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1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第一章 我叫叶如昔。不,现在的我叫陆如萍。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如’字,他爹怀念的是老情人,而我爹意在一如往昔。 我们不但名字异曲同工,就连遭遇也是如出一辙。 那天是我丈夫的生日,在外地演出的我提前回家想给他个惊喜。拎着生日蛋糕推开卧室的门,我便傻眼了。 人生果然是要比琼瑶剧更加狗血恶俗…… 我的丈夫与我那风流老爹的私生女在我们的床上翻云覆雨,难舍难分…… 这,就是所谓的捉j在床。 叶依然,我曾经的闺蜜。一厢情愿的认为是我这辈子最最亲密的朋友。后来,在我父亲的葬礼上她扔出一份亲子鉴定,扭曲狰狞的脸上露出复仇成功的冷笑。她以非婚生子女与婚生子女拥有同样的法律地位为依据,拿走了我父亲一半的遗产。 我应该把手里的生日蛋糕砸在他们光裸的身体上,可是,我只是低声吐出‘继续’二字便转身离开…… 我恨自己的懦弱,我的懦弱使我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要报复。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那对j夫滛妇堂而皇之的拿走了我父亲另一半遗产……而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不再是叶如昔,我是刚刚出完水痘的陆如萍。 我第一眼看到陆依萍便觉得她与叶依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并不是说他们俩长得有多像。而是那眼神,那种想把一切都占为己有的眼神。当她瞪着那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你的时候,你会有一种自己某样东西被她惦记上了的感觉。 在哈尔滨的时候,我和依萍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是同一个父亲的亲姐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我们毕竟是两个不同的女人所出。所以通常情况下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那时的陆依萍恨得不是我,是她一母所出的亲姐姐——陆心萍。尽管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但我仍旧看得出,陆依萍嫉妒她,嫉妒她拥有的一切。 尽管我妈是陆振华最小也是最得宠的姨太太。可是,在陆家众多儿女当中,我并不是一个讨喜的姑娘,沉默寡言,内向腼腆。陆心萍不一样,她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姨基本是培养状元一般在培养这个女儿。可以理解,她想绑住那头‘黑豹子’。 我那个伶人出生的妈就更绝了,直接在老头子年近六十的时候剩下了尔杰。老来得子,老头子对她自当和其他姨太太区别对待。 依萍总是在心萍专有的琴房门前徘徊,把这门框直勾勾的盯着里面那一架白色卧式钢琴艳羡不已,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掩饰不住的渴望。她渴望能想心萍那样做一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她渴望得到我们那军阀父亲的关注。她渴望成为众人的焦点。 她的渴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强烈,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只是在远处静静的围观。我们的那一出戏还没有拉开帷幕。我等待着,等待着我们去上海。 在心萍的葬礼上,依萍跪在灵柩前哭得无比痛彻心扉。甚至当陆振华颤抖的手伸向心萍那张笑得像花儿一般灿烂的遗照时,她竟然晕在了‘黑豹子’脚边。 后来我听见了依萍在文姨跟前哭得梨花带雨,说她有多么多么舍不得她的姐姐,心萍是多么多么一个优秀的女孩子。文姨更是泣不成声。这个善良的大家闺秀自从嫁给了陆振华就注定了她这一生就是个悲剧。没有花容月貌,不懂得尔虞我诈,现在连唯一能吸引老头子目光的心萍也失去了,叫她如何不心如死灰。 对于文姨,其实我是有雏鸟情节的。无论到了上海我与陆依萍斗得如何翻天覆地,我依旧无法狠下心来伤害文姨。因为在我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我那作军阀的爹,也不是我那作戏子的妈。而是这个温婉柔弱的女子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她竭尽全力照顾陆如萍,尽管再次有了生的希望的人是我叶如昔。 如萍,如萍,你去的早或许是一种解脱。没有关系,无论你现在在哪里都给我好好看着,姐姐绝对不会让陆依萍抢走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她要抢走何书桓,用伤害你的方式报复她的爸爸。那么就让姐姐来替你讨回公道。不过就是玩儿手段,耍阴谋。哼!我会让她付出代价。 依萍依旧偎在文姨的跟前,母女俩哭作一团。她抬起头用那双大眼睛注释着文姨说道:“妈,让我变成心萍,让我替她好好孝敬你和爸。我想去心萍的琴房弹琴,可以吗?” “谁也无法取代心萍,没有了她,你爸爸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时常来看我们了。”文姨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那琴房你想用就用吧。如今心萍已经不在了,什么都不再重要。” 当依萍站在那架白色钢琴前,她的脸上全是得到的满足。他终于得到了心萍的琴房,下一步她要得到老头子和文姨的宠爱。 我走进琴房,打开钢琴的盖子,手指在黑白键盘上轻轻跳跃,流泻出美妙的音符。抬起头我成功的看到了陆依萍愤恨的表情。她抑制着愤怒,冷冷的道:“如萍,你怎么会弹钢琴?” 我会弹钢琴并不奇怪,那是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我生前是个昆曲演员,若放在旧社会就跟我那个妈一样——是个戏子。 我微微一笑:“我会不会弹钢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即便会弹钢琴,爸爸也不会像待心萍那般待你。” 依萍不屑的扭过头去:“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是在嫉妒我姐姐吧。” “嫉妒——这个词用得真好。”我转身往琴房外走去:“依萍你还是赶紧学吧,时间来不及了哦。” 走出琴房,刚拐过花园。我便看见我妈急急忙忙的冲着我跑过来。拧起我的耳朵就是一阵教训:“你跑到哪里去了?赶紧回屋收拾东西。日本人打过来,哈尔滨保不住了。我们要跟着你爸爸一同去上海。” 依萍你看,我说没有时间了,让你赶紧练。 第二章 老头子本不想带着文姨和依萍离开哈尔滨。依萍跪在书房依旧用她那种争夺一切,不愿服输的眼神望着老头子:“爸爸,你不能这样,你可以不管我,难道你也不管妈妈了吗?心萍不在了,难道你和妈妈的感情也不在了吗?心萍在天上看见你这样对妈妈她会有多伤心啊。” 她的话成功的把自己和文姨送上了南下的火车,我始终不明白,陆振华曾经作为一个叱咤风云大军阀,为何国难当头却选择了离开。 我把头伸向车厢外面,望着那笼罩在战火硝烟中的哈尔滨。八岁成为陆如萍以后,我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如今将要离开,有着些许不舍,些许留念。更多的是心疼这依旧美丽的冰城。动荡,侵略,占领,沦陷,国破家亡……若我是男子,无论我妈如何反对,我绝技不会离开哈尔滨。我必定与这战火硝烟中的东北三省同生死,共存亡。 此时此刻,在家国天下面前,我恍然觉得儿女私情不过如此。国将不国,男女间的情爱又算得了什么? “姐姐,姐姐!”梦萍将我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我知道一切都是空想。虽然陆家的孩子个个从小骑马,用枪。可是老头子不会轻易让他的子女上战场,更何况我还是个女子。 回过头去轻轻揉了揉梦萍的头发,现在的她不过十岁,两条麻花辫每日清早都是我亲手梳理好垂在她的胸前,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总是好奇的看着每一样新事物。自从我妈生了尔杰以后,梦萍几乎是由我在照顾。 “梦萍,饿了吗?”我牵起她的手走到我们的妈面前,他正抱着尔杰一口一口的给他喂粥,然后把他放在老头子的大腿上。尔杰已经一岁了,不会走路,不会说话,表情呆滞,根本不像任何一个陆家的孩子那样灵动漂亮。老头子却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幸福和喜悦中,是他若手中珍宝。 尔豪在一旁看书,没多会儿可芸便走了过来。坐在他身旁。两个人不一会儿便嘻嘻哈哈的说开了。看得出可芸对尔豪有情,眉梢眼角的幸福和期待掩饰不了。我并不知道尔豪是如何想的,他其实就是个被我妈宠坏的大少爷。对于任何事物只有拥不拥有,没有需不需要。 文姨仍旧是一脸愁容,静静的看着窗外。依萍偎在她的身旁一双大眼睛始终也没有离开一旁抱着尔杰嬉戏的老头子。那样的眼神,就像他曾经盯着心萍的钢琴一模一样。 在我们这样一个庞杂的家庭里,老爷只有一个,太太多,子女更多。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的公平,甚至没有相对的公平。全凭老头子的喜好。 心萍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她有我们都无法比拟的容貌,这道不是说她有多美,只是她长了一张萍萍的脸。人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或许她便是萍萍的转世吧。 作为子女,谁不希望能够得到自己父母的宠爱。我妈的孩子多,除了尔杰,我们三个都不会太过引起老头子的兴趣。可是依萍不一样,心萍的光环太过耀眼,显得背后的她更加暗淡无光。她的渴望隐忍在心底,只有默默的在琴房门前望着那架白色钢琴时,她才会流露出内心的渴望。 …… 那日放学以后,我依旧如往常一样坐电车回家。没过多久,那两个记者便在一群身着西装的男人的追赶下上了电车。他们俩是谁,我自然是知道的。在我和依萍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何书桓,还有对我痴情一片的杜飞。 西装男人在狭小的车厢里追着杜飞挤过人群,我被围观人群挤得一个趔趄,然后腰身一紧便被人紧紧抱住,四目相交,我们分明看见何书桓的眼里有一瞬的惊艳。到了上海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再如哈尔滨那般姿色平平,虽谈不上多么美艳动人,但总归是有我这个年纪女孩子的水灵。 他悄悄的把一个东西塞进我的手心,环住我腰身的手臂紧了紧,在我耳边轻声道:“我在下一站等你,不见不散。” 我相信每一个女子都会沉浸在这帅哥暧昧不明的话语之中,但是我不会,我这样一个已婚女人,脸上装出惊慌和羞涩,心里却坦然到自己都想抽自己。 我把那胶卷扔进自己的包里,如约在下一站下车。站在人来车往的站台上四处张望。 “小姐,谢谢你的帮忙东西可以还给我了。”何书桓把手伸到我的面前。 我自然是装傻充愣来个一无所知:“什么胶卷,我并不认识你们,先生您认错人了吧。”语毕我转身便要离开。 杜飞冲上来拦着我,情急之下他竟然拉住了我的袖子,我眼神一凛看了他一眼。他便又慌慌张张的把手收了回去:“对不起,在电车上我朋友交给你的胶卷,那对我们很重要。” 我看着他俩仍旧一脸似笑非笑,何书桓去突然上前一步搂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道:“小姐看来你是失忆了,我的想个法子帮你找回记忆。” “先生,请放尊重些。”我一把推开何书桓转身便上了电车。 他在我身后大喊:“我是申报的记者,我叫何书桓。” “……”我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晚上尔豪回到家里,我便把那一卷胶卷扔到他手里:“这是今天你的同事藏到我这里的,我本以为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哪知我已经上了电车他才说他是申报的记者,叫何书桓,替我还给他吧。” 尔豪接过胶卷便开始八卦起来:“你竟然在街上碰到了书桓,真是太巧了。” “还有个带眼镜的小子,忒滑稽了。”我补充道。 “他叫杜飞,是个活宝。”尔豪坐到我的书桌上:“你觉得书桓这个人怎么样?世家子弟,能文能武,他爸爸可是个外交官……” 我嗤笑一声打断尔豪:“怎么,你看上了?” 尔豪显然被我的话雷到了:“你别开玩笑了,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我本来正想请他周末到家里来坐坐,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街上偶遇……”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我站起身关窗户,顺便把尔豪往外推:“你还是多操自己的心吧,梦萍又在下面学跳舞,我得去督促她做作业了。” “我怎么觉得,自从来了上海这些年,你才象是梦萍的妈?”尔豪撇撇嘴 。 对于梦萍,我只是想让她远离是非,不要被我们那个妈,或者我和依萍,何书桓的纠葛所影响。无论怎样,她是我的妹妹,是我从小照顾到大的妹妹,我决不允许她的悲剧在我的眼皮底下发生。 “爸爸妈妈,依萍来了!”梦萍的声音夹杂着窗外的雨声从楼下传来。 第三章 我和尔豪互相对望一眼,这个家又要不平静了。依萍无疑是跟导火索,每月定期来把我妈那颗定时炸弹引爆,轰炸我们家一次。 尔豪叹口气:“走吧,咱去扮演和平使者,尽量让她心平气和拿钱走人。” “尔豪,或许是爸爸妈妈欠他们母女的,但是我们,你和我,尤其是梦萍,我们不欠她的。”或许我的语气有些沉重,但却是我的心里话。 尔豪笑着揉揉我的头发:“干嘛说得那么严重,先下去看看吧。” 我顺手从书桌上拿了个镯子,前几日一个男生跑过来塞进我手里的。还没找着机会还回去。我把镯子戴在手上便随着尔豪下了楼。 刚下楼我便看见梦萍和尔杰争吵起来,然后妈走出来推开梦萍把尔杰护到怀里开始数落:“梦萍你比他大九岁,成天欺负弟弟,哪里有个作姐姐的样子。你好好学学你哥你姐……” 梦萍正想顶嘴,我便叫住了她:“梦萍,回房间写作业,一会儿我上去检查。” 她一脸不服气,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气呼呼的上了楼。我松了口气走到依萍跟前寒暄道:“依萍你好久没来了,我都有些想你了。” 她许是刚淋了一场大雨,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旗袍上鞋子上都是斑斑点点的泥水。盯着我冷森森的吐出几个字儿:“你想我做什么,你有哥哥有妹妹,怎么会想我?” 你丫被雨冲坏脑子了吧,老娘这明摆着寒暄话儿,你还当真了。我只好尴尬一笑:“你也是我的姐姐啊,上楼换件衣服吧,感冒了还得增加你和文姨的负担不是。” 我觉得我这话说得挺实在的,可她依旧不领情,甩开我的手还是冷冷的语调:“你妈是你妈,我妈是我妈,我们虽然都姓陆,但不是一家人。” 实话,我想抽她,这姑娘在哈尔滨对心萍那架钢琴那种卧薪尝胆的隐忍,到了上海竟然奇迹般地不知所踪,丫自个儿说得没错,就是一刺猬逮着谁跟谁死磕,也不分个好歹,难怪你要挨打。 她的目光落在我那刚带上的镯子上面,露出了她从小那种愤恨而又想要夺取一切的眼神:“这个镯子真漂亮,要二十块钱吧。我和我妈一个月的生活费。” 我把手举起来,漫不经心拔下那个镯子递到她眼前:“喜欢就拿去吧,两姐妹别客气。” 我妈神经兮兮的冲过来一把抢下那镯子:“死丫头,什么东西都给人家,也不看看人家看不看得上。” “吵什么?”老头子含着烟斗从楼上很有范儿的走下来。踱步走到我们跟前:“依萍来了。” 我妈生怕血溅到身上一般,赶紧拉着我退到尔豪身旁。 接下来便是依萍和黑豹子的pk,依萍把他们家的账本背了一遍,房租菜场杂货店都欠着钱。要买衣服要看病更要吃饭。这些本就无可厚非,老头子的抚养义务。 可是随后她便开始数落老头子养车养马养房子,养我们这一家子闲人,给尔杰买新玩具,给我买新镯子,给家里换新地毯……我和尔豪对望一眼,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对她要钱来说有什么帮助,这不是明摆着给老头子添堵吗?再加上我妈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在一旁煽风点火,爽了,老头子要拿马鞭抽她。 我和尔豪纷纷上前劝阻,尔豪说:“依萍你就少说两句,爸爸,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我要装孝顺女儿,得体妹妹:“依萍,爸爸身体不好,你就不要说话刺激他了。我知道你们需要钱,先把那20块拿回去,我再想办法。” 依萍瞪着眼睛昂着头:“没有两百块我不要。”瞧瞧,多有范儿,我知道你不是讨饭的,你理直气壮。可你也不是讨债的,也用不着趾高气昂吧。 “马鞭拿来!”黑豹子一吼,尔豪只好哆哆嗦嗦上楼去给他拿鞭子。我本也想着跟上去然后撒把盐什么的。我妈死拽着我的手不肯松,敢情这彪悍女人也被老头子的雄风震慑住了。 陆依萍隐忍多年的愤怒一旦小宇宙爆发,哪里肯服个软。现在就一受害者心理。觉得这一屋子的人都在伤害她,都欠了她的。张口就是‘你打死我吧,打不死就等着我回来报复,我一定会报复你们这一家人。’ 从头至尾要打她的是她亲爹,磨磨唧唧不给她钱的是她亲爹的姨太太。我和尔豪说好听了是和事佬,说直白点儿就俩围观群众,竟然不能幸免的也要变成她的报复对象。典型一竿子就要打翻一船人。 看得出来,老头子没下狠手。马鞭挥在人身上竟然没有皮开肉绽,只是多了几条瘀痕,看着惊悚过两天自然就消了。 打完了,老头子也消气了,分赴我妈去拿两百块钱给她。这一次陆依萍又让人民群众大跌眼镜。她潇潇洒洒一挥手来个仙女散花,站在一堆钱中间应景的来了句:“我不需要施舍。” 合着你刚才那顿打白挨了,你说你到底怎么个意思。刚才还没有两百块就不要,宁可挨顿鞭子也要拿回去两百块。这会儿鞭子挨了,两百块也给你了,你又想不通了,要开始装清高,摆自尊,不要施舍。敢情你丫就是来作秀的。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爬起来又冷森森的说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陆振华的女儿。你错了,两百块钱买不走我今天所受到的耻辱,两百块钱买不走我的仇恨。我不会再要你的钱了,永远不会再要你的钱了。我恨你们每一个人,我轻视你们,我不会忘记今天的一切。我告诉你们我会报复的,我会笑着看你们每一个人哭。”演讲结束,陆依萍女士华丽退场,然后转身跑出了陆宅。 这话我耳熟,我看着那对j夫滛妇躺在我的床上抵死缠绵的时候,我也想要报复那房子里所有的人,可事实是,我被别人报复了。 随手抓了把雨伞,甩开我妈便追着依萍冲了出去。我也要作秀,我要装圣母,因为我知道她会遇见何书桓。 三个人的故事,此刻才真正开始。陆依萍你不是要通过抢走那个男人来报复我们全家吗?哼,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第四章 我追着陆依萍出了陆宅,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跑起来依然跌跌撞撞。我几步追上去用手中的雨伞遮住她,算不得和颜悦色的说道:“打着伞回去吧,要不文姨看到你不但没把钱拿回去,反而搞得一身是伤,肯定哭的犀利哗啦,再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母女也不用过了。” 她昂起头来对着我大笑:“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你懂得什么。你只知道今天做套旗袍,明天买个镯子。你哪里知道连饭都吃不上是什么滋味。我不要你来可怜我,你妈把我们母女逼上绝路,你又假惺惺的跑来装好人,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吧。” 我毫不犹豫的挥手给了她一巴掌,她怎么知道我锦衣玉食,她怎么知道我养尊处优。我不过和她一样是陆振华众多儿女之中不起眼的一个罢了。如果如萍如她所说那般是个大小姐,那么今日站在这里的又怎么会是我这个感情家庭统统失败的女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心萍不也是众星捧月吗,可她也香消玉殒了啊。 依萍显然被我这一巴掌打得怒火中烧:“你打我,刚才在陆宅你还嫌我被打得不够惨,你现在还要来打我。”她越说越激动,伸手过来就把我往街上推,我那该死的高跟鞋在泥泞的地上一扭一滑,整个人就华丽丽的向马路上倒去。 此时身后正好疾驶而来一辆汽车,我哪里还来得及躲闪,整个人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显然依萍也慌了,伸手要来拉我,可是雨那么大什么都看不真切,她抓了个空自己也扑在地上。 我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又要穿越的时候,那辆汽车却在我跟前停了下来。一个军官打扮的男人把头伸出窗外冲着我大喊:“滚开。” 我也想滚开,可实在是滚不动。真想朝着丫大吼一声有种你就撞死我吧。没敢,怕真被撞死,只好自己往旁边挪。这时,后面上来个男人,扔了自行车冲过来,二话不说抱着我就闪到了路边。那辆汽车咆哮着急驰而去,溅起一大片水花全部浇在了依萍身上。 我抬眼看了看那男人,是何书桓没错。故作脸红低下头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谢谢。” “你们是遇到坏人了吗?”他许是看见依萍满身伤痕便又问道:“你们是被人抢劫了吗,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依萍低着头喃喃道:“我是被人抢了,抢得空空的,连我的自尊与骄傲都被抢走了。” 姑娘真不愧为琼瑶女主,无时无刻不在抒情,无时无刻不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模样。你想让何书桓对着你说什么‘你的自尊你的骄傲让我来找回给你’或者‘你什么都被抢空了,可是还有我啊’。嘛,你想听到什么? 可是何书桓不解风情啊,他还一副特着急的样子去拉依萍:“那你们应该去警察局啊,走我送你们去警察局。” “噗……”我差点儿笑场,这到底是情商问题,还是智商问题。 我抬起头上前一步,真诚而羞涩的说道:“这位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姐姐只是和家人闹了些矛盾而已。” “哼哼……不是矛盾,是仇恨。”依萍讷讷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冷森森的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么晚的天这么大的雨,不去警察局也要去医院吧。我家就在附近,你们可以去避避雨。我叫何书桓,是申报的记者,我不是坏人。”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他自我介绍。何书桓很热情,热情得让我觉得有些过火。 何书桓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的肩上,依萍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眼,又低下头去双手环抱在胸前搓着手臂取暖。我当时只穿着一件短袖旗袍,而依萍的旗袍外面还套着一件红色毛衣。他自然是觉得我比较冷一些,才把外套给了我。可是现在的依萍就像一只敏感的刺猬,立刻就竖起了他浑身的刺。我向着何书桓微微一笑,取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依萍身上:“依萍姐你身上有伤,别再淋了雨,小心感染。” 到了何书桓家里,他拿出毛巾倒了热水让我们先洗把脸。又翻出两件衬衫要我们换上,才自己走去客厅,把门带上。 现在依萍看向我的眼神与其说是愤恨不如说是残忍:“你跟着我做什么,觉得我还不够惨,还不够狼狈吗?你要亲眼看着我死在路边才肯罢休吗?” 我用毛巾擦拭着头发,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这样说呢,不是那位何先生好心收留我们吗?” “哼!你还需要别人收留,那里就是你家门口。何必跟着个男人跑到别人家里。”说罢她便开门走出了房间。 何书桓是个记者,如果不是尔豪的同事我八成以为他是八卦记者,狗仔队那一伙的。翻来覆去的问你们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是做什么的。 陆依萍还是一如既往的诗情画意外加赶上落寞:“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 理了理头发,走到依萍身边坐下:“谢谢你,何先生。” 何书桓似是这才看清我的脸,张大了嘴惊诧道:“你是白天电车上那个女孩儿,我的胶卷呢,我明明是交给了你。” 我还是冲着他微笑:“真是不好意思,在我听说你是申报记者的时候已经上了电车。还好我哥哥也是申报记者,我已经把胶卷托他带给你。” “你哥哥,你哥哥叫什么名字?”何书桓饶有兴趣的盯着我:“说不定我们是同事。” “我哥哥是陆尔豪。” 他恍然大悟,激动的站了起来:“原来二位是陆家的小姐。” 听了何书桓的话,依萍如同受了刺激一般跳起来:“我不是陆家的小姐,我不认识陆家任何一个人。”她指着我:“我不认识她,更不认识你。奉劝阁下一句,别人的事情还是少管。”说完,他便扯下何书桓的衬衫冲出大门。 我冲他抱歉的笑笑:“请不要在意,我姐姐她今天心情不好。打扰了,再见!” 没等何书桓作出反应,我也追着依萍出了那栋房子。 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依萍,估计她回家去了吧。雨还在哗哗的下,我的雨伞也不知道丢去了哪里。拖着扭伤的脚一步一步往家里挪。如果说刚才的事情是我自己瞎折腾,没事儿找事儿的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有些哭笑不得了。 我第二次差点儿被同一个人驾驶的同一辆车在同一个地方被不同的方向撞倒。难道我注定要在今晚穿越回二十一世纪?或者史前? 第五章 那个男人身姿矫健的打开车门跳下车,一把取下帽子扔进车里。一身笔挺的军装立刻被滂沱大雨淋了个透。他冷冷的上下打量着我,那双眼睛有些泛着血红,却又在竭力隐忍。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我,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是谁?这么晚又下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一个人在街上晃荡?” 他在隐忍什么?为什么要用那样嗜血的目光盯着我?虽然他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但我依旧看得出他有些失去理智了。我一言不发的咬紧嘴唇,然后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说话,你是谁?”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整个人身上那种凛冽的气势让人有种压迫感。我在脑子里飞快的掠过各种说辞,我有预感,如果我的回答稍有不慎,就会变成自己的催命符。 “我是出来找我姐姐的,她走丢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小心地说道。 “你姐姐是智障吗?似乎刚才我还看见她和你站在一起,现在又走丢了。”显然,他记得不久以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差点儿撞死我。 他的问话好生奇怪,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诱供。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讯息,或者他在怀疑我什么?我们并不认识,也素未谋面,我自认为看上去纯良无害,为人也还算小心谨慎,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号人物。 “对不起先生,我想我们并不认识。是你差点儿撞到了我,可你的问题像是在审问犯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小心翼翼的开口,雨越下越大,我只穿了件短袖旗袍,站在这里冷得发抖,还要跟他磨叽。 “误会?是有误会,那么就请小姐跟我回去把误会说清楚吧。”他露出个狰狞的冷笑,伸手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就往他的车上拖。我本来就穿着高跟鞋,地上全是泥,他一拽我整个人就失去重心往地上倒去。他见我摔倒也毫无放手的意思,依然拉着我往车那边拖。 我靠,老娘今天难不成出门没看黄历?这男人可比依萍那弱不禁风的小文艺女青年手劲大多了,我本就摔得七荤八素的,哪经得起他这么又拖又拽。拼尽全力也甩不开他拉着我的手。我只好冲他大喊,声音在雨水的冲刷下都显得有些凄厉:“你先放手,你要我跟你走,起码得给个理由吧。” 他果然就放开了手,蹲下身来用手捏着我的下巴:“理由,我怀疑你是地下情报工作者,故意挡在我的车前拖延时间,以至我没能完成任务。” 什么?地下情报工作者!开什么玩笑,难道他没有完成任务就需要找个替死鬼吗?等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或许我还真就是那个替死鬼。我要是跟他去了,还能活着走出来?恐怕早就背上莫须有的罪名秘密处死了吧。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显然这个人此时有些不清醒。我不知道他的任务是什么,可是什么任务没有完成能让一个人几近疯狂。他表面故作沉着冷静,可是那双眼睛却红得可怕。我猜不仅是没能完成任务那样简单,或许,在任务中因为他的失误有人丢了性命吧。 我家离得不远,如果趁他不备转身逃跑不知有没有希望。我冷静下来冲他点点头:“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跟你走。” 他放开我站起身来伸手要去打开车门,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转身逃跑。他反应更加敏捷,一把便拽住了我的手腕:“想跑?” 你他妈嗑药了吧!大晚上的还在下雨不睡觉,开车出来瞎晃悠,还差点儿撞死老娘,撞不死算我命大,你还要拉着我玩儿谍战游戏。我真想拿出骂街的架势来跟他死磕,他却举起手来估计是想敲在我的后脑上,打晕了直接带走。我身体往前一倾避开了他这一下。还好还好,小时候在哈尔滨练的那两下子还没有全部还给李副官。 可是,接下来我就知道我这个动作是多么愚蠢,回过头去,正对着那个男人阴狠而狰狞的笑容,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按在车门上:“说吧,是谁拍你来的?” 我被他算计了,他明明就是在试探我,这一下要能打晕我就直接带走,要是我躲开了那不就正好说明有问题吗?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我胸肺间的空气越来越少。雨水顺着脖子流遍全身,寒彻入骨髓。真是不甘心啊,就这样死去,那么让我回到那对j夫滛妇身边,让我亲手了结他们吧。 我的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候,一道刺眼的强光从前方射来。又一辆车停在我们前面。车上跳下几个人来,依旧是整齐划一的一身军装。两个人上前一把拉住那个男人便往后拖。 “少爷,快放手。会出人命的。”年纪稍大一点的男人拉着他的手臂说道:“军长和太太还在府上等你,我们快回去吧。” 另外一个稍年轻些的是个姑娘,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急着劝道:“处长,你现在身份敏感,可别再出什么事。” 那男人狠狠地甩开手,指着我喊道:“来两个人把她给我带回去。” 一个年轻姑娘眼里含着泪水,拉着他的手说道:“处长,你别这样,现在你身份敏感,我们不能随便带人回去。” 几个人上前来,把那男人拉拉扯扯的弄上了车。 年轻姑娘走到我的面前,立马换了副盛气凌人的军官调调:“你叫什么名字?” “陆如萍。”我拍着自己的前胸希望能呼吸得更通畅些。 她点点头:“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要是敢说出半个字,我就能让你们全家在上海消失。” 我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两辆车在雨夜里即使而去。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她叫他处长,什么处长?身份敏感,还没能完成任务。有本事让我们全家从上海消失?好大的来头。这嚣张的气焰快要赶上我们家老头子在哈尔滨的派头了。 第六章 我狼狈不堪的回到家里,所有人都回房休息去了。只有尔豪和梦萍坐在客厅等我。看见我疲惫的开门进屋,梦萍冲过来拉着我的手着急的问:“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受伤了吗?疼不疼?” 我摸摸她的脑袋:“姐姐没事,你赶快上楼睡觉,明天不上学了,作业做完了没?” 她点点头:“做完了,哥哥已经检查过。我先上楼睡觉了。” 看着梦萍回了房间,尔豪才着急的扶着我的肩要过去沙发那边坐下。可是刚才被那个疯狂的男人折腾半天,我现在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他一碰我,我就疼的直抽气。 “如萍,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尔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不会是依萍她对你做了什么吧” 我挥挥手:“没事没事,跟依萍无关,今天遇着个疯子,还是个来头不小的疯子。” “怎么回事,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啊?”尔豪很担心我,或许在那个庞杂的家庭里,我和梦萍才是他这个大少爷真正会担心的人。因为我们三个人才是相依为命的兄妹。尔杰虽也是我们的弟弟。可是他拥有太多的宠爱,我和梦萍这两个依萍口中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在爸妈面前也不过是要处处为小儿子让道的两个女儿罢了。 我冲他点头笑笑:“哥,我没事,现在就想先洗个澡,一会儿你到房里来找我,我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 我把刚才追着依萍出去到后来遇见何书桓,最后被那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差点儿带走的事情,都和尔豪说了一遍。他低头沉思良久,才说道:“如萍,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男人是谁,看样子来头不小,既然他们要你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那你就忘了吧,毕竟你的安全才是我最关心的。” 我轻轻的靠近他的怀里:“哥,谢谢你。” 尔豪轻拍我的脑袋:“谢我什么?替你给梦萍做家教啊。” 过了几天,我正好没课。便带着二十块钱去了依萍和文姨的家里。我说过我对文姨是有雏鸟情节的,不管陆依萍如何,我是看不得她受苦的。 “文姨,我知道这些钱远远不够,但是至少先把病看了吧。不够的话,我在和尔豪想办法。”我把钱放在她的手里。 她轻轻转过头去,又把钱塞回给我:“如萍,不行,依萍看到了会难过的。” 我把钱放在桌上:“文姨,钱不是给依萍的,是我给你的。这本来就是爸爸的钱,赡养你是他的义务。” 说完我也不待文姨反应,拿起包就要往外走。陆依萍却从门外冲进来把钱扔到我的手里:“请你离开,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 我还是把钱放在桌上:“依萍你误会了,这钱跟你没什么关系。是我给文姨看病用的。千万不要拿去还了菜场或者杂货铺欠的账。” 我看着她愤恨的眼神,转身对文姨说:“你好好休息,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我走出院子,听到陆依萍把钱扔出来。银元滚过青石板落地的清脆声让我的心里无比愉悦。陆依萍你越愤怒,就越证明了你的失败。 站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我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今天真是太痛快了。好久没有去兰庆班,我想上台。 小小的茶馆不比得大上海,百乐门,或是和平饭店那般纸醉金迷,歌舞声频。他讲述的是市井百态,古韵悠长。几张桌子,几根凳子,门口有个老虎灶清烟袅袅。大门正对着有个小小的戏台,常年有个昆曲班在这里演出。 上辈子我就是个昆曲演员,这辈子又有个做伶人的妈。小时候在哈尔滨,总喜欢趁着没人在后院里哼两句,家里办堂会,我总是最欢喜的那个。甚至有个姨太太当着我妈的面讽刺道:“如萍果然是个戏子的材料。” 这位姨太太他们祖上曾是翰林院的编修,自诩书香门第。我妈自觉受了莫大的侮辱,铁青着脸要打我。我便站出来对着那姨太太轻轻一笑:“也没见你们家小公子是块儿读书的料啊。” 从此以后,在陆家,陆如萍虽平凡柔弱不起眼,但是谁也不会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 兰庆班的斑主是个唯唯诺诺的中年人,一家子都是唱戏为生,徒弟也不光是唱昆曲,也唱京剧,黄梅戏。带着戏班从昆山来上海讨生活。见着达官贵人他便格外小心,生怕得罪了人砸了老老小小的饭碗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2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 我是个例外,我喜欢唱戏,并且嗓子扮相都还不错。所以时不时上台唱一场,不收钱,也无伤大雅。不过是自己玩儿票罢了。 班主见我进了茶馆便热情的迎了过来:“叶小姐,今儿个要唱哪一出啊?上次你那《牡丹亭?惊梦》真是把杜丽娘唱活了,‘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客人们惊叹除了你叶如昔没人唱的出这个味儿。” 在这里我不是陆如萍,我依旧是叶如昔。那个沉浸在自己角色中不能自拔的女人。醒来才发现浮生若梦竟是真的无处可寻觅。 “《思凡》,今天就唱这个。”我冲着班主点点头,便去了后台上行头。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1”轻扬拂尘,小尼姑踩着鼓点上台来,台下一片叫好声。正对着戏台的大门走进个男人,台上的我虽然投入,却也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敛去了那日的霸道与强势,他身着黑色西服,戴一副金边眼镜。踱步而入,嘴角似有若无的噙着一抹浅笑。整个就是书卷气十足的偏偏贵公子。哪里能和当晚疯狂绝望的小军官联系起来。这样的青年才俊坐在这市井的小茶馆里,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 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2”我的唱词已经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他看着我,我也有意无意的看向他。还真有点儿小尼姑思凡的味道,不过彼此心里的想法,怕是要腥风血雨得多吧。 第七章 “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 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1”他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那名贵的西服,那隽秀的眼镜,无论怎么看他都应该是在咖啡厅里优雅的绅士,可看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那盏盖碗茶,却又有了那么点儿纨绔的调调。 门外又进来几个年轻人,坐在离他稍远些的一桌,嗑着瓜子儿喝着茶。眼睛却从未往戏台子上看过一眼,一直盯着那正中间八仙桌前喝盖碗茶的绅士。男人嘴角上扬,从西服里摸出大把的银元往台子上一扔:“唱得好,爷赏你的。唱完了陪着爷去吃宵夜。” 锣鼓的节奏有些凌乱,我的唱词依旧不紧不慢:“则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带枷? 啊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2” 他站起身来,一把掀了桌子。又是一大把的银元扔上了戏台:“哟!这年头戏子都敢不给爷面子怎么这?是要爷亲自上台请啊。” 小小的茶馆乱成了一锅粥,客人们起哄的起哄,围观的围观,口哨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世家公子大庭广众调戏小戏子,这出戏可比小尼姑思凡看着带劲儿多了。 锣鼓三弦彻底停了下来,我站在戏台上拿着拂尘真想砸在那男人脸上。班主从后面出来,向我挥了挥手,示意下去。我便退下了台,躲在幕布后偷看前面的情况。 班主又卑躬屈膝上前赔礼道歉:“罗公子真不好意思,这位叶小姐她不是我们戏班的人。” 那姓罗的小公子挥手便推开了班主:“不是戏班的人?上了台他就是戏子,是个戏子本少爷今儿就要带走。” 他掀开幕布,我退到梳妆台前。班主和戏班里的老老小小都围了过来,他栖身上前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班主想冲上来阻拦,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头也不回的砸在班主跟前:“够吗?不够我身上的枪也拿去。” 班主不敢上前,带着徒弟在一旁干着急。 他猝不及防的探过头来吻住了我的唇,没有进一步动作,甚至都没有辗转过。只是唇贴着唇,他的表情却如此投入。原来唱戏的人不是我,是他! 我瞥了一眼通向前台的小门,幕布被人掀开一角,男人凌厉的目光扫过这边,随即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他的唇划过我满是油彩的脸颊移到了耳边,轻佻的动作,暧昧的轻吻。只有我听得见他的话语:“陆如萍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你可以结束了,人已经走了。”我也侧头在他的耳边冷冷的提醒,真是够了啊,戏子就该陪你演戏吗? 他放开我哈哈大笑:“叶小姐卸妆吧,我在外面等你。”语毕他便哼着刚才那《思凡》的调调走出了后台。 班主叹口气说道:“他叫罗韶卿,黄埔军校毕业,又从日本留学回国。陆军第35军军长罗佑天的独生子,现任上海新闻管理处处长……”他停下来左右看看,又附到我耳边轻声道:“我还听说他是蓝衣社的人。” 我并没有如班主所愿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的演技,他的身手,他的洞察力,除了那个雨夜的失控,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个出类拔萃的情报工作者,说白了——他是个特务。 我卸好装走出茶馆,罗韶卿果然在门口等我。他整个人靠在车上,一手插在西裤兜里,一手拿着烟,看见我走出来,便露出轻佻的笑容,打开车门邀请我上车。 我四下里看了看,不出所料的在黑暗的弄堂口发现了那几个人的身影。毫不犹豫的坐上了他的车。 上车以后他便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紧抿的双唇,微皱的眉头,一双鹰眼时不时的看向后视镜。 “你很紧张?”我开口问道。 “我们去和平饭店。”他不带任何语气的吐出这几个字。 我冷笑着看他:“我有说不的权力吗?” “没有。”他继续开车,却从未看过我一眼:“你不觉得陪我共进晚餐是你的荣幸吗?” 他以为他是谁啊,还真把我当戏子了不成。大少爷您瞧着我像靠着身体吃饭的人吗:“我更希望能与我的家人共进晚餐。” “那晚我记得小六问你名字的时候你说你叫陆如萍,今日在戏台上又叫叶如昔,你到底叫什么?”他不疾不徐的开着车,任由后面的汽车跟着。 “上了戏台我叫叶如昔,下了戏台我便是陆如萍。”我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素色短袖旗袍,直发披在肩上,脸上卸了油彩没有化妆,怎么看也不像个交际花。他怎么就觉得与我逢场作戏一定会让那些人相信? “好吧叶小姐,我叫罗韶卿。你陪我唱完这一出,随便开个价吧。”他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但却是那种不屑的轻笑。或许我不是第一个他从戏班子里带出来的小戏子。 我也跟着笑笑,同样是不屑的轻笑:“不好意思,我唱戏从不收钱。” 他把车停在和平饭店门前,探过头来贴在我的耳边轻声道:“不收钱就只能把命留下。” 下了车,他的脸上立刻换上一副猥琐的纨绔笑容,搂着我的肩进了饭店。一路上总是不乏妖艳的女子靠过来打招呼。说的话无非是‘罗公子今日的女伴好清纯’‘卿少又换口味了’‘罗处长什么时候带我去大上海跳舞’等等。 他的侧脸离我很近,不可否认他在男人中算得上十分出彩的。如果说那晚的军装显得他整个人英挺伟岸,那么今日的西服便是高挑修长。明明是坚毅的五官轮廓,却配上一副金边眼镜,显出沉稳而优雅。 他带着我坐在了中间最扎眼的餐桌前,点上三支蜡烛,摆上碟子刀叉。很是有那么点儿小情侣约会的意境。我们进门不久,那几个人也跟了进来。他依旧埋首于菜单之中看都懒的去看一眼监视者。 第八章 灯光昏暗而迷离,音乐舒缓又暧昧。罗韶卿坐在我的对面切牛排的样子优雅极了。看着他低头认真的对付牛排的样子,我则有些恍惚起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被大少爷从戏班子里带出来的小戏子。陪着他享受烛光晚餐,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做戏给一帮监视他的人看。真是可笑至极,我为什么要陪着他演戏?我又不认识他,甚至还差点儿在他手上丧命,现在还要坐在他的对面,任他轻佻散漫的调戏我。 我真想现在立马站起来一杯红酒泼他脸上,然后大骂:你丫就是个败家子儿,有权有势怎么着,有个当官的老子你就牛叉了,本小姐还就不吃你这套。真以为老娘怕你,啊呸!哪儿凉快哪歇着去吧…… 可我不敢,人家说了‘不要钱就把命留下’,人家还说了‘他能让我们全家在上海消失’。所以我就老老实实的陪他吃完这顿烛光晚餐,然后拿钱走人,从此就当做了一场梦,下一次再碰见,我就绕道好了。 哪知饭吃完了还不算,罗韶卿竟然要牵着我上楼开房。旁边窜出来几个人,相机的闪光灯晃的我睁不开眼睛,他依然拉着我不紧不慢的往楼上走。 “罗处长,这位漂亮小姐是你的新欢吗?哪部电影的女主角啊?”狗仔队们纷纷提问,我有些害怕了,躲在罗韶卿的身后,他还算高大,把我整个人遮住都没有问题。 我在猜想我的父母看到这些报道会如何反应,那条马鞭一定会抽在我身上吧。还有依萍,她肯定会拿着报纸到陆宅去奚落我妈一番,恐怕也只有尔豪和梦萍会真正关心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罗韶卿握了握我的手,转头春风满面的对狗仔队答道:“这是叶如昔小姐,不是电影明星,不过是个唱昆曲的小戏子罢了。” “只要伺候好了你罗大少爷,小戏子也能捧成角儿。”狗仔队们依旧对着罗韶卿调侃。 我在他身后忍了又忍,老娘就是个小戏子?小戏子就该成为你大少爷茶余饭后和狗仔队调笑的话题吗? 他当然没有发现我的愤怒,依然和狗仔队谈笑风生:“可我觉得昨天那个李凤姐更有味道。” 我从他身后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真真是如同大家闺秀一般站到闪光灯前:“喜欢李凤姐是吧,那就去作你的朱厚照吧,我是杜丽娘,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1”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自然也是听得真真切切。我不是认人调戏的‘嬉耍宫妃’李凤姐2,我是‘淡淡妆,天然样’的杜丽娘。换句话说,我是个名门闺秀,不是陪酒的交际花。如果你要借我摆脱困境,迫于你的滛威,我可以勉强接受,如果你把戏耍我当作乐趣,我也不妨陪你贻笑大方。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阴沉下来看着我,眼睛里分明在说:“陆如萍,你想死吗?” 其实我知道,只要我站出来我的麻烦就大了。叶如昔本来可以躲在罗韶卿身后,只在报纸上露出隐隐约约的身段和一个子虚乌有的名字。可是我这样大大方方的站出来,无疑是把自己推向了上海娱乐八卦的头版。不过那又怎样,老娘痛快了管他谁去死。 我转过头不惧他的威胁,正准备踏着胜利的步伐,在一片相机的快门声中优雅的走出和平饭店的大门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叫住了我。 “陆小姐!”何书桓在我身后迟迟疑疑的换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继续往门外走:“我是叶如昔,角落里的小茶馆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子而已。” 回到家里,一家人正在饭厅吃晚饭。我妈一见我走进大门就开始嚷嚷:“如萍,你跑到哪里去了?一天都没见着人影,还不赶紧过来吃饭。” 我低了低头:“爸妈,我和同学吃过了,你们慢用,我先上楼了。” 趴在床上,我那不算灵活的脑子也只能强迫着运转起来。凭我们家现在的势力,钱是不缺,在上海我爸也有几个做高官的老部下。可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现在的情况是罗韶卿哪里是地头蛇,丫整个就是一地头‘龙’。 还有,今晚在和平饭店的事情,我要怎么隐瞒过去,在门口等着送报纸的,然后撕掉?可是何书桓看见我了,她肯定会找尔豪八卦。还有我妈那些牌友,一个比一个八婆,肯定个个都是一副不拿着报纸说到我妈无地自容誓不罢休的架势。 最好的办法是:先向尔豪坦白,然后再一起想办法。 给梦萍检查完作业,又陪着她睡着。我才轻手轻脚的带上门,顺便溜进了尔豪的房间。 “哥,哥!我今天闯祸了,明天爸要是拿鞭子抽我,你千万不要扑在我身上替我挡着,你要带梦萍上楼躲进房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坐在书桌旁,似是正在写稿子。我走过去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开始撒娇。 他宠溺的拍了拍我的手,笑着道:“鬼丫头,你又怎么了?” “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那个很有来头的疯子,他叫罗韶卿。”尔豪是申报的记者,他们新闻处的大boss,我敢打赌他肯定认识。 尔豪果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那个出了名儿的花花公子,你又怎么招惹到他了?” “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唱戏……”我有意省去了罗韶卿被人监视那段,因为看得出这件事情他很紧张也相当重视。我再怎么不待见这个人,但也不至于下作到把人家的秘密到处抖落。 尔豪听完我的讲述勃然大怒:“他把你当交际花一样调戏?!” 我做了个静声的手势,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现在的关键是怎样才能不让爸妈知道。否则,你妹妹我死无全尸。” 尔豪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申报今晚是书桓和杜飞去采访的,我试试看能不能让他俩把这个消息压下来不发。我们家也只有申报的报纸。所以申报如果不登出来,爸爸就不会知道。可是妈要去打麻将,我就没有办法了。” 第九章 如此爆炸的新闻,单凭几个小记者如何能够压得下来?尔豪下午到学校来找我,说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上海各大报纸都上了头条。 尔豪揉了揉我的头发:“别不开心了,杜飞那照片拍得不清楚,晚上回去看爸妈怎么说,你死不承认就好了。现在我要和书桓杜飞出去采访一个90多岁的老太太,带你一起去。他们还在学校外面等着我们。”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学校外面走:“你们这些搞新闻工作的不去关心战事,竟关心些花边新闻,还是些无中生有的花边新闻。” “你不也是学新闻专业的吗?现在局势不稳定,各大报社都不敢站出来表明立场。所以就只能报道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前天我去动物园,昨天他俩又去采访罗韶卿,今天我们一起去采访老太太的养生之道……每天都是如此,唉!”尔豪低着头叹气,看得出来这样的生活让他感觉压抑,陆家的孩子或多或少都继承了老头子嗜血的习性,此时的尔豪也是渴望上战场的吧。 我突然转过头问他:“哥,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上海?” “哪里离得开,我走了这个家怎么办?靠爸爸还是靠尔杰。再说,哪儿那么容易离开。刚才书桓还在和主编争取去北平采访学生运动,被骂回来了。” 哈哈,开什么玩笑。何书桓——一个只知道在两个女人中间摇摆不定的男人,天天都是些浪漫主义情怀的文艺小青年。他要去北平采访学生运动,他将来还要上战场保家卫国。真的假的?他有这样的胆识与气魄,不是琼瑶阿姨yy出来的?那我可真要拭目以待了:“书生报国无长物,唯有手中笔似刀!尔豪,如今的上海虽然算得上稳定,但绝不平静。日本人跃跃欲试,政府却一再回避这个问题,我觉得新闻工作者应该给予舆论正确的引导。” “好,说的真好!”远处传来鼓掌和叫好声,转过头去,看见何书桓正一脸赞赏的笑意望着我:“好一个书生报国无长物,唯有手中笔似刀!陆小姐心怀加国,如此豪情,乃女中豪杰也!” 我也笑着看他,故作谦虚外加‘赞赏’道:“哪里哪里,何先生过奖了,您才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了广大上海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东奔西走,辛苦了!”一会儿与秦五爷的保镖在电车上上演《生死时速》,一会儿又要在和平饭店蹲点儿偷拍领导的艳情,马上又要去帮着老太太解救一只猫。此乃娱乐记者最高境界也……当然,此番话我只能心里腹诽,说出来是要让尔豪难堪的。 尽管如此,几个人的脸上还是有些尴尬,杜飞为了缓解气氛笑着出来没话找话:“上海像你这个年纪的大家小姐天天都只知道鸳鸯蝴蝶,电影明星,名媛海报……哪里会有像你这样关心国家大事的,如萍你好厉害,既有江南女子的婉约,又有新时代女性的大气……” 我压了压手打断他,半是开玩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小家碧玉的江南女子,我是豪放粗犷的东北大妞。” 尔豪拍了拍我的肩:“如萍你今天怎么了?跟依萍似的,浑身长刺了?” 我撇了撇嘴:“没有没有,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书桓和杜飞不会介意的哦。” 何书桓看了我半晌,然后哈哈大笑:“你真是个顶有意思的东北姑娘。” 我要是告诉他,叶如昔在成为陆如萍之前其实还是个江南女子,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几个人说笑着往校门外走去,我突然抬起头便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嘴里刁根烟冲着我笑得别具意味。那个人不是罗韶卿又是谁,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怎么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他朝着我们走过来,站在我跟前作出思考状:“我该叫你陆小姐,还是叶小姐?” 杜飞恍然大悟,转过头来瞪着眼睛看我:“哦!昨晚那个叶如昔真的是你啊,如萍!” 尔豪把我拉到他的身后:“罗处长,我妹妹贪玩儿,还请你不要介意。” “认识我,你们是什么人?”罗韶卿饶有兴致的问道。 何书桓接口道:“我们是申报的记者。” 罗韶卿拍了拍尔豪的肩:“我和陆小姐算是朋友吧,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朋友?我又被强迫着做了他的朋友。不屑的把头转向一边,却看见两个士兵带着我们新闻专业的楚教授从办公室走出来,一个女军官走在他们前面,向着罗韶卿走过来。我认识她,就是那一晚扬言可以让我们家在上海消失的姑娘。 我拉着尔豪的手喊:“哥,他们要带走楚老师。” 尔豪也是我们学院毕业的,他曾经也是楚教授的学生,此时看见一向为人谦和的老师竟然被军方带走,他也乱了方寸。正准备冲过去问个究竟的时候,却被何书桓拉住,他用眼神示意尔豪,这件事肯定与罗韶卿有关,还是先问清楚情况。 尔豪着急的询问:“楚教授一辈子教书育人,不知这是犯了什么错,需要罗处长来亲自抓人。” 罗韶卿不屑的笑笑:“这不是你们该关心的,申报的记者什么时候如此清闲,各位没有采访任务吗?” 我轻轻拉了拉尔豪的衣袖,从他身后站出来:“怎么着,罗大少不玩儿戏子玩儿电影明星,开始玩儿政治了?” “陆小姐这是什么话,我现在可是在工作。”他突然探过头来在我耳边轻轻说道:“相信我,只是例行公事,带回去问问话而已,不会有事的。”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才有鬼。整个上海谁不知道蓝衣社那是什么地方,被活着带进去的有几个能活着走出来。问话而已,恐怕问不出想要的还要用刑吧。 “不行,我要去找校长,你们不能随随便便就带走学校的老师。”我知道我这番话说出来其实挺傻的,根本不能阻止什么,可是,如果就这样让他们把人带走,楚老师不死也废了。 此时站在一旁的那女军官却开口了:“处长我们回去吧,跟她一个女学生费什么话。” 我拦在罗韶卿身前,昂着头看他,说什么也不退让。尔豪他们见我这样坚持,担心我会吃亏,三个男人立刻围了上来。 第十章 正在我们几个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旁的楚老师却开口了。 他扶了扶眼镜,冲着我们微笑:“如萍,没事的。我们搞新闻的人就是要有不畏强权,用事实说话的胆量。我支持学生报道真实的交战情况,即便进了蓝衣社的刑房,也不会改变我的观点。你们去吧,不必为我费心。” “楚老师……”我还想说什么,他却对我摆了摆手,转身大步离开,旁边两个士兵赶紧跟了上去。那女军官瞪了我一眼,又转头看着罗韶卿。后者还是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望着我。他在诧异什么?一个戏子竟然还是个大学生!或者一个戏子竟然还有胆量拦下他们蓝衣社要带走的人! “罗处长,请遵守你刚才的承诺。楚老师在上海新闻界也算得上元老,您身为新闻处的处长,尊重前辈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吧。”既然楚老师都无所畏惧的跟着他们离开,我也只好尽量心平气和的与罗韶卿谈条件,尽量不让他在蓝衣社吃亏,可惜,我自己也明白这几乎是徒劳。 “放心吧!”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深深的望着我笑得一脸促狭:“有机会一定要欣赏‘淡淡妆,天然样’的陆小姐演绎‘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杜丽娘’。”语毕,他便带着他的女同事阔步离开。 我咬了咬嘴唇,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哪里招惹到这位纨绔公子了。他要如此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奚落我。 何书桓拍了拍我的肩:“如萍,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正想叫他们去忙正事,一转头却看见了依萍和一个漂亮姑娘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的望着这边。 她牵着女伴的手走过来,瞪着眼睛打量我们所有人,然后目光停在我身上冷笑两声说道:“大小姐,这是招惹到哪位达官贵人了。不会是要被人抢回家作九姨太吧。” 尔豪听着她这句连带着把我和我妈一起羞辱的话,立刻就沉了脸色:“依萍你说话客气一点。” “你们那边的人何时对我客气过?哼!如萍,难道你也要学雪姨从戏台子上嫁入豪门作姨太太。”依萍竖起了她所有的刺,把自己裹起来攻击每一个她碰到的人。 旁边的漂亮姑娘或许就是方瑜,她还穿着色彩斑斓的围裙,想必是刚从画室出来吧。她伸手拉了拉依萍的衣角,小声道:“依萍你别这样,我们还是先去筹钱吧。” 尔豪的手因为气氛而紧握成拳,一旁的杜飞拉着他,生怕他一个激动伸手跟个姑娘动手。何书桓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站出来和依萍打招呼:“这是另一位陆小姐吧,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你和如萍还去过我家?” “不记得,凡是和那边有关系的人我统统不认识。”依萍拉着方瑜往前走,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却拉住了她:“你等一下。” 我走到尔豪他们三个人跟前:“你们身上有多少钱先借给我。” 我把四个人身上所有的钱都塞进了依萍手里:“别去伸手向陌生人乞讨,丢陆家的人。这钱你拿着,不是给你,只是不要委屈了文姨。她这样为了你的意气用事而吃苦,你不心疼我还有些舍不得。” 她不出意外的把钱砸在我的脸上,怒不可遏的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就是找陌生人乞讨,我也不会接受陆家的施舍。你心疼我妈?你是觉得我妈还不够惨吧,看看你妈,再看看我妈,看看你这个众人捧着的陆小姐,再看看我这个落魄潦倒的陆依萍。有谁会相信我们是姐妹。”她转头指着杜飞和何书桓:“你们相信吗?这位身着苏绣旗袍,一个镯子要20块钱,现在正在大学里接受高等教育的陆小姐和我竟然是亲姐妹。” 这个时候,我们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上下课的学生,他们窃窃私语的议论,指指点点的分辨着依萍那番话的真伪。尔豪实在是被她激怒,冲上去伸手就要抓依萍的肩膀。这个时候方瑜却站了出来,扬起她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瞪着一双灵气逼人的双眸。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拦在依萍跟前朝着尔豪吼道:“你想动手吗,一个男人对一个姑娘动手你就不怕遭到众人的指责吗?” 尔豪愣在当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这为娇俏的姑娘。我知道他被秒杀了,他一向对这种水灵可人又有些小泼辣的美女毫无抵抗能力。 何书桓又笑着出来充当维和部队,拉着尔豪对方瑜点头哈腰:“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朋友没有恶意,这位陆小姐是他的妹妹,他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依萍上下打量着何书桓:“你似乎很愿意管别人家的闲事,我记得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我和陆家的人毫无关系。不要拿我和那栋房子的人相提并论。你这个外人就更没有资格过问我和他们的仇恨。” “没有人跟你有仇恨,可能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是你的假想敌。我觉得你陷入了死胡同。”我走到她跟前,以一种听起来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不给钱是把你当外人,没有关心你没有对你尽到义务,给了钱是侮辱你,施舍你。你非要把我们的好意都当作对你的侮辱。那么,请问陆依萍小姐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我只能说无论作歌女舞女陪酒女,哪怕是□都好,请你按照自己所说的那样好好活下去吧,陆家无法满足你,或者如你所说的那样陆家对不起你。那你就自己满足自己,自己对得起自己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变得血红,从不甘到委屈再到难以自持的愤怒。然后瞪着眼睛看着我:“我会报复的,我一定会报复的。”说完她便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开。 “依萍,依萍……”方瑜叫着她的名字追了上去。 何书桓又站到我的身边迟迟疑疑的开口:“如萍你的话说得重了,姐妹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呢?” 我坐在书桌前,手里是郊游时杜飞给我和何书桓拍的照片。我们俩倒在地上,我靠在他身上,转头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中有慌乱有闪躲……我妈为我精心准备的粉色公主裙映在他淡蓝色衬衫上,看上去那样的和谐美好。我妈看上了人家的家世,外交官的儿子,配得起陆家小姐。 看来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的,不过你是个经不起诱惑的男人,或许白玫瑰小姐真的很魅惑。今晚你们应该会在大上海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了吧,为了白玫瑰是否多唱一首歌而跟秦五爷的手下大打出手。我还真是有些想去围观的冲动。 第十一章 今天是我19岁的生日,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有我的同学,父母的老朋友,当然,还有何书桓和杜飞。 蛋糕很大很漂亮,中间写着‘妹妹,生日快乐!’这是尔豪为我定做的,一个星期前就约好了,刚刚才开车去取回来的。 不可否认,我的家人为我的生日花了很多心血。爸爸会一直站在旁边用他那难得一见的属于慈父特有的温柔眼神注视着我,妈妈给我准备了礼服,依然是少女小粉红,带蕾丝花边公主裙。尽管她的很多做法激化了依萍与我们家的矛盾,尽管我在她心里远没有两个儿子重要,但无论如何,她会尽最大的努力让我拥有幸福。这辈子她是我妈,改变不了的事实。虽然她的很多行径我不赞同,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我依旧宠爱。 全家人为我布置客厅,为我庆祝生日,他们找来了很多很多蜡烛。全部插在蛋糕上点燃。尔豪数了数,说是83支,然后何书桓又算了一下,说是我83岁的时候正好是公元两千年。于是,在他的倡议下所有人来了千年之约。在2000年我83岁生日的时候,所有人再聚在一起给我过生日。 而这一切,都是昨天同样过19岁生日的陆依萍无法的到的…… 说句实话,何书桓的性格应该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他温柔细腻,极富浪漫主义情怀,看过很多书,也很有见识,还有相当不错的家世……有意无意的就能随时随地给你些小意外。他总是笑着关心身边的每一位女性。前提得是女性,至少我就没有见他温柔的对待过尔豪和杜飞。 他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情圣,让身边每一位女性都为他着迷。然后游刃有余的穿梭在各色美女之间。最后选择他最为满意的那个或者统统收入囊中…… 我妈满面笑容退到我爸身边,时不时指着人群中的何书桓嘀咕些什么。我知道他们都看上了何书桓,想着要是能做陆家的女婿就再完美不过了。可是,我不知道老头子是本就偏爱文姨的孩子,或者对她们母女心存愧疚,很久很久以后,当我们三个的感情问题摆上台面,他竟然以书桓和依萍真心相爱为由,把我直接划入了破坏他们感情的小三范畴。 杜飞的礼物颇有些意思,他把我们所有出游的照片都洗出来,起了名字放在一个精致的相册里送给我。杜飞与何书桓不同,他善于搞怪,善于别出心裁,善于毁掉自己的形象博诸君一笑,尽管有时候并非他的本意,但结果往往叫人捧腹。突然想到他这样的人应该去混娱乐圈的,做一个八卦记者还真是有些委屈。 我说过何书桓是个极其浪漫的男人,他的礼物惊艳全场。精致的盒子,亮丽的包装,悬念的话语。无论礼物是什么,他已经把众人的胃口吊足了。 我接过来撕开包装,里面是一条项链,吊坠是个个十字架,上面的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绝对价值不匪。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他眼含笑意的注释着我,用他那有些低沉的嗓音说道:“无论你信不信教,我都希望这个十字架能够陪在你身边,给你带去平安与幸福。” 我笑着回应:“你送的平安与幸福,我很喜欢。” 尔豪却在一旁半开玩笑:“书桓,送给我妹妹平安与幸福,你是打算做我妹夫吧。” 何书桓不语,只是浅淡一笑。我把那项链递到他眼前:“替我带上吧。” 这时,我家的佣人阿兰却从门外跑进大厅:“如萍小姐,外面有个穿西服的人送来一件礼物就走了。” 我妈疑惑的问道:“是谁?” “他没有说。” 穿西服的男人送我生日礼物?!这个新鲜,自觉这辈子认识的会穿西服又会送我生日礼物的三个男人都站在这里,那么,这难道是谁的恶作剧? 回头看看尔豪,他也是一脸疑惑:“礼物呢?” 我接过阿兰手里的盒子,拆开包装从里面取出一枚胸针,好奇怪的花型,不是牡丹,不是百合,不是玫瑰,竟然是蓝色的鸢尾。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注视着我手里的那枚胸针,旁边一个女同学却突然兴高采烈的说道:“如萍,这肯定是哪个男生向你表示仰慕之情。蓝色鸢尾的花语是赞赏对方素雅大方和暗中仰慕。” 听了这姑娘不着调的解释,全场都七嘴八舌议论开了。何书桓脸上掠过一丝不快,随即又换上一脸微笑:“或许是你的同学,有什么事情来不了就托人送来了礼物,上学的时候问一问就知道了。” 我把胸针放回盒子,笑着对大家说道:“那我们开始切蛋糕吧。” 爸爸招了招手,示意尔豪跟他上楼。我拿了两块蛋糕,也跟在他们后面上去。 我站在书房门口往里偷看,爸爸拿了一叠钱放在书桌上:“你把这钱送去文姨那里。家里现在不用车,你开车去吧。” 尔豪不屑的偏头:“我不去,现在如萍过生日,家里那么多客人。” “都是老朋友不需要你招呼,怎么?你怕依萍。”爸爸看着尔豪问道。 “不是怕她,我都可以预见到今天送钱去的结果,她会把钱摔到我的脸上,然后狠狠地说一句‘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拿着你的钱滚出去’。”尔豪耸了耸肩,站在原地等待爸爸的反应。 爸爸一拍桌子站起来,显然是发火了:“你不要管她什么反应,你完成你的任务,把钱送到就可以了。” 尔豪还想争辩什么,我却端着蛋糕走了进去:“爸,切好蛋糕就不见你和我哥,这是妈让我送上来的。” 我看了看桌上的那叠钱,然后问道:“这是要送去文姨那里吗?” 尔豪点点头:“如萍你也看见了,我们在街上遇见依萍,她说的那些话有多气人。” “哥,钱是送给文姨的啊,我陪你一起去吧。”我拿起那叠钱放进尔豪手里,边把他往们外推边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和爸爸争论。 “如萍。”老头子叫住了我:“今天你过生日,客人们都在下面,你别去了。” “没关系,我的同学他们已经走了,下午还有活动,书桓和杜飞也有采访。”我回头冲他笑笑,便推着尔豪出了书房门。 上了车尔豪便坐在驾驶座上冲我嚷嚷:“如萍你干嘛要答应爸爸,又不是不知道依萍那脾气,我才不想去和她死磕。” 我耸耸肩:“那就不要去好了,反正她现在也不缺钱了,你要是不答应,爸爸就会在书房里跟你死磕。所以,我们出来了可不一定就要去依萍家啊。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唱戏给你听好不好?” 尔豪敲我的头:“你还敢跑去那小茶馆唱戏,就不怕再惹麻烦。” “你们那个处长是个例外好吧,现在有几个男人有他那么贱。再说,你当你妹是天仙下凡怎么着,谁都乐意调戏啊?”我撇了撇嘴说道。 尔豪白了我一眼,把头转到一边:“我是担心哪天被爸妈知道了看你怎么办?” “我这是爱好,爱好而已。”我笑着拍他的肩,示意开车。心说妈当年不就是伶人吗?干一行爱一行,北平撒着首饰捧戏子的小姐多了去了,我只是窝在上海一个小茶馆里玩票罢了。 第十二章 尔豪开着车,一直紧锁着眉头,突然掉头往依萍家走:“不行,钱我还是要送过去的,不然被爸爸知道了,他非打死我不可。” 我丢给他个大白眼儿,笑着跟他开玩笑:“你的责任感太强了吧,要不要去消灭法西斯,拯救全人类啊?” “你那张嘴现在是越来越贫了。”他伸手过来拍我的头,一个没注意差点儿撞倒了前面突然跑出来的女学生。那姑娘显然是被吓到了,手里的书本掉了一地。姑娘没抬头,张口就骂:“神经病,会不会开车啊?” 我和尔豪下车查看,那姑娘转过头来竟然是方瑜。尔豪让她一句神经病把火气都勾起来了:“你怎么回事啊?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突然冲出来,看着挺漂亮一姑娘,张口就骂人。” 那姑娘盯着我俩看了半天,咬着下唇斜着眼儿来了句:“那边的哥哥和那边的妹妹。” 尔豪说:“什么叫那边的哥哥,那边的妹妹,哦~你是前几天和依萍在学校门口那姑娘,你叫方瑜是吧,真是物以类聚。” 接下来是他们两个人无意义斗嘴,看样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尔豪还乐在其中。我只得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姑娘会骂人,声儿还不小,看样子没伤着。你俩继续,对掐完了别忘把钱送过去。我先走了,省的一会儿看着依萍那一副好斗公鸡的模样窝火,就仍不住想说点儿实话。” 从车上拿下我的包,转身离开的时候清楚的听到方瑜冲尔豪抱怨:“你妹妹嘴真毒。” 尔豪不以为然:“跟你和依萍比,我妹妹太善良了。” 我一个人晃悠了大半个上海,租借的欧式建筑和法国大梧桐看上去很美,绅士的西服,小姐的洋装也十分精致养眼。可他们不该属于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他应该多一些带有老虎灶和戏台子的小茶馆,人们应该喜爱中山装和旗袍胜过西服洋装。可是,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用他们的舶来品充斥着这个国家几千年来沉 好看的txt电子书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3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千年来沉淀下的文明,他们把上海称作‘东方巴黎’,可我实在不觉得这是个美誉。 低头自嘲的笑笑,我竟然如此愤青,果然我不仅是拥有了一个19岁女孩子的身体,还有她的心境。 走出租借,一道铁门像是划分出了天堂与地狱。一半是殖民一半是封建,这是多么尴尬的一个时期。没有纸醉金迷,不是东方巴黎。这才是我的国家掩映在那些浮华后面最为真实的窘迫一面。战乱,凭穷,软弱,沦陷……这个时候,人总是会生出些使命感,我突然想起了刚才在车上和尔豪的那句玩笑,希望我能拥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守护我的国家,驱逐所有侵略者。 一个女人牵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匆匆从我身边走过,小女孩咬着手指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路边小摊上的糖人。那摊主热情的问小姑娘:“喜欢吗?让妈妈给你买一个。” 女人拉了拉小姑娘的手继续向前走去:“快要打仗了,饭都吃不起哪有闲钱给你买这个。” 小女孩粉嫩的小手臂被女人大力的拉扯磨出一条红痕,她大哭着想挣开妈妈的手。小脸上全是泪痕,看着让人心疼极了。我实在看不过去,便上前准备买下糖人给那小姑娘。哪知我刚伸出手去,便有人先我一步买走了那个糖人。侧头看去,那竟然是罗韶卿! 他穿得很休闲,一件浅蓝色衬衫套v字领的毛衣,袖子随意的卷起来,一副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像个学生。 我转过身去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他没有理我,只是一脸柔和的微笑,蹲下身去把那糖人递到小姑娘手里,又伸手捏了捏小姑娘满是眼泪的小脸蛋:“不哭了,拿着这个和妈妈回家吧。” 小姑娘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抹着眼泪,冲着罗韶卿展颜一笑:“谢谢哥哥。” 小姑娘举高了糖人,蹦蹦跳跳的跟着妈妈走了。罗韶卿从地上站起来,回头冲我笑得依旧柔和:“生日快乐!” 我有些惊讶,他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你的生日。”他看出了我的疑惑,不待我问便公布了答案:“你是新闻系的学生,我想弄到你的资料轻而易举。” 我了然的点点头,这倒是,哪有情报工作者打探不到机密。何况我的生日又不是什么秘密,知道就知道吧。我转身离开,他却又追了上来与我并肩而行:“我送的礼物陆小姐可否喜欢?” 果然,那枚蓝色鸢尾的胸针是他送来的:“为什么送我礼物?我们不算熟吧。并且,我认为我们几次接触并不算愉快不是吗?” 他不答反问:“你知道蓝色爱丽丝的花语是什么吗?” 我想起我那女同学不着调的解释:“赞赏对方素雅大方和暗中仰慕。你该不会暗中仰慕我吧?” 听罢我的解释,他开怀大笑,或许是没见过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姑娘。他笑得越发夸张起来:“这个算吧,不过它还有另外一种花语,那就是信任与勇气。你是个十分勇敢的姑娘,我希望得到你的信任,与你成为朋友。我不是坏人,只是工作性质比较特殊而已。” 我侧头看了他很久,我很坦然,他也很坦然。说实话,我看不懂他,每一次与这个人的接触都是不同的感觉,除了今天这一次,其余的他都让我厌恶和不屑。如果每一次的他都是真实的,那我只能说这个人精神分裂。如果他只是在演戏在伪装,那么他的演技不要太好了。 “信任?我们每一次的接触,你给我的感觉都是截然不同的几个人。如你所说我们交个朋友,那么你要我信任你哪一面?” 他皱起眉,略微思索了片刻:“你认为最真实的那一面。” “哦,我想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雨夜,险些丧命,记忆犹新。”我猜,他或许不会愿意和我谈起那个雨夜,但是我就是有这般的恶趣味,喜欢揭人的伤疤,尤其是我不待见的人。 他耸耸肩无奈地笑笑,不置可否的说了句:“我失态了,向你道歉。” 果然他不想和我说起那个雨夜,我却不予以理会继续说道:“你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如果单单只是个任务没有完成你不会如此失去理智。或者在这个任务中你失去了什么,而且还是因为你的原因而失去了什么,是你的战友吗?” “好了好了。”他压了压手打断我的推理:“你不要分析和猜测了。好奇心害死猫2,不该你知道的不要问。或许是那一晚我的不清醒而透露了一些讯息,可是既然陆小姐如此聪明,就应该选择忘记。” 我眨了眨眼睛:“最后一个问题。” 他伸出手来像是要拍我的头,却又尴尬的放了下去:“问吧。” “显然那一晚你在怀疑我,可是第二次见面你为什么要利用我去掩人耳目?”我的问题问出来就意识到有些多余,什么叫将计就计,他一个特务肯定比我玩儿的利索,说不定现在跟我在这儿家长里短的就是为了反侦察。 罗韶卿却坦然一笑:“因为那一晚你两次出现在我的车前,这没有必要啊。如果因目的而来,我第一次差点儿撞到你你就已经完成任务了,没有必要再特意跑出来暴露目标。” “这就是你送我蓝色爱丽丝的目的,信任与勇气。”我们俩相视一笑,漫无目的的并肩走在上海繁华的街道上。 一路上,我们天南海北的聊了很多,可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彼此还较着劲,大家都有所保留,都在猜测对方的潜台词。这或许只是个游戏,我们都挺有勇气,却完全没有信任。有什么关系,他说我们是朋友,损友也算是朋友的范畴。 不知不觉间我们走到了我的学校门口,校园里的人显得特别慌乱,老师学生都在向着升旗台那边跑去。 罗韶卿拉过一个女学生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政治系有个男生在升旗台那边要自杀。”说完女学生甩开罗韶卿转身跑开了。 “我们也去看看。”说完他也没等我作出反应,便拉着我向升旗台那边跑去。 “中国万岁!打倒列强,打倒日本军国主义!同胞们,起来,起来啊!”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学生右手高举一把匕首,颇有些气势的喊道。台下挤满了围观的学生,没有人说话,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目光炯炯。 那男学生接着慷慨激昂的说道:“各位同学,你们难道对于中国目前的局势还无动于衷吗?看看东北已经沦陷成了满洲国,看看日本竟然在哈尔滨的城外建起了移民村。我们中国人的土地被日本人占据,给列强瓜分。看看上海,又是法租界,又是英租界,我们中国人的尊严到哪里去了?我们的国家危机四伏,可大多数的老百姓仍旧醉生梦死,上海依然歌舞升平。如此混乱的景象我们能忍受吗?今天我要用我的鲜血唤醒所有中国人,我们的祖国已经病了,病入膏肓即将灭亡。大家起来,起来拯救我们的祖国!1” 这个学生热血而激进,他的演讲极富煽动性,尤其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期,无疑能够引起在场所有学生的共鸣。 “打倒日本军国主义!”他喊出了口号,在场的所有学生同时举起了拳头跟着他高喊。 “我们要战争,我们要抵抗……” 他继续说道:“我要用我的鲜血唤醒所有中国人,我去了,中国万岁……”他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在场所有的学生都惊恐的大喊:“把刀放下……冷静点儿……”有的甚至已经冲上了升旗台。 那男生显然已经陷入了疯狂,他拿着手里的匕首胡乱挥舞,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人群把整个升旗台围得水泄不通,又没有人敢靠近。 “你快死吧,都不要拦着他。”我在人群中大声喊,所有人都转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走上升旗台:“如果一心要死,那就去死吧。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的死不能唤醒什么,也无法警示什么,不过是一个激进的学生空有一腔热血,却把生命浪费在了校园的升旗台上。你杀不了日本人,杀不了列强,只能自杀。多可笑啊,这样的行径是你口中那些侵略者乐于看到,而真正有良知的中国人所不齿的。” 我站在升旗台上与他对峙,他的眼神涣散,胡乱的拿着匕首:“你说什么,我杀了你。” 这可不好,我的话激怒了他,使他变得更加疯狂,他的匕首一点点的逼近我,我只得慢慢往后退。正当我一步踩空将要跌下升旗台的时候,身后一个人扶住了我,一颗石子从他手里迅速飞了出去,打到那男学生的手腕上,合着匕首一起落了地。 几个男学生冲了上来把那人死死地按在地上。罗韶卿从我身后走出来站到那男生跟前,用一种极其低沉又坚定的语气说道:“你说我们的国家沦陷了,被日本人侵略,被列强瓜分。我告诉你,在不久的将来战争就会打响,是男人,就把你的热血留到战场上去保卫祖国。” 那男生双手掩面被他的同学带走。 罗韶卿轻拍我的肩:“你没事吧。” 我硬挤出个笑容丢给他:“没事,就是有些情绪低落。突然觉得自己选错专业了,我应该去学理工科这样可以兴国的学科。” 他扶了扶眼镜做出思考状:“我可记得不久以前有人站在这里气势高昂的说道‘书生报国无他物,唯有手中笔如刀’现在怎么又低落起来了呢?” “在战争面前,文字的力量太薄弱。”他提起那一日,我猛的想起了楚教授便转头问他:“我老师呢,他怎么样了,你们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起这个,转过头半晌才扔出一句:“如萍,我说过,好奇心害死猫,不该问的不要多问。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立场不同,不便为伍。我转身大步离开。 第十三章 这天我妈特意让尔豪把何书桓和杜飞请到我们家里来做客,她现在基本是把何书桓当我们家的乘龙快婿看待了。又是亲手煮咖啡,又是亲手做点心。还让杨嫂做了一桌子菜。恨不得把我们家老头子多年珍藏的佳酿都拿出来让他喝两杯。 何书桓,尔豪和爸爸聊目前国内的局势聊得烽烟四起,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看法。杜飞陪着尔杰和梦萍看照片,我妈拉着我去厨房端咖啡。 咖啡刚放到桌上,我妈还在跟何书桓说:“这是美式的咖啡如果不喜欢我再让如萍给你煮意大利的。”梦萍却朝着门边指了指:“妈妈,依萍姐姐来了。” 我们一家人表情各异的盯着她,尔豪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何书桓笑嘻嘻的站起来。爸爸叼着他的烟斗一言不发。依萍从进屋开始眼睛就一直放在何书桓的身上没有移动过。我妈打量了她半晌才冷笑一声说道:“哟!真是稀客啊,不是说一辈子都不再踏进这个房子半步吗?” 依萍径直走到爸爸跟前,两个人对视良久,火星子直窜,她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扔到爸爸面前,然后转身就走。 “站住!”爸爸叫住了她。 揭晓来两个人就抚养,孝道,骄傲,侮辱等等社会人文话题为中心争论了半天,火药味儿越发的浓烈,其余的人只敢围观,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爸爸说:“你们没见过吧,这是我另外一个女儿叫依萍。” “我们……”估计杜飞想说他们早就认识,却被何书桓拦了下来依萍突然之间换了副笑脸走过来拿起尔杰手里的照片说道:“好热闹,如萍这是你生日的时候拍的吗?” 碍于爸爸在一旁,我只得笑着点头。 她一张一张的看下去,一张一张的碎碎念:“好大的蛋糕,好多的蜡烛……”她这是要扮演什么苦情戏码。 杜飞嘴贱,立马跳出来把何书桓说的那个千年之约说出来得瑟。 “千年之约啊,好浪漫,五月十八号对不对?”她的眼睛一直一眨不眨的盯着何书桓。 爸爸有些愧疚的说道:“依萍,你也是五月十八号生的。” “真是沾了如萍的光。”从头到尾我站在旁边一句话没有说过,很显然,即便我今天就是不在现场,也逃不过被陆依萍暗地里诅咒到死的命运。 依萍接着说道:“我不是你的女儿,我已经和你们划清界限了……” 爸爸再一次忍无可忍,扔了烟斗站起来抓着依萍的肩长篇大论,最后生气的推了依萍一把,她向后倒去正好打翻了桌上的咖啡。 梦萍冲过去查看那些弄脏的照片,妈妈心疼她的咖啡和地毯。何书桓冲过去扶起依萍小声问:“你有没有事,烫到没有?”场面一片混乱。我只能冲着梦萍喊:“梦萍,上楼回你房间去。” “姐姐……” “我让你回房间做作业听见没有?” 她委委屈屈的拿着那些沾有咖啡的照片跑上了楼,尔豪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对依萍说道:“你赶紧上去换一件如萍的衣服吧!” 我打开衣柜随便拿了件旗袍扔给依萍:“你又跑到我们家来做什么,你觉得像这样爸爸叫我们送过去,你又扔回来有意思吗?你不要可以送到学校来给我,可以送到报社去给尔豪。你非要跑来我们家掐架,有意思吗?你的自尊你的骄傲非要以这样的方式展现在我们面前你才觉得这是你的胜利,你复仇成功了吗?成熟点儿吧姑娘,没人愿意看着你花枝招展的瞎蹦达,我敢保证你坚持半年不来我们家发疯,他们指定都想不起来有你这个人。” 我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我书桌上的那个打开的相册。那是我和何书桓的那张‘意外’,看着是挺暧昧的,难怪她对我的讽刺充耳不闻。 “何书桓是你的男朋友?”她用一种极其哀伤又极其愤怒的语气问道。 我不置可否,姑娘你在酝酿你那可笑的复仇计划吗:“当然!” 她冷冷的来了句:“留着你的衣服吧,我不要。”然后转身冲出了我的房门。 我跟在她后面冲下楼,却只看见何书桓追着她出了我们家大门。 我妈一脸莫名其妙:“这书桓是怎么了,他是我们家客人,怎么跟着依萍跑了?”又转身指着我喊:“如萍你去把他给我追回来。” 追回来?!你老人家是没见过男人怎么着,叫自己的女儿去大街上追个男人。不嫌丢人啊。再说了,这是能追的回来的吗?我心里这么想,却也很想围观他们俩到底是如何发展□。哦不,感情,是感情。于是嘴上答应着我妈:“唉,我立马就去给您追回来。”就跑出了大门。 刚出了我家的大门就撞见了罗韶卿,他一把拉住了我:“我正要找你呢、” “没空。”我甩开他的手,追着远处的两人跑去。罗韶卿居然也神经兮兮的跟了上来。 跟着他俩到了公园,于是我和罗韶卿远远的看着依萍和书桓一个跑一个追,一个拼命解释,一个不听不听。一个受害者心理问:“既然你是如萍的男朋友,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一个搂紧了人说:“如萍千般好万般好,在我心里只有依萍最好。”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拥吻…… 我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牙都要酸倒了。转头看看跟我一样卑鄙无耻偷看的罗韶卿,他倒是一脸坦然,转过头来问我:“那是你男朋友,他在和别的女孩亲热。你是不是很难过。” 我叹口气,装出无比失落的样子摊手道:“天要下雨,娘要改嫁,由他去吧!” 他脸上一惊,显然没有料到我如此语出惊人。随即又哈哈大笑:“我敢肯定他不是你男朋友。” 第十四章 “你刚才说找我有事儿?”不再围观依萍和何书桓的□,我和罗韶卿转身往我家走。 他点点头:“是啊,你的老师已经回家了,周一上学你便可以看见他。” 什么?我没听错吧,放了!?这么容易就放了,蓝衣社的人什么时候做事如此心慈手软,况且楚教授也不是一个会轻易服软的人。那天我问他他还一副‘我很为难’的表情,今天就风轻云淡啥事儿没有了?真是稀奇啊:“你不是消遣我吧?” 他不屑的偏头:“我没那功夫。” 我夸张的一抱拳:“那就谢了。” “怎么谢?” 我向我家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薄酒一杯以表谢意,不知罗少赏不赏这个脸?” 他抱着外套思索片刻,然后饶有兴致的望着我:“恭敬不如从命。” 一走进屋子我就发现了气氛不太对劲,爸爸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叼着烟斗,尔豪站在电话旁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杜飞早已不见踪影。梦萍和尔杰又在一旁吵起来了。我妈抱着手从厨房里出来,脸上的表情就跟谁借了她粮食还了糠似的。 她一见我回来就开始嚷嚷:“书桓呢,不是让你把他追回来吗?你追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丢给她个白眼,这哪儿是给人当妈的,这简直就是一老鸨:“妈妈,腿长在他身上,我去追回来,我追得回来吗我?”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男朋友都能被人从家里拐跑了……”她越数落越来劲,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身后还多了个人。 我挥了挥手打断她,让出身后的罗韶卿:“妈!我有朋友来了,你别说了成吗?” 全家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我身后的罗韶卿,尔豪张大了嘴盯了他半晌又盯着我,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爸爸含着烟斗也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他。我妈更夸张,看这小伙长得一表人才,比何书桓那小模样还要墙上几分,立马换上了副殷情的笑脸说道:“你这丫头,有朋友来怎么不早说?让人家看笑话了不是,留下来吃晚饭吧,正好今天家里做了一桌子菜……” 我简直无言以对,这就是我妈,一个势利庸俗的女人。转头讪笑着向罗韶卿示意见笑了,他却看都不看我一眼,站出来就笑着客客气气的跟我们全家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叫罗韶卿。” 我妈招呼罗韶卿去那边坐,又是让杨嫂沏茶,又是叫阿兰端水果。热情的不得了。 尔豪挪到我的身边小声问:“你怎么把他引到家里来了,也不怕爸爸妈妈看出来。” 我在他耳边小声威胁:“你不说就看不出来,那新闻哪年哪月的事儿了,你以为爸妈记忆好到几个月前的八卦绯闻男主角都记得长啥样啊。” 我妈殷情完了开始查户口:“你和我们家如萍是怎么认识的啊,你家是哪里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罗韶卿满脸为难,斟酌良久直接跳过前面两个问题:“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 听了我妈目的明确的问话,我简直恨不得去死。用眼神央求老头子救命,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清清嗓子:“韶卿,你在哪里工作?”叫得真是亲切,他在哪里工作,他要是说了我估计您得乱棍打出去。 “你们聊,我上楼换衣服。”说完我用威胁的眼神看了罗韶卿一眼,便上了楼,我妈也跟在后面追了上来。 她跟着我进了屋把门关好:“这个罗韶卿嘉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打开衣柜挑了件碎花旗袍:“不知道,我想应该不错吧,那个胸针就是他送的。” “真的?”我妈眼睛一亮,随即又沉下脸来:“我还是觉得书桓好,他爸爸可是个外交官,在南京可是有权有势。” 估计您要是知道罗韶卿他爹是做什么的,您立马得看不上何书桓他们家。 “我可告诉你,你们俩拍了那么多照片,他能否认是你男朋友吗?他怎么第一次见依萍就跟着她跑了?没我女儿漂亮,没我女儿有气质,也没我女儿的学识,她属狐狸的吧。” 切!合着您觉得你女儿是圣洁的白莲花啊,可惜人何书桓就喜欢妖冶的白玫瑰:“依萍有依萍的魅力,妈,你还不了解男人吗?我认为看看你和文姨现在的近况,就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何书桓会跟依萍跑了。” 我妈显然是被我气得不清,过来就要扯我的耳朵:“你还教育起我来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告诉你,你要是不把书桓抢回来我永远都看不起你。” “抢回来,抢回来,一定给您抢回来,先松手,再不松手我耳朵就要掉了。”我从她手里解救出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妈啊,逼着自己的女儿去跟同父异母的姐姐抢男人,如萍如萍,你怎么没憋屈死? 她从书桌上拿起那个胸针别在我的旗袍上:“这个罗韶卿也不要疏远了,毕竟他家境还不错。” 下楼的时候就听见罗韶卿逗得我爸哈哈大笑,他们似乎正在谈论老头子在哈尔滨时的丰功伟绩,两个军人凑在一起,立场不同可以争得面红耳赤,吵得天翻地覆,若是立场相同会不会有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我坐到尔豪身边听他们聊天,罗韶卿谦恭有礼,十分健谈。偶尔扶一扶黑框眼镜又显得书卷气十足。听得出他的话都在迎合我们家老头子的口味,即便是争论分寸也拿捏的很好,老头子满面笑容,争过了,吼完了,再拍拍他的肩:“好小子,我喜欢,独到的见解,坚定自己的原则,你不去参军真是可惜了。” 我疑惑的看向罗韶卿,他没和我们家老头子说自己是蓝衣社的人这个可以理解,他连自己是个军人也没有说过吗? “叔叔说的是,年轻人就应该投军报国,我现在在新闻处工作,一旦战争打起来也是准备上战场的。”他把自己的身份捂了个严严实实,在新闻处工作没错,可就是工作性质不太一般。 我和尔豪对望一眼,纷纷起身走向厨房…… 吃过饭又坐了会儿,我这才主动把罗韶卿送出家门。 走远了我才没好气的问他:“你挺能说啊?” “还行吧,在日本念书的时候就挺喜欢跑到主席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讲,然后被拖到警察局去打得半死。”他把外套搭在肩上,说话倒是风轻云淡的样子,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我上上下下的看了看他:“不能吧,我瞧着你挺能打的啊。上次,就这儿没让你撞死,差点儿让你掐死。” “我说如萍,咱以后能不能不提那晚的事儿?话说回来我再能打也不能和枪子儿较劲吧。”他停下来无奈地笑着看我。 他看着其实不像那么激进的人,或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我的怀疑精神又开始发作,这可不是件好事,我看着他正色道:“就送到这里了,再见!” 他拉住我:“怎么说走就走?” “你想我把你送到家门口吗?” 他放开手不答反问:“你后天晚上有空吗?” “那的看是什么事儿?” “梅兰芳先生在上海的演出,《游园惊梦》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我有两张票,不知陆小姐可否赏脸?” “多谢,不过有没有空还是等后天再说。”我转身向自己家的方向走。 他在我身后大喊:“那个胸针果然很适合你。” 我没有回头,依然俩字儿答他:“谢谢!” 第十五章 尔豪说杜飞病了,非要拉着我去他和何书桓租的小公寓去探玻我其实不怎么想去,一来晚上有和罗韶卿的约会,梅兰芳先生的《游园惊梦》我很期待。二来我受不了杜飞自认为很浪漫,其实很娱乐的追求方式。可敌不过尔豪的一再磨叽,我终于合上书本跟着他出了门。 杜飞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全身烫得可以煮鸡蛋。何书桓在对着沙袋练拳击。他们家连口开水都没有更别说药和体温计。来都来了,我只能做好人去街上帮他们买东西。 大包小包的拎回来,在门口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尔豪大喊:“依萍就是颗炸弹,你跟她在一起只会粉身碎骨,我一定要打醒你。” 何书桓疯了,声嘶力竭的大喊:“这都是你们家逼的,他只有在你们一家人面前才会变成炸弹,我见到过她脆弱的一面,委屈的一面,温柔的一面,可爱的一面,强烈的一面,无奈的一面……” 笑死我了,看来他和陆依萍果真走得不是一般的近,连那姑娘是个精神分裂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是不是自动过滤了她怨毒的,嫉妒的,仇恨的,公主病的,受害者心理的一面。只是看到了白玫瑰在大上海的舞台上花枝招展。 里面的争吵和扭打愈加激烈起来,茶杯茶壶哐里哐当摔在地上,水瓶破裂的声音,杜飞呻吟的声音响成一片,场面似乎非常混乱。 尔豪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他也觉得他妹妹被人甩了,或者被个男人劈腿,又或者看不得好兄弟被利用被欺骗。所以来劝何书桓迷途知返,看清楚白玫瑰小姐在精神分裂下的真实面目?不要太天真了好吧,这明显是周瑜打黄盖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边人哪里说的清楚,当事人又哪里听得进去? 我推开门进去就看见何书桓一拳把尔豪打倒在地,然后指着他喊道:“你们老是在她身上点火,她所有的矛盾和痛苦都是你们造成的。” 他们俩一见我走进屋就停了下来,我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又把体温计丢给杜飞,这才走到何书桓跟前问道:“何以见得她的痛苦和矛盾都是我们家给她的?是我们家给他的钱对她造成的‘侮辱’,亦或是她到我们家里来,我们没开门,没招待她,放狗咬她了,叫人乱棍打出去了……你认为你对我们家的事情十分了解,那么就请你分析一下吧。” “如萍……”他把头转向一边,不敢与我对视,脸上的表情显然没有刚才对着尔豪那般强硬:“我不想和你因为这件事情而争吵。” 我冲他笑笑:“没有关系,既然你觉得她的痛苦和矛盾都是我们家造成的,我姓陆,自然也是陆家的人,你当然可以为依萍打抱不平,我也有责任为我的家庭辩驳不是吗?” “我亲眼看到你爸爸动手打她,你们家那么有钱却让她们母女住在那么破旧的房子里。你们衣食无忧,她却不得不为了赚钱去做歌女。还有你妈妈对她的冷嘲热讽这都不是对她深深的伤害吗?” “你觉得这是我父母给她的伤害,还是我们全家给她的伤害?”我直接说出问题的关键,陆依萍就是一公主,既然你们都是陆振华和王雪琴生出来的,那么你们都是欺负我的坏人。陆尔豪你帮着陆振华送钱到我们家,你就是帮着他拿钱来侮辱我,陆如萍你拿着你的零花钱来给我妈,你就是来炫耀你一大小姐零花钱都够我们生活费了。 “那为什么她们母女不和你们一家人住在那个大房子里?”您 下 载 的 文 件由 ww w2 7t xt (爱去)免 费 提 供!更多 好 看小 说 哦! 我看了看尔豪,然后对何书桓说道:“你觉得这是我们两个可以决定得了的吗?” 何书桓转过身去:“对不起如萍,我还是不能信服,她只有和她妈妈两个人,你们却是一家人,她生活十分窘迫,而你们却衣食无忧。在我心里她就是弱者,需要人好好呵护。” “你当然可以好好呵护她,可是不必以抹黑我们家来作为接近她的条件。” 他又走到我跟前来,一直看了我好久。才缓缓露出个笑容来:“如萍,看得出你不恨依萍,这段时间我跟她走得很近,是因为我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子,需要有人保护,有人鼓励……” 嘛,这是在向我解释什么吗?大庭广众的示爱和拥吻,现在来和我说这是怜惜和鼓励。你搞清楚把自个儿当谁男朋友了再想想要对谁解释吧。还有,我恨不恨依萍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恨我恨得要死吧。 “希望你的保护和鼓励能让她不再偏执。” “如萍你跟他说这么多干嘛,不知好歹,早晚被依萍利用了都不自知。我们走1尔豪说完便拉着我跑出了公寓。就听见何书桓和杜飞在后面喊我的名字。 从他们家出来,尔豪在前面大步流星,我只能在后面跟着。前面却正巧碰见了方瑜。我本以为两个人又要对掐,却见那姑娘笑嘻嘻的走过来挽尔豪的手。这就勾搭上了,这速度不比何书桓和陆依萍慢埃方瑜显然也看出了尔豪的不快,便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吗?” 于是两个人完全忽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我,尔豪把何书桓和依萍相识相知相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最后得下两个观点,第一,何书桓本来是我的男朋友,起码我们一家人都是这样认为的。第二,依萍接近何书桓,跟何书桓说不清道不明都是因为她知道何书桓是我的男朋友,于是要把他抢过去来报复我们全家。我不得不说老哥你真是我们家独具慧眼的明白人。 可是此种观点遭到了方瑜义正言辞的反驳,姑娘以人格,以性命,以她和陆依萍这么多年的交情……拍着胸脯保证:依萍很善良,很无辜,她绝对不是这种人,也做不出这种事。她的仇恨是我们给她的,她绝对没有这么恶毒…… 我只能在他们身后翻白眼,姑娘其实你才是圣母。他们两个依旧在前面为了别人两口子的事情吵翻了天,我只能站出来表示我的存在感:“尔豪,你们继续,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埃” 也没等他们俩反应过来,我便上了电车。 第十六章 换好衣服别上罗韶卿送的那枚胸针,我准备去赴他的约。下楼刚要出门。我妈立马叫住了我:“站住,你去哪里?” “见个朋友。” “什么朋友?你一天倒是忙忙碌碌的,我让你请书桓来家里吃饭,你请了吗?”她怎么还没忘了何书桓,人家跟女朋友如胶似漆的,我干嘛要请回家来吃饭。 “哎!我忘了,下次一定请。妈,我来不及了,先走了啊。” “早点儿回来。”我妈吼完便去了厨房。 刚和我妈说话头还没来得及转回来,迎面就和来人撞个满怀。他扶着我的双肩着急的问:“如萍你没事吧,这是着急要去哪儿?” 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久未露面的何书桓,正用他那一贯温柔专注的眼神望着我,望的我浑身毛骨悚然。 “妈,你念叨的书桓来了!”我向厨房喊了一声,甩开何书桓又要往门外冲。 他却一把拉住我问道:“你是要去见那个罗韶卿吗?我看见他在你家门口,应该是在等你吧。” 我撇过头看他:“不可以吗?” “你们是要去和平饭店还是戏园子?”他语气不善,活像是个捉j的丈夫。你一天天和歌女花天酒地的小记者,还管得着老娘和谁吃饭听戏吗?哪儿凉快哪儿带着去吧。 我倒也来了兴致,挑眉问道:“怎么?就许你每晚沉醉大上海,还不让咱吃饭听戏啊。”话赶话的我也没经过脑子就胡说八道,听着酸溜溜的,他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他轻轻露出个笑容来:“你是在怪我吗?”看看,果然是误会了。 “怪不着!尔豪在卧室,我爸在书房,我妈正端着茶出来,您随意吧。” 来不及跟他多说,我妈过来肯定是走不成。干脆甩开他的手赶紧出门。刚跨出门槛儿就听我妈大喊:“如萍你给我回来。” 回去干嘛?跟何书桓跟前说:“陆依萍绝对是个居心叵测,来者不善的女人。书桓你甩了我跟她好肯定会后悔的……”还是:“我有什么做得没有依萍好,你跟我说,我改啊,你不要离开我……”算了,这狗血剧情我真没法演,还是去看梅兰芳先生的《游园惊梦》比较合我胃口。 罗韶卿今天穿得很正式,黑色西服金边眼镜,为什么每次听戏他都要穿得如此洋气?这让我觉得他是去看歌剧而不是看昆曲。 “你有福了,这是梅先生在上海最后一场演出,下周他便要携家眷和剧团去香港。”罗韶卿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聊天。 我靠着车窗轻轻叹气:“我要是梅先生我也离开,北平陷落名伶不愿为日本人登台,纷纷南迁。上海,南京,武汉,重庆……到底哪里才最安全?哪里才不会被日本人侵略?我家也是因为日本侵华而从哈尔滨来到上海,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不用一味的躲避,而可以站起来反抗。” “不会太久的,相信我。忍耐不是躲避,是酝酿更好的反击。我们不会让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嚣张太久。”他的话就如同那日要以自杀警醒国人的男学生一般激烈。 “其实,我活得很痛苦。” “为什么?” 因为我学过近代史,因为我知道上海是终究保不住的。可那又如何?即便知道结果,我仍旧希望我的国家不要放弃上海,能够撑到最后一分钟,可以创造一个奇迹,用事实告诉我历史书是错的,抗战没有八年,日本人早就滚出我们的国家……可这些话又叫我如何说给他知道? 天蟾舞台早已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其中竟然还有不少外国人,当然里面包括耀武扬威的日本军官。罗韶卿指着其中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对我说道:“他是辰巳荣一,日本第三师团长。” “哦!”我对此人兴趣不大,除非今晚有人跳出来暗杀他。 “这里人多。”罗韶卿牵过我的手往里走。今晚的他有些奇怪,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在公众场合十分高调的人,即便是掩饰什么也好,他都是如电影明星一般惹报刊记者追捧的。可是今晚他却十分低调和谨慎。一直牵着我埋首走在人群中。期间没有一个熟人或是记者过来打过招呼,直至我们走到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 正是因为他的不同寻常引起了我的好奇,一路上我竟发现了他另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小动作,不知是手势还是信号。或许邀请我看戏只是个幌子,某个行动才是目的吧。悲剧的我又一次被他利用。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听到这里罗韶卿竟转过头来笑意盈盈的望着我,然后用他那戏谑的语气说道:“不知‘淡淡妆,天然样’的叶如昔小姐唱《惊梦》可有这般韵味。” 我只能白他一眼跟他磕:“您是在骂我呢吧,叶如昔何德何能?这辈子唱到死也段不敢与梅大师相提并论。” “你有你的好,能把杜丽娘唱出英气也实属不易。” “……”他嘴可真够损的,呛得我没词儿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梅先生果然不愧是四大名旦之首,那扮相,那身段风流蕴藉,华贵惊艳。此等风华绝代果真不是谁都驾驭得了。 正当观众都沉静在杜丽娘和柳梦梅那亦真亦幻的爱情故事中的时候,全场的灯光却突然间全部熄灭。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全场一片混乱。 我转头去看一旁的罗韶卿,却因为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我有种感觉,他人不见了,轻轻的唤了他两声,试着身出手去触摸,果然,他人已经不在位置上。 黑暗中台上台下混乱不堪,到处都是叫嚷声。工作人员点起了蜡烛,首先便送到了那位日本军官的桌子上,可就在烛光摇曳刚照清楚他狰狞的面孔时,一声刺耳的枪声想起,子弹穿过他的眉心,应该是当场毙命。天哪,我想起了自己刚才不靠谱的想法,他果然被暗杀了。 第十七章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4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章 现场充斥着凄厉的叫声,如果刚才的混乱只是人群的起哄或者对中途停电的不满,那么现在大家则是一种恐慌。人群纷纷叫嚷着四处逃窜,硕大的戏院依旧只有日本军官桌上那支蜡烛摇曳着闪出诡异的微光,四周还是一片黑暗,罗韶卿依然不知所终。 那日本军官仍旧是刚才的姿势倒在椅子上,显然已经毙命。旁边有人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瞬间脸色大变,大声的骂了一句什么便拔出腰间的手枪举过头顶就是两声警示性的鸣枪。 全场因这两声枪响而瞬间安静了下来,戏院里的灯光又毫无预兆的亮了起来。那一瞬间有人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轻轻一带我便跌入了他的怀中。他的嗓音极尽温柔,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在,别怕!”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更不可能知道他去了哪里。这有什么可怕的,小时候没少见我爸和李副官枪杀战俘和犯人。只是这么突如其来有预谋的暗杀让我有些反应迟钝。这他妈要不是你罗韶卿干的,我真找不出你邀请我来听戏的第二个理由。 我真不知道他又倒回来有什么意义,当日本人的脑子都跟他们的身高成正比吗?以他这样敏感的身份,恐怕在这戏园子里他是头号嫌疑人,即便没有证据,日本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又倒回来,明明完成任务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里,却非要重新回到我身边,罗韶卿啊罗韶卿,你到底是放心不下我这颗棋子,还是以防我向日本人告密,而在我身边方便随时除掉我。 日本人迅速控制了现场的混乱,那辰巳荣一在外面等候的警卫队立刻包围了天蟾舞台。除了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所有中国人都必须留在戏院内接受他们的检查,确定身上没有武器并且身份没有可疑才能离开。 梅兰芳先生已经卸去脸上的油彩,换上了一身素色长衫,他在硕大的戏台子上背手而立。气势凛然的看着眼前的闹剧。旁边剧团里的人忙碌着收拾道具。 我转过头来看向罗韶卿,他仍旧坐在椅子上一脸淡定的闭目养神。我轻轻开口:“我们这是在等着日本人的检查吗?” “你有更好的办法?”他不答反问。 “我以为你有。” 他倏然睁开双眼,拉着我的手便向着后台跑去。难不成真有什么脱身的办法? 高跟鞋和旗袍在这个时候真的非常碍事,我小声的在他耳边抱怨:“你要早通知我还有这么一出夜奔,我早做准备也不必如此狼狈啊。” 他握了握我的手:“这样穿很美。” “……” 我以为他要带我找个秘密通道什么的逃出去,没想到他直接把我拉进了人家的换衣间。狭小的空间让彼此的距离近到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我挑眉问他:“难道这就是你的办法?” 他轻轻摇头,然后附在我耳边说道:“放心,即便我被他们带走也会保证你的安全。” “你不该回来找我,这样你我都安全,你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听到我的话他先是一怔,然后轻轻的笑了起来:“我有那么卑鄙吗?” 我没有答他,只是紧贴在墙上尽量与他拉开距离。外面一片嘈杂,似乎是几个日本士兵进来搜查。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中国人的声音。张口便是黄军如何如何,听得人直想冲出去抽他。化妆间里哐啷哐啷一阵响,锣鼓道具想必摔了一地。我有些紧张,我俩这是在干嘛,难不成又是罗少调戏小戏子? 他在日本人把换衣间打开的瞬间递给我一件东西。我拿过手里便是一阵心悸。那是把小巧的军刀,他把这东西给我做什么?此刻无暇顾及,只能迅速放进包里。 一个衣着长衫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换衣间的门口,脸上虽是带着笑容,却毫无读书人的温润。他拱手向罗韶卿作揖:“罗处长,在这儿忙着呢?” 罗韶卿亲密的搂过我的肩道:“我和女伴找个地方亲热一下,你们也要检查?” 那人一脸赔笑:“岂敢岂敢,只是辰巳荣一长官今晚被刺,而您的身份又非常敏感。您是中华复兴社的人,而我们都知道复兴社的主要职责便是情报暗杀工作。” 罗韶卿不屑的看向一旁:“黄先生,我想你搞错了吧。情报和暗杀那是你们极司菲尔路7 6号的工作,而我们复兴社的工作是抗日备战。”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用力,含着金属的质感,听着让人莫名的愉悦。 那人脸色一沉,阴狠的表情稍纵即逝。随即又笑着对罗韶卿道:“好歹我们也算半个同行,罗处长何必如此不友好。” 罗韶卿冷笑道:“你是指哪方面的同行?该不是以为控制几张不入流的报纸,透露一些假新闻引导舆论就可以算是我的同行了吧。” 那人愤恨的看了罗韶卿一眼,转身用日语对那群日本军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随即围了上来,看样子是要带走我们。罗韶卿上前一步把我护到他的身后,同样用日语对那些日本兵说了些什么,那些人放下了手里的枪,刚才那位黄先生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罗韶卿转身抱着我,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卑鄙无耻,你先乖乖回家去,我有机会再去找你。” 没等我答话,他便给了我个紧紧地拥抱然后把我往人群外推。我没回头也没矫情的要求一起走。他的军刀在我身上,我不走就只能等着两个人一起死。一路出了天蟾舞台,果然没有人拦我。 这个时间,街上已经没什么人走动,我有些紧张,心慌意乱的低着头往家赶。过马路的时候直接撞上了一辆黄包车。 “如萍!”一个男声惊诧的叫我的名字。抬头看去竟是何书桓和依萍。 车夫立刻回头,是李副官。他的脸上也是惊讶的表情:“如萍小姐。” 何书桓下车来扶住我的肩轻声问:“如萍你看起来很不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不是和那个罗处长出去了,他呢,为什么没送你回家?” 依萍依旧坐在车上,眼神诡异的看着我,我现在脑子里全都是罗韶卿怎么样,才没有心情跟这两口子掐架。甩开何书桓的手便大步离开。哪知他却追了上来,依萍在后面大声喊:“书桓,你去哪儿?” “如萍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送她,一会儿再去找你。”他跟在我旁边,头也不回的向依萍喊道。 第十八章 一路上何书桓都跟在我身后,我脑子里却全部都是罗韶卿。他一直翻来覆去的没话找话,我却没有心思搭理他。 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的肩上:“如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话好不好?” 我没有理他依旧往前走,他的外套从我肩上滑落下去掉在地上。何书桓终于失了耐心一把拉住我问道:“到底怎么了,那个罗韶卿欺负你了吗?你别不说话啊,我很担心。” 他的聒噪彻底惹怒了我,抹了把额前的碎发转过头去破口大骂:“有你什么事儿,你当自个儿谁啊?什么你都管,实在闲得慌就去找依萍公主消遣去。老娘现在没空跟你玩儿暧昧,立马给我滚,越远越好。” 平时的如萍在他眼里就是个乖乖女,即便是和依萍对掐也还算得上柔声细语。显然刚才的一番话惊得他目瞪口呆。何书桓站在原地仍旧拉着我的手腕不肯放松,也不说话。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干什么,良久他才轻轻的有些迟疑的开口:“冷静些好吗?我们先随便走走,你这样回家叔叔阿姨还有尔豪梦萍他们都会担心的。” 敢情我刚才话都白说了,他也不等我反应过来,便拉着我向黄浦江边儿走。江风吹在脸上,我的情绪是平复了不少。也可以冷静下来想想罗韶卿的事情。他现在身上没有武器,新闻处长的身份又比较微妙。特别是他们家老头子,日本人多少还是会有所忌惮的吧。 “如萍,如萍!”何书桓的叫唤把我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里。 “怎么?” “现在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转头看他:“你还真是娱记啊,什么破事儿都要八。” 他笑了笑:“那好,我不问了,不过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找我。” “不敢,你们家依萍公主受害者心理发作,是要跑到我们家拆房子的。” “其实依萍她没你们想的那样恶毒。”他低下头沉吟半晌,在我开口奚落之前又说道:“当然她也没有我一开始看到的那么楚楚可怜。” “你后悔和她在一起?”我有些奇怪了,这也太快了点儿吧,他俩从认识到恋爱再到现在总供算起来没俩月吧。怎么这就疲劳了,矛盾了? “我觉得当初大家都有些冲动,那时我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孩儿,那么敏感那么脆弱,明明家里环境那么好,却要沦落到娱乐场所做歌女。你们一家人都针对她,对她那么不友好。你们同龄,你拥有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她一个弱女子却要担负起养家的重担。在大上海看她留着眼泪歌唱,被秦五爷的保镖强迫上台。我就忍不住想去保护她,怜惜她……” 何书桓滔滔不绝的和我说起他和依萍的情史,说实话挺俗挺狗血的。豪门少爷爱上欢场女子,竟引出欢场女不可言说的身世之谜……这整个一知音啊。 “可现在我发现她太过敏感,甚至有些偏执。无意间只要一提及你们家,她就会大发雷霆,和我吵起来。今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要和她如何解释。” 我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总之,我们家就这么个情况,她敏感她偏执无法改变。你好自为之吧。我回家了,你随意。” 我真是搞不懂,大晚上的我自己还一堆破事儿闹心。怎么有功夫陪他吹江风,聊感情。 何书桓还是发扬他的绅士风格把我送到了我家门口。远远的就看见我妈在大门前走来走去。 “妈!” “这么晚了,你跑哪里去了……”她一回头看见了何书桓脸色立马缓和了下来:“书桓你刚才不是说有事儿吗?原来是去接我们家如萍啊,来来来,屋里做,我刚还泡了咖啡。” 我走过去拉住她:“妈,这么晚了,人家明天还要上班,你就别折腾了。” 何书桓也笑嘻嘻的婉拒:“是啊阿姨,我明天还要上班呢,就不打扰了。” 我妈笑着点头:“那你慢走,有空常到家里来玩儿。” 我转身要往院子里走,我妈拉着我示意跟何书桓告别。我只得不情不愿的挥手:“您路上小心着点儿,依萍家住那地儿不太平。” 我妈让我气的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我向她撇撇嘴,跑进屋子上了楼。 轻轻推开尔豪房间的门,我想和他商量一下今晚的事情。他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然后又大力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看上去十分气愤的样子。 我把那团纸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你怎么了,被方瑜甩了?” “那倒不至于,你哥什么时候被女孩子甩过。只是有人处心积虑在中间搞破坏。” “谁啊?这么牛,敢和你陆尔豪抢姑娘,拿着爸爸的马鞭灭了他去。” 尔豪对我的调侃无动于衷:“是依萍,他要给方瑜介绍男朋友,还是杜飞。你说好不好笑。不行我明天得去大上海找他们俩聊聊。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陪你?!”我指着自己的鼻尖:“再说吧,我现在烦着呢。” “你烦什么啊,今天不是和那罗韶卿去听戏了吗,怎么又和书桓一起回来的。” 我把今晚在天蟾舞台的事情大致和尔豪说了一遍:“你说他会不会出事儿啊?” “你以后少跟他来往,这个人太危险了,要是被爸妈知道了看你怎么办。” “唉,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吧。” 他耸了耸肩:“轮的着咱想办法吗?他罗韶卿是什么人,神通广大的,能出什么事儿,甭瞎操心了,还是多关心关心你亲哥吧。怎么样啊,明晚去不去?” “去,为了你下半生的幸福,妹妹我豁出去了,明儿个咱就去跟陆依萍她丫的拼了。”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大上海,真真是个歌舞升平,美女如云的削金窟。舞台上姑娘们浓妆艳抹,搔首弄姿。小眼神儿很勾人。正对着舞台中间有个圆弧形的雅座。是整个舞厅最好的位置。 那里坐了四个人,保镖陪同的秦五爷,舌灿莲花的何书桓,还有风情万种的白玫瑰。 我跟着尔豪走过去,他覆在秦五爷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便哈哈大笑,摇着手里的几页指走开了。 陆依萍回头看见我们,便昂起了她光鲜的脸蛋儿,脑子后面几根羽毛随风飞扬。唉,一场战争又无可避免。 第十九章 我跟着尔豪走到他俩身边坐下,何书桓看见我显然有些惊讶:“如萍,你也来了。” 我微笑着冲他点点头:“忙着呢,‘娱记’。” 对于我的调侃,他的脸上有一瞬的黯然,随即便转过头去问尔豪:“尔豪,什么事这么严重?” 尔豪的语气还算是平和:“书桓,你和依萍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着,不过,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也不要欺负到我头上来。方瑜已经有了对象,那就是我,你们不必费心给她介绍男朋友了。” 何书桓一脸疑惑:“给方瑜介绍男朋友?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方瑜是谁啊?” “是依萍的好朋友,我们在学校门口见过一次,你应该不会这么健忘吧。”尔豪看着依萍说道。 “对,方瑜是我的好朋友,也是陆尔豪最新的猎物。”她看着我们兄妹挑了挑眉毛,一副‘这地界儿是我的场子’的模样:“哦~原来你们是为了方瑜而来。既然来了,我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你最好赶紧撤退,我不准你碰方瑜。” “噗……”我没忍住笑场了:“姑娘你谁啊,还你不准他碰方瑜,这一副家长模样,合着方瑜您生出来的。” 何书桓见我一张口便如此不留情面,显然脸上有些难堪:“如萍,有事儿不能好好说吗?” “当然,不过奉劝阁下一定要摆明立场。” 依萍却坐在一旁咯咯的笑了起来:“如萍,我知道你是因为书桓的事情才针对我,可是感情的事谁又说的清楚,你不能因为一个男人而恨我,伤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啊。” 她这是干嘛呢,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出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偎在他男人身边装小可怜,以此打击我?话说咱俩还有姐妹之间的感情,我怎么不知道?你恨我们全家,扬言要报复我们全家的时候,说的可是你妈是你妈,我妈是我妈,咱俩没关系:“哪儿的话,那是您白玫瑰小姐有本事,混迹欢场若是不懂得抓住男人的心,不也就和我这个不经世事的大学生一般单纯了吗?” 依萍炸毛了,如她这般自尊心无敌的人,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拿她歌女的身份侮辱她:“我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不像单纯的陆小姐有个富有的爸爸……” 尔豪压了压手,打断依萍:“我们是来说方瑜的事情,依萍你不用借题发挥。” “好,那就说方瑜,她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可是你不同,你什么样的女人都接触过。如果你想玩弄方瑜的感情,我不会袖手旁观的。”她依旧摆出圣母的模样,担心方瑜那朵温室里的小牡丹,一不留神让我哥给‘辣手摧花’了。 尔豪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插嘴。他的手心渗出了一丝汗水,我知道对于陆依萍的诽谤,他在竭力隐忍:“依萍,书桓说我和你很像。果不其然。” “你什么意思?”陆依萍不懂他话中意思。 “你不懂吗?书桓是个很单纯的世家公子,你却不同,白玫瑰小姐在大上海什么样的男人都接触过,如果你想挖弄他的感情……”他停下来拍了拍何书桓的肩:“那我也只得祝兄弟好运了。” 我简直要拍手叫绝了,尔豪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毒舌。不但打击了依萍,还讽刺了何书桓。 何书桓终于忍不住插嘴道:“你们怎么回事啊,能不能不要争锋相对,好歹也是兄妹……” “谁跟他是兄妹?”依萍厉声打断何书桓:“他们是豪门世家的少爷小姐……” 尔豪也咄咄逼人:“你是大上海舞厅的红粉佳人。” “我是红粉佳人又怎么样,这都是你们和爸爸的杰作。现在还胆敢来嘲笑我的职业,你们和爸爸联手鞭打我……”她的眼里噙满了泪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鸟依偎在何书桓的身旁。 “我们什么时候鞭打你了?” “你没有打,但比打更坏。你递鞭子,你们全家都站在那里欣赏我挨打。雪姨在笑,尔杰在笑……你是个大男人,要拉住爸爸太容易了,你却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打得遍体鳞伤。哼,如果爸爸那天打的是如萍,你还会递鞭子吗?”她越说越带劲儿,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几乎是靠在何书桓的肩上嚎啕。 得,矛头直接转向了我:“你被害妄想症吗?”我转头看向何书桓:“还是你的恩客就喜欢你这副我见犹怜的凄楚模样。” 何书桓搂紧了他们家小公主冲我责备道:“如萍,你太过分了。” 我莞尔:“是挺过分的,正如白玫瑰小姐所说,这是她的职业,敬业是没有错的。” 尔豪气得语无伦次了:“我们来这儿是谈方瑜的事儿,不是你挨打的事儿,你挨打是自己惹的祸。跟我们毫无关系。请不要干涉我和方瑜之间的事情。” “我会收集你所有的资料拿到方瑜面前,我倒要看看方瑜还会不会要你。” 尔豪显然已经怒不可遏,端起桌上的一杯香槟泼到了依萍脸上:“你这个泼妇,破坏了如萍现在又要来破坏我。” 我和和书桓同时站了起来,他一把抓住尔豪的衣领:“尔豪,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在公共场合对自己的妹妹泼酒。” 此时所有的客人都望向这边,秦五爷和他的几个保镖立刻围了上来:“白玫瑰小姐有人找你麻烦吗?” 何书桓狠狠地推了尔豪一把,依萍尖声喊道:“他疯了,把他赶出去。” 所有的客人都据在一旁指指点点,我和尔豪现在很被动,基本处于将要被人扫地出门的境地。 “秦五爷,这便是你们大上海的待客之道吗?”我扶住尔豪转头向秦五爷问道。 他沉着脸目光凌厉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当然不会,但秦某人也不会允许有人在我的场子闹事儿。” 我走过去向他微微屈身表示歉意,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叠钱:“秦五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总是有些纨绔调调,喝高了失态,调戏个歌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陆家在上海虽不从政也不从商,但我爸爸好歹也算有些名头,还请秦五爷给个薄面,我看姑娘出来干这一行缺的无非就是个钱。”我扬了扬手里的钞票放到桌子上:“这里虽不多,但也表了我哥哥一番心意,还请白玫瑰小姐笑纳。” 依萍怒视着我,抓起桌上的钱扔在我身上:“谁要你们陆家的钱,恶心!有诚意就让他跪下来给我道歉。” 何书桓搂了搂依萍的肩:“你别这样,冷静点儿好不好?” 尔豪气得眼睛都红了冲上去就要打依萍,几个保镖把他死死的拽着,秦五爷站在一旁冷声道:“陆小姐,欺负了我大上海的人,不是光用钱就可以解决的。这上海有钱有势的人多了,要每一个客人都像陆公子这般嚣张跋扈,我们这生意也没法做了是吧。” “那你想怎样?” 他唇角露出个弧度:“照白玫瑰小姐说的办就是了。” 妈的,真怀疑这白玫瑰是不是被秦五爷包养了,怎么如此护着她。我站在一旁也没了主意,钱也不行,我爸都搬出来了也不行。那还是等着人家把我们拖出去扔大街上好了。陆依萍你够狠,咱们来日方长,慢慢较量。 “秦五爷。”熟悉的嗓音自人群外想起,此时此地,我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惊喜。 第二十章 人群自觉向两旁移动,中间让出一条道来。罗韶卿一身西服缓缓走来。他昨晚不是被那帮日本兵抓起来了吗?为什么此时还会出现在这里?一恢复自由就立马来舞厅寻欢作乐,大少爷还真是改不了花花公子的本性。 他走到我身前,只是稍稍瞥了我一眼便转头看向秦五爷。镜片后的桃花眼眯起个好看的弧度,却又散发出凌厉的光芒。 秦五爷看见是他便伸出手来开怀大笑道:“罗少,您可是好长时间不到大上海来了,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罗韶卿也笑着伸出手去与他相握,然后稍侧身让出身后的我和尔豪:“这不是约了两位朋友吗?陆小姐说是在这儿有些事情要办,我也就只好随她方便约在这儿见面了。” 秦五爷别具意味的看了我一眼,便又转头对罗韶卿说道:“我这儿最近来了位白玫瑰小姐,清纯可人,声音又婉转动人,就连红牡丹都自叹不如。罗少要不要欣赏一下。”他把身后的依萍介绍给出来。 罗韶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依萍,然后冷笑一声说道:“这位是白玫瑰小姐?我瞧着怎么更像是香槟玫瑰?” “你说什么?”何书桓冲上来伸手就要拽罗韶卿衣领。他轻轻一侧身,躲过了何书桓的手:“秦五爷这‘香槟玫瑰’裙下不缺勇士,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位是申报的记者何书桓先生吧,他的父亲又在南京做外交官,想捧红个歌女不算什么问题啊,五爷你何必舍近求远找上我呢。” 秦五爷稍有些尴尬,随即又换上了他那副j商的虚伪笑容:“罗少说笑了,小黄莺不就是前些日子您看上了才开始红起来的吗,我是想着这白玫瑰和小黄莺有相似之处,您应该会喜欢。没想到……” “我最近迷上了昆曲,让你们这位白玫瑰小姐哪天唱一出《思凡》来听听再说吧。”他转身像我和尔豪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也没有等秦五爷作出回应,我们三个便走出了大上海的门。 “今晚真是太感谢你了,罗处长,要不是你我们兄妹俩恐怕就要被秦五爷的保镖扔出大上海的门外。”尔豪到现在还有些气氛,强作镇定的向罗韶卿道谢。 “不用客气,你们家我都去过了,大家不是朋友吗?再说,如萍昨晚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比起来,今晚的事儿就不值一提了。”他转头冲我眨眨眼:“是吧,如萍。” 昨天的事情我并没有完完全全的告诉尔豪,只是说那个日本师团长辈暗杀,罗韶卿身份敏感,被日本人抓去审问,我可不敢说杀人的就一定是他,毕竟我也没有亲眼看见不是。 尔豪接口道:“是啊,大家都是朋友,我爸爸还经常问到你,有空常去家里吃饭。” “一定,一定!”罗韶卿笑道。 我听着他们俩寒暄,笑着把头转向一边,却发现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望向这边。男的我不认识,但那女的却是有些熟悉的,因为我见过她两次,两次都是在罗韶卿身旁。 突然想起罗韶卿今晚为什么会去大上海,必定不是知道我有难处专程去英雄救美的,也不太可能只是为了寻欢作乐。那是为什么?又被人监视了?日本人,还是别的什么?那姑娘不是他身边的人吗,为什么这次却躲在暗处偷看。 “如萍,走吧,我们该回家了。”尔豪拉了拉我的手,我这才回过神来,向罗韶卿道了声再见,便跟着尔豪走了。 走出很远以后,远道我觉得罗韶卿应该已经看不见我们,我才回过头去想一探究竟。没想到他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两个人也没有出现。他抬起手来向我挥了挥,我也只得冲他笑笑。这人也未免太过谨慎了吧。既然如此不信任我,为何昨晚又把身家性命都压在我身上? 我们刚走到陆宅的大门口,黑暗处就跑出一姑娘拉着尔豪问道:“尔豪,你真的去找依萍了,没事吧,你们有没有吵起来?都说让你不要去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呢?” 来者正是方瑜,姑娘一看便知是在这儿等了好长时间。尔豪反手抓着她的肩:“怎么不进屋去等?你来了多久了?” 方瑜把头一偏:“我才不去你们家,你那个妈要知道我是依萍的好朋友,还能给我好脸色。” “姑娘你还是去让依萍给你介绍男朋友吧。”我是不是有病啊我,折腾一晚上差点儿被人扔出去,就为了这么个白眼儿狼,我要不是看在尔豪的面上,能立马上去抽她。 “如萍,你先回屋去。”得,这还有个有了老婆忘了妹妹的,陆尔豪你个没良心的,下次看谁陪你去掐架。 洗完澡躺在床上,枕头下是罗韶卿的军刀。握在手心里拔出鞘来仔细查看,只是一把没有任何装饰的短刀,刀刃锋利无比,近身格斗的有效武器。正如罗韶卿这个人,有时候锋芒毕露,有时候又沉稳内敛。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目的,却又不是表面所看上去那样简单。他不相信任何人,他让我知道的都是对他与他的工作而言不具威胁的小事。 书桌上是他送我的那枚蓝色爱丽丝的胸针,花语是信任与勇气。他说我们是朋友,他希望我信任他。事实上,我们从未信任过对方,正因我们谁也不信任谁,所以能和对方成为朋友也是一种勇气吧。 下课之后,我因为要向楚老师请教些问题,便跟着他走出教室。没想到竟碰上了罗韶卿,他叼着根烟看了我一眼,却是向着楚老师打招呼:“楚教授,别来无恙。” 楚老师微微点头:“托你们复兴社的服,还活着。” 罗韶卿笑道:“那就好,莘莘学子等着您尽心栽培,您可得好好活着。” 楚老师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罗韶卿:“你这人真没劲,既然你都想办法放他出来了,还说那些话有意思吗?” 他带着我向学校外走:“你怎么知道是我想办法放的他?” “中华复兴社的人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可有人向我保证楚老师会没事的,若是做不到,他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你说是吧。” 他没回我话,只是看着我露出淡淡的微笑:“你昨晚怎么会去大上海?” 我莞尔:“我也想问这个。” ——更新的小分—— 他哈哈大笑:“我自然是为了公事,你还真当我寻欢作乐吗?” 我也跟着他笑,笑容里却参杂了苦涩与无奈:“我是为了我哥哥,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们家那些个破事儿比戏台子上还唱得精彩。” 他突然伸过手来揉乱了我的长发,语气有些宠溺的说道:“傻丫头,人生本就如戏,你过得无愧于心就好了。” 我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手。问心无愧?我以为他会说你过得开心就好,他竟然说的是问心无愧就好,这便是他的原则,黄埔出来的军人,果然是有独挡一面的胆识和担当。 他收回自己的手,却也没显出半分尴尬:“我请你吃饭。” “这次又是什么人监视你?” 他一愣,随即大笑:“这次没有,保证没有。并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上次是什么人在监视我。” 我有些来了兴致:“先说好,不去和平饭店,您老太眨眼,招蜂引蝶不说还招记者。” “我保证,这一次绝对没有人打扰。” 他带着我去了黄浦江边一个小酒楼,地道的中国装潢,客人都是普通的中国百姓,没有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没有烛光没有轻音乐。我的心情开始愉悦起来,冲他笑笑:“你还有东西在我这儿呢,要吗?” 他把茶盏递到唇边轻啜一口:“你留着玩儿吧,必要时还可以防身,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伸手还不错。” 我轻笑着摇头:“你记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雨夜,我不过是躲开了你的攻击。那不算什么,换了其他陆家的孩子,每一个都能和你过上两招。你的军刀我用不上,我不擅长近身格斗,小时候因为太柔弱了,和兄弟姐妹比划两下都是我被打倒在地,每一次都被我爸爸骂到哭。” “哦,那你什么最厉害?”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你猜啊。” “我猜,难道是……昆曲……”本是一句玩笑话,他却是像突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你在说谎,唱戏是需要练功的,你的身段在那里,学习格斗技巧怎么会比别人差?” 我笑着举了举手里的茶盏:“我们家的人可不知道我会我有唱戏的功底。” “你在你的家人面前也会掩饰。”他收起了玩笑认真的说道。 “你对我们家怎么就那么感兴趣?” 他耸耸肩:“我只是,对你比较感兴趣。”语毕他便专注的盯着我的脸。难不成想看出一朵花儿来。他是想看我脸红的样子吗?真不巧,我这个妙龄少女的皮囊下是一颗少妇的心,叫我如何娇羞给他看? “我以为你被日本人带走了,没想到你竟如此神通广大。”我引开了话题。 他等着服务员把菜上齐,对着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才说道:“我是被他们带走了,后来见到了他们的长官,不巧是我在日本的同学。然后他就把我放了。” “就这样?”似乎从他嘴里说出来是件十分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究竟要怎样过硬的交情才能让他那个日本同学放掉一个暗杀师团长的嫌疑犯? “不然你想怎样?”他拿起筷子挑了棵青菜放进嘴里,动作算不得多优雅,但却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那好吧,说说你那个时候被监视的事情。”我被迫又一次转移话题。 “你似乎对我的工作很感兴趣?”这话我听着耳熟。 我莞尔:“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语毕我俩相视一笑,然后我发现话题又一次被他轻巧的避过。 第二十一章 这一顿饭吃下来,我们俩差不多坐了近两个小时。琳琳碎碎的聊了好多,没有一句话是重点。 “你太狡猾了,跟你谈话我占不到半点儿便宜。”我瞥了瞥嘴,故作不满的说道。 他轻轻勾起了唇角:“我要是轻易让一个姑娘套出话来,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那你到底是信任我呢,还是利用我呢?”我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机敏应答。 他毫不思考,脱口而出:“我不信任你又怎么会利用你?” “如此说来,这是我的荣幸,那我真该谢谢你。”我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哈哈!信任这种东西当然是留给自己最亲近的人,要不你做我女朋友,我把工作机密都透露给你。”他的语气半是调侃半是玩笑,脸上的表情却又流露出来那么几分认真,实在让人看不出是真是假。 对于他的消遣我也只得奉陪到底:“您别吓唬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了,做你女朋友还要担上个泄露机密的罪行,除了你的敌人,我想没人敢冒这个险。” 他左右看看:“你总不能让我在这里说吧。” 我耸耸肩:“请随意。” 罗韶卿招呼服务员买单,我们走出小酒楼沿着黄浦江边缓慢的走着。一路上我和他竟谁也没有说过话,一直走到公园的草地上坐下,他才说道:“” “你还记得那日在天蟾舞台,跟在日本人后面那个中国人吗?”罗韶卿点上根烟问我。 他说的应该是那个跟在日本兵身后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我还记罗韶卿叫他黄先生来着:“记得。” “他叫黄敬斋,是极斯菲尔路76号里的人。”罗韶卿停下来望着我轻轻浅浅的笑:“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我当然明白,那是汪伪政府的特务组织。但我不知道原来他这么早就成立了。我现在想想,或许这个时空和我以往的认知是有偏差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和历史有出入。 他许是看我在走神,于是伸出手来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没有,你继续说。” 他笑着揉我的头发:“他们内部一位重要人物被暗杀,这个人控制了租界的几家小报社,他透露出消息来,说是行凶者是现在上海一位名媛,而这位名媛恰巧又和我走得很近。”说到这里他转头微笑着看我。 我挑了挑眉毛看着他:“你似乎和上海的名媛明星都走得很近。” 他好看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形,嘴角也勾起个灿烂的弧度。把脸凑到我面前轻缓而柔和的说道:“告诉我,你是在吃醋吗?” “有吗?”我依旧面不改色的望着他,可是却莫名的有些心跳加速起来:“不要转移话题,继续说。” 他把脸慢慢从我眼前移开,又坐回到我身旁:“他们还极其隐蔽的散播出来一个消息,说是我们复兴社里有人是地下党,而那个人就是我手底下的。他是我的学弟,从日本回来就一直跟着我做事,你遇见我的那一晚我便是要去救他,却还是晚了一步,我感到的时候他已经被秘密处决了。” 说到这里他把脸侧到另一边,我分明看见了他眼中一瞬的黯然。那是他的学弟,和他一起在日本留学,回国以后又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被自己人以这样一种方式了结了。怎能让人不寒心? 他轻轻的叹口气,依旧没有回头看我,声音和他一如既往的清朗比起来稍有些低沉:“他才二十三岁,平时总是乖乖巧巧的样子跟在我的身后。小六每次都拿话去逗他,而他总是低着头脸红不说话。”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露出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小六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女孩子,平时大大咧咧,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 或许是看他平日里目空一切的样子,习惯了他那副世家公子的纨绔格调,今天的他让我觉得有些落寞。其实他的年纪才不过二十五岁。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稳,胆识和气魄。我猜,他的世界或许是一帮誓死跟随的兄弟支撑起来的,他表面看起来很绝情,但事实上却又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这样的人或许才最适合从事情报工作,对敌人心狠手辣,对战友却可以交托生命。 罗韶卿又点上一根烟:“后来,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自己人监视我,敌人也跟着我想寻求机会干掉我。那段时间我就变成了个失业的大少爷,成天寻欢作乐,玩儿小明星,也玩儿小戏子。很不信,你也是我其中一个道具。你从我身后站出来,当着所有记者的面说你不是‘嬉耍宫妃’李凤姐,而是‘淡淡妆,天然样’的杜丽娘的时候,竟然还穿着一身素色旗袍,长发披肩,单纯得像个学生。你转身轻轻盈盈走出和平饭店,我的心里竟莫名的有些愉悦,从未有过哪个女伴会当着记者的面从我身边离开,你很特别。” 我听着他说起我们的几次相遇,不过几月的光景,竟还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接着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你真的是个大家小姐,还是一个大学生。难怪会有不同于那些扭捏小戏子的气质。而在你学校门口,你那一番‘书生报国无他物,唯有手中笔如刀’的言论更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他慢慢的站起身来,然后像我伸出手来。我没有拒绝,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也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月光洒在他英俊的脸上映射出淡淡的银灰,如果他不是成天 txt电子书下载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5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副轻佻散漫的纨绔作风,光看这张脸,这样的笑,绝对是所有女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他的声音还是有些低沉,却又多了几分磁性:“你看我都泄露了那么多机密给你,你是不是该考虑做我女朋友了?” 我退后一步稍拉开两人的距离:“我可没有逼着你泄露机密。” 第二十二章 他继续拉近我俩之间的距离,盯着我的眼睛里满是轻轻浅浅的笑意,笑得人不自主的失了直视的勇气,他说:“可是我现在已经向你泄露机密了,怎么办?” 我也继续往后退,直到靠在树上无路可退。大少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难不成最近他身边的小明星小戏子没有满足他。不是女伴,是女朋友。开什么玩笑,我俩连朋友的信任都没有,更别说男女朋友:“我能说我刚才什么也没听到吗?还有你想怎么样直说吧,是有人跟踪你,还是有人监视你,或者你想借我摆脱某个小明星。” 罗韶卿慢慢敛了笑容,推开两步与我拉开了距离,看着我的眼神中竟有了些许的失落,他耸耸肩:“我和你的每一次相处都让你感到强烈的目的性吗?” 我摊手:“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那么你刚才的那番话又算什么泄露机密。你不过是那我消遣罢了,事实上对你来说我与你身边那些明星名媛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听到我的话他的脸上满是惊讶,转身点烟,轻轻叹气:“这样说来,你拒绝了我。好吧,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说,现在,我送你回家。” 回到家里,梦萍又在大厅里和尔杰吵起来了。爸爸在一旁看报纸,毫不理会两个人的争吵。有时候在他看来,孩子们的纷争也算是一种乐趣。妈妈端着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见梦萍和尔杰开始动起手来,便过去把尔杰护在怀里转身就去拧梦萍的脸蛋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尔杰,我就让你爸用鞭子抽你。” 梦萍看见我回来,立刻挣脱开妈妈的手,跑过来躲在我的身后,我摸摸她的脑袋,柔声说道:“回房间做作业,一会儿姐姐去检查。” 看着梦萍的背影上了楼,我回头看了我妈一眼:“没见过你这么厚此薄彼的妈,尔杰是你生的,梦萍难不成是你捡回来的。” 我那个妈立马疯了:“我怎么厚此薄彼了,你觉得你过得还不够好吗?你还好意思说,你最近每晚都这么晚回来,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成天在外面干什么?” “我在外面自然有我的事情做。妈妈,你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梦萍已经是大姑娘了,你这样今天拧耳朵,明天掐脸蛋儿,你让她心里怎么想。尔杰也不小了,你这样惯着他,迟早惯出毛病来。” 我妈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回头便想着爸爸喊道:“老爷子,你管不管,你女儿都骑到我头上来了。” 爸爸慢条斯理的放下报纸,看了我一眼沉声道:“如萍,怎么跟妈妈说话的。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 老头子训我不是护着我妈,他是要护着他的老来子。尔杰在这一点上极其懂得看眼色,他立马跑到爸爸腿上坐着撒娇:“爸爸,爸爸,如萍姐今天好凶。” 爸爸摸摸他的脑袋,脸上竟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这恐怕是除去尔杰和心萍意外,其他陆家任何一个孩子都看不到的吧。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除非我也想挨鞭子还差不多:“爸爸妈妈,我上楼去了。” “如萍。”爸爸叫住了我:“爸爸记得你一直都是个温柔平和的孩子,最近怎么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是因为书桓和依萍在一起了吗?” 我妈也在一旁附和:“如萍,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要是不把书桓抢回来我会永远看不起你。我是你妈,妈妈会害你吗?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书桓和依萍,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来和我说他们两个。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以为我喜欢何书桓,认定了他就是我的男朋友。真可笑,我们不过是那段日子因为尔豪的关系走得近些:“爸爸,书桓和依萍在不在一起跟我没关系。我最近情绪不好是因为,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说,难不成我要跟他们说我心情不好是因为罗韶卿吗?这个理由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更别说他们。 “因为什么?”我妈继续逼问。 “我不喜欢何书桓,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尔豪的原因我们顶多算是朋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说完我也不管他们俩的反应,转身便上了楼。 “这孩子……”我妈在后面叹气。 打开梦萍的房门,轻声走进去。她趴在书桌上身体有微微的抖动。她在哭,她的委屈我都明白,十五岁的年纪,敏感,多疑,还得不到父母的理解和关爱。我和尔豪又忙着各自的事情,常常忽略了她。尔杰霸道任性,当然也不可能与她和平相处,两个人每一次的矛盾都是以梦萍被训而告终。她肯定委屈,恐怕也正是因为家里这样的环境,才造成了她越来越异常的心态,导致了以后的悲剧。 我把她搂进怀里:“以后不要和尔杰争了,他要什么给他便是了。” “尔杰好过分,每次都跟我抢,抢过去的东西又扔在一边。而妈妈每次又护着他。”梦萍靠在我怀里轻轻的抽泣。 我拍着他的脑袋:“不管这些,你以后离他远些就是了。有什么事情等我和哥哥回来再说。作业写完了吗?” 她点点头,把沾满眼泪的作业本递到我的手里。看见上面被水浸湿的痕迹,我的心里真有些怨恨那个把私生子看得比我们都重要的妈。 周末,尔豪一大早就跑出去和方瑜约会了。我在房间里给梦萍补习英语。没多久就听见我妈热情洋溢的在楼下大喊:“如萍快下来,书桓来看你了。” 看我?看我做什么,那晚在大上海他不是很威风吗?跟白玫瑰小姐一唱一和,差点儿要我哥给他们家小公主下跪。这会儿怎么又死皮赖脸的跑到我家来。 我站在楼梯上,看我妈忙来忙去的招呼。我张口便没有打算留情面:“何书桓先生,你是来要求尔豪给依萍下跪的吗?不好意思啊,他现在不在。要不我给你跪啊。” 不出意外我妈和何书桓的脸色皆是一变,我妈把咖啡放到茶几上:“如萍,你在说什么?” “问你的贵客。” 何书桓笑得有些无辜:“如萍,我今天是来道歉的,对不起,那晚我有些冲动了。我们能去你房间谈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妈在一旁不明所以的问。 何书桓笑得一脸讨好:“没事,阿姨。只是有些小小的误会。我想和如萍单独聊聊。” 我看了他一眼便往楼上走:“你上来吧。” 第二十三章 何书桓跟着我走上楼,拐角有个小会客室,我把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进去。他抬头不解的望着我,意思是:“这是你的房间?” 我偏头冷笑:“不好意思何先生,我不是白玫瑰,带你进卧房不是我的工作性质。”我指了指会客室里的沙发:“您请随便坐吧。” 他有些尴尬的走到沙发前坐下,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让人有想抽他的冲动。他看着我,眼神到还有那么几分真挚:“对不起,那一晚是我太冲动了,我今天是专程来向你和尔豪道歉的。” “那就跪下道歉吧。”我把那晚陆依萍的话又还给了何书桓,本来是一句气话,我当然不会让他下跪。 “如萍,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何书桓想必也知道我刚才只是一句气话,他直接转移了话题。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如果没有陆依萍,我们即便做不了情人,当然也是可以做朋友的,很好的朋友:“你女朋友恐怕不会允许。” 何书桓沉吟半晌,不知在酝酿什么,突然抬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如萍,你们可以不可以停止和依萍的战争?那晚她和我说了他们母女为什么被赶出陆宅。我听了,真的为她们母女感到不值,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上海生活有多不易,可是她们宁可这样也不愿意留在陆家被打死。” 他是来道歉的,鬼才相信他是来道歉的,他这是来兴师问罪,为女朋友打抱不平来的。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啊。我又不当家,我又不管钱。我说没有战争就没有战争了吗?尔豪曾经说过爸爸是老豹子,陆依萍是小豹子,我们只是夹缝中生存的小猫小狗,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们利爪之下的牺牲品。看来果然没错,与其让我成为牺牲品,倒不如我先把别人牺牲了。 我知道我妈一直在不远处偷听,本来这些话让她听去了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听到了又回去告诉爸爸,到时候难免又是一番折腾。我干脆关上了门:“停止战争?!这话是陆依萍让你来说的?”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她就是一只刺猬,从不肯轻易认输。她心里满满的全是要报复。” “好,今天我就把话说清楚。我家里人还有陆依萍都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或者我喜欢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没那回事儿。我对你自始至终都没有过感情。还有陆依萍,她一定要挑起事端,发动战争。我忍也忍了,让也让了。我不欠她什么,欠她的人是她的亲爹。如果她非要以折腾我和尔豪来达到报复我们全家的目的,我不在乎奉陪到底。” 何书桓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我,眼里有了些许火星子,估计我再用话激他,火星子可以瞬间燎原成火苗:“你想怎么做?” 我往后靠在门板上,偏头与他对视,我的语气尽量平淡,像是与他讨论天气一般最好:“怎么做都行,以彻底杜绝她来马蚤扰我们家为目的。比如让文姨和爸爸知道她现在的工作,再比如,她现在只是卖唱,想想办法让她什么都卖好了……” 他猛的抓着我的肩使劲儿摇晃起来,语气显得痛心疾首:“如萍,你一向温婉,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 恶毒吗?我觉得还好吧。还有更恶毒的我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我缓缓的掰开他的手:“我只是说说而已,她别再来招惹我,尔豪还有梦萍,我是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他越发的把我的肩抓得更紧了,眼睛里已经不只是火苗,几乎已经燃起熊熊烈火,他几乎是用吼的:“我已经和依萍分手了。” “恭喜你,可这与我无关。” 我这句话莫名的激怒了他,他用力把我按在门上,头缓缓的靠过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怎么就与你无关?我承认一开始我是被依萍的遭遇和她的主动所迷惑,可是正是因为有了依萍才让我看清了我们认识这一年来,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他这是在做什么,表白吗?可笑啊,几个月前我亲耳听到他在公园里对依萍说,她在他心里最好。现在这个男人又跑来跟我说,他通过依萍看清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见我没说话,便放缓了语气接着说道:“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们,准确的说是你妈妈以后都不要再伤害她们母女,我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些。就当我为这段错误的感情做出补偿。”他想伸手抚上我的脸,却被我偏头躲开:“至于你,如萍,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我这样一个对感情不负责任的男人非常可恶,不能原谅。没关系,我不要求什么,只要我们还是好朋友就好。” 我很想抬脚踹他,可还没等我付诸行动,身后的门便响了起来,然后是我妈的声音在外面喊:“如萍开门,韶卿来了,说找你有事情。” 我靠,又来一个,今天这难道约好了不成。何书桓一把把我拉到他身旁,然后伸手开门,冷冷的看着门外的罗韶卿。 我妈看见何书桓拉着我的手,立马就露出了笑脸。赶紧招呼道:“别在这儿站着了,如萍赶紧招呼他们进去坐啊。妈去让张嫂给你们沏茶。” 我甩开何书桓的手,叫住我妈:“妈妈,不用了,何先生正好有事要走。” 我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何书桓:“请吧,别耽误了你的工作。” 他反应过来我这是在赶他走,脸上露出个尴尬的笑容:“那我先走了,有空再来找你。” 我冲着他的背影喊:“依萍有写日记的习惯,如果你不觉得那是侵犯隐私的话,可以去看看,保证会有意外的发现。” 把我妈打发走,房间里就剩下我和罗韶卿,他问道:“何书桓又找你做什么?” 我挑眉看他:“跟你没关系,你找我又是做什么?” 他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下周末有个晚宴,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参加。” “没空。”我看了眼那盒子,没接。 他硬是塞到我的手里:“那就麻烦陆小姐抽出点儿空来。”说完他没等我反应,便抬脚往门外走:“我去陪叔叔聊天,阿姨还让我留下来吃午饭呢。” 这个人,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昨晚不是拒绝他了吗?今天怎么又找上门来了。我打开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一堆耳坠,竟然还是蓝色鸢尾的造型,他对这花还真是情有独钟。 第二十四章 杜飞竟然跑到我的学校来了,这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外加哭笑不得。他是个热情的男孩,热情的有些让人招架不住。或许哗众取宠并非他的本意,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到最后往往都会让人捧腹。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和同学们一起布置礼堂,站在临时搭建的架子上挂彩旗。然后就听见身后几个女学生兴奋的大喊:“如萍,如萍,快下来,杜飞来找你了。” 我转过头去就看见他怀里抱着个水果篮子,畏畏缩缩的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之中。登时我就没忍住笑出声来。旁边一个男生怕是以为我心花怒放,转过头来笑着起哄:“好体贴,知道你忙了一下午就送来了水果。” 我跳下架子走到杜飞跟前,看着他怀里的篮子:“这是干什么。” 他把篮子放到桌上,把他找了一上午走遍大街小巷买到的各种水果放在我的面前,竟然还有腰果和糖果。他抬起头来扶了扶鼻子上厚重的镜片,脸上的表情专注而深情,他说:“我买这么多果,主要是想找到一种果子。” “什么?”我依旧抱着手看他。 “如果,有了如果如萍就会快乐。”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把如此滑稽的语言表达得如此认真,我真有些忍不住要笑场了。 我耸耸肩:“我不快乐吗?好吧,为什么有了如果我就会快乐” “因为,如果我是如萍,我就会睁大眼睛发现这个世界多姿多彩,天大地大……”他就如同一个诗人,抑扬顿挫,饱含深情。那一大段一大段的‘如果我是如萍’听得我嘴角抽搐,额上青筋直冒。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懂得浪漫的人,更无法懂得这种肉麻到死的表达爱情的方式。他的诗歌或许会让其他女孩子感动不已,但我现在只祈祷快来到雷劈死我吧。 果不其然当杜飞说出那句:“如果我是如萍,我会重新去认识一下身边的人,说不定会发现山穷水尽已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然后就有一姑娘从旁边跳出来酸溜溜的说道:“陆如萍,你好过瘾啊。竟然会有人送如果来,我们都羡慕死了。生平都没吃过如果,一定比糖果还甜吧。” 我拿起篮子里的那包糖扔过去给她:“甜死你,小心蛀牙。” 杜飞自告奋勇要爬上架子帮我挂彩旗,我知道就他那寸劲儿非出洋相不可。可我还没来得及拉住他,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爬上架子,拿着锤子开始钉钉子。果不其然,他一锤子下去直接砸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就是人仰马翻,他从架子上华丽丽的坠落,屁股坐到了钉板上面。 立时,小小的礼堂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我不厚道的也跟着笑了。杜飞带着那块钉板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的表情比被凌迟好不了多少:“如萍,你帮我拔下来吧。”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忍着笑:“你还是去医务室吧。” “我不去,被钉板钉了屁股,好丢脸。” 我实在是忍不住大笑出声:“你要脸还是要屁股?” “如萍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奚落我,我自己来。”说着他就一咬牙,一狠心,把那钉版从自己屁股上拔了下来,我都能听见金属从皮肉中脱离的声音,真是毛骨悚然。 这时,罗韶卿竟然从礼堂外走了进来:“如萍,你忙完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围观人群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来,杜飞正捂着自己血淋淋的屁股吃力的回头看是谁。罗韶卿双手插在裤兜里,悠闲地踱步到我身边,看着杜飞却是在我耳边小声道:“这刑罚不错,以后我可以借用一下。” 杜飞炸毛了,盯着罗韶卿看了半天,然后做恍然大悟状说道:“你是那个罗处长,我告诉你,如萍不是戏子,她有男朋友,那就是我,你不要马蚤扰她了。” 全礼堂的学生都听着他那句‘如萍不是戏子’开始窃窃私语。 罗韶卿回头问我:“他是你男朋友?” “不是。” “是。” 杜飞和我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抬脚踹在他受伤的屁股上:“你丫闭嘴。” 杜飞痛得直抽气,捂着屁股就蹦了起来。 罗韶卿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笑容看着我:“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滚!”我直接从嘴里吐出这么一个字。 “如萍,我真的嫉妒死你了,两个这么帅的男孩子都追你。你还不稀罕,不稀罕就让给我们吧。”说话的还是刚才那姑娘,然后一群女人就跟着起哄:“对啊,对啊,让给我们吧。” 杜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如萍,我先走了。” 我赶紧和罗韶卿上去扶住他。 天早就黑了下来,医务室已经下班了,罗韶卿开车送我们去了医院,杜飞打了破伤风,医生开完药,我们从医院出来。罗韶卿说去吃饭,杜飞坚决不去,吵着要回家,他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走回去,我又只好麻烦罗韶卿送我们。 杜飞看向罗韶卿的眼神里全是怒意,死活不愿意上车。我们三个人僵持了好半天。我火了,把杜飞往旁边一推:“那你就自己爬回去吧。” 然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扑倒在了地上。枪声响起,子弹从上方呼啸而过。哐当一声,杜飞哼哼唧唧的躺在我旁边,应该是刚才罗韶卿绊倒了他,而后者现在正压在我的上方。我不敢乱动,只得由他护在怀里。 又是零星几声枪响,罗韶卿猫着腰站起来,迅速把我和杜飞推上车。然后拔枪几乎没有瞄准,抬手便向着对面的弄堂开了几枪,黑影一闪隐蔽进了巷子里。罗韶卿趁机上车发动了车子。 杜飞惊魂未定的爬起来问我:“如萍你没事吧。” “趴下。”罗韶卿声音依旧沉稳,我使劲儿把杜飞的头往下按。枪声再次想起,车子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杜飞扶了扶眼镜,继续发问:“如萍,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 我白了他一眼,心里紧张得不行。他还在一旁没完没了的喋喋不休。前面的罗韶卿依旧镇定的开他的车,能把这破车开到这速度,也真算是他的本事。 我终于忍不住,一把堵上了杜飞的嘴,小声在他耳边道:“行了,他们要杀的不是我,是前面开车的那位小爷。你再废话,老娘就把你扔下去。” 听罢我的威胁,他果真就老实了,屁股上的伤似乎也忘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二十五章 后面的车依旧紧追不舍,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却没了动静。我按着杜飞的脑袋,防止他因为乱动而死于非命。小心翼翼的抬起自己的头看向罗韶卿:“现在,有时间解释一下吗?” 他也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没有,下一个路口你们俩下车。” 杜飞一听罗韶卿的话便探过头来在我耳边兴奋道:“如萍,那我们准备下车吧,赶紧回家,我一定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书桓,他都不会信的。我跟你说……”说罢他便猴急的去把车门打开了。 这时,汽车正好行驶到罗韶卿刚才说的那个路口,他有意放慢了车速,身后的枪声又零星的响了起来,我看准了路口,正好杜飞把车门打开,便一脚揣在了他受伤的屁股上,于是他哐里哐当滚进了黑暗的弄堂,然后呻吟着喊我:“如萍,你快跳下来啊。” 我没有理他,直接关好了车门然后看着依旧一脸沉稳的罗韶卿,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为什么不走?”他不答反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和杜飞一起跳车离开,或许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觉得和杜飞在一起比现在还要危险,这么说来,罗韶卿竟然会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后面的枪声再次响起,并且击碎了玻璃。我吓得赶紧低下头去。他毫不减速又猛地转弯,我整个人差点儿没被直接甩出去,登时有些后悔没跟杜飞一起跳下去跑了算了。 “现在怎么办?”我护着脑袋挪到他身旁的副驾驶座上问道。 “甩掉他们。”他言简意赅。声音里却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侧头看去他早已满头大汗,表面沉着冷静,心里肯定也是焦急万分,既要应付身后的敌人,又要专心开车,还要分心与我交流,真够为难他的。 我不再说话,安静的坐在他身旁尽量掩护好自己,不给他添麻烦。听着子弹打在车身上发出金属的撞击声,看着他越发阴沉下去的脸色,我也不知如何才能帮他。晃眼间看见一旁他的手枪,我没有多想便拿了起来。 小时候在哈尔滨,家里所有孩子里面我体能,近身格斗,骑术都远不如其他人,唯有用枪还算是老头子比较满意的。但那也只限于可视条件非常好的情况下打固定的目标物。现在这种状况,我自己和我的目标都在高速运动,距离忽远忽近,根本无法瞄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车已经开到了郊区,地面开始颠簸,没有一盏路灯,只有微弱的车灯照得四周树影婆娑。后面的车依旧紧追不舍,忽然间晃过一个念头,我举枪便射,没有瞄准,只凭感觉,本是想打轮胎,却歪打正着击碎了一盏车灯。 我心中一喜,转而又去打另一盏,这次却没有那么好运,几发子弹过去竟没有一发击中车身。就在我越发烦躁的时候,却没有注意自己早已暴露在人家的枪口之下,浑然不觉几发子弹都是贴着我的头顶飞过去的。 “小心!”罗韶卿一声低呼,整个人就扑了过来。我的身体支撑不了他的重量,整个人带着他的身体往下沉,他伸手一把开了车门带着我便滚下车去,车却没有停下来,冲进了树林的更深处。 他护我在怀里,一手环过我的后背,一手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两个人沿着下坡滚了好久,终于被一棵大树拦了下来。 坡上汽车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几个人叫骂着跳下车,朝着这边开了几枪,并且开始迅速靠近。 罗韶卿没有丝毫的停留,单手撑地便拉着我站了起来。两个人握紧了手在树林里狂奔。还好我今天穿的是校服,脚上是便于行走的布鞋,要是旗袍高跟鞋,我宁可被那帮人活捉也绝对不要在树林里冲刺。 不知跑了多久,后面没了动静,我脑子里紧绷的弦才稍稍有些放松下来。可还没等我喘口气,脚下不知绊到什么,整个人就带着罗韶卿摔倒在地。 这一摔彻底把我摔蒙了,为什么会这样?只不过是脚下绊了块儿石头,我自己就可以站稳,何况旁边还有罗韶卿可以扶我一把。可是为什么我会带着他一起摔倒?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罗韶卿和我一起摔倒,却没有发出半点儿动静,难不成他扔下我溜了? 我害怕那些人找过来,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能低声的唤他的名字,喊了几声却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心里更是生出些不详的预感,试探着伸出手去,却摸到了一动不动的罗韶卿,他不会是摔晕过去了吧。我轻轻推了两下,他仍是毫无反应。这下我真的慌了,荒山野岭的,后面还有追兵。我一个姑娘家,也没多大本事,现在还有个不明原因人事不省的男人躺在我身旁。我该怎么办? 突然脑子里闪过什么,跳下车时他叫我小心,然后整个人便压在我的身上……想到这里我赶紧去查看他的情况。这一看不要紧,我差点儿没哭出声来,他的左边腹部一片湿热,还在股股的往外渗着血。衬衫早已被血浸透,子弹留在身体里。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带着我跳下车,从山坡上滚下来,又跑了那么远的。我刚才还想着他是不是甩掉我自己跑了,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我正想着是先给他处理一下伤口还是先把他弄醒,却不想不远处隐隐约约尽然出现了几束光线。 这,是手电。 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便是那帮人追来了。他们和罗韶卿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赶尽杀绝,不见尸体不罢休的样子。这下我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扛着他跑,显然不可能。弄醒他一起跑,他跑步跑得动且不说,弄不弄得醒还是个问题。丢下他我自己先跑,一路过来,他护着我磕着碰着都没有,要我无情无义抛下他不管我是肯定做不出来,想来想去,光线越来越近,我却把所有办法一一否定。仔仔细细在他身上搜了一遍。他的军刀在我卧房的枕头下面,他的枪跳下车时便不知所踪。现在可以说是身无长物,一旦短兵相接便是任人宰割。 我轻轻的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搂进怀里,在他耳边低语道:“那就让我陪着你一起死吧。” 第二十六章 正当我做好准备陪着罗韶卿一起死在荒郊野岭的时候,他却突然诈尸一般睁开了眼睛,满是柔情的看着我,用一脸纯良笑容掩盖自己伤势的严重,还气若游丝的来了句:“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干嘛陪着我一起死?” 我依旧抱着他,只是点了点头面不改色的说道:“那好,我先走了。”说罢,便作势要放下他起身走人。 前面的手电光在树林中穿行,从光束看来,似乎有三个人,他们分头在树林的几个方向,小心翼翼的搜寻我们的行踪。却也因此减缓了靠近的速度。罗韶卿挣扎着借我得力站起来,整个人几乎是靠在我的肩上:“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往哪儿躲?” “随便,找棵树吧,我自有办法解决他们。” 他说他自有办法,我也没有多问,便半扶半抱拖着他跌跌撞撞的往树林深处走。然后找了棵还算粗壮的大树躲在后面。 我实在是不明白,从手电光看起来,人家至少有三个人。而我们只有两个人,一个重伤,一个弱女子。而且人家还有照明设备,想要发现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再说他们手里有枪,我们什么都没有,干嘛多此一举,像是埋伏一般潜在这里。 我俩靠在树后,罗韶卿的头放在我的肩上。双眼紧闭似乎又晕了过去。手电光突然一强,其中一人已经走到我们刚才呆过的地方,他正举着手电低头在地上看着什么。应该是罗韶卿刚才留下的血迹。 “杀了他。”罗韶卿仍旧是闭着眼靠在我的肩上,却不知何时从身上摸出把小巧的手枪递到我的眼前。 “你身上还有枪,我刚才怎么没发现?”我疑惑的看着他,要知道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已经把他全身上下都搜过一遍了。 他还是没睁开眼睛,嘴角却擒了一抹浅笑:“我身上的东西要是随随便便让个姑娘搜去了,我还活的到今天。” 我无话可说,这个人的心机和想法的确不是我能够猜的透的,天知道他身上还藏了些什么。我从他手里接过那把枪,他说:“动手吧。” 天哪!动手,他说得可真是风轻云淡,这是杀人,他以为是谈论天气吗?我枪法再准那也没打过活靶子啊。再说我好歹也是社会主义培养出来的一遵纪守法女青年。虽然一不小心来到了这个动荡年代,可我也没有瞬间就能视人命为草芥的本事啊。 他似乎看出我的犹豫,然后轻轻侧头在我耳边挑衅般的问道:“你不敢?” 这是什么激将法?我不敢很丢人吗?我又不像他从小就当特务培养,怎么可能说杀人就能举枪便射,好歹也要有个心理斗争不是。 手电光束越来越近,我心里明白再不动手我俩都得交代在这儿。侧头看了罗韶卿一眼:“我觉得我比那些个小明星小戏子对你好多了,他们可没有哪个陪着你死,为你杀人的。” 他睁开眼笑了:“要不我怎么让你做我女朋友?” “……”我不再搭理他,干脆把心一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抬手便是一枪,距离如此之近,我不可能打不中,那人应声倒地。不出罗韶卿所料,其余二人听见枪声便立刻赶了过来,他们在明我在暗。手电的光亮正好指明了目标…… 解决完剩下的两个人,我脱力般的靠在树上。罗韶卿又靠了过来:“走吧。” “去哪里?” “我家。” “你不是开玩笑吧?”他家?他家在哪里,这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他家去。等咱俩爬回去,估计他也早断气儿了。 他似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笑道:“放心吧,我还没打算这么早就带你见公婆。” 甩给他个白眼,我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暂不去想那几条人命。随着罗韶卿的指引,扶着他没走多远便来到一座府邸前面。前面有水后面有山。即使是晚上看来也跟一幅水墨画似的,古香古色,隐隐绰绰。 据说那是他们罗家祖上留下来的老宅子,平日里没什么人走动。只有个一直在这儿看守他们家后山祖坟的老头常年住在这里。看着那朱漆大门上摇摇晃晃的两盏灯笼,我听着他的话就觉得阴森恐怖,一座古宅,一个老头,还有后山的古墓…… 罗韶卿靠在我的肩上轻轻喘气:“你在想什么,还不快去敲门。” 我扶着他走过去敲开了那扇朱漆大门,老者一脸皱纹,满头白发,端着盏煤油灯照向我们俩,见着奄奄一息的罗韶卿便是一惊,赶紧伸手过来把他扶起:“小少爷,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也没说一声就回老宅子来,还受了伤……” “老钱,你可是当年能把我爷爷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主儿,我这点儿伤在您老跟前又算得了什么?”罗韶卿紧紧牵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跟着老钱走进院子,气都没喘匀净就开始贫。 “小少爷您就别说笑了,先看看伤势要紧,您要有个三长两短,到了地下我可怎么有脸去见老爷子。” 老钱把我们领到一间还算干净的卧房,看得出常年都有人打扫,却因为没有人住显得没什么生气。老钱说:“小少爷,这屋子是简陋了些,等把你的伤处理了,我就去收拾您以前那间卧房。” 老钱把罗韶卿扶上床躺好,又点燃了屋里所有的灯。看了看他腰间的伤口,这才转身出了门:“伤势不算太严重,把子弹取出来包扎一下就没问题了。我去准备准备,小少爷您先休息一会儿。” 他老人家说得可真是轻巧,把子弹取出来,包扎一下就没问题了。那失血过多怎么办?伤口感染怎么办?子弹怎么取出来…… 罗韶卿面色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汗珠,脸上却还带着柔和的笑。我拿着手帕轻轻给他擦拭,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道:“没带你去见公婆,这下好了,连老祖宗都见了。” 我笑嘻嘻的收回手,然后一把按在了他的伤口上:“我先送你去见老祖宗。” 他却哼都没有哼一声,还是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如萍。” 我拍了拍他的脸,笑道:“您别客气。” 老钱端着热水,拿了一堆东西走过来坐在床前便开始剪罗韶卿的衣服。我站在一旁准备帮把手,哪知老人家一抬头便怒目而视,还不出去守着? 敢情他是把我当小少爷的丫鬟了,我二话不说出了门,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典型的江南园林设计,凉亭假山,小桥流水一样不缺。远看近看都是景。现在正是盛夏,荷花开了一池塘,给冷清的园子平添了几分色彩。看来这罗家的确是有些家底的,也怪不得老子是军长,儿子是处长…… 这园子少了人气,总觉得阴森森的,我也不敢再往深了走。于是又走回到刚才的房间坐在门口等着。大概一个小时的工夫老钱便端着盆血水走了出来,我进去一看罗韶卿身上已经包扎好了,看见我进来,拍了拍床边说道:“来坐下。” 我坐在他身旁用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冷不冷?” 他点了点头:“我没穿衣服,帮我穿上吧。” 我扶他坐起来,他便顺势又靠在了我的身上。耍流氓也不是这么耍的。我戳了戳他包着纱布的伤口:“不要得罪我,否则让你死无全尸。” 他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低声哼道:“你谋杀亲夫。” 我两下把衣服给他套上,又扶着他躺了下去:“今天要杀你的是什么人?” “坏人!” “……” 第二十七章修改 坏人?!这答案果然够新鲜。人家是坏人,合着他一蓝衣社的特务,他能好到哪里去?还有脸说别人是坏人。我弯下腰仔细瞧着他:“你不脸红啊。” “不红啊,我说谎从来都不脸红的。”这话倒是不假,他说谎从来连自个儿都信。 “那你承认在说谎了。” “没有。”罗韶卿把身体往里挪了挪,然后拉着我的手说道:“躺我身边好不好?” 看看四周,这简陋的房子的确只有一张床。我戳了戳他包得严严实实的伤口,邪恶的笑道:“你这副模样,做禽兽是不太可能了。”于是我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虽然精神上本人是个已婚少妇,可这辈子到现在也还是个黄花闺女,跟个男人同床共枕,着实有些小紧张。 他龇牙咧嘴的装模作样靠过来:“哪有我这么温柔的禽兽,我说你别紧张啊。我又不对你做什么。” 我转头对他怒目而视:“少废话,言归正传,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他盯着我的耳朵看了半天,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句:“我送你的耳坠呢?” 他指的应该是那对蓝色爱丽丝。当日送与我之时他说要我陪他参加一个宴会。难道他今天被人暗杀与那个宴会有关:“有什么秘密吗?” “没有。”他伸手过来搂紧我:“我喜欢鸢尾,而你给我的感觉正像是蓝色爱丽丝。” 合着老娘就是一根草:“你到底要不要说,不说睡觉了。”我转身背对着他,闭上眼准备假寐。 他越发搂得更紧,在我耳边轻轻吹气:“我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你知道的。” “那就不要说。”我挣脱开他的怀抱,然后坐起身来:“还有,不要每次都把我当免费道具,我没义务一次又一次的被你利用。” “你生气了?”他有?br /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6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有些无辜,又有些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好像我欺负了他似的:“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工作。” 理解?!我凭什么理解,我又不是你妈,我又不是你老婆。我还要理解你的工作。谁来理解我啊,我被人卖了帮人数钱不说,还要理解的帮他把自己推销出去。我有这么犯贱吗? “不好意思,我理解不了。”丢下这句话我愤愤的往门边走。真是没有办法忍受这种自私到一定境界的人物,他可以口口声声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却也可以只要有需要随时随地抛下你出卖你。我要真是脑子一发热答应和和他交往,那岂不是有朝一日死在他手里都不自知。 我不想做一个傻子,或者我不想继续做一个傻子。所以,我现在一定要离开…… 任罗韶卿在身后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我还是没有回头。伸手拉开房门却被另一只手狠狠的按了回去。转头望去,罗韶卿满脸是汗站在我的身后:“生气了。” “不敢。”我转过头不再看他。 “毕业后到我身边来工作吧。”他扶着我的肩,用一种像哄孩子般极其柔和的语调说道。 我冷笑:“凭什么?” “凭我喜欢你,我想随时随地看见你。” “你很自私。” “是的,我喜欢你,就想把你留在身边。很多事情我不想瞒你。可是又不得不瞒着你。所以你和我一起工作,真正的走进我的生活,我的生命。我才可以毫无保留的在你面前,坦诚的和你相爱。我知道这样很危险,可是,相信我,我会尽我的权利保护你,也保护好自己……” 我没再让他继续说下去,便伸手紧紧抱住了他。那样真挚的眼神,严肃的表情,诚恳的语调……我怕他再说下去我会忍不住掉下泪来。不管是如萍还是如昔,本就是软弱的女人。只是我们受过伤,才会让自己学会彪悍。况且,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他算是越来越没有抵抗能力。说实话,他的自私只是另我很生气。而我最恐慌的是自己竟然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好吧,正如刚才所说,我犯贱…… 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长发,一遍一遍的,温柔得如同羽毛滑过。他轻声道:“你是个十分别扭的姑娘,表面上温婉可人,脑子里竟是些彪悍的想法,内心却又脆弱得可以。我时常觉得你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整个人也是纠结的。” “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精神分裂了。”我从他怀里站直了身体,低头却看见他腰间白色的纱布红了一大片,赶紧拉着他去床上躺好:“叫你折腾,伤口裂开了你都没感觉的吗?” 还好老钱留了些纱布和药膏在房间里,基本的包扎我还是没有问题。罗韶卿靠在床头浅浅的笑:“老婆都快跑了,我哪还顾得上伤口。” 我缠着纱布的手很很用力:“想死直说。” =更新的小分= 罗韶卿一晚上都因为伤口感染高热不退,我也只好守在他的床前一夜未眠。直到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趴在床边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罗韶卿却已经不知去向。 刚走出房门,便看见老钱手里捧着几件衣服正要进屋,一见着我就说道:“你醒了,正好,这是少爷要我找给你的衣服,赶紧换上吧,瞧你脏成那样儿。” 我接过衣服瞧了瞧,虽都是旧的,但还算得上干净:“谢谢!请问罗韶卿在哪里?” “小少爷在书房。” 我回到房间换好衣服,出来却看见老钱坐在院子里的花架底下慢条斯理的卷着烟纸,还不停的轻轻叹气。抬头看见我走出来便说道:“这是我孙女儿以前的衣服,她奶奶亲手给她做的。她跟着少爷一起去日本留学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了。我看你跟她长得一般大,应该能穿。” 我看了看身上的衣物,是还挺合身的。我笑着寒暄道:“您老有福气,孙女儿留过洋,给您争气了。” 老钱接着说道:“她小名叫小六,小时候府上五个孩子陪着小少爷念书玩耍,他们都管他叫大哥,依次排下来我家丫头就是最小那个,所以从小就小六小六的叫着,跟个假小子似的,都快忘了她闺名叫什么。” 原来老钱说的就是罗韶卿身边那个干练的女军官,记得当初他便是唤她作小六。曾经还比较疑惑如此标致一姑娘怎么名儿听着这么土匪,原来还有这么个典故。我顺着老钱的话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都跟着小少爷念了军校,然后就去了日本。大家都搬走了,罗公馆在租界最好的位置,欧式洋房。老宅子越发的冷清,儿子不在了,孙女儿不回来了,只剩下我这个老头子还守在这里……”老钱点上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站起身走远了…… 罗家真是大手笔,陪着儿子念书的几个人都统统送去了国外留学,现在恐怕是都培养成了复兴社的情报工作者了吧。记得第一次遇见罗韶卿那晚他要去救的是他的小学弟,叫小七。看来他必定是十分看重这孩子的,否则怎么会把他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排在一起。 “小少爷的书房你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尽头有个别院,进去便是了。” 老钱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我便照着他说的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往园子的深处走。一边是荷塘,一边是假山凉亭。到处都是一片翠绿,偶尔点缀了些许嫣红。微风伴随鸟儿的鸣叫飘散开去……这倒不似夜晚那般阴森诡异,白天走在这里自然而然的让人心情愉悦。我上辈子本就是出生江南,对于这种苏州园林式的建筑自然别有一番亲切之感。 别院的门虚掩着,推开门走进去,便是一股清凉爽快扑面而来。院子的四周种满了翠竹,阳光透过竹叶斑驳的撒下来。中央有个荼蘼架子,散发着阵阵幽香。屋檐下一盆一盆摆着的却正是罗韶卿衷情的鸢尾。不光有蓝色爱丽丝,白的紫的黄的什么颜色的都有。 “如萍,是你吗?”罗韶卿的声音从一旁的屋子里传出来。 我转过身来,他正倚在门口看着我笑的温和。手里捧着本书,看着泛黄的纸页就知道年代久远。他说:“我的小院如何,可还入得了陆家小姐的眼。” 我四下里望了望,点头答道:“倒是有那么些隐士的格调。”我指了指那荼蘼架:“怎么会有这个?” 他耸耸肩:“当时小六说这个看着素雅,又带着清香,就非要放到我的院子里来。我们都是军人,没有那么多迷信。寓意这东西不都是人编出来的吗?”他拉我在院子的石桌前坐下,便又走进了屋子,还边走边说:“要知道我这里可是我们家的禁地,平日里除了打扫的丫鬟没人会进来。如今,老钱倒是记着我,我的花儿都打理得不错。你种花吗?” “以前在哈尔滨,我妈的小院子里也种过。她喜欢牡丹,大朵大朵的,越娇艳鲜亮就越是招她待见,直看得我们几个眼晕。” 他从屋里端出一壶茶:“老钱说是今年的碧螺春,尝尝。” 我按住他倒茶的手:“先让我看看你的伤。”这个人不安分,一大清早就跑到这里来装隐士,搞的自己跟个退休老头一样,要不要养两只麻雀啊?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没事了,早上老钱给我重新包扎过。你不用紧张,和以前那些伤比起来这不都算什么。” “你很嚣张啊,等哪天一不小心真丢了小命,我看你还嚣张得起来。”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里。 “干我这个工作,丢命不是随时随地?你昨晚说我自私,我想了想,我真的很自私。我宁可拉着你陪我一起遭遇危险,也不愿意为了你的安全永远也不接近你。”他拿过我手里的茶盏放在唇边轻啜一口:“我说过我有能力保护好你。” “罗公子,你自信过头了。”我站起身来:“我得回家了,我们家现在指不定找我找成什么样了。” 果不其然,我刚走近大厅,就看见老头子阴沉着脸拿着马鞭坐在那里:“你这一晚上都去哪里了?” 坐在他身旁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的小美人不是红粉佳人——白玫瑰又会是谁? 第二十八章 尔豪从楼上下来,站在爸爸身后给我递眼色。我站在大厅中央和老头子对视:“昨晚我在同学家里。” “哪个同学,叫什么名字?”老头子的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咄咄逼人。 依萍在一旁冷笑道:“能让陆家小姐夜不归宿的,恐怕是男同学吧。”说话间她的眼光一直往我的身后看去。 “依萍,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请自便吧。”尔豪走到我身旁说道。 “阿兰,送客!”我冲着一旁的女佣喊道,我知道他在看什么,我甚至可以猜到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何书桓罢了。 依萍勃然大怒,把杯子狠狠磕在茶几上便跳起来指着我吼道:“我是来看爸爸的,你们凭什么赶我走?” “陆依萍小姐,你的自尊哪里去了?你不是仇视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吗?今儿这是怎的,没交房租还是要买新衣服了?”我看着依萍毫不退让的说道。 依萍眼里全是愤怒,拿起她的包就往门外冲,却被老头子一把拉住,然后对着我说道:“依萍是回来看我的,怎么,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现在,他们两个倒是站在统一战线上了。名动东北的黑豹子陆振华怎么也有自欺欺人的时候,他明知道因为当初让他们母女搬出去的事情,依萍恨他恨得要死。现在依萍说是回来看他,他便信了。 “如萍回来了!”我妈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尔杰红光满面的从门外进来,拉着我就开始嚷嚷:“你跑到哪里去了?尔豪说你在同学家过夜,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回来,爸爸妈妈担心了一晚上。” 依萍突然笑了,把话题又重新扯了回来:“如萍可以过夜的地方很多啊,那个新闻处处长不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吗?” 全家都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我,只有尔豪明白依萍的意思。老头子问道:“哪个新闻处处长?依萍你把话说清楚。” 我走上前与依萍对视,然后指着门口问她:“你滚不滚?” 她站到爸爸身边扬起脑袋不屑的看着我:“你怕了?” 放屁!我怕了?我他妈活到现在还没怕过一个黄毛丫头。跟我斗是吧,老娘今天本来心情愉悦,让你个小贱人这么一搅和,什么兴致都没了。 我点点头,冲着她笑道:“白玫瑰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大上海你的那些个恩客没有满足你,你要跑到我家里来找刺激?” 全家人又一次把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同样也只有尔豪知道我在说什么。是的,我把依萍做歌女的事情在老头子面前抖落了出来。这又如何?我曾经警告过何书桓,陆依萍再来招惹我们家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如萍!”何书桓走了进来:“你为什么要把依萍在大上海做歌女的事情说出来?” 这便是依萍来我们家的目的,昭告天下何书桓是她的人,谁也别对他动脑筋,尤其是陆如萍。现在她还额外得了个便宜,何书桓只以为我故意在全家人跟前重伤依萍,和我妈联合起来欺负她。 “我可没说他在大上海做歌女。是你说的。”我也笑着和何书桓对视,我更愿意老头子听完我的话以为依萍在大上海做□。 爸爸难以置信的看着依萍:“你在大上海做歌女?尔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别问我啊,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尔豪说道:“我上去写稿子了,你们继续。”语毕,尔豪生怕血溅到身上一般,噔噔噔上了楼。 “上次我坐电车路过大上海舞厅的时候就看见门口好大一副依萍的海报,上面写着红粉佳人——白玫瑰。我以为是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依萍。”梦萍在一旁说道。 “哟!原来你不是依萍了,大上海的歌女,红粉佳人——白玫瑰,还真是适合你。这黑豹子怎么生得出白玫瑰,果真你现在已经不姓陆了。”我妈在一旁煽风点火,又转过头去对着何书桓冷嘲热讽:“书桓,估计这依萍不来我们家,你也是永远不会踏进陆宅的大门。我就奇了怪了,在白玫瑰小姐跟前,你究竟是恩客还是保镖呢?” “你闭嘴。”依萍吼道:“我没有和你说话。看好你自己的女儿,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指手画脚。” “你这是什么态度,好歹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我的女儿怎么了,端庄大方,知书达理,起码不会去做歌女出卖自己尊严。老爷子你瞧瞧,她说的这是什么话,把你老婆和女儿一起侮辱了。” “你的话的确太多了,当心闪了舌头。”老头子一发话,声色俱厉,唬得众人无一敢开口再多说半个字儿。 我看着众人冷场心里着实有些小兴奋,便叫过一旁的佣人吩咐道:“张嫂,赶紧去沏壶热茶过来给老爷太太消消气。阿兰,去把文姨请过来,这件事情还是她来和爸爸谈的好。” “不许去,如萍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我妈要是知道了,我饶不了你。”依萍拦在阿兰跟前,转头咬牙切齿的威胁我。 我回头冲依萍笑笑:“随你!你们聊着,我回屋换身衣裳。”说完便拉着梦萍上了楼,我只管点火,其他不负责。谁让依萍那小贱人把老娘当软柿子,一次又一次的把她对老头子的气都撒在我身上。 ==更新的小分= 我牵着梦萍刚上到二楼便看见尔豪倚着栏杆正在围观楼下的闹剧,爸爸似乎被依萍气得不清,举起鞭子又要打她。何书桓站在一旁充当保卫公主的勇士。我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个意思,一开始跟我暧昧不明,然后成了依萍的男朋友。后来说是因为喜欢我才和依萍分手,现在又跑到我家来跟依萍演苦情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分裂? “梦萍你回房去做作业。”尔豪说道:“如萍你跟我到房间来。” “不要,我作业都做完了,我要下楼去。”梦萍挣脱开我的手,就要往楼下跑。 “你敢!”我大声叫住她:“给我回房练琴去。” “不要,我要下去教训依萍,她欺负你,她还总是来我们家捣乱。”梦萍大声喊道,眼睛里全是愤怒。 梦萍愤怒的话语着实让我有些惊讶,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直不愿意让大人之间的恩怨影响到她的成长。或者她早已长成了大姑娘,只是我还把她当孩子罢了。我指着房门看着梦萍:“我告诉你,你再不回房去我就先把你收拾了。” “姐……”梦萍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可又不敢与我争执。从小到大,我是她最为亲近的人,我的话即便是再让尔豪把把梦萍往房间里面推:“家里都够乱了,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儿。” 梦萍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和尔豪才进了他的卧房,他还边走边数落我:“她还是个孩子,只是一心想维护你,你又何必那么严厉的训她。” “我不是故意要训她,只是依萍这个人报复心太强。我不想梦萍跟她有太多牵扯。而且她也不小了,应该要懂得如何保护好自己。”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梦萍她现在正是叛逆的时候。妈又成天偏袒尔杰,她心里难免觉得不公。你又常常不在家,她现在整个人性格古里古怪的。” 我把房门关好:“我会留意的,你找我什么事?” “你还敢问什么事,昨天的事情我听杜飞说得惊心动魄的。竟然有人要杀罗韶卿,要命的是你还在他车上。昨晚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你去哪里了?” 我无奈的耸肩:“一言难尽,谢谢你在爸妈面前替我编瞎话。” “爸妈知道了还得了,估计心脏病都要被你气出来。”他抬头一脸疑惑的看我:“我说你跟那罗韶卿究竟什么关系,怎么纠缠不清的?” 什么关系?!我都还没搞明白我俩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冲着尔豪笑得狡黠:“暧昧不明的关系。” 他叹口气,拍了拍我的肩:“妹妹,我瞧着那罗处长可不是个善茬,你别投入太深。”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对了,有空替我委婉的提醒一下杜飞,我是不会喜欢他的,并且我不喜欢他的示爱方式。” “杜飞有你说的那么不好吗?”她冷笑着问我。 “没有,至少他比何书桓好。”我打开门往外走:“我去看看梦萍。” 梦萍并不在房间里,我的心猛地一沉,赶紧冲下楼去。客厅里似乎还有未散尽的硝烟。阿兰说依萍和书桓刚刚出门,梦萍追了出去,似是有什么事情。 我跑到门口,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我看到的竟然是依萍的脸红肿着,她抬手给了梦萍一巴掌:“你敢打我,王雪琴都不敢动我一下,你竟然敢打我……” 她越说越激动,伸手又要打梦萍,却被何书桓拦了下来:“依萍,你别这样。” 她转身对着他吼道:“你闭嘴,你难道没看见吗?就在刚才,这个房子里的人是如何对我的。她还要追出来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不要脸,抢我姐的男朋友,还有你……”梦萍指着何书桓:“你更不要脸,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我走过去把梦萍拉到自己身后:“你要教训她是吧,看好了。”然后抬手打了依萍两巴掌,指着她说道:“陆依萍你给老娘记好了,今天扇你耳光,羞辱你的人是我陆如萍。你要报复,要怎样冲着我来,和我妹妹无关。何书桓,带走你的公主,否则别怪我关门放狗。” 依萍显然被我的话激怒了,眼里全是愤恨和疯狂,不管不顾的冲上来要抓我。何书桓试图拉住她,可是发了狂的女人简直跟吃了菠菜的水手一般,根本拉不住。我护着梦萍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是敌不过她的疯狂,她伸手一推,我险些摔倒在地。怕她伤到梦萍,我只好往旁边躲。正当她的指甲即将抓到我的脸之时,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依萍,轻轻往后一推,她便跌入了何书桓的怀里。 我侧头看去,竟然是罗韶卿。他冷冷的对何书桓道:“何先生你是等着我叫人来带白玫瑰小姐离开吗?” 等何书桓带着依萍离开,我才转过身去沉着脸对梦萍说道:“滚回房间给我跪着,再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梦萍显然是被刚才依萍的疯狂行径吓到了,现在还没缓过神来。木木的点了两下头就跑进屋子去了。 “你怎么来了?身上还有伤,乱跑什么。”我语气不善,但也并非针对他。 他笑得温柔:“昨晚你一夜未归,我担心伯父伯母为难你,过来看看。” “看完了,我现在很好,快回去休息吧。”我实在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跟他谈情说爱。幸好爸妈都上楼去了,门口的事情没有惊动他们,不然又要大闹一场。 他笑着把脸凑过来,痛苦的模样装得实在有些夸张:“可是,我好像伤口裂开了。你让我现在回去,我会不会失血过多晕在路上?” “……”我对脸皮后的人一向很有办法,可对他却总是毫无办法:“跟我上楼来吧。” 第二十九章 我把罗韶卿带到了我的房间,梦萍正跪在那里。看见我进屋来,立刻低下头去不敢看我。我沉下脸来对她说道:“回你自己房间去,晚饭前不许出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梦萍从地上站起来,罗韶卿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你怕你姐?” 梦萍点点头:“她凶得很。” “可是,我觉得依萍姐姐比她更凶,你怎么不怕依萍姐姐。” “依萍太欺负人了,明明就是爸爸打她,她却要欺负我姐。”梦萍咬着嘴唇,愤愤的说道。 “所以你就跟她动手?”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依萍心机有多深沉,从小到大你没少吃她的亏吧。每次文姨跟妈妈吵得天翻地覆,她就在爸爸看不到的地方欺负你,这些你都忘了?你还敢跟她明着打起来……” 罗韶卿笑着指了指自己腰间的伤口:“血流不止啊陆小姐,赶紧拿东西来处理一下吧。” 罗韶卿支着我离开,我便出门去拿医药箱,带上房门的时候听见他笑着对梦萍说:“她是不是很啰嗦,像学校的老师……” 等我从楼下拿来了医药箱,就听见罗韶卿在屋里高谈阔论,给小姑娘灌输他那些个流氓理论:“在人前,她骂你姐,你就听着。她打你你就把另一边脸伸过去给她打。等到没有人的时候,你就往死里折腾她。反正谁也没看见,到时候来个死不认账。不要跟你姐学,她太直接,非要在人前争个输赢,图个痛快。有什么必要……” 梦萍早发现我就站在门口,拼命给他使眼色,罗韶卿装作没听见,继续在那儿数落我的不是。然后笑嘻嘻的回过头看我:“你进来都不敲门的。” 我也笑着看他:“我进自己的房间还需要敲门?” 梦萍回了自己的房间,我让罗韶卿脱下上衣给他重新包扎,他把手放到身侧,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失血过多,没力气。” 他的意思是要我给他脱衣服,看在他有伤的份儿上,我不跟他计较。有意一颗一颗的缓缓解开他衬衫的纽扣,他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然后一把握住我的手:“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甩开他的爪子,一把扯掉他身上的衬衣。随意拿了止血钳在他腰间的伤口上戳来戳去:“血流不止啊?这纱布可真是干净,血都流到哪里去了啊?” 他捂着肚子倒在我的床上开始嚎:“別戳了,真出血了。” 我扔掉止血钳,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我给你换药,换完赶紧滚。”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枕头下面摸出那把军刀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你喜欢这刀,那晚宴那天带着吧。” “你这副样子还要去那个宴会?”我有些诧异的问他。 “去,当然得去。不去工作都没了。”他永远都把自个儿说得像个农民工似的。 我给他轻轻拆下纱布,伤口裂开了,只是血没有渗透纱布。看得我一阵心疼,赶紧拿过药膏涂抹上去:“可这不是我的工作,我就不用陪你去了吧。” 他笑得狡黠:“据说很多明星名媛会去,你不去不怕我被拐跑了。” 我也跟着他笑:“你还用拐,你自己不就送上门去了。” “对啊,我现在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我迅速缠好纱布:“快滚,慢一步宰你了吃肉。” 他突然敛了笑容,几乎专注的看着我,伸手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如萍你给我唱一段《牡丹亭》吧。” “开什么玩笑,让我爸我妈听见了,非扒我一层皮。” 他把我的手包在掌心里,有些撒娇的语气:“小声一些就好,唱一段,我想听。” 我拗不过他,只好坐在他身旁低声吟唱。两个人挨得很近,我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他能听得清:“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他忽然拥我入怀,紧紧地,急切地……让我的头贴在他的胸前:“如果可以,我真想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一个没有战乱,宁静祥和的小镇过我们的小日子。可是我不能,我是一个军人,我有我的使命。” 我点头:“我知道,你去完成你的使命,我等你。” 我陪着他去了那个宴会,苏绣旗袍,略施粉黛,他送我的胸针和耳坠我都带上了。还有那把他嘱咐我带上的军刀。 宴会的主人是上海滩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他姓杜。这位杜先生以及他的弟兄几乎掌握了大半个上海滩的码头。自然,今晚来的人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竟然看见了秦五爷,和他身边娇俏可人的白玫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两姐妹陪着两个不同的男人参加同一个宴会。讽刺极了! 罗韶卿显然不给秦五爷面子,但绝技不是因为我,如果他用得上这个大上海的老版,是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坏事的。 秦五爷伸出手来:“罗少,好些日子不去大上海坐坐了。” 罗韶卿没有伸手,只是露出他大少爷轻佻的笑容:“秦五爷现在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和颜悦色要和复兴社合作的小老板了。以后,我们还得靠着五爷多多照顾才是。” 罗韶卿的话说得实在有些露骨,而且没有给秦五爷留半分薄面。我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今晚绝对不会平静。 秦五爷笑得尴尬:“罗少说笑了,我是个生意人,自然追求的是一个‘利’字。” 罗韶卿没再理会,转头看向依萍,那双眼睛突然变的满是风情,我从未见过哪个男子会有这样的眼神,明明是露骨的挑逗,却又不会落了俗套,倒让人觉得风流雅逸。 依萍似是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微微低下了头。罗韶卿却拉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转身离开。 他竟然会在这种场合如同孩子一般,用美人计替我报复依萍,这不得不让我想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他。 ——更新的小分—— 秦五爷带着依萍穿梭在不同的商界名流之中,依萍笑得很美,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应酬和酒会。我不知道她对爸爸和文姨的承诺都去了哪里?她所谓的底线又在哪里?成为歌女不就是一步一步走向堕落的开始,那样的环境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不是你想洁身自好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 秦五爷带着白玫瑰走到那位杜先生跟前,卑躬屈膝的样子活像是要把女儿嫁进豪门的爹。 看着被众名媛明星围在中间调笑的罗韶卿,便可以想象罗军长家的小公子是何等的风流潇洒,欢场高手。真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对每一位热情的姑娘都回以亲切的微笑。说话虽然轻佻,但总能给人一种自己便是独一无二的错觉。这让我不经想要好好审视一下自己。千万可别把自个儿当作谁的唯一,没有‘陆如萍’还有小百合,小黄莺,李凤姐…… 那群姑娘中有一个十分特别的女人,她浓妆艳抹却一点都不会显得落了俗套,明明一看就是上了年纪,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风韵。香烟在她指尖分明就是最好的道具,烟雾朦胧中衬得她整个人更加不可方物。 罗韶卿一手搂过她的纤腰,一手挑起她的下巴然后慢慢的向下移到脖子。她整个人柔软的靠在他的胸前,那笑声能酥到人骨头里去。罗韶卿贴着她小巧精致的耳朵说着什么,引得怀里的美人娇羞低头,似嗔似怨的眼神甚是勾魂。 你情我愿的事情当然不能算是调戏,如此劲爆的身体接触自然也超越了调情的范畴。我端着酒杯苦思冥想良久,我靠,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前戏嘛。 等我回过神来,罗韶卿已经站在我跟前。这怎么前戏做完了不进一步深入了?我笑着看他:“忙完了?” 他轻轻点头:“姑娘们热情的很,我需要她们,所以不能慢待了。” “我同样也有利用价值,所以也不能慢待了,对吗?” “胡说!”他伸过手来温柔的拂去我耳边的碎发,感觉如同清理珍宝上的灰尘。他轻轻浅浅的微笑着:“走吧,我带你去会一会那位杜先生。” 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像前面走去,我的高跟鞋轻轻一碰,那颗被罗韶卿碰到地上的耳坠便滚到了桌子底下,若不是仔细查看,是轻易发现不了的。我相信他的手下,有不动声色带它离开的本事。 我这算什么,他的行为清清楚楚的告诉我。叶如昔依旧是个小戏子,和那些个明星名媛没有任何区别。在他眼里,我也只不过是个道具。需要的时候你就是最爱,没用的时候,你请随意吧。 他牵着我走到那位杜先生跟前,正好秦五爷带着依萍在一旁笑得讨好。一见着罗韶卿,杜先生立刻伸出手来打招呼:“罗公子,好久不见。” 罗韶卿伸手与他相握:“杜先生最近和秦五爷合作愉快。” 杜先生沉下脸来看了秦五爷一眼,然后说道:“你去忙吧。” 秦五爷变了脸色,也不好说什么,便带着依萍离开了。杜先生又笑着对罗韶卿说:“里面请,我让人沏壶茶,咱们细聊怎么样?” 罗韶卿伸手做了个手势:“杜先生请。” 杜先生转头看了看我有些为难。罗韶卿便很是自然的牵过我的手:“这是我的未婚妻。” 妈的,什么时候我成了他的未婚妻。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关键是你未婚妻也没牛叉到人家可以毫不避讳谈论商业秘密啊。 不过这位杜先生倒是没说什么,很有风度的笑着把我俩迎进了书房。难不成,未婚妻是个暗号什么的? 他们的谈话内容真叫一个云山雾罩,虚实难辨。先是互相吹捧,再是互相调侃。从美酒聊到美女,兜兜转转大半小时过去了,跟老友重逢似的,还没有讲到正题。 我坐在罗韶卿身边完全插不进他们的话题,但我还是认真的听着他们的谈话,试图从只言片语中得到一点儿讯息。 可惜夜色渐深,他们依旧在无意义寒暄。我熬不住正想靠着罗韶卿睡一会儿的时候,房门打开,走进来两个男人,还绑着一个姑娘。正是和罗韶卿做完了前戏,还没有来得及深入的那姑娘。 杜先生从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接过什么,走到我跟前微笑着伸出手来。看了他手心里的东西,我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陆小姐,这么漂亮的耳环是罗少送的吧。拿好了,可千万别再丢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杜先生”罗韶卿面不改色的从他手里接过耳坠,手都没有抖一下又重新戴回到我的耳朵上。 【】第三十章 罗韶卿握紧了我的手向门外走:“时间完了,那我们就不打扰杜先生休息了,先走一步。” “罗处长请留步,陪着杜某人天南海北的聊了一晚上,您就不想知道个结果?” 罗韶卿不置可否的笑笑:“我想没这个必要。” 杜先生不再理会我们,转而走到那姑娘跟前。一手勾起她的下巴:“芸嫣姑娘果然厉害,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偷看过那份文件的。” 姑娘抬起头来,娇俏的小脸满是不屑的冷笑:“哼,男人敢上老娘的床,老娘就有本事拿走想要的……” 姑娘的话音未落,子弹便穿透她的眉心。杜先生把枪扔给一旁的手下,吩咐人把尸体拖出去。他明知道这芸嫣姑娘是罗韶卿的人,依然敢毫不避讳的当场杀之,这也太嚣张了点儿吧。 没过多久门外进来个青帮的手下,紧张兮兮的在杜先生耳朵旁说了些什么,他脸色便渐渐沉了下去:“罗少,我还有些是失陪了,还劳烦你在我这杜公馆带上一夜,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两位请吧。” 进了房间倒是没有人贴身监视,只有两名青帮的手下守在门口。罗韶卿直接拉上窗帘,关灯上床睡觉。我走过去推他:“少装死,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伸手拉我躺在旁边:“我们被软禁了。不过你放心,他不敢把咱怎么样的。当然,我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我要听整件事情。” “不说。”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额头,有些撒娇的语气说道:“说了你会鄙视我的。真是可惜,为了这么个破事儿牺牲了芸嫣。” “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她可是我最好的情报人员。”罗韶卿把我搂得更紧了:“都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了,还有心思内讧,简直就是找死。” “和吗啡厂有关吧。” 他没有想到我的直截了当,睁开眼望着我:“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你们能和青帮有什么冲突,还涉及到秦五爷,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制毒。” 他探口气向我说出了整件事的始末:制毒一直都是蓝衣社在垄断,后来杜先生和孔家在领导的指示下也开始经营吗啡厂。只是地方比较隐秘,基本没有人知道。秦五爷那边一直以来都是和蓝衣社的吗啡厂合作,这让杜先生等人十分不爽。便让上海保安队佯装不知是蓝衣社的生意,直接把浏河的吗啡厂抄没了。于是秦五爷便转而跟她们合作。这在蓝衣社的人看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于是决定报复,可又不太敢肯定具体位置。罗韶卿便让那芸嫣姑娘去想办法。 “为什么他们会发现那只耳环?”我问道。 “我故意的啊,我让你发现了,你又把它踢到了桌下,这么明显青帮的人怎会不知?我知道他今晚不会轻易放我离开,所以地址早就想办法送出去了。” 他轻揉的吻在我的额头上:“把你留下来陪我,会不会很自私?” 我点点头:“不过我应该很安全,比让我离开安全多了。” “聪明。”他捏着我的鼻子说道:“如果我让你离开,兴许咱俩现在就不能躺在一张床上了。” “……”我真想看看这个人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一步一步算得如此精确,一路走来竟然分毫不差。 他慢慢低下头来,眼睛里溢满了柔情蜜意:“我想吻你,可以吗?” 我没有看他,只是笑着不说话。他的头更低了:“可以吗?” “……” “可以吗?” 我闭上眼算是默认,他的唇轻轻的碰触到我的唇上。很柔软,带着红酒的甘甜和醇香。我竟然小有些紧张起来,躺在他的身下不敢乱动。他的吻渐渐深入,我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去想推开他。却听他闷哼一声偏头直接躺到了床上。 我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看他怎么回事。他睁眼笑笑,指了指腰间:“你刚才碰到我的伤口了,好痛。” 我怎么忘了,他身上还有伤:“让我看看。” 他乖乖的认我脱下上衣,看着我拆开纱布查看。伤口已经结痂,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我把纱布重新包好才问道:“那么,是什么人要杀你?” “极斯菲尔路76号的人,他们现在为日本人办事。上次辰巳荣一被暗杀的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们还在找机会想干掉我。”他的语气很平常,仿佛这样暗杀,被暗杀的事情已经经历了太多,就跟参加一个宴会,然后被人软禁起来一样平常。 我们并没有在杜公馆呆多久,第二天事情便有了答案,罗韶卿带着我竟然还在人家家里吃了一顿早餐。他似乎很爽的样子,抄了人家的厂,住了人家的房间,吃了人家的早点,最后拍屁股走人。 “为什么杜先生会放你离开?” “即便他不看我们家老头的情面,不看我老师的情面,至少我们还是为同一个人办事吧。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吗啡厂得罪蓝衣社” “你的意思是你早就胜券在握,无论如何他是拿你没招。” 罗韶卿点点头:“我送你回家吧。” 一说到回家我立马头痛,为什么每次跟罗韶卿一起我都搞的彻夜不归,编尽了谎话回去忽悠老头老太太。 他见我满面愁容,便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 “编瞎话回去忽悠老头老太太。” 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咱俩结婚吧,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这算求婚吗?真他妈有创意。我不理他,偏头望向窗外?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7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外。百货大楼的房顶上一个神情恍惚的姑娘呆滞的盯着一群鸽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下面的围观群众惊恐不已,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纵身跃下。仔细一看。我靠,那不就是可云吗? 第三十一章 “停车!”我大喊一声,罗韶卿被我吓了一跳,赶紧停下车来询问我情况。“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伸手过来摸我的额头,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冲到人群的最前面。 依萍搀扶着李嫂,早已哭得站立不稳。李副官站在楼顶焦急万分,却又毫无办法。 我走过去一把拉住依萍问道:“这怎么回事儿啊?”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许是看我还穿着昨晚的旗袍,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冷笑:“哟!陆小姐,这一大早的是刚出门呢,还是准备回家。我怎么忘了,夜不归宿是雪姨家的传统美德……” 我伸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滚!”然后转头问李嫂:“可云是不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怎么总是追着鸽子喊猛儿?” 李嫂哽咽着说道:“如萍小姐你不知道,自从我们搬出陆宅之后,可云就变成这样了,您快救救她吧,我求您了。”说着她就要给我跪下。 我赶紧把她扶起来:“李嫂你别着急,我来想办法。” “不用你管,书桓马上就到。陆小姐还是贵人事忙,请便吧。”依萍在一旁冷言冷语。 我伸手便给了她一巴掌:“你少在这个时候跟我死磕,等可云安全了,我再跟你算账。” 我回过头去找罗韶卿,想问问他有什么办法。哪知却连个影子都不见。抬头看去,他已经站在了可云身后。电线杆上的鸽子因为人声喧哗,呼啦啦的全部飞了起来。可云也变得有些激动,站起来便要去追,眼看一步踩空便要掉下来,罗韶卿动作更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却因为惯性一起往下坠落。围观群众纷纷惊呼,我闭上眼不敢再看,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罗韶卿毕竟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身手和应变能力都绝对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拉着可云急速下落的瞬间也可以抓住栏杆并且控制好自己的身体。可云一直在下面挣扎,罗韶卿全凭手臂的力量死死的拉着她。 李副官赶紧带着几个人上前费力的把两个人拉了上来,可云还是不依不饶的吵着要去追猛儿。李嫂和依萍哭着抱住她,不停的问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哪里。 完事之后何书桓和杜飞才姗姗来迟,杜飞一看见我显然有些激动,挥舞着他的相机冲到我跟前说道:“如萍,你没事吧。我和书桓正准备去采访保安队内的吗啡厂,街道依萍的电话就赶过来了。” 我没有搭理杜飞,从包里拿出笔和纸递到李副官面前:“留个地址吧,我有时间想去看看你们。” 李副官有些犹豫:“这……如萍小姐不是我不想……” 我知道他是怕我们家老头子知道了他的近况:“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爸爸。” “可是……” “不用可是了,可云需要好的治疗,我可以帮助你们。”我知道可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尔豪,偿还也好,弥补也好,我想我应该做些什么。 李副官不再犹豫接过笔写下了地址,又递还给我:“谢谢你,如萍小姐。” “不客气。” 罗秋晨一个人靠着墙边坐着没有吭声,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拿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抓住栏杆,支撑起自己和可云的重量。我把他的掌心向上,看见一片血肉模糊。这个男人每次在我身边都会受伤。 他笑着看我,嗓音依旧柔和:“我们走吧。” “大哥!”我们还没来得及上车,后面便传来个女音,回头望去是那个叫小六的丫头。他身旁还站了个年轻男人,棱角刚毅,目光冷冽,还面无表情,看着就让人莫名生寒。 罗韶卿转头便笑了:“严彬,小六,你俩怎么在这儿?昨晚的事情还顺利吗?” 小六取下帽子丢给那叫严彬的男人,跑过来挽住罗韶卿的手,自然而然的开始撒娇:“刚从医院出来,我和四哥正准备回家。昨晚的事情相当顺利,跟玩儿似的,现在全上海都知道他们非法制毒了。哈哈!” “你们去医院做什么,谁受伤了?”罗韶卿有些紧张的问道。 “呀!大哥,你怎么也受伤了?”姑娘似乎这才发现罗韶卿手上的伤,赶紧拿出手帕按在他的手心:“是三哥,昨晚的任务擦破点儿皮。伤的还没你重,非要去医院躺着偷懒。” 罗韶卿敲在她的头顶上:“死丫头,少这么口不择言,让你三哥听见了扒你一层皮。” “先去医院包扎一下。”那个叫严彬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冷淡的语气,听起来就跟罗韶卿欠他钱没有还似的。 “小事,不用去医院。你们去休息吧。我送女朋友回家。”他拿着小六的手帕胡乱的把手上的血渍擦掉又扔还给她。 “女朋友?!”两个人异口同声,只是一个高亢,一个平静,然后两个人又齐刷刷转过头来看向我。严彬冷冷的来了句:“女伴吧。” “……”这就是兄弟,简直太了解他们家小少爷是何等的猥琐下流了。 “臭小子,快滚,慢一步揍死你。”罗韶卿笑着把两人敢走,小六时不时回过头来万般委屈的看看我俩。 我笑着揶揄罗韶卿:“你死定了,伤了小姑娘的心,看你怎么办?” “如萍小姐,你在吃醋。” “看得出来?” 他点头:“很明显嘛。” “那个芸嫣姑娘……你难过吗?”不知怎的,我突然就想起了这姑娘临死前看着罗韶卿那眼神,分明就写着:“我心甘情愿为你去死。”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和平饭店。刚从乡下出来。像个村姑,眼神却倔强得很。坐在那里无论怎么调戏就是一个字不肯说。我说她这副样子,还是不要吃舞女这碗饭了,早晚死在男人手里。她抬起头来就扔给我一句‘我先让男人死在我的床上’。”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然后罗少便临幸了她,姑娘便沦陷了,暗杀,窃取情报,传递讯息样样得心应手。” “赶上他床的男人都不要命,我可不敢。”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记得蓝色爱丽丝的花语吗?” 信任与勇气,我该相信他的。虽然他利用我,但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总是把我的安全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重要,这便足矣! 第三十二章 这些日子罗韶卿似乎突然变的很忙,打过几个电话到家里来,我却没有再见他一面。生活中没有了他一切都归于平静。一样的上学,回家,吃饭睡觉。尔豪几次叫我跟出去郊游,我都拒绝了。我宁可去小茶馆登台唱戏,也不要看那群人恶心做作。 马路对面的巷子是我家的后门,依萍躲在墙角缩头缩脑的看着什么,定眼看去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我家门口,我妈从院子里出来,鬼鬼祟祟的就上了车。依萍皱了皱眉,脸上有些疑惑,又有些兴奋。随即便走进了院子。 我穿过马路回到家里,还没进屋就听见大厅里梦萍和依萍吵架的声音。推开门正看到梦萍伸手要打依萍,依萍用力一推,梦萍跌倒在楼梯上。她的表情十分痛苦,却没有流一滴眼泪,我冲过去要扶她,她却甩开我的手自己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依萍,她说:“这里是陆家,根本不欢迎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给我滚!”说着便要伸手去打依萍。 “住手!”老头子从楼上下来,我赶紧过去拉住梦萍护在身后。 老头子指着梦萍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梦萍低下了头,爸爸却更加火起:“混帐东西,你眼睛里还有长辈吗?依萍是你姐姐,她难得来一次你竟然跟她这么说话,用不了多久你连我都可以骂了是不是?” 梦萍立刻从我身后冲出来,我拉都拉不住,指着依萍怒斥:“她才不是我的姐姐,她是大上海的歌女,她是个贱女人。” 老头子气极,伸手就是一巴掌,我推开梦萍,那一巴掌就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我的脸上。侧头的瞬间我分明看见了依萍嘴角的笑意。 梦萍抱住我喊道:“你打死我吧,我还是要说她是大上海的交际花,是个下三滥的女人。” “阿兰,把我的辫子拿来。”他伸手一把把我甩到地上:“如萍,你滚开。我今天非打死她。” 梦萍拿起桌上的书包就往外冲:“你不用拿鞭子,你喜欢这个风尘女子做你的女儿,就留着吧。你看我不顺眼,我现在就滚。” 我想站起来追她,脚踝处却一阵剧痛,刚才老头子推我那一下把脚崴了,现在想爬起来都困难。 “你赶跑,你给我回来……”老头子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依萍抹着眼泪,颤着嗓音说道:“爸爸,我每次鼓起勇气来到这里,总是弄得遍体鳞伤的回去。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说实话我现在快要怄死了,气死了。我不平衡,再谈下去只会引起战争,在我还没有爆发之前,还是先走微妙。” 我冲着依萍的背影冷冷的说道:“走之前,听我说一句。如果我妹妹出了什么事情,记住,陆依萍,我要你和文姨陪葬。” 依萍大步走出了房间,老头子在后面试图挽留:“依萍,依萍……”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想当年,我带领千军万马,人人对我服服帖帖,现在却连一个小小的家都管不好。” “……”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还惦记着梦萍。 “阿兰,叫医生来看看如萍小姐的脚。”他伸手覆在我的脸上,一片火辣辣的感觉,让我不自主的吸了口凉气。 “疼吗?”他问道。 我转过脸去依旧不愿说话。 “你平时都乖巧温和一个姑娘,怎么每次和依萍撞上两个人就闹得不可开交。是因为书桓吗?” “不是,我说过我对何书桓没兴趣。” “让你妈给你介绍个更好的,你把书桓让给依萍吧。她从小就没有你的生活条件优越……” 又来了,物质条件优越是我的错吗?物质条件优越我就要什么都让着她?她又不是公主。难道要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全天下的人都让着她?我又不欠她的:“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 “是谁?”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是韶卿。” 我点点头:“所以,依萍喜欢拿走好了。反正我不想要。” 晚上,我坐在大门口等梦萍,却把尔豪等了回来。他坐到我的身边:“你这是看门啊,陆小姐。” 我笑着点头:“等你啊?” “什么事?” 本来是一句玩笑,我却想起了李副官和可云,这些日子我也去过几次他们家,依萍天天去逼问让可云怀孕的男人是谁。她心里有了算计,就是等着问出答案来我们家大闹一场,不是我三番两次暗示李副官不要再想,恐怕他早扛不住什么都招了。我想给尔豪提个醒,于是问道:“还记得可云吗?” 他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恢复正常:“李副官的女儿,还跟我们一起来上海了。可是他们搬走了,好多年都没有联系过,可云现在已经结婚了吧。你怎么突然想起她来?”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以前在东北我经常跟着她去放马,每次回来都被妈训得找不着北……” “梦萍!”尔豪叫了一声,我跟着望过去,那丫头躲在树后东张西望。 我招手示意她过来,她蹭了老半天才走到我们跟前:“姐,还没睡。” “本事见长啊,大半夜不回家跟谁鬼混去了?”我问道。 她摇头:“我在同学家。” 尔豪没忍住,笑场了:“这是你姐用滥了的瞎话,你有新鲜的没?” 我真是低估了陆依萍死缠烂打,死不要脸的本事,第二天,她竟然又跑到我们家里来了,这一次还带来了何书桓。这一次爽了,她直接指责老头子□掳虐。姑娘自以为是的认为是我们家老头子□了可云,让可云怀孕生下了孩子。然后给了李副官一笔钱,让他们家独立。 依萍的妄加指责,我妈的煽风点火,再加上尔杰的无理取闹。老头子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抓起桌上的碗就朝着依萍扔了过去,何书桓抱着依萍躲开。 依萍窝在何书桓怀里:“你们全家联合起来欺负我。” “你犯贱,跑我们家来找欺负。”我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好,我送你们两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会遭到报应的……”她又云山雾罩的发表了一通因果报应的无稽之谈。我们全家都以为她在说我们‘欺负’她的问题,只有我知道她是在指责老头子的私生活不检点。 第三十三章 我不知道为什么依萍如此急切的想要知道可云孩子的爸爸是谁,或许她把这看作是一种打击报复我们家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我好不容易找到罗韶卿,请他老人家在百忙之中一定给我找个精神科的专家。他答应了,并且利用职务之便很快满足了我的请求,服务周到的作为免费司机陪我去李副官家里接可云。可是我俩还没进屋就听见李副官声嘶力竭的大喊:“你怎么可以这样去愿望你的父亲,我告诉你不是司令大人,不是他。依萍小姐你不要再过问我们家可云的事情了,请你离开!” 依萍也激动起来,冲着李副官一通大喊,就像被人强犦怀孕,最后死了孩子的人是她一样:“为什么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必须要知道真相,为什么当初你们离开陆家,为什么爸爸要给你们一笔钱让你们独立。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我退开门走进去:“依萍你至于吗?人家的家务事不愿意告诉你,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你是不是觉得揭人家伤疤你很快乐,这便可以作为借口跑到我们家大吵大闹了。还有,不管爸爸如何对不起你,也请你留些口德,毕竟这样重伤自己的父亲天理不容。” “不关你的事,给我滚!”依萍冲着门口的我和罗韶卿大喊。 我冷笑着看她:“这里是李家,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主人请你离开,该滚的究竟应该是谁?” 何书桓赶紧拉住她:“你们不要每次见面都针锋相对好不好?明明是亲姐妹,为什么搞的像仇人一样。” “那边的人都是我的仇人。”依萍大喊。 “两位小姐,你们不要再吵了,我说,我什么都说。”李嫂抹着眼泪站出来。 李副官大喊:“不许说。” 他这一喊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大家都没再说话。我看了看罗韶卿,示意他如果陆依萍再胡来直接打晕扔出去。 这次站出来的还是何书桓:“依萍不要问了,人家不愿意说你何必苦苦相逼?” “不行,我受不了,我一定要弄清楚。” 我也受不了,没见过这么爱管别人家闲事的女人。这他妈从头到尾跟她陆依萍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事情,她在这里上串下跳,又哭又闹个什么劲儿。 我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扔了过去,直接砸到了依萍的额头上,他向后仰倒在何书桓怀里,鲜血往下直淌。 “如萍,你也和你爸爸一样这么暴力吗?”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很矛盾,我与他对视,毫不退让。终于还是他闪躲了,低下头询问依萍:“你还好吗?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李副官和李嫂也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的要找纱布给依萍止血。 我站在依萍跟前冷眼看她:“疯了吧你,这么多年文姨日子再艰难都不忘接济李副官一家,而你跑到这里来如此残忍的揭人伤疤,还要在伤口上撒盐。你的目的不过是想拉拢李家,跟你站在同一阵线报复我们全家而已。我说能不能光明正大一点。你这样真的就如同一个最下贱的交际花一般卑鄙下作。文姨积的那些应得都让你败光了。你不是口口声声对爸爸说你受过教育,懂得明辨是非。请问你的教育就是苦苦相逼,挖人吗?” “你不要说了。”何书桓抱着依萍站起来:“她不对,她用错了方法,伤害了李副官一家。可是你就应该用这样的方法来惩罚她吗?知不知道她会没命的。”何书桓说完就抱着依萍冲了出去。 房间里所有人都不说话,我叹口气走到李副官和李嫂跟前:“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们家和依萍闹起来,我知道你们的生活本就不平静,更没有义务为了陆家的家务事而受到这样的马蚤扰。” 李嫂扶着我在桌旁坐下:“如萍小姐你不要这么说,我们已经很麻烦你了。依萍小姐给可云找的大夫看完之后,一点儿起色都没有。” “我让韶卿帮忙找的是国际知名的精神科专家。是个德国人。可是他不在上海,所以,我想你们恐怕要陪着可云去一趟南京。” “什么?”他们夫妻俩人对望一眼,李副官转过头来对我说道:“可是,我们在南京连个熟人都没有。去了之后别说看病,就连生活都很困难。” 罗韶卿笑着说道:“这个你们不必担心,那边所有事情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们过去,自然有人替你们安排。” “这……”李副官开始犹豫起来。 我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们跟前,夫妻俩大惊失色,赶紧过来要扶我:“如萍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千万使不得啊!” 我摇摇头,示意他们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孩子的父亲是尔豪,我也知道当年是我妈逼你们离开。这件事情错在我们家,我替他们给你们道个歉,不求原谅,只是道歉而已。” “如萍小姐,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替他们偿还什么。”李副官说道。 “不是偿还,送你们去南京治病是因着我和可云的姐妹情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看她成天这样恍惚下去。至于我妈和我哥,他们的错误不可饶恕。我妈她是个戏子出生,从小没有父母,也没有念过书。自私争宠已经成为了习惯,至于我哥,我相信他爱过可云,只是当时你们离开他并不知情。还一直以为可云嫁人了,并且因此痛苦过一些时日。时间过去了六年,他也渐渐淡忘了。” “可是我们家可云的受到的伤害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深重!”李嫂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所以我希望你们带着可云离开,治好她的病。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或许会不甘心,但这却是最好的结果。走吧,重新开始,我期待看着你们有朝一日风光的回来看着九姨太和负心的男人遭到报应。” 第三十四章 我坐在他身边问道:“现在上海的局势怎么样?” 他摇摇头:“不好,很不好。” 他停了下来,闭着眼睛半天不说话。我知道他不想和我讨论这些。我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的侧脸,哪还有半分当日罗公子纵横欢场的风范,像个饱经风霜的流浪汉,满脸的沧桑。 他抓住我在他脸上游移的手指:“如萍,你有什么打算?” “退学。” 他坐起身来,伸手揉我的头发:“就这样放弃学业你愿意吗?” “不愿意又能怎样,战争一旦开始,命都不保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读书?”我是无所谓的,书上辈子就读厌了,这辈子少拿个本科文凭也不妨碍什么。 他神秘兮兮的在我眼前笑笑,伸手把我搂进怀里:“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转学去西南联大。” 西南联大,那可真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他们才是最为纯粹的学者,吃不饱穿不暖却依旧沉迷于科学。那里有我向往的专家学者,学术氛围。可惜,却没有罗韶卿。我靠在他胸前摇头:“很诱人,可是,我不去。” 他宠溺的吻在我的额上:“那你想做什么?” “我是学新闻专业的,当然是想去报社工作。我想第一时间报道抗战情况。” “来我身边工作不好吗?”他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炙热的呼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洒在我的耳廓上,让我不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伸手要推开他。他却把我搂得更紧了。 我说:“我不去。你那里要的又不是新闻专业的人才。再说你身边又不缺人,我去做甚?” “我想见到你啊,你不去我怎么可能随时都把你带在身边。我那里怎么没有新闻,还都是内部新闻,你不想知道吗?”他从我的耳廓往下移到了脖子。妈的,这便宜可占大了。 我推开他站起来:“不去,你那里新闻够劲爆,就是不能往外发。憋着没意思,我还是去申报吧。” 他干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说了句:“随你,反正逃不出我的手心。”然后就把自己裹成了粽子,沉沉的睡死过去了。 我只能去梦萍房里跟她挤一晚上,刚转身要出门就被人拉住了手腕,回头对上罗韶卿可怜兮兮的目光:“如萍姐姐,你不要丢下人家好不好?” “噗……”真是让他气乐了:“你想怎么样啊?” 他眨了眨眼睛:“我想和如萍姐姐一起睡。” 于是,我被某人不由分说拖到床上抱紧了,然后他就像条死猪一样睡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我是被楼下我妈和陆依萍两个精神病的互掐吵醒的。陆依萍有完没完,大清早的就来扰人清梦,要吵架能不能找个老娘精神好的时候。她打鸡血了不成,天天这么斗志昂扬的。 睁开眼就对上罗韶卿一双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形,我坐起来揉眼睛:“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也跟着我坐起来:“白玫瑰进门,你妈妈问你是来要钱的吗?那个时候醒的。” 我跳下床指着他威胁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要是敢乱走一步,灭了你。” 他耸耸肩:“你怕什么?我又不是不娶你。” “……”我没词了,伸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再指了指他便咬牙切齿的出了房门。 我本以为依萍这次是来向老头子绘声绘色的编排我妈的jq。结果我还是低估了她的本事,她华丽丽的上来就跟老头子谈财产。最后的结果是老头子找我妈要去了存折,发现账上少了几十万,问我妈钱去了哪里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老头子又要动鞭子,我妈直接要撞墙…… 鸡飞狗跳闹了一番,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们家还是有点儿家底儿的,几十万啊都让我妈白白的拿去送给了她的j夫。真让我有冲上去抽死她的冲动。 依萍跟老头子关在书房一个上午,死乞白赖的终于让老头子答应给她们母女买套房子。这才拢着披肩风情万种的走下楼来。 梦萍放学回来,一见着依萍眼里就开始喷火,我妈这些日子对梦萍比以往上心多了,零用钱没少过。首饰胭脂也买了一堆。她这是要干嘛?讨好自己的女儿,指使梦萍去和依萍斗吗? 依萍昂首迈步往屋外走,梦萍却伸腿绊倒了她,头重重的磕在了柱子上,鲜血就顺着她的眼角往下低落。再配上她要杀人的眼神,别提多恐怖了。 我妈带着梦萍和尔杰一阵大笑:“这还没过年呢,就着急拜年了。” 我一直站在二楼看着她们互掐,国难当头,我真希望日本人丢颗炸弹下来炸平了这房子,让女人们都清醒清醒。 就在依萍扶着柱子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秦五爷却带着几个保镖大步走了进来。这是做什么,白玫瑰小姐不是说自个儿从良了吗?怎么恩客还找上门来了? 他几步冲到依萍跟前,轻手轻脚的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搂进怀里,那一脸的担忧和温柔看得我妈直瞪眼儿。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果真这秦五爷无论哪一方面可都是白玫瑰小姐的老板。 几个保镖很识时务的齐刷刷站到他俩前面,个个凶神恶煞,一副要卷起袖子干架的架势。 我妈显然也被吓到了,还偏要昂起头端着架子,搂着尔杰站出去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敢跑到陆家来撒野,也不看看我们家老爷子是什么人物。” 秦五爷冷哼一声扶着依萍站起来:“陆振华可不是当年的东北黑豹子,在上海他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糟老头子。不过,他是依萍的爸爸。我自然不会不讲情面。”他转头指着梦萍:“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的女人动手。” “你的女人?!她不是何书桓的女朋友吗?怎么又变成了你的女人,看来白玫瑰小姐果真是恩客成群。”我不知道梦萍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说会道,说得秦五爷和白玫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依萍抬起手来指着梦萍恶狠狠地说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秦五爷向他的保镖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男人走向梦萍,伸手便要挥向她的脸。 “助手!”我转过头去,却看见我爸握着他许久不用的那把手枪从书房里走出来。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却又沉着稳定,颇有点儿当年驰骋疆场的魄力和霸气。那小保镖也真被他给唬住了,挥向梦萍的手硬生生的停在了空中。 我跟着老头子走下楼,他说:“我陆某人的女儿自己会教育,还轮不着别人动手。” 秦五爷冷笑一声:“可她不该动我的女人,那就不是你陆司令能说了算的。” “依萍她不是你的女人,她也是我的女儿,她受了委屈有我这个做父亲的在,更不劳秦五爷费心。”我爸坐到沙发上,我妈赶紧带着尔杰靠了过去。 我看了眼梦萍,却没有说什么。她对上我的目光,又瞬间离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因为我的疏忽,还是我妈的纵容和怂恿?我曾说过我要让我的妹妹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可是我却在她最叛逆的年龄忽略了她。 秦五爷把依萍搂在怀里:“那么,陆先生要怎么样呢?依萍的额头可还在流血。” “我说过这与秦五爷无关。”老头子加重了语调:“阿兰,送客!” “爸爸。”依萍偎在秦五爷怀里说道:“我现在和五爷在一起,我们很幸福,希望你能支持我。” 不好意思,我没忍住笑场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靠上秦五爷这艘大船的?怪不得两人出双入对,还处处护着白玫瑰。那何书桓又算什么,果然只是她陆依萍报复我们家的一个道具罢了。用完了就转身和自己老版勾搭成j。 “你笑什么?”依萍转头愤愤的望着我:“何书桓那个贱人,和我分手,偷看了我的日记,最后跟我说他爱的是你。哈哈,他该不会以为我会大哭一场求他留下吧,他不过是我的棋子罢了,对我而言,他除了用来报复你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我家老头子气得直发抖,一拍桌子站起来用枪指着他俩:“你给我闭嘴。” 秦五爷带来的保镖一见我爸爸举枪就立刻站到了依萍他们前面,也从腰上摸出手枪指着我们。我妈带着尔杰吓得直往爸爸身后躲,嘴里还颤抖着喊:“你们不要乱来。” 梦萍也站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小声道:“姐姐,我害怕。” “依萍,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老头子想说‘你怎么会跟这么个老男人搅和在一起’吞吐了半天,愣是难以启齿。 依萍突然放缓了语气笑着说道:“爸爸,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在乎我和妈妈的。这些事情都是王雪琴那个女人搞出来的。她赶走了我和妈妈,不愿意给我们生活费,让尔豪抢走了我最好的朋友,让如萍和梦萍羞辱我,还叫人动手打我。该是让他们搬出这栋房子的时候了。爸爸,跟我和妈妈住在一起吧。” “雪琴叫人打你?”老头子忽略了其他种种,唯独就逮着了这么一句不放。我觉得他都要精神分裂了,一会儿看看依萍,一会儿看看我妈。 第三十五章 陆依萍行为今儿好奇怪,跑到家里来喜笑颜开的要看爸爸,去书房先是和老头子提起了财产问题,然后逼着我妈交出了存折,再是哄着老头子给她们母女买房子。最后正巧不巧冲出个老得能当他爹的男朋友。然后一唱一和目的竟是要老头子把我们都赶出陆宅。 姑娘不傻,知道要打仗了。来家里争财产来的这是。你他妈的都勾搭上秦五爷这么一尊财神爷,怎么还惦记着老爹这点儿棺材本儿啊。谋财不要紧,你丫还要害命,非置我们全家于死地不可。 气氛诡异异常,我爸举着枪和秦五爷的保镖对峙。脸上的表情还在纠结我妈叫人揍依萍的事儿。依萍似乎没打算说出我妈j夫的事情,一直笑着看向我们。 我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心里琢磨着事情的蹊跷。自己毕竟是个姑娘,人家手里都有枪,我站出去也不顶事儿。尔豪此时还住在何书桓他们家,罗韶卿倒是在我房里,可我总不能莫名其妙的从卧房里拖出个男人吧。 正在我纠结之时,卧房里那男人竟然大摇大摆的带着严彬和小六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哪里还有昨晚的落魄模样,一身笔挺的军装,金边眼镜架在俊挺的鼻梁上,背着手踱步而入。无论他打扮得再人模人样,我却怎么看都像个兵痞。 他这身行头什么时候换的?我差点儿忘了,我的房间里有电话,他可以让小六他们把衣服送来。 罗韶卿看都没有看我一眼,直接走到秦五爷跟前:“秦五爷最近生意可是越做越红火,连走私军火的买卖都干上了。” 秦五爷转头看罗韶卿:“罗少说笑了,最近世道不太平。我也不过是买些防身的小玩意儿。” 罗韶卿点点头:“防身的小玩意儿,日本人那儿买的吧。” 秦五爷立时脸色就变了:“这种事情罗少怎好随意拿出来开玩笑,秦某跟日本人素来没有什么交往的。” 罗韶卿摆摆手:“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还是劳驾你和你的手下跟我兄弟回复兴社去喝杯茶,慢慢聊一聊吧。” 严彬带走了秦五爷和他的保镖,依萍拦着罗韶卿讲道理,问凭什么抓秦五爷。罗韶卿却很正经的跟她扯淡:“就凭小爷今儿心情不好。” 依萍还想吵架,小六直接站到了她大哥身前:“要不把这女的也一起带回去算了。”说着她就要去拽依萍的胳膊。 依萍一听就慌了,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你们不能碰我,我……”她抬头看了看老头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屋子里的人呼啦啦走了一大片,剩下我们一家人和罗韶卿面面相觑。依萍半天不说话,突然含着眼泪抬起头来冲着我和罗韶卿悲愤的大吼:“如果五爷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两个。”说完他就追着秦五爷跑出去了。 说实话我被她吓了一跳,这么激动作甚?该不是真的爱上那个老男人了吧。恐怕文姨被带走,她也不会激动成这样。 “神经病!”我妈缓过神来大骂:“老爷子你看看这就是你那个洁身自好的女儿,她可真给陆家长脸。” 老头子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我白了我妈一眼:“少说两句不会死,去帮着张嫂做饭吧。” “死丫头,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我话还没出口,就被罗韶卿打断了。 “如萍,你给陆伯伯倒杯参茶压压惊。我陪雪姨去厨房帮着准备午餐。”他可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安排完工作就兜着我妈的肩去了厨房。 事情突如其来,老头子有太多疑问。而我却没有办法告诉他真相。事实上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罗韶卿一直在我家呆到吃过晚饭才离开,有他作陪,我家老头子心情好了很多,跟我妈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我送他出门,他很高兴的样子跟我说我父母如何如何喜欢他。我白了他一眼:“事情不要只看表象,我爸爸跟你客气那就是把你当外人,你可别拿自个儿不当外人。” 她没听出我话中意思,还笑着凑过脸来:“你嫁给我,我们不就一家人了。” 第二天,我便真的退学了。日本人三天两头马蚤扰上海,租借涌入了大批难民,街上已经失了繁华,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人群匆匆跑过。商店们窗前堆起了沙堆,据说这样可以防止流弹袭击。 我去了申报,现在正是大战在即,他们需要人手帮忙,我的成绩不差,加上我哥本就是申报的记者,所以我便顺利地留了下来。 实习记者都会由老记者带着跑一个月新闻,安排给我的老师正是何书桓。 他见了我有些尴尬,手里的笔在指间转了无数个来回,就在杜飞进屋的前一刻才开口问了句:“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点点头:“挺好的。” 实在不明白他和依萍什么关系,也不明白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喜欢我,又总是帮着陆依萍来欺负我。或者他觉得我在欺负依萍,所以他要像个英雄一般保护弱者。 杜飞见着我激动莫名,冲过来一顿嚷嚷,吵得我脑仁儿都疼。还好不多会儿主编通知我们出去干活。于是杜飞,尔豪,何书桓和我便匆匆赶去了现场。 这些日子都是些颇让人心酸的新闻素材,日本人炸死了无辜的百姓,一片废墟之中躺着的都是我们的同胞。 天色渐暗,我和何书桓累了一天还要赶回报社交稿。两个人走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他问我今后的打算,我耸肩:“报国。” 他轻轻的笑出了声:“我就喜欢你的豪情。” “谢谢!那你又有什么打算?”我随意问道。 他深吸口气,有些兴奋的说道:“不知道,或者去做战地记者,或者去当兵,反正都是要上战场的。绝不安稳的留在租借冷眼旁观。” 我点点头:“我哥和杜飞有什么打算吗?” 他偏了偏头,有些自豪的说道:“我们是兄弟,自然是要一起的。” “说不定,我也会上战场去和日本人拼命。” “以前我听依萍说,陆家的孩子个个会骑马会用枪。说不定上了战场我和杜飞都不如你。”他笑着跟我打趣。 他我不敢说,但杜飞那个不着调的的确不是我的对手。他说到了依萍,我便有些好奇:“你和依萍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我记得我好像跟你说过,你当时还让我去看她的日记。”他勉强挤出个笑容来,颇有些自嘲的味道:“出于尊重她,我并没有看。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总是来找我诉苦,说从小到大她过得有多委屈。我也一直怜惜她,帮助她……” “后来呢?”他是看过依萍那本日记的,不然依萍不会公开自己和秦五爷的关系。 “后来是可云的事情,有一天在依萍家里她又犯病了。正好文姨和依萍去街上买菜。家里只有我跟杜飞两个人。可云翻出了那本日记抱在怀里,她以为是尔豪的课本。杜飞去抢,拉扯的时候,日记掉到了地上,翻开的那页写着‘为了报复那边,我要接近这个何书桓’。” 他脸上还是带着微笑,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应有的愤怒:“你似乎一点都不生气。”我试探着问道。 “有什么可生气的?我本就是可怜她同情她,现在我知道了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同情和可怜,我倒是觉得轻松了好多,对你也没那么多的愧疚。”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我都能看得见他眼眶里涌动的爱慕和怜惜。 吓得我赶紧转过头不去看他:“都放下吧,如今这样的局势,谈这些未免泰国矫情。” 他没再说话,我也自然是不会主动开口。两个人无声的走到大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8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的走到大上海的门口,里面还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红粉佳人白玫瑰的巨幅海报贴在门前,依旧如花似玉。 我们本想快些离开,这里的迷醉映衬着整个城市的落寞。里面的男男女女,似乎一个城市的沦陷都敌不过歌女的一声娇吟。商女不知亡国恨,大抵也就是他们此时的状态吧。 我和他都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如此喧嚣的娱乐场所此时此刻只会让人觉得我们的国家更加的苍凉。 可是正当我走过大上海的门口时,我的余光扫到了什么?几个男人围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不停的往她嘴里灌酒,依萍一身苏绣旗袍,手里夹着根烟,嘴角带着残忍的微笑,带着几个保镖远远的看着。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派头。而那神志不清被几个男人灌酒的姑娘,是我和她的妹妹——梦萍。 那日在我家,秦五爷被罗韶卿的手下带走。事后我并没有询问过罗韶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这几天蓝衣社到底有没有放人。而现在的大上海看上去,当家的似乎便是白玫瑰。 第三十六章 我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抑制不住的直往头上涌。妈的,陆依萍有种你来报复我,老娘绝对坑都不会吭一声。欺负个未成年的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儿。我不顾何书桓的询问,冲进大上海,走到那几个男的跟前。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我的靠近,还在猥琐下流的给梦萍灌酒,我拿起桌上的酒瓶,朝着闹得最high的那小子脑门儿上狠狠的砸过去。 顿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那小子满头是血的转过身来,伸手指着我还没吭一声就直直的倒了下去。其他几个人显然是被我唬住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几个人冲上去扶那小子,一个不知从哪儿抽出把刀向我刺来。 何书桓把我往身后一拉,便和那持刀的小子打斗起来。依萍扔了烟头带着保镖也气势汹汹的朝我走了过来:“在我的地盘还由不得你们撒野……” 没等她把话说完,我便冲上去狠狠的给了她一耳光。旁边的保镖一见我动手,顿时就紧张的上来拽我的头发。我今天因为要跑新闻,穿的是衬衫和裤子,动起手来方便得很。 我肯定打不过他们,但我却也没有心思跟他们动手,我的目标只有陆依萍那个□。她竟然找人这样对梦萍,如果今天不是我正好碰见,那么我一直以来害怕发生的惨剧不就要成真了吗? 何书桓的手臂被刀子划了一下,彻底激怒了他,伸腿便是一脚,把那小子踢飞出去撞在墙上,又摔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依萍看着何书桓,气得浑身发抖。我趁她不注意抬腿便踢在了她的肚子上,依萍突然变的像是纸做的一样竟然轻飘飘的往后倒了好远。 他的保镖全部变了脸色,一起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扶她站稳。我刚才自己都没站稳,踢出去也没有用上多大的力道,她不至于吧。 几个男人七嘴八舌的关心:“嫂子,你有没有事?” “要不要我去请医生?” “玫瑰姐,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去里面休息吧,这里有我们解决。” 她身体不好?胡说!小时候所有孩子都被如萍传染水痘,就她一个人好好的屁事没有。长到现在倒还身体不好了,难不成是什么花柳病。 我和何书桓对望一眼,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趁他们注意力全在依萍身上,我俩赶紧带了不省人事的梦萍逃出大上海。 这个时候,家里人还没有休息,我们不敢回家。要是让爸爸看见梦萍这个样子,估计她得脱层皮。于是只好跟着何书桓去了他那里先休息一会儿,等到晚一些了再回去。 梦萍一直昏迷不醒,是尔豪一直把她背回家放到我的床上。他喘着粗气对我说:“这丫头越来越不靠谱了,有事儿明天再说,现在早点儿睡吧。” 我睡不着,躺在梦萍身边想了很多。那群人我见过,都是梦萍的同学。可显然他们跟依萍也认识,今天依萍的行为显而易见,估计她给了他们钱,要他们灌醉梦萍,再强犦了她。没想到却正好让我和何书桓碰见了。 我不能让梦萍再留在上海,本就不太平,再加上依萍那个恶毒的女人。还有我妈,丝毫不顾自己女儿的安危,尽撺掇梦萍去跟依萍对掐。她才只有16岁,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我和尔豪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管她。迟早是要出事的。 我记得四姨太的儿子,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尔诚当年便是去了香港读书,现在已经定居那里。如果我去找罗韶卿,请他帮忙把我妹妹送去香港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我怎么跟我的父母说? 第二天我和尔豪商量了一下,我们编了个故事糊弄老头老太太,说是梦萍的学校要组艺术团去香港演出。先把她送出去,等他们问起来估计也该打仗了,到时候想回也回不来。 我去找罗韶卿的时候,被警卫拦了下来。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今天我必须见到他,便一直在蓝衣社的大门前坐着。 我碰到了小六,她显得憔悴异常。看了我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陆小姐,来找我们处长的。跟我进来吧。” 她对我一向算不得友好,我也不多话直接跟着她走了进去。空旷而昏暗的走廊里只听得见我俩的脚步声,显得诡异异常。有人说蓝衣社开出的花都是带了剧毒的,个个都碰不得。进来的人能活着出去那便是个奇迹,所以就不要奢望能够完整。 突然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久久的回荡在楼道里消散不开,像是要把人的耳膜刺穿。还好我的神经不算脆弱,不然那人不是疯子,我都要疯了。 小六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怪不得我大哥会看上你。放心吧,他的办公室是这栋楼阳光最充足的地方。” 我推开门走进罗韶卿办公室的时候,他正扯着嗓门儿拍桌子训人:“你们天天都干什么吃的,我没告诉你们什么新闻可以发,什么内容绝对不能报道吗?” 前面几个人纷纷低头不敢说话。 他指着一个清秀的小男孩说道:“小五,申报是由你负责审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被他叫作小五的清秀男孩小声嘟哝:“我去审查的时候没有这篇报道,我怎么知道今天报纸登出来怎么就这样了?” 罗韶卿随手砸了桌上的茶杯:“你不知道,每家报社都这样自作主张,你们都不知道,还要我们新闻处有什么用?” 我从地上捡起那份报纸看了一眼他所说的那条简讯,上面的署名是记者:何书桓实习记者:陆如萍。我把报纸放在他的桌上:“一个新闻工作者应坚持准确、公正、全面、客观的报道原则。不从个人或小团体利益出发进行影响公共利益的报道。这条简讯是我昨晚采访后临时请求编辑登上去的。请问罗处长,这有什么问题吗?”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用一种惊异的目光望着我,只有那个清秀的小五投过来同情的目光。罗韶卿愣了愣,那个样子像是要把我从窗户扔下去一样。然后他挥了挥手:“你们都干活去吧。”您 下 载 的 文 件由 ww w2 7t xt (爱去)免 费 提 供!更多 好 看小 说 哦! 小五在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嫂子,你自求多福吧。” 他怎么知道……罗韶卿的兄弟怎么会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 他关好门走过来揉乱我的头发,语气宠溺的说道:“来拆我的台是吧。” 我把报纸举到他眼前,指着下面的署名说道:“看清楚了,是你先拆我的台好吧。” 他伸手搂过我的腰,把头放在我的肩上:“真实的报道,公正的立场,犀利的言辞,独到的见解……可是,我要告诉你中央没有消极应战,也没有放弃上海,更不会向日本人投降。你的报道应该让他们对战争的胜利充满信心,而不是愈加的赶到恐慌,你知道吗?” 我只能说立场不同,再聊下去就得掐起来了。于是只好引开话题:“我来找你有重要的事情请你帮忙。” “哦,先说怎么报答我?”他低头笑得像个狡猾的狐狸。 我甩给他个大白眼:“你就那么自信一定能帮到我。” “当然,如萍小姐的要求,我誓死为你效劳。”他用鼻尖轻轻蹭着我的额头。 “帮我把梦萍送去香港。” “没问题,只要你以身相许,送去美国都没问题。”他的唇轻轻的落在我的眼睛上,温热柔软的唇爱抚过每一根睫毛。 我闭着眼靠在他的怀里:“越快越好。” “三天后梦萍就可以离开上海。”他的唇往后移到了我的耳朵,含住耳垂轻轻吮舔,痒痒的感觉,惹得我直想推开他跳起来。 “怎么那么快?” “因为要打仗了,一个朋友正好移居香港,梦萍可以和他们全家一起走。”他的吻一路辗转,划过我的脸颊,鼻子,最后落在了我的唇上。伸出舌头温柔的描绘着我嘴唇的轮廓…… “你来这里找我,我很意外……”他竟然还可以轻声的在我唇边呢喃,然后猛地俯下身来含住我的嘴唇攻城略地。 不是第一次和他接吻,却是头一次感受到他如此强烈的快感。这里是他的办公室,随时都会有人进来,他就这样抱着我不管不顾的热吻起来。他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些。 果然,还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真的就有人闯了进来。我赶紧伸手要推开罗韶卿,他却死死地把我抱在怀里,转头去看什么情况。 小六一脸惊愕的站在门口,随即便敛了表情冷声道:“处长,杨树浦工厂大罢工,工人和学生都已经上街游行示威。日本人出动了陆战队,上海各大报社的记者都赶了过去,包括黄敬斋控制的几张报纸。” 第三十七章 当我跟着罗韶卿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工人和学生。四周有打斗过的痕迹,杜飞把相机交给了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转身便被一个日本人打晕了。尔豪被几个日本人围攻,拳脚功夫再厉害也敌不过人家的枪子儿。 日本人端着枪把他们三个人围了起来,吉普车上一个带着日本军帽的中国人大声喊:“你们再不投降,我就开枪了。” 何书桓怒极大骂:“投降?!你这个混账,你竟然要我给日本人投降。我告诉你,我了不起被打死,总比你当日本人的走狗强。” 那小汉j用极其官方的外交辞令说道:“我们不想造成流血事件才没有开枪,如果你们再不投降我们就开枪了。子弹不长眼,不要命的就上来吧。” 何书桓跳上车把那小汉j拖到地上一顿暴打,围观群众一片沸腾,齐声喊:“打死他,打死他……” 那日本军官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都把枪口向上,同时鸣枪示意。顿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叫喊不敢再吭一声。何书桓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查看情况。然后十几个日本人拿着棒子蜂拥而上。 我转头望着罗韶卿:“不好,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 “住手!”他没有理我,直接大步走向停在中间的吉普车,冷着脸开始和那日本军官交谈。那小日本的脸色愈发阴沉,罗韶卿嘴角的笑意便愈发的明显。 后来不知罗韶卿说了句什么,那日本军官竟一怒之下突然拔出枪来指向罗韶卿的脑袋。我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罗韶卿偏头冷笑,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那小日本持枪的手,轻轻用力一拧,那人便瞬间扭曲了表情,惨叫一声不自觉的松了手,罗韶卿接住手枪,脸上还是带着笑意,指向了那人的眉心。他扭头看着那翻译,用中文说道:“这里是中国人的土地,由不得他们来撒野,有种战场上真枪实弹的较量一番,欺压中国百姓的事情不要让我碰见第二次。翻译给他们。” 周围的气氛紧张得叫我快要窒息。工人和学生没有一个人敢再说话。杜飞和尔豪扶起何书桓站在那吉普车旁仰头看着车上的罗韶卿,他依旧举着那把手枪指在那小日本的眉心。周围的所有日本兵都端起步枪瞄准了他。在我身后的小六他们也迅速掏出手枪与日本人对峙。 我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罗韶卿。他看上去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从容淡定,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紧张到失去理智。 气氛变得微妙异常,人人都举着枪,却没有一个人敢开枪。 罗韶卿的身后,一辆军用吉普远远的驶来,车顶上挂着的日本军旗,即便隔了老远也看得一清二楚。来的是日本人,局势便肯定对我们不利。 小五在我身边拿着望远镜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嘀咕了一句:“怎么是他?” 他?!哪个他?这来的该不会是罗韶卿的男朋友吧。我顺口问道:“谁?” “死敌。”小五调皮的眨眼睛,一脸兴奋的坏笑。 那吉普车停在罗韶卿他们跟前,车上跳下个日本青年军官,斯文俊秀的模样倒像是个读书人而非军人。他见着罗韶卿有些兴奋又有些恼怒。两个人竟然就这样一个在车上,一个在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用日语闲聊起来。 我问小五:“这人到底是谁?” “白川义正。”说话的是小六,她手里的枪从那日本人跳下车就一直瞄准他的脑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白川义正?我没听过,是什么人,听起来倒是很有来头。我摇摇头:“不认识。” 小五还是一脸阳光的微笑,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道:“白川义则听说过吗?” 白川义则,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他是日本陆军大将,关东军司令,1932年在上海虹口公园被朝鲜人投掷的炸弹炸死。我点点头,示意小五继续。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和罗韶卿聊得正正起劲儿的日本军官:“他是白川义则的长子,名叫白川义正,授男爵。曾经我们在日本留学的时候,他和大哥是学校里最优秀的两个学生,当然也是竞争最强劲的对手。两个人都出生将门之后,明明可以做惺惺相惜的兄弟,却是因立场不同而势不两立。” 我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么层暧昧不明的关系。怪不得聊得这么开心,手里的枪都忘了放下,还一直指着那小日本的头顶,看他那表情,恨不得立马死了算了,也好过这么提心吊胆,偏偏拿枪的人悠闲地很。 小六的目光终于从罗韶卿和白川义正的身上离开,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道:“在日本读书的时候,每次大哥在学校演讲,闹事,发表抗日言论被送到警察局,都是白川想办法把他弄出来的。” 姑娘你想跟我说什么,合着罗韶卿跟个男人还有j≈情是吧,有谱没谱了还?我想起了上次天蟾舞台的事情,便问道:“上一次,梅兰芳先生的演出,日本师团长辰巳荣一被暗杀,他们怀疑罗韶卿,而且带走了他,可是第二天又被放了出来。这件事情是不是和这位白川男爵有关?” 听见我提到天蟾舞台的事情,周围几个人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最后还是严彬站出来冷着脸来了句:“处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吧,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事情大概和我的想象也差不太远。现在,我倒是更关心他们谈话的内容是什么。严彬永远冷着张脸,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不太可能。小六对我一向不太友好,所以我只得靠近小五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说那三个记者。”小五说道:“大哥要把他们带走,白川说不行,要交给日本人处理。” “大哥。”小六喊了一声便向着罗韶卿跑了过去。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赶紧转头去看。只见他顺手把枪又重新扔回到那小日本手里,轻轻一跃便从那吉普车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到白川义正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脸上是挑衅的微笑。 罗韶卿朝着尔豪招了招手:“跟我走。” 白川在他身后咬牙切齿,又一脸无可奈何。他突然用不太标准的汉语冲着罗韶卿的背影大声喊到:“煜煊,总有一天我会胜你,在战场上,你等着吧。” 罗韶卿叫人把何书桓他们送去了医院,他便陪着我回家去接看梦萍离开。我怕节外生枝,依萍有所报复,便想着今天就送她去罗韶卿朋友家,三天之后就直接去香港。 坐在他的车上,我一直在想今天的新闻该如何报道,中日局势越来越紧张。战争随时都有开始的可能。上海究竟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煜煊,是我的表字,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罗韶卿突然开口说道。 是啊,我都不知道他竟有这样一个熠熠生辉的表字。他却在第二次见面之时便连我前世的名字都知道了。 “你的事情,我知道的便是全上海市民都知道的。可见,我们其实也没什么交情可言。”我有些负气的说道。 他笑着伸手过来揉我的脑袋:“胡说,连我暗杀日本师团长,后来被自己的同学兼死敌这么性命攸关的事情你都知道,还敢说自己和全上海市民知道的一样多。” “那你什么时候杀人灭口啊,罗处长?”我也笑着和他开玩笑。 他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那就今晚吧,去我家里吃饭。” 回到家里,我妈又带着尔杰出去打牌去了。梦萍坐在客厅里发呆。她对昨晚的事情非常恐惧,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我和何书桓没有正巧出现,那几个人会对她做出什么。 今天早上起来,我便告诉她想送她去香港散散心。她年纪还小,昨晚的事情的确又让她恐慌。所以离开上海也是她现在求之不得的事情。我又跟她说,爸妈肯定不同意,会问起原由,你就说是学校组艺术团去香港演出就好。她也欣然答应下来。 我推开梦萍的房间走进去,她讷讷的坐在床头叠衣服。见我进来也没抬头。她说:“姐姐,我觉得韶卿哥哥挺好的,比何书桓好,你就嫁给他吧。” 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得伸手摸她的脑袋:“小小年纪,你懂得些什么?” “我什么都懂,真的。”她抬头看我,眼睛里闪亮闪亮的,涌动的全是泪水。 我心一紧,想着她若是走了,我们姐妹这辈子兴许都见不上一面,眼泪就忍不住要往外涌。赶紧回头往门外走:“你赶快收拾吧,先去我朋友家住两天,然后和他们一起去香港,再一起回来。”最后的那句‘一起回来’我几乎哽咽得发不出声。 “我知道了。”她的语气倒是平静了下来,冷淡得像是看透一切。 把梦萍送去了罗韶卿的朋友家里,一对中年夫妇,都是大学老师,带着个和梦萍年纪相仿的儿子。都是和气且善良的好人,把梦萍托付给他们我也可以放心。 送了梦萍,罗韶卿便带着我去了他的家里。奢侈大气的罗公馆警备森严。他告诉我他的父亲常年在南京工作,很少回来。平时就只有他和他母亲还有小六他们几个住在这里。 第三十八章 罗韶卿牵着我的手走进大厅,沙发上坐着的两个男人立刻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大哥,你回来了。” “老二,老三,这是你们嫂子。”罗韶卿拉着我走到他们跟前介绍道:“他俩也是我兄弟,老二跟我同岁,叫严庆,是严彬他亲哥。老三你不用理他,刚跟我这儿装死回来。” “你们好,我叫陆如萍。”我笑着伸出手去与他们相握。 老二看着就比较实在,说话更实在。他没有按照罗韶卿的意思叫我嫂子,而是很有礼貌的说了声:“陆小姐好。” 我笑着向他微微点头。 老三就显得热情多了,他笑着推了老二一把,打趣道:“什么陆小姐,大哥都说了这是嫂子,嫂子好,嘿嘿!这是第一次到家里来吧,我这就去叫太太下来见儿媳妇……” “煜煊,你回来了。”一个柔和清亮的女音从楼上传下来,我跟着他们转头看过去,楼上下来个婀娜的中年女人,那份高贵和优雅,是我妈和文姨所不具备的。她穿了件淡青色暗花苏绣旗袍,纱质的披肩在胸前用一枚别致的胸针扣好,玉簪把长发在脑后工整的盘成发髻。略施粉黛的脸美艳不可方物。 罗韶卿笑着叫道:“妈妈!” 她是罗韶卿的母亲,罗韶卿竟然有一个美得如此惊天动地的母亲。从小对着这般容貌的女人长大,怎还会对别的女人感兴趣。 罗韶卿牵着我走到他妈妈跟前:“妈,这是陆如萍,是我女朋友。” 我也礼貌的向她问好:“阿姨好。” 她看了看我,那眼神很温和,不会让人有半分的不舒服,她微笑着轻轻点头:“陆小姐你好,请坐吧。等几个孩子回家,就叫厨房开饭。” 她走到沙发前坐下,淡淡的微笑着问罗韶卿:“今天倒是回来得挺早,小六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还在工作吧。”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以后还是不要给她安排那么多工作了,总归不太好。”她拢了拢披肩,坐在沙发上,女佣上了茶,她端起来浅尝一口又放了下去,对那女佣轻声吩咐道:“你是新来的吧,我的茶都要用雨水来沏,后院里有口水缸,那都是平日下雨的时候接的,你每天就用那个沏茶就行。” 女佣说了声知道了,便端着茶盏下去了。 老太太要求可真不少,这都快要打仗了还非得喝雨水泡的茶,您老小心着以后只有雨水没得茶喝。都不是我羡慕人家官太太的讲究作派。只是,在这个多事之秋,还是多一些危机意识比较好。 没过多会儿,严彬他们便回来了。罗韶卿把他们叫到了书房谈事情,她让我在客厅陪着他妈妈坐着聊天。看着罗太太优雅的翻着手里的报纸,我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 小六跑上楼去脱了军装,换上身素雅的旗袍,整个人立刻变得清秀玲珑,一点儿也没了平日里那女军官的趾高气昂。她走下楼来坐到罗太太的身边,一手挽过她的胳膊就开始撒娇:“阿姨,大哥今天好厉害,在那么多日本人跟前就那么带走了那三个记者,白川脸都黑了。” 罗太太一脸慈爱的笑容,看上去比对着罗韶卿的时候到还要亲切几分:“我刚才还在跟你大哥说,以后别给你那么多工作,以后结了婚,你们还这么忙忙碌碌的,哪里还有个家的样子。再说了,我也需要人陪着说说话。” 小六娇羞的靠在她的肩上撒娇:“阿姨,我们还年轻,谈什么结婚,再说……”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现在不也可以经常陪你说话吗?” 这番话是专程说给我听的,我听见了,我也听懂了。罗韶卿跟小六是有婚约的。 饭桌上,众人时不时的说笑两句,谈谈当前的局势。罗韶卿总是给他妈妈说起我,说我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优秀……罗太太只是微笑着轻轻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晚饭过后,罗韶卿要我去他的书房看看。他妈妈却叫住了我:“陆小姐,你陪我去花园里散散步吧。” 听了他妈妈的邀请,罗韶卿似乎很高兴,把我推到他妈跟前,还小声在我耳边说道:“去讨好讨好你的未来婆婆。” 我不置可否的站在罗太太身旁,我又不傻,她这是准备苦口婆心的说服我自动消失,我怎么可能天真的以为这是未来婆婆在跟我联络感情。 “我听煜煊说陆小姐你父亲曾经也是个军人。”她走路很慢,看来很懂得养生之道。 “现在不是了。”我如实回答。 “那你应该明白,作为一个军人重承诺,守信用。答应过的事情,就决不会出尔反尔。”她又何必跟我绕这么大个圈子,接下来就要开始讲故事了吧。 我点点头:“太太,有话您请直说吧。” “小六姓钱,闺名叫皓雅。这名字还是煜煊他祖父给起的。他们钱家,祖上就跟着罗家转战南北。他的爷爷现在还在老宅子守着……” 罗韶卿被人追杀那晚,我们躲去老宅子的时候,都听老钱说起过,只是我不知道,那姑娘竟有一个如此雅致的名字。 “后来,有一次在战场上。小六的父亲替我先生挡了一枪,当场就不行了。最后的遗愿是要我们罗家好好照顾他老婆,和他老婆肚子里的孩子。那个时候小六还没有生出来,就已经没了父亲。没过多久,她的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也随她父亲去了。小姑娘刚出生就变成了孤儿。从小就在老宅子里跟煜煊他们一起长大。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她的爷爷老钱。” 姑娘身世凄苦,却看得出来罗家对她应是相当不错的。没有孤女的自卑和胆怯,倒是还有那么几分大小姐的娇纵任性。看得出她对罗韶卿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那是从小日积月累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恐怕早就把自个儿当作罗太太了。 “煜煊的祖父早就向老钱许下诺言,皓雅要像大家小姐一样养着,她以后就是罗家的嫡孙媳。后来,老爷子重病在床也不忘要我先生以一个军人的信用保证,煜煊将来一定要娶皓雅为妻。”说完故事,她转头笑着看我:“那个时候他们都在日本,煜煊回国以后听说这件事情和他的父亲争论了好多次。他总说他的主谁也做不了,他把小六当妹妹,永远不可能娶她。” “……”我没有接话,我能说什么呢?人家老子为你老子挡枪子儿,要你娶人家闺女来报恩,这又不是什么难于上天的事情。再说以罗韶卿这样的大少爷作风,家里娶个原配太太放着,外面明星名媛不断他又不是做不出来。 “我这个当妈的怎么会不为他想,我知道他在国外这么些年,感情方面追求的是缘份和自由。他厌恶家族的安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他也应该为他的父辈想一想,我们这样的家庭。老爷子郑重其事的在临终前向人家许下了婚约,我们又如何反悔得了?”她停下来深深叹了口气,转头看我。 我笑着答她:“罗太太,我认为这番话您应该向罗处长说比较合适。” “陆小姐,你很漂亮,也很聪明,难怪煜煊会那么迷恋你。他从来不会带女孩子回家,也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有女朋友。可是你是他带回家来郑重其事的介绍给我的,可见你在他心中有多重要。我想,我的意思你是明白的。” 我明白,你都夸我聪明漂亮了,我想不明白也不成啊。 “你非常好,做我们罗家的媳妇也非常合适。可是我们不能言而无信。只能怪你们有缘无份吧。我希望你可以主动离开他。”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一回事,我赞同她的说法又是另一回事。我凭什么啊我?罗韶卿是她儿子他都不听她的,他又凭什么听我的? “罗太太,我想有一点你搞错了。这并不是我的义务。我不是罗韶卿的家长,我无法体会您的难处。当然,您也不是他女朋友,也无法体会我爱的有多深沉。所以,我们谁也别试图说服谁。我们还是尽力说服他吧。如果有一天,他跟我说他选择家族的安排和钱小姐结婚,我自然不会纠缠不放。但如果,他选择和我相守一生,我也不会发扬风格,大义凛然的要他离开。” 她显然是被我的话惊到了,微张着双唇保持着她的优雅高贵,似是还在琢磨我刚才的那一番话。我觉得我刚才的话算不得失态,看了看天便说道:“不好意思,罗太太。天色晚了,我该回家了。再见!” “那么,陆小姐慢走。”她优雅转身离开。 我也转身,却正好看见不远的地方罗韶卿正站在暗处偷笑,对上我的目光,他微微挑眉,站出来竖大拇指:“我妈这么清心寡欲的人,都能让你几句话说得火大。陆小姐了不起啊。” “都听见了?” “听见了。” “那送我回家吧。” 第三十九章 梦萍离开上海的那一天我去火车站送她,他们要先坐火车去广州,再去香港。她一直安安静静的走在我的身边,临到上车的时候才拉着我的手,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说:“姐姐,我知道,我这辈子可能都回不来上海了。或者也见不到你和哥哥还有爸爸妈妈。你千方百计送我去香港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我听你的话离开,在那边我会好好念书,听尔诚哥哥的话。可是姐姐,你答应我,一定一定照顾好自己,我等着你来香港看我。” 我一直在站台上坐了好久,看着一列一列火车驶进站台,又缓缓离开。送走了梦萍,我也就没有什么可牵挂了。 罗韶卿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如萍,我们结婚吧” 我转过头去看他:“怎么结?” “直接洞房啊,你想怎样?”罗韶卿飞快的在我额头吻过,然后在我出手揍他之前跑得远远的。 你要是欲求不满去找你的那些个小明星啊。我在他身后一阵腹诽。 1937年8月9日,在上海虹桥机场,日本驻上海丰田纱厂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山勇夫和一等水兵斋藤要藏驾驶军用汽车要强行进入虹桥机场,被守卫机场的中国士兵制止,日本人态度蛮横,拔出手枪威胁。中国士兵鸣枪警示,日本人开枪击毙一名中国士兵后,驾车逃跑。在追逃的过程中,两名日本人分别被炸死和击毙。 这是主编通知我们时做的简短介绍,杜飞和尔豪去采访学生运动还没有回来,所以就只有我和何书桓去了虹桥机场。 我们俩迅速赶到虹桥机场,从虹桥路到机场大门都已封锁戒严,沿路站满了持枪的士兵。来到大门前,一名持枪的士兵拦下了我们。何书桓拿出记者证递了过去,他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方才放行。 机场大厅的会议室里坐满了同行,他们都是在得到消息以后第一时间赶到这里。中日双方的发言人都还未到,大家都有些等得不耐烦。希望政≈府日方给出一个说法。日本人擅自驾车持枪强闯机场警戒线,这本就是一种挑衅行为,他们还首先开枪打死了一名中国士兵。这难道就是日方所制造的拙劣的开战理由吗? 过了很久,几名机场负责人和政≈府官员才姗姗来迟,罗韶卿自然也在其中。几个人慢腾腾的走上前台,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西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大致介绍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日方和其他国家的专业人员已经成立了调查组,他们将对此事件进行详细的调查,请在座的记者朋友耐心等待,到时候新闻处那边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各位。” “为什么调查组是由日本和其他国家的人员组成?”我站起来问道,眼角余光瞥见罗韶卿,他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眼神分明在说:“我就知道你有问题。” 我不理他继续问道:“这件事情发生在中国的领土上,日本人擅闯我们的军用机场,此等恶件完全由他们挑起,为什么承担事件调查工作的不是中方,而是日方?” “这件事情我们自然会跟日本方面进行协商,也请各位的报道注意分寸,不要对事件进行过度渲染,给民众造成恐慌。” 给民众造成恐慌?!我看你们是要在日本人面前息事宁人。我说:“作为新闻人士,我们只报道事实。日本人想要借机开战,而政≈府却未作出明确的态度,究竟你们是要一雪前耻,与日本人拼死一战,还是要将上海拱手相让?” 那男人立刻收起了斯文面孔,指着我勃然大怒:“女流之辈你懂得些什么?只知道写些不切合实际的文章煽动民众。政≈府的决策和主张又岂是你会明白得了的?国之安危,民之利益靠的不是几句慷慨激昂的爱过口号。” 他不但歧视女人,还歧视文人。罗韶卿依旧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我沉了脸色,在众人的目光下厉声道:“这位先生,你的言论本人万不赞同。文人的手中的笔杆撑不起家国天下,但文人有文人的气节,文人有文人的风骨。我们懂得是非曲直,懂得为民请命。懂得我们的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任何有血性的中国人都应该站出来,誓死保卫我们的领土不被列强侵犯!而不是如你,和你身后的利益集团那般,只知道一味的纵容和讨好日本人,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放弃对上海的侵略。” 他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我道:“你是哪家报社的记者,你要对你的不当言论负责!” “申报,陆如萍。”我报出自己的名讳。 “陆小姐,请息怒。”罗韶卿终于站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都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严肃:“同样,各位新闻界的朋友也请放心。上海的安危关系到国家的存亡,人民的性命。政≈府和军方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和精心的部署。现在,我们需要耐心等待事情的调查有一个令大家满意的结果。若日方胆敢侵犯上海,我军必定会全力以赴,与日寇决一死战。” 新闻发布会结束,我拿着笔记本正在和何书桓商量如何写稿。他笑着看我:“如萍,说得好!那个政≈府官员脸都黑了,这一次我们不用再忍,中日势必一战!” “现在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日本人不断增兵,华北形势岌岌可危,政府依旧是保守态度,大批市民已经离开上海向别处逃难。我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好梦萍去了香港,我们家的房子在租界,暂时还算安全。” 他拍了拍我的肩:“别担心了,先回去赶稿子吧。” “如萍。”罗韶卿在身后叫我:“;陪我一起吃饭可以吗?” “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我冲他笑笑:“今晚八点,在报社楼下等我。” 第四十章 稿子是要在晚上12点之前就必须交给编辑部的,我下班时间到了,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我一个人还依旧坐在办公桌前,稿子已经完成,很流畅,很犀利。可是,我却迟迟没有送到编辑部。 正当我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稿子发呆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抽走了我手里的稿纸。 我心说这谁跟我这儿恶作剧呢,老娘没心情。回头就看见罗韶卿手里摇晃着我的稿件,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今儿白天有人叫我晚上八点到报社楼下等她,我说这都等到晚上十点多了,怎么迟迟不见陆小姐的身影,敢情在这儿编排我的不是,明儿要数落给全上海的市民。” 我把稿子抢过来,白了他一眼:“胡说些什么,我这是实事求是。我本来还想改的委婉些,既然你这么说,那不改了,就这么的吧。” 他把稿子狠狠地拍在我的脑袋上:“你想气死我是吧。” 我抢过稿子,回瞪他:“你自己找死!” 他被我气乐了,无奈地摇头:“饿了吧,带你去吃饭。” 等我叫完稿子和罗韶卿走出报社,由于战争的恐慌,上海的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动了,大小商铺早已关门打烊。 我们又经过大上海的门口,它依旧霓虹掩映,却没了以往的歌舞升平。 我突然想起上次在我们家,蓝衣社带走秦五爷的事情便问道:“那个秦五爷怎么样了?” “他早就放出来了,本来就是我想找个理由请他去复兴社喝茶,茶喝完了自然是要放人家回去照顾孕妇的嘛。” 孕妇?!我转念便有些明白罗韶卿的意思:“你是说依萍怀孕了。” 他点点头:“所以那天白玫瑰才会那么维护秦五爷,并要你爸爸接受他。” “这 好看的txt电子书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9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么时候的事儿啊?”珠胎暗结了都,秦五爷可真威武,自个儿家的歌女,能赚钱就赚钱,能推销出去就推销出去,实在不行就留着自个儿享用。 他笑得极其猥琐,把头伸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道:“你这话问的,他俩又没叫我去参观,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被他气乐了都,这什么人啊,时不时的还跟你说点儿冷笑话。 正当我想揶揄他两句的时候,依萍挽着秦五爷的手从大上海走了出来,一见着我就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眼睛一瞪,又笑得无比荡漾:“罗处长,托你的福,我们家五爷还有条命从蓝衣社走出来。” 罗韶卿不置可否的笑笑:“喝杯茶而已,白玫瑰小姐小题大作了。消消火,别动了胎气。” 依萍很生气,可偏偏忍了又忍,看着她那表情我都替她憋屈,真想指着罗韶卿对她说姑娘你别忍了,别淡定,他嘴巴贱,冲上去揍死他。 依萍最后却笑得妩媚异常,她偎在秦五爷身旁看着我说道:“如萍,你得意不了几天了。哼,我们走着瞧吧。” “行啊,再见!”我笑着点头,拉了罗韶卿就走。 “我们回家吧。”他突然说道。 “你家还是我家?” “我们的家。” “……”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难道这小子自己在外面还有房子? 他带着我没走多远,便到了蓝衣社附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弄堂,我俩在一栋老旧的房子前面停了下来,他牵着我的手抬头望着二楼的一个窗户说道:“旧是旧了点儿,不过这地方你是第二个知道的人。” “第一个是谁?”为什么我会关心这个问题? “我啊。”他牵着我跑进楼道,沿着昏暗的木制楼梯往上走,踩上去吱呀吱呀的响,没有月光的晚上显得瘆人的很。 我们俩站在门前,他在身上摸钥匙,我则是大口喘着气。他把钥匙递到我的眼前:“你来。” “有惊喜吗?”我问道。 他摇头:“老夫老妻了还要什么惊喜?” 的确是没什么惊喜,打开门是不算宽阔的客厅,一张沙发,一个茶几,几个柜子。最简单的摆设,干净利落。厨房里乱七八糟,显然是不久前才使用过。餐桌上放了几个盘子都用盖子盖着,旁边是两副碗筷。 罗韶卿脱了西装开始卷衬衫袖子:“我做好了饭就去接你,你告诉我八点,我等到十点多,现在都凉了,你出去坐会儿,我再热一热。” 看着他在厨房里忙来忙去,还没完没了的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叨,我真是无法把眼前的人和今早虹桥机场那个豪迈的说要和日寇决一死战的年轻军官联系在一起。 这个男人他不但会调戏我利用我,他还会接我下班,给我做饭。我抑制住想扑上去咬他一口的冲动,慢慢的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大少爷,你竟然会下厨,还有什么事你不会的?” “我会下厨有什么奇怪的?在日本的时候我还要和他们去打工养活自己。” “真的假的?” “假的。” “……”我一口咬在他的肩上,隔着衬衫狠狠地把我的牙嵌进他的肉里面。 他说:“你干嘛?” “饿了。” “什么毛病?快松口,都要破皮了都。”他在那里夸张的鬼叫。 我狠狠的再咬了一口才松开,隔着衬衫也能看见只有个浅浅的牙印,我那舍得咬出血啊? 他把热好的菜端上桌,又盛了两碗饭才坐到我的对面给我夹菜:“多吃点儿,尝尝我的手艺。” “你真贤惠。”我伸手过去拍他的脸。 他把脸在我的手心里蹭了两下,然后拍着我的手背说道:“快吃饭吧,我一会儿有惊喜给你。” 惊喜?!会不会把我惊出心脏病来?我加了块茄子放进嘴里,他立刻伸个脑袋过来问我:“好不好吃?” 我下意识的摇头,作出诚实反应。他的脸沉了下来,露出个你死定了的表情。我又讪笑着解释道:“这得看跟谁比,跟我比……” 他压了压手打断我:“还是吃饭吧,你不要刺激我了,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你从窗户扔下去。” 我端着碗,一直看着他笑。他倒是无所谓,依旧悠然自得的吃饭。 我说:“这样真好,如果没有战乱,我就想这样跟你过一辈子,我来做饭,你赚钱养我。怎么样?” 他竟然摇头:“我来做饭,你赚钱养我吧。” “去死!” 吃过饭他非要我去洗碗,自己跑到卧室去关起门来不知道捣腾什么。 茶几上放了本书,我拿起来吓了一跳,没想到罗韶卿竟然还是个文艺小青年,人看的是《红楼梦》。我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没留神从书里掉了张纸出来,上面只有一窜数字,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看不懂,本想给他放回去。突然灵机一动,便就着手里的书翻了起来。 “如萍,嫁给我吧!” 我刚翻译出那一串数字的意思,罗韶卿便在我耳边说出了答案。 我抬头,他把一枚戒指举到我的眼前,我伸手去接,他却又移开了手。很认真很严肃的说道:“考虑清楚,戴上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这辈子跑都跑不掉了。” 我赞同的点点头:“你说得对,那让我再想想吧。” “我知道其实你早就考虑好了。”他拉住我的左手,不由分说的把那枚戒指戴到了我的左手无名指上:“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老婆了。” 这个人还讲不讲道理了,怎么自说自话的:“你不是让我考虑清楚吗?” “你有没有觉得,这似乎快了些。”我看着他问道。 “快吗?”他不以为然:“现在的上海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战场,时间不允许我给你一个浪漫的婚礼,但我可以给你一生的誓言。这辈子只有你足以与我相配!” 我本来可以很理智的告诉他我们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甚至连个祝福的人都没有。就这样绝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 不过,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容易头脑发热。我爱嫁谁嫁谁,他什么都没有,就凭刚才那番话我这辈子也跟定他了。 我扑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说道:“便宜你了。” “我便宜还没占够呢。”他不由分说的把我打横抱起来就往卧室里走。 他把我轻轻的放在床上,轻揉的吻落在我的唇齿之间。我喜欢这样的温柔,他的确是个高手。能让所有女人都不知不觉沉迷在他的温柔之中。我们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甚至连生死都难以预料。所以,我不想放手。 在他的母亲面前,我宁可得罪也毫不示弱。我们都没有时间去等待那些渺茫的支持和鼓励,所以,用自己的力量抓住短暂的幸福也是好的。 “在想什么?”他捧着我的脸问我:“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我轻轻摇头,拥住了他的背:“要后悔早后悔了。”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睁眼就看见罗韶卿那张放大的脸,还笑得跟朵桃花儿一样。我伸手捏在他的脸上:“干嘛这样看着我?还笑得这么欠抽。” 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抱着,下巴放在我的头顶轻轻蹭着:“老婆,每晚都可以抱着你一起睡觉了。” 老婆?!不是吧,收了你的戒指,上了你的床我就是你老婆了?我闭上眼故作不屑的逗他:“谁是你老婆,名分都没有,尽占我便宜。” 他笑着吻在我的额头上:“好,起来穿衣服,我给你一个名分。” 说完他又抱了抱我才自己起身穿衣服,从衣柜里拿出套旗袍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穿这个。” 旗袍是那种很正的大红色,金色的锦缎滚边,胸前的花瓣也是用金线绣成,那花的图案竟然是鸢尾。在大红的缎面上开了金灿灿的一束,竟也不显得俗气。 我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厨房里是某人穿着围裙忙碌的身影。他没有回头,笑着说道:“去洗漱吧,洗手间里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出来正好可以吃早餐。” 他把牛奶,面包,煎蛋在桌上放好。然后坐到我的对面,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看我都已经把你骗到手了,这些事情以后都由你来做。” “想得美。”我不理他,埋头吃早餐。 他说:“我们生个孩子吧。” “好啊,你生吧。” 吃完早餐,他又叫我去厨房洗碗。我说:“你看我穿得这么漂亮,裙子沾上油了怎么办?” “好办!”他把脖子上挂着的围裙解下来直接塞进我手里,转身就进了卧房,不知干什么去了。 他出来的时候一身纯白色的西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戴了副金边眼镜。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不错,果然是要去结婚的。” 他搂过我的腰往门外走:“当然了,一辈子就这么一天,怎么着也要穿得配得上你吧。” 他牵着我去领了结婚证书,华丽喜庆的两方丝绢,四周装饰着喜鹊荷花,鸳鸯竹子。我的那份是凤凰图案,他的是龙形图案。 拿了结婚证书他又非要拉着我去照相,两个人站在黄浦江边儿,他搂过我的肩,笑得很斯文,很隽秀。其实他是个书卷气十足的男人,并没有一般军人的英伟和强壮,却总能给人四两拨千斤的感觉。 他笑着拍我的头:“看我干嘛,看镜头啊。” 相片要三天后才可以拿到,罗韶卿便送我回家。路上却遇见了他们家二兄弟严庆,老实人的脸上全是焦急和担忧:“大哥,小六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罗韶卿问道。 严庆脑门儿上全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子:“说是昨晚碰到几个日本兵,看姑娘长得标致就要上去轻薄,小六是什么性质,那是一点就炸的,能容忍别人随便碰她?跟几个小日本打起来了,最后还开枪打死一个。后来被日本人带走关起来了。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回复兴社看看吧。” “回复兴社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们去找白川。”他又回过头来对我说道:“如萍,不能送你了,不好意思。” 我摇摇头:“没事,你赶紧去吧。” 我回到家里还没进屋就听见我妈在大厅里面声嘶力竭的嚎:“你个小□,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推开门就看见文姨抱着依萍往后退,老头子拽着我妈的胳膊就把她甩到了地上:“你敢对依萍动手,她现在有孕在身,要是我孙子有个三长两短你死一百次也赔不起。” 我妈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依萍母女:“呸!不要脸,不知道哪个糟老头子的野种,这就变成陆家的孙子了。” 依萍气得从文姨怀里跳出来:“谁是野种雪姨你心里明白。爸爸,你看见了吧,我和我妈根本没法住进这个房子。你忘了以前雪姨是怎么把我们母女赶出去的吗?现在我有孕在身,我真怕我的孩子会出什么事情。” “这眼看着马上就要打仗了,我怎么会让你们母女继续住在那个破房子里呢?依萍你放心,有爸爸在你不会有事的。”老头子说道。 我总算是听明白了,老头子知道依萍怀孕的事情,并且觉得那是自个儿的孙子,喜出望外,乐得要把依萍母女接回来住。这个世界真奇妙,秦五爷家难不成小到挪不出个房间给依萍母女了?她要挺个大肚子死乞白赖的跑到这里来蹭。 “今儿,家里很热闹啊。我先回房收拾东西,你们接着聊。”我笑着往楼上走,你们接着掐,死一个少一个,清静的很。 依萍抱着手冷笑着看我:“慢着。”怎么着这是,她要找我掐? “有事?” “你的房间是这栋房子里阳光最充足的,我现在怀孕了,医生说要多晒太阳。爸爸已经同意了,从今天起那个屋子属于我。”依萍得意的昂着头,像一只胜利的斗鸡。 “这是爸爸的房子,由他作主。”我继续往楼上走:“顺便说一声,从今天起我搬出去住,你们随意。” “什么?如萍你再说一遍。”老头子惊讶的看着我,我妈也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急切的问道:“如萍,你要去哪儿?梦萍去了香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又要搬出去,你们都要丢下妈妈吗?我辛辛苦苦撑起这个家……” 我甩开她的手:“妈妈你不用说了,你辛辛苦苦撑起这个家,却也是你亲手毁了这个家。梦萍不会回来了,她已经在香港的学校开始念书,我想过几天你们就可以收到尔诚的来信。” “你为什么要突然搬出去住?你也容不下依萍。”老头子厉声问我。 我耸肩:“哼,陆依萍她配吗,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让她一尸两命。我只是有了自己的家,这个时候我想尽可能的和我的丈夫呆在一起。” “丈夫?!”屋里所有人都睁大了眼晴盯着我。 我妈第一个反应过来:“你和谁结婚了,何书桓还是罗韶卿。” “你觉得我回家给何书桓吗?” 老头子突然间脸色大变:“你竟然和罗韶卿结婚了,你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第四十二章 他说过什么我当然不会忘记,那个时候我也的的确确为他心里还有如萍这个女儿而欣喜过。不过,看着他对依萍的态度我才明白,陆振华的儿女十个手指数完,也才过半。陆如萍算得了什么,庶出的女儿,既算不上有才,也算不得有貌,个性和老头子相去甚远,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他另眼相看的。 当然,我段不曾有独占父爱的野心,那是陆依萍从小的心愿,不是我。事实上,我连陆家的女儿都算不上。所以,我要嫁给谁,我要什么时候嫁,跟他们无关,什么银行家的儿子,外交官的公子,喜欢他们自个儿嫁过去,别总把我当花瓶,想送哪家送哪家。 我转过头去依旧微笑着看老头子:“爸爸,我记得我也曾经说过,我愿意和他同生共死。所以,我嫁给他是我的决定,这很突然,我为我没有提前通知你们而道歉。可是,我并不后悔我的选择。现在文姨和依萍要搬进来,而我搬出去对大家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吗?依萍可以安心养胎,我也可以清静的过日子。”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陆家的女儿,陆家的这些个是是非非你以为搬出去就可以逃脱了吗?除非你不认我这个父亲,否则你永远也别想置身世外。”老头子摔了手里的茶杯,怒不可遏的看着我。 “爸爸,你不用生气,我是陆家的女儿,我也并没有想过要和你断绝父女关系。我只是想和我的丈夫住在一起。马上就要打仗了,这栋房子在租借,暂时还算安全。我会经常回来看你和妈妈,还有我哥。如果租借也不再安全,我自会安排好你和妈妈去别的地方。” 老头子不再说话,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我转身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关上房门的时候听见他说:“没想到,你们几个先结婚的会是如萍。” 我的东西很少,不过是几件衣服几本书。我从枕头下摸出罗韶卿的军刀,没有想到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想要杀掉我的男人,我竟然会有一天嫁给了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却偏偏看上了我这样一个性格古怪的女人,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却要义无反顾哦的嫁给他一样。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叶如昔从另一个时空走来,不为如萍,不为梦萍,不为书桓,不为依萍……不为任何人,只为他罗韶卿一个人。 敲门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妈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模样少了平日的嚣张跋扈,倒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弃妇的凄凉。她抹着眼泪坐到我的床前:“如萍,你哥说要去当兵上前线,梦萍被你送去了香港,现在你也走了,你要妈妈怎么活?” “你不是还有尔杰吗?”我抬头笑着看她。 “尔杰只是个孩子,况且,他……他……”她欲言又止,低下头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况且他又不是陆家的孩子。”我把她未说出口的话替她说了出来。 她伸手过来捂住我的嘴:“如萍,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些话怎么可以乱说,被你爸爸听到了还得了?” 我甩开她的手:“我有没有乱说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告诉爸爸。可是依萍似乎也知道这件事情,你自己小心吧。” 我起身,拿起箱子走出了房门,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句:“妈妈,保重。” 小六的事情似乎让罗韶卿十分头痛,日本人不肯放人,无论他和白川义正如何周旋都没有用。因为这件事情,那个白川压根儿做不了主。 他一脸疲惫的坐在沙发上,我倒了杯热茶放在桌上,又给他拧来了热毛巾:“先擦把脸,饭马上就好。” 他接过毛巾盖在脸上,然后拉着我坐到他身旁:“有老婆真好,回家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笑着把茶水送到她的唇边,却是威胁的语气说道:“说正事,日本人为什么要抓小六,我才不相信是调戏未遂。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吧。” 他沉了脸色:“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很不好。” “我问你,上次你杀那个日本师团长辰巳荣一的时候,小六在不在天蟾舞台?”我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便问道。 他猛的从沙发上坐起来,搭在脸上的热毛巾掉到了地上,抓着我的肩有些紧张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把小六和那件事情扯上关系。” 我把毛巾从地上捡起来:“我哪里知道有没有关系,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他当然在,这么大的行动他们几个肯定是都会在场照应的。”罗韶卿说。 我伸手揉他的头发:“别想了,先吃饭吧。” 他拉过我的手:“老婆,如果早点儿认识你就可以早点儿娶你,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我们还有大半辈子要在一起,你还嫌时间不够长吗?” 他只是微笑,并没有答我。 8月11日,日方和各国组成的国际调查组宣布了对8月9日日本军人强制闯入虹桥机场警戒区被击毙的调查结果。那个被日军打死的中国宪兵是事后上海保安队打死了一名死囚犯冒充的。 随后,上海市政≈府、上海警备司令部、日本领事馆、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四方在市府开会谈判。日方代表日本驻上海总领事冈本季正态度强硬,蛮横地提出包括中方撤退上海保安部队,撤除所有防御工事等无理要求。 这件事情本是日本军人擅闯警戒有错在先,中方代表严辞拒绝,双方交涉与谈判十分困难。事件愈演愈烈,日方却突然提到了前些日子在天蟾舞台,他们的第三师团长辰巳荣一被暗杀的事情。 他们声称抓到了一名中方女特务,这名女特务公然在街上开枪打死一名日本士兵,后来据日方调查,他们根据子弹认定,打死日本士兵的和暗杀辰巳荣一的是同一把手枪。所以,他们认定是小六暗杀了辰巳荣一。 日军自说自话的认定了一切,他们把在华的所属舰队开进了黄浦江和长江各口岸,随时准备进攻上海。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与罗韶卿便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他呆在蓝衣社一直好几天都没有回过家,我每天仍旧在报社工作,和何书桓四处采访战事。每天早上出门前在桌上留下纸条给他,每晚回来收起早上留下的纸条。 后来,何书桓和杜飞,尔豪一起离开了上海,去了部队。我便一个人带着相机穿梭在上海的街头,记录下硝烟笼罩中整个城市的恐慌。 小六死了,被日本人秘密处决。她的尸体在郊外被发现的时候,我也在现场,在我的同行中间,我看到了那姑娘赤≈裸的身体上血肉模糊。真的难以想象眼前这具面目全非的女尸便是那个盛气凌人却又会挽着罗韶卿撒娇的女军官。 蓝衣社来收走尸体的是严庆严彬两兄弟,我过去站在他们跟前,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严庆抹着眼泪,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指着小六的尸体对我说:“她才是罗家的媳妇,她才是我们的嫂子。”说完,便扭过头去失声痛哭。 我点点头,对于这样一个为国牺牲的姑娘,我有什么资格去和她争抢一个虚名:“节哀吧,煜煊,他知道了吗?” 严庆虽依旧是那副冰山一般冷冽的脸,眼里却还是有一闪而逝的悲痛,他点了点头:“大哥想尽了办法,小六却还是逃不过惨死。” 我想罗韶卿现在一定平静的坐在办公室里,忙着和日本人交战的事情。或者,他的戴老师又交给了他更加艰巨和危险的任务。他待她如同自己的亲妹妹,却来不及为她的死而悲伤片刻,因为,还有更多的同胞需要他去保护和解救。 8月14日中午,主编说是大批难民涌入租借,被警察阻拦,要我去现场采访。我走在拥挤的街上,不远处是出入租借地区的大铁门,无数的上海市民拥挤在那里,老老小小哭喊着拼了命的要往铁门里面挤。警察推搡着人群,无论男女老幼绝不手下留情。 一个小男孩因为身体矮小,灵巧的穿过层层人群,眼看就要跨过铁门,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抓起了他的衣领,用力提起来向后一扔,小孩摔在了地上瞬间晕了过去。人群还在拥挤着,丝毫没有人去过问小孩的死活,甚至有人的脚眼看就要踏上那孩子的身上。 我赶紧冲过去想要抱那孩子,头顶上突然传来一片发动机的轰鸣声,抬头望去几架飞机在半空中盘旋,隐约可以看到机身上小小的日本军旗。 “都趴下!”我的声音都在颤抖,抱着那孩子便滚到了墙下。 我把那孩子护在身下,自己还没有趴好就感觉身体一沉,似乎是一个人护在我的身上,正好让我和那孩子都趴在地面微微凹陷的地方。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顿时火光一片,我埋首在手臂中不敢抬头,怀里的孩子似是醒了过来,在微微颤抖。 几十秒的混乱过去,我的感官渐渐恢复,四周墙体坍塌的声音和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喊涌入耳中。可是,此时此刻,这些对我来讲都不重要,因为我的耳边响起一个柔和而又带了些戏谑的声音:“老婆,以后先顾好自己再去救人。”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知是欣喜还是害怕,赶紧转头去看他有没有受伤。他从我身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然后伸手把我拉起来拥入怀中,紧紧地,像是要把我融入他的身体里。 第四十三章 这时,那孩子的母亲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他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罗韶卿说:“赶紧带孩子逃难去吧,日本人已经正式侵略上海。” 那女人跪在地上冲着我们磕了个头,便带着孩子转身融入了拥挤的人群。 我转过身去,替罗韶卿简略的整理了他的军装,这才是我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军官,无谓战争,在日寇面前依然能够谈笑风生,他说他会与侵略者决一死战,我不要他死,我要他像童话中的英雄那般,拯救民族于危难,然后与我相伴余生。 我看着他笑得淡然:“罗处长好久不见。” 他伸手过来抚摸我的头发:“申报的记者果真是尽职尽责,枪林弹雨的还不忘跑新闻。” “你在怪我。” “我当然怪你,这么混乱的局势,你不在家里待着,还到处跑。我怕我能保护整个上海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他把我拥入怀中,就在日本人刚刚炸过的废墟之中,如同呵护至宝一般轻拍我的肩。 我抬头望他:“罗处长我跟你走。” “什么意思?” “我跟你去新闻处工作,不懂吗?” 他想了想,然后笑了:“罗太太,这好像不合规矩。” “没关系,罗处长你有办法的。” 我话音未落,不远处便又是几声爆炸,一阵尘烟之后便是腾起的火焰夹杂着人群的惨叫与哭喊。罗韶卿护着我尽量往安全的地方躲。他说:“如萍你先回家,我得去工作了,今晚我不一定会回去,你乖乖的待在家里吃饭睡觉,不许出来听见没有?” 我拉住他:“小心一点儿。” 他伸手过来把一件东西塞进我的手里,然后冲我轻轻一笑:“为了你,我会活下来。”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莫名的在这个满是硝烟的城市里感到安心。手心里是他刚才递过来的一把手枪,我知道这东西他一向随身携带,并且隐藏的很好,上一次我与他一起被人刺杀,明明把他身上翻遍了也没有发现,他却硬是掏出这把枪来要我杀人。 我把枪收起来,匆匆回了报社,慷慨激昂的写下交战以来的第一篇报道,连同我的辞职信一起交到了主编手里。他面色凝重的看着我说道:“如萍,你是尔豪的妹妹,又是书桓和杜飞的朋友,本来应该多多关照你的,可是现在这样的局势,若要离开报社自然是不会强留,你是个人才,希望战争结束以后你还可以回来。” 我微笑着点头,伸出手去与主编相握:“但愿以后还有机会向您学习。” 走出报社,我听罗韶卿的话,穿过租借依然平静安全,却四处笼罩着恐慌的街道,我回到了我们的小屋。这段时间因为我们都忙于各自的工作,家里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收拾过了。 1937年8月14日,淞沪会战的第一天,我竟然在打扫房间,从地板到桌椅,每一个角落都细心清理过,除了罗韶卿的书房。他从未要求过我远离那个房间,只是我不愿意让他为难,通常都很自觉的不靠近他工作的地方。 晚上给自己做了顿丰盛的晚餐,我想我家男人现在还在蓝衣社里饿着肚子聚精会神的听他的戴老师为他安排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工作,他一定还没有吃饭,这个夜晚能吃上饱饭的人本就不多,那么,我就连他的那份也替他吃下去吧。 分手的时候,他叫我乖乖睡觉不用等他,可我睡不着,坐在床头听戏,从《牡丹亭》到《长生殿》,总是些催人断肠的段子。手里是翻过很多遍的书本,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我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毫不犹豫的跳下床扑进罗韶卿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矫情的说:“我怕你今晚不回来。” 他轻拍我的背:“傻丫头,我不是告诉过你今晚不一定回来吗?让你早点儿休息怎么到现在还没睡?” 我抬头看他的脸,眼睛下淡淡的青色和下巴上的胡渣都足以说明他的疲惫,我心疼的抚上他的脸:“一定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你先去洗个澡,衣服我一会儿给你拿进去。” 他低头在我额上蹭两下:“老婆,你今天太贴心了。” 我把饭菜在桌上摆好,罗韶卿却迟迟没有从卫生间出来,我走过去敲门,里面却没人应我,于是开门进去,便看见他整个人泡在浴缸里,闭着眼睡得很不安稳,走过去蹲在他的身旁轻拍他的脸:“煜煊,煜煊,回房去睡。” 他睁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开了一天的会,我太累了。” 我把衣服放在他的身旁:“先出来吃点儿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吧。” 等他吃过了晚饭,我便让他回房休息,自己收拾洗碗。忙完之后回到卧房便看见他靠在床上笑得柔和。他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坐到床边问他:“不是累了吗,还不睡?” 他摇了摇头:“不想睡,想……”他的头缓缓地靠过来,轻轻的吻在我的唇上。 迫不及待的迎上他的吻,与他唇齿纠缠,他一向是个霸道的人,大少爷从小被人宠惯了,从来不懂得什么是含蓄和谦让。就连一个吻都是攻城略地,毫不退让。 我让他纠缠得没有办法,只得靠在他的怀里轻声喘息,舌与舌的互动从来都是他做主导,带着我领略别样的风情。喜欢被他轻吻的感觉,可以温柔缱绻,也可以狂热迷乱。或许,我一直就是个缺乏爱和安全感的女人,而他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每一次我的理智告诉我他在利用我,我的感情却选择配合他。 他急切地退去我身上的衣衫,把我放平在床上,狂乱而急切的亲吻从唇角沿着脖颈和锁骨一直向下,直至最敏感的部位,留下一个个激|情的红痕。 他炙热的双手爱抚过我每一寸肌肤,路过之处便点起一片火焰。我在他身下婉转呻吟,用自己的身体告诉他,他的温柔,他的爱恋我能感受得到。 与他结婚以来,每一次情事他都极尽温柔,生怕伤到我半分。我知道他忍得辛苦,我伸出手去擦拭他额角的汗水:“谢谢你。” 他有些惊讶的看向我:“谢我什么?” “老公,我爱你!”我微微抬头,吻在他的唇角。 他说:“如萍,你今晚很不一样。” “叫我如昔。” “叶如昔?”他有些疑惑:“你在那小茶馆唱戏时用的名字。” 我轻轻摇头:“我就是叶如昔,你的妻子。” “好,如昔,如昔,我的妻子。”他的进入依旧温柔,随后便是抑制不住的狂乱。 在他富有节律的动作之下,我也渐渐有些恍惚起来,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在脸上纵横交错。我唤他的表字:“煜煊,煜煊,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活到战争结束,我们一起活到老好不好,好不好……” 他紧紧地抱着我更加疯狂的进出:“好,我们一起一直到老。如昔,我爱你。老婆,我爱你!” 第二天清晨,他怕吵醒我似的轻手轻脚的起床,而我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因为我根本就一夜未眠。 我坐起来,从后面抱住他:“这么早。” 他转身用被子裹了我搂在怀里,俯下头来亲吻我的额头,宠溺道:“我吵醒你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天还没亮你就要出门了?” 他说:“现在局势太紧张,我得工作,严庆他们忙了一整夜,我本不该回来,只因太想见你。” 我坐直了身体,伸手要去抓一旁的衣物:“我随你一同去。” “在家等我不好吗?” 我还是摇头:“我们是夫妻,既然你娶了我就得和我同生共死,尤其现在,让我陪在你身边,我才放心,你不会随时丢下我离开。” 虽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不合规矩,但在罗韶卿的安排下我还是去了新闻处工作。我跟在他身后走进新闻处办公室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我。 罗韶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简单单的丢下一句:“这是新同事,陆如萍小姐,大家照应着点儿。”然后就大步离开,开会去了。丢下我跟一帮特务大眼儿瞪小眼儿。 小五最先反应过来,调皮的冲我眨了眨眼睛:“嫂子,你是被大哥拐来的吧,是吧是吧?” 我也笑着同他开玩笑:“绑来的。” 严庆一脸严肃的走过来:“陆小姐,你就坐那边吧,你以前也是做新闻的,行业的规矩我就不多说了,只是我们新闻处的工作性质特殊,你先了解一下我们的日常工作吧。”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坐我对面桌的人突然伸个脑袋出来:“嫂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叫我。”我半天才认出来这是和我只有一面之缘的老三。 我的桌上零零散散的对了许多资料,还有两盆植物,一个相框。相片上是罗韶卿和小六的合影,她亲密的挽着他的胳膊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 “这桌子以前是小六用的,相片是我们在日本上学时去京都拍的。”我身后响起了小五的声音:“一年前小七还因为她没有放我们七个的合影,笑话她暗恋大哥。现在,他们两个都不在了,说不定到了阎王殿,两个人还吵得不可开交。”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第四十四章 听着小五的话语,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与他们是这么多年的兄弟,睹物思人自然是情理之中。我只好默默的一边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论往事,一边收拾我桌上的文件。那些都是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新闻稿件,我刚把它们摞起来准备看看如何处理,对面老三便伸出手来:“这些是小六遗留下来的工作,交给我吧。” 我把资料递了过去:“谢谢!” 小五还在我身后没完没了的回忆他们在日本的那些琐事,严彬突然从门外走进来,依旧是冷着张脸什么也不说,直接拖了小五走人。 那小子被人强行拽出门去,却还不忘同我打个招呼:“嫂子,你先忙着,咱们有空再聊。” 我先忙着……我低头看看此时空空如也的办公桌,我有什么可忙的。他们根本就不把我当自己人,事实上,我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自己人。这倒是无所谓的,毕竟我来此工作的目的是为了我男人,为了这个动荡的国家不被列强一再欺辱。 小五被严彬拖走之后,没过多久老二老三也陆续走出办公室。他们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我自是能猜出十之八九的。蓝衣社干的本就是情报工作,日寇刚刚开始攻打上海,上面自然是有许多任务要交代下来的。 整个上午,我无所事事的趴在桌上看着剩下的人忙来忙去,他们同我一样,纯是来新闻处打工的,基本不从事情报或者其他方面的工作。不过他们之间或许暗藏高手也未可知,这些都是我趴在这里围观一上午的结果。 突然一大叠资料放在了我的桌上,然后是一个姑娘的声音一惊一乍的喊道:“哎呀!我这不是眼花了吧,陆如萍,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退学去跟杜飞结婚了呢。” 我抬起头来望向那姑娘,我的大学同学刘蓉蓉。我作出欣喜状拉住她的手,事实上除了日寇无条件投降,现在基本没有什么是能使我欣喜起来的。我说:“蓉蓉,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学校关门以后我爸就托人在这里给我找了份儿工作。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是不是和杜飞结婚了。” “胡说些什么?”我嗔怨道:“我怎么可能与他结婚,合着我这辈子嫁不出去了是怎么着。” 她指了指我手上的婚戒:“还说没结婚,这是什么?” 我不屑的看她一眼:“结婚不假,跟杜飞可没什么关系。” 她点点头:“那时候他追你追得惊天动地的,我还以为你感动了呢。还有那个何书桓和你哥哥,他们都是申报的记者吧,我今天才去过申报,怎么没有见到他们?” “他们已经上前线保家卫国去了。”说到这里我不经有些担心起来,也不知尔豪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梦萍,她一个人在香港好不好……对了,还有抚恤路的那个家。 “如萍如萍你在想什么呢?”刘蓉蓉在一旁唤我。 我冲她摇摇头:“没事。” “没事啊,没事就帮我把这堆稿子审一遍吧。”他把那堆稿件推到我的面前:“记住哦,现在正是和日本人交战的时候,凡是涉及敏感内容,煽动市民情绪的报道都不能通过。你别看咱那位处长人长的斯文隽秀,训起人来管叫你抹眼泪。” 她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个罗处长,他,他也经常去学校找你,莫非你们……” 我笑而不答,只是翻看起手里的稿件。她自觉没趣,便也离开了我的位置,回了自己的桌旁。 ?br /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10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手里的稿子几乎全都是写的关于昨天日方向上海进攻的评论,有理性的分析,也有偏右的思想,但绝大多数都是在用手中的笔杆宣泄自己极端的爱国主义情怀。他们的文章自是写得极好的,若是登上报纸无疑会对很多民众起到煽动作用。事实上,从我本人来讲,我是希望把他们全部登出来,让全上海的市民看一看现在的局势,唤起他们的血性,让他们都站起来,为祖国的生死存亡而战。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新闻处没完没了的看那些送上来的稿件,然后筛选出他们觉得不合适的文章,报社则会拿一些小明星的绯闻,秦五爷的情妇等等来占版面。 从那天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罗韶卿,事实上就连他那几个兄弟也莫名的一起失踪了。我虽然每天都在新闻处工作,却觉得离他越来越远。我到这里来,并不是看这些该死的文章,也不是统计中方死了多少将领才摧毁日寇一个简单的攻势。我要的是和他一起行动,陪他出生入死。可他却把我扔在办公室里做。虽然我不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情报工作者,但我认为凭我的身手也决不会拖累他们。 时间越来越长,我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见过他。新闻处还是每天处理那些送来的稿件。窗外依旧零星传来爆炸的声响。我想知道他去了哪里,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可是在这个地方,我却不敢向任何人打听,尽管我是罗太太。 那一天我下班回家,租借的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似乎大家都认为日本人绝不敢动英国人,法国人的地盘。因为前世的遭遇,致使我变得敏感而多疑,无论街上有多少人,我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人跟着我,从我踏出新闻处一直到这里。 转过弯来,我又迅速拐进了一条巷子。快走几步到了人少的地方,便又转了个弯原地站着,等着来人。令我惊讶的是后面走上来的竟然是尔杰。 他几步跑到我身前便一把抱住了我大哭起来:“如萍姐姐,如萍姐姐,你回家去吧,爸爸要打死妈妈,我好害怕,我害怕。” 不是,刚才跟着我的人绝对不是尔杰,如果是尔杰,我拆穿了他的跟踪,他一定会畏畏缩缩不敢靠近我,可是他看见我站在这里却是想也没想就扑了上来。这说明他在街上就看见了我,而是追着我过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于是我问他:“尔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在我后面多久了?” 他抹着眼泪说道:“我没有跟着你,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准备去找魏叔叔,刚才在街上看见你就追了上来,没想到你走的那么快。” 果然跟着我的不是尔杰,那又到底是谁,跟踪我是什么目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大惊,难道是罗韶卿的人,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姐,如萍姐……”尔杰摇晃着我的手臂叫我。 我蹲下身来替他擦拭脸上的泪水:“告诉姐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哽咽半晌竟然丢给我一句:“姐,我饿,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我无奈地笑笑,可想而知陆依萍在我们家是如何的作威作福。我把他带到附近的饭馆里,吩咐服务员赶紧上两个菜,再来一大碗饭,先让他吃饱再说。 等他吃饱之后我才问他:“尔杰,姐姐离开家里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说:“你走之后,依萍姐和文姨就搬了进来。依萍姐还住进了你的房间。然后她和妈妈天天吵架。爸爸就说依萍姐怀了孩子,不能让她生气,每次都要妈妈给她道歉,迁就着她。” 这把陆依萍算是扬眉吐气了,跑到我们家里把老头子吃的死死地不说,还处处压制我妈。我问道:“爸爸现在对依萍很好?” 尔杰点点头:“依萍姐对爸爸也很好,文姨每天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以前,每晚都是妈妈泡了参茶端进爸爸的书房,现在爸爸说这些事情不用她管了,交给文姨就好。依萍姐每天都会拿些补品回来,她还经常陪爸爸去马场。” 兵荒马乱的年代,他们倒是过得滋润,又是补品又是骑马,也不怕流产。 “再后来,依萍姐总说她身体虚弱,爸爸请了医生,说是孕妇不可以动气。要多养着身体对胎儿有好处。爸爸吩咐张嫂每天都给她炖燕窝,她却偏要妈妈给她炖。有一天,妈妈端了燕窝进去,依萍姐打开里面只有白水。依萍姐说妈妈故意害她。把碗砸了,还打了妈妈一巴掌。” 这可算是报复回来了,当初她们母女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也正是文姨给我妈炖的人参鸡出了问题,然后我妈二话不说一巴掌扇人脸上,结果文姨手里的汤全撒尔杰身上了。老头子因此狠揍了她们母女一顿,把她们赶了出去。 “妈妈气得发抖,冲上去掐依萍姐的脖子,这个时候文姨和爸爸正好进来了,文姨吓得赶紧上去要拦着妈妈,说是依萍肚子里有孩子,有什么事情好好说,让妈妈动手打她,放过依萍。妈妈真的打了文姨,说她们母女都是贱人,肚子里怀的都是野种。” 说到这里尔杰却低下了头,再不肯说话了。我能猜到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必定与他有关,而与他有关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依萍抖落出了他的身世。 第四十五章 我尽量放缓语气,让他不那么紧张:“尔杰,说下去。” 他说:“依萍姐扶起了文姨,她对妈妈说谁是野种你自己心里明白。爸爸走过去一把扯住了妈妈的头发把她往屋外拖,让她滚出去。我吓得躲在门后,听见妈妈哭喊着叫尔杰尔杰,然后我就冲出去抱着妈妈说要去找魏叔叔。爸爸问我魏叔叔是谁,妈妈赶紧堵住了我的嘴。依萍姐在后面冷笑着说魏叔叔是妈妈的姘头,姐,姘头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爸爸问妈妈是不是真的,妈妈说魏叔叔只是他的表哥,爸爸很生气拿来了马鞭一直打妈妈,说她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给了魏叔叔。依萍姐还说我不是爸爸的儿子,魏叔叔才是我的爸爸。再后来,爸爸把妈妈和我关了起来。”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早上妈妈让我装肚子痛,文姨送饭来的时候妈妈说我快要死了,就求她放我们出去。文姨开始;不答应,后来妈妈跪下给她磕头,她才说可以放我走,但妈妈她不敢放。于是文姨趁着爸爸午睡的时候,拿了钥匙放走了我,妈妈交代我找魏叔叔回去救她。可是我找不到路,在街上却看见了你。” 我妈真够狠的,如果尔杰找来了魏光雄,不但带走了我妈,还要把我们家老头子那点儿积蓄全部搬空。最后他们母子还要落得个人财两空流落街头的命运。 不过陆依萍不也惦记着老头子那几个家底儿吗?现在已经快晚上了,老头子和依萍肯定知道尔杰逃跑了。依萍心眼儿那么多,不可能不知道我妈会搬救兵,她一定会找秦五爷派人看着陆宅,即便想不到他会抢老头子的财宝,也决不会轻易放过我妈。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斗得死去活来的。 我说:“尔杰,你吃饱了吗?” “饱了。” “那就去找魏叔叔吧,告诉他妈妈快被爸爸打死了,再不去救她就来不及了。” 听了我的话,他似是这才想起来妈妈还被关在家里,立刻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姐,我先去找魏叔叔了,你回家看看妈妈吧。” 我站在街对面,远远的看着陆宅。不一会儿竟然看着笑容满面的老头子后面跟着依萍母女走出大门,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向着和平饭店的方向去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阿兰出来关了大门。一切都似乎很平静的样子,但我敢肯定,周围一定有秦五爷的人。不然文姨放走了尔杰,老头子气得吐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兴致勃勃的陪他们母女出去吃饭。 我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发现暗处有人一直在注意那栋房子。而且仔细看下来,人数还不少,果然不出我所料,依萍早就安排好了。 没过多久几辆黑色汽车停在陆宅前面,上面下来十几个男人,其中一个正是魏光雄。他吩咐了一声,有两个男人便闯进了陆宅,我想应该是去救我妈的。 他又露出个狰狞的笑容,对手下说道:“跟我去找找黑豹子的财产藏在哪儿。” 正当一行人准备走进大门的时候,远处却驶来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他们前面。秦五爷带着依萍,老头子还有文姨从车上下来。 秦五爷走至魏光雄跟前,不动声色的笑道笑道:“魏老板深夜到访陆家,可是有什么急事找陆先生?” 魏光雄冷笑一声:“五爷的闲事都管到陆家来了,莫不是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然后带着他的手下哈哈大笑起来。 秦五爷也不恼,跟着他笑:“魏老板见笑了,依萍现在是我的太太,陆振华先生自然是我的岳父。” 他们之间夹枪带棒的寒暄直至魏光雄的手下带出我妈,气得老头子要冲上去揍她才算完。 老头子指着我妈几乎可以算是破口大骂:“王雪琴,人家都说戏子无情,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你竟然联合外人来抢劫自己的家,你还是不是人?” 我妈蓬头乱发,衣冠不整,指着依萍和文姨:“你把她们母女弄到家里来的那天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你把我和尔杰关起来往死里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为你生下过尔豪如萍和梦萍?” 我爸气得牙齿发抖,死盯着我妈,却伸手到秦五爷跟前说道:“枪,把枪给我。” 文姨拉着他的手劝道:“振华,算了,有话我们进屋好好说。” 老头子怒吼一声:“枪。” 依萍从秦五爷的手下手里接过一把手枪,递到老头子跟前:“爸爸你别生气,跟这种女人犯不着。我叫五爷的兄弟了结了她” 老头子还没来得及把枪拿过来,魏光雄已经举枪对准了他的脑袋。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对峙,秦五爷便举枪打中了魏光雄的眉心,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我妈站在他身旁,看见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瞪大了眼睛,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扑到魏光雄的尸体上又哭又喊:“光雄,光雄,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秦五爷冷笑一声:“敢伤害依萍的人,我秦某人一定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魏光雄的手下一看老大都被人一枪打死,登时也消了气焰,十几个人甚至连他的尸体都没有搬就迅速跳上车离开了。 秦五爷又把枪对准了我妈,说道:“当初找人打依萍的就是你们俩,今天一个也别想跑得了。” 魏光雄我不认识,他和秦五爷如何斗得你死我活我管不了。陆依萍和我妈在家里掐得天翻地覆那也是我们陆家的家务事,可他秦某人来插一脚算怎么个事儿,打死魏光雄可以,想杀我妈绝对不行。 我从包里摸出那把罗韶卿留给我的枪,依旧躲在阴暗的小巷中,这一枪不管有没有得手我都必须马上离开,秦五爷的手下可不是吃素的,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发现这里,所以我必须万无一失。 就在我准备开枪的时候,老头子却一把握住了秦五爷拿枪的手:“我陆振华的女人,我自会管教,不劳秦五爷动手。” 秦五爷说:“岳父大人你累了,先回房休息吧。依萍,带着岳父岳母进屋去。” 然后十几个手下围上来,看那架势,他们要来强的。我爸是什么人,那是驰骋沙场的东北黑豹子,他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威胁。捏住秦五爷的手轻轻一拧,便把手枪夺了过来。然后指着秦五爷的脑袋:“我说过我陆家的家事轮不着外人插手。” 依萍在一旁紧张的喊道:“爸爸,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秦五爷的手下纷纷拔枪指着老头子,秦五爷却大吼一声:“放肆,这里还轮不到你们动手。”他又笑着看向我爸:“我们进屋再谈。” 老头子扔了枪:“我老头子喜好清静,还是请五爷的兄弟们早些回去歇着吧。” 秦五爷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回大上海。” “是。”十几个人收了枪,跳上车迅速离开。 我爸迈步进了院子,文姨过去扶起我妈也跟着往里走。依萍扑到秦五爷身上:“你没事吧。” 秦五爷笑着拍她的肩:“放心吧,我还怕把你爸爸气出好歹来。”两个人也转身亲亲热热的往院子里面走。 就在这时,却又突然一声枪响,秦五爷应声倒地,依萍失声尖叫起来。扑在他身上使劲儿摇晃,眼泪也夺眶而出,这把她成寡妇了,我发誓,那一枪绝对不是我打的。不远处魏光雄死不瞑目的看着他俩狞笑。 我站在原地没动,仔细分辨着枪声响起的方向。四处的巷子里突然跑出几个男人直冲向秦五爷,其中一人探了探他的鼻息,登时一惊,便吩咐道:“你们两个送嫂子进去,其他人跟我追。” 他们果然不愧是职业吃这碗饭的,很快就分辨出那人藏身的地点,也没瞄准就迅速朝着那边开了几枪,然后再奔过去,人却早已不见了,一个人高喊道:“给我追。” 我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心想着等他们跑远了再离开。却突然感觉身后有细微的动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双手捂住了嘴,极大的力道带着我往后跑去,在黑暗的弄堂中拐过好几个弯儿,来到一处狭小的巷子里,月光完全照不到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我完全猜不出来人是谁,肯定不是罗韶卿,我男人我对他身上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这人到底是谁?我突然想到傍晚时跟踪我的人,心下暗道不好,在黑暗中握紧了那把罗韶卿留给我的手枪。 那人却准确的按住了我拿枪的手,低声在我耳边道:“陆小姐,我是严彬。” 严彬?!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要暗杀秦五爷,傍晚的时候跟踪我的人难道是他,罗韶卿又在哪里??我的心里突然涌出许多问题,一时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第四十六章 严彬依旧把声音放得很低,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陆小姐,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再细谈。” 我想了想,安全的地方,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地方?想来想去也只能把他带回到我和罗韶卿的家里。我说:“你跟我回家吧。” 他拉住我:“不行,不能去大哥的那处房子,你会有危险。” 我想了想:“那我们去罗公馆,那里可没什么人敢轻易挑衅,总是安全的吧。” “也不行,罗公馆附近到处都是眼线,我这个样子回去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然他算计得如此滴水不漏那就拿个主意出来吧。我说:“你说去哪里?” 他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去罗家的老宅。” 开什么玩笑,罗家的老宅在郊外,现在我们可是在上海市中心,走路过去天都亮了。况且听他说话,我感觉得出他现在情况很不好:“你认为可行吗?” 他不答反问:“你会开车吗?” 我想了想:“应该会的,不过没开过。”我说的却也是实话,陆如萍虽没有开过车,叶如昔也是有驾照的。 他半天没琢磨出我话中的意思,勉强说道:“那你就试试吧。” “哪里有车?” 他无声的拉着我在黑暗中走了好长一段路,然后发现路边停了辆汽车,蹲下来三两下打开车门直接坐上了副驾驶座。我站在原地,心说你干嘛不开,非让我这二把手上。 我无可奈何的坐上驾驶座,说实话开走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不适应,太不适应,本来就是上辈子的技术,再加上用的是二三十年代的东西,不顺手。歪歪扭扭开出去几十米差点儿没撞上旁边的树。 我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道:“煜煊在哪里,他现在好不好?” 严彬却半晌没有答话,我偏头看他,却却惊出一身冷汗来。只见他紧闭着双眼,双手紧握成拳,咬得自己下嘴唇都泛起了血丝。显然是在极力隐忍什么?我赶紧伸过手去试他的额头:“你怎么了?”触手全是冷汗,体温高得吓人。 “没事。”他竟然语气冷淡的给我扔出这两个字。 “你怎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这副样子了?” “我去杀秦五爷之前,给自己注射了一针吗啡。”他说话永远是那一副腔调,听不出喜怒。 我没在说话,凭着记忆的方向专心开车前往陆家老宅。 刚出市区没多远,便看见前面树林边几个日本兵背着枪站在那里,我心道不好,严彬现在有伤,我们被拦下来不管怎样都说不清楚。 我问他:“怎么办?” “冲过去。”他一手握紧了枪,一手勉强支撑身体坐起来。 我依言踩下油门加速往前,几个日本兵显然是被吓到了,狼狈的往旁边的树林滚去,严彬靠在车窗上开枪,瞬间就把几个人解决掉了。 到了罗家老宅,我扶着他前去敲门,出来应门的还是老钱,掌着一盏油灯,看见我扶着严彬并无多少惊讶,侧身把我们让进院子便关了大门。估计老爷子心里肯定在琢磨怎么每次我的出现,都是带了一个重伤员。 老钱帮着我把严彬扶进了屋里躺好,却还是上一次罗韶卿住过的屋子。借着灯光我才大致看清楚严彬身上的情况,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迹,混合着泥污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也看不出到底是哪里有伤口在流血。 我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恶心,差点儿没当场吐出来,赶紧背过身去掩饰我的无礼。老钱却说:“出了院子左走就是厨房,灶上我烧了水,你去端进来。” 我赶紧跑出了屋子,扶着棵大树吐得昏天黑地的。晚上没吃东西,吐到后面全是胆汁。吐完以后靠着树喘了好长时间才寻着路去了厨房,灶上的水已经开了,我找了个盆倒出来,又把水壶装满放上去接着烧,天知道那小子伤有多重,要用多少热水。 回到屋子老钱已经扒光了严彬的上衣,正在处理他左肩上的枪伤,我走至床前去看严彬,他竟然还清醒着,看着我道:“你有话就问吧,能说得我自是言无不尽,不能说的你也就别逼我了。” 我首先问了句废话:“你身上不只这一处伤吧。” “不止,昨晚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慎被敌人发现,他们追着我跑出几十里地,我身上挨了好几枪。” “煜煊呢,他怎么没有回来?”我急切的想知道罗韶卿的下落。 “不知道,我和大哥他们不是执行同一个任务,他们应该不在上海。” “他不在上海会在哪里?他一个搞情报的不会上战场了吧。” 他轻微的摇了摇头:“在南京吧,不过应该快回来了。” 南京?!这个时候他去南京做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细问,老钱又吩咐我去他房里拿药。我刚走出门来,便听见有轻微的敲门声。 这大晚上的,罗家的老宅怎么会有人敲门?难不成是刚才严彬打死那几个日本兵闯的祸,日本人找上门来了。 我以为自个儿听错了,走到门边仔细再听,没过多会儿果然又响起几声敲门声。 我握紧了枪把手藏在身后,问了句:“谁啊这是,大晚上的让不让人清静了?” 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隐隐约约传来低低的笑声,像是在极力隐忍。我心一横一把拉开大门,疯了!门口站着表情怪异的罗韶卿,紧咬下唇,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发火。他身后站着小五,靠在严庆肩上笑岔了气。 我不好意思的假咳两声:“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罗韶卿说:“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我指了指亮灯的房间:“严彬伤的有点儿重。” 严庆第一个反应过来,毕竟是他兄弟,当哥哥的眼睛都红了,赶紧往屋里冲。老三也跟着跑过去:“他不就是杀个日本人,怎么还能把自个儿伤着?” 小五也要往房里跑,被罗韶卿厉声叫住:“赵小五,站住!吩咐他们把东西搬进去。” 我这才看见他们身后还有几辆装满的货车和十好几个人,我看着罗韶卿小声问:“合着你这些日子做买卖去了。” 他点点头:“我都往来好几趟了。” “该不会是装备吧。” “哪儿能,都是药。” “骗子。” 他看了我一眼,伸手捏我的脸:“我说你是我老婆吧,别搞得跟政敌似的。” 我拍开他的爪子:“别碰我,想吐。” 他说:“我就这么让你恶心。” 我说:“是你儿子觉得你恶心。” 第四十七章 罗韶卿一把拉住我,脸上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急切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白他一眼,转身去屋里那药:“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老钱还等着我送药过去,否则你家小四命不久矣。” 他说:“老钱他要什么药,我这儿都有。” 我看了眼小五他们正在搬运的箱子:“真的是药?” “你当我没事儿逗你玩儿啊,快跟我说说孩子的事情。”他把我圈在怀里,不许我挪动半步,急切地追问,非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才肯罢休。 “有什么事情?就是怀孕了,医生说才一个月,早着呢。” 他还不让我走,神经兮兮的抱着我自言自语:“我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这个有点儿突然,我得好好想想。” 我费了大劲儿推开他:“那你想着,我送药去了。” 小五搞来了一堆西药,老钱倒是用的顺手,把严彬身上大大小小几处伤势包扎好,打了一针青霉素,说:“四小子你要不要来一针吗啡镇痛,不然这大晚上的可不好过。” 罗韶卿摆摆手:“算了算了,这玩意儿太影响反应能力了,他一搞暗杀的总用这个不太好,让他自个儿忍着吧。折腾半宿,大家都回屋歇着吧,老二你留下来照顾他。” 严庆坐在床边点了点头,严彬突然睁开眼看着我:“谢谢你,嫂子。” 他叫我嫂子,不是陆小姐。我从他眼神里看出些许信任的东西,微微一笑:“自己人,你太客气了。” 跟着罗韶卿出了门,沿着小径一路往他的小院走,夏日微微的凉风拂面吹过,荷塘里含苞待放的莲花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偶尔一两声蛙鸣,气氛突然变得恬淡温馨。我挽过罗韶卿的手臂,依偎在他身旁:“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他说:“临时有任务,去了趟南京,回来之后遇见日本人与秦五爷交易,走私西药。我负责带人截下这批药,严彬则去暗杀那个日本人和秦五爷。” “怪不得。”我低声咕哝一句。却被他听了去。 “怪不得什么?” 于是我把晚上发生在陆宅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他说了一遍:“我们路上碰见过几个日本人,他们会不会就是专门在找严彬?” “有可能,所以严彬才会解决掉他们。他这个人做事从来不留后患,” 他突然把我打横抱了起来,笑着在我耳边道:“可别累坏了我儿子。” 一走进他的院子,荼蘼花的幽香扑面而来,罗韶卿的脸色有一瞬的伤感,随即又恢复到他一贯的样子对我笑到:“不知罗太太可有兴趣陪我品茶赏月。” 我想了想:“那得看是什么茶?” 他说:“你先进屋换身衣服,出来就知道了。” 我说:“这里哪有我的衣服?” “刚才我让老钱把小六的衣服拿过来了,你将就着穿。”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罗韶卿一身素色长衫悠闲地坐在石桌旁摆弄着茶具。他见我出来招了招手,递给我一个精致小巧的紫砂茶杯:“来尝一尝。” 我轻啜一口:“今年的碧螺春。” 他赞赏的点点头:“不错,还能喝出是今年的。” 我冲他一笑:“上次来就喝过。” 他很正经的端起茶杯:“你快成精了都。” 我伸出手去搭在他的肩上,放揉了声音恶心他:“是狐狸精吗,罗处长。” 他厌恶的拍开我的手:“你别逼我打孕妇啊。” 我说:“告诉你,今天有人跟踪我。” 我突然转移话题,他反映到挺快:“跟踪你做什么?” “不知道,我没看见人,只是感觉他跟了我几条街。” 他冲我狡黠一笑:“或许,我猜得到是谁?” 我来了兴趣:“谁?” 他扭头摆弄那几盆鸢尾:“暂时不告诉你,等我明天回了新闻处再说。” 吊人胃口的事儿他没少干过,我不跟他一般见识。空气里全是荼蘼的香气,一簇一簇白色的花朵笼罩在银色的月光之下,美则美矣,就是美得有些诡异。我想起了小六,那个薄命的姑娘:“老钱知道小六的事情了吗?” 他点点头:“下葬那天知道的,小六葬入了罗家祖坟。” “……”罗家祖坟,以什么身份,罗韶卿的妻子?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别多想,我父母收她作养女,她以我妹妹的身份下葬。” 唉!他怎么就知道我多想了,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看得出来。 他突然抱了盆蓝色爱丽丝放到石桌上:“我们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单名一个‘鸢’字好不好?” “是个姑娘当然好,要是个小子会不会太过胭脂气?” 他说:“是个小子取谐音就是了,渊源的‘渊’怎样?” 我伸手去触碰爱丽丝的花瓣:“这才一个月,你就着急起名儿了。” 他说:“兵荒马乱的,我是着急啊。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今后我或者罗家护不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卖了这处老宅一定把孩子养大。”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却头也不抬,生怕与我对视。我说:“罗韶卿你现在跟我说这种话?!你答应过我什么你都忘了。要不我明儿就去打掉这孩子,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咱俩死也死一处。” 他依旧慢条斯理的摆弄那些个花花草草:“你激动什么,我又没说我要去死,我只是担心如果我有个好歹,你和孩子受苦。我罗家的血脉,你得替我好好养着。” 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我是得好好养着,可我凭什么替他们罗家好好养着?我说:“你们罗家这便宜可占大了。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给你,公公婆婆都还没见过,恐怕他们至今连我这个儿媳妇都还不知道。没名没分的,我就跟着你,还得替你生儿育女好好养着,”妈的,这不是倒贴是什么?想想都觉得他对不起我。 他牵起我的手,把我俩手上的婚戒举在我眼前:“我俩可是合法夫妻,你还需要谁的认可?” 我认命的点头:“行,你说什么是什么。”谁叫我迷迷噔噔就让你给骗到手了,还他妈死心塌地一往而深。我转身进屋,躺床上再也不说什么,一晚上他也没招我,睡我身旁动都没有动一下。 第二天,除了受伤的严彬,所有人回到新闻处。罗韶卿把大伙儿叫到一起开了个会,字字饱含激|情,慷慨激昂,可就是没一句实话。不痛不痒的都是些套话:大概意思就是大家接着没完没了的看报纸,过激言论一定得把好关。淞沪会战正在关键的时候,千万不能有煽动市民情绪的言论,让一些不明真相的学生给军方添麻烦。 说完还没等下面人给个反应,他直接就转身走人了。 我真想给他鼓个掌,人才啊人才! 开完会我坐在办公桌前翻报纸,没过一会儿小五走过来靠在老三的办公桌前,两个人高一声第一声的瞎侃起来。我竟然断断续续的听出他俩在说这两天的任务。 这俩真有胆儿,也不怕罗韶卿扒他们一层皮。 他俩聊了没五分钟,刘蓉蓉又走我跟前显摆:“如萍,如萍,你看我这旗袍怎么样?昨天刚拿到的,苏绣雪缎,上海最好的师傅剪裁。花了好几十块呢。” 我低头继续看报纸:“你可真有兴致,这战火硝烟的,还有心思做旗袍,我都担心出了门回不来。” 她撇撇嘴:“我爹说了,租界日本人不敢动的。” 我拿了杯子站起来去接水:“你爹可真了解日本人。” 她脸上的笑容尴尬起来:“开什么玩笑,我爹怎么可能了解日本人?他也是猜的,猜的……” 我本来是想带着刘蓉蓉走远些,老三老五那俩不靠谱的说个没完了都。哪知道我走没多久,他们全散了,今天都什么毛病这是。 中午罗韶卿来找我吃饭,吃什么吃,老娘昨晚儿气饱了还没饿呢:“没胃口。” 他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往外走:“没胃口也要吃。” 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放我碗里:“多吃蔬菜,对胎儿有好处。” 我看了看一桌子深深浅浅的绿:“我是兔子吗?你拿一桌子草打发我。” 他说:“那就多吃鱼。”然后又是一筷子清蒸鲫鱼。 我看着白白的鱼肉上面两颗葱姜蒜末就觉得索然无味,摇了摇头:“你别总拿这些打发我行吗?” 他点头说:“行,你说吃什么咱就吃什么。” 我招手叫来了服务员:“你们这儿什么放醋给我上什么。” 一桌子菜酸酸甜甜的,罗韶卿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尝惯了山珍海味,哪里吃得了这个,看一眼就腻着了,埋头在那里数豆芽。猛地抬头看见我也没动筷子,于是问道:“怎么还不吃?” 我说:“太油了,想吐!” 罗韶卿乐了,气乐的:“你昨晚儿那点儿气还没消呢,这故意折腾我来了。” “咱回家吧,你给我做。”我笑着看他。 罗韶卿没辙,叫来服务员买单,牵着我往家走。楼下有一小姑娘,绞着手帕来回踱步,看见罗韶卿就喜出望外的跑过来:“少爷,少爷,说是老爷今晚回来,太太吩咐你回去吃饭。” 第四十八章 罗韶卿的父亲并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他更像是个温和慈祥的长者。我和罗韶卿走进屋子,他便笑着从楼上下来:“煜煊回来了。” “爸爸,您回来了。”罗韶卿牵着我上前,介绍道:“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陆如萍。如萍,这是我的父亲。” “罗先生好。”我问了声好。 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叫什么罗先生,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你就应该跟着煜煊叫我‘爸爸’才是。” 我笑了笑,轻声叫道:“爸爸。” “好好好,先来这边坐,你有孕在身,站多了不好。”他把我们迎到客厅坐下,又吩咐吓人上茶。这才说道:“你和预选的婚事,在南京的时候我已经听煜煊说过了,我们罗家本应该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来,可如今民族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的精力都放在了对抗日寇上面,只能是委屈了你。” 我轻轻摇头:“没有委屈,我只是希望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不要有遗憾。所以无论是不是风光,有没有祝福我都是要嫁给他的。” 他笑道:“我家这小子竟有这样的福气,让你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严彬缓缓从楼上下来,他脸色还有些苍白,身上到处是绷带,走到我们跟前:“大哥,嫂子回来了。” 我点点头:“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难得的笑了笑,然后转头对罗韶卿说道:“军长,大哥,我们去书房聊吧。” 他们走后,罗太太从厨房出来,亲自端了汤碗坐到我身旁:“你现在怀了孩子,这是我吩咐他们炖的冰糖燕窝,你喝点儿吧。” “谢谢。”我接过碗捧在手上,笑着看向她,等她的下文。 她幽幽的叹口气:“小六命苦,她现在人也不在了,你和煜煊结了婚,现在又有了孩子,当初那番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我放下碗:“对不起,当时结婚太匆忙,没有来得及通知你们,这一点是我和煜煊做得不妥,我向您道歉。” “没关系,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现在的局势太乱,你又怀了孩子,你们俩搬回家来住,也方便照顾你。”她拉着我的手放在掌心。 “谢谢,我想这得等我同煜煊商量一下再给您答复。”其实不用商量我也知道,罗韶卿现在巴不得把我拐到这里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养胎。 她又叫了身边的丫鬟去她房里拿了个盒子,金丝楠木做的锦盒十分古朴精致,却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把盒子打开来放到我的面前,里面是一只玲珑剔透的玉镯。她说:“这是我嫁进罗家的时候,煜煊的奶奶给我的,你拿着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经过了几代人的手。”说完她直接拉过我的手把那镯子戴了上去。 自那以后,我和罗韶卿搬回了罗公馆。她的父亲我只见过那一次,甚至连晚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上海的局势也一天比一天紧张。我虽然住进了罗公馆,却还是每天坚持上班。而渐渐的我竟也可以和罗韶卿他们一起谋划每一次情报窃取,和暗杀工作。 后来我的肚子大了起来,罗韶卿和他的母亲都坚持要我留在家里,想来,在上海一点一滴陷落的三个月是我认识罗韶卿以来,最平静也最提心吊胆的三个月。 十月下旬,我回过一次陆家,没想到我去的时候正巧碰见依萍早产。自秦五爷死后,他的儿子继承了包括大上海在内的所有产业。听我妈说有一次依萍去大上海找秦五爷的儿子理论财产问题,却被保镖打了一顿扔出来,差一点没了孩子。后来就成天疯疯癫癫,叫着五爷五爷,有时又叫着书桓书桓。这一次早产,也是因为她突然情绪激动,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文姨在门口哭得晕过去好几次,老头子一个劲儿的叹气称造孽啊。 魏光雄死了,我妈带着尔杰依旧留在陆家。自打我进屋,她就围着我嘘寒问暖,问我过的好不好,住的地方安不安全,罗韶卿怎么没有陪我回来……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得出来,她变了。 依萍生了个女婴,因为不足月,那孩子看着就跟耗子似的,文姨用毯子裹了抱在怀里,弱弱小小,哭的声音也时断时续,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医生说依萍的身体十分虚弱,加上精神状态特别糟糕,如果得不到好的治疗,还会有生命危险。 老头子问:“什么叫好的治疗?” 医生说:“起码得找个太平地方好好调养。” 依萍彻底疯了,抱着孩子的状态还颇有点儿像当年的可云。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跟孩子说你姓秦,一会儿又说你爸爸是何书桓。文姨守着她不停地落眼泪。 我说:“这次回来,我有事情要跟你们说。” 老头子摇摇头:“去我的书房吧。” 等我妈和文姨到齐了我才说道:“现在的局势你们也知道,上海撑不了多久了,一旦日本人占领了上海,吃苦的都是平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没有钱逃难,又不愿做亡国奴。爸爸,你趁着手里还有些积蓄,带着他们赶紧离开上海吧。” 老头子说:“我都这把年纪了,从哈尔滨来到上海,现在又要逃。你看看他们,老弱妇孺,我们怎么离开?”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可是,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老头子问我。 “把这栋房子留给我。” 送他们离开的那一天,我妈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她抹着眼泪拼 txt电子书下载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11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着眼泪拼命的劝我跟他们一起离开。我摇摇头催他们快走:“有缘再见吧!” 1937年11月12日,三个月的淞沪会战以上海沦陷结束。随即南京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 在那之前,我随着罗韶卿的母亲一起去了汉口,后来也辗转到了重庆,而罗韶卿一直留在上海,直至蓝衣社解散。 严彬因为伤势一直没有痊愈,也随着我们一起到了重庆。事实上,我不知道是否是罗韶卿有意安排,一路上严彬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保护着我。 在汉口的时候,他曾救过我一命。我们在街上闲逛,却遇见了日本人的轰炸。他掩护着我趴在地上,正好一枚炮弹在我们身边爆炸。我当时只感觉到他身体微微沉了一下,却一直护着我连块儿飞石也没有砸到。 后来等周围一切都平静下来,我才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滴在脸上,抬头看他满脸是血,用他那一贯冰冷的眼神望着我,听不出情绪的问了句:“你没事吧。” 我赶紧挣扎着站起来:“我扶你去医院。” 他没说话,竟然把我抱了起来:“还是先看看你和孩子吧。” 在我和罗韶卿分开的大半年里,我们从来没有过任何联系,我不知道他一直留在上海都在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离开了蓝衣社现在又在哪里工作。 而在我养胎的这些日子里,唯一能告诉我有限的罗韶卿的消息的人只有严彬。 到了怀孕后期,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腿也肿的没法走路,再加上重庆湿热的天气,我几乎不再出门,每天坐在房间的阳台上看书,等着严彬给我带来消息。 他走进我的房间,因为常年训练和执行任务的原因,他的脚步很轻很轻,几乎听不出任何声音。我是个很敏感的人,尤其是怀孕以后,只要有人靠近我的安全距离,我就会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严彬坐在我的身旁:“你还记得刘蓉蓉吗?” “当然,她是我的大学同学。” 他难得的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她一直管她的伯伯叫爸爸,而她真正的父亲是汪精卫的秘书。” 汪精卫的秘书!原来这姑娘她爹是个汉j。我说怎么千方百计的把自个儿闺女往蓝衣社送。我问严彬:“那时候经常跟踪我的人也是她吧。” “是,大哥早就知道她身份可疑,却一直把她留在新闻处。” 我接着严彬的话分析道:“可她一直能够得到情报,而且我猜应该算是些有价值的情报。让她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而不被怀疑。最后一次,就中了罗韶卿的反间计吧。” “如萍,大哥一直都说你要是从小培养,一定是最出色的特工。”严彬说道。 我摇摇头:“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和煜煊是夫妻,有时候,他心里的想法我能感觉得到。” “是吗?那你现在感觉一下他在哪里?” 罗韶卿早已不是新闻处处长,蓝衣社解散之后,他应该是跟随他的戴老师去了军统。而天津和上海是戴雨农两大情报网。他现在具体在哪儿我还真说不好。不过,他罗少曾经在上海滩太过张扬:“他在天津吧。” 我转头看他,等着他肯定的答案。他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望了眼江对面群山起伏:“汪精卫在香港把他卖国求荣的行径正式摆上了台面,随后去了越南……” 我一把抓着他的手打断他:“严彬,我肚子痛。” 他把我放到床上:“我去叫医生。” 第四十九章 生下渊儿的过程我实在不愿过多的回忆,那样的痛苦叫人恨不得死了才好。我一直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的医生喊‘用力,用力’,我哪里还有力气用得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煜煊啊煜煊,说不定我要死在你前面了,所以,你要是能活下来,就带着孩子好好过吧。 意识模糊中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我满身是汗,有一种死过一回的错觉。昏昏沉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儿子就睡在我的身旁,整个身体裹在抱被里面,只露出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新生的孩子,还那么难看。不过看了依萍生下来的那只小耗子一般的闺女,看着我家的大胖小子,倒是有了那么点儿心理准备。 我支撑起身体靠在床头,轻轻的把他抱在怀里。严彬的话我不用听完就知道,罗韶卿既不在天津,也不在上海,他竟然去了越南。去暗杀汪精卫。渊儿靠在我的怀里熟睡,我亲亲他的小脸:“宝贝,宝贝,你能感觉到爸爸现在好不好吗?” 孩子几乎不用我怎么费心,有奶妈和保姆,还有他的奶奶,成天抱在怀里,罗家的长孙,他们似乎已经为他的未来规划好了一切,只等战争过去,他慢慢长大…… 一个多月后严彬来找我,那个时候我好不容易能和儿子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待上一个下午,他问我:“你有个紫檀木的首饰盒子对吗?” 我看着一旁婴儿床上渊儿熟睡的小脸:“有的,离开上海时煜煊送的。” 他说:“那里面有个夹层,你打开看看吧。” “是什么?”不会是罗韶卿的遗书吧。那盒子里装的是她送给我的小首饰,从胸针到耳坠什么都有,还都是鸢尾的造型。我几乎隔不了几天就会拿出来看看,却从未发现那盒子竟然有个夹层。 他没有答我,坐下来叫我的名字:“如萍。”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叫我陆小姐,也不再叫我嫂子,而是直接喊我的名字。 他说:“行动失败,汪精卫回到了上海。” 我手里的茶盏落了地,‘哐当’一声摔得粉碎。行动失败,为什么会失败,罗韶卿竟也有失败的时候,既然失败了,那他还活着吗? 我的声音有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死了吗?” 他摇摇头:“不知道。” 一旁熟睡的孩子被茶盏摔碎的声音吵醒,声声啼哭,听得我心乱如麻,我转身去抱孩子,只想让他安静下来。 严彬拉着我:“大哥曾经吩咐过,如果他有什么意外,他让你打开那盒子,里面有他留给你的一封信。” 他给我留了一封信,在他死后要我打开。他心里早已明白我夫妻二人此次分开,或许就是永别。他竟然还在送我离开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我等他,他甚至连未出世的孩子都没有看一眼,要我怎么等他? 罗韶卿的信,我把它握在手里很久很久,从下午到黄昏,从深夜到清晨,却始终没有打开。脑子里全是我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相识到结婚。我知道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妄谈爱情是一种奢望。可我还是嫁给了他,为他生下了渊儿。我心里一直侥幸的想着,我们可以温暖着彼此走过一生,直到现在我也这样认为。 我终是没有打开罗韶卿的信,我把它放回了那个紫檀木的盒子。然后飞快的冲到严彬的房间门口,我大力的敲开他的房门,他依旧一脸平静的看我:“有事?” 我喘着气:“带我去见一个人。” “谁?” “……” 经过两个月的特训,我从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家庭主妇,摇身一变成了军统特务学校培训出来的情报工作人员,代号鸢尾。在我的要求下,我被分配去了上海执行任务,他们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一套完整的假身份。 严彬问我:“你一定要把自己逼上绝境吗?” “我相信他没有死,戴老师没有说实话,煜煊她一定会去上海。” 他说:“大哥是戴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而且他和军长关系匪浅,如果大哥还活着,他没有理由骗我们。” “怎么没有理由?”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隐姓埋名改变身份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他也莫名的激动起来,拉着我大声说道:“即便他没死,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如你所说他隐姓埋名改变身份,那么你以为他会和你相认吗?” “好,就算他死了,那么我去替他完成他的使命。”我甩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他在我身后,放缓了语气:“你想想渊儿,你忍心让你三个月的儿子,刚失去了父亲又要失去母亲吗?” “……” 离开重庆的那一晚,我取下婚戒用一根红丝线穿起来挂在渊儿的脖子上,他窝在我怀里‘咯咯’的笑着。我搂紧他眼泪止不住的低落。他看见我哭,就用小手胡乱的抹着我脸上的泪水,我怕我再看他的笑脸就没有勇气离开,把孩子紧紧地拥在胸前,他似乎被我抱得太紧不太舒服,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奶奶听见哭声披了件外衣就从隔壁跑了过来:“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抹干脸上的泪水:“没事,我就是舍不得孩子。” 她坐在床边儿叹气:“我们罗家虽没有多大权势,在这兵荒马乱的护着你和孩子的安全还是没有问题。你在考虑一下吧。” 我抱着渊儿跪在她面前:“妈,我考虑得很清楚,我和煜煊是夫妻,除非放我看到他的尸体,否则我决不相信他死了。” “你先起来说话。”她伸手扶我,我不肯,只把孩子塞进她手里:“媳妇不孝,没能替煜煊在您跟前尽孝道。还要留下孩子让您费心。你和爸一定保重身体。” 我和严彬来到上海,和我们接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知识分子的打扮,看着就像个学者,哪里想得到他是个特务。他坐在电车上看报纸,我和严彬站在一旁,他起身下车报纸留在了座位上面,严彬顺势坐了下去,一直到了终点站,他才不动声色的拿起报纸,拉着我挤在人群中下了车。 我和他回到陆宅,我们暂时住在那里,他把拿回来的报纸对这一本《四书》翻了半天,然后递给我:“咱们的身份和任务,你看完后烧掉吧。” 我的身份很简单,基本和当初的白玫瑰如出一辙。他是去大上海做歌女,粉红佳人一炮而红。我是去天蟾舞台唱戏,唱《牡丹亭》一夜成名,时光流转,我不再是陆如萍,上了油彩,戴了行头,我是叶如昔。 要用最短的时间在这充满了明星名媛歌女舞女的上海滩出名,对于一个戏子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还好,我和严彬来到上海之前,一切都有精密的部署和安排,我只要按着预定的计划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一夜之间,几乎所有杂志画报的封面都是我的相片。全上海没有不认识唱着‘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的叶如昔。 站在台上,听着下面一声一声的叫好。我依稀看见那个穿着西服,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一如当初那般走进那个小茶馆。他嘴角噙笑,眉眼隽秀。我那时恨他厌他却又不得不屈服于他,他威胁我利用我,却处处都是君子作派。 如今,我还站在戏台上,而他,又身在何处呢? 幕布拉上,我去到后台却还能听到掌声与叫好,他们夸如昔貌美如花,温婉动人,他们只知如昔来上海讨生活的江南女子,双十年华,却不知我早已为□,为人母。 卸妆的时候有人来后台找我,一个其貌不扬,骨瘦如柴的男人。他看上去虽是久病缠身的样子,却也毫不掩饰好色的本性。一走进化妆间,就用那双小儿无神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一番,才说:“如昔小姐果然不负盛名,这才唱了几场,就红遍了上海滩。”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您是?” 戏班的老板唯唯诺诺接口道:“这是丁先生,大人物,如昔你可得仔细招待着。” 丁先生?!我不动声色的望向角落里打杂的严彬,他在扫地,没有抬头,我却看懂了他的暗示,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我们的目标。 我装作不认识,坐到化妆台前继续卸妆:“丁先生,哪个丁先生?如昔是个唱戏的,戏台子上唱的那些个达官贵人都认得,这下了台嘛,哪个官家老爷敲得上咱呢。” 那男人挥了挥手,手下捧上个锦缎裹着的盒子,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套唱戏的行头,珠翠玉环恍花了人的眼。他说:“一点儿小小的见面礼,还请如昔小姐笑纳。” 我只在镜子里瞟了眼,笑道:“我又不认识你,怎么敢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大笑:“今晚想请小姐吃个饭,咱们好好认识认识,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第五十章 一顿饭下来,我完全不知道桌上摆的都是些什么菜,对着那位丁先生笑的脸都僵硬了。脑子里翻来覆去却都是当年我与罗韶卿在这里的情景。他是如何在记者面前取笑我只是个戏子,我是怎么大大方方唱着‘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走出去…… 我想他,疯狂的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看着曾经我和他去过的地方,脑子里就会浮现曾经与他一起的情景。煜煊,煜煊,我能感觉到你没有死对不对?我和儿子还在等你,你怎么可以死? “叶小姐,今晚的菜色不和你胃口吗?”丁先生礼貌的问道,对着你那张极其猥琐的脸,我的确是什么胃口都没了。 我轻轻摇头,微笑着道:“还好,我吃饱了。” 他提议道:“那我们去大上海跳舞怎么样?” 我伸出手撑在额头上,皱了眉轻轻摇头:“不好意思,我有些头晕,去了反而坏了丁先生的兴致,不如我们下次再约如何?”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道:“那就让我送叶小姐回家吧。” 自那以后,丁先生每日都会来天蟾舞台听我唱戏。我刚下台,他便在化妆间等候。然后邀请我一起吃饭跳舞。严彬依旧在一旁不言不语扫他的地,甚至连头都不会抬一下。 在大上海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目显得更加的诡异和丑陋,这个极斯菲尔路76号的特务头子,谨慎多疑却贪图美色。他搂着我的腰在舞池中胡乱的踏着舞步。放在我腰间的手不规矩的来回游移,我强忍住想要掐死他的冲动,依旧带着微笑与他共舞。 一曲终了,我在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随着他一起走向桌旁。他拿了酒杯递到我的手里:“叶小姐不但嗓子身段上海滩无人能及,就连舞跳的也那么好。来,我敬你一杯。” 他扬了扬手里的高脚杯,把里面的红色液体一饮而荆我也只好笑笑,然后喝尽杯中酒。 我伏在沙发的靠背上,难受得想吐,被丁默村灌下太多酒。我知道今晚他要对我做什么,可是我只能顺从,因为这是我的任务,我没有权利说不,我必须取得他的信任,为我的同伴创造暗杀机会。 “叶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半眯着眼睛看他,然后轻笑出声:“没事,我没事……” 他好色的本性完全暴露在脸上,手也搭上我的肩,扯下我旗袍的披肩:“你醉了,我代你去休息吧。” “我没醉,我们去跳舞……”我摇摇晃晃的坐起来,拉着他按在我肩上的手就要往舞池里拖。他的手轻轻用力一带,我整个人倒在他的怀里。 看着他那张脸一寸一寸向我靠近,我承认我胆怯了。看着他的脸我只感到一阵恶心,偏头就吐了出来。他皱了皱眉,看着我的眼神竟透露出一丝杀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竟然一把推开他站起来:“对不起丁先生,我想我是醉了,原谅我刚才的失礼,下次再见。” 我转身踉跄着往大门走去,他却一把拉住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说点儿什么,那边却跑过来一个他的手下,在他耳边说道:“汪先生要见您。” 他立刻脸色一变,低声问了句:“他怎么现在突然要见我?” 那手下摇摇头:“李先生那边似乎抓了两个国民党的特务。” 此刻我是靠在丁默村的怀里,他们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他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我便低下了头装醉。他轻声笑到:“也好,今日晚了,我派人送叶小姐回家吧。” 我依旧是摇晃着站直身体:“哪里敢劳驾丁先生的人,我还能找着回家的路。” 出了大上海的门,我随便上了辆黄包车便吩咐车夫去扶须路的陆宅。冷风一吹,我的头登时像要炸开一般疼痛难忍。闭着眼缓了半晌。再睁眼却看见那车夫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看。 与其说他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我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几乎黑得看不清眉眼,半张脸长满了胡须,看上去就像疯狂生长的野草一般。我问他:“你认识我?” 他摇摇头,声音低沉得有些瘆人:“不是,我只是看小姐很不舒服的样子,想问问是否需要去医院。” 我摇摇头:“不用了,你送我回家吧。” 我开了房门进去,大厅里没有开灯,严彬不知去了哪里,我摸索着到沙发旁坐下,红酒的后劲儿上了头,再加上回到家里放松下来,我很快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迷迷噔噔感到有什么东西触碰在脸上,极轻极细的感觉,我登时清醒过来,睁开眼便看见一个红点在黑暗中一明一灭。那是有人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吸烟。不是严彬又会是谁。 我坐起身来,顿觉全身酸痛无比,黑暗的大厅阴冷异常。我说:“严彬你去把灯打开。” “喝酒了。”我无心分辨这是肯定句还是疑问句。勉强支撑起身体要去开灯,严彬灭了烟头,走过来一把将我按回到沙发上:“我去。” 大厅瞬间亮了起来,我却觉得更加的寒冷。严彬走回我身旁,低下头看我,却皱了眉,他伸手在我额上试了试温度:“你发烧了。” 我说我怎么冷得发抖,许是刚才喝了酒又吹冷风的缘故:“帮我找两片退烧药吧。” 他伸手过来抱我:“去医院。” 我无力的推开他的手:“不去,丁默村那边刚有点儿眉目,我不想再生出些事端来。” 严彬一向是个做事干净利落的人,我说不去,他便不再说话,去厨房倒了开水,又给我找来退烧药:“明天不要去戏班了。” 我点点头,才想起来问他:“你去哪儿了?” “有新任务。下周末是你的生日,主动打电话给丁默村,要他送你礼物。你看上了一件大衣,约他去皮草行。” “谁去暗杀,是你吗?” 他摇摇头:“不是,我不知道是谁。” 我挽着丁默村的手下了车,我一面同他说笑,一面扫视四周来往的人群,却始终看不透哪一个才是我的同伴。当我们与一个拉着黄包车的车夫擦身而过的时候,丁默村却突然甩开了我的手,大步往人群中跑去。 那车夫突然从汗巾下摸出一把手枪朝着丁默村逃走的方向连开数枪。街上的人炸开了锅一般四处逃窜,我随着人群被带到了那珠宝行的门前,回头看去,丁默村和那个车夫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个身影,那个拿枪的姿势,我太熟悉。我恨自己为什么那天晚上会喝醉,会没有仔细的再看看他。我应该认出他来的啊,我为什么偏偏没有多看他两眼…… 失魂落魄的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严彬已经等在那里。我走到他身旁,刚开口什么都还没说,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他拉我进屋,我看着他的脸,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你刚才看到了是不是?你也认出他来了是不是……” 我话未说完,他却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是,我认出他来了,那个人是我大哥,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可是,现在危险的人是你。任务失败,你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你知不知道?” 没人在乎我的身份是否暴露,我的下一个任务便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约丁默村出来见面,并用尽所有方法打消他对我的怀疑。临出门之前,严彬拉住我:“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甩开他的手:“我必须去。严彬,你别忘了我们为何而来上海?” 严彬轻笑出声:“你只是来找你的丈夫,既然你知道他还活着就应该立刻回重庆去,那里还有你的儿子,至于暗杀丁默村的任务已经与你无关。” “如果我杀了丁默村,是不是就可以带着我的丈夫一起回去照顾我们的儿子。”说完,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往门外走。 严彬在我身后大喊:“陆如萍,你幼稚。” 在我的记忆力,严彬一向是个淡漠之人,也正是因为他冷淡的性格,罗韶卿曾说他是最优秀的地下情报工作者。可我从未见过他如今天这般情绪失控过。 在我们相约的咖啡厅里,等待我的并不是丁默村猥琐而滛邪的笑脸,而是极斯菲尔路76号几个特务冰冷的手枪。我身上自然也有枪,可却只能优雅的笑道:“几位这是认错人了吧。” “没有,我们要找的正是你陆如萍小姐。” 第五十一章 他们叫我陆如萍,并非叶如昔,如此说来便是我的身份暴露了。重返上海那一天我便料到会有今天的结果。罗韶卿和严彬他们这些从小受过专门训练,在戴笠手下赫赫有名的军统特务行动之时也不敢说万无一失,我不过是两个月的训练,毫无经验的女流之辈,暴露身份早晚的事。只是我没有想到会那么快,一切都是按计划行动,电话里也没有听出丁默村有任何怀疑,却不知为何,他们竟连我的名字也知道了。 一个人用他手里的枪指着我的脑袋,另一个人拿走了我手里的包,说道:“陆小姐你配合一点儿,也少吃些苦头。” 我松开手任他们拿过那个包,从里面掏出那把罗韶卿曾给我的枪。此时此刻,我自然要配合他们,因为我不想死,我还有不满周岁的儿子等着我回去照顾,我怎么能死? 他们带着我走出咖啡厅,就在即将上车的时候,我却看见马路对面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边。我没看见他的脸,可我认得他的眼神,那不是罗韶卿,罗韶卿的眼神永远带着三分戏谑,即便是刺杀辰巳荣一和丁默村的时候,他的唇角似也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个世上,只有严彬的眼神才会有那种让人看一眼便觉寒彻入骨髓的冷冽。 我看得出他在极力隐忍,他想救我。我心里焦急万分,恨不得大喊出来,让他快离开。可我不能这么做,我只能默默祈祷他不要乱来。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地下情报工作者,我难以相信他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 对于这个动荡的国家而言,我的死算得了什么,我虽不甘心,我想要看着我的儿子长大,我想要与我的丈夫相伴一生……可是这些都必须一我的祖国不被列强侵犯为前提。 压着我的特务似乎看出了我的迟疑,枪口又离我进了几分:“陆小姐,在我们跟前耍花样,你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赶紧转移了自己的视线,生怕远处的严彬被他们发现。 还好,在我上车的一霎那,严彬的眼睛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似是有人将他拖走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随那两个特务上了车去。在汽车行驶过那个路口之时,我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在街角的尽头,两个衣着毫不起眼的男人,罗韶卿将严彬的脑袋死死地按在自己肩头,而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随着汽车移动。 我不经在心里苦笑:很好,这便是我看上的男人。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永远以大局为重。无论心里想法如何,始终可以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他比谁都明白,在军统上海站情报网中,严彬比我更有价值。煜煊啊煜煊,你若不是这样的罗韶卿,我又怎会义无反顾的爱上你。 两个汉j推着我走进极斯菲尔路76号,他们将我关进了一个房间,没有我想象中的酷刑,也没有人来逼供,甚至自那两个汉j走后没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 那个房间很小,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关上门便是一片黑暗。一日三餐有人定时送来,从门下打开一个小洞,递进来便离开。没有人与我交谈,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一点光亮也见不到,我静静的靠在墙角,一点一滴却又清晰无比的感受恐惧在我的心上漫延。 那种孤独无助,无法感知任何东西的感觉可以击碎任何一个强大灵魂的心理防线。我不知道他们要将我在这里关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关了多久。每当我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时候,便会让我的丈夫和儿子占据我整个思维。 可是渐渐的,罗韶卿和渊儿的脸在我的脑子里模糊起来,无边的黑暗与未知的恐惧下,他们也无法使我平静下来,我疯狂的揪着自己的头发,试图用疼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精神崩溃,我甚至想过,若是他们现在来审问我,我会什么都说,只要不叫我再呆下去,我什么都愿意说出来。 想到这里我便会狠狠的甩上自己几个巴掌,在这所有感官都失去作用的黑暗空间,听到那清脆的声音我的心里甚至还有一丝喜悦。我警告自己,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就与这魔窟中的汉j无异。你的丈夫,你的儿子,就连你自己都会瞧不起你自己…… 就在我已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准备一死了之之时,有人打开了那一扇许久不曾开启的房门。几个汉j看见我躺在地上半人半鬼的样子之时,甚至在他们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们将我拖进了一间不大的刑房,头顶上晃悠的灯泡一明一灭,照着墙上的刑具格外恐怖。他们先是拿了张椅子让我坐下,一个小汉j走到我的身旁,用手挑起我的下巴,猥琐笑道:“陆小姐,咱们也无需客套,你老老实实配合我们自然不会吃苦头,甚至回去接着唱戏,做你的名角儿也未尝不可。” 我咧开嘴笑,想必十分阴森恐怖:“怎么配合?” “你只要说出军统在上海站的情报网有哪些人,都有哪些任务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我看着他鄙夷的笑了:“你的口供问得太不专业,我一个小特务怎么会知道整个上海站的情报网?” “你……”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后又重新做下:“那你可以说说与你接头的人都有谁,你们要完成什么任务?和你一起的严彬在哪儿?” “我是个中国人,你也是,你凭什么要求我将我的祖国我的同胞出卖给日本人?” “因为日本人他妈的可以让你活下去。” 我很想活下去,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我闭上眼不再说话。那人还在不停地威逼利诱,我只觉得一阵悲哀。过了良久,他许是累了,走出门去,半晌又走了回来,手里拿了一小瓶东西,站在我跟前说道:“前些日子叶如昔小姐的杜丽娘红遍了大上海,这么好的嗓子毁了该有多可惜。” “为了我的国家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又何况嗓子。” 我不知道他给我灌下了什么,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疼,那种烧灼感似是要穿透人的肠胃。随即便是一阵窒息感,我喘不上气来,竟这样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又重新被关进了那小黑屋,嗓子虽可以说话,却嘶哑得不行。随后的几天,我不停地被人带出去审问,用刑,昏迷,被凉水泼醒过来,直至整个人对疼痛麻木。在他们的审问中我了解到了整个计划失败的原因,有人给李立群写了一封匿名信,上面有上海站某条线上一个核心人物的地址和姓名,他们抓回了那人,那人受不住酷刑便吐出了他所知道的上海站的人员名单。其中也有我和严彬。 连续半个月,他们从我这里问不出任何想要的信息。终于有一天深夜,两个人打开那小黑屋将我从里面拖了出来,我以为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要招呼我,却不曾想他们将我带出了极斯菲尔路76号的院子,外面有一辆车等在那里。我心里这才明白,这是要送我上刑场了。 街道上下了很大的雾,远处的路灯模模糊糊看不太清。从时间推算应该是凌晨三四点钟。那两个汉j将我带出院子之后便交给了另两个从车上下来的人。 我顺从的跟他们上了车,车上竟然还有两个人,我心里冷笑,要杀我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还用的着四个人吗?或许还有别的计划,我不知道,我现在浑身的疼痛容不得我想太多。只能眼看着车子驶出市区,越来越远…… 到了郊外,他们压着我下车,又走了很远,走进一片树林,在一块石头前停了下来,有人低声问我:“陆小姐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要求你们放了我,答应么?我认真的想了想,于是说:“不要打我的脸。” 他们默不作声,想必只当是一个戏子临死还舍弃不了一张美丽的面皮。我只是想在罗韶卿找到我时能够认出我来而已。 就在我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之时,树林中忽然想起几声枪响,几乎同时,我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不远处的树滚了过去。随即便看见那几人纷纷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就在此时,有人朝着我跑了过来,他抱起我便往树林深处跑去,那怀抱我再熟悉不过,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实在没有想到,我这辈子还有靠在他怀里的一天。 “我死了吗?”依偎在他胸前小声问道。 “我怎么会让你死?”没错,这是罗韶卿的声音,不管多么低沉嘶哑,我依旧认得。在极斯菲尔路76号,无论多残忍的刑罚都没能使我哭过一声,却在听见他的声音之时眼泪不可抑止的落了下来。 身后的树林瞬间想起密集的枪声,远处一辆汽车开过来,车灯晃动下,我看见周围有人聚集过来:“大哥猜得没错,果然有埋伏。”这是小五的声音。 老三问道:“老五你眼尖,看看车上是谁。” “是白川那个混蛋。” 因为怕暴露,几个人都没有开枪,可是夜晚在树林中穿梭,敌人又怎会不知,枪声越来越近,却渐渐停了下来,那车也跟着停在了远处。 罗韶卿抱着我找了棵树躲起来,一个手势示意他们掩护好。那边白川生硬的汉语响起:“煜煊,我知道你会来救你的妻子,这都是我安排的,只要你出来,我可以放她走。” 这样的时刻,我竟然感到了罗韶卿的吻一下一下落在我的额上,他似是根本没去听那些话,只专心的吻我,一路辗转至耳边,他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我却听得一清二楚:“你不守着我们的孩子,来上海做什么?” 我死死的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第五十二章 静谧的树林,没有任何人再说话。不远处的空地里,停着几辆吉普车,白川没有下车,他怕死,他知道只要他一现身,罗韶卿不会放过他。 我能感觉得到罗韶卿抱着我的手在轻微的抖动,他是我丈夫,此刻他心里的想法我又怎么会猜不到。我说:“你别想抛下我一个人去送死。” 他只是将我更紧的搂在怀里,耳边是他沙哑的嗓音:“保重。”我脑子里瞬间空白,心里涌上莫名的情绪,想要不顾一切的抓住他。可我只是感到后脑一阵剧痛袭来,整个人便没了知觉。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抱着我的人已不再是罗韶卿,而是严彬。我们俩坐在船舱的角落里。他用外套裹进我将我整个人护在怀里。周围都是逃难的民众,老人小孩挨挨挤挤坐了一地。 我稍微挪动了一□体,想要坐起来,浑身立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巨石碾过一般。严彬扶着我靠在他的身上:“你醒了。” “煜煊呢?”声音沙哑到我自己都不认识。 “被白川抓走了。”他端了杯水递到我的手里。 我接过杯子扬手泼在了他的身上:“为什么要带走我,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一起死?” 他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水渍,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还是那副冷淡的语气:“大哥打晕了你,他要我带你走,我就必须将你安全送回重庆。” “你以为我们可以就这么顺利的离开上海吗?你以为白川说放过我,李世群和丁默村那两个汉j肯放过我?”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根本无法接受罗韶卿丢下我一个人去面对生死的这个事实。 严彬又倒了一杯水放到我的手里:“只要我活着,就决不会让你有危险。” 我看着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衣物,而这衣物下包裹的是一副更加残破的躯体。熬过了极斯菲尔路76号里的那些酷刑,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可以支撑多久。严彬绝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主,既然他答应了罗韶卿要将我送回重庆,即便我死了,他也一定会背着我的尸体回去见罗韶卿的父母。 没过多久,船舱进来了几个人,旁边两个船员诚惶诚恐的陪着,我一眼便认出那是极斯菲尔路76号的人,他们曾在我被审讯的时候路过面,有一个甚至是直接对我用过刑。严彬拉着我站起来,小声在我耳边道:“低着头。” 那几个人分头检查,其中一个挨个看过来,最后停在了我们栖身的角落。我躲在严彬身后不敢抬头。只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毫不客气的说道:“把头抬起来。” 我不说话,又向严彬身后躲了躲。严彬那小子竟然讪笑着开口说道:“她是我老婆,被炮弹吓傻了,怕生。” “是吗?”那人伸手过来要捏我的下巴,严彬一把拉了他的手,不动声色塞过几个银元:“真傻了。” 那人收了钱,又看了我几眼,然后转身离开:“这边没有发现。” 严彬松了一口气,扶着我坐下:“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只能呆在这里,一直到汉口。”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拿了一只药膏放进我的递过来:“你身上到处都是伤,还是上点药吧。” 我接过药膏,摇晃着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从那之后,船上便再没有事情发生,直到到达汉口的前一天夜里。 自从离开上海,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梦里不是极斯菲尔路76号的酷刑,就是罗韶卿浑身是血站在我的面前,还有我的儿子不断提哭的声音。我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甚至一到夜里连闭上双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睁着眼感受身上那些伤痕在夜间愈发加重的痛楚。 当严彬握紧我的手,轻声在我耳边说:“有人来了。”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比他更早听到那群人的脚步声。 船舱的门被打开,一群人冲进来,他们要找一个叫陆如萍的人,丁默村死了。这一次,不再是每个人大致看一眼便草草结束。他们的检查非常仔细,用枪指着脑袋挨个看清楚再搜身。 偌大的船舱只有正中一盏极其昏暗的灯光,我知道即便是在这样的光线,那些人想认出我也是轻而易举,我身上的伤他们太熟悉,我这张脸,他们也太熟悉。被他们抓住也不过一死,我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只是严彬,他不该就这样陪着我一起死,作为一个军统特务,他还有更高的价值。 我缓慢的移动脚步,想要远离严彬,他却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我小声说道:“不想一起死就放手。” “就算是一起死我也不会放手。” 我转过头去看他:“放手吧,你大哥不会怪你。” 他却死盯着那群人,连个眼角余光也不给我:“跟我大哥没关系。” “你说什么……” 我的话没有说完,那群人便站到了我们跟前,我依旧是低着头躲在严彬身后。 这一次,严彬省去了多余的谎话,直接开枪击中了头顶的灯泡。整个船舱登时一片漆黑,人群混乱着四处逃窜,然后又是几声枪响,面前的人应声倒下。严彬拉着?br /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第12部分阅读 情深深雨蒙蒙之如花美眷 作者:rouwenwu 着我冲入混乱的人群,挤出船舱,一路逃到了船尾。 那些人随后便追了上来,严彬毫不手软,只要有人敢探头出来,便是点射。 手枪子弹毕竟有限,严彬扔掉枪的那一刻还不忘问我一句:“你会游泳么?” “不会也要跳。” 在后面的人冲上来的那一刻,严彬拉着我一起跳入了江里。身后响起一片枪声,下一刻我们便淹没在滚滚长江水中,我没有想到这个季节的江水竟是如此寒冷,恨不得凉进了人的骨头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岸,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身上的衣物湿淋淋的贴在我的伤口上,非常难受。严彬躺在我的身旁,竟然还是昏迷不醒。他为什么会昏迷不醒?我心下一惊,赶紧扑到他身边查看情况。 严彬的肩头嫣红一片,子弹对穿过肩胛骨,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体温高得吓人,显然有伤口感染。看着四周荒凉一片,我俩身上没有任何急救药品,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 就在我拍着严彬的脸,试图唤醒他的时候,更让我绝望的事情来了。江面上一搜小船缓缓靠近,上面站着的几人,正是丁默村手下的两个汉j。 他们下了船,走到我跟前,手枪指着我们的脑袋。我抬起头来笑道:“你们是要带我回去?”我想要跟他们谈条件,只要放过严彬,我用命来换。 其中一个人道:“不是,我们的任务是不留活口。” 他的话让我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我认命的闭上眼。意料中的两声枪响,我却没有任何感觉,睁眼看去,那两个人已经躺倒在地,头部中枪,瞬间毙命。 片刻的安静之后,不远处的草丛中走出三个端着步枪的男人。我看到他们的那一刻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第五十三章 我万没有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有再见尔豪的那一天。他扑过来抓着我的肩,满脸不可置信的看了我好久,才迟疑着开口问道:“如萍,你是如萍?” 我胡乱的点着头:“哥,我是如萍啊。” “如萍你还好吗?” “你从哪里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杜飞和何书桓也冲了过来,围在我的跟前问道。 我直说一言难尽,有时间再和他们细说。赶紧去查看一旁的严彬,那小子提问越来越高,伤口还在往外淌着血,我只能向他们三个求救:“你们快救救他,附近有医院吗?” 杜飞问道:“他是谁啊?不想是你那个罗处长。” “他是罗韶卿的兄弟,因为就我受了伤,你们赶快送他去医院。”我很着急,严彬再拖下去就要死了。 何书桓帮着我去扶严彬:“如萍你别着急,我们的营地就在附近,咱们现在就送他去找军医,没事的。” 到了他们的营地,严彬就被送进了手术室。那样一个简易的帐篷,几个医生护士,有限的器械和药物,我不知道严彬到底能不能撑过来。 我想跟着他们进去,可却被尔豪他们拦了下来:“如萍你就别进去捣乱了,他会没事的。” 杜飞拉我的胳膊,想要带我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可他碰到了我手臂上的伤口,本来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经过江水的浸泡又开始裂开发炎,他这用力一拉,我只感到一阵专心的疼痛。因着不想让他们发现,又添麻烦。也没吭声,只皱眉忍着。 尔豪似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打量了我半晌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我转开目光不去看他:“没有怎么回事,我不是挺好。” “你这一身的上是怎么来的?怎么会被人追杀,那些是什么人?”尔豪表情很严肃,看起来有些好笑。 他是我哥,我亲哥,严厉的语气自然是因为对我的关心。我心里是这些日子从未有过的温暖。可是,我干的那些事情都是军统内部绝对保密的,叫我如何开口说与他听。 我冲他笑了笑:“哥,如果你相信你妹妹,就不要问了。” “我是关心你。” “我知道。” 我俩都是一阵沉默,何书桓见我们尴尬,于是递过一杯水来:“要不要给你请个护士过来上点药。” “不用麻烦了,都是小伤。”我下意识的拒绝,我身上的伤口太特别,一看就知道是某些刑法所致。 尔豪说:“如萍,你变了。” 我们才重逢多久,他就发现我变了。我自嘲的笑笑:“当然变了,我都是孩子他娘了,还能跟以前一样么?” 何书桓听到我的话有瞬间的惊愕,随即又恢复了微笑:“没想到你都有孩子了。” “依萍的女儿现在应该都会走路了吧。” 何书桓笑道:“我走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上秦五爷的孩子了,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应该很幸福吧。” 尔豪不屑的说道:“秦五爷一把年纪了怎么会没有老婆孩子,他哪有可能娶依萍?” 这时,杜飞却跑了过来,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一身女装递给我:“如萍你先换身衣服吧。” 我接过衣服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严彬做完手术。” 何书桓说道:“你先换衣服去吧,这里我们几个守着。” 晚上,我找到了尔豪,跟他说了他离开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情。他听完之后长久不发一语,我又说道:“他们走后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我想凭着老头子那些家底,他们应是过的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梦萍在香港好不好。” 尔豪却问道:“方瑜她好不好?” 原来他惦记的是那姑娘,我如实回答:“不知道,你走以后我再没见过她。” 子弹打伤了严彬的肺部,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感染非常严重,子弹是取了出来,可他一直高烧不退,整个人躺在病床上虚弱的不行。时睡时醒,意识模糊间一直喊着我的名字。 我用棉签沾了水涂在他干裂的嘴唇上,他忽的一把抓了我的手,睁开眼睛看着我,虚弱的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我低头小声在他耳边说出部队编号,他听后松了口气:“咱们在这儿待了多长时间了?” “三天。” “极斯菲尔路76号的人有没有找来?” “暂时没有。” 他闭着眼想了半晌,还是说道:“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毕竟不安全。” “再快也要等你的伤势好起来。” 我们在营地住了大概半个月,严彬的伤势渐渐好转,尔豪他们接到任务要离开这里。我想着这里离汉口不远,我带着严彬先去武汉再作打算。却不曾想有一天来了几个人,对我们极是客气。说是接到了上级的命令,护送我们回重庆。 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也不敢冒然就跟他们走。严彬却不以为然:“如萍,你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就离开吧。” 后来严彬才告诉我,他写过一封信让尔豪递上去给了他们团长,上面提到了罗韶卿的父亲,并说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要立即回到重庆去。 我和严彬回到罗家在重庆的住处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的渊儿。两个佣人带着他在花园里玩耍,他长大了好多,已经会走路了。胖乎乎的小手抓了个拨浪鼓在空中挥舞,小脸上堆满了笑容,眉眼间竟有了几分罗韶卿的样子。 我扔下东西,迫不及待的冲进花园里伸手想要抱他。他像是被我吓到一般,转身扑进了佣人怀里大哭起来。 太太听到他的哭声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我便是一怔:“如萍,你回来了。煜煊呢,你把他带回来了吗?” “妈,我回来了。”我跪在他的跟前低着头不敢看他,我走之时曾经向她许下诺言,一定带罗韶卿回来。可是如今我却没能做到。 严彬走过来说道:“大哥还有任务,暂时要留在上海。” 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么说他还活着,我儿子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她高兴之余,这才拉起我的手向屋里走去:“咱们进屋再说,我吩咐人给你们收拾房间。” 我转头去看渊儿,他也正歪着脑袋好奇的盯着我。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嘟着小嘴像是在思考我是谁。我小心翼翼的再次伸出手去,生怕吓到他:“宝贝,让妈妈抱抱你。” 他皱着眉迟疑了半晌,我拿了一旁的玩具在手里逗他。他这才摇晃着扑进我的怀里要去拿玩具。我趁机搂紧他忍不住亲在他的脸上,在上海的这一年多,我每天都在想他,我想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严彬拍了拍我的肩:“进去吧,太太等着呢。” 我在重庆一呆便是五年,渊儿一天天长大,严彬自那之后便没再出过任务。一直留在罗家,说是他大哥吩咐的,要保护我和渊儿。 1945年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我带着六岁的渊儿离开了重庆,回到上海我与罗韶卿曾经居住过的那间公寓。我想这里是我和他的家,他若是有心寻我们母子,就必然会回到这里。 严彬也随我们到了上海,他在外面找了住处,却每天都坚持来我家里,帮着我做些琐事,也教渊儿读书习字,给他辅导功课。渊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无论是长相还是头脑都随了她的父亲。还在重庆的时候,我与严彬闲来无事便教他背些诗词,他总是听上一两遍,便可以牢牢记住。 回到上海之后,严彬找到了老五,他说当年白川抓走煜煊,要他们投降日本,煜煊自然不肯,白川便一直将他关了起来,日本投降之后,他竟然将煜煊带回了日本。老三当年就被派去了天津,至今也没有下落。严庆则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严彬听见他哥的死只是沉默,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感情,他本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喜怒,从不行于色。 这天吃过晚饭,我遣了渊儿去书房看书。端了茶在他跟前与他闲聊起来:“这些年还要多谢你对我和渊儿的照顾,要不是我们母子,你也不会再回上海。我总觉得,这些年我和你大哥欠你的。”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没有的事,为了我大哥和兄弟们我也是要回上海的。” “有煜煊的消息了吗?” “没有。” 我说道“日本投降,国内的局势却依旧不稳定。我不希望你参与内战,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知道二战结束之时,戴雨农大肆扩张军统在党内的势力,陈氏兄弟和孔祥熙、陈诚这些军政大员对军统特务早已不满,此时对戴笠与军统都欲除之而后快。严彬此时的日子肯定好过不到哪里去。 “我会考虑。”他说道。 我知道他不愿跟我谈起这个,便引开话题:“这些年你就没想过结婚什么的。” “那你呢,大哥被白川抓回了日本,现在生死未知,你就没有想过再找个人。” “没有。” 他站起来往门边走:“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渊儿从屋里走出来:“严叔叔,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 他伸手摸了摸渊儿的头,脸上是慈爱的笑容:“渊儿乖,你把问题告诉我,明天我再告诉你答案好不好?”也只有在渊儿面前,他整个人才有了些许温度,不那么冰冷。 日子平淡的过着,罗韶卿依旧没有消息。我在街上遇见了我妈,她老了太多,再也没有当年的神采,文姨拎着菜篮子站在他身旁,两个人像是姐妹一般走在一起。 我牵着渊儿站在他们跟前,轻声喊道:“妈,文姨。” 他们登时怔住,我妈扔了手里的东西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我:“你是如萍,你是如萍……” “妈,你们这些年还好吗?” 她哭着摸我的脸:“你到哪里去了啊?妈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我伸手擦了她脸上的泪水:“怎么会?你看,你外孙都长这么大了。”我把渊儿推到他跟前:“快叫外婆。” 抗战之后,他们又回到了上海,继续住进了扶需路的那栋房子里。老头子见了外孙很是高兴,我妈拉着我打听尔豪和梦萍的消息。文姨在厨房里忙着做饭。依萍见了我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安静的收拾屋子。 我问我妈:“依萍怎么样了?还像以前那样吗?” “自从有了孩子就好多了,就是不说话。” 吃饭的时候,他们问起我罗韶卿的事情,我敷衍说是在工作,改天带回来看他们。老头子要我带着孩子搬回去住,我找了借口推脱,他硬是要留下渊儿陪着他住两天,我实在拧不过他,便把渊儿流了下来。可又不放心孩子,回家的路上便想着明天还是把他接回家来。 走在公寓楼下的巷子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前面昏黄的路灯下有个男人的背影,十分熟悉,却不是严彬。我闭了闭眼,挣开时那人已经转过身来,他浅笑着看我。我转身便跑进了楼道,哆嗦着找出钥匙开门进屋,靠在门上的一刻,后面变想起了敲门声,他说:“如萍,你跑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是谁?” 他笑了:“你说呢,我是你男人啊。” “我不信,你有什么证据?” 他说:“我老婆叫陆如萍,也叫叶如昔,六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告诉我他为我生了个儿子,叫渊儿。” 忽然间,我竟想到了《武家坡》里王宝钏将薛平贵关在寒窑外面的那一段。如今,我的嗓子再不如以前,却还是唱道:“水盆里面照容颜,老了老了真老了,六年老了陆如萍。” 他在门外和道:“话已说明,开了房门,夫妻相会。” 我道:“要我开门,倒也不难,要你依我一件。” “哪一件?” “你往后退上一步。” “我退了。” “再退一步。” “好。” “再退上一步。” “哎呀,妻呀,后面是楼梯,没有路了。” “后面有路你还不回来呢?” 他说:“不是,这六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你身边。若不是你和孩子,我早就死在白川手里。” 我打开门,他将我抱进怀里,我伸出手去在他脸上细细摩挲。眉宇间平添几分沧桑,却还是我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军官。他低下头吻去我的泪水。我们分别了太久,再相见,良久无言,只是紧紧地拥着彼此,害怕再次失去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的传出一声轻咳,我与罗韶卿回头看去,严彬正穿了围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们。他说:“大哥,你回来了。” 罗韶卿走过去抱了抱他:“兄弟。” 严彬说:“回来就好。”他解下围裙:“不打扰你们,我先回去了。” 我叫住他:“吃过饭再走。” 我拿过围裙走进厨房,我知道他们兄弟也有好多话要说,我与罗韶卿来日方长,并不急于一时。 吃了晚饭,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说时间不早,同时站起来要走。我没做多想,一把拉住了罗韶卿:“你要去哪儿,莫不是也带回一个代战公主吧。” 他笑着握紧我的手:“我只是想送送严彬。” 他送走严彬回来,我替他放好了洗澡水。走回房间却发现衣柜里都是他几年以前的衣服。挑了几件看着还算新的送去给他:“看看还能不能穿?” 他说:“这些已经很好了。” 我笑着揶揄他:“六年前的罗少可比现在讲究多了。” 他躺在床上才想起来问我:“渊儿呢,我还没有见过我儿子。” “在我爸妈那里,咱们明天就去接他回来。” 他扑过来抱紧我:“好,趁他不在咱们抓紧时间再给他生个弟弟。” “……” 早上睁开眼便是罗韶卿的脸,我伸出手臂环过他的脖子:“你看什么?” 他捏了捏我的脸:“不老,我老婆依旧如花似玉。” 他和我说了很多当年的事情,还有他在日本如何躲过白川的监视,去再次暗杀汪精卫。如今他已回来,这些都已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我只关心我们的将来,便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在军统做事?” 他摇了摇头:“我对内战没有兴趣,戴老师说只要我父亲同意,我可以随时离开军统。” 我说:“咱们带着儿子去香港找梦萍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咱们先回重庆去看看我的父母。” “好,渊儿也吵着好久没见爷爷奶奶了。” 他突然捧起我的脸,说道:“如萍,好久没听你唱《牡丹亭》,我在日本经常梦见你在戏台子上唱戏的样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自从极斯菲尔路76号那个魔窟出来,我的嗓子就彻底不能唱戏了,现在唱只怕是要吓死你。” 他心疼的抱紧我:“怎么会?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唱着‘我一生而爱好是天然’的杜丽娘。这辈子,只有你的杜丽娘叫我听入了迷,便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