,见正在院子里拿着醋水洗脸洗手的婆子们也都目瞪口呆的看过来,立刻喊道:“妈妈们都洗完了没有,手下别停着,也别心疼那洗手的绿豆面子,多洗几遍才是!时疫可是会传染的!” 这才转头问陆清莹:“二姐姐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这院子里太乱了,你再说一遍!” “你想要害死我姨娘!我姨娘才不会得时疫!什么马尿驴尿的,你这是故意糟蹋人!”陆清莹气恨难当,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下来,可眼下这状况,又令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于姨娘躺在门房里的木板床上,心头更是又怒又怕。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哪里计划错了,怎么一眨眼便装病也不行,不装更不能? 若是继续装下去,待会儿粗使婆子们端着马尿进来了,她便得喝,她倒想不喝呢,可她现在正装晕厥,几个粗使婆子一定会撬开她的嘴往里灌;若是不装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她听说要灌尿便怕了,之前分明都是假的? 承认了是装病装晕,处罚便小不了;不承认,便得喝尿……任是哪一样也叫人无法忍受! 若现在假装苏醒了呢?打死也不承认是假装的呢?之前只是晕厥而已,这么吵闹也该被吵醒了不是么! 于姨娘这么想着,立刻大声呻吟起来,身下又就势一滚,哐啷一声掉到了木板床下,重重的砸到了地上——她倒是不想这么祸害自己。可这小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若不闹个动静出来。谁知道她醒了。 几个洗好了手的婆子正要等候三姑娘吩咐,是出府请郎中去,还是去哪个药堂买点药,再不就赶紧回了二太太与姑奶奶,将这于姨娘怎么处置了。听到小屋里这么大一声,立刻目目相觑。 “是不是于姨娘醒过来了?”陆清宁皱眉看向小屋的房门。 几个婆子心头立刻一松。虽说这大清早的就被这于姨娘闹得乱七八糟。可眼下看来,没有什么事儿比她醒过来更好了,毕竟醒来就说明不是时疫,也不用担心时疫过人病气了! 最胆大的那个婆子便自告奋勇跑到小屋门前,扒着门边探头朝里一看,立刻笑着回头:“回三姑娘,于姨娘似乎醒了!不过看这样子。似乎是从床上掉了下来,还摔得不善!” “那就劳烦妈妈跑一趟,去请个郎中回来给于姨娘看一看。”陆清宁笑着吩咐。 之前在花厅,姑奶奶那番话她听懂了,不外乎是叫她请个信得过的郎中回来。给于姨娘按个要静养或是会过人的病名儿,好叫这人能消停一阵子是一阵子。 信得过的郎中。那便只有陈老爷子,可是陆清宁对这老头儿很感激,于是很不愿拿自家的腌臜事儿去烦人家,这种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于姨娘不是爱装病么,请不请郎中又如何,她陆清宁便能将她整治一通,叫她再敢装! 眼下这不是挺好么,几个婆子恐怕被吓得不善,估计这辈子都会拿于姨娘当眼中钉肉中刺;于姨娘怕被灌尿,不敢再装下去,又怕被说成是装病,只得装成无意中清醒过来,还掉到地上摔个不善,好叫这清醒的场面更可信…… 怎么不摔死她!陆清宁解气的看着小屋门口,见几个婆子虽然都围了过去,却没有一个愿意进屋扶于姨娘的,她立刻笑着回头看向陆清莹:“于姨娘醒了,二姐姐怎么不去瞧瞧她?” 陆清莹的心早就乱成了一团麻,如今被她一提醒,立刻抬脚便要往门房走去,陆清宁却幽幽的在她背后说道:“时疫也不是总昏迷不醒的,总有反复……” 话音未落,陆清莹的脚步立刻站下,几个门口围观的婆子也立刻作鸟兽散,脸上还带着各种惊慌。 陆清宁冷笑——二姑娘是于姨娘亲生的又如何!就算谁都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什么时疫都是她胡编乱造的,谁都宁愿信其有!二姑娘亦是不例外!若于姨娘耳朵够灵,这一次不知能不能挑唆她们母女不和呢? “三姑娘!马尿来了!”一个粗使婆子拎着个小瓷罐,一脸笑容踏进院门。 门房里的于姨娘闻声立刻心头冷笑,多亏她滚下床来叫众人知道她醒了,否则这马尿来的还真快,下一刻便要灌进她嘴里了! 却听陆清宁笑着问几个婆子:“妈妈们方才瞧见于姨娘了,给我说说她现在什么样子?脸色是不是还挺苍白的?” 却不等几个婆子答话,自顾自的朝着门房那边扬声道:“于姨娘!为了证明你得的不是时疫,只能委屈你喝马尿了!你若不 盛世荣华txt第18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舨缓龋壤芍星牖乩矗憧删兔涣吮缃獾挠嗟兀 ?br / 又是一更日,哈哈。谢谢戥逸亲的打赏哦,么么~ 第八十一章 明目张胆 即便很多年后,陆宅的下人们再提起当年的三姑娘,念念不忘的都是她的彪悍,敢于给大老爷最宠爱的于姨娘灌马尿——究竟什么叫最受宠爱,其实下人们也不知道,她们论起这个,是只看哪位姨娘所出最多。 当然以上只是后话,话再说回眼下的清宁园。陆清宁那句话一喊出口,在场的众仆妇既惊讶又想笑,于姨娘肯定是怕喝尿才肯清醒过来,哪知三姑娘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也怪不得三姑娘。一个做姨娘的,以为自己生了两位少爷一位姑娘就成了主子,还敢趁着三姑娘不在院子里,上门来要挟人,三姑娘若不趁势整治她一番,往后她连大太太都不怕了吧! 二姑娘陆清莹更是又惊又怒,清秀的脸庞早就变了色,“陆三儿!你也太欺负人了!士可杀不可辱,你竟敢如此折辱我姨娘,看我不告诉爹去!” 陆清宁眯眼轻笑,话语声却冷冽无比:“你就算有能耐告到天王老子那里去,我该做的还是得做!论起折辱来,究竟是谁先折辱的谁,二姐姐心里清楚,我亦不多说,我只告诉你,欺我者必无好下场!” “论理,病了便要医治,莫连累了这一宅子百十来号人;论情,于姨娘是大房的人,又晕在我清宁园门口,我不管谁管,难不成还请太太挺着肚子来管!” 陆清莹登时愣住。敢情这陆三儿是明目张胆撕破脸了? 于姨娘早就告诉过她,她们娘儿们之所以在陆宅过得无比滋润,全是因了太太爱体面,只要有这个要面子的太太在,任哪个主子奴才也得给她们娘儿们几分薄面,只因欺负了她们。就等于落了太太的尊严…… 而现如今抢先撕破脸面的、竟然是太太的亲生姑娘!太太竟然能容下这等事?还是怀了身孕之后着实没精力打理大房的琐事,便任由陆清宁胡作非为了? “你、你就不怕这事儿叫太太知晓了,怒极攻心,再带累了身子?太太那么宽厚的人,怎么容得你如此胡闹!”陆清莹色厉内荏的说道,既像劝解,又像施压。 陆清宁失笑。敢情是见她不怕告诉老爷,又拿出太太当说辞了?若不是太太早就首肯了,这大房就交到她陆清宁手里任她揉搓,哪怕挑破房顶也在所不惜。她怎能如此“嚣张”——太太好面子谁不知道,可人总是会变的不是么。 莫说是老爷太太了。就算是老太爷知晓了又如何!于姨娘之所以要跪到清宁园门口来,还不是对老太爷责罚二少爷不服气?不敢去面见老太爷求情下跪,便选了她陆清宁下手,若是因为没得逞便又告到老太爷跟前去,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太太身子不好。没空儿管这些,我是太太生的。万事根源都为了太太好,绝不会害太太不爽快,二姐姐你就莫拿着太太吓唬我了。”陆清宁淡淡的回道。 又转头看向门房:“怎么着,于姨娘是又晕过去了么?若是没晕,赶紧将这偏方用了,也好叫大伙儿都省心!若真待郎中来了,上报到官府封了陆家的大门又如何。连累了这一百多口子人,于姨娘自己想会是什么下场!” 门房里的于姨娘听了这话,真真是悲愤交加。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打狼不成反被咬?三姑娘这一招儿真是狠毒,任她之前千想万想也是想不到! 二少爷被老太爷关了柴房。至今还不曾放出来;她求人打听来打听去,只知道是三姑娘在老太爷书房出来后。老太爷便怒发冲冠了——看来三姑娘是要对她们娘儿们真正动手了呢。 可事情起因究竟是因为什么?她……这些年是没少做些隐秘事儿,可并没有哪一样儿是走漏了风声的啊,如今三姑娘无缘无故便撕破了脸,恐怕还是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吧? 抓到蛛丝马迹也该对她来!先从二少爷身上下手,这是要断了她的命根子么!于姨娘这么想着,当真是又恨又怕,却也情知今儿算是彻底败了,那马尿……也不得不喝了。 “我喝!”她缓缓走到门房的小门儿边,露出一张依旧苍白的脸:“不过婢妾喝这偏方儿之前,还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三姑娘替二少爷求个情,请老太爷将二少爷放出来可好?” 话音才落,于姨娘已经跪在地上,又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陆清宁冷眼笑看这一切。 于姨娘柔弱的磕了头,又泪流满面的模样,分明是想叫在场的仆妇以为她三姑娘仗势欺人,先借着老太爷的手整治了二少爷,这会儿又要整治二少爷的生母。 而陆清莹见她姨娘这幅模样,心里也不是不心疼的,可被之前的话吓过后,无论如何也不敢伸手去扶人,甚至往前走两步都没有勇气。 “于姨娘,有病就只管治病,说这么多作甚?敢情你拿着自己的病要挟人呢,若是我不去给二少爷求情,你便拼了命也不治这个病,连累死多少人命都在所不惜?”陆清宁立刻将球踢回去。 “二少爷早就住到了外院,外院的一众事宜皆不容内宅女眷插手,自有老太爷发号施令,难不成自小长在陆家的于姨娘不懂这个道理?于姨娘明知老太爷从不做没有缘故的惩罚,还想叫我去替二少爷求这个情,是不懂事呢,还是别有用心呢?” 于姨娘跪在门房的门槛处也不起来,只管哀哀哭泣:“二少爷还是个孩子,关在柴房里已经好几天了,任是他犯了多大的错儿,这等处罚也该够了……婢妾还请三姑娘怜惜,他毕竟是三姑娘的同父兄弟,请三姑娘救他一救吧!” “放肆!”陆清宁立刻怒喝道:“我瞧你还真是病得不轻,什么叫请我救他一救?你的意思是,我若不去救他,他便要被老太爷害死了?” “惩罚他的是老太爷,老太爷说关他几天便是几天,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置喙,说老太爷的惩罚太过!” “既是于姨娘这般执着,也莫怪我了,奶娘!您替我往二太太和姑奶奶那里去一趟,叫二太太和姑奶奶发个话,派两个稳妥的妈妈过来,再备上一辆马车,速速将于姨娘送走!像这等得了病不治病还乱说话的奴才,陆宅容不得她!” 奶娘苏妈妈尚不等答话,二姑娘陆清莹已经红着眼睛扑过来,全然没了姑娘家该有的模样儿:“陆三儿!你真过分!你就是想害死我娘和我弟弟!” 眼瞅着那手便要抽到脸上,陆清宁扬起腿就是一脚,将陆清莹踹得咯噔噔倒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在当院地上;这才冷笑道:“陆二姑娘说了实话,于姨娘才是你的娘,是不是?你叫啊,你大声叫,叫满后宅都听见才好!” “或者咱们可以换个方式,你当众喊于姨娘一百声娘,我便不叫奶娘去叫车!” 陆清莹被她踹了这一脚,当真是又痛又恨,却又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三姑娘似乎是她惹不起的,与以往大不相同,眼泪早就不自知的流了满脸,脑袋里也极度混乱,闻言立刻点头:“行,就这么说定了。” 周围的众仆妇立刻哄笑出声。这二姑娘是被三姑娘踢糊涂了,还是压根儿便是个糊涂的,管姨娘叫娘不说,还要当众叫上一百遍,这辈子都完蛋了! 于姨娘虽也是愤恨恼怒惊惧无比,却比二姑娘不知多了多少个心眼儿,眼见着各种招数都不好使,三姑娘又厉声说要将她送走,再不忍下来便要吃个大亏,正想要端起那瓷罐子喝掉马尿算了……却被二姑娘的话吓了一个哆嗦,立刻哭喊道:“使不得!二姑娘,使不得!” “姨娘只是个奴才,你是陆家正经姑娘,怎么能管姨娘叫娘呢,使不得呀二姑娘!” 陆清宁倒是有些愣了。本来看陆清莹的模样,似是极怕被于姨娘所谓的病情传染,她还想着今儿是离间这对母女的好机会,怎么一眨眼人家又母女情深,互为对方着想了? 这倒没什么!儿女本就是姨娘的命根子,少爷是,姑娘也是,于姨娘再蠢,也懂得自己的儿女要万般回护,毕竟这几个儿女是她在陆家的安身立命之根本。 陆清宁的前世虽是“无父无母”,却也懂得人情世故,其实早该知晓,一次半次的挑拨离间当真起不了大作用;因此只是一愣,旋即又释然。 更何况二姑娘是个蠢的,全然没学会于姨娘的心计,不论今儿她这一百声娘叫不叫,不出半日整个陆宅也全都知道了,陆清莹的一辈子也都交代了!这就叫东方不亮西方亮! “三姑娘是执意不肯给二少爷求情,也执意不肯饶恕婢妾了?”于姨娘出声阻拦了陆清莹,索性与陆清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俗话说得好,叫做舍得一身剐,敢将皇帝拉下马。看来三姑娘是一根筋的跟她们娘儿们较上劲了,甚至不惜根基不稳时便撕破脸,她于喜奎之所以能在大房占了这么一个位置,也不是白给的,索性都豁出去罢! 她这话一说出口,陆清宁尚不等说话,奶娘苏妈妈却白了脸。若不是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奴才,真想一拳将这于姨娘捶成猪头!也得亏姑娘如今长了能耐,否则这娘儿俩便要骑到姑娘脖颈子上了呢! 哭~~昨天犯了颈椎病,又晕又吐,现在还没好~~今天的两更可能无法实现了,要是推拿和针灸回来能好些,再补吧~时间不定~万一没有二更也莫拍,等花儿好了再补~ 第八十二章 无法收拾 陆清宁安抚罢一脸恼怒的奶娘,立刻微微一笑:“我从来都不知道,于姨娘竟然这么擅长讲笑话。” “难不成于姨娘早就认为陆家是没规矩的?哦,你也不敢认是不是?” “既是如此,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说无论哪个有错,都要自己个儿担着,怎么到了于姨娘口里、反倒成了要挟人的话柄儿,我若是不开口说个饶恕,你是想叫我替你担责任了?” “二少爷被责罚的事儿,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万事自有老太爷呢;至于于姨娘你,病了就得治,错了就得改,与我饶恕你不饶恕你又有何干?” “难不成我是药王菩萨,说句话都是百解消,任你得了什么疑难杂症,立竿见影便好了?” 百解消是大顺朝很有名气的一剂药散,前往各个药王庙皆可以免费求得,据说是头疼脑热小儿夜惊咳嗽腹泻无所不治;陆清宁对大顺朝尚不熟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也全仗于原主儿留下的记忆。 在场的众仆妇又暗自发笑起来。这位三姑娘,还真是口尖舌利,可这口尖舌利也得心数儿够使不是?数遍这满陆宅的女眷,也就是姑奶奶有这等能耐,怪不得都说生女随姑! “于姨娘既然与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只问你,这偏方儿你是喝还是不喝!你若不喝也使得,我立刻派人去请郎中来,至于郎中来了之后,你也莫怨我无情无义了!”陆清宁冷笑着走到于姨娘跟前,伸脚将那粗瓷罐子又往前踢了一踢。 “姨娘……不能喝呀!”陆清莹一直都跌坐在地上没起来,闻言立刻连滚带爬的摸索到于姨娘身边,连声阻拦道。 若被这满陆宅甚至外面人知道了。她陆清莹有个喝过马尿的姨娘,叫她情何以堪! “陆三儿,你真是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怎么……”指责的话说了半截儿,陆清莹便被陆清宁眼里的凶光吓到了,险险咬到了舌头。她其实想说,你当初怎么没被淹死,淹死了少个祸害。 依着陆清宁的本性,她真不想跟眼前这两人如此闹腾,这么做……太跌身份了。不是陆家嫡女的身份,而是前世特工的身份——这两人太弱了。抬手便能捏死,未免有点儿欺负人。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消停,别人却三番五次欺到她头上来呢!上赶欺到她头上来的,谁知道她背后真相。还不是拿她当了不懂事的傻瓜,随意想捏扁揉圆。 若真是不出击只管防守。防到哪天是个头儿?是的,她是想将一切事儿都摸清理顺才主动出击,可眼下……谁容她这份时间? 若真是因为不屑反而屡次三番被欺到门前来,那才真真对不起前世的她!勇往直前战无不胜才是她最值得骄傲的事儿,前世出任务,不也是大半都没摸清底细便得出发的,又有哪个干砸了! 更别说她已经是这个大顺朝的陆清宁了。名声地位以及一切的一切,都跟她息息相关,她必须主动维护;何况还有老太爷那里,若是因为她屡次被欺负、却看似毫无还手之力而看低了她,她以后一切的计划更难上加难了! 因此就算将前生所有手段都拿出来玩这小儿科的宅斗。也没所谓了!太太不也是不想闹腾,日子久了就变成习惯了……叫她再走太太的老路。开玩笑! 陆清宁即便想着心事,冷冷的目光却始终如同利剑一般盯着于姨娘母女二人;于姨娘开始还不觉得,只以为这小孩儿不过仗着背后有人撑腰,一切皆是色厉内荏,继而却越想越不对了——难不成三姑娘是得了老太爷的什么话儿了? 否则什么喝马尿、什么套车送人、什么请来郎中便会令人有口难言,哪有那么容易的!若没老太爷默许,郎中能胡乱诊病?婆子们能随便套车送她去庄子?三姑娘一个姑娘家,能想出灌马尿这么腌臜的主意来? 于姨娘这么想罢,终是一咬牙,伸手便捧起那个粗瓷罐子:“我喝!等婢妾喝罢这个偏方儿,还请三姑娘高抬贵手,婢妾的病好了,不用再请郎中来看!” 陆清宁却似笑非笑:“你先喝了再说吧,偏方儿也不是百解消,万一喝完了病情也不见缓解,该看病还是得看啊,咱们陆家又不是请不起郎中买不起药。” 她要的就是叫人乖乖喝了马尿,多一句话也不要说;于姨娘不识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要求,虽然这要求越来越小,她偏偏不答应。 于姨娘愣神琢磨这话的意思,敢情是喝了马尿还不一定如何呢?脸色不由白上加青,目光也愣怔着毫无光泽,若不是大白天的,这分明是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了。 陆清莹却实在忍不得了,方才挨得那一脚想必也是不再疼了,立刻打地上窜起来去抓陆清宁,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道:“你这个小娼妇!你当真是将我们娘儿们当成怕你了不成!” 奶娘苏妈妈一直都怕自家姑娘吃亏,之前被于姨娘气坏了,立刻折转回正房拿了根戒尺出来,已经端着戒尺在陆清宁身边站了半会子了——她只是三姑娘身边的奶娘,并不是太太手下的管事妈妈,可就算不能随便打人,帮着姑娘防身也是好的。 陆清宁见陆清莹不但敢扑来抓她,还敢骂骂咧咧,伸手夺过苏妈妈手里的戒尺,照着快要到眼前的手掌便是几个清脆连击,只听得啪啪啪一阵脆响伴着二姑娘的哀嚎响遍小院儿,在场众人莫不变了脸色 “这是在做什么!”一声厉喝从院门口处响起,陆清宁匆匆回头,正是二太太与陆婷姝赶来了,想必是一众粗使婆子都不曾回去复命,或是外面哪个听得清宁园动静不对,禀到了两人跟前,两人心中放不下,便赶了过来。 陆清莹的手掌心遭遇重击,几乎没将她痛晕过去。见二太太与陆婷姝来了,却依然强撑着,哭哭啼啼跪倒在地:“请二太太和姑奶奶为二娘做主。” 陆婷姝的冷笑哧的一声响在她头顶:“为你做主?我若是没听错,你方才骂三娘是个小娼妇?” 并不容陆清莹有半句辩解,陆婷姝厉声唤梅妈妈前来:“去将三姑娘的戒尺借来用用,缘故也不用说了,赏二姑娘戒尺二十!” 她和二太太确实是听了下人的禀报,才知晓清宁园到底发生了何事,可这下人并不是别人想的那样、听到这院子里动静不对才去回禀的,而是苏妈妈差人去取马尿之时,那婆子便先往花厅去了一趟…… 陆清宁此时见那婆子目光有些躲闪,心里也明白了,见那婆子又抬头瞟过来,忙还她一个微笑——这不是告黑状,而是请救兵,她陆清宁再暴戾,也不会平白冤枉人不是。 此时也有领头的婆子头儿低声给二太太和姑奶奶学说了全部事情经过。两人将后来的事儿又听罢,脸上俱都是掩饰不住的笑容,还有一两分惊异。 三娘这个法子,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啊,她们也完全可以拿来用一用呢;既是扛起了理事管家的担子,上位者怎么说,听差者便怎么做,我有必要给你摆事实讲道理么?若早早学会这个法子,但凡疑似老太太手下的,早都换了个干净! 听着陆清莹挨戒尺时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于姨娘的汗珠子和着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给二少爷求情不成,还连累了二姑娘!一个三姑娘就已经很难对付了,二太太和姑奶奶又赶来了,这叫她今后都没法儿给今日之事翻盘了! “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饶了二姑娘吧,万事之错都在婢妾,叫婢妾一人儿担了吧!”于姨娘跪爬到二人跟前,响头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还是二太太怕闹出人命来,疾声唤了两个婆子将她强行制止了,不许她再磕。 “二十戒尺打得只是二姑娘胡言乱语、对姐妹不恭不友,这等错儿于姨娘怎么替她扛?”陆婷姝似笑非笑的发问,将于姨娘又问了个哑口无言。 陆清宁却蹲下来,看着那个装了马尿的罐子不吭声。于姨娘见状心头极度紧张,生怕这三姑娘接下来的话便是令几个婆子按着她强行灌了,连滚带爬爬到那罐子边,生怕被人夺去一般将罐子抱进怀里,狠狠咬了咬牙,屏住呼吸便端着往嘴边送去。 二太太和陆婷姝还算沉静的,只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不吭声;周围几个粗使婆子却有些面色不忍,唯有那提回罐子的婆子却一脸玩味的笑。 陆清宁更是调笑般问道:“于姨娘这次真的想好了?你一会儿说喝一会儿又不喝,总不忘拿着话要挟我,这次还有话儿没有?” “你说这算多大点儿事儿啊,偏生被你拖来拖去的无法收拾,你若早痛快些,后面这些罪都不用受了不是?” 于姨娘垂着头并不敢看她,身子却抖得如同筛糠,最终还是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义无返顾的将罐子里那些马尿朝嘴里灌去,喝了还不到一半儿,便抛下罐子哇哇的呕吐起来…… 第八十三章 亲自送神 于姨娘被送出陆宅前往庄子上养病那一日,天还不亮便暴雨倾盆;躺在吟风苑的于姨娘听着窗外风急雨骤,暗暗祈祷着这雨最好多下几日。 毕竟这种天气着实不适合马车行驶,而她在家多留几日,兴许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去庄子上养病说得好听,其实那就像皇宫里的冷宫,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却听得小院的院门被拍的啪啪震天响,连倾盆雨声都掩盖不住。片刻后,便有几个穿了蓑衣的粗使婆子鱼贯而入,只静静站在那里并不说话,任由蓑衣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于姨娘的眼神立时黯淡起来。还真是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呢,既是如此,拖是拖不得了,还不如麻溜儿跟着走,还省得皮肉受苦——这些粗使婆子个个凶神恶煞,说得好听是搀扶,真等她们来搀扶,恐怕胳膊上便得多了无数青痕。 风雨之大,根本打不住油纸伞,瞬间便会被吹翻撕破;几个粗使婆子似是早有准备,出了房门便几人分了四角抻开大块油布,撇着嘴示意于姨娘走在油布底下。 于姨娘先还有些欣喜,毕竟这油布够大,比披个蓑衣还强些,可定睛一打量,那几个婆子分明是有意为之,她若走在那下面,根本便得弓腰低头啊。 “于姨娘还犹豫什么呢?难不成还叫三姑娘和几位妈妈等你一个时辰?”为首的那个婆子皱眉催促道:“不是早就告诉于姨娘今日离府么,难道还有没收拾完的物什?” 在这几个粗使婆子眼里,于姨娘虽是被送到庄子上养病去,却也得了莫大的恩典了;嫡待庶若奴,妻御妾若婢这种规矩,到了陆家就如同摆设。否则的话,一个小妾有了病还能到庄子上静养啊? 尤其是还要三姑娘亲自送这位姨娘前往庄子去,这是多大的荣耀!偏生这位却好似多么不满,依着她们几个婆子看啊,这等给脸不要的,便该早早提脚发买了才好! 于姨娘却不知道,三姑娘还要亲自送她离府的,闻言不由花容失色。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怎么着,三姑娘非得要将她踩到泥潭里才罢休?还是说。太太身边早没了得用的人手儿,非得三姑娘亲自出面不行? 还收拾什么物什啊?于姨娘惨笑着回首望了房内一眼。二太太和姑奶奶当了家。便借着小澄那丫头偷盗的名儿,将这院里院外的仆妇全换了个干净;她这吟风苑里有两个粗使婆子,四个半大的丫头,却没一个是她的人,谁管给她收拾物什。不趁水摸鱼就是好的了。 若不是她早早长了心眼儿,将多年积攒下来的银钱都托人换成银票贴身藏了。又给二少爷分了一多半去,今儿还不都得给撇下,什么也带不走! 如今她随身挎着的小包袱里,也不过是几件不起眼的换洗衣物和常备的药丸药散罢了。 她本就是陆家的家生奴才,从小儿就知道庄子上是什么模样儿,那种地方就得粗茶布衣才不显得突兀,才能强撑着多活几年——她娘家爹没成家之前。在陆家庄子上当过大把头。 走了走了!为首的婆子头儿沉声喝道。于姨娘也就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乖乖钻到油布底下,谁知她人才走进去,几个婆子立刻将油布收拢了,紧紧挟裹着她便往外走。根本不用她自己迈步…… “于姨娘莫慌,养病便得有个养病的模样儿。这么大的暴雨,若是老奴几个还叫于姨娘自己个儿走出去,等到了庄子上姨娘的病更重了,老奴们可是罪责难逃!”为首的婆子仿佛生怕她挣扎着喊救命,一路走一路低声喝道。 陆清宁端坐在大门内的马车里,并不曾因为于姨娘的迟到而急切焦躁。都到了这份儿上,那人还能翻了天? 她身边的梅妈妈却有些不耐烦了,频频掀起轿厢侧帘朝外看;还是苏妈妈笑着安慰梅妈妈道:“三姑娘派了四个粗使婆子去接那位呢,她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苏妈妈话音未落,远远的便看见几个身影出现在瓢泼雨中,雨丝太密太紧,并看不清是不是之前派走的粗使婆子,不过看那步伐和个头儿,确实不像前院的小厮,应该是几个婆子无疑。 等人渐渐近了,梅妈妈终于露出笑脸:“还算她识趣,并没哭闹着拖时辰。这么大的雨,待到了庄子上,恐怕也该近午了。” 要送于姨娘前往的庄子,离着陆宅并不算很远,应该是陆家最近的一处了,出了南城门也就十来里路;像老太太身边那曹妈妈,之所以被送到很偏僻很恶劣的地方去,那实在是明里的惩罚,而于姨娘到底与曹妈妈不同些,陆宅上下都知晓,于姨娘确实是病了…… 于姨娘一路被婆子们挟裹着,一路脚不沾地,浑身上下还真没沾过一星半点儿雨丝;她先是恼怒,此时已经变成了庆幸——若几个婆子不这么待她,叫她自己顶着雨到大门处上马车,恐怕到了庄子上她就真得一病不起了。 直到又被挟裹着上了马车揭了油布,透过几个婆子撩起的帷幕瞧见前面还有一辆车,却不见三姑娘的身影,于姨娘立刻惊疑万分。 为首的婆子头儿似乎瞧出了她在想什么,跟上轿厢来,一边将脱掉的蓑衣朝外递,一边笑道:“三姑娘已经在车里了,咱们这便出发,姨娘稍安勿躁。” 于姨娘惊疑更甚,伸手便掩了口:“还要劳烦三姑娘送我去庄子上?这怎么使得!” 另外三个婆子此时也上了车,围坐在她身边,年岁较轻的那个不免笑道:“于姨娘莫慌,三姑娘也不是专为送你来的,三姑娘是替大太太接大姑娘去呢。” 于姨娘先是一愣,随即便低了头。虽说她使唤惯了的丫头长生早被打发出吟风苑,去了浆洗房,可那丫头时不时也会来瞧她,外加她自己个儿在这后宅也熟人无数,她早就得知,老太爷有意叫太太将大姑娘接回来呢。 说是这么说,却一直没见到真动静儿,她以为是太太拿着身孕做借口将事儿挡了,老太爷为了陆家子嗣也只得作罢,怎么今儿说接人就要接了? 大姑娘被送走的缘故,但凡是机灵些的下人都知道;如今太太的身孕才四个月,接回大姑娘不是自讨苦吃?除非……除非太太已经知晓,大姑娘并不是当年导致太太小产的真正罪魁祸首? 这么想着,于姨娘立刻心如死灰——本来还琢磨着到了庄子上要苦心筹谋,争取早日回转陆宅,可如今这么一看,将她送到庄子上,却又接回大姑娘,这是叫她顶了大姑娘当初的错处呢!太太和三姑娘真是好计谋! “人已经来了,咱们可以走了。”陆清宁沉声吩咐外面的车夫。 是的,她之所以坐在马车里耐心等待,并不是要做表面功夫、只将于姨娘送出府门;她是求了太太好几日才求来的这次,她要亲自将于姨娘送到庄子上,再将庄子上的大姑娘陆清妩接回来。 至于陆清宁到底为何这么做,除了于姨娘想得到的那些,还有几个缘故。之前她若是不将这些缘故讲清楚了,太太那般疼她,怎么会允她一路颠簸到庄子上去,平白受这份罪——太太将这事儿想得简单了,本以为几个粗使婆子将人送走便成了。 陆清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见面不知道,既然早接是她晚接也是她,没有比借着于姨娘去庄子养病时接她更合适的机会了。 若陆清妩真是个不省事的,于姨娘在大房的地位,陆家上下谁不知晓,如今却被她陆清宁送到庄子上了,这就是个给陆清妩的下马威。 反之,若陆清妩为人还不错,当初真是被于姨娘和陆清莹陷害的呢?这次送于姨娘、接陆清妩,分明是为她正名去的,陆清妩不是傻子,应该明白这点,往后的日子不求她知恩图报,至少也得消消停停的过日子…… “即便如此,这大雨天的……”陆清宁今早去千叠园请安外加辞行,太太谢氏满脸不忍和担忧,还想说服她不用亲自去了,换高妈妈去一趟也是一样的,“实在不成,改一改行程也好。” 改行程哪里那么好改的,陆清宁笑着否了太太的提议。 先不说送于姨娘离开的日子是早几天便定下的,晚一天送人就难免夜长梦多;只说这大雨,看样子便得下上几天几夜呢——天颖府地处江南,冬日也不寒冷,只可惜初夏的梅雨缠绵,入夏的大雨不停,着实令人厌烦。 何况要想叫人知道于姨娘的失势在所难免,定下的日子便一定改不得;王家送来的帖子邀请陆家女眷去赏荷,那也是半个月后的事,陆清宁也在这大宅门里关厌了,迫切的想出去透透风。 守门的众人此时已经撤了门槛,高声呼喊着车夫四喜可以赶车出门了。风雨声中,却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喊,似乎是在喊娘? 梅妈妈一把撩开后窗上的帘子,望了几眼后便唤陆清宁:“三姑娘快瞧,似乎是二姑娘带着七少爷追出来了,一个个淋得落汤鸡似的!” 第八十四章 你太过分 陆清宁立刻凑到小窗边朝后面望去,脸上的神色愈来愈冷。 于姨娘向来谨慎聪明,否则也不可能如此顺利成为两位少爷一位姑娘的生母;之所以前几日被她抓住错处,也不过是陆廷轩最近很少踏足吟风苑,于姨娘求人无门,爱子之心太过迫切,一时糊涂才落入她手里。 只可惜,还算聪明的于姨娘,生的二子一女却都是太过愚蠢。二少爷自己尚不够强大,便轻举妄动欲迫害陆文渊,分明是几个月前二姑娘害她落水的翻版——只是她落水后换了瓤子,心中警觉,才令陆文渊躲过一劫。 至于另一位七少爷,陆清宁心头冷哼。七少爷比陆文渊小三个月,可不论是读书识字,还是日常行事,那何止是差了三个月,差上三年也不止,否则也不会换了好几个启蒙先生,如今还进不了族学。 陆清莹还真是……蠢到家了。陆清宁只不过叫慧心给她透露了一句,说是于姨娘今早便会被送走,她便不管不顾的拉着幼弟哭爹喊娘的追来,这是想在于姨娘走后过更苦的日子? 见梅妈妈有些坐不住的样子,看来是想下车去制止,陆清宁轻笑着按住梅妈妈的手肘:“就是告别而已,随他们去吧。” 若是及时制止了,二姑娘和七少爷哭爹喊娘的模样儿便没有更多人瞧见了。他们姐儿俩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自寻死路,何苦拦着? 待陆清莹姐弟俩跌跌撞撞扑到马车前,又仔细分辨了哪辆车才是于姨娘所乘坐的,人早就淋得落汤鸡一般;可即便如此,身上的湿冷也比不过心中的迷茫难过——姨娘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转? 于姨娘也早在风雨声中听见了孩子们凄厉的哭喊。她本想冲出马车,和二姑娘七少爷话一番别离,可想到自己被送出去的缘由,生怕儿女也会就此被按上“恶疾”的由头,一直强忍着,直到这姐弟俩扑到马车跟前,扒着轿厢哀哀的哭嚎起来…… “妈妈们能容我掀起帷幕、与二姑娘七少爷说两句话么?”于姨娘强忍着眼框里的泪水商量道。 为首的婆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口里也不说行还是不行。轿厢里一时变得比之前还安静,只听得到外面的风雨和哭喊。 二姑娘陆清莹迟迟见不到她姨娘撩开帘子与她说话,再转头看了看前面那辆马车。赶车的似乎是四喜?那是三姑娘的马车!四喜是三姑娘专用的车夫! “陆三儿!你也太霸道了些!我姨娘都答应去庄子上养病了,你还叫人堵了她的嘴。连一句告别都不能!你、你实在太过分了!”陆清莹对着陆清宁的马车怒骂起来,若不是还知道身处前院,不能太过嚣张,恐怕语句会比眼下难听得多。 梅妈妈比苏妈妈的耳朵灵敏多了,饶是下着倾盆大雨。那些话也被她听了个一字不落,黑着脸便想跳下车去教训教训这不知深浅的二姑娘。又被陆清宁按住手臂:“外面雨大,妈妈小心身子,我倒觉得她越是怒骂越是失算,随她去了罢!” 梅妈妈却皱眉道:“于姨娘明明没被堵了嘴,她偏生赖到三姑娘身上,难不成三姑娘就认了?” “于姨娘身边还有四位妈妈呢,总不能她怎么说便怎么是。咱们还要赶路。待接了大姑娘再赶回来,我可不想叫妈妈你淋得生了病。”陆清宁轻笑着解释。 她说于姨娘病了便是病了,可若是陆清莹想学她以假乱真,道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梅妈妈虽是仗着一身本事和姑奶奶的信任,脾气有些暴躁有些古怪。可还是爱听好听的话;三姑娘都说了,是心疼她淋雨。她何苦再坚持去替三姑娘出气,便抿嘴笑笑,老老实实坐好。 何况三姑娘也说了,二姑娘说话越不着边际,往后越有二姑娘的苦吃,何必出去制止呢! 于姨娘那辆车上的领头婆子倒是个聪明人,听着二姑娘不停地哭喊,便冷冷的撩开帷幕:“二姑娘莫哭了,于姨娘很好,等送到庄子上养些日子,便会更好,二姑娘还是莫拦着马车了,小心误了时辰。” 陆清莹听了这话立刻停止哭闹,趁机从帷幕缝隙往里看了过去。见于姨娘被几个婆子围着坐在中间,面上虽然全是眼泪,嘴上却并不曾被堵了破布,一时有些吃惊,可随即又拉着七少爷扑了过去,“姨娘!姨娘到了庄子上好生养病,早些回来呀!” 于姨娘若还是原来那个于姨娘,早就抄起笤帚抽二姑娘无数下了——七少爷还是个孩子,哪禁得住这么揉搓?雨下得瓢泼一般,油布雨衣全然不管用,七少爷的嘴唇都青了,恐怕回去便得大病一场! 二少爷至今还不曾被老太爷饶恕,如今还要再搭上个老七!于姨娘坚定的抹掉满脸泪水,恶狠狠的瞪向陆清莹:“你带着七少爷乱跑什么,难不成你不要命了?” “赶紧带着七少爷回去!嘱咐奶娘给他洗个热水澡再喝些姜汤,莫忘了差人出去请郎中!”于姨娘情知不该如此当着下人面斥责姑娘,她不过是个姨娘而已,根本没有这等权利,可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希望二姑娘看得懂她的苦心。 陆清莹听得于姨娘这些话,如同耳边响起无数炸雷。长生昨夜来过清莹园,也嘱咐过她莫要太胡闹,只管照顾好七少爷,七少爷与她越有出息,姨娘才能越早回来。 她怎么就将长生的嘱咐给忘得一干二净!这么想着,陆清莹的目光如同恶狼,狠狠盯向陆清宁的那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南郊的庄子上时,果然如梅妈妈所说,已是近正午了。 庄头冷三趸早几日便已经得了城里送出来的信儿,知道主家府上今日会有人护送大老爷的一房姨娘过来养病,早早便嘱咐自家老婆子、带着两个媳妇子备了饭食,只等着人到便能开饭。 可待马车到了,冷三趸家的笑着迎了过去,头一辆马车上先下来两位很体面的妈妈,紧接着那二人又搀扶出一位姑娘!冷三趸家的登时愣住了。 前两天陆宅来人,说大房于姨娘根本不是表面上说的来养病,其实是犯了大错,还私底下嘱咐她,一定得将人看管好了;如今一看,竟然还有主家姑娘送人来,难不成这便是于姨娘生的那位二姑娘,于姨娘也并不像之前来的婆子说的那般、既犯了错又失了宠? 再或者,二姑娘在陆宅还是说得上话的,因此才护送着生母一路前来,目的是为了告诉庄子上的下人,莫以为于姨娘已经失势……冷三趸家的立刻笑脸迎上屈膝:“二姑娘一路辛苦。” 陆清宁听了这个错误称呼,一时也有些发愣,可随即便明白过来,恐怕这庄头家的老婆儿自以为是了。 免费txt小说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19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再瞧这停靠马车的地方,头顶有很大一片瓦棚,并不担心多说几句话便淋了雨,她也不在意多说两句,于是笑吟吟对冷三趸家的说道:“妈妈也辛苦了,等我们等到这个时辰。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梅妈妈却一脸不高兴的叱道:“你这婆子好生没眼光,这位可是三姑娘!” 冷三趸家的本来还在暗自高兴,主家的二姑娘真是个温和又好说话的,看来这一次赏钱少不了,闻言不由愣在当地。三姑娘?怎么会是三姑娘? 陆清宁笑了笑,也不知话是对梅妈妈说的,还是对冷三趸家的说的:“来养病的既然是于姨娘,这位妈妈认错了人也是可能的;不知给于姨娘准备的屋子可收拾好了没有,该叫另外几位妈妈将于姨娘送过去了。” 梅妈妈闻言只得按住还想继续教训人的心,冷着脸朝另一辆马车走去,沉声唤着几个婆子扶于姨娘下车;苏妈妈立在陆清宁身后,垂着头并不吭声,冷三趸家的却有些明白了——敢情这位嫡出的三姑娘如今已经开始主事了? 陆清宁才不管冷三趸家的如何想她,心思全在于姨娘身上了…… 于姨娘这次被送出来,一个婆子丫头也没带;受惩罚就是受惩罚,再叫她带着大批下人,便不是惩罚而是来享福了。 谢氏也曾有些不忍,商量她说要不要给于氏带个小丫头,却被她笑着驳了:“庄子上太过清苦,叫哪个跟着去,哪个便得恨上咱们娘儿俩,何苦来呢。” 而陆清宁最最庆幸的,不是于姨娘为了二少爷便一步步走向最后这个下场,而是陆廷轩竟然从始至终都不曾过问一声! 虽说若他发问,陆清宁也可以给于姨娘的所作所为被按个“藐视老太爷”的罪名,叫他无法插手,可若是陆廷轩多问一句,事情便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吧? 她正要深想陆廷轩这个大种马是不是又有了新欢,因此才没精力没时间管这旧人,思绪已经被扑通一声打断。 抬眼看去,正是于姨娘不顾地上湿滑泥泞,端端的跪在她面前,眼里还含着无数恳求:“还请三姑娘看在二姑娘和两位少爷与您同父的份儿上,日后……照拂一二。” 第八十五章 谁是无赖 半月后,正是城东王家赏荷会的日子到了。奶娘苏妈妈一大早儿便唤着小素和兰心,帮着姑娘收拾起来。 几人似乎比陆清宁还在意这个赏荷会,各式的衣裙摆了一床,首饰盒子也摆了满满一妆台,只盼着姑娘今儿打扮成天仙,好将几个庶女全盖过去。 陆清宁却只选了一套最不起眼的衣裳,上裳是件鹅黄|色交领罩纱阔袖短袄,下裙是一条嫩绿色的百裥裙,裙边绣着鹅黄|色的缠枝莲;头面首饰更是看都不看,只捡了一对翡翠耳坠子自个儿挂上,拿了串同色串珠系在手腕。 自打来到这大顺朝,最叫她头疼的便是这穿衣打扮了,好在前世为了需要也曾将自己打扮的千变万化,日子久了也逐渐习惯起来,即便如此,她还是喜欢最简单的款式。 苏妈妈还想劝说姑娘,这样打扮太素净了些,可抬头望见镜子里的人影儿,一时觉得这样的姑娘清秀得紧,倒比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珠翠堆起来的假人儿耐看得多,高兴之余又有些失落:“姑娘大了,不用奶娘帮着打扮也这么好看了……” 姑娘从小便是个好强的。二姑娘四姑娘有的,她得有,那俩人没有的,她也得有,还整日里说这便是嫡庶之分;太太心疼姑娘,做衣裳添首饰从不皱眉,也不知给姑娘贴了多少私房钱,现如今看来,这些首饰头面却该被束之高阁了。 见小素又挑了两朵翡翠镶金的宝结要往她头上戴,陆清宁咯咯笑着躲避:“我才不戴这个,连头上也绿油油黄灿灿的,我更像个油菜花了!” 小素先是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随即便捂了肚子蹲下笑得不行,兰心也和苏妈妈笑作一团。待都笑够了。小素拿着帕子擦掉眼角的泪,“姑娘总不能素着发髻什么也不戴吧。” 陆清宁笑道:“二舅老爷来时,二舅太太送我那一盒子掐丝珐琅的发针呢,找出来戴戴。” 主仆几人终于收拾停当,碧油车也正巧缓缓停在了清宁园门口。再看碧油车旁边,还立着个俏生生的人儿,不是大姑娘陆清妩又是哪个。 “大姐姐为何不在清妩园等着,反倒走过来了?”陆清宁笑盈盈的过去拉住她的手,亲热的问道。 陆清妩微笑着给她掸了掸肩头那片才落下的不知名花瓣,这才笑道:“往那边去的路有点窄。便不麻烦赶车的妈妈们了。” 这位大姑娘回到陆宅整整半个月了。陆清宁送于姨娘去庄子上,又接她回来。在这后宅简直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论别人只说宋姨娘娘儿俩,还有二姑娘陆清莹,那便是头一份的眼里冒火心头忐忑。 宋姨娘很清楚这大姑娘是被谁设计走的,她明明是个知情人。却不曾出来替大姑娘说过半句好话;四姑娘陆清雅从打大姑娘被送走,小心思便转得更多了——大姑娘可是记名太太膝下的嫡女呢。但愿她住在庄子上一辈子不回来才好! 可大姑娘好似一眨眼工夫便又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与被送走时大不相同了,走的时候张牙舞爪,回来后却沉静似水,这样的改变太可怕了,分明是又一个三姑娘! 至于二姑娘陆清莹。那更不用提,大姑娘的回归对她来讲,说是雪上加霜都不为过,若叫她自己说句真心话,这分明是于姨娘被送走之后的又一个大灾临头——陆清妩早就扬言会杀了她。那句话至今还令她频频做噩梦。 只有陆清宁,才是真正高兴的那个。就在半个月前的同一天。陆清妩回来了,于姨娘走了,陆家后宅明明暗暗的议论声愈来愈多,全是说大姑娘沉冤得雪呢……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否则也不会在于姨娘犯了错后,在家耽搁了几天才往庄子上去。老太爷那里要商量,太太那里也要商量,更不要说清妩园已经锁了那么久,扫房除尘,更换幔帐窗纱,全都需要时间。 陆清妩的眼神一直都不曾从陆清宁身上挪走。这个妹妹,在她离家时还是一副懵懂又鲁莽的模样,又很是爱慕虚荣,小小的脑袋瓜簪满金银亦不嫌累,衣裳上的花纹也从不嫌繁琐精致,怎么才刚一年,便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大姐姐别光顾着打量我呀,赶紧上车吧,莫叫几位太太和姑母等急了。”陆清宁笑着松开陆清妩的手,轻声催促她。 陆清妩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亦是笑着点头,两人便分头上了碧油车坐好,粼粼往垂花门而去。至于四姑娘陆清雅,到底是早就走了,还是依然在清雅园忙着打扮,这两人没人关心。 碧油车到了垂花门,有另外几辆车显然也是才到,陆清宁仔细看了两遍,却没见到陆清雅,不由叹了一声…… 陆清雅自打禁足期满被放出来,根本就是破罐子破摔了。三天两头闹事不说,说话也没了顾忌,知道陆清宁替太太将大房管起来了,不是缺这个便是短那个,稍微给她送去的晚了些,她便摔门打帘子,仆妇们现如今一听说是去清雅园办差事,个个儿都一脸不情愿。 这陆清雅,是逼着她陆清宁动手呢?不过没所谓啊,反正于姨娘已经被送走了,接下来也该轮到宋姨娘和陆清雅了,她不着急! 姑奶奶陆婷姝也到了,与二太太一起点了点人数,偏就缺了陆清雅一个儿,想起三姑娘最近被四姑娘支使的团团转,陆婷姝一脸冷色:“我还真没见识过这种要叫长辈等她的晚辈,当真是一团烂泥。” 二太太笑道:“既是姑奶奶来了,咱们便往前院儿去吧。” 王家送来的帖子上,并没邀请四五六几位太太,因此今日要去王家赴赏荷会的,也只有二太太三太太和姑奶奶,带着大房与二房的几位姑娘。眼下既然都是自己人,二太太更不顾忌了,四姑娘叫众人等她?偏偏就给她抛下又能如何! 陆清宁闻言,迅速的瞟了陆清妩一眼,却见陆清妩低眉顺目,根本没什么表情变幻;再想起前几日二太太和姑奶奶跟她说的,这种赏花会其实便是相亲手段,遍寻陆家的众多孙辈,也就是陆清妩和大堂兄陆文昊年纪到了,可面前的大姑娘并没有丝毫急切,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众人片刻后便到了前院轿厅,有条不紊的纷纷下了碧油车换上马车。 正待唤着门房撤掉门板,四姑娘陆清雅怒气冲冲的赶来了,来了之后也不对各位长辈施礼,急火火的便冲到陆清宁马车前,一把撩开帷幕:“三姐姐为何不等等我!” 陆清妩和陆清许都跟陆清宁坐在同一辆车里,见到陆清雅这么无礼,陆清妩只是看了陆清宁一眼,便垂头不说话,陆清许却有些恼怒,看样子是想替陆清宁说话了,却被陆清宁按下。 “若只是咱们姐妹几人出门,等你等到晌午也是可以的,可还有几位长辈呢,我等你你等我的,叫她们立在垂花门边等咱们,合适么?”陆清宁轻挑眉梢笑问陆清雅。 “马车已经备好了,四妹妹还是赶紧上车去吧,马上要出发了。” 陆清雅掀开帷幕说话时,并没瞧见车里都坐着谁,此时将这车里的人看得清楚,不由撇嘴笑道:“你们也太小家子气了些,一辆车坐三个姑娘,再加上个丫头,也不怕挤得慌!” “你们是想叫人家说,咱们陆家落魄了?连马车都坐不起了?” “四妹妹这叫什么话,”陆清妩头也不抬,话却出了口,慢条斯理的笑道:“王家邀请各家女眷前去赏荷,有些人正想看看谁家姐妹亲热无间,谁家姐妹面合心离,以便今后有了谈资,我们为何非得落人口实呢,谨慎些也是好的。” 陆清雅的嘴撇得更厉害了,这是才回来几天啊,便端上长姐的架势了?再怎么装来装去的,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庶女罢了。 这么想着,她立刻不怀好意的笑道:“既是如此,不知大姐姐能否给我让个地方,也叫我和姐妹们亲密无间些?” 陆清宁的眉头一跳,怎么着,这陆清雅从打禁足放出来,是铁了心的要做无赖了?正想说你一个人带着丫头坐一辆马车不是更舒服,陆清许已经忍不住了:“陆清雅你看看清楚!这车里可都是嫡女,哪有你的位置!” “大姐姐你别听她的,没有堂堂嫡长女给个庶女让位子的道理!她若想姐妹情深,等哪日小六子长大了,就去跟小六子一车去!再不便等二姐被放出来罢!” 陆清许这个话音一落,陆清宁与陆清妩立时便皱起了眉头——车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可万万别在这时候儿又闹起来!陆清宁正想离府放放风,陆清妩也情知赏荷会的意义,谁愿意这事儿被搅了? 却见陆清雅的面色先是恼怒,随即又变幻莫测起来,最终只变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脸:“好,好,好!你们且姐妹情深着,我自己个儿一辆马车又如何,大不了叫人笑话罢,笑话我的同时也笑话了陆家!” ╭(╯3╰)╮谢谢戥逸送给花儿的智慧之果~~ 第八十六章 过街老鼠 陆清妩听了这话,神色亦是有些变幻,随即便笑道:“四妹妹说得倒也有理,要么我去跟四妹妹坐一辆车吧。” 陆清许却偏不让,一把按住陆清妩的肩头,同时嗤笑着看向车下站着迟迟不走的陆清雅:“四姐姐既然说了自己一辆车又如何,为什么还立着不走!” 又转头对陆清妩道:“大姐姐你莫上她的当,什么笑话了她就等于笑话了陆家,哪家高门大户不是庶女一堆儿嫡女一堆儿的,若有谁偏偏因为她落了单、便笑话上陆家,想必也是不懂事的货色!” 陆清许之所以说得出这番话,还是得利于二太太最近的教导——外面本就风传陆家嫡庶不分,老太爷又决心将陆家改头换面,二太太生怕自己的女儿不懂如何行事,真是日日耳提面命,只怕陆清许惹恼了老太爷呢。 陆清妩知晓这个五妹妹是好心,因此才极力的护着她、护着车里三人嫡女的声誉,不想跟庶女滚做一处,可是……三妹妹和五妹妹才是真正的嫡女,她呢,她的身份太尴尬了! 陆清雅果然被陆清许激怒了,横眉立目正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却听不远处有婆子唤她:“四姑娘还不上车么,二太太已经张罗着车队出门了!” 邀请众人前往的说是城东王家,其实是王家位于东郊的一处别院。王家也是这天颖府有名的富商,现在的王家家主王继忠,曾祖父那一辈儿也曾做过皇商,因此与陆家也算是世交了。 据说王家这处别院占地颇广,单单是别院里的荷塘水域,便有二十几亩大小。车队尚离着别院大门还有一段距离。陆清宁似乎都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荷叶清香,心头立刻有些跃跃欲试。 陆家的车队一到,早有王家大太太薛氏派来的妈妈迎上来,先与二太太三太太和陆婷姝施了礼,便笑吟吟道:“我们家太太执意要出门来迎着,还是几位姑娘拦了,说陆家婶娘姑母也不是外人,太太身子才好些,陆家婶娘姑母不会挑太太不是,这才差了老奴前来。” 陆家几位太太和陆婷姝都笑着称是。二太太叶氏更是笑道:“你们太太也是的,姑娘们说得很对。又不是外人儿,作甚还用她亲迎?左了片刻便见到了。” 心头却叹道,王家这大太太也真是不容易,这薛氏不过是个填房继室,膝下若没个亲生儿子。日子绝不会太好过,偏生有孕了没两个月、又小产了! 前些天她知晓此事后。还想叫人往王家送些补品,却被姑奶奶拦下了——薛氏只说生了场小病,何苦去给人家揭开这个面纱。再者说,自家知道时,薛氏的小产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再旧事重提也不美,二太太闻言也只得作罢。 早几年。二太太只觉得自家妯娌谢氏不容易,可自从知晓了王家大太太薛氏的苦,反倒觉得谢氏还算幸运那个。 先头儿的王家大太太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反倒是小妾姨娘们生了两个儿子,如今这大太太进了门。生下一个姑娘后,动不动便滑胎。这么着下去,王家这大房……真是前景堪忧啊。 由这胡思乱想的二太太带头,陆家一众女眷一路来到了待客的花厅。饶是二太太早有准备,再见到瘦了两圈也不止的王家大太太,一时也是难免吃惊,好在神色变幻也只是一瞬间,并不曾叫旁人看出端倪。 众人互相寒暄之后,都各自落了座,陆清宁已经将王家众女眷暗暗打量了个遍。 正在琢磨若是二太太给大堂兄挑媳妇,会不会看上王家大太太身边那个文静女孩儿,只听身后传来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待她警觉的回了头,正对上一张调皮的笑脸:“陆三娘!好久不见,见了也不理我,难不成将我忘了?” 陆清宁笑着起身,缓缓绕过椅子来到后面,这才亲热的挽住那女孩儿的手:“静玫姐姐好!”并不解释为何不曾与这女孩儿先打招呼。 要不是趁机调出过去的记忆,她哪里知道眼前这女孩儿是谁——王静玫,王家大房嫡次女,今年十三岁,正月里曾经去过陆家别院赏梅花,两人也因此相识。 王家几位太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大太太薛氏首先出了声:“静怡也去,带着你几个妹妹去偏厅坐着说话儿也好,出去看风景也罢,省得大人说话,你们小姑娘家嫌闷。” 正说着话,另外几家受邀前来的太太姑娘们也都到了,花厅里立时熙攘起来,王家大姑娘王静怡本就不大情愿遵从继母的话,此时更是站在原地不动了,场面一时便有些尴尬。 还好二姑娘静玫是个喜欢热闹的,不管是陆家先来的几位,还是后面来的这几家姑娘,全被她呼啦啦带着出了门,这么一来,反倒是王静怡成了被甩下那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陆清宁被王静玫拉着手,脚下也只得加快了步伐,迈出门槛时趁着招呼自家大姐和五妹的工夫,又回头望了王静怡一眼,心头不禁叹气——看起来那般文静柔顺的王家大姑娘,原来是个不大懂事的,抽空得告诉二太太一声呢,这样的媳妇……当真要不得。 诸多姑娘们到了偏厅,尚不等各自坐好,便有一位陆清宁根本记不起的姑娘笑问:“今儿怎么不见陆家二姑娘?往常不是哪一次赏花会围炉会都少不了她的么?” 四姑娘陆清雅本就憋了一路的气,此时立刻冷笑:“蔡三姑娘不知道,我们家那二姑娘犯了大错,被我们家三姑娘下令禁足了!” 于姨娘娘儿俩大闹了清宁园之后,二太太叶氏和陆婷姝便给陆清莹下了令,只说叫她将女则女诫各自抄写五百遍,不抄写完毕不得随意出院子走动——之所以不曾提禁足两个字,只因为大房最近事儿赶事儿,总得给大太太谢氏留些面子。 就这么点儿事,如今到了陆清雅口里,却直指陆清宁。在场的众位姑娘全都惊愕非常,看向陆清宁的目光也五花八门起来…… 陆清妩轻轻拍了拍陆清宁的手,看来是安抚她不要轻易生气,这才慢条斯理笑道:“诸位姐妹们莫听我家四妹妹的,陆家内有管家的太太,外有家主老太爷,怎么会叫我三妹妹个孩子打理家事。” 陆清雅却不管这个,鼻孔出气般冷笑了一声,挑衅的看向陆清妩:“你就是个马屁精!给你个嫡女名分你就真拿自己当嫡长女了,处处护着你的嫡妹,真是马不知脸长!嫡女怎么了,不过是个名头儿,在我眼里连个灰尘也不如!” 陆清妩立时便眉梢眼角乱蹦,强按着怒气方才按捺下来要抽陆清雅的心——在庄子上住了一年,石妈妈一直告诫她不要再像过去那般外露,省得反成就了别人害她的计谋……可是,陆清雅这番话也着实太难听了! 陆清宁却轻笑起来:“四妹妹怎么学会瞪着眼睛说瞎话了呢!若照你说的,二姐姐犯了大错,便被我禁了足,待午后咱们回了家,我是不是也可以下个令,撕了你的嘴呢?” “二姐姐无论错在何处,好歹仅限陆家内宅;再瞧瞧你,你都把脸丢到哪儿来了?你是生怕别人不知晓你是个庶出的,便连说话都比市井泼妇粗俗?” 若不是王家与陆家关系甚好,四姑娘陆清雅这样的,根本便不在被邀请之列;看看另外几家,哪一家来的不都是嫡女?陆清雅既然想做众嫡女的靶子,索性成全她便是了! 反正陆清雅已经将话说出口了,她陆清宁可没有那么大能耐,能抹掉听众的记忆;既然陆清雅不怕丢脸,也不怕当众跟自家姐妹撕破脸,她陆清宁更不怕,又不是她挑的头儿,有什么可怕的! 果然,陆清宁话音一落,这偏厅里立刻便是一阵哄笑,当然耻笑的便是陆家四姑娘陆清雅了;王家二姑娘静玫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立刻便接了陆清宁的话儿:“陆三娘!不是我爱说你们家的私事,可你们家也太嫡庶不分了些!如今怎么着,叫人家蹬鼻子上脸了罢!” 又转头对蔡家与闵家的几位姑娘道:“我若是没记错,今年秋天的赏菊品蟹宴好像是轮到闵府了?” 见闵家几位姑娘皆笑着点头,王静玫继续道:“你们几家往后再写帖子时,千万得在意些,莫像我家一样,一定要写清楚了,只邀请嫡女吧!一颗老鼠屎便坏了一锅汤的事儿太烦人了,搅了大家的兴!” 陆清雅在陆家再跋扈,那也仅限于陆家内宅,如今这架势她何曾见过,动辄便将庶女当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大太太谢氏不曾有孕之前,根本没带她赴过这种场合,却频频带着二姑娘呢,其实也是想叫宋姨娘和于姨娘对上,两人撕作一团。 她既是不大懂得这种场合的处事方式,此时早就愣住了。姨娘不是总说,什么嫡庶之分,那只是做表面功夫的,什么规矩也抵不过一个宠字!可当下这幅样子,为何谁都瞧不上她,还都帮着陆三儿说话? 第八十七章 互相拆台 等陆清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颜色终于褪去,再打量身边众人,突然又愣在那里。 闵家三位,蔡家四位,再加上主家的二姑娘王静玫,竟然全都喊着小丫头将椅子搬得离她远远的,只剩她一人孤单单坐在一处,别人都笑看耍猴儿一样看着她,还时不时切切私语着,又夹杂着几声嗤笑…… 陆清雅正待发飙,却听门声一动,抬头看时,便见得王家大姑娘王静怡领着两位姑娘走进来,而那两位姑娘的穿着打扮、分明与在座的众人不大相同,一不是金玉满头,二不是衣裙繁复,反倒与陆清宁有些相似,不张扬却赏心悦目。 “这两位姑娘是知府梁大人的爱女。”王静怡带着一副与有荣焉的笑容,将那两位姑娘领到坐位上坐了,又颇为亲热的坐在两人中间,分别握了两人的手介绍着。 陆清宁跟着众人、笑着与知府家两位姑娘打过招呼,不免垂头暗笑。方才王家大太太叫王静怡陪着姑娘们,王静怡却百般不愿的模样儿,原来是在等这两位“贵客”。 之前看着这女孩儿扭扭捏捏的模样,她便想回去后得提醒二太太一声,如今看来却不用了;二太太虽是个急性子,心计却是够用的,王静怡守在花厅里,专等贵客临门,难不成二太太还瞧不出,这位姑娘是个一心攀高枝儿的? “妹妹们方才都聊些什么?我才刚到门口时,听得你们聊得甚是热闹呢,若有好玩的事儿,不如叫我们也跟着乐呵乐呵。”王静怡话虽是这么说,却不是对着王静玫说的,而是只看着蔡三姑娘蔡明芬。 既是来王家做客。陆清宁之前多少也打听了一些王家的事。王家现任的大太太是王继忠的填房、二姑娘王静玫的生母;而大姑娘王静怡则是已故大太太所生,已故大太太跟现任梁知府家,还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 虽是王静怡不满两岁时,现任大太太便进了门,可王静怡对这位继母……似乎不大满意?陆清宁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便听得蔡明芬笑道:“看静怡姐姐说的,我们能聊什么呢……” 说着这话,眼梢便扫了陆清雅一眼,陆清雅的小心肝儿立刻怦怦乱蹦——之前丢脸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要丢到知府家姑娘面前。那她在这天颖府的名声还不彻底坏了! 蔡明芬瞟了她一眼后,却继续笑道:“我们还不是在羡慕姐姐家的荷塘?我听静玫说。那荷塘里且不论荷花,只说那睡莲便有许多种呢,若不是姐姐还没迎了客人过来,我们早就迫不及待的去赏花了。” 陆清雅悬着的心扑通一声回落到胸腔,脸色也变得好看了些;王静怡本是疑心异母妹妹在偷偷议论她的不是。如今听蔡明芬这么说,也是一脸的笑容:“可不是怎么着。也不知我爹都是打哪儿淘弄来的,尤其是那重瓣红莲,当真是稀有得紧呢。” “若不是咱们几家交情好,我又磨了我爹好几日,今儿的赏荷会呀,还不知能不能成呢。” 王静怡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炫耀。在场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梁知府家的大姑娘梁欣茹却一声冷笑:“种在荷塘里的大朵莲花有什么好看的,只可远观不可近玩;我家种的都是碗莲呢,便算是寒冬腊月的内室里也有莲花看。” 且不说别的姑娘什么想法,就连陆清宁都是立刻愕然。方才见到知府家两位姑娘打扮得清雅,外加家世摆在那里。她本以为这种女孩儿与商家闺秀一定不同,怎么这一瞧。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好在梁三姑娘梁欣容像是个懂事的,立刻笑着接上她姐姐的话儿:“我来时管不住自己的眼,还瞟到荷塘边似乎也用青花缸种着小碗莲的;咱们与其坐在这儿争论,莫如请主家两位姐姐带咱们去赏玩一番可好?介时到底哪个最好,也是一目了然了。” 王静怡被梁欣茹挤兑的尴尬还不曾褪去,似乎根本不曾听见梁欣容的提议;还是王静玫脆生生笑着应了:“梁三姑娘这个提议甚好,都怪妹妹我不懂事,只知道叫姐姐们闷坐着,明明是赏荷会,却不提议去看花呢!” 陆清宁便借机看了陆清妩一眼,只见陆清妩对她无奈摇头苦笑,而陆清许也许是年纪小,并听不出这一句句里暗藏的玄机,听得王静玫说要去荷塘边,立刻便跃跃欲试了,伸手挽住陆清宁的胳膊,只等一同前往了。 待十几个姑娘鱼贯往荷塘边而去时,临岸傍水的阁子早被王家下人收拾好了,东南西北窗扇全开,只垂了飘柔的淡绿色软烟罗,荷塘的凉爽水汽与荷花荷叶的清香时不时借着风飘来,还真是个纳凉赏景的好所在。 “若现在是月上柳梢头便更好了,听听蛙鸣,看看萤火……再配上这满满一荷塘的荷花荷叶,该有多美呀。”梁家三姑娘梁欣容一脸的向往。 梁欣茹顿时一脸的不快。敢情自家妹子这是拆台呢,话里话外总在挤兑她坐井观天?可夫人不是一直都说,女子这辈子都要守着后宅过日子的么,荷塘再好,外面的景色再美,不如将房里收拾舒服了…… 再者说,他们梁家可是官宦之家,哪能跟这种只知道炫富的商人比较呢?商户人家有钱便置地置房置别院,他们梁家可不能做这等丢脸的事体! “知府家的这两位姑娘……同王家一样。”陆清妩附在陆清宁耳边道。 陆清宁立刻恍然大悟。原来王家大姑娘与梁家大姑娘都是两家已故亡妻留下的,既是如此,被养得小家子气也情有可原——莫说眼下这个社会,就算是现代,又有哪个继母会百分百对别人的孩子好呢。 这么一比较,她的处境似乎还算好的?心思瞬间百转千回,却最终化成一个微笑,好与不好,就怕比较。 王家大姑娘王静怡此时便吩咐身边丫头:“去将我一大早儿收集的荷露捧来煮水泡茶喝!” 梁欣茹不禁皱眉笑道:“才收集的荷露便能喝了?不是要埋起来存两年才会味道更醇厚?” 梁欣容淡淡的接话:“大姐姐说的可是梅花雪和松枝雪?荷露却与那些雪水不同,喝便要喝新鲜的。” “倒是劳烦静怡姐姐想得周到,这十几个姐妹呢,不知要收多少荷露才够喝,恐怕静怡姐姐三更便去了荷塘吧,怪不得眼下还有些淡淡的青色……” 蔡家三姑娘蔡明芬就坐在陆家几位姑娘身边,此时不由一声轻笑,别人或许没听见,陆清宁却听了个清楚,抬眼望去,便见蔡明芬对她眨了眨眼。 若她还是死活不想忘记前世的身份,此时肯定坐不下去了;可她深知自己再也回不去,与这蔡明芬一样,全当看戏了不是更好?这么想着,陆清宁便回了蔡明芬一个会心的微笑——大家都是来散心的,有免费的戏看再好不过了。 王静怡与梁欣茹却似乎觉出了,无论她们俩怎么各显其能,却都架不住没人捧场反倒拆台;梁欣茹索性闭了嘴不再乱说话,反正她与在座的众人并不熟,王静怡却调转了矛头,直奔陆家姐妹而来:“你们都是陆家的?” “往常不都是你家大太太带着二姑娘三姑娘出来的,今儿怎么除了三姑娘,全换成我不认识的,大太太也不曾来?” 陆清妩轻笑着:“家母……有了身孕,不便出行。”并不回答姑娘们为何也换了人。 陆清许却是个快人快语的:“诸位姐姐好,方才说话这个是我家大伯的长女,我是陆家二房的,排行第五,家人都唤我五娘,姐姐们也都唤我陆五娘便好了。” 陆清宁轻啧一声。这个五娘,故意不介绍陆清雅,这岂不是将方才偏厅里的话头儿重新提起来了?好在这几个姐妹里头数五娘年纪小,万一起了什么争执,她一心护着五娘谁也不能有话说。 果然陆清雅立时不干了,立着眼角喝道:“五妹妹你也太欺负人了!全当我是个摆设了!” “四妹妹这气生得奇怪。五妹妹比你小,你还等她帮你报名呢?谁又不曾拦了你说话!”陆清宁挑起眉梢,做出很是惊异的表情。 奶娘苏妈妈跟她说,越是不讲规矩的商户人家,嫡庶区分越没用,两头儿打得就越欢;莫说在陆家,便是外面其他商户人家也是一样,因此什么赏花会啊暖炉会啊经常闹得一塌糊涂,商户人家的名声也早都要不得了…… 苏妈妈之所以跟她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叫她机灵些,莫等到了那种场合被牵扯进去,万一吃了亏便不妙了。 可陆清宁知晓了这些,却觉得更有意思了,尤其是方才还真实的见识过了针尖对麦芒——既是都这么做,她趁机整治陆清雅也没关系了!陆家的名声反正早就毁了! 陆清雅被她又挤兑了两句,登时有些气结,可随即便冷笑起来:“看看,我就说么,离府前你们三个便抱成团,眼下又这般待我,分明是没拿我当姐妹看待,既是如此,也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陆清妩闻言立刻紧张得不行,一把便将陆清宁、陆清许的手握在自己左右手里,一双漂亮的杏核眼也瞪得老大:“四妹妹你可莫乱来!你想做什么只管对我来便是了!” “头些日子大冷的天,你将三妹妹推进水里,差点没淹死她,她现在还没好利落呢,五娘更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何苦总抓着她们不放呢!” 第八十八章 有人骂我 不管是王家大姑娘王静怡,还是梁知府家大姑娘梁欣茹,从来都是羡慕嫉妒异母妹妹有亲娘疼罢了,时不常斗斗嘴逞逞能显摆显摆自己、便已是极限;如今听陆清妩说,陆清雅竟然还这么害过人,立刻花容失色。 蔡家与闵家众姑娘更是怒了——这个陆家四姑娘陆清雅只是个庶女啊!竟然还敢起了歹心谋害嫡姐性命!自家里嫡庶争端从来不曾停止过,可有谁家叫庶女占了这种上风的? 闵家大姑娘闵凤兰毫不掩饰一脸鄙夷:“方才静玫妹妹说,往后这种场合不能再邀请庶女,我还觉得她言过其实了,眼下再看,我倒冤枉静玫了。” “待我回去后,立刻便禀告我祖母与太太,秋天的赏菊品蟹宴,当真要将帖子写得清楚再清楚些,莫叫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搅了姐妹们的兴致!” “明芬,我听说你二哥八月底要办喜事呢?介时你也提醒提醒你家太太,请柬上注意些罢!” 蔡明芬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看来是衡量了一番,随后也只好笑着点头。办喜事时发出去的请柬与这种赏花会根本不一样,从来都是必须注明邀请哪一位的;闵凤兰要么就是不懂,要么便是想拉着她一同站在陆清雅对立面。 她虽然不喜欢陆四姑娘,这种强被人拉着站队的事儿,她也不大高兴;可是一样身为嫡女,她又很是同情陆三娘的遭遇,转而连着陆家大太太谢氏也被她同情上了——若是哪家庶女庶子占了先,原因还不是生母得宠,甚至压了正室太太一头? 既是如此,被强行拉着站队也就罢了。反正她也不想护着陆四这种人,反而很乐见这种人吃瘪;自家那位庶出的二姑娘当初不也这么叫嚣,她那生母丁姨娘也很得宠,可名声传出去便收不回来,二姑娘最终不也只得嫁了个老鳏夫! 陆清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笑想道,若是二太太问她哪个姑娘比较适合给大堂兄做媳妇,她一定会推荐蔡明芬。 这种场合是做什么用的,哪位太太都心知肚明,若不愿与谁家攀亲。肯定也不会叫自己姑娘出席,因此只要二太太也看上蔡家了。这位蔡明芬便十有会成为陆家大少奶奶…… 陆家大少爷陆文昊,陆清宁并不曾跟他有过什么接触,不过陆文渊倒是经常提起,大哥在族学里对他这个小六弟很是照拂;既是这样,帮着二太太给陆文昊挑个好媳妇。也是她应该做的——眼下只有姑娘家玩作一处,叫二太太过来相人也不现实不是? 此时众位姑娘们恐怕也是挤兑陆清雅挤兑累了。依窗品茶的凑做了一处,还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已经张罗出去赏荷了。 陆清宁也被王静玫扯了扯袖子,看来是要叫她一起出去观荷,她立刻笑问陆清妩:“大姐姐是留下喝茶,还是跟我们一同赏荷去?你瞧瞧小五,已经坐不住了。” 陆清妩看了眼还在掉泪的陆清雅。眼神里不失警惕的回道:“我是个糙的,根本喝不出什么茶好什么茶赖,还是跟你们一起去看荷花吧。” 陆清宁笑着点头,几人便纷纷起立;起立的同时,她又瞟了眼阁子的东南方——那边还有一间更大的水榭。夫人太太们便在那边赏花呢,陆清妩随着一起出去也好。好叫给少爷们相媳妇的也都瞧一瞧这位大姐。 何况陆清妩也不愿意留在王家大姑娘那一堆里罢!这边又坐着个哭起来没完的陆清雅,留在这儿也是找罪受;这么想着,陆清宁笑唤蔡明芬一起,几人便陆续出了门,一直往池塘边走去。 阁子里留下的几位姑娘,除了王家的王静怡,还有闵凤兰与梁知府家两位姑娘;王静怡和闵凤兰都是幼年便定过亲的,梁家两位又不是商户人家高攀得上的,倚着窗子赏花也一样,还免了日头晒黑了脸。 这四人各自端了小丫头新泡的茶水不待喝,便听见陆清雅用力的抽了抽鼻子,回头看时,正赶上陆清雅抬起头来,先是很恶毒的看了一眼离去的人群,又毫无善意的看过来。 梁家大姑娘梁欣茹哪儿受过这个,登时便怒斥道:“陆四姑娘好没道理!” 梁欣容再怎么跟大姐面和心不合,这时也懂得该一致对外,亦是冷着脸白了陆清雅一眼:“最讨厌这种不会做人的人了,自己做了错事,却将罪过都推到别人身上。” 王静怡更是不高兴——毕竟梁家这两位姑娘是她请来的客人,人家能来,还不是看在自己那已故娘亲的面子上,要知道真论起来,她也是可以唤知府一声表舅父的。 “陆四姑娘若是觉得我家怠慢了你,我们也不强留,陆四姑娘完全可以先走。”为了跟知府大人家搞好关系,王静怡也不惜 盛世荣华txt第20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怡也不惜撵走陆清雅。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闵凤兰笑着接上话儿:“你们瞧瞧陆四姑娘这个委屈劲儿,不知情的还以为大家欺负了她。殊不知脚上的泡是自个儿走出来的……” 陆清雅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哭红了的眼睛也带上了一丝笑意:“几位姐姐说笑了……四娘并没有埋怨几位姐姐的意思呀。” 闵凤兰皱眉啐了一口:“你攀亲攀得倒快,谁是你的姐姐!你连自己的嫡姐都敢暗害,谁敢跟你称姐论妹的,但凡心眼儿转得慢些,恐怕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呢,莫以为我们会上你的当!” “是她们冤枉我!”陆清雅强压下满怀的怒气,一双眼睛立时又泪水汪汪:“我三姐姐那副凶悍的样子姐姐们也瞧见了,我哪敢害她呢。” 梁家两位姑娘对视了一眼,一时有些不知该不该信她;闵凤兰又紧着啐了几口:“你们快莫信她!” “静怡方才在花厅等两位梁姑娘,并不曾与我们一同到偏厅去,因此你们都不曾瞧见,这位陆四姑娘好大的本事呢,先是上来自曝家丑,又说嫡女算什么东西,在她眼里连灰尘都不如!” 王静怡皱眉琢磨着,好似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我陪着欣茹和欣容过去的时候,一见我们进了屋,本来很热闹的场面突然没了声音,敢情都是陆四姑娘引起来的?” 又有些不屑的对陆清雅道:“不是我非要仗着虚长几岁、便要教训陆四姑娘你,实在是你有些过分了。” “你虽是个庶女,我瞧你的穿戴样样都不差,又能像嫡女一般跟着太太们出来开眼界,分明也不是个处境差的,你为何不珍惜些,反倒处处要与人为敌呢?” 闵凤兰嗤笑道:“不是都说庶子庶女不能宠、宠厉害了便自以为是,自以为能盖过嫡出的去?俗话说的斗米养恩担米养仇,大概说的也是这意思了。” “我过去也曾听说过,说是陆家有个四姑娘,比几个嫡出的姑娘还得宠爱,只因她姨娘长得貌美,没进陆府之前还是个良家子呢,琴棋书画样样不差。” “那姨娘又是个有心机的,生了这位姑娘后,给取了个小名儿叫招弟,这位姑娘也是运气好,降生后没几年,陆家大老爷膝下便添了三个男丁……” 闵凤兰这番话,全然当做陆清雅没在,一句都不带保留的;陆清雅听得脸色青青红红煞是好看,想发火吧,又明知这几人是她惹不起的——两位知府家的千金不用说,只说另两个,一个是主家姑娘,另一个长得人高马大,只抽她一嘴巴她也受不了啊! 也不怪闵凤兰拿着陆清雅泄愤,只因闵家二房里,也有像宋姨娘一样的小妾,不过是会拨弄几下琵琶会唱两只小曲儿,便将闵家二老爷、闵凤兰的亲爹迷得五迷三道,若不是闵二太太手段强硬,愣是没叫那小妾生出子女来,现如今的闵家二房还不一定是谁的天下! 梁欣茹立刻掩唇轻笑:“我就说嘛,为何我们进了门,便听得闵家姐姐在那里说什么请柬帖子不能乱写,我当时还有些不高兴,以为闵家姐姐是对我们来的,眼下瞧着真是我错怪姐姐了。” 她这话其实也说出了王静怡的心里话。王静怡带着两位梁家姑娘进了屋,本来很热闹的场面突然变冷,她怎么能不怀疑?闵凤兰又看似在讽刺她只认贵客一般,若不是今日的赏荷会开在王家,她早就翻脸了! 如今既是知晓了之前的误会起因全是陆四姑娘,几人更是没有一点好脸儿了;陆清雅很迫切的想攀上知府家两位姑娘的愿望,也彻底落了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里并不是陆家内宅,何况她在陆家内宅呼风唤雨的时代也早成了旧事。 她也想像王静怡说的那样,既是这里容不得她,不如立刻离开;可若是今儿负气走了,往后这种类似的场合她就不要再肖想了! 姨娘昨晚再三嘱咐她,到了赏荷会上娴淑些,以免将恶名传到外面去……结果却被她搞成眼下这幅样子!还不是全怪陆清宁,她见到陆清宁那张脸便气不打一处来! 而陆清宁此时正兴致勃勃的围着青花大缸转来转去,美其名曰观赏重瓣碗莲呢,突然便打了两个喷嚏,连帕子都来不及捂;陆清许坏笑道:“莫不是我四姐姐在骂咱们?” 陆清宁笑道:“骂也是只骂我吧,否则你和大姐姐怎么不打喷嚏呢!” 第八十九章 偷窥美男 午宴全是一道道与荷花有关的菜肴,尤其是最后那道汤点,分明是红楼梦里讲过的荷叶莲蓬汤,令陆清宁一时有些迷惑,想不明白这大顺到底与历史中哪个朝代更相似。 自从穿来后,她没少去求孙姨奶奶,帮她借老太爷的藏书看,从书中看来,似乎是宋朝之后便不是她熟知的历史走向了;可若说大顺像明朝,看着自己和周围一众姑娘的脚丫子,没有一个是捆过的小脚,她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朝代也好,风俗也罢,那些不过是大环境,细论起来,并不至于太影响她罢?一种处境有一种处境的活法儿…… 众人离开王家别院时,已是午后申时初;那伶人依依呀呀的小曲儿依稀还在耳边回荡,陆清许又有些瞌睡得眼皮打架,引得陆清宁才上了马车便也有些困倦,可马车才缓缓驶出王家别院的大门,她登时便坐直了身子立起眉毛——是马蹄声! 自从赤霞峰的山路上遭遇过一次惊马,她对马蹄声更敏感了,今儿前来王家别院赏荷的都是女眷,按说是马车的粼粼声更大些,怎么会有这种清晰的马蹄声呢? 随即便觉得长长的车队停了下来,又有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二哥,方家大哥,你们怎么来了!”是梁家的大姑娘梁欣茹。 这两位公子哥儿赶得倒是巧,一下子便将所有马车全堵了正着,车队停下后,陆清许发粘的眼皮也睁开了,立刻撩开帷幕便朝外看去,一边看一边发着牢马蚤:“这两人想干吗呀,怎么着也不该挡了大伙儿的路啊!” 借着陆清许撩开的半边帷幕。陆清宁一眼就瞧见了黑马上的那名男子,是的,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是男子,并不是少年……可她随即就垂了头,又低声嘱咐道:“五娘赶紧将帘子放下!” 虽说她们这辆马车与梁家姑娘之间还隔着二太太她们那几辆,若被人瞧见她们这般举动,还不一定说什么——陆清宁根本不在乎谁如何议论,可她压根儿就没想偷看陌生男子,凭什么要背这个名。 陆清许依着嘱咐放下了帘子,好看的眉头却缓缓拧起:“骑着枣红马那人也就罢了。骑着黑马那人跟我见过的男子都不一样呢……”神情虽是惊疑,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丝仰慕。 陆清宁立刻失笑。嘴里还啐道:“你整日待在咱们家后院儿,去哪儿见识过许多男子!竟然还敢如此比较,当心二婶娘拧烂你的嘴!” 陆清许掩住口笑了半晌,这才笑道:“咱们家也是有男子的嘛!祖父大伯父,我爹。三叔四叔……还有咱们家大哥三哥,哪个不是男子?” “不过我前些天见过谢家四表哥呢。四表哥跟这人比起来,倒是各不相让!”这是随了陆清宁的叫法。 陆清宁无言。五娘口里这些所谓的男子,不是太老,便是太小,跟黑马上的男子哪有可比性;再者说,五娘哪里瞧见过自家那些人天天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 四表哥谢玉麟倒是个翩翩美少年,可也不如黑马公子有男子气魄吧。年纪就相差着至少三四岁了——虽然只是借着帷幕半掀那一瞥,陆清宁却看得很清楚。 这种官宦人家的公子哥,还是有多远离多远最好了! “我说的不对?”陆清许眨着眼,懵懂又可爱。 陆清宁与陆清妩对视轻叹,这怎么能简简单单的用对与不对解释呢?不告诉她外男与自家人不一样吧。唯恐她大些后见个差不多的少年公子便惊为天人;若给她讲一讲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区别吧,又分明不现实…… 这时车队也重新开始行进了。陆清许轻呼了一声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倒像将方才那一幕全都忘了个干净;陆清宁欣慰的暗笑,也许她想得太复杂了,五娘根本是小孩子心性,哪会随随便便就惦记上一个陌生男子呢。 在这种真正的孩子眼里,什么美少年美男子,跟妆匣里头的首饰头面也没什么区别,就算评头论足了,也不过是等同于讨论玉石与金子哪个更美;而陆清宁自己虽然算不得真正的孩子了,想法也一样——金子也好,玉石也罢,全是死物儿! 陆清妩除了方才无奈一笑,一直都紧锁着眉头。见陆清许微眯着眼靠在大引枕上似乎睡着了,陆清宁低声询问:“大姐姐可是怕四妹妹回家去给咱们告状?” 之前在王家别院里,她们三人都去荷塘边看花了,唯有陆清雅留在水边的阁子里,本想讨好梁家两位姑娘却未遂,闵凤兰随后便给陆清宁偷偷学说了。 陆清雅见计谋不成,立刻唤了王家两个小丫头带她去更衣,再回来时,脸洗得干干净净又扑了粉,哭红的眼眶不仔细瞧也瞧不出了,甚至还笑语晏晏的走到荷塘边,硬拉着几个拉不下脸来呵斥她的姑娘聊起来。 其后一直到众人告辞离开王家别院,陆清雅都不再与陆家其他姐妹多话,只是那眼神无时无刻不在闪烁,分明是一幅算计来算计去的模样,也容不得陆清妩不重视这些——若仅仅是告状,她也不怕,她只怕这位四姑娘又起了什么坏心,往后的日子时不时给她们几个下绊子呢。 “大姐姐是担心这个?”陆清宁轻笑:“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谁也不能捆住她手脚,更不能勒令她不许做这个不能做那个,因为她根本就是个听不进劝导的,既是如此,你说,担心有用没?” 见陆清妩微微皱眉摇头,陆清宁继续道:“你也知道,自打老太太病了之后,咱们家后院儿也不像过去了,大老爷又三天五天的不着家,她再想像以前那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也不那么容易了,她若还是执迷不悟异想天开,且随她去吧。” 她没说出口的话其实是,要想叫人灭亡,先要使人疯狂;陆清雅经了今儿这么一遭刺激,估摸着离疯狂也不远了。 陆清妩被她这么一劝,心中好过了不少。在庄子里时,石妈妈总教导她,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原来便是这个意思——宋姨娘娘儿俩当初用麝香荷包害了她,最终不也是沦落得比她还不如? 既如此,一个陆清雅又有什么可怕呢,连三娘这个向来急躁的妹妹都长大了,她陆清妩也该学会长进了。再者说,这个陆家她还能留几年?也许明年,也许后年……她就该走了罢!实在不成,便只认一个忍字好了! 车队到了陆宅门口,陆清许已经睡得小婴儿一般,嘴角甚至还流下一条晶亮的口水。陆清宁打开车厢里的小储物格子,抽出一条干净的棉布帕子来,又用银瓶里的水浸湿了帕子,这才缓缓推醒她:“到家了,快将脸擦擦。” 陆清许接过那帕子,嘴儿撇着:“湿帕子好凉!” 陆清妩笑着接话道:“凉帕子便是给你醒神的啊。” 心头却惊讶万分——三娘竟然也学会了如此照顾人!还是说二婶娘如今管着后宅,三娘也学会委屈求全了? 陆清宁只觉得有道目光总盯着她,抬头看时,正碰上陆清妩略带慌张的躲闪;才要半玩笑般问问看她做什么,陆清许已经将用罢的帕子递回来,她笑着顺手接了,又抬手扔进轿厢角落的垃圾桶。 陆家既然是豪商巨贾,最不缺的便是银钱,更莫说这种细棉布的帕子,根本便相当于陆家女眷的一次性纸巾。 陆清宁之前不大理解这个做法,待得知陆家的织布坊便有百十几家,用来做帕子的那些细棉布都是有瑕疵的,又觉得这个处理方式还不错。毕竟有瑕疵的都是一小片,既然剪下来成了废物,一用即扔仿佛也无可厚非。 到了不同的环境就要过不同的日子,做不同的事说不同的话;她穿来的时日已经不短了,上一世她拿着这些话当成任务,这一世却要将这些话揉进脑袋里。 马车这时也已经陆陆续续驶进了陆府大门内的轿厅里,三人的奶娘和丫头全都迅速下了车,到这辆车前服侍姑娘们。 陆清许的奶娘平妈妈手里还拿着湿帕子,只待自己姑娘迷迷糊糊不愿起时,便给她擦脸醒神,谁知帷幕掀开,先跳下来的便是她家姑娘,平妈妈不由一愣;五姑娘不是最爱在车上打盹睡觉的么,又有极大的起床气,今儿为何如此精神? 早上离开家之前,陆清许便吵闹着要跟陆清妩和陆清宁坐同一辆车,又不叫下人跟着;二太太倒是没说什么,陆清妩两人也不曾反对,平妈妈却是满心的不愿——谁家姑娘出门时,身边没几个人伺候着,偏偏五姑娘这么任性,倒好像她们这些下人可有可无了。 上一次从赤霞峰慈济庵回来时也是这样,五姑娘吵着要跟三姑娘一辆车,将下人全打发了;结果怎么着,三姑娘为了护着五姑娘受了伤,二太太面上不说,背地里却是将她们这些奶娘丫头的好一顿数落…… “还愣着作甚,还不去服侍五姑娘上碧油车?”苏妈妈见平妈妈傻愣愣的站在马车边,还挡了她们几人搀扶另外两位姑娘,立刻低声提醒,平妈妈这才醒过神来,赶紧给另外几人腾地方。 陆清宁此时也下了车,正待往碧油车那边走去,却见梅妈妈沉着脸走过来:“姑娘们都先别急着回自己的院子,先去理事花厅,二太太和姑奶奶有话儿说!” 第九十章 想杀谁呀 四姑娘陆清雅立在理事花厅的中央,愤愤的看着陆清宁,只将二太太喝令叫她跪下的话当做耳旁风。 二太太只是在这后宅暂时当家罢了,有什么权利管到她头上;若现在发话的是大太太,跪不跪……还得再考量考量呢。 见二太太更要发火,陆婷姝笑着轻拍二太太的手,同时给梅妈妈使了个眼色;梅妈妈对姑奶奶这种表情早就熟悉了,立刻点了点头朝着四姑娘走去,踮起脚尖朝着那膝盖后窝轻轻一磕,四姑娘噗通一声便以跪姿栽倒。 “你若不想叫我下令捆了你再塞了你的嘴,你只管撒泼耍赖骂人!”不等陆清雅对着梅妈妈破口大骂,陆婷姝冷冷喝道。 若只是在后宅小打小闹,自然轮不到二太太和姑奶奶出手,哪个房头的事儿都有正室太太呢;可这位四姑娘将自家的丑事全都抖搂到外面去了,陆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不立刻惩治她,二太太和姑奶奶也白白当了这个家! 陆清宁早就知道,这次赏荷带着陆清雅前去会发生什么事;拿到王家的请柬那一日,二太太和姑奶奶便告诉她要带着这位四姑娘一同前往,分明是当时便考虑好的,她自然也毫无异议。 若想大刀阔斧整治这后宅,便得叫那些毒疖子自己出头儿,不出头的疖子挤不得,这是二太太和姑奶奶早就达成的共识了;陆清宁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否则前些日子也不会任由于姨娘与陆清莹撒泼。 陆清雅确实是被姑奶奶的怒喝吓破了胆子,外加上梅妈妈那一脚看似不曾用力,却偏偏踹得一股巧劲儿,膝盖磕在青砖地上,撕心裂肺的疼。令她又怕又怒又委屈,眼泪也如决堤般涌了出来。 “怎么,你还觉得挺委屈?”二太太这叫一个愤怒啊,虽说这次带着四姑娘去王家别院是早就商议好的,可她也当真没想到,这位四姑娘真是要多丢脸便有多丢脸。 二太太也是有女儿的人啊,五姑娘陆清许跟这陆清雅不过差了一岁,正是最容易被带累名声的那个!若她家五娘当真被四姑娘胡作非为带的寻不到好人家,莫说叫四姑娘跪一跪,她就算将这丫头生嚼了也不解心头恨! 何况二太太还将六姑娘带在身边教养呢。 六姑娘的生母万姨娘。是老太太包氏的远房外甥女,若不是趁着老太太失势。二太太也没有好法子将万姨娘母女分离;如今可倒好,她刚将六姑娘要来没多久,四姑娘便闹了这么一出儿,若是万姨娘知晓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话柄儿呢! “太太连那么大的姑娘们都看管不住。恐怕也没精力带好六姑娘,不如将六姑娘交还婢妾吧……”二太太首先想得到的。便是万姨娘会这么说。 二太太自然是不怕一个姨娘这些话的,就算万姨娘说破大天去,六姑娘她也留定了;可若是那女人镇日在二老爷耳边唠叨,就算二老爷耳根子还算不软,日子久了呢? 陆清雅听得二太太这话,似乎是连委屈都不叫她委屈了,立刻放声痛哭起来:“在王家时。三个人欺负我一个不算,回到自己家来,还没完没了……” 她哭诉的声音还不等落下,二太太和陆婷姝怒极反笑。宋姨娘没进陆宅之前,不是秀才家的女儿么?难不成一直都是骗人的。其实是世代家传的市井泼妇来着?否则怎么会生出四姑娘这么无赖的丫头来! 将四姑娘喊到花厅里来当众怒斥,最开始其实不过是陆婷姝一人儿的意思。 二太太想事儿想的直接。说是既然已经在王家别院丢了脸,回来便将处罚传下令去便好;还是陆婷姝说,不如趁着二姑娘已经无法抬头了,再将四姑娘彻底踩到泥地里,如此才能叫陆家的嫡女们彻底高高在上。 “莫不是你想彻底给三娘被谋害落水的事儿出口恶气?”二太太在回来的路上时如此问陆婷姝。 陆婷姝笑着摇头:“嫡庶之分,只用嘴说是不够的,写到家规上也是不够的,二嫂……你该将目光放长远些。” 她和几位哥哥小时候,陆家还没有这么混乱,现任老太太所出的女儿夭折,同辈中不过只有五老爷六老爷两个庶子罢了,他们的姨娘又死得早,没人撑腰也没人心疼,嫡庶差距还是极大的。 可到了侄子侄女这一辈,突然便乱了套,若不赶紧压制,一辈儿不觉得,两辈儿三辈儿之后呢?陆家嫡支保不齐便彻底消亡了! 二太太当时听罢她的解释,立刻便一脸严肃。老太爷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否则当初怎么会再三叮嘱她和小姑两人,只管放开手脚整治这后宅! 二太太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真正放开手脚,可这打理后宅哪有说得那么容易。只说自己那大伯子、陆家大老爷陆廷轩,便偷偷摸摸差了小厮往后宅跑过多少次,只为了找她给他的小妾庶女求情的? 陆廷轩不敢找自己的妹子陆婷姝,因为他看着自家妹子长起来的,知晓陆婷姝是什么脾气,又知晓她对姨娘庶子女深恶痛绝;万一在她面前说错一句话,莫说是求情,不叫她手段更狠都是阿弥陀佛。 二太太看在大伯子面上,虽然不会很硬气的顶回去,却知晓不软不硬的回旋,陆廷轩碰了几个软钉子之后,已经几次在家宴上无视二太太的施礼问好……这都是二太太管家后受的夹板儿气。 想到这里,二太太悠悠的叹了口气,便与陆婷姝旁若无人的聊起王家别院来;陆清妩早被石妈妈教导的学会了看脸色,本想跟二太太说一声,五妹妹一路困得不行,不如叫她先回去补补眠,如今见状也不敢吭声。 倒是陆清宁看腻了陆清雅泪涕横流的,便起身商量二太太道:“五妹妹还小呢,正是长身子骨儿的时候,不如叫平妈妈服侍她回去睡一会儿去?” 二太太立刻失笑:“三娘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难不成你们几个便不用长身子骨儿?你们都回去吧,该歇着歇着,只是莫睡多了,当心夜里走困。” 陆清宁哪里是这个意思,她当真只是为陆清许说话呢好不好,虽说她不愿意看见陆清雅这幅德行,可她还是最愿意陆清雅吃瘪的那个人! 好在陆婷姝及时搭言道:“不如问问五娘要不要回去?叫我说,你们都该留下,一是学学不守规矩会是什么后果,二也要学会为人处世和当家作主的手段了。若不是为这个,当时在府门口我便不会叫梅妈妈将你们喊来。” 陆婷姝说着这话,眼神也没忘瞟一眼陆清妩;经了今儿这一遭,二姑娘和四姑娘是彻底都爬不起来了,至于这大姑娘,便算是立刻与闵家四少爷订下亲事,还要在家留上一两年呢……她这些话,未免带了些敲打大姑娘的意思。 陆清妩一直低垂着头不曾言语,心底却明镜儿一般知道,姑奶奶话中有话;陆清许却跳了起来,笑着跑到二太太身边:“我倒觉得姑母说得是,回来的路上我也在马车上睡了一觉了,不如留在这儿陪着大姐姐三姐姐说说话儿。” 陆清许很聪明,只是源于年纪小、二太太又一直护得紧,并不太懂得内宅各种争端;今儿去了一趟赏荷会,听得多了见得多了,一时便有了一点就通的意思了。 而陆清雅见众人根本不管她怎么哭闹,全将她当成了不存在的那个,赏荷会上受过的屈辱好像又回来重演了一次,满腔的气血立刻腾腾顶起来,一时之间,连眼睛也变成了血红色…… 却听得嗷的一声,不论是立在陆婷姝身边笑着说话的陆清宁,还是偎在二太太身边撒娇说我不回去的陆清许,还有一直垂头沉默的陆清妩,全都惊讶的抬起头来。 陆清雅正痛苦的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呢,方才那嗷的一声便是她发出来的;再看她身边立着的梅妈妈,根本便是一脸无辜:“四姑娘跪着跪着,突然便拔下头上的簪子……” “她想自残?”二太太皱眉打断了梅妈妈的话。 梅妈妈厌恶的看了一眼依然满地打滚儿的四姑娘,摇头道:“若只是想自残,我才不拦着她!我瞧着她是想拔了簪子去捅三姑娘!” 陆清宁垂头暗笑。她看似是在与二太太和姑奶奶说笑,陆清雅的一举一动,她可全瞧在眼里呢,就算是一点点声音,也不曾逃过她的耳朵——她可不是才穿来时那么弱了! 陆清雅拔下簪子的时候并未起身,若是想来捅她,为何不同时窜起来? 陆清宁本想随她去了,谁承想梅妈妈也是个眼光毒辣的,一眼便瞧出了陆清雅举动异常,一脚便将她踢飞了……又给按了个罪名! 垂头笑过之后,陆清宁旋即便冷冷的问道:“四妹妹拔出簪子来是想杀谁呀?真是要杀我么?!” 而身边的陆清许,显然是被这场面吓出了一身冷汗,听了陆清宁的话,更是吓得浑身发抖;陆清妩也被吓得不善,十指哆嗦着放在膝盖上,连着裙子也跟着抖起串串波纹…… 第九十一章 麻烦又来 陆清宁过罢十二岁生辰,江南的天气也逐渐凉爽起来。白天还稍微有些炎热,黑夜的内室里都已经不再用冰了,眼瞅着秋天就要到了。 这几个月里,陆家喜事连连。 先是闵家为四少爷求娶陆家大姑娘陆清妩,如今六礼已经过了四道,只剩下请期和迎娶;因了陆清妩才刚过罢十四岁的生日没多久,闵家四少爷也不满十六岁,并不急于过早操办婚礼,请期和迎娶便被两家商议着,放到了明年秋后再继续进行。 再便是大少爷陆文昊的婚期已经定下,女方便是蔡家的三姑娘蔡明芬,只等冬至月初八便要办喜事;期间各家又办了几次各式各样的赏花会,陆清宁不曾再见过蔡明芬,想必也是安心在家备嫁了。 而三太太与六太太又先后传出了身怀有孕,在陆家老太爷口中,这两年还真是个添丁进口的好年头儿。 “二少爷不知为何,求到了老爷跟前儿,说是不想再读书了,想跟着老爷学学怎么打理生意呢。”高妈妈絮絮的给坐在东次间的陆清宁学说着——大太太谢氏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人也变得容易困倦了,这会儿还不曾起床。 陆清宁微微皱起眉头。是陆文博长进了,还是哪位高人在身后给他出主意?于姨娘自打住进了庄子养病,陆文博屡次请求前去探病都不曾得逞,谁会教他这些!?莫不是又有族中偏枝捣鬼呢? “老爷怎么说的您知道么?”她问高妈妈。 高妈妈嘴角翘起:“老爷……做不了主。” 陆清宁心中偷笑。若不是老爷是她亲生父亲,高妈妈又是太太自小的奶娘,不好当着她面前如何如何,说不定会如何诋毁陆廷轩呢。 陆廷轩做不了主,那是自然的,莫说高妈妈。整个陆家的人包括所有下人都知道。且不说老太爷还把持着陆家的所有生意,哪怕是换一个小小掌事都必须老太爷做决定,只说……就算老太爷不在了,这陆家似乎也轮不到陆廷轩当大家主呢。 最近几年,二老爷陆廷宇和三老爷陆廷哲已经逐渐成为老太爷的左膀右臂,就连五老爷六老爷都各自管了一小摊子事呢;唯独陆廷轩,接二连三搞砸了老太爷交代的几宗大事后,如今似乎只剩下吃喝玩乐了。 尤其是自打陆廷轩执意抬进了雪芳,从那以后,他愈发的不节制不掩饰了。逛青楼泡勾栏,似乎已经成了他最最普通的消闲方式;虽然老太爷还会派他出去收收零散的货银。却会派两个得力的管事跟随——显然是根本信不过他。 就是这么一位大老爷,还能做主给庶长子找个轻省的肥差?是的,陆清宁根本不认为陆文博是真心想学做生意,而是想要多多积攒银钱呢……好吧,就算陆文博是想学做生意。谁教他?陆廷轩自己哪有这等闲工夫? “那后来怎么办了?”陆清宁颇感兴趣的拉着高妈妈追问。 高妈妈不禁笑道:“老爷……自然不好与二少爷明说,说他做不了这个主。于是板起脸来教训了二少爷一通,叫他先把书念好了,等考个秀才回来再去求老太爷也不迟;还说……若真是考回秀才来,也许老太爷便主动教导二少爷做生意了。” 二少爷都十一岁多了,识得的字恐怕还不如六少爷一半多!一个贱婢生的儿子,也就这么点子出息了,还想考上秀才?老爷再喜爱这个庶长子。如今却被这个庶长子碰到痛处,不板脸训人才怪了!高妈妈想到这里,老脸忍不住笑成一朵花儿。 陆清宁也笑了,可是笑过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 陆清雅自打初夏时惹了回祸。已经被关进佛堂里好几个月了,前一日她那奶娘吕妈妈哭哭啼啼来了。说是四姑娘长了一身的疹子,于是便赶紧给她请郎中吧,谁知郎中已经请过三四个来,却没有一个能看出来病因的! 今儿一大早,陆清宁才到千叠园,便又叫了个粗使婆子出去请陈郎中了——她不愿意用家里的乱七八糟事儿麻烦陈老爷子,可谁叫陆清雅的病那么怪异,任谁也瞧不出来。 好在今日也到了太太要看平安脉的日子,就算不派人去请,陈郎中也会来;之所以早早派了人去,也是想请陈老爷子有个底儿,毕竟四姑娘的疹子都在身上,若是老爷子不带着女徒弟木香一起来,这病可能便看不成了。 说起陈老爷子的女徒弟木香,便要回溯到于姨娘喝马尿那一日、水草刚巧在府门口遇上那个看跌打的女药童——木香便正是那个女药童,陆清宁后来派了人出去寻她,双方达成一致后,木香便与陆清宁签了卖身死契,之后便被送到了陈老爷子那里去学徒了。 陆清宁之所以买下木香,并不仅仅是为了叫自己身边有个懂医懂药的,她还想再四处多寻几个年岁偏大的、做女药童做不下去的,弄个专门到大户人家给女眷们看病的“女子医疗队”呢。 因为据木香所说,很多女药童都是一小儿便被郎中们从慈善堂领出来的,说是养女不是养女,说是奴仆不是奴仆;也正是由于这不尴不尬的身份,年岁小时还好说,等到二十啷当岁,便为难了。 哪个好人家的男子愿意娶这种女人做媳妇呢,要知道外面有无数传言,说女药童也不过是郎中身边养的通房丫头罢了!可若是继续留在师父身边呢,师父的正头娘子又不干了! 像陈老爷子之所以能收留木香,也不过是源于陆清宁的一封信。 那信里言辞恳切,将“女子医疗队”的想法说个一清二楚,而陈老爷子本就是个医者父母心的,知晓了陆清宁这个想法,立刻万般赞赏;何况陈老爷子年纪已然大了,家中老妻又是个和善人,木香这才有了第二个去处。 陆清宁之所以会想出这么个主意,只因在眼下这种年代,深宅大院里的女子想要经商做买卖,也只能别出心裁了不是么;总不能叫她学着那些狗血小说里写的,做什么玻璃卖什么歌词罢! 且不论这大顺朝早就有了精美的玻璃制品不说,只说卖歌词这等类似的事,审美观念这玩意儿……真的也能穿越时空完美融合?活活打死她她都不信! 其实她还会配威力极大的炸药,甚至能把几种枪械的构成图画出来——且不论大顺朝是个盛世,根本用不上这东西不说,也不说这朝代没有炼特种钢的技术;单说她已经没了原来的身手,若敢做出这谁得到、便能得天下的东西来,银子不等到手,脑袋便得跟身子分了家! 谢家倒是有船队出海了,四表哥谢玉麟也早就应承下来,可以给她带些私货回来,可这一年一次的出海,七百两银子的本金,能赚到什么钱?就算能翻上两番,想要完成原始积累又得多少年? 更不用说那些私货带回来后,还要搭着谢家大宗出货的顺风车出手,出手之后,船队便又到了离开之时,本金就算能够完成积累,她总不能跑到谢家去说,表哥你叫我先抽走一部分银子备用好不好! “不如三姑娘先用些牛||乳|和点心?太太最近嗜睡,待太太起来再用早饭,岂不是饿坏了姑娘。”高妈妈的低声询问蓦地打断了陆清宁的思绪。 呵!她这是胡思乱想什么呢!明明不过是寻思陆清雅的疹子呢,怎么七拐八拐的便叫思绪飞出九重天。 陆清宁微微叹了口气,接过高妈妈递来的牛奶,三口两口便喝了精光,甚至忘了苏妈妈整日里在她耳边的唠叨,说什么空腹喝牛||乳|对胃肠不好。 高妈妈爱怜的看着她,心道三姑娘真是太懂事了,若搁到头两年,哪一次不是吃得饱饱的才来给太太请安,而所谓的请安也不过是磨罢新衣裳又磨新首饰……如今却宁可饿着肚子愣坐在那里,还要等太太起身。 而陆清宁喝罢牛奶之后,脑袋里火石电光间晃过隐约的记忆,她立刻抓住高妈妈的手:“四姑娘在佛堂里这几个月,吃用可还是原来的分例,每日的饭菜可都是按着以往的食谱安排的?” 高妈妈疑惑的看着她:“分例和食谱……跟四姑娘身上的疹子可有干系?” “我记得她好像是不能吃什么东西来着,可由于时间太久,说什么也想不起来是哪种食材了;若是大厨房并没克扣她的饭菜,依旧照着过去的食谱给她安排饭食……就不该是吃出来的毛病吧!”陆清宁一边说着话,一边凝眉细想。 大概是原主儿并不大关注庶姐庶妹的缘故,她根本就想不起,陆清雅到底不能吃什么了;何况原主儿又是个别扭小孩,恐怕在她心里,庶妹这不能吃那不爱吃,不过是撒娇争宠的一种表现,叫她往心里记,那完全不能够。 “三姑娘这么一说,老奴倒也隐约有这个记忆呢。要不老奴差人去趟大厨房,不管食谱换掉没换掉,哪位主子有哪些忌口,一问也就问出来了。”高妈妈回道。 陆清宁才不担心大厨房换掉陆清雅的饭食,因为二太太和姑奶奶早就下令,不管谁受了惩罚,也不得克扣伙食;她只是怀疑,既然陆清雅很多东西不能吃,也许这疹子便是她自己故意吃坏的! “她不能吃辣米油,不能吃花椒八角和葱姜等辛香调味料,也不能吃豆类制品。”一个声音突然在正厅门内响起。 ╭(╯3╰)╮谢谢戥逸的气球~ 第九十二章 都来求情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姑娘陆清妩。估摸着太太该起床了,她便来千叠园请安,不想陆清宁比她来得早多了,说罢这话进了东次间,她的脸色还有些微红。不过想到自己并不好压过三妹妹去,晚些倒是正常的,随即也便恢复了正常神色。 陆清宁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陆清雅不能吃的玩意儿还真多! 这么一来,她便更疑惑了,难道陆清雅真不是故意吃了什么才长一身疹子的?就算吃出来的毛病,也是不经意之间? 也对,若是她自己被关在佛堂里,就算如何想挣脱这个牢笼,也不会随便乱病的;长了疹子,不是更离不开佛堂了,这后宅里孕妇便有三个,还有七少爷六娘七娘八娘几个孩子,若不得不接她出来养病,万一病气过人呢,说不得还得远远送出去养着…… 陆清宁想到这里便笑了。管陆清雅到底是为何得了这个怪病呢,反正现在这人是病了,接二连三给她请了好几个郎中,也算对得起她了,不论陈老爷子来了之后看得出看不出病因,都可以借机将陆清雅远远送出去! 陆清妩似乎也跟她想到了一处,坐到她旁边便立刻笑道:“莫如叫四妹妹去跟于姨娘做个伴儿。” 陆清宁哈哈笑着摇头:“送出去倒是个好主意,可叫这两人凑到一处去还是算了,虽说她们在家时也经常掐成乌眼鸡,可若都陷入了相同的困境,保不齐就滚到一处想鬼主意去了。” “倒是这个道理,好在咱们家庄子多得是。”陆清妩轻笑着接话,“不过我总觉得四妹妹的毛病没那么简单,若是不好好查一查。便随便将她送出去,待她病好了再回来,岂不是不用进佛堂悔过了?” 陆清宁垂头不语,心头却快速转了几个个儿。其实她也是这么想过,只是没当面说出来,所谓的查不出缘故便送走不过是下下之策——她并不想将全部的自己展现在陆清妩面前。 如今见陆清妩不但也想到了,还毫不忌讳的当面说出口提醒她,莫不是这位大姑娘真心觉得,只有站在太太和她身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若真是如此,陆清妩还真是比二四两位姑娘聪明多了。她在陆家内 免费电子书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21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无疑也多了个助力,只可惜……最迟后年这位大姐也该嫁人了…… “吃出来的疹子。hubaowang只要不再吃那些食材,至多六七天便能好,等疹子好了,佛堂也不用再回,她这主意打得倒是很妙;不过不打紧。我今儿请来的郎中是个名医,不怕她这些猫儿腻。”陆清宁冷笑。 陆清妩心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多亏她回来后的这几个月不曾跟太太和三妹妹做对。 不过她过去也不曾那般不知死活过不是么。她只是……曾经有些嫉妒三妹妹而已,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时不懂事。 自打她与闵家四少爷定了亲事,太太陆陆续续也在给她准备嫁妆,还将嫁妆单子给她瞧过,根本就不比谁家的嫡女少。 她也劝过太太,老太太给她留下的私房已经足够了。正经嫁妆还有公中出,可太太根本不听,还说谁叫母亲是第一次嫁女儿…… 陆清妩这么一想,眼泪险险又要落下来,但听得西次间那边有动静。显然是太太起床了,忙站起身来准备去给太太请安。亦不忘低声对陆清宁道:“待给母亲请安过后,三妹妹只管去理事花厅吧,这里有我呢。” 陆清宁笑着点头:“事情交给大姐姐我也放心,不过等大姐姐忙完这些,别忘了帮我看帐呀。” 自打她帮着二太太和姑奶奶理事,看帐的事儿便归了她,从上个月开始,她又抓了陆清妩帮她一同看,惹得谢氏哭笑不得,埋怨她抓大姐当差也真说得出口;陆清妩却在背地不知谢了她多少次,直到她不耐烦了方才罢休。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便携着手去了谢氏的内室,得知两位姑娘都不曾吃早饭便来请安,谢氏又是一通埋怨:“今儿我便给你们下了雷打不动的令,要么吃了早饭再过来,要么请安这事儿也免了。” “若是太太嫌我们来得太早,搅了太太的好梦,我们便乖乖听令就是了。”陆清宁调皮的回道,谢氏听罢这话又是一阵笑。 当着陆清妩的面儿,陆清宁多半时间都是管谢氏叫太太的;毕竟陆清妩回来后表现还不错,她也没必要把个本质上的好孩子刺激得、变成又一个二姑娘或是四姑娘。 之后两人陪着谢氏吃了早饭,陆清妩留下来陪谢氏等陈郎中上门来诊脉,陆清宁便带着苏妈妈前往理事花厅。可离着花厅还有一段路程之时,只听得路旁的花丛一阵乱响,陆清宁立刻低喝道:“谁躲在那儿呢,赶紧给我滚出来!” 一阵悉悉索索过后,宋姨娘红着脸从花丛后小路绕了出来,盈盈给她施了一礼:“婢妾见过三姑娘。” “宋姨娘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陆清宁似笑非笑的问道:“若是有事找我,叫小丫头到清宁园或是理事花厅说一声便好,用得着这么鬼鬼祟祟么?” 所谓的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大概说的就是这意思了。 宋姨娘还不就是为了陆清雅而来,却又怕走了于姨娘的老路,被随便寻个借口整治了;眼下虽说藏藏躲躲的不大好看,毕竟也没拦在路上,更没哭哭啼啼,陆清宁还真是不能说她什么。 被她嘲笑了这么两句,宋姨娘的脸色更加红起来,却还是鼓足勇气道:“婢妾、婢妾方才正巧遇上了吕妈妈,吕妈妈说,四姑娘身上的疹子更严重了。” “因为担心四姑娘的病情,婢妾便在这花从后面的石椅上坐着发呆,不想又正巧遇上三姑娘。” 陆清宁抿嘴轻笑。正巧遇上吕妈妈,之后又正巧遇上她?这还真是够巧的…… “宋姨娘与其坐在花从后面发呆,不如回自己院子里抄抄经文替四姑娘祈福,再或者,待我派人请的郎中来了,宋姨娘与他们说一说,四妹妹平日里怕吃什么,怕穿什么,若是吃了或是穿了,会有什么后果,也好叫郎中赶紧找出病因,以便赶紧医治。” 三姑娘又派人请郎中去了?宋姨娘眉目微转,吕妈妈之所以来找她,便是想叫她求一求三姑娘,郎中们根本便是酒囊饭袋,与其白花诊金,还不如给四姑娘换个住处……也不知今儿三姑娘请来的是何人? 陆清宁却不等她问出口,便主动告诉道:“不过是几个郎中而已,陆家还是请得起的,今儿请的便是位名医,想必不出半个时辰便该到了。” “再不然,宋姨娘便往佛堂走一趟,叫吕妈妈转告四妹妹,就说是我说的,为了给她治病,哪怕将这大顺朝的郎中请遍了也在所不惜,叫她莫要担心也莫要害怕。” “另外呢,叫她最好将之前几天都接触过什么好好回忆一下,否则疹子治不好,再因此破了相……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本来陆清宁早就断定,陆清雅身上的疹子多半就是她自己弄出来的——这人根本就是个过敏体质,为了装病,先故意接触过敏源,一旦能离开佛堂,立刻远离过敏源,病不用治也会好的。 再看宋姨娘的面色红红白白煞是好看,她更是觉得,这个判断没错了;身为陆清雅的生母,宋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亲生女儿的体质和“奇思妙想”呢。 “宋姨娘很着急去佛堂?这样也好,我也要赶紧去理事花厅呢,咱们就此别过吧。”陆清宁懒得再跟宋姨娘演戏,便对着她挥了挥手,同时给苏妈妈身边那小丫头使了个眼色。 这个小丫头叫水晶,是梅妈妈两个月前替陆清宁买回来的,一同买回来的还有两个,各自叫了碧玺和玛瑙。 三个小丫头年岁差不多,水晶大些,夏天才满了十一岁,最小的玛瑙今年也九岁了。她们全是会武艺的,只因出身军户,大顺朝又有很多年不曾打过仗,家里孩子越养越多,根本吃不饱饭…… 水晶尾随着宋姨娘离开后,陆清宁也带着苏妈妈到了理事花厅;进门时,二太太刚刚将差事吩咐完,正在一个个的发着对牌,见她进来不由有些惊讶:“方才宋姨娘在门口晃荡了半天,怎么,你来时路上不曾遇上她?” 宋姨娘虽然是大房的,二太太对这人的缠人功夫也很知底细,因此她也没想到,陆清宁怎么没片刻便来了。 还是姑奶奶陆婷姝笑道:“自打出了于姨娘那一遭事儿之后,宋姨娘也老实多了,恐怕也不敢太过分的缠磨三娘罢。” 何止是宋姨娘老实多了,就连雪芳被于姨娘鼓动着、酝酿了很久的装病嫁祸计谋,最终也到底没敢尝试呢;如今的陆廷轩都想不起有雪芳这么个人儿了,倒是沁玉姨娘那里,他还能十天半月的去上一趟。 陆清宁才琢磨到陆廷轩,便听二太太苦笑道:“她是不敢缠磨三娘,可她敢求大老爷啊。大老爷方才不就派了小厮来给四姑娘求情了?” 第九十三章 上门报喜 陆清宁听二太太叶氏说,陆廷轩派了小厮到后宅来给陆清雅求情,她一点都不惊讶——陆廷轩最疼的孩子便是陆清雅和七少爷陆文韬了,否则也不会令陆清雅自幼便养成了那般骄纵愚昧的性子。 至于七少爷陆文韬也很受宠,一是他出生于陆廷轩三十岁那一年的晚春,当时陆廷轩书房前有棵石榴树,已经三年不曾开过花了,却在陆文韬出生前的早上,开了红红火火的二十几朵;二是……陆廷轩也想疼爱小六儿陆文渊,无奈那孩子跟他却不亲近,见到他便躲。 “三娘不想知道你爹怎么说的?”二太太笑问陆清宁道。 陆清宁立刻笑起来:“二婶娘叫我猜一猜罢。我父亲必是说,四娘在佛堂关了这么久,再骄纵的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如今又长了一身疹子,不如将她放出来、也好将养身体?” “人家都说知女莫若母,你这却是知父莫若女呢。”二太太抚掌轻笑。 “那我再猜猜二婶娘如何回的吧?”陆清宁调皮的笑道:“二婶娘一定是说,后宅有三位孕妇,又有好几个姑娘少爷年纪尚小,若是郎中查不出四姑娘的病因,不好叫她离开佛堂,只怕过了病气。” 二太太立刻有些愁眉苦脸:“这个你可猜错了,你二婶娘哪有这么聪明,你应该猜这些话是你姑母说的才是。” 大老爷再如何不堪,那也是她的大伯子,是陆婷姝的亲大哥,是三娘的亲爹。若不是怕打老鼠却伤了玉瓶儿,依着二太太的性子,当时便想怒斥那小厮。后宅的事儿还轮不到老爷们插手! 尤其是这位大老爷对待庶子庶女的态度,真的令二太太难以忍受;不该纵着的他纵着,不该疼着的他疼着,结果养出那么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来,还得叫后宅这些女人帮他收拾烂摊子! “姑奶奶!大事不好!”陆清宁不待与二太太再说什么,便见梅妈妈推开花厅门匆匆走进来:“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升任了禹州府同知!” 花厅里的几人立刻大惊失色——当然陆清宁的失色是装出来的,来了这么久,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子,该装惊讶时装惊讶,该装委屈时装委屈。实则她还怕老太太复起么,她正愁几个姨娘和庶姐庶妹不够她整治的! “是打探来的消息。还是老太太娘家有人来报喜了?”陆婷姝冷着脸问梅妈妈道,似乎不大满意梅妈妈的大惊小怪。 梅妈妈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是报喜的人来了……” 老太太病了好久了,一直都不见起色,外加整治老太太根本便是老太爷的决定,谁都认为老太太根本不会再有崛起的那一天。哪里还会主动打听与她有关的一切呢。 “报喜的都来了,也就是说消息已经准确无误了。”陆婷姝看似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二太太与陆清宁听。 两人不等答言,她又问梅妈妈道:“报喜的人是刚到,还是已经离开了?” 听梅妈妈说人刚到,已经被老太爷请进了书房一刻钟,陆婷姝的冷脸顿时有些发黑——报喜的人不该是包家的下人么,老太爷竟然还将人请进了书房? “来人不是包府的管家?”陆清宁亦是皱起了眉头。 二太太和陆婷姝也抬头看向梅妈妈,一同等她回答这句话;等梅妈妈说到来人是老太太包氏的侄孙包明培。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禹州的名医,就连陆清宁也不由低叹起来。 她早就怀疑老太太的病其实并不太厉害,之所以装了这么久,那是为了韬光养晦;直到前两个月梅妈妈将那几个会功夫的小丫头买回来,她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老太太早就知晓她的娘家侄子在活动官职呢!一直装病等的也是这一天! 当年的老太太包氏没进陆家门儿之前。也是个商户家的良家女子,包家之所以将她送给老太爷做了妾室。只因当时有笔生意急需老太爷陆珩救火。 再到后来,包家的生意也没甚起色,却有几个子侄读书很是争气,老太太那时便开始明里暗里资助着娘家;而现如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的娘家侄子也终于“知恩图报”前来拯救她了! 陆清宁想到这里,不由暗自苦笑。陆家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很太平了——她不是担心老太太复起后,后宅会乱成什么样,而是担心陆家填不起包家的无底洞呢。 今儿大清早,包同知便打发了儿子跑来天颖府给陆家报喜,恐怕出发时还是半夜吧?所谓的无利不起早,说的便是这个呢! 之所以这么说,只因陆清宁知道,包氏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包天磊,做小知县已经做了六年,如今说升任同知便升任同知了,银钱打点的一定不少,这个窟窿不找陆家填,难不成还去禹州任上刮地皮? 若他真敢刮地皮,也不至于当了知县六年,去年嫁大女儿的嫁妆都是包氏出的!才当上同知,便跑来陆家报喜,拯救老太太是假,拉拢胁迫老太爷是真! 陆婷姝显然也想到了陆清宁所想到的,立刻吩咐梅妈妈:“再去探着吧……老太爷给包家封多少礼金,又是怎么与包家少爷商谈的,差了谁带着郎中来内院给老太太瞧病,郎中都说了些什么,老太太什么反应,尽量都打听仔细些。” 梅妈妈应声离去后,花厅中几人久久沉默。一刻钟之后,陆清宁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将茶壶中冷掉的茶泼掉,重新换了新茶叶续上开水,趁机开口道:“二婶娘与姑母莫太担心了,老太爷也不是轻易被人威胁得了的。” 包天磊做了禹州同知又如何,还能将手伸到天颖府来?禹州有陆家的产业和生意又如何,外祖谢家还在禹州呢,禹州的知府方大人,可是大舅母的姨表弟,二舅父谢嘉良的八拜之交,还是外祖父的义子! 若包天磊只是趁着升官之际来陆家敛财,他漫天要价,老太爷也会就地还钱;若他只是软硬兼施,请老太爷将管家权利还给他姑母包氏,再慢刀子割肉、一点点从包氏手里往外掏,老太爷也不会轻易上他这个当。 “除非……他许诺给老太爷什么好处,而这好处又十分诱人。”陆清宁低声道。 也唯独这个行得通了,毕竟老太爷也是商人;包家人无利不起早,老太爷更是一样。跟一个老j巨猾的商人谈条件,一点好处都不给,便想提这要求那要求,开什么玩笑! 陆婷姝沉声道:“正是,我怕的也是这个,因此才叫梅妈妈务必将一切都探听仔细了。” 不论是二太太还是陆婷姝,抑或是陆清宁,从骨子里都不怕老太太重新掌家;打理后宅这么久,谁都挺累的,真是巴不得有人将这差事接了,好还她们一个清静。 至于老太太重新掌家后,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对付众人,她们也不觉得多可怕,充其量是厌恶而已;她们唯独不甘心的是,为何老太太这种人还这么好命,都快要深陷泥潭时还有人搭救! 起起落落便是人生啊!陆清宁自嘲的笑想。二太太却瞟了她一眼,叹气道:“三娘还笑得出来?我与你姑母倒不在乎管家不管家的,可等到老太太重新掌家了,你可还能跟着学习打理中馈么?” 陆清宁立刻笑回道:“二婶娘莫担心,我们太太早将大房的事务交给我打理了,中馈一样能学的;二婶娘不如也将你们房头的琐事交给五妹妹,叫她试着学一学?” 她知道二太太其实是替陆清许担心呢,她跟着这两位长辈学管家好几个月了,瓤子里又是个成年人,自认为没什么需要学的东西了;反倒是陆清许,正该学习打理中馈呢,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陆婷姝立刻赞成的点头:“三娘说得是,就算咱们不管家了,自己房头的事儿也可以教会姑娘知道。” “再者说,就算咱们还能接着管理后宅,待过了中秋,梅妈妈替几位姑娘寻到的两位嬷嬷也该来了,三娘她们也该去跟着嬷嬷学些不一样的规矩和女红了。” 陆清宁一愣。眼下都快到八月初了,过了中秋,嬷嬷们便要来了?还要叫她跟着学规矩,学女红?这不是给野马拴缰绳吗!若能拴住那几个庶女当然是件好事,可她自己不愿意被拴啊! 陆婷姝看她一脸苦相,掩着口笑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咱们家虽然是商户,人也得往高处走不是?规矩、中馈、女红,还有琴棋书画各种才艺,样样都得学啊!” 二太太也连声附和道:“可不是怎么着,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我们五娘就是被她爹惯坏了,样样都不想学,我都担心她将来嫁不出去!等嬷嬷们到了便好了!” 陆清宁垂头不语。原来多学东西是为了嫁人?那还不如学学御夫之术,学学如何对付婆婆应付小姑!姑奶奶也说了,陆家是商户,难不成学了琴棋书画和女红,商户女便能变成士族千金? 花厅门响。梅妈妈像上次一样匆匆走进来,却并没像上次一样大惊小怪,而是走到陆婷姝身边,附耳说了两句。陆婷姝顿时高挑眉毛道:“什么?你说包天磊承诺,给陆家争取盐引?” 第九十四章 步步紧逼(二更) 姑奶奶陆婷姝这话一出口,二太太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 三娘方才说,除非包家会给老太爷什么好处,她还不信——包家这些年都靠着陆家过日子呢,铁公鸡身上岂能拔毛。可如今听来,好处还真有,并且还是盐引! 若果真如此,她与小姑子这几个月真是为人做了嫁衣裳!她才不是非得想管家呢,她就是不甘心! 陆婷姝亦是沉着脸,半天不说话;还是陆清宁笑着对梅妈妈道:“不如您再继续去探听着?待包家的人都走了,再回来跟姑奶奶和二太太细说。” 她也想知道,包天磊承诺归承诺,老太爷到底答应没有;可眼下并不是为这个纠结的时候,毕竟事儿才出,还是各方面都打听打听比较好。 梅妈妈对这位三姑娘还是很信服的,又得了陆婷姝同意的眼神,立刻便转身又出了门;看着花厅门在梅妈妈身后合上,陆清宁方才笑道:“什么叫承诺,承诺没变成事实之前,跟空言也没两样儿。” “同知这个官职,虽说也主管盐粮漕运水利等等,人数却并没定额,包天磊这人可是还不曾到禹州府的同知厅报到呢,他怎么就知道,盐引这个最肥的差事能被他分管?” 二太太和陆婷姝皆是满脸惊疑,陆婷姝更是问道:“三娘如何还懂得这些?我和你二婶娘都不知晓这个!” 商户人家的女子,再能干也就是满腹生意经了,官场上的官职和内幕她们怎么会懂,因此也不怪两人这么惊讶。 陆清宁笑道:“三娘之前先是落了水,后又是在山路上撞伤了背,闲得无聊时便想看些杂书解闷儿;可老太爷书房里的书。一本话本子都没有,讲的全是这些……于是三娘也便勉强看了几本,虽是一知半解的,总算记住了些。” 孙姨奶奶自打知晓她爱看书,隔三差五的便给她送几本到清宁园去,再将看完的带走;陆清宁也不挑剔,孙姨奶奶送什么来她便看什么,何况这位姨奶奶做丫头时,便是在书房里服侍的,送来的书无论如何也不会太过晦涩难懂。 二太太两人顿时恍然大悟。连带着之前的紧张也消失了大半。 三娘一个孩子都懂得这种承诺不能轻信,想必老太爷也不会被轻易骗过——何况这种大事。包明培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又能跟老太爷谈成何等程度,还不是先替包天磊转达一句,其余一切有待详谈。 “再者说,就算包同知真是掌管了盐引这一块,这大肥肉又没一直摆在同知厅。等他上任了随便被他拿来用。他新官上任,便敢在老盐商们嘴里夺食?”陆清宁轻笑着。继续给二太太和陆婷姝解心宽。 “掌管盐引的同知大人再能拿着盐引做文章,也没有必要搞得如此鸡飞狗跳,只待他到了任上,那些老盐商们早就该将孝敬送到他面前了;叫他为了陆家得罪他人,将别人手里的盐引强夺了再交给陆家,陆家难道还能比老盐商出的孝敬还多?” “那些盐商,哪个又是白给的。全是心狠手辣的主儿,他若非得这么做,反而给他自己找了无数麻烦,难道他傻么!” 陆家当初做皇商便做了多少年,可也不过是做做粮食与茶叶。盐商这一处从不敢染指;外祖谢家至今还是皇商,也从来不曾沾过这一行。可想而知,盐商早就被某些商人垄断得死死的。 陆婷姝顿时抚掌大笑:“原来如此!还真是这个道理,就算换我做这个官也是一样的,只要盐商不少孝敬,何必得罪了他们,乐不得坐享其成呢。” 二太太更是叹气笑道:“这些包家人……还真是狡猾的可以,他们当这是姜太公钓鱼呢。” “虽说盐引这个事儿,老太爷不会轻信……三娘怕的是,只要包大人上任了,老太爷多少也要给他些面子。”陆清宁的眼神望向了添芳园方向,“因此二婶娘与姑母还是尽早做些打算吧。” 陆婷姝微笑道:“咱们行的正坐得直,不怕她复起。再说了,复起哪有那么容易的,她就算是装出来的病,也得慢慢好,否则便是将陆家人全当傻子了!” 话是这么说,陆婷姝的心里其实却挺悲哀。包天磊的长子包明培才刚十六七岁吧,就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都敢来与老太爷空口说白话,看来陆家过去实在是太仁慈了…… 包氏老太太当年不过是个被娘家送人的小妾,后来却能堂而皇之坐上陆家主母的位子;离开娘家时半点嫁妆都没有,后来却能靠着陆家养活包家一大家子人,还培养出三两个秀才举人甚至六品官儿。 陆家的人软弱好欺!陆家的钱花着舒坦!若不是早给了包家人这么个看法,包天磊怎么能这么早便迫不及待的打发自己大少爷来报信,还拿着根本不可能的盐引跟老太爷谈条件! 陆清宁却冷冷的眯眼,看来待会儿回了清宁园,是该给外祖写封信了——老太太一旦复起,最先便得对付太太,太太还有两个多月便要生产了,可不能节外生枝! 三人正待进一步商量下,看看究竟是要等梅妈妈打探回来再说,还是立刻做些防范,便听得门外响起个细细的声音:“三姑娘,奴婢有要紧事禀报。” 是水晶!陆清宁征询的看了看二太太和陆婷姝两人,两人皆点头,她这才唤道:“你进来吧!” 又对二太太两人说道:“我今儿一早又给四姑娘请了个郎中来,若这个郎中还是看不出她的毛病到底缘何而起,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二太太不屑的笑道:“你们大房这几个装病装的都是一门儿灵,怕都是老太太的徒弟吧。” 水晶此时也推了门进来,几步走过来先给二太太和姑奶奶施了礼,这才走到陆清宁跟前,却不开口说话。 “二太太和姑奶奶都不是外人,你探听出什么来了,只管照实说罢。”陆清宁很满意水晶的表现,买这几个丫头回来时,她便挨个教过,不许她们乱说话。 水晶这才屈膝道:“回姑娘,奴婢瞧着四姑娘的奶娘吕妈妈不大对头,她将些根本都不曾晾干的衣裳收进屋子里去了,四姑娘还好像不放心似的,还一件件摸过。” “奴婢本想躲在窗下多待一会儿,吕妈妈却端着小杌子出来,看似是给宋姨娘和四姑娘放哨的,奴婢不敢多留,便偷偷溜出来了。” 陆清宁之所以打发水晶尾随宋姨娘去佛堂,便是想叫这丫头去发现些蛛丝马迹的。 她本想着,陆清雅若真是故意搞出一身疹子来,也许会跟宋姨娘讲,好叫宋姨娘放心,水晶若听见了,她也好堂而皇之找上门去将陆清雅揭穿;谁知道吕妈妈还挺警醒,竟然知晓端着凳子出来坐着,平白打乱了她的好计划。 不过吕妈妈虽是四姑娘的奶娘,毕竟也是下人,跟着四姑娘这么些年又有了感情,四姑娘的交代她也必须听,陆清宁并不惊讶。 她可不是那种只对着下人撒气泄愤的主儿,有四姑娘摆在那儿,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吕妈妈被怪罪,若这个奶娘实在不着调,也得等整治罢四姑娘再说不是么——这就叫冤有头债有主。 水晶的一番话,令二太太和陆婷姝都有些糊涂,还是陆清宁笑道:“三娘方才才来时,二婶娘不是问我,遇没遇上宋姨娘么,后来梅妈妈来了,便打断了;三娘是遇上她了,她求我给四姑娘换个住处。” “我跟她说若是实在担心,不如亲自去佛堂瞧瞧,之后便叫我这小丫头也跟过去了。” 陆婷姝身边的梅妈妈便常做这种事,二太太两人立刻便明白了,都大笑起来;之后却都皱起眉头,陆婷姝还问道:“莫不是四姑娘的疹子便是穿了湿衣裳腌出来的?” 陆清宁笑道:“反正陈郎中也该到了,等诊完脉再说吧。这老爷子毕竟不比那些庸医,到底是吃出来的毛病还是穿出来的,陈老爷子应该瞧得出。” 二太太轻挑眉梢:“过去我只觉得四丫头骄纵,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手段?为了不在佛堂里继续呆着,都开始自残了?姑娘家不是最该爱惜自己一身皮肉的么?” 陆清宁便将她之前与陆清妩一同想到的说了说,二太太噗嗤一声:“哦,她打的是这个主意?这丫头……到底年纪小啊,这计谋也太不周到了些,这满宅子的孕妇孩子,谁敢放她出来?” 见二太太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陆清宁也忍不住笑起来,笑够了方才告诉水晶:“你回去吧,有苏妈妈在这儿陪我便行了,若是有别的事儿,你再来找我。” “又到了大嫂诊平安脉的日子了?左右这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处理,不如三娘你就回去吧,待陈老爷子离开千叠园,你好亲自带着他老人家去佛堂,以免老人家在咱们那四姑娘面前受委屈。”陆婷姝道。 陆婷姝很清楚,陈老爷子这种名医,跟普通郎中不同,若不是外祖家举荐,陆家这种名声……人家根本不爱涉足;如今又求人家去给四姑娘看病,主家无论如何也该有个人陪在身边才是,否则也太失礼了不是么。 今儿没出去,多写了一章~~╭(╯3╰)╮ 第九十五章 有人告密 陆清宁本想等梅妈妈回来,听听后面的打探结果再说,可听着陆婷姝说的也很有道理,陆清雅那种人谁知道呢,万一怕郎中坏了她离开佛堂的大计,对着陈老爷子翻脸也是可能的,叫老爷子受这种委屈,确实不应该。 于是便起身与二太太和陆婷姝告了退,携着苏妈妈与水晶往回走去。路上遇上个叫不出名来的婆子,似乎是垂花门那边过来的,远远的看见她们主仆,便一路小跑着过来:“三姑娘好。” 陆清宁不知这婆子想干什么,却不好打发她赶紧走,只好笑道:“妈妈是在哪里当差的,过去似乎没大见过。” 那婆子立刻放低了声音,同时还瞧了瞧身前身后,“回三姑娘,老奴夫家姓李,老头儿是前院侧门上看门的,老奴自个儿原来在浣洗上当差,前些日子被二太太分到了添芳园做粗使婆子头儿。” 路清宁眼前顿时一亮。敢情这是二太太的人?立刻笑道:“原来是李妈妈,李妈妈这是打哪儿来呀,可是要去见二太太的,二太太和姑奶奶还在理事花厅呢。” 李婆子又看了看四周,继续低声道:“既是遇上了姑娘,老奴不去花厅也罢,与姑娘说也是一样的。” 仆妇们之间最近都在议论,三姑娘打赏钱从不抠门儿,若能将这两件事儿说给三姑娘听,倒比去二太太那里还强些——二太太是当家之人,她去禀报什么都是应该的,哪有三姑娘这里爽快。 陆清宁……也是这么想的,若是李婆子愿意将事情讲给她听再好不过了,凡事能早知道便不要晚知道不是么。 待听这李婆子嘀嘀咕咕学说完毕,陆清宁只觉得两个额角青筋直蹦。 老太太是装病的这事儿也就罢了。她之前早就知晓了;可是那老太太竟然敢打她的主意,撺掇包明培回家商量了父母,速速请了媒人来与她提亲! 而苏妈妈虽然变了脸色,却不大敢相信这婆子说的话。这人不过是个粗使的婆子头儿,老太太与娘家侄孙密谈,怎么能叫个随便的婆子听见? 李婆子不由红了脸道:“老奴不瞒三姑娘说,自打老太太病了之后……添芳园也便没了什么规矩,唯独有冬艳和齐妈妈两个忠心的,又不是三头六臂,哪里忙得过来;又架不住那个夏妍是个嘴碎的。仨瓜俩枣儿便能买她说一大套实话。” 陆清宁之所以没像苏妈妈那般疑心这李婆子是骗人的,便是早知道这个——老太太当初病了。二太太和陆婷姝便将几个下人塞进了添芳园,连捣乱加探听,还算比较容易。 可这李婆子既然说,老太太身边只有两个忠心的、根本不够防范,为何她早不来报告老太太是装病?还是这人一直藏着掖着。只为了适当时候拿来换赏钱? 李婆子的老脸更是红上加紫:“齐妈妈看着是个闷葫芦,心计却不少。当着老奴们这些下人的面儿,端出来不止一次的血痰盂了,恐怕就连夏妍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次是包家人来报喜,老太太不免放松了些,齐妈妈也高兴得满脸是笑,这才被夏妍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话。” 陆清宁眉头微皱寻思了片刻,便示意奶娘掏些碎银赏给李婆子。又低声嘱咐李婆子道:“妈妈可是觉得,夏妍那丫头彻底不想好好在添芳园当差了?也是呢,那丫头与冬艳年纪都不小了……老太太这一病,根本没心思替她们做打算了。” “不如妈妈回去替我传个话儿,叫她抽空往我院子走一趟?若是白天走不开。夜里来也是可以的。就说我说的,只要她来。我决不亏待她。” 待李婆子揣着一把碎银千恩万谢的告了退,陆清宁眉头又是一阵轻跳。包氏啊包氏,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若说包氏只是单纯的想叫陆家女与娘家亲上加亲,她死都不信;恐怕一是替包家看上陆家嫡女的丰厚嫁妆,二是想推她陆清宁进火坑才是真的吧? 在陆家,且不说几位太太和陆婷姝都护着她,还有老太爷看在谢家与谢氏的面子上、也高看她一眼呢,可若等她嫁到包家去,还有谁替她撑腰? 她自己知晓自己可以不要人撑腰,也知晓自己绝不会老老实实等着嫁去包家,可包氏……却以为商家女嫁进同知大人家是高攀了,她陆清宁肯定巴不得高攀呢!要知道过去的陆清宁,除了暴躁高傲可是凡事不懂的!这算盘打的! “奶娘,我这儿有水晶呢,您再回花厅一趟吧,避着外人将方才这事儿跟二太太和姑奶奶学说学说,听听她们怎么说,再回清宁园便好。”陆清宁也知道哪头儿轻哪头儿重,她自己先忙陈老爷子这边是正经,学话的事儿,交给奶娘便是了。 其实陆清雅的病也不用看了,但是也不能叫别人说她苛待庶妹不是?因此她必须请上陈老爷子一同往佛堂走一趟,虽然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陆清宁带着水晶一路又回了千叠园,陈老爷子带着木香也是刚刚进门。立等在一边、等着他给太太看完了脉,说了几句胎相很好一类的话,她这才上前施礼,口中笑唤陈爷爷好。 又笑对谢氏道:“您只管躺着,我请陈爷爷到厅里喝杯茶。” 出得内室门又出了西次间的槅扇,陆清宁颇不好意思的给陈老爷子赔礼:“只因昨日请了好几位郎中来,都瞧不出我家四妹妹的病因,更别提按着病因开药方了,只好麻烦您去瞧她一瞧。” 陈老爷子就着木香端来的水盆洗了手,捻须微笑道:“莫不是你家的佛堂太过潮湿?” 陆清宁一早儿差人去请陈老爷子时,便叫人将陆清雅身上的疹子形态学说给老爷子知晓了;眼下听了这话,她立刻想到水晶看见的湿衣服一幕,不由心头暗道,这老爷子真神了! 待她将湿衣服的事儿说罢,陈老爷子微笑不减,叫过木香来叮嘱交待了一大套,这才笑对陆清宁道:“我都教给了木香,叫她随你前去便可。等她看过了病患,只要真是我说的那般,潮湿便是罪魁祸首,这等小伎俩,还不劳你陈爷爷我出马吧!” 说罢这话,陈老爷子连茶都不喝了,接过高妈妈送上的诊金荷包便告辞走了! 这老爷子真有性格,根本不屑给陆清雅瞧病呀!陆清宁一路小跑着将老爷子送出千叠园门口,又请高妈妈务必嘱咐马车、给老爷子送出府门一路送到家,这才无奈摇头回了正房、 陆清妩也正在与木香说笑:“……陈老先生真是个性情中人。” 见陆清宁苦笑着走进来,她立刻站起身:“我陪着三妹妹和木香姐姐一起去佛堂吧。” 几人便与太太谢氏说了声先走,鱼贯着离开千叠园往后院深处走去。木香早得了陆清宁的吩咐,虽然她是木香的卖身契持有者,也莫在外人面前行主仆礼,这一路便只管与两位姑娘说笑着,眨眼便到了佛堂门口。 这里与其说是佛堂,其实就是个僻静的小院儿,正房三间,中央那间供了菩萨,西屋供了已故老太太的牌位;东西各一排厢房,西边那排住了在这里当差的婆子,东边住的便是四姑娘陆清雅与奶娘吕妈妈了。 陆清宁还是头一次到这佛堂来,见这小院儿的门户都挺紧密的,立刻想到了水晶之前来一定是跳了墙,不免羡慕嫉妒恨——她如今虽然早都恢复了训练,却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怕惊醒外间值夜的丫头,进步真是缓慢啊,也不知她何时才能利落的翻过这种高墙? 人在深宅大院,翻墙跑出去上街玩耍是不现实的,可听听墙根壁角不是也用得上?再不然,给某些人的小厨房里加点调料比如泻药,也似乎蛮解恨? 却听得东厢房里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喝:“她来做什么,我这里不欢迎她,叫她给我滚!” 这是四姑娘陆清雅又暴躁了!陆清宁怜悯的看向东厢门,旋即便看见吕妈妈一脸尴尬走出,嘴唇嗫喏的说不话来。 “吕妈妈拿两个小杌子来给我和大姑娘坐,再领这位女郎中进去给四姑娘看看病吧。”木香还没进去看见陆清雅身上的疹子呢,陆清宁现在不想爆发。 吕妈妈这才发现郎中是个女子似的,立刻一脸笑容:“是位女郎中?这敢情好!头几个郎中都是男子,根本便看不好四姑娘的疹子么!” 陆清宁冷眼看着吕妈妈装来装去。陆清雅故意穿湿衣服穿出疹子来,吕妈妈会不知道?这一脸的笑容,别提多牵强了,这是怕女郎中看得仔细,寻出病的根由来吧! 木香借机与陆清宁对了个眼色,扭身便随着吕妈妈进了屋。陆清雅似乎没想到陆清宁并不进屋,一腔的怒火有些没处出似的,瞪了木香好几眼,这才趴到床上,任由吕妈妈掀开一点衣角给木香看。 木香冷冷的看了吕妈妈一眼:“只有这一小片长了么?” ……木香再出来时,已经是一盏茶后。陆清雅的骂声又在东厢响起,无外乎是什么郎中全是骗钱的,陆三儿根本便是想叫她破相…… “陆清雅,我给你两条路你自个儿选!”陆清宁迅速走到东厢窗 盛世荣华txt第22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到东厢窗根儿:“要么我现在便差人送你出府养病,要么你三天内给我好起来!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也不要妄想跟我谈条件!你自己个儿好自为之!” 第九十六章 我陪你玩 东厢房里立刻鸦雀无声。 陆清宁也不着急,还是原来的姿势站在窗外,脸上的笑容也愈来愈盛——想跟她斗?来了这小半年,她早就认了这个环境这个身体了,若不是嫌平日里无聊,拿这些人当着老鼠耍一耍也权当解闷儿,什么陆清莹陆清雅,早都连骨头渣子不剩了! 她从不忌讳手上沾血。可这内宅就这么一点子大,既不比现代的网络游戏,更不比她前世的工作,若是上来就将全部小怪打干净,之后升级去哪里啊?难道之后便老老实实的、跟着八月底来的嬷嬷们学绣花,学淑女走路? 良久的无声沉静之后,陆清雅终于再次爆发了。她从厢房里冲出来的那一霎那,陆清宁立刻便瞧见了她的脸,还是原来那般光滑细嫩,根本一个疹子都没有。 而木香方才退出来之后,便低声告诉陆清宁了,这位四姑娘身上的疹子,正是师父陈老爷子讲的那样,确实是潮湿所致;若说是厢房里的环境潮湿,脸上怎么会不长,偏偏长在后背前胸各一片?再者说,环境潮湿更该长在腿上的! 四姑娘的状况,一定是裙服不如上裳捂得严实的缘故;而那厢房里,也是极干爽的。不过这些话木香并没全讲出来,只因……她也想看看自己这个主家姑娘,到底有多聪明。 果然三姑娘一点便通,立刻便站在窗边怒喝四姑娘了,四姑娘也真是个胆子大的,沉默了这么久后到底窜了出来! 木香几乎有些顾不得陆清宁过去的嘱咐了,闪身便想掩在自家姑娘身前,只怕怒极攻心的四姑娘抓自家姑娘一个满脸花。 谁知眼前一闪,小丫头水晶本来远远的在院门边站着。此时却极是迅速的蹿了过来,只是一挡一拨,险些便将四姑娘弄个仰八叉。 被吕妈妈拼了命搂在怀里才不曾摔跤的陆清雅,俊脸立刻被气得变了形,指着水晶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死奴才!竟然连我也敢动!难不成你以为有三姑娘撑腰,我就奈何你不得?当心我唤人卖了你,再不便几板子打杀!” 水晶却只当听的是狗吠,方才的动作之后,立刻没事人般,面无表情的立在自己姑娘身边。只有双拳紧紧握着垂下,令人能多少看出。这丫头心头也是有怒气的。 她虽然来的时间不够长,却也知道,自家姑娘很是护着下人,甚至不惜在下人无法回嘴时,牙尖嘴利的奚落对方。 既然姑娘喜欢这个。她何苦抢姑娘的风头,只管护好了姑娘的安全便是了——姑娘早就答应她和碧玺玛瑙。说待她们满了十八岁,便给她们撕了卖身契放出去呢! 陆清宁果然对着陆清雅冷笑几声:“水晶是我的人,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你的、你的也是陆家的!该打便打,该卖便卖!”陆清雅并不知道水晶是陆清宁自己花钱买来的,“你若是怕了,便叫这死丫头跪下来求我吧,否则我便叫奶娘将她拖出去立刻卖了!” 陆清宁却不听她这个。只管唤陆清妩道:“大姐姐莫坐着了,咱们也该走了。我已经给了四妹妹两条路,午后再派人来问问她选哪一条便是了。” 吕妈妈此时看了自己姑娘一眼,一时明白了,姑娘这是想捉三姑娘一个痛脚。以免真被逼着选那两条路;立刻便上前一步欲拉水晶,嘴里还唠叨道:“你这丫头还不跪下求四姑娘饶了你!” “四姑娘虽是在佛堂住着。不愿将这清静之地闹得一塌糊涂,你这当下人的也不能失了本分不是!若四姑娘真要将你打杀了,你当你一个奴才能躲得过去?便算是连累了三姑娘也不好不是?” 陆清宁立刻回身冷冷逼近吕妈妈,同时将水晶拨到自己身后:“吕妈妈还懂得这是清静之地?你陪着四姑娘胡闹之时,可想到菩萨在正房瞧着呢?你纵容四姑娘胡作非为的时候,可想到你也是个奴才,打杀发卖都得由人?” “我还是那句话,两条路给四姑娘选,若是午后我派人来了、你们主仆还没选出来,莫怪我趁着天黑往外面送人!” 吕妈妈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方才三姑娘在窗外斩钉截铁的提出两条路,她心里便吓得够呛,却想着三姑娘也许只是套话儿呢——这佛堂连个鬼都不来,她们主仆做了什么,三姑娘怎么能知道! 这会儿她却不敢那么想了!又回想到那个女郎中看罢四姑娘的后背前胸,又张罗着看腿……吕妈妈愤愤的目光立刻盯向木香,定是这个女郎中看出蹊跷来了! 陆清妩此时也站起身来整理着裙子,只待陆清宁再说走、便一同离开了。冷不防陆清雅突然冲了过来,伸手便想推她,口中还骂骂咧咧道:“连你也敢来看我的笑话!” 正觉得无处可躲了,陆清妩只好闭眼等着摔一跤,便又听得一声痛呼:“……哎呦好痛!” 陆清妩睁眼一看,陆清宁单只手便拧住了陆清雅的手腕,疼得她两条秀丽的眉毛都拧成了两团黑疙瘩。不由低声劝慰道:“三妹妹松了她吧,待午后再说也不迟!” 陆清雅闻言还想横眉立目继续咒骂陆清妩,不想陆清宁不但不松手,反将她那手腕拧得愈加紧了,痛得她豆大的汗珠子接二连三渗出额头,扑啦啦掉落下来。 见她着实的忍不住了,陆清宁这才将她轻轻一推,推回到吕妈妈怀里,声音愈加的比之前还冷上几分:“你给我记着,陆清雅,这仅仅是刚刚开始。被我抓住的害人黑手,我绝不会一把拧断她,我会慢慢陪着她玩儿,慢慢的玩死她!” 说罢这话,她的唇边又漾出一丝笑容,跟之前的冷冽格格不入,可就是这丝笑容,吓得吕妈妈连连退了几步,之后便慌慌张张扶住陆清雅往东厢房仓皇逃去。 见身边的几人面目表情各不相同的看她,陆清宁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扬手一丢:“走吧,都看着我作甚呢,我的脸上又没有花儿。” 陆清妩与木香无奈的一前一后随着她往院门走去,水晶却怕那帕子上留着姑娘的表记,蹲在边上仔细瞧了瞧,见不过是针线房上领出来的细棉布,用过便丢的那一种,便一脚将它踢到墙角,这才匆匆跑出门。 离开了佛堂,众人心底的心情各有不同。陆清妩仿佛还沉浸在陆清宁最后留在佛堂那几句话里——“我会慢慢陪着她玩儿,慢慢的玩死她”…… 三妹妹莫不是嫌太寂寞了,还敢留着祸害解闷儿?再不便是戏文里常说的艺高人胆大?看她身边那个叫水晶的丫头,倒是有些身手! 木香更是心头震撼得无以言表。她本以为,三姑娘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娇小姐,就算当初对她伸出援手,不但买下她,还将她送到师父名下学徒,也不过是比别的姑娘聪明几分,喜欢玩些新玩意儿而已。 譬如很多官宦人家,都会给没出嫁的女儿养几个懂医药的丫鬟不是么? 可如今再瞧,她这位主家哪里只是聪明几分的事儿,又哪里只是为了养几个懂医药的陪嫁丫鬟? 木香既是不在这个陆家当差,巴不得不琢磨后宅的明争暗斗,再说主家姑娘这样子,分明是应付得来;难道姑娘曾经说过的,女子药堂和女子郎中都不是说说便罢,而是要真做?若真是如此,她木香何其幸也! 水晶追上众人,却好似什么都没想,只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频频回头看向佛堂方向。还是陆清宁发现她总回头,笑嗔道:“你这丫头做什么呢?也不怕扭痛了你的小脖子!” 又好似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二太太和姑奶奶还在花厅没有,如今四姑娘的病已经找出缘故来了,是不是该去说一声才是?” 陆清妩立刻接话道:“说是肯定得说的,否则还叫人以为是三妹妹敷衍了事了,趁着木香姑娘也在,一同前去说清楚了才好。” “水晶你跑得快,你先去理事花厅瞧瞧,不管二太太她们还在不在那里,都跑回来迎我们。” 陆清宁垂头轻笑——陆清妩也算个妙人儿了,这种话茬儿接得甚好,既替她说出了想说的话,省得她陆清宁一言堂,又明明白白站了队。有这么一个明白人跟在身边,往后也省得她自己太过出风头,只可惜,不久后陆清妩便要嫁人了呢。 这样的女子嫁了人,到了夫家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吧?也只有陆清莹和陆清雅那种,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不管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恐怕都会死得快些! 水晶跑得确实快,好像只是一眨眼功夫,已经到了花厅又折返回来,一路跑着一路道:“姑娘姑娘,二太太和姑奶奶还在,说是叫姑娘将女郎中请到花厅去说话呢。” 陆清宁的眼神却盯了她的鞋尖几眼,这才笑着点头,又叮嘱这丫头道:“你跑得也实在太快了些,鞋子全都脏得不像样子了,快快回清宁园换了,再回来接我!” 第九十七章 斟酌对策 给二太太和姑奶奶分头见了礼,木香便被请了坐下喝茶说话儿——陆清宁买来水晶等几个丫头,二太太两人是都知晓的,可这木香……两人还真拿她当了郎中,言语中也颇带几分尊重。 陆清宁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之前想过的什么女子医疗队,那都是急切不得的事儿,只凭木香一个人,哪里能成“队”啊,还是水到渠成最好;可虽然只有这么一个人,也不能不利用不是,眼下不正是用上了? 若她当初将木香留在身边做了丫头,谁都会说她们主仆一伙儿;而现在这样子,谁都得将木香当成名医的徒弟好好敬着呢,木香口中的话,也就再公正不过了。 “女郎中是说,我们家那四姑娘根本便没什么病,只是自己穿衣裳不注意才受了潮长了疹子?”二太太像是不敢相信,又追问了一句。 木香笑道:“您说的正是。府上四姑娘的奶娘挺小心,只掀开四姑娘背上一点衣襟给木香查看,木香也怕看走了眼,便又商量着、看了看四姑娘的胸腹与腿部……” 二太太并不是不信陆清宁,更不是不信木香。 之前水晶那丫头来报信儿,说吕妈妈将些潮湿的衣裳收回去,还与四姑娘鬼鬼祟祟的,二太太只以为,也许是三娘想趁机整治四丫头呢,这才教给水晶当众说了一套假话,求的便是她与姑奶奶成全。 她与姑奶奶早就达成了一致,只要三娘不离谱儿,她们便睁一眼闭一眼算了——三娘差点没死在她那一对姐妹手里,趁机还些颜色又如何? 可眼下听这女郎中一说,原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三娘和水晶之前的那些话、根本不是编出来的!这、这四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些!这何止是苦肉计呀。这根本就是欺上瞒下! “女郎中可给我们四姑娘开了药方?若吃了药几日能好?”二太太为陆清雅的作为震惊了一会儿,还是得继续操心她的病情。 总不能就叫这四丫头带着一身疹子过日子不是?这后宅上百口子人呢,都知晓了之后岂不是大恐慌?难不成还一个个讲去,告诉她们说四姑娘只是装的? 木香笑着摇头:“是药三分毒,府上四姑娘只要不再接触潮湿的衣物,吃食上再忌口些,用不了三五日自然便可以痊愈。” 二太太与陆婷姝便同时看向陆清宁。陆清宁也就将自己说过的两条路给两人粗略讲了讲:“……不管她选哪个,午后三娘都会叫人去听她的回话儿。她若是执意不肯好起来,也不得不送她出府了,三娘听说西南正闹麻风病……” 陆婷姝听罢这话便微笑起来。三娘早在郎中未到之前便已经知晓了四丫头的病因。哪是一个机灵便能解释得了的;还有方才这几句话,这手段还真是够硬! 二太太却有些皱眉。四丫头是不讨喜。可毕竟也是陆家的姑娘不是?若真给安上个麻风病人的名头儿送出去,这小命儿可就要交代了! 这时便觉得有人拉她衣袖,扭头一瞧正是姑奶奶。原来陆婷姝也看出了二太太有些不虞,见二太太扭头看过来,便附耳道:“二嫂你莫听话只听一半好不好?三娘也没说一定要将四丫头送出去不是。只是用这个逼着她自己个儿好转呢。” “如若不然,今儿给她抓了药吃下。疹子消退了,明儿她还穿湿衣裳,这不是故意折腾人么?只要她这么来回折腾两次,便算是老太太不将管家权利夺回去,恐怕咱们姑嫂两个也干不长了!” 二太太顿时恍然大悟,怒意随即上了脸:“这四丫头也太坏了些!敢情她这是故意帮着老太太呢!” 陆清宁见两人嘀咕的热闹,便给木香使了眼色。木香随即很知趣的起身告辞;二太太忙与陆婷姝一同站起身,又不迭声的唤着身边妈妈取诊金来,还是陆清宁笑着拦了:“陈老爷子离开千叠园时,诊金已经一并付了。” 又请二太太两人留步:“三娘送女郎中出去便好。” 出了花厅门,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进木香手里:“我也不远送你了。你出去记得叫辆车,省得路上事儿多。” “另外我叫你替我寻着与你相似的女药童。你也多上上心,这笔钱便留给你替她们安置暂时住处,万一不够使了,只管打着给太太诊脉的旗号进来找我。” 木香本就是签的死契,有陆清宁给描绘的美好前景摆着,又有陈老爷子这个名师带着,按理说并不会贪墨主家一点银子;因此她也很信任木香,方才交出去的这个荷包里,可是她攒了两个月的月例。 接了荷包又听了嘱咐,木香心头大喜。姑娘真的想做女子药堂!既是如此,回去路上她便可以顺路去见见过去认识的两个药童! “不单单是药童,接生婆也是可以的。”陆清宁笑着补上这句话,便唤着花厅门口的婆子送木香离开。 二太太已经生罢了气,脸色微微转好,待见得陆清宁回来坐下,神情又有些难看起来:“三娘你叫苏妈妈回来说的那些话儿,可都落实了?” 陆清宁微扬眉梢:“添芳园那个李婆子不是二婶娘的人?” 陆婷姝笑着接上话儿:“苏妈妈回来跟我们一学说,你二婶娘也一头雾水呢,根本想不起这个李婆子究竟是哪个。莫不是她记着你二婶娘的好儿,还是曾经得过咱们谁的不菲赏钱了?” 二太太却缓缓摇头:“不管她到底是哪个吧,这事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呢;老太太可是个人精儿,又跟老太爷过了这么些许年,肯定也知晓老太爷不是那么容易被盐引一说儿骗过的,可不便得多方面下手才显更稳妥。” 若老太爷根本不想为得到盐引掏腰包,包家退而求其次打陆家姑娘丰厚的嫁妆主意也是可能的!何况娶个陆家姑娘在家里,那便是人质啊!缺钱了就管陆家要,为了自家姑娘的死活,陆家能不给? 都说烂船也有三斤钉,可那包家,烂了有多少年了? 便算是他家没烂透,或是包天磊在知县任上六年也搜刮了些,陆家姑娘的嫁妆早就有定例,嫡出姑娘的陪嫁、田庄铺子加上压箱底儿钱,至少也要值三万两!还有自己亲娘私下给的呢,大嫂谢氏就三娘一个亲闺女,给的能少得了? 二太太由此想到自己的五娘,眼眶突然便红了起来,语气也带了浓浓的鼻音:“若是三娘的婚事被老太太抓住利用一番,开了这个头儿,往后哪个姑娘也莫想好过!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怎么能容他们做这种腌臜事儿!” 陆婷姝本来还想安慰二太太来着,可被她这么一说,也想到自己当年被老太太玩弄于股掌间的婚姻,鼻子立刻一酸,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清宁见状不好,一时却又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劝慰;陆清妩的婚事已经定下,比较起来倒像是最幸运那个,更是不敢开口相劝了,花厅里一时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最终还是陆清宁打破僵局,低声笑道:“那个李婆子说是打夏妍口里听来的消息,三娘已经叫她帮我给夏妍传话了;待今儿夜里看看夏妍找不找我,又都说些什么,再作打算也不迟。” “再者说,梅妈妈还没回来呢不是?等梅妈妈回来再听听她的话儿,事情的真假基本上也知道便差不多了。”话说到这儿,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很冷很冷:“若梅妈妈说得也跟李婆子差不离儿,老太太没真病也得叫她病!” “还有那个包家,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陆家姑娘的主意不是那么好打的!待会儿我回了清宁园,立刻给我外祖家写信,找人快马送到禹州去!” 陆婷姝与二太太顿时破涕为笑,陆婷姝更是笑道:“我怎么便忘了,禹州知府方大人还是谢家老太爷的义子呢!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三娘这主意甚好,若实在找不到妥帖的送信人,便请你二婶娘带着你大姐姐先打理家事,姑母陪你一同去一趟禹州!马上快到中秋了,咱们娘儿俩亲自去送节礼!” 陆清宁垂头暗笑,若是陆婷姝愿意陪她去禹州,当然再好不过了,不过……家里的事儿可不少呢,二太太和陆清妩能应付得过来么?再不然,便先叫人往禹州送信去,她们两人过两日再去也使得。 几人正觉得事情还是有转机的,梅妈妈回来了! 这位妈妈平日里便是整天板着面孔,即便是笑也只是抿抿嘴儿罢了,眼下的神情更像是冻结了一般,还带着些许懊恼,才刚进了花厅便给姑奶奶跪下请罪:“老奴办事不利,还请主子责罚!” 从不自称奴婢的梅妈妈,今儿这是怎么了!陆清宁有些惊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她。 “主子早交代了老奴多多注意添芳园,结果、结果……”陆婷姝伸手搀扶梅妈妈起身,梅妈妈却执意不起,好像只有被责骂一番才能舒服些。 二太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帮着陆婷姝一起去强扶了人起来:“妈妈再能,还能潜入老太太的内室不成?从她装病那一日起,寻常人都进不去正厅,更不用提她卧床养病的内室了,这也怪不得妈妈!” 老太太院子里的抄手回廊里、那是常年站着四五个丫头呢,正房后面的抱厦也总有人在,想打探个真实消息哪有那么容易! 谢谢简和玫瑰的打赏~╭(╯3╰)╮(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佛堂走水 梅妈妈终于起身之后,便将又打探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先不论老太爷那一边,老太太的真实病情倒真是与李婆子说的八九不离十! 而她正是为了这个才跪下请罚的——要知道老太太可是病了三个月了,二太太和姑奶奶甚至三姑娘早都猜出来了,她却没探出一点端倪来,着实令她有些没脸…… “梅妈妈除了老太太是装病这事儿,可还打探出来别的?她那娘家侄孙到内院来探望她,是不是与她密谈了良久?”陆婷姝问道。 若那李婆子说的不是假话,梅妈妈也一定探听到了,可是为何方才的叙述里并不曾提到?陆婷姝早就为这事儿恨的牙根儿痒痒,却不敢过于相信一个记不清模样的李婆子,若所谓的三娘婚事根本是空|岤来风,岂不是白白气坏了自己个儿! 梅妈妈脸色微赫:“老奴倒是听得夏妍那丫头与几个婆婆偷偷学舌了,说是老太太打算叫她那位侄孙求娶咱们家三姑娘。” “不过包家少爷离开的时候,似乎并不大高兴,似乎他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并不愿任老太太摆布他的婚事呢,老奴便想着,事情反正还不一定,何必叫三姑娘揪心。” 陆婷姝却还是皱着眉:“那包明培也还是个孩子,怎能为自己婚事做主,只怕老太太若有这个意思,也会与包同知的夫人详谈呢;不过梅妈妈说的也是,现在便揪着心有些早了,若是这两日包夫人上门来,再做打算也不迟。” 二太太却反对道:“若真等包夫人上门来,怕是也不能不答应了吧?再或者老太太偷偷收了包家的庚帖也是可能的;叫我说,不如你们姑侄两个明日便去禹州府走一趟。早早叫包家死了这份心才好!” 她嫁到陆家这么多年,又与大太太妯娌间处得极好,多少也知道些大太太当闺女时的趣事——禹州的方知府本是谢家大太太的表弟,之所以与谢家走得很近,很大缘故都是源于与谢氏,若不是谢氏幼年间便已经与陆廷轩定下婚事,也许早都成了知府夫人了,哪里还会嫁进陆家受陆廷轩的嫌弃! 越是如此,二太太越得为陆清宁与自己的五娘做长远打算,女儿家若是婚事上随便了。那便得受一辈子的苦。方知府既是与谢家有着这么深的渊源,三娘的事他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二嫂说的老太太也许会偷偷收下庚帖,倒像我当年被老太太偷偷定下亲事一样呢,”陆婷姝越想越恨,立刻赞成道:“趁早去一趟禹州也好,早早做了防范更省心了。” “梅妈妈去将节礼单子里谢家那份找来给我瞧瞧。本来说三两日内便要打发人随着前院的管事一同出发呢,如今也省事了。我们明儿一早亲自过去。” 陆清宁一直垂着头不曾说话。梅妈妈打探回来的消息也不是多全面,看来还要等夏妍那个丫头了;若是在那丫头口中再等到一样的答案,她必要给老太太一个好看才是! 商量罢明日的行程,陆婷姝又将那份礼单仔细看了,做主添了些物什,众人便打算散了——马上便快到中秋节,从前几日起要打理的中馈便越来越多了。今儿事情更多,眼瞅着都快到用午饭的时辰了。 “二太太,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佛堂走水了!”一个婆子跌跌撞撞闯进门来。连惊带累的,说话也呼哧带喘。 众人本就离了座位打算离开花厅呢。听这婆子一说,立刻拔腿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水走得可大,可喊了人施救……等等,一时之间,这花厅几乎炸了营。 好在那婆子终于捋顺了气,人也不再慌慌张张:“回二太太和姑奶奶,那火……那水虽是走得不小,好在老奴带着几个婆子和媳妇子刚巧在那边剪枝浇水,佛堂里又常年备着几个大水缸,没一会儿便将火灭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快说来!”二太太又怒又笑:“走水又不是你的缘故,你有什么不好说的!” 四姑娘不是正在佛堂呢,难不成是将四姑娘伤到了?那丫头心术也太不正了些,莫不是菩萨也看不过眼去了,出手惩罚了她! 那婆子连忙抹了把汗:“佛堂的倒座都被烧得半塌了,东厢房也烧得不善,老奴是怕二太太和姑奶奶还有姑娘们这会儿赶去,着实太危险了些!” 陆婷姝笑着摆手:“这个你莫怕,火既然已经灭了,我们到外面看看便好,不过你还没说呢,这场灾祸可伤到人了?” “回姑奶奶,伤人倒是没有,只是四姑娘被吓得不善,一直都哭喊着那佛堂……住不得了。”婆子低声回道。 二太太与陆婷姝顿时都旋起眉头,心头有种说不清的莫名其妙。这事儿怎么会赶得这样巧,女郎中木香才诊出四姑娘的病症缘由,三娘又命她午后给个说法儿,佛堂便着了火? 大姑娘陆清妩从打陪着陆清宁与木香到了理事花厅,一直到现在,都不曾说上两句话,这会儿却怯怯的开口道:“莫说是四妹妹,便是我也不愿住在佛堂的,之前没走水都是个偏僻冷清所在,任哪个姑娘家也不会愿意住在那里。” “何况现在又烧塌了大半边院子,她便算是想住也住不得了,总得赶紧找人修缮才是。” “哼!”二太太冷冷的怒道:“她倒是打得好算盘!先是盘算着病了总该能搬出来了,不想没瞒过郎中去,这会儿竟然还想了这么阴损的招数!” “佛堂那是什么地界儿,也容得她盘算自己的私利?这是走水被救了下来,若是救不成,将供奉菩萨和老太太牌位的正房都烧毁了,陆家也便毁在她手上了!” 陆清宁一脸的惶恐:“二婶娘是说,这是四妹妹……是她?” 陆婷姝冷笑道:“我瞧着也是她,这分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了!我倒是没发现,陆家还有这么胆大妄为的死丫头!” 便回头嘱咐梅妈妈道:“去唤几个粗使的婆子到佛堂来,先将四姑娘看住了再说,还有她的奶娘,也先捆了!” 包氏老太太还真是个急性子,这才得了娘家的喜信,便这么沉不住气了?要知道,四丫头可是老太太最最“喜欢”的孙女了,过去的几年里,老太太不知借着那丫头的手做了多少下作事儿,今儿这是故伎重演了! 这次走水,好在这焦婆子带着花木班子几人施救及时;如若不然,烧塌了佛堂,她陆婷姝和二太太立刻便得将管家大权交回去呢——之前还想着,老太太的“病”不会好的那么快,管家大权也不会太急切的往回拿,原来还是她们想错了! 二太太说佛堂若是毁了,陆家也就毁了,这话甚有道理——且不说菩萨会如何怪罪,只说这管家大权再回到老太太手里,这陆家若能好得了才怪了! 陆婷姝虽是越想越气愤,恨不得立刻便去见老太爷,却还是强忍了;既是走了水,她和二太太总得去瞧瞧不是?待打理罢现场的事儿,再去求见老太爷罢! 佛堂烧了要修缮,还有陆家家庵呢不是?总不能叫四姑娘一个黄毛丫头将她们难住了!先整治罢四姑娘这个帮凶再说别的也不迟! 陆清宁垂着头随在众人身边往前走,一路只看得见自己的鞋尖儿。心头却有一群小鸟在欢唱,陆清雅啊陆清雅,你这次算是彻底完了! 又颇有些遗憾的在心头道,可惜不能替已经死去的原主儿彻底报仇雪恨了,无法早早送陆清雅下地狱……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对于陆清雅来说,往后的日子似乎还不如死了舒服吧! 眼瞅着佛堂便在前面了,另一边岔路上匆匆走来一人,陆清妩轻轻扯了扯陆清宁的袖子:“是高妈妈。” 陆清宁抬头一看果不其然,立刻往前走了几步迎上去:“高妈妈走得满头大汗,可是千叠园有事?” 高妈妈笑着摇头,先给二太太和姑奶奶施了礼,这才道:“大太太也听说佛堂走水了,便打发老奴过来瞧一瞧,看看可有能帮着二太太和姑奶奶跑腿儿办事的地方。” 二太太不由凝眉道:“这等事儿怎么还能叫大太太知道呢?不是我说的轻松,高妈妈您总得替大太太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看住了,莫叫她们随意乱说话!大太太现在操不得心!” 高妈妈笑着称了是,言道以后一定不叫大太太再多费心,“我们太太也是待走水被扑灭之后才知晓,并不曾着急上火,二太太和姑奶奶放心吧。” 陆婷姝笑道:“大嫂是好意,只怕我和二太太不好拉下面子整治四姑娘,才叫高妈妈来坐镇的吧。” 高妈妈一时有些没听懂。大太太只是叫她来帮忙,怎么又谈到了整治四姑娘? 陆清宁便简明扼要的将事情经过说了说,包括木香给陆清雅瞧病的过程;高妈妈一边听一边皱眉,听到最后,气得直哆嗦:“这、这四姑娘也太……设计装病离开佛堂不成,竟然还给佛堂放了火?这、这不是目无神佛么,难不成她不怕天打雷劈!” 高妈妈话音方落,便听得佛堂院里传来凄厉惨叫:“救命……救命啊!” 第九十九章 两行血泪 高妈妈听出这正是四姑娘陆清雅的声音,顿时一愣。她是说了给佛堂放火要遭天打雷劈的,可也不曾听见雷声啊!怎么,难不成四姑娘是撞鬼了?否则怎么会叫的如同杀猪一般! 还是陆清宁忍笑道:“姑奶奶方才派了梅妈妈带着粗使婆子们去捉四妹妹了,恐怕是她不愿束手就擒罢!” 高妈妈这叫一个气啊!立刻主动请缨道:“二太太和姑奶奶慢慢走,老奴先去将她嘴堵上!虽是青天白日的,这么叫唤也太瘆人了些!若有不知根底的,还当咱们家虐待姑娘呢!” 方才姑奶奶就说,太太一定是叫她来帮忙坐镇的,否则以二太太和姑奶奶俩人儿,也不好对大房的姑娘如何;如今瞧来果不其然,都派了人去捉四姑娘了,竟然连嘴也不敢堵!若是她不张罗,难不成还叫三姑娘去么! 陆清宁忙笑着制止道:“有梅妈妈在,高妈妈不用急着去。” 梅妈妈可不是白给的,除了陆婷姝,也就卖她与大太太谢氏、二太太三太太一个面子罢了,方才之所以叫陆清雅喊出了声,恐怕也是有些轻敌,没想到四姑娘脸皮的厚度。 果然,陆清雅也就喊出了那两声,随即便没了动静。 众人随后也便到了佛堂小院的院门口,陆清宁先一把拉住脚步匆匆奔着门去的高妈妈,这才唤花木班子那个报信的焦婆子道:“妈妈对这附近熟悉,找几把椅子来给二太太和姑奶奶坐。” 又对高妈妈道:“您也不要着急进去,方才这位焦妈妈说,里面的倒座房和东厢都烧得半塌了,您与大姑娘在这里陪着二太太和姑奶奶,我进去看一眼再说。” 高妈妈哪里能答应三姑娘去冒这个险。因此执意不从,“还是老奴去吧!若是姑娘伤到了哪里,那不是要太太的命吗!” “奴婢陪着姑娘进去!”脆生生的声音在陆清宁身边响起,原来是水晶也赶来了。 高妈妈气得啊,立刻伸手点了水晶的额头一指:“你这丫头真能添乱!” 再看三姑娘打定主意亲自进去,高妈妈也只得作罢,却还是不迭声吩咐水晶道:“你先进去瞧了,若是没什么危险,再出来扶着姑娘一路躲着险处走进去;若是姑娘少了根汗毛,看我不叫苏妈妈扒了你的皮!” 水晶笑吟吟的称了是。便灵巧的先进了院子;半刻钟后又打院门跑了出来,伸手扶住陆清宁的胳膊:“奴婢瞧过了。倒座房烧得黑漆寥光,东边全都烧塌了,好在穿堂还好好的;东厢房靠南这一间全烧黑了,窗子也都烧没了。” 听了水晶这话,似乎并不是太危险?陆婷姝和二太太便也有心进去瞧一眼。且不说如何斥骂四姑娘,至少也要给菩萨上几柱香以求原谅啊;再者说……供菩萨只是在正厅。里面的那一间里,还供着已故老太太的牌位呢。 陆清宁却频频摇头:“三娘年岁小,身体也灵活,还是三娘带着水晶去吧,上香的事儿三娘来做,诚心都是一样的;若真有梅妈妈和三娘处置不了的事儿,再出来请二婶娘和姑母也不迟。” 陆婷姝和二太太也就不再坚持。相携着坐到了焦婆子和几个仆妇端来的椅子上,又唤着陆清妩和高妈妈也坐,见高妈妈不肯,陆婷姝笑道:“妈妈是替大太太来的,坐一坐歇歇脚又如何。” 心头却将陆清雅骂了个臭死。佛堂的西厢房里住着个洒扫婆子。东厢房住的才是四姑娘主仆两个,敢情这四姑娘怕在西边放火被洒扫婆子发现。便不惜趁着午饭时分、点了倒座和东厢南墙! 若不赶紧将这丫头送到家庵里严密看管起来,这么一副白眼狼性子,以后不定惹出多少麻烦来!包氏那里有了这么个帮手,恐怕也如虎添了翅膀了! 而陆清宁主仆这厢相携着进了佛堂小院儿,才站到院子中央便相视一笑;水晶更是惶恐的看了看自己的脚,方才抬头小声笑道:“之前多亏姑娘提醒,否则奴婢的鞋子也得着了火……” 陆清宁抬起手指嘘了一声,这里可不是谈这事儿的好地方。这才问道:“梅妈妈她们可是将人带到西厢房去了?” 得了水晶肯定的回答,她又回头往东厢的南墙根看了看,往倒座房东边瞧了瞧,加了料的细棉布帕子早就烧得连灰儿都没了,自信没人能瞧得出来端倪,这才带着水晶往西厢房门里走去。 上一趟过来时,看似是她给陆清雅摆出了两条路,可这位四姑娘分明是哪一样都不愿意选的;陆廷轩之前又派了小厮到姑奶奶和二太太面前、给他最爱的这个女儿求情…… 好吧,既是如此,她陆清宁“帮帮”陆清雅又如何。否则等日子拖得久了,保不齐这人也会像陆清妩一样,因到了年纪、便可以没事儿人一般,装作大家闺秀谈婚论嫁了,总不能到那时再追到她婆家去整治她不是? 而经历了今天这一遭儿,木香、水晶等几个丫头,也该知道了她陆清宁的手段。 她绝不会花着冤枉钱,养着无用的下人;木香水晶她们都是有些本事的,必也不愿跟着没用的主子。若不早早露一手儿给她们瞧,她们怎么会死心塌地跟着她? 心里琢磨着这些,陆清宁人也进了西厢房。陆清雅果真已经被堵了嘴,由两个婆子一头儿一个按着坐在椅子上,而吕妈妈却五花大绑的痿在地上,见她进来,这主仆二人全都是满目怨毒。 陆清宁才不管这个,只笑着吩咐水晶:“吕妈妈身为奶娘,却不好好教导姑娘,反而由着姑娘胡闹却不制止,甚至还帮着姑娘出些不上台面的主意,你替我去掌嘴三十。” 水晶早就看不过眼这吕妈妈了,凭什么她们姑娘进来,就得被这婆子这么盯着?如今听姑娘下令,立刻脆声应了,上前轻轻松松便用一只手提起吕妈妈的衣领,另一只手带着呼呼风声招呼到了吕妈妈的脸上。 莫看水晶和碧玺玛瑙几个丫头年岁小,她们几个家里都是几辈子的军户,从打蹒跚学走路开始,便开始习武,才十来岁的小丫头,已经是寻常的三五个男子近不得身,否则梅妈妈也不会替陆清宁做主,将她们几个买回来。 这样的手抽起嘴巴来,怎么会少了力气和巧劲儿?只瞧着两个嘴巴下去,吕妈妈已经是鼻青脸肿,再两巴掌下去,满嘴的牙似乎全都松动了,一口一口的血沫子顺着嘴角便往下流,看得几个粗使婆子也非常不忍……若等着三十巴掌打完,命也没了大半条吧? “吕妈妈莫怪我?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23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我心狠,我自打替太太理事那天儿起,便跟你们说过,姑娘们年岁小,全靠着身边的奶娘引导着走人道儿,可惜……吕妈妈没往心里去。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陆清宁冷冷的扬着眉道。 “现如今,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你彻底教坏了,先是用些湿衣裳弄鬼,后又放火烧佛堂,更不用说以往还都做了什么下作事,莫说是打你几巴掌,便算是要你全家的性命也不过分吧?” 说是叫吕妈妈的全家陪葬,其实吕妈妈只有一个丈夫同在陆家当差,早年间她没做四姑娘的奶娘时,也生了个女儿,可惜那女儿在三岁上夭折了。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对四姑娘各种纵容疼宠,一是用四姑娘移了情,二也是将后半辈子的养老都押在了四姑娘身上。 吕妈妈亦与陆清雅一般被堵了嘴,根本无法分辩一二;可陆清宁依然还是得叫这人死得明白才是——她早就打听出来了,当初小澄曾经端进清宁园正房的毒点心,后来被小黑猫吃了的那份,正是这吕妈妈给的…… 再说那些湿衣裳。陆清雅一个娇生惯养了十一年的姑娘家,怎么会知道穿了湿的便能长疹子?还不都是这该死的奴才搞的鬼! 果然,吕妈妈听了她这番话,眼里一时全是绝望。甚至暗暗悔道,早知道如此,真不如听了二姑娘那奶娘冯妈妈的话了! 只可惜,她当时还将冯妈妈骂了一通,说你个老鬼愿意讨好太太和三姑娘只管去,莫拉着我一起背叛自家姑娘! 如今怎么着,二姑娘虽然也接二连三的惹了不少祸,冯妈妈可还是好端端的呢;她这个对四姑娘忠心耿耿的老婆子,却要连累得丈夫一同没命…… 也不知是水晶的大巴掌打得太用力,还是吕妈妈太过绝望了,眼睛里突然之间便流下两行血泪,水晶一时也被吓了一跳,手下便不由顿了顿。 陆清宁忙伸手唤道:“还有几下子没打呢?若差的不多,便住手吧。” 她的本意不过是拿着吕妈妈做筏子,给这恣意妄为的陆清雅瞧一瞧,否则直接要了吕妈妈的性命便是了,还浪费水晶这些许力气做什么? 如今人已经被打得不善,陆清雅也早都吓得抖成一团,目的也都达到了,唤来官牙将人买走,远远送去煤窑或是盐场活活累死去罢! 至于吕妈妈的丈夫,她方才也不过是一说,为了震慑罢了……她虽然痛恨吕妈妈这个狗奴才,却也不至于连不相干的人命都搭上。 “几位妈妈拖着人,随我出去见二太太与姑奶奶吧。”陆清宁略带讥笑的看了眼陆清雅,转身便离开了西厢房。 谢谢戥逸纠错,昨天一章把谢氏不用嫁进陆家受嫌弃写成了谢家,汗滴~~ 第一百章 肝火旺盛 夜幕才刚刚降临,添芳园正房后面的抱厦里,夏妍便已经坐不住了——李婆子早早便给她带话儿回来,说是三姑娘叫她夜里去清宁园呢。 最近几个月的三姑娘,全然不像是从前了;以前的三姑娘虽然极厉害又拔尖儿,可脑袋转得并没多快,否则也不会动辄便被老太太捉了痛脚……最近这是怎了,为何突然便换了个人儿似的,心思和手段样样不差? 这么想着,夏妍便越来越怕。三姑娘叫她去清宁园,怕是没什么好事儿!若是老太太真病得不成了,她也愿意重新找个主子,可自打白天得知老太太根本没有病,她哪里敢再动这个心思! 要不然,去跟冬艳换个班儿吧?这样她也好有理由不去清宁园见三姑娘这个小魔王啊。 可是……冬艳似乎早看出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老太太身上了,老太太房里等闲的事儿都不愿叫她动手呢,分明是防着她。 若是轮到她值夜,冬艳还会派了二等丫头给她做伴儿,更是叫人齿寒心冷;若她眼下主动想换了班伺候老太太,冬艳必然不答应! 等等,李婆子似乎是说,三姑娘的原话儿是……必不会亏待她? 夏妍想到这里,立刻喜上眉梢。三姑娘一定是变相承诺她,只要她原原本本将老太太与包家少爷密谈的事儿学说了,三姑娘便会给她安排个好去处呢!再不然也会给大把赏钱! 这么想着,夏妍几乎都坐不住了,只想现在就赶紧出门往清宁园去。可看看窗外的天,似乎还没彻底黑透,只好强忍下跃跃欲试,抄起床边做了一半的绣活儿慢慢做起来。 这是一条软绸的大红肚兜。花样是大片的绿叶托着粉白色的牡丹。她一个家生子丫头,最大的体面不过是给哪位老爷做个姨娘,做了姨娘后哪里还穿得了大红? 再或者配了管事当正头娘子,再回到内宅里做管事媳妇子,奴才依旧是奴才,还是穿不了这颜色,更穿不着这料子;不趁着眼下还当着丫头贴身穿一穿,往后可没这日子了…… “姑娘还不洗漱了睡下,呆坐着想什么呢?”清宁园的正厅里,奶娘苏妈妈低声问小素道。 陆清宁已经靠着床棂边的大引枕坐了大半个时辰了。手里连本书也没拿;苏妈妈本以为,自家姑娘还在为白天的一堆事情气恼担心。并不敢上前打搅,可眼下都快戌时中了,还这么呆呆坐着,莫不是连觉也不睡了? 小素回头看了眼内室的帘子,默默摇了摇头。四姑娘在佛堂放了把火。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升了官,任哪一件事也都叫人不省心呢。姑娘一定是被气到了! 姑娘过去生了气,哭闹出来也便好了,如今却变成了喜欢呆坐;可越是如此,越是不敢劝慰呀。 苏妈妈见小素也不知道姑娘怎么了,正想撩帘子进去劝劝早早歇下,便见得水晶打厅门边露出了半张脸,不禁又气又笑沉声喝道:“你这丫头鬼鬼祟祟作甚?有话便进来好好说。没话也不要扒门边儿啊,你这是惦着吓死你苏妈妈?” 水晶吐了吐舌头,迈了步进来低声道:“妈妈去回姑娘一声吧,添芳园的夏妍姐姐来了。” 苏妈妈顿时恍然大悟,敢情姑娘一直都在等夏妍呢?立刻嘱咐水晶:“去将她领进来吧。” 随即便转身进了屋。陆清宁早就听见了动静,见苏妈妈进来。立刻抬头问道:“可是夏妍来了?” 若夏妍是个沉不住气的,天才黑便跑来了,不是说这丫头有些缺心眼儿,便是这丫头说的话不尽可信;因此她并没有等急,只是……一直都在琢磨一件事的可行性,才呆坐了这么久。 如今这时辰,才正正好!既是如此,待会儿不妨探探夏妍的话儿! 被小素引领着进了屋,夏妍立刻便要跪下磕头,倒将陆清宁惊了一下——她素来也没见过这陆宅的仆妇不犯错也跪下磕头的,夏妍还是头一个呢! “夏妍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我哪里担得起这么一个大礼。”她似笑非笑的及时唤着小素将人拦住。 明明是自己有求于她,她却进来施大礼,看来接下来似乎很好进行了? 摆了摆手叫小素等人全都退出,陆清宁打算与夏妍深谈。小素等众人早就习惯了姑娘这样,也便鱼贯着退了出去,最后一个人还将内室的门掩了。 “夏妍姐姐是如何听见老太太与包家少爷谈话的?”既然知道这丫头已经逐渐的不受老太太信任了,陆清宁当然要问问清楚。 老太太装病装了足足三个月了,一直都将这丫头瞒过去了,为何到了今日反倒漏了馅儿?既然是老太太鼓动娘家侄孙来求亲,这种谈话不是应该很私密么? 夏妍红着脸犹豫了半会子,到底低声开了口:“不满三姑娘说,奴婢这人……虽是愚钝了些,可到了今日,多少也瞧出了不对头,因此、因此才想方设法偷听了一会儿。” 陆清宁微笑着点头。恐怕是夏妍从打不被老太太和冬艳信任那天起,就爱上了听壁脚呢;老太太又不好将这服侍了好几年、知晓得太多的人直接撵出去,宁愿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就给了夏妍各种机会——再不被待见的大丫头也是大丫头不是! “那夏妍姐姐不妨给我学学,老太太那个侄孙包家少爷又是怎么说的?”陆清宁颇感兴趣的问道。 老太太的打算确实挺讨厌,可包家少爷若是不情愿呢?包天磊好歹升任了五品同知,他儿子不愿娶个商家女跌份也是极可能的!若他不愿,老太太也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她明日再与姑奶奶去禹州,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 夏妍立刻又是一脸犹豫。若是直接告诉三姑娘,包家少爷根本瞧不上商家女,三姑娘会不会恼羞成怒? 不过好在被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劝了劝,又三番五次说起三姑娘丰厚的嫁妆,包家少爷倒似动了心……这明明是个好事儿不是! “包家少爷一开始确实……不过后来像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呢。奴婢、奴婢提前恭喜三姑娘了,包大人家如今到底是官宦人家,可不是咱们家别的姑娘能肖想的。”夏妍想罢,便挑了唱喜歌般的话回道。 陆清宁扑哧一笑。敢情这丫头以为她想攀高枝呢?不过倒也是,自己专门叫李婆子转达夏妍晚上来一趟,却没提起缘故,还说要重赏……搁哪个不知情的人眼里一看,也以为自己要将事情确凿下来,好为了能嫁入官宦之家偷偷开心呢。 见三姑娘一脸的喜笑颜开,夏妍心底一阵轻松。三姑娘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哪个姑娘家不愿意嫁得好?看来今天的赏钱绝对薄不了! 却见三姑娘转瞬便阴了脸,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看来外面传的还真没错,这个小祖宗……着实招惹不得,就算句句话都没错儿,也不知这小祖宗为什么便突然不高兴了! “我再问你,老太太的病确实没大碍?包家少爷领来的郎中你可见到了?”陆清宁心底这叫一个气啊,包家少爷本来是不愿意与她结亲的,老太太硬生生撮合实在太恨人! 等夏妍小心学说完毕,陆清宁心里也有了底。 老太太的院子里一共传出两次呕血,后来一次呕血是假的,可之前一次却是真的,动辄咳出些带着血丝的痰液、眼睛日渐变得模糊也是真的,包家少爷带来的郎中说,老太太肝火旺盛已经很严重,又因耽搁了有些日子,还需要好好调养才是。 “郎中给开了新方子没有?添芳园里是谁专门给老太太熬药的?”陆清宁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可就是这话,吓得夏妍突然便打了个冷战。难不成三姑娘找她来,是想叫她在老太太的汤药里做手脚?这不是要她的命么!她不敢呀! “三姑娘饶命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夏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要磕头。 陆清宁哪能容她磕头呢,这丫头才离开添芳园一会儿,待回去之后衣裙不整的,额头又有磕红了的痕迹,落在明眼人眼里都是毛病;立刻手疾眼快将人扶起,似笑非笑道:“夏妍姐姐想到哪儿去了?” “老太太毕竟也是我的祖母,我担心她老人家的身体和日常饮食服药之事、也是应该的不是?” “不过……听你那么一说,老太太的身体似乎不大好调养痊愈呢,你和冬艳姐姐今年都十六七了吧?老太太身子不好,又不当家理事了,日子短还好说,若是日子长了,岂不是耽搁了夏妍姐姐的前程?” 夏妍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神色。三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提醒自己,老太太身体根本好不了了,叫她早作打算?还是说,即便老太太康复了,也再当不得这个家? 当初能进老太太房里做大丫头,夏妍别提心里多高兴了——陆家这种人家,在整个江南都是首屈一指的富户,当家主母房里的大丫头能差得了?怕是比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还抢手! 可现如今被三姑娘这么一说,她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前途未卜了! 不知不觉竟然也100章了~~谢谢一直支持花儿的亲们,么个╭(╯3╰)╮ 第一百零一章 抛出诱饵 陆清宁一直都玩味的寻思着夏妍的神色。她方才不过只问了一句谁管给老太太熬药,这丫头立刻便想到了投毒……这丫头的脑袋瓜子蛮好用嘛! 而后来这几句话,也一样是个试探,夏妍明显是听进去了,也情知继续留在添芳园、今后的日子便会暗无天日了! “现如今虽然不是我们太太理家,二太太与姑奶奶那里我还是能说上几分话的,夏妍姐姐对今后可有什么打算,不妨与我聊一聊,我好瞧瞧能不能帮你一把?”陆清宁低声笑道。 夏妍神色一凛,立刻从方才的担忧中回到现实来。三姑娘要帮她一把?可她又能为三姑娘做什么呢?难不成只说了说老太太的病情和包家少爷,三姑娘就愿意给她换个好差事,或是索性给她找个肥差上的管事嫁了? 陆家因为是商人家,前院和买卖上的肥差可不少;可那些管事,之所以能走到现如今,哪个不是年纪挺大的人精儿?她夏妍今年还不满十七呢,难道就此嫁给个三十出头四十来岁的管事当媳妇? 再者说了,三十几岁的管事们哪有没媳妇的?死了媳妇没有再娶的,那便是续弦啊!与其给个管事当填房,还不如给哪位老爷当妾室呢!好歹生出来的孩子还是个主子,而不是祖祖辈辈都做奴才啊,管事的再能干,那也是奴才! 可是三姑娘既然问出口了,她也不妨试试,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若她提出的要求三姑娘不难办到,又叫她办几件事过来换,再琢磨三姑娘的事情好办不好办也不迟。 听夏妍嗫喏着将话说出了口。陆清宁立刻想起雪芳被抬进来那阵子,她在后院遇上夏妍鬼鬼祟祟一事了。敢情当初水草说,夏妍这丫头怀着个当姨娘的心,还是真的了。 “你是说,老太太一早儿的意思、便是将你们四个都留给老爷们做通房,待有了身孕再抬姨娘?”陆清宁微微皱眉:“我可是个姑娘家啊,怎么好张嘴给大老爷或是几位叔父安排丫头呢?” “眼下二太太几位对我还不错,可若等我提出这事儿来,岂不是从此后没法子跟几位婶婶见面了?你又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人也结实着呢。她老人家身边的丫头,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做主了?” 夏妍听罢这话不免一脸沮丧。三姑娘明明做不到这事儿。为何还叫她开口呢? “不过……若是你执意不愿意留在添芳园继续伺候,我倒是能帮你说几句好话。”陆清宁一边说,一边打量夏妍,“毕竟老太太也不大信任你了,巴不得你赶紧离开呢。你只要去与老太太提出来,我便能给你安排个新去处。” 这丫头到底长得什么样儿。过去她并不曾仔细端详过;听说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换了好几拨儿,全是特意调教的,只为了逮机会塞进老爷们房里能挑破天,如今一瞧,还真有点味道! 夏妍自知怎么都躲不过三姑娘的目光了,索性也不再躲,可是面上的无奈与恐惧还是掩饰不住。叫她主动说离开添芳园。怎么可能嘛!说破大天去,三姑娘还是想叫她动手害老太太性命啊! 若是不做谋命之事,叫她主动跟老太太提出不在跟前伺候了,能换个比添芳园里大丫头还好的差事么?老太太能轻易放她? 若是她害了老太太,又没被发现蛛丝马迹。可能还好,反之若被发现了。岂不是小命儿都没了,就算三姑娘给她无数的金山银山,哪里有命享受? “敢情你不信我?”陆清宁笑起来:“如今莫说我们太太叫我管着大房的中馈,便算是太太的陪嫁产业都是我管着呢,你若是愿意,哪条出路不比添芳园那一条好走呢?” “我们大房的二少爷和四少爷都逐渐的大了,也该给他们院儿里安排管事的大丫头了,若是你愿意……难不成还比不上给哪位老爷做通房?若知道你能到少爷身边伺候,老太太也会很高兴吧?” “再或者,找个外院的管事嫁了也成啊,你莫以为管事们都是一辈子的奴才命,不定哪个差事办好了,便能得了放奴文书!” “咱们家的管事,哪一个不比乡下财主家底儿厚实,你若是能嫁给这等人,往后便等着当财主奶奶罢!” 夏妍的眼神刷的一下便亮起来。她方才怎么没想到这个!二少爷已经满了十二岁呢!虽说……这位少爷年纪小了点儿,可越是年岁小越好亲近不是么! 很多人家都会在少爷十四五岁后,往少爷屋里放两个通房丫头,这也是为了避免爷们大了,被人勾引着去外面学坏;而这种通房丫头,多半是早几年便在爷们身边服侍的,好歹之前厮混了几年,情分也不一般。 再看几位老爷。大房的事儿如今归三姑娘把持着,给大老爷做通房,只能死得快些;二老爷三老爷更不用说,两位太太哪个都不是白给的,跟了哪个都不好过。 至于四房,四老爷的通房可不要死得太勤哦!五老爷六老爷倒是年轻,她夏妍也不在乎这两位是庶出子,可两位老爷房里的人也太多了吧! 若真能如三姑娘所说,能将她安排到二少爷院儿里去,岂不是比给老爷们做通房好得多?这可是少爷身边独一份呢! 陆清宁冷眼看着夏妍的神色不停变换。什么管事家的媳妇,什么财主奶奶,想必夏妍都不放在眼里;这丫头最最想做的,还是爷们身边的姨娘吧…… 她方才说,她没法子往老爷们身边塞丫头,这丫头别提多沮丧了,可说起两位少爷院子里该安排大丫头了,瞧这丫头这兴奋劲儿! 之前她靠着床边发呆,想的便是这一手儿——想攀高枝儿的丫头实在太多了,她就不信夏妍不动心;如若真能将这丫头塞进二少爷那里去,且不说多了双盯着陆文博的眼睛,只说这丫头的狐媚劲儿,陆文博不栽在她身上才怪! 若是没有夏妍,她也能找出其他的丫头去伺候陆文博;可好在夏妍是老太太的丫头,若是很想得到陆文博院子里的差事,便得给她陆清宁拿出些诚意来! 而老太太那里呢,又巴不得给陆文博身边塞个自己人罢! “若是……若是奴婢想去二少爷院子里,三姑娘需要奴婢做些什么?”夏妍索性不再扭捏,打破天窗说亮话了。 陆清宁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又看,这才缓缓笑着摇头:“不瞒你说,我还没想好。你若是愿意拿出诚心给我瞧呢,你便慢慢表现着,我有眼睛,总能看得到。” “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若叫添芳园里的那位知晓你大夜里偷偷跑出来,你也不好受。” 夏妍一时进不得退不得。若是不走,三姑娘张口撵人了,若是走呢,三姑娘方才那个叫她拿出诚意表现的话,根本没个准儿啊! 回头瞧了瞧墙上的更漏子,夏妍狠了狠心:“奴婢还能再待一刻钟,奴婢头出来之前,给守门的妈妈塞了只镯子。” “你还是不信我?”陆清宁登时冷了脸:“我叫你回去你便回去!万一今儿就将你偷跑出来的事儿捅破了,任我再怎么想帮你,我帮得了么!” 说罢这话,她立刻起身去妆台前面拿起个素面荷包,递给夏妍道:“我不便赏你什么贵重首饰,这里是几两碎银子,倒比那些能看不能用的玩意儿实惠多了。” 夏妍忐忑的接过那荷包,入手便是一坠,至少也有五两重! “我并不是想要你今儿就如何,你也是个通透的,为何还逼着我多说呢?你且回去多想几日,实在想不明白呢,大不了抽空再来两趟也就是了!”陆清宁笑道。 之后便唤小素:“替我送送夏妍姐姐!” 夏妍立刻给她屈膝告辞,多一句话也不说了——三姑娘最后这两句说的很明显了,她再多说也实在无益。何况三姑娘说的在理儿,等她慢慢想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什么,又能为三姑娘做什么,再来谈条件也不迟。 趁着浓黑的夜色回了添芳园,守门的婆子正是头午给陆清宁报信儿的那个,听见夏妍在门外轻轻一咳,立刻无声的开门迎她进去。 “房里可有人找我?”夏妍低声问道。 李婆子笑着摇头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抄手游廊,叫她赶紧溜回后院儿去。夏妍犹豫再三,终于将手心里握了很久、有些汗湿的五钱多银子塞给李婆子,这才疾步走了。 得意的笑着将那银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又得意的笑着将它收起来,李婆子心头不由暗道,三姑娘出手真是大方得紧。 夏妍那丫头给她这个留门的婆子都给了五钱,怕是自己手里剩的更多!若是她也能帮三姑娘做些事儿便好了! “姑娘打算将夏妍送进二少爷院子里?”奶娘苏妈妈听陆清宁说罢,立刻一脸惊讶。 夏妍那丫头可是个天生的狐媚子!二少爷年岁太小了,若是早早被那丫头勾引着经了人事,岂不是三两年便掏空了身子!她们姑娘可是才十二岁啊,怎么会懂得这种阴私之事! “奶娘想什么呢?怎么愣了神儿?”陆清宁怎么会不知道苏妈妈的心思,只装作一脸懵懂发问:“难道给二少爷院子里放个心里向着咱们的丫头不好么?槐花虽好,到底是个哑巴呀!” 苏妈妈的老脸立刻胀得通红。可不是怎么着,姑娘这想法对着呢,哪有她这样当奶娘的,将姑娘想的那般不堪! 第一百零二章 再次承诺 陆婷姝此时也才刚从前院老太爷的书房回来。 晚饭后,到了前面见了老太爷,她并没说别的什么,只说了句四姑娘也不知被谁撺掇的,竟然将摆放了亡母老太太牌位的佛堂给放把火点了,又垂头哭了一阵子,说好在花木班子的婆子媳妇子精细,否则这佛堂便得化灰…… “母亲走了之后,多亏佛堂摆了母亲的牌位,女儿即便不出家门、也有个拜祭之处,聊以慰藉下女儿思母的心,如今可倒好……”陆婷姝说着说着,也许是太过想念亡母的缘故,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老太爷放在太师椅两边的手颤抖得厉害,孙姨奶奶本想端盆水来服侍姑奶奶洗把脸,却被他冰冻一般的目光给吓退了好几步,铜盆里的水也泼洒了些出来,淋湿了半边马面裙,忙就着换衣裳的借口退了出来。 深深的叹了口气之后,老太爷缓缓道:“这四丫头……家里留不得她了,你明日赶早安排两个粗壮有力的、家生的婆子,陪着她一起去家庵里住着吧。告诉那两个婆子,若再被四姑娘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儿来,便叫她们带着家人一起滚到山西挖煤去!” 陆婷姝强忍着哭泣擦掉眼泪,只管静静的看着老太爷不说话。老太爷却垂了头:“你大嫂身子不好要养胎,这些日子辛苦你与你二嫂了。你……放心,你一日不愿再嫁,这内宅你就帮着她们管一日。” “女儿可不是想求爹爹这句话,”陆婷姝顿时破涕为笑:“女儿想求的不过是件小事儿。” “这不是马上快到中秋了么,爹爹准备派哪一位管事去禹州走动送节礼啊?又是安排的哪一日?女儿想带着三娘亲自去谢家一趟……” 从打老太爷陆珩叫她协助二太太管家那一日起,她便知道,这是父亲怕他自己百年之后。哥哥嫂嫂们嫌弃她这个和离的小姑呢。若是她一日不再嫁,便一日帮着嫂嫂管家,任哪个也不敢缺了她的衣食——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眼下父亲又强调了一次,那便是说,他根本没打算叫包氏重拾管家权了!再不然,便是她方才的哭诉起了作用?包天磊才刚升了官,陆家佛堂便着了火,父亲若不想到包氏身上去才怪了! 听了她的小要求,老太爷也立时笑起来:“你这是拿三娘当幌子呢?肯定是你在家闷得慌了,偏生还要带上她当挡箭牌!不过叫她陪你去一趟也好。谢家……待咱们家不薄,一直都是几十年如一日啊。” 出海的肥差到手之后。谢家到底应了陆家什么,陆婷姝多少知道些;可这还是她头一次从自己父亲口里听到、他对谢家的交口称赞,虽然仅仅是只言片语,却令她如同吃了定心丸。 她才不在乎陆家的后宅归不归她管。 帮助大嫂二嫂三嫂,扶持三娘五娘和几个嫡亲侄子。才是真正的为自己铺路垫道;就算有一天父亲老去,她亦不再协助管家。这些亲人也会厚待于她,绝不会令她如父亲所担忧的那般,连饭菜都吃不上热乎的。 可万一父亲不念谢家的好,执意将三娘当成讨好包家的工具,她陆婷姝之前的努力也许就白费了!如今听得父亲如此感念陆家,她当然也就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只是谢家还是要去一趟的。她承认帮助大嫂也好,扶持三娘也罢。都有她的私心,可是……带着三娘一同管家这么久,她还真是真心喜欢上这孩子了。既是如此,总要多做些筹谋,彻底绝了包家求娶三娘的念头才好! 陆婷姝在老太爷陆珩口中得到了准信儿之时。天色还不大黑。她正想告辞回到后院去,却被老太爷主动开口说的话拽住了脚。 “你爹我还有两年就满五十岁了……也折腾不起了。总不能五十来岁再续个弦吧?因此你也别怪爹,那包氏……便叫她占着这个名分静养去吧。若是包家够聪明,她在陆家也能得个善始善终。”老太爷说罢这话,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陆婷姝当然明白老太爷这话的意思。 若父亲是六十岁,家里的老太太没了也就没了;不满五十岁的老太爷还是正当年的时候,陆家的一概生意全是他把持着,家里若没有个老太太,出去交际都说不出口!陆家又不是蓬门荜户,没了正室太太便娶不起的! 何况……很多人家的老太爷在六七十岁还能给膝下添丁进口呢。若是将包氏休出门去,或是叫她早早病死,再续娶个老太太进门来,生上三两个小兄弟,陆家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最最要紧的是,父亲这是早就明白包氏要不得了;既如此,还担心包氏复起作甚呢? “我既是爹爹最最疼爱的女儿,怎么会不理解爹爹的一番苦心。”陆婷姝笑着安慰老太爷:“只要包家不咄咄逼人,不抓住老太太这事儿不放,咱们家何苦给自己个儿找麻烦。咱们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病人,哪怕每天吃一棵人参又如何?” “包知县升了同知也是件好事,到底省得总拿咱们家当他们的私人钱庄子了。”陆婷姝跟老太爷说话很少避讳,除非是谈及自家人之时,眼下既然提到了包同知,多说几句她也不惧。 老太爷听罢她这话,脸色立刻变幻莫测起来:“私人钱庄子,这说法……” 又冷笑了好几声,方才换上和缓的神情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吧。” 缓缓往后院走着的陆婷姝,一直都回味着老太爷当时的神情。可惜她当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一是不能叫父亲瞧出来,她总派人往前院来打探消息;二也是由于她白天才知晓盐引的内幕,叫她现趸现卖,那不是在鲁班门前弄斧么! “姑奶奶不如紧走两步?天都黑透了,各院儿都该上锁了,过了夹道到了二门上再嘭嘭嘭砸门,未免动静太大。”梅妈妈一手扶着她,一手打着灯笼照路。 各院儿都该上锁了,二门更该上锁了,她们出来时候可不曾告诉二门上的婆子留门呢!谁知道这四处黑暗的后宅里都有谁的眼睛偷偷盯着呢? 勉强赶上了守门婆子正要关门时进了后院,陆婷姝抬眼便瞧见了自己的丫头青葱立在垂花门边,不由惊异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青葱可是她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之一,当初陪着她出嫁,后来又陪着她回娘家的;就因了这个,这丫头轻易不会走出她的小院儿,若是担心她二门上闩还不曾回来,也不该是青葱来迎她。 “奴婢也是才迎出来,三姑娘到咱们院子里去了……”青葱接替了梅妈妈,轻柔的搀扶上陆婷姝的手臂,低声说道。 陆婷姝这才明白了,怎么是这丫头出来迎她。每日里跟她出门的就是梅妈妈一个人,青葱和绿芹都日日窝在小院足不出户,哪知道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大夜里该闩院门的时候! “三姑娘根本不说找姑奶奶有何事,奴婢、奴婢和绿芹实在是不放心。”青葱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陆婷姝的神色。 三姑娘可是大房的嫡女呀!姑奶奶再想过继个孩子,也轮不到三姑娘啊!若姑奶奶看上了三姑娘,岂不是白搭心思白搭钱? 陆婷姝立刻笑道:“你瞧我惊讶了没?我都不惊讶,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她当初带到婆家的陪嫁丫头,不入等的不说,入等的也只剩下青葱绿芹两人了;至于另外两个红绸紫罗,早被她前夫早早收用了,哪里还带得回来?索性离开的时候、将两人的卖身契送给前夫做了个人情。 正是因为这个,她待青葱两人更亲密了,也由不得这两个丫头不处处为她着想;前些日子,二姑娘四姑娘恨不得踩断她那婷园的门槛儿,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突然又来了个三姑娘,两人怎么会不心惊肉跳? 还是梅妈妈轻附在青葱耳边说了句话,这丫头方才纳过闷来:“这包氏老太太……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主仆三个进屋时,陆清宁正跟绿芹有说有笑呢,见姑母回来了,立刻起身迎上前施礼;陆婷姝便笑着挽了她的手,转头对两个丫头道:“你们俩去耳房陪陪苏妈妈和兰心,我这儿有梅妈妈呢。” 绿芹一脸惊疑,又不敢发问,青葱忙牵住她的手又捏了一把,两人立刻屈膝告退;到了门廊上,还是青葱与她耳语了几句,绿芹这才轻拍胸口:“看来是咱们俩太多虑了,姑奶奶根本早有算计。” 陆婷姝的西次间里,姑侄两个挨着坐下,梅妈妈也泡了茶来。接过茶,陆婷姝叫梅妈妈拿了小杌子坐下,这才笑看陆清宁:“怎么,你是担心你祖父会答应包家人,觉都睡不着了?” 陆清宁软软的笑着摇头:“既是姑母都说了,要与三娘一同往禹州走一趟,三娘早不担心了。” 接着便低声将夏妍如何去清宁园,她又是如何与夏妍周旋的事儿说了一遍。等她说罢,陆婷姝还不等说话,梅妈妈啪的拍了下大腿:“三姑娘好计谋!” 第一百零三章 陈年阴私 陆清宁一直都知道,梅妈妈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因此不管是那毛躁的举动,还是夸她计谋好,她都不太惊讶;只是她还是没想到,梅妈妈竟然比陆婷姝反应的还快? 转瞬她又为自己这想法发起笑来——陆婷姝这人不但深谋远虑,很多时候还很矜持,怎么会抢在下人之前说什么!这么想着,她越来越对梅妈妈的来历感起兴趣来,这么一个全能的妈妈,陆婷姝到底从哪儿淘换来的? 梅妈妈拍了腿后,似乎也觉得有些逾越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陆婷姝给她解了围,笑着对陆清宁道:“你也知道梅妈妈什么性子,莫怪她一惊一乍的。” “梅妈妈……也是个苦命人儿,本来在宫里的刑房做得好好的管事姑姑,谁知道被她施过刑罚的一位贵人又复起了,平白挑了个错处便下令杖责六十,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 “若不是梅妈妈身上有功夫,在刑房又有众多好姐妹,挨了三十来廷杖后装成假死、被烂草席草草裹着扔上乱葬岗,又被薛嫂子当家的救了回来……恐怕早就没命了。” 陆清宁既是恍然大悟,又是连声唏嘘,更多的却是担心:“那若是梅妈妈出门去,万一被人认出来呢?” 她当然知道宫里的人不大可能往江南来,可万一以后姑奶奶有机会去京城呢?梅妈妈可是宫奴啊! 陆婷姝笑着摆手:“不碍的,梅妈妈的易容术好得很,你当她本就长得这模样?” 梅妈妈更是凑趣道:“三姑娘若是愿意,我得空儿教你!” 陆婷姝立刻轻呵一声:“妈妈真偏心!从来都不说教我呢,如今倒上赶的要教三娘!” 梅妈妈嗫喏了片刻,方才道:“若姑奶奶说的是易容术。有老奴在,您还用学么,要什么样儿便化什么样儿,不比自己个儿学着容易些?” “可老奴是想、是想收三姑娘当徒弟的,不是老奴不愿意收姑奶奶啊,只是老奴认识姑奶奶的时候,姑奶奶早都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了……” “我只是与妈妈说笑的,”陆婷姝见梅妈妈红了脸,立刻笑起来:“难不成我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走么。谁家的孩子不是自幼习武的,我这胳膊腿儿早不成了!” “就连三娘似乎也大了些吧?三娘你可愿意给梅妈妈当徒弟?叫我说啊你就学吧。反正咱们家又没那么多规矩。” 陆清宁从打听得梅妈妈会易容术那一刻起,便已经惊呆了,后来听说梅妈妈要收她当徒弟,更是喜不自禁的连话都说不出——她这是什么好运气啊,这一世竟然也能遇上个好老师? 水晶几个小丫头虽然也是会武艺的。可跟梅妈妈一比,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更何况那几个可是她的丫头。她难道还能在自己院子里堂而皇之的跟人家练武? 梅妈妈如今愿意教她!这样一来,就算她将前世学会的一点小本事都慢慢练回这具身体上,万一被苏妈妈她们甚至是太太发现了,她也可以说是梅妈妈教她的不是么!梅妈妈愿意教她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挡箭牌了! “我愿意,我愿意!”陆清宁立刻小鸡儿啄米般点起了头,甚至立刻起身,要给梅妈妈行拜师礼了。 还是梅妈妈喜笑颜开的扶住她:“三姑娘不用多礼。非常时期非常行事,只要三姑娘有这么个心思,我已经知足了,什么拜师礼一类的,都是面上事儿。” “明儿开始。三姑娘每天早晨都早起一个时辰,过来找我吧。” 三姑娘的骨骼很不同常人。这是她早就发现的,否则这孩子再聪明,她也不愿教……她有心早早提出来,却一直没得机会,今儿却被她逮住了! 陆清宁尤其喜欢梅妈?br / 盛世荣华txt第24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妈妈那句“非常时期非常行事”,她今晚过来本就是来跟陆婷姝商谈夏妍那事儿的,如今已经歪楼歪到姥姥家去了,是该赶紧正回来了。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三娘这一箭双雕确实不错。”待她将夏妍之事学说罢,陆婷姝喝了半盏茶,笑吟吟的说道:“可若叫我说呢,即便是夏妍那丫头不愿对老太太做什么,也是可以将她安排到二少爷那里去的。” 见陆清宁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她便继续道:“夏妍那丫头我也见过不少次,人儿长得不错,又带着一股妖媚劲儿;她又是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老太太不是一直喜欢给爷们送丫头的?只要她提出来,老太太巴不得叫她去呢!” “等她进了二少爷屋里服侍,又闹出点不干不净的事儿来,吃亏的除了二少爷,不还是老太太?咱们家老太爷的眼睛可是雪亮的,老太太想择干净了,门儿也没有!” 陆婷姝说的这个,只是退而求其次了,陆清宁想要的却是一击便成呢!譬如叫夏妍削尖了脑袋、打探出包氏曾经做过的、不被老太爷所容的事情来…… 她之前在清宁园发呆,便想过陆婷姝提议的这个结果——若是夏妍真的不愿答应她的一些提议,也只能如此了;眼下她还想拿着利诱多吊那丫头几天,反正她不急。 见她迟迟不接话,以最近对她的了解,陆婷姝自然也明白,这孩子想得是稳准狠,并不愿辗转迂回;于是放低了声音道:“三娘你可别忘了,你祖父才四十八岁。” 陆清宁轻挑眉梢,稍稍一想立刻懂了:“姑母是说,以祖父这个年纪,便算是老太太没了,也还是得续弦的?祖父必然也不愿意这么折腾吧?” 陆婷姝了解她,她何尝不了解陆婷姝;陆婷姝肯定是最迫切的、想要老太太命的那个人,为何放着现成的“刺客”夏妍不用,反而退而求其次,必是方才在老太爷那里听了什么教诲了! “是啊,你祖父先给我吃了个定心丸,又说了句家族的利益要放在首位。”陆婷姝很是不心甘,恨得咬牙切齿道:“若是我能拿出你祖母当初枉死的证据,倒是能令你祖父立刻对包氏下杀手,可是……” “我虽然早就怀疑你祖母死得冤,是被包氏下了慢性毒药,可我又拿不出任何证据!” 祖母是枉死的!陆清宁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事情!若真是如此,她是不是可以吊夏妍几天,等夏妍想通了,便叫那丫头打探这件事? “难道姑母凭的只是直觉?”她不免发问道。 “十年前,我比你现在还小两岁呢,又没你眼下这么聪明……”陆婷姝沉声道:“我只记得,你祖母当时病了,郎中又说没大碍,说是只要好好调养一年半载的便可痊愈。” “我后来长大了仔细一想,当初可不止一个郎中这么说啊,为何她老人家反倒身子骨儿愈来愈糟,最后、最后到底撒手人寰呢?她老人家病着的时候,包氏一直假惺惺端汤侍药呢,不是她又会是谁!” 梅妈妈也是第一次听自己主子提起这件事。她当年在宫里,什么阴私之事没听过没见过?若说是各种害命的毒药,她多少也懂些,立刻疾声道:“姑奶奶可还记得已故老太太的症状?” 陆婷姝缓缓摇头:“没有用,便算是记得也没有用,总不能我将先母的病情描述一番,再寻几个懂得的郎中当着老太爷面前揭穿,便能定了包氏的罪过吧?这种事,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不足以要她的命。” “就算要不了她的命,慢慢折磨她总是可以的!姑母不如学说给梅妈妈听一听,至少咱们自己个儿心里有数儿了!”陆清宁冷声道——莫说已故老太太是这具身子的亲祖母,只说包氏这种用害命手段上位的小三儿,便足以挨上千刀万剐了! “可不是的,姑奶奶给老奴学学,看看老奴能不能对上号。”梅妈妈狠狠的道:“若真是包氏对先老太太下的手,叫她生不如死不是更好!” 陆婷姝方才只不过是过度愤怒了,如今听陆清宁和梅妈妈都这么说,立刻缓过神来,却对陆清宁道:“这种腌臜事儿,你个小姑娘便不要听了,等我闲下来跟梅妈妈讲便好。” 本来在娘家做姑娘的日子便该恣意些,偏生她们姑侄两个都是这种苦命!后来老太爷将她带在身边,她的日子好过多了,可这个侄女呢,天知道要在这后宅痛苦多久! 虽然等嫁了人,该接触的还是一样儿也少不了,眼下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三娘可才是十二岁的孩子呢。 “天已经太晚了,还是叫梅妈妈送你们主仆回去早早歇息吧。对了,之前不是说咱们姑侄明儿一早便去禹州么,日子得改了,你祖父安排的管事要初八出发,咱们没必要跟他岔开,便等同一天吧。”陆婷姝一句句嘱咐着。 “你明儿抽空给你外祖家写封信,以免人家觉得咱们陆家失礼……往年都是月初便去送节礼的。” “还有拜梅妈妈为师这事儿,既是应了,便得诚心坚持,将来可不许叫苦叫累;若是你娘问起来,你只管跟她说,是姑母见你身子骨儿太弱,叫梅妈妈带着你强身健体的。” 反正这孩子已经是这个命了,还能重新活一回不成?索性甩开了膀子多学点本事,至少不用怕被些小人欺负了去!等将来到了婆家,也不至于因为身子不济,随便被人当成借口往房里塞人! 第一百零四章 赶路途中 八月初八的一大早儿,陆清宁便与陆婷姝上了马车,跟随陆家送节礼的车队缓缓离开陆宅,一直奔着东城门而去。出了东城门,便是前往禹州的官道,若是路上没耽搁,午时之前便能进禹州城。 陆清宁一直都挺纳闷儿的,历史上不是说,当官不能在原籍么,怎么包天磊先是在禹州下辖朱江县当县令,后又升任了禹州府的同知,难不成包家并不是禹州人?而是做了朱江县令时才迁来? 待她将这个疑问问出了口,陆婷姝笑道:“确实,包家本是山西人,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粮商。当年应该是得罪了当地官府,急需银钱打点,可数十个粮仓里积压的白面和上等细米都售不出去。” “还是咱们家老太爷帮了个忙,辗转着将那些粮食运出山西来,包家感念你祖父救命之恩,便将包氏送给了老太爷做妾。” 怪不得包家零落了,原来卖了几十个粮仓里的粮食后,还要拿着卖粮钱打点。且不论这包家的好与坏,只说在这古代,经商还真是个倒霉事儿,一把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当官的,这日子便别想好过。 “若不是为了这个,包家人也不会弃商从文了。”陆婷姝笑道,“而那包氏若是个好的,我也早都不知赞叹她娘家多少回了。” 陆清宁频频点头。商户弃商从政,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儿,可包家人努力了几十年,如今也终于见到成果了;只是不知道包家的这些成果,又有几成是拿着陆家的银子垫出来的道呢? “包家得罪了官府,老太爷即便帮着将那些粮食运了出来,谁不知道这正是个趁机砍价的好时机?三十多个粮仓、近六万石的粮食,若是正常售卖。最少要卖四万七八两银,最终却只卖得两万两出头。”陆婷姝一点点回忆着讲给陆清宁听。 当年包氏进门儿,陆婷姝还不曾出生,这些都是后来老太爷讲给她知晓的。 “这两万多两银子,哪够打点官府的,最终是包家又卖了一处大宅子并若干的古董字画,才勉强将官府的事儿趟平,三娘你说,若是包家还有余钱,当初何必卖宅子呢。” 陆清宁微微眯眼。陆婷姝的意思她听懂了。这是说,包家这几十年根本便是靠着老太太包氏一个人儿支撑着呢。 虽说卖了宅子和古董字画也可能是有意为之。这是想叫官府知道,包家已经倾家荡产了,莫再步步紧逼了;不过即便还有些银钱,又能支撑多久,改走仕途哪是那么顺溜的? 因此她便对陆婷姝笑道:“有些人啊。就怕吃惯瘾跑惯腿,包家吃了陆家几十年。一时叫他们停嘴,恐怕是停不下来的。” 两人身边的梅妈妈自然又是一拍腿:“三姑娘这话说儿没错儿,都说升米养恩斗米养仇,包家这是将陆家当成仇人喝血吃肉呢,不吃垮陆家便誓不罢休。” 陆婷姝的柳眉登时皱得很难看。她之前怎么从未想过梅妈妈说的这事儿? “据老太爷说,几十年前的包家声名很好,否则他也不会轻易出手相助;怎么他口里极好的人家儿、败了家后反倒无赖一般吃死陆家!倒是梅妈妈这话儿提醒我了!”陆婷姝恼怒非常道。 “可惜我头几日并没想到这个。否则也能拿着这个说法劝劝老太爷,这不便是不成恩反成仇么!必须早早掐断包家这念头才好!” 陆清宁垂头不语。心头却道莫说是包家,就算是任何一个人家,好好的大姑娘送人当了小妾不说,该得五万两银的粮食最终却仅仅得了一少半。任谁不琢磨琢磨,是不是老太爷陆珩趁机大赚了一笔。既得钱财又得人? 只是她哪里能言长辈之过,因此陆婷姝说罢,她也不曾吭声——就算老太爷施恩之时没有私心,这些年下来、恐怕也早就对包家心有怒气,根本不用陆婷姝提醒。 反之若是他真如陆清宁所想那般,本就想的是人财两得,或许会觉得亏欠包家些许,可亏欠的这些、时至今日也该还完了罢! 要知道包家当初得罪的可是当地官府,若不是陆家当时还有皇商的名号,包家的粮食就算烂在粮仓里,谁敢往外运!老太爷就算拿了些好处,那不是卖了面子换来的?陆家的皇商脸面不值钱? 主仆几人一路说着些有的没的,转眼路程也过半了。马上便快过中秋,官道上车来人往甚是熙攘,看来都是四下送节礼的,再不便是赶路回家过节;因此这一路上骤然多出了许多茶棚,一是供人歇脚喝茶,二也是给女眷们提供个方便所在。 “三娘你可需要更衣?我瞧着有几个茶棚还算干净,不如找个差不多的停下,喝些茶水再赶路也来得及。”陆婷姝当年跟着老太爷四处行走了好几年,并不像一般女子那般避讳抛头露面,何况江南本就民风开放。 陆清宁当然也不在乎,听她如此提议,立刻点头:“我这香囊里还专门装了些好茶,去茶棚只用他们的热水吧。” 过去私自出海的商人不少,回来都纷纷传说海外很认大顺朝的茶叶呢,这倒跟历史书上的记载很是相似……而陆家最大的买卖便是茶叶了,名下的茶山便有几十座;否则就算谢家再想看顾女儿和外孙,又何必将出海的肥差带上陆家一份。 这样的陆家人,怎么会随便喝外面的茶。若不是陆婷姝有过经商的经历,陆清宁连借些热水都不敢说——自家马车上也是带着热水的,矜持些娇贵些的女眷谁会喝外面不知根底的水! 梅妈妈此时便嘱咐车夫:“唤个小厮跑腿儿去寻个干净的茶棚,最好茶棚后面便是茶棚老板自个儿的家才好。” 只有后面是自个儿家的茶棚,才是经年累月傍着官道做买卖的,招待起客人来更为妥帖;而另一个缘由便是……只有后面有人家儿,女眷们才能下车去更衣。 车夫也是经常东闯西走的,如何不知道梅妈妈的用意。因此便高声唤来个骑马的小厮,细细致致吩咐了;小厮应声而去后,车队也缓慢下来,只待那小厮找到了好去处便靠边停下了。 大概又行进了有二三里路的样子,那探路的小厮终于回来,说是前面不远便有一家茶棚,正是依傍着自己家的小院儿开出来的,他才刚给了茶博士二两银子,叫那家不许再招待别人;车队立刻加快了速度,跟着小厮朝那茶棚驶去。 这次负责跟车的有两位管事。若是随行的没有女眷,他们早就唤了车夫和小厮们坐进茶棚里。好好灌两碗热茶。 如今却是不能了,只好停下车队便唤了茶棚的老茶博士,提着茶壶捧着大摞的茶碗到马车前面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依着马车权当歇息。 来了这个时代几个月,陆清宁不适应的地方还真不多。可这坐马车长途奔袭便算是一个了;兰心和水晶从后面的车上下来,服侍着她在姑奶奶之后下了车。她立刻趁人不注意时扭了扭酸疼的腰。 有那跟车的小厮眼睛尖的,却瞧见了三姑娘这些小动作,喝到嘴里的茶立刻喷了出来,还沁湿了半边衣裳;这次的总领队、外院的二管事陶喜成立刻给了那小厮一脖搂儿:“非礼勿视!” 陆清宁被这动静引过目光来,一时有些窘迫,随即也便不在意了,三两步便跟在陆婷姝身后进了茶棚。却立刻便听得外面官道上又是一阵马蹄声。立刻皱紧了眉头——她对这些骑着马狂奔的人实在是太没好感了。 茶博士家的老婆儿也有五十多岁年纪了,必是做久了买卖,并不忌讳抛头露面,又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家,正好可以招呼女客。 见陆清宁拧眉。以为是这位姑娘嫌弃棚内简陋,老婆儿立刻开了墙角的小木柜抱出两个极干净的坐垫来:“太太和姑娘凑合着坐坐吧。这是老婆子今早才新套的面子。” 陆清宁忙换上笑脸:“辛苦老人家了,还请老人家先带我们去后院洗洗手,再引着我们回来喝茶可好?” 内急这种事……她几乎没遇上过,上一世工作之后就学得极能忍耐了,换到眼下来也是一样;只是还有陆婷姝呢,毕竟往禹州去还有一半的路。 茶棚的主人家很干净,而那净房又是专门准备给女客更衣的,自家人根本不会用;开门进去的时候,房里还泛着袅袅的香气。 陆清宁满意的在外间洗了手,便立在门口等陆婷姝出来,却险些被个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女子撞到身上。 “你皱什么眉呀,我又不是故意的!”冲进来的女子见陆清宁一脸不高兴的模样,立刻厉声喝道。 陆婷姝此时也从内间出来了,瞟了那女子一眼,便自去洗手;陆清宁忙掏出个细布帕子递过去,根本没正眼看那女子一眼,更不用说搭话了——这种年代还有这种冒冒失失往净房里闯的女子,一瞧就不是什么好家教。 “小家子气,使得什么破帕子!还装的大家闺秀似的!”陆清宁姑侄两个出了净房,还听见那女子在门里唠叨。 陆婷姝微微一笑,先是关切的看了陆清宁一眼,见她也只当没发生什么事一样,心头更是满意;这才缓缓道:“只要是离开家,总会遇上这样那样的人,见多了,也就没所谓了。若处处都跟人争执,早晚有一天会落了下风。” ╭(╯3╰)╮谢谢zxy薇的粉红~~还有金莉莉的粉红~~ 正好推荐下金莉莉的文——这家伙作者名正月初四,写了一本《仙本纯良》,起点史上最纯良的一本修仙文,真的很纯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第一百零五章 冤家路窄 陆婷姝与陆清宁姑侄俩如此的平心静气,并不曾因为那贸然闯进净房的姑娘不快,却不知前面茶棚外已经吵起来了——之前探路的小厮已经给了茶博士兼茶棚主人二两银子,说是将这茶棚包了,方才却又来了一拨人,偏生也看上了这家,要进来歇脚喝茶! 之前过来探路的小厮,正是二管事陶喜成的跟班儿、叫河源的,若是不曾给过包茶棚的银子,他也就认了。 可如今无论怎么说,这茶棚他已经包下了,对方却还是执意要进去,他哪里容得这家人如此不讲理,正扯着脖子拦着那家人,不许他们进茶棚:“里面都是我们主家的女眷!” 又喊自己这边的车夫和小厮们:“你们都愣着作甚!还不帮忙!” 茶博士与茶博士家的老婆儿也是一脸窘色。方才这另一家的车队停下了,并不曾说什么喝茶歇脚的事儿,只说借个净房给女眷使用,他们老夫妻也便应了,如今可倒好,这后来的一拨儿竟然要用强的! 二管事陶喜成一直都冷眼瞧着自己的小厮拉着车夫们一起拦人,并不曾上前说过一句话——对方也实在太不讲究了些,出门在外想找个干净地方歇脚谁都想,可至少要派个人先过来寻地方吧! 主家和奴才全都是笨蛋,比不得他们这些陆家人机灵,如今却要强行占便宜,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可转念一想,姑奶奶和三姑娘也该从后院出来了,陶喜成立刻放下抱着膀子的双手,往前走了两步:“河源你莫拦着人了,你进茶棚里瞧瞧,若是姑奶奶和姑娘出来了。咱们立刻上车赶路。” 老太爷从来都交代他们这些人,惹不起的就要躲着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后来这家人,还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儿,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河源闻声忙给身边的几个车夫使了个眼色,分明是叫几人继续拦着,自己吱喽一下儿便钻进了茶棚,倒将兰心吓了一跳:“你这个猴子冒冒失失的作甚!难不成拦几个不讲理的还拦不住了!” 跟着陆清宁她们去后面洗手的,有梅妈妈和水晶,兰心便与绿芹一起留在了茶棚。自己亲自动手煮水呢,只待姑奶奶和姑娘回来好泡茶。 而方才冲到净房去的那个姑娘。也带了两个妈妈和丫头,听兰心这么说,留在茶棚的那个丫头和婆子都不高兴了,那丫头更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兰心:“你这个丫头好不懂事!指桑骂槐的,骂谁不讲理呢!” 兰心冷笑着盯了那丫头一眼:“丫头丫头的。难不成你是个鸡头不是鸭头!” 那丫头身边的婆子也冷笑:“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的!这茶棚又不是你家开的,即便是你家的。不是为了做买卖么,怎么还分人招待的,这个叫进那个不叫进?” 兰心还想回嘴,却被河源接二连三作了几个揖拦住了,又央求绿芹:“好姐姐,你快去瞧瞧姑奶奶和三姑娘,这地方儿待不得了……还是赶紧赶路吧。” 话音才落。陆婷姝和陆清宁已经从茶棚的后门走了进来,陆清宁一路走一路问:“才过来便听得这边吵得热闹,是陶管事叫你进来唤人的?” “三姑娘莫怪小的,小的没那胆子吵闹,”河源一脸忐忑:“方才小的过来探路。已经给了老茶博士包下茶棚的银子,谁知又来了一队人。偏生也要进来歇脚……这不还在外面闹着呢。” 陆婷姝立刻笑道:“既是如此,咱们便上路吧。绿芹去车上将银瓶拿来换上新烧的热水,咱们车上喝茶去也是一样的。” 对方那丫头本来还挺不忿,如今听得进来的这两位说话还算讲道理,伸了半天的手到底怏怏的收了回来;那婆子却继续冷笑:“拿银子包了茶棚就了不起了?!” 梅妈妈与水晶都是听不得这话的,立刻并肩上前两步,一大一小皆盯着那婆子狠狠剜了两眼,那婆子还想强装着谁都不怕,到底没挺过去,立刻垂了头不敢再吭声。 绿芹也抱着银瓶来将水倒掉换了,主仆几人便欲出门离开;对方那丫头却不依了:“我们姑娘出来也是要喝茶的,你们将热水都拿走了怎么使得!” 兰心立刻啐了她一口:“水是我们自己煮的,我们当然要带走,你们姑娘若要喝,有你们这些丫头婆子呢,难不成还叫我们伺候!” 陆清宁忙扯了兰心一把,低声笑道:“跟这种人费什么话呢?她若是识得礼数的,根本不用你辩白。” “好啊!趁我不在,有人欺负我的人!是谁这么大胆啊!”方才在净房前险些撞到陆清宁的那个姑娘这会儿也从后门进来了,陆清宁的话被她听了个正着,“你倒是给我说说,什么叫礼数!” 陆婷姝方才在净房前,正眼都没瞧这姑娘一眼,这会儿又碰上了,不由有些疑惑——这姑娘的容貌似乎有些眼熟? 凝眉琢磨了琢磨,她立刻笑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是禹州包同知的家人?” 陆清宁登时愣住。不是说走夜路走多了才能撞上鬼的,怎么她很少出门来,又是大白天的,还能遇上鬼! 那姑娘得意地笑了笑,这才点头:“算你眼睛毒,我正是包同知包大人家的二姑娘。”分明是一副叫你再敢狗眼看人低的劲头儿。 陆清宁又想笑又纳闷。敢情包氏老太太并不是故意要纵容二姑娘四姑娘胡作非为的那种人,而是她们包家便有这种骄纵孩子的传统?再不然便是眼前这位包家二姑娘,满心都是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想法儿? 陆婷姝亦是不计较这个包家女孩如此无礼,反而笑道:“既是如此还真是有缘,我们是天颖府陆家的,论理……包家二姑娘还该称呼我一声表姑母呢。” 包家这女孩儿,正是包天磊夫妇膝下的二女儿,闺名叫明珠;她身边有个妈妈,本是包夫人给的,一直担任教养姑娘的职责,本就对姑娘最近越来越放纵的脾气有些无奈,如今忙匆忙上前两步施礼:“原来是我家大人姑父的府上女眷!老奴这厢替我们姑娘赔不是了。” “两位是陆府的姑奶奶与姑娘吧?这是要往何处去?” 陆婷姝先嘱咐河源:“去叫陶管事约束一下手下,告诉他都是自家人,莫再闹了。” 包家人听到她们是陆家的,都不曾赶紧放话出去,她却不能与包家人一样不懂事;嘱咐罢河源,这才笑对那个妈妈道:“妈妈不必多礼。家里正好有管事的带着车队一路送节礼,我们姑侄两个只是借机出来走走。” “包家姑娘这又是要往哪里去,除了两位妈妈和贴身丫头,还有谁跟着呢?” 她才不想叫包家人知晓她们是去禹州谢家的。这次去谢家,本就想叫谢家帮帮忙,省得包家真求了媒人去陆家求娶三娘做媳妇,若被包家知晓了她们的真实意图,未免不美。 包明珠从打听说对面的是陆家人,便一直都不曾开口;她们包家如今可是官宦人家了,跟这种商人妇有什么好聊的!见她那教养嬷嬷还礼来礼去的,未免有些不高兴,却还是冷冷的回道:“我和我家哥哥去许州外祖家。” 陆清宁立刻笑道:“我和我家姑母不过是出来散心,并没个目的地,可包家姐姐这个目的地可远了些,若不赶紧赶路,恐怕赶不上在天颖府打尖儿了呢。” 禹州与许州,中间正隔着天颖府,若是不一路抓紧,包家人到了许州都得是半夜了。 陆清宁这话正好提醒了包明珠身边的妈妈,她立刻呵斥之前一直守在茶棚的婆子和丫头:“叫你们烧些热水也不烧,这多耽搁工夫!” 陆婷姝便笑着接话:“不过烧些热水,我瞧着那茶炉火正旺,也耽误不了片刻,妈妈就别责怪她们了;我们也要赶路,不便耽搁,咱们就此别过吧。” 莫说包天磊只是包氏老太太的侄子,这包明珠是包氏老太太的侄孙女,便算再亲近的亲戚又如何,包氏不过是个继室,她和三娘两人跟这包家根本没有血缘,说是亲戚也只是面上好听罢了。 既如此,何必再虚与委蛇,赶紧赶路才是重中之重。 包明珠闻言,面上神色不禁变幻得紧。她父亲才升了五品同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怎么陆家并不上赶的贴乎与她?要知道禹州和朱江县的富商都要将包家大门槛踏破了! 另外一个婆子便上前两步,低声与她说了两句话,包明珠立刻一脸灿烂:“原来陆家三姑娘要做我的嫂子了?这可真是亲上加亲的大好事!我可是才知道呢!” “咱们两家本就是亲戚,并不需要太避嫌吧,陆家姑母和三姑娘何必急着赶路!不如与我一同坐下品品茶啊,我再差人将我哥哥叫进来,也好认识一番!” 她那教养妈妈根本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行事;且不说自家大少爷与陆家三姑娘的婚事八字没一撇,只说这般岁数的男女怎么能随便见面!越是亲戚,越得讲究些礼数不是么! 这妈妈还不等低声教包明珠赶紧给陆家人赔礼,陆清宁的怒喝已经响起:“包二姑娘说的什么话!” 有时候头天晚上就会把这章写完,存上来定时~于是会忽略某些打赏和粉红~ 谢谢戥逸的粉红,还有两个姐妹的打赏╭(╯3╰)╮ 第一百零六章 再次邂逅 陆清宁很想劝告自己,莫跟眼前的包明珠发火儿——这姑娘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明显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想说什么也就随嘴说了,并不像是故意要败坏她陆清宁的名声,否则也不会笑的那般灿烂。 可是,包家欲与陆家再次联姻,本来便是被老太太包氏私下撺掇的,不定包藏了多少祸心和私欲,她本就已经很恼怒了,又怎么容得包明珠胡言乱语! 包明珠被她呵斥了一声,果然很委屈,突然之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那教养妈妈低声道:“莫说两家结亲之事八字没一撇,只说便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姑娘哪能随口便说的?岂不知姑娘家家脸皮儿最薄了?还不快给陆家姑娘赔个不是……” 抬头再看陆清宁,脸上那怒色越来越浓,似乎不赶紧赔礼就会扑过来吃人;包明珠先是缩了下脖子,随即却又满脸的不服气,腰杆儿也重新挺得直直的:“我说错了便说错了,有什么好赔礼的!” “再者说了,陆家不过是个商户,陆家姑娘若能嫁给我哥哥,还是高攀了呢!若叫我说,我娘一定看不上这门亲事,因此陆家姑娘也莫生气了,这事儿成不了!” 陆清宁怒极反笑,正待分辨,却被陆婷姝抓住了手不容她说话。既是提到了结亲之事,无论她说什么,传扬出去都不会好听不是么。 “包姑娘若是如此喜欢自说自话,我们也不奉陪了,告辞!”陆婷姝挽着陆清宁的胳膊便往外走。 又怕陆清宁以为她懦弱的想息事宁人,便低声告诉道:“遇上这种胡搅蛮缠的,你说什么都是错。何苦呢?咱们还得赶路,否则到了禹州都是午后了……” 包明珠在两人身后听见了些许话音,听陆婷姝说她是个胡搅蛮缠的,不由满心恼怒,跺了跺脚便追了出去,才掀开茶棚的幔帐就怒喊道:“哥哥你是个死人啊,任由你妹子被人欺负你也不帮忙!” 包家的大公子包明培正在外面闲得无聊,听了自家妹子大呼小叫的,立刻扔下手中的马缰绳冲了过来,嘴里还喊着:“怎么了。谁欺负我家明珠了?胆子不小哇!” 陆婷姝与这个包明培却是见过的,见状立刻将陆清宁掩在身后。又对梅妈妈努了努嘴,梅妈妈忙与水晶扶了陆清宁,又将手中的帕子给她挂在两耳上,匆匆便离了茶棚上了马车。 待梅妈妈又急匆匆回到茶棚,只怕自家姑奶奶吃亏。包明培已经拉了包明珠,口中口口声声叫着姑母、给陆婷姝施礼赔罪呢。 轻轻哼了一声立在姑奶奶身边。梅妈妈一脸的不快——姑母也是随便叫的?若真是按着规矩来,也该叫表姑母才对! 包明珠被自家哥哥强拉着一同赔礼,本就万般不高兴了,见梅妈妈这幅样子,更是立刻回了一声冷哼:“姑母家的下人还真是没规矩,主子们说着话儿,她还敢在一边冷笑热哈哈。” 包明培还想制止。却已经来不及;陆婷姝也不恼,只是笑吟吟道:“梅妈妈不是下人。” 梅妈妈被陆婷姝的陪房、薛嫂子的男人薛双喜救回来时,命已经没了大半条,在陆婷姝的陪嫁庄子上将养了一个多月方才痊愈;痊愈后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虽不能用真名实姓写什么卖身契。却立刻主动表示、从此后便一心跟着这个主子了。 她这么主动,陆婷姝却从没拿她当做下人看待。只是在知晓了她的能耐后、将她当成了自己的臂膀。一开始,梅妈妈不愿意自称老奴,陆婷姝也随了她去。 如今听陆婷姝这么说,包明珠自然是不信的,包明培的神色却有些晦暗不明起来——陆家这位姑奶奶幼年失母,将身边的妈妈当成母亲般依赖倒是极可能的,可是,这却将他那姑祖母放在何等位置? 跟包家这对兄妹比较起来,陆婷姝那便是人精儿了,见包明培的神色不甚好看,她只当没瞧见,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便要梅妈妈扶她出去上车赶路了。却听得外面一阵喊叫,竟然像是动了手的声音。 原来包明珠出去喊她哥哥说,有人欺负她,包家的小厮们便有些跃跃欲试了,只是并不敢跟着主子进来;待包明培独自一人进了茶棚里,却迟迟见不到这兄妹俩出来,又不敢冒冒失失闯进去瞧,便有两个对陆家小厮河源动起了粗。 包家下人并不知晓对面这一队人马是陆家人,可河源却知道对面是包家人,因此挨了包家小厮们两巴掌,也不曾还手,只是嘴上不饶人,说什么你们打两下便罢了,再给脸上脸、小爷可要还手了…… 对面的包家下人立刻恼了,他们家老爷官运亨通,别人家巴结还来不及,怎么这小子却如此油嘴滑舌!立刻蜂拥而上将河源打倒在地;陆家这些车夫和小厮们眼见着不好,立刻也纷纷扑上来,救河源的救河源,展拳脚的展拳脚,两头立刻扭做一团。 从包家小厮动手打河源开始,陆清宁便都听在耳朵里,她正琢磨着要不要下车来制止,却已经是打成一团糟了。立刻唤水晶道:“姑奶奶那头有梅妈妈呢,应该不打紧,你下去将他们赶紧拉开!” 水晶颇有些犹豫——她们姑娘跟兰心在车上能行么?万一有那不长眼的,一路打过来怎么办? 陆清宁见她不动弹,立刻又将帕子掩在脸上,撩开轿厢的帷幕就跳下车,同时口中怒喝:“都给我住手!” 陶二管事也正在东喝西拽的想叫自己这边人停手,只可惜一个人力量太小,如今见三姑娘都下车来怒喝了,立刻一脸微赫,手里也就大了些力气,一把便将两个车夫从群架里拉了出来。 谢婷姝与包家兄妹此时也打茶棚里奔了出来,见到两家下人如此扭做一处,谢婷姝脸上不好看,包明培更是恼火万分——包家如今不比从前了,处处都得在意些行事才对,怎么这些下人反倒更加耀武扬威了,这不是给父亲添不是么? 包家领头动手的那个小厮却以为公子和小姐出来了,便可以上前领赏了,立刻狗腿般谄笑着上前,不等说话,便被包明培一脚踹在了心口窝,口中还怒骂这小厮道:“瞎了你们这群奴才的狗眼!这可是天颖府陆家的车队!” 那小厮被踹得躺倒在地,捧着心口不敢呻吟,眼珠子转了几转方才想起,天颖府陆家可是自家老爷的姑父家,不由滴下豆大的汗珠子。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今儿可是看走眼了! 陆清宁远远的站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不禁低头一笑。这包家大公子倒是个狠货色!看似是惩罚了他们家的小厮,口里又怒斥着,其实不也是把陆家的奴才们都骂了? 陆婷姝当然也明白这个,可方才的怒色却不得不收敛起来,还柔声劝了包明培两句:“不知者不为罪么,包公子便莫怪他们了。我们陆家车队上的族徽又不大显眼,不是哪一家都认得出的……” 不想陆婷姝这话音不落,禹州方向又奔驰过来五六匹马,马上全都坐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为首的那个看来有十七八岁模样,吁了一声勒住马缰绳,姿势优美的跳下马来便上前拱手:“敢问几位,这路边停的可是天颖府陆家的车队?” 陆清宁并不认识这一队少年,见状便想躲回马车上去;可想起方才陆婷姝说的“陆家族徽不显眼”,一时便有些失笑——这少年远远的都瞧出了自家车队标志,包家与陆家是姻亲却瞧不出来,这不是打包家人的脸么! 陆婷姝也很惊讶,立刻给梅妈妈使了个眼色,梅妈妈便上前施礼,又不卑不亢回道:“回这位公子爷的话,正是天颖府陆家。” 那少年抬眼将周围打量了一番,目光在看到陆清宁时微微停顿了瞬间,立刻又收回来,这才笑道:“鄙姓齐,五月时到府上拜访过老太爷。” 陆清宁立刻便纳过闷来。这不会是在赤霞峰的山路上惹祸那一队罢!这位齐公子,恐怕便是京城齐云侯府上的世子了!小六子陆文渊不是口口声声叫他齐大哥的? 落在齐世子身后的几人此刻也纷纷下马。有一位骑着黑马的公子、看似比其他几位都沉稳些,这时却抢上前来打招呼:“陆家姑母好!” 陆婷姝打量了他几眼,只觉得面熟,却想不出他是哪家的;还是那人笑着自我介绍:“陆家姑母可是觉得小侄面生?小侄姓方,大名方可谦,姑母上次见到我时,我才十来岁……” 陆婷姝顿时大悟。这方可谦便是禹州方知府的长子,六年前,她陪着大嫂谢氏前往禹州给谢家老太太做寿,曾经与这孩子见过一面。 一番寒暄后,齐家小侯爷微微眯眼将周围之人又打量了打量,目光最后定在了包明培身上,话语却是询问陆婷姝道:“我们的前哨回去禀报,说是路边似乎有人与陆家车队发生了争执,因此小侄几个便纵马狂奔过来,欲帮陆家姑母解围,还请姑母原谅小侄们放纵了。” 陆婷姝与陆清宁远远的对视了一眼,陆婷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陆清宁可是笑得不善,险些憋出内伤——方可谦叫陆婷姝一声姑母也便罢了,这齐小候爷是要做甚?这般自来熟又是为的哪般? 第一百零七章 绝世大侠 包明培的神色变幻得更紧了。自家父亲这新的顶头上司、禹州知府方杰,膝下的大少爷便是叫方可谦吧?那齐公子……必是方可谦的两姨表弟齐云侯世子齐霄了! 这个陆家不过是个商户而已,怎么竟然跟齐云侯和禹州知府都有关系?要知道他父亲上任这几日,方杰方大人都不曾给过他父亲一个正眼——其实也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借口公务繁忙,不曾往包府赴宴罢了。 如今既是这两家与陆家熟悉,看起来倒像个绝好的机会,至少可以先跟方可谦攀上交情不是么 免费txt小说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25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可若叫他此时借着与陆家是亲戚的名义,便去与两人攀谈,未免又太下面子了! 陆清宁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并不曾上前;陆婷姝是个妇人,又是几人的长辈,当面寒暄几句也就罢了,她可不愿意像那个包明珠一样没眼色,不但不回避,还在那里看美男看呆了…… 那个齐小候爷,背影又有种熟悉感,连带着方可谦都叫陆清宁觉得似乎见过。垂头回忆了回忆,她这身体的原主儿倒真是与方可谦见过几次,那么这个齐小候爷……又是什么时候见过? 难道在赤霞峰山路上扔给她一袋金子,又被她反抛出去、连损带挖苦的,就是这家伙?!呸,亏她方才还觉得这家伙是来帮忙解围的,还说什么来探路的人看见陆家车队与人争执,因此赶过来援手! 齐霄似乎觉出了气场不对头,转头又朝她看来;她仗着有帕子蒙脸,也不回避,只对着他瞪了两眼。齐霄一时有些懵懂——他又没得罪这丫头,她瞪他作甚,难道她就是赤霞峰上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么! 方可谦这时也听陆婷姝简单说罢行程。立刻笑道:“既是如此,小侄也不耽误陆家姑母和表妹赶路了;姑母和表妹只管去禹州,待小侄午后赶回来,再去谢府拜访。” 话是这么说,他的目光却冷冷的瞟了包明培一眼。就连他与齐霄身后的另外几位,也一直抱着膀子,死盯着包明培不吭声——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家中又都是做官的,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今儿以为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次呢。谁知却好像打不起来了,真没意思! 探路的小厮飞马回去禀报时。方可谦确实是有些着急了。不冲别人只冲方府与谢家的关系,这马上便要接近禹州的地盘了,也不能叫陆家人吃了亏不是? 谁知道到了地方一瞧,那与陆家争执的另一边,竟然是包家!包家正是陆家现任老太太的娘家。怎么还能与陆家打起来,分明是这包明培不懂约束下人不是么! 包明培被这几个冷眼盯来盯去的。未免浑身不自在,此时便趁机与陆婷姝告辞:“表姑母,小侄这也便别过了,这里到许州还要二百来里路……” 陆婷姝微笑着颔首:“你们是得抓紧上路了,咱们就各自别过罢!” 多余的一句话也不曾说,倒令包明培甚是遗憾。他不愿意借陆家一个商户的面子与眼前几位攀交情,陆婷姝却可以主动介绍他啊。可如今人家不提,他又能如何。 施礼告退后,包明培转身却发现,他妹子包明珠还在傻愣愣的盯着齐霄发呆呢,立刻黑着脸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便往自家的马车走去;包明珠也是个不识好歹的,一边被拖着往前走。还一边频频回头,惹得齐霄身后几个少年郎一阵大笑。 方可谦此时也来到陆清宁身前一丈远,站下唤了声清宁表妹,便指向马车道:“包家的车队这便离开,烟尘未免过大,表妹还是先上车吧。” 这是拿她当不懂事的小孩子了?陆清宁也不抬头,只福了一福说谢谢方公子,便唤着水晶扶她上了车;只留下方可谦在原地纳闷——这孩子过去不是总唤他可谦哥哥的么,怎么如今大半年不见,称呼改成这么官方了? 见陆婷姝也被梅妈妈扶着上了车,齐霄这才对方可谦低声笑道:“陆家这位三姑娘可是个呛口小辣椒,怎么着,被呛到了罢!” 说罢这话,齐霄却只当做自己没说过,正着脸色上前两步、对着陆婷姝姑侄俩的轿厢揖道:“陆家姑母一路走好,小侄几个也就此别过了!” 另外几个家伙便捅了捅方可谦,一个更是笑道:“云扬这是嫉妒你被呛了,他却不曾!” 云扬是齐霄的字,好友之间都如此称呼他;齐霄虽是在轿厢前告别,耳朵却是灵得紧,待回到众人跟前,立刻冷冷的眯眼看向方才说话那个:“白老六,你片刻不说怪话儿你会死啊!” 白老六白鹤鸣噗嗤一笑:“上回在赤霞峰,也不知是谁被人呛得半会子说不出话来,还是后来、云霆将从陆府中糊弄来的华容道送了哄他,他才高兴起来……” 陆家的马车车队正在集结,还没起步,这几人虽是离得远,话语却被陆清宁听了个一字不漏,不由恨得牙根儿痒痒——那个叫白老六的不知是谁家的,可比齐霄还讨厌,下次如果有机会见到,一定要叫他吃个亏才解得气! 梅妈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附在她耳边道:“公子哥儿们但凡凑在一起便是这些话,姑娘若为这个生气,往后有的是气可生,值不当的!” 又告诉她与陆婷姝道:“若是我没猜错,那个白六公子,便是京城明郡王家的。另外几位,有一个与齐小候爷长得甚像,应该是他的兄弟,还有两位我便认不出了。” “明郡王的正妃齐氏,正是齐云侯的同胞妹子,方知府又与齐云侯是连襟,这表兄弟们凑在一起,怕是又像上次一样,以四处跑马为取乐呢。” 陆清宁面上不显,心头却道,这不便是二十一世纪那些官二代么?既如此,梅妈妈说的也在理,若跟这些人生气,何苦来的。 经过在路上这么一次耽搁,平白的便过了小半个时辰。梅妈妈得了陆婷姝的示意,便微微掀开帘子喊着车夫,“告诉陶管事,可以加快些速度!” 借着掀帘子的机会,陆清宁往外瞟了一眼,齐霄几人似乎已经离去,跑马带起的烟尘还真是不小;而官道对面的包家车队,此刻也开始行进了,那个叫包明培的,正一脸说不清的神色回头看过来。 她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老老实实靠回引枕上,想了想又坐直了身子,从暗格子里面掏出两个厚实的垫子来递给陆婷姝:“待会儿马车跑得快,姑母略微垫上些便管些用。” 陆婷姝见她这么快便恢复了平常神色,以为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尚不懂得男男女女之间那些事儿,也便放了心。至于陆婷姝自己个儿,倒为今日遇上齐云侯世子与方可谦感到庆幸——包明培分明是知道这两人是谁的,今后要对陆家下手的时候,应该会有三分顾忌。 只是她却想不到,包明培顾忌是顾忌了,心中想与陆家结亲的念头却更强烈起来——之前他是很瞧不上陆家这个商户的,还是姑祖母包氏跟他说,陆家三姑娘的陪嫁至少要三万两,若是陆家大太太再私添些,冲破五万大关也说不准。 他父亲升任了禹州府同知后,登门祝贺的富商来了便不下三五十人了,因此包明培并不是太看重未来妻子能有多少嫁妆钱,当时一口答应他姑祖母,也是一时冲动。 如今这么一瞧,陆家竟然关系甚广,若他真能与陆家结亲,除了银钱外,岂不是能得到好大的助力啊!只说那方知府方杰大人,还会这么冷眼对待他父亲包同知么! 只是可惜,陆家三姑娘年纪还太小,才刚满十二岁;不过也不打紧,大不了先将婚事定下,过几年再迎娶便是了! 包明培骑着马想得正美,方才早打马离开的方可谦一行中,却有一个长得极黑壮却骑了白马的公子翻头跑了回来,直直的纵马奔他飞速而来,惊得他立刻一身冷汗。 再看那黑炭头身后还跟着匹黄骠马,马上坐着的却是齐世子的兄弟,两人横眉冷对、分明是来找茬儿的,包明培更是吓得差点连马鞭都扔了……更不用说策马躲避一二! 这骑白马的正是明郡王第六子白鹤鸣。方才跑出去几里路后,听方可谦说了这人是谁,与陆家又是什么样的关系,他越想越不对劲:“是亲戚?我看着不像啊!我倒觉得这姓包的恨陆家人啊,方才正瞧见他一脸坏相的盯着人家马车!” 才说了一句,便听齐二怒喝:“你个白老六!你早发现了为何不说话!” 齐二公子齐雷,正是当初在赤霞峰山路上、惊了陆家马车的那一个罪魁,他后来听陆文渊说,陆家三姑娘受了伤,心里便一直很愧疚;陆文渊当时又说了几句孩子话,说是继祖母包氏对他们姐弟很苛刻,齐雷便一直记在心上…… 听白鹤鸣说包明培一脸坏相,齐雷立刻便急了;白鹤鸣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却自以为自己是个绝世大侠的那种人,两人立刻打马回头,打算好好教训教训包明培。 包明培已然无法躲闪了,却还是色厉内荏的哆嗦道:“两位公子莫……莫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爹可是禹州府的同知,是方知府的下属!陆家、陆家也是我们包家的姻亲!” 第一百零八章 商女之悲 陆清宁的外祖母谢老太太狄氏,早几天便收到了外孙女的来信,知晓外孙女会随着陆家送节礼的车队、今日前往禹州来;因此一大早便唤了几个儿媳孙媳挨个儿嘱咐:“宁儿晌午时分就到了,你们可都给我备好了!莫叫家里乱糟糟的不入眼!” 众人得了令便各自忙自己的那一摊儿去了,只留下谢家的几个姑娘服侍着老太太用了早饭,又陪着说起话儿来。 三姑娘谢玉清眼瞅着中秋将近,自己的父兄却奔波在海上不知何日回转,一时便有些提不起兴致来陪老太太说笑话,却叫她们二房的庶女、五姑娘谢玉莲抢了风头,逗得老太太呵呵笑了几声。 谢玉清便满心满脸的更不高兴了。自从自己父兄上了船,这谢玉莲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天天围着老太太阿谀奉承起来!听自家太太说,三表妹最近将她们房头儿几个庶女整治的不善,真盼着三表妹赶紧到,好跟她取取经啊! “三姐!祖母问你话呢!”谢玉莲软软的声音打断了谢玉清的思绪。 “哦?”谢玉清赶紧抬起头,笑看老太太道:“祖母您说什么?” 老太太叹了口气:“祖母是问你,这几日都打不起精神来,是不是想念你爹了?按着过去私船出海的经验看,他们得九月底十月初才回得来,你整日里这么胡思乱想的,哪里是个头儿?” 谢玉清本想顺着老太太的话说,既是九十月份想来也快了,却不想谢玉莲在一边捣蒜般赞成老太太说得是,立刻便翻了脸道:“小五儿你能不能不整天的人云亦云啊?” 出海是件苦差事,却又由于谢家才得了朝廷这个命令,并不好只叫管事们自去行事。看来着实太过敷衍;谢玉清的爹、谢家二老爷谢嘉良当时便揽了这个差事,说是自家大哥还要帮着老太爷管理谢家事务,老三又是做兄弟的,不如由他带几个子侄同去。 谢嘉良本来点的是大老爷的庶次子谢玉安与自己的庶长子谢玉诚,还有三房的庶长子谢玉忠——在他心里,庶子的作用便是替嫡子趟道的,若真有什么不测,出些危险也不觉得可惜。 谁知当时才提出来这几个人选,谢玉安的生母宁姨娘立时便闹到了大老爷跟前,磕头作揖的不许。只差血溅当场了;谢玉诚的生母和同胞妹妹谢玉莲更是哭得一塌糊涂,到最终还是四少爷谢玉麟主动提出由他跟着父亲出海。 而在谢家大排行老六的六少爷谢玉忠。却拦了自己的姨娘,不许她到三老爷那厢求情去——这明明是个出头的好机会,为何要向另外两个傻兄弟学习,反抛了眼前的肥肉?二伯是嫡子,四哥是嫡孙。他们去得,他谢玉忠怎么就不能去! 便是因为出海前的这些事儿。谢玉清早早便恨上了谢玉莲和她生母赵姨娘;若不是这母女俩去搅局,至少不用自家四哥去冒这个险! 于是见谢玉莲满脸谄媚笑意的附和老太太,谢玉清的怒火立刻便不打一处来,训斥了一句不够,还想训斥第二句,完全没在意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谢家老太太本就不像陆清宁的娘谢嘉熙那么弱,再加上人老成精。什么不懂? 老二谢嘉良的想法她甚是赞成,若说庶女是替家族联姻的,庶子便是替父兄趟道甚至背黑锅的,可不到紧要关头,面上便该和和美美不是么! 正因为老太太有着这个想法。一直约束得紧,在谢家。庶子庶女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却也不像陆家那样,弄得嫡庶没了分别;如今这三丫头却想打破这面上的和美,非得在平日里便与庶子庶女分个高下出来,这不是坏了老太太一直以来的规矩了! 二姑娘谢玉婉眼见着不好,忙偷偷捅了捅三妹妹的脊背,又笑问老太太道:“祖母您说宁儿表妹早早给您写了书信来,您快给我们姐妹讲一讲,宁儿表妹的字儿可有长进了?” 谢老太太顿时笑起来,又伸手点了谢玉婉的额头一下:“若叫你宁儿表妹知道你暗地里挤兑她,来了头一个不依你!” 陆清宁的字写得不好,这在外祖谢家已经成了人所周知的事儿;就连她娘谢嘉熙也曾无奈的与娘家母亲唠叨过不下七八次了:“您说这孩子怎么一点儿没随了我,莫说我那簪花小楷了,就连她爹也写得一手好颜体呢……” “你们那宁儿表妹啊,就是叫你们姑母给惯坏了……总觉得她是个爹不疼祖母不爱的,她再不护着些,日子也忒不好过了。这么一骄纵啊,那字儿写得还不如蜘蛛爬呢……”谢家老太太又叹起气来。 五月间,谢家二老爷谢嘉良与媳妇段氏打天颖府回来,跟自家母亲学说,说外甥女儿长进不少;谢老太太当时真是大喜过望,谁知最近几个月总接到那孩子的信,竟然比以往的字儿还难看些! “我就纳闷了,你娘还说你宁儿表妹长进了,到底长哪儿去了?”谢老太太无奈的笑问谢玉清。 方才被大伯家二姐捅了一指头,谢玉清也突然纳过闷来,训斥老五确实不该当着祖母的面儿;如今听老太太这么问道,立刻笑答:“您就明说,想听我再给您讲一回宁儿表妹发威不就得了?叫我说啊,您还是等表妹来了叫她亲自给您学罢!” 谢老太太假作不小心被孙女说破了心事,拿着帕子掩着口笑起来,谢玉莲却有些糊涂了——宁儿表妹发威是什么故事,她过去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 而谢家三爷的嫡长女、四姑娘谢玉兰,因了自己父亲本就是庶子,在老太太跟前从不敢像几位姐妹那般无拘束,此时亦是满眼的期待;谁知谢玉清根本不再提,反而起身给老太太倒了杯茶,陪着聊起了别的。 三姑娘谢玉清也是个聪明人,只是最近担心父兄,未免显得急切了些;老太太既然问她,宁儿表妹长进到了何处去,不就是在点醒她么?陆清宁比她小一岁半,都知道抓住裉节儿下手,她怎么能无缘无故的发作庶妹! 陆清宁与陆婷姝这一行人,因了叫车夫集体加快速度赶路,也终于在午时前便进了禹州府的西门。西门上正有老太太和大太太派出来的管事等在那儿,见到陆家车队进城,立刻笑脸迎上前去。 陶喜成与谢家的两位管事见了礼,立刻低声询问:“兄弟瞧着这门口的守卫跟以往不同,就连拉货的马车也要前后看几遍方才放行,莫不是禹州府有什么大人物下来巡视?” 他本想问的是,可是禹州城里出了什么大案要案,可这话未免显得不吉利;谢家其中一位管事却笑道:“陶兄弟真聪明,正是朝廷派来了新总督,又要将禹州改称永宁呢……” 禹州府本就是江南省的行省所在——过去的江南屡有水患,自打五十几年前,朝廷采纳了钦天监的建议,将江南行省改定在了禹州,这水患就像被治愈了一样,难不成这次又改称永宁府,也是为了叫水患永远消失? 谢家那管事立刻笑着摇头:“这就不是我等小民可以妄自猜测之事了。” 陆清宁支棱着耳朵,将这离她甚远的谈话也听得很是清楚,待听得不过是禹州府要改名,朝廷又派来了新的两江总督,明知这些事儿似乎跟她搭不上关系,也便不再费精力偷听了,转而琢磨起来,见到外祖母应该如何开口。 那个黑胖子白老六和齐家老二齐雷,后来不知为何又返了回来追上陆家车队,却只是在马车外朗声告诉她说,叫她只管放心,包家没甚可怕——难不成他们对包明培刑讯逼供来着,甚至知晓了包明培想要求娶她,因此才跑回来安慰她? 她可从来不曾遇上过这种爱管闲事的人呢,她与这几个人无亲无故的,他们这做法也太事出无因了些吧! 待白老六和齐老二两人走后,她便说了说自己的顾虑,陆婷姝却笑道:“怎么叫无亲无故呢?方可谦不是方知府的儿子么,方知府不是谢老太爷的义子么?” “怎么算你也该称呼方可谦一声表哥的,若是他们对包明培逼问出来了那件事,年轻气盛热血上头,自然要伸手管一管不平事!咱们这次往禹州府来,不也是想要这么个结果么,如今正好儿省事了!” 陆清宁却是眼前突然一亮——怪不得她总觉得方可谦很眼熟,却总与脑海中的记忆对不上,脑海里的方可谦,还是青涩的少年模样呢! 其实那次在王家别院赏荷出来,路上来了两匹高头大马,还挡了车队的前行,骑黑马的那个便是他吧! “你说那次梁知府的大女儿、在王家别院门口喊的方大哥便是方可谦?”陆婷姝也有些惊讶。她怎么不曾听说,禹州知府与天颖知府走得这么近便了? 难不成是方家有意与梁家议亲?她还以为,方知府看在与谢家的情分上,会求娶自家侄女陆三娘呢! 不过抬头又看了自家侄女两眼,陆婷姝也知道自己强求了——方可谦可是十八九岁了,自己这侄女才十二岁,方大人就算有心,哪里等得起!再者说……商家女的悲哀,也只有她这个同为商家女的过来人,才能懂得罢! 第一百零九章 长驱直入 亲人相见,自有一番寒暄,更别提谢家老太太一直惦记着自己这个外孙女,只恨自己年纪大了,经受不得车马颠簸,否则当初早在外孙女落水时,便会急忙忙赶到陆家去了。 “快叫外祖母瞧瞧,身子骨儿可养结实了?”老太太一把将正欲跪倒行礼的陆清宁拦住,又一把搂进怀里端详起来。 “娘能不能先放放您外孙女,陆家妹子给您行礼呢!”谢家大太太桑氏笑着提醒。 老太太哎呦一声,直对陆婷姝道失礼,又笑着叫几个儿媳帮她将人扶了再请人坐下,这才含笑问陆婷姝道:“你爹爹可好?身子骨儿还硬朗?” “托谢伯母的福气,我父亲很好,一顿饭能吃三十个扁食,经常将我那六侄儿吓得不善,只怕他祖父吃撑了呢。”陆婷姝半真半假的夸张笑回。 老太太满眼的笑意。外孙子陆文渊这是被陆家老太爷当成掌上明珠了,日日都不离左右疼宠着?人家可都是女孩子才做掌上明珠的,陆珩这老头儿可莫将自家那外孙子惯坏了去! “你们姑侄俩为何不将文渊一同带来?老婆子我也想他了。”谢老太太微笑着埋怨。 陆清宁忙笑着解释道:“马上便要过节了,我和姑母也是强磨着祖父才得以出来这么一趟,待管事们将节礼都送完,便得跟着回去了,既然无法多耽搁几日,也就没带他折腾这一回。” 老太太立刻皱眉:“大老远来这么一趟,还要急吼吼的回去?为何不多住几日?今儿才刚初八,你们姑侄俩十一二回去也无妨!” 陆清宁并不避讳自家外祖母和舅母们,何况这次来也是来求援手,便低声笑道:“外祖母可听说包知县升了?那喜讯一传到陆家。我们家那老太太便还阳了……就留我二婶娘一人打理内宅,我和我姑母都不甚放心呢。” 听了她这一番话,谢家老太太一时无语,就连几位太太与陆婷姝的说笑也停了下来——陆家的事儿,她们怎么会没听说呢?那包氏老太太,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她又为难你们了?”谢老太太沉默了瞬间,再开口时便目光凌厉,令陆清宁多少也觉到了一些寒意。 陆婷姝叹气笑回:“本都说家丑不能外扬,可做小辈的又不敢叫谢伯母担心,也便不怕丑了……” “眼下倒还好。就算她出手做什么,也是小孩子玩闹般。还能应付……不过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包家人去陆家报喜的当日,我们家那四姑娘便将佛堂烧了个精光呢。” 陆清宁强忍着笑。自己这姑母还真夸张,佛堂哪里烧光了?不过是烧黑了三两间偏房倒座而已,这才几天啊,都已经修缮一新了。 谢家众人皆有些惊讶。那可是佛堂啊!陆家的佛堂里可不单单是供奉菩萨的地方。还有已故老太太的牌位呢!陆家四姑娘这到底是精是傻啊,听了包氏的撺掇。便敢做这自绝后路的事儿? “若不是在您这儿,这种令陆家家族蒙羞的事儿,不提也罢。”陆婷姝无奈的笑道,“好在第二日我父亲便下了令,将惹事的四丫头送到了家庵去。” 谢家二太太段氏立刻长出了一口气。 外甥女当初就是被陆家二姑娘和四姑娘推到池塘去的,这事儿她至今都不敢和自家老太太说起——自家老太太的脾气她太清楚了,本来只是可疑。便已经气得不善,若知道了真是那么回事儿,岂不会杀到陆家去! 如今那陆四姑娘被送进了家庵,也算是陆老太爷给了外甥女一个交待了;听说那二姑娘的生母也被外甥女整治了一通,又送到了庄子上。至此也算是告一个段落?只可惜……不能将几个罪魁祸首统统弄死! 陆清宁并不愿多说那些事儿。 佛堂的着火,于姨娘的马尿。样样都跟她脱不开干系,她可不想叫外祖家这些亲戚觉得她心计太多,便笑着换了话题,与外祖母和几位舅母说起了她娘的身体:“……陈老爷子每隔七天都会来给我娘诊脉看胎相,说是一切都好呢。” 谢老太太微微含笑。眼前这一对姑侄,说是一切都好,即便有些不好的也能应付,为何又急火火的跟着送礼车队赶到禹州来?平日里外孙女跟着她娘走走亲戚也是有的,却没有亲自送节礼这一说儿啊! “婷姝啊,你的几位嫂嫂也都不是外人,有话只管说吧,有什么事儿是你伯母我能帮忙的?”谢老太太想罢,立刻长驱直入。 陆清宁看了看陆婷姝,面上一时有些尴尬。明明是姑母陪着她来外祖家求援的,到了外祖母口里,却好像姑母借着她的名义来如何如何……这多叫人不好意思啊! 陆婷姝却并不在意这个。且不论她到底真心疼爱这个侄女与否,只说叫老太太包氏吃瘪,便是她毕生的追求,就算是她求谢家又如何!否则她也不会早几天便求了老太爷,一心想亲自来一趟禹州呢! 哪怕在她心里并不看重三娘,若是包家真与陆家联了姻,包氏亦借此重新复起,她也会被气炸了肺;更何况她这侄女儿与她极像,她才不舍得叫这侄女儿嫁给包家那个不成器的包明培! “什么?那包氏竟有这种打算?!”听陆婷姝简单学罢,谢二太太段氏首先便震惊出声,话语里既有惊讶又有恼怒。 要知道,宁儿这外甥女她早就看上了,正在犹豫要不要给自家玉麟定下呢!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人儿,那包氏竟然也敢下手抢夺,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便算是她嫌外甥女太强了,只怕叫自家的大媳妇难做,最终也并不会娶外甥女做媳妇,也不能叫这孩子被包家下了手不是么! 包家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是虎狼窝!有包氏做前车,折腾得几个媳妇全没好日子过,包家人岂不全都有样儿学样儿?!给这种人家做媳妇,莫不如出家当姑子去! 陆家姑奶奶又说什么,包家是冲着陆家女嫁妆丰厚来的……这打算当真是不要脸啊!女子出嫁,不论嫁妆薄厚,那都是用来傍身的私产,有哪个夫家敢于明目张胆打媳妇嫁妆的主意! 谢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桑氏倒是半晌没说话。 老太太是没想到,原来外孙女大老远赶来还真是遇上大难题了,本来她只以为,又是外孙女那不争气的爹干了什么;桑氏沉默了一会儿,却温言软语道:“还是先开饭吧?陆家妹子和外甥女大老远来了,总不能饿着肚子陪老太太说话不是?” 桑氏心里明镜一般,知晓外甥女这是来做什么了——方知府本是桑氏的姨表弟,因她姨母早亡,这表弟也算是她娘家母亲养大的;自她嫁进谢家,表弟便与谢家走动的频繁,因此也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姑子谢嘉熙……后来又做了谢家老太爷的义子。 外甥女眼下遇上这难题,怕是得出面求一求表弟表弟妇了!桑氏心里有了决断,便不像二太太那般着急,先张罗摆宴席待客才是正经不是么! 老太太好像就在等着大媳妇桑氏这句话,闻言立刻笑着点头:“可不是,多亏老大家提醒了,否则咱们谢家可是丢了待客之道!” 商户人家最叫陆清宁喜欢的便是没那么多臭规矩,像什么大家闺秀行不动衣裙笑不能露齿、食不言寝不语,那样会死人的不是么!她就算在太太房里用饭,也是跟小六儿陆文渊有说有笑的,那才像个家的样子。 而如今在外祖家,自然也是没那么多规矩的,爱吃什么叫服侍的丫头夹上几筷,再与陆婷姝一起陪着谢家女眷说说笑笑,一顿晌午饭乐呵呵的便用完了。 “外祖母和舅母们都先歇晌吧?宁儿那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陆清宁见几位舅母陪着老太太用了茶,还是不提离开,便小心翼翼提议道。 谢老太太登时失笑:“咱们这宁儿丫头还真是个心大的!既如此,歇了晌再说也不迟!老二家的,你将你婷姝妹子带到你那里歇着去,叫你外甥女歇在我这西次间便罢了。” 陆婷姝笑着说了声劳伯母费心,便跟着几位太太一同立起身来——三娘这小丫头真伶俐,处处话里话外也不忘试探!若是谢家老太太不这么胸有成竹说什么先歇晌,只怕那孩子心里就该犯嘀咕了罢! 而谢老太太也真是个人精。知晓她与二太太段氏更熟悉,便叫二太太携她回院子,如此就算有什么当面不好说的话,等到了二太太那里,她也该跟二太太全盘吐露吧。 离了老太太的正房出了院门,二太太段氏果然便低声问道:“你们家那佛堂失火,可是你们姑侄搞的鬼?” 若说是包氏才收到娘家侄儿高升的喜讯,便撺掇着四姑娘陆清雅火烧佛堂,段氏可是死都不信。包氏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可不像个傻子,哪有才得了翻身的机会却自取灭亡的! 陆婷姝忙轻笑着低声否认:“瞧二嫂说的,我们姑侄俩哪有那么大胆子,捣鬼捣到自己佛堂去?只是我们家那四侄女,二嫂您知道,那是个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的……” 段氏缓缓点头。有时候遇上这么个没头脑的庶女,还真是件好事儿!正愁着包氏能重新复起,陆四姑娘就干了坏事,这不就是瞌睡有人递枕头么! 第一百一十章 突传病危 谢家大太太桑氏回了自己院中,并不急着歇下,而是先进了书房铺纸研磨,抬笔给方知府的夫人严氏写了张帖子。吹干了字迹,喊来身边的甘妈妈道:“再过一个来时辰,你便去寻赵娘子一起去方府送节礼,见了方夫人后,将这帖子单独递给她。” 甘妈妈应了声,自去寻后宅的管事赵娘子去打点礼物——这是桑氏管家后定下的规矩,礼物备好了,临行前还要再清点一遍,以免中间出现纰漏。 桑氏看着甘妈妈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帖子上只是邀请方夫人明日中午来谢家赴宴,并没说什么缘由,也不知人家介时腾得出空闲与否;可若是叫她急吼吼的目的明确求上门去,又显得落了下乘不是? 外甥女虽然与方知府和方夫人见过不少次,可那时的宁儿还是个骄纵的小孩子,说实在话并没有多讨喜;如今平白求到人家头上去,谁知道方夫人愿不愿意帮这个帮? 若是方夫人不愿意帮忙,便算是表弟方杰看在小姑谢嘉熙的面子上想援手,也无法两全呢,哪有大男人家插手管这事儿的?因此桑氏也只能盼着明日,外甥女见到方夫人后机灵一些…… 待桑氏洗罢手回了内室,她那大丫头墨染一边给自家太太铺着床,一边低声道:“奴婢瞧着如今的表姑娘不大一样了呢。” 桑氏无奈笑道:“咱们家姑奶奶太软了,若是表姑娘还不长进些,这娘儿几个在陆家如何自处?” 谢家老太太的正房里,陆清宁也帮着大丫头们服侍着老太太进屋躺下。老太太端详了外孙女两眼,微微笑道:“这手段可是最近服侍你娘练出来的?你娘……还算是有福气。” 陆清宁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却摆手:“去歇着吧。小眠醒来咱们祖孙俩再聊也不迟。” 回到外面西次间,丫头们已经撤了木炕上的炕桌,铺好了软软的丝绵褥子。陆清宁又拉住一个丫头要了两个大引枕:“我不习惯午睡,只稍微靠一靠便好。” 她方才是想跟外祖母说,不要太为她的事儿闹心——从打进了谢家,面对着亲人各种关怀,她突然后悔了;包家的事儿不是还八字没一撇么,这么急切的跑来外祖家添麻烦,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个儿想辙处理不成么? 不过歪在炕上又细细想了一回,她也便释然了。 依着她的思路。她祖父应该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为何陆婷姝还要风风火火带着她赶来禹州? 陆婷姝怕的就是。等那些繁文缛节提上桌面上开始商谈了,就算是陆家想不同意,事儿早就张扬开来;这种事儿就像现代谈恋爱一样,谈多了却屡屡不成,对真正的婚嫁多少会有些影响不是么——来时路上。包明珠不就管她叫未来的嫂子了? 这么思来想去的,也许是来路上马车太过颠簸的缘故。陆清宁竟然也眯眼睡着了;待她被轻轻的脚步声惊醒之时,正瞧见外祖母身边的大丫头雨荷打厅堂里蹑手蹑脚走进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焦急。 “表姑娘醒了?奴婢这便唤人打水来服侍表姑娘洗漱。”雨荷忙站下脚步低声道。 陆清宁坐起身来摆手:“雨荷姐姐自去忙去,我自个儿叫丫头便成了。”兰心和苏妈妈都在,叫个小丫头带她们上来服侍便好,何苦麻烦众多人。 雨荷也不客气,轻手轻脚直奔内室而去;陆清宁望了望她的背影。心头一阵嘀咕——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外祖母身边的丫头最不爱喜怒形于色了,怎么今儿却这么反常? 却听得内室里老太太一声惊呼:“什么?怎么会这样?” 陆清宁匆匆下了地趿上鞋便往内室跑去。不管出了什么事,总不能叫外祖母太忧心不是?这老太太年岁不小了,哪里受得了一惊一乍的? 大太太桑氏和二太太段氏此时也赶来了,陆婷姝跟在两人身后。眉目间看不出喜怒;陆清宁又不好立刻询问,只好默默站在一边。 老太太半靠在床上。眼里分明含满了浑浊的眼泪:“方夫人不是端午时还来咱们家赴宴来着?这才三个月,怎么说垂危便垂危了?老大媳妇你可问清楚了,她这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病?过去为何都不曾听说?” 大太太桑氏本来便用帕子紧紧掩着口,以免哭出声来,此时也不得不强忍了眼泪回道:“表弟妇本来便有肺痨的毛病,可是这些年精心延医问药,说是都好的差不多了;谁知道……谁知道这两日突然便又犯了!” 陆清宁微微皱眉。不是说方知府除了一个正妻,只有一个良妾么?方夫人又嫁给他那么多年了,膝下儿女双全,应该不会受什么闲气吧,可是为何都将养的不错了,又突然犯了病呢? 老太太却长叹一声:“竟然得了这么个病……怪不得咱们家请她三五回、她最多来上一回,便算是来了,也不大动用宴席上的菜肴,喝茶都用自己随身带着的茶盅儿……” “我心里还奇怪,这人儿处处礼数都够,却在这等事上如此矜持,难不成真心里却是嫌弃咱们商户人家的?也不像啊!如今却明白了,她这是明知自己个儿有那病,生怕过了人呢!” 老太太不说这些还好,说罢之后,在场之人无不露出悲戚之色,就连陆清宁也暗暗为方夫人可惜——既然知晓自己的病是传染的,便处处小心,这知府夫人还真是个善良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再看大太太桑氏眼睛红肿的厉害,陆清宁不禁皱紧了眉头。看来方夫人的病真没救了,不但没救了,可能还随时会撒手西去?那、那方可谦还陪着一众公子哥儿四处跑马去?他娘病了他不知道? 老太太此时便提议,要不要一众女眷前往方府探一探病:“……若真是老大媳妇说的那般,恐怕、恐怕方夫人时日不多了。咱们娘儿们去了,她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咱们也好帮着料理料理?” 方夫人娘家在南部沿海的珠州呢,着实离得太远了,便算是马上送信去,等娘家人快马加鞭赶来,那也得二十天一个月吧?万一在这期间……岂不是太大的遗憾? 大太太桑氏却面露难色:“媳妇身边的甘妈妈回来,说是表弟妇再三交代,莫惊动您老人家;又说什么生死有病富贵在天,她的病本就过人,连方知府都被她打发了不知多少回。咱们若是现在赶去,恐怕更叫她不落忍啊。” 老太太皱眉道:“她是个宽厚人,处处为他人考量,咱们却不能顺水推舟装无事人啊;什么叫亲戚,亲戚不就是有难的时候帮上一把的?总不能叫人家说,咱们家依傍大树乘凉容易,翻脸不认人也容易不是?” 这老太太跟陆清宁想的一样。既然说病都养的差不多了,突然发作一定是有缘故的;方夫人娘家离得远,谢家便得在关键时刻替方夫人出头才对! 若只是方知府两口子犯了口角,人家夫妻俩的私事老太太自然掺和不得;可若是方府的马蚤蹄子们趁着方知府忙于公事,无暇顾及后院,随随便便骑在当家主母头上,才使得方夫人病重,老太太可不介意冒充一次方夫人的娘家人,替她出口恶气! 大太太桑氏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唤人出去备礼备车;交代罢一众事宜,转身 盛世荣华txt第26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宜,转身回来后,又颇为不好意思的对陆婷姝赔礼道:“陆家妹子好不易来这么一趟,偏偏事儿赶事儿的……” 陆婷姝轻轻握了握侄女的手臂,同时笑回桑氏道:“谢家大嫂太客气。hubaowang要么三娘我俩也一同往方府去一趟吧?我家大嫂怀着身孕又离得远,也算是我和三娘替她探一探病了。” “这样也好,”谢老太太接了话:“你们姑侄俩也一同去吧,虽说方夫人病了,可能帮不上宁儿什么忙,可就算是平时亲戚往来,听说了这么档子事儿,也该去瞧瞧。” 又叹气道:“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偏生得了这么个病,他们那老大又是个倔强的,至今连个媳妇都没娶回家,这不是叫他母亲……闭不上眼么!” 众人皆沉默,桑氏更是心痛。若是表弟妇真的熬不过去,可谦那孩子又孝顺,定要守上三年孝才成,守孝之后岂不是都二十二了?二十二,谁家的适龄好姑娘会愿意嫁给他? 若找那无缘无故却十七八都嫁不出去的,人才又好不了;除非有那一样是给亲人守孝耽误了嫁人的姑娘,只是这种人家可遇不可求啊! 待谢家这边打点好赶赴方府的车马和探病的礼物,由谢老太太带头,一众人浩浩荡荡便往方府所在的如意巷赶去。车队才入巷子东口,西口也有一队人马冲了过来,打头的不是方可谦却是哪个。 方可谦见到谢家的车队也很吃惊,可旋即便黯了神色。连谢家众女眷都赶来了,恐怕母亲真是病的不轻! 谢老太太也没想到这孩子赶路赶得满头大汗神情焦虑,还不忘来自家马车前问安,立刻摆手道:“你先去瞧你娘,我们人多,待会儿自有你家管事来引路,不用你招呼!” 方可谦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难不成他娘连这么点时间都挺不住了?怎么叫谢家老太太一说,他这心里更没底儿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要面子 在方府的轿厅里下了车,谢家众女眷与陆清宁姑侄俩便在一个迎出来的管事娘子带领下,匆匆进了通往内宅的夹道。 大太太桑氏将装着碎银的荷包偷偷塞给那管事娘子,低声询问起方夫人的病情来;这管事娘子与桑氏也算是熟悉了,如何不知道这位谢家大太太塞银子的缘故,便低声回道:“大太太不知听说没,我们老爷那位良妾……” “也不知是听了她娘家谁的挑唆,一心想将她那嫡兄的庶出女儿推给我们家可谦少爷,我们夫人如何能愿意?本以为我们家老爷亦会帮着推搪一二,谁知……” 这管事娘子哪敢说太多主家的不是;桑氏却是立刻心知肚明了——一个良妾还想掌控当家主母膝下公子的婚姻,是可忍孰不可忍!可那良妾周氏,本就是户部侍郎的庶女,方知府恐怕也得罪不起那一家罢! 可这俗话说得好,妾的亲戚哪怕是皇亲国戚,那也是不能当做亲戚来走动的,更别提与妾的娘家结亲事了;方知府哪怕只是不想明着得罪户部侍郎,只将难题抛给了自个儿媳妇,这一招儿也是个昏招! 桑氏便微笑着表示明了,又贴在谢老太太耳边学说了。谢老太太神情变幻了片刻,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周氏可是户部侍郎周同贤的女儿,方知府都不敢得罪周同贤,她们谢家又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来之前她还想着为方夫人撑撑腰呢,如今看来却是个难题了! 转瞬又想到在府门口遇上了方可谦一行人,谢老太太立刻有了主意。那一拨孩子里,既有明郡王的六儿子,又有齐云侯的长子和次子,若叫他们知道。方夫人的病是被周氏与周家闹厉害的,他们能饶得了周家么! 齐云侯夫人可是方夫人的嫡亲妹子,谢老太太之前只想着方夫人娘家离得远,却把这茬儿给忘了!若有齐云侯家给方夫人撑腰,不是远远强于谢家的能力! 至于方知府,谢老太太很清楚,他也定是不喜欢周家那个想法儿的,否则不是早就顺水推舟、把可谦的婚事定下了;可若叫他为了这么点小事便求到连襟齐云侯头上去,未免也失了面子…… 可是她们这一行人全是女眷,又该如何才能与方家大公子见上一面呢?谢老太太不由有些后悔。来时便该叫着自家长孙谢玉龙同来才是! 想到这儿,谢家老太太便低声嘱咐身边的一个妈妈:“你再返回咱们家一趟。看看玉龙玉麒哪个在家,就说我说的……” 那引路的方家管事娘子,本就是方夫人的人,见谢家女眷如此热心的帮助自家夫人,不由有些唏嘘——自家夫人哪儿都好。偏偏遇上自个儿解决不了的难题也要憋着,生生逼出重病来! 早知道如此。她便该自作主张去谢老太太跟前求个主意! 就算夫人不愿与谢家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倾诉自个儿的苦楚,大公子总是夫人的亲生儿子,若早早将这些事儿跟大公子讲了,何至于到今儿这地步? 陆清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摇头。怪不得方夫人明知方知府曾经倾慕过她娘,却还是与她娘情同姐妹,敢情这两个人性子差不离儿;遇上事了能拖就拖。拖不了就躲,这叫什么事儿啊! 都说养儿能防老,养儿能撑腰,这方夫人放着那么大一个儿子不去依靠,反而将自己拖累病了。这是何苦来的?要么便是方可谦这人不大着调,方夫人根本不放心他? 调动着脑海里的旧记忆回想着。陆清宁一时有些迷惑了——原主儿似乎对方可谦还是很仰慕的,那些记忆里全是可谦哥哥这么好,可谦哥哥那么好,看来又不像个不着调的花花公子哥儿啊! 再想起幼弟陆文渊与她学说的,说是齐霄得了她那个华容道,直说那玩意儿可以练习布阵方法,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明郡王的儿子,齐云侯的儿子,再加上方可谦,这是凑在一起想做什么才对! 当今圣上的年岁似乎也不小了……陆清宁立刻不愿再多想,朝堂之争最讨厌了,陆家早些年便吃过这种亏,如今莫说搀和,多想一下都不要! 这当口众人也到了方夫人的正院。那管事娘子与守门的才说了两句话,便见着两个大丫头打扮的匆匆迎了出来,随即便引着谢家众人进了厅堂。 好大的药味儿!陆清宁微微叹了口气,病人本就病重了,再被这种气氛围绕着,不愈来愈沉重才怪了!谢老太太此时亦觉得不对劲,便低声询问那引路进来的大丫头道:“府上是请了哪个郎中给夫人瞧病的?” “若我不曾记错,方夫人这种病症……应该多通通风才是,怎么四处的窗户门都关得甚紧,药气又这么浓?” 那大丫头微微红了脸屈膝道:“郎中请的是曾经的太医钟老先生,钟老先生倒是也这么讲;因此奴婢还求一求老太太,待会儿见了我们家夫人也劝她一劝。” 在场众人莫不叹息。这方夫人还真是够执拗的,知晓自己的病是过人的,便连打开门窗通风都不愿! 陆清宁犹豫了犹豫,便缓缓开口道:“敢问姐姐一句,府上的苗圃可种植了各色鲜花?如今这时节种的又是什么?不如姐姐打发个仆妇去取几盆鲜花来……多看看花也是好的。” “不过最好也问问郎中,像夫人这种病症,哪种花儿适合在房中摆放,以免与用的汤药起了冲突才好。” 那大丫头又是一红脸:“姑娘这个提议甚好……郎中如今正住在府上,银雀这便差人去问过他,再去花圃上。” 什么叫关心则乱,这便是了;她们几个大丫头日日夜夜服侍在夫人身边,只知道熬药喂药擦汗换衣,全然想不起给方夫人开解忧愁,也根本没工夫多想。 如今陆清宁的一番话,令银雀登时便臊得够呛——夫人沉疴在床,恨不得药石无医了,谁还想得到摆些花儿朵儿的?可细细想来,这也是个好主意不是? 谢老太太这时便提议:“咱们来的人也多了些,不如分拨儿进去吧?我先带着老大媳妇进去,待我们出来再说。” 另一个叫金珑的丫头却满脸为难:“夫人知晓了谢家老太太携几位太太前来探病,便嘱咐奴婢们将她抬出来见客呢……” 听从夫人的话儿,便要给夫人换衣梳头,那种身子哪里禁得住这种折腾;不听从吧,夫人又执意坚持,说什么内室里污浊,她衣冠不整…… 谢老太太不由叹气道:“这孩子怎么这么逞能!” 却又不能过分拦着,若非得拦着,岂不是叫方夫人觉得,她自己那病根本便是没治了,只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接受“瞻仰”?既是愿意出来活动一二,倒是好事。 谢老太太这么想着便笑道:“用个藤椅抬她出来也好,只是什么梳头换衣却没必要了吧?在自个儿家里,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是,也省得叫我们不落忍,这哪是探病,这分明是来折腾人的。” 金珑便笑着屈膝:“谢老太太说的是,奴婢这便进去跟我们夫人讲。” 此时的陆清宁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儿,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本以为自家那母亲便够要面子的了,无论多么不喜欢陆廷轩纳妾,又多么不喜欢老太太包氏,照样与那些人面上相处得还不错,只为了搏一个宽厚之名。 如今再瞧这知府夫人,分明比她娘还甚……一切难题自己扛了生憋着不说,有人来探病还要强撑着出来见客,难不成那内室的床上还不如藤椅舒服?只为了全一个礼数? 再瞧她姑母陆婷姝似乎松了口气,陆清宁突然有些羞臊——自己有些将方夫人想歪了吧?肺痨不就是肺结核么,方夫人执意到通风的厅堂来见客,也有别的思量才对!要不然,这方夫人去外祖家做客,也不会自带茶碗儿了! 陆清宁这厢垂头羞愧着,方夫人已经靠坐在藤椅上、由两个力气大的妈妈抬了出来。她的脑海里本就有方夫人的模样在,如今再抬头一瞧,却险些没认出来。 这还是那个丰满圆润的女子么?这还是那个面容静谧的女子么? 什么岁月就是一把杀猪刀的话,在此时此刻显然也不足以解释了,陆清宁想说的是,花心大萝卜男人才是一把杀猪刀啊!方知府据说还算好的,一个正妻之外只纳了一个良妾,可就是这良妾,马上就要将他的正室妻子逼死了吧?! 方夫人虽是羸弱,却依然强撑着给谢老太太几人见了礼,这才虚弱的笑唤陆婷姝:“怎么好意思,还劳着婷姝妹子来瞧我……” 又笑看陆清宁道:“这是宁儿丫头?七个月不见,就长这么高了?真好,真好……” 陆清宁只觉得鼻子根儿发酸,正待说些什么,就见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婆子,满额头都是豆大的汗珠;那婆子似乎没料到正厅里这么多人在,尤其是夫人竟然也出来了,吓得立刻站在那里,却遏制不住浑身发抖。 金珑和银雀立刻双双上前,伸手便要拖着那婆子去门廊。方夫人却轻轻喝了一声:“叫她说事儿。” 两个丫头一松手,那婆子立刻堆萎在了地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老婆子只是打了个盹儿,谁知齐家少爷养的那两条大狼狗便冲进内宅来,还闯进了周姨娘的院子……” “我们十几个婆子一起、都奈何不得那两条狗,还请夫人救命呀!”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狗通人性 听罢那婆子的连声哭诉外加求救命,这厅堂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陆清宁想笑,却又不敢,只得垂头强忍着。 方才她们一众人到了方夫人这正院门口时,守门的婆子们分明很严谨,待金珑和银雀迎出去,才放她们进门,如今怎么却被个粗使婆子直直冲进正房来了! 是方夫人跟她娘取过经,还是她娘与方夫人取过经?这两人的院子,竟然都那么相像,只要是必要时,连个看守后宅二门的婆子也能闯进来! 显然这消息若是由守门婆子一层层通报进来,并没这么震撼!如今叫这二门上的婆子闯进来告诉,也许能给方夫人直接出口恶气!? 而事毕之后,那周姨娘若想追究哪个人的麻烦,也都可以推脱掉不是?这二门上的婆子来报信,谁也不曾拦着她啊! 两条大狼狗啊,还真亏齐霄他们做得出来!之前她还在想,就算齐霄兄弟几个想给他们姨母方夫人出气解恨,这内宅他们也进不来,总不能强闯进来将周姨娘抽打一顿,谁知他们竟然有这等好招数! 谢家老太太见方夫人一直不说话,那婆子又捣蒜般不停的磕头,不由出言喝道:“既是你们十几个婆子都奈何不得,难不成还叫你们夫人去撵狗?” 那婆子先是愣怔了片刻,随即便抹了抹汗:“老奴……老奴不是这意思。” 金珑便上前拉她起来:“不管妈妈是什么意思,夫人知晓了这事儿便好,妈妈还是赶紧想个什么办法,将那混乱场面制止了才是。” 那婆子又愣了。她来夫人这儿便是求饶加求助的不是么,眼下瞧着夫人是饶了她守门不力的罪过了,可那两条狗……她该怎么弄?若不怕齐云侯世子和二公子降罪。两个畜生而已,打死了便算了,可是、可是她哪儿敢呀! 此时的方府外院大书房,亦是闹得一团糟。 方可谦本想到了家便冲到后宅去瞧瞧他娘,谁知白老六白鹤鸣听说了他娘的病因,立刻便如同发了疯般,非得要拿着马鞭子去将周姨娘抽死,不知情的反会以为,方夫人竟是白鹤鸣的亲娘。 既是这种情况,方可谦也就不能走了。留下来劝来劝去,不但没劝好。反倒被齐雷偷偷溜走…… 待齐雷又溜回来后,方可谦见他一脸得意的神色,立刻直觉不好。拉着他询问了片刻,却什么都问不出来,还是自家小厮悄悄溜进来告诉说。齐家二少爷回到客院,将那两条从京城带来的大狼狗放进了内宅。 “云霆!你给我说说。那狼狗是怎么回事!”方可谦喝道。 齐雷听见表哥这么喝他,自然知道事情败露了,只好讪笑着凑上前来:“表哥你别生气,既然你不叫我们兄弟去内宅,我总得想个办法替姨母出出气呀!” 在场的全是聪明人,一想也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白鹤鸣和齐雷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登时便拍着手叫起好来。至于另外几个,那江南省布政司副使冯庸的儿子冯瑾瑜,禹州刑厅通判程晏的儿子程历川,跟这两个亦是一伙儿的,即使不能像白鹤鸣那般张扬。却也哈哈笑起来。 齐霄虽是板着脸,还帮着方可谦埋怨了自己兄弟几句。可细弯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笑意,还是出卖了他,又对方可谦道:“表哥也莫着急,那两条狗……你也知道,还是挺通人性的,待会儿准能自己个儿回来。” 方可谦立刻哭笑不得。等它们自己回来?那它们又是如何去的周姨娘院子里? 齐雷闻听表哥发问,又是一阵讪笑:“嘿嘿……我能不说么,表哥?” 可见到不单是方可谦不答应,就连他亲哥哥也怒瞪着他,另外几个更是看笑话一般撺掇他赶紧从实招来,他赶紧做了个罗圈儿揖:“刚刚我偷溜回去客院,正发愁该想个什么法子溜进内宅去。” 见众人惊讶万分,他连忙改口:“我只是想想还不行吗,我也没真去呀!” “我正琢磨该怎么办才好,便来了两个青葱儿似的丫头,说是今儿一早,周姨娘打发她们来客院伺候的;我、我又不是好色之人,如何能上她们的当呢,可我、我又不好跟女人发脾气不是吗,便唤大黑二黑撵她们出去。” 白鹤鸣笑得抱着肚子跌坐在太师椅上起不来:“那俩丫头本就是周姨娘打发来的,被大黑二黑吓到了,自然没命往周姨娘院子里跑……齐老二你还别说,你这主意还真妙!” 齐霄却冷冷的皱眉道:“你还夸他!他这么干,看似是出了口恶气,可却将姨母置之何地?内院可是还有客人呢,若等周姨娘闹到姨母面前去,能好看得了?” 白鹤鸣的母亲明郡王妃,本是齐云侯的亲妹子,因此他也跟着齐家兄弟俩、称呼方夫人为姨母的,听了表哥这话,一时也觉得确实不大对劲,却依然强撑道:“来探望姨母的那些人,怎么会因为周姨娘哭闹,便看低姨母一眼?若真是那样,还来探什么病,分明都不是好心的!” “胡说八道!”齐霄低声喝道:“当初姑父之所以答应你跟我一同来禹州,也是想叫你长进长进!难不成|人与人之间打交道,只交往那有好心的?好心歹心,你又该如何分辨!” 方可谦见白鹤鸣和齐雷都被呵斥的不善,忙笑道:“云扬你也莫挨个训斥了……云霆虽然鲁莽了些,目的总是好的不是?平日里你们扎在一堆儿研究兵法,不是总说兵者诡道也?我倒瞧着,云霆将这诡道使得淋漓尽致呢!” 冯瑾瑜和程立川也在旁一同抚掌大笑:“正是正是,咱们几个正发愁怎么给方夫人出口恶气,反被云霆抢了先,还用了个一箭双雕之计,连两个不怀好意的丫头都撵走了,便叫他功过相抵罢!” 话说这么说,方可谦却还是很担心母亲。云扬说得极对,周姨娘可不是温顺人,若等大黑二黑跑回前院来,那女人不得闹到母亲的院子里去啊?谢家人既然来探病,今晚便该留饭的,等真闹起来,谁的脸上也不好看啊。 齐霄似乎看出了表哥的担忧,先挥手制止了几人的大笑,便开口道:“表哥不如进去瞧瞧姨母去罢。” 方可谦便站起身来:“是该去的,谢家老太太那里也该请个安。” 又对齐雷道:“你很有把握,大黑二黑闹一阵子便会自个儿回来?不用我带着你那几个养犬的仆人去将它们骗回来?” 齐雷得意的笑道:“表哥只管去姨母那里便好,大黑二黑得了我的令,既不敢回来太晚,也不会回来太早!” 这两条大狼狗,可是才下生便被他养在身边的,它们的父母本是最纯血最高贵的一对儿,它们俩又怎么能差得了?他齐雷就敢夸下海口,若是大顺朝的所有狼狗里,大黑二黑称第二,就没有别的狗敢称第一! 也正因齐雷很是爱护这两条狗,才走到哪里便将它们带到哪里;眼瞅着他们兄弟来禹州也有四个月了,只要是他们离开暂住的方府出门办事,有大黑二黑守着,从来都是万无一失! “这个有些吹牛了吧?”白鹤鸣坏笑道:“若叫你说,有大黑二黑的客院里万无一失,那周姨娘送来的两个丫头又是如何进去的?” 齐雷被噎了一下,转了转眼珠立刻反驳道:“若不放那俩丫头进去,谁给大黑二黑引路?难不成我还打发哪个小厮带路不成?” 齐霄眯眼笑了笑,这才道:“你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偏偏装出一副聪明样子来!” 方可谦也被几人的对话逗笑了一阵子,心中道这样也好——内宅里他不好来回出入,多亏还有两个妹子呢,为了护着母亲,也不少针对周姨娘,那周姨娘并不曾讨得什么便宜;可那毕竟是妹子们做的事儿,是妹子们自己个儿的孝心,跟他全无关系。 他方可谦又不是别人家那种混不吝的少爷,自己的母亲被哪个小妾欺负了,便敢冲到那小妾院子里砸盆摔碗,打丫头骂婆子…… 如今表弟的那两条大狼狗……定将周姨娘吓得半死;周姨娘又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这是谁在给母亲撑腰,若还敢再整日胡言乱语,她的日子也别想安生了不是么! 这面上的事儿这么听着确实是不够好听,他堂堂方府大公子,护不住自己母亲,还要靠表弟的两条狼狗出面出气;可只要周姨娘怕了,从此将那张嘴闭得严实些,目的就达到了。 止住这些胡思乱想,方可谦便暂时与这兄弟几个告退,直奔内宅而去;到了二门上先差了腿快的婆子去夫人那里报信,他自己便慢慢悠悠的在后面往母亲院子里走去。 方夫人的厅堂里,方家两位姑娘也赶来了,给一众人见过礼,又问过母亲今日可好,便一左一右坐在陆清宁身边陪着说话;待金珑进来回禀说,大公子来了,陆清宁立刻站起来想要回避。 方可谦的大妹妹方可歆立刻一把拉住她,低声笑道:“你个小人儿,明明去年还整日里可谦哥哥长可谦哥哥短的……如今规矩倒足。快快坐下吧,这么多长辈在,哪里用得上你回避呢?” 方夫人虚弱的笑着应和了:“可歆说得对,宁儿你只管坐着吧,又不是外人儿,怎么突然多礼起来。” 说罢这话,方夫人的目光中,便有种说不清的神情频频闪动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双鱼玉佩 回谢家的途中,陆清宁靠在马车轿厢里颇有些思绪不宁,一双手也偶尔去抚摸一下裙腰上挂着的玉佩…… 之前在方家,方可谦到了方夫人的厅堂里,与众人逐个见了礼,又陪着说了几句话,见母亲虽然还是一副病容,神情却很愉悦,并不像报信的说得那般严重,也便放了心,略坐了一刻便告辞了。 他一走,方夫人也显得非常疲倦了,谢家老太太便紧着张罗仆妇们抬她回房歇着;方可歆也自告奋勇道,有她和妹妹呢,替母亲陪客也是一样的。 方夫人却还是执意停留了一下,还低声吩咐银雀进到内室里,拿出个极精致的扁盒来,替她送给陆清宁:“过去你还小,舅母有些抠门儿,不舍得将这宝贝送给你,生怕你淘气打破了它;如今你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快将这玉佩挂上,叫舅母瞧瞧。” 方知府既然是谢老太爷的义子,又是谢大太太桑氏的表弟,陆清宁是该称呼她一声表舅母的;只是这玉佩,送便送了,为何还说了那么一番话? 因此不单是陆清宁有些惊讶,在场的谢家众人与陆婷姝都惊了——方夫人话里有话呀! 谢家老太太与陆婷姝,自然都仅仅是惊讶,转而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方夫人已经病得不轻了,想给晚辈们留下些念想儿的想法也是应当,怎么还会有别的意思呢! 大太太桑氏的心头却有些不知滋味了。难不成表弟妇是有心娶外甥女做媳妇?还是她病糊涂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不挑不拣、紧着定下一个,省得闭不上眼? 自家那大姑娘玉娴前年嫁进了许州首富左家,如今已经开始当家主事了,二姑娘玉婉岁数也不小了。正该开始议亲了;可桑氏从来都不敢想,将女儿嫁进官宦之家呢,即便眼前这方家是她娘家表亲也是一样。 早知道今日,不如将玉婉也带着来探病!都怪她,生怕表弟妇的病会过人,因此也没舍得带女儿来…… 若表弟妇真是那个意思,她家玉婉一是比外甥女大两岁,二也是足够温婉柔顺,恐怕表弟妇也就选了玉婉而不是外甥女了! 桑氏这么想着,心头立刻悔恨难当。又怕被婆母和妯娌看出她的不快,忙掩饰了神色。又惦记着明日定要带着二女儿再单独来一趟…… 二太太段氏也是如桑氏一样,想着方夫人是不是有些打理身后事的意味;她却不像大嫂一样既悔恨又嫉妒,只因她明知商家女是死活不该与官宦人家联姻的,因此上还很是为外甥女捏了把汗。 尤其是那个方可谦又比外甥女大了六七岁,若方夫人真是这个意思。等下一步再明确表示之时,说什么也得劝劝老太太拦一拦——这根本就不是个好姻缘。男女双方悬殊着实太大了些! 陆清宁哪管周围人所思所想,接了方夫人赏的玉佩,先是道了谢,便遵从了她的话,顺从地任由银雀将那玉佩配上络子又拴在她裙腰上,还转了半个圈给方夫人看。 方夫人笑得很欣慰,却也不再多留众人。立刻低声吩咐身边两个女儿替她送客,又叫人将她抬回内室……她着实撑不住了,只剩下一点力气道失礼。 上了马车后,面对着姑母陆婷姝,陆清宁终于松弛了些;这一松弛。脸上自然也就带出了些许疑惑——方夫人送的这玉佩,分明是个很值钱的老物件儿。又是个鱼形,分明该是一对儿,为何就送给了她一件?因此她一边摩挲着那玉佩,一边在心底思索起来。 “三娘是觉得这礼物重了些?”陆婷姝端详了她片刻,终于问出口来。 陆清宁缓缓摇头:“若单单说礼物贵重,倒没什么,大不了回到天颖府后跟我们太太说一声,再叫太太安排些回礼罢了;三娘只是怕方夫人这么做别有用意呢。” 陆婷姝颇有些不以为然,却并不表露,只是笑道:“只是一块玉佩而已,方夫人又不曾多说什么,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说方夫人有别的意思,方才在方府时,陆婷姝也不是没想过。可人家方府是官,方可谦的人品又是极好的,年岁也不小了,哪儿轮得到她们家三娘?来时路上遇上方可谦他们,她就想过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再者说,就算方夫人病入沉疴,心里一时犯了糊涂,真真是想将侄女给她那大儿子定下,方大人也不会任夫人胡来不是么? 陆婷姝本不是个甘心认命的人,可是出身摆在这儿,一辈子的路基本也定了型;在她心里早就认定,婚姻便该是门当户对的,若是一味的攀高枝那不叫努力,那叫没有自知之明。 因此……她也不愿叫自己个儿的侄女那样做;漫无目的攀高枝根本毫无幸福可言,反而可能毁了一辈子呢。 陆清宁当然明白陆婷姝的意思,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在眼下这个年代,不嫁人做单身是不可能的事儿,可她也不愿意跟公子哥儿搭上关系啊! 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神马的最讨厌了,她只想有多远躲多远,若不是这么想,她又何苦为方夫人一块玉佩烦恼? 本来禹州这一行,便是为了抵挡包家之后可能的出手;结果方夫人病重,很关键的一个人也帮不了她了。这倒没所谓,大不了到时候跟包家拼了,何况老太爷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包家游说的,可谁知道,却又多添了一件心事。 她并不是多么爱胡思乱想的人,只是前世的工作习惯留下的印记太深了,她还是愿意将事情看得远些,好早日准备好防范手段。 可事实哪会处处如她所愿,都照着她的想法行进下一步?因此还是听陆婷姝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队没一会儿便回到了谢宅。谢家几位姑娘似乎是算计好了时间,众人才回到老太太的厅堂里坐下,她们便约好了一样陆陆续续前来请安了。 大太太桑氏见自家二女儿谢玉婉来到身边,先是看了看女儿,又频频的端详了陆清宁几眼,心头怎么都觉得女儿说什么也比外甥女强些;待三侄女谢玉清亲热的坐在了陆清宁身边,两人又低声说起了悄悄话,桑氏不由皱起眉头。 她是惦着将自己女儿带着往方府里再走一趟,可若是自家弟妹段氏也打了这个主意可如何是好?玉清那丫头也不小了,只比玉婉小八个月,也该议亲了呢。 不过……退一万步讲,只要是谢家能跟方家做了亲,总比这大好的好处落到陆家人手里好得多! 陆家是谢家的亲家不假,桑氏也真心希望自家小姑连带孩子们在陆家过得好,她们过得越好,谢家越消停;换句话说,若是谢家没有适龄的姑娘家,桑氏也很愿意叫小姑和外甥女落些好处。 可如今并不是那么回事儿!自家还有好几个姑娘正当年呢!桑氏这么安慰着自己,心底的内疚顺势杳无踪影。 也是此时,谢老太太的大丫头雨荷看似是才从外面回来,进了厅堂转圈屈了屈膝,便几步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太爷回来了,听说表姑娘来了,说是叫个妈妈引着表姑娘去外书房见上一面呢。” 陆清宁闻言忙站起身来,垂头等着老太太发话,老太太便笑道:“你姑母自有我们陪着呢,叫胡妈妈领你去前院儿见见你外祖吧;不过你别忘了跟你外祖说,莫唠叨起来没个完,就快用晚饭了。” 陆清宁笑着应了声,便与众人告退。谢三姑娘谢玉清见状忙叮嘱她:“你可莫忘了我跟你讲的,今儿晚上你就睡我房里了,回头你若再答应二姐我可不依!” 桑氏的神色一紧。段氏之前交代了三丫头什么话不成?怎么三丫头这般急火火的邀外甥女晚上去她那里睡!她们从方府回来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怎么不曾瞧见这娘儿俩偷偷说过话? 若段氏并没私下交代过什么话,三丫头玉清也真不是个省油灯!亏她以前以为这丫头还算老实的,桑氏愤愤的想道。 老太太说的胡妈妈,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手,身边常年带着夹道里几个小门的钥匙。陪着陆清宁进了夹道,胡妈妈便笑道:“老奴带着表姑娘走小道儿吧,比坐骡车还快些。” 陆清宁这一天坐了太多的车,也愿意多走几步路活动活动腿脚,自然不曾反对;谁知胡妈妈却颇为赞赏的偷偷瞧了她一眼,心头暗道自家姑奶奶有福了,表姑娘终于长成懂事的大姑娘了! 若在往常,这小祖宗哪里愿意多走一步路?尤其是头几年,不哭喊着叫她奶娘背着便是好的了! “胡妈妈还记着我小时候的糗事?”陆清宁似乎能看得透人的想法,立刻笑问。 胡妈妈先是大惊,随即便红了脸笑道:“表姑娘真是个聪明人!老奴想些什么,表姑娘如何能瞧得出来?” 陆清宁微笑着并不答话。直到胡妈妈打开了通往老太爷那边的小门,她才装作不经意笑问道:“胡妈妈可还记得,我小时来外祖家,跟哥哥姐姐们玩得可好?我这脑子,只记得当年的胡闹了……” 本周点击四千左右,推荐票:0~~看着这个数据,花儿竟然好想笑~~我当真没刷点击呀~⊙﹏⊙b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喜忧参半 陆清宁之所以要问胡妈妈这一番话,只因原主儿留下的那些许记忆,或许是年头儿长了有些模糊,或许是年纪太小不谙男女之事、本就没往心里去,对她想知道的没什么太大帮助。 可是来禹州的路上在茶棚前面,方可谦却是亲热的唤她清宁表妹的;后来的路上她回忆了一路,却也没寻出小时候与他多么亲密的蛛丝马迹。 胡妈妈听她那么问,脸上便有些窘色。这叫她怎么回答表姑娘呢,难不成还告诉说,表姑娘你当年只爱跟在四少爷与方家少爷身后跑来跑去,并不喜欢跟表姐们玩耍?再不便说表姑娘你小时候像个野小子? 可她却又不能不回答,只好压低了声音嗫喏道:“表姑娘并不曾胡闹什么,若说起调皮的事儿,也是四少爷和方家少爷撺掇的……并不怨表姑娘。” 只是这么短短一句话,倒令陆清宁恍然大悟了。原来她小时候竟然是方可谦和谢玉麟的跟屁虫啊! 再联想到方夫人送她鱼形佩时笑得欣慰,她突然觉得,待回了家也许该去问问太太才对,难不成那两位母亲……在她们都小时便达成了什么一致? 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坏了!方可谦不过是个只知道跑马取乐的公子哥儿,绝不是良配!想到外祖父的书房便在眼前,她忙止住思绪,可是右眼还是不争气的跳了几下,令人平白的有些烦躁。 谢家老太爷早就派了小厮在门口等着呢,见胡妈妈引着表姑娘来了,立刻进去回禀,少顷便出来笑道:“表姑娘请进去吧,老太爷正等您呢。” 又请了胡妈妈到耳房坐着喝茶。一会儿好再带着表姑娘回内宅。陆清宁便对胡妈妈笑了一笑,转头进了书房,直奔最里面那一间——她外祖只有见外客时才会在明厅里。 谢老太爷正在亲自煮水泡茶,见她进来,便伸手指了指椅子;陆清宁却上前两步,给他跪下磕了个头,惹得老爷子匆忙站起来来扶她:“叫你坐你便坐,不年不节的磕什么头?” 陆清宁银铃般笑了几声,方才回话道:“宁儿是代我娘给外祖父磕的头,我娘今儿一早可是再三交代呢。” “你娘和你弟弟可好?”谢老太爷捻须笑问。 “托您和外祖母的福。都好。”陆清宁笑回道:“外祖母介绍的那个陈郎中,每隔几天便去给我娘诊一次脉。将我娘的身子调养得极好;文渊白天上族学,晚上回到我祖父那里,还要写几篇大字、作一篇文章,却并不显吃力。” “那你自己个儿呢?”谢老太爷探寻的目光看向陆清宁。 她忙笑道:“我不是就站在外祖父眼前呢?您瞧我,这才半年多的时间。衣裳尺寸放了两次,年初做的鞋子也都穿不进去了。这一身都是七月里新做的呢。” “你这丫头,报喜不报忧啊!”谢老太爷叹气摇头:“你当我不知道,你娘静养这阵子,将你累苦了?你们房头那几个姨娘和庶子庶女,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还有你那不争气的爹!根本便是个指望不上的!”谢老爷子说到这儿便有些咳嗽起来,陆清宁忙上前帮着外祖轻抚后背顺气,心中知晓。外祖这是早知道陆廷轩镇日流连勾栏了。 说了声无碍,又叫外孙女落座,谢老太爷这才道:“回去跟你祖父讲,他的信我看见了;那个包同知包大人答应他的盐引一事,叫他莫当真。且不论包同知才坐了这个位置,究竟拿得到拿不到盐引。只说你们陆家并不缺这个钱,何苦往这个营生里头钻?” “大顺朝的这些盐商都是几代传下来的,个个都不好对付,哪能容别人来分一杯羹?包同知若是想重新将盐引都掌握在自己人手里,老盐商们完全有能耐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叫你祖父千万别搀和!” 陆清宁早就知道,陆老太爷一定会找人商量这件事,毕竟盐引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如今听外祖父这么说,她也就放心了——陆老太爷是个好商人,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还是懂的。 “至于包家其他的打算,你外祖母晌午时便差人出来告诉我了;你祖父早年间便答应过我,但凡是你们姐弟的事情包括婚事,都不能他一人说了算,还要与我商量……你只管放心啊。 盛世荣华txt第27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谢老太爷轻声安慰着外孙女。dierhebao 若不是包家打的坏主意将这孩子吓坏了,这孩子怎么会将身怀六甲的母亲扔在家里托人照顾,自己车马劳顿的跑到禹州来! 陆清宁听罢这话,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般,立刻心头爽朗得就像外面的初秋天气。可垂头瞧见了裙子上坠着的鱼形玉佩,又是一阵忐忑,终于拎起那玉佩给外祖看了看:“这是方才在方府,方夫人给的……” 谢老太爷却抚胸笑起来。笑够了方才端详她道:“怎么,你将小时候日日追在可谦身后的事儿都忘了?你拉着他的手商量过多少次要给他当媳妇呢,他也答应的脆生着呢,怎么你长大了却反悔了?” 陆清宁大窘。之前胡妈妈说话便吞吞吐吐的,令她很是怀疑自己小时候究竟做了些什么,待听说只是被方可谦和谢玉麟撺掇着干些坏事而已,她多少还放了些心,怎么叫外祖父一说,竟然是这样! “方可谦只知道跑马看风景!”她突然底气很足的来了这么一句,“恐怕比我爹也强不到哪里去!” 谢老太爷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陆清宁的脸色是愈来愈红,仿佛是煮熟了的虾子了;他这才停了笑低声道:“敢情这大名鼎鼎的才子方可谦,在我外孙女眼里只是个花花公子哥?” 大名鼎鼎的才子?才子神马的,可比花花公子还讨厌呢!陆清宁嘀咕道。据说陆廷轩当年也是个才子呢,结果怎么着,连二叔都考上举人了,他不还是个童生么! 谢老太爷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陆清宁大吃一惊。敢情齐云侯世子和二公子、还有明郡王的六公子常驻禹州,又由方可谦日日陪同,是要做这等大事?日日游山玩水、跑马斗鸡只是个迷惑人眼的烟雾弹? 即便这烟雾弹放得好,太子未定,轻易站队,可不是件好事情!陆家当初不就是因为站错了队才丢了皇商的名分么? “俗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不想趁着年轻时搏一回?齐云侯的世子和公子,明郡王家的六公子,身份已然摆在这儿了,有这个抱负也不为过。”谢老太爷沉声道。 这番话,却像是将方可谦择了出去? “若是当年你们陆家的大家主是你祖父,而不是你曾祖父,你们陆家也不至于……你祖父当时虽然年轻,看得却比你曾祖父长远,只可惜没人听他的就是了。” “不过这站队之事,终究是风险大了,我们老啦,经不得这个啦!” 叹罢气,谢老太爷便亲手斟了两盅茶出来,笑唤外孙女尝尝他的手艺,之前的大事也算就此揭过再不聊了。 他也是想叫外孙女给陆珩透个口风罢了!这等事情怎么好写在信里?!否则跟十二岁的外孙女谈这事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五月间,齐云侯世子来拜访过他,亦去拜访过陆珩,他没多久便知道了;依着他的本意,不偏不倚才是商人本色,谢家和陆家都不是官身,站什么队呀!便算是站了,也不过是出钱的冤大头而已,又能得到什么太大的好处! 陆清宁也明白了外祖的用意,只将方才那些话记在心头不再提,端起茶来喝了两口,又夸赞了两声外祖的茶艺比她母亲还好上几分,真不愧是她母亲的师父,便欲起身告辞。 谢老太爷却叫住她:“我估摸着,方夫人的意思……也是不想叫可谦作甚政治联姻,与其娶个官宦人家的媳妇、处处受掣制,甚至要被迫站队,还不如换条路走。” 陆清宁立刻恍然大悟。方可谦不愿意站队!方夫人甚至方知府也不愿站队!可不愿站队便要打她陆清宁的主意么?难道不怕反而牵连了陆家甚至谢家? “方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她不愿受人家掣制,便要反过头来掣制我们家?”她冷笑:“要叫我说呀,除非方大人辞官不做,否则这事儿没门儿!” 谢老太爷先是惊愕万分,随即也明白了外孙女的意思。这丫头是怕与方家结亲连累自家呢! 他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脾气也太暴躁太急切了些!方家既然是不愿意站队,难不成还能娶了个商家女后又反悔了,又主动去抱哪个皇子亲王的大腿去?” “若不是早想清楚了,可谦的儿子怕是都会满地跑了!” 陆清宁顿时脸色微赫。倒是这个理儿啊……可是、可是她偏不愿被人这般摆布还不成么?婚姻便是婚姻,牵扯上利益便不够纯洁了不是么,她宁愿找个农夫一同种地去,也不愿进这种人家的家门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倌儿馆 陆婷姝与陆清宁姑侄俩离开禹州谢家回到天颖府,日子如同飞一般,转眼过了中秋又过了重阳,九月的天气已经是一幅秋的画卷了。 梅妈妈给陆家姑娘们寻回来的两位嬷嬷,并不是宫中出身——陆家再是富豪,也不是官身,梅妈妈又曾经在宫里当过差,哪里敢请宫中出来的老宫女到陆家常驻。 这两位嬷嬷,虽然只是曾经在宫中出来的姑姑们办的女学里打过下手,手头的本事也足够叫陆家姑娘们学一阵子,并样样拿得出手了。 只是苦了陆家的一众姑娘们,早上学礼仪,下午学绣花,日日放学时伴在一起长吁短叹,不是唤腿疼,便是说被绣花针扎破了手。眼下正是才散了学,几人全都凑在陆清妩的院子里,一声声长吁短叹呢。 五姑娘陆清许更是唤她的丫头道:“还不快把你荷包里的药膏子拿出来,给我这手指抹点儿!前几日扎的血洞才好些,今儿又被绣花绷子磨成这样,痛死我了!” 陆清宁闻言忙制止道:“我不是前几日便教给平妈妈了,每日拿牛||乳|兑上热热的玫瑰花水给你泡手么?你还是回去泡了手再抹药膏子吧,要不然抹了也是白抹!” 陆清妩笑道:“我叫辛妈妈这就煮玫瑰花水去,在我这儿泡了便是。” 又问陆清宁道:“你这主意还真是好,泡了手之后不但化瘀缓解疲劳,还能令手儿嫩白嫩白的,又是木香教给你的?” 陆清宁笑着摇头:“大姐姐忘了,咱们家太太当姑娘时也是请过教养嬷嬷的?都是太太教的呢,还再三嘱咐我教给你们,说是每日早晚都泡上两刻钟。省得上绣花课时捏不住针。” 既是提起谢氏,陆清宁心头便又是一阵忐忑。昨日陈郎中来诊脉,终于吐露了一个隐藏了好些日子的消息——谢氏腹中怀的竟然是双生子! 她当时一听到这个消息,根本没有一点喜悦。只因这古代的女子、生孩子本就如同过鬼门关一样,更不要说她娘怀着两个了!万一生产时不够顺利,该如何是好?! 陈郎中也很忧心这个。若是谢氏一直都四处走动着,生产时可能还好些,可为了装作胎相不好,她一直都窝在内室里养胎,待到分娩之时岂不是得费大力气! 他本来早就想说出这个诊断。可之前又没有十成的把握,怎么能乱讲?万一诊断失误。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陈郎中临走时,便委婉地提议道:“大太太每日多在屋里活动活动吧……” 陆清宁此时回忆起陈郎中这个提议,忙匆匆走到内室外面,唤来水晶附耳嘱咐道:“你去出府找一趟木香,叫她将那个给产婆做过药童的黄芩丫头给我送进来住些日子。” 外祖母谢老太太那边。早早便给谢氏准备了两个产婆,可如今离着产期还有小两个月呢。不好大张旗鼓的早早接来,只怕落入有心人眼里,再横空引来没必要的麻烦;那黄芩才十四五岁,面上只当是重新买个丫头来,反倒低调得多。 水晶应了声便离开了,二姑娘陆清莹本来一直偏头看着门外的主仆俩,见陆清宁重又进了屋。忙慌张的闪躲着眼神;陆清宁了然一笑,这才问道:“我记得二姐姐也是不爱绣花的,怎么最近几日没见你喊手疼眼疼?” 陆清莹犹豫了犹豫,这才低声道:“既是生为女子,总该学些女红才是……” 陆清宁也不吭声。心头却频频冷笑道,原来于姨娘没被送到庄子上时。这二姑娘不论吃穿还是身边伺候的丫头,样样比她不差;如今这是没指望了吧,也不得不动手捏针拿线了。 四姑娘陆清雅被送进了家庵时,陆清莹被吓坏了。听陆清莹身边的慧心说,二姑娘那一阵子几乎夜夜都做噩梦,每次都要哭哭啼啼喊上几声,被奶娘安抚着才能继续睡下去。 可这人若是真怕了,如今为何还总做出鬼鬼祟祟的事儿来?她陆清宁不过出去嘱咐水晶两句话,都要伸着脖子偷看,难不成还惦记着抽空祸害人?! 也是前几日,二少爷陆文博又挨了老太爷的训斥。他本就不想继续读书了,不想屡次求到陆廷轩面前去都不成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便求到了老太爷跟前儿。 老太爷虽是对这个不成器的庶孙没什么指望,外加他之前便怀了坏心害过陆文渊,早就对他死了心;却也想不到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便不想读书,反而想要做买卖了! 训罢了陆文博,老太爷恐怕是还不解气,又叫自己的长随招财和进宝满大街去寻陆廷轩。 不想两人寻遍了能喝花酒的酒楼,找遍了花街里的各家青楼楚馆,却遍寻不到;还是招财机灵,问了几个过去总与陆廷轩混在一处的,方才知晓……自家大老爷如今已经嫌弃喝花酒逛勾栏烦腻了,转而泡起了小倌儿馆。 招财进宝不敢涉足小倌儿馆,便只得灰溜溜回家面见老太爷去请罪;老太爷强忍了怒气点上四个老家人,亲自带人到那楚风苑门前,指使着几个老家人进去将陆廷轩强拖了出来,两脚便将他踹趴在了地上,又将楚风苑砸了个稀巴烂。 陆廷轩到底是陆家的大老爷,是谢氏的丈夫,被老太爷打得爬不起床来,谢氏如何能不知晓?高妈妈石妈妈一众人瞒了几日,终究还是被她知道了,本以为太太定会羞怒非常,谁知她只是凉凉一笑,说了声我知道了。 陆清宁当时听高妈妈学说罢,心底也有些疑惑。陆廷轩逛青楼也罢,流连楚风苑也好,这可是今年才有的事儿啊,太太这么快便习惯无视这人的恶癖了,只是笑一笑便搁到脑后? 待到了谢氏跟前软软的安慰了几句,说您若是不舒坦便讲出来,莫憋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谢氏终于淌了两行泪,看来是忍了好久,口中还哽咽道:“我有什么不能忍的,难道还挺着大肚子与他和离不成?” “只是你们姐弟今后如何自处呢?老太爷闹得动静如此之大,但凡是个人全都知道了,这不是叫你们姐弟今后无法抬头过日子么!” 陆清宁一时无语。谢氏说的没错儿,陆廷轩干的这事儿……影响着实太坏了,就连陆清妩听说后都默默流了好几次泪,生怕闵家来退婚呢。 她自己倒没所谓,反正在心里她从不曾将陆廷轩当成亲人看待过;可是别人谁知道她是穿来的?!还有陆文渊,老太爷还一心期盼着他大了些后走仕途呢,有陆廷轩这么一个爹,这仕途能好走么? 可她又不能埋怨老太爷。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谁容忍得了这种事情?大顺朝好男风的不少,可至多在家里养三两个美貌娈童便罢了,又有谁像陆廷轩一般大张旗鼓的,日日长在楚风苑,脸都不要了! 陆清宁也只得连声安慰谢氏道:“有个好爹自然是是更好,可既然没有,文渊我们俩也得好好生活不是?我们还有您呢,还有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呢,为了您,我们也会好好的,只要我和弟弟争气,任谁怎么说,也不能将我们看扁了去!” “若真是因为那么点事儿便瞧不起我们,那种人不结交不相识也罢。有个好爹又如何呢,难不成有个好爹的便走到哪儿都吃香?自个儿不会做人、令人唾弃的不是也大有人在?” 听了她这一番话,谢氏立刻破涕为笑。可不是怎么着,做人全靠自己呢,关爹娘多大事儿!她能将陆廷轩当成不相干的人,儿女为何不能! “三妹妹快来泡手!”陆清妩的轻声呼唤,打断了陆清宁的回忆。 她忙站起身来走到盆架边,伸手不待浸在水里,便听陆清莹起来告辞:“大姐姐,三妹妹五妹妹,我先走了。” 陆清宁立刻转头笑看陆清莹:“二姐姐为何这么早便要回去?回去不也没什么事儿么,在这儿凑凑热闹不是比回去闲得无聊好得多?” 陆清莹脸色微红道:“我……我小腹有些痛,得赶紧回去叫冯妈妈给我煮些红糖水喝。” 这倒是个好借口,陆清宁眯了眯眼。只是她隐约记得,陆清莹的初葵仿佛才过去十几天呢?不过人家既然主动张罗走了,管她借口是什么呢!留在这儿反而妨碍她们几人聊天玩耍不是么。 陆清妩却皱了眉,柔声询问道:“要不要给二妹妹请个郎中来啊?你这小日子也太不规律了些,还有腹痛……初期不调养好了,往后再调养可是难上加难了。” 陆清莹的脸色愈加涨红,只摆了摆手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陆清宁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冷笑——动作这么利索,跑得这么快,却偏要拿那种事当借口!就算有事儿想瞒着,直说不愿意跟她们姐妹强凑在一起很难么! “三妹妹是觉得她有什么别的事儿?”陆清妩轻声询问。 陆清宁笑道:“大姐姐可还记得于姨娘的那个丫头长生?后来去了浣洗上那个?那丫头最近往清莹园跑得也太勤了些……”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会算计 陆清妩微微一琢磨,还是有些似懂非懂,只好问道:“三妹妹是担心二妹妹跟长生那丫头和在一起谋算什么事儿呢?长生不过是个丫头,又能给她出什么中用的主意?” “我也只是猜测,”陆清宁将烫得微红的手从盆里拿出来,任由陆清妩拿着滚热的毛巾又给她裹了手,微微笑道:“咱们家老爷不是一直卧床不起呢么,我听说二姐姐时不时便亲自过去嘘寒问暖呢……还带着说是亲手做的吃食。” “她那两把刷子会做什么?当初为了换得姑母的夸奖,倒是学做了两日的点心,可那各种滋补汤哪里是她做得出来的。” 陆清妩手下动作不停,眉毛却皱得愈发紧了。长生那丫头,今年总有十了吧?她被三妹妹从庄子上接回来时,长生早就离开于姨娘身边、进了浆洗房了,她几乎都忘了这丫头长得什么模样。 如今再细细回想起来,不由微微有些发愣。若是她不曾记错,那丫头长得还不赖呢,且不说那细皮嫩肉,弯弯的眉眼,单说那杨柳般的腰身,遍寻这后宅所有丫头,也找不出几个能与那丫头媲美的呢! 回头看了眼陆清许,正靠在她的软榻上,被丫头用热毛巾裹着手,也许是太舒适了,微微有些睁不开眼、一副要睡着的模样;便低声问陆清宁道:“你可打听过那丫头原来在吟风苑……会不会被老爷……” “我问过太太院儿里的忍冬,说是不离十。”虽然陆清妩问得含蓄,陆清宁怎么会不知道话里的意思。 她自打得知长生往清莹园跑得勤,便立刻唤了忍冬来询问。 听她问的是吟风苑里原来的大丫头长生、是否被老爷收用了,忍冬立刻胀红了脸,“姑娘饶了奴婢吧。这个可不好说呀!屋里面吹了灯后的事儿,奴婢怎么好跟婆子们问得那么清楚?” “婆子们倒是嘴碎的,总想跟奴婢多唠叨些,可奴婢也不敢听呀……不过意思应该……是差不离儿。” 陆清妩更加不解了:“若真是如此,老爷不主动求太太给长生个名分,于姨娘也应该求啊!长生可是她身边的丫头,闹得难看了岂不是影响她?” 陆清宁冷笑:“于姨娘那种人,大姐姐你还不知道么?不给名分,那丫头便得处处听她使唤,还能替她争宠。若是求了名分分出去单立了院子,那便不是主仆。而是面上做姐妹,私下做对手了!” 陆清妩一个激灵,心头立刻清明起来。她比三妹妹大好几岁呢,这等事儿上却不如当妹妹的想得明白,若将来嫁进闵家还是如此懵懂……恐怕还不如太太呢!太太毕竟还有她们姐弟! “若真是三妹妹想的这样儿。应该也不怕长生去老爷跟前给于姨娘求情吧?”陆清妩看似与陆清宁探讨,实则却更像请教了。那丫头不是应该恨于姨娘还来不及的? 陆清宁也不答她。先摘了手上冷掉的毛巾扔回盆里,走到榻边给睡着了的陆清许身上盖了薄被,低声嘱咐丫头们好好看顾五姑娘,这才挽了陆清妩往西屋走去。 姐妹俩到了西屋坐定,她这才对陆清妩道:“咱们家二姑娘恐怕却抱了这个心思,想借一借长生的光呢。” 陆清妩皱眉笑起来:“我却觉得,她抱了这个想法也是白抱。长生指不定怎么恨于姨娘当初挡了她的路,怎么还会帮她?” “若长生不想帮她,却又往清莹园跑得勤,大姐姐你说这是什么道理?”陆清宁笑道。 陆清妩垂头理了理杂乱的思绪,突然便明白过来:“你说她们俩互相利用呢?老爷、老爷可是还卧床养伤呢!” 在陆清妩心里。老爷无论做错了什么,那也是她爹。子不言父之过。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要是万一、二妹妹抽空将长生那个小蹄子领到老爷跟前去……老爷那身子,哪里受得了磋磨? 陆清宁也想过,要不要捉长生一个现行,好借机将这丫头敲一顿板子再发卖了,也省得常年埋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连长生都不在了,看陆清莹还有谁可以依靠!还有那陆文博,屡次三番三番五次的想弃学做生意,恐怕也是长生背后撺掇的! 若是不及时将那丫头按住,陆廷轩眼下正在养病,正缺那温言软语侍疾问药的,真被她抓住机会爬上来,于姨娘的两儿一女就像给她生的一样啊!尤其是七少爷,如今年纪还小,正缺母爱呢! 可是可是,老太爷生怕谢氏被陆廷轩气坏了身子,打了陆廷轩一顿后,只叫下人将大老爷未成亲前的院子收拾出来住着。那可是外院儿啊,她一个姑娘家,难不成还能日日长在外院守着去?不守着又如何抓长生呢? 听陆清宁说罢长生上位的各种可能,陆清妩只觉得后背心满满都是冷汗。 二少爷已经十二了,比六少爷大了五岁多,七少爷年纪虽小,又正是个好拉拢的年纪,长生若是当了姨娘,狗仗人势的将两位少爷拢在身边,岂不是成了大房头一份祸害了! 按说她明年就要嫁进闵家,陆家大房乱成什么样跟她也没甚大关系,可若是往深了想,老爷本就……不争气,太太若是日子不好过,她也就等于没了娘家撑腰不是? 她陆清妩虽然不是正宗的嫡女,可太太待她视如己出,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令闵家更加高看她一眼——庶女都能有嫡女的待遇,那该是多么的品貌双全?当初跟陆家定亲事时,闵家可连个磕巴都没打呀! 因此她总不能得了太太的好处,却不为太太分忧吧,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呢! 可这分忧又该如何分呀!三妹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都找不出来什么好办法,她又能如何做?也只好看看接下来能想出什么辙来,需要她的地方她多伸手吧! “三妹妹都没法子总往前院跑,她一个丫头还能生了翅膀不成,”陆清妩低声安慰陆清宁道:“大不了见招拆招吧。” 陆清宁苦笑着点头,可不是也只能如此了? 陆廷轩爱上了男风一事,正令老太爷心头窝火呢,如果在这关键时刻,陆廷轩又要抬个姨娘,恐怕谁也不拦着,相反还会挺高兴——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呀,不要说一个,就算十个八个恐怕也使得! 长生那丫头选的时机……还真好!她离开于姨娘的吟风苑都半年了,就这么一直忍辱负重的等机会,怕是等得就是这种时候。 “要不然……叫太太跟老太爷求个情,将老爷抬回千叠园养伤吧?”陆清妩突然道。 陆清宁笑着抚掌:“大姐姐这个主意好!我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千叠园里也有老爷的房间呢,收拾收拾便能住人了,大不了将东西跨院收拾出来也使得!” 太太如今早当没有陆廷轩这个丈夫了,可若为了长久之计,求她委屈些日子应该也能答应,总不能白白便宜了长生那个死丫头不是! 陆清妩立刻站起身来:“咱们俩去看看小五吧,也该叫她起来了,睡多了夜里当心走困;等将她送回去,就去太太那儿小心商量商量……” 一行人离了清妩园,先将陆清许送到了二太太的院子里;天色已经不早了,二太太正要打发人去接五姑娘,见她们姐妹一同进来了,立刻笑着起身迎了,“我还当五娘又要跟你两个姐姐一同吃了晚饭才回来。” “五妹妹上完绣花课,直念叨手疼,我们便在清妩园一同泡了手,结果五妹妹手上还包着毛巾便睡着了。”陆清宁笑着回道,“若不是怕二婶娘不放心,真真儿就留她吃了再回来。” 二太太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又执起陆清许的手瞧了瞧,口中佯嗔着你这丫头也太娇嫩了些,这才问道:“就你们仨人儿?二姑娘呢?” 二太太知道有这两个侄女在,就算二姑娘也在,自家五娘定是不会吃二姑娘什么暗亏,可依着她的本意,还是愿意叫那二姑娘有多远躲多远才好。 “二姐姐只在大姐姐那里坐了一坐就走了。”陆清许快言快语的接话,又对陆清妩两人道:“大姐姐和三姐姐也留在这里用了饭再回吧?我叫我娘的小厨房给你们俩加几个好菜!” 二太太立刻眉开眼笑:“我们五娘也真懂事了呢,你们俩就留下吧!邓嫂子正好酱了不少的牛肉和牛蹄筋,我记得三娘最爱那个了。” 陆清宁却摇头笑道:“我和大姐姐改日再来叨扰吧,今儿散了学还不曾去千叠园呢。” 不等二太太答话,陆清许就笑问:“我猜你们一定是去与大伯母商量二姐姐的事情对不对?她上一次的小日子刚过去不到半个月呢,今儿又撒谎说肚子疼!真真儿是个满嘴没一句真话的!” 几人立刻面面相觑。二太太更是笑得几欲打跌:“这是谁教你的!你怎么还知道小日子应该隔多久,不到半个月又来了便是不对!” 陆清许立刻一脸无辜:“是嬷嬷教的呀,不信您问大姐姐和三姐姐,教习嬷嬷才来没两日便教过了呀!”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奇怪药方(二) 陆清妩和陆清宁离开二太太的秋实园,一路往千叠园走去;才拐上了通往大房的必经之路,迎面远远走来一个人,不是那叫长生的丫头又是谁。 长生遇上二人,也有些微微吃惊少许心虚,立刻低垂了头给两人行礼,又低垂了头意欲速速离去。陆清宁却笑道:“我没发话叫你走,你着得什么急呀!这都到了晚饭点儿了,浆洗房还忙着呢?” “三姑娘说得是,是奴婢错了;浆洗房确实也忙得不可开交,天凉了,积了不少后宅女眷的夹衣裳,奴婢得回去抓紧熨烫呢。”长生的说辞也来得快。 陆清宁挑眉哦了一声:“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不过你们浆洗班子的管事也真是的,既给你分配了熨烫的活计,还打发你出来跑腿作甚?你这是出来给哪个院子送衣裳来了,我们太太那里可是有专人负责取衣裳的,应该不用你送来吧。” 长生没想到三姑娘竟这么刨根问底,嗫喏了两声也只得回道:“奴婢、奴婢是来给二姑娘送花样子的。” 不说去二姑娘那里了还能说去哪儿?这条道进去只有大房几个院落,眼前这两位姑娘自然是用不上她的,大太太那里更不用提。被逼着说罢这话,长生不由有些愤慨——这三姑娘真是一点活路儿也不想给人留了啊! 陆清宁听了她的话,微微笑了笑,却不像她想的那样还要追问到底了,只是如同赶苍蝇般厌恶的挥了挥手:“你回吧!熨烫的事儿最需要精神,你可莫在干活儿时还想着你那些私事儿,小心再烫坏了自己个儿。” 她说这话时如同赶苍蝇,长生听了这话也如同吃了苍蝇。 这三姑娘……哪儿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跟个下人说起来话也这般恶毒!长生愤愤的抬起头想唠叨几句。却不想人家已经抬了脚,一路越走越远了。 陆清宁两人到了千叠园,石妈妈正张罗着小丫头们摆桌子呢,见她们俩人进了屋,立刻笑道:“两位小祖宗今儿早啊,怎么不用石妈妈喊人去请了?难不成今日的绣花课、三姑娘得了满分?” 大姑娘还好,石妈妈带着她住在庄子上的时候,日日都做些活计,如今就算女红嬷嬷那些课程管得紧,大姑娘的绣花裁剪也不在话下;可这三姑娘。最近几日散了学就长吁短叹,甚至还声声叫着手疼。说是筷子都拿不起,不想吃晚饭! 还是太太看得清楚,说三姑娘根本便是想偷懒,不想上女红课,叫众人莫迎合她。迎合了之后便会得寸进尺……姑娘家总要嫁人的,女红上拿不出手岂不是叫婆家笑话? “石妈妈又笑话我!”陆清宁假作不依——这些天。太太房里的人可没少笑她,说她绣的花朵像日头,绣的小草像竹子,还不都是太太撺掇的! “三姐姐!”陆文渊早到了,本来正在内室陪着谢氏说话儿呢,听到外面的声音便飞快的窜了出来,一头扑进陆清宁怀里。将头在她胳膊上蹭了几下方才放开,小心翼翼摘下自己的荷包递上来,“我给三姐姐寻的指套!戴上它,绣花就不扎手了!” 陆清宁打开荷包一瞧,顿时失笑。就连一边的陆清妩也用帕子掩着嘴笑起来。 石妈妈见两位姑娘笑得厉害,也凑过来瞄了一眼。一眼之后,立刻将陆文渊揽过去抱着笑得不行:“我的小祖宗,你这是瞧见谁绣花戴着护甲的?叫妈妈说呀,你这是被铺子里的伙计们骗了吧?” 陆文渊的荷包里,端端正正摆着几只掐丝珐琅的护甲,还镶着各色宝石,闪烁着七彩斑斓的光芒,几欲迷人眼;陆清宁拿出一只戴到左手小指上,舞动着手儿叫丫头们观赏,丫头们也不由笑作一团。 陆文渊小脸儿胀红,拼命从石妈妈怀抱里挣脱出来:“笑,就知道笑!我三姐姐戴上这指套不好看?不夸奖也罢了,还笑话我!” 他这话音一落,厅堂里的笑声更欢了,就连谢氏在内室也坐不住了,立刻叫高妈妈扶着走出来,一心想瞧瞧外面到底笑些什么…… 晚饭后,陆清宁细心的嘱咐水晶帮她将六少爷送回前院,自己便拉着陆清妩坐到谢氏身边,斟酌着用词与谢氏商议起接陆廷轩到后院来养伤的事儿。 谢氏既迷惑又不情愿:“他在前院不是住得好好的么,为何偏要将他接进来?” 若说过去谢氏只是对陆廷轩死了心,那么如今还要加上一个词儿:厌恶。是的,谢氏对那人别提多厌恶了,流连烟花之地,流连小倌儿馆,怎么是个腌臜便能解释的? “我知道您宁愿多久多久都不见他一面,乐得心里干净。可如今不比往常,老爷被人打了这等主意,若等弄成了真的,受苦的还是您不是?”陆清宁温言软语劝说道。 “七少爷若是小两三岁,还能接到您这院子里厢房住下,日日使人看紧了,省得变成别人手里的刀;可如今他这年纪根本便是不尴不尬的,若真等长生和二姑娘顺了意,人家照顾起他来不是比您顺手?” 陆清宁的意思无他,不过是有奶便是娘的道理——谢氏若是想做那个娘,也不是做不得,并且比别人都顺理成章;可谢氏一是怀着身孕,二是不甘心不高兴,与其勉强自己,不如快刀斩乱麻,麻利的断了别人的念想! 再者说了,七少爷到底是于姨娘生的不是?就算谢氏真心对他好,谁知道是不是养虎为患!等辛辛苦苦将他养大了,却被他反咬一口,何苦来呢? “理儿倒是这个理儿,”谢氏皱眉点头,“可老爷愿意搬回来住着么?更何况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可全是我的人,哪有半个愿意好好伺候他的?” “太太多虑了。”陆清妩笑着接话道:“老爷身上有伤,接他回来住只是为了好好照顾他,他有什么不愿的?就连老太爷也得夸您一句贤淑宽厚呢。” 太太也好,三妹妹也罢,当着她的面儿毫不掩饰对老爷的不满,她却不能跟着附和;可是劝导太太的话她必须得说呀,如今的老爷早就靠不住了,她可不想再失去太太了! 谢氏果然被她这话逗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这丫头啊,倒比你三妹妹嘴儿甜的多。” 话虽是这么说,陆廷轩被接到后院来之后,到底派谁照顾他呢? 陆清宁及时开了口道:“若叫我说呢,就将太太的东跨院收拾出来吧,至于伺候老爷的人选,我看着沁玉姨娘就不错,她身边还有两个小丫头,一同都带来也住得下。” 东西跨院本就是给姨娘们准备的,一是由于陆廷轩的姨娘太多,二是谢氏最烦自己的院子里有外人,因此两个小院一直都空着。 沁玉自打摆了抬房酒第二天、吃了陆清宁一个下马威之后,要多老实便有多老实;尤其是木香有一次替她诊了脉后,又悄悄告诉陆清宁说,这位姨娘恐怕不好再有身孕了,如今一说起照顾陆廷轩的人选,陆清宁自然便想到了她。 再者说,那沁玉又是谢家陪嫁给谢氏的丫头,不单单是卖身契,就连老子娘和兄弟姐妹也被谢氏紧紧攥着呢,如今叫她来照顾老爷,又是个天大的恩赐,难不成她还敢趁机制造幺蛾子?有谁这么傻,天堂有路不愿走的? 谢氏认真琢磨过女儿的提议,便点头道:“这样也好,就叫沁玉一起搬过来也成。” 陆清宁便唤来石妈妈吩咐下去,趁热打铁将东跨院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再派几个婆子去前院将老爷抬回来;谢氏看着女儿大人般处处想得周到,吩咐起差事来也有条不紊,鼻子立刻一酸…… 当初女儿落水,她的心里别提多愤怒了。她的宁儿可是大房的正宗嫡女呀,竟然连个活路都险些断掉? 那时的她,真是越想越悲愤,很想抛下这个不像样的婆家一走了之;可女儿生死交关,儿子年纪又小,自己肚子里还有了新生命,她终究是无法割舍。 于是被压迫久了的心突然泛起了想反抗的念头儿,不为那个不值得交付终身的男人,只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和未出世的孩子,也得搏一搏。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愤慨和恳求?女儿醒来后,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儿似的,这才短短几个月,已经学会了无数雷厉风行的手段了! 其实这个跟老天有甚干系?还是她太弱了啊,因此才逼得女儿自己个儿迅速长大成|人!是她对不起这孩子! 陆清宁吩咐罢众多事宜,再回头便瞧见了谢氏微红的眼圈儿。她不想劝,也不能劝——这位母亲的心思她再了解不过了,若是她不识深浅劝慰几句,谢氏今儿夜里就别想好好休息了,怕是辗转反侧都难以入睡! 这么想着,她便摘下裙边的香囊,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将陆文渊送她的几个指套拿出来放到一边,从最深处掏出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片递给谢氏:“我听说老爷挨了老太爷几个窝心脚,伤得挺严重。” “这是我跟梅妈妈求来的药膳方子,太太想着嘱咐了可靠的人给老爷做来吃。” 谢氏接过那小纸片,轻轻打开,由上看到下又返回看了一遍,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惊疑。这是调养的药膳?怎么竟然用得到这么多的奇怪药材! 夜里看球赛看到失眠,索性多写了一章,加更回馈大家对花儿的支持~╭(╯3╰)╮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怀鬼胎 第二日下午散了学,陆清莹又用身体不舒服当做借口,匆匆逃离了清妩园。陆清宁早从慧心和冯妈妈口中得知,陆清莹根本不是小日子紊乱,却也不屑拆穿她——左了那外院的轩园已经是人去楼空,随她怎么筹措都是一场空! 陆清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长生正执着小扇蹲在廊前,给红泥小炉扇火呢。见她急匆匆跑了进来,不由笑道:“二姑娘莫急,这汤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好。” 清莹院里没有小厨房,两人之前商量了好几日,最终也只得将这烧水熬药的红泥小炉搬到回廊上来暂且一用。好在这小炉子虽小,汤水却也是文火慢炖来得更香甜,为了两人今后的好前程,慢些便慢些了…… 听陆清莹说,大老爷喝了她煲的汤水,连声夸赞她的手艺,长生的眉梢眼角全都是飞扬的笑容,口中却道:“奴婢倒瞧着,还是二姑娘的孝心感动了大老爷才是真的。” 陆清莹的眼角不由有些湿润——她想她姨娘了。 自打姨娘被送到了庄子上去,人人都躲避瘟神一般躲避她,就连七弟弟也受了连累;他们姐弟的衣食虽然还是过去的惯例,并不曾被克扣半分,可是下人的目光,个个都是不屑,她不止一次哀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了! 只有长生,虽然早就不在姨娘身边服侍了,却还是抽空便来照顾她照顾七弟,七弟如今身上穿的贴身中衣,也全都是长生熬夜赶出来的一针一线! 如此就算姨娘……回不来了,她们姐弟还有长生呢,这丫头有所求,她有所需。何乐而不为? 等再过几日,父亲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她一定要跟父亲说,给长生抬成姨娘算了,这样她们姐弟也好有个依靠,总比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强出许多! “我前几日跟你商量的,求父亲给你抬了房,你可想清楚了?到底答应不答应啊?我是觉得眼下正是好时机呢,先不说太太有了身孕,就说父亲那里受了伤。也很需要个人贴身照顾呢。”陆清莹端了小板凳坐到长生一边,低声商量道。 “这么好的时机。可是稍纵即逝呀!太太最少还有三四个月无法与父亲……若是长生姐姐被父 盛世荣华txt第28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姐姐被父亲抬了房,也许不出两个月便有好消息了呢。” 陆清莹话是这么说,心头却冷冷的想道:长生这丫头若真做了父亲的姨娘,岂能容她怀上父亲的骨血!等她真生下一儿半女,她们姐弟的依靠不是又没了!哪有人放着自己的儿女不疼惜。却去管别人死活的! “看二姑娘说得哪里话!”长生微微有些羞涩道:“奴婢之所以抽空来照顾姑娘少爷一二,也是因为感念于姨娘过去的积德行善不是?奴婢可不是求的攀什么高枝儿呢。” “于姨娘不在。还有二少爷那头儿,虽说老太爷只答应叫他从头学起,并不曾将他带在身边随时教导,依着二少爷的聪明,再有一两年也能独当一面了,还愁他不能护着您与七少爷?到时候,只怕奴婢这点微薄之力。二姑娘瞧都瞧不上眼了……” 这就叫欲擒故纵吧,过去她服侍于姨娘时,可没少学这些东西。二姑娘不过是学了于姨娘的十之一二,还想在她面前耍大刀? 二姑娘已经十三岁出头了,根本等不了好几年;更不用提二少爷根本没有她讲得那般伶俐。到底哪个靠山更快捷更便宜些,根本不用二姑娘琢磨。也必须得选她不是么! 陆清莹果然摆手道:“长生姐姐快莫提我那不争气的二弟了。他前前后后闹了有半年了吧,最终才得了个给二管事打下手的差事,等他出头之后再护着我和七弟,怕是得叫我等白了头!” 既是提起陆文博,陆清莹这气立刻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当初做事不够隐秘,不但没奈何得了小六子,反而被老太爷发现了端倪,怎么会连累得姨娘被送出府去! 何况还有陆清宁那丫头呢,就算二弟弟再早早混出模样来,还能将手伸进内宅来,将陆清宁整治了给姨娘出气?反倒是长生更为可靠些! “若是我记得没有错,长生姐姐明年四月便该满二十岁了吧?难不成你只想到时候被拉出去配个小厮不成?”陆清莹闪烁的目光紧紧盯着长生不放。 配小厮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人呢!眼前这丫头早被姨娘举荐给了父亲,多少次在姨娘不方便的时候替姨娘服侍父亲,哪个小厮愿意娶回家这么一个破烂货! 只是这话却不能明着说的,长生自己心里清楚是一,她不能将这丫头惹毛了是二!她点到为止便成了! 长生果然被她这话说中了心事,手里一直不停扇火的扇子也顿了一顿,却终于狠了狠心:“谁叫奴婢生就了一个奴才命的?若真到那时候,莫说是配小厮,就算配个浑身马蚤臭的马夫,奴婢也是不敢有怨言的。” 她当然很想被大老爷抬了房,就算抬不了房做姨娘,有个通房丫头的名分也是好的,毕竟通房也是名正言顺了,总比过去在于姨娘房里见不得人好,亦不用怕到了年纪被配给小厮;可她永远不能叫二姑娘知晓她很迫切不是吗! 眼下无论如何,都是二姑娘在求她;若是她有一丝没掩饰住,反变成了她求二姑娘,她今后的日子可就被动了。 说什么做个通房丫头也是好的,那也是不得已好不好?若二姑娘真心想依靠她,无论如何也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帮她圆了姨娘梦才对! 陆清莹听了她这话,不禁倒吸了几口凉气,重新又打量起她来。难道这丫头在姨娘房里的时候,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替姨娘伺候父亲的? “长生姐姐还是信不过我吧?”陆清莹赔笑道:“我既然都说了我二弟是靠不住的,你还不信我的诚心么?” “你瞧瞧我父亲身边那几个人的德性,哪有一个比得上你的?你还发愁得不了宠?” “宋姨娘虽然膝下有儿有女,架不住四姑娘不争气,她自己又年长色衰;沁玉姨娘更不用提,虽然还算年轻,却从来不曾漂亮过,只是仗着从太太身边出来的,我父亲一个月不得不去她那儿应付一两日。” “还有那雪芳,虽然长得比长生姐姐你略高一筹,可名分没到手就丢了,那根本便是个愚蠢的女人,哪有长生姐姐你聪明!你若真愿意……还有我们姐弟助你一臂之力,不是轻轻松松便成了太太之下的第一人!” 长生终于有些动容,很是认真的看向她:“二姑娘说得是这个道理,叫奴婢也不由有些动心;可是……二姑娘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个人。” “是谁?”陆清莹有些奇怪——父亲身边一共有数这么几个人,她方才已经数了个一清二楚,怎么会漏算了谁! “长生姐姐是说太太?”陆清莹微微皱眉:“太太可是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室,就算你再年轻再漂亮,也不敢跟太太比呀!若你真怀了这个心思,我也只好再选别人了!” 这丫头当她自己是老太太包氏呢?包氏当初可是良妾,因此才得以在元配老太太去世后做了填房,更别提包氏当年还费了不少心机。 难道长生竟也抱了这心思,打算叫她伸出援手将太太拉下马?就算她陆清莹真有那个本事和胆量,长生只是一个奴才而已,再怎么挣命也成不了填房啊! 长生闻言立刻咯咯笑起来,笑够了方才低声道:“瞧二姑娘说的,奴婢怎么敢打大太太的主意?奴婢是说她!” 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又朝清宁园方向努了努嘴:“昨儿傍晚奴婢从您这儿回浆洗房,路上便遇上这小魔星了,她似乎是瞧出什么了,话里话外都不忘敲打奴婢呢。” “若是二姑娘不能将她辖制了,奴婢还不等抬房便得死在她手里;您说奴婢可敢冒这个险?” 陆清莹立刻阴沉了脸:“怎么处处都少不了她!早知道如此,当初便该撺掇着小四换个更狠的手段……” 她的话音越来越低,后半句几近无声的自言自语了;可长生离她太近了,一个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却还是装成什么也没听见一般低沉道:“因此奴婢也不作他想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汤煲好了,奴婢这便熄了火,二姑娘趁着热乎劲儿给老爷送到前头去吧?要不要奴婢帮您将冯妈妈唤出来陪您一同去?”长生搁下手中的扇子商量道。 陆清莹犹豫的看了看自己的正房——冯妈妈如今已经不像早以前那么可靠了,对她做的事儿也总是睁一眼闭一眼,再不像过去一样劝解;还有那个叫慧心的丫头,也是太太赏的,这种日子,真的叫人过不下去了! “算了,不过是去前院探病而已,叫个小丫头陪我一起去便好。”陆清莹收回目光,站起身来喊正在院门口玩耍的小茶过来提罐子。 长生便将红泥小炉熄了火,顺势陪着这主仆两人出了清莹园,一个朝东,两个朝南分头走掉。 “什么?你说太太一大早儿便派了人,将老爷接回内院去了?”陆清莹站在轩园门口,听守门的小厮回罢话,立刻脸色苍白的倒退几步,哗啦一声便将小茶手中的罐子撞掉了地上。 那滚烫的汤水立刻溅了她半边腿,还浸湿了两脚……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半路截胡 可这种烫伤的痛楚,却终于抵不过陆清莹心中的万般情绪,就像有无数利爪在挠着她的心肺。 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她悲哀的望着轩园的门,只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三九天被冻住的冰人儿。 小丫头小茶打碎了汤罐,本就害怕姑娘责骂,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匆匆上前挽了陆清莹的手:“姑娘,姑娘!姑娘的脚烫坏了没有?奴婢去叫个软轿抬姑娘回院子,再叫个郎中来吧!” 轩园守门的小厮也吓得够呛。二姑娘被滚烫的热汤烫了,却不喊痛,只知道傻呵呵的站在那里发呆,难不成是受了什么打击?不应该呀,前几日这位姑娘过来,不都是笑吟吟的模样? “二姑娘,小茶说得对,您还是赶紧回去请郎中看看烫伤吧!”小厮急切的催促道。 这里可是前院,一个姑娘家就这么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看门的不懂事,惹恼了主家姑娘呢。 陆清莹被小厮和丫头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烦,拔腿就要离开;这时才觉出右小腿和两脚火烧火燎的疼,哎呦一声便抱着腿蹲了下去,眼泪扑落落往下掉。 小茶见自家姑娘这幅模样,更是慌了神,撒腿便往后院跑,一边跑一边交代那小厮:“你帮我照顾姑娘片刻,我喊了人便回来。” 她不过是个跑腿的丫头,平日里连正房都进不去,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哪儿知道应该怎么办?还是去问问姑娘的奶娘冯妈妈再说吧!若是需要喊几个婆子将姑娘抬回去,她也指使不动人呀。 小茶一路疯跑回了清莹园,冯妈妈听她说罢缘故。眼神就有些瓷住了——怎么她一眼照看不住,二姑娘这个祖宗就又惹了祸!不过好在这次并不是惹恼了别人…… 一刻多钟后,一顶软轿将陆清莹抬回院子,又有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将她抬进内室放在床上。 冯妈妈小心翼翼的给她脱了鞋又脱掉袜子,看着那满脚的燎泡,不由倒吸了几口凉气;又拿剪刀剪开她贴在腿上的衣裳,缓缓撩到一边,腿上的水泡竟然比脚上还大些! 冯妈妈虽然早就得了陆清宁的叮嘱,叫她盯紧了自家姑娘,不许肆意妄为。陆清莹到底是她从小带大的,说是不心疼姑娘那是假话——何况得了三姑娘的话好好看顾自家姑娘。也是为了姑娘好不是? “我的姑娘啊,怎么生生儿将自己烫成这样儿?”冯妈妈俯首瞧着陆清莹的烫伤,眼泪哗哗的淌了一脸。 陆清莹也不答话,只管呜呜咽咽的哭。慧心此时也找出了一罐獾油递来,冯妈妈忙打开罐子盖。拿着干净的棉花蘸着油给她伤处涂抹起来。 “奶娘奶娘!太疼了!不抹了!”陆清莹尖利的哭喊着,腿脚也不由乱踢乱动起来。 “奴婢帮姑娘扶着些。冯妈妈也抹慢些儿。”慧心伸手按住了她的膝盖,示意冯妈妈继续,“姑娘稍微忍一忍,等獾油都涂好了,用不了片刻就舒服了。” 陆清莹哪管慧心说的话本是好意,在她心里,这丫头是大太太给的。根本便不是来服侍她而是来监视她的,如今被慧心一把按住了膝盖,心头火腾腾顶起来,一掌便掴在这丫头颈子上,口中还喊道:“你个死丫头想要按死我呀!” 慧心脖子上挨了这一巴掌。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被打的那一处也辣的作痛。立刻便松了手离开床前;陆清莹的腿没了禁锢,躲避冯妈妈涂药躲得快了些,一脚就蹬在冯妈妈肚子上,将冯妈妈踹得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姑娘若是不涂这药,那烫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若是蹭破了皮,当心留疤呀。”冯妈妈一边抹泪,一边搭着慧心扶她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却还是苦口婆心的劝着。 陆清莹却比冯妈妈还委屈,呜呜哭道:“我偏不涂这个!谁知道这药里加了什么,说不准涂了它反倒留疤呢!” 慧心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姑娘是嫌弃那药是奴婢拿进来的?姑娘怕奴婢给那药里加了料?”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陆清莹恶狠狠的回道,却并不正面回答慧心问的那些话。 慧心显然不会被她的凶恶吓到,还是一脸的笑容:“姑娘既是不信奴婢,那便等着郎中来再说吧;不过奴婢可是听说了,烫伤能早用药便该早用药,也省得燎泡越起越多。” 兰心慧心几个丫头,本就是谢氏给自己闺女陆清宁准备的,因此能学的东西全找了妥帖的妈妈教导她们了;可后来这陆宅里处处不安宁,谢氏也只好一咬牙,先将几个丫头叫进来,给两个庶女屋里也各分了一个。 就因为这缘故,二姑娘一点都不信任她!慧心心底微微笑着,若换了别人家的太太,二姑娘这样的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她们太太却从没嘱咐过那些阴私事儿,二姑娘却还是这么不知足! 无论是郎中手里,还是大户人家常备的药匣子里,獾油就是最好的烫伤药了,二姑娘执意不用,她还能强迫是怎么着?请郎中的一来一去,至少要大半个时辰,往后有二姑娘哭的时候儿呢! 冯妈妈平日里总跟慧心一处做活计,因此也知晓这丫头还是个好的,像二姑娘说的、慧心给獾油里加了料,怎么可能么!要知道这院子里的药都是她收着的,方才也是她告诉慧心放药的地方、叫慧心去取的。 “姑娘就算不信慧心,还不信奶娘么?奶娘才将药匣子的钥匙给了慧心,她眨眼间就将獾油取来了……你听奶娘一句劝,忍一忍疼先将药抹上可好?”冯妈妈便软言软语商量道。 陆清莹哪儿会听这种劝,只是闭眼躺在床上不吭声。冯妈妈无奈,只好又端着小杌子坐在床边,又用眼神示意慧心自去忙自己的事儿。 慧心离开后,这内室里只剩下陆清莹与冯妈妈俩人儿。冯妈妈立刻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出去请郎中的婆子,不一定怎么偷懒呢,能走得慢些绝不跑得快些……” 陆清莹立刻一声冷笑:“我一个没了姨娘看护的庶女,既然落到这种境地,是死是活都听天由命吧!” 冯妈妈不禁一呆。她不过是想劝劝姑娘早些上了药,怎么到了姑娘口中,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再想到最近几日,长生那丫头往这里跑得勤快,她立刻脸色发黑:“姑娘这是又听了谁挑拨了?咱们太太对姑娘也算不错了……姑娘惜福罢!有大姑娘的例子摆在那儿呢,姑娘只要不出格儿,还能差过大姑娘去?” 陆清莹更是连声冷笑起来:“还算不错?老爷受了伤在前院养着,正是我亲近父亲的好时机,谁想太太转头便将他接进了千叠园,这分明是不想叫我在父亲膝前尽孝!不错?” 冯妈妈愣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太太和老爷毕竟是夫妻呀!姑娘都知道要尽孝,太太就不能尽尽夫妻情分么?奶娘倒觉得姑娘想多了……” “尽夫妻情分是没错儿啊,可太太早做什么去了?偏偏等我往轩园走得勤,她半路截胡儿?”陆清莹哪里听得进去冯妈妈的劝告。 何况自打于姨娘被送进庄子上养病,陆清莹早就看透了,太太根本没有这等本事,全是陆清宁捣的鬼!否则怎么前些年都相安无事,那陆三儿一插手替太太管家,这事儿便一档子接着一档子的! “姑娘是说三姑娘?”冯妈妈惊疑的问道。 她早就在心里唠叨过,姑娘惹谁都行,千万不能惹到三姑娘头上!且不说如今的三姑娘手段凌厉,只说太太那里,可是将三姑娘当成眼珠子的,若没事还好,有了事,太太还能继续宽厚一辈子?! 她们姑娘如今日子难过,那位四姑娘更不用提,早都被送进了家庵里,不全是打四月里三姑娘落水一事上来的?难不成三姑娘早就发现了,当初的落水跟二姑娘四姑娘逃不开干系? 待冯妈妈将这疑问小心的问出口,陆清莹也是一惊。旋即便摇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的?她当初落水也是被四妹妹身边哪个丫头踩了裙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莫说冯妈妈是她的奶娘,除了亲娘,她跟谁也不能认这事儿。 她虽然不认,冯妈妈又怎么能信她;当初三姑娘落了水,于姨娘气势汹汹的来清莹园敲打了二姑娘好一阵子,冯妈妈根本就是心知肚明。更何况三姑娘后来的话里话外,都是告诉冯妈妈说,叫她将二姑娘看牢了,若是再惹事…… “二姑娘,冯妈妈,长生来了。”冯妈妈正在暗自琢磨该如何是好,只见慧心撩开帘子回禀。 冯妈妈心底突然便明白了,二姑娘为何日日往前院轩园跑得欢,眼下又为何如此恼怒了。敢情长生这丫头何止是来挑拨离间的,还是来撺掇人利用人来的! “奴婢听说二姑娘烫了,伤得可严重?”长生一脸焦急的搓着手小跑进来。 冯妈妈立刻站起身来冷着脸道:“你的耳朵倒灵得很!才离了清莹园没半刻,又跑回来了,难不成你在浆洗房的差事都不用做,这后半辈子就指望我们姑娘过日子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一起软禁 陆清宁得了慧心传来的话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叫兰心赏了慧心一两银子,便低声嘱咐:“你快回吧,莫叫二姑娘看出端倪来,再往你身上撒气。” 慧心先是谢了姑娘的赏,听了这话却笑道:“奴婢在清莹园本就是个出气筒,奴婢知晓利害,还能忍。” 陆清宁微微叹了口气。 四个叫心的丫头,兰心被分来清宁园,素心跟了陆文渊,还都算运气好的;灵心先是进了清雅园服侍陆清雅,如今陆清雅被送进了家庵,那丫头便被高妈妈领回了千叠园,也算是解放了,唯有慧心这丫头,还不知要在清莹园熬上多久? 这丫头又是个极懂事的,说是明白利害关系,能忍便忍,越是这样越叫人心疼不是? “姑娘莫替奴婢担心,奴婢能出来这一趟,还是冯妈妈示意的……”慧心何尝看不出三姑娘面上的怜悯,忙说了这句话安慰她。 陆清宁也就笑起来:“我倒把冯妈妈给忘了。有她在,二姑娘也不能将你如何,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这慧心还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冯妈妈再明白事理、又知道护着丫头们,毕竟她自己也是个奴才啊! 陆清莹当着外人面时,看似比陆清雅收敛多了,可谁知关上院门后又是什么模样,若也是个喜欢私下撒泼的,受苦的还不是这些下人! 慧心离开后,小丫头稳儿也回来了,说是长生第二次回了浆洗房后,又被管事娘子呵斥了半晌,还给分配了不少的活计,看来要忙活到后半夜了;兰心还好说。小素却是一脸的不忍,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清宁便笑着看向她:“小素你是觉得我将手伸得太长了?还是觉得长生那丫头挺无辜的,我不该连她一同算计了?” 跟几个丫头处了这么久,陆清宁早就瞧出来这些人都是什么心性了——毕竟她上辈子是主做情报特工工作的,虽说身手上不及那些做行动特工的同行,可若说是了解一个人,动动脑子多想想这人的性格和行事方法,却是她最擅长的。 小素本就是奶娘苏妈妈的女儿,跟她的关系比别人更近一步;又是她从小一同长大的,两人间的情分自不比别的丫头们。往后若是她嫁了人。要给丈夫挑选两个陪嫁丫头开了脸,这小素便是头一个最恰当的人选啊。 她就不信。小素心里没有这种想法儿?若有这个想法,岂不是更同情长生? 虽然这年代的丫头们奴根深种,打心里便认为给姑爷做通房没什么不对,不能就此说小素是个自甘下贱的人,好歹陆清宁也是个现代思想的人。哪能容身边的人早早便打了这个主意! 小素被她突如其来的问了这么两句,一时有些慌了手脚。少顷便垂头回道:“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有点可怜她,做活儿要做到大半夜……” 苏妈妈本就是个过于善良的人,她这女儿还真是随了她。若出嫁后真是不得已要给丈夫安排通房,还果真是这等人最好拿捏呢! 陆清宁想罢,便眯眼笑了一笑,“长生她本就是个浆洗上的丫头。不说好好守着自己的本份,把手头的活儿干好了,却天天东窜西窜,若小素你是浆洗房的管事娘子,便这么由着她胡闹么!” “她过去是在大房伺候于姨娘不假。可既然被撵到了浆洗房上去,就是她犯了错;她不抓紧改错、好好干活儿。却总想些不该她想的事儿,管事娘子不罚她、还将她当成祖宗供起来不成?” “若不是她上蹿下跳的,二姑娘何至于又被烫伤了腿脚,我这儿还没追究她呢!” 小素虽然老实,却也不是个傻的,就算听不出长生将主意打到了老爷身上,至少也该听懂了,长生与二姑娘走得太近就不是个好事儿。 果然,小素立刻低声道:“姑娘的话奴婢懂了,长生本就是咎由自取,奴婢不该同情她,妈妈也早就跟小素讲过,滥好人做不得……” “当初若不是二姑娘和四姑娘背后使坏,姑娘何至于掉进水里,长生既然跟二姑娘走得近,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人便算是在浆洗房累死也是活该。” 陆清宁忍耐不住的笑起来。这丫头话最少了,能说两个字绝不说一句,今儿却被她逼着说了这么一大套,还真是难得;又知晓了同情心不能泛滥的道理,也算没白聊。 至于叫小素打消什么做通房一类念头的话,眼下也不是合适的时机;她陆清宁毕竟刚满十二岁不久,离着嫁人尚早,等过两年再深敲打也不迟——万一遭遇了个与陆廷轩不相上下的种马男,她倒宁愿多给他塞几个女人呢!自己乐不得清净不是么! “去叫水草跑个腿儿去趟千叠园,就说我今儿不去陪太太用晚饭了,白天的作业还不曾写完。”陆清宁嘱咐道。 不说长生往清莹园跑得勤,老太太的大丫头夏妍,最近也是频频往她这里走动的,今儿晚上又到了夏妍过来的时候了。 既是说起夏妍那丫头,便不得不说起八月时的事儿。那丫头与陆清宁接触了几次,后来终于想明白了,三姑娘并不是想叫她要老太太的命,只是叫她帮忙盯紧了老太太一举一动而已。 既是如此,叫别人传递消息到清宁园来,夏妍自是不放心的,于是便与陆清宁商定,每隔五天两人碰一次头,添芳园看门的李婆子也正是每隔五天一上夜,刚好能借机将她放出来再放回去。 夏妍虽是万般惦记陆清宁应下她的另一份差事,却从来不敢催促,只得将希望寄托于自己每次打探出来的事情上;万一哪一次真被她打听出来一件大事,三姑娘一满意,也就能叫她脱离苦海跳上枝头了不是? 没错儿,陆清宁最开始拉拢夏妍这个“线人”,想知道的……便是陆婷姝曾经讲过的、先老太太死得蹊跷那件事。 她早就打听过,包氏身边的曹妈妈和齐妈妈、一直都是包氏最信赖的左膀右臂,如今曹妈妈早不在了,只剩下齐妈妈一个人,若是包氏哪天心血来潮,又与齐妈妈聊起往事,夏妍又恰巧听到了,这不就是一个扳倒包氏最好的办法么! 老太爷早跟陆婷姝讲过,他很需要包氏活死人一样的存在;陆清宁却不信包氏真能忍下这活死人的日子,不赶紧将这老太太处理了,终将是个祸害。 可若是叫夏妍给包氏下毒,那根本就是下策,又不知将会连累多少无辜之人,甚至连累自己,她是不屑这么做的;用别的人或者事做诱饵,她又没把握,那只有揭穿包氏过去的所作所为才是最稳妥了不是么! 至于给陆文博院子里放人,陆清宁并不急——夏妍毕竟年岁大了些,不是最好人选,若是万一夏妍的“线人”过程拖得过长,这后宅里选个想攀高枝的丫头还不容易? “姑娘既然说是还有作业要写,还不趁着天亮去做了?”苏妈妈打开帘子走进来,见陆清宁还在窗边坐着,便催促道:“非得等到掌灯时再写字,可是极伤眼的!” 陆清宁扑哧一笑。哪有什么作业呀,在课堂上都做完了!嬷嬷们虽然管得严,却也不至于像现代那些老师一样,用作业将人压死呢! “姑娘又调皮!”苏妈妈无奈的笑起来,可随即便想到什么似的:“老爷今儿才被太太接回千叠园,姑娘连个面儿都不露?” 陆清宁不禁腹诽道,正是因为他在,我才不乐意去好不好? 却不能将想法儿如实说出来,只能笑道:“老爷住在东跨院,难不成还日日被婆子抬进抬出的去正房吃饭?太太早都嘱咐了妥善人,一日三餐送进东跨院里呢。” 沁玉姨娘虽然瞧着比过去老实稳当了不少,又感念谢氏给了她这个好机会,巴不得日日守在东跨院,寸步不离陆廷轩左右;可谢氏毕竟是怀着身孕的,不容一点闪失,因此东跨院根本就是上了锁的……每日里只开三回门。 “那沁玉姨娘也答应了?这不是……这不是将她和老爷软禁了?”苏妈妈惊道。 “她怎么能不答应?妈妈莫忘了,太太身边长得水灵的丫头可不少,她可是生怕谁偷偷溜到东跨院里去,抢了她的好机会呢!”陆清宁忍笑道:“至于老爷,便算是不锁那个门,怕是十天八天也下不了地。” 苏妈妈立刻失笑:“这又是姑娘你给太太出的主意吧?” 心头却惊疑万分的想到,姑娘才这么大一点儿,便能想出这么些鬼主意来,若是长大些嫁了人,整治房里人的手段还少得了?她家小素可是注定要做姑爷的通房的,可她怎么瞧着这不像个好路子?! 之前她听说,禹州的方知府夫人有心将姑娘聘下,给方家大公子当媳妇呢,娘儿俩私下里不知忐忑了多少回,又兴奋了多少回。 那可是知府大人家啊!小素若真能跟着姑娘嫁进去,过上三四年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也便是个平头正脸的姨娘了! 可如今,苏妈妈越想越怕——老爷的姨娘和庶子庶女们,哪一个在姑娘手里讨得到好处了?她可是只有小素一个女儿啊,难不成要将女儿送到姑娘眼皮子底下受死?! 你们都不说话,搞得我很忐忑_ 免费txt小说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29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个孩子呢,若叫人突然吓一跳,岂不是没了半条命!” “你快陪我一同去迎她,万一人家不是为了吓人,而是背后打闷棍的呢?你总不能叫她刚没了小兄弟,自己个儿又搭上性命吧!” 谢谢思慕雪的打赏,么个╭(╯3╰)╮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里外通吃 “快将手里的灯笼熄灭了,随便找个地方放一下,总不能打着灯笼去叫人看得更清楚罢!”陆清宁催促道。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水晶虽是心头大骇,不知自家姑娘为何知晓得这么多,被姑娘那么一说吧,却更是担心碧玺的安危,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先将灯笼灭了放好,主仆两人飞快的便朝着千叠园方向跑去。 这条路,陆清宁心里极清楚,就算闭着眼也能走几个来回;能藏人的地方不是假山那一处,便是前面的亭子边上了,不过若是她,她一定会藏在假山后面,这亭子,并不是个最好的伏击场所。 果然,亭子边并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莫说是人影儿,就连树影都是纹丝不动的,因此她只是扫了一眼,脚步停也没停。水晶更是惊讶万分了——姑娘的眼也这么毒!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里没人! 都怪她!听说碧玺最小的那个小兄弟没了,排行倒数第二的也被最小的那个过了病气儿,就躺在家里等死呢,一时鬼迷心窍便接了那婆子的银子! 那婆子到底是在哪里当差的,她都没见过呀!若等今儿这事儿了了,她如何面对姑娘说清楚?事情既然败露,她也不想活了,她实在是对不住自家姑娘!可临死之前也该跟姑娘忏悔一下、并交代清楚了不是? 正胡思乱想之际,陆清宁一把便抓住了水晶的手臂,两人极默契的停下了脚步。前面二百来步远便是那座假山了,远远的看着并没什么异常,既没有身影晃动,也没有呻吟的声音,也许是碧玺人小。眨眼间便窜了过去,如今已经到了千叠园了。 这可不好!陆清宁暗暗叫了一声。既是太太那里没事,碧玺跑去拍门,岂不是叫太太平白担心? 若只是看门的哪个婆子回碧玺一声、说太太并没事,也没将话儿传进里面去也就罢了;万一那看门婆子灵醒,多问碧玺几句,再知晓她们主仆是被骗出来的,千叠园便得乱了套! 可眼下她们这里还要过假山这道坎儿呢!又不是轻轻松松追上碧玺就算了! 水晶此时便咬了咬牙:“姑娘还在这儿站着莫动,奴婢顺着树丛绕到假山后面去,不管谁在那儿。两拳打晕了完事儿。” 陆清宁低笑:“你就一个人,谁知道她们是几个人?还是咱俩一起去吧。你莫忘了,我已经给梅妈妈当了好些日子徒弟了。” 摸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人统统打晕了再说吧;既然已经追不上碧玺了,等将人打晕了,再找些什么捆好了。拖着一起去千叠园也一样,反正眼下千叠园也该乱套了。不如将事情赶紧停息,也叫太太睡个安稳觉。 假山后面确实伏着两个婆子,也确实像陆清宁想的那样儿,根本不是当初收买水晶的婆子说的那样,想吓陆清宁一下便拉倒——两个婆子手里都握着又粗又长的洗衣锤呢,若是背后被锤上一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陆清宁主仆俩悄无声息的慢慢往前摸。只怕碰到了哪棵树,倒将假山后的人惊动走。这么小心翼翼的,前进得便越来越缓慢,明明只是不远的路,好像走了有很久很久…… 半途中水晶还停顿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摸索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递给陆清宁;陆清宁欣然的接了,紧紧握在右掌心。只将那石头的尖处朝外,待一会儿必定叫那两个婆子脑袋开花儿就是了。 眼看着离那两个婆子还有两三丈远,便听到其中一个婆子低声埋怨道:“这主意到底能不能成啊?三姑娘根本没来啊,方才跑过去的那个小丫头,不就是她院子里新买的一个?” “等她打听罢消息再回三姑娘那里,三姑娘知晓大太太根本没事,更不会出来了!” 另一个婆子恶狠狠的斥道:“你快闭嘴!方才若不是你拦着,我早将那小丫头打懵了!三姑娘迟迟等不到人回去报信儿,肯定匆匆便往这边赶,不是水到渠成了?” 先那个婆子显然很不满意:“你倒是说得轻巧,那丫头跑得比兔子还快呢,你这老胳膊老腿追得上?还敢说一棍子将人打懵,你不坏事便是好的!” 另一个婆子还想说什么,却听身后有人冷冷道:“两位妈妈大半夜的好辛苦呀!” 这两个婆子立刻大惊,可还不等从地上爬起来,陆清宁和水晶已经扑了过来,一人看准了一个婆子,手里的石头照着脑袋便狠狠砸来,只听连声惨呼夹杂着哭爹喊娘顿时响起,可也就是瞬间,什么声音都没了…… 扔下手里的石头站起身来,陆清宁轻轻拍了拍手,似乎拍拍手便能将手上的血拍掉一般:“你说……是咱们俩将这两人拖去千叠园呢,还是一个人在这儿看着,另一人去唤巡夜的妈妈们?” 水晶垂头琢磨了一会儿,抬头道:“姑娘若是相信奴婢,就叫奴婢在这儿守着,姑娘自去千叠园唤人来帮忙,反正千叠园也不远了,三五百步路的事儿……” “姑娘若是不信奴婢,奴婢也不敢将姑娘一人儿留下,只好等碧玺跑回来再想别的辙罢。” “我有什么不信你?你只不过是为了碧玺,一时又信了人家说的只是吓我一下,心中清楚我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坏的,才踏踏实实收了人家银子吧?”陆清宁笑问。 “方才咱们离开清宁园出来,你不是立刻就后悔了?还使劲拉住我不叫我往前走了,你也是突然觉得没那么简单了对不对?” 碧玺前天傍晚在回廊的角落里偷偷掉眼泪,被水草撞见了,架不住水草连逼问带利诱的,碧玺便说出了家里的难处。 最近木香那边接二连三安置了好几个女药童,将陆清宁手上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可她知晓碧玺的难处后,明知自己手头也不富裕,却还是将历年积攒的压岁小金锞子取了出来,挑了五个五钱重的给了碧玺。 水晶碧玺玛瑙这三个新买来的丫头,比转儿稳儿都大不了多少,都是孩子呢;若偶尔错了一次便打杀了或是发卖了,身边哪里还会有什么忠心的下人?全都心惊胆寒了! 陆清宁前世之死便是被出卖的不假,可那与眼前的水晶绝对是两回事;那时的她……也确实太高傲古怪了些,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 而现如今,她已经是大顺朝的古代女子,不是当年的女特情了,可以特立独行天马行空;她现在的衣食住行处处都离不开人,更离不开忠心的下人,而下人的忠心耿耿是调教出来的,却不是天生的。 若经历了眼下这一遭儿,这丫头还会犯错儿,大不了到时候新帐老帐一起算;今儿这事儿冤有头债有主,何必跟个不懂事的孩子斤斤计较呢?这丫头方才又算是将功折罪了! 何况、何况水晶还是佛堂走水的知情人!陆清宁可不想有一处不慎,反倒暴露了自己的痛脚!她宁愿将这丫头稳稳当当抓在身边,即便不能用,白养着都是可以的! 见水晶听了她的一番话并不回答,反而抽抽噎噎哭起来,陆清宁又笑道:“出来之后我问你,是怎么知道太太肚子疼的,你说是帮着童妈妈闩门时听见的;可是咱们临出门前,童妈妈却一句也没学说,童妈妈平日里多碎嘴呀!” 转瞬却又严厉的道:“就这点子小伎俩,还想糊弄我不成?你早在知晓碧玺家的难处时便该找我啊,你到底拿没拿我当主子?难不成在你心里,我是那么不可依靠的?” “姑娘恕罪!”水晶又跪回地上哭道:“姑娘当初花银子买我们仨时,便多给了好些,足够买十个丫头都不止了;木香姐姐最近又总来拿银子,姑娘也不是聚宝盆,哪有那么多闲钱?” “奴婢便想着,若能收些外人儿的打赏,也能解解碧玺家的难,再话里话外提醒姑娘一句半句的,姑娘走到哪儿奴婢都跟到哪儿,好歹能护着姑娘一二,也不会叫姑娘平白受了委屈……” 陆清宁一下没忍住,扑哧就是一笑。敢情这丫头打的是这算盘,怪不得才出了清宁园,就句句话都带着别的意思,令自己更多的起了疑心。 “你这是打算里外通吃?这事儿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收了人家的银子,又不给人家办事,还返回头来护着我,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得罪人么?” 水晶却哭道:“姑娘这么聪明伶俐的人,谁能占得了姑娘的便宜去?她们个个儿心里都是极清楚的……她们不顶用,还能怪到我头上上不成。” 陆清宁更是忍不住笑起来。孩子终归是孩子,想法也很好笑——拿了别人的银子,事情不成再将罪过怪到对方身上,听来真是又可气又好笑,这不是无赖吗?不过还真和她的胃口…… “快起来吧,地上凉,又不是谈这事儿的好时候,我估摸着碧玺也该回来了,你往边上站一点儿,张望张望她。”陆清宁连声叮嘱道。 不待水晶应声爬起来,便见千叠园方向走过来一队人,手里还各自提着灯笼,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在前面,分明是碧玺担心这一边,并不跟那队人一起走,只想快些跑着过来迎接自家姑娘。 水晶又忍不住抽泣起来——碧玺比她还小呢,不但不用自家的难题麻烦姑娘,还知道处处为姑娘着想;偏偏她犯了傻,险些害了姑娘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都给绑了(二更) 千叠园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粗使的婆子头儿金妈妈和汤妈妈,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一个小丫头,显然是不放心陆清宁,便跟着碧玺一同迎过来了——这后院一旦过了闩门的时辰,便只剩巡夜的婆子了,哪个做下人的听说主家姑娘摸黑走在路上不忧心? 陆清宁一把拦住几个欲施礼的妈妈,“眼下这当口还将什么虚礼,我只问妈妈们,太太可知晓了?” 金妈妈的眼神这才从假山旁躺着的两个婆子身上收回来,勉强笑道:“姑娘莫担心,太太不知道,没敢叫里面知道。也多亏了汤妈妈,今儿她当班,听碧玺那么一说便觉得不对,立刻去将老奴唤起来,一块儿迎过来了。” 三姑娘身边新买了几个军户家的小丫头,小丫头们全都懂些拳脚,这是太太那边都知晓的事儿;可就是三姑娘带着个水晶,便将两个暗地里藏着的婆子都放倒了,还都打得头破血流? 金妈妈胆战心惊之余,也不得不在心底赞叹一句,三姑娘买的这几个丫头真没买错…… 之前她们这些婆子背后嚼舌时,还曾笑话过三姑娘呢,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学学太太知书达理,买什么军户丫头,跟着梅妈妈学什么拳脚,平白跌了身份! 可如今再瞧,她们终归是奴才呀,没有三姑娘看得长远!若三姑娘真学了太太,每日只管爱着面子,今儿晚上岂不是被这两个婆子夺了命去! 陆清宁笑着点头:“妈妈们做得极好,只要太太那里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有人带了绳子没有?怎么着也得将这两人先捆了,搁一夜明儿白日再发落才是。” 两位妈妈身后的那个粗使婆子立刻快步上前:“奴婢带着麻绳呢,这便将这两个老货绑了罢!” 陆清宁便笑着唤水晶和碧玺赶紧帮忙:“捆得结实些。最好再塞了嘴,省得她们醒了再呜嗷喊叫的,大半夜的活活吓死人。” “这小丫头是新进来服侍的吧,我怎么没见过,是金妈妈的孙女么?” 金妈妈一直都惦记着给自家孙女找个差事做,否则也不会百分之二百的卖力办差事;陆清宁前些天突然想起这事儿,便给太太提了一嘴…… 金妈妈闻言笑道:“可不是怎么着,正是老奴的小孙女,四天前才进府来,姑娘这些天忙着上学。还不曾见过她。” 又唤那小丫头道:“小铜钱,还不给三姑娘磕个头。若不是三姑娘想着你,你明年也进不来!” 小铜钱立刻脆生生应了,走过两步来便要跪下;陆清宁忙一把拉住:“这大夜里的,又是在外面,地上又脏又硬。不必了。” “金妈妈和汤妈妈也好,太太院儿里别的妈妈姐姐也罢。全都是好的,你踏踏实实跟着她们多学些东西,往后的日子绝不会难过。” 又问汤妈妈道:“你家里可还有合适的孩子?太太用不了多久便要生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汤妈妈笑道:“三姑娘想得周到,可老奴家里只有个小孙儿,今年才八岁……” “八岁也不算小了,不过若是妈妈疼他。不想叫他早早来服侍人也就罢了;若是愿意来呢,改天抽空将那孩子领来叫我瞧瞧,若是个好的,叫他去渊园陪着六少爷不也是一样?”陆清宁笑道。 她说的是真心话,太太院子里的下人。个个儿都不错,也不知是外祖母当年挑人给太太陪嫁时上了心。还是太太调教的好;如今太太身子重,她便得替太太多维护些,维护好了这些人,便少了许多麻烦事。 又想到被自己要到清宁园的毛妈妈,毛妈妈也有个小孙女跟这小铜钱差不多大,待回去了也得跟毛妈妈说一句,将那孩子领来看看;即便做个不入等的小丫头,一个月还有几百文的月钱,再加上打赏什么的,也够给家里贴补一二了。 汤妈妈听了她这话,自然是满心欢喜——她是心疼小孙儿不假,可若是差事还不错,早进府服侍便早学东西不是?等再过几年,十几岁的孩子屁也不懂,进得府来也只能去喂马! 等汤妈妈也谢过陆清宁,水晶她们那厢已经将两个婆子捆成了粽子,又担心姑娘所说的“喊出声来惊动别人”,水晶便将自己的小袄袖子撕了,分头塞了两个婆子满嘴,如今好好的一件小袄成了比甲,将小铜钱笑得咯咯的。 金妈妈低声呵斥了小铜钱一声,颇有些担忧:“这俩人……脑袋被敲成这样,夜里会不会死了啊?若是死了,姑娘明儿白日还问什么?” 汤妈妈便笑着接话:“眼下在这儿,提着灯笼也瞧不出什么来,等拖回千叠园的柴房里再说,实在不成便给她们敷点药罢!我瞧着黄芩还没睡,偷偷喊她到柴房替这两个老货瞧瞧也使得。” 陆清宁低声笑道:“正是如此。我和水晶下手之时,也都留了分寸,不过是表面上伤得重些,要命是不至于的,等回去敷了药,想必后半夜也能醒转了。” “如今我倒觉得最要紧的事儿不是别的,而是这座假山呢。平日夜里闩了门,任谁也不会出来走动,可太太就快生了,谁知晓要不要夜里出来办事?这门口不远处摆着这么个东西,平白的添些烦恼何苦来。” 这座假山说是假山,其实也就是几块太湖石随便一叠,叠出个小山的模样来,最大的那块石上,还刻着“千叠园”三个大字,算是充当了一个指路标示;若这后宅一直都是清净所在,这假山倒有些趣味,反之呢,却成了祸害了! “三姑娘要将这假山平了?”金妈妈和汤妈妈皆是一惊。这假山可是太太嫁进来那年便有了,太太的院子取了名字之后,又给这假山石上刻了字,若平白的给它推了,太太那里会怎么想? “因此我才跟两位妈妈商量,介时只跟太太说,这假山必是年头长了,基底松动,大半夜的突然滚落了一大块石头,好在并没伤到人;为了避免今后还出现这种事儿,也只能将它推了算了,大不了将刻着字那块石头单留下,后面也藏不了人。”陆清宁便跟两人如此商量。 见两人都说这样也好,她便笑道:“天也太晚了,先将这两个婆子拖回去关了再说吧,明儿一早处置罢这两个人,我便差人去前院找几个人过来,将这假山推了。” 这种谎言,也就是为了瞒着太太一个人罢了。陆清宁无声的叹了口气,待太太生了,千叠园里又多了两个小孩子,还不知各种谎言各种突发事情会持续多久呢……她是否应该加快脚步打翻所有障碍,早点还自己和亲人一个宁静呢? 第二日一早,陆清宁跟着梅妈妈练完功夫,回来又睡了个回笼觉,睁开眼便告诉苏妈妈,替她去学里请个假。 苏妈妈并不知晓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姑娘回来的很晚,太太那里倒没什么事儿,便有些惊讶:“千叠园不是挺好么,姑娘无缘无故不去上学,不大好吧?” 陆清宁苦笑:“太太是没事,可我有事啊,我有急事去跟二太太和姑奶奶商量呢,等不得晌午散学了。” 苏妈妈照顾起人来细心的很,唯独是什么都想管都爱管,当真令陆清宁时不时便有些焦躁;可想到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姑娘,若苏妈妈学了陆清雅的奶娘处处骄纵着,反而不如现在这幅模样,也便立刻释然了。 听她这么说,苏妈妈也就不再多问,心头却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忽悠悠的七上八下起来。 姑娘昨夜匆匆出去,一个多时辰后才回来,衣裳上又是土又是血的,却什么也不跟她说。 还有水晶那丫头,好好的衣裳竟少了一对袖子,眼睛还哭得桃子一般;碧玺的衣裳倒是没破,眼睛却也一样哭肿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妈妈惦记着这些事儿,一夜都不曾睡好,早上醒来姑娘还不愿上学了!看来只有姑娘商量罢二太太和姑奶奶,昨夜之事有个定论后,姑娘才能跟她吐露一二? “我只是不想叫您担心而已……”陆清宁见苏妈妈还在床头站着,便软软笑道:“昨晚上我们是中了人家计谋了,太太根本就不曾肚子痛。我去商量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只是为了顺藤摸瓜多牵出几个,并不曾吃过一星半点的亏,奶娘只管放心吧!” 这个苏妈妈的心里实在装不住事儿,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动辄便是做针线活儿扎了手,重一点儿还会夜里失眠一整宿;她若不劝慰一番,等她去了理事花厅,苏妈妈一定会四处奔走打听去,万一传到太太耳朵里不是坏了! 苏妈妈闻言,大张着口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少顷才想起来不大合规矩,又扯下帕子捂在嘴上,却还是呆愣愣的站了半天。 直到见自家姑娘要起身,这才匆忙唤道:“小素和兰心你们两个死丫头,偷懒偷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赶紧进来服侍姑娘起床!” 说罢这话,苏妈妈好像有些明白了,脸色愈加不好看起来:“是不是水晶那丫头帮着外人糊弄姑娘来着?昨晚不是她跑进来报的信儿么!太太根本好好儿的,她又是打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太太肚子疼!” 回来不晚,写了半天⊙﹏⊙b汗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关心则乱 陆清宁昨夜睡下时,没少思索水晶的事儿,总是犹豫她到底该拿那个丫头怎么办;难不成真为了水晶是佛堂之事的知情人,便要养着这么一个今后可能还会背叛她的丫头在身边? 等她困得睁不开眼时,终于想明白了——虽说水晶那丫头懵懵懂懂的,似乎并不知晓她自己在做什么,之后的所作所为却颇有些误打误撞,正好合了一个计谋,那就叫做将计就计。 若这事儿是发生在别人的丫头身上,陆清宁顶多就是一个主意,将那丫头远远的卖掉算了;可水晶跟了她时间也不算太短了,至少足够她了解这丫头的,水晶……根本没有收了银子便帮对方到底的打算。 既是如此,这不但不算背叛她,还像是帮了个小忙?若水晶不收人家的钱,也不答应人家的事,等对方哪一日又将主意打到别人身上去,别人又不一定敢于像水晶一样、收钱不做事,她陆清宁还真没准儿躲不过去呢! 因此听得苏妈妈猜到了水晶身上,陆清宁立刻笑着解释道:“奶娘莫急,水晶出了清宁园的门便跟我说了,我们只不过是去将计就计了。” 又将大概过程给苏妈妈学说了一遍,只略去了水晶哭哭啼啼跪着请罪的一幕,就算如此,也将苏妈妈惊了个魂飞魄散:“我的小祖宗!胆子也太大了些!搞什么将计就计呀,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叫奶娘怎么活!” “咱们院子里也很有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呢,姑娘怎么就不回来说一声,叫毛妈妈带着她们去捉人,好歹稳妥些罢!”苏妈妈的唠叨功又开始了。 转头见兰心端着铜盆进来,欲上前服侍姑娘穿好衣裳洗漱。苏妈妈又对兰心唠叨起来:“姑娘不叫你们守夜,你们就都乐得偷懒,这哪儿是听姑娘的话呀,这是纵着姑娘没规矩!谁家的大家闺秀屋里头、夜里连个上夜的丫头都没有,说出去不是笑掉人大牙!” “奶娘!”陆清宁忍不住又气又笑:“难不成我夜里一个人睡,还有人会出去满大街讲?” 兰心也笑得不行:“姑娘莫和苏妈妈较真儿!苏妈妈就是一说罢了,怎么会有人出去讲呢!” 又对苏妈妈道:“姑娘大了,自有自己个儿的主意,咱们家姑娘不喜欢丫头在内室上夜,我们在东耳房里警醒些也便是了。从不曾叫姑娘半夜醒来没水喝,更不会叫蚊虫叮咬了姑娘半口。妈妈只管放心吧。” 自打陆清宁打发了上夜的丫头,兰心和小素便轮流睡在内室边的耳房里,有个小门直通内室——太太们的正房是三明两暗,姑娘们的正房却只有三间,少了东西两个次间。如今天气不算冷。在耳房睡的是竹床,待天冷了之后。还可以睡在熏笼上。 苏妈妈其实也不过是叫陆清宁大清早的一番言语吓破了胆子,不敢跟自家姑娘发作,便得找茬儿唠叨出来才舒服,如今不好耽误姑娘的正事儿,忙上前帮着穿衣。 “奶娘还是先帮我请假去吧?”陆清宁虽是前世穿来的灵魂,很是不稀罕什么古代的礼仪教导,基本的礼貌还是懂的。不去上课却又不吭声,她还做不出这等事来。 苏妈妈也只得止住了唠叨神功,抻了抻衣裳又抚了抚鬓角,出了屋朝外头走去;陆清宁趁机披上小袄跳下床来,匆匆忙忙洗漱起来——晨练折回来又睡了个回笼觉。一不小心便睡过了头,看来往后夜里真不能想太多的事儿。太影响休息了。 待都收拾妥当后,兰心低声询问:“姑娘要去理事花厅?苏妈妈到了学里,且得跟嬷嬷们闲聊一会子呢,姑娘是带着水晶出去,还是奴婢跟着呀?” “你留在家把我的账本子整理整理吧,还有我幼年那些小玩意小首饰,有那再也用不上的,捡出来单另放着,等我回来看过了,不想留的不如拿出去换些银子更实惠。”陆清宁吩咐道。 兰心不免惶惶道:“姑娘的首饰怎么好拿出去换银子?姑娘若是要钱使,去太太跟前求一求便罢了……” 就算过去老太太掌家,太太也从来不曾叫姑娘过过苦日子呢,如今怎么反倒要卖首饰了!姑娘又整日在家,哪有大把大把用银子的事儿?难不成姑娘总说的女子医馆不是儿戏,而是当真要做的?! “木香最近来得勤,你也瞧见了,我是想着她那里人手也不少了,五六个人就那般挤在一个小独院儿里也不像话。”陆清宁笑道:“我着急去花厅呢,这事儿回来再细聊,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话音不落,她已经出了门儿,又高声唤着水晶碧玺跟她一起走——自打买了这几个丫头回来,跟她出门的差事便落在了水晶头上,今儿之所以多喊一个碧玺,只因昨晚的事儿,这小丫头也是当事人之一。 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到了陆清宁跟前儿,个个不敢抬眼;陆清宁笑着说抬头叫我瞧瞧,是不是都哭成了红眼猴儿,两人一抬头,果不其然全是红肿着眼,必是回来又哭了大半宿,将本就哭红的眼睛都哭成烂桃儿了。 “遇上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出去后莫说是三姑娘院子里的人!”陆清宁一时有些来气:“你们跟了我的时日也不短了,可见过我日日哭哭咧咧的?难道大嘴一张哇哇哭两声,凡事便都改了不成!” 又想起这两人都是真正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另外水晶那丫头肯定内疚得想死呢,夜里哭几声也算个发泄了,便放缓了语气:“好在我这就带你们找二太太和姑奶奶处置昨儿的事去,你们俩哭成这样,也显得昨夜挺凶险倒是真的,要不然就你们这模样,哪好出去见人啊。” “咱们先走吧,待回来我再好好跟你们聊你们自己个儿的事。” 她是打算原谅水晶,昨夜自己个儿琢磨事儿的时候,还美其名曰的给水晶那个作为按了个“将计就计”的美名;可她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等回来后,必须好好给几个丫头上一课,以免给下人们养出了心怀侥幸的臭毛病! 水晶本来就忐忑的要死,昨夜从千叠园回来后,姑娘连半句话都不曾跟她说,只叫她们赶紧洗洗睡;如今听姑娘说,等回来后再好好聊一聊,她心中的大石头忽的便落了地——左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伸头挨一下,倒落个干净利落脆! 想是这么想的,等到了理事花厅,自家姑娘给二太太和姑奶奶学说起昨夜的事情来,却令水晶大吃一惊。姑娘竟然一句都不曾提她接过人家银子的事儿!只说是值夜的婆子听得真真儿的,门外有人说大太太肚子疼…… 姑娘这是想护着她?水晶不禁又羞又恨,很想两步上前讲个清楚——给她银子的那婆子,就是想将姑娘骗出来打一顿,不说怎么成!不说怎么才能求二太太和姑奶奶将那婆子找出来! 若是找不出来,就不知道那婆子是谁的人,有这么几个心怀叵测的人、在这后宅里日日窥觑姑娘,那还了得!? 陆清宁却似乎知道水晶心头所想,立刻一道严厉的目光飞来,明显是要阻止她。 这才又对二太太和陆婷姝道:“多亏三娘当时灵机一动,琢磨着若真是我们太太肚子疼,便该派了人来唤我。” “若是嫌我年岁小,不好叫我搀和这事儿呢,肯定也该叫人去请二婶娘和姑母,为何路过清宁园的却不是千叠园的婆子,反而是别人呢?” 陆婷姝微微一笑接了话:“三娘怎么知道她们不是千叠园的婆子?不是守门婆子只听到她们说话了么,又不曾看见人……” 陆清宁知道陆婷姝并不是质疑她这个说法,而是很感兴趣她如何判断的,当下便笑道:“若是千叠园的人,必是早就知道太太肚子疼,为何偏要跑过我的门口还唠叨不休;千叠园的人提起我们太太来,也只会说太太两个字,并不会专门按着排行来说,口口声声说是大太太。” 听了她这些话,水晶不免暗自惊心,原来姑娘在那时候就已经知晓了,事儿是假的?陆清宁此时也瞟了她一眼——这话不单单是说给二太太和陆婷姝听的,最主要还是要叫水晶这丫头明白,她这个主家姑娘可不是好糊弄的。 二太太和陆婷姝两人自然也是又惊又叹。三娘这孩子竟是成了精了!不过是外面婆子的一声“大太太”,也能被她听出端倪来,这若是再过几年还了得! “三娘也没有二婶娘和姑母说的那么好啦,”陆清宁不好意思的笑道:“俗话都说关心则乱,三娘能做到的,也只是虽然关心但是不慌乱,只要不慌乱,事情是真是假,又该如何应对,也就清清楚楚了。” 二太太抚掌笑道:“这话有些道理!” 可这笑容却没保持多久——去千叠园找金妈妈和汤妈妈提人的粗使婆子们回来了,打头儿的那个慌慌张张进来回禀:“老奴……老奴们一个没拉好,就叫其中一个撞死在路边石凳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死不招认 陆清宁也不待二太太与陆婷姝说什么,立刻抢先喝道:“妈妈莫慌!撞死了一个,不是还有一个么!” 二太太闻言,脸上的怒容立刻换成笑颜——三娘才说罢关心也不能慌乱的道理,其实关心也不能恼怒吧;若不是三娘喝了这么一句,说撞死一个还剩一个,她也许真的会发怒。 这种时候发怒对自个儿有什么好处呢,还正中了使坏之人的下怀! 陆婷姝也笑对那婆子道:“三姑娘说的是,你们可曾先分出几个人去将那撞死的人收殓了?青天白日的,总不能叫她暴尸在后宅里,齁儿吓人的。” “快先叫几人去领了席子将那人卷了,有家人便通知她家人来领,没有……便按往常规矩办罢!” 无论那婆子生前做了什么,如今已经死了,陆家并没有为难死人的习惯,唤了家人来领尸体,总是要给十两二十两丧葬费或是安抚金的;若是没家人的,也只能由陆家出面,派几个人去将人埋了,再烧些纸钱。 进来回话的粗使婆子头儿忙屈膝躬身:“老奴这便去交代!” 三姑娘真是大好人,并不曾张口责问她,为何不好好押着人过来,反而那般不小心叫人撞死了……虽说那婆子抱了必死的念头,却也是她的人没办好差事不是? 二太太却忙唤住她:“既是只剩下一个活口了,还是这边多留几个人,务必将她看好了才是!” 那婆子连连称是,小心翼翼的退出了花厅自去忙碌;陆婷姝便笑起来:“外头那剩下的一个,还用提进来审一审么?叫我说啊,还是走当初小澄那丫头的老路。由梅妈妈写一份供状,叫她按了手印,当众打死了事。” 二太太也笑起来:“提进来总是要提的,不然怎么按那个手印呢。” 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昨夜欲伏击陆清宁的两个婆子,不论表面上的差事是做什么的,又是得了谁的吩咐,根子上一定是老太太包氏的人;那么接下来的事儿也不用细聊,便按着陆婷姝说的做去便好。 反之呢,若将人提来严刑拷问。那婆子也并不一定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太太既是使了这么一手儿,最终办事之人必不知谁是主使。若是按着口供朝上面一点点捯线索,这后宅就乱了…… 陆清宁这时便低声唤水晶附耳过来,水晶谨慎的听罢嘱咐,自信一个字都不曾听错,立刻应声离开;二太太便一脸询问的看过来。陆清宁忙回道:“昨晚那几个婆子跑过我那院门口时,水晶也在。” “三娘便叫她出去在这后宅里溜达溜达。看看她能不能想出那些婆子究竟是谁来,或是万一在哪个差事上遇上了,灵机一动觉得熟悉也说不准。” 陆婷姝既然要叫梅妈妈替门外仅剩的一个婆子写供状,昨日给水晶塞银子收买人的那个婆子便不能放过;可她和水晶都不知道那婆子究竟是谁,如何往供状上写呢。 “三娘是怕,门外那个婆子拒不交代是谁安排她做昨晚之事的?叫我说,先提进来问问再说吧。也许她不等问,便将她的上线和其他同伙说出口了,也省的水晶那丫头漫无目的的找人去。”陆婷姝笑着提议。 陆清宁无奈一笑。是啊,她竟然糊涂了,宁愿叫水晶满后院寻人去。都没想起来还是先问一问再说;难道她潜意识里是怕门外的婆子被拖进来之后,张嘴便交待出。水晶曾经收了人家的贿赂? 真说了又如何。若水晶不收那份银子,哪里能发生后来这些事,又哪里能揪出又一拨包氏的走狗;二太太和陆婷姝若要迁怒水晶,大不了便说是她陆清宁同意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蛇出洞。 见她和二太太都说,是该将那婆子提进来问一问,陆婷姝便嘱咐梅妈妈出去,帮着几个粗使婆子将人拖进来——就剩这么一个活口儿了,已然到了门口,绝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待那婆子被拖进来之后,陆清宁只瞧得见她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并看不清面容,更分不清这人是昨晚的哪一个;二太太便高声喝道:“抬头叫我们瞧瞧你是在哪儿当差的?怎么胆儿这么肥!” 那婆子将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不说,还不停的以额头触地:“二太太饶命,姑奶奶饶命,三姑娘饶命!” “能不能不说这些废话?”二太太又气又笑:“不抬头也罢,只说你是在哪儿当差的,姓甚名谁,昨晚又是受了谁指使?” 这人怕是被方才撞死那一个吓破了胆子了…… 陆清宁正准备支棱起耳朵详细倾听,却听那婆子呜呜咽咽便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唠叨:“老奴做下了这等事,不求别的,只求二太太和姑奶奶莫因为老奴便发落了老奴的家人…老奴一人做事一人担,哪怕没个全尸也不甚紧要……” 方才撞死的那个老姐妹,不就是怕连累了家人?她怎么就没人家硬气,也跟着一头磕死呢! 陆清宁登时失笑,“二太太叫你交待事儿,你便交待事儿,你这么哭哭啼啼、顾左右而言他,有用的一句都不说,便能放了你的家人不成?你这岂不是拿着一点点口供要挟主家呢?” 那婆子立时慌了神儿,想用袖子擦一把鼻涕眼泪,无奈胳膊被捆得紧,只得用力吸溜了几声,方才回道:“老奴不知道主使之人是谁呀,吴姐姐……不,吴婆子是知道的,可是她方才已经撞死了……” “放肆!”二太太怒喝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想叫我们饶过你的家人,哪里来的那般容易事儿!” “二太太息怒,二太太饶命,老奴真不知道啊!”那婆子又开始以额头抢地,几下下去便已经是鲜血淋漓。 梅妈妈黑着脸一把将她抓起:“你是想当着主子面前自裁?我这便去将你的家人都带来,叫你们死在一处!” 那婆子大骇。看来这招儿是行使不通了? “若是老奴招供了,可能饶过老奴家人的性命?”虽是知晓方才的招数不灵了,这婆子还是不忘讨价还价。 陆清宁轻笑:“你先招供来我们听听。若你藏了私,说一半留一半,或是随便胡编了什么,也敢求我们饶恕你的家人,莫不是当你的主家都是傻子不成?” “我倒觉得你不但不在意你的家人,相反还想拉着他们陪你一同死呢,否则你这般吞吞吐吐的 盛世荣华txt第30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是为何?” “老奴只是怕老奴招了,老太太不会放过他们!”那婆子一急切,立刻口吐真言,话音未落,脸上已现悔色。浩瀚书屋 陆清宁却抓住这句不放了:“你是说,昨儿那事情,是老太太主使你们做的?是老太太亲自交代你们了,还是通过哪个妈妈了,赶紧从实招来!” 那婆子脸上的悔色更重,分明是一副紧咬牙关死不开口的模样了。 二太太气得连连笑了几声:“好,好,好!绿菊你去,将后宅里管婆子丫头入册的管事娘子找来,看看这婆子究竟是谁,又是在何处当差的,家里还有谁也一样在咱们家当差!” “我就不信了,她若以为她不说我便拿她没奈何,那我不当这个家也罢!” 陆家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用的奴仆却都是死契,其中一部分还是早几代便投入陆家的,如今也算得上是家生奴才了;眼前这婆子口口声声提起她的家人,那么她家一定还有别人也在陆宅当差。 这婆子闻言又慌了神:“绿菊姐姐慢一步!老奴都说,老奴都说还不成……” 话音刚落,水晶开了门走进来,快步来到陆清宁跟前,低声回了几句话。陆清宁便笑道:“那就麻烦梅妈妈跟你走一趟?趁着没打草惊蛇,赶紧将人抓来才是。” 说罢这话,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这屋里可不是只有她,还有二太太和陆婷姝呢,忙对二人解释道:“水晶在浆洗班子上瞧见人了……” 陆婷姝便笑着挥手:“那就叫梅妈妈跟她一同去,将人提溜回来再说!” 那婆子闻言更是慌了神——等浆洗班子的罗婆子也被提来,哪里还有她将功折罪的机会!罗婆子可是个只认钱的,哪管别人死活! 想罢这些,她立刻故技重施以头抢地,口中也不停哭道:“就是浆洗班子的罗婆子指使老奴的!死了的那个吴婆子也是被她找来的!她说若是我们不按着她的话去做,便回了老太太,将我们两家全都卖到山西挖煤去,叫我们生不如死!” 二太太冷笑:“就这么点子事儿,你倒是早说呀!” 梅妈妈便询问的看向陆婷姝,眼下这婆子都招认了,是先替这婆子写份供状,还是先与水晶去捉人? 陆清宁忙笑道:“梅妈妈去吧,写供状有我呢。” 这样也算两不耽误不是?等梅妈妈和水晶捉了人回来,眼前这婆子的供状上已然按了大红手印,那罗婆子招也得招,不招还是得招。 水晶却不急着走,反而走到二太太和陆婷姝跟前跪下了:“是奴婢收了罗婆子的五两银子,才发生了昨夜里那些事……奴婢请二太太和姑奶奶责罚。” 第一百二十六章 顺藤摸瓜 眼见着水晶说罢那一番话,二太太着恼,陆婷姝惊疑;陆清宁立刻低喝道:“水晶!你也被死了的婆子那个吓破了胆子不成!还是你当二太太和姑奶奶分不清谁是谁非?” “你做的只是将计就计,为了引出后面的那些黑手,怎么能和她们同日而语!难道二太太和姑奶奶会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将你也一同处置了?或者说你这也是要挟主子呢!” 听她这么说,陆婷姝的惊疑立刻换成笑脸:“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还不赶紧爬起来,跟梅妈妈办差去!难不成还等我们赏你?你放心,事儿完了一定有赏!” 心头却道:三娘这鬼心眼子多的!主仆几个设计了将计就计,方才过来了却不明说,若不是这水晶丫头有些怕了,跪在这儿全盘托出,她和二太太可还觉得三娘只是运气好呢! 二太太亦是抚胸长出了一口气:“三娘你个死丫头,你可吓死我们了!早说你们昨晚是顺水推舟不就成了!害我们白白为你提了半天的心!” 二太太怎么能不心惊肉跳。 也许昨晚的事儿是运气好,刚好叫三娘这孩子捉住了两个欲施黑手的婆子,那么往后的日子呢,还能次次都这么好运? 这孩子跟了梅妈妈当徒弟,身边几个小丫头也是身手好的,就算再遇上类似的事儿,一样能化险为夷,可是别人呢! 若那包氏打三娘这孩子的主意不成,转而又针对起别人来可怎么办,她们家五娘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呢,哪里受得了那洗衣锤锤上半下! 可是若叫她将五娘也送去梅妈妈那里学功夫,她又舍不得;只不说五娘娇生惯养的,吃不了那份苦。单说这好好的姑娘家学些个花拳绣腿,利倒不如弊多。 若也买几个会武功的小丫头呢,又怕野丫头们带坏了姑娘——五娘哪有三娘聪明,将身边的人一个个摆弄得死死地。 说到底,还是三娘这孩子够机灵不是么,二太太这么想着,便恨不得自家五娘一日千里如旋风,赶紧长进得比三娘还伶俐最好。 陆清宁听罢二太太的埋怨,便笑着赔不是:“今儿一大早,苏妈妈听说三娘弄了个将计就计。便将三娘好一通埋怨,说太过冒险了……三娘怕二婶娘和姑母也说三娘太大胆妄为。因此便……” 二太太也只得点头:“你是为了叫我们少悬些心,是个懂事的。” “可是既然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你是瞒着也罢不瞒着也好,提心吊胆都是免不了的;因此上啊,往后你还是多与二婶娘和你姑母商量商量才是。总不能你们太太那里养着胎,你就处处自作主张。不出事还好,出了事我们如何与你们太太交待?” 又问陆清宁道:“我听说,你二姐姐昨儿将腿给烫了?她好好的不在后宅看看书绣绣花,跑到前院儿去作甚?烫了腿可曾叫外院的小厮们看了笑话?” 陆清宁苦笑:“自打我们老爷卧床养病,她便日日去前院送汤送水的呢;被人看了笑话倒不曾,说是立刻便被婆子们抬回来了。” 陆婷姝皱眉道:“送汤送水?大厨房怎么从来不曾有人说起这事儿?” 庶出姑娘们的院子里,小厨房都不曾开火。厨娘也没有半个,那二丫头若是日日去大厨房要汤要水的,便该有人回禀不是么——事儿虽然是个小事,也算是破了例,不回禀便说不过去。 陆清宁继续苦笑道:“并不是去大厨房给老爷开的小灶。是长生那丫头每日偷懒跑出来一会儿,到她院子里用红泥小炉熬的汤。熬汤的食材倒是我二姐姐出了银子、打发人从大厨房要来的。” “对了,长生便是于姨娘早以前贴身用的丫头,小澄出了事后,她便被打发去了浆洗房,今年也总有十岁了。” 二太太和陆婷姝那是何等人,听到这里再听不明白的话,那便白活了些许年;二太太立刻冷笑道:“走了个于姨娘,又来了个于姨娘的丫头?若你们老爷有心……” 她是想说,若是大老爷当初有心收用那丫头,便该商量了大太太,给那丫头开了脸,左右一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如今人已然被打发走了好几个月,再自己想辙攀附回来,那不是白日做梦又是什么。 可这些话却不好当着三娘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出口,二太太只得半路上匆匆闭紧了嘴。 陆婷姝却皱眉寻思了片刻,方才道:“三娘你说长生那丫头也在浆洗班子上?莫不是那罗婆子也跟这丫头有什么勾结?要不然,怎么二姑娘才烫了腿,那罗婆子便指使人打你的闷棍?” 本来说得好,说是梅妈妈和水晶去浆洗班子捉人,陆清宁这里便开始写供状,可如今既是提到了长生,总该将这事儿再理一理才是;若那丫头也参与了昨夜的事儿,该不该将那丫头一起捉来? 梅妈妈和水晶得了捉人的令,便已经离开了,眼下只有那个倒霉的婆子半躺在地上等候发落;听几位主子聊得起劲,又提到了长生,那婆子立刻哭道:“姑奶奶说的是,长生那小蹄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哦?”陆婷姝立刻笑问:“既是如此,你便赶紧说说,她怎么个不好法儿了?” 那婆子咬了咬牙——方才的那些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了,不说别人,只说三姑娘,便是头一个难对付的,落到这种人手里,还想活命?索性多拉几个垫背的罢! 浆洗房的那罗婆子,得了添芳园齐妈妈的吩咐也不少日子了,却一直都推诿着,说事儿不好办,得寻好了时机才行,齐妈妈为此也不止恼过几次了,说什么人还没走茶就凉。 昨儿那罗婆子却突然就找到了她和死了的吴婆子,说是越快动手越好!她当时也觉得奇怪,便追问了几句,罗婆子却说,出赏钱的已经不是老太太一个人儿了,早办了事早拿钱早踏实…… “那罗婆子既然没说另一份钱是长生出的,你怎么就能随便按在长生头上?”陆婷姝笑问道。 此时,去找管事娘子询问这婆子身份的绿菊也回来了,说这人本来是针线班子的二管事,夫家姓田;前几年给后宅仆妇做冬衣时,这田婆子克扣了不少棉花布匹,如今只是浆洗班子里烧热水的粗使。 被这田婆子一说,另外一个出钱的人已经成了悬念;这人又只是个粗使的,谁知道她是不是随便攀咬?总不能随便按在长生身上便算了事不是?万一不是长生呢,岂不是叫另一个罪魁祸首逍遥自在了去! “肯定是她!老奴前几日瞧见,二少爷偷偷溜进来找她,还给了她一个小荷包,那荷包沉甸甸的,一定是银子!”田婆子哭道,并口口声声发誓,说的都是真话。 二太太和陆婷姝两人莫不是大惊失色,陆清宁更是有些咬牙切齿——这陆文博当初害陆文渊不成,如今又勾结了长生来害她? “二少爷给长生的银子,会不会是熬汤买食材的钱?”陆清宁虽然愤怒,却依然克制着。 陆婷姝低声笑道:“好好一个少爷,是自家人又不是外人,大模大样走进后宅来很难么?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二姑娘又是他的亲姐姐,替他尽孝照顾大老爷也是应当的,他若是想出一份银子表达孝心,直接送到清莹园去不是更好?” 二太太也连声说姑奶奶说的是,正是这个理儿。 陆清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是田婆子说完那些话,她便张罗着给陆文博也算上一条罪状,未免显得太刻意太急切;如今引导着陆婷姝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二太太也不反对,这才是两全其美了。 “那三娘就去研磨写字了?”陆清宁商量二太太两人道,得了两人点头,便走到花厅窗下的桌子边。 这时她也突然想起来——这可是大顺朝,不是上辈子了!她的毛笔字可是不大好见人的,早知道这样,方才就不叫梅妈妈急匆匆去捉人,先把供状写了再说才是! 可如今再说后悔哪里来得及,只好研了墨一笔一划写起来,力求字字工整方正,好歹能叫人瞧出来写的是什么…… 那田婆子如今招供的也不算少了,整个人便如同脱了力,堆萎在了地上,二太太想起绿菊说的,这婆子还有个儿子和媳妇在府里当差,便低声嘱咐绿菊:“你去差人将这婆子的儿子媳妇唤来,再问问他们可愿意赎身出去,若愿意的话,将卖身契还了他们……” 这种年代的家奴,大半是不愿脱离主家自谋生路的,除非银子攒的很够,又是大家主或当家太太开恩赏赐脱籍,否则出去后日子更是难过。 可这田婆子已然留不得了,难不成还将她的儿子媳妇都留着,等着以后反咬主家一口? 田婆子却将二太太这些话听得真真儿的,立刻伏在地上哭谢:“老奴谢二太太恩典!” 二太太愿意放人,就是不会再为难她的儿子媳妇了,否则何苦放出去,跟着她一同打死就算了。 罗婆子此时也被梅妈妈一行人拎了进来,正瞧见田婆子痛哭流涕的说感恩,立刻啐道:“你个缺心少肺的软骨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抢钱夺人 陆清宁险些在夜里遇袭,看似非常凶险;事后二太太与姑奶奶又迅速地发落了相关人等,为虎作伥的几个仆妇被发卖的发卖,自裁的自裁,令陆家后宅很是沸沸扬扬又人心慌乱了几日。 可是日子总是要过的,这不转眼之间,天就冷了下来,再过不了几日便是冬至月了;大少爷陆文泽的婚期定在了冬至月初九,也就是十三四天之后的事儿,仆妇们为了这个忙碌起来,之前的事儿也便逐渐扔到脑后了,如今的陆宅前庭后院,已是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而陆家大房虽然没有新媳妇可娶,却也快有添丁进口的喜事了——大太太谢氏的产期就在冬至月中旬,千叠园的东厢房早就归置一新,正房的西耳房也按着产房的要求都收拾好了,随时等着备用。 这一日下午散了学,陆清妩和陆清宁两人又直奔千叠园而去。 自打陆清宁遇袭后,二太太很是担心这几个孩子,便放话不许她们再在散学后扎堆儿玩耍,每天都是早早的派几个妈妈等在学堂门口接人。 而那真正爱玩耍的也不过是陆清许一个,陆清妩和陆清宁巴不得不再日日哄孩子,正好能早早去千叠园陪太太才是正经。 “三妹妹你可发现了,二妹妹如今是越来越古怪了,我瞧着她最近的眼神儿什么的,怎么比老四当初还瘆人?”姐妹二人走在路上,陆清妩低声问道。 陆清莹的烫伤也就养了七八日便好了,依然回到学堂跟着姐妹们一同上学;人却眼见着瘦了下去,也不再跟其他姐妹多说一句话,大多时候都用阴森森的眼神背后盯人。 若说是陆清妩怕了,倒还不至于。可日日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心里多少会有些含糊。她又怕陆清宁不将这些看在眼里——在她心里,这个三妹妹多少有些自负,还是提醒一句为好。 陆清宁闻言便笑道:“大姐姐说的正是,我最近总觉得后背心平白的发凉,一回头准能瞧见她低头躲我。” 心头却道,那陆清莹还不是前些日子吃了她几个亏,正暗自琢磨如何找补? 长生那丫头攀高枝不成,便什么下作事都敢做;知晓了罗婆子跟田婆子暗中合计、要替老太太收拾三姑娘,便想着若是几个婆子能成事儿。也能令她出口恶气……忙不迭的便将二少爷送进来的银子塞给了罗婆子。 谁知最终事情败露,不但将她牵扯进来。就连陆文博也被田婆子供了出来! 陆文博虽是个庶出,好歹是陆家的二少爷,陆廷轩的心思又不在教育子女身上,孙辈再怎么不是、也都由老太爷私下教训了;长生却是再也留不得,如今已经不知被人牙子卖到何处去了。 于是陆清莹更像断了手臂——奶娘冯妈妈本就不是个为虎作伥的。长生又不在了,还有谁能帮她? “若她真能一路忍下来也便罢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又故态复萌。”陆清宁低声道:“好在慧心那丫头和冯妈妈都是懂事的,只求她们时不时能看护她一二,咱们在学里也多防备着劝阻着些,叫她虽不死心却使不出手段来,便是上上策了。” 那次夜袭之事虽然闹得挺大,却没牵扯陆清莹一点,因此就算陆清宁再厌恶这个二姐。也不能将她如何;除了防备,还能如何? “倒也是这个道理,她虽是不懂事,总不能都像四妹妹一样送进家庵去,若都这般。你和五妹妹的姻缘都要受拖累。”陆清妩轻声回道。 心头却发了狠——若是三妹妹不动这个手,她便要动手了!当年于姨娘和陆清莹娘儿俩害她被送到庄子里、害得还不够惨么?她若不赶在出门子之前还回去。这辈子也不要再想报仇雪恨了! 何况于姨娘母女俩为何要害她,她也早就分析出个不离十——她自问并不曾挡过陆清莹的路,更不曾像三妹妹当年一样,呵斥姨娘们和庶弟庶妹就像呵斥狗一样,恐怕于姨娘对她下手,多半是因为她的生母! 生母生她之时便大出血没了,她并不知这人长得什么样,更没什么母女之情,可那毕竟是她的血亲呀;父亲眼下的几个姨娘,那时都还没进门,当时也只有还是丫头的于姨娘……嫌疑最大了。 她确实不能凭着于姨娘当年是父亲的通房丫头,便断定生母是被于姨娘害死的;可是后来于姨娘却对她百般陷害……她立刻便恍然大悟。 如今生母的骸骨早就化成了泥土,再想深究真正的死因与缘故已然是不可能,也只好凭着感觉替生母复仇了!于姨娘去了庄子上,短时间内回不来,不是还有陆清莹么! 发狠的想罢这些,再抬头时已经到了千叠园门口。小铜钱正同几个新进来的小丫头在门口踢毽子,见到两位姑娘回来了,匆匆施了礼,便悄无声息跑了,还是守门的婆子将两人迎了进去,一边迎一边笑骂那几个丫头不懂事。 陆清宁笑着看了看几个小丫头的背影:“这也是学了规矩才散了,因此便玩上一会子吧。” 太太肚子里怀的可是双胎,待孩子生下来,便是要增加人手的时候;小丫头们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儿,再学一阵子规矩,却能顶了忍冬几个如今的差事,好将忍冬几个大些的、换到东厢房去伺候小少爷或是姑娘。 陆清宁两人说笑着进了正房,谢氏正被石妈妈和点翠扶着满屋子溜达,刚好溜达到正厅里;姐妹二人上前施了礼,笑问太太今儿可好,谢氏笑道:“只是有些累,黄芩那丫头又不叫我歇着,还叫我每隔一个半时辰、便要走够两刻钟。” 黄芩本就是跟着接生婆学过好几年的徒,若不是不曾出嫁,也早能出师了;谢氏虽是嘴上埋怨,到底是生养过两个孩子了,很是知道黄芩嘱咐的好,因此只要那丫头说过的话,全部照做绝不含糊。 陆清妩便笑道:“三妹妹这哪里是给太太送来个丫头,分明是来给太太做监工的。” 谢氏也笑着说:“可不是?我和高妈妈石妈妈本来还觉得那丫头年纪小,哪里真会懂得那么多,没想到真是妥帖,处处都讲到点子上,也由不得我不听了。” 陆清宁听谢氏如此夸赞黄芩,趁势又提起了早几天便与谢氏商量过的女子医馆:“等小兄弟满了月,您可得将黄芩还给我,再借我一些银子,助我将那药堂开起来呀!” 谢氏掩口笑了半天,看了看沙漏钟已是过了两刻,便张罗道:“咱们去西次间坐下再说可好?你娘可是走得腰酸腿软了,若不坐下歇歇,哪里还愿意再谈割肉之事!” 一屋子人立时笑得欢畅。 “那女子医馆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这几日非得追着娘磨个不停?”谢氏靠坐在了临床大炕上,正色问自己的女儿道,“再者你还得给娘说说,等那医馆办起来,你又该如何打理?” 陆清宁一瞧这架势,像是有门儿,立刻立起来直了身板儿,一板一眼答道:“女郎中出入各家后宅到底方便些,也省得有的妇人得了病不愿请男郎中瞧。” “至于打理,女儿边做边学就是了,说不得……除了银子之外,还得跟娘借个能干的嫂子。” 先那话说的一本正经像个大人,后面这句又有些缠磨人的架势了,惹得谢氏和身边的妈妈丫头们又是一阵笑,还是刚进来的高妈妈解了围:“若三姑娘真要做,太太不如将代金锁家的给三姑娘使唤去。” 陆清宁眼前立刻一亮。代金锁家的,原来叫杜鹃,曾经是太太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后来年纪到了,便嫁给了太太的陪房、代山管事的二儿子,前年才生了孩儿,如今正该重新分配个差事呢。 这代嫂子在中秋前进来给太太请安,陆清宁见过一次,很是爽利的一个妇人;待得知她一直在家带孩子、如今孩子大了,很想再给太太做些什么,当时便惦记起了这个人。 因此上听高妈妈说了那话,她立刻拉住高妈妈:“妈妈最好了,竟然知道人心里想的是什么,难不成妈妈钻进来瞧过!” 这时便连陆清妩也跟着笑起来——平日里做起事来冷心冷面的三妹妹,始终还是个孩子啊。 谢氏却佯嗔道:“你们瞧瞧,原来这孩子是专门来抢钱夺人的!” 众人再一次笑了个够,还是高妈妈又帮着陆清宁说起了好话:“老奴倒觉得三姑娘这想法儿真不差,不说别人只说这黄芩,在太太身边伺候的倒比那些产婆多了便宜……” 大户人家的事不少,有孕的妇人动辄滑胎小产已是常见;可若是早早就请个产婆在身边,且不说太招眼,只说日常之事便不如小丫头灵巧。 谢氏却叹气道:“法子是个赚钱的好法子,可却也容易牵扯到乌七八糟里去呢;万一有那么一个半个的不大精心,刚巧赶上人家后宅出了什么事,怎么择得清?” 陆清宁心头一惊。她还真没琢磨过这事儿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方家来信 谢氏说的话并不是耸人听闻,而是实实在在摆在那儿的难题;有规矩的人家是最忌讳三姑六婆频繁出入的,为的也是这个道理。 陆清宁的打算始终都是一个——既做了女子药堂,便只管治病救人,绝不能搀和那些甚至害人之事。 可万一个别的女药童被银子迷了眼,私下做了不该做的事儿,她又该如何判断,如何预防?少不得在真正将药堂做起来之前,对所有人多考量几次了…… 还不待陆清宁将这打算说出口,外头便来回禀说,禹州谢府上来人了,是谢家老太太和二太太跟前最得力的两个妈妈,还同车将早就寻好的两个产婆送了来。 “快请两位妈妈进来!”陆清宁一边搀扶着谢氏从木炕上起身,一边吩咐外头,心头却有些纳罕——二舅母前几日来信说,要亲自过来给太太送催生礼呢,如今为何只来了两位妈妈? 还是谢氏满脸欣喜的笑道:“必是你二舅父和你四表哥他们出海回来了!要不然你二舅母怎么会只打发下人过来?” 陆清宁点头笑道:“可不是的,八月时外祖母还说,二舅父他们最迟也在十月底到家了,我这儿却给忘得干净;还是娘说的对,一定是二舅父他们平安回来了,二舅母忙得团团转,抽不出空闲过来。” 高妈妈和齐妈妈此时也将来人领了上来,那两位妈妈上来就要给自家姑奶奶磕头,陆清宁忙替谢氏拦了,又笑问妈妈们为何不等明儿早上再出门,大下午的赶路未免劳累了些。 谢家老太太房里的胡妈妈便笑道:“这不是急着给姑奶奶和表姑娘报平安么,二老爷和四少爷中午才进门儿。老奴几个吃过午饭便赶紧跑来了。” 谢氏母女俩相视一笑,还真被她们猜着了;谢氏便唤着高妈妈请几位娘家来人坐下,见两人推脱说站着回话便好,不由嗔笑道:“妈妈们是替母亲和二嫂来瞧我的,怎么好叫妈妈们一直站着。” 胡妈妈两人只得在小杌子上坐了,又叫两个产婆进厅堂来给姑奶奶过目:“咱们家老太太说,若是姑奶奶瞧不上这两个,回头再寻更好的来。” 谢氏自打诊出了怀的是双胎,娘家当时没过两日便收到信儿了,谢老太太知晓后更是急得不行——她这女儿眼瞅着就奔三十岁了。又怀了两个,生产时候会不会太凶险?因此上早早便开始下手寻产婆。最终定下了这两个。 陆清宁虽是在谢氏有孕后便逐渐接了大房管家的差事,却不敢在产婆一事上太过当众置喙,她毕竟还是个众人眼中的孩子呢。 因此上等那两个产婆上来后行了礼,她只挨着陆清妩静静坐着看着,并不吭声。一双眼睛却在无形之间将两人都打量了个一清二楚。 这两人,倒都是一副很干净的模样儿。发丝不乱,衣裳服帖,就连一双手的手指甲缝儿都白白净净的,显然是在这行做久了,早养成了干净利落的习惯。 只是个子矮瘦的那一个,却令陆清宁第一眼便有些皱眉——这人这眼神儿滴溜溜的四处乱转,便算是低着头都一样。怕不是什么老实人罢! 这么想着,她便有些忧心的望着谢氏。 方才谢氏还提过,三姑六婆一流最爱搀和大户人家的后宅之事,按说轮到自个儿头上了,并不用她提醒。可若是谢氏拘于面子,人是谢家送来的。又怎么会说不好!若是直接说瞧不上哪个,岂不是驳了外祖母的美意! 却见谢氏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人,便笑着唤石妈妈:“东跨院不是前几日才收拾好了?叫两个丫头送这两位妈妈过去安置了吧!” 又对那两位产婆道:“两位只管安心住下,缺什么短什么便跟石妈妈讲。” 自从陆廷轩回到千叠园养伤,便与沁玉姨娘一直住在东跨院,直到十来天前方才离开;并不是陆廷轩这个伤有多重,而是他也怕回了前院、少不得又被老太爷呵斥来训斥去的,便将千叠园当成了避难所。 后来也是在院里关的太久了,受不得这份寂寞,他终于主动提出搬回前院去,倒令谢氏松了口气;如今那东跨院便正好安置几个产婆,也省得不知根底的人住在这正院儿,平白的闹出些什么事儿来。 陆清宁见谢氏这般安置,心头立时松了口气——胡妈妈两人还在呢,太太总不能直说对哪个不甚满意或是不够信任,先留下人再说吧,若真是不够好,也不过白养十几日罢了,总不能辜负了外祖母的心。 等石妈妈领了人离开,胡妈妈便将一张礼单递上来:“这是二老爷和四少爷带回来的一些新鲜玩意儿,老太太和二太太特特嘱咐老奴两个送些过来,给姑奶奶和表姑娘表少爷玩个新鲜。” 谢氏拿过那单子瞧了瞧,只见那些名目,除了些布匹宝石,大半都是不大识得的东西,想必是洋人的风俗与大顺差着不少,玩意儿自然不一样,不由笑道:“还是老太太和二嫂想得周到,我这几个闺女和小六儿没少念叨着他们舅舅呢,怕是就惦记着这新鲜物儿,这便紧着打发妈妈们送来了!” 胡妈妈立刻笑起来:“瞧姑奶奶说的,表姑娘和表少爷都甚是懂事,必是心疼他们舅舅和表兄长途跋涉,哪里是只知道玩儿的?” 说笑间,这胡妈妈突然想起正事一般,先是对着谢氏欲言又止,又颇为顾忌的瞟了陆清宁一眼。 陆清宁将这些细节瞧得清楚,立刻站起身来,又挽上陆清妩的手臂道:“两位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便好好陪陪我们太太唠一唠,我们姐妹俩去外面坐一会儿,下午在学里都憋坏了。” 胡妈妈两人忙站起来屈膝笑着送了,心头却都赞道,怪不得八月时表姑娘去了一趟之后,老太太和二太太皆赞不绝口,这孩子分明与以前换了个人儿似的,原来那般不懂事又骄纵,如今却是如此机灵省事! 只是想起自家老太太的又一句话,胡妈妈也不禁无声叹息。若表姑娘一直不懂事又骄纵,反倒是说自家姑奶奶过得顺心,连带着孩子们也恣意些;表姑娘眨眼就变成了大人一般,谁知道这期间又是吃了多少苦才磨练出来的! 待陆清宁姐妹俩离了正厅,胡妈妈便从贴身的衣裳里掏出了封信递过来:“咱们家老太太本不欲叫这些事儿烦恼姑奶奶,说是好歹等姑奶奶出了满月再商量也不迟,可是……方府的夫人那身子骨儿、怕是扛不过去多久了。” “这是方夫人给姑奶奶的信……” 谢氏登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最近素锦、也就是方夫人虽是与她来往的信件少了些,却也没有一点端倪啊,她还以为素锦知晓她身子重,不愿信来信往的太紧密累到她,怎么却是……却是突然病重了的意思? 这么想着,她也顾不得叫高妈妈拿剪子来,颤抖着手便撕开了信封,却连那薄薄的一叠信纸都抽不出来了。 点翠见状忙上前接过,一边帮着取信,一边低声安慰道:“太太莫急,胡妈妈都说了,咱们家老太太担忧着您呢,您怎么着也不能叫她老人家更担心不是?” 谢氏咬着唇点了点头,心里却乱糟糟的如麻刀一般。素锦那么好的一个女子,怎么偏偏就不长命?要知道她可是才刚三十多岁,可谦和可简都没娶媳妇不说,两个姑娘也都小呢!若这么撒手便去了,几个孩子可怎么办呢? 点翠抽出信瓤儿来,便低声问谢氏,是她轻声念给太太听,还是太太自己看;若是要自己看,可千万要挺住。谢氏咬了咬牙接过,点头道:“富贵在天生死有命,我挺得住。” 可那字里行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意思是在诉说生死离别,反倒是在向谢氏求娶她的女儿!从头看到尾,又回到前面重新看了一遍,谢氏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口中不禁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胡妈妈,方夫人这……与我结亲的意思,可曾经跟母亲谈过?” 胡妈妈点头道:“自打上次,方夫人又见了表姑娘一面,便有了这心思,后来还托人又与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透了透。” “那老太太怎么说?”谢氏只觉得这事儿着实太突然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方家是官,陆家是商,谢氏也从不曾觉得自己女儿不配方可谦,只是、只是宁儿才刚十二岁呀! “回姑奶奶,老太太倒没说什么,只是老太爷……”胡妈妈声音越来越低:“老太爷不大赞成呢。” 皇家立储之事那是多大的事儿啊,胡妈妈只是个商人家的仆妇,根本就不懂;却能磕磕巴巴的将老太爷的话照实转达了,最后对谢氏道:“老太爷说,担心归担心,方家大公子却是个好的,若没有太多牵扯,还真是个好姻缘,所以最终还是要听姑奶奶的。” 谢氏的脑袋更乱了,不由埋怨道:“那方家大公子可是比宁儿大六七岁呢,怎么就是个好姻缘了?!” 陆清宁正拉着陆清妩坐在回廊里逗鸟儿,也许是谢氏这话语声大了些,竟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心头不由大惊——怪不得胡妈妈当着她的面不好开口,原来在谈这种事儿! 亲爱的们,端午节快乐╭(╯3╰)╮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谁家提亲? 陆清妩眼见着陆清宁脸色不对,垂头微微琢磨了片刻母亲那句高声传出来的话,立刻便明白了——这是有人家瞧上了三妹妹,母亲与三妹妹却都不大中意呢。 可她们俩都是姑娘家,怎么好当众谈这种事儿,陆清妩也只得当做没听见什么一样,伸手将装了苏子的小锡罐递给陆清宁:“三妹妹不是说要喂鸟儿么,这苏子可是鸟儿最爱的零食。” 陆清宁接过小罐掀开盖儿,略闻了闻便笑起来:“敢情这苏子还是炒好的,闻着好香呢,连我都想捏两粒尝尝,怪不得鸟儿爱吃。” 陆清妩掩口轻笑:“人可不能乱吃这玩意儿,吃多了会滑肠的。” 虽是姐妹间玩笑的平平常常一句话,却在陆清宁心里泛起无数波澜——陆清妩也是个女孩子家,却知晓这么多道道儿,分明是跟着石妈妈住在庄子里时一点点学的,那么她是不是除了跟着梅妈妈学功夫,也该下点心思学学这些了? 才穿来时,她并不曾将这年代和人太放在眼里;想当年她也没少接触各色人等,并不觉得有什么人心是难以看清的,那曾经的各色经历,应该能成为她这一世的利器。 可是如今再细想……那时的她哪里懂得各种食物相生相克,二十一世纪用得都是化学药剂药物了;再联想到谢氏在她没穿来之前那两次滑胎,还有梅妈妈抄给她,她又送给了谢氏那一份、专门针对种马男的药方,令陆清宁一时觉得,自己在这个世道里,完全就是个小学生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再抬头便正对上陆清妩颇带关切的看着她。哈,她这心思转得也太快了,正房里还在探讨她与谁的亲事,她却想着多学些本事傍身,敢情她自己根本不在乎会嫁给谁,只要自己平安就好了? “大姐姐莫为我担心,太太在儿女事上不糊涂,只说我那未来的大姐夫……便是个极好的不是?”陆清宁一边安慰陆清妩,一边不免调笑起人来。 陆清妩大窘。她本来觉得这并不是个适合谈论姻缘的好时机好地方,三妹妹却浑然不在意。还拿着她的婚事反调笑起她来了。 或许这也是三妹妹作为真正嫡女与她的区别吧,换到她身上。恐怕这辈子都不敢在谁面前这么胆大恣意…… 不过三妹妹说的话倒真有道理,太太当初给她定下闵家四少爷,那也是多方面打听过的,绝不曾因为陆家跟闵家常年做生意打交道,便忽略了人品;既如此。太太又怎么会叫三妹妹在亲事上受了委屈。 姐妹俩在这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谢氏在房里却将眉头皱成了大疙瘩。久久都不曾言语,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 谢氏其实很理解方夫人为何放着众多闺秀不选,反而选了她的女儿。她与方夫人自打相识便情同姐妹,又因了性子相似,还颇有些惺惺相惜,她的女儿在方夫人眼里,自然也是个好的。 而更重要的是。方夫人竟然毫不忌讳陆清宁是个商家女,更令谢氏颇为感动。 方夫人病得这么严重,定是极想将身后之事安排妥当,给方可谦选个好媳妇更是成为重中之重,这个重担……通常的女孩子有谁担得了呢。方夫人却毫不迟疑选了陆家,选了陆清宁。谢氏虽有几分不情不愿,却还是觉得与有荣焉。 可是,她与方夫人的姐妹情,再亲密也亲密不过母女情不是?难道就为了姐妹间的情分,便将自己女儿的婚事这么仓促定下? 若是答应了方夫人的恳求,自家姑娘往后不定受多大委屈——那方可谦毕竟是方府的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难不成叫宁儿过三年嫁进去、立刻便当起一大家子的管家婆? 更何况方知府今年不过三十六七岁,若方夫人的病果真不能痊愈……甚至很快撒手西去,方知府怎么会不续弦?婆媳之间本就是不大好相处的一种关系,若婆家那里再是个继婆母,怎么一个烦恼了得。 可谦今年又有十八大九了,房里会少了亲近的丫头么;自家女儿却 盛世荣华txt第31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家女儿却还是个青涩的孩子,情窦还不曾开上半窍,真是叫人怎么想都意难平! 至于自己娘家父亲的想法,跟朝廷有关、太深奥的东西谢氏不懂,不过禹州知府这个小小官职,即便是在立储中想站队,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她总是明白的;若方可谦不是岁数老大,方夫人也不是病情垂危,她才不管什么仕途上的事儿,早就点头应了…… 胡妈妈见谢氏一直攒着眉心不说话,不禁小心翼翼道:“老奴们临离开前,老太太倒是交待了,说方夫人必也怕她一走之后,方家大公子要守三年孝,回头亲事便成了大难题,因此才急着定下表姑娘,就算真……心底也好有个着落。” “老太太说,表姑娘今年才十二岁,过上个三四年,正是成亲的好年纪……” 八月间表姑娘去了禹州一趟之后,方夫人的病倒有几天见好,期间还请了自家老太太和几位太太作陪,摆了个酒席招待新升上来的包同知一家女眷……方夫人对谢家乃至姑奶奶与表姑娘,真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她们这次前来陆家,老太太私下交代了许多话,其中不乏说、若是表姑娘定下个好姻缘,也算是表少爷和未曾出世的少爷姑娘一大助力,还叫她务必给姑奶奶转达清楚。 可一样是这种话,也得分谁说,这话老太太能说得,她胡妈妈不过一介仆妇,又怎么敢当着姑奶奶面前置喙,叫姑奶奶拿着大女儿的姻缘去换少爷的安稳! 谢氏这么听着,立刻便知晓了娘家母亲还是挺看好这门亲事的;只是她心里乱成这样,哪里好立刻作决定,只好勉强笑道:“两位妈妈车马劳顿了一路,不如先去洗一洗歇一歇,待用罢晚饭,容我仔细斟酌一番再说也不迟。” 胡妈妈立刻站起身来点头称是,二太太段氏派来的那个安妈妈也起来笑道:“咱们家二老爷和四少爷说了,请姑奶奶好生养着,待手上那些杂事理顺了,少不得便来探望姑奶奶。” 这两个妈妈虽是谢氏娘家来人,终归是下人,如今谢氏发话叫她们下去歇息,再见面也就是明早辞行时了;此时若不讲些叫姑奶奶更高兴的事儿,只怕再没时间开解。 陆清宁和陆清妩本来在廊下喂过鸟儿,便觉得身上微微有些发凉——天颖府虽是地处江南,如今毕竟也是十月底了,两人便相携着去了给未出世的小兄弟归置好的厢房里,想再瞧瞧可有什么遗漏的。 正瞧得起劲儿时,点翠走了进来,脸上虽挂着笑,却颇为勉强:“大姑娘,三姑娘,那两位妈妈已经下去歇着了,太太请两位姑娘回正房去……” 若依着石妈妈,只说姑娘的婚姻大事全凭太太做主,谁家也没有先跟姑娘商量的规矩;高妈妈却说,三姑娘是个有主意的,若太太一星半点都不透露便定下来,难免伤了母女情分。 点翠本也是倾向于石妈妈那一边,无奈太太更听高妈妈的,因此她只得乖乖出来请姑娘进去,心中却颇是不以为然。 姑娘再好,终将是别人家的人,只要姑娘能嫁个好人家,太太和六少爷也就多了撑腰的;按说太太本该借着三姑娘的亲事、早早为六少爷考虑才对,怎么今儿看来,三姑娘在太太心中竟像比六少爷还重似的! 眼见着两个姑娘进了房门,谢氏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转眼瞧了瞧陆清妩,又瞧了瞧石妈妈,石妈妈立刻上前挽住陆清妩道:“老奴正要请大姑娘去,大姑娘便来了,大姑娘不是想要几个喜帐的花样子么,咱们这便挑挑去。” 这主仆二人又喊上点翠、前脚走了,屋里便只剩谢氏与高妈妈还有陆清宁;见女儿端坐在那里,比平日里更沉静几分,一时险些惹下谢氏的眼泪。 还是高妈妈赶紧开了口:“太太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平白叫三姑娘担心?方夫人的信里也是商量您而已,哪里就到了非答应不可的地步了?”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便真真儿令谢氏掉起泪来:“说得好听是商量,可我若真的不给面子,素锦她岂不是死了都闭不上眼,枉她跟我好了这一场!” 陆清宁一时有些迷糊了。以谢氏这种正宗古代脑袋,不可能还叫了她来一同探讨自己的婚事,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还叫谢氏哭了起来? 见她迷惑的望了过来,太太又只顾得哭,高妈妈一边哄着谢氏,一边低声给她讲起来。 原来还真是叫她来商量终身大事的?陆清宁听罢不免又气又笑:“若是太太觉得好,便只管应下,若觉得不好呢,也只管回掉,叫我来一同商量,我怎么好说?” 方可谦究竟算不算良人,她接触的不多,不可能有什么正确判断;谢氏却一直跟方夫人信来信往的,应该比她知情多了,为何要反过来问她的想法,难不成她摇头点头间,便可以给自己谋个好姻缘? “太太还不是疼爱三姑娘,想着只有三姑娘顺心,她才高兴。”高妈妈替谢氏说出了心里话,倒令陆清宁心底一暖。 第一百三十章 谢氏临产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陆清宁又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孩儿,对大谈自己的婚事有多么避之不及,索性也就抹下面子说说就是了,再者还有谢氏跟她真心实意的商量呢。 “女儿这几年逐渐大了,跟方家大公子不便再像小时候那般接触,这人现如今的人品究竟如何,女儿可是两眼一抹黑啊。”陆清宁柔声对谢氏道。 既来了这个年代,总得要过这种世人眼中的正常生活,到了年纪嫁人生子,根本是不能逃避的事情;她现在是才十二岁不假,可早早在这岁数定下亲事、过几年再正式嫁娶的也不在少数,何况还有个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 可是那方可谦,究竟值得不值得她早点下这个手呢?切莫说两人之间就像陌生人一样,脑海里的幼年记忆当不得感情,只说他的年纪,那可是近乎这时代的成年人了,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能少得了? 既是提到了方可谦的人品,谢氏立时便有些破涕为笑的模样:“你外祖母身边的胡妈妈说,你大舅母都嫉妒了……她早几年便惦着将你玉婉表姐说给可谦,又怕人家瞧不上咱们家的商户身份,如今见方夫人并不嫌弃,别提多懊悔了。” 陆清宁听到这里不免抿嘴笑起来。大舅母桑氏确实很是精明,否则外祖母也不可能将管家大权早早移交;那么既然桑氏都看好了方可谦,这人听来好像还不错? “娘就那么确定,大舅母不是瞧上方可谦的家世了,而是看上了他的为人?”她重又提出了新问题,又是点名道姓的,不免将谢氏问了个愣怔。 好在谢氏也只是一愣罢了。随即便纳过闷来,不由笑嗔道:“你这孩子将你大舅母当成什么人了?你玉婉表姐可是她的亲闺女,哪有为了男方家世好、便不管人品的,那不是将亲闺女推进火坑去了!” 旋即却又想到自己的丈夫陆廷轩,谢氏立刻满面黯然。娘家母亲倒也是她的亲娘,又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当真是从小疼宠到大的,可到底不也是早在她幼年间便给她定了陆家这门亲?! 而陆廷轩这种人……哪里有什么人品!还不是当初两家为结通家之好,便拿着儿女姻缘当起了纽带! 自打当年她与陆廷轩定下亲事,无论是谢家还是陆家。在生意场上可都是受益良多——两家抱团儿的力量终比一家大不是么?说到底,还是家族的利益大于一切啊! 谢氏想得到的事儿。陆清宁自然也同时想到了,当然知晓谢氏是为了什么才那般不快;于是忙撂开方才那话题不提,只笑问谢氏道:“难道方夫人不嫌我商家女的身份,也不嫌我整日里抛头露面去?” 谢氏立刻扑哧一笑:“你这孩子净浑说!今年这一年都快到头儿了,你也不过跟着你婶娘姑母去了两次庵里。又去了趟禹州,哪里便是抛头露面了?” “现在不曾。并不表示以后还会这样啊!”陆清宁笑道:“娘已经答应了我弄那个女子医馆,我还惦着将这事儿做得更大更好,往后的日子怎么会少了家里家外跑来跑去?” 既是说起这事儿来,陆清宁不免有些耿耿于怀——才穿来那阵子,既不敢跟丫头和奶娘打听民风民俗,残留记忆里又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她只好想当然的觉得。这就是个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 虽然身边也有像姑母陆婷姝这样的,曾经跟着老太爷行商好几年,她却以为那只是个例外而已,于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又不甘不愿的、过了好几个月守着内宅坐井观天的日子。 谁知八月初前往禹州送节礼时,先是在路上遇上了大咧咧的包明珠。那女孩子见到外男一点都不避讳;后又遇上了方知府的两个女儿,与两位方姑娘聊了小半个时辰后。她方才知道,过去竟是她想得太极端了…… 原来,江南的民风本就是大顺朝最为开放的,莫说商家女子,便算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也经常不带面纱帷帽、随便在店铺市集间行走,遇上清明等节气,山间田野更是少不了少女们的多彩点缀和银铃般的笑声——当然身边服侍和保护的下人始终不能少。 因此陆清宁即便提起自己今后的打算,谢氏并不曾太吃惊,却依然皱了眉道:“便算是眼下方家这事儿娘不答应,待你过二年真正定下亲事后,难不成还镇日外头跑去?有了婆家的人,终归跟小姑娘不能比的,娘不在乎这些,你婆家总得要个面子不是。” 陆清宁立刻佯装不快活、皱眉撇嘴道:“娘!既是过二年的事儿,那便过二年再说罢!若真是那般要面子的人家,便叫他们顶着面子过日子去就是了,偏寻别人的毛病作甚,这种人家,不结亲也罢!” 不快活的表情虽是装出来的,话却是真心话。虽然她不敢说一定能左右自己的婚事,早早将自己个儿的想法透漏给谢氏也是好的,这样也好叫谢氏给她选亲事时,尽量“对症下药”。 谢氏闻言便叹起了气。这孩子虽不曾明说方家这门亲不够好,可这话里话外的……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意思来? 素锦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么多姑娘任方家挑选,却偏偏要盯着自己的女儿不放呢?这可真是个进退两难的大难题了!谢氏越想越乱,越乱越想,突然便觉得肚子里传来一阵刀绞般的痛,额头上顿时便冒出豆大的汗珠来。 陆清宁虽然还算机灵,可她前世今生都不曾见过女人生孩子,哪里想得到谢氏这是提前发动了,还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语将谢氏气到了,忙站起来欲赔礼。 还是高妈妈有经验,立刻高声道:“太太莫不是要生了?三姑娘快扶着太太一把,老奴这便唤人去!” 谢家这催生礼和产婆送的,还真是快速有效!娘儿俩才说没几句体己话,身边服侍的人几乎都不在,偏偏就犯了动静儿…… 陆清宁苦笑着扶住自己的娘,心里却对那两个新送进来的产婆起了嘀咕——那俩人才来不到两个时辰呢,连个根底都不知晓,到底顶用不顶用啊? 虽说人是谢家早早寻下备着的,哪有自己瞧过了更踏实!若早知道是今儿这幅样子,说提前便提前了,不如早早也叫木香帮着寻两个妥帖的送进来好了!现如今这种状况,再现找人去怕也来不及,好在还有黄芩在。 心头虽是嘀咕着这些,陆清宁却也没忘记给谢氏擦汗;可是那汗水哪里是擦得完的,擦得都不如冒得快,令她一时觉得高妈妈唤人的过程无比漫长起来。 突然间想到二太太曾经说过,生过孩子的女人发作得更快,尤其是体力劳动多的女子,还经常将孩子生在地里田间;自打黄芩进来服侍,谢氏的活动也多了起来,万一不等来人便生了可如何是好? 这么想罢,她也不待几个丫头进来扶人,一把横抱起谢氏便快步往耳房而去,竟然也不觉得有多沉。 谢氏痛得不行,却还很清醒,哪里想得到自己这娇生惯养的女儿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忙忍痛唤道:“宁儿快将娘放在地上,当心伤了你的胳膊腿儿,万一闪了腰也了不得!你扶着娘往耳房走便是了,着得什么急?” 见她疼成这样,竟然还担心自己的胳膊腿儿,陆清宁不由笑道:“不过是十几步远,还累不到我,难不成您忘了,我跟着梅妈妈学了好些日子功夫了。” 顺着内室通往耳房的门走过去,才将谢氏放平到早备好的产床上,高妈妈也气喘吁吁追过来,见自家太太已然好好的躺在那里了,不由抚胸道:“三姑娘好大的力气!抱着太太也走得飞快,老奴竟追不上了!” 高妈妈话音不落,两个产婆也被石妈妈领着从耳房正门走进来,那两人似乎听见了高妈妈的话,矮瘦的那个婆子,目光又频繁的闪动起来……趁着陆清宁垂头给谢氏擦脸,又使劲的打量了她好几眼。 陆清宁手上动作不停,心头却冷笑起来——不管这婆子是什么来历,待会儿一定得嘱咐黄芩,莫叫这人太接近太太和孩子! 便笑着抬头问石妈妈道:“您从后面回来,怎么没将黄芩一同带过来?还是打发她去给太太熬药去了?” 又问那两个产婆:“两位妈妈来得倒快,只是不知道两位妈妈可曾洗好手并做好一切准备了?” 细高个儿的产婆浅浅的笑了笑:“回姑娘,老身已然仔仔细细洗过手了,莫如姑娘先回避回避,容老身给太太瞧瞧发动到什么程度了?” 高妈妈也颇为紧张的看着她——这里少顷便会成为血房,三姑娘尚未出阁,着实不适合待在这里,可看三姑娘这幅模样,恐怕不愿意离开吧! 陆清宁确实不想走,可想到黄芩那里还有好些事儿要交代,这细高个儿的产婆又有一副很清澈的目光,立刻站起来笑道:“那就劳烦这位妈妈了。” 转瞬却又没了笑容,看向矮瘦婆子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器,只将那婆子惊出一身冷汗…… 午后回来早的话,有加更~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赃并获(二更) 谢氏尚未发作时,黄芩本来还在正房后面的抱厦里,笑嘻嘻的帮着大姑娘挑花样子连带凑热闹呢,听见高妈妈在门外喊着说,太太要生了,立刻便回了自己的屋,拿起早备好的一串药包跑进了小厨房。 待陆清宁离开产房出来找她,她已经守着两个小炉子,分头熬起两种药汤来,额头上微微渗出些汗水,脸蛋儿也烤得微微发红。 小厨房边还有间灶房,一溜儿几口大锅、是专门用来烧热水的,几个婆子你来我往的忙碌着,紧张却不慌乱,每烧出大锅的热水来,便用木桶提着送进了做产房的耳房去;陆清宁瞟了两眼甚是满意,眼里也带出了微笑。 “莫跟我礼来礼去了,你只管告诉我,这两样都是做什么用的,还要熬多久便可以停火,我找妥帖人来看着,你只管洗了手进产房去吧。”陆清宁见她立刻站起来要施礼,忙拦住了连声叮嘱。 黄芩便要了热水来,仔细将手泡了又刷刷了又泡的,嘴里也不停交代:“黑罐子里是止血的,待太太生完了、万一出血多便要用,只小火慢慢煨着便是;另一只罐子里是催产的,若待会儿……不大好生,便得端进去。” 陆清宁听得清楚了,便频频点头:“我记下了,这便找人来看着这药罐子;只是不知待会儿还叫不叫我进产房,我瞧着那个矮瘦的产婆子不像是善茬儿,因此上你千万给我盯紧了,莫叫她太靠近太太了。” 黄芩年纪虽然不大,跟着当初的师父出入各家后宅接生却有几个年头了,见过的阴私之事只多不少,听姑娘这么说。立刻便明白了意思,郑重点头道:“婢子定会看好了她,姑娘放心。” 今年春上师父得了重病,缠绵病榻几个月后终于撒手西去;要不是姑娘给了木香银子,将她从师父家赎出来,她现在恐怕已经被折磨死了——师父没了,那家里只剩大小两个光棍儿,老的想占人便宜不说,小的也是个登徒子,那种日子……叫她想想都胆战心惊! 听了黄芩这句话。陆清宁也算彻底放下心来,便叫这丫头速速去产房帮忙;黄芩才刚离开。她正瞧见金妈妈带着小铜钱从门前走过,立刻便喊住两人问道:“妈妈可是要去院门那边接班?” 金妈妈笑道:“正是呢,姑娘这里可要几个帮手么,老奴接了班便打发她们下来帮忙。” 金妈妈和汤妈妈本是两个粗使婆子头儿,各带一班人在千叠园院子里当差。自打陆清宁替谢氏当了家,便将两拨人分了班。白班晚班这么替换着;如此一来,婆子们当差时更尽心尽力了,只因歇班的时候休息得足够。 “妈妈将汤妈妈换下来后,叫她过来帮我吧,再顺路帮我将桔梗找来。”陆清宁笑道。 黄芩没来时,谢氏的大丫头桔梗便是负责主子饮食和汤药的,黄芩来了之后。桔梗只管打理好膳食便罢了;现如今黄芩进了产房服侍,这汤药只有桔梗来守着,才叫她放心。 不出半刻钟,汤妈妈和桔梗都来了,交代罢这小厨房里的各项事宜。陆清宁苦笑道:“因了不知道太太发动的这样早,有不少事儿都不大趁手。只好劳烦你们了。” 心中也道,看来她前世的各种生活经验真是称不上经验啊;连个恋爱都不曾正经谈过的她,哪里懂得生孩子那些事儿,来了这古代才多久,险险便抓了瞎! 若说她方才没有埋怨,那是假的,可仔细一想也便释然——太太身边的高妈妈和石妈妈虽然都是过来人,院子里的婆子们也是大半儿孙满堂的,恐怕也因为她还是个年岁尚小的姑娘家,哪有半个人敢给她支招儿? 至于二太太和姑奶奶陆婷姝,那更不用提;两人虽是打理着这后宅,可谢氏这一胎不大好的风声早被她放了出去,两人即便有心伸手帮助一二,也早被那风声吓到了,谁会平白揽瓷器活儿呢?这可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黄芩倒是不止一次说过,双胎是很容易早发动的,她却没大往心上去,总以为有黄芩在,便万事大吉……说来说去,还不是怪她自己没尽心。 好在外祖母家送来产婆还算及时,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否则她不是更得叫天不应? 汤妈妈见她有些郁闷,不由笑道:“姑娘替太太打理得已经足够好了,余下的这些事儿,老奴和桔梗姐姐多上上心,转眼也便万事平安了,姑娘万万急不得。” 桔梗此时已经蹲在小炉子边扇火了,闻言头也不抬的笑道:“汤妈妈说的正是,前几日陈郎中进府来给太太诊脉,姑娘不是也都听见了,也许到不了后半夜,姑娘便能瞧见两个小兄弟了……姑娘可备好了见面礼不曾?” 桔梗这话,还当真是说着了——也就是当天夜里,还不到亥时中,谢氏便顺产生下了一对双胞男孩儿,若不是时辰太晚了,老太爷得了消息便想放上几挂鞭作为庆贺呢。 至于谢氏,虽是听了娘家母亲的话并不曾早早备下产婆,只等谢家送人来,奶娘却是早找好了的,正好吃好喝的养在庄子上,只等进府服侍。 只是如今早生了十几二十日,又是大夜里,再去接人连城门都出不去,谢氏只好无力的嘱咐石妈妈,明儿一大早便去接奶娘们进来:“……才出生的孩子,饿一夜也不打紧。” 嘱咐罢这些,谢氏已是熬不住了,转眼便阖目睡去;陆清宁无声叹了几口气,便随着高妈妈和石妈妈退了出来,一同到正房厅里说话儿,只留下黄芩和点翠在谢氏身边上夜。 陆清妩此时也强打着精神等在正厅里,并不曾回自己院子里安歇;之前她也想上手帮帮忙,可想到当初那个麝香香囊,终于还是稳稳坐了……如今见两位妈妈和陆清宁回来了,忙起身询问:“太太可好?两位小兄弟可好?” 等听说一切都好,只是奶娘还要明早才能接来,陆清妩顿时一愣——这种环节竟然也出了差错?不是太太才刚发动便该打发马车去接人的?可疑惑归疑惑,却终是不曾问出口。 高妈妈放不下两位新出生的小少爷,只喝了半盏茶,便不住脚的往东厢房去了——东厢房虽然有施红带着几个小丫头在,还是亲自去守着更安心。 高妈妈既是走了,石妈妈当着两位姑娘面前也就不再遮掩,眼角眉梢全是恼怒:“且不说几位太太与姑奶奶全来守了大半日,就连老太爷那里,都打发孙姨奶奶来问了两遍,又守在产房外头帮了不少忙,偏咱们老爷却是个不上心的,恐怕现在还不知晓自己个儿多了两个儿子呢!” 陆清宁笑着搬了小杌子给石妈妈:“妈妈累了大半天,快先坐下歇歇是正经,太太和小兄弟们好便是万事大吉,何苦为别人生那份闲气。” 又接过陆清妩递来的茶塞进石妈妈手里:“我知道您是有些埋怨老爷,他在千叠园住了那么些日子,搅得这一切都乱了套,莫说是产婆,就连奶娘也没来得及接来……” “可说到底,老爷已然搬走了十来日,这十来日也足够替太太打算各项事宜了;还不是我经验不足,才忽略了这些,妈妈便莫怪老爷了,他无论如何……也是我那两个小兄弟的爹不是。” 石妈妈闻言便是神色一凛。大姑娘曾被她带着在庄子上住了一年来的,两人之间早就是无话不说,可这三姑娘,哪里是那般好相与的? 她方才不说自责自个儿没替太太思量周到,反倒埋怨起老爷来,落到这三姑娘耳朵里,不是推卸责任又是什么?这么一想,石妈妈立刻站起来,躬着身子结巴道:“三姑娘恕罪!” 陆清宁顿时失笑:“敢情妈妈以为我要秋后算账呢?还是以为我好赖不分,即便老爷……我还要替他说好话儿?” “我方才都说了,是我忽略了那些要紧的事儿,我不吩咐,妈妈们自然不好自作主张,因此最该自责的是我呢;只是我终归年岁小,知晓的事儿到底不多,往后妈妈们更主动些、时不时提点我一二还是必要的。” “至于别人……无论他指靠得住与否,咱们自个儿的日子、还是需要咱们自个儿往好了过才是,妈妈说我说的可是这个理儿?” 石妈妈频频点头应是,心底也不由不赞赏三姑娘通透——太太才进门那几年,为老爷那个性子不知流了多少泪,最近几年看开了,日子反倒舒畅了,可不就是三姑娘说的这样儿。 至于陆清宁那几句自责的话,虽是自责,却也令石妈妈羞愧万分;头些年间大房的琐事也不少,她与高妈妈日日帮衬着,也不曾出过什么大毛病,怎么太太才将管家的事交到三姑娘手里没几个月,她们便乐得偷懒了? 石妈妈这么想着,正待对三姑娘表一表决心,就听得外面廊下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旋即便见着点翠黑着脸快步走进来:“三姑娘,那个矮瘦的产婆果然不规矩,被汤妈妈在小厨房逮个正着,真真儿是人赃并获呢!” 二更送到~╭(╯3╰)╮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引君入瓮 石妈妈与陆清妩听了这话俱是一惊,唯有陆清宁是一副我就知道这结果的笑容。 之前产房里面有黄芩在,那丫头早就得了她的吩咐,根本不许那矮瘦的婆子太靠近谢氏;若陆清宁没料错,那婆子之后定会四处找漏洞,以便寻找机会下手。 于是借着谢氏分娩的那一大阵子,她也没闲着,将这千叠园里的人挨个儿附耳嘱咐了一个遍,尤其是小厨房那边,她还专门将汤妈妈留下,只怕灶上的婆子嫂子们一旦忙起来,便顾不得大局,有汤妈妈在,便多了一双暗地里的眼睛。 如今再瞧,果然……被她猜着了!那产婆既近不得谢氏的身,又摸不进东厢,还真去了小厨房! 陆清宁一边想一边忍住笑:“点翠姐姐不急,既是汤妈妈已然将人抓了,不如坐下歇歇喝杯茶。” 点翠哪里坐得住,又哪里喝得下茶。那产婆可不是自家的奴仆,汤妈妈虽带人捉了她,却捆也不敢捆,甚至连个手指头都不敢捅人家一下,只得紧紧看着那人,就等三姑娘示下呢。 “越不是咱们家的仆妇,越好处置啊,我们陆家的后宅岂容这等阴险小人随便来撒野。”陆清宁笑道:“只是我倒真想问问这婆子,她本来远在禹州,又是我外祖家送来的,这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又笑问陆清妩:“大姐姐累不累困不困?是回去安置了,还是随我一同去审审那婆子?” 时辰还不算晚,说困了那是谎话,累倒是真累了;可即便是很累了,乍一听得点翠来报,陆清妩也早被惊吓的浑身是劲儿了。立刻站起身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自是该与三妹妹同去才是。” 若三妹妹这个提议是想借机敲打她,她陆清妩人正不怕影子斜。 反之若是好心想叫她多学些东西,最迟明年就要出嫁的她,多学点本事确是最要紧的;况且那产婆又是个害人精,说什么也得去瞧瞧,以后也好容易识破这些伎俩。 这主仆四人便鱼贯着往穿堂走去——小厨房可是个重地,那婆子被汤妈妈捉了之后,便给押到穿堂去了。 远远的见那婆子一脸的不信、并带着几分不服气立在几个妈妈包围中,陆清宁又有些忍不住很想笑。 怪不得她乍一见这人便觉得处处不对。敢情这是个长年累月做坏事的人啊!否则怎么会这么一副表情!难不成这人以为做惯了的事儿,便不会有什么漏洞。更不该被捉住? 十月底的穿堂里已经很凉了,就算拢着两个大火盆,并不起大用处,只是聊胜于无而已;那婆子本来有些嫌冷,见主家来人。立刻故作倔强的挺直了身子,还挑衅般盯了陆清宁一眼。分明是看她年纪小,没拿她当成多大事儿。 陆清宁才不管这一套,这种莫名奇妙的挑衅还激怒不了她;只是快步走上前,绕着那婆子转了几圈,眼神从上打量到下,又由下打量到上,嘴角的笑容也愈来愈盛。令那婆子突突的便打了几个冷战。 “既是被你们捉了,是死是活随你们!”见她久久都不曾说话,只盯着自个儿看,那婆子终于有些惶惶,底气不大足的开了口。 陆清宁立刻笑起来:“妈妈硬气!莫不是真以为我们陆家不敢奈何你?你个名不见经传的接生婆子。死了便死了,甚至连个草芥都不如。哪里来得这视死如归的底气呢?” 高妈妈此时也得了信儿,匆匆从东厢房那边赶来,正巧听见了自家姑娘这句话,顿时笑得不见眉眼:“姑娘说的正是,这婆子既然如此给脸不要,索性成全她就是了,给她留个全尸也罢。” “你们敢!我可是在官府报备入册过的产婆!”那婆子被吓得不善,立刻色厉内荏的喝道。 陆清宁更是笑得不行:“入册好呀,入过册的便能知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对不对?” 弄死这个人容易,想知道这人背后是谁才是难题;因此她与高妈妈一唱一和,也不过是为了哄骗出三两句实话来听听。 其实她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这人定与包氏脱不开干系,可如今的包氏,手伸得到禹州去么?若说是包家在其中帮了忙,总不能是她说了就算的,必须得有这产婆认了才是,如此也好叫老太爷对包家的野心有个更深的认识。 那产婆果然被陆清宁那句话吓呆了,身边又没人扶着她抓着她,扑通一声便坐在了地上,脸色灰败的吓人不说,还有两滴泪从眼中掉落。 俗话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可她从来都没信过这说法——她做接生婆这么些年,大户人家的阴私之事没少搀和,却全靠着自己的机灵和会看眼色躲过了,家里的日子也因此越过越红火了。 于是,当谢家与她约定了冬至月送她来陆府接生后,又有人找上门来,先是谈了些要求,之后又奉上五十两银子,只说事成后还有重谢,她毫不犹豫便应下了。 陆家的乱七八糟没规矩,何止是在天颖府有名气,就算是禹州也经常能听到三姑六婆聊起;这种人家不但不是龙潭虎|岤,反而更容易下手和抽身呢,她何乐而不为?等这笔买卖做完,她便可以带着全家远走他乡,彻底金盆洗手了! 可就是这最后一次,竟令她栽在这里了!陆家这小姑娘看着年岁小,却如此阴毒,上来便拿着她的家人威胁她! 她该如何是好呢?若是她痛痛快快招了,这陆家姑娘也许能饶了她,转头去找幕后主使算账;可那幕后主使能饶得了她?收了银子不办事,谁家也没这个规矩呀,何况那家……还可能会派人追杀她呢! “我有个主意,这位妈妈听一听可使得。”陆清宁微微笑着提议:“我猜妈妈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俩也许能够一拍即合也说不准?” “三姑娘!”石妈妈一直都黑脸黑面站在一边,听到这里便有些难忍:“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既是她说她已经在官府入了册,莫如将她直接送官好了!” 陆清宁微微叹气摇头。石妈妈厉害归厉害,有时未免粗糙鲁莽了些,高妈妈可是笑吟吟的倾听着,并不曾出言反对呢——若等明年,高妈妈被侄儿接回去养老,石妈妈可担得起太太这里的管事大责? “石妈妈稍安勿躁。”陆清宁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的话还没说完,您听完了再帮我出主意也不迟。” 石妈妈说罢那话便也觉出自己有些逾越了,本就有些尴尬,闻言立刻点头称是,随即便紧紧闭上了嘴。 陆清宁这才转头笑对那产婆道:“妈妈也许会跟我说,主使你对我们家太太下黑手的人究竟是谁,你也不知道,你只管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可现如今你明显是收了人家好处,又没给人家办事,就算我这里放过你,人家可能对你高抬贵手?” “你若是聪明人,不如老老实实与我合作罢!你说的越清楚,我心里越有底,也许就越愿意饶过你,还可以送你些银子,甚至明早便差人将你一家老少接来,再送你们远远的离开,自去过逍遥的日子。” “反之呢,我也就得听我们这位石妈妈的劝,将你直接送去官府了;待到那时,你的一家老少不但要应付托你办事的人,还得应付我们家,你觉得舒服不舒服呢?” “恐怕就算你一头撞死在官府的大牢里,也解不了他们的困顿罢!” 陆清宁从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概念。之所以跟这产婆说,若是老老实实交代便能放她一条生路,只是不想为这种小爪牙平白浪费精力——放着后面的大怪不去打,跟这种狗腿子耍什么威风? 当然了,若是这种狗腿子也令她吃了亏,她的想法和手段又不一样了;眼下谢氏母子平安,放了这人就放了罢! 高妈妈旁听到这里,心里便彻底有了谱儿,连声告退都不曾说,便笑眯眯的悄悄退下,直奔两位小少爷的东厢房而去了。 石妈妈却是一脸的懊恼外加后悔。三姑娘明明极应付得来这种局面,想得比她这个老婆子深远多了,她方才那般冒昧的插嘴作甚! “太太进了耳房后不久,外祖母身边的胡妈妈又找了我,特地跟我说……这个婆子在禹州的风评不大好呢,得专门看着些……”陆清宁看出石妈妈的面色不好看,便走到她身边对她耳语起来。 “否则我哪儿能想到叫汤妈妈留在厨房里等着捉人,又哪里想得到我外祖母这根本便是引君入瓮?” 陆清宁最怕的事儿不是别的,而是叫人看出她比真正的十二岁女孩聪明——虽然这想法或许有些自恋?可稳妥些总是好的,何况胡妈妈也当真交代过那几句话,她与她外祖母不过是不谋而合了。 石妈妈顿时失笑。原来是谢家老太太设的局,三姑娘只是知情之后顺水推舟?这组孙俩配合得还真好!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外祖母便有什么样的外孙女! 两人对视笑了一笑,却听得身边地上砰砰作响;垂头看时,那产婆正跪在当间儿磕头呢,一边磕还一边唠叨道:“谢谢陆三姑娘!三姑娘叫婆子怎么做,婆子我就怎么做!” 谢谢戥逸的粉红,好久不见,扑~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打发奶娘 谢氏出了满月,陆家大排筵宴热闹了三五天,两位新降生的小少爷也都得了老太爷赐名,日子一晃之间也就进了腊月。不论是陆家还是别的人家,抑或是天颖府的大街小巷,处处都洋溢着年关的味道。 陆家的大少奶奶蔡明芬,已经在冬至月里过了门儿,如今已然上手协助二太太和姑奶奶管家了——就为这个,四太太不止一次笑话二太太说,这才真是娶个媳妇好过年。 几位姑娘的学里也放了假,只管日日扎在一堆儿,凑在不管谁的暖阁里,或是下下棋,或是绣绣花,再不便是围着陆清宁,连威逼带利诱的叫她讲故事。 眼下这不是,五姑娘陆清许正抱着陆清宁的胳膊,晃来晃去磨个不停呢;老太爷大书房里的各种古籍孤本只借给她看,陆清许不磨她磨谁!就算不能看书,听人讲几句也是好的。 可陆清宁哪有心思哄五娘这个孩子,还有个烂摊子等她呢…… 谢氏新生的那一对双胞男孩儿,小九陆文尧虽是弟弟,却很结实强壮,莫说吃起奶来“食欲大好”,就连哭声也是震天响,换个尿布都要踢腾一阵子方才消停;可是那小八陆文逍……两兄弟的襁褓摆在一处,总显得小八像只无力又瘦弱的小猫儿。 就是担忧小八这孩子恐怕会不好养活,谢氏根本不像个好吃好喝养罢月子的妇人,脸颊上和身体不但不见圆润,反而更为清减了。 尤其是这几日,谢氏几乎都有些茶饭不思的架势了,令陆清宁每每想起都暗自心惊;方才黄芩来了一趟清宁园,虽是为了告辞回去住两天。过几日再进来,提起谢氏和八少爷来,却也是满脸的担忧。 要不先打发陆清许回二房,她和陆清?br / 盛世荣华txt第32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清妩再去千叠园劝劝谢氏去?之前她们姐妹俩也没少劝慰,可并不曾起过什么大成效——陆清宁最不擅长的便是劝慰人了,她只会软硬兼施啊! 陆清许见缠磨了她半晌她都不开口,只在那里坐着发呆,先是有些不快,可随即想起自己奶娘说过的话来:三姑娘可与姑娘你不一样,大房里那么多糟心事儿。 秋读阁处处都要三姑娘操心…… “三姐姐你别只管发呆呀!”陆清许有些着急的推了推陆清宁:“不讲故事就不讲,你若有什么烦心事。莫如说出来,我和大姐姐也帮你想想辙!再不行不是还有我娘和姑母么!” 陆清许这话无疑是提醒了陆清宁——她在谢氏的眼中不过是个小孩子,谢氏又是她的亲娘,令她很多话都不好说出口,一旦说出来。也许会影响母女情分,二太太和陆婷姝却不一样! 听她说了缘故。陆清许不禁笑起来:“就这么点事儿,便令三姐姐憋成这样儿?若是早说,我不是早告诉我娘,叫她来劝劝大伯娘了?” “三姐姐且先和大姐姐去千叠园,我这便回我娘那里找她,然后陪她一同去瞧大伯娘和小八小九。” 从打八月底一同进了学,这姐妹几个处久了。陆清许如同迎风长的小树,用二太太的话说,那是眼见着懂事不少;只说方才这几句话说的,哪里还像个十岁孩子,分明也是个极懂事的大姑娘了。 既是这么说了。姐妹三人便一同出了屋,在清宁园门口分了手。一个向西两个向东而去。 谁知陆清宁姐妹俩这边才进了千叠园,便听得东厢房那边一阵大呼小叫,令陆清宁不禁皱紧眉头,立刻快步往东厢房走去,陆清妩快走几步都几乎追不上她。 才打开门口厚重的棉门帘子,就听得小八微弱的哭声时断时续从南里间传来,小八的奶娘管嫂子那哭声更大,还一边哭一边唠叨:“我与徐嫂子都是吃同一锅的饭,喝同一锅的汤,怎么就单单是我的奶有毛病,施红姐姐未免太冤枉了人些!” 陆清宁站在外间清了清嗓子,只听管嫂子的哭诉声立刻戛然而止,随即便见施红咬着唇走出来,先给她与陆清妩施了礼,便垂头立在一边不说话。 “是小八又吐奶了?还是又拉肚子了?”管嫂子的话陆清宁听得清楚,可那人在南里间也不出屋,她也只好问施红了——小八小九出生后,高妈妈和施红便暂时先到东厢房来服侍,只怕忍冬那几个二等丫头带着小丫头们不妥帖。 陆清宁不问这个还好,才一问出口,施红的眼泪珠子顿时成双成对往下掉:“从打中午到现在,也不过才两个时辰的事儿,都吐了三回了!这般吃了吐吐了吃的,八少爷那么小,哪里受得住!” “高妈妈呢,高妈妈怎么说,是去回禀太太去了,还是去请郎中了?”陆清宁问道。 “现如今太太那副样子,日日夜夜都为八少爷担惊受怕的,高妈妈哪里还敢叫太太知道,说是先请郎中瞧过了再说。”施红的泪流得更狠了。 这几天郎中也没少请,陈老爷子都来过两回了,可八少爷该吐还是吐;本来出生时就比九少爷小一圈,如今更是瘦的皮包骨了,再这么下去,这孩子恐怕……恐怕就保不住了! 陆清宁和陆清妩两人进屋也有一会儿了,身上的凉气也已散得差不多,听施红这么说,皆有些心惊,立刻对视一眼,便一同往南里间走去;施红忙抹了把泪,快步上前撩帘子。 “既是高妈妈不敢叫太太知道,施红姐姐也明白这个道理,我方才怎么才进院门,便听得这边很是吵嚷?” 陆清宁擦身从施红身边进了门,不冷不热的扔下了这么一句,施红立刻便红了脸;正站在小八摇篮边默默流泪的管嫂子,一张脸也顿时胀成了大红布,就连上前施礼的事儿都忘了。 “我听黄芩说,小八每次吃奶的时候都会尿湿,管嫂子是喂好他立刻便给他换尿布啊,还是等他打了奶嗝儿再说?”陆清宁哪里懂得小婴儿该如何喂养,只是想起黄芩去清宁园告辞时说的话。 “奴婢的师傅活着时,曾经跟奴婢讲过,吃奶的孩子才吃饱后,绝不能抖搂来抖搂去的;可那管嫂子毕竟养过两个孩子了,奴婢也不敢质疑,不如三姑娘抽空儿问问她,也许八少爷并没有别的毛病,只是她……换尿布和襁褓的时候太不经意了。”黄芩当时这么说。 不等管嫂子回话,施红似乎听出了三姑娘话里有话,立刻垂头回道:“管嫂子不舍得叫八少爷睡湿窝子,都是尿了立刻就换,即便刚吃完奶也一样。” 管嫂子也附和道:“回三姑娘的话,正是施红姐姐说的这样……” 心头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若她喂了奶不给八少爷换襁褓,岂不是早被撵出去了! 陆清宁立刻皱眉笑道:“如何喂养孩子的事儿我可不懂,按说也不该问管嫂子这些话;可我听有的郎中说,才吃了奶的孩子不好挪动来挪动去的,尤其是小八,底子本就薄……” 管嫂子立刻低呼冤枉:“奴婢对八少爷只能比养自己个儿的孩子更精心,哪会将他挪来挪去的?莫说是八少爷,就连奴婢自己,整日整日都不出屋的,只怕喝了冷风,再令八少爷拉肚子呢!” “管嫂子没听懂我的意思吧?”陆清宁似笑非笑道:“我不是说你故意将八少爷挪来挪去,而是说……你能不能想个什么好主意,给他喂了奶之后拍出奶嗝儿,便叫他老老实实躺一阵子再说?” 古代的襁褓太束缚了,尿湿了便得翻来覆去解开,再翻来覆去换干净的,有时还得连着上身的衣裳都一起换掉,就算好孩子也早就折腾吐了! “比如喂奶前便将小八脱光了,只拿小被子包着他,待尿湿了便弃了湿包被,直接躺回干净被窝儿去不就成了?”陆清宁提议道,“这屋里足够暖和,就算先脱光他,也不怕他着凉。” 管嫂子闻言便愣了——这位三姑娘懂得倒不少,不过这倒是个招儿,要么就试试?只要她听了主家的话,八少爷再吐个不停,也就不怨她了不是? 可若说是换襁褓换的吐了奶,北里间那边的徐嫂子也这样,九少爷怎么就好好的!这么想着,管嫂子的眼角眉梢便又带出了少许的不以为然。 “按说太太如今已然出了月子,我也该将我管了一阵子的琐事交回去了;可太太她忧心小八的身子,外加自个儿虽出了月子,身体也是需要慢慢将养的,为免叫太太费心费神,坏人只好我来做了。”陆清宁从打进门那一刻起,便瞧出了这个奶娘眼里的不大服气。 “从管嫂子进府来给小八做奶娘那日起,便该知道,小八好,嫂子便好,反之也是如此……这道理不用我多说了吧?可我瞧着,你始终不大懂呢?” “我们陆家别的没有,下人却是论百计数的,管嫂子可莫以为我们小八非你不可呀!” 话说到这儿,陆清宁已经冷了神色:“我才来东厢时,在外头便听见小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管嫂子不说哄哄他,却忙着诉自己的委屈;待我进了屋,他更是已经哭得没了力气,你却还站在一边抹泪,哪里还有一点做奶娘的自觉!” 之前的所有话,全是在试探这人的为人,待听得这人不停地辩解,全然没有一丝悔意也没有一丝虚心,陆清宁立刻便忍不住了——不过就是个奶妈子,奶水再好,人品不行,这人也留不得了! “你这样的奶娘,我们小八用不起,还请管嫂子哪里来的回到那里去罢!”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也讲道理 啊啊啊,该死的预存发布,竟然过了四小时都没发出来,还得手动点击~~~ 那管嫂子听了陆清宁这一番话,一张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个大鸭蛋——这位三姑娘才进来时,还是满脸笑盈盈的,还帮着她出各种主意,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还要将她打发出去! 当初太太定下她,说只要生产了便叫她进来伺候小主子,她心里也曾有过颇多犹豫…… 虽说她们一家子都在外面帮太太打理陪嫁,并没有哪个是在府里当差的,可这陆宅里的事儿也不少听说,不说别人只说这位三姑娘,据说翻脸就比翻书还快! 可在府外头呢,庄子上最大的就是庄头和管事了,除此外都是一般儿大的奴才,没有谁压制谁挤兑谁那一说儿,有那力气全都用在好好过日子上了,那种生活多悠闲。 若离开庄子进府里服侍,又是做小少爷的奶娘,虽说听来更有前程,可也要在各个主子身边打转,处处都要看人脸色,哪有那么轻松的。 再者说,她的二妞儿也还没断奶呢,叫她扔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反而去奶小少爷,她多少也有些不甘不愿;要不是她丈夫把将来的前景描述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大妞儿二妞儿都成了小少爷的奶姐姐,一生不愁……她才不来呢! 可如今她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走,三姑娘却劈头盖脸将她一顿训斥,然后便撵她出去!这不是丢了大脸了,等回到庄子上,那些碎嘴婆子岂不是得笑话死她! 再说……仅仅是撵出去便成了?谁知道还有多少可怕的事儿等着她! “三姑娘饶了奴婢吧!”管嫂子噗通便跪在地上:“三姑娘怎么说,奴婢便怎么做还不成么。奴婢往后定当好好照顾八少爷,再也不敢毛手毛脚了!” 陆清宁冷笑。敢情她自己都承认毛手毛脚了?小八从中午到眼下,吃的奶全都吐掉了,若这人真是悔不当初,也不该求她饶恕,先照顾小八才显得心诚,否则都是白搭嘴上功夫不是么! 她想是这么想,却只是不说话冷脸站着;陆清妩只好上前将人扶起来,极力的压低声音道:“八少爷那里才消停下来,管嫂子莫不是想将他再闹哭了?” 又转头问陆清宁:“三妹妹真的已经决定了。要打发管嫂子回庄子上?眼下可有妥当人来接替?没有的话……岂不是得饿坏了小八?” 陆清宁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大姐姐宅心仁厚,正随了太太的好性子。我却是只能羡慕羡慕罢了,根本不敢学;若我也与你们一样,咱们娘儿们哪里还有活路?” “小八本就吃的不多,徐嫂子奶水又足,叫她先将小八小九两个一起喂着。我这里立刻就去差人寻新奶娘,应该也用不了三两天。” 陆清妩见说情无效。反被她捎带了两句,也便不再言语;施红却随了心,笑着回话:“趁着天色早,奴婢这就叫人套车送管嫂子回去;新奶娘的事儿,奴婢也差人多多打探着。” 陆清宁因此更加肯定,这管嫂子一定不适合继续做奶娘了,否则施红这么老实稳当的丫头。就连在背后都从不说人不是,又怎么会如此说话。 于是笑着点头,话却是对着管嫂子说的:“我听说你没进府服侍八少爷前,在庄子上也是个做活计的好手,家里孩子又小。乍一叫你离开,未免也不舍得;这次回去。便好好在庄上当差吧。” “外人若问起你为什么回去了,你只说你的奶水不够好、吃什么也补不来就是了,这个宅子里绝不会有人透漏出去,说是你服侍少爷不尽心的……你只管放心就是。” 这才嘱咐施红:“施红姐姐替我将石妈妈偷偷喊出来吧,就说是我说的,叫她给管嫂子开双份的工钱,再赏她两匹好布,给管嫂子的孩子装些点心和糕干粉。” 管嫂子的面色比乍一听到要撵她出去还惊讶。这事儿这么着……就算过去了?三姑娘不罚她?还是她耳朵出了毛病,根本就是听错了? 陆清妩见状,紧着给她递眼色,见她只顾发呆根本瞧不见,忙出言点醒:“嫂子还不赶紧谢谢三姑娘,愣在那里乐傻了吧!” 心头也不由叹气道,就这么一个粗粗拉拉的媳妇子,也当真不是做奶娘的料;多亏小八今儿频繁吐奶,才显出了这人的原形,否则叫这人常年留在小八身边,还真不知会将那孩子带成什么样儿呢! 管嫂子被陆清妩这句话提醒了,重又跪回地上给陆清宁磕了个头,犹豫了半晌,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心头却来了个大转折,彻底服了气——三姑娘翻脸翻得有道理不说,人也不是传说中的那般不近人情,若用坊间的俚语来讲,这不就是个人精儿么! 这管嫂子的公婆都是大太太谢氏的陪房,经常在庄子上念叨说,太太是个好人,可也未免太软了些……分明是长年累月替太太担着忧的。 如今可好了,太太不但膝下有了三个亲生儿子,还有三姑娘这么个硬气闺女,太太的好日子也来了,她这次回去一定跟公婆讲,叫他们踏踏实实将心放在肚子里才是! 只有太太好,大家才都好,这正是三姑娘方才讲过的道理,可惜她现在方才领悟…… 施红叫人套车送走了这管嫂子,小八也睡醒了,才一睁眼就像个小猫一样哭起来,声音别提多小了;陆清宁姐妹俩一直在这厢守着他,就连太太的正房都不曾去,见状忙将小九的奶娘叫过来。 “管嫂子的奶不好,小八吃了就吐,我只好打发她回去了;若要选新的奶娘呢,又没那么快,还劳烦徐嫂子这两日里,将他们俩一起喂吧。”陆清宁笑着扶了小九的奶娘。不叫她施礼。 徐嫂子笑着应了声,紧着说少爷们还小,奴婢的奶足够两位少爷吃了,心头却明镜儿一样——两位姑娘来了之后,她在北里间都听得见管嫂子低一声高一声的,全然不管八少爷哭得可怜……说得好听是那人奶不好,其实分明是心不好才对! 施红还牢牢记着陆清宁之前说的话,见徐嫂子答应喂八少爷,带着两个小丫头子极麻利的便将小八剥个精光,又拿了包被将他裹好。方才递进徐嫂子怀里;徐嫂子看呆了:“这是……” 施红不免笑着将陆清宁那些话学说了一遍,徐嫂子饶是再怎么平顺老实的一个人儿。也不由笑出了声:“我们八少爷真是有福气喽,有两个姐姐这么护着,处处为他想得周到!” 陆清宁面上只好装出腼腆笑容来,直说徐嫂子太会夸奖人,心底却满意的笑道。这才是个好奶娘呢——一口奶还不曾喂小八吃,已经唤上我们八少爷了不说。夸奖人也是极其周到,并不曾落了陆清妩。 小八也许是饿的狠了,再不便是徐嫂子身上有他喜欢的味道,徐嫂子才抱着他坐好,一手抱他一手撩开衣襟,他那小小的头立刻凑过去,张开小嘴便吸吮起来。咕咚咕咚的吞咽声也无比响亮。 陆清妩那是标准的古代女孩儿,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奶娘喂奶也不避讳人的?见状不免有些面红耳赤,想拉着陆清宁回避吧,又情知是不该回避的。毕竟还得看看小八吃完奶的状况,只得红着脸垂头坐着。一下也不敢朝徐嫂子的方向看。 陆清宁却是不在乎这些的,时不时瞟上小八一眼不说,耳朵也时刻支楞着,听着小八的吞咽声。 不听还则罢了,听了便有些后悔便宜那管氏了——施红方才偷偷告诉她说,小八一到了管氏怀里就扭动个不停,根本不像眼下这样主动找奶吃,莫不是管氏身上脂粉味道太浓的缘故! 可是人已经叫她打发走了,总没有追去找后账的道理吧!只好待再给小八寻新奶娘时,多注意些也便是了,人的经验可不就是一点点积累的么。 小八确实也像她说的那样,食量远远不如小九那么大;徐氏喂了他不足半刻,他已经满足的离开徐氏胸脯,小眼珠儿滴溜溜四处乱转起来。 徐氏也便掩了衣襟,将他轻柔的竖起来抱在胸前,手掌轻柔的在他后背叩了几叩,只听小八立刻打了几个响亮的奶嗝儿,惹得陆清宁立刻笑出声来,就连陆清妩也笑红了脸。 “老奴在门外便听得这屋里热闹得紧,”高妈妈此时也掀开帘子走进南里间:“原来是大姑娘三姑娘来了。” 说罢这话,她也见到抱着小八的不是管氏而是徐氏,不由一愣;施红赶紧迎上前去,低声将之前的事儿简单学了学,高妈妈立刻红了脸,两步上前来向陆清宁请罪道:“都怪老奴不够精心,没瞧出那管氏……” “瞧高妈妈这话说的,吃管氏奶的是小八,小八又不会说话只会哭,您打哪儿瞧去呀?”陆清宁笑道:“若不是我和大姐姐今儿赶得巧,才进了外间就听施红姐姐埋怨她奶不好,我也想不到那上头呢,妈妈快莫自责了。” “我听施红姐姐说,妈妈去给小八请郎中了,郎中来了没有?叫我说呀,不如叫徐嫂子喂小八半天儿看看再说,我瞧小八吃得挺好的……这么点儿的孩子,总不能日日拿着药汤子当奶吃不是?” 徐嫂子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也缓缓开了口:“坊间有种说法儿,有的妇人是‘灰奶’,奶娃子吃了不是泻肚便是吐……那管嫂子就是那种奶也说不准。” 高妈妈频频点头,心里却悔得不行——灰奶的说法她也知道,为何就没早早想到,好早早打发了管氏!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奇怪纸团(二更) 小八陆文逍的旧奶娘管嫂子走了三天后,高妈妈终于寻了个处处看来都妥帖的新奶娘来;新奶娘婆家姓郝,并不是大太太谢氏的陪房,而是陆家的家生子——谢氏的陪房一共就十来户,哪里那么好找合适的人儿呢? 而中间这三天,徐嫂子虽是忙的不亦乐乎,喂了小八喂小九,奶水好歹还够吃,小八的吐奶症状竟也全好了! 可能还真是徐嫂子说的那样,之前的管氏根本就是灰奶,莫说小八天生体质差,就算换了小九也一样受不住,陆清宁这么想;高妈妈背地里却跟施红说,还是三姑娘那小包被的主意好,之前的管氏……真是该死! 无论怎么说吧,事儿已然过去了,不单是陆清宁不用再为小八担心,就连谢氏也逐渐有了笑模样儿,人也开始逐渐离开千叠园,在陆家后宅走动起来。 唯有陆家老太爷,越近年底越有些眉头深锁——陆清宁半夜遇袭,谢氏所生的双胞男孩儿其中之一太过体弱,桩桩件件都叫他对包氏老太太深恶痛绝,哪还有什么心情过什么年! 这天清早,他书房的桌上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小纸团,令他展开一瞧便气炸了肺! 孙姨奶奶见状不好,忙端了热茶服侍老太爷喝了几口,这才小心翼翼问道:“不管有什么烦心事儿,不如先放一放?大年根儿下的,再气坏了身子,叫孩子们如何自处呢?” 老太爷还待皱眉训斥她少管他的事儿,就听得陆文渊的清脆话语声从正厅传进来:“祖父祖父,小六儿来陪祖父用早膳来了!” 孙姨奶奶立刻长舒一口气。六少爷来得真巧,不但解了她的围,还能叫老太爷高兴起来呢! 果不其然。才听罢陆文渊的喊声,老太爷的眉头尚未皱起来便松了,笑着站起来走到门口:“你这个小六子!来陪祖父用早膳就陪吧,站在门外喊什么!难道还想叫祖父出来请你不成!” 陆文渊立刻咧嘴儿一笑:“先生说了,不管去见谁,进门都要先敲门,得了允许才能进;祖父这里间儿又敞着门,想敲门便得进屋,不喊一声怎么办?” “就你是个机灵的!”老太爷哈哈笑了几声,转头吩咐孙姨奶奶:“去将早饭传了来吧。等吃罢了,我带小六儿上街逛逛。” 孙姨奶奶屈膝应了声。便转身去了;陆文渊却叽里咕噜转了转眼球,低声求道:“祖父……咱们能不能将我三姐姐也带着呀?” “她这几日又是画图又是找工匠的,说是要给八弟九弟做辆小推车,结果咱们家的几个木工全都不敢接那活计,不如咱们带她去外面找个巧手的?” “你这小子!”老太爷闻言又不禁笑起来:“莫不是你已经答应了你三姐姐。说要陪她上街去?如今听祖父说要带你出去,又不想失信于人?” 陆文渊立刻一副“被你猜对了”的表情。小脸儿通红。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笑道:“怪不得先生说姜是老的辣,祖父就是块极辣的姜!” 老太爷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大儿子陆廷轩虽然混账,却是个有福气的,有这么一对好儿女! “你可瞧见了你三姐姐画的图,那小推车很难做么?”老太爷不免笑问陆文渊道:“咱们家的几个木工也不笨呀,为何却连个小推车都做不出?我猜一定是你三姐姐故意为难他们的。” “不是。怎么会!”陆文渊急切的为自己姐姐辩解,小脸蛋儿更红了几分:“咱们家的木工倒是将推车做了出来,只是做不好轮子,试了三四次都是只会走直道儿;可我三姐姐说,要做什么万向轮才对。否则就不好拐弯儿呢。” “祖父可知道什么叫万向轮,又有谁会做这个的?” 老太爷拧眉想了想。立刻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这样吧,等你孙姨奶奶传来早点,便叫她往后宅走一趟,叫你三姐姐带着图纸一起过来,咱们一同去街上查访查访。” 心头却道,万向轮这说法儿很巧妙呀,可当真会有这种东西么,就算真能按图做出来,三丫头又是打哪儿瞧来的?那孩子是总叫喜墨从他这书房里拿书给她看不假,可他的藏书他心里有数,何曾有这么一本书记载过这种东西! 想是这么想,老太爷是什么人,面上一点不带显露的;孙姨奶奶少顷便将早饭传了来,两个婆子跟在她身后进来、麻利的将食盒里的饭食摆了一桌子,立刻便屈膝告退下去,老太爷也便嘱咐孙姨奶奶去清宁园传话。 “姨奶奶好早!”陆清宁正打算去千叠园给谢氏请安,才走到自己的厅堂里,便听外面通传,忙笑吟吟迎了出来。 孙姨奶奶笑着回了声三姑娘早,同时抛给她一个眼神;陆清宁立刻明了,两人重又回了正房内室。 进了屋,孙姨奶奶脚都不曾站稳,便低声道:“老太爷一早儿便瞧见书桌上有个纸团,看罢之后便黑了脸……” 老太爷的书房从来都是这位孙姨奶奶上下打理的,反正当年她早早就在书房里服侍,早都做习惯了,换成别人来替换她,老太爷也不喜欢;她比老太爷起得早多了,怎么会没瞧见那东西? 她从来都不曾有取代包氏的念头,因为她天生就是个奴才命;老太爷这么久了又一直歇在前院,她也算专房独宠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孙姨奶奶很小时就进了陆宅当差,包氏那种人,她又怎么会不了解;眼下包氏看来是难以起复,可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被包氏重新翻过身来,她喜墨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发现那个纸团后,她立刻便打开看了看——在书房服侍久了的丫头,哪有不识字的;看罢纸上内容,虽是数九天,汗也哗哗的往下流……五老爷和六老爷的生母竟然都是被包氏弄死的!? 若那纸上写的别的什么,她也就扔掉不管了,可偏偏是那种内容,她宁愿装作没看见,回头被老太爷责怪,也得将那纸团留在最显眼的位置! 陆清宁听着孙姨奶奶小声学罢,面上也有惊色,“姨奶奶可知那纸团是哪里来的?祖父的院子怎么会有人轻易出入?” 心头却长叹了一口气——如今马上就是小年,太太满月已经过去了十来日,那次夏妍到清宁园来告诉她那个消息,更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如今终于捅到老太爷跟前儿了。 只是不知道这纸条到底是五老爷的杰作,还是六老爷的主意?抑或是两人联手做下的? 当初才从夏妍那里得知,齐妈妈深夜里在添芳园的后院小花园里祭奠几位已故姨奶奶,陆清宁始终没想出好主意来,如何将这事儿捅出去;她才不想考虑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只是不想叫包氏好过而已。 五老爷六老爷都是庶出,跟她们这几房都不大走动;谢氏又早被风传胎相不好,即便五六两位太太出于礼貌想来探望,也是唯恐多事、宁愿不来,陆清宁总不能主动跑去,唠叨些空|岤来风不是,那哪里是透露消息,分明是别有用心。 等谢氏终于平安顺产下两个幼弟,陆清宁知道,这机会终于来了。 五太太膝下只有一女,排行为七,比四太太的女儿八娘大两个月,如今也有三岁多了,却再没好消息传来;六太太有孕几个月了,亦想沾沾喜气,知晓了大嫂平安生产,两人立刻齐刷刷到了千叠园。 陆清宁便在这时装作说漏了嘴,说起谢氏生产时的顺利,也感慨起两位老姨奶奶当初的不幸;五太太是个爱贪小的,只顾转着眼打量厅堂里的摆设,并不曾在意她话里有话,六太太却似乎是个人精儿,当时听罢便目光频频闪动…… 然后便是两天前,天色刚黑,六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妈妈和大丫头竟然来了清宁园,说是来给大房送些她们太太娘家送来的野味儿,其实却是主动替自家太太进一步来打探消息。 陆清宁当时装作不想说,最后到底“却不过情面”,还再三嘱咐那妈妈和大丫头左耳听右耳冒,这才对两人道:“夏妍那丫头你们也知道,心不是一般般的高,已然高到拿着老太太的消息换前程了。” “因此这种话儿到底可信不可信,妈妈和姐姐一定是心里有数儿,咱们哪儿说哪儿了便是了……” 既然有六太太的人进一步打听,那么今早老太爷的书房里出现了小纸团,应该就是六老爷做的吧?也许这孙姨奶奶昨晚就发现了纸团也说不准呢!总不能是有人半夜摸进了老太爷的书房里! 陆清宁心里回忆着头几天的事儿,孙姨奶奶听三姑娘问她怕不怕老太爷责备,一时也是有些犹豫,两人久久无话。 可事儿已经出了,怕责备也晚了,孙姨奶奶只得狠狠心咬咬牙道:“婢妾多谢三姑娘替婢妾担心,婢妾只是个奴才,挨老太爷骂几句也不算什么。” 说罢这话,猛然醒悟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了,忙笑道:“你瞧婢妾这记性,是老太爷叫婢妾来告诉三姑娘,说是叫三姑娘带着那小推车的图,收拾收拾自己便往老太爷那里去呢。” “老太爷要带六少爷上街逛逛,六少爷替三姑娘说了情,说是要带三姑娘一同去。” 早上的一章存了预发布,结果后台抽风~~多发一更做补偿吧,╭(╯3╰)╮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惹火上身 送走孙姨奶奶,说我这厢收拾罢便立刻赶往前院去,陆清宁迅速回了房。 先是嘱咐水草去千叠园传个话儿,说她从外面回来再去瞧太太和小兄弟,又将兰心和小素都打发出去,她立刻便将身上早就穿好的衣裳脱掉,重新装扮起来。 也就是一刻多钟,陆清宁在东内室整理好自个儿,将那小推车的图纸装进腰上荷包里,抬腿就往外走去;奶娘苏妈妈正巧从西屋出来,刚好跟她走了个脸对脸,立刻被唬得大惊失色,站在原地伸着手指想喊来人啊,却无法出声。 “奶娘!”陆清宁嗔笑道:“您仔细看看,是我呀!” 苏妈妈瞪大了眼仔细打量她好几遍,这才回了魂一样紧着抚胸,也顾不得自己本是个下人,扶着墙便走到椅子旁坐下,倒了杯茶水两口喝光,又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这才喘过气来:“姑娘可是吓死奶娘了!” “姑娘打扮成这般男子模样,是要做甚!方才奶娘都不曾认出你来,你若这样出了清宁园的门,叫那起子嚼舌的奴才远远瞧见了,岂不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陆清宁穿的是一件湖蓝直缀,外披一件玄色哆罗呢披风,发髻也重新梳成男子模样,束了个小小白玉冠。 打扮成这样之后照了照镜子,她还嫌自己的脸色偏白,又将梅妈妈做的易容膏薄薄抹了一层,眉毛也画成粗犷的男儿样,怪不得苏妈妈以为,大清早竟然有个陌生男子从姑娘内室走出来。 听苏妈妈并不担心别的,只是担心她被下人乱传闲话,陆清宁笑道:“奶娘安心。是老太爷要带我和六弟上街逛逛,穿成这样多少会省些心;至于下人们,有老太爷作证呢,谁敢随便抹黑我,被我听见了哪个乱嚼舌头的,就挨个打出去。” 她本可以将男装带到前院,去孙姨奶奶的屋子里换了,或者方才叫孙姨奶奶等她片刻,可她偏不! 老太太那边自打得知谢氏平安产下一对双生子,气得肺都要炸了;可老太爷正高兴着。又是要过年,老太太轻易也不敢做什么。毕竟扫了老太爷的兴、那真是要吃苦果子的。 她陆清宁索性就造个错误摆出去,想必她现在这幅打扮出了清宁园,用不了片刻便有话传到老太太那里去;她就要等着瞧瞧,老太太到底是放着个把柄不抓,还是乖乖入了她的套。 之前禹州来的那个矮瘦产婆。还有账没算清呢,她陆清宁可不是吃了亏便能忍的。不想辙还回去,她就不姓陆。 听她说是老太爷招呼,苏妈妈立刻露出欢快的笑脸——六少爷本就在老太爷那里受疼爱,如今三姑娘竟然也被老太爷高看一眼,不带别人上街去,偏偏带着这一对姐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那姑娘快些去吧。可莫叫老太爷等急了!”苏妈妈笑着站起来,快步走到她身前,又一次仔细端详了她几眼,还给她抚了抚领角:“啧啧,姑娘打扮成这幅样子还真是俊。可莫叫哪家大姑娘小媳妇看上了,要抢姑娘回去做小女婿呀!” 陆清宁不免佯嗔道:“奶娘好没正经的!对了。我走了之后,若有谁来清宁园想打听什么,您告诉这院子里的人,一口咬死了只说不知道!” 苏妈妈连连点头,笑着说奶娘知道了,心里却叹气——姑娘若真是个少爷就好了,年纪上还比二少爷大上俩月,那就是大房的长子啊;六少爷毕竟还小,八少爷九少爷更小…… 一个人出了清宁园后,陆清宁故意埋着头,专拣那不起眼的路往前院儿走;可陆家的下人几乎是无处不在,不但路过清莹园前遇上了那院儿里的小丫头小茶,还险些与宋姨娘走个碰头,好在陆清宁是故意躲人,立刻又绕了路走。 宋姨娘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后背盯出两个窟窿来,陆清宁虽然走得急也感受得到。 更不用提那些洒扫婆子,和花木班子忙着装饰假花盆景、浆洗班子往各房送衣物的各色人等各色眼神——大清早的女眷后宅里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少年,却又不是自家哪位少爷! 期间也有多事的婆子,想将这陌生小子唤住责问一声,平白的往这后宅来是做什么的;好在周围也有明白人,低声道这般打扮的都是富贵人,喊住人说不定就得罪了哪位主子。 既然做下人的谁都清楚少一事更省心,如此这般,竟叫陆清宁很顺利的就出了后宅进了前院,却没被哪一个认出来。 待她到了前院,这边当差的大多是小厮和粗壮婆子,乍一见得有这么个不认识的少年从后宅出来,亦是被吓了一大跳,更有两个胆大的小厮悄悄跟在她身后,一边跟一边暗自嘀咕,要不要上前问一问。 陆清宁离那两个小厮虽远,却将两人的脚步声听得清楚,只怕那两人走得太近了,未免漏了馅儿,立刻嘎然站住脚步回了头;这举动将那两个小厮吓个不善,立刻就立在了原地。 她立刻粗着嗓子道:“我从禹州谢府来,本想到后宅里探望下我家姑母和两个小表弟,进了后宅才纳过闷来,这时辰未免太早了些……便又折返出来。” 两个小厮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大太太娘家亲戚啊,否则怎么会知道大太太新生了两个小少爷;当时便点头哈腰笑说公子请便,陆清宁立刻拔腿便走。 等两个小厮纳过闷来,大太太的满月宴办得满城皆知,谁不知晓大太太一举生了一对双胞男孩;这人若真是谢家表少爷,为何自家没人引着……陆清宁早就走的没了影…… 到了老太爷的院子前,孙姨奶奶想是料到她该来了,已经等在了门口;远远见到这么一个少年走来,心头立刻唠叨起来,也不知晓是谁这么早来拜访老太爷,又为何没有回事处的人领过来。 陆清宁这一路见多了这种表情,也不憋着嗓子了,快步朝这边走过来的同时,笑着唤了她一声,只见她就像苏妈妈一样,紧着抚胸:“三姑娘可是吓死婢妾了!” 听陆清宁问她怕什么,她不免低声道:“若不是三姑娘而是别人,一个人便进了二进院儿,还跑到老太爷院子跟前来,咱们家这门户和规矩也忒松了些,岂不是又得惹得老太爷发一通脾气!” 这孙姨奶奶过去做丫头时,也不少跟着老太爷东奔西走的,毕竟招财进宝两个都是大男人,做事未免粗糙,生活上的细节便照顾不周。 天颖府地处南方,民风很是开放,寻常女子抛头露面也没什么,可若陪着老太爷去北方,她也只好扮成与招财进宝一样的装束……因此上她对女扮男装的事儿倒是没抵触,话毕便引着陆清宁进了院儿。 “三姐姐!”不等二人走到书房门前,陆文渊已经蹬蹬跑了出来,扑上来便挽住陆清宁的手。 孙姨奶奶未免惊讶道:“六少爷怎么一眼就瞧出来这是三姑娘了?” 陆文渊坏笑了半晌,方才低声道:“这些衣裳都是我帮我三姐姐挑的,替我三姐姐买回来的!姨奶奶可莫告诉祖父呀,若被祖父知晓我总是偷偷溜出去逛,一定得打烂我的手掌心儿!” 孙姨奶奶是专房独宠不假,每次的一碗避子汤却少不了——老太爷子嗣甚是繁茂,早就知足了,并不想谱写一个老来得子的佳话,这想法早就明明白白告诉了她。 就为这个,她也没少面上恳求、背后哭泣,后来情知生子无望,六少爷又长期跟在老太爷跟前儿,她未免将些母爱给了陆文渊;另外她也很怕老来无靠,只盼着六少爷大了,记着她曾经的好。 因此上孙姨奶奶频频点头:“六少爷不曾穿大袄,还是快快进屋吧,莫染了风寒……” “三娘给祖父请安?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33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安了。”既进了里屋,陆清宁也不敢再装小伙子,殊不知一把女声一个福礼配上她那男子打扮,险些将老太爷笑个倒仰,陆文渊更是乐得前仰后合,若不是孙姨奶奶紧紧牵着他,只怕那孩子就笑摔了。 一屋子人终于笑罢,老太爷便招手:“将你画的那图纸给祖父瞧瞧,我听小六子讲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万向轮,如此的难做?” 陆清宁忙脱了披风搭在一边,从腰间解下荷包时方才发现,这荷包竟然还是姑娘样式,不免红了脸,却还是低头将那图纸掏出来,双手递给老太爷观瞧。 “原来所谓的万向轮是这样子,是靠着竖着的这个、可以四处转动的轮轴控制它的转向,而不是将它固定在横着的车轴里?”老太爷拿着那图看来看去,少顷便看明白了。 陆清宁不免暗笑——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可家里的几个工匠偏生说看不懂,怎么讲解也不懂,这就是上位者和下人的区别罢! 在那些人眼里,并行的车轮与车轮之间就该用横轴连接,叫他们换个样子,便死活接受不了,还说她胡闹! “正是祖父说的这样儿,”她笑道:“咱们家的工匠也许不是看不懂,必是怕做出这样的车轮来,再将小八小九摔着,因此谁也不敢做呢。” “是啊,哪个当下人的敢随便做这种尝试呢,万一主子出了事,岂不是赔上人家一家子性命也不够?”老太爷笑道:“我看这轮子挺好,咱们出去花钱找人做!” “可若是做出来不是你想的那样,祖父可要罚你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想得倒美 马车出了陆家大门,便粼粼往最热闹最繁华的街市驶去。这辆车是老太爷的专用车辆,比女眷的小马车宽大得多,轿厢里就算同时坐上八个人也不会嫌拥挤,若不是带着孙子孙女一同出来,老太爷也甚少动用这个。 “三姐姐的万向轮可能用在马车上?”陆文渊颇感兴趣的提问。 陆清宁苦着脸看向老太爷,老太爷哈哈笑道:“四处乱窜的马车你敢坐?” 陆文渊立刻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小脸儿也苦瓜一样皱成一团:“不敢不敢,还是就这样吧!” 说了这话,他又有些犹豫:“那给小八小九做好了小推车,小推车会不会也四处乱窜呢?这……是不是太危险了?要么还是按着工匠说的吧,原来那种车轮虽然不是万向,毕竟更妥帖些。” 陆清宁还是看着老太爷,老太爷这次却不答话了,她只好笑道:“小推车毕竟小啊,一个仆妇伸出双手就能掌控着它,也不用担心它乱跑;马车毕竟太大了,拉车的又是畜生,即便有车夫,也不一定……” “这就像小家与大家族的区别,一家三五口的事务也许好打理,几百口子的大家庭……就太费心了。” 老太爷捻须微笑,陆文渊似懂非懂;陆清宁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了——这个六弟再聪明,毕竟是个孩子,很多事儿还是要叫他自己慢慢领悟去才是。 寻找工匠的事情很顺利,只因就像之前讲的那样,陆家自己的工匠之所以不爱接这差事,最是怕三姑娘胡闹伤了两位小少爷,他们反而成了替罪羊;外面的工匠却不然,反正也是件小活儿。并没多大的难度,谁会放着钱不赚呢。 交了订金,祖孙三人离了那家木器店,老太爷便笑着问陆清宁姐弟俩:“你们是想随着祖父转转咱们家的铺子,还是随便街上逛逛,买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陆文渊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说想去随便逛逛,祖父会不会嫌他贪玩呀?可若说去瞧铺子,会不会又以为他太老成了? 陆清宁忙笑着替他做主:“还是随着祖父一同看看铺子吧,若要逛街买玩意儿,哪天都成的。” 陆文渊虽然备受老太爷喜爱。毕竟还是个小孩儿,老太爷如今就张罗带他们姐弟看铺子。分明……分明就是想自现在开始培养陆文渊的经商本事呢;她自己又是个女孩子家,她这一辈的女孩儿,谁有这种待遇,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老太爷的美意! 老太爷听她这么说了,脸上倒也看不出高兴与否。只是亲手将陆文渊抱上了马车;之后却又转头对陆清宁道:“我听说你要弄个医馆?可选好妥当的地界了?” 要弄女子医馆这件事儿,陆清宁本就没想瞒着谁。何况老太爷在陆家也算是手眼通达了,刻意瞒着都瞒不过去;只是她没想到,他怎么问起了这个,难道是想过问一声,再教她两手儿? 老太爷见她面色惊讶,便笑着道:“是祖父糊涂了,在这儿谈这个作甚。上车再说。” 待马车又粼粼前行起来,陆清宁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小心翼翼开口:“因了正赶上年底,还没筹划得太圆满,选址之事亦是不曾提上日程呢。” 木香和黄芩那些人。在天颖府本就有些根底,毕竟曾经跟着各自的师父四处出诊。也攒下了些许人脉;因此就算女子医馆不曾正式开业经营,几人如今也将风声放了出去,那些大户人家乐得有女郎中来家看病,竟然不比以前各人跟着师父时生意差。 老太爷听罢笑道:“待会儿遛完铺子,祖父带你们姐弟去看个小院儿,那小院儿就在同福街上,周围都是药堂医馆。” 陆清宁尚未答话,陆文渊已然咋舌道:“祖父是想叫三姐姐将女子医馆开在那里?那可真是太好了!同福街那个地界儿,不是正合适开医馆的么,三姐姐还不快谢谢祖父!” 陆清宁顿时失笑——这小子,这种话茬儿他接得倒快!只是叫她学他顺杆儿爬,她可做不出,毕竟老太爷也没说的太明确不是? 陆清雅那种人最是喜欢见杆儿就爬的,结果怎么着?她陆清宁可不是陆清雅,可不能随随便便将老太爷的些微看重鼓捣没了! “六弟!”这么想罢,她立刻低声喝道:“待看完房子,再听听祖父怎么说也不迟,你太急切了。” 陆文渊被小小呵斥了一声,不免有些扁嘴儿;若不是他偷偷将三姐姐的作为告诉了祖父,祖父又觉得三姐姐这招儿很妙,今儿怎么会主动问起来呢?她却不夸他…… 陆清宁将他这些小小动作全看在眼里,被他那又委屈又忍耐的表情逗得很想笑,终是拍了拍他的手没说什么。 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陆家这么多的子孙,虎视眈眈的少不了,她可得抽空教给他,不能叫小六儿学他们,就像康熙朝的九龙夺嫡,越急切越被oss反感不是么! 当然把老太爷比成康熙皇帝未免抬高了,可老太爷是大家主总不可否认;别人家的事儿不归他管,培养哪个做接班人、如何分配家产总是他说了算,还有那颗心到底偏向谁,都是他说了算不是? “九功,你在咱们家最大的茶叶铺子停下车,咱们去那儿喝杯茶。”老太爷撩开轿厢帷幕嘱咐赶车人。 这话吩咐下去后,也就是不到半刻的工夫,车又停了,陆家的茶庄到了。因陆清宁是男装打扮,坐在车辕上的招财也不好给她端车凳,眼睁睁看着她从车上跳下来,动作却无比流畅利落,不免瞪大双眼惊讶无比。 再看她抢了自己的差事,先是扶老太爷下车,又是将双手伸到六少爷腋下将他抱下来,丝毫不带费力的,招财的嘴大张着有些合不上了,还是老太爷笑骂了一句,这才小跑在几人跟前,进了茶庄告诉掌柜的出来迎接主家。 掌柜的姓朱,叫朱天黎,年纪比老太爷还大些,来时路上老太爷已经给她说过了;可能是常年在茶庄这种比较斯文的地方浸滛,这朱掌柜并没有丝毫的铜臭气,反而带着些温文,得了招财的通报立刻笑着迎出,给老太爷见了礼,看向陆清宁却不知如何称呼。 老太爷忙笑着招呼朱掌柜:“先进屋再说吧。” 这家茶庄说是茶庄,其实也是个临街的三进院儿,临街的院墙拆掉后做了很大的门面,厅堂用来招待进门买零散茶叶的顾客,左右各有一间雅室,用来招呼客人品茶。 从这门面的后门再往后走,二进院又是一大排雅室,这里便是用来招待远路来的客商,一边喝茶一边谈生意的场所。远路来的客商多是大客户,多半来自不产茶的地方,每次来都是几百斤甚至上千斤的要货,在这雅室里商谈,也好将各种茶叶品尝一番,再定下数量。 朱掌柜的脚步并不在这二进院里停留,而是带领众人顺着抄手游廊走到了东边小门,这小门里面便是后院了——这后院招待的不是客商,而是给主家预留的私人场所,就算陆老太爷谈的是别的生意,也一样可以领到这后院来详谈。 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后院当中的正房,陆清宁几乎难忍惊叹。这五间房打通的一间大厅,别提多敞亮多奢华了! 当然了,奢华只是她个人的想法,用的是上一世的眼光;因为在上一世,是件红木家具都要至少五位数了,而在这间足有三百平米的大厅里,到处都是鸡翅木!若换到上一世去,这一屋子的家伙事儿,连带着各式门窗,还不得值个千八百万的? 陆家到底多有钱,她并不太清楚,因为她只听说过陆家有多少座茶山,多少家桑园和缫丝、织布作坊,那些东西太具体,换算不出银子来;而在陆家后宅,吃穿用也就那么回事儿,她一不在乎吃,二不喜欢穿,也觉不出多么奢侈来。 唯有这里,使她感受了穿越来之后的第一次震撼,为陆家的家底而震撼;不过也许这个年代这种东西还不算什么?这么想罢,她立刻恢复了平静——又不是土包子进城,可不能太丢脸了。 老太爷这才笑着给朱掌柜介绍:“小六儿你是见过的,另外这个,是三姑娘,小六儿的胞姐。” 朱掌柜闻言有些惊讶。这一路走来,也不曾瞧出来三姑娘是女子扮的男装啊! 却还是赶紧微笑着给她见礼,陆清宁因穿的是男装,忙抱拳回礼道:“朱掌柜客气,后辈这厢有礼了。” 这礼回的是不是不伦不类叫人笑话,也管不了许多了……谁叫嬷嬷们只教过女子礼。 待众人纷纷分为主次坐下,招财自告奋勇去烧水;朱掌柜的看看陆清宁,又看看陆文渊,一时有些糊涂,搞不清主家今儿到底是来作甚了。 主家昨儿就该知晓齐世子一行又上门来的消息了,为何今日却带着姑娘少爷一同到这里来?难不成那么大的事儿,这两位还能掺和?这两位不都是孩子么,更别提还有个是女子! 这么想罢,朱掌柜有些话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还是老太爷摆手笑道:“你莫忌讳他们俩,有话只管说吧。” 朱掌柜得了主家这句许可,也就不再犹豫,低声将齐世子几人昨日上门来的话讲了一遍,话讲到最后,老太爷与陆清宁同时皱眉摇头,陆清宁更是管不住嘴一般抢先道:“他想得倒美!” 第一百三十八章 袋泡茶包 陆清宁多了这么一句嘴,不免有些懊恼,好在脸上涂了易容膏,并瞧不出脸红来;可神色间任谁都瞧得出来,她既害臊又后悔的模样。 谁知老太爷不但没责备她,反而笑了两声,又颇感兴趣的问她:“三娘为何这么说,说出来叫祖父和你朱爷爷听听。” 朱爷爷?听了老太爷这话,陆清宁更是懊悔难当了——她之前可是只称呼朱天黎为朱掌柜的,老太爷这话里的意思却像与人家有深交;难不成这朱天黎还是老太爷的幕僚?若是如此,她方才岂不是失礼于人了。 不对,经商人家哪有幕僚这一说儿;可至少也是个帮着出大主意的“军师”吧,否则老太爷一不会将这种密谈场所设置在这里,二不会叫这人出面招待齐霄他们。 “朱爷爷,三娘方才失礼了。”陆清宁忙站起来,重新给朱天黎行了个晚辈见长辈的礼,朱天黎虚扶了她一把,又笑说三姑娘客气,她这才重新落座。 “既是祖父想听听三娘是如何想的,那三娘就在祖父和朱爷爷面前献丑了,”陆清宁略带羞涩的笑道:“且不说咱们天颖府的地和宅子都不算大顺朝最贵的,也不论这几样儿在天颖紧不紧缺。” “就算真贵真紧缺,只凭着齐世子那几个任谁的面子和家世,在任何一处买块地或是买个现成的庄子,又算什么难事呢。” “往小了说,他们与咱们陆家借庄子也许是想占个小便宜;往大了说,谁知道他们这么做会不会拉陆家下水?” “占陆家便宜也好,拉陆家下水也罢,陆家能得到什么好处?我瞧着不但好处没有一星半点,坏处倒是一大堆。” 老太爷给她讲过陆家从皇商变回普通商人的缘故。八月初去禹州回来,她也给老太爷带过谢家外祖父的话儿;因此她并不用将话说得多明显,老太爷和朱天黎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听她说罢这么几句,老太爷捻须微笑,朱天黎不喜不怒面无表情;片刻后老太爷方才开口:“既是三娘你都瞧得出来、这中间没咱们陆家什么好处,你说为何那齐世子还敢开这个口?” “他把咱们家想成和他一样儿的了呗。”陆清宁轻笑道:“无论是谁,只要敢于在……那事儿上早早站队,自然都是认为自己那头儿必会成功的。” “更别说咱们家曾经是皇商,在他们心里,咱们家如今难免不想再重新辉煌起来。也好重洗前耻;可惜他们忘了一句老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之所以有把握说出这话来。只因老太爷早就表达过明确的意思。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有了利便想有名的,可老太爷经历过高空坠落的痛苦后,很是明白皇商之名连个屁也不是,说白了不过是当权者的奴才、替当权者管理着小金库罢了。 “陆家不是不能站队,谁坐在那把椅子上。陆家就站在谁那边。”陆清宁微笑着补充:“除此外,谁也别想将咱们家当成谋利谋权的棋子儿。” 齐云侯家也好。明郡王家也罢,那都是有官职有爵位的人家儿,明郡王家更是宗室,在大顺朝也算得上是树大根深了,就算败了,也许不至于被连根拔起。 可他们陆家有什么?万一再一次站队失败,新君又不像当今这样斯文。亦没了皇商之名可以辞去、以做谢罪,只能乖乖交出全家性命和钱财吧! 这些道理按说应该谁都懂得,陆清宁几乎有些不屑说;可古往今来,却有无数人栽倒在这种相似的事情上,比如……老太爷的爹。她的曾祖父。 据说老太爷当时也不看好曾祖父站队之事,可是到底没阻拦住;那么她就算是班门弄斧又如何。连她这个小女子都看得懂的事儿,老太爷还会被齐霄那小子说动心不成! 老太爷似乎早就想得到陆清宁怎么说,因此待她说完也不曾怎么惊讶;朱天黎却是带着赞赏的目光笑看她,心里也是早就明白了、主家为何叫个小姑娘谈看法。 “怎么样朱老哥,我这一对孙男娣女的,不像他们那个爹能生得出来的吧?”老太爷颇乐。 陆清宁姐弟顿时大窘。祖父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俩却不知道,陆廷轩夏天时来这家茶庄,曾经与齐霄几人遇上过,当时可是极为上赶的想替那几人效力呢! 若不是陆廷轩当时拍着胸脯跟齐霄保证了一些话,齐霄这群人后来也不会很急切的不停上门来,当然这都是后话,陆清宁很久后才知道真相。 “小六子,现在轮到你了,你姐姐珠玉在前,祖父也不强迫你语出惊人,你只说说,你姐姐说的对不对呀?”老太爷夸奖过后,又把问题抛给陆文渊。 而陆文渊分明是经常跟着老太爷出来历练的模样,因为朱天黎待他挺随便的,肯定早就熟悉了;听见祖父发话,陆文渊咧嘴儿笑起来:“我听祖父和朱爷爷还有姐姐的。” 老太爷立刻沉了脸,佯嗔道:“莫非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叫你说说你姐姐说的对与不对!若你姐姐方才说,可以将咱们家的庄子借给齐世子,难不成你也听她的!你这也叫做闭着眼站队懂不懂?” “那可不成!”陆文渊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又对自己的猴儿急有些害臊般红了脸,重又老老实实坐回去,“咱们家的庄子也不是白来的,凭什么白白借给他们用,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呢!” 陆清宁拼命忍笑,朱天黎一张老脸也笑得通红,老太爷却有些真恼了:“那他们不借,他们给钱买咱们家的庄子,你给不给?” “不给,陆家还没穷到卖庄子的份儿上!”陆文渊也不惧老太爷的怒气,嘎嘣利落脆回答,“牙行里摆着那么多待出售的庄子,上好的地界儿上好的房屋有得是,随他们买哪个!” “不过若是他们仗着他们家官儿大,想来强的……咱们家实在打不过,也只得吃了这个亏。” 陆清宁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哈笑起来——陆文渊这办法其实最好了,装无赖装懵懂是打退有心人最好的利器。 老太爷和朱天黎的笑声比她还大。 不将陆家的庄子借给齐霄一行人做秘密聚会场所,那是理所应当的,陆清宁方才说的全在理上,他们早就明白,可是苦于没有回绝的好理由,否则老太爷今儿也不来这里。 谁知道就是个小孩子的几句话,瞬间点醒了他们;等齐霄那些人再来询问商量结果,就给他们来这套好了!商人重利,就这德行,爱咋咋地! 茶案上的茶此时也过了三巡,正事也算谈完了;朱天黎便洗了手,准备亲自沏一壶新茶,好叫老太爷和姑娘少爷歇一歇,泡茶的当口闲聊起来,说起今年的茶品相不大好,碎末太多…… “咱们那几十家茶庄子没有一家是卖次茶的,难不成就将那茶末子扔了不成?”朱天黎颇有些心疼。 若是给小茶庄当成俩钱儿一包的高末儿卖去,这好茶的茶末儿茶梗儿又不是高末儿能媲美的;小茶庄的老板定是想靠它赚上一笔,价钱定的也会比高末儿高不少,穷人家买时便得思量思量。 老太爷也叹气——就算降到次等高末儿的价格,也比扔了强,可万一被小茶庄子打着陆家茶的旗号叫卖,伤的就是陆家名声。 “是什么样的茶末子,朱爷爷可否取来叫三娘一观?”陆清宁颇感兴趣的问道。 “怎么,你有好主意?”老太爷微笑着看她。 陆清宁笑着摇头:“现在还不敢说,等三娘瞧过了再说吧。” 招财烧好水送过来后,人便去了门外,听见屋里召唤他,忙无声的小跑进来,听朱天黎叫他去前面门面取些茶末儿进来,立刻应声而去,一边往外走一边纳闷儿,要些破茶末子作甚,难不成好茶喝腻了…… “三娘若是没记错的话,咱们家那些织布作坊也出细棉布的?”陆清宁将招财取回来的茶末子翻看了一下,就笑问老太爷:“若是为了成本考虑,细棉布也使得,毕竟细棉布比软烟罗便宜,不过效果就没有软烟罗好。” “若是细棉布可以换个织法,织得松一些更好了,不但比软烟罗还好用,成本也低。”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细棉布帕子掏出来,在帕子上画了个格子。 “都做成这么大的小布袋,装上比平时泡茶略多的量、再封好口子,取一角上缝一条细绳儿,用来挂在茶壶茶杯外,便可以热水冲泡了;等没了茶叶味道,拎着绳子将茶包提出来扔掉即可。”谁叫这个年代没有无纺布来着,好在陆家有纺织作坊。 “因为这茶包方便快捷,又不用担心有茶末入口不舒服,价格上完全不用太低廉;若是有客人不识,伙计们随便称呼这东西叫茶包也好,叫袋泡茶也罢,还能卖个新鲜,祖父和朱爷爷觉得如何?” 老太爷和朱天黎同时抚掌大笑,朱天黎更是笑道:“陆氏袋泡茶,三姑娘好主意!”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心插柳 得了老太爷和朱天黎的赞不绝口,陆清宁却不好意思起来——袋泡茶在上一世太常见了,她不过是个“剽窃”者啊;不过话说回来,她眼下生活在大顺朝,又没抢立顿的生意……转眼也便笑起来。 而老太爷若不是这次出门来只带了招财一个人,进宝并不曾跟着,几乎立刻就想打发一个长随去各个纺织作坊传话去了。还是陆清宁笑着说不急,又趁胜追击起来:“祖父书房里有本书,讲过西北等一些边疆民族甚喜砖茶。” “那砖茶并不使用嫩茶所制,而是些偏老的茶叶与茶末茶梗蒸压而成;若是祖父能查访到擅作砖茶的师傅,咱们家茶山上的老茶和这茶末子岂不是都有了去处?” 陆清宁上一世的祖父便是茶庄经理,因此她多少懂些茶经与各种茶的历史,砖茶从唐代便有生产,可盛行起来还是明清。 曾经的那个历史是那个样子,眼下这个时空却还没有大批量砖茶面世,却又有古籍记载过,岂不正是个好机会,能将陆家的茶叶片片都利用上?若不做砖茶,茶树上的老叶子都是扔掉的东西! 老太爷也记着有这么本古籍,似乎还是唐代传下来的孤本,只可惜那上面并不曾记载太详细的蒸制压制方法,听她说起不由皱眉:“擅作砖茶的师傅好找么?” 比较起方才的茶末子做成袋泡茶,朱天黎似乎对这个砖茶更感兴趣,毕竟这个砖茶是更不容易跟风模仿的。 这么想罢他立刻笑道:“既是早有古籍记载,查访查访吧,访不到也就罢了,若是访得到……岂是袋泡茶那些小利能比拟的?” 陆氏茶庄也有西北来的客商。偶尔也有人问起,这里可经营砖茶,得到的都是否定回答,双方未免都有些失落——大顺朝西北边疆和境外的很多民族都喜欢味道浓郁的砖茶,可那东西却只有少数两家在做,岂不是把钱都赚了,他们却无法分一杯羹。 “祖父和朱爷爷可以一边派人查访,一边差人试着少量的做一做,只要能将茶叶压制成型,就成功了第一步。”陆清宁提议。 话是这么说。也只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吧;若真是那么好做的,江南种茶的大户不少。不是早都做出来了。 老太爷和朱天黎却笑说是个好主意。 别人家也种茶,可又有几家心疼那些老叶,只有陆家茶山多茶树多,这越多就越心疼,何况陆家接待的客商也多——砖茶若是真能做的出来。那就是陆家又开了一条新财路,能带来很丰厚的利润呢。 “祖父和朱爷爷可见过乡下脱坯用的那木头盒子。上面没有盖子,下面没有底的,只是为了将拌合好麻刀的黄泥固定出个模样来。”前世的祖父也曾经给陆清宁讲过茶砖大概做法,却是当着聊天的闲话,她并没太当事,也就没太多问。 “古籍里既然说砖茶是蒸压而成,也许是要将炒好的茶叶蒸的微湿。这样怎么压也不怕碎,还能压得更紧实;最底下铺一层老茶,叶片大兜得住,压实了之后再铺茶叶和茶梗再压实,撒些茶末添补上空隙再压……” 老太爷与朱天黎对视一眼。都微微笑起来。听着倒有点意思! “三娘说得起劲,不如我给你两个管家归你管着。你将这作坊打理起来如何?”老太爷笑道:“你也不用怕什么抛头露面,雇人建作坊备料备工具的事儿都叫两个管家打理去。” “那敢情好!”陆清宁不待答话,陆文渊又从一边蹦起来,替她做了主,“祖父不是开玩笑,是说真的对不对?”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太爷虽不是开玩笑,却也时刻不忘引领自己最喜欢的这个孙儿:“可你三姐姐还不曾答应呢。” 陆清宁怎么会不答应,又有陆文渊怕她不好意思应下,先给她做了先锋,闻言立刻笑道:“若是试制,三娘能行;等真做成了,要大规模起作坊,就得祖父再找人掌舵了。” 这也叫以退为进对不对?她都将砖茶试制成功了,老太爷怎么会将她换掉,就算换掉,也得给她个过得去的说法和部分利润才对——这样的话,她这辈子都有了傍身的银钱。 “那咱们就说好了,如今已然是腊月底,等出了正月,就开始起作坊招人手,万事俱备之后,茶树也开始出嫩芽了,你只管放开手做去。”老太爷笑道。 又吩咐了朱天黎一些事宜,老太爷便带着陆清宁姐弟俩离了陆氏茶庄。上了车后,车夫九功就赶着马车往同福街而去——说是带陆清宁姐弟俩看什么自家铺子,其实就是见见朱天黎,如今正事儿谈完了,也该做些别的了。 到了同福街那个小院儿,老太爷下了车,便笑着唤陆清宁姐弟俩:“你们瞧瞧,这小院子若是改造成铺面可使得,这也是个三进院,前面做了铺面,后面也可以住人,还不用单另再给郎中们找房住。” 陆清宁因是男装,坐在车上也不曾避讳,马车轿厢两边的侧窗一直都敞着,这一路将这同福街也看得差不多了,却不曾发现任何一家专治妇婴病痛的,如今再听老太爷这么一说,心里更是高兴:“三娘觉得这位置好得很。” “这小院一直闲置着,可是因为这条街都是医馆药堂,做别的生意撑不下去,更不适合住家?” 老太爷颔首:“正是如此,所以这处院子便闲置了好些年,所有的椽子怕是都腐了,你若觉得好,还得从头修缮。” 陆清宁想起木香看过的几处门面,处处都不如这个位置好,每年的租金也不少,有那租金也足够修缮房屋了;可转念又想起什么来,不由看向老太爷:“那……那三娘要给家里交多少租金呢?” 老太爷被这话问愣了,难道他方才提过租金的事儿?仔细回忆了片刻,知道自己并没说过什么,不由从头开始审视这个孙女——这孩子从来不曾想白占便宜啊!这、这哪里像他那不成器的大儿生的孩子! “等祖父找几个管事带人将这院子修缮好,就带你去衙门里换名上档子,这房子祖父送你了。”老太爷风轻云淡的说道。 陆文渊一直都紧紧握着陆清宁的手,方才听他姐姐还要给家里交租金,就用力捏了捏他姐姐的手掌心,如今听了老太爷这话,也顾不得捏手了,喜笑颜开仰起小脸儿:“谢谢祖父!” 老太爷笑坏了:“怎么,如今算是如了你的意?你当初日日在我耳朵边念叨,说什么你姐姐的医馆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可是早就打上这小院儿的主意了?” “你日日唠叨不休,祖父日日一声不吭,你心里可曾怪祖父不近人情?” 陆文渊红了脸,拼命摇脑袋:“没有没有,孙儿从来不曾怪祖父,祖父是胸中有大丘壑的人,只要不搭言儿,必是有算计,今儿这不就是考了我姐姐一场?” 老太爷仰天笑了一阵,这才正颜道:“这话你倒说对了,若是你姐姐愚笨,莫说这小院儿,就连带她去陆氏茶庄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又转头问陆清宁:“你可懂了祖父的意思了?” 陆清宁垂头做恭谨状:“三娘明白,有付出才有回报,三娘也是家中的一份子,若是不能为陆家做出贡献,也就没资格得到什么。” 敢情今儿这所有的安排,全是为了考量她?六弟去老太爷跟前给她求这小院儿,为何从来不曾跟她透露过? 不过也是呢,若是早早透露了,她的各种回答就会被老太爷看出端倪,反而显得她做作,为了得到这小院儿无所不用其极,甚至阿谀了。 老太爷听了她的话却频频摇起头来:“偌大的一个陆家,祖父还不老,你叔父们也正当年,还用你个小姑娘家贡献?你好好看看你们大房,才会晓得祖父最深的用意啊!” 说罢这话,老太爷就叹起气来,陆清宁忽悠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太爷这是想看看她能不能给弟弟们撑起一片天! 陆廷轩已然指望不上了,陆文渊是头大的嫡子,虽然聪明却才七岁,离成年还早着,小八小九才出满月,若她也不争气,大房也就完了!老太爷这是想叫她担负起嫡长子的责任来,将大房的重任挑起来! 她在内宅做的那些事儿,必是大多都不曾瞒过老太爷的法眼;她只是想给自己创造一个更干净的环境,照顾谢氏、保护弟弟们也是为了将来互为依靠,到了老太爷眼里,却既欣慰又满意……这是不是也算无心插柳? 老太爷这么做,也是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房都不能放弃,陆廷轩不争气,便得想辙换人扶持吧?大家主还真难当。 陆清宁想通了,便笑回老太爷道:“三娘懂了,三娘今后一定好好给弟弟们做榜样,就算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也要全力尽到做姐姐的责任。” 遮挡一辈子风雨,可能么?她终究只是个姑娘家,等过些年嫁了人,若还一味的惦着娘家,岂不是成了搬仓鼠。 第一百四十章 水手之歌 晌午饭时,老太爷陆珩带着陆清宁姐弟去了天颖府最有名的天海居。这天海居酒楼建在无涯湖旁的一个天然小丘上,又因为是个三层楼,便敢说摸天又傍海…… 这还是陆清宁来到大顺朝后、第一次在饭庄子里用饭,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待那菜式流水般上了数道后,她却有些失望——看着模样,这菜肴并不比陆家后宅大厨房的厨娘们做得精致多少。 陆文渊这个鬼精灵似乎知道他姐姐想什么,“三……三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天海居的菜也一样,你尝尝就知道了。” 陆清宁先是被他的一句三哥叫愣了,转瞬也想到自己是男装,微微笑了笑低声道:“你小子是人肚里的虫儿不成?” 老太爷此时也举起筷子示意姐弟俩可以开动了。陆清宁抬箸夹了块樟茶鸭放进陆文渊的食碟,自己又搛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之后,立刻转头对着弟弟笑起来——他的话果然不虚。 正待再给陆文渊多夹些他爱吃的,陆清宁的动作猛然一僵,伸出的筷子也骤然就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身后不远处的楼梯处,似乎来了群正在上楼的客人,还似乎带了女子,一路上楼梯来一路调笑着,别提多肉麻了,她却听着那其中一个声音很是耳熟! 老太爷微微皱眉,不知她是怎么了;也许是一样听见了那嘈杂的吵闹声,偏头看时,脸色顿时黑了。 陆文渊顺着老太爷的目光看去,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也有些发直,脸色亦变得难看起来,小鼻孔愤愤的喷着气。就像个恼怒的小马驹。 这天海居并不是没有雅室,可祖孙三人更喜欢在这二层依窗而坐;老太爷的意思大概也是想叫陆清宁开开眼界,多接触接触常人——他们陆家没那么多讲究,姑娘只要争气懂道理,抛头露面算什么。 因此这上楼来的客人,或是同样落座在二楼,或是直上三楼雅室,都要从三人不远处走过。而正在上楼来的这一群男女,走在最前面、左右手分别揽着个妖艳女子的,却是陆家大老爷陆廷轩…… “爷这是怎么了。愣什么神儿啊?”见陆廷轩突然慢下脚步站在那里,不再抬脚迈一步。那一对妖艳女子都纷纷开口催促起来。 跟在陆廷轩身后的几个男人,怎么会不认识陆家老太爷,有那胆小怕事的,又日日跟在陆廷轩身后捡便宜蹭吃喝的,已然转头跑了;陆廷轩被那下楼的脚步声惊醒了一样。一把抛开吊在他手臂上的一对姊妹花,匆匆走到老太爷跟前嗫喏道:“爹……” 再看老太爷身边坐着的一对男孩儿。小些的那个正是自己的嫡长子陆文渊,大些的那个却不是自家子侄,陆廷轩更是有些糊涂了——这天海居白日里还好,若到了夜里,便是个极有名气的喝花酒好所在,自家老爹带着两个孩子来这儿作甚? 难道另外这少年跟陆家有什么渊源,老爹想极力讨好人家。便将人带到这种地方来开眼? “爷!”一个女子娇滴滴的扑过来,一把挽上陆廷轩的手臂:“在这儿浪费什么工夫呀,咱们还是上楼去吧!” 这种风尘女子哪里知道陆老太爷长得什么样子,更是不信天颖府第一大富豪陆珩还会坐在这大堂里用饭,只以为陆廷轩遇上了普通熟脸儿。 陆廷轩见自己的儿子脸色又黑又红。眼里的眼泪若不是强忍着就会滴到衣襟上,一把便将那女子甩出去一丈远。“滚!” 那女子摔得不善,雪雪呼痛;另一个立刻不依不饶起来,却怕自己也吃了这种亏,只敢远远地站着娇喝道:“陆大老爷好不讲理!若叫我们姊妹滚蛋,先拿银子来!” 她这话音没落,便觉得眼前一花,眼睁睁瞧着个物件儿飞快朝她面门飞来,不等她躲闪,那物件儿便硬生生砸在她脑门儿上,砸得她摇摇欲坠眼冒金星;强忍着额头疼痛蹲下腰身,那物件儿却是个素面荷包,沉甸甸的似乎有十来两银子。 那年纪稍大的少年公子此时也走到她们身边,一个盯了一眼后,话语声冷若冰霜:“还不快滚。若再叫我瞧见你们跟着陆大老爷厮混,就没今儿这么便宜了。” 这时别说是这两个女子,就连随着陆廷轩一起来的其他人也早都呆了,被陆清宁这么一喝,蜂拥般掉头往楼下跑去。 她这才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看都不看陆廷轩一眼,掏出手帕递给陆文渊:“六弟你把眼泪擦了!你是个男孩子,这般含着眼泪像什么,当自己是受气的小媳妇不成!”虽有些不留情面,却也真是被气坏了。 陆廷轩闻言,皱眉又打量了她几眼,惊呼声险些脱口而出。这是三娘!老爹带她个女孩子来这里作甚,又打扮成这个鬼样子! 老太爷却不喜不怒的瞟了他一眼:“你站在这儿等我请你吃饭?还不家去!” ……陆廷轩虽然被老太爷撵走了,陆文渊却觉得眼前所有美味佳肴都没了滋味。他呆呆的握着姐姐给他那个帕子,两只小手有意无意的拧来拧去,只将那帕子拧成了麻花。 “别拧了,再拧天就真塌了。你见过谁家大老爷们儿拧帕子 盛世荣华txt第34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陆清宁夹了块糖醋鱼,小心翼翼剔去鱼刺,放到陆文渊食碟里,“赶紧吃,凉了就不鲜美了。dierhebao” 心头却叹气道,虽然她从来不曾拿陆廷轩当父亲,并不会多在乎他如何做人做事,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止一次忧心,这人会给她和弟弟们带来什么样的坏影响。 那陆文渊岂不是比她难受得多。他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孩子,年纪又小,若这么点子小岁数就看开了一切,那这孩子还有法儿要么,一个看护不到还不得出家当了和尚? 用罢午饭又逛了逛各式商铺,祖孙三人一同回到陆宅,已经是午后未时末。老太爷也许是想叫陆文渊忘掉中午那事儿,逛商铺时给他买了不少小玩意儿,上了马车的回程上,这孩子也终于有了笑模样,令陆清宁踏踏实实松了口气。 到了家后,姐弟二人一同跟老太爷告了退,陆清宁便送着陆文渊回渊园。 既是这孩子已经看似将那事儿抛在脑后了,她这一路上只管跟他玩笑着;却不想将他送进卧房小憩,转头要走时,却被他弱弱喊住:“三姐姐,你陪我睡着了再走!” 陆清宁只觉得心头一酸。这孩子再懂事……也很怕有爹还不如没爹的感觉吧?忍了这半下午加一道儿,如今到了自己的房里,终于忍不住了呀。 他替她筹谋了良多。又是将女子医馆选址困难的事透露给老太爷,又是将那万向轮无意般炫耀给老太爷,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帮她。 她并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有多聪明,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这孩子的来历,可如今瞧着他这幅很受伤的模样,一时便将他的聪明和可疑全都忘掉了,只觉得他就是个需要姐姐拍着睡的、不甚懂事的小孩儿。 陆清宁绞尽脑汁回想励志小故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海里只有苦逼的三毛流浪记。想了半天终于落败般苦笑:“姐姐给你讲个水手的故事吧?” 这并不是故事,而是一首歌,可叫她把前世的歌唱给陆文渊听,除非她疯了。她又只喜欢那个歌的前半段,便想方设法给加了修饰,缓缓讲给陆文渊听。 “这个整天被人欺负的孩子,终于长成最厉害的水手了?”陆文渊重复着故事的最后一句,脸上缓缓现出真心笑容。 “是啊,爹爹只会责骂,母亲只会哭泣,令他的小时候很不快乐。后来他学会了擦干眼泪挺起胸膛,可不就成了最最厉害的水手了?”陆清宁微笑。 虽然水手这首歌盛行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心里却是一片灰。要不是祖父故意叫她听到这首歌,她立刻就喜欢上了,用心的学用心的唱又用心领悟着,也许她就变成个小太妹了? 看陆文渊终于合上羽扇般的长睫毛,平静的入睡了,陆清宁悄声退出他的卧房,又低声嘱咐他的奶娘和素心、山杏,莫叫他睡到天黑去,夜里反而会睡不着,就要离开回后宅。 素心忙挽住她手臂,低声笑道:“姑娘不如换了我的衣裳,洗洗脸再回去吧?再不奴婢就往后宅跑一趟,给姑娘取了衣服回来换上。” 她陪着陆文渊回渊园时,几个丫头婆子并不曾惊讶——渊园并不是后宅女眷住所,偶尔来个男客算什么。待看清楚这是三姑娘男扮女装,才都恍然大悟说,怪不得这位公子看着眼熟。 如今三姑娘要回后宅去,素心自然就得拦一拦。后宅连个十来岁的小厮都没有,三姑娘这幅模样闯进去,万一被人围着暴打一通可如何是好? 陆清宁被素心这么一说,也恍然大悟,可不是怎么着,她都忘了自己还穿着男装。于是笑道:“你跑一趟去给我取衣裳吧。” 她清早时穿着男装离开清宁园,后宅还不知道将这事儿传成什么样儿了呢。想起这个忙嘱咐素心:“若路上有人跟你打听早上从我那里出来的男子是谁,你只管将这人给我记下,别的都不用回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借机立威 素心略一琢磨就懂了三姑娘的意思,立刻笑着应了。又去西屋取了罐茶叶出来给她泡了茶:“三姑娘略坐着喝两盏茶,奴婢也便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听来像是早就有了准备去听闲言碎语,等这丫头回来,还是一脸黑。 陆清宁却浑不在意,洗了脸便去陆文渊西书房换了衣裳,又叫素心帮她重新梳了头;看来是想将恶作剧进行到底了,素心取回来的还有短绒披风,她却不要,而是披了之前那件男装大氅。 “姑娘还嫌那些人的话不够难听?”素心跟了六少爷这么久,早都习惯了处处呵护教导,因此言谈话语上更像个当姐姐的样子,连带着对陆清宁也提醒起来。 陆清宁调皮一笑:“我是故意的,出来时没掩饰是故意的,如今还是。” 素心微微一琢磨,前后也串到了一起,“这都是腊月根儿了,姑娘就算揪出些个心怀叵测的长老婆舌头,难不成还能在腊月根下处置人?” “若换成是你是我,你仔细琢磨琢磨,是腊月里处置人更具威慑,还是平日里小打小闹的好?平日里我也没少借着二太太和姑奶奶抖威风,可我瞧着都没看得上我,也没人拿我当正经主子呢。”陆清宁将真话都跟素心讲了。 “恐怕在那些人眼里,都以为我是个狐假虎威的,我今儿还就要叫她们瞧瞧,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最近这些天,陆清宁没少琢磨,为何她落水之后这几月,也就是她来到大顺朝这几个月,威风没少抖。却还是没起大用处。 想到最后,她也终于明白了,一是包氏的余威犹在,很多人不愿意为了她得罪老太太,二也是那些仆妇认为她个小姑娘、本就是没什么大能耐,不过仗着二太太和姑奶奶撑腰而已。 且不说当初的小澄,就连她险些被打了闷棍,都是二太太两人出面惩治的相关人等;陆清雅被送进家庵,还是烧了佛堂后老太爷亲口发话……明面上看起来,有哪一样跟她陆清宁的手段有关系? 于姨娘那件事倒是她彻头彻底做了主事的。可于姨娘在清宁园叫嚣得厉害时,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及时赶到;何况那事儿是她们大房的私事。跟后宅有多大关联? 而老太太包氏托包家寻下产婆背后欲下黑手之事,陆清宁早就下了令,叫千叠园的下人莫要外传,毕竟……还牵扯了谢家。 其实她很愿意躲在二太太和姑奶奶身后,就做个偷偷耍手段的人挺好。可如今再看,这些日子事情永远层出不穷。原因就是根本没有人怕她。 老太爷既然话里话外都叫她把大房撑起来,不立立威怎么成! 素心听了她的打算,不免有些担忧。三姑娘毕竟还小呢,小小年纪就担了个“泼妇”名声,以后还不得影响姻缘啊? 陆清宁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陆文渊的卧房:“他比我小好几岁呢,小八小九更小。我若退缩了,我们姐弟哪还有好日子过了。” “至于姻缘这种事,我也不怕素心姐姐笑话我小小年纪不怕羞,良人一说儿、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就算不露出泼妇本质来,骨子里也是个不吃亏的。到了人家照样被人不喜,还不如索性做了。外面即便传了我的坏名声、还有人来求娶,反倒是不忌讳这个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是为了陆家姑娘的丰厚嫁妆,哈哈。” 她之所以跟素心交了实底,也是为了叫素心知道,她在乎小六儿和另外两个弟弟;小六儿住在外院,她鞭长莫及,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素心再不知道找她商量,也许会酿成大错。 素心也不愧是谢氏早早选出来的人儿,又第一个将她分到渊园,她本就比另外几个心还多些伶俐;听了陆清宁这话,立刻庄重致谢:“奴婢替六少爷谢谢姑娘,姑娘放心,六少爷这儿有我和奶娘、山杏看护,绝不会叫姑娘多分心。” “姑娘如此也好多照顾照顾太太和两位小少爷。” “你谢我作甚呢,他是我亲兄弟,他好了,也是我的助力,哪个姑娘家不愿意自己兄弟硬气?”陆清宁笑着扶了素心。 且不说嫁人以后,就是眼前,小六儿又帮了她多少忙?没有他在老太爷耳前耳后的说她好,老太爷哪有工夫搭理一个女孩子,孙女再好,将来也是别人家的! 又跟素心唠叨了些有的没的,比如说二少爷四少爷那边,叫小六儿少往那边走——二少爷陆文博的狐狸尾巴早露出来了,提防起来还好些,四少爷却是个没谱儿的。 既是提起了二少爷,素心难免皱眉:“他先是针对六少爷,又买通了长生和几个婆子,妄图暗害三姑娘,怎么老太爷还叫他跟着几个管事学做庶务,并不惩罚他呢。” 陆清宁叹了口气:“毕竟六少爷年纪还小呢不是?若放在别人家,六七岁的孩子尚且怕养不活,只给排行,都不给上族谱的……” 老太爷虽然随时将陆文渊带在身边,上学堂时却不能趋步跟着;因此留着陆文博,也不过是下下之策……等再过三两年,陆文渊长大了,莫说陆文博做出这么大恶的事儿来,就算事儿再小些,且看他能否逃过? 若到那时老太爷还对他手下留情,她陆清宁也不能忍。眼下不忍,动了陆文博,就触了老太爷的底线;将来呢,她就动了他,又能如何! 素心听懂了三姑娘的意思,难免更是心惊——原来老太爷是怕六少爷养不大,才留着二少爷?这种人……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六少爷和两位小少爷,还能指望他将来撑起家来? “有总比没有强不是?”陆清宁苦笑得如同自嘲,将素心取来的女式披风搭在手上,“我回了,你记着再过会儿就将小六儿喊起来。” 披着男式玄色大氅的她,才进了垂花门,便迎来了各色目光。 她只装做懵懂,实则却将那些嘲笑的眼神主人牢牢记住;虽然她知道,那些仆妇也许只是古板,看不上姑娘家跟男子关系密切,可她是那种人么?这种只看表面的人,就算留着,何堪大用。 再前面不远就是清宁园了,却见水晶和碧玺手牵着手跑了过来,不知是有什么事儿;若说是素心方才回来给她取衣服,两人不放心她要出来接,就该与素心一起去渊园不是么? “别跑,有事儿也慢慢说。”她快走了几步迎上去,见两人额头上都微微出了汗,眼下已是腊月,虽是江南却也有些寒冷的味道了,不远的路也跑出汗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太太叫石妈妈来了两趟请姑娘,这又来了第三趟……”水晶也怕姑娘着急,忙告诉她。 陆清宁又气又笑。恐怕是有碎嘴婆子将闲话传到太太耳朵去了吧?太太如今也不总待在千叠园,只要是出了院门,听些闲话也是免不了的。 “石妈妈说没说是什么事儿?”陆清宁笑问。 水晶和碧玺同时摇头,碧玺道:“石妈妈没说,不过奴婢们瞧着,石妈妈脸色不好。” 主仆三人便一同往千叠园走去,离着那院门还有一段路,就瞧着沁玉从院儿里出来,远远看见她们主仆,立刻迎上来:“三姑娘可回来了,快去瞧瞧太太吧,太太正在房里哭呢。” 陆清宁的眉头刷的皱紧:“沁玉姨娘可知道太太为什么哭?” 沁玉又叹气又恼怒:“婢妾猜必是宋姨娘来给太太请安时说了什么闲话了,她比婢妾来的早了几步,婢妾到时,太太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了。” 谢氏出了满月没多久,就又恢复了姨娘们请安的规矩——八少爷九少爷已经顺利出生了,再这么没规矩的放松下去,也容易养成|人的臭毛病。 可这规矩才恢复没几日,宋姨娘就坐不住了,就开始上赶挑事儿了?恐怕就是早上遇上了男装的陆清宁,便拿来到谢氏跟前儿当话儿说了吧。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瞧瞧去,沁玉姨娘也回吧。”陆清宁笑了笑,转身带着两个丫头往院门里走去,也没问她眼下这时辰又来千叠园做什么。 沁玉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无声的叹了口气。三姑娘最近几个月处处都像个大人了,真的会做出那种事?可若说宋姨娘是胡编乱造的,难道那臭女人不想要命了? “我的三姑娘呀,你可回来了!”才进了厅堂门,石妈妈和高妈妈双双迎来齐声道:“太太在房里不高兴呢,快去劝劝吧!” 陆清宁却站下脚步。有什么可急的,再急也得先问问谢氏周围的人怎么说才是,否则立刻就去将宋姨娘捉了来,万一冤枉了人就没法收场了。 “可是谁来说些不好听的话了?”陆清宁拉住两位妈妈问道。 高妈妈摇头:“若只是谁说些不好听的也就罢了,晌午时又收了禹州方知府家送来的信……” 上一封信送来时,因为谢氏当天晚上就生产了,之后又坐月子,方家并不曾急着要回话儿;如今连满月也过去不少天了,方家这是着急了? 陆清宁这么一想,不由有些后悔——之前她竟然将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否则在外头时、也许能跟老太爷要个准话儿?若老太爷不答应,谁也不能强迫她早早定下亲事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又有信来 陆清宁进了内室,就瞧见谢氏双眼红肿,不过已经没再掉眼泪了。见她进来,显然还不曾消气,脸色也颇有些不好看。 “娘这是怎么了?我大清早儿便跟着老太爷和六弟出去了,才回来就听说您叫石妈妈找了我好几趟,可是有什么事儿?”陆清宁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味的装糊涂。 或许是这话稍微给谢氏宽了宽心——跟着老太爷和六少爷出去是件好事儿啊,谢氏脸上的神情不由有些松动,却还是略带严厉的喝问:“除了这事儿,你还做了什么?你可知道这满后宅都在说些什么?” 若是别人问这些话,陆清宁火气上来,不是顶着来,就是转着圈子偏不讲实话;可谁叫眼前这人是她娘呢,她立刻笑道:“您是说外面都在传,大清早的从我院子里出来个陌生男子?” 谢氏微微有些发愣。这种事儿可不是小事儿啊,女儿竟然还轻描淡写反问她?莫不是还有隐情,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么一想,谢氏提了大半天的心忽悠就放回肚子里——她就说么,她的宁儿怎么会是那么不知深浅的? 高妈妈石妈妈之前确实也劝过她,且不说宋姨娘那种人说出来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只说三姑娘的为人,也不像那种胆大妄为不考虑后果的;更何况,陆家的后宅何曾到了外男随便出入的地步? 可陆清宁身上的男式大氅还披着呢,进了屋来也没来得及脱掉,谢氏抬眼又是一看,这才发觉,立刻又皱紧了眉头:“难道没有那么个人?那你穿的这又是什么?” 这话口气很严厉,谢氏说罢却又红了眼圈。陆清宁也惊醒过来。原来自己还披着那件衣裳呢,怪不得进了屋就一直觉得燥热,忙解开脖子附近的扣儿,将那大氅脱了下来,这才笑道:“人儿确实是有的,不过也不是别人,而是您女儿我呢。” “老太爷大清早就叫孙姨奶奶来传话,说是要带我和小六儿上街去逛逛,我总不能做女儿家打扮陪他们四处溜达吧?这大氅还是小六儿头些天上街给我买回来的,您瞧这样式是不是挺好看的。小六儿的眼光还不错呢。” 谢氏立刻破涕为笑,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儿?她就说么。她的宁儿怎么会做那种傻孩子才会做的事儿! 笑是笑了,嘴上却还佯嗔道:“净胡闹!天颖府民风开放,你就算做女儿家打扮又如何,偏要打扮成男孩子,大清早的从后宅里大摇大摆走出去。你这么做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名声!” 陆清宁咧嘴笑了半天,这才道:“我来您这儿时才回来呢。出去先是跟着老太爷去了一家木匠铺子,将前几天画的那个小车的图给木匠讲了又讲,又一同去了陆氏茶庄,见过朱天黎朱爷爷,喝了会子茶,聊了会子天儿。” “之后又去同福街看了一处小院,还去天海居吃了饭。这一来一去的大半日,还是男装更方便不是?” 民风再开放,去木匠铺子拿着图跟木匠说话,去酒楼大堂里四平八稳的吃饭喝茶,终不是女装打扮的她能做的事儿。 谢氏终于释然。面上还带了些惊讶。这孩子也许并不知晓朱天黎究竟是何许人也,她却是知道的。那可是老太爷八拜之交的大哥,陆家丢了皇商的身份后,若不是有朱天黎的多年协助,也许陆家早就败了! 这人于老太爷来讲,又不单单是异性兄弟,亦师亦友不说,还是头号大军师呢…… “女儿虽然没弄清朱爷爷的确切身份,可也猜得不离十。”陆清宁笑着回谢氏:“我不是一直闹着想开个女子医馆么,老太爷将同福街那处小院子送我了,说是年后便差人去修缮,再带我去衙门更名上档子。” 谢氏更是惊讶万分,却不曾想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老太爷竟然叫女儿领着两个管事研制砖茶!这、这是将女儿当成儿子养了不成! 娘儿俩将这个男装之事说开了之后,见谢氏神色彻底轻松起来,陆清宁不由发问道:“我听高妈妈她们说,您是收了方家的信才不高兴的,难道方家舅母不大好?” 她若是不提,谢氏几乎都要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听她一问,方才的欣喜立刻杳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说不清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那封信拿出来递给陆清宁:“娘也没什么背着你的,你自个儿看吧。” 老太爷都将闺女当男孩儿看待了,她还说什么呢,这孩子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她讲什么都是白搭,不如叫这孩子自己看罢信琢磨去。 陆清宁接过那封信,心头难免有些忐忑。谢氏这是怎么了,要知道方夫人可是跟谢氏商量过要结儿女亲家的,两人之间的悄悄话儿却叫她自己看,难道看完了能叫她自己拿主意不成? 待她将两三页纸看完,心头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了。 方夫人的病似乎并不见好,还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了,可这话里话外,却不再催着谢氏给她一个承诺,反而说,方可谦说了,宁儿妹妹还小,总不能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就将人家女孩儿早早定下,原因却仅仅是他们方家怕儿子三年后娶不到媳妇,那样做太自私…… 陆清宁一直恶作剧的想,方可谦都十八大九了,却尚未娶妻,连个亲事都不曾定下,不是心中有所爱却求不得,就是性取向有问题。 看了方夫人的信她才知道,原来方可谦曾经订过亲,那女子……却在十五岁及笄前夜得了暴病而亡,外加现如今方夫人病入膏肓,外面都风传方可谦是个克妻克母的命呢。 “她……方家舅母这么说,是不是欲擒故纵啊?”陆清宁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她总习惯将事情往最坏了想,却忘了谢氏与方夫人的交情了。 谢氏却不糊涂,知道闺女跟自己个儿最亲,手帕交再好也是外人儿,不免笑道:“你这个孩子,心眼儿恁多。你方家舅母与我相交多年,怎么会不知我的性子,我从不是个死打烂缠的人,跟我欲擒故纵又有何用?” “那您收了这封信后为何不高兴?”陆清宁难免有些糊涂。 谢氏并不太愿意跟方家结亲,如今方夫人信里已经说了不强求,谢氏为何还哭得一塌糊涂,莫不是担心方夫人的病?不是都说生死有命么,哭出多少眼泪,还能救命不成? 谢氏长叹一声:“人就是这样儿啊,被迫之时不论心底怎么想,总是觉得不快活,觉得像是被人要挟一样,理所应当的便想反抗拒绝;可一旦人家不逼迫了,静下心一想,其实自己也不是多反对那事儿……” 若不是方夫人在她临产前来过那封信,谢氏始终不敢想,自己的女儿竟然还有知府家求娶,毕竟自家只是商户;可方夫人那封信就像软硬兼施,令谢氏心底登时结了个大疙瘩。 而现如今方夫人松了口,她却突然觉得很失落——若女儿不嫁给方可谦,以后怕是不好再找比方家还好的亲事了!可谦那孩子也算她看着长大的,论人才论品貌,都是挺好的,唯独是年纪太大了! 陆清宁听了谢氏一番言论,既有些好笑又有些着恼。谢氏多大的人了,竟然还有逆反心理!不过这话倒是大实话,人大多数都是这样不是么? 就像她前世曾经遇上追求者一样,那一方越是迫切,她越讨厌,等对方死了心,对她的心思转淡,她也会有些失落…… 谢氏见她不再答话,也就认为她害了羞。方夫人虽是不曾催促定亲之事,却也没曾说就此拉倒了,恐怕还有后续,到时见招拆招也就是了;这么一来,就又想起早上时候宋姨娘来说的那些话。 “那宋姨娘……宁儿你说该如何处置她?”若不是女儿最近大半年强硬起来,在她怀胎生产这一段,将大房打理得越来越清净,谢氏也许就乐得眼不见为净,只叫宋姨娘闭门不出,请安也免了。 过去的谢氏,若是讨厌一个人,一定会冷着她,姨娘们似乎也早就习惯了她这个行事方法;可现如今,宋姨娘那些话可全是对着女儿来的,她若是不惩罚这个小妾,岂不是助长了胡言乱语的风气,叫女儿过去的努力都白搭了? 陆清宁当然明白谢氏的苦心,立刻笑道:“虽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可这大年底的,正是评论功过的好时候儿,莫如明儿一早女儿早些来,趁势给娘这千叠园也做个总结,该奖赏的奖赏,该罚的……也便一起罚了吧。” 千叠园的仆妇们真没有偷j耍滑之流,就连新来的小铜钱都很招人稀罕;她这主张其实就是为了叫宋姨娘瞧瞧,小妾与婆子丫头一般都是奴才,谁也不比谁强,奖励了一大批,偏要罚她,看她往后还有什么脸! “是个好主意,就这么着。”谢氏一边叫点翠服侍着洗脸,一边笑着点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趁机要挟 第二日一早,陆清宁早早收拾好自己,便带着水晶和碧玺来了千叠园。 到了千叠园后,高妈妈将早就准备好的仆妇花名册交给她,陆清宁却一眼就瞧见了高妈妈双眼有些红肿,不知是没睡好,还是为什么哭过一场。 “妈妈是哪里不舒服?”陆清宁关切的问道,“可是小八小九夜里又闹人了?” 高妈妈是太太的奶娘,又比石妈妈为人柔和圆滑,只要一日不回家养老去,太太就一日还得依仗她,怎么能叫她心里不痛快呢,该开解时必须得开解呀。 说什么小八小九夜里闹人,也不过是借着幌子提个头儿;那俩孩子的奶娘都挺精心,再怎么闹也不用高妈妈彻夜看护,若是又吐了奶或是别的不好,也早该请郎中了,哪用高妈妈熬夜伺候。 高妈妈一下子就听出了三姑娘话音里的关切,眼圈又是一红,却还是强忍住摇头;陆清宁不免半沉了脸微嗔:“您是把我当外人了!” “您若是不跟我说,我就找别人问了,石妈妈和施红姐姐她们总该知道些底细。”她越发的相信,高妈妈这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听她要找别人打听,高妈妈也没办法了,左右太太还没收拾利索,她也有空跟三姑娘唠叨两句,三姑娘聪颖,能给她出些有用的主意也说不准。 待听得高妈妈学说罢,陆清宁的眉头越拧越紧。高妈妈这个侄子是不是不大可靠啊?若叫高妈妈随他就去了,那可不一定是养老,那是将高妈妈当成钱匣子了! 原来是高妈妈的侄子来信了,说是冬至月里,他那媳妇做活儿跌断了腰。到底没治好撒手西去了;他信里的话里话外一边跟高妈妈打听,能不能早些回家去,回家能带着多少银子,可够再给他娶个续弦,一边问高妈妈,太太这里可有要放出去的丫头…… 这分明是想人财两得呀!陆清宁这么想罢,却不好搀和人家的家事,只得换了方式劝慰高妈妈道:“若是令侄想续弦,也在理儿上,毕竟孩子还小。家里没个女人总是不像样儿。” “不如叫人给他捎些银子回去,叫他重新把日子过起来。您还是留在咱们家罢!太太很乐意给您养老,您何苦去跟着他们过苦日子……您若真走了,太太日日想您,您也不心疼?” 高妈妈也是人精儿一个,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 她最近这一年里可没少唠叨。说是要跟侄儿回家去,也是不想叫人看低她。奶娘比别人高贵多少呢。无论如何也是奴才,做不动活儿了还要主家养老,这得是多厚的面皮儿,何况叶落总得归根。 可现如今侄儿家却是那种状况,她回去能养老?不要命就是好事! 已故的侄儿媳妇倒是个好的,可侄儿本是大男人,还叫媳妇冒着大雪上房苫房顶。终于将命都交待了;她不过是那小子的姑母,银子被搜刮干净了之后,哪有善始善终。 侄儿来信这事儿,她只跟三姑娘说了,还不曾跟太太讲。可她明白,就算太太知晓了。必也是跟三姑娘一样的话,诚心诚意的留她。也许她真该给侄儿捎些银子回去,人就留在陆家算了! 听高妈妈话语中有了些松动,陆清宁立刻笑道:“这就是了!妈妈还是留下来的好,否则太太也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说太太没情意呢……妈妈奶大了太太,又服侍太太这么些年,老了老了给打发回家了,根本就说不过去不是?” 高妈妈大惊。可不是怎么着,太太最在乎面子了,她怎么就没替太太想过这个! 这么想罢,高妈妈立刻埋头欲跪,一是感谢三姑娘提点,二也是告个罪,却被陆清宁一把拦下:“太太这便洗漱好了,出来正遇上您这模样,倒以为我欺负您。” 话音没落,外头报进来,宋姨娘和沁玉姨娘来了。 “太太还没梳洗好,叫她们回廊下略等一等。”高妈妈立刻恢复了常态,拿出了管事妈妈的威风。 就算是腊月里又如何,天颖府本就不是那么冷的地方,在回廊下多站片刻也死不了人;宋姨娘有能耐乱嚼舌头,就该受这站着等的罪! 谢氏似乎也是想替陆清宁长长威风,因此在内室里梳洗完毕,还是又坐了片刻方才来了厅堂。 陆清妩这时也来了,姐妹俩笑着上去问了安,便左右扶着谢氏坐下,高妈妈已经吩咐厨房送早饭来,只等着两位姨娘进来服侍太太用饭了。 沁玉自打被抬了房,后来又陪着陆廷轩在这东跨院里养过病,对谢氏这个正室太太越发恭谨,而她越是恭谨、日子便越发好过,这么一来二去的,再怎么笨拙的心思也已经通透了——于姨娘看来是回不来了,宋姨娘也是个傻的,她何苦跟她们学? 因此一说太太已经起了,请姨娘们进去服侍,沁玉进门就洗了手,又将手搓得温热干爽,这才到东次间里施礼问安,站在桌子边摆箸铺巾,一来二去便显得请了安就站着不动的宋姨娘像个傻子了…… 宋姨娘从打进了门,见到三姑娘跟太太有说有笑的,就有些愣神儿,心底那说不清的滋味又一次朝上涌来。 再看大姑娘陆清妩,也与太太情同亲母女,宋姨娘立刻明白那说不清的滋味是什么了——凭什么一个两个都锦衣玉食的,她的女儿却在家庵里受苦! 正想抬头说些什么,却见几个丫头全都嘲笑般看她;再看沁玉那蹄子已然站在太太身后服侍着用饭了,宋姨娘这叫一个恼怒啊,若不是当着太太的面儿,她真想将这小蹄子骂一通才解气! 她宋婉灵可是良妾,做不来这伺候人的差事!哪像这蹄子就是个通房丫头出身,跟于姨娘一样的下流货色!可偏偏……于姨娘在时,她被于姨娘压了一头,如今那人被送走了,这沁玉小蹄子还要压她一头! 老爷好久没来她的吟风苑了……今晚要不要早早打发个小丫头、替她去老爷书房请人? 宋姨娘这么想着,脸上就露出了略带娇媚的笑容,陆清宁将她这神色瞧在眼里,喝到嘴里的牛||乳|险些就吐了出来。 眼下还不是时候发飙!陆清宁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便只当做没瞧见什么,只管低头吃饭,却见谢氏缓缓放下手中的碗:“我吃好了,沁玉去洗洗手,不用管我了。” 之所以并不说你们两个也去耳房用饭吧,谢氏是早打定了主意,叫这两个小妾空着肚子,跟仆妇们一起接受女儿的训话——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对她好她就越上脸,既如此还不如时不时给些苦头吃。 只是可怜了沁玉,今儿要给宋婉灵作陪绑的那个…… 陆清宁和陆清妩也放下碗,说是吃好了。沁玉愈加会来事儿,又是服侍太太漱口,又是服侍太太擦手擦嘴的,难免又惹得宋姨娘嘴角翘起明显的嘲讽。 “宋姨娘今儿很高兴啊,从打站在这里笑容就不断?”陆清宁放下擦嘴的布巾,立刻微笑着发难,人却与陆清妩一起,扶着谢氏离开这东次间,直往厅堂走去。 宋姨娘一愣,正想寻思个话茬儿回三姑娘,抬头却只瞧见几人的背影。再瞧沁玉,只扔给她一个挑衅的笑容就随了去,她也只好跟在后面往厅堂走去,心里却砰砰砰打起了鼓。 三姑娘这是要将昨儿那事还回来了! 可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凭什么她的四姑娘犯了一点点错就要被送进家庵,三姑娘院子里青天白日走出男人来,却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难道只因为嫡庶之分? 三姑娘不说什么也就罢了,若非得要旧事重提,她宋婉灵就要跟太太好好掰扯掰扯;那么下贱的事儿,三姑娘都做得出,是不是也该被送出去,这辈子都叫她自生自灭去! “太太,婢妾有事相求!”宋姨娘这么想着,便紧走了几步,跟进厅堂里也不等谢氏落座,便扑通跪倒在地。 谢氏皱眉。昨儿还来乱嚼舌的人,今儿有事相求?这前倨后恭的模样也太下作了些吧! “你说。”谢氏缓缓开口。 “求太太派两个妈妈将四姑娘接回来吧?”宋姨娘柔柔弱弱的抬头说道,神色间却带了股子你不答应就不行的毅然决然:“眼下马上就是年了,家庵里既清冷又清苦,只怕四姑娘日子难过。” “她又被送去了这么些日子,早晚儿都跟着师傅们念经抄经文,也早知晓了过去的错,回来定会好好儿的,再也不惹太太生气了……太太就饶了她罢?” 陆清宁扑哧笑出声来:“宋姨娘你是怎么想的呀?四妹妹被送进家庵一不是惹了太太,二也不是太太下的令,你求太太有什么用?你该去求老太爷呀!” 她还不曾发难,宋姨娘就主动送上门了,这样也好! 恐怕这是宋姨娘以为抓了她的把柄,要趁机拿着昨儿那事做借口,要挟谢氏呢;若想叫宋姨娘守口如瓶,不将清宁园走出男人的事儿乱说去,就得将四姑娘接回来——这主意打得还不错呢。 宋姨娘果然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她:“三姑娘是说不叫太太帮这个忙?四姑娘也是太太的女儿呀……”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飞蛾扑火 陆清宁微微一笑,并不像平日里那般锋芒毕露:“宋姨娘这话说得好,四姑娘也得称呼太太一声母亲的;可谁家有过说法儿,说身为母亲,就要骄纵儿女?并不管儿女犯了多大错,都要老母鸡般护着,那还有规矩了?” “其实太太很宽厚了,这几个月并不曾少了四妹妹一点供给,每半个月还会派石妈妈去家庵瞧瞧,生怕四妹妹受了委屈,宋姨娘你却说四妹妹过得清苦,这是将太太置于何处呀?” “不过你毕竟是四妹妹的生母,心疼她也是情理之中,不如你求到老太爷那里去,若老太爷也有些松口,再叫太太帮你铺垫些好话可好?” 宋姨娘一时被她这番话挤兑的哑口无言,泪珠儿险险就掉落出来,可转念又想到她还抓着三姑娘的把柄,立刻忍住眼泪,回了陆清宁一笑:“三姑娘的话很有道理,婢妾受教了。” “可婢妾听着三姑娘的意思,不管哪位姑娘少爷犯了错,都该受责罚?婢妾怎么倒觉得,太太还是偏疼了谁似的?” “宋姨娘莫跟我绕来绕去,有话就直说吧,莫耽误了今儿的正事,”陆清宁笑意更盛,她就等着这人主动往昨儿那件事上提呢,“究竟是谁还犯了错,你只管说,太太必不会有理没理都护着的。” 陆清妩听了这话,不免心惊肉跳。 昨儿那事,她也听说了,可除了约束自己院子里的仆妇、叫她们莫跟他人学着乱弄口舌,她也没别的办法呀;如今三妹妹为何不但不遮掩,还叫宋姨娘当众说出来? 那话可没什么好听的,三妹妹年岁不小了。再有一年半年也足可以议婚了,若将昨日那事传扬出去,还有什么脸面呀!还不快快叫宋姨娘闭了嘴,将事儿都烂回肚子里去! 这么想着,她便轻轻拉拽陆清宁的衣袖,却见陆清宁偏头对她一笑,也不知怎地,她立刻就安了心——看来三妹妹早知道宋姨娘借机生事呢,心里也早就有了对策! 宋姨娘并不曾想到陆清宁不但不躲闪,还叫她赶紧说。跪在那里愣了半晌,终是一咬牙——我给你们脸面。你们却不领情,那也莫怪我不客气了! “那婢妾敢问三姑娘一句,昨儿大清早的,清宁园怎么走出个陌生男子?若说是后宅遭了贼,别的院子也不曾丢过什么。再者说小贼也不敢青天白日的大摇大摆离开……”宋姨娘虽是跪着,面上却再无恭谨之意。平日里的娇弱小白花,摇身变成了咄咄逼人的冷厉面孔。 陆清宁强忍了笑,还略微同情了宋姨娘一回。这可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啊,为了救陆清雅脱离家庵那个苦海,这宋婉灵还真是豁出去了! 可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若这人自小好好教导陆清雅,不是什么事儿都没了?再深了一想,陆清宁也不禁发笑——好好教导是件容易事儿么。宋姨娘自己都做了小妾,能教导出好孩子来才怪了。 ?br / 盛世荣华txt第35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宋姨娘说的是啊!”陆清宁大惊小怪笑起来:“若那陌生男子是个贼,他定然不敢青天白日大摇大摆走出来呀,那不是等着挨抓么?那么他又是谁呢,青天白日出入女眷居所。也不怕被仆妇们绑了送衙门?” “宋姨娘可曾亲眼瞧见了,真有这么个人?” 宋姨娘并不曾听懂陆清宁话里的意思。可听着她这么说,还是一惊。三姑娘脸皮怎么这么厚!明明谁都瞧见了的事儿,她却装成一副听故事的样儿! “可不是怎么着,婢妾瞧得真真儿的呢,几乎跟那人走了个脸对脸!那人必也是做贼心虚,跟婢妾隔着几步远,立刻拐了弯儿了……” 陆清宁哈哈笑了两声,立刻高呼道:“水晶碧玺,给我进来,掌宋姨娘的嘴!” 她才不用太太的人,宋姨娘得罪了她,她干吗要麻烦别人的手替自己出气呢? 宋姨娘本来跪得好好的,听了这话也不管太太叫没叫起了,立刻就想往起爬,嘴里还唠叨道:“三姑娘好没道理!婢妾哪里错了,还要掌婢妾的嘴?这是想打死了人封口呢……” 她这话音不落,水晶和碧玺已经从外面回廊进了来,左右将她夹住,不费吹灰之力便一把按回地上,手掌抡开了抽起来,眨眼间,宋姨娘已经被噼噼啪啪抽成了个猪头模样。 此时莫说是谢氏那几个贴身的丫头和妈妈,就连谢氏自己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知道宋姨娘你肯定是不服,我这就跟你说说为何要打你。”陆清宁端起微微有些冷了的茶水喝了满满一盏,心火这才回落了些。 “宋姨娘既然说,眼睁睁瞧见有个陌生男子走出了清宁园,那么你是死人么?你为何不高声喊着后宅的仆妇们将他捉了?” “你是觉得清宁园里住着的我,清誉与你无关,还是觉得清宁园里的玩意儿都不值钱,随着小蟊贼偷走就是了?” “你是不是大房的一份子,啊?大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却做旁观的那个,敢情你只管吃喝玩乐,不管分忧解愁?那么留着你何用?左右你也说了,姑娘少爷的母亲是太太!” 水晶和碧玺此时已经放了宋姨娘——这么娇弱的一个人儿,哪里禁得起她俩抽个不停,三姑娘之前的交代,也没叫她们将人打死呀。 宋姨娘嘴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又不敢将满口的血吐出来,强忍着恶心吞咽了几口,终是忍痛开口:“婢妾……婢妾人微言轻,使不动后宅的妈妈们,因此婢妾随不曾唤人捉拿人,三姑娘也不该治婢妾的罪,婢妾不服!” “你试过没?”陆清宁笑着问她:“你若是试着喊过几个妈妈,她们都不曾搭理你,你给我找出人证来,我就饶了你,还给你赔不是。” 就算宋姨娘真喊过谁,那被喊的能承认么?接下来还不轮到她们挨三姑娘的大嘴巴子了? 宋姨娘微微一琢磨,情知是三姑娘拐弯抹角带着她跑偏了;她只想追究三姑娘的院子里为何出来个男人,三姑娘避而不谈,反而赖上她不顶事了! “婢妾胆小怕事自是有错,婢妾认罚,可三姑娘还没说呢,为何大清早竟从三姑娘院子里出来个男人!”事到如今,她也豁出去了。 “婢妾顾及大房和太太的面子,并不曾在外面透露一点,婢妾想说的是,婢妾也不是非得揪着三姑娘不放,毕竟咱们家好多姑娘都要嫁人的,婢妾只想求太太和三姑娘,将四姑娘领回来!” 陆清宁此时已经不想跟她废话了,闻言微微一笑:“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男人,那不过是我女扮男装而已,宋姨娘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当然我可以再装扮成那样子给你瞧瞧,可我现在没兴致。” 陆清妩看了看谢氏,谢氏对她微笑点头;她立刻抚着胸长出了一口气——怪不得三妹妹一直理直气壮的,原来这孩子这么淘气,扮成男装出出进进的,就想找几个人下手呢……偏偏就有宋婉灵不长眼,飞蛾扑火般撞了上去。 宋姨娘听罢陆清宁的话就呆了。 她是不想相信这些说法儿,也许三姑娘是找说辞想圆谎呢;可她仔细一回想,那人虽是面孔微醣,并不是三姑娘这白净模样,可那身量,那胖瘦,还真与三姑娘不相左右,眉眼亦是相差无几! 想是这么想,宋姨娘哪里能立时就承认了,“三姑娘随口这么一说,未免难以服众啊?婢妾倒是愿意相信三姑娘,可外面那些仆妇又待如何?当时可不止婢妾一人瞧见了……” 陆清宁啧啧了两声,更是发笑:“宋姨娘这话可奇怪了,我为何要服众?我是主家姑娘,她们是仆妇,信我的,自然信我,不信我的,还一味偷偷背后嚼舌的,只管打发出去就是了,难不成我还要按个儿给她们一个说法?” “我知道宋姨娘就是一心惦着四妹妹,我也给你指了明路,去求老太爷就是;你的身份是不好做这事儿,四弟弟如今常住外院,叫他替四妹妹求到老太爷那里去不就成了。” 四少爷陆文安,在这个家里很是默默无闻,甚至有些木讷;宋姨娘若真心想求老太爷,也只能用陆文安这条路了,可万一在宋姨娘心里,儿子比姑娘分量重……那也是她们自己的事儿,她陆清宁就管不着了。 “三姑娘此言差矣!”宋姨娘到底出身秀才家,还会拽几句词儿:“婢妾方才也说过,咱们家好几位姑娘呢,如今只有大姑娘定了人家;若三姑娘不给个说法,连累了姑娘们如何是好!” 脸上的伤很疼,可为了要个说法,为了将四姑娘接回来,宋姨娘也顾不得许多了;老爷并不止一次夸赞她生的花容月貌,到时候找机会在老爷跟前哭几声,也比在三姑娘跟前儿叫疼管用得多。 “宋姨娘是怕那些仆妇们出去饶舌?将我院子里出来个男子的事儿张扬到陆家外面去?”陆清宁微笑:“那可就不是赶出去那么轻松了,那是她们上赶的找死,我就成全她们也罢!” 第一百四十五章 砖茶作坊 似乎昨日还在年味洋溢的正月里,转眼间却冬去春来了,这日子过得还真快!陆清宁微微眯着双目,仰头看着屋檐前的燕子,它们乐此不疲的衔着春泥筑巢,倒真像眼下的她了…… 砖茶作坊建好有十几天了,在建的时候,陆清宁就专门叮嘱了负责招募人手的管事高盛,莫找些粗笨男人来,最好是寻些年轻妇人,做活儿细致不说,她也好往作坊里走动,时时探讨看顾。 眼下的砖茶作坊里热雾弥漫,熏得人脸上的汗拭掉一层又添一层;饶是她多么心智坚毅,也许是来了大顺朝之后、过得比前世安逸多了,在这作坊里待久了,终是有些忍受不住,笑着嘱咐了管事娘子几句,便走出来透气。 春茶还不到能采摘的时候,更不用说过了清明谷雨后的老叶,那还要等两三个月;眼下作坊里正在试做的砖茶所用的原材料,是朱天黎写信通知了陆家所有的茶庄商号,从库房里寻出的陈年老茶。 按说陆家守着不少茶山,并不缺好茶,更不会拿些陈年老茶糊弄远路而来的客商们;因此陆清宁也疑惑了,这些老茶为何还寻得到。 还是朱天黎给她解了惑——之所以要寻遍所有茶庄商号才寻出了几百斤,也是有的客商真正有这种需求,要知晓有些老茶是可以入药配偏方的。陆家并不指望这个赚钱,甚至在遇上大订单时、便附送给客商了,可有总比没有强。 如今正在试制的砖茶,就是用的这些老茶和几百斤茶梗茶末;陆清宁不求这些陈年茶做出来的茶砖也有好风味,可至少也要先做出形状来不是? 老太爷为了这作坊,分给了她两位管事,除了那位负责招募并管理人手的高盛高管事之外。另一位管事高全正是高盛的亲兄弟,便是当初负责建作坊、做工具的。 得了陆清宁给的图纸后,高全带着手下试做了两次,便做出了蒸茶用的方模;而那与方模配套的压板,必须与方模紧紧贴合,压下去不能有丝毫缝隙,起压板的时候又不能难以拎出,倒是颇费了一番力气,做了五六次才成功。 因此陆清宁很是珍惜这些人为作坊投入的心血力气,在高升将十个妇人招募来之后。也没急着动手工作,先给众人讲了讲之前的各种辛苦努力。 她并不是要叫那些女工节省什么。陆家产茶,老茶叶子老茶梗本就不值钱,开工前期又是试验阶段,浪费个几百上千斤也没什么;只是费尽力气却做不出像样的砖茶来,首先就对不起管事和工匠。再其次也对不起女工们自己的劳力。 “只要嫂子们一日里还在作坊做工,自然是有月钱的。我绝不会拖欠你们一个大子儿;可你们谁愿意被人问起之后,敢于说忙了好几个月、却什么也没做出来,最终拖黄了作坊,不得不另谋高就?” “反之若是嫂子们尽心尽力,好好将这个活计做下去、做成了,你们也就成了有手艺的匠人了;匠人与只懂卖力气的粗使有什么区别,我不讲大家也明白……到那时。嫂子们即便靠自己的手艺也能养家糊口了是不是?” 女工们当时都很动容。她们以为不管哪个主家,都该是最最讨厌浪费材料的,谁知陆三姑娘竟然如此替她们这种最底层的出力人着想?做个女匠人当然比卖力气强多了,谁能不愿意?就算卖给陆家又如何? 因此上这十个妇人外带着女管事冯嫂,个顶个儿都极是精心不说。还很主动的签了陆清宁讲解过的做工协约;这才开工十几天,已经做出像模像样的大块砖茶来了。只是半发酵的工序还有些掌握不好。 陆清宁此时站在作坊前的小院儿里,就在为这个发酵过程苦恼着。 她前世跟着祖父一起长大,很小时就动手做吃食给自己填肚子了,可那发面蒸馒头蒸包子的事儿,跟这茶砖发酵也相离甚远吧?总不能给茶叶里加了面肥呀! 当然,不经发酵的砖茶也是有市场的,可味道却与半发酵的相差甚远;若陆清宁没记错,上一世祖父给她讲过,发酵发出金花的砖茶,因为味道更浓郁醇厚,更受西北游牧民族的喜爱,只是……她怎么竟然死活想不起,那金花是如何发出来的了? 朱老爷子还在查访会做砖茶的老师傅,按说陆清宁这里即便研制不出,师傅也会找到的,到时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可她既然管起了作坊,心气儿早就起来了,怎么会服这个输。 “姑娘,”一个略带些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管事冯嫂:“奴婢方才想了又想,莫如将那蒸好的茶叶不急着压型,也不急着送进烘干房,就放在灶边慢慢的温着去,时不时再喷一些水试一试?” 陆清宁立刻回了头:“冯嫂你是说,借着灶边的温度……就是那个热乎劲儿和水汽叫茶叶慢慢发起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之前她只顾得强调蒸压,将茶叶蒸软了就趁势压制,只怕太过干燥后不好成型,其实却是被“蒸压”两个字晃点了吧! 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压好之后的砖茶立刻就被送去烘干,干热的环境不适合发酵——就连揉好的馒头坯子都要放进锅里慢慢发一下、再开火蒸才会更暄腾,何况是茶饼茶砖! 其实冯嫂早就想到了这法子,却由于地位悬殊,不好跟她开口提议吧?陆清宁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冯嫂这主意真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真是五体不勤的缘故呢。” “往后还要靠冯嫂多提点我呀,众人拾柴火焰高么。” 冯嫂也是陆家的家生奴才,没来管理砖茶作坊之前,是一座茶园的二管事;虽说陆家的产业并不与陆家内宅女眷打什么交道,可既然要离开茶园,到三姑娘手下办差,她事先也打听了不少与这位姑娘有关的事情。 三姑娘很骄纵,三姑娘很刁蛮,三姑娘逐渐长大了,手段越来越多越狠辣……听罢这些言语,冯嫂的心里忐忑极了,甚至很是懊悔,自己不该贪图作坊大管事这个地位,高盛管事才一开口便应下了…… 也许这砖茶作坊只是老太爷疼爱三姑娘,交给三姑娘胡闹玩耍的罢!冯嫂懊悔之余,颇是恨自己为何不早些打听打听,如今上了贼船可就下不去了。 到了作坊后,跟三姑娘接触的也多了些,冯嫂倒是觉得事先打听过的消息言过其实;可那些话多少还是起了作用,令她并不敢太过指手画脚,而是三姑娘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只有这样做才不会触动三姑娘的逆鳞不是? 可现如今开始生产十几日了,那些茶叶蒸完了就压型,根本就发不出金花来,三姑娘急得火上房,她们众人心里有不同想法却不提——万一三姑娘又从别处招来懂行的敢说话儿的,她们的差事不就难保了? 可不论千想万想,冯嫂始终没想到,自己才壮着胆子、一跟三姑娘提议,三姑娘就说这主意好,还叫她以后多提点着!这哪里是众人口中骄纵蛮横的三姑娘? “三姑娘言重了,这是奴婢应当应分的。”冯嫂笑道:“若是那法子真能将茶叶发起来,莫如请高全管事再建个带着半盘炕的屋子呀,蒸房的灶台边总是人来人往的,地方还是拥挤了些。” “好啊,”陆清宁笑着点头:“将蒸好的茶叶放在火炕上慢慢温着发花去,就像各家各户发豆芽孵小鸡一样,对不对?” 冯嫂笑着称是,心底对这位姑娘的看法儿彻底来了个大逆转——谁家娇生惯养的姑娘懂得这些?三姑娘却懂!跟着这样的主子,绝不会吃亏的。 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到了晌午饭点儿;作坊里并不曾单另安排做饭的厨娘,而是那十个妇人轮流抽调两个出来,到了饭时便去开火下厨。 这也是高盛负责招募人手时,陆清宁出的主意。 厨娘除了一天三顿饭,实在太闲了,闲了便要生事;这作坊虽是小手工业,终究也是手艺活儿,十个妇人签署协约时都打了包票,绝不将工序外传,否则便有被送官的代价,可凭什么叫厨娘也签这种东西? 因此还是叫她们自己做饭自己吃罢!也省得她们日日防着厨娘偷手艺。 今日负责做午饭的是两个手脚极麻利的嫂子,天麻麻亮时蒸的发糕,眼下热一热便可,还有大锅的小米粥,也是早上煮的,只需炖两个大锅菜便是一顿饭;可主家姑娘还在呢,就叫姑娘跟着她们吃这些东西? 两个嫂子在厨房里面面相觑了许久,现出去买肉买鱼已经来不及,只好又单令炒了个虾酱摊鸡蛋,一脸尴尬的走出来,低声唤着三姑娘先吃…… 殊不知陆清宁许久都不曾见过这种家常味道了,进了厨房见到那盘黄灿灿的发糕就双眼发亮,再瞧见粗瓷大碗里满满的青菜烧豆腐,牛肉炖萝卜,眼泪险些就溢了出来——这顿饭有爷爷的味道。 她这神色落在两个做饭的嫂子眼里,却成了委屈……两人对视一眼,皆红了脸,却不想三姑娘洗罢手,已然坐在桌边狼吞虎咽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又生一计 又是一日近傍晚。 陆家内宅,垂花门上两个守门的婆子相谈甚欢,声音之大似乎是忘记了她们还在差事上,只以为在自家门前闲聊天儿了;待男装打扮的陆清宁突然从夹道里走出来,两个婆子不由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的闭紧了嘴。 陆清宁似笑非笑的瞟了两个婆子一眼,“妈妈们好兴致,我以为我扮成男装出入这么久,仆妇们早就习惯了,不想两位妈妈还当成新鲜事儿呢?难不成你们想跟之前打发出去的那些碎嘴婆子作伴去?” “三姑娘恕罪!”两个婆子唯恐落后于人,扑通扑通跪倒在地,“三姑娘恕罪呀!” 她们不敢辩驳,只得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么一句话——三姑娘第一次作男装打扮时,可牵扯了不少这后宅里的仆妇,有人挨了二十记戒尺掌嘴那是轻的,重的还被拔了门牙卖掉了,三姑娘当时说,若再有下次,可是要拔舌头的…… 两个婆子想到拔舌头的说法儿,立刻汗出如浆,磕头捣蒜的求陆清宁饶命。 “两位妈妈起来吧,”陆清宁轻笑:“我说的惩罚,是针对捕风捉影的那些人,妈妈们不过是唠叨两句我穿着男装倒比姑娘打扮还精神,何罪之有呢?” “我的意思是,我天天这般打扮出入,妈妈们早该看腻了,就别当成新鲜事儿聊来聊去了,还是小心当差为妙。” 那两个婆子如释重负,伏在地上磕了头谢过三姑娘,匆匆从地上爬起来,万分恭谨的目送她离去;直到她走远了,这才对视一眼,皆出了一口长气。 “大少爷已然成亲了。才替二老爷管着两家小铺子练手,这位却管起了砖茶作坊和女子医馆,老太爷分明是将这位当成男孙教导了,往后还真是得多多忌讳、多多尊重才是。”其中一个婆子极低声的说道。 另一个吓了够呛,直说姐姐你莫要再提了,心里却很是认可这话——三姑娘就像第二个姑奶奶啊,当真是她们惹不起的。 两人再一次闭紧了嘴,老老实实守着门不敢再聊天,却不想三姑娘身边那叫水晶的小丫头噔噔噔跑了回来:“敢问两位妈妈,今儿后院可是来了客。又是来探望谁的?” 水晶最近总陪着陆清宁出去,因此上也做短褐小厮打扮。两个婆子强忍了笑,笑这小丫头还真像个真小厮,你一言我一语回道:“是老太太娘家来人了,说是侄孙和侄孙女,听说那位姓包的表小姐。还要在咱们家住上一阵子。” “妈妈们可知道她为何要住在咱们家?”水晶年纪小,听了这面上事。根本想不出缘故——那位包小姐能帮老太太什么忙呢,留下来也没半点用处吧。 因此话是这么问了,她却也没想叫两个婆子回答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一个婆子拉住衣襟,低声附耳道:“老太太想将那包家表姑娘定给三少爷呢,二太太已然发了一次脾气了,若三姑娘有空儿。不妨去劝劝二太太。” 水晶咧嘴笑了一笑,掏出把铜钱递给两个婆子:“妈妈们下了差打酒喝。” 她才陪着自家姑娘离开垂花门往里走,就听得有仆妇议论,说什么来客如何,二太太如何;姑娘之所以打发她回来问两个婆子。也是没有比垂花门上当差的更清楚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陆清宁听跑回来的水晶学罢舌,立刻苦笑起来:“这老太太就这么不叫人消停。可真是烦人。” 腊月里老太爷书房出现了纸团之后,似乎也没有进一步的动静。就算是老太爷私下嘱咐了人查证,哪里能叫她知道,因此她只得再做他想,看看可有别处还能下手的。 如今可倒好,老太太越来越警觉、似乎再没什么把柄能被抓到的,就连夏妍都变得恹恹的,跟清宁园的走动也散漫了起来,老太太却又有了新花样,还将娘家侄孙女包明珠接了来! 包明珠不是包夫人的小女儿么,又比三少爷大两岁,老太太竟然筹划着、要将她嫁给二老爷家的次子?且不论包明珠人品如何,这也算下嫁吧,包同知和包同知夫人竟然也同意了? “或许来的不是包明珠呢,包同知不是还有两个庶女么?”水晶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怕被别人瞧见她跟守门婆子们太过密切,她也没深一步打听,并不知道来的到底是行几的包家小姐。 这话却提醒了陆清宁——可不是怎么着,包同知还有庶女呢,小的那个太小了,也许送来的是大些的那个庶女……若真是如此,更怪不得二太太被气坏了。 “咱们先不回清宁园,你同我去瞧瞧二太太。”虽然她身上还是男装,眼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二太太也不是刻薄人,应该不会埋怨她失礼。 “二太太被气得头疼,吃了药睡了一觉才刚好些,三姑娘稍等,奴婢这便去回禀。”二太太的丫头绿菊笑吟吟的将她迎进正厅,又上了盏茶,端了一盘拼了四样的小点心,这才转身进了内室。 少顷二太太就走了出来,身穿家常的袍子,头上也不过是两只素面簪子,显然并不曾将陆清宁当外人儿,面上的不快也早就不见了,甚至还被一身男装打扮的陆清宁逗得笑了一笑:“你怎么这副模样就来了?是不是才进家就听说了那古怪事儿?” “是三娘莽撞了,生怕二婶娘被她们气到,也没回去换了衣裳再来,”陆清宁一边施礼一边笑回:“如今瞧二婶娘已然想开了,三娘还不如直接回了清宁园,换好衣裳才来蹭二婶娘的饭吃。” “你这个猴儿精,嘴皮子最麻利,最讨人喜欢。”二太太笑着点了她一指头,便拉着她去西次间木炕上坐了。 “若凭你二婶娘我自己个儿的气性,恐怕是到了天黑也好不了,先是你娘和你姑母来过,这会儿你又来了,二婶娘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老太太情知二太太不会同意三少爷娶个庶女,也情知三少爷还小,并不该早早定下亲事,之所以提什么将娘家侄孙女定给三少爷,也是为了给人添堵。 二太太又是个气性大的,还当真被老太太这招儿气了个倒仰。还是姑奶奶陆婷姝说,你若气病了,就得叫你那大媳妇管家,我这当姑母的也不好跟着指手画脚了,随后便眼睁睁瞧这老太太出招儿吧……二太太这才恍然大悟。 “你娘更绝,说儿女的婚事是父母媒妁之言,轮不到老太太一个继祖母插手,我就将这话原封不动叫人说给老太太听了,老太太险些没被我气吐了血。”二太太越说越笑。 “你娘如今也硬气了!如此等小八小九长大些,我也能将管家的事情还给她,乐得享享清福了。” 陆清宁偷笑。 自从谢氏出了满月,陆清宁便将过去瞒着的事儿大多都告诉了她,别的事儿还好,一笑就过去了,只是谢氏分外担心、老太太还会再提起包明培,虽然有方知府夫人压制过,万一方夫人去了呢…… 还是她告诉谢氏,她的婚事轮不到继祖母插手,被谢氏学来了,又教给了二太太! 至于管家之事……陆廷轩不争气,就算等老太爷老了,怕也轮不到他做大家主;因此上即便谢氏是个管家好手,也不要沾这个边儿才是,否则将来闹分家,有的是笑话儿瞧。 因此陆清宁笑过之后忙摇头:“二婶娘真是守着金钟不敲呢!大嫂如今跟着您和姑母学管家也有日子了,若真想躲清静,再过一年半载的,叫大嫂管家就是了。” 二太太也不过是一提,听陆清宁这么说,也笑着说眼下还不急;陆清许这时也从学堂回来了,见到陆清宁也在,立刻扑上来大叫:“三姐姐我好羡慕你!你都不用天天学绣花了,为什么我却这么惨!” 开了春之后,陆清宁便只上上午半天课了,绣花那种事,根本不是她学得会的,不学也罢;谢氏本来很不高兴她这个决定,可她又没有分身术,上了女红课就没有时间打理作坊,也只能作罢。 陆清许抱怨了几句,洗了手喝了碗茶,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又是一脸不高兴:“老太太叫齐妈妈将那个包明娟领去学堂了,说是往后就叫她跟我们一起上课了!她又不是我们家人,为何要住在我们家不走了?” 二太太和陆清宁立刻都皱起了眉头。老太太这是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从太太少爷们身上下不去手,便转而打姑娘们的主意了? 听二太太和陆清宁齐齐发问,齐妈妈到底是怎么说的,陆清许皱着眉学说起来:“……说是包明娟的生母前年就没了,包夫人对她很不好,病了也不管给治,冬月里险些没了命。” “老太太心疼她小小年纪没了娘,就给接来教养,叫我们好好跟她相处,还叫我管她叫表姐!谁认识她是谁呀,凭什么叫她表姐!倒是二姐姐跟她一见如故,才半天儿时候,两人就亲姐妹似的!” 陆清宁见二太太眉头皱得紧,也只得安慰:“二婶娘莫急,明儿一大早我就上学堂去,先瞧瞧这位包家姑娘有几斤几两再说也不迟。” 上一章小种田只是偶尔点缀哈~~时不时出趟门才好引男主男配啥的出来不是?下面再遇上类似情节,亲们也莫急,莫急~~╭(╯3╰)╮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初次交锋 “这位可是三表姐?包氏明娟见过三表姐,三表姐万安。”陆清宁清早到了学堂,那个包明娟和陆清莹已经到了,她才进门,包明娟就一脸柔柔的笑容迎上前来,施罢礼后,还要伸手接水晶提着的书篮。 水晶如见蛇蝎,匆匆躲过包明娟的手,脸上还满是戒备;包明娟微有些讪然,可转瞬不见。 “明娟妹妹多礼了,往后还要常相见,莫要如此大礼来大礼去的,没得显得外道。”陆清宁微笑着回道,“昨儿我出去了不在家,听说妹妹来了,却不曾好好招待好好问候,真是失礼得很。” “妹妹如今住在添芳园呢?这一路走过来可是不近啊,老太太可曾给妹妹安排了骡车来回接送?” 包明娟笑着摇头:“三姐姐是做大事的人,何谈失礼不失礼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今儿这不是也见着了……” “妹妹是暂住在添芳园,不过姑祖母已然吩咐下去,说是要给妹妹单辟个小院儿出来,要待三五天才收拾得好;妹妹年岁小,胳膊腿儿还算灵便,这几天就暂时多走些路也无妨。” 第一次交锋,看来是包明娟完胜——莫说陆清莹坐在一边得意的笑起来,就连水晶也有些小脸儿发黑。 陆清宁才不管这个。她只不过是想知道包明娟的性子为人,还有老太太究竟是什么打算罢了,方才不过只言片语,她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待会儿陆清妩和陆清许来了,私下叮嘱她们离这包明娟远些也就是了。 她从来不曾觉得老太太只是接包明娟暂住,谁家暂住的客人还跟着姑娘们一同上课?难不成读个半个月二十天的书。回了包家就摇身变成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了? 四姑娘陆清雅莽撞,足以做一把好枪,可惜被送进了家庵,一年半载的根本回不来;二姑娘陆清莹心思多,可胆子又小,没了于姨娘和丫头们在背后撑腰提点,几乎就成了废物一个。 四太太倒是老太太的亲媳妇,可一是年纪摆在那里,无法跟姑娘们亲近,二是几位太太也避着她。并不跟她如何走动;何况老太太拿着四太太当了几次枪,四太太深受其害。心中早有怨言…… 于是便来了个包明娟。只是方才那一次交锋,陆清宁已然对老太太这个安排竖起了大拇指——若来者是包明珠,且不说包夫人舍不得嫡亲女儿常住亲戚家,只说包明珠那一副破马张飞的性子,一眼就叫人看得到底儿。哪有这包明娟心眼儿多! “三姐姐早!”陆清宁正从水晶提来的书篮里往外拿着书摆在课桌上,就见陆清许花蝴蝶般飞了进来。带着一股清凉的风走到她桌边、跟她打招呼。 陆清宁忙给陆清许使眼色,叫她去跟那边的两个问好;陆清许很不情愿的眨了眨眼,人也不动窝儿,“二姐姐早,包姐姐早。” 陆清许这般打招呼,还是跟陆清宁学的,孰不知用到别人身上却并不太妥当;陆清宁不由暗暗叹气。再抬头看那边,陆清莹果然一脸不高兴,而包明娟见她望过去,匆匆低头,面上的不屑和轻视还没来得及收起。 “我每日下午都不在。你何苦如此得罪人?”陆清宁一把将陆清许按坐在身边,低声埋怨。“老太太差人给包家姑娘收拾小院儿呢,怕是要留她在咱们家长住,我瞧着她不是个省油灯,你可能应付得来?” 陆清许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儿:“打今儿起,我娘叫绿菊姐姐跟着我呢,三姐姐不在,绿菊也能护着我。” “五妹妹糊涂,”陆清宁皱眉道:“二婶娘叫她的贴身大丫头跟着你,也不过是为了提点你,难不成还能帮着你做些别的什么,若叫人说是二婶娘欺负晚辈如何是好呢?” 陆清许先是一呆,随即就又笑起来:“我知道三姐姐是为我好,我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心中却道,看来还是三姐姐更聪明,她真是得跟着多学、长些心计才是——她娘叫绿菊跟着她上学时,确实也嘱咐过,叫她多听绿菊的话少惹祸,如今看来正是跟三姐姐说的一样儿呢。 这时陆清妩也来了,姐妹俩忙站起来给陆清妩见礼;陆清莹的不高兴更甚了,大姐姐是姐姐,她就不是么,只远远喊一声早就算问好,这不是明显的叫包家姑娘分出三六九等来! 包明娟却像没瞧见她的不高兴一般,拉着她站起身走过去,一同给陆清妩见了礼,还笑语妍妍的说了几句话,方才各自回了座位上坐了;这才低声对陆清莹道:“别人失礼丢的是别人的面子,二表姐何苦跟她们一样儿的?” “身为庶女本就低人一头了,若不谨慎小心些,日子不好过呢,就像我在家时……” 陆清莹却似乎不领情,飞快的打断包明娟:“妹妹快别说这个!那陆清妩也是个庶女,我怎么就没瞧出来她低人一头了!还不是如今我姨娘不在家,她们就可着劲儿的欺负我!” “妹妹你在包家过得不好,不也是因为姨娘没了;若有生母护着,怎么会随随便便被人欺负了去!” 包明娟一愣。姑祖母昨日早早接了她来,可是将几位姑娘的脾性儿地位全给她说到了,为何却不曾提起过陆家大姑娘也是个庶女?她还以为这位大姑娘也是陆家大太太亲生的呢!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就令陆清莹恨得牙根儿痒痒。一样是庶女,命运却是天壤之别,还说什么庶女地位低!她陆清莹偏偏不信这个邪,但凡有机会就要争一争! “她生下来就死了娘,一直被太太养在膝下,是个记名的嫡女呢!亲事也早定了,男方是闵家嫡亲的四少爷,今年秋天就要出嫁了!”陆清莹酸溜溜说道。 包明娟微微一笑心头了然,怪不得姑祖母不曾提,原来是个要出嫁的。 同时却在心底泛起一丝苦涩——姑祖母之所以叫她跟陆二姑娘多亲近,敢情她们俩同病相怜,陆二姑娘的生母虽然没死,却也一样是指望不上了。 上午的课程不过是教些礼仪应酬之事,外加读一读女则列女传,因陆家姐妹几个已经学了几个月,几乎可以说烂熟于心头,那姓蒋的嬷嬷已然想要辞去了,却又来了个包明娟。 蒋嬷嬷巴不得再混两个月束脩来使,因此来了之后便将包明娟单叫到一边,一点点从头教起,另外几个姑娘只叫她们温故…… “这课上得人好困!”近午时出了学堂,陆清许就开始埋怨,“若蒋嬷嬷不能再教些新的,这课不上也罢!” “莫如三姐姐快去跟我娘和姑母商量商量,再请个教琴教画的女先生来可好?” 陆清宁扶额叹气。好不容易要将蒋嬷嬷熬走了,连上午的时间也是她自己的了,她怎么会自己找那个不自在,张罗学什么弹琴作画! 陆清妩一样不想学。她马上就要嫁作闵家妇,诗情画意当不得过日子,难道闵家一个商户人家,还能叫她与闵四少日日对月弹琴吟诗、风花雪月?点着蜡烛打打算盘看看账本,才是商户人家该做的事儿不是么。 陆清许见两个姐姐没人赞同她,立刻一脸的委屈;包明娟携着陆清莹紧走几步,笑吟吟答话:“五表妹喜欢弹琴?我在禹州时倒认识个女琴师,或许可以跟姑祖母说一声,请她派人将那位琴师请来教咱们呢!” “真的?”陆清妩立刻一脸雀跃:“真的可以么,包家姐姐认得的那位女琴师琴技如何?” “据说她抚琴的时候,花苞都能开放,我家二姐姐在一次赏花宴上亲眼得见过呢,”包明娟向往的笑道:“只是我当时卧病在床,不曾亲耳聆听,很是遗憾。” “不过我听说,她也许是性格清冷的缘故,向来不收徒弟,不知介时请得来请不来;若不行的话,我亲自回一趟禹州,再拿上家父的名帖去请,也许能说动她……” “真的真的?”陆清妩几乎要跳起来了:“那快去请她呀!三姐姐三姐姐,要不要咱们也随着包家姐姐一同去趟禹州,同时备些厚礼以表诚意呢?” 陆清宁一直都做旁听者,并不曾给陆清许泼冷水——包明娟只是个陌生人,早上一问一答还不足以了解太多,多听听也好;如今却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终于笑道:“听来倒是个好主意,可你还不曾问过二婶娘呢。” “你确定二婶娘愿意叫你一头扎进琴棋书画,而不是多学中馈女红?琴棋书画当不得吃当不得喝,中馈女红却要用上一辈子呢。” 包明娟到底只是个孩子,所有恭谨谦卑,都是在包家时面对嫡母嫡姐装出来的,装久了就成了习惯;如今离开包家住进了陆家,包家是官,陆家是商,立时便激发了她的虚荣,笑容也不由高傲起来。 “三表姐所言差矣……琴棋书画虽然当不得吃穿,却能令人谈吐高雅举止高贵;若不趁着年纪小多学些本事,多么美的女子也终将容颜老去只剩空皮囊啊。” 陆清许还要出言赞成,却被陆清宁狠狠瞪了一眼;瞪罢这不懂事的五姑娘,陆清宁这才似笑非笑道:“若是以色事人的女子,多学些琴棋书画自然是好的,有这一身好本事,就算家败了被卖进青楼,还能独占花魁呢不是?” “你、三表姐你这是什么话!”包明娟立刻被这话气得浑身颤抖,巴掌大的小脸儿上,鼻子眼睛也挤成一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步步是棋 “她真是这么说的?”老太太包氏听侄孙女包明娟学说罢陆清宁的言语,眉头越拧越紧:“齐妈妈,你也听了明娟学舌了,你觉得三丫头那些话、可像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说得出来的?” 包明娟立时委屈的鼻子尖儿都红了,匆匆上前一步就跪在地上:“姑祖母,明娟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添油加醋,那些话当真都是陆三姑娘说得不假!” 包氏苦笑?br / 盛世荣华txt第36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笑了一声:“你这孩子,跪来跪去的是做什么?哦,你当我不信你?快起来!” 这才对齐妈妈和包明娟两人道:“我是觉得那孩子像是成了精呢!小小人儿懂得这么多,不像是有人一句一句教的,倒像是自己个儿心里有数儿,偏要跟我作对到底呢!” 齐妈妈大嘴一撇满脸冷笑:“老太太也太抬举了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处处想占个先机、嘴上压制别人一头罢了。hubaoer明娟姑娘是您的侄孙女,又是初来乍到的,她这是想先给表姑娘一个下马威,再杀鸡儆猴呢!” 包氏摇了摇头——想杀鸡儆猴的人不少,未必都能将话说到点子上,唯独这三姑娘……最近这一年,倒像是将她心中所想瞧了个一清二楚呢。难道她活了这么大岁数,最终却要栽在一个孩子手上,样样手段都不等使出来就黄了汤? “瑞雪和甘霖回来了没有?叫她们打听个事儿就这么难?”包氏突然想起自己房里的两个二等丫头,一大清早齐妈妈就打发俩人出去,想要打探陆清宁最近总做男儿打扮是因为什么,为何到现在还不曾回来? 不知是从何时起,她这添芳园的人出去已然叫人避如蛇蝎,不管是婆子们正在唠叨什么唠叨得极热闹。瞧见瑞雪两个丫头远远走来了,都会紧紧闭上嘴——若还是这样下去,她包氏岂不真是个活死人了,任凭什么事全都不知晓! 四太太那里倒是常来常往的,可这个媳妇,根本也靠不住了,老太太想到这儿不免冷哼;大房的二姑娘倒是上赶的朝上贴来,可那丫头……心数还是不大够使,知道那么一星半点的,当不得大用。 包明娟听到老太太问起两个丫头。未免心头一喜,却还是低眉顺眼的答了话:“齐妈妈不如将那两位姐姐唤回来吧。” “哦?难不成你在学堂里已经打探出来了?快给姑祖母说说。”包氏再有心计。也按捺不住一脸急切了。 若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也要日日挂着假面具,还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三姑娘已经大半个月只上半天课了,如今说是就连上午的课程也要停了,只去忙那家茶叶作坊呢。”包明娟人小心却不小,虽说她只去了两个半日的学堂。比丫头打听事儿却顺遂多了,她却不想一次全抖搂出来——若真是那样。她也就没了用处不是。 “茶叶作坊?我怎么不记得老大家的陪嫁里还有这种作坊?”老太太眉头拧得愈发紧了,“齐妈妈你替我想想,大太太手里可有这种铺子?还是最近新添的呢?” 她嫁进陆家这么些年了,都不敢插手做些茶叶丝绸生意,只怕被老太爷斥责她,从自家手上抢银子,因此上只能在内宅花销上做些手段;谢氏才生了一对双胞男孩儿。竟然就有了这待遇! 齐妈妈闷头苦想了半晌,满面疑惑的抬了头:“老奴想不出大太太何曾有过这么个铺子啊,莫如叫表姑娘再回想回想,三姑娘在学里还说了什么?” 包氏不用再问,已然知道了这个茶叶作坊一定是新建的了。怒气腾腾的就往囟门上顶,脸色也渐渐胀紫了;包明娟被吓坏了。轻轻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姑祖母息怒。” “我听着她们几个的言语间,那不过是家十来个人工的小作坊,权当是给三姑娘玩闹的小玩意,钱是赚不了多少的,倒连累的三姑娘一身铜臭,将来嫁人都难了好些。” 包氏一琢磨也是这个理儿,如牛的喘气声也就慢慢和缓下来。 可不是怎么着,不管这茶叶作坊是不是老太爷赏的,谢氏以及手下人都不懂如何打理,于是便扔给了三姑娘玩闹去;可那三姑娘虽然机灵,做生意却是隔行如隔山,不将老太爷一片心血付之东流就是好的了! 她倒要看看,老太爷这么上赶的扶持大房,大房要将这差事做成什么样子,又要如何抽老太爷的脸呢!放着几个正经儿子不管,却要去扶持个黄毛丫头,就算被打了脸也是活该! 包明娟见状,更加犹豫要不要将陆三姑娘的医馆说出来。若是不讲,瑞雪和甘霖两个丫头出去了大半日,万一也打听回来,岂不是显得她藏私;若是讲了,或许还能叫姑祖母高看她一眼,留她在陆宅长住不说,也许还会给她谋一个好前程! 可是她也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是姑祖母的一颗棋子。如何掌握下棋人之手,这是个问题——若她是个勇往直前的小卒,随了下棋人的心,却对不住自己;若她一拨拉一动,还有可能惹恼了下棋人! 还有谁比她更难做人的! 这么想着,包明娟立刻三缄其口了。她才来了一天多,知晓的太多也不好不是?姑祖母的气头儿才平息了,她又点了火,连累着自己都不招待见,何苦来呢,她虽说要为自己筹谋一二,却也不急于一时。 若那俩丫头真打听回来什么,她再斟酌着添几句也就罢了! 也是这个时候,二太太房里,五姑娘陆清许端端正正跪在西次间地上,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绿菊心疼她,几次三番欲向自家太太求情,却都被瞪了回来,只得惶恐的低了头立在一边。 良久后,二太太看了眼屋角那台西洋大座钟,这才缓缓开口:“跪够了一个时辰了,起来吧。” 陆清许的腿脚却早已经跪麻了,根本站不起来,绿菊用目光征得了二太太同意,匆匆上前帮忙,还对陆清许耳语道:“快跟太太认个错吧!” “你这丫头以为我是聋了不成!”二太太的手指磕打着炕几:“她若是个知错就改的,用不着你教给!” 训斥罢绿菊,这才瞪着陆清许道:“怎么,跪了这么久,就没有话儿要对娘说的?” 陆清许一脸羞愧:“是女儿错了,无论别人做什么说什么,女儿信也罢不信也罢,也不该跟三姐姐离了心。” 原来在学堂的门口处,陆清宁所谓的花魁之说,不但惹恼了包明娟,还惹怒了陆清许。 包明娟委委屈屈的哭个不停,陆清许劝了半天都不管用,当时便气坏了,甚至连三姐姐不上进、宁愿沾一身铜臭也就罢了,可也莫拉着别人一起堕落的话都说了出来。 好在陆清宁的骨子里是个大人了,陆清许说什么,都不过是中了老太太和包明娟的计谋,冤有头债有主,她并不会迁怒于这个口不择言的傻孩子;因此当时只说叫包明娟收起黄鼠狼的眼泪来,挽着陆清妩就先走了…… 绿菊却吓坏了。她们太太才叫她跟着五姑娘没有一天呢,五姑娘就惹了祸,这可如何是好?因此上陪着五姑娘回到太太房里,绿菊立刻就招认了。 二太太何尝看不出老太太弄个包明娟来长住的缘故?因此听绿菊学说罢,莫说往常的开午饭时辰都推后了,又立刻便罚了陆清许,跪上一个时辰方允许起身。 “哦,你真是这么想的?”二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清许:“那你给我讲讲,你错的只是跟你三姐姐离心么?” “今儿不过是个包明娟,比你只大上一岁半而已,挑拨上三两句,你便认了真,莫说什么姐妹情谊,就连自个儿姓什么都忘了;改日再来个张明娟李明娟,比你更多了成百上千的心窍,你还能保证跟你三姐姐一条心?” 陆清许不免一脸的愧疚:“娘说的是,女儿最大的错处是没个自己的主意。什么琴棋书画,不过是听来好听罢了,女儿偏偏就信了包明娟的话,非得要学……” 二太太不由脸一板:“你可是觉得娘和你三姐姐都不愿意叫你学习琴棋书画,你即便多喜欢也得忍了,因此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讨人喜欢?那样不是更没了自己的主意了?” “你总得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为什么不叫你学才是。” 陆清许犹豫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娘和三姐姐是怕我玩物丧志!” 二太太被气笑了:“你这个孩子!你又不是男儿,将来还要考功名,怕什么玩物丧志!娘和你三姐姐不过是不愿叫你随了包家姑娘的心,给人家铺路!” “你若真想学那些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当然也随你,可若将师父请来了,包家姑娘是不是更有理由住在咱们陆家不走了?” 陆清许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就说么,三姐姐为何那般夸大其词,一副视琴棋书画如虎如狼的样子,原来不过是不想留包家姑娘!” “她才来了没两天,都挑拨得你和你三姐姐吵了一架,若多留些日子,咱们家岂不是得乱了套了?”二太太又恨又气:“偏偏你是个傻的,这么点子小事儿都瞧不出,老太太如今怕是正偷着笑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休沐之日 这章实在不会取名了~汗滴~ 这一天,正是姑娘们学里沐休的日子——说是学里,不过是在后宅辟了个干净宽敞又闲置的院子,东西厢房做了两位嬷嬷的卧室,正房便权当了学堂。 东梢间与东次间打通后,比西边更明亮些,摆上几个绣架、做了绣房,省得刺绣时费眼;西梢间本想用来读读书,学一学礼仪,可四个姑娘外加上嬷嬷,人数稍微多了些,便效仿东侧、与西次间贯通成一大间,也勉强算得敞亮了;何况如今又多了个寄学的包明娟。 既是休沐,五姑娘陆清许一大早便跑去理事花厅商量二太太,想要出去逛逛;二太太本不想答应,待听五娘说、很想借这个机会给三娘赔赔不是,姑奶奶陆婷姝也在一边跃跃欲试起来,也只得颔首答应。 陆清许便赶紧离开花厅,一路紧走着赶往清宁园。她是跟母亲说,想请三姐姐一同出去逛逛呢,可是……她前两日才跟三姐姐生过气,谁知道三姐姐到底愿不愿意陪她出门?得赶紧去游说一番才好! 才进了清宁园,却瞧见陆清宁穿着套好似小丫头的衣裤,正在院中又跑又颠的,不禁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三姐姐这是……” 陆清宁咯咯笑着停下动作走过来,先拽了搭在脖子上的白布手巾擦了擦汗,这才笑道:“我前一次落了水,身体一直都不大好,梅妈妈教我每日早上都跑一跑跳一跳,果不其然,如今结实多了!” 何止是跑一跑跳一跳啊,还有天色不亮时跟着梅妈妈学的各种拳脚呢。可这些又不能天天挂在嘴边跟陆清许说,这孩子可是个快嘴的。 “那为何又穿了这么一身衣裳?”陆清许好笑的看着她。 “若穿着裙子跑步,岂不是跑两步便踩了裙角,自个儿绊自个儿一个嘴啃泥?”陆清宁也好笑的回她,“这大清早的,又是好不易赶上一个休假,不多睡会儿,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陆清许便上前拽着她的胳膊磨蹭:“三姐姐,陪我一同上街逛逛吧?我娘说了,今儿事不多。叫姑母跟咱们一起去散心呢,有姑母跟着。怕什么的?一同去吧一同去吧!” 这是怕她一口否定了,便先抬出陆婷姝来,还满口反问?陆清宁笑着看了眼陆清许,“既是姑母带你一同去,为何还要来喊我呢?不如你们自去吧。” 陆清许哪知道三姐姐这是故意逗她着急呢。立刻苦了脸:“若是你不去,我在姑母跟前儿……话儿都不敢多说。还是一同去吧,好不好?难不成你还生我的气呢?” 等陆清宁收拾好自己,陆清许在外间厅堂里已经等急了,还是陆清宁笑道:“五妹妹出来时都没看时辰钟?这还早着呢,若是早早到了街上,店铺大半没开门,难不成咱们就在马车里坐着等?” 又转头问苏妈妈道:“奶娘。我和五妹妹还用带着帷帽么?” 不等苏妈妈说话儿,陆清许便哈哈笑起来:“三姐姐在这事儿上怎么这样不机灵起来?难道将过去男装上街的事儿都忘了?” 她这话不过随口一提,陆清宁却立在原地眯了眯眼——老太太叫人打探她最近总是男装出门的缘故,可是费了不少劲;虽说瑞雪甘霖那俩丫头并不曾问出什么来,她相信包明娟已经邀功般跟老太太讲过了。不知添芳园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也不知老太太只是为了耳清目明,还是为了多了解些事情。好在今后多给她下绊子;陆清宁是不信前者的,因此上她还真得多长些心计,处处防着些…… 只可惜二少爷陆文博前两日生辰,她已经借机将夏妍安排进了陆文博的院子,添芳园里除了个看门的李婆子,再没个她熟悉的、可以做耳目之人;再者说,她还是更信自己,与其靠别人隔三差五通风报信,还不如自己这边多加防范。 这么想罢,陆清宁便嘱咐奶娘苏妈妈:“我瞧着这几日咱们院儿里又有些松散,等我出去后,奶娘将她们聚在一处交待几句……但凡是跟添芳园走得近的仆妇,叫她们出去后都防着些。” “才送走了一个四姑娘没多久,又来了个包家的表姑娘,跟清莹园走得颇近便;因此上奶娘一定要记得叮嘱她们,尤其是几个小丫头,莫以为那包家姑娘年岁小为人傻,我瞧着就算十个二姑娘捆在一起也不一定比她心术多。” “若是在外头跟这位表姑娘遇上了,能远远躲开就躲着,不能躲呢也不要多话。” 说起清宁园最近的松散来,还真是不夸大其词——只因大太太谢氏平安顺产了两位小少爷,三姑娘又得了老太爷的青目,莫说是转儿稳儿几个小丫头松了口气,就连奶娘苏妈妈都如释重负转而踌躇满怀,这么下去还了得? 苏妈妈闻言就红了脸,却还是老老实实应了声:“奶娘晓得其中利害,姑娘只管放心去,奶娘定会挨个儿都嘱咐到了。” 莫说苏妈妈脸红,就连五姑娘陆清许听了方才那一番话,脸色也有些微赧。她不也一样,开始时还以为包明娟那人亲切大方,意欲与人亲近呢,谁知才一接触便被挑拨得跟三姐姐吵了一架! 待这两姐妹携手到了理事花厅,大奶奶蔡明芬正要离开,看来是要亲自去库房取些什么,手里还拿着对牌。 她才出了门口,便见两个小姑兴冲冲来了,不由满脸羡慕:“可惜我去不得……你们俩可得记得给我买回些正隆老店的卤鸡胗,否则定不饶你们!” 蔡明芬自打嫁进陆家,一向小心谨慎侍奉翁姑,也只有私下里对上这两位小姑、才流露些真性情;谁知却又被陆清许调笑了一番:“我大哥临走那一日才给嫂嫂买了卤鸡胗,今儿嫂嫂又想吃了?莫不是想我大哥了?” 蔡明芬立刻红了脸——大少爷跟着二老爷出门去许州了,说是要十天半月才回得来。新婚不足半年的小夫妇,想念是一定的,可谁当得起小姑这么当面打趣? “大嫂快去忙吧,你还想要什么我们都帮你捎回来。”陆清宁笑着给蔡明芬解围,“大嫂这是要去库房?叫个婆子去办不就好了?” 蔡明芬微微叹了口气:“这不是给包家表姑娘的小院收拾好了么,我们太太专门叮嘱我去给选些木器和摆件,生怕下人不经心,叫人挑出毛病来呢。” 陆清宁挑了挑眉梢——给包明娟选摆设的事儿,显然是二太太无法出面的,否则也显得太抬举那人了,于是便交待大奶奶蔡明芬去做,这也是不难理解的事儿。 可这摆设怎么选呢,一个客居的姑娘家房里,自然不能摆些奢华值钱的玩意儿,可若是太寒酸了…… “大嫂也莫为难,包家表姑娘还小,自然喜欢颜色鲜亮的物件儿,什么花斛插屏一类的摆件儿,重在小巧精致……”陆清宁轻笑着低声告诉蔡明芬。 蔡明芬眼前顿时一亮。可不是怎么着,不过都是些摆着看样儿的玩意儿,只要看上去不寒酸,谁还能凭空挑别的毛病,难不成一个表姑娘还要用金山银山堆起来供奉!陆家偌大的库房,还缺得了那些样子货么! “多谢三妹妹提点,我这就去了;你们也快进去吧,姑母也等你们一阵子了。”蔡明芬笑着与两人告辞,匆匆带着贴身的妈妈丫头疾步走远。 陆清宁两人也便进了花厅,分立在陆婷姝左右,只等她交代罢手头的事儿便出发;二太太见状笑着接过陆婷姝手里的算盘和册子:“你们只管出去散心,这个我来做吧,虽然比你算得慢些,又不是多急的事儿。” 陆婷姝也就笑着站起身来:“不过是阖府做夏裳的总数儿罢了,离入夏还远着,我也是想无事一身轻,早算完早省心;二嫂先忙别的,这个等我回来接着算也没所谓。” 话是这么说,她与二太太的脸色却都没多好看——不说前面只论这后宅,最近大半年之内便打发了多少婆子丫头?偏偏针线上交上来的布匹丝线总数比过去并不少! 针线上的管事娘子可是陆婷姝与二太太管家后新任命的,若等算出来数目是虚报,她们脸上可会好看得了? 陆清宁早就瞧出来那本册子是做什么用的,如今见二太太和姑奶奶全都面色不虞,微微一琢磨也便明白了其中缘故;不由低声道:“要不然咱们改天再出去吧?” 若依着陆清许的小性子,当然很想立刻就离开,要知道为了出这趟门,她可是跟二太太缠磨了半晌;如今她虽然不明白三姐姐为何就来了这么一句,却也不敢再缠着人赶紧出发了,只在一边默默站着。 二太太见状立刻笑道:“多大点事儿?三娘五娘都这么懂事,多大的事儿也不算事儿了,你们快走吧,待回来再说!” 陆婷姝也不免笑起来:“可不是怎么着,多大的事儿呢?那就劳烦二嫂受累了,我们可要出去闲逛了!” 三娘最近这些天一直躲着她呢,恐怕是后宅里的谣传令三娘当真了,陆婷姝低头微叹——大太太挣着半条命生下了八少爷九少爷,那可是大房正宗的嫡子啊,岂有过继到她陆婷姝膝下一个的道理? 因此上一定得借着今儿这个机会跟三娘讲清楚,否则即便事情不是真的,她陆婷姝跟大房的亲密也得受到莫大影响…… 第一百五十章 冰释谣言 “什么,你是说、把我的马车派出去了,拉着包家表姑娘上街了?”陆清许站在轿厅门口瞪大了眼睛,既高声且愤怒:“怎么不叫她用老太太的马车,偏要用我的!” 陆婷姝与陆清宁姑侄俩站在一边,亦是面色晦暗难辨。 且不论二姑娘陆清莹自己也是有专用马车的,陆清莹和包明娟两个小姑娘坐一辆车也尽够可以了,只说这两人为何偏偏也选了今日出门去,还偏偏赶在她们一行前面,将五娘的马车借走了? “五姑娘息怒,五姑娘息怒!”专职在轿厅里管理女眷车马的管事妈妈一脸羞愧:“五姑娘您也知道,咱们家老太太很久都不曾出门了,老奴本是想请包家表姑娘坐老太太的马车,谁知老太太的那辆……日久失修,四个轮子竟朽了仨……” “老奴听车马上这么报来,便匆匆赶到那边去瞧了瞧,现换车轮唯恐来不及了,因此……因此才将五姑娘的马车暂借了出去,老奴实是不知晓五姑娘也要出门呀。” 这妈妈嘴上是这般说着,心底却将自己骂了个够——老太太现如今就是个摆设,她何苦来为了谄媚老太太做这种事儿?二姑娘的马车虽是比五姑娘的差了些奢华,却也足够舒适了,她却偏偏中了二姑娘的计,被人当了回枪使! 这么想着,这妈妈已然将二姑娘陆清莹恨了个牙根儿痒痒。 陆清宁闻言却笑起来:“妈妈真是会说话儿,几句话就将自己的过错推得干干净净了。” 若叫外人评判眼下这件事儿,也许会觉得她们太过小题大做,不过是一辆马车不在家,陆清许和她完全可以坐陆婷姝的车不是么,何况五姑娘的马车没了。还有她三姑娘的呢。 可包明娟与陆清莹为何放着陆清莹的车不坐,偏要坐陆清许的? 这是在告诉她们,陆家的所有,随人取用是么?包明娟不过是老太太侄儿家的庶女,才来三五日便有了这等待遇,若是包家多来几人,这陆宅岂不是也得姓了包! 陆清许被她这么一提醒,也登时纳过闷来:“老太太的车日久失修,二姑娘的车呢?二姑娘要尽地主之谊,带着包家表姑娘四处逛逛。本是好事,可她为何放着自己的车不坐。偏要用我的!” 这话显然将管事的鲁妈妈问住了,嗫喏了半晌也不曾说出话来,还是陆婷姝笑着解围道:“二姑娘也有日子不出门了,马车轿厢上的帷幕和坐垫也许太陈旧了,不是待客之道。” “不如鲁妈妈待我们走后。立刻差人给她换一换,再将所有该修缮的车辆都修一修吧。如此也省得临出门抓瞎不是?” 话毕便执了两个侄女的手,出门上了自己的那辆车,上得车坐好,这才冷笑道:“事儿看着都是小事,其实都在打咱们的脸呢!” “只是咱们要出门逛逛,没得叫几个不开眼的惹得不快活,先叫这起子小人们逍遥去。待回来后再说也不迟!” 随侍的人并不多,只带了梅妈妈和水晶碧玺,还有陆清许的奶娘平妈妈。这四人便坐了一辆仆妇们惯用的平头青蓬车,唤车夫缓缓跟在姑奶奶车后,缓缓出了大门。 “二姑娘也真是不懂事。欺负我们五姑娘年纪小……”平妈妈上了车便叹气。 梅妈妈立刻笑道:“有姑奶奶还有二太太在呢,还有个三姑娘。怎么会叫五姑娘吃这么个哑巴亏?” 这分明就是故意找个茬儿欺负到头上来了!之前老太太那一边处处针对三姑娘,许是没讨到一星半点的便宜,今儿便换了人,只可惜换也白换! 说是这么说,梅妈妈终于还是低声问平妈妈道:“莫不是你们主仆在后院里遇上过二姑娘的人?要不然怎么就赶得这么巧,咱们要出去,她们也要出去?” 平妈妈也是个明白人,一听之下就晓得了梅妈妈的意思——包家表姑娘和二姑娘借了自家姑娘的车,分明是故意的…… 于是忙垂头寻思起来,片刻后抬头道:“我陪着五姑娘去寻三姑娘的路上,跟个小丫头走了个碰头,我当时只瞧着那小丫头面熟,听你这么一问方才想起来,那丫头正是在清莹园当差,叫小茶的。” 水晶也不等梅妈妈开口答话,立刻笑起来:“是小茶那丫头啊,那就难怪了,当初我们三姑娘做男装打扮被她碰上了,她可没少在后宅里嚼舌呢,三姑娘瞧她年岁小,发作了不少婆子,唯独饶了她,如今看来却是留错了。” 梅妈妈也不禁笑道:“敢情这小茶就是在后宅里四处打探消息的?虽说她不犯大错就抓不住她的手脚,如今知道了有这么个人儿,往后都防着些便是了。” 说笑间再看马车外,已经到了繁华所在,再往前不远便是宝庆楼所在的西市了。陆婷姝在宝庆楼给八少爷九少爷一人定了个项圈,是要做百天贺礼的,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缓缓驶去,片刻间就停在了宝庆楼前。 “既是孪生兄弟,项圈便都是相同的样子,只是内侧镂刻的名字不同罢了。”陆婷姝笑着说给陆清宁听。 只是不知这种解释够不够?三娘是个伶俐孩子,按说可以了吧?陆婷姝这么想着,却还是有些忐忑。 陆清宁却是突然便明白过来,陆婷姝为何放着针线班子的事儿不打理,偏要跟她们小姐妹一同出来逛街。 敢情这是怕她将谣言信以为真了?因此才话里话外点明了,旨在告诉她、根本没有收养小九的意思? 后宅里将姑奶奶要把小九收到膝下的话传得沸沸扬扬,可她陆清宁从来都不曾相信过呀!莫说是她,就连谢氏都不信的! 陆婷姝又不傻,收养谁不好,偏要养个孪生兄弟之一?这不是跟她落水之时疯传的、姑奶奶要收养她一样是笑话么…… 可偏偏真有人信这种谣言,譬如那可爱的二姑娘和四姑娘,她陆清宁的原主儿便是因此没了命;那么眼下又是针对谁来的?小八小九太小,并不懂这其中奥妙,可陆婷姝与谢氏……若不解释清楚,定会生出嫌隙! 是了,就是为了这个!若这两人之间有了心结,将来不论是谢氏以谢家长媳身份接过管家大权,还是中馈之事依然握在二太太和姑奶奶手里,从此后,陆家后宅定然风波不断! 陆婷姝的解释,很是隐晦,陆清宁却不想同样隐晦的回过去。既是双方都想清楚了事情的缘故,还这么彼此猜谜,万一哪个环节出了毛病,又该怨谁?索性明明白白告诉陆婷姝,不用担心这种事儿就是! 陆清宁脑海中闪过了这许多,其实不过是瞬间的事儿,实则听罢陆婷姝的话,她便靠近陆婷姝耳边低声道:“姑母放心,那起子小人如何挑拨,我和我娘都是不信的。” 陆婷姝顿时又惊又笑。惊的是,她根本没想到,这个侄女竟然立刻便领会了她的意图,还如此明确的告诉她,挑拨离间没人信;笑的是,她也太过小心了,如此郑重其事的安排了一通,原来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想是这么想,实际上这姑侄俩心中都清楚,这事情看起来就跟五娘的马车一样是件小事,说开了立刻便万事大吉,其实……内里的玄机也不小——若她们双方都各怀心思或不够聪明,背后弄这个计谋出来的人,也许就此随了心也说不准! 比如陆婷姝当真有过继小九的心思呢,被人这么一传扬,立刻便去请老太爷甚至族里做主也是可能的,而陆清宁又是个火爆脾气,不可能容下这种情形,这事情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 就算是谢家,万一闻听了只言片语,恐怕也得跟陆家老太爷生分了。谢氏好不容易有了三个嫡子做依仗,平白被人惦记上了一个,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宝庆楼的掌柜早在陆家马车停在门前时便迎了出来,如今见陆家几位女眷只顾头挨头说着悄悄话,半晌也不迈一下脚步,犹豫着立在一边不敢打扰;陆清宁说罢话一抬头,便瞧见那掌柜的满脸尴尬,不由笑道:“掌柜的辛苦!” 众人便随着掌柜的进了宝庆楼大门,鱼贯着上了楼梯,进了招待熟客的雅室里落座。 “我要的项圈都镶嵌好了?”陆婷姝坐下后也不喝茶,抬眼便问那掌柜的:“还有七八日便该用了,你先拿出来叫我瞧瞧,有不妥的地方好紧着修改,莫耽误了我的大事!” 陆清宁很是清楚这位姑母的为人,平日若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纷扰,说是个优雅的官宦人家女儿也是有人信的,于是她很是不明白,为何姑母与这掌柜的却如此不客气,连个称呼都没有,只管你来你去的喝来唤去。 那掌柜的却也不急不恼,反而笑着哈腰:“您稍等,小的这便去取来,等您瞧过之后,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小的立刻吩咐人修理,保证耽误不了您的大事!” 小的!这是什么自称!宝庆楼根本不是陆家的产业啊!陆清宁垂头皱眉,一时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闹银楼 待那掌柜的捧着两个雕花填漆的精致盒子重回雅室,又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陆清宁心里豁然一亮——陆婷姝的前夫家,可不就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难不成这宝庆楼就是张家的? 可是、可是陆婷姝早就跟张家没了关系啊,当初又是自请和离的,颇给张家脸上抹黑,为何这掌柜的还对陆婷姝这般礼遇? 陆清宁想不通这其中关节,陆清许是个地道的孩子,更是想不明白,何况什么张家李家的事儿她也不知道,理所应当便以为是陆家财大气粗的缘故,不由笑着对陆清宁低声道:“若人人都与这掌柜的一般看人下菜碟,没钱的人家儿可就惨了。” 那掌柜的见陆婷姝埋头细瞧两个项圈,根本不带搭理他的,便笑嘻嘻从怀中有掏出个手掌般大小的盒子,躬身走了过来:“两位姑娘瞧瞧这新玩意儿吧,是从外洋带回来的。” “工匠们才将这东西镶嵌好,还没来得及摆进柜上呢。”他见陆清宁两人并没有反感,便将那小盒子放在两人中间的小几上,小心翼翼掀开盒盖子,眉眼间颇带炫耀。 “这是金刚钻?”陆清宁笑着扬眉问道:“你们的工匠竟然敢用赤金镶嵌它,这若是戴出去,一不小心丢了石头,岂不是丢了大脸!” “再者说,这赤金跟金刚钻的颜色也不搭配啊……” 钻石这东西在这大顺朝很是稀罕,也怪不得这掌柜的如同献宝。 而陆清宁第一次见到钻石时,还是谢家舅父与表兄从海上回来时,送了一小盒来家,个顶个儿都有黄豆粒大小,说是给她拿着玩——在他们口中。却如极其不值钱一般…… 何况陆清宁还是个穿越来的灵魂呢,且不论这东西到底值钱不值钱,钻石用赤金镶嵌,这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那掌柜的哪里想得到陆清宁竟是个行家——他们宝庆楼可是大顺朝数一数二的银楼,称得上是巨匠的也颇有几个,可对这金刚钻却没什么好主意,只得勉强做出个金戒指来…… 那结果可不真是像陆三姑娘说的这样,总显得赤金软塌塌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石头? 因此上掌柜的并不羞愧,反而眼睛一亮:“三姑娘见多识广。小的佩服!三姑娘可有什么好主意,不如给小的提点一二……” 咳咳。陆婷姝适时的咳嗽起来,陆清宁忙抛下掌柜的,匆匆起身走到她身边,一边递了茶去,一边给她抚着背:“我瞧着姑母咳嗽了十几日。也不见好,不如咱们一会儿往同福街走一趟。重新请人把一把脉,配一剂好药来吃吃。” 陆清许一愣接着一愣。三姐姐懂得金刚钻也就罢了,毕竟这东西就是谢家出海带回来的,是谢家人教过她也说不准;可是姑母何时患了咳症,她怎么不知晓?看来回去后得跟太太说一声,莫叫姑母太劳累了! 陆婷姝就着陆清宁的手喝了大半碗茶,看似是和顺了些。便将那项圈放回一边,伸手招呼掌柜的:“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掌柜的正暗自懊恼,见状难免欣喜若狂——也许二、不是,是陆家姑奶奶看在以前的情面上。乐意教导他一番也说不准?这姑奶奶若是发了话,陆三姑娘也就不好藏私了不是? 躬着身小步上前。掌柜的媚笑着抬头:“您请交代。” “这项圈……不是你们宝庆楼里成批量做出来的货色么,待我订了货,你便差人镂刻上名字来糊弄我?”陆婷姝的面色并不愤怒,话语却寒如冰:“你糊弄别人也就罢了,怎敢糊弄到我头上来!” “我再三跟你讲,是我嫡亲的一对孪生侄儿过百天要用的,万万不能马虎,你也再三应了我,定当叫工匠精雕细琢,哦,精雕细琢就是这幅样子?你不是不知我懂行,反还要如此,你这是要替你们东家出口恶气不成!” “你若不给我个过得去的说法儿,信不信我拆了你的铺子!”陆婷姝言毕,搭在小几上的手掌顺势一抹,那两个盒子连带两个项圈哗啦啦便跌在地上。 这楼上雅室本是铺的羊毛地毯,可那盒子却硬得很,项圈砸在盒子上,噗通一声响,一只小金麒麟顺势与项圈分离,蹦蹦蹦跳出老远,红宝石镶嵌的眼珠儿也迸飞了。 “二……陆姑奶奶息怒,陆姑奶奶息怒!”那掌柜的也不去拾地上的玩意儿,只管作揖,见陆婷姝的面色越来越不虞,立刻一咬牙一跺脚:“小的跟您明说了吧,您可答应小的,万万莫再生气才是!” “你说说我听听,我再决定生气与否。”陆婷姝长长出了口气,平静一下心绪——其实怪得了这个掌柜的么,还不是怪她太喜欢宝庆楼的手艺,另外……也太自信了? 天颖府的银楼不少,若说起她过去与张家的恩怨情仇,确实不该来这里做玩意儿;可她想着,当年这宝庆楼与各家分号都是她一手打理的,总不会太不给她留情面吧?可谁知,偏偏真是一点情面都不曾顾! 可这掌柜的,毕竟只是个下人,当年又受她恩惠良多,怎么敢又怎么会如此待她!她可以打狗不看主人,却也得容人家解释一二不是,若内里还有些别的什么故事,她那所谓的拆了这家铺子也决不是妄言! “那日您刚下了定金,坐着马车走了,新、不是,二奶奶就来了,正瞧见您一个背影……”掌柜的口舌突然不利落起来,屡屡说错话,不免一边说一边打嘴:“二奶奶问您来做什么,小的不敢不说呀,于是、于是……” 陆清宁听到这里,眉头越皱越紧。这宝庆楼是张家的不错了,可那个张二爷的什么二奶奶,这女人也太嚣张了吧!开银楼不好好做生意,反要祸害无辜之人,这是什么道理! 陆清许懵懂的坐在一边。根本听不懂看不懂这一切;可她却也知道,是这宝庆楼的东家故意为难姑母呢,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 于是待那掌柜的结结巴巴说罢,她也不等陆婷姝说话,只瞧着姑母的面色难看极了,立刻便从座位上窜了起来,扬手抓起她和陆清宁的两个茶碗摔在地上,“什么二奶奶三奶奶的,就是天王老子的奶奶开了银楼,也得好好做生意!” “放着生意不做。反还欺负客人,这是谁家的规矩!姑娘今儿索性砸了你这宝庆楼。再叫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 茶碗摔在羊毛地毯上,只溅起一片黄汤几片叶子,并不曾碎裂;掌柜的却被陆清许这举动惊了一下,旋即便哭丧着脸看向陆婷姝:“姑奶奶,姑奶奶您给个话儿啊。这事儿本不是小的的主意啊,您和两位姑娘便饶了小的吧!” “放肆!”陆清宁厉喝:“事已至此。你还敢狡辩!” “你可以说拿着次货充好货是你们家什么狗屁二奶奶的主意,你不得不从,毛病全不在你身上……” “可我问你,我们家当时给你下了定金,你当天就得了你们二奶奶的话,不叫你好好做这两个项圈,为何不差人去追我们姑奶奶。或是派人去一趟我们家,回了我们家的这份生意!” “现如今离着用这项圈不过七八日,重新再打?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37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打制都可能来不及;我们上得门来,你依然不实话实说,反而拿着这两个烂活计来糊弄。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你敢说你不是故意帮着你们主家骗人银钱!” 陆清许已然怒了,还摔了茶碗;陆婷姝的面色难看。显然也是被气的不善,今儿这事情若是忍了,莫说自家这一边,往后心里结着大疙瘩,时不时想起来就是一场闷气,只说这张家,还有那个狗屁二奶奶,就不知要宣扬出什么话儿去! 既是如此,就像陆清许说的罢了,砸了这宝庆楼又如何!张家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不假,可若论拼财力拼人脉,陆家的眼缝可夹他张家一下? 她陆清宁活了两辈子,别的不会,仗势欺人还是得心应手的。 前一世,她可以仗着神秘身份出入各种场合如入无人之境;这一世,她可以仗着老太爷宠她,二太太和姑奶奶给她撑腰,打发掉于姨娘又打发掉陆清雅,现如今她怎么不能借着陆家财大气粗给陆婷姝出口恶气! 做生意就是做生意,扯王八犊子的私人恩怨?若是不愿意做,当初为何不回绝? 因此上陆清宁也不说别的,只说宝庆楼以次充好骗人钱财,她就不信这张家长了一千张嘴,能将这臭名声抹了去! 至于那个平白吃飞醋的张家二奶奶,等宝庆楼的事儿出了之后,张家自然能找到她是坏事的根由,她自酿的苦酒她自己吃去!她长了多大的胆子啊,陆家人也敢欺负! 那掌柜的听陆清宁这么说,果然就傻了眼——这事儿本就是二奶奶诚心叫陆家姑奶奶吃瘪,怎么会同意他退定金呢?他当时若是真退了,这差事哪里还保得住? 如今被这陆家三姑娘一说,宝庆楼可不是一点儿都不占理?等宝庆楼被砸得稀里哗啦,骗人的名声又传扬出去,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呢? 可陆婷姝摔了项圈后就没说话,他立刻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她:“姑奶奶,姑奶奶高抬贵手啊,您不看别的,也想想这宝庆楼是您一手打理起来的,您就忍心瞧着宝庆楼毁于一旦?” 这话不说则已,说罢就惹得陆婷姝几声冷笑,冷笑过后,只听哗啦啦一声——她扬手就将手里的茶盏摔到了墙上,墙上的挂屏便随着这一下轰然坠地。 痴傻了我,凌晨就上传了,竟然忘了点发布时间~~这会儿回来一瞧,竟然没更新,赶紧爬上来重新发,唉唉~~ 谢谢小无的桃花扇,么么~~小无的种田文《欢田喜地》我一直在追,很温馨的文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张二奶奶 金项圈坠地时,动静并不大,陆清许摔茶盏时也是一样;可这挂屏坠地后,接二连三的异动终于令下面伙计们感觉出了一些不同,转眼间就有两人跑上来,立在门外轻声询问:“掌柜的,出了什么事?可用小的……” 那掌柜的听到脚步声上楼来,脸上便已经有了欣喜——无论陆婷姝如何做,他都不好翻脸的,伙计们却不一样不是?要知道那些伙计可都是新二奶奶安排的,过去的几个老家伙,早被打发了。 可这人并不等回答,却已经感觉到了森森寒意,定睛观看时,正瞧见陆家三姑娘手执一支又尖又亮的铜钗,端端的就在自己喉咙前一寸。 “没你们的事儿,等我唤你们你们再上来,现在只管忙你们的去吧。”掌柜的对上陆清宁猎鹰一般的眼神,哪里还敢喊人进来帮忙。话语声虽然带些颤抖,却极力忍着。 听着外面两人的脚步重又下楼去了,陆清宁微微一笑,又将手里的钗子别回脑后。自从险些在千叠园门口遇袭后,她头上便多了三支铜钗,比寻常的钗子长、薄、尖、硬。 陆婷姝也在此时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叨扰了,告辞。” 她没想到两个侄女都这么烈性,根本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因此上这两个孩子气得不善并替她出头的时候,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相比两个侄女待她的情意,她的委屈还算得了什么?她与其借着火气带着两个孩子跟包庆楼翻脸,不如带着孩子们四处逛逛,至于这边,收了她的定金却交不出她要的货……她自会有她的说法。 陆清宁立刻领会了陆婷姝的意思,陆清许却不懂。还想不依不饶,正待再上前教训掌柜的一通方才解恨,却被陆清宁一把挽住了胳膊,附耳低声道:“五妹妹莫叫姑母为难了。” “若今儿这事情闹大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不好听的呢,眼下若能收场也算是好事。” 宝庆楼以次充好骗人钱财,还用得着她们在这里连打带砸?随便遣些人出去散播消息也就罢了;若她们姑侄三个趁兴砸了宝庆楼,且不说会有多少流言指向陆婷姝,家里也会埋怨陆婷姝、没将她俩看护好。 陆清许正待点头,却听得门外楼梯处又是一阵脚步声。随即便听得一个娇滴滴的笑声从门外响起:“是陆家姐姐来了?真真是咱们宝庆楼失了待客之道啊……” 话音没落,雅室的门已经被推开。两个丫头分站在门两边后,便走进来一个珠光宝气的年轻妇人。 “哟——”那妇人进屋便瞧见一片狼藉,不免花容失色的惊呼:“这是怎么了!何掌柜,你就是这么待客的,这雅室脏乱成这样。也不收拾收拾就请客人进来?” 何掌柜的讪笑着说了声二奶奶说得是,小的这便唤人来收拾。那妇人这才一脸笑容的走向陆婷姝:“陆家姐姐,好久不见。” 陆婷姝眼皮也不抬:“张二奶奶太客气了,我可不敢当你这声姐姐的称呼,还是请你称呼我陆家姑奶奶罢。” 又抬头唤陆清宁姐妹俩:“咱们也该走了。” “怎么我才来姐姐就要走?请姐姐多坐片刻喝杯茶的机会都不给我么?”张二奶奶笑着挑起眉梢。 “我很忙。”陆婷姝笑道:“张二奶奶应该知晓,我们陆家就是茶商,贵号待客的茶叶……也不过是那么回事儿,不喝也罢。” 陆清宁趁势捏了捏陆清许的胳膊。陆清许立刻高唤:“姑母,咱们快走吧!不是说要带我和姐姐去信雅斋买笔墨、再去印书局逛一逛么,时候不早啦!” “张二奶奶你瞧,今儿真是不凑巧,我带着两个侄女出来逛街。不是个喝茶谈天的好日子,恕我不能奉陪。”陆婷姝笑着绕过立在身前的张二奶奶。走到两个侄女身边,一手挽了一个便往门外走去。 那张二奶奶如何不知晓这满屋的狼藉都是陆家人干的,可她之前并没在这屋里,不是当事人,怎么好趁势发作?只要何掌柜的不说话,谁敢留她们姑侄不许走! 因此陆婷姝一边往外走,一边冷冷的瞟了那何掌柜一眼。 何掌柜的心里有鬼,项圈一事本就是他们宝庆楼理亏,若是闹大了,丢了差事是一定的,如今见陆婷姝颇有息事宁人的意思,立刻垂头不语;张二奶奶频频给他使眼色,他根本也瞧不见。 可张二奶奶本就是个是非精,项圈的事儿若没她暗地作梗,又怎么会闹得如此难堪;她眼见着陆婷姝姑侄三个就要出门,何掌柜又不应和她的意图,立刻清了清嗓子,那两个把着门的丫头立刻迎过来,歪歪斜斜便朝着陆婷姝几人撞去。 “这是怎么当下人的,走路都不长个眼,随便往人身上撞!”陆清宁一声冷笑,人已经离开了陆婷姝和陆清许,眨眼间便一手捉了一个丫头,手腕上也用了些力气,只将那两个丫头拧得呲牙咧嘴。 待见得那两个丫头还欲挣扎,只将手腕一推一送,那两人噗通噗通便扑倒在地上叠了罗汉——陆家姑侄三人是想息事宁人,可却也不怕这种主动挑衅!遇上给脸不要的张二奶奶,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张二奶奶确实也没想到陆清宁有这一手。 叫两个丫头撞过来,不过是想将陆婷姝撞得人仰马翻出口恶气——凭什么这姓陆的生不出孩子来便能和离,而她却要做着活寡妇,没处诉说委屈不论,还被公婆指责为不下蛋的母鸡! 两个丫头被推得跌倒在地,即便有地毯垫底儿,却也摔得不善,唤疼的声音立刻此起彼伏起来。 这声音无疑提醒了张二奶奶,她立刻高挑着眉梢冲了过去,手指几乎要点到陆清宁鼻子上:“陆家姑娘好不懂事!我的丫头招你惹你了,你要如此待她们!” “张二奶奶有眼无珠是怎么的?”陆清宁闪身躲过她手指的指点:“你的丫头走路不看人,硬生生往我们身上撞,撞摔了跟头也是活该,难不成还叫我给她们几个奴才当肉垫!” “你、你……”张二奶奶先是没想到陆清宁身手矫健,此时亦是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是牙尖嘴利的,一时想不出说些什么,索性撒泼到底了:“明明是你先出手打我的丫头!” 陆清许站在一边恼得不行,很想扑上去撕了张二奶奶的嘴才好,却被陆婷姝拽得紧紧的,一步动不得,同时还低声叮嘱她不许开口骂人,骂人就落了下乘;急得她跺了几下脚,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三姐姐,只盼她三姐姐好好教训下这泼妇才好。 陆清宁巴不得张二奶奶如此撒泼,闻言立刻笑道:“好吧我承认,是我主动出手打你的丫头,那么我问问张二奶奶,你们宝庆楼如何惹着我了,我要出手打你的人呢?” 不等那张二奶奶说什么,立刻便冷了脸:“难不成我是闲得无聊,故意来找你们宝庆楼的麻烦?这于我有什么好处?还不是你们宝庆楼放着正经生意不做,反而要骗人的缘故!” “张二奶奶若是不信这个邪,咱们便去你宝庆楼门前宣扬宣扬,谁是谁非自有路人评判!” 那何掌柜的立刻一脸汗珠子往下淌,迈步走到张二奶奶身边低声道:“二奶奶啊,您就给自己个儿留条后路吧……若那项圈之事捅出去,恐怕咱们家老爷太太再不容您打理宝庆楼了!” 张二奶奶闻言便有些面色苍白,身子亦是有些摇摇欲倒。 公婆虽是总在责骂她生不出孩儿来,实则也是觉得有些对她不起,否则也不会将这家宝庆楼交到她手上——她的娘家全靠着她掌管这家银楼,时不时贴补一番呢。 她那天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瞧见陆婷姝的马车离开便忿忿不平,转而交代何掌柜的用大路货糊弄人,还觉得只要陆婷姝在陆家失了颜面,她就高兴? 可眼下若叫她对着陆婷姝赔礼,她做不到!陆婷姝可是跟她夫君和离的,外面谁不说陆婷姝是看不上张家才自请离去,叫她再给这姓陆的锦上添花,除非她疯了! 因此她只管咬紧了牙不说话,她就不信陆家那几人还能骑到她脖颈子上来,非逼着她道歉不可! 殊不知陆婷姝与陆清宁全是见好就收的性子,陆清许虽不忿,却也不能拗了姑母和三姐姐的意思,三人见她哑了声音,面上也再没了咄咄逼人的颜色,立刻扭头便朝着门外走去,再没留下只言片语。 张二奶奶望着几人的背影,不免长长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无论什么样的委屈,也顶不上她掌管包庆楼要紧不是?夫君无用,膝下空虚,再没个钱财和铺子傍身,她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陆家人如此嚣张的欺辱咱们,二奶奶就这么认了?”那两个丫头见陆家人纷纷走掉,立刻都从地上爬起来,一个只顾得垂头抚平衣襟上的皱褶,另一个却愤愤不平开了口。 只见张二奶奶才渐渐转好的面色立刻又无比难看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趁火打劫 “红梅姐姐高抬贵手吧!”何掌柜慌忙作揖,“二奶奶好不容易才收了气,红梅姐姐就别再敲边锣打边鼓了!” “你非得撺掇着二奶奶不管不顾做出点什么事来,待二奶奶被老爷太太夺了这银楼,于你于我有何好处?” 何掌柜面上是恳求,心里却将这个叫红梅的丫头骂遍了祖宗八代。二奶奶上次来交代的那事儿,不就是这个丫头撺掇的! 这丫头仗着曾经伺候过老太太,又被老太太送给二爷当了通房,便妄想着压制陆家姑奶奶一头,不成想惹恼了陆家姑奶奶、被灌了绝子汤,跟了二爷这么些年了,只能还是个通房丫头…… 这种过往,何掌柜的心中清楚得很,按说他个大老爷们儿,又是在外头管事的,并不该搀合进去;可如今陆家姑奶奶早就不是张家人了,这丫头还惦着出气呢,竟然还撺掇起新二奶奶来,拿着宝庆楼的名声当儿戏,还当真是个惹祸的根苗。 “哟!瞧瞧何掌柜的这话说的,老爷太太那可是二奶奶的公婆,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迁怒二奶奶呢?我倒瞧着,何掌柜的莫不是还惦着旧主子的情份?”红梅撇着嘴笑了一笑。 张二奶奶的面色变幻个不停,终是忍住怒气,颇有些怀疑的看向何掌柜的:“红梅说的可是真的?何掌柜的究竟是为我好,还是胳膊肘儿朝外拐呢?” 何掌柜的一时之间只想拂袖而去。这新二奶奶与陆家姑奶奶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啊!不过也是,自家那二少爷……续娶也只能娶个这样儿的不是? “小的究竟是不是为二奶奶您好,您还不明白?这几年小的替您打理着这宝庆楼,可曾出过半点差错?”何掌柜这么说着,面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他可不是张家的奴才!当年他只是个工匠。是陆家姑奶奶将他请到宝庆楼,磨练了两年后、又请他做了大掌柜的,按说陆家姑奶奶自请和离之后,他便也该辞去的,还不是他不舍得宝庆楼这份心血落在别人手里! 虽说他留下来确实有自己的私心,可他这几年兢兢业业,也对得起这新二奶奶了吧?眼下若是还说不通,他索性撂了挑子就是! 若说之前的话都令张二奶奶似信非信,如今这几句却着实将她吓住了。 她娘家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父兄皆是手艺人出身。那种人家出来的她,哪里懂得打理银楼买卖。还不是何掌柜一直撑着这份产业。若何掌柜的一怒之下辞了这差事,她、她岂不真得被公婆训斥个狗血喷头? 如此宝庆楼里终于消停了,张二奶奶气恨红梅胡乱撺掇她、拿她当枪使,先给了红梅两个大嘴巴,又叫这丫头将这雅室里收拾干净。并不许别人帮忙;而陆婷姝姑侄三人,此时已经到了另一条街上。挨个儿看起了铺面房…… 这是陆清宁的主意。离了宝庆楼后,她见陆婷姝一直闷闷不乐,将事情前前后后捋了捋,便问陆婷姝道:“姑母既然对银楼如此懂行,为何不开一家银楼解闷儿玩?” “我外祖家如今常年有船走南洋去西洋,带回来的宝石和金刚钻甚是便宜,姑母再寻几个手艺好的工匠。在首饰式样上多想些独特的,什么宝庆楼吉祥楼的,拿什么跟咱们比,都得关门大吉啊……” 何掌柜的不知从哪儿淘腾来的、谢家带回来的钻石,即便镶嵌得极其低劣。还四处献宝呢,待陆家也做起银楼生意。瞧张家去哪里买钻石宝石去!即便买了,也叫他们砸在手里! 陆婷姝正愁对张家的怒气无处发泄去,外加陆清宁说的话也确实在理儿,立刻就笑着应了——大少爷的媳妇已经进门快半年,中馈之事也学得不离十了,她若还像从前一样跟着二太太管家,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不是? 而她与张家二爷和离也有年头了,总不能就这么老死在后宅里;跟着老太爷走南闯北学下的经商本事,也是时候重新拿出来操练操练了…… 陆清许也在一边拍起了巴掌:“三姐姐这主意好,既叫姑母赚了钱,又给姑母出了气。” 于是姑侄几个说干就干,大半个时辰后,竟然就找到了可心的铺子,连定金都交下了,只等着第二日过来换契纸上档子。 待辞了那家铺子的卖主和牙侩,重又上了自家马车,陆婷姝兴致不减,笑吟吟的问陆清宁和陆清许:“三娘与五娘可有意参一股?你们放心,有姑母在,赔不了本儿,每个月还能给你们俩赚几十两脂粉钱。” 陆清宁之前提这个头儿,便是抱着这想法,只是她没想到,陆婷姝这么快便提起了参股之事,她以为总得等铺子过完手续;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 谢家如今可是最大的宝石商,若不赶紧跟她定下,虽说越过她也是一样与谢家合作,可她先出了做银楼的主意,又是谢家的外孙女,算她一股,陆婷姝也决不会吃亏不是么? 她立刻笑着点头:“姑母好提议,莫说每月赚几十两,就算只有三五两,也足够我与五妹妹买脂粉了。” “我那里还有谢家表哥捎给我的一盒子金刚钻,一盒子红蓝宝石,便拿着它们跟姑母入股如何?” 且不论做银楼生意正缺这些,就算是不缺,她也不会放着现成儿的石头不拿来换钱,反而花掉手里的现银来入股。 陆婷姝不由笑个不停:“你这孩子真是会做事,姑母才瞌睡你就递枕头……” 她的陪嫁庄子和铺子都能赚钱,手上并不缺银钱,只是缺个自己喜欢的事儿做,若真能将银楼开起来,这辈子都不怕寂寞无聊了。 而那会儿在宝庆楼里听三娘说起金刚钻的镶嵌,那可是她极感兴趣的事儿,如今三娘提出要拿着金刚钻入股,必然也会将谢家传授的镶嵌工艺聊给她听,如此她也好交代工匠…… 陆清许见两人兴趣盎然,自个儿却插不上嘴,不禁有些懊恼。不过转念想起自己也有些私房银两,母亲又隔三差五贴补她,拿着跟姑母做些事儿倒也不难,立刻略带羞涩的笑道:“五娘没有宝石,五娘只有些金银,也可以交给姑母融成首饰用!” 陆婷姝笑着执了她手:“姑母要你的金银融首饰作甚?做首饰的金银,姑母自有思量……你只要跟你三姐姐常陪陪姑母,无事时也帮姑母想想新花样,就算你一股又如何?” 三娘的女子医馆本就是个来钱的生意,又打理着茶砖作坊,那作坊如今没有收入,今后却是个大进项,因此她才不跟三娘客套,说什么你的宝石留着做体己就是了;可五娘…… 陆清许听姑母这么说,立刻一脸兴奋:“琢磨首饰花样这事儿我愿意做!” 陆清宁无声微笑。说什么有了她就有了谢家的支持,其实不过是小小不言的缘由,陆婷姝最最在意的,还是她们姐妹的情意吧。 方才在宝庆楼,她们姐妹俩极力护着陆婷姝,莫说姑侄间本就甚好,就算过去关系一般,经了这么一遭儿之后,姑侄情分也会突飞猛进呢。 那张家,也实在欺人太甚!陆婷姝早就和离离了张家,却还要受这种屈辱,难不成就不声不响算了?陆婷姝何辜? “姑母可用三娘求求高盛和高全两位管事,叫他们去寻些工匠?姑母可知晓那何掌柜的家住哪里?”陆清宁笑眯着眼问道。 陆婷姝是什么人,岂有不懂她深意的,抿嘴儿笑了半会子,这才道:“那两位高管事是你祖父送你的,莫使唤他们。”这点小事还不用将老太爷掺合进来。 “何掌柜的应该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今儿晚上我叫薛家嫂子跑一趟。” 何常的人品如今看来……似乎并没多好,否则也不会帮着张二奶奶算计她。 可当年她也交代过何常,宝庆楼是她带着他们几人尽心尽力的心血,即便她离开张家了,也希望何常好好守下去。何常对张二奶奶言听计从,必也是不想丢了掌柜的差事,何况他还有个好手艺……她就原谅他又如何。 今儿这事情一出,两个侄女几乎要砸了宝庆楼,她们走后,还不知何常与那张二奶奶如何交涉,那张二奶奶又会如何奚落何常;三娘先撺掇她也做一家银楼,这又提起何常来,这意思,是叫她趁火打劫了! 若她能说动何常“弃暗投明”,想必还能带出来几个宝庆楼的工匠,如此她的银楼也就万事俱备,只欠内外装修的东风了!做银楼,挖工匠,争取两年内将宝庆楼赶出天颖府!陆婷姝这么想着,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马车也在此时缓缓停住,车夫的声音从轿厢外传进来:“姑奶奶,三姑娘五姑娘,陈家烧腊铺子到了。” 陈家的烧腊,正隆老店的卤鸡胗,金家点心铺子的桂花糕和玫瑰饼,是出门逛街的女眷们必买之物。若不是为了散心,叫后车的丫头妈妈们去一趟也就罢了,可这姑侄三人哪是拘束之人,立刻前前后后下了车,携手朝陈家铺子走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水晶铺子 “豉鸭四份,||乳|猪四份,||乳|鸽四只,蛋黄盏十六个。”姑侄三人将这铺子里的各式烧腊看了个遍,陆清宁抢先发话。 陆清许不明白三姐姐这四份四份的是怎么来的,懵懵懂懂抬头就要发问;她奶娘平妈妈立刻在一旁轻轻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少说话,她虽不懂问些家常话算什么,却也只好缄口不言。 水晶和碧玺两个丫头在铺子里等着,等包好了各种吃食好提到马车上去,陆婷姝便带着两个侄女往外走,才出门口,却瞧见一辆也带着陆家标记的马车缓缓停下,眉头刷的便皱起来。 “我的马车!”陆清许轻呼,随即便要甩下奶娘和众人抢上前去,却被陆清宁一把握住胳膊。 “不就是一辆车么,既是包家姑娘喜欢,索性将那陆家的族徽抠了去,就送给她吧,反正她必要在咱们家常驻了,没辆马车用也失了待客之道;回去嘱咐一声车马班子上,再给你做辆新的就是了。”陆清宁云淡风轻的笑道。 她才穿来那一阵子,一直以为陆家真的已经到了嫡庶不分的地步。如今日子久了,她终于慢慢明白,那嫡庶不分不过是包氏老太太一手托起来,外加背后挑唆撑腰的。 而她们大房之所以更严重些,还不是因为陆廷轩……若不是老太爷醒悟的早,默许内宅大刀阔斧的做了些补救,眼下真不知会是什么状况?外加她的穿越而来,也许无形中改变了什么? 陆家的规矩不说别的,只说这马车吧,嫡庶之间乍一瞧真没什么区别,可嫡出的姑娘们,马车上都带着陆氏族徽。庶出的却没有呢——这是前后几代百十来年传下来的规矩,料老太太掌家时也不敢轻易更改。 陆清宁本是个现代的灵魂,按说对嫡庶一说并不是多看重,陆清莹陆清雅之流本就是她的死敌,她才不管她们究竟是何种身份,就算是嫡女又如何?至于入乡随俗强调嫡庶,也不过是打压死敌的一种手段罢了…… “三姐姐叫我白白将马车让给她?”陆清许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陆婷姝适时轻笑道:“给你打制一辆新马车不好么,难不成你还要她们坐过的!有那回去重换篷布帷幕和引枕的工夫,新马车也做得了。” 陆清许似懂非懂的点头。姑母说的也对呢,她本就有个臭毛病。自己的东西不愿意叫外人碰一下,前年陪着太太去外祖家探亲。大舅父家的庶出表姐不过摸了摸她腕上的镯子,她撸下来就扔给了表姐…… “姑母,三妹妹五妹妹,真是巧呢。”陆清莹此时已经下了马车,见陆婷姝三人正往她们自己的马车方向走。明知几人故意回避,却还是匆匆追来。笑吟吟的打着招呼。 包明娟跟在她身后,也低声打了招呼,施罢礼便垂着头不再言语——陆家这位姑奶奶她惹不起,姑祖母交代了,遇上便叫她装哑巴呢。 “也不算很巧,我们正要走,你们才来。”陆清宁似笑非笑的回道:“包家表姑娘初来乍到的。二姐姐带她多逛逛吧,我们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陆清莹却似没听见她的冷嘲热讽,低眉顺眼的挨着陆清许,轻声问起了五妹妹今儿玩得高兴么:“都跟着姑母和你三姐姐去了哪里逛?可买到了自己心仪的小玩意儿?我们方才去了一家水晶馆。我还给你买了只水晶猫,待回去便差人送到你院子去。” 陆清许因为陆清宁最近一阵子的言传身教。外加今早被人不言不语借走了马车,对陆清莹很是不喜,可听得陆清莹给她买了只水晶猫,立刻一脸欣喜:“二姐姐知道我喜欢这玩意儿?真是多谢你了。” 她房里的摆件,最多的便是小猫,白玉的,翡翠的,古陶的,瓷的琉璃的不一而足。就连日常的清洗擦拭,都怕丫头手粗,每每都是唤着奶娘平妈妈陪她一起、亲手打理归置。 或许是陆清莹这个示好起了作用,待三人上了马车,陆清许便有些不落忍般轻声道:“二姐姐……其实也挺可怜的。” 陆清宁垂头笑起来。陆清许这孩子,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真圣母啊,几句好话就哄得软和起来。 “她可怜么?大顺朝一共就一家水晶矿,绝大半都做了贡品,剩下些边角料做些水晶珠子和小摆件来卖,也绝不便宜呢。”陆清宁笑罢抬头说道。 也多亏前几日陆文渊跟她提起过这个水晶馆,否则她哪里知道的这么详细。 见陆清许根本没听懂,陆婷姝不禁大笑起来:“五娘还小,咱们与她说话就莫如此说一半藏一半了,你瞧瞧她,一脸的懵懂,多叫人心疼?” 陆婷姝不笑还则罢了,这一笑,陆清许的神色更尴尬起来,再加上一脸糊里糊涂的模样,令陆清宁也不禁笑了几声,笑过之后立刻收声,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道:“方才又说起那马车,我瞧着你就没听明白,正好一起给你讲讲。” “那两人放着别人的马车不用偏要借你的,恐怕就是因为你的马车上有族徽。”陆清宁这么说着,不免皱起了眉头——这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可即便是猜测,也不能遂了包氏那头儿的意愿不是? “因此上我和姑母才说,索性把那马车去了族徽,送给包明娟就是了。” “至于水晶……那东西昂贵,人尽皆知,仅凭二姐姐一个月那么一点子月钱,又没有于姨娘补贴她了,她哪里来的那么些银子?” 陆清许依旧不懂,好在她有个不懂就问的好习惯:“或许是包家表姑娘跟她交好,拿私房钱先借给她用了?” “包家表姑娘连包府里都住不下去了,咱们家谁不知道呢?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庶出姑娘,亲爹不疼嫡母不爱,手里能有多少私房?就算她很有,为何要借给二姐姐,再叫二姐姐买了水晶猫送你?”陆清宁很是好笑的问道。 “她们要收买我,好叫我娘对她们网开一面,日常多多照顾她们?”陆清许眨巴着大眼睛,神情极是可爱,却气得陆清宁很想用力拧她脸蛋儿一把方才解恨。 陆婷姝见状,拿着帕子掩口笑了一会儿,“待咱们回去,都学给二太太听罢,这些事儿也不是一刻半刻讲得清的,叫二太太闲来无事多给五娘说说,日子久了也就明白了。” 陆清许颇是懊恼的抱着陆清宁胳膊歪靠着,眉宇间全是迷惑。马车走出了很远很远,她突然出声道:“莫不是老太太给的二姐姐银子,叫她四处打点,好多拉几个人,跟老太太一头儿去?” 可用得着收买她么,她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陆清宁与陆婷姝对视一眼,情知这孩子是钻进牛角尖儿,想不明白誓不罢休了;陆清宁便轻声笑道:“且不论她们与你示好还有别的什么大意图,只说若你跟她们走得近了,日常闲聊会不会透露很多东西给她们知道?” “另外二婶娘瞧见你跟她们走得近,心里也一定不痛快呢,二婶娘不痛快了,老太太就乐了……” 太深奥的东西她不想说了,毕竟她比陆清许也才大两年来的,就算陆婷姝这听者不生疑,陆清许也难免觉得自己太笨、比不上她,日子久了或许会与她疏远。 陆清许听罢她这一番话,立刻惊呼一声:“坏了!听三姐姐这么一说,我好像做了坏事了!” “方才二姐姐拉着我问,都去哪里玩耍去了,我告诉她、我告诉她陪着姑母去定了一家铺子!” 陆清宁先是一愣,旋即便咬了唇看向陆婷姝;陆婷姝摇头笑道:“这倒不碍的,我正愁没地方下口咬人呢,她们若愿意背后使坏,不是正巧送上门来?” “天颖府的旺铺又不只有那么一家,大不了将我那几个铺子捋一捋,将那不大赚钱的关了,改开银楼也就是了。” “我猜等回了家,二姑娘必定亲自去五娘你那里与你闲聊,你只管装傻充愣告诉她,姑母定下的铺子在哪里;若那铺子被她们使法子夺了去,我自有法子叫她们好看。” 陆清许微微一琢磨,也明白姑母这是要将计就计;饶是如此,还是对自己的多嘴和轻信分外懊悔,半晌都提不起精神来,只管闷闷的靠着不说话,随着马车晃来晃去像个布娃娃。 “这事儿怪不得你,在烧腊铺子门口遇上她们俩,我便该紧紧跟着你、不叫她们多打听才对,若要怪也该怪我不是?”陆清宁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幅样子了,不免轻声劝解起来。 她确实没想到,她与陆婷姝都在呢,陆清莹还敢拉着陆清许问东问西,换而言之,陆清莹也真算得上是“胆大心细”了,也怪不得老太太不惜血本,竟将私房钱给了这位二姑娘,替她在后宅左右逢迎。 只是那马车的事儿,她始终没太想透彻。有个族徽比没有又多了什么?为何那两人非得要借了陆清许的马车才肯出门?难道是说……陆清莹和包明娟要打着陆家嫡女的名头招摇撞骗去不成? 她这里才看似理出个头绪,却听得陆婷姝轻呼:“三娘你快瞧,那里不就是二姑娘说的水晶铺子?这铺子是何时开起来的,东家又是谁,我怎么从不曾听说过呢?我只以为京城才有卖这个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步登天 见陆婷姝似乎有唤停了马车下去看看的架势,陆清宁忙出言阻拦。 “姑母莫急,等马车驶过去半条街再喊停,然后叫梅妈妈和水晶去街上四处瞧瞧看看,多打听些回来听听再说也不迟。” 一个月前,这水晶馆突然便在天颖府最繁华的街市开张营业了,她却只听陆文渊给她学说过、开张时的盛况以及水晶制品的天价,这铺子背后的东家究竟是谁,陆文渊全不知晓。 可是陆清宁却知道,自打朱天黎替老太爷回绝了齐云侯世子齐霄等人,那几人便不再登陆家的门槛,却在天颖府常住了下来,看似还有别的路数要走。这水晶铺子,或许便与那几人有关…… 水晶这东西在二十一世纪算不得什么,在这大顺朝却很是稀罕。 而这稀罕又与金刚钻不同,金刚钻出自海外,对大顺朝人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物件儿,镶嵌到首饰上都没有好法子;而水晶的稀罕,却是因为矿产稀少、多用来做贡品,因此成为天价。 天价的贡品为何却可以在天颖府面对平民百姓售卖?就算是用的材料仅仅是贡品剩下的边角料,只能磨些珠子,再或者做成没巴掌大的小摆件,这也要背景深厚的人家才做得到吧? 天颖府知府虽是官,不过是个五品,何况官员不能经商,首先就被陆清宁排除在外;而天颖府的富商不少,却少有有官府背景的——没有官府背景,再有银子又能如何? 因此陆清宁几乎可以断定,那水晶铺子,也许便是齐霄几人扶持某家愿意站队的富商办起来的!陆家躲这种事情都躲不及,怎么能大明大摆上门去。就算要去买些小玩意儿把玩,也得先弄清楚了再说不是么。 陆婷姝听她如此说了,稍微一琢磨也便明白了,立刻收回去撩帷幕的手,直到大半条街过去了,前面就是正隆老号,这才叫车夫停下车。又将梅妈妈和水晶唤到身前细声嘱咐过,两人转身离去后,姑侄几人方才进了店里。 正隆老号是家五荤铺,之前去过的陈家烧腊铺子虽也出售卤味。却与这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口味。烧腊铺子的卤味偏甜,是南边沿海的风味。这正隆老号却是咸香口儿,更合陆清宁的意。 于是之前去陈家铺子,也不过买些烧鸭烤猪,至于鸡胗鸭翼这种小零嘴儿,还是正隆老号的最好。 陆清宁最近两月总出府打理茶叶作坊。不少到正隆老号来,因此她甫一进门。那伙计就笑着招呼:“陆姑娘您来了!快里面请!才卤出锅的鸡胗鸭肫,还冒着热气呢!” “您几位且去喝杯茶,小的这便叫人给您几位打点些好的装盒去。” 正隆老号开店已有六七十年,只靠着这一门多年浸滛的卤货手艺,早就赚得了瓢满钵满,如今且不论东家在城南独一无二的五进大宅,只说那遍布大江南北的各家分号。也是十分了得。 而眼下这家店,正是最早时这家东主起家的地方,因此这里虽说是五荤铺子,却更像一家很雅致的酒楼,左右全都辟了雅室出来。只为了招待常上门的老客喝杯茶。 陆婷姝姑侄几个叫马车停在这儿,也是这个意思。到雅室喝喝茶略坐一坐。等着店中伙计给装点各种卤货,梅妈妈和水晶想必也该打听得差不多了,因此陆清宁笑着答应那伙计:“鸡胗鸭肫照原样儿多来一份,再添些鸭翼鸭掌和鸭舌。” “今儿的盐水羊肝可新鲜?若是上好的,给我单装一小份。”羊肝补眼,陆文渊最近太用功,陆清宁很怕他伤了眼,每隔三五天总要给他买些羊肝,权当吃鱼肝油了。 那伙计泡了茶端来,听罢陆清宁的嘱咐便应声而去,她左右打量打量这雅室,突然便压低声音:“姑母,我若是没记错,这五荤铺子是薛家的是不是?就是王继忠王伯父的岳家?” 薛家,不正是王家二姑娘王静玫的亲外祖家?王静玫的亲娘薛氏,嫁给了王继忠做填房,生了王静玫后再没好消息,反而一而再的滑胎——这薛家也真狠心,只为了攀一攀豪商巨贾,脱掉小买卖人的外袍,便用女儿做起了生意。 “正是他家。”陆婷姝笑道:“你还真别说,自打十几年前这薛家攀上了王家,这各地的分号可是如同雨后春笋,一家家的往外冒呢,只是……可怜了王太太。” 陆清许稍微一回忆,也想起王继忠是哪个。去年夏天,她们 盛世荣华txt第38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天,她们众女眷去王家的别院赏荷花,陆清雅当时还出了个大丑,午后离开时……她还远远看到了一个骑马的男子,那男子,可是没少出现在她梦里呢…… 眼见着陆清许的脸儿越来越红,陆清宁关切的问道:“五妹妹怎么了?可是那茶太烫了?略晾一下再喝吧。dierhebao”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倒令陆清许的脸更红了,又不能实话实说,只好支支吾吾回道:“是、是我太莽撞……不小心被茶烫了舌头。” 陆清宁嘱咐罢她,心思已经是转起来——整个天颖府能与齐霄等人互相依附扶持的商户,除了陆家也就是王家蔡家与闵家了吧? 蔡家闵家与她们陆家是儿女亲家,且不论老太爷跟那两家家主通过气与否,只说若那水晶铺子是这两家谁开起来的,陆文渊应该也会知晓一丝半点风声;难不成那水晶铺子是王家开的,再或者与这薛家也有关联? 若不是陆家与几家之间都盘根错节,陆清宁才不愿费尽心思琢磨齐霄几人的事儿,他们爱与谁互相利用与她何干。可现如今并不是那回事儿,陆家在皇家身上吃过亏,又与另外几家关系颇近,不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怎么成? 薛家、对,就是薛家!王家资产雄厚,并不逊于陆家几分,而薛家在各地全都开了正隆分号,稍微一用心打理,分明就是散落在各地的耳目,陆家不愿与齐霄等人合作,齐霄他们若是够聪明,再找的那一家,说不定就是王家与薛家! 可惜此处并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好地方,陆清宁稍微想明白了背后的事儿,便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才将那茶盏放下,水晶与梅妈妈也前后脚进了屋。 梅妈妈是个心里极有数的人,进来后只略点了点头,并不曾说话;水晶却懵懵懂懂的上得前来,张嘴就要说话,陆清宁忙给她使了眼色:“你再去瞧瞧伙计们都装好了盒子不成,若装得了,咱们这便走。” 众人重新上了马车,梅妈妈拉着水晶在后面车上低声教导不提,前面这辆车上,陆婷姝也低低问道:“三娘可是早猜出来了?” 陆清许眨了眨眼,颇是快嘴的发问:“姑母跟三姐姐猜什么迷呢?” 陆婷姝笑着皱眉:“不是家里的事儿,你个小孩子家家少打听。”话是这么说,却对陆清宁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也是后悔当着陆清许的面说这个了。 陆清许撅着嘴佯装不高兴:“姑母偏心,三姐姐才比我大两岁,一样是小孩子。” “你也知道大两岁啊?那就等你再长两年再说。”陆婷姝笑着轻拍了她一掌。 陆清宁却似想起了什么,颇为不好意思的附在陆婷姝耳边说了几句话。陆婷姝听罢便黑了脸,沉吟了一下便低声道:“那你立刻就去吧,叫梅妈妈和平妈妈过来我们这辆车,你带着水晶和碧玺坐那辆过去。” 陆清许还想趁机撒娇耍赖,问三姐姐为何背着她跟姑母说悄悄话,听姑母这么一说,想必是正经事儿,也就没再言语,等陆婷姝喊着车夫停车时,却还是愤愤的开了口:“都怪包明娟!若不是她借了我的车,何苦叫三姐姐去用仆妇的马车,颠簸的要死!” “我和水晶碧玺都结实,不怕颠簸。”陆清宁笑着安慰她。 这些天总在砖茶作坊和女子医馆两头儿跑,她乐不得今儿歇一歇逛一逛,权当休息散心;可方才一想到王家薛家,又想起砖茶作坊里有两个妇人曾经在薛家做过活儿,她这心里就突突跳——那两个妇人在作坊里,整日拿着薛家的卤货制作当家常儿闲聊,嘴上根本就没个把门儿的! 等陆家的砖茶做出来,别人家难免眼红,可只要人家与她一样下心思,用不了一年半载,谁都能揣摩出来,她们陆家如今争的就是那一年半载的先机。 因此上,若这两人仅仅是嘴上没把门儿的也就罢了——生死契约不到期,她不信她们能将砖茶技术传扬出去,她只是怕那两人当了别人的枪、在她作坊里捣鬼呢……千里之堤毁于蚁|岤的事儿还少么? 随后几人便匆匆换了车,陆婷姝带着陆清许回家去,陆清宁带着水晶碧玺两个丫头匆匆赶往砖茶作坊。待马车离了熙熙攘攘的闹市,她便示意水晶:“打听出什么来了,现在说吧,方才人多口杂。” 水晶一脸羞赧,连说了两遍奴婢错了,这才低声将打探出来的事儿简单学了学,“……知情的人都在说,这薛家算是一步登天了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吓唬人的 这么容易便被梅妈妈与水晶打听出来的事儿,为何小六儿陆文渊日日跟着老太爷,却不知晓?是老太爷刻意瞒着,还是那孩子得了老太爷的话,不叫他四处乱讲? 陆清宁也顾不得想那么多,既是薛家当真是水晶铺子表面上的东家,她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迅速赶往砖茶作坊,将那两个曾经在薛家卤货作坊做过工的妇人找出来,盘问一番再决定那两人的去向。 马车出了城,缓缓驶上乡间小道——砖茶作坊就建在天颖府东南城郊的小村子里,这是陆清宁的主意。 且不说这高家村的村人淳朴善良,只说凭着高盛和高全两位管事是这高家村出来的人,高家村外不远处又有陆家的三座茶山,那就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不是么。 高家兄弟很小时就父母双亡,十来岁年纪上卖身进了陆家,可没进陆家之前,全靠着乡亲们周济,也算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如今陆清宁将砖茶作坊选在了高家村,一年半年的也许见不到成效,可等到砖茶真正做起来,高家村的村民们不都有了差事可做? 因此上,当初她甫一说出选址最好选在高家村,那两位高管事便又惊又喜,再也没了小瞧老太爷为何要叫三姑娘做总管的心思不说,之后办差也尽心了许多。 “冯嫂子恐怕也想不到姑娘这个时候儿来,不知午饭做得够不够吃呢。”眼看着没多远的路就要到高家村了,路边有一大群孩子们正在小河里摸鱼捞虾,欢笑声一浪浪传进马车里,水晶羡慕的撩开帘子看了一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陆清宁也顺着侧窗往外张望了一阵,不由笑道;“你是馋了吧?要不然叫车停下。咱们去买些鱼虾来,也叫孩子们赚些零花钱?” 高家村外这条河,是个无名小河,河水整日清凌凌的,不止一次勾动了陆清宁意欲去蹚水摸鱼的心,只可惜前些日子天气没有彻底回暖,她又不是真正的孩子,不可能为了贪玩便不顾身体。 如今天气渐暖了,那群孩子们卷着裤边袖口在河里蹚来蹚去的,衣裳早湿了大半。看起来却依然很快乐,也许今儿她也能下一次河? 她这提议自然得到了水晶和碧玺的欢呼般迎合。倒将赶车的老杨头儿吓了一跳;待听说三姑娘叫他将车停下来,要去河边买些鱼虾,他那老脸顿时就黑了——他虽然没给主子们赶过车,可却也没听说主家哪个姑娘这么为所欲为啊…… 老杨头儿叹着气将车停在了道边,还不等下来摆好下车的马扎。就见帷幕被撩开,刷刷刷跳下来主仆三人;老杨头儿更是无奈了。却不敢说什么,只好看着三人风一般往河边跑去。 陆清宁带着水晶和碧玺到了河边,喊了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孩子头儿过来问话:“我们想买些你们捞上来的鱼虾,你们愿意卖给我们么?” 那孩子仔细打量又打量这三人,又回头看了看路边的马车,不由有些迷惑的仰头问道:“你是陆家三姑娘?” 他也曾经远远的见过这位陆三姑娘几次,可这位姑娘不都是坐着一辆很漂亮的马车来的?若这人真是陆三姑娘。就算将鱼虾送给她又如何,作甚还要人家的银钱? 待陆清宁弄明白这孩子的意思,心底颇有些感动——她不过是选了个最合适建作坊的地界罢了,可这高家村的人却以为她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不要钱我可不能要你们的鱼虾,”陆清宁笑着抚了抚那孩子头顶:“你们得了银钱也莫乱花。拿回家去补贴给爹娘不是很好?” 汤妈妈的孙儿小银锭已经到了陆文渊的渊园当差了,那孩子憨厚老实。做事儿从不挑肥拣瘦,却稍显沉闷;而眼下这孩子真是机灵,若愿意进陆宅陪着陆文渊玩耍,倒是个极好的玩伴呢。 这么想着,陆清宁不由有些失笑。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大顺朝人,虽然才来不到两年,也尽力的学会入乡随俗,可动辄遇上个机灵的、便想买卖人口,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那男孩儿听她说一定要给钱,犹豫了犹豫,便回过头去清点自己这边的人头儿,点了两三次后确信没错,便仰头笑道:“我们一共八个人,陆姑娘你给我们十六个钱吧?” 陆清宁再度失笑。这孩子,太淳朴了!若他愿意将那些鱼虾拿进城去卖,恐怕卖一百六十钱也不止吧? “我出门来出得急,没带着铜钱,只有银角子,给你一个银角子,你去杂货铺换成铜钱、再与你的伙伴们分好不好?”陆清宁从荷包里掏出个二钱左右的银角子递给他。 那男孩儿顿时将头摇晃的如同拨浪鼓:“这太多了,我不能要!蒋先生说了,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噗嗤!陆清宁立刻笑喷了。刚还说这孩子机灵,怎么转眼又成了老学究?这蒋先生是哪个,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嗟来之食是施舍,只给你银钱、并不要你的鱼虾,”陆清宁笑着将那银角子塞进男孩儿手里:“你们这大半篓的鱼虾,拿进城里售卖,至少也要一百几十文,我与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与嗟来之食不是一回事儿呢。” “若你不要我的银钱,我才是吃嗟来之食的那个吧!”除了面对陆文渊和小八小九,她根本不会哄孩子。 那男孩儿哪里见过银角子,攥在手里就像攥了个火炭,两手颠来倒去的将那小东西倒换着,看了半会子方才道:“那我是不是还要找给陆姑娘一些?你要是不放心,就在这里等,我跑去杂货铺换了铜钱,再回来找给你?” 陆清宁笑着指了指那个鱼篓:“这篓子难道不花钱么?哪有买人家的鱼虾连着篓子一起拎走,却不给篓子钱的?” 水晶和碧玺呆呆的站在一边,不错眼珠的看着自家姑娘跟这男孩儿说笑。 篓子里是装着大半篓的鱼虾不假,可那小白条鱼不过比手指略长些,虾也不大,就算有个一半条手掌大的鲫瓜子,那也是凤毛麟角不是么,哪里值一个二钱银角子? “姑娘一片好心,便随她去吧。”见水晶欲上前去提醒,碧玺一把拉住她低声道。 主仆三人拎着鱼虾重回马车边,老杨头儿急忙接过那鱼篓——三姑娘方才的所作所为他都瞧在眼里呢,原来三姑娘竟然是这么一付好心肠儿…… 马车停在砖茶作坊院门前,陆清宁跳下车来便瞧见灶房方向冒起的炊烟:“还算赶得巧,厨娘们正在做饭呢,水晶快将那鱼篓送进去,小杂鱼用大酱汤焖了,河虾就盐水煮也罢了。” 酱焖小杂鱼,正宗的北方吃法,这天颖府地处江南,对这做法根本就是听所未闻;好在陆清宁以前过来,也曾与厨娘们闲聊过,还教厨娘做过酱焖茄子。 今儿轮班做饭的,正是在薛家做过工的两个妇人!水晶将鱼虾送进灶房,出来后便低声告诉陆清宁:“……姑娘是现在便进去呢,还是待午后再说?” 其实就算陆清宁不回答,水晶因为早知道自己姑娘的脾性,情知姑娘一定会选择现在去灶房,而不是午后很突兀的将那两个妇人喊出来挨个儿询问——这作坊里也是人多口杂的地方,何苦叫别的女工跟着胆战心惊? 果然陆清宁笑了一笑,便嘱咐她和碧玺:“你们俩就在灶房外守着,等闲人莫叫他进去,我若有事,自会高声喊你们。” 进得了灶房,瞧见那两个妇人正分头坐在小板凳上收拾小鱼,几口大锅里冒着腾腾热气,想必若没有鱼虾送来,只等揭锅开饭了;见她来了,那两个妇人慌忙站起来施礼问好,又颇为忐忑的商量道:“这灶房里烟熏火燎的,您快去外面坐坐吧?” 陆清宁却单刀直入:“我有话跟两位嫂子说,还是这里最便宜。” 那两个妇人对视一眼,脸上颇为忐忑。也不知道主家这是怎么了,她们俩自打来了这作坊做工,一直老实肯干,也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啊? “两位嫂子莫慌,不过是点家常小事。”陆清宁轻描淡写的笑道。 她其实明白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若有人要对付陆家,怎么会辗转找到新建的作坊来,陆家生意颇多,哪里下手不成?可是……这砖茶作坊是她管着,哪里出问题都没关系,唯独她这里不可以! “我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因此就与两位嫂子直说了,我听说两位嫂子都在薛家的卤货作坊里做过工?” “如今薛家……似乎有意搀和朝野之事,那种事不是我等小民能玩儿得转的,动辄便是杀头掉脑袋的大祸,因此上两位嫂子多长些心计吧,莫与过去的东家走得太近,否则出了什么事,谁也救不得谁。” 这话说的或许太过了,有故意吓唬无知妇人的嫌疑。可换成别的说法,这两个妇人便不会打心底里害怕不是么?什么荣华富贵也好,金山银山也罢,没了脑袋拿什么去享受! 第一百五十七章 满身铜臭 那两个妇人确实被陆清宁这番话语惊吓住了,手里正在挤着的小鱼都掉落回木盆里。她们是在薛家做过工不假,可她们哪里认识主家,日常打交道的都是一般做工的人,就这等关系,也要牵连? 过去倒也曾经听说过,朝廷将什么人家满门抄斩,那是连仆人都不放过一个的,可是、可是她们就是四处做短工的,跟谁家也没签什么死契,连仆人都不算啊! 陆清宁早知道这两个妇人便会这么想,想着既然早跟薛家脱离了,万事牵扯不到她们;于是笑道:“既是早就断了干系,以后也不来往,自然无事。我也不过是怕两位嫂子在那边还有熟人,若还与她们走动,便不好说了……” 那两个妇人虽不识字,自打成了家就在外面四处做工,也算是有些见识了,闻言又琢磨了半会儿,终于纳过闷来,其中那夫家姓江的妇人抢先开口:“我们明白东家的意思了。” “您只管放心,我们当初是被人拉帮结伙给赶出来的,管事的当时明知我们冤枉,也不曾替我们做主,我们断不会再跟她们有一分一毫的交道可打。” 另一个姓边的嫂子也嗫喏道:“江嫂子说得甚是,她们当初将我们挤兑出来,我们就没再打算搭理她们……前半个月说是卤货作坊里缺人手,管事还叫人又来高家村找过我们,江嫂子还泼了那人一身洗菜水……” 这边嫂子想当然的以为,必是薛家作坊来人之事被东家知晓了——这么机灵的姑娘,哪里瞒得过去呢?这个东家平日里待她们又是极好的,比薛家作坊不知好上多少,她们一定得好好在这里做事,叫东家放心就是了。 之前陆清宁也曾经纳闷儿。薛家的卤货作坊红火的很,并不比来她这里做工少赚,这两位嫂子为何要离开薛家,难道只是因为砖茶作坊在高家村,离家更近的缘故? 原来是被人挤兑出来的,怪不得,陆清宁暗笑。 这边嫂子本就为人软弱,那江嫂子却是个泼辣货,既知道东家姑娘所为何来了,立刻笑着表态:“东家您只管放心。小妇人们虽是大字不识,有命赚没命花的道理也懂得……” 陆清宁正待笑着应和两句。便见着水晶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姑娘,姑娘!冯嫂说渥堆房的茶叶发起来了,叫您快去瞧瞧呢!” 此话莫说是陆清宁,就连那两个妇人也一脸的大惊喜,腾楞楞都打板凳上站起来。异口同声的问道:“真的?真的发起来了?” 陆清宁笑着告诉两人:“既是冯嫂子说的,那一定是真的。这些天她不就是带着两人管着渥堆那一摊子么……两位嫂子不如留个人看火,另一个人随我去瞧瞧,等回来再换另一个人去。” 渥堆发酵是大事,作坊又不过十个来个工人,每人都去瞧瞧,往后再做活就更有力气了;只因陆清宁早跟几人承诺过,等砖茶真的做出来。并进了陆家各大茶庄售卖,会按着出售的数量给作坊这边拿喜钱——其实就是提成奖金。 话既这么说,边嫂子便主动留下来看火捎带继续挤小鱼,陆清宁带着江嫂子随着水晶便往渥堆的那排房走去;却听得院门吱吱几声轻响,回头看时。却是之前在河边的那个孩子头儿。 “你怎么来了?”水晶跑过去笑问他,还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惹得那孩子满脸不悦。 陆清宁和江嫂子顿时笑起来——水晶这个小丫头比那孩子也大不了两岁,装什么大人啊! “这是边嫂子的儿子,叫二虎。”江嫂子告诉陆清宁:“……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没了爹,她娘还得出来做工养活他和他姐姐……” 陆清宁便高声唤水晶叫他进来:“是边嫂子的儿子,恐怕是找他娘有事。” 那二虎却蹬蹬蹬几步跑过来,伸出手来,手心正摆着之前买鱼虾给他的银角子:“陆姑娘,这个银子还给你,我们不能要你的钱。” “咱们在河边不是都说好了么,怎么又变卦了?”陆清宁很惊奇,“你不能要我的钱,我也不能白要你的鱼虾啊,可那鱼虾都快做熟了,我拿什么还你?” 二虎才不管这个,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将那银角子像她之前一样,塞进她手里,撒腿就要跑,谁知水晶早料到了他的去路,一迈腿便将他拦下,又轻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回来:“你还没跟我们姑娘说,为何不要这银子?” “是、是蒋先生说,我不该要这银子!”二虎理直气壮道:“蒋先生说,陆姑娘在高家村建了砖茶作坊,那是带着村民一起致富的好事儿,沟里的鱼虾又不是谁家养的,陆姑娘喜欢吃,只管打发我们捞去就是了!” 蒋先生,又是这个蒋先生,不是教给孩子们不食嗟来之食,便是叫她陆清宁不劳而获……陆清宁这么想着,不禁皱眉问道:“我听你说了好几遍这个蒋先生,他是谁?” 江嫂子笑道:“是我们这村里的一个秀才,只因家境还算殷实,便也不收孩子们的束脩,每日都教孩子们认一个时辰的字。” 陆清宁了然微笑,转头笑对二虎说:“你回去跟蒋先生说,不劳而获不是君子所为,叫我白白吃了你们的鱼虾,那就是小人作为;而你们既然捞了鱼虾,这银钱便是你们劳动所得,你们拿着它是应当应分的,跟我这砖茶作坊建在高家村是两回事。” 二虎一脸的懵懂,根本听不懂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陆清宁无奈,只好问水晶:“我说的话你听懂了没?或者你只管记住就是,你陪着他去见见那蒋先生,就将我方才这些话学给他听。” 现在只是她在高家村建了作坊,若以后什么张家李家全来了,按着那蒋秀才的说法,难道叫全村的孩子给所有作坊东家当碎催? 当然她也可以理解成这蒋秀才本是热情好客的意思,可也不能这么教孩子不是?教出一群圣母圣父来如何是好呢…… 水晶转着眼珠将方才那些话无声的磨叨了两遍,自认是学得不差分毫了,便接过那银角子重新塞回二虎手里,两人一同离开;陆清宁也唤上江嫂子,又往渥堆房那边去了。 自那天管事冯嫂给陆清宁提过、最好建个半面大炕的房屋来发酵茶叶,倒是提醒了陆清宁——前世祖父给她讲过的大半制茶技术她都当了耳旁风,普洱茶的制作她倒记得很清呢! 只因普洱茶制作需要个特殊工艺叫做渥堆,她当时对这个从没听说过的词很感兴趣,缠着祖父问了问究竟是哪两个字,也就连带着将那个工艺都听了进去,听了冯嫂的提议,莫不如将渥堆工艺用在砖茶上! 这么定了之后,陆清宁立刻便嘱咐高全在院子里又建了一排排房,还很奢侈的建了地龙,而不是火炕—— 这院子不小,将来再建几排房也足够大,虽然眼下做渥堆室只用一间就够了,火炕也勉强能用,可既然发酵是必须的手段,不如一次到位,也省了以后再扩建,平白耽误以后的正常生产。 陆清宁跟江嫂子进了排房最东边那屋,管事冯嫂正和两个女工围着那发好的茶叶笑呢,见她们进来,慌忙起身给她们让出个位置来以便观瞧。 “这一次一共发了五堆,却只有这一堆出了花。”冯嫂颇有些不好意思。 陆清宁低头,将冯嫂用托盘撮来的那一小盘发酵茶看了个仔细,抬脸笑道:“我觉得已经挺好了呀,前几天也试了两拨儿,不是都没发出来?” “这一堆堆在在渥堆房的什么位置来着,你们可还记得?既是水量都一样,偏它发了起来,也许就是这堆的位置,冷热正合适呢。” 时不时给茶叶上喷淋水分,每堆都是一样的量,一样的高度,这是第一次发花之前,陆清宁与冯嫂商量好的;同时还准备了个小册子,就挂在渥堆房的墙上,冯嫂是识字的,每天记录喷了几次水,每次喷水量等等,以备寻找规律。 第一批试过喷水外带盖紧麻布保证恒温之后,不但没发起花来,茶叶还都被地面的温度烘得大半干,明显是水少、外加地龙太热的缘故,第二批便又加了水量,然后……竟然发过头了,茶叶全都起了大片大片的霉斑。 现在这次是第三次,根据小册子上记录的水量,将第一次的加了些,又少于第二次的,结果还真发起来了!只可惜这年代没有温度计,也许这一次只是误打误撞了,要找规律,还要多来几次才是。 陆清宁正待与冯嫂几人多探讨几句,却听得身后有匆匆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水晶,那丫头还一脸的不高兴。 水晶见她回了头,也等不及到了跟前再说话了,小嘴儿撅得老高,不住声埋怨着:“姑娘,奴婢与那蒋秀才着实讲不通,他、他执意不叫二虎收您的银子,竟然跟着我跑来了,说要跟姑娘当面讲!” “他、他还说姑娘误人子弟,要将孩子们教得满身铜臭气,真是气死人了!” 午后不确定几点,有加更~~╭(╯3╰)╮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盲人摸象(二更) 听水晶气咻咻的学说罢那蒋秀才的所有言谈,在场几人全都变了脸色——三姑娘年纪是不大,却很有自己那一套,不惹她便罢,惹了她却绝不留情,那蒋秀才竟然敢说三姑娘满身铜臭,商家的儿女不是最忌讳这个的? 陆清宁却扑哧一笑,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一个迂腐的老秀才模样,花白胡子佝偻腰,满口的之乎者也。 “你说他跟着你来了?那好吧,我去见见他,我倒要看看是他说服我,还是我驳倒他!”俗话说得好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陆清宁倒要看看,满口之乎者也的老秀才,到底有多好的口才。 冯嫂闻言就是一惊。虽说三姑娘得了老太爷的许可,日日出入陆宅打理作坊,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家呢,平日见到的男子也都是陆家的奴才……那蒋秀才却是个外男啊! “我方才还见了边嫂子家的二虎,那不也是外男?孩子老头儿都不算。”陆清宁不以为然——四尺男童和迂腐老秀才算什么外男,有什么可忌讳的?当年陆婷姝跟着老太爷走南闯北,见识的外男更多了! 说罢这话不等冯嫂再说什么,她带着水晶和碧玺就往外面走去。不过是二钱银子的事儿,这老秀才还真是钻牛角尖了,看她怎么出去驳斥他一顿! 本来听江嫂子说起这蒋秀才免费教孩子识字,她还挺钦佩他的,甚至打算等砖茶作坊赚钱了,替高家村建一个学堂,再给这蒋秀才交些束脩,叫他多拿些时间给孩子们好好做夫子,谁知……这才没半个时辰。这人便暴露了迂腐本质,怪不得只是个老秀才! 这么一路想着,便到了前院,远远的就看见院门处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的是二虎,那大的…… “那人是谁?怎么闯到咱们作坊来?”陆清宁皱眉问水晶道。 水晶一个愣怔,姑娘不是知道蒋秀才来了么,怎么没走几步就忘了? 陆清宁见水晶的表情不对,立刻一掩嘴——那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是蒋秀才?她竟然一直以为他是个老头子!还惦着给人家一点颜色看呢! 怪不得冯嫂跟她说什么男女有别……陆清宁无声哀叹,都怪她方才太着急了。早问清楚蒋秀才是个毛头小子,她就不出来了!她当然不忌讳什么男女之别。她只是不想欺负小孩儿好不好? 不想她带着水晶碧玺到了跟前,又极端庄的跟那蒋秀才见礼问好,那秀才却板着一张臭脸,活像陆清宁欠了他几吊钱,颇带着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不说。还爱答不理的,哪里还像个懂规矩的秀才呢? 陆清宁这心头火腾棱一声便窜上了脑门儿:“蒋先生很闲么?既是嫌我一身铜臭气。连句话都不屑说,何不在家吟吟诗作作画,到我这满是铜臭的作坊来,也不怕沾染了臭习气?” 蒋秀才蒋子瑜也不曾想到这陆三姑娘先还有模有样的见礼,转头便来了这么一套话,一张脸立时胀得通红,嘴里也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高家村的村民们皆热情好客。可套用蒋先生教给学生们的礼记中古语,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叫我一个铜钱不花就白拿人家的东西,这种下作事儿我做不出。”陆清宁也不容蒋子瑜再开口,劈啪啪便爆豆般唠叨起来。 “蒋先生怕你的学生们收了我的银子。从此两只眼只盯着如何赚钱了,我还怕我拿了东西不给钱。担个巧取豪夺的恶名呢,因此你也不要想教训我,我没工夫听你啰嗦。” “水晶碧玺,替我送客!”陆清宁竹筒倒豆子般倒完牢马蚤话,也不管蒋子瑜如何尴尬如何惊讶,扭头便走。 渥堆房里还有正经事呢,跟个不懂事的毛孩子较什么劲?若这蒋秀才还坚持叫二虎将银子还给她,她再转交给边嫂子就是了,河边那十来个孩子捞大半篓子鱼虾容易么?叫边嫂子将那银子换成大钱,在给孩子们分分也是一样。 “陆三姑娘留步!”蒋子瑜终于开了口:“小生……小生这厢有礼了,小生之前错怪了姑娘,还请姑娘勿怪。” “哦?”陆清宁玩味的笑着回头:“蒋先生为何错怪我呢?你不认识我,我亦与你不相识,两个从不曾谋面的人,为何会有这种误会?” “难不成蒋先生是在告诉我,你从来都是从只言片语中判断陌生人的为人?蒋先生自以为自己聪明,窥一斑即可知全豹,殊不知却是盲人摸象了!” 蒋子瑜本来勉强开了口,还以为只要自己道了歉并说明缘由,陆三姑娘自会与他冰释前嫌——他其实只是觉得二钱银子买半篓鱼虾多了些,想请陆三姑娘莫惯出孩子们的坏毛病来,毕竟往后她还要常来常往呢。 可谁知这陆三姑娘竟然不愿听他解释? “是我不愿意听蒋先生解释?蒋先生未免太严以律人宽以待己了吧?再或者便是你看人下菜碟,我叫我的丫头去跟蒋先生说明缘故,蒋先生却嫌她是个奴才,不屑与她多说?”陆清宁冷哼:“可不管如何,蒋先生你总不能张嘴便埋怨我教坏孩子们,你说呢?” “二钱银子是多了些,可我当初也与二虎说了,没有买人鱼虾不给篓子钱的,那鱼篓子也是人家费力砍荆条下山来、又费了手眼编好的。我陆家偌大的产业摆在那儿,我却要赚小孩子一个鱼篓子,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蒋子瑜瞬间又红了脸,原来真是他错了,错得离谱。只见他立刻掸了掸衣袖,抱着拳躬着身便给陆清宁深深施了一礼:“陆三姑娘说得是,是小生的错,小生这厢给姑娘赔礼了。” 陆清宁的脾气,最不怕戗火,最怕顺从,一旦对方顺从了,她便有些不知所措,爆豆子一样的话语也蹦不出来了。 可是她心里惦着渥堆房,何况又到了午饭点儿,沉吟了片刻,也替蒋秀才撅得慌,不禁摆手笑道:“罢了,不过一点小事,说开了也就是了。我后面作坊里还忙着,便不留蒋先生喝茶了,水晶碧玺,替我送送蒋先生。” 可即便说就此算了,她还是不曾施什么告别礼便转身离去——她跟这迂腐秀才又不熟,何苦礼来礼去的? 那蒋子瑜这才敢直起身来,却只瞧见了她那倔强笔直的背影,就像……晚春时才顶破笋壳冒出来的小小青竹,虽有些细苗苗的,却异常笔挺,全然没有别的女孩儿那般柔弱。 水晶本就对这秀才全无好感,如今见他又盯着自家姑娘的背影愣神,立刻嗯嗯的清了两声嗓子;蒋子瑜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跟着两个丫头往外走时、脚步也有些虚浮,还是被二虎扶了一把,方才没被大门的高门槛绊倒。 这一幕幕,惹得碧玺在一边偷笑不停——秀才都是这样子么,说话红脸,不说话也红脸? 而陆清宁这厢回了渥堆房,江嫂子已经回去了,换成了边嫂子过来凑热闹,见她回来了,边嫂子便不眨眼的望着她。 “二虎随着蒋先生一起回去了,若不是有那个蒋先生,我就留那孩子在这里一起吃了。”陆清宁轻描淡写的说道。 莫看这边嫂子当着她面说起话来都不利落,一个女人家守着寡拉扯起来两个孩子,既不再蘸,又不叫苦,那就不是一般的妇人不是?如此这般不错眼珠的盯着她看,恐怕背后还有故事呢! 果然等边嫂子说该摆饭了,借机告辞后,与管事冯嫂一起在这渥堆房做工的两个妇人就吃吃笑个不停。 陆清宁难免笑问两人笑什么呢,那两人你推推我,我瞅瞅你,终于有一个开了口:“边嫂子打得好主意,惦记着要蒋先生做姑爷呢……” “且不论蒋先生家境殷实,只说人家那秀才身份,就不是边嫂子家大凤配得上的不是?” 陆清宁微微一笑——整日来往这砖茶作坊,家里又处处都是仆妇,这种饶舌八卦她早就习惯了;却还是低声叮嘱道:“咱们背后说说也就罢了,莫叫边嫂子知晓呀!嫂子们都在作坊里做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闹得不好看就不美了。” 那妇人恭敬的应声:“姑娘放心,方才您若不问,我也不会说的。” 话是这么说,心底却有些惊讶东家的好脾气了。那江嫂子不是很明显的要护食么,东家竟然看不出来,或者说看出来了也不生气? 转念一想,这妇人也就释然了——陆家虽然是商户,那也是大顺朝有名的豪商巨贾,莫说是眼前的三姑娘,就算是个庶出的,也轮不到蒋秀才,边嫂子眼皮子浅,三姑娘眼皮子可不浅! 陆清宁才不管这妇人怎么想,又唤过管事冯嫂问起了之前断掉的问题:“那堆发起来的茶叶,是在渥堆房的什么位置?另外几堆没发起来,是太热还是太凉,可找到了缘故?” 不是她急于见成效,而是成功一次不容易,要在这次成功里多找出些规律才好不是? 老太爷知道砖茶不好做,从不曾催问过她,甚至问都不曾问过一句;可后宅女眷不这么说呀,站在老太太那一头儿的,已经迫不及待冷嘲热讽起来了,说她用不了多久,就得将这作坊还给老太爷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是我的 蒋子瑜蒋秀才离了砖茶作坊,走出去几十步后,脸上的懊恼还不见消褪;随在他身边的二虎喊了他几声,想叫他陪着去杂货铺将银角子换成铜钱,以便给小伙伴们分一分,谁知唤了几声也不见应答。 蒋先生被陆三姑娘骂傻了——二虎这么想。便只得将不顾看路的蒋子瑜送回蒋家去,这才一路跑回自己家,叫着姐姐大凤陪他去杂货铺。 大凤的反应可不像蒋子瑜,见到那枚银角子躺在弟弟手掌心,眼睛立刻就闪闪发亮;待听得是得换成铜钱给别人分下去,他们家只能落得几十个钱,不免一阵沮丧,却还是拉着弟弟的手往杂货铺走去。 路上,二虎就将蒋先生被陆三姑娘骂傻了的事儿、当成笑话学给姐姐听:“……陆三姑娘可真厉害啊,蒋先生都到了家,还没缓过神儿来。” 大凤今年快满十五了,身材虽不够高挑,却已经有了大姑娘的匀称丰满,心思也早都不再是个孩子了;听了弟弟这么一学,脸色自然难看得很——听着蒋先生那样子,倒像是丢了魂儿…… “陆三姑娘长得什么样儿?今年几岁了?”大凤便拉着弟弟低声盘问:“都说陆家很有钱,陆三姑娘可是穿金戴银绫罗满身?” 二虎微微回忆了回忆,轻轻摇头:“陆三姑娘好像挺朴实,若是不说,谁也看不出是个富贵人家小姐。” “她长得什么样儿,姐姐可不该问我了,我哪里敢仔细看啊,不过我听娘跟几个婶子聊天,说她若不是眼梢太吊,下巴太尖。显得她太过厉害,过上三两年也得是个大美人。” 陆清宁若是听到这姐弟俩一番言论,立刻便得啼笑皆非。 边嫂子等人的议论已经很是给她留了颜面,说什么大美人,那只是美好愿望——乡下妇人的审美观,最爱的便是银盘大脸,眉目如星,若哪个女子长了个尖下颏,还有一双丹凤眼,那根本便跟美好不搭杠…… 可眼下听着二虎说话的只是大凤。并没别人;大凤微微一琢磨,立刻在心里描画出了个瓜子脸桃花眼的狐狸精模样。鼻息不免越来越沉重了,心中暗道:怪不得自家兄弟说蒋先生如何如何,就像丢了魂儿一般,敢情是被狐狸精将魂魄勾走了! “姐你怎么了?”二虎听得声音不对,抬头看时。大凤一脸的气恼模样,吓得他险些将手里的银角子丢出去;要知道他过去屡屡闯祸。他姐姐拿着笤帚疙瘩满院子追打他,也不曾气恼成这样儿啊! 姐姐也跟蒋先生 免费txt小说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39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个想法,不愿意叫他收陆三姑娘的银子?可刚才他拿着银角子给姐姐看,她不是挺高兴的?再说了,陆三姑娘那些话,他可是越听越有道理,他们又不是小要饭的。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拿着鱼虾换银子有什么不对? 大凤心里不爽快,却不能跟弟弟撒气。她娘不止一次念叨过,要不是还有弟弟在,她们在这高家村也活不下去了,仅有的几间房和几亩地也得被父族夺了去。弟弟就是她们娘儿俩的依靠…… “我没事儿。”大凤勉强笑了笑,眼前也到了杂货铺。姐弟俩进去换了铜钱,她又嘱咐弟弟两句,譬如分钱的时候莫打架,留下自家鱼篓钱后再平分,竟然都忘了正是午饭时分,她其实应该带着弟弟回家吃午饭了。 ……陆清宁在砖茶作坊吃了午饭,还像以往一样,唤着水晶碧玺陪她在院中大树下喝茶聊天;主仆三人才刚坐定,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又叫碧玺给赶车的老杨头送去一大碗茶,碧玺才走,就听得院门一声轻响。 来人正是二虎的姐姐大凤,水晶得了陆清宁的眼色示意,忙笑吟吟的迎过去:“姑娘可是来面试、要在我家作坊做工的?” 陆清宁自己不喜欢这古代的繁琐打扮,莫说穿衣,就连头面首饰也不愿多戴一件,除了固定三丫髻必须的几个发针,和那几支特意打造、可以杀人的镀金铜簪,多一朵珠花宝结也不爱往发上戴。 可她却喜欢将身边的丫头打扮得娇俏可爱——大女人大多数都爱打扮身边的小女孩不是么;更何况今儿一早离开陆宅,本就是要陪着陆婷姝与陆清许闲逛的,打扮得太寒酸也无法见人。 大凤进门就瞧见了陆清宁,却跟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如今见水晶走过来,眼神也就移到水晶身上来,这一移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难不成这才是陆家三姑娘,二虎本来就是认错人了?这姑娘头上两朵水漾剔透、不知名的石头宝结,就得很值不少银子吧? 如此想着,之前那怒气冲冲来找茬的心火不由灭了三分,却还是有些硬邦邦的回道:“我不是来做工的!” 水晶顿时哑然。不是来做工的,跑来他们这作坊作甚?姑娘早就定了规矩,说是闲人免入的……转瞬又想起这是高家村,也许是哪个嫂子家有急事,家里孩子过来找娘,便笑道:“那姑娘是来找谁的?” 大凤此时已经肯定了,眼前这姑娘才是陆三姑娘,那边树下坐着的、长得颇是清秀却穿戴一般的,定是陆三姑娘的朋友,便勉强笑回水晶:“我来找你。” 水晶愣了一愣,又回头看了看陆清宁,陆清宁几不可见的对她摇了摇头。垂头琢磨了瞬间,她立刻抬头笑道:“那还请姑娘有话就说罢。” 大凤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蒋先生……是我先看上的,你不许跟我抢!” 而此时碧玺也送茶回来了,双丫髻上一边一个粉红碧玺宝结,明晃晃的反射着太阳光,艳丽莹润的光泽令大凤眯着眼躲了又躲。 见水晶站在那里哭笑不得,碧玺哪知这是什么状况,立刻跑上前来,“水晶姐姐,这是谁呀?若是要做工的。领过去见姑娘吧。” 大凤立刻一脸尴尬,转头夺门而逃。只留下水晶继续哭笑不得,碧玺一脸懵懂。 “姑娘以后还是少来这作坊吧,要么我和碧玺轮班替姑娘来交代什么,要么就叫冯嫂子去府里求见……”待回到陆清宁身边,水晶低声提议。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姑娘不过是见了那蒋秀才一面,连半句好听的话都不曾说过,却还叫人以为姑娘是来抢男人的? 就、就那蒋秀才,值得一抢么,莫说是自家姑娘。就连她这个丫头也是看不上他的! 陆清宁却一直微笑着不置可否。心底却道,原来这年代也有主动争取心爱之人的女子?若她不是生在陆家、而是这乡野间普通人家就好了……她倒宁愿跟方才那女孩子换一换身份呢。 一个来时辰后。主仆三人已经回到陆府。马车才进门,不等在轿厅下车,陆清宁就瞧见孙姨奶奶匆匆走来,忙笑着招呼:“可是老太爷找我有事?我还正要去见他老人家,有好消息要跟他老人家回禀呢。” 孙姨奶奶笑吟吟扶她下了车。趁机附耳道:“是老太爷叫我来迎迎三姑娘,老太爷才出门去了。恐怕要夜里才回得来。” 孙姨奶奶已然成了老太爷与内宅各处的传话筒,陆清宁早就习惯了,因此下了车便执着她的手:“莫如您随我一同回清宁园坐坐去。” 回了清宁园,陆清宁并不急着洗脸换衣,打发了丫头们门外候着,便与孙姨奶奶一同进了内室。 “包家来人给包三姑娘送了箱笼,还送了两个教养妈妈来……”孙姨奶奶还不等坐稳。便皱眉笑着说道。 “这是包家明目张胆给老太太做后援了?”陆清宁笑道:“包三姑娘在家时,过得都不叫人过的日子,来了陆家倒上赶着送箱笼送妈妈,这是怕我们小瞧了她,她便不能更好的给老太太做手眼?” 手眼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狗腿子。 孙姨奶奶被她的话逗笑了——老太爷定是唯恐三姑娘看不出更深的玄机,还专门叮嘱她走上这一趟。可三姑娘多明白啊,哪里用的上多说。 如今二太太几人当着后宅的家,倒是比老太太当家时打理的好上千倍,可若叫那几个人出面对付包家表姑娘,又未免有些不像…… 因此上这孙姨奶奶很是觉得,老太爷也有些可怜……但凡后宅有个像样儿的老太太镇着,哪里用得着他老人家大事小情都这么操心?不过话说回来,若老太太是个着调的,哪里还有这么多烂事! “老太爷叫婢妾跟三姑娘说,辛苦三姑娘了。”孙姨奶奶低声道。 陆清宁笑着摇头:“若我万事不懂,自然是辛苦也辛苦不到正点子上;如今有他老人家和孙姨奶奶您提点着,我也不怕摸不到门道,没什么辛苦的。” 她很愿意操劳这些。只有她在这个家里有用,才能替自己博个好前程,也只有陆家好了,她才能更好;而抛除这个大道理不论,只论猫捉耗子的过程,就是既给她解了闷,又叫她越来越熟悉这年代的各种内宅斗法…… “三姑娘方才说,有好消息跟老太爷回禀?要不要婢妾替三姑娘带话儿啊,还是三姑娘等老太爷回来后亲自过去?”孙姨奶奶笑问。 待听说是砖茶作坊的渥堆成功了,孙姨奶奶又惊又喜。之前她可没少替三姑娘担心呢,毕竟这家里去老太爷跟前念叨的人不少,话里话外都说三姑娘不堪大任呢…… 不花钱的字数 谢谢knowknowknow亲给的评价票~话说这评价票,看同一本到了一定章节,系统就会赠送,不用花钱~若是花钱投票,作者也不分成,亲们不要乱花钱哈,有了免费的再给就好了~ 如果下午回来早,还有加更~╭(╯3╰)╮ 另推文:《庆春》,作者颜小煜,现代女法医穿越古代后的宅斗文,可以养肥了杀~ 《重生空姐日志》,作者感觉feel,重生现言,不复仇的励志文,挺肥了~ 第一百六十章 骄纵日盛 二太太叶氏和姑奶奶陆婷姝也先后得知了包家的小动作。二太太乍听之下就要发火,被大奶奶蔡明芬软语轻言劝说了几句,便按捺了火气,由蔡明芬陪着去了陆婷姝的小院儿。 二太太婆媳两人才到,梅妈妈后脚也进了屋。待听得孙姨奶奶在大门内迎了三姑娘,两人一同去了清宁园,陆婷姝立刻松了口气——她们自然是不惧怕老太太出招的,可如今有了老太爷的默许,她们这边腰杆子更硬不是? “待孙姨奶奶回了前院,三娘必也得过来,咱们一边喝茶一边等她就是了。”陆婷姝笑着说道。 又叫梅妈妈去院子里告诉个粗使婆子,将二太太婆媳的晚饭都送到这边来:“再叫咱们小厨房加几个菜。” 之前不论老太爷跟她怎么说起包氏,又是如何交代的陆清宁,都是闲聊天一样,并不曾真正使出雷霆手段,最终也只是叫老太太“荣养”罢了。 而今天,不过是包家人来送几个箱笼和两个妈妈,老太爷便叫孙姨奶奶专门走了一趟,看来也是对包家继而连三的插手陆家内宅之事忍无可忍了。 既如此,又怎能不庆祝一番呢? 二太太略一琢磨,也弄懂了小姑叫加菜的用意,眉梢眼角立刻带上了浓浓笑意,之前被包家人激怒的火气亦随之烟消云散。 大奶奶蔡明芬微微有些迷惑。婆婆方才还怒气满怀,这会儿却喜笑颜开,姑奶奶亦是很开怀,还破天荒的留了饭——不是说姑奶奶自打回了陆家,这小院儿就没留过哪个用饭么? 蔡明芬本是个精明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二太太和陆婷姝看好。聘娶来做陆家的长孙媳妇,可陆家是陆家,并不是她的娘家,一切人来事往也需要熟悉。 孙姨奶奶也算是专房独宠了……蔡明芬想到这儿,突然便恍然大悟,给她婆婆和姑奶奶端茶的动作也轻快了许多,光滑细腻的手腕上两个镶宝金镯,随着她的举手之间叮当脆响,又惹得二太太一阵笑。 “过几日就是小八小九的百天宴,这些天可是把大奶奶累坏了。快坐下歇歇,倒茶有丫头们呢。”陆婷姝笑吟吟招呼她。 蔡明芬红着脸说了句都是媳妇应当做的。又被她婆婆轻拉一把,也就顺势坐在了她婆婆身侧。 这时便听门外有小丫头回禀:“姑奶奶,府外来了个妇人,想要求见姑奶奶,她说她是何掌柜家的。跟姑奶奶一说您定然知道。” 这何掌柜的是哪个,二太太和蔡明芬并对不上号。想着也许是姑奶奶哪个陪嫁铺子的人,因此全低着头只当不曾听见。 陆婷姝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来作甚?这妇人可不是个省油灯,当初若不是她哭死哭活的拦着,何掌柜也许便辞了张家的宝庆楼另谋高就去了! 而她定下开银楼的打算,又叫薛双喜家的去找过何常,问他可愿辞了张家重新给她办差,又是这妇人横拦竖阻! “梅妈妈替我去见见吧。”陆婷姝道:“就说我没空儿。若实在要与我见面,待过三五日,家里的大事都忙罢了再说。” 当日在宝庆楼发生的事情,梅妈妈虽不在眼前,回来后却听姑奶奶学说过了;如今听说这何掌柜的还敢找到家里来。当然巴不得替姑奶奶去出口气,笑着领了差事便去了。 那妇人的来意。陆婷姝其实也料到了八九不离十。何掌柜的虽然有些势利眼,谁得势便依附谁,却也是个会看各种眼色行事的圆滑之人,今儿叫了他家的媳妇来求见,说不定是来送项圈的…… 可她又何尝是个不懂变通之人,在宝庆楼受了那一回气,回家来还傻傻等着人家补送更好的来?回来后,她便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压箱底的两块端砚,又配了墨玉的笔洗镇纸,外带两封湖笔,倒比那金晃晃的项圈做贺礼更雅致呢。 此时的清宁园里,孙姨奶奶也正要告辞,陆清宁便将她送出来好远,正巧碰上了脚步匆匆的梅妈妈。 待问得了梅妈妈是做什么去,陆清宁笑着挽上梅妈妈的手臂:“我跟您一同去,正好还给孙姨奶奶做个伴儿。” 孙姨奶奶上后院来,从来不带着小丫头老妈子,只是孤身来孤身走。陆清宁也不止一次提醒过,说万一老太太哪一日起了坏心,再嘱咐哪个打你的闷棍可如何是好,孙姨奶奶笑得不行——若是一年前的老太太,或许干得出这种事,如今还敢如此,不是自己找死么? 陆清宁很为孙姨奶奶这番看法叹了一阵子气。 四个多月前,两个婆子埋伏在千叠园不远处伏击她,难道与老太太无关?虽说后来查明,那几个人是得了陆文博给长生的银子,才匆匆动手,实际上……陆文博和长生不都是老太太的棋子? 长生如今已经无影无踪了,不知是死是活,几个婆子也没命的没命,发卖的发卖,老太太和陆文博却活得好好的呢…… “孙姨奶奶跟三姑娘你不一样,无论她出了什么事,矛头都直指老太太。”梅妈妈似乎听出‘给孙姨奶奶做伴’的深意,路上低声告诉陆清宁。 陆清宁吃吃笑起来。看来她之前倒是钻了牛角尖了,她自己整日浸滛后宅树敌良多,孙姨奶奶的对头却只有老太太一个呢。 她陆清宁无论出了什么事,老太太也许都有法子牵出替罪羊顶罪,换成孙姨奶奶却不一样了不是? 这么一路走着,没多远便到了通往老太爷与爷们居住的中院角门,孙姨奶奶告辞而去,陆清宁与梅妈妈继续在夹道中前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迎面却走来了陆清莹与包明娟。 这两人看样子是才送走了包家来人,包明娟一脸是笑不说,就连陆清莹也被感染了一般。长得极随孙姨娘的、那张略显呆板的小脸,也全是明媚笑容,倒比平时耐看了几分。 这两人还真是亲密! 包明娟做了老太太的新棋子,多一个陆家人帮衬,便多了一份把握;而对于陆清莹来说,多了一个“比肩作战”的伙伴不说,还多了一个联系老太太的纽带。 陆清宁早就看透了这点,何况老太爷才派了孙姨奶奶来提点,心头早已打定了主意,绝不给包明娟留一丝一毫的余地;因此即便与这两人走了个面对面。也不过是淡淡一笑打了个招呼,便随着梅妈妈扬长而去。 “三表姐好像极不喜欢我。”包明娟扭头看着远远离去的背影。颇带委屈的诉说道,看起来伤心极了。 陆清莹嗤笑道:“她喜欢谁呢?只要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家,哪个跟她合得来?不过仗着嫡女身份,就将眼睛长到额头上去了,骄纵日盛……” 她也就敢跟包明娟说几句类似的话了。 自己院子里的奶娘和大丫头。全跟陆清宁一个鼻孔出气,打也打不得。撵也撵不得;只有那个叫小茶的小丫头、被她日日用点心糖果旧衣裳收买的差不多了,却被奶娘冯妈妈一句话,就给打发大厨房烧火去了! “莫如二表姐搬去与我一同住吧?”包明娟突然便换了话题。 “这可以么?”陆清莹且惊且喜,旋即又是一脸沮丧:“我们太太不会答应的,就算太太答应了,陆三儿也会百般阻挠。” 包明娟不愧是包家人,外加之前十几年、在包同知府中不尴不尬处处受气。早就养成了比别人更甚的多疑性子;她方才那提议明知是不可行的,却还要问,其实也不过是想再看看,这陆清莹是否想彻底投靠她姑祖母。 “不答应也没事,二表姐每日只管来。大不了傍晚再回清莹园睡觉就是了。今儿来的两个妈妈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二表姐多来多往。两个妈妈定然不吝教导,这对二表姐今后的……可是大有益处呢。”包明娟笑吟吟的再度提议。 陆清莹大喜过望。那两个包家来的妈妈她见过了,个顶个儿的精明,若能得到她们相助,还怕对付不了陆三儿? 而包明娟避而不提的“今后的……”,她略微一想也便明白了,脸上不由挂上了娇羞——哪个姑娘家不想多筹谋筹谋,好谋一个如意郎君呢? 此时的陆清莹只顾欣喜娇羞了,却不知,她已经一步步撞进人家布置好的棋局。 而梅妈妈和陆清宁两人,这时已经到了前院最西边的小侧门,何掌柜家的正在门边立等。 梅妈妈笑对陆清宁道:“门房里是下人呆的地方,太过腌臜,三姑娘去花丛那边亭子里略坐一坐,莫进来了。” 将何掌柜的媳妇领进门房,梅妈妈很是不耐烦的发问道:“这位嫂子所来为何啊?” 何掌柜家的匆匆上前两步,一脸媚笑:“辛苦这位妈妈了,是小妇人家当家的吩咐小妇人过来,给您家姑奶奶送些东西。” 梅妈妈接过那一对匣子一瞧,正是重新打造的两副金项圈。不由笑道:“你瞧瞧,进去通报的婆子丫头也不曾说清楚嫂子你来做甚,我们姑奶奶正为八少爷九少爷的百天宴忙得不可开交,只打发我替她出来见你,连那定金条子也不曾给我。” “既是没有那条子,我可不敢收这个!” 不收钱的 先道个歉,本来说昨天如果到家早就有加更,结果……亲们也知道北京被水星人突袭吧~~于是回来得实在太晚了~唉唉~今天再努力吧~ 再推两个好友的文,《重生之军营》作者姜小群,很肥很肥的军营文,能看好多天捏~~爱军营的妹子们去看看吧; 《重生总裁甜心》作者火焰者,这家伙是台湾人,曾在台湾出版过几十本口袋小言~因此她的文,你们懂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再提亲事(二更) 明日便是陆清宁的两个幼弟百岁宴,由于计划中并没打算办得比满月宴热闹,帖子早在几天前便送了出去,邀请的不过是些近亲。 谢家也来了人——谢老太太携谢大太太桑氏和二姑娘谢玉婉,于这一天午后便到了天颖府,打算明日给小八小九庆贺罢,再在天颖府小住几日。 谢家在天颖府也有房产,因此上这谢老太太执意不愿留宿陆家客院,早早就派小厮先骑了马,奔至陆家通报;这么一来,陆清宁只得陪着谢氏、前往东城门迎接外祖家亲眷,两下才一见面,便惹得谢氏抱着娘家母亲哭了一场。 陆清宁当然明白她娘为何哭。 谢家与陆家的亲戚关系,实在得不能再实在了,外祖母谢老太太却宁愿带着儿媳与孙女去西郊别院住,也不肯住在陆家,还不是嫌弃陆家内宅杂乱无章?谢氏本是陆家的长媳,若是拿得起个儿来,何至于如此? 谢二太太段氏不曾来——谢家的船队每年往海上走一趟,如今这季节正是起帆的季节,谢二老爷又准备出发了,段氏不单要留在家里打点,还有个夫妻别前小聚的意思在里头。 而谢玉麟去年走了一趟海上,已然将陆清宁交给他的那几百两银子滚成了一千出头;这次他又请谢老太太捎信来,问表妹是留下利钱只拿本金继续翻滚,还是本利一起再投进去。 “你又不缺银子花,不如叫你表哥拿着那钱打滚儿去,替你多赚些体己。”前往西郊别院的路上,谢老太太也不问陆清宁自己的意思,便替她做了主。 陆清宁笑着说,外祖母说得是——表哥谢玉麟着实是个经商的料。到了西洋之后,先是将她那区区几百两银子全买成宝石,回来路上途经南洋,坐地又将宝石换成了各种香料,若非如此,几百两的银子哪里博得来五成利? 而她那女子医馆开业两个月余,已经渐入正轨,上个月刨除木香几人的各项挑费,还剩了三十多两纯利,当然……若那医馆所用的同福街小院不是自家的。这纯利会少得多,毕竟还得给房钱。 至于砖茶作坊。眼下虽然还没见利,却也离着盈利不远了。老太爷得知渥堆成功后,便将她叫去了跟前嘱咐说,那砖茶作坊头三年的纯利给她三成,三年后。十成十都是她的,“就算祖父先给你准备的赠嫁了……” 谢老太太来了后。还在去别院的路上,便从谢氏与陆清宁口中得知了这事儿,且不论对外孙女的看法又与去年八月不同,只说对陆家,也稍微放下了一些埋怨——过去的陆珩任由着他们谢家女儿和外孙被人欺辱,何尝管过这个,如今倒像是大变样了! “也算他识相!”谢老太太沉默了良久。终于挂上一副又笑又有些说不清的神情。 又转头嘱咐外孙女:“你祖父如此安排,还不是因为你六弟太小,小八小九更小的缘故?因此上叫你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也实在是情非得已,你莫怨他。” 陆清宁轻笑着撒娇:“外祖母放心。我知道了。商户人家里女子经商的也不在少数,我又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呢?与其日日在内宅鸡飞狗跳。还不如外面更自在些。” 这么一路聊着,大半个时辰后,马车车队便到了谢家的别院前。 谢家所有的别院,常年都有仆妇们留守。这一处的仆妇得到了消息,早早的便迎了出来,牵马坠蹬,扶人下车,进院安置,整饬箱笼,并不曾因为主家很少过来、便有一丝怠慢不足之处,令陆清宁很是为外祖母的管家能力叹服了一阵子。 “二表姐呢?”盏茶过后,谢玉婉却不见露头,陆清宁不免有些疑惑。 谢老太太和大太太桑氏同时微笑了起来,谢老太太更是笑道:“你二表姐害羞,不敢出来呢。” 陆清宁不由更是疑惑了——都是自家人,又都是女眷,有什么好害羞的?一聊之下方才知晓,原来谢玉婉已经与天颖府知府梁大人的次子过罢小定,只等大聘了…… 谢氏便又笑又埋怨对大嫂桑氏道:“大嫂瞒得好紧,婉儿是我的亲侄女,这么一件大喜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叫我也高兴高兴?” 之前因了禹州方知府夫人与谢氏求亲的缘故,桑氏心里很有一番疙瘩,谁知东方不亮西方亮,她的婉儿终于结了一门好亲事,如今她心里的那份不爽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桑氏见小姑确是真心替自家高兴,忙笑着握了小姑的手:“其实在城门口你抱着母亲哭的时候,我就想劝你,哪里是母亲嫌弃陆家的缘故呢,根本是母亲疼婉儿,下了小定的女孩子,不好太见外人的,才执意来了这儿下榻。” 谢氏与陆清宁这才恍然大悟。 虽说商户人家规矩宽松,江南一带的民风也甚是开放,定下人家的女孩儿到底不同些,避着些外人也是应该的;何况二姑娘谢玉婉本就内向不爱说话,如今可不是很害羞、连自己的亲姑母和表妹都不敢见了? 陆清宁更是为大舅母桑氏的慈母心感动了一回。二表姐的亲事也算定下了,若换个严厉的母亲,恐怕就将女孩儿整日禁在闺房备嫁了,大舅母今日还能趁机将二表姐带到别院来换换环境散散心,二表姐也是个有福的。 她这厢这么想着,却不知话题下一刻就变了样儿,谢老太太转眼便提起了方知府家,微微皱眉问谢氏:“我听说你至今也不曾答应方夫人?” 可谦那孩子不就是年纪大些?哪里配不上宁儿?自家这闺女本又与方知府夫人极好,再结成儿女亲家可是个极美的事儿,嘉熙这孩子又自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为何在儿女亲事上却生生不松口了? 若陆清宁是个土生土长的大顺朝女孩儿,恐怕此刻早就害羞奔了出去;如今她却垂着头坐在谢氏身边,一动也不动——外祖母既然当面提起这事儿,并不曾避讳她,她索性装傻到底了,也比避了出去后什么都不知情好得多不是? 谢氏见母亲颇有些不快活的问起这事儿,女儿又装傻坐在原处不动,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才缓缓道:“女儿本想等小八小九的百岁宴之后,回一趟禹州,与方夫人见个面细谈……” 谢老太太却像是松了口气,笑道:“确实,本是该这么做的,若是真心疼孩子,身子骨儿又硬朗,哪个当娘的能书信往来间就将孩子的婚事定了呢。只是方夫人病重,她那病气又过人,我当真是不敢也不想叫你见她啊。” “若实在不能见面,也只好算了,这门亲事不再谈也罢。”谢氏很坚定的回道,令陆清宁心头的大石头顿时咔嚓坠地。 谢氏最近也没少拿方家的亲事试探陆清宁,最后那次,她终于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跟谢氏倒了个底儿掉。 陆清宁从来不是因为与方可谦不很熟悉,自己又年岁小,才对这事儿如此抵触,更不是怕方家站错了队连累自家;她只是弄不懂方夫人的用意,怕自己根本就是被利用的那一个,成为方夫人临死前安排下的一个管家婆。 男主外女主内在什么时代都适用,若男女间两情相悦,给心爱的男人做个管家婆又如何;可她与方可谦之间,要情份没情份,要利益相关没有利益相关,凭什么一纸婚书就卖了终身,给别人家做终生苦力去? 其实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很怕谢氏告诉她,如今这年代就是如此,任何一个女子都是如此走过来的,情份这东西,慢慢相处总会有的;可她赌的就是谢氏对她的疼爱,只要是她心中的顾虑,无论如何都是对的。 如今一瞧,谢氏果不其然是她想得那样,若不与方夫人见上一面弄个明白,决不答应这门亲事;这态度很是令陆清宁感动,心窝里竟然有种久违的暖流汩汩涌出。 谢老太太也没想到自己的闺女态度如此强硬,微微一琢磨一联想,脸色不由有些尴尬——嘉熙这孩子一定埋怨娘家,当年在她的婚事上不精心呢。如今她当了娘,定也不愿宁儿还走她的老路。 当初确实也是如此,只为了将陆谢两家拴在一起,两家家主一碰头,便拿儿女婚事做了纽带;若之后这个婚姻美满也就罢了,可那陆家老大……十几年了还是一团烂泥模样不说,最近几年又新添了不少毛病! 这么想着,谢老太太瞬间便如老了十岁,本来坐得溜直的腰背、一下子便疲沓下来,脸色也甚是疲惫;桑氏眼尖,忙起身上去扶住婆母:“母亲这一路累坏了吧?不如今儿先好好歇歇,左右咱们还要在天颖府住上七八日,过后再与姑奶奶细聊也不迟。” 小姑女儿的亲事,是桑氏插不上嘴的,可一向软弱的小姑在女儿婚事上却极有主意,她心里可是极其佩服——方知府是她的娘家表弟不假,她也曾经羡慕嫉妒过这亲事更是不假,可若是方夫人真的撒手西去,这门亲恐怕也只是面子上好看罢了! 谁家的母亲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跳火坑呢!更别提小姑本就遭遇了一个继婆婆,受过的苦还少么?哪里还能情愿宁儿走她的老路? 第一百六十二章 贵妾之患 陪大嫂桑氏服侍着自家母亲进内室歇下,两人相携回了厅堂中;谢氏撸下腕上一对镶宝紫金镯递给桑氏,笑言是替自家女儿给表姐婉儿添妆的,又说自己的那份贺礼还得回去精心打点,便欲携着女儿告辞。 桑氏也不留这娘儿俩,毕竟明儿就是百岁宴的正日子,小姑总得回去整饬,便笑着将她们一路送出到别院门口,又嘱咐车夫不忙赶路,只管小心慢行,目送着马车粼粼离去。 “你不是最不喜欢谈论跟方家的亲事么,为何你外祖母提起,你也不回避?”谢氏笑问女儿道。 陆清宁也不扭捏,笑回谢氏说:“我若走了,哪知道娘那么疼我?” “女儿还小,不懂得什么男女之情,也不懂什么叫害臊,因此便装傻充愣坐在那儿,只想听听外祖母怎么说……娘可别骂我。” 她之所以这么说,确实也怕谢氏疑心她,为何小小年纪便对亲事很有主见。 她既是自己承认还不到懂得害臊的年纪,倒是真令谢氏笑了一阵子:“娘疼你还不是应该应份的,若没有你帮娘撑着咱们大房,娘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将你几个小兄弟拉扯大。” 之后却叹气道:“其实娘也觉得可谦那孩子挺好,你却偏生看不上他,确实只因为你方家表舅母病重的缘故?你若是怕遇上像老太太那样的继婆母,娘可以跟她商议啊,等你过门一年后,再叫方大人续弦就是了。” 她自己嫁进陆家时,老太太包氏还只是个侧室,待原配老太太亡故后,包氏被扶正。那已然是她过门后的好几年了;可女儿不像她,既软弱又好面子的毛病定不会犯,也许过门一年便能将方家后宅牢牢攥在手掌心呢! 陆清宁哼了一声道:“就算继室暂时没进门儿,还有那个将方家表舅母气病的小妾呢,说她是奴才吧,她是个良妾,说她是长辈吧,她又不配,只这么一个,就够叫人喝一壶了。” 心头却道。方可谦啊方可谦,你也太弱了吧?你娘都被人欺负成这样子了。你还在一边看戏呢?别说什么成年男子不能总进后宅,那都是废话,明里不能报仇雪恨,暗地里使坏下绊子不会么! 若换成她陆清宁是方家人,莫说是一个良妾。就算十个八个也早都死透了!说什么那良妾的娘家是吏部官员,不能轻举妄动。屁!若那娘家真心疼那妇人,当年怎么会将她给个下属当妾去! 她要是方可谦,要么就去寻个那良妾娘家爹的短处,将那什么狗屁侍郎捏得死死的,转头再对付那妇人;要么就人不知鬼不觉将那妇人弄死,任多么高明的仵作也验不出死因…… 方大人这良妾又与自家那几个姨娘不一样。那几个虽然也不着调,毕竟也没对谢氏造成身体上的伤害。谢氏之前滑过两次胎不假,可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不是?难不成她能因为摸不着影子的缘故,便罔顾人的性命? 可方家那妾都干了什么!方夫人已然要死了! 的确,方夫人本就身体不好,外加心缝儿貌似小了些。可若是没人故意惹她,她如何会病重?身体不好外加心缝儿小。就很该死么? 谢氏哪里知道自己女儿肚子里的弯弯绕,听女儿说起方大人的良妾,不由皱紧了眉头。 难道她能跟方夫人讲,只有你们家打发了那个妾,我们家才答应这门亲?这岂不是管到人家私事上去了,哪有这个道理?! “瞧您说的,这不是咱们娘儿俩私下聊起来的么,哪能真那么做去?”陆清宁被谢氏逗笑了,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娘不是一直教导六弟,从小就要学会有担当?” “可我瞧着方家表舅母病成那样,方可谦却一直没有替他娘出气的意思,我很是替方家表舅母不值,这没担当的儿子分明是白养了!” 这话不说则罢,说罢便令谢氏陡然间明白过来。怪不得她一直觉得这门亲事很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原来就是这里! 谢氏平日里爱面子,既不愿与继婆母包氏撕破脸,又不愿与几个小妾争风吃醋,可自打陆清宁落过水,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若有哪个再敢欺负她的至亲之人,她也是会咬人的。 可谦这孩子却是怎么了?都说养儿能防老,女子嫁进夫家门后,只有生了儿子才算终身有靠,为何方夫人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却没依靠成他?连他的亲生母亲都依靠不得他,他的媳妇他能疼么! 谢氏便在这时下了决心,之前还说什么小八小九百日宴后,寻个日子去禹州面见方夫人细谈,干脆算了吧,这门亲事就此彻底黄了也罢! 陆清宁听谢氏学罢所想,心中终于大定。之前每一次说服谢氏,都要费些口舌,即便如此,过些日子还会重新提起,令人很是烦躁不安,如今这亲事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母女俩便一路回了陆家。 进轿厅后下了车,也不换碧油车,只说顺着夹道走回去,也活动活动坐了好久马车的腿脚。途中经过通往客院的角门,那角门大开,里面的仆妇来来往往很是热闹,似乎又有客来。 “不是说只请些至亲来么,你外祖家已经来了,余下的便是陆氏族亲,为何还有远路而来的?”谢氏微微皱眉。 当初小八小九的满月宴便铺陈得太大了,她很怕孩儿太小、压不住太大场面,反而闹起灾病……因此才与二太太和姑奶奶商议,只请近亲前来也就是了。 陆清宁不免笑道:“不请自来的客人也是有的,二婶娘那里也早早嘱咐人多预备了几桌席面,只怕届时来多了人。” 却还是停下脚步,招呼一个离着角门很近的媳妇子出来问话:“是谁家来了?” 那媳妇子给谢氏和陆清宁施了礼,这才垂头答道:“回三姑娘,是包同知夫人与包家二小姐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位肖老夫人,一位肖三太太。” 包家来人也就罢了,趁这个机会来见见老太太也是可能的,肖家又是什么人?既是叫老夫人,肖家必有官职,这官职还不算小,陆清宁这么想着,便抬眼看向谢氏,却不想谢氏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嫂子可知肖家人……?”陆清宁低声问道。 那媳妇子也是个机灵的,三姑娘这话虽是只问了一半,还是笑着回道:“奴婢只知肖家是京城人士,至于肖家的爷们……奴婢不知。” 陆清宁掏出个银角子赏给她,也不再多说,扶着谢氏继续往回走,走出一射之地方才轻声道:“这肖家若是与咱们陆家不熟悉,没个平白上门来的,待会儿娘回去歇着,我去找二婶娘问问。” 谢氏也只得答应——她嫁进陆家这十几年,日日只长在后宅里,至多是正月里回趟娘家,三五个月上趟山烧烧香,与其他人家女眷并无什么往来,若能知晓这肖家人所为何来才怪了。 若不是小八小九的百岁宴,她才不管来人如何,可如今人家是借着这个机会来的,打听下也好,至少明日相见也不会太失礼不是? 陆清宁便将谢氏送回千叠园,马不停蹄的去了二房,直奔二太太院中而去。 绿菊见到她来了,如同见到救星,苦瓜似的小脸儿也有了笑模样,没进屋之前,便轻扶了陆清宁的手臂低声道:“三姑娘万万莫提那个肖家,只陪着我们太太说说话罢。” “绿菊姐姐不叫我提,我便不提,可你也得告诉我,这肖家什么来路?上次包明娟来,就惹得二婶娘发了通脾气,这肖家跟咱们家都不熟悉,又是气得什么?”陆清宁沉声问绿菊。 若是老太太想转手对付二房,除了操纵二太太儿女的婚事,还真没什么太大能耐了——这又不是原来,说塞给二老爷一个妾就塞来一个,现在的老太太,没那么大能力不说,得用的丫头也没有了…… 绿菊犹豫了犹豫,终于一咬牙一跺脚:“那肖家、那肖家不知从哪里接回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说是肖二老爷外室生的,若不是那外室病死,还不知有这么个孩子,连带婚事都耽误了,如今、如今竟然想送给咱们家二老爷做贵妾!” 陆清宁顿时失笑——被气笑了。 这陆家还真真好笑,自打 盛世荣华txt第40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笑,自打十几年前包氏进了门,什么好笑的事儿全出来了罢! 陆家只是个商户人家,凭什么娶贵妾,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什么御史言官是管不到商人家里的私事,可若传扬出去,陆家二老爷纳了个贵妾,叫人笑掉大牙都是轻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肖家究竟是如何与老太太搭上的?莫不是包同知夫人帮着使的这个坏? 若包同知一家执意搀和陆家私事,是可忍孰不可忍!陆清宁急于知道这个,便嘱咐绿菊:“去泡壶清心的好茶送来吧,我陪着二婶娘说会子话,谁也别叫近前来。玉川书屋” 二太太此时也听见陆清宁进屋来的脚步声,立刻抬眼望来;陆清宁却被她的面容惊了一下——二太太平日里是爱发怒不假,却也是个极坚强的人,今儿她可还是头一次瞧见,二太太哭红了眼!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乐籍小脚 二太太握着陆清宁的手,不免百感交集。 四太太似乎早知道肖家人所为何来,就等着看她笑话呢,才迎了包夫人和肖老夫人一行到来,便阴阳怪气的挤兑了她几句,令她一时没摸清头脑,反而以为四太太又犯了老毛病,不说怪话不舒服。 三太太有孕,并不曾出来见客;大太太带着三娘去迎谢家亲眷,亦不在家;五六两房……不提也罢,只比路人好一些些儿吧。 而小姑陆婷姝和大媳妇蔡明芬两人,因明日便是百岁宴的正日子了,那两个为各项事宜,正忙得团团转,一时还没来得及与她碰面——等她知晓了肖家人的来意,竟然一个亲近的人都不在身边! 三娘这是才陪着大太太回来吧?这又是从哪儿打听出来的事情缘由,匆匆便跑来陪她安慰她?而她自己的女儿五娘,还在那里不识愁滋味呢! 其实陆清宁直到看见二太太哭红的双眼,方才明白,二太太这哪里是叫肖家来人气到了,分明是真怕二老爷纳了肖家那个姑娘,夫君的疼爱会被他人分薄了去。 二老爷也不是没有妾的,可当年是当年,如今归如今。 大老爷不着调,几乎已经没了做下一任家主的机会,二老爷帮着老太爷持家这些许年,早就瞧得清楚。 外加岁数逐渐大了,也知晓了妾不过是个玩意儿,只有结发夫妻那才是真情分,二太太虽是脾气暴躁了些,给他生了两儿一女不说,二房的各项亦是打点得妥帖,他如何不觉得妻子更好呢?因此上两人这几年倒像是更好了些…… 却也正是如此,二太太才愈加的怕。怕来了新人又勾起二老爷当年的胡闹心性儿,再与她渐渐淡薄下去——新人年轻有颜色,她呢,却已经人老珠黄了…… 可这些话,二太太是绝不会与她一个姑娘家提起一个字,陆清宁也只好任由二太太握着她的手,笑着说起外祖母家的趣事:“我大舅父家的二表姐,叫婉儿的那个,二婶娘可还记得?” “她与咱们天颖府的梁知府家二公子定下亲事了呢。只因她最迟明年就要出嫁,我外祖母和大舅母疼她。这次也将她带来了,于是才不敢住在咱们家客院。只因婉儿表姐不好见外人。” 她之所以说起这话,也是怕陆家人随意猜测,万一扯到谢家并不重视小八小九两个外孙上面去,两个孩子虽然小,凭什么白受这种委屈? 二太太却冷笑道:“就算不是因为谢二姑娘订了婚。也还是住在你外家别院好些,难不成还叫你外祖母与大舅太太住到咱们家客院去?那哪里是好人待的地方!” 说罢这话又觉得不对。三娘明明说的是个喜事,她却将自己的不快搀和进去作甚,忙笑道:“你那婉儿表姐不言不语的,倒是个有福的,待她头出嫁前,我定与你娘一起给她添妆去。” 其实陆清宁陪着谢氏离开夹道往内院走时,便已经用眼神交代了水晶和碧玺两个丫头。那两个丫头立刻便一东一西消失了——水晶与碧玺虽然只是三等丫头,却日日陪着她一同去外面打理作坊和医馆,眼神相通那是早就形成的默契。 内宅的千奇百怪,这一年她也见识不少了,可她还是信奉不出击则已。一出击就要百发百中。于是她只陪着二太太说些闲话,水晶和碧玺不打听出更深的东西来。她也不想现在就给二太太出主意。 大概有两盏茶的工夫,水晶先回来了。因为自家姑娘在二太太房里,水晶也不好求绿菊带她进去,只将一个小小纸条求绿菊进去交给三姑娘。 陆清宁拿到那纸条,并不避讳二太太就在身边,立刻展开观看,一看之下又气又笑。二太太正不明所以然,她已将纸条递上去,默默的不说话,只先看二太太的反应。 二太太似乎被那纸条上的几个字烫了眼睛,眉毛并眼皮都狂抖了几下,面上的神色有喜也有忧,“这、这是……唉!” 纸条上并没写别的什么,只有几个蝇头小字,还歪歪扭扭不甚好看。是谁写的不知道,反正是水晶带回来的,那几个字便是:生母乐籍,姑娘小脚。 大房有个雪芳姑娘,出身青楼,这是全陆宅都知道的事儿。可就算是雪芳,那也不过是小时卖身给了青楼老鸨,跟乐籍这种贱民远远不沾边儿。 可现如今,肖家那个什么外面接回来的姑娘,竟然是乐籍女子所生,裹了小脚又是教坊女子的特征,竟然还妄想被抬进陆家做贵妾! 二太太团了那纸条,扬手扔进炕桌上的白玉斗笠碗里,那碗里有大半碗清水,养着条小金鱼,并三五颗鹅卵石,两根绿茸茸的水草;纸团落入水中,那小金鱼以为是食饵,扑上来便咬,只用小小鱼唇啄了一口,便觉出不对,摇头摆尾又游开了。 “鱼儿都分得清什么是食饵什么不是,她们却都拿咱们陆家当傻子了。”二太太微微一笑。 却听得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和极低的话语声,二太太忙沉声唤道:“谁在外面?” 少顷便见绿菊走了进来,笑着低声回道:“是外头婆子来报信儿……” 二太太皱眉笑起来:“三娘也不是别人,你有话只管说罢!” 绿菊颇为不好意思的对陆清宁笑了笑,这才继续开了口道:“肖四老爷亲自带人来,要立刻将肖老夫人与肖三太太接回呢。” “肖老夫人抹不开面子,欲在咱们家客院赖着不走,肖四老爷竟然请老太爷陪着,亲自到了客院,喝令肖家仆妇……就算拖也要将他老娘拖回去,肖老夫人无奈,正叫收拾行装呢,说不得连晚饭也不在咱们家用,就得乖乖夹着尾巴滚蛋了。” “姑奶奶闻知后已经去了,待弄清事情原委,便打发一个妈妈先过来告诉您,说那肖四老爷是个好的,又做着肖家的主,叫您莫再生气了,一切事宜回来细谈。” 二太太与陆清宁相对失笑。这是闹得哪一出儿啊?虽说她们至今也不知道这肖家究竟是什么背景什么来路,可这肖老夫人……背着当家作主的肖四老爷,做了这么多事,还真跟包氏有一拼呢! 绿菊回禀罢这些话便又出去了。 “这肖老夫人的诰命,也许都是靠着肖四老爷赚来的。若真如此,肖四老爷可不是比咱们家还怕丢丑,若被人指着鼻子说他们家仗势欺人,将贱籍女子指鹿为马,硬生生塞到人家做贵妾去,不管他多大的官身,不丢乌沙也得被御史言官脱层皮。”陆清宁忍笑说道。 去年八月,她与陆婷姝同去禹州,期间得知禹州要改名永宁,并成为两江总督行署所在,而那个新任两江总督,若她没记错,似乎就是姓肖的…… “若我猜得没错儿,包同知这一步走得实在不妙,本以为攀上上司家的女眷便官运亨通了,可这不是拿着上司家女眷当垫脚石么?”陆清宁越说越想笑,心中也直念阿弥陀佛,但愿她的猜测没有错。 二太太哪里知道她这种推测是怎么来的,闻言不免追问:“三娘你如何敢断定,这肖老夫人一定是肖总督的母亲?” 陆清宁强忍了笑,低声说给二太太知晓:“我听说肖总督肖大人来禹州上任之时,半个家眷都没带,统统都留在京城了,其一是新官上任,很怕安置家眷会拖累公事,其二也是因为肖大人的母亲很上不得台面……” “那若不是他家,还有谁家的老封君这么不着调,听风就是雨?” “若真是他家呢,包同知这不是犯了大忌讳么,自衬肖老夫人对咱们江南不熟,便假意替那个新接回来的肖姑娘做媒,以博肖老夫人一笑,实则却是打肖大人的脸呢!” 二太太并不懂什么为官之道,可却也明白,两江总督是个多大的官职。 若那个肖姑娘真是肖总督家什么亲戚,且不论那女孩生母的出身,只要自身清白,还有娘家依仗,找个寻常人家做平头娘子总是可以的,如今却险些被包同知夫人暗地鼓捣着塞进商户人家做小妾…… 二太太立刻笑着抚掌:“原来竟是这回事?那包同知岂不是仕途艰难了?” 包氏老太太本就是侧室上位,整整将陆家后宅握在掌心十来年,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管来做客的肖家人究竟是不是肖总督家,恐怕也是被老太太的经历打动了。 不过是个半路接回家的姑娘罢了,若能在些许年后给陆家后宅当家作主,效仿现在的包氏老太太,肖老夫人何乐而不为?更不用说那姑娘的生母还是个贱籍,这么个出身,不给人做小妾,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若是肖家人都走了,包家人还有脸留下来?她们就不怕再遇上我,我会给她们没脸看?”二太太不由觉得奇怪。 不过这话才说出口后,她自己也明白了。包家人留在陆家,再没脸又能没到哪里去,可若跟着肖老夫人一行一起离去,肖大人岂不是一路看着包家人一路来气! 陆清宁也笑起来:“她们包家都如此堂而皇之的掺和到咱们家内院来了,我倒是但愿她们还不走,好给她们一些颜色瞧瞧……” 下午要是早,会有加更~~╭(╯3╰)╮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客院闹鬼(二更) 就是当天夜里,陆家的客院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声。可客院离后宅其他院落并不近,又因夜色正浓,皆睡得正酣,无论哪一房,都没听到这些响动。 后宅里巡夜的婆子们,倒是隐隐听见客院方向传来呼喊声,忙整集一队有五六个人,由个领头的带着往客院奔去。 到了客院大门前,那领头的立刻上前拍门,却无人应声,反而听得里面的哭喊声越来越凄厉,透过门扇,似乎还看见了几点鬼火,绿莹莹白惨惨的飘着,吓得几个婆子撒腿便跑,手里的灯笼也跑丢了两个,若不是发现得早,还险险走了水。 “昨儿夜里,客院闹鬼了。”清晨起来,苏妈妈一边给陆清宁身上围披帛,一边神叨叨唠叨着:“包夫人似乎是被吓傻了,到现在也没说一句话,只管瞪着眼流涎水,二太太已经差人去请郎中了。” 陆清宁抬手按住苏妈妈欲拿头油的手:“奶娘知道我最嫌头油腻得慌,还是别用了罢。” “包夫人吓傻了,包二姑娘呢?”这才笑问苏妈妈道。 苏妈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儿方才出去回来,说是包二姑娘倒是睡得踏实,若不是包夫人的房里吵闹起来,直喊着请郎中,她还睡呢……” 包家这是什么教养啊?包夫人夜里闹成那样,包二姑娘没被吵醒也就算了,等客院的仆妇们全都各司其职忙碌起来,都快日上三竿了,包二姑娘还在睡!这可是在陆家做客呢! “奶娘您真信客院里闹鬼了么?”陆清宁扬眉笑问:“都说四太太房里的几个妾死得冤,为何不是四太太院子里闹鬼,反而闹到客院去了?” 苏妈妈撇嘴道:“鬼也知道谁好谁坏的,又爱欺生。包夫人根本就跟老太太是一头儿的,不去找她麻烦又该找谁呢?四太太房里倒是不闹鬼,可姑娘瞧瞧八姑娘那个病身子,再瞧瞧四太太总不开怀……” 苏妈妈倒是不想背后说谁的坏话,何况八姑娘其实也挺可怜的。可现在外面都传遍了,都这么说呢,她不过是复述别人的话罢了。 又想起什么似的,苏妈妈继续神叨叨低声道:“姑娘可知道,昨儿肖四老爷将肖老夫人她们接走后,包二姑娘做什么来着?” 苏妈妈手里的梳子一直在给陆清宁通头发。她根本也无法抬头催苏妈妈快点说莫买关子,只好僵直着脖子笑道:“您快告诉我。莫叫我猜。” 苏妈妈呵呵笑了两声,低声道:“包二姑娘执意想留包夫人一人在咱们家,她要去追肖老夫人她们呢;在客院当差的一个婆子告诉转儿说,包二姑娘想嫁到肖家去……” “您是觉得她要去追肖家女眷不妥,还是替自己寻婆家不妥?”扔下自己的母亲去追外人。陆清宁也不赞成这个举动,可若是替自己寻婆家也不妥。她自己过几年怎么办,就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苏妈妈手上的梳子停了停,啐了几声方才道:“哪个都不妥!姑娘家的脸面难不成不值钱了?” 陆清宁想笑,却笑不出。 包二姑娘自是有不对的地方,可追寻自己的幸福没错吧?虽然说在包二姑娘的眼里,对幸福的看法定不会与她陆清宁相一致,可人家谋人家的高官之子。她谋她的一心良人,无论如何,总比两眼一抹黑嫁到陌生人家去好得多不是? 苏妈妈唠叨了这么多,手中梳子突然一顿:“哎呀,奶娘忘记给姑娘数数儿了。” 满脸的懊恼叫陆清宁不由失笑。好像是外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如梳头发数数重要。 “每日早上晚上都各通几百下。少个一下半下的又如何,时候不早了,您给我将头发梳起来吧。”陆清宁笑着安慰奶娘。 昨儿夜里偷偷带着水晶和碧玺翻墙出去去客院,回来的稍微有些晚,每日早起都去找梅妈妈练功,今日却没去成,她还想去姑奶奶院中跟梅妈妈说一声告个罪呢——梅妈妈虽是陆婷姝的下人,却也是她师父不是么。 头发梳好后,陆清宁便嘱咐苏妈妈:“今儿是小八小九的百岁宴正日子,您将院子里的人都管好了,莫叫她们出去乱走,当心冲撞了哪位客人。” “天儿逐渐热起来了,正好趁势将去年的夏裳理一理也罢,穿不得的都给小丫头们分了,叫她们自己改去。” “姑娘头上也不簪些好头面,又是个素颜,就这么出去了?”苏妈妈一脸惶恐的站在原地,很想劝劝自家姑娘——今日这种宴席,相熟人家的太太得来不少吧,若姑娘好好妆扮一番,也许能得个好姻缘呢。 “那个不急,等我从姑奶奶那边回来再说也不迟,钗环戴多了未免沉重,晚戴一会儿是一会儿。”若不是今儿的场合比较正式,又是给太太和两位幼弟长脸的时候,陆清宁才不愿妆扮得啰里啰嗦。 带着水晶和碧玺往陆婷姝的小院走去,进了院才一到厅堂门口,便被闻声出来的梅妈妈一把握住手腕,半拉半扶的扶进屋去,好在梅妈妈也会控制力度,陆清宁并没觉得疼,只好高声嘱咐水晶她们,在外面坐一会儿等她。 “昨夜是不是三姑娘带着那俩小丫头装鬼去了?”梅妈妈又急又笑:“三姑娘才跟着我学了几个月啊,就这么大胆子,这是如今没事啊,万一当时失了手,可如何是好?” “三姑娘若是早有此打算,叫那两个丫头来寻我,我就替三姑娘办了,何尝值得三姑娘自己冒险去?” 陆清宁知道梅妈妈这是替她后怕,不免有些理亏的笑道:“三娘知道妈妈是为我好……可这事儿有些胡闹,怎么好牵扯妈妈呢。” 梅妈妈其实还是快活大于担心的。 今早客院那边嚷得欢,说是闹了大半夜的鬼,她去了后,却瞧见墙角有个不起眼的脚印,似乎是慌乱中没擦干净的遗留,看罢那脚印大小,她只脑子一转便想到了是三姑娘干的,当时真是又惊又喜。 她惊的是,三姑娘才师从她没几个月,竟然能够神出鬼没于后宅之中,若是早几年便随着她习武,恐怕如今的身手早超过她这个师父了;她喜的是,她还真没看错这孩子,胆大心细的性子她喜欢! 梅妈妈想是这么想,却还是板着脸道:“那客院西墙上有个脚印没擦干净,若不是我瞧见了,又赶紧给擦掉,谁知道转头会不会寻到三姑娘身上?就算没寻到三姑娘这里,叫老太太借机闹一场也不好看不是?” 陆清宁凝神一回忆,西墙边的厢房里住的是客院仆妇,从西墙跳下去的是碧玺,负责给仆妇们房中吹香;她之前倒是交待两个丫头,一路来去必须记着抹掉脚印手印,可大半夜的……看不清楚没擦干净也是有的。 于是讪笑道:“妈妈说的是,三娘下次一定注意。” “还有下次?下次一定想着来跟我商量才是。”梅妈妈撑不住笑起来,这才领着陆清宁往里间走去:“姑奶奶正梳妆呢,三姑娘是来问昨天下午的事儿吧?” 陆清宁笑着点头。梅妈妈却想起什么来,拉着她又无声的往外退了几步,一直又退回厅堂里,这才附耳道:“昨儿那位两江总督肖大人,生得好生俊朗威武,我听说,肖大人前年丧了妻,至今未续娶,不如三姑娘劝劝姑奶奶,往前走一步呀。” 陆清宁语结。她才十二岁嗳,叫她劝姑母另嫁? 等等,那人真是两江总督?还真被她猜到了?可这么大的一个大官,竟然还为了老娘追到天颖府来,怎么听着有点不着调似的? 梅妈妈却像根本不管她几岁,还是一味低声道:“我昨儿都看见了,那肖大人瞧见咱们姑奶奶就是一愣,之后的眼神也总朝咱们姑奶奶脸上瞟,却又不像那种……不正经的眼神,我就纳闷了,难不成他们早就相识?” “可自打我跟了姑奶奶,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啊,再瞧姑奶奶的模样,分明也不认识他,这可就奇了怪了,三姑娘你说?” 陆清宁眨了眨眼想了想,“肖大人几岁?” 梅妈妈皱眉回忆了回忆,很是肯定的说道:“我瞧着最少有三十一二岁了。” 三十一二岁便做了两江总督!封疆大吏!梅妈妈这个口开得有点大了!这种年纪的肖大人真要续弦,那不是除了公主郡主随便选啊?姑奶奶好是好,毕竟也是和离过的妇人啊…… “您又跟三娘嘀咕什么呢?”陆婷姝的嗔怪声音突然便在厅堂中响起,回头看时,她那脸上也又气又笑。 “我昨儿就跟您说过,我不认识他,就算认识,我也不会再嫁,就算再嫁,也不是嫁他,您怎么还是说个没完了呢?” 梅妈妈一脸讪笑的低了头,并不答言。陆清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姑母莫怨梅妈妈,是我拉着她问,昨儿来的肖四老爷究竟是什么来路。” 陆婷姝顿时羞臊难当。他啊他的说了半天,她自己没觉察也就罢了,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了好几句……这、这种不打自招也太丢脸了罢!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看你眼熟 谢家老太太与大太太在天颖府住了七天,便张罗回禹州去了——谢二老爷再有十来日便要出发,即便谢二太太都打点好了,临别前的母子小聚也是必要的。 谢氏很是想念父兄,也想回趟娘家。可小八小九实在太小,她根本脱不开身,只得嘱咐陆清宁替她将老太太一路送回谢家,再替她为谢二老爷奉上程仪。 陆清宁自然巴不得。姑奶奶陆婷姝的银楼,已经着手开始装修了,那宝庆楼的何掌柜何常,很怕重回陆婷姝手下会吃挂落,却又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便将自己的两个徒弟送来给陆婷姝办差,那两个徒弟跟了他些许年,手艺并不比他差多少,脑子还比他更活泛,很是令陆婷姝满意。 因此陆清宁这次去禹州,最要紧的事情便是与谢家谈一谈宝石供应,若是可以的话,将来某一日彻底掐断宝庆楼的宝石来源也是可能的。 而另外一件事,便是陆家供应给谢家船队的茶叶了。她的砖茶还没正式做出来呢,并没有成品可以供给,何况她也不知道外洋究竟喜欢不喜欢砖茶这东西,因此还是见一见谢二老爷,当面询问清楚比较妥帖——这也涉及到砖茶今后的产量与销路不是? 谢二姑娘谢玉婉话不多,外加就将成亲,又分外羞涩,回禹州的路上,陆清宁与她同车,一路上极是沉闷。好在路途并不是多遥远,早上出发,近午时已经进了禹州的城门,陆清宁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抬眼却被谢玉婉头上的一只水晶簪子晃了眼,犹豫了犹豫,她终于开口问道:“二表姐这簪子?” 谢玉婉顿时面飞红霞。却还是低声道:“前一日,梁夫人到别院去了,送了一盒这个水晶簪,说是我既去了一趟天颖府,总得给小姐妹们带些小礼物回家。” “本来想叫表妹你先挑一支,回去再给她们分分,可今儿又走得急,不如回家后表妹去我房里吧。” 虽说水晶很稀缺,可谢家巨富,什么宝贝没见过。不过这水晶簪毕竟是梁夫人送的不是?她这未来婆母……很给她长脸呢。 陆清宁却是极快的便将这水晶簪与薛家新开的水晶馆联系到了一起。难道那水晶馆里还有梁知府家的本钱?再不然便是梁知府……与哪个贵人有关系? 内宅里的事情,随便打发个丫头、揣着把碎银出去转一圈便打听的不离十。可外面的事,哪里是那么好随意猜测的,当初梅妈妈和水晶去水晶馆周围闲逛了一圈,也不过是挖出了薛家是那产业的东家而已。 算了,想这么多作甚呢?若真是怀疑梁家已然归顺了哪个贵人。到了谢府抽空跟外祖父提一句就是了,外祖家是皇商。无论如何都得踏踏实实做皇党吧。虽与梁府结了儿女亲家,除了必要的走动,想来也不会有别的往来。 谢过谢玉婉,陆清宁也不再说话,没半个时辰,车队已经到了谢府大门口。撤了门槛后,马车陆续驶进府门。在轿厅还不等停稳,一众谢家人已然纷纷迎上前来。 见陆清宁也跟着来了,二太太段氏与三姑娘谢玉清未免又惊又喜,谢玉麟更是猴儿一般窜过来:“表妹,你一个人来的?小六儿怎么没跟你来呢?” 陆清宁嘿嘿笑起来:“他倒是想来。可又不敢去族学里请假……” 就连外祖母到了天颖府,陆文渊也只与外祖母见了两面。百岁宴正日子一次,送行一次;尤其是见她上了车要与谢家车队一起离开,小嘴儿撇得老高,好在没瞧见金豆子的身影。 谢老太太年岁大了,便由大太太二太太几人护着,换上骡车先回了内宅,谢玉清却抓住陆清宁的手,两人远远坠在后头:“四哥给你留了好东西,你快随我去他书房看看去,看完了咱们一起回内院吃晌午饭。” 陆清宁极想笑,这三表姐和二表姐都姓谢的,难不成只因了一个是二舅母生的,一个是大舅母生的,便差了这许多? “四表哥如今住在外院,咱们俩好闯进他书房去?”陆清宁颇为不好意思的问道。 谢玉清嗤笑她道:“你都日日扮了男装出去打理作坊了,就莫与我装淑女了。若是现下不去,总不能叫他捧着进内院巴巴送给你去,家里不少姐妹呢,说不准谁就得唠叨他偏着你。” 陆清宁被三表姐说破,不免咯咯笑起来,两人便手挽手顺着夹道溜了,直奔着谢玉麟的小院走去。 而谢玉麟并想不到两个妹子这般淘气,他只管跟着骡车往内院去了,到了老太太院门前一停车,却发现找不到两人的影子,老太太笑骂了几句,也就由她们去了。 两人便蹑手蹑脚直奔谢玉麟院中的书房走去,其实小厮们哪个管得着她们呢,偏要装得这么一副怪相,小厮们强忍了笑,便忘了件大事——谢玉麟的书房里本来有客,听得谢老太太家来,他匆匆与客人告了罪迎出去,只留那客人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待听得有脚步声传来,那客人还纳闷,怎么谢四少回来得如此之快,抬眼时,正对上两个女孩子,双方皆有些惊慌失措。 那客人旋即也便纳过闷来——这两个姑娘都不是丫头打扮,必是谢玉麟的妹子们,便笑着抛下手中的书,站起来作了个揖;之前的日子里,谢玉清与他也不经意间碰上过几次,见原来是他,便笑着回了礼,陆清宁却愣了愣,伸手指他:“我怎么瞧着你眼熟呢?” 那少年有十六七的样子,黑堂堂的面皮,身材很是高壮,是在哪里见过么? 被她这么一问,那少年也恍然大悟,立刻笑道:“你是陆家的姑娘吧?我姓白,在家行六。” 陆清宁立刻想起去年来禹州的路上,方可谦那一行人里,可不是就有这么一位,姑母说他是京城明郡王的六儿子,叫什么白鹤鸣。 再想到外祖家本是皇商,如今又得了海商的肥差,与皇家宗室走得近些倒也在情理中,便笑着回了声白六公子好,转头便要拉着谢玉清离去。 “我听说老太太出门回来了,如此也不便叨扰,若是两位妹子见到玉麟,替我跟他告个罪,我这厢先告辞了。”白鹤鸣见两人看见他在这儿便要走,忙抢先告辞。 虽他并不曾见外,可陆清宁两人哪好送他,便唤了门外小厮,高声嘱咐着送白六公子出大门。 “他如今跟四表哥走得很近?我若没记错,他本与齐云侯世子几个长混在一处的。”白鹤鸣走后,陆清宁低声问她三表姐。 谢玉清低笑道:“齐云侯世子与齐二公子上个月被齐云侯派人捉回去了,这么些天都没往禹州来了;这白六公子虽是明郡王正妃所出,却由于上头哥哥太多,并不受宠爱,闲云野鹤般散漫惯了,并没人管他。” “方家的可谦哥哥与可简那小子,也吃了方叔父的训,日日使人看着不叫出家门半步,白六公子失了伙伴,这几日便总来磨我爹爹和四哥,想要叫他们这次出海带上他呢,我爹爹说我们家惹不起明郡王,海上又是风云莫测的,当时便拒了他,他又改来磨我四哥。” “咱们俩还是赶紧说正事儿吧,管他作甚呢?”谢玉清笑着打断自己的话,便拉着陆清宁往里间走,到了里间,便将靠墙书架上的几个乌木盒子取下来:“你快来瞧,这是香锭子,都是给你留的。” 香料与宝石,是陆家船队带回来利润最大的两项货品了,可那香料全是麻袋装的粉末,哪有这种做好的香锭?陆清宁微微一琢磨,立刻满心欢喜:“是四表哥寻了制香的匠人?” 谢玉清笑着点头:“可不是怎么着,咱们家过去何曾接触个这个,只知道从外洋带回来利润大,并没有懂得制香的,熏香所用的香饼子,全都是从别人家买现成的。” “还是我四哥四处查访,终于寻到了几个老匠人,做得了方才得知,原来这香料制成香饼子和香锭后,利润更是打着滚儿的翻呢。” “因了不知道你究竟喜欢哪种,便一样给你留了一盒子,你拿回家后试试哪个更好,再叫匠人多给你做些留着慢慢用。” 陆清宁笑着点头:“与其每次船队回来都大批售卖给别人家,留些香料自己作坊做着玩,既是有趣又是赚钱呢,三表姐为何不出些本钱,也弄个小作坊或者小铺子赚赚体己?” 谢玉清用帕子掩着口笑了半会子,这才道:“你当我偷偷摸摸拉你到这儿来,只是为了叫你看香饼子的?我是想问问你,你既然管着你家的砖茶作坊,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莫如咱们俩都出些本钱,你去弄个作坊管起来呀?” “我这几日可是急坏了,前几日恨不得跟祖母一起去天颖,见你一面细谈;可惜我爹和我四哥又要走了……” 陆清宁也笑个不停——她对熏香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若是拿这个赚钱,那就两说着了。既是想通了这个,她立刻笑着点头:“三表姐若是信得过我,便将作坊开起来呗。” “只是叫我现寻工匠怕是不好寻吧?三表姐问过四表哥没有,他愿意割爱否?” “你没见他看见你来了,便猴子般跳出来跟你打招呼?他要出海,也没时间打理那个呢,听我说叫你把作坊搬回天颖府打理起来,他都笑坏了呢!”谢玉清咯咯笑个不停。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冒失鲁莽 傍晚用罢晚饭,谢玉麟也终于闲了下来,连个小厮都没带,就去了三姑娘谢玉清的小院。 谢玉清与陆清宁姐妹早早的泡了好茶,正坐在正厅前面的回廊里低声说笑着,见他进来,也只是笑着伸手招呼他来坐,好像早在等他,料到了他这会儿会来。 听自家妹子说清原委,谢玉麟失笑。怪不得头午时祖母到了家,这两个孩子却没了影儿,原来是自己个儿摸到他书房去了,以为他这会儿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些香锭本就是给宁儿表妹准备的,早拿走和晚拿走又有什么区别。”谢玉麟笑道:“只是你们俩在我那里遇上谁没有?我毕竟住在外院,来往的都是外男……” 谢玉清顿时红了脸。今年才开春,不论是母亲段氏,还是她这四哥,可是不止一次嘱咐过她,不许再随着性子往外院乱窜——姑娘大了不说,明年春也该去京城选秀了,若被皇家得知这些事,驳回她的备选听来像个好事,可也坏名声不是。 “三姐姐也要去选秀?”陆清宁愕然。谢家不是商家么,为何还要送女儿选秀?按说不都该是几品官以上的人家女儿才有选秀这一说儿? 其实她自打来了大顺朝,书是没少看,唯独选秀这事儿,因了与陆家不沾边,她没打听过,也没人跟她说过;大顺朝的选秀不像清朝,够了等级就得参选,而是每隔三四年,便令一些人家将女儿送进宫里住一阵,由后妃们做主哪个该留,哪个又该指给宗室里未成亲的亲王郡王与世子…… 谢家虽然也是商户。却是皇商,换而言之这就是当权者的小金库。小金库掌库人的女儿,不进宫做皇帝的女人,也得做皇帝儿子的老婆,这样才能从始至终将小金库握在手里不是么。 听谢玉清不惊不喜的给她学说罢缘故,陆清宁的眉头越皱越紧:“皇帝……不是岁数不小了么?皇帝的儿子又不少,谁知道哪个好……” 谢玉麟也顾不得他与表妹男女有别了,伸手就捂住陆清宁的嘴。待看了看身边左近几丈远内都没有服侍之人,想必是她们之前就都把人远远打发了,这才松了口气放开手。直向陆清宁赔礼。 陆清宁也有些后悔,不该张嘴就什么都说。皇帝老不老不说。皇帝的儿子好不好也不论,三表姐定是不愿与皇家搭上关系的,她那么说了,也是给三表姐心窝上捅刀子呢。 谢玉清却无所谓的一笑:“你看看姑母就知道了,咱们谢家养女儿就是为了联姻的。既然都要联姻,嫁进皇家又如何呢。都是命。” 谢玉麟想训斥妹子不该捎带姑母,怕表妹听了吃心,却被妹子那句“都是命”惹得有些伤怀。大伯母之所以不顾祖父震怒,都要将婉儿堂妹嫁给梁知府家老二,还不就是在躲避进宫之事? 若是可以,还是劝劝母亲,早些将清儿的婚事定下来吧。定了亲事,就不用进宫了……大不了他与爹爹辛苦些,带着船队多跑几趟,为皇家赚个盆满钵满也就是了。 陆清宁似乎也与谢玉麟想到了一处,“若有合适的人家。抢先订了亲,是不是就不用进宫了?” 谢玉清苦笑:“若真那么容易定。不是早就定下了?我爹的本意是送四妹妹去,祖母又说庶出女儿上不得台面,我娘虽然疼我,可若是玉兰攀了高枝……我何苦叫家里为难呢?” 庶出女儿上不得台面,请几个嬷嬷好好教养不就是了?反正还有小一年的时间呢;说到底还是谢玉清后面这句话点了睛,若叫庶出的占了先机,谢二老爷这个房头可就有得热闹瞧了。 “要不三表姐你嫁给白鹤鸣吧?”陆清宁半玩笑的说道:“反正他家儿子多,嫁给他也许不用侍奉公婆,就算大婚后张罗另住也是可能的。他家老爹又是郡王,也不至于被玉兰表姐压制一头。” 噗噗两声,谢玉清与谢玉麟皆将口中的茶喷了老远。谢玉麟放下茶碗抹了抹嘴,满脸的哭笑不得,谢玉清更是如同吃了苍蝇般:“宁儿……你、你,这玩笑可不能乱开!” 陆清宁以为他们是说她毁了三表姐的清誉,不由有些讪讪的——三表姐就连与她互通的信件中都无话不谈,为何当面却如此面皮儿薄,早知道这样,她就不那样说了! 谢玉清却紧接着道:“你是不知道那白鹤鸣的名声啊!鲁莽冒失不说,还是个混不吝呢,就连他的亲老子都奈何不得他,若哪个姑娘嫁给他,岂不是、岂不是跳了火坑了。” 陆清宁更是讪笑起来。原来不关清誉什么事儿? 鲁莽冒失混不吝,听起来倒是与白鹤鸣蛮贴的,去年八月与他们那一行人在官道上相遇,他不时对着包家人瞪眼睛扬鞭子,她可都瞧见了。 又是京城郡王府的公子,却常年不归家,如今还赖着谢府,闹着要随船队出海……换成别的宗室或是世家的公子哥儿,谁干得出来这种事? 可话又说回来,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还真是挺可怜的。且不说齐霄和齐雷已经被齐云侯捉了回去,就连方可谦兄弟都被方大人拘在家读书了,唯有白鹤鸣像个没家的孩子四处游荡…… “他再不着调,也轮不得咱们背后评判,还是说点别的吧,”谢玉麟此时已经平静了心绪,立刻出言阻止:“表妹既然已经瞧过了那香锭,清儿一定也跟你说了,你可愿意开个作坊?” 陆清宁最爱谈论的就是做生意了,听表哥说起这个,立时笑着点头:“只要表哥舍得将那几个工匠给我带走,我就开个作坊又如何。” “只是我还有要事要与表哥商议呢,你?br /免费电子书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41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你可记得我们家姑奶奶嫁过的那个张家?张家是不是从咱们家购买西洋宝石啊,能不能给他掐断货源,不卖给他了?” “你放心,我绝不会叫咱们家吃亏的,张家那批货,转卖给我们姑奶奶就成了,我跟她合伙开了个银楼,下月就能开张了。dierhebao” 张家的银楼开了有些年头了,并不全指望外洋舶来的宝石——谢家才出海一年,难道人家以前就不做珠宝镶嵌不成。 因此就算陆清宁能断了张家外洋宝石的来路,也不过是掐断他们家高档货品的宝石原材料;如此一来,若张家聪明,只管做低端的首饰头面就罢了,陆婷姝的银楼却是走高端路线的,两家谁也不碍谁的道儿,各赚各的钱就是了。 待谢玉麟问清楚张家是如何得罪谢家的,原来不止是当年的和离,还有前些天项圈一事,立刻咧嘴笑道:“小八小九可是我们谢家的宝儿呢,张家竟然敢用赝品糊弄人?” “因为早就有你们家姑奶奶与张家那档子事摆在那里,张家求了又求,咱们才匀出一成卖给他家,如今又出了那种事,就算你们姑奶奶不开银楼,谢家的宝石还愁销路不成?” 谢玉清也瞪起眼来:“这张家还真是欺人太甚!难道只咱们家不卖他宝石就算了?” “表姐稍安勿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咬不死他,慢慢咬也就是了,”陆清宁笑着安慰谢玉清,这才又提起香料作坊:“……这事儿是咱们仨的小金库,比什么事不重要?还是先聊这个吧。” “做香饼子香锭子容易,销路呢?咱们是不是得先寻好下家儿?要不然那些香都怕潮的吧,做好了没人要,扔在库房里等发霉,可不是件美事。” 她的思路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思路,那就是生产与销售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毕竟在那个年代,很多产品还不曾面试,广告就已经打得满天飞。 可如今的谢家也好,陆家也罢,那都是几十上百年的商家,早就有成型又庞大的销售网了,下家排队排得乌泱乌泱的,还用发愁货物卖不出去? 因此谢玉麟也不过指点了她一两句,她立刻便明白过来,一脸不好意思的笑;谢玉麟却笑道:“表妹这也是未雨绸缪,若是才入行经商,这些事确实得想到安排到,否则还不是干等着赔钱么。” 却不想谢玉清便拿这话打趣起他来:“四哥你那未来的丈人家,是不是就打的这个主意?若与咱们家联姻成了,他们家的经商之路可是好走不少呢。” 谢玉麟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想起斥责妹子胡闹——祖母有心将他和宁儿表妹凑成一对,他何尝不知,宁儿表妹必是也知道的吧,否则去年他与爹爹去陆府,宁儿表妹便不会对他不冷不热。 可如今呢,他的议亲之事已经摆到桌面上商谈了,等他这次出海回来,也许就该正式行六礼了……这些话搁到宁儿表妹耳朵里,却显得他即便不是背信弃义,也有些显摆的意味呢! 谁知陆清宁不听则已,听罢便很是八卦的笑起来:“四表哥要定亲了呀?是谁家的姑娘,长得俊不俊?这次我要多住几天,能不能有机会见见这未来的表嫂?” 谢玉麟对这个表妹从不曾有过非分之想,毕竟她还小呢……心中有的也不过是兄妹之情。可不知为何,见表妹如此热衷打听他的亲事,并无半点不快,心头还是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处处跟随 接下来的几日,陆清宁并不曾见到与谢玉麟议亲的万家姑娘,倒是与白老六白鹤鸣遭遇了几次,而这几次,每回都有谢玉清在侧,令陆清宁不由得不含糊,这白鹤鸣究竟是为了随二舅父一同出海,还是专为表姐谢玉清而来。 当然,若仅仅是在谢家遇上白鹤鸣也就罢了,也可以解释成他为了找谢玉麟,而她和表姐两人也总去找四表哥,这才遇上的;可陆清宁也跟着谢玉清上了几次街,上街这几次竟然还能遇得上他! 这天陆清宁与谢玉清两人又叫人备了车,打算街上逛逛备些小礼物——陆清宁明日就要回天颖府了,外祖家亲戚备下的礼那是亲戚的心意,她自己总不能来了一次什么也不带回去不是? 却不想马车才停在桂元斋门口,撩开帷幕不等下车,便见白鹤鸣骑着高头大马迎面奔来。 “表姐你瞧,又是白老六!”陆清宁半皱眉半打趣的捅了捅谢玉清肘弯。 谢玉清也皱起了眉。这白老六还真是阴魂不散!可若叫她相信表妹的玩笑话,说这家伙就是为了她而来,打死她也不信! 他早就知道她在明年入宫备选的名单里,若是他真的……有那份心,不必眼下死缠烂打,介时求皇上皇后或是太后赐婚就是了,何苦现在闹得两厢难看?若被人说起两人“勾搭”在先,皇家宗室岂能容得? 两人正欲放下轿帘叫车夫避开他,马蹄声却越来越近了,直到驶至车前很近,方才听到吁了一声,那家伙停在她们车外不走了…… 陆清宁与表姐对视一眼,无可奈何的便要下车打招呼。白鹤鸣却在车外朗声道:“我才从陆家来。听说两位妹子出来逛街,便骑马追来……” 两人更是无奈。这妹子两字,叫得还真顺口啊。不过是往谢府来往了几次,混了个脸儿熟,便妹子妹子的,这不是叫人有口难言么? 陆清宁便似笑非笑的撩开轿帘:“白六公子,妹子这称呼可不能乱用啊,若被贵亲知晓,岂不得斥责白六公子不务正业,反而混迹商贾之中。丢了你们宗室的脸。” 白鹤鸣先是一愣,随即便挥了挥手中马鞭:“爷要做甚谁管得着!爷一没官职。二无荫恩,爷愿意做什么,爷自己说了算!” 旋即又纳过闷来,眼前这姑娘并不是那些不讨喜的人,黑脸膛微微有些发红。却又不愿示弱与陆清宁赔礼,脸色黑黑红红甚是好看。 殊不知这话却正中了陆清宁的意。若这家伙果真这么想。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倒也不失个真性情呢,像齐霄那几个人,不就是自己的事无法自己掌控,方才被齐云侯捉了回去? 白鹤鸣此时也下了马——他身后跑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厮,两手都提着很是沉重的包裹,追到跟前止住了脚步。却止不住气喘如牛,看来是这位爷一路纵马狂奔,却叫自己的小厮靠着双腿奔走,在一人一马后面追随而来…… 陆清宁不由又气又笑。这家伙在谢家,在表哥和她与表姐面前还算收敛。从来都自称为我,今儿这可是暴露无遗了。 “我……我急着来追两位妹子。因此有些失态,两位妹子勿怪,”白鹤鸣叫那小厮将两个包裹递上来:“家母七日后寿辰,我立刻便要赶回京城去,方才我去谢家辞行,听说陆家妹子明日也要启程回天颖府,这是、这是小小程仪,还请陆家妹子笑纳。” 他磕磕绊绊说罢这些话,也不再停留,翻身上了马便打马掉头飞奔而去,令陆清宁是拒绝还是道谢都没来得及,只瞟见了他那黑脸膛上一抹红晕。 而那奉命奉上程仪的小厮,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陆清宁想叫他将礼物带回,倒将他吓了一跳,方才擦掉的汗水又冒了出来:“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的虽是奉了我们爷的命,却不敢擅自做主,再将程仪带回啊。” “你便收下又如何,何苦为难他一个下人。”谢玉清笑着替陆清宁接过那两个大包裹,却不想低估了包裹的分量,险些没提住,还是陆清宁赶紧伸手帮了一把。 表妹还说白鹤鸣是为她谢玉清而来,如今看来,分明是为了表妹不是么! 说实话,白鹤鸣这人没什么心机,倒比那些花花肠子的公子哥好上千倍万倍,只是他却不是她心中描画的那种男人……若白鹤鸣真喜欢表妹,倒是个两好变一好的好事儿! 待那小厮也施了礼告辞,陆清宁转头便瞧见表姐略带玩味的笑容,她微微一琢磨也便琢磨出怎么回事来,不免嗔笑:“表姐打着看我热闹的心啊。” 她前世不曾谈过恋爱,可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走么。这白鹤鸣……不一定是那个心啊,也许是想从她这里打开突破口,以求拉拢陆家呢。 听她这么解释起来,谢玉清顿时失笑。她倒是忘了,表妹才十二岁多一点,也许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男女之情。 白鹤鸣可是郡王之子,若真是想拉拢哪个,用得着和那家姑娘示好?多少人家上赶的往上扑,比陆家值得交好的也不在少数,何苦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呢? 其实陆清宁又何尝不明白这个。只是她不相信,这种蜻蜓点水的几次谋面,就可以牵动谁的心。这年代又不像前世,男女相处没什么束缚,了解多了心生爱慕也是有的——是的,她根本不信什么一见钟情这种狗血事。 谢玉清也不急着下车去买点心了,当时便撺掇陆清宁:“不如打开那两个包袱,瞧瞧白老六都给你备了什么程仪?啧啧,他又不是禹州本土人士,竟然还冒充起了地主,其实他这次启程回京城,倒该给他备些程仪才是。” 一个男子若对一个女子倾慕,便爱做些出乎意料的事。 陆清宁红着脸捂住那两个包裹:“表姐!咱们是出来逛街的!先下车去买东西可好?” 如果白鹤鸣真如他自己所说的,他不过是个闲云野鹤,不受父母家人乃至任何人牵制,也许还真……是个挺好的选择呢?既没有闲人拖累,不怕家宅嘈杂,又不是乡野小民,不怕受人欺压,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条件去? 可是、可是,她也只能这么想想罢了。且不论她现在这个年纪,就算再过两年,也太年轻了不是?来了这么久,她甚至不恨什么盲婚哑嫁,却是对这时代成婚太早深恶痛绝的——都还是孩子呢。 更别说她只是商家之女,他却是宗室男。这家伙若果真对她有意,还真是天真可笑。 谢玉清见她确实很尴尬了,也就不再提起那程仪便不放,两人相携着下了车。进桂元斋挑了三五样点心,交给跟车的媳妇子提着,又手拉手闲逛起来,没多大一会儿,身后的两个媳妇子已经提了许多东西,只得往马车上送了一回。 “这家茶楼挺有名气的,表妹渴不渴,咱们俩去喝盅茶歇歇脚。”谢玉清笑指着身侧一座小楼:“其实你们家也很该开几家这种茶楼,出来逛街的姑娘妇人们,走累了也有个地方歇脚,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好。” 陆清宁凝神打量了那小楼几眼。这是专为女子开办的茶楼? “可不是怎么着,这茶楼的东家……是个寡妇,只招待女客。”谢玉清低声告诉她。 陆清宁笑着点头。怪不得,若不是寡妇失业,又怎么会只招待女客。这么想着便不免庆幸暗道,多亏她穿来这个朝代民风开放,若是那种女子整日只能深锁闺中的年代,既逛不得街,又做不得生意,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茶上你比我懂行,如今新茶还没下来,恐怕没什么好喝的?”两人进了茶楼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谢玉清便叫陆清宁点茶。 陆清宁笑道:“咱们不是来歇脚解渴的?又不是来品茶,随便来一壶清淡的喝些就是了。” 不想等两人才喝了半盏茶,便有一个大丫头打扮的二八女子施施然走过来,行至两人桌前各施了一礼,“两位姑娘好,我家主人欲请两位楼上相见,不知可否赏光?” 两人同时皱眉。陆清宁更是笑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丫头被她这般无礼惊得呆了呆,旋即又笑脸道:“我家主人说,姑娘上去便知晓了,她说有要事要与两位姑娘商谈。” 谢玉清挑了挑眉毛,冷声笑道:“既不报名号,不见。若非得要见,请你主人下来相见也就是了。” 表妹一年来一趟禹州就算多的,哪里认得什么人,恐怕这丫头的主人认得她谢玉清?可这丫头却十分的眼生。再者说了,若是哪家相熟的姑娘在二楼望见她来了,恐怕早就花蝴蝶一般奔到楼下来与她打招呼,又怎么会打发个奴才前来相邀。 那丫头见两人一个比一个强硬,十分无奈,只得屈了屈膝转身离去,款款上了楼梯。没片刻功夫,便听得环佩叮当,楼梯上前呼后拥的走下一个妇人,远远的已是娇笑连连。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险遭诱拐 “奴家莫门田氏,见过二位姑娘。”那妇人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打扮得甚是花枝招展,走起路来如风拂柳,说话也娇滴滴的一掐一股水。 而她身边的五六个女子,除了方才那个丫头打扮的,其余几个却看不出是主是仆,衣香鬓影间,陆清宁猛然大惊——这家茶楼有猫儿腻! 这个什么狗屁田氏,便是这家茶楼的东家吧!说是开了个女子茶楼只招待女客,其实却是个诱拐良家女子的所在! 陆清宁一把握住谢玉清的手,用力捏了捏,却发觉表姐的手有些哆嗦,恐怕也是已经看出端倪。她立刻笑对那田氏道:“我们虽不认得你,却不能失了礼数,敢问夫人有何赐教?” 在这大顺朝,有两种女人可以被称呼为夫人,一是丈夫儿子给挣得诰封的官夫人,一是烟花柳巷之地的老鸨——当然太低级的青楼妈妈就算了,被称呼为夫人的,大多是私馆。 那田氏似乎没想到才一打照面便被揭穿了身份,一块鲛绡纱的手帕立刻虚掩口鼻轻笑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有一双眼珠子灵动又叵测的打量了两人几回。 心头不免暗暗称赞,这两个姑娘,一个娇憨得惹人怜爱,一个清秀中带着俏皮机敏,若能被她拐了来,再调教些时日,可比大小二娇招人稀罕。 方才在二楼窗边远远瞧见这两个姑娘走来,她便是一阵心动,如今看来,她田四娘识人的本事还真不赖呢…… 最叫她开心的是,这俩姑娘可没带一个仆从啊,这种小户人家的女孩儿。丢了也就丢了吧? “夫人不说话也罢,我们告辞了。”陆清宁强忍怒意,站起身来便欲牵着表姐一同离开——表姐陪她来逛街,却不小心进错了地方,她最要紧的是赶紧护着人离开,而不是在这里与这田氏厮打起来。 而陆家那两个跟车的媳妇子,将手中东西送回马车,回头却找不到两位姑娘去了哪家铺子,慌忙拉了路人打听,方才知晓三姑娘与表姑娘进了田家茶楼。 两个媳妇子大惊失色。这田家茶楼在禹州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姑娘们竟然跑到了那里去?若被姓田的贱人在茶中下了迷|药。就算她们到得及时,好说不好听啊! “我冲去茶楼里寻姑娘去。你迅速雇一辆马车回府,带上七八个粗使婆子来帮手!记着,别四处嚷嚷出了什么事,来了再说!”年岁稍大的李嫂子匆忙吩咐另外一个,话音未落便撒脚往茶楼跑去。 李嫂子才进门。便瞧见自家三姑娘和陆家表姑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再瞧之下却心如火燎。那几个贱人竟然拦着两位姑娘不叫走,还拉拉扯扯的! “你再扯我一下试试?”陆清宁一直侧身护着表姐,因此便被田氏身边的一个女子拉住了袖子,虽说她微微一挣便挣开了,谁知那女子又张手来拉她,不由黑了脸怒斥。 李嫂子匆匆便往两人跟前跑,却不想还不等挽住自家三姑娘的胳膊。便被丫头打扮的那个过来推了一把:“这人好生没规矩!主子们聊天说笑,你个奴才往跟前凑合什么?” 陆清宁正愁没处泻火,轻轻推谢玉清:“表姐跟着李嫂子先出去,我随后就来!” 田氏咯咯娇笑:“来者皆是客,不喝杯清茶便要走。岂不是奴家失了待客之道?” 田四娘这茶楼里,因了要诱拐的皆是良家女子。并不是那种花钱买人的青楼,从不曾有半个男人充当打手——她仗的便是哪个女子受了这种屈辱都不会声张,即便未遂的那种都一样,要打手作甚?哪个娇滴滴的女子受得了臭男人一手指头? 因这两个姑娘年岁都不大,她并不曾主张在茶中下药。 被下药的那种都是十的妇人,迷晕了便先送回后面去接客,等那妇人醒来,不做这一行也不成了。 而若是遇上没人相陪的小姑娘,她都是连哄带骗带软禁的,毕竟太青涩的女孩儿还得调教,不能立刻见客不是,万一砸了她田四娘的招牌如何是好? 陆清宁也想明白了田四娘的路数,听田四娘那般笑说,也不搭理她,只管厉声呵斥李嫂子:“还不带着三姑娘出去,立在这里等人请你吃燕窝鲍翅呢?!” 李嫂子何尝不想带着谢玉清赶紧离开,带走一个是一个。可表姑娘大老远的来了谢家,若是出点什么事,老太太老太爷如何能轻饶! “我叫你走你就走,难不成李嫂子不懂得那句老话儿,打老鼠生怕碰破了玉瓶儿?”陆清宁一边怒喝李嫂子,一边还了田氏一个冷笑:“拿两盏破茶便想留客的人,我还没见识过呢,不信咱们就试试!” 其实进得这茶楼,她就觉得不对劲。表姐既然说这茶楼是招待女客的,为何这楼里冷冷清清并无旁客?只是她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表姐极力推荐的地方,她草木皆兵的说这里不好,倒好像凭空笑话表姐傻了。 茶被端上来后,她先掀开壶盖闻了闻,又蘸了一滴舔了舔,还嗅了嗅空茶盅——梅妈妈不单教她学功夫,还教了她不少旁门左道的识别。自衬那茶里没瞧出不对头,她才给谢玉清倒了一盏。 那丫头打扮的此时也想起她之前这些个小动作,立刻凑到田四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田四娘的脸色频频变幻起来,最终却还是恢复了面上的平静。 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跟她田四娘斗?就算这小丫头斗赢了,难道就不怕坏了名声? 何况谁家的大家闺秀出得门来打扮得如此普通随便,身边也不带着妈妈婆子?后来追进来这个媳妇子倒像个得体的管事娘子,可又不是贴身服侍的,恐怕这俩小姑娘、是哪个大户人家来的两个打秋风穷亲戚罢! 李嫂子倒是听懂了投鼠忌器的话,趁着那丫头打扮的女子离开她身旁,忙挽上谢玉清胳膊低声道:“我叫小宋嫂子回去叫人了,三姑娘先随奴婢出门,回马车上坐等,奴婢进屋来帮表姑娘的忙。” 谢玉清急得直跺脚,声音之大也不怕田四娘听见:“我们堂堂谢家怕她几个……臭女人不成!表妹不走我也不走,我倒要瞧瞧她能将我们如何!” 田四娘眉梢猛然跳了几下。谢家?皇商谢家?这可是个惹不起的人家儿! 可这两个姑娘哪点像谢家人呢,莫不是偏枝族亲!自称是谢家这个,叫她跑了也便罢了,另外这个既是谢姑娘的表妹,根本不是姓谢的,她田四娘怕什么! 想罢立刻娇笑几声:“两位姑娘姓甚名谁,奴家不想知晓,只是奴家知道,不论谁家的女孩儿,总要议亲嫁人吧?我们家的女孩儿,常往各家走动,若是给姑娘们宣扬出去……” 却见有身影如风,田四娘的娇笑旋即卡在了嗓子眼。陆清宁已将两支铜簪分别抵在了她两个眼皮上,铜簪冷冷的光芒令人惊心动魄:“你再给我说一句?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啊?” 田四娘吓得如同筛糠,却极力抑制着——她当然是怕陆清宁一个失手,就将她眼皮划出口子来。她想求饶,却说不出话来。 而她身边的几个女子全数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娇呼跑回楼上的有,跌坐在一边椅子上的也有,唯有那个丫头打扮的,怒瞪着陆清宁便想往上冲。 “你给我站在那里别动!你敢动半步,我就给她脸上划个口儿,你敢动一步,我就剜她一只眼珠,你敢动两步,我就戳开她的喉咙放血,不信你试试。”陆清宁冷笑间,一只胳膊已经钳住田四娘的脖子,两支簪子也换到了另一只手里,全顶在田四娘脸蛋儿上。 又笑对谢玉清道:“表姐还不跟着李嫂子出去!虽说谁敢动你的一根汗毛便得赔上全家性命,可架不住有人瞎了眼,还敢威胁人说要坏你名声。你先出去,我好好跟她谈谈。” 谢玉清依旧跺脚:“跟她有什么好谈的?砸了她茶楼,再将她和那几个拴一串送官就是了!叫方叔父杀她的头!” 田四娘终于知道自己失算了。敢于理直气壮管方知府叫叔父的,怎么会是谢家旁支呢? “两位姑娘饶命,是我田四娘瞎了狗眼,有眼不识金镶玉。”她虽然吓得屁滚尿流了,却还是得求情不是?否则这两支铜簪戳下来,可比要她的命还难受啊。她田四娘不就是指望这张脸蛋儿,才迷住了众多恩客? “若姑娘愿意饶恕奴家,奴家立刻带着我的人离开禹州府,有生之年决不再回转!” 陆清宁只当没听见田四娘的求饶,板了脸怒喝李嫂子:“还不赶紧带着三姑娘出去呀!这种地方既是名声在外,多呆半刻都不好看,早出去早省心!出去时候莫慌张,别叫外面的人瞧出端倪来!” 谢玉清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表妹是为她好,可叫她抛下表妹躲出去,她做不到!她用力掰着李嫂子挽着她的手,脸上的汗和泪混在一起,别提多狼狈了…… 却见有个高大的身影比风还快,闪电一般冲了进来,旋即便听得几声清脆的鞭子响,再看田四娘与她那个丫头,已经是浑身血痕。 “你怎么来了?”陆清宁笑着看向那人。 又忘记点发布了,北京最近天气不好,我脑袋也受潮了~otz~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打拐行动 “我怎么不能来?”白鹤鸣笑甩着手里的马鞭:“你们那个跟车的嫂子,疯了一般坐着马车往府里狂奔,我正想去府上辞行呢,刚巧被我遇上了。” 又高喊站在门口的小厮:“拿我的名帖去知府衙门,带几个快手来捉人!” 听他这么一喊,被抽成血葫芦一样的田四娘也顾不得呼痛了,连滚带爬爬至白鹤鸣脚下,伸手就要抱他大腿。白鹤鸣反应极快,很是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一个闪身,将田四娘闪得哐啷一声趴在地上。 “莫跟爷求情,你不配。再敢往前来半步,爷一鞭子抽死你信不信!”白鹤鸣也瞧出田四娘意欲何为,又将手中鞭子凌空甩了个脆响,吓得那妇人又是一连串的惊呼连连,人也瘫在地上再不敢吭声。 谢玉清此时还有些惊魂未定,陆清宁皱眉寻思了片刻,低声商量李嫂子:“你带着三姑娘先回府如何?六爷既是遇上了小宋嫂子,想必府里用不了片刻也该来人了,叫成群的下人瞧见表姐……的狼狈,也不大好看不是?” “或许你们半路还能迎上她们,莫教她们再往这里来了,少个人知晓总是好的。” “那表姑娘您呢?”李嫂子很是犹豫。 “有六爷在,嫂子怕什么?”陆清宁轻笑,“反正六爷也要去谢府辞行。” 白鹤鸣似乎将这主仆之间的对话全听到耳朵里了,黑脸膛上不由带了些微笑。 这小丫头!跟他配合的还真好,他鞭子不等甩到田四娘身上,她已经将人松开并推了几个转,他那每一鞭都没落空不说,她也早闪到了一边…… 谢玉清听陆清宁商量她。叫她先回府,犹豫了瞬间也就答应了。表妹没带着丫头,白鹤鸣身边的小厮也去了知府衙门,留下表妹跟他在一起,看似极其不妥,可是、可是若表妹真能……姑母和小表弟们不就也有了好依仗! 若只是为了寻个依仗,而这白鹤鸣却是个扶不上墙的,谢玉清就是死都不会答应留两人独处的。 可如今看来,这白六爷何止是倾慕表妹呢,还是个敢做敢当的?本来不是说立刻回京城的么。听说她们这厢出了事,立刻便快马奔来。进得门来二话不说就动了武,虽然鲁莽,却完全有着鲁莽的理由和本钱,她倒是想为他这个作为抚掌称赞了! 这幅性子,跟表妹多合拍!谢玉清想透彻了。又向白鹤鸣道了谢,便带着李嫂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你。去泡壶好茶来,记着别玩儿猫儿腻。”陆清宁重新走到窗边座位坐了,白鹤鸣也紧跟着坐到了她对面,她便轻笑着交代那个满头满身都是血的、田四娘的丫头。 “将手洗干净了,洗三遍再沏茶!”白鹤鸣哈哈大笑着补充,这才低声笑问:“妹子,你的身手跟谁学的?” “跟师父学的呗。”陆清宁诚心逗他。并不跟他说实话。 白鹤鸣一时语结,半晌说不出话来。偷偷抬眼看了看她,满脸狡黠的笑容,这才纳过闷来,原来她是故意的。 过去被人挑衅也好。被人欺负也罢,就算是很善意的恶作剧。或只是无意识的轻视,他都不会善罢甘休,有仇必报。今儿这又是怎么了,为何被她逗了一回,他反而觉得很快活? 田四娘的丫头此时也一瘸一拐的将茶端来了——白鹤鸣进来就瞧见田四娘身边只有这一人,因不想叫她奔出去唤帮手,先给她头上抽了一鞭,头上见血之后,方才又将每一鞭都抽在她腿上。 “你放在这儿,我们自己倒。”陆清宁冷声吩咐那丫头,等托盘摆在桌上后,她便又将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儿做了一遍,掀开壶盖闻了闻味道,又将两个茶盅看了个底儿掉。 白鹤鸣忍不住发笑:“我说妹子,你就不怕掀开壶盖闻了就倒?” 若是旁的女孩儿,被他这么妹子妹子的称呼,就算不翻脸,恐怕也羞红了脸庞。陆清宁却不以为然,还觉得白鹤鸣并不像表姐说的那般没心机——若当众称呼她陆三姑娘,有心人稍微一打听便知道她是谁了不是? 不过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她。一闻就倒的药不是没有啊,茶水又滚烫得冒着热气,药效散发的更快,闻了就倒很可能啊,看来以后不能如此鲁莽了。 “六爷这般威武,谁还敢再往茶水里下药?我之所以闻一闻,也是有些习惯了。”陆清宁笑着回他。 六爷……这个称呼貌似很暧昧。可他都直呼她妹子,她叫声六爷也是应该的,“陆三姑娘”容易被人听出端倪,白姓却是国姓! 喝了半盏茶,陆清宁又招手叫那丫头打扮的女子过来:“你这茶楼里还有几个人?方才跑到楼上去的呢,都给我叫下来,否则莫怪我没提醒你,一会儿挨屋搜查太难看。” 那丫头很是不忿,并不想按她说的去做;田四娘虽委顿在地上,一直都不曾起身,却也明白陆清宁是在给她留脸面,立刻低喝:“竹叶快去!按这位姑娘说的去,将她们都喊下来!” 陆清宁用铜簪逼住田四娘的时候,那六七个女子有跑到楼上去的,也有惊呼着往墙角去的,可等到白鹤鸣来了之后,这茶楼的第一层,再也没了那几个女子的身影。 因此陆清宁只转了转眼珠,便笑着问田四娘:“这大厅的后墙上有暗门吧?暗门是通向哪里的,是后面街巷,还是你待客的雅室?这大厅里可有与后面联系的方式,比如铜铃,若是有的话,去将后面的姑娘们也都请出来吧!” 这田四娘做得既是诱拐良家女子的下三滥活计,就一定有很多女子被她骗过。方才从楼上跟下来的几个,也许都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因此才得以自由出入,可若是不心甘的,说不得就被软禁在什么地方。 若她没遇上今儿这一桩,而只是听说,她绝不会管这种烂事,可谁叫她遇上了?像表姐谢玉清一样,以为这茶楼是个正经所在,因此进来喝茶歇脚的女子一定不在少数,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田四娘听得她连暗门和铜铃都猜到了,本想咬牙不认,再一想这黑脸膛的小子已经差人去请快手来,并不像玩笑话,待她被捉进府衙去,后面的姑娘一样会被发现,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听话,或许还能有挽回余地? 便一副虚弱的模样半伏在地上:“姑娘稍等,奴家动不得,竹叶又上了楼,待她下来再说也不迟。” 白鹤鸣却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直奔这大厅后墙而去,在墙边走了两回,便将一幅粉紫色的轻纱撩开,那轻纱后面的屏风斜斜歪歪的,已是挡不住暗门了;而那暗门还不曾关严,推开门后,便是一个幽静狭长的小夹道,分明是通往后院的。 “六爷回来!”陆清宁轻呼。前面的茶楼没有打手,生怕吓坏了前来的女客,后面却是说不准的!与其自己往里冲,不如等衙门的人来了后再说罢! 白鹤鸣听她喊他,翘着唇角笑了一笑,立刻极顺从的重回到茶桌边坐下来,端起茶盏也不说话,心底却纳罕极了——他白鹤鸣是那么胆小怕事的人么,不过是一条夹道一个后院而已,藏人又能藏多少,以他的身手,寻常的打手来上十个二十个算得了什么? 可就被这小丫头喊了一声,他的腿脚就不受控制了,拔起腿就走了回来! “为何往回喊我?你怕我打不过他们?”见陆清宁嗔笑般看着他,他搓了搓手低头问道。 “我只是怕六爷有口说不清而已,毕竟那后面可能还有无数……她这样的女子,到时胡乱赖到六爷身上,或者这田四娘口口声声说六爷也是她这地方的常客……”陆清宁极隐晦的低声道。 白鹤鸣的小厮已然是带了他的名帖去了府衙,可只要快手们没来,谁知道田四娘还有什么鬼伎俩没用出来?能防且防罢! 明郡王的儿子多,却只有一个能承爵;白鹤鸣虽然看似闲云野鹤,谁知道他心底怎么想的呢?就算他当真不在乎什么王位爵位,架不住别的兄弟拿他做假想敌呀! 大顺朝的官员与宗室子弟不得狎妓,那是律法明文规定的,自建朝以来一百多年,多少官员因此被人拉至马下丢了乌纱?又有多少宗室子弟因此丢了承爵的希望? 她陆清宁才不愿意管别人家的私事,谁承爵谁失败跟她有什么关系;可白鹤鸣不一样,她欠他一个交情。虽然他不来,她也能全身而退,可若想救出被拐的女子们,那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挟持住田四娘的时候,她也想过,要不要叫谢家的仆从跑一趟府衙,或者跑一趟方府,总不能叫那些被拐的女孩儿日日如此水深火热,如此也算她在这古代参与了一次打拐行动。 可想到她与方可谦未议成的亲事,她立刻就打消了那个心——亲事不成仁义在,上赶的暴露短处给方家看,不是良方! 白鹤鸣听她说罢那话,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尤其是那句说他“是此地的常客”,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这丫头,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呀?转得快不说,还什么都懂! “六表弟笑什么呢,这么高兴?”门口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立刻引得白鹤鸣与陆清宁皆举目望去。 不是叫小厮请快手去么,怎么倒把他请来了! 推个好友的文:《绘良缘》作者:细雨佾佾 穿越异能美女pk重生腹黑王爷,绘就一段金玉良缘 第一百七十章 开始清剿 真是越不想见谁谁越来,来者正是方可谦!陆清宁腹诽了两句,虽不情愿,还是迅速起身与他打招呼:“方公子万安。” 方可谦虽然想不通,宁儿表妹为何最近一年改了称呼,这般生分的叫他方公子,却还是笑着回了她一句表妹莫多礼。 白鹤鸣早就起身迎了方可谦,待陆方这两人互相见了礼,方才笑道:“姨夫不是将你和可简表弟关在家里读书的,怎么又放你出来了?” 方可谦的母亲与齐云侯夫人是亲姊妹,齐云侯的姐姐又是白鹤鸣的亲生母亲、明郡王正妃,因此两人也算是拐着弯的表亲,平日里皆以表弟表兄相称。 听白鹤鸣如此发问,方可谦微微有些窘迫。若说他兄弟是被父亲关在家里的,那还说得通,他已是进士出身,父亲关他作甚,还不是他为了骗几个臭小子各回各家编的谎话! 自打他中了进士,父亲便一意想叫他走仕途,可他受母亲的影响极大,生性极是淡泊,并不想做官,排了两年候选,父亲总嘱咐他上京走动,皆被他找了说辞推脱了。 可自打母亲的身子愈发每况日下,他不想做官的心突然间便活动起来——若不是因为惹母亲生气的姨娘娘家是吏部官员,他和兄弟妹子们早就给母亲出口恶气了! 不做官,连自己的母亲都无法保护!父亲倒是官,可也不过一个正五品知府,能奈吏部侍郎何如? 可这些话又该如何与白鹤鸣讲?更不要说还有陆清宁在场。方可谦尴尬之后也只得笑道:“就算是坐监的犯人,只要不是死刑犯,还有放风的待遇呢不是?今儿正是我放风的日子呢。” 也不等白鹤鸣接了他的话茬与他调笑,便笑问陆清宁:“宁儿表妹哪日来的?为何我都不知晓呢。当真是失了地主之谊了。” 陆清宁暗暗叹气。这呆子!比白鹤鸣差远了!白鹤鸣尚知晓直呼她妹子,他却当着外人面前这般称呼她,这是生怕人家捯不出她究竟是谁家姑娘? “你也才说罢今儿是你的放风日子,却还问我为何不知晓我来了。”陆清宁笑着堵他。 方可谦不待说什么,白鹤鸣已然着急了:“表哥你可带了快手一同来?快叫他们进来吧,你也知道,这里就是个诱拐良家女子的私娼窠子,后面院里关着不少的良家女子呢!” 在禹州盘亘了这么久,白鹤鸣早就知晓了田氏茶楼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他当时便想插手管这事儿,谁知齐霄却不许。说是必须以大局为重,若是随便一件小事都伸手。往后的路未免艰难。 什么狗屁大局,跟他白鹤鸣有什么关系?他齐霄与七皇子走得近,他白鹤鸣却不管那一套,皇帝堂伯之后由谁接着坐江山,那自是皇帝堂伯说了算。岂是外人能随便插手筹谋得了的? 可当初若没有齐霄在明郡王跟前拍了胸脯保证,他也离不了京城。因此齐霄不许他妄动,他也真不敢动——他可是极不情愿回到京城的明郡王府去,那哪?br / 盛世荣华txt第42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哪里还是个家,分明比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也不差! 因此……若不是听谢府的小宋嫂子说,谢玉清与陆清宁进了田氏茶楼,白鹤鸣也不会急吼吼的便打马飞奔而来,一路上都不知撞倒了几家商贩的小摊。玉川书屋撞倒了只管掏一锭银子抛过去,连眼都不眨。 方可谦听得白鹤鸣这般催促,也纳过闷来他是做什么来了,忙笑着应了声,便往门外走去。心底却不知叹了几口气。 他和白鹤鸣一样,早就知道这田氏茶楼的猫儿腻。跟父亲提了也不止一次,父亲却说什么民不举官不究——被拐的女孩儿不少,甚至还有官宦人家的小姐,那些人家却全当丢了的女孩儿死了,根本不来报官,只因丢不起这个脸。 若无诱拐之罪,私娼窠子又不犯律法!受害的人家都丢不起这个脸,方知府反倒主动抄剿田氏茶楼,岂不是与那些官宦人家为敌作对! 方可谦极是不赞同父亲这个说法,可他又能如何?因此这口恶气忍了又忍,今儿终于等到了机会! 其实还真得谢谢宁儿表妹,若不是她误打误撞进了这茶楼里,父亲怎么会勃然大怒,立刻便叫快手前来查抄不说,还嘱咐他一同跟过来!? 等方可谦重又带着人进来,陆清宁和白鹤鸣皆忍不住笑起来。不是说只喊三五个快手过来么,怎么竟然来了二十来个! 白鹤鸣本是知情者,笑过后便低声告诉陆清宁:“妹子不知道,这茶楼后面的院子,据说足足有五进,关着的女孩儿少说也有三四十,若不多来些人,恐怕也忙活不开。” 竟然有这么多!陆清宁立刻怒瞪向一边地上半卧着的田四娘:“你还坐在地上装什么死!还不赶紧爬起来,乖乖束手就擒!” “还有你们三个!若也是被拐来的,到了府衙只管好好出首,将当初被拐的经过照实说,若是不说,定当与田四娘做同犯论处!”又对那个叫竹叶的丫头与竹叶从楼上喊下来的两个女子道。 田四娘被她这几句话吓的,又是一阵哆嗦。 从打方可谦到了,田四娘心底的害怕就更多了一层。方公子!表妹!这些称呼足以吓死她了!身边这姑娘不但与谢家有亲,与知府家也有亲!她真真是瞎了眼,竟然以为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好蒙骗! 想她田四娘自打五年前开了这家茶楼,拐到手的女孩儿没有三百也有两百八了,无一不是被她用名声受损要挟吓呆了,方才被她唤人捉住的;有那看起来就性子烈的,又是妇人打扮,全是一盅茶撂倒,先送后面接了客再说。 期间也有机警的女子,进了茶楼便觉得不对,却也都是抹头便往外跑,并无一个敢声张的;今儿这姑娘,却是一不跑,二不怕用名声胁迫,反而对她动起了粗!这真真是走夜路多了便能撞上鬼呀! 田四娘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一张很是俊俏的脸蛋上糊满了鼻涕眼泪,愈发的令人分外憎恶。她却以为自己的模样是梨花带雨,一定会惹得方公子爱怜,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便朝着方可谦爬去,之前她想抱白鹤鸣大腿来着,这次又要故技重施。 白鹤鸣笑吟吟的看着田四娘,一心想看方可谦的热闹——他们六七个玩得好的,数方家大表哥最最文雅,若真被田四娘一把抱住大腿,也不知会是什么神情? 陆清宁并不讨厌方可谦。 虽说之前有那个议亲之事,想必只是方夫人自家拿的主意,即便他知晓了,恐怕也反驳不得;而她虽与谢氏说过方可谦太软弱了,嫌他不打死方大人的小妾、替方夫人出气,过后细想之下,也明白并不全怨方可谦,大半缘故还是方夫人太软弱太清高。 因此上见田四娘像个蜗牛般爬过去,牙白色半透明的纱裙与披帛在地上拖得蜿蜿蜒蜒,就像蜗牛爬行时留下的涎液,不免一阵恶心,“方大哥,且叫快手们自己忙去,你来坐下喝杯茶!” 白鹤鸣一时有些失望。这小丫头,头几日他们俩在谢府遇上几次,她次次不忘戏弄他,对方家表哥却这么恭敬! 方可谦本来正在后墙暗门处吩咐快手们速去,听得陆清宁改称他方大哥了,先是一愣;待他转过头来,随即便瞧见那田四娘正朝他爬过来,慌忙拔腿就绕行了过去,一路奔着白鹤鸣身边的空座而去。 田四娘见又是一招失败,连滚带爬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直奔墙角跌跌撞撞跑去。陆清宁以为她要撞墙自杀,以免受牢狱之苦,飞一般离开座位就去捉她——若叫这人就此死了,也太便宜她! 白鹤鸣却比她还快,从她身后闪身超越过去,只将手中特制的鞭子一甩,便将田四娘缠了两圈,又轻轻一抖,那妇人便重新跌回地上,立刻又摔了个七荤八素,连声痛也呼不出口。 随即便有一个快手上前,解了腰上的绳子将她捆了结实,又扔回原地任她哭啼。 “那个墙角有铜铃的绳头直通后面几进院子,她是想趁着快手大哥们还没尽数到后面,给后面的打手和龟公报信,能跑的叫他们先跑呢。”竹叶身边一个女子幽幽的开了口。 后面的五进宅院,围墙极高,想跳墙逃跑是不容易的,可架不住每一进都有暗道相连,出口直通后街啊。 因此那女子举报罢田四娘的用心,便颤颤巍巍往暗门处奔去,央求一个快手道:“大哥带我一同去,我知道暗道在哪里,暗道里还有个密室,还关着三个姑娘呢。” 快手回头征询方可谦的意思,方可谦点头:“带她去。” 又想到什么似的,赶紧跟了一句:“再将这田四娘自己的住处和各处搜查一番,若有金银细软皆抬将出来,等那些女孩子被解救出来,愿意还家的,好分给她们作路费与日常嚼谷。” 心头却未免腹诽道,恐怕愿意回家的也无人接纳了罢!若是家境好的,剪了头发去家庵做姑子已是极好的处境了,家境不好的,也许就会被父兄做主,卖给乡下哪个土财主家做了小妾! 第一百七十一章 孤男寡女 因陆清宁早就用话语暗示过,很是有十几位解救出来的姑娘愿意出首田四娘,其中以那个带着快手寻暗道的女子为首,想必是这女子往后面去了后,也挨个交代过。 何况以方家与谢家的关系,绝不到需要陆清宁亦去出首过堂的地步;二十几个快手只将十来个打手与五个龟公、并田四娘,田四娘的丫头竹叶拴了一串,又有专人出去雇了几辆大车给姑娘们坐,还有一辆用来盛载查抄到的金银,便欲浩浩荡荡往府衙而去。 “六表弟将宁儿表妹护送回谢府可好?”方可谦自己不能去谢家,当务之急是回去与他父亲交差。 白鹤鸣笑着点头,“表哥还当借给我一个快手,叫他骑着我的马去后街等我,再告诉我的小厮,去雇一辆马车来,将那马车也领到后街去。” 门外那般浩浩荡荡的架势,他绝不可能再带着小丫头从前门出去了,外面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陆清宁明白白鹤鸣的意思,这是要带着她通过暗门往后宅去,再走暗道出后门,以免出前门被民众围观,再损害了名声,不由暗赞他想得周全——她自己并不大在乎名声这东西,可谁叫这是大顺朝来着?再说谢家的表姐表妹们也都要嫁人的…… 方可谦却犹豫了。不从前门出去,这思量自是没错,可宁儿表妹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就叫她与白老六这小子孤男寡女走密道去?可恨这宅子,后门又只开在密道尽头!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叫她混进那些女子中,一同坐车到府衙,再寻机离开?那些女子亦是外人。谁知晓她们会不会为陆家妹子保守秘密?”白鹤鸣不由有些恼,要知道他可是正人君子! 方可谦思量了片刻,确实也没别的好法子,只得点头答应。 陆清宁倒是想说,莫如差人给她买套男装来换上,比如买套短褐,她冒充白鹤鸣的小厮也是一样,可想到若是那般打扮回了谢家,还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也只得闭口不谈。 钻地道就钻地道吧!若在地道里。白鹤鸣敢不老实,她就拔下铜簪扎他三刀六洞洞洞透心! 再说了。就算钻地道,也只方可谦、白鹤鸣和她知晓。若有一天这事儿被别的人知道了,她必得找这两人算账——虽然这两人都不像那种小人。 商议好后,方可谦便与二人告辞,二人也扭头往后墙上的暗门处走去。还不等进得那暗门,就听得茶楼的正门哐啷一声合上了。又有快手们刷浆糊贴封条的声音响起。 “这处房子,必是那田四娘的私产,等到了府衙审结这案子,都得充公。莫如将这宅子买过来,再雇几个人做点什么小买卖,比如开个酒楼?”白鹤鸣打头进了暗门后的夹道,一边走一边笑道。 陆清宁扑哧一笑:“一听就是六爷过去不曾做过买卖。这种赃宅风水不好,又不知死过多少人在里面,没人愿意买的。” 白鹤鸣哈哈笑:“我倒忘了,你们陆家也是商人之家。” “六爷并不觉得做买卖低人一等?”陆清宁很新奇般发问。莫说是大顺朝,就算是前世。不也很有一部分人轻视经商?商家有钱归有钱,买卖做得再大。只要不是经商世家,被人屡屡称为暴发户的还在少数么? “经商怎么就不好了?凭本事赚钱,凭本事吃饭,又没偷人家抢人家的!”白鹤鸣沉声道。 他之所以愿意往谢家走动,并刻意与谢四少谢玉麟交好,便是觉得经商比做官干净多了——多少个当官的巧取豪夺,不该是自己的也一味往自己兜里划拉?想想都令人恶心! 尤其是他这种身份的子弟,大多数都是要真本事没什么真本事,不是靠祖上传承下来的爵位,就是靠着荫恩谋个官职,又有几分是自己挣来的?即便如此,还一个个恶狗抢骨头一样呢! 他白鹤鸣就不想袭爵,也不想荫恩。祖母去世前,偷偷给他分了不少私房,若能说动谢二老爷携他一同出海,用不得三四年,他也是富甲一方了!等父亲老去那一天,他一不要名,二不要利,且叫那些兄弟们撕咬去! “你果真这么想的?用不用我替你在我二舅父和四表哥那里说说情?”陆清宁笑问。 她不过来了谢府五六天,他便天天上门来,还有意无意的与她示好;表姐说,是白鹤鸣看上她了,她不信,毕竟她还是个青涩的小丫头,没什么值得男人动心的地方。 表姐说过,他想说服二舅父带他出海,难不成他是想曲线救国,通过她向二舅父说好话! 却见白鹤鸣摇头:“还是不麻烦你了,我若说得动,他们自然带着我,说不动也便罢了,明年再继续努力也罢。” 陆清宁登时就含糊了。他不是为了叫她说情的! 她正想再接着试探试探,却见前面已经到了密道的门口。白鹤鸣便沉声嘱咐道:“你先站下,我进去瞧瞧里面可有照明,若是没有,还当寻些什么做个火把。” 也就半盏茶的工夫,他便从密道口又走回来:“每隔十几丈便有个油灯,照得里面挺亮堂,想必是快手们点着的,走时候忘记熄灭了,咱们走吧,莫叫你外祖家等急了。” 陆清宁心头大定——若没有油灯,且不说做火把不是太容易的事,必须要找到灯油浸了衣裳再缠在棍子上,要多浪费许多时间;只说若那火把进了密道没走多久便熄灭了,她与他孤男寡女的,如何相处? 于是她很爽利的跟在他身后进了密道,里面也果真如他所说,很是亮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也就是一刻钟的样子,前面还剩下七八盏灯远远闪烁着,似乎已经到了后门处。 陆清宁正待松一口气,那墙上的油灯灯盏里,却似乎是灯油将尽了,明明灭灭晃了又晃,呼啦就黑了。旋即便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你小心些!” 这只手温热干爽,手心尽是老茧。陆清宁的心不由得咚咚猛跳了几下——她不害怕,也不害羞,为何却有这种感觉? 却听得很近的身边也有心跳声,比她的心跳响多了,就像是咚咚擂鼓。她努力平静下心绪来,低声道:“六爷松开手,我身上有火折子。” “哦?哦!”白鹤鸣的声音很慌张,还带着一丝嘶哑,慌忙将她的手如同撂火炭一般甩开,“我也有火折子,方才灯一灭,我就……” 你就慌了是么,陆清宁抿嘴笑起来,心头替他补充。 两人几乎是同时将火折子晃燃,互相对视一眼后,却同时失笑——许是这密道里灯盏太多,又烧的灯油,两人已经全变得花脸猫一样! “哎呀!咱们只顾得想走后门不会被正门外围观的人瞧见,可这后门的钥匙呢!?”陆清宁笑罢,突然想起个很重要的事儿。 若找不到钥匙,就开不了门,若开不了门,他们就出不去;难不成还重回前门去?前门已经被方可谦带来的快手们封了,照样出不去!跳窗户她倒是不介意,可若是在一间被封的茶楼里,呼啦啦跳出一男一女…… “不怕。”白鹤鸣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腰间:“我这里有一把钥匙,能开万把锁。” 陆清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一次哑然失笑。这究竟是明郡王家的六公子,还是江湖草上飞?虽说皇家宗室的男孩子们,自小都要接受文武双全式的教育,可又有哪家会叫孩子学这些旁门左道? 白鹤鸣哪管陆清宁这些腹诽,趁着火折子有着微弱的亮光,赶紧朝门口走是真的——在这密道待久了,他还怕谢家嫌他沾污了小丫头的清誉呢! 听他沉声催促起来,陆清宁也恍然大悟。既是钥匙已经不成问题,赶紧出去罢!两人便又朝着后门方向走去。 “若这处赃宅归府衙处置,会不会卖得很便宜?”陆清宁轻声问白鹤鸣。 白鹤鸣很惊讶的回头:“你不是说,这里风水不好,不适合买来做生意么?” “我正是替六爷想了又想,若真能卖得极便宜,不过是买块地的价格,完全可以将这前面的门面和后面的几进院子全扒掉,或是大修一次,将原来的模样翻修掉,如此也不会对今后的生意有什么影响。”陆清宁笑道。 白鹤鸣微微一琢磨,倒也是这么回事儿,不由笑道:“不愧是生意人家出来的女儿,讲起这些来头头是道。既是如此,我送你回了谢府,便亲自去见见方知府,打探打探价格。” “我若真将这处房买下来,之后做什么生意,又该怎么做,妹子你可愿意指点我一二?” 听陆清宁笑着应了,白鹤鸣极是高兴,立刻压低了嗓门:“趁着现在还在密道里,我告诉你件事,你回去只管告诉你们家老太爷,莫再与他人讲了。” “你们陆家除了做茶叶生意,不是还做织造么?织造那一块,能停的都停了罢!” 陆清宁闻言大惊,“这织造业可是陆家三成收入的来源啊,为何要停掉?” 谢谢花桔子的评价票╭(╯3╰)╮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做贼心虚 茶楼脱困后,只因回到谢家便要应对很多事情,陆清宁忙得几乎没空想什么;直到第二天清早,离开禹州回天颖府的路上,方才顾得上回味白鹤鸣昨日告诉她的那个消息。 要加收织造税了,还要加三成?且不说陆家三分之一的收入来自织造,就算不心疼这一块的收入,一时之间要关掉几十家纺织作坊,并十几处桑园,那些工人还不得造了反!只说成群结队的往陆家来哭闹上几次,就足够令陆家大伤脑筋了。 何况江南很多州府都极重视织造业,很平常的百姓家都有一两台织机,若是加了沉重的税赋,百姓们还怎么活,这不是官逼民反又是什么? 虽说是因为北方大部分地区闹了旱灾,这织造税不过是只加三年,所收的税赋全是为了拨往北方救灾,可朝廷就不怕这么做了之后,南方也从此一蹶不振? 大顺朝自上一代皇帝登基后,先平了西南边陲战乱,后平了东北游牧入侵,之后这几十年便堪称是繁华盛世,国库也甚是充裕。 国库银子不是备战备荒的?既是暂时不用备战,为何却要上百姓兜里掏!难不成是边陲又要打仗了,这盛世已经不久矣? 此时的陆清宁,真是极度后悔前世导致她丧命的那个失误。若没有那个失误,她就不会穿越到大顺朝来,不穿越到这里来,就不会遇上这么些的糟心事儿…… 眼瞅着马车就要进天颖府的东城门了,陆清宁终于长长出了口气,将那些憋在胸口的浑浊之气全数吐了出来——她再懊悔又有什么用,来已经来了,还能回去不成? 就算魂魄能回去。肉身也早化成灰了吧,难不成还去找个快死的上身去!她如此这般半玩笑的安慰着自己,又想起白鹤鸣临告别前嘱咐她的那些话,想想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也就不再多担忧,毕竟无论如何、日子总得继续。 白鹤鸣将她送回谢府,便要赶赴府衙,吭哧了一会儿终于黑红着脸道:“在密道里我跟妹子说的那件事,你先莫急着跟你们老太爷说。” “等我跟方伯父也打听打听,回了京城再多问问。若当今势在必行,并无更改的可能。我再差人快马给你送信来。” 这一路上,陆清宁既是想通了,无论世道好坏都得好好努力活着,再重新回忆起白鹤鸣前前后后的这些话,又是另一种味道了——昨天她还琢磨着这家伙怎么这样。没半个时辰就换了两种说法,一会儿叫立刻停掉。一会儿又叫别着急、等他准话。 而现如今呢,回头再看,他之前嘱咐说能停的赶紧停,不过是因为在密道里,要跟她没话找话,省得孤男寡女相处太尴尬罢!等回了谢家,他也纳过闷来。那话有些鲁莽了,因此才慌忙找补…… 这么平静的一分析,陆清宁的心更静了。 当今并不是个昏君,又是个四十来岁的年纪,既不曾昏聩的老眼昏花任人摆布。又不是年少糊涂随意轻信,怎么会随随便便妄加虎狼税赋!她且知道用南方增加的税款给北方救灾是拆东墙补西墙。当今圣上怎么会不明白? 恐怕白鹤鸣才是听风就是雨的那个!这么想清楚了,陆清宁不由又气又笑。 “姑娘笑什么呢,可是看着快到家了?”水晶笑问陆清宁——她也高兴着呢,因为方才姑娘说了,等回了陆家,就叫她和碧玺轮班回家瞧瞧去!自打到了陆家后,她还只是过年时得了姑娘恩典,回过家一趟。 “我笑你呢,那鞭子有什么好的,你还纸包纸裹的给我装在箱子里?若等到了家,奶娘带着兰心她们给我收拾箱笼,问起来那鞭子哪里来的,你可得给我闭紧了嘴!”陆清宁趁势提起了早就想交待这丫头的话。 那鞭子是白鹤鸣昨天将她送回谢府后留给她的,叫她留作防身只用;又说什么那皮子是经过特殊鞣质、又浸过油的牦牛皮,不论抽谁,轻轻一挥就是一道血印,还拧开皮鞭柄给她看,那柄底旋转下来就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比你的铜簪子杀伤力强多了。” 白鹤鸣为了叫陆清宁知道那匕首的好处,颇给她演练了一番;她本不想收,无奈却被那匕首吸引了——还真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于是只管笑吟吟收下,又再三道谢,反而将白鹤鸣慌得回了她好几个揖。 “姑娘且放心,莫说奴婢不说那鞭子是谁送的,就连昨儿姑娘上街遇上的事儿,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水晶慌忙保证道。 这次姑娘去禹州,并不曾带别人,只带了她一个;若是叫人知晓,姑娘上街出了事,她却不曾跟随,她还有什么脸面伺候姑娘呢,干脆自请去厨房烧火得了! “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叫太太知道我上街去连仆从都不带,往后我再想出门就难了。”陆清宁笑道。 当时也是因为谢玉清说她第二日就要走了,非得要与她独处,说什么也不愿意带丫头,就连两个跟车的嫂子,也是勉强带上的;表姐也是一番好意,她总不能不答应不是? 可若是被谢氏知道了,可不管她是不是照顾谢玉清的面子!从此后就将她拘在家里不放也是极可能的! 谢老太太早就给李嫂子和小宋嫂子下了封口令,到陆清宁临走前,又偷偷告诉她叫她安心,那事绝对不会再多一个人知晓。 既是如此,陆清宁怎么会自己主动说出口!那可不止是找不自在,还有可能叫谢氏与娘家起了嫌隙呢。 “三姑娘回来了!”马车才驶进陆家大门,轿厅里的管事娘子已然笑吟吟迎上前来,又井然有序的吩咐一众粗使婆子将随车箱笼抬上骡车。 这管事娘子自从那次将五姑娘陆清许的马车借出去,被陆清宁敲打了几句,便分外的恭敬,等粗使婆子们归置罢箱笼、赶着骡车进了夹道,忙走到她跟前低声道:“三姑娘不是嘱咐老奴这几日……” “二姑娘和包家表姑娘,前天又出去了,虽是空着手走,空着手回,出去时间却并不短,大概四个时辰才回来,连午饭时辰都错过了,可咱们家这些日子,并不曾收过谁家递来的请柬呢。” 陆清宁笑着说声辛苦妈妈,我知道了,便叫水晶打赏;那管事妈妈千恩万谢的,还欲给她唤来碧油车送她回后院,却被她拒了:“坐了一路的车,还是活动活动腿脚更好。” “妈妈记着,这家里头到处都是眼睛,往后最好莫叫人看出来你与我走得太近,既省得再不好帮我打听事,也省得被谁知晓了来找你的麻烦不是?” 那管事妈妈红了脸,只管弓腰称是,等她抬起头来,路清宁主仆已然走远了。 “姑娘是觉得这妈妈信不得,太过左右逢源了?”水晶常常跟在陆清宁身边,自家姑娘如何对待真心投靠的仆妇,她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对这个管事妈妈却与对别人不同,不免好奇心大盛。 陆清宁低声笑道:“这种人,应该只认得赏钱吧,上次二姑娘硬生生的借走五姑娘的马车,不就是她经手的?分明是谁给她银子,她就给谁办事。” 水晶突然便想起自己过去那一次,收了几两银子便在大黑天的将姑娘骗出清宁园,小脸儿立刻绯红,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猜你就会吃心,以为我拿话儿捎带你呢;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你的事儿,我早都忘了!”陆清宁似笑非笑的对水晶道。 “我若真是不能原谅你,早就打发你回家去了,还会日日都带着你一同出入,什么要紧事都交给你去打听,还要给你放假回家瞧瞧去?” 对待下人也有学问呢!该敲打的时候,决不能留情面不假,可若是见了效,便该彼此都留个情面,往后也好相处不是? 自打水晶那次犯了错,她也只借机敲打了两三次而已,这丫头每次都是一张大红脸,分明也是早知错了,她也见好就收罢。 “待会儿回了清宁园,你将方才那管事妈妈说过的话学给碧玺听,再叫她出去打探打探,二姑娘她们出府究竟是去做什么了。”陆清宁低声交代。 水晶看了看周围,夹道里并没有旁人,立刻站下脚主动请缨道:“莫如奴婢去吧,等送姑娘回了院子,奴婢立刻就去。” 陆清宁笑着拉她往前走:“咱俩都坐了好几个时辰的车,回去好好歇歇要紧。” 话音才落,夹道那头匆匆走来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看着很面生不说,还孱头孱脑的,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做贼心虚模样,乍一瞧见陆清宁主仆两个,扭头便想跑。 “你给我站下!”水晶厉喝,见那小丫头不但不听话,反而就要跑得没影了,忙嘱咐陆清宁:“姑娘您慢些走,奴婢去捉她!” 话没说完,人已经风一样追那小丫头去了。 “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陆清宁又往前走了有百十来步,就见水晶已经薅着那小丫头的脖领子往这边走了,那小丫头一路哭喊着,脸上却没有半滴眼泪。 谢谢戥逸的粉红╭(╯3╰)╮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拿贼拿赃 “将她放下,叫她慢慢说。”陆清宁迎过去,笑着吩咐水晶。 殊不知水晶才一松手,那小丫头撒腿又想跑,好在水晶早有防备,伸脚便绊了她一个狗啃屎;而水晶撒手时,这小丫头本就没站稳当,这一跤便跌的极狠,磕得半张脸都破了油皮不说,嘴唇也被门牙硌坏,哗哗流起血来。 小丫头似乎是极怕血的,伸手抹了把脸,见得满手血红,立刻便哭得喘不过气来;水晶还不饶她,走过去一把将她提起来推到陆清宁身前:“你方才不给三姑娘见礼,反而扭身就跑,是谁教你的规矩?还不赶紧给三姑娘赔个不是!” 陆清宁不免苦笑暗道,这水晶真是个孩子。这小丫头已经跌成这模样了,却还叫给她赔礼,敢情她陆清宁很在意下人的礼节么,一个不顺心便要打人?她们主仆二人只是看这丫头面生,疑心她是贼好不好! “给不给我见礼没所谓呀,我只问你,你为何见到我们走过来便要跑,难不成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我们捉住询问?”陆清宁嗔了水晶一眼,便厉声喝问那小丫头道。 那小丫头只是哭,一个字都不说——但愿二姑娘已经听说了三姑娘回来的消息,赶紧赶来救她呀!二姑娘若是不来,且不说三姑娘凶神恶煞,就是捉她的这丫头,都得打死她了,她身上那东西哪里还藏得住? 见她也不答话,陆清宁只冷笑了两声,立刻吩咐水晶:“你去垂花门上管守门的妈妈要根绳子,回来给我绑了她,牵着去见内宅的管事妈妈去,我倒要问问。这丫头究竟是哪里当差的,又究竟做了什么!” 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前天陆清莹和包明娟出去那次,是去于姨娘养病的庄子了——既是没人家送请柬来,便不该错过午饭时辰才回来,除非去了很远的地方。 出去烧香?不是初一不是十五;出去走亲戚?包家在天颖府只有包氏老太太这一门亲,陆家的亲戚又怎么会叫陆清莹一个庶女代替老爷太太去走动,还带着个外人。 若果真如她所猜,那两人是去了庄子上,那么眼前这个小丫头。莫不是被那两人谁差使出来的,要传递什么东西到府外去! 陆清宁这么一想。也等不得水晶拿绳子回来,两步上前便要搜那小丫头的身;那小丫头本来已经被她方才的话吓傻了,见她上来也不知道躲避,只管两眼愣愣的瞪着她,突然间便啊啊啊大喊起来。倒将陆清宁惊了一小下,脚步登时定在那里。 “你给我住嘴!再喊一声。信不信我一脚踹死你,再将你所有衣裳剥了检查?”陆清宁立刻就怒了。 小丫头倒是听懂了这句话,吓得一把便将嘴捂了个严实,也顾不得手上又是血又是土了。 “方才好言好语说你你不听,我还以为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呢。”陆清宁嘲笑道:“赶紧给我说,你是哪里当差的,身上藏了什么东西。否则等我的丫头回来,拿绳子捆了你,咱们可没个善了,当众剥了衣裳打板子都是轻的!” 小丫头吓死了,立刻伏在地上磕起头来:“三姑娘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莫将奴婢脱了衣裳打板子啊!” “叫我饶你也不难。我不是跟你说了,该交待的给我交待了,我便饶了你。”那小丫头因了嘴唇摔破,牙齿也被摔得有些漏风,陆清宁听得很想笑:“我绝不是硬心肠,若是早早听我的话,咱们什么都好说。” 就见那小丫头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过来,陆清宁正要走过去接,水晶已经拿着卷绳子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妈子。 她立刻站在原地不动,等水晶带着人走到近前来,方才笑道:“两位妈妈看看,这小丫头要夹带东西出府,被我撞了个正着,我打算先绑了她,去见大奶奶去,两位妈妈觉得如何呀?” 两个粗使婆子自然没话说——三姑娘的意思是叫她们一同去做个见证呢,且不说三姑娘平日里的赏银绝不吝啬,只说三姑娘为人,那也非帮不可不是?否则谁知道哪天这小祖宗翻了脸! 小丫头大惊:“三姑娘不是说饶了奴婢么,怎么……” 陆清宁冷笑:“你只交了东西,并不说那东西是谁教你夹带的,或是你从何处偷来的,我怎么饶你?等你到了大奶奶跟前原原本本招了,我自会替你求情,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水晶上前接过那小包,又重新塞回小丫头怀里,两个婆子便上前拴了这小丫头,几人一路往理事花厅走去;天色已经近正午,陆清宁担心大嫂蔡明芬已经回去用午饭了,路上又唤了个管事娘子替她传话:“请大奶奶到花厅来,我在这儿等她。” 那管事娘子已经瞧见被拴的小丫头,自不用多问,速速抬腿便朝着大奶奶住所走去;陆清宁也就带着一众人继续往花厅走,离着花厅也就差一射之地,便瞧见另一条通往这边的路上匆匆走来一行人,不是陆清莹又是哪个? 陆清宁见状,脸上已是掩不住的微笑。这位这是瞧见了骡车往后院运箱笼,知道她陆清宁回来了,很怕被她撞见什么坏了事,便急忙来追这小丫头?可惜呀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也多亏她并不曾在夹道里、只有她和这个小丫头两人时,接了这小丫头夹带的东西;否则等陆清莹赶来,岂不是得说,是她陆清宁刻意栽赃陷害! 果不其然,她正这么想着,陆清莹也已经瞧见了她,再瞧那小丫头已经被绳子拴了,脸色咻的变了,急匆匆便冲了过来,怒斥两个粗使婆子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为何绑了我的丫头!” 那两个婆子不敢答话,只好回头求助陆清宁;陆清宁也便冷笑了声:“二姐姐来的好巧,难道现在这时辰,大厨房还没做得午饭?” “原来这小丫头是二姐姐的丫头啊,我原来怎么没见过?还是我出门这几天,二姐姐将身边的人全换了,都换成我不认得的?” 莫说被绑了的这个,就连陆清莹身边那两个大些的丫头,陆清宁也全没见过。看来她不在家的这几日,二姑娘的动作颇大…… 若换了别人,此时定当为离开这几日给了陆清莹可趁之机懊恼,可陆清宁是谁,她完全不在意不说,反而有些欣喜——像陆清莹这种人,不给可趁之机如何犯错呢?不犯错又如何能被捉住手脚呢? 何况有方才捉住的小丫头在这儿呢,从禹州归来才进家门,就迎面撞上这么一桩,这不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陆清宁这么想着,忍不住就笑起来,外加方才说过的那几句话,听在陆清莹耳朵里,无一不是嘲笑。 “三妹妹还真……勤快,人才下了马车,就开始耍威风了呢。”陆清莹忍气回她,“大厨房是否按时给各房各院送午饭,也归三妹妹管了么?我是做姐姐的,换了哪个丫头,还要等你回来才换得?” 原来,陆清莹才打发了那个叫小池的小丫头出来,没片刻便听才进院子的冯妈妈说,三姑娘回来了;这消息听在她耳中,比惊雷都不差——不是说陆三儿要在禹州小住几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说回来就回来了! 若是陆三儿在夹道里遇上小池,那、那还有好么!要知道陆三儿可是长了副贼心眼子,一只苍蝇飞过她眼前,她都要追究是公是母! 陆清莹立刻便坐不住了,丫头们才领来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她也顾不得吃,匆匆便唤上两个丫头跟她出来,她必须赶在小池没被捉住时将陆三儿拦住! 可现如今呢,明显是小池这丫头被捉了个正着,她该怎么办?要不……去找包明娟想想办法?可眼下这里,貌似离不开啊——也就是眨眼间,陆清莹的思绪已经转了千百下。 “我不过是离开家好几日,乍一见到二姐姐觉得很亲近,不自主的想多说几句话跟二姐姐打个招呼,原来却叫人误会以为我想多管闲事?”陆清宁继续冷笑:“既如此,咱们还是各忙各的吧,二姐姐出来做什么,请自便去吧。” 陆清莹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无以应对;直到陆清宁喊着那两个婆子继续往前走,终于纳过闷来,尖着嗓子喊道:“给我站住!不给我说清楚为何绑我的丫头,就别想走!” 陆清宁被气笑了。这二姑娘都不嫌寒碜,她嫌什么? “好啊,不走也行,等大嫂来了,咱们就在这里当众审审这丫头究竟做了什么也罢。”陆清宁沉声道。 就见陆清莹左侧站着的那个、看起来有十四五岁的丫头,轻轻拉了拉陆清莹的衣袖,显然也是不赞同这个当众审人的做法。 陆清莹微微皱眉,低头做沉思状,没片刻便示弱般抬头道:“三妹妹舟车劳顿的,还是去花厅坐下再说也好,丫头既然是我院儿里的,我也跟着同去,三妹妹不反对吧?” 陆清宁还不等说你跟去更好,便听得那小丫头凄厉的呼喊起来:“二姑娘救命!二姑娘救命!三姑娘要将奴婢的衣衫扒掉再审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被吓傻了 这叫小池的丫头如此这般一喊,立刻给了陆清莹一个机会,马上极惊讶的虚掩住脸高呼:“怎么会?三姑娘怎么会是那么残暴的人,还要剥了你的衣衫拷打?” “哎呀,我还忘了问你,小池你赶紧给我说,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可是这两个粗使婆子?”陆清莹并不是多敢惹陆清宁,就连那个叫水晶的小丫头,她也不敢胡乱攀咬,因此也只敢对着仆妇来。 那两个婆子闻言又怕又恨。三姑娘多威风,也还客客气气称呼她们一声妈妈,这位二姑娘竟然直呼她们是粗使婆子不说,还诬赖她们!若是待会儿大奶奶来了,还信了二姑娘的话,革了她们的差事该如何是好! 陆清宁顿时冷笑起来,也不搭理陆清莹的胡喊乱叫,两步便逼到小池身边一尺远:“你是觉得二姑娘来了?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盛世荣华txt第43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了,你有了撑腰的,便敢胡说八道是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剥了你的衣衫审你?你有几条命,竟敢诬陷我!” 她是那样说过不假,可她的前提条件是这丫头拒不交出夹带之物啊!现如今这丫头并不提那句话,反而死咬着“剥衣衫”不放,这是要主仆合谋反咬她陆清宁一口呢! “我给你留着脸面,要将你带到花厅再说,可你似乎并不在乎脸面,不是左拦右阻便是当众狂呼!”陆清宁斥罢小池,便嘱咐水晶:“你去,去花厅里搬出几把椅子来,我们这里随后就到,今儿天气好,就在花厅门外坐坐也罢。hubaoer” 水晶应声而去,陆清莹也变了脸色,心头极是后悔。 方才小美拉了她袖子一把。分明是叫她先示弱,眼前这事儿,能拖到花厅里等当家的大奶奶来处置最好,毕竟当众闹起来委实太过难看,结果被小池那么一呼喊,她又忘了…… “三姑娘,能容奴婢说句话么?”那个十三四的丫头,叫小美的,见自家姑娘分明应对不得了,立刻笑吟吟的迈上一步。 陆清宁冷眼瞧了瞧这丫头。很想说我都不认得你,不想听你说话;转而一想。她不在家这几天,陆清莹将丫头都换了,也该了解了解这几个奴才的脾气性子,便微微点头。 “三姑娘坐了这一路的车,也有三四个时辰吧?早上又起得太早。难免又累又困的,不如早点回去歇歇呀?”小美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有些卑微,有些讨好。 “小池这丫头不管犯了什么错,先寻个地方关起来也就是了,三姑娘是主她是仆,歇够了再审不是蛮好?” “三姑娘多娇贵个人儿,跟个下贱的小丫头置什么气呢,等歇好了自己个儿的身子。想打便打,想骂便骂,谁还能说出您一个不是来?” 陆清宁险些笑出声来。 这丫头倒真有一套!二姑娘过去喜欢装好人,等她落了水后,将话说开了。等于明面上撕破了脸,二姑娘又开始耍起了无赖。好像还不如这丫头聪明呢!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陆清宁微笑着点头,就见那小美与陆清莹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万幸的意味。 她却将话音一转:“可我已经差人知会大奶奶去了,大奶奶恐怕马上就会来,我若现在走了,这不是故意折腾人么,往后姑嫂间如何相处呢?” 想叫她先将事情放一放,门儿也没有!不过她一路想着织造税的事儿,确实也累了,等大奶奶蔡明芬来了之后,先将小池夹带的东西搜出来,大伙儿都回去吃午饭歇晌午觉,午后再审倒也不迟。 听她这么说,陆清莹又一次变了脸,正待说些什么,先被小美用眼神阻止住,随即便瞧见大奶奶一行人的身影已经往过来了,只得牢牢闭紧了嘴,脑袋里不停的想着办法——小池身上那份东西,决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呀,她该怎么办? “三妹妹你回来了?”蔡明芬笑逐颜开的上前来打招呼,并不曾因为午饭吃到一半被打断而有一点不开心——虽说管家的事情她已经逐渐上手了,可也得靠婆婆、姑奶奶和这个小姑帮手不是? 那个管事娘子去寻她,并不曾说别的什么,只说三姑娘才回来,却带着个拴起来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似乎是清莹园里新来的。 蔡明芬当时便放下饭碗站起身来,眉头也不免微微皱了起来。 二姑娘的清莹园前几日新进人时,三姑娘并不在家,如今三姑娘才回来,便捉了清莹园的丫头,看来清莹园这次换人很有些玄机呢! 陆家跟她娘家蔡家一样,极少在外面买人来使,不是头几十年投奔来的老仆衍生下来、日渐繁盛的家生子,便是主母带来的陪房;若实在在哪个差事上需要有专长的人手,也是找相熟的牙婆介绍可靠的买进来,可二姑娘买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蔡明芬如今管着后宅之事,处处小心谨慎,二姑娘若嫌身边的丫头不得力,或者去求大太太,或者与她说一声,换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她还能说不许换么,恐怕痛痛快快就答应了。 二姑娘却找了陆家不熟悉的牙婆送人来,之前并不曾跟谁知会过!等她知道了,新买来的四个丫头已经在清莹园当起差来! 因此上蔡明芬一路走来一路暗暗叫好——二姑娘自作主张买人使并不算大事,可恨的是她将所有人蒙在鼓里,若人人都学二姑娘,这个家还怎么管;今儿正好,谁都不出事,偏偏清莹园的丫头出了毛病,还叫三姑娘撞上了! 陆清莹见蔡明芬跟陆清宁打了招呼,并不怎么搭理她,心头难免又恨又惧。这位大奶奶嫁进陆家之后,本就对她不假辞色,如今又是她的丫头犯了事,怎么会手下留情? “大嫂万安。”陆清莹虽是惧怕,却还是匆忙上前见礼。 蔡明芬微笑着回礼,回罢礼便挽住陆清宁的手臂:“你这一路累坏了吧,咱们去花厅坐着说话儿。” 理事花厅没几步路也就到了,门前的空场上,已经摆了三把椅子,还有两张小圆几,细白瓷的茶壶里已经泡好了茶,正是水晶方才先过来准备好的。 蔡明芬不知原委,见状不免侧头看了陆清宁一眼,陆清宁低声笑着给她学说:“……我说到了花厅里再说也不迟,她们主仆非得大庭广众下高呼,既如此,随了她们的意也罢。” 二姑娘真是不甚聪明,蔡明芬暗暗叹气摇头。三姑娘极少给对手台阶下的,能高声宣扬的绝不捂着藏着,二姑娘却给脸不要,反而又逼着三姑娘将事儿拿到外面来处置,这是何苦来的呢! 陆清莹见到这几把椅子,情知这是不能善终了,方才的几步路上却没想出好办法,也只能咬紧牙关,待会儿看小池怎么说了。小池若是聪明,只将那纸包认下,不供出她陆清莹来,还有得缓…… 众人落座后,小池已经吓傻了——多可怜的丫头,才进府服侍没几天,二姑娘承诺的好日子一起过,还没个影儿呢,却先被凶神恶煞的三姑娘捉了,身上还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没被吓死都是好的! 就因为小池被吓傻了,大奶奶蔡明芬问了好几句话她也不答。大奶奶身后的大丫头薄荷立刻上前两步,照着小池脸上就是两个大嘴巴:“你这丫头,竟然敢蔑视大奶奶!” 薄荷是蔡明芬陪嫁来的,既有心机又有胆量,可过去在蔡家,蔡明芬还是个未嫁的姑娘,不论如何都得顾及名声,薄荷再有心替自家姑娘立威,也得处处在意收敛着。 如今她陪着自家姑娘嫁到陆家来,看过姑娘的婆母二太太的威风,也见识过姑奶奶陆婷姝的机敏,再加上三姑娘也是个极硬气的人儿,又怎么会不明白,在这陆家,若是端庄贤淑反而没什么好果子吃?! 陆清宁笑得不行,却怕大嫂尴尬,只好强忍着,忍了一会儿再抬头,正撞上大嫂似怨非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忙低声笑道:“大嫂有薄荷这个能干的丫头,还不高兴?谁家的当家主母身边也得有这么两个才是,你说呢?” 蔡明芬苦笑了下,小姑子说的这话她何尝不懂呢?可若是可以,她还是更喜欢大太太那样温和宽厚的人儿,只可惜,那样的人儿在陆家不讨好。 见小池挨了打依旧不言语,蔡明芬忙唤停:“薄荷住手吧,再打她她就更傻了,叫那两个妈妈说说吧,这小丫头究竟做了什么,才令三姑娘和你们将她捉了来?” 那两个粗使婆子对视了一眼,立刻齐齐上前来跪下:“回大奶奶的话,这小丫头鬼鬼祟祟的,见到人就跑,喝令她站住也不站住,三姑娘和老奴们又不认得她,都觉得她很像个小偷,便将她捉住绑来了。” 她们随着水晶去捆这小丫头时,这小丫头手里就拿着个纸包,说是小偷也许都便宜了这小贱人,很大可能就是夹带的私相授受之物;可二姑娘在这儿呢,等东西搜出来,究竟是什么也就真相大白了,她们何苦在言语上得罪人。 果然不等蔡明芬说什么,陆清莹已经尖声喊起来:“你们两个婆子什么意思,没有根据的事情也敢胡说,我的人是小偷,这将我置于何处?” 谢谢戥逸的粉红,月初月底都各有一张给花儿留着,真爱死你了╭(╯3╰)╮ 第一百七十五章 谁是救兵 听罢二姑娘的话,两个婆子垂着头暗暗撇嘴。不过是个婢生子罢了,还以为自己是金凤凰呢——于姨娘怀着这位姑娘时,还是个通房,整个陆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下人不知道的。 蔡明芬微微一笑看向陆清莹:“二妹妹莫急,妈妈们怎么说,并不做处置事情的依据。” 陆清莹还不等庆幸,蔡明芬已然转了语气:“除非、除非这丫头还真是个贼,再或者是她做了什么别的坏事!” “可现如今,这丫头问什么都不说,咱们姑嫂总不能陪她一个奴才在这里耽搁工夫不是?三妹妹,借你的水晶使一使,去帮薄荷搜那小丫头的身,搜的仔细些!” 陆清宁笑着应了,又对水晶扬了扬下巴;水晶得令,几步迈到薄荷身边,两人伸手就要去探小池的怀里与荷包。 “等等!”陆清莹大急,也顾不得与大奶奶之间的脸面了:“大嫂这般处置我不服!水晶那丫头是三妹妹的心腹,若是搜查时动些手脚怎么办?” “哦?”蔡明芬轻笑:“那依着二妹妹说,又该叫谁搜呢?好,好,我知道了,薄荷是我的人,我为了避嫌,索性连薄荷都不要用了,薄荷你去,喊两个管家娘子来!” 陆清莹本是想趁机驳回水晶,叫小美上前帮着搜身,若有机会用身形挡住别人的目光,搜出那小纸包来藏起来,小池身上没有忌讳的东西,大奶奶和陆三儿又能如何?说不得还得给她赔不是呢…… 却不知大奶奶这么狡猾不说,还貌似被她得罪了!陆清莹急得直发抖,嘴唇也变了颜色,嘴角哆哆嗦嗦的。只是说不出话来。 陆清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极是幸灾乐祸。陆清莹以为她不在家,就可以动手脚换掉原来安排进清莹园的仆妇丫头,从此不再受钳制?殊不知换了人后,更容易被坏事呢! 其实过去将清莹园与清雅园乃至几个姨娘的小院都换了人,实则是为了这些人好呢。身边的仆妇丫头都不听话,当主子的自然就少做许多坏事……只可惜,看懂了这原委的人,也只有沁玉姨娘一个聪明人罢了。 半盏茶后,薄荷已经领着两个管事娘子回转了。其中一个便是去给大奶奶报信的那个,还有一个是花木班子上的。本来正带着手下剪枝授粉,手上染得绿油油的,还没来得及洗。 “这个妈妈是清宁园那个叫稳儿的小丫头她姨母!”陆清莹依旧不服,惹得蔡明芬闻言就是眉头一阵乱跳。 陆清宁轻轻按住蔡明芬的手臂,微笑道:“二姐姐的说辞怎么这么奇怪?这后宅里家生子居多。谁跟谁之间都有亲戚,不是这个是那个的表姨母。便是那个妈妈是另一个妈妈的亲家……若如此前怕狼后怕虎的,这桩事到天黑也审不完了!” “其实叫这个小丫头自己解开衣裳给大家看看、倒是个好主意,可方才大嫂没来时,你们主仆又齐齐诬赖我,说我要剥了这丫头的衣裳严刑拷打。如今衣裳是扒不得了,二姐姐又横拦竖阻的,敢情干脆放了这丫头才对?” 稳儿那个姨母是个懂事的。闻言立刻躬身笑道:“老奴带着六七个妈妈在附近干活儿呢,既是二姑娘说老奴与清宁园走得近,老奴这便出去,换个清白的妈妈过来如何?” 蔡明芬笑着应了:“辛苦妈妈了。” 陆清莹再无办法,只得忍耐;想到小池那丫头又一直呆呆的垂着头。看都不看她,咬了咬牙暗道。不如弃了这小池算了! 却听得那小池又像之前一样,毫无征兆的又大喊起来:“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啊,奴婢没偷东西,奴婢只是没瞧见三姑娘,三姑娘却说奴婢没规矩,不给她施礼问好,她身边的丫头上来就给奴婢摔了个大跟头!” 三姑娘之前那般狠戾的对她,怎么会因为她乖乖掏出怀里的东西就饶了她,见到东西后只能惩罚的更狠;当家的大奶奶又在这儿呢,绝不会饶了她不是? 二姑娘匆匆赶来,就是要救她的,索性只指望二姑娘吧!若二姑娘也能使出滚刀肉的性子来,撕破脸也要护着她,那东西也许就保住了…… 蔡明芬很为难。扒了衣裳搜查显然是不行的,传扬出去太损陆家名声不说,还会叫人说她这个新进门的大奶奶太残暴;搜身又被二姑娘屡屡阻拦,被捉的这丫头这会儿又直指陆清宁…… 要知道这里可是花厅外面,听到这高声喊冤的人可不少。知情的,绝不会说三姑娘什么不是,远远听了只言片语的那些呢? 要不然,还是循过去的旧例,将众仆妇召来听审罢!蔡明芬这般想着,便唤薄荷:“将今日当值的,手头没什么活计的仆妇们都喊来。二姑娘主仆越这么闹,事情越大,想大事化小也是不成了,索性叫人都来瞧瞧,也好都吸取个教训。” “大表嫂且慢!”包明娟此时也匆匆赶来,还不等走近,就已高声唤道:“妹子听说,二姐姐房里有个小丫头被捉了,说是被当成了小贼……” “都怪妹子不好,这丫头去我院子里给我送东西,我便差使她替我办些事,想必是被人误会了吧?” 包明娟尚来不及走到蔡明芬身边,已经如同爆豆般说了一大套缘故,眼睛也极其殷切的望着蔡明芬,显然很期待蔡明芬给她个面子——她是客居,大奶奶并不好管她的私事。 蔡明芬犹豫着,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陆清宁不由笑起来:“包家表姑娘好糊涂,揽这个瓷器活背这个黑锅作甚?” 见包明娟不明所以,她又笑道:“若是这小丫头借了给表姑娘办差的名义,实则却做了不该做的事儿,连累的是谁的名声?” “我也不与表姑娘藏着掖着了,索性实话实说罢,这小丫头身上夹带了东西,已经是证实了的,今儿不管谁拦着,搜身是一定要搜的,若是表姑娘一味想替她扛了,也没所谓。” “不过我请表姑娘想好了,若是待会儿从这小丫头身上……搜出什么看不得说不得的玩意儿来,可别怪我没将丑话说到前头!” 包明娟立刻失色。垂头琢磨了也就是瞬间,立刻抬头道:“多谢三表姐提醒,方才是我鲁莽了,我只是叫这丫头替我传个话儿,并没叫她替我送什么东西,若她半路做了什么,岂不是害死我了!” 原来陆清莹本是带了小美和另一个叫小倩的丫头一同过来的,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后,她立刻给那个小倩使了眼色,小倩便趁乱溜走,去请了包明娟来帮手。 包明娟只从小倩口中得知,小池被陆清宁捉了——小倩、小美还有小池,都是包氏老太太出钱给陆清莹买的,包明娟自然很是信任她们,可她怎么会想到,陆清莹安排小池夹带东西时,小倩根本不知道内情! 如今被陆清宁这么一提醒,包明娟立时恨得牙根儿痒痒,也不跟蔡明芬告辞,跺了跺脚就走了! 陆清莹啊陆清莹,我屡次三番帮着你的忙,可你用老太太的钱买来丫头,转头便利用上我了!若真是小池身上夹带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包明娟还能在陆家住下去么!我从此必与你势不两立! 其实陆清莹也委屈。要往外面传递东西,不是包明娟和她一起商量的,说是老太太的主意?如今不过是请她过来拦拦大奶奶和陆三儿,怎么这么难! 大奶奶蔡明芬听过陆清宁的话,又瞧瞧二姑娘的脸色,看看包家表姑娘的背影,一切也都明白了,便笑着继续吩咐薄荷:“方才嘱咐你的事儿,这就去办吧。” 三姑娘一路从禹州赶路回来,没来得及吃午饭不说,也没去见大太太呢;若再这么磨叽下去,大太太那边来了人,岂不是叫人说她大奶奶没本事,一点点小事都搞得一塌糊涂。 陆清宁知道大嫂这是想多找些见证来,以免陆清莹主仆三人成虎。天不亮时离开禹州外祖父家之前,她很没食欲,并没吃几口早饭,这会儿肚子里已经造反了,可还得忍着啊,要不然她陆清宁就成了随便扒丫头衣裳的坏人了! 她自己不在乎是不在乎,可别人呢?太太会觉得不好听不说,被她请来的大奶奶也会觉得办事不力脸上无光。 陆清莹见事情无可挽回了,努力回忆起她亲娘过去教导她的一些事。沉思苦想了片刻,趁着众仆妇们都没到,推开身后的椅子站起身来:“小池这丫头既是犯了大错,大嫂只管处置罢,我先告辞了!无论是打是杀,是卖是留,都与我无关,我待会儿自会差人将她的卖身契给大嫂送来。” 奴才是什么东西?能用的时候只管用,不能用的时候便得弃之不留情,怎么能叫一个奴才将主子牵制了! 只是可惜……陆清莹忘了很关键的一点——这话是于姨娘说的不假,可前提是,那个奴才手里没有主子把柄,再或者即便有把柄也已经开不了口…… 因此上她这话才说罢,便听得小池一声凄厉的嚎哭:“二姑娘!你好狠的心!一切都是你交代的,东西也是你叫我夹带出去替你私相授受的,如今你却翻脸不认人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渣爹坑人 陆清莹的脚步登时顿在原地。娘亲教给她的话不管用啊!这是为何? 可眼下并容不得她多想,她立刻转身狂奔回来,照着小池的脸蛋儿就是两个嘎巴脆的大巴掌,“你个死奴才,你才来几日,便学会了攀咬主子!是谁授意你如此做的?啊?” 陆清宁立刻冷笑了两声:“二姐姐还是省省力气吧。你要么有把握几巴掌能够打死她,要么有把握她身上的东西确实与你无关,否则的话……何苦来呢?” 小池强忍着挨了几个嘴巴之后的头晕眼花:“大奶奶,三姑娘,求您叫人给奴婢解开绳子,奴婢不用搜身,自己交出来成不成?” 陆清宁笑看蔡明芬:“大嫂说如何?” 蔡明芬笑着点头:“她愿意自己交出来当然最好。”姑嫂俩已经全将陆清莹当成无形。 陆清莹闻言,身形晃了几晃,险些跌坐在地上,好在被小美和小倩一左一右扶住了。 都说内宅女眷私自往外面传递东西,是大户人家最最忌讳的事儿,被捉住就没个轻罚,她还不信——不过是一封信一小包药丸而已,随便藏在哪里都带出去了,难不成每个出去办差的仆妇丫头都会被搜身不成? 何况那些丸药可是她娘从庄子上脱身必需的,就算是冒险,也得试试不是么?趁着陆三儿不在家,二太太也罢大奶奶也好都不会与她作对,正是个送将出去的好时机啊。 谁知、谁知陆三儿今儿偏偏就回来了!陆清莹这么想着,心底那叫一个恨啊,使出全身力气甩开小美和小倩,饿虎扑食一般朝着陆清宁扑来,“我跟你拼了!你当初一手遮天。说将我娘送到庄子上就送了,如今又百般阻挠我接她回来!” 水晶迈步便要上前替自家姑娘挡住她,却被陆清宁轻轻拦住:“你可以替我动手打丫头婆子,却不能替我惩治她,她毕竟还是陆家的姑娘呢。” 话说罢之后,就如拔草一般、轻轻松松便将陆清莹的两只手扒拉到一边:“别跟我动手,你是我的对手么?” 有陆清莹的话摆在那儿,小池身上装的一定是传递给于姨娘的东西了,这样还算好——至少不是被包明娟和包老太太撺掇的,跟哪家公子少爷私相授受不是? “你们两个丫头。速速将你们姑娘带回清莹园去,好好看住了她。若叫我知道她再随意出院门,先打死你们两个。”陆清宁喝罢小美小倩,又喊了四个粗使婆子帮忙,一众人押犯人一般,将二姑娘送回了清莹园。 蔡明芬微微有些皱眉。不是才叫薄荷去召唤众仆妇过来观审么?怎么又叫二姑娘走了呢? 直到陆清莹一行人走远了。再看不见背影,蔡明芬方才纳过闷来。奴才犯错可以观刑观审。二姑娘又不是奴才……看来这管家的深奥之处,她还要多学着些呢。 小池又不再抵抗,愿意主动交出身上藏匿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不用仆妇们旁观了?叫人散了各自做活去不是更好?蔡明芬想到这里,不免低声询问陆清宁。 陆清宁轻笑着摇头:“等她将那东西拿出来,叫大家都瞧见究竟是什么,再解散也不迟。” 折腾了这么一出儿之后。再回到清宁园,已经是午时末了。水草左等右等都等不回来自家姑娘,只得将之前的饭菜给大家分了分,方才又重新回到大厨房立等,重新提回新做的热乎饭菜。陆清宁进门正好吃。 “你说她上次跟包家表姑娘出去那趟,确实是去了庄子上。”陆清宁一边喝汤,一边问水草道,“是太太答应了她去的?” 水草点头称是,陆清宁闻言很是无奈,太太怎么这么好说话啊?!不过也好,若不是太太答应了,陆清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也许就不如今儿这般好撞破好处置了。 “高妈妈说,强按着不如散养着去,散养着才好抓把柄,还说这话是姑娘您说的。”水草笑着给自家姑娘学说。 陆清宁大笑。可不是怎么着,她确实跟高妈妈说过这话,原来是这个缘故,太太才故意答应二姑娘去探望于姨娘的! 可是小池身上那包药丸,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方才那丫头将信件和药丸都交了出来,为了表示没再藏私,又怕当众被扒衣衫,还主动叫水晶领她进花厅里面又搜一遍,确实也没其它玩意儿了,就那么一包不起眼的小药丸,就能令于姨娘离开庄子重回陆家? 可不管蔡明芬和陆清宁如何询问,那小丫头都一口咬定,她不知道那药丸是什么药;而信纸上也不过是几句问好的话,并没别的破绽,蔡明芬无奈,只得将那包药收起,说是午后请个郎中来瞧瞧再说也不迟。 “水草你说,有什么药是吃了之后就能离开庄子的?若是吃了后装病用的,她身为重病人,家里肯定更不能接她回来,养在庄子上更方便些;若是吃了装死的呢,于姨娘毕竟给陆家生了二子一女,肯定得厚葬,活埋的滋味可不好受啊。”陆清宁放下汤碗,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陆清莹被人骗了,说吃了那些药丸就可以得道升仙?好吧,就算真有人愿意相信得道升仙这种事儿,成了仙也不可能回家来不是?神仙不是应该在天上呆着的么! 水草被自家姑娘这得道升仙的话笑坏了,一边收拾碗盘一边乐:“二姑娘虽然……也不至于像姑娘说的这样傻啊。” 陆清宁也哈哈笑着离开桌子去洗手,奶娘苏妈妈听她们笑得大声,忙扔下手里正在收拾的、禹州带回来的行李,一路往外走一路埋怨:“水草你这丫头,姑娘本就吃得晚了,还不叫她老老实实用饭。” 待见得桌子已经收拾了,陆清宁正在洗脸净手,忙将埋怨的话咽了回去:“这是笑的什么啊,水草快说给我听听。” 水草咯咯笑着将二姑娘做的事儿学给奶娘听:“……您也帮着咱们姑娘想想,二姑娘弄来的那些丸药,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苏妈妈讪讪一笑道:“姑娘都想不出的事儿,奶娘一个不识字的妇人怎么会想明白?大奶奶不是说午后找郎中瞧么,等瞧完了也就知晓了。” “要不奶娘差个婆子跑一趟,去将木香或是黄芩喊来看看?”苏妈妈其实也怕郎中们不给好好瞧,相比较起来,木香和黄芩毕竟都是自己人,做事更精心。 这话倒提醒了陆清宁,她擦把手便嘱咐苏妈妈:“等奶娘您睡醒午觉亲自走一趟吧,出去之前先去大奶奶那里拿两丸药,就说我说的,请大奶奶该找郎中还是得找,别等咱们这边,毕竟咱们这边的话,不一定能叫人信服。” 女子医馆是她开的,木香和黄芩等几个人都是她的人,她的人不管说什么,都做不得数儿,否则就得授人以柄。 苏妈妈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干脆连午觉也不睡了:“奶娘这就去,早去早回也省心。” 木香几个丫头说的话虽然不能作为唯一的依据,却能早些叫姑娘知道,心里也好有个底儿不是? “小素兰心,你们俩手底下快着些,将那些小物件都先放那儿不用管,等姑娘歇起来再收拾也不迟,先过来服侍姑娘睡午觉。”苏妈妈吩咐罢,抬脚就要走,却像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重新又退回门槛里:“姑娘,奶娘忘了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清宁笑着点头:“您说吧。” 苏妈妈虽然磨叽,可很多时候都会从唠唠叨叨中透露不少有用的事儿。 “咱们家老爷……好像还曾经去庄子上看过于姨娘两次呢,您说二姑娘弄来的丸药,是不是……”苏妈妈饶是岁数不小了,说到这里也不禁红了脸。 小素几人听出这话里的玄机,也全都羞得立刻垂了头,可陆清宁正站在窗边看她头些天挖回来的一棵小野花,并没瞧见几人神色,不曾回身就连声埋怨:“奶娘!您怎么说话不全说完了,说一半儿藏一半儿呢!” 话音没落,她已然纳过闷来,哎呦一声就红着脸笑起来,笑罢之后就催苏妈妈:“我懂了我懂了,您快去吧,一切等回来再说,您没瞧见几个丫头的头都快垂到脚面上去了?” 苏妈妈走后,由小素和兰心服侍她进屋安置好,两个丫头挽着手悄悄退出去掩上门,只留下陆清宁一人,她那脸色立刻如同覆盖了冰雪——陆廷轩竟然去庄子上探望过于姨娘,还不止去了一次!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没错儿,陆廷轩是这府里的大老爷,又是她父亲,不可能做什么事都要她点头,可她的眼线遍布四处,为何却从没人告诉过他,老爷去过庄子上? 难不成就因为她的眼线只在后宅得力?前院倒是有孙姨奶奶和夏妍,还有槐花,可这几人都是无法接近轩园的,自然也就无法知晓陆廷轩的秘密了,难道叫她给自己父亲身边也安个人去?她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可是奶娘又是从何得知的?方才若能追着问一句就好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逼上门来 二姑娘又被禁足了。陆清妩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刻从绣架前头站起身来,一把握住石妈妈的手:“您说的是真的?” 石妈妈嗔笑道:“是真的是真的!” “就是太太叫老奴来告诉大姑娘一声的,怎么能是假的?大姑娘这些日子除了早上去给太太请安,日日窝在房里绣嫁衣,太太怕大姑娘闷得慌,就叫老奴来陪大姑娘说会儿话。” 陆清妩忙扶着石妈妈与她一同坐到绣架旁的美人榻上,石妈妈也不推脱——她当初陪着大姑娘在庄子住了小一年,情分自是不一般,大姑娘不拿她当奴才,是她的福气,却也是她对大姑娘极好换来的。 “这次又出了什么错?二妹妹怎么如此不叫太太省心?”陆清妩紧紧皱着眉头,惹得石妈妈忙叫她笑一笑,说眉头总皱着会出纹路,两人这才对视着笑起来。 “咱们老爷不知是被二少爷撺掇的,还是七少爷跑去撒娇了,竟然去庄子上探望了于氏两次,这事儿大姑娘早知道了,老奴也不多说了。” “谁知等咱们那聪明的二姑娘知道后,便想借着这个由头将于氏接回来。”石妈妈撇嘴笑道:“只是二姑娘失了算,叫一个小丫头替她往外头传信儿,正被三姑娘人赃俱获。” 见陆清妩似乎想不通人赃俱获是什么意思,石妈妈立刻放低了声音:“左右大姑娘也该出嫁了,妈妈就跟你多说两句,有那么一种药啊,若是妇人吃了,郎中能号出喜脉来……” 陆清妩惊讶的以帕子掩嘴,呆愣了半晌方才道:“二姑娘是想叫于氏装有孕?天啊。这是多亏被撞破了,否则要将于氏接回来不说,之后她又生不出,说不得会假装小产,又赖到谁头上呢!” “可不是怎么着?”石妈妈恨恨的说:“首当其冲的怕就是咱们太太了!就算她聪明,知道咱们太太现在是动不得的,定也会赖在三姑娘身上!” 陆清妩这叫一个后怕啊。若不是三妹妹捉了那丫头,并从那丫头身上起获了那腌臜药,三妹妹这名声可就得彻底毁了——谁家愿意娶个在娘家就害人小产的姑娘做媳妇? 更何况假作小产这种事,也许撞上谁就算谁倒霉;万一于姨娘撞不上三姑娘。转而陷害她陆清妩也说不准呢。谁叫她与二姑娘一样都是庶女,她却被太太收在名下。还寻了个好夫婿? 这么想罢,陆清妩立刻明白石妈妈的来意了,这是来告诫她,在成亲之前要处处小心呢。 “知道三妹妹从禹州回来了,我还惦着去瞧瞧她。如今听妈妈这么说,我也去不得了。只好等去太太那里见面了。”陆清妩有些失望的笑道。 石妈妈笑着安慰她:“三姑娘又不是出了半年的远门,还会挑大姑娘这个理儿不成?老奴出来时,三姑娘就在太太那儿呢,还叫老奴告诉大姑娘,等她陪着太太用了晚饭,路过清妩园,会来陪大姑娘坐一会儿。” 之后石妈妈又跟陆清妩聊了些有的没的。便告辞回了千叠园,才一进西次间,就瞧见太太笑得正开心,六少爷也回来了,正靠在三姑娘的腿旁吃点心。 “我的少爷啊。马上就要用晚饭了,还吃点心。待会儿还能吃下正经饭食么?”石妈妈又嗔又笑。 谢氏笑着接了话:“可不是,方才都劝了他好几句,却是不听,敢情这是外祖家带回来的点心比饭菜吃着香呢。” 陆文渊的门牙已经长出来了,一笑又白又亮:“这小点心个个没有大拇指肚儿大,能当饭食吃么?我才吃了两三块,绝不耽误一会儿正经吃饭。” 陆清宁顿时笑得不行:“你跟谁大拇指肚儿比的?就是蒲扇般的大手,那手指肚儿也没这个点心大吧?” 又转头问石妈妈:“大姐姐还在绣嫁衣呢?天儿都快黑了,有没有告诉她小心眼睛啊,正日子还有五六个月呢,慢慢绣也很来得及,何苦这么认真。” 石妈妈笑说已经歇了,谢氏不免啐陆清宁道:“怎么凡事到了你嘴里就没个正经的?绣嫁衣再不认真,做什么事该认真呢?” 陆文渊忙接话道:“娘您忘了,我三姐姐根本不会绣花,想认真也认真不得。” 说罢话他就将点心盘子一推,跳下炕撒腿就跑,跑到厅堂里也没见陆清宁追他出来揍他,又笑嘻嘻跑了回来:“今儿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啊,说三姐姐不会绣花却没恼。” 却见陆清宁一把便将他薅住,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就要拍他,陆文渊吓得连声高喊娘救命;陆清宁忙将他放下,伸手嘘了一声:“小八小九都在娘房里睡觉呢,莫吵醒了他们。” 陆文渊忙掩住嘴,蹑手蹑脚随着姐姐重新上炕坐下,屁股不等坐稳,却听外面来报,老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陆清莹才被禁了足,他就来了,是来给陆清莹说情,还是要亲自与太太开口,求太太将于氏接回来? 陆清宁尚不等想清楚,陆廷轩已然进来了,她只得掩饰住脸上的不情愿,拉着陆文渊一同给他施礼问安。 “老爷这会子进来,可是有事?”谢氏脸上笑容不减,“若有要紧事商议,等妾身打发三娘和渊儿回去再谈也不迟。” 陆廷轩的神情登时凝住。这两个孩子只要是在家,必是日日陪谢氏用晚饭的,等用罢晚饭叫两个孩子回去后,再聊他的事儿,他岂不是也要陪着、在这无趣的正房里再待一个多时辰,时时如坐卧针毡? “并没什么大事,只是来瞧瞧你和孩子们,小八小九呢,我去看看他们。”陆廷轩说罢就要拔腿往外走。 “小八小九在太太屋里睡觉呢,老爷去外头反而看不着他们。”陆清宁似笑非笑的唤住他——她去禹州待了五六日,陆廷轩却毫不知情,这个父亲当得还真是省事! 陆廷轩倒像得了特赦令,立刻收回脚来:“既是睡觉呢,我就不进去了,省得吵醒了他们兄弟又哇哇哭,谁也哄不好。” 见陆文渊只是瞪着一双大眼抬头望着他,好似他是个陌生人一般,陆廷轩心头一软,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抚了抚这个儿子的头顶;陆文渊却像很不适应般,稍微缩了缩头,被陆清宁拧了下手指,方才又如常的挺直了身子。 陆廷轩在外面最最能夸出口去的,便是妻妾和睦,子嗣繁茂;这些日子却不知是谁听了传言,一群人日日拿着于氏被送到庄子上的事儿挤兑他,说他所谓的妻妾和睦都是假的。 可这话又该如何与谢氏开口?说劳烦你速速将于氏接回来,装也得给我装出个和睦样子来,也叫我找补找补丢了的颜面? 他并不曾给过这个妻子多少脸面,他自己何尝不知道,如今又怎么开得了口。不论是脸面,还是情分,都是互相的不是? 谢氏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情知拖字诀不好使,只好嘱咐陆清宁:“你带着你六弟炕上坐着吃茶说话儿,娘跟老爷去东书房坐一坐。” 陆清宁笑着应了,屈膝送老爷太太错着肩去了西屋,旋即就冷了脸。 定是陆清莹和陆文博早商量好了的,先将陆廷轩赚去庄子上探望于氏,然后再求陆廷轩出面,主张接回于氏!那药丸子虽然没传出去,却阻止不了他们接回于氏的心! 于氏当初犯得的确不是大错,不过是有些规矩没弄明白,堂而皇之将她自己当成二少爷的娘四处求情罢了;若不是陆清宁借机将事儿闹大,强行给按了一个恶疾的名儿,想必于氏至今也还在后宅逍遥呢。 那么如今又该如何阻拦于氏的回归?陆清宁冷冷的凝眉笑起来——她根本不屑再想什么主意,只管咬住一个“不成”就是了! 盛世荣华txt第44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陆廷轩执意不在乎她的意见,还非得将于氏接回来不可,她倒要瞧瞧这于氏进得来这个门与否! 想罢这个,陆清宁忙给陆文渊倒了盏温热的茶水:“才吃了那甜腻腻的点心,快喝点茶清清口。” 她自己便起身挽住石妈妈,低声问道:“我听我奶娘说,老爷去庄子上探了于氏两次,这消息是谁传进来的?” 奶娘苏妈妈是个老实人,怎么会有这种一手消息,必是从太太这千叠园听去的。 石妈妈看了眼六少爷,见六少爷只管低头喝茶,并不管她们这边窃窃私语,便伸了三个手指头道:“庄子上的这个,叫进城来送菜蔬的老苍头告诉老奴的。” 那个庄头冷三趸?这人倒还算明白!陆清宁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待说话,却听得东屋传来很大一声响动,似乎是谁拍桌子呢! 她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东书房冲去——陆廷轩拍桌子砸茶碗都不碍的,只是别叫太太吃亏才是! 陆文渊见状也反应极快,立刻抛下茶碗跳下炕来,追在姐姐身后,姐弟俩前后脚冲进了东书房。 谢氏远远的站在书房南窗前,身子和脸都朝着窗外,并不曾回头,肩膀却有些忍不住的一抽一抽,显然是在哭泣;陆廷轩坐在书桌边的圈椅上,脸色不大好看,左手还捧着右手,两手的颜色分明不一样。 陆清宁一把拽住像小老虎般呲牙咧嘴欲往上冲的陆文渊,强忍着气笑道:“爹爹的手受了伤?” “这是不小心碰到哪里了啊,会不会伤了骨头?要不要赶紧请郎中来瞧瞧?” 第一百七十八章 良家寡妇 陆廷轩何曾想到陆清宁会这么说,他以为这一对儿女冲进来是要护着谢氏,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指责他呢。 因此上在他们姐弟冲进来的一霎那他就想好了,若是女儿胆敢大声斥责他,他也绝不留情,立刻便叫这不懂事的孩子跪佛堂去;若谢氏欲替女儿求情,正好可以拿着接回于氏做交换。 可女儿这一开口,他立时有些惊讶。这孩子这是怎么了,难道长大了便不那么暴躁了? “爹爹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伤太重,疼得不行?”陆清宁忍气赔笑,“不如我陪着爹爹去同福街瞧瞧去,我那医馆旁边有个正骨堂,那位老先生做得一手好膏药,就算断了骨头,贴上几日也能好呢。” 这东书房里的书案本是乌木打造,乌木可是最硬的木头了,陆廷轩拿着手掌跟它硬碰,不是活该么,陆清宁心底很是幸灾乐祸,一时之间怒气也消了一半去。 陆廷轩闻言更是尴尬。 突然想到谢氏方才说,女儿才从禹州谢府回来,午时才到家,求他给她们娘儿们些颜面,先容她与儿子闺女好好吃顿晚饭,改日再议事也不迟,他立刻站起身来:“三娘和小六好好陪你娘用饭,爹爹还有事,改日再进来陪你们。” 说罢这话,就像有狗追他,三五步便冲了出去,直奔大门而去。陆文渊对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儿,这才慌忙跑到谢氏身边,伸出小手将他娘的手拉住:“娘别哭!” 谢氏也就从窗前回转了身子,抻出帕子来沾了沾眼角,笑着低头对他道:“娘没哭,娘站着这儿看花。被风眯了眼。” 之后娘儿仨一起用了晚饭,饭后陆文渊还欲多停留一会儿,谢氏却不许,陆清宁也替他将奶娘丫头们喊了进来带他回渊园,“回去后给六少爷洗洗脸换换衣裳,再送他去老太爷书房。” 打发走了陆文渊,小八小九也睡醒了,各自的奶娘来接了他们回东厢喂奶,这正房里便只剩下陆清宁陪着谢氏,娘儿俩先是相对着长长舒了口气。旋即都笑起来。 “我只是气恨你爹,就这么半天儿他都忍耐不住。还巴巴跑来求情。”谢氏颇有些为自己的眼窝子盛不住眼泪而尴尬,“你出门好几日,他都不知道,见到你都不问问你外祖家一切都好,哪有他这样做人的?” 陆清宁听了这话。知道之前并没猜错陆廷轩的来意,不免冷笑道:“我出门没出门。外祖家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干系,他不问倒好;只是他这么急切的来为于氏求情,可曾跟娘说了理由?” “对外头都说于氏是患病去庄子上静养的,可至关紧要的都知道于氏是犯了错;老爷想将她接回来,总得想个好理由才是,否则置咱们娘儿们的颜面于何处?难不成是她没错。反倒是咱们当初错了不成?” “之前又正好有二姑娘这一桩事摆在这儿,若没有,还能顺应顺应老爷的恳求,接于氏回来也没所谓,陆家又不是养不起她。” “可被二姑娘这么一闹。谁都知道于氏母女居心叵测了,于氏想回来。那不是在打娘的脸么!” 谢氏含了半口茶润了润嗓子,皱眉道:“理儿是你说的这个理儿没错,可你爹那个脾气,他哪里管别人怎么不高兴怎么不情愿,只要他自己个儿舒坦就好;若非得拗着他不答应,恐怕还得有场好闹。” “娘不用担心,”陆清宁笑道:“我看老爷最近很不爱往后院来,是不是因为宋姨娘和沁玉姨娘都是服侍他的老人了,雪芳姑娘又早早招了他厌烦?” “不如再给他买两个人进来吧,他得了新人,也就不再惦记于氏那个旧人了。”新人进了门,倒也避免不了往后的乱七八糟各种故事,可总比于氏好对付多了。 当然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谁叫谢氏一嫁进来就没整治清楚,惯出了陆廷轩这么一个臭毛病;好在谢氏已经不再在乎他的情分,还不如多给他添点人,一是省得他日日出去胡来,二也是用新人绊住他,能绊一日是一日了。 “也只能如此了,”谢氏无奈笑道:“你倒不愧是你爹爹的女儿,将他看得一清二楚呢。” 有些话,谢氏并没敢与陆清宁说的太清楚——方才在东书房里,陆廷轩便说了,若是不接于氏回来也使得,叫谢氏答应将他的一个相好儿接进家来给个名分,那相好儿的,是个良家女子,去年死了丈夫…… 如今女儿已经主动说要给陆廷轩纳新人了,谢氏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将他方才的话都斟酌着用词倒了个底儿掉。 陆清宁皱眉失笑。 这陆廷轩还真有一套!先是逛青楼,纳了雪芳,等知道这招儿不妥,便改去光顾小倌儿馆,又被老太爷打了一顿,如今就干脆去勾搭良家女子小寡妇了! 敢问这世上的女子有各种行当各种出身,还有他陆廷轩不曾见识过的没? “娘是正室太太,不可能放下身段陪小妾们玩闹;雪芳姑娘如今就是个摆设,权当不存在,等这小寡妇进了门,全靠宋姨娘和沁玉钳制她?干脆再买一个,好事成双。”陆清宁撺掇谢氏道。 若是过去,她手头上没有生意可以打理,她乐不得在家拿着陆廷轩的小妾通房出气玩儿,也当解闷了;现如今她哪有那般闲工夫,也只好多给陆廷轩准备几个新人,叫她们互相掐去了。 谢氏又恨又笑。恨的是,都怪她没给孩子们一个干干净净的家,要不然,自己这闺女才这么大,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玩意儿!而笑的是,闺女连这个都懂,过几年也不用怕到了婆家制不住夫君了…… 母女俩又窃窃私语了一阵子,天色已经浓黑了,陆清宁也便起身请辞。出了千叠园,想起之前说过,要去瞧瞧陆清妩,便带着水晶缓缓朝着清妩园走去。 夜风中,有青涩的草味儿,还有不知名的花香;陆清宁仰头看了看暗蓝的星空,心头叹息,若是陆家不这么杂乱无章的该多好? 陆清妩正在丫头们服侍下泡手呢,见她进来,慌忙就欲离开铜盆过来说话,陆清宁忙笑着按住她:“大姐姐日日绣花很伤手,还是泡好了再说也不迟,咱们姐妹还要那么多虚礼作甚。” 陆清妩却端了铜盆,告诉丫头们:“我和三姑娘去绣房说话儿,泡一壶茶送过来,就不用你们伺候了。” 姐妹俩一个用玫瑰花汁子泡手,一个依窗品茶,细声细语的说起话来,声音虽然轻细,话语中却是暗藏无数玄机。 “那个庄头冷三趸,倒是极其通透,想是大姐姐与石妈妈当初维护得好的缘故?”陆清宁轻笑道。 陆清妩眉目不惊,只管专心致志的按摩着手指,口中却道:“不过是个庄头,除了传几句话,还有什么大用?归了包堆还是于氏与咱们家二姑娘犯傻,什么招数都敢想都敢用。” “三妹妹又是怎么想到的,冷三趸是咱们的人?”陆清妩轻笑着抬头,“是石妈妈跟三妹妹说的吧。” 这话说的聪明,一句“咱们的人”,既是示好,又不藏私。 陆清宁点头轻声道:“那庄子可不是太太的陪嫁,而是陆家的产业呢。若于氏在庄子上不老实,或是身体不适,庄子上来送信,总该找二太太大奶奶才是,并不该找到石妈妈头上不是?” 陆清妩笑了片刻后,脸色刷的冷淡下来,还带着些许的仇恨:“我情知自己手段不够,最大的能耐也不过是收买个庄头罢了,又胆子小,不敢学人家用下作手段害命,根本奈何不得于氏母女。” “好在三妹妹回来的及时,正捉住她们蠢蠢欲动的手,恐怕经了这一出儿后,于氏再想回来更是难上加难,是不是也算天网恢恢,善恶终有报呢。” 话是这么说,她面上的神色却多少有些遗憾。还是陆清宁安慰她道:“有的时候,死的利索反而是一种解脱……” “谁说不是呢。”陆清妩拿着手巾擦净手,细细致致的涂了些花膏在手上,又轻轻揉捏着各个手指。 “不说往后只说眼下,恐怕于氏正在望眼欲穿的等着二姑娘传东西去呢,等来等去等不到人,却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还不知要熬出多少心血呢。” “我瞪大眼睛等着,等着她熬尽的那一日。”陆清妩的手指一时用力,听得见关节间清脆的咔咔声。 陆清宁笑着点头:“大姐姐这话说得好,既如此,不如明儿赶紧叫人给冷三趸传个话,这边府里的事儿,一点都不叫于氏知晓才好。” “若立刻便叫她知道二姑娘事败,至多是遗憾叹息几声,紧接着还不知要生出是多少新花样;若她全然不知情,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期望之后,一个不小心,人就会轰然病倒也说不准……” 细论起来,以前的陆清宁跟于氏并没有多大仇恨。可自打撕破脸将于氏送到庄子上去之后,两人间的仇恨已经是覆水难收了,若叫于氏回来,岂不是她陆清宁作茧自缚? “太太说,要抓紧给二姑娘议亲了。”临走时,陆清宁又告诉陆清妩这么一个消息。 陆清妩也顾不得两人已经快走到院门口了,惊讶的一把拉住妹子的胳膊,紧张的询问:“这又是为何?她镇日里叫太太操心,从没有消停时候,太太还管她这事儿作甚,叫她自生自灭去不是更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捅破窗纸 “大姐姐糊涂,”陆清宁轻笑:“在咱们这种人家,叫她自生自灭可是件容易事儿?她下边还有好几位姑娘呢不是?” 陆清妩默默垂下头。可不是怎么着?若将二姑娘的亲事搁置不管,三妹妹就不嫁人了么? “何况老爷去太太那里给于氏求情不成,反又求太太将四姑娘接回来呢,一旦有一日拒绝不掉,再叫包家表姑娘和二四两位凑在一处,三人成虎啊。”陆清宁回想起谢氏学说给她听的话,难免一阵咬牙切齿。 陆廷轩啊陆廷轩,一瞧接回于氏的要求不成,不但要将外头的相好小寡妇接进门来,还又加了条件!怪不得见她们姐弟进了屋,便鬼催着一样逃了! 陆清妩大惊。老爷这是要做什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难不成是见不得大房过些清净日子?可是、可是,唉,她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儿,哪里能说自己父亲的不是! “二姑娘要嫁人,四姑娘也不能常在家庵,总有一日要接她回来的,道理其实都差不多;二姑娘下面是我,我倒是不急,宁愿在家多耗上几年,可四姑娘下面还有五妹妹呢,二婶娘口上不说,心里还不知怎么想。”陆清宁叹气道。 真正讲究些的人家,女孩儿过了十岁就开始慢慢寻夫家的不在少数,甚至有的还在七八岁就已经定了,相比较起来,陆家还算晚的;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因为大房的乌七八糟影响另外几房不是? “大姐姐莫皱眉了,与其为这些生闷气,不如回去琢磨琢磨,我若跟二太太将冷三趸管着的那个庄子求来。送给你做陪嫁,你要不要?”陆清宁笑着抛下这句话,也不等陆清妩有所反应,立刻便出了清妩园的院门,一路往清宁园而去。 却不想才到自己那小院门口,就见看门的童妈妈小心迎了上来,低声道:“姑娘,包家表姑娘来了,等了您快一个时辰了,苏妈妈请她先回去。明日再来,她也不听。” 陆清宁皱眉笑道:“既如此。她是不见到我誓不罢休呢,没所谓,我去见见她。” 包明娟手里拿着陆清宁常摆在案头的一本书翻看着,听得有脚步声进来,欣喜地抬头:“三姐姐可回来了!” 陆清宁强忍心头不适。并不斥责她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笑着挑起眉梢:“表姑娘大驾光临有何赐教?若早些叫丫头过来通传一声。我留在房里等你多好,也省得叫你这么苦等候,难免失了我们陆家待客的礼仪了。” “三姐姐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么?”包明娟的杏眼中有点点泪光涌现:“我自打来了陆家,可是真心与各位姐妹交好的,无奈三姐姐……总是提醒我客居的身份,平白的叫妹妹满心自卑与哀伤。” “表姑娘此言差矣。”陆清宁冷笑:“无论是客居,还是主人。都得有合乎身份的规矩,只要规矩到了,谁敢嘲笑看低?表姑娘执意以为我是嘲讽你寄人篱下,殊不知我只是看不惯你处处插手我们家的私事呢!” 她不想跟包明娟兜圈子,索性明明白白说了;至于包明娟究竟是为何事而来。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滚蛋就是了! “三姐姐冤枉我。”包明娟哪里想得到陆清宁如此长驱直入。一时竟然无话可说,郁结了片刻方才委委屈屈又开了口。 “我冤枉你?你撺掇着我们家的二姑娘,一起借了嫡女的马车出入陆宅,替老太太四处攀交情搭关系,是我冤枉你?你将你们包家熟识的游医引荐给二姑娘,又叫他给二姑娘配制邪门左道的药丸子,是我冤枉你?”陆清宁冷笑道。 “不知表姑娘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没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以为你算计得好,二姑娘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替你保密,绝不与外人道,殊不知暗地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呢!” 包明娟激灵灵连打了好几个冷战,一时间连眼泪都被吓了回去。姑祖母不是说,陆三儿只占了个心狠手辣么,怎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知道,你们包家不甘心,从打将老太太送进陆家门那一日起,就打着报仇的心,毕竟当初若不是我们家老太爷贪财,你们包家就不会败,几十仓的粮食啊,若不是陆家吞了大半,怎么会不够还债?”陆清宁笑着放缓了语气。 “可这些年来,我们家老太爷过得就不煎熬么?他明知你姑祖母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可就因为他当年贪心害了包家,他便想,哪怕用二十年来还债,他也认了,是他欠你们包家,加倍还也是应当……” “谁知就是这份愧疚,倒被你姑祖母抓住了短处。老太爷一纵容她就是这么多年,她也便借着这份纵容,下手越来越狠,至今还无法停休。” “现如今你们包家的元气已然缓过来了,还越过越好了,我们陆家却越来越烂,却还是无法叫你姑祖母放下心结;既然你来了,我正好问问你,这个仇恨究竟还要延续多少年,延续多少代?” 包明娟的汗珠子啪啦啪啦往下掉,擦也擦不过来。她怎么不知道这些事?姑祖母从来不曾与她讲过,包家竟然是败在陆家老太爷手里的?姑祖母接她来陆家客居,原来是为了报仇? 她不过是包家的庶女而已啊,报仇这种大事,为何竟然落在她的肩膀上?包家的男儿都是干什么吃的?男子汉大丈夫,有能耐就使,有本事就用,弄得陆家家破人亡也算痛快,凭什么要叫几个女子搭上半辈子一辈子做这种事! “我、我不知道这个!我不知道三姐姐说的是什么!”包明娟越想越混乱,头也摆得如同拨浪鼓。 “我相信你不知道,你不过是个孩子呢。”陆清宁微笑,“可你今儿既然来了,你就替我将方才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老太太吧。” “她若说,只要包家人或陆家人一日没死绝,这仇恨就不休不止,好,那我就打起全部精神来陪她玩玩;若说她也不愿意将一辈子都交待在这个仇恨上,愿意平心静气的见见我,我也陪她。” “天色不早了,你回吧。”陆清宁不愿再多说什么,立刻便下了逐客令。 包明娟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去后,陆清宁打发掉欲来服侍她回内室洗漱的丫头们,端坐在书案前沉思起来。 这次去禹州,她专门去见了一次外祖父。 只因她一直都不曾想明白——包氏假公济私搬挪银钱接济娘家也罢了,还翻着花儿的残害陆家子孙,这种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呐;若老太爷果真什么都明白,为何要纵容包氏这么些年?! 难道老太爷的精明能干都是假的,在内宅与女人的事情上,根本便是个与陆廷轩差不多的糊涂蛋? 姑奶奶陆婷姝倒是曾经给她学说过,包氏老太太是如何进的陆家门。 可当时陆婷姝的话,不知是要回护自家人、还是不很知情的缘故,那些过程全都描述的轻描淡写,还说什么,当时的粮商全都知晓包家沾了官司,几十仓的粮食最终卖了个贱价,根本与老太爷无关。 那么,包氏这么些年的所作所为,难道只因为包氏的嫉妒之心么?既如此,这种人还留她作甚?她都想得明白的事儿,老太爷却还要百般回护,还找了无数的说辞说服姑奶奶,说什么是因为不想续娶,这根本说不通! 倒是外祖父的一席话点醒了她。且不论当时包家的粮食贱卖究竟是什么缘故,总之,陆家老太爷在这事情上有短处——当年的陆家还是皇商呢,吃人家的救命钱作甚?陆家缺那万把两银子么,包家少了这万把两,却败家了! 商人无情,只要不违法,什么钱都可以赚。所以,当年的老太爷自以为那份钱赚得问心无愧,否则他也绝不会伸手;可站在包家人的角度再看……对陆家有恨也就顺理成章了。 谢家老太爷最终告诉了陆清宁一句话:宁儿你记着,在商言商,莫谈情分;谢家经商百年,生意就是生意,情分就是情分,两者从来不相交。而你们陆家,总容易将两者混为一谈……要不当年怎么将皇商的肥差丢了呢? 陆清宁搞清楚了缘由,回来的路上便想着,不如哪天去添芳园见见包氏老太太,就算谈不拢,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可能今后的交锋也省些事;谁知今日包明娟就主动送上门来,倒是极好的一个传声筒。 而外祖父谢老太爷那一番话,更是金玉良言。那话乍一听来,好像是个人都懂得,可实际上做起来却难了,想必外祖父也是希望她将这话吃透了,如此才一生不愁。 “奶娘瞧着,那包家表姑娘跌跌撞撞的就走了,姑娘也没出书房送她,莫不是姑娘……把她给打了一顿?”苏妈妈一边服侍陆清宁洗头发,一边小心翼翼的询问。 陆清宁顶着一头泡沫笑嗔起来:“奶娘!难不成在您眼里,我就是那么一个混不吝么!” 第一百八十章 小狼崽子 这一日,是京城明郡王府的郡王妃寿辰。因王妃是齐霄与齐雷的亲姑母,齐云侯不可能不带着两个儿子去贺寿,因此一大早便将这兄弟俩叫到面前,先训诫了一顿,便叫两人回去更衣准备出发。 齐雷并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跟随着齐霄一同进了兄长的小院。两人谁都不许小厮跟着,一前一后钻进了书房,齐霄立刻回头喝道:“你不回去换衣裳,一路跟着我作甚!” 齐雷嬉皮笑脸道:“哥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避着我想作甚?” 齐霄无奈,只得商量他:“我也不瞒你,今儿正是个逃跑的好日子,我得赶紧去禹州,你就莫跟着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带着我?”齐雷气鼓鼓的不答应。 “若一下子跑了两个,你当父亲能善罢甘休?”齐霄恨恨的敲了敲兄弟扬起的脑袋:“你在家替我抵挡父亲吧,我去禹州将上次仓皇中没来得及交代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立刻就回来,也就是六七日……十来日的事儿。” 齐雷无奈,只得答应。待父子三人到了明郡王府,他却一把将白鹤鸣拉到一边偷偷道:“我哥要趁着今日逃回禹州去呢。” 白鹤鸣冷笑:“只是他要逃,你就不跟着?为何还要偷偷告诉我,是又想叫我跟着你们一起胡闹么?” 齐雷赔笑道:“这怎么可能么,六表哥英明神武,怎么会跟着我哥那种人胡闹去;我是说,今儿是姑母的寿辰,我哥他选的日子不大好,等寿宴散了。他人不见了,姑丈姑母脸上都不好看不是?” 白鹤鸣继续冷笑:“谁面上好看不好看,都与我无关。我本来也要寿宴之后就走的,既然齐霄表哥选了今日,我还得再等一日,我还嫌他耽误了我的工夫呢。” 这个家,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呆,可若是齐霄真跑了,他也同一天离去,几个兄长必得在父亲跟前又告上他一状;他虽不在乎。却也不能叫几个兄长得了意! 白鹤鸣出生的时候,明郡王妃已经是三十四岁高龄。险些没要了他母亲一条命。因此上明郡王对他甚是不喜,外加明郡王妃身体虚弱,病榻上一缠绵就是一年多,白鹤鸣是老王妃带大的,与父母全无感情。 待他六岁那年。老王妃仙去了,明郡王妃也想将他接回身边抚养。却被明郡王一句话就给打发到了外院;上面五个兄长,一二四五全是两位侧妃生的,只有三哥是他的同胞,因先天不足,身体又不好,他受过的欺负和慢待可不要太多!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六表哥你才是姑母亲生的。三表哥身子又不好,你为何总要给别人腾地方?难不成别人袭了王位你才高兴?”齐雷甚是不解。 父亲齐云侯可不止一次说过,六表哥不懂事。三表哥身体不好,几乎失了袭爵的可能,六表哥这么不争气。哪里对得起姑母拼着命也要生下他的苦心!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白鹤鸣呵斥齐雷道,其实齐雷比他不过小几个月而已。“你若真是想将齐霄拦住,不如赶紧去找舅父,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用?” 齐雷摸了摸脑袋,临出门前齐霄的敲打还有些疼,这又被六表哥敲了两下,还真是雪上加霜啊。 其实他哪里是想劝说白鹤鸣阻拦齐霄,他不过是想多找几个伴儿,一起逃了策马江湖去……反正他哥哥已经是世子了,没他什么事,他最爱的就是吃喝玩乐,可那种事只有他一个人也太没趣了不是? 方可谦很无趣,虽然日日跟他们在一处,哥哥的大计不参与,他们另外几个的玩耍也不参与,根本不是个好玩伴;江南省布政司副使冯庸的儿子冯瑾瑜,禹州刑厅通判程晏的儿子程历川,倒跟他是同好…… 他这么想着,便锲而不舍的缠磨着,“六表哥你哪天走啊,带着我成不成?” “不成,”白鹤鸣极其利落的便将他回绝了:“你当齐霄今儿丢了之后,你还能在几天之后再跑?舅父不找根铁链子拴上你都是好的。” 这话正中齐雷的心,他可不就是怕这个!垂着头转了转眼珠儿,他立刻笑道:“那我若是今儿将我哥拦在家里呢?那么被绑的一定是他,我就能等风声不紧了再跑对不对?” “我没这么说过,你要是一定这么想,那是你自己个儿的事儿。”白鹤鸣哈哈笑起来,不想这笑声引起了不远处齐霄的注意,迈着大步就往他们俩跟前走来。 “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齐霄有些狐疑的问道。 齐雷一脸尴尬道:“六表哥笑话我,骑术一直没进步,却还总想跟他比试,笑我自不量力……” 也是同一时间,天颖府陆家,包氏老太太的添芳园。老太太最近调理得上心,外加春天天气好,既不像冬日里要拢火盆,又不像夏日要用冰,于养生治病很是有好处,脸上肝火旺盛导致的红晕也日渐淡了下去,人也精神多了。 将喝罢药的空碗放回桌上,叫丫头收走,老太太便低声呼唤齐妈妈过来说话。 “那天明娟过来跟我说的那番话,我寻思了好几日,你说……三丫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她真的只是为了包家败家的缘故,才这般报复?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三丫头为何就如此肯定? 再说了,就算她自己都弄不清缘故,三丫头也还是太精了些;难不成老太爷什么都跟那孩子说了?他不嫌当初吞了包家的银子是丑事了? 齐妈妈是有些城府,也足够心狠手辣,可叫她帮着老太太分析缘由,水平还差着一大截子呢;闻言不由摇头道:“老奴也不知道……” “三姑娘莫不是见撕破脸这么久了都不顶事,想跟您用缓兵之计,硬的不成来软的?” 老太太摇头:“哪有这么干的,谁不是软的不行才来硬的?老太爷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容忍劝说了我这么些年都没大用,方才剥夺了我的管家权又下了禁足令。” 老太太有些害怕。 她年幼时见过黄河决口,那一年,雨下个不停,河水越涨越高,半个多月后终于冲破了堤坝……包家也正是那一年囤的粮足够多,方才趁机发了大财。 而她,陈年累月做下的事情,就像那越涨越高的河水,被夺了管家权又被下了禁足令,也许只是决口的第一步。这种事情,就跟抢险救灾一样,若是封堵及时,还不会泛滥成灾,若不堵反疏,淹一个全军覆没是必然的。 “老奴倒觉得您多虑了,”齐妈妈低声道:“毕竟老太爷与您这么多年的情分摆在这里,禁足令也早解了不是?再说了,您还有四老爷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吐出口中含了好久的梅子核,话语声虽低,却沉沉的、带着毋庸置疑的口吻:“若没有情分,没有老四,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 “老太太!”齐妈妈低呼:“您的身子才好了这么几日,切莫胡思乱想才是!” “是我胡思乱想么?”老太太苦笑道:“一样的药方子,过去也一直用着,为何反而是明培那孩子叫郎中送来的更管用些?” “再瞧瞧这蜜渍梅子,过去这有核的可敢往我这里送?” 齐妈妈手里本来端着个小漆盒,里面是茶渣和老太太才吐出来的梅子核,正想端去叫丫头们倒了洗干净,哗啦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满地的狼狈,“您说过去的药里有毒?” “怎么会有毒?有毒我还能活着么?只是药效没了罢!”老太太皱眉道:“快叫瑞雪进来,将这地收拾了,我就看不得你们这般冒冒失失的模样!” 齐妈妈讪讪的叫进瑞雪来帮忙,收拾了茶叶渣子又擦了两遍地,这才叫瑞雪退出去。齐妈妈的膝盖有毛病,稍微在地上多蹲了会儿便觉得酸疼,再想到老太太方才说的那些话,不由悲从中来,泪珠子刷刷的往下滚。 老太太恨其不争,拍着腿低声骂道:“快把你那眼泪擦了去!我还死不了呢!” 心中却是无限的悲凉——身边得用的人也太少了些,四媳妇又是个笨蛋,那些事究竟该跟谁商量?侄媳妇倒是个机灵的,可鞭长莫及不说,前些天还因为陆家得罪了总督大人,怕是不愿再管她的事了! 她究竟是为了谁?她不是为了包家么?可包家又为她做了什么! 要么……给老太爷写个罪己状,恳求去庄子上静养罢!自打三丫头差点淹死在池塘里,大媳妇跪了佛堂,这家里的人全都变了,想必早就都不耐烦忍耐她了,待到得了老太爷发话,立刻抱团儿反扑了! 她若再坚持下去,必不得善终啊! “三姑娘不是请明娟姑娘给您捎话儿,要见见您?不如您见了她再决定也不迟啊。”齐妈妈犹犹豫豫的提议道。 “她有那闲工夫见我?不过是借着明娟的口跟我示威罢了!”老太太冷笑,“小狼崽子断奶了,每次再张嘴都是要吃肉的,我若同意了见她,那就是我示了弱,她还不得趁机啃我几口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调戏秀才 陆清宁大清早就陪着姑奶奶陆婷姝出去了——禹州谢家来人了,来给姑奶奶的银楼送宝石。虽说来者不过是个管事,这却是陆谢两家在宝石生意上的第一次合作,因此上姑侄两人便亲自出面,欲将那位管事请到陆氏茶庄见面。 因春茶要做第一次采摘了,朱天黎并不在,陆氏茶庄里只有小伙计招呼她们;陆清宁请小伙计在二进院里开了个雅室,又唤人送来热水洗了茶具,便将人打发了,这茶室里便只剩下她们姑侄与梅妈妈、小丫头水晶。 “说是凌晨就从禹州出发,可到了咱们天颖,怕也得是再等一个时辰。”陆清宁怕陆婷姝坐着干等没意思,便笑着提议:“不如咱们喝两盅茶,再去外头逛逛消磨时间?” 陆婷姝只笑不说话,陆清宁便知道姑母答应了,就招呼梅妈妈和水晶一起坐下喝茶:“又不是在家,也没有外人,咱们不讲那么多规矩,待会儿逛街可没有这么好的茶喝。” 不想几人才喝了也就半盏茶,陆家就有人寻了来,说是家中有事,要请姑奶奶赶紧回去。陆婷姝见那来人面上带笑,知道并不是坏事,无奈问了又问,那管事娘子始终不说究竟是什么事。 “那我究竟是走还是留?嫂子你总得叫我思量思量哪一头儿更需要我不是?”陆婷姝微嗔道,“我和三姑娘约了人在这里见面,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呢。” 陆清宁见那管事娘子频频给她使眼色,似乎是在求她劝说姑奶奶,便笑吟吟说道:“不如这样,三娘留在这里等谢家来人,姑母就回家去办另外一件事。如此也算是两不耽误。” 陆婷姝无奈站起身来,“也只好如此了。可你待会儿见了你外祖父家来人,先要招待好他,还要押着贵重物品回家去,就叫梅妈妈也留下吧,要不然我不放心。” 陆清宁见梅妈妈亦无异议,便笑着点头应了,几人一同离开雅室,将陆婷姝送上了回家的马车;再转回室内坐下,她便轻笑着问道:“妈妈您说。是不是有人来跟咱们家姑奶奶提亲呀?” 梅妈妈又笑又皱眉:“若说有人提亲,真是件好事儿。姑奶奶才二十几岁,孤身一人到老,终不是长久之计;可这两年上门的也不少了,她却总说不想再嫁,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叫她满意。愿意抛开过往,重为人妇呢。” “姑奶奶最近并无交际。只是隔三差五来打理打理那个要开张的银楼罢了,不是也不曾认识什么人?”陆清宁笑着回忆,“若是早就对姑奶奶神交已久的人就好了。” 梅妈妈微微一琢磨,眼睛便有些发亮:“三姑娘是说那位总督大人?” 陆清宁掩口轻笑:“我也是猜的,无奈前几日试探着问了姑奶奶几次,她都用别的话遮掩过去了,我怕再接着问会问恼了。赶紧换了话题……” 姑奶奶与那位肖总督一定早就认识,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也不会一听别人提起,就迅速顾左右而言他;可无论如何这也是人家自己的私事不是? 陆清宁又是个做侄女的,哪能天天抱着推姑奶奶进一步的心。眼下这年代又不比现代,若叫姑奶奶以为陆家人都不愿养她。岂不是弄巧成拙。 “咱们也别干坐着等了,这茶庄周围也有不少大小铺子,出去逛上一逛,时候儿也就过得快了。”陆清宁说罢这话,便带着梅妈妈和水晶出了茶室,直奔茶庄的大门外走去,不想还不等出门,便险些与一个人撞上。 抬眸瞧了瞧那人,陆清宁只觉得他眼熟,再看他身上的秀才打扮,立刻想起来这人是谁:“您是高家村的蒋先生?” 来者正是高家村的秀才蒋子瑜,当初斥责陆清宁满身铜臭的那个;蒋子瑜也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陆三姑娘,忙退后两步施礼道:“正是在下,陆三姑娘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自打那次被陆三姑娘痛斥了一顿,蒋子瑜对陆家的砖茶作坊如畏虎狼,就算是日常散步,也离着作坊远远的,谁知今日却又一次面对面碰上了,怎么不叫蒋子瑜心中打鼓。 可是礼数总不能失不是?施了礼后,蒋子瑜心中极为忐忑,他几乎都想得到陆三姑娘会如何讲他——你不是最清高么,如今为何也要为银钱奔波? 蒋家也有茶树,这蒋子瑜绝不是来买茶的。陆清宁这么想罢,忙笑着回了礼,“蒋先生所为何来?可是与朱老爷子约好了的?他不在呢。” 蒋子瑜知道自己想多了,陆三姑娘还不知道他的来意,怎么会调侃他……不免胀红了脸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不敢耽误姑娘,姑娘还请自便吧。” 陆清宁微微皱眉——这家伙怎么不懂好赖?朱天黎不在,她好意问他一句,若能帮得上他些忙也就帮了,他却不领情! 她便回头问茶庄里的几个伙计:“朱爷爷出去之前,可有什么事交代你们几个的,比如说蒋先生要来,叫你们替他招待,或是哪位客商要来预定春茶,人来了之后便叫你们去寻他?” 见几个伙计皆摇头,蒋子瑜的面上不由露出焦急神色。 好看的txt电子书 盛世荣华txt第45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十来年前,他家老父拿出积攒了多年的银钱买了小半片山地,那山地上种了有四百多棵的茶树,为此还雇用了两个炒制青茶的老师傅;可是今年,村子里的年轻妇人女子几乎全被陆家的砖茶作坊雇佣去了,他家竟然寻不到采茶的短工! 难不成就等着那鲜嫩的春茶在树上长成老叶子!看着自家老父在家焦急得满嘴起燎泡,蒋子瑜将心一横,叫管家套上骡车便一路寻到城里的陆氏茶庄。hubaoer 他早知道有位朱老爷子替陆家打理着茶叶这一块的产业,不管用什么办法,或是说服陆家借他几个人手,或是陆家干脆收了他家的春茶,也比坐以待毙强多了不是? 蒋子瑜焦灼之下,也就顾不得许多了,简短的对陆清宁说了他的为难之处;陆清宁听罢,便笑着请他进去详谈:“蒋先生稍安勿躁,在我看来,这不算什么大事,虽然朱老爷子不在,我帮蒋先生想些办法也就是了。” 蒋子瑜不免有些愧疚,更是觉得自己之前不该那般想她,将她想成个牙尖嘴利时刻不饶人的;于是一路往雅室里走,一路连声道谢。 “蒋先生虽然只是第二次见我,却也该知道我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那些谢来谢去的话就莫要再说了。”陆清宁真心不喜欢这种客套,说是要帮他想些办法,也不过是因为陆家是茶商,蒋家也种茶,恰巧能做个援手罢了。 梅妈妈一直旁观,并不曾因为三姑娘与个陌生男子来言去语便上前阻止。三姑娘既然已经开始做生意了,今后这种事儿多着呢,拦还拦得住?只要三姑娘心里有数,交往间掌控得体便成了。 如今见三姑娘并不曾将这蒋先生领到后院去,而是选了店堂旁侧的开放式雅室,与店堂间仅仅隔着雕花落地罩,梅妈妈微微笑了笑,便拉着水晶跟在二人身后一同跟了进去。 水晶很不喜欢蒋子瑜。上次姑娘叫她给这穷酸传话,这穷酸斥责她也就罢了,竟然还连姑娘都捎带上了,今儿竟然还好意思求上门来!因此听姑娘吩咐她上茶来,她很不情愿的撅着嘴,半晌不爱动弹。 蒋子瑜见状坐也不是,不坐还不是?……却听陆清宁沉声呵斥了小丫头一声,那小丫头白了他一眼就去端茶具,慌乱间,他险些就撞在了身边的八仙桌上。 “蒋先生小心些!”陆清宁笑着提醒。 “我见蒋先生有些魂不守舍,必是为自家那些春茶着急呢,咱们也就不兜圈子了,请蒋先生直说,您是欲从我家借些采茶人去,还是打算就将那春茶嫩芽直接卖给我家?” 蒋子瑜一路上没少想这些事儿,想着若是陆家的人实在不好借,就将茶直接卖给陆家也就是了,如今听陆清宁问起来,不免就带了些许期待:“陆三姑娘若能借给在下一些人当然更好……“ “不瞒陆三姑娘说,我家早几年就雇了两个炒茶师傅,若是茶叶采摘及时,他们也有得活儿做;若是直接卖嫩芽,这两个师傅没了活计,恐怕我家也留不住他们了。” “他们炒茶的手艺如何?”陆清宁笑问道:“会比我们家那些师傅炒得还好么?” 蒋子瑜欣慰的笑道:“若不是两位师傅手艺好,在下也就不急了……直接跟陆三姑娘谈卖青芽岂不是更省心些。” “那蒋先生不如将茶山和师傅一起卖给我们家就是了。”陆清宁出人意料的来了这么一句,眼见着蒋秀才的脸色就变成了青中透红。 “陆三姑娘此言差矣!”蒋子瑜刷的一声打椅子上站起,难掩脸上愤怒:“那两位师傅可是自由身,蒋某如何能随意摆布他们的去向!再者说,那茶山可是家父多年的心血所在,蒋某岂能做这种败家子!” 陆清宁强忍着笑——她只是“调戏”下这迂腐秀才罢了,却也不曾想到这家伙反应如此激烈!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来辞行 答应借给蒋子瑜十个采茶女,又将他送走后,禹州谢家派来的陈管事也到了。 陆清宁带着梅妈妈和水晶一同上阵,将各色宝石清点了两遍,给陈管事写了张收条,收条上附宝石清单,小心翼翼吹干了墨,方才折叠好交给他。 梅妈妈身上早就带着银票,此时也便取将出来,双手捧着递上,并笑请陈管事也给她写个收条,附在另一张清单下面。 谢家来的这位陈管事年不过三十,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见表姑娘与陆家下人做事皆如此有条不紊,不免一脸赞赏中带着一丝遗憾——表姑娘小小年纪便如此能干,若是个少爷就好了。 办好正事,陆清宁又叫水晶去马车上将谢氏早备好的一些礼物提来,并三封书信交给陈管事,“信件与礼物上都写着给谁的呢,我也不一一说明了,还请陈管事受累,替我们带回去。” 若不曾记错日子,二舅父和四表哥后日就该走了,早商量好的香料作坊一事,却还不曾进行呢;可陆清宁明白,这种事不能催问,也许四表哥已经交代好,等他走了,会有专人来寻她详谈也说不准。 陈管事打发身边的两个小厮将礼物收好,又将那三封信件纳入怀中,转头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陆清宁:“这是四少爷叫小的交给表姑娘的信。” “表姑娘回去看完了,琢磨好下一步的动作,打发可信之人去禹州寻小的也好,或者给小的传个话也罢,小的再带着那几个制香师傅过来见表姑娘。” 陆清宁轻笑着点头应了,暗笑表哥安排的还挺好,这位陈管事做事踏实又爽利。留下这么个人指点协助她,香料铺子不出多久也能建起来了。 姑奶奶并不曾等到陈管事便又回家去了,可里面留下了梅妈妈,外面还留下了薛嫂子的男人薛双喜呢,如今正事办完,也该将薛双喜喊进来见见陈管事,往后的事情就叫这两人交涉也罢。 陆清宁便唤水晶道:“你去外头将薛总管请进来。” 薛双喜是姑奶奶的陪房,姑奶奶名下的所有产业都由他总管。被水晶唤进来后,薛双喜忙上前与陈管事互相见礼,寒暄之后。陆清宁便笑道:“那就请薛总管好好陪陪陈管事,我先告辞了。” 薛双喜还好。陈管事却是一脸惊讶,慌忙出言阻拦:“表姑娘,宝石贵重,还是小的与薛总管将您护送回去罢。” 陆清宁笑着摆手:“我的马车上又没贴着标签,谁知道我车上有宝石?梅妈妈和水晶又都是会武艺的。陈管事只管放心。” 几人便分作了两拨,陆清宁这一行上了马车。也不张罗逛街了,直奔陆家驶去。眼见着陆家所在的街巷就在不远处,陆清宁也不免轻吁了口气——宝石不过是两小匣子,却价值不菲呢,若是路上出点小插曲,即便应付得来,也不够闹心的不是? 却不想她这念头还没从脑子里退去。马车前面便横刺冲出来两个男子,只惊得车夫慌忙勒缰绳;驾辕马扬蹄恢恢叫了几声,却终是不曾避开,还是将其中一人重重的撞倒在地。 碰瓷儿的?梅妈妈皱眉说了这几个字,又嘱咐陆清宁呆在车上别动。撩开轿帘便跳下车;另外的一个没被撞倒的男子已经逼上前来,伸手就要拉梅妈妈的衣袖。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唠叨着,不外乎是说什么富人欺负穷人罢了…… “这两人我认识。”水晶红着脸道:“他们住的离我家不远,也是军户,早几年便做了无赖上街讹诈钱财,见到好些的马车便往上撞。” “姑娘您在车上坐着,奴婢下去揭穿他们!”水晶说罢这话也不等陆清宁答应,就学梅妈妈一样跳下马车:“周大周二!” 正要抓梅妈妈衣袖的是周二,听得有个脆嫩的小姑娘声音唤他,忙停了手看过来,看了好几眼终于认出是水晶,不免嘿嘿笑了几声:“原来是蔡家三丫头?几个月没见到你,你这丫头竟然飞上枝头做了金凤凰了?你这一身打扮,也值不少银子吧?” 水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管我呢,我只跟你讲,你们兄弟是做什么营生的,我心里有数,你还是赶紧将你哥哥扶起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莫挡我们姑娘的路!” 周二立刻抛下梅妈妈,往水晶跟前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我们是做什么营生的?是碰瓷儿还是拐卖女子?” 旋即又黑了脸,咬牙切齿道:“小丫头片子,还敢管老子的事!你信不信我立刻绑了你卖给人牙子去?哦,我倒忘了,你们车上还有个姑娘呢,我瞧瞧这姑娘漂亮不漂亮啊……” 话音没落,周二的脏手已经朝轿帘伸过去。就听梅妈妈暴叱一声,人已经旋风般闪了过来,以手为刀朝着他的腕骨就剁了下来。 周二哎呦一声,立刻如同杀猪般痛嚎起来,人也抱着手腕跪倒在了地上。 “你个老妖婆!”周二忍痛怒骂:“大哥你还在地上躺着装死不成,还不来帮我打死这个老妖婆!” 周大还真是躺在地上装死呢,闻言也顾不得许多了,一骨碌便打地上爬起来,朝着梅妈妈飞奔过来——周家虽是军户,可无奈周大周二的爹死得早,这哥儿俩并不曾习过武艺,招摇撞骗好几年,靠得也不过是一副无赖劲头。 就是这种人,他哪里打得过梅妈妈,只一个照面,便被她一脚踹出了一丈远;踹罢周大,她又过来提起周二的脖领子,一把扔了出去,就见那兄弟俩立刻滚作一团,呼痛的声音此起彼伏。 梅妈妈转过头来,迅速挽了水晶的手朝车上跳,又高声嘱咐车夫:“咱们走!” “遇上这种无赖,尽量少用话语纠缠,将他们打躺下,扭身就跑为上策。”梅妈妈笑着坐回车里,又将轿帘掖了掖,“他们就算想追,哪有那个力气!” 水晶心悦诚服的红着脸点头,说我这次知晓了,心头却不免暗道好险——还好家里的父兄都是会武艺的,倒不至于被周家兄弟找上门去欺负。过去也有邻居管这兄弟俩的闲事,结果可没好儿…… 没片刻,马车辚辚驶进巷子,缓缓停在了陆宅门口。梅妈妈机警,先跳下车往巷子前后看了看,并不曾瞧见周家两兄弟追来的身影,这才笑着叫车夫将车赶进门,又嘱咐看门的:“我们路上遇上两个碰瓷儿的,若他们追来,只管叫人打走。” 看门的几个老的小的皆大笑:“梅妈妈擎好儿吧,我们这两天手正痒痒呢!” 三姑娘的打赏可是最丰厚不过了,谁能不尽心? 谁知这笑声还不曾落,小巷里已经响起了大呼小叫的声音,似乎是周家兄弟追来了?梅妈妈皱眉暗道不好,早知道如此,方才就该再下些狠手才是!这么想着,随手便抄起门槛边的门闩,两步迈出了大门。 梅妈妈的听力本就比常人好,因此直到她提着门闩出门后,守门的几个老的少的方才听到外面的呼喊声;一时之间,提板凳的提板凳,拎棍棒的拎棍棒,活像要打群架的模样。 陆清宁此时已经下了马车,见众人蜂拥到门外去了,也知道定是周氏兄弟追来了。 若现在将人喊回来,再紧闭大门,那种人渣也许就会赖在外头不走了吧?既如此,她干脆也不要阻止了,叫两个力气大的小厮将人捆了送去衙门最省心! 如此想罢,她也慌忙带着水晶往门外走去,谁知出了门她就傻了眼…… 梅妈妈和几个看门的手里都拎着家伙不假,可那周氏兄弟……离着大门这里还有些距离呢,为何都哎呦哎呦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儿? 再看周氏兄弟旁边,立着个比水晶个头儿还要矮的小厮,正在下脚踢那两人,脚尖拨来拨去的,比玩耍还要轻松;小厮右手旁,有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马上坐着那个黑炭一般的人儿,不是白鹤鸣又是哪个?! “你怎么来了?”陆清宁轻笑着提起裙子跑了过去,仰头笑问。 “我若是不来,这两个无赖还不得砸破你家门啊?”白鹤鸣利落的翻身下马,黝黑的笑脸上毫不做作的绽放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六爷以为我们家没人了?”陆清宁笑着指了指梅妈妈那一群人,表示决不能任由无赖上门欺辱,这才略带厌恶的掏出一把碎银子抛给周氏兄弟:“怎么,还想赖着不走,等着吃大餐呢?再不走就送你们吃牢饭了!” 周氏兄弟的身上,都是白鹤鸣用马鞭抽出来的血痕,外加那小厮一脚比一脚踢得狠,痛是真心的,可他们却不想吃牢饭;何况这户人家……他们兄弟还真是惹不起,闻言立刻连滚带爬捡起一地碎银,仓皇抱头鼠窜。 “六爷这是?”陆清宁得了清净,又重新问起方才的话。 白鹤鸣也不扭捏,伸手便打怀中掏出封信递给她:“谢老四给我的信,我看完就来了。” 陆清宁忙接过那封信,也没去在意这封信究竟是谁给谁的、她到底该不该看,展开信纸便一目十行看起来,看罢之后很是惊讶的抬头:“我二舅父答应带你出海了?你家里可同意否?” 白鹤鸣嗤笑一声:“他们管得着我么?” 随即又红了脸:“我、我后日就要走了,我来、我来跟你辞个行……” 第一百八十三章 自由恋爱 陆清宁回头看了看大门处的一众人,再转身回来便有些犹豫。这么多下人瞧着呢,她是该请白鹤鸣进府到大书房一叙,还是该找家最好的酒楼给他送行? 梅妈妈是认识白鹤鸣的,见状忙打发看门的众人回去各就各位,又叫水晶回马车上看好宝石,这才朝着两人这边走过来,低声道:“三姑娘,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不如请这位公子到客座坐下喝杯茶吧?” 陆清宁便抬头看向白鹤鸣,等他表态。 白鹤鸣自打说出我是专程来与你辞行的,一张黑脸膛早就红的发紫了,见陆清宁毫无寻常小女儿家的羞态,他反而觉得心底无尽欣喜——这样的小丫头多好,一点都不做作! 如今见陆清宁等他说话,他看了看陆府大门,不由摇头道:“我又不认识你家别人,还是不去了吧?”他根本没带什么礼物,怎么好上门? 不等陆清宁答话,他便招手喊那个小厮:“铁锤你过来!” 待那小厮嘎嘣脆的应了声,颠颠儿跑了过来,白鹤鸣便将他推到陆清宁跟前:“我后日出海,他太小,没法带他,正愁无法安置呢,想起谢老四说你有个七岁的弟弟,这段日子就叫铁锤跟着你弟弟吧。” 陆清宁哑然失笑。若她没有自作多情,他这是变着法子的给她送帮手呢?可、可她与他之间……可能么? 梅妈妈却在她身边轻轻捅了捅她后腰,分明是叫她收下这小厮。她便笑着点头应了,又问白鹤鸣:“你真的不愿意进去喝杯茶?那我也不请你去门房那种地方了,你只在这里等我吧,我回去交代两句话,就出来寻你。” 白鹤鸣又笑着绽放了一次白牙。目送着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大门后,这才低头嘱咐铁锤:“你在陆家可得听话,这陆三姑娘也是会武艺的,万一你惹恼了她,招她揍你一顿,我可救不了你。” 铁锤学他呲牙一笑,可惜牙虽白,却没有白鹤鸣的那般整齐,“小的知道,六爷这是没有侍女。若是有,怕也随小的一起送给陆家了罢!” “六爷……你真的不要小的了吗?小的都九岁了。怎么就不能出海呢?六爷要是非得想送陆家六少爷一个会武艺的小厮,将铜锤送给他不就好了?铜锤比小的身手还好呢!”铁锤说到这里,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 白鹤鸣不免低喝:“又哭,又哭,你还像是爷的小厮么!我倒是想送铜锤。可他哪有你这小子机灵?他连字儿都不会写,怎么给陆家六少爷当书童?怎么给爷传信?” 铁锤想起六爷来路上给他交代的话。立刻破涕为笑:“小的知道了,六爷哪里是非得送陆六少一个小厮啊,六爷是想自己给自己寻媳妇呢,小的若能帮成六爷,那也是大功一件!” 白鹤鸣不禁又红了脸,却还是低喝道:“夸你胖你就喘,你比谁都机灵?在陆家的时日。你给我好好管住自己的嘴,该帮忙的时候决不能退缩,话却不许多!” “至于你姐姐的事儿,你放心,我已经交代老吴了。他今晚就将她从王府偷偷领出来,再叫人偷偷送到我在禹州的庄子上。跟着老吴媳妇一起过日子,绝亏待不了她。” 明郡王府每年都要采买些五六岁的小丫头,调教些时日之后,按着特长再分派活计,学曲习舞者有之,做粗使丫头的亦有之。 若铁锤的姐姐只能做个丫头也就罢了,偏那孩子又是个长袖善舞的,叫她一半年后以色事人去,铁锤能忍,他白鹤鸣也不能忍——谁都不知道那丫头是铁锤的姐姐不假,可谁叫他知道? 纵观这些年跟着他的下人,哪怕只是个小厮,他也绝不会叫这人有一点后顾之忧。有了后顾之忧,如何踏踏实实给他白鹤鸣办差? 更别论这铁锤是他送给陆家小丫头的!心里装着大石头,怎么给陆家小丫头做事? 左右谁都不知道那个叫采茜的舞姬是铁锤的姐姐,就算知道人丢了,也寻不到他白鹤鸣头上;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差人给她做个新户籍,禹州那庄子又是他偷偷置下的私产,她只管在庄子上做活计,跟逃奴更是扯不上干系了。 铁锤听得姐姐有望逃离王府的舞姬班子,眼泪又要夺眶而出,想起六爷才叫他不许动辄流眼泪,仰脸忍了又忍,正巧瞧见陆家的大门里走出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身边还带着个短褐打扮的小厮。 “这人是谁?”铁锤很是机警,虽然身材小小,还是迅速站到了白鹤鸣身前,一副豁出性命保护主子的模样。 白鹤鸣失笑之余不免叹气——他有那么弱么,还要一个孩子保护他? 他已经将铁锤留给陆清宁了,这小子却还拿他当主子,这也就罢了;这小子眼神又不好,陆家小丫头不过是换个装扮,就认不出来了,他现在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将这小子留下究竟是对是错? 这么想罢,他不由拍了拍铁锤的头顶:“大惊小怪!那不就是方才的三姑娘么?只换了男装你就不认得她了,还不快去领罪!” 陆清宁虽然离这主仆俩还远着,却将他们的话语听了个一清二楚,笑着紧走了几步,将上前欲请罪的铁锤拦住,人却是笑着对白鹤鸣道:“六爷既然已经发了话,将这小厮留给我六弟,是不是就任我们姐弟处置了?” 见白鹤鸣傻傻的点头,她不免忍笑道:“铁锤不过是没认出我来,多大点儿事儿呢?往后熟了也就好了不是。” “我本以为六爷是个不拘小节的,谁想今儿才知走了眼,原来六爷的规矩也这么大……” 不等白鹤鸣辩解什么,她便指了指巷子外面,“不远处有家酒楼,做得极好的清蒸鱼,我陪着六爷一路步行过去可好?” 这是要给他践行?白鹤鸣本被她说得又是惭愧又是懊恼,听她话头一转,立刻便是满心欢喜,忙将手中缰绳往铁锤手里塞。 塞到一半又想起陆清宁方才的话,说铁锤已经送给她了,由不得他再随意使唤,尴尬立刻布满面孔,那缰绳也立刻就收了回来。 “铁锤,给六爷牵马。”陆清宁见状便笑着吩咐,听那小厮利落应声,脸上笑容不由更盛。 方才回后宅的一路上,梅妈妈在她耳边可没少念叨,先是说这人平日里根本就是个桀骜不驯、莽撞无礼的,到她面前反而变了副模样……之后便话里有话告诉她,有些机会、不努力便会错过……叫她好好珍惜。 如今就着梅妈妈那些话,再仔细回想起有数的几次相见,还果真如此呢!不管他对着别人是什么样子,在她面前,他可真是个极好的人,又很是听她的话;难道梅妈妈的意思,是叫她…… 陆清宁想着这些,脚步也不免犹豫起来——她根本不懂男女之情,因此她对身边这家伙的各种作为,也根本毫无判断能力;难道只听梅妈妈夸了他这么几句,便要舍身试上一试? 可她最怕的就是两面三刀那种人了。 万一白鹤鸣就是那种人,看起来待她极好,内里其实却是个活阎王呢?再或者他那所谓的自由根本就是假的,实则全要靠他父母做主,她又该如何? 不过……他应该不会骗她吧,骗了她,他又有什么好处?何况就他这幅模样这幅心眼儿,还想骗她陆清宁,至少要再修行十年八年吧…… 陆清宁这么一想,只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块哗啦就碎了,眼前也豁然一片开朗,就像春天的碧绿原野,有大片大片的野花绽放。 梅妈妈说的没错儿,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便错过了;更别论她如今在陆家的处境,也许一个不小心就会步谢氏与陆婷姝的后尘,或是被家族拎去联姻,或是稀里糊涂间便被胡乱塞给谁。 不,她绝不能忍受被别人安排她的命运!上辈子没谈过恋爱,已经是她很大的缺憾了,本以为来了大顺朝,自由恋爱更是奢望,谁知机会就在眼前,她怎么能不牢牢抓住! “海上风硬,六爷……少上甲板。”陆清宁终于开口说起话来,可这话才一出口,就令她自己也懊恼万分——一旦有了那个“贼心”与“贼胆”,怎么都不会正经说话了? 白鹤鸣也不曾想到她张口就这么说,一时不知是喜是忧;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方才小心翼翼道:“你是说、说我太黑了,怕我出海回来会被晒得更黑?” 他小时候其实挺白的,不管是走到哪里,都被人笑他像个女孩子,尤其是他四哥,还给他取了个难听的绰号叫白妞儿,三五日便在京城四处传扬开来;于是他发奋习武,日日长在练武场上、马背上,只为了甩掉那个难听的名声。 数年风吹日晒雨淋的结果,终于令他变成了黑炭头,也长成了一副强壮的身子板儿,他很是高兴,自己终于有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可如今在这小丫头面前,他的肤色却令他有些自卑、有些后悔了…… 陆清宁话一出口就后悔,其实也便是这个缘故,若他误以为她嫌弃他,可是不美。 再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笑,笑够了方才道:“黑有什么不好?铁锤比六爷还黑呢,我倒瞧着他很是机灵。” 铁锤听得新主子夸奖,立刻很是得意:“可不是怎么着,六爷虽然黑了些,那叫瑕不掩瑜!” 第一百八十四章 等我回来 陆清宁与白鹤鸣一行才进了酒楼,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白鹤鸣以为那些人看出了陆清宁女扮男装的身份,先微微侧身将她掩在自己身后,方才沉声吩咐迎上来的伙计:“给爷安排个最好的雅间儿。” 伙计尴尬的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会儿方才结巴道:“爷,真是对不住了,没了,一间都没了……” 白鹤鸣皱眉为难之余,不免回头征求陆清宁的意见——她是个女孩儿家,总不能随便找个散座坐下不是? 陆清宁忙从他身后上前一步,将手心早就备好的一个小银角子塞给那伙计,又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伙计连连点头,朗声笑道:“两位爷随着小的上楼吧!” “你跟他说了什么?”白鹤鸣一路上一楼一路低声问道:“为何我要雅间没有,你要却有,难不成他瞧出我是外乡人,想要欺生?” 陆清宁笑道:“六爷想多了,六爷如此神武,哪个敢随便欺负您这个生人?” 见白鹤鸣又被她的玩笑话臊红了脸,这才更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家在这家酒楼里有常年的包房,跟伙计一说他就明白了。” 白鹤鸣这叫一个臊得慌啊。可不是怎么着,常年包房这种事儿简直太常见了,怎么他方才就没想明白?小丫头既然要给他践行,总不会冒冒失失就找个不熟悉的地方不是! 而他更想不到的是,方才他们俩进了这酒楼,之所以吸引了无数目光,那是大多数人都将他当成好男风之人了……而陆清宁跟那伙计说话时,低声的自报了家门,那伙计恍然大悟之余。也就更加干脆的将两人领上楼来。 眼前的雅间,说是陆家常年的包房,一年也用不上几次——陆家自己也有酒楼,如今由六老爷管着,一层大堂对外,二层足足有二十间雅间,那才是招待与陆家常来常往的客商与亲朋之处。 因此陆清宁也极有把握,将白鹤鸣请到眼下这里来,并不用怕被家里的谁撞上。她虽然打定主意要在终身大事上冒一次险,总不能还没正式开始。就招揽各种阻力不是? 雅间不小,除临窗的主桌外。东面还有个四扇小屏风,那屏风后面单另摆着张小方桌;铁锤眼尖,跟着进来之后,一眼便瞧见那一处的玄机,立刻招呼水晶:“我跟姐姐坐那儿可好?” 水晶拍了拍身上的装束。瞪眼训他:“你可看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姐姐!” 见伙计还立在大桌边给姑娘和白六爷数叨拿手菜。虽不曾离开,却也没听见她们这边说话,水晶抬手给了铁锤一个爆栗子:“等人走了我再跟你算账!” 这叫什么事儿啊!姑娘过去也总做男装打扮不假,可何曾跟一个男子这么近便相处过?铁锤这小子又极力拉着她坐在另一处,难不成就将姑娘孤零零丢在白六爷旁边?若被苏妈妈知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教训! 伙计记好了菜单就退下了,陆清宁抬眼就瞧见水晶一脸的不快活。像是谁欠了这丫头八百吊,铁锤也皱鼻子皱眼儿的,嘴里还在无声的嘟囔着什么。 “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饭还没吃呢就要先打一架不成?”她抬手笑着招呼他们近前来,又指了指那个四扇屏:“将屏风挪一挪,你们俩就坐那里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铁锤闻言,很是得意的瞟了水晶一眼。心道看你这回说什么;水晶立刻回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我们家姑娘说了,叫将那屏风挪开呢,你还不快去!” 铁锤正待反驳,陆清宁却笑着轻叱水晶:“什么你们家他们家的?铁锤如今是咱们六少爷的人了,你跟他分什么你的我的?你们俩一起去,那屏风娇嫩,叫他一个人挪来挪去的不稳妥。” 打发了这两个别扭的孩子,抬眼便瞧见白鹤鸣很专注看她的目光。陆清宁极少害羞,平日里偶尔有那么一次半次,也都是装给别人看的,眼下却是真真实实的红了脸,垂头沉默了片刻,方才抬头笑道:“六爷待会儿多吃些,等到了海上,食物简单,只能聊以果腹。” “叫六哥。”白鹤鸣简短的回道:“我听你六爷六爷的,心里不爽快。” 陆清宁扑哧一声笑没忍住,忙喝了两口茶压住,“我还是觉得叫六爷更好……” 哥哥妹妹这么俗气的戏码,亏他想得出。她说六爷这称呼更好,其实是真心话,上辈子她可没少玩笑着管祖父叫老太爷,祖父都笑盈盈的答应着,从来不反驳呢。 白鹤鸣也没想到她这么回答,一时间只觉得忐忑不安,寻思了寻思便试探般问道:“要不……你管我叫小天吧?你瞧我自打认识你,都管你叫妹子,我也没跟你姑娘长姑娘短的啊?” 小天,是他的小名,只有祖母活着时候叫过。 “一鸣冲天,所以叫小天?”陆清宁笑着问他,见他点头称是,她却摇起头来:“我不,我还是觉得六爷好听。” 她跟他又不是同性的铁哥们儿,叫什么小名儿小字! 白鹤鸣无奈,也只得由她——从打在谢府与她熟识后,她就总这么调皮,小丫头毕竟还是个小丫头,没长大呢…… 此时各式菜肴也流水般送了进来。待上菜的小伙计纷纷退下,陆清宁端起盛着二两梨花白的小酒壶,给白鹤鸣斟了一酒盅,又将自己的茶续上,双手捧起自己的茶盅道:“我以茶代酒,祝六爷一路顺风。” 小丫头虽然一贯豪爽,关键时候却都挺有分寸的,还知道以茶代酒……白鹤鸣微微笑了一笑,端起酒盅正要往嘴边送,便听得这包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哎哟,我听伙计说,我们家的包厢里有人了,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我们家三姑娘呀?”酸溜溜的话语声伴随着这一声门响,就在门口处响起。 来者正是陆家四太太,她身边还站着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年纪比四太太还大些,陆清宁并不认识。 “四婶娘?我若早知道四婶娘也要用包厢就好了……”陆清宁搁下手里的茶盏,笑吟吟站起来打招呼,“如今侄女这里有客,不好再留四婶娘,不如我叫伙计来,再给四婶娘另寻一处可好?” 四太太一脸不高兴,“另寻一处,哪有那么容易!难不成三姑娘来时,没瞧见这人山人海的!” “也不是我说你,你都是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日日打扮成男子抛头露面的不说,还跑到酒楼来跟男子推杯换盏的,也实在有失体统了些!” “趁着还没弄出些风言风语的来,你赶紧家去!” 陆清宁才不管四太太说什么,只颇为不好意思的对白鹤鸣笑了笑——这包厢本来极少有陆家人使用,谁知今日偏偏跟四太太碰上了,这点儿也赶得太背了吧! 见白鹤鸣安慰的回她一笑,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她这才离了桌子走向门口,“四婶娘随我来,我跟您说几句话。” 她也不顾自己还是男装打扮了,一把挽上四太太的胳膊,不容分说就将人从另外两个妇人身边拽走,一路走到走廊尽头,方才站下脚步。 四太太一路都想挣脱她的胳膊,谁知却被她夹得紧紧的,还被她单手捂住了嘴……此时脸一板便欲爆发。 陆清宁忙举起手指嘘了一声,阻止了四太太张嘴,这才低声道:“包厢里那位爷姓白。” 四太太怒道:“他姓白姓黑跟我有什么干系?我也是为你好不是?”话音没落,她立刻伸手捂住嘴,姓白? 陆清宁笑着点头:“四婶娘明白了?明白了就好。” “我若是没记错,四叔父管着咱们家的织造和桑园吧?我不想跟四婶娘多说什么,也不想问另外那两个妇人究竟是谁,四婶娘赶紧带着她们走吧,不论是她们的嘴,还是四婶娘自己的嘴,还请您费力管管好。” “若叫我知道有一点点风声是从您或是那两人口中漏出来的……”陆清宁的笑容瞬间消失,眉眼间一时全是狰狞之色:“您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她并不想借着谁的名头压制别人,可谁叫今天赶得这么巧?若不叫四太太管好嘴,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等着她! 她虽然整日跟自己说,她什么都不怕,其实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就算被人随意摆弄了婚姻,她也能拔腿就走,之后的日子却难免流离失所,何况她舍不得几个幼弟! 四太太被她的话吓坏了,慌忙摆起手来:“不会的不会的,四婶娘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你放心!那两个妇人,都是我娘家的远亲,只是来打秋风的,我这便带她们走。” 打发走四太太,菜也都半凉了。陆清宁颇内疚的商量白鹤鸣:“不如叫伙计将这菜都撤下去,再做些新的送来吧。” 白鹤鸣比她还内疚——明明是她好意给他送行,却令她被陆四太太好一顿抢白,那话也说得极难听;他也想站起身来替她教训教训陆四太太,可那不更是授人以柄,叫她无法在陆家抬头做人?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他却帮不上忙……这感觉可比百爪挠心还难受!敢情可谦表哥说,这小丫头在陆家也不好过,那些话都是真的! “你等我这次出海回来,”白鹤鸣坚定的沉声道:“等我回来后,我就去见你们老太爷!” 啊呀呀,今儿是花儿的生日,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被泼冷水 送走白鹤鸣后回到陆家,将铁锤领到渊园,又叫素心好好帮他安置了,“六少爷回来后,叫他带着铁锤去趟清宁园,我有话嘱咐他。” 听素心利落应声,又嘱咐铁锤缺什么只管跟素心和六少爷的奶娘张嘴,陆清宁便带着水晶出了渊园院门。 “姑娘您说,六爷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等他回来,他就去老太爷跟前求亲去呀?”水晶压低了声音,颇为不解的问道。 陆清宁轻啐了一声嗔笑道:“你管好嘴很难么?有些话,他一说咱们一听就罢了,何苦追究其中的意思?他究竟要做什么,等几个月后也就知道了……” 水晶以为姑娘必是害羞了,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陆清宁却放慢了脚步,犹豫着是该立刻回后院,还是去见见老太爷——白鹤鸣告诉她,织造税的事儿已经打听得不离十,应该只是针对织造大户,并且不是之前传扬的要加三成,而是加一成,收三年。 陆家的主业虽是茶叶,却也算得上是织造大户,当当正正的被圈在了加税的圈子里;而一成的税虽然不多,毕竟要连收三年,还是请老太爷早些知道早作打算为好。 “咱们不忙着回清宁园,先去瞧瞧老太爷在家没。”陆清宁说罢,转头往老太爷的院子走去。 虽然午饭过后都要歇晌,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更何况方才在酒楼里遇上了四太太,虽然四太太信誓旦旦的说绝不会走漏消息,到底是不可信的,还是早早做好应对为正经。 跟老太爷说一说增税之事,再不经意间提一提消息的来源,如此就算四太太出尔反尔。又能将她陆清宁如何?她可全是为了陆家的大事,方才与外男在酒楼中见面的…… 孙姨奶奶正在院子里给怕日头的花木遮阴呢,见陆清宁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低声询问道:“三姑娘可是有要紧事儿?老太爷才躺下呢……不如随我去喝杯茶小坐一下,先回后院去,等老太爷醒了,回头再来?” “还请姨奶奶去瞧瞧,老太爷睡着了没有,若是不曾睡着呢。我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儿,说完了我就走。?br / 盛世荣华txt第46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陆清宁笑着站在原地。并没打算进去喝什么茶,“否则我便先回去,等老太爷醒了,姨奶奶就派人去唤我。” “是三丫头来了?进来吧,我还没睡着呢。”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窗子里飘出来。 孙姨奶奶笑着瞄了眼陆清宁。便引着她进了屋——孙姨奶奶最清楚不过老太爷的习惯,只要是躺下。便最恨别人打扰;三姑娘如今的待遇真是越来越好了,除了六少爷就没人能比。 “加织造税?来源是否可靠?”老太爷听陆清宁学说罢,不免皱紧了眉头。 待听得陆清宁说,消息其实早在她去禹州时就听说了,直到今儿又确定了一次,方才来禀报给他知晓,老太爷深深的叹了口气:“三娘你对这事儿怎么看?” “既是祖父发问。三娘就冒昧的猜一猜罢。三娘倒觉得,当今之所以欲下令增加这织造税,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陆清宁斟酌着用词回道。 白鹤鸣跟她说,总领织造的皇商关家似乎触犯了圣怒——御用的织金龙纹缎正是关家所出,今年却不知是染色与织金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龙纹缎上的颜色竟然比往年淡了半分。 “这一分的税看似是不多,可对于许多织造大户来讲。一年就是上万甚至数万的银子呢,为了避税,难免会有人家化整为零遣散织造作坊,这样的人家,也自然是不堪大用。”陆清宁沉声道。 陆家还是皇商时,总领的便是茶叶那一块,织造一直只是副业;因此陆清宁并不怕老太爷重新起了再争皇商份额的念头,只是怎么想的便怎么说罢了。 老太爷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虽有些懊恼出了毛病的为何是织造关家,实则又有些庆幸——若是茶商华家出了毛病,陆家岂不是更要大出血?皇商不过是个名号罢了,哪有真金白银来得稳妥,他才不想与华家争! “按你如此说来,咱们家似乎是不用遣散织造作坊,我看这样也好。反正咱们家的织造不是主业,织的不过是些粗细棉布与寻常茧绸杭绸,一年也不过是多花几千税银,也还出得起。”老太爷笑道。 陆清宁笑着站起身来:“三娘也不过是将打听来的事儿跟祖父说说,并出不得什么顶用的主意,大主张还是得祖父说了算……说了这么多,三娘瞧着祖父也乏了,祖父早些安歇吧,三娘回去了。” 老太爷却喊住她道:“你老子又要往家里抬人的事儿你可知道?还是你们都只瞒着我这老头子?” 陆清宁都拔腿走到门口了,何曾料到老太爷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闻言忙站下脚步回过身来,浅浅笑道:“内宅里的些许小事儿您就莫操心了,我们太太和我还能扛。” 她又不是来给陆廷轩告状的,只要她们娘儿几个过得舒坦,要抬谁随他去呗。 “你这丫头,顾左右而言他!”老太爷微微有些发怒,虽然这怒气不是对陆清宁来的,面色却着实不好看。 “祖父知道你们太太贤惠,可却也不能太顺着你们老爷不是?他想要新人服侍,找可靠的人牙子买两个良家女也就罢了,怎么连个寡妇也要抬来都不拦着!” 敢情这老爷子是埋怨太太呢? 在这种时代做女人也太难了吧!太过泼辣难免被戴上悍妇毒妇的帽子,太过贤惠了又被指无能,怎么做都是错!难不成她陆清宁今后就要做个面上心慈手软、背地里心狠手辣的?貌似只有那种女人才是里子面子都有了呢…… 陆清宁如此一想,心头难免有些不快,却还是迅速掩饰了,依然堆笑道:“三娘倒是觉得,不论我父亲看上什么人,都是抬回家来关在后宅里更妥帖些。” 老太爷方才只是突然想起来那件事儿,不免有些恼怒,此时回过神来,情知不该留住她问这个,更不该怪罪自己的大儿媳,只得无奈的摆了摆手叫她回去。 离开老太爷的院落后,陆清宁立刻长长吐了口闷气。她明明是为了别的事来的,最终却叫太太吃了个埋怨,这笔账究竟该与谁算?陆廷轩是个渣不假,却是她们姐弟的亲爹,难不成还能找他算去! 好在陆廷轩看上的那个小寡妇就要进门了吧?看来也只好勉强拿那人泄泄愤了…… 可是她自己呢,她究竟是该找个自己喜欢的,与那人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该找个并不喜欢的,当面作贤妇,背后做毒妇?这真是个严峻的问题! 陆清宁一边胡乱琢磨着,一边带着水晶低头往夹道里走,直到水晶轻轻拉扯她的衣袖,方才抛开心思抬起头来,却见木香与黄芩正站在身前给她行礼呢。 “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可是医馆里有什么事?”陆清宁乍一见到这两人很是奇怪,可问罢话她也想起来,正是她嘱咐这二人,叫她们每半个月都来给太太和小八小九诊一次脉。 “瞧我这记性,原来今儿又是诊平安脉的日子了,我却忘得一干二净呢,”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你们这是才来,还是要走?” 木香与黄芩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她们俩每次都是头午来,看罢脉之后,太太必会留饭,这个流程姑娘可是比谁都清楚,怎么今儿这几句话却句句摸不到头脑? 陆清宁扶额叹气。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筹谋下自己的姻缘,才一回到家,却被老太爷的那几句话泼了冷水,一时之间又令她对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大的失望,如今还带得她脑子都不够用了! “这里也不大方便说话,你俩随我去清宁园坐一坐吧。”陆清宁终于开口道。 木香和黄芩两人有话要对她说,她已经看出来了。还好还好,她的脑袋还没彻底坏掉……她一路走一路苦笑。 待这主仆一行人回到了清宁园,黄芩的话却令陆清宁立刻醒了神:“什么,你说沁玉姨娘怀疑不是她不能生养,而是老爷……她这是疯了不成?!” 陆廷轩在千叠园小跨院养病时,谢氏究竟有没有趁机将那绝育的秘方配了药来、给他吃下去,陆清宁也不得而知;如今黄芩却说,沁玉姨娘求子心切却求之不得,转头便怀疑到陆廷轩身上?! “姑娘稍安勿躁,”黄芩见状忙安抚她:“婢子给她诊过脉,她本就是个不易有孕的体质;木香姐姐也说,也许沁玉姨娘只是太想有孕,又不愿意相信自己真不能生养罢了。” “不过婢子和木香姐姐还是觉得,这事儿总该跟姑娘说一声,防着她些才是;若她还整日这么胡思乱想的,日子久了难免会有难听的话传出来啊……” 长年浸滛于各个大户人家后宅给女眷们看病,黄芩对那些猫儿腻懂得不能再懂了。 大老爷若是真有毛病,姑娘和几位少爷又是哪里来的?那种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沁玉姨娘想生养,否则今后的日子实在难过,疑心病重了些倒是情有可原;可药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一个闹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谢谢亲爱的妹子们打赏╭(╯3╰)╮ 第一百八十六章 舍不得他 木香和黄芩走了后,陆清宁便回到内室换了家常衣裳,上床眯眼小憩;无奈心里装的事儿太多,翻来覆去也不曾睡着。 看白鹤鸣的样子,似乎不用她玩什么女子倒追男的戏码——恋爱这个肥猪肉她陆清宁虽然没吃过,终究是见过肥猪走的,白鹤鸣对她有意,她已经有九成肯定了。 既是如此,她有几分把握这事儿最终能成?又有几分把握保证、白鹤鸣真的就是她想要的那种人? 前世的她虽然没谈过恋爱,却也算得上阅人无数了,毕竟做情报工作的她,接触的人不少,还要个个都摸清性子和路数。 按她那么多经验来看,白鹤鸣展现出来的绝不是假性情,那么她需要担心的,也许只是明郡王府的王爷王妃点头容她…… 白鹤鸣又曾有意无意的跟她说过不止一次,他的所有事都由他自己做主,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肯定,这是白鹤鸣变相的给她吃了定心丸?就连王爷王妃的意见也不用考虑? 可是、可是她始终还是放不下心来!难道只因为老太爷埋怨太太那几句话,令她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知道在这种时代如何抓紧一个男人的心?恐怕并不止如此罢! 那么又是什么缘故?是他那句等他出海回来便来面见老太爷、表达得不够明晰?还是因为他后日便要出海,她很为他的安危担忧? 不可能吧!她只是觉得他是她想要的那种人,为人简单利落爽快而已,并不曾爱上他啊!若说是担心安危,她更该担心二舅父和四表哥不是么? 可再想到他快马加鞭跑到天颖府来跟她告别,还将铁锤留给她,陆清宁的心突然就狂跳了起来——上一次在禹州也是。他将小厮远远的甩在身后,骑着快马追上她和表姐的车,只为了告诉她,他要回京城,还送了她许多礼物! 是了,也许就是因为心底才刚有了个小小萌芽,他就要远行的缘故!她竟然有些舍不得他!舍不得那份虽然不常相见,相见了却被他各种宠溺与回护的感觉!舍不得被她“调戏”和欺负后,那黑脸膛上微赧的笑容! 陆清宁想到这里,突然便从床上坐起来。懊恼的捶了捶身边的床铺。白鹤鸣要远行出海了,她却一点礼物都没送他。只陪他一起吃了餐不算太丰盛的告别宴…… 是她太糊涂了,还是她太慌张了?再或者就是她根本不知道如何与男子相处,更不知道该如何给男子挑选礼物? 白鹤鸣连贴身用了好些年的鞭子都送给她了,她给了他什么?虽说跟着二舅父与四表哥出海,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捎带私货都亏不了他。那种长途旅行前却没有亲人给打点行装的感觉,绝不会舒服! 不过……像他那种人家的孩子。身边也不会缺少服侍的丫头吧?就算他不愿意常住郡王府,身边也不可能总是小厮打点一切,男人在生活上总是没有女子细心——是她陆清宁白白担心了。 这么一想,陆清宁只觉得心口窝酸得厉害,甚至想立刻跑到渊园提着铁锤问问,他们家六爷身边有几个丫头服侍,又有谁是收了房的。 “姑娘不睡了?”苏妈妈正坐在厅堂门口绣花呢。听见屋里传出动静来,便掀开帘子探进头来,却瞧见姑娘正一脸茫然地坐在床上。 “奶娘,我睡不着。”陆清宁有些可怜的回头跟奶娘撒娇。 苏妈妈一路走进来,一路抛开手里的绣花绷子。走到床边将自家姑娘揽进怀里,轻轻给她拍着后背。思绪一时之间如云如雾涌了上来。 姑娘有好久没跟她这么撒娇了吧,似乎从池塘里死里逃生后,就再也没有过。她快活时,就感叹姑娘经历了一次生死后终于长大了,她不快活时,也懊恼姑娘为何就变了个人一样,有时连她的话也听不进去…… 其实她最是盼着姑娘好的呀。小素只是个女孩儿,将来终归要嫁人的,最强也就是做个姨娘,再不济嫁个管家管事,能顶什么事?只有姑娘好,她和小素的后半辈子才有着落不是? 何况姑娘是她从尺把长带到这么大的,姑娘吃不好睡不好的时候,她比什么人都焦心……太太还有三位少爷呢,她却只有姑娘和小素…… “姑娘想什么呢,要不说给奶娘听听,就算奶娘给你出不了主意,说出来也就畅快了。”苏妈妈依旧轻抚着陆清宁的后背。 “奶娘您说,我整日扮成男装抛头露面的,是不是没人家愿意要我?就算有那些人家那些男子眼皮子浅,看在陆家姑娘丰厚的陪嫁上娶了我,也不会喜欢我的,纳上十个八个美妾,我也得受着……”陆清宁半真半假的问道。 这是她头一次比较郑重的跟奶娘谈起姑娘家的婚事。 不认识白鹤鸣时,她不能问也不想问,认识了他之后,她就得早作打算了。虽说陆家的男子没几个着调的,并做不得这时代男子的代表,奶娘见多识广,也许知道别人家的男子什么样儿。 奶娘苏妈妈被她这些话吓坏了,“姑娘这是听谁说起什么了?” 苏妈妈能不着急么,想当初姑奶奶就是被老太太偷偷选了人家,结果怎么着?那张家姑爷不能人道也就罢了,还日日窥觑姑奶奶的陪嫁,若不是姑奶奶英明,情愿自请和离,说不得死在张家都没人过问半句! “没人说什么,也没人敢摆布我的婚事。”陆清宁安抚奶娘道:“我只是担心,是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像我爹和几位叔父那样?还是真有娶了妻就一心一意过日子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现代都很可贵了,更不要说是这大顺朝。陆清宁再清楚不过这是个梦想,可追寻梦想似乎并不犯王法?就她这种性子,不试一试总是不甘休的。 可是奶娘这个土生土长的大顺朝妇人,又能开解她什么,无外乎就是女子以宽厚为德,姨娘小妾再多也动摇不了正室身份一类的话了;好在奶娘也说了,将话说出来就畅快了,很多时候并不需要答案。 “奶娘不用急着回答我,”陆清宁笑着脱开苏妈妈的怀抱:“就算所有的男子都像咱们家老爷一样,我也不会学太太逆来顺受,总要跟命争一争才对。” 白鹤鸣也好,别的男人也罢,若是做了她陆清宁的夫婿,能不纳妾,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反之呢,也不要怪她陆清宁的手段太多太狠! 被些个还摸不着影子的臭男人搞乱心绪,她何苦来的!陆清宁突然间就想通了——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路都是自己走的,若她执意想不通,日子难道还能停在今天不动了不成? “奶娘叫小素端水来,我要洗洗脸去太太那儿。”沁玉姨娘这个炸雷还摆在那儿,她得赶紧排雷去才是正经。 到了千叠园,谢氏也已经起床了,见女儿来了,笑着叫人去给三姑娘端燕窝粥:“高妈妈才刚煮好的,吃起来倒是清甜。” 陆清宁也不跟谢氏客气,端起碗将一碗燕窝粥吃了个干净,擦擦嘴笑道:“也就是来您这儿有这个吃,在我院子里,我都不耐烦叫她们天天弄这个,她们费心费力弄好了,我又不常在家,白白的浪费银子。” 谢氏不免失笑。这女儿真是一点都不随她,张嘴就是钱…… “我听说你给你六弟又买了个小厮,”谢氏轻声问道:“可是渊园里的老人儿伺候得不尽心?不尽心的就赶紧吩咐外院总管换了去,外头买来的不知根不知底、终是不大稳妥不是?” 见女儿面上有些犹豫之色,谢氏紧着解释道:“娘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成心叫人打听你都做了什么,是素心才刚来过,来跟高妈妈要两匹细棉布,说是要给那新来的小厮做里衣。” “针线班子都是按时换季的,那小厮没赶上,素心去求了半晌,方才翻出两套去年做的短褐,里衣却是一件都没了。” 素心是谢氏赏给陆文渊的大丫头,平日里不单贴身服侍陆文渊的起居,还是渊园的掌事,累这大管事为个新来的小厮奔波了半下午,也怪不得谢氏有些埋怨。 陆清宁想透了,不禁自嘲一笑,便低声告诉谢氏:“那小厮是京城明郡王府出来的,身上的功夫极好不说,还粗通文墨,女儿想着六弟身边正缺这么一个呢,才将他领进来。” 谢氏听得竟是这么回事,欣喜之色立刻漾了满脸,可随即便有些惊讶:“明郡王府的小厮怎么会……” “明郡王府的六爷,后日就要跟着二舅父和四表哥一同出海了,那小厮年岁小,怕经不得海上风浪,才留给咱们家。”陆清宁轻描淡写的说道,想着这样应该会叫谢氏以为,是外祖家的主意,也就不会再多问她什么。 见谢氏果真不再多问,陆清宁微微一笑,便高声喊石妈妈:“劳您亲自走一趟,将沁玉姨娘请来,她若问您,您就说我找她有要紧事!” 石妈妈应声去了,谢氏忙抓住女儿的手:“怎么又想起叫她来了?莫不是她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陆清宁冷笑:“何止是不该做的?她都要将我们姐弟说成不是老爷亲生的了,今儿她若是不给我讨饶认错,我就打死她!”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任凭打杀 沁玉睡醒午觉,既懒得洗脸漱口,又不愿梳妆打扮,只管蓬松着鬓发歪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听得门外有脚步声渐渐近了,立刻尖声骂道:“我不是说了,先不洗漱呢,怎么又来烦我!” 待门帘被打开,进来的却是太太身边的石妈妈,沁玉慌慌张张下了床,也顾不得将鞋穿好,便陪着笑脸道:“原来是石妈妈来了,这些丫头真是偷懒,也不先进来通报一声,您瞧瞧我这模样……” 石妈妈似笑非笑的瞟了眼她,沉声道:“三姑娘请沁玉姨娘去千叠园有话说,姨娘还是赶紧梳洗一番吧,莫叫三姑娘等急了。” 沁玉大惊失色。三姑娘这个活阎王找她作甚? “还请石妈妈透个口风给我呀,”沁玉几乎是扑到梳妆台前,慌乱的翻捡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又脚步匆匆回来塞给石妈妈:“三姑娘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石妈妈推开她那塞银子过来的手——太太的下人从不受外人的赏钱,几个故意四处传话的婆子们除外。 “三姑娘是说有要紧事找沁玉姨娘,可究竟是什么要紧的,我一个下人哪里敢多问。”石妈妈面色不虞的说道:“不如还是姨娘自己个儿回想回想,你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吧。” 石妈妈为人不如高妈妈圆滑,尤其是对上这些姨娘小妾之时,自称都是“我”,倒与姑奶奶陆婷姝身边的梅妈妈有些像。 沁玉见石妈妈不接她的银子,心头难免更加忐忑;她什么也没做啊,她最近每日早晚毕恭毕敬的给太太请安定省,服侍用饭,样样都没差啊!十来天前。她还给太太做了双鞋子呢,太太直夸她做得好,穿上甚是合脚呢! 不过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吓唬自己,不如赶紧梳妆,赶紧去见三姑娘,到了之后也就知晓了;若三姑娘真是点出了她的错处,她赶紧讨饶也就是了…… 而谢氏房里,陆清宁沉声跟谢氏说罢沁玉的作为,立刻便换来一声惊呼。惊呼的并不是谢氏,而是高妈妈:“……这沁玉疯了吧!三姑娘还叫她来做甚。不如派两个婆子去剪了她的舌头!” 高妈妈才从东厢房出来回到正房,才进门就听得三姑娘说这些。怎么能不大惊失色。太太嫁进陆家十几年,从来都挑不出一丁点错处,沁玉那小蹄子还是谢家带来的陪房,竟然敢如此污蔑太太! 听高妈妈说不如剪了沁玉的舌头,陆清宁哑然失笑。难不成就连圆滑的高妈妈也被她带坏了。动辄便如此“残暴”? 谢氏闻言更是微嗔道:“奶娘!沁玉最近很是恭谨,也许都是传闻呢。叫她来给她个辩驳的机会也罢。” 心头却叹道,宁儿这孩子最近手腕强硬得很,倒令她这千叠园的下人们也都跟着学起来,难不成她过去的怀柔手段真不如女儿的直截了当更管用? 可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名么?她倒想不在乎什么贤名,可她还能在乎什么?没有了贤名,孩子们怎么办。待长大成|人后,被人说他们有个泼妇娘亲,嫁人娶亲都得受影响不是? “娘亲也该知道黄芩那丫头的为人,没影子的传闻她怎么敢来我耳边说。”陆清宁无奈的看了眼谢氏,“您放心。辩驳的机会我一定会给沁玉姨娘,可她若是解释不清。您可别拦着我!” 谢氏这么爱惜名声,眼下被人毁着名声还要回护那胡乱说话的人,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还好谢氏听她说了消息来源,只皱了皱眉就不再说话了,房中一片静默,直到沁玉被石妈妈带来方才打破这份寂静。 沁玉很识趣,垂着头进来后,立刻就跪在了厅堂地上口称请罪。石妈妈想拉她起来,叫她进西次间里见太太和姑娘去,手还没等碰到她的肩头,就听陆清宁在里面冷声道:“就叫她在那儿跪着吧,我不想见到她那张脸!” 谢氏低声劝女儿:“人既然是你唤来的,你就好好问话便是,什么都没问呢便叫她这么跪着,也未免太苛刻了些。” 陆清宁一时之间只觉得怒气上涌,甚至想抛下这事儿不管了。谢氏竟然说她苛刻?她为了谁? 不过她好歹知道谢氏也是为了她好,她的恶名总叫谢氏不大放心……深深吸了两口气将怒意压了下去,她这才笑道:“娘坐着,我去看看。” “沁玉姨娘可知道我叫你来是什么缘故么?”走到厅堂里缓缓坐下,陆清宁尽量柔和的开了口。 马上就要有两个新人抬进来了,若沁玉一个没管住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 说她们姐弟不是老爷生的这种话,陆家上下没一个人会相信,毕竟模样儿就摆在那里,陆家人的特征极其明显。 可新抬进来的谁管你这个?恐怕抓住一句半句的风言风语,就得在老爷跟前上眼药吧?若是被陆廷轩听到耳朵里,难免会引起怀疑,为何小八小九之后,他的妻妾再没有好消息…… “婢妾不知。”沁玉抽了抽鼻子,轻声回道,“若婢妾真的哪里做错了说错了,还请三姑娘教训,婢妾立刻就改,也情愿承受处罚。” 陆清宁知道沁玉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大多时候只逞一时之气,说过的话甚至扭头便会忘了,既不像于氏满肚子弯弯绕,也不像宋氏表里不一。 既知道这人的性子,眼下叫她来,也不过是为了警告一声,只要那些有口无心的言语就此打住不会再提起,罚她挨一顿戒尺,半个月不准出房门也就罢了;反之若是不听劝,再行雷厉手段也不迟。 这么想罢,陆清宁便抬眼看了看石妈妈;石妈妈立刻出了厅堂,自己搬了一把小板凳,坐在回廊里晒太阳——廊下立着的一众小丫头,在高妈妈回正房来时便全都打发走了, “沁玉姨娘渴盼子息,这本是人之常情,可你知道不知道,若是在别人家,妾侍能不能生养,却全靠主母赏赐呢;相比之下,咱们太太实在宽厚,从不曾苛待了你们不说,咱们陆家又不是心疼银子的人家儿,姨娘完全可以好好调养身子,为何却糊涂的牵扯不该牵扯之人?”陆清宁冷声问道。 沁玉大惊。 老爷最近两年越发的不着调了,若说过去,也只是纳妾和胡乱收用丫头多了些,现如今却是整日流连勾栏,谁知道会不会染上些腌臜病?如若不然,她最近也没少侍寝,为何却怀不上呢? 可她沁玉又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张口就怀疑老爷得了脏病,也怪不得姑娘要责罚她了! 这么一想,沁玉的眼泪瞬间便从眼角滚落:“姑娘饶命,婢妾只是无心之举呀!婢妾当时只是担心,老爷是否在外面……那些地方也实在太脏了些。” “待想到木香姑娘和黄芩姑娘都不曾嫁人,婢妾的话只说了一半立刻就收了声,婢妾、婢妾该死!” 陆清宁凝神回忆了回忆,将木香与黄芩的话又回想了一遍,确实还真如沁玉所说…… 难不成沁玉真的只是怀疑老爷在外胡闹伤了身子?而她只因当初给了谢氏一份药方,立刻就想歪了?她现在竟然变得这么多疑?! “姨娘确实逾矩了,老爷正当壮年,身体强健,怎能容得你胡乱猜疑?我今儿之所以请你来,就是要告诉你,”陆清宁平静了一下,缓缓说道:“咱们大房,马上又要进新人了,为了太太,为了你自己,姨娘也要做个好表率,你说呢?” “否则等新人进了门,姨娘你的活路……也就越来越窄了。” 沁玉慌张的抬起头,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 老爷又要抬新人来?她要姿色没有姿色,要子嗣没有子嗣,也不再是花样的年华了,虽然最近半年,老爷往她房里去的次数多了些,那一点点宠爱多半还是仗着去年贴身侍疾,老爷对她有些许感念罢了……若再进了新人,她、她岂不是这辈子也无望了! “你若是聪明,太太就是你最大的依靠,若姨娘连这个也不懂,真真枉费了太太对你的心了!”看着沁玉的眼泪,陆清宁难免叹气起来,遇上这么一个处处都要点透的人,说话真是费劲。 “你看看于姨娘,纵使生了两子一女,一朝马失前蹄,谁也救不得她;姨娘你与其为子嗣担忧,为何不先学学如何守好本分?” “若你好好调养身子、谨守本分之余,多为太太分担些,等我与太太好好商量一番,将七少爷交给你养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外面的这一番话,谢氏在西次间里听得真真的,一时也有些懊恼——沁玉确实鲁莽,说话总不过脑子,合该时不常的敲打敲打,否则也是个惹祸的根苗;她却为了这么个祸根埋怨起女儿来,真真是不应该啊! 女儿为了她,为了大房,费尽了心机不说,为人处事的手段也越来越高明了,只说方才敲打沁玉的这几句话,将软硬兼施用的淋漓尽致,根本就不用她操心啊,她的担忧和埋怨又是何苦来的! “婢妾懂了,婢妾一定照着三姑娘的吩咐好好做,”沁玉一边哭诉一边磕头的声音从厅堂里传来,很是清晰,“若婢妾再有一点错处,是打是杀全凭三姑娘做主,婢妾绝无怨言!” 谢氏闻言再也坐不住,立刻便下了炕走到厅堂里:“又是满嘴的胡吣!有我这个主母在这儿呢,打啊杀的恶人我来做,莫将姑娘扯进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母女谈心 打发了沁玉回去自省,谢氏又颇带愧疚的跟陆清宁说了会儿话,陆清宁终于明白,她娘之所以训斥她,原来是怕她恶名背得太多太久、会找不到婆家。 “瞧娘说的,这世上难道就没有眼睛雪亮、虚怀若谷的男子了么?”陆清宁被谢氏的话解开了心结,人也轻松了不少,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想起白鹤鸣送给她的那根特制皮鞭来。 “很多镇日里祸害老实人的恶女子都嫁得出去,我只是为了咱们娘儿们自保,凭什么就得剩在家里?” 白鹤鸣就不嫌她凶恶彪悍,相反还怕她受欺负时还手不利落,鞭子匕首弹弓小飞镖什么的,那次从禹州回来时,足足给她装了一箱子!若不是她屡次拒绝,恐怕各种毒药也都给她备齐了! 即便如此,他还犹嫌不够,这次临走前,还将铁锤给她留下——若他身边还有侍女是会武艺的,会不会也一股脑塞给她? 谢氏见女儿笑得古怪,像极了小女孩春心萌动的模样,不由觉得纳闷。这孩子连方家的可谦都瞧不上眼儿,又有什么样的男子能得了她的青目?那男子又该是她在哪里认识的? 念头一转,谢氏突然就想到明郡王府来的那个小厮,“宁儿啊,你还没告诉娘呢,那个将小厮留给你六弟的明郡王府六公子,今年几岁了?若是年岁太小,他家里定不会同意他随你二舅父出海,莫不是偷跑出来的罢!” 谢氏其实是明知故问。天颖府虽然离着京城不近,皇家宗室的事儿也不少知晓,甚至比京城里传闻还多些——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百姓都得管住了嘴不是? 明郡王妃是齐云侯的同胞姐姐,齐云侯世子前些日子还来陆府拜访过两次。据说也就是十七八的模样,明郡王的六公子还得称呼齐云侯世子一声表哥呢。 难不成宁儿跟这个白六公子…… 陆清宁没想到几句话之间,谢氏也将话题扯到了白鹤鸣身上。莫不是她方才深陷回忆中的表情太明显了?可即便如此,她娘这嗅觉也太灵敏了些吧! 要不然索性招了吧!若是谢氏不反对她自己筹谋姻缘,她不是就多了个助力?再说了,若是早早令谢氏心里有个底儿,至少在白鹤鸣回来之前,她不用担忧有人来提亲,然后她娘又答应了! 反之若是她自作多情了,白鹤鸣回来后并不曾来向老太爷和太太提亲。至少她也借着他的名头躲过了大半年——明年春天她才满十三岁呢,着什么急谈婚事。能拖一阵就先拖着吧,没有白鹤鸣,她可以再找别人啊…… “您问白六公子多大?快十七了吧,比我四表哥大些,”陆清宁轻描淡写的回道:“他虽然为人爽朗。又与四表哥一样拿我当妹子,我也不好主动问人家生辰的。” 而白鹤鸣究竟是不是背着家里跑出来的。她却不想说。万一被谢氏认为这人太过鲁莽,又失了孝道,可就不美了。 谢氏闻言就有些沮丧有些恼怒。 方才是她想得太美好了,宗室子弟哪有十六七了都不曾订下婚事的?就算没有定亲,又哪里轮得到陆家的姑娘?难不成那白六公子竟是个花花肠子,想骗着女儿给他做妾不成! “明郡王府那种人家,不是咱们商户能交往的。虽说白六公子与你四表哥交好,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你往后还是莫掺和为好。”谢氏骤然便冷了声音。 陆清宁不明白她娘为何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心头不禁一紧。 难道她娘是极不赞成女子为自己婚事努力的?应该不会吧,若她娘当初敢于为自己筹谋一二。又怎么会被谢家强行嫁给陆廷轩这个渣!她娘不是最不想她将这路重新走一遍? 再不然就是觉得陆家高攀不起明郡王府吧?可当初方家提亲,她娘不是说。还觉得方可谦配不上她呢?哪个当娘的不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最好,就是当皇后也是当得的! 见女儿一脸的懵懂模样,谢氏不免低叹,低叹过后沉声道:“你在学里时,嬷嬷没给你们姐妹几个讲过,聘者为妻奔为妾?” 陆清宁大悟之余,不由傻笑起来。原来她娘是担心这个! “您怕我跟男子私奔?您的女儿有那么傻么?就算再对女儿眼的人,没有三媒六聘也得叫他滚蛋!”陆清宁笑着安慰谢氏,不自主的便“豪爽”了一回,又惹来谢氏一个白眼。 不过谢氏也彻底明白了,女儿恐怕真是看上那个白老六了,于是皱眉问道:“不是娘给你泼冷水啊,若真是……这门户也差的太远了些吧?就算娘相信你的眼光,你的事儿由你自己做主,白六公子哪里做得了他爹娘的主呢!” “叫娘说呢,你还是务实些吧,如你所说,这世上好男儿多得是,咱们寻个门当户对的,或者哪怕穷些,只要那男子对你好,娘也就放心了。” 低头娶妻,仰头嫁女,说得不单单是态度,还有门户。可谢氏并不在乎男子的门户低,大不了多陪送女儿一些,女儿又能干,还能饿死不成?对方门户低,陆家才能将他压得死死的,绝不用担心女儿再走她的老路。 其实陆清宁一直以来也是这么想的,可谁叫她没遇上人又对门户又对的那个?既是老天爷将白鹤鸣送到她眼前来,那就是送给她的福利,她为什么不接着?!若错过了他,今后的两三年里,她再遇不上那般爽朗那般简单的人,又该跟谁哭诉去! 不过她还是挺感激谢氏的。在这种年代,有哪个母亲敢于与十二岁的女儿如此大方大胆的谈论亲事?当然当然,若生母是当姨娘的,也许自幼便会教给女儿如何攀高枝呢…… 她咬了咬牙,便将中午在酒楼里,白鹤鸣对她说的那番话给谢氏学说了一遍:“……他叫我等他,等他这次出海回来,就亲自来见老太爷。” “我觉得,不过是半年时间而已,咱们还是等得的是不是?若他说话不算,那就是我错看了他,于我只是个极其庆幸的事儿,又有什么损失呢。” “因此女儿求娘,在这一段时间里,若有人上门求亲,娘先莫答应人家。”十二岁也不小了,好多人家的姑娘都定下亲事了,除非没有亲娘的,或者身为庶女,嫡母不精心的那些。 谢氏听她说罢,立刻长长的松了口气。 半年时间确实不长,女儿才十二岁,当然等得及,而那没有损失的道理也极对。只是,这孩子究竟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些想法儿,短短一年里就起了这样大的变化! 转念想起小姑子陆婷姝身边的那个梅妈妈,谢氏自以为了然,也便笑着点头道:“如此娘就依你?” “不过你这些日子里是不是就该收敛些,莫再日日穿着男装招摇去了?若传进京城里去,明郡王妃以死相逼不叫你进门,你岂不是置白家六公子于不孝,抑或耽误了你自己?” 陆清宁偷偷笑起来。白鹤鸣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架势,大言不惭的说他的事儿他自己做主,若扭头却成了愚孝之人,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她要他作甚!这样的男子如何配得上她! 她不知道白鹤鸣与他娘的关系如何,可她却看得出来,他提起明郡王妃的时候,面上闪现的、只是提起陌生人一般的神情。 “白六公子与家人关系不好。”陆清宁很简短的告诉谢氏:“我日日扮作男装,也只是为了出入方便,等再过上一年半载的,作坊里的管事都能独当一面了,不用我时不时去盯着,我就在家里好好陪着娘,不再出去了。” 这话也是缓兵之计。四表哥叫她建个香料作坊,马上又该开工了,她闲得下来么。 谢氏也终于定下心神。女儿是个有大主意的人,只要不是心口不一,她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娘儿俩又商量了一番过几日往家里抬人的事儿,正说着陆文渊该放学了,高妈妈走了进来禀道:“太太,三太太身边的沈妈妈来了。” “哦?快请进来!”谢氏忙嘱咐。三太太也快生了,沈妈妈来一定是有大事。 沈妈妈被高妈妈领进来后,先给谢氏施礼问安,又给陆清宁福了一福,口中笑道:“今儿真巧,三姑娘也在,倒省得老奴多跑一趟腿儿。” 原来沈妈妈正是想求陆清宁,从女子医馆给她们太太拨两个人过来使俩月。又怕女子医馆太忙碌,分不开人手,便想先来求一求大太太,替她在三姑娘那里说几句好 好看的txt电子书 盛世荣华txt第47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hubaoer 谢氏立刻笑道:“沈妈妈也真是的,三姑娘跟她三婶娘好着呢,你直接求真佛就罢了,还这么拐弯子作甚?!” 看沈妈妈红了脸,陆清宁也笑道:“我虽不是什么真佛,太太说的莫拐弯子却是正理,三婶娘想用人,直接吩咐就是了,那医馆是咱们自家人开的,定当紧着自家人才是。” 沈妈妈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意欲给谢氏与陆清宁磕头施大礼,好在高妈妈眼疾手快,一把便将她从地上捞起来。 谢氏正待笑嗔沈妈妈礼数太多,陆清宁却瞧见沈妈妈的眼圈儿红得厉害,先伸手按住了谢氏,眼神也锐利起来:“沈妈妈还请直说,三婶娘究竟怎么了?” 谢谢甜心亲给的评价票╭(╯3╰)╮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丫头爬床 谢氏怀着小八小九时,因陆清宁一直刻意叫下人宣扬,陆家上上下下的人、莫不以为大太太这一胎极其凶险。 待到谢氏快生产前,陆清宁将黄芩接来服侍谢氏,结果却是母子均安;这么一来,莫说陆家许多下人皆以为这女子医馆的女郎中都是神仙,就连外面也有这个传闻——这也是女子医馆乍一开张便生意兴隆的缘故。 若只是因为这个,沈妈妈便来相求,陆清宁也就不多问了。医馆虽是她的,她毕竟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应了将黄芩接进来陪着三太太也就是了。 可沈妈妈的神色,分明不是那么回事儿!三太太恐怕真有什么不好! 果然,沈妈妈被她这么一问,不禁抹了把眼泪,又想起这是大太太房里,哭哭啼啼未免有些失了体统,强忍了泪道:“昨儿夜里不知是因为何事,我们太太和我们老爷吵了两句嘴,今儿一早起来,我们太太便有些见红……” “还好大太太送的固胎丸还有两丸,老奴慌忙给我们太太喂着吃了,没一个时辰就觉得好些了,可老奴如何能放下心来?商量着要去给她请个郎中来瞧,她却不许。” “眼下我们太太还睡着呢,老奴便自作主张跑来了,老奴是寻思着……那丸药虽是将见红止住了,是不是也该请人来瞧瞧啊?若大太太能去劝劝当然更好了。” 陆清宁闻言不便插话,便低声嘱咐高妈妈:“您去喊个婆子跑一趟,带辆车去趟同福街医馆,叫黄芩将常用的药与用具都带着,接她来家里住些日子。” “等回来的路上,再去陈爷爷家走一趟。若他老人家在家,就一起接来。” 她的医馆不是慈善堂,若沈妈妈不说出那么一番话来,只是要请个郎中来常住保胎,她还要与沈妈妈谈谈费用;可现如今根本不是寻常事,还谈什么钱不钱的! 而黄芩和木香几人,虽然被人称作是女郎中,终究是没有老郎中更稳妥——毕竟几个月前她们还都是药童呢。三太太又曾经产过一个死胎,只有将陈老爷子接来给三太太看看脉,才更令人放心啊。 沈妈妈闻言就又要给陆清宁跪下。谢氏忙将她扶住,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打扮。方才笑道:“虽说我穿的家常了些,也顾不得许多了,我这便跟你去看看三弟妹去。” 又转头问陆清宁:“你随娘一起去吧?等黄芩来了,叫石妈妈领着她到三太太院子里去就是了。” 谢氏知道自己不大会劝慰人,还是带着伶牙俐齿的陆清宁一起去最好。 陆清宁本来就想跟着。又怕谢氏说,没出阁的姑娘家不能掺合这些。如今听她娘唤她一起去,自然利落应声,几人便一起出了千叠园,直奔三太太的重萱园而去。 路上听谢氏问沈妈妈,三太太真正生产的日子应该是哪天,听得还有一个来月,谢氏松了口气说还好还好。陆清宁却觉得心底嗵嗵狂跳了几声。 她怎么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呢?难道只因为那次在尼姑庵里,三太太跟她讲过早产一个死胎的事儿?还是她实在对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不放心? 在这种不能做剖腹产的年代,女人生孩子真是道鬼门关啊!就算三太太平安度过这次劫难,她也真是想想就害怕! 正这么想着,重萱园已在眼前。众人还不等到得院门前,就听得院子里人声鼎沸大呼小叫。不由齐齐变了脸——三太太又早产了? 沈妈妈立刻便哭着往院子里跑,一溜烟已经不见了人影儿,甚至都忘了是她将大太太和三姑娘请来的。 好在谢氏也不会在这关键时刻埋怨什么,反而迅速交待高妈妈:“这次又早了一个月,重萱园里也不可能有稳婆,妈妈您快快跑一趟,将咱们家里懂一点接生的婆子找几个来!” 陆清宁忙阻止:“高妈妈腿脚不大灵便,还是叫水晶去!” 水晶不等她话音落,人已经如同离弦箭一般窜了出去,高妈妈急得直跺脚:“姑娘糊涂,就这么叫身边的小丫头四处跑着问哪个婆子会接生,着实不够好听啊!” 陆清宁不经意的笑了笑:“这会儿还顾得了那些么?您是服侍太太久了的老人了,总比水晶留下强些,不如洗洗手随我们一起进屋去,看看可有要帮忙的地方。” 心头却暗暗懊悔道,怪不得她方才就觉得不好。 早在谢氏怀着小八小九过了三个月后,陈老爷子就告诉过她,一旦胎儿的月份太大了,不论是腹痛,还是提前破水见红,固胎丸只能暂时将胎儿保住,以便能维持到郎中来施针或是重配药方——三太太早上就吃了固胎丸,如今都快近黄昏了,却一直都没请郎中来瞧,可不是就提前发动了! 可惜她方才一直都没想起来这事儿!陈老爷子跟她说的时候,她一心想着谢氏最好永远用不上那固胎丸才好,根本就没大往心里去,若她稍微精心一些,听沈妈妈说罢,立刻就叫快马出府请郎中去岂不是更好! 自打换了时代换了身子,她这脑子还真是退化了!微微叹了口气后,陆清宁立刻在回廊里捉住一个婆子:“这位妈妈我问你,你们院子里谁腿脚最快?赶紧将她给我叫来!” 虽然千叠园已经走了个婆子去同福街了,如今三太太早产,就这么慢慢等着人回来,好像不大靠谱儿;有那腿脚快的婆子丫头,赶紧往车马上跑一趟,叫个小厮骑着快马去请陈老爷子才是正理。 那婆子还不等答话,院门又是一声响,随即便瞧见五少爷陆文敏旋风一样冲了进来,也顾不得给谢氏和陆清宁见礼,便要往房里冲,嘴里还凄厉的喊着娘……脸上有大滴大滴的泪珠滚滚滑落。 陆清宁脚下一晃。人已经闪到了陆文敏身边,一把便将他拉住:“五弟你莫进去!” 见陆文敏还要挣扎,她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陆文敏想挣脱又挣不开,不由呜呜哭起来。 “赶紧擦擦眼泪,三姐姐交代你个任务。”陆清宁掏出帕子递给他:“你认识姑母的小院么?姑母那里有个妈妈姓梅,你快快往姑母小院里跑,将梅妈妈请来。” “眼下三婶娘这里一个稳婆都没有,你哭有什么用?不如撒腿快跑,越快越好。赶紧将梅妈妈请来就好了,她会接生。你听明白没有?” 水晶虽然也被她派去喊人了,却忘了告诉直接去请梅妈妈;重萱园离着姑奶奶的小院挺远的,叫陆文敏跑一趟也好——也省得这孩子大哭小叫的,影响三太太心神。 等陆文敏与重萱园里腿最快的丫头都跑出院门,三太太的呼痛声又一次响起。 陆清宁再看身边。谢氏已经不见了,必是已经进了产房去陪着三太太。她便抬腿也要往产房里去,却被三太太房里那个叫珍珠的丫头一把拉住:“三姑娘,三姑娘莫去,哪里有还没出阁的姑娘进血房的?” 陆清宁皱眉想了想,虽然她不在乎什么血房不血房的,可她去了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对珍珠道:“那便请姐姐去产房门口喊一声。叫三婶娘莫怕,姑奶奶那里的梅妈妈这就到,陈郎中也在路上了……” 不过她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吧?怎么又吩咐请这个,又交代找那个,还是觉得落了谁似的? 对了。忘了叫人去请三老爷! “姐姐稍等!”她忙喊住拔腿要去传话的珍珠:“三叔父那里可曾派人去告诉了?” 珍珠本来回头立在那儿等她说话,听了这后半句。脸色立刻古怪起来,慌慌张张摇头:“奴婢不知!” 陆清宁只好摆手叫她快去产房喊话,心里却转了几个个儿。 难不成昨晚三老爷与三太太吵嘴,便是因为这个丫头?是三老爷将这丫头收用了,如今趁着三太太肚子大不能服侍人,便想要将这丫头抬房? 不对啊,不是说三老爷是这个家里最重情义的男人么?之前三老爷带着三太太离了陆家,替老太爷四处巡视外地的产业去,一走就是好久好久,不就是不想收用老太太塞来的丫头? 时间就在陆清宁胡思乱想之际慢慢流走—— 日头将要落山时,三太太终于还算顺利的生了个姑娘,虽然那姑娘有些瘦小,三太太也有些出血偏多,好在陈老爷子在,几针下去后,又配了付止血药灌下去,也算得是母女平安…… 陆清宁心底的谜团也终于被解开了。原来事情的起因,正是珍珠那丫头惹的祸——那丫头在前几日趁着三老爷应酬多喝了些酒,偷偷爬了三老爷的床。 这事儿昨日夜里被三太太听说后,虽万般不高兴,却也张罗着干脆就给珍珠开了脸,先从通房丫头做起;三老爷却说,爬床归爬床,事儿却没做。 三太太怎么会信这种说辞,立刻便怒斥三老爷敢做不敢当。三老爷既委屈又恼怒,万般解释下三太太还是不信,立刻便答应将珍珠收了不说,还说赶明儿直接抬了姨娘算了…… 陆清宁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难免摇头苦笑。 三太太也真能钻牛角尖儿,为了这么点小事,伤了夫妻情分不说,还险险赔上了母女两条命,何苦来的? 不管三老爷到底收用了那丫头没有,只要三老爷不认,那丫头一个奴才无人撑腰,还能翻出大天去?不是正能趁机将人打发了,不费一丁点事?!难不成三太太也有心理洁癖? 这么想着,她只觉得心头泛起前所未有的凄凉…… 第一百九十章 明逼暗迫 无论重萱园发生了何事,终归是三房自己的私事,旁人还是少掺和的好。 因此听说了三太太早产的缘故后,即便是觉得三太太实在太过倔强了,几位太太和姑奶奶除了叹气,也都不曾多说什么,陆清宁更是闭紧了嘴,听得三太太力竭睡下后,便一同离开了重萱园。 自打来了这个时空后,陆清宁只经历过两个女子生产,一个是她娘谢氏,一个便是三太太了。可就是这两人,却全都是早产,叫人一想起来就浑身泛凉。 六太太也快生了吧?若她没记错,三太太与六太太传出喜讯是前后脚,因此三太太发动后,就连四太太五太太都过来了,六太太却只打发了个婆子来。 黄芩已经来了陆家,方才与梅妈妈一起给三太太接了生之后,还帮着陈老爷子打了些下手。要么差个人去问问六太太,可要将黄芩留下住一阵子?六太太还是头胎呢,不是更该有个人在身边指点着才好? 不过这事儿由她主动提议似乎不妥吧,且不说她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家,不该主动过问这些,只说她们大房与六房之间,也是极少走动的,万一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又是何必。 因此这念头也只是在陆清宁心头一闪而过,眼见着天色已经很黑了,便告诉黄芩道:“你今晚就在家里住下,明儿起来再回同福街。我陪着太太回千叠园去,你先回清宁园,叫小厨房给你做点爱吃的。” 黄芩应了声,又与各位太太和姑奶奶施礼告辞,便转身先走了。谢氏却站下了脚步,笑着请几位太太和姑奶奶到千叠园去:“折腾了那么半天。连晚饭都耽误了,与其等着大厨房重新做,不如都去我那里凑合一口吧。” 重萱园不是没留饭,可那满院子人仰马翻的架势,如何能继续留在那里打扰? “我那陪嫁庄子上,午后新送来十来只野鸭子和乌鸡,并一些新鲜的菜蔬,今儿这么一折腾,便没得空闲给你们分分,不如先吃了再说罢!” 谢氏如此说罢。众人皆笑起来应着好,就连四太太五太太也极给面子的模样。这一行人便鱼贯着往千叠园而去。 大奶奶蔡明芬并不在这一行人中。 之前陆清宁也曾纳闷,这位大嫂并不是不懂礼数之人,为何连到重萱园露个头都不曾,后来还是二太太偷偷告诉谢氏说,大奶奶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因了月份小,并不曾声张。 二太太是被继室婆婆“残害”过的人。如今自己也当了婆婆,媳妇有了身孕之后,一时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叫儿子收两个丫头服侍,难免伤了媳妇的心,不给添人呢,就叫大少爷守十来个月空房? 还是谢氏笑着告诉二太太,人家小两口儿的事儿。叫人家自己拿主意便是。若大奶奶贤惠,自会主动张罗给大少爷添人,若大奶奶受不得这个,当婆婆的何苦讨人嫌…… 二太太当时倒是恍然大悟了,在一边偷听的陆清宁却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是二太太受过婆婆的苦。还惦记着给大少爷房里添几个人呢,若换了别人家做婆婆的。又该如何?怪不得有句话叫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敢情哪个女子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四太太此时故意落在人后,还趁人不备之时频频抛来眼色,似乎是有话想要跟陆清宁讲。陆清宁见状,忙抛开脑海里的思绪,脚下也缓缓放慢了步伐。 “三娘你放心,我娘家那两个远亲,我已经给她们塞了封口银子,她们又都住在乡下,绝不会胡乱传口舌。”原来四太太是为了表白。 陆清宁挽住四太太的胳膊,轻声笑道:“如此就多谢四婶娘了。” 四太太被她将胳膊挽得紧,一时之间又想起中午时她那冷冽的眼神,还有坐在她对面那个男子,目光虽然不曾扫过谁,神情却叫人平白背后发寒,不禁连打了两个冷颤。 这丫头!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搭上了这么大一个人物?而她午后送走娘家亲戚后,又听说有人来向老太爷提亲,提亲者正是曾经来过陆家的肖总督,想要求娶姑奶奶陆婷姝! 这一个两个的,究竟都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都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三丫头也就罢了,毕竟年岁小,人儿也长得不错,明郡王府家的那个公子爷,对她一时的喜欢也是有的;姑奶奶可是个和离过的妇人啊,肖大人却是总督,竟然能看得上这么一个残花败柳!? 四太太平日里与哪一房都不来往,就是面上情也甚少做。方才之所以应了谢氏的话,欲去千叠园一同用晚饭,也不过是想要打听些什么罢了…… 陆清宁当然也清楚四太太的目的,因此这一路上,她只管紧紧挽着四太太的手臂,看似极其亲热,其实却是在酒楼偶遇后的又一次警告。 白鹤鸣的事儿,她只跟谢氏说过了,万事还得看他从海上回来后,究竟是否照着承诺办事,也就是说,眼下还八字没一撇呢;若等到了千叠园,被四太太假作真真亦假的唠叨唠叨,万一后续接不上,她陆清宁连带谢氏的脸面都丢尽了。 “四婶娘既然说了,会将事情烂在肚子里,按说我一个做晚辈的就不该再多说什么,”陆清宁低低的笑着:“不过我还是想提醒四婶娘一声,就算您不心疼我,也该为八娘考虑考虑。” 四太太最最在乎八娘了。八娘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如今都四五岁了,还像个小病猫一般,之前在重萱园听说三太太生了个姑娘,由于早产的缘故有些偏瘦弱,四太太的眼泪毫不掩饰的簌簌掉落。 因此陆清宁这番话,也正正戳进了四太太的心窝子。四太太慌忙点头:“这个道理我明白,所以才叫你放心呀!” “可不是么,四婶娘是有女儿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也不过是白说一句,”陆清宁微笑道:“不过我就纳闷了,四婶娘不是最不爱与二婶娘和姑奶奶打交道的么,为何今儿却一反常态?” “是不是四婶娘听说了什么,想进一步打探打探,然后去禀报给老太太知晓啊?”陆清宁讲话说到这里,挽着四太太的手臂愈加的用了些力气。 肖大人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幕僚来见老太爷,说若是老太爷和姑奶奶皆不反对,他就要正式请人来提亲,求娶陆婷姝做他的填房妻子。 四太太是包氏老太太的亲儿媳妇,包氏如今羽翼俱损,也只剩下四太太还勉强堪用,陆清宁怎么能允许姑奶奶再一次被包氏摆布了婚姻!凡事皆是有一有二就有三,摆布了陆婷姝之后,谁知道那黑手又会伸向谁? 四太太没想到陆清宁这么直接发问,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害怕,嗫喏了片刻也无法作答。 “不知四婶娘听说没有,我大舅父家的婉儿表姐,年底就要嫁给咱们天颖府梁大人的二公子了。”陆清宁见四太太不吭声,便继续喁喁低声道。 “我前些日子去我外祖父家,不经意间听见了我外祖母与几位舅母闲聊,说是自打我婉儿表姐的婚事定下后,再来求娶另外几个表姐的人家,门第可比过去上门求亲的高出不少……” 若说陆清宁之前是拿名声一损俱损敲打四太太,现在用的便是婚姻与前程了。四太太若是真正心疼八娘,就不会拿着八娘的将来开玩笑——破坏了姑奶奶的婚事,对八娘又有什么好处? 四太太并不是浑人,只微微一想便想到她说这些话的用意,脚下的步伐立刻便有些迟疑。要不然,千叠园的这顿晚饭还是不要去吃了吧?! 她其实一直都在心底犯嘀咕,埋怨老太太出的压根儿就算不得个好主意。 老太太叫她要么找人在内宅宣扬,要么就寻个机会当着姑奶奶的面,反正要说尽肖总督肖大人的坏话,尽量破坏这桩婚事…… 且不说四太太上一次为了传谣损失了个桂嫂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那么干,只说叫她当着姑奶奶面前挑拨离间,那也得她能说得出口啊! 四太太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又因八娘身子弱,出门的机会只比谢氏多些,比其他几位太太都少得多,又是从何处听来的肖总督轶事? 姑奶奶又是个心计深沉的,就算勉强相信了那些事情是真的,又何尝看不出四太太的用心;就算这门亲事谈不成,姑奶奶也定会找时机给她千百倍还回来,以她的心机,哪里斗得过这位姑奶奶? 见四太太的步伐越来越迟疑,陆清宁立刻笑道:“四婶娘恐怕嫁进陆家来,就不曾在我娘的小院吃过饭吧?千叠园的厨娘做菜很好吃,我娘又张了一次口,难不成您忍心回绝她?” 若换是平时,陆清宁也不屑挽留四太太了,可眼下她已经逼近了好几步,总不能突然又退让了不是?前几日叫包明娟替她给老太太传话,还没有下文呢,如今再借着四太太传一次也罢! 今儿儿子开学了~花儿也终于能松一口气,看看接下来能不能寻时间加几更~╭(╯3╰)╮ 第一百九十一章 鸿雁传书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转眼间就到了这一年的七月底,天颖府的气候虽然还算炎热,陆家后宅的几棵老桂树已经争先恐后的绽放了金黄|色的小花。 陆清宁才从高家村回来——她将香料作坊也建在高家村了,跟砖茶作坊离得不远,这样一来便好打理得多,不用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跑罢东家跑西家。 今儿一早,香料作坊的管事汤成便叫人捎信来,说是库里囤积的散装香料不多了,询问三姑娘说,是继续将存货都做成香饼香锭呢,还是稍微缓缓,等谢家派了管事运来一批再接着生产。 陆清宁本来不用亲自走这一趟。库存的原料再少,发昏挡不住死,做成香饼香锭总比散装香料更好出手不是?叫来人直接回去告诉汤成,继续生产就是了,甚至都不用派人来问她。 可那作坊管事汤成是谢玉麟临走前安排好的,绝不是这般不懂事之人,这么一点点小事都做不了主,还要大惊小怪的遣人来问;因此陆清宁觉得,汤成一定是有要紧事找她,叫人来传真正要说的话,又不方便。 她当时便立刻叫人备车,直奔高家村而去。一路上想了很多可能出现的事情,待到了作坊,知道发生何事之后,却无法掩饰的红了脸——谢家海船一行,先到了南洋,在南洋前后停歇了四天,白鹤鸣还趁机给她写了封信,辗转着送回大顺来! 信件很厚,陆清宁将它接到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好在香料作坊里专门给她留了一间屋子,她遣散了左右,进屋后小心翼翼裁开封口。先数了数信纸,竟然有十六张之多,眉眼间不经意就带了笑。 信里并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只是历数着这一路的各种见闻。陆清宁先还兴趣盎然的顺着他的文字遐想着,海上究竟是什么样的风光,看到后面才知道,他们这一路上,既遇上过暴风雨,又遇上过海盗船,可被白鹤鸣云淡风轻的那么描述下来。她的心却只觉得异常宁静。 辞了汤成离开香料作坊,又去砖茶作坊看了看。见女工们一如既往、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陆清宁不经意间摸了摸揣在身上的信,便唤上马车一路回了家。 “姑娘快洗洗脸,瞧那脸上汗的。”兰心端了大半盆水进屋,先服侍陆清宁换了衣裳。 “奴婢听说。太太跟老爷商量了,老爷也同意将二姑娘嫁到高家村去;还说儿女的亲事本就该父母做主。言之意下似乎是在埋怨太太,之前本就不该惯着二姑娘,叫她这么挑三拣四的,丢了陆家的人。”兰心愈加的压低了声音。 陆清宁一边往脸上撩水一边叹气。陆廷轩在这事儿上还不算糊涂,也知道与其听任二姑娘的,各个来提亲的都看不上,在家里耽误成老姑娘。不如找个合适她的人家定下省心。 “这事儿若是真能成,二姑娘也算是有福的,那蒋秀才家里只他一个男丁,家境殷实不说,将来还可能考上举人。总比大少奶奶那个庶堂弟强些。”陆清宁笑道。 蒋子瑜蒋秀才,就是高家村的那个呆子。前些天也不知这蒋家怎么想的。突然便求了媒人上门来提亲,见到谢氏一张嘴,求娶的竟然是陆清宁,话里话外还说什么,蒋家并不嫌弃陆三姑娘抛头露面做生意! 谢氏当时就没给那媒人好脸色——方可谦有个知府父亲不说,还是两榜进士呢,人家可曾嫌过她的女儿这不够好那不够好?这蒋家不过是个小小土财主,也太不知深浅了罢! 可谢氏到底是个宽厚人,心里虽然不快,口上却说三姑娘上头还有未嫁的姐姐,暂时先不谈三姑娘的婚事;媒人见状,立刻便改了口,说府上的三姑娘能干又漂亮,三姑娘的姐妹必也不差…… 媒人走了之后,谢氏将陆清宁叫到跟前,前所未有的黑着脸将她训斥了一顿,还是陆清宁千般解释后,才勉强相信了她与蒋秀才没有首尾。 哄好了谢氏,陆清宁却窝了满肚子的怒气。那蒋子瑜和蒋家究竟搞的什么鬼?随便寻个不会说人话的媒婆,就敢来陆家找便宜捡来?亏她当初还帮他一次,将自家的采茶人借给他们蒋家用! 可这怒气又该如何消散? 叫她冲到高家村去,上蒋家要个说法,显然是行不通的,她那两个作坊就在高家村,那是一辈子的正经生意,闹得太过鸡鸣狗跳也不好;待想起谢氏说,媒人又转了口风,说若是陆家其他姑娘也不错,她立刻就想到了二姑娘陆清莹。 蒋家恐怕只是为了跟陆家攀上关系罢!既是如此,与其叫二姑娘祸害别人家去,不如塞进蒋家去,也算报了蒋家这轻视之仇! 她陆清宁招谁惹谁了,不过是出去打理打理生意,怎么就成了名声臭极了、再也嫁不出去的姑娘了?连个媒婆子也敢到谢氏跟前来胡言乱语的?! 从打二姑娘的丫头小池被搜出来夹带东西后,二姑娘一直都是半禁足状态——谢氏的打算很明显,只要不给二姑娘找到人家订了亲,就不会放这人出来祸害人。 可就是在给二姑娘说亲的事儿上,谢氏再一次显现了圣母潜质。 在陆清宁的各种努力下,二姑娘的坏名声在天颖府已经传扬的差不多了,但凡讲些规矩的人家,就没人上门来求娶;而那些腆着脸上门来的,不是些破落户,便是与陆家有通家之好的那些庶子纨绔。 谢氏深受不美好婚姻的毒害,知道一个姑娘家若是寻不到好夫婿,这辈子都毁了;二姑娘又是个庶女,不会有很丰厚的陪嫁,介时夫君不争气,姑娘手里银子又不够多,那不是哭天不应叫地不灵? 因此上谢氏将很多来说亲的人家都推了,剩下有数三两家看着还过得去,又将二姑娘的奶娘冯妈妈叫来交代了一番,将写着那几家情况的几张单子带去给二姑娘挑选。 二姑娘看都没看那些单子,还将冯妈妈骂了又骂。在她心里,太太若能给她寻个好人家才是见了鬼…… “现如今连老爷都发话了,想必她也翻不出大天去了,咱们院子里的人就收一收,不要再在清莹园浪费工夫了。”陆清宁笑着嘱咐兰心。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不少事。 自打陆清宁叫包明娟和四太太给老太太递话儿,时至今日,老太太也不曾答应面见陆清宁,可这后宅里却比以往又宁静了不少,想必是老太太也收敛了些。 大奶奶蔡明芬的身孕足了三个月后,陆家上下都知道了这个喜讯,而六太太也在此时生下了一个男婴,在陆家孙辈正好排行老十,老太爷赐名陆文翰。 四太太羡慕极了,几次来求陆清宁,想请陆清宁给她推荐个好的妇科圣手——四太太膝下只有八娘,虽是疼爱到骨子里去,到底是个姑娘家,将来总要嫁人的。 五太太也只有七娘一个女孩子,不知四太太如何游说的她,每次都与四太太一同前来,两人似乎全都忘了,过去这两人是如何针锋相对的,也全都忘了,陆清宁是她们的小辈不说,还是个未嫁的姑娘。 两人几次三番上门之后,陆清宁也烦了——陈老爷子年岁大了,只应对过去的老主顾都有些力不从心,她怎么好再给他老人家添麻烦? 而她那女子医馆,不过是名号听着好听,随便找出谁来,也顶不上陈老爷子二成,她又要防备四太太五太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怎么可能叫黄芩她们给这两人瞧病! 因此她只将木香那里积攒的几个郎中名帖给了四太太和五太太:“三娘从来不曾与这些郎中打过交道,他们医术如何三娘也不知,婶娘们还是亲自上门去瞧瞧才是正理儿。” 陆清宁一边回忆着过去几月的琐事,一边找出个乌木匣子来,将白鹤鸣的来信放进里面,又叫兰心取了把小铜锁,打算锁好了压进箱子底,就听得外面来报:“包家表姑娘来了。” 微微皱眉吩咐,请包家表姑娘到书房说话,陆清宁将锁好的匣子交给兰心,自己便去了书房,她前脚才进去,包明娟也被水草引了进来,笑吟吟的上前给她施礼问安。 陆清宁回礼时,仔细瞧了瞧包明娟的神色:“我才到家,表姑娘就来了,敢情是有要紧事找我?” 包明娟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赶紧笑道:“是我赶得巧了。”她确实派人盯着陆清宁的行踪呢,可这话如何能认。 见陆清宁微微一笑,根本不信她的话,包明娟赔上笑脸道:“我是来与三姐姐辞行的。马上就是中秋了……想回禹州去住些日子。” 陆清宁微微挑眉。想回去住些日子,过些时日还回来?头几个月她都将话讲得那么清楚了,这丫头还惦记着在陆家谋求什么呢? 且不说老太爷早就受够了包家,绝不可能叫哪个孙辈再娶个包家姑娘来,包明娟继续留下,根本谋不到好姻缘;只说一旦哪一日老太太轰然倒下,包明娟岂不是两头不靠? 包明娟没想到陆清宁这么直接点出了她的出路,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三姐姐是太太生的,哪里过过缺衣少食连打带骂的日子?若姑祖母真的不在了,我宁愿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事将近 送走了包明娟之后,水草第一个沉了脸——兰心是太太给的,大多时候都谨言慎行;小素又是个不爱说的,也只有水草心直口快了。 “姑娘,她只不过是回禹州过节,用得着给她备那么厚的礼么,若被她那嫡母搜了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姑娘的心意!”水草气呼呼的说道。 陆清宁给包明娟备的礼物,是一匣子十二块香饼,两只柴窑的雨过天青茶盅儿,这在清宁园的下人眼中看来,分明是前所未有之事,也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见水草气得够呛,陆清宁轻笑着安慰众人:“香饼子还是香料作坊才开工时试做出来的,后来再做的都比那个强些,那些也就没人愿意用了,送给她也罢。” “至于那两只茶盅儿,本就是打算由她手送给包夫人的,我想探探包夫人乃至包同知的心思,看看他们究竟是吃饱了知足了,还是依然想做饿狼呢……” 包明娟方才还在时,陆清宁就问她,包夫人喜欢什么。待听说包夫人极喜欢柴窑的雨过天青瓷器,却百求不得,陆清宁忙令兰心将小库房里那茶盅儿找出来,毫不心疼的就送给了包明娟。 自从那次扮鬼吓坏了包夫人,包同知一家似乎再也不敢插手陆家的私事了——包明娟当然除外。 如今陆清宁借着包明娟的手炫耀一次富贵,若包夫人还是如前两个月这样,几乎断了跟老太太的来往,亦不被陆家的富贵所诱惑,她也就可以踏踏实实对付老太太一个人了不是? 几个丫头哪里听得懂陆清宁这话里的意思,不过听姑娘说这么做自有用意,也就不再多嘴。水草也屈了屈膝离开正房,带着小丫头去了大厨房领晌午饭。 陆清宁见众人散去,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包明娟也挺可怜的,就算继续留在陆家,将来亦是谋不到好出路,也总比常年留在包家,被包夫人折磨死了强些。如此算来,她也算个有福的,并不曾穿到类似包明娟的身体上…… 苏妈妈这时也从后罩房回来了。 自打陆清宁将白鹤鸣的事情跟谢氏交了底,没出一个月。谢氏就从各个陪嫁庄子上选来四个丫头,说什么姑娘日渐大了。身边的人手也得准备准备了。苏妈妈正是在后罩房调教那四个丫头呢,如今看着近了饭点儿,方才回转。 接过小素递来的茶喝了两口,苏妈妈轻轻的走进内室:“姑娘啊,那几个丫头进来也有三个月了。该将她们各自的差事都定下了吧?” 陆清宁微微点了点头,是该定下了啊。就算白鹤鸣回来后不来提亲,总不能叫新来的几个丫头只管天天学规矩不是?既然拿着二等丫头的月钱,总得干些力所能及的差事才对。 “奶娘带了她们这几个月,将她们各自的特长都跟我说说吧。”陆清宁笑着拉苏妈妈坐在她身边另一把椅子上。 苏妈妈也不推辞,坐下后便细细的给她唠叨起来,陆清宁一边听着,心里也有了主意——干脆就叫苏妈妈安排到底吧。也趁机看看苏妈妈是否还有叫小素做通房的心。 这四个丫头来到清宁园那日,正是高家村的香料作坊才开工时,几人给陆清宁施了跪拜大礼,便请姑娘给她们赐名;而她懒得用心,便照着手边的香料单子给每人挑了一个。 苏妈妈说。月桂比哪个都文静,女红也是几人里最好的;苏妈妈的针线活计也好。可惜年纪大了些,眼睛就不大灵光,干脆就叫月桂跟着她,再磨练上一两年之后,便可以带着小丫头们做针黹了。 陆清宁正发愁自己的女红拿不出手……自然是愿意的。 “奶娘您说,甘草泼辣机灵又能言善语,最最可贵的是能察言观色,干脆就叫她跟着水草当学徒去。”陆清宁笑道。 水草已经大了,包打听的事儿在去年便已经归了转儿那小丫头;可转儿的活动范围也只限于粗使婆子当中,各个房头的院落却是她无法深入的。 甘草却与转儿不一样,一来是她年纪比转儿大两岁,二来她又是大太太谢氏赏的,各房的得力仆妇都该卖她一个面子,如此这般在谢家历练一两年,到了……别人家也该得心应手了。 “至于栀子和丁香,便给叫她们俩跟着小素和兰心吧,小素那孩子喜静不喜动,丁香也是个不爱言语的,就叫小素带着丁香打点姑娘的衣裳首饰。”苏妈妈细声商量。 “栀子细心,跟着兰心学学管账本和库房,还有姑娘的小钱匣子小金库。” 陆清宁频频点头。苏妈妈的安排跟她想得正一样,如此这般的一打理,就算她日日要去高家村,这清宁园的事情也不用她操心了。 这时水草也将中午饭领回来了,才一进门便面色不善嘀嘀咕咕;兰心怕她影响了姑娘用饭的心情,低声劝她回后罩房歇会儿去,这里有她们几个伺候就好了。 “是水草回来了?在外头又遇上什么事了,进来给我学学。”陆清宁在屋里将两人的窃窃私语听得极清楚,立刻高声唤道。 水草的本意就是想学给姑娘听,闻言立刻阴谋得逞般对着兰心调皮一笑,吩咐小丫头们将食盒摆上桌子,自己撩帘进了内室:“姑娘,那两个新姨娘的丫头,在大厨房外头吵起来了!” 两个新姨娘吵架,还真是把双刃剑。她们互掐掐得欢,便省了太太和姑娘的心,不用腾出精力来掐她们的苗头,可这吵架都吵到了大厨房去,也实在丢太太的脸…… 不过是一盘刺黄瓜拌蛰头罢了,陆家又不是吃不起!沈姨娘的?br / 盛世荣华txt第48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的丫头早了半步,先将那盘菜端到了手里,粉蔷姨娘的丫头晚了半步,却口口声声说自家姨娘交代了,要吃些爽口的凉菜,执意叫沈姨娘的丫头将那菜让给她,两头一言不合,便你爹她娘祖宗八辈齐上阵,只差赤膊相向了。浩瀚书屋 “她们吵她们的,你没答言吧?”陆清宁笑问水草。 听水草回道奴婢看都不曾多看她们一眼,只从她们身边走过、便令她们都住了口,陆清宁更是满意的笑了起来。 沈姨娘叫沈彩萍,就是当初陆廷轩勾搭上的那个小寡妇;粉蔷姨娘名义上是个唱小曲儿的,陆廷轩也是她的老恩客——这两个人全是六月底进的门儿,如今刚刚满一个月,便已经开始原形毕露了么? 不过还好,只瞧见水草去了,两人的丫头便都住了口,等午后去千叠园,交代金妈妈去那两位姨娘的院子安抚几句也就罢了;当然,那安抚中一定要带着两份倾向,三分不平…… 还有大厨房的几个厨娘,也该再赏一回了……陆清宁这么想罢,出来坐到桌子前,静静的用起了午饭。 鲜莲子米炒虾仁火候很合适,莲子脆嫩,虾仁爽滑;丝瓜酿肉圆也不错,丝瓜清香,肉圆鲜香,似乎不是以前厨娘的手艺? “姑娘真真问对了,今儿这几个菜是甘妈妈做的,她说生怕手艺生疏了,到时候跟着姑奶奶出门子,定会给姑奶奶和陆家丢脸,因此上到大厨房待几天,将手艺赶紧捡回来。”水草笑吟吟的学说给陆清宁听。 哦?是姑奶奶终于答应嫁给肖总督肖大人了?肖大人遣来的媒人可不下五六个了,有两次还亲自上门来,好话说了几箩筐,姑奶奶却死活不松口呢,怎么今儿却让甘妈妈上了灶? “你没问问这是甘妈妈自作主张了,还是姑奶奶点头的?”陆清宁问水草。 水草给她添了碗汤,轻轻摇头道:“这种事哪里是奴婢问得的?姑奶奶可不比旁人……” 陆清宁笑着点头:“我倒忘了,你是个有分寸的,也罢,等我得了工夫问问梅妈妈吧。” 所谓的说曹操曹操到,还真的不是胡言乱语。陆清宁喝完汤,丫头们正在收拾盘盏,梅妈妈就来了,她忙请梅妈妈到书房落座,又叫人给梅妈妈上茶。 “妈妈是为了姑奶奶的事儿来的?”打发走了服侍的人,陆清宁低声问梅妈妈道。 梅妈妈只稍稍犹豫了下,便点了点头:“也不单单是为姑奶奶的事儿而来,我自己个儿还有件事求求三姑娘。” 陆清宁轻笑道:“我跟您是正经的师徒,您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三姑娘也知道,我是宫里头出来的,却又不是那种到了日子放出来的……”梅妈妈沉声道:“姑奶奶如今应了肖大人的求亲,很怕我到了总督府后被人认出,难免性命不保,还可能会连累总督大人,因此想将我留给三姑娘。” 陆清宁并不置可否,只是反问梅妈妈:“那您是怎么想的?您是想听姑奶奶的,还是不想听?” 梅妈妈的面上头一次显出两难的神情:“我打心眼儿里知道,姑奶奶是为我好,毕竟她若真嫁进了总督府,往后的应酬多着呢,若带着我,难免出现纰漏,若不带着我,我这种性子又不是个闲得住的……” “可我又很担心姑奶奶,若没有我在身边,总督府那种地方,她一个人可能应付得来?” “您是想叫我给你出出主意,究竟是该跟着姑奶奶去,还是该留下?”陆清宁也微微有些为难起来。 她若是主动说出叫梅妈妈留下,万一白鹤鸣……京城的郡王府岂不是比总督府更凶险! 谢谢绿水芙蓉衣的评价票╭(╯3╰)╮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为何是她 “妈妈从来都不曾拿我当外人,我对妈妈也一样。”陆清宁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 “那一次,是您鼓励我,该争取的便不能轻易放过,我听了您的,便去酒楼给白鹤鸣摆酒送行,待他临走前,果然告诉我说,等他出海回来,便来面见老太爷……” “我当时胆子小,并不敢深问他来见老太爷做什么,可如今再一想,万一他来向老太爷求亲,老太爷又同意我嫁他,您跟着我,似乎也不比跟着姑奶奶的危险小呢。” 梅妈妈听罢,却满面是笑:“三姑娘说的是真的?如此真是恭喜三姑娘了!” “妈妈!”陆清宁立刻娇嗔:“咱们正商量您的事儿呢,先不说我成么?我这儿还为您担着心呢!” “不过我倒忘了个茬儿,姑奶奶和我谁都会有不少的陪嫁产业,您何苦就圈在内宅?不论您愿意跟着谁,找个庄子住着,平时帮着打理打理产业便是了!之前的那些担忧,根本是没什么必要吧?!” 梅妈妈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这个?我只是跟姑奶奶和你处久了,谁也舍不得……我若住到庄子上去,十天半月都见不得一次……” 陆清宁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梅妈妈真是个好人,为人又很真,自打收了她做徒弟,几乎将自己的所有全都倾囊传授给了她,只怕她吃人家一点点亏,上人家一点点当。 “若您跟着姑奶奶走了,我也舍不得您。”陆清宁的眼眶里顿时涌满泪珠,这还是她到了大顺朝后,第一次真正的流了泪。 其实梅妈妈的易容术很是娴熟,真的没必要担心被人认出来。除非是当面遇上对她的行事作风非常非常熟悉的旧人。 如今不管是姑奶奶还是梅妈妈,亦或是陆清宁自己,之所以都这般担忧,还不是因为相处的感情深了,关心则乱。 “三姑娘莫哭。”梅妈妈含泪笑道:“我打定主意了,我不跟着姑奶奶去,先在陆家陪着三姑娘,等三姑娘出阁时,再商量那时的去向也不迟。” 这是为何?陆清宁一时有些不信,有些惊讶。梅妈妈再喜欢她。也该是与姑奶奶的感情更深厚些,如今为何要放弃姑奶奶。反要跟着她? 梅妈妈便笑着给她解释道:“肖大人府里人口很简单,只有他亡妻留下的一个八岁女儿,一个服侍过他亡妻的丫头,后来抬了姨娘。他那老娘虽然不大着调,却怕极了这个四儿子。一年至多来肖大人府上住两个月。” “姑奶奶那么聪慧有谋算的一个人,虽说嫁过去只是续弦。却也不至于缩手缩脚。” “姨娘是前面夫人的旧人不假,到底差着身份;肖大姑娘虽是原配所出,又不比男孩儿,即便不能真心换真心,六七年后也该嫁人了……听来倒比三姑娘的处境轻松得多。” 陆清宁又一次感觉到有暖流从心底汩汩流过。上一次,是谢氏对外祖母说,决不叫她走自己的老路。这一次,是姑奶奶与梅妈妈为她想得周到…… “白鹤鸣托人从南洋给我捎了封信回来,妈妈要不要看看?”陆清宁笑着问梅妈妈:“我本以为他就是个鲁莽武夫,却不料他字写得好,用词也妙。” 梅妈妈满脸惊讶的望着她。小儿女间的书信来往也要给她看?难道是三姑娘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男女之情呢? 若真是这样。这、这似乎不大好吧,若是还不懂得那种情分。便早早定了亲,等过上两年却遇上了心上人,岂不是要后悔! “妈妈!那信件辗转好远的路才来到天颖府,路上又不知换了多少手,傻子才会在里面写……都是写的沿途风景而已!”陆清宁有些不依不饶的跟梅妈妈撒起了娇。 梅妈妈见她眉梢眼角微微带了些红晕,立刻就放下心来,即便如此,还是不同意看那封信:“若叫白六公子知晓了,妈妈往后如何做人呢?三姑娘觉得那风景好,给我学说学说就是了。” 陆清宁刚想说妈妈想多了,我怎么会告诉他我给您看了信,可又一想,立刻便明白了梅妈妈的意思,此时不单是眼角眉梢了,就连双颊也飞起了红云。 前世活了二十几年,她从来不曾对哪个男生动过心。尤其是她长大后,在她的眼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任务对象与非任务对象的区别。 她也曾想过,要不要在工作之余找个男人谈谈恋爱,祖父也不止一次催促过她,还扬言不抱上重孙儿死不瞑目;可她似乎是爱无能?不论是什么样的男人落入她眼中,她都要将这人的性格扒个底儿掉,然后立刻便失了兴趣…… 如今回想起来,那一世的人生还真是失败,而现如今的她,似乎很是幸运呢,叫她遇上白鹤鸣这么一个简单的男子,他无论喜悲,皆不避人,就像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泉。 陆清宁一直渴盼着在大顺朝遇上这种人。只因这么一种性子,他想对谁好,一定是十成十的掏出心肺,若是不好,也会立刻翻脸不认人,总比那些面上装深情、骗人为他付出一辈子的好上千倍万倍。 “妈妈还没跟我说呢,姑奶奶真的答应了肖大人的求亲了?”陆清宁慌忙换了话题,只因再继续白鹤鸣这件事儿,她可能就要丢丑了——谁家还不满十三岁的姑娘便如此春心荡漾,满面娇红? 梅妈妈笑着点头,满脸都是欣慰:“这次是真答应了,肖总督肖大人也是个君子,并不曾因为他是续娶,姑奶奶是二婚,就一切从简,因此上要按部就班的行六礼,婚礼恐怕要定在明年春天了。” 懂得给女子造势的男子,都是君子,是大好人。肖总督也好,白家六公子也罢,若能一直这般对待姑奶奶与三姑娘,姑奶奶和三姑娘也真是有福气了。 见陆清宁一脸的兴趣盎然,梅妈妈忍不住笑问道:“三姑娘可是想知道,那总督大人为何如此执着,一副非姑奶奶不娶的架势?” 陆清宁紧着点头,“妈妈若是知道,快告诉我吧,这也是一段佳话是不是?” 等梅妈妈讲完,陆清宁却是满眼惊讶。原来这是一个不打不成交的故事? 当年的肖大人,只是前任总督大人手下一个管理河道与漕运的小官儿。姑奶奶那时未嫁,常年扮成男装与老太爷出入各方,难免要为陆家的商船与漕运上打交道,一来二去便与肖大人相识。 后来姑奶奶嫁进了张家,虽然也要为张家打理一些产业,因江南民风开放,她也就恢复了女子妆扮,不想又一次与肖大人偶遇,肖大人不过是快人快语说了句,怪不得当年瞧着你男不男女不女,姑奶奶便怒了…… “肖大人这次求亲,必是给姑奶奶道了一千次歉。”陆清宁掩口轻笑。 “谁说不是呢,就是我瞧着,也觉得姑奶奶真是硬得下心肠,好在肖大人足够诚心百折不挠,否则这么好的姻缘也得黄了汤。”梅妈妈又是后怕又是欣慰。 “陪三姑娘聊了会天,也算消了食,我走了,三姑娘睡个午觉吧。”梅妈妈起身要走。 陆清宁也不留她,起身扶着梅妈妈要往外送,就听得厅外回廊里有小丫头在唤水草:“姐姐瞧瞧姑娘忙不忙,不忙的话请姑娘去趟千叠园吧。” 梅妈妈皱眉。前些日子大老爷又抬进府来两个姨娘,听三姑娘说那两人个顶个儿不是个省油灯,难不成是那两人已经开始闹妖了?否则这大房已经清净了好些时日,何尝用三姑娘去救火! 出了厅堂门口一问,果不其然。两个新姨娘没等吃午饭便打起来了,沁玉姨娘拉不住,跑到千叠园欲求助,千叠园的守门婆子只将沁玉让到了穿堂里,几人一起喝起了茶。 “既是没人闹到太太跟前去,叫我去作甚?”陆清宁拉住小铜钱,叫这小丫头给她细说。 “奴婢的祖母说,沁玉姨娘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可惜她脱不开身来与姑娘细说,又怕奴婢不会学舌,才叫奴婢来请姑娘过去一趟。”小铜钱是金妈妈的孙女,虽然年纪小小,说起话来却颇有条理。 陆清宁神色一凝,情知与其问来问去不如亲自走一趟,忙扬声喊上水晶,几人一起出了门,梅妈妈自回姑奶奶的小院,她们这一行直奔了千叠园。 “是沁玉跟您说的,说粉蔷姨娘亲口说,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陆清宁到了千叠园,金妈妈立刻便将事情经过给她学说了一遍,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不敢信。 听金妈妈再一次暂钉截铁的应是,陆清宁不由皱紧了眉头看了看正房。难道她交给谢氏的那个秘方,谢氏从来都不曾给陆廷轩吃?若是吃了,粉蔷怎么会有孕! 虽说就连前一世的现代避孕手段也时有失败,可为何单单是粉蔷!沁玉与宋姨娘虽然不再受宠,陆廷轩每月也要去上三五次,为何单单是粉蔷!? 第一百九十四章 粉蔷送命 “高妈妈在家么?”陆清宁暂时按捺住心底的疑惑,低声问金妈妈。 听金妈妈说太太睡下了,高妈妈在东厢房呢,陆清宁便叫金妈妈嘱咐沁玉先回去,叫沁玉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最好,自己拔腿去了东厢,挽着高妈妈一路奔正房后面的小花园子而去。 “妈妈您给我说实话,当初我给太太的那个药方子,老爷来东跨院养病时,究竟给他吃过没有,若是吃过,吃了几次?”将粉蔷姨娘可能有孕的事儿学说给高妈妈听罢,陆清宁便沉声问起高妈妈来。 高妈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又伸手比划了个三。 梅妈妈说那服药很是霸道,一次便能管终身,陆廷轩吃了三服,粉蔷却怀了孕!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陆清宁和太太这边,又不能宣告天下说,老爷是用过绝育秘方的,粉蔷姨娘的身孕一定是别人的…… “若是规矩大的人家,这种身世不清白的女子,根本抬不进来,即便钻了什么空子,进门前也得先吃几服药洗洗那脏身子,咱们当初是忽略了这一步了……”高妈妈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 陆清宁当然知道那所谓的洗洗脏身子是什么意思。一是预防花柳病,二便是为了避免带着野种进门。 想必是她一个小姑娘,主持抬人进来的事儿时没人敢乱给她出主意,怕教坏了她。 “妈妈莫自责,这事儿怪我,我若是懂得多些,也便不至于了。”陆清宁笑着安慰高妈妈,“这也算得上吃一堑长一智了。” 她才不会在乎一个新姨娘肚子里可能有了老爷的孩子。那种孩子就算再生十个八个。拿什么跟小六儿和小八小九争,庶子能分的家产就那么些,每多一个人,每个庶子就都少分些,跟嫡子有什么干系! 她在乎的是家丑! 高妈妈一听确实也是这个理,陆家的大规矩还不曾大乱,即便每个姨娘都生下小少爷,也完全不涉及太太这几位嫡出少爷的利益,又一次擦掉额头的汗之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我听说。妇人若是怀胎不足三个月,是不该四处宣扬的。沁玉却说粉蔷的胎已经有了三个月。既是如此,为何却不是粉蔷来跟太太禀报,反而是沁玉她无意间听说了,这也是个可疑之处。”陆清宁笑着给高妈妈分析道。 “粉蔷若是真怀上了,又极其在乎这个孩子。就不该轻易叫沁玉听到,如今这么轻轻松松便泄了密。恐怕她自己也知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或者根本就是不该来。” 高妈妈高挑眉梢:“姑娘的意思是说,粉蔷是故意透露给沁玉知道,实则却假装她从来不曾透露,然后抽冷子来一次滑胎小产,以便嫁祸于人?” 陆清宁笑着点头:“粉蔷本就是老爷这些小妾里最年轻美貌的,按说她不该从这些歪门邪道上用手段。只要她好好服侍老爷便成了,可惜她命不好,带着个野种进了陆家。” “若是不借着这事儿扳倒几个,来一个先发制人,她能保住命就已经不错了。”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高妈妈虽然听懂了她的分析。对接下来的事儿却是一头雾水。 当初两个新姨娘进门前,各种药汤不曾及时送到人家嘴边。如今再送,意义可就不一样了。进门前灌药那是正理儿,进门后灌药那是谋命…… “我和太太自然不想背上个谋命的名声,其他的姨娘虽然可恶,却也都是大房的人,谁出了事都是太太管家不善。始作俑者既是老爷,解铃还须系铃人啊。”陆清宁微微一笑,目光中却都是冷冽。 若细细论起来,两个新姨娘的历史都不清白。陆廷轩虽然不图清白只图女色,毕竟他也是个男人,两人又是已经被抬进陆家的,有了名分之后还不清白,陆廷轩若还能忍受,那不是见了鬼了? 之前就有雪芳的例子活生生摆在那里呢,陆廷轩心里有了隔阂后,可曾再踏足雪芳房里一步? 高妈妈知道陆清宁说的对,事到如今,也只能看老爷的了。只是可怜了太太和姑娘少爷,时不时的便要面临这种事,即便已经不在乎老爷这个人的情分,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总是要相对…… 几日后的清早,陆清宁去梅妈妈那里练功归来,隐约听见了一声尖利的哭声,旋即却又再无声息。 天色还灰蒙蒙的,她顺着声音抬眼望过去,不远处的小径上隐隐约约有几个身影走过,似乎抬着挺重的东西。 带着水晶紧走几步追过去后,那些身影已经不见了,小径上却有几滴黑红色的血迹,在青石板路上颇有些触目惊心。 水晶颇带厌恶的掏出两个细棉布帕子来扔在那血迹上,用脚踩着蹭了几下,见蹭得干净了,便掏出火折子将那帕子烧了,顺手在不远处拿过一把扫帚,将细细的灰烬扫到花丛底下,又从路边大鱼缸里舀了两舀子水泼上。 陆清宁微微皱眉。 陆廷轩这是找的谁来做这种事儿,事先竟然不交代,直接堵上嘴绑出去卖了就是了!这可倒好,既不堵嘴,又要喂药,若是人还不等卖掉就出了人命,岂不是带坏了家里的运道! 转头她又为自己这想法苦笑起来。才来大顺朝这么久,她已经视人命如同草芥了,是她骨子里就这般冷酷,还是这世道这处境逼的? “姑娘,咱们走吧。”水晶脸上的厌恶也不曾散去,挽着陆清宁的胳膊便匆匆朝着清宁园走去。心头却道,但愿白家六公子不是老爷这种人…… 回到房里又睡了一个时辰的回笼觉,陆清宁起身就要准备出府——陆婷姝要办嫁妆,又不想麻烦二太太,因此请她陪着,两人亲自上街挑选去,还美其名曰经了这一次后,等陆清宁自己办嫁妆时也有了经验。 好在陆清宁不是这年代土生土长的女子,即便被姑奶奶如此调笑了一番,微微脸红了一下也便过去了。 “等二姑娘的亲事定了下来之后,也不知这嫁妆上要如何删减才合适。”姑侄两人上了马车后,陆清宁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陆婷姝聊起了闲篇。 陆婷姝笑道:“你大姐姐的嫁妆就是你们太太备下的,到时照着她的准备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做妹子的操心。” “我大姐姐可是我们太太名下的嫡女呢。”陆清宁笑道。 “可不是,我倒将这茬儿忘掉了。”陆婷姝道:“那就照着大姑娘的那一份减个档次罢。” “你们太太也真是宽厚,叫我说啊,只冲着二少爷屡次的对你和小六儿用手段,便该不管二姑娘的亲事,只叫你们老爷做主去!” 陆清宁微笑:“我们太太就是个十几年如一日、以德报怨的贤人……如今再做恶人根本来不及了呀。” 她知道陆婷姝这话不过是气话。二姑娘嫁不好,对陆家其他姑娘们实在是没好处。 陆婷姝掩口轻笑,微微一偏头,却瞧见后面不远处有辆马车瞧着眼熟,忙拉着陆清宁一起回头:“你瞧那辆车可是你二姐姐的车?” “是她的车。”陆清宁虽是疑惑,还是点头道:“只是不知道,我们太太这是又发了什么善心了?” 陆清莹一直处于半禁足状态,今儿却能坐着马车出门了……难道是谢氏允她去庄子上探望于氏?不应该啊,若真是这样,便该叫石妈妈或是金妈妈哪个跟着才是! 不等陆清宁想明白,陆清莹的马车却在下一个路口拐弯了,看来并不是往庄子上去的路。包明娟眼下又不在陆家,料想陆清莹一个人也闹不出什么大花样来,陆清宁也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咱们先去万宝阁吧,将你昨儿给我画的那套百年好合花样交给他们,叫他们照着那个做几套瞧瞧。”陆婷姝提议道。 万宝阁便是她们姑侄几个合伙的银楼。陆清宁点头说好,马车便朝着万宝阁驶去。 等到了银楼跟前,时候儿还早,门口正有几个小伙计在卸板儿,车夫也不用谁吩咐,直接将车赶到了银楼后身,直直进了银楼后院。 听说东家来了,银楼掌柜曹大力匆匆打前面回到后面迎出来:“姑奶奶来了,小的正想差人去请姑奶奶呢。” 这曹大力便是宝庆楼掌柜的何常推荐来的,之前他曾经跟着何常学了很多年的徒,如今独当一面也算是得心应手,此时却是满脸惶恐,似乎是遇上了不好解决的难题了。 跟着曹大力进了雅室落座,陆婷姝也不忙着喝小伙计送上来的茶,只是垂着眉眼问道:“出了什么事了,曹掌柜给我说说吧。” 曹掌柜便将万宝阁新出的几套首饰花样被宝庆楼学了去说了说:“……天地良心啊,小的虽然是何掌柜的徒弟,自打到了姑奶奶这里当差,可是与何掌柜再无来往……” 陆婷姝忙笑着安抚他:“曹掌柜不必愧疚,银楼之间互相偷学花样的事情还少么,就算你不是何常的徒弟,这首饰头面戴在人身上,内行只需一眼便记在心里,还用你手里流出三两张图纸去?” 话是这么说,心头对张家的怒意却是如星星之火突然燎原……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各种疑惑 “姑母和曹掌柜莫担心。”陆清宁笑着开解道:“能买得起万宝阁的头面首饰,全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是不屑再去宝庆楼、买些几个月后偷学做出的赝品。” 万宝阁从开张那一日起,从不做银饰,金是足金,宝石是特等,哪里像宝庆楼那样,连二两银镯子的生意都要做;两家儿的客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宝庆楼虽然能学去花样,却不可能赶在万宝阁之前将新花样先上市,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明眼人谁瞧不出来? 陆婷姝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也就渐渐将胸中怒意按捺了下去。 陆清宁却嘱咐曹大力道:“曹掌柜不如贴个海报出去,海报上便说,只要是在万宝阁买过首饰头面的,之后若是市面上出现了别家银楼的赝品仿品,万宝阁可以为她们免费更换新样式,只需补齐差价就可以了。” 曹大力不明所以然,微微有些迷惑的看向姑奶奶。免费更换新样式,连手工费都不收? 陆婷姝却笑着点头:“这个主意好,海报贴出去叫人一瞧,借机谴责了宝庆楼和其他跟风的银楼不说,还能安抚光顾咱们这里的客人;至于补齐差价,还不是曹掌柜定的价格算数?” 曹大力恍然大悟,立刻点头哈腰笑道:“是,是,小的这便差人写去!” “多写几份,在城内四处贴一贴,要不然怎么叫海报。”陆清宁笑着补充。 离开万宝阁后,姑侄俩才上了马车,陆婷姝便笑道:“怪不得老太爷这些日子总念叨,说你若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又问她:“你们那香料作坊的生意可好?平日里忙不忙?若是接个我的私活儿,多久能做出来?” 陆清宁不免笑道:“就算再忙。姑母的活儿还能耽搁?只是不知姑母要的香、是最近要用的,还是要装嫁妆箱子的,抑或是到时送人?若是最近要用,不如我带您去挑挑已经做好的,定有合您用的。” “若是做嫁妆,或是要送肖大人的家人,等婚期定了、提前一个月再做也不迟,虽说乌木盒子隔潮,万一锁扣不紧,也会跑了味道。” “去你那个作坊里挑?高家村可不近。一来一去就得大半天,还是你再去时拿几个样品回来给我瞧瞧吧。”陆婷姝虽是和离过一次的妇人。被侄女当面提起嫁妆,也有些羞涩,忙避而不谈。 两人一路又去了木器行——陪嫁的大件木器家具是不能在天颖当地买的,价格上会比南边沿海翻几个跟头不说,样式也不新颖。当地的木器行只是定些小物件儿,譬如澡盆脚盆、子孙桶。 定罢小件木器。陆清宁也瞧出来了,陆婷姝说是上街采买嫁妆,其实不过是出来透透风。踟蹰,犹豫,欣喜,担忧……这一路,许多心情都在陆婷姝脸上流露出来。即便是再嫁,也难以避免…… 陆清宁不禁便想到了自己。 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这是大顺朝不成文的规矩;即便如此,陆婷姝也不曾痛痛快快便应下肖大人的求亲。而她陆清宁还是不满十三岁的小姑娘呢,便对白鹤鸣如此主动。是不是不大应该? 她自己是不在乎什么风言风语,白鹤鸣若像他自己说的那般,必也不在乎。可外人怎么说,他们明郡王府怎么说?她如此的不矜持,到时会不会也成为亲事的一大阻力? 可她又不愿为了别人的各种想法委屈了自己!白鹤鸣应该也是个这样的人罢!想通了这一点,陆清宁重新明快起来,又陪着陆婷姝逛了逛,转眼已近午饭时分。 “咱们姑侄俩索性放纵一回,就在外头吃完了再回去?”陆婷姝笑着商量她。 陆清宁当然说好。等姑母嫁进了肖家,这种日子恐怕再也没有了,民风淳朴开放又如何,谁见过二品大员的妻子日日出入大街小巷酒楼饭庄的? 既是要放纵一次,自然不能去陆家自己的酒楼。陆清宁又想起了离着陆家不远的那个饭庄子,上次给白鹤鸣送行的那处所在。 “咱们去天然居吧?那里离着咱们家不过两条巷子,即便喝多了些,也不怕回不了家。”陆清宁半玩笑的提议。 陆婷姝笑着应了。天然居有自家长留的包房,总比别人家稳妥些——她虽然说是要放纵一回,如今亲事已经定下,万万出不得纰漏了。 后面马车上的水晶听说又是去天然居,立刻转着眼珠儿笑起来。梅妈妈低声问她笑什么,她却摇头不说,梅妈妈笑骂:“小丫头口风还挺紧!你当我不知道,白家六公子临行前,你们姑娘便在那里给他送行来着……” 白鹤鸣,看似鲁莽暴躁,生杀果决,甚至被熟识之人讽刺为毫无心机的草包一个,实则却是皇族宗室里的一个异数,就算在门阀大族中也不多见——他没有狼子野心,不是花花纨绔,天真纯情如处子,热情奔放似烈马,这才是大家子弟最最缺少的东西。 三姑娘本来只是幸运,在合适的时间遇上个最最合适的人,可若是抓不住,又有什么用? 如今看来,三姑娘却是很会掌握机会的那一个——能让白鹤鸣万里迢迢从南洋差人送信回来,这又是什么样的情意? 梅妈妈这里暗自琢磨着这些,陆清宁在前面马车上也不曾闲着。马车离着天然居越来越近了,她突然便想起那一日,梅妈妈和她说的、关于白鹤鸣的那些话…… 不是说梅妈妈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已经好几年了么?为何却依然对京城之事京城之人这般了解?难道是梅妈妈跟外面一直不曾断了联系?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谁没有个三亲六故,总不能人进了陆家,便得无亲无朋;可令人疑惑的是,已经离了那种环境的梅妈妈,为何还会对白鹤鸣一类的人如此感兴趣? 梅妈妈真的只是刑房宫女?且不论这人的能力与心计,只说这份远离京城还知晓一切的能力,便令陆清宁越来越怀疑,只是……她一点也看不出梅妈妈的不轨之处,也只得先将心头的疑惑放下不提。 这次车上都是女眷,陆清宁亦不曾做男装打扮,便告诉车夫,只管将马车赶进天然居的后院。到了后院下了车,陆清宁才一抬头便有些惊讶,忙挽住陆婷姝的手臂低声道:“姑母您瞧,那辆车是不是咱们家二姑娘的?” 陆婷姝皱眉望过去,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她这是要做甚?” 这时也有伙计迎上前来招呼,陆清宁立刻笑道:“我们是陆家的,我们家那个包房没有人吧?” 那伙计连连点头,笑言道:“是空着的,小的领众位上去吧。” 陆清宁与陆婷姝对视一眼,心底的恼怒都愈加强烈起来。若陆清莹来了天然居,还进了陆家的包房,她所做之事应该是不背人的,如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等咱们上了楼,叫水晶偷偷溜出去瞧瞧。”陆清宁轻声笑道。 陆婷姝应道也只能如此了,又说是不是该叫自己这两辆马车离着陆清莹那一辆远些,以免她出来后瞧见了,事先想好对策。 “做背人之事的是她,又不是我和姑母,咱们只管大大方方的,倒要瞧瞧她的幺蛾子能使出来多少。”陆清宁笑着说不必要,陆婷姝一想这样也好,几人便前后上了楼。 陆清莹那种人,你越给她逼到绝路,她越慌乱。陆清宁冷冷的眯了眯眼,在包房门前给水晶使了个眼色,水晶无声点头,悄然离去。 季节已快近中秋,天然居的招牌菜清蒸江鱼已经过了最好吃的时节,倒是清水湖蟹已经开始捕捞。点了两笼清蒸湖蟹,一些时令小菜,又要了一壶黄酒并一碟诏安果梅干,陆清宁笑着嘱咐那伙计:“莫忘了点上红泥小炉拎来。” 陆婷姝挑眉微笑,不曾想到这个侄女还如此会吃;陆清宁笑着给她解释:“都是从祖父那些书里看来的。” 酒足饭饱之后,回陆家不过是半盏茶的工夫,马车才一进陆家大门,姑侄两个已经同时觉察出了不对劲——若在往常,虽说当值的下人是无法歇晌的,却也从不曾这般冷清,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这是出了什么事?”陆婷姝下了车,便追问起来。 轿厅的管事娘子忐忑屈膝回道:“回姑奶奶,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老太爷半个时辰前匆匆从外面回来,脸色黑得……黑得像锅底。” 陆婷姝便低声问陆清宁:“要不咱们先不回后面去,去老太爷的院子瞧一眼?就算老太爷不见咱们,不是还有孙姨奶奶么。” 待到了老太爷的院子前,孙姨奶奶闻声迎了出来,眼睛分明红肿得厉害、却极力掩饰,只是目光对上陆清宁后,便有种说不清的神情,也不知是怜悯,还是痛惜,对陆婷姝要见老太爷的要求,也是一力阻拦:“老太爷说了,谁也不见,姑奶奶和三姑娘还是先回吧。” “若姨奶奶实在不好说,我们就不问了……”陆清宁极力压抑住心头不好的预感,“学里今日休沐,六少爷若是来寻老太爷,姨奶奶也记得劝他一劝,叫他先回去,莫打搅了老太爷。” 却见孙姨奶奶的泪珠子瞬间便断了线…… 午后若是回来早,有加更╭(╯3╰)╮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六被绑(二更) 陆清宁一把攥住孙姨奶奶的手,铁钳一般的力度痛得孙姨奶奶几欲痛呼,却依然强忍;陆清宁情知不好,立刻低声发问:“姨奶奶我求您,就跟我说一句,只说一句,是不是六少爷出事了?” 陆文渊来往老太爷的书房,并不比去后院千叠园的时间少;孙姨奶奶又不被允许有子嗣,大半的心思都倾注在陆文渊身上,为他哭的双目红肿也是极可能。 孙姨奶奶知道自己的样子肯定瞒不过三姑娘去,忍痛点了点头,眼泪却已经打湿了衣襟:“六少爷昨日便与族学里的几位少爷约好了,今日大清早便出了门,说是要去法源寺……” 陆清宁皱眉。昨晚在千叠园见到陆文渊,他怎么不曾对她和太太提起这事儿? 就听孙姨奶奶继续泣道:“谁知一个时辰前那几位少爷都跑回来了,跟老太爷说、说六少爷丢了,请老太爷迅速派人去法源寺附近寻人去。” “怎么丢的,在哪里丢的?”陆清宁咬牙问道。 小六儿丢了,她能不着急么,可她必须问清楚了,才能寻思自己下一步做什么。 “说是六少爷不爱与他们一起听方丈讲经,独自一人跟着个小沙弥去了藏经阁,等他们去藏经阁找人去,那边却说、却说藏经阁根本不许外人随意出入,六少爷根本没去过……”孙姨奶奶泣不成声,勉强学说了整个经过。 “你说老太爷谁也不见,是老太爷叫你瞒着后院,怕我们太太知晓了……还是他老人家其实并不在房里?”陆清宁厉声问道。 若是老太爷并不在房里,而是去带着人寻找陆文渊去了,她还能理解;若是老太爷真的窝在房里谁也不见,眼下又见不到各位管事出入领命。她可就奇怪了——老太爷不是最爱陆文渊的么,难道只是说说罢了,实则却这么眼睁睁的不管他?! 小六儿可还是个孩子呢!与族学里的同窗一起出去玩玩无可厚非,可既然出了事,不是该将那些孩子们都聚在一起,挨个询问的么? 既是出去玩,又不可能不带下人,难道是几个书童小厮都跟着丢了?铁锤呢? 见孙姨奶奶只是摇头,多一句话也不肯再说,陆清宁又恨又怒。立刻便想发作。却被陆婷姝一把拉住,附在她耳边道:“莫说是小六儿出了事。就算是老二老四遇上了这个,你祖父也不可能不管的,不如咱们回去速速商量商量对策……” 陆清宁含恨看了眼老太爷的书房,立刻扭头便走,陆婷姝紧着迈步都追不上她。不禁暗暗摇头叹气,叹气之余。心里也急得如同火烧。老太爷究竟是要做哪样?孩子丢了便赶紧找啊,还瞒来瞒去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到了后院,陆清宁却不遵从陆婷姝那一起商议的话,反而劝道:“姑母这大半天也累了,不如回去歇着吧,小六儿那里我自有主意。” 其实她有什么主意?不过是不想叫自己乱了心神,理一?br / 盛世荣华txt第49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一理思绪再决定怎么做罢了——她一个内宅姑娘家。可用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少不得自己亲自去寻人。 陆婷姝见她神情倔强,情知不能再说什么,便将梅妈妈留给她:“……多少能帮你些忙。” 陆婷姝是与肖总督肖大人定下了亲事不假。可肖大人远在禹州,不。现在叫永宁了,远水不解近渴;她唯独能帮得上忙的,也只能是将梅妈妈留给侄女儿,回去再叫薛双喜家的速速出府,将外头的掌柜们都吩咐一声,派些得用的人一起去法源寺周围找找蛛丝马迹了。 梅妈妈却在此时说了话:“姑奶奶手里不是有总督大人的名帖?要不我拿着那名贴去求一求梁知府梁大人?” 陆清宁无奈的看了眼梅妈妈,缓缓摇头:“这事儿还是莫牵扯肖大人为好。若是可以求知府梁大人,老太爷肯定也早去了,再或者我也是能去的,毕竟谢家与梁家也算是姻亲了……” “可我觉得,眼下这事情才出,即便可以求助官府,恐怕也太早了些,万一没一会儿小六儿自己个儿就回来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而她没说出口的话是,陆家虽是富豪,也难免不被官府挤压呢,肖大人的名头再大,县官不如现管,拿着他的名帖去,也不过是给了知府大人挤压陆家的机会罢了…… 街上新开不久的那家水晶馆,便与梁知府家有莫大关系——梁知府长袖善舞,野心甚大,否则她外祖父谢老太爷也不会险些被谢玉婉的婚事气病。 就是这么一个知府大人,还指望他真心替百姓做事?介时那梁知府只需一句是你陆家心甘情愿上供,肖大人还能再去知府大人兜里掏出来不成? 陆家当然也可以只管借肖大人的光儿狐假虎威,可如此又置肖大人于何地?利用官府给姻亲办私事,这名头好听否? 在陆清宁心里,小六儿的命比陆家全部家产都值钱,若是陆家的家产都在她手里,只要小六儿能回来,叫她将全部都奉出也在所不惜。 可事实呢,且不说陆家的钱财根本与她无关,只说眼下似乎还不到慌不择路的地步?否则她也实在想不通,老太爷为何闭门不见?就像姑奶奶说的那样,小六儿是陆家的子孙,老太爷怎么会不管他! 梅妈妈听罢陆清宁的话也立时醒悟,现在确实不是动用肖大人的时候,只得略带愧疚的对姑奶奶笑了笑。 陆婷姝忙摆手表示不在意:“莫说梅妈妈本是热心肠,就连我自个儿,也是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我这就回去办我力所能及的事儿,梅妈妈你好好陪着三娘出些主意罢!” 几人目送着姑奶奶回去后,便一起回了清宁园,才一进院儿,水晶便去找了碧玺,两人一同来到内室跪下道:“求姑娘放奴婢们半天假,奴婢们想家了……” 陆清宁拧眉摇头:“我不许你们去冒险,你们也莫借着想家的名头儿去法源寺。” 她还没得空儿平静下心绪,理一理小六儿失踪的头绪呢,这会儿便将两个丫头放出去,岂不是乱上加乱。 水晶忙辩驳道:“姑娘,奴婢们不去法源寺,奴婢们真是想回家!” 见陆清宁根本不信,水晶只得看看碧玺,见碧玺点了头,这才道:“六少爷出了这事儿,姑娘身边能用的人实在太少,这事儿又不好叫太太知晓,奴婢两人即便会些三脚猫功夫,能顶什么大用?” “不如奴婢们回家将父兄们集齐,一起往法源寺走一趟,若那群秃驴不将六少爷交出来,就砸了他的大雄宝殿!” 陆清宁还是不想答应。水晶和碧玺的父兄她并不熟悉,她哪里知道他们可靠与否?万一、万一小六儿是被人绑架了,但凡惊动了绑匪一星半点,岂不是会有被撕票的后果! 是了!陆清宁这么想罢,立刻灵光一现——老太爷若是真在书房里,并不曾安排下人们出去寻找,也许就在等绑匪的消息,等到了正式消息,才好筹钱! 梅妈妈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忙上前将水晶二人拉起来,又低声将缘由说了:“不如你们俩先稍安勿躁,等我往前面走一趟,打探出来真正缘故再说。” 孙姨奶奶拦在老太爷的门前不叫进人,她可以避开众人从后墙跳进去。只要确定老太爷是在书房里,六少爷……多半就是被绑架了。 陆清宁见梅妈妈领会了她的想法儿,便答应放梅妈妈去前院探风声。又想起姑奶奶也要派人去法源寺探消息,忙嘱咐梅妈妈:“您先去告诉姑奶奶一声,莫往外派人呢,也请她等您信儿。” 梅妈妈应声正要离去,外头禀报进来,素心来了。陆清宁忙嘱咐:“快请她进来!” 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水晶忙上前打起帘子迎素心进来。 “三姑娘瞧瞧这个。”素心只匆匆给陆清宁施了个并不到家的礼,立刻从袖筒里掏出个小竹管递上来。 陆清宁有些惊讶。这是飞鸽传书用的小竹管? 打开那竹管的堵头,里面果真有个纸卷,倒出来展开一瞧,陆清宁又惊又喜:“这是哪儿来的?” 素心沉声道:“回三姑娘,今儿一早,六少爷带着铁锤离开了家,临走前再三嘱咐奴婢说,等一个半时辰后,就将他养的那只小鹰放出去。” “奴婢按时将那鹰放了之后,午时初,它又飞了回来,脚上便抓着这么一个东西。奴婢打开瞧了瞧,根本不认识这写的都是什么,赶紧拿着来找姑娘商量对策。” 敢情素心也不知道陆文渊丢了?陆清宁将那纸条看了又看,立刻笑道:“这是我俩做的一个小游戏,他逗我玩呢,你回去吧。” 素心虽是满心疑惑,却也知道不能再深问了,只好屈了屈膝告辞。水晶将她送出门外,她拉着水晶的手犹豫了半晌,终是一个字不曾说,垂着头走了。 “梅妈妈,水晶碧玺,莫担心了,也不用去忙碌什么了,小六儿有下落了。”陆清宁举起手中的小纸卷笑道:“咱们这便去南郊的南山村接他去。” “不过也不知咱们几人对付得了那几个绑匪与否,干脆我先去求见老太爷,请他再给咱们多派几个家丁一起跟着。” 抱歉,回来晚了,好在也发上来了~╭(╯3╰)╮ 第一百九十七章 解救现场 “六少爷真的被绑架了?那小纸条是六少爷叫那只小鹰带回来的?”梅妈妈又惊又喜——那只小鹰还是六少爷见她养的老鹰好玩,叫她替他寻回来的呢。 见陆清宁笑着点头,梅妈妈又赞又叹。一个三姑娘鬼精灵也就罢了,怎么才刚刚七八岁的六少爷也这么机灵?陆家别的孩子可没有她们姐弟这样子,这必是随了禹州谢家了! 陆清宁看梅妈妈的眼神总瞟她手里的小纸条,忙叠了叠塞进自己的荷包里。不是她小气不愿意给梅妈妈瞧,只因那上面的字太奇怪,那是……她偷偷教给陆文渊的汉语拼音。 再说了,陆文渊在纸条上不但写了他被拘禁的地点,还告诉她莫急,他这一次是将计就计。将计就计这种事儿,恐怕只能她们姐弟俩才能知道吧?若被外人知道了,岂不是得觉得陆文渊这孩子是千年老妖! 对呀?!他怎么就知道今儿有人要绑他?早上临走前就交代素心,一个半时辰后将小鹰放飞;小鹰找到他后,他又有现成的竹管和纸条,若不是他提前筹备好了才有鬼了!难不成关押他的地方还给他备了笔墨纸砚不成! 陆清宁不止一次疑心过,陆文渊不是个真正的孩子,或许跟她一样,不是穿越就是重生。不过她试探了他许多次,他确实不是现代穿越来的人,那些汉语拼音,也曾令他万般惊讶,更是令他百般挠头…… 难道他是重生的?只有将曾经的日子重新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何时出现危险不是么?那一次陆文博买通陆文强向他下手,不是也被他巧妙地躲过去了一次,后来才有槐花来告密? 还有她落水之后,谢氏被包氏老太太罚跪佛堂。他出现得多么及时?他看向陆廷轩的眼神,也根本不像个孩子,而像经历了很多苦痛后,终于与仇人见了面,虽然他掩饰的极好,却还是偶有流露…… “三姑娘,咱们快走吧,快去见老太爷呀!”梅妈妈已经在她身边催促起来。 陆清宁立刻回过神来,却还是笑道:“妈妈稍等我片刻,我换套不妨碍活动的衣衫。” 水晶和碧玺也撒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她们也回后罩房换衣裳去。等众人离开清宁园时。俨然是梅妈妈身边带着三个俊俏小厮,好在这后院的仆妇们已经习惯了,只是远远的看着笑。 几人走出不远后,正正碰上了陆清莹的奶娘冯妈妈对面走过来,陆清宁微微一皱眉。想起陆清莹也是一大早就离了陆家,立刻迎上冯妈妈:“二姑娘在家么?” 冯妈妈赶紧施礼。“回三姑娘,二姑娘回来有半个时辰了。” “你赶紧回去,将清莹园的大门在里头锁上,钥匙装在自己兜里,谁要也不许给,二姑娘想出来也不要同意,就说我说的。若是她不情愿,等我回来了我自去跟她说明缘由。”陆清宁沉声嘱咐道。 “若是妈妈看不好她……也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冯妈妈诚惶诚恐的点头:“老奴知道了,三姑娘放心!” 走出去十几步远后,梅妈妈悄声问陆清宁:“三姑娘是觉得,六少爷的事儿与二姑娘有关?” 陆清宁冷哼:“即便无关。也得先关着她,等咱们将小六儿接回来后。我倒要去问问她,她上午出去做什么了。” 在天然居的后院儿,她看见了陆清莹的马车;在天然居楼上,水晶瞧见与陆清莹同处一室的是个陌生男子,两人身边并没有他人——只是这两样,即便小六儿被绑与陆清莹无关,这人也该关起来了。 要么等小六儿的事儿办完了,跟谢氏商量商量,还是不要同意高家村蒋秀才的求亲了吧?蒋家虽然有些可恶,不过是想攀上陆家沾些小光儿,陆家将二姑娘这种脏心烂肺的人嫁过去,也实在是害了人家。 高家村还有她的作坊呢,若叫高家村的村民都因为陆二姑娘而对陆家起了反感,实在得不偿失;还不如打听打听在天然居与陆清莹独处的男子是谁,将陆清莹嫁给那人算了——路是陆清莹自己选的,怪得了谁。 一路胡乱琢磨着怎么对付陆清莹,很快就又到了老太爷的院门前。孙姨奶奶显然没想到三姑娘去而复返,又怕三姑娘执意往里闯,满脸的为难与惧怕。 “姨奶奶去跟老太爷说,我有六弟的下落了。”陆清宁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不往前闯一步。 孙姨奶奶惊喜得几乎难以置信:“三姑娘说的是真话?老太爷等了好久,也没人来告诉将准备好的赎金送到哪里去……书房里的几个花瓶都没有一个完好了!” 果然老太爷是等着这个呢!陆清宁微微一笑,心底也不由暗念阿弥陀佛——若老太爷不是在等要赎金的消息,那该是什么样的冷血,她之前都打算寻回小六儿来之后,将他送到永宁谢家去了! 孙姨奶奶却被她这一笑吓得掩住了嘴。三姑娘莫不是来试探的,其实…… “我不是试探,”陆清宁一眼就瞧出了孙姨奶奶所想:“姨奶奶还不快去,我要见老太爷!” 孙姨奶奶连连应声,朝院子里走的脚步也磕磕绊绊起来,旋即又小跑了起来,全然不顾仪态;也就是眨眼工夫,她又从书房跑出来:“三姑娘,快进来!” 嘱咐孙姨奶奶带着梅妈妈和水晶碧玺去厢房稍微坐坐,陆清宁迈步进了老太爷的书房。不过是不满两个时辰的工夫,老太爷竟然像老了十岁,且不说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削,双眼里也全是血丝。 见她进来,老太爷腾楞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你有了小六儿的下落?” “是!”陆清宁也不顾胳膊被抓得极疼:“还请祖父派几个身手好的护院,再备上几匹快马,与三娘一同去南郊的南山村,小六儿就被人关在那里。” “你是怎么知晓的?”老太爷虽是欣喜若狂,却不忘询问。 “您知道小六儿养了只小鹰吧?那只小鹰每日都得放出去飞一阵子,今儿也一样,结果它从外头回来后,脚上就多了一封信。原来那小鹰找到了小六儿,还替他捎信回来。”陆清宁虽然急切,却也知道不说清楚不行。 老太爷的惊喜更是溢于言表了,立刻带头往外走,一边走还不忘问:“你会骑马?什么时候学的?” 陆清宁有些窘迫:“不会骑……三娘带了梅妈妈与碧玺水晶一起来的,她们都会骑马,任谁和三娘同乘一骑就是了。”她哪里敢说实话? 老太爷失笑。可不是怎么着,陆家的姑娘哪有会骑马的,换成男装出入做做买卖已经了不得了…… 在老太爷的执意坚持下,不得不叫他也跟着,一众人骑着快马绝尘赶往南山村。 等梅妈妈和水晶碧玺分头由几面院墙跳进那座小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了院门放人进来,这院中四个看守陆文渊的家丁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陆家的人全数扑倒在地上,又用随身携带的牛皮绳捆了手脚。 陆清宁此时也已经找到了关押陆文渊与铁锤的那间房,见房门上挂着把大铁锁,既不屑与那四个家丁要钥匙,也不屑费力踹门;陆文渊那小纸条里说了,窗户并不曾钉死,从陆家出来时,她手上便拎着一根铁棍,如今只是一抡,那窗户立刻应声碎裂。 陆家的几个护院此时也跑了过来,立刻有两个翻窗进去,将陆文渊和铁锤托了出来。陆清宁一个个将他们俩接出,却发现他们俩的手脚上皆没有绳索,嘴上也没有塞东西。 这叫绑架?要么就是绑架者太低级,什么也不懂吧?陆清宁颇为疑惑,不停的打量着这两个孩子。 铁锤是个嘴快的,立刻笑道:“在法源寺的藏经阁,那个小沙弥叫我们喝茶,六少爷给我使了眼色,我俩都假装喝掉,实际却是偷偷倒掉了,然后就躺在地上装晕……” 这话听在众人耳朵里,莫说是陆清宁,也莫说梅妈妈等人,就连老太爷也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之后,老太爷不禁沉声问道:“既然你们两个小子都是装晕的,对方说的话你们可曾听清楚了?” 陆文渊刚想说话,话头却被铁锤抢了去:“老太爷不如去问问那四个人罢,小的怕六少爷说了没人信呢。” 陆清宁嘴角含笑——怪不得白鹤鸣将铁锤留下来,这孩子真是机灵。她几乎已经想得到,究竟谁才是绑架陆文渊的幕后主谋了,铁锤拦住话头不让说,叫老太爷自己问去,这是正理儿啊。 老太爷闻言立刻眯了眯眼。待他双目暴睁时,他也有些想到了…… “先回家!”老太爷沉声道:“招财进宝留下,方文方武也留下,好好看守着这四人,等九功赶着马车来了之后,叫他将这四人扔上车拉回家去,你们继续留在这里守候元凶!” 为了稳妥起见,老太爷带着众人离开小院后,又叫人将招财几人的马匹牵进不远的林子里,重回小院告诉了几人一声,陆文渊与老太爷同乘,碧玺和水晶同乘,将匀出来的那匹马交给铁锤,众人快马加鞭,没半个时辰就回到了陆家。 午后还有加更~~终于勤劳一回~╭(╯3╰)╮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逐出家门(二更) 这天傍晚。 看着五花大绑的陆文博跪在自己跟前,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不但没有一丝臣服与懊悔,眼中的狠戾之气反而越积越盛,老太爷的脸色反而很是平静了,沉声唤孙姨奶奶道:“给我磨墨。” 取过纸来疾书了几行字,晾干墨迹,便招呼招财进来:“将这封信交给申总管,叫他给族长送去,就说我说的,祠堂也不用开了,且叫我自己做一回主。” 似乎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客气,沉吟了片刻补充道:“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族长他老人家海涵,待我处置罢家中之事,再去族里赔不是。” 立在一边的孙姨奶奶大惊。老太爷这是要将二少爷逐出家门,甚至请族长将二少爷从族内除名?二少爷才十二三岁,被陆家赶出去后,岂不就是一个死! 可她这个身份,凭什么劝说呢,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看罢了…… 二少爷也实在是咎由自取。当初他勾结族里的文强少爷整治六少爷,被老太爷狠狠教训了一顿不说,还搭上了他的生母于姨娘;如今那件事才过去多久,他不但不改过自新,反而变本加厉了! 二少爷这一次勾结米家少爷绑了六少爷,不但想要六少爷的一条腿,还叫米家少爷准备妥当后,跟老太爷狮子大开口大要赎金,这是什么样的狼子野心?就算她是个能当家做主的,这样的子孙……也实在是留不得了。 交代罢一应事宜,老太爷本想问问陆文博还有什么要说的。可想到这孩子即将被逐出家门不再姓陆,又不是成了亲分出去单过,问什么都是白问,终于是叹息了一声。便叫门外的小厮进来领人,速速赶出陆家大门。 陆文博被招财进宝和几个小厮拖出去时,那目光就像两把刀子,恶狠狠的剜了老太爷一眼又一眼,若不是口中堵着破棉布,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诛心的话来。 他的出生,导致了庶在嫡先不假,可这却不是他自己的本意,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而这内宅混乱的缘故,老太爷又是始作俑者。因此即便被他如此仇视,老太爷也只好装作看不见。心头却是如同钱塘江潮水,滚滚呼啸着,一波紧接着一波,久久不能停息。 “您坐下喝口茶歇一歇吧。”孙姨奶奶适时的端了盏新茶,搀扶着老太爷重新坐下。犹豫了片刻方才道:“这事儿又怨不得您,一样是庶子。三少爷可是好好儿的读书好好做人呢。” 言之意下不过是出身无法选择,今后的道路却要靠自己走,与其怨天怨地怨祖宗,不如先正己身;二少爷自个儿长歪了,也只能怨他自己拎不清。 这话还真是安慰了老太爷,他端起茶盏笑道:“我过去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如此见识?” 孙姨奶奶恭恭敬敬的垂头说,服侍您久了。自然近墨者黑。这话似乎却搔到老太爷的哪个痛处了,他只将茶端在手里沉思着,好久都没喝一口。 却听进宝在门外禀报说,七少爷求见老太爷。孙姨奶奶得了老太爷的眼神,无声的走出门口。低声告诉:“叫七少爷回去吧,莫说是七少爷来求情。就算是大老爷来了,老太爷也不会吐口儿的。” 进宝领命离去,不久后便听到院门口处有孩童嚎啕大哭的声音。孙姨奶奶有些不忍,又有些难过——她过去可是不止一次在心里埋怨,如今再看,老太爷不许她生子,还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否则也不知自己的孩子会落得什么下场…… 同一时间,渊园。陆文渊和铁锤早都洗过澡,换了新衣裳,正欲回后院去千叠园陪着太太用晚饭,不等出屋,就被陆清宁堵在了房中。 “姐姐找我有事?”陆文渊又谄媚又心虚的笑道。 “没事我就不能来了?”陆清宁装出一副狞笑的表情,伸手拧了他脸蛋儿一把。她其实一直都想拧一把他这胖乎乎的脸蛋儿,又怕落了个欺负幼弟的“罪名”,今儿终于得偿所愿了。 陆文渊从打她进门来,就被吓得半死,生怕被骂,说他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结果姐姐却只拧了拧他的脸,一时便有些迷茫有些疑惑。 “铁锤你去门外看着,我跟六少爷说几句话。”陆清宁吩咐道,也不等铁锤应声,便提着陆文渊的半边膀子快步进了他书房。 一把将他扔到椅子上坐下,她的脸立刻黑得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陆文渊真想伸出手捂住眼睛,只因姐姐这种神色,他从来没见过,就算老爷做了很叫人生气的事儿,也不曾有过。 “现在知道怕了?你自作主张的时候呢,怎么就没想到怕?”陆清宁愤恨的说道。 其实从打她收到素心送去的小竹管时,她就知道,小六儿一定是早有防备,所以此时也谈不上什么后怕不后怕,说是气愤却是真的。 “我、我也是怕提前走漏了风声,便不能一网打尽啊,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下次一定会提前跟姐姐商量还不成么?”陆文渊可怜兮兮的求饶。 “你确定你还有下次?”陆清宁立刻逼近他:“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耐?那你告诉我,你将来会不会考上举人进士?小八小九会不会很乖,一点儿坎坷都没有,硬硬朗朗的长大?” 只见陆文渊的眼中立刻泛起了水雾。陆清宁心中有些不忍——她如此逼问他,是因为她猜到了他是个重生人,可既然是重生,肯定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就像她一样,她的这些话,是在毫不留情的剥他伤疤呢。 可叫她不问,她一定得不到肯定答案,得不到肯定答案,虽然心中有数儿,还是得日日惦记他留意他,生怕他一个算计不好,反而落进了别人的圈套。 只是不知在他之前的那一段生命里,她掉下水后,是不是立刻死掉了…… “姐姐,求你别问了好么?”陆文渊收起一直都可怜兮兮的小白兔神情,微微眯了眯眼变成了小狐狸,随即又笑起来:“我说真的,以后有事一定会先跟姐姐商量。” 这层窗户纸,就此也算彻底捅破了,只是他不可以向任何一个人讲述他上一世的悲苦……就连疼爱他的老太爷和母亲,还有姐姐,他都不愿讲,不能讲。 “等老太爷处置罢那边的事情,肯定还要找你,毕竟你那小鹰取信的事儿,根本经不起推敲。”陆清宁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转头告诉他如何应对后续之事。 “等他找你,你就说,是他们密谋时就被铁锤偷听到了,因此你才早就知道要发生何事,铁锤那里等会儿我会交代他。” 陆文渊一边点头,一边仔细端详她,她正要问可是我的打扮哪里不对,就听他幽幽的问她:“姐姐你从哪里来?” 陆清宁心头一惊,面上却掩饰得极好,笑着对他道:“我和你一样,从来处来。” 她几乎可以肯定,在陆文渊上一段生命里,她肯定已经命丧池塘;她至今还能回想起来,她苏醒之后,陆文渊满脸满眼的欣喜,她本以为那是姐弟情深来着…… 之后她便将铁锤喊进来,按着之前商量好的话交代了几句,铁锤根本不惊讶,只知一味的点头。之后却在不经意间说漏了嘴:“六少爷,小的去喂喂凌风,我都整整一天没瞧见它了!”凌风是陆文渊给小鹰取的名字。 等铁锤连蹦带跳的跑出去,陆清宁似笑非笑的看向陆文渊:“你是事先写好了那个纸条,藏在这附近什么地方,然后叫凌风玩了一个找宝藏的游戏?” 那只叫凌风的小鹰还小呢,怎么可能用一个来时辰就从陆家与南山村之间飞一个来回!陆文渊之前如何驯鹰,她也知道个大概,还不是给某些地方藏些新鲜牛羊肉,然后带着它过去找,恐怕从打养鹰那一日,他为的就是今天! “我的小把戏果然瞒不过姐姐的火眼金睛。”陆文渊讪笑。 他之前确实也想过,想叫凌风去南山村寻他,可万一期间出了什么麻烦,岂不是功亏一篑;再者说,那个姓米的留在南山村的几个家丁,又不是软蛋,突然瞧见有只小老鹰飞来,不想法儿将它捉住才怪了。 这一世,又与上一世有许多不同之处,他必须小心谨慎安排,他不能再输一次了…… 铁锤喂了凌风回来,几人便离开渊园去了后院。还不等到千叠园,就见高妈妈已经迎了过来,说是太太等急了。 “老太爷方才派了孙姨奶奶来找太太,说是、说是高家村蒋家求娶二姑娘的事先不急着定下,他明日要与米家老太爷见个面,等见面回来后再说也不迟。”高妈妈偷偷告诉陆清宁,还问她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陆清宁哪里敢说是因为小六儿失踪一事与米家有关,高妈妈知晓了后,一定瞒不过太太去。只好装作很惊讶的模样道:“米家?就是住在城南的那个、有万亩桑园的米家?若是二姑娘能嫁到米家去,不是比蒋家好多了!” 高妈妈轻笑:“米家最年轻这一辈的子弟,就没有一个成气的,老奴也盼着二姑娘能嫁去米家,而不是去蒋家享福呢。” 陆清宁心中冷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下午四点回来,很早就写完了这章,可家里的网络……竟然疯了,可以聊qq,打不开网页,拖到现在才好~~叹气。 谢谢lily_xiu的粉红票╭(╯3╰)╮ 第一百九十九章 顺水推舟 十日后,城南米家来陆家下聘,想要聘娶的……是大房的二姑娘陆清莹。陆家上下顿时哗然,不止一个人说,二姑娘这个婆家可是比大姑娘还强些…… 有那年岁大些的仆妇,闻言便笑着撇嘴——米家这位大少爷,分明就是自家大老爷的翻版,房里美妾通房成群不说,庶子女也有了两个,哪里比得上大姑娘的未婚夫婿闵家四少!闵四少可是嫡子,房里还干干净净! 只是这所谓的比不上,最终也只能是腹诽而已。婚事已然定下,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好与不好,二姑娘都得嫁…… “你是说,二姑娘听说米家来正式下聘,又哭又笑?该不是疯了吧?”陆清宁听水草回来学说罢清莹园里的事儿,一时有些难以理解。 难道那一日在天然居,与二姑娘陆清莹见面的就是米家大少米连山? 小六儿陆文渊从南山村脱困之后,陆清宁再也不曾插手接下来的后续之事。处置二少爷陆文博,与米家交涉米连山插手陆家私事也好,之后又谈到什么程度也罢,都是老太爷亲自做的,陆清宁并不曾派人去打探风声。 如今细细一琢磨陆清莹的反应,也只有说那人就是米连山才解释得通了。米连山派到法源寺的人得了手,之后便到天然居与陆清莹碰头,报信儿的同时,两人间又达成了进一步协议,这进一步的协议,可能就是两人的亲事。 而米连山之所以要帮陆文博,可能只是为了陆清莹。这一对狗男狗女,说不得早就勾搭上了…… 可是,若真是如她所想的这样。老太爷为何不像严惩陆文博那样惩治陆清莹? 不过若是将她陆清宁换到老太爷的位置上,恐怕最好的结果也只能这样了——陆文博是陆家的少爷,他为人卑劣,带坏的是兄弟甚至子孙,处处与陆家息息相关,而陆清莹不过是个女孩儿家,嫁出去便是泼出去的水,就算是个祸害,祸害的也是别人家。 何况米家大少爷虽然无耻,现任的米家家主米老太爷却是陆家老太爷的好友兼生意上的伙伴。陆老太爷无法越过米老太爷处置米大少。就将不成器的孙女嫁给他,叫他们米家翻天去罢! 如此还能保证两家继续生意上的合作——陆家有几十家织造作坊。自家的桑园收成再好,也不过是勉强应付原料供给,遇上小年或者天灾,要从米家购进生丝不说,陆五老爷还打理着陆家的丝行。大半货源都是米家的。 既是如此,与其收拾了陆清莹。不叫她得了意,还不如顺水推舟罢。 陆清宁这么想着,不免自嘲的笑了笑,谁叫她下面还有三个小兄弟呢,若是与米家的合作出了毛病,她那三个小兄弟得少分不少家产?不知不觉中,她就变得如此市侩了…… 可她还是想不通。陆文博和陆清莹姐弟。两人加一起不过二十几岁,怎么就能想出这一环扣一环的套子来?借助米家大少之手,既解决了陆文渊,又得了大笔赎金做私房,还叫陆清莹达成所愿。这连环计该不会也是老太太教的吧? 若只是她们姐弟俩的主意,她们又是何时认识的米家大少?陆清莹出府的次数有限。难不成是那几次与包明娟…… 路清宁的思路越理越顺,不由在心头埋怨起老太爷来。 这后宅里的乌七八糟总是如此不停歇,还不都怪他对老太太的纵容!他倒好,赶走了一个陆文博,就想掩盖真相了!真凶呢?真凶可是还逍遥自在呢! 说是已经夺了老太太的管家权,又形同半禁足,可老太太消停下来了么?过去只是对付她陆清宁,如今都对付起小六儿了,即便这样,也难以令老太爷下个狠手,难道这是在逼她自己动手不成! “姑娘,夏妍来了。”外头的丫头进来禀报,一时间立刻将陆清宁从愤怒的沉思中拉到现实中来。 夏妍来了!陆文博被赶出陆家去,他院子里的下人无处安置,不是说之前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夏妍这是不想回老太太的添芳园了? 不过也对,夏妍早失了老太太的信任,再回添芳园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陆清宁嘲讽的笑了笑,“叫她进来吧。” “三姑娘,三姑娘救救奴婢!”夏妍才被小丫头领进来,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陆清宁微微皱眉。说是叫她救命,可夏妍的脸上并没真正的悲戚之色,眼里也见不到眼泪呢。 “先别急着喊救命,先说说你遇上了什么事!”陆清宁才犯不上跟她客气,这丫头除了曾经告诉过她,几位老姨娘可能是死在老太太手里的,别的忙可没帮上她什么! 那几位老姨娘之死的谜底,现在还不曾解开呢,老太爷的书房平白出现个纸团后,似乎也没继续追查,这跟没告诉她什么有用的又有什么区别。 “外院的管事要将奴婢拉着配人呢,奴婢不愿!”夏妍委委屈屈的抬了头,眼中满是期冀。 “那你愿意做什么?”陆清宁登时冷了脸。 只因她突然就想起了三天前的事儿。大奶奶蔡明芬有孕,二太太并不曾主张给大少爷房里添人,可蔡明芬是个土生土长的大顺朝女子,再不情愿,婆婆如此给面子,她自己也该张罗张罗不是? 夏妍恐怕是得知这个消息了!再不便是老太太授意的!毕竟老太太与夏妍也没撕破脸,当初得知这丫头去了二少爷院子里,还很是高兴…… 再或者,也许陆文博前些天做的事儿,这夏妍也有份!否则他一个住进外院的少爷,如何跟里面频繁交换消息!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冷了,夏妍根本不敢答话。 陆清宁只得放缓了语速、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之前在二少爷的院子里服侍着,也算有经验的老人儿了,莫不是如今想去大少爷的院儿?” 夏妍又惊又喜,刚要说话,却被她寒冷的目光吓到了,嗫喏了半晌也没敢接茬儿。 “大少爷已经娶了大奶奶,马上又要当爹了,你觉得我一个隔着房头儿的妹子,好意思给他院子里安置人么?传扬出去后我还要不要脸面了?”陆清宁咬牙切齿的问道。 夏妍一时有些不服气。当初将我弄到二少爷院子里的不是你么,今儿又说不成! “再者说了,你如今是外院的人,我就算求了二太太同意,你也不在内院的花名册上呢。难道你想叫二太太去外院求管事们,将你要来给大少爷?”陆清宁看着她的神情,早知道她心头所想,不免又气又笑。 “将过去伺候过二少爷的丫头要来给大少爷,二太太做得出来这种事?好吧,你不过是个丫头,并不值什么,二太太拉下脸来也能将你要来,大少爷就能同意?服侍过自己兄弟的丫头,那意味着什么?合着陆家的主子们都不要体面了?” “你回去吧,趁着你现在年纪轻,求求管事的给你找个配得上你的人嫁了,若需要银子走门路,就来我这儿拿。否则再耗上几年,就得配那些娶填房的老管家了!” 夏妍闻言再也跪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也真的淌了下来:“三姑娘好狠的心!奴婢过去也没少帮你做事,如今、如今……” “你给我闭嘴!”陆清宁怒喝:“我猜你就要拿过去的事儿要挟我!” “不过你觉得我会怕你要挟么?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老太太容不下你了,求我给你换个好去处?你信不信我立刻将你送到添芳园去,将事儿掰开了讲清楚,然后任凭老太太处置你!” 拉磨的驴不听话,就得打杀。卸磨杀驴的恶名,她才不怕,这种世道儿,你不杀驴,它就要尥蹶子踢你。 见夏妍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她放轻了声音柔声道:“无论如何,你是陆家的家奴,那一纸卖身契摆在那里,任凭你攀了什么高枝也是改变不了的。既是如此,何苦去跟别人争宠,争得头破血流?” “大姑娘的生母隋氏,坟上一人高的蒿草都不知生生灭灭十几年了;二少爷的生母于氏,这辈子就得老死在庄子上无人问津,儿子还被陆氏除了名……” “老太太是偏房扶正不假,可人家是良妾,娘家是座大靠山不说,肚子里的墨水也不少,你比得上她一个脚趾头么,还敢妄想与她一样?” “挑一个年轻能干的管事嫁了,一夫一妻携手白头不好么?你若实在不想留在陆家做奴才,外面有人愿意接你出去做平头娘子也行啊,你毕竟做过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放出去也是抢手的,我别的帮不了你,将你的卖身契还你总是可以吧。” “我又再三跟你说,若是管事们收了你的银子就能给你配个好的,只管来找我,我的银子绝不花在邪门歪道上,知道这是正路才愿意给你,你为何听不懂?” 夏妍似懂非懂,抬起蒙蒙泪眼看她。她只好摇头:“一时半会叫你立刻改主意,看来也是不成。你先回去,多花几天工夫想想清楚,再来找我也不迟。” 打发走了夏妍,就见小素立在一边若有所思。陆清宁喊了她几声,她方才听见,慌忙抬头看过来:“姑娘可是要沐浴?奴婢这便唤人备水!” ?br / 盛世荣华txt第50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回来!”陆清宁笑着喊住她:“我午睡才起床,就要沐浴?” 回来早还加更,嗯,握拳╭(╯3╰)╮ 第二百章 包氏有请(二更) 傍晚快要用晚饭的时分,包氏老太太也听说了米家来下聘的事儿。dierhebao端起茶来喝了几口定了定心神,老太太便吩咐齐妈妈:“你去一趟清宁园,就说……我有要紧事,想见见三姑娘。” 齐妈妈又惊又骇,却不敢流露半点,只得探寻的看了看老太太的神情。老太太苦笑着摆手:“我最近这么累,没工夫儿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可这只有你心里清楚,旁人谁会信?” “二少爷被逐出了陆家,还被族里除了名,二姑娘又这么快被定下亲事,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必是她们姐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了,也少不得被人按到我身上来,说是我背后指使的。” “这种黑锅我不想背,你替我将三姑娘叫来,正好把我这些日子一直惦记的事儿跟她讲清楚,如此我也算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自打包明娟替陆清宁传了话来,老太太便日日吃不好睡不好,不分黑天白日,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值不值;一开始老太太还倔强的想,她活了大半辈子,还容不得一个小姑娘家教训,可最近这些天,她却越来越怀疑起过去来。 尤其是肖总督肖大人与姑奶奶的婚事终于定下,老太太越琢磨是越害怕——当年她可是害得姑奶奶不浅,姑奶奶得了势,岂能放过她? 只是老太太拉不下脸来。叫她得知了姑奶奶的婚事后就张嘴求饶,那可是丢死先人了,她宁愿做个敢作敢当的,黄土埋了大半截的人,还怕不得好死? 可是陆清宁的话依然不停的在她耳边回响。她一心一意的为包家报仇,一心一意的拿着陆家的钱财养着包家。全然忘了自己已经是陆门包氏不说,还忘了每送到娘家的一百两,都会令她的亲生儿子少分最少二十两! 这些年经了她手送到包家的银子,最少也有十来万两之多了吧?这十万两若还是陆家的家财,五老爷六老爷两个庶子分走两万,四个嫡子一人就是两万两!她竟然拿着她亲生儿子的钱财,去养娘家! “四表弟膝下至今都没有一个男嗣,我很是为姑母忧心啊……”老太太的侄媳妇包夫人的话又一次被老太太想起,可时至今日,她方才琢磨出一点不同的味道来。 其实。她这侄媳妇是在说,左右您也没有亲孙子。还不如多多贴补贴补侄子呢? 见老太太的面色变幻得紧,齐妈妈不敢再说什么,无声的退出西次间,只留下老太太一人静静的捋着这么些年来的恩与怨。 “您说老太太要见我?”陆清宁的眉梢跳了又跳,一脸冷笑的看着垂头站在她面前的齐妈妈:“这日头是从哪边出来的?” 之前的许多天。她也曾经期盼着,她叫包明娟替她传去的话起了作用。可等到小六儿出了事后,她终于死心了——叫老太太为过去的罪行悔改,似乎是与虎谋皮。 可她已经死心了,老太太怎么又主动找她了?小六儿那件事闹得那么大,再找她恐怕没用了,老太太应该直接求见老太爷才对! 不过她也没想叫齐妈妈给她一个有用的回答。老太太既然叫人来传话,吃了晚饭她就往添芳园走一趟罢。她不信老太太还能吃了她。 “齐妈妈回去吧,跟老太太说,我一个时辰后准到。”陆清宁笑着唤奶娘替她送走齐妈妈,又叫水草跑一趟千叠园,告诉太太她不过去吃饭了。 她得腾出时间来。好好琢磨琢磨老太太这是要做什么。 等她才坐回自己房里,奶娘也从院门外回来了。进屋便压低了声音道:“那个老货说老太太跟二少爷被逐之事没干系,姑娘你信么?” 陆清宁顿时失笑。老太太这是要趁机赶紧择清楚?择得清吗? 想是这么想,却还是笑着对苏妈妈道:“她们怎么说是她们的事儿,咱们信不信是咱们的事儿,等我待会儿去了添芳园,也便知道了。” 晚饭后…… 带着水晶和碧玺两人一路走着,陆清宁垂头暗自琢磨——这可是她来了大顺朝后,第二次来添芳园呢。上一次是老太太病愈后,众人一起来请安,却不曾见到老太太的面儿,这一次,她终于要与这个“传奇”首次会晤了么? 添芳园离着清宁园不算近,主仆三人足足走了一刻多钟,可就是这一刻多钟,也令陆清宁觉得过的太快。 她当然不是怕见老太太,她只是不大想见这人——交锋至今,她甚至一直占着上风,难道被老太太请去见一次,就要妥协,就要还给老太太一个清净? 不过……若是老太太够恳切,似乎也不失是个好办法?虽然斗来斗去的她不曾败过,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何况她也要长大,长大之前,还要出去打理各种生意…… 这么想着,添芳园的院门已在眼前。看门的婆子是哪个,陆清宁并不认识,不过那婆子倒是挺恭敬,开门见是她,立刻将门敞开,弓着腰请她带着丫头进去。 “你们俩跟着瑞雪去耳房等我。”见水晶和碧玺寸步不离她左右,眼神里也是一副戒备模样,陆清宁笑着嘱咐,同时给了她们一个只管安心的微笑做安慰。 齐妈妈去清宁园请她时,天还大亮,整个后院的仆妇恨不得都瞧见了;她这会儿带着两个丫头过来,这后院也早都亮起了灯,难不成老太太还能使出什么硬手段! “三姑娘真守时。”齐妈妈满脸微笑的迎了出来,笑容里还带着一丝讨好与两丝探寻——她至今都不敢相信,老太太会请三姑娘来,而三姑娘也真答应了,还真来了。 “老太太用罢晚饭了?用的还好?”陆清宁笑问齐妈妈,这话又是险些将齐妈妈惊了个大跟头。 三姑娘可是从来不讲面子情儿的,今儿这是……套用三姑娘的话说,日头打哪边儿出来了? 齐妈妈虽是这么想,还是赶紧平定了心神,一边笑着回答都好都好,一边在旁引路,一路将陆清宁引进了老太太正房里的西次间。 陆清宁心底也颇是不平静。老太太要见她,还不是在厅堂里,而是更私密的次间,这根本不是拿她做亲密之人,而是要跟她彻谈呢! “三娘给老太太请安。”陆清宁垂下眉眼,对着临床木炕上的老太太施起礼来,只是她才摆了个开始的姿势,已经被齐妈妈扶了。 “你去吧,留我和三娘说说话儿。”老太太的声音从对面响起。 陆清宁便听着齐妈妈的脚步稍微犹豫了下,终于是快步离开,她立刻抬起头看向老太太——原主儿留下的记忆不尽可信,她这一年半来已经不止一次发现了,尤其是老太太,她还是眼见为实吧! 老太太也在看她。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装出来的、慈祥的微笑,却也不是恶狠狠的模样,还指着炕下的椅子道:“坐。” 陆清宁也不客气,老太太坐在木炕的西面,她就选了靠东的这排椅子,端端整整坐在老太太对面,“您叫齐妈妈唤我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是不屑与她说些没用的,上来便直指正事儿了?不过也对,她又不是这丫头的亲祖母,有什么可以闲聊的! “我若是跟你说,二少爷不论犯了什么错,都不是我指使的,你可信我?”老太太也不含糊,张嘴就进了正题。 陆清宁微微一笑:“我也愿意信您,可是……您最好还是给我个能说服我的说法儿。” 老太太可以说陆文博最近一年多从来不曾来过添芳园,也可以说她病着,没心情也没精力给别人出主意,可这些都站不住脚。只要老太太还有一口气,陆清宁永远都认为她是各种坏事的背后主使者。 老太太的回答却很是令她意外:“米家有个庄子,与于氏养病的庄子离得不远,那是十几年前,老太爷与米家老太爷一同去买下的。” “米家上至老太太,下至几个媳妇,全都不愿与我来往……因为她们都是正室原配,又全都极是厌恶偏房妾室。做老太爷的继室这么些年了,米家……我从来不曾去过,因为没有请帖请过我。” “你若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查一查。” 陆清宁笑着点头:“打听这个容易,不过我还是想问问您,我听您这话,必是已经知道二少爷做了什么事;那件事甚至连我们太太都不曾告诉,您又是从何得知?” 老太太一边说着小六儿被绑之事与她无关,一边说出了米家,叫她相信真的无关,这怎么可能? “你将二姑娘这个大活人忘了么?”老太太苦笑,“我叫齐妈妈去请你时,我还不知道二少爷究竟做了何事,竟被老太爷除了名逐出家门,方才我又叫齐妈妈往清莹园走了一趟,结果……” 老太太没好意思说,那结果将她吓了一大跳。这是小六儿没事,万一有事呢,她可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老太爷非得杀了她不可! 见陆清宁依旧一副似信非信的模样儿,老太太不由叹气道:“看来我若是与你说,我从没对陆家的子嗣动过手脚,你也是不信了。” “老太爷在多年前便警告过我,我可以划拉银子去补贴娘家,借着管家权利中饱私囊,他只当睁一眼闭一眼;可若是我残害他的子嗣,他会要我的命……” 陆清宁轻挑眉梢满面嘲笑。老太太当这是洗澡呢,洗一洗揉一揉就白了? 第二百零一章 你等着我 包明娟从永宁包家回到天颖陆家时,就连江南也已经入了秋——她上清宁园来拜访这一天,正是九月二十,陆家的大姑娘陆清妩,已经在昨日出嫁了。 陆清宁此时才起床不久,刚刚用过了早饭。虽然得了外头的禀报,说是包家表姑娘来了,可等包明娟被小素引进来后,她还是险些没认出来。 包明娟瘦得厉害,本来长了一双杏核眼,如今已经变成二十一世纪很是流行的欧式眼了,双颊原本很是圆润,甚至有些婴儿肥,如今也变得有些嘬腮。倒是下巴比原来尖了些,也好看了些…… 陆清宁当然不会可笑到以为包明娟整容了。 再细细一打量,莫说包明娟的脸,就连身上似乎也瘦的不剩二两肉,一套有些过时的襦衣襦裙穿在身上,就如同挂在衣架子上一样,晃荡得极是可怜。 怪不得这人大前日便已经回到陆家来,昨日也不曾出席陆清妩的婚礼!敢情是这幅模样不大好见人! “你这是病了?”迅速掩饰了脸上的惊讶,笑着请包明娟坐下后,陆清宁低声问道。 “何止是病了呢,我险些就看不到三表姐了。”包明娟淡淡一笑,“若不是姑祖母得了信儿,叫人去接我,恐怕我就死在包家了。” “是你的嫡母逼你做什么了?”陆清宁皱眉。 她虽然不喜欢包明娟,可这孩子比她现在这身子还小半年呢,能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令包夫人几欲逼死这个庶女? “咱们不说这个了,无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包明娟略带苦涩的笑了笑。重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一个盒子递上陆清宁的书案。 “这是我临行前,三表姐送我的那对柴窑茶盅儿。三表姐莫埋怨我,不曾按着你当初的意思将她送给我嫡母……她根本不配。我将它们又带回来了,如今物归原主吧。” 陆清宁也没觉得意外,只是觉得奇怪——若包夫人果真刻薄到家了,为何没有仔细翻检包明娟的行李。包明娟临行前,可是将老太太给她做的各种新衣裳都带走了,如今显然并不曾带回。 “我虽然不敢自比狡兔,可我却很了解我那位嫡母。如若不然,不等姑祖母派人接我。我早都被她弄死了,更别论还要保全这对茶盅儿。” 包明娟似乎看出陆清宁的疑惑,笑着说道,“三表姐别害怕,这茶盅儿没碰过什么脏东西。我只是回到了包家后,立刻将它藏起来了。藏在一个墙洞里……” 可就是这番话,又令包明娟忍不住诉说起来,她方才本来说过不想再提…… “我嫡母要将我嫁给永宁府另外一位同知,那位同知大人今年三十七岁,膝下没有子嗣。包明兰知道了,一个没忍住,没能遵从我嫡母的嘱咐、保守住秘密。因为她总要借机嘲讽我。” “我不想嫁……哈,也不算嫁,不过是个小妾而已,算什么嫁人?于是我便装病,每天只喝三盅儿水。吃手掌心这么大一捧饭,左右我房里的丫头不尽心。谁也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 “等我嫡母打算与我摊牌时,我已经半死不活了,她一看,显然是没法子再拿我去讨好包大人的同僚,便从她娘家寻了个庶侄女塞了过去。” “可我依然不敢好起来,于是我还是只吃那么一点点饭。包大人得知我不好后暴跳如雷,立刻让我嫡母找个姑子庙将我送去,省得死在家里晦气,不知怎么的,便被我姑祖母知道了,便将我又接了回来。” 饶是陆清宁很不喜欢包明娟,此时也不由有些唏嘘。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送给一个三十七岁的男人做小妾,还肩负了传宗接代的重任,这包夫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十二岁的女孩儿,月事还不曾来,如何生孩子?还不得被蹂躏致死?好吧,假设包明娟是个早熟的,能怀上身孕,那孩子如何生得出来?生出来后,这大人的命可还能保住? “我姑祖母这次一见到我,立刻就哭了。她说,她再怎么狠毒,也不过是想搅得陆家后宅不宁,哪想到我那嫡母比她狠毒得多,出手便是要害人性命,还有包大人……分明是枉费了她为娘家着想的心。”包明娟一边说,一边偷看陆清宁的脸色。 陆清宁冷冷一笑:“敢情你是来给你姑祖母做说客来了?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 亏她还同情了包明娟一把,好在还没等如何呢,包明娟却话音一转,替老太太说上了好话!否则她也是上当的那个! “不是不是,三表姐你误会了!”包明娟急得都要哭了:“我只是给三表姐学说呢,并没有什么用意啊。” “我姑祖母曾经请三表姐去过添芳园,这次我回来后她也跟我说了,可她从来都没说,叫我帮着她游说三表姐啊!” 那一次,老太太说,陆清宁听,说罢了听罢了,陆清宁立刻便起身告辞了。 因为她坚信,无论老太太究竟做过什么事,最终的事实是,大太太小产过两个胎儿,三太太小产过一个…… 更别说她陆清宁落过水,真正的原主儿已经死了;还有她黑夜里险些被人打闷棍,陆文渊差点被陆文博毒死,后来又差点被打断一条腿。 陆婷姝被嫁到张家,遇上了个不能人道的丈夫,最后落得只能和离;陆廷轩彻底渣了,身陷火坑做孝子却无法自拔…… 陆清宁并没有叫老太太为这一切买单的意思,何况她也没有那个权力。 她只想叫老太太痛痛快快承认,只要老太太认了,过去的事都算云烟飘散,再请老太爷给老太太一个清静,哪怕是陆家最昂贵的庄子给她住……也换陆家内宅一个清静。 可是老太太不认,这事儿就没法子接着谈。 “我看你身子骨儿还是挺虚的,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歇着吧。”陆清宁笑着站起身来,唤小素替她送客。 包明娟无奈,只得跟着小素离开,临出门前,又很是可怜的望了陆清宁一眼;陆清宁立刻垂下头,假装不曾看见。 昨日陆家嫁了一个姑娘,明年初,又要嫁二姑娘了;姑奶奶的婚期也已经定下,定在了明年三月,大少奶奶蔡明芬有孕,如今只忙活二太太一个人,她还是去帮帮二太太的忙儿吧! 陆清宁这么想罢,便洗洗脸换了衣裳,带着水晶出了门。才走出院门没几步,却听得身后有人唤她,一回头,是千叠园的石妈妈。 “三姑娘这是要去哪里?”石妈妈笑问。 “大姐姐明日回门,我去瞧瞧有没有能帮得上二太太的。”陆清宁笑回:“妈妈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是太太叫老奴来给姑娘传句话,太太说,二舅老爷他们的海船怕是要回来了,叫姑娘最近这些日子莫总往外面跑了,有什么事将管事们找来吩咐就是。”石妈妈没大弄懂谢氏的意思,只是照着原话给陆清宁学了学。 陆清宁听了,却有些局促起来。太太这是要做什么啊!真要与她说这些,等她晚饭时分去千叠园,偷偷说给她听就是了,还叫石妈妈来传话! 石妈妈看三姑娘的神色有些奇怪,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了。可太太就是那么吩咐的,她还能多问?话已经带到,她便可以回去交差了。 可不等石妈妈离开,就见不远处有个小厮跑了过来,一路跑着一路喊:“三姑娘,三姑娘,你的信!” 是铁锤!陆清宁不由满脸通红,忙告诉石妈妈:“您回去吧,跟太太说我知道了。” 石妈妈很是疑惑的转头走了,就听得陆清宁在后面斥道:“铁锤!你大呼小叫的想做什么!” 又听得铁锤颇为委屈的说道:“不是三姑娘你说的么,有信就是有信,又不是私相授受,不用小的藏着掖着?” 石妈妈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正瞧见陆清宁满面飞霞的将那封看起来极厚的信接过来。微微叹了口气,石妈妈一路往回走一路低声念道:“女大不中留啊……” 陆清宁并没听见石妈妈说什么,因为两人已经离得很远了。又教训了铁锤一顿,告诉说以后只管稳稳当当的进来,莫再大呼小叫了,她便带着水晶又回了清宁园——她总不能拿着一本书那么厚的信去帮二太太打理中馈不是? 重新回到自己的书房,将丫头们全数打发走,陆清宁一边拆信,一边在心底甜蜜的抱怨着:去年,二舅父和四表哥也曾出过海,可是一封信不曾送回外祖家呢,白鹤鸣这家伙究竟用的什么招数,几个月间就能从海外送回两封? 拆开信,她端坐好看起来,竟然又与上次一样,十几页纸,还是描述的各种风情与景致……好在这次并没说遇上了什么暴风雨,还告诉她,如果顺利,船队大概在十月初十前便能到家! 陆清宁颇有些不甘心的将信纸重新折好,打开信封又要往里塞,就瞧见信封里面隐隐有三个黑乎乎的字迹。她忙拿过裁纸刀,将信封拆成一张牛皮纸,就见那三个莲子大小的字写的是:等着我! 第二百零二章 情动之初 几只海鸟欧欧的叫着,展翅从甲板上空飞过。海风比前几日温柔多了,拂在面颊上就像祖母的手……白鹤鸣挺立在甲板上,双眼微微有些模糊——祖母去世已经十年多了,他好想念她啊。 从他第一次在官道上见到陆家三姑娘,就喜欢上她了。她那天虽然用个帕子掩着面颊,一双眼却分外灵动,上下马车时亦分外灵巧,远远立在人群外的身姿很是挺拔,就跟祖母年轻时差不多…… 没错儿,他根本不曾见过祖母年轻时的模样。可是祖母内室里有一幅画,据说是祖父初次遇上祖母后,用了十来日才画出的,那幅画里的年轻姑娘,眉眼与陆三姑娘并不像,可是那站姿,那微扬的下颌,根本就是如出一辙。 想跟谢家的船队出海,本是一时兴起——若是能出海,一走就是大半年,每年出去这么一次,渐渐也该被人遗忘了,于他倒是很好。 只是没想到会在谢家遇上她。为了再多遇上她几次,他每日都按时去谢府“报到”,那几日,似乎是这么些年来最快活的日子。 他从来都不曾遇上过这么刁钻可爱的女孩子,是的,是刁钻,而不是刁蛮。王公大臣家的女孩儿他见多了,不是刁蛮骄纵叫人厌烦,便是自作清高沉闷无趣,她却与她们截然不同。 临行前在天颖府天然居,他叫她等他回去,也不知她听懂了没有?怕她听不懂,第二封信送走前、他又刻意在信封里写了一次,也不知她看到了没有? 那一日在密道里,他拉了她的手,可是不见她有一点点羞涩呢。唉,她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呢…… “六爷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谢玉麟的笑语在白鹤鸣身后响起。 白鹤鸣匆匆回头,笑着指向海面:“今儿天气好,我出来看看鸟儿,前几日阴霾重,只闻其声不见其影,惹得我心痒痒的。” 这次回程,谢二老爷不将他看得那么紧了,来时路上,可是轻易不叫他上甲板的…… 随即他又颇有些不快道:“我早就说了。你我兄弟,什么六爷七爷的?我都直呼你谢老四了。你就叫我一声白老六又怎么着!” 白是国姓不假,可平民百姓中也不是没有姓白的。他若真拿着出身当个宝儿,也不会日日将京城看做牢笼。 “等你真做了我表妹夫,我再那么称呼也不晚。”谢玉麟似笑非笑的回道,眼神也不忘打量白鹤鸣的反应。 见白鹤鸣并不局促。反而笑得有些得意,谢玉麟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总觉得。这位爷将亲事看得太简单了——郡王府的嫡子与商家女结亲,大顺朝从来不曾有过先例啊! “那又如何?我父亲最是孝顺不过,当年我祖母过世前,特地为我的事情交代过我父亲,我父亲说了,只要我不做大逆不道之事,其他都依我。”白鹤鸣第一次跟人说起祖母临终说过的话。 谢玉麟闻言不由微笑起来。原来如此。 可是似乎忽略了明郡王妃?王妃若是不答应呢?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没有父母点头,又与私奔有何区别?就算能到官府给婚书上档,违背了父母可是大不孝! 白鹤鸣似乎也没想到这一点。被谢玉麟一语点破,一时有些无措。可旋即就笑起来:“左右我只认陆三姑娘一个人。我母亲若不同意,便叫她指望我三嫂再给她添个孙儿吧。” “我跟你说,我三哥身体不好,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我母亲急得不行,想给三哥添几个侍妾,又怕三哥身子骨儿扛不住……”白鹤鸣声音极低却有些促狭有些得意。 谢玉麟听罢既无奈又想笑。白鹤鸣这家伙也忒混不吝了些?竟然欲用子嗣要挟亲生母亲? 而白鹤鸣与表妹之间,恐怕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吧,表妹那么精明,应该瞧不上这家伙!可是叫这家伙一说,却好像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了似的,这可不成!万一事儿不成,表妹还如何嫁人? 谁知不等他将略带警告的话说完,白鹤鸣极不快的摆了摆手:“一起处了这好几个月,我还以为你已经了解我了,谁知竟然不是!我还不是私下与你聊天才这么说的?” 谢玉麟忙大张声势抱拳作揖,口中连道对不住,白鹤鸣不免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也是个开不起玩笑的!” ……两人笑罢闹罢,谢玉麟正颜问白鹤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喜欢我表妹什么?” 白鹤鸣为这个问题深思熟虑了足足半刻钟,终于道:“她跟我见过的姑娘都不一样!别人或是像玫瑰,或是像牡丹,或是像梅花,她却像棵竹!” 谢玉麟心中终于有了底儿——看来这白鹤鸣对表妹还真是真心实意的。既是如此,就看船队回到大顺之后,白鹤鸣如何运作吧,至于表妹那边,回去再给她写信探探口风也不迟。 也是此时,陆清宁才离开高家村的作坊,正在回城的路上。 香料作坊的原材料已经不多了,永宁谢家也没有太多存货了,全指望这一次船队带回来呢;白鹤鸣临行前,她曾经嘱咐过他,莫将银钱胡乱花用,只可着香料一样货物囤积便好,也不知他听没听她的? 船队里一共十艘商船,两艘战船,皆是官船。谢家与另外一个许家,都是受皇家指派、以皇商身份做船队副领队的,同行的正领队是官——也正是因为如此,谢家与许家都可以各自捎带一船货物去,再捎带一船舶来货回来,权当做领队出海、与外洋各路客商周旋的酬劳了。 而刨除这两船货物外,其它隐匿于官货之外的货物,全部叫做私货。船队里的人们,上至正领队,下至打杂跑腿普通水兵,莫不指望这些私货赚些银钱,白鹤鸣这次跟着出海,也是冲着能够捎带私货才去的。 第一条,捎带私货莫占用谢家与许家的船只;第二条,到了外洋后,莫被各式各色的洋货晃花了眼。这是白鹤鸣临行前,陆清宁给他的忠告,只是她不知,那家伙是否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这也是考验他的一个途径…… 一路这么寻思着,陆清宁突然就打了个极其响亮的喷嚏。赶紧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解痒,口中不免嘀咕道:“这是谁唠叨我呢?” 其实她的心底却是很欣喜的。 砖茶作坊经过了大半年的运作,在上个月终于能做得很像样的茶砖与茶饼了,作坊里的女工们也很是得心应手,制作过程再不艰难。 外祖谢家的那一条船上,本就有三成空间装了陆家的茶叶,如今陆氏的各家茶庄已经将茶砖茶饼摆上了柜台,也许明年船队再出海时,便可以将它们也一同运到外洋去! “姑娘还笑呢,今儿可是四姑娘回来的日子!”水晶不知道姑娘为何要笑,太太今儿一早就派了石妈妈、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去家庵接四姑娘了,姑娘怎么就不知道愁得慌? “那又如何?答应接四姑娘回来,可是太太跟我商量了后才回复老太爷的。”陆清宁笑着摇头,表示并不曾将区区一个四姑娘放在心上,“若是我不想接她回来,自有我的说法儿说给老太爷听,老太爷也一定不会反对。” 四姑娘陆清雅比不得二姑娘陆清莹。陆清莹背后曾经有于氏,有陆文博,陆清雅有什么?宋氏比不上于氏心计多熟人多,四少爷年岁小,又不像陆文博那般阴险,没人帮得上陆清雅真正的忙…… 再说了,南山村蒋家求娶二姑娘不成,听说陆家大房还有个四姑娘,又叫媒人上了两次门,说是改求四姑娘也使得。 陆家总不能直截了当告诉蒋家,四姑娘在家庵呢,这辈子不能嫁人罢?若不是因为这个,老太爷也不会主动提起将四姑娘接回来。 虽然看起来,这门亲事好像白白便宜陆清雅了,可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与其将这人扔在家庵里打不得骂不得,赶紧嫁出去也省心了,至少太太的贤名保住了。 水晶听陆清宁这么说,立刻笑着点起头来。姑娘都如此老神在在,她操什么心呢?姑娘又不可能看上蒋家那个迂腐秀才,便宜四姑娘就便宜吧! 她也只是看不惯宋姨娘这几天妖妖道道罢了。自打太太和姑娘同意将四姑娘接回来,宋姨娘便像打了鸡血,愈加打扮得像个狐媚子了。 像个狐媚子也就算了,还日日去千叠园转悠来转悠去,这是在向太太示威呢!好像四姑娘都有人求娶了,三姑娘却得剩在家里一样! “你这丫头!”陆清宁笑嗔道:“她爱怎么想且随她去,跟她一般见识作甚?我就算剩在家里,照样养活得起自己,气死她!” “再说了,你忘了老爷前些日子还向太太求过情?宋姨娘必是以为是老爷的情面管用了……可不是愈加招摇了?只可惜她忘了一样事,太太永远是正妻,她再怎么招摇也没用,反而令沈姨娘越加的恨她了呢!” 倒是这个理儿!水晶不由掩着嘴笑起来。 第二百零三章 四姑娘到 “姑娘……四姑娘来了,说是来给姑娘请安。”陆清宁傍晚才从千叠园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一歇,水草便进来禀报。 说得好听是请安,实则谁知道这四姑娘包含了什么祸心!水草殷切的看着自家姑娘,很盼着自家姑娘说一声不见,她也好赶紧去将四姑娘打发了。 “请她进来吧。”陆清宁却微微一笑,嘱咐水草,又高声喊兰心泡茶来。 水草不大情愿的转身欲走,又站下脚步,扭头笑问:“四姑娘如今身边都没有旧人了,姑娘不赏她两个婆子使唤去么?” 陆清宁笑着催她:“叫你去请人进来你只管去,莫操心这么多。我哪有那么多得用的人手四处送人的?看太太明日一早如何安排吧。” 她从千叠园回来,就瞧见毛妈妈拉着水草在回廊那边低声嘀咕呢。恐怕她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有些忐忑,生怕被她指派到清雅园去吧? 就算陆清雅与高家村蒋家定下了亲事,成亲也得等至少两年,谁也不愿意去陆清雅那里提心吊胆伺候去…… 水草听了她的话,立刻放了心,脚步轻快的出了屋,到院门前将陆清雅领了进来,同时还不忘给毛妈妈和几个婆子使了使眼色,叫那几人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 “四妹妹一路辛苦了,怎么不好好歇一歇,明儿再来。”陆清宁稳稳当当受了陆清雅一礼,笑着还礼道。 在家庵这近一年的磨练,似乎令陆清雅更加美艳动人了,只是原来颇为丰腴的脸颊,似乎消瘦了不少;面上的神情倒是不想当年在家时那么嚣张了,原来吃斋念佛也有些用处。至少能改变一个人面上的气质。 “妹妹倒想明儿再来,可太太给我请来的教养嬷嬷明儿也到了。”陆清雅平淡的回道,“三姐姐又是个忙人儿,早来早省心。” 陆清宁在谢氏的千叠园已经听说了,谢氏担心丫头们弄不了四姑娘,早早便花下重金请了个教养嬷嬷,求的也不过是陆清雅未嫁之前的清净罢了。 “那四妹妹可曾去见过宋姨娘?天色不早了,不如妹妹去见见她,早早歇歇吧,家庵回来的路途也不近呢。若是我,恐怕身上的骨头都颠散了。”陆清宁似笑非笑的说道。虽然兰心已经将茶捧了进来,她也不想留客。 不是陆清雅说的,早来早省心么。若叫陆清宁说,早走才是早省心。 “宋氏不过是个姨娘,有什么值得见的?去太太那里晨昏定省。总是能遇上的,遇上了打个招呼也就是了。”陆清雅语出惊人。“三姐姐也没这个必要,总是想提醒我,说我是个妾生的。” 陆清宁虽然不曾想到陆清雅会如此回她,却也不曾惊讶,反而笑了笑,便指着椅子叫陆清雅坐:“既是四妹妹不急,我急什么呢。咱们姐妹也很久不见了,坐下说会儿话罢。” 陆清雅谢过陆清宁,衣裙不动的落座,着实比没去家庵前沉稳了太多;陆清宁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无声叹了口气——似乎将这个人接回的太早了? 她也曾想过。是不是应该叫陆清雅依然留在家庵里,等婚期订下了。提前半年接回来也就是了。毕竟这位四姑娘比她还小,不可能十二三岁就嫁人,也不能嫁在她前头…… 可家庵终究是家庵,不是陆家后宅。后宅里的事儿若是有心,还能传扬得外头都知道呢,若万一被蒋家知晓了,要定下的女孩儿还被关在家庵里,与蒋家的亲事可能不成了事小,四姑娘这辈子嫁不出去事大——若不是迫不得已,谁家愿意有个嫁不出去的姑娘?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三姐姐。”陆清宁正在暗自叹气,陆清雅开口说了话,“若不是三姐姐一力将我送到家庵去,恐怕宋姨娘还有四少爷的下场,不会比于氏和二少爷好多少。” 陆清宁笑着扬起眉梢,却无法从陆清雅面上看出冷嘲热讽的味道。 “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老话儿四妹妹应该知道。”陆清宁轻笑回道:“于氏与二少爷的下场是悲惨了些,却也是他们自己的野心作祟,不关他人之事。” 不论这位四姑娘的话是真情还是假意,她也不想试探。是真是假与她何关呢?即便是真话,四姑娘若是往后还是不断挑战她的底线,她也决不能饶! 陆清雅却似乎从她的话里听出许多含义,半晌都垂头不语。直到陆清宁都喝了半盏茶,她才抬头明媚一笑:“是啊,我人还没回来,亲事都定下了,还能有什么野心?” 陆清宁微笑着放下茶盏:“四妹妹对这门亲事不满意?还是已经听说了,二姐姐本是要定给这家的,结果却换成了你,于是心中有些不忿?” 她可以不试探,却可以直截了当发问。 陆清雅笑着摇头:“三姐姐想多了,我有什么不满意的?若不是定下了这门亲事,我必然还要在家庵里过几年,吃斋念佛虽然叫人平静,可却也太平静了些……”平静得就像活死人。 若按着她以前的想法,一定会想,陆清莹都不屑嫁的人家儿,凭什么拿她陆清雅顶缸。可是谁叫她是陆三儿的手下败将?被送进过一次家庵的女孩儿,还能有什么好姻缘,有人要……似乎已经不错了。 “但愿我是想多了。不过老太爷既然提议将你接回来,必然心里早就有了数儿,你可莫叫他老人家失望。”陆清宁当真不喜欢眼前这种对话,她更喜欢过去的陆清雅,有什么话直来直去。 老太爷确实心中有数儿。 当时他也怕陆清宁与谢氏不同意接回陆清雅,便叫孙姨奶奶告诉说,定下亲事后暴病而亡的女孩儿不在少数,又不丢脸……言之意下不过是,若四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也莫怪陆家的手段狠了。 饶是陆清宁见多识广,再次想起这话来,也微微有些发凉。 不如还是端茶送客吧,她这么想着,便笑着嘱咐:“我听说四妹妹在家庵里待了些日子,女红大有长进,往后若是要丝绸与丝线,只管叫人去禀报高妈妈,家里没有的,就去外面采买。” 话都摆在这儿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若是陆清雅在家庵里已然想透彻了,她不说这些话,人家心里也是明白的,反之呢,警告什么的有什么用! 陆清雅便将一直捧在手里的茶盏放下,又给陆清宁施了告辞礼,随着水草出了门。陆清宁垂头看了看那个茶盏,里面的茶水纹丝没动,陆清雅半口都没喝。 兰心进来收拾?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盛世荣华txt第51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拾茶具,也瞧见了那茶水的样子,不禁笑道:“四姑娘还真谨慎。hubaoer” “但愿不是小聪明。”陆清宁微笑道:“若是她往后的为人处世全都如此,才算她真的长进了。” 兰心并不是太了解四姑娘——她进来服侍的时候,自家姑娘已经落过水,那事儿究竟关不关四姑娘的毛病,她不得而知。 可是灵心是与她一起进府来的,当初被分去服侍四姑娘,可是没少被打骂,她在姑娘面前想帮着灵心说几句好话,还被姑娘瞧了出来…… 也不知这一次,灵心会不会又被送去清雅园服侍?若是那样,想知道四姑娘真正改了没有,问问灵心就知道了。 “姑娘不如求求太太,还将灵心送去清雅园吧?四姑娘被送走后,灵心就进了千叠园,如今也长进了不少,必然不会再怕四姑娘的为难了。”兰心笑着提议。 陆清宁不免微嗔道:“你这丫头记性倒差!灵心如今在东厢房服侍呢,已然做了八少爷身边的大丫头了,叫她去重新服侍四姑娘,亏你想得出来!” “莫不是灵心害怕重进清雅园,叫你这丫头来试探我的?” 兰心大惊,忙施礼求恕罪:“瞧瞧奴婢这脑子,竟然忘了这茬儿……姑娘明鉴,奴婢跟灵心也有大半月没见面了。” 跟着姑娘去千叠园的差事,不是她的活儿,灵心又在东厢房伺候,哪有空儿偷跑出来,姑娘肯定也是逗她呢。 果然,陆清宁笑着叫她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逗你呢,你竟然也当真。” “如今天气凉了,八少爷九少爷也大了,东厢房又添了服侍的,未免太过逼仄,灵心这几日正带着人收拾东西跨院呢,哪有空儿来找你杞人忧天,我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罢了。” 时不时的吓唬下身边人,是陆清宁的手段。她从来不信,丫头们的忠心能保证一辈子,因此她必须时不时敲打敲打才放心…… 再有两个月,小八小九都该满周岁了。谢氏的千叠园,东西跨院都闲着,不如收拾出来给他们两人住,即便住到搬往外院前也足够了。 因此她才一给谢氏提议,谢氏立刻笑着说好——东厢房不过是两间大屋外加中间厅堂,十来个奶娘丫头们如何转得开,若不是前些日子天气炎热,她也早就叫人动手了。 “既是提到了这事儿,你不如替我打点打点,看看等八少爷九少爷乔迁之喜时,我这个当姐姐的能送他们什么,抽空替我送过去,也好跟灵心见见面。”陆清宁忙嘱咐兰心。 她太忙了,这些小事若不叫丫头们想着,恐怕也就只能失礼了;小八小九还是奶娃子,并不挑这个理,她也得事事做到圆满才好不是? 第二百零四章 张狂嘴脸 第二日一早,陆清宁去千叠园给谢氏请安,却不知陆清雅比她到得还早些,高妈妈便将陆清宁拦在门外,低声告诉她一件事儿。 “她说想要夏妍那丫头过来伺候她……”陆清宁冷冷的眯了眯眼,完全想不到陆清雅昨儿才到陆家,是如何跟夏妍勾搭上的,难不成这位四姑娘只是听说了二少爷的下场,知道博园的下人都没了去处,便想将夏妍收在麾下? “太太怎么说?”陆清宁问高妈妈。 得知太太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陆清宁微微一笑,便跟着高妈妈一同进了厅堂。厅堂里的人还真齐刷刷的,来得都比她早,沈姨娘还阴阳怪气的笑说,三姑娘今儿比大家都晚,莫不是昨儿出去累到了…… “三姑娘大把大把的赚银子,怎么会嫌累。”沁玉不等陆清宁搭话,便笑着接了话茬儿,气得沈姨娘半晌没说出话来。 反而是宋姨娘,用帕子掩口笑了一阵,方才道:“若叫婢妾说呢,三姑娘也该放一放手了,姑娘家大了,总出去操持生意终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二姑娘和四姑娘都定了人家,三姑娘也不该叫太太操心不是?” “宋姨娘这是变着法子说,三姑娘嫁不出去?”沁玉转头笑问宋氏:“不是我说你眼皮子浅,那米家与蒋家,可敢求娶三姑娘?我们家三姑娘可是连永宁知府的大公子都没看上,轮得到你冷嘲热讽么!” 宋姨娘忽悠一下就变了脸,不待说些什么,就听陆清宁轻叱:“都少说些罢!知道的知道你们来给太太请早安,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来示威,不分场合的吵嘴架呢!” 若在过去。只要请安的姨娘们到了,谢氏立刻便会出来,如今谢氏也学会了待在内室,随众人立等去。陆清宁轻叱罢几人,便进了屋,见谢氏果然已经打理好妆容,正坐在原地发呆呢。 “娘这是做什么?是听见了宋氏的话了?”陆清宁笑着上前揽住谢氏的肩膀,对着镜子笑问。 谢氏趁机微嗔道:“可不是?宋氏说得也算有些道理,我这里正寻思着,要不要将你拘在家里呢。代金锁家的早被你要了去。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她就是了,偏要自己个儿出去跑。我瞧你打理生意是假,在家呆不不住才是真!” “娘既然知道我是在家呆不住,还要狠心拘着我?”陆清宁便与谢氏撒起娇来,不免惹得谢氏笑骂说,你揉搓的我头发都乱了。 “娘放心。船队就要回来了,到那时……您不拘着我我也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了。好不好?”陆清宁笑着告诉谢氏,脸上也不由飞起一抹红霞。 谢氏笑着说这敢情好,心头却又叹了几口气。女儿说得何其容易,可事情做起来又何其难? 陆清宁趁机提起了陆清雅要夏妍伺候的那事儿来:“她刚满十二,最早也要两年后才出嫁,您就不怕她伙着夏妍做坏事?” 谢氏叹气道:“娘怎么不怕?可你祖父毕竟已经说了,机会当给还是得给。她自己若是不珍惜,怪得了谁呢?她想做坏事只管做去,看你祖父可饶得了她!” 陆清宁低头偷笑——谢氏时而圣母,时而爱名,可有时候还真是有些腹黑潜质呢! 娘儿俩又闲话了几句。她便扶着谢氏走了出去;谢氏受了众人请安,又在沁玉的殷勤服侍下用了早饭。便将众人全打发走了。 陆清宁也想趁机溜走,却被谢氏喊住:“我还有事儿与你商量!” 等她装出副忐忑模样坐回谢氏身边,谢氏却笑起来,还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只要一到娘跟前儿,就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你当这就骗得过我了?” “这是我拟好的、二姑娘与四姑娘的陪嫁单子,你抽空儿替我送到孙姨奶奶那里去,叫她找机会交给老太爷瞧瞧。”谢氏唤点翠从内室捧出个匣子来,取出一叠纸递给陆清宁。 陆清宁虽是接过,却颇有些疑惑:“娘为何不叫高妈妈送过去?再者说了,咱们这房头嫁女儿,老太爷还要插手不成?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啊!” 谢氏长长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方夫人么?时隔这么久,一直都没得到她不好的信儿,娘还以为……她根本不是病入沉疴,而是借着身子不好相要挟,想早早定下你和可谦的亲事,心里对她也有了芥蒂。” “昨儿却接了她的来信,她真的不好了……”谢氏话没说完,泪珠子已经滚滚滑落。 “娘是要将家里的事儿交代给我,自己去永宁看看方夫人去?”陆清宁忙给谢氏递帕子。 谢氏擦了泪点头:“娘毕竟与她姐妹一场,又有很久都不曾回永宁了,娘打算明儿一早就走。因此才告诉你,这些天你都莫出去了,有事就打发代金锁家的去做,你搬到千叠园来住几天,替娘照看照看你两个小兄弟。” 其实谢氏还想趁机问问娘家母亲,女儿与明郡王府六公子的婚事到底靠谱不靠谱。白六公子出海之前,总去谢家,谢家应该对这人有些了解,总不能光听女儿一面之词不是? “我知道了,我明儿就搬过来,定替娘照顾好小八小九。”陆清宁忙点头应下,“娘带着谁一同回去,可都安排好了?” 得知谢氏只带石妈妈与施红点翠,还有沁玉的老子娘都在谢家,因此也想带她回去瞧瞧,一应礼物早都准备好了,陆清宁便起身告退——还不知谢氏这一去要住多少天呢,她今儿得赶紧出去一趟,要不然终归是不放心。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谢氏便带着随从上了马车,一路离开天颖府,直奔永宁而去。送走谢氏,陆清宁带着水晶回到千叠园。在书房里的小填漆床上又打了个盹儿,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都来请安了?”陆清宁有些惊讶,可旋即便想到谢氏终归是大房的主母,愿意去哪里便去哪里,犯意不上与姨娘小妾知会,立刻笑起来。 “太太回娘家了,姨娘们都回去吧,太太回来之前都不用来千叠园,只管在自己房里做好分内之事便是。”唤人服侍她洗了脸梳了头,陆清宁便步出书房。说了一句话,就欲打发众人离开。 沈姨娘不免一声冷哼。拔腿就往外走,手中的帕子还就势甩了甩:“早知道这样,何苦起个大早!” “你给我站住!”陆清宁厉声道。 这个沈彩萍,是跟死了的粉蔷姨娘一同进门的,那时候儿。陆清宁一是忙于外面的生意,二是也懒得与这些下贱种子打交道了。根本就不曾与沈彩萍有过什么来往。 谁知这人便以为她陆清宁是个软柿子了?还敢当面给她撂脸子! “敢情沈姨娘认为,每日起早来给太太请安是个折磨?”陆清宁似笑非笑的问道:“既是如此,等太太回来了,你也不必来了。” 宋姨娘一脸笑容也不说话,远远的立在一边笑看着沈姨娘的反应。 不许给太太请安,听来省时省力,实际上却不是件好事儿呢——缺衣裳首饰不得求太太?要请郎中瞧病不得求太太?太太都不愿见的人。只管清苦的过日子去罢! 沈姨娘先是一愣,随即便撇嘴笑道:“不来就不来,三姑娘吓唬谁呢?” 别的姨娘都想瞧新进门儿的笑话,谁会告诉她三姑娘不好惹?因此上也不怪这沈彩萍太过张狂了…… “我用得着吓唬你么?”陆清宁失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沈姨娘没想到三姑娘说话如此直截了当,登时便红了脸。眼里还含着泪:“三姑娘!婢妾是你的庶母!三姑娘不给婢妾脸面,于三姑娘有何好处?!” “我给你留了脸面。又于我有何好处?”陆清宁轻挑眉梢笑问道:“沈姨娘你可莫忘了,你是卖身进的陆家!” “你若自重,我便唤你一声姨娘,你不自重,趁着太太不在家给我甩脸子,还敢自称是我的庶母?你信不信我随时能找来人牙子卖了你!” 沈姨娘又惊又气,迟疑了一下便红着脸道:“三姑娘若敢卖婢妾,定然无法与老爷交待,三姑娘莫吓唬人!” 陆清宁哎呦一声,面上满是悔色:“你可吓死我了,沈姨娘,敢情我卖了你就无法与老爷交待呀?” 沈姨娘不免自得的笑起来:“可不是怎么着!” 可见到这屋里其他人全都掩着嘴笑起来,沈姨娘不免有些纳闷儿。她说错了什么不成?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能随意处置老爷的小妾? 高妈妈见三姑娘都懒得搭理这位沈姨娘了,立刻板着脸上前几步斥道:“沈姨娘!你够了!先是给姑娘撂脸子不说,这会儿又妄图挑拨老爷与姑娘的父女情分!” “也不找面镜子照照自己个儿,你是什么身份!论子嗣你比不上宋姨娘,论清白你比不上沁玉,也就你自己拿自己当个宝儿!还不不快快回去,等着三姑娘赏你呢?” 陆清宁确实很是无趣——一个个姨娘小妾都这么蠢笨,再跟她们说什么也没了趣味,有那工夫她做点别的好不好,譬如去厢房瞧瞧小八小九去? “高妈妈说的是,沈姨娘还是趁着我没有真正发脾气前快走吧。若是觉得日日闷在房里无趣,你给太太做两双鞋,等太太回来我要查看。”陆清宁笑道。 站在宋姨娘身边的陆清雅不免转起了眼珠儿,怎么她离开家这一阵子,这陆三儿也变了,不再是一味的喊杀喊打了?! 谢谢戥逸亲的打赏和粉红╭(╯3╰)╮ 第二百零五章 他回来了 谢氏这一趟去永宁,一住就是小一个月。本来第十来天头上,她就说想念两个幼子,欲与娘家辞行,却刚好收到了船队已经进了港的消息,于是又在谢家盘亘了十几日,等谢二老爷到了家,兄妹间多多相处了几天,方才回转。 陆清宁带着陆文渊在大门口处接了谢氏,母子三人便带着下人一路回了千叠园。陆清宁亦不忘告诉谢氏说,宋氏与沈氏也想出去接太太来着,被她打发回去了…… “谁乐意见她们啊,打发了就打发了,姐姐何苦再提,娘还能挑你的理不成。”陆文渊调皮的说笑着,刻意拍马屁的小模样儿惹得谢氏笑了个够。 到了千叠园,午饭也被端上了桌,娘儿三个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用了饭,陆文渊便告了退,说是午后还有课。 谢氏又去看了看小八小九,两人儿刚吃完奶,睡得正香。携着女儿的手回到西次间,谢氏不免笑道:“二十几天没见到这俩小东西,倒比我走之前胖了些。” 母女俩又说了些闲话,提起方夫人来,又惹得谢氏洒了一回泪——方夫人这一次是真的不好了,又彻底得知陆清宁不可能嫁给方可谦,已经打算速速给他订下婚事,以免守丧三年耽误终身。 “可谦出仕了,如今人在京城户部呢,他娘病重,也没见他回来瞧瞧,怪不得你说这样的男子嫁不得。”谢氏擦了眼泪,冷声说道。 “你二舅父和你四表哥对白家六公子倒是满口夸赞,只是你外祖母也觉得,明郡王府家与商户联姻怕是不大可能,一直叫我劝说你,莫抱太大希望呢。” “白六公子在港口便与你二舅父辞行。一路回京城去了,可曾给你来了信?他这是回去安置他带回来的货物去了,还是去与他的父母商量你们的事?” 陆清宁过去是与谢氏交过几次心,可她也想不到,就是那些交心,反而令谢氏如今也是生熟不忌、什么都敢与她探讨了,闻言不免有些扭捏,却还是点了点头:“送信倒是送信来了,也不过是报个平安。” 难不成她要告诉谢氏说,白鹤鸣在信里说了。他这次回京城,便是去请他的父母派媒人来。若是他父母不同意,他也自有法子? “娘坐了一路车,进屋好好歇歇吧,我带着丫头们将书房里我的东西收回去,晚上再来陪娘吃晚饭。”陆清宁见谢氏面上很是疲惫。便起身与谢氏告退。 说是书房里的东西,其实也不过是被褥与梳妆匣。还有小小的一个箱笼,里面装着几件家常衣裳——这二十多天,陆清宁几乎不出千叠园半步,只怕谢氏不在家,她若是也不在,小八小九会出……什么意外。 如今谢氏回来了,她也能交差了。小孩子虽然可爱。可若是日复一日的跟他们打交道,以陆清宁的性子,尤其是最后这几天,难免觉得无奈又无趣。 回了清宁园才发现,奶娘苏妈妈趁着她这许多天都不在这边住。带着几个丫头重新糊了墙——陆家的这处宅院,还是老老太爷活着时建造的。虽然房屋整体都还很结实,内室却难免显得有些陈旧。 而重新收拾过的墙壁和顶棚,也便愈加的雪白耀眼,陆清宁才一进屋,便轻声笑道:“若是不糊墙,还觉不出原来的墙壁有多么不好看,如今这么一对比,还真是……奶娘替我打赏了没有?” 苏妈妈笑着说赏了赏了,还不忘撇着嘴跟她告状:“前几日宋姨娘从门口过,听说咱们院子里在糊墙,阴阳怪气的说,四姑娘的屋子也该糊一糊了。” “奶娘叫她等太太回来后,去跟太太商量,她反而站下拉着奶娘不松手,说都是一样的姑娘,为何姑娘你糊墙却不用商量太太。” “奶娘就看不得她那小家子气,立刻啐了她两口。我们姑娘糊墙用的是我们姑娘自己个儿的银子,她管得着么!” 陆清宁顿时失笑。苏妈妈现如今也是理直气壮多了,不再像以往那样软性子了,恐怕惊了宋氏一个大跟头吧?! “姑娘你知道不知道,那宋氏有多可恨?言语之间她哪里还将自己当做老爷的小妾啊,分明是将自己当成二房太太了!” “还说什么三姑娘再能赚又如何,她们亲家蒋家,在乡下有大片的庄子和农田,等四姑娘嫁过去,她便跟着去享福了!”苏妈妈竹筒倒豆子一般,唠唠叨叨跟陆清宁讲着。 “太太才出门几天啊,这宋氏便想要上房揭瓦了!姑娘你说,要不要抽冷子寻这宋氏一个短处,好好打她几个嘴巴子才是!” 陆清宁只管微笑着,听着奶娘不停的发着牢马蚤。在千叠园住的这些天太闷了,就连奶娘的唠叨声也如同天籁…… “您莫与她一般见识,我还不曾听说大顺朝有这规矩,姑娘嫁了要带着生母的,这生母又是个妾,到了婆家不得被婆家踩死啊!”兰心笑着接了苏妈妈的话。 “哎呀兰心姑娘,你说的我也懂,那宋氏还不就是挤兑咱们姑娘,说是四姑娘都寻了婆家,咱们姑娘还悬着呢?我就听不得别人说这些……”苏妈妈越说越气愤。 “咱们姑娘可是嫡女啊,是一个姨娘生的比得的?四姑娘那脾气又古怪,还想踩咱们姑娘一头,真是做梦梦魇了!” 兰心顿时无语,陆清宁面上也颇有讪讪——方才在千叠园,便被谢氏拉着唠叨了一通,这会儿回了自己院子,又被奶娘数叨,敢情不满十三岁的姑娘家还不定亲,就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奶娘带着她们将这刚拿回来的东西收拾收拾,我带着水晶出去一趟。太太回永宁这些日子,我一次也没出去过,也不知那几个作坊什么样子了,我实在是不放心,得去瞅瞅。”陆清宁交代了几句,转头便带着水晶离开。 其实作坊与医馆有代金锁家的替她来回巡视着,每个作坊又都有各自的管事,哪里用得着她操心?她不过是这么些天在家里闷久了,想出去散散心罢了。 带着水晶离开陆家,陆清宁先到了同福街的女子医馆。医馆新进了药材,只在前面留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看店铺,其余人都在后院点数呢,她笑着叫那小丫头好好盯着门,就往后院走去。 黄芩不在家,不知又被哪个大户人家请了去,照顾孕妇去了;木香搬了椅子请姑娘坐下,又泡了菊花茶来:“秋日天燥,姑娘喝点这个败火。” 陆清宁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被空气中弥漫的药香给迷醉了。还是外面好啊,跟外面一比,陆家后宅就像个牢笼……尤其是最近这二十几天,对她来说就像度日如年。 不过眼下能坐在这里,陆清宁还是满怀庆幸——多亏陆家是商户人家,又地处民风开放的江南,她才有机会出来行走甚至经商。若她不是穿到陆家,或日日如同被圈禁,或日日要为衣食奔波,哪有现如今这般自在! “婢子还说,要将这次进货的单子交给代金锁家的,叫她拿回去给姑娘瞧瞧呢,正巧姑娘来了。”木香回屋取了账册,递给陆清宁。 陆清宁也不过是略略翻了一回,便笑着将账册递回:“月底再一起看吧,我这次来就是来跟你说说话儿。” “陈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大好,姑娘还是抽空去瞧瞧他老人家吧。”木香收好账册,便提起陈郎中来,目光中有着无尽的担忧。 “怎么,是病了?”陆清宁也有些担心,连忙发问。 陈老爷子待她可不薄,这医馆里的女郎中们,不论是木香,还是后来的几个女孩儿,皆跟着陈老爷子学过一阵子医术,虽然陈老爷子也是怕后继无人,可大半也是看她陆清宁的面子。 她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像前世寻找代培机构那样,给陈老爷子付些银子,可皆被他推拒了;好在知道那老爷子喜欢各种香料,陆清宁时不常便嘱咐人去送些…… “病倒是没病,只是年岁大了,身子骨儿逐渐的糟了。”木香的担忧有增无减——若是年轻人,寻常的咳嗽吃些药便见好,可身子骨儿老透了之后,一咳嗽便是大半年,一口气上不来就背过气的也大有人在。 “眼下这时辰也不适合探病,何况还得备些礼物,我明儿一早去吧。”天颖府的习俗是过午不探病,陆清宁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入乡也得随俗。 又在医馆里停留了片刻,陆清宁便起身离开。趁着天色早,她还得往高家村走一趟,至少要告诉香料作坊的管事汤成,谢家船队回来了,叫他不用再担心原料供应不上。 马车离着高家村不算远了,远远能看见村口小河边玩耍的孩子们。陆清宁突然便听到身后路上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撩开后窗的帘子一看,她登时便呆住了。 “姑娘怎么了,看见什么稀奇事儿了?”水晶也往后窗凑过去,抬眼望去,顿时大喜:“是六爷,姑娘,是六爷!” 第二百零六章 水到渠成 白鹤鸣风尘仆仆的骑着他那匹白马,出海七个月令他的面庞更加黝黑了,远远的有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陆清宁能看见他额头上晶亮的汗水。 “四喜停车。”水晶掀开轿厢的帷幕高声吩咐赶车人,马车立刻嘎然站下。 陆清宁也不用水晶搀扶,极其利落的跳下马车,提着裙子就朝着白鹤鸣奔去,却在离他有一丈远的时候站下了,手里还提着裙子,脸却高高昂起来,望着他微微的笑。 为了迎接谢氏回来,她今日破天荒的打扮了一下。上穿一件嫩黄|色通袖短袄,领子袖口与衣角边都绣着紫金色的缠枝花,下着一条紫金色八幅襕边裙,这般静静的站在白鹤鸣身前,就像从天边七彩云霞里逃出来的仙子,一时令白鹤鸣痴迷起来…… 两人这般静静的对视,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白鹤鸣哎呦一声跳下马来,直直奔着她跑过来,黑脸膛与往常一样泛起了红色,雪白的牙齿又一次绽放了明朗的笑容:“妹子,你还好么?” 陆清宁微笑着点头:“我一切都好,六爷你呢?” 白鹤鸣微微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这小丫头从来就这般清朗,从不会害羞,可他为何一对上她却有些像个大姑娘了? 河边的孩子们也早就看见了这一幕,他们跟陆清宁早就熟悉了,因此也不惧怕白鹤鸣这个陌生人,立刻一窝蜂扑来,七嘴八舌的嚷嚷开了。 有人大喊道,三姑娘你认识这人么,用不用我们帮你赶走他;有人大声问,三姑娘你跟他是熟人吧。他是不是你没过门的夫婿…… 二虎是这群孩子里的孩子头。陆三姑娘看着这黑铁塔的目光,就像他姐姐大凤看蒋先生,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立刻呵斥那几个要帮着陆清宁将黑铁塔赶走的几个小子:“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又与那几个说黑铁塔是三姑娘未来夫婿的小子相视一笑,神情极是得意:“你们几个不愧是我的兵,颇得我真传!” 心中又有些戚戚然。他姐姐大凤喜欢蒋先生,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可蒋先生却不喜欢他姐姐,蒋财主也就是蒋先生的爹还当面笑话过他姐姐,说乡野粗鄙女子不配为妻…… 白鹤鸣与陆清宁听了二虎的话。同时愕然,又同时失笑。眼前这群泥猴儿们。不过都是七八岁岁的年纪,他们懂什么?竟然还、还说得跟真的似的! 白鹤鸣低头就去拽自己腰上的荷包。他是个大老爷们儿,从来不随身携带什么糖果,好在荷包里有些碎银子。 “他叫二虎,他娘在我那个砖茶作坊里做工。”陆清宁笑着告诉白鹤鸣。 白鹤鸣一边点头。一边与腰上的荷包较劲,无奈他越是着急越是拽不下来。孩子们却已经得了二虎的话,呼啦一下跑了。 “六爷莫拽了,这些孩子很淳朴的,不会轻易收人家的赏钱。我车上有小点心与糖果,我叫水晶去给他们分一分。”陆清宁笑着安抚了白鹤鸣,就回头唤水晶,将车里的小吃食给孩子们送去。 等白鹤鸣与陆清宁面对面坐在了香料作坊里。两人还都以为这是一场梦一般。她看看他,他看看她,一张嘴同时说出了个你字,又同时紧紧闭上了嘴。 “还是你先说。”白鹤鸣微赧着脸庞道。 陆清宁扭脸笑起来,笑够了方才道:“六爷不是十几天前才到港口么。怎么今儿就跑到天颖府来了?” 原来白鹤鸣在港口下了船,便将自己的那批货物托付给了谢玉麟。自己在港口附近买了匹快马,立刻快马加鞭赶赴京城。 从港口去往京城的路,必须要经过永宁府。到了永宁府,他将一日跑了五百里的马换掉,重新买了一匹,路上驿站又换了两次马,等他到了京城,历时六天整。用他的话说,他这不是六百里加急,而是八百里加急。 明郡王与明郡王妃足足七个月不曾见他,担心得嘴上燎泡起了又消消了又起,待见到他回来,王府里却炸了营——明郡王大怒,亲自绑了这个六儿子,意欲叫白鹤鸣挨足三十鞭,再去祖宗牌位前认了错才成。 有很多等待与期冀都是有期限的,一旦过了那个期限,反而不美。明郡王妃虽然理解明郡王的怒气从何而来,也气恼自己的小儿子如此不听话,却不能任由郡王那般处置,毕竟……她只有两个嫡子,一个还日日缠绵病榻。 “若不是王妃拼命给六爷求情,你恐怕已经被王爷打死了吧?”陆清宁心头觉得不好,却依然带笑问白鹤鸣。 明郡王妃这般维护他,他一定不会再提起什么婚事!人与人相处都是互相的,即便是母子也是如此,王妃才出言维护了他,他又怎么忍心叫王妃伤心? 白鹤鸣却颇不以为然的笑着摇头:“王爷那人,就是叫得欢。几位侧妃都带着一脸笑旁观着,并不阻拦不说,反而唯恐天下不乱,似乎只有王爷打死我才能天下太平,王爷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什么看不出来?” 陆清宁垂头咬唇——这明郡王府听来还真不是个好去处,一定会比陆家后宅有过之无不及!陆家只是后宅混乱,明郡王府却有六位公子,至今世子未定…… “你放心,我这次出来之前,去见过太皇太后……我不求世子之位,只要能令自己真心快活的姻缘。”白鹤鸣似乎看出陆清宁的犹疑,很真切的对她道。 太皇太后今年八十四岁,是当今圣上与明郡王的亲祖母,也就是白鹤鸣的亲曾祖母。由于年纪的缘故,太皇太后已经不理俗事,却答应为他下一道赐婚旨意…… 陆清宁惊讶的抬头。既是太皇太后已经首肯赐婚,她与白鹤鸣的婚事自然是再无阻碍,可既然要去宫里求太皇太后赐婚,恐怕他已经在明郡王与王妃那里吃了反对票! 那么她岂不是还不曾进门就令人家母子反目、父子成仇了? “没有那么复杂。只要今后咱们过得……好。王爷与王妃也定然高兴。”白鹤鸣淡淡的说道。 他从来不称呼父王母妃,而是宁愿像外人一样……陆清宁不想问他这十几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心底却莫名有一丝丝心疼。就像她的上一世,从小与祖父相依为命长大,每每提起父母,都是用“他们”代替…… “那六爷要不要像之前说过的那样,去见见我们家老太爷?赐婚旨意突如其来太吓人不说,也容易叫人浮想联翩呢。”陆清宁颇带羞涩的问他。 白鹤鸣笑着点头:“要见,自然是要见的。” 他一直以为她还是个青涩的小丫头,并不懂什么男女情事。可是与她的谈话。如行云流水般,如今竟然已经顺理成章谈到了这一步!这是他白鹤鸣的幸运。还是她的聪慧? 她的年纪又小,真正成婚至少要等三年吧?若不去见见陆老太爷,谁知道陆家后宅会给这丫头捣什么鬼!只有将她的所有全部嘱托给陆老太爷,他才能真正放心! 铁锤传给他的信儿他已经看过了,陆文渊的遭遇他也已经知晓了。那陆家后宅竟然如此凶险。竟然比明郡王府也不差?! 明郡王府再怎么着,毕竟是皇族宗室。几位侧妃与她们所出的几位爷,明争暗斗常有,却也不会像寻常人家这般动辄要人性命不是? “那我就先行一步?”陆清宁试探的问白鹤鸣。 她总不好大明大摆的带着他一同回陆宅,再大明大摆的将他引荐给老太爷吧?姑奶奶还与肖大人早就相识呢,也没有这般招摇不是么。 白鹤鸣失笑。她的心意他都懂,可也不至于如此小心吧?他完全可以策马跟在她的马车后,一路将她护送回陆家。等半个时辰后再去上门拜访。 两人如此这般商量好,便欲离开。却不知是二虎去了砖茶作坊,将白鹤鸣的事儿当做好玩的说给众人听了,还是有别人也瞧见了白鹤鸣的到来,两人带着水晶才一出屋。便有一大群人匆匆躲回了作坊里,许多的黑脑袋却都露在门边。分明是想一探究竟。 香料作坊的管事汤成匆匆给陆清宁和白鹤鸣施了礼,便向那些黑脑袋笑骂道:“你们当心丢了姑娘的脸!还不赶紧做活儿去!” 其实库房里已经没有原料了,只等永宁谢家派人来送…… 众人哄笑一声,各自散去。几个从砖茶作坊里专门跑过来的女工,一时无处可去,只好垂头站在门边,以便等陆清宁和白鹤鸣离开后,赶紧赶回砖茶作坊去。 等陆清宁上了马车,白鹤鸣也上了马,一车一马缓缓离去后,女工们重又凑在了一起,七嘴八舌唠叨起来,这个说,那位公子爷也太黑了些,好像配不上我们三姑娘,那个说,别看那位爷长得黑,这样的爷们儿更威严…… 陆清宁当然想得到那些嫂子们的话,不免两个耳根又热又红,一直快到陆家大门了,方才好了些。撩开后帘,见白鹤鸣跟在后面的马已经不见了,情知他是找地方避了,她这才偷偷叹了口气…… 其实他的各种做派,跟那些纨绔没什么大区别,比如他太自我,说不动自己的父母,还去宫里请动了太皇太后……不过好在始终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譬如他比那些人多了正义感,又不拿着出身自以为是,遇事也会跟他认为合适的人商量…… 在眼下这种时代,还求什么呢?只要他真实……就是她之大幸了。 谢谢cail和一路吉祥的粉红╭(╯3╰)╮ 第二百零七章 必有后福 谢氏正在为女儿烦恼呢——她头午才到家,那孩子午后便又离了府,外面真有那么好么?才在家里待了二十几天便迫不及待往外跑? 在永宁的日子,娘家母亲也不止一次隐晦的埋怨她,说她太惯着孩子了。亲事上任宁儿挑三拣四不说,还叫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出去做生意,长期以往下去,宁儿的婚事也堪忧! 尤其是得知陆家的二姑娘与四姑娘全都订了亲,唯独陆清宁却悬而未解,谢老太太接二连三叹了几口气。 方夫人已经给方可谦聘下了天颖府梁知府的次女,只等可谦那孩子在户部告了假,便回永宁办婚事呢;谢老太太始终想不通,可谦那孩子哪里不好了,她的女儿放着这么一门好亲事不要! 谢氏如今已经回到了自己家,自然不用再怕惹娘家母亲不高兴,轻声与高妈妈又说起方可谦来:“您说我和三姑娘担心的有错儿么?那孩子连自己娘都护不住,还指望他以后护着媳妇?” 高妈妈自然知道太太这是为什么。别的姑娘择婿可以看门第,看官职,看家财,她们太太却只想看人品…… “三姑娘当初落了水还捡回一条命,分明是吉人自有天相,太太只管踏踏实实将心放在肚子里便是。”高妈妈笑道:“您可还记得那慈济庵的无念师太说过的话,三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且不论三姑娘落了一次水后,人儿变得比过去厉害多了,只说八少爷九少爷的降生,也有三姑娘莫大功劳不是? 主仆俩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叨着,陆清宁已经到了家。她本想先回清宁园洗洗脸,又怕白鹤鸣来早了。径直便来了千叠园,想着由她说给谢氏听一听,总比谢氏从别人口中知道强些。 不想快到千叠园门口,却遇上了宋姨娘。那宋氏见她今儿打扮得很是光鲜亮丽,怪话儿立刻脱口而出:“三姑娘这条裙子价值不菲吧?我瞧着像是紫金缎?一匹紫金缎要二十二两银子呢,三姑娘一条裙子便花了四十多两……” 陆清宁的裙子是大八幅,一匹料子不够用,确实得用两匹。 “宋姨娘好眼光,确实是紫金缎,也确实要用两匹。只是你还没算上手工钱与绣工钱。”陆清宁笑着回了宋氏一句,脚下也加快了步伐。不想跟这人废话。 宋氏却不容她走得太快,见她步伐加快了,自己也紧走几步,始终跟在陆清宁身后一尺来远,口中也酸酸的叹气:“我瞧着四姑娘的嫁妆单子上才两匹这个缎子而已。” 陆清宁登时站下脚步。似笑非笑的扭头看向宋氏:“四姑娘的嫁妆单子怎么到了你手里?姨娘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宋氏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这才嗫喏道:“婢妾、婢妾去四姑娘院子里串门,瞧见那单子摆在四姑娘书房里,便拿起来看了看。” “可我听着你这话里话外是嫌弃四姑娘的嫁妆寒酸?宋姨娘不妨四处打听打听,陆家的庶女出嫁是不是有定例!”陆清宁冷冷的看着宋氏。 “太太为了四姑娘好,还特意将些华而不实的物件儿都换了银票,说是给四姑娘压箱。女子嫁到别人家,有银钱傍身总比些看样儿的玩意儿强不是。难不成四姑娘不领情!” 她本来不欲与这宋氏多纠缠什么,可既然提到了四姑娘的嫁妆,她也少不得多说几句——若等宋氏忍不住了,嚷嚷到太太跟前去,也叫太太?br / 盛世荣华txt第52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太闹心不是? 宋氏一惊。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旋即便红了脸。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儿呢,怪不得她总觉得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少了些……若是换了她给女儿备嫁妆。她也愿意多给些压箱银钱……蒋家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哪里懂得什么叫古董,什么叫名贵药材,还是银钱更实惠! “没有没有,四姑娘没有不领情,太太这么安排好得很!”宋氏红着脸赔笑,眼睛却还是盯在陆清宁的裙子上,分明嫉妒得不行。 女子终归要以貌示人,而人靠衣装马靠鞍。太太却太抠门了,只给四姑娘那么几样绸缎,她一个姨娘都觉得寒酸……敢情是好东西都给太太自己的亲生女儿用了! 陆清宁挑眉笑了笑,又不想跟宋氏浪费太多时间,便对她道:“高家村民风淳朴,又地处乡下,与其将银子浪费在衣料上,还不如多备些药材和皮子。” “衣料这东西每年都有新花样,备下太多难免过时,就算送到当铺去,也不值什么了,何苦来的!” “嫁妆单子上也写了,四季衣裳足足一百零八套,且够四妹妹穿两年的;压箱银子又不少,等蒋秀才考上了举人,叫四妹妹自己照着身份置办新衣裳也就是了,这算多大点子事儿呢?” 归了包堆总结一句,还是这宋姨娘眼皮子太浅了!陆清宁心头冷哼。 宋氏微微一琢磨,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可她无论如何也意难平!三姑娘是个嫡女,就可以日日穿着几十两一条的裙子?四姑娘是个庶女,便得处处低人一头? “我还有事,要往太太的千叠园去一趟,就不跟宋姨娘闲话了;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一句,我这紫金裙子……是我自个儿赚的,宋姨娘眼红也没用。”陆清宁抛下这么一句话,立刻带着水晶扬长而去。 宋姨娘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的啐了一口:你自个儿赚的,还不是太太给你的本钱!若有人给四姑娘本钱,四姑娘也能赚! 陆清宁到了千叠园,谢氏正陪着小八小九玩耍呢,见她又来了,立刻看向墙角的大钟。 “这时辰离着晚饭还早呢啊!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谢氏笑问。 陆清宁便附在谢氏耳边,将白鹤鸣来了天颖府,一会儿便要上门拜访老太爷的话说了;谢氏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又瞪大了双眼,显然不大相信这些话——船队到港口至今才不过十六七天,那位白六公子怎么这么快! “娘当谁都是慢悠悠坐着马车赶路的?”陆清宁笑嗔道,“不是有快马么!” 谢氏恍然大悟的同时,心里也笃定了。既是如此,那白六公子一定是很有诚意的!尤其是听到女儿说,白六公子请动了太皇太后赐婚,谢氏更是喜形于色——这可是天大的颜面啊!有太皇太后的赐婚旨意明晃晃摆在那里,她的女儿也不怕被婆家欺负了不是? 陆清宁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太皇太后虽然年岁大了,却不至于老糊涂吧?为何立刻便答应自己的重孙儿娶个商户女? 还是说,这是白鹤鸣宁愿放弃世子之位换来的?太皇太后不愿自己的子孙为了个世子之位打破头,能拎出来一个是一个,因此才顺水推舟答应了他…… 若果真是他如此这般才换来赐婚旨意,她岂不是欠了他良多?白鹤鸣简单真实,是她最想要的那种人不假,他却要为了她放弃一世的荣华…… 虽然面上看来是白鹤鸣主动追求她,可放在寻常人眼里,即便如此,他何尝用得上放弃世子之位;明郡王府那种人家,商户女进了门、也就配做个侍妾……白鹤鸣却承诺她,要娶她做正妻。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眼下这一步,再说别的什么也晚了。陆清宁只得在心头暗暗发誓,一辈子对他好也就是了——前提是他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也一辈子对她好。 谢氏此时却有些慌了手脚,下了炕在西次间里团团转起来。陆清宁看得糊涂,忙挽住谢氏的胳膊:“娘这是要做什么?” 谢氏一脸惊慌道:“若是赐婚旨意到了陆宅,岂不是你立刻便得出门子?你还不满十三岁呢,嫁妆又没备全,这可如何是好!” 陆清宁顿时失笑:“娘这是关心则乱了!赐婚旨意也就是相当定了亲事而已,哪有当时就要出嫁的?” 谢氏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门儿,叹气道:“我真是糊涂了……不论是咱们家还是你外祖家,都没遇上过这种事儿,倒是你清儿表姐,马上就要进宫了,我就以为和她一样,一顶小轿抬了去……” 在永宁住了二十几天,谢二太太可是没少跟她这小姑子哭诉。一是舍不得女儿,二也是觉得这种小轿抬走的方式太简单,谢二太太颇为这事儿鸣不平。 又怕谢玉清被当今圣上留下做妃子,谢二太太天天烧香拜佛,只求女儿进了宫,能够被指给哪个皇子做少年夫妻,眼泪都不知流了多少。 既是提起了表姐谢玉清,陆清宁也觉得心有戚戚焉。为了保住谢家的皇商名号,外祖家一辈又一辈的女孩子身负联姻重任,到了表姐这里,竟然还联姻到了皇家! 皇家才是天下最可怕的大宅子不是么?若真是进了皇宫做了皇帝的女人,哪是有脑子有心计便可以的,还要看皇帝的疼宠和家庭背景,还有各种时机…… “好在咱们陆家不是皇商了。”谢氏含着眼泪笑着,手也轻轻抚上了女儿的肩膀。 这章实在不会取名了,见谅见谅,特殊时期的脑袋着实不够用~~ 谢谢书友080712202755876的粉红~~╭(╯3╰)╮ 第二百零八章 出嫁前夕 姑奶奶陆婷姝出嫁那一日,是陆清宁穿越到大顺朝两年后,也正是陆清宁才过完十三岁生日十天整。 头一日晚上,陆婷姝叫梅妈妈将陆清宁请到了自己的小院,她才进门,陆婷姝便递上一张崭新的房契,房契后面还附着一份协约——她将万宝阁的店铺过到了陆清宁名下,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这份礼物太贵重了,三娘不能收,陆清宁如此说道。 陆婷姝却温婉的笑了笑,用眼神示意梅妈妈将东西塞进陆清宁手里,这才缓缓道:“当初开了万宝阁,不过是为了与张家的宝庆楼打擂台。如今张家虽然没倒,生意早就不如以前,我也算出了口气……” 陆清宁恍然大悟。姑母这是要彻底跟过去告别,无论是曾经的怨恨,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万宝阁至今开张一年多,生意红火已经是天颖府的众多银楼里头一份了,这份礼物还是太贵重了,她着实受之有愧;何况陆婷姝若是想与过去告别,将这店铺转让出去不是一样?如此还能多一些银钱压箱。 “要不然……我跟我们太太借些银子,买下姑母的那七成股份吧?”陆清宁商量陆婷姝道。 另外的三成,有她两成,五姑娘陆清许一成。 陆婷姝佯怒般笑骂:“你这孩子!你这是笑话姑母不成?姑母明儿嫁到总督府,自然是什么生意都不能再做,否则也不会叫梅妈妈和薛双喜家的为我置下田地与庄子做陪嫁。” “这万宝阁既然给了你,你只管收着!你若是不落忍,就跟五丫头多琢磨琢磨新花样,每年打造出两套独一无二的首饰送给我就是了!” 自打半年前定下婚事,薛双喜家的就在将姑奶奶手中铺子逐一出手。换得的银钱全都置了水田,还买了几处小庄,如今唯独剩下的也就是这家万宝阁银楼了。 陆清宁见陆婷姝说得恳切,也只好笑纳——每年打造两套首饰头面送给姑奶奶,听起来也算是年底分红了,可就算两套头面值个八百一千两,还是与白白将铺子送给她一样。 姑侄两个说罢了万宝楼,陆婷姝又挽起梅妈妈的手,笑对陆清宁道:“托付了铺子,我再托付梅妈妈。” “我知道。梅妈妈去年就跟你商量好了,她不跟我走。要留下来跟着你;我也知道,三娘你一定能好好对梅妈妈,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我还是要多交待一句,若是等你的婚期定下了,明郡王府又不肯放你们自立门户。你一定要提前给我信儿,咱们好商量梅妈妈的去处。” 陆清宁笑着点头:“这是自然。明郡王府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我绝不会带着梅妈妈去涉险。 “其实……三娘已经与小天商量好了,他在永宁有处庄子,是早几年前背着他家里置下的,离着姑母在永宁买的庄子不过七八里路。那庄子上的人,都是他的亲信,若是梅妈妈愿意。去那两个庄子上轮流住着去,岂不是逍遥自在?” 太皇太后给陆清宁与白鹤鸣下的赐婚旨意,去年腊月就到了陆宅。如今已经是次年三月末,陆清宁也已经习惯了称呼白鹤鸣的小名儿。 陆婷姝笑着说到时候再听梅妈妈的意思也不迟,梅妈妈也不想这么早便将两三年后的去路定下。便附和着说姑奶奶说的是。 陆婷姝这时便瞟了眼书案上那座小巧玲珑的自鸣钟。梅妈妈会意,立刻挽着陆清宁道:“我送三姑娘出门吧?几位太太一会儿该来了。三姑娘还是避一避的好。” 陆清宁不知道梅妈妈叫她避一避是什么意思。几位太太可能要与陆婷姝聊聊婚后如何服侍夫君孝顺公婆?或者是抱头痛哭一场以作告别? 好吧,不论是哪一种,那确实也是不该她听的……陆清宁这么想罢,连忙与陆婷姝施礼告辞,又叫梅妈妈留步。 离开陆婷姝的小院儿,她一路往清宁园走着,心底不由泛起一股淡淡的伤感。 她穿越到这个时代,转眼已经两年了。期间经历过大姑娘陆清妩的出嫁,因姐妹俩相处的时候并不长,似乎也没觉得如何;上个月二十一是陆清莹出嫁的日子,对她陆清宁来说,更像是送走了一个心腹大患…… 唯有陆婷姝这次,却令她心头有着万般不舍。当年她初来乍到,若不是陆婷姝与二太太处处为她出头,处处对她百般呵护教导,她哪里有时间休整,又哪里有时间适应? 不过好在姑奶奶终于遇上了个真心待她的男人不是么?肖大人家里的人口又简单,完全不像陆家这样,人又多又纷乱,姑奶奶这是嫁出去享福了,她陆清宁伤感什么! 天颖府与永宁离得又不远,就算慢悠悠坐着马车晃荡,四个时辰也到了,她若是想姑奶奶了,便去永宁看她呗…… 想是这么想,第二日睡醒了之后,陆清宁还是发现,枕头上有铜钱大的一小片、淡淡的泪痕。趁着天还没亮,还能送姑奶奶一程,她这么想着,迅速起床穿衣,又高声喊着值夜的丫头们给她端水洗漱。 “姑娘是想去姑奶奶那里?若是姑奶奶已经上好了妆,姑娘记得赶紧回来。”奶娘苏妈妈一边帮着小素给她梳头,一边低声告诉。 大顺朝有许多俗规,未出嫁的姑娘不能给将嫁之人送嫁便是其一。不论是新娘子娘家的姐妹,还是侄女,只要是没出阁的,在新娘子蒙上红盖头之前便得统统回避,新娘子身边只能留下全福妈妈与喜娘。 “这个规矩好讨厌。”陆清宁低声唠叨道:“难不成这是怕未嫁的女子破了新娘子的好运道?” “可不是怎么着,要不然为何要留下全福妈妈和喜娘陪着。”苏妈妈笑道:“等姑娘嫁人那一日也是如此,姑娘可就莫埋怨了。” 苏妈妈话是这么说,心头却笑得不行。 虽说昨儿夜里,几位太太都走过场般去过姑奶奶的小院,给陪嫁的箱笼里塞了些画册,又谆谆教导了姑奶奶一番,今儿盖上红盖头之后,喜娘还是要附耳交待新娘子一些话,那些话哪里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听得的? 姑奶奶是再嫁之身,很多事不用再一一陈述,几位太太昨儿之所以像是走过场,也是因为这个;可喜娘收了喜钱,要做的事儿却一样不能含糊不是? 可这个怎么好经由苏妈妈之口告诉陆清宁呢?苏妈妈也只好告诉她到时候回避便是了…… 离开清宁园时,天色还是黑黝黝的,水晶与碧玺一人提着个羊角宫灯,走在陆清宁身侧给她照亮。 “后面有人,像是四姑娘。”水晶压低了声音告诉陆清宁。 “莫回头,只当没瞧见她就是了。”陆清宁轻笑。 陆清雅从家庵里回来也有几个月了,一直都挺老实,她的生母宋姨娘却与过去不一样了,日日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 不是今儿说四姑娘在家庵里吃不饱穿不暖身子骨太弱,如今既然回来了,就该多吃些燕窝调养,便是明儿又说,四姑娘不喜欢食荤,叫大厨房多做些清淡可口的素菜。 这也就罢了,最最不能叫人忍受的就是,陆清宁的赐婚旨意未下达之前,宋姨娘整日里冷嘲热讽,一副三姑娘嫁不出去的样子;等赐婚旨意下来了,宋姨娘却像喝了几大缸千年老陈醋…… 这才是宋姨娘的本性吧!以前陆清雅没被送到家庵之前,宋姨娘还有陆廷轩的宠爱,也就没时间出丑作怪;如今陆清雅虽然回来了,陆廷轩却很少踏足宋姨娘房里,这人也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既是当娘的如此会演戏,陆清雅又能差到哪里去?这人从家庵里回来之后是老实了不少,谁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清宁说是叫水晶莫回头,她们主仆三人只当没瞧见四姑娘,却架不住陆清雅走得快,似乎一路都在追赶她们。 “前面可是三姐姐?三姐姐,等我一等,咱们一同去送送姑母!”陆清雅离着陆清宁还有十来步远,便开口唤道。 陆清宁无奈,只得站下脚步等她。等陆清雅到了跟前,先给她施礼道万安,陆清宁慌忙回礼,还真是一副姐友妹恭的模样。 “姑母要出嫁,三姐姐很舍不得她吧?”陆清雅一边轻笑,一边偷偷打量陆清宁的神色。 陆清宁才不管她这套,笑着将问题抛给了她:“四妹妹是不是也舍不得姑母?否则也不会起这么大早来给姑母送行吧?” 陆清雅低垂着头,以为陆清宁看不见她面上神色。殊不知陆清宁已经瞧见她垂头那一瞬,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一丝不甘与愤恨——陆清雅一直都认为,她之所以被送到了家庵受了小一年的苦,全是陆婷姝搞的鬼。 “舍得与不舍又能如何,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二姐姐嫁了,姑母也嫁了,之后便是三姐姐,再之后便是我……咱们陆家的姑娘,也就都各奔东西了。”陆清雅细声细气的说道。 陆清宁却从她这些话里听出了无数味道。敢情这陆清雅一直以为,陆婷姝才是最有手段的那个,如今陆婷姝要嫁了,陆清雅也可以适时复活了?! 第二百零九章 出海危险 送陆婷姝出嫁离府那一日,从大房到三房的几位太太都哭得极狠,就像她们自己个儿嫁闺女。 陆清宁也跟着哭了一场,心中明白,几位太太之所以这么哭,并不是舍不得陆婷姝的离开,而是替她庆幸,替她祝福——在这种时代,和离的妇人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似乎叫人对今后的生活又多了一丝丝期望。 而那个在老太太一手安排之下的、陆婷姝的前夫家张家,就叫他们从此好似不曾存在过吧。 这家人确实浪费了姑奶奶几年很美好的青葱岁月,可姑奶奶若不是给张家打理生意时,又与总督大人重逢,令总督大人知道她是个女子…… 谢氏哭得伤心时,陆清宁便是如此低声安慰她的;谢氏听了,立刻破涕为笑,心里却愈加伤痛起来。 可不是怎么着,当初谁都说姑奶奶嫁得不好,张家那个姑爷不能人道,岂不是毁了姑奶奶一生;如今再看这倒是件好事了,否则若是在张家生下一儿半女,姑奶奶这一辈子不也就得守在张家,就像她谢嘉熙一样? 有那么一种男人,永远不值得哪个女人守着他过一辈子,比如陆廷轩陆大老爷。谢氏不止一次想过,若不是她膝下有儿有女,恐怕她也与姑奶奶一样,早就和离回了娘家。 唤着点翠给太太打盆水来洗洗脸,陆清宁又去东西两个小跨院看过小八小九,折返回来便向谢氏告辞:“娘歇歇吧,我出去一趟,砖茶作坊的茶叶要装箱运去永宁,再由外祖家运到港口,我得去盯着。” 当初太皇太后下了赐婚旨意。同时来的还有几句口谕,叫陆家莫拘着陆清宁,说是保不齐十年八年后,大顺朝就会出现第一个女皇商……太皇太后这道口谕,莫说是陆家上下听了惊讶,就连陆老太爷也被惊了够呛。 不过这口谕听来终归是个好事儿,对陆清宁来说,不用怕出嫁前的两年要在后宅坐井观天;对谢氏来说,也不用怕女儿被拘出病来,更不用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 陆清宁也曾就这个事儿问过白鹤鸣。太皇太后岁数大了不说。又是极其尊贵的一个人儿,为何如此关心起她来?她陆清宁何德何能? 白鹤鸣当时立刻笑着给她解了惑——太皇太后就是个商家女。若不是进宫做了他曾祖父老老皇帝的妃子,恐怕早就成了大顺朝的女首富了。 陆清宁茅塞顿开。 怪不得白鹤鸣早就信誓旦旦的说他有办法,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请太皇太后下旨意,只有商家女才会对商家女惺惺相惜不是么;也怪不得明郡王府在赐婚旨意下达后,一句微词也没有。并不曾提起什么商家女不配嫁进明郡王府。 只是等这批砖茶全都运走之后,白鹤鸣又该随着谢家众人出海了……陆清宁离开千叠园。一路走着,一路琢磨白鹤鸣的行装里还差什么,险些便与急匆匆奔往后院来的陆文渊撞在一起。 “六弟怎么在家呢?”陆清宁一把扶住他,立刻发问。 “姐姐糊涂了,今儿是休沐日。”陆文渊已经没了婴儿肥的脸上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儿,“姐姐想什么呢,埋头走路也不看着点儿人。是不是不舍得我姐夫出海啊?” “净胡说八道,这会子叫什么姐夫?你姐姐还在家呢,你就迫不及待把我卖了?”陆清宁佯嗔道。 白鹤鸣最近常往天颖府来,不大好跟她直接见面,便拉着这个小六子做借口。不是今儿递进来几朵珠花,便是明儿送进来几本游记杂谈。再不便是几幅字画,甚至几张银票……说是叫她替他收着。 他曾经对她说过,他的祖母临去时,几乎将所有私房钱全都留给了他。陆清宁以为那些私房也不过是些金银首饰并几家铺子几片田地,不曾想经过陆文渊手里送进来的银票,攒了又攒数一数,竟然也有七八万两之多…… 白鹤鸣那家伙,恐怕是怕一次送进来太多,便会令她推却吧!因此才跟她用了化整为零的小算计! 还有她们家这个小六子,才跟他认识几天啊,便整天帮着他说话儿,如今还如此顺溜儿的叫上姐夫了! 不过这倒也是个好事儿。白鹤鸣往陆氏族学里去过一两次,之后族学里的大孩子们都不大敢欺负陆文渊了,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个打架不要命的铁锤…… 陆文渊被陆清宁佯嗔了几句,立刻挠了挠脑门嘿嘿笑起来,手上却一把挽住他姐姐的胳膊:“我有要紧事儿要跟姐姐说,姐姐先莫忙着出去。” 陆清宁见他神态很是正经,并不是开玩笑,便带着他重新回了清宁园,两人进了书房,她亲自泡了茶,叫丫头们留在外头,不用进来伺候。 “说吧,那家伙又叫你传什么话儿进来?”陆清宁笑问。 陆文渊手里什么也没拿,她想当然便认为是要给她传口信儿。 陆文渊闻言却摇头,反而问她:“姐姐不知道朝廷封了白大哥一个四品指挥佥事,并任出海船队的正领队?” “我哪里知道去,我都好些天没见到他了,来传话也是你来!”陆清宁很是惊讶。 出海的船队除了十艘商船,还有两艘战舰护航,这个陆清宁都清楚。可过去两年的领队皆是文官,今年却派了指挥佥事这个武官,还是现封的白鹤鸣,难道是海上不太平?既如此,她又怎么放心得下! “姐姐莫慌张,白大哥也只是想有个名正言顺出海的由头罢了。”陆文渊依旧笑嘻嘻的。 只是有了这个类似恩荫的官职后,白大哥也不要再想做明郡王世子了……好在白大哥也从来不想做,否则日日张罗出海作甚!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儿?听你说的如此轻描淡写,算什么要紧事儿?”陆清宁不大相信的挑起眉梢。 “姐姐果然英明,”陆文渊就像个真正的孩子,拍起了他姐姐马屁,旋即却又正了颜色:“我来是想告诉姐姐,你给白大哥写封信吧?信上就说,叫他这次出海只去南洋,不要再去西洋了。” “南洋离得近不说,好东西也不少,何苦多开好久的船,跑到红毛鬼子那里去?一路算下来,并不比只去南洋多赚多少,只要船队耐得下心在南洋多盘庚些日子,收入也许还会更多,又是踏踏实实的待在陆地上!” 陆清宁微微琢磨了一番这些话的意思,立刻发问道:“是不是你知道这一趟去西洋有风险?” 陆文渊为难的抿着嘴不说话。他也想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撒泼耍赖的招数全用上,就是哭闹着不叫船队往西洋去,可是这招数能好用么? 若叫他直截了当的说吧,他又不能说!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变了,比如姐姐还在,别如他的腿没坏,比如陆文博已经被赶出了陆家,还被族里除了名…… 姐姐掉到池塘里那一日,他本该早些去她院子里拦着,不许她与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庶姐出去;可若是强硬的拦住了,母亲又怎么能知道,两个庶姐狼子野心? 他当时设想的极好,掐好了姐姐落水的时辰,立刻便叫高妈妈带着人去池塘边,如此也不怕姐姐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他当时失算了,他就没想到,去千叠园求救的路上,竟然被宋氏那个贱妇拦住了,拉扯了半晌,差点没耽误大事! 那么如今这件事儿,他还能抱侥幸么?他不能!可他又不能说出缘故,万一这一世不同了呢? 陆清宁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追问。从他被绑那天起,她就已经知道,他不是个寻常小孩儿,如今他既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就听他的也无妨。 只是她又该如何说服白鹤鸣?就算白鹤鸣听她的,船队里的其他人呢?二舅父与四表哥呢? 大家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是在南洋易货收入也不差,自然行得通,没有人会叫嚣着非得往西洋去,谁都知道走水路太过危险;可白鹤鸣既然担任了正领队,也得给大家一个合适的说法不是? 难不成就说,我道听途说了,若是在南洋住上一个月两个月,比去西洋还合适,大家都听我的吧!这不是一言堂么?若真住上几个月,结果不是那样怎么办? “西洋也总有船队到南洋去!西洋的船又比咱们大顺朝的船好,跑得快,二舅父他们往年出海,路上一定遇上过。”陆文渊见她犹豫不决,立刻说了这么一句。 陆清宁恍然大悟。虽然她上一世对过去的历史并不大清楚,这个却似乎是听说过,只是听说归听说,从来不曾细想…… 小六儿这意思是说,大顺朝的船队到南洋去,西洋的船队也到南洋去,双方完全可以将南洋作为一个贸易港!甚至可以与西洋常出海的船队约定好,下一次互换什么样的货物! 陆文渊听她这么说,头立刻点的如同鸡啄米:“是,正是姐姐说的这样!” “白大哥最听你的话了,你快给他写信吧,我好给他送出去!” 第二百一十章 打情骂俏 白鹤鸣临行前的头两天,又是一个休沐日,在陆文渊的掩护下,或者可以说是陆清宁也想在他临行之前见见他,她拖着几只大风筝,带着陆文渊和铁锤,带着水晶和碧玺,和白鹤鸣在他北郊新置下的一个别院见了面。 “水晶碧玺,你们两个陪着六少爷放风筝去,小心躲着水和大树,我跟六爷坐在这里说会儿话。”陆清宁轻声嘱咐。 这处别院建在天颖北郊一座小山的半山腰,院落极是广阔。西墙角处,有一棵很老的银杏树,白鹤鸣派人在这银杏树下支了桌椅,桌椅边还有一架藤秋千。 陆文渊几人在庭院正中放风筝,陆清宁便与白鹤鸣坐在银杏树下,也不用下人伺候,陆清宁亲手泡了茶,又双手持着茶盏递来,请白鹤鸣先尝。 浓密的树影间,偶尔有金色的日光斑点散落下来,或深或浅的印在两人脸庞上,鬓发间。陆清宁虽然低垂着眼眸,白鹤鸣却看得见她那长长睫毛簌簌抖动,仿佛是在轻笑。 是不是他今儿又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举动了? 自打去年冬至月收到赐婚旨意,他与她便不能轻易再见面,他们上一次见,还是在正月里,他来天颖府给陆家长辈们拜年。嗯,他今儿是猴儿急了些,见她的马车来了,只用两大步便走到她的轿厢跟前,她才撩帘出来,他就伸手去扶她…… “你又嫌我鲁莽了。”白鹤鸣喃喃的说着。 可等他伸手接过茶盏的时候,大拇指还是碰到了她细滑的手背,若不是他手上还算有点功夫,一杯热茶就得被他泼出去。 他在秘道里也不是没牵过她的手!为何今儿只是这么一点轻微的触碰,都那么不同了? 陆清宁笑着扬眉看他。鲁莽怎么了,她就喜欢!他的鲁莽又没胡乱用在所有地方!陆家内宅还有很多声音都说她鲁莽呢。比方说,当初她教训雪芳,教训于氏,还有还有,那次将想要夜袭她的婆子脑袋上砸了个大血洞! 她这么想着,便喁喁给他讲起来,她也做过的许多鲁莽之事。 白鹤鸣用心的听着,因了知道事情早就过去了,她如今既然能坐在这里,必是能够化险为夷。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可暗地里却将后槽牙咬了又咬。 他早就听谢老四说她的日子不好过。他还以为,她只是缺少吃用,心里还极其纳罕过,难不成陆家大老爷宠妾灭妻到了如此地步,竟然令嫡出的女儿缺衣少食。 后来他多少也知道了。后宅里的明争暗斗何止是克扣衣食,如今真真切切听她说起来。他才知道,原来她过的竟然着这种日子!有好几次都险些丢了命! “我可不是想叫六爷去替我打抱不平。内宅妇人么,眼皮子浅,来来去去也不过是这些小手段,我若对付不了她们,岂不是白活了。” “我只是想告诉六爷,被人人前背后说鲁莽也好。说三道四也罢,事实并不一定真是那样。我自己个儿还背着无数的恶名,又怎么会轻信别人如何说你……”陆清宁轻笑着望他。 白鹤鸣良久都说不出话来。喝了两盏茶后,终于开了口:“我真不知道你竟然这么难,早知道……就请曾祖母多说几句了……” 陆清宁不免笑嗔:“太皇太后一言顶十句。何况还有赐婚旨意在那里,何尝需要多说?” “六爷之所以想要出海。不也是只想验证下自己的能力?有能耐的人,在什么逆境之下都能活得很好,正是所谓的狼走千里吃肉。” 她还想说,狗行千里吃屎。比如陆文博,他留在陆家时,便是个鸡鸣狗盗之徒,被驱逐出陆家之后,难不成还能奋发图强,考上个秀才? 不过她倒听说了,陆清莹才嫁到米家,便软磨硬泡缠着米连山,给陆文博在米家谋了个差事呢,说是当了个小管事…… 这陆清莹也着实的没脑子。她如今已经是米家的大少奶奶了,叫自己的同胞兄弟在米家做下人,亏她想得出来啊! 不过……又能如何呢。若陆文博本是个有真本事的,还能跟米家借些银子做个小生意,勤勤恳恳几年后也能出头;可他一没学问,二无经商本领,拿了银子也是坐吃山空,之后还不是照样等着米家接济? “狼走千里吃肉,这话说得好。”白鹤鸣哈哈大笑起来。 很多时候,他都以为她是个伶牙俐齿的小狐狸——她长着一副尖下颌,一双眼的眼梢既细长又上挑,再配上她那刁钻古怪的笑容,可不活脱脱一个小狐狸? 可等他从太皇太后那里求到了赐婚旨意,明郡王妃哭骂着哪里来的狐狸精,勾得我的儿子五迷三道时,他突然就觉得,狐狸这个词儿确实不像好词儿。 如今听了她这话,且不论狼比狐狸好听还是更不如,至少这意思他懂了。 “六爷懂了?那等到三五年后,六爷看上了哪个新人,也莫怪我张嘴咬人喽?”陆清宁半真半假的,便将话引到了她一直想说却没说过的问题上来。 白鹤鸣是个土生土长的大顺男子,脑海里哪里有什么一夫一妻携手白头的概念。若不强行灌输一阵子,恐怕叫来还有得纠缠。与其等到两人成亲后,她用尽心机做毒妇妒妇,不如现在早早说清楚,也省得两相看厌! “这是什么话?”白鹤鸣既有些懵懂,又有些愤怒。 “怎么,六爷也想叫我做我娘那样的贤妇不成?或许是六爷之所以请太皇太后赐婚,便是看中了我母亲的为人,以为她教养出的女儿必然也是贤良淑德?”陆清宁高挑眉梢,语气中多少带了些逼迫的意味。 若是一言不合,现在退婚也来得及呀!等成了亲再闹和离,她恐怕没有姑奶奶那般的好运气了! 太皇太后的旨意不能收回,太皇太后说过的话也不能出尔反尔。可她完全可以叫白鹤鸣去悔婚,跟她有什么干系! “我、我是说,我怎么会看上什么新人?太皇太后曾祖母赐婚的正妻,难道还能休了?”白鹤鸣愤愤的说道:“就算可以,我也不是那种人啊!” “妹子也莫说这么伤人心的话。我若是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大顺朝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 陆清宁又气又笑。太皇太后赐下的正妻休不得?好在他后来的话又给找补回来了,否则她就想拍他一个满脸开花! 正待软下声气来,跟他说几句我错怪你了,却听得白鹤鸣又道:“像侍妾什么的,哪里算得个人呢,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你若是不喜欢,莫说是咬人,要打要杀全由着你,这点子小事还用知会我?” 陆清宁大怒:“白鹤鸣!敢情还离着成亲有两年呢,你便惦记上侍妾成群了!” “我打杀她们作甚,我只找你!若不是你纳了她们,哪里来的叫我看着不顺眼的人!我只想好好过日子,过去的那些年我早都厌烦了,不想再喊打喊杀了,你明白不明白!” 她前世并不曾谈过恋爱,何况依着她的性子,就算谈过多少次,叫她轻声软语的商量也是不可能的;而她现在又真的有点动怒了,话语声自然就大了些。 白鹤鸣先是一惊,随即就摸着鼻子大笑起来。她竟然直呼他的名字,不过还别说,这么听着真有点意思! “你瞧你你瞧你,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急了?”白鹤鸣大笑连连,一边笑一边摆手。 还没说什么?你还想说什么呀!陆清宁愤怒的瞪着他。 “我、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我哪里说过我要成群的侍妾了?”白鹤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侍妾什么的最讨厌了,我家里那几位哥哥,每天都被一群女人包围着,日日不得消停不说,还恨不得多生出几付身子来应付,谁愿意学他们!” 她果真更像一匹小狼! “姐姐怎么了?”陆文渊远远的听到陆清宁似乎怒了,忙将手里的风筝递给铁锤,一路跑过来——他又不是真的九岁孩子,放风筝什么的,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似乎又觉得不该离两人太近,他只远远的站在树荫之外。看着怯生生的那副样子,更令白鹤鸣捧腹大笑起来。 陆清宁气得连瞪了他几眼,这才笑对陆文渊道:“我没事,他还不敢欺负我。你方才跑累了吧,过来喝口茶。” 陆文渊见惯了姐姐的笑容,有很多时候姐姐都在笑,就连老爷做了烦人事儿她也在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如今见姐姐虽然面带薄怒,眼睛里却含着深深的笑意,他立刻跑了过来,伸手给自己倒了盏茶喝了,扭头就跑——她们两人打情骂俏,他何苦掺和。 “这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也不问问我说的没挨欺负是不是真的!若往后等他给我撑腰,恐怕也指望不上了!”陆清宁笑骂。 白鹤鸣惴惴的摸了摸头。他有三个小舅子,两个还小呢,才会走路,小六儿虽然大了些,可也差的太远,她指望小兄弟们给她撑腰,也太不现实了吧? “妹子,你从今后指望我撑腰吧,我定当不负厚望!”白鹤鸣这么想着,就豪情万丈的拍了拍胸脯,通通作响。 唔,文文已经在收尾了~~新书大概再过三五日也该发布了,还请大家多捧场啊,写的是个穿到古代做花匠,外带忠犬养成的故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贴心关切 听白鹤鸣如此这般的发誓一样,陆清宁憋笑差点儿憋出内伤。 哪个女子所谓的依仗娘家兄弟撑腰,不是说的面对婆家甚至夫君之时?白鹤鸣这家伙竟然还说,往后有他呢…… 好在她本来就是开个玩笑,白鹤鸣又如此配合,之前为了侍妾一说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立刻缓解了——其实剑拔弩张也只是陆清宁自己而已。 “我那次叫小六儿给你递出来的信,你可仔细看过了?你这次去,若是时间充裕,最好就在南洋靠近港口的地方租下一处铺面,再留几个妥帖的人在那里打理,这样即便你们已经回来了,那里还可以继续采购货物,只是库房要选好了……”陆清宁又换了话题。 白鹤鸣有些尴尬。怎么每次听她说起小六儿,都像在说他? 不过眼下说的是正事儿,可不是他可以胡搅蛮缠的时候。之前那封信他收到了,也仔细看过了,却没有她现在说的详细呢。 “你是说,在 免费txt小说下载 盛世荣华txt第53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是说,在南洋办一个常年收货的贸易点儿?”白鹤鸣只听说过东北西北与异族接壤的地方,常年有双方贸易往来的集市,如今他要将这种方式建到南洋去么,还真是个好主意。 “是啊,南洋又离得近,只要有个收货点儿,日子久了之后,船队到了后便可以卸载带过去的货物,再将库房里的货物装船,立刻返航;而那里再继续出货,收货这么循环着,船队也许能够一年出去两三回呢。”陆清宁笑道。 十二条船靠港后,慢慢做贸易交换,人吃马喂人情往来都是个大问题,多耗费银子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怕呆久了会出问题——南洋可是异国他乡。 白鹤鸣抚掌笑起来。这主意真好啊!南洋的港口常年有人留守,负责出货收货,船队只充当运送之职,既省心又便捷! “只是如此这般一来,舶来的货物就会多了起来,也许很多东西便会逐渐的不值钱了,因此带回来的货物还是要力求种类繁多,而不是像过去只求量了。”陆清宁低声道。 “过去带回来的不过是香料宝石,外加少量的一些小玩意儿,如今既然打算建一个易货点儿。一年又能走上两三回,可不要全运香料宝石了;若是还一味的照着这两样下手。用不上两年它们都得变成白菜价,还拿什么赚钱?” 白鹤鸣频频点头:“既然是能走上三两趟,完全可以将这两大宗的数量分散,分成三两次带回来,其余的空间便可以带些讨巧的小件儿。” 陆清宁轻笑。跟他交谈倒是很省事。他从不惊讶她的奇思妙想从哪里来,也从来不会听不懂…… “只是留在南洋的人选。一定得是心腹。”陆清宁更加压低了声音给他补充,“这个人选,你与二舅父和四表哥仔细商量商量。” 白鹤鸣笑道:“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只在那里留我的人,肯定也得请谢家派两个一起。至于另外一家……” 许家的野心可不小,去年跟着船队出去一次后,他便瞧出来了。那许家所有的招数都是处心积虑、分明是想将谢家挤兑走,独占出海这肥差的鳌头呢。 可谢二老爷是什么人,能叫许家平白的占了便宜?许家费力没讨到好,一路回程都是气鼓鼓的,之后再次出去。还不知道又要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他之所以争取这船队的正领队一职,一是为了彻底避开明郡王府的世子之位。二也是为了名正言顺帮谢家——谢家可是他未过门妻子的外祖家,难不成他还去帮外人儿? 陆清宁对这许家的作为也多少知道些,否则方才也不会压低声音叫他与二舅父商议。他既然听懂了,她也就放心了。 “许家的事儿你放心,他们再如何出招,也不过是使些绊子,譬如跟谢家抢一抢香料,却又不舍得掏钱,只敢喊虚价,一副下三滥的样子!莫说二舅父,就连谢老四都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白鹤鸣以为她垂头沉思,是担心她外祖家。 “这一次出海,我是正领队,他们若还是像去年一样死皮赖脸,我就叫他们家的自留船做尾船,还不信治不了他们了!” 陆清宁大笑。对付无赖,还是得用无赖的招数最管用,若叫许家的自留船做了尾船,许家就等着被海盗们咬屁股去吧!船队里虽然也有护卫舰,可护卫舰要保护皇家货物的安全不是么! “对了,有个最最要紧的事情没跟你讲。既然这次船队只去南洋,可能七八月里便能回来了,等我再回来,你开一个香露铺子吧?”白鹤鸣商量陆清宁。 他去年回来,便给她带回来不少的香露,虽然大顺朝也有各种香露作坊,却似乎没有他带回来的那些味道好呢。 陆清宁凝眉寻思了寻思,缓缓摇头:“二舅父没带香露回来,许家也没带,只有你带了些私货,我若是开这么一个铺子,谁都知道我与你……你如何向皇家交待?不是好东西便该叫官船采买的么?” 白鹤鸣一时间只觉得心头暖暖的。她这是怕他难做呢。 “皇家所用的香露,恨不得上百年都是那一家贡上,从外洋带回来的谁敢轻易使用?就算我现在将我带回来的那些全数上供,恐怕扭头就被娘娘们扔的扔埋的埋了。”白鹤鸣低声笑道。 陆清宁恍然大悟,是了,她倒是将这茬儿给忘了…… 就算是舶来的香料,也全是些散香,宫中自有制香局,每样都仔细查验了再开始配制;至于香露这东西,哪怕味道再好,恐怕娘娘们宁可用些土方配制的,也不用它呢。 “开铺子听起来容易,只是我手中没有得用的掌柜啊。”陆清宁很是为难。 白鹤鸣哈哈大笑,这种笑容从打他俩被赐了婚,几乎成了他的招牌:“这些你不用管。到时候你只管每月月底看账本收银子便是了!” 两人的亲事已经定下,她作为一个待嫁女子,再像过去那样随意出入恐怕行不通了。虽然连太皇太后都发了话,说她可以继续做生意,其实不过是一说罢了——她带着宗室未过门媳妇的身份去跟生意人打交道,不被人说成仗势欺人才怪。 因此上给她开个香露铺子,权当帮她打发时间罢。 陆清宁被他如此一说,也弄懂了他的意思,心底不由又甜又暖。 一行人离开白鹤鸣北郊的这座别院回到陆家,正是午后两个时辰。白鹤鸣其实还想挽留。可想到自己随即便要赶往永宁,陆清宁姐弟又不好在外盘亘太久。便只得策马将这姐弟两个送回陆府,快马加鞭便往永宁而去。 “太太睡醒了?”陆清宁到家换了衣裳,又如往常一样到了千叠园,进了正房后,正瞧见点翠端了脸盆出来。 点翠微微点了点头。又低声道:“不是睡醒的,是被吵醒的。” “点翠姐姐先去泼水。回来再与我细说,我在门廊里等你。”陆清宁闻言,立刻跟着点翠一起退出厅堂。 方才她如常进了千叠园的门,为何守门的婆子们没有一个人与她学说?难不成都以为她亲事定下了,便要老老实实待嫁,不要再管千叠园的事? 待点翠回来后,细细的跟陆清宁说起来。她这才知道是她冤枉了守门的婆子们。宋氏那个贱妇,确实一直都是如此,不论是来还是去,只要离了太太的正房,便装作娇滴滴的小白花呢…… 原来。是南山村蒋家来了人,想要与太太商量。就将婚期定在明年。蒋家来人头午走了后,宋氏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谢氏午睡还没起床,她便来了千叠园,进了正房门口便哭哭啼啼起来。 “宋姨娘根本就是没安好心的,不想叫太太踏踏实实午睡。”点翠愤愤的说道,“她只是在那里哀号命苦,眼睛里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要不然,她肯定会顶着一双肿泡眼离开,守门的婆子们又怎么会瞧不出来。” 最最可气的是,那宋氏哭醒了太太也就罢了,被太太斥责了一顿后,竟然还敢与太太借脂粉胭脂,要洗了脸上了妆再走! “三姑娘给太太的那瓶花露,还剩下多半瓶子呢,她啧啧的说那花露味儿好,又酸酸的说太太好福气,太太无奈,便将那花露赏了她!”点翠越说越气愤,“姑娘啊,这宋姨娘恐怕就是知道姑娘你不在家,才敢来千叠园气太太!” 陆清宁长长的叹了口气。指望她娘突然变成大灰狼,那是不可能的,点翠倒是泼辣,可太太答应的事儿,她一个丫头还能说不…… “点翠姐姐别生气,花露还有,等回头我再送过来几瓶子,给太太留一瓶,剩下的你们几个找些小瓶子分分,自己留点儿,再给沁玉姨娘和沈姨娘都送点儿。”陆清宁笑道。 点翠又惊又喜:“姑娘说的是真的,奴婢们也有份儿?可是为何还要给沁玉姨娘和沈姨娘送去?” “好东西自然不能叫宋姨娘独享不是?她既然能用,另外几个姨娘也能用,总不能叫她在几个姨娘里拔了头筹。”陆清宁调皮的笑起来。 点翠立刻掩口笑起来:“不过奴婢猜呀,宋姨娘多半会拿着那花露去清雅园献宝,自己倒不舍得留呢,等她回来一瞧,别的姨娘都有了,岂不是气死她!” “不过……奴婢还是想问问,蒋家突然想将婚期提前,是不是姑娘在南山村给蒋家打招呼了?”点翠突然就压低了声音。 陆清宁忍笑摇头:“点翠姐姐就别问了,不管是怎么回事,四姑娘早早嫁了,于你于我于大家都是好事儿不是么?” 她也想给她这身子的原主儿报个仇,可是为了陆家的安宁……还是徐徐图之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柔情蜜意 两年后的九月,京城明郡王府,白鹤鸣与陆清宁成亲的第二日一早。 陆清宁身着大红衣裙,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手中热茶齐额:“儿媳陆氏恭请父亲喝茶。” “儿媳陆氏恭请母亲喝茶。” 白鹤鸣也跪在她身侧,眼瞅着她的指尖被茶盏烫得越来越红,眼中的怒火似乎再也压抑不住——父亲已经将茶接了,母亲为何迟迟不动手?! 他正待发怒之时,便听得母亲轻笑一声,再看妻子手上的茶盏,已经不见了。这还差不多,并没有太过分! 可等妻子接了父母的赏赐,他正要挽着她起来,再去给几位哥哥嫂子敬茶,母亲却嗯哼了一声,旋即便开口讲起了妇德妇言! 陆清宁也觉出了身边人的不对劲,忙偷偷伸出手来、轻轻捅了捅他的后腰。不过是几句唠叨罢了,有什么不能忍的?她今儿一早出来,膝盖上便裹了厚厚的一层,蒲团又极软,多跪半刻死不了人。 明郡王此时也适时开了口:“王妃的训诫可以停了。他们小两口儿还得到宫中谢恩去呢,去晚了岂不是叫人笑话咱们王府没规矩?” 明郡王妃讪讪的闭了口,良久后方才道:“我倒将这茬儿给忘了。” 一圈儿敬茶礼下来,兰心一直躬身立在陆清宁身后,她手中捧着的托盘,已经堆了满满当当的许多礼物。 明郡王便在此时摆了摆手:“你们夫妻速速回去更衣,赶紧去宫里谢恩吧!” 他面上的神色,似乎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中却将明郡王妃埋怨了个够——他早就说,敬茶一事放到午后也罢,去宫中谢恩才是大事。可王妃最近这几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为人越来越古怪不说,还倔强得八匹马都拉不回! 白鹤鸣与陆清宁夫妻得了明郡王的话儿,立刻双双施礼告辞。出了这正堂步出院门,陆清宁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明郡王妃不喜欢她,即便不等嫁进来这天,她早就知道。 王妃只有两个亲生儿子,三爷身体又弱,定是盼望白鹤鸣能得了郡王府的世子位,可现如今白鹤鸣娶了她。身上又早有了恩荫的职位,似乎离着世子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听着妻子的叹气声。白鹤鸣低低发问:“宁儿可是累了?你放心,等在王府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我便带你离开。他们若还是不同意咱们另外开府,我就说带你游山玩水去,我瞧谁敢拦我。” 陆清宁昨夜给他讲过。说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见过一个度蜜月的习俗,说是新婚小两口儿相携四处游玩。过一过没有他人打扰的悠闲日子;白鹤鸣当时听了便笑着抚掌,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今儿他便现学现用上了!陆清宁垂头轻笑。 两人便如此柔情蜜意的回了他们在明郡王府的住所锦华苑,回到内室匆匆按着品级换了衣裳,又相携着出了房。 府里的马车早已经备好,只等着六爷与六夫人出来,便要往皇宫而去。赶车人哪里知道是郡王妃多花了时间训诫新进门的六夫人,正等得微微焦灼之时。已经见到了两人的身影,立刻轻抚着胸口松了口气——进宫谢恩可不是儿戏,为何这两位主子竟然不当个事儿? 白鹤鸣自然是不能将里面的事儿讲给下人听,虽说这个赶车的徐大宝也是他一个心腹。扶着新婚妻子上了车,便沉声吩咐:“咱们走。” “白门陆氏女叩请太皇太后金安。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慈宁宫里,陆清宁跪伏在凤座前。觐见当朝的太皇太后,这八十七岁的老太太,大顺朝第一尊贵的女人。 先帝没了之后,当今圣上的生母还在。当今登了大宝,尊自己的生母为太后,太皇太后也便不愿继续住在慈宁宫,执意想要迁往永寿宫,最终却被太后娘娘连哭带跪的拦下。 待到太后也没了,太皇太后再也没有其他托辞,外加皇帝孝顺,屡次说起永寿宫既偏僻又冷清……她也只得在这慈宁宫中一住就是几十年……都不曾挪窝儿。 “抬起头来我瞧瞧。”太皇太后笑呵呵的吩咐——这就是自己的曾孙儿执意要娶的商家女子陆氏? 方才这一对被人领进门时,她倒是瞧见了一眼两眼的,这陆氏除了身子板儿格外的顺溜挺拔,长相儿也算不得国色天香呢;难不成是她老眼昏花了?否则她的曾孙儿又瞧上了这孩子什么? 陆清宁正待依言抬头,却听得白鹤鸣已然撒起了娇:“曾祖母真是的,只说叫人抬头给您瞧瞧,却不叫起呢。” 陆清宁垂头强忍笑。这家伙竟然会撒娇!不过也是,若不是他在太皇太后面前的撒娇卖痴起了作用,赐婚旨意又从哪里来? 不过这家伙也真是可恨! 昨夜,他痴缠她,她用力推他,叫他从实招来,究竟看上她什么,他无赖的说,反正看上就是看上了,还有什么理由不成?她又问他,为何想到请太皇太后赐婚,他竟然说…… “方可谦与你青梅竹马,又是两榜进士,你都瞧不上他;齐霄去跟你家老太爷求娶你,你们老太爷更是当场回绝了他,连问你一句都不曾,我若不用些雷霆手段哪里能成?” 她原本只以为是明郡王与王妃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结果……竟然被他说漏了,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谁告诉你我和方可谦是青梅竹马?”陆清宁立刻坐起来问他,一时竟然忘了自己只穿着一个大红色的肚兜,半边肩带还被他撕扯掉了,一时春光大泄。 等她捂上露出的半边细嫩,他早已经笑着拥过来,口中还喃喃如自语道:“管他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现在是我的妻……” 胡思乱想间,太皇太后如何笑骂白鹤鸣,她似乎都不曾听见,只是在恍然间,人已经被他扶起来。 “既是见到了你们小两口儿和美,我这老不死的也放心了,你们回吧!宫里规矩多,我也不留你们用午膳了,你们昨儿才新婚,赶紧回家歇歇去才是正经。”太皇太后笑得极是古怪。 陆清宁的脸登时飞起了红云……她方才是走神了,可她不是腰膝酸软好不好? 不等两人施礼辞行,太皇太后又嘱咐陆清宁:“我这个重孙儿为人看似粗糙,实则细腻得紧,那些海外带回来的花露花水儿的,多好的东西啊,他为了避嫌,愣是不往宫里送……” “你们曾祖母我太老了,活得都腻歪了,没那么多说道!你回去督着这小六子,抽空儿将那花露给我送些来,莫叫他寻这个借口寻那个说法儿的!” 先皇活着时,也曾给她进献过那么两瓶舶来的花露。因了是私船舶来的,往后再也不好寻觅,太皇太后心中却一直记着那味道——那种儿子奉献给母亲的、最最美妙的花香…… 离开皇宫后,陆清宁坐在马车里……竟然睡着了。等她睁开眼时,瞧见的便是头顶那新婚的喜帐,立刻满脸通红爬起来高呼兰心:“我是怎么回来的?” 听兰心说,是白鹤鸣将她抱回来的,陆清宁的耳根都要滴血了。转念一想,又深觉自己没用——不过是才从陆府出嫁,她怎么就觉得这么宁静安详了,在马车里都能睡着了? 都怪那个家伙,昨夜里非得折腾她!即便她有个练武的底子,这身子学武时已经快十二岁了,跟自幼研习的还是差了不少! 好在明郡王府也同陆家差不多,各院儿都是分开用饭的,除非年节或是特殊时候,比如王妃召唤。看了看墙角的座钟,陆清宁下地穿鞋:“六爷哪里去了,都到了饭点儿,还要人请么。” “六爷去书房了,说是叫您多睡一会儿。”兰心笑着服侍她穿衣穿鞋,又唤小素端水来:“等您洗了脸,奴婢便去请六爷回来用膳。” 锦华苑占地不小,正房后还有个四五亩的花园,花园中那座小楼,便是白鹤鸣的书房,从正房出去走上半盏茶工夫,也便到了。 陆清宁顿时失笑:“若说叫我好好睡一会儿,他可以去西稍间啊,偏偏去什么书房。我瞧着他那书房过去就是摆设,偏偏今儿装的勤奋了。” “竟然趁我不在说我坏话!”白鹤鸣的声音突然便从帘子外头响起,随即就有脚步声进来。 “这是坏话么,这是实话。”陆清宁也不抬头瞧他,只管撩水洗脸:“我可跟你说哈,小厨房都换上了我带来的人了,若是饭菜不合口味,六爷可莫给我撂脸子。” 她吃不惯京城的口味,也不放心用这锦华苑原来的下人。过去的两年里,白鹤鸣没少给她讲王府里的勾心斗角,她可不想当成小白鼠去做实验。 “瞧娘子这话说的,我既然成了家,内务自然归娘子管,有过去在海上历练的那几年打底儿,只要不叫我吃糠……”白鹤鸣笑嘻嘻的搭着话,话都快说完了,才想起妻子的丫头还在屋里,似乎不是打情骂俏的好机会。 兰心和小素果然红着脸垂着头、一前一后速速溜走。即便如此,白鹤鸣也瞧见了这两个丫头强忍着笑意,皱眉寻思了寻思,突然便恍然大悟:只有乡下喂猪才会给猪吃糠吧! 唔……就这么跳跃到了新婚,是不是有点快了?爬下去抹汗~~ 大结局 我要我媳妇 “都怪我都怪我,非得拉着你跑这么远,如今知道你有了身孕,咱们离家却还远着呢,一路上车船颠簸你如何受得了?”白鹤鸣坐在陆清宁的床尾,看着妻子因呕吐而过分苍白的脸,连声自责。 新婚后一个月,他们俩便离了京城,如今已经是将近两年后。他们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大顺朝,正待继续往那不曾去过的地方游玩,陆清宁却突然在清晨起床后吐个不停,请了郎中一诊脉,竟然已经有了四十多天的身孕! 陆清宁却笑着摇晃他的手:“六爷去看看地图,选那咱们不曾去过的地方勾勒个路线出来,最好都是水路的,咱们缓缓的坐船往京城走。” 白鹤鸣歉疚的将她抱着、放躺在床上:“那你稍微躺一躺歇歇,我去外面看看地图去。” 陆清宁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发笑。她的身体底子她知道,她有了身孕她也知道,呕吐的缘故只是今早那早饭不大对胃口罢了…… 这么笑想着,她竟迷迷糊糊睡着了。再度醒来时,他正坐在她的床沿上,脸色微微有些泛白的看着她。 “怎么了这是?”陆清宁连忙坐起来,倒惹得他一阵慌乱,赶紧过来扶她。 “你只管躺着说话儿就是,这么急匆匆的起来,当心又恶心。”白鹤鸣心疼的埋怨。 前天夜里,三皇子与七皇子反了——马上就近中秋,正是当今圣上大宴群臣的当口,三皇子与七皇子私下勾结了宫中禁军首领,禁军的几千人马竟然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欲逼皇帝禅位于三皇子。 三皇子与七皇子皆是当今圣上的贵妃所出,皇长子体弱。二皇子早夭……在三皇子心中,将来的龙椅非他莫属,就算反了,也不过是早坐与晚坐的区别。 而宫中禁军的首领,正是三皇子与七皇子外祖家的表兄。 “什么?”听白鹤鸣沉声说起,陆清宁大惊失色。 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们夫妻何必再赶回去?干脆就在这个山青水秀的霖城住下吧!白鹤鸣虽然早就知道不能在夺储大战中站队,早早就躲避开来,他毕竟也是宗室,此时赶回去。岂不是羊送入虎口。 “宁儿莫怕,此时已经尘埃落定了。”白鹤鸣连忙安抚妻子。 被围被困于宫中。不过是当今圣上将计就计而已。宫中禁军只有三千人马,除了这三千,十万禁军都驻扎在四方大营,圣上与群臣被围的同时,四皇子与九皇子已经带着四个大营的将士将皇城围了。马贵妃的娘家与一些从众皆未逃脱。 “三皇子见得事败,当场自杀。七皇子意欲追随,却被身边之人反水夺了刀,当今圣上却连见他都不愿见他,令内侍将他押赴贵妃宫中,命他们母子一同自裁了。”白鹤鸣低声给陆清宁学说。 陆清宁娇嗔的看他:“这么血腥的事儿,你也当着我说起,就不怕惊到我肚子里的孩子?”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如同撂下了一块大石。她可不愿意她的孩子降生于一个乱世…… “是我错了,娘子恕罪!”白鹤鸣嬉皮笑脸的脱了鞋,非得上床与她挨着躺着,口中还振振有词地说,今儿不急着赶路了。等消息再多些,知道确实是万事大吉再动身也不迟。 “娘子不爱听血腥的。我就给你讲些不血腥的可好?四皇子与九皇子勤王有功,四皇子封了太子,九皇子封了亲王,大顺朝有史以来最小的亲王!你知道么,他只比我大十八天!” 陆清宁轻笑着看他:“人家比你大十八天,已经封了亲王,之前还是个郡王;你却天天躬着身子做老婆奴,陪着老婆游山玩水,心中可有不平?” 白鹤鸣低声笑:“大天苍苍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我做老婆奴是我心甘情愿的,他人何尝知道我的快乐与满足?” “你别给我在这里说的比唱的好听,咱们这次回京城,我的身孕必然不能瞒着你爹娘,若是你娘执意给你安排侍妾怎么办?”陆清宁斜睨他。 “我媳妇有了身孕要静养,明郡王府里怎么住得?再者说了,等咱们舟车劳顿到了京城,天气也还炎热,哪里有庄子上凉爽。”白鹤鸣顾左右而言他。 “要我说呢,咱们干脆也不回京城了,直接回永宁庄子上住着,那个庄子出产多,又依山傍水的,你想吃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里都有,岂不是比王府舒坦。” 陆清宁笑得不行,都过了中秋了,京城还炎热?却也不揭穿他一贯喜欢为她做“逃兵”的习性,“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姑母家的老二我还不曾见过呢,正好去瞧瞧她们娘儿几个。” 白鹤鸣的意思她清楚。侍妾这种玩意儿,同样是父母赐不可辞的,可他们小两口就是不回明郡王府,明郡王妃能奈他何。 可是就这么一辈子躲下去?王妃如今身子骨还算硬朗,他们俩人也可以找这种借口那种借口四处游玩,等王妃病了老了,身为人子女却不在床前侍疾,这如何说得过去? 若等到那时,王妃的古怪性子还不曾改,还是执意给白鹤鸣塞人,张嘴便是谴责她善妒,难不成就勉强收下,回去当摆设?那种摆设好看么,纯粹是给人添堵不说,还可能像炸弹随时引爆! “你莫不是有了身孕后更喜欢胡思乱想了?”白鹤鸣用一只手臂撑起头,笑着端详她:“我办事你只管放心,王妃送一个,我送走一个,她送来一双,我送走一双,何尝用你操心?” 三个月后,陆清宁的小腹已经微微有些显怀,夫妻二人经水路绕行,终于到了永宁。 她的陪嫁产业里,也有一处永宁的庄子,梅妈妈就住在这里。因此白鹤鸣再三提议到他的庄子上住去。她却执意不肯——被当今圣上赐了自尽的马贵妃,在宫里曾经有过很大的起伏,似乎就是梅妈妈讲述过的、那个重新得势的贵人。 她要在这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梅妈妈。马贵妃重新得了势,便险些没将梅妈妈鞭挞至死,如今马贵妃死了,死前还被贬作庶人,这么好的消息怎么能不与梅妈妈分享? 白鹤鸣听了她的理由,不免失笑:“事情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早已成了旧闻,梅妈妈岂会不知道?” “这不算皇室秘辛么。难道还能随意的传播到民间来?再说了,梅妈妈一心在庄子上养老了。哪里关心这种事情。”陆清宁振振有词。 等二人一路到了她的庄子上,梅妈妈却不在,留给陆清宁的,只有一封压在梅妈妈房中妆盒下的信。 陆清宁缓缓将那封信看完,之前的许多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梅妈妈哪里是刑房的掌事姑姑。她根本就是当今圣上的一个低等级妃子,当初被马贵妃挟私报复。趁着皇帝不在宫中,给她上了无数私刑! 梅妈妈也想不装死,留着一条命在宫里继续与马贵妃斗智斗勇。可谁叫她是四皇子的生母!只要她尚有一口气在,马贵妃手下的廷杖与皮鞭就不能停…… 可是梅妈妈信中到底也没有说,她究竟是被太子求了圣上接回宫中了,还是再一次隐匿了?难不成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从此便消失了不成? 当今圣上膝下有十个儿子。却只有早夭的二皇子出自皇后膝下。二皇子夭折后,梅妈妈正巧生了四皇子,圣上为了抚慰皇后的失子之痛,外加低等嫔妃不能自己抚养皇嗣,便将四皇子送到皇后宫中抚养。 难不成这便是梅妈妈突然消失的缘故?陆清宁越想越担心。不由便落下泪来。 白鹤鸣哪里见得妻子这般伤心?忙两步上前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抚慰着,一边为她轻抚后背一边唠叨:“我知道你担心梅妈妈的安危。我这便派人出去找还不成?你肚子里有孩子呢,再哭可伤身子了,乖,听话。” 陆清宁抽噎着擦了眼泪。自打怀上这个孩子之后,她就变得脆弱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身孕真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只是梅妈妈这事儿也太不同寻常了,不是她眼窝子浅好不好?若只是当今圣上与太子将梅妈妈迎回了宫,还则罢了,若是皇后的人寻到了梅妈妈,根本便是凶多吉少! 且不论等太子登基之时,太后的宝座要归谁来做,只说皇后一手养大的孩子却有个亲妈还活着,这叫皇后情何以堪?能做到皇后位置上的女人,哪一个是善良的? 这时便听得门外有声音道:“六夫人,奴婢是水晶,总督夫人差了薛妈妈来看您了。” “快请进来!”陆清宁高声道,又嘱咐白鹤鸣:“你去东书房坐一会儿吧,等薛妈妈走了你再回来。” 白鹤鸣才去了书房,水晶便已经将人领了进来,陆清宁正欲打量,那妈妈进门就跪:“三姑娘,奴婢是薛双喜家的!好久不见三姑娘了,奴婢给三姑娘请安。” “咱们姑奶奶得了信儿,说是三姑娘与姑爷来了永宁,立刻便欲打发人来替她瞧三姑娘,奴婢听说了,便赶紧抢了这个差事。” 陆清宁大喜过望:“原来薛嫂子便是薛妈妈?快起来快起来,水晶给薛妈妈看坐!” 原来大家都唤薛双喜家的叫薛嫂子,如今都改成叫妈妈了,必是已经升了大管家;人又是陆婷姝专程派来的,她也不能怠慢不是? “姑奶奶看重奴婢,命奴婢做了内院管家,这是奴婢的福分。”薛妈妈笑道,便坐了小杌子的半边:“三姑娘与姑爷周游了这么久,身子可好?奴婢瞧着三姑娘似乎发福了些,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陆清宁微微红了脸,低声将身孕说了:“……若不是小东西闹腾我,我到了永宁便去瞧姑奶奶了,如今也只得失礼了,劳烦姑奶奶差您来看我。” “奴婢恭喜三姑娘!”薛妈妈忙离开座位,又一次给陆清宁施起了礼,“三姑娘可差人给天颖府陆家送了信儿?要不要奴婢替三姑娘做这些小事?” 陆清宁笑着点头:“我这正是要瞌睡。妈妈便给我递枕头。之前没告诉娘家,也是觉得月份小,今儿到了庄子上,人手又不是多趁手,就劳烦妈妈一回也罢。” 她与白鹤鸣周游山水,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外加水晶这个丫头。如今这庄子上农人不少,得用的下人却没几个,她还想着,要么就派庄头替她走一趟,结果薛妈妈就来了。 薛妈妈也是个极利落的性子。待辞了陆清宁回到总督府,立刻便派总督府的家奴骑了快马奔赴天颖府陆家。 谢氏一接到这个喜信儿。哪里还坐得住?第二日一早儿便带着小八小九来了永宁,才一见面,就笑着告诉陆清宁:“虽说小八小九都四岁了,也还都是孩童呢,快抱抱他们两个。等回头好生个大胖小子。” “嗳嗳!我的姑奶奶呦,谁叫你真抱了啊。你还怀着身子呢,哪里抱得动这两个小胖子,你做个姿势就成了么!”谢氏连声埋怨着,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 她这个女儿前脚出嫁,包氏老太太后脚便搬离了陆宅,住进了天颖府与许州府相衔接的一处庄子里去了。老太爷想叫她当起后院的家,却被她拒了。同二太太一起推举大奶奶蔡明芬做上了当家主母,她也乐得清闲,与几个妯娌日日斗牌喝茶哄孩子…… “小六儿没吵闹着跟您来么?”跟母亲和娘家小兄弟亲热过了,陆清宁颇感新奇。就连她和白鹤鸣游山玩水时,每隔一阵子都能接到他的来信。如今他们回来了,他怎么不来瞧瞧她? “你当他是个老实的?若不是我趁着他上学去了才准备出门。他就算逃学也要跟来!”谢氏忍笑道,“他可是明年春闱年纪最小的生员了,不好好在功课上下些工夫,到时岂不是叫人说他神童的名声浪得虚名?” 女子怀胎十月,说是艰难漫长也艰难漫长,说是瞬间便到了临盆之时亦是一样——转眼间,便是又一年的三月,陆清宁的产期到了。 白鹤鸣猩红着双眼,几次欲往产房里冲。只因房中总有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他却听不到妻子一丝一毫的声音。 终于有个婆子再度出来时,被他一把捉住了。他将双眼瞪得如同铜铃大,握得那婆子几欲呼痛:“我媳妇怎么样了,里头为何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可告诉你,别给我讲什么子嗣为重的混账话,我不管什么子嗣不子嗣的,我要我媳妇!” “你听懂了没有?我告诉你,我要我媳妇!” 陆清宁在产房里,将他的怒吼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失笑。这家伙,马上就要当爹了,竟然还这么鲁莽!他这话是说给明郡王妃听的吧?她哪里有什么危险,她只不过是不想喊没了力气罢了…… 正想高声告诉他一句,她没事,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痛朝她袭来,痛得她立刻双眼发黑几近眩晕。 她强忍住所有的不适,咬紧牙关用着力,也不知过了究竟有多久,突然便觉得腹部一空,随即就听见了一个响亮的啼哭声在她耳边回旋起来,白鹤鸣的惊喜也在外头如雷霆般响起:“生了,生了!” 孩子的啼哭,加上夫君的欣喜呼喊汇集在一处,那似乎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乐章了。只是可惜了,这音乐有些催眠呢……陆清宁微微笑着,轻轻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而她一直想要追求的所谓荣华,也不过是这样了吧? “我不管什么子嗣不子嗣的,我要我媳妇!我要我媳妇!” 说实话,将文写成这样,实在是愧对一直都在默默支持花儿的亲们。 按照原有的计划和大纲,男女主婚事定下后,还要接着写点感情章节,然后再结尾~无奈花儿似乎白活了这么多年,写到感情戏上就卡的死死的~这对于从不卡文的我来说,真是痛苦至极~ 难道是我真的老了?青春年少时每天能写好几首情诗、又总替室友写长篇大论情书的我,哪里去了? 接着按照大纲写吧,脑袋里很枯竭,弄些没营养的玩意儿灌水虽然容易,却有骗钱嫌疑;不接着写吧,又有没交待清楚情感过程、烂尾的嫌疑~~ 那么……我背烂尾的名声好了,宁愿如此,也不想再多浪费亲们的阅读订阅钱~~虽然我这么做更辜负了你们,你们花钱订阅正版,最终却、唉,说不下去了,泪目,甚至连一声“请原谅”都不敢说~~ 明天放小六儿的番外,后天是白鹤鸣~~后天放番外的同时,会发布新书《带着庄园去古代》,种田经商外加忠犬养成的故事。亲们若是没因为这本《盛世荣华》烂尾就抛弃我,还请继续捧场,我爱你们~ 番外 陆文渊之我回来了 那一年,我尚未满七岁。姐姐失足落进后宅的荷塘,等到她被捞上来,尸身已经肿胀得吓人……娘亲当时便晕厥过去,身下,还缓缓流出一滩血。 她们跟我说,娘亲从此只有我一个孩子了。娘亲流的那一滩血,是我尚未成型的兄弟姐妹。 娘亲从那时开始,便缠绵病榻,人日渐瘦得不行;我每天都去千叠园瞧她,陪她说话儿,她却一直怏怏的,连床榻都不爱下。 那一年,我快要满九岁了。我跟着族学里的孩子们去寺庙里玩耍,被一个小沙弥领到了藏经阁,我只喝了一盏茶,便人事不省。 等我再一次睁开眼时,是被疼醒的。腿好疼。我的右腿断了…… 祖父赎我,花了整整十万两雪花银。十万两银子对陆家来说倒不算什么,可我的腿却治不好了,因为……它短了一截。 我从此便有了个长短腿的外号,就连家中小厮见到我,也是一脸的不恭与嘲讽。 娘亲的身子骨儿,愈发不好了,而老爷仿佛不在乎这些,一个接一个的往后院儿抬人,我给他数了数,他已经有了六房姨娘,六个通房,他这是要讨六六大顺的口彩么。 那一年,我九岁了。二舅父和四表哥又一次跟着船队出海了,可等船队快要到西洋的时候,他们遇上了红毛鬼子的海盗船。 红毛鬼子手里有火枪,朝廷派出去做护卫的战舰上,却只有大刀长矛。 打不过便跑吧!船队却像无头苍蝇一样,跑着跑着便一头扎进了一个风暴里,风暴停歇之后,海面上既平静又?br / 盛世荣华txt第54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又干净…… 我娘的身子本就糟透了。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听说了这个噩耗之后,哇的一声便吐出了许多黑血块,三天后,终于撒手西去。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一个没有娘亲、没有亲兄弟姐妹的孩子。好在二婶娘和三婶娘怕我受委屈,常常差人给我送衣食,姑母心疼我,还曾经想要将我收到她的膝下…… 我不能同意。我若是同意了,我的娘亲就不是谢氏嘉熙了,就是陆婷姝了。 姑母抱着我大哭一场。说她尊重我的抉择。从那时候起,姑母就处处护着我。一旦有人欺负我,姑母就像一头发狂的母狮,去找那人算账。 多亏有几位婶娘照顾,有姑母爱护,我的日子好过多了。祖父也总叫他书房里的丫头喜墨来给我送书。送吃的,我腿不好。大多时候足不出户,我便从喜墨送来的各种书里寻找乐趣。 可是这种看似平静的日子,也没有陪伴我多少年…… 那一年,我十三岁。老爷娶了继室,是许州一户姓任的中等人家的老姑娘,那一年二十二岁。 任氏进了门,老爷便叫我唤她母亲。我倔强的扭头,死不答应,立刻挨了老爷两个极响亮的大耳光;任氏很善良,她抱着老爷的胳膊哭,说不叫母亲便不叫。怎么能打孩子呢…… 我从那一天起,觉得她还不错。 至少。她比老爷的那些姨娘强些,那些姨娘背后都叫我瘸子……她背后说起我来,也是说,我们六少爷。 转眼间,我十五岁了。任氏所出的男孩儿,正好满了月,有人上门给我提亲。 我一个瘸子,还有什么可挑剔的?任氏问我的意思,我说随她与老爷商量,只要不像我一样缺胳膊少腿儿便可以了。 任氏替我定下的,是她姐姐的女儿,那年十六。 十六岁的女孩儿,不是早该定了亲事?难道这是将一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塞给我了么?不过也没所谓了,娶谁不是娶呢,祖父也说,娶了继母的外甥女,这是亲上加亲。 姑母和二婶娘倒是都不大高兴,可她们却不能与我名义上的母亲唱反调…… 于是我十六岁那年,与任氏的外甥女孙氏成了亲。新婚夜,我第一次见到了她,那个是我名义上妻子的女人,那副品貌……哈,不提也罢。 可就是这么一个女子,竟然还勾搭上了陆文博!或者说,这本就是陆文博刻意而为之,他并不在意她长得如何品行如何,他只想给我戴一顶绿帽子? 孙氏见我一点都不曾动怒,也知晓我是不在乎的,从此后更加变本加厉,直到她有了身孕……她告诉我,那孩子是陆文博的。 我当然知道那孩子不是我的,我在洞房那日……都不曾碰过她。 我就差人去请陆文博与他的妻子。总不能叫孙氏生下陆文博的孩子,却管我叫爹! 谁知他们就是早串通好的?孙氏有了身孕,我也该死了,我死后,继承我那一份家业的,就是陆文博与孙氏生的孩子! 我被他们三人合力吊在房梁上的那一刻,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闭眼等死。可是,我发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如果能重活一次,我要叫陆文博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好好保护姐姐和娘亲! 也许是我发誓感动了苍天?等我再一次睁开眼时,我还以为我只是没死成;谁知我竟然又回到了四岁那一年。 苍天佑我!!!苍天有眼!!!陆文博,我回来了,你等着我!我上一世死于十六岁,这一世,我绝不会叫你活过十六年! 还有陆清莹,陆清雅,你们都好好等我。我要叫你们尝够做弃妇的滋味,我要叫你们膝下没有一个亲生子女,日日被姨娘小妾欺辱,再被慢慢折磨至死……叫你们死得太早,难平我心! 番外 白鹤鸣之最爱的宝 “你小子真是不够仗义!”齐霄怒气冲冲的抓住我的胳膊,“往常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如今竟然也做起了背后下绊子的勾当!”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是在怪我,不该不声不响就去宫里求了太皇太后给我和宁儿赐婚——他也喜欢宁儿,我早就知道,他去天颖府陆家求过亲,我也早就知道。 “表哥你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易怒,虽然我并不觉得我欠他什么,我还是没有发怒——我与舅父齐云侯还算是亲近的,就算看在舅父的面子上好了。 齐霄却更来了劲,不但不松开我,反而抓得更紧了:“你愧疚了对不对?你明明早就知道我喜欢陆三姑娘,你根本不喜欢她、却也想跟我抢上一抢对不对?” 齐雷怕我跟他哥哥翻脸,立刻上来帮着说项,却被齐霄反手推了个趔趄;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把便将齐霄捉住我的手捏紧,又用力将他的肘弯别了回去:“谁说我不喜欢她?我在天禹官道上遇上她那次,我就喜欢她了!” “倒是你的喜欢,掺了许多的假吧?你只喜欢她会做华容道吧?你只喜欢她懂得兵法吧?你只喜欢陆家的金山银山吧?”我冷笑着逼近齐霄的脸庞。 “我请太皇太后下旨赐婚若是背后的勾当,那么表哥你呢?你不问父母,不请媒人,独自一人去了陆府,就敢请陆老太爷将孙女嫁给你,你这种举动,又将她置于何处?” “我若是陆家老太爷。早就放恶狗咬你了,你还大言不惭的说你喜欢她!” “你若有真本事,你只管去军中从底层开始历练啊!想借着联姻娶个懂兵法的媳妇,想借着联姻给居心叵测的人筹集钱财,也亏你做得出!” 齐霄的用意被我点破,脸色青青红红煞是好看,胳膊上也暗自使着劲,想将我反扳回来。无奈我天生力大,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终于。他放弃了反抗。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又开了口:“她只是个商家女。我若问过父母,定是不可能的……只可惜我没有太皇太后做曾祖母,终是输给了你。” 我不免冷笑:“我请太皇太后赐婚前,即便知道会在父母跟前碰钉子,我也开口商量过;你那不敢开口的理由又算什么理由?” 齐霄不免又一次恼羞成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将陆三姑娘当做你祖母的影子罢了!你又比我强出多少?” 我立刻看向齐雷。初见宁儿那一天,我与齐雷策马去追包明培。齐雷就问过我:“六表哥为何非要替陆家人出头?你明明跟陆家毫不熟悉啊……” 我便答他说,宁儿远远站在那里,身影极像我祖母年轻时……除了齐雷,我再也没跟第二个人提过这事儿,难道是他? 齐雷不敢与我用眼神对视,我怒极反笑。 身影像我祖母又如何,我是个傻子么。从此便只喜欢这个身影了?我喜欢她像头小狼,手中握着闪亮的簪子,直逼那逼良为娼的田四娘的喉咙;我喜欢她便被灯油熏成小花猫,还对着我笑……总之我就喜欢她了,绝不只因为一个身影! 齐霄却以为他说中了我的心思。凉凉的笑道:“商家女的眼里只认钱,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审时度势。更做不成你的贤内助,你会后悔的。” “姑母只有你与三表哥两个嫡子,你娶了商家女,已经失了做世子的先机了,你对得起姑母和姑父么?” “哥!”齐雷出声阻止他,却已经太晚,他的话音已经落下。 我反倒对齐雷笑道:“你哥很有意思吧,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你!”齐霄怒指我,却对上我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将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你什么你?”我又凑近齐霄,低声道:“陆家不愿做你的钱袋子,助你帮助七皇子一党夺嫡,便叫做不懂审时度势?真正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绝不会在这种争斗中站队,难道舅父用鞭子抽你时,没教过你?” “你若还拿我当成你的亲表弟,你听我一句劝,莫再替他人做垫脚石,赶紧跟七皇子断了吧……否则你早晚会拖累得齐云侯府……与你一同跌下云端。” 几年后,我的话语似乎成谶——三皇子与七皇子反了,齐霄也在反贼的队伍中,若不是我舅父齐云侯带着西郊大营,早就站在了四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一边,齐云侯府……也许真的会彻底落败。 而齐霄……正是反水夺了七皇子佩刀的那个人,可惜他临场做戏瞒不过先皇,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终是被褫夺了齐云侯世子之位,从此后,我再也不曾在齐云侯府外的任何地方见过他。 宁儿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是性格决定命运。我觉得,这句话放到任何人身上都再合适不过了——齐霄表哥从来都自以为是自高自大的模样,从他在山中施舍般抛给宁儿一个钱袋时,宁儿就注定了不会喜欢他。 若是他的性格好些,那条山路上的邂逅,未免不是他的一个好机缘,宁儿最会劝服人了,也许能够将他从迷途中领回来。 而我呢,我虽然鲁莽,却最最简单,最最直接,宁儿说我一目见底……这或许就是宁儿喜欢我的缘故吧。 “世子爷,太后娘娘命黄公公送来赏赐,有东海明珠一斛,白玉如意一柄,王爷请世子爷携世子妃前去前院正厅谢恩呢。”水晶悄悄掀开帘子,脚尖轻点着走进来,低声回禀。 水晶的到来和话语虽然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却微微笑起来。 今天是大顺盛和二年九月十一,也正是我和宁儿婚后的五年整,难为太后娘娘记着今儿这日子不说,还派了贴身伺候的黄公公到明郡王府来、代为赏赐!或许这也算是宁儿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宁儿的肚子里,又怀上了我们两人第二个孩儿,我们俩的长女简儿如今也有一岁半了。自打她怀上这第二个孩儿,比怀着简儿之时嗜睡多了,我不过是悄悄坐在榻边望着她熟睡的容颜,为何却胡思乱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事儿? “我这就叫世子妃起床,你去外头唤人给世子妃备水。”我低声告诉水晶,只怕水还没端来,就惊醒了宁儿。 水晶不待答应,宁儿却缓缓睁开了眼,见我坐在她身边,立刻给了我一个软软的笑容。 我的心底突然就软得像一团蜜糖。其实太后的赏赐是想告诉我,只要有宁儿在我身边,她就是我的明珠,是我的如意吧?! “梅……太后娘娘分明是来警告你的,若是我这一胎再生了女儿,也不许你纳妾!”宁儿满脸得意又带着些小狡猾。 若不是这屋中下人成群,我真的想捧着她的脸对她说:今生我只要有你一个,已经足够了,你是我一生最爱的宝。 书快书快,看书最快!书快电子书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