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仓皇》 分卷阅读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一生仓皇》作者:Your唯 文案: 就,神逻辑的傅南生磕磕绊绊地爱他的男神。 高大全小天使小侯爷攻x绝望苍白阴暗妓生子受 陈飞卿x傅南生 你相信善恶有报吗? ——题记 第1章 午时一刻,辣日当头,傅南生负着枷锁跪在行刑台上,面无表情。 台下的百姓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纷纷拿东西遮着日光,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有善谈的人早得了消息,对身边围聚的众人绘声绘色讲述台上犯人的来历。 那人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你们可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 就有人道:“可没听过这人的来历,瞧着跟个姑娘家似的,不然也得是个公子少爷家,怎么就能得个斩立决呢?小皇上刚登基,刚刚大赦天下,这不说是要宽刑吗?” 众人回头看了看台上的傅南生,亦是点头。 这傅南生男生女相,面皮白净,眉似远黛,眼若秋水,睫长如飞,瞧着是挺瘦弱的,怎么看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少爷。 善谈者道:“你们可别小看了他,王尚书家一家上下二十三口就是被他杀了的。”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王尚书家的灭门惨案那可是京城当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夜之间二十三口人无一生还,一场大火烧了大半夜,去瞧热闹的人回来都只能说得出一个“惨”字当头。 有人问:“他怎么杀得了那么多人?怕是冤案吧?” 还有人说:“长成这样子,怎么能做这种事?冤案,替罪羊吧?” 善谈者摇了摇头:“不长这样子,王家也遭不了这个罪。你们以为他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少爷公子?别傻了,你们听过万花楼吗?” 万花楼,京城有名的妓院。 善谈者道:“他呀,是万花楼出来的,□□生的。” 傅南生只听到台下的人在议论,却听不太清在议论什么。但他也不甚在意,反正是将死之人,以后也听不见这些议论了。更何况,他也知道那些人在议论什么,因为他们从他出生就在议论,来回也就是那些东西。□□生的,□□生的还是□□,大不了是个男□□。 傅南生心想,你们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干净东西,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干净的东西。 午时三刻很快就到了,监斩官在副官的陪同下来到监斩台上,扬声问:“傅南生,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傅南生置若罔闻,依旧冷漠地垂眼望着地上的尘埃。 监斩官又问了一道,见傅南生仍旧不回话,便也不再问了,他抽出斩签,道:“重犯傅南生于一个月之前杀害朝廷命官王起满家二十三口人,视人命如草芥,视国法如儿戏,罪无可恕,唯有判斩立决以慰死者。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说完,他便将手中的斩签掷于地上。 斩签落地,刽子手扬起大刀,旁边有人便上前取下傅南生的枷锁。 傅南生没了身上那重重的负累,缓缓地直起了腰,抬起了头。 他一抬头,众人终于完全看清了他的脸,哗然一片。 这委实是一张会令人惊艳的脸。 善谈者啧啧道:“古人说得没错,蛇蝎美人啊。” 刽子手盯着傅南生雪白的脖颈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刀便狠狠地劈了下去。 “刀下留人!” 刽子手在心里暗骂,终于也让老子碰到这么一天了。 做这一行的,难免要碰到这么一天,简直他妈的邪门,早干什么去了,弄得老子每次行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砍早了。 监斩官皱眉看向策马而来的人,看清的瞬时讶异地站起身,脱口而出:“小侯爷!” 副官问:“大人?” 监斩官道:“赶紧让人先停了。” 边说,监斩官边赶紧的朝来人而去。 只见来人身着白衣,玉冠束发,眉目端正,一股子压不住的意气风发。 也该他意气风发,毕竟他是陈飞卿。 陈飞卿其人来头极大,父亲是安国候,而安国候是先帝拜把子的兄弟。 先帝驾崩前,将十五岁的太子托付给了安国候,而陈飞卿从五岁起便是太子的陪读,陪了整整十年。 如今太子登基已经两年有余,他对陈飞卿的信赖与重用之心路人皆知,而陈飞卿也不负他的重望,很是雷厉风行地做了一些事。坊间更是有些隐秘传闻,说当今的小皇上与这陈飞卿之间有些过于亲密了,亲密到不像是君臣,反倒——不可说,不可说也。 陈飞卿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朝监斩官拱了拱手,笑道:“抱歉,庄大人,我来得迟了。” 监斩官问:“不知小侯爷这是——” 陈飞卿正色道:“奉皇上口谕。” 监斩官赶紧跪倒在地。副官见他跪了,也忙跟着跪在地上,再往下就一层层全跪了下去。 陈飞卿缓缓道:“王府灭门一案另有线索,恐怕别有真相。朕不放过该杀之人,更不枉杀无辜之人,此案影响极差,决不可随意定案,还需调回大理寺重新查证。” 监斩官不明所以,这案卷上写得清楚明白,人证物证俱在,傅南生也并不辩解就画了押认了罪,怎么就还别有真相了? 不过他为官二十多年,明白不该多嘴的时候就一定不要多嘴这个道理,为此点了点头,道:“皇上圣明,是社稷之福,是傅南生之福。下官明白了,这就令人将嫌犯暂且押回天牢,等待再审。” 陈飞卿点了点头,道:“麻烦庄大人了。” 傅南生被人押着起身,又把枷锁给挂上去了。 他虽然一直面色冷漠,到底不是不怕死的,全身都虚了大半,此时挂上重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重新跪倒在地,幸而被人及时扶住了。 傅南生转头去看,看到了扶他的陈飞卿。 陈飞卿朝他笑了笑,温和地说:“当心。” 随后,陈飞卿低声道:“无需担忧,我们稍后还会再见。” 傅南生被押回牢里的路上,感到了一丝生机。押解的衙役都是人精,往往能从他们的态度上面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显然此时他们都宽和了很多。当然,也可能只是纯粹看在陈飞卿的面子上。但陈飞卿也说了让他无需担忧—— 对于陈飞卿此人,傅南生从被杀的王尚书之子王安嘴里听到过无数次。 王安那一群人不喜欢陈飞卿,无非是不喜欢陈飞卿太平步青云太青云直上。王安不算无才之人,但也没什么大才,这样的人往往最觉得自己才华埋没世无伯乐。 但王安也不得不承认陈飞卿的才干,在心里转了九曲十八弯之后,对傅南生道:“也得看看他是受了什么教化才有今日的本事,他从小跟着太 分卷阅读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子读书,皇后是他姑姑,皇上是他叔,他能跟我们一样?就是个傻子也能当巡抚了。再说,在朝中做事的人人都不傻,再往上就看机遇了,他是机遇多逮着了,若我是他——且不说我,要说就要说南生你,他若像你这样吃苦还能如此聪慧,那才算本事。” 傅南生当时以为王安说的是真话,至少,对他的欣赏是真的,他口中因欣赏而生的爱慕也是真的。因此当王安的婚讯传来之后,傅南生仍然以为王安不过是受制于家人,便谋划半夜带王安私奔。 王安诧异的脸色傅南生终生难忘。 诧异过后,王安便深情款款地对傅南生倾诉衷情。 傅南生当时心想,别讲了,赶紧跑吧,跑远一点再讲。 可王安好不容易讲完之后,还想拉着傅南生上榻。 傅南生忍无可忍,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先离开这里。” 王安反问:“你不愿意?” 傅南生确实不太愿意,但又不能明说,只好道:“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我们会很难脱身。” 王安干脆道:“我并没有想走。” 傅南生一怔。 王安叹了一声气,道:“我们能去哪里?我们这一走,确实是天南地北任人飞,然后呢?一生隐姓埋名?你的抱负不要了?” 傅南生沉默了。 王安又道:“你我能走到一块,最初便是因为抱负相投,所以我们不能走,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傅南生问:“你想娶妻?” 王安道:“她是左相千金,我娶了她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干系,你仍然是你,我仍然是我,我与你仍然是我与你,一个女人而已,她只会给咱俩便利之处,并不会碍着什么。” 傅南生又沉默了一阵,道:“但我不愿如此。” 王安劝道:“你不要如此固执,你的策论我已经请父亲呈给皇上了,这个时候你说要走,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傅南生还要再说话,便听到外面有人问:“少爷,我听到屋里有声音,您需要服侍吗?” 王安回小厮:“不需要,你下去吧。” 待小厮走远,王安摸了摸傅南生的脸,道:“夜很深了,你不要冲动,退一步讲,即算要走,我们也不急于一时,今日先休息吧。” 傅南生转身要走,却被王安拉住了。 王安牵起他的手,举到嘴畔吻了吻他的手背,一双桃花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傅南生看,眼里满是笑意。 傅南生皱了皱眉。 王安放下他的手,又搂住他的腰,凑近道:“我不放心你走夜路,就在这歇息,明日一早我将你介绍给我父亲。” 傅南生又是一怔。 王安调笑道:“你若是我的人,又岂有不将你介绍给我家人的道理?丑媳妇还得见公婆,何况你这么好看。” 傅南生被他这么一闹,眼珠黑漉漉发光,白净的脸皮上有些发红,红到了耳垂。他的耳垂上有一颗很玲珑的小痣,恰恰好像戴着一枚耳饰。 第2章 傅南生阖着眼睛,坐在牢房的地上,静静地回想着,也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他等到了一阵脚步声,牢头将牢门打开,道:“傅南生,你的好事来了。” 傅南生缓缓地睁开眼睛,心里想,这恐怕是个骗子。 因他这一生,从未遇到过什么好事。 这世上或许有好事,但都给了别人,从不肯给他,所以他宁可相信这世上没有好事,换取一些怜悯自己的公平。 傅南生先被人领着去沐浴换了干净衣裳,又跟着人来到了大理寺的后院客堂里,陈飞卿已经在那儿了,见他便笑了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这样的话傅南生听得多了,除此以外还有如斯佳人,无论如何也都不是什么好话,对别人说是好话,对傅南生说就是下流话。 可陈飞卿接下来又说了一句别人没说过的话。他说:“难怪能写出那样的策论。” 傅南生有点讶异地看着陈飞卿。 他曾经与王安起争执正是他发现王安从未将他的策论上呈朝廷,不仅如此,王安还将那策论嘲笑得一无是处,看都没看完,便扔了。没错,就是扔了,扔去哪儿了都不知道,恐怕只有王府扔杂物的小厮才知道。 傅南生质问过王安,王安终于说了实话,他说:“你还真以为我是为了你的才学?你是真疯还是装傻?” 傅南生的嘴唇动了动,问:“你怎么拿到的?” 陈飞卿道:“有些事无法对你直言,抱歉。我冒昧多问一句,你可有将来打算?” 傅南生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陈飞卿道:“王府一案已经查明你是无辜的,你已经是自由之身,官府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无须如此防备。” 傅南生道:“确实是我在他们的酒菜里下了蒙汗药,火也是我放的。” 陈飞卿一愣,反而笑了,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要认罪。” 傅南生道:“我听闻过你的名声,你不是好糊弄的昏庸之人,我与你也无甚私交,你定然不会毫无缘由放了我。为了惜才?恐怕不会。我这样的人即算有点小才,一则入不了你的眼,二则你也不会愿意用。所以你忽然放了我,我不敢放心。” 陈飞卿原本是急着要走,此时也不急了,他重新打量了傅南生一番,笑着问:“你说话一直都这么直接吗?” 傅南生看着他,没答话。 陈飞卿道:“你不用妄自菲薄,我确实是惜你才华。” 傅南生已经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了。他从王安的身上已经知道,三六九等,是早就分清楚了的。那些人并不会真正在意一个娼妓之子是否有才华,即算有,到了他们的眼前也已经是折了十八折。 陈飞卿接着道:“不过也有不足之处,你毕竟没真正去过塞外,也没去过军中历练,难免有些纸上谈兵。如果你真有心,我建议你去从军。科举向来注重门第,你可能不太适合,但如今边关紧张,军中急需人才,你若去了,或许会有很好的机会。” 不是“可能不太适合”,而是傅南生的贱籍根本不被允许参加科考。贱籍能做的事太少了,所以他当初才寄希望于王安身上。 其实王安在争吵中也有句话没说错,傅南生确实也不是真的一腔天真,他与王安倒确实算得上各有所图。只不过到了最后利益没谈拢,所以掰了。 至于从军,傅南生没有想过。 他看着陈飞卿,然后开始脱衣服。 陈飞卿倒也没被他吓着,镇定又有点不解地看着他脱,手上还在倒茶。 傅南生只脱去了外衣,解开了上面的里衣,露出上身,道:“你看。” 陈飞卿看了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仍然不明白傅南生 分卷阅读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想说什么。 傅南生说:“去三天,我就会死在那里。” 陈飞卿忍不住一口茶呛在嘴里,噗嗤一声,又赶紧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傅南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飞卿忍俊不禁:“你这个人,还真是很直接啊。赶紧把衣服穿上吧,变天了容易着凉。” 傅南生低头把衣服系回去。 陈飞卿在心里算了算时候,确实还有事,正打算跟傅南生告辞时,就听到傅南生道:“你就这么放我走,不怕别人猜到王起的死和你和皇上有关?” 陈飞卿心中一顿。 傅南生却又不说话了。 陈飞卿等了一会儿,对傅南生道:“你继续说。” 傅南生道:“再往下说,我会被灭口了。” 陈飞卿哈哈大笑:“都说到这里了,要灭口现在就该灭。不过你继续说,可能说完了会有别的好处。” 傅南生问:“你不是有急事吗?” 陈飞卿:“这你也看出来了?” 傅南生点点头。他从小生活在青楼里,看着那么多妓女龟公迎来送往,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有。可他却一直没看透王安,或许是王安装得太好了。 陈飞卿坦然道:“确实是有急事,皇上召我入宫。” 傅南生道:“那你去吧。” 陈飞卿道:“现在也不是很急了,我倒觉得急着听你说完下文。” 傅南生问:“皇上召你入宫,你也敢因为别的事耽误?” 陈飞卿道:“皇上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很讲道理。” 傅南生道:“哦。” 陈飞卿催促他:“你坐下讲,讲好了我给你倒茶吃,讲不好,我就要想想该怎么灭口了。” 傅南生只好继续讲:“没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傻子,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唯独你——咳。我的意思是,我无权无势,死了也没什么,你却为我翻案,无非是你知道幕后真凶不是我。可我确实下了药放了火,那你放过我的唯一理由是王府上下本就该死。 我不了解你,可听说你不是个结私怨的人,你所做的事或许都是为了皇上,也只有皇上能让你做这些事。那么,事实就只有一个,我无意间帮你们除掉了王起这个心腹大患,反而立了功。但你不应该这样做,这样会让人怀疑到你们的头上,你到底还是过于仁慈。” 陈飞卿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说得很好,但你错了。” 傅南生皱眉看着他。 陈飞卿道:“你确实下了药又放了火,但那火很快就灭了。” 傅南生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惊讶地看着陈飞卿。 陈飞卿道:“后来的火,是我让人放的。” 傅南生心底里一片发凉,有些后悔自己多话了。 陈飞卿温和地说:“你确实不了解我,我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仁慈的人带不了兵,打不赢仗。” 陈飞卿一路策马入宫,远远便见到小皇上站在长阶上等着他。 陈飞卿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小太监,三步并作两步地跨步上台阶,很快便来到皇上面前,问:“皇上今天觉得如何?” 小皇上与陈飞卿年岁相近,但比陈飞卿矮了半个头,非常瘦,脸色也不是很好,但一双眼睛却还是十分清澈精神。他笑道:“今日太医给开了新药,服了之后觉得精神很多。你来得太晚了,朕等不及,被催着先用了膳。” 陈飞卿道:“是耽误了一些时候,抱歉抱歉。” 皇上道:“让御膳房给你热着了,你先去吃。” 陈飞卿问:“皇上也再吃一些吧。” 皇上道:“朕倒是想吃,太医不让。” 陈飞卿坐在御书房里吃东西,皇上坐在旁边看奏折,边看边和他议论。 陈飞卿突然问:“皇上您还记得王府一事吗?” 皇上放下奏折,笑容淡了几分,说:“记得,怎么又提起来了?” 陈飞卿道:“涉案那个傅南生,我今天和他谈了谈。” 皇上:“哦?朕有点印象,他人如何?” 陈飞卿:“太瘦弱了,本来想让他从军的,他说他吃不了那个苦,唉。” 皇上笑了起来:“朕知道你军里缺人,可也不至于到处拉人吧?至于吗?” 陈飞卿:“我确实觉得他值得一用。” 皇上敛了一点笑,道:“朕也管不了你怎么做,但还是先提醒你一句这人慎用,虽然人不是死在他手上,但他当时确实也是动了杀心的。” 陈飞卿道:“人最后是死在我手上的。” 皇上正色道:“这不一样,王起通敌叛国,你是为国除害。而傅南生,他是出于私怨。” 陈飞卿想了想:“理是这个理,但说出来到底不好听,这不就是常说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吗?” 他突然想起,如果傅南生在此,定然会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想起来也有点好笑,傅南生说话做事太直截了当,倒是不像从青楼出身的。 皇上咳嗽了几声,道:“朕不和你辩这些歪理,你要怎么说都行。” 陈飞卿摇了摇头:“不说了不说了。” 皇上又道:“你何时返程?” 陈飞卿道:“后天就走。” 皇上叹了声气:“你回京城不过两个月,天天都有事忙,也没休息几天就又要去边塞,辛苦了。” 陈飞卿道:“有两个月还不够?武将军在边塞守了八年了都没回来过,他找谁说理去?” 皇上哭笑不得,道:“你怎么都有话说,朕有时候真是懒得跟你说话。” 两人逗了一阵嘴,皇上放低了声音,道:“还有找人的事,你也多留点心,朕也不知能拖得了多久了。” 陈飞卿摇摇头:“找人的事我会办,但你决不能再说这种话。” 第3章 陈飞卿离开皇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将马交给了随从带着,自己则漫步在京城的街上。他挺喜欢看热闹的,看到有胡人在街头卖艺便凑上去看了好一阵子,直到遇到了小贼。 陈飞卿反手抓住那小贼,低头看了看,问:“你几岁了?” 小贼是个惯偷,当下就开始流眼泪,哭着求:“我才八岁,我娘快病死了,弟弟妹妹也快饿死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陈飞卿有几分困惑地问:“你这话我只要回到京城里,一个月不听七回也有六回,我难道看起来就这么好糊弄?” 小贼越哭越来劲:“您是个善人,好人有好报,我给您磕头了。” 陈飞卿抬脚抵住小贼要往下跪的膝盖,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有泪也别轻弹。” 小贼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陈飞卿道:“今天我心情好,也不跟你计较,你告诉我,你娘是不是真要病死了?” 小贼哭着说 分卷阅读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是啊,我娘要病死了,我弟弟妹妹——” 陈飞卿:“行了。陈树,带他回去看看,如果是真的就帮人把病治了,如果是假的,就把他关牢里去。” 小贼一愣,大叫道:“你不是说你心情好不跟我计较吗?” 陈飞卿道:“你以为呢?我要跟你计较,我现在就把你脱光了挂城墙上。你做贼你还有理了是吧?” 小贼叫道:“那我不然就饿死了!” 陈飞卿道:“你没手还是没脚?我不信你还找不到糊口的事儿可做。” 小贼道:“我才八岁!” 陈飞卿道:“八岁你偷东西倒是利索。” 小贼自暴自弃地道:“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 陈飞卿道:“你当我愿意跟你说?陈树,把人带走,按我说的办,盯紧点,别让他跑了,这小鬼不得了,鬼机灵的。” 目送着陈树将小贼带走,陈飞卿叹了一声气,摇了摇头,也没兴致继续看杂耍了,打算转身去别的地方转转。 他刚一转身,就吓了一大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南生就站在他面前,平静地说:“刚来。” 陈飞卿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你刚出来,不休息一下?这时候出来做什么?” 傅南生道:“万花楼开始做生意了,我不方便在那里。” 陈飞卿想了一下,问:“那你以前也每晚都出来转?” 傅南生说:“没有。但今天老鸨他们嫌弃我晦气,不让我在那里。” 陈飞卿道:“唉,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好说什么。在这里遇到了也是缘分,一起转转吧。” 傅南生说:“不是缘分,我正打算去侯府找你。” 陈飞卿道:“找我做什么?道谢就不必了,今日的事我相信你也是个聪明人,不会说出去的。” 傅南生道:“我想请你为我找一份事情做。” 陈飞卿微微挑眉:“找事情做?我让你去参军你又不肯。” 傅南生道:“那件事我做不了。” 陈飞卿道:“那我也管不到别的地方用人了,我只能管我的兵。不过你等等,我有朋友做生意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问问他们需不需要账房或者掌柜。” 傅南生果断地说:“我不愿意。” 陈飞卿:“……” 陈飞卿问他:“你是不是想找我打架?” 傅南生微微皱眉,想了想,说:“这是不可能的,我打不过你。” 陈飞卿:“……” 这有什么好认真想的?!有什么好认真解释的?! 陈飞卿认命地说:“行吧,那你说,你想我给你介绍什么事做?” 傅南生道:“你的书童。” 陈飞卿道:“我不读书。” 傅南生:“坊间说你跟太子读了十年书。” 陈飞卿:“太子都成皇上了,我好不容易不用陪着读书了,没毛病。” 傅南生:“那我给你做幕僚。” 陈飞卿:“你这是赖上我了?” 傅南生:“你这么说有些无礼,我只是在报恩。” 陈飞卿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觉得自己和傅南生没什么办法进行正常交流。 傅南生接着说:“我会对你忠心耿耿的。” 陈飞卿说:“跟着我也没用,我就准备回军营了,在边塞。” 傅南生道:“我跟你去。” 陈飞卿:“这你就不怕三天会死在那里了?” 傅南生道:“我跟着你,和你吃一样的住一样的,你也别要我去操练,我就不会死了。” 陈飞卿挑眉:“你想得倒是挺美的。” 傅南生道:“因为你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陈飞卿一怔。 傅南生道:“我娘说,万花楼容不下我了,我要么跟她一样去做皮肉生意,要么就自寻出路。我没有别的出路,不想做账房,我想成为人上人。若不是如此,我会一辈子被人骂□□的儿子。” 陈飞卿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傅南生道:“你生来就被人簇拥,不可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或许你会在心里觉得我无能,因为你从来没有遇到过我这样的困境,你是无法共情的。而我也并没有无能地放弃挣扎,我在寻找机会,只是机会对我而言很少,并且还有大部分都是陷阱。而你出现了。” 陈飞卿沉默了很久,问:“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能不能有一丢丢的表情?” 傅南生盯着陈飞卿看了一会儿,缓缓地低下头,又缓缓地抬起头。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傅南生完全换了副表情,眼中含泪,要掉不掉,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十分惹人心疼。 旁边的路人虽然走得匆匆,也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着。 陈飞卿:“……” 陈飞卿:“换一个。” 傅南生幽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扯了扯嘴角,绽出了一个笑容。 陈飞卿看得一怔。 傅南生是好看的,或者说,是非常浓艳的。 傅南生面无表情地说:“你是第一个这么嫌弃我笑的人。你打算还把我的脸遮多久?” 陈飞卿继续拿纸扇遮着傅南生的脸,说:“不是嫌弃你,但你从哪儿学的变脸?吓了我一跳。” 傅南生说:“万花楼。你不给钱我就哭,你给钱我就笑。” 陈飞卿:“……” 陈飞卿问:“有用吗?” 傅南生说:“看起来挺有用,不过如果长得不好看,用处不会很大。你能把扇子放下来了吗?我没笑了。” 陈飞卿说:“我没钱给你。” 傅南生说:“我也不哭,你先把扇子放下来。” 陈飞卿把扇子放了下来,又看了傅南生几眼,忽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拍他肩膀:“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傅南生的神色松了一些,问:“所以你愿意让一个有意思的人跟着你走了吗?” 陈飞卿说:“我好像找不到理由说不愿意了。” 傅南生说:“那我改名叫陈南生。” 陈飞卿大窘,道:“这倒也不用。陈树是家生子,所以才跟着姓陈。” 傅南生认真地说:“和你亲近一点,或许你会对我好一点。” 陈飞卿看了他一会儿,拿扇子敲他的头,说:“别胡思乱想,还没哪个跟了你大哥我的人吃过亏的,来,先叫声哥。” 傅南生问:“你多大?” 陈飞卿:“快十八了。” 傅南生:“我十九。” 陈飞卿:“所以?” 傅南生:“所以我不能叫你哥。” 陈飞卿:“随便你吧!” 傅南生:“主人。” 陈飞卿:“……” 陈飞卿单手捂脸:“我求你了,你真的 分卷阅读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别瞎想了,我不会因为你这么叫就跟你更亲近一点,你再这样我不带你了。” 傅南生:“那你喜欢我怎么叫你?” 陈飞卿掐着他的脖子:“就叫哥,就叫哥!” 傅南生艰难地说:“你掐死我也不叫。” 陈飞卿质问:“为什么?” 傅南生继续艰难地说:“我娘接客的时候都叫哥。” 陈飞卿又是一愣,松开了手,不自在地说:“哦,那随便你叫吧,在家里叫少爷,在外面叫将军或者小侯爷都行。” 傅南生摸着自己的脖子,说:“嗯。” 两人在街市上漫步行走,心里各是一番滋味。 陈飞卿从小就最爱热闹,这些年往来边塞寒苦之地,实在是闷坏了,吃个糖葫芦也能眼睛发光。 傅南生对这些热闹可有可没有,并不是很在意,吃糖葫芦也可吃可不吃,心里只顾着盘算后路。 陈飞卿对他而言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意外,或许正应了那句俗话,塞翁失马。虽然他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但若不是如此,也绝不可能会认识这个人物。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死死地抓住机会。 陈飞卿拽了傅南生一把:“走什么神?差点撞上人。” 傅南生道:“抱歉。” 陈飞卿又拍了拍他的头:“别整天胡思乱想,看起来满脑袋都是事儿,还都不是好事儿。你看那个胡人跳火圈!” 傅南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虽然新奇,但也没什么兴趣。 陈飞卿奇了怪了:“你怎么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那你喜欢什么?你这个人好奇怪。” 傅南生平静无波地回道:“你才奇怪,人一定要喜欢什么吗?” 陈飞卿想了想:“你说得倒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一般人应该都有点乐趣。” 傅南生道:“我没空有乐趣。” 陈飞卿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别过头去继续看跳火圈了。过了会儿,他说:“你要觉得无趣,就早点回去休息,明日收拾好了到侯府找我,我们后天大清早就要走了。” 傅南生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陈飞卿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第4章 傅南生从万花楼后门回去,却又突然站在后院的矮厢房外不动了。他面前的厢房窗户上隐隐地透出闪烁晦暗的烛光,还有人声。 他的表情仍然很平静,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陈飞卿按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 傅南生一怔,转头警觉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此的陈飞卿。 陈飞卿斟酌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被傅南生捂住了嘴。他看着傅南生的眼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等傅南生放下手后,陈飞卿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他。 傅南生接过来一看,一百两一张,两百两。他三分讶异三分不解地看着陈飞卿,忍不住就要开口问,这次却是陈飞卿捂住了他的嘴,拽着他的手出了万花楼后院。 后院里正好有个龟公从外头回来,一眼看到傅南生被个男人牵着手走了出去,不由得吹了声轻浮的口哨,笑着说了句不干不净的话。 陈飞卿没打算在这里闹出幺蛾子来,便权当没听到,继续拽着傅南生站到院外的墙下,低声道:“你别看我是个小侯爷,我爹娘管得紧,生怕我拿了钱在外头沾染不好的习性,就这二百两还是我奶奶私底下塞给我的,没敢让我爹娘知道才没收上去。” 傅南生看着他,半晌道:“你不用给我这个,我不缺钱。” 陈飞卿道:“你就当是我提前支给你的工钱。以后跟着我,说不好听的就天天做着有去无回的打算。你要不然拿这钱去给你娘赎身,再给她找个地方安置好。我不清楚需要多少钱,如果少了我找朋友借一借。” 傅南生很淡地笑了笑:“我说过我不缺钱,不是骗你的。我赚过的钱比你这二百两多。” 陈飞卿奇了:“你这么能耐?真的假的?” 傅南生道:“骗男人钱很容易,骗女人钱更容易,你想听吗?” 陈飞卿看他这语气这表情就不是很想听了,敷衍道:“以后有空了说吧。那你怎么不——” 傅南生:“怎么不给我娘赎身?我给她赎身过五次,她都自己跑回来了,拿着自己的卖身契求老鸨让她回来。最后一次她打了我一顿,让我别再多管闲事,再闹下去老鸨就不再收她了。” 陈飞卿咋舌地看着他。 傅南生平静地说:“她好赌,并且吸食神仙散,只有这种地方才有门路弄到神仙散。” 神仙散是近些年流行于京城的一种药粉,起初它也不叫神仙散,并且只是用来给病人治疗病痛的,后来却被人发现了它的“妙处”——如若大量吸食,会使人飘飘欲仙,产生许多幻象,那些幻象往往是人在平时所祈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因此许多人便沉溺其中。 然而有人发现这东西若吸食过多不但会令人终身难以摆脱,而且哪怕是试图戒掉也很难,往往吸食者会痛不欲生,既是为了再也无法享受那虚无缥缈的快活而痛苦,也是为了身体上的剧烈疼痛而痛苦。而只要继续吸食下去,难免总有一天会导致更恐怖的下场。为此朝廷是将这个东西列为了禁物的。 陈飞卿忍不住劝:“虽然我可能不该说这话,但你也该拦着,还是让她戒了比较好,这玩意儿实在是太邪门了。” 傅南生道:“但是她痛苦起来会骂我。” 陈飞卿:“……” 傅南生缓缓地低下头,看着地面,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儿,道:“别人骂我我都会难过,她骂我,我会怕。” 陈飞卿一下子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他摸了摸傅南生的头。 傅南生口口声声说比他大一岁,但他怀疑是瞎说的,因为傅南生比他矮半个头,此时此刻踢地面的样子还跟个孩童似的委屈。 傅南生抬眼看着他,把银票塞回去:“所以你不用给我这个。” 陈飞卿又塞回给他:“你还是拿着,反正放我身上指不定哪天被我爹娘发现了也不是我的了。” 傅南生道:“哦,那我是你的账房,替你收着它。” 陈飞卿道:“你非得这么说也行,那你每个月的工钱自己从里面划账。” 傅南生点点头。 陈飞卿道:“要不然你今晚就跟我回去吧。” 傅南生又点点头。 两个人在墙角站了一会儿,看着夜色里有人从后院门口离去,傅南生道:“这个人是我娘的熟客,他走了,我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就跟你走。” 陈飞卿点点头,又叮嘱:“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劝她一下。” 傅南生没说话,匆匆地去了。 分卷阅读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傅南生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他娘正在吸神仙散,屋子里云缭雾绕的。 他娘见他回来了,笑了声,道:“桌上给你剩了烧鸡。” 傅南生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他娘一愣,坐起身来:“你说什么?” 傅南生重复了一遍。 他娘更愣了:“我刚给你说了一门好事。” 傅南生讶异地问:“什么好事?” 他娘道:“我托人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啊。” 傅南生更讶异了:“什么亲事?” 他娘道:“城北有个富贾,其实是个龙阳癖好的人,但拗不过家里人,娶了妻生了子,现在他爹娘死了就把妻子放在家乡,自己跑京城来做生意。那生意做得可大了,他就想在家里纳个男妾。” 傅南生道:“可本朝不能娶男妾。” 他娘问:“这是重点吗?只不过没个名声而已,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傅南生想了想,这确实不是重点。他改口道:“我不要。” 他娘问:“你喜欢女人?” 傅南生道:“不喜欢。” 他娘道:“本来我也没这么想,但你之前说要跟男人在一起,结果不还是被人给玩了。我寻思着你反正都这样了,这还算是个很好的去处了,给一个人玩比给千万个人玩强多了。你自己争气点,把他抓牢了,不比别的强?” 傅南生道:“反正我不去,我已经找到了去处,比你这个靠谱多了。我今天回来就是跟你辞行的,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里有一百两,你自己拿着想干什么都行,以后自己保重。” 他娘问:“你不会又被人骗了吧?什么人?” 傅南生道:“安国候府的小侯爷。” 他娘脱口而出:“陈飞卿?” 傅南生:“你认识?” 他娘摇了摇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这京城里几个人不认识他?他难道也是——” 傅南生:“不是,是我赖上了他。” 他娘:“……” 他娘质疑地说:“他也是好赖的?你可别惹事。” 傅南生道:“就是他救了我。” 他娘一时没说话了。 傅南生被抓的时候,她是想花银子把人换出来的,但那点银子毫无用处,只够见上短短一面,只够傅南生告诉她不要再浪费银子,留着给自己养老。 傅南生道:“我也没什么东西要带走,只是跟你说一声,我走了。这一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我要么风风光光地回来,要么你就当没生过我。” 他娘忙道:“你等等!其实你真不用这样,咱们银子够花就行了,何必做没命的事?好死不如赖活着!” 傅南生平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如果要我赖活着,我宁愿死。” 陈飞卿看着傅南生两手空空地出来了,问:“没有要带走的东西?” 傅南生道:“没有。” 陈飞卿点点头:“那走吧。” 两人慢慢地走在夜里的花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就有人冲到面前朝陈飞卿扑上去,抱着大叫:“大哥!” 傅南生没什么反应,倒是陈飞卿被吓了一大跳,他经常被吓一大跳。 那人抱着陈飞卿用力拍了拍,道:“我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你,你不怕侯爷家法伺候了?” 陈飞卿赶紧撇清干系:“我有事过来的。鲁鼎,你才是该家法伺候那个。” 鲁鼎嘿嘿笑了笑,又看向傅南生,眼前一亮,话正要脱口而出,却又半路改了道,问:“这是谁?” 陈飞卿道:“新收的幕僚。” 鲁鼎点点头:“看上去挺不错的啊。好好跟大哥,他特照顾人。” 傅南生点了点头。 鲁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身上落了一圈,又投向陈飞卿:“大哥,后天就要走了,哥儿几个今晚来遛遛,你真不一起?” 陈飞卿问:“我要回去晚了,你替我挨揍?” 鲁鼎笑了一阵子:“你天天拿你家家法吓唬我们,也没真见你挨过打。” 陈飞卿摇了摇头:“知道这东西摆在眼前,就不要对着杠,我宁愿被它吓唬着也不想平白无故挨顿打。” 两人笑了几句话,鲁鼎便转身朝烟花之地走去。 陈飞卿好奇地看着他走去的方向,只见那楼前站着的人似乎是一群搔首弄姿的男人们。 陈飞卿知道鲁鼎风流,但没想到他风流到已经男女不分,不由得叹了声气。但这事儿都是你情我愿,他也不好说什么。 傅南生看着他的神色,问:“你喜欢男人吗?” 陈飞卿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傅南生道:“随口问问。” 陈飞卿摇头:“我没有这个癖好。” 傅南生:“哦。” 陈飞卿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傅南生很体贴地说:“我不会招你恶心的。” 陈飞卿忙摇手:“你千万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 傅南生道:“那走吧。” 说完,他就走了,倒像他是少爷似的。陈飞卿哑然失笑,摇着头玩着纸扇,跟在他身后走上去,边走边问:“你走这么快,知道侯府在哪里吗?” 傅南生边走边说:“反正不在这条街上。” 第5章 两人回了侯府,陈飞卿将傅南生安顿在他自己小院里,又去将此事禀告了父亲。 安国候已年过六十,当初也算老来得子,难得没溺爱陈飞卿,反而在教子的事情上更为严厉,但凡有些微行差踏错就会家法军法国法一齐伺候,吓得陈飞卿十岁之后再没敢犯错。 今日安国候听陈飞卿讲了来龙去脉,倒也没多说什么,只让陈飞卿自己好好识人用人。 傅南生在陈飞卿的书房里翻书看,只觉得掉进了一个蜜罐里。他喜欢看书,但总是囫囵吞枣,一本书得匆匆看完就扔,带不回万花楼。陈飞卿的书多,又是崭新的,大概主人家是真的不喜欢看书。 傅南生养成了坏习惯,翻开一本书,匆匆从头略看到尾,便赶紧着又去看下一本。不多久的时间,他竟已经将书架上的整一层翻完了。 一道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来:“你这样看书的习惯可不好。” 傅南生回头去看,看到了鲁鼎。 鲁鼎已经换了一套衣裳,看起来极为英挺。他朝傅南生笑了笑:“我也住大哥家。” 傅南生微妙地看着鲁鼎,心想,他也太快了些。 鲁鼎幸好不知道傅南生的想法,否则大概会吐血。 陈飞卿回到小院的时候,便看见鲁鼎和傅南生相谈甚欢。主要是鲁鼎在谈在欢,傅南生沉默以待。 见着陈飞卿回来了,傅南生站起来,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陈飞卿摆摆手:“我爹没说什么,我 分卷阅读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都说了,他不怎么干涉我交朋友。鲁鼎你刚说什么呢?看你说得那么起劲。” 鲁鼎笑道:“说你的光辉往事。” 陈飞卿:“看来你在说我的笑话。哎,南生,你跟陈树去管家那领衣服鞋子,还有其他的事你都让陈树帮你。” 傅南生便跟着陈树走了。 他俩刚一走,陈飞卿就问鲁鼎:“你刚朝我使什么眼色?” 鲁鼎的笑脸瞬间消失了,他绷着一张脸,朝陈飞卿道:“傅南生不能用。” 陈飞卿问:“为什么?” 鲁鼎道:“他不是个善茬。” 陈飞卿笑了:“很巧,我们也不是。” 鲁鼎皱眉,道:“我和你说认真的。王府的事他早就有杀心,只不过正好被我们撞上了而已。而在此之前,他的名声就很不好了,十二岁的时候,他就杀过人,一个对他很好的人。” 陈飞卿一怔:“什么人?” 鲁鼎道:“他娘的恩客。当时他娘还风韵犹存,有个恩客常常去见他娘,几番想要为他娘赎身,对傅南生极为疼爱。但后来,这个人就莫名地死在了他娘的房里,死得很惨,胸口被利器捅透了许多下,烂成了一个筛子,命根子也被人给剪掉了。” 陈飞卿顿觉自己的□□一疼,忍不住龇牙。 鲁鼎继续道:“后来结案是说这人死于游侠所为。但很显然,其实是傅南生杀的。” 陈飞卿问:“你这么说,肯定得是有确切的证据。” 鲁鼎道:“证据就是那个人是我爹。” 陈飞卿看着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鲁鼎笑了笑,眼神却是冷漠的:“你只知道我爹死得早,当然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很不喜欢我娘,在我娘死后更是流连万花楼,也没怎么管过我。后来他死了,我也说不上是高兴或者不高兴,就尽儿子的情分去给他收尸,顺便看了案宗。 我爹死的时候,房里只有傅南生。傅南生晕倒在我爹不远处,醒来后说是游侠所为,所以此案就这么定了。当时我也没多想,但这些年我偶尔在花街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忽然想到此事,忽然觉得,当年是不是我们都小瞧了他。” 陈飞卿摁了摁他的肩膀,道:“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多少能知道你的心情。我不是为傅南生辩解,但他当时只有十二岁。” 鲁鼎又笑了笑:“一个十三岁就懂得勾引寡妇的人,你觉得他十二岁不会杀人?” 陈飞卿讶异地问:“这又是什么?” 鲁鼎道:“他身上的故事太多了。听说他十三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家境殷实的寡妇,那寡妇都能做他的娘了,他天天跑上门去叫姐姐,叫着叫着谁知道出了什么事,那寡妇就死了,死前将家产留给了傅南生。这真是见鬼了。寡妇一家和夫家自然不服,原想着傅南生好对付,不料却被傅南生告上了官府,最后多少也分了一半去。那寡妇夫家恼怒之下放出话来要教训傅南生,你道傅南生怎么说的?” 陈飞卿猜测道:“有种你就来?” 鲁鼎说:“这是你才会说的话。人家才不这么说,他说,你若要教训我,就要么杀了我,你要是杀不死我,我就要你全家的命。” 陈飞卿:“……” 陈飞卿:“他说这种话,恐怕本来人家不想打死他,这下子也得打死他了。” 鲁鼎道:“可不敢。那寡妇夫家就是个虚架子,真让他们这样做,他们也不敢。所以你说,傅南生专门挑了这样一户人家下手,真是偶然的?” 陈飞卿默然不语。他想起今日傅南生说过不缺钱,当时他还以为这是傅南生不要他钱的搪塞之词,如今听鲁鼎说来,傅南生是确实比他有钱。 鲁鼎道:“我知道你不以出身看人,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出身,但傅南生他实在是已经无药可救。我也觉得他可怜,所以我没杀他,但最好是敬而远之。” 说话间,陈飞卿突然踢了鲁鼎一脚,道:“你还欠我三两银子,有钱吃花酒,没钱还给我?” 鲁鼎瞬间变了神色,嬉皮笑脸地说:“小侯爷还缺这三两银子?说出去都没人信。借了人三两银子还好意思要?这可丢人大发了,说出去人家还要骂我造谣。” 陈飞卿指着他道:“有借有还下次再借才不难,你自己掂量。” 鲁鼎装作四处看风景,看着看着就看到了悄然无声地回来了的傅南生。他作出吓了一跳的样子,道:“你出个声儿,我倒还好,大哥他容易被吓到,我跟你说,有次婷公主从他后面捂他眼睛,他吓得跳了三尺高,转身就是一拳揍了过去,把亲事给揍没了哈哈哈哈哈。” 陈飞卿大窘,辩解道:“那是在围场里,荒郊野外的,大半夜篝火边我还以为是狼。” 傅南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若是我,便用匕首捅。” 鲁鼎干笑道:“小南你这样很容易把天聊死的。” 傅南生给了他一个“我本来就与你无话可聊也根本不想聊”的眼神。 鲁鼎摆摆手:“行了行了,我先走了。” 看着鲁鼎走远,陈飞卿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没什么好伺候的,我爹不让人伺候我沐浴穿衣吃饭,没事的时候,连打扫屋子都让我自己来。你去打扫自己的屋子,然后早点休息吧。” 傅南生道:“我想和你睡。” 陈飞卿:“哎?” 傅南生道:“我一个人睡不着。” 陈飞卿想了半天,耐心地劝道:“你不要这么任性,都过了十八了你还一个人睡不着?我八岁还没到就已经一个人睡了。” 傅南生道:“但我从小到大都跟我娘一起睡。” 陈飞卿道:“但是你说你都十九了!” 傅南生道:“我就睡地上,也不磨牙不打呼。” 陈飞卿道:“这不是你磨牙打呼的问题。这么说吧,那你就从今天学着一个人睡,这都做不到你还想跟我去边塞?你当我养儿子呢?” 傅南生面无表情地叫他:“爹。” 陈飞卿瞪着他看了半天,沉痛地捂住了脸:“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傅南生道:“我觉得你像我爹。” 陈飞卿捂着心口,忍住吐血的欲望:“两个时辰前是谁口口声声说他比我大一岁?而且我什么地方像你爹了?” 傅南生想了又想,说:“你们都是男的。” 陈飞卿:“哇,真巧!” 傅南生又想了想,说:“你们都对我好。” 陈飞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想换个话题,却听到傅南生又道:“虽然我从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对我好。但在我的想象里,他应该也会对我这么好。” 陈飞卿一怔,心里有些同情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今天就算了,你不能总跟我睡, 分卷阅读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到了军营里尤其如此。” 傅南生点了点头,握了握拳头,小声说:“成功。” 陈飞卿忍不住跳脚:“不要当着我的面就一副得逞的样子!” 看着他这样,傅南生突然笑了起来,低了低头,又抬头看着陈飞卿,笑得十分轻灵。就在陈飞卿讶异的时候,傅南生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道:“你真好,谢谢你。” 陈飞卿吓了一大跳,脸蹭的红了,急忙推开他,用力擦自己的脸:“喂!你这是干什么?!” 傅南生理直气壮地说:“表示感谢。” 陈飞卿强调:“以后不准这样!没有男人表示感谢是这样的!” 傅南生道:“我在万花楼看到大家都是这么感谢人的。” 陈飞卿叫道:“那能一样吗?而且那都是女人,又不是男人,你不能跟她们学。” 其实陈飞卿只是不想让他跟烟花女子学,可又觉得说得太直接了不好,便换成了女人与男人的差别。 傅南生道:“可我不知道和外面有什么不一样,从小只有女人教我。现在不如你教我怎么做男人。” 陈飞卿单手扶额:“你还真把我当你爹啊?” 傅南生又叫他:“爹。” 陈飞卿:“闭嘴!” 傅南生继续叫他:“爹。” 陈飞卿:“闭嘴!你再这样我不带你走了!” 傅南生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陈飞卿道:“但你这样我很难言而有信!” 傅南生道:“我叫你爹又不是你吃亏,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还这么生气?难道你不想做我爹?” 陈飞卿:“你这不是废话吗?谁平白无故想当爹?” 傅南生道:“我就知道,你若不想当我爹,又对我这么好,就一定是想弄我。” 陈飞卿一怔,随即好不容易恢复的脸又红了:“谁想——谁想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含糊带过去,“你不要胡思乱想!” 傅南生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娘说,人都是别有所图的,尤其是男人。” 陈飞卿怒道:“不是你死缠烂打要跟我走的吗?也是你非得跟我睡的,怎么就变成我别有所图了?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傅南生道:“我娘她们从来不讲道理。她说,如果有人喜欢我,我就可以不跟那个人讲道理。” 陈飞卿崩溃地抱着头,道:“我才不喜欢你!” 傅南生道:“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陈飞卿彻底败在了他清奇的想法之下,道:“我不跟你说了,我们休战,现在进屋去休息。” 傅南生问:“那我可以睡床吗?” 陈飞卿果断地说:“不可以,你再说话我连地上都不给你睡。” 一墙之隔,鲁鼎站在墙根下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6章 深夜里,傅南生果然睡在了陈飞卿房间的地上,但已经很好了,他的身下铺了三层厚厚的被褥,都晒得很松软暖和,散发着令人安神的淡淡香气。 他看着熟睡中的陈飞卿,看了很久。 陈飞卿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这是他的判断。 对付心软的人,就要得寸进尺,要得一想二,要让这个人不断后退。 傅南生忽然有些嫉妒陈飞卿。 只有像陈飞卿这样生而富贵的人,才能养出一颗真正柔软的心,因为他不会从小被欺凌侮辱,他看到的只有人间繁华,他才会几乎没有理由的对别人好。因为他即算对别人好,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和随意地用无用的骨头投喂路边的一条狗毫无差别。 而傅南生只是那条狗。 陈飞卿半夜里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向地上正做噩梦的傅南生,听到傅南生在含糊地喊爹喊娘喊救命。 陈飞卿在睡意上头有那么一点后悔了,他都要被傅南生给折腾疯了,醒着折腾,睡着了还折腾,怎么就有这么折腾的人。 但转瞬过去,陈飞卿瞌睡散了一点,心里头那股子悔意就没了。他认命地叫傅南生,叫了好几声,傅南生终于醒了,皱成一团的五官舒展开来,眼睛里水濛濛地看着陈飞卿。 陈飞卿道:“你做噩梦了,所以我叫醒你。现在继续睡吧。” 傅南生什么也没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陈飞卿躺回去,却睡不着了,问:“你梦到什么了?怪可怕的。” 傅南生沉默着,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飞卿都快睡着了,才听到他说:“没梦到什么。什么都没梦到,只有我一个人,周围什么都没有。” 陈飞卿也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打了个呵欠,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只想睡觉。 睡着睡着,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傅南生将被褥挪到了他床边的脚踏上。陈飞卿也不以为然,主要是实在困了,懒得跟傅南生计较。 傅南生铺好被褥,躺了上去。 陈飞卿心想,终于能睡觉了。 然后他的手被人抓住了。 他一愣,睁开眼睛去看,看到床沿边上搭上来一条手臂,正抓着自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陈飞卿探头去看:“你这么睡不累吗?” 傅南生却再没有回答他,似乎是睡得很香。 翌日晌午,陈飞卿与鲁鼎碰了个头。 鲁鼎正色道:“我必须要再跟你说一说傅南生的事。” 陈飞卿道:“我也想跟你说他的事。” 鲁鼎问:“什么事?你先说。” 陈飞卿道:“这样虽然不太好,但我想把他调走。” 鲁鼎一怔:“怎么突然这么想?” 陈飞卿含糊地说:“我觉得我和他无法以常人的方式相处,我不懂他。” 鲁鼎道:“这好办,直接给他钱,让他走。” 陈飞卿道:“没这么好办,我哪儿来钱给他?我就两百两已经都给他了。” 鲁鼎震惊地说:“我上回问你借二十两银子你死活不肯借给我,你居然两百两都给了他?!” 陈飞卿赶紧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拿银子又不是干正事。” 鲁鼎愤愤不平地道:“至少你给我银子还能听我说个谢字,给他,呵呵。” 陈飞卿在心里道,给他,就能听他叫爹。 鲁鼎冷静了一会儿,道:“那你直接让他走吧,难不成他还能赖着不走?你让他试试。” 陈飞卿道:“唉,确实也可以这样,但毕竟我答应了他,这样有些不讲义气。” 鲁鼎道:“那你给他钱,我还有一点钱,再找兄弟们借一点,凑个五百两打发他。” 陈飞卿道:“行,你都给我记账上,回头我发了俸禄就慢慢还。” 鲁鼎道:“别,他们不肯借我的,得你亲自去借。” 陈飞卿 分卷阅读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问:“是不是你又借着我的名头去跟他们借钱了?” 鲁鼎嘿嘿笑了两声:“这倒没有,但恐怕他们会像你一样这么想。” 陈飞卿为难道:“我好不容易才让傅南生跟陈树去拿东西,不然还脱不了身,怎么去跟别人借钱?” 鲁鼎道:“这好办,我去叫大家,你就跟傅南生说是兄弟们要为你践行,你得去吃宴席。宴席他就算要跟去,也是跟陈树一块在后院等着,你赶紧借钱便是。” 陈飞卿点了点头,又叹着气:“我怎么总觉得自己像是平白无故捡了个祖宗回来?” 鲁鼎冷笑道:“是祖宗还好,祖宗至少是保佑你的,怕就怕捡了个妖怪回来。” 陈飞卿道:“唉,他其实也可怜,只不过我当真不知道怎么和他来往,似乎很难懂他在想些什么。不然这样,你看看哪里还有缺,帮忙引荐他去吧,他也确实是想做一番事业。” 鲁鼎没好气道:“宫里缺阉人,你问他愿不愿意去,弄不好就是扬名立万,最差也能遗臭万年。” 晌午过后,陈飞卿便借口要去吃宴席出了门,他原本还想让傅南生留在府中清点行李,却没能甩得掉。 傅南生实在是既黏人又一意孤行,想听的就听,遇到不想听的,就面无表情地装聋。 陈飞卿心想这实在不得了,果然应该听鲁鼎的话,早日把这个怪人弄走。 无论如何,陈飞卿只好带着傅南生与陈树一同去赴宴。 他们去的是一个姓郑的小少爷府上。 这郑小少爷从小立志从军做大元帅,可惜是个病弱之身,虽不至于走一步喘三声,但每个月能病一次,一次半个月,因此家人从没敢让他出过京城。 郑小少爷虽然出行受困,心却困不住,倒是和陈飞卿一众人颇投缘,众人饮宴也往往在他家府中。 主人饮宴,随仆便都被领去了后院歇息吃酒。随仆们虽然也都是不缺吃穿的,但图个热闹,有意哄抢酒菜,你来我往互相逗戏。 陈树抢着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看向并不参与的傅南生,问:“你该不习惯这场面?也别介意,大家都是好玩儿。” 傅南生笑了笑,很容易令人亲近的样子,说:“也不是,但我生性内向,别扫了你们的兴才好。” 陈树是陈府的家生子,从小跟陈飞卿一道长大的,性子也随了他家少爷,听这话赶紧道:“没没没,来,拿着这个,你先吃,我再去抢。” 说完,陈树将酒和花生米放到傅南生面前,转身又去哄抢起来。 等陈树抢到半只鸡回来时,傅南生已经摆好了两只酒杯与两双筷子,就等着他来吃。 陈树笑道:“你别等我,你先吃自己的吧。” 傅南生又笑了笑,道:“一个人吃也挺乏味的,一起吧。” 陈树撕了一条鸡腿给他,往他身边盘腿一坐,道:“也好。” 两人边吃边说着话,倒也算是相谈甚欢。 陈树奇道:“之前看你跟少爷面前的样子,还以为你是个不善言谈的人,结果不是。” 傅南生笑道:“小侯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在他底下做事,不敢逾越。” 陈树道:“这你倒不必担心,少爷他很好相处的。” 傅南生道:“他宽待手下是他的事,我还是要恪守本分。” 听他这么一说,陈树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多了一些好感。 这几年来陈飞卿风头无两,往身边钻的人不少,也有些人仗着陈飞卿不拘小节便蹬鼻子上脸,陈飞卿性情爽快不会多说什么,陈树就看不惯这样的人。 陈树在心里认了傅南生做今后的同僚,便道:“少爷事儿多顾不上周全,你以后有些小事就来找我,我能帮得上的肯定会帮。” 傅南生朝他举起酒杯,道:“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推辞,反而显得不识相,那就先多谢了。” 陈树哈哈大笑:“谢都不必说!” 那边在后院里饮酒,陈飞卿等人便在前厅饮宴。 鲁鼎半真半假地将事儿说了,也没说是陈飞卿被傅南生吓怕了,只说陈飞卿对傅南生有愧,又觉得此人有些才华,想要拿钱帮上一把。 郑小少爷第一个道:“陈兄开口,我就没有不借的道理,不知道一千两够不够?” 到处偷偷藏藏才攒了二百两的陈飞卿没料到郑小少爷如此有钱,不由得大喜过望,道:“太够了,其实我只想要五百两。” 鲁鼎急着想拦没拦得住,挫败地说:“你慢一点说,一千两多好,剩下五百两你倒是也救济一下我!” 众人大笑。 郑小少爷也笑了,说:“要是用来救济你,我就一两银子也不借了。那哪里是救济你,分明是救风尘。” 哄堂大笑中,鲁鼎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道:“你若说是救风尘,大哥跟我也没什么区别了。” 陈飞卿用手肘杵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乱说话。 鲁鼎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借钱的事有了郑小少爷的帮助,一下子就解决了,此后大家便谈起了国事家事趣事,酒过三巡,越谈越来劲,直到日落黄昏,又到月上梢头。 郑小少爷虽喝得不多,但也醉醺醺的了,他起身走到陈飞卿身边,一脚踹开鲁鼎,挨着陈飞卿坐下,亲热地挽着他的手,叫道:“师兄。” 其实两人也算不上师兄弟,当初郑小少爷一心从军,非得要学武,还死活要跟着陈飞卿的师父学。郑家人心想着让他去活动活动,强身健体也算好事,便帮忙让他拜了师,暗地里让师父手下留情,随便教教得了。 陈飞卿他师父倒是个和蔼的老人家,又见郑小少爷虽然力不从心却其心可赞,便乐呵呵的收下了这个小徒弟,平日里当宝贝宠着。 郑小少爷生得可爱乖巧,但满脑子鬼主意,常常教唆师兄弟们捣乱,陈飞卿忍不住就要劝,劝不住就要跟上去看管着,所以每次回头被师父罚的都是陈飞卿。 现在被郑小少爷这么一叫,陈飞卿警惕地问:“又想干什么?” 郑小少爷问:“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飞卿装傻:“什么事?” 郑小少爷瞪他一眼:“事不宜迟,你明天就走,今晚带我一起,我包袱都收拾好了!” 陈飞卿头疼。 郑小少爷找他也不是为了别的事,非得让他带着一起去边塞,说是要隐姓埋名混出个战功回家惊艳全家,让家人知道平时把他当病秧子养着是错的,其实他天纵英才天生就该冲锋陷阵马革裹尸。 陈飞卿心想,你到时候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等不到马革裹尸了,我娘和你娘得先联手把我打死。 陈飞卿默默地将他的手拽下去,道:“为社稷做事,也不一定非得上战场,你还是准备科考 分卷阅读1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吧。” 郑小少爷骂道:“奶奶的,小爷我天天闻鸡起舞,你让我去科考?” 陈飞卿劝道:“你有这空儿去读书,早考上了状元,打小你就比我们会读书,何必非得做你不擅长做的事?” 郑小少爷道:“这是理想,你懂不懂?唉,你这样务实的人恐怕是很难懂了。” 陈飞卿反问:“务实不好吗?” 郑小少爷仰面望着远方,眼中带着憧憬,扬起手激昂地道:“也不是不好,但你们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死了,你们的身躯虽然活着,但灵魂却永远被禁锢在一方小小的黑匣子里!我们是自由的,生而自由,生而需要理想,需要信仰,需要挑战世俗,需要释放自我!天一定是方的吗?地一定是平的吗?人一定要屈从于命吗?!不!上天以为他让我天天吃药我就会安心做一个病篓子吗?!不!我不屈服!我的身体是病的,但我的心是健全的,我的灵魂是勇敢而强壮咳咳咳咳咳……我的药……咳咳咳咳咳……我没事,口水呛到了……咳咳咳咳咳……” 陈飞卿:“……” 他一向觉得,郑家人应该稍微拨一些关注在郑小少爷的脑子上,而不是全扑在身体上。 第7章 郑小少爷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嗽,继续质问陈飞卿:“我还很懂药理呢,是不是我更应该去做个大夫?” 陈飞卿想了想,恳切地道:“你说得很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如这样,你去太医院试试吧。” 郑小少爷骂道:“滚蛋!你一句话吧,到底带不带我走?” 陈飞卿果断地道:“不带。” 郑小少爷威胁他:“我不借你钱了!” 陈飞卿掏出银票还他:“你拿走,赶紧拿走,趁着大家还在,我跟别人借去。” 郑小少爷见他不吃硬的,又软下来,重新挽回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师兄,你看我天天待在京城里,没病也闷出病来了,我听说边塞视野开阔,说不定我多看看,病都好了。” 陈飞卿道:“等几年,等边塞稳了就接你去。鲁鼎不是说以后他要做生意,专门带人去边塞看风景吗?” 郑小少爷嫌弃地说:“我看他是要去那里开窑子。陈飞卿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我另想办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有人带我去。” 陈飞卿叹息:“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任性呢?” 郑小少爷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无奈感,赶紧贼兮兮地凑上去,问:“难道皇上也想去?” 陈飞卿摇摇头,说:“不,皇上和你们比起来,简直是菩萨派来救我的一股清流。” 宴席吃到深夜,郑家人派了小厮来提醒过好几回,说是小少爷该休息了。 众人见此,也不便继续闹下去,纷纷起身找借口告辞。 郑小少爷求了陈飞卿好一阵子也没见他松口,气得不想挽留。 陈飞卿和大家说着话出了郑府大门,各家的随仆都已经备好马车等在那了。众人逐一告别,上了马车,分道扬镳。 陈树赶着马车,傅南生则在车厢里拧了帕子给陈飞卿擦脸。 陈飞卿随意地抹了抹脸,犹豫了一下,说:“你先不用忙,我有话跟你说。” 傅南生已经不见了和陈树说话时的欢快随和,在陈飞卿面前,他又恢复了寡淡的面色。他听着这话,把帕子接回去,说:“说吧。” 陈飞卿怀里揣着五百两的银票,如同揣了一个滚烫的火炉子似的。他观察着傅南生的脸色,白里面透着点红,不由得问:“你喝酒了?” 傅南生点了点头。 陈飞卿虽然没跟随仆们吃过酒,但听陈树描述过,便心想着傅南生这人挺有股子傲气,说不定是习惯不了陈树他们那样。这么想了想,陈飞卿道:“其实,在边塞也是这样,都是一群大老粗。” 所以你别跟我去了!陈飞卿在内心里呐喊。 傅南生看他一眼,道:“我跟着你,没人欺负我。” 陈飞卿忙道:“不不不,我到了那里也是个大老粗,这是在京城里我不敢,出了京城我就尽着性儿撒野了。” 傅南生很淡地笑了笑,问:“那你会欺负我吗?” 陈飞卿赶紧点头:“会的,肯定会的。” 傅南生说:“那你就欺负吧。” 陈飞卿想了又想,很是狐疑地问:“你这话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傅南生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瞎想。” 鬼才瞎想了!瞎想的到底是谁! 陈飞卿反倒下定了决心,将牙一咬,道:“我刚刚给你找了份新的差事。来回你也是想做一番事业,也不是非得跟着我才行。” 傅南生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还好他半身隐在影子里,这才看不出来。 听他半天没说话,陈飞卿的气势又小了一些,说:“真是好差事,你听说过郑家小少爷郑问其吗?他天天想着从军,但家里人不让,闹得正厉害,后来他家里人拗不过他,给他在兵部安排了一个职位。兵部你想,这不也带这个兵字吗。郑问其本来身边跟着个人,但那人父亲病重得回去照顾,他家里人托我给找找,我觉得你俩应该合得来。” 傅南生听着,末了,道:“你这是始乱终弃。” 陈飞卿一下子又炸了:“你别乱说话,我跟你又没乱过!” 傅南生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他看,幽幽地问:“乱了就可以吗?” 陈飞卿道:“当然不是!你不准胡想!” 傅南生低下头,想了想,道:“既然你如此嫌弃我,我也不会赖着不走。”说完,他撩开车帘,朝陈树道,“请你停车。” 陈树刚才只听到车厢里面有些争执,却没太注意听,此刻下意识地停了车,问:“怎么了?” 傅南生朝他说了句“再会”,便利索地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树愣愣地看着他走出去好远,回头问:“少爷,怎么了?” 陈飞卿也懵着呢:“我还想问怎么了,那他到底还去不去郑家?” 陈树问:“你们刚才吵什么?” 陈飞卿便简单地说了一下。 陈树皱着眉:“为什么要赶他走?” 陈飞卿讶异道:“你不觉得他这个人很奇怪吗?” 陈树比他更惊讶:“我觉得他很好啊!他是真心将您当成了救命恩人,一心想着报恩,刚刚在郑府还问我很多您的喜好,死心塌地要伺候好您。” 陈飞卿一愣,不自在地说:“即算如此,他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和他当真处不来。” 陈树叹了一声气,却也不再劝,扬起马鞭要继续赶车。 陈飞卿又道:“我还没把银票给他。” 陈树道:“您明天一大早城门开了就要出发,又喝了酒,该多休息,银票明日让 分卷阅读1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府里的人送去给他。” 陈飞卿摇了摇头:“不行,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觉得还是得跟他再解释一下。他应该还没走远,我去追他。” 陈树忙跳下车去:“那我给您把马解开。” 陈飞卿却道:“省得麻烦了,我跑两步便好。” 说完,他也跳下马车,朝着傅南生离去的方向奔跑走了。 傅南生匆匆地走在深夜的大街上。 京城里有夜禁,只在节日的时候才松禁。这不,他刚走过一条街,就迎面撞见了两个巡夜的兵。 走在前头的那个兵大声叱喝:“你是什么人?” 傅南生低了低头,道:“我是安国候府上的小厮,刚陪小侯爷从郑府饮宴归来,小侯爷让我替他跑腿。” 两个兵互相看了一眼,摆了摆手:“你走吧。” 傅南生低着头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走去,却又被一把拽住。 一个兵道:“不对,你是那个,那个叫什么,前几天要问斩那个……” 另一个兵道:“傅什么鬼,什么生。” 那兵道:“傅南生!我记得你。你什么时候成小侯爷的小厮了?” 另一个兵道:“别动。” 说着,两人将傅南生摁在路边的墙面上,将他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搜出了怀里的一百两银票,还是当初陈飞卿给他的。 那兵问:“这是哪儿来的?” 傅南生镇定地说:“这是小侯爷给我的。” 那兵质疑道:“就算你做了小厮,平白无故有一百两赚?小侯爷还缺小厮吗?” 另一个兵猛地拿手肘撞了他一下,脸上的表情颇为玩味:“王兄,我看这活儿你就做不了了。” 那兵还有些不明白。 另一个兵笑了两声,朝他抛了个眼色。 先前那兵顿时也就明白了。 陈飞卿与小皇帝的流言蜚语是真真切切的,又来了个貌若好女的傅南生,自然容易令人产生一些绮丽的联想。 傅南生不做声,低头看着地上。 这两个兵也不是有意为难他,只不过平时痞惯了,确实性子低俗,忍不住就要逮着人戏弄两句:“怎么,小侯爷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夜路?” “真他娘的不是个娘儿们吗?” “你摸摸?” “嘿,还真想摸摸,可比我家里那婆娘好看多了,可惜是个男的,老子不好这口。” 傅南生站在那里仍然不动,顺从地由着他们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又捏了捏,跟看稀罕物件似的。 他的余光扫量着周围,对面是一条暗巷,巷子旁边是一家油铺。 傅南生轻轻地笑了一声。 两个兵摸过瘾了,正准备放行,就看到他笑了,不由得一愣,问:“笑什么?” 傅南生抬起眼来,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角却刻意压了压,很有些诱人的风情。他轻轻地抓住那兵的手,道:“男人和女人也没什么很大的差别。” 那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才清醒过来,仿佛被雷劈了似的,一把将手夺回来,破了音的骂道:“你你你疯了啊?!干什么干什么?” 傅南生仍然笑着,道:“官爷,我是见您刚才有些遗憾才这么说的。您不想试试吗?” 两个兵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撞邪了还是在做梦。 傅南生朝他俩走近了一小步,循循善诱道:“凡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一个兵推了推另一个兵,道:“喂,看什么看,还看什么看,走了,这是个疯子。” 另一个兵却盯着傅南生,回道:“我觉得他说得也不错。” 那个兵震惊道:“你醒醒,他长得再好也是个带把儿的,你他娘的还好这一口?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成亲!” 另一个兵不耐烦地道:“你才好这一口。这不他比万花楼的娘们儿还骚吗,怪我?” 傅南生轻轻地将手指点在他的嘴角,朝他嘴里探了进去。 这兵虽然去不起万花楼,但这么大年纪没成亲,平日里也去过不少小窑子,有过许多相好,十分懂这是□□和嫖客调情的手段而已。 他也领情,轻轻地咬住了傅南生的手指,只觉得一团火在烧似的,便忘了傅南生是个男人这回事。来回像傅南生说的那样,男人女人不都一样吗。 陈飞卿追到傅南生的时候,看到两个兵和傅南生拉拉扯扯地朝暗巷走去。他扬声问:“什么事?” 那三人猛地钉住在原地。 两个兵回头来看,心虚地问:“你是谁?” 陈飞卿道:“安国候府陈飞卿。” “小侯爷?” “小小小侯爷,我们、我们在巡夜。这人说他是您的小厮,我们在盘问他。” 陈飞卿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傅南生,道:“确实是我府里的,我让他替我办点事,犯了夜禁。” 那两个兵赶忙道:“小侯爷的事肯定是急事,无妨的,无妨的,若没事,我们先走了。” 陈飞卿道:“嗯。” 第8章 看着那两个兵匆匆忙忙地走远了之后,陈飞卿才缓缓地看回到了傅南生的身上,好半天才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傅南生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道:“不怎么回事,无非是想欺负我。” “鬼才想欺负你!”陈飞卿忍不住骂出了声,“你当我聋的还是傻的?你的戏倒是演得好,若不是我刚刚听到你跟他俩说什么,我还当真以为是人人都爱欺负你。” 傅南生闻言竟然笑了笑。 陈飞卿捏着拳头,道:“可惜你不是鲁鼎,否则我真想揍你。” 傅南生抬眼看着他,脸上有了些表情,是些刻薄的表情:“你不妨直说,可惜我是个□□,甚至都够不上被你揍的资格。” 陈飞卿骂道:“你闭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根本没人怎么样你,你非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傅南生针锋相对:“好端端的没人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错,我故意勾引他们怎么了,他们若行得正坐得直,怕我一个男人勾引?” 陈飞卿道:“你是想杀了他们。” 傅南生冷笑道:“你小侯爷确实权势通天,空口无凭的话也说得这么自信,哪只眼睛看到我想杀人了?我不过是犯贱了。” 陈飞卿道:“我杀过的人比你多,看得出什么是杀气。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做了什么非得让你要杀他们的事?” 傅南生又笑了笑,问:“他们确实没做什么,但我今晚不高兴,他们倒霉,非得自己撞上来烦我。所以你现在想怎么样?要不然赶紧趁机杀了我,省得我日后再作恶。” 陈飞卿咬着牙道:“我倒是真想杀了你。” 傅南生问:“但又舍不得?为了什么?为了这张脸?人真是好笑,若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顶 分卷阅读1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着这张脸,若我是个矮胖丑陋的人,恐怕——不,恐怕我早也活不到今日就被别人打死了。你们无非就是图这张脸,既然如此,被我骗了又有什么好说道的?” 陈飞卿头疼道:“你一定要这么愤世嫉俗?” 傅南生道:“我只是说出了你们不敢说的话。” 陈飞卿骂他:“屁!” 傅南生道:“既然你不杀我,那我就此告辞。” 陈飞卿叫住他:“等等!” 傅南生停住脚步,看着他:“要杀就快点,不杀也别浪费时间。” 陈飞卿问:“你还记得你十二岁杀的那个人吗?” 傅南生嗤笑了一声:“我没杀过人,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陈飞卿气急反笑:“前两天是谁抢着认王府那么多人都是他放火烧的?就是你十二岁的时候,有个男人对你和你娘都很好,后来他死在了你娘房中的浴盆里,你还记得他吗?” 傅南生又笑了一声:“不记得。” 陈飞卿道:“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我查过你的底细,你身边发生过许多命案,每一桩都跟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你每次又都能够全身而退。有人跟我说,全都是你做的,但我却没有全信。” 傅南生突然仰面笑了几声,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感化我?小侯爷,两年前就有人这么做了,一个出家人,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吗?” 陈飞卿道:“鬼才想感化你,你闭嘴听我说,没事儿别这么笑,大半夜的别人都睡了,小孩儿做噩梦,你不造孽啊。” 傅南生:“……” 陈飞卿道:“我没说我不信,只说我没全信,因为像你说的,凡事要证据。既然官府也没定你的罪,我也没办法全信别人说的。其实说穿了,你是个什么人跟我没有太大干系,要杀你或者不杀你,也都不用我亲自动手,将你交给官府就行。 我对你这么退让也不是看你的脸,你还真以为你是天仙啊?是,你是长得不错,但我又不是断袖,你长得再不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见得少了,今天你没见那郑小少爷吗?他比你长得差吗?我算是明白了,越长得好的人就越折腾人,怪不得我表哥说娶妻娶贤—— 不对,说岔了。你真是要把我气死了。喂,今天在郑府吃饱了吗?再陪我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我没吃什么,光被他们灌酒了。” 傅南生觉得他有毒。 最终,陈飞卿带着傅南生到了一处馄饨摊。 虽然别处宵禁,这里却能卖馄饨,因为小皇上体恤巡夜的官兵辛苦,让他们夜里也能吃点东西。 陈飞卿一看便是常客,轻车熟路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跟老板报了两碗馄饨,对傅南生道:“你记得给钱,我钱在你那里。对了,你把剩下的钱还我。” 傅南生道:“只有一百两了。” 陈飞卿道:“我给你二百两,你这么快就花了?” 傅南生道:“是的。” 陈飞卿道:“不是,你说了不要的,只是替我管着的。” 傅南生冷笑道:“这话你也信?活该你被骗。” 陈飞卿忍了,道:“那剩下一百两还给我。” 傅南生道:“不还。” 陈飞卿怒了:“你怎么不去抢啊?!” 傅南生道:“若我的身手抢得到,你当我愿意废话?” 陈飞卿咬着牙道:“我真想掐死你,你知不知道你能气死人?” 傅南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当然知道。” 陈飞卿伸手过去:“说真的,还给我,那是我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你别逼我动手,动起手来你还是得还给我。” 傅南生道:“确实不会有人相信小侯爷抢我的一百两银票,但这事儿说出去总归是对小侯爷的名声不好。若我再添油加醋说上几句,比如这是嫖资,嫖完了又想要回去,这名声就更不好听了。” 陈飞卿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你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南生油盐不进的样子,道:“多谢你还把我当人看。但你夸我也没有用,银票我是不会还的,你若觉得吃亏了,就继续用我这个人来抵账。” 陈飞卿问:“你觉得现在这样子我还会用你?” 傅南生道:“至少你请我吃馄饨了。” 陈飞卿:“不,我是让你付账。” 傅南生道:“我没钱付账。” 陈飞卿觉得傅南生能活到这么大还没缺胳膊少腿的,委实是个人才。 热腾腾的馄饨很快就端了上来,傅南生低头吃了一个,看了一眼陈飞卿的碗,很快挪开了目光。 陈飞卿问:“怎么了?” 傅南生道:“我觉得你碗里的更好吃。” 陈飞卿道:“没这回事,吃你的吧。” 傅南生白了他一眼:“那你又问。” 陈飞卿:“我发现你这个人废话真的很多,而且最喜欢在心里瞎想,你说你哪儿来那么多怪想法?” 傅南生没有搭理他,继续低着头吃。 陈飞卿看了他一会儿,问:“刚问你的事,想好了吗?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傅南生道:“记起来了。” 陈飞卿问:“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傅南生道:“官府有卷宗,小侯爷自己看去吧。” 陈飞卿道:“我只要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你杀的?” 傅南生道:“不是。” 陈飞卿摇了摇头:“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傅南生放下汤匙,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好想的,所有的人命案都与我无关,任何人再问我一万遍,我也是这么说。如果你不信我,也请随意。” 陈飞卿与他对视了一会儿,道:“好,那我不问了。继续吃吧,吃完了咱们各散东西,往后走各自的大道。” 傅南生低头吃着,忽然见到一个汤匙伸过来,放了一个馄饨到自己的碗里。 陈飞卿道:“你试试看,其实味道真是一样的。” 傅南生一怔,转头看着他,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我想和你交欢,就现在。” “噗!”陈飞卿差点被一口馄饨汤给呛死,他震惊地看着傅南生,“你说什么?!” 傅南生道:“这一次没有骗你,我没有和别人做过那种事,你不用嫌弃我脏。” 陈飞卿强作镇定地说:“不,这不是重点。” 傅南生道:“我早就想试一试了。” 陈飞卿:“不不不这也不是重点。” 傅南生:“你不想试试吗?” 陈飞卿:“一点也不想。” 傅南生诡异地红了脸:“我听说,其实很快活的。” 陈飞卿叫道:“你听谁说的啊?!” 傅南生:“我娘。” 陈飞卿:“她跟你说这个?!” 傅南生道 分卷阅读1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老鸨很早就想着把我借到隔壁去挂牌,我娘怕我会害怕,所以带我去偷偷地看过。” 陈飞卿已经无力说些什么了,他心想,怪不得傅南生整一个怪胎,原来源头在这里,这根本从上到下都透着诡异,难怪养出了这样一个诡异的人。 傅南生道:“我娘说,这没什么好羞耻的,贪官巨蠹都不羞耻,我们不过是用另外一种本事营生,也不应该羞耻。不过,我还是不愿意,因为我不喜欢他们。但你年轻,又好看,虽然人比较奇怪。” 陈飞卿又嚷道:“到底谁比较奇怪?!” 傅南生道:“我不收你钱,你赚了。干娘说我初夜可以拍卖,指不定能卖上千两。” 鬼才要赚你这个钱! 陈飞卿捂着脸,哼了一声:“不行,你现在一定是又在演,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在糊弄我。” 他从指缝间去看傅南生,却见傅南生一脸诚恳,根本看不出是真是假。 那就肯定是假的。 傅南生道:“不是,我是说真的。” 陈飞卿问:“那为什么吃着馄饨你能想到这事儿?!” 傅南生默然片刻,缓缓地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看,低声说:“大概是因为,你给了我一个馄饨。” 鲁鼎大半夜的终于在外面玩够了,游荡回安国候府,在门口遇到了陈飞卿和傅南生也正准备进去。 鲁鼎笑嘻嘻地跟他俩打招呼,跟了进去,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走。 好不容易等到傅南生去给陈飞卿准备洗澡水了,鲁鼎赶紧把陈飞卿拽到角落里:“你怎么又把他带回来了?!” 陈飞卿捂着脸:“不行,他太惨了,惨到我没办法不管。” 第9章 鲁鼎崩溃道:“你醒醒,大哥,你不是什么好人!” 陈飞卿道:“他说我是他见过最好的人。” 鲁鼎更崩溃了:“那是在骗你,你信不信我给他一万两他能说我是他见过最洁身自好的人?!他的话也能信?那真是猪都能上树了。” 陈飞卿道:“我知道他或许在骗我,但真的太惨了。” 鲁鼎问:“被他杀了的那些人就不惨了?” 陈飞卿冷静了下来,叹了声气:“小鼎,这事儿我还在想跟你说。我知道我不应该多嘴,因为我确实也不知道事实如何,那还是你的父亲。但他一口否决,卷宗又在那里摆着,确实结案与他无关。我这么说可能有愧你我兄弟之情,但我确实无法下断言那就是他杀的。不过我也相信你说的,他确实心术不正,很可能是因为从小生活在那种地方,活生生养歪了。我既然不能无缘无故杀了他,就该尝试着让他回到正途上。他是个机灵的人,我想可能派得上用场。” 鲁鼎先是要反驳,忽然又住了嘴。他想了想,问:“难道你想让他——” 陈飞卿点了点头:“至少在目前,我没有看到比他更适合的人选。我们要往漠国安插眼线,此人要不会武功,才不会被查出来异样。还要机灵,要懂得笼络人心,懂得真真假假令人分不清楚。我们当然还可以在别处继续找,但目前留着他备用,也不是坏事。” 鲁鼎担心地说:“我怕就怕他机灵过了头,你养狗反而被狗咬。” 陈飞卿道:“所以我现在还没有跟他透露任何一点风声。而且我不相信人生来是恶的,但凡是人,总有向善之心,只不过是被尘垢遮挡住了光明,我想试试能不能把那层灰抹掉。” 鲁鼎笑了两声:“这就是你当初把我摁水里洗了半个时辰的理由?” 当初的鲁鼎比现在荒唐多了,混迹于妓女当中,穿着她们的衣服,戴着她们的朱钗,还涂脂抹粉,形若疯癫,被陈飞卿给拎着扔进了池子里打一顿。 打得那叫一个狠,鲁鼎现在还记得疼。 陈飞卿想了半天,叹道:“你可真记仇啊。”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便要离京出发了,还好陈树早已备好了行李,陈飞卿便打发鲁鼎和傅南生再去休息一会儿,他自己也往床上一躺。 陈飞卿心里揣着事儿,睡得浅,许久之后听到了地上有点响动,傅南生的气息有些乱,似乎是爬起身往外走了。 陈飞卿先是没在意,以为他起夜去了,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回来,不由得心中警惕起来。 他如今对傅南生虽也觉得可怜,但不敢再掉以轻心,安国候府说不上遍地有秘密,但也得看傅南生是想做什么事。 万一傅南生再来一次投毒呢?更何况,屋子里明明有夜壶。 陈飞卿越想越不对劲,起身轻手轻脚地出门,循着轻微的声响去到了隔壁的书房里。 书房里没点灯,只有傅南生发出的轻微的声音。 陈飞卿凑在窗底往里看,看到的一瞬间便愣在了那里。 傅南生侧对着窗户这边,一双手都不得闲,嘴里胡言乱语着市井粗话,实在是…… 大清晨的,陈飞卿一众人起身准备出发。 天还没亮,所以府里也没人送他。 到了府门口,陈树突然道:“糟了,忘了东西,少爷等一等。” 他往回跑去,很快又来了,举着一根毛笔:“行了行了,忘了这个,少爷,放你那里吧。” 陈飞卿转头看到这根毛笔,正好已经伸手准备去接,却突然被烫了手似的,叫道:“你带它干什么?!” 陈树道:“这是皇上御赐的,您不是每次都带着,说要用来给皇上写捷报吗?” 陈飞卿骂道:“就你机灵!不带!” 陈树疑惑地看着他,委屈道:“不带就不带,那我放回去。也好,表小姐也喜欢用这支笔,她过来找不到也得不高兴。” 陈飞卿赶紧道:“等等,别放回去了,带着吧,赶紧出发。” 陈树道:“那您拿着吧,我这里放不下了。” 陈飞卿才不想接这根笔,他难堪地朝傅南生道:“你拿着。” 傅南生点了点头,伸手去接笔,却又被拦住了。 陈飞卿道:“不行,你别拿着了。陈树你拿着,我不信你一根笔都放不下?” 陈树把笔往包里努力塞,更委屈了,这一大清早的,怎么突然就跟吃了火药似的,还都怼他一个人,不就是不小心忘了事儿吗。 一路上陈飞卿都极不自然,还好强自掩饰了下来,只显得对人生疏了点。 傅南生倒是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毫无不自在,甚至比之前更恭顺了。 这份恭顺看在陈飞卿的眼里,更令他毛骨悚然。 鲁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有些疑惑,便趁着在荒郊歇脚时傅南生与陈树去林子里捡木枝生火,低声问陈飞卿:“他又怎么了?” 陈飞卿张了几次嘴,却都没能说出来,只能道:“或许我做错了,你说得对,我这是自找麻 分卷阅读1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烦。” 鲁鼎问:“他到底怎么了?” 陈飞卿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没事。前面应该是到了安县吧?” 鲁鼎点了点头,道:“今晚在这里歇一晚,明天晌午时分就能到安县。在那里买一些干粮,灌足了水,歇一晚上,后天早上从安县北上,就离裕龙关不远了。” 陈飞卿道:“我记得小林将军驻扎在安县。” 鲁鼎点点头:“没错。他叔叔在裕龙关,他本来也在那里,却和他叔叔不对付,被他叔叔赶到了安县。安县离裕龙关很近,裕龙关又是我们与漠国紧邻的地方,因此虽说安县是个县,朝廷也历年都派了兵把守,以防漠国破了裕龙关就黄龙之下。” 陈飞卿道:“我们此去安县,跟小林将军碰个面,我有事要求他办。” 鲁鼎原本想问是什么事,话到嘴边,咽了回去。陈飞卿向来是对他无话不说,若没有说,那就是不能说的。 傅南生和陈树捡了足够的木枝回来时,鲁鼎已经不见了,只有陈飞卿坐在那里。 陈树对傅南生解释:“鲁大爷打兔子去了。” 陈飞卿瞥了陈树一眼,心道你倒是挺上赶着热乎。 陈树不明所以,就觉得自家少爷这两日很是针对自己。 傅南生没有理这两主仆,默不作声地将木枝铺好,用火石点起了火,又对陈飞卿道:“少爷,刚才我和陈树发现那边有个山涧,挺干净的,您去洗漱吧,衣服我来洗。” 陈飞卿的心中很是忐忑,有点担心傅南生拿自己衣服做什么诡异的事,便道:“不必了,明日我们会到一个县城里,到时候再洗澡洗衣。” 傅南生道:“也好。” 一时无话,只听得周围风吹过树叶草地,沙沙作响。 干坐了会儿,傅南生道:“若暂时没有其他的事情吩咐,我想去那边洗漱一下。” 陈飞卿道:“现在已经入夜了,你不要去,这里若有土狼或者山贼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傅南生道:“好。” 又无话。 陈树虽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尴尬,但既然尴尬,他就得圆场,清了清嗓子,道:“少爷您饿了吗?还有些干粮,先垫垫肚子。” 陈飞卿道:“我不饿,你俩饿了就先吃。” 陈树又问傅南生:“你呢?” 傅南生摇了摇头:“你饿了先吃,我不饿。” 陈树默默地将干粮放回去,又问:“少爷,您渴吗?” 陈飞卿看着他:“陈树,你去帮鲁鼎一把。” 陈树便知道这是要支开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支开自己,但也只能起身去找鲁鼎。 等陈树离去后,陈飞卿看向傅南生:“你以往是如何读书的?” 傅南生回答道:“小时候会躲在私塾外面偷听先生讲课,后来被发现,先生说我是妓生子,会被其他小孩的爹娘害怕教坏孩子,就不准我再去偷听。” 陈飞卿“唔”了一声,没急着说话。 过了一会儿,傅南生笑了笑,道:“其实我省了一些话。起初先生见我好学,他挺高兴的,将他孩子的衣裳给我穿,还送我笔墨,教我写字。只是我骗了他,我说我只是郊外樵夫家的孩子。他带我去上课的第一天,我被别人认出来了而已。” 陈飞卿又“唔”了一声,问:“后来呢?” 傅南生道:“后来,先生虽然不收我,却还是送了我一些笔墨纸和旧书,让我拿回去自己看。我拿回去之后,被我娘一把火烧了。我娘说,我不应该懂得太多,懂太多就容易想得多,想得多就容易望得远,这在别人身上是好事,在我身上却是坏事。我望得越远,只会眼睛越疼,因为我根本走不了那么远。我注定是个走不上正途的人,懂得太多礼义廉耻之乎者也还怎么活,那些书里都是骂我们的。” 陈飞卿问:“所以你不懂礼义廉耻?” 傅南生笑了笑:“小侯爷这话说得太刻薄了,还是不要说。我当然懂礼义廉耻,只是我不照着做罢了。礼乐是你们权贵才需要享受的东西,你们不让我登大雅之堂,却又要我遵守这些文雅的东西,岂不是太过分了?” 陈飞卿道:“你这才是强词夺理。礼义廉耻是每个人都该有的东西,无论是权贵抑或平民,若没了这样东西,天下难免大乱。” 傅南生笑出了声:“天下大乱好啊,我就想天下大乱,乱世出英杰,盛世太平只会出走狗。” 陈飞卿道:“英杰就应该懂礼义廉耻。” 傅南生道:“我听说刘邦逃命的时候将儿子都扔下了车,这样的人你说他懂礼义廉耻?” 陈飞卿道:“我没认为他是英杰。” 傅南生道:“他都做了皇帝了还不算英杰,那你就当我刚才说得不对,我不做英杰也成,做枭雄吧。” 陈飞卿竟然笑了笑:“你就是想扬名立万。” 傅南生却摇了摇头,很认真地道:“不,我只是想混口饭吃。你今日和我讲这么多,难道又是想扔下我?” 陈飞卿道:“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我有两个想法,第一,安县有我一位朋友,他擅长应对你这样的人,或许我应该将你交给他来用,他会用得比我好,你在他那里,更能够有扬名立万的机会。” 傅南生问:“第二呢?” 陈飞卿道:“第二,到了安县你就自己走吧,我不敢用你。” 傅南生问:“我真这么讨人厌?” 陈飞卿道:“说实话,我见过许多三教九流,得罪一句地说,很多人与你一样都视纲常伦理于无物,和你的心思一样阴毒。但我和他们来往没有和你来往这么累,因为他们比你通晓人情世故,知道不该阴毒的地方就要好好地把獠牙含回去,这样的人我反而在很多时候乐于去用。但你太张扬,你将你的小机灵抖得太过,于我而言,很容易给我带来麻烦。” 傅南生低头想了想。 陈飞卿又道:“但也因此,我一直在犹豫,我觉得你像个不通世事的孩子,而那也算不上是你的错。所以我曾对鲁鼎说过,我想教好你。刚才你我那一番话下来,我却没有了把握能教好你,也觉得或许我不该勉强做这件事,你并不需要我来教。” 傅南生仍然低着头在那里沉思,沉思了许久,他说:“难为你了,赶我走还得想这么多道理。但是我不想走。” 陈飞卿拿木棍拨了拨火堆,道:“我也答应了还会给你找另外的出路,并且只会更好,我没有骗你。你还一定要跟着我,是因为觉得我好糊弄?” 傅南生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了下去,道:“因为你救过我。” 陈飞卿道:“这话你已经让陈树告诉过我了。” 他暗示他已经知道那日在郑府傅南生刻意接近讨好陈树了。 傅南生道 分卷阅读1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我接近陈树,是因为我想他帮我留在你身边。我也没有骗你,我绝不会对你不利。陈飞卿,我喜欢你。” 陈飞卿不以为然地想,当老子真好糊弄。鲁鼎跟我借钱的时候说他爱死我了,郑小少爷求我给他背锅的时候说下辈子也爱我,你们一个个哎,都不认真对待这种事,当心月老罚你们一辈子光棍。 傅南生仰面看着他,祈求地:“你教我,我跟你学,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再犯,不用你说,我自己走。” 陈飞卿道:“那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傅南生犹豫了一下,道:“因为,你对我好。” 陈飞卿道:“我不相信。” 傅南生:“是真的,这次是真的。” 陈飞卿:“你说了太多假话,所以我不敢相信是真的。” 傅南生又低着头想了想,一咬牙,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个死老头儿的事儿吗?” 陈飞卿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过了会儿才想到是鲁鼎他爹。 傅南生道:“他也对我很好,对我娘很好,是我娘的恩客,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给我娘赎身,甚至会娶了我娘,我和我娘也这么以为。他对我真的很好,给我买漂亮衣裳,买糖人,带我去逛灯会。”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还会看着我想到他的女儿。” 陈飞卿一怔。 傅南生笑了笑:“他说他有一个女儿,跟我差不多年纪,可惜女儿跟他不亲,跟了母亲。他很疼爱他的女儿,给他女儿买了很多漂亮衣裳,可都没人穿,他觉得我有几分像他的女儿,希望我能扮成他女儿陪陪他。” 陈飞卿问:“你穿了?” 傅南生道:“穿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从小就穿惯了,万花楼里大多数都是女人,我娘哪儿来那么多钱给我买衣裳?都是妓女们不要的衣裳改小给我穿,这对我而言没什么。” 陈飞卿几乎不想问下去了,但还是问:“后来呢?” 傅南生道:“后来他就死了。游侠杀的。我娘被死老头怂恿着吸食神仙散,还借他钱去赌,欠了他很多钱。有一天他又来说想女儿,但我正好被私塾先生赶回家,心情不好,懒得搭理他,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心情也不好,又喝了点酒,忍不住要动手,打了我一顿。 我娘当然护着我,跟他吵起架来,反而也被他打了个半死。打晕我娘之后,他又来打我,边打边说要去官府告我娘不还钱,告到我娘一辈子蹲在大牢里直到死。这个时候有一个侠客,和你一样高一样英俊,穿着白色的衣服,手里拿着宝剑,从天而降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游侠对我说不要怕,没人会再欺负我了。” 陈飞卿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会儿道:“卷宗上写他死在浴桶里,而你当时晕了,你怎么看到游侠的?” 傅南生想了想,似乎在努力回忆着,然后道:“游侠不想被官府发现,又唯恐一走了之会连累我和我娘,便做了一番手脚帮我和我娘摆脱干系,走之前打晕了我。” 陈飞卿皱了皱眉头。 傅南生道:“我说的是真的,游侠还给了我一个石哨,说以后如果还有人欺负我,我一吹,他就会出来帮我。” 说着,傅南生当真伸出手来,露出手掌心里的一颗小石子儿。 陈飞卿嘴角一抽,道:“这是你刚从地上捡的,我看到了。” 傅南生丝毫不窘迫,笑道:“天都这么黑了你也能看到。这确实是我刚捡的,原先的被我弄丢了。” 他将小石子儿放到嘴边,努力地吹了吹,却没有吹出任何声响来。 他笑着说:“你看,这个吹不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陈飞卿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别吹了,我在这里,没人欺负你,游侠也不用再出来。” 傅南生缓缓地低下头,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陈飞卿想了想,又问:“我还听说,你十三岁曾经与一个寡妇家争夺家产?” 傅南生蹙眉想了会儿,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玉莲姐姐?” 陈飞卿并不知道那个寡妇叫什么,犹豫着点了点头。 傅南生有些失落:“玉莲姐姐很可怜,她嫁人时被骗了,丈夫是个病篓子,娶她是为了冲喜。虽然那丈夫对她也不错,但很早就过世了。她没有一儿半女,守着家中的房产,丈夫那边的亲戚却都想把她赶走,总是刁难她。我有一次无意间帮了她,她对我很好,认我做弟弟,虽然她不识字,但却买了书跟我一起学,那是我小时候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后来她也得了病,无论是丈夫家的亲戚还是娘家的亲戚,都眼巴巴的盼着她死。他们在她好的时候从不看望她,可在她病重的时候天天借着看望她的名头来闹,还争着过继孩子给她,闹得她的病越来越重。她终于发了狠,说要将一切都给我,如果我不要,就全部扔到河里去也不给那些人。” 傅南生低着头沉默了一阵子,又抬头看着陈飞卿:“我不知道你听说的是什么,也不想解释什么,但我后来争家产确实不是为了我自己,钱确实归了我,但气是玉莲姐姐在天之灵给出的。” 陈飞卿无话可说。 傅南生叹了一声气:“算了,你不信也正常,我娘都不信我这种人还有亲情和良心。” 陈飞卿皱了皱眉头,问他:“不说那些了,要我说你也有错,不管那些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你自己性情古怪,难免也招人误解。但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改?改掉你那古怪的性情,你愿不愿意成为游侠那样的人?我想他应该是不爱说谎,也不胡思乱想的人。” 傅南生低着头,将手掌慢慢地卷起来,包住那颗小石子儿,轻轻地说:“可是我成不了,我是妓女的儿子。” 陈飞卿道:“人只有自己看贱自己,你若非得这么想,别人怎么也帮不了你。但你若不这么想,我就会帮你。” 傅南生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这沉默的时间足够鲁鼎和陈树逮了两只兔子回来。两人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问:“怎么了?” 傅南生这才恍若醒了过来似的,他站起身,重新朝陈飞卿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叩拜大礼,道:“我愿意改。” 第10章 一行四人去了安县,陈飞卿去见小林将军,傅南生三人则各自去市集上面补充干粮,相安无事。 隔日众人起行,一路北上,很快就到了边塞军营。 出乎陈飞卿的意料,傅南生自从那日树林谈心之后便乖得不能再乖,往日那怪异的念头和言行再也没了,出乎意料的好相处,话不多也不少,对着大家该笑就笑,让打招呼就打招呼,让叫人就乖巧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鲁鼎还有所怀疑,便留心观察了几日,实在也没抓到 分卷阅读1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蛛丝马迹。 傅南生似乎是真收起了他那一套,诚心诚意地做起了陈飞卿的随仆,他比陈树心细,特别勤快,跑前跑后的,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甚至还跟着兵士们操练起来。 傅南生的体格弱,跟不上兵士们,往往众人跑了五圈他才刚跑完两圈,并且累得跑不动了。 但陈飞卿对此已经老怀安慰。 鲁鼎警告陈飞卿:“他或许只是换了一套来装。” 陈飞卿的心情极为复杂,也不知道如何对鲁鼎说他父亲的事,只好摇了摇头:“至少,他目前没做错事。” 鲁鼎见陈飞卿有些偏袒,正要再说,却见陈飞卿望着不远处笑了笑。 他也看过去,看到陈飞卿与一队士兵正在操练。 那是一队新兵,队长让大家把上衣都脱了看看身板,傅南生有些犹豫,却还是和众人一样脱去了上衣。 他一脱,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傅南生的身板,看起来实在是一折就断。 傅南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往常只是羡慕高大强壮的男人,并没有今天这么难为情。如今身处众人当中,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不像一个男人。 队长骂道:“笑什么笑,你们有他脑子好吗?识字吗你们?” 大家努力地憋住笑。 队长严肃地朝傅南生道:“不过你这也太弱了,虽说你是将军的幕僚,冲锋陷阵的事儿你不用做,但人在军中,难免要风吹雨打的,身子骨太弱了,吃亏的是自己。” 傅南生挺直了腰板,道:“是。” 队长叱道:“喉咙痛?听不到!大点声!” 傅南生大声道:“是!我知道了!” 队长还是说:“听不到。” 傅南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吼出来:“是!” 队长点了点头。 鲁鼎缓缓地收回了目光,看向满脸欣慰的陈飞卿,再次提醒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飞卿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鲁鼎无奈地摇了摇头。 傅南生在兵营里逐渐的如鱼得水起来,大家都挺喜欢他的,毕竟他长得好,性情好,又会读书,偶尔还教人识字儿,帮人写家书。 当然也会有兵油子过过嘴瘾占细皮嫩肉的傅南生点便宜,但往往会被傅南生新结识的朋友们给收拾回去。 陈飞卿自然对此是喜闻乐见的,只不过偶尔会觉得有点“失落”。 比如他正在边看地图边吃馒头,吃完一个再去拿,手却抓了个空,一看,碗里没了。他也不以为意,继续在地图上面圈圈点点,边叫道:“小南,再拿俩馒头给我。” 过了会儿,便有人掀开营帐的帘子送进来馒头。陈飞卿转头一看,问:“怎么是你?” 陈树故作吃味地说:“少爷,您这话就伤人心了。” 陈飞卿笑着踹他一脚:“你还是个小头目了,是你高升了不用伺候我,所以你少爷我这么惊讶。” 陈树也笑了:“我正好过来和您对账,走到门口听到您叫小南,这不见他正有事儿,我就去给您拿了。” 陈飞卿随口问道:“他有什么事儿?” 陈树道:“好像是粮草到了,请他去帮忙清点。” 陈飞卿道:“不是,我知道他现在和大家处得不错,但规矩还是要有,粮草的事儿有专门的人负责,怎么轮到他管了?周库的军饷是不是也要给傅南生才好?” 陈树解释道:“周库昨天病了,这才请小南帮忙。” 陈飞卿这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陈树又道:“他刚我跟您说一声,清点完粮草,他还要去伙厨那里帮忙,晚一点回来。” 陈飞卿:“……” 陈飞卿问:“伙厨也病了?” 陈树道:“那倒没有,但大家伙都吃腻了,让小南帮忙改善一下菜目。” 陈飞卿讶异地问:“这也找他?你们当他百事通?” 陈树道:“他自己说的,他说他做饭很好吃,我们吃过,确实不错。” 陈飞卿道:“我都没吃过!” 陈树道:“不能啊,他说您要吃宵夜都是他做的。” 陈飞卿想了想,偶尔他夜里有事太晚了要吃东西,确实是傅南生去端的,只不过傅南生没说过那是谁做的。 味道确实还不错,一度陈飞卿都觉得伙厨要做正餐的时候有做宵夜这水准就好了。但再一想,做正餐要做那么多人的分量,难免失了准头。没想到今日才知道,那都是傅南生做的。 深夜里,傅南生忙完了才回到陈飞卿的营帐里。 因他的表现好,陈飞卿许他睡在营帐外间,对外则说是为了傅南生更好地照顾陈飞卿,为此将欢天喜地的陈树赶去跟鲁鼎睡了。陈树是着实欢天喜地,因为他喜欢听鲁鼎说天讲地,而他家少爷没那么有趣。 陈飞卿还没睡,正在看兵书。 傅南生给他打来一盆水,拧了帕子,问:“饿吗?” 陈飞卿接过帕子擦了擦脸,道:“傍晚吃得多,不饿,这就要睡了。” 傅南生点点头,伺候他洗漱完,便端着水又出去了。 陈飞卿看着他在忙东忙西,问:“宵夜都是你做的?陈树跟我说的。” 傅南生道:“是。” 陈飞卿笑道:“你也不跟我说。” 傅南生也笑了笑,解释道:“这没什么好说的,将军没问,我就没说。” 陈飞卿“唔”了一声。 傅南生是越来越好脾气了,仿佛是换了一个人,和刚认识时那个半句话也要堵回来的傅南生截然不同。 陈飞卿心想,若换了那个傅南生,恐怕得回一句“这没什么好说的,省得你还要担心我下毒”。 这么一想,陈飞卿笑了起来。 傅南生好奇地看他一眼,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陈飞卿笑着将自己的想象说了出来。 傅南生也笑了,却没说话。 他又收拾了一阵子,这才开口:“若将军没其他的事,我先歇息去了。” 陈飞卿道:“没事了,我也要歇息了。” 营帐里的烛火便彻底熄灭了。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外头便突然传来了诡异的声响。 陈飞卿睡在营帐里面,一时还没听到,但傅南生听到了,他听到那声音是朝着这边过来的,便赶紧起身,穿着中衣便往营帐门口走去,边走边问:“什么事?” 傅南生一把掀开营帐门帘,迎头撞上来人,被撞了个踉跄,往地上一坐。 来人生得极为魁梧,虎背熊腰,面相倒也称得上一个英俊,却不似中原男人精细,颇为粗犷。 傅南生皱了皱眉,却不知这个漠国人深夜闯入营帐是何意图。 漠国男人低头看了看他,更不得了,骂咧咧地道:“陈 分卷阅读1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飞卿你娘的!骗子!中原人都是骗子!骗我,自己在这里快活!” 傅南生忙站起来,问:“你是谁?!” 漠国男人听他说话,愣了一下,又看回他身上,伸手朝他胸口摸了一把:“我的天神奶奶,陈飞卿你好这口?!” 陈飞卿已经醒了,此时快步走过来,把傅南生往旁边一推,朝那漠国男人道:“小王子,你的天神奶奶有没有告诉你这是下流行径?” 傅南生讶异地看向这漠国男人。 他听说过小王子此人,是漠国国王的小儿子,传言十岁便一箭射死了一头白狼,是天生神力,很得漠国国王的喜爱。 小王子指着傅南生:“到底谁下流?” 陈飞卿道:“他是我的随仆,以前陈树不就睡那,也没见你说三道四。行了,大半夜的,到底什么事?” 小王子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不去问问——” 他话还没说完,外头又一阵吵闹,隐约听得有人在外头高声道:“宁王殿下!” 小王子脸色一变,道:“糟了,就是他,他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陈飞卿见状,虽然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小王子这仓皇的样子便顺着道:“你躲到我床下去。小南,你留在屋内随机应变,别让人发现了他。” 傅南生点了点头。 陈飞卿朝营帐外走去,便见到众星拱月般走过来的男子,正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宁王。 宁王很年轻,是先帝的幺弟,生得极好,性情也好,是很有声望的人物。 陈飞卿迎上去,不慌不忙地拱了拱手:“宁王殿下。” 宁王朝他笑了笑:“本王来得仓促,打搅飞卿的清眠了。” 陈飞卿道:“宁王叔说得生疏了。” 宁王叹了声气,道:“你既然这样叫本王,本王也不跟你客套,今晚你这觉暂且先别睡。” 陈飞卿讶异地问:“为何?” 宁王道:“本王听闻小王子一行人近日在鬼城流连,便率人夜袭,如今他应该是逃向了这里。” 陈飞卿听了这话,已经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暗暗头疼。 宁王虽然性情温和,那是对国内而言,对外,他一向是坚定的主战派,有传言是因为他年少时的授业恩师被查明叛国投靠漠国使然,因为这件事,他在朝内一度吃了不少苦头。 这都是传言,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宁王对漠国人深恶痛绝那是人人皆知的事实。 所以,陈飞卿与小王子暗中缔约一事就没有跟宁王说。 此事陈飞卿知,小皇帝知,陈飞卿他爹知,丞相知,偏偏就宁王不知道,全因为众人一致认为若宁王知道此事估计会一头磕死在朝堂上血谏,死前还要留下一句铮铮铁骨的“皇上,臣宁可死战,也绝不与阴险狡诈狼子野心野蛮无耻的漠国贼子同流合污”。 此刻陈飞卿方才知道自己被那伙人给卖了,他们倒是不必担心宁王磕死在朝堂上了,只有他一个人需要担心宁王自刎在军营里。 或者宁王不会自刎,他会一剑刺穿陈飞卿,然后啐一句“你这种与阴险狡诈狼子野心野蛮无耻的漠国贼子同流合污的叛徒死不足惜”。 陈飞卿在一刹那间十分的心疼自己。 心疼归心疼,心疼完了,陈飞卿还得把事儿处理好。 他朝宁王道:“既如此,我马上让人彻查全营,王叔不必过于担忧,只要人在这里,就一定能给你找出来。”又侧头叫道,“陈树,你安排一队人在营内搜查小王子,再让人在军营周围加强巡防。” 陈树领命而去。 陈飞卿挽着宁王朝另一边走去:“王叔风尘仆仆而来,想是还未用饭,我与王叔许久没见了,这漠国要什么没什么,酒却别有一番风味——” 宁王猛地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陈飞卿的营帐,又看了看陈飞卿,微笑着道:“深夜里不必劳烦伙厨了,本王倒确实有点疲累,就去你的营帐里歇歇,喝杯茶水就好。” 陈飞卿摆摆手:“我那里面去不得人,底下的人今天事忙,忘了给我收拾干净,前两天换的衣服放在那都有味儿了。” 宁王却不管他,径自朝营帐走了过去。 陈飞卿赶紧追过去:“宁王叔!您别介,您不会怀疑人躲我那里吧?” 宁王边走边说:“自然不是,飞卿是何种人本王心里清楚得很。” 陈飞卿问:“那您这是?” 宁王掀开门帘,大步朝里面走去:“本王什么别的意思也没有,飞卿你倒是特别着急,反而令本王不懂其中的意思了。” 宁王的话音落下那瞬间,人已经进了里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陈飞卿的床榻。 陈飞卿也跟了进去,只见自己的被子里藏着个人,隆起了一小块。 他瞬时明白了傅南生的法子,头更疼了,伴随着想要钻地的尴尬。 宁王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被子里面的傅南生仓促地低叫一声,慌张地抬头看过来。 宁王一怔,目光在傅南生脸上打了个转,缓缓地往下挪了挪。 傅南生坐起来,像个女人一样侧过身去,双手拢在前胸遮着。 陈飞卿彻底服了他。 宁王终于回过神来,竟然更加生气,他将手上的被子一扔,重重地喝道:“陈飞卿,本王错看了你!” 陈飞卿赶忙道:“王叔您小点声。” 宁王骂道:“既然敢做还不敢让人听到?” 陈飞卿小声地求饶:“求您了,小点声,我错了,真的。” 宁王朝傅南生道:“你出去。” 傅南生畏惧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将被子包住身体就要下床,去脚一软,倒在床边,不由得求助地看向陈飞卿。 陈飞卿尴尬地赔笑:“他有些不舒服,我们去外间说吧。” 宁王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他一眼,拂袖出去了。 陈飞卿看着他出去,扭头朝傅南生竖了个大拇指,便要跟着宁王出去,却不料宁王又折返回来,径直走到床前,弯腰去看床底。 陈飞卿心中一紧,却见傅南生装得更来劲了,一张小脸又俏又白,惊慌失措。 宁王在床底没搜到人,又环视了一圈屋内,问傅南生:“你叫什么名字?” 傅南生怯生生地道:“傅南生。” 宁王想了想,思索地蹙起了眉头:“傅南生——你是哪儿的人?” 傅南生答道:“京城人。” 宁王点了点头,转身又出去了。 在另外的大帐里,宁王捧着一杯热茶,平静了下来,缓缓地道:“飞卿啊,你太令本王失望了,这样你当真对得起皇上?” 陈飞卿苦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宁王解释坊间那些荒谬传言。 却听得宁王又问道:“本王再问你一次,小王子 分卷阅读1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在哪里?” 陈飞卿一怔。 宁王看着他,目光如炬:“你当真以为本王好糊弄?本王信你不是那种荒淫之人,也仍然愿意信你不是会叛国之人,你为何要相助小王子?” 陈飞卿又苦笑了一声,道:“宁王叔,我确实没有把小王子藏起来。我与傅南生也确实没有那回事,他是我从京城里捡回来的,陈树有别的事去了,我就让他睡在营帐外间,但他体弱,这几日身子骨又有毛病了,我那里面暖和一些,就让他睡着了。” 宁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声气:“是皇上默许的?那想必你爹也默许了,或许正是他们的主意。飞卿,漠国人看似粗莽,实则粗中有细,精明狡诈不下于任何人,是做不成任何买卖的。皇上久在宫中不知道,可你应当是清楚得很。” 陈飞卿很清楚。 朝中有主和的,有主战的,安国候府与丞相哪边也不属于,按陈飞卿他爹的性子,只要能赢,是和是战没什么差别,随时能和也随时能战。 但宁王却觉得这是一件荒谬的事,只有战,总有一方会战死。 陈飞卿他爹却觉得,死了漠国,谁知道在漠国的尸身上会不会又生起来一个别的国,是战不完的。 安国候与宁王这两个人也说来有趣,明明安国候是武将出身,宁王总是一副雅士派头,行事的风格却与性情截然相反。安国候更柔韧一些,而宁王却是宁折不弯。 宁王见他不说话,又道:“确实,本王也是强人所难,你虽与你父亲不一样,但毕竟是要听从你父亲的话。本王只是不知如何是好,你父亲的主意重,本王也绝不会让步,可朝内不能自己先四分五裂。所以本王日前才向皇上自请了到这儿来,你父亲要在朝中怎么做,那是他的事了,本王不去跟他争,但他也管不了本王要做什么。” 陈飞卿问:“您要做什么?” 宁王低头喝了口茶,看着茶叶梗在热水中沉沉浮浮,不由得笑了,道:“你不告诉本王小王子在哪儿,那本王也不告诉你想做什么。” 第11章 陈飞卿送走了宁王,回到自己的营帐里,见小王子已经大咧咧跨坐在桌前喝茶。傅南生站在旁边,既不热络也不冷落。 陈飞卿叹了声气:“今日之事实在是抱歉了,不过你没事儿跑鬼城去干什么?那里荒无人烟,早就是座死城了,而且也不归漠国。” 小王子翻了个白眼,道:“听说那里面埋了宝藏,我去看看不行?万一发现了宝藏,大不了跟你们平分。” 陈飞卿道:“有宝藏也不归你,说好了那里归我们。” 小王子道:“有财大家一起发,没我帮忙你们连地方都不一定找得到。” 陈飞卿摇了摇头,朝傅南生道:“我和小王子有事要聊,你去外面帮我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五步之内。” 傅南生点点头,朝外走去。 见人出去了,陈飞卿问:“你怎么又缺钱了?” 小王子挫败地说:“我那个混蛋王兄做的好事,他又把军饷吞了。我就不明白,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陈飞卿讶异地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将此事向你父王揭发?” 小王子更挫败了:“我能怎么说?那钱我父王也有份。” 陈飞卿:“……” 陈飞卿扶额道:“国库都是你父王的,他贪污图什么?” 小王子道:“别说得好像你们那里没这事儿似的,他不得修宫殿?又不能直接从国库里一直拿钱,只好用别的由头。我大哥就看准了这一点,每次拿了钱都分父王一大半,谁也别揭穿谁,以前我不懂事跑去说这事儿还被我父王骂了一个月。” 陈飞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王子道:“那你就闭嘴,听我说正事。你们那宁王据说在做一件事,具体是什么事我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似乎想对漠国下手。” 陈飞卿道:“这你不必担心,皇上知道我与你私下里缔约一事,他也答应助你登上王位,从此两国和平往来,再不起战事。宁王胳膊拧不过大腿,已经从朝中离开了。” 小王子道:“我可不觉得你们那宁王看起来像轻易放弃的人。我不管,这事儿你得帮我摆平。” 陈飞卿道:“我都不知道什么事儿我帮你摆平什么?你难道让我去杀了宁王啊?” 小王子道:“这就是你的事了,我可是割了鬼城往南一线全给你了。” 陈飞卿咋舌:“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当然割得大方,谁知道到时候怎么样。” 小王子笑了笑,忽然又笑不出来了,他想了会儿,道:“我一直在想,我这么做,若被漠国人知道了,他们会如何看我。” 陈飞卿欲言又止。 小王子确实狠得下心,约定只要助他登位,他就会将鬼城往南一线全部割让出来,从此不得宣召再不让漠国军队过线一步,并且年年进贡,俯首称臣。 小王子会做出这个决定,实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如今的漠国国王沉迷声色犬马,大王子也是个贪财敛利之人,有了他俩做榜样,下面的人也是沆瀣一气。小王子实在是独木难支,只好跑来向有过几次交手的陈飞卿求助。 陈飞卿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小王子傻了吧。 后来两杯酒下肚,小王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两天两夜全都是血泪史。 他从十五岁就开始帮父王王兄收拾烂摊子,收到现在家徒四壁,因为太穷了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好不容易和一个牧羊女子两情相悦,结果大王子得知此事跑去跟牧羊女说门不当户不对你拿了这一百头羊离开小王子吧。 小王子指着头顶骂道:“老子打他个乌龟板板!我们漠国又不讲究门当户对!他娘还是被虏来的奴隶呢!他就是看不得我过得好!” 陈飞卿咳嗽一声,问:“所以其实你最终下定决心的原因是他抢了你媳妇儿?” 小王子将酒杯一摔,道:“不是!老子这是替天行道!” 陈飞卿好不容易将小王子给哄走,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他打了个呵欠,躺回床上,心想终于能睡觉了。 这么想着,他就睡过去了。 翌日一大清早,傅南生抱着一大堆衣物出了军营,朝不远处的小河走去。 军营里有妇人专洗将士的衣物,但人少,要洗的衣物多,妇人们难免不上心,混在一起乱洗,晒干了也隐隐约约有股异味。 傅南生便往往将陈飞卿的衣物挑出来单独清洗。 这条路他走得很熟,除了傍晚时分会有士兵结伴来河里冲凉外,日常不会有人过来。但也不危险,这里离兵营不远,另一边还有哨岗,很难会有人混进来。 分卷阅读1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然而今日他正走着,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傅南生抬眼看着来人,恭敬地叫道:“宁王殿下。” 宁王不如在陈飞卿面前的随和之色,此刻颇有些冷漠,打量着傅南生。 傅南生不动声色地站着不动。 过了会儿,宁王问:“你在陈飞卿身边有何企图?” 傅南生不卑不亢地答道:“属下是为投军,小侯爷愿意给这个机会。” 宁王嗤笑了一声:“那本王换一个问法。陈飞卿能给你什么?” 傅南生反问:“王爷想要说什么?” 宁王道:“他能给你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本王都能给你双倍。” 傅南生笑了笑,道:“不值钱的,他就给了我一个馄饨,街上的花子都给得起三倍。” 宁王微微地眯起了双眼。 傅南生抱着衣物从宁王面前走过去,不打算继续这段对话。 宁王身边的侍从却猛地伸手扣住了傅南生的肩膀。那人手指瘦长有力,几乎扣进了傅南生的肉里,令傅南生忍不住吃痛地叫了一声,手上抱着的衣物都掉落了满地。 宁王道:“可本王听说,你是一个只谈利益的人,怎么,你担心本王给不起你要的?” 傅南生咬着牙道:“你确实给不起。” 宁王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道:“你倒是先说来听听,也不会吃亏。” 傅南生咬着牙不说话。 宁王忽然笑了:“你不说,本王也猜得到。你看陈飞卿的样子恐怕只有瞎子和傻子才看不出你是什么想法,可偏偏天下绝大多数人都是瞎子和傻子。怎么,现在不光戏台子上面喜欢唱□□从良的戏,你还想自己来演?” 傅南生沉默地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子仿若没有感情的寒潭。 “好奇本王怎么知道的?因为你看他的样子和他看皇上的样子一模一样。”宁王缓缓地道,“你自己想想,你和皇上相比算是个什么东西。” 傅南生移开了目光,冷淡地垂头看地上,却很快就被宁王的侍从拧住脖子,不得不将头再抬起来。 宁王继续说道:“本王再告诉你一件事,皇上与陈飞卿日夜厮混一处,浓情蜜意时也从不避讳宫娥太监,早已不算宫闱秘闻,你当皇上为何至今没有任何嫔妃,又为何对陈飞卿言听计从?” 傅南生斜眼看着他,嘶声问:“王爷今日屈尊大驾就为了说这些?” 宁王道:“当然不是。本王想和你做一笔买卖。” 傅南生问:“什么买卖?” 宁王道:“陈飞卿他爹总是坏本王的事,连带着他也来坏事,本王不想再看到他。但你放心,本王毕竟看着他长大,也不忍心杀了他,正好有故人说欠你点东西,就送你一个顺水人情。” 傅南生问:“哪个故人?” 宁王道:“这不是重点。” 傅南生道:“那什么是重点?” 宁王笑了笑,道:“陈飞卿生下来就荣华富贵,深得圣眷,所以你总看他对人和气大方,其实不过是因为他自觉高人一等,对其他人都是同情与施舍。这样下去,你永远别想实现你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想法。不如本王送你一程,让他变成比你还不如的人,这样即算皇上不说什么,他也自然会离开皇上。” 傅南生想了想,平静地说:“不如你去死。” 陈飞卿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吵醒。 他正要发火,却见外头天色已经大亮,想是众人见他睡得熟没叫他起来,便不好意思发这个火,只问:“又怎么了?” 外头陈树一把掀开营帐的门帘,道:“小南受伤了,我让人将他送去鲁大爷那里治疗。” 陈飞卿的呵欠打到一半,愣了愣:“怎么回事?” 陈树道:“还不知道。多亏了今日是送粮油的日子,送粮油的人从河边过来,见着了满身血昏迷在地上的小南,也多亏了他们认识小南,赶紧粮油都顾不上,就把人给送回来了。” 陈飞卿赶紧起身道:“走,过去!” 傅南生被人发现的时候浑身是血,尤其是胸口插进了三枚暗器,几乎是擦着心过去的,再偏一毫,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人了。 帐内几人都盯着傅南生看的时候,鲁鼎却望着帕子里那几枚暗器若有所思。 陈飞卿不经意看到鲁鼎的神色,问:“这暗器你认得?” 鲁鼎将暗器用干净的帕子包好,道:“还不能断定,我得拿去请教别人。这暗器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但锤炼得很好,材质也有些少见,应该是问得出的。你也不用担心,虽然这暗器上的毒不好对付,咱们的于大夫却华佗在世,难不倒他。” 于大夫正忙着配药,听着这马屁理都没理鲁鼎。 陈飞卿点了点头。 鲁鼎虽是为了拍马屁,然而也不算假话,于大夫很是轻松地解了毒。 傍晚时分,傅南生就幽幽地醒了过来。 他一醒来,就要见陈飞卿。 鲁鼎心里骂道有本事你喝了这碗药自己叫去,面上却挂着关切的神色道:“你先喝药吧,大哥他等会儿可能会过来。” 傅南生见催不动他,一时急了,挣扎着要起身。 鲁鼎在心里骂得更厉害了,赶紧拦着:“你要干什么,你别乱动,行行行你别动,我去叫!” 他娘的,那暗器怎么就没正好扎你心上,扎死你个阴不阴阳不阳的玩意儿。 陈飞卿很久之后才过来,眉宇之间有些忧虑,忍着道:“刚才有点事在忙,于大夫说你只要醒了就不会再有大碍,你先将药喝了再说今天的事。” 傅南生摇了摇头,道:“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我是被宁王所伤。” 陈飞卿哑然失笑,他看了傅南生一会儿,问:“为什么?” 傅南生道:“他想杀你,让我帮他,我没答应,他就要杀我灭口。” 陈飞卿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又看了傅南生一会儿,道:“或许你是误会了他的意思,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确实想要收买你,也不过是想让你监视我,绝不会让你杀我。宁王想要杀我,就绝不会有让我知道的机会。” 傅南生见他不信,一时急了:“这一次我真没骗你,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对我那样说,他说他知道我,觉得我在你身边也别有所图,不如干脆和他联手。我确实也觉得他此举过于诡异,令人不解,然而他确实那样说了,所以我才跟你说,无论如何,你都要小心。” 陈飞卿摇摇头:“不是我不信你,但你突然这样说——罢了,我会当心的,总之还是多谢,你还是把药吃了,先养伤。” 傅南生道:“你信我!” 陈飞卿揉了揉太阳穴,道:“我愿意信你,但这件事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这样吧,我会多注意身边,也会让鲁鼎查一查此 分卷阅读2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事前后。总之你先养伤,我近几日有事要离开军营,不能过来看你,陈树也会跟我走,你有什么需要的就找鲁鼎。” 傅南生问:“你要去哪?” 陈飞卿道:“这你就不必管了,好好养自己的伤。” 说完,陈飞卿便起身出去了。 然而当陈飞卿出了营帐之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很是不解。 退一万步而言,宁王就算真吃错了药转了性要杀他,也不可能这么贸贸然跟傅南生说,显然想得到傅南生很可能会转身就说出来,甚至连灭口也没灭干净,这不是宁王会犯的错。但,傅南生也没必要贸贸然撒这种谎。 陈飞卿想不明白此事,便将疑惑告诉了鲁鼎。 鲁鼎翻了个白眼,道:“傅南生又想作妖了呗。” 陈飞卿道:“你向来对他有偏见,其实我刚说完就后悔了,这件事不该问你,问了也白问。” 鲁鼎捶他一拳:“是我心胸狭隘还是你太鲁莽?我真不信你能毫无芥蒂的信他,跟中邪似的。” 陈飞卿摆摆手:“那我不跟你说了。” 鲁鼎赶紧拉着他:“别啊,认真来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傅南生都做小伏低装了这么久,没道理这么轻易破功。但你要说宁王要杀你,实在也有些过了。宁王确实与你父亲政见不合,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会杀你,即便要杀你,也不会找一个看起来就知道靠不住的傅南生。” 陈飞卿道:“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想不通。” 鲁鼎道:“想不通你就当这事儿没发生。” 陈飞卿横他一眼。 鲁鼎用胳膊揽着他的肩膀,道:“不过我倒是知道宁王想做什么。” 陈飞卿问:“他想做什么?” 鲁鼎道:“皇上听你的,你听你爹的,宁王在朝中独木难支,便从明的转成了暗的,他想了个法子,往漠国安插内线。” 陈飞卿道:“这不是和我们想的法子一样吗?” 鲁鼎摆了摆另一只手:“他知道我是你的人,也不会全跟我说,我也是靠猜。但你想啊,我们的内线只需要盯着小王子他们,不会轻举妄动,而宁王也这么做的话就没意义了。我怀疑他想做别的事。” 陈飞卿道:“那除非是他想暗杀。” 鲁鼎道:“也有可能。” 陈飞卿道:“如果是这样,也和我们没关系了。漠国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容易被杀的话,我们也不用头疼这么久,他要杀就杀吧。” 鲁鼎道:“就是这个理,所以我想,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但我想不到别的了,宁王这个人看似坦荡,我却不这么认为。凡是能活下来,还能活得不错的皇家的人,我觉得,都不可能是省油的灯。” 陈飞卿笑了笑:“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的鲁大爷看谁都不像好人,哈哈。” 鲁鼎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总是笑我!防人之心不可无,谁让你是香饽饽呢?怎么,皇上那特使来找你干什么?你就急着要回京城?” 陈飞卿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气,什么也没说。 皇上突发急症,呕血昏迷了两天,醒来后竟然谁也不认识,只记得陈飞卿,更怀疑众人联手要害死陈飞卿,害死了陈飞卿就该来害他了,于是连药都不肯吃。宫里一众人没办法,总不能天天摁着皇上灌药,只好急召陈飞卿回京。 这是不能对外说的事,就连鲁鼎也不能说。 第12章 陈飞卿赶回京城,策马经过安国候府外的时候也没顾得上停一下,便朝着皇宫长驱直入。 许多人都围在皇上的寝宫里,见着陈飞卿之后松了一口气,低声告诉他:“万幸皇上洪福齐天,已经好转很多,也逐渐地认出人了,小侯爷不必过于担心。” 陈飞卿点了点头,却还是放心不下,正要进去,就见到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在侍女拥簇下自室内走了出来,正是当朝太后,皇上的生母。太后人入中年,容颜却保养得极好,美丽得夺目。 陈飞卿与其他人忙向她行礼。 太后陪了皇上整天,此时有些疲倦地道:“都起来吧。皇上刚喝了药,好不容易入睡了,你们也别去吵醒他。” 众人称是。 太后又朝陈飞卿和蔼地说:“飞卿一路赶回京城,风尘仆仆,想必累了,先去沐浴用膳再陪皇上。皇上与你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却也胜似兄弟,病中也一直挂念着你。” 陈飞卿却答道:“皇上这病突发得有些蹊跷。”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也这样觉得,已经令人去查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太后便让人扶着回去了。 陈飞卿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异样的情愫。 太后年轻时便是个明艳照人的绝世佳人,她也不似一般女子温顺胆小,反而颇为精干,也因此令先帝宠爱有加。陈飞卿自小出入宫里和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同进同出,经常能见到太后。太后那个时候只是贵妃,却因为后位虚悬而顺理成章地统御后宫,很有些雷厉风行的手段。 而如今,她也渐渐的老去了,脂粉也掩盖不住憔悴与疲倦,与当年到底是不同了。也许是操多了心,她对唯一的儿子不可谓不费尽心力,从当初的太子之位到后来太子登位,再到为了皇上的身体担忧,想是心力交瘁。 陈飞卿同情地叹息了一声,随太监去暖阁里沐浴换衣,又用了一些太监送来的糕点,便陪在皇上的病榻前静静地看书。 傍晚时分,皇上终于醒了过来,侧着头看窗边被夕阳笼罩着的陈飞卿,轻轻地叫了一声:“皇弟。” 陈飞卿一怔,随即起身走到床前,蹲下身温柔地道:“我是飞卿。” 皇上的神色逐渐黯然下去,半晌才道:“朕又梦到皇兄与皇弟了。” 都说先帝子息薄弱,其实是有过好几位皇子的,只不过有的意外身故,有的夭折,留下一个太子也因掉入过池里而留下终身不愈的寒症。 陈飞卿很温柔地看着他,劝道:“皇上在休养的时候不要多想。” 皇上问:“你找人的事如何了?可有眉目了?” 陈飞卿扶着他靠在软枕上,道:“我照着皇上给的线索去找,苏州确实有过一位花名叫白飘飘的女子,但她十七年前就离开了苏州北上,说是要去寻人,并未留下其他的话。鲁鼎也在京城的花街都问过,都不知道白飘飘这个人。” 皇上闭了闭眼睛,道:“你一定要将她找出来,朕的身子朕比谁都清楚,一日不如一日,已是勉力吊着命。朕来不及有子嗣,便也不造孽连累其他女子了。一旦朕驾崩,皇位虚悬,便是一场无妄之灾。母后她已经在寻觅宗室家的孩子,她一生好强,绝不肯大权落入旁人之手,可外戚专政从未有过好果子吃,到时只会引起朝臣 分卷阅读2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反感,朕其实也是不愿让她晚景凄凉。 当年父皇在苏州与白飘飘相伴数月,是确实留下了一个孩子的,只是当时有些意外,父皇才没让人将那孩子接进宫来,后来父皇再让人去找,已经找不到了。父皇驾崩前一直对朕说,那是朕唯一的亲弟弟了,朕一定要保住他。飞卿,母后那边或许早晚都会察觉,或许已经察觉了,我们一定要在她之前将人找到。朕不放心将此事由身边的人转告你,又正好体感不适,只好出此下策将你召回来。” 皇上一口气撑着说完,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白得彷如一张纸。 陈飞卿是知道皇上性情的,皇上自幼便温和善良,极重感情,他既然答应了先帝,便当真是拼死也要做到的。 只不过人海茫茫,又过去了这么多年,烟花之地更是混乱,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但他不得不劝慰道:“皇上不要担心,如今我与小王子已经谈妥,边塞也有宁王坐镇,想是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我便暂且留在京城找人。那白飘飘当年若带着孩子来到了京城,或许是改了名姓,虽然不好找,但也不算毫无头绪,大不了就是一个一个问过去,问那些差不多年岁的老鸨子们,当年白飘飘带着一个孩子,在□□中也不常见。但我想,或许她也可能从良了,这就比较麻烦。” 皇上点了点头,想了会儿,又道:“你说,朕的皇弟会是什么样子。若他一直长在那样的地方……” 陈飞卿忽然想到了傅南生,摇了摇头,道:“我们不必往最坏的地方想,那白飘飘遇到皇上前也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白身,到底是被官府贩卖的富家女,我想她在那之后恐怕为了孩子也不会愿意堕落下去。” 陈飞卿认为傅南生会长歪成之前那样子,全都是他娘养出来的。这世上像傅南生他娘那样的母亲,恐怕很难再找到第二个。这也能被傅南生碰上,真是很背了。不过傅南生是真背,什么坏事儿都能碰上,真该去庙里拜拜。 皇上担忧地问:“可她一个女子单独带着孩子,要如何生存下来?” 陈飞卿安抚他:“总有别的法子,人只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一口饭给穷死。” 皇上又道:“不知道他性情如何,若能像你一样就最好不过。” 陈飞卿哑然失笑:“像我有什么好?” 皇上道:“像你,就没什么不好的。” 陈飞卿道:“是,我没什么不好的,可细想起来也没什么很好的。” 皇上笑道:“这样最好不过,做人坦荡开心,父皇想必也希望皇弟过这样的日子,若不是朕这身子不争气,倒想让皇弟做个富贵闲人,最好不过。可惜,朕是一个没用的哥哥。” 傅南生在边塞等了一个月,陈飞卿只传了一次音讯回来,说是有急事留在京城,要鲁鼎替他担责任别趁机偷懒。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了。 鲁鼎看完便将纸条揉成一团随手扔在营帐里,转身出去吃饭了。 却没料到傅南生悄悄地进来,从地上捡起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用手指摩挲着。 “你在干什么?” 傅南生背脊一僵,迅速将纸条揉回去一团,攥在掌心,起身转过去,朝去而复返的鲁鼎笑道:“我先前在你这里休养,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便想帮忙收拾一下,把药气散散,也把被褥换洗一下。” 鲁鼎望着他,也笑了笑:“我没大哥那么金贵,扔着不用管,一起吃饭去吧。” 傅南生点了点头,从鲁鼎身边走过去,却被鲁鼎突然扣住肩膀。 鲁鼎眯着眼睛笑:“手里拿着什么?” 傅南生没做声。 鲁鼎掰开他的手,掏出那个纸团,展开看了看,不由得一怔,半晌过后有些惊讶地看向傅南生,问:“你拿这个干什么?” 傅南生道:“我刚准备给你收拾,见你把它扔在地上,想是不要了,便打算带出去扔了。你总喜欢把东西随手乱扔,乱糟糟的。” 鲁鼎倒确实有这个毛病,不是很爱干净,但他此时此刻绝不会相信傅南生的话。 他打量了傅南生一会儿,傅南生也坦然地任由他打量,好像说的全都是真话一样。 一会儿过后,鲁鼎笑嘻嘻地勾住傅南生的肩膀,道:“先吃饭去,吃完了你再帮我把那堆衣服洗了。” 深夜里,鲁鼎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手里捏着那个纸团,反复地展开看,从有字的那一面看到没有字的那一面,却怎么也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他自然是不信傅南生真为了帮他打扫屋子,那傅南生偷拿这个字条定然有别的目的,目的何在呢? 陈飞卿与鲁鼎若要传递秘密消息,不可能鲁鼎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傅南生很不可能是为了偷窃机密。 但也说不一定,可能是傅南生以为里面有机密。 也不对。 鲁鼎心想,傅南生无论如何想得到,若里面有机密,鬼才会随手扔在地上。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将纸条烧掉,一了百了。 然而此事虽了,他却仍然睡不着,心里像是憋着一股气儿,顺不下去,也上不来。 鲁鼎实在也睡不着,干脆起身去瞧瞧傅南生到底又想搞什么鬼。 这几日,傅南生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忙不迭的搬回了陈飞卿的大帐。外头撤了几个卫兵,只留了一个守夜的,也打着瞌睡,并不是很认真,毕竟他们本就是为陈飞卿守卫大帐的,而不是为了傅南生。 鲁鼎没有吵醒那个打瞌睡的小兵,他纵身一跃,便悄无声息地上了树,低头从顶上卷起的帘子看进了大帐里面。 这顶大帐的顶端开了一个帘子,是以前的主人喜欢夜观星象给特意开的,后来陈飞卿也懒得补,说这样也好,夜里还能看看星星吹吹风,没那么憋闷。 现在,就方便了鲁鼎偷看。 傅南生果然不安分,他正在陈飞卿的柜子里翻东西。 鲁鼎眯着眼睛看,看傅南生将陈飞卿的东西一样样从柜子里面拿出来摆在桌上,一样样地摸了摸,又一样样地摆回去。 随后,傅南生打开衣箱,将陈飞卿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展开,一件件重新折好,又一件件放回去。 最后,傅南生一头扎进了衣服丛里,很久才起来。 傅南生起身后,又抱起了两件衣服在怀里,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腼腆,低头亲了亲。 过了会儿,傅南生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他有些彷徨地抱着衣服坐在床沿上,喃喃自语着什么。 鲁鼎只觉得一阵夜风吹过背脊,毛骨悚然。 他想起了全家被杀的王石,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傅南生睡了一个好觉,他梦到陈飞卿回来了。 分卷阅读2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虽然醒来时发现陈飞卿并没有回来,但他还是很心情雀跃,去库房里帮了会儿忙,临走时还捡了一只小猫。 也不知道这只小猫崽是怎么来的,脏兮兮的,小小一团,躲在粮草角落里哼哼。 傅南生其实一向不大喜欢小猫小狗,可今日见着了却想抱一抱摸一摸。 他把小猫揣在怀里,问:“你娘呢?” 小猫哼哼了两声。 傅南生自问自答:“它不要你了,我要你。” 小猫又哼哼了两声,傅南生就当它答应了,揣着它回了大帐里,打算吃完午饭就带小猫去河边洗干净,养一养很快就会胖起来,胖起来会很好玩,陈飞卿回来时一定会喜欢。 傅南生平日里喜欢看书,尤其是陈飞卿走了之后没人管他,他就更是肆无忌惮,常常托人将饭菜打了带回来,就坐在大帐里独自吃独自看书,所幸大家都由着他。 因此他揣着猫回来时,看到饭菜已经打好了放在桌上,还倒扣了碟子防止冷掉。 傅南生笑了笑,将小猫放到地上,揭开碟子放到猫的面前,拨了些菜和饭到里面,低声道:“吃吧。” 小猫闻了闻,也是饿了,便小口小口地舔起来。 傅南生饶有趣味地看着小猫吃东西,看了好一阵子才察觉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叫唤了,这才拿起筷子准备也吃。 就在这个时候,小猫忽然往碟子里一倒,挣扎了几下,再也没动了。 傅南生一愣,忙搁下筷子去摸猫:“怎么了?” 他摸到了满手的血。 傅南生出神地看着已经气绝的猫,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冰凉。 过了会儿,他好不容易回过了神,目光冷淡又后怕地看向那碗饭菜。 有人在里面下了毒。 有人要杀他。 傅南生猛地站起来,端起那碗饭菜就要往外走,却走了两步就停下来。 不能就这样出去告诉别人这件事,甚至不能装作没事一样把饭菜倒掉。 他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或许是宁王的人,也或许是其他人,但无论如何,都是敌在暗他在明,说不定此刻在大帐之外,就有一双眼睛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对方用下毒这一招,而不是直接刺杀,证明尚且有所忌惮,并不敢大张旗鼓动手,所以他也不能打草惊蛇。 傅南生将饭菜放回了桌上,又看向了那只小猫的尸体。 想了想,他揣起小猫的尸身,用旧衣服包得严严实实。然后他吃力地拖开陈飞卿的衣箱,找来工具在地上刨坑,刨了一个很深的坑,将猫放了进去,填好土,做旧了土痕,又把衣箱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他拔出陈飞卿留给他的匕首,狠狠地往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割完尚嫌不够,又要往自己脸上割,却犹豫了一下,没能下手,最终朝大腿上割了一刀。 他将匕首上的血擦去藏好,打开大帐上的帘子,将饭菜往地上推去,大叫起来。 第13章 鲁鼎与众人冲进大帐的时候,只见傅南生一身狼狈地倒在地上,周围一片狼藉,饭菜与扔在地上的东西混在一起,乱七八糟。 傅南生焦急道:“有人躲在大帐里被我发现了,若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恐怕我已经被他杀了。” 鲁鼎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又抬头去看帘子,问:“是什么人?” 傅南生摇了摇头:“仓促之间没有看清楚,只知道他的身形非常诡异。” 鲁鼎缓缓地收回目光看向他,又看向打翻在地的饭菜,好半晌,眉宇间渐渐地浮起了一层不易被察觉的戾色。 傅南生必须死,必须要在陈飞卿回来之前杀掉傅南生。 因为他直觉的认为,傅南生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傅南生因这“意外”的伤又休养了几天,所幸这次没有大碍,只是精神不太振作。 也难怪如此,他夜里睡得极不安稳,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惊醒过来,防备地握紧了枕头下面的匕首。 什么人也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更加的难受起来,仿佛被东西堵住了喉咙眼儿,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 已经一个多月了,陈飞卿似乎没有再回来的迹象。 他清楚地知道,陈飞卿一定会回来,但那是什么时候呢?半年?一年?当他死了以后? 傅南生不想死。他从来都不想死,只想活。 可是如今有人要他死。 他不知道那碗有毒的饭菜是不是宁王派人做的,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受制于人,随时都可能会被暗处的人杀死。 他不信任鲁鼎,说不上哪里的原因,鲁鼎平日里对他也挺热情爽快的,但他总是有着没有来由的不信任。 他只信陈飞卿和陈树,然而两人都在千里以外。 傅南生想了半天,再次闭上眼睛,又半梦半醒着,想起来小时候。 那是很小的时候,他还很不懂事的时候,在外面被别的小孩子骂了,回去便推开他娘的恩客,将人都赶出门去,不准他娘再做生意。 两母子吵了好几次,终于,他娘不耐烦了,找了个借口领着他坐马车出了城,去了一个对当时的他而言很远的县城里,让他坐在馄饨摊上吃东西等着她回来。 傅南生问:“娘,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娘拍了拍他的头,道:“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吗?以后就住这里。你慢慢吃,娘去看房子。” 傅南生很高兴地点了点头,说:“我不会乱跑的。” 他娘就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傅南生一直坐在那里,吃完了整碗馄饨,帮馄饨摊的老板洗了几十个碗,天都黑了,老板要收摊儿了,他娘还没有回来。 最后那老板看不过去了,对他说:“你娘不要你了,你这孩子长得精神又懂事,不然跟我回家算了,也有口饭吃,好过做流浪儿。” 傅南生防备地看着他,说:“你骗人。” 老板摇了摇头:“我听到你娘和那赶车的说话,说要不把你扔远点,你就总能自己找回去。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但我要回家了,你愿意就跟我回去住两天,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你,看你自己的命。” 傅南生摇摇头,执拗的要在原地等。 老板见他这样,也没多说什么,又给他做了一碗馄饨,就收摊儿走了。 傅南生抱着那碗馄饨坐在路边屋檐下的台阶上,没舍得吃。他心想着等娘回来了还能给她吃。 馄饨渐渐的凉了。 街上渐渐的没有了第二个人。 小县城里半夜不点路灯,周围都黑漆漆的。 傅南生渐渐的怕了起来,他将身体又缩了缩,畏惧地打量着四周。 有一条狗走了过来,和他对视。 傅南生紧张地看着它,几乎就要哭了。 分卷阅读2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在他哭出来之前,狗摇了摇尾巴,转身走了。 傅南生出了一身的冷汗,被风一吹,整个人都是虚的。 他想了又想,低头慢慢的吃起了馄饨。 他突然意识到,他娘不会回来吃这碗馄饨了。 傅南生决定去找他娘。 他确实记得路,只不过从这里回京城太远了,很难找到人愿意带他去,他只好自己问了人走着去。 他走走停停,倒也绝不肯放弃。 一路上他想好了,见了面就立刻认错,他错了,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但就是错了,不然娘不会舍得扔下他的,因为他只有娘一个亲人,娘也只有他一个亲人,他俩不在一起,就都没有亲人了。 黄昏时,傅南生在郊外找到了一个破庙安身,他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再继续走。 但这庙里也不知供的是什么神像,不像一般的菩萨佛那么慈眉善目,这里面的神像怒目而视,青面獠牙,持着□□大刀向前倾斜,夜里便显得更加吓人。 傅南生躲在门口,畏惧地看看神像,又立刻别开了目光。 他更加的害怕了,一怕,就更加的想念他娘,更加的悔恨自己做错了事。 做错了事就会得到这样的惩罚,他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的在恐惧中睡去,大半夜就被吵醒了。 几个结伴的流浪儿进了庙里,吵闹一阵,生起了火,四处找柴,就找到了蜷缩在门后面的傅南生。 “你爷爷的,吓老子一跳!你是什么人?” 傅南生揉着睡眼醒来,来不及回答,就被他们扯着到了火堆边。 “是个女的!” 傅南生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看起来都是些十来岁的大孩子,又生着火,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忍不住还朝他们示好的笑了笑。 傅南生打小长得好看,笑起来就跟画儿上的年娃娃似的。 那几个流浪儿见状果然也都没了怒气,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一个人?” 傅南生点了点头,却还是有几分警惕,便没有开口说话。 不料那几个流浪儿见他能笑能点头就是不说话,却误会了:“你难道是个哑巴?” 傅南生一愣,刚要解释,肚子就叫了起来。 他闻到一阵香味儿,是这几个流浪儿在烤野兔子。 傅南生眼巴巴地看着半熟的野兔子,咽了咽口水。 流浪儿见状,问:“饿了?” 傅南生点点头。 流浪儿笑了笑:“你亲我一口,我就给你吃。” 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骂道:“二狗你还是个人吗?” “二狗想媳妇想疯了!” 二狗骂回去:“说八百遍了,老子叫苟珥!你们什么狗记性!” 其他人笑得更厉害了:“你那什么名字啊,就叫二狗好听多了!” 二狗懒得理他们,专心致志地调戏傅南生:“我不嫌弃你是个哑巴,给我做媳妇呗,我就对你好,给你吃兔子腿。” 傅南生也不打算解释自己是男的,看了看兔子腿,点了点头。 二狗大喜:“真的啊?” “她只是想吃兔腿儿!” “二狗你冷静点!” 二狗呸他们:“我媳妇儿想吃什么都行,她就是想吃嫦娥那只兔子的腿儿,我也给她烤了!” 傅南生闻言,赶紧就要去掰兔子腿吃,却被二狗拦住了。 二狗道:“等等。还没熟呢,你别急,说了给你就给你。那你先亲我一口。” 傅南生一点也不想亲他,反而有点想翻白眼。 但为了兔子腿,傅南生忍了,他摇了摇头,低下头不说话。 二狗等了一阵子,见“媳妇”害羞,就嘿嘿地笑了笑,说:“她害羞呢,你们别看。” “得了吧她是恶心。” “二狗要再没媳妇我估计他得疯,还好这里捡了一个。” 二狗被同伴再三奚落,也不高兴了,朝傅南生道:“那我亲你一口也行。” 傅南生吓了一跳,见他朝自己亲过来就赶紧躲开。 这一躲,二狗栽了个跟头,虽然不痛,却引得哄堂大笑。 二狗终于恼羞成怒,拽着傅南生来硬的。 傅南生更怕了,用力朝他脸上抓了一把。 傅南生这几天没剪指甲,一把抓下去,差点把二狗眼睛都给抓瞎,皮都给抓破了。 二狗痛得尖叫了一声。 傅南生心里一凉,牙一咬,知道那兔腿是没得吃了,说不定还要被打。 但他不甘心这样,一不做二不休,抬脚朝二狗□□踹了一脚,捡起火堆里的一根棍子朝看热闹的几个人扔过去,趁着混乱捞起那只半熟的兔子就跑。 几个流浪儿终于反应过来了,大骂着朝外追。 外头是一片茫野,深夜里望不见头。 傅南生顾不上那些,只顾得上揣着那只烤兔子往前跑,他心想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一旦停下就会死,会被愤怒的那群人打死,所以他只能往前跑。 可是他跑得没有那些流浪儿快,二狗很快就追了上来,从后面扑到他背上,两人往地上滚了过去。 二狗把傅南生摁在地上坐着,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骂道:“老子让你跑!” 傅南生先是竭力挣扎,见挣不脱对方的力气,便渐渐地消停下来,撇下眉头委屈地哭了起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链子似的往下掉,看得二狗愣了愣,有几分心软了,问:“你还跑不跑?” 傅南生轻轻地摇了摇头。 二狗胡乱地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道:“别哭了,我不打你了,但是你先打我的。你好好的我不打你,我又不是不对你好,你那样干什么?” 傅南生仍然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二狗从他身上起来,又扶着他站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身后那几个流浪儿终于追了过来,见状七嘴八舌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二狗你别信啊,爷爷的刚才差点把老子烧死。” “装的,二狗别信她,哑巴心眼儿多着呢。” 二狗有点犹豫地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傅南生。 傅南生怯怯地往他身后躲了躲,伸手抓住他的衣角,挨着他站着,像在寻求保护。 二狗啐了口唾沫,挥挥手道:“一个小姑娘跑又跑不动,怕什么,要不然把她绑起来好了。” 傅南生惊讶地看着他,拼命摇头。 二狗放软了声音哄他:“不绑太紧,松一点,做个样子哄他们,这不刚才也是你不对吗?” 傅南生松开他的衣角,往后退了两步,咬着嘴唇抗拒地摇头。 可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他了,二狗招招手,几个流浪儿便不知从何处扯出根绳子,将傅南生的手和脚绑住了。 绑完之后众人又发愁了:“这怎么走路?难道给她找一顶轿子?” 分卷阅读2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二狗道:“要你愁了吗?我背!” 二狗便这样背着傅南生回到了破庙里。 那只烤兔子在刚才的追逐中掉到地上沾了不少灰,可几个流浪儿显然已经习惯了,随手擦了擦,便各自掰下肉狼吞虎咽起来。他们本来就等着开饭,却在饭前跑了那么一阵子,早就饿得要发狂了。 二狗将兔子腿儿掰下来一只,拍了拍泥土,递到傅南生嘴边。 傅南生有几分嫌弃地看着脏兮兮的兔腿儿,不是很想吃。但再一想,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力气,就还是张嘴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起来。 几个人狠狠吃了几口垫肚子,也没那么饿了,此时一边吃一边调侃:“二狗,这娃儿还挺讲究,不是个大户小姐吧?” “听你胡说,谁家小姐跑这地方来?” “你还别说,她这细皮嫩肉的,真不像逃荒的。” “你见过打人那么狠的小姐?” 二狗喂傅南生吃了一口,自己也咬了一口兔子腿儿,嘿嘿地笑了:“是哪儿的也都是我的了。” “喂,她还小。” “那先养着呗,没听过童养媳?” “那能一样吗?” “别说了别说了,二狗听不进去的,你看他就差流口水了,奶奶的。” 傅南生默默地听着,默默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低眉顺眼,看似毫无脾气。 吃完了烤兔子,众人打着呵欠,纷纷找了舒服的地方睡觉去了,约定先由二狗来守夜。 二狗朝傅南生道:“你睡吧,我守着火。” 傅南生努力地抬手指了指脸。 二狗笑嘻嘻地问:“要我亲你?” 傅南生摇了摇头,举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竭力地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二狗。 二狗猜了猜,问:“你想洗脸?” 傅南生点了点头。 二狗为难道:“这大半夜的我去哪儿给你打水洗脸?你还是睡吧。” 一个还没睡着的流浪儿嘻嘻地笑起来:“这女娃儿好难伺候,你还是重新捡一个吧。” 二狗骂道:“睡你的吧,插什么嘴。” 骂完之后,二狗皱着眉头道:“不洗,你赶紧睡。” 傅南生见他凶巴巴的,多少有些发憷,却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凑过去,举起手擦了擦二狗的脸。 二狗愣了愣,随即吃痛地闷哼一声。 他从小到处流浪乞讨,架没少打,受伤那是常有的事儿,因此寻常的伤痛都习以为常了,便没有把傅南生先前挠他的伤口放在心上。此刻松懈下来,又被傅南生用手蹭了蹭,才觉出痛来。 傅南生愧疚地看着他,指了指他的脸。 二狗惊讶地指着自己的脸:“你是要给我擦擦?” 傅南生点了点头。 二狗受宠若惊地说:“不用不用,我没事,我习惯了。” 傅南生却执着地盯着他看,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二狗挠着头笑了笑,到底也只是半大的孩子,第一次被人这么关心,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女娃儿”,心里美滋滋的,都要不记得这伤是谁闹出来的了。 他拍了拍傅南生的头,放低了声音:“真没事,以后你别这么凶了,我会对你好的。” 傅南生在心里想,对我好你还绑我,把我当傻子,□□祖宗十八代。 第14章 见二狗始终不肯去打水来,傅南生有些懊恼,只好努力地抬着手,用袖子帮二狗擦脸。 二狗脸上的伤口被他用脏兮兮的干袖子擦来擦去,疼得龇牙咧嘴,连说好几遍“不用了”,还不好意思发火。 傅南生擦了一阵子,重新给他擦出血来,这才罢休,靠在他怀里睡觉。 二狗再次受宠若惊,脸腾地红了,盯着怀里的人看了半天,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之前说要人家给他做媳妇儿也就是嘴欠,真这么亲密了就恢复了半大孩子的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二狗试探地摸了摸傅南生的脑袋,见对方没动,仿佛是睡熟了,这才放下心来,又摸了好几把脑袋,感觉挺不错的,忍不住偷笑。 又这样过了大半个时辰,二狗终于觉出自己腿麻了。 往日里他们轮流着守夜的事儿经常有,可他那时候还能起身走走动动,不会这么无聊,动都不敢动。他一动,怀里的人就不安稳地低声哼哼,仿佛在抱怨。 二狗心想,好磨人啊,不想要媳妇儿了,媳妇儿都这么磨人吗。 但再低头看看傅南生熟睡中的脸,二狗又心想,还是要吧,毕竟这么好看的女娃儿不容易捡,还挺贴心的。 又磨了一炷香,二狗忍不住了,把人往地上放过去,站起身差点腿一酸跪倒。 傅南生缩了缩身子,很冷的样子。 二狗心想,她可能也是很冷。 这样想着,便把傅南生往火堆边挪了一点,还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盖着。 然后二狗重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又活了过来。 他正打算坐回去,却忽然起了尿意,便转身朝庙外出去方便方便。 他走出荒庙的一瞬间,身后的傅南生便霍然睁开了眼睛。 傅南生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熟睡的流浪儿和庙门口的动静,一边努力扭着身体,将被捆的双手往火堆边靠。火堆的火并不大,但燎到手上还是会火辣辣的疼。 傅南生咬着牙,忍着疼,静静地等待着。 其实绳子被烧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终于,绳子断了。 傅南生急忙收回手,舔了舔被烧到的地方。可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过于在意伤口,否则要再被发现就真是再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这样一想,他赶紧解开脚上的绳子。 傅南生逃出去很远了,耳边还能听到二狗的嚎骂声。 你们活该。傅南生边跑边想。 傅南生一路奔跑到了天亮,瘫倒在树下再也动不了了。 他喉咙里火辣辣的满是血腥味儿,手脚再没有一丁点的力气,就连心里都产生了绝望。 他想,要不然就这样吧,听天由命。 他在树下躺了很久,数不清有多久,直到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个声音:“把水给我。” 水。 傅南生听到了这个字,来了一点力气,勉强地睁开眼睛,看着抱他起身的人。 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和他差不多大,却穿得很干净,看得出浑身的穿戴都价值不菲。这人满脸的稚气,又满脸的温柔笑意,半抱着他,脆生生道:“别怕,我不是坏人,我们打猎路过这里,看到你晕在树下,所以来看看。你要不要喝一点水?” 傅南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他手里的水。 那孩子便将水放到他嘴边,耐心地喂他喝。 傅南生喝了几口 分卷阅读2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水,缓了缓劲儿,哑着嗓子道:“救我。” 那孩子点点头:“放心吧,不会扔下你的。” 傅南生就这样获救了。 那孩子喂了他水,又给他吃干粮,坐在一边的地上看着他,问:“你为什么会晕倒在这荒郊野外?” 傅南生吃着干粮,默然看他一眼,并不想回答。 那孩子笑了笑,道:“你不想说也没事。” 傅南生咽下干粮,又喝了一口水,问:“你们要去哪里?” 那孩子道:“我天黑前要回京城里面。” 傅南生眼前一亮,问:“这里是京城郊外了?” 那孩子道:“算是吧,不过也还得快马加鞭,不然到了傍晚就进不去了,京城最近关门关得早。” 傅南生忙道:“我也要去京城,求求你带我一起去。” 那孩子道:“可以啊。” 傅南生惊喜地笑起来,连声道谢。 那孩子摆摆手:“顺便而已,你不用这样。还是先吃东西吧,等会儿再去前面河边把伤口洗洗,我出来只带了一点跌打药,涂涂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傅南生点点头。 就这样,傅南生辗转地回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后,那孩子将他放到地上,望着西沉的日头大叫了一声“糟了,这么晚要被骂死了,我有急事先走,再会啊”就策马跑了。 傅南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这才攥着手里的跌打药瓶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个孩子去的方向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住的区域,而傅南生要去的是花街。 傅南生心想,这没什么,反正达官贵人们把花街当第二个家。 忽然一声轻微的响动,傅南生从梦里再度惊醒。他在黑漆漆的营帐里扫视了一圈,把怀里陈飞卿的枕头抱得更紧,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东西,虽然毫无作用。 傅南生没来由的浑身微微颤抖,一时间觉得十分委屈。 陈飞卿临走前说很快就会赶回来,可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甚至连话也没有捎一句给他,就只给了鲁鼎。 然而鲁鼎并不需要那些话,傅南生才需要。 傅南生渐渐地攥紧了枕头,又渐渐地松开,很是依赖地在上面蹭了蹭脸颊。 他的心情又豁然开朗,心想,这就和那个时候一样,那个时候他娘将他扔得远远的,但他找了回去,又好好的认了错,后来就再也没被扔下过了。这一次他什么错都没有犯,所以只要也找回去,就不会再被扔下了。 这样一想,傅南生开心地笑了起来。 然而此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军营不比别的地方,不是人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若没有命令私自离开,一律以逃兵论处。 傅南生尚且算作陈飞卿的随仆,还未正式计入名册,但陈飞卿走前叮嘱过鲁鼎好好照顾他,所以傅南生仍然不得“自由”。 傅南生又愁了起来,无精打采地与平时交好的几个小兵一起去河边清洗东西,话都不想说。 那几个小兵大大咧咧的,没注意到傅南生的异常,自顾自说了起来。近两日前营里丢了一个兵,也不知道是自己跑了还是出了意外,上头的人都没敢声张。 “要我说,肯定是跑了,这里能出什么意外?” “他跑了就跑了,连累我们,现在上头查得更严了,以前我们偶尔溜出去逛逛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过分就放行了,现在是,啧。” “我觉得是出了意外吧,那人跟我们出去过几回,挺老实的,不像有胆子做逃兵。何况现在又不用打仗,他跑什么跑?” “你说不用打就不用打?”这人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就快了,漠国大王子和宁王都卯着劲儿要打,现在都已经有所行动了。我说他俩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下。” “漠国不打中原,哪来的钱?宁王倒是纯为了一己私愤,我听说他当年就因为出了那事儿丢了皇位,说不定心里憋着多大的火气。” “你们这话在这儿说说得了,别再往外说了,要被人听到了神仙都救不了。” “我傻啊我往外说?这不见哥几个都不是外人才说说。不过说正经的,大家最近都小心点,我看上面那意思是有奸细混进来了,暗地里查呢,不敢说出来,怕惊动了奸细。” “嘿,你不是奸细吧?我看你像,天天说漠国女人好。” “你爷爷的!你才像呢!哎,小南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别扯开话题。” “不是,小南今天真的不对劲,平时数他话多。” 傅南生笑了笑,打了个呵欠,道:“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哦,我记起来了,你前几天不就被人偷袭了?好像就是因为这事儿上头才开始查的,他们怀疑那人是冲着将军来的,没料到被小南这倒霉蛋碰上了,还好没大事。” 他们说的是前几天傅南生发现饭菜被人下毒后自己演的那出戏,傅南生自然不会将真相告诉任何人,此时也只是摇了摇头,将洗净的令旗逐一拧干,叠整齐放入竹筐里,起身道:“你们啊,这话真别到外面说了,当心出事。我实在困了,先回去,做完事看能不能偷懒睡一会儿。” 傅南生好几天都忐忑不能入眠,此时是真困了,他呵欠连天地回了营地,将令旗等洗净的东西都晾在竹竿上,逐一铺平了,细心地拍开褶皱。 最大的令旗上绣着“陈”字,却不是指陈飞卿,而是指的陈飞卿他爹。 陈飞卿曾指着旗帜对傅南生道:“总有一天那是我的‘陈’字。”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眼睛里闪着光,仿佛在说一件最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所以傅南生很相信他。 傅南生摸了摸那个“陈”字,脑海里浮现了另一幅画面。 或许有朝一日会有另一面旗帜上绣着“傅”字,在战场上陈飞卿率军困斗,令旗上满是敌人的鲜血,此时傅南生率着另一队军赶来支援,“傅”字旗与“陈”字旗齐头飘扬。 傅南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很难实现的梦。 陈飞卿从生下来就是人中龙凤,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大有作为,而傅南生生下来却差点被溺死在便桶里,若不是老鸨那日打死一个买来的孩子心虚要做善事,傅南生此人根本活不下来。现在长大了,也永远都是□□的儿子。 傅南生又想起那日宁王轻蔑的质问。 “你和皇上相比,算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宁王这句话实在是太抬举傅南生这个人了,何必和皇上比,连鲁鼎也比不赢,就是比街上的乞丐,恐怕也很难比得赢。 想到这一点,傅南生就非常非常的难受,只觉得心里像被一千 分卷阅读2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根针在扎似的。 或许宁王说得没错,陈飞卿只是在施舍他,就跟施舍街上的乞丐没有任何差别。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第15章 傅南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把刚铺平的令旗给揉皱了,赶紧又用手掌抚平,强自镇定着,命令自己绝对不能被宁王那句话动摇心神。 他比得过鲁鼎,比得过任何人,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能够一飞冲天,能够比得赢所有曾经瞧不起他的人。 到了那一天,陈飞卿一定会更赏识他,因为他完完全全是依靠自己爬起来的,陈飞卿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人。 这么一想,傅南生皱成一团的心脏重新随着令旗展平了回去。 晒好令旗后,傅南生瞅空找了个粮草库角落里偷懒休息。 这是他以前帮忙整理粮草时发现的好地方,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也能稍微安心一些。 他坐在这个角落的缝隙里,周围都是堆得高高的粮草,更加让他有了安全感。没有来由的,他就是喜欢待在狭缝之间。 傅南生靠着物品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脚步声。他警惕起来,却一时睁不开眼,只能听着。 只听到那声音压得很低,道:“你去回禀大王子,陈飞卿虽然不在营地,但鲁鼎也很难对付,我们暂时还无法动手。” 另一道声音说:“大王子知道鲁鼎难对付,但如果等陈飞卿回来了,就更难对付。我们必须趁现在动手,否则宁王就会腾出手来专心对王城下手。” 前一道声音很为难:“可是鲁鼎那里……” “大王子的意思是,先杀鲁鼎。他是陈飞卿的心腹,曾经杀过王子一员大将,王子对他深恶痛绝,一旦有机会,必须要杀了他,否则此恨难消此仇难解。” “我听说鲁鼎明日会带二十个人去北塞关巡视,你不如就趁此机会下手。” “我会和大王子禀告。一旦事成,我们会放狼烟,你就在营地和我们里应外合,纵火烧营。” “是。” 傅南生瞌睡全无,他牢牢地屏住呼吸,透过粮草的缝隙盯着那两人的脸看。 一个他不认识,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另一个人的脸也很普通,他却认识,是先锋营的一个小兵,叫王五。 听刚才的话,这个王五是漠国大王子派过来的细作? 他们明天要去鲁鼎巡视的路上埋伏刺杀,王五则在营地放火,目的是扰乱营地秩序,打断宁王实施神秘计划的脚步? 傅南生将信将疑地听他俩说完话,看着他俩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粮草库,这才敢呼出气了。 他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站起身,急忙朝鲁鼎的营帐走去。 傅南生闯进鲁鼎营帐里的时候,鲁鼎正急忙将手中的纸条收起来。 傅南生一怔,看了看还在鲁鼎肩膀上跳动的信鸽,问:“是少爷的信?” 鲁鼎顾左右而言他:“哎呀说了很多遍了,在军营里叫他将军,他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别跟在陈府一样,多别扭。” 傅南生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是将军的信?” 鲁鼎笑了两声,反问:“你有什么事?” 傅南生想了想,问:“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鲁鼎摆摆手:“没说什么,就问问军营的状况,说他还有点事,暂时不回来,来回都是这些话,反反复复说八百遍了。” 傅南生心想,他给你说了八百遍,一遍也没跟我说。 鲁鼎见他沉默不语之外还有些隐约的不甘心,便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见到的一幕,不由得背后又起了一层滑腻的冷汗。 那夜过后鲁鼎想了再想,决定除掉傅南生,便在饭菜里放了□□,打算事后嫁祸给漠国人所为。却不知道哪儿来一个刺客搅了局,把鲁鼎可气了个够呛,还不敢继续动手脚,只能再等待时机。 想到此处,鲁鼎补了一句:“你不用担心了,大哥他在京城里挺好的。其实大哥他对谁都好,见谁都当兄弟,你也不用想太多。” 傅南生的目光从纸条慢慢地挪到了鲁鼎的脸上,笑了笑,很温和地说:“我没听懂鲁大哥的意思,我想多了什么?” 鲁鼎也笑了,说:“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说大哥他四海之内皆兄弟,你不用担心他,他在京城自然有京城的兄弟照顾,再怎么样陈树也还跟着。” 傅南生道:“我是见他回京城这么久了,担心朝中有麻烦事绊脚。” 鲁鼎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皇上站哪边,哪边就不会有麻烦事。” 一刹那间,傅南生仿佛听到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说:你和皇上相比,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定定地看着鲁鼎,微笑着说:“这倒是,有皇上。” 鲁鼎看着他这样子,心里越来越膈应,忍着问:“你过来找我什么事?” 傅南生想起正事,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原本打算将细作一事告诉鲁鼎,事到如今却忽然改了主意。 即算说了,鲁鼎也不一定相信。 即算鲁鼎相信,他也不想说了。 鲁鼎疑惑地问:“怎么了?到底什么事?” 傅南生被他一催,眨了眨眼睛,道:“你明日去巡视,我想跟你去。” 鲁鼎摆了摆手:“你跟着去干什么?那地方离漠国近,说不定就有危险,可不敢带你去。” 傅南生忙道:“我不会给你添乱。” 鲁鼎摇头:“不是说你给我添乱,但万一遇上了漠国的人,我万一顾不上你,回头怎么交代?这责任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话说到这里,鲁鼎的心里一顿,有点懊恼嘴快了。 因为他突然想到,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北塞关离漠国近,难免会混进一些不干不净的人,傅南生“因意外”命丧在那里,倒也不是一个很坏的理由,何况,这还是傅南生自己说想去的。哪怕陈飞卿要追究,也找不出更多的理由。 鲁鼎正想着怎么把话兜回来,就听到傅南生比他更急切,求道:“自然不会算你的,是我想去,我想多看一看,或许以后能有帮得上将军的地方。” 鲁鼎心中不无嫌弃,他心想,你能帮什么啊,别添乱就不错了。 他当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做出为难的样子,道:“但万一……” 傅南生急道:“没有万一,你带我去吧,我不想一直这样,我想往上走。” 鲁鼎一怔,看着他:“往上走?” 傅南生点了点头,认真而恳切地道:“我想了很久,倘若我一直这样下去,就一直只是一个随仆,可我想成为你们这样的人,虽然我体格不如你们健壮,但我可以做其他的事,我是贱籍,不能参加科考,只能从军立了军功才有做官的可能。” 鲁鼎打量 分卷阅读2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了他一番,问:“你想做官?” 傅南生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对鲁大哥来说,我的想法或许很庸俗,但我不想再被人唾弃,以后我若成了亲,有了孩子,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跟我一样从小被人骂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局促地站着。 “成亲?” 鲁鼎质疑地看着他。 傅南生红了脸,道:“我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但以前那样子怎么会有良家女子愿意嫁给我,所以我才求少、将军带我来这里搏一搏。” 鲁鼎更加疑惑了,可又不能直接说“你居然喜欢女人,我看不是吧”。他想了又想,不管怎么样,还是把人带出去想办法处理掉最好,便勉为其难似的点头:“行吧,你明天起早点,跟我走。” 傅南生高兴起来,一把抓住鲁鼎的手,连声道:“谢谢鲁大哥!” 鲁鼎忙甩开他的手,道:“大哥让我有空教你怎么做男子汉,我跟你说,男人道谢别抓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像什么样子。” 傅南生腼腆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翌日大清早,傅南生就跟着鲁鼎等人上了路。 这些日子来他跟人学骑马学得刻苦,一路上倒确实没有给鲁鼎添麻烦。 只不过对于鲁鼎而言,傅南生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到底要不要处理掉他,要如何处理掉他,都是一件顶麻烦的事情。 鲁鼎摇了摇头,将这些纠结都抛到脑后。他想,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就那么做,不要想太多。无论傅南生在想些什么,都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鲁鼎的直觉总是很准,所以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从军营出发,一路往北塞关的路都是绕开了聚落的,周围天地辽阔,入目便只有风沙怪石,人在其中顿觉自身渺小,很容易生出苍凉之意。 傅南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竟有些迷茫起来。 天地这样大,人似乎不值得一提,那人活着有何意义?无外乎荣华富贵奢靡享受,如此一世,和栏中畜类何异?可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若连荣华富贵奢靡享受都没有,岂不是连栏中畜类都不如?那人的一生,从生下来难道就只是为了死亡? 他也不知为何会突然作此想法,只是眼前看着,忍不住就这样想。 鲁鼎不经意间瞧见傅南生皱着眉头发呆的样子,随口问:“怎么了?” 傅南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景,莫名觉得人如沧海一粟,不禁有些惶惶。” 鲁鼎哈哈大笑起来,刚要张口说“你怎么跟大哥一样”,却又猛地住了嘴。他不愿意在傅南生面前多提陈飞卿,便只道:“很多人都会这么想,正常。” 傅南生问:“你也是这样想?” 鲁鼎道:“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景是很小的时候了,确实也很震撼,不过可能是年纪太小,没有觉得人如沧海一粟,只觉得风沙很大。” 傅南生笑了笑。 鲁鼎接着说:“还觉得百姓苦。” 傅南生停了笑,看着他。 鲁鼎拿马鞭指了指左侧:“那边曾经有一个村落,当然现在没有了,我小时候去过那里,当晚漠国人就杀了过去。他们杀死了老人和男人、小孩,抢走了女人和羊马骆驼,一把火烧了那里。那天的风确实很大,把火吹得很高,烧了一整夜都没灭。我和几个幸存的人躲在地窖里,逃过了这一劫,可是很多年来,我们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听到的哭叫声。那些人哭喊着求救,可没有人来救他们,谁也救不了他们。那些声音就像这里的风声,或者说,这里的风声后来就越来越像那晚我听到的哭喊声。” 傅南生的神色渐渐的凝重起来,过了会儿才问:“这是你从军的理由?” 鲁鼎笑了笑:“当然不是,我是被大哥逮过来的,我欠了三千两赌债,大哥帮我还了,买了我三十年死约。哎,我还挺值钱的,一年一百两。” 傅南生看着鲁鼎的神色,发现他说起陈飞卿的时候总是格外开朗,便顺着问:“他不是经常说没钱吗?” 鲁鼎道:“问人借的,现在每个月拿了俸禄还得到处还钱。” 话说到这里,鲁鼎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漏了嘴提到不该提的人,便咳嗽一声,道:“走吧,北塞关就在前面不远,中午能赶到。” 傅南生策马跟着他往前继续走,两人不再说话。 第16章 走了没多远,鲁鼎突然抬起手,身后的其他人便都勒住了马,警惕地看着周围。 鲁鼎闭着眼睛,侧耳听了一会儿,又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在嗅风的味道。 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笑了笑,扬声道:“二狗子,别来无恙啊!躲什么躲,老相好了,你身上那股子狗味道隔八百里你爷爷都闻得出来!” 平静了一会儿,从远处的巨石后面出来了十几匹马,马上都坐着黑衣人。领头的人穿着漠国服饰,用一个银面具遮住了半边脸,露出的另外半边脸倒是颇为英俊,长眉入鬓,眼若寒星,薄唇往下压着,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冰。 这人没理会鲁鼎的挑衅,而是缓慢地扫过鲁鼎身后的人,像在打量人数。当他的目光触及傅南生时,停留了那么一瞬,很快又平静地移开了。 然后他用漠国话说了一个字:“杀。” 鲁鼎低声骂了一句,抬起手道:“等一下!二狗子我跟你商量个事,你反正收钱办事,大王子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今天就算了。” 对方听了这话毫无反应,策马朝鲁鼎奔来,拔出长刀便砍。 鲁鼎骂道:“你爷爷的,看不起我啊?以为我给不起钱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叫骂时,鲁鼎便策马迎了上去,两人打成一团。而周围的人也都混战起来,你来我往,兵器相接。 傅南生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便立刻勒马朝后退去,转身就跑。 鲁鼎不经意间看到了,倒也没什么反应,只专心应战眼前。无论傅南生是要去找救兵还是逃命,都随便,他对傅南生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居然没趁乱除了傅南生令他有些懊恼。 然而他的对手面具人却突的撤回了武器,策马朝傅南生追去。 面具人的同伴用漠国话大声问了一句,面具人以漠国话回了句“我有事”便一步也没停留的跑了。 鲁鼎一愣,一时间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也来不及想太多,集中精神对付眼前这十几个黑衣人。 这些人并不好对付,他们都是些不知道从哪里聚集起来的亡命之徒,漠国人有,甚至还有周边其他邦落的人,都在那面具人的手下做事,只认钱,不认其他。因为大王子出得起钱,所以近两年面具人等同于为 分卷阅读2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大王子卖命了。 陈飞卿和鲁鼎倒是想把面具人扯到自己这一方来,无奈方法用尽了也没成功,面具人开出了天价,气得鲁鼎大叫:“你以为我不知道大王子给你多少钱?我不信他能给你这么多!” 面具人只回了一句话:“你说得没错,但我非常讨厌你。” 傅南生仓皇地逃,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面具人。 他心中着急,反而镇定下来,干脆停下了马,看着那面具人,道:“我不是鲁鼎的人,我也是为漠国做事的。” 面具人用那半边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勒着马慢慢地走过来,往前倾着大半个身子凑在傅南生咫尺之处,盯着他看。 傅南生镇定地看回去。 隔得这么近,他才看清楚除了被面具遮住的那半边脸之外,另外半边脸其实也不是完好的,有一道很浅的疤痕,横过鼻梁,一直到了没有面具的另外半边脸的眼角。 面具人突然伸手摸了摸傅南生的喉咙。 傅南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只好不动声色。 过了会儿,面具人冷冷地说:“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傅南生镇定地说:“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带我去见大王子,我是他派去陈飞卿身边的内应。” 面具人又看了他一会儿,伸手一拽,将傅南生拽到了自己的马上,搂在怀里,道:“不要耍花招,我会杀了你。” 傅南生道:“我没必要耍花招,为了防止被陈飞卿看出来,我是没有武功的,自然打不过你。” 面具人没再说话,当真带着他去了大王子面前。 傅南生第一次见到漠国大王子。 他曾经听陈飞卿跟鲁鼎议论过这个漠国大王子,总结四个字就是荒淫无道,可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很英俊的年轻男人,只不过和中原人的相貌有很大区别,头发居然是金色的,和寻常的漠国人都不一样,寻常的漠国人的发色也都是黑色,或者有一些是褐色。 漠国大王子正百无聊赖地拿弓箭瞄准天上飞过去的大雁,听到声音便回头来看,懒洋洋地用漠国话问:“这么快就解决了?鲁鼎的头呢?” 面具人与他应答了几句,大王子就看向了傅南生,笑了笑,改成了有一些怪异音调的中原话,道:“我可不记得我舍得派这么好看的孩子去做内应过。” 傅南生道:“不这么说,我不能活着来见您。” 大王子微微挑眉,问:“哦?你想见我?有意思。”他停了一下,朝面具人道,“等等,鲁鼎你还没杀了吧?这个人给我留着,你先去干正事,我可是给了钱的。” 面具人拎起傅南生往地上一扔,转身离去。 傅南生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仰头看着大王子:“谢谢您。” 大王子伏下身子看着他:“你要谢谢你娘,我对长得好看的人会多一点耐心,不过也只有一点。” 傅南生道:“足够了。我想求您放过我。” 大王子笑了笑:“这实在是一个很突兀的请求。” 傅南生道:“我会报恩的。宁王想对漠国有所行动,我想大王子会想知道他的想法。” 大王子问:“你知道?” 傅南生道:“目前还不知道,但以后说不定会知道。” 大王子笑起来:“你当我傻?我放你回去了,你不理我我也没办法了,我又没有随身带着什么非得一个月给一次解药的毒药。” 傅南生想了想,说:“那换成另一件事。您的弟弟小王子曾经半夜去找陈飞卿。” 大王子的笑容僵了那么一下,问:“他找不到女人终于要找男人了?那他看女人的眼光怎么就比看男人的眼光低那么多?” 傅南生道:“他们结盟了。” 大王子的笑意渐渐地消失了,他看着傅南生,道:“很好,我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面具人始终没能够如愿将鲁鼎的头带回到大王子面前。 大王子摆了摆手:“算了,他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这样,钱你也不用退给我,再帮我做件事。”大王子将傅南生往前面一推,“先帮我好好儿养着。” 傅南生和面具人同时看向大王子。 大王子拍了拍傅南生的肩膀,笑着道:“苟珥看着冷血无情,其实也冷血无情,但你这么伶俐,肯定能跟他相处好的。” 傅南生一怔,只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然而顷刻之间却没能想起来。 苟珥冷冷地问:“为什么?” 大王子笑道:“别想太多,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我那里太闹腾了,我怕带他回去引起误会,本王子虽然好美色,却不好男色,万一我那喜欢自作聪明的好王弟又私下里说本王子荒淫怎么办。” 苟珥道:“我拒绝。” 大王子道:“这就随便你了,我也是看你难得肯怜香惜玉,以为你对男色有兴趣,给你个台阶做个顺水媒人,你不要,就杀了他吧。哎,天色不早,我还得回去陪王弟吃饭,联络一下兄弟感情,回头见。” 说完,大王子就带着随从走了,留下傅南生和苟珥面面相觑。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傅南生道:“你既然放了我一次,不如放我第二次。” 苟珥沉默了一阵,道:“你跟我回去。” 傅南生已经急于脱身,却知道此事又不能心急,只好按捺下来,跟着苟珥去他马前,顺从地先爬上了马。 苟珥跃身坐在他后面,拎起马缰,一股奇特的气味便传入了傅南生的鼻子里。 先前傅南生过于紧张,虽然也闻到了却没仔细去想,如今他已经紧张过了头,反倒镇定下来,心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便有了心思留意别的事。 这气味有点像药的味道,有些苦涩,却也说不上是难闻。 傅南生想起先前鲁鼎是从风中闻到了这股味道才识破了埋伏,不由得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苟珥没理他。 傅南生道:“挺好闻的,我喜欢闻。” 苟珥突然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道:“闭嘴。” 傅南生悻悻然地闭了嘴,却还是不甘心,回头侧着脸委屈地看了苟珥一眼。 苟珥从斜上方瞥他一眼,松开了手。 傅南生回过头去,捂着自己的脖子,心里骂遍了苟珥祖宗十八代。 他今天的本意是要么趁乱逃跑,要么去大王子面前邀功,以后再伺机逃跑,或者干脆被大王子扔回去做陈飞卿身边的内应。然而大王子却不如他所愿,干脆闲置了他,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傅南生虽然自诩聪明,却多是些小聪明,他以往骗过许多人,也都是市井中人,本都很容易愚弄。然而大王子虽然在传闻中荒诞无稽,到底不是个草包。 傅南生感受到了恐惧,却也隐隐约 分卷阅读2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约的有股不同寻常的兴奋。越是危险,就越是有机遇,反正又不是没遇到过危机,每次都活了下来,那就是老天还不打算收他,既然如此,他不信自己成功不了。 傅南生原本以为像苟珥这样的人会住得风餐露宿很简陋,却不料苟珥竟然在漠国王城里住着一套大房子。 漠国的王城虽然不比中原的京城繁华,到底也建了城池,似模似样地照着京城划分了东西南北四大城区,王宫与达官显贵住在南城,第二便是东城,而苟珥就住在东城。 一进门,傅南生又多话起来:“你是不是中原人?” 苟珥还是没理他。 傅南生继续问:“这些瓜果和花难道是你种的?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苟珥:“……” 傅南生:“说实在的我有点害怕,但我知道你既然放过了我,应该会对我好。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虽然我不知道大王子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绝对不是他派来监视你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我不会背叛你的。” 苟珥:“闭嘴。” 傅南生:“可是你家这么大,又这么好看,看得出很细心打理过,我想你应该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苟珥:“不是,闭嘴。” 傅南生还要再说话,却忽然闭了嘴,他放缓了脚步,转头看了看,低声问:“你这里还有其他人吗?我感觉有人在偷看我们。” 苟珥:“有。” 傅南生问:“是你的那些手下吗?” 苟珥:“不是。” 傅南生问:“那是谁?”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一间屋子前,苟珥迈脚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慢了两步的傅南生关在门外。 傅南生站在门口,正要抬手拍门,却听得身后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 他警惕地回头去看,原本以为会遇到危险,却见到了好几个女人。 那几个女人都很年轻貌美,也正站在几步之外打量地看着他。 傅南生:“……” 过了会儿,一个女人朝他招手道:“你来一下,我们说说规矩。” 傅南生:“……” 傅南生莫名其妙地被众女拉到了后院的一间堂屋里坐着。 他被一群女人盯着看,有几分疑惑又有许多不安,便低着头佯作拘谨的样子,心里在盘算着苟珥到底是什么性情。 他原以为苟珥那样子定是如大王子所说冷血无情,也就不会有家室亲人,便故作热络的样子想要贴近一些,为自己讨得一些便宜,如今看来,难道想错了? 一个较为活泼的女人道:“你不必害羞,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这儿跟中原不一样,你看我们也没关系。” 傅南生:“敢问各位是?” 那女人道:“我们都是爷带回来的,你叫我翎儿姐姐就行。” 说完,翎儿朝旁边面容愁苦的女人道:“肯定是你上次哭天抢地要自杀,吓得爷不敢抢女人了,这次改抢男人。” 傅南生:“……” 那愁苦的女人凄切地看一眼傅南生,很快收回了目光,幽幽地道:“既然如此,他何不让我就这么死了也干净。” 傅南生:“……” 你大爷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翎儿摆摆手,起身来到傅南生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傅南生急忙往后让了让。 翎儿双手捧住他的脸:“别动,你还怕我占你的便宜不成?” 傅南生赔笑道:“不是,只是……” 翎儿道:“仔细看看,怪不得爷连他也抢了。真是长得很好看,水灵灵的,若不是身板儿不对,我还当真会以为是个绝代佳人呢,唔,好吧,也没人说男的不能做绝代佳人。” 傅南生:“……” 傅南生试探地问:“你们都是被抢回来的?” 翎儿不满地撇了撇嘴,道:“是啊,不然谁跟那个疯子回来。” 傅南生低头思索起来,而那翎儿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姐妹们的眼色,不满道:“又让我说?每次都让我说,我成什么了?跟老鸨子似的。算了算了,我说就我说。新来的,你叫什么?” 傅南生忙抬起头,站起身,朝她拱了拱手,客气地道:“在下叫傅南生。” “哟,看起来难道是个书生?” 傅南生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翎儿却又叹了一声气:“那你有得罪受了。你等等。” 说完,翎儿便转身朝内室跑去。 傅南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在座其他人的表情,所有人都面露不忍,仿佛很同情他。 傅南生有些难堪,不由得心想,你们不也是被抢来的吗,同情我不如同情你们自己吧! 第17章 翎儿很快就抱着瓶瓶罐罐回来了。她将那些东西放到傅南生身边的茶几上,道:“这些跌打药金疮药先给你用着,回头你自己去多买一点放着。还有,”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油脂膏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用,可能需要,是我涂手的,你先拿着用,我又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样的。” 傅南生:“……” 他干笑道:“在下不知道翎儿姐姐的意思。说起来,似乎从刚才开始,各位姐姐就误会了什么。” 翎儿同情地看着他:“不会误会的,你反正听我们的吧,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真的很一家人了。不过我们还好,反正我们以前也过不下去,好歹捡回了一条命,好赖就这么过了,你是个书生,恐怕要比我们更难接受现实。”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面容愁苦的女子便嘤嘤地哭了起来:“你们以前过不下去,可我过得下去,我好不容易等着那死鬼过世,好不容易有了钱可以过逍遥日子。” 傅南生:“……” 翎儿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朝傅南生道:“你也别想着下毒这些,爷他什么都见过,若被他发现了,下场就只有一个。平日里他除了有些事很难缠之外,别的倒也没什么,但若真发火,谁也救不了你。” 傅南生欲言又止,过了会儿道:“谢谢你们。” 又说了会儿话,各人就散了,翎儿领着傅南生去空闲的房间。 一路上,傅南生犹豫着问:“你们为什么不逃?” 翎儿笑了笑:“我们能逃去哪里?我们几乎都没有家,赫连姐姐是家中获罪,她不藏在这里也没地方能躲了。大姐姐是村里都被屠了,被别人抢去也差不多是这个下场。我是觉得没地方可去,这儿除了爷比较讨人厌以外没别的不好,忍忍就过去了,反正其他的男人也不见得就不打人。” 傅南生问:“他打你们?” 翎儿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但反正我爹也是这样的人,我爹还天天打,至少爷不天天打。” 傅南生心中一动,道:“ 分卷阅读3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我帮你们逃出去。” 翎儿问:“你打得过爷吗?” 傅南生道:“我跟他讲道理。” 翎儿笑得更欢了,她看着傅南生,问:“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傅南生一怔。 翎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见过的人不算少,你可不像那些傻乎乎的书生。不过我相信你想帮我们的心思,因为帮我们也是帮你自己。但我劝你一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冒险,人最好还是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若连命都没有了,说什么都没用。” 傅南生得到了一间不大也不小的房间,房间里的东西不多也不少,但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 他向翎儿道过谢,又问了些无关痛痒的生活起居事宜,便独自坐在房间里出神。 他始终觉得苟珥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直没能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若说那半张脸,他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更不要说那半块面具。 难道只是想多了? 傅南生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想起了另一件事:如何逃走。 他之所以没有留在军营里伺乱逃跑,是因为若那样就很难在事后向陈飞卿说通道理,可如今他可以说是在途中遇难,辗转之下被迫逃回了京城。 问题在于,要如何逃回京城。 一开始傅南生其实并没有计划得很周详,他做很多事情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因为很多事情他即算从一开始计算好了,也绝不会照他算的走,就算是看起来再如何简单的走向,也会出乱子,仿佛天生就要跟他作对一样。 想了又想,他叹了一声气。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老天爷总要留着他这条命看他苟延残喘为乐,那就没什么怕的了。 傅南生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皱了皱眉。 他出门找到翎儿的院子里,问到女子们有一处洗浴的地方,苟珥也有一处洗浴的地方,并且为了方便放了许多衣物在那里。 傅南生自然不便与女子们一同洗浴,便朝苟珥洗浴的房间走去,反正翎儿说苟珥总是深夜里才去那里。 所以,当傅南生推开洗浴房的门,与正在脱衣的苟珥四目相对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责骂自己大意轻信了翎儿。 但他也没有展露出来,仍旧镇定地看过去。这定睛一看,心中再度大吃一惊。 苟珥的面具被取下搁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衣服也已经脱去了大半,露出了被遮挡着不见天日的部分。 他那半边常年被面具遮住的脸已经不能看了,密密麻麻的伤痕一路蔓延到了上身,前胸及手臂上都是被灼烧过后的可怖痕迹,看起来犹如地狱归来。 苟珥冷漠地收回了目光,并没有继续理他,转身进了温泉池里。 水声响起来,傅南生恍然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 他想起来了,苟珥是谁。 不是在哪里随便听到的,他当真认识这个人。 那个领头的流浪儿! 怪不得,难怪,原来如此。 傅南生心慌起来,却强自命令自己不能露出马脚,不能惊慌失措地转身跑掉,绝对不能。 苟珥如今还没有发作,恐怕也是还没认出自己来。 毕竟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苟珥虽然记得当时傅南生的相貌,但人的相貌随着年岁的增长是变化了的,更何况苟珥当时以为那个“小哑巴”是女孩儿。 傅南生轻声道:“我不知你在这里,翎儿姐姐说你通常夜里才会过来。那我等会儿再来。” 苟珥没理他,靠坐在水池子里,闭着眼睛,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见他这样,傅南生便当他默许了,转身离开。 苟珥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开,又缓缓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窗子。 他确实是常常深夜里才来泡浴,因为夜里若不点蜡烛,他自己便可以也看不到身上那些丑陋凶恶的烧痕。 他始终无法忘记破庙那场大火,没办法忘记事后为了活下去他遭受过的一切折磨,更没有办法忘记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最记得那双眼睛,也最恨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露出的光可以比谁都无辜,也可以比谁都狠毒。 或许是和鲁鼎一战过于激烈,苟珥这两日总觉得气血涌动,难以平静下来。 他练的功并非正派所传,甚至可以说是邪魔外道,当年他又急于求成留下了许多隐患,稍有不慎便会遭受五脏俱焚之痛,更甚则会死于非命。 他深深地吐息着,重新闭上眼睛调休内力。 在军营里待了数月,傅南生习惯了早起,翌日天才蒙蒙亮,他就醒了,起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果然没见着任何人。 先前翎儿就跟他说过,在这里没什么规矩,没有下人,几个女人都起得晚,他若想吃早饭就得自己做。 傅南生去大门看了看,一把很重的大锁挂在上面,他只好暂且放弃,转到厨房里下了一碗面垫肚子。 吃完见时候还早,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左右看看,搬来梯子上了房顶。 此时天快亮了,从房顶上能见着东方的日出,虽然还没几层云遮着,但很快就遮不住了。 傅南生看着日出,又转头打量着周围,一回头,看到屋顶下面的另一个院子里,早起练武的苟珥正仰头看着他。 傅南生急忙笑道:“我不是想逃,我起得早,没事做,你家里又没有书看,只好到处逛逛。” 苟珥没再理他,收回了目光,继续练武。 傅南生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赶紧顺着梯子爬下去,跑到了那个院子里,大声问:“你能不能教我?” 苟珥还是没理他。 傅南生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你教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反正我也不一定学得会,何况要学会也需要很多年,你不必担心我拿来对付你。我只是很无聊,我一个男子,又不好和你的妻妾们多来往,你又不会让我出门,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看你一个人也很无聊,不如你教教我,也当打发时间。” 苟珥仍然当做没听到,又练了一阵,他终于停下来,去一旁的石桌前倒水喝。 傅南生正坐在那里,见他过来忙倒了一杯水,将拧好的帕子递给他,殷勤地问:“你吃了吗?” 苟珥:“……” 苟珥喝完水,转身就走,却被傅南生缠上了。 傅南生紧跟着他,边走边说:“你只要随便教教我就好,只要能防身就好,或者轻功也好,比如一飞就能上房顶,我一直觉得很厉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一飞就能上去?嗖地一下,人就不见了。” 苟珥猛地停住脚步,道:“你再多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夜里,苟珥又去泡浴,却没平静一会儿,就听到傅南生的脚步声。 傅南 分卷阅读3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生走到他身后,蹲了下来。 苟珥警惕地听着,却没有睁开眼睛,料傅南生也不会做出什么蠢事。 过了会儿,一双手就按住了他的肩膀。 苟珥不由得背脊一凛。 傅南生低声说:“别怕,我就给你按按,我学过的。” 苟珥:“……” 傅南生果真给他在背上又按又捏又捶,卖力得很。只不过那些陈年旧伤和新伤被他这么一通互动,隐隐的痛了起来。 苟珥先还忍耐着,后来终于忍不住了,道:“住手。” 傅南生满意的看着苟珥背上迸裂开的伤口,语气却十分讶异,朝前伸着脖子,凑到苟珥的脸侧,问:“怎么了?我力气太大了,你痛了吗?” 苟珥:“……” 苟珥想了想,把“痛”吞了回去,道:“你出去。” 傅南生依依不舍地说:“可是我想讨好你,你说不定会愿意教我武功。” 傅南生说话的时候,离苟珥的侧脸很近,是苟珥摘下了面具的那半边脸,蜿蜒可怖的伤痕近在眼前,可傅南生却面不改色,仍然很是亲热,专注又热切地盯着苟珥的眼睛看。 苟珥有点不自然地侧了侧脸,重复了一遍:“出去。” 傅南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将下巴靠在苟珥的肩膀上,挫败地说:“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很喜欢你,你很像我哥哥。” 苟珥:“……” 傅南生靠着他的肩膀,继续说:“我有一个哥哥,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是他很早就过世了。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我娘去世的早,我爹娶了二娘,但二娘对我们很不好,动辄打骂我们,还要将我姐姐卖到青楼去,就因为我姐姐是个哑巴,却又长得好看。那个时候我姐姐还那么小,却也懂得廉耻,她宁可死也不愿意被卖去那种地方。” 苟珥一怔,猛地转头过来看着他。 傅南生仿佛什么都没感受到似的,仍然在那里自说自话:“我和我哥哥便想带着我姐姐逃跑,但我们三人在逃跑的途中失散了,后来过了很久,我们三人才又重逢。若不是因为我和我姐姐长得特别相像,我们差点就认不出彼此了。可那个时候,我姐姐还是沦落到了青楼里,并且得了很重的病,没多久就去世了。为了给她治病,大哥去偷药,被衙门的人抓住,拿他正好去给一个富人家的孩子顶罪,判了斩刑。” 苟珥放在水里的手攥了起来,攥得太用力,微微地发着抖。 傅南生轻轻地说:“虽然你曾经想杀我,可是你到底没有杀我。你是这世上除了他俩之外,对我最好的人,给我饭吃,给我房子住,还不打我,还这么厉害,谁也不能欺负你,你要是我大哥就好了,你也不会让人欺负我。” 他的话音刚落,苟珥便腾地从水中伸出手来,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傅南生讶异地看着他,痛苦地挣扎了两下,似乎很不理解他为何突然这样做。 可傅南生挣扎的力气太弱,比小猫挠爪子还不如,用在苟珥身上毫无作用。 苟珥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只要再一用力,就能把他的脖子掐断。 傅南生讶异的表情渐渐地变成了委屈与惶恐,他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垂着手,安静地流着眼泪,像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人,像他的姐姐。 苟珥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顷刻之间便上了头,他眼前一阵缭乱发黑,强自镇定住,松开傅南生,从池子里站起身,扯过中衣胡乱穿上,便大步朝外走。 此时此刻他必须要冷静下来,否则会浑身经脉逆行爆裂而亡。 那个哑巴已经死了,她的弟弟不值得他再赔上一条命,他已经为了她赔上够多的东西了。 那个哑巴,已经死了。 她居然死了。 死得太便宜了,她应该被他亲手折磨至死。 不行,不能继续想下去。 苟珥走到院中,从井里提出一桶水来,抬手从头顶倾倒而出,再将水桶扔到一旁的地上,盘腿坐在井边的麻石地上运功调息,压抑住身体里面乱窜的真气。 第18章 傅南生稍微喘过气来,便赶紧追出屋子,躲在转角处偷眼看月下的苟珥。 苟珥的身上蒸腾出许多的水汽,不知是冷是热,只看到他脸色惨白,嘴唇乌青,身体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若此刻趁机杀了他—— 不行。 傅南生想到翎儿说过,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冒险。 可是他喜欢冒险,因为只有赌得越大,赢面才越大。 苟珥好不容易将体内翻涌的血气压制下去,他一时不想去理那个傅南生,径自回了房间,吹了烛火,躺在床上蒙头盖上被子,身体仍然发着抖。 他的心中如同一把烈火在烧,可身体却十分冰冷,难受得很。 不多久,他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伸手掀被子。掀了两下,没掀开,那手便探了进来,覆盖在他的额头上。 傅南生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苟珥哑着嗓子骂道:“滚!” 傅南生却没有滚,反而努力地把他的被子往下拉,露出他大半张脸,摸了又摸:“你是不是很冷?” 苟珥嫌恶地别开目光,不想理他。 傅南生这才放过他,转身出去了。 然而没多久,傅南生又回了屋子里,将小暖炉塞进了被子里,道:“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苟珥反手把他推开:“我让你滚!” 傅南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及时站稳,讪讪地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了。” 苟珥突然冷笑起来:“你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我刚才想杀了你,你居然一点也不怕,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南生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我觉得你不会杀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可能是我说错了话,也可能是我话太多了,但是你是个好人,我想亲近你,我觉得你不像大王子说的那样可怕。” 苟珥嗤笑道:“你倒是嘴甜,说真话。” 傅南生道:“真话是我喜欢你。” 苟珥眯着眼睛看他,见他坦率的样子,想了会儿,问:“你怕我杀你?” 傅南生道:“其实有一点怕,但你如果想杀我,我怕也没有用。反正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怎么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你若真的杀了我,也是我的命。可你若不杀我,我就要好好的活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浑然是个不知世事的乐天少年般。 苟珥冷冷地看了他一阵子,道:“你对大王子还有用,我不会杀你,你不必刻意讨好我,现在马上滚出去。” 傅南生听了这话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却没有滚出去,反倒上 分卷阅读3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前两步,脱了鞋子往床上爬。 苟珥讶异地伸手要推他下床,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抱住了。 苟珥骂道:“松手!滚开!” 傅南生道:“我小时候冷的话,我大哥就是抱着我睡的,说两个人会比较暖和。” 苟珥:“我不是你大哥,滚!” 傅南生却抱着他不肯松手,反而哄小孩儿似的道:“你乖,睡觉了,睡一觉可能就没这么难受了。” 苟珥快被他气炸了,哪里还睡得着,抬脚便将他踹了下去,道:“你若再碰我,我就立刻杀了你。” 傅南生嘟囔道:“你这人说话不算数,刚还说不杀我。” 苟珥骂道:“因为你蹬鼻子上脸!” 傅南生讪讪地摸了摸脖子,道:“那我不碰你,你好好休息。” 可傅南生也没有出去,他坐到床边的八仙桌旁,单手杵着脸,专注地盯着苟珥看。 苟珥:“……” 苟珥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在他的目光下睡不着,便问:“你看什么?” 傅南生道:“我怕你等会儿又不舒服,我守着你。” 苟珥:“不用!你走。” 傅南生道:“不走,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苟珥:“……” 傅南生又道:“你睡你的,我又不打扰你,但是你如果不舒服的话,我马上就可以照顾你。” 苟珥道:“不需要。” 傅南生道:“可是我想照顾你。我看到你就觉得你可能比我还要可怜——” 苟珥骂道:“闭嘴,我不可怜。” 傅南生仍然杵着脸,不慌不忙地道:“好,你不可怜,但是我就想照顾你,你有那么多妻妾,却没一个人照顾你,看起来也没有其他的亲人和朋友,和我一样。我难受的时候就希望有人能够这样陪着我,但没有人这样做,我那样一想,就更难受了。所以我想,可能你会和我一样难受,又和我一样不肯说出来。” 苟珥听他胡说八道了一通,心中的感觉十分复杂,索性不说话了,闭上眼睛专心入眠。 苟珥倒是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翌日清早醒来时心情都莫名舒畅了些。 他下床见着本该趴在八仙桌上的傅南生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又有些莫名的不爽,想了想去还是找傅南生撒气比较好。 昨晚他没精力多想其他事,可傅南生是那个罪魁祸首的弟弟,既然那个哑巴已经死了,仇就该找她的弟弟来还。 苟珥在心里这么想着,穿好了衣服正要出去抓人,就见门自己开了。 傅南生端着早饭进来,道:“正好,你醒了,来吃东西吧。” 苟珥:“……” 傅南生笑道:“我想你今天也要早起练功,就先做了早饭,你吃了再练比较好。你尝尝味道喜不喜欢,若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苟珥没理他,目不斜视地朝门外走去。 傅南生忙道:“没下毒,你别怕,我不敢下毒。” 苟珥不想理他,却也没有杀他。 苟珥很快就为自己一时莫名的仁慈后悔了,他身后仿佛多了一个小尾巴,去哪儿都跟着,甩都甩不掉。吃饭就算了,练武也算了,就连洗澡睡觉他都跟着。 苟珥就不明白了,傅南生看着那么天真,胆子怎么这么大,大半夜迷糊的醒来看到自己没戴面具的脸居然不会被吓到。 苟珥知道自己那半边脸有多么可怖,别说那些女人,就是他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手下偶尔见着了都会别开目光不愿多看,大半夜看起来就更像是鬼了。 可傅南生不一样,他不但不害怕这半张脸,还常常趁着苟珥睡着的时候轻轻地摸那半张脸上的伤痕。 当然,苟珥并没有真的睡着,所以他能听到傅南生心疼的叹息声。 苟珥心烦意乱得很,无数次想杀掉他一了百了,可又不愿意这么便宜了他。毕竟苟珥曾在痛苦的时候想过很多遍要如何慢慢地把那个哑巴折磨至死,决不能轻易放过她。现在既然由她弟弟来还债,也应该是一样。 傅南生坐在他对面,双手杵在桌面上,捧着脸,好奇地问:“你在笑什么?很高兴吗?” 苟珥:“……” 苟珥低头继续吃面。 高兴你大爷,老子一点也不高兴! 傅南生继续道:“谢谢你给我买的书。” 苟珥头也不抬地说:“那不是给你买的。” 傅南生笑着问:“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苟珥继续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 他算是彻底发现了,和傅南生不能说话,一旦说话,不管说什么,对方都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傅南生见他不搭理自己,便无聊地在桌子下面踩他的脚。 苟珥先是忍,忍无可忍的时候便反脚踩住傅南生的脚。 傅南生想把脚撤回来,却被苟珥踩住不能动弹。他生起气来,拎起桌上的醋瓶往苟珥的面条里面倒。 苟珥:“……” 傅南生给他倒了满满一碗醋,这才又高兴起来,重新捧着脸看他。 苟珥犹豫着放下筷子,余光瞥见傅南生不笑了。他又犹豫着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面,憋着气吃下去。 傅南生重新笑起来,道:“苟大哥,你真的好有趣。” 简直傻得脱俗。 傅南生在心里这样想。 苟珥练功的时候,傅南生又不安分起来,他四处看了看,跑到一棵树底下,搓了搓手,开始爬树。 苟珥趁着空隙瞥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装作没看到。 傅南生爬了半天才爬上去,坐在树干上无聊的晃着腿看他练功。 看了一会儿,傅南生扯下树上不知名的小果子,咬了两口,皱了皱眉,随手将果子朝树下的苟珥扔过去。 苟珥转手劈开了那个小果子,冷冷地抬头看了傅南生一眼,意在警告。 傅南生朝他笑了笑,然后往怀里攒了一堆果子,一股脑儿地朝他扔了过来,一边扔一边恶作剧得逞的哈哈大笑。 苟珥急忙躲着果子,却还是被溅出的果汁沾到了脸上。他看到傅南生更得意的大笑,不由得心中气恼,捡起一枚果子朝傅南生扔了过去。 苟珥扔果子与傅南生不同,那枚果子在他手上如同暗器一般,嗖地从傅南生耳边飞了过去,耳垂顿时擦破了皮,痛得傅南生闷哼了一声,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忘了自己还坐在树上,一个不稳往下掉落。 苟珥怔了怔,急忙飞身过去接住他,却一时忘了松手,只顾盯着傅南生看。 那果子鲜红多汁,染在了傅南生的嘴唇上,显得尤为鲜艳,仿若涂了口脂一般。 傅南生抬手用拇指擦了擦苟珥脸上沾到的果汁,又收回手来舔了舔,低声道:“好奇怪,刚才我吃的那个是苦的,现在变成甜的了。” 苟珥定定 分卷阅读3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地看着他,仿佛他是那个果子一般。 过了会儿,傅南生道:“你的刀柄杵着我了。” 苟珥一怔,反应过来后几乎便要失去理智,可他却终究是保持住了,手一松,看着傅南生摔到地上。 傅南生吃痛地叫了一声,坐在地上揉腰:“你松手也说一声,好痛!” 苟珥又看了他几眼,转身匆匆离去。 傅南生边扶着树站起来,边看向苟珥离去的身影,无声地笑了笑,笑意却到不了眼中。 他想,果然像娘说的那样,许多男人的脑子都不长在脑子里面。 晚饭过后,傅南生如前几日一般跟在苟珥身后,却见苟珥径直去了翎儿的房中。 傅南生讶异地叫了一声“苟大哥”,苟珥便在房门前略停了一下,侧眼瞥他,很快收回目光,伸手去推门。 傅南生有些气急败坏地叫道:“苟珥!” 苟珥没理他,推开门,大步进房。 房里翎儿与三个女子闲得无聊正在打马吊,乍一见苟珥黑着脸进来,都大吃一惊,翎儿抓着牌不知该不该把那个“胡”字说出口。 这几日傅南生和苟珥算得上形影不离,几个女子虽然摸不清头脑,却多少松了口气,懒得管也管不了,关起门来玩自己的,没料到那两人才好了没几日就看起来闹别扭了。 苟珥冷声道:“出去。” 翎儿急忙推着几个人往外走:“走走走,我们出去。” 苟珥看着她:“你留下。” 翎儿脚步一顿,迎着几个姐妹同情的目光,无声地叹了声气,将门一关,转头扬起笑容:“爷这是跟傅公子怎么了?” 苟珥盯着她的嘴唇看了又看,突然伸手将她拽到梳妆台前,摸了一指艳红的口脂朝她嘴唇上胡乱抹去。 翎儿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反抗,只好任由着他来。 苟珥又盯着她看了许久,听到傅南生在拍门,拍着拍着就变成了踹门。 苟珥在翎儿的房里坐了整整一夜。 翎儿本来也不敢自己先睡,后来实在困得不行,见苟珥也没搭理自己,便偷偷摸摸地爬上床,盖好被子,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装着装着就睡着了。 傅南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本还想做戏做全套抱着腿在台阶下坐到天明,可今夜的风太凉,傅南生抬头瞅了瞅天,担心会下雨,并不想淋湿新买的衣裳,便回自己房去了,心想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不用对着那个丑八怪。 翌日清晨,苟珥离开了翎儿的房间,先去洗漱,又去练武,再去厨房里自己做吃食。 很难得如此清净,没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也没有人故意捣蛋,没有人亲热地跑过来递这个递那个。 他度过了一个很清净的早晨,如同一个月前的许多年来的早晨,许多年来他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度过,没有人愿意和他多说话,也没有人会关心他,更没有人会故意想要逗他笑,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多看一眼,就会做噩梦似的。 苟珥觉得自己本应习惯了,可如今却乍然发现自己习惯的竟然是有人喋喋不休地跟在身边。 没有人知道他喜欢有人陪在身边,从小便喜欢。 他从小便是个到处流浪的孤儿,没有家,没有亲人,只有一些说不上是不是朋友的同伴,聚聚散散,都成了生活常态。 苟珥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为什么活着,人若如浮萍飘摇不定,世上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没人惦记,那他为什么要忍受那么多的痛苦求生。 唯一的答案是他不想死,可是不死又能做什么。 他杀过许多人,每一个死在他手底下的人都会求饶。他曾经问那些人为什么怕死,那些人无外乎说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妻儿幼小。 苟珥便干脆利落地杀了他们,因为他没有父母,没有妻儿,什么也没有。 抢来的女人们很识时务,不敢反抗不敢叛逆,平时抱团过得很好。她们的生活安逸舒服,唯一的不好就是苟珥回来的那几天。苟珥打她们,她们也忍耐着,居然也没有别的反应。 有一次苟珥偷听到她们夜话谈到此事,都很看得开,说王宫里当差的侍卫还得冒生命危险呢,她们就当工伤了。 他与她们,只不过是这样的关系,一个供养与索取,一个在当做工。 她们将院落打理得很好,到处种了瓜果和鲜花,有时候苟珥觉得,在她们的眼中,那些瓜果和鲜花比他更像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容忍她们,或许是她们在容忍他,但总之似乎对彼此来说,彼此都不过是这个屋子里的摆设,唯一的区别在于对苟珥来说,她们是有用的摆设,而对于她们来说,苟珥是多余的摆设。 苟珥进到厨房里,正好遇上在煮面的傅南生。 两人四目相对,傅南生立刻移开了目光,捧着面低着头往外走。 苟珥忍不住冷冷地道:“这还是在我家,你的命还在我手上。” 傅南生停住了脚步,站了片刻,突然将面碗朝地上一扔,面无表情地道:“那你杀了我吧。” 苟珥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气道:“你当我不敢?” 傅南生冷笑一声:“我怎敢?你也只敢杀人了,除了杀人你还敢干什么?” 苟珥一时语塞,只好默不作声地弯腰去捡碗。 不料他刚捡起碗,就被傅南生用扫帚打了一下背。 苟珥:“……” 他有点震惊地回头看着傅南生。 傅南生紧张地抓着扫帚护在胸前,道:“我生气起来也打人的。” 苟珥:“……” 傅南生更紧张地说:“你要动手我不会求饶了,我再也不跟你求饶了,我也会打架的,就算打不过你,至少也不让你好过。” 苟珥:“……” 苟珥郁闷了半天,问:“你打赢过吗?” 傅南生欲言又止,似乎被戳中痛处。 苟珥忽然又觉得想笑,他忽然觉得心里很舒坦,慢慢地站起来,将碗放到一边的灶台上,伸手抓住了扫帚的另一边,朝傅南生道:“我教你怎么打赢别人。” 傅南生一怔。 苟珥道:“我教你武功,你原谅我。” 傅南生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低着头想了想,道:“我不想学了,你放我走吧。” 苟珥的脸色立刻紧绷起来,黑着脸道:“不可能。” 傅南生道:“你这里住了太多人,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就算你生气,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不想再留在这里。” 苟珥想了想,问:“没这么多人就可以?” 傅南生眨了眨眼睛,道:“没这么多人,我就考虑一下要不要原谅你,要不要给你机会教我武功。” 苟珥看着他,愣了愣,半晌过后哑然失笑,没料到他居然还能这么谈条件,仿佛让他跟自己学武功 分卷阅读3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倒是便宜了自己一般,真是一如既往的给根杆子立刻往上爬。 傅南生却突然专注地盯着他看,恍然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似的,道:“你居然也会这么笑。” 苟珥一怔,立刻紧抿唇角。 傅南生却摸了摸他的脸,很温柔地说:“你多笑一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丑死了,好难看,像鬼在哭。 傅南生心里恶狠狠地想。 第19章 翎儿正跟几个女子在争论昨晚的马吊算不算她胡了,就见苟珥又走了进来,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放到了桌面上。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苟珥道:“这些银票,你们自己分。” 翎儿向来最胆大,此时便问:“爷这是什么意思?” 苟珥道:“你们拿了银票便离开。” 几个人都震惊了,看看银票,又看看苟珥,最后看向翎儿。 翎儿心想你们看我我看谁! 她干笑道:“爷这是说笑呢?” 苟珥用一脸“你看我会不会跟你说笑”的脸色看她,然后便转身出去了,走到门口还加了一句:“天黑之前就走。” 众人看着他离开,面面相觑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人开口说话:“我们这是被扫地出门?” “不算吧,算重获新生。” “但我不想走,外头我有很多仇家。” “你不想走我想走。” “先把钱分了。” “慢着,我觉得这是爷在考验我们。” “考验个屁,好像我们跟他有什么值得考验的关系似的。” “分钱分钱。” “不是,我们分了钱往哪里去?” “爱去哪里去哪里。”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用这些银票跟爷把房子买下来?仔细想想这房子都是我们打理出来的,凭什么让我们走就走?” “你胆子真大,那你去吧。” 傅南生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下沏茶喝,瞥见翎儿在走廊那端犹豫地徘徊。 他笑了笑,道:“他有事出去了。” 翎儿这才过来,来到他面前便径直问:“这都是怎么回事?” 傅南生道:“你们自由了。” 翎儿问:“可是你——” 傅南生沏了一杯茶,递到翎儿面前,道:“我挺好的。” 翎儿左右看了看,挨着他坐下,低声问:“究竟怎么回事,你就告诉我吧。” 傅南生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既然是好事,就不需要多问。” 翎儿道:“事情太突然,我们不敢相信这是好事。他让我们天黑前就走,可我们一群女人能去哪里?漠国不比中原,我们也不敢乱跑。傅公子,我心想是你帮了我们,可却不得不说,这太仓促了。” 傅南生轻轻地叹了一声气,道:“那你们就先待着。” 翎儿问:“没关系?” 傅南生勾唇一笑:“我说没关系,但信与不信就随你了。” 翎儿看了他半天,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南生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女子中有人走了,有人还住在原处,可苟珥却当没看到似的,将住宅划出了两处,左边住他和傅南生,右边住那群还没有离开的女子,泾渭分明,彼此都心照不宣地井水不犯河水。 傅南生认真地跟着苟珥学武功,却进展不大。 他多少挫败起来,像是问苟珥,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我学起来这么难?” 苟珥犹豫了一下,将那句“习武要看慧根”吞回肚子里,安慰道:“一般人都是从小习武,毕竟现在筋骨都已经长结实了。” 傅南生郁闷地点了点头:“照我这么练,岂不是十年也练不成?” 苟珥犹豫地道:“有我在,你无须担心再被欺负,练不成也没关系。” 傅南生在心里冷笑一声,骂了句丑八怪自作多情,面上却扬起笑脸,问:“那你哪一天欺负我怎么办?” 苟珥道:“不会。” 傅南生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有点恼怒地道:“你昨天就想欺负我。” 苟珥脸上一热,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傅南生皱了皱眉头,道:“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苟珥欲言又止:“但——” 傅南生打断他的话,问:“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苟珥道:“很好,但——” 傅南生又打断他的话,道:“而且我还小,我才十六。” 苟珥:“……” 傅南生脸不红心不乱跳地问:“怎么?看起来不像?” 苟珥艰难地道:“是长得比寻常十六的人高一些。” 傅南生道:“看着也老一些。” 苟珥小幅度地摆摆手。 傅南生却不以为意道:“我吃的苦多,所以看起来糙一点。” 苟珥:“……” 傅南生道:“我没骗你,真的。” 苟珥道:“你看起来不糙。” 傅南生自顾自地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十六看着跟二十似的,这也怪不了我。” 苟珥道:“嗯。” 傅南生又朝他笑了笑:“还好以后有苟大哥。那我们继续练功吧,你是不是故意藏了要紧的地方没告诉我?不然我怎么进展这么慢?你告诉我快一点的功法,我不要这么慢的。” 苟珥想了想,正色道:“速成之法容易走火入魔,我不会教你。” 傅南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那你为何要那样练?你也是因为急着学武才走火入魔的吗?那天你是走火入魔了吗?” 苟珥不愿意提这件事,便一语带过:“早年出了岔子,并无大碍。” 傅南生问:“那你每次发作的时候岂不是很危险?都是用什么法子才能好?你告诉我,我那天实在是吓怕了,以后能帮你。” 苟珥看了他一会儿,有几分犹豫,还没开口,就听到傅南生道:“算了,这种事情应该是你们习武之人最要紧的辛密,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苟珥有些愧疚地摸了摸他的脸。 傅南生不再纠结这件事,转而道:“那你快一些教我稍微能学得快一点的功夫,我学好了要跟你打架,你会成为我第一个能打赢的人。” 苟珥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疤痕都皱成了一团。 傅南生觉得恶心,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漠国以往称得上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但这些年来仿着中原建王城,设百官,便也仿了一些节日,取了名字为天神节、天神祭、天神灯会及天神等等,被鲁鼎嘲笑过许多次。 如今天神节快到了,王城的百姓也都非常期待,热火朝天地筹备起来。 傅南生却有些郁郁寡欢。 苟珥大概猜得到他为 分卷阅读3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何寡欢,却也不想说破。 他或许是想出去,但苟珥不愿放他出去。 或许他一出去,就会像他的姐姐一样跑掉。 苟珥心想,在这宅子里挺好的,其他的人都过得挺好的,他也能过得挺好。 傅南生见苟珥没有反应,便连饭也懒得多吃了,应付了两口便说身子困乏想休息,隔日睡到日晒三竿也不起来。 苟珥去叫他起床,他就恹恹的,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似的。 苟珥斟酌着道:“毕竟是在王城,到处都是大王子的人,我担心若被他知道了,会对你不利。” 傅南生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仍然是一副乖巧的恹恹状,道:“我没事,可能是感染风寒了,休息两天就好。” 话这么说,他看起来更无精打采了,一刻比一刻沉默。 苟珥动摇起来,但他想要先确定一些事情。他和傅南生之间细想起来什么干系都没有,他想确定两人是有一些干系的。 可是当他试图要亲近傅南生的时候,傅南生再次躲了过去,脸上比往常多了些薄弱的烦躁。 苟珥心中一动,讪讪地看着他,有些不安。 苟珥忽然想到,傅南生确实和那些女人不一样,那些女人喜欢待在宅子里,却不喜欢和他来往,而傅南生喜欢和他来往,那么不喜欢整天待在宅子里似乎并不是一件很难令人理解的事情。 傅南生低着头道:“苟大哥,曾经有一个员外想要买下我放在他新置的宅子里面,他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只是不准我出门。你和他是一样的吗?” 苟珥没有说话。 傅南生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道:“其实你和他一样的也没什么,因为我喜欢你,你是真心对我好。” 苟珥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傅南生道:“所以我没事,我只是真的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前段日子练功太勤快了,确实也不合适习武。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像我什么都不会做。” 苟珥讪讪地道:“你也不用做什么。” 傅南生道:“但我想做点什么。我以前吃不饱饭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能有的吃有的穿,又不用做事,那该多好。但是……” 苟珥犹豫了一下,问:“但是你后悔了?”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也不后悔。”顿了顿,他低声说,“只是……我会更高兴。” 苟珥沉默了许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摸着傅南生的脸,道:“我带你去。” 傅南生眼前一亮,却听到苟珥接着道:“明晚,明晚我带你去,今晚你……” 傅南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一变,挥开苟珥的手,骂道:“你混蛋!” 苟珥一怔,被拒绝也算是意料当中的事,可却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 傅南生却遭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愤愤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既然这样,不需要你放我出门,你不如给我一千两银票。哦,或许我不值一千两,三个铜板就行了。” 苟珥平日里所见的傅南生或烂漫温柔或刁蛮伶俐,却从未见过这样近乎尖酸刻薄的模样,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南生气急了,伸手就把胸前衣服一扒,道:“随便你!” 苟珥被他这样子吓着了,手忙脚乱的拦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样。” 傅南生还要再闹,却一不小心打到了苟珥的脸上。 苟珥如今在家时从不戴面具,被傅南生直接打到了脸上,两个人都没料到。 苟珥被他这么一打,有些清醒过来,猛然问道:“你在吓唬我?” 傅南生讶异地看着他。 苟珥冷笑了一声,道:“你果然还是想逃。这些时日装得不错啊,我倒都没看得出你的能耐。” 傅南生却一点也不慌,他点点头:“对,我都是装的,装给狗看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杀了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苟珥能被他气死,骂道:“你能别跟泼妇一样吗?” 傅南生气急反笑:“你见过泼妇吗?我告诉你,我傅南生比泼妇难缠多了,你赶紧杀了我,赶紧的!不然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苟珥气上了头,手攥成了拳头,捏得作响。 傅南生心知不妙,侧了侧头,委屈起来,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轻声道:“我就是跟女人一样,我还比泼妇更不讲道理,你若被人卖去窑子里过,你也是这样,不然我早就被打死了,你根本见不到我。” 苟珥一怔,拳头渐渐地没了那么大力气。 傅南生道:“我不愿意讲这些,因为我不想你怜悯我,我不需要怜悯。我是个男人,就算从来没有人帮我,我也活到了现在,反正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人活着也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我,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想你和我都没有家人,我们或许会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你想杀我或者是想做其他的事,都悉听尊便,我不过是个谁也打不过的人,弱肉强食,我活该。” 苟珥松开了拳头,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傅南生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他就转身进屋,砰的将门关上,靠着门板,委屈的神情消失无踪,只有满脸的嫌恶和不耐烦。 他已经受够了留在这里,本还想学个武功,可苟珥摆明了就在敷衍他,教的全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一问内功心法就说容易走火入魔,去他大爷的走火入魔,那么多人练都没走火入魔,偏偏他傅南生练就说走火入魔,这种情况的话,问苟珥还不如回去问陈树,就算陈树的功夫没那么好,至少还肯教真正的东西。 傅南生越来越想走了。 他已经来到这里很久了,却从来没人来找过他,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越发烦躁,也越发痛恨苟珥。 他想了又想,一定是鲁鼎没有将自己失踪的消息告诉陈飞卿。 或许,也有可能,陈飞卿知道了却并不在乎。 傅南生咬着牙,眼圈又红了,这次却是确实的委屈。 小皇帝可以随意将陈飞卿叫来叫去,可他快死了也没人管。就因为那是皇帝,而他傅南生什么也不是。 宁王的那句话又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你和皇上相比,算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也不算。 傅南生恨得顺不过气来,慢慢地坐到地上,双手杵着地面,用力地往下摁,磨得手破了皮也毫无感觉。 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傅南生是个什么东西。 屋外的苟珥站了一会儿,踟蹰着要不要拍门,或者是破门而入,就听到有人叫他:“苟珥,大王子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苟 分卷阅读3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珥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道:“我马上过去。” 第20章 大王子坐在城墙上看底下的百姓们张灯结彩,时不时扔一锭碎银子下去,看着下面的人哄抢成一团,好笑地问身边人:“你们说这不比喂池子里的鱼好玩吗?” 众人急忙点头称是。 大王子扔了一会儿,拍拍手道:“没意思。” 此时苟珥正好上到城楼来,不冷不热地道:“大王子有什么事?” 大王子倒不在乎他这态度,朝他招招手,道:“过来过来。我听说你这段日子都不爱出门了,钱赚够了?” 苟珥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大王子又笑了笑,很了然地道:“或者用中原的话来说,叫乐不思蜀?乐不可支?支……支离破碎,破镜难圆,圆月弯刀,刀光剑影,影……没影子的人是鬼?” 苟珥:“……” 周围的人急忙拍手叫好。 苟珥很嫌弃他们。 大王子自顾自地乐了一阵子,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朝苟珥问:“那个好看的孩子怎么样了?” 苟珥道:“还好。” 大王子道:“别紧张,给你了我就不要回来了,我跟你又不一样,我什么好看的人没见过?我弟弟比那孩子好玩儿多了。” 苟珥想了想小王子的样子,觉得大王子的脑子果然中毒颇深。 大王子摆摆手:“找你来是有事要告诉你,陈飞卿来了。” 苟珥听了这名字也没什么反应。他当然知道陈飞卿是谁,可却和陈飞卿没什么私人过节,不过是每次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大王子道:“唉,这次他是光明正大来的。我那父王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大约是吃了跟我王弟一样的药,居然信了我王弟的话,说要和中原放下争端好好谈一谈。那陈飞卿吃的药也不少,居然答应了单枪匹马来王城陪我父王过天神节。苟珥啊,小王我是真的很委屈,唉,看不透如今的人都在想些什么。” 苟珥没说话。 大王子习惯了,自顾自地道:“不过他们胡来,我不能胡来,所以就找你帮帮忙,帮他们正常一些做点自己该做的事。” 苟珥问:“大王子想要我怎么做?” 大王子道:“找机会刺杀陈飞卿,就算杀不了他,也决不能让他达成此行的目的。” 苟珥道:“他们会疑心到你身上。” 大王子抬起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仿佛将月亮握在了手中,缓缓地道:“不会的,他们会疑心是我父王做的。” 苟珥沉默地看着他。 大王子笑着道:“人老了就容易糊涂,父王戎马了一辈子,也该颐养天年了,他既然喜欢我那王弟,两父子就该多点时间相处,操心劳累的事让我这个孝顺的儿子来做就好。” 傅南生坐在屋顶上看着夜空繁星,知道苟珥回来了也懒得理他,只作出不知道的样子。 苟珥纵身一跃也上了房顶,默不作声地坐到他身边。 傅南生转头看他一眼,想了想,打算起身离开这里,却被苟珥拽了拽。 苟珥仿佛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个面具给傅南生戴上,道:“漠国的节日大家都戴着面具。” 傅南生取下面具拿在手里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和我戴一样的吗?” 苟珥道:“我本来就有。” 傅南生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握了握:“让你不要戴那个东西了,你不难看。” 苟珥不置可否,只道:“今晚早点休息,明夜可以逛到很晚。漠国虽然不如中原繁华,但天神节时许多部落的人都会涌进来交换货物,比平时热闹很多。” 傅南生点点头。 翌日便开始了每年为期三日的天神节。苟珥与大王子约定好的动手时间是第三天,因而第一天他有足够的时间带傅南生好好逛一逛。 傅南生从起床便很高兴,脚步都轻盈了许多,还去邀请翎儿她们一块逛。 想当然的,翎儿她们并不想和苟珥一起逛天神节,便找借口婉拒了。 傅南生颇遗憾,转头怪苟珥的表情太唬人,扯着他的嘴角让他笑。 苟珥纵容他这样胡闹,神情倒确实柔和了许多。 终于到了傍晚时分,傅南生戴好面具,拖着苟珥就出了宅院。 漠国的节日虽是模仿中原而来,但到底风土人情迥异,街道与来往人群的服饰也差别巨大,看起来仿若是一片新天地。 那些曾在京城被陈飞卿看得新奇的胡人戏法儿在这里遍地皆是,花样更加繁多。 傅南生心想,若陈飞卿在这里,肯定会玩得特别高兴。 苟珥问:“怎么一直没说话?” 傅南生收回心思,道:“我在看,看都看不过来,在中原很少能看得到这些,就顾不上和你说话了。” 苟珥又问:“要不要吃东西?” 傅南生指了指面前炸蝎子的小摊,问:“吃这个?” 他虽然被苟珥带来漠国居住这么久,可大门不出,在苟珥宅院里吃得与中原别无二样,难得整屋子人无论中原人还是外邦人都喜欢吃中原的饭菜,当然,也可能是苟珥喜欢吃,其他人就顺他的意。 苟珥见他质疑的样子,不禁有了些笑意和逗弄的心思,故意问:“你害怕吃这个吗?” 傅南生皱着眉头看了会儿摊主将蝎子扔进油锅的场面,道:“还是不吃了吧,吃别的。” 苟珥却买了一份,道:“我想吃。” 傅南生看着他吃下一只蝎子,心里很是嫌弃。 陈飞卿坐在城墙楼上,很欢喜地看下面热闹的人群。 漠国国王为他在此设了宴席,也是为了让他更近一些的看清楚天神节的街道,毕竟在王宫里隔得太远,而漠国向来尚武,不比中原谨慎,国王外出饮宴是常有的事。 此时漠国国王还未过来,只有小王子陪着陈飞卿先来了。 小王子看着目不转睛的陈飞卿,道:“你还真是挺喜欢热闹啊。” 陈飞卿摆摆手:“我们那里很少看得到,特好玩,哎,你知道那火是怎么喷出来的吗?我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来,一开始去问,人家听不懂我说什么,我就怀疑他是装傻故意不把诀窍告诉我,你说他听不懂中原话是怎么一路去京城卖艺的?” 小王子翻个白眼:“换我我也不告诉你,谁知道你干什么的,要人人都会了,他还怎么做生意?” 陈飞卿道:“他不告诉我,总有人告诉我,我多问几个人就知道了。不过有个大变活人我一直没想明白,还有个把人关在箱子里拿剑去捅,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还小,可把我吓着了,到现在也没琢磨透。” 小王子急忙道:“停停停!你到底来干什么的?来研究变戏法儿的?” 陈飞卿道:“这不人还没到齐,我跟你也 分卷阅读3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没什么别的能聊的,随口说说。我也难得能这么光明正大进你们王城,哈哈,还碰巧是天神节,可惜没时间逛逛。” 小王子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有时间你也别乱跑,我王兄表面上没说什么,可我觉得他不会乖乖听话。父王向来都听他的,这次我好不容易才劝动父王,很多人都不很服气,万一出了岔子我们以前都白费功夫了。” 陈飞卿叹气:“知道了知道了,你说八百遍了,我要乱跑也跟你说,你放心吧,我还怕出事呢。不过我给你开的单子你得帮我买好,我娘我表妹我大姨姑姑她们非得让我给她们带那些东西回去,钱我给,辛苦费我也给,你找人帮我买好一些的。” 小王子嫌弃地看他:“你哪儿来这么多亲戚?你那单子比我人都高了,买那么多你带的回去吗?中原要什么没有,非得跑我们这里来买。” 陈飞卿一摊手:“图个新鲜吧,我也不懂,反正你辛苦一点帮我买齐,下次你去中原我好好招待你行吧?” 两个人瞎扯了一阵子,漠国国王就在大王子的陪同下登上了城楼。 漠国国王年愈五十,虽说起来是沉迷酒色,但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看起来仍然十分精神英朗,朝陈飞卿大笑道:“贵客啊,陈小将军。” 陈飞卿起身朝他拱了拱手,也笑着道:“不敢当,叨扰王上了。” 说完,陈飞卿与大王子也互相见了礼,彼此笑了笑,便各自入座。 漠国国王坐好之后便道:“你跟你爹年轻的时候倒有那么一点像,也不是特别像,你比他英俊多了。” 陈飞卿笑道:“这话我不好接,说王上比两位王子英俊似乎不好,说两位王子比王上英俊也不好。” 大家都笑了起来,大王子道:“陈小将军说话风趣,怪不得能和我王弟成为知交。” 陈飞卿扬眉道:“大王子倒是一眼看出了我与小王子是知交,这连我和小王子自己恐怕都不知道的事,看来传言说大王子天生异瞳能观古今前后未来竟不是虚的。我朝与贵邦一旦结为友邻,不光是和小王子,我更想和大王子多来往,还想着和王上做忘年交。” 大王子笑道:“陈小将军胃口还是挺大的,那今晚要多吃一点了。” 漠国国王摆摆手:“别光说话了,我们来得迟,让陈小将军等久了,还是先自罚三杯。” 陈飞卿道:“不必不必,王上太客气了。” 漠国国王道:“客气的是你,我们这里跟中原不一样,坐下来吃饭喝酒大家就都是朋友,不讲王上不王上那些虚的,我们来迟了就该罚酒。来人,斟酒。” 傅南生说走得累了,坐在城中河的河畔专心吃东西。 他一路逛过来,买了许多的吃食,毕竟漠国除了炸蝎子之外还有其他他未在中原见过的东西。 苟珥站在他身边,问:“累了?” 傅南生点点头:“有一点,那你等下背我。” 苟珥点头:“嗯。” 傅南生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笑了笑,低头继续吃东西,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他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而且还是趁着这么热闹的节日里,人来人往的,要逃走是最好的时机。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都坐在屋顶上观察周围的街道与人们的举动,看着漠国人排练夜里天神节的游街活动,早将逃跑的路线在心里计划好了。 唯一要费点力气的恐怕就是支开苟珥。 只需要苟珥离开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有七成把握能脱身。 脱身之后他没打算直接回军营,更不打算直接回京城,因为苟珥必然会前去拦截,他得先去找那个小王子。小王子与他在陈飞卿的营帐里有过一面之缘,他得借小王子的势力安全回去。 可是要怎么支开苟珥?苟珥仍然很防备他逃走,说得上寸步不离,恐怕借尿遁都是不可能的。 傅南生想着想着,打了个喷嚏。 苟珥问:“冷?” 傅南生摇摇头,吸了吸鼻子:“说了这几天有点不舒服。” 苟珥道:“早点回去。” 傅南生抬头看着他,不满地说:“你答应了不催我。” 苟珥道:“没催你,但你不舒服。” 傅南生叹了声气,道:“把你的衣服给我穿。” 苟珥:“……” 苟珥有时候很怀疑傅南生说的那些吃苦的日子是不是别人的,因为傅南生看起来一点也不吃苦耐劳,甚至比苟珥见过的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王公少爷们更娇惯,撒娇发火就不说了,指使人做事的架势可以说得上十分的驾轻就熟、理直气壮。 苟珥默默地将外罩脱下来给他,心里道,也没什么,无伤大雅。 傅南生又笑了起来,道:“苟大哥你真好。” 苟珥心想,挺好的,就这样挺好的。 第21章 吃完了东西,傅南生还坐在那里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他拉着苟珥坐在身边,靠着说会儿话,就昏昏欲睡的样子,却还是不肯回去,坚持要看更晚一点时候的烟花。 苟珥让他将头枕着自己的大腿,有层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只觉得心中从来没有过此刻的安宁。 傅南生迷迷糊糊地跟他说话,问:“苟大哥,你有多少钱?” 苟珥:“……” 傅南生道:“我不是要你的钱。” 苟珥道:“你要也无妨。” 傅南生道:“真不是要。我是想说,你如果已经有了很多的钱,就不要再做现在的事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宁的地方,买一间院子,院子前面有一间店铺,随便卖点什么东西,多好。” 苟珥一怔。 傅南生却不说下去了,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苟珥的心中起了许多的波澜。 前几日,他的手下里就有一个人壮着胆子道:“大哥,你最近变了。” 苟珥冷眼看过去,等着他说。 那人说:“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教我们的,做我们这些事的人不能犹豫,不能心软,最好不要有多余的感情,否则等着我们的只有死。这都是你告诉我们的,你不要自己犯了这种错。” 此时此刻苟珥想起那人的话,心中想的竟然是,既然如此,或许确实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他不是没有警惕与质疑的,但傅南生将一切都说得太好了。 苟珥心想,傅南生说得对,若有再多的钱,可却没有一个人真心关切自己,那又有什么意思。 月上梢头的时候,河畔边的人越来越多,三三两两聚拢着等烟火。 烟火还是从中原传来的,在漠国卖得价格很贵,往常很难得一见,何况是如此大场面的。只能逢年过节时靠着大王子看一看,也多亏了大王子喜欢热闹,常常砸钱做这 分卷阅读3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些事。 小王子因此事劝过大王子,却被大王子理直气壮地反驳了回来:“钱放在那里不花,那要它做什么?我们费尽心思抢钱,不就是为了花吗?” 小王子险些被他气死。 有些人看到了傅南生与苟珥的亲密姿势,有些好奇地低声议论起来,猜测傅南生究竟是男是女。 漠国民风开放,女子一般来讲不用像中原那样扮男装才能出来。可再民风开放,也不至于开放到龙阳遍地都是,甚至相比中原还要少一些。 他们说的是漠国话,傅南生听得零零碎碎并不完全懂,苟珥却全听得懂,他稍稍侧头瞥一眼议论的人,那些人便噤声了。 傅南生心想,养条狗最好也不过如此了,可惜毕竟是人,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反口咬主人,太可惜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仍然枕着苟珥的大腿,睁着眼睛仰面看着他,手指在他的脸上摩挲着。 苟珥也不问他在想什么,低头专注地看回来,心里如同融化了的冰,软得只有一池水。 眼看人越来越多,傅南生坐起来,道:“人好多。” 苟珥解释:“这里很少会有烟花,所以人比较多,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 傅南生摇了摇头:“大家都往这边来,说明这里是个好位置,毕竟很多人抢的东西往往是最好的。” 苟珥道:“也不一定。” 傅南生没理他这句话,左右看了看,道:“既然如此,我们去桥上吧。” 苟珥看了一眼人挤人的桥:“那边人更多,还不如留在这里。” 傅南生却站起身来,戴好面具,拽他的手:“那里人更多,说明那里更好,我们也去。” 苟珥无奈道:“你怎么非得这样以为?” 傅南生道:“我就是这样以为。只有不好的东西才没人要,好的东西就得抢。” 苟珥越发无奈,却又对他无计可施,只好随着他站起来,戴好面具,被他拽着挤过重重的人群,好不容易出了河岸,又得挤过重重的人群去挤桥上的人。 苟珥只在小时候做流浪儿时挤过这么多人,是为了和同伴们联手偷钱或要钱,后来他就不必这么做了,很多年来都独来独往,与热闹毫不沾边。 傅南生挤不过漠国人,便将苟珥往前一推,道:“你去吧,你比较粗鲁。” 苟珥哭笑不得,顺他意思在前面挤人,也不管众人的抱怨声。 傅南生跟着他亦步亦趋,眼珠子却到处转个不停。 这里人非常多,并且大多数都戴着面具,面具的样式也大同小异,若在这里混入人群逃走,下了桥过两条街会有水车在那里待命,防止燃放烟花引起走水。然而水车过于庞大,堵着街道,必须在天神节散场之前撤走,以防百姓们回家时造成堵塞,为此放完烟花水车便会立刻撤走。 而水车撤走的方向是王宫周围,平日里也多是为达官贵人的府邸备着的。 前几日傅南生在屋顶上细心观察,得出了这些结论。 只要他能够躲到水车上,便能去找小王子,而苟珥只会认为他往城外跑,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他去找小王子。 傅南生打定主意,偷偷地从身上拿出藏好的碎碗瓷片,瞅准了朝着身边的一个男人手背上划了过去。 那男人只觉得手上一阵刺痛,抬起来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用漠国话叫道:“谁?!” 傅南生已经跟着苟珥继续往前走了两步,被人群淹没过去。他故技重施,又朝人手上划了一下。 接连几次,人群终于恐慌起来。 苟珥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回头看不知为何突然推搡起来的人群,只见人人自危,好些人举着鲜血淋漓的手在大叫。 傅南生急忙将手中的碎片收好,也很仓皇的样子:“怎么了?” 苟珥道:“有乱子,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苟珥便揽住傅南生的腰,打算用轻功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傅南生当然不肯就这么离开,毕竟这些是非都是他一手造成。他急忙又拿出碎片,反手过去朝着身后的人狠狠划过去。 这下子人群又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一股强大的力气涌来,饶是苟珥也一时没站稳,不小心松开了傅南生。 前边又传来有人被挤落河里的声响,场面更加混乱了。 傅南生瞅准了时机,转身就跑。 苟珥一下子愣住了,他回头一看,满满都是人,全都戴着面具,哪里还分得清谁是傅南生。 他只好大声地叫了几声,却根本无法在鼎沸的人声中听到回答。 傅南生仓皇的挤出人群,朝着早就在心里规划了一百遍的路线跑去。 身后乱成一团,不止河边乱,河边的事情传到了街上,街上也乱起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讹传讹已经成了有一队杀手在大开杀戒。 配上夜空中不断绽放的烟花,声音混乱得令人头晕。 传得好,再恐慌一些再乱一些会更好。 傅南生在心里这样想着,跑得精疲力竭,只觉得喉咙里似乎在冒血,一股血腥的味道。 但他不敢停下来,若这次还被苟珥抓到,他也不知道后果会是怎么样,但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这一点是肯定的。 他受够了留在这里,受够了整天面对那张丑陋恶心的脸,受够了应对那个丑八怪的一厢情愿。实在是太丑了,太可怕了,根本不像一个人的脸,就是一个怪物,一个愚蠢的怪物。 傅南生终于跑到了水车所在的地方,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停下脚步,踉跄着朝水车走过去,捂着心口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然后他停住了脚步,脸色发白的看着站在水车前的苟珥,此时此刻心仿佛已经不敢跳了。 苟珥摘掉了面具,薄唇紧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傅南生张了张嘴,想辩解说是被人群挤散了,却没说出口。 事到如今,他知道即便这样说,苟珥也绝不会再相信,那就没必要再软弱求饶。 傅南生转身就跑,却眼前一花,就看到苟珥站在自己面前三步之遥的地方。 离得这么近,看得更清楚了,苟珥的眼睛似乎是红色的,看起来像从阴曹地府出来的恶鬼。 傅南生攥紧了拳头,微微发着抖,畏惧地看着苟珥朝自己走过来,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傅南生被人搂住腰往后退了几步。 他一怔,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苟珥愤怒的脸,转头看到了一张夸张的面具。 面具下的人带着笑意道:“找到你了。” 天上又绽了一支烟花,傅南生只觉得心中被什么东西重重地一击,睁大了眼睛,仿佛这样能够透过面具看到面具后面那张脸。 面具人又看向了苟珥,道: 分卷阅读3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鲁鼎让我向你问好。” 苟珥道:“放开他。” 面具人道:“这是我的人,我都没问怎么在你手上,你也好意思问我要。” 苟珥朝前走了一步,冷声道:“那是我的人。” 面具人“哦”了一声,道:“小南,你怎么说?” 傅南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死死地盯着面具人看,根本没听苟珥在说什么,此时便迫不及待地道:“救我。” 苟珥眼角一跳,身形一闪,就已经来到面具人与傅南生眼前,劈手来夺人。 面具人却抱着傅南生纵身一跃,站到了城墙楼的阁楼顶上,大声道:“大王子,帮个忙啊!” 大王子本还想装傻充愣,此时见点名指姓叫自己,却也不慌,慢悠悠道:“都别看戏了,去帮帮忙,不过我也知道你们帮不了什么忙,别给陈小将军添乱就好。” 听他这么说,又见对手是苟珥,他手下的那些人自然是心知肚明,根本没打算认真帮忙。 小王子瞪他一眼,从侍卫手中夺过兵器就跟着冲上了阁楼顶上,骂道:“苟珥又是你!今日你别逃,我非得杀了你!” 大王子看一眼不动声色的漠国国王,这才收起了懒洋洋的姿态,正色道:“快去帮忙,若我王弟受伤,你们谁也活不了!” 小王子与苟珥缠斗成一团,周围又有许多人帮忙,陈飞卿看了会儿觉得没问题,这才取下面具,朝傅南生道:“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鲁鼎说找不到你。” 傅南生看着他,多日来的委屈涌上心头,又高兴又难过,忍不住就想哭。 陈飞卿急忙道:“哎,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傅南生忍住了哭,用力的按捺住想要抱住他的冲动,勉强笑了笑,道:“嗯。” 陈飞卿见他这委屈的小样子,便笑着呼噜了一把他头顶,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傅南生道:“那日我跟鲁大哥去北塞关,路上遇到了苟珥设埋伏,我想回头去搬救兵,却被他抓来了这里。鲁大哥怎么样了?” 陈飞卿摇了摇头:“他没大碍,快休养好了。我当时在京城,大半个月后才知道这件事,让他去找也一直没找到。” 傅南生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陈飞卿道:“漠国有意与我们正式和谈,我爹让我先过来看看。先不说这么多,晚上回去再说。” 傅南生点了点头。 陈飞卿便又挟住他的腰,带着他跳到了阁楼下面,朝漠国国王和大王子拱了拱手,笑道:“不好意思添乱了,这是我的随仆,丢了好几个月,今日凑巧在这见到了,看来是托了王上和大王子的福气。” 漠国国王点了点头,道:“无须客气。” 大王子斜倚在椅子里,深深地看了傅南生一眼,道:“陈小将军身边的人,怪不得看着就格外出挑,与众不同。” 陈飞卿早从小王子嘴里听说过一万遍大王子的荒淫无道,此刻当大王子是在出言戏弄长得好看的傅南生,便只笑了笑,没接这个话。 至于傅南生?他此时此刻只听得进陈飞卿的声音。 第22章 小王子没多久就悻悻然的回来了,想必没讨着什么好,所幸也没受伤。 大王子靠过去假模假样的宽慰他,被他嫌弃地推远了一点。 陈飞卿看着好笑,急忙端起酒杯敬漠国国王来掩饰。 众人坐在一块继续边吃边说话,实在是夜深了,便各自散去了。 回到驿馆,陈树惊喜的迎上来:“小南!你没事吧?你怎么在这里?” 傅南生朝他笑了笑,道:“我没事,还好今天遇到了少爷。” 陈飞卿在宴会上喝了不少漠国的烈酒,喉咙里发干,拎着茶壶一边灌水喝一边道:“是啊,小南,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傅南生回答他:“那日我被苟珥抓回来带去了大王子面前,大王子问我有关鲁大哥和你的事,我说我只是个小兵,什么都不知道。大王子看起来有所怀疑,但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拿我没辙。他让苟珥杀了我,可苟珥却没下手,将我带回他家里,不料他家里有很多他抢来的女人,听她们说,似乎苟珥偏爱……长得好看的人。” 陈飞卿和陈树主仆俩都咋舌,对视一眼,陈树问:“他这么好色啊?真看不出。”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还好他没杀我,我只好装傻在他家里想办法逃走。今晚他不知为何让我陪他来天神节,我就找机会跑了。” 陈飞卿摆摆手:“你能从苟珥那人的手里逃出生天真是很难得了,我倒还好,鲁鼎和他交过多次手,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傅南生听了这话怕他生疑,急忙道:“我也觉得很奇怪,他居然会放过我。” 陈飞卿心想既然苟珥是个好色的人,那就很难说了,便又摆了摆手:“你没事就好。” 傅南生接着道:“或许是大王子让他留我一命的,当时大王子曾经提起过宁王针对漠国的计划,但在我面前也没多说。也许他们想留着我有用。” 陈飞卿想了想:“也许吧。你没事就好,去洗漱早点休息。” 傅南生却突然朝他跪了下来。 陈树讶异地看着傅南生,又看向陈飞卿。 陈飞卿朝陈树使了个眼色,道:“陈树,你去帮小南看看有没有热水,再给他拿套干净衣服换洗。” 陈树领命出去,将门关好。 陈飞卿朝傅南生道:“没事儿少跪我,别人一跪我我就紧张,肯定有事要我办,还都是不好办的事儿。” 傅南生却不肯起来,蹙着眉头道:“我确实想求你一件事,你以后去哪里都带着我吧。” 陈飞卿讶异地挑眉:“这是什么话?” 傅南生道:“我得罪了苟珥,又得罪了宁王,无论是中原或是漠国,我都怕有人会想杀了我。” 陈飞卿道:“宁王那件事,你不提我差一点忘记了。鲁鼎后来去查证过,暗器确实查出来源是宁王身边一位高手曾经所用,但恰恰是这么顺利查出来,令我觉得更加怀疑。不瞒你说,我直接去问了宁王此事,宁王却说当时那个高手并不在他身边,而是回宫去向皇上禀告事情了。我问皇上,时间确实对得上。若你所说是真,我更怀疑有人假扮宁王。” 傅南生低头想了想,又道:“宁王暂且不说,苟珥一定会要杀我。刚才陈树在这里我不好意思说,其实我隐瞒了一些事。苟珥之所以没有杀我,除了可能大王子授意之外,也因为他喜欢我。” 陈飞卿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意识到傅南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放下茶杯,讶异地问:“他、他欺负你了?你先别跪着,起来说。” 傅南生仍然跪着,朝前膝行了 分卷阅读4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两步,抱着陈飞卿的腿,仰头看着他,委屈得要命。 陈飞卿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是很信那些龙阳之事,和人笑闹起来都是开玩笑,真动真格的往日里也见得非常少,被外人传说他与皇上的暧昧也都当令人头疼的笑话一带而过。 可自从傅南生出现后,他发现自己就常常面对这种话题,好几次都很想认真问一问傅南生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种癖好,可转念一想这无关他的事,直接去问似乎不太礼貌,等会儿傅南生那敏感的心性若钻牛角尖就难办了。 现在见傅南生这样,陈飞卿为难得很,他心想,若是真的,我是不是该提剑去找苟珥,替随仆报仇? 但是此行事关重大,不但要探路和谈,还有另一件很要紧的事,不宜闹出动静来。 然而若无动于衷,似乎也不好,这就像陈树在外面被人打了一顿,不,不一样,陈树若在外面被人打了一顿,他都不用动手,鲁鼎自然会去帮陈树打回来,或者他帮陈树多练练功夫,让陈树自己去找回来面子。 但傅南生这情况,好像不能那样处理。 陈飞卿纠结地看着傅南生,不无郁闷的想,傅南生的事怎么总是这么难以理解又难办。 傅南生终于又开了口,道:“倒也没有很欺负。我从小见多了我娘她们对付男人的手段,好歹算是将苟珥稳了过去。” 陈飞卿松了一口气,叹着气道:“你别吓我啊,你那样子吓死我了。” 傅南生问他:“若我真——你会嫌我吗?” 陈飞卿格外无语,道:“我就知道你会瞎想吧?这有什么嫌不嫌的,我都没嫌弃鲁鼎。大不了就当被狗咬了,回头给你报仇。” 他说得理直气壮,似乎浑不当回事似的,傅南生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好道:“抱歉,你说过不让我这样矫情。” 陈飞卿道:“也说不准,人的性子一时间要改也很难,慢慢来。你先起来,等会儿陈树进来看见像什么样子。” 傅南生还不肯起来,继续抱着他腿道:“我还没说完。我娘的手段可能有用过头了,苟珥他好像特别喜欢我。” 陈飞卿:“……” 陈飞卿心想,真的很不懂你们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喜欢啊。 傅南生道:“我今日逃走,他一定震怒非常,以他的性情一定会要抓我报复。少爷,你救救我,我不喜欢他。” 陈飞卿心想,这已经不是该说喜不喜欢的时候了吧,你们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问题怎么就全靠喜不喜欢来评判了?这应该是送官府的事情了。 他摇摇头:“你放心吧,这几日你跟着我寸步不离,将来回了中原,他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傅南生却有些迟疑不敢轻信的样子。 陈飞卿觉得这也正常,傅南生平日里就能将一件小事想得很多,性情颇为纤细敏感,会害怕也属于人之常情。 他想了想,道:“那你之后别回军营了,回京城待安国候府上,你要说苟珥敢去那里找你麻烦,我也算他胆子大了,必须得说一句佩服。” 傅南生问:“你会一直在侯府里面吗?” 陈飞卿想了想:“我也不确定,得看我事儿能不能顺利做完。但你放心吧,我爹比我厉害多了,你跟着他比跟着我安全多了。” 傅南生张了张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傅南生去沐浴换了衣裳,回来就见陈飞卿换了身衣服打算出门去。 他忙问:“这么晚了少爷要去哪里?” 陈飞卿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出去随便走走,难得来一次,凑个热闹。” 傅南生却有些怀疑,道:“已经这么晚了,外面也没有热闹看了,何况您也没带陈树。” 陈飞卿道:“陈树留下来陪你,省得苟珥来找麻烦。” 傅南生立刻道:“我想和您一起去。” 陈飞卿正要拒绝,想了想,又打量了傅南生一番,有些迟疑地道:“但我要去这里的花街,你真愿意一起去?” 其实若傅南生能一起去最好不过,虽然也不知道漠国与中原的花街有什么不同,但想必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傅南生自然懂得那些弯弯绕绕。可陈飞卿又担心傅南生不想去那种地方,便没叫他。 傅南生一怔,讶异地问:“花街?您去那里有什么事?” 陈飞卿自然不能告诉他说是有线索要去找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只好道:“去见见世面。” 傅南生却笑了,了然道:“少爷这是在糊弄我,您又不是鲁大哥。” 陈飞卿笑道:“这话我也不知该不该听了高兴。我确实是撒了谎,其实我是去寻人的。” 傅南生问:“寻人?什么人?” 陈飞卿想了想,若要傅南生帮着找人,似乎有些事也不能全瞒着他,反倒容易令他生疑,便道:“寻我的生母。” 傅南生一时都忘了说话,脸上的神情难以形容,定定地看着陈飞卿,似乎有些出神。 陈飞卿继续瞎扯:“其实我不是我母亲的亲儿子,我的生母和我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我也是近些年才知道的。这事儿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陈树,若被我爹我娘知道了,他们可能会打死我。” 若被他二老知道他这样瞎说,确实会被打死。 傅南生仍然出神地看着他,神情越来越复杂。 陈飞卿瞧着奇怪,问:“你在想什么?” 傅南生在想,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陈飞卿猜测:“你该不会听了这事儿对我有什么看法吧?” 傅南生急忙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 如果有,也是开心。因为你对我而言,似乎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了。 傅南生又想起了宁王那日说的话。宁王曾说,陈飞卿生下来就荣华富贵,深得圣眷,所以他总对人和气大方,其实不过是因为他自觉高人一等,对其他人都是同情与施舍。 可若陈飞卿不是这样的呢? 傅南生猛地在心中喝止自己胡思乱想,却忍不住在心底里多生出了一些期待。 傅南生随着陈飞卿出驿馆,被夜风一吹,冷静了下来。 他看向陈飞卿,问:“您为何会愿意将此事告诉我?” 陈飞卿摆摆手:“我需要你帮我,不说也不行啊。” 傅南生轻轻地笑了笑,道:“如果是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陈飞卿瞥他一眼,没说话。 傅南生又道:“我也不会去找她。” 陈飞卿停下脚步,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声气,道:“又说赌气的话了吧。” 傅南生摇头:“不是赌气,我说真的,我确实是这样的人。” 陈飞卿“唔”了一声,说:“那也是你的选择,每个人选择不一样,没什么好强求的。” 分卷阅读4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傅南生看着他:“我的意思是,您不应该去找她。找出来您想怎么样?” 找出来把她儿子带回宫里给想要弟弟想得睡不着觉天天逮着我说梦到弟弟多听话多乖巧多聪明的皇帝啊! 陈飞卿在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只能瞎诌:“我也不知道找出来能怎么样,自然不能带回家去,无非是将她安顿下来,给她买一个院子一个铺面,让她安度余生。毕竟生了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就当还生育之恩吧。” 傅南生又是一怔。 陈飞卿问:“又怎么了?” 傅南生摇了摇头,说:“走吧。” 两人来到漠国王城的花街,与京城的花街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越深夜里越热闹,到处张灯结彩,衣香鬓影,香气袭人。只不过这里没有京城的户籍管得那样严,聚集了许多外族的女子,不但有漠国人和中原人,还有更多胡人和陈飞卿从未见过的人。 陈飞卿看着一栋楼前正揽客的异族女子,眼睛都睁大了。 那女子他从未见过,皮肤特别白,却又不同于郑小少爷那病态的苍白,而是如冰雪一般的白皙剔透,眼珠是碧绿色的,眉骨略高,鼻梁也十分高,鼻子却又十分小巧,身段更是玲珑凹凸,看起来竟不像凡人。 傅南生在旁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少爷,您这样子若被别人看见了,可没面子。” 陈飞卿拽着他:“不是,你看啊,她长得好漂亮,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 傅南生看了一眼,道:“我倒觉得像妖怪。” 陈飞卿道:“哎你——”他猛然想起来傅南生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恐怕鲁鼎那样的英俊相貌才是傅南生所喜欢的,便摆摆手道,“算了,我与你喜欢的相貌不一样。” 傅南生又看了那异族女子一眼,道:“万花楼里多得是比她好看的人。” 陈飞卿装作没听到,道:“那我们进那家去看看吧。” 傅南生跟着他走,又提醒了一句:“看看可以,但若被侯爷知道您来这种地方——即算侯爷不知道,这种地方的女子许多都有花柳病的。” 陈飞卿:“……” 陈飞卿没好气地说:“我就看看,正好要去这一家,凑巧罢了。我是来办正事儿的,你别想那么多行吗?你少爷我看起来像个嫖客吗?” 傅南生看他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 陈飞卿又嘀咕:“也得我有钱啊,就二百两还给你了。” 傅南生在心里接了一句,让你嫖你又不嫖,怪得了谁。 但他不敢说,他害怕陈飞卿知道他小心翼翼藏了这么久的小心思,害怕陈飞卿知道后会再想把他送走。 陈飞卿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陈飞卿不喜欢他,甚至不喜欢他的外貌,而这是他唯一比别人好的地方。 傅南生又看了一眼门口那个异族女子。 他是真觉得那个女子长得像妖怪。 他又看到那女子衣不蔽体的样子,虽然从小在万花楼看习惯了,却忽然又觉得有些不习惯。或许是离开万花楼太久了,此时特别想骂一句伤风败俗。 但傅南生又想了想,或许在陈飞卿的眼里,自己才是伤风败俗的那一个。 他这么想着,那异族女子已经察觉了他盯着自己直看,便朝他笑了笑,招了招手。 傅南生回过神来,冷漠地收回目光,跟着陈飞卿进楼去。 陈飞卿用手肘戳了戳他,打趣道:“你不也看呆了?” 傅南生不高兴地看他一眼,说:“没见过长得这么奇怪的人,多看两眼。” 陈飞卿叹气:“你就嘴硬吧。” 第23章 老鸨子竟还是个中原人,看起来风韵犹存,迎着陈飞卿和傅南生进了包间,问:“两位少爷是第一次来吧?” 陈飞卿道:“确实是,也是第一次来王城。这么巧你也是中原人,怎么会在这里?” 老鸨子笑道:“我也是因缘巧合来了这里,反正在哪里也都一样。” 陈飞卿道:“这可不一样,你这里的姑娘比中原的好看一些。” 傅南生坐在一旁,心里恼怒地想,你看起来很会说的样子,哪里需要我帮忙。 老鸨子和陈飞卿说了两句话,便问:“少爷偏好哪样的姑娘?我去给您二位请去。” 陈飞卿想了想,道:“还是中原的吧。” 老鸨子笑着问:“这就奇怪了,难得来一次,也不要异族姑娘?” 陈飞卿看了一眼傅南生,道:“我倒是觉得稀罕,我这朋友觉得她们像妖怪。” 老鸨子笑了半天,朝傅南生道:“别人说这话我还得骂回去,这位少爷说这话,我就服气了。” 傅南生露出谁也看得出来的假笑,说:“哦。” 老鸨子更是忍俊不禁。 陈飞卿也被逗笑了,推了推傅南生:“行了,别气了,就叫中原的,年纪不要太小,我这朋友喜欢年纪大一些的。” 老鸨子看傅南生的目光更意味深长了,调戏道:“我亲自来行不行呀?” 傅南生刚准备回一句“你这不是年纪大,已经是年纪老了”,却猛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只好按捺下来,说:“如此最好不过,只是我担心这楼里生意太好,你说的不过是假话。” 老鸨子本来也只是想戏弄戏弄他,并未真想留下来亲自陪,可见他这样说,便道:“我最喜欢好看的孩子,怎么舍得说假话呢?” 傅南生笑了笑,道:“前半句是真话,后半句就一定是假话。” 老鸨子见他放松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闷闷不乐,便也乐了:“刚才我是看走了眼,还以为这位小少爷来这种地方会感觉拘谨,这才多说了几句逗趣的话。” 傅南生道:“你看走了两次眼,第二次是觉得我会拘谨,第一次是以为我是女扮男装。” 老鸨子讶异道:“这也被瞧出来了?” 傅南生站起身,将老鸨子摁在凳子上坐好,附在她耳边道:“你瞧再多眼,我也长不出一个胸脯来给你。” 说完,手顺着她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斜眼朝她笑了笑。 老鸨子捉住他的手,笑骂道:“少爷的兴趣还真是与众不同。” 傅南生道:“因为我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最迷人。” 陈飞卿:“……” 你这么能耐你喜欢什么男人! 老鸨很快就叫来了一群中原姑娘,还顾念着傅南生的喜好,给他挑了两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女子。 老鸨倒也有意和傅南生多处处,可惜生意太好,想了想忍痛下楼去招呼生意,难得还记得过会儿就回来特意问问有没有把人伺候好。 傅南生左拥右抱,还得看着陈飞卿也左拥右抱,只想一把火把这里全烧了才好,面上却还得挂着笑你来我往,心里 分卷阅读4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骂遍了所有能骂的人的祖宗十八代。 酒过三巡,傅南生推开怀里的姑娘,道:“我去茅房。” 那姑娘道:“我陪你去。” 傅南生道:“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陪我去干什么,过去一起陪陪那位少爷吧,我看他挺喜欢你们的。” 傅南生被灌了不少酒,虽说不至于醉,但也没平日里清醒。 他的脚步略微有些轻浮,眼前也有些摇晃,好不容易问了人去茅房里,回来时却还是走错了地方,绕错了走廊。 他转身刚打算往回走,就听到老鸨子的声音:“把药下足一点。” 傅南生一怔,皱了皱眉,侧身躲在阴影里偷听。 龟公笑道:“娘,您这是老树开花啊。” 老鸨子笑骂道:“滚,老娘就不能开一次花吗?还说不定是谁占便宜。” 龟公道:“我瞧着那人比仙仙姑娘还柔弱些,您跟他是谁开谁啊?我觉得把他卖了我们还能多赚一点。” 老鸨子道:“就你废话多,快点弄完,手脚利索点,等会儿我进去了你就把酒端进去,别送错人了。” 说着话,那两人便走远了。 傅南生头还有点晕,他捂了捂额头,晃了晃,又捏了捏鼻梁,好半天才清醒一些,这才回去包厢里。 一回包厢里,傅南生就要被气死了。 趁着他不在,那几个姑娘全围在陈飞卿身边,腿上坐一个喂菜,肩上靠两个劝酒,身后边还有一个在帮他按摩,按着按着手都不知道往哪儿伸了。 老鸨子早就坐在那里了,见傅南生回来了便道:“还打算去找你呢。” 傅南生半眯着眼睛,捂着额头,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踉跄着往座位上一跌,摆摆手,说不出话来。 老鸨子笑道:“这就不行了?我还没敬酒呢。今晚忙成这样子,好不容易我说都别找我了,我得好好陪陪你。” 傅南生摆着手,舌头都大了一圈似的:“喝、喝不了了,不喝了。我刚吐了一阵。” 老鸨子道:“这是果酒,和刚才的烈酒不同,是我自己喝的,寻常人我都不给。这个不醉人,喝了反倒心里舒服一些。” 傅南生看了一眼那酒杯,接过来正要喝,却又放下去,捂着嘴继续摆手。 老鸨子劝道:“你喝一口,肯定肚子里舒服一些。” 傅南生求救的叫道:“陈大哥,你帮我喝。” 陈飞卿正不知道怎么脱身,听到他的求救赶紧道:“大家让让,我起身。我朋友都醉这样了,不行我得送他回去,今晚先结账吧。” 老鸨子笑道:“都醉成这样了,何必还急着吹夜风呢?就在这儿歇,我们又不是没房间给你们歇息。” 陈飞卿笑道:“我倒是想歇,我这朋友他醉了难受,今日出来得急,给他配的药丸忘了带,若不赶紧带他回去吃了睡觉,他接下来得头疼三天。实不相瞒,我是求了他陪我来的,他来之前还不乐意,发脾气说要滴酒不沾,谁知道就喝成这样。” 老鸨子道:“二位住哪里,我让人去帮忙取来就是。也不是别的,只不过这位少爷醉成这样子,王城夜里风大又冷,实在是担心他身子骨。” 陈飞卿一想,倒也确实是。他道:“那劳烦帮忙叫辆马车吧。” 老鸨子见陈飞卿坚持要走,虽然遗憾却也不再拦阻,只道:“那好,我让人这就去请马车。二位先再坐会儿,醒醒酒也好。” 陈飞卿道:“这也好,还把账给结了。另外这几位姐姐先去忙吧,别吵着我朋友趴在这睡会儿。” 老鸨子见状,让几个姑娘都依次出去,只留了一个较为温柔内敛的女子和她自己。那女子劝陈飞卿:“少爷先坐下,多吃两口菜。” 老鸨子则去拍着傅南生的背,笑着问:“两位少爷打算在王城逗留几日?” 陈飞卿道:“少则五日,多则十日。今天是实在不凑巧,我看明天有空我再过来。” 老鸨子点头:“行。” 傅南生又忽然直起身,朝老鸨子道:“抱歉,我今日实在喝不了了。但是你盛意难却,这最后一杯酒我跟你喝了!” 老鸨子挑眉,掩着唇笑道:“哟呵,小少爷醉了之后更豪爽了。” 陈飞卿劝道:“喂,你喝不了别喝了。” 傅南生端着酒杯,道:“喝,不喝又怎么样,喝了又怎么样,喝死算了。” 陈飞卿:“……你真醉了啊?” 傅南生端着酒杯要喝,却又放下手,用另一只手将桌上的佳肴酒壶全部往地上一扫,爬了上去。 陈飞卿:“喂!” 傅南生爬到酒桌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陈飞卿急道:“你别摔了!” 傅南生举着酒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生苦短,不如死了再来。” 陈飞卿:“……” 陈飞卿很认真地问老鸨子:“有些失礼但我必须问,你们这酒里面没放东西吧?” 老鸨子本也看愣了,此刻忙道:“这说得哪里话,我还开不开门做生意了?少爷您和那位小少爷喝的可是同一壶酒。” 放了东西的那杯酒还在小少爷手里没喝呢。老鸨子将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面,心想你赶紧喝了吧,喝了就让你知道生有何欢人间极乐。 傅南生端着酒自顾自在那里说了一通废话,又缓缓地坐下来,坐在桌面上,举杯朝老鸨道:“来,别让我一个人喝,你也喝,把酒满上!” 恰在此时,有人来敲门,道:“娘,给两位少爷的马车备好了。” 傅南生还在那里说:“喝,喝完最后一杯!” 陈飞卿劈手夺下傅南生手中的那杯酒,仰头一口干了,道:“没了,走了走了。” 傅南生怔怔的看着他喝下去,怔怔的趴下桌子往外走,脚一崴就往地上扑。 陈飞卿赶紧接住他,让他一只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搭着,单手揽着他的腰,扶着道:“喝你个头啊喝。” 傅南生垂着头,一颗心如战鼓擂。 第24章 上了马车,陈飞卿将车帘子撂下来,回头就见傅南生已经没了醉态,正从车窗帘子缝隙里往外看。 待傅南生收回目光后,陈飞卿便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无声地说:干得好。 傅南生朝他笑了笑,见他坐过来了,便侧头去他耳边低声问:“有线索吗?” 陈飞卿摇了摇头,也放低了声音,道:“回去再说。不过你装醉就装醉,扮那么浮夸做什么?” 傅南生沉默了一下,道:“黑店里要启程前的最后一夜不要睡,青楼里要提前告辞时的最后一杯酒不要喝,冤案要开审前的最后一碗饭不要吃,这是我娘教我的。” 陈飞卿:“……” 陈飞卿片刻之后省了过来,扭头就将手指探进口里催吐,想当然已经 分卷阅读4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吐不出来。 他顾忌着马夫,只能转身揪着傅南生的衣襟,压低声音道:“你不早说?!” 傅南生皱着眉头看他,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抢过那杯酒喝了。这老鸨我看是以后用得上的,也不敢得罪,她有意给我敬酒,若我直接回绝,日后就不好跟她再有瓜葛了,万一她又并没有坏心思呢?我又不能确定,所以只能装傻装成一不小心把酒洒了。老鸨眼睛尖,我还没把握一下子能糊弄过去,这刚开始登台还没开始唱戏,你就把酒抢了。” 陈飞卿抓狂道:“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当时就想赶紧走了,鲁鼎也没跟我说过这些啊!” 傅南生慢吞吞地道:“少爷也不必太担心,他们打开门做生意,也不会刻意取人性命,一般而言不会下太伤身的药,不过是戏弄客人罢了,不然我哪怕拼着被发现的风险也会阻止您的。现在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陈飞卿本来还没觉得,这时候被他一问,再细心感受了一下,往后靠了靠,道:“完了,中招了,还真有那么点不舒服,但还不算很严重。” 傅南生道:“或许她见我体弱,不会下太多剂量。其实也没有您想的那样可怖,剂量小,您又是从小习武的,这杯酒对您而言也就是助兴的东西。” 陈飞卿苦恼的想,然而我没有兴要助啊,难道大半夜的让我耍一道枪法?关键我枪也没带剑也没带,若鲁鼎跟来了我还能赤手空拳跟他打一架。 傅南生接着道:“您自己回去洗个澡躺一躺,睡一觉,明日准什么事都没了,最多闹两天肚子。” 陈飞卿讶异地问:“等等,难道你说的是她给我下了泻药?” 他今夜先陪着漠国国王喝了一轮烈酒,还没醒完就又来这里被灌了一肚子酒,虽没有醉,也有些眼前发飘了,身体都有些沉甸甸的,掐自己一把都有些麻木,弄不清是哪里痛。此时他听了傅南生的话,捂着肚子,一时之间也摸不准究竟是哪里不舒服了。 傅南生靠在车框上,微微仰着头看他,眼睛半眯着,勾着嘴角笑了笑,倒还真有些酒的后劲儿上来的迷醉样子,说话也没刚才那样尊重,没大没小道:“这种地方就专骗你这种小傻子。” 陈飞卿:“我知道你没醉,你别假醉骂我。” 傅南生摆摆手:“我倒也不是全装的,我喝不了漠国的烈酒,真有点头晕了。” 陈飞卿道:“那你先跟我说我要怎么办吧?” 傅南生有点不耐烦了,道:“说了没事,回去洗个澡往被子里蒙一蒙,睡一觉就好了,又没骗你,我都死不了你怎么可能会有事。” 说完,他就闭着眼睛,打死也不睁开了。 陈飞卿还能怎么样,从自己喉咙往下来回摸了半天,研究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可身体的感受在此刻传递得很慢,脑子里也不太清醒,一紧张觉得哪儿都不舒服,尤其是心口里仿佛憋着一股气无处消散,非常难受。 若不是傅南生信誓旦旦不会有性命之忧,陈飞卿都要怀疑自己是吃了烧心挠肺的毒药。 马车在深夜的街上慢悠悠地走着,马夫或许是担心惊了客人,将马赶得极慢。 陈飞卿撩起车帘子让马夫快一些,可马夫根本听不懂中原话,陈飞卿又不懂怎么用漠国话催促马夫快点,只好悻悻然作罢,搁下帘子坐回去,可那股烦闷的感觉却越来越厉害了。 陈飞卿看一眼趴在那里小憩的傅南生,又看一眼车帘子,强自静下心来,盘腿而坐,运气调息。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能不能有用,但师父说过是平心静气的心法,想必在这种时候是有用的。 慢慢地,他确实平静了下来,虽然身体越来越难受得明显起来,但心里却静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默诵心法,回想起他爹训过的话: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禽兽畜类,就因人懂得自控,自制,自抑。若人一味耽于逸乐,知一件事是不好的却还要去做那件事,这人便不齿为人。 当时陈飞卿还小,反问道:“可我看很多人都是你说的那样耽于逸乐,他们也还是人啊。” 他爹瞪他一眼:“人分三六九等,你若甘心做下等人,就立刻出府去,我不管你。” 陈飞卿特别委屈,这总是一言不合就赶人走算怎么回事,是不是亲生的? 他忍辱负重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泰王伯伯天天吃喝嫖赌还滥杀无辜,难道他就是下等人?” 他爹看了他一阵,看得他心里发毛的时候才道:“在我眼里,他还算不上人。” 什么是人,人与山川草木飞禽走兽有什么不一样,三六九等究竟是靠什么划分,人这一生不过短暂几十年,来到世间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完成什么。 这些都是他爹让他从小便去思索的问题,并且从未给过他完整的答案。 他极力探索,也不会有人告诉他如何选是对的如何选是错的,只让他做选择的时候多想想他爹挂在祠堂里的荆条就是。 他当时觉得不服气,坐在侯府门口的台阶上生闷气,被路过的宁王给看到了。 宁王一见他气鼓鼓的小模样就笑了,问:“坐在这里干什么?” 陈飞卿沮丧地道:“我爹让我想那些我想不明白的事,可我总也想不明白。” 宁王微微挑眉,想了想,问他:“你吃桂花糖吗?” 陈飞卿:“哎?” 宁王给他买了一包桂花糖,领着他去茶馆里,看着他吃糖,缓缓地道:“你爹早就给了你答案,那荆条已经是答案了。” 陈飞卿刚咬碎一颗桂花糖,嘴里甜得腻人,他赶紧喝一口茶,不服气的道:“那是什么答案?” 宁王道:“你说你爹喜欢眼睁睁看着你犯错,事后再责罚你,却从不在事先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是你真的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陈飞卿一怔,捏了颗桂花糖放进嘴里,边咬边歪着头看宁王。 宁王笑着道:“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只不过很多人明知那是错的,却还要去做,就是这样而已。这样或许你就听得明白了,譬如你很缺钱的时候,有一个人从你面前走过去,遗落了一锭金子,你会怎么做?” 陈飞卿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叫住他,还给他。” 宁王摇了摇头:“你平日里又不缺衣少食,自然不需要这一锭金子。可若你想想,你是一个很贫穷的孩子,爹早亡,母亲病重,家徒四壁,若没有这一锭金子给你娘买药,你娘或许明日就会过世。这个时候,你要如何做?” 陈飞卿一怔,低着头思索起来。 宁王微笑着看他:“你看,世事是很复杂的,没有那么理所当然,很多时候人都是情非得已。不过其实剖开来 分卷阅读4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看,抛开那些繁琐的东西,我们再来看这件事,这件事不过就是有人掉了金子,你要不要还。还,当然要还,这是唯一正确的道理,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然而若你很需要它,或许你就不会想还了,并且对自己对别人都振振有辞,‘我是要救我娘,我拿了这锭金子又不是因为我贪财,我是要救人啊’。 世间的人或许不是为了给母亲治病,但总有他们各自的理由,理由非常多,成千上万,便有成千上万的人决定不还。这些人难道真的不知道路不拾遗的道理吗?不可能不知道的,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善恶从来都是两立的,除非是傻子,否则没有人能不知道偷窃是错的助人是对的,不可能不知道的。这些道理每个人都知道,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 陈飞卿似乎明白了一些,却又不是特别明白,若有所思地看着宁王。 宁王拿扇子在他头上敲了敲:“这些你以后会慢慢懂,不用着急。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你爹之所以用荆条责罚你,不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是因为你知道什么是错的,却依旧那样做了。你明知道太子不应该吃外来的东西,却还偷偷带糖葫芦给他吃,难道不该罚吗?” 陈飞卿讪讪地摸了摸头,道:“也不是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吃不坏。如果不是他非得说不能一次吃太多糖,非得把剩下大半串藏在枕头底下招来蚂蚁,也不会被人发现。” 宁王被他逗笑了,又拿扇子敲了敲他的头:“你说得倒确实没错,许多人之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就是像你想的这样侥幸,反正捡了别人的金子,别人也不会为此倾家荡产,反正打了一个人,那个人也不会因此死掉,反正我杀了一个人,官府也抓不到我,所以我就可以做了,是吗?” 陈飞卿辩解道:“这又不是一回事!我不过是给太子带个糖葫芦,也没那么严重吧?” 宁王道:“没有借口可言,因为人最狡猾,可以为自己的举动找出无数个借口,可一万个借口也无法掩盖他就是做错了这件事。这世上的善恶对错不分大小,太傅难道没教你们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这句话?你上课的时候是不是又打瞌睡去了?我跟你说,我要是你爹,我也得罚你。跟着太子读书是多少人几辈子也没有的好处,周太傅是举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大儒,多少读书人想求得见他一面,他作的文章一出来便洛阳纸贵,你啊,你真是荒废了。” 陈飞卿越听越惭愧,桂花糖都吃不下去了,低着头道:“我知错了,宁王叔。” 宁王道:“知道了就好,吃完糖和茶,我就送你回府去。” 陈飞卿突然想到:“那宁王叔你还给我买糖吃,我娘也不让我多吃糖。” 宁王笑了笑:“然而没有人责罚本王啊。” 陈飞卿:“……” 陈飞卿嚷道:“你这不就成了刚刚说的侥幸吗?” 宁王将扇子收拢,慢慢地用掌心平整它,低着头道:“当然正是因为我们都是侥幸之人,所以才让你做一个不侥幸的人。你和太子还很小,还有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的可能,而我们已经不可能。” 陈飞卿问:“为什么?” 宁王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这世间还没有安逸到让我们也能做个天真孩童的地步,但我希望以后能有这样一天,更希望这一天是你和太子带来的。” 陈飞卿永远都记得宁王那一日的眼神,那双眼睛里面满溢着他所见过最温柔的希冀。 陈飞卿睁开眼睛,低下头正好对上傅南生黑得发亮的眼眸。 傅南生讪讪地道:“我看您好像非常难受,脸都烫手了,或许我刚才说错了,没我说得那么简单。” 陈飞卿伸手钳住傅南生的下颚,逼着他张开口抬起头来,缓缓地道:“我救你,是因为王家人确实是我奉圣谕所杀,你在那桩案子里的确是冤枉的。我帮你,是因为我看过你的策论,觉得你倒也有一番向上之心,我食朝廷俸禄,俸禄无非国库所出,国库皆是民脂民膏,你是百姓,我是官,帮你是我分内之事。或许你不相信,但我确实从不期待我帮过的人对我有所回报,因为都只是举手之劳。若你一定要报恩,就做一个于国于民有用之人,报效朝廷,忠君爱国,于我而言,就足够了。” 傅南生说不出话来,垂在身侧的手渐渐地蜷缩起来。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在外头叫了一声,或许是终于到了驿馆外头。 陈飞卿松开手,整了整衣裳,便要下车。 傅南生终于能说话了,他咽了口唾沫,道:“我不是报恩,我钦慕你。” 陈飞卿下车的动作停在那里,侧头看他。 傅南生仍然跪坐在那里,仰着头,也没有看他,梗着脖子道:“我没有任何目的,不是为了你的钱,也不是为了你的权势,我只是钦慕你,我喜欢你,我想成为你的人,没名没分也好,你将来要娶妻生子也罢,我会不甘心,但不会后悔。但我若不争取就放弃,我一定会没日没夜都痛恨自己。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你若不喜欢,我扮作女人也行。” 陈飞卿道:“够了,不要再讲下去,如果你只是想要争取一下,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已经争取过了,而我非常明确的拒绝了你。”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甚至于接近温柔。 傅南生从这样的声音中却听出了怜悯和鄙夷。 傅南生又想起了宁王的那一番话,他忍不住转头去看陈飞卿,问:“我娘是妓女,所以我连喜欢你都错了?” 陈飞卿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牵扯到身世了,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头,声音却仍然很温和,道:“我没有说你有错,你也没有错,只是我无法接受,抱歉。” 傅南生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道:“我知道那酒里有东西,我故意让你喝的。” 陈飞卿一怔。 傅南生的眼里忍不住有些恶毒,问:“你难道就完全没怀疑吗?” 陈飞卿确实怀疑过,但这样的疑虑一闪而过,并没有深究。 他朝傅南生道:“我这样想过,但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会对我忠心。” 傅南生几乎是含着恨意问他:“我说了你就信,你是傻子吗?什么人的话你都信,你怎么活到今天的?” 陈飞卿很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眼中的温柔渐渐地消散了,他说:“我并非什么人都相信,所以我活到了今天。但我相信了你,而你却告诉我,我是一个傻子。” 傅南生的手攥得越发紧,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肉里。 他忽然惶恐地叫道:“我错了,我刚刚说的是气话,我今天喝了酒才这样。” 陈飞卿摇了摇头:“你先 分卷阅读4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下车,和我进驿馆,早点休息,有什么话都明日再说。” 说完,陈飞卿就下了马车。 他也几乎已经支撑不住了,抬手点了自己几处穴,侧头见傅南生还不肯下来,又看一眼身形强壮的漠国车夫,皱着眉头沉声喝道:“傅南生!下车!” 傅南生浑身一震,犹豫了一下,下了车,红着眼睛看他。 陈飞卿掏出几个碎银子扔给马夫,拽着傅南生进了驿馆,将他推进陈树的房间,再将房门一关,便如一阵风似的回了自己房间,抖开被子往里面钻。 陈树睡得正香,就听到哐啷一声巨响,吓得他从床上弹了起来,扭头一看,傅南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树:“……” 他急忙问:“怎么了?少爷呢?” 傅南生不管他,继续哭,哭得撕心裂肺。 陈树急了,开门往外跑,跑到隔壁房敲门:“少爷,您回来了吗?” 陈飞卿在房里怒声道:“回你自己房里去,别管我!” 陈树:“……” 陈树郁闷地回到屋里,问:“小南你到底怎么了?你们遇到什么人了?你说话别光哭啊,不是,你别哭了,你说话啊!” 傅南生渐渐地不哭了,他抽噎着茫然地环顾屋内,突然眼神一定,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拿起陈树放在床头防身的匕首,抽出来朝自己脸上划去。 陈树魂都被他吓没了,还好有点身手,赶紧劈手打开匕首,喝道:“你再这样我把你绑起来啊!有事你说啊!哪儿来一哭二闹三上吊?!” 傅南生被他这么一喝,越发茫然了,望着他,忽然道:“我喜欢他。” 陈树:“啊?你喜欢谁?” 傅南生道:“我喜欢陈飞卿。” 陈树:“……” 陈树想了好一会儿“陈飞卿”是谁:“你说谁啊?” 傅南生仰面朝着隔壁屋叫道:“我喜欢安国候府小侯爷陈飞卿!” 陈树:“……” 陈树赶紧捂住他的嘴,咋舌道:“你说什么?!不行不行不行。” 傅南生挣脱开,问:“为什么不行?” 陈树道:“他都要成亲了!” 傅南生一怔,问:“他要成亲了?他要跟谁成亲?” 陈树道:“婷公主啊。少爷没跟你说吗?就上个月正式定的亲。其实他俩早就定了亲,不过少爷那木头脑袋不解风情,公主也年纪小,贪玩又有些女孩儿的小脾气,所以以前嚷嚷着不肯成亲,但其实都是说的气话。皇上又疼公主,舍不得她嫁,所以打算两年后……” 陈树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傅南生却听不进去了,他低声问:“他是因为要成亲了才拒绝我吗?” 陈树:“虽然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应该不是吧。不是我说,少爷他对这种事儿不管谁都没什么兴趣。” 傅南生眼里微弱的光又飘忽不定起来,他缓缓地扶着床梁坐下,呆呆地看着对面的那堵墙。 墙的另一面,就是陈飞卿的房间,今夜他本该和以往一样陪睡在那边的,但是他把一切都弄砸了,简直是个废物。 陈树道:“要不然你先睡睡吧,我觉得你是不是喝醉了?都说胡话了。你身上酒味儿这么大,你先休息,我给你打水洗洗脸。少爷那边我都不敢过去,算了他自己弄吧。” 陈树是真没当回事儿,絮絮叨叨地去打水了,傅南生往后一躺,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床顶。 他想,他不该这么急躁的。 但陈飞卿皱着眉头忍耐的样子太好看了,好看到他几乎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真的很好看,好看到他想把陈飞卿藏起来,不准别人看到。 第25章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陈飞卿就起来了,开窗通气,沐浴换衣,忙了好一阵子也没能静下心来,心里反倒越来越憋闷烦躁。 他昨晚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梦到了傅南生,梦到傅南生笑的样子和哭的样子,还梦到傅南生在安国候府潜入他书房的那半夜,最后就梦到了昨夜在马车里。 陈飞卿朝自己脸上拍了两把,皱着眉头拿脸盆去院子里打水,刚出门就听到隔壁的门响,扭头一看,傅南生站在那里,也正看过来。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傅南生走过来:“我去给您打水。” 陈飞卿道:“不必。” 傅南生缓缓地低下头去,小声道:“我昨夜喝高了,说胡话了。” 陈飞卿反倒冷静了下来,他叹了声气,道:“昨夜我不舒服,没来得及和你细说。你先去洗漱吃点东西,过会儿小王子他们会过来接我们去逛王城,你若担心苟珥,就跟我们一起去。” 傅南生面露喜色,却又听到陈飞卿接着说:“我过后会带你回中原,你无需担心。” 傅南生一怔,急着问:“我回去之后呢?” 陈飞卿道:“回去之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不必回安国候府了。” 傅南生的眼睛瞬间红了:“我以后真的不会再那样了,我知道错了。” 陈飞卿闭着眼睛又叹了一口气:“你对我说过很多次你错了你不会再这样了,傅南生,一个人不能一错再错。” 傅南生道:“我只是喜欢你,就算我喜欢你,可别的事情我又没做错!” 陈飞卿道:“确实你别的事没有做错,但我若继续留你在身边,难免你会心存希望。你是一个有才学的人,若能将你的才学用在正道上,日后定能成器。年少时老天不公你无可奈何,但你现在已经成人了,若还走旧路,就真的不能怪老天了。” 傅南生道:“我是那么长大的,说改就改哪有那么容易!” 陈飞卿神色复杂地道:“我本不想说,但我有一个朋友,他与你经历相仿,却与你性情截然不同,如今他在做生意,生意做得很好,人也活得很好。傅南生,我很早就对你说过,人只有自己作践自己,但你一句也没听进去过。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心软,回去京城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陈飞卿就朝井边走去打水,没再理会傅南生。 一个多时辰后,小王子过来带人来找陈飞卿,说要抽空领着他去王城逛逛。 陈飞卿让陈树去问傅南生,傅南生说头疼不想出门。 陈飞卿便对陈树道:“那你也留下来陪他。” 陈树委屈地说:“我也想去逛,我娘还让我给她买东西呢。” 陈飞卿把他往回推:“我给你买,我给你买,买两份,给你媳妇也一份。” 陈树害羞道:“还不是我媳妇。对了,那少爷你记得给公主也买点东西。” 陈飞卿道:“记得了记得了,你赶紧回去吧你。” 陈树这才回屋子里,见傅南生趴在桌上发呆,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没说。 陈飞 分卷阅读4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卿这一去,逛完了王城就去王宫里饮宴,直到傍晚才回驿馆。他一回驿馆,就见陈树迎上来,慌张道:“少爷,小南不见了!” 陈飞卿立刻想到是苟珥将人掳走了,他皱眉喝道:“让你陪他!”说完便转身要往外走,却被陈树拉住:“少爷你去哪?” 陈飞卿道:“救人。” 陈树道:“不用救,他是留书出走,你去哪里救?” 陈飞卿一怔,停下脚步,拿过陈树手上的信,展开一看,信上写着两个字—— 再会 任性至极! 冥顽不灵,根本说不通道理! 陈飞卿也恼怒起来,将信撕成几条往陈树怀里一塞,大步回屋。 陈树见他这样生气,却还是问:“那还找吗?” 陈飞卿头也不回:“他那么大个活人自己要跑,你去哪里找?” 陈树担忧地道:“但是您不是说他在王城有仇家吗?” 陈飞卿进屋关门,半晌都再没动静。 陈树干站了一会儿,正打算走,就听到陈飞卿在屋里道:“你让人去王城城门口盯着,如果看到傅南生就把他给我绑回来,绑到把他送回京城为止。” 陈树道:“是!” 但他们再也没见到过傅南生。 两年后。 皇帝与陈飞卿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下棋,眼看陈飞卿就要赢了,忽然一只大白鹅从天而降,在棋盘上昂着脖子引吭高叫,把棋盘乱踩一气,又扑棱着翅膀跑了。 “抓住它!” 陈飞卿没理那道女声,只顾护着皇帝往后退了退,还心有余悸道:“这东西很厉害的,皇上你靠后。” 他俩眼睁睁看着大白鹅飞走了,便有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气急败坏道:“陈飞卿!我让你抓住它!” 陈飞卿不慌不忙道:“皇上龙体更要紧。” 皇上咳嗽两声:“婷儿,别闹了,让你把这鹅给放回御膳房去,你怎么就不听?” 这少女正是与陈飞卿结亲的婷公主,此时委屈道:“我是打算把它送回去,可它吞了我的耳坠子,那是你送给我的。” 皇上道:“那让人去给你抓了就好,你自己跑什么跑,摔着了还好说,等会儿被鹅啄了可疼。” 公主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理,又道:“但你俩说话都不准人靠近,侍卫说等会儿帮我抓,等会儿那鹅要跑走了抓不到了怎么办?” 这宫里连太后也“不敢”随意招惹公主,皇上就更是疼得紧,只道:“行了,飞卿你帮她捉一下吧。” 陈飞卿:“……”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去捉鹅,边捉边在心里为自己以后的人生担忧。 公主得了鹅,让侍卫抱着,朝陈飞卿道了谢,便转身朝御膳房走去,说是要看着御厨将这只忘恩负义的鹅给开膛剖腹。 陈飞卿:“……” 皇上忍俊不禁,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飞卿,你和婷儿的婚事——”他想了想,笑意淡了点,“你若不喜欢婷儿便直说。朕也与你直说,婷儿她不见得就想嫁给你,不过是母后一手操持此事,想与安国候府亲上加亲。朕却不想你二人委屈,所以一直以各种借口拖延。” 陈飞卿如何不明白,这是太后在拉拢安国候府。 平心而论,太后倒确实一直都亲近陈飞卿,从陈飞卿小时候便是如此。 即便一开始也是为了给当时的太子拉拢势力,这么多年下来,多少也有了许多的真情,陈飞卿也是将太后当做了真正可亲近的长辈。 只不过他对公主也确实没什么儿女私情。 幼时他跟公主走得近,无非因为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又活泼可爱,打打闹闹,在外人眼里就成了两小无猜。 然而皇上却几次三番暗示或明示,说公主想另择良婿。 陈飞卿郁闷地道:“我也说句实话,我爹和我娘也不愿意我娶公主,但他们不好意思说。我爹就不说了,我娘说公主跟我性情太像,娶回府里肯定会闹腾,她不喜欢闹腾的人,有我一个人闹就够她烦的了。可我什么时候闹过?我十岁以后就不敢闹了。” 皇上笑了笑,摇摇头道:“所以现在是男不想娶女不想嫁,却还是得准备三个月后的婚礼。” 陈飞卿凑近他,低声道:“也只有皇上你能说得上话了,我爹不敢说,也不准我说,生怕太后以为他不满意这门亲事。” 皇上看着他,道:“朕也害怕太后以为朕不满意这门亲事,你别凑这么近,太后去年突然问朕为什么不宠幸后宫,话里话外——算了,不说了。” 陈飞卿瞠目结舌:“她不会也信了吧?” 皇上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或许是因为她的外甥女在后宫里闲得没事做了。” 说起这些事,皇上难免也对太后有些怨怼。 太后这两年来有许多动作,其一就是将她的外甥女送进了后宫。 皇上私下里对陈飞卿抱怨过多次,他表妹说不上品格不端,相貌也不赖,可他不愿意被太后这样支配。 他被太后支配了二十来年,性情再好,也是皇上,难免生出了反抗的心思。 更何况,太后的意思昭然若揭,她担心他的身子,与其在宗室里挑一个扶持起来,不如由她的外甥女生一个出来更名正言顺。 到时候朝堂会变成什么样子,简直显而易见。 皇上长长地叹了一声气:“飞卿,朕与她是母子,人都说母子连心,朕知道她有多疼爱朕,可——她为何就不能单单做一个好母亲?她已经是太后了,无论日后朕驾崩了是谁来继承皇位,她仍然都是太后甚至于太皇太后,没有人能动摇她的位子,她却不满足,想要整个朝廷都成为姚氏的天下。” 陈飞卿道:“你也不要这样说,太医说你虽然好了很多,仍然不要动气。” 皇上摇了摇头:“还是说婷儿的事。总之你俩谁也不愿意,这事儿该怎么办?” 陈飞卿问:“不能让公主去说吗?我们都牵扯其中利益关系,可公主却没有,她天性烂漫,若她去说,太后恐怕不会动气,也不会多想。” 皇上道:“烂漫,这宫里真能烂漫吗?婷儿生性活泼,可她却并非全然不懂人事,相反,她很乖巧,捣蛋也懂得分寸。这门婚事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反对,所以她也找不到理由反对,她找不到理由,便不反对。朕也不敢对她明说,只好暗示,她对朕说,她没有喜欢的人,觉得你也不错,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反过来还让朕别担心她。” 皇上越说越难过:“朕如今孤家寡人,没有皇兄,认不到皇弟,就一个妹妹却也——飞卿,朕很想做太傅所说的心怀天下的仁君,可若连家人也顾不好,难道真能顾全百姓?” 陈飞卿见他这样失落,忙劝道:“千万别这么想,公主懂事是好 分卷阅读4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事,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的,你这样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片体贴?这样吧,趁着还有三个月,赶紧给公主介绍几个青年才俊。” 皇上:“……” 第26章 陈飞卿道:“唉,我这样是不是很失礼?” 皇上道:“不是,朕也这么想过,没料到你跟朕想一处去了。” 陈飞卿顿时笑了,道:“咱俩又不是第一次想一块。对了,塔塔尔将军的小儿子听说挺不错,憨厚老实。” 皇上道:“朕提过,婷儿很嫌弃他,说又黑又壮,跟一只熊似的。” 陈飞卿想了想,道:“我觉得他挺好的,听说确实赤手空拳打死过熊,在他们部落里投花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皇上挥挥手:“婷儿不喜欢那样的。” 陈飞卿又道:“那丞相家三少爷也不错,我和他来往过一阵子,文采风流,非常俊秀,说起来最近在家里专心做学问,我琢磨着下次科考他不说状元,至少也能夺得前三。” 皇上道:“如此说来,下次科考不能让丞相主持了,朕倒不怕他徇私,就怕他太大公无私,名次出来后为避嫌故意耽误三公子。” 陈飞卿道:“这个到时候再说,先把他叫进宫里来给公主看看。” 皇上想了想,道:“这个留着,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选。朕也不能光叫他一个人来,得想个名头,将一群人都招进来,让婷儿一起选。” 陈飞卿仰头想了会儿,道:“左元帅的侄子还行,我跟他不太熟,但左元帅为人豪爽,想必侄子也不错。可惜左元帅的儿子去年已经成亲了,左大哥也是千里挑一的人才。” 皇上突然敲了敲桌面,道:“朕想起来了,去年的状元叫秦郑文,人也年轻,不过有些懵懂,朕怕他太不懂官场,就先让他去翰林院适应适应。一起把他叫过来。” 两个人越说越起劲,陈飞卿道:“说起秦郑文,我倒是想起郑——算了,郑小少爷就算了。”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郑问其还真是算了,他也就身体比朕好一点,朕还真不乐意他做妹夫,何况婷儿跟他早见过多面,暗地里跟朕嫌他嫌得很。不过到时候还是将他一起叫过来,他喜欢出来玩,可他家里人总不让他出门,也挺难过的。” 陈飞卿道:“和你倒是真的很像。” 皇上一怔,笑意渐渐地淡了下去,道:“朕与他不一样,朕是皇上,是天下臣民之主,所有人都敬朕畏朕,朕总不能只揽着好处。” 陈飞卿格外心疼他。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更小的时候,皇上还是太子,虽然性情良善,可却不是个书呆子一样的小孩,反倒和陈飞卿一样活泼,上课时认真听课,没事的时候就拉着陈飞卿满皇宫跑—— 他从小就是一个很懂分寸的人,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即便是陈飞卿偷偷地给他带糖葫芦吃,他明明爱吃得很,却还是吃了两颗就不继续了,说每天不能吃太多。 陈飞卿叹道:“你越是这样,我越想让你偶尔能轻松一点。” 皇上又笑了起来:“朕也不是很累,和你说会儿话,就觉得轻松了很多。” 陈飞卿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在皇上肩上拍了拍。 皇上更觉得好笑了,抬手呼噜了一下他的头。 两人对视而笑。 “公——” 公主赶紧捂住侍女的嘴,道:“嘘。” 她拖着侍女走远了一些,这才低声道:“什么也不许说出去。” 侍女点头,却又忍不住道:“皇上和小侯爷——” 公主板起脸道:“说了让你什么都不许说出去!” 侍女的胆子却不小,道:“奴婢没有说出去,只是跟公主说啊。” 公主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她也憋得紧,一下子泄了气,坐在廊下的长椅上,望着花盆发呆。 侍女小心翼翼地道:“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 公主恼怒道:“我怎么知道?” 她越想越生气。 木头脑袋陈飞卿原来不是木头,这就罢了,吃着碗里的还想锅里的,简直大胆,也不怕被皇上拖出去砍了! 不对,看这样子,皇帝哥哥根本没打算砍了他。 也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他? 不对不对不对,皇帝哥哥跟我提过很多次了,说如果我不喜欢陈飞卿就趁早去跟母后说—— 公主捶了捶掌心,全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的! 怪不得! 这门婚事全由母后做主,朝野上下也没人反对,皇帝哥哥和木头脑袋就不敢反对。可怜皇帝哥哥性情好,一直都被所有人欺负,自己伤心难过也不说。那木头脑袋也不敢说,就看着皇帝哥哥伤心难过,原来还是个木头脑袋。 公主跺了跺脚,懊恼地道:“我也是个木头脑袋,怎么就没听出皇兄的言外之意呢?” 侍女讶异地问:“什么言外之意?” 公主道:“不行,我要去跟母后说,我要退婚!” 侍女赶紧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三个月后您就要嫁了。” 公主挥挥手道:“嫁什么嫁,我才不嫁,陈飞卿那个傻子,上回他打我一拳,到现在我还记得疼呢。” 侍女是这两年才调到她身边的,并没亲眼见到当年公主被打的一幕,却听人说过,此刻掩着嘴笑道:“都说是一拳定情呢。” 公主把小脸一板,侍女便立刻不笑了,咳嗽一声,附和道:“那个傻子。” 公主看她一眼,不满地道:“也不能叫他傻子,那我皇兄成什么了?” 侍女干脆不说话了。 陈飞卿从宫里出来,就直奔郑府,找郑小少爷商量开宴会的事。 当然他不能直说是为了给自己找帽子戴,只说是皇上闷得慌,想热闹热闹。 郑小少爷也在家里快闷出蛋来了,他倒是经常在府里开宴会,可开得多了就被家人禁止,生怕影响了他休养。 听了这事儿,郑小少爷手一拍,道:“好事儿啊!包在我身上,皇上想请哪些人?” 陈飞卿道:“青年才俊,最好还未成婚的,品行端正,相貌不要太糙,性情好一点,对人有耐心。” 郑小少爷一愣,问:“这是吃个饭还是选驸马呢?” 陈飞卿心想,这不就是选驸马吗。 嘴上却说:“就照这个来,别管那么多。” 郑小少爷摆摆手:“行,也都行。不过我先问清楚了,是青年才俊都行,还是只要达官贵人的近亲?说起来,也只能要达官显贵了,不然也不准进宫啊。” 陈飞卿心想这倒确实是个问题,但他又一想,本来也不能给公主找个随便的人选,便道:“达官显贵吧,靠得住一些,别等会儿混进刺客了。” 郑小少爷瞪他 分卷阅读4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怎么说话呢?我认识的人会有刺客吗?” 陈飞卿赶紧给他道歉:“不是这个意思,但你认识那么多人,光找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已经够多了,人再多也不好,鱼龙混杂,难免的。” 郑小少爷道:“也对。不过我们得从头说起,皇上突然找这么多人进宫,得有个由头才好听。” 陈飞卿听他絮絮叨叨地说,觉得找他帮忙果然是对的,他整天在家里没事儿干,净琢磨这些东西了。 两人正商量着,陈树匆匆走过来,道:“少爷,宫里的人在找您。” 陈飞卿见他面色严肃,便对正口若悬河的郑小少爷摆了摆手,起身过去,问:“什么事?” 陈树低声道:“婷公主被掳走了。” 陈飞卿一怔:“谁干的?” 陈树道:“天牢里逃了一个犯人,叫铁尔孛。他潜入皇宫,本是想对皇上不利,却被公主救驾,反手将公主掳走了。” 陈飞卿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这铁尔孛不是个一般的犯人,他正是漠国大王子的心腹,多年前被捕,一直关押在天牢深处秘而不宣,即便是这两年中原与漠国交好,也从未提起过这事。中原从不承认抓了他,漠国也假意没有这回事。 陈树道:“漠国使者团昨日才进京,今天铁尔孛就跑了,会不会——” 陈飞卿抬手制止他说下去:“不管是怎么样,多说无益。立刻派人封锁京城,严密搜捕。他既然带走公主,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对公主不利,但也得尽快找到他。” 陈树问:“那使者团那里——” 陈飞卿道:“你跟我去拜访他们,现在就去。”他说完,回头朝郑小少爷道,“我有点急事,今天先走了,饮宴的事劳烦你多上点心。” 郑小少爷见他俩面色严肃,猜测是不是出了大事,想问又忍住了,知道陈飞卿既然没说,就是不想告诉他的事。 于是郑小少爷点了点头:“你有急事就快去吧。” 陈飞卿带着陈树直奔驿馆。 自从两年前两国有意交好后,暗地里彼此的小动作都不提,明面上倒确实在边境少了许多的争端。 今年年初,小王子突然遣来使者,说想问中原求亲,可把陈飞卿差点笑死,笑完了跟皇上说不能嫁,小王子要穷死了。 皇上当时道:“想嫁朕也没那么多妹妹嫁。以前听你说小王子为人不错,就是穷了点苦了点。” 边说着,皇上也边笑了起来。 陈飞卿道:“不是一点穷一点苦,他太惨了我都不想说。” 皇上笑了半天,正色道:“不过他此举也是为了继续向我们示好,若一口回绝,恐怕不是很好。这样吧,不如我们邀请他来京城,也向他明说,本朝不兴和亲之事,男婚女嫁皆看各人所好,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陈飞卿一拍手:“这个好,谁愿意嫁谁就嫁,没人愿意的话,他也怪不了我们。” 就这样,小王子敲定了来京城的行程。 昨日来京城的是使者团先行队伍,小王子倒还在路上,说是临行前为表诚意跑去打狼了,要带十张白狼皮来当聘礼,鬼晓得他打不打得到。 也因此,使者团虽然已经入京,却并未安排去面圣,只安顿在驿馆里好好休息。 陈飞卿与陈树坐在驿馆的堂屋里等待,却听得对方道:“抱歉,陈小将军,小王子还在路上,右丞大人出去京城闲逛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陈飞卿闻言,问:“他也没说去哪里了?” 对方道:“没说,只说到处看看。” 陈飞卿心中更不安了。 此次使者团抵京之前就交了名单,一众随仆侍卫不说,除了小王子之外,就没一个是陈飞卿熟悉的名字,尤其领头的漠国右丞名叫江陵子,更是闻所未闻,甚至都没听小王子提起过,派人去打听,说是小王子跑去打白狼之后,大王子突然提拔上来的心腹,在此之前漠国人都不认识。 陈飞卿当时甚至怀疑大王子是想中途对小王子下黑手才吓得小王子找借口跑了。 陈飞卿想了想,起身道:“既然如此,我过后再来拜访。皇上政事繁忙,小王子也尚未到来,便没有安排饮宴,诸位风尘仆仆倒可以多休息两天,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尽管去安国候府找我。” 对方拱手道谢,送他到驿馆门口。 陈飞卿朝他点了点头,转身打算去别处,却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是安国候府小侯爷的远方表妹,他就快成亲了,我随家人进京来恭贺他的,你能不能让人送我去侯府?我刚来京城不久,不认得路。” 陈飞卿的一颗心瞬间放了回去,回头看向婷公主,大声叫道:“你表哥我在这里!” 婷公主本来站在驿馆门口和人说话,身上披着男子的外罩,脸上有些脏兮兮,头发也乱了,狼狈却又很镇定。 此时她听到陈飞卿的声音,抬头看过来,镇定的神色瞬间委屈起来,小跑过来,仰着头泪眼汪汪地道:“我要皇兄扣你俸禄,皇宫怎么这么容易进刺客?吓死我了。” 陈飞卿哭笑不得,道:“皇宫守卫又不是我管的。” 公主道:“那你告诉我是谁管的,我非得跟他没完!”说着,她摆摆手,“那个之后再说,你赶紧送我回宫,皇兄肯定很着急了。” 陈飞卿看了看驿馆门口背对着这边的几个人,问:“是他们救了你?” 公主点点头,也回头去看,又道:“还是要和他们再道谢。但我没说我的身份,只说是你的表妹。” 陈飞卿道:“听到了。去和他们道了谢,我们就回宫。” 第27章 陈飞卿便领着公主回到驿馆门口,笑道:“听说是你们救了我的表妹,大恩没齿难忘。” 那使者团的人忙道:“陈小将军,这便是我们的右丞大人。右丞大人,陈小将军等了您好一阵子了。” 陈飞卿讶异地看向那人。 那人坐在轮椅之上,一直背对着他,此时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方才抬起手示意身侧的高大男子推动轮椅,缓缓地看向陈飞卿。 陈飞卿这次是全然的呆愣住了,他又看向推动轮椅的高大男子,更为震惊。 公主还在那里介绍:“就是傅大哥救了我,还说要送我回去。” 陈飞卿还没能回过神来。 倒是傅南生很温和地笑了笑,道:“这就真是赶巧了。好久不见,少爷。” 公主讶异地问:“你们认识?” 傅南生微笑着道:“当然认识。少爷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又看了看身侧的男子,接着朝陈飞卿道,“苟珥早已金盆洗手接受漠国招安,此次作为使者一同前来,也是为了护卫小王子的安全。我知道他与您和鲁大哥有些不愉快,不知可否看在小王子 分卷阅读4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的面子上不提往日纷争?” 陈飞卿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苟珥,看回傅南生的脸上,问:“你是江陵子?” 傅南生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一直都是我的字号,不过从来没人知道罢了。在漠国时我时常有些悔恨,只觉得无颜面对以前的人,便隐姓埋名。如今倒想得开了,回到京城还是用回本来的名字。” 陈飞卿看着他,看到他的神情十分的诚恳,又有些羞涩,好像确实是为了荒唐的往事而觉得尴尬。 仿佛,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陈飞卿沉默片刻,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傅南生似乎是没料到他还会关切这件事,讶异了一瞬,便答道:“当时我任性跑了,路上遇到乱子,还好苟珥救了我。我也终于明白,少爷一直说得对,我确实太不懂事了。” 陈飞卿又沉默了片刻,道:“多谢你救了我表妹,我家人都很担心,还是先送她回府,稍后再来登门拜谢。” 傅南生急忙道:“这、这就说得太生分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说不上那么郑重。少爷快送小姐回府吧,怕老爷和夫人担心。” 陈飞卿点点头,便要领着公主走。 公主却犹豫了一下,突然朝傅南生道:“我叫娉婷。” 陈飞卿讶异地看着她。 公主抿着嘴笑了笑,道:“谢谢你救了我。” 傅南生朝她温和地笑:“你表哥救过我很多次,都让我不要言谢,不过是该做的。” 公主点点头,又问:“你是漠国的官吗?” 傅南生点点头。 公主有点不舍:“那小王子回去的时候,你也会一起回去吗?” 傅南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斟酌着道:“不一定,得看小王子与王上他们的决定。” 公主又抿着嘴笑了,道:“那我有机会的话,可以再来找你吗?” 陈飞卿:“……” 公主你快闭嘴吧。 傅南生看了看陈飞卿,有些尴尬地朝公主劝道:“还是不要了,小姐是大家小姐,本就不该和男子单独相处,何况容易遇到危险。” 公主瞬间失落下来,踩了陈飞卿一脚。 陈飞卿:“……” 我什么都没说! 傅南生催促道:“少爷和小姐快回去吧,家里人一定很着急了。” 陈飞卿也说:“走吧。” 公主欲言又止,却还是乖乖地跟着陈飞卿走了。 她走出去十来步,还在回头看傅南生。 陈飞卿不太高兴地问:“有那么好看吗?” 公主横他一眼:“比你好看。人家是我救命恩人。” 陈飞卿心想,我还是他救命恩人呢,你们能不能别被人救一下就看上那个人?要这样说来我跟鲁鼎孩子都要互相生一堆了。 公主又问:“那你说说他的事,我都没听你说过这个人,你还认识这么好的人啊?” 陈飞卿心想我认识的人里面除了他谁都很好。 可他又不能对着公主说实话,只能道:“得了吧,别想了。” 公主皱了皱鼻子:“反正比你好。” 那你倒是去跟太后说你这么嫌弃我啊!陈飞卿没好气地想。 公主又问:“他成亲了吗?” 陈飞卿差点被口水呛死,他问:“你想干什么?” 公主道:“我随口问问,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陈飞卿道:“可拉倒吧,我跟你说,想都别想了,千万别瞎想。” 公主愤愤不平地道:“还当我傻呢?你们胆子小,我可跟你们不一样,活该你们只能伤心难过。” 陈飞卿问:“你嘀咕什么乱七八糟的?” 公主道:“我跟你说,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担当,不是懂一些舞刀弄枪就叫男子汉,你得对人家负责。” 陈飞卿纳闷地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公主见他装傻,更没好气了,道:“虽然傅公子看起来文弱,可他比你男人多了!” 男人什么男人啊,他喜欢男人! 陈飞卿忍了半天将这句话吞回去,决定不搭理她了,反正回宫之后她也别想再见傅南生。 他领着公主走过去大半条街,眼看就要转过一条巷子,他忍不住趁着公主没注意,也回头去看了一眼。 傅南生正侧着身子和苟珥说话,神情十分专注,说着说着还温柔地笑了起来。 苟珥半弯着腰,也听得很认真。 陈飞卿收回了目光。 公主打小就胆大,虚惊一场后嚷着要扣侍卫总管的俸禄给她当赔礼,也没嚷两句就被太后搂回宫去问东问西了。 皇上的脸色有点白,确实是被吓到了,后怕道:“朕当真是被吓到了,她当时就往朕前面一挡,若不是林大人及时出手,那一剑就要刺进她心口。” 陈飞卿忙道:“别想了,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皇上又道:“她说的那位傅公子是什么人?刚才还没听她说完,母后就来了。是那位傅公子救了她?一定要重重答谢他。” 陈飞卿犹豫一下,道:“是此次漠国遣来的使者团里的人,就是那个叫江陵子的。” 皇上讶异了一阵,摇摇头:“无论他是哪里的人,总归是他救了婷儿——等等。”皇上皱眉道,“朕记得铁尔孛是大王子的心腹,你也曾说江陵子也是大王子提拔上来的。” 陈飞卿点了点头:“究竟是巧合救了公主,还是蓄意为之,我们都不知道。” 皇上的眉头越皱越深:“若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陈飞卿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不敢掉以轻心。”他犹豫了一下,道,“江陵子这个人,皇上或许还记得。” 皇上问:“谁?” 陈飞卿道:“傅南生。” 皇上困惑地看着他,许久过后才道:“仿佛是有些印象,但记不太清了。” “也难怪皇上记不清,三年前,他被卷进了王家灭门案,我曾捡了他写的一本策论给皇上看过,皇上说写得不错,只是胸中欠缺些沟壑,见识也有些浅薄幼稚,一看就是纸上谈兵。因此后来也就没再提他了。” 皇上又想了想,道:“是有这么件事。原来已经三年了。朕记得当时你似乎说要举荐他去从军,后来也没听提过了,怎么他成了大王子的人?” 陈飞卿低头写字:“我也不知道。你说得对,他这人一开始就心术不正,后来我和他因为一些事吵了架,他就跑了。” 皇上却没有罢休,盯着他看了一阵子,问:“什么事吵架了?” 陈飞卿倒是有些奇怪,抬头好笑地说:“平时也没问得这么细。” 皇上道:“只是感觉罢了,感觉你和他不是简单的争吵,你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闪烁。” 分卷阅读5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陈飞卿反倒被逗笑了:“皇上最近又开始给人算命了?” 皇上道:“不要岔开话头。” 陈飞卿想了想,摆摆手道:“不想说的事,无伤大雅,私事罢了。” 他都这样说了,皇上也不便追问,只道:“墨汁溅到朕衣裳上了。” 陈飞卿吓了一跳,赶紧搁下笔,转头拽皇上的袍子仔细看:“哪里?别跟别人说,我给你洗干净,让我爹知道就不得了了!” 宁王:“……” 因皇上一向敬重他,又为了表示亲厚,便特许他与陈飞卿等几位亲臣入内无需禀告。宁王虽一度觉得不恰,但在皇上再三请求下还是答应了这样。 今日他一进来就见着陈飞卿在拽皇上的袍子往眼前凑,实在是,实在是心情复杂。 宁王咳嗽了一声。 陈飞卿又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将手背到身后,站起身朝宁王干笑:“宁王殿下。” 皇上也看过去,笑道:“皇叔来了,快请坐。” 宁王朝皇上行了行礼,这才坐下,道:“臣数月在外,今日回来便想进宫探望皇上龙体。” 皇上道:“多谢皇叔挂念,朕的身子好很多了。” 等太监上完茶出去,宁王道:“年前太医曾说从古方中研了一味方子能治侵体寒症,当中有一味药引是生于大漠当中的百年野参。野参生于大漠那种不毛之地本就难得,又得是百年之上,更是十分珍稀,便是宫里也没有。臣托了许多人去问,终于在半个月前问出了下落,便赶紧回宫来禀告皇上。” 陈飞卿眼前一亮,抢着道:“在哪里?” 所幸这屋子里其他两人从不怪他性急,宁王道:“在漠国王宫里。” 陈飞卿与皇上对视一眼。 宁王道:“或许现在已经不在那里,而是在大王子手中。臣已让人潜入大王子的宫中打探,一旦查明在哪里便会下手。” 皇上点了点头,笑道:“劳皇叔费心了。其实生老病死都是天数,无论最后如何,顺其自然便可,无需过于强求。” 他看得开,其他人却都比他看不开。 听他这样说,宁王便有些不太高兴了。 陈飞卿赶紧岔开话头,道:“宁王回来得赶巧,正好漠国那边也来了。” 宁王点了点头,看向陈飞卿,道:“本王也是刚刚才知道,傅南生也在其中。” 皇上讶异地问:“皇叔也认识傅南生?” 宁王笑了笑:“几面之缘,倒对他印象深刻。” 陈飞卿想起当初宁王与傅南生的事,不由得一怔。他自然不信宁王会无故为难傅南生,可当年傅南生说得信誓旦旦,他便不得不将此事定为疑案。 皇上“唔”了一声,道:“朕突然对他好奇起来,待他跟随小王子进宫时得好好看一看。” 陈飞卿忙道:“没什么好看的,别惹上比较好。” 宁王看一眼陈飞卿,道:“飞卿说得对,傅南生此人不值一提,皇上无需太在意他。” 第28章 陈树走进书房,见他家少爷正趴在书桌上发呆,撅着嘴唇,将毫笔横过来夹在人中处玩。 真是很不想承认这是他家少爷。 但还是得承认。 陈树将晒了一天的书整齐地摆回架子上,边问:“少爷有心事?” 陈飞卿瞥他一眼,取下笔,拿在手中把玩,道:“你也看到了,傅南生就是那个江陵子。” 陈树道:“嗯,看到了。” 陈飞卿问:“你也不觉得惊讶吗?” 陈树道:“很惊讶啊。” “看不出来你很惊讶啊!你都没提过一句。” 陈树摆完了手上的书,走到陈飞卿身边,道:“这没什么好提的,当初也不知道你俩为什么吵架,后来你发那么大火,我敢提就奇怪了。” 陈飞卿自知理亏,反手朝陈树肚子上一拍,道:“我又不是冲你发火,你别跟鲁鼎一样记仇。” 陈树摆了张委屈脸,道:“那我也不敢提,万一你本来不是冲我发火,我提了就冲我发火了呢?” 陈飞卿懒得再理他,将毫笔夹回去继续发呆。 过了会儿,陈树道:“您要是好奇,不如干脆去驿馆看看,反正也名正言顺。” 陈飞卿取下毫笔,没好气问:“我好奇什么?” 陈树道:“好奇他腿怎么了,这两年去哪里了,是不是别有用心——谁知道您好奇什么?但看起来就很好奇的样子。” 陈飞卿翻个白眼:“就你知道得多,你这么能耐,跟皇上一起去摆摊儿算命得了。” 陈树笑道:“不是我吹牛啊,我能走路的时候就跟少爷面前了,您眼一睁我就知道在想什么。” 陈飞卿嫌弃地摆手:“就你能耐行了吧?不去不去不去,我跟他没什么话说。只不过我担心他确实别有用心。” 陈树道:“那您潜进驿馆暗中观察不就行了。” 陈飞卿正色道:“像什么样子,我堂堂一个将军,半夜跑去做贼?” 陈树满脸无语,过了半晌才道:“咱们又不是第一回半夜做贼,您是还没睡醒吗?” 半夜三更,月黑风高,陈飞卿带着陈树去做贼了。 他俩趴在墙头看了大半宿,就看傅南生坐在院子里跟苟珥说京城的风土人情了,边说边吃东西,面前的石桌子上面摆满了京城有名的小吃。 说着说着,苟珥道:“该休息了。” 傅南生摆摆手:“今夜恐怕睡不着,多坐一坐。你要是困了就先去休息,这里是京城驿馆,不比王城,这里还是没人敢乱来的。”说着他就笑了起来,“不过我也是猜测,毕竟第一次来驿馆。但京城的花街都比王城的花街井然有序些,我想驿馆肯定更甚。” 他笑着笑着又有些黯然,道:“可惜我不能去见我娘。或许她早以为我死在了外面,定然是很伤心的。” 苟珥道:“我带你去见她。” 傅南生摇头:“谁知道以后会如何,还是不要和她有太多干系,省得连累她。”略停了停,他又笑道,“其实我这话说得虚伪,恐怕我还是害怕被人说我娘是花街的人。” 苟珥道:“你托人给了她钱。” 傅南生笑道:“她本来就不缺钱,给她钱她倒不需要,是我需要买个安心。我也不知道她缺什么,似乎也不缺我,我从来都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似乎在想着我爹。” 苟珥问:“你爹?” 傅南生道:“或许是我爹,或许不是。总之我去问她也不会说,随她去了。” 两人沉默下来。 陈飞卿和陈树静静地趴在那里听着,听久了被虫子咬了好几个包。 陈飞卿朝陈树使了个眼色——打道回府。 两人正要离开,突然一道黑影窜过眼前,伴随着一声猫叫。接着,那只猫踩 分卷阅读5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偏了一片瓦。 陈飞卿瞅了一眼,那猫可肥了,也不知道怎么还能爬上房。 猫也瞅着他俩。 苟珥立刻站起身来,锐利地看向声音来处。 傅南生也收敛了笑容,道:“恐怕不是猫,不知是哪位侠士在那里?既然来了,何妨现身喝杯水酒。” 事到如今,似乎只好现身了。 但陈飞卿实在是觉得尴尬,揪着陈树转身就跑。 苟珥作势要追,被傅南生叫住了。 傅南生淡淡地道:“这里是京城,当心惹出是非来,既然已经走了就算了,也说不准是路过的。” 苟珥道:“我看不像。” 傅南生又笑了笑:“我也觉得不像,但初来乍到,还是少惹是非。” 陈树一路朝安国候府回去,却见陈飞卿突然停下来。 “我再回去看看。”陈飞卿朝他眨了眨眼睛。 陈树点点头,也不奇怪。 指不定刚才彼此都是逢场作戏,往往回去才能听到有用的真话。 于是他俩又折返回去,心中祈祷那只肥猫不会再来碍事。 他俩折返回去的时候,傅南生与苟珥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屋里点了烛火,有些微人声。 陈飞卿与陈树自然不会贸贸然掀开瓦片去看,只好趴在房顶上听,好半晌才听到傅南生闷哼一声,道:“疼。” 紧接着,傅南生发出了一些压抑的细碎声音,像哽咽,却又不是哽咽,忍不住求苟珥轻一点。 陈飞卿百无聊赖地听着,却见陈树一脸震惊。 陈飞卿讶异地看陈树,摆出个疑问的神情。 陈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都红了,回了陈飞卿一个比哭还窘迫的笑。 陈飞卿就更不明白了,看傻子似的看了陈树一会儿,忽然就悟了。 这一悟,他眼睛都睁大了。 陈树见他这样子是明白了,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欣慰。 事到如今,主仆俩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听着听着,陈飞卿又突然地想起了傅南生当年那个样子,心里颇有些微妙。 当年傅南生说喜欢他的时候他就很微妙了,如今跟苟珥在一起,就更微妙。 那苟珥跟傅南生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算了,反正都不太正常。 今日他和宁王结伴出宫,说起了此事,他还很不明白傅南生怎么会和苟珥关系这么好了。 宁王当时看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道:“那是傅南生的事。” 陈飞卿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理。 听了一阵子,听到苟珥低声问:“好一点没?” 傅南生道:“有一点感觉了。” 接着听到有人起身去往盆子里倒水,又是一阵水声,似乎在洗什么。 傅南生道:“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休息去吧。” 苟珥没说话,闷头做事。 洗了一会儿,苟珥道:“你先休息。” 接着苟珥便端起盆往外面走,却被傅南生叫住了:“其实你不必这样费心,无论我的腿能不能好,都无需强求,我也已经习惯了。也没有什么特别不方便的地方,最多就是容易长胖,哈哈。” 苟珥仍然没说话,也迟迟没有出屋子,似乎是站在那里没动。 傅南生又笑了一声:“不能怪你,都是我当初做错了事,是我应得的报应。很早以前便有一位大师对我说过这世间善恶自有报,当时我不以为然,甚至出言挑衅。如今才发现,他说得很对。善恶报应当时不一定到,也或许能让人侥幸许多年,但总会有的,它也许会迟一些时间到,却不会不到。” 苟珥终于开口了,道:“你不要多想,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说完,苟珥便出了门,去将盆中的水倒掉,径直回了隔壁的房间休息。 陈飞卿没好气的瞪了陈树一眼,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陈树觉得自己非常的无辜。 接下来大半个时辰里再没有人说话,似乎确实是都休息去了。 陈飞卿主仆俩趴在屋顶上又让虫子咬了好几口,这才打道回府。 回到安国候府,陈飞卿问:“你怎么看?” 陈树道:“我根本不知道小——傅南生他做过什么坏事,他为什么那么说?” 陈飞卿道:“你管他做过什么坏事,你觉得他今天夜里像装出来的吗?也许他知道我们躲在那里。” 陈树看一眼陈飞卿,欲言又止。 陈飞卿道:“有话就说,别来这一套。” 陈树道:“您让我说的。我觉得您对小南似乎有偏见,说起来当年到底怎么了?就因为他说他喜欢您?” 陈飞卿:“……” 陈树很困惑地嘀咕:“您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他喜欢您也很正常,何必呢?” 陈飞卿震惊地看着他:“他是个男人!” 陈树道:“是啊,所以您也拒绝了他,这不就没事儿了吗?” 陈飞卿持续震惊:“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陈树心想你俩的事儿本来也跟我没关系我奇怪个蛋蛋球啊。 但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自然不能这样说,只能说:“少爷您看开一点,这年头好男风又不是新鲜事儿了。这人喜欢什么人是自己决定的,没碍着您什么事儿您就别想太多。” 陈飞卿心想哪里没碍着我事儿,碍得很,你是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 “算了,不跟你说了,跟你说也没意思,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树心想我还懒得跟你说。 陈飞卿摆摆手:“赶紧去休息吧,都要天亮了。哎,对了,你让佳儿真不用天天去伺候我娘,我娘说她都不听,你去说说。” 陈树道:“夫人说她还不听,我说就更不顶用了。” 陈飞卿道:“你能不能上点心?那是你媳妇儿跟你孩子,要不是你当初说得情真意切,我娘才不把佳儿嫁给你,现在你这什么态度?我跟你说,公主都知道男人要负责任。” 陈树有点嫌弃道:“我觉得公主说的不是我。” 陈飞卿踹他一脚:“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反正是我娘让我跟你说的,你看着办吧,我也不懂,但我娘说孕妇前三个月不能瞎忙,就得好好养,你自己回去自己看着办,快点去!” 陈树只好点点头就跑了。 接下来几日平安无事,小王子一直没消息,派去盯守的人回禀说傅南生每天和苟珥到处闲逛,除了买下了一个带临街店面的小院儿之外,倒也确实没有可疑之处,天天就忙着给新房子添置家私。 陈飞卿:“……” 陈飞卿曾经亲自去盯梢,看傅南生坐在树荫底下看苟珥催促工人忙进忙出,心里觉得更奇怪了。 傅南生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奇怪。 当年傅南生负气出走,两年没有消息, 分卷阅读5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再来时便成了大王子的重臣,甚至还带着苟珥。听公主所说,似乎傅南生还会了武功。 一个人真会转变这样大? 陈飞卿并非不信浪子回头,所以他对鲁鼎深信不疑。但是对于傅南生,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直觉告诉他,傅南生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的人,或许只是学会了隐藏。 两年的傅南生虽然也有心机,却莫名又有些类似孩童一般的性情,他竭力隐藏,却总是隐藏不深,很容易便恼羞成怒。 可若傅南生在这两年内已经不再是那样了呢? 第29章 陈飞卿换了个姿势躺在房顶上晒太阳,继续思考此事,却听到下面有人叫他:“陈飞卿你快下来,让你干活儿你就跑了,你好意思吗你?我这么一个身娇体弱的人都在帮忙,你赶紧的!” 这么欠抽的人,只有郑小少爷了。 陈飞卿从房顶上跳下来,郁闷地道:“你们布置宴会就你们自己布置吧,我这有事儿烦着呢。” 郑小少爷撸起袖子道:“我还烦着呢,明明是你请我来做事儿的,请完了你自己倒是什么事儿都不做,敢情拿我当陈树使唤呢?” 他旁边的随仆默默地拽过他的手,把他袖子又放下去,防止他着凉。 郑小少爷更火大了,瞪一眼随仆,道:“你不知道憋火也能憋出病吗?” 随仆装作没听到。 苟珥赶着车到了皇宫门口,傅南生坐在车里,看了一眼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帘子,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一次整了整衣裳。 虽然他知道陈飞卿也不会多看男人一眼,更不会注意另一个男人的衣裳与发簪是否相衬,衣裳是否时下风靡的新样式。 毕竟皇上的服制大概是万年不变的,陈飞卿也无需在意。 傅南生垂下了眼角,面上的表情毫无波动,交叠着遮掩在宽袍大袖里的手却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 他倒宁愿陈飞卿是为了皇上拒绝他,而不是当真如口头说的那样不能接受一个男人。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这几日睡得很不好。 两年没有见面,陈飞卿似乎又高大了一些,面上的稚气脱了许多,轮廓越来越鲜明,眼睛越来越亮,相貌越来越英俊。 可是这样的陈飞卿却要迎娶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懵懂丫头了。 那丫头看起来挺刁蛮的,又是被宠大的,肯定伺候不好陈飞卿。 说起来,那病篓子皇上倒也真是舍得下手。 侍卫照惯例拦下了车盘问,却还没问得两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们是本宫邀请来的。” 侍卫们忙向婷公主行礼。 公主摇了摇手:“都起来吧,你们职责所在,要检查快检查。本宫只是等得无聊了,顺路来这里看看。今日来的人多,你们检查仔细些,本宫可不想再听到‘刺客’两个字。” 侍卫急忙称是。 傅南生撩开车门帘,讶异地看着公主,道:“您是——” 婷公主走过去,仰着头看马车上的他,笑着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傅南生急忙对苟珥道:“扶我下车。”又对公主道,“原来您是——那今日赴宴也是您请皇上召见我的?” 公主也忙道:“不急,不用急着向我行礼。是我请皇上邀请你的,这样,我先带你去见皇上,别的事儿等会再说吧。” 说着,公主就打算往马车上去,却被旁边的侍女拦住了。 侍女小声劝道:“公主,这位公子毕竟是外邦使臣,您不宜与他同乘马车。” 公主不以为然道:“你也上去一起坐着,大不了再将帘子一路打开不就行了?” 侍女却仍然一脸为难。 傅南生此时便道:“她说得是,公主不宜如此,还是我下来吧。” 说完,苟珥便将轮椅先放到地上,再将他抱下马车,放到轮椅上坐好。 傅南生朝公主笑了笑,道:“其实是应该请公主坐马车的,但我猜想公主是专程为了迎我而来,便不说那个虚话了。我第一次来皇宫,若能有机会多看看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公主可否愿意陪同一起走走?” 公主点点头:“这样也可。那一边走我一边给你说说,皇宫可大了,我们这一路过去也只能看到一点东西,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到别的地方逛逛。” 陈飞卿被郑小少爷烦得头疼,找了个机会就开溜,边跑边说:“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去找皇上!” 郑小少爷毕竟也练过几年武,别的没学会什么,此刻眼疾手快地拽住陈飞卿:“找什么找,你俩一天到晚哪儿那么多事要说?你是想气死我,气我没事做是吧?让你带我去军营你死活不肯,打杂的事儿就都让我来干,有你这么当师兄的吗?” 陈飞卿道:“你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郑小少爷继续拉拉扯扯:“不松手!你发誓下次去军营带我去!” 陈飞卿心里道就你这大傻子我才不带。 两人拉拉扯扯时,郑小少爷突然“哎呀”一声,松了手,捂着自己的手指头吹气。 陈飞卿一时没站稳,往后踉跄几步,撞到正端着茶水走过去的太监,茶泼了一身。 所幸陈飞卿的性情宫中人人皆知,那太监只是吃了一惊,却也不太惧怕,道了歉弯腰拾起茶杯就被陈飞卿挥挥手赶走了。 郑小少爷道:“我手伤了,赔钱。” 陈飞卿真是很想揍他了,道:“你真是不去当一个奸商可惜了,我衣服还脏了呢。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地儿换衣服。” 说完,他转身就跑。 郑小少爷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他跑远,气得拍打随仆:“你倒是帮我拦住他啊,光拿工钱不干活儿,养你有什么用,我还不如养只鹅!哎呀,你比陈飞卿还讨厌!” 随仆:“……” 你家给我发工钱,你说了算。 郑小少爷打着打着又开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随仆面无表情地掏出药瓶倒出两颗药丸往他嘴里塞,心里想,回头必须跟总管说要加工钱,不然不干了。 皇上刚刚午睡醒,正好换了衣服,就见陈飞卿过来了。 他问:“人都开始进宫了吧?” 陈飞卿道:“来了几个了,郑问其招呼着呢,我好不容易才脱身,不是我说,他越来越烦人了。” 皇上又道:“你说朕等会儿怎么找借口把婷儿叫去?朕午睡前在想这事儿,想着想着睡着了,起来还没想到。” 陈飞卿道:“放心好了,郑问其也在,公主肯定会过来的。” 皇上悟了悟:“你说婷儿和郑问其——” 陈飞卿摆手:“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公主嫌弃郑问其胜过嫌弃我。不过听郑问其说公主曾经问他要过糖葫芦 分卷阅读5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吃,他答应了下次入宫就偷偷带给她。” 皇上哑然失笑:“他俩究竟是怎么回事,朕都要看不明白了。” 陈飞卿道:“我也看不明白,管他呢。” 皇上笑道:“你说得对,管他呢。” 陈飞卿又道:“不过公主拿完糖葫芦之后——” 皇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对了,也不用急,朕忘了跟你说,婷儿把那个傅南生也请入了宫。” 陈飞卿一怔:“傅南生?请他干什么?” 皇上道:“婷儿说还没好好谢谢他,趁这个机会反正是朕想见见青年才俊,傅南生就很青年也很才俊,非得让朕请他。” 陈飞卿原本轻松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道:“他这个人深不可测,公主还是少和他来往较好。” 皇上细心观察他的神色,道:“可是朕看婷儿对他颇多赞誉之词。也罢,毕竟确实该向他道谢,至于以后,婷儿也知道分寸,不会有什么机会再和他来往。” 陈飞卿点了点头。 外头的小太监站在门口道:“启禀皇上,婷公主求见,说有一位贵客请您接见。” 皇上和陈飞卿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明了了几分。 皇上正要让人进来,就听到陈飞卿道:“我还是躲起来吧。” 皇上诧异地问:“为什么?” 陈飞卿道:“也不为什么,不想见他。” 皇上更疑惑了,反倒笑起来,问:“他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陈飞卿皱着眉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不想见。” 皇上点头:“那你进去躲着吧,自己找事儿干,帮忙把奏折分一分也行。回头朕再好好盘问你究竟发生过什么。” 陈飞卿心想你打死我也不说,反正你也不会打死我。 他这么想着,又道:“我刚衣服被郑问其害得泼脏了,皇上这儿有没有换的?” 皇上看他衣服一眼:“御书房哪儿来衣服给你换?朕看你这衣服都要干了,也不用换了。” 陈飞卿低头一看,确实是快干了,可他今日穿的深色衣服,那茶水干是干了,却留了一块更深的印记,看起来十分尴尬。 皇上此时也觉得看起来有些尴尬,便道:“等会儿让他们给你找套干净衣服换,你先进去吧。” 皇上看着陈飞卿躲进了内室,这才道:“请他们进来。” 太监便引着傅南生进来了,苟珥被留在门外,公主则是快步到皇上跟前,挽着皇上的胳膊道:“皇兄,就是他,他是我跟你说的救过我的傅大哥。” 傅南生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小皇帝。 小皇帝身着绛黄色的日常锦袍,发束璎冠,或许是病弱的缘故,还披了一件较薄的狐裘子,手中抱着一个绕金丝的小暖壶,越发衬得一张脸俏生生的。 其实单论相貌并不出众,说好听些是清秀明丽,不好听些便是平平无奇。 不过这小皇帝的唇色有些淡,脸色是病态的白,神情十分慈悲,眼神与陈飞卿一样明亮,甚至还有几分相似,看起来气度非凡。 傅南生想,也难怪,两人自幼相伴长大,都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难怪。陈飞卿仗义心软,自然喜欢这种看起来我见犹怜的。 更何况,指不定私底下这小皇帝又是什么样。 私底下只对着陈飞卿的时候,说不定比此刻更加的楚楚动人。 皇上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傅南生,他本也没多想,可身边亲近的人接二连三都与傅南生有些瓜葛牵连,难免觉得傅南生神秘起来。 今日一见,皇上倒是一怔。 婷公主对傅南生的评论是傅大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性情和皇兄一样温柔体贴大方潇洒知书达理路见不平正直善良。 宁王对傅南生的评价是此人眼角眉梢都透着狡黠与俗媚,一见就是心术不正之相。 陈飞卿对傅南生的评议是长得还不错,五官挺端正的,就是瘦弱了点,看起来不耐打,不是个习武的苗子。 如今皇上亲眼见到这个“一人多面”的傅南生,才恍然的想到,什么叫做朱唇玉面,柳夭桃艳,古人诚不欺他。 第30章 傅南生借着小太监搀扶,从轮椅上起身要向皇上叩拜,刚起身就听到皇上温和地道:“你身体不便,无需多礼。” 傅南生便又坐了回去,垂眼道:“草民双腿不便,无法向皇上行礼,谢皇上恕罪。两年前草民蒙冤入狱,幸得皇上明察秋毫,救了草民一命,草民再谢皇上恩典。” 皇上笑了笑,道:“你也救了朕的皇妹一命,朕还没好好谢你。来人,给傅公子上茶。”他又对傅南生道,“对了,你是漠国使臣,怎么还自称‘草民’?” 傅南生恭敬地道:“草民是中原人,虽然此时在漠国为官,但今日公主邀请入宫的却是中原人傅南生,并非漠国右丞江陵子。” 皇上笑着摇了摇头,道:“有意思。那朕也该多取一个名字,省得到哪里大家都把朕当皇上供起来。” 公主与傅南生都笑了起来。 三人坐着寒暄了一会儿,皇上突然想起内室里还躲着一个人,起了戏弄的心思,故意问傅南生:“对了,听说你曾经与安国候府小侯爷陈飞卿有过一段渊源。” 傅南生微笑着答道:“回禀皇上,当时皇上令小侯爷前去法场救下了草民,小侯爷又心善,见草民无所依傍,便收留过草民一段时间。” 皇上问:“那后来你怎么又去了漠国?” 躲在内室的陈飞卿知道这是皇上故意戏弄自己,可皇上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戏弄不得,急得无可奈何。 傅南生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地道:“草民自幼生在烟花淫靡之地,性情不像寻常男子一般坚毅果敢,又仗着年少轻狂,颇有些任性骄纵,屡次触怒了小侯爷,他一再给草民机会,却一再失望。后来草民任性出走,遭遇了许多挫折,这才明白小侯爷的用心良苦。” 皇上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自揭疮疤。 皇上固然是早就知道傅南生出身万花楼,可傅南生如今在漠国官运亨通,也算荣归故里,更得公主青睐有加,想必应该是更对出身来历讳莫如深,然而傅南生此刻说得坦坦荡荡,倒令皇上对他另眼相看。 这样一想,皇上不由得愈发愧疚起来,忙道:“本是你们的私事,朕也不该问的,只是朕和飞卿自幼相熟,又虽然初见你,却也觉得你很面善,这才冒昧问了。” 傅南生笑道:“无妨的。” 公主倒是讶异地问:“什么烟花淫靡之地?” 皇上忙阻止她:“婷儿!” 傅南生却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答道:“回公主的话,草民的母亲是一个娼妓。” 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忙掩着嘴道:“抱歉!” 她想了想,又小心翼 分卷阅读5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翼地问:“那你爹呢?” 皇上目瞪口呆,平日里这妹妹虽然心直口快但也没这么失礼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忙咳嗽了一声。 公主回头看他一眼,也有些懊恼,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傅南生答道:“草民自幼便从未见过父亲,草民的娘也从未提过此事。” 说完,三人都沉默了。 坐在内室的陈飞卿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尴尬。 皇上与公主都歉意地看着傅南生,见他虽然平静,却在平静中掩盖不住一些局促与难堪,兄妹两个就更愧疚了。 干坐了一会儿,公主起身道:“对了,我们来下棋吧!” 皇上:“……” 朕总觉得今日的皇妹有些不正常。 皇上摆摆手道:“也下不了几盘,不然早点去御花园里,其他的客人们应该也都陆续到了。” 公主尚不知道这场宴会就是为她举办的,一心想着现在就让皇上和傅南生离去,那就没她的事儿了,心里有些不情愿,道:“不要去那么早,太阳多大啊,而且皇兄你去得太早,大家都不敢先热络一下了。你们先下棋吧,傅大哥说他下棋很厉害的。” 傅南生讶异地看着她:“草民只是说略有心得,其实也并非很厉害。” 公主摆摆手:“没事,肯定比皇兄厉害。我跟你说,我皇兄他下棋真的不厉害,整个宫里他就只能赢得了陈飞卿一个人,你说他俩吧真是难怪关系那么好。我看他俩下棋都急人,可发愁了,他俩还觉得彼此势均力敌,天哪。” 皇上:“……” 朕是真觉得今日的皇妹不对劲,她平时都是护着朕的,今日这胳膊肘都快折了,古人说得好,女大——啊,呸。 公主边说边往内室走:“我记得棋盘放在百宝阁上面。” 皇上忙道:“等等,婷——” “陈飞卿你做贼啊?!” 皇上:“……” 陈飞卿:“……” 傅南生缓缓地看向内室,看着陈飞卿黑着一张神情微妙的脸跟在公主身后走出来,腰腹处有一块并不很显眼的深色污渍。 他想起宁王曾说过—— 本王再告诉你一件事,皇上与陈飞卿日夜厮混一处,浓情蜜意时也从不避讳宫娥太监,早已不算宫闱秘闻,你当皇上为何至今没有任何嫔妃,又为何对陈飞卿言听计从? 皇上咳嗽了一声,道:“飞卿在里面帮朕分奏折。” 公主看一眼皇上,又看一眼陈飞卿,心里的火气又蹭蹭地往上冒。 什么分奏折,当我傻呢? 陈飞卿大傻子又来勾引我皇兄! 皇兄也是个大傻子! 公主恨铁不成钢,却顾忌着傅南生也在,只好佯作什么其他的事都没有,毕竟家丑不外扬。 她却不知道,傅南生的心里已经想到了那两个人是如何在御书房里浓情蜜意,皇上对陈飞卿是如何的“言听计从”,日日夜夜。 御书房再一次陷入了安静当中。 安静了许久之后,皇上道:“飞卿,你与傅公子先去吧,朕稍后就来。” 陈飞卿心想你这个大骗子说好了先给我找衣服换。 但公主和傅南生都在场,陈飞卿不便与皇上过分亲近,只好恭敬的行礼,道:“是,皇上。” 傅南生心想,装,你们倒还知道在外人面前装,可装得从没有人信,可见关起门来更是如何的情热。 他也朝皇上恭敬道:“草民先行告退。” 临出去前,傅南生又看了一眼皇上。 等他俩出去,皇上轻声责怪公主:“婷儿,你今日是怎么了?朕先无礼,你也跟着无礼。” 公主也十分懊恼,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问,想知道傅大哥的事。” 皇上想起陈飞卿的叮嘱,道:“婷儿,朕知道你一向懂分寸,但如今只有我们兄妹二人,朕以兄长的身份与你说一说私事。或许是朕想岔了,但无论如何,你不要太将傅南生放在心上。” 公主一怔,问:“为什么?” 皇上道:“朕不跟你说男女授受不亲的虚言,你自己心里知道为什么朕要这么说。” 两抹桃色染红了公主的面颊。 她转过身去背着皇上,犹豫了一阵,道:“我和陈飞卿的婚我不喜欢,估计也成不了。” 皇上的心中十分微妙。 他日夜盼着她主动说这话,却不愿她是为了傅南生说这话。 说实话,他觉得傅南生确实是一表人才,不,或许该用更好一些的词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然而,比起一面之缘的傅南生,他更了解和相信相伴多年的陈飞卿与宁王。 或许陈飞卿和宁王是难得看走了眼,又或许傅南生确实已经有所改变,但他都不希望让妹妹冒这个险。 他无法光明正大的对弟弟好,只能将所有的宠爱都投诸妹妹身上了。 公主见他许久都不说话,回头一看,他神色有些忧伤。 她忙挽着他的手,道:“皇兄,我以前不知道你那么不愿意我和陈飞卿成婚,你不用担心,我是真的不喜欢他,只觉得你们都希望我成婚我才答应的。现在我知道了,我找好理由就去和母后说,但你不要着急,我得找一个母后不会生气的借口,得先把你俩都摘出去。” 这回轮到皇上一怔。 公主接着道:“皇兄,虽然你整天都在笑,对谁都很和气,可我看得出你并不是真正开心。你很累,但你又从来不肯和我说,也不跟母后说。只有陈飞卿来了,你才真正高兴起来,我看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真正的轻松一些,你看他的眼神都和看其他人不一样,他有了好事,你比他爹还开心,他要不好,你比他爹还担忧。” 皇上:“婷儿你——” 公主忙道:“皇兄你什么也不必解释,我没对别人说过。” 皇上:“……” 不,你说不说无所谓,朕只是觉得这种话好像你也不是第一个说出口的了。 公主道:“虽然我觉得陈飞卿木头疙瘩,但皇兄你就喜欢木头疙瘩又能怎么样呢?你那么累,总得有一样自己能开心的事。” 皇上听她越说越离谱,忙道:“婷儿你误会了,朕和飞卿不是你想的那样。朕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朕待他和朕待你都是一样的。” 公主同情的道:“你要这么说就这么说吧,但我都知道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都明白的。” 皇上:“……” 朕只想知道是谁教坏了朕的皇妹。 公主又道:“皇兄你放心吧,就算没有傅大哥,我也会找借口和母后说解除婚约的事,我绝对不会和陈飞卿成婚的。” 皇上刚要继续解释,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道:“好。” 让她误会去吧,反正这门亲事 分卷阅读5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成不了数就行,也不缺她一个误会了,说不定也不算件坏事。 皇上自暴自弃地想。 第31章 苟珥推着傅南生,与陈飞卿走在长长的柱廊下。 陈飞卿始终都觉得尴尬,便眼观鼻鼻观心,佯作扭头看从小就看惯了的左右风景。 傅南生微微一笑,道:“一直没有机会和少爷单独说话,也知道少爷事忙,加上我又实在愧疚,所以也没敢去故主府上拜访。” 陈飞卿摆摆手:“没事,不讲究这个。” 傅南生道:“那便在这里再向少爷道歉。我当时年少癫狂,做了一些不当的举止,说过一些孟浪的荒诞言词,更不顾少爷担忧负气出走,真的十分抱歉。” 陈飞卿看他一眼,见他确实十分诚恳,便又挥了挥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现在挺好的就好。” 傅南生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开了话头,又不说话就显得自己肚量小了。陈飞卿想了想,问:“你的腿——” 边说,他边刻意看了一眼苟珥。 苟珥目不斜视。 傅南生笑道:“其实也无妨,苟大哥为我遍寻名医,遇到了一位神医。神医开出的方子委实有用,如今腿已经有些知觉了。” 陈飞卿想起夜里听到的那些话,点了点头:“那就好。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认识一些做药材生意的朋友,治腿少不了用些珍贵药材,若难找到的你就找我,我帮你去问问。” 傅南生莞尔道:“少爷见多识广,一猜就中。神医开的方子里都是些难找的药材,尤其是其中一味少爷一定想不到。少爷不要怪我,我想恐怕是少爷的朋友也一时难以找到这味药材。” 陈飞卿好奇地问:“什么药材?” 傅南生道:“生于大漠当中的百年野参。” 陈飞卿:“……” 傅南生看他停下了脚步,问:“怎么了?” 陈飞卿回过神来,道:“哦没什么,刚想起来我这衣服被茶泼脏了,没来得及换。算了,就这样吧,反正都是些认识的年轻人,都不算太失礼。” 于是他们继续朝前走。 陈飞卿故作随口状,问:“这大漠还能有人参啊?” 傅南生点点头:“我一开始也觉得十分惊奇,大漠荒芜,几乎说得上寸草难生,能栽种得活人参就很难得了,还要野生的百年的,几乎是不可能。因此我当时也没有抱希望,可是苟大哥却不肯放弃,他散尽家财为我去寻——” 陈飞卿又看了苟珥一眼,心想这可真是用情至深了,可惜是对个男人。算了,人家情之所钟,是个男人就是个男人吧,也不管我的事。倒是傅南生如今性情大变,或许也和苟珥此举有关,也不算坏事吧。唉,一对鸳鸯,不,不能说鸳鸯,鸳鸳? 陈飞卿轻轻地咳嗽一声,收回心神,听到傅南生正好说道:“最后在大王子府中找到了。” 陈飞卿:“……” 他挠了挠头:“大王子?我记得大王子挺小气的,应该不肯给吧。” 傅南生道:“一开始确实不肯给,苟大哥替我跪了三天三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王子终于将那支百年野参给了我。从此,我与苟大哥也就在大王子门下做事,还报这份恩情了。” 说着,傅南生抬头朝苟珥感激地笑了笑。 可陈飞卿却没空腹诽苟珥是个情圣了,他的全部心思放在了傅南生说的百年野参在他手上这句话里。 宫中太医研制出的方子唯独缺了这个百年野参做药引,宁王日前已经打探得知野参在大王子那里,派了人苦心去找,却不料就在眼前。 说实话,陈飞卿是十分想要开口向傅南生讨要的,若傅南生是真心悔过以往,想必顾念旧情也会愿意给的。 然而—— 陈飞卿问:“一支野参够吗?你的腿需要多久能康复?” 傅南生笑了笑:“这也说不准的,不过是权当一试,总比不试要好。” 陈飞卿心想,太医也保不准一支野参就够皇上康复,也不过是权当一试。 两边都是权当一试,那这话就更不好说了。 对于陈飞卿而言,自然是更挂念皇上的命,可对于傅南生而言,想必别人的命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他自己的腿要紧,这都是人之常情。 因此,陈飞卿实在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傅南生察言观色道:“少爷有话但说无妨。” 陈飞卿连连摆手:“没什么——也算有什么,不过没什么好说的,你也别问了,我再想一想。” 傅南生便不再说这个,转而与他说起其他不咸不淡的话来。 一路说着说着,便到了御花园里。 青年才俊们济济一堂,平时就都互相结识了,此刻更是热络地说起话来。 郑小少爷遥遥地看到了陈飞卿,急忙过来拉他:“你可算露面了,皇上呢?” 陈飞卿道:“等会儿就过来,你找皇上有事吗?” 郑小少爷把他往旁边拽了两步,低声道:“我找皇上能有什么事?我得等他来了才好离席啊,糖葫芦揣我怀里都快融了,我得赶紧给公主去。现在他不来,万一我刚走他就来,岂不是我失礼?我忙里忙外忙前忙后忙了这么久,多少他得给我一句夸赞,就为了这一会儿功夫,功劳全给你了?” 陈飞卿无语地看他一眼,道:“没多久了,你再等等吧。” 心里却在想,有我没我,功劳给谁,夸你多少句,你也别想太多其他的事,人家兄妹俩不想跟你有戏。 这样想着,陈飞卿拽开郑小少爷藤蔓一样的手,朝傅南生道:“这位是郑小少爷郑问其。问其,这位是漠国使臣傅南生傅公子,皇上请他列席的,你安排他与我同席吧。” 以往傅南生曾跟陈飞卿去郑小少爷府上饮宴,但当时傅南生只跟陈树留在后院,因此郑小少爷并没见过他,此时便收敛了一点,客气道:“傅公子来者是客,我会安排好的。” 陈飞卿道:“那拜托你了。我先和他入座歇息一下。” 郑小少爷忙道:“旺财,赶紧给傅公子布置一下座位。” 陈飞卿看他那高大寡言的随仆一眼,心想人家叫阿七叫得挺好的,非得给改个这名字,这阿七也是倒霉碰上了郑问其。 陈飞卿与傅南生到了座位上,不多久便有许多人陆续来跟陈飞卿打招呼,看向傅南生的目光却不一而定。 那被皇上金口评为懵懂的前届恩科状元秦郑文脱口而出:“傅南生!你怎么在这里?” 陈飞卿讶异地看一眼秦郑文,问:“秦大人与傅公子认识?” 傅南生正要说话,秦郑文便已经答道:“回小侯爷的话,下官算王尚书的半个学生,与王尚书的儿子王安有些来往,当时 分卷阅读5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傅南生常常跟王安在一起。” 陈飞卿心想,怪不得皇上说秦郑文懵懂,当初王家满门出事,此事却不了了之,朝中上下稍微有些心思的人都知道背后的水深不可测,急着撇清关系,也就秦郑文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话。 他又转念一想,也不知道这秦郑文与王安的关系如何,与傅南生的关系又如何。 正这样想着,他就听到秦郑文问:“你现在从良了吧?” 陈飞卿:“……” 这秦郑文已经不是懵懂了,他是傻吧?! 傅南生笑着道:“多谢秦大人关怀,在下仍是贱籍。” 陈飞卿:“……” 你能和他这样聊下去也真的很难得了! 秦郑文道:“当时我被皇上遣去江南寻书,回来才知道发生了那些事,王安平日里那样对你,想必也是活该。” 陈飞卿:刚才还认真说算人家老爹半个学生的人是谁啊! 这秦郑文看来十年之内都得留在翰林院修书了,不然一放出来能在一个月之内把满朝文武都得罪完。 傅南生却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和秦郑文聊得极为投契:“不说那些事,倒是秦大人近来如何?” 秦郑文摆摆手:“不说我,倒是你,有空到我家里去一趟。” 陈飞卿:“……” 陈飞卿隐秘地换了一种眼神看待一脸理直气壮说这句话的秦郑文。 傅南生笑着问:“秦大人有什么事?” 秦郑文道:“也没什么大事,我给你脱了籍赎了身,你的身契我放在家里了,你有空就去拿了自己处置,没空也没什么,你告诉我现在住在哪里,我哪天顺路就给你送过去。” 陈飞卿一怔,傅南生更是半天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也只能说得出“感谢”二字。 傅南生是贱籍,因而不被允许参加科考,他自然是很久以前就想过要给自己脱出这种窘境的。然而本朝脱籍制度非常严格,不光是有钱就能办得到的事,这也是傅南生当初为何要想尽办法攀附王安的原因之一。 秦郑文究竟是如何办到的都不再要紧,要紧的是,他居然会这样办。 傅南生自认与秦郑文并不相熟,他当初一眼看透秦郑文是个没什么好处能利用的人,便从未上过心,不过是迎面打个招呼的关系,甚至迎面而来不打招呼也不会奇怪。 如今,贱籍与否对于傅南生而言已经不是那样重要,可秦郑文突然这样说,还是令他很惊讶。 见他不说话,秦郑文便道:“不打扰小侯爷了,下官去那边坐。” 傅南生忙道:“秦大人!若秦大人不嫌弃,我想和秦大人同席。” 秦郑文道:“可以啊,走吧。” 傅南生看向陈飞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爷——” 陈飞卿摆摆手:“没事,不用管我,你们去叙旧吧。” 傅南生就真的没再管他,自己转着轮椅跟秦郑文去了。 苟珥站在原地没动,正正好杵在陈飞卿侧后。 陈飞卿心想,你倒是把这个家伙也带走啊! 第32章 傅南生跟随着秦郑文入席,恳切道:“秦兄此举实在是令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当年我与秦兄也并非深交——” 秦郑文打断他的话:“我并非为了让你说什么,你不必太感激我。” 傅南生笑道:“我知道秦兄并非为了一个谢字,但这是我的心意。况且我想秦兄为官定然清廉,脱籍所需的人情尚且不说,光是真金白银的费用便是很大一笔钱了。” 秦郑文道:“哦,那你就更不用在意了,我确实也出了一些钱,但大部分是你娘给我的。” 傅南生又是一怔。 秦郑文看着他,有些不高兴了:“说起来,你难道外出这么多年回来,还没去见过你娘?却有空来宫里饮宴?” 傅南生被他这么一问,更不知如何说话了。 秦郑文将茶碗重重一放,道:“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你本就生得不易,你娘将你抚养成人更是难得,当年你一走了之,如今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还得皇上邀请进宫饮宴了,但无论如何你是荣归故里,难道竟反倒因此嫌弃起了自己的亲娘不成?” 秦郑文为人向来严肃,年纪虽小,但板起脸来说得上是老气横秋,十分像学堂里的先生。 傅南生连连摇头摆手:“秦兄说得是,我此事做错了。只不过我想如今自己为漠国做事,两国的事风云叵测,我担心与她太亲近反倒会连累她。” “傅南生,你这是砌词狡辩!”秦郑文更生气了,“你这样的借口我听得多了!照你这样说,你这一世都打算让她有儿不如无儿了?” 秦郑文是个孝子,这一点傅南生知道,满朝更是皆知。 他三岁丧父,全靠母亲孤身养大,母慈子孝之名早已传遍京城,也是皇上当初在殿试时格外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除了才学外,当朝皇上同样看重一个人的品格,若有德无才,自然不能重用,但也不妨小用,然而若是有才无德,那就不止不能轻率启用,甚至还得多防着一些。 秦郑文虽然为人过于耿直,但他有才有德,所以皇上宁愿先将他放到翰林院慢慢地等,等到他熟悉了官场,能真正担起大局为止。 傅南生与秦郑文并不熟,若换了人这样训斥他,他心中定是有气的,但奇怪的是,如今被秦郑文这样劈头盖脸地训斥,他竟是想生气也确实没有半分火气。 他抬眼看着秦郑文,竟还笑了,诚心实意道:“说句得罪的话,往日里我确实没有与秦兄多亲近,但如今我格外想与秦兄亲近。秦兄为人至情至善,我心悦诚服。” 秦郑文见他笑起来,怔了怔,火气也消了点儿,硬邦邦地道:“我也不为和你亲近,你是漠国臣子,与我各为其主,私底下还是少来往比较好。我再奉劝一句,你是中原人,还是为中原做事比较好。我如今知道你给漠国做事,心里也不是没有火气的,若不是为了身契的事,我连话都不打算和你说。” 傅南生愈发笑开了,伸手拿了一个橘子剥皮,递给秦郑文:“都是我的错,秦兄吃个橘子消消火气。” 秦郑文没好气道:“这是上火的!” 傅南生这次更憋不住了,将橘子往他手中一塞,望着他笑开了怀。 陈飞卿本来正跟人寒暄,无意中听到旁边的人议论道:“那跟秦郑文说话的人是谁?” “好像是叫傅南生,跟小侯爷一起来的。” “怎么跟秦郑文说上话了?跟秦郑文说话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有点面熟啊。” “看起来比郑小少爷还好看。” “你说谁比我好看?你懂不懂欣赏?眼睛这么小难怪不懂,你能不能跟人说话时睁开眼睛?” “郑小 分卷阅读5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少爷你还是别说话了,你不说话的时候或许还能更好看一点。” “你大爷的,不稀罕!” 陈飞卿转头去看,看到傅南生正看着秦郑文笑。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傅南生笑得这样开心。 以往傅南生也有过开怀大笑,但多少有些腼腆矜持或是别的意思,用鲁鼎的话来说就是无论大笑小笑,都是非常标准的万花楼里训出来的笑。 然而今日却毫无那些规尺感,反倒更有些吸引人的地方,非常自然,自然就非常明艳。 陈飞卿想了想,又侧头去看苟珥。 苟珥定定地看着傅南生,神色仍旧是一片肃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飞卿心想,他们这些断袖的事真是复杂难懂。 过了一阵子,皇上终于来了,还带了公主一起来。 陈飞卿心想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好在公主生性活泼,与好几位公子少爷都是从小便认识的,倒也不算难为情,很快就又热闹起来。 皇上先随口胡诌了几句,与大家一同喝了一杯酒,便玩起了传花作词的游戏。 在座都是些有才学的年轻人,自然不怯场,几圈下来,罚得最多的是陈飞卿。 公主却看得真切,明明该罚的都是自家皇兄,每次陈飞卿是瞅准了跑出来故意代罚的。 她心里在想,算这木头疙瘩不是那么不识相,倒还有几分可爱的地方,懂得护着皇兄。 她又细想了想,心里竟还有了几分甜滋滋的味道,脸都有些红了,可转念却更难过了。 不行,一定要和母后说解除婚约。 公主正想得起劲,傅南生的心里也波涛汹涌。 他同样看出了陈飞卿是有意回护皇上,而周围的人似乎见怪不怪,都习以为常。 陈飞卿倒真是懂得疼人,恨不能将那个病篓子护得滴水不漏,微风都吹不到面颊上。 他自然又想起自己当年被陈飞卿扔在军营里不闻不问。 陈飞卿确实也对他好,但那份好只是出于气度教养,或许称不上真心。但凡还有些良知的人都会在路上礼让甚至搀扶不便的老弱,那与真心毫无干系。 只有对皇上,陈飞卿是上心的。 皇上咳一声嗽,陈飞卿能嘘寒问暖大半天;皇上皱一下眉,陈飞卿就要缠着太医无论如何都要把药变成甜的。 若皇上他不是皇上,恐怕陈飞卿早就把人给娶回家里公告天下了! 傅南生心里发疼,像被一千根针在扎似的。 他不服气,又羡慕得很。 若陈飞卿也能对他这样,他别说不做这个皇帝了,就是死也甘愿。 傅南生略微有些走神,一时没在意传到自己面前的花。 郑小少爷指向他:“傅南生,你输了!” 是输了,但他不服输,他一定会赢的。 傅南生笑道:“是在下输了。” 郑小少爷指了指一个太监,那太监便捧着酒壶过去,为他倒了满满一杯酒。 他伸手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酒入愁肠,执意更浓。 酒过三巡,愈发热闹,郑小少爷趁着人不注意拼命朝公主使眼色。 公主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是哪回事,赶紧找了个借口说要去附近的暖阁里歇一歇。 见她起身,郑小少爷也赶紧起身开溜。 两人在暖阁前碰头,公主已经坐在不高的台子上等着他来了。 郑小少爷忙走到她面前,左右看看,神神秘秘地掏出油纸包递给她,道:“这家每天排老长的队,颗颗山楂都是好的,听旺财说确实好吃。” 公主打开看着鲜红透亮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正打算吃,听他这话停了下来,问:“听旺财说?你没吃过吗?” 事实上,是郑小少爷逼着旺财吃的,旺财不喜欢吃甜。 郑小少爷道:“我吃也吃不出什么好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不出味道。” 或许是从小药吃得多了,郑小少爷几乎没有味觉,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 公主记起这事儿,觉得他可怜,叹了声气,低头吃糖葫芦。 郑小少爷看着她吃,问:“好吃吗?” 公主点点头:“很甜,谢谢你啊。” 郑小少爷道:“那我以后有机会还给你带。” 公主想了想,摇摇头道:“吃一次就够了,万一你被发现了少不了又要被说道。” 郑小少爷道:“没事,你喜欢吃就行。” 公主还是摇头:“我也不能吃多了,对牙不好,还容易胖。” 郑小少爷摸了摸后脑勺,笑道:“你跟皇上一样一样的。我听师兄说过,他小时候也给皇上带糖葫芦,皇上也说不能吃多了。” 提起皇上,公主笑眯了眼睛,颇为骄傲地道:“那当然,我是皇兄的亲妹妹,当然跟他一样一样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人坐在小高台子上,两条腿轻松地晃动着,微微仰着头,十分的可爱。 郑小少爷的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难受。 喜欢她,但她要和陈飞卿成婚了。 仔细想想陈飞卿确实哪里都好,反正比一个平时家门都不让出的病秧子好。 郑小少爷沉默了一阵子,又问:“你就快成婚了,想要什么礼物?” 公主想起这事儿就心烦,顿时苦恼地停下了晃腿,道:“什么也不想要。” 郑小少爷道:“你说,你说了我给你找来,成婚是件大事,又是你和我师兄。我师兄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主要是送给他。” 公主没好气道:“那你去问他呀,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 郑小少爷不知道她怎么突然生起气来,赶紧道:“你说得对,我回头去问他。” 公主却更不耐烦:“问什么问,不用问了,随便找点东西送就行了!” 反正这个婚我绝对让它成不了! 暖阁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公主冷静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发火。” 郑小少爷道:“没啊,你平时都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不算发火。” 第33章 公主:“……” 公主哭笑不得地问:“你这是在指责本宫平日里对你不好?” 郑小少爷急忙道:“我没这么说。” 公主白他一眼,又晃起了腿,道:“郑问其,我有一个秘密跟你说,但你不能跟其他人说,除了皇兄之外,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了。” 郑小少爷受宠若惊,道:“你说,我绝对不说出去。” 公主低着头,道:“我不想跟陈飞卿成婚。” 郑小少爷一怔,半晌才问:“为什么?” 公主看他一眼:“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他,所以不想成婚。” 郑小少爷道:“可你也没反对过啊。” 因为我以前不知道皇兄和他—— 分卷阅读5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公主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好说:“那是以前,现在我突然不想了。” 郑小少爷犹豫着问:“公主心里有人了?” 公主瞥他一眼,没说话,也没有责备他冒昧的意思。 郑小少爷胆子大了一点儿,试探着问:“是谁?” 公主又瞥他一眼:“反正不是你,我才不告诉你。” 郑小少爷笑了笑,道:“我知道肯定不会是我,也就是随口问问,我还怕你说是我呢。” 公主瞪他一眼,又沮丧起来:“郑问其,我问你,你以后想怎么样?” 郑小少爷又一怔,问:“什么怎么样?” 公主皱着眉头道:“就是你以后想做什么呀。你和我又不一样,母后肯定只让我嫁人,又不会放我出宫。我嫁了人之后也就是从宫里搬到府里,没什么差别。” 郑小少爷苦笑道:“我和你也没什么不一样,我家里人也不让我出门,能进宫还是托了皇上的福。” 公主问:“你不是天天嚷着要从军吗?” 郑小少爷转过身去,靠着小高台子,仰头看着树冠,道:“也只是嚷嚷,我家里人怎么会肯,他们觉得我出了京城就能病死饿死渴死冷死摔死被风吹死,宁愿我愁死在家里,至少方便下葬。” 他说这话,自然是有几分赌气的。 公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看起来比以前精神好多了。” 郑小少爷道:“我也觉得好多了,但我爹我娘不觉得。”他突发奇想,扭头看着公主,低声道,“不然咱们偷跑吧,咱们偷偷地溜出去,证明给他们看,咱们在外面也能过得好。” 公主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不要。我们若偷偷跑出去了,会遇到很多危险,也会让很多人为我们担心的。我想出去的时候是光明正大地出去,母后和皇兄知道我在哪里,也知道我过得很好。” 郑小少爷讪讪地笑道:“你真的跟皇上一样一样的。” 公主没理他这句话,又微仰着头去看树干枝叶,轻轻地道:“而且,我们已经活得很好了,有很多人比我们难过多了。” 皇上早就听陈飞卿说过糖葫芦的事儿,因此猜得到同时不见了的公主和郑小少爷是干什么去了,但当公主回来时,他还是故意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公主道:“有点累,就休息久一点。” 皇上摇了摇头,想起今日的目的,委婉道:“今日来的大多是你从前便认识的人,没有长辈在,咱们也不拘礼,权当多处处。” 公主环顾了一圈,问:“傅大哥呢?” 皇上叹了声气,道:“或许是有事暂且离席了。婷儿——” 公主忙道:“我知道,刚才在御书房里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只是想和他聊一聊天,又不做别的。” 皇上摇了摇头:“那你自己去吧,朕知道你有分寸。” 公主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问:“皇兄是想让我在这些人里面选吗?” 皇上一怔。 公主低着头笑了笑,道:“可我一个也不喜欢,他们和陈飞卿在我心里是一样的,陈飞卿还比他们亲近一些,因为皇兄你和陈飞卿更亲近一些。他们还没有郑问其跟我关系好,可我和郑问其都算不上关系好。皇兄若不想我嫁给陈飞卿,我自然会想出法子和母后说。皇家不会允许我嫁给我喜欢的人,我也没关系,让我嫁给对皇兄有利的家族,我也愿意。当然,我知道皇兄还是想让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但真的不必了。我不喜欢官家富贵子弟,任何一个也不喜欢,因为我自幼比他们都富贵,我知道他们或许都是好人,但他们都和我一样死气沉沉的,我不喜欢这种人。” 皇上一时没弄懂她说的话,问:“哪里死气沉沉?” 公主道:“哪里都死气沉沉,甚至是陈飞卿和宁皇叔也是一样的。”她本想说皇兄也是一样,想了想还是避讳了,只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若嫁给他们,也一眼能看得到自己以后的一辈子是什么样子了。” 皇上不是很懂她这想法从何而来,却很愿意耐心弄懂,便问:“朕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或许猜得不对——那你,是想要不知明日事如何的生活?” 公主道:“倒也不是一定要,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觉得喜欢。若我生下来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百姓,或许就不会喜欢了。” 皇上:“……” 所以你到底是想要如何? 公主摇了摇头:“皇兄,我累了,本就是想过来和你说一声的,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皇上只好道:“既然如此,你去吧。今日是朕自作主张了,抱歉。” 公主笑着抱住他的手摇了摇:“我知道皇兄是为了我好,永远都不会生皇兄的气。” 皇上也笑了,看着她转身离开。 不多久,陈飞卿凑过来低声问:“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皇上摇了摇头:“她心里都通透,是我们冒犯了她。她刚刚和朕说了一些话,其实朕也不是很懂,她觉得朕和你们都死气沉沉的,也不知这道理从何而来。朕倒不说了,你们挺热闹的啊,又上进,虽然一生下来确实富贵,但又不是坏事。唉,朕是真不懂她在想什么,或许是她年纪轻,又是女孩儿,有代沟吗?” 陈飞卿也跟着摇了摇头,道:“我看不是男女的问题,也不一定是年纪轻的问题,这世上就有那么些人的想法我们是不懂的。” 皇上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看你这样子,你是指的谁?” 陈飞卿摆摆手:“秘密,不说。” 皇上想了想,无奈地摇头笑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有秘密不告诉朕,也无妨,朕有个很大的秘密也不会告诉你们,并且以后就更心安理得不告诉你们了。” 陈飞卿好奇地问:“什么秘密?” 皇上瞥他一眼:“秘密,不说。” 陈飞卿:“……” 皇上戏弄完他,又正色道:“今日宫里来的人多,婷儿又是跟朕一起过来的,没带多少人,你帮忙追上去送一送她。” 陈飞卿为难道:“我能不能暗中护送?我看她对我的不满越来越厉害了。” 皇上道:“随便你怎么送。” 陈飞卿立马起身走人。 公主离席后与侍女走过长廊,忽然听到一阵沙沙作响。 “多谢秦兄,只是不知这样会不会犯忌?” “不会,也只在御花园里走走,不离开就行。” 公主听到这声音,不由得眼前一亮,制止了正要开口询问的侍女。 她俩静心听着小片竹林那边的对话。 那边正是傅南生与秦郑文。 傅南生笑道:“我是第一次进 分卷阅读5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宫,听说御花园里有许多奇花异兽,所以有些好奇。” 秦郑文没啥表情地回答:“假的,皇上嫌浪费钱,没养那些。” 傅南生点点头,道:“皇上是圣明仁君。” 秦郑文瞥他一眼:“那你为何还要给漠国做事?” 傅南生沉默了一阵,道:“贱籍不许科考,王安又死了,我不知自己何时能脱籍,时月不待,年岁匆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样。” 秦郑文皱着眉头,道:“我听说你跟陈飞卿去参军了。” 傅南生道:“那里不适合我。” 秦郑文:“那如今你已经脱籍,不如回来。” 傅南生:“如今中原与大漠亲近,我在那里与在这里并没有多大的差别。日后或许还能因为在漠国做事,能更好地为去那里的中原百姓做些事。” 秦郑文点点头,道:“正因如此,我才没跟你断交。” 傅南生笑道:“其实秦兄以往与我也来往不深,却愿意那样帮助我,或许正是古人所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秦郑文面无表情道:“我还算不上君子。” 傅南生笑得越发开怀:“若秦兄还算不上君子,那我认识的人当中,也没有君子了。” 秦郑文皱眉斥道:“狂妄。” 公主就这样听着他俩说话,其实是傅南生说一句好话就要被秦郑文堵回来一句,竟也能说得下去。 她在心里想,傅大哥真是好脾气。 一场宴会倒也热热闹闹的落幕了,宾主皆欢。 除了皇上还在纳闷地咀嚼公主那番话,郑小少爷也在深沉地思考人生外,其他人算得上欢吧。 陈飞卿忙完回家,洗完澡又被他娘拉去聊了半天的心,聊完也不知道究竟娘是想说什么,但总之是能回房休息了。 他刚往床上躺了没多久,梦才开头,就听得陈树跑进来道:“少爷,那个苟珥来了府上,说有东西要送给您。” 陈飞卿打着呵欠起身,看见陈树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什么东西?” 陈树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支人参。 陈飞卿一怔,随手抓过衣服往身上一套,便追了出去。 苟珥已经不在府里了,他出了府,朝驿馆走去。 陈飞卿一路追上去:“苟珥,你等一下!” 苟珥理都没理他,权当做没听到。 陈飞卿只好跑到他面前去拦他:“等等!” 苟珥这才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飞卿问:“那是什么?百年野参?傅南生要你给我的?” 苟珥一言不发,绕过他继续走。 陈飞卿跟在他身边,边走边问:“不是,你送东西来也得说一声,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 苟珥不想跟他说一个字。 陈飞卿只好跟着他一路回了驿馆,说要求见傅南生。 苟珥这才又看了他一眼。以陈飞卿和苟珥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经验来看,苟珥此时此刻很不高兴,虽然鬼晓得他为了什么不高兴——其实还是猜得到的。 陈飞卿边喝茶边想,这怪得了谁,你自己装哑巴。 傅南生不多久就来到前厅,他似乎也是刚梳洗完,换了一身很素的棉袍,长发还有些微湿,随意地扎着。 陈飞卿将茶盏放到小几上,道:“这么晚了抱歉打扰你休息。” 傅南生摇了摇头:“无妨,我在看书,还没有休息。” 陈飞卿道:“苟珥刚给我送了一样东西——” 傅南生抬手制止他说下去,然后屏退左右随仆,这才道:“我知道少爷一向不挟恩望报,但您也曾说过,希望我忠君为国。我如今为大王子做事,或许确实是说不上忠君,不过是尽绵薄之力而已。” 陈飞卿听他说完,问:“那是那支百年野参?” 傅南生点点头:“正是。大王子将它送给了我,我本来是一路带来准备吃,却一直没来得及吃。” 陈飞卿又问:“那你自己怎么办?” 傅南生笑道:“我的腿和皇上的命,究竟孰轻孰重,这个问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少爷不必担心,我既然这样做了,必定是在心中早有考量权衡,说句实话,确实也有所不舍,但左右想想,神医也没说我这腿一定就能治得好,只是试一试。何况我本就是个拿笔的人,学些功夫能防身就好,不必太执着于腿上。” 陈飞卿看了他一会儿,道:“我今日不说此事,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想着你自己也需要,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皇上需要这个?” 傅南生听了这话,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慌张,只坦然道:“我知道少爷会这么问,所以屏退了其他人。少爷,皇宫并非固若金汤,铁尔孛能从天牢逃出去行刺皇上掳走公主,我能知道宁王在为皇上寻找大漠百年野参,少爷便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了。” 陈飞卿皱眉想了想,道:“大王子在皇宫有内应,而且还藏得很深。内应是谁?”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陈飞卿道:“我相信你确实不知道。” 傅南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也只能相信了,因为我确实是不知道。大王子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深沉多疑,他手下有很多人都是彼此不识彼此的。” 陈飞卿又问:“那铁尔孛——” 傅南生道:“大王子要救铁尔孛一事,我也是当铁尔孛逃出来找到我时才知道的,他们——包括苟珥,是瞒着我做这件事,或许还是没有全然的信任我。但是不瞒您说,我也并没有帮您捕回铁尔孛的心思,毕竟我如今在大王子手下做事。只是当时没料到铁尔孛还挟持了公主——我并不知道那是公主,但见她小小年纪仍气度尊贵,想着也不会是无关的人,便找借口救了下来。后来我还真以为她就是您的表妹。” 说到这里,傅南生又低头笑了笑。 陈飞卿听他这样说,心中也很坦然。 确实他希望傅南生能帮助中原这边,但毕竟傅南生如今是漠国之臣,各为其主也是没办法的事。 更何况,傅南生能将那支人参送来,已经是非常大的情分了。 陈飞卿站起身来,朝傅南生深深地作了一揖。 傅南生一怔,忙侧过身去躲避这个大礼,道:“少爷教我施恩不望报,那又为何要这么做?” 陈飞卿仍然朝他作着揖,道:“我是为社稷百姓谢你。” 你明明是为了那个病篓子谢我!你救我的命,不望我报答,是因为我的命不值一提。他是皇上,所以他的命就是整个社稷江山,值得你这样作礼!我的命不是命,他的命才是命。 傅南生一边在心里骂,一边伸手去扶陈飞卿,温和地说:“皇上是仁厚之君,我也并非是为了少爷才这样做,秦大人今日与我说了许多话,若 分卷阅读6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说起受人触动,倒不如少爷去谢秦大人的话触动了我。” 陈飞卿这才站直回去,看了傅南生一阵子,摇着头笑起来,伸手去用力地拍了拍傅南生的肩膀,道:“你真的长大了。” 傅南生也笑了起来:“我记得我似乎比少爷要大一岁。” 陈飞卿摆摆手:“你当我不知道你糊弄我呢?也就懒得跟你争。” 傅南生恳切地道:“少爷总是和皇上一样仁厚。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确实给您添了许多麻烦。” 陈飞卿又摆摆手:“不提了不提了,过去就过去了。” 傅南生点点头。 陈飞卿又道:“时候也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改天再聊。” 傅南生道:“我送您出去。” 陈飞卿摇头:“不用了,夜深露重,我自己走就行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这样说,傅南生也不坚持,就这样看着他出去了。 看他出去后,傅南生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盏,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便缓缓地喝了下去,只觉得这是自己喝过最好喝的一盏茶,唇齿留香。 喝完茶,傅南生恋恋不舍地放下茶盏,侧头看着刚被陈飞卿拍过的肩膀,忍不住抬手拽到鼻尖上,很认真的嗅了嗅,几乎是立刻便心神激荡起来。 第34章 苟珥忙完,照例打了一盆热水去傅南生房里,刚推门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他一怔,放下热水,去到床前,见傅南生躺在被子里,闭着眼,似乎有些小喘,半面白玉似的脸上有些潮红,另外半面脸被刚才洗完澡后穿着的外罩衣袖耷拉遮挡着。 苟珥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但此时此刻仍旧觉得火气直冲而上,伸手夺过那件外罩扔在地上,犹觉得不解气,伸手将旁边的烛台推倒。 傅南生仍然闭着眼,幽幽地道:“当心隔墙有耳。” 他也只是这么一说,毕竟苟珥会这样做,定是查探出了今日周围没有不该有的耳朵。 苟珥冷笑一声,道:“你的腿看来是不想好了。” 傅南生也笑了笑,道:“不好就不好,习惯了也没什么,好像腿好着就能有多大的好处似的。狗还有四条腿儿呢,不也一样就是条狗。” 苟珥愈发被他激怒,上前两步拽住他的头发朝上拉扯,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贱不贱?!” 傅南生这才睁开了眼睛,从被子里探出另一只手来拍了拍苟珥的脸,笑道:“我有多贱,苟大哥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你若不清楚,就去问你那帮兄弟,何必还来问我。” 苟珥心口的血气翻涌得更甚,将他朝床上重重一扔,拽住他的腿便要用力折断。 傅南生转瞬便换了一副神色,仓促地爬过来抱住他求饶:“苟大哥,我疼,我疼,你饶了我,你说过我说什么你都不怪我,我这几天疼得特别厉害,每天晚上都疼得睡不着,苟大哥你对我最好了,你疼疼我。” 苟珥的手僵在那里,几近仇恨地看着傅南生。 傅南生带着哭腔道:“我们说好了,你帮我报复完陈飞卿我就安心跟你,谁也不反悔。你答应我的话我都记得,我答应你的我也记得。我只是想报复他,你这么疼我,他凭什么把你的宝贝当成一文不值?” 苟珥咬着牙道:“傅南生,你这些话只能骗鬼去,你真以为我会被你再骗一次?” 傅南生往他怀里拱,道:“我没有骗你,你也不会被我骗,我知道你最疼我了,所以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抛弃我,你要是抛弃了我,我就是一个人了,你也只有一个人了。没有人对你好,也没有人对我好。” 苟珥握着他脚踝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傅南生软软地抱怨:“疼。苟大哥,你又弄疼我了。” 苟珥道:“我想杀了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着傅南生,手倒是松了一点。 傅南生仰着脸,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声道:“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苟珥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他的眼睛上,却很快又移到了别处。 傅南生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再说一遍,你是想要杀了我——” 苟珥正要开口,却被傅南生哄骗似的声音打断了。 “——还是想要好好地疼我。” 苟珥的胸膛起伏不定,死死地看着面前这张脸,可他不敢看久了傅南生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好看,看久了容易让人被迷惑。 他只好又往下看看到嘴唇。 这张脸上的嘴唇比抹了口脂还要好看,无论说不说话的时候,嘴角都是微微地向上勾起来。 苟珥低声道:“这张嘴一样能吃人。” 傅南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垂下眼睛看着手指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便仔细地看了看,笑道:“这张嘴不能吃人,它只能吃得下别的东西。” 苟珥终于松开了钳住他腿的手。 手一松,傅南生暗暗松了口气,立刻翻脸不认人,抓起被子盖回去,道:“不过今天你真是太让我生气了,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苟珥犹豫了一下,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回头去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傅南生的肩膀。 傅南生骂道:“我让你滚!不然你就折断我的腿算了,反正它断了一次两次也不怕再多一次,无非就是我又爬在地上任人耻笑羞辱罢了,反正我这么贱,多钻几次裤裆吃几次狗饭又不会死!我只会像条狗一样求你们!何况死了倒好,一了百了,反正也没有人心疼!” 苟珥急忙将他捞起来抱在怀里,道:“你跟我说好了不再提那些事。” 傅南生冷笑道:“我倒是想不提,可我不提,我梦里总能梦到。我是怎么认错怎么求你放过我,你又是怎么放狗咬我——” 苟珥急忙道:“我不知道,我——我只是当时有事,让他们看着你,我不知道他们会会错意。” 傅南生在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舒缓了一些,道:“那你还惹我生气?” 苟珥解释:“你若要报仇,我帮你杀了陈飞卿——” 傅南生截住他的话头:“你杀得了吗?你连个鲁鼎直到现在也没能杀得了,还杀陈飞卿,做你春秋大梦去吧。” “我——” “我让你回去做梦,听到没有?” 苟珥只得点点头,将他放回去,盖好被子,道:“我再去打热水来给你泡脚。” “不泡,滚。” “神医说——” “人参都给了,泡脚有鬼用,滚!” 苟珥郁闷地道:“让你别给了。” “我喜欢我乐意我就要给,我要气死你。” 苟珥无奈地看着他在那耍性子,半晌后竟笑了,道:“行,你就气我吧,气死了我,看谁愿意给你当条狗。” 傅南生没再理他,闭着 分卷阅读6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眼睛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到时候谁还稀罕你这条狗。 他想到陈飞卿今晚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又那样和颜悦色的夸赞自己,心里更美了。 可美了没多久,他又难过地想到,自己这样和苟珥又有什么差别,都是一条使尽法宝来博主人一笑的狗。 难过了一会儿,他闷在被子里笑,心想,做陈飞卿的狗又不是什么坏事。 只不过陈飞卿身边的狗有点多,他得多费点心思一条一条地弄走。 陈飞卿就算要养狗,也只能养一条。 陈飞卿抱着人参连夜进宫,并让陈树同时去宁王府上禀报此事。 因此,当陈飞卿把在宫里值班的太医拽起来没多久,宁王就匆匆地赶来了。 宁王问:“陈树一路上说得简单,只说是苟珥送来的。这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吗?你确定?” 陈飞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所以这么晚了也没去吵醒皇上,直接就来了太医院。” 宁王点点头:“你做得对,不要打扰他休息,我们先验药。” 陈飞卿道:“杨太医已经在验了。” 宁王又道:“不光是验这是否是我们要找的,还要验它是不是有毒。” 陈飞卿沉默了一小会儿,道:“会验的。” 宁王察言观色,问:“难道你还觉得我们不该谨慎一点?” 陈飞卿赶紧摆摆手:“当然不是,我真让杨太医一起验了,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叔,这是傅南生送的,本来是他治腿用的,苟珥很不容易才给他求过来。” 宁王皱着眉头道:“若他是真心实意赠药,我们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他的腿,本王自会为他另寻良方治好。” 陈飞卿急忙道谢:“有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叔认识的能人异士比我多,肯定包治包好。” 宁王都被他气笑了:“本王可没有说过包治包好,你当本王是卖狗皮膏药的?” 陈飞卿摸了摸头,笑起来,没说话。 宁王看了他一会儿,道:“虽然如此,你日后也不要再和傅南生多来往。” 陈飞卿讶异地看着他。 宁王道:“傅南生心术不正,本王怕你引火烧身。” 若换了一日之前,陈飞卿尚且不会多说什么,但今日他却忍不住道:“傅南生的性情是有些怪异,多少是由于他从小没养好,可人是会变的,他如今比起以前真是懂事了很多。” 宁王叹了一声气:“人确实会变,但根子不会变。” 陈飞卿摇头:“我不赞同宁王叔的这句话,若照这样说来,回头是岸岂不是一句假话?那牢里的犯人也就永远都不必放出来了,我们又何必总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 宁王细细地看着他:“飞卿,本王不与你辩那些道理,因为道理是辩不完的。本王只告诉你一句话,就是傅南生碰不得,他若碰上了,就会甩不掉。” 陈树总说陈飞卿对傅南生有偏见,如今陈飞卿倒是觉得宁王的偏见大多了。 他为难地道:“可人家刚把人参给我,我翻脸不认人这也太那什么了。” 宁王坦然道:“他救的是皇上,是为了社稷救的,又不是为了你,需要你还人情吗?” 陈飞卿猛地一想,好像是这个理。 但再一想,就不是这个理了。 他在心里嘀咕,也说不一定傅南生就是为了我才这么—— 陈飞卿瞬间警醒过来,看了看宁王,又看向别处想了很久。 宁王见状,也不催他,坐在一旁闭目沉思。 一会儿过后,杨太医从药室出来,朝两人行了个礼,道:“野参是真的,用银针试过也没有毒,但一时仓促,来不及细细查。” 宁王抬手制止了他说下去,道:“皇上入口的药,必须要细查,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不是问题,本王已经让人去请太医院各位大人连夜入宫细查,杨太医辛苦了,可以暂且休息一下,等各位大人过来了再一同讨论。医理本王没有你们懂,还都要仰仗各位了。” 杨太医连连拱手:“王爷言重了。” 宁王摆了摆手,看向窗外天色:“还不久便是早朝,飞卿,你就和本王一同去内臣值班室里歇歇吧。” 陈飞卿点点头,跟着他去了。 小太监在前方打着灯笼,宁王与陈飞卿在后面并肩走着。 宫道很长,深夜里显得十分寂静。 宁王边走边道:“本王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陈飞卿问:“什么事?” 宁王笑道:“本王发现,宫里委实是全天下最富贵之地,可宫里长大的孩子却总是想往外跑,好像这皇宫会束缚所有的人和他们的魂。” 陈飞卿笑着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宁王看他一眼,问:“难道去了外面,就不是这样了吗?” 第35章 陈飞卿正要答辩,又听到宁王道:“人去了外面,也是衣食住行,人在宫里,同样是衣食住行。在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娥太监也有一间房一张床,在外面,乞丐却连个遮头的棚子也没有。” 陈飞卿摇摇头,道:“叔这样说,似乎大家出去都是做乞丐似的。” 宁王没好气地拿扇子敲了敲他的手:“你呀,越长大越不好玩,小时候好玩多了,现在怎么越来越愣了?” 陈飞卿扮了个鬼脸:“这得问我爹,他教出来的。” 宁王道:“你爹还总觉得是本王教坏了你呢。他的儿子怪本王没教好,他也说得出这种话。” 陈飞卿察言观色,问:“您又和我爹因为什么事儿吵架了?” “本王是爱吵架的人吗?跟你爹吵得起来吗?”宁王尚且有些不忿。 陈飞卿心想你俩那确实不叫爱吵架,两个人一言不合就一个拂袖冷笑不屑争辩,另一个说要血溅三尺以证丹心。 得亏陈飞卿知道他俩没有私心,不然还真容易信了朝野当中说的他俩争权斗势都打算造反。 不过他俩本人似乎也有点儿认定对方有这想法,冷嘲热讽起来好几次宁王都暗示说“本王倒是孑然一身,无妻无儿无女”,而陈飞卿他爹则堵回去一句“所以无牵无挂都无需担心事败了”。 还好是关起门来吵,当场只有四个人,两个人在那里吵,陈飞卿和皇上在旁边劝架,劝来劝去的,总要有台阶下,于是最后的错总在陈飞卿身上。 陈飞卿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只好忍辱负重地认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自己的错。 唉,弱势群体。 皇上说:“没有朕。” 哦,弱势个人。 陈飞卿委屈之极。 如今想起往事,陈飞卿忍俊不禁。 两人已经来到值班房,小太监点好了烛火,奉上了茶水,便恭敬地退下去了。 偶尔皇上会与臣子们谈 分卷阅读6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事到深夜,臣子回家不便,就在这里休息。今日正好无人在此,便来了宁王与陈飞卿。 陈飞卿将茶水抱在怀里暖手,听到宁王继续道:“说回刚才的话,你也觉得外面比较好吗?” 陈飞卿想了想,说:“还是外面好吧,皇宫确实有富贵,但外面也有。我觉得富贵来回也就是那些东西,房子,权势,女人,珠宝,古董,字画,差不多得了,要太多也没什么意思。” 宁王笑道:“若所有人都是你这样想就好了。不过本王希望你不要继续这样想。” 陈飞卿讶异地看着他:“为什么?” 宁王道:“若有一天,社稷到了需要你放弃外面那些自由,非得把皇宫的富贵送给你的时候,本王希望你还是不要拒之门外。” 陈飞卿一怔,透过烛火看他,只觉得那烛火十分的闪烁。 转瞬之后,他回过神来,急忙看向窗外。 宁王不慌不忙地道:“不必看,本王敢在这里跟你说,除了你之外就不会有人再听得到。” 陈飞卿震惊地看着他:“叔——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宁王喝了一口茶,道:“本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又知不知道本王在说什么呢?” 当然知道,你在怂恿我造反?! 陈飞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宁王见他如此表情,叹了声气,道:“本王不是让你起兵谋反。” 陈飞卿问:“那您是什么意思,我从小读书不好,您就别跟我卖关子。” 宁王又叹了一声气,道:“皇上无子,可也时日无多,即算他此时有了幼子,也绝不能立,否则天下就会成为太后的天下。飞卿,本王从江南赶回来,江南一向是富庶之地,国库每年存入税银十之有五来自江南几个城,这几座城倒是没有少交税银,然而本王去了才知道,他们每交一两,就收了三两,飞卿,你猜是谁敢这么做?” 陈飞卿向来都在京城与边塞奔波,对江南那片地方不甚熟悉,如今听宁王这样一说,却也猜得出来。 他低声问:“姚氏的人?” 宁王点了点头。 陈飞卿想起皇上的担忧,也叹了一声气:“皇上定然已经知道了此事。” 宁王又喝了一口茶,道:“这种事,他必须知道。” 陈飞卿想了又想,突然想起来了:“年初我记得南边好像是死了几个官,但也没多想,当时会说巡省的时候被江洋大盗给杀了——” 他看着宁王默然不语的样子,猛然想通了:“叔——” 宁王用拇指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看向他:“皇上知道此事。” 言下之意,就是默认了此事。 宁王又道:“本王不得不这样做。” 陈飞卿点点头,坐到他身边,道:“我知道。那太后那边难道毫无反应?” 宁王笑道:“当然有反应,可本王是先帝亲弟,家中一把尚方宝剑一禀丹书铁券,她敢查也不敢查到本王头上。私底下倒是做了许多事,但本王这条命就在这里,她养的那些条狗若能咬得到本王,就尽管来咬。” 陈飞卿又叹了一声气,道:“怪不得我觉得皇上越来越多心事了,你和太后都是他所剩不多的血亲,难怪他。他也没跟我说,除此之外或许也没有别人能说了,都在心里憋着。” 宁王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道:“这,就是本王今晚和你说这些话的原因。” 陈飞卿心中一凛,立刻摆手:“之前的话我当您没说过,我更没听到过,到此为止。我姓陈,王爷您才姓梁。更何况,如今野参也找了回来,皇上一定能养好身体。” 宁王皱了皱眉头:“若治不好——” “宁王叔!”陈飞卿缓了缓,道,“他一定治得好,若野参不管用,我们再去给他找别的药,他一定治得好。” 宁王沉默了一阵,轻轻地道:“抱歉。” 陈飞卿摇了摇头:“如今外患刚消,内忧又起,难怪您会想多。” 宁王低头笑了笑:“外患也不见得就消了。” 或许是受到宁王那一席话的触动,陈飞卿睡下后不久就梦回了小时候。 小时候的太子那真是当之无愧的太子,或许称得上是全天下孩童的楷模,他和陈飞卿一样性情开朗,却又比陈飞卿好学,无论是诗书或是马术,都在一众王公贵族的子弟当中遥遥领先,更难得的是他天性善良,也从不以此倨傲。 也因为这份善良,才有了后来的事。 陈飞卿记得那是冬天,那年冬天格外的冷,大雪下了半个月才停。这半个月里,太傅摔断了腿休课,陈飞卿就被关在家里读了半个月的书,脸都读青了,心想着还不如去上学,至少太傅发现他偷懒不会直接家法伺候。 半个月后,雪一停,陈飞卿也终于解禁了,赶紧往宫里跑去找太子玩。 太子没他憋得这么厉害,但也早想出宫活动活动,毕竟这半个月里大家怕他跟太傅一样踩雪摔断腿,死活不让他出门。 两个人便满皇宫乱窜去了。 窜着窜着,便想多拉几个人来一起窜,齐齐朝年纪相近的三皇子宫里走去。 三皇子是宫女生的,那宫女一点也不得宠,只是皇上喝醉了之后一夜怀胎才封了个嫔,之后就再也没怎么打理过。还是这两年三皇子自己努力,在学堂连连得太傅称赞,才让皇上高看了两眼,偶尔去三皇子宫里看看,毕竟皇上子嗣薄,碰上个不错的倒也心中宽慰。 三皇子母子不得宠,宫中平时就没什么下人专心守卫,可今日却尤其的冷清。 太子和陈飞卿都以为是太监宫女们趁着天冷又偷懒去了,倒也没多想,径直朝三皇子寝殿后窗那里过去,躲在草丛里学猫叫。 这是他们与三皇子的暗号,因为三皇子他娘胆小又敏感,成天逼着三皇子读书,不喜欢三皇子跑出去玩,更不让三皇子和太子、陈飞卿走得太近。 在皇宫里,除了太子和陈飞卿之外,三皇子也没别的朋友和乐趣了,时时刻刻都待在房里读书,因此几乎从来都是叫一声他就开窗户来应,就算偶尔碰上他娘在,他也会找借口开窗户回个提示。 可今日,两人猫叫了好几声,那扇窗户也没有丝毫的动静。 陈飞卿道:“他有事去了,不在房里吧。” 太子点点头:“那咱们是等等还是等等再过来?” 陈飞卿想了想:“这里太冷了,我们先回去吧,我估计他要不在房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等下你要吹冻着了我爹能扒了我的皮。” 太子笑着推他一把:“你别总把你爹说得那么可怕,他也是为你好,我要是冻着了难道你就不会冻着了?” 陈飞卿挠挠头:“我也就是跟你抱怨一下,又没真的对他生嫌隙。反正我们先去玩 分卷阅读6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我们的,等会儿再来找他,干等着多无聊。” 两人笑嘻嘻地往回走,没走两步,就听到了屋里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接着有一声短促的叫声。 两个人的脚步同时一顿,互相看了一眼。 太子抬手制止陈飞卿轻举妄动,压低声音道:“悄悄过去,别出声。” 陈飞卿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头。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窗下面,见那窗户关得紧密,陈飞卿便舔了舔手指,轻轻地按在窗户纸的角落上,很快有了一个小洞。 太子看他一眼,有样学样,也这么按出一个小洞。 陈飞卿朝他嘚瑟地笑了笑,便跟着他凑到洞前去看。 可陈飞卿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就被太子一把捂住了眼睛和嘴。 陈飞卿吓了一大跳,但没反抗。 太子捂着他往旁边拖了好几步,他也跟着走。 走远一些,太子才松开他,将身上的袍子解开朝他手上塞,急切地说:“你赶紧往御书房跑,就说我跟你捉迷藏可不见了人影,只在冷宫旁找到了我的袍子,冷宫闹鬼你不敢进去,让我父皇派人去找我。把事情闹大一点,让整个宫里都知道我失踪了。” 陈飞卿见他这样,疑惑地问:“怎么了?” 御书房和冷宫离这里很远,这是为了什么? 太子低声道:“你听我的,飞卿,快去。” 太子一向是大家的头儿,陈飞卿也习惯了听他的话,闻言也不多问,转身就跑,却又被太子一把拽住。 太子犹豫了一下,道:“飞卿,你记住,你今日从未来过这边,你和我从我宫中出来后便在捉迷藏,你只去过御花园和冷宫,绝对没有来过这边,记住了吗?任何人问你,你都这样说,便是你爹吓唬说要打死你,你也咬定了这么说。” 陈飞卿一怔:“到底怎么了?” 太子却把他往前面一推,道:“快去!” 陈飞卿狐疑地看向三皇子的窗口。 太子又推了他一把:“我让你快去!” 陈飞卿见他急得眼睛都红了,心里隐隐约约察觉到那房里有猫腻,道:“屋里怎么了?我留下,你去。” 太子急了,朝他脸上揍了一拳,骂道:“让你赶紧去,没人敢动我,要死的是你!” 陈飞卿更加莫名其妙,但牙一咬,还是决定听他的话,转身奋力地朝御书房跑。 后来的事陈飞卿没有亲眼看到,他只是听别人说的。 他听说三皇子的娘和侍卫通奸时被宫娥撞见,想要杀人灭口却反倒意外地滑倒被自己所杀。 三皇子的身份受到怀疑,查验之下并非皇上的亲生子,皇上大怒,要将他乱棍打死。 而太子不知何故掉进了冰冷的池子里,捞上来之后治了一个月。 这些事,都发生在那天。 陈飞卿想尽了办法再次入宫去见太子,追问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脸色苍白,握着陈飞卿的手想了很久才开口:“你记住,这件事与你毫无干系,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飞卿道:“我爹打了我两天,我听你的什么都没说,但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摇了摇头:“你再去做一件事,三皇弟没被父皇打死,我把他藏在我宫里了,他是被冤枉的,但此时说出去并没有用。你去我父皇和母妃面前说话,随便你怎么说,让母妃出宫替我去祈福,去得越久越好,她不在,我才有机会替三皇弟伸冤。” 陈飞卿一时之间脑子里面更乱了,道:“这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要丽妃娘娘——”他猛地想到了关窍所在,震惊地问,“难道那天——” 太子喝道:“住嘴!” 陈飞卿住了嘴,狐疑地看着他。 太子缓了缓,看起来似乎是想哭,却又忍着没哭出来:“我知道她做错了,但她是我娘。” 这句话说出口,陈飞卿全明白了。 他低声道:“那天你看到丽妃娘娘也在那里,你想出声帮忙,但因我也在,你怕我被丽妃娘娘记恨,所以让我离开。” 太子道:“此事无需再提,飞卿,杨嫔是无辜的,三皇弟也是无辜的,杨嫔已经去了,我得保住三皇弟。灯下最黑,所以我将他藏在了我这里,但我不能藏他一世,要不然我就得去父皇面前帮他伸冤,要不然,我就得将他送出宫去。我姑且先去父皇面前一试,但母妃她不能在宫中。” 陈飞卿道:“确实,她若在宫中,你会行动不便。” 太子摇了摇头,道:“不,我要她再也回不了宫里。” 陈飞卿一怔:“你难道想——” “当然不是!”太子气急反笑,“她是我娘!但若父皇彻查此事追究到她身上,难免她也会遭到不测。这样或许对杨嫔不公,但我身为人子,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想来想去,只有让她从此离开宫中。她当然不会肯,所以在她出宫为我祈福之后,我会让人传一封信给她,信中我会说明一切,她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陈飞卿欲言又止。 太子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千万记住,那天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母妃无论如何也不会杀我,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可你不一样。” 陈飞卿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思来想去,也只能握紧了太子的手。 然而,三皇子还是死了,他死于被下了毒的饭菜。 饭菜在明面上是送给太子吃的,被太子转送给了藏在宫中的三皇子吃,却不料里面竟然有剧毒。 三皇子已死,也无所谓继续瞒下去,此事便公开了。 皇上并未责怪太子,只是下毒一事必须彻查,查出来说是针对太子的。 同时三皇子与杨嫔一事也有了转机,原是和下毒太子的同一个凶手所为,那凶手是皇子局里的一个嬷嬷,为了陈年旧仇要报复丽妃,因此设计了杨嫔一事嫁祸给丽妃,并且给太子下了毒,想要一箭双雕。 事发之后,那嬷嬷畏罪自杀。 丽妃心疼得守在太子床前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后,太子突然郁结呕血,从此一病不起,太医只说是寒症反复,别无它由。 陈飞卿从梦里醒来,望着黑漆漆的床顶发呆。 那个时候他与太子的年纪都还很小,可到了如今,想起此事,还是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人有远近亲疏,事情也是一样的。对的事便做,不对的事便不做,这句话说来简单,可在事上磨炼时,往往令人为难。 那件事虽然发生在他身边,但毕竟不是感同身受,他不知道太子究竟是在如何痛苦的心境下做出那样的决定,自然也就不能确定若换成是自己,又会怎么做。 第36章 下朝之后,陈飞卿和宁王留在宫中陪皇上,实则是等待太医验完药。 分卷阅读6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皇上虽说看淡生死之事,但毕竟人都是求生的,他乍一听说得了野参,也精神了几分,追问道:“皇叔上次还说要过一段时日才有消息,怎么这么快就?” 陈飞卿也十分高兴,正要给傅南生报个功劳,却听到宁王道:“皇上是有福气的人,自然有天助。” 陈飞卿看一眼宁王,明白他是故意不提傅南生的,心里有那么一些不乐意,但也没坚持说话。 皇上笑了笑,没再继续问,只是等宁王有事出去后才问陈飞卿:“到底怎么回事?” 陈飞卿老老实实地将傅南生送参一事说了出来,特意着重说了傅南生的腿。 皇上一怔,先想到了那日初见到傅南生一刻的惊艳,当时还在心里惋惜如此佳人可惜了,却没料到—— 皇上叹了声气,道:“按理说,朕这是夺人所需。” 陈飞卿摇了摇头:“皇上也不必这样说,傅南生的性情我也有两份了解,他既然说了要送,那就是他已经有了主意,他一旦有了主意,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倒不如坦然受着。宁王殿下倒也许诺了要另寻良方替傅南生治好腿,到时候或许也能请宫中御医帮忙看一看。” 皇上点点头:“这是一定的。不过那日见他,倒真觉得他与你们口中所说的不像一个人。” 陈飞卿也没当回事儿,傅南生此次再出现之后确实性情大变。 皇上又道:“可惜他如今在漠国为官。” 陈飞卿喝茶:“哦。” 皇上接着道:“若有机会,朕倒还想跟他多说说话。” 陈飞卿喝茶:“哦。” 皇上白他一眼:“你别这么敷衍行不行?急着有事?” 陈飞卿放下茶:“没事,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惜不可惜吧,他自己想这么做,我也没办法。皇上想跟他说话,就更没我什么事了,我能说什么?” 皇上好笑地道:“你突然发什么脾气?” 陈飞卿赶紧说:“我没发脾气,你别胡说,我无缘无故发哪门子脾气?” 皇上摆摆手,不逗他了,转而敛了神色,道:“傅南生说到大王子在宫里安插了人的事,以及铁尔孛的事,你去多操一下心吧。” 陈飞卿也正色道:“是。” 两人正说着话,宁王就回来了,道:“皇上,药验过了,太医院先熬一帖药让人试试,皇上这两日暂且还用以前的药。” 皇上点点头:“不急,慢慢来。” 陈飞卿出了皇宫,朝等候的陈树道:“先不回家,去驿馆。” 陈树问:“去看小南?” 陈飞卿道:“去帮皇上送谢礼。” 然而傅南生却不在驿馆,这回倒留了去向防止找不到人,下面的人说他跟苟珥去了城西。 陈飞卿便又带着陈树去了城西,远远看见一座大宅子前有人扛着桌椅进进出出,傅南生则坐在树荫底下,身边围着坐了好几个小孩子。 那些小孩子们看起来颇有些三教九流,穿得不是很好,也不拘礼数,有坐在地上听傅南生说话的,也有不老实地趴在傅南生背上搂着他脖子的,倒是挺亲热。 傅南生也不计较,偶尔还拍一拍背上那孩子的手,朝他笑笑。 陈飞卿又走近了一些,这才听清傅南生是在给那些小孩讲故事,讲的是《孟母三迁》,讲完了《孟母三迁》,又讲《孔融让梨》,讲完了《孔融让梨》,又教孩子们在地上用树枝写简单的字。 陈飞卿也入了神,还是傅南生先叫他:“少爷?” 陈飞卿忙道:“哎——哦,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傅南生笑了笑,道:“他们也该回去吃饭了。” 那一直黏着傅南生的小孩儿道:“先生跟我回家去吃饭。” 傅南生摸了摸他的头:“不去了,你回去吧。” 小孩儿不高兴地瞪了一眼陈飞卿,仿佛是怪陈飞卿来了。 陈飞卿本来不打算跟他计较,倒是陈树突然道:“哎,你——你不是那个小偷吗?” 小孩儿警惕地看着陈树:“你胡说什么?” 陈树道:“我才没胡说,就两年前还是多久前,你偷我少爷的钱被逮着了——” 那小孩儿急忙骂道:“你胡说八道!” 陈树欲言又止,看了看傅南生的眼色,道:“好吧,我胡说八道。” 小孩儿悻悻然的横他一眼,朝傅南生道:“那我先走了。” 傅南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小孩儿和其他人便都走了。 陈飞卿笑道:“你这是在街头当先生呢?” 傅南生正要说话,旁边扛着桌子路过的工人便憨笑道:“傅先生不止在街头做先生,他还想开私塾呢。” 陈飞卿一怔,看了看那工人,又看了看旁边那进进出出的宅院,再看向傅南生。 傅南生不好意思的道:“当然不是我来教,我自己也是半桶水,到时候会请秀才来教。” 陈飞卿看了他一会儿,想起他以前说过,他小时候想读书却没办法读,好不容易有个先生不要束脩,却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世而拒绝他再去学堂。眼下看起来,估摸着傅南生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收留一些读不上学的孩子们。 这样一想,陈飞卿心里更软了一些,便笑起来,道:“你也可以教,我看你刚才就教得很好,那些小孩很听你的话。” 傅南生笑了笑,又问:“少爷是路过还是有事找我?” 陈飞卿道:“找你找你,皇上很感激你,宁王也说感激你的大义,日后会请太医和其他神医帮你治腿。另外,皇上还托我带谢礼给你,他知道你这份情义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抵得了的,但多少也是他的心意。不过他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让我先来问问你。” 傅南生道:“这真是问倒我了,我若说不要也不好,那就还是请皇上赏赐一些金银珠宝吧。” 陈飞卿和陈树都笑了起来。 傅南生也笑起来:“我到底不是个儒生,还是觉得金银珠宝比较实在,字画古董在我这里也没多大用处。” 陈飞卿道:“你要养这个私塾的话,确实是需要挺多钱。这样吧,我回头跟皇上说一说这事儿,私塾能省点钱就省一点,说不定他就得想办法让那些有钱的人出点力了。” 傅南生笑道:“少爷比常人都更亲近皇上,自然很了解皇上心中所想。” 陈飞卿摆摆手:“皇上很容易了解的。这样,如果哪里有要帮忙的,你尽管找我,找不到我就找陈树,你这私塾我看挺好的,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肯定帮忙。” 傅南生道:“那,还缺一块匾额,不如请少爷帮忙题个字。” 陈飞卿道:“我的字又不好看,这样,我去问问皇上能不能给你题个字,如果不行的话,我想想,翰林院里有几位大人那是出 分卷阅读6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了名的字好,我问问他们,他们肯定愿意。” 傅南生心想,鬼才想要他们的字。 他忙道:“这不是字好不好看的事,要写我也写得,只是少爷刚才说了我才顺口一提,若少爷不想写,也不必那么麻烦了,我自己写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陈飞卿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刚才是自己说什么事都帮忙,就一个匾额的事儿还往外推。 陈飞卿牙一咬:“哎,主要是我字真不好看,这样,我给你磨墨,你来写,不然我也不好意思了。” 傅南生一拍手道:“若能这样,真是我的福气了。那少爷哪天有空便知会我我一声。” 陈飞卿道:“就今天吧,不过这里有地方有东西吗?” 傅南生道:“私塾过两天就要开门了,东西其实都买得差不多——苟大哥,我不记得笔有没有买了。” 苟珥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似乎没买。” 陈飞卿道:“那让陈树去买。” 陈树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等陈树跑远了一些,傅南生才道:“对了,顺路带几个砚台回来,一起买能便宜点。” 陈飞卿赶紧回头去叫陈树,却又听到苟珥道:“我去。” 说完,苟珥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飞卿看着苟珥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想,若鲁鼎此刻在这里看到这些事,可能会惊呆了吧,这苟珥该怎么说呢,变得太微妙了。 傅南生道:“这里离店子不远,他俩很快就能回来,我们不如先去磨墨,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少爷磨墨的样子了。” 陈飞卿大笑道:“这你就打错算盘了,我磨墨不会出丑的,打小我就最会磨墨了。” 傅南生也笑,微笑着道:“想必是为皇上磨墨。” 陈飞卿哈哈大笑:“这也被你猜到了?我俩罚抄都是他抄大部分,若不然指望我,那就抄不完了。每次我就耍赖说我手疼,他就从我这里分一半过去,哈哈。” 傅南生心想,若是我,都不用你说,就全部都替你抄了。 两人来到私塾里面,一路走进来,陈飞卿觉得这倒是布置得大气又温馨,后院里还有几间通铺大房,傅南生介绍说是怕偶尔会有孩子来不及回家就能住着。 陈飞卿忍不住道:“他们能遇到你也是有福气了。” 傅南生看他一眼,笑道:“少爷不要再夸我了,再夸我都要飘飘然了。” 陈飞卿正色道:“你做这事就当得夸。” 傅南生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如今有一些钱可也没地方花,那些孩子陪在身边反倒是他们帮我热闹一下。” 陈飞卿道:“这还不算了不得的事,那就没什么了得的事了。” 傅南生拱手求饶道:“您真的不要夸了,我这人禁不得夸。” 两人都笑了起来。 进到屋内,陈飞卿果然熟练地摊开纸,又取出墨条开始研磨。 傅南生看着他认真磨墨的侧脸,笑道:“果然是熟手,我每次磨都磨不好,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陈飞卿道:“你得用力匀称,得耐心,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 傅南生道:“我试试。” 陈飞卿点点头:“行,你试试。” 傅南生伸手要去拿墨条,碰到了陈飞卿的手,他猛地收回了手,有几分尴尬与怯怯的看向陈飞卿:“抱歉。” 陈飞卿倒是没摸着头脑:“怎么了?” 傅南生摇了摇头。 陈飞卿道:“给你啊,拿着,我看你磨的手势对不对。” 傅南生道:“您把墨条放在那里吧。” 陈飞卿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傅南生忍了忍,忍不住道:“我怕您不喜欢我碰到您。” 陈飞卿:“……” 傅南生继续道:“我还是喜欢男子。” 陈飞卿:“……” 傅南生赶紧又说:“但我没有觊觎您了,真的!若我说了假话,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陈飞卿面色微妙,道:“也不用发这么毒的誓。” 傅南生道:“若不是这样,我怕您不信。” 陈飞卿想了想:“你这么说了,我就这么信,以后不用发那种誓。咳,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也没什么的。”他有些尴尬,斟酌着道,“人与人的爱好不太一样很正常,我有个远方表弟还喜欢绣花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跟有的人喜欢读书有的人喜欢练武差不多吧……” 傅南生静静地看着他在那里胡言乱语。 说到最后,陈飞卿也编不下去了,笑道:“哎呀,你意会一下就行,也没什么,真没什么,我也认识和你一样爱好的人,鲁鼎也认识,我们也还是朋友。” 陈飞卿倒确实认识断袖,只不过人家没断到他眼前来,他甚至都没见过对方断的对象,只是听别人私底下说过几句闲话。所以他一般都想不起来对方是断的,此时为了安慰傅南生才想起来。 匆忙之间陈飞卿还在想,或许那位朋友的事只是以讹传讹吧,那朋友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挺壮实的,怎么就能断了呢? 哎,也不对,苟珥也他娘的是个断的。 至少苟珥是白的。 陈飞卿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傅南生。 他觉得,还是傅南生断得比较有说服力。 第37章 陈飞卿咳嗽一声:“总之过去的事别再提了,都不提,说好了。” 傅南生点点头。 其实陈飞卿本来也没当一回事,刚才被傅南生那么一说,倒确实觉得有点怪怪的了,墨条拿在手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好像此时真照傅南生所说放下来的话,还真是歧视了他。 虽然傅南生现在改了,不再是以前那么敏感偏激的心性了——或者该说,正是因为他改了,陈飞卿反倒更忍不下心了。仔细想想,人家毒誓都发了,袖子完不完整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冲突。 陈飞卿这么一想,拽过傅南生的手,将墨条放到他手里,道:“行了行了,说了没事。” 傅南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学着陈飞卿刚才的手势磨起墨来。 陈飞卿盯着他的手,指点道:“慢一点,别那么快。哎,也不要太慢。” 傅南生侧头看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也盯着自己磨墨的手看,只觉得那只手像在被火烧似的,竟有些无端端的嫉妒了起来。 若陈飞卿能这样盯着自己的脸看会如何? 大概会毫无作用。 这么多年来,傅南生对自己的相貌是十分在意的,因他打小便从他娘那里知道了,他的相貌会给他带来许多好处,也会带来许多坏处,全看他是否懂得利用。 事实证明,许多许多的人都是很肤浅的人。 可陈飞卿不是。 傅南生说不上自己是更欢喜还 分卷阅读6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是更忧愁,只知道他就是与众不同的。 陈飞卿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在意人的外貌,不在意人的身世,明明他自己那么好,还对其他人也那么好。 若他能不对所有人都那么好就更好了。 若他能将对那个病篓子一半的温柔用到自己的身上,就更好了。 若他愿意要自己,就最好了。 “你发什么呆呢?”陈飞卿问。 傅南生收回心神,笑道:“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小王子还没到京城,早上还收到大王子的问询,不知该怎么回信才好。” 陈飞卿想起这事儿也头疼:“他弟弟他还不知道啊?鬼才晓得跑哪里去了。” 傅南生低声道:“王上近来身体也不好,大王子给他进献了许多金丹。” 陈飞卿早就知道漠国国王的身体有些不太好,但金丹的事儿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心知大概是大王子瞒着其他人做的,也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金丹有异?” 傅南生低声道:“这我也无法断定。大王子也还是防着我,屋外就有他的人,一直都在盯着我,我不方便多说。” 陈飞卿点了点头:“你告诉我这件事,已经很难得了,多谢。” 傅南生十分想要说,如你真要谢我,就亲一亲我。 但他也只敢这么想一想。 暂且先想一想,说不定有朝一日,会实现的。 傅南生微笑起来。 终于磨好了墨,陈树和苟珥也带着笔回来了。 傅南生提着笔想要写什么才好。其实他今日本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是为了多留陈飞卿一会儿才找的借口,乍一要写,他得细想想,想出一个好一些的词儿,最好是能让陈飞卿喜欢的。不,是一定要让陈飞卿喜欢的。 为此,傅南生否掉了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名字“鲤跃堂”。 鲤鱼跃龙门,或许太功利了些。 “求学斋”又太普通了些。 “寒舍”文酸酸的。 傅南生想了又想,否掉一个又一个,担心太显得故意卖弄,或者担心不够朗朗上口。 陈飞卿等了一阵子,忍不住问:“还没想好?” 傅南生道:“我是想不好了,少爷来想一个吧。” 陈飞卿笑道:“你想的肯定比我想的好,不然你要我说,就直接叫有教无类书院得了,简单明了,大家一听就知道什么孩子都收。” 苟珥心里骂道蠢货,耳边听到傅南生拍手道:“这个好!” 陈飞卿笑:“别笑我了,我随口乱说的,你还是继续想吧。” 傅南生真心实意地道:“我是真觉得这个好,少爷说得对,这样简单明了,反倒是大雅了。” 陈飞卿:“……” 苟珥心想屁,那个杂种说叫茅厕你也会说好。 傅南生说完话,就落笔写了下去。 陈飞卿讶异地看着他:“你还真这么写啊?我真是随口瞎说的,你说叫求学书院都比这个好,哪里有学院叫这名字?听起来都奇怪。” 傅南生写完了搁下笔,这才笑着道:“我真觉得好。” 忙完了书院的事,陈飞卿见时候不早,便告辞领着陈树回家了。 他刚回到安国候府门口,就撞上了他特别想见的人:“鲁鼎!” 鲁鼎刚好从府里出来,打算往另一个方向去,听到声音转身跑过来,神色十分严肃:“大哥,我找到小王子了。” 陈飞卿看他脸色,心中已经沉了下去,问:“他在哪?” 鲁鼎道:“我带回府里了,正昏迷不醒,侯爷进宫去请太医了,我刚打算出去找你。” 陈飞卿忙道:“带我去见他,边走边说!” 鲁鼎跟着他进府去,边走边道:“你让我暗中护送小王子进京,但他出发前也不知道发什么毛病,自己一个人就漏夜跑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他,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了伤,若不是我及时出现,恐怕他这条命都保不住。” 陈飞卿问:“是大王子的人?” 鲁鼎道:“不是,是宁王的人。” 陈飞卿猛地刹住了脚步,转头看鲁鼎:“你确定?” 鲁鼎摇了摇头:“就是因为太确定了,所以我一点也不确定。” 陈飞卿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鲁鼎道:“你最近在京城待的久,很多事没我知道得快,漠国那边今年发生了一些事,都被压下来了。” 陈飞卿继续朝庭院深处走,边走边等着鲁鼎说。 鲁鼎继续道:“漠国有几个高官王族都陆续遇害,矛头都指向宁王。” 陈飞卿想了想,道:“但你反而觉得不是他?” 鲁鼎笑道:“大哥你不也是这么觉得吗?宁王做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人查出来是他?那几件事我让人暗中去查过,就差在现场刻下‘此事乃宁王所为’几个大字了,太刻意了。” 陈飞卿道:“这样看来,漠国将这几件事秘而不宣,大概也是看出来了有人在故意嫁祸?” 鲁鼎摊手道:“谁知道呢,或许是这样。” 陈飞卿接着道:“但若真有人想要嫁祸给宁王,又怎么会用这么容易被看穿的把戏?” 鲁鼎道:“是啊,虚虚实实,所以谁也不敢妄下断言。不过有一点,那几个遇害的漠国贵族都是主和派。” 陈飞卿道:“若宁王要杀,也得先杀主战派,看来是大王子搞的鬼。” 鲁鼎叹气:“总之是谁都有嫌疑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安置小王子的房间。 小王子面色如纸,安静地躺在那里,是陈飞卿见过他最安静的一刻了。 陈飞卿蹲在床前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 抛去两人的身份立场和小王子的脑子,陈飞卿是很喜欢小王子这个朋友的。 鲁鼎轻声道:“你也别太担心,反正你也不是大夫,还是等太医来了看吧。他命大得很,既然都能让我正好救下来,老天肯定是还不打算收他。” 陈飞卿摇了摇头:“我担心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若全都是大王子做的,那他大概是准备逼宫了。傅南生跟我说,漠国国王身体每况愈下,很有可能是大王子私下里进献的所谓金丹导致的。看来大王子是真的着急了,若和谈一事进展顺利,逐渐的漠国百姓被教化,大王子十年后再想掀起战火就会很难了,毕竟漠国百姓也不过是为了吃穿,若能不必打仗卖命就能有吃穿,心里就会多一份犹豫了。” 鲁鼎却突然问:“傅南生?” 陈飞卿道:“对了,忘了跟你说,江陵子就是傅南生。” 鲁鼎道:“我知道啊,但你怎么又跟他搞到一起去了?” 陈飞卿讶异地问:“你知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鲁鼎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你自己都挺嫌弃他的。” 陈飞卿连忙摆手 分卷阅读6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我没说过我嫌弃他。” 鲁鼎更不乐意了:“那你必须得嫌弃他,我跟你说,不是我对他有偏见,他是个疯子!有些事我本不想说,但若你不听劝,我只能说了,他对你心存不轨。” 陈飞卿一怔,有些不自然的转过头去,道:“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不说你能听劝?”鲁鼎伸手扳住他的脸,强行扭过来看自己,“我再说得直接一点,他想睡你,你听明白了吗?” 陈飞卿干笑道:“你误会了。” “误会个屁!我亲眼所见!大哥你信我一句,别跟他来往了。” “他跟我解释过了,他发毒誓了,现在对我没意思了。” 鲁鼎更震惊了:“你知道他对你有意思你还跟他继续来往?你是不是傻?” 陈飞卿为难地道:“你刚回来,很多事你不知道,他真的变了挺多的,一回来就救了公主,还偷偷告诉我一些不该他说的机密,甚至放着自己的腿不治也要将药送给皇上,而且还坦然地跟我认了错,我总不能就为了那一件事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吧?” 鲁鼎都要吐血了:“大哥,你醒醒,他是什么人?他是万花楼出来的,这些套路我都会!你是万花楼去得太少了,女人也没碰过,那些娼妓都是油锅里滚过来的,这些事——” 陈飞卿打断了他的话:“傅南生是男人,也不是娼妓,也有人帮他脱了贱籍。” 鲁鼎摆摆手:“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他,但大哥,真不是我刻薄,我看他也没多少把他自己当男人看的样子。他就是娼妓之子,这是他从出生那一天就改不了的事实。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我知道你想说这不是他能选的,但我以前也跟你说过很多他的事,那些总不是别人逼他干的。大哥,你别被骗了,你是真的没见过,在那种地方摸爬打滚十年以上的人,他们说的话,是一句也不能信的。” 陈飞卿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你放心,我又不喜欢男人,待他亲近也多少是因为欠他人情,总不好意思。更何况,他此次前来是代表漠国,我负责此事,真不好不理他。” 鲁鼎叹了一声气:“让我来负责,你找个借口躲开吧。大哥,你相信我,你不会喜欢被男人睡的。” 陈飞卿:“……” 鲁鼎拍着他的肩膀,不断叹气。 陈飞卿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有感触?” 鲁鼎警觉地道:“你别误会。” 陈飞卿说:“我没误会。” 两人互相看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沉默过后,鲁鼎道:“你真的别多想,要不要我给你找个水盆照照你现在的神情?” 陈飞卿道:“你才别多想,我只是在想——也没想什么。” 鲁鼎道:“别想了,你要想试试,我带你去找个小倌试试,也就图个新鲜。” 陈飞卿:“……” 他面色微妙的站了起来,朝鲁鼎身后叫道:“爹,我没想试。” 鲁鼎背脊一僵,缓缓地回过头去,看到安国候带着太医站在门口,一张黝黑黝黑的脸,更加的黑了。 鲁鼎腿一软,跪在地上,道:“侯爷,您误会了。” 安国候沉声道:“滚。” 两个人麻利儿的往外滚。 数日后,书院正式开门授课,围了许多的百姓看热闹,秦郑文亲自送了几担年少时读过的旧书来道贺,面上倒难得有些笑意。 热闹当中,没有陈飞卿。 礼倒是送到了,是鲁鼎送到的。 鲁鼎朝着傅南生拱手笑道:“好久不见啊小南,这可真是个大惊喜,祝贺祝贺。大哥他有事在忙来不了,就让我代他来了。” 傅南生回以微笑:“好久不见,鲁大哥。” 第38章 两人寒暄几句,傅南生关切地问道:“少爷怎么突然忙了起来?” 鲁鼎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不他要成亲了吗,总得多准备准备。人家毕竟是公主,大哥他嘴上害羞,心里还是挺想的,他跟公主毕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侯爷和夫人都急着抱孙子哈哈。” 傅南生微笑着道:“这是自然的。对了,今日人多,不能好好跟鲁大哥叙旧,真是很遗憾。” 鲁鼎道:“没事没事,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有要我帮忙的也尽管开口!” 傅南生笑着道:“那就等着您这句话了,也不把鲁大哥当外人,帮我一起招待吧。” 鲁鼎又道:“苟珥呢?我听大哥说你收服了苟珥,你能耐真大啊。” 傅南生笑道:“苟大哥在那边忙。我知道过去您和苟大哥很有一些仇怨——” 鲁鼎忙摆手:“不用说了,我知道,都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谁也别再记着了。” 傅南生点点头,便去另一边向帮忙的秦郑文道谢了。 忙完了整整一天,陈飞卿始终都没有露面。 傍晚送走客人,傅南生带着苟珥回到驿馆。进屋后,他在床前静静的坐了一会儿,问:“外面有人吗?” 苟珥仔细听了听,道:“没人。” “过来。” 苟珥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傅南生的眼睛微红,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苟珥没动,依旧看着他。 傅南生摘下他的面具往地上一扔,伸手又朝他脸上挠去,挠了半天,挠出了血,骂道:“没用!我养条狗都比你有用!连个鲁鼎你都杀不了,你有什么用!” 苟珥冷笑道:“杀了鲁鼎,陈飞卿还是照样要成亲,他就算不成亲,也轮不到你。” 傅南生瞪着他,气急反笑:“轮不到我是吧?早晚有一天我让你看看轮不轮得到我。” 苟珥站起身,去帮他把被褥铺好,再去捡起了那半块面具,低声道:“说正事,小王子被鲁鼎救走了,应该是藏在安国候府里。” 傅南生冷冷地道:“你去回大王子,我已经告诉陈飞卿他向国王进献了金丹,暗示国王命不久矣,他即将造反。等小王子醒了,大王子就可以令亲兵在王城外虚张声势,作出要逼宫的架势,中原必定会协助小王子回大漠勤王,而且一定是陈飞卿带兵。” 苟珥问:“你怎么这么确定是陈飞卿?” 傅南生道:“小王子最信陈飞卿,两国和谈之事也是他一力促成的,而朝中也希望早日将陈飞卿培养成真正的将才,于公于私,都该是他。你告诉大王子,事后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陈飞卿。” 苟珥冷笑道:“你就不怕我从中作梗,让他死在战败当中?” 傅南生看他一眼,道:“如果他死了,我保证你得不到一个活着的傅南生。” 小王子伤势过重,虽救了回来,却一直昏迷不醒,就这样过了几日。 而宫中太医用傅南生所 分卷阅读6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赠的那支野参熬出了第一付药,喂给一个小太监,关在房子里观察了好几日,太监如实禀告,只觉得身体里有股暖流涌动,挺舒服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太医们不敢贸然,左右也不急于一时,便禀告太后与皇上,想再多观察几日,太后当场准了。 趁着太后与太医说话时,皇上问陈飞卿:“小王子的伤势如何?” 陈飞卿道:“救活了,还没醒。” 皇上叹气:“听宁皇叔的意思,像是大王子从中作梗。” 陈飞卿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迟疑着道:“其实我觉得不像。” 皇上问:“哦?为什么?” 陈飞卿想了半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我的个人感觉,我觉得大王子不像是想杀小王子的样子,他与小王子毕竟是同父的亲兄弟,我虽然与他接触不多,也不排除他是做戏的,只是,在我看来他确实有几分关切小王子的真情实意在里面。” 皇上道:“朕没见过大王子,无从判断,但你既然这样说,想必也有你的道理,此事就再细查一番吧。” 陈飞卿点点头:“我们会去查,你这几日放宽心准备用药。” 皇上笑道:“这一帖药又不是什么神药,其实吃了有效也不过是平日里精神些,这么多年的寒症还当真能一帖药就治好?朕又不是傻子。只不过大家都担心,朕既不想让母后担心,也不想让她多心,就让她以为朕能靠着这帖药长命百岁吧。对了,你找人的事又断了线索吗?” 陈飞卿道:“我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太后那边似乎有所察觉。” 皇上叹了一声气:“你若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 陈飞卿却感觉奇怪:“今天不留我多说说话?” 皇上更感觉奇怪:“朕跟你平日里也没有多少话要说。” 陈飞卿问:“你真是一点也不紧张啊?” 皇上道:“紧张不紧张的,跟你说还不如跟朕母后说,你赶紧办正事去吧,赶紧的。” 陈飞卿就这样被皇上赶走了。 他就特别纳闷了,往日里若没有急事,皇上很少这样直接赶他,都是巴不得他多留一阵子陪着说说话的。 陈飞卿越想越不对劲,走到宫门口了,突然停住脚步往回走。 他走回御书房,却不见了皇上踪影,问小太监,太监说皇上陪着客人去了御花园,问什么客人,说是叫傅南生。 陈飞卿一时愣住了。 御花园的池塘边,皇上与傅南生正在那里说话,一人仍旧坐在轮椅上,另一人站着。其他的侍卫和太监宫娥们都远远的垂手而立。 陈飞卿站得更远,远远的看着那两人说话说得极为开心,皇上忽然往池塘边走了两步,踮脚去摘柳条儿。 陈飞卿一惊。自从当年皇上落水后,就几乎从未靠近过池子旁边了,倒也不是怕,只是太后和太医耳提面命,皇上就从善如流。 如今,皇上不但去池子旁摘柳条儿,还将柳条儿缠成一个圈儿,给傅南生戴上了。 戴上了还不算完,皇上竟还蹲在傅南生面前,微笑着看傅南生缠了一个圈儿给自己戴上。 陈飞卿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自从正视傅南生是个断袖这件事之后,陈飞卿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偶尔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 他想了又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瞎想。 可再抬眼看一看,又觉得不像瞎想。 然而,但是,他和皇上认识这么多年——不,皇上只是觉得傅南生像他弟弟吧?那个同样是落在烟花场里出生的弟弟。 陈飞卿释然了一点。 然后他就看到皇上站起身,俯身凑近傅南生,似乎从傅南生的头发上取下了一个什么东西,东西是随手扔到了地上,人却没急着起身,还是隔得那么近,低眼仔细瞧着傅南生。 陈飞卿没有亲弟弟,所以他也不知道正常的兄弟会不会这样。 他努力地想了想假如自己有一个亲弟弟,大概,不能吧。 陈飞卿越看越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起来,想直接过去打岔,却又觉得有点尴尬,左右为难时他不经意转头一看,看到身后不远处公主站在那里,也目瞪口呆。 公主目瞪口呆地看了皇上那边一阵子,又扭头看向陈飞卿。 陈飞卿虽然看不懂她的表情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却莫名的感受到了公主对自己滔天的怨愤,仿佛整件事里面唯一的真凶就是他。 然而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陈飞卿非常委屈。 他什么都没做,傅南生是公主请进宫介绍给皇上的,公主是铁尔孛掳走才认识傅南生的,铁尔孛是宁王抓到天牢的。 他做错了什么呢? 皇上陪着傅南生在御花园里闲逛,聊着佛道神仙学乃至诗词歌赋,无论是什么都越聊越投机。 傅南生看书看得杂,早些年更是碰着了什么书才能看什么书,还读过许多志怪侠客的故事,与皇上说起来更是津津有味。 两人说着说着,拐过弯去,都停在了原地,望着不远处亭子里的陈飞卿和公主。 远远的听不清那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到公主似乎在发脾气,不停地说着什么,说到激动时拿起果盘里的果子就想砸他,却还是下不了手,发着脾气将果子扔到池子里。陈飞卿也气鼓鼓的坐在旁边,一脸郁闷的剥橘子吃,偶尔回公主两句话。 皇上笑了笑,朝傅南生道:“让你见笑了,他俩从小青梅竹马,打闹惯了,如今虽说订了亲,其实也不该这样亲近的。” 傅南生微笑着道:“无妨。” 公主道:“肯定是你惹皇兄生气了。” 陈飞卿都要烦死了:“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惹他生气了?这都关我什么事?我还莫名其妙呢。” 公主道:“反正我跟你说,我在皇兄的书里发现傅大哥的画像了。” 陈飞卿一怔:“你确定是傅南生?这画像能看出个鬼啊?说实话你都分不清你和太后的画像谁是谁。” 公主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我就是看得出,画个轮椅瞎子才看不出是谁,你还认识谁是坐轮椅的?” 陈飞卿努力地想了半天,道:“太、太傅吧。” 公主气得拿个果子想扔他:“太傅都八十了!” 想了想,她把果子扔池子里了。 第39章 皇上接二连三的邀请傅南生入宫相聚,这件事渐渐地流传开来。 陈飞卿心想,宁王该出手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宁王明明也知道此事,却没当回事儿,只是偶尔不轻不重的提醒皇上一句注意保重身体。 陈飞卿怎么听这话怪怪的。 下朝后,他追着宁王,东拉西扯了半天别的事,直到宁王戳破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分卷阅读6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就直说,本王今日还有要事,不能停留太久。” 陈飞卿别别扭扭的提了傅南生的事。 宁王不悦道:“你怎么还惦记着他?” 陈飞卿委屈道:“不是我惦记他,我都好多天没去理他了,但皇上理他,这叔你怎么不管了?皇上不比我重要?” 宁王瞥他一眼:“你自己别理就行了,皇上的事也轮不到我们来管。” 陈飞卿讶异道:“叔,这可不像您说的话。” 宁王反而问:“怎么,你是关心皇上?” 陈飞卿道:“当然,我不是一直都关心皇上吗?” 宁王嗤笑了一声:“那你就不用多心,皇上行事比你有分寸多了,这你自己也心里清楚,本王怕只怕你关心的是另有其人。” 陈飞卿也不乐意了:“叔,我还真是关心皇上。我就想不通了吧,我跟傅南生见面,大家都跟我说他心术不正让我别见他,行,我听,我不见,怎么你们就不怕皇上被他坑?” 宁王看了他一会儿,道:“本王刚才说了,皇上向来行事都有分寸,你何时见他失去过分寸?他久居深宫,难得有喜欢的人,见就见了,没有苟珥陪在旁,单凭傅南生也翻不了天。” 陈飞卿为难道:“可是……” 宁王打断了他的话,道:“更何况,皇上已经成人,若是对傅南生有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飞卿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道:“叔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宁王看着他,道:“本王说,即便退一百步说,皇上要临幸傅南生,那也是傅南生的福分。” 陈飞卿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这都什么跟什么?您真的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怎么就说到这儿了?他、他怎么可能?” 宁王皱了皱眉头,道:“皇上喜欢就没什么不可能,届时宫中自会有人给傅南生验明是否身染有疾不宜侍寝,若未有这些,还能有什么别的问题?” 陈飞卿几欲吐血:“这问题大了去了!” 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飞卿,皇上即算喜欢他,无论怎么喜欢,也不会当真,傅南生要么就只是被皇上当寻常的玩伴陪着聊聊天解闷,要么最差的打算就也只不过是个能用来侍寝的玩物。皇上懂得这其中的分寸,所以本王不关心他与傅南生之间如何,傅南生在他那里占不到便宜。但你不一样,其实你与皇上很不一样,最大的不一样,就是你尚且还不懂得何为真情何为假意,你对人太容易付出真情,而大多数人其实若要自保,便最好学会假意。” 陈飞卿又是一怔。 宁王摇了摇头:“你爹是将你管得太严了,这么大了连个通房丫头都不给你,唉,不晓人事。” 陈飞卿心里嘀咕,你不也这么大了还孑然一身连个妾都没有吗。 宁王继续摇头:“你尚未开窍,便不知这世间有一种情爱与亲情友情都不一样,它能令人如痴如醉,令人感到世间极美极妙,可它也同样能令人一夕之间如堕深渊,如历十八层地狱。而这样的感情,却终究不如亲情与友情来得牢靠。 戏文里往往赞颂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想想这是多虚伪的一句话,有多少人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爱情是排他的,可人们分了这个还能找第二个,每次都说这是真爱,不虚伪吗?而亲情与友情从一开始便是许多的,不是唯一的,这才是开诚布公的感情。 本王与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你与皇上二十年感情与信任,不要有朝一日为了一个不可取的人毁了,自己斟酌吧。” 陈飞卿也看着他,看了好一阵子,轻轻地问:“叔,您是不是爱过什么不该爱的人啊?” 宁王笑了笑,道:“对,你说得没错,本王爱过一个畜生。” 陈飞卿猛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事,忙道:“抱歉。” 宁王摆了摆手:“本王既然能说出来,就无需你道歉。你若没有别的事,本王就先走了。” 陈飞卿忙叫住他:“可是——” 宁王静静地看着他。 陈飞卿低头想了想,抬头看他,道:“傅南生不会愿意的,他不是那种人。” 宁王笑了笑:“你有多了解他?” 陈飞卿道:“我不了解他,只是感觉罢了。” 宁王叹了一声气:“飞卿啊,以貌取人不是单单说不要因为外貌而瞧不起人,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让你不要因为外貌而太瞧得起那人。你以前尚且对他有戒心,最近却似乎变了,这是傅南生的本事,那你就应该及早醒悟脱身。 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你始终都不愿意相信这句话,恰恰也正因为你自己磊落,你才不相信这句话,但本王告诉你,这句话它一定是对的。你认为有些人受环境所迫才会一时走错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换了是你,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走错那条路。你爹将你教得很好,做人确实应该有慈悲心,但将慈悲心用在了恶鬼身上,慈悲心就是一笔糊涂账。本王今日真的有急事,改天再跟你说,你自己回去好好想吧。” 说完,宁王匆匆地朝前走去,却又停了停,回头道:“无论如何,你都只需要记住一句话,最终若你只能信任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皇上。” 陈飞卿道:“我不明白。” 宁王笑了笑:“你不需要明白。” 陈飞卿心事重重地回家,蹲在小王子床前将整件事想了又想,越想越烦。 他并非是不懂宁王所说的差别。宁王的意思他明白,无非是担心他对傅南生动真情,而皇上却不会动真情,不动真情就没关系,动了真情就不行。 可这跟他要说的不是一回事啊!不管动不动真情,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可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觉得皇上要临幸难道不应该临幸女子吗?! 对,是这里不对劲,皇上怎么也断袖了?皇上不是啊,相处这么多年都看着挺正常的,其中肯定有问题。 陈飞卿想了再想,隐隐约约觉得此事一定有内情,起身就往外跑。 陈树正好进屋给小王子换药,忙问道:“大半夜的你去哪儿?要我一起吗?” 陈飞卿道:“我要入宫,有事找皇上,你不用跟着。” 陈树道:“皇上都要休息了。” 陈飞卿刹住脚步想了想,道:“还早,还有几个时辰他才休息,我去陪他吃个宵夜。” 陈飞卿进宫的时候,皇上确实还未休息,他又看了两本奏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撑着又拿过一本奏折。 太监在外面道:“皇上,小侯爷求见。” 皇上放下奏折,想了想,从手畔的书堆里抽出一张画像,放到了奏折上面,又随意的放了两本奏折在画像上面,露出画像的一角,这才道:“请他进来。” 陈飞卿进来后 分卷阅读7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不好意思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抱歉抱歉。” 皇上笑了笑,挥挥手道:“无妨,朕本来也没这么早睡,刚在看折子,看得正无聊,你就来了,有什么事?” 陈飞卿道:“我听说今天傅南生又入宫了。” 皇上看他一眼,很快就别开了目光,道:“是,朕请他来的。” 陈飞卿想了又想,问:“皇上是不是怀疑他是白飘飘之子?” 皇上一怔,看了他一会儿,哑然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朕查过他,他的母亲并不叫白飘飘,试探他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陈飞卿在一路上越想越觉得皇上是为了弟弟的事儿才那么掩人耳目,没料到皇上一口回绝。 他有点茫然:“那为什么总是找他来?” 皇上笑道:“朕想找他来,这你也要管?” 陈飞卿道:“这倒也不是我要管,只是觉得好奇。最近你每天找他进宫,都不找我了。” 皇上奇道:“你莫非是吃醋了?” 陈飞卿赶紧摆手:“别瞎说,我吃什么醋?等下被人听到真是不得了了,您还嫌咱俩不够被误会的?” 皇上笑起来,起身离开御案:“开个玩笑而已,往日朕和你也是这么开玩笑,不见你这么紧张。朕平日里找你也就是当你朋友,聊聊天罢了,如今有了小南,谁还稀罕你,你和他当然是不一样的,去做你的正事吧。” 陈飞卿听这话怎么都不对劲,他看一眼背对着这边喝茶的皇上,不经意一低头,看到奏折下露出的画像一角,隐约像是个轮椅。 他皱了皱眉头,偷偷再看一眼皇上,轻轻地挪开那两本奏折,看到了公主说的那张画像。 只不过公主没说画像上还题了诗。 一首情诗。 陈飞卿猛然觉得浑身有些脱力,脑子里轰隆隆的响,却还记得赶紧把奏折放回去。 皇上此时放下茶杯,转回身来,似乎是下了点决心,朝陈飞卿道:“你难道不觉得小南特别好看吗?” 陈飞卿震惊地看着他。 皇上又笑了,道:“既然你问起来了,朕也不会瞒你,今日朕问了他是否愿意侍寝。” 陈飞卿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被震飞出了身体。 宁王和鲁鼎整日里对他耳提面命,怎么就不防防皇上!这里才是个真正危险的! 第40章 陈飞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就因为他好看啊?” 皇上也有些疑惑似的,反问他:“还需要什么?” 陈飞卿:“不是,那个,他——他是……他答应了?” 皇上遗憾地摇了摇头:“并没有答应。” 陈飞卿松了一口气。 皇上接着道:“但也没有拒绝。” 陈飞卿:“……” 皇上笑道:“或许还是害羞,朕也有些过于急切了。” 陈飞卿:“……” 皇上看着他:“你很惊讶?” 陈飞卿道:“当然惊讶!他——” 可他又说不出口来。 皇上摆了摆手:“他是朕见过最好看的人。” 二十年不知道你原来好美色哦!陈飞卿急道:“太后比他好看多了!” 皇上默然了片刻,用怪异的目光看他,道:“那是朕的母后。” 陈飞卿赶忙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那个,后宫我是没见过,应该妃子比傅南生好看吧。” 皇上道:“不过是些泥塑木头,雕得好看些,却毫无意思。小南不一样,他美得张扬,非常的艳丽,朕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压不住的生机,或许他表面不显,朕却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 陈飞卿为难地想了想,傅南生这次回来后明明很低调,哪里张扬了。 皇上还要问他:“你不这样觉得吗?” 陈飞卿道:“还、还行吧,你就真因为他好看?” 皇上莞尔道:“朕又不是要立他为后,要求那么多干什么?长得好看还不够?何况他也懂些诗文,还有些情趣,为人性情也不错,你还想怎么样?” 陈飞卿忍不住了,道:“他是男的啊!” 皇上笑道:“都说了,朕又不是立他为后,甚至也不会接他入宫,有什么关系?只是可惜他不愿回中原,若他回来科考入朝为官,就更好了。” 陈飞卿搞不懂了。 他当然知道世间男儿多有鲁鼎那样的风流浪荡子,寻常的富贵人家甚至平民百姓也多是三妻四妾,皇上自然也三宫六院,如今就已经有了几位妃嫔,可怎么说才好,他就是觉得皇上不该是这样的,皇上喜欢谁确实就能临幸谁,但至少也给个名分才对,怎么就成了一夜风流了?这不是鲁鼎才会做的事吗? 皇上安抚他:“你不必担心,朕有分寸,也不会强逼他,随缘吧。只不过确实是可惜了,朕还真是挺喜欢他的。听你们以前说他孤僻,朕是没见过,可如今的他却实在很难让人不喜欢,你难道不也是这样觉得吗?” 陈飞卿一怔,看向皇上,竟从皇上此刻的眼里看出了一丝锐利。 皇上的性情并非一味温善,陈飞卿是很清楚这一点的,他见过许多次皇上处理正事的雷厉风行,当时他就明白,皇上到底是皇上。 可皇上如今将同样的眼神看向了他的身上。 陈飞卿的心里本来就乱,此刻更乱了,突然又想起宁王今日说的那句话。 他要相信皇上。 其实他没什么不能相信的,他肯定是相信的。 只是他真的不懂事情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这样子了。 半晌过后,他道:“宁王和鲁鼎都让我别接近傅南生,所以我已经没接近他了,以后更加不会。” 皇上点了点头。 苟珥推门进屋,一个枕头正好砸到地上。 傅南生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随手抓起什么都往地上扔,脸色有些狰狞。 苟珥将东西一件件捡起来拍去灰尘,道:“陈飞卿半夜入宫,你猜他是所为何事。” “什么事也不关我的事了!”傅南生咬牙道,“那个贱人!他是故意的!” 苟珥将东西放回床上,道:“陈飞卿是挺贱的。” 傅南生抬手就给他一巴掌,骂道:“闭嘴,不准骂他!我说的不是他!” 他算是想明白了那个病篓子打的什么主意,三天两头把他叫宫里去假模假样的嘘寒问暖,还要不要侍寝?骗鬼去吧!侍寝,侍他爹的祖宗十八代!一天到晚咳咳咳,怎么还没咳死!太监都比他强! 可若陈飞卿知道此事,就更不会见他了。 于公于私,陈飞卿都会避嫌。 所有的人都在阻止陈飞卿见他,所有的人都想逼他去死。 鲁鼎尚且还算不上什么,他有的是办法让陈飞卿打消疑虑,即便是宁王劝阻,陈飞卿 分卷阅读7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也难免生出自己的想法。可若皇上开口,哪怕此事再没有下文,只要陈飞卿知道皇上曾对他动过心,就绝不会再对他多动任何心思了。 那个病痨鬼,装得是人畜无害,却比谁都懂得打蛇七寸,很不错啊! 傅南生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沿。 傅南生生起病来,躺在床上不肯起。 苟珥有些无语,憋了半天,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装病他也不会来看你。” 傅南生没理他,病恹恹的躺着。 不算装病,真的不舒服,心里非常难受,好多天没有见到陈飞卿了,却还得每天见其他根本不想见的人。 皇上派人来宣他入宫,他挣扎着起身,啪地一下倒回床上,晕了。 苟珥:“……” 你大爷的,一群智障。 陈飞卿曾派人去监视驿馆的动静,自然很快就听到了傅南生缠绵病榻的消息。他还听说了皇上担心地派御医前去探望,御医说是郁结难解,开了几帖可有可无的药。 郁结难解。 若不是为了腿,就是为了皇上对他说的那些话? 陈飞卿想起宁王说人的本性难改,若当真是本性难改,那傅南生虽然如今已经温顺许多,心里却难免还是敏感自卑。以往傅南生虽然喜欢用外貌惑人,却又厌恶别人被他外貌所惑,即便是皇上,也难免会令他又钻了牛角尖。 陈飞卿叹了声气。 皇上自然也不是故意的,哪里能想得到傅南生那一层,可傅南生却不知道能多心想到了哪里去。 他想去看一看傅南生,至少为皇上的言行解释一番,可一想到别处,终究还是没去。 其实鲁鼎说得也没有错,该说的他都说过了,傅南生再要如何,都是自己的抉择,他去得多了,万一让傅南生再误会了反倒更麻烦。 只不过,确实也是可怜。 陈飞卿去找鲁鼎,东拉西扯了一阵子才道:“你去看看傅南生,说不定能探听出点情报来。” 鲁鼎:“大哥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陈飞卿:“你怎么这么说话?我跟你说正事,小王子醒了,说那追杀他的人确实像大王子的人,王城那边也传来线报,大王子确实蠢蠢欲动,你去傅南生那里打探一下,都是为了正事。” 鲁鼎:“哦。” 陈飞卿又道:“你多问候一下傅南生,你和他热络一点没关系,以后方便来往。” 鲁鼎:“他恨不得杀了我,还热络呢,大哥你是不是傻?” 陈飞卿:“你是不是想跟我打架?” 鲁鼎:“是不是跟你打架我就不用去看他了?我真烦他,娘们唧唧的,多大年纪了还来装病这一套。” 陈飞卿不乐意了:“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暴躁了,御医亲自看了说他确实生病了,你也别张口就说他装病。” 鲁鼎看他一眼:“大哥,我看你才是越来越奇怪了,你是不是真看上他了?我跟你说真的,你现在这样子很奇怪了。” 陈飞卿更不乐意了:“我真觉得你对他偏见太深了,别的不说,你说他怎么样都行,反正我不知道谁真谁假,但你连带着说我,我就知道谁真谁假了,你当初出事的时候我不是一样这么做的?你怎么不说我看上你了?同样的事情到傅南生身上就该你疑神疑鬼了?” 鲁鼎道:“因为我实在是怕你步我爹的后尘。” 陈飞卿一怔。 鲁鼎叹了声气,朝门外走:“我去驿馆。” 陈飞卿忙道:“抱歉,我确实也急躁了,但你们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只是野参一事欠了傅南生人情,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鲁鼎摆了摆手:“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你以前还救过傅南生的命呢,现在野参也是给皇上不是给你吃,要你眼巴巴的过意不去?懒得跟你说了,自己想吧。” 陈飞卿看着他出门去,心里颇有些委屈,近日来所有人都让他自己想,可他本来也没什么好想的,不就是不见傅南生嘛,一个个当他多想见似的,本来就不是很想见啊! 小王子醒来后又养了几日,虽然还不大有力气起身走动,却多少能靠着床头跟陈飞卿说话了。 陈飞卿站在旁边看陈树喂他吃药,问:“你确定是你哥做的?其实说实话,我一直莫名觉得你哥不想杀你。” 小王子瞥他一眼:“那是他会装,别说你了,我父王也不是看不出我哥的心思,却同样觉得他无论如何不会要我的命。” 陈飞卿叹了声气:“那你国内那些主和派被暗杀的事,也都确定是他做的了?” 小王子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知道这件事,当时我父王是想把这些事都压下去,看起来很像是你们那个宁王做的,但就是太像了,父王反而觉得不是。” 陈飞卿摆了摆手:“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这事儿,我们总觉得不是宁王就是大王子,但万一是狼国做的呢?” 小王子一愣:“狼国?” 第41章 陈飞卿道:“对。狼国挨着漠国和我们,我们结盟对它不是件好事,为什么不能是它在挑拨离间?” 小王子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事实上我父王也说过这句话,但狼国自从十年前被我们漠国打得要死不活,十年来什么事都没闹过,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 陈飞卿道:“十年也够他们休养生息了。正是因为他们平时什么事也不闹,谁知道一天到晚憋在那里想什么。” 小王子想了又想:“反正这事是想不明白了。”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头:“想不明白你就先别想,把病养好再说。” 小王子急道:“可我父王那里——” 陈飞卿安抚他:“你还在我们这,兵符也在你手上,大王子即算要逼宫,也不敢贸然行动。” 小王子眼圈泛红:“我此次来中原,本来就是我父王找的借口,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用尽方法才把我送出来,我走之前,王宫其实已经被我哥占据得差不多了。兵符是在我手里,但你不了解我哥那个人,他若真动了杀心,我父王——我即算日后能杀回去,我父王人都不在了!”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背:“你真的别想太多,不要凡事先想最坏的结果,我会帮你的。” 小王子点了点头:“让你们的大夫给我用最重的药,我得赶紧好起来。” 陈飞卿笑了:“这你自己去跟御医说,我可不敢得罪御医。” 小王子瞪他一眼。 陈飞卿笑道:“好了,药吃完了你先休息,多休息才好得快,再好一点,我带你入宫去见皇上。” 小王子又点了点头。 陈飞卿出了小院儿,朝他爹的书房走去。 安国候正在擦拭枪头,听到声音看向他,沉声问:“小王子可还好?” 陈飞卿点点头:“还好 分卷阅读7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安国候又问:“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陈飞卿道:“就按之前说好的,我把狼国拉出来混淆视听,他有一点怀疑,也没全信。” 安国候将□□放回架子上,道:“不信是正常的,如今我们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谁做的,只有一点,决不能是宁王做的。” 陈飞卿:“我知道。” 安国候看他一眼:“你没事多去宁王那里走走,别真这件事是他做的,我看他还真做得出来。你整天也不知道在哪里瞎晃,多去做点正事!” 陈飞卿点点头,又问:“为什么您觉得宁王真做得出这种事?确实他可能故意露出马脚反而转移怀疑,可我觉得若是他要下手,也应该是先杀主战派。” 安国候沉默了一阵子,道:“我让你做事先看人,你为什么一直学不会?” 陈飞卿垂下头,不敢说话。 安国候叹了一声气:“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和谁亲近就不愿意多想,我告诉过你,即便是你爹我,你也不能全信,我说的每句话你都得去怀疑,才能得出你自己的结论。” 陈飞卿仍然不说话。 安国候提高了音量:“不服气?” 陈飞卿道:“不是。” “明明不服气。”安国候皱着眉头看他,“我让你怀疑你老子你还不服气了,也不知道我该不该高兴。” 陈飞卿笑了笑。 “笑什么笑?跟你说笑了?” 陈飞卿立刻不笑了,抬手挠了挠额角。 “准你动了?一段时间没去军中,皮都松了!” 陈飞卿立刻意识到他爹这是在借机发火,立刻取下墙上的藤条,利索地跪在地上,双手举着藤条抬过头顶,道:“对不起,孩儿认罚。” 安国候看了他一阵子,问:“错在哪里了?” 陈飞卿道:“不知道。但爹要罚,我就认。” 安国候反而笑了起来:“你还是真不服气,觉得我今天是故意找你的茬儿?” 陈飞卿不敢说是,但心里在重重点头。 安国候拿过他手上的藤条,朝桌面上一扔:“你这么大了,我也不想再打你,自己回去反省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去吧。” 这是安国候惯来的招数,他很少直接告诉陈飞卿哪里做错了,只让陈飞卿自己去反省。于是陈飞卿往往一反省,就觉得自己哪里都做错了,连出门该先迈哪只脚都似乎不对。 陈飞卿委屈的起身往外走。 他很少得到安国候的赞许,无论做得多好,也很难得到赞许。 外头越多人夸,家里就管得越严,说是怕他因为外人的夸赞而骄傲自满甚至于成为一个不可一世的纨绔子。 但外人夸得越多,也都是外人,他很想听到父亲的夸赞。 陈飞卿郁闷地去宁王府上蹭饭吃,正巧碰上宁王在院子里晒书。 陈飞卿看着宁王穿着一身平时陈树才会穿的窄袖素衣,觉得有些新奇。宁王向来注重礼仪,所穿衣物虽说算不上华丽,却也是按规制来的,整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位王爷而不是一般人。今日宁王难得将头发都扎到一起,穿得也十分精练,乍一看倒年轻了许多,像个二十来岁的人。 宁王看他一眼:“干站着不好,来帮忙。” 陈飞卿应了一声,边帮忙晒书边笑道:“我是来蹭饭吃的,倒先干上活儿了。” 宁王也笑:“干活儿才能有饭吃。” 陈飞卿道:“今日叔不忙?怎么有时间自己来晒书?” 宁王道:“今日起床时觉得身子有点乏,索性给自己休息一天,但忙惯了,坐那里什么不做也不舒服,干脆活动活动,趁着日头好晒一晒书。” 陈飞卿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忙活了一阵子,终于将书晒好了,管家便来请两人去用饭,可刚刚入座,外头便急火火的进来一个人,道:“王爷,小侯爷,宫里来人急报,皇上咳血昏厥!” 陈飞卿猛地起身就往外跑,宁王也急忙起身往外走:“立刻备马!” 寝宫里一片肃穆,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急匆匆地穿梭来往,递送东西。 太后疲惫的坐在龙床旁,担忧的注视着昏睡中的皇上。 宁王与陈飞卿急匆匆进去,行礼道:“太后。” 太后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无需多礼。” 宁王问:“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道:“哀家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太医说那药能给皇上用了,可皇上服下去之后,便成了这样。” 宁王看了陈飞卿一眼,陈飞卿立刻跪在地上道:“太后——” 太后打断了他的话:“哀家知道那野参是你送来的,但也绝不会怀疑是你所为,你无须解释。” 宁王道:“太后圣明。只不过臣不明白,这药都是太医用人试过观察许久才敢给皇上用的,应该不至于是药里的毛病。” 太后道:“哀家也这样认为,就连太医,哀家也不愿意怀疑,这都是打小照顾着皇上长大的,满宫里哀家就找不到一个能怀疑的人。” 太医给皇上扎完银针,此刻回过身来行礼,道:“禀太后与宁王殿下,确实是药的问题,却又不是药有问题。” 太后和宁王对视一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医道:“是药性相冲,导致皇上龙体有恙。” 太后疑惑道:“什么药性相冲?你们不至于这样糊涂。” 太医摇了摇头,道:“臣等料理皇上龙体,自然不敢有一刻糊涂,适才臣等也是寻了许久的症结所在,那药与臣等先前给人试药时所用不差一丝一毫,送来时也绝无给人下手的机会,思来想去,还是郑太医察觉出皇上寝宫里有一道不同寻常的气味,正是这道气味害了皇上。” 说完,太医看向门口,道:“请太后与宁王殿下移驾,臣不敢再让那东西进到皇上身边。” 太后与宁王急忙起身朝外走去,陈飞卿也跟着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皇上,这才跟着出去。 在外间,陈飞卿看清楚了那不过是张写了字的纸。 太医道:“太后与宁王殿下无需担忧,那东西正是这张纸,可一般对常人并无害处,但也不要触碰为好。那野参是至阳之物,而这张纸上却浸有尸油,就连写字的墨里面也有尸油,尸油乃是至阴之物,无比阴邪,皇上或许是最近接触这物过多,将气味嗅进了身体里,服药时正好有了冲突,这才会突然咳血昏厥。” 众人都大惊,互相看了看,太后看向那张纸的目光更是有些忌讳,叱骂道:“大胆!谁把这种东西带到皇上寝宫的?!” 宫女太监们齐齐跪下,半晌都没人说话。 太后身边的嬷嬷忙去请来贴身服侍皇上的大太监,那太监也忙跪在地上,道:“奴婢失职,望太后恕罪。可否让奴 分卷阅读7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婢仔细看看那物,或许能辨认出来。” 太后点了点头。 太医将那物放到他面前。 太监看了看,想了想,道:“启禀太后,这张纸若是奴婢没有认错的话,是那个漠国右丞江陵子送给皇上的。” 陈飞卿一怔,忍不住走上前去,劈手夺过那张纸。这纸看起来倒是平淡无奇,上面确实是傅南生与皇上的字迹,除了隐约有些怪异的香气外,便没有其他异样之处了。 太监看了看他,又看向太后,道:“皇上与江陵子一见如故,偶尔会写些对子或诗词传递,也会互相出些题给对方作答。这封信是奴婢亲自从驿馆带回来呈给皇上的,皇上为了接上这词想了很久,因此奴婢很有些印象。” 太后骂道:“糊涂东西,外面的东西也敢随便递给皇上?!” 太监忙磕了一个头,颤着声音道:“奴婢知罪,请太后赐奴婢一死!” 太后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声气:“罢了,你又如何能知道。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先去照顾皇上,待皇上醒来,他的人,他自己处置,哀家不为他代劳。” 太监双目含泪,又磕了一个头:“奴婢谢太后圣恩。” 说完,他便膝行着一路后退,到了门口才起身,擦了擦眼泪,朝寝宫里回去了。 第42章 陈飞卿仍旧拿着那张纸,半天没回过神来。 宁王喝道:“陈飞卿!太后叫你!” 他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太后:“太后?抱歉,我……” 太后问他:“你想说什么?” 陈飞卿摇了摇头:“我无话可说。” 太后看了他一会儿,道:“哀家记得,那野参也是这江陵子所赠。” 陈飞卿点了点头。 太后看了一眼宁王。 宁王道:“此事尚且不能下定论,那江陵子毕竟是漠国使者,我们不能贸然将他抓起来问罪。何况这药性相冲的道理说起来是很隐晦的,他若一口咬定他毫不知情,我们也没有办法。” 太后道:“可就这样放过他?” 宁王道:“太后无需着急,臣弟会寻个借口令人把持住驿馆,只是这些事都不得不在私底下做,千万别公之于众。” 太后点了点头,忍耐着道:“都拜托给宁王了。先帝只有皇上这一条血脉,哀家与皇上孤儿寡母,如今也没有别的依仗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皇上的身体又——若皇上有个万一,哀家哪有脸面去见先帝和列祖列宗。” 宁王劝道:“太后莫太伤心,太医治得及时,想必皇上福气深厚,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交给臣弟去做,太后放心吧。” 太后点了点头,又朝陈飞卿道:“飞卿,你也无需过于自责。你与皇上二十年交情,哀家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只不过你,唉,你这孩子向来心宽,难免被人蒙骗,也说不得,皇上那么细心的人也被骗了,难怪你。” 陈飞卿仍然站在那里没动。 太后只当他仍在自责,也没心思多劝慰他,起身朝寝宫里去继续看望皇上。 待太后进去后,宁王道:“飞卿,此事你不要管,也不要出面与傅南生对质,这是本王的事,从今往后都不需要你再插手。” 陈飞卿终于开口,脑袋里面有些乱,一时冲动,哑声道:“这是我和他的事。” “胡闹!”宁王喝道,“你自己回去想清楚,若你胡闹,我跟你爹说去。” 陈飞卿一听宁王摆出他爹来,便逐渐地冷静下来,道:“好,我回去想清楚。我不会去找傅南生对质,但此事我私底下会去查。” 宁王皱了皱眉:“随你的便。” 陈飞卿回到家中,逮着鲁鼎,道:“你再去驿馆一趟。” 鲁鼎不耐烦了:“刚去了又去?他没事,死不了,死了是为民除害。” 陈飞卿道:“这次真是正事,你去他房里帮我找一个气味。” 鲁鼎见他神色严肃,也严肃起来:“什么气味?” 陈飞卿从香囊里掏出一张叠在一起的纸,递给鲁鼎闻了闻,却不展开。 鲁鼎只闻了一下,便震惊地道:“你哪来这东西?” 陈飞卿见他神色,追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气味?” 鲁鼎道:“尸油的味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漠国那边有巫蛊以此为生,他们将人抓去活活烧死,炼制出尸油再混之以其他材料,传说涂在女子身上能保青春永驻,而男子若服用则长生不老。不过也有别的用途,什么续命借命,再差也是包治百病,这些传言太多了,说什么的都有,都是些邪门歪道,不弄死人就不错了。 你怀疑傅南生用这东西保养啊?我跟你说,他如果真用这玩意儿我一点也不奇怪,不过我去见他,倒有一句说一句,没闻到这味道。这玩意儿恶心透了,我绝对认不错这味道,哦,对了,傅南生身上没有,不过苟珥用过,所以以前我隔几里地都能闻出他身上那狗味道,丫变态,现在倒是好像没了。” 陈飞卿问:“苟珥会炼尸油?” 鲁鼎道:“应该不会吧,这玩意儿相传是至阴之物,得女人来弄,苟珥我怀疑是买的,所以他总缺钱,这东西死贵死贵还不一定买得到。对了,你从哪儿弄来这东西?” 陈飞卿道:“我暂时不能说。” 鲁鼎点点头:“那就别说吧,我也不是很好奇。” 陈飞卿又问:“若不涂在身上,只是服用,你还闻得出这味道吗?” 鲁鼎拧着眉头想了想:“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苟珥是涂在身上的,也不知道他吃不吃,这东西真吃下去还真是需要勇气。怎么,你怀疑苟珥现在改成吃了?” 陈飞卿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随口问一下。多谢,我还是先一个人想想吧,有些事儿比较乱。” 鲁鼎点头,正打算走,却又记起来另一件事儿,叮嘱道:“对了,你别烧了这纸,若要毁掉的话,人离远点儿,别闻,这东西这么闻着还没什么,烧着了味道重,容易让人有瘾,就跟那什么神仙散差不多,但是听说比神仙散更邪门更厉害。” 陈飞卿一怔:“若有了瘾,会怎么样?” 鲁鼎道:“有了瘾就离不开啊,发作的时候挺难受吧,具体怎么难受我也不知道,都是听人说的,估计也没几个能活下来讲真实感受。” 陈飞卿想了又想,道:“你说,傅南生会不会是被苟珥用这个东西控制住了?” 鲁鼎一怔,随即道:“我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但也很可能他俩是狼狈为奸,看你怎么想了,当然我想你应该还是觉得你那小南天真可怜值得同情,你醒醒吧,我还觉得苟珥是被他控制住了呢。以前苟珥是讨人厌,至少脑子还没这么大坑。” 陈飞卿摇了摇头:“不管你怎么说,先去把此 分卷阅读7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事弄明白。” 鲁鼎点了点头:“行,那我去了。” 等他出去,陈飞卿叫来陈树,将刚才鲁鼎所说告诉他:“你去告诉宁王,苟珥用过这尸油。” 陈树领命而去。 陈飞卿还是到了驿馆,他趁着夜色趴在房顶上,看鲁鼎和傅南生在说话。 他的心里有些愧疚,是对宁王的愧疚,明明是口上答应了宁王决不再亲自来见傅南生,可实在是忍不住。 此事虽然在宁王的嘴里说起来是与陈飞卿毫无干系,可仔细想想,却实在难逃干系。 他与傅南生之间,总觉得是难逃干系,真是莫名其妙。 屋内,鲁鼎端着茶并不想喝,和傅南生东拉西扯。 傅南生找了个借口屏退左右,笑了笑,很坦然的道:“鲁大哥既然来了,想必是有要事问我,请尽管问,若我能说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我不能说的,还望鲁大哥见谅。” 这些时日来,傅南生总是这么一副坦然的样子,诚恳得不得了。鲁鼎便越发觉得该早日解决这个麻烦。 他也笑了,道:“你说得好像我很功利似的。” 傅南生摇了摇头:“鲁大哥为人豪爽,我绝无此意。只是我不知道为何突然在驿馆外多了许多官兵把守监视,难免有些怀疑出了事,并且还和我有关系。鲁大哥,我和您无所谓说假话,您以前就听我说过,我就是想求功名利禄,可我在中原并无机会门路,只好投奔漠国。然而我始终是被你和少爷救下来的,若没有你们,我不会有今日,以往我性情乖僻,这两年才逐渐了解你们的良苦用心,我也想像你们一样,做一个对社稷对百姓有用之材。但毕竟现在还是食漠国俸禄,有些事我也不得不做,但至少请你相信,我绝不会做对你们不利之事。” 傅南生说得情真意切,鲁鼎几乎就要信了——如果老子傻的话。鲁鼎心道。 鲁鼎也情真意切地道:“大哥说你懂事很多了,我也真心为你高兴。中原与漠国如今交好,你在漠国做事也能多看顾着去那里的中原人,也不是件坏事。你不必多心,你自幼在京城长大,也知道京城是天子脚下,难免三天两头就戒严,都是正常的,想必不是针对你。我今日过来倒还真是有件事想要问你,但也有点为难,所以才一直犹豫着没说。” 傅南生问:“何事?” 鲁鼎想了想,问:“你和苟珥,究竟是什么关系?” 傅南生一怔,讶异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神便闪烁起来。 鲁鼎直直地看着他,也不催,等着他回答。 傅南生在这样的目光下渐渐的越发难为情起来,呐呐的道:“苟大哥,他对我很好。” 鲁鼎笑道:“我就是看他对你很好,所以有此一问。其实吧,这也是大哥让我问的,你知道大哥这个人,把你当朋友,也觉得你身世坎坷,难免多些关心,他还天天催我收心娶媳妇儿呢。苟珥是什么人我们很清楚,可你跟他的关系,我们就看不太清楚了。” 傅南生低着头喝茶,喝了几口,仿佛下了决心似的,才道:“我和苟大哥也很好。” 鲁鼎挑了挑眉,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顺着这个话头认下来。 傅南生说出这话来,像是脱去了很大的包袱,抬眼看向鲁鼎,笑着道:“我知道苟大哥在你们的眼里或许不是很好,可我自己也很不好,难得有你和少爷尊重我照顾我,但苟大哥,苟大哥他对我是另外的照顾。”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又喝了一口茶:“从来没有人那样爱护过我,他还愿意为了我金盆洗手,我……” 鲁鼎观察着他的神色,笑了笑,没说话。 傅南生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多了,越发难为情,却还是鼓着勇气道:“我知道这有悖人伦,所以我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可你和少爷若实在想知道,我也不想说谎。” 鲁鼎摆了摆手:“你真的不用多心,我们也就是关心你,这事儿不算什么大事,你俩真心在一起也是好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屋顶上的陈飞卿的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他不是没猜想过傅南生与苟珥的关系,确实也怀疑是苟珥强迫傅南生,但如今听傅南生竟然坦然承认了,心里反倒更莫名不知所以。 苟珥那个人吧,武功倒是不错,除此之外还真没可取之处了,傅南生怎么就——哦,傅南生刚说了,苟珥对他好。 哪里好了啊?当初还追着想杀他呢。 还是个不知道为什么要涂尸油这种邪门儿东西的人,想想也不好受啊。 陈飞卿腹诽着。 他转而又一想,怪不得此次回来后,傅南生变了那么多,又三番五次解释不再对自己抱有什么想法,原来竟是真的? 陈飞卿想来想去,又觉得傅南生可怜。 他以往倒是听过这样的事,京城周围有一人曾被山贼土匪类的人掳去了许多年,好不容易被救出来,反倒舍不得那山贼土匪,竟还在那山贼土匪伏法后殉情了。 当时有好一阵子都在传这件事,一些人感慨情之为物,一些人骂不知羞耻,还有一些衙门里办多了案子的老人说这是被掳得久了,神志被骗去了,是常见的事。 此时陈飞卿想起来,倒觉得有点类似。 傅南生自幼在烟花之地被养大,心性敏感,当初说爱上自己也不过是自己对他好一点,其实也没觉得有多好。苟珥倒是个老江湖了,鬼晓得使些什么手段,说不定那腿受伤也跟苟珥有关系,不过是傅南生不敢说罢了,又或者是被哄骗着不说。 想了又想,陈飞卿觉得,傅南生这一生确实是可怜,若他像郑小少爷那样被家里众星拱月养着宠着,现在应该会是个温文儒雅的小公子,可惜造化弄人。 第43章 屋里鲁鼎又寒暄了一阵子,就起身告辞了。 陈飞卿没有跟着离去,反倒跟着傅南生和苟珥换了个房顶继续趴着。 他听见傅南生低声对苟珥道:“我看外面守着的人确实是冲着我来的,你去查一查京中是否出了大事。再去想办法探一探小王子,他如今在安国候府不出来,大王子催问得急,总要给个回话。” 苟珥道:“嗯。” 傅南生叹了一声气,道:“不过你也别操之过急,安国候府守卫森严,不比皇宫差,千万别打草惊蛇。” 苟珥问:“如果有机会,要不要下手?” 傅南生略一沉吟,道:“不可。大王子虽然夺位心切,但他并不想杀小王子,至少,不能是你我所杀。除非,杀他的人是宁王。” 陈飞卿听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傅南生多次说过,他如今是为漠国做事,难免会有些地方起冲突,可这些时日来,他每每都倾向于中原,所以乍一听到这些 分卷阅读7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事,陈飞卿有些不太舒服。 他想了会儿,还是释然了。各为其主,这也是傅南生的选择,总不能逼着傅南生叛离漠国。 只是听傅南生话中意思,似乎是想杀掉小王子,并且嫁祸给宁王。 但他又说大王子并不想要小王子的命,为什么傅南生要擅自动手? 那漠国王城里被刺杀的那些主和派,同样是嫁祸给宁王,难道也是傅南生和苟珥下的手? 陈飞卿飞快地思索着。 屋里傅南生和苟珥已经没再说这些事,苟珥给傅南生拧了帕子擦脸,又道:“你有半个月未用药了,今晚吃一颗吧。” 傅南生应了一声。 陈飞卿正打算离去,忽然停在那里,又认真地闻了闻,那味道格外熟悉,就是尸油的味道。这尸油的味道乍一闻起来是很隐约的,但细闻起来就会发现它很绵长,其实是很浓烈的气味,可以飘散得很远都不断掉。 他从瓦缝间看进去,只见苟珥倒了一杯水给傅南生,将手中小瓷瓶里的药丸也一并递给傅南生。 傅南生接过药丸,却有些迟疑。 苟珥问:“怎么了?” 傅南生道:“没事,只是这药丸每次吃了都有点不舒服。” 苟珥道:“这是活血的药丸,你的腿虽说暂时没有办法治,至少不要让它僵化下去。” 傅南生点了点头,将药丸吞下去,喝了口水,便躺回床上,盖着被子合眼休息了。 那股子尸油的味道渐渐地没了,苟珥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南生。 傅南生闭着眼看不见,可陈飞卿却在闪烁的烛光间看到了苟珥那阴森莫测的神情。 陈飞卿愣在那里,不自觉的攥紧了手。 皇上在太医的调养下逐渐地恢复了过来,而陈飞卿派去驿馆监视的人也回来禀报情况:“属下查过傅南生平日所用墨汁,确实都有那股味道。” 陈飞卿问:“傅南生难道没觉得有不妥之处?” 那夜里他看着苟珥将带有尸油味道的不明药丸喂给傅南生吃,并对傅南生声称那是活血的药。若傅南生当真只是受到苟珥的蒙骗,那他不可能不怀疑墨汁里也有同样的味道。 尸油的味道不算冲人,甚至还有股奇异的隐约的香味,然而那到底是一股奇异的味道,傅南生自幼生长在脂粉堆里,不太可能注意不到这一点。 因此陈飞卿一时还把握不准究竟该不该怀疑傅南生。 那下属道:“他并没有多问什么,似乎习以为常。” 陈飞卿心中微沉,想了想又问:“墨汁是哪来的?” 下属道:“苟珥研磨的,他往砚台里还加了一点东西。” 陈飞卿一怔:“加了什么?” 那下属道:“正是有着您让属下查的那个气味的东西。” 陈飞卿追问:“傅南生知道吗?” 下属道:“应该是知道的,苟珥有时候会当着他的面倒进去。” 陈飞卿又问:“傅南生丝毫没有疑问?” 下属道:“没有,他习以为常。” 陈飞卿摆摆手:“我知道了,你继续去盯着。” 那下属点点头,退了出去。 陈飞卿觉得此事必定是存疑的,那夜里看起来傅南生似乎是无辜的,他只当这气味是寻常的活血药,然而苟珥当着他的面将同样气味的东西加入墨汁里,他就不会有任何怀疑吗? 陈飞卿转念一想,又想得通了。即便傅南生存疑,但说不定是很久以前就问过了,若现在突然才来问,那才显得刻意,倒像是刻意要摆脱嫌疑给自己听了。 这样一想,陈飞卿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但无论如何,他想知道真相,但他却想不出该怎么去得出这个真相。难道直接去问傅南生吗? 陈飞卿摇了摇头。 或许宁王和鲁鼎都说得没错,他花了太多的心思在傅南生的事情上面,但这件事如今已经不归他管,那这些心思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就在各人的表面上都沉寂下去时,公主做了一件事,她跑到太后面前去求着解除婚约。 太后当然不肯,并且坚决不肯。 公主没料到她竟然会这样坚持,一时情急,拿绝食要挟。 太后正为皇上的事操心,被公主这样一闹也来了气,当着满宫的宫娥太监道:“让她绝!谁敢给她送吃的,哀家就让谁跟她一起绝!” 公主一下子慌了,却也被逼上了梁山下不来,只要硬着头皮绝食。但她自幼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只绝一天就晕了。 皇上刚刚好一点,刚刚能起身走动,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差点就当场跟着晕了。 他稳了稳,请来太后,为公主求情。 太后却仍然很坚持,屏退闲杂人等,苦口婆心地劝他:“婷儿一向很乖,如今竟然敢这样做,怕不是有人在怂恿她。哀家也打听过了,她似乎对那个江陵子很有好感。皇上,这个人,哀家觉得是不能留了。” 皇上笑道:“婷儿也跟朕谈过此事,她并非是为了傅南生,朕也很明确的告诉过她,朕是不会答应她和傅南生的事的。她这样一闹,恐怕也只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朕。她对飞卿和朕有所误会,朕解释她也不肯听。” 太后反倒笑了笑:“皇上与飞卿走得近是件好事,安国候毕竟是重兵在握,他与宁王缺一不可,缺了谁,朝中都不会平也不会稳。不过皇上和飞卿走得也确实是太近了些,婷儿单纯,外头人说些什么,她都容易信,那些话让人说多了也不好。” 皇上道:“那些话朕听了都好笑,母后别信就行了。” 太后的目光却有些意味深长,半晌才道:“不说飞卿了,说说那个江陵子吧。” 皇上道:“尸油一事朕想过,若说是江陵子做的,那未免也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了。” 太后道:“也可能是故意让人这样觉得的。” 皇上点点头:“母后说得有理,朕往后不会再和他多来往了。” 太后问:“就这样?” 皇上道:“他是漠国的官,朕现在也只能这样做。” 太后捻了颗果子,道:“皇上前段日子和他来往得很亲热,又是为何?” 皇上一怔,但很快便恢复了常色,笑道:“以往听皇叔和飞卿甚至婷儿总提起他,觉得这人挺有趣的,又见他长得实在是漂亮,说话也有趣,打发时间罢了。” 太后回了宫中,越想越觉得额头疼。 陪了她许多年的嬷嬷见她这样,便屏退了左右,替她按着额头,等她开口。 果然过了不多久,太后便叹了一声气,问:“上次让你们去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嬷嬷低声道:“小侯爷确实是在暗访各地的花街,想要找一个年约四十的烟花女子。” 太后冷笑了一声:“哀家做什么 分卷阅读7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都是为了这个儿子,他却从小到大都要拆自己亲娘的台,有时候还真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嬷嬷安抚她:“皇上自幼心善,对您也是一片孝心,您千万不能那么说。” 太后又叹气:“他若真有孝心,何必再去找先皇的——”她停了停,道,“那个江陵子的底细查出来了吗?” 嬷嬷道:“查了,看起来并不像皇上要找的人。” 太后敏锐地问:“看起来不像?” 嬷嬷犹豫了一下:“奴婢也是猜的,虽然年岁大约是对得上,然而却查不出哪里不对劲,江陵子的娘确实是花街的人,江陵子也确实是父亲不详,然而派人去查过他娘,他娘不过是个一般的老娼妇,没有任何起疑的地方。” 太后眯着眼睛,轻轻地敲了敲桌面,道:“可是哀家那儿子看着可亲,其实并不是个会轻易亲近人的。你真觉得他是想让江陵子侍寝?” 嬷嬷犹豫着道:“奴婢不敢妄自揣测。” 太后道:“哀家到底也是生了他养了他,他当真是一时色迷心窍还是别有所图,当娘的还是看得出来的。你再去让人查,把那个江陵子和他娘的一切都查出来,皇上查得到的东西哀家也要查得到,皇上查不到的,哀家同样要查!” 嬷嬷应了声是。 第44章 公主失踪了。 这个消息传来时,陈飞卿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这段时间一个接一个的,约好了一起来是吧? 陈飞卿摁了摁额角,问:“怎么回事?” 陈树道:“听那意思,似乎是公主和太后吵了架,公主被太后关在寝宫里反省,今日早上宫婢去看,就发现人不见了,把寝宫里全翻遍了也没找到人,现在正在满宫里找呢,但也一直没消息。” 陈飞卿道:“公主不可能是自己跑了,她不是那种添乱的人。” 陈树点头:“太后也是这样觉得的,现在皇上刚刚好一点,公主就算要跑也不会这时候捣乱。所以,太后就更担心了,上回铁尔孛能掳走公主,这次说不定也……” 陈飞卿点点头:“宫里继续找,宫外也去找,四处城门都戒严,但不要打草惊蛇。” 陈树应了一声。 陈飞卿又问:“皇上知道了吗?算了,他肯定知道,我换句话问,太后知道皇上知道了吗?” 陈树道:“似乎是还不知道,太后让人别去皇上面前说这事,只让人悄悄地通知您。” 陈飞卿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说太后真以为皇上不知道吗?” 陈树也苦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如果说陈飞卿尚且只是发愁,那傅南生就是久久在震惊当中回不过神来。 丑时左右,他在梦乡中忽然听到细微的响声,顿时惊醒,却不忙于起身,细心听着动静。他只听到那脚步声朝床边走来,更有抽刀出鞘的声响,猛地睁开眼睛,反手便将毒针掷向来者。 来人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侧身轻松地躲过毒针,嬉笑道:“哟呵,身手还不错哦。” 另一人道:“别玩了。” 那人不满道:“我好奇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嘛。” 傅南生皱眉喝道:“你们是谁?” 那两人却没理他,转身朝外走。 傅南生再次道:“站住,我问你们是谁派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苟珥便已从隔壁过来,挡在门口。 傅南生道:“苟珥,拿下他俩,我要活口。” 苟珥听得命令,立刻伸手朝那两人捉去。他的身形比起两年前又快了许多,几乎不过眨眼的功夫,然而却仍旧让那两人闪了过去。 苟珥心中暗暗吃惊。他的功夫自然说不上是天下第一,但也鲜少遇到对手,更何况是能如此轻易的从他手下逃脱过去的人。就算是大王子的手下,也没有这样的人,因此大王子才一度那样依仗他的身手。 尤其是,那两人看起来确实是十分轻松,丝毫不觉得紧张。 只是一瞬间的吃惊,苟珥立刻又反身扑去,却照旧被那两人轻松躲开。 那两人还有心思调笑:“哥,我听说温柔乡呆久了是会身手退步的。” “所以你以后别惦记着那些事了。” “但我还听说憋久了也不好哦?” “尽听些碎嘴。” 苟珥被他二人这样鄙夷嘲笑,心中更是恼火,下手连一丝情面也不留,就连傅南生所说的要留活口也不再在意,因为他知道,若不使全力便难以与这二人缠斗住,而要使全力,必定关照不到他俩的死活。 然而最终,那二人还是逃了。 苟珥要追,被屋内的傅南生叫住了:“不必追了,回来。” 他只好回到屋内,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灯,与傅南生一同看着屋子中间八仙桌上多出来的包袱。 傅南生委实不认识那两个人,此刻心中有些疑虑,仍镇定地道:“打开看一看,小心有暗器或淬了毒。” 闻言,苟珥看了他一眼,这才去打开包袱。 傅南生冷笑一声,道:“别多心,不是关心你。” 苟珥道:“我知道。” 声音却很温和。 傅南生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苟珥打开包袱,里面是几件女人的衣服和首饰,他一件件挑开来看,除了精致贵重些外,并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傅南生也有些讶异,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他坐在床上,靠着枕头,将衣服和首饰一件件翻来覆去地看。 苟珥就站在床边,为他拿着烛台,却不是在看衣服和首饰,而是在看他。 傅南生看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抬头去看苟珥,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嫌恶。苟珥总这样默不作声的只看着他一个人,他习以为常并且也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只不过,他讨厌苟珥这个人。 若这样看着自己的人不是这个丑八怪,而是陈飞卿,那该多好。 然而陈飞卿只会这样看着那个病篓子。 傅南生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皱着眉头道:“这是公主的东西。” 苟珥问:“为何放到这里?” 傅南生很不耐烦他问这个问题,然而却碍于隔墙有耳,不得不忍耐着道:“想必是有人要栽赃嫁祸,我并不认识那两个人,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京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隐秘的事,驿馆外头那些人一定是在监视我。现在公主又失踪了,那两人将公主的东西放到我这里,说不定就在下一刻,外头的官兵就会破门而入,而我百口莫辩。” 苟珥道:“公主又不在我们这里。” 傅南生道:“她是不在我们这里,但难说我有没有将公主藏到哪里,我去哪儿找出公主还给他们?” 两人正说话间,外头突然就传来响动火光,守门的跑来在窗外道 分卷阅读7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江大人——” 傅南生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你且将东西放下,扶我起身出去。我们又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那“鬼”正是宁王派来监视驿馆的官兵,一群人站在院子里,倒是客气,道:“宫里出了事,瞧见人影朝这边过来,怕惊了江大人一行人,特意来看看。” 傅南生也很客气,道:“各位大人辛苦了。要说人影,刚才在下确实见过两人,不知是不是各位大人要追查的人影。那两人身手极佳,扔下了一个包袱便逃了。我刚看了看,包袱里的东西都十分精致珍贵,似乎是来自宫中,正想着是否等天亮了送去官府报案,各位大人便来了。” 他说着,苟珥上前将包袱递给官兵。 为首的小官接过来看了看,却迟迟没说话。 傅南生更坦然了,道:“大人不必客气,若要搜查驿馆,便请随意。在下也不过是借住在此,除了些衣物外并没什么私人物件,大人不必困扰。” 他这样,那小官倒不好意思起来:“江大人,我也是例行公事,决不让弟兄们乱翻。”说着,侧头吩咐,“手下都轻点。” 傅南生恳切道:“多谢。” 人倒是没搜出来,搜出来一堆东西。 傅南生坐在一旁喝茶,只见几个小兵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几个画册话本,本是随意一翻,却忽然定了神,扭头看过来的眼神都不对了,忍不住窃窃私语。 那小官原陪着傅南生一同在喝茶,不由得皱眉喝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几个小兵急忙否认,道没什么。 那小官哪里肯信,板着脸道:“拿过来。” 小兵们将话本画册递过来,又忍不住有些许放肆地看了看傅南生。 小官打开一看,也愣了愣。 傅南生侧头去看了一眼,有些讶异,却又不是很惊讶,淡淡地道:“那不是在下的东西。” 小官没说什么,让手下人将书放回原位。 那几个小兵不多久又搜出来一个精致的木匣子,上了锁,却被小兵自顾自地撬开了。 那小官的眉头又皱紧了,道:“我让你们找人,让你们手脚轻点,都当耳边风?江大人的东西放在那里谁让你们动了?人能躲进这木匣子里吗?” 傅南生抱着茶盏,手心里却仍然很冷,道:“那木匣子我也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大人可以一并带回去。” 小官讶异地看他一眼,摆摆手,让小兵将东西放回去。 小兵却一个不稳,将木匣子摔出去,里面的东西咕溜溜的落了一地。 屋里的几个人见了匣子里的东西,一时都静了,半晌过后,不知是谁起的头,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无非是猎奇的与鄙夷的,逡巡在傅南生脸上的目光更加的肆无忌惮。 傅南生却十分冷静,什么话也没说,任由他们笑,任由他们窃窃私语,任由他们看。 折腾了许久,官兵们终于要走了。 傅南生客气地道:“在下腿脚不便,不能亲自远送,还请见谅。苟珥,你代我送各位大人。” 苟珥送完那些人,回到屋子里,见到傅南生仍旧坐在那里喝茶。烛光闪烁着,他一时竟看不准傅南生究竟是什么神情。 那些东西,确实不是傅南生的。 那些东西,还被人扔在那里,敞着给人看,给傅南生看。 苟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道:“我记下他们几个人的脸,过了风声便杀了他们。” 傅南生反问:“为什么要杀他们?” 苟珥道:“他们是故意羞辱你。” 傅南生竟笑了,道:“算不上什么羞辱,这些东西我从小见得多了,算不上羞辱。” 苟珥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将那些东西捡起来放回木匣子里面。 傅南生盯着他,忽然道:“你过来。” 苟珥将木匣子放在一边,走回他身边。 傅南生道:“你抱抱我,哄哄我。” 苟珥一时有些茫然,过了会儿才弯腰抱住他,犹豫着拍了拍他的头。 傅南生低声道:“你告诉我,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会帮我杀了他们。” 苟珥道:“若有人欺负你,我会为你杀了他们。” 傅南生忽然笑了起来,道:“但是不必了,这是我很久以前的愿望,现在我不需要了。” 苟珥松了松手,低头看着他,问:“是谁做的?” 傅南生道:“我还真不知道。” 苟珥总觉得他是知道的,可他不说,便也罢了。又看了一会儿,苟珥忍不住将他揽在怀里,忍不住亲了亲他。 傅南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任由着他,一双眼睛仍然盯着那个木匣子。 他知道是谁做的,是全天下的人做的。全天下的人都在指着他说,这是个□□的儿子,所以也是个放荡的□□。 一个□□能做什么,最爱做什么呢?无非是被男人玩。 而他确实也渴望着被一个男人拥有,甚至心甘情愿被玩弄都好。 那个男人却根本看不上他。 想做玩物也不可得,看来傅南生这个人比那些□□更下贱。 他眼里忍着泪,就是不肯哭出来,因为若哭了出来,似乎就是认输了,可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苟珥见他这样子,心里更软了下去,只觉得似乎松手他就会失去倚靠似的,因而将他抱得更紧。 傅南生平时嚣张起来能将人气得牙痒,可他失落的时候,却能比任何人都乖巧,都令人想要疼爱。 苟珥有时候会希望他能一直这样,一直这样多好,什么都别想,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待在房子里活着,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45章 陈飞卿是沉着脸进宫准备上朝的,这很不常见。他与他爹安国候不一样,他爹一年四季都是一张刚肃的脸,可陈飞卿却从小就爱笑爱说,很少跟人红脸。 离上朝还有一些时间,众臣都站在大殿外头,三三两两,或说些话,或沉默,或倚着柱子再眯一会儿。 陈飞卿看到宁王远远而来,忙走过去,道:“宁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王停了脚步,看了他一会儿,道:“觉得傅南生受了委屈,急着为他出头?” 陈飞卿确实是为了此事,他一大清早就听下属一五一十的禀报了昨晚的事,而那些人扎扎实实就是宁王派去监视驿馆的。 陈飞卿见他主动说开了,便道:“我没想为谁出头,只是想问清楚,为什么要那么做?” 宁王道:“本王还想知道是谁那么做的呢。大半夜的,两道人影溜进了驿馆,本王管还是不管?管,就得进去,进去了就得搜,搜出什么东西那是本王管不着的事儿。不管,若那是漠国奸细,或者是有人要去刺杀漠国使团,出了事儿 分卷阅读7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谁来负责?” 陈飞卿道:“但搜出那种东西……” 宁王哼了一声:“本王还不至于用这种法子去羞辱傅南生。那东西是不是他的,或者是驿馆里别的什么人的,本王管不着也不会管。” 陈飞卿道:“可是为什么要将公主的衣物放到驿馆,还故意引人去查?难道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羞辱他?” 宁王道:“也有可能是贼喊捉贼,故弄玄虚,至少,你现在就相信公主失踪与他无关了。” 陈飞卿道:“不是,我没这么说。我就是觉得昨晚那事儿太寒碜人了,要抓人就抓人,上刑都比那么羞辱人好。对了,那公主的事儿怎么办?” 宁王道:“还能怎么办?继续找。” 满宫里为了找公主人仰马翻时,郑小少爷正趴在自己房间的屏风上偷窥。 屏风那头是卧房,换了全新的被褥,公主躺在上面睡得正香。 郑小少爷贴着屏风,屏住呼吸,定定地看,到现在还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那天夜里他正坐在屋子里对月思嫦娥,嫦娥就踏月而来了,对他道:“你大半夜的还没休息啊?” 郑小少爷顿时就懵了。 等他懵完,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差点叫出声来,被人捂住了嘴。 公主急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小声问:“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郑小少爷赶紧点头。 公主又朝捂他嘴的人道:“别捂他了,他不会叫的。” 那人这才松手。 郑小少爷回头看了看,是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 公主推门进屋,问:“你这屋子周围住了人吗?” 郑小少爷道:“我平日里要静养,所以旁边都没住人,怕吵着我,只有旺财跟我住。” 而旺财,已经被另一个黑衣人给制住了,听到公主的声音时便镇定了下来。 公主点了点头:“那你和旺财一起接旨。” 郑小少爷愣了愣,就要往地上跪,却被公主制止了:“不用跪,其实只是口谕。皇兄让我在你这里暂住一段时间,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就连你爹娘都不许说。” 郑小少爷道:“为什么?” 公主道:“我也不知道,但皇兄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他说你这里清净又安全,你家里把你护得紧,夏天还当真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你的院里,说不定宫里都没你这里安全。” 郑小少爷干笑道:“恐怕也没那么安全,公主不就和这两位高手如入无人之境吗。” 公主笑了,道:“这倒是,不过大小江的功夫可是天下第一,别处也找不到比他们好的,你家的护卫倒也不算差。” 就这样,公主莫名其妙地在郑小少爷的院子里住下来了。 郑小少爷正继续看着,听到身后门响,急忙回过身去,见是旺财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急着拽住旺财往门外拖:“我让你没事别进来了,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要避讳,你不懂啊?” 旺财面无表情地道:“你也在。” 郑小少爷噎了噎,道:“废话怎么那么多,我是少爷你是下人,我跟你能一样吗?东西呢?” 旺财无语地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给他。 郑小少爷打开看里面的两串糖葫芦,笑了笑,道:“没人发现吧?” 旺财道:“夫人看见了,我说少爷想吃,她说只准您一天吃一颗。” 郑小少爷道:“哦,你就跟她说我两天才吃了一颗。行了,没你的事儿了,过会儿端早饭过来。” 旺财犹豫了一下,问:“我能不能——” “不能。” 旺财的心中再度萌发了走人的冲动。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这几日公主吃郑小少爷的饭,郑小少爷分旺财的饭,还不准旺财多拿,说突然食欲增加会令人生疑的。 旺财心想,我就是为了吃饱饭才忍着你没走的,现在饭都不让人吃饱了,呵呵。 朝堂之上,安国候和宁王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会儿,又各自冷漠地别开了目光。 今日或许是个不好的日子,不光是陈飞卿黑脸,这两人也才刚吵了一架。 无非是江南有地方闹灾饿死了百姓,出现了反声,这两人便互相把对方指桑骂槐的骂了一顿。 蝗灾的消息是早就传来的,往年也有,因此其实是早就做了防备的——理应是这样的。 问题就出在,这防备跟没做似的。 蝗灾过后,百里无粮,灾民流离失所,千里迢迢上告到了京里,说是当地的父母官不但隐瞒灾情,克扣救济粮,甚至还一路追杀上告的灾民。 可灾民来到京城后也没能顺利上达天听,若不是秦郑文帮他娘去市集买菜听到了百姓窃窃私语,又循着这窃窃私语去乞丐窟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上告灾民,这件事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爆出来。 秦郑文是翰林院的,平日里用不着上朝,但他若要来上朝,也没人拦着,毕竟也没有规矩说他不能来。 于是,他就来了,并且带来了一封他写了整夜的奏疏。 秦郑文是状元,状元是全国万里挑一的人才,文笔那自然是好的。 而秦郑文,又向来是犀利的。 听他背完奏疏,满朝皆静,谁也没说话,仿佛这时候谁的视线与秦郑文接触一下,谁就是秦郑文那奏疏当中的衣冠禽兽食人恶魔。 秦郑文平日里说话就很难听,如今写奏疏,那是难听加难听,根本就不能听。 皇上几乎将奏疏捏烂,一贯好脾气也发了火,将主管此事的户部叫出来狠狠地骂了一通。 户部尚书也委屈得很,频频看向安国候,却也不敢说自己委屈。 他知道皇上向来重视民生,算准了江南今年怕有蝗灾,早半年就把此事安排妥当了,可户部负责拨粮,不负责运粮,也不负责发粮啊! 他户部就只用核对好赈灾粮的数目,交由朝廷批准,接着就下发给各地粮库拨粮运粮发粮,那可就跟户部没什么关系了。 户部尚书当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关窍,无非是赈灾粮被底下的大大小小的人给贪了。这是哪朝哪代都常见的事儿,一点不新鲜,断不绝,也根本没法儿断绝。所以他最多也就是管好自己没敢贪,至于再往下,他还真是管不着了,因此更加委屈。 委屈也不敢说啊。 为什么?因为运赈灾粮是军队负责的,军队归兵部管,兵部尚书是安国候的得意门生。 再往下走,粮运到了是地方官拨发,遭灾的那处地方的地方官,姓姚。 再往深里扒……户部尚书不敢扒了。 不光是户部尚书心里清楚,满朝文武没几个不清楚的,因此都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泥胎木塑。 陈飞卿也清楚这件事的关窍,但他自然是不信这事儿跟自家那个严肃到严 分卷阅读7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苛的爹会有什么扯不清的关系,因此倒也不担心,只等着皇上发话。 皇上见众人都不说话,气急反笑:“平时热热闹闹,怎么现在没人说话了?” 宁王站出来,道:“皇上,臣愿前往江南承办此事。” 众臣不是没有讶异的。这件事儿大家都不愿意出头,无非是因为不好出头,事儿若没办好,得罪了皇上还算事小,也就是被皇上认为不堪大任断了殿前升迁的官路罢了,若真查出点什么来,得罪了安国候或是姚氏,那是还能不能保全一条命的事儿。 但也不是很讶异,毕竟宁王与安国候多年来就没和气过,一个说要往东另一个就非得是往西,此时宁王站出来愿意接下这件事,恐怕也不是善茬。 安国候突然道:“臣反对。” 众人又看向安国候。 安国候站出来,看了眼宁王,道:“两个月前的深夜,有人曾去宁王府上拜访,带去了两个檀木箱,不知王爷可还记得?” 宁王厉目而视,道:“安国候这话说得好笑!两个月前的深夜,本王不在府中,不知是谁送的箱子谁开的门?怎么侯爷当时不说,此时突然就来了两口箱子?干脆换成两口黑锅吧。皇上,臣倒是突然想起来,运粮一事由兵部负责,兵部尚书乃是安国候的得意门生,臣那两口箱子倒是不知从何而来又往哪里去了,可兵部尚书每年逢年过节都要往安国候府里挑几担大坛子倒是人人都有目共睹的事。” 兵部尚书急忙站出来,道:“皇上,臣有话说。王爷,下官是侯爷的门生没错,这一点下官绝不会否认,逢年过节往侯爷府中亲自挑去腌菜坛子也没错,可里面确实都只是腌菜,是下官的娘和妻子亲手做的。下官为人如何不说,可为官从未做过亏心事,说不上两袖清风,但进京就任到如今这么些年,房子都还是租的!王爷若不信,不如问一问下官的房东,逢年过节下官不止是送腌菜给侯爷,还送了给房东!” 宁王看向他:“房东的或许是腌菜,可腌菜坛子里不一定全是腌菜。” 陈飞卿忙出来打圆场:“还真是腌菜,挺好吃的,我还带给皇上吃过。” 众人:“……” 看看场合啊小侯爷! 安国候骂道:“你闭嘴!” 皇上头疼地道:“都住口。” 第46章 后宫里,太后也不得安宁。 她坐在珠帘后头,平时服侍在身边的嬷嬷去了门外守着,外屋里坐着她的胞弟。 太后揉了揉额头:“你们到底贪了多少?” 胞弟委屈道:“真没多少,姐,您是知道的,家里那么多人要吃饭,我这也是没办法,可也真没敢拿多少。但我们没拿多少,底下的人我也管不住啊。” 太后道:“你底下的人管不住,几个灾民也管不住,那你还管得住什么!就管得住哀家!” 胞弟被她这么一骂,不敢说话了。 太后叹了声气:“算了,这事儿你暂且别急。皇上还在上朝,也得先看他的意思。” 胞弟又道:“我觉得皇上碍于面子也得让人随便查查,如果是让宁王查,我们就还有好处。” 太后笑了一声:“你真觉得这样?” 胞弟道:“我还真觉得是这样。我们每回往宁王府里送东西,他倒是把真金白银给拒了,收的全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指不定谁比谁的胃口大。” 太后冷笑连连:“他若是胃口真大,也不至于就贪图你这些宝贝。自从哀家有意将公主嫁到安国候府,他就对哀家格外殷勤起来,呵。倒也好,宁王府和安国候府最好就这么斗下去。” 见她提起这件事,胞弟关切地问:“公主——婷儿还没找到?” 太后沉默了一阵子,道:“还没找到,但母女连心,哀家倒也不觉得慌张,真是莫名。或许,也是不该慌张,毕竟婷儿是宁王的亲侄女,他不愿意婷儿嫁给陈飞卿是一面,可也不至于会害婷儿,只看他什么时候愿意将婷儿放回来。” 胞弟问:“姐,您就认定是宁王做的了?” 太后皱了皱眉,道:“也不会有别的人了,皇宫大内,你还真当刺客是来去自如?上次那刺客想必是有内应,但出了那事之后禁卫军怎么还敢松懈大意,人都换了几批。” “皇叔和侯爷不必担心婷儿,她是被朕送走了。” 御书房里,皇上微笑着这样说。 宁王和安国候同时一愣。 安国候沉声问:“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皇上又叹了一声气:“太后实在不肯答应解除婚事,朕只好将婷儿先藏起来。” 宁王也问:“那皇上为何要让大小江将公主的包袱带去驿馆?” 大小江是一对孪生兄弟,也是皇上的贴身影卫,即算是宁王都从未见过那两人的真正模样。上次皇上遇刺也是由于大小江难得的不在宫内,那之后在宁王的再三要求下,皇上答应了再不轻易让两兄弟出外执行任务。 为此,那晚宁王从监视驿馆的属下口中得知大小江出没时大为吃惊。 皇上轻易不会差遣大小江外出执行任务,若这样做了,必定是不容有失的任务。 皇上沉默了一阵,低声道:“因为朕要给傅南生一个机会,不然他没办法再接近飞卿。” 安国候皱眉看着他,就连宁王也一时没能懂他的意思,问道:“皇上,那傅南生——” 皇上摆了摆手:“飞卿那里朕已经摆平了,他可以继续接近傅南生,但这得让傅南生以为是他自己主动接近的飞卿。” 宁王与安国候对视一眼,都不太明白。 皇上苦笑了笑:“抱歉,朕还是利用了飞卿。但是太后她已经知道朕让飞卿查的那件事了,傅南生是最好的幌子,因为他不但恰好贴合,在这件事后,还会主动去将不贴合的地方都主动贴合好。” 那两人又对视一阵,逐渐地明白了。 宁王道:“皇上是想激傅南生一把?” 皇上道:“他不会放过这个诉苦的机会,毕竟,这一次他确实是受了委屈。此外,侯爷与皇叔都还得继续演下去,得配合着朕和飞卿来演这出戏。太后看戏看得多,我们可不能随意搪塞。” 安国候与宁王是彻底明白了。 太后已经发现了皇上在寻找先皇子嗣一事,定然想要除之以后快,但皇上绝不肯也不能在此时停止查找,那就只能先找法子转移太后的视线。 傅南生,确实是一个求也求不来的幌子,恰恰好是青楼出身,年岁相仿,才貌倒也当得上一句好,若说是先皇子嗣倒不显得含糊。更难得的是,傅南生他能和太后斗上一阵,不会轻易就露了馅。 如今闹这么一出,以傅南生的性情,恐怕很难咽得下这口气,必定会想办法报复。只要傅南生 分卷阅读8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肯闹腾就好,他越闹腾,事情就越好办。 皇上笑了笑,道:“恐怕即算没有朕这一出,傅南生也早有这打算来给朕当个皇弟了。他回到京城后从未亲自去见过他娘,是他聪明,也是他不聪明之处。朕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能钻出那件事的口风,但他再三在朕的面前刻意展露身世,应该不会是真想博得朕的同情怜爱吧。他想装出豁达,然而一个真豁达之人荣归故里会不会不去探望他娘,朕不做评断。但以他的性情,至少会觉得他娘继续做个娼妇是丢脸的事,朕不信他有空开办学院没心思想想怎么把他娘关着养起来。” 安国候还未说话,宁王先道:“但是傅南生一直对飞卿存不轨之心,飞卿性情纯善,臣怕他会着了道。” 安国候皱着眉头看他一眼,道:“王爷不必以为天下那么多喜欢男人的男人。” 这话就是意有所指了。宁王厉目瞪他,却被他看了回来。 皇上也拿他俩没办法,只好劝道:“都不要动气,有气都朝朕撒,都是朕的不对,你俩别总是吵来吵去,在外人面前装这么多年还装出真的脾气了?” 宁王耿直道:“臣没有装,臣一贯有话说话,看不惯就看不惯,倒不像有些人面上耿直,其实是端着武将的粗鲁,又做着弯弯道道指桑骂槐的小人行径,真是两边都只挑坏的捞。” 安国候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皇上摇了摇头,道:“此事我们如今也还不能对飞卿明说,他不知道便轻松一些,在太后那里也更容易瞒过去一些。如今,太后一心拉拢飞卿,即便知道他帮朕找父皇的子嗣,也不会对飞卿有太大的意见。有了傅南生之后,想必太后也只会针对傅南生,不会对飞卿做什么。” 陈飞卿不但没为傅南生的事讨个公道所以然,还听宁王和自家爹狠狠吵了一架,心中那是十分的郁闷,慢悠悠走出皇宫,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少爷!” 他转头看去,看到不远处的树下坐着傅南生。 既然遇上了,也总不能转身就走,他便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 傅南生道:“我是专程在这里等少爷的。” 陈飞卿又是一怔:“专程等我?等我做什么?” 傅南生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又有些伤心:“有些事想和少爷说。我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察觉到驿馆外头多了很多官兵,可也没多想,多想也无益。可昨夜里我正休息,忽然有人闯进来,扔下了公主的衣服首饰就跑,对方身手非常好,就连苟大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后来,外头的官兵就进来搜查了一番,没搜到人,倒也没什么。” 陈飞卿早已知道这事,却不得不装作第一次知道,点点头,安抚道:“京城查夜是常有的事,这你也知道,别在意。” 傅南生却仍旧忧心忡忡的样子:“我没什么好瞒着少爷的,我知道公主失踪一事。如今那神秘人将公主的东西扔在我那里,我实在是有些莫名,也有些担心。铁尔孛已经回漠国去了,就我所知的大王子在京城的眼线并没有参与此事。”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扑朔迷离,不是你做的你也不必担心。至于公主,我们会去找,她从小福大命大的,不会有事,你也别担心她了。” 傅南生点了点头。 陈飞卿不愿多说,也不能多说,便岔开了话题,问道:“苟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傅南生答道:“虽然少爷以大局为重,不曾为难苟大哥,但想必是不喜欢见到他的,他便没有一并留下,在前面的茶楼里休息。” 陈飞卿心想,我倒是没什么不想见到苟珥的,恐怕是苟珥不想见到我。 傅南生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我想解释。皇上咳血的事,我不能说全跟我无关,但我确实无意加害他。” 陈飞卿一怔,没想到他连这件事也知道了,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 傅南生为难地道:“其实我也是在这次事情之后才知道的,怪不得前些日子驿馆外面多了那么些人,我只猜是京城中出了事,却不知是这件事,便待在驿馆里不敢出门走动。如今我才后知后觉的得了皇上那件事的消息。少爷,我从未碰过什么尸油。那张纸可还在?我确实与皇上通过信,但我所用的纸墨都是一贯用的,是我亲手写完交给公公带回去的,绝无旁人能动手脚。” 陈飞卿心中一动:“你不知道尸油?” 傅南生斩钉截铁地道:“我自然知道此物,但也只是知道,从未真正见到过,只知道这世间确实有这样东西。” 陈飞卿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将其中的纸给他:“这是你写的那张吗?” 傅南生接过去仔细地看了看:“是,这便是我写的那张。” 陈飞卿道:“这上面的味道,你难道没觉得不对劲?” 傅南生凑近闻了闻:“没有不对劲。” 陈飞卿问:“你平日里用的墨纸难道是这样的味道?” 傅南生很是疑惑地看着他:“是啊。” 陈飞卿皱了皱眉头:“但这就是尸油的味道。” 傅南生一怔,迅速低头看向手上那张纸,竟有些想要扔掉的冲动,但却毕竟是没扔掉。 陈飞卿将他一瞬的忌讳与仓皇看在眼里,问:“你不知道?” 傅南生道:“这、这是药丸的味道。” 陈飞卿道:“为什么墨纸里面会有药丸的味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傅南生似乎是逐渐地想到了什么事,却又竭力克制着,有些难过地道:“这些是活血的药,我往日里是曾经掺在墨里面,因为我觉得这气味好闻,颇有些素雅的香气。少爷您曾让我少用些熏香,可我确实是喜欢香味……又因它是活血药,我左右想着多闻闻总不会坏事,便经常掺在墨里。” 陈飞卿倒确实是两年多前对傅南生说过少用熏香,因本朝的男子不风行熏香,因此市面上的香料多是女子偏好的气味,陈飞卿总觉得傅南生用起来怪怪的,便说过他几次。 更何况,傅南生只字未提苟珥,倒更令陈飞卿多信了几分。 想必他也想不到苟珥会拿这件事骗他,但那药丸他毕竟是吃了下去,似乎也不是吃了一次两次,更常常拿这东西写字,心里必定是难受的,也必定想要立刻去质问苟珥。但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陈飞卿正这么想着,就见傅南生脸色苍白,忽然侧过头去似乎是要作呕的样子,却仍然在竭力克制。 陈飞卿心想,这就更正常了,任何正常的人知道自己吃了那玩意儿,恐怕都想立刻吐出来,可已经过去好几日,又如何吐得出来。 傅南生仍旧嘴硬着道:“我没事,或许只是这几日有些惊慌,受凉了 分卷阅读8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这么说着,他抓住轮椅的手却已经用力到指尖泛着白,微微地颤抖。 陈飞卿轻轻地叹了一声气,正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他却已经道:“少爷,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 陈飞卿忙道:“我送你回去。” 傅南生道:“不必了,您应该还有事要忙,苟大哥就在那边,我去找他。” 陈飞卿心想就是因为他就在那里我才不放心,便道:“我也正好顺路,跟你一起过去吧。” 傅南生没再坚持,点了点头,默默地朝那边去。 陈飞卿忙跟上去,道:“我来推,你不舒服就歇会儿。” 傅南生收回了手,低着头,没有说话。 从陈飞卿这里看下去,只觉得傅南生似乎又瘦了很多,不光是比起刚回京城那段时间瘦了,甚至比起三年前初遇的时候更瘦,看起来委实是可怜,甚至说得上是楚楚可怜。 见到了苟珥,傅南生仍然是克制的,道:“我不舒服,我们回驿馆吧。” 陈飞卿甚至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怯懦的原谅。 若傅南生原谅苟珥,似乎也不是想不通的事。如今他二人是那样的关系,傅南生又一心依赖苟珥,腿的事尚且说不清楚,如今又来这样一件事,简直是——简直了。陈飞卿一时间都有些想要训斥傅南生的冲动,倒还不如两年前那样,若换了两年前的傅南生,此刻就算没骂死苟珥也得转身走人。 这样一想,陈飞卿又觉得有些不好过。傅南生会变成今日这样,难说自己没任何间接的干系在里面。 虽然傅南生将两年前不告而别后的日子说得轻描淡写,但陈飞卿想了想,那必定不会是多愉快的日子。当时苟珥必定是仇恨傅南生的,而傅南生还能在他手里活下来,谁知道吃过什么苦头。 陈飞卿还在那里想着,傅南生与苟珥已经打算回驿馆了,苟珥站在陈飞卿面前,伸手来推轮椅。 陈飞卿却没有松手,他与苟珥对视了一阵子,忽然道:“江大人,公事公办,我想你暂时不能回驿馆。” 傅南生讶异地抬头看向他。 陈飞卿不慌不忙地解释:“近日来接连发生意外,漠国使团进京一事由安国候府全权负责,若江大人出了意外,我也难辞其咎,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从今日起,请江大人暂且住到安国候府,待我令人将驿馆里外排查安全后再论后事。” 傅南生犹豫着道:“但是苟大哥……” 陈飞卿道:“驿馆里还有其他漠国使团的人,众人也不能群龙无首,就请他代你管那些事吧。” 苟珥想骂娘。 第47章 苟珥想骂娘。 然而他骂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或许就是傅南生的目的。 昨夜里傅南生被那样羞辱,竟然没有破口大骂,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傅南生被陈飞卿强行带回安国候府了,他一路上有些犹豫:“少爷,这恐怕于理不合。” 陈飞卿道:“没什么不合的,我说的也不是谎话,确实你若出了事,我不好交差。” 傅南生苦笑道:“哪里是为了这个,您当我不知道?” “你既然知道你——”陈飞卿欲言又止,“你的私事我又不方便多说,你自己想吧。我反正确实有私心,但也确实是为了公事。” 傅南生便不说话了。 眼看着到了侯府大门口,陈飞卿犹豫了一下,问:“你的腿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虽然说没了大漠野参,但毕竟你也找过那么多大夫来看,一点用处都没有吗?” 傅南生道:“以前也是有些用的,但反反复复,一直都没大用,大夫也束手无策。” 陈飞卿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只朝门房吆喝了一声。 门房见是他,急忙跑了下来,问:“少爷有何吩咐?” 陈飞卿道:“把轮椅帮我搬上去。” 说完,他便弯腰抱起了傅南生,朝大门台阶上跨步而去。 傅南生只觉得一颗心如同突然被人抛到了云雾里,轻飘飘的,竟回不过神来。 但很快这颗心便又落回到了原处,他被陈飞卿放回了轮椅上,继续推着往府里走。 他觉得这台阶甚是遭人厌,怎么不修个一万阶。 小王子如今就住在陈飞卿房里,因此陈飞卿只好找了个借口,将傅南生安置到别的院子。好在如今的傅南生并不稀罕跟他住一块,丝毫没有不满意。 哦,看起来好像是有一点不满意和苟珥分开。 傅南生处处拘谨,连小院都不常去,总是待在房间里。省事倒是省事,省得陈飞卿还要担心他会撞上小王子。 然而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这傅南生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看起来显然是在想念苟珥,反倒对自己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见似的。 陈飞卿这就不明白了,明明知道苟珥把尸油混在药丸里给他吃,怎么还想呢? 陈飞卿想不明白,外出有事正好路过兵部,便进去坐了坐。正巧里面有几位进京述职的小将们也来凑趣,几个人许久没见,坐在一起喝了会儿酒聊了会儿天。 只是几个人见陈飞卿似乎有些心事,便问了起来。 陈飞卿摇头:“没什么。” 有人逗趣:“小侯爷能有什么心事?算着日子都快成驸马爷了。” 陈飞卿被他这么一说,心事又多了一重。本来都不记得这事儿了,他一提,得了,又记得了。 旁人便道:“怎么提起做驸马,看起来反倒更不高兴了?我听说公主可真不差,金枝玉叶的底子,金枝玉叶的性情,那是真不错,哦,我娘说的,她去侍奉太后的时候见过公主,说长得也跟天仙似的,为人也和气大方。” 陈飞卿心想,把她当我妹妹看待,我确实觉得她真不错。 又有人催着问:“到底什么事?平时我们有事可都找你帮忙,你有事若不跟我们说,可对不起兄弟们。” 陈飞卿刚要开口,却又哑了火,道:“算了,真没事。” 大家互相看了看,越发肯定他有难处理的事,越发的劝了起来。 陈飞卿想来想去,道:“其实也不是我有事,是我表弟的事。” “哦——” 几个人心照不宣地哦了起来,拖长了尾音。 表弟的事,一般都是自己的事。 “那你表弟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我们帮忙出出主意,小侯爷的表弟也使我们兄弟了。” 陈飞卿也不傻,见他们这样子便知道他们根本没把表弟当真的。但话已经到这里了,吞吞吐吐也没意思,便道:“我表弟他被人骗了,被个女人骗了,可怎么也劝不听。” 一个心直口快的小将急着问:“你被谁骗了?连你都敢骗?” 大家忙去捂他的嘴。 陈飞卿道 分卷阅读8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真不是我,说了你们又不信,谁敢骗我?” 大家倒也将信将疑起来,说不定他真有个表弟是被骗了,便问:“怎么骗的?骗什么了?钱?” 陈飞卿道:“我也不知道怎么骗的,我那表弟本来一直很听话,现在我们家都给他戳穿了那人在骗他,他却反而还念着那人,你们说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众人又互相看了看,问:“还真是有这个表弟啊?” 陈飞卿反手拍在那人肩头上:“说了是表弟,不是我,你们自己不信。” “行了行了,信了信了。” “不是,小侯爷,您都要成亲了,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我觉得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飞卿哭笑不得:“还真是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就别明白了,以后总有你明白的一天。你那表弟既然已经回来了,看好了就行,其他的事儿你做表哥的也别多管,别人两口子的事最难管,管来管去,人家最后没事儿了,仇全记你头上。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都要冤死了,他娘的。” 陈飞卿觉得跟他们说了真是白说。 见陈飞卿仍然不高兴,又有人问:“你还真没喜欢过一个人?” 陈飞卿道:“喜欢你啊。” 大家笑起来,笑完了道:“那你显然更喜欢鲁鼎。不说笑,说真的,我们不外传,兄弟几个有个事儿困惑很久了,你到底睡没睡过女人?” 陈飞卿:“……” 他以为他们神秘兮兮凑近了是想问什么,结果是问这事儿。 这几个人还是真好奇。按理说,这事儿应该不是秘密,但他们还真没见过陈飞卿在花街留宿,去得也不多,偶尔去一两次,月光刚出来,陈飞卿就火急火燎地要往家里跑,说回去晚了要家法伺候。 侯府的家法有多严,他们不知道,但想想安国候那张脸,也就有一点明白了。 然而花街的人不碰吧也说得过去,府里头指不定有丫头呢。 他们去问经常住在侯府的鲁鼎,鲁鼎呵呵笑了两声,说还丫头呢,侯府连小厮都不乐意给陈飞卿配。 这就很不近人情了,别人老来得子,还是独子,不说疼到天上去,也不至于当成个隔壁家的孩子养吧。怎么说,陈飞卿都早满二十了,爹都当得了。 陈飞卿沉默了一阵子,一人头上拍了一巴掌:“你们是不是闲得没事做?这有什么好问的?” “这也没什么不好答的啊!” 陈飞卿懒得理他们,仰头喝完杯中的酒,道:“懒得跟你们瞎扯,我先回去了。” “兄弟几个很久没聚一聚了,现在就走也太不够意思了。我现在调到南方去,以后都不见得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你回去也是对着你爹,急着回去干什么。” 陈飞卿想了想也是,今天他爹必然是心情不好,还是晚一点回去,别迎面撞上讨骂才好。 他想起此事,又问:“对了,钟兄,你在兵部认识的人多,我有件事想问你。哎,你们别听,这事儿是正事儿,先不跟你们说。” 大家见是正事儿,便也不起哄了,笑嘻嘻地去一边玩闹。 陈飞卿拽着那钟兄,凑过去低声道:“你帮我问一下,这次运粮去灾区的事……” 就这样,陈飞卿跟几个兄弟喝了大半天的酒才离开兵部。 他倒也没醉,也不敢醉,只是有些酒意,一路轻快地回了府,低声问门房:“我爹回来了吗?” 门房道:“老爷还没回来。” 陈飞卿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朝里进去了。 他正朝着自己的小院过去,就听到了一阵隐约的琵琶声,端的是幽怨得很。 陈飞卿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整个人都不好了。 傅南生还会弹这个呢?! 不对,应该说,他至于弹这个吗?! 好像我是王母娘娘拆牛郎织女似的! 陈飞卿的心中便更有些不舒服了。 他来到傅南生住的小院,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窗边正弹琵琶的傅南生。 这屋子是客房,琵琶挂在墙上也是为了摆设,几乎没人碰过,如今就被傅南生被抱在了怀里。 窗子打开着,傅南生就坐在那里,抱着琵琶,低着眼,拨动着弦,像一幅画。 半晌过后,傅南生收了音,抬眼看过来,讶异地道:“少爷?” 陈飞卿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哦,没事,过来看看。你还会弹琵琶啊?” 傅南生笑了笑,道:“我从小正经诗书不准多学,但琴棋书画是都要学的,我娘说这才是我该学的本事。我不光会弹琵琶,还会唱小曲儿,你想听吗?” 陈飞卿一怔,问:“什么小曲儿?” 傅南生笑道:“淫词艳曲。” 陈飞卿:“……” 傅南生笑得更开心了:“我说笑的。那个我确实也会唱,但当然不会在少爷面前唱。” 怎么的听这话的意思是要去苟珥面前唱? 陈飞卿觉得刺耳,却也知道傅南生只是无心说的,并非意有所指,便摆摆手,岔开话题道:“那你要唱什么?” 傅南生想了想,便唱起了许多年前的一首词。 陈飞卿也听过,花街那边一度很多人唱,也有很多人爱听,但再好听的曲子,再好的词,听多了难免腻烦,后来便也没人唱了。 如今傅南生唱起来,倒还是真好听。 好听归好听,陈飞卿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听完了,他颇有些纠结,心想着这算什么事儿,那几个兄弟说得没错,人家两口子的事,自己瞎掺和什么,现在弄得里外不是人。 但话又说回来了,不管傅南生自己在不在乎,苟珥那还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但又把话说回来,傅南生都不在乎,自己跟他非亲非故,还不是表哥表弟,还真管不着。 陈飞卿正纠结着,傅南生道:“不过,我却不喜欢这首词。” 陈飞卿:“啊?” 傅南生笑了笑,看他一眼,又低头看向琵琶,拨了拨弦,脸有些红:“词里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却觉得,就在朝朝暮暮。” 陈飞卿:“……” 还真是越来越不算个事儿了。 陈飞卿觉得自己整一个恶婆婆似的,不准人家朝朝暮暮。 陈飞卿叹了声气:“驿馆那里我让人抓紧布置,弄完了就把你送回去。” 第48章 傅南生拨弦的手停了停,头更低了下去,道:“我没事,少爷不必为了我这样做。” 陈飞卿道:“不是,你说得也没错,总在我家待着确实不太好。” 他没提苟珥,想必两人都心知肚明,就不说出来,省得傅南生又难为情。 傅南生当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却不急不 分卷阅读8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慌,继续道:“一切都由少爷做主。” 陈飞卿又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怎么的,本该散了的酒意又上来了,道:“我多一句嘴,那尸油不是好东西,我今日散朝后去问了御医,对你的腿不好,你以后别碰了。” 他犹豫了这么久,还是忍不住说了。 御医的原话是,尸油阴邪,若长期服用,那是阴气入体,腿就别想好了,说不定命也要搭进去。 陈飞卿当时就想去找苟珥打一架,后来被人劝别管别人的家事,可怎么想,这也不算家事了。 傅南生愿意那是傅南生的事,可那事本来就是错的,他忍不住不管。 苟珥的用心何其狠毒,用这种法子把人拴在身边到底有什么意思?简直无耻。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陈飞卿又变了想法:“我是并不想送你回去的,我也不知道你跟他究竟怎么回事,或许是误会,或许不是。但我们毕竟相识一场,我既然知道了就得跟你说一声,你自己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了。” 傅南生抬起头来,仰着脸,那脸有些苍白,半晌才道:“我知道少爷的好意,我也不是以前那样冥顽不灵,但我必须要那么做。” 陈飞卿一怔,想了想,问:“他还真有那种每隔一个月两个月就要吃一次的毒药?” 傅南生倒被他逗笑了,摇摇头,却不解释。 陈飞卿却看出了他有难言之隐,想了想,道:“若你需要帮助,我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帮,我若帮不上,总还能拜托别人。” 傅南生含笑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两个丫环便来敲小院的门,道:“少爷也在?少爷,我们是来给傅公子送饭菜的,您要一起吗?” 陈飞卿和他爹总是不在家吃饭,他娘最近又学着过午不食,因此陈飞卿一早便嘱咐了侯府总管单独给傅南生做饭,早一点做,早一点吃,省得傅南生晚上吃太晚了又不活动,容易积食。 陈飞卿道:“一起吧,你们再帮我拿一份过来。” 丫环们笑道:“只用添两碗饭就行了。” 陈飞卿一看,确实也是如此,这俩丫环手中提着两个三层食盒,若是傅南生一个人吃也不知道吃不吃得完。 他便笑了起来,接过其中一个丫环手中的食盒掂了掂,道:“这么重,做了几个菜?” 丫环道:“还是三菜一汤。” 侯府有规矩,不是什么逢年过节,不开什么宴席时,每人都以三菜一汤最佳,也不显得寒酸,更不会浪费。 陈飞卿笑那丫环:“三菜一汤也能这么重?你们是不是偷偷给他加菜了?” 丫环对视一眼,却也不怯,笑嘻嘻地道:“还真不是我们加的,是孙大娘加的。不过少爷既然也要一起吃,那也不算加了。” 孙大娘是侯府的厨子,做了很多年,两年多前就认识了被陈飞卿带回侯府的傅南生。她特别喜欢傅南生,又喜欢又心疼,总是想给傅南生开小灶,让他多吃一点,不然看起来风吹就倒。 陈飞卿笑着摇了摇头,把另一个食盒也拎到手里,道:“我提进去吧,你们去帮我再拿饭来。” 丫环点点头,挽着手朝厨房匆匆地去了,很快便又送来了饭。 陈飞卿和傅南生坐着吃饭,吃得格外安静。 陈飞卿倒有些不习惯了,以前刚认识傅南生的时候,他特别话多,吃个饭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说得出来,和当下一比,真是像变了一个人。 或许是被苟珥弄成这样子的。 这样的想法一旦成了型,就在陈飞卿的脑袋里面生根发芽,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他仔细地想了又想,觉得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抛开别的不说,傅南生委实是身世凄惨,从小在莺莺燕燕中长大,没人肯教他学好,也不让人教他学好,学来学去,学成了四不像。 再后来——再后来,就被苟珥给欺负了。 胡思乱想着吃完了饭,不多久丫环便算着时候来收走了碗碟,为傅南生铺好被褥,又去打热水洗脸洗手。 陈飞卿看时候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他走出客房小院,却又莫名惆怅,思来想去的,便盘腿托腮,坐在不远处的后院花坛上等鲁鼎回来。 鲁鼎没等来,倒是没多久就见那俩丫环又挽着手说着亲密话从客房里出来了。 陈飞卿打了个招呼,随口问了句:“他这么早就睡了?” 那俩丫环道:“没睡呢,给傅公子打了水,他不让我们继续服侍。” 陈飞卿问:“为什么?他又不方便走动,你们多少帮帮他。” 他本想找个小厮照顾傅南生,可一想到或许对于傅南生来说,小厮才更是有别,这才找了俩丫环。 丫环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傅公子不让,说他自己也能行。” 陈飞卿摆摆手:“那好,你们去做你们的事儿吧,去吧。” 看着丫环走远,陈飞卿叹了一声气,打算还是去找傅南生聊一聊,至少问他到底是小厮更不方便还是丫环更不方便。 陈飞卿去而复返,见客房的门已经关上了,里面传来了一阵阵的水声。 他提起手腕敲门。 那水声便停了下来,傅南生问:“谁?” 陈飞卿道:“我,陈飞卿。” 傅南生问:“少爷有事吗?我在泡脚,恐怕不雅。” 陈飞卿心想着泡个脚有什么不雅的,道:“哦,我见明月她俩就走了,来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若是觉得丫头不方便,不然找个小厮?你来是为了公事,是贵客,跟鲁鼎不一样,我不能亏待你。” 傅南生心想我才不稀罕做个贵客,嘴上却道:“多谢少爷,我都不需要,其实也没有那么不方便,平时是苟大哥照顾得紧,才看起来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要骗你的时候怎么做小伏低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啊!哎呀! 陈飞卿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干站了一会儿,道:“那我先走了,有事你别怕麻烦他们,尽管叫人就行。你是知道的,平时我家就我爹我娘和我三个人,最多加个鲁鼎,平时底下人都没事做,生怕总管赶人,所以来个客人他们特别热情,你这还是帮他们了。” 说完,他转身又要走,却没走几步就被傅南生叫住了:“少爷!” 他回头去看,傅南生开了门,在门口有些担忧地问:“少爷只是为了这事来的吗?是不是有公主的消息了?还是别的事?” 这么问着,他有些尴尬地把轮椅又往旁边侧了侧,想要遮住自己的腿。 陈飞卿低眼看过去,傅南生刚才确实在泡脚,裤腿挽到了膝盖,双脚还湿漉漉的,想来是急着开门,来不及擦干。 夜色下,他多看了傅南生两眼,恍然觉得,这人是真的白。 傅南生又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分卷阅读8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他忙道:“没有,但已经派人在找了。你赶紧回去,别着凉了。” 傅南生便回去了房间里,却没再关门。 陈飞卿又听到了水声,大概是傅南生重新把脚放进了热水里。 傅南生没听到脚步声,问:“少爷还在吗?” 陈飞卿道:“啊?哦,在。” 傅南生问:“还有事吗?” 陈飞卿听着一阵阵的水响,道:“没什么事,你有什么事吗?” 傅南生沉默了一阵子,道:“我没事。” 陈飞卿道:“哦,那我也没事了。” 傅南生又沉默了一阵子,悉悉索索的水声后,问:“您还在那?” 陈飞卿:“我就走。” 傅南生道:“您要有事,就进来吧。” 陈飞卿当真听着这话进去了,刚走两步就觉得不对劲,赶紧停住脚步,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傅南生。 傅南生却已经穿好了鞋,端正地坐在那里,不解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陈飞卿道:“没事,真没事,我刚在想叫人帮你把水倒了。” 傅南生笑了笑,道:“谢谢。” 鲁鼎大半夜才回来,听门房说侯爷在府里,便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往自己屋里走,走到半路便听得院子角落里传来陈飞卿的声音:“我爹睡了。” 鲁鼎松了一口气:“你在等我?” 陈飞卿道:“是啊。你又去喝酒了?” 鲁鼎道:“人活着苦啊,苦了喝喝酒——” 陈飞卿问:“喝了酒就不苦了?” 鲁鼎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喝了酒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没那么在意苦了。” 陈飞卿没好气地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朝他扔过去:“过来,跟你说正事。公主那边有消息了没?” 鲁鼎道:“没消息,没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 陈飞卿正要说话,却被鲁鼎接过了话头:“我听说你把傅南生带回了府里?” 陈飞卿一时间有点心虚,含糊地道:“驿馆在排查,万一他出了事我爹要打死我。” 鲁鼎道:“万一你跟他出了事,侯爷是真的会打死你。” 陈飞卿皱眉道:“你别老提这事儿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跟苟珥好着。” 鲁鼎沉默了很长一段的时间,道:“大哥,你这话怎么我听起来怪怪的,你还委屈了?” 陈飞卿朝他脑袋上就是一记暴栗:“你再这样我跟你割袍断义你信不信?” 鲁鼎嘻嘻的笑了,揽着陈飞卿的脖子撒酒疯:“不如割袍断袖吧,反正也差不远了,我怎么也是一表人才风流潇洒,你也不吃亏。” 陈飞卿看他今晚是真喝得高了,道:“算了,你先去睡觉吧,明天等你醒了再说。” 鲁鼎还在那里撒酒疯:“一个个都嫌弃我,知不知道浪子回头金不换?” 陈飞卿把他胳膊扯回去,道:“你先回头吧!” 鲁鼎嘀咕道:“回头也吃不到天鹅肉。” 陈飞卿也不知道他的天鹅肉是谁,只知道他心里有块天鹅肉,谁也不告诉,捂得死紧死紧的,一下子说人家身娇肉贵养不起,一下子说相爱不如怀念,一下子说那人已经成亲了,一下子说那人已经死了八百年了正是八百年前的嫦娥。 陈飞卿都懒得理他。 陈飞卿把鲁鼎给弄回了房里,时候就是真不早了,便打着呵欠回自己房去洗漱休息,做起了梦。 陈树大清早去找他的少爷说事儿,就见他的少爷已经闻鸡起舞,把好好一个木头桩子打得稀巴烂,打完了坐在一边沉痛地捂着脸,追问了半天说做噩梦了。 陈树颇有些无语,问:“什么噩梦?” 他的少爷道:“梦到天塌了。” 陈树:“……” 他的少爷又道:“时候不早了,准备去上朝,走走走。” 第49章 今日的早朝又是安国候和宁王的对台戏,两人仍旧为了灾民与赈灾粮一事吵闹不休。皇上似乎精神不振,沉默地看着他俩吵。 然而许多大臣却竭力揣摩着皇上的沉默。 每个人的言行举止或许是一样的,但因为那个人的身份不一样,那言行举止所代表的意味就会不一样。 皇上为什么会沉默,为什么要沉默,这沉默代表什么,不由得人不去深思。 安国候是先皇的拜把子兄弟,而皇上又向来和陈飞卿交好,就连皇上的亲妹妹也要嫁给陈飞卿,似乎安国候府是稳稳地占着上风。 然而宁王却毕竟是皇上的亲叔叔,是先皇的亲弟弟。 任何稍微不糊涂的人都会知道,这两个人要不然就一并铲除,要不然,就一个都不能动。权臣能相互制衡是最好不过,有两头老虎不可怕,怕的是只有一头独大。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头老虎,或者说,是一只凤。 如今朝中三足鼎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姚氏一脉却格外低调,至少在朝中很低调。安国候与宁王的争吵中姚氏一派的人很少掺和,就算掺和,也是和稀泥,一副和事佬的派头。然而大家都是人精,谁又看不出和事佬是假,借着劝和的名头把事儿搅得更大是真。 而如今,安国候与姚氏出事,宁王却突然站出来,安国候又质疑宁王与姚氏有些不清不楚,这实在是一趟浑水。 三派各有人物,底子也都不虚,那么谁胜谁负,无外乎就看皇上了。 皇上一贯是没有喜恶,他对太后很孝敬,对宁王很亲近,对安国候尤其是安国候他儿子更是近得令人遐想连篇。 而如今,他沉默了。 安国候与宁王吵得正欢,皇上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气,道:“飞卿,你上来。” 安国候与宁王都停了下来,跟着众臣一齐看向皇上,又看向陈飞卿。 陈飞卿老老实实地走出行列,道:“臣在。” 皇上道:“你上来,来朕身边。” 众臣:“……” 安国候欲言又止。 陈飞卿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他爹,再看了看宁王,发现谁也不打算说点什么,只好从一旁上去,站在皇上身边。 皇上仔细地看了看他,道:“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陈飞卿道:“还好,皇上看起来才是精神不太好。” 众臣:“……” 皇上笑了笑,道:“朕精神不好是正常的,天天这里吵了那里闹,没完没了。” 众臣听了这话,不异于是指责,便都跪了下去。就连安国候与宁王也跪了下去。 陈飞卿有样学样,跟着跪下去。 满朝大臣都跪了,宫娥太监便也跪了。 一时间,满大殿全都是跪着的人。 皇上仍然笑着道:“朕看你们说得起劲,闲着也是闲着,和飞卿说句闲话,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人说 分卷阅读8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话。 皇上让陈飞卿起来,问:“你来说说看,此事该拿谁问责?” 陈飞卿道:“此事尚未查明,臣无话可说。” 皇上又叹了一声气:“你知道此事什么都没查明,你无话可说,那朕就不知道,你爹和宁王吵了两天在吵什么。事还没查,先把罪给人扣上,再拿着这罪名往回溯,这是什么做法,朕或许是病糊涂了,不清楚。” 宁王道:“臣也是想将此事查清楚,可话刚说出口,安国候便将罪扣了下来,臣为了分明此身,不得不与侯爷辩上一辩。” 安国候道:“臣没有扣谁罪名的喜好,宁王愿意亲查此事再好不过,可此事涉及太后一族与臣,查案之人必须公正严明,不偏不倚,宁王收受来自案发之地的财礼乃是事实,臣难道不该说?” 宁王冷笑了一声,道:“侯爷如今不光是要攀扯本王,还要意指太后?” 安国候道:“本侯不过是就事论事,本侯一介粗人难免有说话不周到之处,皇上与太后是知道的。王爷是读书人,向来心思缜密,不必抓着话头赶紧挑拨。” 皇上看着他俩,很温和的问:“朕的百姓被饿死了,原来王爷与侯爷最先想的竟是先分明自身,顺便还帮太后一起分明。朕是不是该替太后多谢谢二位?” 安国候和宁王异口同声道:“皇上——” 皇上打断了他俩的话,朝陈飞卿道:“飞卿,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做?” 陈飞卿道:“立刻派遣钦差亲自前往受灾地安抚百姓,重新发放赈灾粮,同时查办此案。” 安国候瞪了他一眼,朝皇上道:“皇上,臣已经和户部尚书商议此事,户部尚书已经写好奏折请皇上批复,再度发放赈灾粮,就从受灾省县附近的富庶省县就近调粮。臣同样已经与兵部尚书连夜商议,扣查所有负责送粮的官兵,并派出可信的人手再次护送赈灾粮。只不过今日一上朝宁王便发难,两位尚书还没来得及说。” 宁王冷笑一声,白他一眼,道:“本该发一次的赈灾粮硬生生发了两次,侯爷倒还觉得自己处事利索,还真当国库的门是朝安国候府开的了?” 皇上摆了摆手,道:“粮要发,案要查,都不用再多说。飞卿,你觉得该派谁做钦差,谁去查案?” 安国候与宁王同时看向陈飞卿,满朝文武都看向了陈飞卿。 陈飞卿却丝毫不怵。 他有底气,心知此事不会是自家爹做的,宁王又不是那种真正会收受贿赂的人,那自然是都公事公办咯。 更何况,皇上也不是第一次借他当传话筒了。 他环顾底下众臣,道:“一事不劳二主,此案是秦郑文秦大人揭发的,就让他查吧。” 安国候与宁王几乎是立刻便反对道:“皇上,秦——”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道:“皇上——” “皇——” 两人停了下来,侯爷道:“王爷先说吧。” 宁王笑道:“侯爷平时好事可没见过让着本王。” 安国候有些不耐烦地白他一眼:“王爷说话何必与市井妇人一般。” 众臣更不敢说话了,尤其是年岁大一些的,知道些过往的人,只敢在心里感叹安国候是真敢说。 为何他是真敢说?因宁王曾有些不清不楚的传言,并在另一个传言里,就因那头一个传言痛失皇位。 传言也无他,就是断袖,还是断得较不堪的那一方。 男人嘛,说穿了玩玩小倌图个新鲜,不过是风流一场,倒也没什么,也没人会认真。可宁王不光是认真了,还成了被玩的那一个,被玩完还被抛弃了,被抛弃了还上赶着去求,求了还被打伤了送回来,这就很难堪了。 毕竟是皇家贵胄,好端端一个男人,非得上赶着做女人。 当然,这些都是传言,老臣们也没亲眼见过,可传的人多了,说得绘声绘色,传言便像事实了。 宁王忍着气,气极了反而笑起来,道:“侯爷气度,本王也是服气的。既然侯爷要将这个得罪人的话由本王来说,本王就说了。皇上,秦大人确实文采风流,是状元之才,但才能不等同于才干,秦大人年纪尚轻,处事不够周全,又一直在翰林院里做事,突然让他查案,恐怕不合适。” 安国候接着道:“皇上,臣也以为秦大人确实不合适。江南官场复杂,曲曲绕绕,要处理的人情面甚广,秦大人为人耿直,恐怕应付不来,倒容易遭人利用伤害。” 众臣心中明白,说穿了,谁也不敢让秦郑文查案。若他真是才干不够,查不出什么倒还好了,怕就怕他确实为人仔细认真,真查出了东西就会不依不饶的往下揪着不放,只有天知道能扯出什么了。 江南是国之富庶地,又天高皇帝远,里面的曲曲绕绕要被秦郑文这个二愣子给揪出来,就真是——真是天知道会怎么样了。 所以,安国候和宁王也慌了。 只不过这陈飞卿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也值得深思。 他是安国候的亲儿子,又与宁王走得近,还是太后认定的驸马,怎么眼瞅着好像是想把前面那三个人一网打尽啊?! 若说是皇上授意的倒不是没有可能,但可能很小。皇上即算不管安国候和宁王,也不至于这样对姚氏。 陈飞卿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反正他觉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虽然贪污这事儿他是从小见多了,但贪赈灾粮,害得两万百姓家破人亡,这就已经不是过分一词能说得过去了。 军队打一场仗,死几千几万人,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保卫百姓。可那些人轻轻松松手一挥,肥了自己的口袋,却害了两万个百姓。这些人全家加起来才多少人,根本吃不完用不完,却不准别人吃别人用,不让别人活。 陈飞卿不是秦郑文,他自然知道此事若真查起来会有什么后果,但那绝不能是不查的理由。 疮疤要挖就要往深里挖,一并挖完,倒还有活命的机会。若不挖,只拿草药掩盖着,一时一时的拖下去,只会死得更快。 一道圣旨到了翰林院,是由陈飞卿亲自送的。 秦郑文领完旨,见陈飞卿似乎并不打算走,便也站在那里不动。 翰林院里其他的人见状,很识趣的找借口出去了。 陈飞卿斟酌着道:“是我举荐你的。” 秦郑文面无表情地道:“嗯。” 陈飞卿反倒笑了,道:“秦大人不要多虑,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也不是件什么好事,不是来向你讨功劳的。” 秦郑文道:“卖功劳给下官,下官也没什么能帮上小侯爷的。” 陈飞卿又道:“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对你,怎么说,这不是一件好差事。” 秦郑文道:“对小侯爷来说,为民请命的事不是好事,但对下 分卷阅读8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官来说,中饱私囊的事才是坏事。” 陈飞卿捂着脸道:“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就秦郑文这样子,恐怕刚到江南就能被人给生啃了。 秦郑文看了他一阵子,干巴巴地道:“下官的意思是知道小侯爷是关心下官。” 很难从你的话里面听出你这一层意思啊! 陈飞卿摆了摆手:“你不用解释,你的为人远近驰名,我信得过。我只是怕此案牵扯太多,恐怕查案之人性命都有危险,你懂吗?” 秦郑文却突然笑了起来,道:“小侯爷也认为下官冥顽不通世事?” 陈飞卿急忙道:“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秦郑文看着他,道:“下官只是不屑与豺狼狐鼠为伍。” 陈飞卿一怔,问:“你说谁是豺狼狐鼠?” 秦郑文道:“吃人的便是豺狼,虚伪的便是狐鼠,满朝文武乃至于天下百姓,大多不是豺狼便是狐鼠。” 陈飞卿盯着他看了很长一阵子,心里想,怪不得秦郑文和傅南生看起来那样亲近,这不和三年前的傅南生一样吗?! 不不不,也有不一样,至少不是完全一样。 或者说,是大相径庭。 三年前的傅南生同样认为天下皆黑,所以他要跟着一起黑。 而秦郑文…… 陈飞卿握着拳头朝秦郑文肩头摁了过去。 秦郑文没有防备,被摁得朝后退了一步。 陈飞卿赶紧拽住他的手,把他往回拽着站稳了,道:“抱歉,是我唐突了。其实皇上许多次对我说起过你,你未来必定是朝中栋梁,但他怕你过于刚直会容易折断,所以一直将你放在翰林院中。” 秦郑文道:“我知道。” 陈飞卿笑了,问他:“秦大人似乎喜欢养兔子。” 秦郑文看他一眼,倒也不奇怪他怎么知道,只道:“家母喜欢吃,并且兔子生得多,能拿去卖。翰林院的俸禄不多。” 陈飞卿:“……” 要怎么把话接下去呢,本来想把百姓比作兔子的,本来想说那我们就一起保护温顺可爱的兔子的,你这又吃又卖的。 陈飞卿摸了摸鼻子,艰难地道:“还有许多百姓如羊……” 秦郑文道:“狗才护羊圈。” 陈飞卿道:“哈哈哈,不说虚话了,不耽误秦大人交代事情,交办完便早日启程吧。” 秦郑文道:“百姓就是人,不必将一般的百姓比作牲畜。” 陈飞卿道:“抱歉。” 秦郑文道:“我知道小侯爷没有那意思,只不过是不喜欢做此比喻。” 陈飞卿道:“我确实也有失言之处。” 秦郑文道:“听说小侯爷打小不爱读书,难免的。” 陈飞卿:“……” 谁说的啊?!一定是翰林院里那几位老先生说的!他们记仇要记到现在吗?!人各有所长我不长于读书而已!但也不是很差的! 陈飞卿维持着笑容,干笑。 秦郑文道:“不多送了。” 陈飞卿听懂了这句,是送客。 第50章 太后请皇上去宫中用午膳,先是问了公主的事。 皇上摇摇头:“还没有消息,但查探婷儿的寝宫,她应该是自己跑了的。” 太后皱眉道:“胡闹。她从未这样胡闹过,这次怎么敢?!” 皇上安慰她:“婷儿长大了,难免有自己的想法,朕想她也跑不了多远,不过是藏在几个认识的人家里,让人去陈家和几个世家家里问了。” 太后叹了一声气,道:“皇上倒是会安慰哀家,可哀家听说皇上也几天没吃好睡好了。” 皇上道:“母后多虑了,朕多是为了朝中的事在担忧。” 他越是这样说,太后越觉得他确实也是在担忧公主的事。只不过既然他说到了这里,太后便顺着话头问:“那灾民的事如何了?哀家自然不管前朝的事,可却担心灾民。” 皇上道:“朕知道,母后昨日为灾民抄写了整夜的经书,朕也听说了。此事牵连甚广,安国候与宁王吵得不可开交,朕是真头疼。现在已经派了人去那边查。” 太后担忧地道:“万一此事真是安国候……” 皇上摆了摆手:“母后的担忧朕也明白,若真是安国候有关,朕自然也动不了多少,但至少敲打敲打。倒是让母后为难了,姚家的人和两边都牵连不清。” 太后道:“哀家为了避嫌,本来也不能说的,可哀家与皇上也是母子,私底下没什么话不能说。姚家人和两边都牵扯不清,是哀家的授意。哀家一个妇道人家,皇上年幼登基,哀家也从未借此插手过前朝事,姚家人从来都依仗不了哀家什么好事,倒是哀家求着他们多去两边走动,知晓些消息,都是为了皇上。” 太后说得情真意切,握着皇上的手,倒像是小时候教他写字一样。 皇上也有些心酸。 因为他确实想相信这些话,却没办法相信。 小王子虽然已经在休养了,但皇上还是派了御医常来给他看看调养。今日御医又来了,看完小王子,正准备回宫,就被陈飞卿拽住了。 陈飞卿笑道:“白大哥,来都来了,不妨多看一个。” 白御医和陈飞卿年岁相仿,出身御医世家,也算是从小在宫里跟皇上陈飞卿一起长大的,此刻便问:“看谁?鲁鼎?我不看花柳。” 陈飞卿只觉得全天下的大夫都跟鲁鼎有仇似的,便装作没听到,道:“是给我一个朋友看,叫傅南生,你应该知道。” 白御医当然知道傅南生,这个傅南生的名气大得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敢给皇上送尸油的,那几天忙得白御医都不敢回家。 但后来此事不了了之,白御医当然也不会代人断案,只道:“既然你开口了,我就去看看,但不包好。” 陈飞卿赶紧说好话:“白大哥说这话就很谦虚了,不管别的,先去看。” 说着就把白御医拽客房了。 傅南生正在看书,听到声音看过来,照着陈飞卿的话给白御医打招呼。 白御医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便公事公办的走过去,蹲下来,挽起傅南生的裤腿到处捏捏敲敲打打。 陈飞卿从白御医身后探头去看,什么都没看到就听到白御医道:“打开我的药箱,拿针包给我。” 陈飞卿赶紧打开药箱,找出针包递给他,又探头去看。 白御医的手停了停,回头看着他。 陈飞卿与他四目相对。 白御医问:“你看什么看?” 陈飞卿道:“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白御医道:“我每次看病你都要看你都要帮忙,没一次你能真帮上忙,你能不能别这么好奇?” 陈飞卿倒真有这毛病,若是一群长辈都在也就算了,若只有平辈在,他就总喜 分卷阅读8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欢跟在后头瞧瞧,跟瞧热闹似的,有次白御医给皇上扎完针,回头一看,陈飞卿从屏风后头冒出个脑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把皇上给乐得。 白御医觉得这就是毛病,皇上惯出来的毛病。 他就特不喜欢自己给人看病的时候身后有人在瞧。 陈飞卿只好悻悻然地站到一边,看白御医在那里跟傅南生折腾,折腾完了又问了许多事,问完了道:“你这腿要治就尽快治,再晚个一年半载,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傅南生一怔,问:“还有治?” 白御医不冷不淡地反问:“谁说没得治?” 傅南生忙道:“倒也没说没得治,只是问过许多大夫,都说很难治。” 白御医颇有几分自傲地道:“乡野大夫,赤脚大仙。” 陈飞卿随口接道:“没,人家都是神医。” 白御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哪儿那么多神医不被招进宫,留着在民间招摇撞骗的?有当然是有,现在没有。”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你是大夫你说了算,我不敢反驳,等下你不给开药了。” 白御医嫌弃地抖了抖肩膀,道:“药我能开,你自己找去。” 陈飞卿一怔:“别跟我说又是大漠野参啊。” 白御医道:“什么大漠野参?我要你去找蛇。” 陈飞卿:“啊?” 白御医道:“啊什么啊,他这腿本来断了就没照顾好,现在阴邪入体,还吃大漠野参,也不怕吃死。你先去找蛇,我要用蛇毒给他中和体内的尸毒,调和好了之后,再来说把腿接上的事儿,说穿了接上腿根本不算事,主要是尸毒。” 白御医说着又看了一眼傅南生,道:“当然,你要是本来就不想活了,或者是不稀罕活着,就早点说,省得我费力气,也省得给你找药的人费力气。” 傅南生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陈飞卿赶紧拦着道:“白大哥,你这说的就奇怪了,他自己也不想,都是被人害的。那你药开好了,我先送你回宫,等下皇上找你。” 白御医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也没再说下去,背起药箱往外走。 陈飞卿送白御医来到大门口,白御医突然道:“他练了一门急于求进的功夫,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大夫,你自己去问。但他体内两股真气相冲,若不早日引出来,哪天炸了我也说不一定。加上他的腿,看起来只是被打折的,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但他体内阴气过重,体质湿冷,全部郁结到了腿上。虽然他找的都是些民间大夫,但这么简单的事儿我想不会有人看不出来,他既然还在练那武功,我想他自己也没想着治好,你何必操心。你别这样子看我,医者父母心没错,但等着我救治的人那么多,我何必管一心想死的人。” 陈飞卿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那不是傅南生自己要吃尸油丸,是苟珥骗他吃的。 想了又想,他只能道:“多谢白大哥,这事儿我会跟他谈。但不知那蛇是什么蛇?” 白御医道:“寿州有一种蛇,青质红章,头有角,齿血有剧毒,你听说过吗?” 陈飞卿摇摇头,道:“寿州这不是江南那边吗,我江南都没怎么去过,寿州更没去过,毒蛇见过不少,没见过你说的这种。” 白御医道:“没见过就对了,这蛇很少,只在寿州有,每年往宫里送最多也不过一两条。” 陈飞卿赶紧道:“宫里有?” “别想了。”白御医道,“送来宫里的都是死的,傅南生那得要活的,把蛇活生生的放血,拿血去熬药,再把药趁热喝了,这么喝三碗,好就好,再不好,我也没办法。” 陈飞卿问:“为什么宫里没活的?” 白御医道:“因为那蛇离开寿州十二个时辰就会死。你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陈飞卿想了想,道:“那岂不是要让傅南生亲自去寿州?” 白御医道:“不错。此外,你熬三碗药,就得要三条蛇,不一定死三个人就行,你自己看着办吧。怎么抓蛇我不知道,你去问当地人,我只知道很难抓,因此皇上曾经让江南府不要再进献这蛇,但江南府的官为了表忠心,仍然是年年送,口上说着没死人,谁知道是不是真没死人。” 陈飞卿心想,那就让苟珥去抓蛇好了。 但他再一想,傅南生的腿十之八九就是苟珥弄成这样子的,岂不是让黄鼠狼给鸡拜年? 无论如何,他朝白御医拱手道:“多谢白大哥,回头请你吃饭。” 白御医很嫌弃地道:“不吃。” 送走白御医,陈飞卿拿着药方去找傅南生,将白御医的话说了一遍。 傅南生听说自己的腿有得治,也是十分欣喜,然而听到那毒蛇难捕时却退却了,道:“依御医的话,恐怕得用不少人命来换我这条腿了,如果是这样,不治也罢。” 陈飞卿道:“找个武功好的人去抓就行了。” 傅南生看他一眼,犹豫着道:“苟大哥……我不想他为了我再涉险境。” 陈飞卿皱眉道:“你跟他既然——既然……那他理应为你做这事。” 傅南生反倒笑了笑,道:“少爷似乎一直都有误解,我虽然与苟大哥交好,可没有苟大哥一定要为我做事的道理。” 陈飞卿却心里又嘀咕起来,都那样了,还那样了,怎么还这样。 他摆了摆手:“我答应过要帮你治好腿,办法我来想。” 傅南生道:“可是野参并没有为皇上治好病,反倒因为我害得皇上出事。” 陈飞卿制止他说下去:“一码事归一码事,我答应过的事归我答应过的事。你别多说了,歇着吧。” 说完,他就匆匆的出去了。 公主看着书,郑问其看着她,正看着,旺财道:“少爷,小侯爷求见。” 郑问其忙道:“说我不舒服,不见。” 旺财道:“他说他来探病的。” 郑问其顿时就炸了:“他怎么就不念着我好呢?天天咒我!” 旺财懒得回答他。 郑问其挥手:“说我死了,让他去城外乱葬岗找我吧!” 公主却道:“你别总是这么说话,他哪里得罪你了?” 郑问其看她一眼,低声道:“他哪里都得罪透我了。” 公主没听清,也没追问,只道:“我去屋里躲着,你该见客还是得去见,不然反倒令人起疑。” 说完,她就起身绕过屏风,躲在床后面。 郑问其不得不去院子里见陈飞卿,无精打采地:“借钱吗?借多少?” 陈飞卿道:“十万两黄金。” 郑问其冷笑一声,道:“你把我卖了吧。” 陈飞卿挑着眉看他,道:“我看把你卖了是卖不了这个价钱的,把公主卖了才能卖出来。” 分卷阅读8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郑问其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陈飞卿问:“公主是不是在你这里?” 郑问其道:“别胡说八道。” “没跟你胡说八道,我说真的,公主是不是在你这里?” “没有。” 陈飞卿道:“我是碰巧过来的,还有别的事急着做,就不跟你客套了,长话短说,你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公主在你这里,就别让旺财天天去买糖葫芦桂花糕煎饼果子豌豆黄泥人糖画叫花鸡。” 第51章 郑问其拧着眉头,死不承认:“我自己吃不行?我吃不了我喜欢看着旺财吃不行?你知道旺财每天多饿吗?” 旺财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陈飞卿问:“真不在你这里?” 郑问其梗着脖子道:“不在。” 陈飞卿道:“跟我说实话,我绝不说出去。你知道我这些天一堆事儿,公主丢了谁都急,她如果真在你这里安安全全的,我不会说出去,至少心里放心,顶多我就跟皇上说一声。” 郑问其心想,就是皇上把她放我这儿的,不要你去说。 但他看了看陈飞卿担心的样子,也有些不忍。 正犹豫着,公主从屋里道:“没错,我在这里,你不必担心我,只管去跟皇兄说,但除此之外,不要再跟别人说了。” 陈飞卿叹了声气:“果然是在这里。公主打算何时回宫?” 公主道:“这个还不知道。” 陈飞卿道:“太后和皇上为了找公主都心力交瘁了。” 公主倒不担心皇上心力交瘁,毕竟就是皇上把她送过来的,只是提起太后,她到底有点不心安,问:“母后她还好?” 陈飞卿道:“她很担心公主。” 公主沉默了一阵子,道:“我知道了。” 陈飞卿本来就是半路上撞见旺财才起了疑心跑过来一探虚实,此时忙着有别的事儿,便说了两句就告辞了。 郑问其送他到院门口,突然低声道:“我晚上都是跟旺财一起睡的。” 陈飞卿看他两眼,又看了眼旺财。 郑问其接着道:“事从权宜罢了,你别多想。” 陈飞卿道:“哦,我没多想。” 郑问其又道:“我听说了赈灾粮的事,你家没事吧?” 陈飞卿摇摇头:“你别操心了。” 一天之后,皇上又有旨意,令宁王、陈飞卿、秦郑文共同南下,查审赈灾粮被贪一案。 旨意出来后,朝野之中又是一片议论,无非是议论皇上此举的深意,恐怕还是不愿意让秦郑文查得太透,这才叫上了另外两个人相互牵制。 陈飞卿本来还想找朋友帮忙去寿州抓蛇,接到旨意顿时乐了,朝傅南生道:“这下子正好!寿州离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近,来回一天就够了。” 傅南生问:“您想亲自抓?” 陈飞卿摆摆手:“这还不一定,白大哥说一般人不懂路子还真抓不到,先去看看吧。” 傅南生叹了一声气,又笑了,道:“少爷盛意拳拳,我就不婉拒了。只不过,苟大哥他也去吗?苟大哥身手很好,到时候或许他能帮上很大的忙。” 陈飞卿倒是巴不得苟珥去,一则这孽是苟珥造的就该苟珥还,二则省得一路上傅南生又开始思念朝朝暮暮。 然而他摇了摇头,道:“我特意问了皇上,苟珥不能走。” 傅南生一点就透:“皇上不准他出京城?” 陈飞卿点头道:“你们毕竟是代表漠国出使而来,若到处乱跑,出了事也不好交代。” 当然不是怕他们出事,而是怕他们搞出事来。只不过皇上对着陈飞卿说得直接,陈飞卿对着傅南生却说得委婉。倒还好,陈飞卿原以为皇上连傅南生也不会肯放出京城,却不料皇上一听并未反对,只是让陈飞卿抓蛇的时候小心一些,又问是否要带白御医一同前往,若要的话,他立刻放行。 陈飞卿又去问了白御医,白御医却懒得跑这一趟路,写了一张详细的单子,让陈飞卿照单子办事,如果实在看不懂单子,就找当地的赤脚大仙们看。 傅南生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道:“是这个道理。” 陈飞卿道:“我让苟珥晌午过来一趟,你有要交代的事就一并交代他。” 傅南生点了点头:“多谢少爷。” 晌午不到,苟珥便到了。 鲁鼎正好在府里瞎晃,撞见苟珥便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当然不会被理睬。鲁鼎也不在意,又晃去了别的院子里。 苟珥径直朝客房过去,蹲在傅南生面前听他说话。 陈飞卿想着非礼勿视,便站在屋外头晒太阳,晒着晒着听屋子里没声儿了,转头从半开的窗户看进去,看到苟珥半弯着腰,被傅南生搂着脖子,将头亲密地靠在他的脖颈间,许久都没别的动作,颇像陈飞卿他表姐绣的交颈鸳鸯。傅南生的衣袖往下滑落了几分,露出一截小手臂来。 傅南生用不会让第三个人听到的声音在苟珥的耳边道:“我走之后,若有公主消息,也不要下手,小王子同样如此,一切静观其变。” 苟珥没有说话。 傅南生继续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你这么蠢。” 苟珥侧眼瞥他。 傅南生松开了他的脖子,朝他羞涩地笑了笑。 窗外的陈飞卿默默别开了目光。 虽说皇上是让宁王、陈飞卿和秦郑文三个人共同办案,可宁王接到旨意的当天便带着俩随从出了京城直奔江南。 陈飞卿倒是也习惯了,宁王行事向来都喜欢独来独往,何况此次还要避嫌。 秦郑文听他这么为宁王开脱,倒是颇有些无语,憋了半天没憋住,道:“若梅做过亏心事,何必赶早去杀鬼。” 陈飞卿听出他的意有所指,恐怕是觉得宁王也私底下和这事儿有牵扯,所以赶着去消灭证据呢。 陈飞卿心想,得亏自己等着秦郑文一起走,不然安国候府也得是去先消灭证据的。 他拿这话当笑话讲给秦郑文听,却不料秦郑文的脸上露出了“呵,你这是故意拖延时间,其实早已派人去了”的表情。 陈飞卿决定不说话了。 秦郑文是文官不提,傅南生的腿脚也不便,因此只好请了个马夫赶马车。但为了让车子轻些也快些,陈飞卿与陈树仍旧是骑着马跟在马车后头。 可马车刚出京城不久,陈飞卿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路碑,问马夫:“怎么今日脚程似乎慢些?” 马夫道:“没慢,小侯爷,都照着惯例来的。” 陈飞卿勒着马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马车轮的深浅痕迹,皱了皱眉头,道:“前面有个茶亭,去那儿休息休息,吃个饭再继续走。” 马夫应了一声。 马车里的傅南生和秦郑文也都听 分卷阅读8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到了,傅南生忍不住撩起马车的窗帘子去看,正好见着陈飞卿打马在这边跟着走。 四目相对,傅南生先笑了笑,移开目光去看别处,仿佛他本来也只是为了看别处的风景罢了。 陈飞卿却问:“走了一上午,没不舒服吧?等会儿去前面茶亭休息休息。” 傅南生忙道:“我没有事,少爷不必迁就我。” 陈飞卿见他好强,便改口道:“不是迁就你,迁就秦大人。” 傅南生转头看了眼靠在车厢里面恹恹的秦郑文,忍俊不禁,关切地问:“秦兄,你可还好?” 秦郑文捂着脸靠在那里,一动不动。本来出发时还好好的,他偏偏要在车厢里看卷宗,看了一个时辰就开始头晕胸闷,闷着闷着干呕起来,最后成了半条死鱼。 陈飞卿凑近了窗口,前倾着身子往窗户里头瞧:“秦大人没事吧?” “应该没事,刚刚给他吃了点东西,说想睡会儿。”傅南生听着声音就在耳边,心中有了打算,一边说着话,一边笑着回过头来,很凑巧的样子,与陈飞卿贴在窗口的脸擦了过去,几乎是脸颊擦着脸颊。 傅南生忙往后让了让,有些尴尬地笑了:“少爷,这样骑在马上很危险的。” 陈飞卿一怔,赶忙道:“是啊是啊,那你照顾秦大人,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傅南生点了点头,将帘子放下去。 一炷香之后,他们终于到了陈飞卿所说的茶亭那里。 正巧是晌午,茶亭里坐了一些来往的人在吃茶吃饭,老板见着陈飞卿,赶忙迎了出来,道:“陈公子好久没来了啊。” 陈飞卿笑了笑,道:“最近在家里,没出来跑。老板生意不错啊。” 老板笑道:“这儿方圆一里也就我这一家,生意能不好吗?您今天来得迟,就剩里边儿的位子了,不太通风,要不我给您再在外头搭个桌子?” 陈飞卿本想说懒得折腾了,却看到被陈树扶下车的半死不活的秦郑文,便改了话:“那麻烦您了。” 老板道:“嘿,客气什么,往来都是朋友。您先稍等。毛儿!毛儿来帮忙搭个桌子!” 陈树见还要等一会儿,便先扶着秦郑文到一边找个没太阳的地儿休息。 陈飞卿看了一眼,回到马车旁,掀着车帘子,伸手道:“过来,我弄你下来。” 车夫本来在帮老板搭桌子,听到声音赶紧着跑回来帮手,先把轮椅给拿下来放在地上,再跟着陈飞卿伸手要去扶傅南生。 傅南生看了眼笑得憨厚的马夫,心里是十分的想要剁掉那只多余的手。 此时老板又在那里叫人帮忙,陈飞卿听到了,急着过去,便道:“那你把傅公子弄下来,我去那边帮忙。” 说完,陈飞卿就转身朝老板那里跑。 傅南生的心里更不满了,面上却滴水不漏,朝马夫笑道:“多谢,我其实可以自己下车。” 马夫忙道:“莫勉强,等下磕着碰着了,俺给你抱着下来吧。” 轮也轮不着你抱!傅南生笑了笑,不再跟他多说,抬起手,从袖子里便弹出来一根金丝线绕住了地上的轮椅。 马夫还没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花,傅南生已经坐到了轮椅上,彬彬有礼地道:“多谢了。” 马夫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傅公子这咋这么厉害呢,瞧着文弱弱的一个人,俺都没看清楚,嘿嘿,也没帮上忙。” 傅南生朝他矜持地笑了笑,便转着轮椅朝茶亭过去。 马夫急忙跟上去,拿手给他遮着头顶:“晌午太阳大,别晒着了。” 第52章 陈飞卿站在茶亭旁,不太放心地看过去,便看着了刚才那一幕。他自然比马夫的眼力好,将傅南生的动作全看在眼里,又想起了白御医的话。 白御医说傅南生最好别再继续练那门急于求成的功夫了。 确实是急于求成。 刚刚傅南生那一手说不上多么石破天惊的厉害功夫,但能到这个地步,绝不是短短两年就能有的火候。两年多前陈飞卿就试过傅南生,那是确确实实没有一点功夫底子,甚至还不如一般的同龄男子壮实,也就比郑小少爷强一些。 可是如今傅南生却有了这样的身手,实在,算不上是件好事。 当然现在也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陈飞卿摇了摇头,帮老板搭好桌子,安顿好一行人,便借口有事,绕回了马车上。 马车厢里安安静静的,似乎是没有人。 陈飞卿盯着两边放着的长条箱子看了会儿,伸手掀开了一个,里面是些修车的东西,马夫常放在这里,以防路上车子突然坏了。 他将这个箱子盖儿盖回去,忽然身后就一阵风声朝脑勺袭来。他急忙抬手往后扣住那手的脉门,身子朝左侧去,反身另一只手便揍了过去——停在了那人的眼前。 陈飞卿松了一口气,把手一扔,道:“你怎么跟来了?” 鲁鼎笑嘻嘻地捂着手腕,从箱子里爬出来,边爬边道:“我来盯着小侯爷别始乱终弃。” 陈飞卿反手在他脸上盖了一巴掌,把他往后推了推:“说实话。” 鲁鼎叫唤:“别打脸,我鼻子都被你打塌了。实话就是我来陪着你去江南的,侯爷让我跟的,你要敢你就去这么打他脸。” 陈飞卿这才把手收了回来,问:“我爹让你跟着我干什么?” “就你担心秦郑文会被江南府的那些人给吃了啊?侯爷觉得秦郑文被吃了就该轮着你了,这不让我来跟着保护你吗。”鲁鼎龇牙咧嘴地揉自己的脸。 陈飞卿白他一眼:“你直接跟我说不行啊?还躲这里面。” 鲁鼎理直气壮地道:“这几天太阳这么大,我不想骑马,等下晒黑了。” 陈飞卿嫌弃地看他:“你吃错药了?” 鲁鼎捧着心,哀哀切切地道:“因为我终于发现,人还是要长得好看,长得好看才能把男人的魂给勾到手。” 陈飞卿果断的道:“离我远一点。” 傅南生只见陈飞卿去了一趟马车上,就带来了一个鲁鼎,心里有些恼,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顾着照顾换了一个地方趴尸的秦郑文。 鲁鼎拿筷子戳了戳秦郑文的手臂,被陈飞卿一把抢走筷子,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鲁鼎笑嘻嘻地,又拿手去戳秦郑文:“秦大人传言是一口毒牙,原来只有牙是厉害的啊?” 陈飞卿正要打发他去喂马,就听到秦郑文闷声道:“你侮辱朝廷命官,本官现在就能——”他猛地侧过身去,佝着腰,捂着嘴,要吐不吐。 鲁鼎挑着眉头,扮着鬼脸摇摇头,道:“大哥,我看等宁王查完案了,你大概也能到江南府了。” 陈飞卿拿起个白馒头往他嘴里塞:“你先吃东西吧!” 秦郑文在茶亭里 分卷阅读9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趴了会儿,终于恢复了人样,又吃了点东西,喝了两碗凉茶,至少是活下来了,摆摆手坚持上路。 下午倒是好多了,一来秦郑文没再坚持看卷宗,怎么着都会好受很多,二来鲁鼎挤在马车里面气了他一下午,他倒是顾不上晕了。 至于傅南生,他含笑看了会儿这两人的斗气,便靠着睡过去了。 见他睡着了,秦郑文也懒得再理会鲁鼎,也靠着睡觉去了。 他俩都睡着了,鲁鼎百无聊赖,杵着脸看,看着看着打个呵欠,也闭着眼睛睡觉。 陈飞卿坐马上,在外头慢慢地走,余光瞥见马车的窗帘子飘了出来,便转头去看,看到傅南生靠在窗边睡着了,安安静静的。 那窗帘子飘来飘去的,外头的阳光偶尔照进去,正好照在傅南生的脸上,从额角斜着跨过眼睫,又过了鼻梁,长长的一道。 过了一会儿,傅南生似乎感觉到了晒意,仍然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挠了挠脸,似乎有点不舒服,蹙了蹙眉头。 陈飞卿心中一动,勒着马往旁边靠了靠,恰恰好挡住了那束热光。 傅南生便又安心地睡着了。 一下午紧赶慢赶,可算是赶上了一个客栈。这客栈也不知道该说好或者不好,开在荒郊野外的,不好不破,院子倒挺大,毕竟做独行生意。 陈飞卿朝掌柜的道:“给我们开两间房。” 掌柜的看他们一眼,笑吟吟地道:“今儿还有很多房空着呢。” 陈飞卿摆摆手:“省钱,就两间。” 掌柜的便也不多说了,给他们开了两间房。 陈飞卿又朝其他人道:“小树,你跟小南一间房。”看向秦郑文,“咱俩一间。” 傅南生默不作声,秦郑文倒是真没意见,点点头。 鲁鼎问:“我呢?” 陈飞卿看他一眼:“你自己有钱就自己开房吧,我没钱了。” 鲁鼎道:“你这不诓我呢?我也没钱啊!我真没钱,你爹一早上就把我扔出来了,我没带钱!” 陈飞卿道:“这我就不管了,你欠我钱还没还,自己借去吧。” 当然鲁鼎是借不到钱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陈飞卿故意为之,纷纷找借口说自己没钱。 鲁鼎拽着马夫,气哄哄地道:“行,我陪你去马车上凑合吧。” 各自去了各自的房里,关了门,秦郑文问:“这是呵——” 陈飞卿捂住他的嘴,道:“不喝,大半夜别喝酒。” 秦郑文是想问他这是不是黑店,见他阻止,心想或许真是黑店,便顺着点了点头,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还掀开床铺被褥、打开柜子门都检查了一遍。 看完了,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陈飞卿帮他拎的另一个包袱里掏出了一截蜡烛,替换了客栈里本来的蜡烛。这是一位老翰林教他的,那老翰林言之凿凿,说外头特别凶险,千万要谨慎小心,别还没到江南,自己就先没了。 陈飞卿好奇地看着他忙活,半天才猜到他换蜡烛干什么,不由得笑了笑,道:“不必这么紧张,我在呢。” 陈飞卿特意这样子分房也是有原因的,陈树的身手比他略差一点,正好和同样有身手的傅南生一间房,若真有突发的事儿,相互之间也能照应。秦郑文完完全全是一介书生,陈飞卿把他放身边更放心。至于鲁鼎,就去守着马车吧。 不过说归说,他倒也不是总遇到黑店,不过是个例行防备罢了。 然而秦郑文自幼生长在京城里,读四书五经长大的,鸡是杀过,却连牢房也没去过,也不曾自己出过远门。此次出发前被他娘和一众长辈围着嘱咐了大半天,生怕路上出意外。 他被一群人吓唬了两天,又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心里难免紧张了些,有点僵硬地点头,伸手去倒茶水,倒了想起隔壁三姑说这里面会有蒙汗药,又不喝了。 陈飞卿笑了起来,把水袋递给他。 秦郑文喝完水,想了想,又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屋顶。 听说这黑店“十八般武艺”,什么隔墙有耳,茶里有毒,墙上有人,应有尽有。 他刚要抬头看屋顶,却瞥见陈飞卿趴在桌上,肩膀在抖,好像在憋笑,还没能憋住。 秦郑文咳嗽了一声,起身道:“我看半夜会起风,把窗子关了。” 陈飞卿摇摇头,摆摆手,道:“好,秦大人顾虑周到。” 秦郑文假装没听到他的笑意,起身去关窗子,却被外头吸引住了目光。 陈飞卿见他站在那里半天没动,也凑过去看热闹。 外头院子里鸡在叫,人也在闹。原来是有个贼在偷鸡,被店小二给抓住了。 陈飞卿见秦郑文看得出神,眉宇间还有些担忧,以为他仍然在担心此次行程多难,便揽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刚要出言安抚,就被秦郑文耸动肩膀很不满地把手抖了下去。 陈飞卿也不在意,笑哈哈地问:“怎么,秦大人就这样不信我?” 秦郑文道:“并非如此。” 陈飞卿问:“那是怎么了?在想什么?” 秦郑文沉默了一阵,道:“我刚想起一件事来。我出门前,似乎忘了关鸡笼。” 陈飞卿:“……” 他也沉默了一阵,问:“你说真的?” 秦郑文很凝重地看向他,反问:“我为何要说假话?” 不愧是能和傅南生处得来的人,陈飞卿决定放弃沟通,可却又莫名起了玩心,故意道:“秦大人,别站窗口,很容易中暗器的。” 话音刚落,秦郑文就果断地把窗户放了下去。 陈飞卿心想,怪不得鲁鼎喜欢逗秦郑文。这秦郑文平时说起话来是真不怕得罪人,结果原来胆子并没想象中那么天不怕地不怕,倒是真有趣。 一夜过后,安然无事。 陈飞卿心想白白吓得秦郑文半夜醒来好几次了,最后那次实在是陈飞卿忍不住了,心想着这样下去明天上路又得难受,强行把秦郑文摁在被子里不准动,这才多睡了一会儿。 他又见秦郑文醒来后莫名有些怅然的样子,笑道:“秦大人怎么看起来还有点失落?其实我很少遇到黑店,大多见我们这么多年轻力壮的男人都不敢招惹。” 秦郑文有些难堪,默然地看他一眼,拎着包袱出房间,正好撞上陈树推着傅南生从隔壁出来。 秦郑文朝俩人点了点头算打招呼,继续匆匆地下楼。 陈飞卿却追出来问:“那你的蜡烛还要不要?” 秦郑文正在下楼梯,闻言脚步一顿。 陈飞卿大声道:“那我还给你收着!” 秦郑文回过头来,朝陈飞卿匆匆地拱了拱手,道:“有劳。” 楼下鲁鼎正在跟掌柜的攀谈,听到声音回头就见秦郑文下来了,忙拦着问:“怎么了秦大人?怎么眼睛都黑了?昨晚没睡 分卷阅读9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好啊?哦,对了,昨晚我在马车里难受得睡不着,找了半天找到一个小枕头小毯子是不是你的?那俩绣了小老虎的,我借着用了一下。” 秦郑文站住了,有些恼怒,却仍然忍住了没发作,一言不发地朝马车上去了。 陈飞卿追下来,朝鲁鼎道:“你这就过分了。” 鲁鼎不服气:“他下楼之前就很大的火气了,是被你气得,关我什么事?说不定我还是被你连累的。你昨晚干什么了?” 陈飞卿道:“我看他挺紧张的,跟他开个玩笑。” 鲁鼎道:“看吧,你的错,赶紧好好儿跟人家道歉去,不然我倒是不怕,以后你得麻烦大了,他一看就小心眼儿。” 陈飞卿朝他胸口拍了拍:“闭嘴吧你。” 此时傅南生已经同陈树下来了,好奇地问:“昨晚怎么了?” 陈飞卿忙道:“没事没事,误会。” 傅南生笑了笑,便没追问下去。 众人继续前行,走走停停又是一天快过去了,今日秦郑文倒是好了很多,或许是习惯了马车颠簸,除了脸色有些不好外,再没呕吐过了。 倒是陈飞卿心里过意不去,骑着马左右看看,突然道:“陈树,你陪着继续走,我就回来!” 说完,他便策马朝不远处的果园跑去了。 没多久,一只手拎着一个小荷包从马车窗口探了进来。 傅南生一怔,回头看到陈飞卿又倾着身子凑到了窗口,道:“刚摘的,洗过了,吃吧。” 傅南生还没吃着果子,心里已经是甜了的,正要去接,就听到陈飞卿继续在说:“特意给你摘的,吃了舒服些,我看你脸色又不好了。” 傅南生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只见陈飞卿一直认真地关切地盯着秦郑文看。 秦郑文皱眉道:“多谢小侯爷,不必了。” 陈飞卿道:“哎,你先接着。小南,你拿着,你俩一起吃,也没几个,别给鲁鼎。” 鲁鼎翻了个白眼,道:“谁稀罕。” 傅南生接过了荷包,放到秦郑文身边,微笑着道:“少爷特意为秦兄摘的果子,我就不用了。” 鲁鼎呵呵的笑了:“大哥,你这果子挺酸的吧。” 陈飞卿道:“不是很酸,我吃了个,还好。” 鲁鼎好笑的看向傅南生:“我觉得肯定挺酸的。” 傅南生微笑着道:“鲁大哥这么想吃,不如就吃一个试试看,少爷也是说笑的,哪里会真不让你吃。” 鲁鼎做了个鬼脸,道:“我还是算了,我怕吃完肚子疼。” 秦郑文懒得理他们,确实是又有些不舒服了,便拿了个果子吃起来。 陈飞卿问:“是不是不酸?” 秦郑文沉默了一下,道:“不酸,很涩。” 陈飞卿道:“不能吧?我刚吃的那个挺好的,你换个。” 秦郑文却没有换,继续吃。 陈飞卿又把手伸进来,摸索着拿了一个去咬了一口:“甜的,真的,不信你试试这个。” 傅南生眼睁睁地看着秦郑文一脸不情不愿接过了陈飞卿咬了一口的果子,还颇有些嫌弃,抠掉了陈飞卿咬的那一圈,这才吃了下去,道:“尚可。” 傅南生一时间心想,哪里是尚可,定是比蜜糖还要甜。 又一时间心想,就是这样,他想要的东西总是求而不得,别人却总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并且还不屑一顾。 鲁鼎笑嘻嘻地拿了一个果子咬一口,递给傅南生,道:“大哥帮秦大人试,我就帮你试吧。我这个也是甜的,小南你试试看。” 怎么不毒死你!傅南生微笑着摆摆手,道:“干粮吃得有点多,实在是吃不下了。” 第53章 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快到江南府了。 陈飞卿此行本就急着给傅南生去抓蛇治病,又见宁王早就先行去处置赈灾一事,现在秦郑文又来了,便更加放心,交代鲁鼎:“你先护送秦大人去受灾县,我去寿州办完事,立刻就去找你们。” 鲁鼎点了点头:“不过你也得快一点回来,我可是独木难支。” 陈飞卿摆手道:“别担心,你只要把他送到那里就没事了,这次兵部派去护送赈灾粮的都是靠得住的,我爹已经说了,让他们送完粮就留在那里保护宁王和秦大人。” 鲁鼎嗤笑了一声,道:“还保护宁王呢,在别人看来可能是侯爷想威胁宁王,挟持钦差。” 陈飞卿无奈地笑了笑:“随便别人怎么看吧,反正事儿成了人没事就行,对了,还得秦大人明白就行,不过我看他挺明白的。” 鲁鼎道:“你看谁都觉得人家明白。” 陈飞卿道:“我看他是真明白,只是他性格直,有什么说什么。更何况他说的也不是什么不该说的,只是一般人不能说或是不敢说的,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难得了吗?” 陈飞卿倒是没有告诉鲁鼎,之所以他觉得秦郑文格外难得,是因为他知道了秦郑文并非天生胆大,因此在客栈里会格外担忧黑店或刺客,然而这样一个本来胆子并不大的人,却敢于在朝堂之上将许多比他位高权重的朝臣都不敢说的事和话都说出来,他不可能想不到后果,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秦郑文怕死,却不贪生,陈飞卿向来是十分佩服这种人的,因此这段日子以来他格外亲近秦郑文,很想交上这个朋友。 当然,秦郑文并不太乐意亲近他,一方面或许是碍于此次办案的身份,要与安国候府保持距离,另一方面,陈飞卿觉得是鲁鼎在拖自己的后腿。 这几人兵分两路,鲁鼎和秦郑文朝江南府而去,陈飞卿主仆则带着傅南生奔寿州而去。 一路靠近寿州城外,陈飞卿越来越讶异。 城外一路都是草盛苗稀,几近颓败,偶尔的几间民居也都破败不堪,甚至能称得上是断壁残垣。 陈飞卿忍不住朝陈树嘀咕:“我记得灾荒的省县里面没有寿州。” 陈树道:“是没有。” 傅南生却道:“不是只有天灾。” 陈飞卿再一想,就想明白了,可他却宁愿自己没明白,不由得叹了叹气。 古人早有文章写过一样的事,但千百年来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事颠来倒去的发生?这世上的事大多不是新事,就连许多人,也不是新人。 陈飞卿摇了摇头:“你俩先找个地方落脚,我去找当地人问问捕蛇的事儿。” 陈飞卿直奔县衙而去,心想着擒贼先擒王,问人先问官,问出了本地最会捕蛇的是哪家人,也省得白忙活。 然而他刚到县衙,就迎面撞上了一个本来不该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人——宁王。 陈飞卿看了看周围瑟瑟发抖的县衙人,又看回宁王身上,讶异地叫道:“宁王殿下怎么在这里?” 宁王倒是一早就知道陈 分卷阅读9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飞卿会来这里,并不惊奇,只答道:“本王在江南府得到些线索,与这寿州有关,便来看看。秦大人呢?” 陈飞卿道:“鲁鼎已经送秦大人去江南府了。我还以为您一直在那里。” 宁王摆了摆手:“闲话稍后再说。你有事来县衙,便先办你的事。” 陈飞卿道:“王爷有事先说吧,我过后再来也行。” 宁王却笑了笑,道:“本王的事和他们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若说清楚了,恐怕飞卿再来县衙,这里也没人了。” 他的话刚说完,周围的人就又跪了下去,齐齐地喊冤枉。 宁王的脸上却颇为不屑。 陈飞卿:“……” 他见状也不再推辞,走到一人面前,蹲下问:“不好意思,谁能告诉我一下,本地最会抓蛇的人是谁?” 听到他说抓蛇,那人急忙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陈飞卿就不乐意了:“你们这儿以蛇出名,你跟我说你不知道就假了。” 那人回过神来,看了看宁王,又看了看他,小声道:“大人恕罪,小的一时紧张,说胡话了。本地最会抓蛇的人姓王,名王六,住在西街,大人去那里一打听就有人知道了。” 陈飞卿道:“多谢。” 那人忙不迭地道:“大人客气了。” 陈飞卿起身,道:“那我先去找人了。附近好像只有陈树找的那间客栈,王爷若有事,随时找人去那里找我。我办完事再来拜见王爷。” 宁王道:“嗯,你去吧。” 陈飞卿出了县衙,便直奔西街而去。街上人烟稀少,连店铺都不见几家开张的,然而那王六确实有名,随便找人问便问到了住址。 陈飞卿找到了王六家,只见大门口——并没有大门口,王六家只用一根大木头挡在门口,似乎就当做是大门口了。 陈飞卿站了会儿,也不知该不该敲门,试探地在木头棒子上面敲了敲,又朝里面喊:“请问王六是住在这里吗?” 那破屋子里出来一个利索的小孩儿,问:“你是谁?” 陈飞卿道:“我是县衙里来的人。” 那小孩儿点了点头,殷勤了一些,跑过来把木头棒子抬起:“大人快进来吧,我爹在屋里呢。爹!是县衙里的大人!” 陈飞卿见他人小,便去帮他搬木头棒子,却不料这孩子人虽小,力气却大,利落地搬好了木头棒子,并不需要帮忙。 陈飞卿跟着他朝里走,没走两步屋里的王六便也殷勤地出来了,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大人是?” 陈飞卿道:“我是京城里来的。” 王六见陈飞卿这打扮气度,又一口的北音,心里丝毫不疑其他,更是惊讶得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或许是该下跪。 陈飞卿忙道:“不必多礼,我此次来找你,是为了拜师。” 王六和他儿子对视了一眼:“啊?” 王六请陈飞卿在屋子里坐下,可陈飞卿刚坐下没多久就咳嗽起来,这屋子狭小破旧倒还不算什么,可或许是南方多雨的缘故,王六往屋顶上压了许多东西挡雨,窗户又小,窗台上东西多,把光都遮住了,还有些墙壁上的霉味和辛辣的不知道什么味道,混杂在一起,就算是陈飞卿也受不了。 王六局促地在裤子上擦着手,道:“大人要不去外面坐,这屋子里有很多蛇药,闻不惯就会难受。” 陈飞卿赶紧道:“行,我们去外面。” 他说完就起身,正好瞧见神龛上摆着许多牌位,不由得愣了愣,仔细看,上面除了其他人外,恐怕是王六上面还有五个哥哥。 陈飞卿忍不住又摇了摇头,边往外走,边问:“这蛇药味道这么大,是不是有毒?” 王六答道:“当然是有些毒性的,有些蛇有剧毒,我们也只能以毒攻毒了。” 陈飞卿道:“那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在院子里?或者另外盖间房子,就这么放在人住的屋子里,多难受。” 王六笑道:“大人这是说笑了,蛇药放院子里,这不一晚上就要被人偷了吗。” 陈飞卿看了看这个用木棍子圈起来的小院,倒也是。 王六又道:“何况我们闻习惯了,也就好了。” 他儿子却嘀咕道:“一点也不惯,我娘就是闻这东西闻多了死的。” 王六急忙朝他嘴巴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又谄笑道:“大人不要跟这小王八蛋一般见识。” 陈飞卿再次摇了摇头,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招手让这小孩儿过来,将孩子拉到怀里,问:“你家里就你和你爹吗?” 小孩儿还挺不乐意被他抱着,蛇似的扭了扭身子,难受地道:“大人你别抱着我,我身上脏,等下蹭脏了你的衣裳。” 陈飞卿笑道:“不让你赔,你放心吧。” 说归说,他见小孩儿不乐意亲近人,便还是松开了,从旁边拿过另一个小板凳,道:“都坐下说话吧。我说了我是来拜师的,是有求于王六叔,你们别这么拘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了。我有个表弟跟这孩子差不多大,挺喜欢我,其实我还挺跟小孩儿玩得来的。” 小孩儿看了看他爹,就坐下了,道:“我爹只会抓蛇。” 陈飞卿道:“我就是来学抓蛇的。我听说有一种蛇是只有寿州有,毒得很,而衙门里说王六叔最擅长于捕这蛇,我就来学学,急着给朋友救命。” 王六讶异地问:“非得要这蛇?” 陈飞卿道:“目前来说,是非得要,还没找出别的方子。” 小孩儿顿时看陈飞卿的目光有些更多的防备了,却忍着没说话。 王六有些尴尬,却还是道:“那大人说一句,我准备准备,就去山上抓。” 陈飞卿心知这父子二人恐怕是误会了,忙解释道:“我说了我是来拜师学艺的,不劳烦王六叔亲自去抓,我有些功夫,恐怕会比您利索些。只是抓这蛇听说需要些窍门,所以先来问一问。” 王六不是很相信地问:“您,您自己去抓?这蛇可凶,我的蛇药都治不了这蛇的毒。” 陈飞卿道:“对,是我自己去抓。” 两父子面面相觑,半晌,那小孩儿道:“真的很凶的。” 陈飞卿笑道:“我知道。” 王六想了想,讪笑着道:“算了,还是我去抓吧。您是京城里来的少爷,万一出了事儿,我这……” 陈飞卿道:“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别看我这样,我也是领过兵的人。” 王六猛地站起来:“将军——” 陈飞卿赶紧道:“没没没,不用这么局促,坐,坐。” 王六心惊胆战地坐下去,道:“还是我去抓吧。” 陈飞卿道:“说了不用你去抓,以后,你也不用抓了。” 王六愣在那里,不明白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分卷阅读9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陈飞卿笑着道:“皇上以前就听说过这蛇难抓,曾经下旨不让进贡,是底下的人说没事。希望你们能理解,皇上远在京城,毕竟不是事事都能亲力亲为,也不是事事都能明察秋毫,很多事情,他也只能听下面的人层层糊弄。” 王六笑得更尴尬了:“我们,我们哪能还怪到皇上呢。” 这倒是王六的实话,他想都没想过怪皇上,甚至想都想没想过皇上。毕竟,这离他很远,远到无需想象。 第54章 这次确实比抓一般的蛇要更繁琐,但更主要的就是抓蛇人要胆大心细,除此之外倒没别的了。 他跟王六学了一整天,便急着要去抓。 王六也急,劝道:“大人,您这再多练练,万一——” 陈飞卿摆摆手。他倒是想多练练,但一来也都练得差不多了,二来,他还有另外的事儿,不想多耽搁。 学完了,他和王六约好明日晌午去抓蛇,便回了客栈。 傅南生听他讲见闻似的给自己和陈树讲抓蛇的要领,犹豫着道:“实在凶险的话,就不抓了吧。” 陈飞卿道:“来都来了,抓。” 陈树问:“要被咬了真没法子救?”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王叔说靠命。不是,我说你俩就不能指望点我好吗?他们那是太慢了没躲得及,我一个练家子怕什么,别担心,明天陈树你把药都备好,小南你也准备好,抓回来咱们就开始。” 吃完晚饭,陈飞卿便想早早回房去休息,但他出门打热水洗脸的时候看到了门口的傅南生。 陈飞卿笑道:“有事找我?” 傅南生道:“有些话,想和您说一说。” 陈飞卿道:“行,你进来。” 傅南生跟着他进到屋里去,道:“我始终有些不心安。” 陈飞卿给他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安抚道:“担心是正常的,但你放心,真没事。” 傅南生又道:“我是担心此行去江南府的事。” 陈飞卿一怔,凑近了一些,小声问:“你又有消息?” 傅南生反而被他逗笑了,道:“我倒像是专门贩卖消息的了。” 陈飞卿也笑:“你厚道多了,不收钱。” 傅南生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道:“确实是有一些事儿。”他停了下来,看了看身后的门。 陈飞卿心知虽然不一定隔墙有耳,但防着点儿总没错,便起身去门口,打开门左右看了看。 傅南生伸手去端茶,袖口从陈飞卿的杯口上掠过,茶水上起了一丝丝波澜,白色的粉末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傅南生平静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陈飞卿关好门,又坐回来,见傅南生在喝茶,便也跟着喝了一口茶。 傅南生看着他将那口茶喝下去,才缓缓地道:“此次贪墨案,与漠国有关。” 陈飞卿一怔:“什么?” 傅南生道:“大漠荒芜之地,即便建了王城,也远远不如中原千百年来的富饶。这些年来,漠国也不过是靠着抢掠维持富庶生活,一旦离了抢掠,他们便很难过了。只不过漠国重臣都对此秘而不宣,所以看起来不太明显。此次贪墨,主要是贪了赈灾粮,却不是被人拿去卖高价,而是拿去换了兵器与一桩交易。” 陈飞卿问:“什么交易?” 傅南生只看着他,笑了笑,并没说话。 陈飞卿想了想,道:“和姚家人有关?” 傅南生点头。 陈飞卿便能知道了。既然是换兵器,那么交易想必是桩大交易。 他气急反笑:“与虎谋皮,姚家人还真信啊?到时候东西都被人给吃进了肚子里,不认账也没办法了。” 傅南生道:“兵行险着,可能他们确实是这样理解这四个字的。” 陈飞卿越想越气,又倒了杯茶喝下去。 傅南生道:“所以这次查案,姚家人是绝不会许你们查出来他的干系。贪墨,或许还不算什么,看在太后的脸面上轻轻带过。可牵扯到谋逆,恐怕是亲母子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很担心此行凶险,他们一定会下杀手。” 陈飞卿想了想,道:“多谢你告诉我。”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说过,少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即便少爷施恩不望报,我却一定要报。何况,我也不算叛主,因为与姚家人达成交易的,不是大王子,是漠国国王。” 陈飞卿楞了一下,想了想,越发惊讶。他都习惯了搅事的是大王子,一时间换成漠国国王,还当真是没习惯。 傅南生道:“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此事。不瞒您说,大王子一直派人跟着我们,刚才我接到了大王子的暗号,让我保您。”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当然,我怎么能保得了您,一直都是您在保护我。只不过我这么一想,若是大王子所为,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陈飞卿越想越糊涂了,道:“他为什么要保我?” 傅南生道:“有一点,我一直在猜测,但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陈飞卿道:“你但说无妨。” 傅南生道:“我曾侍奉在大王子左右,有段时间很得他的亲近——” 陈飞卿闻言,忍不住看了傅南生一眼。 傅南生察觉到他的目光,停了停,有些尴尬地笑道:“少爷想岔了。” 陈飞卿急忙摆手:“抱歉抱歉,没没没,我什么都没想。就是吧,我看大王子就不像个好人,等下欺负人你知道吧。我不是说那个欺负,就是欺负。” 傅南生摇了摇头:“大王子人很好。” 陈飞卿:“……” 骗我跟他不熟是吗?小王子嘴里的大王子都够得上下地狱十八层了。 傅南生道:“是真的。大王子其实并不像传言中那样荒淫无道,他是为了自保。与小王子敌对,也是为了保小王子。” 陈飞卿又是一怔。 傅南生道:“他与漠国国王的关系也并不亲近,因为他的母亲是掳来的奴隶,郁郁寡欢而死,他又生来相貌异于常人,幼年不得重视,总被国王的其他王子欺负。您可能从没见过其他王子,是因为他杀了那些人。” 陈飞卿喝了一口茶压惊,喝完了又喝一口,越喝越觉得这茶香,抱着茶杯一口接一口。 傅南生接着道:“国王并没有真凭实据,或许也确实没想到过是大王子做的,这谁也不知道。但国王很防备大王子,甚至也在这些年里防备起了小王子。这并不奇怪,中原也曾有过这样的例子,何况是大漠。大漠那些部落,自古以来便少礼教开化,常常父子兄弟相残,只看实力,彷如狼群,若兄弟联手,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然而在国王的眼里大王子是个威胁,实际上大王子羽翼未丰,只能尽力周旋。所以他装作与中原为敌,看似是 分卷阅读9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被孤立,其实,他和皇上早已经同盟。” 陈飞卿被茶给噎住了。 傅南生道:“我没有骗您。” 陈飞卿道:“不是说你骗我……我怎么不知道?” 他只知道中原和漠国国王结盟,这还是小王子拉的线,而大王子一直是在其中专注于破坏的。他也不是不信傅南生,但这说得太扯了。 傅南生低下头,轻轻地道:“您不知道也很正常,皇上或许是有他的考量。” 陈飞卿忍了忍,换了句话,道:“那你怎么知道?” 傅南生忽然笑了,抬起眼看他,道:“我说我全都是猜的,您信吗?” 陈飞卿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干笑道:“猜的?你刚才说的都是猜的?” 傅南生道:“对。” 陈飞卿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摆摆手:“我以为是真的呢!” 傅南生道:“我若没有八成把握,也不会说出来。虽然这些是我猜的,但空穴不来风,只是我不能说我依靠什么才这样猜测,抱歉。” 陈飞卿又摆了摆手:“没事,不管怎么样,说说又没什么。” 翌日,陈飞卿与王六如约碰面,王六与小孩儿拿着许多需要的工具,脸上仍然很担忧。 陈飞卿想了想,问:“六叔,被咬了真没治啊?” 王六为难地道:“这我真不知道,大人说不定能有法子治,我们咬就咬了,还能花大钱买人参鹿茸灵芝吃啊?那钱都能抵我们一家子的命了。要不您先缓缓,找京城里的大夫问清楚了再来?这来去应该也就那么些天,耽误不了什么。等被咬了再去请大夫,可就来不及了。” 陈飞卿道:“倒也有药,我来之前,有位大夫给了我一瓶解毒丸,说这要救不了我,他亲自来也没办法了。他都这么说了,应该很少再有办法了。” 王六问:“这什么大夫啊?” 陈飞卿笑了笑,没说是御医。 三人上山,远远就看到了告示牌。 王六道:“那牌子后面就是蛇出没的地方,这山脚都洒了很多雄黄,一般蛇是不会出来的,偶尔下雨把药冲淡了才会跑出来一两条。您既然不让我们上去,那您就自己去,上面有筐子的地方是蛇洞,我们以前特意放的,您小心着点儿。” 陈飞卿点点头,接过小孩儿手上的捕蛇工具。 小孩儿也很担忧:“一命赔一命多划不来。” 陈飞卿朝他头上拍了一下,笑骂道:“说点吉利话!” 小孩儿不情不愿地道:“新年发财。” 陈飞卿摆摆手:“谢您吉言,我走了。” 陈树正在客栈里捣鼓草药时,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不多久有人来敲门:“客官,您和陈飞卿大人是一起来的吧?” 陈树去开门,问:“是啊,怎么了?” 那掌柜的还没说话,一个中年汉子便挤过来,大叫道:“他被蛇咬了!” 陈树心中一沉,抓住那汉子,道:“他人在哪里?” 汉子道:“他撑着逃下山来,让我们把他送县衙去,再来这里找您。我们已经把他送县衙去了,县衙——” 陈树不等他说完,便道:“多谢大叔。” 说完,陈树风一般的跑到隔壁去,拍了拍门道:“小南,少爷被蛇咬了,我先去县衙看看!” 傅南生坐在隔壁房里,面前放着一个大浴盆,里面全是泡着药草的热水。 他本该先在里面浸泡一个时辰,但他却根本没有脱衣入浴的打算,因为他知道没有这个必要。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冒热气儿的浴盆,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死在浴盆里过。 所以他很不喜欢浴盆。 但是陈飞卿不知道,还让他去里面泡一个时辰。 陈飞卿知道秦郑文会晕车,知道秦郑文喜欢吃酸的东西,为什么就不知道傅南生不喜欢泡浴盆呢? 大概是因为秦郑文清清白白的,陈飞卿也清清白白的。 傅南生勒着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也很清清白白的。 他抬着手闻了闻,还香香的。 凭什么他就不配。 第55章 陈树赶到县衙后院的时候,陈飞卿已经陷入了昏迷,宁王正坐在旁边照顾他,宁王的侍从则正给他放血扎针。 那中年汉子王六被陈树一路扯过来,本就气喘吁吁,此时见着宁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瞧这派头,便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说话。 倒是他家小孩儿壮着胆子在一旁讲事情的经过:“这位大人本来好好的,说他学会了捕蛇,他还有武功,还有急事,没事的。可他上去之后没多久就下来了,已经被蛇咬了。我问他不是会武功吗,他说他内力被锁住了。我不知道内力还能锁住不锁住。他就让我们赶紧把他送到县衙来,说找梁玉。” 宁王看了看他:“你们受惊了,和你爹去外堂里休息会儿,县衙里的人会照顾你们。不必担心,只是你爹对付这蛇有些经验,怕还有地方用得上他,所以先不让你们回去。若县衙里有亏待你们的,你们跟陈树说就好了。” 小孩儿有些担忧地点头:“多谢大人。大人,那位大人他真的没事吗?” 宁王道:“暂且还不知道,你们先出去吧。” 小孩儿只好扶着他双腿打颤的爹出去了。 等闲杂人等都出去后,宁王朝陈树道:“他被人下了药,内力会暂失。” 陈树焦急地问:“那少爷他怎么办?我现在回京城去找御医来得及吗?” 宁王道:“不必你去,本王已经令人快马赶回京城了。飞卿及时吃了解毒丸,虽然不见得能全解,至少抑制了毒发时间。本王已经令人封住了他周身大穴,应该是等得到御医来的。” 陈树蹲在地上,颓败地捂着脸:“我没照顾好少爷。” 宁王道:“与你没有太大干系,回京后本王也会代你向侯爷解释。只是你若确实心有愧疚,现在就替本王去做一件事。” 陈树抬起头,戚戚地看着他:“什么事?王爷请说,只要能治好少爷——” 宁王道:“去杀了傅南生。” 陈树一怔,随即慌忙站起来,道:“此事虽然是因他而起,但——” “一对糊涂虫!”宁王骂道,“陈飞卿糊涂你也糊涂!侯府到底给你俩吃什么养大的!” 陈树不说话,低着头。 宁王缓了缓气儿,道:“你就不觉得毒是他下的?” 陈树道:“可——可是他没必要下毒啊。虽然确实一路上只有我们三个人,但也不能说别人就找不到机会下毒,何况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下毒,何况——” 何况他还说过他喜欢少爷呢。 陈树把这句话憋回去了,只道:“王爷怎么就认定了是他做的?我们无凭无据的……” 分卷阅读9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宁王道:“本王不需要证据。” 陈树道:“这就更不行了,不说别的,他还是漠国使臣呢,要出了事,侯爷能打死我。” 宁王道:“若陈飞卿出了事,侯爷照样打死你。本王既然让你去那么做,就是不担心会捅娄子,本王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算了,你不去也罢。金风!” 站在他身侧的另一个侍从便一言不发地朝屋外走去。 陈树自然知道宁王的意思,急道:“等少爷醒了再说——王爷!金风大哥!王爷!” 金风当然不会听陈树的话,很快便离开了县衙。 陈树左右看看,心想着反正宁王在,便转身追了出去:“金大哥!你慢点!不是,你等等,王爷他说不定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急!你怎么永远都这么性急呢?!” 金风和陈树都没有找到傅南生。 傅南生再次失踪了。 陈飞卿倒也真救回了一条命,他本来就带着白御医给他的解毒丸,碰巧宁王又在这儿,帮他封住了周身的穴道,快马加鞭请来了白御医,给他把命救了回来。 然而救回来归救回来,蛇毒何其猛烈,陈飞卿瞎了。 确切地说,是暂时瞎了。 白御医不耐烦地打掉第五十次想要摸眼睛的陈飞卿的手,道:“别乱摸,敷着药呢。” 陈飞卿道:“不是,白大哥,你跟我说实话,我这眼睛能好吗?” 白御医道:“你要不信我,你就去找他们这儿的民间大夫。” 陈飞卿道:“我不是不信你,你体谅一下患者的心情,我万一真瞎了多惨。” 白御医道:“让你乱吃东西,活该。” 他是真烦,三天两头皇上出事,好不容易这段时间皇上没事了,他刚刚好打算请假回家休息,又被宁王的人给架了过来。 陈飞卿不说话了,低头坐在那里,眼睛上面缠了一圈布条,挺沮丧的。 白御医看他两眼,有点不忍心,道:“我说了没事就没事,只不过是余毒未清,有些进了眼睛,清了就没事了。” 陈飞卿立刻仰起脸,笑道:“真的?我信你,你可别哄我,不然我跟你这么多年感情就没了。” 白御医道:“当我想跟你有感情,早点没了就好了。” 陈飞卿摸索着拽他的手:“白大哥别这么说,伤我的心。” 白御医嫌弃地扯开他的手:“多大人了还来这一套,也就皇上吃你这一套,少跟我来。我去看看药,你多休息。” 白御医出去后,陈飞卿却没有休息,而是换了神色,问陈树:“丝毫没有消息吗?” 陈树道:“我在这儿也腾不出手去打听消息啊,怎么说,我也不敢现在离开。不过当日我跟金大哥过去客栈,小南就已经不见了,看起来房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金大哥说他这是畏罪潜逃。” 陈飞卿道:“不可能。” 陈树道:“我也说不可能,他这么做图什么呢?又不是为了别的,我们这也是给他治腿,就算他是漠国奸细,至少把腿治好再下手岂不是更好?” 陈飞卿转头“看”他一眼:“谁说他是漠国奸细了?” 陈树道:“宁王说的。” 陈飞卿道:“没根据的事儿少胡乱说。” 陈树道:“我这不也没信吗?您别操心了,先休息吧,把眼睛治好再说。我再去街上问问,寿州只有这么大,只要他没出城,很难不被发现的,他又腿脚不利索。” 陈飞卿皱眉道:“是啊,他又腿脚不利索。对了,这几天宁王叔在做什么?” 陈树道:“查案啊,说寿州县衙也跟江南府贪墨巨案有关,这里每年逼着捕蛇人抓很多蛇上交,可送到宫里去的却只有一两条。这蛇还挺贵的,一条最少一千两。” 陈飞卿讶异道:“这么贵?” 陈树道:“黄金。” 陈飞卿:“谁买啊?” 陈树道:“总有人买。” 陈飞卿想了想家徒四壁的王六,叹气道:“贪一条都已经是够了,这不比别的东西,一条或许就是好几条人命。你没见过那蛇,特别快,我当时只是使不出内力,其他的力气都在,就岔了一下神,就被咬了,你想想其他百姓。” 陈树道:“谁不说是呢,所以宁王殿下才那么生气,亲自跑来了这里。” 陈飞卿道:“对了,他为什么那么肯定是小南给我下了药?” 陈树道:“他说这一路来只有咱们仨,肯定不是我,那就是小南了。” 陈飞卿道:“不可能,宁王不是一个这么武断的人,不会单纯凭这一点就下这样的判定。何况这也太武断了,旁边还有别人,又不是只有咱们仨大活人。” 陈树道:“但他不肯说别的。” 陈飞卿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陈树道:“我去找人打探一下吧,您先歇着。” 他走了两步,又犹豫着道:“如果真是小南的话呢?” 陈飞卿“看”向了陈树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真是他,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会很难过。” 陈树道:“我也是,所以我希望不是他。” 陈飞卿无奈地笑了笑:“我也这么希望。” 陈树一无所获。 陈飞卿当真有些难过。他很不愿意去想是傅南生畏罪潜逃,同样也不希望傅南生是遭人所害,可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有了白御医在,陈飞卿的身体其实没有太大问题,只是眼睛看不到。他在床上刚躺了一天就要闷死了,整个人都很躁,根本躺不住,趁人不注意就伙同陈树潜逃出衙。 陈树跟着他走,道:“等下被白大哥发现了,他说不定在你药里加黄连。” 陈飞卿道:“加就加,反正现在那药也这样了,说不定加了反而还好一点。但我要再躺下去,我整个人都要废了。” 陈树道:“你才躺一天还没到!” 陈飞卿道:“你去试试躺一天什么都不做,浑身都难受。” 两人一边说一边在街上瞎遛弯,今日赶巧了是市集,虽然人不少,但比起寿州平时还是好多了。 陈飞卿问:“有没有好玩的?” 陈树道:“有,玩蛇的。” 陈飞卿道:“真的?” 陈树道:“假的。” 陈飞卿朝他胸前反手拍了一巴掌:“你信不信我跟我爹说。” 陈树嘀咕道:“反正回去那顿打是逃不了了。” 两人闹成一团,突然一个小孩儿跑过来就往陈飞卿身上撞。 陈飞卿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听得到,侧身躲了躲,那小孩儿便摔倒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起来。 陈树赶紧去扶他起来:“你没事吧?” 那孩子假哭两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看一眼陈树,又看一眼陈飞卿,突然扑 分卷阅读9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到陈飞卿的身上,抱着他的大腿道:“有人要我找你。” 陈飞卿蹲下来,茫然地“看”着他,问:“谁?” 小孩儿低声说:“他说他叫小南。” 陈飞卿和陈树跟着小孩儿到了一处偏僻的民巷里,小孩儿进去一间打铁铺,掀开柴房外面堆放的杂物,道:“他就在里面。” 陈飞卿却没有进去。 小孩儿道:“没骗你。”他又朝里面道,“人来了。” 陈树讶异地看着小孩儿,只见这小孩儿似乎换了一副面孔,外貌仍旧稚嫩如同七岁孩童,可神情却无情得很,十足十是历经过沧桑的。 傅南生很快就从那里面出来了,面色苍白地道:“少爷,陈树哥——少爷你的眼睛怎么了?” 陈飞卿没有说话,倒是陈树问:“我们才想问你怎么了?” 傅南生道:“那天少爷去捕蛇,我正在房间准备药浴,小二进来给我倒热水,却突然向我下手。还好大王子派来的人还没走,他察觉到不对劲,及时将我救了出来,把我藏在此处。就是这位。”他看向那小孩儿,接着又问,“少爷您的眼睛——” 陈飞卿道:“我那天突然内力尽失,被蛇咬了。但你放心,大夫说过几天会没事。” 傅南生仍然忧心忡忡,很是不安的样子,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陈树看得分明,问:“你想说什么?” 傅南生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没事。” 第56章 陈飞卿将傅南生带回了县衙,所幸没有撞见宁王。听说宁王又朝下一个地方奔去了,要好几日才会回来,离开前嘱咐白御医把陈飞卿多留在这里,直到眼睛治好为止。 陈飞卿道:“陈树,去请白大哥来。” 陈树知道他想做什么,那日陈飞卿虽然被蛇咬了,但他下山时已经捉到了三条蛇,这段日子一直由王六父子俩养在县衙后院。如今恐怕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又仗着白御医在,便想赶紧把此事了结。 趁陈树出去时,陈飞卿朝傅南生道:“这段日子,一直到你回到京城见到苟珥为止,你都留在我身边,寸步别离。” 傅南生:“是。” 陈飞卿又问:“你想说又是宁王派人刺杀你的吗?” 傅南生沉默了一阵子,道:“我没有这么说。我不确定对方是什么人。” 陈飞卿也沉默了一阵子,然后道:“总之,你别离开我身边。” 傅南生道:“是。” 白御医被陈树请了过来,见着傅南生也是照旧不冷不热,公事公办,让陈树去准备一切,便开始给傅南生治。 因之前的那句话,就在傅南生治腿的时候,陈飞卿也没离开,隔着屏风坐在屋子另一边。 陈飞卿心想,无论如何,拿那活蛇去以毒攻毒,滋味儿想必是很难受的。 他倒是还看不见,陈树陪在白御医身边帮忙,眼瞅着傅南生的样子,几乎都不想看了。 傅南生从浴盆里泡完出来,松松垮垮地穿着中衣,头发也有些乱,就坐在床边将脚放在装了蛇的瓮里。他的手死死地抠着床沿,手背上像是没有肉似的,筋骨都快迸出那层皮。脸色也是惨白,嘴里咬着卷成一团的布条,忍不住了才发出近乎小兽哀号呜咽的声音。 白御医抬头看他一眼,朝陈树道:“把他打晕他会好受点。” 傅南生却艰难地摇头。 白御医道:“听我的,打晕他。” 陈飞卿想了想,道:“听白大哥的。” 陈树闻言,二话不说,扬起手刀朝傅南生的后脖颈劈了下去,扶着他,只觉得他在昏迷当中,身体仍在不由自主地颤栗。 白御医又不冷不热地道:“他算能忍的了,倒是没看出来。” 陈飞卿忍不住道:“他从小吃的苦多。” 白御医嫌弃地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又道:“一炷香之后,那蛇死了,陈树再拿药汤给他洗净伤口,敷上药,然后小侯爷给他注入真气,他就能休息了。明天用不用我都行,照着今天的做,做完三天,等他体内尸毒排干净了,我就给他接骨。” 陈飞卿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陈树朝陈飞卿道:“少爷,可以了。” 陈飞卿便绕过屏风,上了床,盘膝而坐,将双掌抵在傅南生的背脊上,隔着薄薄的一层中衣给他输送真气。 陈飞卿早知道傅南生很瘦,如今看不见时触碰到他的背脊,才发现他是真的几乎可以称作是瘦骨嶙峋。 又一想到他适才忍耐到了极限才闷哼几声,心中更不是滋味儿。 陈飞卿这样胡思乱想着,听陈树提醒道:“可以了,少爷。” 他这才收手,刚收手便感受到傅南生身子一软,朝后倒在他怀里。 陈树正好出去端热水了,陈飞卿怀里抱着傅南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僵坐在了那里。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触感便仿佛被放大了许多倍似的。陈飞卿之前觉得傅南生瘦骨嶙峋,此时却又觉得并非如此,若是如此,那只能说,傅南生的骨头似乎是软的,抱在怀里的感觉就像…… 陈飞卿没来得及想太多,陈树又进来了,从他怀里扶开傅南生,道:“少爷也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照顾。” 陈飞卿沉默了一下,道:“哦。” 直到黄昏,傅南生才醒过来,很乖地坐在床上吃药膳。 陈飞卿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听着他吃完了,问:“感觉如何?” 傅南生道:“身体仿佛轻了许多,腿也有些知觉了。” 陈飞卿道:“当然有知觉,痛的知觉吧?” 傅南生笑道:“其实还好。想到或许快好了,便觉得痛也不算什么。” 他越这样豁达,陈飞卿反倒越比以前更觉得心软了,便道:“你吃完了就早点休息,明日和后日还有两次。” 傅南生道:“嗯。” 陈飞卿踟蹰着,又道:“不要太紧张,我和陈树,都在旁边。” 傅南生却不知为何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陈飞卿忍不住问:“怎么了?” 傅南生道:“谢谢您。” 陈飞卿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好郑重道谢的?” 傅南生近乎贪婪地盯着他的脸,像是想要吃进去一样,可说出来的话却仍然温和克制,道:“因为除了苟大哥之外,再没有人像您这样对我好了。” 陈飞卿的心里一沉,有点膈应,莫名地不是很乐意在这个时候听到苟珥的名字。更何况,他不觉得苟珥是什么好东西。 傅南生偏偏还要问他:“怎么了?” 陈飞卿反问:“什么怎么了?” 傅南生道:“怎么好像您不太高兴,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陈飞卿道:“没,你看错了。” 傅南生道:“嗯。 分卷阅读9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接下来的两日很顺利,尸毒除去后,白御医便又给傅南生接骨,同样非常顺利,顺利到陈飞卿都觉得不太真实,追着白御医连声问是不是就真会好了。 白御医被他问得不耐烦了,道:“你瞎了当然看不到,他现在都能站起来了。” 陈飞卿道:“我是瞎了,你对瞎子多一点耐心。” 白御医没啥耐心:“你快点好吧瞎子,你不好我都不能回京。” 陈飞卿问:“你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 白御医道:“不关你的事!” 说完,白御医就气冲冲地出去了。 陈飞卿倒也习惯了,白御医从小脾气就这样。 他转向另一边,问:“真能站起来了?” 傅南生道:“真的,我现在就站着,不过还需要拐杖。” 陈飞卿奇道:“这么快?” 傅南生道:“白大哥是神医,当然快。” 陈飞卿又道:“那你还是先坐着吧,毕竟断了那么久,刚一接回去别太激动,等下乐极生悲。” 傅南生笑道:“太久没站过,忍不住。不过您说得对。”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坐了好一会儿,陈飞卿道:“以前我不好意思问你的伤心事,但如今你既然好了,我想问一问,哦,当然,你不想回答也可以。你的腿,是否是苟珥所伤?” 傅南生沉默了很久,道:“陈年旧事,我不想再去追究。” 陈飞卿道:“真是他做的?” 傅南生道:“我说了,我不想再去追究。” 陈飞卿打断他的话,道:“如果是他做的,你又为何要继续和他在一起?” 傅南生又沉默了一阵子,道:“他很害怕我会离开。真的不能全怪他,他很可怜,我还有我娘,可他从小就是一个人——” 陈飞卿再次打断他的话,道:“这都不是他可以弄断你的腿的理由。” 傅南生道:“我们不说这个可以吗?” 陈飞卿还有很多话想说,可见他这样乞求,只好忍住了,憋闷地道:“好吧。” 两个人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傅南生又问:“您的眼睛感觉如何?” 陈飞卿郁闷地道:“没什么感觉。所以说为什么我的眼睛一直没好,你的腿这么快就好了?” 要不是信得过白御医,他都要怀疑白御医公报私仇了。 傅南生忍不住笑了:“这又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一个治法儿,白大哥是不敢给您用猛药的。” 他这么一说,陈飞卿倒也明白了。 宫里一直有规矩,就是不到必要时,不能用猛药,都得是温补的,慢慢来的。猛药在很多时候确实有效,并且见效很快,但那也算是兵行险招,万一出了岔子,御医们担不起责。 所以白御医倒也是习惯了差别待遇,对傅南生下的都是猛药,而对陈飞卿,自然是不敢冒险的。 想到这点,陈飞卿有些懊恼,他完全给忘了这件事儿,早知道提醒一下给傅南生也不用猛药。 他懊恼道:“抱歉,我忘了跟他说。白大哥没有别的意思,他恐怕也是忘了。” 傅南生却道:“没事。” 岂止没事,简直好得很。 傅南生肆无忌惮地盯着陈飞卿的脸,几乎就想要他一辈子这么瞎下去。 陈树端着羹进来,傅南生赶紧移开了目光,问:“又要吃药?” 陈树道:“不是给你吃的,这是给少爷的药。” 陈飞卿龇牙咧嘴:“我觉得咱来这是难兄难弟了。” 傅南生心想,真不会说话,这叫患难夫妻。 他这么一想,便越发雀跃起来,笑道:“堂堂小侯爷还怕吃药,我得要封口药,不然我会说出去。” 陈飞卿道:“你说吧,都知道我怕吃白大哥的药。他看人来的,每次给我开药都故意放苦的,我就小时候往他头上放过一只蚱蜢……算了,我活该。” 傅南生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以前还做过这种事。” 陈飞卿不好意思地道:“小时候,不懂事。” 结果白御医就怼他到今天。 陈树道:“白御医说没王六父子的事儿了,我送他俩回去。” 陈飞卿忙道:“好好儿地送,你先垫着,送他俩一些钱,我回去还你。你帮我多谢他俩,我现在不方便,等过后好了亲自去登门拜谢。” 陈树道:“我知道。” 等陈树出去后,陈飞卿叹了一声气,拿着汤匙舀药羹,却到底不熟练,好几次沾到了嘴角边上,磕磕绊绊的。 傅南生道:“我来吧。” 陈飞卿也不多心,将汤匙给他,道:“麻烦你了。” 傅南生舀了一匙药羹,吹了吹,又看了看陈飞卿,轻轻地舔了一口药羹,然后将汤匙送到他的嘴边,看着他吃了下去。 傅南生只觉得嘴里那一口苦味全化作了甜。 如果他真能一辈子都这么瞎着就好了,最好动也动不得,逃也逃不掉,只能乖乖的,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傅南生有些口干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一碗药羹被陈飞卿缓慢地喝完了,傅南生却突然觉得很憋闷。他若不说,陈飞卿永远都不知道喝进去的每一口都是他先喝过的,想一想便觉得不高兴起来。 陈飞卿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摸索桌上的茶壶:“不行,小南你给我倒水,我要苦死了,这比昨天的药还苦,我到底昨天哪里又得罪他了?” 傅南生盯着他看,像做梦似的,轻轻地道:“我知道有一个办法会不苦。” 陈飞卿道:“赶紧说,不对,你赶紧先给我倒水,我喝完水你再说。” 傅南生便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去。 陈飞卿喝完了好一点,问:“什么办法?” 傅南生不说话,接过他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慢慢地凑过去,吻住了他。 陈飞卿:“……” 陈飞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推开傅南生,却也不知道是傅南生已经习武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他推了半天才推动,感觉傅南生虽然离开了他的嘴唇,却仍然就在面前。 陈飞卿的嗓子有点痒,道:“那个——” 傅南生又吻了过来,甚至比刚才更过分了。 陈飞卿又去推他。 傅南生被他推开了一点,再吻的时候比刚才又过分了一些。 陈飞卿也不知道这样下去他能过分成什么样,犹豫之下决定不推了。 第57章 白御医边给陈飞卿换药边问:“试着看一看,能看到什么吗?” 陈飞卿:“……” 白御医皱眉:“听到了吗?” 陈飞卿仍然有些出神地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御医 分卷阅读9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提高了声音,道:“小侯爷听到我说话了吗?” 陈飞卿这才回过神来,道:“哦,听到了。” 白御医问:“我说什么了?” 陈飞卿镇定地道:“我不心急,你慢慢治。” 白御医要不是看他还瞎着,就想揍他:“我不治了!谁爱治谁治!” 说完,他又气冲冲地走了。 陈飞卿忙道:“白大哥你别走,对不起我刚才是走神了,白大哥!我认错!我道歉!” “他出去了。”傅南生道。 陈飞卿:“……” 傅南生笑道:“不过他已经把药捣好了,我帮你涂也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 陈飞卿紧张了起来。 从前几日开始,傅南生仿佛是突然地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那天骗他说有个法子让药不苦了,结果摁着他亲了很久很久。 当时亲完,陈飞卿就忍不住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南生回答他:“我说了,你对我很好,我不想看你难受。” 陈飞卿忙道:“我也说过,这不是感谢人的法子!” 傅南生沉默了一阵子,道:“抱歉。” 陈飞卿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感受,只是觉得这句抱歉格外刺耳。他想了想,本想再多说几句严肃的话来,可又说不出口。万一傅南生和以前一样,听完了又不告而别,又落入贼人之手怎么办?如今他虽然可以站起来,可听白御医的意思,是不能站久了的,还得休养才行,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等傅南生再好一点,自己也再好一点,就再好好教傅南生。 可他还没想完,傅南生又吻住了他。 陈飞卿是当真推不开。他体内蛇毒未清,又连着几天给傅南生运送真气,当真是有点发虚。 等傅南生终于放过他之后,他忍不住拿手背狠狠地擦了擦嘴,另一只手伸直挡在身前阻止人靠近,恼怒道:“够了!不准再胡闹!” 傅南生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说话。 陈飞卿在黑暗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傅南生此时此刻是什么模样,缓了缓语气,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 傅南生又亲他,亲完了低声道:“不准擦,你再擦,我就再亲你。” 这声音听起来比起威胁,更像是在祈求。 陈飞卿都不好意思发火了,半晌才道:“你这样不对。我先不擦,你也先别亲了,我们讲讲道理。你和苟珥……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样真的不好。” 傅南生道:“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信吗?” 当然不信。陈飞卿保持沉默。 傅南生道:“真的。只是我如果不那么说,被他知道了,他会杀了我。我的腿就是他弄断的,他说如果我不听话,他就杀了我。” 陈飞卿道:“但你来到京城后有许多机会可以单独向我求救。” 傅南生道:“我不能,因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那些事情是你不能帮我做的。” 陈飞卿问:“你要做什么?” 傅南生道:“反正不是坏事,我不能说。” 陈飞卿道:“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傅南生却坚持道:“我不会说的。” 陈飞卿也不好逼他,只能又说:“那你也别那样了。” 傅南生问:“你是不是嫌弃我?” 陈飞卿道:“不是!但我们这样不算个事儿。” 傅南生道:“又没有人知道。” “这不是有没有人知道的事儿!”陈飞卿感觉自己仿佛又面对了两年前的傅南生,有些艰难地解释,“人不能随便亲另一个人。” 傅南生问:“你觉得我会随便亲另一个人?” 陈飞卿忙道:“不是,当然不是。” 傅南生道:“我只亲过你。” 陈飞卿:“……” 傅南生问:“你信吗?” 陈飞卿当然是不信的。 傅南生道:“你不信就算了。” 陈飞卿艰难地道:“我们先不说这个,如果是这样,那你就更不应该那样做了。” 傅南生问:“为什么?” 陈飞卿道:“你只能和你将来要成亲的人这样做。” 傅南生却笑了出声,道:“男人没有那样的。” 陈飞卿道:“那是他们不对。” 傅南生道:“可他们都这样做。” 陈飞卿正色道:“都这样也不代表就是对的,只代表错的人太多了,所以你不能学他们。” 傅南生又沉默了起来。 此时陈树回来了,见他俩有些怪异,便问:“我送完回来了,你们怎么了?” 陈飞卿忙道:“你别乱跑,等下出了意外。” 陈树困惑道:“我能出什么意外?” 你少爷我会出意外! 陈飞卿严肃地道:“让你别乱跑。” 陈树委屈道:“哦。” 陈飞卿又补了一句:“你——小南也别乱跑。” 傅南生很温柔地道:“放心吧,我不会再乱跑了。” 当天陈飞卿就找尽了借口把陈树留在面前一起杵着,而傅南生却也再没任何其他的动作,仍旧和往常一样,只是抽空低声说了好几句抱歉。 夜里陈树也不得休息,被他家少爷要求打地铺陪床。 陈树就很委屈了,从小就没陪过床,怎么大了反倒还要陪床了。 傅南生笑着道:“最近有些混乱,少爷也是为了安全。树哥,你和我睡一起吧。” 陈树刚要过去,陈飞卿就忙道:“不行!” 陈树开始怀疑他家少爷对他有意见。 陈飞卿做了整晚的梦。 做梦他习以为常,可怕的是如今他还瞎着,只好叫陈树,但陈树不在,只有傅南生在。 傅南生问:“树哥有事出去了,你是要起身吗?” 陈飞卿忙道:“没事。你不用过来。” 傅南生道:“嗯。” 屋子中间有一道屏风隔着,陈飞卿略微放心了一点,摸索着从床上起身,去柜子里拿了身干净衣裳换穿,又摸索着去漱口洗脸,还好陈树早就把水备好了。 傅南生听着声音,突然问:“你梦到我了吗?” 陈飞卿:“……” 他板着脸道:“没有,我说了,你不要再这样。” 傅南生又道了一声歉,接着道:“我经常梦到你。” “住口!” 傅南生便不说话了。 如今白御医一气走人,陈树又不见了人影,傅南生说要帮他涂药,陈飞卿实在是紧张,在紧张之外又有些别样的情绪,他自己都说不清。 傅南生帮他在布条上铺着捣好的药,陈飞卿则悄悄地看他。 其实尚且看不清楚,只有一个大概的人影子,飘飘忽忽的。 傅南生弄好了,拿着布条道:“闭上眼睛。” 陈 分卷阅读9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飞卿便闭上眼睛,感受着药草贴着眼皮的清凉。 傅南生给他绑好布条,便停在那里没动了。 陈飞卿更紧张了。 过了一会儿,傅南生便离开了。 陈飞卿放下心来,却隐隐约约有些说不出的躁。 “傅——小南。” 傅南生看着他,问:“怎么了?” 陈飞卿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更平淡一些:“你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傅南生坐了下来,问:“什么话?” 陈飞卿道:“你和苟珥还是断了的好。” 傅南生一怔,问:“怎么又说起这事了?” 陈飞卿道:“我早就想说这事,但起初以为你与他是两情相悦,便不好开这个口。可如今看来,似乎也并非如此,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无论是想做什么,我奉劝你最好不要。你若要寻仇,也不必用这样的法子毁敌一千,自损五百。” 傅南生道:“我执迷不悟,你不要管我了。” 陈飞卿顿时有些着急了,道:“我觉得你是有难言之隐,若你不介意,可以说给我听。” 傅南生讶异的笑了:“为什么会觉得我有难言之隐?难道不应该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吗?” 陈飞卿沉默了片刻,道:“感觉罢了。” 傅南生盯着他看,看着看着,笑容渐渐地消失了,忽然落下泪来。 陈飞卿自然看不见,只是听他半天都没声儿了,道:“我可以帮你。” “你帮不了我。” 陈飞卿一怔,问:“你……” 傅南生又不说话了。 可陈飞卿分明是听到了哭腔,他心里就更乱了,心想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他犹豫着,伸手搭在傅南生的肩膀上,顺着脸摸上去,还当真是摸了一手的泪,温热的,比茶水要黏一点点。 傅南生就这么看着他,哭着哭着又笑了:“你真的帮不了我。” 陈飞卿道:“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我帮不了,我认识很多人,总有办法。” 傅南生却固执地道:“没有人能帮我。” 陈飞卿也有点儿火气了:“你不说是什么事,别人怎么帮你?” 傅南生拿手背擦了擦眼泪,又笑了起来,道:“我不需要别人帮我,好的赖的我都习惯了。我知道你又想赶我走了,只要你说,我马上就走,但是你不说,我就不走。我又失败了,我本来想在你面前再好好装一装的,我原本想学皇上的样子,但我就是学不会,因为我就不是他那样的人。” 陈飞卿一怔:“你学他干什么?” 傅南生道:“你喜欢他。” 陈飞卿:“……” 我还喜欢他身边那位花公公呢!捏背捏得特别好的那位!这么说起来我还喜欢陈树和他媳妇儿,我还喜欢我家门房! 他道:“你误会了。” 傅南生道:“我误不误会都没什么要紧,只要你知道,我还是和两年前一样,这样就行了。” 陈飞卿道:“人的性情本来就难改,很多性情都说不准是好还是不好,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傅南生不再说话了,他缓缓地垂下头,捂着脸,咬着牙无声地哭了起来。 陈飞卿只偶尔听到了很小声的吸鼻子的声音,便猜想到傅南生又在哭,心里恨不得把陈树拴在屋里别走,可一向若此时陈树若回来了,指不定更难堪,便进退不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在脸上还维持着镇定,道:“不要哭。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不哭了?我不说你了,也不赶你走,你可以先别哭了吗?我丝毫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为什么要哭?你先别哭!” 傅南生哽咽着道:“我没哭。” 陈飞卿:“行,你没哭,去洗脸。” 傅南生道:“我可以再亲一亲你吗?” 陈飞卿:“……” 他是想拒绝的,可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傅南生已经又亲过来了。 陈飞卿趁着空隙,有些恼羞地道:“你这不是不需要我同意吗?” 傅南生低低地笑了,道:“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知道你会答应。” 陈飞卿很想改掉他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可还没开口,又被他亲住了。 陈飞卿实在是忍不住了,抬手朝傅南生打了过去,却被傅南生躲过了,反将他的手锁在背后,又亲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陈树终于回来了,加上白御医,四个人坐在饭桌前。 陈树不经意一瞥,道:“小南你嘴角破皮了,上火啊?” 傅南生微笑着道:“是,我久在京城和大漠,也没料到来江南居然反倒上火。” 白御医瞥一眼,冷哼一声。 陈树又道:“现放着御医呢,白大哥帮个忙开个药呗。” 白御医看他一眼,又冷哼一声。 傅南生笑道:“不劳烦白大哥了,我已经涂过药了。” 陈树道:“你那药肯定没有白大哥开的药好。” 傅南生笑了笑,没说话了。 白御医腾地站起身,扔下一句“不吃了”转身冲冲地又走了。 陈树:“白大哥——我又说错话了?我盛饭菜给他送过去,少爷你跟小南先吃。少爷?” 陈飞卿:“啊?哦。” 陈树就觉得自家少爷跟白御医都有毛病似的,敢怒不敢言,盛了饭菜就给送出去了。 他出去后,傅南生给陈飞卿夹菜放到碗里,道:“我们先吃吧。” 第58章 陈飞卿仍然不说话,默默地端起碗,拿着筷子吃饭吃菜。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要说什么。 傅南生也不多事,安静地吃自己的饭菜,时不时给他夹到碗里。 没多久陈树就回来了,跟着一起吃完饭,又道:“下午还有一道药,我等会儿就去熬。” 傅南生恳切地道:“辛苦树哥了。” 陈树摆摆手:“对了,我上午出门,看到有卖蜜饯的,尝一个味道还不错,就买了一包,喝完药可以吃那个。” 傅南生感激地朝他笑了笑,陈飞卿仍旧没有说话,埋头吃饭。 陈树奇怪地看自家少爷一眼,无声地问傅南生:他怎么了? 傅南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也并不知情。 饭后过了一个时辰多,陈树便端着药过来了。今日两人的药是一同端过来的,一人面前放了一份。陈飞卿的是黑褐色的药汁,傅南生的则好多了,是炖猪骨的药汤,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陈飞卿沉默地喝药,也不用汤匙了,就着碗沿一口闷,闷完就抱着水壶喝茶。 陈树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也不是在生闷气,而是在走神,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魂不守舍似的。 他也不追问,见两人都吃完了,收了东西送出去。 分卷阅读10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陈树出去后,傅南生便抱着那包蜜饯吃起来,又问他:“你吃吗?” 陈飞卿觉得很尴尬,若拒绝说不定会更尴尬,何况嘴里确实很苦,便道:“嗯。” 傅南生便悉悉索索地站起身,朝他这边过来,弯腰将蜜饯喂给他——只不过,是喂的被人咬过的那一颗。 陈飞卿又是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面躲,可傅南生却像是非得要把蜜饯塞到他嘴里似的,不让他躲。 陈飞卿躲不过去,又知道傅南生的固执,便只好勉强吃下那个蜜饯。可他已经这样勉强了,傅南生却仍然不肯放过他。蜜饯里的汁仿佛太多了一些,陈飞卿恍然的想,原来江南的蜜饯和京城的不一样,江南的蜜饯太甜了,甜得齁人,腻得齁人,黏糊糊得齁人。 傅南生终于暂时放过了他,却捧着他的脸,笑嘻嘻地问:“还想吃吗?” 陈飞卿想了又想,抬手握住他捧着自己脸的手,扯开了来,只觉得那手特别的凉,和早上那手的温度不一样。早上的时候,傅南生的手是很温暖舒服的。 傅南生见他又不动了,便用另一只手捻了蜜饯,又凑过来那样喂他。 陈飞卿觉得这像做梦似的,吃了一颗又一颗。 直到鲁鼎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自己是娼也就罢了,可否劳烦别把我大哥当嫖客招待?” 鲁鼎的声音仿佛是一道雷,并不是很响亮,却将陈飞卿缥缈天外的神思震了回来,他忙推开傅南生,可推完又猛觉得这不对,赶紧去抓傅南生,可抓到了手觉得更不对了,尴尬得脸都有些发红。 傅南生站稳了,看向鲁鼎,眼里竟全是厉色。 鲁鼎反倒笑了,倚着门道:“我还跟人打赌你能装上几年呢,真是高看了你,也难怪,一个娼——” “鲁鼎!”陈飞卿猛地道,“不要说了。” 傅南生的神色稍缓,看了看陈飞卿,又看回鲁鼎,竟朝鲁鼎露出了一个十分得意洋洋的笑,比挑衅要更挑衅。 接着,傅南生用似乎十分可怜却又强作释然的语气道:“鲁大哥说得没错,我确实曾是娼妓之子,可我如今已经脱出贱籍了。” 陈飞卿道:“都别说了。” 鲁鼎却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以往还能忍,可亲眼见到那一幕,便当真不能忍,径直道:“你做了二十年的娼,真以为一张纸就——” “鲁鼎!” 陈飞卿喝道,“我让你们都别说了!” 他仍旧抓着傅南生的手,只觉得傅南生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傅南生确实是在颤抖,却是憋笑憋得,他一边憋着笑意,一边挑起眼角去看鲁鼎,无声的道:滚。 脸上的神情竟无比的天真烂漫似的。 鲁鼎当真是见多了这样的神情,和花街里的那些娼妓一模一样。 他气血涌动之下,竟活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陈树正巧回来,见状吓了一跳:“鲁大爷怎么过来——你怎么了?!” 鲁鼎摆了摆手:“路上有些意外,我怕你们出事,所以赶了过来。” 陈树道:“我去请白御医来!” 不多时,白御医就被陈树拽了过来,一眼见着鲁鼎就更不耐烦了,但尚且有着不能推脱的职责,只好耐着性子给鲁鼎看伤。 鲁鼎的伤口在背后,清清楚楚的五指印。 白御医边治伤边说给陈飞卿听:“掌伤,心肺被伤了。” 陈飞卿忙问:“可有大碍?” 白御医道:“得养。” 陈飞卿又问:“可能养好?” 白御医道:“让他养肯定能养好,养不好我让他养干什么?” 陈飞卿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手上还拽着个人,低声道:“你先休息吧,我们的事改日再说。” 傅南生在众人面前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道:“嗯。” 白御医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他俩刚刚分开的手,和鲁鼎同时翻了个白眼。 陈树带着傅南生暂且去了隔壁休息,鲁鼎质问:“你给我个说法。” 陈飞卿尴尬地躲闪着他的目光,虽然自己此时并看不到任何人的目光。 “你误会了。” “那你让我看到什么才不叫误会了?” 陈飞卿皱眉道:“这事一时之间说不清楚,先说正事。你让他去隔壁,不是有正事要说吗?” 鲁鼎冷笑道:“什么正事也比不上这个事正,我们先把这件事正了。” 陈飞卿心虚,只好不说话了,换了个方向坐着。 鲁鼎绕过去,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看,问:“你对他还是他对你?” 陈飞卿忙道:“没!” 鲁鼎又问:“他只亲了你?” 陈飞卿犹豫着,没说话,又把脸往旁边侧了侧。 鲁鼎的眉头越皱越深:“你们还做了什么?” 陈飞卿有些恼羞道:“你一直问这种事情做什么?事情也分轻重缓急,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秦大人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你赶过来?” 鲁鼎很少见他这样发火,愣了愣,坐回去,道:“秦大人没事,宁王此时也在那里。但是那边明里暗里抓了不少灾民。那边的承宣布政使叫姚乙,是太后的远房侄子,就是他在让人抓灾民,尤其是要往北方去的灾民,去一个杀一个,就是为了不让人再上京。若不是我们到得及时,恐怕那些被抓的灾民早就没在牢里,而是去见列祖列宗了。 我算是见识到了秦郑文的本事了,还真怕他当场血溅三尺,不是他自己撞得就是被对方砍得,怪不得皇上一直不敢放他出门。你是没见到,那姚乙没当场气死还能强行跟秦大人有说有笑,说明了真是个很厉害的人了。不过真要刺杀他的人也不少,亏了侯爷调去的那队兵厉害,宁王也在那里顶着,至少在我出发时,秦大人还活蹦乱跳。我过来,一是怕你这边被人趁虚而入,二是及早带你过去,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鲁鼎一口气说完,又道:“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你跟傅南生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陈飞卿:“……” 他郁闷地道:“你怎么还记着这个事儿。” 鲁鼎道:“我差点被你气死,怎么可能不记得?正事儿说完了,该说更重要的事儿了。” 陈飞卿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鲁鼎道:“那就慢慢说。” 陈飞卿道:“不说了。倒是你,你以后别那么说人,很伤人。” 鲁鼎气不打一处来:“我以前跟他客气,他怎么对我的?还伤人,我没真一剑捅死他已经算是不跟女人计较了。” 陈飞卿皱眉道:“你不要这么说话。” “你真是眼瞎了。” “我是瞎了啊。” 鲁鼎要被他气死:“刚才,就在刚才,他对着我什么表情你是没看到,我真的是看在他一个 分卷阅读10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不男不女的份上没撕他的脸。” 陈飞卿有些恼怒道:“我说了,你不要这么说他。” 鲁鼎冷静了下来,问:“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陈飞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当然是信你。” “我没说谎,刚才你觉得他因为我的话而伤心难过自卑时,他在笑。”鲁鼎低声道,“大哥,你了解我的性情,我也不愿意说那些话来轻贱他,但他在故意激怒我。我甚至不能说我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人,因为我确实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我在花街见到了太多他这样的娼妓,他们有他们自成一套的想法和做派,那种龌龊低贱的机灵,你或许很少接触,但我相信你若肯仔细想一想,就一定能懂。” 陈飞卿没有说话。 鲁鼎又道:“大哥,你救过我,不止是救我这条命,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绝不会害你,也绝不会允许别人害你。傅南生若说爱你,你决不能信,因为若他当真爱你的话,根本就不会这么纠缠你。” 陈飞卿又沉默了一阵子,道:“我知道,他并非真正爱我,只是他自幼缺少关怀——” “你不知道!”鲁鼎打断了他的话,道,“他不是缺少关怀,而是他习惯了去觊觎所有不属于他的东西,越是他难以得到的,他就越想要。苟珥对他不好吗?他若只是要关怀,有苟珥是一样的。” 陈飞卿辩驳道:“苟珥对他并不好,他的腿我看就是苟珥打断的。” 鲁鼎翻了个白眼:“我看苟珥这辈子最大的耐心都用在他身上了。我和苟珥虽然是死敌,但正因为如此,我了解苟珥,他要不是被傅南生玩了,我跟他姓。我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傅南生的?我爹这样,姓苟的这样,你也这样,全折他手里,傅南生其实是跟我有仇是吧?大哥,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他这事儿打算怎么着?” 陈飞卿道:“我会解决,但你得答应我,你不能擅自动他。” 鲁鼎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陈飞卿道:“你总得让我想想。” “得,你一想就坏菜了。” “你再这样说话,我就不跟你说话了。我跟他——”陈飞卿的声音小了一些,道,“毕竟是,我占多些便宜。” 鲁鼎都要崩溃了:“大哥,你醒一醒,被占便宜的是你!到底是谁先动手的?你别告诉我是你!” “这倒不是。”陈飞卿更为难了,憋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开始左右顾盼了。 鲁鼎追问:“你难道真——” “没!” “那你俩到底怎么样了?” 陈飞卿道:“你不要问了,我都从没问过你的私事。” “那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告诉我?” 陈飞卿摇头:“我对别人的私事没有兴趣。” 屁!我看你对傅南生跟苟珥的私事倒是很有兴趣! 鲁鼎双手捂着额头,生无可恋。 第59章 陈飞卿记挂着灾民的事儿,听鲁鼎说似乎事态越发严重,便急着要动身去找秦郑文和宁王会合。虽然他也自知此事他其实是出不了太多力,毕竟不擅长,但无论如何就当做是去声援一下都好。 鲁鼎却道:“你现在还真别急,你眼睛还没好,你若要走,白御医肯定要跟着你一起走,我和陈树倒是可以带你俩骑马同行,但恐怕路上并不方便,也不安生,反而耽误时间。” 陈飞卿道:“这事我也有些消息,姚氏恐怕不止是自己在捣鬼,还勾结了其他的人。” 鲁鼎道:“对,你说得没错,不然光是他们,也不至于给我送那么一份大礼。这次皇上同意你带傅南生南下,却又不准苟珥离京,恐怕也是有所考量。这其中的水太浑了,谁也说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话是这么说,陈飞卿忍不住私下里找白御医求道:“白大哥,你给我上药重一点。” 白御医不冷不热地道:“如果我能给你上重一点,你以为我想在这里待这么久?你伤的是眼睛,眼睛本来就难治。那我问你,如果要你选,你是愿意瘸了还是愿意瞎了?” 陈飞卿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的苦心,如果不能,就算了。” 白御医多看了他两眼,又道:“你尚且体虚,蛇毒也还残留体内。傅南生虽然需要蛇毒解尸毒,但如今他体内尸毒已经不成气候,不需要蛇毒了,若再接触反倒不好。暂且不要行房事。” 陈飞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忙道:“你误会了!” 白御医看都懒得再看他:“我误会不误会是我的事,医嘱你听了照做就行。” 陈飞卿都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可反驳起来有有点心虚气短,只好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也不知是白御医到底在药里面下重了一些,还是本来也该如此,陈飞卿的眼睛终于有了进展,几日后再拆去布条,他在白御医的指示下缓缓地睁开眼睛,先是还有些模糊,逐渐地越来越清晰。 白御医道:“还有些也都是小事,按时服药就行。” 陈树忙道:“多谢!那接下来您是打算回京吗?” 白御医道:“我离京多日,恐怕是要回去了。” 陈树道:“那确实。” 陈飞卿知白御医早就归心似箭,忙道:“既然如此,我又不便送白大哥回去,就让陈树代我送你回京吧。毕竟是路途遥远,有个照应最好。等我事后回京城再去重谢。” 白御医道:“倒也不必,跟你扯上关系就没好事儿,以后少找我就行。” 陈飞卿知道他就这性子,笑一笑,道:“唯有这一点,就恕难从命了。” 白御医瞪他一眼,连带着瞪了鲁鼎一眼。 众人笑完,陈树又问道:“那小南要不要一起?” 陈飞卿:“……” 鲁鼎:“……” 傅南生:“……” 白御医正收拾着药包,闻言倒不像陈飞卿和鲁鼎一样去看傅南生,反倒看了眼陈树,冷笑了一声。 陈树茫然地道:“怎么了?” 白御医放下药包,又铺平纸,提笔写了一帖药给他:“每天泡水喝。” 陈树问:“多谢,但这是治什么的?” 白御医道:“救命的药。三个月后,你就能变哑巴了。” 陈树:“……” 陈飞卿却没在意白御医戏弄陈树的事,他刚才听陈树那么一说,猛地想起来,似乎于情于理,都该将傅南生一并送回去。 这么一想,他就看向了从刚才便一直没有出声的傅南生。 傅南生站在几个人最外头,离陈飞卿最远的地方,一直都没出声,此时与陈飞卿的目光对上了,也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竟然和来江南前的那个“江陵子”惯常的神色一模一样,十分温和,十分客气。 接着,傅南生 分卷阅读10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道:“树哥说得是,若少爷这里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自然是回京城,一路上也能多个照应。若不方便的话,树哥更可以留在少爷身边,我虽然武艺不精,但护送白大哥回京城倒也不会很难。” 陈飞卿一怔。 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只是,原本以为,傅南生应该不想走的。 听傅南生那么说,众人又都看向了陈飞卿。 陈飞卿只好道:“你若想回京城,就回去吧。” 傅南生点了点头,便和白御医说起了启程的事。 陈飞卿看着他,有些茫然。 众人散去后,陈飞卿找了个机会单独留着傅南生,问:“你有什么事急着回去吗?” 傅南生笑道:“也没什么急事。只不过灾民的事与我无关,我毕竟是漠国使臣,过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又帮不上什么忙。” 这说得很在理,陈飞卿找不出别的话说了,倒有些希望傅南生能找出些话来说,平日里傅南生总能找出话来说。 可如今,傅南生却什么也没说。 不仅如此,陈飞卿感觉仿佛是不对了。很不对劲,从他又能看见之后,傅南生和前几天相比,仿佛是变了一个人。或者说,前几天的那个人,好像是腾空出现的。如今傅南生循规蹈矩,一丝一毫的多余亲近都没有。 陈飞卿就更纳闷了,忍不住跟在傅南生身后,亦步亦趋的。 傅南生倒是莞尔,问:“您有话要说?” 又变成了这么敬而远之的态度。 陈飞卿道:“你忙你的。” 傅南生便在整理行李。 陈飞卿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整理,突然道:“你跟前几天不太一样。” 傅南生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看他,有些讶异,又有些羞涩,又有些愧疚,半晌收回了目光,难为情地道:“抱歉。” 陈飞卿就不懂他这突然的抱歉是何意思了。 傅南生道:“是我唐突了。” 陈飞卿下意识道:“没。” 傅南生摇了摇头:“这么说可能会很失礼,请您原谅我,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陈飞卿惊讶地问:“为什么?” 傅南生也很惊讶地看着他,仿佛他的惊讶更值得惊讶。 陈飞卿自觉失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朝他又走近了一步。 傅南生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陈飞卿:“……” 他就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了,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傅南生都不敢抬头看他,望着别处道:“是我做错了。” 陈飞卿突然有所醒悟,道:“鲁鼎他不是有意的,真的,他说话一直都这样,对我都这样,我代他道歉。” 傅南生道:“您不必怪鲁大哥,与他无关。当然,他说得也对。只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我从来没怪过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即便他没来,没说那些话,结果还是一样的。” 陈飞卿讶异地问:“为什么?” 傅南生道:“因为您的眼睛好了。” 陈飞卿一怔。 傅南生继续道:“其实,我是讨了个便宜,是趁虚而入。若换了现在,您只会觉得我难缠和讨厌罢了。” 陈飞卿想说那倒也没有,但还是没说出口。 傅南生接着道:“所以我之所以道歉,是因为我一开始便是这么想的。我很抱歉这么做了,也早就知道您的眼睛终究有好的那天,这一天就是我梦醒的时候。” 陈飞卿就更无措了。他从不知道还能有这种弄法儿,什么叫趁着他瞎就行,好了就不行了?怎么说,有点莫名其妙。 两拨人都在隔日清晨启程,分道扬镳,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陈树特意雇了一辆马车给傅南生和白御医,还决定陪着往回走过一段山路再说。 陈飞卿则带着鲁鼎朝南边策马而去,只不过其中一个人心神不宁。 鲁鼎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扔了句“欲擒故纵也是他们的好法子”便不说了。 陈飞卿一面策马,一面回想着这些日子的事。 其实傅南生不光是偷亲他了,还说了很多的事,很多傅南生在过去两年里遇到的见闻,竟然从傅南生嘴里说出来,都是些趣事。 那些当然不可能是多轻松的日子,也不可能真是趣事,可傅南生说起来却格外生动有趣,大概是苦中作乐。 陈飞卿也曾反驳道,那些事听起来并没有那么欢乐。 傅南生却道,比起他以前,已经是很好了,因为他以前向来看不开,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定不是好事,可是他如今看得开了,便觉得很多事其实都是有趣的。 陈飞卿倒觉得他一下子看开得过头了。 傅南生听他这么说就笑,笑声格外的清脆。 陈飞卿想着想着,想到了很多事,又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笑了笑。 鲁鼎:“……” 想打架。 第60章 一路往目的地去,道路渐渐开阔平整起来,两旁的大树郁郁葱葱,一派富贵升平的景象。 陈飞卿收起了其他的想法,神色凝重起来。 他见过别处的灾荒,人是连树皮都啃的。 鲁鼎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先前送秦郑文来时,天色比较晚,可能灾民壮着胆子以为不会被发现,确实是来挖树皮草根,还有扯叶子的,然后被巡兵抓住了。” 也正因如此,秦郑文连夜进城,把整个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闹得没觉睡。 那些官员尚且还有话能说,狡辩道是害怕灾民吃了树皮草根反倒胀肚子死人,至于抓人还打人那是巡兵所为,巡兵都是临时召集的,回头撤了就好。 秦郑文一句话顶了回去:“灾民为什么放着赈灾粮不吃,要吃树皮草根?” 一众官员就不说话了。 秦郑文又问:“赈灾粮在哪里?” 一个官道:“吃完了。” 秦郑文问:“被你们吃完了?” 一群官便立时发火了:“这位大人,您是钦差不假,可也不能这么说话!” 秦郑文比他们的火气大多了,掏出圣旨朝他们头上扔了过去,骂道:“你要我怎么说话,要不是揣着圣旨,要不是我还记得我是钦差,我现在就要连你爹娘祖宗一起骂!” 众官员此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钦差,竟都忘了说话,被圣旨打了头的人更是不敢说话,抱着圣旨十分恭敬。 这钦差,一来就骂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圣旨也敢扔?! 鲁鼎对着陈飞卿学当时的秦郑文,完了道:“我看他后来也没憋着,拐着弯把人家爹娘祖宗都给骂了。” 陈飞卿道:“皇上让他来,这些他骂的话,就是皇上要骂的话。” 鲁鼎道:“当然,大家都知道,所以没人敢骂回去。正因为不敢骂回去,就 分卷阅读10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更憋着恨呢。要不是侯爷派的兵来得及时,宁王又来了,我还真不敢合眼,等我睡一觉起来估计秦郑文头都没了。” 陈飞卿问:“对了,既然兵部的人到了,那新的赈灾粮应该也到了,还没开仓放粮?” 鲁鼎道:“现在当然是放了,但是不肯放,说反而会引起混乱。不用我说你也想得到,秦郑文又炸了,和他们吵了一天,最后说要一头撞死。” 陈飞卿:“……” 这听起来有点耳熟。 鲁鼎道:“他还真打算撞,正好宁王来了,往他身边一走,说不用他撞,该自己撞。” 陈飞卿:“……” 这熟悉的感觉果然没错。 宁王素来爱血溅三尺,没想到秦郑文也爱这一套。 秦郑文要撞死,虽然大家明面上拦着怕着,其实心里是很期待的。然而宁王也要撞,那就不是事后被皇上训斥的事儿了,那得陪葬。 于是乎,只好开仓放粮。 两人来到了城门外,这附近倒是热闹,到处搭着简陋的棚子,棚子里满是灾民。 鲁鼎道:“他们不肯把灾民一次都放进去,怎么都不肯,说会危及城中居民,最后才答应每天放一批。不过秦郑文让兵在外面守着,每天按排号往里进,进一批安排一批,倒也算井然有序。” 陈飞卿看过去,确实到处都把守着士兵,灾民们或许是饿得没法儿动了,或许是知道有救了,总之都还算听话。 陈飞卿道:“秦大人倒是真有本事。” 鲁鼎道:“算是吧。” 两人牵着马到队伍末尾等着入城检查,只见守城兵检查得特别严,略微见人穿得差一点,便要盘问半天,生怕是灾民混在了里面。 好笑的是,排在他俩前面的一对父女,硬生生被放行了父亲留下了女儿,因为父亲穿得比较好,女儿穿得很普通。 那父亲急忙辩解:“官爷,小孩儿长得快,所以我老家都是给小孩儿穿前面姐姐的旧衣服,这才显得不好。但您不能让她一个孩子自己留在外面。” 守城兵却不听,只道:“那你也别进去了。” 那父亲恐怕也是忌惮城外的灾民,急了道:“我把我衣服给我女儿穿,让她先进去行不行?” 守城兵道:“不行。” 那父亲想了半天,只好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守城兵。 守城兵这才神色稍缓,伸手去接,却被人阻挠了。 阻挠的人自然就是陈飞卿。 陈飞卿包住这父亲的手,往回一推,又推着这父亲的肩膀往城门里头送。 守城兵忙拦着道:“你什么人?” 陈飞卿道:“我是要进城的人,你们在这里拦了半天,还让不让人进去?” 那父亲要往回走去找自己女儿,却被陈飞卿伸手制止了:“大伯,进去了别出来,银子也收好,你女儿我带进来。” 说完,陈飞卿弯腰朝小女孩儿笑道:“别怕,哥哥是好人,这就带你进去。你看,你爹就在那里看着你。” 小女孩儿见爹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又见陈飞卿面善,便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陈飞卿把自己的外罩脱下来披在小女孩儿身上,又把自己的白玉发簪插到小女孩儿的发髻上,将女孩儿抱起来,大步往城门里走。 那守城兵急忙拦着他:“大胆!” 陈飞卿道:“现在她可有钱了,这衣服和簪子少说也得三十两吧。” 鲁鼎在心里道,三十两,我给你六十两,你给我买一个去,唉,愁人,有钱的这么有钱,没钱的那么没钱。 那守城兵道:“那你也不能进去!” 陈飞卿道:“你看衣服不看人,做事不走心,我倒想知道你还能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拦着我?” 守城兵道:“这女孩儿根本就与你无关!” 陈飞卿道:“你说跟我无关就跟我无关?我还说她是我女儿呢。” 守城兵道:“废话!我亲眼看着,她爹是那个人,你这捣乱的!” 陈飞卿道:“你既然知道她爹是那个人,为什么要单独将她留在城外?” 守城兵道:“大人有令,为防灾民混入城中——” “那劳烦官爷你看清楚,外头的灾民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这小孩儿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还肉嘟嘟的,”陈飞卿很是喜欢地捏了捏小孩儿的脸颊,又道,“哪里看起来像灾民了?” 小女孩儿听了这话却有些不高兴似的,看了陈飞卿一眼,敢怒不敢言。 心情复杂的鲁鼎换了一条思路,他觉得,傅南生恐怕是急于找个接盘的老实人,这才赖上了大哥。 为什么要说一个女孩儿的脸肉嘟嘟的还以为自己在说什么好话呢? 即便这女孩儿看起来才五六岁。 但她,到底是个女的啊。 鲁鼎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气。 那守城兵道:“反正就是不行!” 陈飞卿回头看还排了很多人,也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了,径直道:“不进去也没事,你帮我带句话给姚乙。” 守城兵见他这样说,怔了怔,问:“你是什么人?什么话?” 陈飞卿道:“你去告诉他,安国候府陈飞卿带他刚认的干妹妹进城,被拦住了,进不了他的城,也不勉强,就此告辞,皇上面前见。” 守城兵其实不清楚陈飞卿这个名字,但他知道安国候府是什么。 半个时辰后,姚乙在城门口灾民棚子下找到了正在跟灾民聊天的陈飞卿,笑道:“一别好几年不见,小侯爷越发英俊潇洒,颇有侯爷当年的气度啊,真是虎父无犬子。” 陈飞卿道:“不敢当,我爹不会连个城门都进不去。” 他这句话虽然说起来很是轻描淡写,但姚乙是知道这个过往的。安国候年轻的时候,那脾气倒也真不小,听说有次也是进城门没进得去,十天之后直接领兵把那座城给打下来了。 当然,这样说有些夸张,当时本来安国候就是去打探底细的,只不过被认出来了,跑回去之后手一挥,干脆直接打。 但后来大家说起来,也都不提这背后的故事,只拿这典故当个说头罢了。 姚乙笑道:“小侯爷说笑了。底下的人不懂事,你至于跟他置气?走走走,前几天我还念叨着你怎么还没到。走,到哥府里去,先给你接风洗尘。等你下个月娶了公主,那可真是真正的一家人了,给哥个面子。” 陈飞卿道:“不去。” 姚乙倒是觉得奇了怪了,这陈飞卿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别人若说可能因此置气那是有可能,放在陈飞卿身上就很不可能了。 他想了想,哄孩子似的道:“那哥现在就帮你出口气,好不好?让他狗眼看人低,我们小侯爷一表人才,他那眼睛都白长了。” 陈飞卿看他一眼,道: 分卷阅读10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不去。” 第61章 姚乙见劝不动他,心里也有点不乐意了,脸上仍然挂着笑,道:“小侯爷这是生我的气呢?” 陈飞卿道:“倒也不是,这几天本来就有点烦。赈灾粮一事我爹也牵涉其中,想想就烦。” 姚乙道:“哥都没烦,你烦什么?朝中一向倚重侯爷,皇上更是亲近你,天塌下来也不会砸着镇国侯府的门。” 陈飞卿道:“说不能这么说。虽然秦郑文是我举荐的,但他为人耿直赤忱,我和他一路过来,有过些争执。” 姚乙了然道:“看来小侯爷也吃过那张嘴的亏。他可威风大了,那天我差点被他打到,吓了一大跳。” 两人心照不宣地应付着彼此,姚乙看了看时间,道:“都这时候了,赶紧进城去,给你接风洗尘。” 陈飞卿道:“当真不能去,不是我置气,我得摆出样子来给钦差大人看。” 这当然是陈飞卿瞎扯的。他毕竟自幼生在侯府,不至于不懂得官场规矩,有时候也会顺个方便,然而现在他吃不下姚乙接的这阵风,索性找个借口。 何况,很多事情灾民都心里清楚,他想从灾民口中听到些东西。 姚乙劝道:“样子做做也就做做,这也差不多得了,你还真在这里吃在这里睡?” 陈飞卿道:“我在军营里都习惯了,无妨。” 两人还在拉锯着,忽然有人来禀:“大人,城里出事了!” 那人见陈飞卿来头极大的样子,也不敢擅自去姚乙耳边禀告,一双眼睛溜溜地打量。 姚乙只好道:“有事但说无妨,小侯爷是自己人。” 那人道:“正发粮呢,闹起事来了。” 姚乙忙问:“怎么回事?” 那人道:“有刁民换装排队,领过三次了,第四次被人发现,他反倒闹起事来,到处煽动其他灾民——” 这人看了眼陈飞卿,把其余的话吞了回去。 他不说,陈飞卿和姚乙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大概那人是嚷嚷出以前赈灾粮被贪的事了。 姚乙苦笑道:“小侯爷你看,我就说是刁民吧,他还有理了。” 陈飞卿问:“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看了一眼姚乙,见姚乙点头,这才道:“回小侯爷的话,我们本已经将那刁民抓住,可他口才好,煽动了许多人拦在路上不让送牢里去,又有许多地痞混入其中趁机闹事,好些百姓受伤,街上都不敢出摊儿了,店面都赶紧关门。卑职恐怕事态严重下去,这才赶紧来请您和姚大人主持大局。” 姚乙问:“宁王殿下和秦大人呢?” 那人道:“这卑职就没顾得上了,应该是一早上去城西管建搭棚了吧。” 陈飞卿道:“先别说这么多了,赶紧过去看看。” 说完,他就赶紧朝城里去。 城中央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街边的菜叶子烂橘子滚了一地,还有好些人躺在屋檐下哎哟叫疼。兵部借来的兵都整齐有素的拦在省城的兵与灾民中间,冷漠地看着那些茫然的面面相觑的省城兵。 秦郑文已经到了,他正在大骂领头的城总兵:“谁让你动手的?!” 那城总兵是这儿的一条地头蛇,还是姚乙结了儿女娃娃亲的亲家,在城里一向是恨不能横着走路才更威风,此时被秦郑文一骂,横肉脸上便挂不住了,道:“他们闹事,我还不抓?那些百姓伤了,大人不心疼,我可心疼。” 秦郑文道:“打人的是那些闹事的地痞,你却专门放走那些地痞,逮着灾民抓,你心盲,别当其他人都是眼瞎!” 城总兵梗着脖子道:“大人,卑职眼中只有乱民,灾民也好,地痞也罢,都是乱民,是乱民就要抓,没那么多弯弯道道。” 秦郑文道:“我看地痞就是你派来的。” 城总兵忙道:“大人这话说出来可要负责任!” 秦郑文冷冷地道:“本官既然敢说,就敢认。” 城总兵不说话了,转头看到姚乙早就来了,忙道:“姚大人!” 姚乙没理他,笑嘻嘻地朝秦郑文道:“秦大人不必动怒,他一个带兵的,是个粗人,说话直了些。” 陈飞卿心想,你在秦郑文面前也敢提说话耿直这件事,也算是班门弄斧了。 秦郑文不耐地看他一眼,又看向陈飞卿。 陈飞卿朝他打了个招呼,他也没回。 陈飞卿笑着挠了挠脸,也走过去,看了一圈,叫道:“张虎!” 兵部的那个把头站出来,道:“卑职在。” 陈飞卿道:“我刚才和姚大人来得迟,但也看到了,有几个打得凶的似乎都跑了。” 张虎道:“我们只来了一百二十人,八十人在城外镇守,适才为了保护秦大人安全,又被城中兵阻拦,便没有抓到。” 陈飞卿道:“城中灾民渐多,你本该早就料到会有意外发生,是应该做好准备的。”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严厉,只比平时少了些笑意,但看得秦郑文和姚乙都是一怔。 秦郑文暂且不提,在姚乙的眼中,陈飞卿是一个蜜罐里长大的少爷。当然,他知道陈飞卿带兵,可不是每一个带兵的人都会铁骨铮铮,陈飞卿就不像,他更像是一个并不那么纨绔的纨绔子弟被扔去军营里混功绩等着袭侯位的。 然而他现在只说了一句并不算严厉的话,张虎就立刻单膝跪地,道:“卑职知罪,愿意领罚!” 陈飞卿看他一眼,道:“我现在不罚你。你还认得出那几滋事的人吗?” 张虎道:“记得一两个。” 陈飞卿道:“你现在就去搜查全城,全部给我找出来,少一个,你就在自己的队里找人替一个。知情报告者,赏一两纹银;知情不报者,获同罪;反抗者,就地杀了不用跟我说;畏罪潜逃者,有父父代罪,有儿儿代罪,无父无子兄弟好友代罪。” 张虎道:“是!” 姚乙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忙道:“小侯爷!这,这怎么能……这怎么个搜查法儿?” 陈飞卿朝他安抚地笑了笑,道:“不必紧张,常有的事儿,边塞那里总混进外邦的奸细,张虎搜惯了,也都是这样处置的。” 姚乙要拽着他往旁边走两步,见他拽不动,便低声道:“这可不成,这跟边塞不一样,你得给哥交个底,你那兵是怎么个搜法儿?” 陈飞卿讶异地反问:“搜家还有几种搜法儿?全城挨家挨户搜,一日搜不出人,一日城门别想开,进不来出不去,人很快就能抓到了。” 姚乙自认不算个什么好官儿了,可他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份上!这已经不是糊涂了,这是暴戾吧? 他又看了看陈飞卿,当真是从没看出来陈飞卿是这样的人。 但他又想到了一句老话,叫慈不掌兵。 分卷阅读10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可无论如何,这也…… 更为关键的是,那地痞当真和他脱不了干系,更确切一点说,是城总兵的哥们儿。 城中灾民越来越多,许多富贵人家都很不乐意,姚乙自己也不乐意,可又拗不过要血溅三尺的宁王和钦差,只好想出了这样的一个法子,让人混进去捣乱生事,再拿这个当借口,停止让灾民进城。 姚乙笑了笑,道:“这恐怕是真不行,这城里不比边塞,江南又多富贾,若搜平民百姓也就罢了,每家每户都搜,恐怕会出乱子。” 陈飞卿道:“这我倒确实不懂,不过令已经下了,我从不收回。” 姚乙听这话就意思很不对了,他又想了想先前陈飞卿不肯进城的刁难,心中已经起疑,恐怕是这陈飞卿想帮安国候摆脱嫌疑想得过火了。 姚乙便不再劝他,因意识到劝也无用。他只好和城总兵碰了个眼神示警,又去和宁王道:“王爷,小侯爷心切下官能理解,但若惊扰了那些富贾人家,恐怕也不是好事。” 宁王道:“你说得是。” 便没有下文了。 姚乙等了一会儿,问:“王爷可否阻拦小侯爷?” 宁王冷笑了一声,道:“本王拦得住他姓陈的吗?” 姚乙一怔。 第62章 陈飞卿也听到了这一声,回头看了眼宁王,很快又看向了别处,指着一个城里兵道:“你出来。” 那兵是个队长小头目,倒也算长得精神,浓眉大眼的,闻言站出来道:“在。” 陈飞卿问:“你叫什么?” 这人道:“张豹。” 陈飞卿笑了笑:“倒是跟张虎有点缘分。刚才我见也只有你在赶地痞护百姓,你那些同僚为什么和你不一样?” 张豹沉默了一下,道:“刚才场面混乱,分不清也是常有的事。” 陈飞卿心知他是不想得罪人,但刚才能那样也算可以了,便道:“皇上让各地设城中兵是为了护卫百姓,你做的不错,以后就是城总兵了。” 城总兵瞠目结舌道:“小侯爷——” 陈飞卿看向他。 城总兵又看向姚乙。 姚乙这是彻底知道陈飞卿拉拢不动了,便不乐意地道:“小侯爷,这城中的官职调动,恐怕您不能轻易做主吧。” 陈飞卿道:“城中兵隶属兵部,我怎么做不了主?” 姚乙道:“兵部是皇上做主。” 陈飞卿看了他一会儿,很轻松地笑了笑,纠正道:“兵部是我爹做主。” 他这话一说出口,姚乙都愣住了。 安国候拥兵自重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大家都不敢说,这陈飞卿原来还他娘的是个坑爹的种?! 姚乙是几年前进京见过陈飞卿,印象里倒觉得这是个好来往的人,不至于几年里就狂妄成这样了? 但他又仔细地想了想,若做人到了陈飞卿这份上,飞扬跋扈嚣张些,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然而宁王还在啊! 姚乙又去看宁王,却没料到宁王毫无反应,混作没听到似的,低头在跟人说话。而秦郑文离得远一些,蹲在地上慰问灾民,就像是真没听到了。 再想一想刚刚宁王说的那句“本王拦得住他姓陈的吗”,似乎是明白了一些。 姚乙鲜少进京,倒是听过宁王与安国候势如水火,只是没料到已经到这种地步,看起来似乎还是安国候更胜一筹,怪不得宁王这两年向太后靠拢了很多。 姚乙心里正盘算着,就听到陈飞卿又道:“秦大人,兵的事我管了,其他的事,还是你来管。” 秦郑文这才听到了,回头看过来,有些不悦地道:“兵是兵部拨给本官的,本来也不该小侯爷管。” 陈飞卿倒是看起来对他客气亲近一些,笑道:“那就请秦大人多多包涵了。” 秦郑文嫌弃地移开目光,环视了一圈,又道:“本官来到这里,就天天被供着,也就是被瞒着,难得大家都在,今日就把话说清楚。发放救济粮是朝廷的责任,你们是百姓,朝廷有责任保你们,但普天之下几十万几百万同样也是百姓,朝廷也有责任保他们。先前的赈灾粮是被巨蠹所贪,谁是巨蠹,皇上不知道,本官也不知道,所以皇上派本官前来查明此案,定会给天下一个交代。但此时那并不要紧,本官来之前,皇上私下里召见本官,说的第一句话是,此案不重要。” 灾民们便窃窃私语起来,面上有些愤怒。 秦郑文扬高了声音,继续道:“第二句话是,人命才重要!” 灾民兀的安静了下来,都看着他。 秦郑文说得慷慨激昂:“灾是天灾,祸是人祸,朝廷防不了天灾,只能阻那人祸。然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要看到他的百姓再不会饿死!本官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张九的人,或许不认识,或许有认识的,他也是灾民,从小井村去了京城,他是为了求生去的吗?是。他是为了给所有他的同乡求生去的,他不是为了去京城里给自己讨口饭吃,他是为了去京城里上达天听,给所有和他一样的灾民讨口饭去的!可是很遗憾,他到京城时已经奄奄一息,本官也是因缘巧合之下才见到了他,知道了此事,上报了朝廷,这,才来到了这里。” 宁王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坐到了一旁的小摊货箱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秦郑文。 秦郑文继续道:“张九是一个伟大的人,虽然他只是一个种了三十五年地的人,他这一辈子只会写自己的名字,祖上八辈都是种地的,没有所谓高贵的血脉,背不出四书五经,当不上状元,也不会写什么行军策论,但在本官的眼里,他是一个真正懂得仁义的人。” 高贵的血脉大概是宁王和陈飞卿,宁王年轻时候写的行军策论直到现在也有许多好武的人在学,陈飞卿也曾写过,同样被许多人传看。而秦郑文自己就是状元。 姚乙确实没想到,秦郑文疯起来连自己都骂。 “他现在活着,皇上亲自见了他,派了御医给他治病。” 灾民们又哗然起来,只是这次大多是惊讶又羡慕。 秦郑文道:“和你们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们为皇上歌功颂德,这都是他该做的。” 姚乙:“……” 真的很敢说啊! 姚乙有那么一个瞬间是原谅了秦郑文来了之后天天怼天怼地怼自己的恶劣行径的,毕竟,他不但怼他自己,连皇上也敢怼,可能他就是一个傻子,何必和一个傻子计较那么多。 秦郑文道:“本官只是想告诉你们,皇上已经派了本官来这里,你们就不会死,你们要死,有人要你们死,本官也不会让你们死!新的赈灾粮已经到了,就在仓库里,你们说吃不饱,一个壮年汉子一顿吃一碗粥吃不饱,本官信,本官是个 分卷阅读10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拿笔的人,一顿也吃两碗干饭才恰恰好。但是你们也不能无理取闹。吃不饱和饿死,是两回事。本官自幼家贫,是寡母一力带大,她虽然有什么都紧着本官先吃先用,但本官仍然尝过挨饿的滋味,那确实不好受,但不会死。民以食为天,人都想吃饱,但现在吃不饱就是吃不饱,你们还进城了,城西的棚子还在搭,简陋些但至少有瓦遮头,城外的灾民却只住着茅草棚子,四面透风。本官同样会让他们进城,但人多,一次进不了那么多,只能分批来。” “你们有这么多人,赈灾粮却只有这么多,你们若有一百个人,本官是让五十个人吃饱,五十个人饿死,还是让一百个人都吃得半饱都活着?当然,对人而言,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那五十个人死不死,和自己并没有关系。你可以这样想,但你也同时想一想,若张九也这样想,那真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灾民里又窃窃私语起来,秦郑文道:“你们今日若有话,有疑问,有委屈,有不信任,都可以说,本官都会答。只不过你们选个人来说,七嘴八舌的,谁也听不清楚。” 灾民们互相看了看,推搡了一阵子,推出个老妇来。 秦郑文突然笑了:“您和我母亲有些像,想必平日里能说会道,大家才推您出来。您也挺会讨价还价的吧?我娘很会还价,菜场里看到她就怕。”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 那老妇绷着的脸也笑了起来,道:“这大人还会开玩笑呢。” 秦郑文道:“本官不爱开玩笑。” 老妇也不当真,只道:“大人说得直接,我们也就说得直接。为什么不多拨粮?” 秦郑文道:“粮仓只有那么大,第一,放不下。第二,这次的事朝廷是突然得知的,皇上立刻就派了本官来,一时之间,确实也调不来这么多粮。我这样跟您说,调粮不是说调,立刻就能从天上掉下来,这次的粮,是皇上跟别地借的。” 老妇回头看了看众人,问:“皇上还需要借粮呢?” 秦郑文道:“对,皇上也需要借。我多说几句解释一下,每年每地的粮,都是留一些在当地粮仓里,一些上供朝廷,至于贡多贡少,看当地官员的良心和胆量,这你们应该比本官更清楚有些官员的良心有多小,胆子有多大。” 姚乙刚想原谅秦郑文的心,顿时又没了。 秦郑文接着解释:“不止你们会闹灾荒,其他的地方有洪灾,有地震,有瘟疫,什么都有,别的地方也怕灾荒,万一他们把粮都借给了外省,自己省没得吃,这要怎么办?这是人之常情。当然,不会因为这样,就让你们饿死了,皇上还在借,到处还在讨价还价,在新的粮借来之前,本官只能尽力让大家都活着。” 那老妇又道:“那我们的粮还够吃几天?要是没有借来的话,怎么办?” 秦郑文道:“还够十天,十天之内,若没有新的粮,姚大人把他的项上人头双手奉送给你们熬汤喝。” 老妇面露嫌弃,很不想喝的样子。 姚乙仿佛是日了狗。 秦郑文接着道:“砍完他的头,本官也会以死向你们谢罪。” 老妇道:“不,大人您不需要。” 姚乙:“……” 鲁鼎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灾民们也被他带笑了,都笑了起来。 姚乙:“……” 秦郑文道:“皇上信任本官才委以如此重任,若还饿死了人,那是本官失职,即算皇上不追究,本官也良心难安。此事暂且不提,因为本官不会让那一天出现。您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老妇又回头看了看,道:“我们暂时没什么问的了,大人还有话说吗?” 秦郑文道:“本官只希望你们既然进城了,就互相照顾,也互相提醒,不要给城中居民添太多的麻烦。蝗虫不是他们养的,也不是他们放的,但他们仍然愿意接纳你们,这是他们的情分,若因此出了乱子,本官也愧对他们。” 老妇点头。 秦郑文又道:“大家都是受灾的人,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拧成一股绳,谁也想吃饱,但做人,不能讲究一个只图自己吃饱,就不顾别人肚皮,那是衣冠禽兽才喜欢做的事,我相信大家还不到那种程度,也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你一个大男人,非得把后面老弱妇孺的份吃完,当真是愧为男人,本官是不屑这种人的。” 灾民们都点起头来。 被兵押着的最开始闹事的那个灾民也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第63章 就在此时,原已经领命而去的张虎去而复返,手里还揪着一个地痞,道:“这是刚才闹事者之一,卑职刚去搜查,他就在人群外观望事态。” 陈飞卿看了看那地痞,面相便极为凶恶,如今被抓着也混不当回事儿似的,翻着白眼颇为不屑。 陈飞卿问:“他肯说出他的同伙吗?” 张虎道:“不肯。” 那被逮着的地痞吊儿郎当的道:“大人,小人可没什么同伙,就是来看热闹的。” 陈飞卿理都没理他,朝周围的人道:“有谁认得他?” 先前那老妇又开口了,道:“我认得他!” 陈飞卿问:“你又不是本地人,怎么认得他?” 老妇道:“我虽然是刚来的,但他很有名,我听城里的人闲聊时议论他,说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去年抢——去年害死了城东张秀才家的闺女。” 老妇本想说是抢了那闺女,那闺女不堪受辱才自尽的,可话到嘴边便顾全着死者的气节名声,吞下了半句。 陈飞卿道:“看来挺有名的。张豹,你认得他吗?” 先前刚被陈飞卿提拔成城总兵的张豹看了眼那人,有些犹豫。 陈飞卿道:“你如今已经是城总兵了,还怕得罪什么人?” 张豹更为难了,却也不去看任何人。 陈飞卿道:“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只是我原先看你还是个有良知的,罢了,我找别人说。” 张豹愧疚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低着头不说话。 陈飞卿又看向张虎,使了个眼色。 张虎点了点头,朝那地痞道:“将军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你的同伙。” 那地痞仍然在拿腔作势地道:“我都说了,我是个来看热闹的,可没做过坏事。” 陈飞卿道:“张虎,你让人去城东请张秀才来,再让人在城中敲锣打鼓,说——他叫什么?” 张虎还未说话,那妇人便抢着道:“他外号叫剥皮佬!他老婆是个牙婆子,叫母老虎!” 陈飞卿看了一眼那妇人:“秦大人说得对,婆婆您是真消息灵通。” 那妇人笑了笑:“老婆子也就爱说些家长里短,大人不要笑话老婆子。” 分卷阅读10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陈飞卿道:“张虎,你让人去敲锣打鼓,说半个时辰后就在这里处死剥皮佬,大家尽可以来看热闹。” 剥皮虎一怔,姚乙一怔,刚被罢职的前城总兵也一怔,所有的人都一怔。 姚乙看着张虎领命而去,忙道:“小侯爷,这就当真不行了吧?” 陈飞卿道:“要是杀错了人,我来担责,姚大人不必担心。” 姚乙道:“这岂是担责的问题?我身为一方父母官,这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说出去,那是草菅人命!” 他说得正气凛然,陈飞卿却道:“这是我的事,坏不到你的名声。” 姚乙道:“这不是名声问题,这是人命!” 陈飞卿道:“没错,是人命。” 姚乙道:“若皇上知道了——” 陈飞卿打断了他的话,道:“皇上从不阻止我做我想做的事情。” 姚乙顿时觉得陈飞卿这是不要脸了。他道:“总之,今日这人,是不能杀,若要杀,也得上报朝廷,等待皇上勾红,小侯爷不是觉得自己能代替皇上吧?” 陈飞卿一时没说下去。 他虽然之前说过兵部做主的是他爹,但到底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能代替皇上,这两句话的分量还是有些差别的。 然而一直沉默着的宁王却忽然开口了,道:“金风,把尚方宝剑拿出来。” 他的随仆便解下了身上背着的剑,绕开缠布,递给宁王。 宁王举着尚方宝剑,道:“尚方宝剑所到之处,如皇上亲临,本王如今将它借给小侯爷一用。” 这还能借的啊?! 姚乙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天是第几次瞠目结舌了,他就觉得这些京城人真会玩儿,而且他还不得不跟着其他人一起跪在地上拜那把剑。 不多久,张秀才就来了,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讲剥皮佬如何逼死了他的女儿,又是如何强抢其他民女。周围的城中百姓也越聚越多,议论纷纷的,说的都是剥皮佬往日里如何行凶,如何作恶。 陈飞卿听他们说完,道:“张虎,可以动手了。” 处置完剥皮佬,安抚完民众,各回各处。 陈飞卿继续回他的城外,宁王和秦郑文则回到了府衙里。 一回去,秦郑文便朝黑着脸的姚乙道:“赈灾粮已经不足三日的量,你必须弄来接下来七天的粮。” 姚乙道:“秦大人,我不是神仙,变不出来。” 秦郑文道:“你没有,就去跟城里的大户借。” 姚乙道:“哪朝哪代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今日被小侯爷这样一搅,那些大户不连夜离开城里去避难都奇怪了!” 秦郑文道:“姚大人这么说,本官倒奇了怪了,小侯爷杀的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霸,怎么碍着那些大户的眼了?他们若没做贼,何必心虚?” 姚乙道:“剥皮佬是不是恶霸,该不该死,那是由王法规定的。我朝律例明文规定,杀人必须审判清楚,上报皇上,由皇上朱笔勾画,秋后处斩。如今小侯爷说杀就杀,国岂有王法?那明日是不是不肯借粮的大户也能被一群刁民议论两声,当场斩杀?” 他说得义正辞严,秦郑文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半晌才道:“这是小侯爷的事,本官只管借粮。” 姚乙看着他,道:“那借粮是秦大人的事,我也无能为力。” 秦郑文气结,道:“好,好,你——” 宁王终于开口,道:“秦大人,你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 秦郑文皱眉看他,终究还是拂袖而去。 宁王看着人走了,朝姚乙道:“本王借剑给陈飞卿,你大概是有气的。” 姚乙还不想跟他撕破脸皮,只好道:“下官只是猜不透王爷这样做是为什么。” 宁王笑了笑,道:“陈飞卿错得越多越好,本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姚大人当真不知道吗?” 又是为了跟安国候府撕! 姚乙皱眉道:“然而……” 宁王道:“还有一件,赈灾粮款贪墨一案,姚大人打算怎么做?” 姚乙不动声色地看他:“王爷是什么意思?” 宁王道:“姚大人是聪明人,今日秦大人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皇上为了此案震怒,是必定要抓些人的。” 姚乙警惕地道:“下官真是无辜。” 宁王道:“大人自然无辜,可总得有不无辜的人。” 姚乙一怔,道:“王爷的意思是……” 宁王问:“姚大人知道为什么皇上要派本王和陈飞卿一起来吗?” 姚乙道:“互相牵制。” 宁王道:“姚大人看得浅了些。” 姚乙有点糊涂了:“王爷究竟是什么意思?下官糊涂,实在是不明白。” 宁王道:“陈飞卿与皇上向来亲近,又与公主订了亲,却如今与一个娼妓之子不清不楚,你以为,皇上当真不知道,也不在意吗?” 姚乙又是目瞪口呆。 宁王这话说得暧昧,又早有传言,姚乙虽然不全信,但也不会全不信。 这些京城人,当真会玩…… 姚乙小心地问:“皇上当真和小侯爷……” 宁王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皇上厌恶对他不忠贞的人。” 姚乙便明白了宁王的意思。宁王无外乎想要压倒安国侯,是在暗示他往底下推出替罪羊。这替罪羊得跟姚家没关系,但最好,还得跟安国侯有关系。 然而姚乙也并未顺着话头说下去。一则,大家一起贪墨,不说感情也有点人情,事情还不至于收不了场,让他卖下面人他就卖,以后也难以服众。二则,他得听太后的意思。 于是姚乙岔开话头,说起了别的。 宁王倒也不催他,随他去。 第64章 是夜,姚乙便派人去了京城问太后的意思。 京城离这里有些距离,那人连夜赶路,累死了一匹马,才紧赶慢赶地在三日后带回了太后的话。 太后让姚乙不要做出头马,万事有宁王、陈飞卿和钦差秦郑文做主。 姚乙品了品这话,心知肯定不是让自己啥也不做,恐怕是让自己坐山观虎斗。 且又有人带来了消息,说是宁王背地里的动作也不小,且桩桩件件都指向了安国候府。 太后,或者说是姚氏一族,其实并不太相信宁王是真心投靠。老人们还没死绝,他们是见过年轻气盛时的宁王的,当年宁王与先帝的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都是继位的大热门,后来宁王出了事,这才没再提过。甚至还有人认为,宁王那桩事,也和先帝脱不了干系,因为当时宁王的恩师便是先帝荐给宁王的。 宁王再别无选择,太后都相信宁王不会与安国候联手,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到。 因为有一桩事,很少有人知道,太后恰恰是这极 分卷阅读10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少数人中的一个。 她知道,宁王的那桩丑事是被安国候戳穿的,不光是戳穿,还捉了现行,亲手将丑事中的另一个人打伤。打伤后那人就逃了,本来这事也闹不开,大家都保持缄默便好,即便宁王私底下追着那人跑了也罢,皇家的事想遮也能遮一遮,可安国候也跟着追去了,把奄奄一息的宁王带了回来,然后将宁王被那人利用犯下的错行一一上禀皇上。 圣上盛怒,几乎要手刃宁王这个不肖子,却最终没有,只让宁王削去王位,禁足。后来还是先帝登基后才又逐渐地恢复了宁王的自由与名号。 当时太后见过刚被先帝放出来的宁王,不是一个形销骨立所能形容。年少时的宁王是一个非常骄傲且又热烈的人,鲜衣怒马,神采飞扬。可是那件事之后,似乎便失去了魂魄,沉默得如同行尸走肉。后来,先帝严厉不许人再提往事,宁王这才慢慢地恢复了过去。 若说宁王此生不恨安国候入骨,太后反正是不相信的。 一日后,秦郑文亲自登门拜访城中富贾,却得知十家病了五家,重病,还传染,剩下五家不是回乡祭祖了就是出城被绑架了至今找不到人。 秦郑文倒也不恼,朝那些管家道:“既然如此,本官只好让人包围了你们府邸,省得传染了别人。至于被绑架的,为了保护其他家人,本官只好也让人一并守着。还要回乡祭祖的,本官派人去接他们回来,省得路上出意外也被绑了。” 有一家的当家老太太仗着年岁大,将拐杖一打,道:“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您这么做,便是欺负我们本分百姓了吧?” 秦郑文道:“老太太,如此污蔑朝廷命官的话,你最好斟酌一下再说出口。” 老太太道:“大人都要抄家了,我有什么怕的?一把年纪,就地斩了也就几十斤肉罢了!反正你们京里来的大人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秦郑文道:“剥皮佬不是本官下令所杀,只不过看来老太太觉得他不该杀?” 老太太道:“该不该杀,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只知道我朝杀人向来是要等皇上勾红。” 秦郑文道:“既然您不懂,就请当家的老爷出来说话,恐怕老爷会懂,毕竟他应该记得剥皮佬两年前替他收东城外三里王家铺子的租收到了人家妻子床上,逼死了夫妻两个的事儿。” 老太太道:“这事儿我们没听过,不知道,有没有,也都是他们的事儿。自古以来,还没见过不许请人去帮忙收租的道理。” 秦郑文道:“这倒也是,自古以来也不缺在旱年歉收时加重佃租逼迫人签死契的事儿。” 老太太看了他一会儿,道:“大人,按您的意思,我们倒是都合该去散尽家财做善事才行?我听说您自幼家境贫寒,可真不代表富裕人家就活该要跟着所有的人一起贫寒,您是钦差大人,不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若按您的说法,第一个该拿出所有钱财救济灾民的,是皇上,满宫里的宫娥太监,珍奇异宝,都该先变卖了才对。怎么着,上头不敢动,下头不敢动,尽逮着我们这刚能吃饱的羊毛薅呢?” 秦郑文面无表情地道:“老太太这嘴倒是能说,若是个男子,也该去考状元了。” 老太太尖尖地笑了一声。 秦郑文道:“本官没有让你们散尽家财,也不可能让你们散尽家财,只不过是求你们借出一半的屯米来,借据也一定会立,怎么就成了你所说的绿林山匪了?” 老太太道:“大人不必诓我们,借据我们日后能找谁要?要不回来的借据就是一张废纸还不如。如今灾年歉收,我们家里上下几十口人,难不成就不要吃饭了?总之,我们是没有粮,大人请去别处借。” 秦郑文在其他家,得到的也是类似的话。 他有些隐约的烦躁,这些人无非是拿着陈飞卿杀了剥皮佬一事在做借口,可他又不能明抢。 正烦躁时,鲁鼎来找他:“哟,秦大人,每餐吃两碗干饭还瘦了?是不是想念娘做的饭菜啦?” 秦郑文横他一眼,不想说话。 鲁鼎又道:“你的小枕头呢文文?就在小老虎旁边绣了‘文文的枕头’的那个小枕头。” 秦郑文腾地起身往外走。 鲁鼎赶紧拽着他:“我羡慕你呢,我都没娘给我做这个。说正事儿,是大哥让我来的,就你们的小侯爷,有正事儿。” 秦郑文冷漠地道:“有事说事。” 鲁鼎道:“大哥猜你也借不到粮,并且声东击西这一招估计对他们是行不通的,一个个都鬼精鬼精。” 秦郑文问:“小侯爷有何办法?” 鲁鼎道:“你让姚乙去借,他肯定能借得到。” 秦郑文道:“他如何肯去?” 鲁鼎道:“他不肯去是他的事儿,你给他道圣旨,他要还不去,你管他呢。” 秦郑文问:“皇上来圣旨了?” 鲁鼎道:“哪儿能这么快?” 秦郑文皱眉道:“你敢伪造圣旨?” 鲁鼎道:“别说这么难听,什么伪造圣旨,大哥他有道空白的圣旨,是临走前皇上给他的,要他必要时拿出来自己往上填。” 秦郑文几乎是愣在那里,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一张任由陈飞卿填的圣旨,这几乎是无法想得到的一件事。 皇上当真这么信任陈飞卿? 鲁鼎从怀里掏出空白的圣旨,道:“就是这个,秦大人你自己想想怎么写吧,大哥和我没你读书多,还是得你来写。” 秦郑文看着那圣旨,只在落款处盖了玉玺大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仔细地看了看,有些怀疑道:“这是真的吗?假传圣旨是死罪。” 鲁鼎道:“你当我大哥不怕死?真的假不了,你要实在不敢写,我带回去给他写完了,他去给姚大人得了。” 秦郑文犹豫了一会儿,道:“这不是小事,我要先去问宁王。” 鲁鼎笑道:“你最近和宁王倒是挺亲近啊。” 秦郑文瞪他一眼:“不得无礼。” 鲁鼎道:“随便你吧。” 秦郑文当真拿着这道空白的圣旨去找宁王了,将鲁鼎的话重复了一遍。 宁王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很久,道:“玉玺应该是真的。” 秦郑文道:“这也太冒险了。” 宁王倒是习以为常似的,笑道:“皇上向来信任飞卿,这没什么的。” 秦郑文皱眉道:“胡闹。” 他其实还想说“佞幸”的,但还是没说出口。 宁王讶异地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 眼看赈灾粮已经所剩无几,灾民人数在增加,新的赈灾粮还要好几日才能送到,秦郑文向宁王再三确认了圣旨的真假,只好提笔在上面写,让姚乙去借粮。 姚乙接到这份圣旨也是十 分卷阅读10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分惊讶,朝秦郑文道:“秦大人,假传圣旨可是灭九族的罪。” 秦郑文板着脸道:“姚大人这是在威胁本官?” 姚乙道:“当然不是,只是提醒您。” 秦郑文道:“这旨意是皇上下给小侯爷的,姚大人若有怀疑,去问小侯爷吧。” 姚乙当然不想去问陈飞卿,秦郑文都这么说了,显然不会是说假的。至于陈飞卿,那日亲眼所见,就是个暴戾的杀人魔,简直不讲道理的,天知道会不会一言不合杀到自己头上。 两日后,姚乙确实顺利借来了粮。 五日后,新的赈灾粮陆续送到了。 半个月后,秦郑文调查赈灾粮贪墨案有所收获,接连挖出了一些涉案之人。 一个月后,受灾的百姓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已经由朝廷布置安排好的家乡,重新开始生活。 两个月后,宁王、陈飞卿、秦郑文一行人回到京城复命,刚入京城门,陈飞卿就被扣走了,罪名是假传圣旨。 秦郑文极为惊讶,问宁王:“可是王爷说那玉玺是真的啊。” 宁王很是无辜地道:“本王说应该是真的,却也不敢确定,如今街头巷尾仿造印章的本事是很高的,何况,本王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如此大胆。” 秦郑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又问:“王爷一向与小侯爷亲近,如今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宁王道:“本王当然很急,若秦大人没有其他的事,本王现在就要入宫去问清楚此事。” 秦郑文道:“下官也一同入宫。” 宁王道:“秦大人,本王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秦郑文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宁王道:“你此次赈灾一事办得很不错,进爵不至于,但加官是一定的。你性情耿直,以往也因此不受重用,可如今江南一行,本王看你倒其实是心里通透得很,或许以往只是不屑于同流合污罢了。但本王不得不告诉你,空有一腔热血与满身才干,却得不到机会的人,他也没有办法为百姓谋福祉。官场就是这样,水至清则无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希望秦大人能明白这两句话。” 秦郑文沉默了一阵子,问:“王爷为什么要对下官说这些话?是想警告下官不要管这件事?” 宁王道:“本王觉得与你投缘,临别之际多说两句,秦大人不必想太多。不说了,秦大人回去与老夫人团聚吧,本王还得进宫。对了,秦大人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多为老夫人想想吧。” 宁王说完,便策马向前去,却听到秦郑文在身后道:“多谢王爷顾念,可家母曾经有言在先,怕事就不要当官,行恶便不要读书,若我乌烟瘴气同流合污,就不用回家,也不必姓秦了。” 宁王回头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便策马离去了。 第65章 陈飞卿郁闷地坐在牢里啃馒头。还好他有些认识的人,给他的馒头是白面儿的,刚出笼,干干净净,还配着味道挺不错的咸菜和白粥。 但还是很郁闷啊。 什么假传圣旨,他这几个月自从离开京城去江南之后就没碰过圣旨,圣旨不都在秦郑文那里吗。 当然,这不重要,很可能是姚乙为了报复在编瞎话。 然而,皇上应该能马上戳穿瞎话的。 他正郁闷着,牢头来收碗,却收了碗还不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大哥,不好意思,委屈你了,上头派了人来看着,我也不方便弄些好东西给你。” 陈飞卿道:“没事,这挺好的。” 牢头又道:“你最好想好打算,如果有消息,我就跟你说。” 陈飞卿道:“如果可以,请你帮我给我爹带个话。” 牢头摇了摇头:“这个我帮不上,大哥,侯府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大半个月不准人进出了。” 陈飞卿一愣:“怎么会这样?” 牢头也很讶异:“你还不知道吗?” 陈飞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问:“怎么回事?” 牢头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安国候府就是被禁军包围了,听说……听说是跟赈灾粮的事儿有关。但我只是听说,你知道我就一个管大牢的,这事儿也是到处听来的,说是光贪墨还不足以让皇上这么震怒,主要是,主要是侯爷他勾结了漠国,把贪污的赈灾粮卖给了漠国……” 听牢头说完,陈飞卿断然道:“不可能!” 牢头犹豫了一下,道:“大哥,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是跟你这么多年兄弟,我说实话。说真的,我们都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但……” “我爹也绝不可能这么做。” 牢头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我不方便多留,晚一点再来说。”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 牢头苦笑了笑:“我要能帮上忙就好了。” 陈飞卿也笑了笑:“咸菜很好吃,又是大嫂的手艺吧,回头没事了我要去你家吃饭,很久没尝大嫂的手艺了,怪馋的。” 牢头点了点头,收着碗出去了。 他一出去,陈飞卿脸上的笑容便渐渐地散了,想起了很多事。当初傅南生曾说过,赈灾粮被贪墨一事确实是和漠国有扯不清的关系。 然而,他绝不相信是他爹做的。 无非是姚乙那群人栽赃嫁祸。 秦郑文在江南挖出了很多人,都是贪墨案的大小元凶,可始终没挖到姚乙身上去。那些人似乎是达成了共识,失踪的失踪,自杀的自杀,难得活着被抓的也缄默不言,一问三不知,再问宁可咬舌自尽。秦郑文想了很多的法子,可他们并不上当,一个个视死如归。最后没办法,皇上下旨将人都押回京城亲自审问。 却没想到,到了京城,那些人就招了。 他们招出了安国候。 当然,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尤其他们说的是安国候。 可他们到底是这么说了,皇上自然要派人彻查。 这一查,不得了。 查出了很不得了的事。 安国候到底有没有贪墨赈灾粮勾结漠国都没那么让人感兴趣了,因为先查出安国候养了外室,那外室还都是异族女子,十分年轻貌美。 据说,已经养了好些年了,里面还有些或大或小的孩子,是那些女子所生。 若只是养外室,倒也还好,毕竟虽然安国候对外一贯严肃自律的模样,但大家都懂男人嘛,难免偷腥。可他养了十几个,生了好多个,还似模似样的配了嬷嬷和护院,搞得比安国候府舒服多了,这就很值得议论了。 刚开始那几日安国候还去上朝,满朝的文武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听安国候说一句话,心里就能演足三十八道戏。 这可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古人诚不欺任何人。 这 分卷阅读11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都是牢头找着机会跟陈飞卿说的。 陈飞卿听他说完,十分平静,问:“你说的是谁?” 牢头尴尬地摇了摇头。 陈飞卿平静到了有些固执,道:“这不是我爹。” 牢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飞卿道:“我没事,因为我当真觉得,我爹不会是这种人。” 牢头急忙道:“其实侯爷也反驳了,他说那些女子都是他在外打仗捡回来养的孤女。” 只不过,谁会信呢,捡的都是孤女,孤儿都死了吗。 安国候的反驳几乎就成了毫无作用的废话。 牢头自己也不信,但他不想说出来,因为他看出了陈飞卿是在强作镇定。 陈飞卿想了想,又问:“我娘呢?” 牢头道:“这倒没听说,夫人毕竟不常出门,没听说她的什么事儿。” 陈飞卿在牢里坐了三天。后面的两天没有第一天那么容易捱了,第一天的时候他以为只是自己被诬陷假传圣旨的事儿,可没想到后来知道了别的事,白面馒头和咸菜他都吃不下去,勉强给肚子垫个底罢了。 他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一步,甚至他在江南的时候没有听到丝毫的风声。 当然,他没听到风声不奇怪,可宁王和鲁鼎不可能听不到风声。 “因为就是鲁鼎借你的名义假传了圣旨。” 牢头一边收碗,一边低声说。 陈飞卿一怔,看了看牢头,问:“你是谁?” 牢头也是一怔,看着他,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飞卿道:“你俩声音都不一样啊。” “牢头”笑了笑,沿着脸撕下了人皮面具,竟然是傅南生。 他看到陈飞卿有点茫然的样子,立刻又不笑了,道:“王大哥没事,我只点了他的睡穴。因为我很担心你,但是外面看守得很严,我只能这么进来。” 陈飞卿讶异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没事,你下次别冒险了。你刚才说——” 傅南生道:“我没有骗你,我去问了秦大哥,他说是鲁鼎拿了空白的圣旨去找他,说是你让去的,是皇上信任你才给了你那个空白圣旨。秦大哥不光对我这么说,他还在朝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这事,他为你说话,说带着假圣旨去见他的是鲁鼎,判断玉玺是真的是宁王。但是鲁鼎否认了,宁王也否认了,他俩说自己事先从没看到过那个假圣旨。现在秦大哥被禁足了,他好一点,皇上顾念他赈灾有功,而且赈灾案还需要他协助审理,所以只把他禁在家里,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见到他。” 陈飞卿就更看不懂了。怎么不光他爹养一群外室,鲁鼎和宁王还跟假传圣旨这事儿有关了呢?说句实话,他宁愿相信是秦郑文捏造的圣旨都不信是鲁鼎和宁王搞的鬼。当然话说回来了,这么想对秦郑文很不公平,毕竟现在秦郑文倒是为了他才受此连累。 傅南生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关切地道:“你先别急,不会有事的。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鲁鼎和宁王要那么做,他们一向和你很亲近的样子,尤其是皇上,他难道不是很信任你吗?这种时候,他应该是信任你的。” 陈飞卿摆了摆手,道:“这事很复杂,可能别有内情。倒是你,不用为我担心,顾好自己就行。” “我当然担心你!” 傅南生脱口而出,又有些害羞似的,低着头沉默起来。 陈飞卿讶异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却还是道:“我发现只有在我身陷囹囵的时候,你才会说些这种话。” 傅南生沉默着不说话,过了会儿,低低地道:“因为你很好的时候,不需要我,也看不到我。” 陈飞卿一怔:“怎么会……” 傅南生又仰头看着他,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有几分担忧,又有几分羞涩。 陈飞卿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做点什么,譬如摸一摸他的脸,可又不好意思这么做,觉得怪怪的。 傅南生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在他搭在膝盖上的手背上蹭了蹭,很温顺地靠着,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陈飞卿的心兀的狂跳了起来,半晌才道:“你赶紧走吧,别被发现了。” 傅南生又看向他,有些嗔怨似的:“你不想看到我吗?又赶我走。” 陈飞卿忙道:“不是,我当然不是,只是秦大人已经被我连累了,不想你也这样。” 傅南生道:“我愿意。” 陈飞卿又是一愣。 傅南生忽然笑了笑:“逗你的。” 他站起来,捧着陈飞卿的脸颊亲了亲,道:“放心,你会没事的。” 亲完,他便转身要去继续收碗,却被腾地起身的陈飞卿抓着手腕往后拽。 傅南生很是讶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陈飞卿像是蜻蜓点水似的,很快又松开了他,道:“抱歉。” 傅南生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陈飞卿又道:“你真的不用管这件事,你现在是漠国使臣,而此事与漠国又有干系,你最好顾全自身。” 傅南生点了点头,仍像在做梦似的。 陈飞卿犹豫了一下,又道:“我有些话本来是想回京城跟你说的,现在这情况也不好说,等我出去了再说。” 傅南生道:“嗯。” 却仍然看着他,似乎等着他现在就说。 陈飞卿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那个,我给你带了礼物,不过可能被扣了。不过,我给我娘也买了,还给郑问其买了,还给其他人也买了。” 傅南生微笑着,在心里把除了陈飞卿他娘以外的其他人都骂遍了,并且决定今晚去把礼物偷回来。 他便问:“给我买了什么?” 陈飞卿道:“也没什么,就一个小玩意儿。” 傅南生点了点头。 陈飞卿又催促道:“你赶紧走吧。” 傅南生当真去偷东西了,他去到天牢的库房里,很快找到了被锁在这里的陈飞卿从江南带回来的包袱。大概都被检查过了,有用的东西都交上去,剩下一些礼物和衣服都放在了这里。 傅南生打开那一盒子装满了小玩意儿的木箱子,皱了皱眉,很想全部带回去,找出哪个是给自己的,其他的都烧掉。但又一想,全部失踪了难免会引起怀疑,便只好耐心地找。 这一找倒发现了眉目,小玩意儿大多用东西包裹着,做了小记号,大概是担心会混乱。 有一个小木盒写着“小南”,傅南生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很精致很可爱的小鸟似的哨子。 傅南生立刻就愣在了那里。 深夜里,苟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隔壁的傅南生已经吹了大半夜的哨了。 苟珥觉得自己又要走火入魔。 第66章 分卷阅读11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陈飞卿也在牢狱里彻夜难眠。 他自然是不信他爹真私德有亏,更不可能公德有损,只能说明这次的事很难,难为到了皇上不得不这么做,他爹也不得不跳这个坑。 或者是另一个思路,皇上是故意的。 可从来没人告诉过他这件事。 傅南生说,是鲁鼎假借他的名义传假圣旨。他其实是不信的。 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象不到鲁鼎会做这种事情,也不愿相信。 事实上,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有被人背叛过这回事儿,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有些人他一开始就不会相信,而他一旦相信的人,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他。鲁鼎和他是过命的兄弟,彼此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没有任何理由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三日过后,有人来接他了,却是刑部侍郎,与秦郑文是同一科学子,那年二十五岁,正是风流倜傥的时候,生得一副极好的模样,被皇上钦点为探花,没多久便娶了皇上守寡多年的姑姑,从此青云直上。 裘侍郎说不上是个人精,但也差不离多少,对谁都十分客气又亲热的样子,此时见着了陈飞卿,便连声道:“小侯爷受苦了。” 陈飞卿道:“无妨,公事公办而已。” 裘侍郎道:“是皇上令我来的,也是要问询假圣旨一事。” 陈飞卿点了点头,便要往牢房外头走,却被裘侍郎暗中拽住了,低声道:“先不急,有些话先透个底。你知道我是不掺和那些事的,所以也不知道究竟,只是看起来宁王和姚氏倒像站在一起,想要扳倒你爹。那秦大人我是略微知道些的,他虽然常得罪人,但却做不来亏心的事,跟你私交好不好,绝不影响他说实话,所以我信你确实也是蒙在鼓中。宁王与姚氏来势汹汹,今日恐怕也不容易让你脱身,你且听我一句劝,暂且不论侯爷如何,你先把自己摘出去。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但你必须这样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可千万别把自己和侯爷搅到一起去了。” 裘侍郎向来中立,独善其身又左右逢源,能和陈飞卿说这么一番话,虽然顶不上大用,陈飞卿也是领情的,谢过之后问:“是皇上让裘大人转告的吗?” 裘侍郎笑着摇了摇头,道:“谢你当年赠我盘缠。” 裘侍郎是考过几届恩科的人,他家不在京城,算不上多富裕,从十六岁考到二十五,有一次盘缠丢了流落京城,以说书为生,正巧碰到了陈飞卿。陈飞卿见他说得好,便来攀谈,听说他的遭遇后慷慨解囊,送了他十两银子,这才让他得以回家。 裘侍郎那时候正心灰意冷,甚至都不想再考试了,被陈飞卿一通侃,这才重拾信心。 他如今道:“这都是公主和我说的,但她也知道得不多,我也只能略微说些没用的废话,且给你听听就行。” 陈飞卿摇了摇头:“多谢。” 裘侍郎领着陈飞卿去了朝堂之上。 里面正热闹着,姚乙也进了京,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陈述秦郑文是如何如何搅得他辖地大乱的。 其实姚乙本来也没哭,只不过他一开口就被秦郑文怼回来,多怼几句,他不哭也哭了出来,反倒更显得委屈了。 秦郑文见他哭了,就更不乐意了,十分嫌弃地道:“姚大人而立之人了,应当懂得就事论事,若非心虚,何必哭哭啼啼,有扰视听,不成体统。” 此时陈飞卿便来了,秦郑文看了眼他,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其他人也是同样举动,却多了相互之间的交换眼神。 皇上一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恹恹的坐着,见着了陈飞卿,许久才道:“姚乙,你先退到一边。” 姚乙这才起身,退到了一边。 陈飞卿行礼道:“臣陈飞卿叩见皇上。” 皇上道:“朕这几日精神不好,就不说虚的了,你应当知道提你来是所为何事。” 陈飞卿道:“臣被扣押在大牢的罪名是假传圣旨。” 皇上道:“不止如此。黄御史,你写的折子,你来说吧。” 黄御史便站了出来,道:“陈飞卿身为安国候之子,向来圣恩深厚,更当恪尽己任,修身谨慎,然而他此次南下,骄奢暴戾,肆意妄为,因此,即算是冒大不韪,本官身为御史,也不得不参这一本。” 秦郑文不冷不热地道:“直接说就是,这几句话加不加也没什么意义,你身为御史该参就参,说得好像舍生忘死似的。” 黄御史噎了噎,朝他道:“秦大人这话就真让人听不明白,我听说秦大人向来独来独往,怎么今日偏偏就要为了小侯爷多说这句话?” 秦郑文道:“第一,你身为御史,该参就参本就是你的职责所在,你偏偏还要加上一句冒大不韪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陈飞卿事后会报复你?就事论事,话还没说你就开始上眼药,我还提不得了?黄大人别忘了,我也是御史,你能参他我不能参你?你要不服气,现在就可以把我参回来。” 本朝御史较为新鲜,是在职官员自己报名的,经审核便可以挂这个头衔,也就年底多发一只鸡,可却是专门得罪人的活儿,定时定量要参人的,因此倒也没多少人干。秦郑文当初去报名也多是为了那只鸡,实际上他要不要这个头衔也都该骂的继续骂。 黄御史一时语塞,就给了秦郑文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第二,我提醒你一句,你就立刻说我跟陈飞卿结党,可见为人心眼小,睚眦必报。第三,陈飞卿是安国候之子不假,私底下叫他一声小侯爷没人管也就罢了,如今他罪责未清,又是在朝堂之上,你为何还要叫他小侯爷?莫非你要左右逢源,既参了他,还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黄御史骂道:“你胡搅蛮缠!秦郑文你胡搅蛮缠!” 其他大臣虽在看戏,但也觉得秦郑文确实是在胡搅蛮缠。这黄御史自然有些故意做作的意思,可也无损大节,秦郑文这就是小题大做了。 皇上便道:“秦郑文,你别说话。” 秦郑文这才闭嘴。 黄御史白他一眼,也不做作了,径直道:“陈飞卿其罪一,不顾圣旨公事,本该亲自护送钦差秦郑文前往赈灾,却半路去办了私事,拖延再三,若因此导致钦差出事,责任谁来承担?其罪二,陈飞卿枉顾国法,斩杀江南百姓周丕,且振振有辞,言称是皇上从不阻止他做他想做之事。我只想问,他是否意有所指皇上默许他违背国法?本朝律法,处死平民必须上报朝廷,由皇上勾红才能处置。陈飞卿此举是大逆不道,他当众侮辱皇上名声,更是令人发指,可见平时是如何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其罪三,陈飞卿假传圣旨,有谋逆之嫌,更是罪犯滔天。他还在江南率兵严搜省城,立下严苛状令,令城中人心惶惶,百姓不可终日,激起民 分卷阅读11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愤,此罪四。” 黄御史的话音刚落,秦郑文便忍不住道:“陈——” “秦大人!”黄御史也忍无可忍,“你若承认你与陈飞卿结党营私,你就继续替他答辩,否则请你闭嘴。” 陈飞卿忙道:“秦大人,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秦郑文便不再理他俩,面无表情地看皇上。 陈飞卿道:“首先,黄大人不必担忧,你是御史,参在朝官员是理所应当的指责,说不上冒大不韪,无需自己吓唬自己,朝中诸位大人都知道,我的将军一职也不过是临时指派,无战事无正事时,我便是个闲职,当不上大韪和大不韪。其次,我没有假传圣旨,此事我一无所知,当日姚大人亲自去富贾人家借来米粮,我还很惊讶,但当时灾情严重,我顾不上还在私底下问姚大人一句为何要那样做,毕竟也是好事,我也没必要问。姚大人也从未跟我提过这事。 此外,我确实在路上办了私事,也确实斩杀了那个周丕,并且令人在省城当中严加搜查,不过,周丕人称剥皮佬,在当地人人皆知他是个恶霸,强杀淫掠无所不为,去官府告他的没有一百也有二十,无一不被逐出公堂,甚至还有从此失踪的,至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当然,这些暂且不提,就在我去那里的时候,他带领其他恶霸故意生事,打杀灾民,这些我是事后查出来并且请秦大人做了案宗的,周丕和其他恶霸早就带着工具在灾民周围伺机而动,即便那天不是有个灾民引发了事端,周丕也会自行制造事端。这些,是他事后被抓捕的同伙供认的,秦大人那里可以查到,全部画了押。 当然,黄大人说得没错,国有国法,国法要皇上勾红。然而也军有军规,按照战时条例,周丕该杀,没有任何问题。” 黄御史道:“哪里就是战时了?” 陈飞卿道:“黄大人是文人学士,或许不懂也是情有可原,此次灾情牵涉数万人,已经够得上战时数目,我引用战时条例并无问题,并非只有两国交战时才能用这个,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黄御史道:“我确实不如你懂,那暂且不说这个,难道你以往在军中也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说兵部不由皇上做主,由安国候做主?” 陈飞卿笑了笑,道:“我没说过兵部不由皇上做主,我只说过兵部由我爹做主,这并没有错,若是一个百姓丢了牛要去报官,他必然不能来皇宫请皇上做主,他只能去找县令,因为他家归县令做主。然而,县令和我爹都归皇上做主。” 黄御史道:“小侯爷真是能言善辩。” 陈飞卿道:“我现在只是疑罪,黄大人尽管指出,我也尽管为自己解释,都是理所应当。” 黄御史又问:“那你半路去做私事又怎么说?” 陈飞卿道:“此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虽然我请了很靠得住的朋友代我护送秦大人,但也没什么好辩护的,我愿意领罪。” 众人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料黄御史又道:“敢问你是为了什么私事?” 陈飞卿坦然道:“我有一个朋友身体不好,我急着给他疗伤。” 黄御史道:“可是漠国使臣江陵子?” 陈飞卿一怔,道:“是他,他是京城人,去漠国之前我就认识他。” 黄御史道:“你与江陵子是何干系?” 陈飞卿道:“朋友。” 黄御史道:“恐怕不止朋友。” 陈飞卿没再说话,镇定地看着他。 黄御史道:“安国候是风流之人,想必他的儿子也——我听说,你以往也常常流连烟花之地。” 陈飞卿确实去烟花之地去得多,还不能说真正原因是给皇上找弟弟了,只能道:“这也没什么问题吧。” 黄御史道:“私德有亏不算问题吗?” 陈飞卿本想回一句难道你没去过啊,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只道:“那就算我私德有亏吧。” 黄御史又道:“这也就罢了,可江陵子如今是漠国使臣,此次赈灾粮贪墨案又与漠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安国候已经被指认与漠国私通,你又与江陵子来往过密,这其中恐怕——” 陈飞卿猛地想起了裘侍郎先前的嘱咐。 他当时还未多想,此时却突然知道了裘侍郎的真正意思。 裘侍郎早就知道黄御史会挑出这件事,可却不便直说,只好那么叮嘱——叮嘱他一定要和他爹划清界限。 当时陈飞卿只想到了赈灾粮贪墨一事,心里还在想,他先前跟这件事毫无关系,即便对方想泼脏水也不一定泼得起来,可却实在是没有想得到,居然会拿他和傅南生的关系来做文章。 黄御史见他不说话,问:“你与江陵子究竟是何干系,有多深的来往?江陵子去漠国之前原名傅南生,是一个娼妓之子,有一段时间被你领回府中日夜相对,相传是夜宿在你房中的。后来你去边关,也将他一同带去,再后来,他就成了漠国使臣。你想如何解释这件事?” 陈飞卿倒是有那么一些费解地反问:“我要解释什么?” 黄御史道:“解释你与他来往甚密。” 陈飞卿道:“我结交朋友三教九流都有,傅南生,也就是江陵子,他想跟着我做事,我不可能不给他机会。后来发现他的脾性不适合跟着我,他就自己离开了,如今成为漠国使臣我也很惊讶,但也为他高兴。我国与漠国如今交好,这似乎成不了大问题。” 黄御史问:“你与其他朋友也耳鬓厮磨吗?” 陈飞卿一怔,道:“黄大人,这话我听不明白。” 黄御史道:“你听得明白。” 陈飞卿想了想,道:“我不知道黄大人在哪里见到我和朋友耳鬓厮磨。” 黄御史道:“我自然有人证,你在寿州为给江陵子捕蛇而双目失明,他感动之下与你日夜缠绵,也亏得你当时看不见,便不知道有个茶房见着了。” 陈飞卿一怔。 其他众臣又开始疯狂地交换眼色,将上半个月排给安国候的三十八折戏全部转交陈飞卿身上。 转着转着,突然有人抬头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皇上。 这人的一眼令所有人茅塞顿开。 皇上淡淡地问:“你们看朕看什么?” 众臣忙低下头去,心道,谁也别惹最近的皇上,怪不得最近的皇上是最近的样子。 黄御史又道:“茶房的话或许会有人不信,那么白御医的话总有人信。皇上,臣请皇上宣白御医进殿。” 皇上盯着陈飞卿的脸看了一会儿,道:“宣吧。” 白御医很快就来了,他听黄御史说完这件事,皱着眉头道:“我不知道,没看到,不要问我。” 黄御史道:“在皇上面前说话,可不要犯欺君之罪。” 白御医很不高兴地道:“那你挖开 分卷阅读11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我的脑子看看里面有没有你要的东西吧。” 黄御史不怒反笑:“你不承认没关系,那你怎么解释你要他少行房事这件事?” 陈飞卿和白御医都是一怔。 倒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为了黄御史为何会知道这句话。 白御医当时确实是说过这句话,但他说的时候,只有他和陈飞卿两个人在场,黄御史是从何而知。 白御医沉默了一阵,道:“我不是说让他少行房事,是让他暂且不要行房事。” 众臣的内心又开始疯狂地排戏。 白御医接着道:“朋友之间开个玩笑,关你屁事。” 黄御史努力装作没听到最后四个字,只问:“你为何要开这个玩笑?” 白御医面无表情地道:“他和公主就要成亲了,但他体内蛇毒残余未清,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京城什么时候成亲,事先提醒一下,轮得到你来同意吗?” 黄御史想踩死他。 第67章 正搅和着,忽然白御医眼神一凛,推开挡在身前的黄御史,几个健步便冲上了台阶,朝一旁的公公道:“送皇上回宫!” 皇上刚才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此时低声道:“无妨。” 白御医已经握着他的手腕把脉,却一怔,抬眼看了看皇上。 皇上也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朕没事。” 可那神情却又实在是难受的样子。 白御医想了想,道:“还是应该尽快回宫休息。” 皇上这才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气,朝底下的人道:“继续吧。” 黄御史有点犹豫了,这皇上的样子看起来随时都要昏厥过去,也难说是为了什么原因,若想想平日里那些传言,回头要真出了事,少不了算一份到自己头上。 想了又想,他道:“皇上,此案理应移交刑部或者大理寺卿审理,皇上龙体为重。” 皇上幽幽地道:“朕没事。” 黄御史道:“那个门房也不该进到朝堂中来。” 皇上道:“让他来吧。” 黄御史瞧着皇上这绝望到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在私心外更加的埋怨陈飞卿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装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养外室私生子,儿子也是个风流种,连皇上的墙根都敢刨,真是胆大妄为。 他突然又想起前段日子皇上曾与那个漠国使臣江陵子来往过密,一度也有些传言,可如今看来,或许大家都是看反了,皇上天龙贵胄,如何看得起那样的人,不过是情敌见面。再者说,后来皇上听说是中毒了,那毒又与江陵子脱不了干系—— 黄御史猛然道:“臣听闻江陵子曾进献漠国野参给皇上——” 他又不说话了。皇上服用野参后与尸毒相冲一事不宜大肆张扬,他若突然说自己知道此事,反而不好。 可这么一想,就算不是陈飞卿勾结江陵子弑君,那也肯定是江陵子故意做的了。 黄御史话说半边,打量着皇上有些恍然所悟的神情,心知目的也算达到了,至少皇上也想起了此事,便不再多言。 很快,那个寿州的茶房便被提了上来,他一路都在战战兢兢,又想看周围八辈子也难见到的大官,又不敢看,走得几步便往地上跪着,道:“草民曾九叩见皇上万岁。” 皇上温和地道:“你是来作证的,起来站着说话。” 曾九站了几次都站不稳,哭丧着脸道:“草民、草民还是跪着吧。” 可皇上说了让他站着,旁边的侍卫便一把挟着他站起来。 曾九就更紧张了。 黄御史问他:“曾九,你在这朝上有见过的人吗?” 曾九小心翼翼地四处看了一圈,道:“姚大人小的见过几次,他到寿州巡查,小的是寿州县衙的茶房,给他奉过茶。还有,还有宁王爷小的也是伺候过的。还有……” 他看向陈飞卿,小声道:“这位大人也是伺候过的,他当时去抓蛇失明了,住了好一阵子。” 黄御史问:“还有吗?” 曾九有点为难地到处看了看,忽然听到皇上咳嗽了起来,忍不住跟其他人一起看上去,突然道:“哦,那位大夫也是见过的,就是他给失明的大人治眼睛。” 黄御史点了点头,又问陈飞卿:“他可是寿州县衙的茶房?” 陈飞卿爽快地道:“是。我当日失明,很多地方有赖他照顾。” 黄御史问曾九:“你照顾这位大人照顾得多吗?” 曾九犹豫了一下,道:“也不多,这位大人身边有人照顾,经常都不许小的走近。” 黄御史问:“哦?什么人?” 曾九道:“好一些人,那位大夫之外,还有一个江湖侠客似的人,还有个家仆吧?还有一个……” 黄御史等着他说。 曾九想了半天,道:“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黄御史道:“你如何不知道?” 曾九道:“这位大人就是给那个人治腿才去抓蛇的。” 黄御史道:“只有这些了吗?” 曾九犹豫起来,看看陈飞卿,低着头不说话。 黄御史道:“皇上在上,你有什么话都但说无妨,只要是实话,没人会追究你,也没人敢追究你。” 曾九又踟蹰了很久,才扭扭捏捏地道:“小的见过他俩那个。” 陈飞卿背脊一僵,却没阻止曾九。 黄御史问:“那个是哪个?” 曾九很为难的样子:“就是……” 他抬手勾了勾小手指。 黄御史皱眉道:“这是何意?” 曾九道:“大人,我、我说不出口。” 黄御史道:“说。” 曾九道:“就是亲嘴儿。” 众臣隐隐有些失望,就这也值得犹豫半天? 黄御史问:“就这些?” 曾九又犹豫了很久,欲言又止,话不对题:“小的撞见过好几次。” 黄御史追问:“还有撞见过别的吗?” 陈飞卿突然道:“不必问了,黄大人,我和江陵子发乎情止乎礼,仅有几次亲吻也是浅尝辄止,全被曾九看见了,你不必再问他,我承认便是。” 黄御史却不甘心,仍然追问曾九:“当真没有了吗?” 曾九想起自家老小,更着急了,几乎是哭着道:“那个、那个长得好看的还跪着——” “住口!”陈飞卿猛然看向他。 曾九顿时又往地上跪,被侍卫强行拽住。 黄御史斥责道:“你这是威胁他?” 陈飞卿看着他,道:“你要我承认和江陵子有私情,我已经承认了,你无须再逼迫他说下去。” 黄御史道:“你俩有私情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只看私情到了哪一步,你为何不敢让他说下去?当时江陵子跪着在做什么?” 陈 分卷阅读11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飞卿道:“没有这回事。我当时失明,行动不便,他照顾我的时候为我穿鞋子需要蹲着,被曾九看岔了。” 黄御史道:“小侯爷,这话您自己信吗?江陵子是什么人,他娼妓出身,一贯和男人不清不楚,当年离奇灭门的王尚书之子就和他有些纠葛,听说后来脱籍还是一贯只扫门前霜的秦郑文秦大人到处奔走帮忙,再后来就算做了漠国使臣,谁知道他怎么做的,有听说有次夜里去驿馆排查刺客,在他的房里很是找出了些令人不齿的玩意儿。” 陈飞卿道:“王尚书灭门案早已经查明与他无关,秦大人与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也是君子之交,秦大人若只扫门前霜,就不会有此次赈灾一事,他欣赏江陵子的才学,即便没有深交也不打算深交,同样也会那么做,这是秦大人的率直过人之处。驿馆排查刺客,为什么会排查到驿馆,谁也不知道,搜出了什么东西也不能说明就是江陵子的。” 黄御史笑了笑,道:“你当然是这么说。” 陈飞卿道:“我就是这样说。” 他又道:“毁一个人的名节很容易,也很卑鄙,我希望黄大人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江陵子出身不好,可这由不得他,也不该是他受到偏见苛责的理由。比他出身好的人固然没有责任一定要帮助他,但也绝不该以此自傲。人人都有不易之处,口下积德吧。” 这话他虽然似乎是对着黄御史说的,却看着曾九。 曾九躲避着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道:“那个人、那个人不是蹲在地上给他穿鞋……” 陈飞卿喝道:“曾九!” 却不料,黄御史还没开口,皇上先道:“你让他说下去!” 众人仰头看向皇上,只见他用力地按着龙椅的两侧,似乎在竭力保持镇定。 陈飞卿只好让他说下去。 曾九犹豫了一阵子,道:“那个人是跪在地上给他穿鞋的。” 黄御史一怔,道:“什么?” 话说出了口,曾九便松了一口气似的,接下来说得顺畅一些:“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大人娇气的缘故,但那个人伺候大人很恭敬,好几次我就看到他跪在地上给大人穿鞋。不过大人当时看不见,所以可能也不知道。” 黄御史道:“你别害怕。” 秦郑文不耐烦地道:“我看他是怕了你,你还想诱供吗?” 皇上却怅然若失般,沉默了很久,道:“闹够了吗?” 黄御史忙道:“皇上——” “朕乏了,有事,你们给刑部和大理寺去审吧。” 皇上很是疲惫地道。 他起身在公公和白御医的搀扶下退朝,临走还有些复杂地看了眼陈飞卿。 满朝文武的心情又复杂起来。 陈飞卿的心情也很复杂—— 为什么这次没人提前跟我说一下该怎么把戏唱下去?! 两天后,陈飞卿被裘侍郎领着送回安国候府禁足。 他宁愿坐牢,很苦兮兮地问:“我能不能不回去?” 裘侍郎道:“侯府虽然被禁军围着,还是舒服多了。” 陈飞卿苦笑:“我该吃点苦,你让我在牢里待着吧。” 裘侍郎叹了一声气,低声道:“别担心,侯爷恐怕没空找你的麻烦。” 陈飞卿想起他爹也有那些传闻,却说不上放心,只是道:“罢了,我回去找我娘。” 裘侍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既然当场认了——毕竟避些嫌,可千万安心待在侯府里,若有消息,我会想办法告诉你。” 陈飞卿道:“嗯,多谢。” 太后紧赶慢赶着到了皇上寝宫里,身边还陪着公主。前不久公主又自己跑回来了,说是出宫转了一圈,其他的都不肯说。太后除了训斥她一顿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今公主倒是回来了,皇上却又病倒了。 太后握着皇上的手,忍不住眼眶便红了,道:“哀家向来诚心礼佛,也不求别的,就你们这一儿一女,上天就不能当是可怜可怜哀家,让你们安安生生的吗。” 第68章 皇上望着她,心中也很是黯然。有句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陈飞卿也没说过——他偶尔会觉着,这都是报应。母亲犯下的错,就该儿子来担。 她曾经犯过很多错,害死过很多无辜的人,大多都是为了他。或者也不全是她的错,他也有原罪。 他轻轻地道:“母后,朕没事。” 太后却不信他没事,只当他在安抚自己罢了,忍不住道:“这次的事,你为何发这样大的火,哀家是知道的。都这样子了,婷儿的婚事,哀家去取消也是名正言顺,相信安国候也无话可说。” 皇上苦笑了一下。她其实并不知道。 太后见他这样子,又道:“你向来有分寸,哀家不管你的一些私事,但你也是皇上,有些事做了也就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别当成什么大不了的。” 皇上道:“母后误会了。” 太后道:“陈飞卿是个好孩子,你若真喜欢,要了也就要了。哀家以前阻拦你,是因为知道你的脾性,可你是皇上,皇上可以要全天下的任何东西,却不能被任何东西所钳制。” 皇上沉默了一阵子,道:“那不是东西,是人,是感情。” “正因为你从小就重感情重人,所以哀家才会一再阻拦你。”太后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只有那些百姓才说感情才说人,越是无能的人,越倚重这些没用的东西。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古人说的话。” 皇上看着她,眼眶渐渐地又湿润了。 他的血脉全都来自于她,是她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可是彼此却始终都无法相互理解。 太后又道:“男人若放出去了,难免心野。可如今有个好机会,不妨就把人从此留在身边照顾你。只不过,万事还以祖宗社稷为重,皇上你得早日有太子,这样,便也堵住了外头那些人的闲嘴,两全其美的事。” 皇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道:“朕说过,母后误会了。” 太后见他死不承认,便叹了一声气:“好,哀家误会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陈飞卿回到安国候府,先去看望他娘。 他娘正在佛堂念经,见着他来了,便仔细打量一番,道:“瘦了,黑了。” 陈飞卿笑道:“我去灾区自然会瘦,可也没饿着。” 他娘又问:“眼睛全好了?以后还会不会再犯?” 陈飞卿道:“白大哥说还有些余毒,但没大碍,再多吃些药就行。” 他娘道:“等没事了,你备些礼去白府谢谢人家,再细问问,药也别吃太多,是药三分毒,能食补就食补。” 陈飞卿点点头。 他娘又道:“去看过你爹了吗?” 分卷阅读11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陈飞卿摇摇头:“我刚回来。” “朝堂的事我不是很懂,你去跟他问问。”他娘细心地抚平他衣领上的褶皱,温柔地道,“不必担心,也不要着急,事情若做了,就得承担后果,若没做,就总能有个公道,没什么好害怕的。” 陈飞卿抿着嘴点了点头,就准备出去,却又被他娘给叫住了:“飞卿,你爹心里憋了太多的事儿,你别和他吵。” 陈飞卿自从记打开始就很少跟他爹吵架,如今他娘这样一说,反倒令他疑惑起来,想来想去,大概是他娘也听说了外室的事儿。 他道:“我不信那件事,不会和他吵。” 他娘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不是你信不信的事儿,即算你不信,也不要和他吵。这都是小事,也只是家事,不该在这种时候拿出来说。” 陈飞卿一怔,问:“难道是真的?” 他娘道:“我也不知道,若是真的自然无话可说,若是假的,对方既然有备而来,也会做得跟真的一样。而你和我信不信,也都只是我们自己的判断,若要信就会信,若不信,你爹如何否认,也不会信。所以我才说,不要去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你只要记住,无论何时都要记住,他是你爹,没有他,就没有你。他或许对你严厉些,但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那件事无论是真是假,都是我和他的事,和你们孩子没有关系。” 安国候在写字。 虽然他的字写得一般,但他闲来喜欢写字以静心。 陈飞卿站在旁边,也不说话,看着他写。 无非是些精忠报国马革裹尸士为知己者死之类的话。 终于等他停了笔,问:“想说什么,想问什么,说吧。” 陈飞卿想问的太多了,想了想,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国候道:“你问哪件事?” 陈飞卿道:“整件事。” 安国候道:“做事要有条理,你一件件问。” 陈飞卿问:“皇上还相信我们的吧?” 安国候反问:“你很在意他还相不相信我们?” 陈飞卿道:“当然。” 安国候道:“你这么问,就是你不相信他。” 陈飞卿便明了了,皇上还是相信他们的。 他便问:“为什么爹你会被那样陷害?” 安国候皱了皱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陈飞卿忙道:“我知道是姚氏栽赃嫁祸,皇上可能是将计就计,可那个外室又是怎么回事?” 安国候道:“那与你无关。” 陈飞卿追问:“那是不是真的?” 安国候看了他一会儿,道:“是。” 陈飞卿一时间愣在了那里。他没想到那是真的,也没想过安国候会这么爽快地承认。 他发了好一会儿呆,道:“我觉得不是真的。” 安国候道:“这与正事无关,你若不愿意信,就不信。” 陈飞卿起先的镇定一下子被打破了,皱眉道:“为什么?” 安国候道:“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你是我爹!” “你知道我是你爹就好,轮得到你管你老子的事?” 陈飞卿一下子来了火气:“我替我娘管行不行?” 安国候冷淡地道:“她让你管了吗?” 陈飞卿猛然想起他娘的叮嘱,忍着道:“可是你这样不对。” 安国候问:“哪里不对?” 陈飞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三妻四妾本是寻常的事,只不过他习惯了而已,毕竟他爹一直都没有,突然蹦出来说有,就不习惯了。 安国候道:“没有其他的事,就老实在家待着。” 陈飞卿郁闷地坐在书房里发呆,面前的一本书摊开看了半个时辰,一页都没翻过去。 在他去赈灾的这段时间里,京城发生了些不大也不小的变动。 皇上送了套府邸给小王子,众人都说这是软禁了。但小王子倒也不在意,他本就是逃难来的,老老实实待在府里韬光养晦。 傅南生他们也跟着住去了小王子的府邸里,平日里无所事事,安心开着书院。 陈树进来给他换蜡烛,道:“我觉得没事,别操心了。” 陈飞卿叹了一声气:“我也知道没事,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这就很不寻常了。” 陈树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飞卿道:“也只能这样了。” 但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肯将这次的计划告诉他。 他必然不会泄密,甚至还能配合。 若大家不肯告诉他,那原因只可能是担心他不愿意配合。 然而他没有理由会不配合啊。 他想得有点头疼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没陈飞卿什么事儿,他被关在了侯府里,甚至可以说是被关在了他自己的院子里。侯府里进来了一些人,据说是皇上的,也可能有别处的,把陈飞卿盯得牢牢的。 陈飞卿就更觉得莫名其妙了。 半个月后,陈飞卿终于等来了一道旨意,说让他进宫。 深更半夜来的旨意,若不是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公公,陈飞卿还真觉得更像是有人要杀人灭口了。 他急着道:“走,入宫。” 那公公却拦着道:“小侯爷不必着急,有些东西要随身带着的,一并带好了,省得下面的人回头来拿东西又毛手毛脚拿错了小侯爷平时不惯用的。” 陈飞卿不解地问:“我要入宫长住吗?” 公公点了点头,笑得很意味深长。 陈飞卿觉得全世界都成了一个谜团。 第69章 他进了宫,被送进了后宫。 陈飞卿决定暂且放弃思考。 直到皇上来看他,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又很久。 陈飞卿被看得毛骨悚然,左右见无人,无声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却道:“朕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和傅南生从此断绝往来?” 陈飞卿一怔:“这、这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皇上道:“看来你是不愿意了。” 陈飞卿道:“我说了,这和这事没关系。” “你去江南之前还答应得朕好好的,你不会再跟他有过多干系,朕也听了你的,把御医给他派过去,要什么给什么,已经把他的双腿治好了,野参与尸毒一事也不跟他计较了,你变得如此言而无信背信弃义也是他教你的?” 皇上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和往常一样不慌不急,十分的温和,像是有商有量的语气。 然而陈飞卿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忍耐,仿佛已经不想再忍耐一般。 陈飞卿的第一反应仍然是隔墙有耳他在做戏,便警惕地四周看了看,一边 分卷阅读11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随口说着“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一边提起水壶倒了杯茶,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道:你给我个底细。 皇上伸手拂掉那几个水淋淋的字,举起茶杯朝他脸上泼了过去。 陈飞卿:“……” 他开始怀疑这段时间太后找了个人易容成皇上,真的皇上被藏起来了。 他仍然没有发火,或者说根本没有心思想到发火,只是随手擦了一把脸,困惑地看着皇上,半晌才道:“他又不喜欢你,你也说了不强逼他,我和他——也不算对不起你。” 皇上的脸更白了,忍耐着,半晌才道:“你究竟是真糊涂还是——” 皇上莫名其妙地说了那一通话,就莫名其妙地拂袖而去,留下陈飞卿莫名其妙瞠目结舌一脸茫然。 他怎么听这话不对劲,不像是为了自己横刀夺人所好,更像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飞卿还在纳闷,太后又来了。 他忙去行礼,陪着太后坐下。 太后倒是和平时一样温和,寒暄了几句,道:“听说皇上来了,又被你气走了。” 你从哪里听说的啊! 陈飞卿不解其意,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太后又道:“皇上的性情持重,自小便是这样,有话也不喜欢明说,这才把身子憋成了现在这样。” 陈飞卿心想,那是对着你不能明说,平时私底下他话挺多的。 他想一想,也觉得心酸,明明是一对母子,却成了这样。 太后又道:“哀家虽然是妇道人家,说这些话便有些不妥当。但哀家是你们的长辈,从小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说这话也不算太过。” 陈飞卿道:“太后有话但讲无妨。” 太后道:“你知道为什么哀家退了你和婷儿的婚事吗?” 陈飞卿道:“我最近出了些事,恐怕对公主的名声不好。何况太后看得清楚,我与公主只是兄妹之情。” 太后道:“那你又知道哀家为什么当初一定要你和公主成亲吗?” 陈飞卿沉默了一会儿,道:“太后向来疼爱我,更疼爱公主,也是信任我能照顾好公主。” “这些场面话不必说。”太后摆了摆手,“你心中想的多半是哀家想要拉拢安国候府。” 陈飞卿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也没承认。 太后道:“哀家当然倚重安国候,没有他,皇上的龙椅也不会坐得如此安稳。但这不是哀家坚持那样做的理由,因为有你在,哀家也不担心你和安国候府会背离皇上。然而,这也正是哀家坚持那样做的原因。” 陈飞卿渐渐地听出一个眉目来了,但仍然没说话。 太后道:“今日到了这一步,也不说暗话了。皇上向来就对你不一般,你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飞卿无奈地道:“太后这真是误会了。我知道一直都有些人说这事儿,但以为都是开玩笑说闲嘴,您不至于真相信的。” 他有句话没敢说,这些闲嘴里还有传太后和宁王寡嫂孤叔的…… 打死也不敢说。 太后当然不会是真的就听旁人说闲话就听出了风和雨,她有她的道理。她起初也以为那只是闲话,总有些人的闲嘴就是堵不住,直到她亲眼见过无人时皇上看陈飞卿的眼神。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午后,陈飞卿趴在桌上睡着了,皇上却没睡,他凝视着陈飞卿,神情十分的专注,也十分的复杂,甚至想要摸一摸陈飞卿的脸似的,却到底没那样做。 太后当时便觉得不对劲了,后来再听人说闲话,就越来越不安。 所以她一直都坚持要把公主嫁给陈飞卿,只有这样,皇上他才会死心。 但到了如今,她才发现,皇上确实会死心,却连身体也要一并死去似的。 自从陈飞卿和那个叫傅南生的人的消息传来后,皇上面上什么都没说,却寝食难安,病症也频频发作,御医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些御医当然说不出来,但太后却看出来了。 她不懂这不像话的事情算得了什么,但无论如何,皇上是她的儿子,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下去。 两条路,杀了陈飞卿,或者让皇上得偿所愿。 她思来想去,只能走后一条路。 太后朝陈飞卿道:“你承不承认都好,哀家只问你,你想不想救安国候府。” 陈飞卿仍然一脑袋雾水,半晌过后道:“太后,这都是无稽之谈。” “你这么说,就是不愿意?” 陈飞卿只能再次道:“您误会了。” 太后看他的眼神却逐渐地疏远了起来,像在看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太后也拂袖离去了。 陈飞卿更郁闷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又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陈飞卿除了疑似被掉包的皇上和伺候的小太监之外,再没有见过其他人。那小太监也是生面孔,嘴硬得很,一问三不知。 半个月后,皇上又来和他一起用膳,忽然道:“墙倒众人推,人还没走就茶凉。” 陈飞卿一怔,心里沉了下去。 皇上道:“很多人都在弹劾安国候,也翻出了很多的旧账新账。” 到安国候的位置的人,必然会有很多账,无论是真的,或者假的,一定会有很多,只看皇上要不要追究,和如何追究。 可陈飞卿看最近这形势,恐怕皇上是要追究的了。 虽然他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仍然不愿相信皇上会害自己。 人的一生没有多少个二十年,他和皇上做了二十来年的兄弟朋友,他不信。 皇上接着道:“朕让你入宫,也是不想让你太牵扯其中。你自然不会对你父亲的事坐视不理,可也只会把自己给反倒牵扯进去。” 陈飞卿心道才对了,若说是为了这个道理,那他就信了。 可皇上接着道:“如今你父亲已经是戴罪之身,侯府你恐怕是回不去,也最好不要回去了。” 陈飞卿还没反应过来,仍然懵懂地看着他。 皇上也看着他,缓缓道:“朕,是为了你,才对他手下留情。” 陈飞卿莫名有点想笑,干脆顺着道:“所以你想干嘛呢?” 皇上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陈飞卿就真忍不住笑出来了,一边躲开一边道:“真别这样,别逗了,我跟你说,你真不适合这戏路。” 皇上道:“朕没有和你说笑。” 陈飞卿笑了一阵子,见皇上很认真的样子,便也笑不出来了,半晌才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但总之都免了,我视你如友如兄,别无其他心思。” 皇上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很久,道:“你没吃过苦,朕也没有。你生来便是小侯爷,不知道若当真一无所有会是什么滋味。” 陈飞卿听出点意思了,平静地道: 分卷阅读11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上确实没有杀他,也没再关他,只将他赶出了皇宫,停了职,还派了两个大内高手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陈飞卿想回家,却在家门口被禁卫军给拦住了,对方道:“皇上有令,若无特许,任何人都不能出入陈府。” 都不是安国候府了,是陈府了。 陈飞卿道:“这是我家。” 禁卫军道:“抱歉。” 他杵着不肯走,却见陈树从里头出来,站在门槛的那一边对他道:“老爷让你遵旨。” 陈飞卿有家不能回,心想着现在大家都避嫌,估计以往的朋友家也不能去了,干脆去酒楼客栈休息一晚再说。 然而掌柜的倒确实没好意思直接哄人,只是胆战心惊地看他身后那俩门神,一张脸为难得都皱了起来。 陈飞卿心有不忍,道:“算了,我不住了。” 他出了客栈,忍不住跟俩门神商量:“我知道两位也是公务皇命在身,若皇上另有旨意,可否请两位明说?我如今家也回不去,总得有个地方住。” 那俩门神道:“皇上暂时没有其他旨意,你要住店我们也绝不会阻拦。” 陈飞卿道:“冒犯地说一句,京城人本就消息灵通,恐怕我家的事大家都比我知道得早知道得多,那些掌柜的也都认识我,本就很为难了,你二位这样跟在我身后,他们是真害怕,倒也不是怕别的,就怕接待了我一位客人,接下来就没其他人敢跟他们做生意了。至于我以往认识的人,我也跟你们说实话,还是不去连累人家了。” 门神互相看了一眼,道:“那你不妨租间民房。” 陈飞卿道:“我身上只有一点钱了,两位能不能借给我一点?” 门神摇了摇头,半晌才道:“皇上虽然没有旨意,但说过一句,不许我们帮助你,让你自寻生路,才会知道平民百姓的艰辛。” 陈飞卿摇了摇头:“好吧。” 他倒也不气馁,听门神这样说,心里有了个底,干脆顺着来,便要去找事儿做,至少给晚上找个歇脚的地方。但和住店一样,那些招工的老板虽然不见得认识他,却都被俩门神给吓着了,不知道这看起来潇洒贵气的小少爷是什么来历,还是不惹事为好。 陈飞卿找到了傍晚,开始怀疑皇上是故意耍他。 工倒是好找,这不全被俩门神给搅黄了吗。 他盘腿坐在湖边的树下,一边吃热包子一边往湖里扔石子儿。 “你想把湖填满吗?” 他一愣,回头便看见了傅南生,便又立刻看了看那俩门神。 门神倒是没什么反应,仍在不远处站着。 傅南生朝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道:“我找了你一天,你可真能跑,从城东跑到城西,又从城西跑到城南。” 第70章 陈飞卿低声道:“这时候别来找我。” 傅南生道:“你担心被人指证你勾结漠国吗?说笑的。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想,你怕会连累我吗?但是我不怕。” 陈飞卿皱了皱眉头,道:“还是小心点——” 傅南生挨着他坐下,笑着道:“我写辞呈了,已经和大王子说我不干了。” 陈飞卿:“……” 他心想,大王子理你才怪。 傅南生又道:“你送我的哨子,我偷回来了。” 陈飞卿:“……”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有点不自在,想要往旁边挪一挪,却听得傅南生问:“你还要我吗?” 陈飞卿一怔。 傅南生道:“你上次说有话要跟我说,是什么?” 陈飞卿道:“以后再说吧。” 傅南生道:“我现在就想听。” 陈飞卿信口道:“我是见形势不妙,想让你别蹚浑水。” 傅南生道:“嗯,那我听你的了,以后我也不是漠国的右丞,你也不是小侯爷了。” 陈飞卿问:“苟珥呢?” 傅南生道:“大王子有事叫他回去了。” 陈飞卿想了想,叹了一声气,道:“你还是别——” 傅南生突然凑过去吻他。 陈飞卿吓了一大跳,忙往后躲,傅南生却不依不饶地黏上来,差点把他推倒在草地上才罢休。 陈飞卿急忙去看周围,还好这里偏僻没有别人,只有那两尊门神正冷眼看着,估计一个时辰不到,皇上就能知道这件事。 他忙推开傅南生,低声道:“不许胡闹。” 傅南生却反而握住他的手,问:“你怕皇上杀了我吗?” 陈飞卿一愣,不自在地道:“不是。” 傅南生道:“你别忘了,宫里有漠国的眼线。不过我也用不着眼线,我早就跟你说过,皇上对你图谋不轨,你自己不信。” 陈飞卿道:“我说了不许胡说。” “你只说不许胡闹,没说不许胡说。”夕阳下头,傅南生的眼睛十分明亮,又笑了起来,“而且我又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飞卿不想跟他说这件事,便保持沉默。 傅南生问:“生气了?” 陈飞卿摇了摇头:“没。” 傅南生道:“所以你必须跟我在一起了,不然万一我被他杀了呢?” 陈飞卿皱眉道:“不许胡说,皇上不是这种人。” 傅南生听了这话倒是很想杀了那个病篓子,脸上却不动声色,握着陈飞卿的手,道:“那不说他,你只说,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陈飞卿虽然不信皇上会为这事杀傅南生,但听傅南生那样一说,也有些担心他出意外。既然已经这样了,便只好道:“你不准胡说,也不准胡闹。” 傅南生笑了笑,眼睛盯着他看,压低了声音问:“你怕我怎么闹呀?” 陈飞卿又不说话了。 傅南生故意逗他:“我娘说过,男人总是嘴上说得特别义正辞严,说不定心里特别喜欢我闹,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怎么闹呀?” 陈飞卿又不自在起来,道:“我想打你。” 傅南生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又艰难地思索了一阵子,道:“你若是喜欢打我,就打吧。” 陈飞卿忍不住了,反手在他胳膊上拍了过去:“哪里学的这样子?正常点!” 傅南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容便淡了下去,认真地道:“只要你能笑一笑,我什么样子都可以学。我不想看到你刚才那样难过的样子。” 陈飞卿又是一怔,半晌过后,低声道:“我不是难过,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说得没错,我只是命好,从小所有人都很疼我,都对我很好,我就莫名的觉得自己很厉害,可是仔细想想,好像真没有哪里厉害。我不喜欢读书,文章写得一般,领兵也没真独当一面打过什么仗,朝廷里的公事也是一般般,没什么错,也挑不出什么好。我爹是安国候 分卷阅读11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半个授业恩师是宁王,论辈分太后算得上我姑姑,皇上是我的朋友。这就是我。” 他说得很平静,只是眼里已经有了些水光,也不知道是不是粼粼的湖面映出来的。 傅南生从未见过他这么难过的样子,便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陈飞卿无处可去,傅南生又坚持要跟着他,他只好反而跟着傅南生回书院里。 一段时间没来,书院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很充实。 傅南生道:“我经常在这边休息,就收拾了厢房出来。你睡我这间,我去苟珥那间睡。” 陈飞卿莫名地想,他这是为了跟我撇清和苟珥的干系吗? 傅南生见他不说话,背着手朝他面前倾去,笑着问:“你这神情是想让我也睡在这一间吗?” 陈飞卿忙道:“不是不是。”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否认得太快了。 果然傅南生有点不高兴地问:“这么不喜欢我?” 陈飞卿朝他脑袋上拍了拍:“又开始了。” 傅南生笑起来,道:“逗你好玩啊。” 这倒很像几年前刚认识的那个傅南生了,只是懂事多了,不会再让人招架不住。 陈飞卿的手略停了停,顺着傅南生的脸滑了下来,拇指摩挲着他的嘴唇。 傅南生定定地看着他,张了张嘴,轻轻地咬了他的手指一下。 陈飞卿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把手收了回去。 傅南生很温柔地朝他笑了笑,问:“你可以帮帮我吗?” 陈飞卿:“帮什么?” 傅南生道:“我以前帮过你的忙,你该还了。” 陈飞卿疑惑地看着他,看了会儿,恍然大悟,忙道:“停停停,打住,该休息了,不早了。” 傅南生皱起了一张原本好看的脸,不满地抱怨:“你这样就不对了,我帮过你的忙,你不应该帮我吗?” 陈飞卿狡辩道:“我那是、你非得趁我瞎了硬是帮忙。” 傅南生仍然不满,反问:“那我瞎了你是不是就会硬要帮我忙?” 陈飞卿忙道:“不许胡说,不许胡想。” 傅南生摇了摇头,又笑了起来,讨好地道:“还是逗你的,我要是瞎了就看不到你了。” 陈飞卿刚还在心里觉得傅南生没以前那么咄咄逼人让人招架不住了,可如今又觉得,傅南生虽然不咄咄逼人了,却照样让人难以招架。只不过却很奇怪,他倒还觉得心里有些宽慰。 这些日子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很难得有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候。 他这样想着,又想起了那些事,本来的轻松惬意瞬间便没了。 傅南生察言观色,问:“又开始担心侯爷的事了?” 陈飞卿道:“是有一点。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傅南生问:“他们什么都没说过吗?” 陈飞卿摇了摇头:“但凡给我个底细,我也不会这么想不通了。” “想不通就先别想了,我觉得,侯爷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章程,吉人自有天相。” 傅南生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道,都死了最好。 “皇上在里面吗?” 小太监答道:“回太后,皇上在里面看折子。” 太后问:“药膳用了吗?” 小太监道:“吃了两口。” 太后又问:“其他的东西呢?” 小太监道:“吃不下去,勉强吃了几口,都吐了。” 太后摆了摆手,径直进去了,见皇上手里拿着折子和笔,心思却显然不在上头,听见了声音忙道:“这么晚,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道:“听说皇上龙体不适,过来看看。” 皇上笑道:“瞎说,都是大惊小怪。” 太后道:“哀家看他们不是瞎说,反而还有点不敢说。皇上这都又瘦了一圈。” 皇上道:“母后看朕,向来都是瘦的。” 太后叹了叹气,摇了摇头:“别跟哀家来这套。人你又要放走,放走了就知道是放虎归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有什么用,谁看得到?专门给哀家看吗?” 皇上笑了笑,没说话。 太后道:“既然这样,杀了他吧。” 皇上道:“母后若要这样做,那朕恐怕也活不了。” 太后瞠目结舌,半晌才道:“皇上这说得什么话!” 她的记忆里,皇上自成人后便一直很温和,即便少有的几次动气,也不会说这种赌气的话,上一次说,还是皇上做太子的时候,为了三皇子的事说这话。当然也没真的去死,只不过便从一个健康的孩子成了现在这样。 太后原先对陈飞卿还只是疏远,此刻便真有了憎恶。 她也动了气,道:“那皇上想怎么做?杀傅南生?” 皇上反倒笑了笑,道:“杀了傅南生,除了让朕显得更可笑之外,还有别的用吗?” 太后便又心软了下来。她是当真没想到陈飞卿会那么坚决。当然了,若陈飞卿本来也不是断袖,那坚决倒也无可厚非,可听最近的传言,似乎陈飞卿也不是那么正常,那可真是想不透了。 那傅南生太后也听说过,也远远看过,长得是还不错,但算个什么出身!和皇上,根本不能放到一块去比较。 皇上自幼便是太子,被这种人打败了,自然是伤自尊的。 太后就弄不懂他们这些事,只想着全杀了图个干净算了。可皇上拿安国候做借口,说怕引起乱子,不能杀陈飞卿。 太后心想,哪里是怕引起乱子,明明就是不舍得杀。 她问:“那怎么办?” 皇上道:“母后不要再提此事了。” 太后道:“哀家不提,你的身子怎么办?” 皇上道:“朕是为了国事操劳才这样的,母后当真是误会了。” 国个鬼事! 太后无可奈何。 沉默了一会儿,皇上问:“母后,您失去过自己最珍视宝贵的人吗?” 太后道:“你父皇。” 皇上摇了摇头,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只想和自己的娘聊一聊真话。” 太后莫名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也笑了,道:“你以为我当真对你父皇是虚情假意?” 皇上没说话。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我这一生,当真是只爱过你的父皇,只不过他却爱得太多了。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太争强好胜,可我不能不争强好胜,你的后宫里倒还好,人少,还有我在,可当年你父皇的后宫里那是人才济济,我若不去争,别说你的皇位了,就连你和婷儿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降生,都是一个问题。 翊儿,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只有民间才有最牢靠的真情。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除了这点没用的东西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但皇家不一样,数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权利地位给了谁,恐怕也 分卷阅读11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会令人难以拒绝。” 皇上问:“所以便要为了权力地位枉顾真情吗?” 太后道:“你若不愿意这样想,便换一个想,你有了权力地位,才能换来真情。陈飞卿不识好歹也有个限度,你还是太心慈手软了,照我说,把他关在宫里,关个十年八载,他若还能这么硬气,那就是真奇了怪了。” 其实太后是想说直接一通药给陈飞卿灌下去得了,但顾虑身份,还是没说。 皇上望着她,心里十分的难过。 她确实是为了他好,可她却不知道,这番话早晚会应验到她自己的头上。 第71章 太后守着皇上,盯着他喝完了药又吃了些药膳,这才离去。 早已有人在她宫中等着,见没其他人了这才现身,跪在地上将安国候府、宁王府、陈飞卿与傅南生今日的行踪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太后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半闭着眼,似乎在沉思。 那人道:“另外,花街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傅南生自幼所待的花楼早些日子着了火,连累周围的楼也一并遭殃,甚至大半条花街都停了数月的营生。那场火里死伤了许多人,尤其是有些岁数的老人。” 太后的手指一顿,道:“哦?” 那人接着道:“您想得对,可能说得清傅南生他娘来历的人,我们几乎已经找不到活口了。” “有意思。”太后笑了笑,问,“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道:“是傅南生作为漠国使臣回京之前的事了。” 太后问:“你觉得那把火是谁放的?” 那人犹豫了一下,道:“恐怕不是傅南生。” “你想说安国候还是宁王,或者是皇上?陈飞卿?” 那人道:“属下不知道。” 太后摇了摇头:“若是宁王来做这事,他不会这样大费周章,他若怀疑傅南生的身世,必然是先把人给养在自己护得到的地方。皇上也不会这样做,他到底和宁王是叔侄,虽性情略有些不同,但做起事来,大同小异。” 那人道:“您是说,是安国候或者陈飞卿?” 太后道:“安国候还是陈飞卿,这没什么差别,两人是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他俩以前一直还挺和睦的。” 那人想了想,问:“太后的意思是,这次陈飞卿也是做戏,故意想要找个借口好保护傅南生?” 太后想要点头,却又停了会儿,想了一会儿,缓缓地道:“飞卿这个孩子,哀家看着他长大,倒也看得出来,他做戏是什么样子,不做戏又是什么样子。这一次看起来,他像是确实不明所以。更何况,陈飞卿要做戏,必定皇上是知道的。但若傅南生真是皇上要找的那个人,皇上一心想着让那人来日继承大统,怎么可能会答应用这样的方法毁傅南生的名声。” 她又想了一会儿,道:“恐怕,是那个傅南生自己放的火。” 那人就不明白了,究竟傅南生是知道了皇上在找人的事想要顺水推舟,还是想要毁灭证据。 太后笑道:“这下子,就只靠他自己一张嘴说黑白是非了。他娘找到了吗?” 那人道:“找到了,就在京城的一处院子里住着,但很有几个江湖高手暗中保护着,而且,还有疑似皇上身边的高手,所以属下不敢贸然动手。” 太后道:“她就是个娼妓罢了,杀了她和不杀她都无济于事,反正也不会轮到她坐皇位,也轮不到她当太后。去,把傅南生杀了。无论傅南生是什么身份身世,他都碍眼得很,杀了就一了百了。” 傅南生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换了一身新衣裳,将串了绳子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拉出来放在衣裳外头,又对着铜镜检查了半天头发又没有梳好,最后从抽屉里摸出口脂来,抹了抹。 可他抹完又犹豫起来,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发呆。 口脂是苟珥买的,他从来没用过,今日看着颜色挺好看的,铜镜里照出来的那个人也很好看。 但是陈飞卿不喜欢。 陈飞卿连熏香都不喜欢,更不会喜欢男子涂脂抹粉。 可是傅南生觉得自己这样子看起来更好看一些。 他有点难过,想了想,依依不舍地将口脂擦了。 再看向铜镜里面的那张脸,似乎少了很多的颜色,没有刚才那么好看了。 陈飞卿很晚才睡,没睡多久又醒了,闭着眼睛在想最近的事,忽然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推门进来,停在床边。 他屏息听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侧头便看到傅南生正蹲在床边看着他。 陈飞卿愣了一下,问:“你干什么?” 傅南生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我早就醒了。你这是干什么?” 傅南生道:“我想吓唬你呀。” 陈飞卿好笑的拍了拍他的头,便也不睡了,准备起床。 傅南生也跟着他站起来,殷勤地道:“我给你打水洗漱。” 陈飞卿正在套外衫,闻言忙道:“不用,我自己——” 傅南生已经出去了,很快便端着水回来,给陈飞卿拧帕子。 陈飞卿有些不自在,道:“我这么大人了,不需要这样照顾,陈树都不这么做。” 傅南生笑着道:“我和陈树又不一样。” 陈飞卿道:“但也不用这样……” 傅南生却不管他说什么,举着拧干的湿帕子就给他擦脸。 陈飞卿忙去抢帕子,道:“我自己来就行了,真的。” 傅南生也不在意,由着他抢了帕子擦脸,突然抱住他就不动了。 陈飞卿正擦着脸,手一僵,莫名其妙:“怎么了?” 傅南生闷声道:“冷。” 陈飞卿道:“我还没说,刚看你就穿得少,大早上的,你赶紧再去多穿一件。” 傅南生又道:“困。” 陈飞卿道:“那你赶紧回去再睡一会儿。” 傅南生问:“那你呢?你不困吗?” 陈飞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差不多这时候也该起床了。” 这倒是,平日没有其他事的时候,陈飞卿起得很早,说是他爹定下的规矩,得闻鸡起舞,时刻不能松懈。 傅南生不太高兴地说:“那我去做早饭。” 陈飞卿见他不高兴,便安抚道:“这样,你先去再休息会儿,我来做早饭。” 傅南生讶异地问:“你会做?” 陈飞卿笑道:“我当然会做,只是味道一般,吃还是能吃的。” 傅南生立刻松开他,随意地甩掉鞋子,往被子里一钻,道:“赶紧去赶紧去,我睡醒了就要吃。” 陈飞卿见他这性情莫名地幼稚,倒也觉得好玩,摇摇头笑了笑,弯腰把他甩开的鞋子摆好,便去了院子里做早课,顺便还把一地的落叶给扫了。 陈飞卿练 分卷阅读12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完早课,扫完落叶,日头也刚好出来。他便去找到厨房做早饭。 做着做着,又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傅南生道:“我闻到香味了。” 陈飞卿笑道:“胡说八道,我都没闻到,我煮的面也从来都没有香味,你只能将就着吃。” 傅南生道:“第一次有人特意给我做早饭,只是做给我一个人吃的,所以特别香。” 陈飞卿不由得心中一动,拍了拍傅南生的手。 傅南生埋着头笑了笑。 第72章 傅南生当真吃到了一碗他认为最好吃的面条,虽然光秃秃的,除了面条再没其他了。 他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看陈飞卿。 陈飞卿吃东西的时候也特别好看,这一点他从以前就知道。 只要没急事不赶时间,陈飞卿吃东西和说话做事,都很是慢条斯理,特别像戏文里说的贵家少爷的派头。哦,他本来就是。 傅南生在花街见过大大小小的富贵公子们,也见过文臣武将,只觉得那些人都庸俗不堪,行为举止无一不令人生厌,穿着绫罗绸缎也跟市井流氓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禽兽穿上衣冠罢了。 陈飞卿不一样,他令傅南生如沐春风。 陈飞卿其实有点心不在焉,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在想如何回府一趟,或是去找鲁鼎和宁王。他始终认为那些人是为了什么理由甩开了自己来做事。 可他再一想,若当真是那样,他若贸然跑去穷究不舍,岂不是反倒坏了大家的计划?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思来想去,又想到了那俩门神说过一句话:皇上说了,你既然非得随自己的心意,就干脆随去吧。 俩门神不是话多的人,自然不会说不必要说的话,那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当真随便自己干什么?那万一凑巧坏了事怎么办? 不过既然皇上是这么暗示了,应该也有他的道理。 陈飞卿心想,如果要随我的话,那我肯定还是先想办法回府或者找鲁鼎和宁王。 他绕了一圈回到原点,面也吃完了,不经意抬头一看,看到傅南生坐在对面托着腮看自己,面碗早已经空了,连汤汁都没了。 陈飞卿一怔,问:“是不是少了?我看你平时吃得不多,就没煮太多。” 傅南生笑着道:“面刚刚够好,喝了汤有点吃撑了。” 陈飞卿也笑了:“那就不要强撑,对肚子不好,你若喜欢,明日我接着做。” 傅南生抿了抿嘴,看着他道:“好羡慕你以后的妻子。” 陈飞卿一怔,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傅南生倒是又笑了笑,没再说下去,将两只碗收起来往厨房走。 陈飞卿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仍旧不明所以,半晌才起身跟过去,看着傅南生在洗碗,犹豫着道:“我和公主的婚事不做数了。” 傅南生笑了笑,将洗了的碗擦干摆好,回头看着他,道:“我也猜到了,发生这些事,太后和皇上自然不会再愿意这门亲事。但侯府早晚会沉冤得雪,多少达官显贵想要把家里的女儿或妹妹嫁给你。” 陈飞卿听朋友们闲聊时偶尔提过,家中的妻妾喜欢故意说这种话,比如“相公你这么英明神武,自然有很多女子倾慕你,我为你高兴得很”,若他那些朋友们当真了,就是脑子进了水。 当然,确实有几个进了水的,所以后来大家都引以为戒,严防死守,一听到这话就严肃认真断然否认。 此刻陈飞卿虽然觉得傅南生也这样子有些怪怪的,但又认真看了看,却见傅南生当真是一脸真诚,似乎也不是故意这样说了好闹事。 但无论如何,他都道:“我没这样想,我是说,我如今和你在一起,虽然不知以后如何,但至少我认为这是两个人的事,我不喜欢三妻四妾。” 这么说的时候,陈飞卿觉得有些尴尬,这种话说出口就觉得更奇怪了。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跟傅南生算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以后会走到哪一步,但无论如何,至少现在傅南生不该说那些话。 傅南生似乎有些讶异,沉默了一会儿,道:“谢谢你。” 这三个字说得特别郑重,也特别小心翼翼。 傅南生当然不是真心祝陈飞卿以后有妻有子,他不过是信口胡说,若谁真敢那么做,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自然是有一个拆一个,有两个拆一双,谁敢跟陈飞卿提婚事,他就让谁家鸡犬不宁。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陈飞卿会说得这么真诚,仿佛是当真把他当做了一个值得尊重的人来对待,既不是甜言蜜语,又不是花言巧语。 即算这只是陈飞卿一贯的个性使然,一贯对谁都是这样的,可傅南生仍然觉得很珍惜,又有些不知为何的难过。 陈飞卿不知道傅南生为何忽然难过起来,只当他不信,犹豫着道:“我说的是真话。” 当然,他想,傅南生不信也自然。傅南生见识过的人情场面比他复杂比他多,当然会觉得这像在说假话。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陈飞卿犹豫着,稍稍的低了低头,朝前倾了倾,试探地看着傅南生的神色,见他并不排斥,便缓缓地侧着头吻了吻他,很轻地吻了吻,就赶紧离开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笑。 傅南生也被他这样的不好意思带得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傅南生一面在美滋滋地想他娘说得对,男人就是喜欢装模作样,一面更美滋滋地想,陈飞卿和那些男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一边美滋滋,一边伸手抓住了陈飞卿的指头,也不说话,抓着人家的手指头掰来掰去。 陈飞卿觉得自己应该寻求支援了,因为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但好像什么也不说又不好,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尴尬。 两个守在寸步外头的门神对视了一眼,鸡皮疙瘩起一身,怎么看都觉得皇上更正常。 傅南生自顾自地美了一阵子,见陈飞卿不知所措的模样,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不好?” 陈飞卿只是在想怎么结束这个尴尬的状况,闻言问:“什么?” 傅南生道:“你以前不喜欢我熏香,说我不像个男人。” 陈飞卿:“……” 他只记得自己确实提醒过傅南生少熏点香,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肯定没说得这么不好听,这就有点伤人了。 他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可能当时说得太无礼了。” 其实他当时确实也不是这么说的,只是傅南生故意要这样说,见他愧疚的样子还挺好玩的,半晌才道:“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像男人了?我练了武,而且总觉得自己也长高了。” 陈飞卿倒没有很在意傅南生长没长 分卷阅读12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高,只是见他比以前精神多了,笑道:“抱歉,我当时不应该那样说。” 傅南生故意问:“怎么现在又这样觉得了?是因为不把我当属下了吗?” 陈飞卿道:“这倒不是,后来有次我说了我表弟几句,被我娘听到了,她挺不赞同的,说人都有自己喜好的或是擅长的,古还有木兰从军,现在京城里绣工最好的还是个男人,我那样说就有些偏颇了。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嗜好就挺不应该去干涉的。” 傅南生又故意问:“那我以后可以熏香吗?” 陈飞卿一怔,想了想,有点为难。他是确实不太喜欢那些熏香的味道,还不如放太阳下面多晒晒衣物的味道好闻。 但此时此刻似乎也不应该那样说。 他想了又想,突然福至心灵,无比认真地道:“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闻了。” 陈飞卿觉得,自己当真是十分的机智。 傅南生只好很配合地装作害羞地笑了起来,心里却在难过地想,还是不能熏。 想熏香,想涂口脂,特别想,那样一定很好看。 但是陈飞卿不喜欢。 好想让陈飞卿听话啊,就算不喜欢,也只能听话地闻听话地看。 这样的想法,在傅南生的心中一闪而过。 第73章 门神寸步不离地跟着,可几乎不主动说话,仿佛也不会干涉陈飞卿做任何事。 陈飞卿便也不太在意他们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然而,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干。 他如今赋闲,家不能回,宁王府说宁王不在,鲁鼎失踪了,其他的朋友有些不在京城,有些陈飞卿也不想把人拉下浑水。 陈飞卿只好跟傅南生一起开书院,教学生。 教着教着,他难免想起了小时候和朋友们一起玩。那个时候三皇子也还活着,皇上还是活泼健康的太子。其实仔细想想,小时候的皇上鬼主意挺多的,跟郑问其倒是还挺能玩到一起,大家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逗还在少年的白御医,因为白御医经常生气,逗起来好玩。可是后来就渐渐地淡了,白御医当了白御医,郑问其被家里人圈起来养着,皇上也沉稳了,陈飞卿也多和鲁鼎玩去了。 说不上事是人非,但此时想起来,也有些怅然,可能是不如意的关系。 傅南生见陈飞卿有些惆怅,便过去挨着他坐下,有点小心地问:“在想什么?” 陈飞卿笑道:“想起我小时候了。” 傅南生不喜欢陈飞卿想小时候,因为陈飞卿的小时候与他无关,只和皇上有关。但他又有些想知道,便问:“你小时候也这么顽皮吗?” 陈飞卿道:“我觉得还好,不过郑小少爷经常把黑锅扔给我,所以似乎说起来我小时候犯的事儿不少。” 傅南生也笑了笑,道:“难怪郑公子一直都很依赖你。” “我毕竟是他师兄。”陈飞卿摆了摆手,“而且也说不上这么重,问其从小就被家人宠着,难免有点孩子心性,但大体上还是懂事的。” 傅南生道:“我很羡慕他。” 陈飞卿想起傅南生小时候一定是过得很苦,便又心软了些,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傅南生悻悻然地想,如果不是那群死小孩没眼力见还在面前跑来跑去,说不定陈飞卿是会抱一抱自己的。 他再接再厉地道:“如果我也是你的师弟,你一定也会对我那么好的。” 陈飞卿笑了笑,没说话。 这倒真说不一定,若那个时候遇上了傅南生,恐怕太子会比自己管得宽,毕竟那个时候其实大家都是听太子的,陈飞卿不算孩子王。而傅南生必然也不会像郑问其那样自然熟人来疯,恐怕也就只是泛泛之交。 但陈飞卿想了想,莫名地觉得有点没面子,决定不说出这件事,还是让傅南生那样觉得吧。 傅南生见他不说话,便也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看孩童们玩耍。 过了好一会儿,傅南生又问:“你应该会觉得很烦闷吧?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坐着。” 陈飞卿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傅南生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想成为比侯爷更厉害的大将,行兵打仗,开疆拓土。” 陈飞卿笑了起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挺喜欢这样的生活。如果有朝一日确实再也不需要行兵打仗的话,我也会很高兴。” 傅南生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陈飞卿却没有再解释。 两人就这样耗了一天,天又黑了。 门神依旧守在陈飞卿的门外,看着傅南生抱着枕头推门进去了。 门神对视,又翻了个白眼。 陈飞卿刚躺下,见傅南生这阵势便赶紧坐起来,有点茫然又有点紧张,干笑了笑。 傅南生逗他:“我又不会吃人,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陈飞卿一脸正经地说:“我没紧张,以为你有事。” 傅南生道:“以前又不是没同房就寝过,你和树哥他们也经常睡一起,和秦大哥都一起睡过,何必到了我就这么紧张,好像我比不上他们似的。” 陈飞卿心道,哪里是比不上,就是太比得上了。 他仍然一脸正经,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南生逗得差不多,便也不玩了,侧头看了看门,从枕头里面抽出一张字条,递给了陈飞卿。 陈飞卿一怔,接过来看到是一张白纸。 傅南生问他:“你要喝茶吗?我给你去倒。” 陈飞卿顺着道:“那麻烦你了。” 傅南生放下枕头,去倒了杯茶,将茶水涂在纸上,陈飞卿便见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字,大意是说几处边塞有异动,几个将军对安国候一事极为不满。 这很正常,安国候在军中颇有威望,很多军中的大小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而这也是以往太后要拉拢安国候的原因。 此次事变发生得突然,可能也是碍于这个原因,皇上只禁足了安国候,并未采取进一步的举动。因此,安国候的部下们也都不好说什么,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然而,僵持得久了,终于有人领头抗议。 领头的将军名叫玄英,比安国候小几岁,跟着一同闯出来的,性格非常豪迈,豪迈到了安国候经常说他傻的地步。 玄英这次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也不闹举兵造反这些,只是连着上折子要回京城。 他驻守的地方是西边,地方苦,最近些年比较乱,也只有玄英跟当地的人处得来,镇得住,朝廷自然不愿意他轻易回来,怕出乱子。 于是玄英就把自己的手打折了,说要回京城治疗。 折子送到的时候,皇上都被他气笑了。 这当然只是玄英的借口,而且还是一个几乎毫无掩饰的打算的借口。 手 分卷阅读12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折了,只要没断,在哪里都治得好,再不好,派个御医过去也就这么大事儿。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玄英这是铁了心要回京城,把整个太医院搬过去都没用。 这样子闹也没意思,皇上也懒得陪他闹,便答应让他回京述职。 算着路程,玄英这两日就应该到了。 陈飞卿自小就很喜欢玄英,看得出玄英是一心赤诚,没任何心眼儿。玄英自己没成亲,没孩子,又爱屋及乌,对陈飞卿比陈飞卿亲爹好多了,带着骑马举高高掏鸟蛋,然后双双被安国候罚。 只是此次他回来,却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 陈飞卿有些担忧。玄英比他要更不懂朝政,这也是当初被派去西边驻守的缘故。西边较为荒凉,满肚子曲曲绕绕的官员基本上也不会去那里气玄英。 他看完了,将纸条还给傅南生销毁,想了想,抓过傅南生的手,在掌心里写字:我得去见他。 傅南生指了指门口。 陈飞卿心知那俩门神是不可能摆脱得了的,但无论如何,他都得去,不能让玄英惹火烧身。更何况,他总觉得门神转达皇上的那句话是有所暗示。 既然皇上暗示他该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那他就索性不顾虑那些,尽管去就是了。 陈飞卿打定了主意,道:“早点休息,明天我要出门去打听一下。” 傅南生点了点头,又看着他,不动了。 陈飞卿和他互相看了一会儿,也没动。 两个人僵持了会儿,傅南生捡起枕头,有点难堪地笑了笑:“我走了。” 陈飞卿忙拽住他的手,低声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快了。” 傅南生心道,快什么快,慢死了。 面上却什么都不显露出来,只是低着眉顺着眼,很受气的样子。 陈飞卿就更不好意思了,心里怪自己在瞎想,道:“外面毕竟有人在,最近本来就乱传些风言风语,对你的名声有损。” 管他们去死啊! 傅南生看他一眼,很是勉力地笑了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损坏了你的名声。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声,更不会有好名声,但你不一样,我也只能仗着这个时候才敢和你接近一点。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很,很不好说。” 果然又这样了。 陈飞卿越发的为难起来。 他就知道,傅南生又得多愁善感自卑自伤了。 “我说过,你不要再这样说。”陈飞卿叹了一声气,道,“不要再让我说这句话了,你的出身我不在乎,秦大人也不在乎——” 这个时候关秦郑文什么事啊?!傅南生低着眼不说话。 陈飞卿继续道:“没有人应该在乎,你自己更不应该在乎……” 傅南生听陈飞卿在那里开始教做人,左耳进右耳出,只顾着看他,心里在想别的事。 陈飞卿好不容易说完了,傅南生便道:“我记住了,那我走咯?” 陈飞卿挠了挠脸,往外边又挪了挪,道:“你去柜子里拿一床被子来,就睡里面吧。” 傅南生绷不住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陈飞卿看着他笑,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又是这样。” 傅南生笑着道:“但你还是惯着我呀。” 陈飞卿有些不好意思,道:“快去拿被子,下不为例。” 傅南生心道,下次换个法子就是了,谁听你的下不为例。 翌日,天还黑着,突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叫声:“飞卿你是不是在这里?” 陈飞卿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猛的醒了过来,但还有点睡懵了,捂了捂脸,又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就在这一个空挡里,傅南生便已经下了床,道:“我去看看。” “哎——”陈飞卿赶紧跟过去,“你不用,我去!”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正要去开门,门就被推开了。 门口那大胡子中年彪汉一边道“你这门口杵着俩人怎么回事”一边迈步进来了。 陈飞卿已经跑到傅南生前头了,见人进来了自然往后退一步,撞得身后的傅南生踉跄着差点摔倒。 陈飞卿眼疾手快地捞住傅南生:“小心!” 傅南生本来也不至于真摔倒,见状顺着杆子攀住陈飞卿的肩膀,朝他笑了笑。 陈飞卿刚要说话,突然听得耳边一道震耳欲聋的呼唤:“飞!卿!” 接着谁也没反应过来,胡子大汉便伸手拽过陈飞卿,热泪盈眶地将人抱进怀里,砰砰地捶陈飞卿的背:“你!吃!苦!了!飞!卿!你!英!叔!回!来!了!谁!还!敢!欺!负!你!跟!你!爹!老!子!两!把!板!斧!剁!了!他!老!子!娘!过!年!” 陈飞卿忙侧头去看被摔在地上的傅南生。 傅南生坐在地上,也有点懵。 第74章 转瞬过后,傅南生便反应了过来,朝陈飞卿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裳。 陈飞卿见他神色如常,便放下心,朝那胡子彪汉亲热地叫道:“英叔。” 这胡子彪汉正是玄英,听得陈飞卿这一句叫,好不容易憋住的男儿泪又盈满了眼眶,捧着陈飞卿的脸左右揉揉,又前后看看,道:“谁趁机欺负你了,你说!英叔在这儿,咱爷俩一个个上门去打他娘个满堂彩!” 陈飞卿笑着摇了摇头:“有英叔的名声在京城里罩着我,谁敢得罪我。” 这倒不全算是逗趣玄英。陈飞卿小的时候跟别人家孩子难免打打闹闹起个矛盾,玄英就非得跟小孩一般见识,非得去找人家的麻烦,气得安国侯拎着陈飞卿训了一顿,命令陈飞卿以后不准把跟别人家小孩打闹的事告诉玄英。 玄英冷笑一声,道:“怕就怕天高皇帝远,看我不在了,就使劲儿欺负你跟侯爷。” 也就他这么口无遮拦。 陈飞卿转而道:“我原想着还要去找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不过此时城门应该还没开吧。” 玄英道:“今天气运好,守夜的我认得,以前一个开裆裤长大的。我说我有急事,就给放进来了。” 陈飞卿看了眼门外岿然不动的门神,欲言又止。 傅南生刚才打量完玄英,便一直看着陈飞卿,此时见陈飞卿的神色,便走过去将门关上了。 玄英此刻才注意到傅南生,问:“这位小兄弟是?” 陈飞卿道:“他叫傅南生。” 玄英一怔,看向傅南生的眼神里多了些审视的意味,问道:“那个江陵子也是你?” 傅南生点头:“是我。” 玄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时没再说话。 陈飞卿也不知道玄英是否已经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可要紧的是那些事此刻也算不上是纯粹的风言风语了。他就担心玄英心直口快 分卷阅读12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说些不太好的话。 想到这里,他忙道:“英叔你连夜赶路,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或者吃点东西?” 玄英道:“休息不必了,吃点东西也好。” 傅南生便接着话头道:“我去做吧。” 陈飞卿赶紧点头:“那麻烦你了。” 傅南生朝他笑了笑,便出门去做早饭了。 等傅南生一出门,那扇门重新关起来,玄英立刻把陈飞卿推到椅子上,道:“坐好,有话问你。” 陈飞卿其实已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玄英见他坐好了,神神秘秘地道:“小子,我路上听到些事,你知道是什么事吧?” 陈飞卿装傻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是说哪一件?” “你跟侯爷来这套就行了,跟我就没必要了!”玄英瞪着他,看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关于那个白脸小子的事。” 陈飞卿有点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踟蹰着斟酌着,然后道:“我不知道英叔你听到的是什么样子——”他又看回了玄英的脸上,略停了停,道,“他很有一些可怜的地方。” 玄英双手抱着胸前,道:“编,你接着编。” 陈飞卿反倒被他逗笑了,道:“我没编。” “你这样子就特别心虚你知道吧?你以前打破侯爷那镇纸的时候就这个样子。”玄英道,“说了跟我来这套没意思,还是说几年没见,跟你英叔生分了?” 陈飞卿赶紧道:“不是这意思。” 玄英摆摆手:“算了,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白揍人了。” 陈飞卿哭笑不得:“也不至于打人吧。” “老子不高兴了就要打,不乐意他们倒是打回来啊!”玄英没好气地糊了他脸上一巴掌,“老子早就看出来了,就不该让你往宁王府跑得那么勤快,娘的,被带坏了。” 陈飞卿苦笑道:“这跟宁王没关系。” “我说了跟他有关系吗?跟他没关系,是那块地方风水不好!”玄英振振有辞地道,“那块地方前朝就住了个断袖的短命王爷,他娘的死的时候一屋子男的陪着死的,老子每次经过那边都打冷战,还住人,住鬼咧。说了你们还都不信。” 陈飞卿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没多久,傅南生就端着早饭来了。 玄英倒也没对着傅南生说什么,就冷眼看着傅南生摆碗端茶,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像是在伺候人。 他此次回京是有备而来,对傅南生,或者是说江陵子,倒是听到了许多的相关事迹,甚至很多陈飞卿或许都闻所未闻的事。 几乎无法和眼前这个做小伏低的美貌男子联到一起来。 陈飞卿更不乐意,对傅南生道:“你也一起吃,这些都不用你做,英叔不是外人,看着我长大的。” 傅南生拘谨地笑了笑,道:“我刚先吃了点。可能你和玄将军有话要说,那我还是去前院准备上课的东西,若有事叫我一声就过来。” 陈飞卿见他确实是不想一起吃的样子,猜想他或许还是害羞,或者也有些害怕看起来很凶的玄英,便也只好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事后还是得好好跟他解释一番,玄英只是看着凶,其实比谁都好说话。 吃完了早饭,天也刚好亮了。 玄英拽着打算洗碗的陈飞卿就往外走:“收拾个鬼,走,看你爹去。” 陈飞卿忙道:“不准进去。” “儿子见老子天经地义,谁说不准你进去的?” “皇上。” 玄英道:“肯定不是!就是底下的人见风使舵而已,也就你被欺负,唉,你跟侯爷这脾气让人怎么放得下心,不省心唉。” 陈飞卿觉得自己就算了,连自家爹都觉得一天到晚容易被人欺负,这只能说玄英的想法当真是个迷。 两人没多久就到了侯府门外,想当然的,又被拦住了。 玄英撸起袖子骂道:“有你们这么不准人回家的吗?啊?” 守门的禁卫军道:“这是圣旨。” 玄英道:“那你倒是拿圣旨出来!欺负老子没见过圣旨啊?你随口瞎说两句话就圣旨了?” 玄英虽然这些年常在外头,但他的事迹广为流传,禁卫军倒也不敢跟他来横的,客气地道:“玄将军,是圣上口谕,我们当真是不敢违旨,也绝不可能是故意为难小侯爷。要不这样,您受点累,还是先和皇上请道口谕,倒不是为了我们,只是这样对小侯爷也好。如今多事之秋,您也为小侯爷的处境多想想。” 玄英却不听这一套,道:“你说破天了我也要现在就进去!那行,不准儿子见老子也行,那我要进去见侯爷总行了吧?” 禁卫军赔笑道:“这当然更没有道理了。” 玄英张口就来:“我那边闹山匪了,打不赢了,我得面见侯爷问清楚怎么打山匪,晚一刻就多死几百个兵和百姓,这责任你担是不是?” 禁卫军算是见识到了传说中根本没理可讲的玄英了,干笑着道:“这也得听皇上的意思,玄将军饶了我们吧,我们真的也只是听命行事。” 玄英哪里管他这么多,道:“今天这张门是进也得进,你不让老子进,老子也得进!” 禁卫军见他说不听,只好道:“那玄将军就不要怪我们得罪了,职责在身,不得已而为之。” 说完,一招手,周围的士兵便严阵以待。 陈飞卿见状不妙,忙朝玄英使了个眼色:“英叔——” “怕什么!天塌下来英叔给你顶着!”玄英的脾气也上来了,“侯爷的罪名还没人敢定下来,就搞成这样子,真是欺负人到家了!侯爷好脾气,老子脾气不好!” 陈飞卿那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玄英究竟是为什么一直觉得自家爹是好脾气,仿佛这世上有两个安国侯似的,而且玄英认识的那一个,恐怕也只有玄英在他自己的世界中见到过。 陈飞卿正这样想着,玄英已经开打了。 他头都大了,忙去拦着,却没拦得住。 眼看侯府门前闹成一团,门房机灵,早就见势不妙去报给了安国侯。 安国侯匆匆地来到府门口,皱着眉头喝道:“玄英!” 玄英急忙收了手,禁卫军便也跟着收手,警惕地看着他。 玄英不再管其他人,望着安国侯,一时又热泪盈眶:“大!哥!他!们!欺!人!太!甚!了!”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啊!!!禁卫军都要憋得内伤吐血了。 这些日子以来,朝堂上特别的无趣。 安国侯被禁足,和宁王的吵架是看不到了。陈飞卿也不来上朝了,跟皇上的眉来眼去也没得看了。好不容易新近有个秦郑文和黄御史互相怼上了,听他俩吵一吵似乎也是不错的,可没吵两天,秦郑文扔下一句不屑浪费光阴在无谓之人身上,就袖子一 分卷阅读12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甩,回了他的翰林院。 众臣只觉得静水流深,也不敢多说话,生怕不小心就搅和进去了。 而今日,终于,又有戏看了。 玄英回京来上朝了。 毕竟,上一次玄英上朝的事迹在老臣们的心中还历历在目,简直是记忆犹新。 当太监宣玄英进殿的时候,爱热闹的老臣们互相换着眼色,都心知,今天有得热闹了。只不过,不知道玄英这一次要怎么闹。 玄英进到殿里来,朝皇上行礼:“臣玄英叩见皇上。” 皇上笑了笑:“无须多礼。玄将军镇守西关多年,实在是辛苦了。朕倒是常想招你回京多和家人聚一聚,只是恐怕那边少不了你,便不敢做这个主。” 玄英道:“为国尽忠,为皇上尽忠,为侯爷尽忠,臣不辛苦。” 第75章 众臣有些倒不惊讶他这样说,但有些不熟悉玄英的,便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侯爷尽忠”这种话敢当着众目睽睽的面说出来,这可真是失心疯了。 皇上的笑意在眼里淡了点,说出来的话却仍然是温和的:“玄将军与安国侯向来情谊厚重,倒确实难得。听说你刚回来就去侯府外头闹了一圈。” 玄英道:“他们狗眼看人低,皇上还没给侯爷定罪,他们就连小侯爷都不准回家了,从古自今,都还没有这样的道理吧?这是看侯爷和小侯爷一贯脾性好,好欺负。他们好欺负,我玄英就不好欺负了!” 众臣与陈飞卿一样,从来都想不通玄英认识的究竟是哪个世上的安国侯,实在安国侯平日里对待玄英也没什么好,仍然是横眼睛竖鼻子的。 皇上淡淡地问:“是朕让他们这样做的,你又要如何说?” 玄英看了皇上一阵子,道:“那皇上就做错了。” 皇上的笑意彻底地消失了,沉默地看着他。 众臣也都默默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只有黄御史猛然道:“你大胆!” 玄英看他一眼,问:“你谁啊?” 黄御史道:“你休管我是谁,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你大逆不道!” 玄英冷笑一声:“你怎么不去把魏征从坟里刨出来说他大逆不道?这怎么回事啊?我才走几年,怎么什么破烂东西都能上朝了?” 黄御史瞠目结舌:“你——你敢在皇上面前说——” 众老臣都想同情黄御史了,怎么每次都能碰到这样的难度。 玄英有什么不敢的?他上一次上朝,就是在朝上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才被扔去守西边的。 秦郑文只是嘴欠罢了,逼急了也就是把人骂个狗血淋头,心大一点也就掉不了几两肉。而玄英,那是实打实的撒泼斗狠不要命。 更重要的是,皇上很偏向玄英。 没错,皇上一向是很偏向玄英的,不然也不至于上次玄英当众殴打官员也只是调去守边——本来他也就该去守边,说是惩罚,鬼才信。 众臣揣测原因有三。其一,玄英是安国侯极为亲近的心腹,而皇上这些年都很拉拢安国侯,自然对玄英也是好的。其二,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正是玄英负责宫中守卫,总带着太子和陈飞卿到处玩闹,情分自然是不一般的,更何况还有说当年太子落水也是被玄英救上来的。其三,恐怕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就是玄英确实有他的本事,这样的将领若心思太慎重缜密了,反倒容易让人防备,而玄英的性情就是这样奔放不羁,反而会让皇上放心。 果然,皇上还是没说话。 玄英道:“老子就这么说了,你想怎样?打架啊?” 黄御史目瞪口呆。 玄英没再搭理他,看一眼皇上,又回头扫视群臣,问:“谁帮个忙告诉我一声,姚乙是哪个?我听说他还没走啊。” 群臣都假装没听到。 黄御史道:“你——你大胆!皇上还在这里,你竟敢——” “你能不能闭嘴?”玄英不耐烦地道,“你知道皇上在这里啊?知道就知道,皇上都没管我,你他娘的叫什么叫?关你屁事。你直说吧,你是不是走后门儿进来的?” 众臣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黄御史,希望他聪明一点,别再讲话了,专心看重头戏吧。 重头戏必然是要打姚乙了。 说实话,上朝之前,大家是下了赌注的,比如说赌打不打,怎么打,说几句话才开打。 姚乙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笑道:“玄将军贵人多忘事,我们很多年前见过的,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 玄英看着他:“你就是姚乙?” 姚乙道:“是。” 玄英道:“哦,不记得了。” 姚乙笑了笑。 玄英走到他面前去,比他高一个头还有多,低头冷眼看着他:“你确定你是姚乙?” 姚乙道:“确定。” 玄英捏了捏手腕,猛地一拳朝他脸上揍了过去。 左丞相看了一眼右丞相。 右丞相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坯话——他赌的是玄英不说话就直接开打,输了。 皇上喝道:“玄英!” 玄英便只揍了一拳,往后退了几步,看一眼皇上,又看回姚乙的脸上,道:“我这一拳是替小侯爷打的!管好你自己的嘴和良心,不然哪天老子把它们剁了炒了喂狗!” 姚乙还特意搬出了太后,没想到这玄英竟还敢来横的,愣了一会儿,扑倒在地,嚎啕大哭:“皇上!臣乃皇命钦封的朝廷命官,受不起这样的屈辱!玄将军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皇上正要说话,玄英便突然嚎了一嗓子,竟也哭了起来:“皇上!安国侯为国尽忠至诚,如今被小人所害,落魄到这个地步,臣看了心寒!边关的将士看了心寒,天下人都看了心寒!陈飞卿是侯爷的独生子,被欺负成那个样子,竟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臣回来得晚了啊!姚乙还敢说他受不了屈辱,那他羞辱小侯爷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就这么一个破烂玩意儿他比得过小侯爷要紧?!” 姚乙闻言,几乎都忘了哭,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哪里羞辱他了?” 玄英道:“羞没羞辱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子懒得跟你讲。” 姚乙噎了噎,看回皇上,又开始哭。 玄英提高了调子也继续哭:“皇上,小侯爷他委屈啊!他委屈也不说,你是知道的!他向来与世无争,别人欺负他他也不讲,就由着欺负!” 皇上沉默了很久方才幽幽地道:“朕自然是知道的。” 你知道个鬼啊!姓玄的讲的究竟是哪里的安国侯父子啊!姚乙是真要哭了。 玄英捶胸顿足,哭着道:“臣去看了小侯爷,他饭都吃不下,病在床上,看到臣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哭着说‘英叔带我回家’!皇上,他没吃过这样的苦啊!你不心疼他了,臣还心疼啊!臣的心都 分卷阅读12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要碎了!” 姚乙:“……” 他突然不想哭了,懒得哭了,反正哭不过这个泼汉。 皇上的神色越来越黯了,半晌过后,极为难受地闭着眼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太监急忙道:“皇上——宣太医!” 皇上忙抬手制止了他,道:“不用,朕无妨。英叔,朕没让他吃苦,还派了人跟着他,保护他。” 姚乙:“……” 敢情那两个大内高手还不是去监视陈飞卿的!是去保护人家的哦?! 玄英哭着道:“皇上肯定不让他受委屈,但外面的人都欺负他,家不准他回,客栈不准他住,他怕给别人惹麻烦,也不敢去朋友家里……” 说着说着,玄英突然话锋一转,也不哭了,沉声道:“而这一切,都是有人别有用心陷害侯爷和小侯爷。他俩为了大局着想,忍着委屈不说,可臣却必须得说!臣,就算一死,也要为他俩沉冤昭雪而死!” 皇上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气:“那你说,是谁能陷害到安国侯的身上?谁敢?” 玄英突然沉默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姚乙。 姚乙有些心慌,但还是镇定着。他知道安国侯一系的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然而他却也有备而来,赢面并不小。 玄英缓缓地收回了目光,朝着皇上跪了下去,道:“太后。” 姚乙浑身一震,震惊地看着玄英。 不光是他,满朝文武无一不惊。 姚氏靠着太后,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实,然而没有人认为此事会明晃晃的扯上太后,从来都没有人这样认为。即算哪一天姚氏真出了事,也不可能明晃晃的扯上太后,绝无这个可能,也不会有人这样做。 因为太后是皇上的生母。 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皇上似乎越来越难受起来,脸色也比刚才更加苍白,半晌才道:“玄英,你知道朕一向宽容你的性情,在小节上不与你计较。可若在大事上面——” 玄英道:“臣愿以项上人头作担保,证明安国侯无罪,而姚氏依仗着太后,勾结外邦,倒卖赈灾粮,逼死数万百姓,陷害国之栋梁,此恶不除,天下臣民人心难保,国之基准定将摇摇欲坠,良将战士心灰意冷,不愿再为国尽忠,过往忠魂在地下也难以安生,长此以往,外敌必将趁虚而入,我朝就将覆灭于此。” “玄英!” 皇上忍不住喝止他。 玄英却毫无惊慌,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声气,仰面继续看着皇上。 片刻的安静过后,黄御史道:“你的项上人头?你一个人的项上人头便要质疑太后,离间太后与皇上的母子天伦,动摇国本?你好大的脸!” 玄英看也没看他,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白色帛布来,打开,上头是密密麻麻的名字:“这是边关二十三个将军和一百六十三个副将的亲笔名姓,他们与臣一并用项上人头作保,证明安国侯无罪,罪在太后。” 太监已经下来台阶,接过帛布,回到皇上身边,展开了给他看。 玄英又拍了拍手,早已等在大殿之外的侍卫便依他先前所言,将十口檀木大箱子抬了进来,一一打开,里面全是密密麻麻写着名姓和印着指印儿的白纸。 玄英道:“这是十三万士兵的担保,他们有许多不会写字,便只印了指印,但同样作数。” 他朝着皇上缓缓地磕了一个头。 第76章 黄御史尖声喝道:“你这是要挟皇上?!” 玄英照旧看也不看他,抬起头,从头上扯下束冠的发簪,反手掷了过去。 那发簪擦着黄御史的脸,扎进了后面的柱子里,入木三分。 黄御史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半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玄英披头散发,沉声道:“忠良遇害,跳梁小丑当道,这不是臣苦驻边疆,连母亲病重过世下葬也一日不敢离关回家的目的。皇上,太后是你的亲娘,我也有我的亲娘,几十万将士都有娘,你的娘不比谁的娘贵重。” 姚乙从地上站起来,指着他道:“玄英你罪当灭族!” “你他娘的先去打听一下老子有没有族给你灭!”玄英骂道,“老子全家都死绝了,就剩了老子一个人!你要灭,去问阎王爷要人!” 老臣们都闭了闭眼睛,默然地摇了摇头。 从姚乙说出那句话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玄英确实全家都死绝了,玄家满门忠烈,他爷爷与父亲战死沙场,他奶奶听闻噩耗,平静地整装上吊。 许多年后,他哥哥治水患,为救一个孩童,被滚滚的河水冲走了,至今未曾找到尸首。 又数年后,他弟弟在外为父母官,却为了给一桩陈年冤案翻案而得罪了人,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外乡,同时丧命的还有随他弟弟赴任的弟媳和襁褓中的侄子。 倒是听说当时侄女活了下来,被玄英带在身边养着,养到了五岁,玄英有一次不得不南下治理匪乱,回来后得知侄女闹着要出门看灯会,却走丢了,再也没寻回来。 而他娘,送走了所有的人,终于一病不起。那几年,边关战乱不断,玄英奉命镇守,直到他娘下葬,也没有回来过一次。 这些,其实是皇上一直宽容对待玄英的第四个原因。 姚乙情急之下说出了那句话,可他很快便缓过神来,依稀记起了玄英的身世,不由得暗叫不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皇上闭着眼睛想了很久,又缓缓地睁开了,很是无奈地朝玄英道:“你说得对,朕的娘,不比谁的娘更贵重。” 姚乙忙道:“皇上——” 皇上却又道:“可是也不是你说什么就什么,安国侯的事,尚且有许多证据,而你指证当朝太后,是否也有证据?” 玄英道:“没有证据,臣也不敢回京。” 皇上问:“那你的证据呢?” 玄英道:“许多证据都在侯爷手中。” 皇上有些疑惑地问:“在安国侯的手中?” 玄英道:“是。” 皇上问:“那他为何事到如今也不拿出来?” 玄英道:“因为,臣刚才就说过,他是为了大局,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伤害皇上的忠臣。只是臣觉得那是愚忠,所以臣必须说出来。” 皇上道:“那你有什么办法让他把证据交出来?” 玄英道:“臣没有办法,侯爷只听皇上的话,请皇上要他交出来。” 皇上又不说话了。 众臣心道,这可当真是个死扣,皇上能忍着玄英告太后已经是足够仁厚了,如何还去问安国侯要致太后于死地的证据。 果然,皇上一直都没有说话。 玄英等了一会儿,道:“若侯爷实在不愿意给,臣还有别的证据,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皇上沉 分卷阅读12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默了很久,道:“朕给你时间。” 玄英道:“在这段时间里,请皇上撤去侯府外的禁卫军,恢复侯爷与小侯爷的官职待遇。” 皇上道:“这个,朕不能答应你。” 玄英道:“侯爷无罪!” 皇上道:“他有没有罪,朕说了不算,你说了也同样不算。你若要说他无罪,就去找证据吧。” 陈飞卿一大清早就被玄英拽着回了自家府门前闹,闹完,玄英甩手上朝去了,倒是留他站在门口被他爹瞪了半天。 末了,安国侯沉声道:“滚。” 陈飞卿便默不作声地转身就走,没走多远,就看见傅南生站在街角的拐角,期期艾艾地往这边张望,看到自己的瞬间,一双眼都亮了起来。 陈飞卿一时之间也说不上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刚才有很多憋屈,瞬间觉得消散了。 他快走了几步,来到傅南生面前,问:“怎么过来了?” 傅南生道:“我有点担心,忍不住来看看。” 说着,傅南生便露出些为他难过的样子,大概是刚才见到了他被安国侯训斥。 陈飞卿安抚地笑了笑,道:“没事,我爹一直都是那样的。” 傅南生没有爹,并不知道有个爹是什么滋味,可若爹是安国侯这样子,就真是还不如没有。 这话他自然不会当着陈飞卿的面说,便岔开了话,问:“玄将军那里怎么办?” 陈飞卿道:“英叔让我放心,也只好放心了。对了,你出来了,书院怎么办?” 傅南生道:“平时我不在的时候,就会请附近的秀才来帮忙。” 陈飞卿点了点头。 傅南生又道:“既然都出来了,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陈飞卿哑然失笑:“我就知道你没吃早饭,还说你吃了。其实,你不必害怕英叔,他看着是有点凶,其实脾气很好,比我的脾气好。” 傅南生笑道:“我才不信,会有比你脾气还好的人。” 陈飞卿陪着他在街上慢慢走着,边走边道:“我还好。” 傅南生却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陈飞卿不好意思地看他,却发现他似乎也只是随口说说,边说边在看路边的小贩摆摊儿。 两人去茶楼里点了些早点,喝了两壶茶,正说着话,忽然陈飞卿道:“你先自己吃着,不必跟来,我等下接你。” 说完,他便起身匆匆地下楼了。 傅南生讶异地转头看窗外楼下,只见陈飞卿出了茶楼,追上了一道人影,摁住对方肩膀。 那人回头,也很有些诧异的神色。 正是鲁鼎。 鲁鼎诧异的神色很快就消失了,讪笑道:“大哥。” 陈飞卿平静地道:“我要和你谈谈。” 鲁鼎为难地道:“我还有点事。” 陈飞卿道:“我不想跟你动手,至少别在街上动手。” 鲁鼎又嬉皮笑脸的道:“那我更不会跟你走了,至少在街上你还不会当众揍我。” 陈飞卿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我讨厌傅南生,你却非得跟他好。既然早晚你都得折在他手上,倒不如赶早折在我手上。” 陈飞卿闻言一怔,却见鲁鼎噗嗤地笑了,趁机将肩骨一缩,往后退了几步,纵身便跃上房顶逃走了。 陈飞卿正要去追,却见到茶楼二楼飞出来一条板凳,有人嚷着逃了出来。 他一时间只想到四个字:调虎离山。 傅南生将茶盏扔向杀手,挡掉了飞来的毒针。 他冷冷地问:“你们的身手不像江湖人,是谁派来的?” 对方却不理他,又持刀向他砍来。 傅南生抄起一条长凳扔了过去,转身便要跳下楼去,却从身后被人用力地扣进了肩头的筋骨里,疼得他骂了句,转身要打,却又被另一个人锁住了另一条手臂。 傅南生只好朝后抬脚踹过去,却同样只是又多被人扣住了一处地方。 他丝毫不慌,正待认真起来,却见那几人突然吃痛一声,松开了手。 他则被人从身后圈住了腰,半搂进了怀里。 几颗糖炒栗子轻轻地掉到地上,傅南生也顾不上去看,只顾着将刚提起的真气全散了,全心全意地靠着陈飞卿。 陈飞卿一手搂着傅南生,一手从盘子里抓了满手花生朝杀手扔过去,扔完就跑,连身后那俩光看不帮忙的门神也顾不上了。 陈飞卿带着傅南生跑了很远才停下来,问:“你没事吧?”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人,看身手形式像……”他略停了停,看着陈飞卿的神色道,“像宫里出身。” 陈飞卿断然道:“不是皇上。” 傅南生便不说话了。 陈飞卿一想便想到了太后,也不知是怎么的。 然而太后没必要跟傅南生过不去,除非—— 他想起那个乌龙,不是很愿意相信太后会为了这么件事动手,这也太儿戏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陈飞卿道:“先不说这么说,暂且去跟张大哥二哥会合。” 张大哥张二哥正是那俩门神。 傅南生讶异地道:“好不容易有由头甩掉他俩了。” 陈飞卿笑了笑:“你还真以为是派来监视我的?我猜他俩是皇上派来保护我的,如今形势不明,恐怕皇上也同样担心。” 傅南生道:“可是你之前说皇上——难道你和皇上那只是做戏吗?”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但我信他。” 傅南生眼前发黑,强自忍下了这口不明不白的气,只作天真的样子岔开话头:“说起来,原来你可以甩掉他俩,看来你的身手其实是在他俩之上的。” 陈飞卿有那么些愿意在傅南生面前显现本事,但毕竟不爱自夸,便不好意思地道:“还行吧,也是刚才比较混乱,他俩没反应过来。” 傅南生仍然盯着他看,很是崇拜的样子:“你这是谦虚,我知道你肯定比他们厉害,其实也用不上他们保护。” 陈飞卿面上只摆了摆手,心里却十分的受用。 傅南生又道:“我想起以前在漠国王城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救了我。” 那个时候,傅南生是为了从苟珥手中逃脱,却差点功亏一篑,幸好碰上陈飞卿,也是这样搂着他逃开了。 陈飞卿刚要说话,又被傅南生打断了。 傅南生道:“但我不能一直只等着你来保护我,我想成为你的助力,而不是包袱。” 陈飞卿一怔,听到他这样的话,反倒心里更软了,很温和地道:“你当然不是包袱。” 傅南生道:“我一直想,能多做些什么,才能有机会有借口留在你身边,就像树哥一样。” 陈飞卿哑然:“你跟陈树当然不一样。” 傅南生道:“但是他 分卷阅读12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可以一直名正言顺地陪在你身边。” 陈飞卿一时无话可说。有些话,他觉得还不到该说的时候。傅南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回头,必定极受伤害。因此,他必须得慎重再慎重。 第77章 还好,不多久门神就追了过来,多少缓冲了些尴尬的氛围。 门神见陈飞卿好好的,便又一言不发地跟在几步之外,一起回了书院。 书院门口却早早便等着宫里的来人,朝陈飞卿道:“小侯爷,近来可还好?” 陈飞卿认得他是太后身边的公公,答道:“还好。” 那公公关切地道:“晨起太后听说玄将军讲小侯爷受了苦,病在床上,她心疼得很,赶紧就让奴婢带着太医过来了。” 白御医怀揣着药包,坐在书院大门的门槛上,半眯着眼打瞌睡,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公公又问了句:“可奴婢见小侯爷精神似乎还好?” 陈飞卿适时地咳嗽了一声,道:“今日见了玄将军,倒确实精神好些了,都能出门走动走动。” 公公点了点头:“精神好是好事。若小侯爷精神尚可,不知能不能去宫中一趟?” 陈飞卿更精神了,问:“太后有事召我入宫?” 他如今倒不怕事,就怕什么事都不带他。 公公点了点头。 陈飞卿正要应允,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便看向了傅南生。 之前那拨杀手若真是太后的人……那如今太后立刻又派人来召他入宫,难说是为什么。 陈飞卿有些不放心。 傅南生仿佛知道了他的心思一般,朝他道:“我没事,尚可以自保,之前是一时措手不及才落了下风。” 陈飞卿不是很相信这话,只当傅南生在逞强。 傅南生笑得越发灿烂起来,逗他:“难道以后你要把我拴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了吗?” 陈飞卿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并不说出来,只道:“这时候不开玩笑。” 傅南生委屈地道:“我没有开玩笑,还挺希望那样的。” 那公公看着他俩眉来眼去,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陈飞卿回过神来,也咳嗽了一声。 傅南生道:“我真的没事,以前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不也没事吗。” 陈飞卿如今很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半晌才道:“宫门外不远处有个茶楼,你在那里等我接你。茶楼的老板是我的朋友,我想应该没有人敢去那里闹事。” 傅南生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陈飞卿便跟着公公入了宫,看到除太后以外,皇上在,他爹也在。 他虽然心有疑惑,面上却不显露出来,照常一一行了礼。 太后又对他慈爱了起来,道:“听说你最近受了苦。” 陈飞卿道:“还好。” 太后摇了摇头,叹了声气:“是苦了你,赶紧坐下。” 陈飞卿坐在皇上侧首,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他爹。 皇上却低着头在看地上,他爹也低着头在看地上。 陈飞卿只好又看向太后。 陈飞卿来之前,皇上和安国侯就已经在看地了,太后正愁着无处挑起话头,如今见着了陈飞卿一如往昔般自然,忙道:“飞卿,哀家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几道你喜欢吃的菜。” 陈飞卿很是配合地答道:“太后一向格外地疼臣。” 仿佛两人仍然和以往那样似的。 太后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人都出去了,这才又缓缓地开口:“今日请你们来,不为其他,只是家宴。安国侯是先帝的结拜兄弟,哀家这心里头,向来都是把你们当一家人看待。” 皇上和安国侯仍然沉默着没说话,仍然沉默着垂眼看地上。 陈飞卿只好又来接话:“臣也向来将太后和皇上视作亲人。” 太后欣慰地看着他:“朝政的事,哀家是不懂,也不管的,只知道那很复杂,很多时候,皇上都是身不由己。就拿之前的事来说,皇上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千万不要因为这样就生分了。”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太后这话看起来是为皇上开脱,实则是为自己开脱。 但也没有人拆穿她。 太后声情并茂地道:“先皇驾崩的时候,皇上年岁也不大,身子骨又弱,哀家独独一个妇道人家,几乎就以为是天要塌下来了。还好,有侯爷在。” 安国侯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沉声道:“臣奉先帝遗旨辅佐皇上,不敢有一丝懈怠。皆是职责所在,太后不必言重。” 太后道:“哀家也不当着自家人的面说假话,这些年来,多少闲言闲语,都是些闲人在说,说侯爷功高盖主,恐怕会成大患。哀家从来都没信过!” 听到这里,皇上也终于有了些反应,却是些不合时宜的反应。 他抬眼看向陈飞卿,招了招手。 陈飞卿疑惑地凑近了一些,却被皇上推搡着转过身去,掀起他后脖颈的衣领。 太后正说得情深义重,余光瞥到另一边,不由得看了一眼,也很莫名。 皇上揪着陈飞卿的衣领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一声,道:“玄将军在早朝上说你病卧在榻,朕看你倒是龙马精神得很。母后,可见玄将军说的不过都是些言过其实的话。” 太后一怔,便意识到这是皇上在暗示她,不必为了玄英早朝上那些话而过于惧怕安国侯府。 到底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血脉,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 一想到这点,太后的心中便暖了许多,也踏实了许多。 然而,她却不能听皇上这话,因为她知道,玄英说的很多话,都是真的。 这段时日以来,皇上突然对安国侯发难,这不但令其他人震惊,同样也令太后和姚氏极为震惊。他们甚至一度怀疑,皇上是别有意图,因此仍旧按兵不动。 然而,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被揭发了出来,直到陈飞卿回京被禁,许多人不信也得信——安国侯府是真的失宠于圣前了。 至于原因则众说纷纭,或是安国侯当真功高震主,或是皇上终于羽翼丰满,或是真为了陈飞卿。 但无论如何,事实和结果都摆在了眼前。 并且太后与姚氏一族再往下查,倒是查出了更有趣的事:很多关于安国侯的罪证,或真的,或假的,都出自宁王的手笔。 这样就说得通了。皇上终于不愿再宠信安国侯府,而宁王抓住了机会要扳倒这个宿敌,便造成了这一切的局面。 姚氏一族自然乐见其成。无论是安国侯还是宁王,哪一方倒台,他们都是欢迎之至。 太后却不是很乐意,因为她知道,皇上的前朝需要安国侯与宁王相互牵制,否则宁王一家坐大对皇上而言也绝不会是好事。 更何况,她隐约的觉得此事不太对劲。 分卷阅读12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然而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姚氏一族观望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他们见皇上这么久以来始终没对安国侯府下狠手,只恐怕夜长梦多,时间一长,这事儿就会不了了之。 于是,他们决定帮宁王一把,也是帮自己一把。 便有了更多的安国侯私通外敌的罪证与陈飞卿的罪状。 果然,这成了皇上盛怒之下彻底对安国侯与陈飞卿失望的理由。 而,姚氏一族之所以陷害安国侯一击即中,不是因为他们比宁王更会制造罪证,而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宁王没有的优势——宁王诬陷安国侯的罪证都是凭空捏造的东西,既然是凭空捏造,必然难以站住脚。但姚氏一族不是,他们陷害安国侯的罪证都是真的,只不过是将原本属于他们自己的罪证移花接木到了安国侯身上而已。 太后得知此事的时候几乎想把自己胞弟的眼睛都给戳烂! 她差点昏厥过去,半晌才问出一句话:“其实你们这是想逼死哀家才对吧?” 胞弟却觉得这计策天衣无缝,哪怕是没能陷害得了安国侯,至少那些罪证以后也不会跟姚家有关系了。 太后气急了反笑,问:“你们当安国侯真是吃素的?让你们隔山观虎斗,你们非得自己跳出来掺和,非得嫌自己清闲日子过久了。” 胞弟道:“我们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也只能这么走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可就真没有了。” 太后苦笑道:“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确实是过了就再难有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把哀家架到火炉子上面去烤的机会!” 胞弟还在那儿苦苦地道:“太后说这话,臣弟就委屈了。这些年来您也看到了,安国侯府的气焰何其嚣张,您倒是巴巴的去跟人交好,还要把公主都嫁过去,人家领情了吗?安国侯就不说了,那陈飞卿,这边做着驸马,那边跟一个娼妇的儿子大张旗鼓毫不避讳,公主还有颜面可言?太后还有颜面可言?皇上还有颜面可言?更不必说他在江南时候那样的羞辱姚乙,那是羞辱姚乙吗?那就是在打您的面子。太后,您醒一醒吧,安国侯府的心早就变啦!您不要再捧着自己的心肝儿去喂狼啦!” 太后半晌才咬着牙道:“哀家的心肝儿不是喂了狼,是喂了一群猪!” 第78章 事情已经做了,太后也没办法,只能帮着善后。 可后还没善到,玄英就进京了,在早朝上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太后了解玄英,他确实看起来是个失心疯似的,但他并不是真的失心疯,他身后的安国侯也绝不会失心疯。 看来,安国侯确实已经将反击的证据都握在了手中,迟迟未发作的原因可能如玄英所说,是为了朝局稳定,但也可能是不想便宜宁王,还要留着跟自己做买卖。 太后这样翻来覆去地考量着,皇上便来到了她宫中,说了早朝的事。 太后镇定地问皇上:“皇上为何要单独来说这件事,莫非其实,也是怀疑哀家?” 皇上沉默地看了她很久,然后缓缓地起身,又缓缓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太后几乎坐不住了,急着拉他起来:“皇上这是做什么!” 皇上仍然跪在她的面前,道:“朕不想失去自己的母亲。” 太后怔了怔,半晌才道:“何至于如此?” 皇上道:“朕信那些事绝不会是母后所为,因为母后向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或许在姚氏的事上偶尔有些糊涂纵容,但绝不会勾结外邦危害朕的江山。” 太后没料到他会这样讲,不由得眼中发酸,道:“哀家如何会做危害皇上江山的事。那玄英不过是救安国侯心切,拿哀家出来吓唬皇上罢了。” 皇上道:“母后当真这样认为吗?” 太后望着他,许久都没说话。 许久过后,皇上道:“都说母子连心,朕知道母后想保姚家,可您已经保了他们很久了。这一次,不是安国侯做了什么,而是姚家要致安国侯于死地,朕也实在没有脸面去央求他饶过姚家。” 太后叹了声气:“这其中或许是误会。皇上也知道,姚家一向都是不理会那些事的,都是安国侯和宁王,他俩互相在斗法。” 皇上道:“这些话,朕信母后的,可也要安国侯信。” 太后便不说话了。 她心知肚明,这都是场面话,皇上是不信的,安国侯更不可能相信。 皇上又道:“若玄英只是揭发姚家的话,朕还能轻轻放下,无非是罢黜几个小边小角。可他指的是当朝太后,朕要如何拿小边小角去搪塞他和悠悠众口?” 太后苦笑道:“他倒真敢说。不,是安国侯果然还是安国侯,这么多年其实从未变过,是他行事的章法。” 皇上道:“是舅舅过分了。江南赈灾粮一案,朕让宁王、秦郑文和陈飞卿去办,舅舅定是对朕颇有微词的,就以为朕是要大公无私、大义灭亲。他如何不想一想,朕当真会这么打自己母亲的脸面吗?赈灾粮一案已经遮不住了,饿死了百姓,灾民告到了京城,没有秦郑文管也总有其他人会管,瞒不过去的,朕能不管吗?宁王与母后走得近,秦郑文是个有才干、名声正、却并不老练,甚至迂腐得有些愚蠢的人,飞卿更是性情纯良,朕说什么他都照做,谁跟他近乎了些,他就信谁,没有比他更好骗的了。这样的三个人派去主理此案,舅舅却以为朕是向着安国侯的?” 太后无言以对。 皇上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都这样子了,姚乙居然还能把这事闹成这么大,朕都想知道,母后您看中的都是些什么人。” 太后都有些委屈起来。先不说皇上的打算究竟是怎样的,她确实也没想到姚家的人会瞒着她做那些事。 末了,皇上道:“事到如今,无论母后您是怎么想的,朕也只有一句话。姚家是外戚,和朕隔着一层。在姚家和母后当中,朕,只会选自己的母亲。” 太后沉默半晌,道:“姚家到底也是皇上的亲戚。” 皇上道:“正因为他们是朕的亲戚,朕必须帮他们活下来。安国侯是什么人,母后想必比朕更清楚。当年他为何与宁王结仇,何至于把宁王逼迫成那个样子,这些陈年旧事,母后也比朕更清楚。他有仇必报且是十倍奉还绝不手软,母后认为此事再继续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太后请来了安国侯和陈飞卿,做了这场“家宴”。 她正竭力跟安国侯示着好,皇上却忽然揪着陈飞卿的衣领来了那样的一句话。 太后只觉得这话除了在暗示自己不必对安国侯过于示好外,还有那么一些怪溜溜的。 皇上说完后,重重地松手,起身便往外走。 太后忙叫他:“皇上!” 皇 分卷阅读12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上略停了停,道:“朕有些不适,母后与安国侯见谅。” 说完,便走了。 安国侯看了眼陈飞卿,陈飞卿忙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太后却忽然福至心灵,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快跟上去。” 陈飞卿茫然道:“可是——” 太后催促他:“皇上的性子你最知道,不会真生你的气,快去吧。” 陈飞卿只好起身匆匆地跟去了。 太后看着他走远,这才又看向安国侯,道:“皇上和飞卿都不在,哀家也能和侯爷说说心里事了。” 安国侯的神色也宽裕了些,举起酒杯朝太后敬道:“臣先干为敬。” 陈飞卿一路追着皇上到了湖边,好不容易追上了,刚要开口就被皇上打断了:“站到十步之外去。” 陈飞卿退了十步。 皇上让身边的太监给陈飞卿送去了一颗苹果,道:“皇上请小侯爷将苹果举在胸前,他要射箭。” 陈飞卿有些困惑,因为皇上从没做过这种事。 但他还是接过了苹果,举着在胸前,无辜地看着皇上在十步外拉弓试箭。 皇上练了练手,朝着陈飞卿搭箭拉弓,眯起了一只眼睛。 陈飞卿仍旧笔直地站在那里,丝毫都不紧张。 半晌,皇上放下了箭,道:“朕只有一科输给你过,便是射箭。” 陈飞卿笑道:“也只有几次,皇上向来不服输,后来日夜勤练,就比我射得准了。” 皇上自小就很要强,很是理所当然地领先着一干同伴,若有不能领先的地方,便勤加苦练,陈飞卿很了解他这一点,也因此更为钦佩他。 皇上问:“这就是你不怕朕一箭射穿你的缘故吗?” 陈飞卿坦然道:“皇上若有把握,这支箭就不会射穿我。皇上若没有把握,这支箭就不会出弦。我没什么需要害怕的。” 皇上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笑了起来,将弓箭递给太监,朝陈飞卿道:“过来。” 陈飞卿朝他走过来,被他一把揽进怀里,使劲儿揉脑袋:“你啊!有时候好得朕想揍你!” 陈飞卿纳闷地道:“这怎么会想到要揍我?” 皇上笑道:“因为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就真那么信朕?” 陈飞卿道:“二十年兄弟朋友,若你还不可信,我也没几个可信之人了。” 皇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朕看你是逮谁信谁,也是侯爷打小把你养得太好了。” 见陈飞卿仍有些茫然,皇上道:“自己扯着衣领子看看吧,这么大人了,长点心成不?” 陈飞卿先前碍于在太后和他爹面前,一直没敢扯着衣领子自己看看,此刻被提醒,便回头拽着衣领子看了看,讶异地道:“哎?” 这一刻,皇上嫌弃他的眼神与白御医如出一辙。 两人沿着湖畔慢慢地走着,陈飞卿忍不住问:“之前都是怎么回事?” 皇上道:“就是那么回事。” 陈飞卿道:“我倒是大概想明白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跟我说,真吓了我一跳。” 皇上还有很多底细不愿意此时告诉他,便岔开了话头,只微笑着道:“也不全是假的,朕确实觉得咱们的小侯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欣赏得很。” 陈飞卿侧眼看他,半晌笑了起来:“又来了。我才不会信。” 皇上仍然微笑着,道:“朕说你不会信,傅南生说,你就怎么信了?” 陈飞卿一怔,笑意散了些,半晌停下了脚步,道:“既然说到了这件事,我也该跟你说一说。” 皇上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陈飞卿道:“我和——” “你了解傅南生吗?”皇上突然这样问。 陈飞卿一怔,随即道:“人与人之间,可以慢慢了解。” 皇上又笑了起来:“朕却比你更了解他,你信吗?” 陈飞卿想起以前皇上似乎是对傅南生很有些意思的,忍不住道:“了解和感情,有时候也不是一回事。” 皇上又看了他一会儿,神色有些复杂。 陈飞卿趁着这时候又想说出口:“我和傅——”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朕自信比你更了解他吗?”皇上却仿佛是故意似的,又打断了他的话。 陈飞卿也不恼,顺着问:“为什么?” 皇上道:“因为,他是朕的大功臣。” “什么?”陈飞卿一怔。 第79章 酒过三巡,太后与安国侯逐渐地把话说开了。 宫娥太监们退在周遭,听不到那两人在低声说什么,只依稀见着都是挺难过的样子。 安国侯道:“先帝临终时对臣说过,他只有皇上这一个儿子,只当是为了臣与他几十年的情分,也必得肝脑涂地,为他辅佐皇上。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待皇上,和臣待自己儿子的心,是一样的。” 太后道:“谁不是这么说呢?哀家也是这样说的。这没什么大不敬的,侯爷与皇上本也就是一家人,侯爷对皇上的情义,哀家看得比谁都透。” 安国侯叹了声气:“别的都罢了,这一次,臣是当真寒了心。”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都哽咽起来。 太后忙道:“都是没有的事,外头那些人,侯爷是知道的,都是捕风捉影,专爱挑拨离间,就巴不得天下大乱,巴不得皇上与侯爷离心离德,侯爷千万别让人得逞了。这次是事发突然,皇上也是没办法而为之,但他仍然和侯爷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力压着那些人,就是不肯对侯爷和飞卿真动气。侯爷也看到了,皇上今日的精神这样差,都是这些日子来担忧成的。” 安国侯摆了摆手:“臣自然不敢怪皇上,只是这些时日禁足在家,想了很多。以前是皇上刚刚亲政,又体弱,臣不得不在前朝压着,落得个飞扬跋扈的权臣名号。如今皇上也大了,正好借着此事,臣也该还权了。” 太后听他这意思,一时之间极为惊讶:“侯爷这是想……” 安国侯道:“不怕太后笑话,这次的事里面,通敌叛国的事固然都是被诬陷,可那些外室,确实是臣养的。臣的妻子知道了这事也不哭不闹,只是向臣要一纸休书。” 太后更惊讶了,半晌才道:“哀家知道她向来是和旁的女子有些不一样,可说是极为贤惠淑德明大理的,怎么……” 安国侯有些凄然地笑了笑,又仰头喝了一杯酒:“太后是家嫂,臣才说这些家丑。那些事是臣一时糊涂,便连着糊涂了一些时候。太后知道臣子嗣单薄,这么多年只有飞卿一个孩子,后来想要回头时那边已经有了孩子,臣又如何忍心,只能一错再错。” 太后叹了声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如今妻子知道了,只求休书,不谈其他,但臣也绝不会 分卷阅读13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给她这封休书。臣与她自幼相识,此生非她不娶。几十年了,她即算是死,臣也要她做陈家的鬼!”安国侯似乎是真有些醉了。 太后忽然地有些羡慕起来。 安国侯又道:“何况,飞卿也大了,他一向和他娘更亲,若真因此事和离了,恐怕日后父子反目是必然的事情。” 太后忙道:“不至于的,飞卿那孩子很懂事,性情又一向温和,这不眼下都跟侯爷还是亲近的吗?” 安国侯摇了摇头,叹气道:“到底是臣的儿子,臣了解他,他如今恐怕还不信那事是真的。所以当他确信那是真的时,他定然难以谅解。他看着没脾气,其实脾气大得很。” 太后深有感触似的:“孩子都这样,皇上也是看着没脾气,脾气也大得很。”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苦笑起来。 那一端,陈飞卿听着皇上说话,越听越震惊。 皇上告诉了他一件很要紧的事,那就是,傅南生居然是皇上的眼线,一直在为皇上做事。 皇上纠正陈飞卿:“不是朕的眼线,是宁王的。” 陈飞卿道:“这也没什么差别。不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皇上道:“这朕也不知道了。” 陈飞卿又问:“为什么?” 皇上道:“这你也得去问宁王。” 陈飞卿便不说话了。 倒是皇上看他两眼,道:“怎么反倒不高兴了?傅南生给宁王做事,不是很好吗?” 陈飞卿确实有些不高兴,本来准备口不对心地否认,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另一句:“那之前为什么你和宁王还要一直那样说他?” 皇上倒还好,可宁王对傅南生那是没有一句好话可说,陈飞卿都记得。 皇上却道:“办事归办事,公事归公事,关于你的事又是另一码事。” 陈飞卿是和安国侯一同出宫的。 两人走在路上,一个略前一个略后,都没说话。 安国侯对太后所说的那番话自然是真真假假,别有目的,然而他却也明白,若当真是到了那一步,陈飞卿难说不会如他所言真正发火。 到了宫门口,陈飞卿才道:“爹,我还有点事,过后再回去。” 安国侯点了点头,便上马离去。 皇上送走陈飞卿,便去了太后的宫里,和太后说刚才的事。 太后当做笑话一般地讲:“安国侯这是真着急了,他说他要告老还乡陪夫人赎罪,这倒让哀家十分惊讶,怎么他还是这样的情种?” 皇上恹恹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太后一怔,想起面前也有个疑似情种。她忙正色道:“这安国侯也是老糊涂了,男儿大丈夫,岂能在这儿女私情上面瞎搅和?” 皇上幽幽地道:“父子秉性,大多都是一样的吧。” 太后:“……” 她决定换个话题,说起了正事:“其实安国侯也无非是在找个由头发作,但他这个由头就找错了。他那些外室的事是宁王抖露出来的,跟其他人可没关系,要怪只能怪他当年拿这种事弄宁王。” 皇上皱了皱眉头:“母后是这么跟安国侯说的?” 太后摇了摇头:“哀家又怎么能直接说,但想必他心里都有数,不过是在装傻,故意逼着哀家。如今这样子,便是真想他告老还乡也不能够了,否则玄英还不得——唉。” 想到这里,太后又想掐胞弟一顿了。 她缓了缓气,接着道:“安国侯无非是想出口恶气。虽然刚刚说笑话似的,但其实也不全算笑话,哀家知道得不多,但安国侯与飞卿他娘的故事,以前倒也听过一些,确实曾说得上是一对璧人,令人羡慕得很。只可惜,到底也不过如此。如今他老底被揭,恼羞成怒也是不奇怪的。” 皇上问:“那母后拿定主意了吗?” “哀家没有什么主意,也拿不了什么主意,都是看皇上的主意。”太后又振作了一些精神,牢牢地握住皇上的手,道,“只有一句话,请皇上记住,那是哀家的亲弟弟亲族人,也是皇上的亲舅舅亲族人,皇上再不与他们亲,也权当是为了你母后的一张脸面和血脉吧。” 皇上点了点头,心中却难免十分的悲凉。 傅南生乖乖地坐在茶楼里等陈飞卿来接,楼里有说书的,正说到精彩的时候,他也无甚心思去认真听,低着头剥瓜子,已经剥了满满的两个碟子。 陈飞卿来到茶楼,一眼就看到了傅南生,皆因他就坐在门口的位子上,十分显眼。 傅南生剥了一颗瓜子,又抬头张望外头,正好与陈飞卿的目光相接。 他立刻便笑了起来。 陈飞卿过去坐下,道:“门口风大,怎么不坐里面去?” 傅南生道:“我怕你找不到我。” 陈飞卿便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傅南生接着又把那两碟剥好的瓜子仁推到他面前,邀功似的看着他笑,十分的天真乖巧。 陈飞卿又想起了皇上的那一席话。 来茶楼的路上,他将那些话想了很多遍。 当然,傅南生是给宁王做事的,这不是件坏事,甚至可以说是件非常好的事。然而他却总能听到皇上那句话在耳边响似的——你真的了解傅南生吗? 他不了解傅南生,并且从几年前刚认识傅南生时便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傅南生是一个很难让人了解的人,哭不一定是真哭,笑也不一定是真笑,说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性情更是多变,甚至可以说是难以理解。 陈飞卿走前,皇上还问了他一句话:你觉得自己和苟珥比,又聪明在哪里? 无非是暗示他,今日他所从傅南生身上得到的一切温柔天真,都说不定是苟珥曾经同样得到过的东西,不过是傅南生用来达到目的的工具。这一点,陈飞卿其实比皇上更清楚,因为几年前,他就明明白白的见识过了。 傅南生见他许久都没说话,神情也很郑重,心里就有点不安,问:“怎么了?是不是事情不太顺?” 陈飞卿惊醒过来,看着他,摇了摇头。 傅南生便有些小心翼翼地笑了起来:“看你好像有心事一样。” 陈飞卿又摇了摇头,笑了笑,拈了几颗瓜子仁吃:“你也吃,吃完了我们先回书院,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傅南生却犹豫着道:“这不行,我等会儿有点事,先不能回书院。” 陈飞卿讶异地问:“什么事?” 傅南生道:“突然有一点事,早就想走了,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所以才等到现在。我现在就要走了。” 陈飞卿忙问:“去哪里?什么事?” 傅南生道:“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去。” 说完,他仿佛突然很急似的便起身要走。 陈飞卿一看,显然他是并没有急事,刚才还很悠闲的 分卷阅读13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样子。 “小南!” 傅南生镇定地朝他笑:“不是大事。” 陈飞卿道:“早上的杀手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你还是别自己走开。”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也说了,今时不同往日,我可以自保。”顿了顿,他突然收敛了些笑意,道,“其实早上你不出现,我自己也可以应付。” 陈飞卿一怔。 他已经有点不习惯傅南生这样子说话了,仿佛又是以前那个傅南生,一身尖刺,时不时就露出来扎一下人。 傅南生还是独自走了,可陈飞卿却仍然不放心,一路偷偷地跟上去。 他看到傅南生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在街上瞎逛,到处买东西,买了让店家送到书院,自己继续空着手逛。 逛到傍晚,傅南生出了城,坐在城郊的河畔发呆,看起来也并不打算回去。 一直坐到了傍晚,仿佛河面很值得多看一样。但事实上,河面什么都没有,一片空旷。 第80章 藏身在树后的陈飞卿就越发的不能理解了。夜风吹过来,冷得他一个哆嗦。 傅南生却跟不知道冷似的,甚至往后躺到草地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陈飞卿看了会儿,正打算露面去装个凑巧路过,却见傅南生又爬起来盘腿坐着,从衣服里掏出宝贝似的总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用力地吹了起来。 空旷的深夜野郊里,哨子声显得格外突兀,又很可怖。不多久,还有野狗或是野狼似的嗥叫声跟在后头。 陈飞卿四处看了看,更懵了,还很警惕,听说有猎户在这附近遇到过野猪之类的,别真给招出来了。 吹了很久,傅南生又委屈起来,取下哨子,猛地朝河里扔了。 陈飞卿目瞪口呆:“……” 傅南生扔完哨子,低声嘀咕了些什么,陈飞卿听不清。只见他嘀咕完,就挽起裤腿,朝河里面一步步走去。 陈飞卿当然不认为傅南生是想投河自尽,恐怕是扔完哨子又后悔,想去捞回来。 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起来,这就真是小孩脾气了。 笑完,又觉得有些酸楚。 傅南生一向都有些奇奇怪怪,想起来,其实很多时候是孩童脾性。可再仔细地想一想,难道自小会有人惯着他这脾性吗? 应该是不大可能的。 陈飞卿自己也有过孩童脾性,皇上也有过,可如今他自认为和皇上一样都已经成人懂事,当然的不会再耍性子。他还有许多朋友,也都是一样的,唯独郑问其还和小时候一样。因为郑问其一贯都被娇惯,衣食无缺,家门都不常出,除了体弱之外再没受到过挫折忧心的事,自然保有幼时天性。显然,傅南生不可能和郑问其一样。 想来想去,这世上成人后还能保着幼时刁钻性情的人,大多是两类。一类是郑问其那样,一类,则是从来都无人娇惯,所以反倒自己过于娇惯自己,也只能靠自己娇惯自己。 傅南生或许便是这样,所以总有些任性,因为也没有人会耐心地教导他。 人自然,都是靠教的。 若能好好地教,不见得就教不好。 想到这里,陈飞卿自责起来。他自问没有好好地教,当初曾那样想过,可又总是没有耐心。 陈飞卿无声地叹了道气,原先因被傅南生蒙在鼓里的事有些不愉快,此刻再没心思多想,便准备过去把人给捞出来,自己去捡哨子,捡不到就算了,再买一个。 他正准备现身,却见一匹骏马疾驰过来,马上的身影纵身而跃,踏着水面过去,一边喝道:“有什么事非得跳河呀!” 陈飞卿:“……” 他硬生生地收住了脚步,看着那道很熟悉的身影把傅南生从河里捞了上岸。 傅南生也很惊讶。 那救人的人也很惊讶:“是你啊!” 傅南生忙道:“玄、玄将军?” 那人正是玄英。他把傅南生放在草地上站好,诧异地问:“你半夜三更干什么呢?我还以为是有人想不开跳河呢。” 傅南生尴尬地道:“我东西掉河里了,想去捡起来。” “这大半夜的,捞出个鬼来啊?”玄英问,“什么东西?” 傅南生道:“一个哨子。” “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就算了,那么小个玩意儿,早冲走了。”玄英道,“这时候城门应该关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不然就得明早上才能进城。” 傅南生忙道:“那个哨子对我很重要。” 玄英看透一切似的,道:“很重要你还往河里扔?” 傅南生讶异地看着他。 玄英挥挥手:“好奇我怎么知道是你扔的吧?我还能不知道?见多了你们年轻人的毛病,一不高兴就把东西到处扔,扔完后悔了又去捡,脑子有毛病,喜欢瞎折腾。不然你说大半夜的,你哨子怎么会掉河里面去?” 傅南生:“……” 玄英道:“别捡了,说真的,等下淹死事大。实在不行明早上你找飞卿给你来捞,他水性挺好的。” 傅南生却很固执:“多谢玄将军关心,但我必须找到它。” 玄英不耐烦地抓着他往马上扔:“行了赶紧的回城吧,瞎折腾啥。” 傅南生翻身躲了过去。 玄英也来了兴致,搓了搓手,竟和傅南生在河边打了起来。 玄英是个十足十的练家子,又正当壮年,却感受到瞧着文弱的傅南生并不太落下风,心里更是好奇起来。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傅南生虽然竭力隐藏,招式中的狠辣之处却不能完全藏住。玄英丝毫不怀疑,若对手不是自己,或者是为了别的原因打斗,那么傅南生一定会使出他真正的本事招数——那些真正狠辣的招数,看起来并不像正派的功夫,非常刁钻,并且阴毒。 然而,玄英到底是一颗老姜,而傅南生又处处顾忌,不敢真正使力,终于被玄英给擒住了。 玄英反剪着他的手,道:“嘿,认输了吗?” 傅南生不服输地道:“玄将军年长我这么多,多吃这么多年的饭,要输了才没面子。” 玄英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家伙还嘲笑我老是吧?” 傅南生知道他没恶意,便哼了一声,道:“这是实话。” “你咋不说你年轻力壮的连个老家伙都打不过是没面子呢?”玄英跟后辈打闹惯了,也没多想,顺手朝他臀上打了一巴掌,“好了,别闹了,回城!” 傅南生原本还只是有意顺着他玩儿,此刻便恼羞地挣扎起来。 玄英莫名其妙的:“你说你这孩子咋这么不听话呢!” 正闹着,忽然河里一阵水响。 两人齐齐看过去,河中央突然冒出一只手臂来,手里还举着个什么东西,东西上面挂着根绳子。 趁着月光, 分卷阅读13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傅南生看得分明,那是他的哨子。 接着,那只手臂的主人便从水里冒出了头来,有几分无奈地道:“好冷。” 玄英松开了傅南生,又笑起来:“臭小子什么时候来的?快出来,冷不死你!” 傅南生则一时失了言语,怔怔地看着陈飞卿往河岸边走,浑身湿淋淋的,手里抓着那个哨子,身后是月亮,特别圆,特别大,特别亮。 陈飞卿经常帮皇上盯人,早就轻车熟路,因此傅南生并不确定他一定跟着自己。只是也不在乎,若要跟着也好,不跟也罢,都没太大干系,反正也只是做个姿态罢了。 可这一刻,他看着陈飞卿,脑子里什么别的都想不到了。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踩着水抱着陈飞卿没撒手了,也舍不得撒手。 陈飞卿低声道:“到岸上去说,水里冷,你腿又没好多久。” 傅南生仍然不肯动。 陈飞卿没办法,只好把哨子给他挂回脖子上,拦腰把人给抱起来回岸上。 岸上的玄英满脸写着一言难尽。 陈飞卿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把傅南生放下来,傅南生又不肯,抱着他的脖子死活不撒手,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 玄英的表情就更一言难尽了。 陈飞卿更不好意思了,道:“英叔,要不你先回城吧,这一匹马也坐不了三个人。” 玄英摆了摆手:“回什么回,先起个火把你俩那一身烘干吧,不然得要命。” 说完,他就转身去找柴火了。 等他走远一些,陈飞卿低声跟傅南生打商量:“下来吧,英叔在呢,这你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 傅南生搂得更紧了,任性地道:“我不。” 陈飞卿反倒觉得有些想笑,轻声问:“又怎么了?” 傅南生的声音忽然间有点软软的:“我想要你。” 陈飞卿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傅南生稍稍地抬了抬头,搂着他的脖子去亲他的嘴。 陈飞卿一边被他亲着,一边努力地瞧不远处的玄英。 傅南生咬了他一口,不亲了,又靠回了他的脖颈间,闷声道:“你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有点不高兴。” 陈飞卿道:“哦,那个,有点事。” “是不是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陈飞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下来。 傅南生低声道:“你是不是又不想要我了?” 陈飞卿一怔,忙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傅南生道:“我感受得出来,你不喜欢我了。” 陈飞卿哑然:“这你怎么感受出来的,我什么都没说。” 傅南生闷闷的,半天才抬眼看着他,道:“我娘教我看客人的脸色,要看谁高兴,谁不高兴,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她说,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靠着被人喜欢才能活下去。你要是不喜欢我了,我——” 陈飞卿一时腾不出手来,只好亲他的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接着道:“我不是你的客人。” 傅南生眼中本来因为那个吻有了些光彩,此刻又黯了下去,挣扎着从陈飞卿的怀里站到地上,道:“抱歉。” 陈飞卿却搂住了他的腰,不让他走,又把他冰凉的手捉到嘴边亲了亲,眼睛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也不用讨我的喜欢,我已经很喜欢你了。你能为我改自己的性子,我很高兴,但我希望这对你而言不是负担,而是一件会让你开心的事。” 傅南生忍不住便又去亲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也说不出的难受。 半晌,他痴痴地道:“我想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 陈飞卿听了这话却有些懵似的,犹豫着问:“我们商量一件事,你能不能,换一种比较温和的说法?” “可以。”傅南生笑了起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好想要你,特别想,想得我难受,特别难受,白天黑夜里都是一样的,一想到你,我就想得好难受。” 陈飞卿的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篝火燃了起来,玄英一边添柴一边莫名地看旁边那两个人,总觉得仿佛有点被排斥的错觉。 讲道理好吧,他都没排斥他俩呢。 傅南生被陈飞卿抱着,又烤着火,渐渐地睡着了。 陈飞卿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强作镇定,装作并没什么异常似的,低声问:“英叔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玄英继续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道:“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你要不就大点声,要不就等他明天醒了再跟我说话。” 陈飞卿:“……” 第81章 翌日清晨,三人终于回到了京城,陈飞卿扯着玄英一起送傅南生回书院,打算过后问问玄英给他爹翻案找证据的事儿。 刚到书院门口,就见着了皇上身边的公公。 公公朝陈飞卿和玄英行了礼问了好,便对傅南生道:“皇上让奴婢将东西送给傅公子,说若还有需要的,尽管和小侯爷说,小侯爷自然会转告,皇上一定会尽力帮你。” 傅南生在心中又狠狠地踹了一脚皇上,面上仍然很温顺,道:“多谢皇上,多谢公公。” 陈飞卿看着那公公离去,又看了看公公送来的小匣子,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傅南生也一脸茫然,当着他的面打开小匣子,里面是一些银票和文书。 银票倒也罢了,文书打开来看,上面居然载明傅南生高中某地乡试第一。 陈飞卿忍不住好奇,问:“你什么时候去考乡试了?” 傅南生却有些难堪似的,很低声地道:“我没考过。” 陈飞卿又问:“那为什么会有这个?” 玄英摇了摇头,一巴掌把陈飞卿拍到旁边:“造假你不知道啊?还问。” 陈飞卿当然知道造假是怎么回事,可他却没想到皇上会给傅南生造这种假。 玄英又摇了摇头:“行了,你俩先处理你俩的事,我还急着跑你爹的事儿去呢。正好,飞卿你别掺和。走了啊,晚点得空过来吃饭,酒菜备着点儿。” “英叔!” 玄英已经上了马,扬长而去,头也没回,只摆了摆手。 陈飞卿又看回傅南生,半晌才道:“我们进去说吧,正好昨天的事还没说。” 傅南生却故技重施:“我突然想起——” “其他的事重要还是我重要?”陈飞卿很机智地问出了这句话。 傅南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道:“当然是你,你比什么事都重要。” 陈飞卿道:“那就进去,我们谈一谈。” 傅南生很委屈地跟着他进书院。 陈飞卿把傅南生带到书房,让他坐下,抱着热茶杯,自己也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一步远的地方,手里也抱着个热茶杯:“好,开始 分卷阅读13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傅南生反而笑了:“陈将军就是这么审犯人的吗?” 陈飞卿正色道:“犯人可没你这待遇,他们通常都被绑起来,拿带倒刺的鞭子打,打完了泼掺盐的脏水。偶尔碰上太冥顽不灵的人,还得用更重的刑罚。” 傅南生抿了抿嘴,故意笑着道:“陈将军想这么打我,也可以的。” 陈飞卿觉得很难和他说下去了。当然也知道这是傅南生故意的,只好站起来,把茶杯搁到一边,双手越过傅南生的肩头,按在他身后的椅子靠背两侧,很近地看着他。 傅南生顿时就乖了。 陈飞卿的声音就在他咫尺的地方,说话时候的气息都是暖的潮湿的,问:“现在我可以问你了吗?” 傅南生轻声说:“你先吻我才能问我。” 陈飞卿从善如流,侧着头吻了吻他。 傅南生跟偷到了腥的猫似的,低着头笑了半天,然后又微微地仰着头看他,道:“你问我什么都行,我连我的生辰八字都告诉你。” 陈飞卿悻悻地想,如果别的犯人是他这个样子,那真是审不下去,恐怕会被直接打死。 陈飞卿道:“我知道你不想我问,所以从昨天到今天,总在找借口要跑。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什么事情都说清楚,这样不容易有误会,所以我还是要问。” 傅南生点点头,很乖的:“你问吧。” 陈飞卿轻轻的叹了一声气:“你在为宁王做事?” 傅南生的笑容便淡了一些,半晌才道:“也不算,只是合作。” “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以前,我以前跟你去军营,有一次我受了伤,说是宁王做的,你不相信。”傅南生低着头招认,“我知道现在你也不会相信,但那确实是真的。后来,他又找过我,一直都想让我帮他做一些事。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他重伤过我,我还和他合作。” 陈飞卿疑惑地看着他。 傅南生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因为有利可图。我娘经常被客人打,打完了,客人再来,还是要笑着招待,这对我们而言,没什么好记恨的,也远远比不上利益。” 陈飞卿忍不住宽慰道:“很多人都是这样,官场里也是这样,你不必这样自伤。” 傅南生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招认:“后来,在漠国,我对你……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难过,就私自跑了,被苟珥抓到过一次,是宁王救了我。他希望我能接近苟珥和大王子,为他探听一些消息。我当时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只想做一些事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就听了他的话,主动回了苟珥身边。” “你的腿——” “苟珥当然不是善与之辈,但这样其实也有好处,”傅南生强颜欢笑似的,“他对我放松了很多的警惕。” 陈飞卿忍不住将脸贴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他的头。 傅南生在心里想,要能有这样的好处,别说腿了,把手一起打折了都没关系。 脸上却仍然很楚楚动人的。 他接着道:“总之就是做了很多的事,后来那个野参也是宁王要我想办法问大王子讨来的。只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苟珥会在上面动尸油的手脚,也是我太大意了。” 陈飞卿柔声道:“不怪你。” 傅南生靠在他怀里,道:“其实我也帮不上太大的忙,都是宁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也没有把更多的计划告诉我。他只是说,这样我能帮上你一点。” 陈飞卿的心情有点复杂。他最初也想过培养好了傅南生用作打探消息,可如今这么听了却莫名有些不好受。这样的不好受自然是不对的,可确实不太好受。 宁王固然是为了大局,用些手段也无可厚非,但毕竟是用他自己来吊着傅南生。这样一想,陈飞卿就总有些对傅南生的愧疚。 等傅南生断断续续地说完,陈飞卿问:“怎么又要跟大王子辞官了?这也是宁王要你做的?” 傅南生摇了摇头:“他因为这件事很生气。” 陈飞卿讶异地问:“那为什么?” “因为你。”傅南生看着他,“因为你居然愿意要我,所以我不想再做下去了。太后那边的人无非是拿我来指道你,如果我一直是漠国的臣子,对你很不好。” 陈飞卿一时无言,抓住了他的手,牢牢地攥着。 傅南生深深地呼吸了一道气:“我害怕你觉得我心思太深沉,又不要我了,所以我求宁王不要告诉你。可是,你还是知道了。我知道他一直都不喜欢我,更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我确实,配不上你。” 然而这一次不是宁王说的,是皇上说的。 陈飞卿倒也说不上为了此事埋怨皇上,更不会这样告诉傅南生,只是心里觉得更加的愧疚了。因为,皇上和宁王确实是这样看待傅南生的。 他捉着傅南生的手亲了亲,道:“以后不准再这么说。宁王没有不喜欢你,他是那样的性情,可是绝没有恶意。” 傅南生心想这真是骗鬼了,宁王的恶意根本不加掩饰,那个病篓子也是贱人,故意让人堂而皇之的送这些东西。 面上却乖巧,又道:“他和你一样,是我三番四次的救命恩人,无论他怎样看待我对待我,我也绝不会怪他。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年纪不大的时候,有一个客人死在了我娘的房里,有一位游侠救了我,你还记得吗?” 陈飞卿点点头。 “那个人就是宁王。” 陈飞卿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傅南生道:“是真的。”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石哨是假的。宁王没有给我石哨,我只是希望他能给我而已。” 陈飞卿的心头千言万语,千头万绪,不知道能说什么了。他只能拿起傅南生脖子上挂着的宝贝似的哨子,道:“你现在有了。” 傅南生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却很高兴。可是他高兴着高兴着又不高兴了,道:“我昨天吹了半天,嗓子都吹疼了,你也没出现。” 陈飞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傅南生又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脖子亲他。 两人黏黏糊糊了一阵子,陈飞卿看了眼旁边桌上的小匣子。 傅南生继续招认:“我既然已经不是漠国的臣子,也不是贱籍了,总得有个出路,我想去考科考。我和宁王说了这件事,他倒也不反对,只是没想到会让皇上亲自过问此事,还送来了这个。大概是今年科考在即,想为我节约些时间吧。” 心里却道,分明是故意羞辱,故意在陈飞卿面前来送这个东西揭自己的短。 陈飞卿还没说话,傅南生又急着道:“但我不用这个!我自己去考乡试也能考到第一,不需要造假。” 陈飞卿倒是又讶异了一番,随即笑了起来,摸 分卷阅读13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了摸他的脸,道:“我也这么觉得。” 傅南生仿佛是被表扬了,很不好意思地笑:“其实我也没那么大义凛然,只是一想到你应该不喜欢这样子的做法。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的。” 陈飞卿摇了摇头,很感慨的:“我觉得你有时候真把我看成圣人了,我其实是靠我爹才有今天,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大义凛然。” 傅南生道:“你在我心里,就是神仙。” 陈飞卿笑了起来,又亲他一口:“神仙会做这种事吗?” 傅南生却定定的看着他,很有些痴的:“我有时候会害怕因为我连累你,你就做不了神仙了。但是我真的离不开你,让我做什么都好,你不喜欢我了也好,你要娶妻也好,甚至和皇上在一起也好,你只要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就好,我什么别的都不要。我不要名分,你也不必对我有任何的承诺,我都没关系的。” 只不过是多杀些人罢了。傅南生在心里这样想。 第82章 陈飞卿其实很不明白傅南生何必这样说话,一上来什么别的都没发生,明明说过不娶妻也跟皇上没有那种干系,傅南生却仿佛从来没听到过似的,永远都是照着他脑子里想的那堆复杂又莫名的关系在绕,把自己绕到一个无比低贱的地里去,倒让陈飞卿觉得自己看起来仿佛就很像一个朝秦暮楚的人似的。 这样一想,陈飞卿就想到了自家的爹和那摊子外室,心里便不好受起来,转身去倒茶喝。 傅南生一怔。他自然是故意那样说的,因为他娘说过,男人大多都喜欢听这样的话,无论是当真或不当真,值得不值得,都喜欢有人能为了他们而这样卑贱自己,会令他们觉得自己十分厉害,想要保护的欲望便油然而生。 他之前便用过这招,陈飞卿倒也挺受用的,怎么今日突然又不受用了? 傅南生看他在默不作声地喝水,心一横,也起身过去,拿起小匣子里的文书全部撕了。 陈飞卿拦都没来得及拦:“你这是干什么?” “皇上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需要这些。”傅南生忽然倔强起来,“我或许说不上多学富五车,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读书人,但这点子志气还是有的。” 陈飞卿其实也没有让他撕了这些东西的意思,本来只是好奇问一问,并不打算干涉他的这些私事。可傅南生将这东西撕了,虽然是有些孩子气,却更见志气,不由得欣慰起来,将安国侯那点事抛到一边。 他放下杯子,道:“这样的话,你今年又无法参加秋考了。” 傅南生扬了扬头,很天真的样子:“我现在天天想你,本来也没空准备秋考。” 陈飞卿莞尔:“你这样也不行吧,那岂不是来年也还是没空准备秋考?你还得再参加乡试。” 傅南生嗔怪的瞪他一眼:“那没关系,说不定我天天看着你,看过一年就看够了,就不想你了。” 陈飞卿顺着他的话逗道:“刚才可还有人说他一刻也离不开我,一步也离不开,要一辈子绑在我身上。是谁?” 傅南生白玉似的脸上有些红,道:“谁知道是谁,小侯爷知己万千,谁知道呢。” 陈飞卿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抱着他道:“不准吃醋。” 傅南生嘀咕着:“我可听过坊间传言小侯爷在江南时候的事迹,说蛮横霸道得很,我还不信,现在一看,连醋都不准吃,果然很蛮横霸道。” 他一提江南的事,陈飞卿就想起了姚家,想起了太后,又想起了他爹,有些趣味索然,亲了亲傅南生的额角,低声道:“我与人好,便只会和一个人好,绝不会再有别人。” 傅南生也静了下来,半晌才道:“嗯。” 可他记得他娘说过的话,男人在好的时候说什么都好,事后不好的时候,也什么都不好。以前安国侯不也照样是坊间所说的钟情不二的人物,如今就是场笑话。 傅南生这次是真的难受了起来。 一想到,如今的陈飞卿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说不定哪天就不喜欢了,他就特别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地撕他的心,想要把那里撕裂。 本来,陈飞卿也不过是被他骗着喜欢上了,喜欢的不过是装出来的那个人。 说不定,不喜欢了还不算更糟糕,更糟糕的是还会反倒一戈,恶言相向。 傅南生难过得想要杀了陈飞卿才好。 他听花街里的女人说过,人只有死了才会不变心。 陈飞卿见他有些异样,问:“又怎么了?” 傅南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捧着他的脸,笑着道:“我在想,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想你长命百岁。” 陈飞卿有些讶异,不懂他怎么突然想到这里来。转念却又明白了,估计傅南生也在为安国侯府的事担忧,便宽慰道:“不必太操心,我等会儿回府一趟,去问问这段时间的事。” 安国侯府的三个主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饭。 陈飞卿他娘倒是神色自若,该怎样,还和以前一样。 安国侯面上也和往常一样,但难免多看几眼妻和子。 陈飞卿只跟他娘说话。 吃完饭,他娘便道:“我午后还约了几个小辈,先过去了。” 安国侯点点头。 他娘临走前,拍了拍陈飞卿的肩膀。 等丫环撤了桌,陈飞卿问:“太后怎么说?” 安国侯道:“此事不久就会有结论,你不用管。” 陈飞卿又道:“若我娘与你和离——” “荒唐!”安国侯猛地将手上的茶盏往桌上摔,“谁教你敢这么跟你爹说话?!” 陈飞卿却十分平静地看着他:“我没有不敬,只是在就事论事,这是爹你教我的。” 安国侯又问:“谁跟你说这种事?你娘?!” 陈飞卿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安国侯骂道:“老子管你什么办法,这话你再敢说,以后就别回来了!” 陈飞卿道:“爹,你教过我,发火解决不了问题。”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你也教过我别的。” 言传身教他如何敬重未来的妻子和自己的家,然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陈飞卿倒也不是想不通,这没什么好想不通的,也并非惊世骇俗的事。然而,他难以接受。 他曾设想过,若他爹一直以来都和其他达官显贵那样妻妾成群,或许他也没这么难以接受。可问题偏偏就在于,原本不是那样的。 安国侯忍着气,道:“你娘难道没跟你说过,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陈飞卿点了点头:“我也没有管你们的事,我只是想问,你和她何时能够和离,我好接她出府。” 安国侯又忍不住气了:“你要把她接哪里去?接到那个妓 分卷阅读13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生子那里去?!” 陈飞卿猛地看向他。 安国侯像是扳回一城似的,愤愤不平:“你真当自己翅膀硬了能爬你老子头上指手画脚?!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跟梁玉一个德行!自己都管不好还管老子的事!你跟那个傅南生闹得沸沸扬扬,也好意思管你老子的事?!” 陈飞卿镇定地道:“我和傅南生的事,与你的事不一样。” “是不一样,一个男人,还是个妓生子!” 陈飞卿看着他:“傅南生已经脱了贱籍,况且我和他之间也没有别人了。” 安国侯冷笑道:“男子三妻四妾本来就属平常,你拿去问你的宁王和皇上,就算去问太后,也没人会说这事做错了。倒是你才有悖天伦,遭人耻笑。本来想你也才这么大年纪,不过是贪图个淫乐,事一多也懒得跟你提,你倒还有脸说你老子的事?今天话说到了这里,你要管我的事,我就要管你的事,以后你不准再跟那个姓傅的来往,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陈飞卿站起身来,语气仍然很平静:“既然这样,就无需谈下去了,我去找我娘。” “站住!” 陈飞卿佯作没听到。 安国侯恼羞成怒,从他身后化掌为爪,扣住陈飞卿的肩膀。 傅南生坐在书房里,面对着面前刚刚拼好的文书生闷气。 他好不容易把这些被自己撕掉的文书拼凑回去,可是却毫无作用,总不能又粘起来。 十分的郁闷。 鬼才想要那种蠢死的志气,有捷径不走,蠢成这样也不好意思当官了啊。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死病篓子,故意的。答应得好好的,却故意当着陈飞卿的面送过来,显得他大方啊?! 可是当着陈飞卿的面,傅南生不得不作出那样的姿态。 他双手托着脸,苦闷的盯着破碎的文书看。 还得从头考,考来考去,人都考老了。 烦。 死病篓子,怎么还不去死,每次都一副要死的样子,就是不死。 傅南生烦躁的捂住了脸。 太后又开家宴,这次却是她真正的“家宴”,来的是她胞弟和姚乙等人。 她简略地说了说与安国侯、皇上的角力,这次真是老脸都扔了才换来一个轻轻放下,以后可别擅做主张了。 姚乙却不肯轻信:“姑姑,安国侯当真肯轻轻放下?” 太后没好气地道:“当然不肯,皇上又送了他一块封地,河套那边。” 姚乙一怔:“可是那里是——” “别叫唤了,知道是你哥的地方,可是人没事就很难得了。”太后瞪他一眼,“要不是你们背着哀家自作主张,至于到这地步吗?这一块地能把人哄好已经很难得了。” 胞弟帮姚乙说话:“可是太后,那地方可肥得很,小甲他们在那儿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怎么就安国侯一句话想要就要了?他要哪天要京城了呢?” 太后气得拿起一个橘子朝他扔过去:“他想不想要京城哀家不知道,但河套他是没什么兴趣的,还是哀家求着他要的!你有点儿诚意好不好?哦,你要哀家拿个不毛之地去给他,你嫌哀家死得不够早你心里不舒坦是吧?” 胞弟见她真生气了,忙抱着橘子道:“我也是为咱们家的事鸣不平,姐你别动气,对容颜不好。” “哀家一个寡妇,还管什么容颜!”太后愤愤的。 胞弟还要说话,却被姚乙暗中拉住了。 姚乙笑道:“姑姑花容月貌,怎么说得了这种话,侄儿听了都心里难受。” 太后微微地皱眉。虽说这一家人私底下无需太过拘礼,可姚乙这话到底是说得有点轻佻了。 还好姚乙没继续说下去,转而道:“只不过平日里姑姑住在深宫,确实也是委屈,多没趣,我娘她们总还能出府到处逛一逛呢。” 太后不知道他是何意,只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姚乙接着道:“进京前,侄子可得了个宝贝,本想留在府里给侄子的爹娘逗趣,但一想到姑姑,立刻便只想得到姑姑了。” 太后皱着眉问:“什么?” 姚乙道:“请姑姑稍候。” 他起身去到外边,不多久便领着一个人过来,道:“姑姑,这就是那个宝贝。” 太后看向姚乙身后的那个人。 那人比姚乙高许多壮许多,进来便叩头道:“奴婢马绰狐叩见太后,太后千岁。” 姚乙道:“抬起头让太后看看。” 马绰狐便抬起头来,是一张颇为英挺的脸,甚至在眉宇之间还有些眼熟。 姚乙又道:“唱两句。” 马绰狐便唱了起来。 姚乙等他唱完一段,便叫了停,朝太后道:“马绰狐今年十八,自幼学戏,又一表人才,是难得的好苗子。侄子记得姑姑喜欢听戏,特意买了他,千里迢迢带到了京城。不过他有点水土不服,今日这嗓子都还没养好,只盼着姑姑宫里的水土养人,以后就更好了。” 太后缓缓地移开了目光,不怒自威:“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83章 姚乙忙道:“侄子只想给姑姑逗趣罢了。姑姑不必操心,阉过了的,绝不敢在这事儿上马虎,给姑姑惹来议论。不过,这马绰狐天赋异禀,阉了也不耽误……不耽误他唱曲儿,绝对能把姑姑伺候得舒舒坦坦,这做太后才有趣味不是?” 太后猛的斥道:“放肆!” 胞弟急忙跪倒在地:“姚乙,你放肆!” 姚乙心中一惊,却还是有数,仍然笑着道:“姑姑这话,侄子听不明白,侄子一片孝心,哪里放肆了?” 胞弟都快急死了:“姚乙!你——” 姚乙却抬手制止他:“听姑姑说话。” 太后冷眼道:“江南灾荒刚过,哀家和皇上都为了那些灾民吃斋数月,虽然如今灾荒过去了,哀家也不能耽于逸乐奢侈,让皇上如何看待哀家?” 姚乙笑了笑,道:“皇上向来孝顺,却国事繁忙,不能常常承欢太后膝下。侄子也是一样,说不定哪天就要回江南了,也不能常常陪姑姑,都指着马绰狐帮我们尽孝心呢,相信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太后又看了看那马绰狐,却见他也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这神情,更像是当年的先帝了。 太后曾经对皇上说过,她是爱着先帝的,这也并非全是假话。先帝是人中之龙,十分的英俊潇洒,她确实是曾经深爱过的。只不过后来要计较的东西太多了,这份爱意渐渐地便消磨下去,只能排在后面。 太后心知姚乙这是有意讨好,可有些好,并不是那么好讨。何况马绰狐也不过是眉宇之间有那么些许像先帝,气度上差得远矣。 她想了又想,道:“哀家宫里不缺伺候的。” 姚乙委屈地道:“他都已经 分卷阅读13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阉了,这要是您不收,他以后也做不成人了。” “谁让你擅做主张的?”不说还好,一说,太后又来了气,“什么事你们都要擅做主张,什么事都要哀家给你们收破烂摊子!” 姚乙不辩驳,只是更委屈地看着她。 半晌过后,太后叹了声气,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罢了,也是造孽。你送他去礼乐司吧,就当个寻常的伶人充进去,以后再别做这事了。” 姚乙微笑着点了点头,还要说话,就听到太监道:“太后,奴婢有事禀告。” 姚乙便扶着太后的胞弟起身坐回去,又让那马绰狐退到一边低头站好。 太监进来了,附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太后的脸色便又白了些:“知道了,你先下去。” 姚乙看着那太监出去,忙问:“姑姑,怎么了?” 太后叹着气,道:“安国侯跟他儿子在家里打起来,房子都要拆了。” 胞弟与姚乙互相看了看,忍俊不禁。 “笑!还笑!”太后骂道,“哪天哀家被你们气死了,你们就能尽情大笑!” 胞弟忙不笑了,委屈道:“太后怎么又说这种话?您要是再这样说,我也只能一头撞死了。” 姚乙阻止他:“姑姑,我们自然没有姑姑看得透彻,只是这些日子受了那两父子不少气,忍不住发笑。” 太后气急了也发不出气来,只道:“你当他俩这样大的人了,为了什么事打架?无非是为了安国侯那些外室。那些事都是你们抖露出来的,你当安国侯不记仇?本来没事也就罢了,要真闹得他父子反目成仇,他难道会恨他亲儿子不懂事?当然只会恨你们挑事。” 姚乙忙道:“这件事还真不是我们揭破的,他瞒得那么好,我们都是才知道。这明明是宁王做的好事。” 太后横眉道:“那你去跟安国侯这样说。他知不知道是宁王做的,这是他心里的数,可宁王如今躲得远远的,安国侯少不了就得乱记账,反正宁王倒是什么也给不了他,他也就看皇上孝顺,挟持着哀家以令天子罢了。” 她与安国侯都不愿撕破脸皮,因此原本想是大事化小,也都说得好好的,不料突然这事儿就闹大了,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又是不是安国侯别有想法。 翌日,安国侯顶着一身的伤来上朝了,第一句话就是:“皇上,臣年迈体衰,家宅不安,恳请皇上准臣告老还乡。” 众臣默默看戏,看看安国侯脸上的淤青,竟有些莫名的“欣慰”。 安国侯居然也有今天!小侯爷真是不负众望!看来本事不小,果然是翅膀硬了! 本事不小的小侯爷此刻正吊着胳膊,默默地吃傅南生喂的粥,忽然鼻子痒,忍不住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他打完喷嚏,回过头来,道:“你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 傅南生忍着笑:“抱歉。” 陈飞卿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和亲爹打架不算光彩的事,打架的理由也不光彩,最后还打输了。当然,打赢了也不好,总之就是不该打。 散朝后,太后迅速地找皇上私下里召见安国侯,体贴地询问昨日的安国侯府私事。 安国侯左右是一句话,要告老还乡,好好陪妻子赎罪。 皇上很看不过眼的样子,道:“如今多事之秋,侯爷因为这种事要告老还乡,也确实是有点不妥当。” 安国侯受到这样的指责,面色一沉,道:“臣本非栋梁,承蒙先帝恩惠才有今日,也该让贤了,省得一些家事也被人拿出来说道,并不值当。” 这话是还有对被揭短的事有气。 以前还只是听人说,此时此刻太后才算是认识到了宁王有多会惹事,打人都是照脸打。 姚乙与太后的胞弟回到京城的府邸里,闲来无事,坐在院子里喝茶。 姚乙笑着斟茶:“小叔何必一脸苦闷?” 胞弟道:“你先前比我还苦闷,怎么现在倒满面春风了?” “因为侄子知道,有些事苦也没用。”姚乙笑了笑,“此次进京,侄子是看透了,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古人说得丝毫没错。没什么指望也就没什么失望,还不如笑笑算了。” 胞弟一怔,随即左右看看,低声骂道:“你这是什么话!” 姚乙的声音也放低了:“小叔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我看出来什么?是你乱看。” “唉。” “有话说话,叹什么气,我还想叹气。” 姚乙却又叹了一声气才道:“小叔你还没看出来,在太后的心里,我们始终是隔着一层的!皇上才是她的亲儿子,你这个弟弟,我这个侄子,不过就是给她儿子铺路的。” 胞弟皱眉道:“你这话我还听不清楚了,皇上是皇上,你拉上皇上做什么?” “皇上难道不是流着姚家的血?可他当自己是姚家的人了吗?人家当然不稀罕。” 胞弟捂着他的嘴,又左右去看:“你是不是要死啊!这京城里到处都是陈飞卿的眼线,早就跟你说过了。” 姚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很恭顺:“小叔,你别这么紧张,他陈飞卿耳目再多,也布不到我们府里来,你当我砸钱请的那几个高手是吃白饭的?” 胞弟讪讪地放下手来,还是道:“说是高手,也没见做了别的事。” 姚乙摇摇头,继续道:“如今的形势,侄子还是跟你说明白了吧,以后也别一心指望太后了。” 胞弟横眉道:“没有太后,你以为有咱们的今天?” 姚乙反唇相讥:“若没有姚家,恐怕也没有太后的今天,说不上我们姚家是仰太后的鼻息。” 胞弟不理他,背过身去生闷气。 姚乙缓了缓气息,道:“我的好小叔,你别生我的气,我与你才是同根同源,都是姓姚的。” 胞弟只好不耐烦地:“那你说嘛,我又不是没听。” 姚乙道:“我看如今这形势,保不准太后就是想弃车保她儿子了。嘴里说得那样,她当真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当初要去弄安国侯?” 胞弟弱弱地:“她可能真不知道……” “你听她糊弄!照我看,她什么都知道,都装不知道。”姚乙没好气,“安国侯这样的权臣,放哪朝哪代都是对皇上的威胁,哪个皇上会不想要除之以后快?她是看我们斗,能冒险一搏,把安国侯斗下去自然是大大的好,若败了,就和如今一样,把我们推出去做替死鬼。” 胞弟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你在瞎说,我们姚家要失了势,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她是太后,只要皇上稳坐皇位,她又能有什么坏处?”姚乙摁着额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胞弟又不说话了。 姚乙接着更放低了声音:“而且,我怀疑有一件 分卷阅读13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事,那是真令人寒心。” “什么?”胞弟忍不住问。 姚乙神神秘秘的:“安国侯被激怒,无非是为了外室那件破事儿,那事儿当真与我们无关,是宁王搞得。可是如今宁王倒全身而退,全怪我们头上了,骂过我们这么多回,你以为是为什么?” 胞弟莫名其妙:“为什么?” 姚乙不急着说事,反而道:“小叔你经常往京城跑,怎么还没我知道得多?” 胞弟拍他一巴掌:“少废话,谁有你那么多事?到底为什么?别卖关子。” 姚乙凑到他耳边:“寡嫂和小叔子,你说是什么事……” 胞弟一巴掌糊他脸上:“姚乙你是不是失心疯!这话你也说得?!” 姚乙捂着脸,也不动气,委屈的:“又不是我说的。” “谁说的?谁说的把谁弄死!” “那你去弄吧,不少人说,市井街头那么多人。”姚乙撇了撇嘴,“我起初也觉得不信,可后来一想,空穴不来风啊。” 胞弟想了半天,脸都胀红了,道:“宁王他——他不是那个吗?” 姚乙摆摆手:“这么多年都没见他哪个,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不许人回个头觉得还是女人好吗。” 胞弟嗔怒的看他一眼,又道:“这就是你把马绰狐送进宫的原因?” “小叔这下子可聪明。”姚乙调笑道,“听我爹说,马绰狐长得是有几分像先帝的。侄子想了想啊,宁王听说是跟先帝也长得挺像的,说不定这其中有联系。其实也是,太后如今正当壮年,独守深宫多寂寞。” 胞弟骂道:“那是你姑姑,你说话不要太轻佻!” 姚乙便闭了嘴,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第84章 陈飞卿的手被他爹打折了,官职也还没恢复,到底赌着一口气,家也不回,干脆继续住在书院。 傅南生心里乐得不可开交,直想他们再打得狠点,最好永远都别和好才最好。 也因此更为殷勤起来,事无巨细都要亲手服侍陈飞卿,饭菜要喂到嘴里,沐浴要帮着擦背—— 陈飞卿站在浴桶前面沉默了许久,道:“我还是不洗了,大夫说不能沾水。” 傅南生很不甘愿:“天热,真不洗?” 陈飞卿道:“不洗,也不是很热,我又没出汗。” 傅南生不肯放弃:“你这样不爱干净。” 陈飞卿看他一眼。 “不洗就不洗。”傅南生又道,“真不洗?我帮你擦背。要不然这样,我拧帕子给你擦一擦也好,伤口就不会沾到水了。” 陈飞卿也不便再扭捏,心里也笑自己怎么这么扭捏,索性道:“那好吧。” 傅南生自然是心怀鬼胎,并且总能得逞。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甚至是有点对陈飞卿不耐烦。如今大好机会,傻了才放过。 门外却突然传来陈树欢快的声音:“少爷!我来了!” 傅南生还没反应过来,陈飞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埋进被子里,一边道:“陈树站住!” 陈树的手还搭在门把上,僵在那里:“怎么了?” 傅南生默默地把被子从头顶扒下去一点,看着陈飞卿。 陈飞卿刚才扯动了受伤的手,闷声忍着疼,问:“你怎么来了?” 陈树道:“我之前跟玄将军出城办事去了,刚刚回来。侯爷就说你手受伤了,让我来照顾你。” 陈飞卿道:“我没什么大事,今天不早了,我已经准备休息了,你去隔壁休息,不用进来。” 陈树很不平的:“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你都不想我?” 陈飞卿道:“我每次回府里都能看到你,哪里就很久没见了?” 陈树道:“只是站在门口看一看啊。” 陈飞卿道:“足够了。” 陈树很伤心的:“我还很想你呢!算了,我去隔壁,那少爷你有事随时叫我。” 陈飞卿道:“好,我没事,你好好休息。” 可算是哄走了陈树,陈飞卿正要去亲傅南生,陈树又在外面道:“少爷!” 陈飞卿猛地拽起被子,又把傅南生埋进去了:“又怎么了?” 陈树道:“小南呢?我刚去隔壁,没看到他。” 陈飞卿正在想借口,傅南生扒下头顶的被子,道:“我在这里。” 陈树:“啊?” 傅南生掀开被子,一边下床穿衣服鞋子,一边道:“小侯爷行动不便,我担心他晚上不方便,因此打算宿夜照顾。” 陈飞卿忙拿好的那只手去拽他,却被他扯开了。 傅南生过去打开门,朝陈树笑了笑:“树哥既然来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先去隔壁休息,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陈树:“哦,好,没事,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去休息吧。” 陈飞卿一点也不想把剩下的事交给他。 傅南生去到隔壁房里,前脚刚踏进,陈飞卿后脚便跟来了:“小南——” 傅南生伸手将他挡在屋外,道:“太晚了,小侯爷请去隔壁休息。” 陈飞卿想他大概是不高兴了,便低声哄:“我是担心你会尴尬,没有别的意思。” 傅南生笑眯眯的:“我知道。” “那——” “小侯爷请去隔壁休息。” 陈飞卿只好道:“那你跟我一起过去,我跟陈树说。” 傅南生问:“说什么?” “说你和我的事。” 傅南生又问:“这有什么好说的?” 陈飞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他和傅南生的事恐怕已经是天下皆知,陈树更说不定早就知道了,没什么好特意去说的。可如果傅南生非得想要说,他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要说就说吧。 见他沉默不语,傅南生道:“好吧,去说。” 陈飞卿便让开了些,等傅南生出来。 谁料他刚后退一步,傅南生就果断地将门关了,从里面上了门插。 陈飞卿一怔:“小南?” 傅南生靠在门上,道:“没什么好说的,时候确实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但——” “真的不用说。”傅南生低声道,“只是你对我太好了,我就失了分寸。” “哎?” “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谢谢你。” “你先开门。” “不开。” 陈飞卿有点郁闷地回了隔壁屋。 陈树在铺床:“怎么了?” 陈飞卿道:“我也想知道怎么了。算了,时候不早,休息吧。” 陈树道:“我刚找了下,这边没有多出来的被褥,我去问小南,少爷你先休息。” 陈飞卿摇了摇头:“别去问了,你睡床上吧。” “我怕晚上压了你的手。” “换个边睡就好。”陈飞卿道,“正好你跟我说说最近府里的事。” 分卷阅读13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主仆俩吹了烛,趁黑说了会儿话,陈树便睡着了。 陈飞卿却迟迟睡不着,望着床顶出神。 过了会儿,陈树便有些轻轻的鼾声,也不吵人,仅仅呼吸声重了些似的。 陈飞卿却更睡不着了。 他又干干的躺了许久,终于在陈树睡梦中翻身搭了条胳膊过来时躺不下去了。他轻轻地把陈树的胳膊放回去,翻身下了床。 隔壁屋也是黑的,他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轻轻地敲门:“小——” 门就这样开了。 他进去一看,屋里却没有傅南生。 陈飞卿有些疑惑,去院子里四处找了找,突然看到前院学堂里似乎有些烛火灯光,便轻轻地过去了。 傅南生果然在学堂里,正盘膝坐在桌案前,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翻看面前的一册《诗经》。桌案上还另外整齐地摆放着其他的书,无外乎是四书五经之类。 傅南生看得很认真,却也偶尔有些困惑的样子,提笔写写画画。 过了许久,傅南生搁下笔,似乎是疲倦了。他捏了捏眉间,却又不知道为何,忽然拿手心用力地擦眼睛。 陈飞卿定睛一看,傅南生居然好端端的哭起来了。 他是当真捉摸不透傅南生的心思了,看个书都能看得哭起来,说实在的,很令他莫名。 傅南生正拿掌心胡乱擦着眼睛,听到声响,抬头看见陈飞卿。 他忙笑了笑:“你怎么也没睡?” 陈飞卿蹲在他面前,问:“睡不着四处走走,你怎么看着书就难过起来?” 傅南生忙道:“没有,是油灯有点熏眼睛。” 陈飞卿看了眼油灯,里面是上好的灯油,并不会熏眼睛,连青烟都几乎没有。他也不说破,只是继续看着傅南生。 傅南生被他看了一阵子,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去,终于道:“我怕我考不好。” 陈飞卿道:“怎么会?” “我所学甚杂,没专心念过几天私塾,都是有什么书看什么书。”傅南生低着头,低声的,“可是我不想落榜,多丢面子。” 陈飞卿哑然:“原来你是怕丢面子。” 他倒还真是第一次在身边见到有人说怕落榜丢面子而哭的。 但转念一想,却笑不出来了。 他自幼身边多是些权贵子弟,尤其是要科考的人,再如何都不会有傅南生这样的身世,也不至于过度的在意科考。 这样一想,那点笑意全变成了疼惜。 傅南生向来好强,会这样想也不稀奇。 陈飞卿轻轻地叹了一声气,拿好的那只手擦了擦傅南生的眼角。那里已经没了泪水,只觉得滑嫩细腻,忍不住多摸了摸。 傅南生却忽然又有点不高兴似的,往旁边躲了躲,道:“我在看书,你别招我。” 陈飞卿原本压根就没想招他,但听他这么一说,反倒觉得好玩,故意凑过去亲他。 傅南生虽然由着他亲,却越来越不高兴了。等他亲完了,道:“我若考不好,就全怪你。” 陈飞卿笑道:“你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考不好。” 傅南生不理他,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一点,拿起书继续看。 见他这样认真,陈飞卿也不闹了,拿起另一本书翻了翻,上面也有傅南生做的记号,似乎是不太明白之处。 “你这里看不懂吗?” 傅南生凑过来看了看,道:“嗯,一并记着,白天去请教书院的先生。” 陈飞卿有点小小的得意,道:“怎么不来问我?” 傅南生讶异地看他:“可是所有人都说小侯爷不爱读书。” 陈飞卿咳嗽了一声,道:“我虽然确实是比起其他人来,有那么点不太爱读书,但也不是很差。” 这一点傅南生自然也想得到。陈飞卿自幼跟着太子一起读书,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差。 可傅南生却更难受了。 他突然很讨厌这样的陈飞卿,什么都很好,哪一样都把他远远的甩在后头,无论如何也赶不上。 这样下去,终有一天,难免会变心,并且挽留不住。所以那个病篓子才故意送假的文书过来,一副故作怜悯的姿态。陈飞卿和那个病篓子才是一样的人,出身显赫,高高在上。 傅南生突然的怨恨起陈飞卿来。 陈飞卿正滔滔不绝的讲解着,忽然停下来,不解地看着神色恍惚的傅南生:“怎么了?” 傅南生猛地清醒过来,看了他一会儿,抱着他的脖子去亲他。 陈飞卿:“……” 不是说要好好读书吗! 他困惑地想,傅南生究竟在想些什么,恐怕是一个难解之谜。 傅南生亲了他半天,抱着他不说话。 陈飞卿忍不住又道:“你若有心事,可以和我说。就算我无法帮忙,至少说出来会好过一些。” 可是傅南生如何可能告诉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心事。 傅南生自己都憎恶起那个居然会怨恨陈飞卿的自己。 半晌过后,傅南生道:“我困了。” 陈飞卿:“那去休息吧。” 傅南生看他一眼,问:“你是不是想接着做那事?” 陈飞卿一怔,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也不说话,只是有些缠绵地去吻傅南生。 傅南生却难过起来。 他也不知道这难过从何而来,只知道那个令人憎恶的自己突然在脑子里面说起话来,说:陈飞卿和那些嫖客是一样的,所以他拿被子盖你,还盖了两次。 第85章 半晌过后,傅南生道:“我困了。” 陈飞卿:“那去休息吧。” 傅南生看他一眼,问:“你是不是想接着做那事?” 陈飞卿一怔,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也不说话,只是有些缠绵地去吻傅南生。 傅南生却难过起来。 他也不知道这难过从何而来,只知道那个令人憎恶的自己突然在脑子里面说起话来,说:陈飞卿和那些嫖客是一样的,所以他拿被子盖你,还盖了两次。 他努力地骂那个人,努力地辩解,陈飞卿和那些人不一样,就算一样,他也愿意,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那道声音却说:你不愿意。 他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不愿意。 陈飞卿正渐渐地沉醉,却突然被傅南生推开,惊讶地看着傅南生背过身,似乎是很痛苦的干呕起来。 陈飞卿整个人都懵了,忙去拍他的背,很难得的忐忑起来,脸也有点发烫。 或许傅南生还是不愿意的……但也不对,这明明就是傅南生先开始的。 但无论如何,他倒也说不上不高兴,只是越来越困惑了。 陈飞卿的脑子里有些混乱,胡思乱想着,却又见傅南生微微的发抖,忙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是我不对,你别怕,我什么都不做。 分卷阅读13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傅南生沉默一阵,忽然看着他,很认真的:“若我想——我想做男人的那一方。” 陈飞卿:“……” 哎? 他是当真一时没回过神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傅南生在说什么,又一时有点懵。 陈飞卿确实是,完全没考虑过这件事。 如今傅南生一说,他才想起来有这回事。 该怎么说呢……他真没考虑过这件事啊!倒也不是说不愿意,但真的……真的没想过! 陈飞卿懵了一会儿,突然又回过神来,暗道,这也很正常,毕竟傅南生也是男人,没道理说他就没那个权利。 然而吧…… 呃。 陈飞卿胡乱地想着,终于道:“也没——” 傅南生打断了他的话:“我胡说的。” 陈飞卿:“哎?” 傅南生站起身,后退了两步,道:“真的很晚了,我真的要去休息了。” 陈飞卿:“……” 他回过神,忙道:“小南,你误会了!” 傅南生却逃也似的走了,不听他说。 陈飞卿莫名其妙地坐在那儿,满头雾水。 接下来的几天,傅南生就不跟陈飞卿亲热了。 见面仍然有话说话,非常恭敬,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鬼才信。 陈飞卿只要朝他靠近一点,他就立刻闪避,倒像是陈飞卿是个恶霸似的。 陈飞卿几次想要解释,可总也找不到好的时候。傅南生滴水不漏,打死不跟他独处,陈飞卿又总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来说这种事,只好一拖再拖,心里越来越有些不明所以的失落。 那晚傅南生说出这件事之后,他倒是认真地想过。说实话,他以前确实是有些理所当然,但转念一想,确实是太理所当然,也难怪傅南生会生气。 傅南生自幼被他娘那样教着在花街长大,偏偏比常人又更心高气傲些,说不定心底里其实早就厌恶这种事透顶,更说不定还曾被人欺负——比如那个苟珥。 想起苟珥,陈飞卿便皱起了眉头。 傅南生倒是说过他与苟珥没那种干系,但说实话,陈飞卿并不是太相信。 苟珥这人无利不起早,又向来手段蛮横不讲道理,看待傅南生的态度更是显而易见。傅南生能在他的手下逃出生天,说不定受过多大的委屈。 陈飞卿又想起傅南生畏惧排斥的样子,难免得出了些不好的结论。 “又走神了,想什么呢?”玄英的大嗓门仍然非常的震撼人心。 陈飞卿笑了笑:“没什么。” 玄英却很了然的:“那小子呢?这几天都没跟你出来。” 陈飞卿笑道:“他在忙书院的事,也忙着为乡试准备。我是跟你来忙我爹的事,当然不好拖着他一起来。” 玄英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吵架了吧?” 陈飞卿装傻:“什么?” “唉,你们这些人哦。”玄英摇头,很不忍直视的模样。 陈飞卿被他逗笑了:“英叔,你这说得好像是一副过来人似的。” 玄英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就你们懂,我不能懂是吧?你英叔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名声在外。” 陈飞卿忍俊不禁。 玄英又糊他一巴掌:“别看不起我!” “当然不敢。”陈飞卿连连拱手,“不敢,真不敢。” 他的手本来也伤得不是很重,大夫太操心才给包得那样骇人,这些日子早就养好了。 玄英一副很想看热闹的样子:“说吧,怎么吵架了?” 陈飞卿摇了摇头:“还是不说了。” 玄英搂着他的膀子,哥俩好似的:“说啊,别这么生分,你小时候可是什么心事都跟你英叔说的。” 陈飞卿一脸正经的道:“我长大了,总得有点秘密。” “得了吧你!”玄英来了兴致,“我猜猜啊。是不是拈酸吃醋的事?” “不是。” “别装了,那小子看起来就一副喜欢拈酸吃醋的样子。” 陈飞卿看他一眼:“真的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玄英啧了一声:“难道是为了侯爷?满京城都知道你跟你爹打架了,当然,大都只说是为了你娘,不过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你还是为了那小子吧?” 陈飞卿招架不住一心看热闹的玄英,忙道:“兵部到了,该办正事了。” 玄英又啧了一声:“那办完正事,咱爷俩接着说。” 谁要跟你接着说啊! 陈飞卿开始思考怎么找机会开溜。 最终也没溜成,被玄英抓去酒楼继续逼供。 陈飞卿没办法,只好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玄英很感同身受的:“女人都这——我不是故意的,顺口而已。” 陈飞卿闷闷地道:“我没拿他当女人,而且女人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玄英反倒大笑起来:“你这说得好像比你英叔还懂女人一样。” 陈飞卿不接话,端起茶杯喝茶。 玄英劈手夺过他的茶杯,把茶倒了,把酒倒进去:“喝什么茶,陪我喝酒。” 陈飞卿也没拦着,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酒。 玄英嘿嘿地笑:“知道为什么让你喝酒吗?” 陈飞卿笑了笑,道:“人喝了酒,话会多一点,你想听热闹。” 玄英哈哈大笑:“知我者,我们小侯爷是也!” 陈飞卿心道,喝两杯我就装醉。 玄英接着又道:“还有一点你没说到。等你喝点酒,好做事。” 陈飞卿讶异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玄英朝他挤眉弄眼的。 陈飞卿原本以为还是正事,见他这样子,便明白了不是正事:“什么?” 玄英又很不忍的叹气:“有时候侯爷吧,也管你管得太严了。” “哎?” 玄英凑他耳边,小声道:“借酒行凶你会吧?” 陈飞卿不假思索地问:“你要打谁?” 玄英沉痛地捂着脸:“我现在想打你。” 陈飞卿莫名的:“我又怎么了?” 玄英很快振作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很是豪迈的挥了挥手,道:“直说了吧,一个字,干,两个字,干他,三个字,往死里干!” 陈飞卿第一次发现自己拿来附庸风雅的纸扇挺有用的,他刷的打开纸扇遮住脸,挡着周围食客投来的目光,低声道:“英叔你小点声。” 玄英越说还越起劲了:“小什么声啊,这都是男人,谁不知道啊?你都这么大了还害什么羞啊,我跟你说,你别以为我跟你说假的,你要不信,随便去问问谁都行,这一招绝对有用!管你们吵什么,都听过那句话老话吧?床头打架床尾和……” 可!得!了!吧! 就是这件事闹出来的! 分卷阅读14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陈飞卿彻底懒得理他了,闷头喝酒。 是夜,傅南生洗漱完,去院子里倒水浇花,一抬眼就见陈飞卿站在身前。 他很客气地道:“喝酒了?还要吃点东西吗?树哥怎么没一起回来?总之你先进屋休息,我去沏茶,不然明天醒了难——” 陈飞卿一言不发,把他打横抱起来往屋里走。 傅南生也不慌,只是平静地道:“我知道你没醉,别来这一套。” 借酒行凶嘛,老掉牙的招。傅南生也说不上不高兴,更说不上高兴,只是觉得有点烦。那道声音又开始叫魂似的:他和其他的人一样。 傅南生把心一横,在心里回道:一样就一样,我甘愿,我乐意! 那声音道:你不甘愿,你不乐意。 傅南生道:我不乐意我也愿意!闭嘴! 陈飞卿把他抱进房里,搁在床边站好,沉默地看着他。 傅南生犹豫一下,抬起手解自己的衣裳。 陈飞卿却按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吻他。 傅南生都配合。 无外乎都是这样,反正是这样的命数,早晚都是这样,所有的人都这样,陈飞卿至少比其他人好那么一点,也就一点。 只是仍然很难过,非常的难过。 傅南生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渴望陈飞卿,渴望了这么久,可是当真可以得到了,却又莫名的厌恶起来。 他从小就厌恶那种事。 嫖客和娼妓才会做的事。 他不想做一个娼。 第86章 陈飞卿松开他,有点口干舌燥的紧张,咽了口唾沫,往床上一躺,僵硬得跟条死鱼一样。 傅南生疑惑地看着他。 陈飞卿抬起手覆盖在自己的脸上,道:“我不是不愿意,但我确实有点紧张,你看着办吧。” 傅南生:“……” 这回轮到傅南生懵了。他懵了好一会儿,道:“什么?” 陈飞卿仍然盖着脸,低声道:“我那天也不是不愿意,只是确实没想过这事。这我要向你道歉。也不是我把你当做女人,我绝无这样的念头,就是……就是没考虑过这事,抱歉。这些日子我认真地想了想,你生气也很自然,我那样也没什么道理,或者该说很无礼,我诚心地向你道歉。” 傅南生:“……” 陈飞卿听他不说话,接着道:“但是我确实也有点紧张,所以喝了点酒,希望你别介意。” 傅南生:“……” 陈飞卿许久还没听到他说话,便偷偷地从指缝间睁开一只眼睛去看,见傅南生的神色十分复杂。 陈飞卿挠了挠额头,坐起来,道:“我这样好像也不好,你要实在介意,我先去——” 傅南生突然的扑在他身上,死死地抱着他,两条胳膊非常的用力,甚至勒得陈飞卿有点疼。 陈飞卿不说话了,耐心地等着他说话。 屋里很安静,陈飞卿甚至疑心自己听到了傅南生的心跳声,砰砰的,十分用力。 过了很久,傅南生求他似的:“你杀了我吧。” 陈飞卿一怔:“怎么又说这种话?” 傅南生像做梦似的说:“我爱你。” 陈飞卿笑了笑:“我知道。” 傅南生又做梦似的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陈飞卿疑惑地看着他,又道:“我真的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傅南生很认真很认真地道,“因为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陈飞卿:“哎?但是你以前就说过——” 傅南生用力地吻着他,十分没有章法的吻着,半晌,抵着陈飞卿的额头道:“你不要管以前的我,只要喜欢以后的我就好。我再也不干坏事了,也不说别人的坏话了。” 陈飞卿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说过别人的坏话?” 傅南生道:“心里也不说了。” 陈飞卿好奇地问:“你心里说过谁的坏话——疼!” 傅南生用力地拧了他一把,面不改色地继续深情款款的语气:“这种时候你不准问东问西,别这么煞风景。” 陈飞卿又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你继续说。” 傅南生道:“我也不撒谎了,再也不对你撒谎了。” 陈飞卿道:“嗯。” 傅南生还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来。 只是忍不住惶恐起来。 他活了二十来年,从来没遇到过好事,却突然,遇到了陈飞卿。 第一次害怕遭到报应,因为他只有陈飞卿可以失去,若有报应,就一定只有失去陈飞卿。 他不想失去陈飞卿。 半晌,陈飞卿咳嗽一声:“那个——” 傅南生心满意足地抱着他:“别那个了,你赶紧睡吧。” 陈飞卿:“……” 他忍不住委婉地道:“其实,有的时候我不太懂你在想什么。” 傅南生还是很心满意足的,道:“我在想明天吃什么。” 陈飞卿:“……对,我就是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会想明天吃什么,类似这样的事。” 傅南生亲了他一口,仍然心满意足的,道:“因为你笨。” 陈飞卿:“……刚才似乎有人说过不说人坏话了。” 傅南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道:“我不说别人坏话了,我只说你的坏话。” 陈飞卿莫名其妙的,过后却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抱着他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道:“好。” 只觉得,这一刻再温存不过。 隔日再见玄英,玄英拿手肘杵陈飞卿,挤眉弄眼的。 陈飞卿正色道:“英叔,我之前忘了和你说,我娘要我见着你了讲一声,你也该成家了,得空了跟她去见一见对方。” 玄英笑意一僵,问:“真的假的?这时候夫人还有空管这事?” 陈飞卿道:“我又不会拿这事骗你,真的。” 玄英道:“好!打住,到此为止,你就装作不记得跟我说了,我也不知道这事。正事要紧。” 陈飞卿笑着摇了摇头。 玄英常常自命天煞孤星,因此直到如今也孑然一身,无妻无子无女,也不打算要。可他虽然没有亲近的家人,但一众亲近的兄弟朋友的夫人却都颇为疼他,眼看着也心疼,总给他张罗合适的女子。若是对着男人,玄英还能撒个泼,对着一众嫂夫人,他那是难得的听话乖巧,大气也不敢出,常常被兄弟朋友们拿这事调笑,连陈飞卿也学会了这一招。 叔侄俩一道去办事,路上忍不住又聊了起来。 玄英问:“听说之前那事还有你那个姓鲁的兄弟在里面掺和,他人呢?” 陈飞卿道:“找不到他,之前好不容易在街上碰见,又让他跑了。” 玄英却有些怀疑似的,盯着陈飞卿看了一阵子,问:“是找不到,还是没去找? 分卷阅读14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陈飞卿一怔。 “看你这样子就是没去找了,至少没认真找。”玄英叹气。 陈飞卿反倒笑了:“知我者英叔是也。你怎么知道我没认真找?” 玄英信口开河:“因为你其实是我的崽,被侯爷和夫人看着可爱,非得抱去了。” 陈飞卿大笑起来。玄英自然是胡说的,这话也不新鲜,小时候便总有人笑他俩,说看这亲热疼爱劲儿总觉得陈飞卿不像侯爷亲生的,倒像是玄英亲生的。 当然,这话没拿到陈飞卿他娘面前去说,也并非出于恶意,因此都只当是男人间的玩笑,安国侯也不是很在意。 笑完了,玄英道:“时候还早,去找找吧。” 陈飞卿的笑便淡了一些,欲言又止。 玄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这时候倒是婆婆妈妈的?你当他有难言之隐,那也得问一问。” 陈飞卿道:“若他当真有难言之隐,我问了也是无济于事,他并不会说。” “那好歹也揍一顿。” 陈飞卿笑了笑,摇头道:“兄弟一场,我如今也没事,就这样吧。他帮过我很多事,也救过我几次,就当还了他,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玄英皱眉拽住他,教训道:“你以为你这叫宽宏大量?” 陈飞卿:“我没这样说。” “你这叫恩断义绝!”玄英叹气摇头,“还没我说的揍一顿来得好,你这连揍都懒得揍了。” 陈飞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陈飞卿想了一阵,道,“他有他的打算,我又何必强求。” “我看你适合做和尚。”玄英没好气地拖着他走,“行了,你不去找我去找,带路!” “英叔!” “别磨叽了,我真有事找他,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快讲。” “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你讲不讲?” 陈飞卿没法子,只好领着玄英去找鲁鼎。找鲁鼎是一件既容易又不容易的事情,容易在鲁鼎虽然除了安国侯府外居无定所但肯定是要往花街跑的,难在鬼才知道他会去哪里的花街哪里的楼。 玄英问:“你不知道他相好的是谁?” 陈飞卿莫名其妙:“我怎么会知道?” 玄英道:“总有一个两个他最喜欢的,往常最喜欢去找的,咱们直接找那一个两个问。” 陈飞卿想了会儿,道:“好像没有,至少他没跟我提起过。” 玄英法子多,拽着陈飞卿去找了鲁鼎的酒肉朋友问,一问却还当真是没有。 狐朋说:“他哪儿来喜欢不喜欢,是个人就成。” 狗友道:“那倒不至于,还是要长得好看的。不过真没见他喜欢谁,全是逢场作戏,天一亮就什么都不做数了。” 玄英若有所思的:“这倒也有趣。那你们这段日子见过他吗?” 那几人想了半天:“见过一次吧,在万花楼,也没在意,打了个招呼就各自散了。” 玄英道:“好,多谢。飞卿,咱们就去万花楼!哎,几个小哥一起吧,今天我请!” 那几个人倒是乐呵,忙对着玄英称兄道弟的。 陈飞卿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去。 万花楼之前遭过火,死伤了许多人,亏得老鸨厉害,重新把生意给做了起来,新楼比以前更气派些。 陈飞卿便想起了傅南生他娘。 傅南生似乎和他娘的感情很淡薄,以前提过几次,也都是不太在意的样子,只说他娘自己乐意过那样的日子,就不管了。可陈飞卿却无法理解这样的想法,若是换了他自己,恐怕会直接把人锁起来都要制止。 陈飞卿心不在焉的,见玄英和其他几个人都吃喝得热闹,便悄然离席,去了后院。 他记得,傅南生曾说过,这里的老鸨算不上顶坏,那些年老色衰的女人往往也无处可去,便都留在后院里,有生意就做生意,没生意就打打杂活,当个耗不了多少钱的牲口养着。 傅南生就是在后院里长大的。 第87章 后院不比前院,前面尚且还有些纸醉金迷,光鲜亮丽的堂子在,后院没那些讲究了。 陈飞卿一路过去,都是不绝于耳的人声,反倒有点肚子疼起来,隐约的觉得嫌恶。他想起傅南生那复杂又敏感的性情,不由得叹了声气。他甚至在想,若当初自己是傅南生的身世,今日又会是怎样的。 他左右看看,见院子里有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在泼水,便问道:“请问,你认识傅莺儿吗?” 那女人看他一眼,很有风情地笑了笑:“这位公子看着挺眼熟的呀。” 陈飞卿没见过她,但多少来过许多次花街,知道这里的人都是逮人就说面熟,便笑了笑:“我来找傅莺儿。” 那女人扭着腰朝他走来,伸手便要去搭他的肩:“莺儿有客了,不如——” 陈飞卿后退了一步,笑道:“多谢姐姐,劳烦告诉我傅莺儿在哪一间房,我在外头等等。” 那女人便不乐意了:“你倒还挺钟情哟。” 陈飞卿摆了摆手:“在下是替她的孩子传话,忠人之事,姐姐别见怪。” 那女人一怔:“南生?” 陈飞卿讶异地问:“你——也对,你自然认识他。” 那女人随即冷笑了一声:“他自己怎么不来?究竟是死了还是富贵?” 陈飞卿解释道:“他有些事在忙,一时无法脱身。” “得了吧,死了还是富贵了给句话就行,那些话还好意思拿来搪塞我们,也不看看都谁教他的。”这女人倒也爽快,一挥手道,“看到最后那间房没?傅莺儿就在那,走吧。” 陈飞卿跟着这女人去到最后那间房,一打开,里面乌烟瘴气,半天才看清楚床上躺着的女人,拿着烟杆子在吞云吐雾。 陈飞卿想起傅南生说过,他娘沉迷于吸食神仙散。 那女人走上前去推了推傅南生他娘:“你的好儿子叫人来看你。” 傅莺儿笑了笑:“又送钱来的吧,怪不得你这么殷勤,自己拿吧。” “拿个屁,没给钱。”那女人瞪一眼陈飞卿,“不过挺英俊潇洒的——也他娘当不了饭吃!” 陈飞卿看着她一时一个变脸,心道莫非傅南生的变脸就是跟她学的? 傅莺儿坐起来一些,伸手挥了挥烟雾,眯着眼睛看陈飞卿:“你是?” 陈飞卿朝她拱手道:“我叫陈飞卿。” 傅莺儿想了想,有点讶异地问:“小侯爷?” 陈飞卿一怔:“你知道?” “知道啊,我也知道。”先前那女人赶紧去搬了个板凳给陈飞卿,“你早说你是小侯爷啊,快快快坐。” 陈飞卿坐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她俩。 傅莺儿朝那女人道:“ 分卷阅读14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霜霜,你先出去吧。” 霜霜骂了句“过河拆桥”便还是出去了。 傅莺儿搁下烟杆子,坐起了身,整了整衣裳,下地去倒茶,壶里却什么都没有,她倒也没觉得尴尬,只是笑道:“不好意思。” 陈飞卿摇摇头:“不必客气。” 傅莺儿回到床沿上坐下,看了他一会儿,问:“小侯爷找我有事吗?” 陈飞卿也没什么事找她,不过是一时兴起,但又不好直说,只能换了个话头:“你们怎么知道我?” “安国侯府在京城里家喻户晓,我们这儿又总来些达官贵人,想不知道都难。”傅莺儿笑了笑,“何况,我儿子可说过是要跟着你走,我自然知道。怎么的,他现在是死了还是出息了?” 陈飞卿:“他自然还活着,只是有些事务缠身。我记得他先前说过请了人送财物回来给你。” “哦,送了啊。”傅莺儿很不在意的样子,“他是运财童子出身,从小到大给他砸钱的人又少不了。” 陈飞卿听这话便有些不对,不由得有些排斥起来。傅莺儿实在是,不像一个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他不想多待下去,站起身,道:“我今日正好路过这里,代他进来看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傅莺儿只道这小侯爷忒抠门了,简直一毛不拔。为了傅南生而来的人他不是第一个,但却着实是第一个啥也没送的人。 “哎!小侯爷留步!” 陈飞卿停下脚,回头看她:“怎么?” 傅莺儿犹豫一下,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陈飞卿道:“他脱了贱籍,打算科考。” 傅莺儿却有些看失心疯的神色:“你说真的啊?” 陈飞卿点了点头。 “别闹了,就他?”傅莺儿好笑地道,“他跟你一块呢?” 陈飞卿犹豫了一下,有点不懂傅莺儿的“一块”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无论是哪个意思,似乎都没错。他便点了点头。 傅莺儿再次上下的打量了他一会儿,道:“我听很多人说过你,说你性情挺不错的。今日傅南生能跟了你,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造化,你要捧他也是他的福气,但我也知道,长不了的事儿。只求你一件事,来日你厌了,多少也记得点今日的好,给他留条活路。” 陈飞卿越听这话越不对劲:“我没捧他,他自己想考科考。” 傅莺儿勾着嘴角笑了笑,颇不以为然的样子,倒和傅南生确实有那么些相似。也只是神态罢了,单论相貌而言,傅南生实在是好看得太多。 她道:“小侯爷要怎么说都行。” 陈飞卿也懒得跟她多说,径直离开,回到了前院包厢里。那几个鲁鼎的酒肉朋友们正玩得欢,玄英却不见了,一问是去找陈飞卿顺便上茅房,可能恰好错过。 陈飞卿便坐在这儿等,借故和身旁的女人攀谈,问起之前那场大火。那时候死了不少人,尤其是很多赖在楼里养老和附近暗巷里的徐娘半老便宜买卖抢生意的女人。所以向来众说纷纭,有说是几个老鸨子故意放的火。 陈飞卿却想到了另一层上面去。他一直在帮皇帝在暗中寻找弟弟,那弟弟是青楼女子所生,算年纪,弟弟大概也二十来岁,那女子自然年纪不小了。两件事看起来虽然干系不大,但说不定也不是毫无干系。 而不希望皇上找到弟弟的人,恐怕也只有太后了。 陈飞卿正想着,听那女人抱怨:“公子,在想什么呢?” 陈飞卿接过她手上的酒杯搁到一边,道:“我是陪其他公子来的,不必费神招待。时候不早了,各位尽兴,我先告辞。王兄,赵兄,于兄,我去找了英叔就走了,回见!” 那几个酒肉朋友脱不开身,只得嘴上道:“又走这么早?你不跟你爹吵架了吗,还得守家规哦?” “对啊,难得,趁还没和好前赶紧玩了再说。” 陈飞卿笑了笑,道:“我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没你们自在。走了!” 那几人互相看了看,笑道:“哦,好像知道了什么。” 陈飞卿摆摆手,没再跟他们逗趣,便匆匆地下楼又往后院去找玄英。还没出前楼,就撞上了玄英:“英叔,我正好要去找你,时候不早,没其他的事就先回去了。” 玄英愣了愣:“哦,没事,行,走吧。” 陈飞卿见他神情略微有些不对劲,问:“怎么了?” 玄英忙道:“没事啊。” 两人往外走了几步,玄英却似乎有心事似的,一把拉住陈飞卿:“等等!” 陈飞卿不解地看着他。 玄英朝他挤眉弄眼:“你先回去吧。” 陈飞卿也不傻:“英叔你——” “你回去有人等着,我回去可是冷被窝。”玄英拍了拍他的背,“走吧。” 陈飞卿无奈地笑了笑:“那你倒是跟我娘去见她说的——” “你赶紧走吧!”玄英不等他说完,把他往外推搡,“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陈飞卿心道,我早就是大人了。 傅南生正在卧房里看书,坐得累了便站起来看会儿。他听见门响,见是陈飞卿便没太搭理,又低眼看起书来。 陈飞卿莫名的有点酸溜溜。以前也有过这事儿,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傅南生也十分缠人,可后来去了军营,他结识了许多朋友,天天到处被人拽着跑,及时雨似的,都不顾陈飞卿了。如今又一头扎在温习功课上,见人回来连个招呼都免了。 当然,这不算坏事,是好事。然而,心里还是有点吃那本书的味。 陈飞卿这么一酸,就有了点坏心思,不动声色地朝前走两步,突然弯了弯腰,把傅南生给竖着抱起来了。 傅南生举着书,有点莫名的低头看他,却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要去亲他,又停在那里,犹豫着问:“你去了花街?” 陈飞卿道:“有点事过去。” 傅南生又问:“你见了我娘?” 陈飞卿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去那边办事,想起你娘,就顺路去看一看她。” 傅南生道:“我闻到了神仙散的味道,还有楼里惯用的香味,所以随口瞎猜的。” 陈飞卿把他放回地上,道:“我还以为吹散了,没你鼻子厉害。那我先去洗洗。” 傅南生问:“你去找她干什么?” 陈飞卿道:“等会儿跟你说,我先去洗洗。” 傅南生看着他出去打水,有点不自在起来。 第88章 陈飞卿倒是很快洗完了,换了干净衣裳回屋,见傅南生也不看书了,坐在床边发呆似的。 “我今日去看她——” 傅南生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她必然还是老样子。” 陈飞卿不知道他说的“老样子”是什么样子,或 分卷阅读14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许就是今日见到的那样子,便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你该去看一看她。” 傅南生赌气似的:“我让人给她送了钱,每个月都送,送了很多,我的钱几乎都给她了。” “她并不在乎钱。”陈飞卿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揉着玩儿,“我看她的钱也都分给她的姐妹们了。” 傅南生反倒笑了起来:“她不在乎钱?那是因为她有我这个儿子,当然可以不在乎钱,反正我会给她送钱。” 对傅莺儿,傅南生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爱她的,所以害怕被她抛弃,被扔在了千里迢迢之外也要找回去找到她。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或许是恨她的。那个时候他只是没有别人要罢了,也不敢自己走出去,所以非得扒着她。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可以扒着陈飞卿了。 他越这么想,越觉得没有哪里不对。做儿子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对不起傅莺儿的了,人们都说戏子无情□□无义,这已经仁至义尽。更何况,自己本来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罢了。 傅南生这样一想,又忽然想起前夜里跟陈飞卿发过誓,要改过自新,要做一个好人。 好人究竟是什么人,他除了陈飞卿也没见过几个了。若要学陈飞卿那样,恐怕就非得回去见傅莺儿,还得母慈子孝天伦之乐。 傅南生想到这里,一阵恶寒。 陈飞卿见他不说话,也没太在意,只道:“这是你的私事,我也不好多管,但有件事我得做主,把她接出来。”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早就和你说过,没用的,她自己会跑回去。” 陈飞卿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原因。若她还要回去,我不会让她回去。” 傅南生皱了皱眉,终于看向他:“你要把她关起来?” 陈飞卿点了点头。 “不行。”傅南生的反应却很大,“你不能这么做,我娘不愿意。” 陈飞卿安抚他:“很多事不是不愿意就能不做的。” 傅南生却固执起来:“就是不行,我不答应。你要关就把我关起来,不要关她。” 陈飞卿啼笑皆非:“我关你干什么?南生,你听我说,我们得让她好起来。我今天去看她,她看起来病得很重了,不能再这样下去。或许你有你的考量,但——” “她已经这样这么多年了,你让她这样到死吧。”傅南生的脸有些发白,有些决绝的神色,“你不懂她,让她这样子去死,她反而才高兴。不然她会骂我。”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几乎是自言自语。 陈飞卿却听清了,他很不能明白傅南生这样的想法,半晌才道:“那我们先不说这事,明天或后天,你跟我去看看她。” 傅南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我娘很坏?” 陈飞卿摇了摇头:“我想你对她是没有坏心思的,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 傅南生笑了笑:“我知道,给她钱。” “所以我才说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但至少像你那样纵容她,一定是不对的。”陈飞卿亲了亲他的脸颊,“乖,早点睡,明天若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去看她。” 傅南生反过来抓着他的手:“我不想早睡,我不高兴。” 陈飞卿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他的嘴,手也很不老实的按住了他的腰带,另一只手反过去用掌风将烛火打灭。 黑暗里,傅南生却突然不满:“为什么要黑着?我很难看吗?” 陈飞卿闷声笑:“我不好意思。” 傅南生道:“我就想看你不好意思的样子。” 陈飞卿只好暂且起身去把蜡烛点燃,这才重新回到床上,将床帘放下去。 傅南生挣扎着又起来,非得把床帘拉开。 陈飞卿也只能随他去。 然而接着傅南生还是觉得不对劲,又把床帘放下,又要把蜡烛灭了。 陈飞卿就有点郁闷了:“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先休息。” 傅南生理直气壮地道:“不是,但我就是事儿多。” 陈飞卿靠在床头,微笑着看他:“那现在傅公子的事儿忙完了吗?” 傅南生想了想,顺着爬到他身上坐着,在一片黑暗当中低下头去吻他。 “小侯爷!” 陈飞卿听了这道声音,急忙掀开床帘,鞋都顾不上穿就去开了门。门外果然站着小江。皇上身边有最信任的两个高手,名叫大小江,是兄弟俩,平日里很少离开皇上,如今深夜过来,一定是有急事。 陈飞卿将门虚掩着,低声问:“什么事?” 小江道:“皇上晚间突然呕血。” 陈飞卿忙问:“现在呢?” “现在止住了,但人时昏时醒,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哥让我来请你入宫护驾,详情路上跟你说。” 陈飞卿点点头:“我马上就去。” 他回到房里,一边穿衣穿鞋一边道:“我有点急事,回来跟你解释。” 傅南生只从床帐子里头探出一颗头来,瞧了瞧门口,道:“哦。” 陈飞卿穿好了鞋,看他一眼:“生气?” 傅南生笑了笑,摇头道:“不生气,躲过一劫。” 陈飞卿揉了揉他的脸,亲了口:“谢谢你这么说,回来给你赔罪。” 傅南生点点头,看着他出门去,又看着门关上了,看了很久,猛地从床边捡起鞋子朝门板上砸了过去。 砸完一声巨响,他反倒自己被吓了一跳似的,浑身一颤,突然心里十分的慌张。这慌张逐渐成了火烧火燎般,再往后,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傅南生急忙起身翻出了一个小瓷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来吃,再盘膝运息,这才好受一些。 他低头将瓷瓶子再次打开,往手掌里全倒了出来,只剩了两粒。 他盯着那两颗药丸看了会儿,面无表情地又翻出来一支焰火,鞋也不穿,去了院子里放出去。 焰火腾地飞到空中,炸了几下。 一路上小江低声告诉陈飞卿:“其实也没什么事,突然呕血的。” 陈飞卿问:“没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呕血?” 小江犹豫了一下,道:“我哥不让我说,因为皇上不让说,但我反正就告诉你了,你别害我啊。” 陈飞卿点点头:“我不会讲出去,更不会让皇上知道。” 小江叹气:“皇上越来越不好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今晚闹得比较厉害,又一直叫你,所以才来找你的。” 陈飞卿匆匆地赶到了皇上的寝宫,只说是有急事要禀报。因为小江说此事还没传出去,连太后都不知道,除了他兄弟二人和服侍多年的公公以及白御医外,谁也不让说。 陈飞卿进去的时候,听到皇上又叫了一声“ 分卷阅读14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飞卿”。他忙去到床前,蹲下去抓皇上的手:“我在。” 皇上却仍闭着眼。 白御医站在一旁,不冷不热地道:“皇上刚服了药,有些昏睡作用。你跟我来一下。” 陈飞卿讶异地看他一眼,起身跟他走到一旁的偏殿里面。 白御医似乎有点犹豫,徘徊了一阵子,语出惊人:“皇上最多只有三年可活了,我说是最多,比如碰上先帝保佑。” 陈飞卿一怔,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眼和鼻子就先酸了起来。他有点不愿意相信:“怎么突然——” 却又不说了。 一点也不突然,皇上从少年时落下寒症,就一直不好,只是强撑着而已,强撑着做出一派从容的样子,以至于常常会让人误以为确实没什么。 三年,弹指一挥间。 陈飞卿摇了摇头:“真的没有法子救他了?” 白御医道:“有法子还用你来催?” 见陈飞卿捂着额头不说话,白御医放缓了一些,道:“当然,实在要说,也不算没法子。” 陈飞卿忙道:“我就知道,白大哥你肯定有法子。” “我又不是华佗扁鹊,更不是神仙!”白御医也有些烦躁,“让皇上南下。” 陈飞卿果断道:“那就南下。” “你说南下就南下?”白御医朝他脑袋上一巴掌呼过去,“又不是去一天两天,他得在南边长住,我也没把握得住多久,但留在那边总比留在京城好,适合他养病,也没那么多烦心的事。” 既然是长住,这事儿确实就不好说了。何况听白御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更难办了。 陈飞卿道:“难怪皇上不肯。” 白御医点了点头:“他当然不肯。这样除非迁都,可迁都是大事,自然没这种做法。若不迁都,他在南边长住,又像什么样子。所以他不让我跟任何人讲,包括你,也包括你爹和宁王,你别转身就把这事儿跟他俩说,否则再没下次。” 陈飞卿想了想,道:“好。” 白御医又道:“我只是个大夫,只管救治我的病患,其他朝政上的事,我一概没兴趣。话我就搁这儿了,要怎么决定,你和他去做决定。” 陈飞卿又问:“南下就一定能好吗?” 白御医道:“不一定,但他至少可以比现在多活些时候。如果他能不管那些糟心的事儿,别天天憋着闷着,高兴一点,或许能活更长的时候。” 傅南生放完那只焰火后,就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坐了大半夜,直到天蒙蒙亮时,苟珥来了。 苟珥瞧他光着脚穿着中衣散着发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怎么,春宵一刻,就你一个人?陈飞卿不行吗?让我来替他?” 傅南生恹恹地道:“解药快没了,给我。” 苟珥皱着眉,看他这无精打采的样子,便从心眼儿里看不下去,低声骂了句,从怀里掏出瓷瓶子,却又忽然收回来:“你怎么伺候他的,我也想试试。” 傅南生翻了个白眼,起身往屋里走:“那我不要解药了,你看着我死吧。” 苟珥跟进去,把门关上。 傅南生却丝毫不担心,喝了杯冷茶就回被子里睡觉了。 苟珥站在床前,把瓷瓶子扔他枕边,有那么点无可奈何的:“你也就对着我横。” 傅南生冷笑了一声:“我哪儿敢对着你横,解药若没了,我也没命了。” “别说得好像我给你下药一样!”苟珥没好气地道,“我说了学这功夫就是这样,你自己非得学,现在倒怪我了?” 傅南生睁开眼,看着他:“那你把解药的方子告诉我。” 苟珥就不说话了。 傅南生冷笑了一声:“无话可说了。” 第89章 苟珥猛地翻身上床,将傅南生压在下头,伸手去扯他的衣服:“浪货,这样子等我来,就等着被肏!” 傅南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忽然道:“油膏在枕头底下。” 苟珥一怔,伸手朝枕头下面摸去,果然摸到了一个胭脂盒子大小的东西,神色便十分复杂。 傅南生忽然朝他笑了起来,抬手摸着他的脸,道:“这是好东西,小倌儿都用这个,不然接不了客人,怕会吐出来。” 苟珥知道傅南生这是又在故意的气他,傅南生总是莫名其妙的撒气。可今日他也有气,他憋了很久了脾气,也想撒出来。 苟珥便俯身去咬傅南生的脖子,却忽然听到细微而凛冽的风声,他急忙起身跳下床去,却还是被傅南生手上的匕首狠狠地捅在了臂膀上。 苟珥气恼得攥紧了拳头,正要有所动作,却见傅南生抓着匕首朝他自己敞开的心口扎了下去。 “你干什么!”苟珥来不及多想,急忙去抢他手上的匕首,然而傅南生那一下却不是做虚的,因此仍旧是擦着心口上的肉划了一道口子。 傅南生见他来抢,便又反手拿匕首朝他刺过去。 苟珥若要闪躲,傅南生也不追着捅,只是再次朝他自己的心口子捅。 苟珥没办法,只得和他缠打到一起,好半天才抢下匕首,好端端一条手臂却被扎了许多下。 傅南生坐在床沿上,忽然像是疯了那样的笑起来。 苟珥觉得自己也要被他弄疯了,半晌才道:“你又发什么疯,陈飞卿不是跟你好好的吗?” 傅南生听了这话,看他一眼,抬起手来捂着受伤的心口,像是很委屈似的,道:“他没有跟我好好的,是我跟他好好的。” 苟珥怪腔怪调的:“少在这里瞎说,我听到的可是他跟你好得很。” 傅南生却更委屈了:“他就想睡我。” 苟珥:“……” 傅南生看着他,又补了一句:“跟你一样。” 苟珥:“……” 傅南生指控他似的:“没一个好东西。” 苟珥忍不住回了一句:“你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傅南生委屈地盯着他看,半晌才道:“对哦,谢谢你提醒我,我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苟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坐在一旁沉默以对。 傅南生却又来招他:“你这个时候应该抱一抱我。” 苟珥没好气道:“免了。” “你不想我吗?” 苟珥看他一眼,有点警惕。 傅南生朝他张开手,闭着眼,一副很乖巧的样子,很需要他抱一抱的样子。 苟珥迟疑了一会儿,走过去,抱了抱他。 傅南生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们碰我的时候我都特别恶心。” 苟珥终于忍不下去了,扬起手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扯着他的头发骂道:“傅南生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南生笑了笑,很天真的:“我就是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没什么事做,所以 分卷阅读14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找你来玩一玩呀。苟大哥,你什么时候都这么好玩儿,比陈飞卿好玩儿多了,我天天对着他好无趣。” 苟珥冷笑道:“行了吧,又有什么事要我做?” “你这么说话讨不着媳妇儿的,哑巴也讨不着。”傅南生又笑了,“不过你应该也不敢再讨哑巴了。” 苟珥原本打算松手了,听了这话又扯紧了他的头发,气极了反而平静:“你要再折腾下去,很快就可以做个哑巴了。” 傅南生朝他努力地吐长舌头,跟蛇吐信子似的,很挑衅地、含糊不清地道:“剪断它,快点。” 苟珥彻底没脾气了,把他提着一扔,后退一步:“到底什么事,我不想跟你多说话,我那里还有事要办,不能多留。” 傅南生问:“大王子又有什么事让你做?” “你把挑子一撂,还问我有什么事?”苟珥没好气道,“你的事都归我来做了!” 傅南生很不以为然:“那是你没用才忙得焦头烂额。而且我这边有更重要的事,比你难做多了。” 苟珥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大王子没跟你说吗?”傅南生也玩儿够了,把衣服拢了拢,道,“我渴了,给我倒杯茶。” 苟珥冷冷地道:“你现在有手有脚,自己倒。” 傅南生笑了笑:“可是我喜欢喝你倒的茶,每次我都要猜一猜你会不会下毒,可好玩儿了。” 苟珥懒得跟他计较,给他倒了一杯茶。 傅南生却连茶带杯子往他怀里扔:“你喝冷茶呀?我要喝热的。” 苟珥莫名地想起了很久以前有人对自己说过一句话:这哑巴这么难伺候,别捡了。 是真他大爷的难伺候! 傅南生心满意足地抱着热茶喝起来:“我就知道苟大哥对我最好了,虽然没事儿喜欢打我一顿。” 苟珥忍不住道:“老子都想杀了你。” “给你杀你又不杀,还是舍不得。”傅南生摆摆手,“不说笑了,说正事。宁王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太怀疑我,不过也说不一定,所以我只能暂时按兵不动,你让大王子别三天两头让人来找我,烦死人。” 苟珥点了点头,又道:“有件事本来想过几天得空了让人来跟你说,现在来了就一起说吧。小王子如今倒过得挺好,大王子想让他娶公主做驸马,将来若两国交战,小王子进可利用公主行方便事宜,退也可保全自身。” 傅南生皱了皱眉:“这不可能。” 苟珥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皇上对小王子确实有些好感,但小王子毕竟身份尴尬,为人也就那样,你当皇上瞎了,放着中原那么多青年才俊不要,非得把他最疼的亲妹妹嫁给小王子?” 苟珥却笑了一声:“恐怕是你不舍得。” 傅南生莫名地看他:“我有什么不舍得?” “我看你挺喜欢公主的。”苟珥道,“不舍得让她掺和进来?你倒是连自己亲娘都舍得,怎么突然有了慈悲心肠?” 傅南生笑道:“你的飞醋与其吃到公主身上,还不如吃吃皇上的呢。我只是就事论事,不喜欢浪费时间做无谓的事情。” 苟珥道:“这轮不到你来决定,大王子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看着办。” “你们这是强人所难。”傅南生皱眉,“这事我能有什么办法?” 苟珥又道:“如果这件事是强人所难,那另一件事呢?你突然扔下一句要混淆宁王视线就把事儿全丢了不做,你当大王子真的信你别无他意?” 傅南生又喝了口热茶,不慌不忙地道:“那你们当宁王就对我放心?他又不是傻子,凡事都留了余地,我在他那里并讨不了太多好处,也就不能为大王子做太多的事情。如今我索性全部抛开,就一副只跟陈飞卿好好过的样子,至少避点风头。” 苟珥道:“无论如何,你自己看着办吧。天要亮了,我不能久留。” 傅南生嗤道:“见不得光。” 苟珥瞥他一眼,起身朝外走去。 傅南生看他走到门口,又叫住他:“帮我把鞋子捡过来。” 苟珥停住脚,低头看不知何故被扔到门旁地上的鞋,犹豫一下,捡起来还他。 傅南生却朝他伸着脚,十分的理直气壮,像是被惯坏了似的。 苟珥只好蹲下去,给他穿鞋子。 傅南生低声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凡事小心。” 苟珥抬头看着他,表情十分冷漠的,像是一点也不相信。 傅南生却俯着身去抱住他,很依赖似的,抱了很久:“别死。” 苟珥很想回一句:我若死了确实也没人会再这么的替你卖命。 可他始终没能说出这句话来。 傅南生对他这么好的时候不多,除此之外,世上再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 眼看快到早朝的时候了,皇上还在昏睡,而白御医则拦着不让叫醒。若此刻去说今日不早朝,难免又会令人议论纷纷,太后定会第一个杀到寝宫探望。 陈飞卿看了看皇上,道:“我去处理,白大哥,你继续照顾皇上。” 他刚走出去几步,就听到背后一道声音问:“你要如何处理?” “我——”陈飞卿一怔,急忙回过身,蹲在床前道,“你醒了。” 皇上紧紧地皱着眉,很难受地道:“头还有点晕。” 陈飞卿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便道:“你必须休息,我去想办法。” 皇上却道:“用你的法子不如用朕的法子,过来点。” 陈飞卿便附耳过去,听皇上低声吩咐。 听着听着,他便也皱起了眉,有点讶异,也很困惑:“到底为什么?” 皇上有气无力地道:“你先去照做,回头朕有力气了再跟你解释。” 陈飞卿来上朝了。 虽然他之前闹了那么多事,可若说要突然复职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然而,却不是这样。 陈飞卿出现的那刻,众臣都呆住了。 他走的是皇上的那条路,站在了龙椅前,很明目张胆的。 终于又来上朝的宁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又看了眼另一侧的安国侯。 陈飞卿扬声道:“皇上龙体不适,令我传口谕,今日与明日皆不早朝,若有要事急事都交由左右丞相会同六部商议,再有不决之事,找陈飞卿。” 众臣又互相使起了眼色。 黄御史忍不住道:“陈飞卿,你先前假传圣旨的事儿可还没定论,现在又来?” 陈飞卿道:“皇上已经查明那与我无关,如今我站在这里传皇上口谕,自然也不会是假的。” 左丞相上前问道:“皇上可还好?” 陈飞卿点了点头:“左相不必担心,皇上无大碍。” 右丞相也上前一步,道:“可否容臣等前去侍疾?” 分卷阅读14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陈飞卿摇了摇头:“不必,各位妥善处置国事便好,皇上只需静养。” 可听他这样说,众臣反倒更不放心了。皇上因龙体不适而罢朝也曾有过,还有过许多次,可没有哪次这样郑重其事般,像有大事。更何况,那句“再有不决之事找陈飞卿”更是不妥当之极,再怎么轮也轮不到陈飞卿啊。 可陈飞卿都这样说了,众人关切询问一阵,见问出个所以然来,也只好罢了,各自找了双相或各部去交接事务。 第90章 陈飞卿便没再理他们,转身要走,又被叫住:“飞卿!” 他停住脚,有礼道:“宁王殿下。” 宁王上前过去,停在台阶下,陈飞卿也只好下来与他说话:“宁王有何事?” 宁王低声道:“本王有些要紧的事要面呈皇上。” 陈飞卿摇头道:“皇上需要静休。” 宁王探究地看着他:“大碍?” 陈飞卿又摇头:“确实不是大碍。” “那为何——” “宁王叔不要问了,”陈飞卿低声道,“你问了我也不能答,只能说,皇上安好无碍,其他的,无可奉告。” 宁王欲言又止,半晌道:“既然如此,就不为难你了。” “多谢。”陈飞卿笑着朝他拱了拱手,“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本王看你一时恐怕还走不得。”宁王也笑起来,“本王先走才是真的。” 说完,他扇子一打,便慢悠悠地出去了。 陈飞卿顺着他打扇子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自家爹。 陈飞卿看了眼安国侯,转身要走。 安国侯沉声道:“站住。” 陈飞卿站住,回头道:“侯爷有何事?” 朝堂之上瞬间安静下来,众臣事也不议了,齐刷刷看过来。 安国侯:“我要见皇上。” 陈飞卿很和气地道:“宁王尚且也不能见皇上,何况侯爷。” 安国侯骂道:“老子是你爹!” 陈飞卿笑了笑:“朝堂之上无父子只有君臣,这是我爹教我的。” “混账!” “虎父无犬子,我爹是个混账,我就也是。” 陈飞卿说完这话,转身再也不停的走了。 一早上还没过去,闲话就传到了后宫太后的耳里,说安国侯之所以跟儿子大打出手,其实是因为他先恼羞成怒打了老婆。 太后:“……” 她看一眼说得绘声绘色的小太监,问:“谁传的?” 小太监道:“已经不知道是谁传的了,大概是从工部大人们那里传来的。” 太后反倒笑了:“工部哪位大人的眼睛能长到安国侯府里去?” 小太监也笑了:“大多是瞎编的,今天早朝后才传开的,就因为小侯爷跟侯爷当着大家的面吵架了,这不就顺着杆子使劲儿编嘛。” 太后问:“说起来,今日早朝是怎么回事?皇上那里有消息了吗?” “回太后的话,适才人刚回来,说没见到皇上的面,说龙体不适,不肯见。” 太后想了想:“平时龙体不适也没见这么闭门的,可若说有大碍,也不会只让个白千草在那儿。算了,哀家走一趟。” 皇上正和陈飞卿低声说着话,外头便传来声音:“哀家要见皇上,你们也不许?是皇上让你们这么做的?” 陈飞卿急忙抄起旁边小几子上的药羹,舀一勺就往皇上嘴里塞。 皇上赶紧往后躲:“你就这么喂的?” 陈飞卿抱歉地笑了笑:“有点慌,见谅。” 皇上好笑地摇了摇头。 说话间,太后已经进来了:“皇上可是有大碍?怎么外头守得这么严实?” 她边说边走,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床前。 陈飞卿尚且还端着碗拿着匙,起身朝她行礼:“太后。” 太后朝他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随即便看向皇上:“皇上怎么了?哀家听说今日早朝也没去成,心中十分担忧,就过来看看。” 可如今她看到皇上,却又觉得有些疑惑。皇上确实是卧病在床,可面色却反倒比平时还好一些,苍白里有点儿粉,眼里都发着光似的。 皇上歉意地道:“是朕不让人说,就是怕惊动母后,也不是什么大事,和往常差不多。” 太后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坐在床侧嘘寒问暖了一阵。 一番往来,见皇上确实是精神不错,太后更是疑惑,想了想,道:“千草。” 白御医上前道:“在。” “哀家看皇上的气色不错,怎么上不了朝?” 白御医沉默着,不说话。 太后更疑惑了,看向他:“怎么了?” 皇上忙道:“是早起的时候突然头晕,当时特别厉害,如今就好了。” 太后问:“既然好了,为何哀家听说明日也不上朝?” 皇上笑了笑:“其实现在也还有些晕,见母后来了才勉强打起精神。” 太后更疑惑了。皇上对他自己的身体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如今反倒突然这样? 她看了眼陈飞卿:“飞卿,他两个孩子都不肯说实话,哀家只好问你了,只有你才说实话,不想他俩,不老实。” 陈飞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眼皇上:“皇上确实没什么大碍,太后不必担心,只是白大哥非得让他卧床休息。” 绕了一圈,问题又回到了白御医身上。 白御医狠狠地瞪了陈飞卿一眼。 陈飞卿急忙朝他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太后瞧着他们的小动作,只觉得满脑袋雾水,半晌道:“哀家也只是关心皇上,若没有大碍,自然是最好不过。你们仨,都长大了,有你们的秘密,也不跟哀家说了。” 这话倒是说得亲切,毕竟除了皇上外,陈飞卿和白御医都是自小常往宫里跑的,太后向来都比较喜欢他俩。又因为安国侯和皇上身体的缘故,太后更是越来越愿意和他俩亲近。 太后摇了摇头:“算了,既然如此,皇上便听千草的话,多休息吧。” 皇上笑道:“谨遵母后懿旨。” “倒是突然有精神顽皮起来。”太后反倒不太习惯似的,毕竟皇上这些年来一贯持重,不像小时候那样了。 她叹了声气:“那哀家先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太后走出皇上寝宫,却仍旧觉得哪里不对劲,对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转身又走回去。一路上的侍卫和宫娥太监要行礼说话,都被太后身边的公公给制止住了,竟果然鸦雀无声。 太后来到寝殿外,正巧撞上白御医拿着药方子出来。 白御医见着她,一怔,刚要说话就被一旁的公公给捂住了嘴。 太后朝白御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他点点头,才让公公放手。 白御医皱了皱眉头,看着太后悄然地从隐蔽处 分卷阅读14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看进去。 他俩正好看到陈飞卿大半个身子都快趴到龙床上了,凑在皇上跟前在说悄悄话,但隔得太远,声音又太小,一点也听不到,只能看。 皇上抓着陈飞卿的手要亲,却半天没掰动。 陈飞卿僵笑着使劲儿把手往回掰:“差不多就得了,别太过分。” 皇上微笑着道:“这就是朕之前什么都不告诉你的原因。” 陈飞卿:“少搪塞我了,肯定不是为了这个,至少不全是。” 皇上:“那也有一大半是为了这个。你能不能稍微笑得好看一点?” 陈飞卿:“我能笑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说实话我现在满身都是鸡皮疙瘩。” 皇上便松开了他的手,拽着他的手臂,把衣袖往上拉了拉:“还好,没瞧见。” 陈飞卿:“放下去吧,你这样过分了。” 皇上:“得了吧,当朕还真的乐意?” 陈飞卿:“太后走了吗?” 皇上:“没,还在看。” 陈飞卿:“哎,白大哥还挺会涂粉的,隔这么近也看着很好。” 皇上:“你以为呢?他可受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们青睐了。” 陈飞卿还要说话,却见皇上神色隐约不对,忙问:“又不舒服了?” 皇上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如今他不过是靠着白御医给他涂了脂粉才看起来精神好,实际上撑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 陈飞卿急忙又往旁边挡了挡,一只手去摸他的脸,另一只手暗中扶着他的腰,瞧着像是抱住了他。 皇上缓了缓,低声道:“朕不行了,得让她赶紧走。” 陈飞卿想了想,就着这个姿势将皇上缓缓地放躺到床上,又一直挡住了身后,瞧着竟像是要—— 太后早已经看得极为诧异,扭头望向白御医。 白御医面无表情地道:“臣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又大,像是有意提醒里面的人,可太后此刻却无法与他计较,想了想,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药方子看。 里头的两个人也似乎是吓了一跳,皇上忙问:“谁在那里?” 陈飞卿已经飞快地过来了:“太后?” 太后的目光从药方子上挪到陈飞卿的脸上,又看向白御医。 白御医生无可恋地道:“臣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太后想问真相,可又迟疑起来,半晌才道:“哦,哀家刚才有个镯子似乎是掉了,回来想找找。飞卿,你和皇上似乎是有事要说?” 陈飞卿笑道:“嗯,有点朝堂上的事。” 说到床上去!把人说到早朝上不了! 太后的心情十分复杂,半晌才道:“皇上一向不大好,不是真的非常事关社稷的大事,你就不要拿来为难皇上的身子。” 陈飞卿点了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要做到。” “是。” 皇上又从里头叫了一声:“母后?” 糟心! “看来镯子不在这里,哀家也不留了,皇上顾好自己的身子,毕竟是一国之君,群臣百姓都还得依仗皇上,该休息就休息,别胡闹。”太后说完,扬长而去,不想管这糟心的事儿。 太后回到宫中,叫来与她素来亲信的太医,将记下的药方报了出来,问:“这药方是治什么的?” 那太医在宫中待了几十年,早已摸清了门道,根本不问药方从何而来问了作甚,只顾回答:“回太后的话,这药方是补肾固元的。” “知道了,你回去吧。” 太医便要告退,却又被叫住:“皇上近日的身子如何?” 那太医回道:“还和往常差不多,也还在用往常的药。” “去吧。” “是。” 第91章 皇上又闹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止住了抓心挠肺的疼楚,喝了药,靠在床头道:“朕想着,千草也将朕的事儿告诉你了。” 陈飞卿忙道:“没说,什么事?” “不管他说没说,朕再说一遍。”皇上便把昨夜里白御医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陈飞卿听完了问他:“你想怎么做?” 皇上却道:“母后最近把钟王的小儿子召进宫了。” 钟王的封地远离京城,在一个极为偏僻荒凉的地方,很少掺和政事,也没掺和的本事,一般而言,甚至很难让人想起他来。 陈飞卿问:“他小儿子多大?” “六岁。” 陈飞卿便明白了,太后这是在未雨绸缪。 皇上叹了声气:“所以朕还不能死。” 陈飞卿抓着他的手,很认真地道:“即便不是为了这些事,你也不能死。” 皇上反手抓住他,点了点头,却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陈飞卿又问了一遍:“那你打算怎么做?” 皇上道:“朕要南下。” 陈飞卿一怔,随即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 “本来也不愿意,但朕南下和朕驾崩当中,前者至少好那么一点。”皇上说起这事倒很坦然,“只不过得把京城的事布置好。” 陈飞卿想了想,问:“所以你让我那么做,莫非是想让我留在京城主持大局?” 皇上笑道:“我们小侯爷可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能恃宠生娇把持朝政的奸妃。” 陈飞卿朝他露出恶寒的神色:“你再这么说话,我就找白大哥打一架。” “那你还不如跟朕打一架。”皇上笑起来,拍了拍他的头,“正好与你想的相反,朕要带你一起南下。” 陈飞卿讶异地看他。 皇上道:“这次宁王和侯爷联手把事儿闹大,母后那边拗不过侯爷,退了许多步,答应撤些人,但远远还不够。这些年,姚家的势力坐大,尤其是遍布南方,是京城鞭长莫及之处。如今北方大多由侯爷和宁王掌控,又因战乱缘故向来是重兵镇守,唯独南方,离得天高皇帝远,姚家盘根错节,很难连根拔起,只能朕亲自去了那里想办法。当然,朕不能每件事都自己出面来做,因此要带着你。” 陈飞卿问:“宁王和我爹呢?” “他俩不能动,宁王有他的事,你爹得镇守京城,也有他的任务。”皇上问他,“你有难处?” 陈飞卿道:“我自然没有什么难处,只是这样一来,你哪里是去养病了?” 皇上笑了笑:“你以为呢?朕还能真的什么事都不管不顾?那朕留着这条命也没什么用处。” 却见陈飞卿又不高兴的样子,道:“我说过,和那些国事都没关系,你就是得活着。就算你不是皇上,就算社稷不需要你,你也得活着。”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没有这种假设,社稷需要朕。” 陈飞卿的心中十分难受,却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分卷阅读14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皇上反倒笑起来:“别这个样子,好像朕多苦兮兮似的,朕——” 他的笑意突然僵硬起来,猛地抽出手捂住额头,咬着牙,上身佝偻起来,竭力地压抑着一阵阵的疼痛。 陈飞卿急忙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贴在他心口,将真气缓缓地输过去,心里更难受起来,眼圈都红了。若没有小时候那次的意外,他一定比谁都健康厉害。 皇上熬过了那一阵子,摆了摆手,躺回去,闭着眼把被子给自己扯紧了一点:“不跟你说了,朕要休息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这里有千草。” 陈飞卿看了他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却又听到他低声道:“别难过,你现在春风得意得很,得意气风发,和我们小侯爷平时一样。” 陈飞卿却更难过了,捏着拳站在那里,半天才道:“如果真有神仙就好了,我分你一半的命。” 皇上听了这话忍俊不禁:“孩子话。” 陈飞卿使劲儿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没再说话,照着他说的,露出意气风发的样子,大步出了寝殿。 皇上听他的脚步声渐远,仍然闭着眼,又听到另一道脚步声渐近,停在了床边,许久没有出声。 他便睁开了眼睛。 白御医朝着他脸上伸来的手停在了那里,道:“一时仓促调的药粉,要早点去掉,否则对脸不好。” 皇上笑了笑:“那又得麻烦你了。” 白御医没说话,拿着湿的棉巾给他擦脸,非常的细致,非常的认真。 擦着擦着,却忽然用掌心贴着他的脸,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 皇上叹了声气,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腕推开:“你也劳累了一夜,擦完了就去休息吧。” 白御医却不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低下头来。 “朕拿你和飞卿是一样的,都是朕最信得过的人。” 白御医半低着头,停在那儿。 皇上朝他很宽和地笑了笑:“你该娶妻了。朕觉得,你们都是憋出来的毛病。” 白御医仍然不走,反倒问:“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皇上道:“朕喜欢你们每一个人。” 白御医又问:“那你爱过一个人吗?” 皇上非常温和地说:“这是朕的秘密,谁也不会告诉。只是尚且能告诉你一句话,一个皇上不会爱上自己的臣子,一个大夫也不该爱上自己的病人。” 陈飞卿回去书院前,还在路上耽误了会儿。有人告诉他,傅南生招来了苟珥,并且苟珥还在屋里待了很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事,天快亮时才离开。 陈飞卿点了点头,神色自若地道:“我知道了。” 他令那人继续去做事,自己则继续朝书院走去,路边有人在卖柴火,带来的小孩儿则玩儿似的在一旁搭着卖不知哪儿折下来的小束桂花,桂花香得醉人。 陈飞卿原本已经走过去了,听到那孩子问了声“少爷要买支花回去吗”,犹豫一下,退回去,弯腰抽出一支桂花来,闻了闻,有些不太受用:“这也太香了。” 那小孩儿很热情地道:“放一支在屋子里,满屋子就都很香的,插在花瓶里也很好看,少爷买一支吧,不吃亏的。” 陈飞卿摸了摸他的头,问:“这么乖,桂花是家里养的吗?” 小孩儿点点头:“我家里种了好几棵桂树。” 一旁卖柴火的大汉笑道:“少爷不必理他,他见我来卖柴火,非得跟来,我嫌他顽皮懒得带,他就折了桂花说也是来做买卖的,哈哈哈,随他瞎折腾吧。” 陈飞卿也笑起来:“大叔这话说得不对,我还正好想买。” 他掏出几文钱给小孩儿,蹲下去挑选桂花。 小孩儿帮着他挑出一支来:“这支花大又多,给你。” “多谢。”陈飞卿接过花正要起身,就见旁边来了买柴火的主顾,正和大汉商议把所有的柴火都买走,但要求大汉帮忙送上家宅里去。 陈飞卿想了想,道:“花我全买了,帮我捆一下,不好拿。” 小孩儿惊喜地叫起来:“真的啊?” 陈飞卿很喜欢他,掏了钱给他,又捏了捏他的脸蛋儿:“我可有很多间屋子要摆花,我开了间书院,你上私塾了吗?” 小孩儿挠着头笑:“我家里没钱给我上私塾。” “你如果想上的话,可以来我们的书院,不收束脩,家里住得远还能住在书院里,只有一条规矩,就是得认真念书。”陈飞卿边说边帮着小孩儿一起捆桂花,捆好了提在手上,起身道,“就沿着这条街走到底,看到牌子上写——”他想这孩子或许不识字儿,便改口道,“你随便找附近的人问一问就好,不是哄你的。” 小孩儿有点儿讶异地看着他,但还是点了点头,很乖地道:“知道了,谢谢少爷。” 陈飞卿也不跟他多说了,提着花继续回书院。 已经是晌午时候了,学生们吃过中饭,都趴在学堂里午休,傅南生则在后院打水,忽然闻见桂花香味,便放下水桶,转头便看到一支桂花伸在眼前。 他一怔,透过这支桂花的枝桠去看那边的陈飞卿。 陈飞卿朝他笑了笑,道:“赔罪的。” 傅南生也笑了,接过桂花,道:“用一支桂花来赔罪的,我还真是第一回见到。” “哄你的。其实我是路上看到有个小孩儿在卖这个,顺手全买了,刚从学堂过来,都分给了那些孩子,留下了这一支。”陈飞卿说着说着,手就不那么安分的抱住了傅南生的腰,想要去亲他似的,却徘徊着没亲,只是在他眼前低声道,“赔罪当然要拿我自己赔。” 傅南生忽然有种不合时宜的滑稽感。曾几何时,他用尽了方法,就想亲近陈飞卿,想和陈飞卿亲热,可真这一天到来时,却又没那些热切了,至少是没办法一直都热切着。可是相反的是,陈飞卿却似乎格外的……格外的,突然的,喜欢起动手动脚来,有点热切得过头了。 可能他就是很想行房吧。傅南生有点郁闷起来,却也觉得自己更可笑了,好像除此之外,还希望着别的事一样。自己除了这个壳子之外,倒也好意思还指望着陈飞卿会喜欢别的。 傅南生自己都找不出自己还有哪里值得另一个人喜欢的。以前那些嘴里说着“喜欢”他的人,不过都是为了这张脸,陈飞卿一度对这张脸视若无睹,如今终于也喜欢上了,但也仅此而已。 第92章 陈飞卿趁着他发呆,赶紧又多亲了几口,只觉得怎么都亲不够似的,又疑惑自己以往怎么就没觉得傅南生好看成这个样子。 “在想怎么罚我?”陈飞卿笑着问。 傅南生回过神来,道:“我在想,昨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陈飞卿终于从美色中抽身出来,松开傅南生, 分卷阅读14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去帮他打水,边道:“皇上突然有点急事找我。” 傅南生很担心地问:“可是皇上龙体又有所不适?” 陈飞卿背对着他,把水桶扔进井里,道:“他一直都是老样子,三天两头得看看,都习惯了。” 傅南生转过身去看着他打水:“哦,没事就好。” 陈飞卿把水打上来倒到另一个水桶里,拎着往缸那边走:“还有,你那事儿我跟他提了,他是真没别的意思,说改天请你入宫饮宴,这几天事多,顾不上。” 傅南生不愿意他总提皇上好,便换了个话头:“你中午还没吃东西吧?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先跟先生们一起吃了。你要没吃,我去做。” 陈飞卿把水倒进缸里,又返回来重复打水倒水,一边道:“有剩饭剩菜给我热热就行,不用单独开灶,我不是特别饿。” 他此时想到皇上那景况,确实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了。 可傅南生听在心里,却只觉得是宫里的御膳吃得太好了,当然不爱吃自己亲手做的饭食了。 这样一想,傅南生就更恼了,赌气似的:“我就要开灶,就要做很多菜,你若不吃,我找别人吃。” 陈飞卿不懂他突然就赌什么气,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气鼓鼓地去厨房。 傅南生正拿案板上的肉当皇帝剁,就被人从身后伸来的手按住了抓着菜刀柄的手。 陈飞卿打完水就过来了,抓着他的手一起剁肉,边笑道:“你没有把这块肉当我吧?” 傅南生道:“你起开,这样我不好做菜。” 陈飞卿在他脖子上轻轻地咬了一口,这才松手,去旁边找了把青菜择起来。 傅南生瞥他一眼,道:“我不做那个菜。” 陈飞卿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你要做哪个菜?” 傅南生正打算回一句“你择的菜我都不做”,却又卡在那里没说。他突然想到这有些不对,若小性子使得太过,说不定陈飞卿会真的生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他沉默了一下,转而道:“我不是要对你生气,只是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有点慌。” 陈飞卿继续择着菜,问:“什么事?” 傅南生道:“昨晚你走了后,我叫了苟珥来。” 陈飞卿回来前就知道了这事,但一直佯作不知也不问,如今听傅南生主动提起,便作出讶异的样子:“怎么?” 傅南生道:“我突然跟大王子说不干了,不光宁王不高兴,大王子也不高兴,频频找人联络我,还想要我继续为他做事。我也由此知道了,原来苟珥已经回到京城。他曾经留下联系的方法给我,昨晚你走后,我一直睡不着,就干脆叫他来,想跟他说清楚,以后不要再派人来找我。” 陈飞卿点了点头。 傅南生问:“你似乎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有点惊讶,但也不是特别惊讶。”陈飞卿笑了笑,“你和苟珥还有大王子也不算闹翻了,会有些联系又不算什么。只是以后还应该小心点才好,苟珥和大王子都不是善与之人,就怕一言不合,你一个人招架不来。” 傅南生心想,就苟珥的话,恐怕你得先担心他。 面上却很是受教的样子,又道:“其实,还有件事,我本来不想说,但我答应过不再有事瞒着你。” 陈飞卿看着他,鼓励似的:“你说。” 傅南生道:“除了那事,其实我主要是想向苟珥要解药。” 陈飞卿这回是当真有些讶异:“什么解药?” 傅南生低着眼切菜:“我习武之后,有次突然发作起来,苟珥就跟我说,他教我的功夫有点偏门,很容易走火入魔。” 陈飞卿猛然想起白御医曾经私下里提过这事,只是傅南生看起来很好,其他的事也多,就一时不记得了。 傅南生接着道:“只有他才有解药,所以我以前才……” 他又不说了。 陈飞卿放下青菜,问:“昨晚你和他怎么说的?” 傅南生道:“他倒是又给了我一些解药,但不肯给我方子。” 陈飞卿站到他身后:“给我一点,我请白大哥帮忙看看,省得以后受制于他。” 傅南生点点头,放下菜刀,从身上取出小瓷瓶子,倒了三颗药丸给陈飞卿收好,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的样子:“我以前一直没跟你说这件事,我不想你担心。” 陈飞卿叹了声气,摸了摸他的脸:“我很高兴你跟我说这件事,以后有事情也要这样告诉我。” 傅南生笑起来,点点头。 陈飞卿又道:“还有,这门功夫既然你也清楚它很偏门,以后就不要再练,也尽量不要再使,我请白大哥看看,能不能尽量治好。” 傅南生的笑意渐渐地没了,道:“我想练武,我不要光被人保护,靠不住的。” 陈飞卿道:“我也靠不住?” 傅南生怕他不高兴,赶紧亲了亲他,道:“你当然靠得住,但是我又不可能什么时候都跟你在一起。” 陈飞卿笑道:“我现在就想什么时候都跟你在一起。” 骗子。昨晚被人一叫就叫走了。傅南生愤愤地想。 面上却很温柔的:“你有很多要紧的公事,我也会有自己的要紧的公事,我不想打扰你,也不想你打扰我。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好?” 当然不会。傅南生自己先在心里头抢答了出来。 果然,陈飞卿很高兴的:“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好。” 又来了,果然是这样。傅南生无端的讨厌起这样的陈飞卿,似乎什么事都很好,没有不好的事。最讨厌的就是,陈飞卿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可是即算是这样好的人,也照样会被引诱,照样会被娼妓们惯用的那一套所勾引。 傅南生想起了鲁鼎曾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梗在傅南生的心头,时至今日还牢牢地记得。可如今鲁鼎却不知道在何处,否则真想让他来看看,他大哥偏偏就是被娼—— 不对!不能这么想,这样想岂不是让鲁鼎说中了? 傅南生猛地回过神来。 他不能这样想。鲁鼎和宁王要说那些话,他就偏偏不能让他们如愿。自小到大有许多人说过很多的话,他都能一一奉还,狠狠地把话砸回那些贱人的脸上,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已经赢了半局,没有道理不会继续赢下去。 陈飞卿又道:“你今日没别的事吧?” 傅南生猜到他要说什么,本要一口回绝,想了想却还是道:“没事。” 陈飞卿果然道:“去看一看你娘。” 他见傅南生不说话,便像哄孩子似的:“只是去看一看。” 傅南生摇了摇头:“有条件。” 这么说就是答应了,陈飞卿笑着问:“什么条件?” 傅南生道:“我想去兰花会馆看一看 分卷阅读15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你陪我去。” 陈飞卿一怔:“兰花会馆?” 他当然知道兰花会馆,最初是一个官宦子弟和朋友开的,倒不同于那些纨绔子弟常去的烟花柳巷靡靡之地,兰花会馆里多是些本事的贵族子弟或有名望的学子,自诩为清流一派。 陈飞卿也曾受邀去过几次,听他们高谈阔论倒也挺好玩的。听说秦郑文高中前也曾是座上客,颇有些言论文章从中流传出来,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去的极少了。 傅南生道:“科考时节将至,兰花会馆里应该会有许多各地的学子,我想去看一看。” 这其中却藏了一大半的话没说出来。傅南生确实想去看一看,却不只是为了看那些书呆子,他以前没进得去,偏偏就要进去一趟,看看那是个多了不起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还与王安在一起,王安不算十成十的草包,甚至一度还和秦郑文这类的寒门学子来往得好。一次王安兴起,带着傅南生去兰花会馆“长见识”,却被拦在了门口。 会馆主人不许傅南生进去,倒是没将理由说出来,委婉地找了其他的话头。 可傅南生站在门口,看着三三两两的寒衣学子往里走,哪里能不懂那意思,无非是瞧不起他罢了,其他人都进得去,偏偏不许他进去。 王安也不愿意为了他和会馆杠上,便很不走心地哄着他,将他带去了珠宝阁里选礼物。 傅南生很开心地选了一支玉簪,回头当出去,大部分的钱都给了他娘,剩下一小部分拿去收买街头乞讨的小孩儿,让他们偷了粪桶去泼会馆大门口。 会馆的人自诩清流,当然不会和那些小孩儿计较,问又问不清楚,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想起那件事,傅南生有些畅快,却还是有些不畅快,便眼巴巴地看着陈飞卿:“其实我不是要拿这件事故意和你做交易,我本来就想去,但我怕他们不让我进去。” 陈飞卿道:“我当是什么事,当然可以陪你去。不过你要一个人去也没关系,现在的会馆主人我很熟,他说过不拒来者,每回鲁鼎实在没地方去了就去那里蹭饭吃。” 鲁鼎都可以去,就不许我去。傅南生笑道:“这我倒真没看得出来,以前从外头经过,看那么气派,就不敢进去了。” 陈飞卿拍他肩膀:“好,先去看你娘,回来的时候如果时候还早,正好顺路。” 第93章 他俩先去了花街,白天的花街比夜里安静得多,大多都在休息,偶尔有些收洗衣服的老婆子或无精打采的龟公们。 傅南生许久没回来,丝毫说不上怀念。前不久他甚至还有些不痛快,只觉得让苟珥放的那把火怎么没烧得更彻底些,若不是想要故弄玄虚留下些真真假假的线索,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他甚至曾设想过一件事,若有朝一日,所有认识傅南生、知道傅南生过往的人都死光了,那该多好。 陈飞卿领着傅南生去了后院,到了最末一间屋子外头,刚要敲门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声响。或许是在白天,里头的声音不是很大,傅南生却对这声音极为敏锐,猛地拽着陈飞卿往后拖。 他这么一拖,陈飞卿才后知后觉地听到了,也有些尴尬。 “哟,看看谁回来了。” 傅南生一怔,回过头去看着衣衫不整的女人,半晌叫道:“霜霜姨。” 霜霜正是那夜里领着陈飞卿找傅莺儿房间的女人,此刻叫道:“让你别叫我姨!叫姐姐!” 傅南生笑了笑,从善如流:“霜霜姐。” 霜霜那夜里嘴上对傅南生埋怨得很,此刻见了却眼睛有点酸,走过来抱着他使劲儿拍:“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傅南生觉得浑身都在发痒似的,十分难受。可他又不愿意推开霜霜,因为霜霜曾送过他一套衣裳,那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穿男人的衣裳,而不是女人们改小的衣裳。他还记得,霜霜当时对他娘说,这是个小子,别当闺女养。当然,得忘了霜霜后面那句话:这世道,女人比男人好骗多了,以后他长成个俊小子,说不定能骗个大户小姐回来,一秤砣买卖,比咱们强多了。 傅南生犹豫着,抬起手也打算抱回她去,她却已经松了手:“你娘撞大运了,有事儿呢,你俩先去我那儿坐坐吧。” 傅南生不是很愿意再进这些小屋子,笑道:“回来得急,不如我们先去外面买些东西。” 霜霜点点头,把衣服拉了拉,道:“也好。那你等等,我去披件衣裳。” 陈飞卿与傅南生一道看着霜霜钻进她屋子里去拿外罩,正要说话,身后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两人回头去看,傅莺儿的发角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些潮红,衣服胡乱披着,倚在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陈飞卿偷偷地在后头推了推傅南生。 傅南生被推得往前走了两小步,犹豫着叫道:“娘。” 傅莺儿嗤笑了一声:“多谢小侯爷告诉他,他不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 陈飞卿很不喜欢傅南生他娘阴阳怪气的说法方式,却也不见气,佯作什么都没听到。 霜霜已经抓着外罩出来了,见状忙打圆场:“哎,我跟小南先去买点东西,莺儿你那狗窝似的赶紧收拾干净,进去都没地方站。” 傅莺儿笑道:“狗窝里也飞出了凤凰,攀了高枝儿。” 陈飞卿心道,这可真是说不准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了,这说话的样子和以前的傅南生如出一辙,可如今的傅南生却——如今的傅南生有些发怵地站在那儿,一声不吭,像个不通世事却突然被无故责难的孩子。 或许,也不是如今的傅南生才这样。 陈飞卿记得傅南生好几次都说过,他很怕他娘骂他。说那话的时候,确实有些稚子天真。 陈飞卿也不知道以前傅莺儿究竟怎么骂过傅南生,才令傅南生这样怕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很不好受,拽住傅南生:“走吧,说好了去买东西。” 霜霜赶紧拦到那俩母子中间,道:“对对对,小侯爷你陪小南去买东西,我帮莺儿收拾屋子。” 边说,霜霜就边朝陈飞卿使眼色。 傅南生却也看见了霜霜的眼色,一眼不吭的,转身朝外走。 霜霜见他俩都出了后院,赶紧把傅莺儿往屋里推,低声道:“收拾一下吧,还有你屋里的人赶紧的也收拾了。” 陈飞卿见傅南生越走越快,便也加快了脚步跟上去,却不料傅南生又突然停了下来。 陈飞卿倒也反应得过来,却坏心思的故意装作没来得及反应,撞了个满怀,做作的道:“哎呀。” 傅南生好笑地看他:“小侯爷模样是好,唱戏还是免了吧。” 陈飞卿笑道:“博你一笑,不亏。” 傅南生便沉默了下来,半晌道:“我没 分卷阅读15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事,习惯了。我早就说过,我不必来的,也不想让你再看到这种事。” 他能直接说出来,陈飞卿是高兴的:“她到底是你娘,其实我也是有私心。我希望你能将她接出去,无论如何,日后你做官或是不做官,在颜面上都好说一些。” 傅莺儿做过娼妓已成事实,是无法改变或者抹去的,然而至少可以补救,总比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来得好。陈飞卿只是这样想,所以坚持这样做。 傅南生抿着嘴,点了点头。 说话间,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人边打着呵欠边提着腰带从狭小的巷子里擦过去了,还回头看了眼:“哎,小南生嘛这不是,我没认错吧?你娘说你死了啊。” 陈飞卿:“……” 傅南生认得这人,是常来花街的无赖,没多少钱去找当红的牌子,多少次做过他娘的生意。他背对着陈飞卿,朝那无赖使了个滚蛋的眼色。无赖也懂规矩和暗号,只当陈飞卿是傅南生的生意,他便也不挡人财路,怪笑着走自己的路去。 傅南生看他走远了,朝陈飞卿道:“我们回去吧。” 陈飞卿了然,或许那个人就是傅莺儿刚才的客人。 两人回到后院傅莺儿的房门口,与正好被傅莺儿往外赶的彪汉迎面相撞,这才恍然意识到刚才居然都想错了,那个无赖并不是从傅莺儿房里出来的。 如今这个彪汉还不愿意走,回头嚷嚷:“你别推我!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你——” 傅南生这次是真的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娘和那彪汉推推搡搡。 陈飞卿也有点懵,试探地叫道:“英叔?” 傅莺儿与玄英的推搡到此结束。 玄英回头来看他俩:“你俩——刚才外头是你俩在说话啊?” 陈飞卿点了点头,心道,这就很尴尬了。 却没想到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傅南生此时叫了一声娘。 玄英一怔,回头看看傅莺儿,又看看傅南生,再看看傅莺儿:“央央——” 傅莺儿果断地道:“不是你儿子,别看了。” 陈飞卿:“……” 玄英:“不是,央央——” 傅莺儿:“你儿子没出生就没了,闭嘴。” 玄英:“但是——” 傅莺儿:“你长这么丑他怎么可能是你儿子!赶紧滚吧!” 陈飞卿:“……” 他悄悄地看一眼傅南生,见傅南生还有点懵,一脸无辜看那俩唱戏似的。陈飞卿都想把傅南生的耳朵捂起来抱回家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玄英道:“儿子像娘啊,你别想哄我走,我没胡子也不丑。” 傅莺儿:“滚。” 玄英猛地从腰间拔出匕首,寒光闪闪的。 陈飞卿赶紧把傅南生拽开了一些,又拦到玄英与傅莺儿中间:“英叔,有话好好说。” 玄英看他一眼:“飞卿,这跟你没关系,一边去。” 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陈飞卿拦着道:“你先把家伙放下,别吓到人了。” 玄英道:“你以为我要杀人啊?哎呀,不跟你说。” 他急起来,把匕首往陈飞卿手里一塞,把脸凑过去,道:“把我胡子剃了,看我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陈飞卿:“……” 这匕首可真烫手。陈飞卿心想。 陈飞卿把匕首“没收”了,正要劝玄英冷静一点,却见傅莺儿拽着傅南生就进了屋关了门。 玄英忙去敲门:“央央!央央你别这样!” 陈飞卿赶紧把他往外头拖:“英叔你先跟我来,说清楚什么事。” 霜霜也一脸莫名,见状道:“不然你们去我屋里坐着说吧。” 陈飞卿也有那么些不喜欢进这些屋子,便摆摆手:“多谢,我和他去外面说吧。” 霜霜倒也不强求,好奇地又看了看,便腰一扭,回了自己房。 陈飞卿将玄英推到院子外头,见四下无人,这才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玄英看他一眼,还没说话,先叹气起来。 陈飞卿倒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好奇或看热闹的心思,但事情涉及玄英和傅南生,他确实也极为关切,催着道:“你跟我说,英叔。” 玄英看他一眼,道:“也没什么,就是以前相好的。那时候好像你刚出生没多久,我就跟央央好上了。” 陈飞卿问:“然后呢?” 玄英郁闷地在旁边寻了个门槛坐着,道:“然后我就要娶她,但我娘不同意。” 第94章 当时傅莺儿还叫做玉央,是个佃户家里的孤女,也不知怎么的就跟玄英遇上了,好上了。 玄英向来是个没太多规矩的主儿,又年少轻狂着,一来二去,玉央怀上了。 玄英倒也乐呵,把人领回家说要娶,想当然被家人骂了一顿狠的。 玄家不说多么显赫,至少,也跟个佃户不可能是门当户对的,何况佃户夫妇俩都重病去世,只有玉央一个人了。 即算不说这些,要实在是喜欢佃户家的,也就算了,玄家倒也从不嫌贫爱富,不至于非得死守着这个面子。 偏偏就在于,玉央居然如此放荡,三媒六聘不说,门都没上过,居然就怀了! 玄家丢不起这个脸。 僵持下,玄英他娘退了一步,道是悄悄地纳个妾算了。怎么说玄家也子嗣单薄,就为了那个肚子里的孙子罢了。 玉央却是个性情倔强得有些怪异的。她难免有些盼望着能明媒正娶,然而毕竟是门户差远了,倒也没太痴心妄想。但玄英他娘先前刁难过她,此时再退让,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轮到她不肯退了。 玄英自然是爱玉央的,也有些愧疚,毕竟是他哄着人委身的。为此,他听得玉央一通哭闹,便横了心,非她不娶,还非得娶作正妻。 闹来闹去,玄英他娘终于让了步,答应了。只有一条,得悄悄地生了孩子再办婚事,在这之前也不能泄露风声,不然就太丢脸了。 玄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把玉央领回家养胎,说得上是蜜里调油,已胜新婚。 好景不长,先帝调他去边关有些事。 玄英便暂且辞别了身怀六甲的玉央,去了边关。 等他回来,玉央已经不见了。 他娘说玉央突然就失踪了。 玄英自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他闹也没用,人不见了就是不见了,根本找不到,他总不能真的连娘也不认了。 就这样过去了二十来年,前夜里玄英带着陈飞卿来花街找鲁鼎,到后院里恰恰好就撞见了玉央——如今的傅莺儿。 陈飞卿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问:“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玄英斩钉截铁地道:“娶她。老子二十年前没娶成,现在也不算晚。” 以他的性情,做出这个决 分卷阅读15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定倒也不奇怪。 陈飞卿点了点头,又问:“那南生——南生真是你儿子?” 玄英道:“央央说不是,但我觉得吧,她是说气话。”他还来了劲儿,把陈飞卿拽着坐在身边,道,“我说我怎么看那小子都觉得还挺面善的,说实话侯爷不喜欢他,你别说是我说的啊。按理来说侯爷都那样说了,我也不应该喜欢他,但总觉得跟他还挺亲近的。” 陈飞卿忍了又忍,不忍心戳破他这心思,却又不能不说:“英叔,我觉得,可能只是因为我喜欢他,他又跟他娘有那么像,所以你才觉得他亲近吧。英叔,你要娶亲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这完完全全是你自己的事,但是认亲的事,我觉得你确实应该冷静一点,你现在有点冲动了。” 玄英道:“我没冲动,真的,越看越觉得像我,你没觉得吗?” 陈飞卿完全没觉得。 当然也不能这么直截了当,只好委婉地道:“英叔,你真的该冷静一下。” 玄英问他:“那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真的是的话,怎么办?” 陈飞卿理所当然地道:“那你就认啊。” 玄英却又突然为难地抱住头:“他娘都不想认我,他能认吗?飞卿,我突然多了个儿子——算了,你不懂。我他大爷的有个儿子!” 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我真没想到,真的。我以前怀疑过是我娘赶她走的,但我找不到她,我以为她死了,要不然就找了别人嫁了,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她当初是偷偷地和我好,但她并不是那种女人,她其实比一般的女人心气儿还要高很多。” 陈飞卿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玄英。 玄英一向是豪爽的,又或者是撒泼的,最难过的时候不是没有,譬如他家人接连遇难的时候,他自然是难过的,并不忌讳在众人面前大哭。可陈飞卿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愧疚的玄英。 他也难过起来,拍了拍玄英的肩。 傅莺儿斩钉截铁地道:“他不是你爹。” 傅南生冷静地道:“我要听实话。” 傅莺儿骂道:“狗屁实话。这就是实话!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好种?攀上小侯爷就不错了,别痴心妄想还想当个王侯将相忠烈之后,撒泡尿照照自己。当年那老泼妇赶我出府的那天夜里我就小产了,他儿子就没生下来过。” 傅南生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是审视。 傅莺儿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的眼神。他以前的眼神,不会有这么多的压迫感,而这莫名的压迫感令她烦躁起来:“看什么看!没骗你。你非得要知道你爹是什么人是吗?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就是嫖客,你娘我刚挂牌的时候生意好得很,每天从我身上滚过去的不知道多少,鬼才知道你爹是什么东西,是条狗都有可能。” 傅南生渐渐地攥紧了手。他想离开这个屋子,也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不想听到她说这种话。 但是他不能,也没有那样做。 他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说完了,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了,才缓缓地道:“我要当玄英的儿子。” 傅莺儿骂道:“你他大爷的是个高枝儿就想攀,看看你娘的下场吧!” 傅南生重复了一遍:“我要当玄英的儿子。” “你——” “我要入朝为官。” 傅莺儿嗤之以鼻:“得了吧你,人家就是捧个秀才进士的睡起来有意思些,你还当真了。” 傅南生道:“我很难和你解释清楚,但我就要这么做,娘,你必须帮我。” 傅莺儿反问:“凭什么?” 傅南生突然跪在她面前,仰着头,乞求似的:“娘,陈飞卿对我是真心的,他真心喜欢我,我要配得上他。” 傅莺儿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你吃错药了?脑子进水了?别忘了自己被人玩过,那个叫什么王安的你不记得了吧?还欢天喜地跑来跟老娘说可以脱籍了,说人家对你死心塌地神魂颠倒,结果是什么?你这几年出去是脑子坏掉了?” 傅南生道:“陈飞卿跟王安不一样,他是真的。” 傅莺儿冷笑道:“玄英当年还说他是真的呢。就你?比我还惨,半个子都生不出来,妾都别想当。” 傅南生道:“那不管他,至少我要跟陈飞卿在一起,我对他是真心的。” 傅莺儿却油盐不进地道:“得了吧,你的真心恐怕只有那些被你坑死的人在阎王那里看得到了。到底是母子一场,你不听劝也得听我这一句,见好就收。你以前坑的不过是些市井百姓,糊弄也就糊弄过去了,别碰这些达官显贵,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连王安你都惹不起,安国侯家的——哦,说起这事儿我想起来了,最近有客人来说热闹听,就你那个口口声声真心一片的小侯爷,跟皇上可热乎得很,把人弄得早朝都上不了了,还能让人把朝政都交给他代理,我看也真不是省油的灯。” 傅南生沉默了一阵,道:“我不管那些,我就要他。” 傅莺儿一怔,随即拿手指头戳他的额头:“吃错药啦?” 傅南生由着她戳,半晌,抬起头来盯着她看,一字一顿的:“我就要。” 陈飞卿领着玄英回来,再三地使眼色,让他镇定点。可屋门一开,玄英立刻“谄媚”地笑起来,迎上去:“央央。” 即便知道了玄英是心存愧疚,但陈飞卿仍然没眼看这一幕。他心道,若这被其他人看见了,恐怕玄英一世英名全都会没有了。 傅莺儿很嫌弃地躲开玄英,道:“玄将军,我叫傅莺儿,不叫你说的那个短命催的名儿。” 玄英见她不高兴搭理自己,便悻悻然的,又看向傅南生。 傅南生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又别开了目光。 傅莺儿冷笑道:“别来这套,玄英,我奉劝你一句,别信傅南生的话,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玄英忙道:“哎!你别这么说孩子!” 傅南生很尴尬地走到陈飞卿身侧,低声道:“我们走吧。” 玄英急忙去拉他的胳膊:“哎,小南——咳,那个,饿了吧?这时候了,我请你们吃饭啊哈哈哈哈哈。” 傅南生迟疑地看了看他,看了看陈飞卿,又看了看傅莺儿的脸色,几乎是躲到陈飞卿身后边,道:“不必了。我想回去。” 傅莺儿又笑了一声,倚着门框道:“装,继续装,你这一套老娘看了十几年。” 陈飞卿只好朝傅莺儿道:“既然你们有事,我们就改日再来。” 说完,他赶紧示意傅南生走人。可别掺和了,乱七八糟的。 玄英左右看看,追着傅南生道:“那个——” 傅莺儿在身后骂道:“玄英你还没给钱呢!嫖完就想跑?以前就让你白嫖了那么久,现在老娘开张做生意你还来这套?回来!给钱 分卷阅读15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玄英只好又折返回去,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你这骂的是你自己!” 傅莺儿冷笑道:“你当我还要脸呢?二十多年前就不要了,你娘说得对,我要这张脸也是用来勾引男人,不是用来做人的。” 玄英的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恼怒,又极为愧疚,只好把她往屋里推:“别在这里嚷嚷,进去,进去我跟你说。” 第95章 霜霜扒在自己屋子里的窗下面,偷偷地看外头的闹剧,旁边还挤着好几个人,神色各异,七嘴八舌的。 “哎哟,我就知道小南生一回来就有热闹看。” “莺儿也有趣好吗,就她娘儿俩戏多。” “人家戏多还好着呢,啧,一个小侯爷一个将军。” “我也有好吗?我还有王爷呢。” “得了吧你,你十七人家三四十了,你也好意思比,人家那才叫本事。” “傅南生不也才二十多吗。” “我们在说莺儿,傅南生那崽子我都懒得说了。” 霜霜翻了个白眼,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们没事儿回自己屋去,不比我这破屋子舒服?” “哎哟,前院里今天给各屋熏艾草,我看是熏我们,这不就过来你这里玩一玩嘛。” 陈飞卿走在路上,见傅南生一直沉默着,便问:“你娘怎么说?” 傅南生低声道:“她让我多从你这里骗点钱攒起来,怕你哪天就玩厌了,我还是得另找出路。” 陈飞卿:“……” 傅南生道:“我跟她说了,你还不一定比我有钱。” 陈飞卿咳嗽一声,道:“其实这两年我也有点私房,我爹娘不跟以前一样管得那么严了。” 傅南生却不怎么在意这句话,接着又道:“她让我别理玄将军,说我爹是条狗。”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也并没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地转述罢了,有些麻木的样子,“你不必在意,她以前就这么说,好歹我爹从猪变成了狗。” 陈飞卿:“……” 傅南生朝他笑了笑:“真没事,我习惯了。” 陈飞卿叹了一声气,道:“她说的是气话,你不要记着。” 傅南生听了他这话,反倒释然的模样,笑着道:“以前我听了这话倒是确实很难过,可现在不会了,有了小侯爷,我还要什么爹呀。” 陈飞卿诚心诚意地道:“你这话听起来很奇怪,改一改吧。” 傅南生想了想,笑得更开心了:“爹!” 陈飞卿忙道:“你当我求你,别这么叫我。” 傅南生大笑起来,伸着手心,道:“改口费。” 陈飞卿见他高兴了,便也高兴了,认命地掏荷包配合着他,拿出两枚铜钱放在他的掌心里。 傅南生露出一副很嫌他小气的神色,却仍然收下了铜钱,叫道:“干爹。” “……” 陈飞卿见他越叫越没谱,便放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到他掌心,心想这下子可够了。 果然是够了。傅南生心满意足地把银票折好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凑到陈飞卿耳边,低声地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傅南生最喜欢谁。” 陈飞卿却道:“那我这一百两打了水漂,这个问题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傅南生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陈飞卿边跟上去边道:“其实我还有二百两银票,想问问其他的问题。” 傅南生却看也不看他,只顾着看路,道:“留着给你自己花吧。” 陈飞卿又道:“我突然想起来,几年前你扣着我二百两还没还给我。” 傅南生停下脚步,作势要拿出荷包:“要我还吗?” 陈飞卿道:“还倒不要还,你只要把刚才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告诉我就行了。” 傅南生摇摇头:“不行,坐地起价,现在还要两百两。” 陈飞卿好笑地将仅剩的两张银票给他。 傅南生收好银票,道:“傅南生最喜欢张飞。” 陈飞卿一怔:“谁?” 傅南生反问:“你不爱读书就算了,张飞也不认识?” 陈飞卿再不爱读书也不至于不认识张飞,只是,这也太跳脱了些吧! 傅南生见他有点懵的样子就越发高兴了,转身继续朝前走。 陈飞卿一路跟上去:“等等,你说真的?你喜欢张飞?” 傅南生反问:“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但这个,着实有点,咳,令人意想不到。 陈飞卿委婉地道:“我喜欢赵子龙和诸葛孔明。” 傅南生看他一眼:“哦,挺好的。” 陈飞卿又问:“那你为什么喜欢张飞?” 傅南生有些莫名其妙的:“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能打啊,我小时候打架又打不赢别人,挺羡慕他的。” 陈飞卿道:“关羽也很能打。” 傅南生道:“哦,很好啊。” 陈飞卿又道:“赵子龙也能打。” 傅南生道:“我就不喜欢赵子龙,你非得让我喜欢他干什么?” 陈飞卿有点郁闷,道:“难道我看起来像张飞?” 傅南生再次停下了脚步,看了他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又没这么说。” 陈飞卿故意作出酸溜溜的样子,斜眼瞥他,道:“那你从张飞到我,喜欢得挺偏的。” 傅南生被他逗得又大笑起来,几乎前仰后翻,心里却觉得如何笑也表达不出此刻的欢愉。 陈飞卿见他真正开心起来,十分欣慰,又故意道:“不行,我受委屈了,我要跟傅公子一样讨个说法。” 傅南生便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子,搁到陈飞卿的手心里,道:“给你的。” 陈飞卿抗议:“傅公子也太小气了。” 傅南生却理所当然的:“我当然没有小侯爷阔气,小侯爷领俸禄的,我开个书院还得倒贴钱。” 陈飞卿道:“那不行,你至少得请我吃饭。” 傅南生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个卖热腾腾包子的,便回过头来掰陈飞卿的手。 陈飞卿猜到他要做什么,忙攥紧了拳头,道:“不至于吧?请我吃包子就算了,这是你刚给我的。” 傅南生不理他,专注于掰他的手,催道:“攥太紧了,真的掰不开,快点。” 陈飞卿只好松了手,看着他又把碎银子拿回去,转身跑去小摊儿上买包子。 说真的,特别财迷,也特别可爱。 陈飞卿笑着摇了摇头,又侧头过去看了看,叹了声气,退后几步到转角后头,朝鬼鬼祟祟的玄英道:“英叔……” 玄英打断他的话,问:“你听到了吧?他真是我儿子。” 陈飞卿:“听到什么了?” 玄英道:“他喜欢张飞!” 陈飞卿:“……” 玄英指着自己的大鬓胡子:“你看!” 分卷阅读15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陈飞卿有点无奈:“英叔,你真的要冷静下来。” 玄英激动地道:“咱俩亲上加亲了!” “……” 陈飞卿还来不及说什么,又被玄英往外头街上推:“快去,他回来了!” 傅南生买完包子回来,有点讶异地看向陈飞卿被推搡出来的方向,沉默了会儿,问:“是玄将军吗?” 陈飞卿点点头:“英叔他真的很重感情,但这么多年来,家人都因事不在了,如今他更是孤家寡人一个,何况当年的事也有很多误会之处,你不要和他计较。” 傅南生把包子递给他,低声道:“那是他和我娘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娘说了,我跟玄将军没关系。”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这个了,吃完包子,我们去兰花会馆。”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今天不想去了,想回书院。” 陈飞卿只当他是为了他娘和玄英的事沮丧,又安抚了他好一阵子。 傅南生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却想着,能不给陈飞卿惹麻烦倒也好,到时候若兰花会馆的人刁难自己,玄英必定会出面大闹,倒比原先想的要更加畅快了。 将傅南生送回书院,陈树和几个跑腿儿的已经等在门口,见着了陈飞卿忙迎上来:“小侯爷,裘大人有公事请您去。” “我先来的。小侯爷,工部有要事。” “小侯爷,您知道的,兵部的事儿拖不起,万一是大事儿呢?” 陈飞卿猛地想起来皇上还在养病,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己。 傅南生看了会儿被人簇拥在中间的陈飞卿,收回目光,朝书院里头走,与抱着剑站在门口的金风擦肩而过,只当是没看到。 金风冷眼看着他进去,这才出声:“小侯爷,王爷让我将信交给您。” 金风是宁王常常带在身边的人,各部跑腿儿的自然不敢惹,纷纷退开。好在金风将信递给陈飞卿,便扬长而去。 陈飞卿朝众人笑了笑,退到一边,打开信,上头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似乎是想在三日后请他前去。可那个地址并非是宁王府,也非茶馆酒楼,是座城外的庙。陈飞卿没听过这座庙,想必香火并不鼎盛。 他将信对折,攥在手心,朝众人道:“各部的事都很要紧,但我也只有一个,实在是分身乏术,若不是实在需要我的事,还是请两位丞相主持吧。” 众人异口同声道:“要紧!都是要紧的事!” 陈飞卿在心里道,要紧的事就更别找我啊。 半天下来,陈飞卿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各部都说自己的事儿要紧,倒也确实有那么一两件要紧的事儿,可剩下的事儿就实在是过于繁杂了。什么礼部有人夜观天象发现天有异象,什么吏部跟工部为了城外一座桥的事儿吵起来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算是知道了,两位丞相这是趁机偷懒呢。 再一想,也不知道平日里皇上是怎么过的,一部分时候不舒服,一部分时候管这些事儿,还得去操心别的事儿。难怪白御医曾说,皇上的身子有一半都是被身外的事儿给拖垮的。 陈飞卿叹了声气,见人终于都散了,便起身朝宫里去。 第96章 这么晚了,皇上也还没睡,靠在床上看奏章,见陈飞卿来了也不稀奇,笑着问:“你若不来,朕还正打算叫小江去召你来呢。这么晚了,还走不走?不走让小海给你拿床被褥,就睡里面,正中朕的下怀。” 陈飞卿小时候偶尔在宫里待得太晚了就会留宿太子宫中,和太子同床而眠。当然,回回都没眠多久,因为两人总有很多得趁着夜黑风高才能干的事儿,比如躲着看禁书之类的。倒也不是什么孩童看不得的春宫,而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民间话本,志怪小说。 陈飞卿笑了起来,摆摆手:“算了,我等会儿再说吧。你还好吗?” 皇上道:“好多了。” “我可不好。我刚知道,礼部还有人能夜观星象呢?他们还管这事儿?跟我说这颗星不对那颗星不对,让我想办法让星辰归位,我——”陈飞卿无可奈何地摊着手,“你赶紧好起来,只有你能让星辰归位,我没这本事。” 皇上笑了起来:“现在朝廷不打仗,你可领着俸禄呢,也该你做点事儿。” 陈飞卿道:“我倒是愿意做事,可不能让我去归位日月星辰啊。不说这个了,你还是多休息比较好,去睡会儿,我给你分奏章,不是很要紧的事情,你就不要这么亲力亲为。” 皇上把手上的奏章递给他,口里道:“又撺掇朕偷懒。其实也是没事做,天天躺着,睡不着。奏折早让左相分了一遍才搬来的,你也不必急着分。” 陈飞卿便只把奏折放回去,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件事跟你说一说。” “什么?” 陈飞卿道:“关于傅南生的事情。” 皇上微笑着道:“那还是别说了,朕可不想听你和他的事,用民间的话来说,朕是看着自家的白菜——” “哎!”陈飞卿急忙叫停,“不算私事。” 皇上问:“什么公事?” “也不算公事。”陈飞卿想了想,道,“你先前让人送假文书去给他,可他跟我说了,他想自己去考。” 皇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仍然微笑着,似乎早就料到了:“如果朕告诉你,是他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呢?你信谁?” 陈飞卿望着他,许久都没说话。 皇上道:“你这神情,到底还是信朕的。” 陈飞卿摆了摆手:“我……” “其实你早已想到,朕不会多此一举做这种事,那又为何要问?” 陈飞卿道:“至少你也是故意当着我的面送的。” 皇上坦然承认:“不错,朕确有此意,且和宁王打赌,都赌傅南生会对你说他要自己去考,所以朕与宁王都赢了。” 陈飞卿叹了一声气:“我就是要谈这件事,以后别这么做了。我知道他有些事在说谎,他以前确实也有些爱说谎,但以后不会了。你和宁王既然也愿意让他科考,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不妨索性更大方些。” 皇上盯着他看了会儿,幽幽地道:“朕真想吐个血来直抒胸臆。” 陈飞卿被逗笑了:“说认真的,别这样。” “朕也是认真的,可惜吐不出来。”皇上嫌弃地白他一眼,“色迷心窍。” 陈飞卿索性耍赖:“你以前不也觉得他好看吗?” “朕现在也觉得他是朕见过最好看的人。”皇上更嫌弃他了,“这和朕怎么看待他的品行有关系吗?” 陈飞卿沉默了一阵子才道:“我也不是因为他好看才……” “得了吧,朕不想听你说他是怎么骗到你的。”皇上摆了摆手,“既然说到这里了,就你去跟 分卷阅读15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他说吧,君无戏言,文书朕也给他造了,撕了也没用,让他继续来参加今年的科考。你先别急着说话,你难道真觉得他乐意放弃这个捷径?人家心里说不定烦得很,被你这么瞎搅和,坏人好事。” 陈飞卿自然不觉得傅南生会这样说自己的坏话,但确实也了解傅南生的性情。 可他忍不住辩解道:“无论他怎么想的,但他毕竟有这个志气,就要引他向好的做,何必故意不让人学好?” 皇上笑了笑:“那你就当朕是一国之君,多少有这个权力给朕喜欢的人开个方便之门,这样行了吗,有教无类的小侯爷?” 陈飞卿无奈地道:“别这样。” 皇上却坚持:“这事就这样定了。” 陈飞卿知道他一旦下了决心就很难被说动,只好不再纠缠。 皇上瞥着他的神色:“别乱替人委屈,这个消息传过去,他肯定比你想象的更高兴。若实在觉得朕对不住他,那等朕好一些了,就请他进宫饮宴赔罪好不好?” 陈飞卿看他一眼:“不用,有那个空闲你还不如多休息,我也没事,只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俩都能喜欢对方。” 陈飞卿是真有点头疼,除了陈树和玄英之外,亲近的人都不喜欢傅南生。当然,傅南生也很不喜欢其他人。 傅南生自那天花街回来后,就被玄英盯上了。他倒是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见了面客气地称一声“玄将军”,把玄英急得要命,逮着机会就跟陈飞卿絮叨:“你给我说说好话。” 陈飞卿颇无奈:“英叔,傅南生是不是你儿子还另说呢,你这也是剃头担子一边热。” 玄英把眼一瞪:“你不希望他认爹?认我当爹很丢脸吗?你不想他好啊?” 陈飞卿更无奈了:“我当然希望你们都好,但也要人愿意才行。” 玄英顿时就蔫了,垂头丧气地道:“都是气话,玉央她还生气呢。当然也该她生气,我这辈子欠她的。我现在就想弥补她,但她连儿子都不让我认。我说那先不说儿子的事,我先娶她吧,她也不肯,非得说我是为了去找她不用给钱,你说说,她这完全是不讲道理啊。”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你倒是很像了。” 玄英瞪他:“别以为我现在烦着就不揍你。” 陈飞卿笑着摇了摇头:“英叔,我给你出个主意,但你不能说是我说的。” 玄英问:“什么?” 陈飞卿:“把她带回去关起来,先断了她的神仙散,以后的事再说。” 玄英连连摇头:“不是你女人你倒是挺会出馊主意,半点不带心疼的,换了是我儿子你也敢这么搞?” 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你儿子了?陈飞卿腹诽着,很认真地回答:“对,我就会那么做。” 玄英讶异地看他:“我才不信你下得了手。” “这是为他好。”陈飞卿道,“你自然看得出来,她脸色是靠脂粉在撑着,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得而知。” 玄英嘀咕道:“你跟侯爷还真像,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带郑问其去滑冰差点掉河里,还好没什么事,结果侯爷还是抽了你一晚上,也说是为你好。你当时不还哭哭啼啼地跟我说什么‘英叔他为我好就别打我啊’。” 玄英故意学着小孩子的哭腔,把陈飞卿都逗笑了,一面想着那次明明是郑问其非得去初冬的河上面滑冰,事后扔了个黑锅给自己背,一面道:“后来我发现,我爹确实是为我好。” 玄英还是摇头:“玉央的性情我比你清楚,她性子烈,万一不高兴了闹出个什么事儿。” 陈飞卿道:“不会。” “你凭什么说不会?” 陈飞卿不喜欢傅莺儿,尤其不喜欢她非得把自己和自己的儿子都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但他觉得,傅莺儿不是个会寻死觅活的人。 大概是因为,他有时候会觉得傅南生在脾性上面太像傅莺儿了,而傅南生从不会寻死觅活。 陈飞卿见过很多三教九流的人,这些人性情不一,但对生命很执着,很信奉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 玄英见他不说话,想了会儿,拿手肘捅他胳膊:“要不这样,你去干这事儿,我装作不知道。” 陈飞卿默默地转头看着他,半晌,道:“还是你去干这事儿,我装作不知道,她是你女人,又不是我女人。” 玄英一拍陈飞卿的大腿,叫道:“老子就晓得!其实是你自己想干这事儿怕被你屋里的晓得!嘿你越来越鸡贼了啊!谁教的?” 陈飞卿诚恳地道:“靠英叔你教导有方。” “老子才没教过你这种事!侯爷肯定也不会,是不是宁王教你的?他以前就特别鸡贼,出了事儿第一个跑,每次都是侯爷跟先帝背黑锅……”玄英嚷着嚷着,猛然收声,“哎,小南,就回来了?出去吃饭啊,我请你们吃饭。” 傅南生从学堂回来,手里还抱着书,闻言笑了笑:“昨天多买了一些菜,还是吃完比较好。” 玄英立刻道:“好啊好啊,外头吃的东西也不干净,我来做菜,你问飞卿,别看我这样,做菜跟你一样好吃,真的,不过你娘做菜就不太好吃了。” 陈飞卿低声道:“英叔你冷静一点。” 玄英嫌弃地推开他:“你赶紧去煮饭,别在这杵着。” 陈飞卿:“……” 一顿饭下来,陈飞卿觉得自己还是得找玄英私下里聊聊,这样子下去,傅南生可能不能好好吃饭了。想必谁被玄英那样热切地盯着,也很难吃好饭。 可吃完饭,陈飞卿还没开口,就被玄英再次推开:“你收拾啊,你又没做菜。” 陈飞卿:“……” 他只好先认命地去收拾。 见他拿着碗出去了,玄英刚要跟傅南生说话,却被打断了:“玄将军,我有些话还是想和您再说一下。” 玄英忙道:“你说。” 傅南生欲言又止的:“我没有爹,小时候问我娘,她就会很不高兴,说我没有爹,有时候还会说我是她捡来的。” 玄英心里发慌,赶紧道:“我知道,你娘她生我的气。” 傅南生看他一眼,又挪开了目光,继续道:“我也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很好的爹,但我娘跟我说,你不是我爹。” “你娘说气话……” “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很多人都不喜欢我,”傅南生诚恳地道,“所以,不想给您惹来污名。我娘自然也是一样的。玄家满门忠烈,当年就容不下我娘,如今更不能和我们有干系。” 玄英听了这话却更愧疚难当:“小——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娘的错,是爹错了,所以害了你们娘儿俩这么多年。现在没事了,我家里谁也没了,我做主,没人敢再欺负你们了,啊。” 傅南生低着 分卷阅读15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头,道:“玄家还有许多亲族,这件事本来就没有结果,玄将军又何必呢?到时候闹起来,闹到最后,我娘无非是又失望一次,又被赶出去一次。何况还有件难以启齿的事,我娘以神仙散为瘾,戒不掉的。她只有在那个时候才开心点,所以我试过很多次,她都不愿意戒。” 玄英自然很清楚神仙散是种什么东西,传言人吸食之后如入极乐世界,在幻境当中得偿心愿,飘飘欲仙。 玉央的心愿是什么,他不敢想,因为一想便想抽自己几个巴掌。 傅南生见他越来越难过,接着道:“所以我娘不会愿意的,无论你怎么说,她都不会愿意。” 玄英猛地想到陈飞卿出的那个馊主意,强行把人给关起来。 傅南生道:“玄将军,玄家绝不会接纳我娘,您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您是飞卿最亲近的长辈,所以我相信您确实是一个言出必行、有情有义的人,但事情不能强求。” 玄英望着傅南生恳切得很的脸,突然的,想到了曾听过的关于傅南生的事。 他突然的冷静了下来。 第97章 傅南生敏锐地察觉到了玄英的神色变化,便不往下说了。 他那番话自然是以退为进,本来也很见效的,可玄英的神色却忽然就变了。 傅南生对玄英的了解不算很多,私下里查过一些,又听陈飞卿说过一些。玄英是个一根筋的人,粗鲁,无礼,常常撒泼,听起来比一般人要好糊弄,尤其是玄英刚回来的时候对傅南生不错,至少不像其他人那样嫌弃傅南生沾染了他们完美无瑕的小侯爷。 可是玄英此刻的神色一点也不对劲。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傅南生道:“言尽于此,冒犯了,玄将军见谅。” 玄英摆摆手:“没事。” 也没那么热切了,突然的就冷静了。 傅南生不再多留,转身出去了。 玄英望着傅南生的背影,微微地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他以前听到过最多的,是傅南生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傅南生曾在漠国为漠国的大王子做事,明里暗里的事都做,从没有人会拿傅南生和谦逊退让诸如此类的话挂上钩。傅南生行事与他的身手很像,都是又狠又毒的。 可玄英回到京城后见到的傅南生,却与传言中大相径庭。 虽然世人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玄英觉得,很多时候眼见的不一定是实的,因为人是很容易因为很多的事被糊弄的,尤其是行军打仗的时候更如此。 陈飞卿正站在灶台前刷锅。 玄英做菜确实好吃,但一般没人想让他做,因为他做完菜,整个厨房都像是被火药炸过一样,他还总觉得他既然做了菜,那个被炸过的厨房就该吃菜的人收拾。 突然,陈飞卿就被傅南生抱住了,还被扳了过去,二话不说就亲上来。 陈飞卿觉得自己和傅南生有些时间上面的差距,他想亲的时候,傅南生总在看书写字做别的事,总之就不太乐意,可傅南生又总是挑些他做事的时候来撒娇。 傅南生亲完了,抱着他还不肯撒手,欲言又止。 陈飞卿问:“怎么了?” 傅南生不回答他,仍旧把头埋着,许久才抬起来看他,眼睛里面闪闪的,像在憋着不哭,眼睛一圈儿都憋得发红,可以说是十分的委屈了。 陈飞卿忙把竹刷子反手扔回锅里面,拍他的背,哄道:“怎么了?” 傅南生幽幽地道:“不要把刷锅水拍到我衣服上,下午还有课。” 陈飞卿本来很担心,此时噗的笑起来,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擦干,捏了捏他的脸:“好了,现在能说是什么事了吗?” 傅南生又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我以前做过很多不好的事,你会不会和我翻旧账?” 陈飞卿一怔:“怎么又突然想起来这个?” 傅南生道:“突然想起来的。” 陈飞卿道:“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做。” 傅南生不满意地问:“那以前呢?” 陈飞卿道:“往事不可追,能补救的就补救,能弥补的就弥补,还好也没铸成什么大错。” 傅南生质疑地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做过什么坏事?” 陈飞卿笑道:“你是说你给漠国做过事吗?各为其主,我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坦白说,我当然更喜欢你和我同朝做事。怎么,大王子让你去为难过边境的百姓?” 傅南生道:“这倒没有,我一半的时间都在给大王子出主意害死他爹上面。” 陈飞卿:“……” 傅南生接着道:“另一半的时间在帮大王子铲除异己。” 陈飞卿:“……” 傅南生继续道:“还有一点点时间用来学漠国话,还要学武功,还得想你,顺便想一想你不喜欢我的事。” 陈飞卿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忍不住就要去亲吻他。 傅南生却突然翻起了旧账:“你那个时候特别不喜欢我。” 陈飞卿辩解:“也没‘特别’不喜欢。” 傅南生更不满意了:“果然是不喜欢。” 陈飞卿道:“你刚刚才说不翻旧账。” 傅南生很不满意:“我可以翻,你不能。” 陈飞卿陪着他闹:“你这样不公平。” 傅南生道:“那我让你那样也不公平。” 然而你并没有让我那样。陈飞卿不怀好意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让我不公平一次?” 傅南生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不想和我娘一样。” 陈飞卿一怔:“当然不会。英叔也不是那样的人,当年是……”他毕竟不好提玄英的娘,只能转而道,“英叔这些年都没有娶亲,我虽然没问过,但应该他确实是对你娘很愧疚的。” 傅南生道:“我知道玄将军不是个坏人,但这是他和我娘的事,我不插手,不然我娘会骂我。” 陈飞卿摸了摸他的脸:“乖。” 傅南生立刻顺杆子爬:“要抱。” 陈飞卿笑起来,抱着他举高一些,脚离了地面。 “要不要亲?” 傅南生想了想:“不要。” 陈飞卿故意道:“那我想要亲。” 傅南生道:“不要。” “你这不公平。” 傅南生却有些不平:“你还比我高一些呢,我找谁说理去?” 陈飞卿:“……” 他是真不知道,傅南生究竟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傅南生又道:“下午才要去学堂,我中午想睡会儿。” 陈飞卿道:“哦,去睡吧。” 傅南生道:“不想动,就在这里睡。” 说完,他就真这么抱着陈飞卿,闭着眼睛睡起觉来。 陈飞卿拿他没办法,笑了笑,抱着他往外走。 分卷阅读15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走到外头,就见玄英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看,还做了个出去说话的手势。 陈飞卿点点头,先把傅南生送房里去睡觉。 傅南生倒像是真困了,进了被子就自顾自地睡觉,被子盖得紧紧的,只露出小半张脸在外面,格外的可爱。 陈飞卿忍不住又亲了亲他,这才出去。 玄英拽着陈飞卿一路往外走,边走边小声道:“你说得对,我应该冷静下来。我刚才冷静了一下,觉得这事儿要这么做。儿子先不急,以后再说,我先把玉央的瘾给戒了。” 陈飞卿点了点头,接着又道:“这事儿就这么办吧。对了,英叔,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玄英道:“说。” 陈飞卿问:“我朝有过男子成亲的先例吗?” 玄英:“啊?” 陈飞卿认真地道:“本朝男女成亲都要去衙门记录文书,我在想,男子要不要?” 玄英:“你冷静一下。” 陈飞卿道:“我很冷静。” 玄英道:“说真的,你要不要先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陈飞卿道:“我很冷静。” 玄英道:“那你想一想侯爷的脸,冷静一下。” 陈飞卿想了想他爹的那张脸,冷静了一点,问:“婚书上面不需要我爹签字画押吧?” 玄英忍无可忍地摇着他的肩膀吼道:“飞!卿!你!清!醒!一!点!” 两个人都冷静了一会儿,坐在门槛上继续说话。 玄英道:“你这件事先放一放,帮我把玉央的事儿弄了再说。” 陈飞卿道:“不影响。” 玄英道:“不行,很影响,侯爷万一发火,我怕他连玉央一起揍。” 陈飞卿:“……” 玄英冷静地和他分析:“我没听过男人跟男人成亲的,要搞断袖就私底下搞,本来侯爷也没说什么,你要非得这么闹,你知道侯爷的脾气,这事儿全黄了。” 陈飞卿倒也知道这个理,半天才道:“好吧。” 玄英又道:“你也该回家去看看了。侯爷那事儿是不厚道,但你娘还在家呢,你也不回去了,你娘不就更难过?” 陈飞卿问:“我爹让你说的?” 玄英道:“没,只是暗示。” 陈飞卿又问:“那些外室呢?” 玄英道:“我怎么知道?哎,事先说好,我以前也不知道这事儿,没帮他瞒着啊,你见到了夫人也帮我解释一下。” 陈飞卿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飞卿说要做什么事,就不喜欢拖延,当下收拾好了便回家。 安国侯恰好在府里,见着他,还跟平时一样,不冷不热。 陈飞卿也像以往那样向他问了好。 安国侯突然问:“皇上身体如何?” 陈飞卿惦记着皇上让他封口,便道:“还和以前一样。” 安国侯看他一眼:“说真话。” 陈飞卿道:“这就是真话。” 安国侯皱眉:“事关所有人的命,你别胡闹。” 陈飞卿反问:“什么意思?” 安国侯道:“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知道对你而言不是坏事。皇上虽一向在大事上把持得住,却难免也会有犯糊涂的时候,你不能帮着他糊涂。”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谁糊涂谁不糊涂,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国侯只好直说:“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外头都在怎么说你?” 陈飞卿自然知道,那日之后,传他和皇上不清不楚的话便更多了。 他道:“以前也说过,这么多年也没人真当真了。” “现在皇上就是要别人当真!”安国侯将茶盏重重地一放,道,“你不要以为皇上真和我们同气连枝,以前确实是这样,以后或许还是这样,但你到底是姓陈的,而他到底也是皇上,君臣之间没有你那臆想中的两肋插刀的情义,有,也只有你为他两肋插刀。” 陈飞卿问:“你的意思是皇上另有打算?” 安国侯哼了一声:“是人就会有私心,皇上有,你爹我也有。” 陈飞卿反而笑了:“你总不会造反,皇上也总不会怀疑你造反,这就行了。” 安国侯有点头疼:“你能不能长点心?” 第98章 陈飞卿反问:“难道你俩还真这样想?” “陈飞卿!”安国侯斥责道,“出去野了这么久,倒是懂得嬉皮笑脸了!” 陈飞卿便不说话了。 安国侯缓了缓,又道:“你若非得问个清楚明白,今日我就跟你说个清楚明白。自古都是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姚氏死透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 陈飞卿想了半天才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安国侯摇了摇头:“我不是让你与皇上反目,他确实也并非是出于私心。相反,他就是太懂身为天子该做什么了。太后是他的亲娘,他尚且能下得了手,对你我更是如此。他是皇上,外头人说什么,千百年后也不过是多一些风流轶事的谈头,对你而言,便是上佞臣传的好机会。” 安国侯见陈飞卿仍有些犹疑的样子,便觉得头疼:“我看你是野傻了。还不明白?姚家要死,安国侯府也要元气大伤,这就是皇上的目的。任何一个脑筋清明的皇上都不会愿意看见一碗水偏了的局面。所以我问你,他究竟病重到什么地步?若他下个月就要死,信不信这个月你就能成为天下闻名的佞幸?他不能动安国侯府,也不想动安国侯府,或许是忌惮你老子年轻时候的脾气,或许是为了跟你的那点子交情,但他也必须让你成不了第二个我,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下一个皇帝不会做成他这样子受重臣挟制难以翻身。” 陈飞卿沉默片刻,道:“这都是你猜的。第一,姚家没了,安国侯府也元气大伤,那下一个皇帝靠什么?第二,哪儿来的下一个皇帝?” 安国侯气得往他胳膊上狠狠地拍了几巴掌:“老子养了个傻子!” 陈飞卿委屈地看着他:“你们每次什么事都不告诉我,现在还嫌我傻。” 安国侯气得反倒平静下来:“下一个皇帝仍然可以倚靠安国侯府,但朝廷重臣的人心,你就难以收拢了。而有下一个皇帝自然会有,只是皇上没把这事告诉你。” 陈飞卿追问:“谁?” 安国侯道:“你管是谁?肯定会有就是了。” 陈飞卿问:“你也不知道是谁吗?” 安国侯瞪他一眼:“你以为就我们联手瞒你一个人?互相也都在瞒着。所以我说你傻,你能不能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从小老子就跟你说,说了一万遍,别人的话听一半,自己想一半,就连你亲爹亲娘也要如此,你怎么就是不听!” 陈飞卿不太服气地道:“你还跟我说用人不疑。” “让你用谁了?你现在 分卷阅读15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是用人吗?你是被人用。”安国侯揉了揉额角。 陈飞卿又问:“那假设已经有了太子人选,皇上又要铲除姚家,又要压制我们家,难道他想传位给宁王?” 安国侯冷笑了一声:“恭喜小侯爷的脑子终于赶上了五年前的皇上。” 陈飞卿:“……” 安国侯道:“他虽然没说过,但我看得出来,他这样考虑过。但宁王是不可能的,因为先帝已经绝了这条路。” 陈飞卿一怔。 也不知今日是怎么的了,安国侯朝陈飞卿叹了一声气:“事已至此,不需要再粉饰太平了。你往日里有许多的问题,今日就一起都问了吧,问完,你就知道了。” 陈飞卿问:“你刚才说宁王……” 安国侯道:“当年宁王还是皇子,他与先帝都是继位的大热之选,你以为他出那桩丑事是偶然?” 陈飞卿讶异地看着他:“是先帝做的?” 安国侯道:“算是顺水推舟。一开始,确实是外邦细作故意接近梁玉——哦,那时候梁玉和你差不多是个傻子。不过好歹他还比你知道的军国大事多一点。你看看你,连他都不如。” 陈飞卿:“……” 安国侯骂完陈飞卿,继续说起往事:“但先帝很快就发现了那细作的端倪,他只是没打算告诉梁玉,就这样看着梁玉一步步陷进去。” 陈飞卿一时间百感交集。他一直以为,宁王与先帝感情深厚,所以宁王对皇上也非常的好。 他又想了想那些传言:“我听说,爹你和这件事也有关系。” 安国侯沉默了一阵,道:“对。” 陈飞卿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你当时为了帮先帝,故意揭露宁王,是吗?” 安国侯不说话,算是默认。 陈飞卿突然什么也不想问了。他爹今日说了太多的实话,尤其是那句“很多事情不知道也不算坏事”。 他突然很想去见一见宁王。 他又突然想起来,傅南生曾说过,年少时所见到的那个游侠就是宁王。 其实陈飞卿一度不是很相信这句话,因为傅南生所说的那个时候见到的那个仗剑行走的白衣侠客,和陈飞卿见到的宁王不像。 陈飞卿又恍然地想到,似乎有很多人和自己眼中的人都不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半晌,陈飞卿问:“宁王知道吗?” 安国侯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你最好不要去让他知道。” 陈飞卿不做声。 安国侯又道:“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今日的你,就是那时候的宁王。皇上与先帝是亲父子,秉性一脉相承,先帝用过的法子,皇上如今再用一次,如此罢了。” 陈飞卿道:“我又不能和他抢皇位。” 安国侯反问:“不能吗?” 陈飞卿一怔:“爹你还真想——” “闭嘴!”安国侯斥道,“老子是自保!做官做到这地步,有几个能善终的?老子不想做皇帝,但也不想卖了一辈子命到老来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陈飞卿犹豫着,没将嘴里的话说出口。 安国侯却帮他说出了口:“你想让我告老还乡是吗?我告了,告了几个月,皇上答应了吗?太后答应了吗?他们不答应,为了这个不答应,又送了老子一块地。” 陈飞卿当然知道,做官做到他爹这个地步,即便是告老还乡,也很难打消比人的顾虑。谁知道这是告老还乡还是故意试探?说不定答应了告老还乡,人还没回乡,半路就黄袍加身了。自古良将不见白头,除了死在战场上,还有许多是死在官场上。 但他仍然不想相信皇上会那样做。 仔细说起来,倒也不是直接说信就信了,而是他首先信自己不会是个喜欢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群臣的人,其次信皇上了解自己。所以,皇上没有必要那样做。 安国侯冷笑道:“人心是会变的。” 陈飞卿却更愿意相信坏的心能变好,不信好的心能变坏。 安国侯想揍他。 陈飞卿又问他:“今日你和我说这些话,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安国侯看了他很久,忽然长叹了一道气,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用很少有的和蔼的语气道:“只是觉得你娘说得对,你长大了,我不该,也不能再拿你当个孩子看待。” 陈飞卿讶异地看着他:“爹?” 安国侯道:“你自小我就对你格外严厉,因为除此之外,不会再有人这样对你,比你爹尊贵的皇族要拉拢你爹,比你爹官小的要奉承你爹,他们只会捧着你惯着你,最好你能做个纨绔子弟把自己折腾死。” 陈飞卿点了点头:“我知道。” 安国侯却摇了摇头:“他们却还是得逞了。或许我也做错了。总之,你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陈飞卿犹豫着道:“你说我今天什么都可以问,我一直想问,你到底对我哪里不满意?” 安国侯道:“你问得够多了。” 陈飞卿便不问了,转身打算出去。 此时,安国侯在他身后道:“我不满意的就是让你走你就走,让你别问你就不问。这满屋子都是兵器,你就不能随手拿一样试试能不能打赢我,然后逼着我回答你吗?” 陈飞卿回过头去,十分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爹,半晌才解释:“我只是觉得,这不是一件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的事情。” 安国侯道:“你太迎合别人的想法了。” 陈飞卿道:“我不认为是这样,也从来没有刻意迎合过谁,我做的事都是我认为是对的。” 城郊的无名庙里,香烟没有几支,僧人们也不做早课,零零散散地在院子里扫地,或逗猫狗儿,或坐在屋檐下头晒着太阳看着书,几只鸟在树枝头跳跃着。 陈飞卿如约而至,爬了长长的山阶,站在庙门前四处张望,却没见着约他来的宁王。 三天前,宁王派身边的人给他送信,说是约他今日来此。 陈飞卿着实也想见一见宁王。他昨日听安国侯说了那些话,总觉得心中十分的难受。宁王不算是个豁达好相与的人,但自小便对陈飞卿好得很,陈飞卿常以他为自己半个老师。 陈飞卿站了会儿,回头从院中望过去,大殿里似乎有人要剃度,一个男人披头散发地跪在那里,旁边有个老和尚在念经。 “施主可是有事?”一个扫地僧见他站了好一会儿,便提着扫帚过来问他。 陈飞卿笑了笑:“是,一个朋友约我在这里相见。” 扫地僧又打量了他一番,问:“你可是姓陈?” 陈飞卿点点头:“是。” 扫地僧便道:“你的那位朋友说起过,若你来了,便去大殿。” 陈飞卿有些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朝僧人略微颔首,便朝大殿 分卷阅读15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走去。一边走,他一边看那个跪在那儿的男子,心里胡乱地猜想着,这背影并不是宁王,也不可能是宁王要请自己来观赏剃度吧。 走近一些,陈飞卿忽然回过神来,叫道:“小鼎?” 跪在那儿的男子却没动。 陈飞卿三两步踏进大殿,不好意思地朝旁边的年迈和尚行了行礼,便绕到前面去看那男子的脸。 不是鲁鼎,又是谁呢? 第99章 鲁鼎也不知道是被谁打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有新伤有旧伤,眼里跟没了光彩似的。 陈飞卿见过这样的鲁鼎。 以前的鲁鼎就是这个样子。 只不过略微是有那么些差别,以前鲁鼎倒也不会跪在庙里等着剃度,眼里虽然没光彩,但笑还是笑得欠揍,十分的放浪形骸。 陈飞卿蹲在他面前,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鲁鼎看他一眼,似乎并不奇怪他怎么来了,反倒有些释然,转头朝年迈的和尚道:“大师,您说要我的家人来,我的家人只有这一个哥哥,现在他来了,可以剃度了。” 年迈的和尚道:“他看起来并不知道你要出家。” 鲁鼎道:“他现在知道了。” 年迈的和尚朝陈飞卿问道:“你答应让他遁入空门吗?” 陈飞卿莫名地答:“当然不。这是怎么一回事?” 年迈的和尚道:“这位小施主在这里跪了很多天,说要遁入空门,但我们见他似乎尘缘未了,是为了心口的一道气才要这样做,便迟迟没有答应。” 陈飞卿点点头:“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是我弟弟,我这就带他回去。” 年迈的和尚道:“这倒无妨,寺庙地处僻静,不常来香客信徒,两位施主来此也是缘分,不必急着离开,将话说开才好。若没有急事离开,一会儿不妨留下吃顿素餐。” 陈飞卿笑着朝他道:“多谢大师。” 年迈和尚也笑了笑,起身出去了。 看着和尚出去,陈飞卿又问了一遍:“你这是要干什么?” 鲁鼎道:“出家。” 陈飞卿改问:“为什么要出家?” 鲁鼎道:“我之前喝了很多酒,醉了很多天,醒来的时候身无一物,突然觉得还是遁入空门比较好。” 陈飞卿只觉得他喝酒喝伤了脑子,道:“你先跟我回去,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说。你不必觉得愧对我,我想通了,今日是宁王让我来这里,必然就是是为了你,那么当日在江南让你假传圣旨的便也是宁王。一切都说通了,这都不过是做局罢了。当时不能说,你事后就该跟我说,事后若还不便跟我说,那就不说也没关系,不至于这样。还是说,你还有别的事?” 鲁鼎笑了笑:“大哥,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心到底有多大。” 陈飞卿道:“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这样说我。事实上,我觉得我很好,没有哪里不对劲。” 鲁鼎问:“你都不问我什么时候和宁王有了干系吗?” 陈飞卿道:“我当然想问,但都回去再说,这又不急着问。” 鲁鼎却不管他,自顾自地说了:“我是宁王老师的姐姐的儿子,他是我娘的弟弟的学生。” 陈飞卿听了这话一怔。对于宁王的老师,他只听说过一个,一个有许多传言的人。 半晌过后,陈飞卿问:“你娘是漠国人?” 鲁鼎道:“是。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吗?” 陈飞卿道:“我说了,我不急着问,回去再说。” 鲁鼎道:“我不回去,我要出家。” 陈飞卿很耐心地问:“那你至少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 鲁鼎道:“我说过了,我大醉一场,醒来的时候突然看破红尘,突然觉得人生不过如此。我都这样想了,那么除了一死,也只能出家了。” 陈飞卿摇摇头:“年纪轻轻的看破什么红尘,我看是任性,是自暴自弃,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自暴自弃。” 两人磨了好一阵子,鲁鼎终于说了出来:“当初宁王让我嫁祸你时,并没有将整件事告诉我,我甚至怀疑他是真的要利用你对付你爹,但我还是答应了他。” 陈飞卿哑然失笑:“还是为了这件事?我都说了,这件事已经过去——” “事后,他却说我和我舅舅一样是个不可信的人。”鲁鼎面朝佛像仰着脸,眼角却垂了下去,道,“这段日子我想了又想,他说得挺对,你如何对我,我却又如何对你的,我当然不可信。” 陈飞卿觉得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宁王固然是有伤人之处,但他平日里见谁都说不可信,从太后到傅南生都说不可信,甚至也说安国侯不可信,更不必说小王子那些人了,鲁鼎也不至于要因此出家吧? 这么多年兄弟,陈飞卿了解鲁鼎,看似豁达不羁,其实特别喜欢钻牛角尖,无论是以前的荒唐还是此刻闹着出家,都不过是钻进了不同的牛角尖里。 他只好劝道:“至少你跟我回去再多想一段时间,半年之后你若还是这么想,再来这里也不迟。这半年里我先给你买一堆经书放在家里读着好不好?” 鲁鼎怪异地看他一眼:“你自己留着读吧。” 陈飞卿道:“那人家大师也不想收你啊,要不咱们先回去,我给你找个别的庙。” 鲁鼎道:“就要这个庙。” “为什么?” 鲁鼎不说话了。半晌,道:“那你让他跟我道歉。” 陈飞卿心想,让宁王为了这事道歉,还不如考虑一下去礼部帮忙让日月星辰归位,似乎比较容易实现一点。说起来,今日他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结果还是这种一言难尽的事。 鲁鼎又说:“算了,别去说,别说我说了这话。” 陈飞卿:“……” 鲁鼎又说:“你去找他,别说是我说的,但让他跟我道歉,就当是你说的,你先骂他一顿,都是你要骂的,跟我没关系。” 陈飞卿:“……” 鲁鼎却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很好笑一样,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站起来,揉了会儿膝盖,说:“不逗你玩了。” 陈飞卿疑惑地看着他。 鲁鼎道:“宁王和我打赌,赌你心大得无边无际,他又赢了。” 陈飞卿无语,反手朝他胸口就是一巴掌:“一个比一个无聊。” 鲁鼎却趁势抓住他的手,认真了些:“对不起。” 陈飞卿瞥他一眼:“以后还是尽量跟我说一声吧,我又不会坏你们的事。” 鲁鼎点点头:“那现在就跟你说一件事,苟珥要掳公主。” 陈飞卿一怔:“什么?” 鲁鼎道:“今日太后和公主去慈恩寺为皇上的病敬佛上香,我们得到消息,苟珥要对公主下手。 分卷阅读16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陈飞卿问:“为什么要对公主下手?” 鲁鼎道:“这你要去问傅南生。” 陈飞卿赶到慈恩寺的时候,太后还很惊讶:“你怎么突然来了?” 陈飞卿见太后不慌不忙的样子,问:“公主呢?” 太后道:“虽说是皇家寺庙,但本也不常来,出家人难免有些招呼不到,公主的衣衫沾了些茶水,到后院里换去了。怎么了?” 陈飞卿道:“我收到消息,有人要对公主不利。” 太后忙道:“那快去看看。” 侍卫太监们还守在后院墙边,似乎并无异样。太后松了口气,却见陈飞卿径直去敲后院木门:“公主在里面吗?” 里面许久都没人应声。 陈飞卿心知不妙,抬脚踹开了门,几步跨进去,推开房门,只见几个侍女全都倒在了地上,公主已经不知所踪。 太后跟在后面进来,见状便慌了:“婷儿!” 陈飞卿喝道:“留下足够人数保护太后,其他人立刻去后山搜寻公主下落,让寺中武僧立刻去大殿前!” 他说完,转身便往外走,走了十几步出去,又猛地停下来,问鲁鼎:“你早就知道此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鲁鼎道:“大人物做事,我也猜不透,不如你直接去问宁王?” 陈飞卿不信宁王会拿公主的安危做饵,可实在是心中不安。 公主迷迷糊糊地有了些意识,只觉得肩头一凉,一道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却看不清楚。她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想要挣扎,也动弹不得,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过去。 忽然,旁边有人说了句什么话,她听不太懂,接着眼前那人影便掐着她的下巴,往她的嘴里灌了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黏糊糊的,有点异香。 渐渐地,她便不冷了,觉得屋子里仿佛开始在烧炭,暖了起来。 书院里的纸墨用完了,傅南生去街上买,恰好见到了霜霜与几个花街的女子在逛朱钗小摊儿。霜霜也见着了他,却没叫他,轻轻地笑了笑,引着姐妹们去了别处。 傅南生转身进了一家书局,翻看起摆放在外头的几本书。 掌柜的也不像其他店的掌柜那样聒噪,由着他看,自顾自逗着自家的小女娃儿。女娃儿才几岁大小,趴在小矮桌上,抓着一支笔,在一本旧书上划来划去。 傅南生笑了笑:“看来以后是个才女。” 掌柜的也笑了:“小孩儿瞎折腾,天天得盯着看,生怕把其他的书给糟蹋了。” 傅南生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在前厅卖唱,偷偷地藏了几个赏钱,隔天便溜去街上买了一本书,带回楼里还没看两页就被他娘发现了,发现了就要撕书又要打他,说他是偷钱去买了破烂玩意儿。 还是霜霜心疼他,拦着不让打,说买书是好事儿。 他娘骂道:“好个屁,糟蹋钱!我还指望他学礼义廉耻指望他考状元啊?!” 最后也没打他,但那书没能保得住,所以他一直都没学会礼义廉耻。 傅南生这样想着,低声笑了笑,挑了几本书递给掌柜的。 第100章 傅南生抱着书出了书局,迎面而来扑鼻的桂香,是有个小孩儿在街对面卖折下来的桂花花枝。 他想起前日里陈飞卿买回来的桂花枝,现在还插水里养着,满屋子都是香的。陈飞卿故意装傻,非说他身上是香的,非说屋子里的香味都是从他的身上来的,非得闻到大半夜。 傅南生突然觉得心口有点发闷。 若是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他就会一直盯着,虎视眈眈地盯着,只要有机会就会扑上去抢,他信总有一天能抢到。可是如果一样东西本来已经是他的了,突然就没了,他就会特别难受,比死了还要难受。东西已经在了手上,就绝不会让人抢走。 苟珥将公主弄好扔在小王子府邸的卧房里,却听人说找不到小王子人,冷声道:“继续去找,找到了就说有急事,让他立刻过来。” 属下领命而去,留下的问:“头儿,时间一长,难保中原人找不到这里来,要不换个地方。” “我们避开了盯着这里的耳目,反而会让人一时之间想不到。”苟珥瞥他一眼,“再等一炷香,若小王子还没找到,这个便宜就给你。” 那留下的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头儿,说真的啊?嘿嘿,你先,你先。” 苟珥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又嫌弃地看了眼迷迷糊糊的公主。 一众人搜遍了慈恩寺的后山,一无所获。 陈飞卿越发着急,揪着鲁鼎的衣襟:“我再问你一次,公主在哪里?” 鲁鼎一脸无辜:“说了不是我抓的,苟珥抓的,你问我有什么用?难道我跟苟珥串通?” 陈飞卿忍不住骂道:“你分清楚事情的轻重!你们三天前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看着它发生,到底想做什么?” 鲁鼎半晌才道:“你去问傅南生。” 陈飞卿将他重重一扔,飞步朝书院而去。 傅南生不在书院里,说是去买纸墨了。陈飞卿去了他常买的那家店,掌柜的说他今日并没有来过。 陈飞卿站在店门口,看着四周的人熙熙攘攘,反倒冷静下来,回想整件事情。 ——宁王三天前就知道此事,此事定然是苟珥早就谋划好的。苟珥处心积虑谋划掳走公主,能是为了什么?太后也在慈恩寺,为什么放过了太后? 苟珥是为大王子做事,与公主并无私仇,大王子也不可能和公主有私仇。 既然不是私仇,也不是为了威胁皇上,还能是为了什么? 公主和太后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太后比公主的身份更贵重,而公主……公主几乎没有任何的用处,总不能苟珥莫名其妙就看上公主的美色了吧?公主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陈飞卿猛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傅南生说过,大王子与小王子表面不和,但事实上,大王子一直都在暗中保护小王子。 小王子如今住在京城,住了这么久,十分的安分守己,除了被皇上召唤之外,平日里连大门都不怎么出。 陈飞卿实在是想不到苟珥掳走公主会和小王子有什么干系,便朝跟来的几个人道:“马球,你带些人去小王子府上,说有刺客,恐怕是从漠国来的。” 马球立刻领命去了。 鲁鼎一把拽住要去别处的陈飞卿:“你不去?” 陈飞卿有些讶异地看他:“你想我去?公主真在那?” 鲁鼎笑了笑:“也差不多时候该你去了。” 陈飞卿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太过分了。” 鲁鼎仍然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陈飞卿匆匆地来到小王子府上,在大门口与急匆匆从另一边回来的小 分卷阅读16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王子撞了个正着。 小王子日了狗,平时大门不出没人理他,今天听说有热闹瞧才难得出门一趟,就偏偏都来找。 他只听说是大王子有事要找自己,却不知道是何事。虽然他一向讨厌大王子,但毕竟——万一是漠国的事。怎么说让陈飞卿撞见了也不好。 小王子当机立断,朝陈飞卿勾肩搭背:“好久不见,你最近——” “你一直在外面?”陈飞卿很难得的打断他的话。 小王子一愣,以为陈飞卿是知道了大王子有机密要闻的事,便立刻想要撇清干系,省得影响两国结盟的信赖。他忙道:“对啊,我一直在外面,今天听说来了外邦的杂耍团,我就去看了。” 鲁鼎打趣问:“你不就是外邦?” 小王子白他一眼:“我又不是金发碧眼。” 鲁鼎笑得更开心了:“你哥是啊,其实你还就好那一口吗?” 小王子听不得他哥,听了就要去打鲁鼎。 陈飞卿一把架住他,低声道:“过后再打闹,我有急事,公主失踪了。” 小王子怔了怔。他被皇上请去宫中饮宴的时候,倒是见过公主,忙关切地问:“怎么回事?要我帮忙吗?” 陈飞卿道:“她可能在你府里,也可能不在,我不能确定。” 小王子忙道:“你进去搜。” 陈飞卿有那么些犹豫,但还是朝小王子道:“我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兹事体大,得罪了。” “我发现你跟我越来越生分了怎么地?”小王子摆了摆手,“赶紧去搜,搜完了她在这里我也是无辜的,要没在这里,我也不会跟你计较,反正我又没做这种事,怕什么。” 陈飞卿最喜欢小王子的就是这一点,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当然信你。” 小王子跟着陈飞卿去府里到处搜查,心里不能说没有点忐忑。 他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是寄人篱下。 来中原前,漠国国王便私底下召见过他。这几年来国王与大王子之争愈演愈烈,漠国内廷死伤牵连者无数,整个王城摇摇欲坠,只等着最后一击。可国王与大王子谁也不敢贸然来这最后一击,因为若是两败俱伤的话,中原与其他邦国便可以长驱直入坐收渔翁之利。 父子俩再怎么争,争来争去,那也是自己人的,没道理便宜外人。 因此国王告诉小王子,让他留在中原韬光养晦,无论如何都比在漠国安全许多。 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年,但国王已经下了狠心要反击,待成功那日,便迎小王子回去,立刻禅位。 小王子其实对王位真没什么太大兴趣,若他父王和王兄能好好儿做事,他巴不得天天在外头打猎喝酒。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国王面前痛哭了一场,说他不想走,要留下来护卫王城。 结果被骂了一顿不识大局。 小王子被骂得哭了一整宿,终于答应将手上的兵权给国王,以求亲名义带着密旨前往中原。 临行前,碍于陪行使团里大多是大王子的人,国王又叮嘱小王子,让他找借口孤身上路都比天天被人盯着安全。 为此,小王子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打白狼皮,一个人跑了。可惜路上还是遇到了许多伏击,十分艰难才逃到中原。 想到这里,小王子便不忐忑了。说他一点也不记大王子的仇那是不可能的,大王子都那样下狠手了,如今他的人来私下里找自己又能是什么好事?让陈飞卿发现了逮住才是好事。 陈飞卿不知道小王子的心思,他一心着急公主,每一间房都细细地查,又不时质问鲁鼎一句:“你不要这个时候还在糊弄我,如果公主真出了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鲁鼎笑了笑:“我什么都没做,就一个两个都说不原谅我,也挺好笑的。” “在这种时候,你所谓的什么也没做,就是帮凶。”陈飞卿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没有丝毫的笑意,十分的严肃。 鲁鼎举起双手:“好,我知道,我没骗你。唉,要不然你直接去小王子卧房里找。” 公主只觉得在难受煎熬中,又有人来搂着她,往她嘴里灌什么东西,像是茶水,清清凉凉的。她本能地想要吐出去,却被那人拼命地灌,便挣扎着喝下去一些,倒好受了点。但那人似乎还是贼心不死,忽然摸起了她的脸来,呼吸的气喘也特别地低特别地粗,特别的热。 公主已经模模糊糊地猜到了会是什么事,若说不怕那是假的,可如今她受制于人,怕也没用,只觉得特别难受,心里想起了太后和皇上,甚至想起了傅南生,还想到了陈飞卿。谁也好,谁来救一救她。 她哭了出来。 眼泪似乎让那人愣了一下,脸离她远了一点。 公主便哭得更狠了,那人便松开了她,低声说着什么,似乎是落荒而逃的滚下了床。 陈飞卿已经来到小王子卧房门外,转头看了眼小王子。 “你看我干什么,我还很怕呢。”小王子不耐烦地伸手去推门,正好撞上门里头准备出来的人。 那人捂着额头后退两步,哎哟地叫出来。 小王子一愣:“你怎么在这?” 陈飞卿忙推开小王子去看,看到了一个十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郑问其。 郑问其整张脸都是不正常的潮红,胡乱地套着中衣,见着陈飞卿比见着亲爹了还开心:“师兄——” 他猛地往前一扑。 陈飞卿急忙接住他,点了他几处穴:“你怎么在这?” 郑问其喘了好几口气,道:“我是来救人的,你信吗?” 陈飞卿:“我信。” 郑问其生无可恋:“你信有屁用,别人说什么你都信的。” 陈飞卿:“……” 郑问其又难受起来,脸红得发烫:“救公主,别让别人去床那里……” 陈飞卿忙道:“小王子!站住!” 小王子站在床前不敢动,警惕地问:“到底怎么了?” 陈飞卿将郑问其往小王子怀里一塞:“你跟鲁鼎照顾好他,都出去,快去请大夫,去郑府请,说郑问其又发病了。” 小王子莫名其妙地抱着郑问其出去了,却也来不及多问,蹲在门口的地上放下郑问其,问鲁鼎:“他怎么了?我不会治病啊。他怎么在我这?你赶紧去请大夫啊!” 鲁鼎的笑意已经不见了,半晌才回答:“我还想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你还是赶紧让人去郑府请大夫吧,这是个宝贝疙瘩,若死在你府上,随随便便就能黄金千两请杀手干掉你。” 小王子骂道:“这都关我什么事?!” 第101章 陈飞卿掀开床帘,只见公主同样衣衫不整,脸也是红得发烫,满脸都是泪水,难受地低声叫着“母后、皇兄”。 他急忙拿 分卷阅读16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一旁的被子裹住她,朝门外叫道:“去白御医府上请人!就在对面!找不到就去宫里!鲁鼎快去!” 鲁鼎应了一声。 公主又挣扎起来,陈飞卿只好也点了她的几处穴,摸着她的额头,低声道:“没事了,我是飞卿,乖,没事了。” 公主似乎是听进去了,迷迷糊糊地叫:“飞卿……救我……” “对,我在这,别怕。”陈飞卿一手搂着她,一手去倒不知被谁搁在床边的茶水,凑到鼻前闻了闻,这才给公主慢慢地喝下去。 公主好了点儿,低声道:“热。” 陈飞卿犹豫了一下,道:“你还是热着吧。” 这么说着,他抽出腰间的扇子,打开在她脸边扇起风来,她看起来好歹是没那么难受了,只是又开始胡乱地叫着“母后皇兄飞卿哥救命”。 陈飞卿这么多年来都拿她当亲妹妹似的,此时此刻就想把苟珥给剁了。剁完苟珥,再把鲁鼎给揍个半死。揍完鲁鼎——揍完鲁鼎,要去问一问宁王,到底是要做什么! 事情好歹算是过去了。 白御医和郑府的大夫几乎是同时赶到了小王子府,分开去救人。 白御医这边倒还好那么一些,把公主的毒给解了就好,而郑小少爷那里,不光是解毒,还得治病。郑小少爷本来就是个病弱的身子,如今中了毒,受了惊,情绪大起大落,连连吐血,厥过去就再没醒来,一直昏昏沉沉。 小王子站在病房外,防备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自称是郑问其的姐姐。 他来中原这么久,虽然不常出门,但看府里的下人,总觉得中原的女人不太好对付,主要是比他能说,他说不过,而且骂起人来也挺厉害的。 郑小姐看了他一会儿,不冷不淡地道:“给小王子添麻烦了。” 小王子摇了摇头,表明立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在这里,我一早上就出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郑小姐便没有再说话,担忧地看向病房。 小王子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问其怎么样了?” 郑小姐急忙回身迎上去:“飞卿!大夫在里面,说问其一直没醒,他怕我太着急,不让我进去,可我站在这里也很着急。这事儿我还不敢让我娘知道。” 陈飞卿宽慰她:“不让夫人知道是对的,问其不会有事的,我进去看看,你也不必太着急,在廊下坐一会儿。对了,这位是小王子。小王子,她是郑问其的姐姐。” 小王子闷声道:“我知道。” 郑小姐也道:“刚才见过礼了。” 陈飞卿温言道:“小王子也不知情,别怪他。” 郑小姐点了点头,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飞卿没有将公主的事告诉她,反问:“问其是自己出府的还是被人掳走的?” 郑小姐摇了摇头:“我问了旺财,他说之前有人找问其,神神秘秘的,问其就突然往外面跑,旺财拦都没拦得住,只能跟着一起出去,结果刚出去没多久,问其就不见了,都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掳走的。旺财回来就找我说了这事,我瞒着我娘,让人到处去找,一直到你这里让人去我家。” 陈飞卿又问:“旺财有没有说过找问其的人是谁?” 郑小姐道:“他说那个人叫傅南生。” 陈飞卿一怔。他想起公主刚失踪的时候,他问鲁鼎,鲁鼎让他去问傅南生。 到了夜里,郑问其总算好了一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公主呢?” 陈飞卿摸了摸他的额头,不是很烫了,这才答道:“公主很好,已经被皇上接回宫里了。” 郑问其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什么都没做。” 陈飞卿沉默地看着他。 郑问其梗着脖子道:“真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陈飞卿道:“我信。” 郑问其白他一眼:“你信有——” “我信没用,因为我什么都信,是吗?”陈飞卿好笑又好气,“你晕过去之前说过了。” “是吗?我不记得了。”郑问其耍赖。 陈飞卿摇了摇头:“你姐姐在外面守了很久,我见太晚了才劝她先回府。你娘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她怕老人家太担心,就暂且先说你是和我出去玩了。” 郑问其点了点头。 陈飞卿问:“你现在还很虚弱,我本来该让你休息,但有些话,我很想现在就问。” 郑问其道:“你问,我没事。” 陈飞卿有些歉意地朝他笑了笑,这才问道:“你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吗?” 郑问其又点了点头:“今天傅南生来找我,说公主出了事,我就跟他出了府。出府之后没多久,我发现我们去的方向和他说的不一样,就问他,他就把我打晕了。我再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床上,公主……公主在我旁边……我什么都没做啊,真的。” 陈飞卿问他:“他说公主出了事你就相信?” 郑问其道:“他拿着公主的耳环说的,那耳环我见公主以前戴过,应该不是仿造的,很难仿。” 陈飞卿又问:“那你为何不告诉宫里?” 郑问其犹豫了一下,道:“他说公主……他说公主是离宫出走,因为皇上要把公主嫁给小王子,但公主不愿意,自己跑出宫找傅南生,说要和傅南生私奔。” 陈飞卿:“……” 这句话里简直没有一处是没有漏洞的,为什么郑小少爷会相信……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问:“你觉得公主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郑问其有些酸溜溜地道:“那也说不定啊。跟你说也没用,很多事你又不知道。” 陈飞卿没好气道:“我只知道,公主不会做这种事。” 郑问其却反而生气了:“你觉得公主不会做这种事,你凭什么这么觉得?公主就不能照她喜欢的做了是吗?你们每个人都得管着她,逼着她,然后还觉得她照着你们说的去做就是特别好?你们凭什么咳咳咳咳咳……” 陈飞卿有些无奈:“我没这么说。” 郑问其咳完了道:“你不是这么说,但是这么想的。公主也是个人,她就算要私奔,我也支持。” 陈飞卿又沉默了会儿,道:“你冷静一下,这种事你也不该支持吧。” 郑问其道:“她能高兴就好。” 陈飞卿问:“你是在说她还是说你自己?” 郑问其便不说话了。 陈飞卿知道,郑问其无非是在说他自己,便也没继续教训下去,只道:“公主和你不同,她不会那样做。我不是说你鲁莽,只是你有你的勇气,她有她的权衡。下次你遇事别这么冲动了。” 郑问其胡乱地点了点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陈飞卿又问:“真是傅南生做的?” 郑 分卷阅读16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问其道:“是啊,我骗你干什么?哦,对了,你和他——”他有点小心翼翼地看陈飞卿的神色,“不是我说的啊,我请人吃饭的时候听到他们说的。所以傅南生说他不想跟公主私奔我才信的,不然我就不信他不喜欢公主了。” 陈飞卿道:“别瞎想了,你休息吧,等会儿还有碗药要喝。我有点事先走。” 郑问其眼巴巴地看着他:“公主真没事啊?” 陈飞卿道:“如果公主有事,我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跟你聊这么多了。” “这倒是。”郑问其彻底放下心来。 陈飞卿回到书院,却找不到傅南生了。 书院里有个学生留宿,说傅南生从上午出去买纸墨再没回来。 陈飞卿便转身朝宁王府去,没走多远,有人拦住他,道:“小侯爷,傅南生被抓了。” 陈飞卿一怔,问:“被谁抓了?” 那人道:“宁王。是亥时左右抓到的,关进了天牢里。听说当时傅南生与苟珥等人在一起,不过被其他人逃了。” 陈飞卿道:“知道了。” 那人的身形又隐入了京城的黑夜当中。 陈飞卿想了想,没去天牢,而是去了宁王府。他已经没有了耐心,也不想再被牵着鼻子走,这些事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限度。 宁王趴在桌上睡着了,听到陈飞卿的声音才醒,打了个呵欠,道:“等你等得睡着了。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别的?” 陈飞卿平静地道:“我想知道真相。” 宁王笑了笑:“等你来就是为了跟你说真相,坐吧。” 陈飞卿坐下,道:“如果今天公主出了事——” “公主不会出事。”宁王道,“公主是本王的侄女,不会真的出事。” “苟珥那种人不择手段,就算没找到小王子,若他让别人——” 宁王再次打断他的话:“本王说了,她不会出事,就一定不会。” 陈飞卿道:“好吧。可是就算如此,于她而言,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免有些嘲讽的意思。陈飞卿很少这样对人说话,尤其是对亲近的长辈,因为他此刻确实是非常的生气。 宁王道:“本王确实可以找个人假替公主,没这么做的原因你知道吗?” 陈飞卿道:“不知道。” “不知道,本王就说给你知道。”宁王道,“因为事情不落在自己或亲近的人头上,往往就不会觉得有那么严重。大多数的人都是如此,即便是你,也难免是这样。今日本王若找了个你不认识的女子去假扮公主受此屈辱,你固然会疼惜那个女子,但你会这么生气吗?不必辩驳,你并不会。” 陈飞卿惊讶地看着他。 宁王的笑意也渐渐的不见了,认真起来,道:“这与你的品性无关,你走在路上,听闻有人过世,难免有些悲切,但若听闻的是自己亲近之人过世,便会悲痛难当,这都是人之常情。” 陈飞卿问:“所以这是为了什么?只是让我生气?” 宁王道:“是想让你和皇上知道,漠国人有多不可信。” 第102章 陈飞卿更加讶异了。 宁王道:“你们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可很多想法就是错的。皇上一意孤行,非得和漠国结好,这就是错的。漠国是蛮野之邦,非我族类,根本不可信,也绝不能信。” 陈飞卿知道宁王向来厌弃漠国人,便也不跟他争,只道:“这次的事恐怕是大王子做的,大王子本来就和漠国国王不和,我们是与国王结的盟。” 宁王反问:“你不知道皇上与大王子私下里结了盟吗?” 陈飞卿当然知道,听傅南生说的。可他没拿这事去问过皇上,此时也佯作刚刚知道的样子:“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宁王道:“我才不信你一点也不知道。” 陈飞卿不无生闷气的意思,道:“现在所有人都有事瞒着我,我能知道什么?” 宁王看了他一会儿,道:“不管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皇上明面上与国王结盟,私底下与大王子结盟,他想坐观虎斗,但他错了。国王与大王子真能一点防备也没有?” 陈飞卿道:“我都糊涂了。如果国王与大王子防备皇上,又怎么要把小王子送到京城来做质子一样?” 宁王道:“这是另外的事了,但无论如何,小王子待在京城里,希望他好的人便会知道以皇上的性子也不会拿小王子怎么样,希望他不好的人,也巴不得他被困在京城。至少京城中还讲些道理,也没王城那么朝不保夕。你如今没去那边,所以不知道,王城里已经很不安全了。” 陈飞卿道:“这我倒是略微知道些,王城里边的暗杀越来越多了,我原本以为,是你做的。” 宁王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你倒是很了解本王。” 陈飞卿问:“真是你?” 宁王却又道:“不是。要在王城顺利地杀那么多人,本王倒是想,但也鞭长莫及。” 即便他这样说,陈飞卿也隐隐约约的,总觉得这事和宁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并没有问,因为若宁王不想说,他问了也没用。 宁王接着道:“这次绑架公主也不是本王的主意,是大王子想要逼着皇上下嫁公主给小王子。本王确实早就知道此事,迟迟没有动作,也正是想让皇上将大王子看得更清一些。” 陈飞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宁王这样做,他总觉得是错的,可真要说,似乎也指摘不了。 半晌过后,他只能问:“那你考虑过公主吗?” 宁王沉默了一阵子,道:“人很难把事做得两全其美,面面俱到。” 陈飞卿都已经生不出气了,只能问:“那你抓傅南生,又是为了什么?” 宁王道:“这次是傅南生给苟珥出的主意,本王是想抓苟珥,但傅南生掩护苟珥跑了,也只能抓他。” 陈飞卿接着问:“傅南生将这件事提前告诉了你,你还要抓他?” 宁王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道:“你现在只肯拿傅南生往好处想了吗?” 陈飞卿道:“我向来拿我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只往好处想。” 宁王笑道:“本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后来却发现,只有傻子才这样做,不会有人夸你品性高洁的,大家只会说,看看这个傻子。” 陈飞卿想起了宁王的那些往事,犹豫着道:“即便如此,就算真有一两人不可信,信错了,也不代表其他人就都不可信。” “世上难有可信之人,”宁王断然道,“这句话你现在不信,以后也会信。本王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信这句话,可是如今看来,恐怕很难。” 陈飞卿道:“你多虑了,这句话我永远都不会信。 分卷阅读16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宁王又笑了起来。 陈飞卿道:“为什么要抓傅南生?你想用他引出苟珥来?” 宁王道:“对。傅南生两面三刀,他虽然还在为本王做事,但也舍弃不下苟珥与大王子,只觉得多一条后路也多一个机会。他太贪心了。” 陈飞卿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傅南生说不再掺和这些事了,其实他也不是全信,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傅南生已经掺和了这么多,又是一把好刀,即便想脱身,也绝不是说说那么容易。但他想相信傅南生说的,至少傅南生自己不会再主动掺和,若还被纠缠,也可以告诉他,他来帮忙解决。 陈飞卿一向都觉得自己是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但这些时日以来,逐渐地发现,似乎身边的人都不是这样认为的,难免令他觉得挫败。他突然的,有些不合时宜地理解了郑小少爷的憋屈。 宁王道:“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别去张罗救傅南生。” 陈飞卿道:“我若不去救,苟珥便看出来这是等着他的圈套了。何况,傅南生刚刚掩护他走,他又怎么还会回来。本来要抓苟珥很容易——” 宁王笑了笑,没说话。 陈飞卿犹疑起来,想了又想,猜道:“你想抓的不是苟珥,是大王子埋在京城里的诸多眼线?你想逼迫皇上与大王子的盟结不下去?” 宁王给他倒了一杯茶:“鲁鼎说过,苟珥是条脑子有问题的疯狗,本王很好奇,他可以疯到什么地步。” 陈飞卿听到鲁鼎的名字,又问:“鲁鼎又是怎么回事?” 宁王道:“哦,他脑子也有问题。漠国水土太差了,不管是那里的人,还是去那里待久了的人,都脑子有问题。” 陈飞卿:“……” 傅南生很平静地坐在牢里。 这种地方他来得多了,就不觉得如何了。数年前,他坐在牢里,毫无指望地等待着处斩,可最后也没死成,陈飞卿救了他。 那这一次,说不定又能捞着别的天大的好处,谁说得一定呢? 他这样想着,反而扯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他算是知道了自己的一个秉性,便是越到绝境,反倒越不慌张。人已经到了绝境,就只会绝地反生。只有在一切都很好的时候他才会恐慌,因为他不想失去那些很好的时候。 更何况,宁王暂时也不会杀了他,留着还有用处,苟珥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找得出、调得动大王子埋在京城的人。指望苟珥干这事儿,估计他这个牢还得坐个一年半载。 傅南生想起苟珥的脑子,就笑不出来了。 坐牢倒是没什么,坐那么久,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间潮湿阴冷的小破屋子里,想想就难受。 傅南生越这么想越觉得牢房里臭,捂着脸生闷气。 天亮后不久,狱卒来发饭了。傅南生瞥了一眼,毫无胃口。 又过了一会儿,狱卒来收碗,见他动也没动碗筷,便道:“你还是吃点吧,这里的饭食不算差了,粥都是热的,馒头都是现蒸的。” 傅南生看着他,道:“你倒挺好心的,我听说狱卒都是吆三喝六。” 狱卒笑了笑。天牢里能关些什么人呢,谁敢吆三喝六。达官显贵早晚东山再起,不敢得罪,恶贯满盈的就更不要说了。 他好脾气地问傅南生:“真不吃点?” 傅南生道:“多谢,不吃。” 狱卒摇了摇头,也不劝了,把粥和馒头收走。 傅南生看着他走到尽头休息的地方,将粥倒在墙角的碗里,馒头也掰开泡在里面,招呼养着的一条小狗儿过去吃。 到了午饭时,傅南生端着饭菜等了会儿,等那小狗跑过来玩,朝它招了招手去逗弄。小狗便摇着尾巴去追他的手。 狱卒看着好笑:“你先吃饭吧,过了时候要收碗的,早饭就没吃。” 傅南生朝他笑了笑,道:“我挺喜欢小狗的,它叫什么?” 狱卒道:“来福。” 傅南生便小声叫了几句,那小狗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傅南生又问狱卒:“我可以和它玩儿吗?” 狱卒点了点头:“这里面待着也怪无聊的,养它也是解闷儿,玩去吧,不过别折腾它啊。” 傅南生笑着反问:“我像那种人吗?” 狱卒也乐意跟他多说话:“这倒不像。” 傅南生笑着看他,很有些意味,却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从木栏的缝隙里把小狗儿往里面哄。 傅南生把小狗儿哄进了自己的牢房里,便抱着去了狱卒看不到的角落,挑了些饭菜给它吃。 小狗闻了闻,不是很乐意吃。 傅南生早上没吃东西,已经饿了,见状掰着小狗的嘴往里面塞。 小狗呜咽了几声,倒还是吃了下去,也不记仇,吃完仍旧蜷缩在傅南生的怀里,仰着头,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 傅南生摸了摸它的头,边逗着它,边换了一个菜去喂它。喂了好一会儿,傅南生才松开小狗,端着饭菜吃起来。 刚吃完,狱卒便掐着时间挨个儿牢房收碗了。 傅南生忙过去将碗筷递给狱卒,一不小心似的碰到了狱卒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狱卒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但也没说话,收了碗筷打算离开。 傅南生忙伸出手去拽他的衣角:“你——你叫什么?” 狱卒反问:“你要干什么?” 傅南生露出有些天真的笑,道:“不干什么呀,我待在这里面有点害怕,但是你看起来人很好。” 第103章 狱卒道:“我姓张,叫我阿张就行。怕什么怕,没什么好怕的,我们这里没人敢滥用私刑,都是外头说得吓人。哦,你只要别犯事就行,如果犯事的话,就难说了。” 傅南生有些甜的叫他:“张大哥。” 狱卒应了一声:“有事儿就叫我,没事儿松手,我还得去别处收碗。” 你大爷的,比以前的陈飞卿更不解风情。傅南生腹诽着,手也没松,小声道:“我没吃饱。” 狱卒道:“正常,都是这么多,不能让你们吃太饱,吃太饱了就闹事。” 傅南生有点委屈地看着他。 狱卒教训他:“早上让你吃你又不吃。” 傅南生抓着他的衣角拽了拽,更委屈了。 狱卒更莫名了。吃不饱的犯人很多,要么忍,要么发狠,要么贿赂,还没见过来这一招的。 “松手,我还有事呢。” 傅南生只好松了手,有点埋怨地看他。 狱卒瞥他一眼,去了别处收碗。 无聊。傅南生看他走远,立刻翻了个白眼。 傍晚时候,狱卒又来发饭了。傅南生仍然笑眯眯的朝着他道谢,接过来一看,还是些绿油油的草盖着并不很白的米。 分卷阅读16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傅南生拿筷子挑了挑,翻了翻,饭里面藏了只鸡腿儿。 他忙叫道:“张大哥!” 那狱卒回头看他,仍是很坦然的样子:“又怎么了?” 傅南生用筷子指了指鸡腿儿。 狱卒面不改色地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吃就行了。 傅南生却偏要说,他站起身,凑到木栏的空隙间,小声地说:“谢谢你。” 狱卒摆了摆手,去了别处。 他一走远,傅南生便又想去招那小狗过来,然而小狗正摇着尾巴在吃东西,并没在意周围。傅南生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饭菜,终究没吃下去。 直到狱卒来收碗,见傅南生的饭菜一口没动,便有些不悦:“你怎么又不吃了?” 傅南生小声地道:“我把下面的吃了。” 狱卒拿筷子翻了翻,鸡腿儿倒确实是没了。但他还是不高兴:“等下你再喊饿也没用。” 傅南生又委屈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吃不下。” 狱卒见他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只当是哪家的少爷公子,倒也不奇怪,很多享福惯了的刚进天牢也吃不惯。他干巴巴地道:“吃不下也得吃,等出去了再吃好的,在天牢里能吃好的不是好事儿。” 傅南生道:“那你把碗留给我,我吃。” 狱卒道:“这不合规矩,你过了时候就别吃了,早跟你说了,自己不信。” 说完,把碗收走了。 傅南生看他走远,到角落里掀开稻草,隔着布闻了闻包在里面的鸡腿儿,恹恹地放回去,抱着肚子,靠着墙,闭着眼,睡觉。 没睡多久,傅南生闻到了香味儿,睁开眼去看,眼前便是一碗红烧肉。 他再看到端着红烧肉的人,便顾不上肉了,有些生疏,有些发怯,半晌才道:“你怎么来了?” 陈飞卿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怎么现在才来。” 傅南生低着头,像认错似的:“你能来就很不错了,我以为你都不会想理我了。” 陈飞卿叹了声气,忍不住还是摸了摸他的头:“先吃东西吧,我猜你也没吃什么。” 傅南生辩解道:“我是怕有毒,不是挑吃的。” 陈飞卿哭笑不得:“我也没说你是挑吃的。” 傅南生便不说话了,伸手去接红烧肉。 陈飞卿却把红烧肉放到地上,从另一边拎出个食盒来,打开先拿出一碗白米饭放他手上,又端出一碟青菜:“光吃肉容易腻味。” 傅南生仍然不说话,低着头往嘴里扒饭吃。他平时并不这么吃饭,平时他在陈飞卿面前吃饭是很细嚼慢咽的,是他跟在京城里的陈飞卿学的。他一直觉得,光是吃饭,陈飞卿的派头也和人不一样,说不上哪里很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 陈飞卿见他光扒饭,便道:“吃菜。” 说一句,傅南生就夹一口菜。 陈飞卿只好道:“吃一口饭,吃一口菜。” 傅南生照做,吃一口饭,吃一口菜,就是不看他,低着头吃得飞快,像是饿狠了,又像是想早一点吃完把陈飞卿赶走。 这样子的吃法,很难不噎住。 陈飞卿哭笑不得,忙去外头找狱卒要了碗水,端回来给他喝。 傅南生防备地看着那碗水,捂着喉咙摇了摇头。 陈飞卿懒得多说,凑到嘴边自己喝了一口。 傅南生忙去抢他手上的水碗。 陈飞卿道:“没有毒,刚刚他们自己就在喝。” 陈飞卿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哪里不对劲了,就让傅南生突然委屈起来,水不喝了,饭也不吃了,碗筷放回食盒里面,低着头不说话。 事实上,陈飞卿也挺委屈的。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陈飞卿道:“这件事令我很生气。” 傅南生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陈飞卿道:“来之前,我想了想要从何说起,但也没想到,你倒比我还委屈。” 傅南生低声道:“那你走吧,别来了。” 陈飞卿原本还有些平心静气,见他这样子,当真是一下子烦躁起来:“你这是什么样子?” 傅南生道:“我不想你来天牢,这里脏兮兮的,还臭,等下把你的鞋子都弄脏了。” 陈飞卿一怔,原本要发火,也发不出来了,半晌,又叹了声气,道:“我们谈一谈。” 傅南生道:“没什么好谈的。” 陈飞卿道:“你现在跟我赌气是没什么好处的。” 傅南生看他一眼,忽然扑过来抱着他,很小声地撒娇似的:“我跟别人赌气才没用,只有你让我赌气。” 陈飞卿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样,让他抱了会儿才拽开,道:“不准抱,我们先谈一谈,不准用别的法子蒙混过关。” 傅南生犹豫地点了点头。 陈飞卿道:“你不该用这样的法子去对待公主。” 傅南生道:“是宁王让我这么做的。” 陈飞卿道:“如果你知道这是不对的,即便他让你这样做,你也可以拒绝。” 傅南生道:“公主是他的侄女,他一定不会让公主真受到伤害。” 陈飞卿道:“公主现在已经受到了伤害。” 傅南生道:“我最后还是把郑问其送过去了,平时感觉郑问其挺喜欢公主的——” “傅南生。” 陈飞卿的声音并不大,听起来却很像是在发火。 傅南生又低下了头,手有些不安地捏地上的稻草。 陈飞卿道:“你可以不做这件事,或者自己去把公主救出来,或者告诉我。但你为什么把郑问其也下了药送过去?公主一向对你很亲近,你这样做,不会觉得心中不安吗?” 傅南生欲言又止。 陈飞卿问:“你想说什么?” 傅南生道:“我说我是帮她永绝后患,你会信吗?大王子很想让小王子娶了公主,不是这次也会有别的事,公主年纪也不小了,我帮她选了郑问其,挺好的,我也不是瞎选,郑问其挺不错的,你也这么觉得啊。” 陈飞卿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我们现在不是要议论谁适合公主,而是你给孤男寡女下了药放到一起,这件事错得离谱。” 傅南生道:“反正我这么做了,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陈飞卿恍然间觉得几年前的那个傅南生又回来了,忽然也想起了皇上曾说过,傅南生的温柔体贴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他问:“你其实从来没有改过,是吗?” “我为什么要改?”傅南生仿若吃错了药似的,忽然笑起来,“哦,因为你喜欢,所以我要改。现在我装够了,不想装了,皇上和宁王说得没错,我全是装了骗你的,你也该醒了。” 陈飞卿道:“他们没说过你。” “这话你自己信吗?”傅南生冷笑了一声,“话说到这里了 分卷阅读16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也不怕全跟你说完。我确实很想得到你,但我装得特别累,也特别恶心,你和苟珥又有什么差别?无非是都想睡我罢了,至少苟珥还不需要我装温柔体贴。” 陈飞卿惊讶得几乎没回过神来。 傅南生继续道:“主意是宁王出的,若也是其他人去做的,你会这么教训他们吗?你当然也还是会生气,但你气一气也就算了,因为他们做这事便是为了大局,唯独我做这事,就成了我恶毒。” 陈飞卿道:“我没这样想。” “你不是这样想,皇上和宁王也是这样想,其他人都是这样想。”傅南生一气说完,反倒平静下来,“话已至此,再无话可说。你看清楚,我——” 傅南生说着一怔,看着陈飞卿又从食盒里拿出没吃完的饭菜,自顾自吃了起来。 “你做什么?” 陈飞卿一边吃一边道:“你继续说,我也没吃饭,饿了,边吃边听你说。” 傅南生怪异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104章 陈飞卿见他不说了,夹了块肉到他眼前:“还吃吗?” 傅南生别过头去。 陈飞卿便自己吃了。将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收进食盒里,起身拎着道:“这几日若我没法来,就让陈树送饭菜过来。” 傅南生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飞卿平静地道,“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我很想找个人说一说,却发现无可说之人。” 皇上、他爹、宁王、鲁鼎皆不可说,傅南生也卷在里面,玄英一头扎在玉央身上,郑问其又病重。他想来想去,还是想和人说一说,可傅南生却又…… 傅南生有些讶异地看着陈飞卿。即便是在寿州眼盲的那段日子,陈飞卿也没这样子灰心过。 陈飞卿确实是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不过是遵循本心做事,想来牢里面看一看,就来了。来了之后能问出什么,会发生什么,他懒得多想。 陈飞卿走了,傅南生继续坐牢,沉默地抱着膝,沉默地掏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放在嘴边,却一直都没吹下去。 如果不吹下去,尚且可以一直以为它是有用的。若当真吹了,陈飞卿却没来,就会失望。 娘说得对,人本来就不该有太多希望,会过得不那么难受。 傅南生突然很想他娘了。 其实也不是想他娘,也想陈飞卿。随便谁也好,他只是想念可以抱一抱他的人,不过没几个这种人。 路已经走了这么远,他不想走了,却不得不继续走。 傅南生后悔了,他后悔前些时日不肯和陈飞卿行房。那时候陈飞卿那样子浓情蜜意,不管是为了什么,至少看起来很好。不管陈飞卿喜欢的是傅南生的什么,又喜欢哪样的傅南生,至少他抱着亲热的就是傅南生。 傅南生越想越懊恼起来。 陈飞卿不好意思去见公主,只好去见了皇上。 皇上竭力压抑着怒气,只道:“公主没有大碍,朕去看了她。” 陈飞卿却看得出他很生气,道:“抱歉。” 皇上气极反笑:“你不需要道歉,这与你无关,朕已经问过了,这是傅南生做的,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干系,本朝也没有代罪一说。” 他不知道是宁王要这么做的,只以为是大王子要这么做。 陈飞卿知道,若宁王要做这件事,便会有把握不让皇上看出端倪。而宁王将此事告诉陈飞卿,也一定是有把握陈飞卿不会说出来。 陈飞卿确实不会说出来,虽然他很想说。但说与不说都无济于事,叔侄越发离心,傅南生仍然还是做了这件事。 他只能又说了一遍:“抱歉。” 皇上仍在气头之上,道:“你道歉也没用,人都有逆鳞,无论是什么事,冲着朕来,朕没一句好说的,可婷儿何辜?” 陈飞卿不说话了。他更不能说是宁王的主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要杀了傅南生吗?” 皇上看他一眼:“是又如何?”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 皇上反问:“你不知道?”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 皇上叹了声气:“那你且放下心吧,朕还不会杀他。宁王等会儿就会进宫来,朕没力气,让他和你解释吧。” 陈飞卿知道宁王要说什么,无非是说事情已经发生,不妨将计就计,利用这件事引出苟珥,更可以利用傅南生做诱饵,引得苟珥去刨大王子在京城里的眼线。 他心想,与其说是宁王对自己解释,不如说是在掩皇上的耳目。 似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一个人都有瞒着别人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陈飞卿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事实上似乎就是这样。 过去的二十年里,许多人对他夸赞有加,可仔细想想,没有一句能落到实处。一表人才有用吗?气度有用吗?他除了不那样纨绔之外,和纨绔子弟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这样想了又想,陈飞卿问:“我能做些什么?” 皇上问:“什么?” 陈飞卿道:“我想做些事情。” 皇上道:“等宁王进宫了就会和你说,你就帮他做那事。” 陈飞卿道:“我想做些大事,单独去做些大事。” 皇上讶异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突然说要分家的幼童似的:“你想单独做什么大事?” “我不知道。”陈飞卿很茫然地道,“我只是突然不知道我有什么用处。你们每一个人都很厉害,我好像没什么用。” 皇上道:“你的用处很大,也很多,不必那样想。至少对朕来说,你是一个非常要紧的人,比几乎所有的人都要紧。” 陈飞卿问:“为什么还加个了‘几乎’?” 皇上道:“因为你不能和朕的母后还有婷儿比。” “哦。” 皇上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按着他的肩膀拍了拍:“飞卿,你要有耐心,人这一生有许多的事要做,也会有许多的机会。可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甚至一年两年、五年、十年都没有。你或许看着周围的人都在朝前走,就会觉得急躁,这实在是一件不必要的事情。你只要静下心来等待,不要计较来得早或者晚,你知道它早晚会来,在它来之前,不要妄自行差踏错,就足够了。” 陈飞卿道:“或许正是因为和你相比,我实在差得太远了。” 其实他从以前就一直这样认为,或许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至少在少年时的太子落水前是那样认为——陈飞卿不如太子远甚。陈飞卿自然也不会因此心存妒忌或者其他,只是如今想来,莫名的有那么点失落。他又有点为自己这份失落的心绪而更失落起来。 皇上看出他的失落,安抚 分卷阅读16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道:“这是你的福气。朕是个病人,病中难免多思,不信你去问问郑小少爷,他一定比朕想得更多。” 陈飞卿心道,郑问其那是想偏了,上次都已经想到了如何制作一个能让寻常不会轻功的人都能去天上飞的问题,为此差点把旺财从屋顶上推下来,早晚旺财得被他吓跑,他从小到大已经吓跑很多随仆了,旺财撑到今天实属不易。 傅南生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做了许多的梦,梦到兔死狗烹,那些人却自己不动手,让陈飞卿来动手。陈飞卿很为难,站在中间,一边是许多的人,另一边是傅南生一个人。最终,陈飞卿把剑刺进了他自己的心口。 傅南生从梦中惊醒过来,冷汗涔涔,攥成了拳头的手也不断地颤抖。 他不想死,更不想陈飞卿死。他也有很多方法,让陈飞卿愿意保下傅南生这条命,无论傅南生这个人做错了什么,都愿意保下这条命。可是万一陈飞卿来个代罪呢?就陈飞卿那木头脑袋,说不定就会这样。这样一想,真不知道是谁在威胁谁了。 傅南生再也睡不着,坐在墙角发呆。 天蒙蒙亮的牢狱里最为安静,犯人们都在睡觉,也过了说梦话的那段时候,静得能听到水滴落在稻草上面的声音。 过了会儿,那条小狗又跑过来了,像是要找傅南生玩。 傅南生逗弄着不记仇的小狗,忽然想起昨日藏起的那个鸡腿,便撕下来肉条给小狗吃。 小狗的尾巴摇得更欢了,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整个鸡腿后,小狗比刚才更加的活蹦乱跳,也对傅南生更亲近了,讨好地使劲儿地舔他的手,还躺在地上,肚皮朝天,等着傅南生来挠。 又这样过去了大半天。 傍晚时分,等着狱卒发完了饭菜,傅南生便垫着脚,探长了脖子从铁栏杆的小窗户朝外面张望。外面是一条露天的过道,不时有守卫巡察经过。 他张望了很久,才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是安国侯府的,进来看个人送个饭。” 是陈树。 傅南生看着陈树掏出令牌给牢门口的守卫看,手上还拎着食盒。 他急忙坐回到牢房里,将一颗很小的药丸往嘴里塞去。 陈树进去牢房里面,看到的便是傅南生倒在地上拼命地抠自己的喉咙。 陈树吓了一大跳,那狱卒也吓了一大跳,急忙打开门锁冲进去。 “小南!”陈树扳过傅南生的肩膀,见他面如纸色,嘴角流着乌血,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极为痛苦。 陈树急忙去点他的穴道,却无济于事。 傅南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悲切地望着陈树,像在求救。 陈树却救不了他。 傅南生死了。 消息传到陈飞卿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宫中与皇上和宁王议论如何布置苟珥那件事。中途白御医过来照时辰把脉,陈飞卿便趁机起身出去透口气,刚出门,就见到被拦在外头好一会儿了的陈树。因皇上在与人商议要是,所以小太监并不肯轻易去为不肯说理由的陈树通报,而陈树也不能够为了这事在御书房外头吵闹。 陈飞卿见着了陈树,便问:“什么事?” 陈树急得脸和眼都是红通通,走过来,低声道:“小南死了。” 陈飞卿愣了愣:“什么?” 陈树飞快地道:“我去给他送饭,进去的时候看到他就中毒了。我让狱卒去请了大夫,但是他已经没气了。” 陈飞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神色倒不见悲痛,而是有些茫然,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第105章 陈树道:“傅南生。” 陈飞卿看着陈树,重复了一遍:“傅南生死了?” 陈树道:“是!” 陈飞卿这才终于明白了陈树在说什么似的,仍然有些异样的平静,问:“怎么会这样?” 陈树道:“可能是饭菜出了问题,还在查。” “他根本就不吃牢里的饭菜,怎么会出问题?”陈飞卿想到昨晚的时候,傅南生连口水也不肯喝牢里面的。 陈树道:“我也不知道……” 陈飞卿越发的反应了过来,问:“他现在在哪里?” 陈树道:“牢里不肯放人,只请了大夫还在试一试,看能不能救回来。我又不能硬抢,只好先来找你。” 陈飞卿道:“好。” 白御医为皇上请完脉,问:“今日皇上可有不适之处?” 皇上摇了摇头:“这几天精神都还不错。” 白御医点点头,便去收拾东西,却被人一把拽住:“白大哥,你接下来没事了吧?” 白御医回头看见是陈飞卿,心情便不好:“你又有什么事?” 皇上也不解地看过来:“怎么了?” 陈飞卿很平静地道:“傅南生中毒了。” 皇上一怔,脸也白了三分。他犹豫着想去看宁王,却碍于陈飞卿在这里,到底还是没看过去,只是问了句:“怎么会这样?” 倒是宁王自觉,慢悠悠地道:“与臣无关。” 陈飞卿没管那些,只朝皇上道:“我想让白大哥去看一看。” 皇上点点头:“千草,你跟他去看一看吧。” 白御医只好领命。 白御医被陈飞卿拽着去了天牢里面,傅南生就那样子躺在那儿,旁边站着几个狱卒、牢头和大夫,面色都挺凝重的。 大夫还好,就是狱卒牢头心里发慌。天牢里死人不比外头那些县衙牢狱里死人,能进天牢的人一般都得罪不起,若可以的话都想当祖宗供着,就希望每一个人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千万别在这里面出事儿,不然于公于私都赔不起。 白御医蹲在地上,只看了一眼,边起身边道:“找我没用,找仵作吧。” 可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陈飞卿摁住了肩膀,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手劲儿却很大,道:“你看一看。” 白御医皱着眉头道:“我看了,他死了。” 陈飞卿仍摁着他的肩膀,重复了一遍:“你看一看。” 白御医回头去瞪陈飞卿:“看什么看?看了,死了,我只看活人,不看死人。” 陈飞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摁着他肩膀的手松了松,立刻又使劲儿地摁着,不让他起来。 白御医看他那样子,有点暴躁地叹了一声气,伸手去掰傅南生的眼皮,去把脉,去摁脖颈,检查了半天,道:“看完了,中毒,死了大概一个时辰,再多我也看不出来,你得找仵作,你要不信,把我肩膀卸了吧,随便你。” 陈飞卿求他:“你救一下他。” 白御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却平缓了一些,道:“飞卿,他死了,我救不了他。” 过了会儿,白御医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手终于松开了。他犹豫了一下,回头去看陈飞卿 分卷阅读16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陈飞卿还是有些茫然的样子,似乎很不能理解“死了”“救不了”是什么意思。他缓缓地蹲在地上,蹲在傅南生的尸体旁,把人扶着抱在怀里,神色还是很茫然。 又过了很久很久,陈飞卿的眼睛终于的有些酸了起来,他仰着头看白御医,很恳切地问:“那你爹能不能救他?” 白御医道:“如果我爹能救他,那么天天给皇上请脉的就是我爹,而不是我了。” 陈飞卿居然在这个时候笑了笑,说:“我以为是因为你和皇上比较亲近才让你照顾皇上的。” 白御医横了他一眼,又问:“你干什么?” 陈飞卿抱着傅南生起来,道:“他既然已经死了,总得埋了。” 一旁的牢头忙道:“小侯爷,不能,还不能,天牢里的犯人不管如何,死了都得还由仵作看看,得记录在案确定无误……” 陈飞卿看向他,很平静地问:“为什么他会在牢里中毒?” 牢头看了一眼狱卒,那狱卒忙道:“我们也不知道,都是一样的饭菜,其他犯人没事。” 牢头补充道:“这里我们都没敢动,已经让人去报给了刑部的大人们,等着刑部派人来勘察此案。” 陈飞卿想了想,还是抱着傅南生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正迎上宁王。 宁王见着了陈飞卿此时的模样,忍不住又说了一遍:“这事真与本王无关。” 陈飞卿没有说话。 宁王道:“无论如何,你还不能带走他。若他真是中毒,也得查清楚是谁下的毒,谁动的手。” 陈飞卿的神色有些微妙,沉默了许久,朝旁边走了一步。 宁王伸手拦住他,看着他,不再作声了。 过了更长的时间,宁王朝牢头使了个眼色,那牢头便立刻上前来,试探着去接傅南生的尸体。 陈飞卿有些犹豫,手有些紧,但最终还是将傅南生的尸体还给了牢头。 宁王叹了道气,拍了拍陈飞卿的手臂:“跟本王走,有些话要说给你听。” 陈飞卿跟着宁王出去,听宁王低声道:“真不是本王下的手,原本与他议好的也并不是这样。不妨实话跟你说,本王是不太在意他的死活,但至少在事成之前,很多地方还指望得上他。” 陈飞卿仍然没有说话。 宁王又道:“这事很蹊跷,傅南生一向谨慎小心,听说在牢里也不肯吃别人打的饭菜,突然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陈飞卿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哑:“白大哥看了,说他确实死了。” “白千草固然是国手,但他是治病的,你不能指望他对毒药了解得那么透彻。”宁王皱了皱眉头,“何况漠国很有些妖异的药——” 他看到陈飞卿的神色,便不说了。 陈飞卿当真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是什么感受,恍然竟觉得这些都像是假的。不止是宁王怀疑傅南生假死,他自己都这样怀疑。只不过他的怀疑里面掺杂了太多的不愿意,他不愿意傅南生死。这也死得太……太草率了。 陈飞卿不知道该如何说。 傅南生死得轻飘飘的,他直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两个人沉默地对着彼此,许久过后,陈飞卿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宁王反问:“你想去做什么?” 陈飞卿道:“去验尸房。” 验尸房比起牢房更阴冷,人走到门口,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陈飞卿犹豫了一下才进去,一眼看见傅南生已经被人放在了屋子中间的木板上面。 仵作见着了他,忙上前行礼。 陈飞卿平静地问:“何时验尸?” 仵作道:“净手焚香后便可以验尸,但这只是第一步。待初步验过后,确定是中毒,那就还得等上一些时辰,然后取其心肺肾脏,才好验出来究竟是什么毒。” 陈飞卿问:“一定要开膛剖腹吗?” 仵作互相看了一眼,答道:“倒也不一定,只是有的时候案情需要知道得详细些,就要这样做。因为有些案件里,死者中什么毒也是很要紧的线索。” 陈飞卿心想,人都死了,中什么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线索。傅南生是很爱漂亮的,生前便极重容貌打扮,更好面子,如今死了躺在这里任人敞开衣服验尸,指不定还要剃掉发毛检查,已经能令他气活过来了,若再开膛剖腹,恐怕傅南生死了也不得安宁。 陈飞卿说不上不敬鬼神,但以往确实也不是很重鬼神之说,他只是觉得,傅南生应该会很不高兴,哪怕已经死了。 然而他转念又想,若要查出下毒的是谁,恐怕就得倚靠这些线索,总不能让傅南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仵作见他许久没说话,试探地叫:“小侯爷?” 陈飞卿摆了摆手:“做你们该做的去。我在一旁看着,不会妨碍你们吧?” 仵作忙道:“不妨碍。” 陈飞卿便退到一边,沉默地看着仵作们做事。既然还要等上几个时辰才开膛剖腹,那么就趁着这个时候考虑一番也好。 仵作们都是人精,听说过陈飞卿和死者的传闻,又见此情此景,便不像往日里那样敞快,尽量不去剥开死者的衣衫,只检查些无伤大雅之处。 好在死因很明白摆着,十有八九就是中毒。至于要不要开膛剖腹验毒,那也找不上他们的麻烦,都看陈飞卿和其他大人们的意思。 陈飞卿看着仵作的手在傅南生的皮肉上面摸来摸去按来按去,心中无端的在难过之外还多了些恼怒。 他竭力抑制着这股怒气,盯着傅南生的脸看。 就在不到十二个时辰前,傅南生还是活着的,还与他置气。 事实上,他也和傅南生置气了。 陈飞卿是真的很生气,所有的人都将他当作一个不顶事的瞒着也就罢了,也就是有些郁闷,可这次将公主和郑问其搅进来弄成那个样子,他确实很生气。公主如亲妹妹一般,郑问其如亲弟弟一般,怎么也没忍住这股子火气。姑且不论是为了什么事——然而,还就是为了他不知该如何驳斥的正事。 但他还是觉得这次宁王与傅南生做得太过分了。 更恼的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两人撒火。苦主也不是他,且那两人还振振有辞。哦,还加上一个鲁鼎,三个人都振振有辞,他总不能和每个人都打一架,根本也无济于事。 陈飞卿忍了再忍,忍不住还是和傅南生拌了几句嘴。 老话说本性难移,可陈飞卿向来不觉得傅南生的本性就该是宁王说的那样,他很想让宁王终有一日会承认自己看错了。然而傅南生不但没觉得哪里不对,竟还一改平日温柔模样,又成了许久以前的那个刺猬。陈飞卿就更恼了,说了几句重话。 第106章 分卷阅读16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仵作将傅南生的衣襟略微敞开些查看胸口,却见到贴着心口有一只挂在细绳上的哨子。 仵作取下那只哨子,两指捻着,放高一些,迎着窗外照进来的光束去看。确实就是个很普通的哨,胖乎乎的,怪有趣。 陈飞卿道:“那是我的。” 仵作一怔,犹豫了一下,递给他,小声道:“这也没什么,不必检查。” 陈飞卿将哨子握在掌心里,又摊开手来看,看了好一会儿,凑到嘴边,却没有吹。 傅南生很喜欢这个鸟哨,只要没有旁人的时候就喜欢吹几声,陈飞卿必须得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去他面前,否则傅南生就要不高兴。 傅南生一不高兴就要使坏,半夜三更趁着陈飞卿睡得熟,他就在耳边使劲儿吹。陈飞卿本就容易被吓到,好几次差点把傅南生推下床去。 陈飞卿被吓醒,便要讨回公道,摁着傅南生吓唬威胁好一阵子。傅南生一点也不怕,反而更坏了,故意逗弄他,逗完了又一本正经说时候不早该休息了。 陈飞卿自然也不乐意,可傅南生就又拿着哨子吹起来,吹一下还要许个愿,也不知道究竟是拿这个哨子当什么在用。 傅南生的愿倒也实在,往往是让陈飞卿赶紧去睡觉之类的。 陈飞卿不甘示弱,也拿哨子吹起来,也要许愿。 大半夜的,两个人挤在被窝里抢哨子吹,想起来都觉得傻,恐怕如今的十岁孩童们也不会这么玩闹。 仵作突然“咦”了一声,道:“这个——小侯爷……” 陈飞卿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仵作道:“死者的怀里有一封血书。” 陈飞卿愣了愣,心头猛地一跳,接过那封血书来看。 仵作道:“好像就是死者撕下了中衣写的。” 陈飞卿顾不上听仵作说话,眼睛盯着上面的字看。 以命谢罪,一死两清,勿再怨我。 陈飞卿许久都没回过神来,甚至一时之间比得知傅南生死了还要震惊。 ——傅南生是自杀?! 两个仵作站在一旁也瞧见了上面的字,不由得面面相觑。 还是年长些的仵作会做人,拽着同伴去给那碗饭验毒。 饭菜先前已经验过了,是没有毒的,但事出蹊跷,还是再三验一验比较靠得住。 宁王得知消息也有些讶异,问:“验过内脏了吗?” 金风道:“没有。小侯爷说不许损伤遗体,两名仵作只好先来禀报。” 宁王问:“他还在验尸房?” 金风道:“是。” 宁王想了想,道:“让仵作暂且先回去待命,这时候和陈飞卿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但你让埋伏在周围的人都盯紧,不管傅南生是真死假死,苟珥闻到了风,就一定会来抢。” 金风应了一声,退出屋子,将门关上。 一直抱臂站在旁边的鲁鼎这才开口:“你也还是不信傅南生会真死?” 宁王看也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傅南生何其自负,他杀已经很不可能,更不会是自杀。世间的人都绝望而死,他也绝不会自杀。” 鲁鼎嗤笑了一声:“和我舅舅一样,是吗?所以你那么讨厌他。” 宁王只当作没听到似的。 鲁鼎却不依不饶,继续道:“傅南生有这么像我舅舅吗?我娘说我长得像我舅舅,可我跟傅南生长得一点也不像。” “出去。” 鲁鼎反倒笑得开心起来:“我才不要出去,我在等着你生气。”他朝前走了一步,弯着腰,凑在宁王的脸边,轻轻地有些兴奋地道,“你一生气,就要罚我了,和上次一样。” 宁王猛地起身,反手去擒他。 鲁鼎侧身躲过了这一手,却还是被宁王抓住,重重地往后一推。 他瞅准时机,拽着宁王的衣襟一同倒在榻上。 宁王被他抓着衣襟,倒在他的身上,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鲁鼎笑嘻嘻地去抓他的要害:“你这年纪也该是正勇猛的时候吧。” 宁王一条手肘摁着他的胸令他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鲁鼎继续笑嘻嘻的:“憋久了容易憋坏,男人你是不想喜欢了,就当肏女人,把灯一吹,黑乎乎的,我背过身去,就都是一样了,来回我又不介意。” 宁王冷言道:“我介意。” 鲁鼎仍不当回事儿似的,笑嘻嘻地松了手:“王爷就是王爷,挑三拣四,难伺候。” 宁王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转身朝门口走去。 鲁鼎的笑意渐渐地消失了,他望着屋顶房梁,露出比笑还要难受的神情,问:“你杀了我舅舅,杀了我娘,杀了我爹,杀了我舅舅所有的亲人,为什么就是不杀了我?” 鲁鼎一直以为是傅南生杀了自己的爹,直到宁王说,那时候他一直在找所有与那个人有干系的亲人,正巧找到了花街里,便一剑刺穿了。 宁王仍然没有说话,伸手去开门。 鲁鼎喃喃地道:“因为你觉得让我活着最难受是吗?你又不折腾我,不折磨我,你就不管我。你还不如折磨我。” 宁王开门出去了。 门敞开着没关,夜风十分的冷,灌了进来,铺头盖脸的。 鲁鼎打了个哆嗦,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梁玉,是在塞边,他娘带着他一路逃过去的,东躲西藏了很久,还是被发现了。 他娘是个漠国女人,虽然在中原生活了许多年也改不了性情,见躲不过去,干脆指着梁玉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梁玉便干净利落地杀了她。 鲁鼎以为他也会杀了自己,因为他的眼神里面只有恨。 那个时候鲁鼎年纪不大,第一次见到那么仇恨的眼神。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人眼里,有着仇恨得不得了的神色。 梁玉没有杀他,让人将他一起带回去,一路上不管他说话提问还是叫骂,梁玉都没搭理过他,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带回京城里,鲁鼎就被关进了王府的柴房,没人打他也没人骂他,三餐照吃,甚至每天还有人给他一盆水洗脸,隔几天还能洗个澡。 关了整整一年。 鲁鼎偶尔能从门缝里看到梁玉经过,可梁玉一眼都没看过柴房,好像不知道里面还关了个人似的。 一年之后,金风来柴房,让鲁鼎滚蛋。 鲁鼎莫名其妙地滚蛋了,在外头摸爬打滚,到底还是活了下来,还到处学了本事,跟安国侯府的小侯爷成了兄弟。 他想过给他娘报仇,想了很多年,终于有些本事了便跑回去刺杀梁玉,当然没成功,还被打了个半死。 梁玉很轻易就认出了他是谁,没杀他,反而把他留在王府治好了伤,给他讲了一个并不很长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面,他舅舅害死了很多的中原人,他娘帮着他 分卷阅读17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舅舅害死了很多的中原人。 讲完之后给了他一把剑,说要和他一决生死,各自报各自的仇。 鲁鼎跟着他去了后山,尚且还有些懵懂,便已经将剑刺进了他的身体里面——梁玉根本就是自己迎着剑上去的。 鲁鼎自然是扔了剑,一脸茫然地看着梁玉。 梁玉冷冷地朝他道:“从今往后,本王与你互不相欠。” 鲁鼎也不知道自己是狼心狗肺还是没心没肺。爹死在了青楼里,便觉得这是活该,懒得去报仇,娘被仇人杀了,他却爱上了这个仇人。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娘被梁玉杀了,他却爱上了梁玉。 最可笑的是,梁玉十分的厌弃他。 可梁玉就是不杀他,非得留着他的一条命,先是说不杀孩童,后来又说因为他和小侯爷是兄弟,再后来,终于说了实话,说要留着他,看着他这张脸,就能永远不忘记那段耻辱。 鲁鼎是在黑暗当中听见这个实话的,黑乎乎的,他背着身,也看不见梁玉的神情,只觉得那声音低哑得咬牙切齿,一点也不像梁玉平日里的声音。平日里,梁玉对他是很冷静的,冷静到了他觉得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仇家。若是有陈飞卿在,梁玉甚至还不介意在他面前露出些笑意。他一向觉得,陈飞卿是自己的贵人。 最后他还是偷偷地转过头去,偷偷地看梁玉那个时候的神情,有那么一些扭曲,和声音一样,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梁玉,有些狰狞。 鲁鼎还是挺满意的,还好梁玉没有干脆让别人来惩罚他。 他趁着梁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偷偷地去亲他。他跟在油锅里似的煎熬了那么久,就为了等这个时候亲这一口。 可他刚刚碰了一下嘴唇,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没碰到,就被扇了一巴掌。 然后梁玉就起身走了。 他也很生气,嚷了声“舅母”。 梁玉都没有搭理他。 鲁鼎用一百两银子换了一颗药,用这颗药换来了一个空洞洞的心口。 他挺满意的。 挺满意的。 其实一点也不满意。 第107章 验尸房里只有个小小的窗户,此时外头的太阳也已落了下去,陈飞卿仍站在原处,沉默地看着傅南生的尸身。 傅南生居然是自杀的。 他无法相信这件事,甚至产生了和宁王一样的怀疑,怀疑傅南生是在诈死。 或许正如宁王所说,傅南生左右逢源,这边应承得好好的,那边却又和苟珥商议出了如何金蝉脱壳。 又或许…… ……总之,无论是为了什么,傅南生都怎么可能会自杀? 陈飞卿很难接受这件事。 傅南生似乎是为了那天在牢里两人的几句争执才自杀的,可这不像是傅南生能做得出来的事…… 陈飞卿又在心里问自己:真的不像吗? 他直到此时此刻,也从未真正敢说自己了解傅南生。傅南生的心绪变得特别快,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出来的事情总也和常人所想不同。这样一来,似乎傅南生就为了那几句争执自杀,也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了。 何况,傅南生从以前就很爱赌气,当年在漠国为了陈飞卿不肯接受他的求爱,便一赌气跑了,差点死在异国他乡。如今虽然几年过去了,不过也就是变本加厉。 这样一想,陈飞卿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难过还是恼怒了,只能感受得到浑身都是冰凉凉的,手和脚都是凉的,心也是如此。 就在这忽然的一瞬之间,他突然有那么些明白了,为何傅南生这些日子里总有些欲言又止,总有些别扭,总喜欢故意耍些小性子,然后又眼巴巴地问他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不喜欢了。 那个时候陈飞卿并没当回事儿,可如今想来,好像明白了。再一想起皇上与宁王、鲁鼎所说,就更明白了。 傅南生的性情可能确实是没改过,只是略微的比当年要懂得藏着,把他一身的毒刺都藏起来,一步步地扮出了一个看起来柔情似水、百依百顺的人。 其实,陈飞卿并不是那么喜欢温柔体贴的人,他认得的名门闺秀多了去了,除了公主比较活泼些外,其他的女眷大多都很温柔体贴,可他从未心动过。 傅南生常常问他喜欢自己什么,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喜欢自己的,陈飞卿总是很难答上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就令傅南生更不满了。 可原因很难以启齿,说出来恐怕比顾左右而言他的后果要严重得多,他傻了才会老实作答。 陈飞卿之所以喜欢傅南生,是因为总梦到傅南生,梦里总是些不太光彩的事情。这也罢了,后来傅南生当真对他做了梦里的一些事,他便有那么些想要得寸进尺,把梦里发生过的事全都做了。 或许傅南生说得没错,他就是和其他男人没什么差别,就是想睡他罢了。 陈飞卿很不想承认这一点,至少不想对傅南生承认这一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傅南生将他看得很高,仿佛他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也没有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似的,比外头那些人的夸赞更加的真情实感,却也更加的夸张。 然而陈飞卿自己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至于差,也绝没有傅南生想的那样完美。 他真没什么和别人的大不一样,他很贪恋傅南生的身体,很想和傅南生行周公之礼,就算是没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自顾自地想象过一些不太尊重人的事,或许该说,是很不尊重傅南生的事。 因此每次傅南生那样讲的时候,他其实是很有点心虚的。 陈飞卿心想,或许傅南生就是一直为了这件事在耿耿于怀。 因为幼年的经历,傅南生本就比常人更敏感些,恐怕早就不知道已经难过到了哪里去。所以傅南生不肯将心里的事都告诉他,仍然一意孤行的去做那些不应该做的事,因为看出了他并不那么值得信赖。 多可笑,他一厢情愿的想要成为傅南生的倚靠,结果此时此刻仔细地想,才发现自己确实不多么值得倚靠。 作为惩罚,一切走向了今日这副模样。 恐怕其中有绝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在于他的身上。 傅南生是被他活活逼死的。 陈飞卿这样想着,心口里便像是有病痛一般,一股一股地抽搐着,非常的难受。 他紧紧地握着傅南生的手,把冰冷的手背贴着自己的脸,仍然非常的难受。 他轻轻地向傅南生道歉,可是傅南生却没有开口说要原谅他的意思。 早朝过后,宁王留了下来,跟着皇上一路去御书房,将昨日的事说了出来。 皇上的精神又不好起来,恹恹地,半晌才问了一句:“飞卿还在验尸房里?” 宁王点了点头。 皇上道:“朕与皇叔想 分卷阅读17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的一样,认为傅南生不是会自杀的人,更不会就为了几句拌嘴自杀。可惜,飞卿不一定这样想。” 宁王道:“飞卿向来重情,恐怕如今很自责。像傅南生这样的人,无非也就是耍这种手段,做这种打算,然后在心里颇为自得。” 皇上默然地看了宁王一会儿,又别开了目光,问:“苟珥那里还没有动静?” 宁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公主那件事后,虽然在傅南生的掩护下让苟珥逃了,可臣派去的人到底也是找出了点踪迹,一直在跟着。如今傅南生出事,苟珥倒想救人,可他又猜得出这是个圈套等着抓他,便在暗中找寻大王子埋在京城的眼线,想要借此行个方便。” 皇上问:“他找得出来吗?” “不一定。大王子生性多疑,布下的眼线很多都是彼此不认识彼此的。”宁王道,“傅南生倒是猜出来几个过,恐怕也告诉过苟珥,就看苟珥怎么利用那几个问出更多的来。” 皇上无奈地笑了笑:“傅南生倒确实也是伶俐。” “伶俐不是坏事,”宁王面无表情地,“但若将伶俐用在不该用的事上面,便只会成为他的死因,也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又看了他一会儿,问:“皇叔,婷儿那件事,朕一直在想,傅南生为什么要那样做。” 宁王心知皇上这是有了些疑心,却丝毫不为所动,只道:“傅南生好妒,公主与飞卿的婚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难说他对公主会是什么心思。当然,公主一向对他不薄,或许正因如此,他最终还是将郑问其送了去。” 皇上道:“朕是想问,皇叔利用婷儿的事来扣押傅南生、抓出眼线的计划,是在婷儿的事发生之后才有的。那么之前,傅南生做这件事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让小王子能娶婷儿,傅南生也不必在最后一刻将郑问其送去。若不是为了这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他应该知道,碰了婷儿,朕便不会善罢甘休。” 宁王面不改色地看着他,道:“这件事很容易想得明白,大王子让傅南生帮这个忙,傅南生不得不做,可最后一刻他或许是为了公主,或许是忌惮皇上,或许是为了陈飞卿,总之便换成了郑问其。皇上,臣许久以前就说过,漠国蛮夷不可信任,他们的眼中没有道理也没有礼义,与他们结盟便是与虎谋皮,迟早会引火烧身。” 皇上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皇叔,朕知道你一向厌弃漠国人,且事情是在你身上发生的,朕说起来确实有些不痛不痒之嫌。但朕很想劝你一劝。寻常人报了仇便能畅快,那也罢了,可你却一直不得痛快,那就不如放下。你如今正当壮年,一生还很长,难道要一辈子都这样吗?” 宁王平静地道:“漠国人一日不死光,臣便一日只能做个鬼。” 皇上无可奈何。先帝临死前,是对他说过宁王的事的,恐怕也是极为后悔。 再一日过去后,苟珥终于动手了。 事情发生得看似突然,陈飞卿回过神来时,就听到外头打斗声一片。 而苟珥已经推门进来,道:“你若还想让傅南生活过来,就把他给我。” 陈飞卿拦在尸身前面,问:“傅南生果然是诈死?” 苟珥反倒冷笑出声:“我真该给他另一颗药,让他此刻虽然身不能动,耳朵却还听得到。也好让他听一听,你从来就没信过他。” 陈飞卿不想跟他争辩些无谓的事情,正准备再问一遍,就听到苟珥道:“不过很可惜,只有我知道他是诈死,他自己不知道。” “什么意思?” “你当我敢真给他毒死人的药?我还怕他回头就给我吃了。”苟珥有些怪腔怪调的,“所以他问我要的时候,我给了他假死药,若哪天他又发疯给不该死不能死的人吃了这药,好歹我还能补救回来。” 苟珥说这话自然有做戏的缘故,但心里却暗暗地想,确实得防着傅南生发疯。以往在漠国时傅南生给大王子做事,那是实打实的发疯,除了把大王子的一个儿子给弄残了外,还差一点把小王子给弄死,气得大王子也发起疯来,若不是苟珥回去得及时,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傅南生常常骂苟珥是条疯狗,苟珥却觉得傅南生才是条疯狗。 第108章 陈飞卿道:“把解药给我。” 苟珥看傻子似的看他:“我怎么可能会带在身上给你抢?把傅南生给我,我自然会救他,不然就让他死了也罢。” 陈飞卿不再跟他废话,劈手拿起竖在墙角的挑水木棍便朝苟珥打了过去。 苟珥与他躲闪来往了几招,退在门口,道:“我真没带解药在身上,若傅南生七日之内还不吃解药,你就真是要给他收尸了。” 陈飞卿问:“解药在哪里?” 苟珥道:“在漠国。” 陈飞卿道:“已经过去了两日,如今不足五日的时间,若路上出了任何岔子都会很难到漠国,你不可能拿他的命这么冒险,解药到底在哪里?” 苟珥冷笑连连:“那你就想错了,解药确实在漠国,爱信不信。你既然知道时候不多,就赶紧让我带他走。” 说完,两人几乎是同时动身朝对方袭了过去,在小小的屋子里面缠斗不休。 苟珥这两年的功夫愈发精进,也愈发刁钻,陈飞卿虽然能够不落下风,但同样占不到上风,心里又胡乱想着假死与解药的事,更是烦躁。 就在这时候,窗外忽然被人扔进来一个火把,恰恰好落在尸体旁边的地上,沿着木板布料飞速地烧了上去。 陈飞卿与苟珥同时大惊,苟珥用漠国话朝外头骂了句什么,陈飞卿没顾上听,立刻回身去灭火。 趁着这时候,苟珥便用刀朝他背后劈了过去。 陈飞卿躲避不及,生生地受了这一刀,却也顾不上还手,只顾得上提起墙角的水桶朝火源上浇了过去。 苟珥见状,拽着傅南生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拉,便抱着往外跑。 陈飞卿急忙追出去,见苟珥的身影已经纵上了房顶,他的人也都在打斗中刻意围了过来,阻止陈飞卿的追踪。 陈飞卿彻底恼火了起来,一手握住劈刀过来的杀手手腕,手肘狠狠地朝他肋下击去,另一只手夺下刀来,顺势横劈过去,将那杀手的喉咙割断。接着一刻也不停留,翻身将身后偷袭的人一脚踹开,再将刀掷了过去。再然后,他反手握住又一个偷袭者的手,如法炮制,夺过了兵器。 一夜过去,宁王抓着了不少的活口。自然有些宁死不屈甚至于服毒自尽的,但也会有不想死的,无非就是留着慢慢地招待。 而苟珥没抓到,傅南生的尸身被苟珥抢走了,陈飞卿也一路追去,不见了踪影。 皇上听闻此事,很久才缓过来,朝宁王道:“傅南生果 分卷阅读17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然没死。” 宁王淡淡地道:“臣说过,像他这种人,非得开膛剖腹、隔断头颅,看着狗把他的心肺吃了,才能相信他死了。” 陈飞卿追了苟珥几天几夜,期间并非没有追上脚程的时候,只不过他没有轻易上前去抢夺,因为背上有伤,并没有把握能一举夺下,干脆就不打草惊蛇,只在暗处跟踪着,并留出点时候来处理背上的伤口。 苟珥那一刀丝毫不留情,他反手摸过去,只觉得伤口似乎比一指还要厚,幸而林间行路的时候能采到些药草,胡乱地糊上去,没那么痛了。 然而眼看着离漠国越来越近,陈飞卿必须得准备动手了,他并不想跟进王城再动手。如宁王所说,现今的王城已与当年不同,更加的云波诡谲,他单身一人还要带着傅南生的尸身逃出来,恐怕很难,不如先把人抢了藏好,再去抢解药。 陈飞卿又在心里想,或许还有一个选择,是让苟珥先把傅南生带回去治好,以后再想办法把活人给带回来。这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可他很不愿意这样做。没有什么很说得通的道理,他就是不愿意。 还好,苟珥在漠国边界处突然的停住了脚。 是有人来接应他,说大王子已经接到了脚程轻便的人的捎信儿,便特意带了解药出城接应,如今正在附近狩猎,请苟珥过去。 大王子的“狩猎”并不一定是猎山林野兽,还可以是杀掠附近的村野百姓。在中原与漠国结盟之前,大王子与其他漠国贵族便经常明目张胆地这样做。 陈飞卿潜伏在林间,看着不远处的篝火。 外貌不同寻常的大王子尤为显眼,笑眯眯地摆弄着傅南生的尸身,像在玩个小孩儿的布偶似的,还和苟珥开玩笑:“我一向觉得,傅南生不说话的时候,比他说话的时候要好看多了,你觉得呢?” 苟珥沉声道:“假死之期快到了,请王子给他服解药。” “还有点时间,急什么。”大王子将傅南生搂在怀里,真像孩童玩布偶似的,还拿起烧熟了的肉条撕着去喂。当然,傅南生无知无觉,毫无动作。大王子却仍然玩得很起劲。 旁边坐了些不太面善的男人们,好奇地看着,还伸手来摸一摸,询问是怎么回事儿。 当大王子说怀里的是江陵子时,旁边那些男人便都有些讶异,更感兴趣了。 “这便是大王子身边那个得力干将啊,听说可不得了。” “怎么这样了?” 大王子笑道:“从中原回来,吃了点儿好东西,睡得熟呢。”他拦着一个男人的手,“哎,别人摸得,查查亲王你摸不得。” 陈飞卿一怔。他虽然没见过,却听过查查亲王这个人,此人是漠国与中原边界处的另一个小邦落的亲王。那邦落不是很大,一直也没惹过什么事儿,与中原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而查查亲王便是邦落里手握大权的重臣。 那查查亲王不满地问:“这话我就听不得了,怎么就我摸不得?” “别人可只是觉得这孩子好看稀奇才摸一摸,不像亲王你,就好这一口。”大王子指了指一旁的苟珥,“这孩子有主,你得问过他才行,这位才真正是小王我的得力助手,与其得罪他,我还不如得罪亲王你。” 查查亲王看一眼苟珥,便没说话了。苟珥在边界颇有些名声,犯不着为了个活死人去招惹这种麻烦。 其他人便都大笑起来,圆着场讲别的事。 陈飞卿越听,眉头便皱得越紧。 这些人一一辨认起来,都是附近大小聚落里有名望的人物,如今聚在一起“狩猎”……难怪大王子也来了。如今漠国与中原面上交好,不便干那事儿,可其他的邦落偶尔还会来打一棍子,大王子可能是心痒了,混在其中来凑热闹。 可再听下去,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一群人说着说着,说到了集结兵力的事儿。也只有寥寥数言,便扯开了去别的事儿上。 陈飞卿耐着性子继续伏在那里。 既然解药在大王子身上,那就最好不过。期限快到了,苟珥看起来也很着急,想必会催促大王子给药,那就干脆等傅南生吃了解药再抢也好。 然而随着时候飞快地过去,大王子仍然没什么喂药的意思。陈飞卿着急起来,苟珥同样着急,再三向只顾着谈笑吃肉的大王子耳语求药,却都被大王子挥挥手搪塞过去。 月上梢头时,众人才觉得疲累,各自散去在附近休息。 大王子与几个贴身护卫仍然留在篝火旁,还在好玩地弄傅南生。 苟珥已经很不悦了:“解药虽然晚几个时辰都不至于失效,但晚一刻风险便大一些,还请大王子早点给他服药。” 大王子看他一眼,问:“若我不想救他了呢?也拖了这么长时间,你现在赶回王城也来不及了。” 苟珥警告似的看着他。 “别这么瞪我,我是为了你好。一个个的都不感激我的好心,都什么人啊。”大王子叹了声气,“我说了,你才真正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真不想为了个傅南生把你往火坑里推,毕竟你比他听话多了。其他的事我就不说了,这次他搅黄了我王弟的美事,这笔账我怎么也得算一算的呀。” 苟珥道:“事发突然,宁王那里已经有所防备,小王子又自己跑出去了,本来也难以成事,后来还是靠傅南生的掩护,我们才得以脱身。” “别以为我离得远,就什么都只能听你们瞎编。”大王子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声气,“我与你的人情是人情,规矩也是规矩,傅南生坏了规矩,我若当什么也没发生,那以后谁也可以不听我的话,回头跟我讲人情,我就很难办了。” 苟珥问他:“你想如何?” “查查亲王的喜好你应该知道。”大王子微笑着道,“是让我能卖他个顺水人情,还是你自断一臂代罪,看在我与你的人情分上,你还是可以选择的。” 苟珥正要说话,大王子又道:“查查亲王也玩儿不了一个时辰,耽误不了救人,你早点做决定,事后谁也不说,傅南生也不会知道。” 苟珥反倒没有刚才那样急着回答了,沉默起来。 大王子笑了笑:“我想你也不介意的,来回他本来也不是光被你一个人玩儿过,吃不了多大的亏。” 苟珥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道:“解药吃了之后也要两个时辰才能起用,你先给他吃解药。” 大王子点了点头,手一招,身侧的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苟珥。 苟珥立刻打开锦盒,将里面的黑色药丸掰碎了塞进傅南生的嘴里。 第109章 陈飞卿看着苟珥喂完了药丸,竟当真由着大王子派人将傅南生送去查查亲王的歇息处。若不是在此刻,陈飞卿几乎便要惊讶得叫出声来了 分卷阅读17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一时间千言万语一句话——苟珥是失心疯了吧?! 他几乎就要怀疑是否一直以来弄错了,苟珥其实对傅南生从没有非分之想——但凡有那么一丝,哪怕只是任何的一丝真情,无论是为了什么,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吧? 但陈飞卿转念又一想,难道是为了解药?听刚才的对话意思,大王子刻意拖延时间,如今苟珥已经来不及带着傅南生再回王城去取解药了,那么在傅南生的命与那事当中选择其一,似乎没那样难以……但现在傅南生已经吃了解药,苟珥为什么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陈飞卿想得飞快,越来越看不懂了。 但也没空多想,他悄悄地屏息跟去了查查亲王的歇息处,见营帐外守着约十来个护卫,都像是身手不凡。而不远处便是大王子与其他邦落人物的歇息处,多多少少加起来也有百余人。 此处虽名份上归中原,但较为偏僻,驻军并不太重视这边,这里总是鱼龙混杂。 陈飞卿心想自己若要孤身硬抢,必然是一番血战,还不一定讨得了好,可也绝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傅南生被人欺负。 左右一想,陈飞卿便下了狠心,无论如何也得一试。 他环顾四周,将守了人的位置都记在心里,一边盘算着以如何的路线一击即杀将人顺利带走。 正观察着,他忽然目光一顿,停在不远处树丛后头的苟珥脸上。 苟珥也正在那里看着他,悄无声息的。 陈飞卿心中一惊,将手摸在地上,抓了几颗石子儿。 苟珥从怀里伸出手来,指间挟着几根毒针,冷冷地看了陈飞卿一会儿,突的将毒针掷来。 陈飞卿自然要躲,可先一步看清了毒针的方向,犹豫一下,仍然待在原地没有动弹,那几枚毒针便擦着他的脸颊过去,射入了查查亲王营帐外的几人要害处,那几人立时便暴毙在地。 几乎就在同时,苟珥将一把匕首扔给陈飞卿;营帐外的其他护卫警备起来;苟珥接连朝其他人掷去暗器;陈飞卿接住匕首,翻身直奔营帐里面,点了查查亲王的穴道将他推开,抱起傅南生便出来。 外头除了苟珥,已经没有活人了。 苟珥从面具后头沉默地看着陈飞卿,只侧了侧头,示意了一个方向。 陈飞卿到底对他没有丝毫好感,并不想跟他道谢,只略一颔首便抱着傅南生朝他指的方向离去。 然而没逃几步,林间便传来了呼啸声,四面八方涌出了潜伏许久的杀手,将陈飞卿与苟珥围在了中间。 远远的,大王子拍着掌道:“苟珥,你真是令小王我刮目相看——中原这个词儿是这么用的吗?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不行?不行你就早点说,小王与你这么多年的交情,还能不帮你?宫里多少灵丹妙药,只要你还有那玩意儿,就一定能有办法的。” 苟珥不慌不忙,冷冷地道:“不这样做,陈飞卿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是错怪你了。”大王子笑道,“好,那就当错怪你了,现在他现身了,也该你动手了。” 说完,大王子似乎是嗓子不太舒服,咳嗽了两声,周围的杀手便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弩对准陈飞卿。 苟珥道:“傅南生也在那里!何况这是我和陈飞卿两个人的事,不劳大王子插手。” 大王子道:“这话说得不对,抓陈飞卿是大事,不说换块地,至少万两黄金也是换得回来的,谁让他来头这么大呢。小侯爷,你说呢?我想想啊,皇上那里能要得一万两,毕竟有个国库,你爹那里就少多了,两三百两有吗?好像你跟郑家关系不错,京城郑家听说富甲天下,三千两应该还是愿意的。宁王听说没什么钱,凑凑说不定也有个百来两。唉,好羡慕你,小王我旁边都是张着嘴伸着手等着我来发钱的,人比人,气死人。” 陈飞卿反而笑了笑,道:“大王子还真是看中原遍地黄金。” “这只能怪我平日里太视金钱如粪土,所以不是很熟悉。”大王子摇了摇头,故作苦恼,“而且漠国又穷,我也没见过多少钱,没见过世面,小侯爷别见怪。不管怎么说吧,绑你肯定有很多钱拿就对了。” 陈飞卿道:“这你就想错了。” “想不想错是我的事,要不要识时务就是你的事了。”大王子朝苟珥道,“苟珥,该你了,能抓活的最好,如果抓不到,那些弓弩手便助你一臂之力,反正他的尸首还能分批要赎金,谁让中原人重视这些呢。只是那就可惜了小南生,本来也不值钱,万箭穿心后把脸和身子毁了,就更是一文不值了。” 苟珥沉默了许久,朝陈飞卿走过去,沉声道:“把傅南生给我,如今形势你根本逃不走,还不如束手就擒,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 陈飞卿侧眼看了看周围的弓弩手,又看向苟珥,道:“你站住。” 苟珥便停在了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陈飞卿也清楚,如今形势他插翅难飞,若束手就擒,大王子便会假借个身份名义向皇上勒索钱财,皇上不可能不答应。可若执意死斗,也不过是带着傅南生一同被万箭穿心罢了,大王子这人性情乖戾,恐怕不是瞎说来吓人的。 他突然极度的失落起来。 太鲁莽了才会上当,还得连累其他人来搭救自己。这段时日以来的事都涌上心头,爹的恨不成材,傅南生的不肯倚靠,皇上的过度呵护,宁王与鲁鼎的凡事皆不愿告知……如今看来,大家都没有错。 陈飞卿有那么一瞬想要放下傅南生之后与弓弩手死战方休,到底还是忍住了。错已经铸成,若为了意气冲动而一错再错才是最不可取的,苟珥说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事后想办法逃出去总比这么稀里糊涂送死来得好。 心头转瞬便闪过许多念头,最终,他朝大王子道:“我知道,你也不好直接问皇上要赎金,大概会假借别人的身份要,那么事后我也不大可能活着回去。” 大王子笑了笑:“何必说得这样恐怖,我只想要钱,没事儿要你的命干什么。为了防止你不信,我就把话说明了,我也没打算拿一次钱就把你放回去,你可是座金山,当然要留着慢慢收钱。现在你放心了吧?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反正我不会。” 陈飞卿气极反笑:“你就想扣我一辈子来勒索?” “那倒也不至于。”大王子笑了笑,“愿意为你给钱的人总有厌了的那天,到那天我再杀你不迟,但你在那之前至少也有机会逃走啊,于你于我而言,都是机会。” 陈飞卿在这一刻无比地认同小王子——大王子果然不要脸。 僵持了一阵子,陈飞卿又道:“我要傅南生没事。” 大王子笑眯眯地道:“我也不敢让他有事儿啊,我不怕你,也怕我 分卷阅读17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们苟大爷。” 苟珥见状,便走到陈飞卿面前,伸手去接过傅南生,稳稳地抱回怀里。 旁边上来两个杀手,将陈飞卿的手反绑在身后。 大王子嚷嚷道:“绑紧点。小侯爷别生气啊,回去了把你放笼子里就不绑你了,现在还是有点怕,我胆子小,到嘴的黄金跑了不说,万一你还要对我怎么样呢。” 陈飞卿不再发一言。 陈飞卿被捆成个粽子扔在篝火旁,四周都是人盯着,动弹一下都会引来无数目光。他心知这时候逃也无用,只好暂且按捺下来,闭目调息。逐渐地,便睡着了,毕竟这几日来连夜追着苟珥,并没一刻能安心休息。 傅南生逐渐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身边有道人影。他耐心地睁着眼睛看,过了会儿才看清楚,那个人是苟珥。 苟珥正给他搓着手臂:“你要等一会儿才能动,内力十二个时辰之后才会逐渐恢复,别急。” 傅南生张了张嘴,好几天没说话的嗓子有些沙哑:“陈飞卿呢?” 苟珥的手一顿,实在是没能按捺得住,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又没事儿一样继续给他搓手,冷冷地道:“被大王子抓了。” 傅南生盯着狭小的帐顶出神。 苟珥冷笑道:“大王子已经和陈飞卿说了,整件事都是你的计划,你猜陈飞卿是怎么想的。” 傅南生恹恹地看他一眼,忽然笑了,道:“他不信我,反而信你们,可能吗?” 苟珥最讨厌他这个模样,看了就想打。 傅南生的手有了些感觉,便道:“腿还是麻的,手好点了。” 苟珥便又去给他搓腿。 傅南生皱了皱眉:“你没发现我声音有点哑吗?我要喝水。” 苟珥拿过一边的水囊,半扶着他,突然心头暴戾起来,将水囊嘴使劲地堵着他的嘴,拼命地灌。 傅南生被水呛着了,挣扎半天,无奈下半身都还是麻木的,只能用手去胡乱地去打苟珥。 苟珥冷眼看他脸都胀红了,这才松开他。 傅南生咳嗽了很久才喘过气儿来,愤恨地瞪着他:“又发什么疯?!” 苟珥扯着他的头发,使劲儿往帐子外头拖,疼得傅南生破口大骂。 好不容易,苟珥松了手,拽着傅南生的衣襟,冷笑着道:“我现在就让陈飞卿看一看你到底有多贱。” 说完,他就要拖着傅南生往外去。 傅南生自然不肯,拼命挣扎,边挣扎边骂他。 第110章 “你俩能不能安静一点?”大王子蹲在帐子口,掀着帘子,十分无奈,“其他人不要睡觉的吗?我好不容易让陈飞卿睡着了,你俩别吵醒他行不行?有什么事等把他带回去关起来,我放心,你们也放心,然后你们两个再吵好不好?听爹的话吧,好吗,乖孩子们?” 苟珥理都懒得理大王子。 傅南生的腿还有些麻,只能趴着往外头爬,张望着不远处的篝火,见陈飞卿被五花大绑,闭着眼睛倒在火堆边。 大王子打了个呵欠,搓了搓手,把傅南生往帐子里面推:“进来,外头冷。这破地方晚上这么冷,冷死我了,天一亮赶紧回去。” 傅南生赶忙道:“我不要跟苟珥在一起。” 大王子叹气:“你跟我说也没用。” 傅南生伸手去拽他的衣服:“我要跟你一起,我给你暖床。” 大王子故作犹豫地看了眼苟珥。 苟珥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只觉得生无可恋。 果然,接下来傅南生朝大王子叫了声爹。 大王子特别的高兴,钻进帐子里挤在他俩中间,道:“行行行,爹陪你,让他不敢欺负你。你们这儿比我那里暖和多了,果然一个人睡就是冷,苟珥你占地方太多了,过去点。” 苟珥觉得他俩的脑子是不会好了,干脆背过身去睡觉,可总也睡不着,被迫听旁边那两个有病的“父子俩”说话。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觉得这样子好玩的,统统都有病。 傅南生的话头绕了一圈,终于问:“陈飞卿呢?” 大王子懒洋洋地道:“你刚不是看到了吗,就在那儿,好着呢,睡火旁边了,比我暖和。” 傅南生又道:“我们说好了,回去之后他归我。” 大王子叹气摇头:“虽然苟珥也知道这事儿,但你当着他的面说这话多伤他的心啊,他现在肯定没睡着,你看耳朵都是竖着的。” 傅南生告状似的:“他刚才还打我。” 大王子便哄他:“他本来就脾气不好,这不你还给他戴绿帽子,也不能全怪他啊。” 苟珥发自内心的觉得他俩有病。 傅南生又道:“但他又不行,这不能怪我。” 苟珥:“……” 大王子很讶异地转头看了眼苟珥的后脑勺:“真不行啊?我怀疑很久了。” 苟珥忍无可忍地起身要出去,却被大王子拽住了:“别走啊,回来,躺着,三个人暖和,外头冷。” 苟珥沉声道:“睡觉!” “满脑子就只知道睡觉,啧。”大王子摇摇头,“睡你自己的吧。” 苟珥忍耐着躺回去继续努力睡觉。 大王子和傅南生对视而笑,道:“行了,也帮你报仇了,睡吧睡吧,说真的,一早就回去,省得多生事端。” 傅南生点了点头,很乖巧的样子,闭着眼睛睡觉。 然后没多久,大王子又开了口:“我王弟小时候也是这么好玩儿的,长大了就不跟我亲了,唉,要是他长不大该多好。” 傅南生睁开眼睛看着他:“小王子在京城过得很好。” 大王子道:“他当然过得好,京城比王城舒服多了。” 傅南生笑了笑,道:“觉得好的东西,抢到自己手上不就行了吗。” “你哄我高兴倒是容易。”大王子叹了声气,“我连个王城都没拿下来,还说京城。” 傅南生道:“很快了,我看中原皇帝撑不了多久,只要他一死,底下就难免会大乱。他竭力削弱姚家,姚家势必已经对他极为不满。至于安国侯和宁王,没了皇帝,到时候恐怕也是各自为政。” 大王子道:“我看未必,没了皇上,到时候有我这个敌人,他俩还是得先联手对付我。你还是得给我想想办法,至少把他俩给弄死。” 傅南生学着他刚才的口气道:“您下命令倒是容易。” 大王子便笑起来,朝他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像训狗似的:“连我也敢嘲讽了。” 傅南生朝他笑,很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 苟珥再次坐了起来:“你们到底睡不睡?” 大王子不耐烦地用中原话道:“我们爷儿俩说点私房话你怎么总打岔呢?我要跟他睡了你不得疯了?” 傅南生道: 分卷阅读17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接得好,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的中原话越学越好了。” 大王子立刻就乐了:“是吧,我故意的,就等着你夸这一句。” 苟珥生无可恋。 清晨时分,陈飞卿在昏昏迷迷当中,突然听到一声惊呼,随即喧哗声起。他竭力地睁眼一看,面前站着个人,背对着自己。 陈飞卿迟疑了一下,叫:“南生?” 傅南生听到他的声音,又惊又喜,挟着手上的人朝他退了两步,问:“你醒了?没事吧?” 陈飞卿摇了摇头,更清醒了点,道:“我没事。” 又听到苟珥喝道:“放开大王子!” 他抬眼看去,苟珥与一众护卫都站在对面。 “放我和陈飞卿走!”傅南生道,“不然我杀了大王子。” 陈飞卿这才去看傅南生挟持在手上的大王子。 大王子倒是没什么脾气,懒洋洋地道:“你还玩上瘾了?说好了用这法子把陈飞卿弄来的,我说话算话,我们坐着收钱,陈飞卿就关起来给你,谁都有好处,你现在反水就没意思了吧?” 大王子瞥了眼陈飞卿,笑道:“你不知道吧,这个主意还是小南生出的,他故意装死,然后让苟珥引你过来,不然哪儿有那么容易碰到你这么好抓的时候?” 傅南生用匕首朝他脸上划了一刀子:“闭嘴!” 大王子笑意一僵:“傅南生,你要玩也玩够了,趁我没发火前放开我。” 傅南生又朝他脸上划了一道口子:“我不是跟你玩!放我和陈飞卿走,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说到做到。” 大王子骂了句漠国话:“你想干什么?主意是你出的,昨晚说得好好的,一早上发什么疯?” 傅南生道:“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轮不到你来管。” “你疯了吧?你以为现在你还能好好回中原去?”大王子难得皱眉,“你跟陈飞卿什么状况你自己不清楚是不是?最好也就是把他绑在漠国了,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傅南生道:“我说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轮不到你管。” “我看你这辈子是不可能知道这世上的事根本不是你说了算的了。”大王子沉声道,“别管傅南生,我看他敢不敢——” 傅南生扬手削掉了大王子的耳垂。 大王子一怔,随即自胸腔中嘶吼起来,痛得几乎发不出声,半晌才骂起来:“给我杀了这个杂种!” 苟珥却喝道:“都住手!” 周围的人都住了手,谁也不敢听大王子的话,因为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傅南生真的会杀了大王子。大王子一死,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大王子骂道:“一群畜生!我让你们杀了他!杀了傅南生!杀了陈飞卿!” 苟珥不理他,问傅南生:“你的内力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还没有到十二个时辰。” 傅南生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把我的命搁你们手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苟珥追问:“你什么时候吃了解药?哪来的解药?” 傅南生道:“关你屁事。” 苟珥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勉强才压下去,道:“我让你和陈飞卿走,但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傅南生颇为不屑地笑了笑,有意挑衅道:“至少我敢为我爱的人做任何事,比你强。” 苟珥一时无语。 傅南生道:“扔把匕首过来。” 苟珥扔一把匕首到他脚边,看着他把匕首踢到陈飞卿面前,听着他声音温柔得很地道:“把绳子割断,小心匕首淬了毒,别割到肉。” 陈飞卿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此刻也默不作声地挣扎着抓起匕首,将绳索割断,站起身来。 大王子冷笑了一声:“小侯爷你丢不丢脸,要靠这么个贱玩意儿救,我要是你,还不如去死,省得给安国侯丢脸,养出个什么东西。” 傅南生也冷笑出声,道:“谁都好过你,要被一个贱玩意儿杀了。” 大王子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要脸,没想到这么不要脸。” 苟珥头疼地道:“傅南生,你别听他的,放了他,否则你和陈飞卿也走不了,陈飞卿背上有伤,你最好早点给他治。” 傅南生拿匕首抵着大王子的喉咙,侧头去看,果然陈飞卿脸色有些病态的潮红,嘴唇却又是异常的苍白,恐怕刚才一直不做声也多是出于这个原因。 他低声问:“能走吗?” 陈飞卿道:“可以。” 傅南生便朝苟珥道:“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大王子。” “你当我傻啊?”大王子嚷道,“你比我还不讲信誉,土匪都比你讲信誉。” 傅南生冷冷地道:“你爱信不信。” 苟珥道:“你知道我们现在不可能相信你这句话。” 傅南生道:“很好,既然谁也不信谁,那就都死在这里好了。” 苟珥冷笑道:“陈飞卿也会死。” 陈飞卿终于开口了:“吵完了吗?吵完了让人退后一百步,傅南生和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大王子走,你们可以相信我们。” 苟珥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陈飞卿忍着疼痛笑了笑:“多谢你的信任。” 第111章 傅南生便一路挟持着大王子,与陈飞卿匆匆地后退离开。那些人当真没有跟过来,只有苟珥坚持要跟在三十步之遥的地方。 终于退到了中原驻军的军营外头,老远被瞭望兵瞧见了。 陈飞卿朝着瞭望塔做了个手势,很快被认出身份,一队士兵急忙涌出来,戒备地对着远处的苟珥。 苟珥大声道:“可以放人了!陈飞卿你当着你的兵,不要言而无信!” 傅南生见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便松开了大王子。 大王子狠狠地咬着牙,勉强没当场发作,只整了整衣服,朝苟珥走去,却不料刚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又抓了回去。 这个变故令傅南生都愣住了。 大王子破口大骂,苟珥也骂道:“陈飞卿你——” 陈飞卿面无表情地道:“虽然不知道你们都对我有什么误解,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确实非常不喜欢被人轻视,脾性也很不好。” 傅南生:“……” 陈飞卿不再说话,挟着大王子往后退。后面那队兵见状,也立刻前来接应。 傅南生跟着陈飞卿往回退,低声道:“你不能抓他回去,现在皇上与大王子明面上还在结盟,只会让漠国有借口挑起战事。现在放了他,他也不敢拿这事做文章。” 陈飞卿反问:“那我现在杀了他呢?” 傅南生又是一怔,有些心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陈飞卿现在似乎正很生气。 陈飞卿见他脸色发白,便放缓了些语气,道:“你说得不无道理 分卷阅读17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但我不能这么轻易放了他。” 大王子问:“你想怎么样?” 陈飞卿问:“你先前说我值多少黄金?” 大王子反倒笑了起来:“你别想了,我要有钱还用得着打你的主意吗?我那傻乎乎的王弟没跟你说过,我们国库都是空的吗?” “他说国库是空的,你的宫里是满的。”陈飞卿道,“十车珠宝黄金,换你一条命,这件事我们扯平,对谁都再不提起。” 大王子道:“你想得倒挺美,你觉得今日过后我还会信你?本来以为你还是个能信的,结果比傅南生还不如,看错了你。” 陈飞卿道:“你知道我这次没骗你,我也确实还不能杀你。不要再讨价还价,我最近心情很不好。” 大王子最终还是答应了陈飞卿的要挟。 彼此都理亏,谁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到台面上去,只能这样草草结尾。好在这个军营的驻将是陈飞卿的朋友,很多事都好做一些。 瞒是肯定瞒不过京城里那几位,但瞒不瞒得过,和拿不拿出来说,是两码事,恐怕京城里那几位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飞卿撑到了兵营里,见到了朋友,这才放松下来,道:“请大夫来,我头很疼,背上的伤也要洗。” 那驻将赶忙让人把他扶进自己的营帐,又让人去请随军的大夫过来。忙完了才看向傅南生:“你是?” 傅南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一时语塞。似乎该很自然地说是朋友,却不想这么说。 那驻将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道:“好像你帮了飞卿一把,是他朋友吧?别担心,我也是他朋友。不过军营里不便让外人走动,失礼了,见谅。” 傅南生笑了笑:“没事,我也很担心他,就在营帐里面陪他。” 驻将点了点头,却觉得这话听起来莫名的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傅南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大夫给昏昏沉沉的陈飞卿用药。 那驻将听大夫说没有大碍,便放下心来,又是个好客的,怕冷落了傅南生,寒暄道:“我跟飞卿打小认识,我爹是他爹的副将。你叫什么?” 傅南生道:“傅南生。” 驻将:“哎,这名字好听,我叫宋子,你说我爹娘怎么不给我叫送子观音呢?还是指望我开宗立派?” 驻将说完把自己给逗笑了,笑了半天。 傅南生也只好跟着笑了笑。 驻将道:“别担心,大夫说了他没事,不然我也没心情开玩笑。” 傅南生又笑了笑。 驻将又道:“听你说话,像也是京城里的吧?” 傅南生点了点头:“宋将军也是吗?” 驻将道:“我不是,就小时候跟我爹去京城里住过两年,后来就一直在这儿了。” 傅南生实在是没心情跟他寒暄,便有一句没一句地答。 这驻将好不容易看出了傅南生的没有心情,这才不再说话。 傅南生终于落了个清净,又看向陈飞卿,心里愈发的翻腾起来。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后路了。 大王子与苟珥不同,他回去之后一定会想尽方法报仇的。 傅南生转念又有些发狠地想,鬼才在意什么大王子小王子,要报仇尽管来,无非就是一条命罢了。人生在世凭的就是赌一把,不是赢就是输,没什么别的好说。 三日过后,陈飞卿的烧也退了,正在营帐里换药,那驻将进来道:“东西到了,我照你说的,把大王子放了。” 陈飞卿道:“东西你留两箱,其他的让兵部来人领。” 驻将有些担心:“这么做真的没事?” 陈飞卿看他一眼:“以前也是这个规矩,何况两箱值不了多少钱,权当给弟兄们添件冬衣。” 驻将道:“我当然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大王子那里。” 陈飞卿淡淡地道:“如今他还不敢闹,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驻将摇了摇头:“那不说这个了。京城那边我给捎了信,估计皇上和侯爷能放心些。” 陈飞卿朝他笑了笑:“多谢。” 驻将又问:“你是等伤养好了再回去吧?” 陈飞卿道:“不,我这两天就启程返京,那里还有些事要处理。” 驻将问:“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这边你知道的,这么偏僻,有什么信儿过来也得晚别人大半个月。我先前隐约听人提过点,但也不是很清楚。” 陈飞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不过没什么大事,你别操心。”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大夫将伤口上敷着的药换好,傅南生也端着服用的药汁进来了,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待。 驻将道:“那你先吃药吧,冷了不好,我还有点事。” 驻将和大夫出去后,营帐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傅南生仍然不发一言,跪在陈飞卿面前,低着头,把药碗呈起来。 陈飞卿有些难受,道:“我说了,你不要这样。” 傅南生仍然没有说话,维持着这个姿势。 陈飞卿无奈地叹了声气,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从那天回来后,傅南生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一句话也不说,看也不看他,脸色一直都是苍白的,动不动就跪在地上跟什么一样服侍他,怎么说也不听。 见他喝完了药,傅南生便要接过空碗,他却抓着碗的另一边不松手,道:“你坐,我们谈一谈。” 傅南生低着头,仍然跪在那里没有动。 陈飞卿便也不坐着了,跪在他面前:“一定要跟我这样说话?” 傅南生白着脸看他,半晌才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飞卿放柔了语气:“那就我问,你来答。” 傅南生犹豫着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坐着说话吗?” 傅南生扶着陈飞卿起身,坐在榻上。 陈飞卿问:“你和大王子商量好用假死引我来的吗?” 傅南生道:“大王子想要挑拨离间。” 陈飞卿暗暗地松了口气:“那你这个样子做什么?” 傅南生轻声道:“苟珥和我说那是□□,结果我没死成,还差点害得你出事,我觉得很内疚。” 陈飞卿叹了声气:“这件事确实令我很生气。” 傅南生放在膝盖上的手逐渐地蜷缩了起来,仍然不去看他:“所以我不敢跟你说话。你也知道了,我一直在骗你,我根本就没变过,你以前讨厌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我先前装作很好的样子,是因为我觉得你喜欢那样子的人,果然你喜欢。我原本想这样也很好,或许我可以一直这样装下去,但我真的很难受,因为你喜欢的并不是我,你喜欢的还是皇上,你也不是要和我在一起,你是要和皇上在一起。” “……”陈飞卿有些无语,很不能理解他究竟是怎么能 分卷阅读17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想出这样的一层干系,“怎么又和皇上有关系了?” 傅南生局促地道:“我是学的他。” 陈飞卿憋不住笑了:“你是不是对皇上有误解?” 傅南生看他一眼,很有些嗔怪的意思,怪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发笑。 陈飞卿便不笑了,道:“你之前那样子也和皇上不一样啊。” 傅南生心想,哪里不一样,都是装楚楚可怜。 嘴上却只道:“我见到的皇上就是那样。”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你见到的皇上是什么样,但应该和我认识的不是同一个。” 他心想,若皇上少年时没有落水导致后来体弱,大概是不会给人这种离谱的印象。 傅南生又不说话了。 陈飞卿也沉默了很久才道:“其实我多少也猜出了一些,但没觉得你都是装的,你的性情是有那么一点急躁,一时难以彻底改变是正常的事,若能慢慢调整过来也是好事,倒说不上装不装。我之所以生气,其实也更多是生我自己的气,或许是我不值得你信赖,所以你有很多事都瞒着我。” 傅南生道:“我若说了,你就不会让我去做那些事了。” 陈飞卿道:“你说一说,我哪件事不会让你做?” 傅南生想了半天,道:“你不会让我再给宁王和大王子做事。” 陈飞卿道:“我从没有那样说过。” 傅南生道:“可是我给他俩做事的手段,你一定不会答应,比如这次公主的事。” 陈飞卿叹了声气:“这件事我确实不会答应。” 傅南生忙把黑锅扔出去,道:“但其实这件事是宁王坚持的,我只算帮凶。” 陈飞卿有些哭笑不得:“你倒是说得快。” 傅南生闷声道:“这是实话。” 第112章 陈飞卿道:“那就没什么事了。” 傅南生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就没什么事了?” 陈飞卿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傅南生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不生气了?” 陈飞卿道:“还有一点生气,所以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我们回京城后,你至少要去向郑问其道歉。公主那里我得再看一看,若她不想提起此事就罢了,否则你还是该向她道歉。我知道宁王做这件事固然有他的道理,但公主本来就与政事无关,又毕竟是个女子,我一直视她是我的亲妹妹,这种事不该发生在她的身上。你也得答应我,以后再不能做这种事。” 傅南生道:“皇上不会放过我的。” 陈飞卿又有点头疼:“皇上向来很疼公主,出了这事,我都生气,何况是他。” 傅南生问:“他万一要杀了我呢?” 陈飞卿摇了摇头:“不会。” 傅南生追问:“万一呢?” 陈飞卿耐心地道:“虽然他私心是很疼惜公主,但他不会为了私心杀人。” 傅南生的心里又难受起来,半晌才道:“就算他不杀我,也会用别的法子。我不能告诉他是宁王要我这么做的,也不会去求公主原谅我。” 陈飞卿一怔:“为什么?” 傅南生道:“我知道,宁王一向看我不起,那是他的事,他曾是我的恩人,我能报给他的也就是这些了。至于公主,我没脸再见她,更没脸请她原谅我。” 陈飞卿的心里便又软了起来,抓着他的手,使劲儿地攥着,轻声道:“你能这样想已经很好了。” 傅南生却不领情,把手抽出来,道:“我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你心软,其实我不全是这么想的,至少我对宁王不是这样想的,他特别讨厌我,所以我也讨厌他,就算他以前救过我,我也还是讨厌他。” 陈飞卿:“……” 傅南生的声音有点哽咽,眼睛也有点儿红,道:“我说过了,我都是装的,你为什么这么好骗。” 陈飞卿问:“如果你是装的,又为什么要立刻说出来呢?” 傅南生道:“我以为你会说点别的,我很怕皇上会拿这件事把我关起来,你就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吗?” 陈飞卿:“……” 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啊! 陈飞卿有点哭笑不得:“看来是我错怪你了,你以前是不是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向我求助的?我先跟你说好,我真的没听出来。” 傅南生很委屈地道:“说了也没用,皇上若要杀我,你说不定会拦着,但他如果拿律法说事,说只是要关我坐几年牢,你一定会跟我说这是我罪有应得,让我好好儿坐牢。” 陈飞卿:“……” 傅南生有点期期艾艾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沉默着不说话,便失望地道:“被我说中了。” 陈飞卿反而问他:“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傅南生欲言又止。他固然是故意向陈飞卿说这些话来卖乖,可陈飞卿却和平日里有那么些不一样了。虽然神情还很平静,可越是平静,看起来就越奇怪。 或许是从几天前就开始觉得奇怪了。 傅南生有点慌了起来,赶紧地想陈飞卿生气时候是什么样子。陈飞卿生气的时候不多,至少发脾气的时候不多,他记得的……好几年前,陈飞卿发过脾气,因为他不肯下马车,吼过他。 那也和现在的样子不一样。 陈飞卿见他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平静地问:“你希望我去劫狱,还是一开始就带着你远走天涯?” 傅南生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更不肯轻易出声了。 陈飞卿道:“这是苟珥会做的事,我不会这样做。” 傅南生一怔,忽然心里有点发凉。 他确实希望陈飞卿能这么做,虽然他知道陈飞卿几乎不可能这样做,但还是这样希望着。可现在陈飞卿就很明明白白地说,不会为了他这样做。 傅南生很失望,在失望之外还觉得心凉。 陈飞卿在这个时候提起苟珥,无非是暗示他,他也只配得上苟珥那种东西。 傅南生仿佛又听到了脑子里的那道很讨人厌的声音在说话。他努力地压抑那道声音,却还是听到那道声音在尖声地笑,笑得他头皮发麻。 没有人觉得他配得上陈飞卿,在所有人的眼里,只有皇上配得上陈飞卿,而傅南生只配和苟珥相提并论。 现在,陈飞卿也是这么觉得了。 陈飞卿见傅南生的脸色发白,还有些发颤,忙揽着他,用力地拿掌心摩挲他的手臂以示安抚:“我是不是又说得重了?抱歉,我……我这段时日真的很难受,发生了很多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傅南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飞卿叹了声气,半揽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闷声道:“我什么都没做,就觉得挺累的,可大家都做了那 分卷阅读17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么多的事。” 傅南生忽然平静了下来,有些期待陈飞卿继续说下去。 陈飞卿却不说了,苦笑道:“我很想和你说这些,但又不想和你说。” 傅南生轻轻地问:“为什么?” 陈飞卿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我爹从来不向我和我娘诉苦,也不准我诉苦。” 傅南生轻轻地道:“说不定只是你没看见,侯爷对着夫人的时候,说不定和对着你不一样。” 陈飞卿想了想,可能大概确实吧。 他说了这几句话,便也算诉完了苦,胸膛里又敞快起来,笑道:“果然还是说一说比较好。” 傅南生看他的眼神却有些古怪:“这就算说完了?” 陈飞卿笑道:“说完了。” 傅南生意犹未尽,脸都红了些,道:“你多说一点,我不笑你。” 陈飞卿好笑地道:“我真的说完了。” 傅南生问他:“你不是很难受吗?” 陈飞卿点点头:“是很难受,不过现在说完了就觉得不难受了。” 几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看起来一点也不值得难受啊! 傅南生沉默地盯着陈飞卿看,有些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 陈飞卿注意到了,以为他口渴,便松开他,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傅南生喝完了水,突然爬上了床沿,跪在床上去抱着陈飞卿的脖子亲他。 陈飞卿:“……” 大概这辈子都搞不懂傅南生的想法了。陈飞卿心想。 傅南生湿哒哒地咬他的耳朵,小声地问:“上次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陈飞卿问:“什么话?” 傅南生道:“你说,可以让我做男人。” 陈飞卿:“……算数。” 傅南生便去扯他的腰带。 陈飞卿忙道:“现在不成,这是在军营里头。” 傅南生缠着他不松手:“军营里头又不是没人这么做。” “那也不行。”陈飞卿忙把他拽开一些,“过后也算数,不用急于一时,我说的话永远都算数。而且我们如今在说正事,刚才在说公主那件事,你不必担心,我是有些不好,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你相信我。” “你没有哪里不好,哪里都好。”傅南生又来痴缠他,“我信你,你让我抱一抱,我就什么都信你。” 陈飞卿总觉得这话怪怪的,怎么有点像鲁鼎在青楼里调戏姑娘时说过…… 他拦着傅南生:“现在的确不行。我们说正事……” 傅南生被他拦着,看着他在那儿啰啰嗦嗦的又开始教自己怎么做人,心里头的火便燃得愈加的旺盛起来,又有些恼羞。 太不听话了。 为什么会这么不听话。 要抱也不让抱,要他继续诉苦也不肯,说什么话都不听,总这么不听话,还随时会和人跑了,哪怕是在床上也能随时就被人一句话就带跑了,说不定哪天再跑掉就不回来了,反正外头眼馋的人还那么多。 傅南生有些回味刚才靠在自己肩头的有些委屈的陈飞卿。 花街里常常会有些不肯听话的人,刚买回来的时候就是不听话,非得被打几顿才肯听话,让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当然舍不得打陈飞卿,但总有别的办法。比如找个法子把人关起来,喂了药,内力便全没了,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任何的力气。若这样做的话,陈飞卿一定会生气,可他生气也没用——哦,有一点用,他会不愿意行房。 那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还有神仙散这种玩意儿。 娘说得对,神仙散是个好东西。 傅南生轻轻地笑了起来。 只要离开军营,一上路,把记号放出去,一切都会照计划来。他会和陈飞卿离开这里,离所有的人都远远的。中原自然会找大王子的麻烦,那么大王子和苟珥也就没空来找他的麻烦,多好。 陈飞卿想做那事,到时候就可以天天做。 大王子和宁王想打仗,到时候可以天天打。 病篓子想当他楚楚可怜的明君,就让他去当。 大家都得偿心愿,多好。 第113章 陈飞卿说完了,见傅南生又在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嘴角带着笑,眼睛里发亮。 他便问:“你又在想什么?” 傅南生看他一眼,有些得意忘形似的,又有些挑衅似的,问:“我在想,如果我再做了坏事呢?” 陈飞卿皱了皱眉头,问:“你还想做什么?” 傅南生彻底回过神来,自觉失言,忙道:“我胡乱说的。” 陈飞卿叹了声气。他可以理解人要改性情的事儿不能急,可傅南生那样问,便是态度不对,就像是仍旧不愿悔改似的,先前的话都是白说了。 于是他站起身来,有些费解地问:“你是不是一定要我生气?”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个人都仿佛是这样故意想要让自己生气似的,生气又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他不愿意生气,更不愿意对人生气,可若大家都这样,他很难不生气。 傅南生不喜欢他站起来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更觉得他这话问得不好,便也有些防备而敏锐地笑起来,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只是想让你现在就能重温一下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觉得你可能还是不太记得了,以前我就是这么容易惹你生气,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现在只不过是还惦记着前一段时间的那个傅——” “我们成亲吧。”陈飞卿突然道。 傅南生顿时哑口无言。 陈飞卿蹲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重复了一遍:“南生,我们成亲吧。” 傅南生讶异地看着他,这回是当真懵了。 傅南生从来都没想过成亲这回事。 或者该说,他想过,可也只是偷偷地想一想,从来没指望过这件事。 最好也不过就是陈飞卿能为了他不娶妻妾,那都是做梦的事了,怎么说,他也没觉得能跟成亲扯上关系。 所以他想出了别的法子,一个最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陈飞卿关起来,只见他一个人,想跑也跑不了。 陈飞卿见他震惊的样子,心里有些得意,却又有些不舒服:“你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吗?” 傅南生回过神来,有些武断地道:“我们是不可能成亲的。” “为什么?” 傅南生倒觉得陈飞卿有些不可理喻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会同意,皇上和侯爷都不会同意。” 陈飞卿道:“他们不同意就不同意,婚书上又不需要他们签字,我问过了。” “……”傅南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和你开玩笑的。”陈飞卿道,“你担心本来没什么事,反而我这么做会激怒他们。” 傅南生点了点头,心里却 分卷阅读17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在想:不要紧,反正陈飞卿失踪之后病篓子和安国侯也还是会生气,再将怒气发泄到大王子头上,让他们去互咬,天下大乱,谁生气也没用。 陈飞卿道:“英叔也和我谈了这件事,也是这样担心的,所以我一直没和你提过。如今倒也不是一时冲动嘴快,我只是觉得,或许这样,能让你更相信我一些。” 傅南生忙道:“我没有不信你。” 陈飞卿笑了笑,避开了这个话头,继续道:“你和英叔的担心很有道理,所以我想来想去,不如我们成亲的事先不告诉任何人,只有我和你知道。” 傅南生沉默地看着他。 陈飞卿有些不好意思,脸都有些羞红了:“这样确实很委屈你,我都不好意思提。不过,我也挺委屈的,我也挺想让大家知道我成亲了。” 傅南生仍然沉默地看着他。 陈飞卿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仰着脸,很认真地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委屈一下?” 傅南生神色复杂地问:“你喜欢我吗?” 陈飞卿道:“我喜欢你。” 傅南生竟觉得有点好笑:“你喜欢我什么?” 陈飞卿逗他:“你想听实话还是真话?” 傅南生道:“都要听。” 陈飞卿道:“实话有些难以启齿,你意会一下就行了。” 傅南生:“……意会不了。” 陈飞卿笑着摇了摇头,耳朵都烧红了:“我觊觎你很久了,你不太喜欢的那种觊觎。” 傅南生:“……” 陈飞卿问他:“意会到了吗?” 傅南生艰难地意会到了:“大概吧。” 陈飞卿不好意思地道:“我一直不敢说,怕你生气。” 傅南生倒也说不上生气,更多是觉得失望。 陈飞卿却又道:“但你如果不喜欢,我可以不碰你,我们就还和之前一样。” 傅南生有点赌气似的问他:“你为了这个喜欢我,如果我不让你碰,你还喜欢我干什么?你是吃准了我过段时候总有答应的一天罢了。” 陈飞卿原本也没这么想,可听他这样说,似乎好像又是没错的,便觉得脸上愈发的热起来,仿佛自己当真是有着这样狡黠取巧的想法,半晌,干脆有那么些耍赖:“阴阳调和是天理,夫妻本来也要做那事,我求欢也不算无耻。” 傅南生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这是狡辩,而且我与你也不是夫妻。” 陈飞卿耍了一回赖,第二回便更熟练:“所以我在向你求亲,你答应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那你愿不愿意与我做夫妻?” 傅南生听过许多男人的话,有情话,也有淫话,早就练就了不为所动的功夫,听了只想翻白眼。可听到陈飞卿这么胡搅蛮缠的话,就莫名地觉得脸上发热,这实在是太莫名了。 他努力地想,陈飞卿说的这些话并不稀奇,男人为了求欢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只不过是陈飞卿的神情太恳切了。 傅南生故意刁难他:“我与你也不是阴阳,你若要阴阳调和才不应该找我。” 陈飞卿一本正经地道:“阴是指性柔静,阳是指性刚烈,与男女无关。” 傅南生给他设套:“我和你谁柔静谁刚烈了?” 就等着他答了再挑刺。 陈飞卿想了想,道:“柔静和刚烈都是你。” 傅南生没料到他这样答,又好笑又好气:“那我还要你做什么?” 陈飞卿理直气壮地道:“傅公子既柔静且刚烈,我既不柔静也不刚烈,没有比我俩更合适的了。” 傅南生难得说不过他,便改口道:“实话听了,那真话是什么?” 陈飞卿道:“真话是——”他想了想,道,“真话是,我就是喜欢你,没想过别人。” 傅南生能帮他找出一个更像样的理由来:无非是责任或者懒惰,或者还是那份“觊觎”。以陈飞卿的性子,说纯属懒得去惦记别人,或许有些过了头,但必然是觉得有些责任的,其中还有些久求不得的急切。傅南生牢牢地记得他娘说的话:不要轻易的让男人得到,自己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或许别人也很难像自己这样恬不知耻地用这么多的法子勾引陈飞卿。拿去勾引任何一个男人,也都会令那些人神魂颠倒,过后就只有厌得早和厌得晚的差别了。 可是傅南生却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朝陈飞卿露出了一个很感动的笑容,去和陈飞卿亲吻,看陈飞卿笑得很开心。这段时间来,陈飞卿有很多的不开心,很少像以前那样笑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欺负他。 傅南生的心里又难受起来,因为他也是其中的一个。 大王子回到了王城宫中,冷眼看着苟珥,半晌仍旧气恼,将手边的东西全部砸了出去:“傅南生到底想干什么?!” 苟珥心想,你问我,我问谁,你还是他爹呢,我只是他的狗,你们想要打劫陈飞卿的事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 若苟珥早早知道了,一定会阻止大王子。他至少了解傅南生一点,就是凡事牵扯上了陈飞卿,傅南生就疯得比平时厉害,不光前言不搭后语,恐怕都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大王子骂道:“聋了?!说话啊!” 苟珥道:“无非就是他说的那样,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王子又砸了一通东西,好不容易勉强冷静了下来,在宫殿里头走来走去:“不可能,他一定有别的目的。把陈飞卿骗过来是他的主意,临阵倒戈也是他的主意,他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又这么没事一样把陈飞卿送回京城。” 大王子越发冷静下来,自言自语似的:“没错,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他想了半天,见苟珥干站在那里,便放缓了声,道:“你一起想想。说真的,我对你比傅南生对你好多了,你能不能别这么重色轻友?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就那张脸?男的长成那样子是挺不容易的,但你之前不是喜欢女人吗?他是不是给你下蛊了?是的话你说出来,我和你这么多年感情,帮你找人解了,不然我怕你死他手上。” 苟珥又沉默了一阵才道:“陈飞卿或许回不了京城了。” 大王子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你知道了什么?” 苟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直觉。” 大王子道:“那就说说你的直觉。” 苟珥道:“傅南生确实想囚禁陈飞卿,他并没有改变这个初衷,只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分好处给我们,也并不相信我们,他怀疑我们拿了钱就会杀了陈飞卿,或者是怀疑别的。我猜他自己已经布置好了,和陈飞卿回京城的路上便会动手——” “好,你不必多说,我知道了,他绑完陈飞卿还正好可以说是我干的。”大王子有些无语,“我们又不会跟他 分卷阅读18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抢陈飞卿,勒索中原皇帝他不还应该高兴吗?现在好了,他自绝后路,是不是疯了?” 苟珥心道,他早就疯了,怎么没一个人看出来,都瞎了吗? 陈飞卿与傅南生离开军营,一路往京城回去。 因为已经给京城捎了信儿,所以陈飞卿倒不是很急着赶路,还没到傍晚便决定在小城的客栈里落脚。 傅南生当然巴不得:“你伤还没好,多休息也是应该的。” 陈飞卿朝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休息,出去逛逛。” 傅南生只好跟着他去街上逛。 陈飞卿在路上问了人,带着傅南生直奔裁缝铺里去:“你们做一套喜服要多长的时间?” 掌柜的道:“两位少爷不是我们城里的吧?” 陈飞卿笑道:“嗯,京城来的。” 掌柜的点了点头:“难怪,难怪,风俗可能有些不一样,我们这儿喜服都是新娘子出阁前亲手缝制的,也正好验一验新娘的女红本事。怎么的,京城不是这样的吗?” 陈飞卿也不知道京城是怎么样的,他又没特意问过这种事,只以为喜服在裁缝铺里有得卖。现如今听掌柜的一说,便有些失望。缝缝补补他倒也会一些,想必傅南生也会一些,但缝缝补补跟做件衣裳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傅南生这才知道他想做什么,便问道:“那掌柜的可以帮我们做吗?我们那里的风俗不一样。” 掌柜的道:“这倒也可以,喜服无非就是料子花样有些区别,照样也还是衣裳。” 陈飞卿问:“需要多久?” 掌柜的道:“不知是两位少爷谁要?” 傅南生道:“我俩同时成亲,都要。” 掌柜的:“啊?” 傅南生笑了笑:“我俩结伴同游,途中遇到了一对姐妹,正巧撞出了缘分,又都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让掌柜的见笑了。” 掌柜的不太了解他们江湖中人,只要有生意就行:“好事,好事,恭喜,恭喜。做喜服嘛,看两位少爷的派头,再如何不拘小节也肯定不愿意委屈新娘子的,那就要做得精致些,赶工也得要一个月。” 傅南生有些为难地看了眼陈飞卿,口中道:“这么久?” 掌柜的道:“做两套也就是四件,这已经得连夜赶工了。” 陈飞卿道:“不必做新娘的。” 掌柜的:“啊?” 傅南生道:“新娘做了自己的。” 掌柜的:“……” 这江湖中人的事儿真的有些奇怪啊。 第114章 若只做新郎的衣裳,就容易得多了,傅南生又说不必做得特别精致,看个样子就好,还多给了些银两,便终于让掌柜的答应赶三天的工给他俩做出来。 出了裁缝铺,陈飞卿倒有些不乐意,鲜见地抱怨道:“我就成这一次亲。” 傅南生好笑地看他:“小侯爷不要挑剔了,我也只成这一次亲。” 陈飞卿道:“正因为如此,本来我俩就已经很委屈了,衣裳总得做好一点。” 傅南生:“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说的,你不必担心我,我倒对衣裳无所谓,就等着婚书了。” 陈飞卿便也笑了:“我看你平时对衣裳挺在意的。” 傅南生横他一眼,懒得理他。 陈飞卿又道:“既然要在这里停三天,不如干脆租个小院子吧,总不能在客栈里成亲。” 傅南生意味深长地道:“我看你是确实不想在客栈里成亲。” 陈飞卿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坦然承认:“总有些事不太方便。” 到了半夜三更,陈飞卿心想,大概只有自己觉得不方便,至少隔壁没觉得不方便。 他翻了个身,低声问:“你没睡吧?” 傅南生不理他。 陈飞卿道:“你肯定也睡不着。” 傅南生道:“闭着眼睛就能睡着了。” 陈飞卿道:“一个时辰前你就这么说了。” 傅南生道:“半个时辰前我已经给你帮了忙,赶紧睡吧。” 陈飞卿正要问他怎么就能睡得着,忽然想起他从小便是这样过来的,便收起了心思,不说话了。 隔壁还在闹腾。 陈飞卿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去找小院子。 小城里来的人不多,走的人也不多,来长住的人就更少,因此租小院儿这件事不太容易办,找了一上午才有一个比较合适的,灰尘蛛网遍布,得靠房主收拾。 陈飞卿实在是不想回客栈去了,拉着傅南生一起帮忙打扫小院,傍晚时候终于可以住进去。 在小院比在客栈方便许多,两人接连去买了喜被和喜烛这些东西。店铺里的伙计见两人不是很懂,便帮忙列了单子,提醒他俩还要买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这些。 陈飞卿心想这个就免了。 傅南生却挺有兴趣的,买完喜烛便要去买那些东西。 陈飞卿问:“这个真要买?” 傅南生很有些故意地问:“小侯爷不能生吗?” 陈飞卿道:“这个可能真有点困难。” 傅南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不定我能呢?” 陈飞卿认真地劝他:“你最好别对我说这种话。” 傅南生便得意地笑了起来:“说不定你喜欢听呢?” 陈飞卿觉得自己可能是出了些问题,本应该真不喜欢听傅南生那样说的,就和以前一样。可问题就在于,他居然为了傅南生的这几句话起了情欲。 白御医给皇上请完了当天的脉,没有立即离去,而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南下?” 皇上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最近的事有些多。虽然这次皇叔的计划收效甚微,但毕竟也有了些方向,恐怕还是能扯出不少大王子的眼线来。就算这件事了了,也还不能走,飞卿和傅南生还没回来,朕原本是打算拿他俩当借口南下的。” 白御医有些烦躁:“国事永远不会完,你要拖到什么时候?陈飞卿不回来就算了,你真的找不到别的借口南下吗?直接说去养病好了。” 皇上听他这样说话,也听习惯了,笑着道:“算你说中了,朕当然找得到别的借口南下,也可以直接说去养病,但不会那样做,朕必须带着飞卿一起南下。” “为什么?”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就当朕舍不得他吧。” 白御医道:“你既然这样说,就一定不是为了这个理由。” 皇上笑道:“你不信就算了。” 白御医道:“我就是不信。” 虽然白御医要比一众人大一些,但皇上看他总觉得和陈飞卿一样可爱,忍不住便想去揉揉头,可再一想或许会令他误会,便没这么做。 陈飞卿与傅南生如期拿到了喜服,当晚就在小院里拜堂成亲。 喜堂十分简陋,窗 分卷阅读18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户上贴了几个喜字,把蜡烛都换成喜烛,就算是喜堂了。 一个宾客也没有。 像小孩子玩家家酒似的。 虽然陈飞卿没玩过这样的家家酒,傅南生也没玩过。 两人站在喜堂中央,互相看了好一会儿,都笑了起来。 陈飞卿道:“我现在觉得特别委屈了。” 傅南生道:“我却觉得特别满意。” 陈飞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抓着傅南生的手,想了很久很久,才憋出一句话:“我会永远都对你好的。” 傅南生道:“我也是。” 陈飞卿又不好意思地笑了,问:“是不是该拜堂了?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于是两个人便又拜了天地,自己将自己送入洞房。 在洞房里面才是正经事,喝了交杯酒,又要借着喜烛的光写婚书。 陈飞卿常常被人调侃小时候不爱念书,可傅南生见他写起婚书来挺行云流水的,一点也不像不爱念书的样子。陈飞卿便笑道:“我每次都说了,我不是念不好书,只是不爱念书,念得没那么好罢了,他们故意笑我的。” 傅南生故意道:“哦。我还以为你只有婚书写得好。” 陈飞卿大笑起来:“别调侃我了,快来摁手印。” 傅南生有些无语:“你确定是摁手印吗?为什么有点像卖身契?” 陈飞卿也不是很确定,他光顾着背婚书,忘记看最后面是签字还是画押。想了想,道:“那签字吧。” 越看越像签卖身契……傅南生嘴里嘀咕着,却仍然接过了笔,在下方写自己的名字。 笔尖刚落在纸上,陈飞卿便握住了他的手,与他一起写“傅南生”三个字,又握着他的手写“陈飞卿”三个字。写得很慢,字却很好看。屋子里很安静,又很热闹,烛火在噼啪地响,陈飞卿的呼吸声就在耳侧,绵长又平稳。 傅南生的脸有些发热。好不容易写完了,便侧过头去看陈飞卿,只觉得一生都再也没见过比眼前还要眉目温柔的人了。 陈飞卿也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两人互相看了会儿,便吻到了一块。 也不是第一回与陈飞卿亲热了,可傅南生只觉得今日格外的神魂颠倒,面颊发热。他本来还有些害怕那道讨人厌的声音又会出来搅局,却没有,安安静静的,只听得到陈飞卿难得也有些不稳的气息声,还有些亲吻时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陈飞卿忽然还胆儿肥的学了句客栈隔壁说过的话。 傅南生心惊胆战的,生怕那声音抓着这机会又跳出来骂陈飞卿。 可是今日那道声音似乎远走高飞了,半点也听不到,安静得像是很清楚自己此时出来就会被傅南生掐死。傅南生决定了,只要那道声音这个时候出来说坏话,就果断地掐死它。 陈飞卿的胆子倒是大得出奇了,竟朝傅南生的脸上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并不轻,傅南生猜想或许是留了牙印儿,因为他看到陈飞卿咬完都吓了自己一跳。 傅南生自然不会生气,心里反倒有点儿痒痒的,想把另外半边脸都凑过去让他咬。却又有那么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害怕,陈飞卿不打也不骂,也不会不理他,他却比以前要害怕陈飞卿一些。 害怕陈飞卿不高兴。 害怕陈飞卿忽然清醒了,突然发现傅南生特别不好。 他正胡思乱想着,又感觉到陈飞卿在轻轻地舔刚才那个牙印儿。 傅南生听说过一些人会有些癖好,霜霜和傅莺儿就都遇到过,难堪得要命,被虐待得好些天下不了地,还是傅南生给照顾好的。 他看了眼陈飞卿,陈飞卿的神情还刚刚好没有笑,眼里像一团浓墨似的,特别沉。 陈飞卿倒是被他这一眼看回了神,有些尴尬地道:“抱歉,咬出血了,不过肯定不会留疤,很小的。” 傅南生:“……婚书在哪?” 陈飞卿这才笑了起来,亲他一口:“你想干什么?” 傅南生反问他:“你咬我的脸干什么?” 陈飞卿道:“我也不知道,不能咬吗?” 傅南生觉得他在耍无赖:“随便你,但你为什么咬我的脸?” 陈飞卿想了想,道:“好看,想咬,咬完就是我的了。” 傅南生的心里砰砰乱跳,想着,本来也全是你的,你以前就不肯要。 陈飞卿与他十指交缠,低声道:“你也咬我一口。” 傅南生二话不说,立刻朝他狠狠地咬了下去,咬了大半天,还磨牙。 陈飞卿:“……” 傅南生松了口,又去吮这咬出来的伤口,吸了满嘴的血,像书里的鬼怪食人精血一般。许久他才松了牙,嘴唇被血染得鲜红,将陈飞卿都看呆了。 傅南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没能说出来,就被陈飞卿狠狠地吻住了。 恍惚间,傅南生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并不是陈飞卿被自己勾引得神魂颠倒,而是自己被陈飞卿勾引得神魂颠倒,连命都顾不上要了,陈飞卿才是真正勾引人的那个。 第115章 他在恍惚间好不容易回过神,终于发现了有那么些不对劲儿,讶异地问有些过分自觉的陈飞卿:“你真……” 陈飞卿反问:“你一直以为我是哄你的吗?” 傅南生老实地点头。 陈飞卿被逗笑了:“你觉得我是哄你的,怎么还上钩呢?” 傅南生被他问倒了,脑子和口舌突然不顶用,有几分呆呆地看着他。 陈飞卿见他这样子更觉得可爱,伸手摩挲着他的脸,认真而恳切地道:“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你爱我,信我。我也与你一样。很多事非得说个道理出来,我是说不出的。我真的没那么在意这些,至少比不上我更在意你。我绝不是为了做夫妻的事才和你成亲,因为我想和你做夫妻,所以才想和你做夫妻的事。” 傅南生又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浑身都在忍不住地发颤,半晌才道:“你这是看不起我。” 陈飞卿:“哎?” 傅南生无理取闹似的:“好像我很在意,比在意你还要在意这个,你这是觉得我不如你吗?” 陈飞卿原以为他又想岔了,正要解释,却见他脸上发红,便忍不住想笑——毕竟傅南生难得一次会真这么害羞,害羞还要嘴硬,这样子可很难见到。 陈飞卿便忍不住又去亲吻他。 半晌,傅南生强调:“我比你大方。” 陈飞卿失笑:“对,傅公子最大方。” 傅南生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也笑了起来。 陈飞卿心想,还好傅南生够大方,不然就只冲着这个笑,他也能立刻忘了刚才那冠冕堂皇的话。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陈飞卿才入睡。 原本该昏睡了好一会儿的傅南生却悄悄地睁开了眼 分卷阅读18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睛,细细地看着他,忽然就想这么样好了。 只要在这个时候下手,陈飞卿一定毫无防备,会很顺利地被带走,可以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就说是被大王子或者苟珥抓回去囚禁了。药也准备好了,每天下在饭食里面,给陈飞卿吃消散内力的药。他反正喜欢,就天天只做喜欢的事,多好,什么别的烦心事也不想了。 陈飞卿习惯了早起,又极为亢奋,睡了没多久便醒来,睁眼见到傅南生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他笑了笑,凑过去吻了吻,亲昵地道:“你多睡一会儿。” 傅南生道:“睡不着,太高兴了。” 陈飞卿笑得更开心了:“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笑一笑,不然看不太出来。” 傅南生听他的话笑了笑,道:“好像很久以前就听你说过这句话。” 陈飞卿也记得:“因为那个时候你一脸冷漠说你高兴,我第一次见着这样的。” 傅南生道:“没骗你,我高兴的时候不一定会笑,笑的时候也不一定高兴,很有可能只是想骗钱。” 陈飞卿又亲了亲他,道:“我喜欢看你笑,但你如果不想笑,也不用笑,反正你怎么样都好看,只要高兴就行。” 傅南生便笑了起来。 陈飞卿道:“当然,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傅南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完了居然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娘不让我大笑,说这样不好看。” 陈飞卿道:“我觉得好看。” 两个人互相看了会儿,又都笑了起来,各自都觉得自己像是傻了。 笑了半晌,陈飞卿感慨地摸了摸傅南生,道:“成亲真是一件好事。” “……”傅南生突然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傻乎乎,“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陈飞卿从枕头底下摸出婚书,显摆了一下,道:“来不及了,签字画押了。” 果然那是卖身契吧?!傅南生伸手去抢,却被陈飞卿挡住了:“别抢坏了。” 他看着陈飞卿宝贝似的把婚书放回枕头底下,只觉得胸腔里有股热流过去,浑身说不出的舒坦,甚至舒坦到又发颤起来。 陈飞卿忙来抱着他,一面扯被子:“是不是冷?” 傅南生拿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埋着脸道:“我高兴。” 陈飞卿笑了起来,摩挲着他的后脑勺。 傅南生低声道:“我也会对你很好,比谁对你都好。” 陈飞卿吻了吻他的额头:“嗯。” 陈飞卿顺利地和傅南生一起回到了京城。 大王子接到消息,已经生不出气来了,朝苟珥道:“看来你的直觉真的很靠不住,他果然只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而已。或者我怀疑他就是串通陈飞卿坑我十车金银珠宝的,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分了赃?” 苟珥沉着脸,一言不发。 陈飞卿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到京城第一个见到的会是白御医。 听门房的意思,白御医一天来三趟安国侯府,说找陈飞卿还东西,这下子正好是撞了个巧。 陈飞卿心知必定是为了皇上的身体才能劳动白御医主动上门,便赶忙把人往书房领。 傅南生见他俩有话要说,便拿了本书去院子里看。 白御医进了屋就道:“皇上等你南下。” 陈飞卿纳闷地道:“我催过他,他说还不到时候。刚才我吓了一跳,还以为皇上又不好了。” “他是不好,所以我来催你。”白御医不耐烦地道,“你再去催催他。” 陈飞卿点点头:“好,我等会儿就进宫。” 白御医也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而来,见状坐都懒得坐便告辞,但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回头以一种略微有些诡异的眼神打量陈飞卿。 陈飞卿问:“还有事吗?” 白御医皱着眉头去书桌前提笔写字,写了张药方给他。 陈飞卿道:“多谢,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我还以为刀伤好得差不多了。” 白御医问:“什么刀伤?” 陈飞卿一怔:“我背上被人砍了一刀,不过没什么大碍。那这药方是什么?” 白御医没好气地道:“补肾的!” 陈飞卿:“……” 白御医越发暴躁起来:“你俩都要吃!” 陈飞卿:“……多谢。” 傅南生眼睁睁地看着白御医气冲冲地走了,似乎每一次白御医都在气冲冲,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宇宙洪荒都得罪了他。 但他也顾不上那个,因为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真正的麻烦。 安国侯。 陈飞卿他爹。 陈飞卿出来要送白御医,明明不会轻功的人已经冲得不见了踪影,反倒看到了自己的爹。 他站到傅南生的身前,朝安国侯叫道:“爹。” 安国侯皱了皱眉头,问:“你干什么去了?” 陈飞卿道:“追杀苟珥。” “那是你应该做的事吗?” 陈飞卿道:“不是。” 安国侯:“知道不是你还要做?” 这样的对话陈飞卿早就习以为常,尤其是少年时,他做很多事都要被他爹问应不应该做,回答不应该做,那就去领罚吧,回答应该做,就骂一顿然后去领罚。这些年说得少了,但今日恐怕是见着了傅南生才有意发作。 陈飞卿不想添些无谓的波折,便道:“我错了。” 安国侯见他这样子更加来气,碍于傅南生在,便一时忍着,只道:“最近多事之秋,少往府里领外人,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 陈飞卿道:“我出去了一段时日,怕母亲担心,所以回京便直接回来了,没考虑周全。” 安国侯看了眼傅南生。 傅南生颔首道:“是我冒昧了,因为想着以前受过侯爷与夫人的恩惠收留,却一直顾忌身份,不想给侯爷添麻烦,便没有回旧主府上拜访。如今我与漠国没了干系,所以才前来拜访。既然不便,我就先告辞了。” 陈飞卿忙道:“来者是客,那我去送送。” 安国侯本想骂一句“就你们这伎俩想瞒过鬼”,却还是忍住了。一来他并不想和儿子闹得太僵,二来也不愿意当着傅南生的面丢安国侯府的脸,只好沉着脸不说话。 陈飞卿便领着傅南生朝外走,绕过一个长廊,见没人了方才低声说话:“我应该让你去我卧房里待着的。” 傅南生笑了笑:“那侯爷要知道了会更生气。我没事,真的。” 陈飞卿见他笑,忍不住便要抱住亲吻一番。 一路回来时也是这样,只觉得自己仿若已经将自幼所学都抛去了脑后。 事实上,傅南生也同样觉得惊讶。他一直以为,等陈飞卿如愿以偿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兴致勃勃了,却没料到陈飞卿比起以前来更有趣味了。 反倒是傅南生冷静了许多,一面被他亲着, 分卷阅读18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一面望着四周,低声道:“万一有人路过。” 陈飞卿道:“没人路过,我家下人少,一般没人到这里来。” 站在拐角的陈树继续往前走也不是,回头也不是,只好僵站在那里,心情极为复杂。 目送傅南生走后,陈飞卿神清气爽地回了府,朝他娘的小院过去,报了平安,又说些母子私房话。 话说到一半,他爹就来了,坐在一旁,没人搭理也不走。 陈飞卿刚偷偷地成了亲,多少有那么些心虚,又有些觉得自己愈发是个大人了,不该像以前那样置气,该更拿出一些大人的气魄来,便主动向他爹问了好,显得亲热一些。 安国侯本来也不是过来看他的,此时见他莫名热络,便难得的感觉到些毛骨悚然。他与儿子说不上不亲近,但也绝不亲近,只觉得儿子今日吃错了药,不太乐意搭理。 陈飞卿却不太在意这些,过了会儿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说要进宫去。 皇上端详陈飞卿许久,幽幽地问:“你和傅南生怎么了?” 陈飞卿:“哎?” “少来这一套。”皇上摇了摇头,“去的时候一个要死一个不活,回来却一脸喜气,你好歹遮也遮一下吧,小侯爷。” 第116章 陈飞卿打定主意将成亲的事盖着,便笑道:“你想多了。” 皇上懒得跟他多说,只道:“想必傅南生哄你已经哄得得心应手了。你不必反驳,听朕说。婷儿的事,朕还没打算这么轻易放下。” 陈飞卿想起这事,便确实是喜气不起来了。 皇上自然不知道这事是宁王主导的,只认是傅南生做的,若要发火也是无可厚非。何况,傅南生还真的这样做了。 半晌,陈飞卿道:“抱歉。” “朕说过,这事与你无关,也不让你代罪。” 陈飞卿便不说话了。 皇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不要觉得是朕又在刻意刁难傅南生——” 陈飞卿鲜见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没这样觉得。一路上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此事要担的罪责,他会担。” 皇上笑了笑:“他打算如何担?” 陈飞卿道:“按律法他罪不当诛,你便不会杀他。若是要他受罚,他会认。” 皇上道:“他认倒是会认,认完之后如果朕要他坐十年八年的牢房,他真坐吗?” 陈飞卿道:“是。” 皇上有些无奈:“飞卿。” “他这次真的不是骗我。”陈飞卿道,“真的。” 皇上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也就是说陈飞卿自己都知道以前是骗他的咯? 皇上问:“你不求情?” 陈飞卿道:“我当然会求情,但也不想令你为难,此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 皇上叹了声气:“飞卿,你总是惯于调和,可如今应该知道了,世上很多的事是不能调和的。” 陈飞卿道:“是。” 皇上问他:“难受吗?” 陈飞卿道:“很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选。以前我只知道你难过,可如今才更知道你究竟有多难过。” 皇上一怔:“怎么说到朕身上了?” 陈飞卿倒确实是有感而发。皇上与太后若本来不亲近也就罢了,偏偏说得上母慈子孝,然而却为了姚家的事一直在私下里斗法。皇上既要为了社稷,又不愿舍去母亲,可想而知会有多难做决定。 陈飞卿如今历的事多了,便更加的钦佩皇上。他二十有余才面对这些事,可皇上却在很早之前便已经脱不了身,恐怕是说不出的难过。 皇上见他不说话,眼圈还有点发红,便忍不住道:“得了吧,别这个样子看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别瞎想了,朕好得很,朕是一国之君,没什么担不起的架子。” 陈飞卿忍不住扶住他的胳膊,劝道:“南下吧。” 皇上恍然大悟:“千草去找了你?” 陈飞卿道:“抱歉,我没顾上你这里。” 皇上道:“你又不是千草,天天跟着朕也写不出一张药方来,不要你顾,你把自己顾好就很不错了。” 陈飞卿又道:“白大哥说你必须尽快南下。” 皇上道:“大夫总是将病情说得格外严重,不必太相信。朕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前些时日是差些,可能吓到你们了。那也许都是换季的缘故,这几天好多了。不说这个,说回婷儿的事,你不用担心朕会怎么样对待你的宝贝了,婷儿非得去探望郑问其,郑小少爷那张嘴根本把不住事,就把傅南生给说了出来。婷儿就来找了朕,求朕放过傅南生这一回,就当是与上次傅南生救她的事扯平了。” 陈飞卿半晌才道:“嗯。” 皇上看他一眼:“不过婷儿想见傅南生一面。” 陈飞卿想了想,道:“有件事我原本不打算说,恐怕有仗恩求情之嫌。南生曾跟我说过,他知道以公主的性情,若他去求情,公主必然会不再计较此事。但他也很后悔,所以自觉无颜再见公主。” 皇上摇了摇头:“他这话,恐怕只是对你说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陈飞卿道:“我明白。其实这次我与他一路谈了许多,他也坦承了很多的事情。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所以一直提醒我,但我真的喜欢他,我也真的相信他历此一事,如今是真的会改过自新。他其实特别乖——” “打住,朕的心有些堵。”皇上摆了摆手。 陈飞卿故作委屈地看着他。 皇上反手朝他胸前拍了拍:“得了吧,你又不是十岁孩童了,朕不吃你这套了。飞卿,其实这些都是你的私事,你已经这么大了,事实上也比朕小不了多少,朕也不该总管着你。但朕没有什么兄弟,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真的很怕你会受到伤害,与朕担心婷儿是一样的。” 陈飞卿点了点头:“我知道。” “朕其实确实是挺喜欢傅南生的,他长得确实很好看。”皇上笑了笑。 陈飞卿小声地道:“我是最后才发现他好看的。” 皇上嫌弃地看他一眼,又道:“朕不喜欢他耍那些小心眼。如你所言,他自幼过得艰辛不错,所以肯上进是好的,然而不能为了这份上进而走了歪路,那就不叫上进了。他既然自负有才干,就应该把才干用在上得了台面的事上。如今婷儿与你都为他求情,那就罢了,只有一条,日后他若故态复萌,再做些令朕不快的事,谁也不能再在朕这里保下他。” 陈飞卿慎重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是默许我和他在一块了?” 皇上瞧他的眼神更嫌弃了:“朕难道说不同意有用吗?” 陈飞卿笑了笑,卖乖道:“我拿你当我兄长,你若能答应,我会很开心的。” 皇上懒得理他。 傅南生还是去见了公主, 分卷阅读18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在湖心亭里面,隔着珠帘和纱幕。 他以前是很恨她的,因为她和陈飞卿定了亲。后来见过她之后,恨便成了妒忌。再往后,妒忌便莫名地没了,或许是因为陈飞卿与她解了亲,或许是因为陈飞卿只拿她当妹妹,或许是因为她不令他讨厌,甚至有些喜欢。 傅南生甚至想过,陈飞卿若喜欢公主才是自然的,因为恐怕很难会有人不喜欢公主。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傅南生才道:“抱歉。” 公主摇了摇头:“你也救过我一命,我和皇兄说了,我们就此抵消。” 傅南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有些松了口气,却又有些难过,只好又说了声:“抱歉。” 公主便换了一个话头:“傅大哥,我早听说你的腿好了。” 傅南生道:“是的。” 公主:“好了就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许久过后,公主道:“皇兄说你打算参加这届恩科。” 傅南生道:“是。” 公主笑了笑:“我想你应该能高中。” 傅南生也笑了起来:“公主高看我了。” “皇兄也这样说,他说你若能专心读书,以你的聪明才慧,高中是一定没有问题的。”公主笑着道,“他还说了,殿试时候若你答得好,做了状元也就罢了,否则一定要点你做探花,你说不定会成为他点过最好看的探花。” 傅南生:“……皇上谬赞了。” 公主又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准备考试的事情。” 傅南生点头:“一定。” 傅南生离去了百来步,公主才掀开珠帘,有些怅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长衫落拓,十分的潇洒,与她曾想象过的一模一样。 她抿嘴笑了笑。 侍女过来,为她挽起了珠帘纱幕,道:“公主,刚才宫外来报,说郑少爷在家里闹了起来。” 公主的笑意一僵,问:“他又闹什么?” 侍女道:“他好像是说要去从军。” “……”公主莫名其妙地问,“他为什么突然又要去从军?我说要嫁给他这件事有这么吓到他吗?” 侍女赔着笑道:“郑少爷自然是很惊喜的。” 公主却很怀疑地看她一眼:“他惊喜地拒绝了我?” 侍女道:“其实奴婢说句心里话,郑少爷每次看您的眼神是真的很用心了。” 公主又问:“很用心地拒绝了我?” 侍女尴尬地道:“那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公主咬了咬嘴唇:“这件事你不许和任何人说,不能让母后和皇兄知道。” 侍女急忙点头:“绝对不说。” 公主郁闷起来,剥了个橘子当作是郑问其狠狠地吃下去,又问:“那他为什么要去从军?我那天也只是一时冲动才那样说,他拒绝了我,我又不会逼他的婚,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 侍女欲言又止:“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主瞪着她:“你每次这样说都是为了要讲,快讲吧。” 侍女突然笑了笑:“公主,奴婢想,郑少爷是想答应的,但太后和皇上应该很难答应此事。郑少爷的身子骨弱,又没什么功名官职,太后和皇上向来疼爱您,自然是舍不得的。” 公主将橘子皮撕成一小片又一小片,道:“我自己就是公主,嫁给谁都是下嫁,没什么差别。以前我还以为皇兄会让我嫁给重臣家,可这一两年和我差不多大的都成亲了,皇兄看起来也没着急。” 侍女笑着问:“公主着急了?” 公主又瞪她:“我当然不着急。只是既然皇兄让我自己选,我就觉得郑问其挺好的,想法也比其他人要有趣多了。但我那天也只是问一问他,他吓得就差躲床底下去了,你当时在外面没看见,就好像我是洪水猛兽要吃了他一样,我在外头的名声有这么不好吗?” 侍女忙道:“那自然不是的,谁说起公主都只有夸的。” 公主仍有些愤愤不平,道:“还去郑府盯着,再探再报。” 傅南生见过公主,本还要去拜见皇上,但陈飞卿说皇上有些别的要紧事,今日不见也罢。 两人便慢慢地沿着宫道朝宫外走。 陈飞卿有些好奇:“你和公主说了什么?” 傅南生道:“公主让我好好准备恩科,说皇上很看好我。” 陈飞卿倒是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皇上向来重视为官者的品性,且向来不看好傅南生的品性。自然,他也不会将这事显露给傅南生知道,转念便又想,或许是先前自己的一席话打动了皇上,便有些高兴。他很希望傅南生能够被亲朋好友接纳,若以后傅南生能与大家成为朋友就最好不过。 傅南生看他一眼:“你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陈飞卿道:“当然高兴,我已经停了两个月的俸禄,等着你高中之后请我吃饭。” 傅南生便也笑了起来:“我记得,先前可有人和我说,他今时不同往日,有了些积蓄了,很了不得的。” 陈飞卿理直气壮地道:“娶亲之前先这样说一说,如今婚书你也签了字,我就该说实话了。” 如今成了亲,傅南生才渐渐地发现,陈飞卿还真如他自己所说,有些皮。 以往是傅南生喜欢故意闹腾,如今傅南生不想闹腾了,陈飞卿却故意在半夜三更或别的时候来闹,仿佛皮那一下就会特别开心。 一问起来,陈飞卿还理直气壮,说婚书已经签了字,反悔也来不及了。 傅南生偶尔有些理解陈飞卿那么怕他爹了,想必小时候确实是挨打得特别多。 但傅南生舍不得打他,就觉得,这样子的陈飞卿也好,什么样的陈飞卿都好,和陈飞卿行房也很好,看陈飞卿耍无赖也很好,好得不得了,是此生遇到过的最好的事。 第117章 从宫里出来,傅南生竟主动朝陈飞卿问道:“我想去见我娘。” 陈飞卿点了点头。 傅南生道:“先前玄将军有意接她出去,也不知道如何了,若他还有些顾虑,就让我来接我娘吧。” 陈飞卿道:“英叔做事快,或许已经接了。但无论如何,我们先去万花楼看一看。” 傅南生便与他一起朝花街过去,忽然道:“我不是玄将军的儿子。” 陈飞卿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傅南生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实话:“我娘说我不是,我怎么问,她也说不是,那恐怕就真不是了。” 陈飞卿道:“确实有些遗憾,我其实很希望是。” 傅南生笑了笑:“我也希望是,倒不是为了有爹,而是心想着若我是玄将军的儿子,至少比我是我娘的儿子要拿得出手些。” 陈飞卿拍了拍她的手臂。 傅南生朝他笑道:“不过如今我是小侯爷的相 分卷阅读18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公,不稀罕那个了。” 若不是在大街上,陈飞卿便想亲一亲得意洋洋的傅南生。 去了万花楼一问,果然傅莺儿已经被玄英强行赎身带走了,当时还闹了不大不小的一场,因此众人都晓得这事儿。 两人便朝玄府去,刚进大门,就听到屋里傅莺儿在摔东西骂人,玄英坐在台阶上生闷气,时不时回头嚷上两句:“你继续摔,摔完了清净!反正你自己住这儿,全摔完了你自己没东西用!” 陈飞卿:“……” 玄英听到咳嗽声,抬头一看:“你们回来了啊?没事吧?” 陈飞卿道:“没事。” 玄英郁闷地看了眼傅南生:“我有事。” 傅南生朝他颔首:“玄将军。” 玄英瞧着傅南生还有点别扭,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还有些怀疑他究竟是什么品性,便胡乱地也点了点头:“你娘在里面,发作了,你等会儿再进去吧。” 傅南生问:“她没吃神仙散了吗?” 玄英皱着眉头道:“怎么可能还给她吃?” 傅南生道:“我知道了,我进去看一看她。” 玄英忙要拦着:“等会儿吧,她现在见谁砸谁。” 陈飞卿却去拦着玄英:“你让他去吧。”又朝傅南生道,“如果招架不住就叫我,或者你先出来。不要着急,都是慢慢来的。” 傅南生抿着嘴点了点头:“我知道。” 玄英见傅南生进了屋,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便问:“你们这回怎么弄的?我就听说你追着那个苟珥跑了,还说小傅又服毒自杀了,到底都怎么回事?” 陈飞卿很想和人说自己成亲了的事,至少和玄英说一说,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道:“是些误会。” 他与玄英便坐在台阶上,说起了这次的事。 傅南生进到屋里去,刚好被傅莺儿一个花瓶扔到了肩膀上。他忙接住花瓶,看一眼妆也糊了,头发更是散乱得很的傅莺儿,差点脱口而出“这个花瓶砸下去,你卖十个客都赚不回来”,还好忍住了。 傅莺儿过了最难受的时候,此时虽然脑袋还在迷糊着,却也略微识得清人了,便瞪着他,等着与他对骂。 她养的儿子她就算迷糊了也最明白。 然而她的儿子今日却吃错了药似的,平白无故被砸了一下也不骂回来,就站在门口有些优柔寡断似的看着她。 傅莺儿的火气又上来了,随手抓起东西朝他又扔过去,这回往脸上扔。 她的儿子只背过去不让打脸,东西便砸在了后脑勺上。 傅莺儿骂他:“吃错药了?” 她儿子理应回一句:“没你吃错的多。” 可今日她儿子却没有这样说,仍然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傅莺儿很讨厌这样的神情,却转念一想,按捺着又去抓着他柔声哄:“你是不是给娘带东西来了?” 傅南生问:“神仙散吗?” 傅莺儿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乖!” 傅南生道:“以后我也不给你吃这个了,你听玄将军的话,戒了吧。” 傅莺儿的笑僵了僵,猛地朝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养你有屁用!”又抱着他哄,“娘现在好难受,你就弄一点过来,偷偷的,就一点点,乖,娘疼你,给你买糖吃。” 傅南生乍然有些想哭。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和小时候一样想哭,可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傅莺儿最烦他哭哭啼啼的,一边骂,一边儿使劲儿地拧他:“又哭!你大爷的!赔钱货!天天哭,生意都被你哭没了!” 傅南生并没躲开,他反而伸手去抱她,低声道:“娘,我长大了。” 傅莺儿一怔,从他怀里仰着头看了半天,突然又骂起来:“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嫌老娘给你丢人你滚啊!滚远点!要没有你,老娘能落到今天这地步?!” 傅南生是听着这些话长大的。小的时候他总在想,若没有自己,或许她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可长大一些的时候他却又想,若没有自己,她说不定早就饿死了。想来想去,他就很恨她,一边给她钱,一边恨她。他恨得牙痒痒的时候还在心中勉励自己:再多一点钱,她就能早点吃神仙散吃死,她死了就一了百了。 她总骂他,说没有他,她就不会落到这地步。可傅南生小时候也在心里骂她,若不是她,他也不会被人耻笑。 傅南生的力气比以前大多了,将傅莺儿抱在怀里,不准她挣开。 傅莺儿发作起来只觉得浑身被虫咬似的,难受又愤恨,只好去咬他:“我□□你大爷!” 一时又哄孩子似的:“不是为了你,娘早就不活了。” 一时又发火:“老娘养你这么大,还不如养条狗!你连畜生都不如!话都不听了,啊?养条狗都比你听话!” 傅南生不管她怎么说,都抱着她不撒手,低声道:“娘,我陪不了你多久了,你好好的,跟玄将军好好过,他会对你好的。” 傅莺儿清醒了一点,狐疑地问:“你要去哪里?” 傅南生贴着她的脸,很小声的:“我快死了,娘,我有点怕,我不想死。” 傅莺儿怔怔的,有些迷茫地想问谁要杀他,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可心里又痒了起来,用力地拧着他的皮肉,又骂了起来:“你们串通好了想害死我!谁也不会死,就我要死!” 不管她怎么着,傅南生都只抱着她不撒手。后来见她实在安静不下来,便点了她的穴,让她睡会儿。 他仍然抱着她,坐在地上,望着被砸了的屋子发呆。 过了一会儿,陈飞卿隔着门叫他。 他反手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道:“没事,她闹累了,睡着了,我再陪她一会儿。” 陈飞卿听他的声音不对:“你没事吧?” 傅南生道:“没事,等会儿再和你说。” 陈飞卿便不说话了,又去台阶下头坐着和玄英说话。 许久之后傅南生才出来,眼睛和鼻头都有点红,朝玄英道:“我以前问过大夫,说戒这个的时候是这样的,您多担待。” 玄英点点头:“你不必跟我说这个,她怎么闹都行。我问了御医,也是说就这样,得让她熬一阵子。不跟你们说了,我得去看着药了,等会儿给她吃了药我还有事要出去,真不能留你俩吃饭,下次再说吧。” 傅南生知道他是忙里偷闲在照顾傅莺儿,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待玄英匆匆地去了厨房后,陈飞卿才问:“没事吧?” 傅南生很不好意思地道:“我跟你说过,我很怕我娘骂我。” 陈飞卿叹了声气,道:“别怕,你也说了她如今是身不由己,见着谁都骂,英叔说天天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恐怕我进去了也是一样。” 傅南生笑道:“ 分卷阅读18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那恐怕不会,她看儿婿恐怕是越看越满意。” 陈飞卿也笑了起来,却道:“你也不要强颜欢笑,我想你也挺难受的,难受的时候就跟我说,夫妻之间就该这样,我娘说的。” 傅南生问:“夫人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怕你欺负公主吗?” 陈飞卿道:“哪儿能啊,其实是她跟我爹说的,我小时候顽皮躲在屋外偷听到的。” 傅南生看着他,又去抓他的手,道:“我确实很难受,但也是真的想笑,我看见你就想笑,看见你就不觉得难受了。” 陈飞卿沉默着转头去看周围。 傅南生道:“我看过了,没人,快亲一亲我。” 陈飞卿便去亲他,亲了好半天才松开,低声道:“我发现白天太长了,你觉得吗?” 傅南生道:“我不觉得,我觉得白天短了。” 陈飞卿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傅南生道:“我知道,但你想不想要我高中探花呢?” 陈飞卿道:“不想,我想你高中状元。” 傅南生道:“公主说了,皇上想点一个最好看的探花。” 陈飞卿道:“我就不明白这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说法,就因为有个‘花’字吗?” 傅南生道:“其实都是说笑的,巧合而已,当个说头。” 陈飞卿道:“那你还是做最好看的状元吧。” 傅南生笑道:“借小侯爷吉言了。” 陈飞卿又问:“要不要留下来多陪一陪你娘?” 傅南生道:“她睡着了,等会儿喝了药会接着睡,我改日再来看她。你一会儿有事吗?如果要和玄将军去有事,不用整天陪着我,不要忘记我也尚且有些身手,大王子想报仇也得多斟酌一下。” 陈飞卿正是为了这事发愁:“白大哥说了,你最好别使那功夫了,上次你给我的药丸请他看过,里面有些不好的东西,他不能配,还在想别的法子。” 傅南生问:“是掺了尸油吗?” 陈飞卿也无所谓瞒着他这事,宽慰道:“都过去了,多想无益。也难怪你不知道,药里掺了别的东西,把那股子味道给藏住了。白大哥很厉害的,他会找出别的方子,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傅南生自然早就知道那抑制苟珥旁门左道的功夫的解药里掺了尸油,苟珥还曾拿这事嘲笑过他,只不过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便懒得嘲笑了。 他却不想多说这事,只朝陈飞卿道:“嗯,不急,我暂且也不用那功夫了,药也还有一些,应该没事的。” 陈飞卿却反倒又不放心起来:“真的没事吗?” 傅南生笑了笑,道:“真的没事。” 陈飞卿便不说这件事了,问:“英叔那里我是想帮忙,但他说不用我跟着去。我就没什么别的事了,你有事吗?” 傅南生道:“我更没有事情做了,既然如此就回书院去温习。” 陈飞卿道:“你温习是好事,但也不要过了头,一没事儿就埋头看书,容易把眼睛看坏。” 傅南生哭笑不得:“小侯爷不爱读书的事看来是千真万确的,不光如此,还不让我读书。” 陈飞卿道:“绝无此意,我是怕你太紧张了,你以前说过很紧张,这样不好。我有一位朋友,他便是恩科钦点上来的,他说过,前几次没考好就是太紧张了。” 傅南生道:“我如今不是很紧张了,看起来你更紧张。” 陈飞卿有点纳闷:“我总是跟不上你的想法,你怎么又不紧张了?” 傅南生道:“因为我觉得老天爷对我还是很好的,说不定接下来会一直走大运。不过你有要去的地方,我就陪你去。” 陈飞卿道:“我答应过你,陪你去兰花会馆,不如现在就去?” 傅南生确实提过这件事。兰花会馆是一群自诩清流的读书人开办,从权贵到寒门都可以入内,只除了下九流。傅南生就曾被拒之门外,因此格外想去报这个仇,便向陈飞卿卖过乖,也是想气一气那些人。 如今一想,却觉得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想去。”傅南生道,“等我高中之后再说吧。” 到时候还不稀罕去了呢。他在心里想着,又抱住了陈飞卿:“我还是有点难受,要哄。” 陈飞卿立刻照办。 第118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便看起来风平浪静,各自都忙各自的事,陈飞卿却迟迟没能等到复职的旨意。他去问皇上,皇上只说不急。来回最近也没什么事儿,不急就不急,陈飞卿便也不那么在意,只是多问了句:“那我也一直不发月俸?” 皇上颇有些无语:“你很缺钱用吗?” 陈飞卿道:“还好,随口问一问,我也要买菜做饭的。” “……”皇上捂了捂心口,道,“朕要和白大哥告状,你故意来气朕。” “绝无此意,千万别和他说,我现在有什么毛病都不敢找他开药,药越来越苦,我喝你的药简直和甜汤一样。小时候那只蚱蜢还是你让我放的,他怎么就只记我的仇?”陈飞卿十分郁闷。 “你何时又偷喝朕的药了?这究竟有什么好偷喝的?”皇上只有些嫌弃,倒不是很惊奇。 陈飞卿理直气壮:“我好奇,是不是白大哥开的药都这么苦。” “以后可别做这事了,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况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皇上瞥他,“别人是你这年纪都成家立业了。” 陈飞卿心里美。家已经偷偷地成了,就等着机会立业了。成亲真是一件好事,特别好。 可惜不能说。但他真的很想说。别的秘密都好保守,偏偏特别想将这件事说出去。 皇上见他憋着笑的样子就眼疼心糟,问:“你以前的月俸呢?都花光了?” 陈飞卿更理直气壮了:“我经常要去花街,那里是销金窟。对了,我最近又得到了点风头,但还说不太准,先不跟你说,我再去探一探。” “你官职还需停着,因此月俸的事儿朕还不好插手,等会儿让小海拿些私库银票给你做支出。你也手头紧点儿,郑问其说你在外头就是散财童子,一天到晚被骗钱,现在终于色也被骗了。”皇上想起这事儿还有些惊奇,“早多少年朕还觉得他胡说,结果真被他说中了。” 陈飞卿:“……他说笑的。” “当然有七分说笑,否则他不会借你钱,朕也不借你钱,但剩下三分肯定没错。”皇上说起骗色的事,想起来问,“傅南生怎么样?” 陈飞卿道:“他信我,猜到我有事才去的花街,但我不会跟他说这件事。” “……”皇上摁了摁额角,忍着道,“朕是问,他温习得怎么样了。” 陈飞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挺好的。” “让他好好考。” “嗯 分卷阅读18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皇上又道:“朕毕竟也有几位妃嫔了,不是拿傅南生不当男人,且就这么一说,他性情有些乖僻,你不要在情爱这种事上栽了脚,人心难测,不是只相互说了喜欢就能好好相处,说不定就因为这份喜欢走岔了路。” 陈飞卿慎重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他的性情,还有一些事也猜到了,但既然没有发生,我宁愿是我猜错了。” 皇上无奈:“你啊……罢了,你这么大了,朕也不做那种强打鸳鸯的事,说不定你难得怨恨个人,就是朕,朕不要这种荣幸。” 陈飞卿忙道:“我绝不会这样。” 皇上笑了:“那你是鼓励朕这么做?” 陈飞卿苦笑起来:“当然也不是。我知道你若要那样做,也一定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不会怨恨你。但我会很难过,或许也会和他远走高飞。如果他死了,我或许会心如死灰。” 皇上听了他这话,心里不能说没有震动。陈飞卿打小便性情温和,那不是寻常的温和,是十分不寻常的温和,温和到了皇上都能看出安国侯的痛心疾首。没事儿揍他一顿,说不定他回头就能自己反省出十条错来。 远走高飞与心如死灰这种话,太偏激了,不该是他说的话。 皇上从没有直接干脆地想过杀傅南生,就在这一刻,动了杀心。 却也在这一刻,泯灭了杀心。 他很温柔地摸了摸陈飞卿的头,反而笑了起来:“看来,你是真喜欢他。那朕再多嘴问一句,若他当真有一日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呢?” 陈飞卿道:“他不会。我知道在你看来,一直都是他哄骗了我,但其实,是我在引诱着他。” “得了吧,朕越听越觉得你无可救药。”皇上又好气又好笑,“只是问假如有那一天呢?” 陈飞卿想了想,道:“如果他是要害我,我认了,侥幸能活,便和他都断个干净,也无所谓追究什么,便当恩怨两清。若他是存心去害了别人或家国天下——” 他迎着皇上的目光,觉得自己格外绝情:“要抓便抓,该诛就诛。” “你不会替他求情?” “不会。”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却笑了:“朕不信你的这句话,朕算是知道了,只要扯上傅南生,你的话就不可信了。” 陈飞卿道:“我没说谎。” “你不是说谎,而是……罢了。朕就是有些不甘心,你怎么就和朕一样光看脸去了?朕这样肤浅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这样肤浅。” “我真不是为了他的相貌。”陈飞卿想了又想,“他会为了我高兴,也只为了我难过,他眼里心里都只有我。” 皇上:“……” 陈飞卿不想和傅南生说这些,怕傅南生又会自伤,等下不知道会怎么乱想,也怕傅南生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或许庸俗卑劣。虽然他纳闷傅南生把自己当神看,但也不希望傅南生把自己当庸俗卑劣的男人看。 他也只能和皇上分享这样的感受了,如同小时候一样:“他特别需要我,他想我保护他。那种感觉我不知道怎么说,他足够自保,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希望我来做这件事。我也不是想让他这么依赖我,但我觉得心里很高兴,很难说的那种高兴,特别想——” “你能别说了吗?” 皇上拒绝分享这种感受。 陈飞卿委屈地看他:“我只想跟你说。” 皇上见他这样子就想逗他玩,使坏心思:“你不妨去和侯爷说一说,朕觉得,你是这几年被打得少了,说不定再被打两顿可以治好这毛病。” 陈飞卿顿时没有了分享的乐趣。 可想了想,他又有点担忧:“我这样想是不是不对?” 皇上道:“随便你,你赶紧走吧,朕和你不熟。” 两人正说着笑,外头传报胡御医来请脉。 皇上有些讶异,让胡御医进来,问:“千草呢?” 胡御医道:“白御医听闻是在家里摔断了腿,暂时不能来给皇上请脉了。” 皇上问:“怎么好端端摔断了腿?没事吧?” “应该是没有大事。”胡御医心想,白家世代行医,不知出了多少首席,能有什么事。 皇上便让胡御医请了脉。还好近日他的病情稳定了许多,想必没有破绽。 果然胡御医只说了些要保养的官话,便告退了。 皇上有些不放心,叫了机灵的小太监进来:“你去打听一下,白千草怎么突然摔了腿?” 小太监格外机灵,佝着背:“奴婢先前去陪胡御医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御医们在说这事儿。小白大人是家中给他定亲,他不肯,闹了好些天了,昨日夜里又闹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大白大人给打了,把腿给打断了。” 皇上:“……” 白御医他爹也是御医,宫里同时说起两人便用大白大人称呼他爹,若是说他爷爷,便叫老白大人。 皇上想起这里还有一个沾上情字就脑子不太清楚的人,便觉得头疼起来:“他说了什么让他爹那么生气?” 小太监道:“这就真不知道了,府里的下人说当时都没在旁边,屋子里只有小白大人和大白大人,下人还是听到大白大人边打边骂才赶过去拉架的,不然小白大人就不只是断一条腿了。” “……” 皇上大概已经猜出来白千草说什么了。 小太监出去后,陈飞卿有些好奇又有些很懂似的:“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了喜欢的人,你知道他喜欢谁吗?” 皇上喝了一口茶,道:“不知道,但猜想他和你一样,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你们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吗?该娶亲就都去娶个亲,和寻常人一样规矩点对谁都好,一定要走难走不通的路做什么?一个比一个嫌享受多了,就该把你们都扔到街上多过些苦日子。” “……” 陈飞卿莫名其妙。 刚说了半天傅南生也没生气,现在突然就有些生气了,果然对白御医比对自己更亲近一些?寻常人家的兄弟都疼小的,白御医大着好几岁…… 算了。陈飞卿又想,谁让白御医还没成家,该让着几分,毕竟皇上没别的爱好,就爱到处捞哥哥当,到处找弟弟妹妹疼,怕是嫌弃自己开始成熟稳重了不好再当哥哥,便又瞧上了白御医。 照这样下去,白御医万一被家里逼着成了亲,皇上大概得从郑问其或秦郑文里头挑弟弟了,哪天要见到了鲁鼎,说不定连鲁鼎也不放过,真是越来越可怕。 还是早点把皇上的亲弟弟给找出来比较好。 第119章 傅南生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出门去买书,终于遇上了大王子派来的人。 京城里自从上次苟珥劫狱的事之后越发戒严,这杀手也很难才找到机会。 分卷阅读18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傅南生最后一次从苟珥那里得来的解药所剩不多,便也不想与人大打出手,一路只顾着脱身就好。 然而那杀手步步紧逼,竟半晌都摆脱不掉。 傅南生有些恼了,将人引到一个后巷里面便不逃了,回过身去等着人来。 可他刚站好,还没见着那杀手追来,身侧的小门便打开了,里头的人拽他:“进来!” 傅南生有点莫名地看着那人。 那人催他:“先进来再说!” 傅南生进去之前抬头看了看,小门虽然是后门,却也挂着块小牌子,写了“兰花会馆”四个字。 傅南生被那人拽了进去,安抚道:“你先在这坐一坐,吃壶茶,我让人去看了,等那人走了你再走。” 傅南生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多谢裴馆主出手相助。” 这人傅南生认得,正是兰花会馆如今的馆主之一裴成远,家世显赫,曾祖父是状元,官至宰相,祖父是大学士,专心修前朝史书,父亲则正是当今的左丞相。裴成远在家排行第三,也不知出于何故,明明文采风流却每每都落第,在外往往被人称作裴馆主或三少爷。 傅南生很久以前被王安带着来过兰花会馆长见识,但被人请了出去,颜面扫地。当时他将所有看到的人都记得很牢,一心要等来日伺机报复,便也记住了裴成远。 傅南生记得,那个时候就是裴成远授意小厮来请自己离开的。 如今裴成远相助,傅南生虽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却也打定主意不去想以前那些事,只好言礼谢,努力不作其他想法。 裴成远又道:“架子上有很多书,你若闲着无聊,可以随意翻阅,在馆中不必拘束。” 傅南生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裴成远为何忽然换了一张面孔似的?难说不是为了什么缘由,譬如他知道自己与陈飞卿走得近,卖陈飞卿的面子?或者是卖玄英的面子。毕竟陈飞卿与玄英的面子是必定大过王安的。 这样一想,兰花会馆倒真没什么好令人惦记的了,不过也就是一个靠面子就能进来的地方。 傅南生有那么些怅然,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怅然。 裴馆主沏茶过来,见他拿着书发呆,便道:“如果还担心的话,我可以请人去找飞卿过来接你。” 傅南生心中咯噔一声,暗道,果然还是为了陈飞卿的面子。 他越发失望起来,道:“不必,多谢裴馆主,我过后自己回去就好。” 裴馆主听他如此说,也不勉强,抽了一本书坐在旁边看起来。 傅南生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书,忽然听到裴馆主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傅南生讶异地看他。 裴馆主笑了笑:“你总看我,像有话要说。” 既然都问了,傅南生便也不打算藏话,径直道:“我以前来过兰花会馆……” “和王安一起来的。”裴馆主将书合上,道,“我记得。” 傅南生道:“当时……” 裴馆主接过话头:“当时我让人请你出去了,后来——” 他没说下去,转而沏起茶来,可傅南生却直觉他没说出口的是后来会馆门口被小孩儿泼脏东西的事。或许也不难想到自己身上,毕竟傅南生很清楚自己的名声有多狼藉,早些年爱听热闹的地方一定能听到许多关于自己的热闹。 傅南生不想待下去了,笑道:“时候不早,那人应该已经离去,不打扰馆主了。” 裴馆主扬手道:“请便。” 傅南生起身朝他拱手:“今日多谢,告辞。” 裴馆主却道:“路见不平是分内之事,不必言谢。倒是在下有一事还得麻烦傅公子。” 傅南生有些警惕:“裴馆主请说。” 裴馆主微微地仰着头看他,笑着问:“秦大人还好吗?你若还与他走动,可否帮忙送些茶叶过去?我去送的怕他喝了有怨气,反而不好。” 傅南生一怔:“馆主是问秦郑文秦大人?” 裴馆主反问:“你还认得第二个喜欢你的秦大人吗?” 傅南生:“……馆主说笑了。” “我当然是说笑,你千万别误会,不然秦大人又要与我多绝交五十年,我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裴馆主笑了起来,“不过秦大人确实很欣赏你,为此他连会馆都不来了,也不理我了,与我绝交五十年。” 傅南生:“……” “当然,我也不觉得我做错了。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国有国法,馆有馆规,我身为馆主,不能坏了规矩。”裴馆主道,“就连王安,我也不想让他进来,只是面上不太说得通。” 傅南生问:“那今日为何……” “今日你被漠国人追杀,我若不救,也是有违馆规。对了,听说你准备参加这届恩科考试。”裴馆主倒了一杯茶放到傅南生手边的桌面上,“以茶代酒,祝你高中。” 傅南生端起茶杯饮尽:“多谢。” 裴馆主笑了笑,又拿书翻看起来,一副任由傅南生去留的姿态。 若是以前,傅南生必定走得头也不回,可今日却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趣起来,又有那么些细微的忐忑,不知裴成远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愿不愿意继续和自己说话。看刚才的样子,似乎还是愿意的。 傅南生便坐了回去,问:“裴馆主文名远扬,为何一直不愿入朝为官?” 他不信裴馆主考不上,那只能是裴馆主不愿意考上。 “怎么人人都要好奇这件事?”裴馆主握着手中的书晃晃,“我生得有福气,家底殷实,不缺钱粮,何必为五斗米折腰。” 傅南生:“……” 忽然有那么一点明白了裴馆主为何与秦郑文能做朋友。 “说笑的。”裴馆主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又道,“人各有志,我胸无大志,仅此而已。” 小厮从外头进来,道:“外面的人走了。” 裴馆主点点头,朝傅南生道:“已无危险,傅公子来去自便,我不多招待了。” 傅南生起身道:“那不打扰馆主了。”他走了几步,又有些犹豫,回头问,“我以后还可以再来吗?” 裴馆主笑着道:“兰花会馆随时欢迎天下所有读书人进来,你是读书人吗?” 傅南生有些雀跃地道:“是。” 裴馆主道:“那就随时欢迎。哦,对了,茶叶……” 傅南生笑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找秦兄。” 裴馆主看他笑,便也笑了起来:“别和飞卿说,今年茶叶我收得很少,就不送他那份了,下次拿别的抵。”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们那小侯爷在外头看着大方,其实仗着年纪小,还有英叔撑腰,特别能捣蛋,我怕了他。” 傅南生觉得自己回去之后还是得找一 分卷阅读18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找婚书藏在哪里了。 裴馆主微笑着看他的模样,倒觉得真和几年前那个样子不同了。记得几年前的傅南生跟着王安过来,一颦一笑都仿若是规尺量好了的,既妖且媚,俗媚,笑也是谄笑,眼角眉梢全是上不了台面的狡黠与贪婪。这样的人,他见过,花街里满满都是。所以不让傅南生进来,王安若要嫖娼,该去花街里嫖,不是来会馆嫖。 可那件事还被傅南生记恨上了,回头找了些乞儿往会馆门口泼粪。 要找出背后指使的人并不难,裴成远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这种人也只能做出这种事了,也只会在泥里一直烂下去,一生都是这样。与这样的人计较是没有意思的,这种下九流的人认罚不认错,即算摁着头认了错也于事无补,徒增自己的恶心,有这空不如多读两本书,清香在绕,有意思多了。 裴成远从不否认自己瞧不起傅南生这样的人,因此连理都懒得理,跌份儿。 秦郑文不知道后来的事,一个劲的拿着傅南生写的东西给裴成远看,夸傅南生有志气,要为傅南生申请会馆里头用来资助寒门学子的支出。 志气个鬼呀!资助个鬼呀!他脖子上那不知道哪里的恩客买的金项圈你是看不见呀?!你才是真穷呀!穷到亲手养的兔子你也吃!顺便你也别和王安走那么近了好不好呀?! 裴成远倒也不屑背后揭人的短处,隐去了傅南生报复会馆的事,只委婉地发出了如上的疑问,就因此被秦郑文说了要绝交五十年。 真的很少见到好玩得这么想打的人了呀! 裴成远偶尔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或许就是太无聊了,所以觉得秦郑文真是好玩极了,有趣极了。真的,不光第一次见到要和自己绝交的人,更是第一次见到绝交还要定五十年的。 秦郑文还振振有辞,大意是说他不是瞎定的五十年,大家五十年后基本都死了,这是文雅一点的绝交到死的说法。 裴成远当时就在心里很不文雅地骂了一句:老子要有朝一日不让你这二愣子把这句话嚼碎了吞回去就不姓裴,跟你姓秦。 第120章 裴成远在心里再一次地思考了下“秦成远”这个名字是不是没那么好听,边看着傅南生从小厮手上接茶叶。傅南生还在笑,自然不是为了茶叶在笑,好像是为了刚才自己说的陈飞卿的坏话在笑。 笑得与以前截然不同。整个人都与以前不一样了。 裴成远前两日在街头遇到了陈飞卿,也不算很熟,打了个招呼正要走,又被一把拽住,委婉地打听傅南生是不是和会馆有渊源。 裴成远曾从自家爹和哥哥那里听到些不算秘闻的秘闻,说傅南生横刀夺爱,硬是把陈飞卿从皇上那里抢了一半走,皇上真是可怜,傅南生真是可恶,陈飞卿真是跟他爹一样风流,唉,男人啊。 裴成远觉得自己不入朝为官的理由里大概有一条就是不想有朝一日大义灭亲,去和皇上告密这些重臣都是傻的赶紧都废了废了。 但也有些不爽快,尤其是想起“秦成远”到底没有“裴成远”好听,就更不爽快了,便朝陈飞卿道:“哦,我曾不让他跟王安进馆里,他回头找了人报复会馆,也不是大事。” 陈飞卿的神情很微妙,连连道歉赔礼。 事实上,小时候的陈飞卿在平辈里不是那么好,至少众人皆醉自己独醒的裴成远就很不明白为什么大人总觉得天天被安国侯打的陈飞卿乖巧又听话又可心。大人都是傻的,若陈飞卿真那么乖巧听话可心,怎么可能天天被他爹揍?个小崽子仗着年纪小还有玄英护短,伙同郑问其到处捣蛋,把太子都带皮了,活该天天挨揍。 因此裴成远见着陈飞卿如今微妙的样子还挺有些舒畅的,至少小时候被陈飞卿和郑问其放走了八哥儿的怨气是消散了点。那八哥儿能和人吵架的,偷偷训了很久才会骂人,平时碍于面子不能骂的话可以让它来骂,千金难寻。结果就被放跑了。虽然太子作证是郑问其的主意,但郑问其发誓是陈飞卿动的手,所以一人记一笔。 裴成远摆摆手:“这么些年了,你不提我也不记得了。” 陈飞卿欲止又言:“他那个时候小,不懂事。” 裴成远心想,你放走我八哥儿的时候都不能说小不懂事了,他小什么小。 陈飞卿又道:“他现在不一样了。” 裴成远深沉地“嗯”了一声,衣袖一拢,摆出姿态。 陈飞卿笑着拽他的袖子:“我知道裴三哥向来胸若怀谷,不会计较这些事,但毕竟他也不对,不如我改天领他登门亲自赔礼。他也一直想到馆里赔礼,就是有些怕羞。” 我才不和别人一样吃你这套,什么老实孩子,就没老实过。裴成远的内心一言难尽,道:“不必了,事情过去那么久,谁也别提了。对了,我有急事回府,改天再说。” 傅南生拎好了茶叶,又客气地朝裴成远问:“裴馆主还有其他的话要带吗?” 裴成远回过神来,起身拱了拱手:“没别的话了,有劳傅公子。” 傅南生却仍然站在那里,似乎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出口,转身走了。 裴成远笑了笑,也没再看书了,提起水壶去院里浇花。院里有片空地,本想留着种竹子,也不知道谁往里面撒了一把种子,不是都能长出来的,有许多都烂死在泥里了,却也有长出来开了花的,花还挺好看的。 他想了又想,忽然回过味来了。 今日仔细看看,傅南生还真挺好看的,所以秦郑文莫名其妙追前跑后的什么毛病?他大爷的,难道秦郑文也是断的?!大爷大爷大爷,细思恐极。本来没细思过的,全是陈飞卿的错。 奉皇命前去探望白御医的陈飞卿刚落座就打了个喷嚏。 白御医他爹看他两眼,忍不住道:“给小侯爷开个方子吧。” 陈飞卿笑道:“多谢世叔,或许只是我娘在念叨我。” 白御医他爹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儿:“小侯爷这是有些底虚之症,还是开个方子比较好,房事再节制些,很损精元的,年轻人,不急于一时。” “……” 其实,陈飞卿是不想跑这一趟的。 都是为了银票,皇上说跑这一趟多借给他三百两。 有点心酸。 陈飞卿怀念起了自己存在爹娘那里的压岁钱,少说也存了十几年的,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二老似乎不记得这事儿了,再没提过。以前祖母在的时候还偷偷塞一些,如今…… 真是格外心酸。 白御医正在卧房里写药方,听到推门声也没理。 陈飞卿见小厮下去了,便好奇地过去瞧药方:“开给皇上的吗?他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怎么回事?” 白御医皱 分卷阅读19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着眉头瞪他一眼:“没事,摔了一跤。” 陈飞卿道:“你不说,我就不追问了,就这么跟皇上回话了。” 白御医将笔重重地放回去,叫住佯势要走的陈飞卿:“皇上今天精神如何?” “还不错,胡御医看过,说了些惯话,想必没有大碍。”陈飞卿问,“药方是不是要给皇上?我等下就送过去。” 白御医道:“不是,给我自己的。” 陈飞卿看了看他那被打断的腿,关切地问:“腿没大碍吧?” “没事,不出半个月就能好。” 陈飞卿道:“皇上说了,让你在家里好好养伤,不必着急回去。” 白御医不说话,装作没听到,提起笔继续给自己写药方。 陈飞卿很关切地问:“世叔怎么生这么大气,连腿都要你自己治吗?” 白御医笔尖一顿,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陈飞卿道:“我是关心你。” “多谢关心,不送了。” 陈飞卿便换了理由:“皇上也关心你,他关心你还说了我一通。” 白御医的笔尖又一顿,眼睛盯着药方,嘴里问:“他说你什么了?” 陈飞卿自然不会原话照说,只道:“就是心疼咱们,当然这次主要是心疼你,就觉得咱们多灾多难的,难兄难弟的……” 白御医打断他的话:“我要听原话。” 原话不利于病人养病,陈飞卿只好委婉地照着皇上的意思劝他:“皇上知道你是和世叔为了娶亲的事吵起来的,说事缓则圆,等你好了大家一起想想办法,说你平时那么稳重,何必这个时候急躁冲动。”话说到这里,陈飞卿恍然大悟,看了看白御医嘴角的疮,“你这张药方是不是下火的?” 白御医把刚写好的下火药方撕了,道:“不是。” 陈飞卿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白御医这才肯转头打量他一番,又回过头去写新药方。 陈飞卿幽幽地道:“世叔给我开过了。” 白御医不耐烦地道:“开给傅南生的,不是你让我给他调解药吗?尸油我是肯定不会用的,暂且试着配了几味药,你拿回去给他试试,回头让他自己来我面前看一看。” 陈飞卿大喜,忙道:“我就知道白大哥对我最好!” 白御医更不耐烦了:“写完了拿着赶紧去抓药,不送了。还有,另一个你跟傅南生一起吃的那个,吃我开的就够了,别吃我爹开的。” 陈飞卿犹豫了一下,问:“可否不那么苦?” 白御医冷眼瞥他,道:“良药苦口。” 陈飞卿试图和他讲道理:“皇上的药就很不苦。” “爱吃不吃。”白御医把刚写好的药方往陈飞卿胸前一拍,道,“你再偷喝皇上的药,以后就别想再找我给你看病。” 傅南生去到秦郑文家里的时候,只见大门敞开,一位老夫人坐在影壁前面晒着太阳补衣服。 他忙问:“您是秦大人的母亲吗?” 老夫人朝他笑了笑,很和气地道:“是呀,你是?” 傅南生道:“晚辈傅南生,曾受秦大人大恩,特意来府上拜见夫人与秦大人。” 说着,他朝秦老夫人面前跪下,诚心诚意地叩了个头。 秦老夫人却丝毫不觉得讶异,只道:“哦,你就是小傅,我常听小文提起你。你这孩子,快起来吧,你和小文是朋友,朋友之间无需多这些繁文缛节,我们家不兴这些。” 傅南生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就跟秦郑文是朋友了。虽然自己是挺乐意的。 秦老夫人又道:“小文性情比较羞讷,很难得有喜欢的朋友,你以后多来走动走动,他很高兴的。” 傅南生也不知道秦郑文何时就羞讷了。 秦老夫人道:“来走动就好了,东西不要带,我们也不收。” 傅南生忙解释:“初次登门才带一些,以后常走动就不带了。而且这些茶叶也不是晚辈带的,是裴三少爷托晚辈带来的。” 秦老夫人了然道:“哦,那你不要和小文说是他送的。” 傅南生:“……” 裴馆主到底在秦家遭遇过什么。 秦老夫人道:“去吧,去找小文吧,我就不招待你了,我腿脚不好,也省得你们孩子碍着我不便说话,当家里一样,自便吧。” 第121章 秦家不大,却五脏俱全。傅南生穿过厅堂去了后院才见着正在给兔子剪毛的秦郑文。 “秦兄。” 秦郑文抬眼看他,冷淡地问:“什么事?” 傅南生道:“以前一直没能来拜谢你帮我脱籍的事……” “不用谢我,我不帮你,你也可以自己脱籍。”秦郑文将兔子放回地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毛,道,“屋里背阴,就在院子里坐吧。” “秦兄的重情厚义我总归是领了的。”傅南生左右看了看,问,“要不我帮你给兔子剪毛?” 秦郑文道:“不必,你是客,坐吧,我去沏茶。” 傅南生忙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老夫人说了不让带东西,但我已经带了,以后不带了,你且收下这一回的。” 秦郑文皱了皱眉,问:“你以后还要来?” “秦兄这意思必然不是希望我不再来。”傅南生笑道,“若有机会,我自然很愿意再来。我如今不为漠国做事了,若能高中便与秦兄同朝为官,更能常常来往,我没什么朋友,真的很敬重秦兄。” 秦郑文皱着眉头道:“还没考你就如此自傲,这是大忌,当心得意忘形。” 傅南生拱手:“多谢秦兄提点。这些东西……” 秦郑文道:“不要,你拿回去。” 傅南生:“至少茶叶留下,这是些好茶。” 秦郑文:“既然是好茶,你就自己留着喝,我不要。” “好吧。”傅南生将东西暂且放到一旁的石桌上面,心想着等会儿走的时候跑快一些,“这些兔子喂得真好。” “卖得钱多一点。” 秦郑文边说边去屋里端了茶壶茶杯出来,又端出一盒果脯和一碟鲜果,去旁边的水缸舀了水到盆子里,蹲着洗鲜果。 傅南生确实没什么朋友,也特别愿意亲近秦郑文,便过去蹲在他身边,捞了个果子边吃边问他:“近日还好吗?” 秦郑文看他一眼,低头将洗好的果子放进洗好的碟子里面,道:“和往常一样。果核随意吐那块地里,能长就长,一般能长。” “哦。”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秦郑文起身将果碟放到石桌上,看着傅南生蹲在小菜地旁在挖地种果核:“里面撒了菜种,都被你刨出来了。” 傅南生默默地把坑填回去:“抱歉。” “就在盆里洗手。” 傅南生默默地去洗手。 秦郑文这才问:“你呢?” 分卷阅读19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傅南生边过去坐下,边道:“我也很好,最近我在温习,多谢你之前送我的那些书,我很多地方不明白,正好看了你做的笔记,就觉得明白了。” “哦,那是我很多年前随手写的,不一定对,你还是去问先生。” “你是状元,状元随手写的,也不是谁都能随手写得出来的。” “我那年考的人比较少。” “……” 又过了会儿,秦郑文问:“有几成把握?” 傅南生道:“六七成。” 秦郑文有些不悦地皱眉。 傅南生忙道:“你刚说让我别得意忘形的。” 秦郑文板着脸:“得意忘形与成竹在胸不是一个意思。考试在即,你若只有六七成把握,哪里来的闲情逸致给我送茶叶?” “……” 傅南生不放心的人当中又多了一个秦郑文。 陈飞卿夜里才回书院,见傅南生坐在桌边给怀里的兔子剪毛,脚边还伴着一只。 “怎么想起买兔子了?” 傅南生道:“秦大人送给我的。” 他将兔子放到地上,搁下剪子,拍了拍衣裳,掏出一个符:“这也是他送给我的,他今日特意陪我去拜佛了,说以前他娘就是去了这个庙里给他求了这道符,所以他高中状元。” “……”陈飞卿又瞄了一眼地上的兔子,道,“我以为秦大人不信这些。” “我也这样以为。”傅南生喜滋滋地捧着符,“结果你猜怎么回事?你闻闻。” 陈飞卿闻了闻:“这什么?” “里面是药材。”傅南生道,“大师说许多考生都会极为紧张,若碰上天热就更不得了,很容易闷过去,所以这道符主要是药囊,一则让考生安心,二则也防止昏厥。” 陈飞卿:“……” 他看着傅南生将那药囊符闻了又闻,猛地将人抱起来,问:“今晚不温习是不是?” 傅南生道:“今天休息,你说要劳逸调和。” 陈飞卿道:“那我们早点休息,把符放下。” 傅南生回过味来了:“好像有人酸溜溜的。” “没有,你和秦大人交好,我很高兴。”陈飞卿睁着眼睛说瞎话,“高兴到我得庆贺一下。” “昨天磕出个双黄蛋你也说要庆贺一下。”傅南生低头去亲他,“我有点害怕我高中之后你要怎么庆贺了。” 庆贺了一番过后,傅南生有些愤愤不平,翻起了旧账:“秦大人就送了我一道符,你还给他摘果子吃,我也什么都没说过。” 陈飞卿想起当日为了查赈灾粮的事护送秦郑文南下,路上见人晕得七荤八素,便特意去摘了果子吃,没料想傅南生记到现在。 他问:“傅公子你的记性还能再好一点吗?” 傅南生道:“本来我不记得了。” 陈飞卿道:“小气的傅公子。” 傅南生道:“沾花惹草的小侯爷。” 陈飞卿便笑了起来,翻过身又来闹他,一面闹一面道:“花也是你,草也是你。” 傅南生便说不出话来了,脸上遍布潮红。 虽然得了裴馆主的许可,傅南生却仍然有些犹豫,并不敢再去兰花会馆,只爱朝秦郑文家里去赖着追前赶后。 陈飞卿故意拿这事吃酸,可他一说起来,傅南生就会颇为骄傲地摆出秦郑文的状元身份。 陈飞卿心酸。 这日里,傅南生又去了秦家,陪秦郑文抬着兔笼去市集上卖,途径街头,忽然被人叫住了:“傅公子!” 傅南生一怔,停住了脚,回头去看:“……裴馆主。” 秦郑文和他一起抬着兔笼,见状也不得不停下来,却不去看来者。 裴馆主原本与一些书生们站在一块儿说话,此刻便走过来,笑弯着眼,又叫道:“肃正也在,伯姨近来还好?” 傅南生回过味来了,原来不是为了和自己打招呼,是为了这位确实肃正的肃正。 秦郑文这才冷淡地道:“多谢,家母一切安好。” 裴馆主问:“卖兔子啊?” 秦郑文认为明摆着的事不必回答,便不说话。 傅南生见他不说话,只好代为回答:“是,今日市集,拿去卖掉一些,院里要养不下了。” 裴馆主道:“我正好想买一些,不如就买你们的,也不是很多,就全买了,劳烦帮我送到会馆去好不好呀?” 傅南生讶异地问:“养在会馆里吗?” 裴馆主道:“考试在即,会馆里也有许多各地的学子暂住,我想着大家打个边炉,哪能不吃兔子呢。” 傅南生:“……” 裴馆主又看向秦郑文:“不会生意也不做我的吧?这就反倒有些刻意了。” 秦郑文面无表情地道:“送过去要加十文钱。” 傅南生:“……” 裴馆主立时掏出了钱银:“当然当然。” 傅南生便这样再去了兰花会馆。 那日会馆里没什么人,今日却满满都是各地学子,自然也有京城里的。本来见着秦郑文来已经有些小骚动,又一见傅南生,便都低声议论起来。 秦郑文虽然官路不顺,朋友不多,但在读书人里面的名声不小,且极好。口耳相传,便都知道是大名鼎鼎的秦肃正来了,还有人拿着书卷踟蹰不已,想请教他一二。 而傅南生…… 一开始几乎没人认出来,只是好奇这个格外好看的小少爷又是谁,居然和秦郑文关系颇好,以前似乎没见过。 好半天才有人认出来:“见过啊,他好像是傅南生。” “傅南生?哪个傅南生?” “以前跟王安那个……” “不是砍头了吗……” “你们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后来没砍,还做了漠国使臣……” …… 傅南生只佯作没听到,安心搬兔笼。 秦郑文送好兔子,将钱银当面数清,放入钱袋里,便拎着空了的笼子要走。 裴馆主赶紧将纸扇一拦:“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 秦郑文面无表情,绕过去继续走。 “我请傅公子吃饭,你一起留着,不然他尴尬,又不认识其他人。”裴馆主跟在他身后追着道,“就要开考了,也正好让他熟悉熟悉,这里都是要考试的人,你为他想一想。” 傅南生默默地微笑着,心里并不是很想吃这顿饭,陈飞卿说中午要回来吃的,他打算卖完兔子就去买菜回家。 秦郑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尴尬的饭,不吃也罢。” 裴馆主笑道:“你还是这样。” 秦郑文不理他。 裴馆主道:“傅公子,帮帮忙。” 傅南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还有点事。” 秦郑文立刻迈腿继续走。 傅南生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朝裴馆主道:“抱歉。” 分卷阅读19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裴馆主摆了摆手,仍然笑着道:“是我不该拿你当名头,只不过一则确实也想请你吃饭,二来,许多人确实想和我们的秦大人多亲近亲近,可惜都受我所累。” 秦郑文原本已经一只脚迈出了门口,闻言又停下,走回来,极为正色地朝裴馆主道:“与你无关。” 裴馆主忧愁地问:“不是为了与我绝交的事,那你怎么连会馆也不来了?大家都怪我。” 秦郑文道:“我既已在朝为官,便不得结党。” 裴馆主看了眼傅南生,欲言又止得很明显。 秦郑文道:“待他高中,我也不会再与他太多来往。” 傅南生:“……” 裴馆主道:“哪有你这样的,做官也不至于做到朋友都不要了吧,别人都做官也不跟你一样。” “他们做他们的官,我做我的官,本来就不一样。”秦郑文倒是振振有辞,“何况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必言于表面。若没有正事,就此告辞,多谢惠顾。” 傅南生琢磨着,这意思是连自己也不要了,便不由地默默看了裴馆主一眼。 一日之后,傅南生再去秦府,门都不开,秦母隔着大门道:“小傅,你回去温习吧,小文说忽然有些公事要办,不在家,让你这些日子也不要来了,好生准备考试。” “……” 傅南生觉得,兰花会馆果然和自己不对付。 而陈飞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之傅南生不太往秦家跑了。 第122章 考试的日子很快就到来,傅南生要与一众考生在贡院里待上三天两夜,考完才能出来。 陈飞卿特意腾出时间去送考,朝傅南生叮嘱:“不必过于紧张,我信你。” 傅南生道:“我不紧张。” 陈飞卿道:“最好不过。东西都带全了?” 傅南生道:“带好了,爹。” 陈飞卿:“……” 他只好假装没听到:“我不说了,你去吧。” 傅南生笑了起来:“我真不紧张,我觉得自己一定能中。” 陈飞卿点了点头,催他进去。 傅南生刚要去排队,忽然一怔,道:“那是裴馆主?” 陈飞卿回头看去,裴成远被他二哥陪着来了贡院门口。 傅南生想起前些日子的谈话,便有些好奇:“裴馆主似乎说他不想考来着。” 陈飞卿倒是很明白地道:“所以裴二哥也来了。” 裴二少爷低声朝弟弟威胁:“你这次再交白卷或者胡乱答题,爹和大哥一定会揍你。” “好像你不会跟着一起揍似的。”裴成远叹息道,“你们若没有以权谋私,怎么知道我交过白卷或胡乱答过题?官场丑陋如斯,我才不要同流合污。” 裴二少爷道:“你闭嘴,又不是要给你徇私,考完了看一看你怎么没考上而已,别在这里故意胡说。” 裴成远问:“你们就当我烂泥糊不上墙不好吗?” 裴二少爷只好使出杀手锏:“今年阅卷的有秦郑文,你看着办。” 裴成远一怔:“怎么有他?” 因为你再不考上,就得等到三年后,家里就要出现第一个过了三十还没考上的人了,奇耻大辱。 裴二少爷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张学士家里有急事,推了秦郑文出来顶替,这三日说不定监考都有他,即算没有,他也一定会阅卷,还是主审之一。” 裴成远陷入了深思当中。 裴二少爷趁热打铁:“你自己想一想,若他拿到了一份惊世之作,大为赞叹,拆封一看,写着裴成远。裴成远!他绝交了五十年的裴成远!” 裴成远忙道:“你小点声。” 裴二少爷压低声音,继续道:“你想想,他会不会羞愧?他那性情,说不定当场后悔与你绝交。何况傅南生也要来考,当初你不是就因为傅南生跟秦郑文闹掰的吗,想想,到时候秦郑文发现还是你更好,你拿个状元,在秦郑文那里把什么面子里子都补回来了。” 裴成远又深思了半晌,道:“二哥,我二十八了,你当我八岁时候哄?” 裴二少爷道:“我只是给你个台阶,爹说了,你今年再不考上,就把你从族谱里除名。” 裴成远道:“让他除吧。” 裴二少爷道:“丑陋罪恶的官场首辅裴大人还会不遗余力打压秦郑文。不过说实话,就秦郑文那二愣子,不打压他也没什么前途。” 裴成远:“……说实话,我不愿意做官,就是不想和你们这些丑陋罪恶的官场人混为一谈。” 裴二少爷道:“你也是傻不愣登,考完了装病不上任就行,爹也只想要你有个状元名头,不稀罕你做官。” 裴成远叹道:“你们真是有够闲的。罢了,我去考。” 他说完,百般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作出平日里的潇洒模样,朝队伍末端走去。 一路上学子们纷纷向他问好:“裴馆主!” “裴三少爷!” “裴馆主都来了,看来大家状元都不必指望了。” 裴成远谦虚道:“说笑了,我前几次都名落孙山,只是再来试一试。” 学子们也笑了笑,没拆他的台。一个前几次进考场就开始铺纸作画或睡觉的人,若能考上才会引起众怒。 裴成远到了队伍末端,又笑起来:“傅公子,真是很巧了。” 傅南生朝他拱手道:“裴馆主。” “你我今日同为考生,就不要这样叫了。” 傅南生从善如流:“裴公子。” 裴成远刚要说话,就被人打断了:“裴三哥咳咳咳咳咳。” “哟,郑小少爷。”裴成远看着来者,倒是确实惊讶,“你是来考试的?” 郑问其顿时不乐意了:“当然来考试的,不然送旺财来考试吗?” 裴成远道:“你不是不愿意考文状元吗?我等着你考武状元。” 郑问其冷笑道:“你不是不愿意考试吗?我还等着你梅妻鹤子呢。” 裴成远一摊手:“三哥是关心你,你药带足了吗?” 郑问其正要发作,一旁的旺财忙道:“药带足了,请裴少爷多照顾。” “要你说话了?他怎么照顾我?你没考过别说话。”郑问其立刻瞪旺财一眼,这一眼便看见了旁边默然的傅南生,皱了皱眉头。 傅南生陷害他和公主的仇他还记着。虽然前些日子傅南生登门谢罪,他为表自己的宽宏大量也还是说了不计较,但怎么想都不是很爽快。 傅南生见他看到了自己,便颔首道:“郑公子。” 郑问其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裴成远不知道他俩之间有什么过节,却也没问,夹在中间排起队来。 陈飞卿远远地看着他们进去,笑了笑,和裴二少爷聊着天吃茶去。 三天两夜忽然漫长 分卷阅读19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起来,期间有些学子试图舞弊,有些学子干脆昏厥过去,最后出来的少了许多,便下台阶边三三两两议论着题目,神色各有忧喜。 郑问其已经去了大半条命,恹恹地被裴成远扶着出来,朝大早就等在门口的旺财道:“回家,赶紧回家。唉,裴三哥,多谢了。” 裴成远道:“不必多说,快回去休息吧,我都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 两人就此辞别,各自回去。 傅南生独自走在后头,出了贡院门,却没见着陈飞卿,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却也猜到或许是有别的事要忙,便只叹了声气,不再多想。 反正除了郑问其,大家都没人接。 傅南生仍然有些不愉快,便不急着回去了,在街上转了一圈,从头吃到尾,吃得撑了才朝书院走去。 进了书院,穿过前院,去了后院,大老远听见玄英的大嗓门:“哎呀,你待着吧!他出来饿了,外头吃点东西,或者跟刚认识的去一起吃东西讨论讨论,你急什么!” 陈飞卿道:“天都要黑了。” 玄英道:“你这样他回来就不惊喜了!” 陈飞卿道:“可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啊,你不懂,哎,你能不能别这么黏糊,俩大男人比别人大姑娘都黏糊。” “……” 傅南生心中立刻轻快起来,朝厅堂进去,便见陈飞卿正好和玄英拉拉扯扯要出门。 “你看,这不回来了。”玄英松开手。 陈飞卿便问:“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傅南生道:“因为……” 话还没说出口,他便一怔,看向坐在饭桌前的傅莺儿。 这几个月来,傅莺儿折腾得够呛,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可以说得上是形销骨立。傅南生常常去看她,她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谁也懒得搭理,话都不想说。 今日她虽然还是憔悴,却看得出打扮了一番,瞧着傅南生的眼神仍然淡淡的,没多久打了个呵欠,不耐烦道:“能不能吃饭了?” 一旁的霜霜忙道:“你得了吧,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要变猪了。” 傅莺儿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霜霜又过来拽傅南生:“不过我也饿了,等你大半天,不知道去了哪儿,玄将军又不让我们出去找。赶紧吃饭,热过两次了。” 傅南生被她拉着坐到傅莺儿身边,笑了笑:“觉得考得不是很顺手,所以有点忧心,就在外头转了转。” 傅莺儿冷言道:“都说了让你别——” “这个我知道,他们这些孩子不知道什么毛病,考得好非说考得不好。”玄英道,“以前太傅出题,每次太子都瞎谦虚,每次都是第一。飞卿就不一样了,每次都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就没几次成绩出来不被侯爷教训的。” 陈飞卿:“……” 英叔变了,以前不会揭短的。 傅南生和霜霜都笑了起来,陈飞卿也只好一起笑了,摆摆手道:“英叔说笑的,赶紧吃饭吧。哎,白菜肉丸汤和八宝鸡是我做的,不会太好吃,大家多吃别的菜。” 傅南生非常想打两个时辰前的自己一顿,因为,吃不下了。 白千草正在凭窗遥望月光,一张讨他厌的脸就出现了,还很热络地问:“白大哥,腿好些了吗?” 白千草忍耐着道:“你前天就来问过了。” 陈飞卿道:“多来问候一下你。顺便,有点事要劳烦你,你有没有消食的药?” 白千草不耐烦地道:“这种东西你随便找个药铺去买,我没有。” 这个时候药铺都关门了,但陈飞卿见他心情不好,只好去街边找药铺。 白千草看着他离去,又看着爹进来,板着脸问:“他又有什么事?” “要消食药。” 白参道:“你少和他私下里来往。” 白千草没有作声。 白参又道:“你的腿虽然要好了,但你若还执迷不悟,还不如让它永远断着。” 白千草仍然不说话,低头看书。 “大半夜看什么书,眼睛不要了?你身为御医,还当不得别人懂事!”白参皱眉喝道,“二十九了,别人二十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是什么样子!你当你还小?医病医心,你连自己都医不好,指望你医得好谁?” 白千草仍然不说话,心里却想,给皇上请脉的是我,不是你,医术高低一看便知。 白参见他不说话,便也松了一口气,又温和起来,道:“你腿也好得差不多了,趁着还有些休息的时日,去皇甫府上拜访一下,亲事定下来算了。你和蓉蓉那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没正式定过亲,但其实大家都看在了眼里,她是十分喜欢你的,硬生生地等你等到了十八,不能再拖了。” 白千草提起笔,在用来写药方的纸上写了八个字。 心如匪石 至死不渝 第123章 陈飞卿好不容易买到消食丸,回去看见傅南生仍然躺在床上,手搭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挤在那儿吃菜叶的俩兔子,神情可以说是十分的委屈了。 陈飞卿见状哭笑不得,走过去坐在床沿边,伸手摸了摸那个圆滚滚的小肚皮:“还疼?” 傅南生不做声,悻悻然地看着他。 “吃了消食丸会好一点。”陈飞卿倒了杯水,回头见傅南生勉强地坐起来在吃药,又忍不住笑他,“你要吃我做的菜,我明天还可以做,天天都可以做,只是因为做的不好吃,所以平时才让你做。你早说在外面吃了那么多,何必勉强。” 傅南生狡辩:“我没吃多少。” “肚子都撑成这样了,还没吃多少。”陈飞卿无可奈何,将他喝完的茶杯放回去,给他轻轻地揉着肚子,道,“突然又发傻,还要嫌我傻。” 傅南生半靠着他,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忽然道:“我要是个女人就好了,就可以生小孩儿了。” 陈飞卿愣了愣:“你又胡想什么?” 傅南生这段时间太乖了,什么都没乱想,什么都不乱说,这时候突然来这一句,陈飞卿觉得有些不安。事实上,傅南生倒也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他在有些时候爱这样说,可陈飞卿觉得那些时候说是闺房之趣,如今拿出来正儿八经地说就不妥当了。 傅南生笑了笑:“没胡想,就是突然想到了,你说让我想到什么都跟你说,但我一说,你又要讲我。” 陈飞卿只好道:“我没有要讲你,只是觉得你这样想很奇怪。” 傅南生道:“我不觉得奇怪,别的又没有变,但我可以怀我和你的小孩儿。” 陈飞卿觉得这样的想法已经非常离奇了。 他想了又想,反过来握住傅南生的手,低声道:“若你实在想养小孩儿的话,我们可以过继,或者收养。” 傅 分卷阅读19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南生却仿佛没听他说话似的,径直又道:“我听说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特别疼,我想因为你这么疼,越疼越好。” “……” 陈飞卿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有点茫然地看着傅南生。 此刻傅南生的神情却当真是十分的天真烂漫。 陈飞卿背脊有点凉,半晌才道:“我明白你的情意,却很不喜欢你这样想,这样想当真是很奇怪,你可以换一种别的说法。” 哪怕说要等他百年之后殉情都比这个正常多了……虽然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 傅南生觉得肚子好受一些了,翻身跪在床上,抱着陈飞卿的脖子问:“你真的明白?” 陈飞卿不敢不明白:“我明白,但你不要——” 傅南生懒得听他说完,就凑过去亲他的嘴,湿哒哒地黏糊着,道:“我们半个月没行礼了。” 陈飞卿摸了摸他的脸:“刚考完不累吗?” “我骗他们的,其实我考得很不错,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傅南生笑道,“不过我该先洗洗,但又很累,所以你要帮我擦背。” 陈飞卿道:“好。” 翌日,陈飞卿去宫里见皇上,只见皇上支着手,捂着额,闭着眼,很难受的样子。 陈飞卿便皱了眉,看向小太监。 小太监忙道:“皇上说不是身子不舒服,不让请御医来。” 陈飞卿让他出去,走到皇上跟前,低声问:“要不我请白大哥进宫来,他的腿好得差不多了。” 皇上又叹了一声气,许久才道:“朕就是头疼他的事,他昨夜里腿又被打断了。” 陈飞卿:“……” 他倒是纳闷起来:“白世叔应该很不重视门第之说,他又向来很以白大哥为傲,按道理说,白大哥若真有喜欢的人,也不至于……” 陈飞卿忽然被自己的话噎住了,半晌没说出来那个揣测——他也断了? 但到底没说出这话,只是有些底气不足地道:“真不知道他究竟喜欢谁。” 皇上道:“朕也不知道,但他这样总不是个事,朕想了很久,还是给他赐婚。” 陈飞卿一怔,半晌才问:“你知道他喜欢谁?” 皇上道:“不知道。” 陈飞卿道:“你与我猜的一样是不是?否则你绝不会这样做。你是不是怕他成下一个我,所以急着给他赐婚?” 皇上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看他一眼:“白千草成不了你,也不是你,你胡想些什么。是他爹今早忽然来求朕给他赐婚。” 也没有多说别的什么话,只说白千草向来听皇上的话,又兢兢业业这么些年,连同白家上下几代都为皇室鞠躬尽瘁,恳请皇上赐这份殊荣。 陈飞卿想了又想,道:“我觉得不行,白大哥……” 他又不说了,有些话不好背后拿来说。 皇上看着他,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也是朕担心的。白千草虽年长,却还没你懂事,有些时候更是无比冥顽,若要摁着头让他娶亲,很怕他会想不开,所以朕才这样头疼。” 陈飞卿仍然有些好奇,又问:“你真不知道他喜欢谁吗?说不定我们能从这上面想想法子。” 皇上纹风不动地道:“朕倒也想知道,可他都从未提过,你别看着他每日都来给朕请脉,其实私下里并没什么多话。” 陈飞卿没什么话要说了,沉默着。 过了会儿,皇上拿定了主意,道:“你让小海进来。” 陈飞卿便去叫了守在外头的太监进来。 皇上朝那太监道:“立刻拟旨传下去,朕要赐婚白千草与皇甫蓉蓉,让他俩择下个月的吉日。” 陈飞卿一怔,讶异地看着太监领命出去,又看向皇上:“但——” “朕虽然不知道他喜欢谁,但他胡闹得过分了。”皇上拿过桌案上的奏折,摊开来看,一面道,“朕的事很多,时间很少,没空管他。” 陈飞卿总觉得今日的皇上与平时格外不一样,格外的……绝情。 他有些不忍:“可是白大哥——” 皇上打断了他的话,道:“朕是皇上,该管的是黎民苍生,不是这些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的事。” 陈飞卿见他隐约要动气,只好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皇上放缓了些语气,像告诉陈飞卿,也像是告诉自己:“千草虽然有些冲动顽固,却又踏实,只要他成了亲,无论之前怎么想的,都会从此收了心,好好对待妻子,这一点朕还是相信他的。” 陈飞卿担心的是根本不会到成亲就要出乱子。他如今自己历过一场情爱上的纠葛,便莫名地对白千草有了许多的同情与感同身受。虽然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人,但无论是为了什么人,换成自己想一想,那是真不愿意。 皇上提起笔,头也不抬地道:“你去和他说,养病的事朕已经敲定了,只待殿试过后不出三个月就走,希望到时候他能伴驾南下,朕的病还有赖他。” 陈飞卿点点头:“这也是他的一桩心事,希望能说动他好好成亲。我等下还要先去兵部走一趟,不多留了。” “快去吧。” 陈飞卿便告退了。 皇上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手上的笔终于提不住,笔尖落在奏折上,浸出一个小黑团。他急忙将笔搁到一旁,端起药茶喝了两口,勉强将喉间的猩甜压下去,可眼前还是一阵阵重影,头也疼得非常厉害。他终于忍不住,靠着椅背,仰着头,缓了好一阵子,只觉得手脚都飘软得不像是长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尚且不能出事,绝不能。事情一件件的都还没有安排妥当,必定要撑下去。若此时出事,会天下大乱,会外敌入侵,会令万民活在水火当中,这是人君的耻辱。 这样想着,他勉强又活了过来。 门外的小太监传报:“皇上,婷公主请见。” 皇上睁开眼睛,缓了会儿,道:“进来吧。” 门便又打开了,公主踩着外头的日光进来,关切地道:“皇兄,你的脸色不太好。” 皇上朝她笑道:“是你来得不巧,朕刚喝了药不久,喝成这样的,等会儿就好了。” 公主走近来,仔细地看他:“真的吗?”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皇上合上奏折,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公主有些犹豫,道:“我刚从母后那里过来。” 皇上神色不变,问:“母后的身体好些了吗?” 公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御医说好了些,可母后她总这样不吃东西,药也要劝很久才吃一点……那个叫马绰狐的伶人,真的杀了呀?” 皇上看着她:“朕可以信你不告诉母后吗?” 公主很慎重地点点头:“我绝对不会说的。” “朕没有杀他 分卷阅读19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只是将他逐出了宫,但你不要再和其他人说了。” 公主点了点头,道:“我其实听说了一些,他长得像父皇是不是?” 皇上笑了笑:“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谁和谁都长得像,却也不过是画虎类犬。” 公主道:“母后当真没……你不相信她吗?” 皇上叹了声气:“朕在这件事上是信她的,所以朕没有拿这事说半句话,只是朕觉得那个伶人不好,所以赶出去了,你觉得是朕的错吗?” “当然不是!”公主为难地道,“只是你又要说是把他杀了……” “朕倒是不想杀他,他不过是个戏子,杀不杀都无碍。”皇上端起药茶喝了一口,“但杀鸡儆猴,希望特意送他来的人不要当朕是个没脾气的。朕从头至尾没将母后掺进来一丝半分,也很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气病。” 公主虽是为了劝和母兄而来,但也没对此行有什么指望,见他这样说,只好打算告辞,却又听他道:“婷儿,朕是一国之君,却也只是一个人,有很多的事做不周全,只能尽力去做周全。朕也希望自己全然摒弃喜怒爱憎,但着实也难,勉强不来。” 公主立时便眼酸了,噙着泪看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说?” 皇上笑着问她:“你又为什么忽然要哭?” 公主哽咽道:“我不知道,但听你这么说,就忽然想哭。” “这么大了,不该哭了。”皇上温柔地看着她,“以后要记着,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哭,蒙着被子关着门,哭完了再出来,在人面前就要从容,这不仅为了皇家贵胄的气度,更是为了你自己的气度。” 公主反倒越发哭了出来:“我只在皇兄面前哭。” 皇上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眼眶也有些酸。 第124章 陈飞卿从兵部办完事出来才去的白府,赐婚的旨意已经降到,为了这份殊荣,白家上下欢喜雀跃——虽然与皇甫家的婚事那是板上钉钉,但毕竟有了皇上赐婚,意思又不一样了。御医固然历代都是要紧的人物,可如此得皇上宠的也不多,怎么说都是脸面增光的喜事。 只有白千草一个人面无表情,连宣旨的公公也不理,攥着圣旨,坐在厅堂里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终于看完了每一个字,他又自顾自地喝完了一壶茶,拿着圣旨朝外走,与陈飞卿正好迎面撞上。 陈飞卿忙扶住他的手臂,讶异地看着他:“你的腿没事?不是说……” 白千草打断了他的话,问:“皇上找我入宫吗?” 陈飞卿道:“说对一半,皇上有话要我告诉你,但他以为你腿又断了,没找你入宫,让你好好休养。” 白千草道:“我现在就入宫。” 身后白参猛地喝道:“你敢踏出白府一步,就真的再打断你的腿!” 陈飞卿忙拦着道:“不会,不会,世叔,我和白大哥去他院里说,是密旨。” 白参狐疑地看着他。 陈飞卿装作没看见,拽着白千草去了小院里,确认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道:“皇上让我告诉你,殿试过后三个月内他必定安排南下,到时候还得要你陪行给他养病。” 白千草问:“他今日气色如何?” 陈飞卿叹了声气,摇着头道:“不是很好了,但他撑着不肯承认。” 白千草握着圣旨的手又紧了紧,道:“我知道了。” 陈飞卿尚且有些不放心:“可能是我多话了,但你或许可以和我说一说,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爹不准我出府,就不送了。” “白大哥……” “我不会服毒自尽,你无需担心。” “……我没担心这个。” “那就不送了。” 说完,白千草也不理他如何,径直进了书房里。 陈飞卿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只好走了。 陈飞卿刚走不久,白参便又来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白千草比起前几日反倒平静下来,道:“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就好好儿在家待着,圣旨让你下个月就要成亲,现在就得忙起来了,也不能委屈了人家闺女。”白参不放心地叮嘱,“记住,你在成亲之前没我允许不许擅自出府,待成亲过后再随你。” 白千草不再讲话,坐在书桌前继续翻看泛黄的医书。桌上满满当当都是医书和废弃的药方,却也不显得乱。 白参皱着眉站在窗口看了会儿,转身去了前厅。 管家立刻迎过来问:“老爷,皇甫府上也接到了旨,我们如今是不是也该去府上拜访,商量一下成亲的日子,还有过礼的事?” 白参有些犹豫:“他那样子,我敢带他出门?” 管家劝道:“少爷似乎还是平静下来了,或许想通了,何况又是圣旨,他应该是不敢抗旨的,再不然,让夫人再去劝一劝他。这去提亲,若少爷总不露面,也怕皇甫老爷和夫人不高兴呀,说不过去的。” 是倒是这个理,别等下亲还没结,亲家就生了怨气。 白参摇了摇头:“你说得很对,那你先去送帖子,说两日后我们去拜访。” 管家忙下去准备了。 两日过得很快,这两日里,白千草对着絮絮叨叨的他娘和他爹,只说了一句话:“我明白了。” 白参虽然有点担心他明白岔了,但见他确实安分守己,只能强自放心。 白千草天天坐在房里研读医书,吃得少了些,瘦了些,废弃的药方多了些,除此以外再没别的异样。 两日后,白参让他跟着一起去皇甫府,他倒也听话,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裳,跟着去了,却坐在皇甫府的厅堂里默不作声,仍然面无表情。 皇甫老爷和夫人便疑惑起来,试探着问:“听说前些月里千草有些不适,但也应该好了。” 白参忙朝儿子使眼色,又笑道:“唉,说起来是不太长脸的事,裴相家的三公子新得了几本难寻的医书,就送给了他,他这孩子整天抱着看,看傻了。不过也都是为了皇上龙体忧心,还不能说他。” 当然不会是真的看傻了,但白千草又是与裴家走得近,又是为了龙体操心,倒确实是前途无量。皇甫夫妇这才放了心:“这就难怪了,医者父母心。” 白千草听他们寒暄了一阵,趁着都饮茶时,忽然问:“可否冒昧请皇甫小姐出来一见?” 厅堂里的人都愣了愣,白参叱呵道:“无礼!” 白千草站起身,长长地呼吸了一道气,看向厅堂纱幕后:“小姐藏身在那后面吧?请出来一见。” 白参没想到他居然这时候能来这一招,实在是太不像话也太不懂事了,一张老脸发热,却也不能拖着他走,只好低声提醒:“你想想圣旨,皇上亲自下的旨,你 分卷阅读19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这是打谁的脸?” 可白千草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定定地、严肃地盯着纱幕后头看。 皇甫夫妇已然坐不太住,有些尴尬与质疑地互相看着。 终于,纱幕后绕出来一个小丫鬟,朝厅堂里的诸人行礼,最后朝白千草道:“小姐请白少爷有话便说。” 白千草兀的朝丫鬟出来的那端跪了下去,道:“我心有所属,终身不娶,抱歉。” 说完,一头磕在地上。 还有一日放榜,傅南生免不了有些忐忑,却又为这忐忑而不乐意,总觉得落了下乘,只好给学生们讲课排遣心情。 他上了一天的课,回到后院,却见到了白千草面无表情坐在石桌旁捣药,陈飞卿则站在树下神色微妙地看着白千草。 傅南生自然是很尊重地叫人:“白大哥。” 白千草抬头看他一眼,颔首就算回了礼,又低头继续捣药。 “我路过酒楼,买了烤鸭,热上了就等你,和我去拿碗筷。”陈飞卿一面说着,一面朝厨房去,“白大哥你收拾一下桌面,我们就在院里吃吧。” 傅南生跟去了厨房,听陈飞卿小声道:“别说出去他在这里。” 傅南生讶异地问:“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也就是他爹要打死他,谁拦着都没用……陈飞卿摆摆手:“晚点儿和你说,他跟家里有争执,在书院暂且借住。” 傅南生点了点头:“白大哥对你对我都有大恩,如果有我能帮得上的,一定要说。” 陈飞卿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和你客气。可这事是他的家事争端,他不是很想说,我们就暂且不要多管。” 傅南生略一想便想到了:“难道是为了赐婚的事?前两天孙秀才他们就在说热闹,说是皇上赐婚给了白大哥和皇甫侍郎的独生女儿。” 陈飞卿点点头:“所以这事儿也不好管。” 傅南生听别人说的时候没细想,此时见事情不那样简单,便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白千草平日里来去都气冲冲的模样,嘴上与面上也总是一副不情愿,但旁人请他帮着瞧的病没有不帮着瞧的,其实也算是个热心肠了,也并非是郑问其那样的骄纵个性。 因他算皇上跟前的红人,当初大王子曾私下里查过他的喜好习性,除了被人请去瞧病,便十分不爱出门,只爱钻研医术,别说心仪的人,就连朋友恐怕也没几个,与陈飞卿都能算得是少有的亲近了。 如今白千草为了赐婚的事与他爹争执到要离家出走,必定是不愿意要这门婚事,那就很可能是有心上人,心上人很可能是一个在他爹看来很荒唐绝不能接受的人…… 傅南生有些微妙地打量起了陈飞卿。 白千草对待陈飞卿时格外的容易焦躁,可这莫名的焦躁却未曾阻碍过他被陈飞卿求着帮这帮那。 陈飞卿说过,他是年幼时曾捉过蚱蜢放白千草身上,从此不受待见起来。 又说过,开给陈飞卿的药总是格外的苦。 …… 陈飞卿端着热好的烤鸭一回头,便见着傅南生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问:“你在想什么?” 傅南生伸手捏住陈飞卿的脸,感慨道:“我在想,美色误人。” “……”陈飞卿沉默了一小会儿,警惕地道,“虽然不知你在说什么,但总觉着你又误会了什么。” 傅南生问:“你不觉得,白大哥不愿意成亲,又不肯说出那人是谁……” 陈飞卿猜他或许与自己想得差不多,便摆了摆手:“他不想说,我们就不必猜。” 白千草没什么胃口,吃饭敷衍了事,纯属应酬主人家,吃完了又坐到一边去捣药。 傅南生原本不打算去扰他的清净,吃完后便要进屋去,却被他叫住了:“你过来。” 傅南生走过去,坐在他面前,很懂看眼色地伸出手给他诊脉。 白千草诊完脉,又掰着傅南生的脸看,看看眼睛,看看舌头,甚至还摸了摸头发。 完了问:“近两日有何不适?” 傅南生道:“没什么不适。” 白千草皱起了眉头:“一点也没有?” 傅南生道:“一点倒是有,可能是喝了药,所以虚火有些旺,但并不碍事。” 白千草沉默地盯着他看了许久,院子里便有些凝滞起来,一旁的陈飞卿不由得走到傅南生身后,将手轻轻地扶着傅南生的肩膀,问:“白大哥,你有话但说无妨。” 白千草看了一眼陈飞卿,又看回了傅南生,淡淡地道:“我刚走了神。他没什么大碍,药照吃,不要动武,慢慢调养,一年内别再吃□□。” 说完,他起身收拾了东西,去了客房里休息。 傅南生回过头去笑:“吓了我一跳。”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却趁他有事出去后又找到白千草:“白大哥,他是不是怕我担心,所以请你瞒着我?” 白千草皱眉道:“他确实暂时没事,照我开的药吃着,不要动武,慢慢调养,一年以内不要再乱来,并不会死。但他自己不这样认为,非得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要死,这就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了。” 第125章 陈飞卿讶异地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你去问他,问我我问谁?”白千草不耐烦地道,“早和你说过,他练的那东西十分阴邪,他又急于求成,自然会伤身体,用你们习武之人的话来说大约就是走火入魔。但不必想得过于严重,你最该担心的是他的脑子,他若存了死志,吃药也不过是事倍功半。” 陈飞卿想了想:“这倒好像是没有,只不过他偶尔会有些奇怪的想法……其实他以前的许多想法也异于常人。” 白千草道:“心病我医不了,不要找我。” 陈飞卿只好向他再次道谢,便不打扰他了。可走到门口,又被白千草叫住:“我翻过一些冷僻的医书,并不是十分有把握,但他是否心绪过于多变,且大多是些乖戾的想法?” 陈飞卿点了点头,坦然道:“他性情一直都比常人敏感,变得很快,并且很有些偏执。但也不是他习武之后才这样,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这样了。” 白千草道:“他天性如此,再加上那内功的催发,恐怕是火上浇油。我在药里添加了一些凝神静气的,但想必用处不会很大,你自己想法子劝他。” “我知道了,多谢。” 数日之后,陈飞卿再入宫,一则是把白千草带去,二则是说找皇上弟弟的事。 “看来我还是得去江南,还是在你前头去,现在就得启程。”陈飞卿道,“线索又落到了那边。以前就查到过那里,不过中途大王子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横插进来,将我们的人引到了京城花街,我甚至……” 皇上见他不说了, 分卷阅读19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便笑着问:“你甚至怀疑过傅南生就是朕要找的人?” 陈飞卿有那么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瞒你说,真怀疑过,不过立刻就出了英叔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可能。想必太后也是这样认为,所以也没有再对他下手。” 皇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纸是包不住火的,太后如今才知道,已经算是包得很久了,你不必自责。让她知道也好,我们自己找也怪难找的,毕竟你我当时年幼,不如她那样了解先帝。” 陈飞卿道:“只是如此一来,我就绝不能慢在她的人后头,不说抢先,绝不能落后。所以我还是将白大哥带进宫里来,他在这里我就多放心些,成亲的事你和他商量着解决,我得赶紧南下。” “他成亲的事,和朕有什么好商量的。”皇上好笑地看他,“倒是你,新婚燕尔,舍得南下?” 陈飞卿笑道:“胡说。” “一个个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揣着秘密不告诉朕。”皇上摇了摇头,缓缓地道,“悦来客栈,海棠巷子13号小院儿,福记裁缝铺,两位新娘是江湖人士,自带嫁衣,因此只现做两套新郎喜服。其实京城与那里的风俗差不多,也是女子出嫁前自己缝制喜服,最多让家里的女眷帮一帮,帮得多了也不好,容易被笑话。” 陈飞卿怔在那里,一时没有说话。 皇上喝了口药茶,又看向他,说不上是戏谑还是无奈:“男子垫再多枕头也不会怀上孩子,你最好改一改他这样的想法。不过似乎你有些时候倒还喜欢他这个想法,这就是朕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了。” 陈飞卿:“……” 若说前头那些,陈飞卿还能忍受得住,皇上若真要知道这些也不难。可后面那些就…… 他一时看不出皇上是什么意思,心里也说不上恼羞,只是极为讶异:“怎么回事?” 皇上反问:“看起来难道不是朕派人一直在跟踪你们吗?” 陈飞卿想了一会儿,道:“若是这样,你不会故意说这些话,你知道有哪些话我是不想听你说出来的。” 皇上坐得有些累了,实在是忍不住,往后靠在了椅背上,闭着眼,轻声道:“是傅南生的人招供的。” 陈飞卿沉默了一阵,道:“我当时没发现有人跟踪。” “如果他们跟踪你,你当然容易发现,可他们并不是跟踪你,是你跟在了他们的身后。”皇上叹了声气,“你们回来有必经之地,傅南生只要稍微早做安排就可以了。飞卿,他确实有些机灵的本事,也很懂得应付一些人心。这次你们从边塞回来,他想做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陈飞卿沉默着摇了摇头。 皇上道:“他安排的人招供说,他原本是想掳走你的。至于掳走之后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陈飞卿迟疑地看着他:“人怎么抓到的?能让我见一见吗?” “你见不见都无妨,那人知道的不多,就是朕告诉你的这些。”皇上问,“你不问一问朕为什么告诉你这件事吗?” 陈飞卿道:“有这样的事,你当然是会告诉我的。” “那你知道了这事,打算怎么做?” 陈飞卿想了许久,道:“他最终也没动手。”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反而笑了起来:“你可真是愿意谅解他。放心,朕将这事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他最终没有动手。” 陈飞卿有点儿讶异地看着他,看了好一阵子,忽然有股莫名的不安。 皇上笑着问他:“怎么,你不该高兴吗?” 陈飞卿想自己应该是高兴的,皇上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终于愿意接纳傅南生了。然而他莫名的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皇上一向都不太乐意见到他和傅南生弄到一起,忽然这样转变,就显得很奇怪。 他当然不会认为是皇上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怕是皇上身上要发生不好的事了。 这样的感觉非常莫名,来得几乎全靠直觉,靠他与皇上做了二十来年兄弟朋友的直觉。 “不说他了,还是说你吧。”陈飞卿问,“你打算何时南下?” “先前都说过了,为什么又要问一遍?”皇上好笑地扯下一颗葡萄扔给他,“尽快南下,好了吧?你也别急,过几天再动身,和傅南生一起走。” 陈飞卿一怔。 皇上道:“君无戏言,朕说了要点他做探花就一定要点,你不想陪他一陪吗?过后朕会调他去江南那边做事,你刚好跟他做个伴。” 陈飞卿心里那股不安越发浓烈起来,半晌问:“为什么?” 皇上反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飞卿道:“真话。” “真话啊……”皇上若有所思地想了好一会儿,缓缓道,“真话是,拔了刺的花反正也不扎人了,你喜欢看就养着,开心就好,朕喜欢看你开开心心的样子。” 陈飞卿在一瞬间很想再问一问他的身体,可知道他如今是一定不肯说的,问也没用。想了想,道:“江南和京城这边风景大不一样,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皇上笑道:“是啊,常听人说江南好,朕连京城都没离开过几次,更没南下过,早就很盼着了,听说江南的人格外美,一个个都柔若无骨,与北方的人迥然不同,说不定朕也能给民间留下几出风流轶事。” 陈飞卿被他逗笑了,可心里却仍是无限的疑惑和不安稳。 陈飞卿退出御书房,转头看着等在廊下的白千草:“白大哥,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白千草道:“我能说的都说过了,你再问也还是那样。” 确实说过了,早前就说过。陈飞卿只是希望忽然能有些好的转变,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了。” 白千草不再搭理他,径直推门进去。 皇上已经不笑了,不像面对着陈飞卿时那样。他正在看奏折,仿佛不知道白千草进来似的,眼也没抬一下。 白千草站了一会儿,又跪了下去。 皇上这才抬眼看他:“起来。” 白千草仍然跪着,道:“我成亲与否是我的事,皇上不应该插手。” 皇上淡淡地道:“原以为你是知错认罪,原来是兴师问罪。” 白千草仰头看着他,道:“不敢,但这是我的事,要娶亲的是我,不是你。”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朕后来也后悔了,朕向你道歉。”皇上温和地道,“朕已经让人和你爹解释过了,皇甫家也解释过了,是朕没做好此事。往后朕不会再犯,毕竟这是你们的事。起来吧。” 白千草却还不肯起来:“我不会娶——” “千草。”皇上打断了他的话,仍然很温和,“朕刚刚说过了,这都是你们的事,朕不会再插手,与你之间也 分卷阅读19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不想再提起。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得清楚明白,你的婚娶私事与朕无关,朕也毫不关心。” 殿试过后,各家欢喜。 裴成远当真被钦点了状元,郑问其也一鸣惊人,作了榜眼,傅南生则是探花。 郑问其尚且有些不服气,拽着旺财使劲儿嘀咕:“照身长排的,我和你打赌是这样的,我知道皇上,他有时候就这么不靠谱。” 旺财漠然道:“傅公子比你高。” “你到底吃谁家的饭?!”郑问其使劲儿钻他脑袋,“因为他小白脸,所以皇上特意让了一步,让他做探花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旺财又漠然道:“少爷比他好看。” 郑问其顿时乐意了:“这用你说?我可是要做驸马的人。” 旺财继续漠然:“不是拒绝了吗。” 郑问其也很漠然了:“今日你少爷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人长着嘴是吃饭的,不是说话的。” 第126章 皇上似乎兴致格外的高,不光是例行的宴请三甲,还将入了殿试的其他人也一并请来,甚至将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也一并请了,皇宫里热热闹闹。 郑问其临出门前换了二十身新衣裳,如今远远地见着了公主,心里便砰砰跳了起来,脸也红了,反手将旺财默默递过来的药推远,低声骂他:“你是不是傻,我不是犯病了,你离我远点,你是不是故意的?” 旺财默默地把药收回去,退了两步。 公主陪着一众女眷在湖心亭里面饮宴,见着侍女使眼色,便看过去,远远见着郑问其在瞪旺财,嘴里又不知道在唠叨些什么,连环炮似的。 郑问其真是超啰嗦的,话那样多,没几句听了有用的。公主心想。 “婷儿在看谁?”一位已经嫁做人妇的公主笑着问起来。她是先帝的其他妃嫔所生,比皇上也要年长许多岁。 婷公主忙道:“听见那边有声音,就好奇看了一眼,皇兄在那边。” 几位女眷对视几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恐怕不是看皇上,是看那边的小侯爷。” “……” 我为何一定要看一截木头桩子? 婷公主道:“才不是。” “可是你看的明明是他呀。”一个小女孩儿脆生生地道,“他就站在那里。” 婷公主看过去,果然陈飞卿就在郑问其身边,笑着在说什么,大约是又在揶揄郑问其。 她很懒得多看陈飞卿一眼,低头喝茶,却又忍不住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去看陈飞卿周围,或许还能看一看其他的人。 进宫后,傅南生没有和陈飞卿一起,倒是一直跟在裴成远的身边,很快便见到了秦郑文。 秦郑文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里,今日分外晴朗,翰林院晒书,他一走,全是些老人家上上下下搬书。 然而皇上说今日来了许多青年才俊,非得叫他来。 每一次的青年才俊都是差不多的人,没什么好见的。 秦郑文只好独自坐着吃东西,这恐怕是唯一的乐趣了。 然而东西方才吃两口,裴成远又来了,喜气洋洋地拱手道:“秦大人,多谢多谢,听说阅卷的时候你力排众议将我定了第一呀,受宠若惊,受宠若惊,我原本考完就生了一场重病,听着这消息病都不翼而飞。” 秦郑文不想看见他,尤其是不想看见他此刻得意忘形的脸。 裴成远拽着身旁傅南生的手,恳切地道:“听说原本是要在问其和傅公子的考卷中择第一,不料秦大人将我的卷子抽出来朝桌上一摔,极为气魄,将其他主审官都吓到了。” 傅南生微笑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裴馆主说笑了。” 他一点也不恼,反而有几分想坐下来嗑着瓜子沏壶茶慢慢看裴成远唱戏。 裴成远道:“没说笑,我倒也并非是谦逊,原本也不该这样失礼,只不过能得秦大人这样的赏识看重,我实在是高兴得几乎就要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便是百年之后也得把此事刻到自己的碑文上,留与后人传颂。” 傅南生坐到与秦郑文相邻的桌,顺手拿了个橘子剥皮,微笑着心想,你这样恐怕确实也只能等百年之后刻碑文了,活着反正是再进不了秦家大门。 秦郑文面无表情地道:“我并未那样做,只是按照规矩提出复审,我身为主阅卷官,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与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 他一边说,裴成远就一边深以为然地陪着点头,看起来是乖顺,其实反倒令人火大。 秦郑文按捺着火气,低头继续吃糕点。 裴成远却丝毫不懂什么叫礼仪客气似的,挨着秦郑文坐下,笑眯眯地问:“秦大人过目不忘,想必仍然将在下的那点笔墨牢记于心,何不点评一二?” 秦郑文忍无可忍,叱问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去应试?” 裴成远笑道:“为了赢过傅公子呀。哎,傅公子别生气,我只是对秦大人这样说。” 傅南生微笑着吃下一瓣橘子,扬手请他自便。 秦郑文冷冷道:“狂妄自大。” 裴成远侧着身托腮看他:“得秦大人赏识,我哪能不狂妄?我都可以飞得起来了。哎,秦大人,别走呀,坐下,说正事,上回那兔子格外好吃,我还要买,以后你家的兔子全往会馆送,我全收了。” 秦郑文十分正经地道:“各地试子届时离京,会馆里吃不了那么多。” 裴成远道:“我做成腊的送人,我家亲戚多。” 秦郑文看他一眼。 裴成远忙道:“有生意不做反倒显得刻意了秦大人。” 秦郑文道:“若要送到会馆,每次加收二十文。” 裴成远道:“这不对劲,上次是十文,你坐地起价?” 秦郑文道:“上次离会馆只有一条街,我家离会馆两条街。” 裴成远道:“那你别送,我去你家里拿。” 秦郑文道:“不卖了。” 裴成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秦大人,你这样做生意是发不了家的。” 秦郑文目不斜视,缓缓地耸动肩膀,试图甩开他的手。 裴成远识趣地收回了手,却又道:“秦大人,我忽然想到,一定是我吃多了你养的兔子,所以写的文章格外合你的心意,你觉得呢?” 秦郑文觉得天上应该掉一块石头砸他头上。 傅南生听了一阵子裴成远逗弄秦郑文,笑了笑,低头便看到自己又已经剥了一小碟的瓜子仁儿,便不由的一怔。他常常剥瓜子,却吃得很少,大多都是拿来和人卖乖讨巧,也成了习惯。苟珥拿这事笑过他是天生的贱。 傅南生一想到苟珥便觉得恶心,抓着瓜子仁放到嘴里嚼起来。 他正默默嚼着瓜子仁,忽然见到一个富贵少爷般的人从面前过去 分卷阅读19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似乎是急着找人,腰间系着的玉佩掉了也不知道。 傅南生小声叫了叫那人,那人却没听到,越跑越远了。傅南生毕竟不愿在外喧哗丢了脸面,转头看到秦郑文不知为何正一脸肃色地认真听裴成远说话,他也不便打扰,只好起身出去,拾起玉佩跟上那人:“这位公子,你的玉佩掉了。” 那人原本正和人交谈,被傅南生拍了拍肩,讶异地回过头来:“哦,多谢……你叫我什么?” 傅南生不好意思地解释:“我……” “没事,我以前也没见过你。”那人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我是淮王,大概十年前来过京城一次。” 傅南生笑了笑,道:“失礼了。” 淮王年纪轻,倒也愿意认识些人,问:“你叫什么?” 傅南生道:“在下傅南生。” 淮王一怔,重新打量起他来:“你就是傅南生?” 傅南生听不出他这话里的深浅,只好笑了笑。 “我难得入宫一次,先和熟人叙谈叙谈,若有机会请你吃饭答谢。”淮王朝他扬了扬手上的玉佩,便转过身去和先前那人继续说起话来。 傅南生这回倒是看出来深浅了,也不怎么恼,回去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吃瓜子。 没多久一位公公便来提醒大家,说皇上快要到了。各人忙回自己位子上去,郑问其堵在裴成远面前争论:“这是我的位子。” 裴成远道:“我先来的,秦大人你说呢?” 郑问其道:“我比你先来,只是有事出去了一下,秦大人可以作证。” 秦郑文当然可以作证,约半个时辰前确实是郑问其先坐在自己身边,一落座就喋喋不休。 秦郑文起身,道:“二位请坐。” 他则坐到傅南生身侧的空位上去了。 傅南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将还剩下半碟的瓜子仁推到秦郑文面前。 秦郑文看了一眼,道:“不吃,上火。” 傅南生笑得更开心了,低声道:“怪不得裴馆主喜欢逗你。” 秦郑文不悦地看他一眼。 傅南生忙转过头去装作目不斜视,却见着了刚才那淮王从外头回来,身上不见了那块玉佩。他只是随意地一瞥,并未放在心上,低头继续吃东西。 皇上很快便过来了,随意说了些例常的话,便让各自热闹,不必拘礼。 傅南生有意与身旁的人攀谈,却接连碰着了软钉子,如同先前那位淮王一样,众人都笑吟吟地找借口去了别处,傅南生自然不可能追着纠缠。若是以前为了骗钱骗利,傅南生倒很能死皮赖脸,可一想到自己如今是探花了,便莫名地多了些尊严,很不愿意再那样做。 这倒确实是很奇怪,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这样要脸。傅南生暗笑了自己一声。 他看向身边一直在吃东西的秦郑文:“秦兄赴宴总是这样吗?” 秦郑文看着他,道:“东西不吃完,大多都会被倒掉,十分浪费。” 傅南生笑道:“我不是说这个……” 秦郑文皱眉:“那你说什么?” 傅南生道:“我有一个较为冒犯的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你要问就问,不要问就不问。” “那还是不问了吧。” 傅南生继续跟着秦郑文吃东西,偶尔看一眼皇上和陈飞卿。 陈飞卿的面子向来很大,他坐在离皇上最近的位子,没多久就被皇上叫去同席,陪着皇上一起和人寒暄。 东西吃得多了便口渴,口渴了便喝果酒,喝多了果酒便需要去小解。傅南生请小太监带自己去方便,出来时却听到那太监与另一个小太监正在小竹林边闲话。 “你可赚了,这玉佩看着可价值不菲。” “当然,还不止呢,我刚请人帮我看了看,说不定能让我爹娘在京城里买一套大宅子配丫环。” “你可别是偷的吧。” “呸,你这狗嘴巴。说了是淮王给我的。” “无缘无故的给你这个,我可不觉得是好事,你多想想再拿,可烫手了。” “我也怕呀,我还怕他让我帮他干坏事呢,但他说扔了也是扔了,正巧我在,就给我了。” “他为什么要扔?” “你别摸坏了……我也不知道,但他都这样说了,我不拿是傻子。” “这倒也是。你收好了,别让人发现,省得说都说不清。” “我知道了。不多说了,赶紧回去伺候——啊呀!” “傅大人!” 傅南生屏息站在他俩身后好一阵子了,此时笑了笑,和气地道:“抱歉,我走路没什么声音,吓到你们了。你们若有别的事,就不必管我了,我记得回去的路。” 小太监忙道:“没有别的事,我送您回去。” 另一个小太监则服帖地弓腰行礼,手上的玉佩已经藏好了。 傅南生刚才看得分明,正是自己捡了还给淮王的那一块。他比这两个太监更识货,那块玉佩何止是能在京城里买一套大宅子配丫环,那块玉佩恐怕价值连城。 第127章 傅南生曾再三地答应过陈飞卿,会不再去胡思乱想,然而有一些事情并非努力便能一蹴而就的。傅南生在看到玉佩的那一瞬间,就想寻个机会把玉佩塞到淮王的嘴里去。 然而这样想是不对的,至少对陈飞卿而言是不对的。因此傅南生便努力地不去这样想,只作无事人的样子,跟着小太监回去了宴会上面。 他刚刚离开一阵子,便不知道陈飞卿从何处抱来了一个粉雕玉砌的小男孩儿,约三五岁的模样,很不惧生,和陈飞卿与皇上都很亲热,非常能卖乖讨巧。 裴成远小时候被陈飞卿和郑问其这些人闹怕了,从来对小孩儿敬而远之,此时也不去凑热闹,只将自己桌上的果子端来秦郑文与傅南生这一桌,道:“别浪费了,帮我们吃点。” 秦郑文当作没有听到。 傅南生则问:“那个小孩儿是?” 裴成远道:“那是淮王的儿子,皇上的小侄儿。淮王嘛,算是皇上的远方堂弟。” 傅南生忽然想到,若自己寻个借口去抱一抱那个小孩儿,是不是淮王连儿子也要一起扔掉。 他忍不住笑了笑,道:“那孩子生得真好看。我适才见过淮王,他看起来似乎年岁不大,原来竟已经有了孩子。” 傅南生说完这话,忽然觉得周围都静了下来。他看了看裴成远,又看了看秦郑文,再看了看郑问其…… 郑问其嚷嚷道:“看我做什么?我年纪最小!” 裴成远微笑着道:“若我没有记错,淮王比你还要小两岁。” “说明我洁身自好!何况也不关你的事!” 郑问其与裴成远便又争了起来,而秦郑文已然入定,沉浸在一花生一世界当中不可自拔。 傅南生忍 分卷阅读20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不住又去看陈飞卿,看见他抱着那孩子逗来逗去。 陈飞卿很喜欢逗小孩儿玩,无事时常常陪着书院里的孩子们玩闹,还组起了两队踢蹴鞠。可惜组起来后因他年纪大许多高许多踢得好许多,被大家逐出了队伍,还是傅南生勉强也加入进去,一边有一个大人,这才保住了陈飞卿。自然,傅南生踢得太差,因此两队又重新争起了陈飞卿这是后话,傅南生不愿太提。 小孩儿正应答着皇上的问话,陈飞卿便也忍不住地看向了傅南生,见傅南生又在吃东西,觉得有些好笑。 傅南生吃完葡萄,擦了擦手,不经意地抬头一瞥,便瞥见了淮王正微笑着看向陈飞卿,只是那笑容很不对劲。身旁的人低声在说什么,淮王与那人交谈着,笑不入眼里,傅南生从中倒是瞧出了几分轻蔑。 快到傍晚的时候众人才渐渐散去,陈飞卿有事留下和皇上又说了一会儿,傅南生便等在宫门口不远处的茶楼里。 陈飞卿没多久匆匆出来,问傅南生:“饿了没?” 傅南生道:“我恐怕晚饭也吃不下了。” “我想也是,今日光看你吃了。”陈飞卿很有些故意地道,“皇上偷偷地问我是不是没发月俸连家都养不起了。” 傅南生也很愿意将这话往好处想,可实在是有些不乐意,便只笑了笑:“回去再说。” 陈飞卿却道:“若没其他的事,我想先去驿馆一趟,淮王的封地格外远,十来年才进京一次,很难得的。他小时候在京城里住过几个月,和皇上还有我都很亲近,今日却碍于众人都在,没空多叙谈。我想过去请他吃一顿饭。” 傅南生很不愿意,却见陈飞卿兴致勃勃,便想让他自己去。可转念一想,也不知趁着自己不在,那个淮王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心里就不愉快起来。 左右陈飞卿是一定要去吃这顿饭,不如跟去。 傅南生便笑着道:“择日不如撞日,想必淮王难得来京,日后便会有许多帖子请他,我们赶紧过去吧。” 说不定正好赶上那个丑八怪扔儿子。傅南生心想。 淮王没有扔儿子,却正好在打儿子。 陈飞卿与傅南生去到驿馆里的时候,正巧听到那小世子跪在院子里嚎啕大哭,脸上肿得老高,却还是哆嗦着捂着冰块擦自己的脸。 陈飞卿吓了一跳,忙过去把冰块拿走,抱起小世子,道:“这是怎么了?” 淮王原本坐在廊下看书,见他来了,便站起身,露出笑容,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啊,傅公子也来了,快上茶。飞卿,别管那小子了,他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别看在你们面前装乖,其实特别顽皮,把我父王留给我的那块玉佩都弄丢了,我要不好好教训他,谁知道他以后还能弄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来。” 陈飞卿闻言,低头对怀里的小世子道:“怎么这么顽皮?丢在哪里了?” 小世子看他一眼,犹豫着,忽然挣扎起来,挣脱开了便跑到一旁早已哭成泪人的奶娘身后,抱着奶娘的腿,将头都快垂到胸前了,十分的畏惧。 陈飞卿有些莫名,只觉得小世子和早前时候在宫里的性情截然不同,想是被惩罚怕了,便劝淮王:“打一打屁股也就罢了,那冰块是怎么回事?” 淮王道:“哦,他顽皮的时候把脸摔着了,自己拿冰块消肿呢。” 傅南生:“……” “把世子带回去治治。”淮王吩咐完随从,又和气地问陈飞卿,“你们找我有何事?” “许多年不见,找你叙叙旧。”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和我都特别想你。” 傅南生心想,衣服也要被烧掉了。 若有机会,他真想摸一摸这位淮王的脸和手脚,看这位王爷殿下会不会自断四肢。 陈飞卿请淮王到附近的酒楼里吃饭,原本也想将小世子抱去一起,可淮王却说让孩子好好儿养伤,只身跟他俩去了。 席间光听陈飞卿与淮王叙旧寒暄,傅南生没什么话要说,也根本不想和淮王说话,莫名地有些明了秦郑文被迫赴宴的心情,只好低头吃东西,偶尔配合地笑一笑,说一两句逗趣的话。 可他却总觉着那淮王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满是轻蔑与嫌恶。有了玉佩那一着,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己多想了。这些做王爷的人就没一个讨人喜欢的,什么毛病。 酒过三巡,忽然陈树来找,陈飞卿暂且去了厢房外头说事,厢房里头便只剩下了傅南生与淮王两个人。 毕竟是陈飞卿请的客人,也不好冷场,傅南生便搁下筷子,笑着问:“淮王殿下的玉佩不知是丢在了哪里,我们或许可以帮忙找一找。” 淮王道:“谁知道小孩儿扔去了哪里,算了。” 傅南生只好换了个话头:“菜是否不合王爷的口味?我见王爷似乎没动过几筷子。” 淮王笑了笑,看向他:“本王见你都吃动了,自然不会再碰。” 傅南生听到这话,是彻底知道深浅了,便懒得再和他讲话,笑了笑,低头继续吃,把剩下两道因为他不喜欢吃而没碰过的菜也各自吃了一口。 淮王笑吟吟地劝:“少吃一些,若蠢肥起来,还如何以色侍人?” 傅南生忍了忍,装作听不到。 那淮王见他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恰恰好掷到傅南生的酒杯里,溅出几滴酒到傅南生的脸上:“听说昔日只要一串钱便能听你唱一曲,如今被小侯爷开过了光,或许涨了身价,一片叶子总够了。” 傅南生抬起手,缓慢地拿大拇指擦去了脸上的酒滴,道:“看来那太监拿了玉佩,还是要为你做一件事,便是故意到我面前做那场戏。” 淮王笑道:“本王何必与一个小倌儿计较,本来也没想讲话说破,你却如此不识相,非还得凑上来继续恶心本王。” “那真是难为王爷了。”傅南生将金叶子从酒水里捞出来,端起酒杯,猛地朝淮王脸上泼去,“酒杯是我喝过的,你若要嫌脏,把自己脸挖了吧。” 淮王略微地怔了怔,一面抹去脸上的酒,一面嗤笑道:“我常听闻傅南生是个不阴不阳的玩意儿,倒是没想到脾性这样泼,你难道不是只会坐在男人的腿上卖笑吗?” 傅南生道:“王爷封地偏远,却还能听得到我的名声,真是心怀天下事。” 淮王笑了笑,却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傅南生又道:“只是不要想得太多了,譬如不要多想该怎么当皇帝,倒是应该多想想如何将王府地下那身龙袍毁了,实在想隔三差五过个瘾,就养个戏班子,没事儿穿一穿戏袍子,别人只会说王爷想做个伶人,笑一笑就罢了,不至于砍头。” 淮王道:“本王实在听不明白你为何要造这样的谣言,或许是天性。 分卷阅读20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傅南生道:“也或许是因为淮王妃年近四十仍美若天仙,在下早有耳闻,心向往之,恨不能早生二十年,好做她的入幕之宾,不至于在先淮王过世后让她白守那些年的空房,都守得有些过犹不及了。” 淮王的脸色彻底地冷了下来:“本王只是懒得与你计较,若真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这句话我打八岁听到现在,债多了不愁,你恐怕得先去领个号儿。”傅南生笑了笑,又道,“小世子生得这样好看,真是不像王爷生得出来的孩子,可是令我困惑的是,实在也不像是一个厨子能生出来的孩子,听说那厨子生得格外丑陋,除了有那么一些天赋异禀……” “闭嘴!”淮王猛然朝他伸手过来。 傅南生抄起面前的筷子,轻易地夹住了他的手指:“我不想动手,也奉劝你不要动手,你是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只会些花架子,赢不了我。” 第128章 淮王本也不想在这里动手,却又自感落了下乘,只好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傅南生这才松开了他的手指,将筷子摆回去。傅南生自然也没心思再吃东西,却又被这淮王激发了怒气,拿大王子那儿知道的笑话说完了还不够,很想再气回去一番,便心思一动,拿起了陈飞卿的筷子,继续慢条斯理地夹菜吃。 淮王果然大为光火,低声骂道:“不要脸!” 他越生气,傅南生就越开心,吃下一口菜,笑着道:“脸我当然要,毕竟以色侍人,不若淮王爷这张脸皮黯然,想寻也寻不出什么巧儿来,要不要都没什么可惜。” 淮王反倒笑了起来:“你竟还这样坦然受了,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原以为嫖客看□□总有些偏颇,原来还没描绘出你的万分之一。原来陈飞卿好你这一口,看来我们那皇上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傅南生笑道:“若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代王爷将这番话转告皇上。” 淮王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我瞧不起陈飞卿不是为了他玩男人,是因为他玩的是你。” 傅南生一怔,面上却不动声色,仍然夹菜。 “你这脏得都要烂掉的货色,”淮王道,“谁知道你俩碰过的地方会不会烂掉。” 傅南生反唇相讥:“比不上王妃。” 淮王冷笑道:“你娘要嫁了玄英那叫□□从良一段轶事,你要嫁了陈飞卿叫天理不容。哦,你倒是想,嫁得了吗?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底下那玩意儿,但你剁了它也成不了女人,陈飞卿就会被人看不起。你以为只有我看不起他?今日在座的几乎全都看不起他,我听说最近他侯府也不回去了,整日里都和你腻在一起,你以为是他想?不过是因为他的朋友都不愿意和他来往了而已,他如今怎么被人看待,你是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自己心里清楚。” 傅南生正要发作,猛地收住了。 陈飞卿推门进来:“抱歉,刚才有点事……怎么了?我一进来就不说话了?” 淮王笑着起身:“刚是在说我喝醉了,该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要入宫去觐见皇上。” 陈飞卿点点头:“这倒是,那我们送你回去,等你有空了我们再聚一聚。” 淮王摆了摆手:“我知道自己会醉,早让人备了轿,就不用你送了。” “那我送你到楼下。”陈飞卿去他身旁,忽然见他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心里明了他有话要单独讲,便朝傅南生道,“南生,你结下账,我送他下去。” 傅南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陈飞卿陪着淮王来到楼下,听到他低声道:“飞卿,之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你知道我向来胆小,只想安安生生地养大丹儿,惹不起傅南生。” 陈飞卿:“……何出此言?” “唉,我也没料到,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一问之下,他说他从别人那里听说我小时候亲过你,以为我与你有些瓜葛纠结。”淮王叹着气,“我原本也不想告诉你,但我不能瞒着你。如今许多人都说你为他神魂颠倒,着了魔似的,拉都拉不回头,那我说了这话,或许你是要与我绝交的,也罢了,我还害怕你若不与我绝交,他会对我怎么样。” 陈飞卿:“……这里面恐怕有所误会,傅南生与你的性情有一些相似之处,都不擅于与人来往交谈,我想你俩可能是恰好都误会了彼此。” 淮王摇摇头,忧心忡忡地道:“我也希望是这样。不过,说真的,他平时也是这样吗?那都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他究竟从哪里知道的?” 陈飞卿笑道:“我都不记得了,有过这事吗?” 淮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他若不提,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陈飞卿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提起来,我也不记得了。” 淮王笑了笑,朝轿子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道:“也不必和他说这事,我不怕你生气,我遇到过他的熟人,早就对他有所耳闻,无论你如何看待他,我都很怕他,你若不信我,就当我其他的都没讲过,只记住一句话,再别找我了,我可不想遭这无妄之灾。” 陈飞卿一怔:“你这……” “我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飞卿,你好好斟酌。” 淮王说完,便钻进了轿子里面。 陈飞卿站在街道旁,看着轿子越来越远,不免心中有些惆怅。他与淮王多年不见,少年时的事大多也不太记得,却还是记得当年淮王尚且年幼,还是世子,跟随着他爹进京。 世子的年纪较小,又有一口乡音,与一众王孙伙伴处不太来,总是独自待着。碰巧那时候太子因功课落后了一些而苦恼到几乎要悬梁刺股,将陪世子的重担交给了陈飞卿。 陈飞卿只觉得世子实在是太乖了,特别好照顾,从来不惹祸,自然就更不会惹完祸就扔黑锅给自己背,因此也十分乐于找世子玩耍。后来世子离京而去,陈飞卿还惦记了好一阵子——尤其是要帮郑问其背黑锅的时候。 当然,后来也渐渐地淡了,只是这次知道他要来,陈飞卿又期盼起来,盼着能好好地聚一聚,却不料成了绝交的饭。 陈飞卿很能理解他为何要这样做,且不论傅南生是否当真说了那些话,他都恐怕无法接受断袖之事,听到那些传闻自然会想避而远之。因为先淮王就是个断袖,当年的世子总被他爹身旁常跟着那个俊美男人欺负,这才养成了胆小寡言的性子。世子只将此事告诉过陈飞卿,外头的人大多不知道这段辛密。 傅南生结完账,出来酒楼,就见陈飞卿立在风中,很有些落寞的样子。 “淮王说什么了?”傅南生问。 陈飞卿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说他这次进京事情多,没空 分卷阅读20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和我多聚。你们先前说什么了?我在外头听到厢房里挺热闹的,一进去就都不说话了。” 傅南生皱了皱眉,径直问:“他是不是说我坏话了?你不准骗我。” 陈飞卿反道:“你先和我说实话。” 傅南生想了想,道:“他骂了我,骂我脏。” 陈飞卿:“……” 傅南生犹豫了一阵,又道:“我气不过,也骂了他娘。” 陈飞卿:“……” “不是骂娘,是骂先淮王妃。”傅南生小声道,“他那儿子不是他儿子,是他娘和厨子生的。” 陈飞卿:“……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 傅南生道:“大王子说的,他碎嘴很多,成天说别人的事取乐。” 陈飞卿想了想,问:“大王子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吗?” 傅南生笑道:“这倒没有,他也只能查些现在的事情呀,他查你小时候的事情做什么?不对,也说过一些,不过都是些大而化之的事情,例如你小时候给太子做陪读这些,没有别的。” 陈飞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傅南生却忽然道:“我和你说了实话,你也要告诉我实话。” 陈飞卿暗道实话果然不好说,并不是很想将淮王那些话告诉傅南生,刚想寻个话头盖过去,却听到傅南生问:“你有许多朋友为了我的事,不和你来往了是吗?” 陈飞卿一怔,不曾想到他是问这件事:“也没……” 傅南生截断他的话,道:“实话。” 陈飞卿不由得笑了笑:“没你想的那样严重。” 傅南生问:“他们是怎么说我的?” 陈飞卿道:“没说什么,不骗你,真没说什么。” 陈飞卿这倒是说的实话,君子断交不出恶言,最多是一句让他好自为之,没什么好讲的。 轿子晃晃悠悠的,淮王闭着眼,确实有些醉了,醉得想起了上一次进京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年岁小,皇上还是太子,陈飞卿也还小,却已经长得挺拔俊秀了,常常来驿馆找他玩。 那个时候,他不爱说话,也不合群,满口都是偏远的乡音,很难和这些京城里长大的孩童玩到一块。 陈飞卿却浑然不在意这些,甚至还觉得更有趣了,常常缠着他教说封地的话,领着他满京城的跑着玩儿。 淮王原本是想以后也能常常来京城找陈飞卿,可离开的前一夜,他做了一件错事。 他忍不住亲了亲陈飞卿的脸颊,甚至流连忘返,食髓知味,想要再亲一亲陈飞卿的嘴唇。就像父王和那个讨人厌的小倌儿做的事情一样。其实,那个小倌儿并不敢欺负淮王府的世子,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对陈飞卿那样撒谎,或许是为了让陈飞卿知道自己与那个小倌儿是界限分明的,谁让母妃总是骂父王和那个男人不知羞耻呢。 然而,陈飞卿却没有睡着,睁大眼睛十分惊讶地看着他,问:“你亲我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着魔了,居然和父王一样,对着一个男人道:“我喜欢你。” 陈飞卿有些疑惑地想了一下,忽然笑起来:“我也喜欢你。” 他的心也砰砰地跳了起来。 陈飞卿笑着道:“不过我和你都不是小孩儿了,喜欢也不能亲,我娘都不亲我了,我爹说我自从五岁后就是大人了,得守大人的规矩。” “……” 他很艰难地想了许久要从何说起,最终问:“五岁?” “是,我爹说五岁已经知人事,不算小了。”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早了,你明日就要启程回去,路上一定很辛苦,早点休息吧。” 他憋了一会儿,小声问:“你喜欢我什么?” 陈飞卿道:“你很乖,从不惹祸,我就想要这样的弟弟。” 他便什么也不说了。 这之后的将近十年,他都不敢再入京城。因为他害怕陈飞卿真正知晓人事后会知道那并不是小孩儿之间玩闹般的喜欢。 然而今日他终于得知自己多虑了。 陈飞卿根本不记得那个吻,根本没有在意过。 第129章 皇上亲自给三甲定了去处,余下的上榜学子则由两位丞相会同六部商议安排。裴成远自己提出了要去翰林院修书,皇上准了;郑问其被皇上拎去了礼部;傅南生则被指派去了吏部。 傅南生去吏部报道,竟分到了单独的一间房用来办公。他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跃跃欲试,问道:“我需要做些什么?” 领着他的吏部小官看也不看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侍郎大人说,暂且没有事要做,傅大人自便。” 傅南生一怔。 那小官又道:“若没别的事,下官先出去了。” 傅南生只好道:“多谢,去吧。” 他坐在桌后,有些不知所以。裴成远去翰林院报道得早,几乎是脚底抹油迫不及待地去了,与他说过占到了秦郑文对面的桌子,满意得很。听裴成远讲,郑问其在礼部的官儿也不大,也是与一群人在一个屋子里挤着,心疼得郑家人差一点儿就想出资给礼部扩建修葺了。 ——那是状元和榜眼的待遇,而傅南生只是探花。 傅南生干坐了一会儿,越坐越难熬,终于起身出去,绕过长廊,到了吏部其他官员的通房里。原本里面十分热闹,在他进去的那一刻便安静下来,各自都埋头专心做事,说话也很小声。 傅南生看了一小会儿,得知他们确实也是忙,又到了给百官评估奖惩的时候,不光是京城的官儿,还有下面省城的官儿,如裴成远所说,算得上六部里最忙的地方了。裴成远还笑傅南生一脚踏进吏部,恐怕以后秦大人想与他结党都找不到人。 傅南生左右看了看,见吏部侍郎恰好进来找人去帮忙,便毛遂自荐:“我可以帮忙。” 侍郎看也不看他,与先前那小官一模一样,平淡地道:“傅大人初来乍到,本就不熟悉公务,便不劳烦了。” 傅南生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那两个与自己同榜的学子,那两人正在吏部老人的指点下忙得不可开交。他便笑了笑,朝侍郎道:“下官明白了。” “请便。”侍郎点了点头,便再没有理会他。 傅南生回去自己的房里,从书架子上抽出一本书看。 他心想,不做事还能拿月俸,挺好的。 只是越这样想,越觉得委屈,许久过后也没能翻过去一页书。 傅南生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委屈了,或许全是陈飞卿的错。以往他很少委屈,因为他总有自己的法子去把委屈讨回来,可是与陈飞卿在一起之后,总是不能那样做了。 或许正如那个丑八怪淮王所说,自己不过是勉强地进入了一个本来也不该自己进来的地方。 分卷阅读20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小时候他设想过无数次自己若能读书便能高中,高中之后就会做官,就能风风光光的,别人就算仍想嘲笑他,也会顾忌几分。 可如今他却恍然发现,那些不过是坐井观天的癞□□的自以为是。 那只井里的癞□□知道外头的天色是亮的,却也以为外头的天是圆的。 吏部的事情多,便特意请了很不错的厨子做饭,许多人都会在饭堂里面吃,省去回家的时间。 傅南生听到窗外头结伴走过的声响,便也出去,跟着去了饭堂里面,端着一个与别人不一样的菜碗,回了自己一个人的屋子里吃饭。 吃着吃着,他只觉得这碗东西难以下咽,忍不住将碗一放,出了门,直奔尚书的房里去。 尚书不在,傅南生便坐在他的太师椅上继续看书,腿也伸到了桌案上面,倒觉得畅快许多。 约半个时辰后,外头传来尚书与人说话的声音,边说边推门进来。 ——哐的一声,尚书将门重新关上,对身后的人道:“你们下午照旧做事,去吧。” 又过了一小会儿,尚书才进来屋里,将门反锁住,有几分嗔怒地朝傅南生道:“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这是吏部。” 傅南生仍旧翘着腿,笑吟吟地道:“我知道这是吏部,不是花街,正如你是尚书,不是嫖客,我也是朝廷的官,不是给你们弹琴助兴的。” 尚书是花街的常客,这自然也不算什么说不得的大事,可他还有些其他的事就很不想被人知道了,偏偏傅南生就知道。他只好忍着,笑着道:“你要什么和门房说,我打过招呼了,绝不会为难搪塞你。你看你那间屋子就不比我这屋子差。” 傅南生问:“那屋子是你让人准备的?” 尚书道:“是啊,当然。” 傅南生气不打一处来,抓起一张纸揉成团扔过去:“我要跟别人坐一起!” 尚书一怔:“你不喜欢?” 傅南生道:“非常生气。” 尚书忙道:“那不是我准备的,真的,我想照顾好你也不至于那样,多让人说闲话,对你不好。” 傅南生问:“那是谁准备的?” 尚书道:“其他人一起准备的……你先别扔东西,等下引人来。不敢骗你,真的,他们非得要这样,我想着你也能坐得舒服点,就没拦着他们。” 傅南生见他为难得不停擦汗,便摆了摆手:“给我安排个位子,我要坐他们中间,正中间,再把他们做的事安排给我。” 尚书一怔,犹豫着道:“这就不必了吧,大家都想着不做事才好,你这何必呢。我和你说,尤其是天一热,那屋子里可臭了,都是些男人的臭味。” 傅南生道:“我也是男人。” 尚书笑了笑,道:“你是谪仙儿。” 傅南生有些恶心,道:“我不要听这些,照我说的做。” 尚书见他说不听,便也有些烦了起来:“这个真不行,我们也忙得很,你还是别添乱了,我今日出门只带了些碎银子,你暂且先拿着去玩会儿,明日给你银票。” 傅南生道:“我不是要钱,我是来办公务的。” 尚书不耐烦地道:“行了吧,还公务,别玩了。” 傅南生道:“好,如果我没事做,我就去和人说说闲话,例如我们吏部的尚书大人喜欢穿什么花色的肚兜儿。” 尚书将脸一板:“你去啊,去说,看有没有人愿意和你说话。” 傅南生将搁在桌案上的腿放下去,起身就往外走,却被尚书给拦着,脸又变了,哄道:“别闹了,别闹了,小南生,哥不是故意的,今日热,事儿又多又杂,这不被他们给烦到了嘛。他们欺负你,就是欺负哥不是。” 傅南生退后一步,皱着眉头道:“王大人,你都快六十了,自重。” 尚书也不知道自己是憋着笑还是憋着哭,神色扭曲地道:“好,我自重,你也自重,我们都自重。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实话和你说了吧,他们不愿意和你坐在一块,你逼我也没法子,我实在把你安置过去了,他们能想出别的法子难为你,你又得找我的麻烦,到时你不好受我也不好受,何必呢!” 傅南生点了几个名字,全是吏部的官儿,接着道:“他们的帐我也记着。” 尚书哭丧着脸道:“你记着就记着,你去找他们算账,为难我也没办法。哎,是不是他们也有些癖好?你跟我说一说?” 傅南生恼怒地道:“你们这种人都能好好儿做官,为什么我不行?” 尚书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道:“你自己心里清楚的事儿,就别让我说了,我也不想惹你的迁怒。小南生你乖,要做官你都做了,很厉害了,小侯爷都被你弄得魂都没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多少也有点情意,这是真心劝你,人知足一点吧,别弄得鸡飞蛋打,最后什么都捞不着。你就在吏部好好儿地捧着碗吃饭,想得越多越过不畅快。我听说你娘也被玄将军接走了,这日子都过得挺好的,以后也会越来越好,就别太在意那么多了。” 傅南生抬眼看着他,他便不说下去了,贴着墙角,不停地抹汗。 过了半晌,傅南生道:“我考上是凭我自己的本事,和陈飞卿无关。” 尚书干笑了笑,口不对心地哄道:“当然当然,你打小就会念书。” 尚书想起傅南生曾念过的那些书,不由得又有些心猿意马。可惜如今他攀上了小侯爷,恐怕十吊钱读一本书的生意是不做了。若能多出些银子让他读,那也是十分愿意的…… 尚书看了看傅南生,咽了口唾沫。 他实在也不好男色,哪怕傅南生穿了女人的衣裳,一想到是个男的也就兴致索然。但让傅南生弹弹琴唱唱曲读读书来助兴,还是很乐意的。 如今傅南生倒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清清淡淡的装扮,反倒令那艳丽的小模样显得更漂亮了,这也真是奇也怪也…… “收着点儿,”傅南生不耐烦地道,“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 你才该照一照自己,真以为□□能从良。尚书心里骂着,面上却笑道:“好,好。” 傅南生道:“我还坐在那里,但你要给我事情做。” 尚书为难地想了想,道:“那你去库房里面整理吧……这个活儿也很要紧的,真的,得要细致的人,不然怕把东西都弄丢了。” 傅南生冷笑道:“你也不怕我一把火把它烧了。” “哪能这样想你呢?你这孩子就是喜欢这样讲话……”尚书心想,烧就烧了,反正不是值钱的东西,正愁怎么找借口扔掉,省得占地方,这下子黑锅都有人背了。 傅南生去库里看了一眼,里头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打扫过了,阴冷阴冷的,一开门就全是 分卷阅读20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灰,甚至还有蜘蛛网。 他很想回头再去闹一闹,可左右想想,还是忍了下来,进去打扫起来。 要听陈飞卿的话,要听陈飞卿的话,要听陈飞卿的话。 陈飞卿说要好好做事不论大小,陈飞卿说要好好做事不论大小,陈飞卿说要好好做事不论事情大小。 …… 陈飞卿是个大傻子,陈飞卿是个大傻子,陈飞卿是个大傻子。 陈飞卿是个没钱的大傻子,陈飞卿是个好穷的大傻子,陈飞卿是个连菜也买不起的大傻子。 一想到陈飞卿说要等着自己的月俸请他吃饭,傅南生终于平静了下来,得意地笑了笑,继续打蜘蛛网。 只是打着打着,又笑不出来了,灰进了眼睛里,有些想哭。 第130章 陈飞卿倒也不想去打扰傅南生办公,他确实是凑巧才来了吏部,想要找一些吏部存档的陈年的官员调任资料,也是为了给皇上找弟弟的事,他想着有备无患,说不定到时能多问到一些线索。 吏部本来有他的朋友,如今见了他却只当公事公办,寒暄都免了,只让门房领着他,便回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门房领着陈飞卿去了库房外头,倒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人精,大老远便低声道:“小侯爷,傅大人在里头整理,门是开着的,您请。” 陈飞卿道:“哦,那我自己过去,你忙吧,多谢。” 既然来了,他有意给傅南生一个惊喜,便屏息去到库房门口。一眼看去里头黑不隆冬,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起来,便看见傅南生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偶尔吸吸鼻子。 陈飞卿怔了怔:“南生?” 傅南生背脊一僵,忙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陈飞卿道:“我来查阅一些旧档。你哭什么?” 傅南生忙笑了笑:“我才没哭,刚才打扫的时候灰进了眼里,正不知道怎么办,你来了正好,给我吹吹。” 陈飞卿见他朝自己睁大眼睛,便凑过去给他吹眼睛。 “好了好了……”傅南生将脑袋往后躲了躲,“不要。” 陈飞卿小声道:“没人来这里。” 傅南生摇头,故意玩笑似的装腔作势道:“本官还在这里。” 陈飞卿忍俊不禁:“是我不对,抱歉,傅大人。” 傅南生道:“你去找你要的东西吧,我还要继续打扫。” 陈飞卿点点头,绕进去在书架间寻找,边道:“那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回去。” 傅南生正扫架子灰的手一顿,道:“不必,你先走吧。” 陈飞卿道:“等会儿再说吧,说不定我要找很久,反倒要你等我。” 傅南生道:“我也不等你。” 陈飞卿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些讶异地抬头,透过架子间的缝隙去看他:“怎么了?” 傅南生有那样一个瞬间想要发火——我在这里打扫这间一年也没人来几次的破屋子你问我怎么了?! 但他克制住了,只道:“避嫌。” 陈飞卿忽然叹了声气,从架子后头走出来,问:“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傅南生道:“没有,我很威风,我还去尚书面前骂了他一顿。” “……”陈飞卿道,“这种威风还是有些不对劲的,发生了什么事?” 傅南生道:“他以前是常客,还有些把柄在我的手上。这里还有好些人都有把柄在我的手上。” “……”陈飞卿道,“皇上或许该将你调去大理寺,不过在吏部似乎也很合情合理。” 傅南生笑了笑:“所以我说没有事,你快去找你的,我也要继续打扫了。” 陈飞卿已经猜到了一些边边角角,无外乎是傅南生确实被孤立了。无论是他第一天就被派来打扫屋子,还是完全没提今晚要赴宴——恐怕傅南生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吏部事情多,因此都很愿意迎新,尤其若是来了三甲,那是大好事,总要请人吃一顿饭,陈飞卿以往就常蹭他们的宴席。 他先前也预想过这样的情境,可毕竟没发生,他也不愿给傅南生泼冷水,便只委婉地劝傅南生无论事情大小都要好好做,千万别胡思乱想也别当场生气跑了。但也没想到傅南生直接便被打发来扫屋子,本以为最多也就是坐一坐冷板凳。 傅南生推他:“快去。” 陈飞卿便暂且先去做自己的事,一边翻看旧档一边偷看傅南生。 傅南生讨厌脏,更讨厌打扫,半张脸都蒙着锦帕,皱着眉头嫌弃地洗抹布。 陈飞卿一时想要拉着傅南生就这样回去算了,一时又想去把吏部的人全部强行拉到酒楼里吃饭。但都只是想一想而已,绝不能那样做,不仅会令傅南生日后更难与众人相处,而且……而且本来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就不该生出这样的想法。 陈飞卿办完自己要办的事,便要去帮傅南生一起打扫。 傅南生却道:“这是我的事,你赶紧走,不要打扰我。” 陈飞卿道:“我等会儿也没别的事了。” 傅南生却坚持的将他赶出去了。 陈飞卿仔细地想了想,又想出了一个主意,便去请人赴宴。 先去翰林院请秦郑文和裴成远,然而秦郑文严词拒绝这等私下拉帮结派的事,裴成远也说家里有事。 陈飞卿便请不到人了。或者说,是请不到能和傅南生处得来的人。 郑问其还对傅南生有气,其他的人与傅南生八竿子打不着,也不好去请玄英和傅莺儿他们,反倒显得刻意。 陈飞卿有一些气馁,站在街头看了看天色,预备还是去接傅南生一道回去吃饭好了。 他刚要迈步,就听到有人叫自己:“飞卿!” 陈飞卿瞧见迎面而来的几个朋友,是兵部的,领头的朝他笑道:“我们这儿来了新家伙,一起去喝酒,来不来?” 陈飞卿刚要应答,却见有两三个人面色有些异样,忍不住猜想今日傅南生见到的会不会比这更显形。 他摇了摇头:“我还有点事,不去了。” 那领头的也察觉到了点儿,不耐烦地踹了那人一脚:“你大爷的,挤眉弄眼什么玩意儿,滚!飞卿,走,别理这东西,我也跟他不熟。” 陈飞卿笑了笑:“我是真有事,你不要乱发火。” 领头的更烦躁了,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最终重重地叹了一声气:“那你去忙吧,有空了找我喝酒。” 陈飞卿笑道:“一定。” 傅南生站在街旁的一棵树后头,沉默地看着陈飞卿和那些人说话,沉默地看着陈飞卿转身朝吏部的方向过去。 陈飞卿去吏部一问,门房说傅南生已经离开了。 陈飞卿便回去书院里,可傅南生却彻夜未归。他等到入夜了,出门在逐渐无人的街上寻了许 分卷阅读20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久,猜想着傅南生或许喝闷酒去了,便连酒楼里也寻了。然而傅南生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么几处,也没去玄府找他娘,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飞卿辞别了玄府的门房,叮嘱他不必声张给玄英和傅莺儿知道,便又回去书院瞧了瞧,仍然没人。 直到丑时过半,傅南生方才被人送回来了,送他回来的人是陈飞卿的朋友,巡夜时听到暗巷里有人在叫救命,过去一看,看见傅南生在殴打两个赌徒,便是那两个赌徒在叫救命。 他们花了好一阵子也没拦得住傅南生继续打人,还是陈飞卿的朋友急中生智叫了一句“你再动手我叫陈飞卿过来了”,傅南生这才住了手,朝他恶狠狠地道:“你跟他说,我就杀了你。” 跟一个衣衫不整的酒鬼没什么好说,还好那人向来脾气好,一路哄着,可算把这酒鬼给哄得愿意跟着回书院了。 陈飞卿头疼起来,感激地将朋友送走,回头见傅南生很自觉地往地上一跪,醉醺醺地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陈飞卿甚至怀疑这纯粹是傅南生用来敷衍人的一种法子,总之先斩后奏,先做他也知道是错事的事,然后往地上一跪,就可以一笔勾销。这很像傅南生能想得出来的了。 陈飞卿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理解了为何自己认错时爹也仍然很生气,说不定就和此时一样,觉得自己不过是在敷衍人罢了,根本没有诚心认识到错在哪里。 然而陈飞卿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架着他起身,闻到他身上浓郁的怪味,是烟枪、香料、酒、汗臭等混成一块的怪味道,非常难闻。 陈飞卿皱着眉头想了想,问:“你是不是去赌坊了?” 刚才那人说傅南生是在赌坊后头的暗巷里打人,身上又是这样的气味,恐怕就是去了那里。 傅南生大笑了起来:“我还要去妓院!” “……” 傅南生将衣襟又拉开了一些,道:“我也能嫖妓。” “……” 傅南生学嫖客学得惟妙惟肖,在地上折腾了一小会儿,大笑着道:“我说了我会吧!” 陈飞卿使劲儿地拽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问:“吏部的人和你说什么了?” 傅南生皱着眉头抱怨:“疼,松手。” “疼就忍着。”陈飞卿面无表情地道,“回答我。” 傅南生见他发火,便有点发怯了,半晌道:“没说什么……他们不跟我说话,他们对我特别好,我的屋子比尚书的还要好,哈哈,我自己一间屋子,裴成远和郑问其都得跟人挤桌子……他们不理我,我吃饭的碗都跟他们的不一样,他们连我的碗都要分开洗……” 傅南生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像是告状似的:“他们凭什么欺负我,他们也去嫖了,他们还被好多□□睡了呢,被睡了还得给钱,他们才不要脸。他们还喜欢穿肚兜儿,还有喜欢被女人玩儿的,他们比我贱多了,我至少还能赚钱给我娘。” 陈飞卿叹了一声气,抱着他哄:“不说了,你去休息一会儿,我烧水给你洗洗,一身的味儿。” 傅南生却不肯:“我跟你说,我今天没去成妓院,但我去了倌馆。” “……” “我和小倌儿才不一样,我跟他们完全不一样。我看了好久啊,没看出我和他们哪里一样。” 陈飞卿低声道:“不一样。” 傅南生却又笑了,朝他道:“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啊?其实是一样的,我以前也是那么打扮的,你没见过而已。我打扮得和他们一样,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不对,我打扮得比他们好看多了,所以我赚得也比他们多,我可会赚钱了。” 陈飞卿道:“够了,我知道你没醉。” 傅南生便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我醉了。” 陈飞卿道:“你没醉。时候不早了,今日不是休沐,你得换身衣服去吏部办公。” 傅南生道:“我不去了,我不做官了。” 陈飞卿道:“不行,你必须去。” 傅南生朝他叫道:“我被人欺负了你听不到吗?我的意思是让你帮我去打他们!都说我傍上了你,你有什么用,你就会让我挨欺负,要没有你,我就能把他们都杀了。” 陈飞卿重复了一遍:“我去烧水,你去准备换衣服。” 傅南生挣开他,朝地上一躺:“我不去,你打死我也不去。” “……”这都从哪儿学的! 第131章 陈飞卿蹲在他身旁,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越是这样你越要去。他们这样做确实很无礼,我也很生气,但我不能帮你打他们,你也不能打他们,越是这样,他们越是不愿意和你来往,只会越来越糟。你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他们总会看到的,人心是肉长的,他们会后悔,会为了如今的偏见对你道歉。” 傅南生笑道:“小侯爷你平日里见到的不是人,都是仙人。我见到的才是人,我见到的人才不是你说的这样,他们丑死了,丑得要命,他们嫉妒我长得好看,所以他们只想毁了我,他们才不会后悔,他们只会说,傅南生是个□□生的小□□,不配和他们坐在一起,永远都不配。我就配跪在地上,不配和他们坐在一起。” 他说着说着,从地上爬起来,跪着道:“就是这样跪着。” 陈飞卿看到他倔着一张脸,眼里却流着泪,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只能抱着他,低声道:“不是这样的。” 傅南生被他一抱,又哭了起来,抽噎着道:“我考上了探花,他们却比以前更看不起我,那我考了干什么?让你玩起来更得劲吗?” “……”陈飞卿有些郁闷。得劲个鬼,还不如没这些糟心的事呢。 傅南生道:“我不做官了,我不玩了。” 陈飞卿道:“我最后和你说这一遍,你若执意如此,也只能随你。事实上,我比你所想象的更不希望你来做官,我也有私心,也想将你藏在身边,让你谁也见不着,只能见我,无论我去哪里,都能将你带着。” 傅南生闻言,讶异地看他。 陈飞卿轻轻地咳嗽一声,有点儿底气不足地辩解:“我也是男人……嘛……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想做官,这是你想了很多年的一件事情,为此你做了很多的事,甚至有一些事,我不是很赞同。无论如何,你已经到了如今这步,便不能半途而废。” 傅南生低声道:“我想做官,是因为我想被人看得起,既然做了官也还是让人看不起,我就不做了。” 陈飞卿道:“我不认为如此,你做官是为了抱负。” 傅南生道:“随便你怎么说,但我比你更清楚我自己是为了什么。” 陈飞卿道:“好吧,就当你是为了被人看得起。那你现在不想被人看得 分卷阅读20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起了吗?” 傅南生道:“反正做官也不被人看得起,我干脆如了你的意,以后给你金屋藏娇好了,除了你,我谁也不见了。” 陈飞卿叹了声气,道:“你若要这样想,我也没有法子,我不再劝你了。” 傅南生问:“你生气了?” 陈飞卿道:“没有,这是你的事。” 傅南生道:“你每次生气就这样说。” 陈飞卿道:“确实没有生气。这和以往的事不一样,你做不做官,都说不上是好事或者坏事,所以我不想逼着你做决定,若做官令你如此痛苦,那就不要做了,去做生意也挺好的,或者继续开书院,都很好。” 傅南生仔细地观察他的神色,见他果然并非生气,反倒温柔起来,道:“无论如何,你也要沐浴更衣。起来吧,你本就喝了酒,别着凉了。” 傅南生在浴桶里面泡了会儿,往下滑了滑,热水便漫过了头顶,他仰面看着房梁发呆。中间隔着水,房梁歪歪扭扭的,像幻影一般。 他忽然觉得遇到陈飞卿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如同幻影一般。 数年以前,他还和那些小倌儿一样涂脂抹粉待价而沽,之后忽然就阴差阳错地学了武功,成了漠国的大红人,如今还考上了探花,最值得讲的是他竟然从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手里抢走了他们视若珍宝的小侯爷,令小侯爷死心塌地、神魂颠倒、言听计从…… 听起来真像是假的。 说不定一觉醒来,发现只是自己疯了幻想出来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仍然坐在牢房里面,等待着被处斩,结束这除了羞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意义的一生。 陈飞卿进去给傅南生放干净衣裳,却听到屏风那头传来了轻微的咕噜声。他好奇地探头去看,被吓了一跳,只见傅南生整颗头都浸在水里,仰着头,瞪大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长发散在水里,说实话,有点儿像水鬼。傅南生又微微地张着嘴,便传出来咕噜咕噜的水泡声响。 陈飞卿很小的时候喜欢这样玩,后来差点呛死在水里被他爹揍一顿就不敢这样玩了。 他扒着浴桶的边儿,道:“别呛到了,给个招呼。” 傅南生的眼睛眨了眨,从水里冒出来,湿淋淋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吻在他的嘴上,完了还要抱怨他:“我以前没这么容易委屈难受的,都怪你,你为什么总要惯着我?” 陈飞卿笑了笑,道:“因为我喜欢你。” 傅南生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在想,真该让所有人都听一听,到底是谁在勾引谁。 看了好一会儿,傅南生将陈飞卿推远一些,从水里出来,换好干净的衣裳,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吏部办公,中午不回来吃饭,晚上回来吃,你不要去找我。” 陈飞卿好笑地看着他:“不久前还有个人躺在地上蹬腿儿,耍赖说他不玩了。” 傅南生装作没有听到,径直走了。 吏部今日也很忙碌,傅南生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了一会儿书,又去库房里接着清理昨天没有打扫完的地方,以及将昨日扔到地上泄愤的旧档册子捡起来摆回去。 打扫完,他见外头日光好,便在门外拦了些屏障,将册子分批晒出去,自己也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晒着日光看书喝茶。这个偏僻的角落里平日也没人会来,安安静静的,他没多久就舒服得睡了过去。 凑巧路过吏部外头便悄悄地趴在墙头想看一看的陈飞卿心情复杂。 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算了,慢慢来。 傅南生小睡了一会儿,也沉不了,下意识地防备着周遭,听到些响动就会醒来。如此反复几次,他也不睡了,将册子换了一批来晒。 中午仍是去饭堂里盛,端着他那与众不同的碗,径自在饭堂里寻了个位子坐着吃起来。 吃完了仍然回去晒东西。 隔日傅南生没有东西可晒,想了想,将一些年岁久远的册子誊抄了一遍,又去挂了公务出外的牌子,朝翰林院去找秦郑文问如何编纂统册。 秦郑文道:“你自可问吏部的人,不必跑这么远来找我。” 傅南生向他告状:“他们都不理我,我一个人坐一间屋子,他们还不让我做事,说我会做不好,就让我去打扫库房。扫完了又没事做,我这才想找一些事做。” 秦郑文便皱起了眉头,半晌才道:“你也快而立之年,以后不要拿这事向我说,自己解决。” “我离三十早着呢。”傅南生理直气壮地道,“何况,我不是向你告状,我是来向你讨教的,你既要问我,我就老实答你。” 秦郑文道:“我没问你。” 傅南生问:“那你教不教我?” 秦郑文皱着眉头道:“我尚且有些事,你稍等片刻。” 吏部的王尚书正在批注公文,忽然听到响动,抬头一看,又是傅南生。这些日子傅南生安分守己,每日独来独往地在库房里折腾,王尚书的胆儿也大了起来,左右想想自己如今是他上司,便拿出官腔,问:“有什么事?” 傅南生将茶放到他的桌上:“我给大人沏茶。” 王尚书自问没得罪傅南生,□□大概不会有,但加些其他东西也很膈应人了,便有些犹豫,道:“搁着吧,你有什么事?” 傅南生倚着他的椅子的把手,一只胳膊杵着他的肩,道:“库房我都整理好了。” 王尚书忙道:“起来,站好,要坐去那边坐,让人看见了你又觉得是别人不待见你。” 傅南生撇了撇嘴角,站好了,道:“给我别的事做。” 王尚书头疼地道:“你一定要做事干什么?” 傅南生探头看他的桌面:“我帮尚书大人分忧好了。” 王尚书急忙将桌上的公务收捡起来:“不必。” 傅南生不耐烦地道:“你信不信我找御史参你们?” “秦郑文是吧……”王尚书嘀咕了两声,忽然眼前一亮,“你有事做了!本官给你开函,你去御史台递一递,兼个御史,事儿可多了,看谁不顺眼就写折子参谁。”王尚书压低了声音,“我这是对你好,你可别卖我,不要说是我说的……他们不是欺负你吗,你就参他们呗,想怎么骂怎么骂,御史骂人不用担责的。” 傅南生眼都要翻白了:“你是害我吧?我还嫌他们不够嫌我?” 王尚书笑了几声:“不然这样,你就别参他们……我这不也是为你出气儿呢嘛。这样,你看看大家都看谁不顺眼,你就去参那众矢之的,帮他们出气儿,说不定他们渐渐就对你青睐有加了。” “我再想想。”傅南生看他一眼,“先给我别的事。” 王尚书语重心长地道:“其实也不是他们真不给你事做,你刚来,总要有些时间熟悉熟悉,否则容易出错,你也不要总觉着是他们排挤你 分卷阅读20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傅南生问:“为什么齐川和凌偶和我同榜,他们一来就无需熟悉熟悉?” 王尚书道:“他俩……他俩的爹是吏部的老人儿了,他俩自幼就耳濡目染,自然一来就能上手。” 傅南生道:“我熟悉半个多月了,没人理我,我再熟悉三十年也不熟悉。” 两人正纠缠不清,忽然门外传来门房的声音:“大人,您在吗?” 王尚书急忙示意傅南生噤声,朝门外道:“在,何事?” 门房道:“宫里来了人,说宣傅南生傅大人进宫,但我们没找到傅大人在哪。” 王尚书道:“再去库房找一找,说不定他在那里。” 门房虽已找过那里,但毕竟机灵,听了这话也不多问,退下去继续到库房寻一遍。 王尚书听着门外走远,忙对傅南生道:“你的事儿来了,快去吧。” 傅南生不情不愿地去了。 第132章 “臣傅南生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和气地问,“在吏部可还习惯?” 傅南生犹豫着看了看他,问:“臣可以和皇上告状吗?” 皇上忍俊不禁:“朕看你到处告状,和飞卿告完了,又和我们的秦大人告。其实你真要告状,该去找玄将军,他才是真正会给人出气的。” 傅南生见他又和气起来,想是公主那事儿已经过去,便也不那样拘谨了,委屈道:“也才和两个人说过,不算到处说了,臣也只能和他们说。何况皇上连臣说过什么都了若指掌,如今问起来也不过是看臣会不会讲实话,臣自然不能欺君。” 皇上微笑着问:“怎么,若朕没有了若指掌,你就打算欺君了?” 傅南生坦然道:“臣以往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也都全交给了皇上处置,皇上想必也该对臣放心了。” 皇上道:“朕向来对你放心,你不需要靠手下有多少人,凭一己之力便能翻天,这也是朕对你又爱又恨的缘故。” 傅南生听这话阴阳怪气不像什么好话,便沉默下来。 皇上问:“喜欢做官吗?” 傅南生道:“我根本就没有做上官,不知道。” 皇上道:“你也这样大了,不要将自己当作孩童一样任性赌气,没人应该让着你。朕一会儿还有别的事,你先好好回话。” 傅南生见他正色起来,便也收敛几分,道:“臣说的是实话,既非任性也非告状。臣是天子门生,是自己亲手答的考卷,主审官是秦大人,他选出来的想必是满朝找不出第二个的公正严明。若一个人已经脱了贱籍又凭本事考上了,却仍然要受到这样的苛待,还要被这些所谓的国之栋梁视若污脏之物避之不及,那不如朝廷早早就出一份法令说个清楚明白,也省得浪费彼此的时候。” “有人苛待你吗?听说你在吏部可舒服得很。” “那臣无话可说。” 皇上叹了声气:“你与秦郑文交好,知道朕为何喜欢秦郑文,却又一直将他藏在翰林院里,不敢让他出来做事吗?” 傅南生道:“秦大人性情耿直,不懂得区区绕绕的官场,皇上担心他过直易折。” 皇上摇了摇头:“他懂,不懂也不能每月都写一份震耳发匮的奏疏给朕看了,朕每次看完,都想传阅六部才好。”他有些无奈,“他懂区区绕绕,却不肯区区绕绕,这样的人很容易落入圈套,许多事都会很为难。不只是他,裴成远也是一样的。你当朕为什么那样轻易就答应了让裴成远去翰林院?因为他和秦郑文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由于出身的缘故,看着十分老于世故,其实说穿了,还顶不上秦郑文。朕原本以为你倒还好,没想到,当真是人以群分,你和他俩居然也差不多。” 傅南生:“……” 皇上又叹气:“你们三个加起来都还没陈飞卿能应付事儿,还一个比一个心气儿高,陈飞卿至少都还知道自己拙呢。” 傅南生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想骂谁蠢了。不过真想让陈飞卿知道皇上背地里骂他蠢。 皇上道:“还好秦郑文如今也懂了朕的意思,裴成远一开始便有自知之明,就剩下个你,朕觉得十分烫手。第一日做官就跑到赌场里过夜,还撒酒疯,朕真是闻所未闻,这不是别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非得给人把柄。” 傅南生低着眼,道:“臣后来改了。” “改了还是没改,自己清楚就好。”皇上道,“你当初要考,皇叔就劝过你,他早料到了后来的事,你自己不听劝。” 可得了吧,他明明只是觉得我不配考,和那些人一样。傅南生在心里冷笑。 皇上道:“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望你能真的懂些事。” 傅南生不愿意被他教训,问:“皇上今日召我来,只是说这些话吗?” 皇上喝了一口茶,道:“是有别的事,但看见你们这几个人就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 傅南生:“……” 哪几个?陈飞卿?秦郑文?裴成远? 皇上的事是一件大事:傅南生要作钦差南下巡查。 钦差往小了说,是个虚衔,但往大了讲,出外代表着皇上,并非谁都能当的。 圣旨一下,文武百官皆是极为震惊。傅南生到吏部以来的那些子事儿其实都有所耳闻,大多人都只是顺眼看看热闹,实则事不关己,左耳听个响儿,右耳便出了,没当回事儿。可如今皇上忽然来了这样的一道旨,就令人不得不多想。 议论中,忽然有人道:这又不难猜,傅探花和小侯爷最近越发的蜜里调油,就没人闻到酸味儿吗? 众人便都悟了半分。 ——左右逢源不是件容易的事,皇上虽然一向宽厚,既没为难傅南生,甚至还愿意点他做探花,但毕竟还是忍不住了想把人踢远点儿。 啊,皇上真是厚道,踢远点儿还给个这么好的差事,我也想被踢远点儿。 还是别了,丁兄,南边是谁的地界儿不记得了?你敢巡? 姚家不是被整治过了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我当没看到呗。 这个时候让您去做钦差巡南就是为了让您装作看不到的?您还是别惦记着这好事儿了,为您好。 风一吹,事儿便转了个向,最终成了这样的“事实”:皇上一石二鸟,首先将人踢远了;其次也堵了小侯爷的嘴,毕竟怎么也不能说是为难傅南生;最后一步最关键,傅南生一定是去杠姚家的,只看皇上是想要谁赢。 千里之外的姚乙听到消息后,立刻将叔叔——太后的胞弟请来家中:“小叔你听说了钦差的事吗?” 自从马绰狐之事后,太后胞弟几次急着入宫都被拒,到底担心胞姐,也担心家族的命运前程,头发都愁白了,一张脸拉得老长:“听说了。” 分卷阅读20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姚乙问:“你猜皇上是想做什么?” 他小叔惶惶地道:“还能干什么,都说是要来弄我们了。太后那儿都没消息了……” “您还惦记着她呢?”姚乙对这小叔也有些不耐烦了,忍着不露,只道,“我说过了,姑姑那是后宫里头活下来的赢家,了不得的,再走俩皇上她老人家还能立在那儿呢,您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咱们家。” 他小叔顿时怒了:“我也说过,没有太后就没有咱们家,你再这样轻佻,我……我不跟你说了!” 姚乙忙拽着他:“别走啊小叔,现在你当家呢。” “我当不了,我、我趁早说,别以为我都不知道,家都给你们当了,你们就图着我每次死皮赖脸去求太后,这才把话说得好听。” 姚乙暗暗地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然一派恳切:“小叔你说这话,就不如拿把刀子往侄子心口上面扎了,诛心之言啊!咱们家若不是出了太后,能算得了什么?都是靠你们主家撑着,这么多年来,我们底下的小辈们都是尽心尽力,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不全让你和太后担责,这时候您还说这话……” “行了行了,”胞弟也冷静了下来,“别花言巧语了,我刚才也是急了口不择言,你那些话也省省,说正事。” 姚乙拉着他坐下,亲手斟茶:“小叔,你不要急,我正是怕您急坏了身子,这才赶紧请您来说这事儿的。我琢磨来琢磨去吧,传言也不能全信,多少太后还在,皇上不至于真能把自己亲娘的家里给赶尽杀绝吧?我们这些日子可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再没敢在这关头乱动,咱这样的落水狗都不放过,这就过分了啊。” 他小叔瞪他一眼:“你说话就不能好好儿说?” “我性情直,有什么说什么,跟小叔更没什么好藏着的。”姚乙道,“那傅南生您是知道的,跟皇上可仇不小。” 他小叔更无语了:“你不会也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吧?都是些什么人信啊。” 姚乙道:“这我还真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皇上以为他来这一招反而能瞒得住人,呵呵。小叔,你别急着骂我,听我说,我也不是空穴来风,自然有我的道理。” “马绰狐的事你也有道理呢,差点害了太后!” 姚乙咳嗽一声:“那不能怪我,太后把人藏宫里就没点事儿了,非得把人放外头大摇大摆,我怎么想得到她还真那么信她儿子宽宏海量?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你不送不就没事了?” “你不懂。” “就你懂,懂个屁,差点闹出事。” 姚乙挠挠头:“说回来正事。这下子您也该看出来了,咱们皇上可没您和太后想的那样宽宏海量明辨是非,马绰狐还真没受太后待见,皇上却把人直接给砍了,您还没看出点什么吗?” 他小叔想了想,困惑地道:“我这一直也觉得奇怪,皇上不是这个性情。我也算看着他打小长大的,他打小还真是我和太后想的那样宽宏海量明辨是非的孩子,马绰狐的事是当真做得人始料不及。他和太后是有些事儿的想法不一样,但以前也绝不会这样对待太后……看来,姚家真要倒了……” 姚乙都要无语了:“您能想姚家点好吗?我的意思是,龙体或许是当真……” “你什么意思?” “您知道我什么意思。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一个人常年卧病的人忽然性情大变,还能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时日无多,事儿还没做完,急着赶紧做了。” “但……” “别但了,小叔,你当我敢胡乱说这话呢?皇上捂得紧,但终究宫里头人多口杂,总会有些风言风语。你想想,他前不久突然就把宁王调去了北疆长驻,安国侯也忽然闭门不出了,淮王被他叫去了京城,太后也一病不起,傅南生又被他弄来江南,这么多事是为了什么?” “……我还真没看出来是为了什么,不是寻常的调派吗?就你想得多。” “我的小叔啊,他要驾崩了,安排后事呢!” 第133章 “你是不是疯了?还叫大声点儿,去街上嚷嚷!” “外头有人守着,听不到。你听我分析,他如今没有立储,是一定要立的,所以他把淮王和淮王世子都叫去了,我看他七成是要立淮王世子。世子你也见过,长得不错,人也乖巧机灵,年岁小,淮王又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绣花枕头,屁个势力都没有,再不济找个名头随随便便就能把人弄死了,世子就能顺理成章做太子。更妙的是,世子的生母早八百年难产没了,幼帝外戚的事儿都不必担心了。” “至于宁王和安国侯,这两人早八千年就合不来,留着相互制衡呢。如今宁王去了北疆,顺理成章把那儿的兵权给拿在手上,安国侯和他自然都不敢轻易先动了,谁先动,谁就处于不利之地。” “有没有马绰狐,皇上也不会放过太后,总能找得到别的由头整治太后,他就巴不得太后一蹶不振,再别有胆子给咱们出头。” “至于傅南生,呵呵,养蛊呢。” 他小叔忍不住道:“让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你有话直说。” “直说就直说。我看傅南生和皇上有些不清不楚的干系。” “你刚还说皇上跟陈……” “傅南生跟皇上不是那个不清不楚……我怀疑傅南生在给皇上暗地里做事。我可听到风声了,淮王在京城里就跟傅南生闹过,傅南生那个人吧,小叔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淮王这回是捅马蜂窝了。傅南生要没想着弄死淮王,我跟他姓。这下好,您老可算能看清楚了吧?淮王可以顺理成章去死了。” “……” “您还不信我呢?” “信信信,那你说这次傅南生南下是不是要弄死我们?” “皇上当然是想让我们弄死他。”姚乙都有些嫌弃他小叔了,“我都说了,咱们已经是落水狗了,敲打敲打就得了,真要把咱们连根拔起,那就是真要太后的命了,逼死生母是连始皇帝都不愿背的名声,咱们的皇上自然更没这个胆子,我看马绰狐的事儿就是最后一棒子,隔着山震一震也就得了。敲打完咱们,打狗棒就得收了,傅南生也最好别活着再给他碍眼。他自己都要死了,哪个男人会大方得乐意自己死了之后老婆跟别人双宿双栖去?当然要把傅南生先弄死,谁也别得到陈飞卿。” “……” “傅南生是条疯狗,恐怕死之前还得替他咬些人。” “那傅南生就肯?” “这我就真不清楚为什么了,但肯不肯的,您往后接着看就是了,看是不是我说对了。” “那咱们……” “咱们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别草木皆兵。”姚乙扶着他小叔 分卷阅读20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站起身来,“小叔,请您来就是先稳您的心,千万不要寸脚大乱,别什么都还没发生,您那边就已经卖田卖屋了,让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们家真撑不住了,那才真叫一个人还没来,就树倒猢狲散,平白叫人当笑话讲。” “……没,就你堂兄做生意缺点儿周转,你想多了。” “堂兄缺周转和我说,卖什么田啊,让管家上我府里来拿。” “你不是夹着尾巴了吗?这时候就别打公家的主意了,少吃点儿,比吃撑了好。” “小叔放心吧,撑不了的。”姚乙笑道,“之前咱们被打吐了那么多,不如担心担心会不会饿坏了。” “你——” “说笑罢了,别紧张,我听您的,饿着,好吧?可你看看我最近肚子都饿小了两圈,衣裳不得做新的?” 太后胞弟又是烦闷又是无奈,重重地叹了声气。 变卖田屋是太后让人传给他的意思,也没说太多,就让他有备无患,多留条后路。 他心里极为清楚,虽然自己看起来像姚家的当家,其实也不顶事儿,除了自家的儿女,旁系压根没人听自己的,还很嫌弃自己全听太后的。若不是有太后在撑腰,自己连这个当家的位子都坐不上去。 也怪自家人丁单薄,旁系却开枝散叶,这些年来更是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对太后的微词颇多,姚乙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是凭空就来的。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两头跑,两头不是人,唉。 左右将心一横,关起门过自己的得了。 这都是后话。 且说那一日,傅南生受了皇命,回家朝陈飞卿问:“小侯爷有没有听过拒绝差事的法子?” 陈飞卿笑起来:“有倒是有,傅钦差大概用不上。” 傅南生也知道,这种事儿也只能丧父丧母了。想了想,道:“要不然,我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卖身葬父的,买来借着用一用。” 陈飞卿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越来越会说笑了。” 傅南生抱怨地看他一眼,道:“我没说笑,我很认真在想。” 陈飞卿:“……” 傅南生道:“其实也有些说笑,我当然不会真这样做。但我确实不想离你而去。” 陈飞卿的心里甜滋滋,道:“不会分开,我陪你南下。” 按理说,傅南生该惊喜一番,然而陈飞卿却见他半分喜色也没有,反倒怔了怔:“你去那里有什么事?” 陈飞卿当然不能说给皇帝找弟弟的事情,道:“正是没什么事,所以能陪你去。皇上不打算恢复我的官职,我留在京城也没有事做。” 傅南生笑了笑,显然是不信的,却也没有说破,只是顺着话道:“若只是为了这样的事,就不要落人话柄了,我不同意。” 陈飞卿见他今日的反应有些奇怪,只好半真半假道:“我是去帮你的。”说着,抓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姚”字。 傅南生此行确实是为了姚家去的,皇上让他此次南下想办法将姚家残余都整顿了。这不是一件小事,因此傅南生才会对陈飞卿说出舍不得远离的话来。因为这一去很可能数年不得归,也很可能回不来,傅南生近来过得再好不过,到底是很不舍得的。皇上召他入宫时,他隐约已经明白,好日子到头了。 可如今陈飞卿忽然也说要跟去,傅南生便觉得事情极不对劲。他想了想,问:“说真话,是你想去,还是皇上让你去的?” 陈飞卿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但确实是皇上授意我一同前去的,很多事情你毕竟是新官上任不好做的,也很难压得住那些人,上次秦大人就领教过那些人的厉害了。” 傅南生笑道:“我和秦大人可不一样,秦大人无论知不知道那些人的弯弯道道,他都不屑于与他们走同一条路,但我不介意。” 陈飞卿道:“这正是皇上与我的担心所在。你如今最好不要提动真气,却又要与他们斗,很不安全,何况大王子那边与你结了仇,漠国又向来与姚家纠葛牵连不断,其间复杂一言难尽。” 傅南生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一双水漉漉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他似的,问:“你知道皇上先前召见我,和我说了什么吗?” 陈飞卿摇摇头:“不知道。” 傅南生道:“他说此去前路凶险,问我愿不愿意。我其实是不愿意的,我很喜欢现在的日子,这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说不定我不去,可以多快乐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当我这样说了之后,他却说我不愿意去也得去,因为这是圣旨,我既入朝为官,就得遵旨。” 陈飞卿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没有急着说话。 傅南生笑着道:“我居然也是能接圣旨的人了,我很高兴,高兴到可以不要你了。” 陈飞卿也笑了起来,将他揽到怀里,侧过头去细碎地连绵地吻他的额鬓,有一些想要说抱歉的意思,却又迟迟没有说出口。因为皇上说得没错,傅南生入朝为官,便是为社稷做事,陈飞卿觉得自己不该为了这事向傅南生道歉,这反倒是看低了傅南生。 可陈飞卿又有点担心傅南生忍不住胡思乱想,便解释道:“我知道此事难办,但如皇上所言,你已经是官,我不能也不愿意为了此事难办就阻止你去办。于公,你是我的同僚,我不能将你看做我的……” 傅南生笑着问:“你的什么?” 陈飞卿轻轻的咳嗽一声:“在公事上,我不能将你我是夫妻的私事掺和进来,我只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不会过于袒护着你。” 这样说着,陈飞卿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傅南生曾很明确地说过,希望他能如苟珥一般做些事,可是他确实做不到,他甚至很愿意让傅南生去历这次的事,这实在不像一个丈夫该有的想法。 傅南生盯着他看了很久,目光缓缓地移到了他的嘴唇上,低声问:“彻底地哄着了我的感受如何?” 陈飞卿愣了一下:“什……” 傅南生将食指挡在他的嘴唇上,不让他讲话,自己却又继续道:“我早晚有一天会被你勾引得不记得自己是谁,我现在就想把我所有的血肉都送给你吃下去。” 陈飞卿:“……” 好吧傅南生最近非常乖非常好但什么时候能把这种一定要用很惊悚并且拐着一百八十个弯的方式说情话的爱好改掉? 傅南生用指腹轻轻地按了按陈飞卿的嘴唇,将手指探进他的嘴里,缓慢地逗弄着,又抬眼去盯着他看,眼神倒像是要反过来将陈飞卿拆吃入腹一般,锋利得像一把剑。 第134章 陈飞卿做完他不会对真正的剑做的事后,仍然有点懵,也不知道自己先前究竟哪句话又令傅南生如此兴奋,傅南生起兴致的点往往都与常人不太一样。可他自然也 分卷阅读21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傅南生的头发。 傅南生不像事前那样有气势了,侧着身托着腮看他,目光又似水一般:“你长得真好看。” 陈飞卿总听他说自己好看,习以为常,随口应道:“多谢。” 傅南生又道:“你若是个女人,我一定会让你生很多孩子。” “……”陈飞卿察觉到他似乎又有些来了兴致,便觉得不太自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要个孩子?” 傅南生似乎对生孩子这件事格外执着,好不容易让他打消了自己生的念头,结果怎么还想到了让陈飞卿生。 陈飞卿当真是不能理解傅南生对这事的执念,先前也试探着问过,好像傅南生也不是对传宗接代这回事感兴趣,并不愿意去抱养一个,那就真的很令人费解了。 再想一想,陈飞卿开始怀疑傅南生说自己好看并不是夸自己英俊了,否则为什么会联想到自己变成个女人的事儿?那可真是……仔细想想可怕极了。 傅南生有些不耐烦这个问题:“说了不想要。” 陈飞卿问:“那你怎么总是说?” 傅南生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忽然醒过来似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随口说的,困了。” 陈飞卿原本也不该继续问下去,可他确实困惑了很多时日,实在是想弄明白,便贴过去,小声地哄:“你跟我说说。” 傅南生没有说话。 陈飞卿又哄了他很久,他仍然不肯明说,逼急了只道:“不是什么特别的缘由,很不稀奇,别问了。” 陈飞卿就不逼着他说了,只是困惑地盯着他看。 傅南生只觉得身后目光灼灼,不耐烦道:“不要看着我,我睡不着。” “外头落雹子了你都睡得可好,我又不是不知道。”陈飞卿仍然看着他。 傅南生沉默了很久,就在陈飞卿预备罢了的时候,听到他讲:“我以后不说那样的话了。” 陈飞卿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我是觉得这样说有点怪怪的,但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当然,你若从此不讲了自然是好的,只是不要以为我是在责怪你。”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傅南生闷声道,“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陈飞卿摩挲着他的胳膊,低声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一定有原因的。” “没什么很稀奇的原因。”傅南生很难以启齿似的,缓缓地道,“花楼里面很多客人和娼妓格外高兴的时候就会这样说,小倌儿也是一样。” 陈飞卿又是一怔:“哦……原来是这样,那不说了。” 傅南生既然已经愿意说了,就想说完:“你住嘴,听我说完。” 陈飞卿住嘴。 傅南生道:“他们这样讲,过后能拿到更多的打赏。霜霜和我说,一般而言,要有些真情实意在里头才会这样讲,才不显得突兀。” 陈飞卿:“……” 不是很懂。 “我当然不是故意拿这事来膈应你,我没有以此讨好你的意思,更不是将你看作那些客人。”傅南生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也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应该这样说,但我确实常常想到受孕,我甚至还会想到,若我受孕了,你会怎么样的更加疼爱我。” 陈飞卿:“……” 他忍不住扒着傅南生的胳膊,探头去看傅南生的脸。 傅南生皱着眉头瞪他:“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在逗我。 陈飞卿当然不会这样答他,只道:“没什么,你继续。” 傅南生继续道:“但我又知道你不喜欢我那样讲,所以我就努力不那样想怀你的孩子,但……” 他回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陈飞卿的肚子。 陈飞卿的心情也很复杂,默默地扯过被角,挡住自己的肚子。 傅南生收回目光,道:“我知道你不会因此责怪我,但我却觉得自己可笑。我不是小倌儿,但我总想些小倌儿才会想的事,甚至小倌儿也不会这样真情实意地想这种事,我却是真正乐意这样想,我是不是真的失心疯?” 陈飞卿忙道:“当然不是。” “可是一个男人不应该这样想,不是吗?”傅南生终于肯转过身来对着他,神色非常困惑。 陈飞卿艰难地想,你想让我受孕这个想法还是挺男人的,虽然也很奇怪。 傅南生又道:“我想抹口脂你就觉得很不好了。” “……”到底是有多想抹口脂,和现在说的事根本没有关系嘛。 陈飞卿认真地斟酌了一阵,道:“其实仔细想一想,你一定要抹口脂,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别人都不这样做,或许就会有一些人用一些怪异的神色看待你。” 傅南生道:“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只是你不喜欢,所以我就不这样做。” “我觉得你是在乎的。”陈飞卿轻轻地叹了声气,“或许是我的偏见,但我确实认为,你是在乎的,甚至说得上很在乎。我说不好男子抹口脂究竟是对是错,只是认为无须为了这样的一件事而遭受一些不必要的责难,忍一忍也不会怎么样。人毕竟有许多事情都做不了,也不是单这一件。” 傅南生道:“我不是要和你争吵,但你和我在一起,也会遭受不必要的责难,就会有许多人用怪异的神色看待我们。” 陈飞卿苦笑道:“你说得没错,所以我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议论这个问题。或许你说得对,此事归根结蒂就是我不喜欢罢了,看来固执的人是我。” 傅南生问:“那我以后可以抹口脂吗?” 陈飞卿很想断然拒绝,可又有些迟疑。 傅南生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又问:“若我是个女人,你会觉得我抹口脂奇怪吗?会不许我抹吗?” 陈飞卿道:“不会。” 傅南生继续问:“我和女人有什么差别?” “……差别在你不是女人吧……” “只因为肉长得不是地方,所以我就不能抹口脂吗?” “……” 陈飞卿说不下去了,真希望外头突然来个人说有急事找自己,哪怕是郑问其离家出走了都行。 偏偏傅南生还格外认真:“我说过,不是要与你争吵,我真的很困惑。” 陈飞卿道:“我现在也很困惑。或许你说得没错,但我也认为我想的没错,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 傅南生道:“我就抹一次,给你看一次。” 陈飞卿想了想,很认真地拒绝他:“不行。我这样讲或许有冠冕堂皇之嫌,但你若一定要这样做,我确实不会为了这种事责怪你,只是你若只是为了给我看就委实不必,因为我确实不喜欢看男人涂脂抹粉,会令我觉得很奇怪。” 分卷阅读21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傅南生忽然恼怒地道:“那你天天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很奇怪?” 陈飞卿一怔:“你刚说不争吵……” “我没有和你吵,我只是和你说道理。” “……”陈飞卿也有点恼了,“道理我也说了,你一定要这样做可以,但我不喜欢。” 傅南生道:“我还不喜欢男人呢!” 陈飞卿:“……嗯?” 傅南生也不知为何,身体有些战栗似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男人。” 陈飞卿:“……” 傅南生掀开被子,坐起身,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男人,我讨厌男人。” 说完,他就越过陈飞卿朝外爬,似乎是想下床。 陈飞卿急忙拿被子卷着他往里头推:“等等,我都糊涂了,你这气话就说得很吓人了。” 傅南生被他卷着动弹不得,左右不跑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不是气话,我从小就非常厌恶男人。” 陈飞卿疑惑地道:“但是……” “我只是为了他们的钱或者别的东西罢了,谁他大爷的会喜欢他们啊!”傅南生骂道,“我看到那群傻子就想吐,但他们的钱好骗,天天在街上晃,比能花钱的女人好找多了。” 陈飞卿:“……” 到底一开始在议论什么事来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傅南生还在痛骂男人。 陈飞卿的心情更加复杂了,等他喘口气的空档提醒他:“可是你和我都是男人。” 傅南生有点儿仇视他似的:“你若是个女人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陈飞卿很难理解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我不是很能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被睡的又不是你。”傅南生仍然仇视他。 陈飞卿悟了悟:“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但……” 傅南生却飞快地否认了:“不是!” 这神情又不像作假,此刻想必也不会再说假话,因此陈飞卿更加纳闷:“那你为什么还要……” 他问不下去。为什么还要答应与自己成亲做夫妻,为什么又不是不愿意和自己行房。他越来越糊涂了。 傅南生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道:“我应该娶个女人的。” 陈飞卿心中一沉。 傅南生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想过,我以后长大了,考了秀才,也攒够了钱给我娘赎身,接着买一个院子,娶一个姑娘,生两个孩子。院子前面临街,是一个铺面,卖一些东西,做一些生意,一边做生意,一边准备科考。” 陈飞卿觉着自己应该打断他的话,却没有这样做。 傅南生突然又笑起来:“但是后来,干娘和我娘说,我生成这样,还是做男人的生意更靠得住。我不喜欢男人,但他们确实给了我很多钱财。女人不好找,能给我那么多钱的女人更不好找。” 陈飞卿仍然不说话。 傅南生看着他:“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陈飞卿问:“那你究竟是想说什么?” 傅南生道:“我也不知道。” 第135章 陈飞卿的胸膛里极为难受,很想起身离去,却忍耐住了,仍然看着傅南生。 他甚至想要质问傅南生,既然如此是不是就该和离了。但这是气话,不该火上浇油。 傅南生撇开卷着自己的被子,爬过去靠在陈飞卿的怀里,竭力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很小声地道:“男人和男人当真在一起,会被人笑话的。” 陈飞卿觉得匪夷所思:“你以前难道没想过这件事?” 傅南生很认真地告诉他:“以前也没几个人瞧得起我,我是个娼妓的儿子,本来都已经够被人笑话了。但现在我不是了,我娘赎身了,我也做官了,别人就会笑话我别的事了。” 陈飞卿的心口很憋闷,当真想要扯着傅南生的衣襟骂一句“你是不是失心疯”。 自然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想说什么?” 傅南生刚要说话,陈飞卿又问:“是不是谁找过你,和你说过什么关于我的事?你故意说这些话气我走?是不是上一次淮王……” 傅南生摇了摇头:“没有,我也不会被人说动。” 这倒也是…… 陈飞卿头疼地问:“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傅南生想了许久,将陈飞卿抱得更紧了一些,嘴里却是道:“我们再做一回夫妻,就把婚书撕了吧。” 陈飞卿忍无可忍,将他扯开:“我问你最后一次,是有人让你这样说,还是你自己这样想?” 傅南生道:“我说了,没有任何人和我说,我也不会听任何人的话。” “很好。”陈飞卿点了点头,起身穿了衣服与靴子,便朝外走去。 傅南生却忽然哭了起来。 陈飞卿脚步一顿,回过头去,有些不忍地看着傅南生。 他猛然想到,傅南生原本就是这性子,早就知道了的事,何必置气。 只是这次的话确实太伤人,他也确实十分憋闷。 …… 也罢,总得有人让一步。 陈飞卿犹豫了一阵,又回去床边,朝傅南生道:“我不走,等明日休息好了,或许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或者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傅南生仰着头看他,抽噎着道:“你去那边的小屉里拿给我。” 陈飞卿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拉开小屉,从里面摸出一个圆圆的精致的小瓷盒:“这是什么?” 傅南生道:“给我。” 陈飞卿疑惑地将东西给他,看着他拧开那瓷盒的盖子,里面的东西即便猜也猜到了是什么用途,顿时便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颅顶,劈手夺过来用力地砸到地上:“傅南生!你不要太过分!” 傅南生却道:“你把它给我涂了,我就可以和你在一块了。” “我多稀罕你和我在一块!”陈飞卿平生第一回气得口不择言,“你想看我生气是吧?你们都想看我生气是吗?” 看着陈飞卿朝自己伸手,傅南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陈飞卿却没有打他,抢过他手上的小盖子,同样用力地朝地上砸去,接着转身去捡起适才只砸出了一个小缺口的口脂瓷盒,再次朝地上砸了过去。 傅南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陈飞卿把东西给砸得四分五裂,瞪着傅南生看了许久。 傅南生都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哭还是该做什么了,想了想,有些畏惧地看了眼地上砸碎的瓷片,咽了口口水,提议道:“要不你拿那个把我脸划了?” 陈飞卿逐渐地喘过气儿来,胸口里没那样憋闷了,却一片死气沉沉,提不起劲儿来。他确实很疲累了,不想再搭理傅南生。 傅南生看着陈飞卿推门出去了,便垂着头发呆。 分卷阅读21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可很快陈飞卿又回来了。 傅南生惊讶地抬头看他,见他拿着扫帚簸箕进来,将地上的碎瓷片扫净。 于傅南生而言,陈飞卿当真是个谜。 扫完碎瓷片,陈飞卿面无表情地朝傅南生道:“我回侯府,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婚书我放在京郊月老庙里面了,你去拿了要撕要烧悉听尊便。” 他说完,就这样走了。 陈飞卿撒了谎,他并没有回侯府,却也没有更多的去处。大半夜的,城门关了,街上有夜禁,又不想去花街买醉,想来想去,去给巡夜兵设的小摊儿上吃馄饨。 老板也还没变,仍然是几年前的那一位。 馄饨的味道也没变,仍然鲜透了,很好吃。 他记得自己曾带傅南生来过这里,那个时候刚认识傅南生不久,就已经觉得傅南生是个不太正常的人,怎么看都有些怪怪的,尤其是,根本无法理解傅南生究竟在想些什么。 直到今日,也仍然无法理解。 陈飞卿扪心自问已经退无可退了,或许今夜也应该再忍一忍,或许再耐心地问一问,或许真是傅南生受到什么逼迫也说不一定…… 他却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没有人逼迫得了傅南生做任何决定,傅南生行事根本不受控,骨子里不知哪儿来那样多的偏执,根本就不管不顾,非常的任性妄为。 若一定要说是受了逼迫,那也无非是听些流言蜚语,不理也就罢了,除此之外,总不能把人都杀了吧?悠悠众口本就难堵,既然已经这样做了,做之前就该衡量过轻重,此时又来反悔算怎么回事? 陈飞卿很难说清楚自己今夜的感受,仿佛……仿佛受辱了一般。他不认为一个男人应该为了小事而这样置气,但他当真觉得自己像是被傅南生羞辱了一番。 他从未遭受过这样的羞辱。 傅南生坐在床上,觉得有些冷起来。门明明是关着的,他却总觉得像有风吹进来,十分的刺骨。 他便拿被子抱着自己,抱着膝盖蜷缩起来,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被对面桌子底下的碎片吸去了目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爬下床去,鞋子也不穿,光脚踩在地上,走过去蹲在桌子前,捡起碎片看了看。 只是一块碎片,上面没有口脂残余下来,大概是砸碎的盖子。 傅南生盯着它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翻过左手来,用它割破了左手的手指。 血的颜色和口脂的颜色很接近,或许可以代替。 他笑了笑,起身坐在桌子前,将铜镜翻了过来,看着里面的自己。 陈飞卿几乎没有用过这面铜镜,傅南生却很喜欢,常常要用它来看着自己,能看上很久,久得陈飞卿有一次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镜子里面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傅南生当时想,是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看到了一只狐狸精。 他十五岁的时候被人这样骂过。一个商人拿贩货的本钱买了一只金项圈送给他,却发现这个金项圈买不到更多的东西,便回头和家中的妻儿子女父母说是他骗走的,说他会摄魂术,拍一拍自己,就迷迷糊糊、身不由己地将钱都给出去了。 傅南生当时就骂了回去:老子有这本事至于拿来对你这个穷鬼用? 那商人的家人挺凶的,听说也确实是砸锅卖铁凑了那些本钱做生意,因此一定要将金项圈要回去,先是报了官。 傅南生丝毫不怕,朝衙门去了一趟,卖了些骚,这官就和没报一样。 那商人家中本来也没多少钱和门路,不然也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就闹成这样,到了后来只是为了出怨气儿了,请了人把出门逛街的傅南生逮着捆好了,请来一个江湖术士说要驱妖。 傅南生这只公狐狸精便坐在街头被那江湖术士撒了满脸的香灰,后来江湖术士还让围观的人群一人捏一把香灰撒他,最后拎来一桶童子尿。 当然,霜霜闻讯带着人赶来,大骂一场,将那桶尿全倒回去那术士和商人头上了。 托这事儿的福气,傅南生的名气又大了许多,很多人听闻此事,好奇也要来瞧一瞧,瞧完了自然也要给钱。 傅南生甚至还趁着热闹扮过狐狸精,无外乎是戴着白狗毛做的假耳朵,衣服后头缝了条白狗毛做的假尾巴。 他就靠着这些白狗毛赚了一件真的白狐袍子回来,冬天穿上暖和多了,也非常好看。 偶尔想一想,那个时候的世道还是很公道的,什么都能明码标价地卖。 傅南生对着铜镜笑了笑,将手指凑到嘴唇旁,又犹豫起来,咽了口口水,又舔了舔嘴唇。 陈飞卿果真是个傻子,不过也怪自己没有将话说得清楚明白。陈飞卿既然觉得男人不该抹口脂,那么自己抹了口脂,自然就是女人了。是女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男人在一块了。陈飞卿不愿意做女人,就他来做,不是很好吗。 他原本是想告诉陈飞卿,他想出了一个很好的法子,以后他可以扮成女人,说是傅南生的姐姐。傅南生是个男人,姐姐却是个女人,就不会被人笑话了。 但是陈飞卿那么生气,他就没有说了。 他觉得自己若说了,陈飞卿可能会更生气。 傅南生胡思乱想着,又将流血的手指凑近了一些。 陈飞卿不愿意看还真是挺可惜的,傅南生觉得自己涂完脂粉后格外好看,从来没有人说过不好看。曾经有个富少爷贪玩,将脂粉铺里的东西一样买了一份带来,对傅南生道,试一样,给一锭碎银子。 傅南生自然全都试了,最终,那富少爷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问他想不想要,如果想要,自己想个法子讨更大的欢心。 傅南生想了想,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涂抹在了嘴唇上,并且涂抹出去了,在嘴角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那富少爷愣了一会儿,随即拍掌大笑起来,将金元宝朝他额头上扔了过去,转身离去,再也没来找过他。 傅南生捡起金元宝的时候很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些蠢货都能投那么好的胎,自己却只能是傅莺儿的儿子。 许久之后,傅南生听说这个富少爷居然做上了官,还颇有些美誉,他就更不明白了。 第136章 傅南生的手指又朝嘴唇近了一些,几乎已经贴上了嘴唇。 外头突然传来了鸡鸣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猛地将手指含进了嘴里,惊讶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早已经明了的天色,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陈飞卿。 傅南生看着他,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将含在嘴里的手指吐出来,左手攥成拳头,把那根受伤的手指藏在掌心里,另一只手也握起来,藏着那块碎瓷片。 陈飞卿原本也消了点儿气,此刻又愠怒起来,问:“ 分卷阅读21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你不疼的是吗?” 傅南生差点儿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想了一下才想明白,忙将右手里藏的瓷片扔回地上,心虚地倒打一耙:“你没有扫干净地。” “……”陈飞卿也不知道自己的脸还能不能绷得住了,只好离开窗口,推门进去,拧了冷毛巾给他擦手上的血,又去柜子里找来止血药涂上包好,低着眼边包扎伤口边问,“为什么要突然这样说?” 傅南生见他去而复返,也懂得害怕起来,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信不信?” 陈飞卿道:“我在刑部有一位朋友,他曾教给我一个道理,人无故说出一些话,总有些目的可寻,或许是确实这样想的,或许,是与这想得正好相反。我问他,为什么会说出与自己所想截然相反的话来,他说其实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是有的人将这事儿看得重要过头了,反倒会勉强起来,就会故意反着说。” 傅南生沉默了会儿,道:“你说得乱七八糟的,我没听懂。” “……”陈飞卿道,“他还和我说过,人在夜里容易冲动,清晨时才最清醒,所以我想我再和你谈一谈。你若确实后悔了,我们也不必要以那样不好的方式结束,这种事,归根结蒂,也勉强不来。” 傅南生认真地想了很久,缓缓地道:“此次南下,我不想和你一起去,你也不要去。” 陈飞卿讶异地问:“为何?” 傅南生将割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又吮了一阵子,有些发怔似的,喃喃道:“因为,这或许是我此生最风光的时候了,我不想让你跟去,别人又要说闲话,我本就是被你捧出来的,如今出外办公务还得一面伺候你,很难看的。” 这话说得过于难听,反倒显得虚假。陈飞卿皱眉道:“一定不是为了这个缘由。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你是在故意激怒我,你在想法子阻止我南下。为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傅南生若当真知道了什么,也就没此刻这样心神不宁,他正是并不知道什么,却隐约不安,因此才莫名烦躁。 皇上一向不愿让他染指陈飞卿,如今为了利用他,也就愿意了,可为什么要让陈飞卿也卷入南下一事?他此番南下,已经做好了大闹天宫的打算,南边一定会乱,皇上是知道这一点的。 傅南生道:“你不要问了,总之你别去。” 陈飞卿叹了声气:“你这样说,我也不可能不去,我是为了公事。” 傅南生忽然伸手捧着他的脸:“你真的不能再相信皇上了,他要害你。” “……” “我知道你不信,你或许还要生我的气,我这一次真不是胡说的。”傅南生焦急起来,想了好一阵子,忽然眼前一亮,“他是不是要死了?” 陈飞卿猛地喝道:“不是!”他回过神来,缓了缓,放松一些,“你不要胡说这种话。我和你在说你我的私事,怎么又扯到公事上了?你有话直说,不要绕弯子。” 傅南生道:“我是在和你直说,我让你别南下。皇上让我南下是让我去把姚家连根拔起,你以为他真的是让我占便宜的?他让我做探花,让我和你好好待这几个月,侯爷甚至宁王和鲁鼎都丝毫没来找过我们的麻烦,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因为梁翊他让我去送死,死刑犯处斩前都能吃顿好的,对我也是这样。” 陈飞卿不是不愿意信他,只是当真在这一刻觉得他疯了。他闹了一夜,如今还要继续闹。 “南生,这样,今日你不要去吏部,在家休息。”陈飞卿道,“你先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再说,你一夜都没休息,我也是。” 傅南生打开他的手:“你让我和你说实话,我说了,你又不信我。” 陈飞卿叹气道:“你让我如何相信?若是如你所说,你为什么还要照皇上的安排南下?” “因为我知道他是让我去送死,所以我就会趋利避害,而不是迎难而上。你是这样想的,对吗?”傅南生忽然笑了起来,“你也终于说了心里话,你说我做官是为了抱负,其实这话你自己也不信吧。若这事让宁王去做,让秦政文去做,甚至是让你自己去做,你们都会做,唯独我这样选,就很值得怀疑了是吗?” 陈飞卿很想指责傅南生无理取闹,然而却说不出口,因为扪心自问,竟然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张了张口,想要否认,也无法出声。 他很想相信傅南生,也在很多的事上都是这样做的,这一点他问心无愧。然而,事涉生死,他确实动摇起来。 陈飞卿犹豫了许久,问了一个与此刻毫不相关的问题:“上一次,你在天牢里……知道那药服下去会是假死之症吗?” 傅南生一怔,望着他,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他才笑停了下来,轻轻地问:“如果我不知道,我如何能用那封血书引你追去,如何对大王子反倒一戈,如何让你以为我为了你生死不顾,断绝后路,如何让你向我求亲?” “……” “若非如此,皇上如何真正重视我?他如何愿意用我来做这件事?” 陈飞卿越听越不对劲,神色越发讶异起来:“什么意思?” 傅南生长长地呼出了一道浊气:“我的意思是,小侯爷你和其他人确实都看错了我,我确实是一个有志气的人,不是只懂得骗些钱财,或是只为了博你欢心的人。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娼妓之子,我此生做事无非为名为利,但世人谁又不是如此? 你陈飞卿坦荡磊落不是为了博好名声?秦郑文孑然一身不是为了博得直名?尤其是他梁翊,他可以对他母家的亲戚赶尽杀绝,可以利用所有可利用的人,机关算尽,拼死不顾,难道不是为了在史书上被称作一代贤明君主,流芳百世?你们可以这样,我为何不可以?我所做无非是要后世人知道,我傅南生也有功业在,煌煌史册,记得下你们的名字,也记得下我的名字。 从一开始,你对我而言,就和王安的作用是一样的,我不过是要借你们跃龙门,这个念头从未改过。” 傅南生一气说完,见着陈飞卿的神色,终究有些不忍,低声道:“但我确实对你是真心爱慕。我原本也为了你而一度犹豫,是真心想和你安稳度日,只是近日这些事令我清醒过来,我若不去争,便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连你也要一块与我落在泥泞当中。其实我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陈飞卿一时之间很难以理解这些话,他困惑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做这个钦差?从……从你认识王安开始?” 傅南生点了点头,又摇头:“我没有那个本事,算不到这么多年之后的事,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做一件大事情,无论此事会不会要我的命,我都一定要做 分卷阅读21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我活着时被人骂了十几年,也不介意自己死后还要被人骂几十年,但总有一天,会有人将我写进书里戏中,会有人说都看错我了。到那时那些骂过我的人都已经化作尘土,没人知道他们,而我,会被人一直记着。” 他的眼里竟因此闪耀起来,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那道光芒渐渐地又闪烁不定:“若不是为了这个,我又何必非得活着受罪。” 陈飞卿很难以说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看着忽然极为狂妄的傅南生,竟莫名觉得,这才对了。 陈飞卿依稀地想起了许多年前被王安扔掉的那些傅南生写的策论,里头字里行间的气势便与傅南生此刻是一模一样。也因此,陈飞卿当时对傅南生颇为好奇,特意去亲眼见一见。 只不过后来见到的傅南生形态百样,或温柔或刁钻或孤僻,都与写出那些策论的人不一样。 陈飞卿与傅南生坐在房里,房里却一片寂静,仿若无人。 直到陈飞卿缓过神来,道:“我还是要南下。” 傅南生道:“无论你信或者不信,我唯独不会害你,皇上此刻要你南下,或许是为了利用你牵制侯爷,或者——”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但我也相信皇上。”陈飞卿倒不是信口开河,只是不能和傅南生泄露皇上随后也会南下的事。 心里却也思索起来——若如傅南生所说,那皇上自己也要南下,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傅南生又急了起来:“我知道你谁都信,尤其信皇上,但这次他真的不能信,他为了他的所谓江山连自己的亲娘都可以不顾,何况是你?若有必要,他说不定连他自己的命都能不要,他比我可怕多了。” 陈飞卿反倒笑了起来,甚至气也气不起来,只是道:“南生,你可以为了你的名留史册而视死如归,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了我的公务去冒险?” “因为我喜欢你。”傅南生很固执地看着他。 这一刻,傅南生心底里那股子恼怒又冒了出来。全是陈飞卿坏了事,陈飞卿总是坏自己的事。之前差一点点,就真的想要不顾所有一切,囚着陈飞卿远走高飞。如今好不容易全都回到计划正轨上,却又要为了他操心。 “很高兴你能这样喜欢我。”陈飞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江南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不必想法子阻止我,因为照你所说,既然是皇上一定要我去,那他就一定会让我去。若出了岔子,无非是两败俱伤。倒不如你我同气连枝,说不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艰难,你照样建功立业,然后全身而退。你不要总将事情想得太难,这世上除了死还有生,不要总是什么事都一句‘大不了死了一条命’,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137章 钦差大人浩荡南巡,陈飞卿半日也耐不住,快马跟了去,这又是一桩众人口中的笑资。 然而接着,百官便笑不出来了。 皇上说他也要南下。 对本朝绝大多数的文武百官而言,皇上虽然一向病弱,他们却实打实是信服的,因为皇上几乎是照着古往今来的明君模子所制,除了和陈飞卿那点确实不太对劲的暧昧之外,再没别的了——这对一国之君而言,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毕竟还是很克制的,没有做出些出格的事来,尚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如今,皇上,他…… 早朝跪了一地,下了朝,御书房里又来了一堆肱骨重臣,挤着都不肯走,来回是劝皇上以龙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 皇上道:“朕南下正是为了养病。” 几乎没有人相信。 “皇上,南下路途遥远,一路车马劳顿,恐怕对龙体更有损伤。” “何况若有贼子在途中设伏可怎么办才好?” “皇上请三思而后行。” “皇上……” 皇上温和地再三解释:“正是御医再三权衡之后,方才劝朕南下养病的。” “他是何居心!皇上切莫信了贼子之言!” “皇上,兹事体大啊!” 好不容易,到了请脉吃药的时候,皇上才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众臣退到殿外,仍然不肯轻易离去,安静地等待着。 皇上吃了两口药,叹了声气,吩咐道:“小海,你去和众位大人说,今日天闷,别把自己的身子也守坏了。朕又不能偷偷地跑了,让他们去延华殿用些膳食,休息一会儿,朕也要休息一会儿。” 小海便去外头传了口谕,众臣左右看看,渐渐地都去了延华殿。 皇上这才将药吃完,搁下碗,许久都没说话。药越来越甜了,几乎已经快吃不出药味,而这并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只说明病得越来越重了,因此药开得越来越重,白千草往里头搁的蜂蜜也越来越多。 白千草为他请完脉,却坐在那儿没动,盯着他看。 皇上也没在意,只当是医家惯常的望闻问切,笑道:“不是将脸上的脂粉去了才看得更真切些吗?” 白千草缓缓地道:“清晨看过了。我只是忽然知道,为什么你迟迟不肯南下。你早就知道他们不会让你去。” 皇上叹了声气:“你不必在心中苛责他们,人都是各司其职,你是大夫,只想治好病人,他们是朝廷百官,只想维护社稷安稳,都在尽忠职守。” 白千草道:“你已经说了你是去治病的。”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隔行果然如隔山。千草,你认为,朕是什么?” 白千草微微皱眉,不解其意。 “朕是皇上,皇上却不是朕。若朕的兄弟们还在世上,或许皇上就是他们其中比朕更像样的一位。”皇上道,“百官也不是朕的百官,是江山社稷的百官,说句你或许觉得诛心的话,朕的死活,其实与他们没有太大干系。若非朕的死活牵扯社稷安危,他们便并不会太在意朕的身子如何,至少比不上在意他们明日能吃什么。” 白千草惊讶地看着他。 “朕南下,治得好或者治不好,都是未知之数。然而一旦京城没了皇上,就像百姓家门口没贴门神,人心便会不稳。又或是朕在途中出了任何差池,京城立刻便会大乱。自然,离京的皇上自古以来不止朕一人,但确实大多也都没有好下场,隋炀帝唐明皇,全都是史书上摆着的,众臣难免会全往最坏处想。何况,朕比他二位更不如,朕本就体弱,还至今未有子嗣,不立太子,甚至连亲兄弟也没有一个。若朕有三长两短,天下大乱。” 皇上微笑着道,“所以朕绝不会怪他们,你也不要那样想。” 白千草皱着眉头道:“可你若治不好……”他不想说下去。 皇上道:“朕说过,这是大夫会想的事,大夫实在无计可施时,也要拼着将死马当活马医。可对于百官而 分卷阅读21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言,他们只需要最谨慎的法子和得益最大、坏处最少的那一个选择。朕南下究竟会如何是没人说得清的,可无论怎么样看待此事,都会觉得不如朕继续待在京城里稳妥。于不想谋逆的百官而言,稳妥才是最要紧的。” 白千草想了又想,道:“我如今也后悔劝你南下了。你早知会这样,若真要选,也自然会和百官选一样的稳妥法子。可你没有,你也绝不是胡来的人,所以你根本不是想南下养病的,你想去——” 白千草猛地住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一开始就打算南下,故意骗我的?” 皇上笑着道:“这就确实是你想多了,朕谁都可以骗,唯独不会骗大夫,这是没有好处的事。若非癫狂之徒,便不会求死,只会求生,朕觉得自己应该看起来不至于像那样的人。此次南下,朕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信吗?” 白千草沉默了许久,方才道:“也有许多人是只希望梁翊能好好地活着。” 皇上无奈道:“不许直呼朕的名讳。” 说话间,殿外有小太监传禀,说是太后想请皇上去一同用膳。 自从马绰狐一事后,皇上已经有许多时日没去见过太后,此刻也不预备去见:“回禀太后,朕今日还有许多的事,无法陪她用膳,请婷公主去陪她。”又问,“朕请淮王携世子入宫,来了吗?” “已经来了,在殿外候着。” 皇上示意白千草退出去,边道:“请他们进来。” 见着了世子,皇上笑得极为温和:“一家人无需多礼,淳儿过来朕身边。” 他抱着世子在怀中,仔细地看了看,朝淮王道:“小孩子难免顽皮,何必责罚成这样。” 淮王只好道:“臣未曾养过孩子,不是很懂如何教导幼童,令皇上挂心了,臣的罪。” 皇上笑着道:“你娘就将你教得很懂事,她如今也精神不错,何不让她帮你带带孩子?” 淮王勉强地笑了笑:“皇上教得是。” “你来的时候,大概也听说了,朕打算南下。” 淮王小心翼翼地道:“来时正好与众位大臣偶遇,听得了一两句,再没多的了。” “他们都不让朕南下,担心朕一走,京城会动乱。” 淮王低着眼看地上,口中道:“皇上是百官万民之父,南下路途遥远,自然是令人惶恐担忧龙体。” 皇上笑了笑,道:“龙体倒无碍,他们是担心宫里少了朕这个镇宅子的。” 淮王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便没有接这句话。 皇上道:“所以朕想来想去,不如立了淳儿做太子,让他来代朕镇守京城。” 淮王震惊地抬头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臣、臣……” “你没有听错。” “万、万万不可!”淮王见皇上神色不像说笑,顿时既茫然又慌张,“皇上,皇上正在春秋鼎盛之时……” 皇上摆了摆手:“都看得出朕没有过那时候,不必说这种场面话。” 淮王又道:“无论如何,也绝不可能。淳儿……他……他天资愚钝……” “总比你要聪明。”皇上低头问怀里的世子,“淳儿怎么看?” 世子年纪尚幼,虽然早慧,但平日在家都是和乳娘独处,并不十分懂人事,脆生生地问:“那我父王呢?” 休息过后,众臣又回到殿外静等着,没多久便见淮王一脸惊惧且疑地带着世子离开了,皇上让两位丞相进去。 “无需多礼,坐吧。”皇上看着他俩坐稳了,道,“朕恐怕也不会有孩子了,眼看时日无多,打算过继淮王世子。” 左右相的亏是坐稳了,否则都要脚底打滑。此刻两人的神情一模一样:“皇上,万万不可!” 皇上道:“没什么不可,前朝便有过这样的事。你二人是最清楚不过,朕一旦驾崩,朝中无主,必定引来各方纷争,天下就会大乱。你们也知道最好便该早早立储,只是不敢说也不便说,那朕就自己说出来。” 左相叹气:“皇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朕要尽早南下,若不将此事敲定,还与你们从长计议,那就真不知该计议到何时了。” 左右相对视一眼,右相问:“皇上是为了南下的事才……” 皇上并未承认,却也没否认,只是道:“朕听说江南很美,若如今不去看一看,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左右相自然不信,心急一些的径直问:“皇上究竟是为何执意南下?臣不明白。” 皇上笑了笑:“朕已经说过了,想去江南看一看。朕自从登基之后,连皇宫都没出去过几回,住得有些厌烦了。” “臣不信。” “信或不信那是你的事。”皇上道,“朕意已决,只是告诉你们,并非要与你们商议。” 两人立刻起身跪下:“皇上,万请三思!即便立了储君,然而世子尚且年幼,若皇上离京而去,难免引来人心惶惶,外邦又早已对中原虎视……” 皇上截断他们的话,突然道:“朕这样做,像个顽劣的昏君。” 两人忙道:“臣等不是此意。” “无论你们是何意思,”皇上笑着道,“朕还真想临死前顽劣一回,昏君就昏君吧。再告诉外面那些人,谁若再劝,朕便请谁去天牢里面住着。” 秦郑文是第一个去天牢的,因他听闻此事便连上三道疏,第一道尚且克制,第二道勉强克制,第三道终于克无可克骂得日月无光龙颜大怒。 黄御史是第二个。 陆续又进去了好一些人。 皇上当真是铁了心要南下,重臣们拦也拦不住。只是过继淮王世子的事到底拦了下来,省得一趟水越搅越混。 隐隐约约的,还有些人怀疑起了皇上确实是病重到昏聩了。前朝历代的史书上并非从没有过为人君者忽然性情大变的先例,天威难测也并非是一句虚话。 第138章 眼看着流言四起,太后也按捺不住了,亲自来见皇上:“哀家听说皇上要南下?” 皇上点了点头:“朕越来越不觉得好了,御医说要南下散散心才好。” 太后故意打趣似的:“是见飞卿也南下了吧。” 皇上笑了笑:“母后若是这样想,朕也只好认了。” 太后见他这样子,忍不住道:“皇上,哀家居在深宫也能听到外头的流言,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皇上仍然微笑着道:“朕刚才已经说过了,是母后不愿意信。” “因为哀家最明白自己的儿子,你从不会这样任性。”太后叹气,“若只是为了你自己,你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你自小便……” 皇上却截断了她的话:“母后。” 太后看着他。 皇上朝她笑了笑:“你从来都不明白朕是怎样的一 分卷阅读21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个人。” 太后怔在那里,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这样说或许不太妥当,应该说,你明明知道朕是怎样的人,却从来不愿承认,也不许朕承认。”皇上望着她的眼神十分温柔,说出的话却如刀子一般剐她的肉,“朕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人,朕只喜欢别人听朕的话。” 太后眼中一酸,缓缓地道:“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这样恨自己的母亲。” “朕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只是你从来都不愿相信或尊重朕说过的每一句话。”皇上的笑容越发的无奈起来,“譬如你觉得人参是好的,便不断地将它塞到朕的嘴里,朕说不愿意吃,你也从来听不进去。” “你说的都是气话,若你不合适做皇帝,没有人合适了。”太后兀的又有了底气,“你总是怪当年哀家害死你那些亲兄弟,可他们的几条命与万民相比又如何?你不要总记着他们好,若他们当了皇帝,能比你当得好吗?自然不能。你当先帝真的任由哀家一介女流拿捏?先帝立你做太子是因为你当得起,而他们天资平庸尚且不自知,本来就不该与你争。” “那三皇兄做错了什么?”皇上的笑意也不见了,“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也什么都不会做,你却当着朕的面将他活活捂死。你全是为了朕,所以朕什么都不能说出去,所以朕连死都不敢,朕怕死了之后无颜面对他。何况,你真的全是为了朕吗?”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哀家不为了你还能是为了谁?”太后也急了起来,“事到如今皇上又要提起姚家的事是吗?姚家是哀家的娘家,是皇上的母族,即便他们不愿也总是要被人捧着的,总没有让他们落魄的道理,除此之外他们从未做过出格的事,皇上却总是宁可听信旁人的话来打自己母亲的脸,难道还有脸面指责哀家令你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皇上说哀家不懂你,哀家却实在是太懂你了,只是不愿母子之间将话说得太难听,你既然要听,哀家不得不说。 你当真是与世无争?哀家记得你四岁的时候,中秋之宴上,你皇祖母让你与一众孩童背诗助兴,你年岁尚幼,自然是背不出两句的,也没人苛责你,你皇祖母已经足够高兴了,可你回来后却将自己关在书房当中日夜苦背,饭都不愿吃,还想尽了法子求你父皇让你小小年纪就去书房读书。 你八岁那年与众人赛马,大一些的孩子骑高头大马,你们这些小一点的便只是骑着马驹在旁凑数罢了,谁也没有当真,你却不服气,后来偷偷去习着骑大马,摔得伤痕累累,却高高兴兴地和哀家说你一定能在来年夺得第一。 皇上,哀家有这样一个儿子,你让哀家如何忍得住不去帮你争?你怪哀家好强,你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只是又与你父皇一样好脸面,你害怕在后世史书上落下残害手足的名声,所以你要对姚家下手,好让人都说原来不过是姚家与哀家外戚弄权,你却是一代明君大义灭亲。然而你想一想,会不会又有人说你逼死生母。哀家与姚家为了你费尽心机,你却恩将仇报,口口声声说着为江山社稷,为你那些枉死的兄弟,对忠臣赶尽杀绝,今人称你一句圣明,百千年后总有人看得出你——大伪似善。” 皇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正要说话,只觉得口中一股腥甜之气,猛地道:“小海!” 守在殿外的公公急忙进来,见状慌了:“皇上——”他一面扶着皇上,一面朝外头尖声叫道,“宣御医!” 白千草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便跑了进来,见状推开那小太监,一把将皇上抱起来放到内殿的软塌上,一面吩咐太监去准备东西,一面取出银针扎在皇上的穴位上,又将皇上上身扶着靠在自己怀里,以防半昏厥当中呛到咯出来的血。 太后试探着叫:“皇上……” 白千草面无表情地道:“殿中血气冲撞,请太后回避。” 太后却不愿走:“无妨,皇上没醒,哀家不能放心离去,你不必管哀家,且仔细做你的事。” 白千草便不再管她,接过小太监拧干的热帕子,细心擦去皇上嘴角的血迹,再将碎参片塞进他的嘴里,将银针换了几处穴位。 皇上只觉得耳边砰砰的响,像是贴着一个极为恐惧的人的胸膛。他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去,先是虚虚晃晃地看见了床畔站着华服女子,心知是太后,又看见了半抱着自己在诊脉的白千草。 “朕没事。”皇上仍然眼前发黑,撑着道,“请太后回宫。” 太后见事已至此,只好转身离去,却听到皇上又道:“宣玄英入宫,令他立刻接管皇宫内外所有守卫事宜。京城最近涌入了许多外邦奸细,恐怕宫里也有不少,为太后着想,即日起不要踏出寝宫,其他妃嫔公主同样如此。” 太后猛地道:“皇上——” 皇上的声音尚且有些飘忽:“若有抗旨一并拿下,谁的情面都大不过朕的旨意。” 太后离去后,内殿里又忙了一阵子,便恢复了寂静。 皇上半闭着眼睛,极想睡觉。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觉得好受一些。 只不过那砰砰的心跳声太吓人,他轻声道:“朕想躺下去。” 白千草低声哄他:“再过一会儿,你如今还有些瘀血尚未咳完,刚又喝了药,怕气不顺,这样坐着舒服一些。” 皇上道:“那让小海来替你。” 白千草反倒很难得地笑了笑:“我再如何也是个大夫,不会在此刻生出别的心思,你不必这样避嫌。” “你们总喜欢听自己想听的话,因此朕每回说你们不愿听的真话,你们都当朕别有意图,朕说假话才肯信。”皇上叹了一声气,断断续续地道,“朕再如何也是个病人,此刻也不会为了避嫌得罪你这大夫。只是你心跳得格外活跃,太吵了。” 白千草道:“海公公亲自去盯着熬药了。我只是还有些后怕,很快就好了。” 皇上便不再说话,昏昏沉沉地继续睡着了。 虽然刚才那样说,可白千草忍不住盯着他看。这样的姿势只看得到他的半侧脸,眉头因为难受而微微地皱了起来,似乎在暗自咬着牙忍耐,腮处有一些很不明显的涌动。 白千草心想或许说会儿话会令他没那样难受,便不太熟练地找话头:“你早上吃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皇上才答他:“照你安排的膳食吃的。” 白千草想了想,又道:“我上一次说的那个药羹,又换了些食材进去,味道好多了。” 皇上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嗯。” 白千草还好说话,却听皇上道:“朕还有些事需要安排,在想那些事,你不必寻话来说,朕顾不上应答你。” 他便不作声了。 半晌之后,皇上又低声道:“小江。” 分卷阅读21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一道人影便不知从哪里出来了,道:“在。” “你去和玄英说,让他将事安排妥当了来见朕。让他仔细地安排,若有人不服他,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等朕的意思。” “是。” 太后自然也不肯坐以待毙。她回到寝宫当中,没多久便也有人进来,跪在地上:“今日换上了最后一批人,外头已经全是玄英的人。” “怪不得他回京这么久,提也没提走的事。”太后冷笑道,“但他毕竟不管禁卫军多年,不至于滴水不漏。” “是。” “你立刻令人快马加鞭,告诉姚昆,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让那些蠢东西都把尾巴夹好了,千万不要对傅南生下手。无论傅南生查出来了什么,都让他去查。傅南生若要闹,也让他去闹。要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让他去杀。只要皇上不去江南,光凭傅南生和陈飞卿在江南翻不了天,也不敢翻。” “姚大人自然听太后的话,但小姚大人……” “若不听话就让他们去!”太后狠一狠心,道,“都是些旁枝,自己要送死也怪不到哀家不护他们。告诉姚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把我们本家这些枝叶护好就行,让他加紧卖田卖屋,将退路填好。” “是。皇上那里……” “哀家今日豁出去了,皇上已经气成这样,短期之内想必是不能南下的,让他们赶紧趁着这时候把屁股都擦干净。” “是。” 然而令太后没有想到的是,一日过后,皇上居然仍旧坚持南下。 第139章 一路由北往南,沿途的风景逐渐不同,地势起伏大了许多。皇上觉得十分新鲜,忍不住又让人去打开窗子看外头两岸的景色:“不要总闷着,开了窗吹一吹。” 太监一面支窗子,一面笑着道:“水面上风大又凉,怕伤着龙体,只能开一小会儿,皇上要罚奴婢都认了。” 皇上没接这话,专心地看外头的景。 原本是打算走陆路,白千草打死不肯,说陆路颠簸,皇上也没管他,坚持走了一小截,才知他说的并非夸张,陆路确实颠簸,这才改走了水路。 太后所言也有不虚之处,皇上确实生性好强,不愿落于人后,因此明明自己打小骑射身手都不在陈飞卿之下,如今却连白千草都当不得,难免有些黯然。 他难免会再一次地设想,若没有当年之事,自己如今必定比陈飞卿要更为挺拔高大、精神奕奕。 然而这样黯然的心绪很快也被窗外未曾见过的景象冲散了。 傅南生先到江南的一个月里,确实是就差把天给翻过来了。 太后的胞弟先前得了太后的密令,死咬牙关和姚乙等人磕了好大一阵,这才将这些人给摁了下去,不敢对傅南生轻举妄动。 然后姚乙忍不住在私底下抱怨连声——傅南生是什么出身,如今整日在扇自己的脸面,就算熬过了这一阵子,以后也没脸做人了。 太后胞弟黑着脸道:“你还管傅南生,皇上不日就要到了,想想这才是真要熬的日子。我可告诉你了,别瞎折腾,让皇上好好儿的来好好儿的回京,这一场难关我们就算是熬过去了。傅南生必定和皇上一同回京,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江南,也没这样的先例。” 姚乙尚且有些愤愤不平。 他的妻侄前日里被傅南生找借口打了十几板子,有几个亲信的富贾也被傅南生折腾得够呛,天天跑他家里喋喋不休。 若说傅南生是和那个秦郑文一样,姚乙也就罢了,毕竟秦郑文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满脑袋本就是仁义道德,姚乙尚且可以自我安慰一番。然而傅南生算是个什么东西,出身不论,行事也丝毫没比其他人好到哪里去,到处作威作福、贪得无厌。 姚乙道:“小叔,这次真的是傅南生过分了。他比我们都贪得多,这也罢了,他要钱就知道要,拿了钱却不做事,他也不亏心啊?还真不愧是妓院里出来的,嘴脸和那些婊/子一模一样。” 他小叔烦得不行:“那你不给他不就行了?你自己又要给。” “可不敢不给,我那妻侄倒是不给,打得皮开肉绽,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姚乙道,“我原本以为他是来查我们的,现在我都怀疑他纯属来捞钱的。” 他小叔紧皱眉头:“若是如此,皇上不应该会派他南巡。不过我也有些看不太懂……” 正说着,门房来报:“老爷,傅大人在府外了,说有要事要与老爷相商。” “又来?”姚乙拍了拍额头,“请他去前厅,奉好茶。对了,让表少爷赶紧回来!” 他小叔到底有点看不过眼:“平时你说得那么威风八面,怎么的……” 姚乙苦笑道:“小叔啊,常言道横的怕不要命的,你侄子还想了一句,就是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傅南生还真是个比那玄英还不要脸的,我看他俩还说不准真是亲父子,青出于蓝的泼!” 姚乙到了前厅,远远就见傅南生正拿着厅里的一个花瓶在细看。 看吧看吧,反正是不值钱的。姚乙的心中十分微妙。他们设想过千万遍,也在钦差来之前就将场面上的贵重东西都藏了起来,可没想到,原来他们防的不是被查,原来防的是被人明抢。 就这样也没防得过去,傅南生来了一个月,抢的快比他们一年还多。 “傅大人!抱歉抱歉,原以为傅大人这两日出城了,没料到忽然过来,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姚乙一面走一面拱手,客气得很。 傅南生放下花瓶,笑了笑,丝毫没有姚乙先前口中那股子嚣张劲儿,反倒也客气得很:“哪里,是我来得急,还怕耽误了姚大人的事。” 姚乙边请他上座边道:“傅大人不必与我客气,不知此次过来……” 傅南生道:“我接到消息,说皇上约有三五日便要到了,赶紧和姚大人来催一催行宫的事。” 姚乙为难地道:“我自然不敢怠慢,但是工期这样紧,也确实是为难下面的人,更怕催得急了他们只顾赶工,在别的处儿胡来,若出了事儿惊扰圣驾,这可谁都担不起。不过,照先前说的,若行宫没来得及建好,便先请皇上下榻秀剑山庄。傅大人,说实话,秀剑山庄可真要比咱们的行宫舒适,山庄主人是江南首富,那可真是富可敌国的人,我有幸去做过客,里头的下人都跟外头的公子小姐似的。” 傅南生道:“别人的山庄自然没有自己的地方舒服,怕皇上会住得束手束脚。” “这话可不对,”姚乙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有钱,他的命都是皇上的,何况是一个山庄,那也是皇上的。” 傅南生笑了笑:“我说不过姚大人。那就说另一件事,秀女的事如何了?” 姚乙便更 分卷阅读21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正经了,左右看看,凑近些,小声道:“傅大人,这事我也得和你说一说。当然我们要选些随侍的人,但皇上是贤明圣主,若我们激起民怨,恐怕会惹得龙颜大怒。” 傅南生的神色便隐约有些不悦起来。 这便是姚乙瞧不上傅南生的另一个理由了。 虽然姚乙自己也贪财色酒气,但毕竟都没敲锣打鼓去做,而傅南生来到江南后,到处扯着皇上的旗号狐假虎威,不光给自己敛财,还想着法儿给皇上“敛”——皇上南下的消息传来后,傅南生立刻找到姚乙,说要给皇上兴建行宫接驾,还要大肆在民间给皇上选江南秀女随侍。 姚乙当时便没能回过神来。 事实与他所想的南辕北辙,傅南生也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怎么看……怎么看都像是个纯属来捞钱的谄媚佞幸。这真不是姚乙胡说,傅南生将那股子小人得志的派头真是摆得十成十,不由得人不信。 姚乙原先还指望从陈飞卿的身上看出点端倪,毕竟有了赈灾的事在前,陈飞卿在姚乙的心中还有些正气。但陈飞卿和傅南生从京城出发前便吵得天翻地覆,一路吵到江南了还在吵,吵得一拍两散,陈飞卿除了偶尔露一下面,便夜夜流连万千温柔乡去了。 姚乙是真看不懂这些断袖。当然,他也怀疑这些都是做出来的戏,因此对傅南生是十分防备。尤其傅南生让他去大兴土木、搜抢民间女子,他便更加谨慎起来。傅南生这算盘无论是怎样打的,都打得太精,到时候会令皇上高兴的机会太小,而一旦龙颜大怒,背黑锅的也不会是傅南生,激起了民怨,民间骂得也只会是姚乙。 姚乙便越发的厌恶傅南生了,只觉得此人不仅贪婪,并且恶毒。 但面上仍要跟着笑。 傅南生敛了笑意,淡淡地道:“钦差毕竟只是个虚职,江南还是姚大人在管……” 姚乙忙道:“说不上,说不上。” 傅南生摆了摆手,继续道:“既然如此,也不为难姚大人,我自己想想法子。原本也是想着皇上难得来一次江南,想让他过得舒坦一些,可见姚大人与大小官员都这样清廉,倒显得我不对了。” 姚乙笑了笑,刚要辩解,便听到外头传来他表侄的声音:“傅大人,姚大人。” 姚乙忙道:“这又没外人,叫得这样生疏。” 他那表侄拘泥着道:“还是要讲规矩的。” 若不是无意间发现傅南生似乎有那么些意思,姚乙都不想理这个表侄。 这是个八竿子才够得着的穷亲戚,同样读书读傻了,人家秦郑文好歹能考状元,这表侄却一无是处,乡试考了三回都没考上,被他那种了八辈子地的爹娘领着上门求爷爷拜奶奶,好歹挂在姚乙的府里做个账房,还一天到晚做不好帐,都不知道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偏偏还长得五大三粗、其貌不扬,名字也起得很随意,叫张大树。 姚乙忙着应付钦差的事,本想事后再赶走这张大树,却发现傅南生竟在宴席中途背着人和张大树在后院里攀谈起来。他一开始以为傅南生是想要套话,那倒没什么好担心,因为张大树太蠢,什么都不知道,话也没得套。然而眼看着不对劲起来,因那傅南生说着说着竟开始上手,掳起张大树的衣袖,去捏那被结实肉拱起来的胳膊——姚乙实在是太嫌弃这表侄了,当时便腹诽这表侄的身板有多壮,脑子就有多空。 至于傅南生当时的神情,姚乙觉得真是不好说,特别的难说。 ——傅南生喝了不少的酒,姚乙都说不准是不是自己的偏见,总之便见傅南生满脸春情荡漾,盯着张大树的眼神十分的刻意。姚乙当时甚至有点害怕他俩在自家后院里就胡搞起来,毕竟小侯爷还在前厅坐着。姚乙是很想看陈飞卿与傅南生的笑话,但不想把自己家也搅进去一起被人笑。 还好傅南生不算太醉,过了一会儿便回去宴席上继续喝酒。姚乙也不动声色地继续陪着吃吃喝喝,混当以前的纠葛从没有过一样。 第140章 事后,姚乙问张大树和傅南生说了什么,张大树道:“没什么啊,他说我看起来很壮实,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做事,家里有哪些人。” 姚乙问:“他问你这些做什么?” 张大树道:“他说我长得很像他去世的朋友,所以见到我就很亲近。” 姚乙:“哦。” 后来,傅南生还真和张大树亲近起来,街头偶遇了几次,请着喝了几次茶、看了几次戏。 姚乙又找张大树来问一问,只见张大树满脸难色:“我不想去了,但我不去他就很不高兴的样子,看起来很怪。但我去了,我也不高兴啊。” 姚乙问:“你怎么不高兴?” 张大树犹豫了半天,道:“他喜欢摸我。” 姚乙:“……哦?” 张大树十分扭捏地道:“我就觉得奇怪,本来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但他有时候说些话我听着臊得慌。” 姚乙:“……哦。” 张大树一张黑脸都红了:“我听人说,他是那个……”犹犹豫豫地勾了勾小指头,“我不是啊,我还要成亲的。” 姚乙:“……呵。” 张大树:“那我以后不去了。” 姚乙道:“去,当然要去,他是钦差,还是探花,这是你难得的机会,多和他请教请教。不要说你表叔我没教过你做人的道理,这就是机遇,可遇而不可求。” 张大树一脸惊恐:“但是……” “你不要听信那些谣言。”姚乙一本正经地道,“傅大人是个再正派不过的人,他是欣赏你,你一个男子汉,怕什么被另一个男人摸两下。他是看看你这身架子结实不结实,说不定就将你带进京城做事了,你爹娘就盼着你出息呢。” 张大树挣扎着道:“但是他总说些……说些让人好臊的话。” 姚乙问:“什么话?” 张大树艰难地道:“就……就就就很难为情的话……” “到底什么?又没有外人,跟你表叔有什么好害臊的?说出来才好帮你。” “他……他问我这么大年纪了,没娶妻,怎么过的……”张大树别过头去,脸都拧成了一团,“就,就还有很多。” 姚乙:“哦哦。关心你嘛,表叔也很关心你,这儿有点碎银子,你先拿着,买两身好衣裳。他说得又没错,你这年纪没娶妻,平时一个人闷头读书,恐怕确实是过得很难,多出去玩玩。哎呀,不要这个样子,他看着年轻,但历的风浪比你多多了,看你就像长辈看晚辈似的。何况你也不吃亏,他长得不好看吗?” “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张大树将碎银子攥在手中,紧张得直冒汗,“我、我我……” “他是钦差,招待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分卷阅读21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你这也是帮我分忧。”姚乙和蔼可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大人那些传言是无稽之谈,我就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你仔细想想,哪有比他还亲切的官了?换了别人,谁理你啊。” 张大树想了想,这倒是。 姚乙又道:“他也是难过,外头那些传言无非是为了他那张面孔,这不让你也误会了。可这又不是他愿意生成这样的,你不能因此对他有偏见。” 张大树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他确实对我很好,其实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是喝多了些酒,说的醉话。” 姚乙道:“你这样想就对了。对了,记得买两身挺括点儿的衣裳啊,都这样大了,也该娶媳妇儿了,先把自己打扮好看点,钱不够了自己在账里头支,你是我表侄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好了,去吧。” 断袖的事姚乙是看不清了,但顺水推舟的事反正不会有错,这个他看得清。不为别的,就为了陈飞卿以往下过他的那些面子,也得把这口气给挣回来。 如今姚乙又将张大树叫了过来,作模作样地道:“傅大人,本来今日我也想去行宫那里看一看,正好看大树是个有力气的,叫他陪我一去过去,偶尔还能帮把手。若傅大人有空,不如一起去走这一趟?看完了行宫,还去秀剑山庄和主人家见一见。” 傅南生看也没看张大树,只看着姚乙,道:“如此也好。” 装吧,继续装。姚乙心中暗笑,若不是知道张大树蠢得谎都不会撒,还真想不到傅南生会对张大树做那些事。 这位钦差还当真是无法以常理度之。 陈飞卿再一次无功而返,他甚至有那么些怀疑是否真的还能找到皇上的弟弟。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年,人能在这样的境遇里好好儿活下来都是一件难事,若当真找出来了,也不一定能用。 自然,这样的想法也是不对的,那既然是皇上的亲弟弟,无论如何也该找出来,不能做皇帝也至少要做个寻常的人。 但话又讲回来了,若那是一个心地纯善的人还好,怕就怕那是一个得志小人,恐怕反而会没完没了…… 陈飞卿越发的烦躁起来,因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想。 为了傅南生! 离京前与傅南生莫名其妙地争吵起来,直到如今也没有个结论。他倒是想说个明白,傅南生却不肯说,一说便摆出公务繁忙或者疲惫的模样推脱,多说两句更不得了,甚至还会骂人了。 陈飞卿即算再愿意相信他是为了自己好,也无法再三忍受住他这样子阴阳怪气,一气之下搬到客房去住。 傅南生似乎也并不是很在乎。 陈飞卿确实是看不懂傅南生,从一开始直到如今始终都看不懂,他就不明白了,傅南生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给自己找不愉快,很多非常容易看明白的事一旦到了傅南生面前,一定会绕一百八十个弯弯道道。 没错,傅南生以往是吃过许多苦,可已经苦尽甘来,何必非得这样折腾。更何况,以如今推测以往,难说以往那些苦头里面有多少是傅南生自找的。 陈飞卿忍不住这样泄愤一样地想,但想完了又丝毫没觉得痛快,反倒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又难为情起来。 总之是如何都不对,烦得要命,只觉得自己都不对劲了。 “从来都没见你这样子烦恼过,又不愿意说出来,很不像你。” 陈飞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正是为了自己不像自己才烦恼,一言难尽,干脆不说,但难得与你相聚一次,也不该摆出苦瓜脸给你看,抱歉。” 说完,他端起茶碗做酒,自罚饮尽。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简朴的年轻男子,同样男生女相,笑起来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相比傅南生的娇艳相貌来,多了许多分的亲近温柔。 男子笑眼看着他喝茶:“是很难得,上一次你来江南,我正巧不在山庄里面。” 提起此事,陈飞卿提起茶壶给各自斟满,道:“那我又要敬你一杯了,上次多亏有你帮忙奔走各地买粮调粮。” 男子却避开他这一杯茶:“这就不必你来谢了,我是为了皇上做这些事,又不是为小侯爷做这些事,正如我每日为皇上祈福,是因我感恩皇上改我一生命途,我所做都不过是还恩罢了。” 陈飞卿又笑着摇起头来,但轻快不少:“和你说话果然能令心情愉快。” “我的本事还多得很,哄一哄人不过是最浅薄的。”男子又道,“皇上不日就要到了,我已经令人将山庄内外都打点好,必定不会出任何乱子。说实在的,我也没有你看起来这样自在,我已经紧张得半个月都没睡好了。有皇上才有我今日,我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还恩,就要见到他,我都怕我到时候说不出话来。” 陈飞卿道:“皇上极平易近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可……你不懂我的心。”男子双手交叠,捂着自己的胸膛,神色十分向往,却丝毫不显得扭捏,只令人觉得他如少年般俏皮,“我一想起他,心就砰砰的跳。我自幼无父无母,又遇到过很多事,本以为一生就会那样过去,他却令我有了这样难想的际遇……说他如我再生父母都显得单薄了,他就像我的菩萨。” 陈飞卿悄悄地揉了揉手腕上的鸡皮疙瘩:“你若见着了他,发现他不是三头六臂,岂不是会失望?” “我知道他不是三头六臂,也听你说过他大致是什么样子,但人不是看外貌的,是看心。” “他大概会懂你的一颗心。”陈飞卿忍俊不禁,“但他大概也会被你吓到,你到时候切记……” “我知道。”男子打断他的话,“我自然不会在人前露出分毫,只是和你说嘛。到了他面前,我恐怕话都要说不出口了。” 陈飞卿只好随他去,听他继续口若悬河地表达对皇上的敬仰感恩之情。 他名叫裘千金,原是个花名,但他自己说这名字也挺好的懒得改,从馆里出来后也仍叫这个名字。 裘千金自幼无父无母,收养他的亲戚家中贪财,见他生得不错,便买给了一伙地痞,辗转出手买到了馆里。陈飞卿帮皇上找弟弟找到了那个馆里,正巧碰到裘千金出逃被抓,听人说这人十分有趣,平时打也打得骂也骂得,让接客也不会寻死觅活,但偏偏就是爱逃。 陈飞卿买了裘千金一夜的时间,问他为何如此。他说人做一行该爱一行,最要紧是不听话是会被打的,所以他平日该做的事还得做,但实在是勉强也不能真爱这一行,因此提过许多次要给自己赎身。无奈馆里将他当头牌摇钱树,将价提得虚高,他只好逃。唯一庆幸的是平日里他很听话,因此馆里将他抓回来后都懒得打他,久而久之都当是一场游戏了。 分卷阅读22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第141章 陈飞卿见他如此豁达更觉有趣,说了一夜的话,隔日便帮他赎了身,送他二十两盘缠自由来去。 裘千金便离开原本的家乡南上,在江南落了脚,做起小生意来。他祖辈上便是经商的,倒传了些天赋给他,短短一年便从二十两本金成了百两黄金的身价,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陈飞卿原本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难得那次皇上到安国侯府去吃他的生日家宴,正巧撞上裘千金亲自上门拜谢送礼。 裘千金自然无缘见到皇上,然而皇上却因此好奇问起此事,听完后想了几日,让陈飞卿再去帮裘千金一把。 陈飞卿找来裘千金谈过几次,谈过的话自然一五一十都回禀了皇上。 皇上对裘千金十分满意,因此裘千金便在短短的三年内做成了江南首富,其间不能说裘千金没有自己的本事,但这样通天的本事还是要靠背后的人。也因此,外界虽然都对裘千金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富贾十分好奇,但并不敢蹚这浑水。 如今裘千金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便是寻常的官也不敢轻易得罪。 更为难得的是,裘千金确实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他当初那些经历虽然使他见遍人心,却也因此更为剔透玲珑,比寻常的人都更愿意将每一日过好,也比寻常的人更珍惜每一份真心善意。 陈飞卿很愿意和他来往,甚至曾经想过,若傅南生能像他一般看得开就好了。可惜人与人毕竟不一样,强求不得。 裘千金已经说到了他亲自安排的菜式不知合不合皇上的口味,下人来报:“小侯爷,老爷,姚大人与傅大人等来访。” 裘千金的话头一顿,将他亲手写的菜单塞到陈飞卿手中,慎重地叮嘱:“你看一看,仔细地看一看,若有不好的菜式就画出来,我再改。” 陈飞卿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这种事情得由白御医来做:“这个我无法做主,皇上没有爱吃的菜,也没有不爱吃的菜,桌上摆了什么,御医说什么能吃,他就吃什么。” 裘千金心疼地问:“那他能吃什么?” 陈飞卿道:“你列的这些已经很用心了,不油不腻,都是些温补的菜式,又很有些江南的特色口味。先这样吧,到时候给御医过目。” 裘千金点点头,这才朝那下人道:“先去上茶,我马上过去。” 又问陈飞卿:“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陈飞卿不想见到这个时候的傅南生。来到江南之后,傅南生越来越闹得起劲,官腔打得十足,与人来往的姿态像在官场里面浸淫了几十年的人似的。 陈飞卿猜想是他在故意做戏,可有时候戏也做得太过了,便私底下提点两句,傅南生一开始还辩解几句,后来连辩解都嫌麻烦,常常回来就装醉,朝床上一躺,说什么都装没听到。 虽然明白是为了公事,但心里始终不愉快,陈飞卿干脆眼不见为净,便也不管了,专心去做自己的事。如今他想了想,道:“没我的事,我就不去了。” 裘千金点点头:“总之你在山庄里一切自便,当自己家。” 陈飞卿笑道:“我不会和你客气的,里面有我二十两本金。” 裘千金听到这话却忽然心又砰砰跳起来:“皇上若也能这样想就好了。” 陈飞卿:“……” 他也实在是不明白裘千金为何连皇上的面也没见过就对皇上如此牵肠挂肚,若不是知道裘千金就是这样的性情,又与一位江湖名门的女侠有着欢喜冤家的纠葛,陈飞卿恐怕就会认为裘千金对皇上别有它意了。 想到这里,陈飞卿忍不住道:“皇上会不会这样想我不知道,但林姑娘想必是这样想的。” 裘千金立刻抿住嘴,很恼怒似的瞪着陈飞卿,却瞪不过一瞬,使劲儿地憋着笑也憋不住,朝自己脸上拍了几下,嚷道:“这就是我要将你从我恩公名册里降级的原因!” 陈飞卿笑着看他一路又恼怒又偷笑着走远,想起傅南生,便又怅然起来。 裘千金与傅南生有一些像,却又很不像。裘千金的嘴很碎,一开始说话便难停下来,富贵之前就很怕打怕疼,富贵之后更娇气,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从来不亏待自己,有时候姿态行为更是十分女气,然而他很顺其自然,自得其乐过得很不错。 傅南生虽然惯会撒娇卖乖,但不过是拿来作用处的,其实并不如面上那样娇气,反倒还因此钻牛角尖,比一般人更重男女之别,并总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陈飞卿很难不去迁怒傅莺儿,他都想不明白傅莺儿究竟是怎样才能将傅南生养成如今这样,总有那么多异于常人的想法。 裘千金虽然不喜欢姚乙,但作为商人,再不喜欢也不会显露出来,仍然十分客气。加上傅南生也在,他不看僧面看佛面,笑容又热切几分:“这是山庄的福气,也是在下的福气,其实不必姚大人再三吩咐叮嘱,在下也必定要将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 姚乙道:“这是当然的,裘老板向来豪爽义气,又十分讲规矩,难怪江南这么多富贾都以裘老板为首。” 裘千金笑着道:“姚大人这就是笑话我了,我不过是个商人,所赚的每一文钱都无外乎仰仗天威,同样也是仰仗姚大人与傅大人以及百官,若非社稷安稳,百姓安居乐业,裘某人又去哪里做生意呢?” 傅南生也笑了,道:“像裘老板这样会说话,到哪里都能做得了大生意。” 裘千金笑道:“傅大人金口玉言,我就当福气收着咯。时候也不早了,不如留下来用了饭再走。” 傅南生点点头:“也好。” 陈飞卿虽然不太想和傅南生见面,但也不至于刻意避而不见,因此吃饭的时候还是去了。 姚乙心想这可真是热闹了。在裘千金这里看热闹要比在自家里看热闹好玩儿多了。 果不其然,那傅南生毕竟是靠着小侯爷上的位,怎么样当着面也要避讳一点儿,立时便将身旁的张大树给叫远了去。 小侯爷毕竟也是人精里头长大的,此刻倒什么都不显露,仍如往常一般。 姚乙却还是看出来了,小侯爷都不怎么看那傅南生一眼,要知道据京里的眼线说,以往二人浓情蜜意时这小侯爷的眼睛可没怎么从傅南生身上挪开过。 若不是结仇在先,姚乙都要忍不住同情这做了踏脚石的小侯爷了,又觉得果然老话没错,戏子无义□□无情,傅南生十成十是要过河拆桥。 可惜没有大的热闹看。 唉,安国侯把儿子教得跟头羊羔似的,半点血气也没有。 姚乙忍不住叹了声气。 裘千金笑着问:“姚大人怎么忽然叹气?不合胃口?” 姚乙摇了摇头:“裘老板庄里头的饭食若还不合胃口,本 分卷阅读22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官也没什么合胃口的东西了。只是忽然想起灾荒当中的饿殍却从此都无缘世间佳肴了,不由得也要为之悲痛。” 陈飞卿都不想理他。 傅南生笑了笑,也不太想理。 倒是裘千金接了话:“姚大人心系百姓,是百姓的福气,也是百官的楷模,在下尤为敬佩。” 陈飞卿是真的服气裘千金,难怪能发财。 吃完晚饭,天色尚早,姚乙与傅南生还有别的事要赶去忙碌,便先告辞了。 陈飞卿就当饭后消食,陪着裘千金送客。其实也没送多远,姚乙和裘千金一唱一和地客气着,便大多成了目送。 目送傅南生与姚乙走远一些,上了轿,裘千金感慨道:“傅大人可真好看。” 陈飞卿好笑地问:“你就只有这样的感想?” 裘千金点点头:“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见到傅大人,还能先想到别的吗?我能回味至少一天再想别的。” 陈飞卿道:“这你倒是和皇上有话说了,皇上和你一样喜欢你们傅大人的相貌。” 原先陈飞卿还以为皇上只是作戏,后来发现皇上还真是对傅南生的相貌念念不忘,心情十分复杂。 听到皇上,裘千金就顾不上傅大人了,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羞涩道:“我好像长得也不错。” 陈飞卿:“你这样会让皇上误会的。” “不会不会,到了皇上面前我一紧张,脸必定绷得比谁都紧,你先帮我和皇上解释一下,我只是紧张,但我对他的仰慕如同……” 傅南生掀起了轿帘的小角,遥遥地看着那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心里便又堵塞了起来。 他知道裘千金以前是什么人,是一个确实卖过身的小倌,被陈飞卿赎了身,还帮着做生意,做到了如今的地步。 以前傅南生与陈飞卿还未在一起的时候,陈飞卿就拐弯抹角地拿裘千金的事讲过,无外乎是说裘千金多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屁!是手上居然还戴着珊瑚镯子不染,还是说话说到捂着脸扭捏作态不妖? 傅南生越想越气,更是委屈。 第142章 陈飞卿回去的时候还早,因此见到傅南生正坐在桌前喝茶倒是有点奇怪,毕竟这些日子傅南生总要捱到很晚才回,像是有意要避开自己。 陈飞卿随口与他打个招呼便去洗漱,准备休息。明日一大早他还有事要赶路,希望能尽早做完赶回来。江南不同京城,皇上到了之后他不想离开寸步,免得有意外。 可当陈飞卿吹了烛火躺好之后,傅南生就跟上来了,趴来身上亲他。 陈飞卿莫名地看着他。 傅南生还很委屈:“你都不和我一起睡了。” 陈飞卿道:“是你说要避嫌。” 傅南生就不说此事了,只道:“今晚你要陪我。” 陈飞卿道:“我明早有事,鸡鸣便要动身,你若要休息就在这休息,不要闹我。” 傅南生道:“我想和你谈一谈裘千金。” 陈飞卿道:“你说。” 傅南生道:“他戴的镯子挺好看,你知道是他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吗?” 陈飞卿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傅南生见他如此冷淡,便越发泄了气,坐起身来,道:“不是我想说什么,是你什么都不想跟我说了。” 陈飞卿皱眉道:“我在和你说,但我明早有事,请你有话直说,否则我猜不出你在想什么。” 傅南生看了他一会儿,爬到床尾,钻进被子里面。 陈飞卿猛地掀开被子,将他推到一边,低声呵斥:“傅南生!” 傅南生有点儿仇怨地看着他,很快又成了委屈的模样:“我最近是为了公务。” “我如今已经不知道你究竟将我看作一个什么样的人。”陈飞卿叹了声气,“你若要睡在这里,就睡吧,我去隔壁。” 傅南生拦着他:“你不是喜欢做这种事吗?” 陈飞卿本想说话,可一时又觉得无话可说,反倒笑了笑:“你要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吧。” 傅南生拽着他的胳膊:“我又没说错!你自己也说过,你是想和我睡,所以才喜欢我的。” “是因为我以为自己与你两情相悦,但我好像是一厢情愿。”陈飞卿将话说出口时,便知道自己不该赌气说这样的话,但在气头上,他也不想收回来。 或许也没有说错,看起来确实像是一厢情愿。 陈飞卿甚至怀疑起来,当初鲁鼎说过的话都是对的。至少鲁鼎说傅南生一定会反复无常就是对的。鲁鼎还说过,傅南生之所以对自己这样穷追不舍,不过是因为一开始被自己坚拒了,所以不甘心。 陈飞卿很不愿意这样想,但傅南生所做的事却都在说明鲁鼎的话是对的。 “今日你忽然这样,是因为裘千金吗?”陈飞卿问。 傅南生没有答他。 陈飞卿忽然觉得好笑。平日无事弃如敝履,如今误以为自己与裘千金有纠葛,便立刻要来抢回去,这就是傅南生。 或许对傅南生而言,陈飞卿不过是一样能够证明他抢赢了别人的物件,虽然也不知道这个“别人”是谁。 他长叹了一声气,掰开傅南生的手,要下去床。 傅南生反问:“不是因为他吗?” 陈飞卿坐在床沿上,与他背对着背,低声道:“我和你之间,没有皇上,没有裘千金,没有任何其他人,只有一个总要胡思乱想攀扯他人的傅南生。我无法将我的心剖开来给你看,即便你剖开了,上面除了一团血肉也不会有任何东西,若你信我不过,我也实在无可奈何。” 三日之后,皇上终于到了。 行宫也堪堪建成,傅南生闻出有股子新的味道,便要求先通风几日,皇上暂且还是先去秀剑山庄。 裘千金那是拿出了所有的本事,令得陪行的所有人都大开眼界,就连皇上也逗趣道:“都说裘庄主富可敌国,可朕的宫里都没这样享受。” 这不算什么好话,若是对着官员说的,想必谁听了都要立刻请罪。对着富贾说,也不会是令人愉快的。 裘千金却如往常一般应对自如,含着笑意道:“皇上受万民供养,是万民之父,自然舍不得滥用民脂民膏,可草民是个商人,自古行商者贱,下一世还不知自己能做个什么,这一世有多少福分就且用多少算了。” 皇上哈哈大笑:“我们小侯爷的朋友真是一位比一位有趣。” 众人都陪着笑了起来,裘千金自然也笑了,嘴角梨涡又显现出来,一面笑一面看向陈飞卿。其实也不怪他,他专注着看谁笑的时候都是含情脉脉的样子,看戏的时候对着戏台子笑都是这样,陈飞卿早已经习惯了。 傅南生却习惯不了。 裘千金准备良多,除却歌舞还有 分卷阅读22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江南的杂耍、戏曲,随侍的妙龄女子与少年也都是千里挑一的相貌气度,又是令一众平时不曾来过山庄的小官们心中惊叹。这裘千金倒真是丝毫不避讳。对着皇上,难道不更应该懂财不露白的道理吗? 陈飞卿心想,若可以的话,裘千金恐怕都想带皇上去金库里面观光了。事实上裘千金就带陈飞卿去过,坐在满箱子金条上讲他的发家史,背他的恩公碑。 但用过午膳,一直伴在皇上身侧的白御医便说该休息了。 皇上看起来兴致颇高,连连说还不累。 白御医便干脆跪在地上,扫他的兴。 下头的官员们见皇上居然也没说什么,叹了声气,起身去休息,让众人散了。 皇上的脾性这样好的吗? 皇上都去休息了,大家也只好散了。裘千金倒也热情,有意招呼大家留下继续,却被陈飞卿阻止了。人多就杂,何况也吵闹,还是不留了。 大家依依不舍地离开,路上还在议论。 姚乙想了又想,回头去伴着傅南生:“傅大人,今日裘老板的话仿佛意有所指啊。” 裘千金说他是商人可以随意挥霍,皇上是君父不能滥用民脂民膏,那行宫和他们自己备下的那些……岂不是打皇上的脸? 傅南生也面色不虞:“我都想不到裘老板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姚乙问:“那我们怎么办?” 傅南生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皇上这两日仍在山庄休息,我傍晚会去向他述职,先探一探风向。” 姚乙点了点头,却听到傅南生又问:“裘老板是什么来历?” 姚乙道:“裘老板是个本分生意人啊。” 傅南生笑了笑:“姚大人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姚乙也笑了:“不敢多猜傅大人的心思,我对裘老板确实所知不多,知道的便是他很有从商的天赋,短短数年便从无名之辈成了如今……哈哈。” 傅南生缓缓地抚玩着手上的扳指,一面盯着姚乙微笑不已。 姚乙也不愿平白无故被他使唤,便装傻充楞,也笑着不说话。 傅南生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我只是见裘老板手上的镯子格外好看,想买来送给我娘,便回去之后请人去打听了一番,没找到来处,好像也不是外头能买得到的珍奇好物,所以好奇问一问。” 姚乙好奇地问:“傅大人见多识广,定也知道那是哪里才有的好物,不妨说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我见过裘老板几次,他都戴着那镯子,确实是通体红透的好东西。” 傅南生道:“像是王侯府上才能有的好物,我哪里能知道得这么多。” 姚乙忍着笑,火上浇油道:“傅大人此言差矣,傅大人手上这枚扳指,我瞧着才像王侯府上的好物。” 傅南生看他一眼,将扳指摘了下来,朝旁边的水池子里一扔,淡淡地道:“和那个镯子比,什么都算不上。”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姚乙憋笑要憋出伤来,追着上去:“傅大人等一等我。” 等你祖宗十八代!傅南生边走边在心里骂。 皇上正在喝药,喝完了朝裘千金笑着道:“终于见到了你,飞卿说你肤白如雪,看来朕没挑错,镯子确实衬你。” 陈飞卿道:“我只说了他白而已。” 皇上瞥他一眼:“叫你形容一个人,你只会说那人有眼睛鼻子且都摆放整齐了。”又含笑看向裘千金,“又如何能说得出千金的风度潇洒呢。” 裘千金神色扭曲了一阵,终于没忍住,捂住了脸。 皇上笑道:“刚才在外人面前你还侃侃而谈,如今怎么反倒不说话了?朕不吓人的,不要听飞卿胡说。” 陈飞卿委屈。 裘千金深深地呼了一声气:“我我我紧张,我有一点儿高兴过头了。我好喜欢这个镯子,好敬仰皇上,但我说话有些油嘴滑舌,怕皇上听了觉得我这人不好。” 你可平日里一点也不怕我觉得你油嘴滑舌。陈飞卿心想。 皇上道:“做商人不油嘴滑舌一些,也做不成今日这地位,朕喜欢你,很愿意听你说说话。” 陈飞卿觉得这话真是似曾相识,皇上仿佛对傅南生也说过吧。 第143章 姚乙觉得事情有些微妙,皇上好似看上裘千金了。 在山庄里还好说,毕竟是裘千金的地主之谊,但皇上随后出了山庄巡视各处时,竟也把裘千金带着,这就说不太过去了。去巡些行商的地方也罢,去各处官衙也带着…… 听山庄里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侍寝没侍寝,因为皇上休息时住的院子四周不让近人,是亲兵守着的。 哦,还有件事,便是傅南生彻底不乐意了,三天两头暗示姚乙去找裘千金的麻烦。 姚乙心想,老子傻了才听你的话,这也值得争风吃醋?而且裘千金跟皇上好了不是正好便宜你把陈飞卿抢回来吗?所以现在陈飞卿一点也不要紧了是吗? 姚乙再一想,也悟了。陈飞卿当然没有皇上要紧,陈飞卿现在连官职都停了,叫一声小侯爷都没以前亮敞了。 总之这些断袖真是,乱。 终于傅南生是耐不住,自己动手了。 那一日姚乙不在,宴席上只有皇上、白御医、陈飞卿、傅南生和裘千金。 姚乙听那人禀报时眼仍在放光,几乎将能背的词句都背了一遍,就为了说傅南生跳舞有多好看。 姚乙听得脸都大了一圈,真没想到傅南生这样豁得出去,也没想到这几个人关起门来真是会玩啊! 堂堂钦差大臣,钦点探花,穿一身红衣,涂脂抹粉的踩着鼓起舞取乐,真是闻所未闻。 姚乙有那么一瞬都觉得自己高尚了起来。 他稳了稳,问:“各人都是什么神色?” 那人道:“那位御医没有什么神色,似乎是有些累,时不时打盹儿,皇上让他下去他却又不肯。小侯爷神色莫测,似乎有些如坐针毡,不停地独酌。裘老板,裘老板看得很高兴,脱了鞋跑上去跟着一起跳了。” 姚乙:“……” 那人最后道:“皇上非常尽兴,晚些时候,唔。” 姚乙嗤笑了一声:“晚些时候燕瘦环肥,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那人神色复杂,道:“晚些时候小侯爷也在,深夜里御医端着药进去了,那仨人才出来,不过衣衫挺整洁的,也不像……” 淫! 乱! 姚乙顿觉自己当真是铁骨铮铮的国之栋梁。 陈飞卿在山庄周围巡视了一圈,打点无异,便打算回房里休息。这几日傅南生也搬来了山庄,与他住一个院子,只是睡在隔壁。 此时傅南生已经洗净了脸,如往常的打扮穿着,坐在院子里对月喝茶。 陈飞卿朝自己屋子走过 分卷阅读22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去,听到傅南生道:“你大概会觉得奇怪,我怎么不干脆就那样穿着继续气一气你,或者继续不自量力勾引你。” 陈飞卿脚下一停,回头看傅南生仰着下巴寻衅似的看着自己。 他便朝这样的傅南生笑了笑。 傅南生不满地道:“笑什么?” 陈飞卿从怀里摸出东西,朝傅南生扔去。 傅南生接过一看,是那枚扳指,便更不满了:“我扔了你又捡回来,让人看见岂不是前功尽弃?” 陈飞卿道:“你就当送你扳指的人还有些余情未了,与你藕断丝连。” 傅南生骂道:“屁,这扳指是我花自己的钱买的。穷鬼只买得起一个哨子,都不知道花没花一吊钱。” 陈飞卿道:“礼轻情意重。” 傅南生道:“没钱才说这话,当我好骗。” 陈飞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过去将傅南生抱起往屋里走,却放在床上就打算离开。 傅南生忙道:“又怎么了?” 陈飞卿摆了摆手:“我若今夜留宿,恐怕你又要以为我是为了今日午后的你,我还是不让你有这样的误会。” 傅南生已经将鞋蹬了,拿脚去踢了踢他的腰:“那你是为了什么时候的我才劳动尊驾光临我这寒舍?” 陈飞卿抓着他的脚,笑了笑,答他:“我昨夜梦到了扔扳指的傅大人。” 傅南生也不太懂他的兴致在哪里:“那有什么好梦到的?” 陈飞卿挠了挠他的脚心,见他将脚缩回去了也不追着闹,只道:“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既然如此,我也不告诉你,长夜漫漫,自己猜吧。” 说完便要走,傅南生忙拽住他的手,不满道:“凭什么都瞒着你,账要记我一个人的头上?” 陈飞卿道:“因为我只喜欢你啊。” 傅南生更不满了:“那你更应该把账全记他们头上。” 陈飞卿掰开他的手,道:“我毕竟也是小侯爷,我也很任性的。” 傅南生见他当真往外头去,忙问:“你真要回去?” 陈飞卿一步也没停:“我与你又还没和好。” 傅南生气得捞起鞋子去扔他,又踩着地上跑过去,往他背上一趴,赖着不下来,十分委屈:“我不想跳舞给他们看,我听你的话了,但这是为了公事。” 陈飞卿回头见他鞋也没穿,只好反手将他背上去一些,好让他脚离了地面,道:“江南地上湿气重。” 傅南生吹他的耳朵:“你反正就喜欢我疯疯癫癫的,那上次吵的架就和好嘛。” 陈飞卿半晌才道:“南生,其实我也不该和你吵架,我很少与人为了私事争执,我总觉得人各有志,来去随缘。唯独你这样,令我想要冲你发火,因为我不想与你来去随缘,我想留住你,但是你的那些话令我很难受,言语伤人不亚于刀枪剑戟,我亦非是什么刀枪不入的人。” 傅南生将脸贴着他的后脖颈,许久才道:“我从小就是那样撒泼的,发起火来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不要信。我和你不一样,有很多很好的人教养你,你和你的朋友断交不出恶言,但我和我认识的人为了泼盆水溅到了鞋子都能骂上一整天。我斤斤计较,我小气,我自私,我可以忙我的事不理你,但是你忙起来不理我,我就不高兴了。我和别人故意亲近就可以,但你和裘千金说笑我就吃醋。但是我知这不对,我就难以自控。” 陈飞卿叹了一声气,背着他回去床上,轻轻地摸着他的脸,仍然不说话。 傅南生抓着他的手,很依赖又很迷恋地看着他:“我没有过什么好东西,金银珠宝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宝贝,我不知道怎么保护你,我怕别人抢走我的宝贝。” 陈飞卿哭笑不得:“许多人都确实对我很好,但将我当成这样的宝贝的,真的只有你一个人,都不知道为何你总觉得所有人都爱慕我,其实我于各处都并没什么建树,也就你拿我当宝贝。” 傅南生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道:“总之,以后若我又犯了疯癫,我若说我不爱你、不愿和你在一起,就都是假的,我若骂了其他的话,你再自己斟酌着选要不要信吧。” “哪有人这样的……”陈飞卿向来拿他没有办法,“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尽力克制再做那样的举动,其实白大哥也说过,你性情反复多是因你练过那功夫所致,总是发火或胡思乱想对你的身体并无好处。你再要胡想的时候也要记住,你的宝贝陈飞卿也拿你当宝贝,也要护短的。” 傅南生忽然微妙地笑了起来:“你与我又不短,护哪里的短。” 陈飞卿:“……” 傅南生拿手去勾他的腰带。 陈飞卿捉住他的手:“你明日没有公事吗,傅大人?” 傅南生道:“本来我明日也要装一装的,但我最老实,装不好样子的,要小侯爷帮我一帮。” 陈飞卿道:“不帮。” 傅南生道:“帮一半也好的。” 陈飞卿亲了亲他的嘴唇:“好了,真不能说了,明日皇上要早起去城外军营里头看一看,你赶紧睡吧。” 傅南生郁闷。 太后的胞弟一面将自家安顿着,一面忍不住还是要顾着旁系。虽然他对胞姐向来亲近,但转念一想,毕竟姚乙他们也还姓姚。 于是他便又去找姚乙。 姚乙见着他仍然很亲热,仿佛从未争吵过,扶着手臂道:“小叔,皇上问你身体好些没。” 他小叔自然没什么病,几次去见皇上时只是装病,忙着家里的事,皇上见状便让他好好儿在家休息,不必时常侍驾。 “没什么,所以来找你。刚才前院里我见着那俩小子是怎么回事?” 姚乙笑着道:“你说兰芝和玉树吗?是否比傅大人和裘老板也不差?妙更妙在那是一对双生子,性情一动一静……” “行了!”他小叔头都要炸裂开来,“你打什么主意我看得出,赶紧把人送走,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就不肯听?” 姚乙叹气:“我什么主意都没打,放在自个儿身边做个随侍罢了。” “你当人都傻?” 姚乙道:“小叔,我与你不说虚话。我真不打算将他俩个送给皇上,但若皇上自己看上了,那就是他俩的福气,我也拦不住。” 他小叔骂道:“糊涂东西,我就不和你说别的了,就算是皇上和傅南生裘千金还有陈飞卿纠葛不清,你也看看别人都是什么来头,一个小侯爷一个江南首富一个今科探花,你买的是什么玩意儿!” “没当上富商,没做上官之前,他俩还没兰芝玉树好呢,至少我这俩还是清白着被养大的。”姚乙颇有些不屑,“就是要靠捧,傅南生是这样,裘千金肯定也是这样的,兰芝玉树还从小饱读诗书呢,有着机会了不比他 分卷阅读22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俩强?小叔你不要先瞧不起他俩,我叫他俩来给你仔细看看,真不差。” 他小叔还生着气,便已经见那对双生子被叫到了跟前。姚乙所说倒确实不虚,那俩人并非姚昆想象当中的俗媚,反而也像个贵家少爷似的,十分知书达理懂进退。 但姚昆仍然皱着眉,板着脸,让双生子下去,朝侄子道:“皇上还生着病呢。” 姚乙笑道:“正是皇上龙体抱恙,才更需要几个知冷知热的知心人,那仨,我看也就裘千金省点儿心,还不够给皇上气受的?” 姚昆捂着额头:“我这心里总不踏实,太后那儿传来的消息都说没事,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安稳。” “您这是自己吓唬自己。”姚乙帮他抚着背,“别怪做侄子的说话直,您以前和太后吃过那么多苦,因此有些过于谨慎了,侄子们就在这处给你们填补上来。” 这也不是假话。 出了太后之前,姚家只是江南一个普通农户,旁系里还有些走街贩巷的小货郎。 太后与姚昆幼年时吃住颇为窘迫,不得已,一个灾年要将尚且年少的太后抵给员外家做小老婆,太后自然不肯,便要逃跑。 姚昆心疼胞姐,偷了家里的两吊钱帮她逃。 这一逃,路上遇到了微服的先帝,姚家便从此发达了。 姚乙这些小辈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姚家步青云,自然不懂得什么胆怯,过得一点不比世家公子差。 有时候姚昆想一想,心一横,觉得也真是罢了,只要命在,最差也就是小时候那样子,只要命在。可姚乙他们就不会这样想了。 第144章 皇上到江南两个月,倒也似模似样地翻了些案子,处置了些官员,都在姚乙的预期之内。怎么想,皇上也该哄哄,推出去几个无关痛痒的,就当是上供了。 最令姚乙高兴的,还是皇上对芝兰玉树真有了兴趣,虽然碍着脸面不像有些人那样□□裸,多少也夸过几句芝兰玉树生得不错。 姚乙硬生生给忍住了,装傻充愣,并未因皇上几句无关痛痒的夸就立马将人送上去,只等着皇上自己动手。这样无论事后如何,反正不关他的事。 至于张大树的事,就有些波折了。张大树最终还是爬上了床,睡了傅南生。姚乙听着这事的时候憋笑憋得差点把肠子都笑断,面上还得一派和蔼安抚哭哭啼啼的张大树。 张大树说他又被傅南生叫去喝酒,最近傅南生似乎心情不太好,喝得格外凶,也总是有办法灌得他喝许多。终于,喝醉了,醉醺醺中,张大树隐约听到傅南生的声音又在戏弄自己,接着便…… 醒来时,只有张大树一人在床上,枕头边压着张一百两的银票。 张大树哭哭啼啼地拿着银票对姚乙道:“他拿我当什么了?我也知道礼义廉耻……” 和皇上做连襟,还能拿钱,这种好事哭什么哭,出息。姚乙忍耐着翻白眼的冲动,和气地安抚他:“你又没吃亏,男人去花街里风流也就是这样了,你就当人家看上你了,话本里不还有风尘女子慷慨解囊助书生的故事吗?你就当是这个得了。” 张大树哭着道:“他又不是……” “我觉着吧他是这个意思,”姚乙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毕竟你俩如今差得也多,他就想给你钱财,助你考上,日后你做大官了,他也能名正言顺和你在一块了。所以钱你就收着吧,拿回去给你爹娘花,他俩几十岁了,没享过一天福,就等你这儿子出息了。” 就这猪脑子,下辈子也考不上,还好生了把好行货,还碰上了傅南生。姚乙腹诽。 张大树被一通好哄,哭哭啼啼了两天,居然也想通了。 傅南生接下来不怎么找他,他反倒期期艾艾起来。傅南生偶尔来姚乙府上一次,张大树就找着机会要蹭在前头见面,可傅南生一本正经,比以前要正经多了。 张大树思来想去,憋来憋去,无端的惹出了一股邪火,居然让他想出法子扮成送菜的,混进了秀剑山庄去找傅南生。 他蹲在窗外偷看傅南生,还没看两下,就见陈飞卿进来了。 这傅南生可就殷勤了,原本冷着脸在看东西,一抬头便化作春水般柔情蜜意,笑着过去要帮陈飞卿松松筋骨。 陈飞卿还颇为嫌弃似的,躲闪着不让碰。 傅南生倒是坚持,又撒娇又卖乖,终于能帮人按一按,没按两下便要往人腿上坐,又要抱又要亲。 陈飞卿不解风情,起身说有事就跑了。 张大树心中十分的火气大,腾的站起身,叫了一声傅南生。 傅南生见着是他,有些讶异,又有些恼怒,还有些慌张,板着脸不认他,让他赶紧滚蛋,还又随手拿了两张银票塞给他。 张大树哪里肯走,中了邪一样说不要银票,就要他。 傅南生更加慌乱了,骂他不知好歹,骂他癞□□想吃天鹅肉。 张大树却觉得,傅南生就是喜欢自己的,傅南生只是如外头传言的那样,为了身份地位才不得不攀附在小侯爷身边。若不是真心喜欢,他又怎么会独独对自己那样好,毕竟自己什么别的也给不了他。 傅南生听了他这话,便不骂他了,含羞带怯地看着他,一双眼睛能说话,委委屈屈的,像听到了知心话一般。可过了许久,还是让张大树走。 张大树求他和自己一起走,他不舍得,说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张大树连个像样点儿的东西都买不起给他,只是姚府的一个无关轻重的小账房,还是拿了钱识相点儿待着吧,有机会再找着陪一陪,也只配这样了。 张大树没将这些告诉姚乙。 他开始常常梦到傅南生,梦到傅南生以往喝着酒戏弄自己的那些话,梦到傅南生朝自己笑的模样,梦到那天……那天他喝得太醉了,只记得屋子里黑乎乎的,一丝光都没有,外头十分的静。 张大树粗喘着,失神地看着姚府下人房的房梁,忽然怨恨了起来——傅南生果然和人传言的一样,是个狐狸精。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如何驾驭过这只狐狸精,手又动了起来。 陈飞卿忙了一天,睡前喝杯茶,突然听到一声“飞卿哥哥”,差点被茶呛住。他缓缓地将茶咽下去,神色微妙地看向傅南生。 傅南生百折不挠地道:“我总能试到你喜欢听的。” 陈飞卿心情复杂地道:“我也说了,你就连名带姓叫我。” “那是吵架时叫的。”傅南生道,“我如今不和你吵架,我想和你睡觉。” 陈飞卿不知道他最近又怎么回事,忽然热情起来。 或许是因为裘千金和皇上都在吧。 陈飞卿难免有些郁闷地这样想。 反正傅南生就和小孩似的,别人摆着不要的东西他也懒得要,越是别人 分卷阅读22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要的东西,他就觉得好,非得要抢到手。虽然有些事只是傅南生自己胡想出来的。 傅南生跟着他爬上床,又要动手动脚,被陈飞卿一把摁住:“我与你的事回京城再说,你先老实睡觉。” 傅南生挣扎着道:“我现在就认错,现在就和好。” “不是你说认错就认错,不是你说和好就和好。”陈飞卿道,“现在老实睡觉。” 傅南生老实下来,看着他,难过地想,以后陈飞卿想起来,就只记得最后还和自己是吵着架的。 陈飞卿见他难过起来,忍不住问:“又怎么了?这几日不是很好?我不是真还要和你继续吵,我们这几日就很好。只是如今你有事,我也有事,你我的嫌隙又不能急于一时解决,不如等回到京城后好好儿地说明白。” 傅南生低声道:“你不理我,我难受。” 陈飞卿道:“没有不理你,我天天都理你了。” 傅南生道:“那你抱一抱我。” 陈飞轻便坐起身,拉着他也坐起来,抱他在怀里。 傅南生道:“那你亲一亲我。” 陈飞卿便亲一亲他的额头。 傅南生道:“那你——” “不要得寸进尺。” 傅南生又委屈起来。 傅南生委屈得太甚,就抽空跑去喝闷酒了。没喝多少,张大树就腆着脸出现了。 傅南生见他这张丑脸就更烦了,忍耐着不说话,剥了颗花生一抛,仰着头伸出舌头接住,卷着吃进嘴里,慢慢地嚼。 张大树便觉得吸不过气儿来了。傅南生说不定不是狐狸精,是蛇妖,话本里有说蛇妖同样喜欢化作美人形,勾引男人与之□□吸取阳精修炼。 再想一想傅南生的舌头…… 傅南生正吃着花生听着楼下的小曲儿,忽然听得一阵有些沉的呼吸声,扭头看了眼张大树,上下扫了扫,不冷不热地道:“坐下,吃东西。” 张大树急忙挨着他身旁坐下,笑着搭讪:“你一个人吗?还是有客人?” 傅南生道:“一个人。皇上他们今日有别的事,不需要我陪着。” 张大树道:“你一个人坐一个包间吗?还点这么多菜。” 傅南生斜眼看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我有钱,不用你结账。” 张大树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南生哼了一声:“也就和你出来是这样,我和别人出去,都是别人结账。” 张大树急忙掏出银子来:“我结账。” 傅南生嗤笑了一声:“不也是我的钱?”说着又很有些意味地勾着嘴角朝他笑,“我也是有趣,拿别的男人的钱养你。” 张大树咽了口唾沫,却见他又不说话了,扭头继续扔花生吃。 一下子没扔好,花生掉到了地上,傅南生便不高兴了,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张大树最怕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忙拿了颗花生:“我给你剥。” 傅南生却道:“你祖上是做农活儿的,你又是读书的,不晓得珍惜食物吗?” 张大树一怔,道:“掉地上了,你别吃了,就一颗花生。” 傅南生看着他:“我亲手剥的,你吃不吃?” 张大树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没什么,他在家时常常东西掉地上了还能吃。他便蹲下去捡了花生吃了,刚要起身,被傅南生踩住了肩膀。 他一愣,抬头看着傅南生。 傅南生靠着椅子背,一只脚踩在张大树的肩上,一只手杵着脸颊,另一只手抓着瓜子仁朝他脸上扔:“张嘴。” 张大树没来得及张嘴,瓜子仁扔他脸上,掉到了地上。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捡了吃,似乎这是傅南生又在逗他。 傅南生对着那位小侯爷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是百般献媚。 也难怪,人家是小侯爷…… 小侯爷又怎么了,小侯爷的人也被自己给睡过。 张大树想到这儿,便亢奋了起来,低头抓着地上的瓜子仁吃了下去,等着傅南生再扔。 傅南生终于朝他笑了笑,道:“我就喜欢你对我这么好。” 张大树抓了抓他的脚踝,道:“我喜欢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好想让他脱光了在街上跑两个来回。傅南生这样想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忍不住笑得开怀起来。 张大树见他笑得那样高兴,一张脸越发明艳照人,不由得又咽了几口唾沫,便想站起来去亲热他。 傅南生脚下一个用力,将他继续踩在地上,道:“我还没扔呢。我扔中几个,便也让你中几下好不好?” 张大树一时没听懂他这话的意味,痴痴地看着他拿起桌上的糖人儿舔了两口,愣愣地应答:“好、好。” 好你祖宗! 傅南生虽然那样说,却不扔瓜子仁儿了,一时一个主意,将不想再吃的糖人儿递到张大树的嘴旁:“好甜的。” 张大树一口咬住糖人儿,细细地舔着。 傅南生心情好了一些,刚要说话,忽然一怔,浑身都僵了起来。 张大树只觉得肩头一轻,茫然地看着傅南生。 傅南生朝他道:“陈飞卿的人要来了,你赶紧走。” “我……” “快点走!” 张大树来不及多想,被他踹了一脚,背上也满是冷汗,急忙跑了。 傅南生见张大树跑了,自己也转身就要跳窗,却被人从身后扣住了肩膀:“你这么缺不了男人,我就应该让狗也来干你试试看。” 那股子异样的香味就在他的身后。 傅南生脸色一沉,抬手便从指缝里露出几枚针来,朝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拍去。 那人自然收走了手,傅南生便立刻又要朝窗外跳,却被卷住了腰,动弹不得。 “你的招数都是我教的,省省。” 傅南生冷眼望着窗外,抬起手将针抖落,回头时已经扬起了笑,张开怀抱亲亲热热地叫道:“苟大哥!你终于肯见我来了!” “……” 第145章 苟珥松开傅南生,坐在桌旁,沉着脸吃东西。 傅南生坐在他旁边,杵着脸看他:“好吃吗?还想吃什么?我现在有好多钱,我可以请你吃了。” 苟珥最恨他这样,每次都装得好像确实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派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模样,没脸没皮。 傅南生又问:“大王子没为难你吧?他让你来杀我的吗?” 苟珥冷冷地道:“是。” 傅南生道:“哦,那我就不担心了,你肯定不会杀我。” 苟珥忽的搁下筷子,伸手掐住了傅南生的脖子,冷笑道:“你的自信总是很莫名。” 傅南生委屈地看着他。 苟珥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傅南生便收起了委屈的神情,闭着眼等死。 苟珥是真想掐死他 分卷阅读22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一了百了。 傅南生醒来时,是躺在客房床上的。他摸了摸脖子,疼得龇牙咧嘴,骂道:“好痛!你怎么不去死!” 苟珥背对着他坐在那里,独斟独饮。 傅南生抱着被子,道:“什么时候了?我若不回去,找起来是你的麻烦。” 苟珥道:“大王子已经不信你了。” 傅南生笑了笑:“若有人那样对我,我也不信他了,没什么的。” “他真想杀了你。” “那他真不该让你来。” “我真的会杀了你。” 傅南生躺回去:“那赶紧杀吧,我已经过足了官瘾,这辈子也够了。杀了后趁热,别有一番风味。” 苟珥怒目而视。 傅南生见他不动弹,又坐起来,坐在床沿上晃腿:“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又不怪我,你自己不行,我这么血气方刚的年纪……” 苟珥骂道:“贱人。” 傅南生笑了笑:“你不就喜欢我这贱样儿吗?破锅配烂盖,绝配。” 苟珥不想搭理他,闷头喝酒。 傅南生穿好了鞋,走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伸手去摘他的半边面具:“说了在我面前不用戴着,你总戴着,不透气,也不舒服。别动!乖,别动。哎,好像消了一些,那药真的有用,你听我的话每日都涂了是吗?” 苟珥冷着脸,一动不动。 傅南生高兴地朝他脸上的连片伤疤亲了一口:“谢谢你这样听我的话。” 苟珥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却迟迟都没有其他的举动。 傅南生温柔地看着他,主动朝他凑近了一些,手也搭在了他的腿间,却反而令苟珥如梦初醒,将他一把推开,骂道:“滚远点。” 傅南生却没有滚远点,反倒站起身,将坐着的他拥在怀里,低声问:“还是不行吗?” 苟珥被他抱着,忍不住有点儿战栗。 傅南生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很满意地看着他抖得越来越厉害,脸上却越来越温柔:“苟大哥,你不是真心喜欢我吗?” 苟珥尝试过许多次,甚至还给傅南生套上过女人的衣裳,可都不行。他害怕傅南生。虽然他不愿意承认。 傅南生会放火烧他,会在他最松懈的时候狠狠地咬住他的要害,会随时翻脸,不知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他。 可是傅南生又会比谁都温柔,愿意亲吻他那半侧烂脸。 傅南生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低声说:“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很多时间玩死你。傅南生开心地笑了笑,这几日被陈飞卿气出来的郁闷委屈全不见了。 苟珥逐渐地冷静下来,问:“你想做什么?” 傅南生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得到的都得到了,没意思,我也在想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苟珥冷笑道:“你没有这样容易满足。” 傅南生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喝。 “你若能把中原皇帝交给大王子,定能将功赎罪。”苟珥看着他。 傅南生玩着酒杯,想了一会儿,道:“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很大的好处。” “你现在做的这些又有什么好处?” 傅南生道:“赚钱啊,还赚面子,我这一趟南下赚了许多的钱,人人都对我阿谀奉承,十分爽快。你若缺钱都可以问我要。” 苟珥懒得理他,起身道:“随你。” “等等。”傅南生叫住他,“不如你们想一想什么条件能打动我,或许我觉得好玩就答应了。” 姚乙极为高兴。 前几日裘千金问起了芝兰玉树,说瞧着面善,想要。 姚乙心知裘千金肯定是帮人要的,应付一阵子便半推半就地给了。 隔日去见皇上,瞧不出任何异样,仍然一本正经。但从芝兰玉树那儿传来的风声就没这样正经了。 姚乙这下子是真正信了那点子捕风捉影——芝兰玉树清清醒醒地侍寝了,说那就是皇上。说皇上虽然看着羸弱,却极有情趣,挂着温和无比的神色,十分能玩。 那可真是看不出来。 姚乙又挺直了自己的铮铮铁骨,一日比一日觉得自己正派。 傅南生却恼火起来,找着姚乙闹:“皇上龙体抱恙,你是何居心?” 姚乙心中冷笑连连。装,继续装,不过就是失宠了而已,小侯爷不理了,皇上也不理了。 “傅大人说什么话,我真没听懂。” 傅南生道:“芝兰玉树!” 姚乙疑惑地问:“他俩怎么了?裘老板说看他俩面善,问我要,我想着此次皇上南巡,一直借住在裘老板的山庄里面,我也是欠了他人情,便送给他了。” 傅南生冷笑道:“不必和我东拉西扯,你就是想把他们送给皇上。” 姚乙也有点不耐烦他这小肚鸡肠一天到晚为了拈酸吃醋的事找自己麻烦,便道:“傅大人,且不说我是最后知道此事的,先前你自己说要给皇上找人随侍,如今若如你所言,芝兰玉树得了圣眷,不是很好吗?” 傅南生道:“我怕姚大人□□得太好。” 姚乙道:“他俩惯会服侍人,傅大人不必担忧。” 傅南生在他这儿讨不了好,气冲冲地走了。临走时撞见急匆匆赶来前院的张大树,也是十分冷漠,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张大树失落无比。 姚乙好笑地道:“他如今失意,还不趁机把握着?” 张大树脸上发热:“老爷误会了。” 姚乙笑了笑,又问:“他和你说过别的话没?” 张大树疑惑地问:“什么别的话?” 姚乙道:“就是与你俩私房话无关的话。” 张大树想了想,摇头:“没有说过,他从来没有问过老爷的事。” 姚乙道:“他若提了,你可别傻乎乎乱说。” 张大树点头:“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张大树找到傅南生,是在赌坊里面。 其实也并非是刻意去找,而是张大树自己要去赌坊——他这些日子把握机会跟着傅南生,倒确实又能陪着玩乐。但傅南生实在太能花钱,一些东西明明只是多看一眼,明明也吃不下,就是要买。 傅南生倒是不需要张大树结账,只是张大树自己撑不住脸,争着要给钱。 傅南生有些不耐烦:“你给不起那么多,不用你给,你又没钱。” 越是这样讲,张大树就越是要撑住这口气。 然而傅南生太败家,他起先给张大树的银票,全被张大树给了回来,这还不够。 张大树心一横,在姚府做账的时候忐忑地动了些手脚。可一时不敢动大了,只敢小偷小摸。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张大树便想去赌坊里面撞大运。他试探着去过一两次,还真撞到了运气,买了一个金镯子送给傅南生,换来傅 分卷阅读22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南生多笑了两下。 如今傅南生不高兴,张大树便想再去撞大运,多买点东西哄他笑。 张大树进了赌坊,见赌坊里今日格外奇怪,人都挤在一处,仰头看着赌桌上面的人在摇色子。 张大树自然也过去看热闹,挤了半天才看清楚,顿时便愣住了。 坐在赌桌上摇色子的人,除了傅南生,还能是谁? 傅南生坐在那儿,一派虔诚地摇了半天,衣袖都耷下去,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张大树送的那个金手镯,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玉镯子,磕碰在一起哐啷响。 傅南生将色子扣在桌面上,看着众人将赌注放好,他偏偏要挑最少人的那处,将手上的玉镯子搁过去,开了赌盅。 “你大爷!”傅南生很大声地骂了一句,皱眉看着庄家将他的玉镯子收走,“我还有。”他又将金镯子取了下来,如刚才一般摇色子下注。 他又输了。 庄家劝道:“这位公子,你已经没有赌注了,不妨明日再来。”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打开门做赌坊劝人不要赌的,老板以前是念佛的吗?”傅南生的话惹来周围一阵大笑。 庄家倒也不恼,跟着笑:“见这位公子生得模样好,怜香惜玉啊。” 傅南生笑了笑:“我还有赌注。”他看了看周围,问,“我脱一件,一两银子。” 台下的赌徒虽然不好男色,却见他生得极好,又都爱起哄,立刻便有人叫道:“我给!” 一只手伸出去,傅南生就拿走了他手上的碎银子,朝庄家道:“我近日倒霉到家了,情场失意赌场必定得意,我就不信今晚翻不了本,我还赌大。” 底下的人问:“衣服呢?” 傅南生道:“我还没输呢,我若是赢了这一把,还那位大哥十倍本钱,先开了再说。” 说着,他又摇起了色子。 张大树跟众人一样,紧张地盯着赌盅。 打开一看,豹子,通杀。 傅南生恼怒地将赌盅一扔,生了半天闷气。 周围的人起哄叫起来:“衣服!脱衣服!一两银子呢!” 张大树刚要说这一两自己还了,却被汹涌的人群挤来挤去,见傅南生将外罩一脱,随手扔了。 接下来便有人突然叫道:“我出二两,继续给你赌!” “继续!” “把鞋脱了,我借你三两翻本!” 张大树紧张地看着傅南生,叫起来:“别——” 可惜他的声音太小,被淹没在了热闹当中。张大树一时情急,蛮劲儿挤进去,冲到桌前,挡在傅南生身前,道:“别赌了!” 傅南生一怔:“你……” 旁人已经叫嚷起来:“你谁啊?” “看热闹呢,走开走开。” 张大树扛着不肯走,回头焦急道:“你跟我走。” 傅南生小声道:“这儿没人认识我,你别管我。” 张大树道:“我有点钱,你拿着赌,赌完了我们就走。” 傅南生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张大树急忙将身上的钱银都给他。 傅南生又眉开眼笑起来,道:“行了,我又可以赌了。” 周围却嘘声一片,全是冲着张大树来的。 傅南生不管那些,又去开色子,三两把全输了。 张大树觉着,如今整个屋子里的人就等着傅南生输呢。 傅南生怎么也不肯走:“我再赌最后一把,我不信我赢不了。” 底下又开始叫价。 傅南生到底不肯脱了,左右看了看,抓起桌旁的茶壶朝自己额头上一磕,血沿着脸颊落了下去,周围便静了。 傅南生伸出舌头舔了舔流到嘴边的血,笑了笑,偏着头问庄家:“给我算个十两好不好?” 庄家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半句话:“老子第一次见到这么骚的——” 话还没说完,张大树就扑上去一拳揍在了他的脸上。 第146章 张大树拽着傅南生在深夜的巷子里匆忙乱逃,躲避赌坊里追出来的打手。 好不容易躲过去了,张大树惊魂甫定,喘着粗气回头看傅南生:“你……你……你做什么?” 傅南生似乎也跑得累了,靠在墙上上接不接下气,半晌才咽了口唾沫,哑着声音道:“我就这么玩儿的,早跟你说了你养不起我。” 张大树盯着他沾了血的嘴唇开开合合,又听他这样说,想起他对小侯爷的百般讨好,不由得恶向胆边生,抓着他的手便要去吻他。 傅南生却忽然偏过头去,佝着腰,扶着墙,干呕起来。 张大树忙问:“怎么了?” 傅南生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跑得太急了,不舒服,也没吃什么东西,光喝酒了。” 张大树心疼地道:“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傅南生看他一眼:“你还有钱吗?” 张大树上下摸了摸,尴尬地道:“或许可以先赊着。” 傅南生又皱起了眉头看他。 张大树忙道:“或者我回府里拿……” 傅南生没好气地道:“跟我来。” 傅南生带着他到了城门附近,让他找个角落躲着,自个儿整了整衣裳,去了城门楼上。 陈飞卿今晚在这里有事,好不容易得空让人买了碗馄饨在吃,刚吃几个就见傅南生过来,不由得问:“你又干什么了?外罩呢?你额头上怎么回事?” “没流血了。”傅南生不在意地摸了摸,道,“别管那么多,先给我钱。” “……”陈飞卿掏出点碎银子给他,“那边有清水,洗一洗,我带了伤药。” “不涂,不好看。”傅南生看到碎银子就皱眉,“多给一点,这么少。” 陈飞卿道:“我只带了这么多。” “你越来越穷了。”傅南生咬牙切齿,痛心疾首,“我记得你带了银票的,去哪儿了?” 陈飞卿道:“花了。” 傅南生更不高兴:“没一个子儿花我身上。” 本来银票也是皇上给了办差事的,又不是拿来养家的。陈飞卿岔开话头,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傅南生道:“吃东西。” 陈飞卿道:“我刚让人帮我买了碗馄饨,你若要吃,我让人再帮忙买一碗。” 傅南生小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在骂什么,坐下去端着他刚吃的那碗馄饨吃起来。 陈飞卿无奈,还好随身带着手帕,浸在清水当中打湿,给傅南生擦额头上的血,边道:“我也饿了,你慢点吃,我再让人买一碗。” 傅南生舀一个馄饨塞他嘴里面,道:“别管那了,真不痛。你快去借钱给我,至少也给一张银票,我急着用。” 陈飞卿问:“你大半夜吃什么非得要银票?” “你一个小侯爷给张银票需要问这么多?”傅南生连馄饨带汤都吃完 分卷阅读22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了,将碗一搁,“算了,哎别弄我额头了,我不涂药!” 他推开陈飞卿的手,解下陈飞卿腰间的玉佩,道:“我改天一定原物奉还,先借着用用。” 陈飞卿:“……” 张大树终于等回了傅南生。 傅南生转着手上的玉佩,笑着道:“走吧,去吃饭。” 他们敲开了一间酒楼的门,那守门伙计正要发火,却听得傅南生道:“找你们掌柜看看这块玉佩,再决定做不做我的生意,够你们吃好几年的。” 伙计迎来送往的也算识货,一看这玉佩便价值不菲,急忙打着笑脸将人迎进去坐着,去后院里找掌柜的掌厨的。 张大树只觉得今夜里和做梦一样,此刻坐下来才清醒一点儿,怔怔地看着傅南生,心中汹涌澎湃。 傅南生这也……这……这…… 傅南生笑着看他:“被我吓到了吗?” 张大树迟疑着摇头。 傅南生喝了口茶:“我活得本来就不易,不寻些刺激,还活着做什么。” 张大树有些怜惜地看着他。 “往后你不要再惦记着我,”傅南生道,“你养不起我的,我也过不了拮据的日子。你没瞧见刚才吗,小侯爷随手便能给我一块价值千金的玉佩,能让我买十间赌坊,而你呢?” 张大树心想,自然是这样,傅南生自然过不了拮据的日子,也不该过那样的日子,只该锦衣玉食地养着。 他便默然地等着饭菜送上来,默然地陪着傅南生吃东西。 傅南生吃得很少,也很慢,大约是为了维持身段。 张大树愈发的心疼起来。 傅南生吃着吃着,忽然落下了泪来。 张大树一怔:“南生……” 傅南生一面哭,一面继续吃东西。 “你这样,也并不开心吗?”张大树心疼地问他。 傅南生看着他,半晌才道:“谁让陈飞卿有钱呢。” 有钱的陈飞卿又在城门楼上吹了好一阵夜风才等来自己的馄饨,肉的还没了,全是素的,草草吃完,困得不想动,便裹着毯子找地睡觉。没睡多久,天就亮了,城门楼下百姓们熙熙攘攘,热闹得很。 陈飞卿下了城门楼,打算回山庄里去。他沿着路慢慢地走,忽然见着傅南生与张大树从酒楼里出来。 陈飞卿原本也没打算出声,是傅南生先看见了他,立刻背过身去,朝张大树低声道:“你走吧。” 张大树也看见了陈飞卿,犹豫道:“我……” “我让你走。” 傅南生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转身朝陈飞卿过去了。 张大树只能看着他过去。 傅南生来到陈飞卿面前,低眉顺眼地问:“你要回山庄吗?我和你一起。” 陈飞卿又看了眼张大树,看回傅南生的身上:“你一夜都没回去吗?” 傅南生道:“是。” “你那伤不涂药容易留疤。” “再好看你也不会看,留就留。” 陈飞卿又道:“那块玉佩是朋友送给我的。” 傅南生低声道:“晚点就还给你,走吧。” 陈飞卿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只好和他一道朝山庄的方向走去。傅南生走出去一些,回头越过重重的人群,遥遥地不舍地对上了张大树的目光。 陈飞卿问:“那是谁?” 傅南生回过头来,道:“姚乙的一个远方亲戚。” “你若用他做线,难免会引起姚乙的防备。” 傅南生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要过他的,也什么都不会跟他要,我只会送给他好东西。” 闻言,陈飞卿看了他一眼。 傅南生问:“你吃醋了吗?” 陈飞卿道:“没有。” 傅南生反倒不高兴:“如今连醋也不吃了。” 陈飞卿道:“一晚上饥肠辘辘,不能吃酸。” 傅南生忙道:“你不是说还能让人买一碗过去吗?” 陈飞卿不说话,朝前走。 傅南生跟着他:“先去吃点东西。” “回去山庄里面,我吃东西,你涂药。” 傅南生却不肯,伸手就去拽他:“先吃东西。” 陈飞卿不想与他在街头拉拉扯扯,只好与他走远一点,去到一个早摊儿上面。傅南生轻车熟路地从陈飞卿身上找铜板儿,全给了摊主,说要自己亲手来做。摊主的摊子还没摆完,乐得清闲,便让他去了。 陈飞卿看着傅南生在那儿煮元宵,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多少有几分无奈,是真拿傅南生没法子。 笑着笑着,陈飞卿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诡异香气儿,顿时心中一沉,不动声色看向周围。 傅南生将热腾腾的元宵端上桌,问:“怎么了?” 陈飞卿低声道:“我闻到尸油的气味了。” 傅南生低头自己先吃了一粒元宵:“那我最近不乱跑了。” 陈飞卿看向他,想了想,道:“恐怕他是冲着皇上来的,但亦会纠缠你,你平日多与我们在一块,他近不得身。” 傅南生很乖地点了点头,看着他同样低头吃元宵,一口咬下去,芝麻馅儿全涌了出来,便馋了起来,道:“我还是觉得你的比我的好吃。” 陈飞卿好笑道:“你每次都这样觉得。” “是真的啊,上一次你给秦大人摘果子就是这样,他自己拿的就涩,你拿的就甜。”傅南生道,“你就是比常人的运道好,什么都是你的更好。” 陈飞卿不理他的胡说八道。 傅南生却越看越馋,从陈飞卿腰间扯出纸扇一打,挡在他的脸前头,凑过去抢他嘴里的元宵吃。 陈飞卿急忙躲开了,匆匆地看了看周围,还好他俩坐在角落里,摊主正忙碌着,似乎并没有人看见,但陈飞卿仍然警告地看了眼傅南生。 傅南生却毫不在乎,得意洋洋地嚼着抢来的半粒元宵,含糊着道:“确实更好吃。” 陈飞卿叹了声气,无奈地摇头:“怕被人说也是你,胡闹也是你。” 傅南生装作没有听到。 “快点吃完回去涂药,究竟怎么回事?” 傅南生不理他。 姚乙不大不小地发了一通火。 他恼怒地瞪着张大树:“我与你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你爹娘领你过来谋差事,我亏待过你吗?我好吃好喝地待他俩,还让你在府里做账房,我缺你这一个账房?都是看在亲戚的情面上,看你爹娘老实,也看你老实!” 张大树跪在地上,一张脸憋得黑红黑红的。 管家又要将他拖下去打,姚乙却摆了摆手,叹气道:“也罢了,到底是亲戚,闹出去他也没法做人。” 张大树哭着道:“我错了老爷,我再不敢了。” “你一错再错,起初管家看你拿得少,也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敲敲边鼓,没揭穿你,你胆子却 分卷阅读22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越来越大,你……唉,我反正是不敢用你了,你自寻出路去吧。”姚乙皱着眉头,又叹了一声气,“走吧,那些钱你必然也还不起,就不要还了。” 张大树不愿意走,趴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求饶,最终被护院给拖出去扔出后门,不多久后门又打开来,将他的几件衣衫鞋子扔出来。 张大树茫然地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姚乙却坐在房里悠闲地品茗,并不像刚才那样恼怒了。 管家担忧地问:“老爷,不是说张大树与那位钦差——就这样将他赶出去好吗?” 姚乙笑道:“你当傅南生真喜欢他这个人呢?你老爷我将他赶出去,正好便宜傅南生对他随叫随到,还免得要过我这趟面子。” 管家又问:“可若张大树一时恼羞成怒,向傅南生卖府里的事……” “张大树那脑子比被白蚁蛀过的还空,傅南生问得出个鬼来。”姚乙瞥他一眼,“不论傅南生打的什么主意,若他真是想从张大树这打我的主意,我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147章 张大树回不去姚府,也不敢回乡下见父母,又一时见不到傅南生,只得到处游荡找事做,可他不愿意做粗活,读书人的活儿人家又不愿意请他,高不成低不就,身上一点钱用完了就与流浪儿们挤在棚屋里过活。 他毕竟没有做过流浪儿,心里又憋着邪火,一来二去,病倒了,躺在稻草上面昏昏沉沉地等死。 临死前,见着了魂牵梦萦的人。 张大树当然没有死,他一觉醒来,好了点儿,左右看一看,看见傅南生正趴在桌上睡着,屋子十分宽敞干净,角落里袅袅地燃着香气,并不腻,是很清新的花香。 张大树顾不上别的,忙坐了起来叫道:“南生!” 傅南生被他吵醒,揉着眼看他:“躺回去,烧还没退。” 张大树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租的院子,你说我怎么在这里。”傅南生没好气地瞪他,却在他看来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像发脾气,只像是嗔怪。 张大树烧得头疼手脚无力,仍然有心思在想:自己沦落至此,傅南生还要将自己救回来,不可能是没有情分的,只是傅南生被人娇养惯了,因此平日刁蛮一些使小性子也自然。 傅南生道:“听说你偷了姚府的字画古董出去卖,因此被赶了出来?” 张大树一张脸发热,嗫嚅着道:“没……不是……是误会……” 傅南生叹了一声气:“你与那些人本就比不过,何必呢。” 张大树怕他要走,猛地道:“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他们、他们只是有钱,我有心,我会娶你的。” 傅南生惊疑地看他:“我是个男人。” 张大树道:“我不在意。” 傅南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地道:“你不要想了,好好养病,我最近很忙,没得空看望你。” 张大树急急地剖白心迹:“我虽然没钱,但我会对你好,我……” 傅南生望着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自己,或许自己对陈飞卿的时候,便如同张大树此刻一般,不自量力,癞□□想吃天鹅肉,可笑至极。 傅南生等着张大树说完,问:“你没有钱,拿什么对我好?” 张大树一怔,又嗫嚅起来:“我、我……钱总没有真情要紧……” 傅南生也不知道自己能拿什么对陈飞卿好,陈飞卿虽然平日里总很穷,但他只要想要,吃穿用度就无一不是最好的,是伸手就能得到的,别人送他一块价值千金的玉佩都只是随手送,根本不需要他付出代价。不像自己,骗点东西还得唱足了戏。 只能在房事上面动些脑筋,可又不甘心只是这样,便会忍不住发脾气,一来二去,如今陈飞卿也厌烦了,送上门都不要。 陈飞卿就算想要天上的月亮,只要说一句,傅南生也会去给他摘过来。 可陈飞卿好像对月亮没什么兴趣。 陈飞卿对什么都有兴趣,看变戏法的都能看得兴致勃勃,看完之后还要拉着傅南生琢磨戏法是怎么变的。可陈飞卿又对什么都没兴趣,吃路边卖的油饼和御膳都是一样吃,今日佩饰是光富贵也买不到的御品,明日便挂着路边上随手买的,十文钱三样任君挑选,偏偏挂在他的身上,就不显得廉价了。 太好养活的,就太不好讨好。 傅南生从陈飞卿的身上悟到了这句话。 陈飞卿或许也认为真情最要紧,可陈飞卿的真情必然与张大树不一样。 张大树是确实什么都没有才拿真情糊弄人,这样的人傅南生见得太多了,总之没钱就说有真情,真情值个屁钱。 陈飞卿却不一样,陈飞卿的真情价值连城,甚至还不止。太贵了,傅南生很怀疑自己是否根本付不起这样的价。 张大树见傅南生久久不言语,望着自己的神色有些怅然,又有些深情,便松了口气,再接再厉道:“南生,我……” “你好好养病。”傅南生的声音温柔了许多,“一会儿下人就熬好药了,喝了睡一觉,熬出一身汗,就很快可以好了。你不必着急,我等你睡着之后再走。” 张大树忙问:“好了之后呢?” 傅南生道:“好了之后你自便。” 张大树道:“我想与你厮守在一起。” 傅南生朝他笑了笑:“我也想与我心爱之人日夜厮守,可我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我要将星辰月亮都摘下来送给他。” 张大树只觉得胸膛里砰砰的狂跳,一颗心就快要跳出来了:“你说的……你说你……” 傅南生微笑着,朝他竖起了食指,挡在嘴上,轻轻地“嘘”了一声。 张大树口干舌燥起来。 不多久,下人便捧着药进来了。 张大树道:“我、我没什么力气。” 下人便喂他喝,他喝了一口,有些期待地拿眼睛一个劲儿看傅南生。 傅南生好笑地道:“看我做什么,我看起来像知道怎么伺候人的样子吗?只有人伺候我的。” 张大树忙笑着答:“当然,当然。” 他匆匆地吃了药,躺在被子里面睁着眼看傅南生,手也藏在被子里。 傅南生原本在看窗台上的花,忽然转眼来看了一眼他的被子。张大树吓得浑身都僵着不敢动弹,可见傅南生什么都没说,便胆大起来,直愣愣地看着,又动起来。 可惜药效很快发作,张大树的脑子又混沌起来,眼皮子时不时耷拉着。 傅南生问:“就这样睡吗?” 张大树想答他的话,张了张嘴,什么都讲不出来,越发混沌。 外头的天色越发的暗下去,日头全落下地面,屋子里面也没点蜡烛,张大树迷迷糊糊的,一时睡着 分卷阅读23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一时略微醒着,只觉得人生最美妙时便是此刻,此刻死了都好。 陈飞卿睡着了,又被吵醒,懒得多想,闭眼继续睡。 不请自来的人钻在他的被子里还不肯放过他,凑在他耳边小声地问:“小侯爷,你听说过多情香吗?” 小侯爷:“……” 不理不理,睡觉睡觉,听不到听不到,没听过没听过。 “我闻到了。” “挺好闻的,但我现在有些难受。” “你不要这样无情无义。” “你是不是在梦中见到了别人?” “皇上就和你隔着一个院子,我去找白大哥帮我。” 陈飞卿长腿一伸,压着他的腰,眼睛仍闭着,道:“今日皇上休息得早,白大哥好不容易能多睡一会儿,不要去扰他。” 傅南生道:“那你救一救我。” 陈飞卿猛地坐起身,从衣服里找了瓶东西,打开塞到他手里,倒下去裹着被子继续睡:“白大哥做的,什么香都能解,闻一炷香。” 陈飞卿并非胡说,他为了给皇上找弟弟常去三教九流之地,为防中招,特意请白御医做了这东西,帮过好几次忙。 “……” 傅南生面无表情地抱着瓶子闻了一刻钟,将瓶子朝陈飞卿的被子上面砸过去,踹了他好几脚才罢休。 陈飞卿打死也要继续睡觉,继续把梦做下去。 一切都朝着姚乙的设想走下去,皇上对芝兰玉树很满意,傅南生与张大树也很亲热,张大树确实吃里扒外,但吃的是傅南生的饭,扒出东西都给了姚乙。 姚乙颇为自得。 张大树确实是个蠢东西,但蠢东西有蠢东西的好处,比如好哄。 姚乙先将张大树的爹娘接到府里,说了大半夜,终于教会了这俩人作戏。这夫妇找到张大树,作出碰巧进城探望儿子无意中得知此事的模样,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哭二闹三上吊,原谅儿子但绝不接受傅南生,继而拗不过儿子,答应收这媳妇,但—— 但要进张家的门,一则日后不能让人发现那是个男人,二则日后要纳妾传宗接代,三则傅南生既然要进门,就别再惹丑事,张家是没钱,却也不要儿媳的皮肉钱。 张大树一一应承。 可是他也头疼,毕竟傅南生好端端做着这样大的官,随手便能跟小侯爷讨得一块价值千金的玉佩吃顿饭,如何肯轻易罢休(张大树尚且不敢让他爹娘见傅南生,生怕傅南生挥金如土的样子把二老给吓得反悔)。 此刻与他一向有些亲近的姚府管家的儿子便粉墨登场了,请着他喝酒,听他说烦恼,给他出主意。 管家的儿子道:“大树你就是太憨了,你还真当他官越做越大,日后有你的位子?人家如今拿你当外室玩呢。” 张大树忙澄清:“是他伺候我。” “又不是这个意思,他原本就喜欢男人,说不定就喜欢被男人当女人,你还当他吃亏呢?人家便宜占得太多了。”管家的儿子给他出谋划策,“我一向拿你当亲兄弟,你如今发达了也没忘记请我吃酒,我领你这份情,就帮你想想主意,你愿意听就听着,不愿意也就罢了。” 接着便如此这般地说,要张大树搅黄傅南生做官发财的梦。 张大树皱眉道:“这怎么能行?” “你说不行就不行咯,反正又不是我的事,喝酒喝酒。” 张大树与他继续喝酒,说起了别的事,心里却始终挂念着。 又过去几日,傅南生没去过那小院。 张大树越想越气闷,越想越觉得头上一顶硕大的绿帽,沉甸甸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他见过傅南生为陈飞卿鞍前马后的模样,赌坊那夜过后的清晨,他没有走,而是偷偷地跟着那两人,看见傅南生讨好地为陈飞卿当街煮元宵吃,还恬不知耻地当街去吃陈飞卿嘴里的元宵。 傅南生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做这种事来讨男人欢心!只是为了陈飞卿的权势与财富罢了。陈飞卿这样的纨绔子弟他见得多了,仗着出身好,玩得荒唐无度,就像姚家那些子弟一样。陈飞卿还是小侯爷,关起门来必定玩得更…… 张大树越想越气,就连记忆中那两次的美好滋味都不是滋味了。 于是他思来想去,又把姚府管家的儿子找了出来喝酒。 第148章 姚乙不听则已,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大树蠢,但姚乙不蠢,多少东西拼拼凑凑在一起,居然成了傅南生勾结漠国谋逆的证据,傅南生分明是想要趁皇上此次南下动手,原来就连当初皇上突然坚持南下,也是受了傅南生的蛊惑。 傅南生也不知道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法,居然短短时间便赢得了皇上的欢心。事情根本不像外界传闻那样是傅南生从皇上手中抢走了陈飞卿,傅南生根本就是与陈飞卿一同在伺候皇上。 姚乙的心情极为复杂。 且他还知道,皇上的身子这一年越来越不好,勉力在遮着掩着不让人知道而已。为什么忽然如此,姚乙心想恐怕就与傅南生这妖人关系颇大了。 而傅南生媚上得到了今日这权势还不满足,居然还想谋逆! 姚乙想了再想,倒也想得通。傅南生生性刻薄又贪婪,三番五次抱怨过他这钦差是个虚职没有实权。 想来并不奇怪,一个靠着佞幸上来的玩意儿只懂得争宠邀功,皇上再如何迷了心窍也没法儿给安排什么实权。 姚家自己都和漠国不清不楚,却搭的是另一条线,是漠国国王的线。 姚乙将此事飞快地传禀给了千里之外的漠国国王,也很快得到了答复,让他继续静心留意着。 那使者又私下里和姚乙透露,大王子确实也有些异动被国王知道了。 可姚乙没静心多久,事儿便很突然地发生了。 一切都乱了。 皇上驾崩了。 皇上死得极为突然,也极为不堪,他死在了逸乐当中。 姚乙被叫去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何事,顿时就懵在原地,半晌才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芝兰玉树跪在地上,狼狈地哭着拽他的衣服求他救命。 “闭嘴!”姚乙骂道,“滚开!” 傅南生的脸色十分惨白,冷冷地道:“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请姚大人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姚乙忍耐着道:“还有谁知道?” “我敢让谁知道?!”傅南生骂道,“你不要命我还要!姚乙我□□祖宗!” 姚乙瞪着他看了一会儿,也骂起来:“傅南生你别给脸不要脸了,是不是你杀了皇上?!” 傅南生一巴掌扇他脸上,撒泼一样,骂着问:“那俩小贱人是我买回来害死皇上的吗?” 姚乙骂回去:“没他俩你也要害死皇上,你难道——” 分卷阅读23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两位都歇一歇吧!”一直沉默着的裘千金猛地道,“或者去街上嚷嚷。” 两人都冷静下来。 裘千金不愧是个商人,他最镇定,道:“此事已经发生,我们只能想一想怎么办。姚大人,芝兰玉树是绝活不下去的了。” 姚乙糟心地将那地上又爬过来的两人踹开,一个踹晕了,另一个便不敢再动,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 姚乙道:“还留他俩做什么?” 裘千金又道:“小侯爷昨日出城了,说是晌午回来,我们先将这里收拾了,消息压着,等他回来再一同商量。外头虽是皇上的亲兵,但皇上……休息时一向不让他们靠得太近,或许还能瞒过去一会儿。” 姚乙:“万万不可。” 傅南生:“你疯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又互相看了一眼。 傅南生黑着脸道:“陈飞卿什么性情我最清楚,裘千金你想死可以自己去一头撞死,别连累我。” 姚乙向来不愿意主动得罪人,便缓了缓,温和地道:“裘老板,这样做确实有不妥之处,小侯爷与皇上感情甚笃,何况又有许多的东西牵扯在内,若他知道了……” 傅南生突然笑起来,道:“姚大人当然害怕被人知道皇上是如何驾崩的。” 裘千金也有些迟疑的模样。 姚乙知道,无论裘千金面上如何可亲温柔,都是商人,商人最重利,惯会自保。 姚乙嫌恶地看傅南生一眼,很快便敛去这股嫌恶之色,只道:“并非是我危言耸听,但皇上是听了谁的谗言南下,又是在谁的山庄里面出事?皇上如今在我的辖地出了事,我自然难辞其咎,可若太后与朝中各位追究起来,也不是我姚乙一个人的事。” 果然,傅南生不说话了,裘千金的神情也闪烁起来。 姚乙是真不信自己镇不住这俩玩意儿。 过了一会儿,姚乙道:“劳烦裘老板一件事,还请赶紧粉饰太平。” 裘千金忧心忡忡地去了。 傅南生眯着眼睛看姚乙:“你打发他走,想对我说什么?” 姚乙笑了笑:“傅大人,我的傅大人哎!我与你又没有仇怨,你为何一直这样不待见我?我对你可是一片赤诚结交之意。” 傅南生哼了一声,气焰小了一些:“我没有,只是姚大人看不起我。” 姚乙忙道:“这话就说得诛心,我绝无此意!” 傅南生冷笑道:“你究竟想说什么,赶紧说。” 姚乙豁出去了,道:“真不是漠国大王子下的手?” 傅南生一怔,有些慌张,却又立刻沉着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怎么又和漠国大王子有关系?兰芝玉树是他买的吗?” 姚乙笑着道:“都这个时候了,我与傅大人推心置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傅大人也对我敞开心胸吧。我知道傅大人与漠国大王子交好,以前便是大王子面前的红人,如今照样如此。” 傅南生底气不太足:“总之皇上是被你害死的。” “我说了,皇上之死与你我裘千金都相干,若真抖落出去,我们三人都没有好处。” 傅南生狐疑地看着他:“你难道还打算不说出去?皇上毕竟是已经驾崩了,我们就算瞒得了今日,也不可能永远瞒下去。” 姚乙道:“只要皇上之死与我们无关就好了,当然,他也可以一直活下去。” 傅南生道:“不要拐弯抹角!” 姚乙道:“傅大人原本与大王子商议在江南动手掳走皇上时,没有过对策吗?” 傅南生低声骂道:“没有此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都说了咱俩如今明人不说暗话,我坑你也没好处。”姚乙也有些急切,“时候不多了,我们不能让陈飞卿知道,他知道了就是安国侯知道,到时候安国侯拿此事做文章,杀了你我还是轻的,万一他趁机把持朝政起兵反了怎么办?宁王都不在京中了,皇宫也被玄英把持着,京城就是安国侯的天下!” 傅南生想到此处,神色也凝重起来,半晌道:“我看姚大人是不舍得将朝政让给安国侯罢了,也不是真关心天下是否会乱。” “难道你关心那个?”姚乙又好笑又好气,“闲话不说,你一定有对策,拿出来用吧。如今也还是你和大王子的计划,不过是提早了,并且加我一个合谋的,你的风险还变小了,多大的好事。” 傅南生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终于点头,不情不愿地道:“大王子早就备好了皇上的替身,预备趁着江南之行将皇上掉包。可是那替身还没训好!” “来不及了,”姚乙问,“替身在哪?” 傅南生道:“当然不在我这里。陈飞卿万一晌午就回来,根本来不及。” “够了,你立刻去把那替身找来,陈飞卿我们尽力拖延。”姚乙当机立断,“先将此时顶过去,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傅南生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面,猛地又起身,将醒着的芝兰打晕:“他俩不能留了。” 姚乙看向床边,道:“还有人也全听到了……” 傅南生与他一同看向床边的白千草。 白千草自出事便一直沉默地坐在那,此刻也神色冷漠,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看傻子一般轻蔑地看着他俩。 第149章 傅南生犹豫道:“他不能死,他一向和皇上形影不离……” 姚乙点点头:“可也不能留。我看白御医是不太想和我们同流合污的模样。” 傅南生道:“先将他关起来再说吧,万一能用得上。” 讲完,傅南生便过去将白千草一并打晕,扔给芝兰玉树一起,道:“人都交给姚大人处置吧。” 姚乙想了想:“这不太妥吧……我家里也没地方藏他们仨大活人。” 姚乙倒是有地方藏,却也不想藏。他还想多长个心眼儿,此事发生得突然,尚且还没有定数,等陈飞卿回来之后看能不能瞒得过去才能确认。万一东窗事发,傅南生倒打一耙,那就真是人赃并获了。左右如今替身也是傅南生找,豁出去了姚乙自个儿就是买了个芝兰玉树,傅南生却是实打实的做了这些事,罪名大多了。 算盘谁都会打,姚乙瞧见傅南生迟疑不悦的阴沉模样,只道自己幸好话说得早。 傅南生尚且有些不甘心,道:“姚大人是江南的地头蛇,你都没地方藏,我去哪里藏?” 姚乙道:“左右都在山庄里,不如让裘老板藏。山庄这样大,裘老板一定有好地方,还省得将人带出去要大费周章。” 傅南生冷笑道:“姚大人打得一手好算盘。” “傅大人,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姚乙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劝他。 白千草醒来时身处马车当中,皇上就坐在面前,微微地皱着眉 分卷阅读23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头。 他忙问:“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皇上摆了摆手:“朕没事,倒是你……” 白千草摇摇头:“我没事。”一面说,一面又要给皇上请脉。 皇上由着他把脉,笑了笑:“你一点也不惊奇你我为何会在马车当中吗?” 原本他们该是藏在裘千金准备的密室当中。 白千草道:“这是你们的事,我只要你平安。” “有时候你又格外的楞。”皇上叹了声气,刚要说话,车帘子便被人掀开了,一个戴着半块面具的男人冷冷地打量两人。 这男人十分的不面善,面具也不能全遮住他脸上连绵的狰狞伤疤,白千草一见便知那是陈年旧伤,有烧出来的,也有利器划出来的。 白千草急忙挡在皇上与那男子中间,心如堕冰窖,问:“你是何人?” 皇上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千草,不必担心,苟少侠若要动手,你我也逃不开。” 白千草仍然挡着不肯让,皇上便也不理他,朝苟珥笑着道:“闻名不如见面,你必定就是苟珥。” 白千草不认得苟珥是谁,但听过许多次,傅南生的伤便和这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是先前的腿伤还是如今的内伤,更紧要的是,皇上当初被尸油所伤,同样是这人所为。 苟珥见皇上和气,便道:“你识相最好不过,我不会为难你。” 皇上笑了笑:“多谢。若可以,朕想多问一句,傅南生还在吗?朕有些话要与他说。” 苟珥略想了想,看向身侧。 过了一小会儿,傅南生出现在他们眼前,神色十分的冷淡,目光免不了也有些闪烁。 白千草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傅南生背叛了他们! 原本说好众人联手作戏,只为了让姚乙以为皇上纵欲身亡,好让姚乙愿意与傅南生狼狈为奸,拿替身去假冒皇帝。 先前皇上为了姚乙送的马绰狐与太后不合,已经令姚乙与其他姚家人不安,难说会不会不安到了顶点便想先下手为强,何况这算是“被逼上梁山”。 姚乙就算一开始谨慎,但逐渐就会尝到摄政的快感,就会胆大起来。到那时候,再拆穿他的谋逆大罪,株连九族,姚家将被连根拔起,太后也无话可说,谁都无话可说。 在这段时间里面,皇上会藏在暗处,白千草自然也要陪着皇上藏身暗处,并借此机会为他养病。 可如今,那个苟珥居然出现了,他们也并未如说好的一样藏身密室,倒像是要被送出关的样子,傅南生也这种神情…… 白千草是知道大小江的人,也知道陈飞卿同样会在暗处保护皇上,可如今大小江与陈飞卿都不见了…… 他忍不住骂道:“傅南生你——” “千草!”皇上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到一旁,望向傅南生的目光仍旧不慌不忙,问,“为什么?” 傅南生道:“为了陈飞卿。” 皇上反倒笑了起来:“你应当很清楚,朕这一去,恐怕无法活着回来。无论你是为了何种原因,飞卿此生也绝不会再原谅你。” 傅南生道:“我知道。” 皇上等着他继续说。 于是,傅南生继续道:“我不需要他原谅我,我只要他这一生都记牢了他是我傅南生的,我要他爱上我他就会爱上我,我要他此生都只看得到我一个人,他就只能看得到我一个人。” 皇上沉默无声地叹了很长的一道气。 苟珥朝傅南生道:“你最好与我一起离开,你立下此功,已经将功补过,大王子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傅南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道:“我还不能走,我若一走,姚乙必定知道中套。” 苟珥道:“他知道就知道了,如今真正的皇帝已经在我们手中,我们早晚都要让他们知道。” 傅南生皱眉道:“江南离漠国路途遥远,若你们还未离开就被他知道,他一时心慌说了出去,我们就前功尽弃。” 苟珥一怔。他没想到傅南生居然还有愿意为了他殿后的一日,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便问:“你还想做什么?我们已经约定,届时大王子用中原皇帝诱陈飞卿前去,陈飞卿照旧归你,绝不唬你,你不要再和上次一样临阵倒戈。你这次拿中原皇帝才弥补了上一次的过失,再没有比中原皇帝更贵的人了。” 傅南生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并非是为你的安危殿后,我只是要确保万无一失,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陈飞卿所能主动给我的都已经给完了,我不会再被他所惑。” 陈飞卿照皇上的安排前去接应,却遍寻不到人,只见小江身负重伤,低声道:“我哥一路跟去了,但对方有备而来,皇上先前也说过不许大张旗鼓……” 陈飞卿问:“都安排妥当了,怎么会如此?” 小江咬着牙道:“傅南生!” “傅南生!” 姚乙一脚踏入房门,骂道,“傅南生你给老子出来!” 他难得这样失态,傅南生倒觉得有趣,问:“又怎么了?” 姚乙道:“那不是皇上,你是不是摆了我一道?皇上在哪里?你当我三岁孩子好骗?那尸体戴着□□!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那好法子,但是戏法就总有破绽,你也别把人都当傻子了!皇上在哪里?” 傅南生看了眼一本正经坐在屋内的“皇上”:“皇上就在这里好好儿地待着。” 姚乙骂道:“这是你找的傀儡,你真当老子是傻的?皇上是否还安然无恙?傅南生,我跟你说,现在什么消息都还没有传出去,你最好趁早收手,别等酿成大祸了想反悔都来不及。” 傅南生看着他,轻蔑地问:“你当我是你说两句话就会改主意的人吗?” 姚乙问:“你是不是和大王子一早就串通好了的?” 傅南生笑道:“当然不是,我不需要和任何人串通,我一个人就能把你们这些名门权贵王孙公子全玩弄在股掌之间,你们向来看不起我,我就要看看究竟是谁该看不起谁。” “你疯了?”姚乙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就为了这个?” 傅南生道:“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我就为了这个又如何?” 姚乙刚要骂他,就听到更愤怒的一道清亮声音:“傅南生!” 傅南生猛地住了口,神色瞬间恐惧起来。 姚乙便有点快意,朝急匆匆进来的陈飞卿道:“小侯爷,你也该——” “你的事我过后再和你说,现在请你去别院。”陈飞卿冷眼看向姚乙,“山庄内外都是我的兵,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如今心情非常差。” 姚乙见状便知他是知道皇上的事了,将心一横,拂袖离去。 看他出去,陈飞卿问傅南生:“皇上在哪里?” 傅南生缓了缓才转过身去看 分卷阅读23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他,指了指屋里那戴着□□的傀儡:“怎么都问我皇上在哪里,你们看不见皇上就在那里吗?” “我和皇上相识二十载,他不说话我也认得出是真是假。”陈飞卿这回是真气急了,走过去拽着那傀儡就往外头拖,扔给手下,“把这人关起来,看牢了。另外盯紧姚乙,他若不老实,直接杀了。” 傅南生反倒鼓起掌来:“小侯爷好大的气魄,姚大人这样大的官,你说杀就杀了。” 陈飞卿道:“傅南生,我不论你做什么,你若再激怒我,我连你都杀。” “你杀!我怕你不敢杀!”傅南生骂道,“梁翊坐在那里不说话你也认得出是真是假是吧?我知道你俩情深,你赶紧杀了我,反正我有他陪葬,我不亏,我就是个婊 子,有个皇帝陪葬,我给古往今来的婊 子长脸——” 陈飞卿一拳揍了过去。 傅南生被他打得后退一步,用拇指抹了抹唇畔的血,反倒笑了。 陈飞卿勉强克制着,问:“到底又怎么了?” 这段时间什么都很好,一切都很好,好端端的傅南生又疯了。 傅南生问他:“为什么你不肯睡我了?” 陈飞卿头疼地问:“就为了这个?你自己说你是钦差,这是你一生最风光的时候,你和皇上要做大事,你要名留千古,我不想让你分心,也不想你又因为那些事胡思乱想。你根本就不愿意与我行夫妻之实,你总觉得男子雌伏是屈辱之事,所以你不舍得让我这样做,自己却也不愿意做,那就不做,难不成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非得做那种事的人?事情分轻重缓急,我只想等事了之后回到京城,你我将心结解开再说。” 傅南生看了他一会儿,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才是那样的人。” 陈飞卿不想与他多说,又问:“皇上在哪里?” 傅南生想了想,道:“你陪我睡一觉,我就告诉你。” 陈飞卿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傅南生,我再告诉你最后一次,我的忍耐也有度。” 第150章 傅南生笑了笑:“那就不必多谈,你杀了我吧,我说了我不亏。” “你就为了这种事——” “你自幼锦衣玉食,当然不知道我这种人在想什么。”傅南生针锋相对,“大王子绑你是因为你价值连城,而花街里买一个人只需要一两银子,出价高低只看人怎么想,我愿意就为了你的事搅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怎么样?” 陈飞卿有那么一瞬什么都想不到,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在嗡嗡地响个不停,响得烦人。 过了半晌,他道:“南生,皇上身体不好,已经很不好了,你每日见他精神都是他撑出来的,他打小好强,从来都不愿意示弱人前,因此我都只好装作不知道。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今日之事一笔勾销,事后若要担责,我一力承担。若我侥幸无事,我与你远走高飞。你还要做官也好,我不做了,我与我娘一样整天待在家里。你告诉我,皇上在哪里,是不是苟珥带走了?” 傅南生笑着道:“他早晚会死,若他死了,我看你怎么办。” 陈飞卿道:“至少我不愿意他是因你而死,更何况,他还有活的希望,白大哥已经在写新的方子,皇上可以活下去。” 傅南生道:“那正好,你赶快的睡我,我就赶快的告诉你,让你赶快的救他。陈飞卿,我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我就要在江南睡你。” 陈飞卿低着头,无力地捂住了额头,随后猛地一脚踹翻了身旁的多宝阁。 傅南生在侮辱他,也在侮辱自己与这段感情。 傅南生明明应该知道,这是一步死棋,一旦走了,从此是真的再无转圜余地。 可傅南生就是这样做了。 傅南生从来都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只要自己畅快。 陈飞卿心想,或许从一开始在法场时,就不该对傅南生说第一句话。 陈飞卿将傅南生抱着往床边走的时候,忽然滑稽地在此时此刻明了了傅南生甚至裘千金的心情。 不是出于爱慕,而只是一场被逼无奈的交易,确实挺恶心人的。 他将傅南生放在床上,只觉得嫌恶。 “飞卿!秀秀说有消息了!”裘千金惊喜地叫,“飞卿——你们在做什么?是不是人啊这种时候还——” “她在哪?我马上去见她。”陈飞卿猛地起身,匆匆地朝外头走。 傅南生缓缓地坐起身,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了笑。 “她就在院子里!”裘千金看着陈飞卿与林秀秀在院中说话,回头又看了眼傅南生,皱着眉,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他不喜欢傅南生。 林秀秀正是与裘千金欢喜冤家的那位江湖名门女侠,她得裘千金相求,立刻着人四处查探,得知了疑似是苟珥挟着皇上的一行人的行踪,自然是朝着漠国而去。 陈飞卿朝她道谢,随即朝周围的兵道:“看好傅南生、姚乙这些人,不见我亲口说,就一个都不许放走,仍是那句话,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陈飞卿刚要走,就听到身后一阵哗动,院子里的守卫全严阵以待,警惕地看着从屋子里慢慢走出来的傅南生。 林秀秀喝道:“放开裘千金!” 傅南生掐着裘千金的脖子,微笑着问:“你是何人?” 林秀秀道:“我是裘千金他媳妇!” 傅南生好笑地道:“我的意思是,你算老几。” “你这人怎么这样!”林秀秀骂道,“有病吗?” 裘千金艰难地朝林秀秀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有病吗我的傻妹儿!看也看出来了还用问? 陈飞卿猛地伸手抽出林秀秀插在腰间的匕首朝裘千金心房掷去,匕首直直地插了进去。 莫说是裘千金与林秀秀,就连傅南生也愣在那里。 随即,裘千金脚一软,浑身沉着往地上坐,眼前发黑,歪着脖子晕过去了。 林秀秀张着嘴,扭头看了陈飞卿一会儿,突然一巴掌扇过去,撕心裂肺地骂:“你们这些朝廷里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啊?!陈飞卿我干你祖宗!” 她一面骂,一面手脚不闲着,冲过去拔出佩剑朝傅南生刺去。 傅南生侧身避过去,看她将裘千金抱着往回跑,跑到守卫身后将人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道:“裘千金你醒醒你先说句话你别吓我……” 裘千金幽幽转醒,艰难地道:“叫、叫大夫,我、还能、救一救……” “叫了!有人去叫了!” “秀秀……大舅爷吧……” “闭嘴不要这个时候提他!” “大舅爷……他不嫖我,也要、嫖别个……你别追、杀他了……陈年旧事……你再杀下去……全江湖、都、要知道了……我也、 分卷阅读23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要、面子……” “行行行你闭嘴不要说话了!” “我一紧张……就话多……我才、享几天福……” “你闭嘴!” 傅南生觉得自己或许会命丧今日,然而他不愿意今日就死,也不愿意向陈飞卿求饶,就像曾经对苟珥做过的那样。陈飞卿不是苟珥,就连苟珥也不会直接就杀人质。 傅南生知道,这一次陈飞卿是真的生气了。许多人都想知道陈飞卿究竟要如何才会生气,那些人都没有做到。 他又赢了一次。 陈飞卿抽出一旁守卫的剑,持着朝傅南生走了过来,突然反手将手上的剑刺往身侧偷袭的苟珥,几个回合下来,苟珥也有些招架不住——他不光得对付陈飞卿,还得对付周围的守卫,不由得边战边骂:“陈飞卿,以众凌寡,比马匪尚且不如,我看错你了!” 陈飞卿都不知道苟珥为何对自己成见如此之深,有了上一次的大王子之事,苟珥为什么还要一厢情愿地认为陈飞卿是个会在任何时候与任何人讲道义的。 陈飞卿甚至都不想说话。 苟珥拼着命将傅南生带走了,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摆脱追兵,就被傅南生扇了一巴掌:“我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了,让你走你跟回来做什么?现在好,你以为我们逃了?如今我们身后不知道跟了多少人,陈飞卿不是杀不了你,他故意的,他想跟着你我去找皇上!他暂时不会这么轻易就杀了我,我一死,他就很难找到皇上了。” 苟珥被他这样一打一推一骂,忍不住又呕了口血出来,半晌,叫了他一声:“傅南生。” 可是又不说其他的话了。 傅南生讶异地看他一会儿,最终忍下气来,从他的身上摸出伤药,倒了几颗塞进他的嘴里:“如今我也回不去,你也不能再去追上其他人,你我只能和送皇上的人兵分两路,还好也都打点妥当,只要他们机灵一些,我们好运一些,侥幸也可以度过这次难关。” 苟珥吃了药,缓了缓,捏着傅南生的下巴便去吻他。 傅南生顿觉嘴里满是苟珥的血腥气,伸手推开,骂道:“什么时候了!你真是狗啊?” 苟珥靠着墙,沉默地看着他。如今苟珥没什么力气,不和平时一样,若在平时,苟珥会先打傅南生一顿。 傅南生也意识到了苟珥的不同寻常,半晌放缓了语气,道:“先疗伤吧,我俩要逃回漠国去,路上很不容易。” 确实很不容易,半夜里苟珥便发起热来。 他少时被那场大火烧伤,几乎命丧当场,还好被个过路的云游巫士所救——说是救,实则是拿他试方子做药人。 苟珥救回一条命,学了一身的本事,却不得不靠尸油续命,并三不五时还要承受烈火焚心之苦。他当时能忍过去,不过是为了报仇。虽然他明明知晓他或许此生都不能再找出那个小哑巴。 可是居然真被他找到了。 傅南生。 明明该在大火中被烧死的人也活了下来,那样难以找到的人也自己送上了门,小哑巴成了一个男人,那放弃报仇或许也不算什么。 尤其是傅南生告诉苟珥,爱一个人要比恨一个人杀一个人折磨一个人更快活。 傅南生当然是在放屁。 苟珥从无数的教训中得出了一个道理:不要相信傅南生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所以他并非是相信傅南生,他只是随性所致,只是自己想那么做才那么做。傅南生的命很容易被拿捏,很容易就被踩得粉碎,苟珥喜欢看傅南生不可一世完想起他不过是个被自己捏着的蚂蚁,爬过来下贱地求饶。 傅南生是苟珥见过最贱的人。 苟珥发完热,又冷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傅南生正抱着自己,给自己搓手,絮絮叨叨地威胁:“你别死,你害我这么惨要逃亡,本来我安排好怎么逃走了,你怎么这么蠢,如今我的计划都被你搅乱了,你大爷的……” 苟珥又闭上眼睛,不去理他。 过了一会儿,苟珥感受到自己的脸颊被人依赖地亲了亲。 苟珥想起了临行前大王子说过的话。 大王子说,对付傅南生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就要以牙还牙。 裘千金当然没死,他心房异于常人,不长在左侧,这一点是陈飞卿早就知道的。因为裘千金觉得这也是自己天赋异禀的一个象征,总拉着陈飞卿叨叨,十分自恋。 如今裘千金无事,伤略好便到处请朋友帮忙打探消息,林秀秀一万个不甘愿也还是帮忙一起。他们不能说皇上丢了,只说一伙从漠国来的人抢走了裘千金的宝贝。 陈飞卿在他们的帮助下确实几次找出了那行人的踪迹,可很快又被甩开了,那行人十分狡猾,仿佛能预料得到在哪里容易被发现,又仿佛是故意在一些地方遗落些线索,就等着虚晃一招,消磨追兵的志气。 陈飞卿甚至气急了反笑,心想若这都是傅南生安排好的,那皇上还真是没看错他。 第151章 正当陈飞卿焦头烂额地找皇上时,京城里传来消息,说安国侯反了。 陈飞卿目瞪口呆。 那人当然不是直说安国侯谋逆,说得较为委婉,说皇上久在江南,京城里面一直出些大小乱子,淮王及好一些王爷都蠢蠢欲动,安国侯便被无奈的大臣们请出山镇着。这一镇,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朝政大多被安国侯把持着。 左右相无奈,只得偷偷地请人来江南请皇上回京主持大局。他们派来了许多人,能平安抵达江南的只有这一个,还只能见到陈飞卿。 这人见到陈飞卿的时候已经心如死灰,觉得是天要亡国。 陈飞卿道:“我知道了。” 你当然知道了,你跟安国侯是父子你比谁都知道!那人敢怒不敢言。 陈飞卿又道:“我会请皇上立刻返京。” 陈飞卿真带着皇上返京了,那个被傅南生扔下来的傀儡。 傀儡格外听话,然而陈飞卿仍旧不敢离开寸步,吃穿住行全要盯着,在外人看来便有些怪异过头了。 毕竟离开江南前,陈飞卿就已经借着皇上的宠信肆意妄为够了。仿佛是一夜之间,傅南生与姚乙甚至裘千金全都突然重病避人,如今代姚乙主持江南大务的人是皇上点派的——皇上“托”陈飞卿点派的。 底下的人自然有疑惑也有担忧,但对方没有别的动作,按部就班地做些惯常的事,姚府里传出姚乙的话让一切照旧,大家总不能真反了。 御驾停在京城外,陈飞卿先一步独自回京,直奔安国侯府,问安国侯:“我听说……” 安国侯打断他的话,道:“我若是你,就不会带那个傀儡回来。” 陈飞卿一怔:“爹你说什么?” “跟我就不用装了, 分卷阅读23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安国侯冷笑,“皇上已经被送到了漠国,大王子必定不是掳去养着做善事,他不日就会放出风声来,到时人人皆知你陈飞卿挟持一个假皇上,倒是比老子的胆子更大了。” 陈飞卿问:“你果然和漠国有勾结?” 安国侯道:“我说过,我只是自保。” 陈飞卿一时还有些没把握他爹究竟是什么意思,左右想想,道:“只要我们认我手上的皇上是真的,其他人必定不会怀疑。大王子挟皇上是为要挟中原,他已经不可能会放皇上回来,只会利用皇上得寸进尺。” 安国侯问:“所以你不预备救皇上了?” 陈飞卿道:“我当然要救他,但大王子若以为他能借此掠夺中原,那他就错了。” 陈飞卿心想,若是皇上在此,恐怕也是这样做。当初大王子意图绑了陈飞卿来勒索皇上,陈飞卿就已经觉得大王子是异想天开。皇上绝不会任人勒索,陈飞卿也是同样。 安国侯盯着陈飞卿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你还真是没跑了种。” 陈飞卿道:“爹,将你的兵撤走,我已经带皇上亲兵回来,你如今被人猜忌,最好的法子是自证清白。” 安国侯猛地止了笑,眯着眼睛看他。 闪烁的烛光之下,陈飞卿忽然觉得背脊发凉。 过了好一会儿,安国侯平静地问他:“老子本来就不清白,为什么要自证清白?” 这是最坏的结果。 陈飞卿不愿意事情走到这一步:“爹,这种时候你不要与我说笑。” “老子这辈子都没跟你说过笑,这时候来跟你说笑?” 陈飞卿问:“你还真——” “我做不了皇帝吗?”安国侯笑道,“皇上不仅体弱多病令牝鸡司晨,且已经病重昏聩荒淫无道——” 陈飞卿道:“你明明知道皇上是为了什么南下。” 安国侯道:“不错,我知道,可百官万民不知道。” 陈飞卿腾的起身,刚往门口走一步,就听到了外头细碎的脚步声,凛冽的风声,刀刃出鞘的声响。 他停住了脚,回头看着安国侯,问:“你从何时开始谋划此事?” 安国侯道:“从你娘怀上你开始。” 陈飞卿一怔:“怎么……” 安国侯道:“从老子不得不给别人养儿子开始。” 陈飞卿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陈飞卿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盯着安国侯看了许久,终于又开口,叫道:“爹……” 安国侯冷笑了一声。 陈飞卿居然不合时宜地想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真是英叔的儿子吗?” 安国侯问:“你认为是玄英与你更像,还是皇上对你更亲?” 陈飞卿又沉默起来。 安国侯猛地将八仙桌踹翻了,骂道:“老子给他卖命,他睡老子的女人!” 陈飞卿竟还如小时候一样,见着他发脾气,忍不住吓了一跳,神色也有些畏惧。他小时候被爹打得多了,一直都很畏惧自己的爹。 安国侯见他这模样,便有些快意地笑了起来:“都说我管儿子管得好,管得家教森严,其实老子只是看你不惯而已。” 陈飞卿又站起身,问:“我娘呢?” “她不想见你,我也不会让她再见你。”安国侯道,“你真当人人都喜欢你陈飞卿?我厌恶你,你娘更恨你。” 陈飞卿反倒笑了笑:“爹,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但国事归国事,你可以将我卷进来,不要将我娘卷进来。” “老子最讨厌你不管什么事都还能嬉皮笑脸的样子,和你的亲爹一模一样。” 陈飞卿不想和他说下去,也根本不会信这种莫名其妙的谎言,转身就朝外走。然而他刚走出去一步,就听到身后风声,急忙侧身才险险躲过他爹的兵器。 “爹!”陈飞卿吓了一大跳,有几分茫然地看着他爹,“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也好,一定要每次都骗我吗?我真有那么不可信靠不住,你们非得都拿我当傻子骗?” 安国侯冷笑道:“和你说假话你就信,如今和你说真话你偏偏不信,能怪谁?” 陈飞卿道:“这种荒谬的话我没办法相信。” “没办法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安国侯道,“你怪别人都拿你当傻子哄,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因为你就是个傻子,和梁玉一模一样的傻,他拉都拉不住你。你怎么从来都不想想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只有梁玉拦着你,而我和皇上却不拦着你去搞个臭名昭著的娼妓之子?” 陈飞卿缓缓地道:“因为你们相信我。” 安国侯仿佛听了个笑话:“正因为你这么蠢,所以都在骗你,和以前的梁玉一样的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陈飞卿又要往外走,开了门,也没管门外的那些人,径自出去了。 然后,一支冷箭从墙头射了过来,朝着他的心房扎去。陈飞卿一怔,闪躲得不太及,那箭便扎进了肩膀。 他几乎不能相信,他爹是真想要他的命。 鲁鼎与陈飞卿相互架着回到了御驾所在的驻地里,还跟着陈树断后。 和很久以前很像,陈飞卿与鲁鼎常常这样,陈树也总跟着。但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三人便都有了自己的事,很少聚首。 陈树急忙去打热水拿伤药,营帐里面便只剩下了陈飞卿与鲁鼎。 鲁鼎的伤势轻一些,他倒了杯冷茶给陈飞卿喝,一面快速地道:“宁王接到你的消息就让人通知我赶回来接应你,但路上有些事耽误了一下,还好没太晚。宁王暂且不能轻举妄动,但他也已在尽力调动所有他能动的人手……大哥?” 陈飞卿的神色令鲁鼎觉得有些陌生。 半晌过后,陈飞卿道:“你也骗过我。” 陈飞卿问他:“还有谁是没骗过我的?” 鲁鼎一时无语。 陈树打来热水:“快将伤口洗一洗,我给你们上药——怎么了?” 陈飞卿与鲁鼎都看着陈树。 陈树莫名其妙:“怎么了?” 陈飞卿忽然笑了笑:“陈树也骗过我,他说他一定在我之后娶媳妇,如今孩子都能下地跑了。” 陈树更加莫名其妙:“怎么——” 他与鲁鼎都愣住了。 陈飞卿忽然低下头,如同困兽般发出了一声呜咽,接着便在长久的夜里一直抱着头,一直在哭。 夜半突然下起了暴雨。 数月之后。 皇上朝白千草道:“朕这几个月越来越觉得身子好了起来,看来你的新方子确实有效。” 白千草还未说话,一旁的大王子便笑了起来:“小王我搜刮了那么多年的好东西都给你吃了,你当然也要好起来。” 皇上也笑了:“本该道谢,但碍于如今立场,还是不说了。” 大王子道:“哎,这还能抵消 分卷阅读23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的吗?你该道谢就要道谢,别的事归别的事。” 皇上笑着道:“朕宫里不少那些药材,若非被大王子挟来,朕也不必舟车劳顿地随军,或许比如今还要好。” “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若被其他人挟去,可没现在过得舒坦。”大王子道,“我是真心拿你做朋友,若你不是中原的皇帝,我二人必定能成为知己,你比你们中原其他人都正常多了。” 皇上笑了笑。 大王子又道:“一定有很多人说我的坏话,但我真觉得自己是个讲义气的人,你看苟珥为了傅南生害我多少次,你看傅南生害我多少次,我都没跟他们太计较过。所以你也不必怕,好好养着,来日我问鼎中原,兴许也不会杀你,人这一生要能寻一个这样好相处的人也不容易。” 皇上道:“大王子有如此自信当然是好的。” “怎么,你还觉得你们那小侯爷能有胜算?”大王子失笑出声,“我们已经连下三城,你们那京城里还为了你们小侯爷手上的皇上是真是假在争论不休,最能打的安国侯还被他儿子给关天牢里了。不过你还真是好用,往城门前一推,不说立马降了,起码也有几分消了火气。其实我也不喜欢打打杀杀,能消了火气,大家坐下来慢慢聊就再好不过,也省得生灵涂炭。所以你真该劝一劝小陈将军,那几座难打的城都是他的朋友在守,守得死伤无数,造孽。你不是仁君吗,这下子怎么就不怕你的百姓落难了?” 皇上喝了一口茶,微笑着道:“仁慈的人做不了皇上。” 大王子道:“我以礼相待,好声好气,你也得给我些面子。” 皇上扬手道:“那朕再请大王子下盘棋吧。” 大王子皱眉:“不想下,你怎么那么喜欢下棋?” 皇上微笑:“朕只喜欢与你下棋,因为朕不擅于下棋,难得遇到大王子这样比朕下得更不好的人。其实朕也欣赏大王子,很愿意与大王子做朋友。” 大王子嫌弃地咧嘴摇头:“我知道你只喜欢年纪小的,我比你年纪大多了,你在哄我。” 皇上笑道:“这是误解,朕喜欢相貌好看的,大王子就十分美貌。” 大王子顿时笑了:“我父王总觉得我像妖怪,许多人都这样觉得。” 皇上道:“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也没什么见识。” 大王子道:“他们比你见多识广,你不是总待在你那皇宫里不能出门吗,托我的福才能多看看景色。” 皇上微笑着问:“难道不是大王子托朕的福气才能多看看中原的景色吗?” 第152章 在傅南生穿上甲胄前,苟珥从未想过他能穿得起来这东西,结果却并没想象当中的怪异。 大王子如今仍不愿相信傅南生,但傅南生确实是很好用的,因此便让苟珥牢牢盯着。 傅南生十分好用,挟中原皇帝攻城略地的计划是他说的,与大小城邦结盟逐鹿中原的计划也是他说的,他也确实懂得布兵打仗。 如果不是时不时就要发点疯就好了,大王子都有些惋惜起来。 还好暂且用苟珥牵制住了。 大王子看得透,拉拢傅南生,一开始其实用错了法子。傅南生也是人,是人就有软肋,傅南生的软肋不是陈飞卿,而是任何一个可以取代陈飞卿的人。 简言之,傅南生就是贱。 所以苟珥不再对傅南生动辄打骂发泄,居然还真是应验了。 傅南生一开始还牙尖嘴利地挑刺找麻烦发疯,逐渐地,见苟珥跟团棉花似的,居然也疯得少了,甚至还追着问苟珥是不是上次被打坏了脑子。 再往后,傅南生觉得索然无味,便软了下来,想方设法地引苟珥的注意。 苟珥觉得傅南生确实是贱得慌。 大王子说,傅南生害怕被人抛弃,无论是闹还是卖乖,都不过想引起人的注意,如同孩童刻意引起大人的注意,越是不理他,他越是慌,他一慌,便越是急切想要得到。 苟珥觉得十分有道理,当初对陈飞卿必然便是如此,因为傅南生勾.引不到陈飞卿,因此才有了执念。傅南生不过是一头永远都在觊觎不该属于他的一切的贪婪的白眼狼,对他好一些,却不受他引诱,他就会不甘心。 苟珥觉得大王子说得没有错,也该还击了,该让傅南生明白谁才是做主的人。他要让傅南生对待自己如同曾在陈飞卿面前一样的卑躬屈膝乞颜讨好,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碾碎傅南生。 京城人心惶惶。 裴成远听着父兄在家里叹气的时候也很多。 一般人也就罢了,裴相自然很清楚如今宫里面那个是假货,然而却不能拆穿。 拆穿了能怎么样呢?皇上未曾立储,也根本没得立,如今自己都到了漠国人的手里。那漠国连同许多大小番邦拿皇上做攻城利器,一面还不断地派人来朝中威胁。 若拆穿了宫中的那个假货,大王子手上那个是不是真的?是真的,事情该怎么办?打开城池大门让他们长驱直入?还是直接说不管皇上死活? 只好咬紧牙关认了宫里的是真的,大王子那都是妖言惑众。 更何况,若宫里的是假的,安国侯又怎么办? 裴相等一众重臣也并非是全信陈飞卿,不过是如今不得不信,毕竟他们不信陈飞卿,看似就是信安国侯了。 两相比较之下,那还是信陈飞卿吧。 ——陈飞卿与安国侯闹掰了。 没人知道怎么闹掰的,就知道是亲父子一夜之间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宁王调兵遣将给陈飞卿用,镇守皇宫的玄英居然也弃了安国侯选陈飞卿——玄英的选择其实也不难理解,玄家满门忠烈,玄英对安国侯忠心归忠心,来回陈飞卿是安国侯的儿子,还占大义。 安国侯戎马半生,威风一生,最终被亲儿子关在天牢最深处,令人想也想不到。 有那么一段时候,重臣每日都能见着代“身弱休养”的皇上处理朝政的陈飞卿,却觉得仿佛已经不记得以往那个小侯爷了。 陈飞卿并不嚣张,待人处事仍然很讲礼,却很少再笑,眉目之间尽是严霜。 终于,敌军进了中原,连下几城,陈飞卿终于等来了他要的兵,说要亲自去迎仗。 他在京城里吧,裴相等人也不安,怕他谋逆,他要走吧,大伙儿也不安。 左右想想,还是让他走吧,京城里冒头的那几个已经摁下了,百官也不是摆设,玄英还在。 陈飞卿便走了。 苟珥进屋的时候,傅南生背对着他,听到声音忙回头。 苟珥道:“陈飞卿要来了。” 傅南生一怔,似乎有些茫然,半晌才道:“这么快?我以为还要几日。” “恐怕是为了接皇上日夜兼程。”苟珥细细地看着他眉目间的怨怼 分卷阅读237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又道,“或许是为了见你。” 说完,苟珥便不再看他,走过去提起茶壶要倒茶喝。 傅南生急忙摁住茶壶,道:“冷茶,我去倒热的。” 苟珥看着他:“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傅南生道:“du// 药!” 苟珥推开他的手,提起茶壶便倒了出来要喝。 “真不能喝。”傅南生慌忙抢过水杯朝地上一扔,再将茶壶扔了出去,这才放心似的。 苟珥冷笑道:“qing/// 欲对你而言恐怕确实是du/// 药。” 他几乎忍不住便想嘲讽傅南生是不是真的不要脸,却还是没说出来。 但他忍不住道:“听说陈飞卿要来了,我又不好玩了?” 傅南生不理他,转身便要出去,却被苟珥拽着,从身上搜出剩下的药粉,朝嘴里倒了进去。 傅南生骂他:“你疯了?陈飞卿随时可能就到——” “他还在三十里外,到不了那么早,就算到了又如何。”苟珥将他打横抱起来朝床上扔去,不顾他吃痛的叫骂声,一面宽衣解带一面嘲讽道,“他不该知道你最近是如何绞尽脑汁要勾.引我上/ 床的吗?” 傅南生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是以前太看得起你了。”苟珥欺身过去,一面嗅他脖颈间的气味,一面道,“你就是贱,别人给你的东西你不屑一顾,不想给你的你就偏偏要耍尽心思抢,你还真拿自己当个男人一样威风?你就是个biao// 子。” 傅南生忽然笑了起来,伸手划过他的脖子,低声道:“你此刻不还是乖乖地被我勾上了床?我没什么威风,也不算是个男人,我就是个biao// 子,但也是一个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biao //子。” 苟珥便咬住了他的脖子,正待酣热之时,外头忽然传来叫声:“粮草那着火了!” “有人见着陈飞卿在城里!” “东巷那边突然出现了许多伪装过后——” 傅南生猛地推开苟珥坐起来:“我说了陈飞卿随时会到!” 苟珥皱眉道:“他明明还在三十里外。” “兵不厌诈,暗度陈仓你没听过是不是?”傅南生胡乱穿好鞋就往外跑,一面道,“你去做撤退的打算,这座城恐怕是守不住了。” 傅南生没能够见到陈飞卿,他虽然已经尽快调动城中的兵应对,但对方十分凶猛且神出鬼没,比傅南生手下那些番邦兵要更熟悉城中各处街巷,一夜过后,傅南生不得不领着苟珥与残兵败将退往大王子所在的重镇。 大王子实在是想发火:“怎么就让陈飞卿混进去了?还混进去那么多人?” 傅南生的火气也不小:“我怎么知道?全军上下都是你的人,你当我不知道你防备着我?还好你防备着我,不然我这次浑身上下长满嘴都说不清了。” 这倒是实话,有那么多前车之鉴,大王子对傅南生是弃之可惜用之持疑,不但让人死盯着他,还将他的作战指示审了又审慎之再慎才用,都不能怀疑此次是傅南生串通了陈飞卿。 他皱眉道:“你一气起来就六亲不认,我不和你计较。现在急的是想想怎么办。” 傅南生也冷静下来,道:“我们撤退是无奈之举,否则除了全军覆没也没别的下场了。” “不怪你,只要你想今后怎么办。” “除了迎战别无他法。”傅南生不耐烦地道,“难道你还指望我们能与他坐下来吃酒和谈吗?” 大王子道:“中原皇帝毕竟在我们手上。” 傅南生冷笑道:“他若真怕这个,就不会一来就送我们这份大礼。你根本不了解陈飞卿也不了解梁翊,梁翊不怕死,他只怕做亡国之君,而陈飞卿不讲人情,他根本就没有心,只有他的理。他俩都奔着做圣人去的,你到现在还没看清吗?” 大王子也冷笑起来:“当初你跟我说有中原皇帝在手,什么都方便容易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些。” 傅南生道:“我只说过我有把握牵制住安国侯和宁王,至于陈飞卿又没有打过仗,没人知道他这么能打。何况又不是我逼着你这么做,你自己都觉得陈飞卿没什么真本事,自己不甘于只勒索点钱非得要打的,如今怪我?” 陈飞卿是一个将才。 在此之前很少有人这样认为。 陈飞卿是安国侯的独子,安国侯年轻时是天纵英才的人物,不代表他的儿子同样如此。何况事实似乎也正是那样,陈飞卿当然不能说是草包,但真的也只是个小侯爷,最多是个小陈将军,靠着万千宠爱于一身做的小陈将军。 只要不出乱子,他不需要什么才华,这一世总会过得无比顺遂。也不会有人嘲笑他,难道嘲他命好吗?命苦的人才需要有才能,命好成陈飞卿这样,不需要了。 陈飞卿却连战连捷。 大王子郁闷地找皇上说话:“说真的,我以前没看出来。” 皇上道:“朕也不跟你说假的,朕都很惊讶。” 大王子问:“你真不知道?我可听说你看他看得透。” 皇上失笑:“朕与他自幼一同长大,当然了解他的性情,可在此之前他又没打过正儿八经的仗,朕又不是神仙,不知道他是什么星转世,如何能猜得出来?朕倒是自信自己若非体弱,定比他厉害得多,朕的兵书比他读得熟。” 大王子道:“你这样一说,我可是真郁闷了。” 皇上道:“希望你不会迁怒到朕的身上。” 大王子看他一眼:“这不可能,我也并非有意迁怒你,但他这样下去,我只好请你出面制止。” 皇上道:“朕确实也不想他上战场,朕不愿意他受伤。可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你我都不想面对的事,即便你当着陈飞卿的面杀了朕,他也不会为了朕而退兵。你总说朕不像一个人,其实更不像的人是陈飞卿,他与朕学的同一堂课,拜的同一位太傅,朕知道如何在社稷与母后当中取舍,他也懂得如何在朕与江山当中取舍。” 大王子道:“所以傅南生没说错,你俩还真是奔着做圣人去的?” 皇上笑了笑,道:“错了。朕是奔着这样去的,可陈飞卿却认为他自己只是奔着做个人去的,这是朕为何说他比朕更不像个人的缘由。说句不怕得罪大王子你的话,在陈飞卿的眼中,恐怕你尚且还不算是个人。不必动怒,朕没这样想。” 大王子气急反笑:“他脑子有毛病?” 皇上想了想,道:“也说不上吧,可能是他爹的脑子有毛病,用过的水不拿来浇花洗地都能打一顿。” “……”大王子道,“这是真有毛病吧?” 皇上道:“谁知道呢。” 第153章 两军对垒,傅南生却 分卷阅读238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窝在房里不出来了。 苟珥推开房门的时候,只见屋子里烟雾缭绕,傅南生衣衫不整地躺在榻上吸食神仙散——整也没什么好的地方,因为那是身女人的衣裳,朱钗首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旁边还待着几个同样荒唐的壮年男子,满屋子乌烟瘴气。 苟珥冷声道:“滚。” 那几个兵便赶紧滚了。 苟珥走过去,扯着傅南生的头发,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你又怎么了?” 傅南生正在云里雾里的梦里逍遥,乍一被打醒,朝苟珥笑了笑,问:“我这样好看吗?陈飞卿总不许我这样,明明就睡了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还非得逼着我认自己不是不男不女,我不是不男不女还能给他睡?我娘说得对,你们男人一个赛一个不要脸,比我们婊/子更喜欢又做婊/子又立牌坊,不是骗良家做娼就是劝妓/女从良。” 苟珥又抽了他一巴掌。 傅南生皱了皱眉头,烂泥似的坐都坐不起来:“你别总是打我,把脑袋打坏了,我就靠脑袋混饭吃,哦,还有脸。就要打仗了,没我你们这些人打得赢陈飞卿吗?一群蠢东西。” 苟珥道:“你既然还想和他打,弄成这样子做什么?” 傅南生又笑了笑:“我怕我打不赢啊,你们烦闷的时候就喝酒找女人,我烦闷的时候吃一吃东西找一找男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他勾着苟珥的脖子,“苟大哥,陈飞卿不愿意睡我了,你也不愿意,总有人愿意的。你们都不要我了,也一定还有人要我的。我娘当初就不想要我,她将我带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让我等着她,她就走了,她不要我了。” 傅南生一面笑一面哭:“我害怕,我只有我娘,她不要我了,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和她认错。然后我就在路上遇到你了。” 苟珥怔怔地看着他。 “我好怕,你们还要捆我,还要打我。”傅南生哭得一塌糊涂,脸上的脂粉全都糊成一团,“没有人救我,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帮我,你们只会打我骂我,打完骂完还不要我。我这么好,为什么你们不对我好?我听话,我等我娘,她就把我扔了,她为什么不要我?我这么好。” 苟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软弱的傅南生。傅南生曾也扮过柔弱,可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因为那柔弱当中掺杂着太多的刻意勾引人的媚。更多的时候,傅南生都是猖狂的冷漠的刻薄的。 苟珥忍不住心想,若傅南生一直都是如此就好了,能认清他自己的本分。 苟珥又忍不住去吻这样软弱的傅南生,将手伸入了他的衣裳里面。 傅南生十分顺从,甚至主动地朝他怀里挤,然而就这样睡着了。 苟珥又是一怔,抱着他,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南生在睡梦中又回去了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在那荒郊野外,忽然有人叫他,给他水和干粮吃。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干净的人,一点都不在意地抱着脏兮兮的自己,朝自己说:“别怕,我不是坏人。” 他当然不是坏人,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因为他又说:“放心,我不会扔下你。” 从来没有人对傅南生这样的好过,傅南生也再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人。 鲁鼎拎着烤鸭去陈飞卿面前扇风:“你吃点吧。” 陈飞卿看着地图,随口道:“吃过了。” “多吃一点,大哥,我跟你出生入死也有几分看你英俊潇洒的意思,你这太瘦就不英俊了,当心我变心。”鲁鼎道,“吃点吃点。” 陈飞卿道:“我吃饱了。” 鲁鼎只好自己吃起来,盘着腿看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打?” 陈飞卿道:“仗好打,人不好救。” 鲁鼎道:“出卖色相啊,给傅南生卖一卖色相,说不定他就愿意把皇上给救出来了,虽然本来也是他卖过去的,不过他脑子有毛病,说不一定的。” 陈飞卿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激怒。 鲁鼎就是想激怒他,因为知道无法激怒他。 如今的陈飞卿与以往不一样,以往陈飞卿不爱生气是因为心胸阔,如今则是一潭冻死了的水,没有波澜。 有一点像梁玉。 鲁鼎低头啃鸭腿,心里空落落的。所以他讨厌傅南生,如同讨厌那个见都没见过的舅舅一样,都只会殃及池鼎,大爷的。 陈飞卿看了许久地图,忽然叹气,道:“我再去城楼上看一看,如果有事去那里找我。” 鲁鼎仰头嚷嚷:“别看了,再看也就那样,早点睡吧。说真的,大哥,我这样贴心,你真不考虑跟我凑合凑合算了?我很有诚意,别看我这样,也挺年轻貌美风流潇洒——你跟我过了我就不风流了,我其实非常专情喂!喂!喂!” 陈飞卿已经出去了。 陈飞卿站在城楼上,遥望着远方,望了许久,他又回头看着插在城楼上面的旗帜。旗帜上是“陈”字,陈飞卿的陈。 陈飞卿记起自己仿佛年少轻狂的时候对谁说过,说总有一天旗子上面的陈字会是陈飞卿的陈,因为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本事,尤其是让他爹看一看。 可是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姓不姓陈,爹还是不是爹。 决战之日,大王子果然将皇上推了出来:“陈飞卿,你比谁都清楚这是真是假,你若要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弑君,就这么做吧!” 陈飞卿也果然如皇上曾说过的那样,道:“我自然比谁都清楚这是你要动摇我军心的把戏,皇上稳坐京城,让我向你问好,也告诉你一句话,蛮邦夷徒,跳梁小丑,也该离开戏台子了。” 说完,他身后便有一将缓缓地策马出来,冷冷地朝大王子道:“弑君的是你!你还弑父!” 大王子一怔,随即大笑:“这不是我那白眼狼弟弟吗?我看你是白狼打多了!” 小王子骂道:“父王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 大王子道:“我当然知道,父王年岁已高,挡不住他们中原人的暗箭毒枪,被他们刺杀死的!” “你怎么说都可以。”小王子想起此事便恨红了眼睛,拉弓搭箭,遥遥地瞄准了大王子。 若是换了别人也就罢了,隔这么远,不可能射得过来。然而小王子天生神力路人皆知,苟珥立刻命人列起盾牌挡在前头,劝大王子退后。 大王子勒着马转身朝后撤,却只听到身后一阵风声,箭擦着他的耳朵射了过去。 他抓着缰绳的手一顿,不顾苟珥劝阻,猛地去到囚车前头,三两下将皇上从里面拽了出来,掐着脖子恶狠狠道:“皇上你别怪我,我本来还想放你一条生路,但他就是知道怎么气我!你没弟弟,不知道有个蠢死了的弟弟是什么感受!” 皇上面无表情地闭着眼。 大王子叫道:“陈飞卿 分卷阅读239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我如今不是和你说笑了!” 陈飞卿缓缓地抬起手,兵士们顿时寂静无声。 大王子刚要说话,陈飞卿并不给这个机会,猛地将手朝下一挥,身后的人顿时得令,朝前涌去。 陈飞卿并非一仗成名,在那之前他一路打了好几仗,然而人们在事后说起来,更愿意那样说,显得更传奇一些。 半年之后,侯府的后院里,安国侯笑着说起这话,道:“我以前也是这样。” 坐在他对面的端庄妇人却只道:“我要我的儿子,不稀罕你们的天降紫微星。” 安国侯的笑便有些尴尬起来,半晌才道:“我也想要儿子,他自己不肯回来。” 他夫人道:“父不父,我若是他,也不会回来了。” 安国侯急切道:“当时情急。皇上南下前就说过,若出了乱子,京城我得稳住,那时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故作恶人。结果可好,陈飞卿他带个冒牌货回来,我能怎么样?我难道告诉他都是皇上让我这么做的,然后与他和和美美一起拥立那傀儡?满朝上下都长了眼睛,一看就知道那不是真皇上,我和陈飞卿就真是一起往黄河里跳了都洗不清,若我和他联手造反,就真要乱了,其他那些刚摁下去的王侯又得起心思找名头。我只能装作与他反目,比起他来,其他人更不愿意让我得逞,所以他才能稳住那些人。 我还一把年纪坐了那么久的天牢,天牢隔壁关着那个叫秦郑文的天天领着一群兔崽子叨叨逼逼,你就只心疼陈飞卿,你怎么不心疼我?当初生他我就说不要生,差一点你就为了生他没了,兔崽子生下来还调皮捣蛋,你又怪我管他管得严,我若不管,他不定被你宠成什么样子,我看到他就气!如今好了,我管那么严也没用,为了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家都不回了!” 他夫人皱眉道:“他不回来与别人都没干系,是不愿见到你才不回,他再不回,我就去找他。我以往不论知情与否都不拆你的台,你总有你的大事,然而儿子是我生的,他建功立业我很高兴,但他被你们骗成这样我更心疼。” 安国侯无奈道:“儿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也想为他好,皇上都说了,若南下顺利,飞卿本来能做皇帝的。” 他夫人更不满了:“飞卿又不是姓梁的,你们都在想些什么?” “但他最合适!”安国侯道,“皇上也只信任他。皇上当时那样子,太子又年幼,若真驾崩了被太后或其他王侯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因此皇上便想找个由头让飞卿顶替几年,一切好了之后太子也懂事了,飞卿再找个由头把位子让回来。那傻子别人说什么都信,就算事后他发现不对,也知道以大局为重。皇上将后路都想好了,若不是陈飞卿招惹那个姓傅的搅浑水,哪来这么多破事?” “你说得轻巧。”他夫人光是想一想就疼,“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考虑过他的感受。” “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为国尽忠、青史留名这才是道理,你真当自己养闺女?我就是怕你把他养得娘们唧唧,后来也差不离了,一个大男人二十来岁了跟老子说话都不敢大声点,外头都说他不像我亲生的,我二十的时候和我爹一言不合打得那叫一个爽快……哎!” 他夫人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第154章 宁王风尘仆仆地自边塞赶回京城,却没有先入宫去,反倒先去了安国侯府寻陈飞卿。可惜陈飞卿不在,他只撞到了陈飞卿他爹。 宁王与安国侯这些年来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可那些不和并非全是装的,他俩本也不喜彼此,如今碰见,宁王连个招呼都不想打便要走。 安国侯倒是开口说话:“你刚回京,理应先去宫里。” 宁王冷笑道:“侯爷差一些就能做太上皇,本王理应先来拜见。” 所幸侯府里向来没太多下人,此时也没别人。 安国侯没好气道:“我好心和你说话,你非得这么刻薄?” 宁王反唇相讥:“本王又没有说错,你若不是打的这主意,也就不会同意皇上提的那法子。让飞卿假扮先帝之子做几年皇上再退位,亏你们想得出来!” 当初皇上忽然提出这样的提议:若他当真活不过这几年,便想法子让陈飞卿假作先帝之子来继位,待秘密养着的太子长大,再让陈飞卿将太子认成亲子,找法子禅位。 那个时候,皇上是真的已经不好,他一开始谋划下江南时,就已经做好了生去死回的打算。 姚家在南边的势力并不小,更何况还与漠国暗中勾结,与朝中的许多臣子也暗通久矣。皇上不能够在明面上动手,他若强行拔除姚家,恐怕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希望给外敌趁虚而入中原的机会,也不愿百姓遭遇战火动荡。 他当时是真心觉得傅南生可用的。原因倒不是他多信傅南生,而是他信陈飞卿,也信傅南生是当真为陈飞卿迷得神魂颠倒,因此他甚至愿意去帮着撮合两人。很多事并非只傅南生不可,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另寻他人,也不愿意推别人去做这么一件于名声而言并不讨好的事。 他只算错了一件事,便是傅南生疯癫的程度。 而安国侯也固然是有他的私心,便答应了。 只有宁王不愿意,宁王看不上安国侯那攀势的嘴脸,也不喜欢皇上拿陈飞卿当饵的作风,更不相信傅南生,可他的反对不做数。 他想来也觉得好笑,之所以他不信傅南生,只是因为他实实在在地见识过与傅南生如出一辙的东西,而皇上与安国侯算盘打尽,输在了不懂傅南生之流上。 傅南生临阵倒戈,将皇上送给了大王子,而宁王镇守边关不好动作,陈飞卿带着傅南生留下的那个傀儡回京,安国侯不得不临机应变,故意与陈飞卿反目来镇住朝纲。 陈飞卿要去沙场点兵时,安国侯是不太放心的,他差一些就想从牢狱里面跑出来自己干了,想了想,给宁王飞书,让鲁鼎盯着。 安国侯到此刻仍有些私心,想着若真要干仗,或许也能让陈飞卿一仗成名,先看一看,若实在是摊烂泥他再出马。 陈飞卿没给他这个机会。 至于傅南生那一通搅和,虽然令得天下大乱,但也算是摆了一道漠国与其他的大小邦国,如今被迫天下太平。 那些地方不比中原富庶,恐怕不知得多少年才能回过生气儿来。何况漠国国王早被宁王安插下的棋子所杀,此事推到大王子身上,大王子又在仗中不知被谁所杀,如今已经是一贯与中原交好的小王子主掌漠国。 江南就更好说了,照皇上原本的计划是要逼着姚家将犯上作乱的事摆上台面来,后来水搅得太混,反倒更容易办了。 太后得知之后,大病一场,如今病愈,倒也看开了, 分卷阅读240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什么都不再管。 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也都逐一处理干净。 宁王道:“虎毒尚且不识子,你为了权势地位不在意他人感受的嘴脸倒是从未变过。” 安国侯道:“我原本以为只有陈飞卿他娘才能说出这种话来,宁王原来也眼巴巴将自己当成了扯带孩子的妇人?” 宁王气急反笑:“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就要没儿子了。” 安国侯被戳中痛处,拂袖走了。 宁王一时之间没能够寻到陈飞卿,便只好先入宫,没说几句便有些忍耐不住,道:“皇上不应该告诉飞卿那事的。皇上比谁人都更了解飞卿,以飞卿的性情,很难令他不去再管傅南生,原本他应该已经死心了,如今他知道那事本就心软,傅南生还疯了,虽然不知是真是假,飞卿却一定是要将所有的责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或许此生都不能释怀。” 傅南生疯了。 傅南生是在最后一仗城破时被人生擒了的,据说当时他正在杀人,被杀的是那个苟珥,他一贯以来极为亲密的同伴。 他还疯在另一件事情上面。在最后一仗前,傅南生救了两个人,皇上与白千草。 皇上差一些不能明白傅南生究竟在想什么,离去前问他:“你莫非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也是个懂得布兵作战之人?” 傅南生微笑着道:“当然就是如此。” 皇上却又认为不是如此。 傅南生道:“此事不必和陈飞卿说,就说是靠着你真龙天子的本事降服了敌人的看守,自己跑了走。” 皇上一怔,望着他,忽然有了一个揣测:“你难道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飞卿——” 傅南生道:“当然不是。” 皇上已经不信他说的话了。 及至后来战终,皇上越发的认定了这个揣测,并在万事大定之后,告诉了陈飞卿。 陈飞卿便失踪了。 皇上朝宁王笑了笑:“朕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朕又想起皇叔,便改了主意。像皇叔这样的死心,还真是不如不要。” 宁王端起茶盏,默不作声地喝。他虽曾让陈飞卿何时都信任皇上,可他自己是不信的,若说世上还有可信之人,他只信陈飞卿。 安国侯有安国侯的算盘,皇上也有皇上的打算。当日皇上身子不好,倚重陈飞卿乃至于安国侯府好过倚重太后母族,而如今身子大好,安国侯府的风头就显得太旺了。 皇上是故意将那样明知不该说的猜测说给陈飞卿听的,毕竟飞鸟已尽,良弓便要被藏。 皇上关切地望着宁王:“朕不该多管这些,可今日忍不住再劝一劝你。父皇临终前对朕说,他极为后悔当初那样待你——” 宁王放下茶盏,垂眼道:“当年之事与先帝无关,他也并无责任一定要劝阻臣,臣也不想再提。” 皇上摇了摇头:“可你的心中却始终无法忘怀,你还有许多年,都要这样?” 宁王再也不说话了。 皇上无奈道:“罢了,在感情之事上,还真是没有一个愿意听朕话的。” 宁王笑了笑,却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两人又说了会儿关于朝政的事,宁王便告退了。 他离去后,皇上埋首案桌上写了许久的东西,终于写完了,他也累得不行,搁下笔,趴在桌上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那日的战场之上,只不过骑着高头大马、风姿飒爽的人不是陈飞卿,而是自己。 宁王最终是在京城郊外的一个香火暗淡的庙里找到了陈飞卿。 陈飞卿见他来了还有些惊讶,以为是自己告假前没将事交接好。 宁王道:“你做得都很好。” 陈飞卿便笑了笑。 宁王问:“傅南生的事想出头绪了吗?” 陈飞卿摇摇头。 宁王道:“你其实有主意了。” 陈飞卿在他的目光中逐渐地怅然起来,许久才无奈地道:“知我者,宁王叔。” 宁王看着他仰面去看殿里的佛像,问:“你信吗?” 陈飞卿道:“宁王叔你教我的,神佛无所谓信或者不信,那只是让人静思己过的意象。我并非避世,告的假到后天,满了我就下山,如今只是觉得这里宁静,好内省。” 宁王道:“本王此生若说有遗憾,大概便是遗憾你非本王所生了。” 陈飞卿鲜少听他这样说笑,忍俊不禁:“我小时候确实希望过是你的儿子,心想着你不会打我。” “那也说不一定,你小时候比如今顽皮捣蛋多了,若不打,说不定也没这么成器。”宁王叹了声气,“世上之事往往如此,很难说得清因果。” 陈飞卿点点头,深以为然。 宁王又道:“我知道你重情义,然而你已经仁至义尽,就不能太苛刻自己。本王说这话显得不太恰当,但正因为本王亲自历过相似之事,所以比旁人更明白你的处境。傅南生一错再错,无论他是为了什么,你都不该跟着他一错再错了。” 陈飞卿长长地叹了一声气:“不一样。傅南生是为了我才犯下这样的错。” 宁王道:“你自己心里面很清楚,傅南生即算是为了你才这样做,此事也与你无甚干系,你根本不知道此事,也根本不愿意领他这份情。” “我知道。”陈飞卿道。 “那你便应该——” “叔。”陈飞卿忽然道,“我只是忽然发现很难。” 宁王一怔。 陈飞卿稍稍低着头,看屋檐上的水落在地面,轻声道:“知行合一,我以前以为是很容易的事,知道一件事的对错,知道该怎么做,就要那么做,我觉得十分容易,如何还能当个道理来说?但如今我发现,我做不到。” “你说得一点没错,我根本不领傅南生的这个情,也不必要领。他犯下的罪也不该被原谅。但是我心里很难受。”陈飞卿眼中水漉漉的,“我忍不住觉得,我该和他一起认罪,而且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和之前一样斩钉截铁地认为他该死。他若该死,我却仍然欺世盗名地活着,我又该如何自处?” 宁王正要说话,陈飞卿又道:“我知道,你会说我没有欺世盗名,然而战事是因我而起,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却知道。我知道像你那样想才是对的,但我难以做到。” 过了许久,宁王方才笑了笑:“本王其实也没能做到。” 若他真的做到了,便该很清楚过往的事都过去了,要报的仇也报了,可他却始终无法不去继续记恨。 “或许本王也改变不了你的主意,只能再劝你一句话。”宁王按着他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道,“人这一生总有为难之事,圣人也是如此,本王不是圣人,或许你也不奢求做圣人……” 话说到一半,他却说不下去了,像陈飞卿小时候一样抱了抱陈飞卿,道: 分卷阅读241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你若真是本王的儿子就好了,本王必定将你腿都给打断,让你胡来。” 陈飞卿知道他是真心失望,也知道他是真心疼爱自己。 陈飞卿心道,自己这一生的命极好,或许也正因如此,始终都无法理解傅南生的想法。傅南生的骨子里面有股骇人的执拗偏激,不仅害人,也一并害了他自己。 皇上终于能够认回自己的儿子,成天抱着不愿撒手,生怕磕着碰着,却又有些担忧这样会将孩子养得娇惯,狠一狠心让奶娘抱去。 白千草道:“太子已经快五岁,不会磕着碰着。” 皇上笑道:“他自幼没有母亲,只能被养在宫外,他的母亲又是为了朕才自缢,朕只想对他再好些。” 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件事骗了陈飞卿,也骗了太后。并没有那个先帝与娼妓所生的弟弟要找,他只是要令太后等人这样以为罢了。他有一个儿子,一直不敢说出来,让安国侯与宁王养在宫外,如今局势已定,才敢接回来,立作了太子。 白千草还要说话,小太监禀报:“皇上,陈将军求见。” 皇上忙道:“请他进来。” 白千草自然就出去了。 陈飞卿进来便朝地上一跪,道:“你让我想的事,我想明白了。” 皇上道:“地上凉,你想明白了坐着说。” 陈飞卿却不起来,只道:“事因我而起,仗因我而打,我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傅南生所作所为我并不认同,但他是为我才这样做,我无法放任不理。” 皇上道:“你如今只是为了担责,恐怕他也并不愿意领你这份好意。” 陈飞卿道:“那是他的事。” 皇上道:“那你就是在为难朕。” 陈飞卿沉默着。 皇上忽然笑了笑,有些无奈地道:“其实朕后悔了,朕不该告诉你的。明明朕也很生气,朕对他不薄,他却对朕反咬一口,若非朕福大命大,恐怕是真的难以活着等到他良心发现在最后关头救朕一把。他是真没将朕的命放在眼里,也没将黎民百姓的命放在眼里,朕可以为了你饶过他,那些死在战乱中的百姓又何其无辜,他们要如何饶了傅南生?用你一条命能换得回那些人的命吗?飞卿,你应该很明白孰轻孰重。傅南生他搅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只为了让你能好好儿地打一仗,他已经疯了。” “我知道。”陈飞卿固执地道,“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做,他有罪错,我也一样。我并非要替他请求免于责罚,他犯下如此罪错,该如何惩治便如何惩治,只是请让我与他同罪。” 皇上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有。”陈飞卿道,“自古也有子债父偿,妻罪夫代,我与他成亲,是他的丈夫,他自幼便缺少教化,我便也如他的父亲,不论怎么讲,都逃不了我的干系。他的错太大,我无颜求你放了他,只是告诉你,我也该罚。” 皇上问:“若朕就是只罚他,不罚你呢?” 陈飞卿无奈地笑道:“那你给我的刑罚就比杀我还要严酷了。” 傅南生坐在天牢深处,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牢他坐过许多次,死亡也面对过许多次,没有一次如这次平静。 光是想一想陈飞卿在沙场之上风风光光、意气勃发的模样,便也觉得足够了。世人以前总说傅南生是被陈飞卿捧出来的,没人想得到傅南生也能捧陈飞卿。 最好是陈飞卿也不知道。 陈飞卿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他确实很厉害便好了,旗帜上的陈字确实是陈飞卿的陈,就够了。没有人能瞧不起陈飞卿,因为陈飞卿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陈飞卿给过傅南生太多的东西,然而傅南生却还不了陈飞卿什么,只能送这一份礼。 一只挺大的狗站在栏外朝傅南生叫了几声,摇了摇尾巴。 他并不想理会。 他如今谁也不想理会,其实他本来也谁都不想理会,他从来都不想理会别人,从小便是。去花街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奸商地痞,脱了衣裳都是白花花耸动的蛆,十分恶心。 傅南生靠着墙角,平静地吃完了馒头和粥,将空碗抱在手里取暖。 或许陈飞卿说得也没有错,世上还有别的好人,譬如许多年前见他被娘扔下,便送给了他一碗馄饨的那个摊主。 现在也和那个时候一样,他抱着碗,坐在墙角,对面站着一条大狗。 只是傅南生不怕大狗了。 那个时候他很害怕。 现在他什么都不怕了,因为他明白了怕也没用的道理,害怕被陈飞卿嫌恶并不会令他不会被陈飞卿嫌恶,害怕被陈飞卿抛弃并不会令他不会被陈飞卿抛弃。 但世上也有好事的,陈飞卿扬名立万,就是一件很好的事。 陈飞卿的一生都很好,唯一的不好就是遇到了傅南生,所以得补偿他。 傅南生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懒得记时候,每日吃了睡,然后坐在墙角捧着空碗暖一暖手,想一想陈飞卿,过得很满足。 直到他听见锁被打开的声音,那个有些面熟但不记得姓什么了的狱卒道:“傅南生,你有好事了。” 这似乎是个规矩,放人出去的时候总要这样说一句。 傅南生却不认为自己还能有活着出去的机会,至少不会这么快。 他便没有理,眼皮子都没有抬。 那狱卒又催了两句,被人制止了:“我和他单独谈一谈吧。” 傅南生背脊一僵,猛地抬眼望向陈飞卿。 陈飞卿! 陈飞卿不应该来这里。 陈飞卿见着了他,也是一愣,神色十分的讶异。 傅南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有点惶恐不安地往身后使劲儿挤,恨不能将自己挤进墙里面去,眼睛却一直舍不得地盯着陈飞卿看。 陈飞卿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欲言又止。 傅南生一直盯着他看,因而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此刻的自己,不由得也愣了愣,伸手将散落的发捞到前头一看,是白的。 傅南生更想把自己挤进墙里面去了。 陈飞卿终于开口,叹了声气,道:“我来带你回去。” 傅南生听到这句话,忽然呜咽了一声,忍不住落下泪来。 陈飞卿原本心绪万千,此刻只觉得眼酸,便去抓他的手。 傅南生却挣脱了,摇着头不愿意走,一个劲儿往墙上靠,张口说话也说不清楚,声音都是嘶哑的,好半天才说清楚了:“为什么我能出去?我不出去。” 陈飞卿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想惹事而已。”傅南生飞快地道,“和你没有任何干系,我只是想让天下人记住我是谁,只想让你记住我是谁,所以我故意的,我故意挑起所有的事,我令 分卷阅读242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天下大乱——” 陈飞卿抱着他,轻轻地拍他的背。 傅南生用力地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然后去推他:“真的和你没干系,我其实爱上苟珥了,我发现只有他才对我最好。” 陈飞卿低声道:“你杀了他。” 傅南生沉默了一下,又道:“那也跟你没干系。我已经厌烦你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得到你了,就不想要了。如今成王败寇,我只是不想自己死,等着你们动手,你若不杀我,那些被我害死的百姓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陈飞卿抱着他。 傅南生道:“你知道就不应该来这里。” 陈飞卿道:“我知道。” 傅南生道:“那你赶快走吧。” 陈飞卿道:“我不能走了,我和皇上说我是共犯,皇上认了。” 傅南生道:“不可能!” 陈飞卿道:“是真的,原本我要与你一起坐牢,或许要坐许多年,但皇上说我不能在天牢里坐,如今局势初定,他不愿意让人说他怕我功高震主才陷害我,因此我只能称病,和你去荒无人烟的地方服役。他确实很生气,选的那个地方尚未开化,毒蛇野兽,瘴气弥漫,甚至没几个人能听懂当地的话。但那里又是一块险要的地方,不得不总是派死犯去服役。” 傅南生听他这样说,更不愿意了:“砍头不过碗大的疤,这样折磨我,还不如现在就砍了我。我愿赌服输,就是一条命而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飞卿道:“但我不愿意你死。我也不想再理你,也不该再救你,但我无法做到。皇上没有要我去服役,他也不用我坐牢,他说他可以饶过你,只要你从此更名改性,对外就说傅南生已经伏法。是我让他罚的。我即算这样做,也无法对得起因你我而丧生的万千百姓与兵士,但我真的不愿你死。” 傅南生道:“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做的,你制止了我,你没有对不起他们。” 陈飞卿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许久都没有说话。 在这样的沉默当中,傅南生终于又怀疑了起来,小声地问:“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事?” 或许不该放梁翊一条生路,否则陈飞卿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世上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傅南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决战前将梁翊掉包送走。 或许不该那样做。 梁翊也根本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陈飞卿,他答应了不说的。 傅南生小声道:“皇上是故意害你的,他怕你功高震主,所以故意和你说这件事,让你内疚,让你跟我走,你又被他骗了。” 所有人都想害陈飞卿,只有他想保护陈飞卿。 傅南生抱着陈飞卿的脖子,小声道:“他们都想害你,我也是,你谁也不能信,你特别容易被骗……” 陈飞卿将他抱得更用力了些,终于忍不住也哽咽起来,问:“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的名垂青史不要了吗?你的志气呢?” 傅南生一怔,半晌才道:“我是婊//子的儿子,我就也是个婊///子,我本来也不能名垂青史,我连个人都不是,我只配给人玩。” 陈飞卿道:“南生,不要说了。” 傅南生低着头,像是没听到似的,沉浸在他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仍然道:“我和小侯爷不一样,我已经惯了被人耻笑,本来就不该心比天高。” “南生……” “我只是养不熟又没用的狗,我娘说的。”傅南生仍在喃喃,说出的话颠三倒四,“我不是,我能读书,我能考状元,我不想她被人骂,她说都是我害了她,后来我又来害你,我只会害人,这不能怪我,她不让我读书,我就不知道礼义廉耻,我只知道我拿钱给她,她才会不赶我走,我没本事她就会不要我。我要保护我娘,不然她就不要我了。” 陈飞卿贴着他的脸,低声道:“你已经长大了,都过去了。” 傅南生沉默了一阵,道:“我长大了,就可以和人睡觉了,他们说我初夜可以拍卖——” “我们不说这些了,南生,”陈飞卿哄他,“没有这回事,你和我已经成了亲做了夫妻,我不会不要你,不会有人再欺负你,没有人再逼着你见客。” 傅南生犹犹豫豫地看着他,心一横,道:“梁翊骗你,他怕你功高震主,故意骗你,好让你身败名裂,他要害你,他怕安国侯坐大。我没骗你,我就是为了好玩才那么做的,我根本就不爱你,我根本就不爱男人,我也是男人,我不是女人,我都是骗你的。” 陈飞卿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傅南生道:“仗是你打赢的,就是你赢的。你不要相信梁翊,他要害你,要不然就是要害我。梁翊要害我,因为我抢走了你,所以我也要害他。” 陈飞卿温柔地道:“没有人要害我,也没人要害你,你也不能再害任何人。南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听话。” 傅南生却瑟缩起来:“我不听话,我不听话你就不要我了,所以我不听话,你快点走吧,别自作多情了。” …… 第155章 自那事之后,傅南生便彻底安分了下来——相较而言的安分。 陈飞卿很快发觉出傅南生新的不对劲。 他尝试着和傅南生讲道理:“我很快出来,你先回屋里面去。” 傅南生沉默摇头。 陈飞卿退而求其次:“至少你退后十步。” 傅南生沉默摇头。 “五步。” 摇头。 “三步,听话。” 傅南生犹犹豫豫,委委屈屈,见他坚持,只好不情不愿地慢慢腾腾地往后退,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他。 陈飞卿有些头疼地进了茅厕。这样下去,他恐怕自己不太敢多喝水了。 ——傅南生变得格外的黏人,无论陈飞卿去哪里做什么,都要跟着,一时见不到了就着急得直叫唤。夜里陈飞卿一时兴起将他扳过去,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还没得两下,傅南生就嚷嚷得急人,只好扳回来哄了半天才平静。 在京城里时,陈飞卿请白御医给他看过——白御医的脸是前所未有的黑,拉得老长,却还是给看了——看完之后,说傅南生是心病,吃药慢慢养着只是个安慰,能不能好全看天意。 陈飞卿觉得白千草想说的是傅南生疯了。 其他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陈飞卿觉得不像,他见过疯子,无外乎是疯疯癫癫的,不认得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然而傅南生不是,傅南生什么都清清楚楚,谁都记得,什么事都记得,也一点都不疯癫,甚至比以前乖巧多了,除了前所未有的黏着陈飞卿之外,没别的不对劲。 这也没有办法,只好听大夫的话,慢慢养着吧。 分卷阅读243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陈飞卿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对傅南生是什么样的心绪。 傅南生掳走皇上给漠国,挑起了争战时,陈飞卿是真的想过要杀了傅南生,若他俩在战中遇见,他觉得自己是真的会下手。然而他俩一直没有遇到,直到陈飞卿决战中大胜,有领将找到了傅南生,擒了回来。 那领将是陈飞卿的朋友,叫宋子,见过傅南生,便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先逮回来再说。 既然是俘虏,陈飞卿便也没有直接过去杀人,他只想公事公办,待回京后再处决。毕竟如今他与傅南生之间再无其他,只有公事公办的干系。 皇上与白千草却在此时回来了。 陈飞卿大喜过望,护送两人回去京城,又忙前忙后,有意不去想牢里面的傅南生。那不是他的事了,是皇上的事。 他这样努力地忙碌着不去想,却忽然听皇上道:“飞卿,是傅南生令人送朕回来的。” 陈飞卿不假思索地道:“他大概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皇上望了他一会儿,叹起气来:“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陈飞卿真是这样想的。 皇上斟酌了许久,道:“你知道傅南生为何要这样做吗?” 陈飞卿道:“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他只需要知道,他与傅南生已经恩断义绝,他也绝不会再去多想一丝一毫。 皇上道:“他是确实可惜,若他并非那样的性情,凭他的天资,再自幼好好培养,定能成个青史留名的人物,可惜造化弄人。” 陈飞卿想起傅南生也确实提过这样的愿望,那是他虽然与傅南生为了别的事争执,但心里又很高兴,很为傅南生而自豪。可惜傅南生说完那话还没一年,偏偏又莫名地要往歪路上走,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没有人能知道傅南生在想什么,陈飞卿更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疲累,是真的已经倦了。 陈飞卿并非第一次被人这样狠骗,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然而对鲁鼎对宁王对皇上甚至对他爹,他都不会生出这样疲倦的想法。这也自然,其他人都是为了大义,陈飞卿自诩拎得清轻重缓急,不会去计较些自个儿的得失。而傅南生不是,傅南生没有大义,只有自私自利之心。 陈飞卿曾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傅南生,却被事实狠狠地嘲笑了。 他甚至觉得无地自容。 如今许多人视他作力挽狂澜的英雄,以往和傅南生的那些荒唐事似乎都被人从记忆中抹去了,又或者都只当是陈飞卿年少轻狂时被妖人所惑,如今浪子回头迷途知返未为晚矣。 可陈飞卿仍然觉得难堪,只是忍耐着谁也不说。 他其实并不喜欢打仗。他确实是曾经很想胜过自己的父亲,是因为他急于证明给父亲看,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只会被父亲训斥长不大又没本事只会在母亲面前卖乖的小孩。 可再长大一些,陈飞卿便觉得那并不要紧,江山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这就很好了,不必要有战乱,他不能也不愿为了一己私欲而去祈盼有战乱使自己成名,若乱世才能出英雄,他就宁愿做太平盛世下的庸庸众生。 皇上道:“可惜傅南生不是这样想,他是一根筋,只听得到前半句,就会念着前半句,不去听人说完后半句。” 陈飞卿默然。 皇上又道:“朕若没想错,傅南生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有今日的成就。” 陈飞卿是真不知道傅南生的脑子里面都是些什么。 他不止对傅南生说过自己年少轻狂时候的所谓抱负,后来也对皇上提过自己茫然于没有建树的心思,可皇上那才是常人会有的想法,只是安慰他好好做眼前的事来静待时机。傅南生却比陈飞卿自个儿还要等不极,时机迟迟不来,便自己动手造。 陈飞卿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许久才问皇上:“为什么要告诉我?” 皇上道:“傅南生放朕走的时候,和朕提过一个条件,让朕永远不能告诉你。可朕是天子,从来还没有受过谁的胁迫,他傅南生也不能做到。” 陈飞卿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告诉我?” 皇上叹了一声气,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为何朕和宁王都这样喜欢你吗?” 陈飞卿沉默地望着他。 皇上道:“你是我们不能成为的人,可是看着你好好儿的,似乎我们便觉得自己也多了一种人生。” 皇上问他:“你如今是如何想的?”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 陈飞卿确实不知道。 他以往不喜欢傅莺儿,因为他认为是傅莺儿将傅南生养成如此反复无常的性情。可如今傅南生做了一生中最大的错事,却原来是为了他陈飞卿。 陈飞卿没有要傅南生一厢情愿做这些事,也根本不要他这样做。 然而,傅南生已经做了。 陈飞卿是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他想代傅南生一死谢罪天下,皇上却不肯:“朕确实于私情上面不愿意你死,但也不是与你说虚的,于公而言,你如今死了,无论是怎么死的,都是在给朕添麻烦,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朕?逼死功臣?兔死狗烹?朕在史书上担不起这样的名声。” 陈飞卿便不能死。 皇上让他自个儿回去想清楚明白。 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不知道多少日,最后,带着傅南生远走高飞。 傅南生一路上都很惶惶,想问又不敢问,憋了许久才小声地道:“我害了你。” 陈飞卿问他:“以后还这样吗?” 傅南生摇头。 陈飞卿笑了笑。 其实不是很相信。 但事已如此,也只能如此。陈飞卿从没想到自己此生会铸下如此大错,他曾回家去向他爹坦诚,多少也希望被他爹打一顿,他爹却没打他也没骂他,平生第一回如同慈父一般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既然为人,总有为难之处,你自己想好了便好。我以往苛待你,是因你生下来便万千宠爱,我怕他们都惯坏了你,还好。” 说了等于没说。 皇上丝毫不怕陈飞卿会带着傅南生跑了,原先是打算让他俩自己去流放的地方,但权衡一番还是没有这样做,令人照规矩办事。 照规矩,两人便要戴着枷锁一路走去。皇上更是特意吩咐了,挑两个最胆大凶恶不怕得罪人的差役押解两人,路上照规矩该骂骂该打打,不必客气。 陈飞卿十分感谢皇上。虽然即便如此也不能使他心中内疚减轻多少,但至少比还能好吃好喝要过得去一些。他无颜面对千万活着或死去的人,本就不该再轻松自在地活着。 傅南生的力气毕竟要小许多,戴着重重的枷锁,连日迎着暴晒赶路,吃不好睡不好,便有些吃不消。 差役其实也为难,他们只是凶恶又不 分卷阅读244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是傻,傅南生就罢了,难道还真得罪陈飞卿?但皇命在身,不敢完全不从,便别别扭扭地催促着快赶路。 陈飞卿叹了声气,一路拿肩帮傅南生扛着木枷,分去些分量。 夜里在荒野破庙休息,那俩差役知道些微的朦胧内情,便丝毫不怕他俩跑了,自顾自在外头烧着火吃东西喝酒聊天。 夜里休息也得戴着枷锁,但好歹能坐在地上,借东西靠一靠。 傅南生拱着手抬着陈飞卿的肩头木枷,见肩头的衣衫都磨破了,血渍斑斑,每日都是这样,旧伤不好,新伤不断。 陈飞卿淡淡地道:“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傅南生低声道:“还不如杀了我。” 陈飞卿问他:“很难受?” 傅南生知道他要说什么:“我知道我害死了许多人,我没有资格抱怨,但那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你故意要来扛这些罪,是多想让我悔恨终身?” 陈飞卿道:“我并非为你,是为我自己。即便你死了,我知道战事是因我而起,我却还要承那些名不副实的盛名,也会很难受,仍然会请罪。” 傅南生也很不能理解他,道:“你又不是圣人,也不会有人将这样的你当做圣人,你为何总要这样?” 陈飞卿反倒朝他笑了笑,道:“我做我的人,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否则再多人看得起我又如何?” 傅南生默然片刻,小声道:“我错了。” 陈飞卿的笑有些怅然。傅南生认错总是比谁都坦率,却从不改,他也不做指望了。 傅南生觉得,这一次陈飞卿是真的想要惩罚自己,是真的不愿意原谅自己,所以用这个法子令人生不如死。 他终于知道陈飞卿真正生气是什么样子了,十分的可怕,想出的折磨人的法子是这世上最可怕的酷刑。 他只好百般地讨好陈飞卿,凑过去拿舌头给他舔舐伤口。差役带的外伤药粉用完了,得路过下个城镇时才买。 陈飞卿侧过头看着他,忽然轻声地叫他:“南生。” 傅南生抬眼看着他。 陈飞卿很温柔地问他:“我们俩以后好好儿地过,好吗?” 傅南生第一回为了别人的报复而悔恨自己做过的事。 第156章 到了流放的地方,确实是蛮荒之处,刚刚才又与当地的蛮民发生冲突,死伤许多人。 陈飞卿顾不上休息,脱下枷锁,立刻便去与蛮民们见面。身后自然要跟着个摆脱不掉的小尾巴。 傅南生在天牢里面待了那段时间,满头青丝都白了,他如今虽然不再那样在意外貌,但难免引人注目,便总是拿东西包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盯着陈飞卿,话又不多说,亦步亦趋地跟着陈飞卿,总被人当成是陈飞卿的女眷。 有傅南生在,陈飞卿总是预料不出事情的走向,这次也是一样。 但这次不算坏事。 陈飞卿与那些蛮民原本言语不通,说不得两句,对方便不耐烦了,推推搡搡的,傅南生便立刻冲上来挡着,头巾也掉了,那些蛮民们愣了愣,扑在地上就开始跪拜。 陈飞卿也愣了。他倒是见过为了傅南生的相貌神魂颠倒的人,可也不至于这样夸张。 傅南生自己都愣了,警惕地朝陈飞卿身边靠。 还是一同跟过来的汉人恍然大悟,对陈飞卿说此处蛮民信奉的神和傅南生有些像,相貌是妖艳的,发是雪白的。 这什么神啊! 陈飞卿莫名其妙,却十分懂得顺水推舟,将傅南生往前一推,让他装神弄鬼。 毕竟事情都是因地制宜的。 傅南生只是黏人与安分,又并非失忆,装神弄鬼的本事还是有的。 就这样,居然令朝廷头大许多年的问题便顺利了起来。总之他们的神在陈飞卿手上,逢年过节推出来给他们散散福气,威逼利诱着他们学官话受教化。 傅南生还不是很情愿,嘟嘟囔囔,必须得哄。 三两年下来,情况便有了许多的好转。以往蛮民与汉人总起冲突,无外乎是沟通不畅乱起波折,如今话也说得通了,许多事好交流,蛮民也不是完全不讲理,又见汉人确实是带来了许多便利,便也温顺多了,跟着一起垦荒建屋,驱逐蛇虫猛兽。 皇上听闻消息很高兴,特许陈飞卿与傅南生能回京探三天亲。 陈飞卿当初走得也不算潇洒,如今便很期待回去见亲人朋友们,问傅南生想不想回去,傅南生说想说得一点也不真诚,眼睛就盯着陈飞卿。 陈飞卿知道他如今是这样,去哪里都行,反正自个儿在就行。 也不知道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掰好,只能慢慢来,至少用了三两年让傅南生肯离茅厕十步远了,也不会数五十下就要叫一声确认陈飞卿还在,改成了数一百下。 还有一点,傅南生的头发长长了,剪过几次,终于又黑了回来。原本本地的汉人还担心没得装神弄鬼了,也不知道傅南生怎么跟那些蛮民糊弄的,居然蛮民觉得自己神的白发变黑了是吉兆,受教化得更积极主动了。 陈飞卿便带傅南生回了京城,一路上只觉得恍如隔世。 傅南生如今这样子,陈飞卿只好带着他一起回安国侯府,坐在府里还有些忐忑,生怕他爹要朝傅南生发作,反正怎么想他爹憎恶傅南生也是应该的,连他娘也曾在私下里委婉地提过对傅南生的不满。 可还好,毕竟这么久没见着儿子,陈飞卿他娘只顾着心疼,没空看别处,安国侯倒是糟心地瞪了半天低眉顺眼的傅南生,又不想去为难一个疯子来给自己掉价,只好忍了。 一顿饭便吃得有惊无险过去了。 饭后安国侯便说有事出门,不愿意再留在家中糟心。 陈飞卿陪着他娘在后院说话。 夫人见傅南生这时候也要跟着等在几步外,便也有些糟心起来。她当年生陈飞卿生得难,生下来本就疼,陈飞卿又是个贴心乖巧的,她自然疼上加疼,眼看着这么疼的儿子如今这样,说不上去为难傅南生,可确实是心里难受。 她朝陈飞卿道:“黑了,也瘦了。” 陈飞卿笑道:“我每一回出远门,娘你都要这样说。” 傅南生沉默地看着他们母子俩说话,便有些眼酸,又想起是自己害的。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夫人抬眼见着傅南生,叹了声气,问:“他还好吗?” 陈飞卿回头看了看傅南生,道:“很好。” 夫人摇了摇头:“你这样大了,娘也不会做你的主,你自己拿定主意就好,只是切记,人可以犯错,但不能一错再错,总有个限度。” 陈飞卿知她这话不是对着自己一个人说的,只好默然地点头。 在安国侯府休息了一天,隔日陈飞卿便带傅南生去玄英府上 分卷阅读245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 傅南生见着自己的娘了也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便又黏着陈飞卿寸步不离。 玄英昨日才和安国侯喝过酒谈过心,如今方知安国侯说得糟心究竟是什么滋味,便也和他大哥一样糟心地吃饭糟心地吃完饭便想溜走,却没他大哥能耐,被傅莺儿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吃过饭,按说该和常人一样,傅莺儿带着傅南生说会儿母子私房话。陈飞卿都想好了,他就和玄英坐在不远处说话,省得傅南生又叫唤。 可傅莺儿与傅南生这对母子实在是与众不同,谁也没想要说私房话的打算。 傅莺儿倒是朝陈飞卿道:“我有点话和你说。” 傅南生便警惕地看他娘。 陈飞卿道:“请说。” 傅莺儿看一眼傅南生,不耐烦地道:“你让他走远点。” 这个要求,陈飞卿还真是难以办到。 傅莺儿冷笑道:“你只需要和他说,他不听话就扔了他,他就什么话都听了。” 听了这话,傅南生便抱紧了陈飞卿的手臂,仇恨地看傅莺儿。 陈飞卿服了傅莺儿了,皱眉道:“胡说八道。”又朝傅南生道,“不要信她的。” 傅南生仍然仇恨地看傅莺儿。 傅莺儿冷笑道:“你还真是缺了人就活不下去。” 陈飞卿几乎就要后悔带傅南生来见傅莺儿了。 玄英见状不对,忙道:“那个傅——唔,南生啊,我有点话和你单独说,关于飞卿的。” 傅南生皱着眉小声道:“我又不是傻子。” “……”可你不是疯子吗?!玄英干笑着道,“不是哄你,真有些话,飞卿他爹让我和你说。” 陈飞卿问:“什么话?” “不是和你说的,你别问了。”玄英道。 傅南生如今只是害怕失去陈飞卿,又不是真的傻了,想了许久,不安地看一眼陈飞卿。 陈飞卿道:“我们就隔得不远,你与英叔说话,我与你娘说话,你随时都能见到我。” 傅南生小声道:“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想骗你钱。” 陈飞卿笑道:“我的钱都在你那,她骗不到我的钱。” 傅南生小声道:“那她就想害你,她特别会骗人。”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只听她说话,一句也不信。” 傅南生这才不放心地和玄英去一旁说话。 陈飞卿看向傅莺儿,道:“请说。” 傅莺儿笑了笑:“我知道你讨厌我。” 陈飞卿没有说话。 傅莺儿问:“他的疯病还有得治吗?” 陈飞卿道:“他没有疯病。” 傅莺儿道:“我比你清楚。” 陈飞卿不想和她纠缠这件事,又想着毕竟也走个过场,便问:“你与英叔还好吗?” 傅莺儿皱了皱眉:“比你们好。” 这很应该,毕竟玄英又没有做错事。陈飞卿不太指望傅莺儿有什么常人观念,便也没反驳,只是忍不住又问:“南生与英叔……” “这种时候还想着给他攀高枝?怎么的,是玄英的亲儿子能让他免了罪吗?” 陈飞卿十分讨厌傅莺儿每句话都像要和人吵架似的,忍着道:“南生毕竟是你的儿子。” 傅莺儿道:“我稀罕有他这么个儿子?” 陈飞卿不想和她说下去了,却听到她道:“他确实不是玄英的儿子,他爹是把我卖进窑子里面的,我都不记得叫什么了。” 陈飞卿一怔。 傅莺儿道:“我和玄英的孩子就是被傅南生他亲爹给害没了的,结果居然还让我生了他,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陈飞卿半晌才道:“那也是大人的事。” “你是享福长大的,不明白我们的事,就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傅莺儿冷笑道,“我没掐死他,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你知道他拖累过我多少?” 这是一笔算不清的账,陈飞卿觉得多说无益,便只道:“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他。” 傅莺儿还要说话,就听到傅南生突然叫了一声陈飞卿。 陈飞卿转头看去,见傅南生惶恐又警惕地看这边,心下明了是自己刚才神色不对劲令傅南生又多心了,便朝傅南生笑了笑,扬声道:“放心,我没钱给她。” 傅莺儿:“……” 玄英听这话不高兴,瞪了一眼陈飞卿,扳着傅南生的肩膀:“别管他们了,我还没说完,侯爷说……” 陈飞卿回过头来,朝傅莺儿道:“抱歉。” 傅莺儿皱眉看他,半晌才道:“他小时候就这样。” 陈飞卿一怔。 傅莺儿道:“我有客人的时候,他总是捣乱,一点也不怕连累我饿死。” 陈飞卿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莺儿道:“后来我自己怕早晚被他连累饿死,扔过他一回。我将他扔去了很远的外地,他也不知道怎么又给找了回来,那之后黏得更紧,烦都要被他烦死了,好几次连累我被恼羞成怒的客人打。气急了我就打他,我将他赶出去,让他滚远点,赶过许多次,他怎么也赶不走,后来和我发誓再也不那样做了,他会听话,什么话都听,什么钱都帮我赚。” 傅莺儿看着陈飞卿,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没做好这个娘,可我根本不想当他的娘,你要我和寻常的母亲一样对待儿子,那你是强人所难。” 陈飞卿叹了一声气,仍然没说话。 傅莺儿沉默了一阵子,道:“但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说只有恨,大概也不一定,说不清。” 陈飞卿道:“他是很爱你的。” 傅莺儿嗤笑了一声:“他只是离不了人,非得找个人抓着才能活下去。以前是我,如今有你,便对我不屑一顾了。” 陈飞卿不想与她争辩。 傅莺儿道:“总之,我代他说声抱歉,也算是我没教好他,害了你。” 陈飞卿看了她许久,道:“就这样吧。” 傅莺儿犹豫一下,问:“你真的爱他吗?” 陈飞卿笑了笑,没说话。 离开玄府之后,傅南生小声问:“她说什么了?” 陈飞卿道:“她说以后让我好好照顾你,永远都不要离开你。” 傅南生面露怀疑。 陈飞卿抓着他的手:“她是你娘,她很爱你,只是她自己也过得很苦,因此她过去不知道该如何爱你。” 傅南生低着头,半晌才道:“你骗我,她不想要我。” 陈飞卿道:“没有骗你。英叔和你说什么了?” 傅南生道:“他说侯爷说的,说让我不要再害你了。” 陈飞卿刚要讲话,又听傅南生道:“侯爷说,我若听话乖乖的,再不惹事,他总有办法再将你和我弄回京城来。但他怕你一根筋不愿意,所以不让我和你说。” 陈飞卿失笑 分卷阅读246 一生仓皇 作者:Your唯 :“你还是说了。” 傅南生道:“我只答应再也不糊弄你,又没说过不糊弄别人。” 陈飞卿笑着摇了摇头。 傅南生问:“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留在那里吗?”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哎,看那边。” 傅南生顺着他指的看过去,是个变戏法儿的,围了好一些人。 陈飞卿拉着他朝那边走:“走,去看看!”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