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玄》 情玄第1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本书下载于派派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楔子 2006年十一,难得的七天假期,虞茜决定去雍和宫游玩。来北京上学一年多,总也抽不出空。这次,可算是一偿心愿了。天知道,她对那历史上争议颇多的雍正皇帝有多么感兴趣。 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虞茜却大失所望。原以为的庄严肃穆变成了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宫口聚集着许多小贩,挥着小旗的导游小姐不停的用扩音器招呼着游客,更匪夷所思的是,雍和宫里竟然有许多算命先生,一脸的高深莫测,将这雍和宫生生地变成了庙会、集市的所在。虞茜顿觉无聊,只是大略地转了转便欲离去。 忽然间,墙角一架紫罗兰闯入了眼帘。小小的一丛花,根部被一圈鹅卵石圈起,本是毫不惹眼,但竟疏疏密密的开的绚烂,跳脱,格外的有生气。虞茜不禁抬足向它走去,凑近嗅花的香气。足下却好像踢到了什么,一瞬间,虞茜眼前一亮,满眼的紫色花朵逐渐变得模糊,幻成了一个紫色漩涡,漩涡越来越亮,终于,在旁人的一片惊呼中,虞茜失去了知觉,昏倒在地。 第一章 出府 正是初春,华美的庄园中姹紫嫣红掩映着雕栏画栋,繁复非常。园中一湖,春水乍皱,衬的这园子恍若世外仙境。湖畔绿柳,柳下白石,端坐着一位约摸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倒影浮于水面,只见得梨面乌发,黛眉杏目,绛唇贝齿,分外娇柔妍丽。只是这女孩儿眸子中含着一丝忧愁,少许焦虑,更多的是清冷,却教人亲近不得。 这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21世纪的虞茜,也是康熙四十二年的董鄂氏七十之女,董鄂琴璇。换句话说,琴璇的身体,虞茜的灵魂。虞茜的灵魂穿越了三百多年,进入了琴璇的身体。也算是“借尸还魂”了——脑中浮现这样的想法,虞茜不禁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苦笑。穿过来已经一个月了,虞茜回想着穿越前的一切,终于确定,自己穿越的问题出在那架妖异的紫罗兰上,也许找到它就可以重回现代。而这个本体琴璇,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的“附身”,这缘故,就更令虞茜苦笑不已了。 原来,一个月前,圣旨降临这贵族之家,“董鄂七十之女,温婉贤淑,识礼娴静,堪配皇族。赐令适皇九子胤禟,三月后完婚。”旨到之日,阖家欢腾,因这皇九子乃是宜妃娘娘所出,宜妃深获圣宠,这亲事一结,董鄂一家自然获益匪浅。董鄂氏一门,本就是满蒙第一富豪之家,如今更是占全了富贵二字。至于这琴璇格格,更是离谱,据说之前只见过一次九阿哥,便对他一见倾心,这在满蒙贵族格格们之间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如今得偿所愿,怎不欣喜!可惜乐极生悲,圣旨刚刚降临,这琴璇格格就不小心失足落水,昏迷三天。三天后,醒来的就是虞茜了。 “两个月,就只剩两个月了。”虞茜,或者说琴璇不禁又如此喃喃自语。现在的这个琴璇,无疑并不想嫁给比自己年长三百多岁的什么九阿哥,何况,她知道历史,嫁给九阿哥,这个后来被赐名塞斯黑,又被监禁至死的人,怎么可能会拥有幸福的生活!琴璇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在这两个月内进入现在还是四贝勒府的雍和宫,找到那架紫罗兰,然后从何处来回何处去。 “格格,福晋找您呢。”琴璇的贴身小丫头小双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福身道。 “噢,知道了。”琴璇起身。琴璇是正出,但亲生的额娘早逝,现在的这位是继室,对琴璇极好。 “额娘吉祥。”琴璇恭恭敬敬的问安,抬眼发现,房里还站着两位年轻妇人。“奴才给格格请安。”见她进来,两人忙福身行礼。 “请起。”琴璇一边说道,一边偷眼看看福晋,却见她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璇儿呀,还有两个月,你就要嫁去九阿哥府了。皇家比不得一般人家,规矩礼数可是错不得的。从小你阿玛和我就不拘着你,养成个刁蛮任性的脾气,以后可不兴这样了。这是旗下的宋嬷嬷、李嬷嬷,都是出了名的贤达知礼,将来是要陪着你过去的。这两个月,你就好好跟着她们学学礼数吧。” “是,额娘。”琴璇不禁偷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要学礼,古代的礼法真是复杂的吓人! 有了这样两位嬷嬷,琴璇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枯燥异常。每天学习礼数,走路的姿势,声音的大小,甚至脸上笑容的幅度,都受到了严格的控制。稍微出格,便要忍受两位嬷嬷的忠心劝诫,怎一个烦字了得!两人每天都守在琴璇身旁,几乎一步不离,让琴璇更是焦急万分。这样下去,别提想办法进四贝勒府了,就连出门都不易,难不成,还真要嫁去九阿哥府? “小双,这里就交给你了。”好容易打发两位嬷嬷去归置自己的随身小物件,琴璇换上一身男装,准备出门。本来,琴璇的近身丫头是春纤、秋纹两个,可是虞茜“借尸还魂”后,见这两个丫头太过聪明,生怕漏了马脚。因此把原来做内房洒扫的小丫头小双提到跟前儿。小双这丫头傻傻呆呆的,却最是忠心不二,问什么答什么。琴璇对她说自己只是觉得闷了,出去转转就回,轻轻松松的就说服她让她帮忙应付两个嬷嬷。琴璇偷偷溜出来,朝后门走去。后门的守卫也早就被买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她过去。终于出府了!琴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第二章 识破 走在街上,琴璇却对热闹的街市视而不见。该怎么进入四贝勒府,还是毫无头绪。暂且找个落脚的地方吧。董鄂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的了,虽然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小双,但也是无奈之举。呆在那里,行动受限,就只能等着嫁人了啊。 还好这琴璇格格私房钱颇为丰厚。怀揣着一叠银票,琴璇迈入了一家较为豪华的酒楼——悦来酒家。“老板,来一间上房,再来几道你们的招牌菜,就在大厅里吃吧。”琴璇尽量憋粗了嗓子说。 不一会儿,菜已上齐。琴璇一边吃着,脑子里一边考虑着怎么样进入四贝勒府。这未来的皇帝胤禛,照史书上所记载的,可是非常的严厉苛刻,私自进入他的贝勒府,必然是十分困难。看来,暗的不行就只能来明的了,要进就只能正大光明的进。而且,如果能见上雍正一面,可也真是不白来一趟。可是,该怎么才能正大光明的进去呢?又怎么在里面找到一个小小的紫罗兰花架呢? “这位兄台,打扰了,请问,可以与您拼一桌吗?”抬起头,面前是一俊朗的华服少年。身后站着一位青色衣衫的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样子虽不如少年帅气,但目光炯炯,只沉静的盯着自己。这才发现,大厅里全满了,就自己这里独自一人,尚显空荡。 “噢,当然。请坐,不必客气。”琴璇微笑言道。 “敢问兄台贵姓?”少年倒是爽朗健谈之人。 “姓……姓秦,名轩,秦轩。嗯,你们呢?” 少年顿了一下,那青年男子倒是开了口:“鄙姓年,名希尧,这是我二弟年羹尧。” “年,年羹尧!你是年羹尧!”天哪,居然遇到了大名人,琴璇上下打量着少年,试图从他身上看出威武大将的气概来,又想起他下场惨酷,眼神里便不由含了一丝同情。 “怎么?秦兄弟认识我兄弟?”希尧大哥微微有些诧异。 “哦,呃,不是,只是听我阿玛提过。阿玛说年羹尧是可塑之才,如今虽还年轻,但不久将有大成。真是幸会兴会。”有模有样的抱拳,琴璇在心里暗道,这可是天赐良机,只要跟着年羹尧,进出四爷府还不是轻而易举? 希尧微微笑了一下,“原是这样,令尊有识人之能,必非凡人。不知秦兄弟的阿玛是哪一位呢?” “啊?我,我阿玛是——是翰林院的秦仲。”琴璇心道,好险,幸亏听阿玛提过这么个人,否则非穿帮不可。 那二人对视了一眼,继而少年笑道:“原是秦大学士的公子,失敬失敬!秦公子好兴致,一人在此独酌,竟无人相伴?” 琴璇心中一惊,听他二人问话的口气,必是已经起疑了。可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去的。多说多错,不如任它,不去解释才好。这样想着,琴璇已端起酒杯,笑了一笑:“是啊,不如此,怎能与您二位相识呢?这也算是缘分了,小弟我敬二位一杯!” 二人闻言,呵呵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琴璇也一口干掉,顿时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胃里一直烧到喉咙,琴璇这才想起,自己喝的不是可乐雪碧,也不是普通啤酒,而是高浓度的白酒。琴璇忍不住不停咳嗽,手足无措,一杯茶已端到了面前,顾不上看是谁送来的,琴璇一把抓过来就喝下去,这才感觉稍稍好点。抬头却对上了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睛,年希尧正瞧着自己呢。 琴璇觉得自己的耳朵都红了,低下头不敢看他们两个。希尧仍端坐着,低沉却略含嘲讽的声音响起:“姑娘,还没装够吗?” 琴璇猛地抬头,他们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说等着看戏罢了。琴璇不禁有些生气,冷冷说道:“是没装够,怎么,您有意见?” 话一出口,琴璇就后悔了,这二人可得罪不得呀,还要靠着他们进四爷府呢!正担心他们会不会生气,却听得年羹尧哈哈一笑:“好个脾气!这天底下敢这么给我哥哥脸子看的,还没几个呢!有趣有趣!” 这么一说,琴璇更加不好意思了,“年大哥,您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罢了,是我多事。”希尧淡淡地说。 琴璇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却听年羹尧开口问道:“今日相逢,如姑娘所言,也算有缘,奈何姑娘不以诚心相待?方才我见姑娘眉目间似有所忧虑,不知可否告知?我二人或可尽绵薄之力,也未可知。” 琴璇看看年羹尧,暗叹,果真是未来的大将军,行事自有一股豪侠气概。想想自己将来还要请他帮忙,自然不好再欺骗人家。只是,贸贸然就开口相求,说自己想进四爷府找一架紫罗兰,也太奇怪了。 琴璇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您二位是光明磊落之人,坦白告诉你们也无妨。只是,我的身份,却是万万不可透露的,还请见谅。刚才之所以告以假名,也是事出无奈。因为,因为我并不是单纯外出游玩,而是……” “是什么?”见琴璇长久不言,年羹尧开口问道。 “逃婚。”第三章 衷情 “还有两个月,我就要遵父命出嫁了。可是我不想嫁,又没办法让阿玛取消婚事,就只好逃出来了。” “不想出嫁?这是为何?是对方人品不好,家世不好,还是,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年羹尧倒是一副热心人的模样。 “都不是。我没有什么心上人,对方的家世也是贵不可言。至于人品,我根本没见过他,又怎么知道呢?我想说的也是这个,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嫁给一个陌生人呢?我知道,你们可能要说我不遵女德。可是,我不能拿自己的未来作赌注。”琴璇倒是振振有词,本来就是嘛! “听听,多新鲜!”年羹尧笑着对希尧大哥说,“我倒是想问问,你将来要怎么出嫁呢?难不成,事先还要亲自去考察一番?” “瞧吧,我就说你们会笑我,”琴璇心里又翻了个白眼,“没错,结婚之前双方是应该有感情基础的,应该是两情相悦,彼此心甘情愿的。硬生生把两个人绑到一起,只会让两人都痛苦。我就真不明白了,为什么所谓的礼义教化偏偏要做棒打鸳鸯的事,天下的父母甚至还乐此不疲呢?” “让青年男女彼此自由相恋,伦理纲常何在?”希尧终于开口,可仍旧是冷冷的。 “伦理纲常?伦理纲常是从何时起源的?孔夫子算是创始吧?他不也曾说‘食色性也’,男女之间的恋爱是最正常的事。《诗经》中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歌颂的难道不是爱情?您所说的‘伦理纲常’,恐怕是朱熹所说的‘存天理,灭人欲’吧,可是普天之下,有谁能真正做到‘灭人欲’?那岂不是大家都不遵守伦理纲常了么?况且,人欲,本就是天理所在,朱夫子的话,难道不是自相矛盾么?” 希尧倒吸了一口气,年羹尧倒是面带微笑,赞赏地看着琴璇,“没想到,如此娇弱佳人,竟也能有此不拘世俗,超俗拔世之观。我竟没想到,偶尔邂逅,竟能得一知音!” 琴璇暗笑,这可是把大学语文的内容拿来教育了一下三百年前的古人。听年羹尧这语气,竟也是个不拘小节,狂荡豪放之人。他竟把自己引为知音,真是太好了。 “您谬赞了,我不过说出心里话而已。” “你读过书?”希尧问道,眼睛淡淡的望向她。不知为什么,琴璇总觉得面对希尧的时候有些紧张,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总是让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压力感。 “哦,闲来无事时少翻过些,不大通,您见笑了。”琴璇这才想起,古代女子无才是德,满清的贵族格格中愿意看书的就更少了。 “能讲出这些话的还能是不通?你就别谦虚了!”年羹尧笑道,“只是,你贸然逃出来,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以后——”琴璇差点开口说,没什么以后,只要你带我进入四爷府,就万事大吉了。想了想,还是没敢开口,这让人怎么说呢? “以后,我也不知怎么办。先在这客栈里住下吧,能逃一日是一日,没准,过了婚期阿玛还没找到我,我就不用嫁了呢!” “这怎么行!你一个年轻姑娘,哪知世事艰辛,一个人住在这里,太不安全了!况且,你身上银子总有用完的时候,那时怎么办?难不成要流落街头?” “那有什么办法?!”琴璇无奈的看着年羹尧。 “不如你——”年羹尧正要说,希尧大哥却恰在此时一声咳嗽。转而从自己身上解下一块玉佩。“秦姑娘,看来暂时也只有这样了。今日相逢,确实有缘,更难得你跟我二弟意气相投,你放心,你的事,我们会想办法。你若有急事,可找人到年府传个话,以此玉佩为证,但凡我们力所能及,必会竭力而为。今儿个天也晚了,想必姑娘也要休息,我二人就不打扰了。先告辞!”说罢,起身而去。 年羹尧见状,也连忙起身,走了几步,却又回头,面带犹疑地说:“我先走了,秦姑娘,您万事小心。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千万开口!” 琴璇看着他们的背影皱皱眉。扭头看着手中的玉佩,通体雪白,纯净的色泽,配着淡青络子分外好看。琴璇嘴角勾了勾,眉眼间露出几分喜色来。 琴璇折腾了一天,此刻躺在客栈里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自己竟与年羹尧相识,还被他引为知音,真是令人又惊又喜。而且,有了那块玉佩,自己可以随时去找他,离回家就又近了一步。琴璇乐得闭着眼居然笑出了声来。蓦然又想起了希尧大哥那淡淡的却句句中的的话语,淡淡的却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神,心里一阵翻腾,似乎有些发慌。默默祈祷着,千万,一切顺利才好! 第四章 探问 琴璇就这样在悦来安顿了下来。怕被家里人找到,门也很少出。半个月来,那年羹尧是常常登门,希尧却没了动静。琴璇懒得操心,只与年羹尧谈天说地,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让他带自己去四爷府。数日相处下来,倒真觉得这年羹尧是难得的少年才俊,见识非凡。自打自己来到清朝,就没遇到一个如此投缘的人。那“年羹尧”也大有相逢恨晚之感。一来二去,二人竟兄妹相称,格外熟络。琴璇心中常常暗喜,看来不久就可成功了! 一日,琴璇一边与年羹尧对弈,一边试探地问道:“二哥,你认识人多,说说看,这京里的达官贵人,谁的宅子最有气派,最好看?” “宅子么?我倒真见过不少。要说富丽奢华,该数这董鄂家的,要论精致细巧,可是谁家也比不过九——九阿哥的。可要是说匠心独运,风流别致,可要算庄亲王的了。” 琴璇暗笑,居然扯到自己家了,看来这董鄂氏的财富还真不是吹的。“那,要说庄重肃穆呢?”这应该排的上四爷府了吧。 “庄重肃穆?我还真想不起来,有谁的宅子能说得上这四个字的。” “不会吧?”琴璇诧异,“四阿哥府不是吗?” “四,四阿哥府?你,你去过吗?怎么偏偏提起这个来了?” “呃,当然,当然没去过。只是,人人皆说这四阿哥为人认真严肃,不苟言笑。我当然就以为他的宅子应该是庄重肃穆的了!难道不是吗?” “听人胡说。四,四阿哥为人认真是没错,可也不至于不苟言笑。至于他的宅子,倒还真说不上庄重肃穆。” “嗯,我想去看看,可以吗?你能不能领我进去?”琴璇想了想,干脆还是直截了当的好。 “什么?你想进……”年羹尧一脸的惊诧,“可是,我职位低下,自己尚且不能随便出入四阿哥府,又怎么能随便带人进去呢?” “你——你就骗我吧!我知道,你是四爷的人,你肯定有办法!二哥,就帮帮忙吧,我只不过想进去看看而已嘛!”琴璇一急,连自己最看不惯的撒娇耍赖都用上了。 “这我可不敢作决定。不然这样,我回去问问我大哥,看他是否愿意带你进去。好了好了,专心下棋吧,你这一片可是危险了!” 琴璇心稍安,无论如何,他愿意帮忙就行。 “给十三爷请安,十三爷吉祥!” “起吧,德胜。你们爷呢?” “回十三爷,爷在书房里。” 听了这话,十三阿哥胤祥疾步朝书房走去,神情有些急切,又仿佛是得了什么可笑的事,忍不住要告诉别人。 推开房门,胤祥大声叫道:“四哥,你才今儿个我听到了什么?那个……” “十三弟,”书桌前的人头也没抬,淡淡的声音偏就打断了胤祥的话,“你又去找那秦姑娘了?我让你你出宫来住在我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能时常出去见她?我看,你是着急回宫了!” “四哥,我——你不知道,四哥你猜琴璇妹妹她今儿跟我说她想干什么么?她……” “倒是很亲切,这才几天,就改口叫妹妹了?还连人家的名儿都知道了。你既知道她的名字,那你可知道她的身份么?”四阿哥胤禛抬起头,望向胤祥,随手甩了一本薄册给他,“这是德胜查来的结果,你瞧瞧吧!” 胤祥打开翻了翻,脸色有些发白。“四哥,这……” “董鄂七十的女儿,未来的九福晋,这逃的可不是一般的婚啊,这可是抗旨!你还要我把她藏起来么?我估摸着这董鄂家,现在恐怕都翻了天了!也真是有本事,出了这么大的事,瞒的一丝消息都不透。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可是四哥,琴璇妹妹她,您就不能帮帮她么!况且,这婚事,本来就对咱们有利无害。难不成,咱就眼睁睁看着董鄂家的钱全流给八哥他们?您想,要是这婚事不成,别说董鄂一家子,就是老九,脸上也不好看!” “胡闹!这可不是小事,万一传出去,怎么解释!我难不成要为了一个女子得罪兄弟,招致话柄么!德胜,去,把这封信送到董鄂府,万不可让人发现!”说完,胤禛站起来走到胤祥旁边,“如此,这董鄂家必然对我感恩于心,化敌为友,岂不乐哉!” 胤祥见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长叹一声,“四哥英明,胤祥无话可说。只是,胤祥想告诉四哥,琴璇妹妹想入府一游,我已答应。四哥,就成全她这个愿望,然后再把她送回去,成吗?”究竟是年轻气盛,胤祥的脸上竟写满了伤痛怜惜。 “哦?她竟有这样的愿望?这却是为何?”胤禛不禁诧异。看了看胤祥,遂又淡淡开口,“既如此,德胜,缓些再送吧。” 第五章 认兄 闷了许久,也不见年羹尧来找自己,琴璇忍不住出去逛了逛。买了几件男子衣服,准备到时候进入四爷府用上。才刚回来,就见小二跑上前来说,“公子,快回屋吧,有位爷等您好久了!” 一定是年羹尧!说不定,他今天就可以带自己进府!琴璇激动地三步两步冲上楼去,推开房门叫道,“二哥,怎么样了?” 话未说完,琴璇已经愣了,屋子里坐着的不是年羹尧,而是希尧,此刻正凝视着自己。环视一周,再无他人。希尧大哥单独登门,这可是第一次。 “呃,年大哥,您怎么来了?二哥呢?” “琴璇姑娘,怎么,不欢迎我么?”希尧看着琴璇涨红的脸,面上浮出了淡淡的微笑,“连杯茶也不请我喝?” “啊,这怎么话说的,年大哥公务繁忙,请都请不来呢,怎么能不欢迎?您快请坐,小二,上杯好茶来!”琴璇本担心希尧还会介意初识那晚的事,见这情形,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恭恭敬敬端上了茶,希尧旁若无人的慢慢品着,琴璇望着他喝茶的姿态,心里猜测着,他今日来,所为何事呢?记得上次二哥说要回去问大哥才知道,那他今天,是来回绝自己,还是来告以喜讯?只是,他却为何一句话不说,只顾着喝茶,如此悠哉? “咳,”一声咳嗽将琴璇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正盯着希尧发呆呢,顿时脸红。希尧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转瞬即逝,“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这个,年大哥,我也不瞒您了,想必我的事二哥都跟您说了。我想知道,到底我能不能进四贝勒府呢?”琴璇实在没招了,她觉得自己在年希尧面前似乎总也无法委婉的、不露痕迹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多少种说法到了嘴边,出口的却总是最直白的那种。想想也罢了,直白就直白吧。 “你想进四贝勒府?这是为什么?不只是想开开眼界吧!”希尧的语气重又变得淡淡的。 “我——”琴璇不知该说什么了,的确,拿那样的理由去蒙骗希尧,确实是妄想。就连年羹尧,必也不会相信自己只是想进府游玩,只不过是懒得戳穿自己罢了。 “年大哥,果然瞒不了您。我想进四爷府,是因为自小我便十分崇敬四阿哥。四阿哥见识非凡,气量宏大,深藏不露,我是佩服得很。不过,以我区区女子,想见他一面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我只想看看他的府邸,以物及人,也算是了一心愿。”琴璇尽量说得诚恳自然,希尧大哥要是不信,可就真没办法了。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来自三百年后,而那时空扭转的契机,就在他主子的家里吧! “见识非凡,气量宏大,深藏不露?这你从何而知?我可是记得姑娘见识独特,识人必要亲自考察,不是那盲听人言的人呀。”希尧直视着琴璇,似要在他脸上看出些说谎的蛛丝马迹,琴璇也努力的对视他,尽量掩藏自己的心慌胆怯。 “这个,我确实不曾去考察,可是从他为人处事上就可看出。治贪严酷,说明他真心为国,而不是一味拉拢人心;齐家有术,取财有道,说明他富有才干,堪当大任;最难得的,是他韬光养晦,从不显山露水,一个聪明能干而又懂得待机而动的人,怎么不叫人佩服呢?”的确啊,琴璇本就是十分崇拜雍正的,叫她列举雍正的优点,还不是轻而易举! “你似乎,很注意四阿哥?”希尧脸上显现出玩味的神色,“莫非,你不想出嫁,就是为了这个?” 琴璇顿感眩晕,年希尧怎么会误解到这个地步!感觉可笑,开口言道;“如果我说是的话,年大哥您就会领我进府吗?那便是吧。” 希尧呵呵一笑,“看来,是我唐突了,姑娘莫怪。进府的事,恐怕还得再过一阵。姑娘就暂且在这里耐心等待吧!还有,我二弟最近这阵子忙于学业,恐怕不能常来,姑娘莫要着急。”希尧起身,似乎将要告辞。 琴璇忙站起身,“年大哥,您兄弟二人对我的关照,琴璇感铭于心。您就不必姑娘姑娘得这么客气了,我已认您弟弟为二哥。如不嫌弃,不如,你我也兄妹相称吧。我叫您大哥,您看成吗?”琴璇暗想,看如今这情形,年羹尧尚且年幼,入府的事还得仰仗希尧,可要尽快搞好关系。 希尧淡淡笑了笑,转向琴璇,开口,“随你。” “小妹拜见大哥!”琴璇大喜,连忙福身。 “妹妹请起。我还有事,先走了。妹妹自个儿保重吧。” 长长的宫门甬路上,行走着两位腰系黄带的男子。年长的那位似在沉思,旁边的少年却有些沉不住气似的时而抬头看看他。 “四哥,弄明白了?琴妹妹她不是那种心机深沉、别有用心之人吧?”少年终于开了口。 “确实不像。只是,我总觉得她有些神秘,人倒是单纯,可总让人感觉她知道些什么,又好似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那您还要送信给董鄂七十那老家伙么?” “瞧你急得,跟你亲妹妹似的,”胤禛看看一脸急切的胤祥,嘴角弯了弯,“信是要送的,不过,可以再等一阵。” 第六章 庙会 不知不觉,逃出府已经一个月了。琴璇日日探听,却从不见董鄂家四处寻人的迹象,心下稍宽了些。那天之后,希尧再也没来找她,想必是事务繁杂吧。进四贝勒府的事便又耽搁了下来。左右无事,琴璇便常常出去游玩,这半个月来,倒是把京城有名的地界转了个十之七八,也算是过足了旅游的瘾。只是,若有若无的总是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琴璇担心是董鄂府的人,因此常常是乘兴而出,败兴而返。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总也不见年家兄弟出现,琴璇平静的心中也不免泛起了微微涟漪。 这一日,刚刚踏出悦来门口,就撞见了希尧。一身青色袍褂,衬得他俊逸非常。身后竟连一个小厮都没带。又惊又喜,琴璇开口:“大哥,您来了?” “哟,妹妹这是要出去?” “正是呢,听说今儿个城隍庙会,热闹得很,想去玩玩呢!大哥,您也一起去吧?”琴璇心情大好,开口相邀。 “也罢,今日无事,就陪妹妹转转吧!”希尧今日也是难得的亲切近人。 城隍庙会果真是京城第一集会。人山人海,热闹喧天。数条大街环绕着中间空地,均是熙熙攘攘。各路小贩争相吆喝,货物琳琅满目,琴璇只觉得目不暇接。恍然间好似回到了过去,跟几个好友一起逛街购物,心里是满满的喜悦。琴璇不禁眉开眼笑,回到古代一个月几乎都没真正笑过,无时无刻不在逃躲、伪装、算计。今日,可算是绽开了第一个真心的笑颜。 人潮拥挤,琴璇被推搡着总是撞到身旁的希尧,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琴璇慌乱了一下。抬眼看看他,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琴璇放下了心。说实在的,琴璇与年家兄弟结为兄妹,除了想要拉近关系,也还有另一层用意。琴璇自知自己的这副皮囊太过招摇,早就听家里的下人们私下里称赞,董鄂格格貌比天仙,美艳动人。若不是扮作男子,世途艰险,还不知会引起怎样麻烦。只有这年家兄弟,是知道自己女儿家的身份的,琴璇与他二人结为兄妹,也是为防二人或有他想。如今见了希尧这样,琴璇自知自己是多虑了。 说笑间,琴璇来到一个首饰摊铺之前。见这摊子不大,摆放却精致。守摊的是个年轻姑娘,脸若银盆,哞同水杏,别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娇俏风姿。琴璇心生好感,仔细翻检着眼前的首饰。想着自己要在这里耽搁一阵子,便好说歹说央了希尧去买对街的张记的芝麻点心。希尧无法,一脸无奈地去了。琴璇见一排金饰之侧,放着一对玉扇坠儿,一水儿的碧绿清澈。拿起来问价,却也不贵。琴璇掏出银子,正要交到那姑娘手上,旁边却站出一华服少年,身后几名家丁。那少年一脸玩世不恭,“这对坠子我要了!姑娘,多少钱?” 竟有这般不讲理之人!琴璇一气之下,出言道;“这位公子,买东西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这玉坠可是我先看中的!” “哟嗬,跟爷抢东西,你胆子不小!去去,爷没功夫跟你闲扯,我只问这位姑娘,这坠子你是卖给我呢,还是卖给他呢?”说着,少年手上的扇子一转,抵到了那姑娘的下颌。看样子,买东西是假,找茬调戏人家姑娘才是真。看那少年油头粉面,油腔滑调的,琴璇不禁心生反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那姑娘涨红了脸,头稍稍转动,别开扇子,轻声道,“确实是那位公子先看好的,价钱也谈好了,自然是……” “啪”的一声,那坠子被少年抢起,重重摔在地上,碎成两半。那姑娘吓得满脸青白,低头不敢言语。少年瞪了她一眼,恨恨道,“给脸不要脸的下贱坯子!”转而转过头,看着琴璇,“你既要这坠子,也罢,爷赏你了,自己捡了吧!” “你——”琴璇气急,“我还从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胡作非为的人!真是败类!” “大胆!敢当街辱骂我家公子,不想活了你!”少年身后的一个肥胖家丁嚷道,“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他可是——” 少年举扇打断了胖家丁的叫嚷。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盯着琴璇。忽然一只手就向琴璇脸上抓来。琴璇大惊,连忙躲闪,不防帽子被他抓掉,少年显然是练武之人,手法极快,稍稍一转,便扯住了琴璇的辫子。怎料得琴璇发极柔顺,从少年手中脱滑而出,辫穗却留在了少年手中。一时间发散乌云,引得旁边围观的人阵阵惊呼:“女的!” 少年嘴角一勾,“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还道天底下竟有如此俊俏的少年呢!原是女儿身。姑娘,在下失手打碎了你的扇坠,还烦请同我回去,我赔给你如何?”说着,竟将手中琴璇的辫穗置于鼻下,深深一嗅,抬头一脸轻佻,“好香!姑娘,这可做得定情之物吗?” “你——”琴璇气结,指着他道,“无耻!你还给我!”却不防伸出的手被他抓住,轻轻一带,竟到了他的怀中,琴璇头涨面红,奋力挣扎,那少年却丝毫不放,满脸狞笑,竟全然不管自己身处闹市。琴璇正在慌乱之中,听得一声淡淡却威严的喝斥:“放开她!”第七章 束发 琴璇抬头,惊喜地发现希尧已经回来,平日里平静的脸上此刻竟含含着隐隐杀气,令人不敢正视。那少年显然也被镇住了,圈着琴璇的手臂稍稍松了松,琴璇趁机连忙挣脱,回到希尧身前。抬头看看希尧,嗫嚅着,“大哥——”希尧低头看着她,轻声说道,“把头发梳起来,靠后站。” 琴璇听话地站到希尧身后。那少年已经回过神来,怒道:“哪里来的混帐,扰爷的兴致!识相的,赶快滚开,否则,当心爷不客气!” 希尧微微笑了笑,“怎么个不客气呢?”少年一愣,却见希尧瞬时变了颜色,“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哪里由得你胡来!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 “大胆!我家公子乃是大理寺卿常大人独子,你胆敢冒犯我家公子,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胖胖的家丁又开口叫道。那少年这次却不拦着他,挥着扇子,颇为自得的瞧着希尧。 琴璇心中一惊,早就听说这常公子是京城一霸,仗着他父亲是太子跟前的红人,横行霸道,不想如今竟然撞到他手里。虽说这大理寺卿只是个三品文官,希尧之父年遐龄是从二品巡抚,位次并不在他之下。可毕竟人家是个京官,且年父正在外地,这要是冲撞起来,恐怕于希尧也无好处。年府的靠山四阿哥,也绝无理由为此事得罪太子。琴璇暗悔,早知如此,刚才何必争执! 琴璇正在后悔不迭,却听得希尧一声冷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之子,就敢嚣张至此?” “哟嗬!口气不小!”少年脸色一变,“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也不知我常公子是何等人物!”话未毕,少年手一挥,身后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朝希尧扑来。琴璇大惊,正欲推开希尧,却被他往身前一挡,竟就与那些家丁打了起来。琴璇见状不好,方欲报警,立时又想起自己正处在古代。正焦灼间,回头却见希尧负手立着,几个家丁已然被摔倒在地,痛呼不已。围观的百姓几时见得这样的好身手?也顾不得惧怕常家势力,连连呼好!却见那常公子一脸死灰,敢怒不敢言。琴璇又惊又怕,惊的是与希尧相处多日,只见他风采翩翩,从不知他有功夫在身;怕的是此日他为自己得罪了常家,将来恐怕会是非不断。说不出话来,只看着希尧,却见希尧眼波也滑过自己,一向冷淡的眼睛里竟含着一丝柔情。登时心中一悸,别过头去。 “你——有本事,今日之账,暂且记着,后会有期!走!”少年下不来台,灰着脸扔下句狠话,转身离去。不防希尧却拦住了他,在他耳上轻言了几句,竟吓得那少年身抖腿软,若无家丁在旁相扶,几乎要瘫倒在地。手中琴璇的辫穗滑落在地,却不敢再多停留,踉踉跄跄的跑走。旁边百姓见此情景,哄然大笑起来。希尧弯腰拾起辫穗,袖入手中。走回琴璇身边,仍旧是淡淡的,“走吧!” 琴璇有些疑惑,却并未多言。从荷包里掏出五两银子,走到那卖首饰的姑娘身旁,递了给她,“姑娘,摔碎了您的玉坠,真不好意思。这银子您收下,全当我把这坠子买下了。” 琴璇头发散落,只松松的束了一下。希尧见她不方便再于闹市行走,便欲叫乘马车。琴璇一笑,拦住他,“不用,我知道有个地方,不远,就几步路。先去那里吧。” 拐入小巷,尽里头却是一个小小院落。琴璇敲了敲门,一个中年妇人开了门,见了琴璇惊喜道,“小姐,您来了?”抬眼又见希尧,正不知如何称呼,琴璇笑着说,“李婶,这是我哥哥。快请进吧,大哥!” 希尧进门,四周望了望。是个四合院,虽然小,但干净利落。院角杂植着几株紫罗兰,越发显得这院子清幽宁静。希尧不解的望着琴璇,琴璇却只笑着,请他在院里的藤椅上坐下,又让李婶沏了茶,上了几样精致点心。这才坐下,笑着开口问道,“怎么样?我这个小院子,不错吧?” “你的院子?”希尧惊诧。 “正是,我的院子。大哥,还记得初次相逢二哥问过我,将来我何以为生?我身上钱虽多,总有花光的时候。住在悦来酒家,非但人来人往的不安全,且非长久之计。所以,我就自己买了这处宅子,请了李婶来帮忙。如今,这宅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我就搬过来了。” 希尧闻言,看向琴璇,“你倒是有些远见。只是,你一个女儿家,自己一人在外居住,像什么样子?况且你只有这么个宅子,将来钱花完了,你吃什么?喝什么?终究还是过不下去。” 琴璇笑了,“大哥此言差矣!女儿家怎么就不能在外居住了?况且我还有李婶陪着呢!李婶是个寡妇,家里只有一个女儿。过几天我搬过来时,也叫她女儿过来住着,不就不是一个人了?至于吃饭,也不成问题,我自己的钱一大部分都借给了悦来掌柜的,前一阵他手头正紧呢。我与他说好了,这钱 情玄第2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我不拿回来了,算我入股。酒家的利润,每月结算的时候我提五分之一。如此,只要悦来不倒,我不也就月月都有钱拿了么?” 希尧似吃了一惊,凝视琴璇半晌,问道,“这些生财之法,都是你在家学到的么?” 琴璇呵呵一笑,开口道:“算是吧。我家也算得——”猛地住口,险些透露了自己身份。正担心希尧盘问,他却没听到似的,低头喝了口茶。 希尧想了一会儿,复又开口,“看来,你是早就打算好了。不过,你要这么着过到什么时候?难不成,你不嫁了?” 琴璇回道,“对啊,我呀,就打算不嫁了呢!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如今我自己能养活得了自己,嫁人做什么?又不得自由,又要天天争风吃醋,讨好丈夫,无聊透了!在家里做小姐时还好,一旦嫁了人,可就要受着约束,半点地位也没了!我可不愿去遭那份罪!” 希尧闻言,倒是半晌无语。其实,琴璇买下这房子,又拿钱去入了股,除了已说出口的原因,确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四贝勒府侯门似海,如今只不过想入府就已耽搁了恁长时间,将来还要想方设法寻找那架紫罗兰,恐怕更需时日。因此,不如买处宅子,慢慢打算。 想到紫罗兰,琴璇忽然问道,“大哥,您瞧,那院角的紫罗兰开得可好?”见希尧点了点头,便接着问道,“大哥,您出入四贝勒府,可曾见过有这样一架紫罗兰?” 希尧摇摇头,“从未见过。”转眼看琴璇脸色大变,又道,“不过或许也有,我只在外进出入,内府的事,就不清楚了。怎么?为何会问到这个?” 琴璇摇头笑笑,“不知道,想起来就问了。”说罢又喃喃道,“可千万要有呀!” 希尧不解,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看到琴璇辫子已经结好,正四处找条穗子扎绑。希尧便起身,从她手里抽出辫子,拿出自己袖中她的那条辫穗,细细为她捆扎起来。琴璇未料他有如此亲近之举,却又不好说什么,动也不敢动,只得没话找话。突然想起刚才的事,便开口问道,“大哥,您刚才跟那常公子说了什么?竟吓得他如此?” 希尧扎好了辫穗,却并不就松手。拿起桌上的小梳轻轻梳着琴璇的辫梢,停了一下,望进琴璇的眼睛,淡淡笑道,“没什么,我骗他,说我是四阿哥。” 番外(胤禛) 院中撒落溶溶月光,和风轻拂着萧萧竹林。多久没来这里了?隐隐约约,她仍在那梧桐树间荡秋千,笑声盈满了这空荡荡的宫廷。她仍是那样活泼动人,唇角还带着俏皮的微笑。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终究是放不下吗? 身后一阵脚步声。熟悉的气息传来。“四哥,你——夜深了,呆在这里终是不妥,走吧。” 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胤祥忧虑的面孔。“我知道。”只是这么淡淡回了一句,却仍旧不愿离开。他是能明白我的吧,多说何益? “四哥,”胤祥却也叹了口气,“我知你仍是放不下佟姐姐。毕竟,你们是打小在一处的。佟姐姐虽早早去了,可这未必不是种福分啊!” 胤祥年轻的脸上竟是沧桑。才只十七岁啊,十三弟竟也发出如此悲叹了么?这厚重宫墙,层层城阙,真真是催老的毒药。谁说不是呢,她早早去了,可算是福分了。纠缠在这深宫之中,纵然锦衣美食,可对一个女子来说,不过如笼中的鸟雀一般,用于玩弄,用如工具罢了。心高如她,怎堪承受? “我记得那时我才三岁,来这承乾宫给那时还是贵妃娘娘的孝懿皇后请安。皇宫这么大,唯有这儿和额娘那里是让人觉得暖和的。四哥,你知道么?我那是最羡慕的人就是你了。我有额娘,却总不在身边。你虽不在德妃娘娘那里,却有个温和亲切的皇额娘,还有佟姐姐……佟姐姐大概是这宫里唯一真正的人儿吧,无论哭还是笑,都让人觉得真实。不像这宫里的人,表面笑着背地里却使阴招,脸上在哭心里却在笑。四哥,我觉得真是憋气!为什么人偏要活得这么累呢!……还是佟姐姐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按着自己的性子过日子,多么爽快!可惜,为什么偏偏……” 胤祥的声音已经略带哽咽,这个老十三,生就这么一幅热血心肠。你可知,在这九重城阙中,最要不得的,就是那真性情?只有当虚伪的面具变成自己的脸,再也揭不下来,才能在这华美庄重又危机四伏的宫中生存下去! 曾经喧闹的承乾宫,如今无人问津。空荡荡的院落,空的叫人害怕,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声。那老梧桐上依旧留着秋千绳索的磨痕,它也记得昨天的故事吗? 那是十四年前了。皇额娘去世,所有的人都来了,满眼全是假的哭泣,让人似乎都能看到她们虚伪背后那一肚子的幸灾乐祸。没有人看到我,没有人知道,这一出浓墨重彩的大戏,完完全全落入我的眼睛。一滴泪都没掉,是我心冷吗?不错,我的心,从那时便冷了。来来往往的人,是我的母妃,是我的婶娘,是跟我有着各种各样关系的人。然而,亲人在哪里?偌大的宫殿,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什么却只感到寒冷? 天黑了,哭丧的人有了正当的理由停止她们的哀哭。一个一个地离开,还不忘扭着婀娜的身段。厚重的黑棺前,终于只剩下一个才九岁的孩子,当年的我。跪在皇额娘棺前,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我,何去何从?这个让人感到寒冷,感到恐怖的世界,真的值得留恋么? 却是一声叹息将我从呆想中惊醒。果然,我不禁苦笑,这个时候,也只有她会来到这里了。一身孝衣,不施粉黛,眼圈红肿着,却怔怔的哭不出声来。抬头看看我,唇角竟扯出微笑,“四哥哥,见到你,真好。” 月光淡淡,就如此夜,洒在棺前并立的我俩身上。她靠着我,静静说道,“四哥哥,她们说姑姑走了。我不相信,姑姑那么好的人,老天爷怎么舍得带走呢?姑姑走了,我就得回家去了。就不能和你一起玩,一起放风筝,一起荡秋千了。四哥哥,你告诉我,她们是骗我的,好不好?” 一切犹如往昔。皇额娘的走,将我身边最后的一份真实也带走了。她回家去了,回到那个既是国丈,又是国舅的家里。如果当时知道,那就是永别的话,我怎么能放手?幼时的欢乐时光,哀痛中的安慰扶持,梦里的思念怀想,积淀成甜蜜的渴望,却就在那个夏天,被全数尽毁。她的订亲,她的抗婚,而我的懦弱让我只能远远看着,却不料最后的消息竟是天人永隔!如果知道,如果知道是这般情形,我怎会—— “四哥,走吧。”胤祥又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同他朝宫外走去。生为皇子,我们又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不登上权利的顶峰,就永远难免这样的悲哀吧! 行至宫门,我回头道,“回去吧,宫门要下钥了。” 胤祥却欲言又止。淡淡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好了,琴璇妹妹一切都好。那封信,我不会送了。” 胤祥惊喜,张口结舌居然说不出话来。抬起头望望高高的宫墙,我心中也在暗叹。琴璇,也是那么真实,那么爱笑,一如她当年,似乎世上没有什么让她忧愁之事,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呵护。我怎么忍心……已经错过她,不想再重复了。对胤祥笑笑,“罢了,就这么护着她吧。也算是对得起她那声哥哥了。” 转身出了宫门。登上马车,既然不想放手,也是时候告诉她我的身份了…… 第八章 喜讯 “笃笃”两声响起,琴璇脸上绽出了笑颜。飞跑过去开了门,果然看见希尧立在门口。不知是 怎么了,琴璇心中对他的到来总有些期盼,虽只是浅浅的,却仍旧让她脸上浮出了片片红云。 门一开,希尧却是呆了一下。琴璇此日一改往日男装打扮,上身一件胭红色对襟小褂,下着淡 粉绸裤,裤脚绣着吉祥流云图案。一头乌油的发丝结成两条长辫,分垂两肩。白皙如瓷的脸上 透着浅浅晕红,一双黑眸温柔灵活,含笑的看着自己。希尧顿了顿,才缓过神笑道,“琴儿如 此装扮,我险些认不出来了。” 琴璇调皮道,“不好看么?”也不待答言,便让过身请希尧进来。希尧见屋内空荡,床上放着 个包袱,才又回身笑道,“可是来的巧了,正赶上帮你搬家啊。” 两人往外走去。希尧劝琴璇仍旧换回男装,琴璇不干,扮男装这么久,早腻了。今日才换上这 民女装扮,新鲜得很。琴璇一路走着一路幻想自己在旁人严重该是如何柔婉动人,不禁自得。 希尧却只看着她微笑,并不多言。 路经一家刀剑铺,琴璇将包袱扔给希尧,转身跑了进去。待到出来,手里已有了一把长剑。希 尧诧异,琴璇却是眉飞色舞,手持着剑,对着希尧拱拱手,“师傅在上,受徒儿一礼!” 见希尧仍瞪着她,琴璇早掌不住笑了出来,“早就想学剑了,可就是没人教我。现在可好了, 有您这么个高手在身边,看来不久以后江湖上又会多出个女侠了!” 希尧这才明白,苦笑道,“偏你主意多。好好的女孩儿家,玩什么不好,竟喜欢舞刀弄剑 的!” 琴璇摇摇头,“非也非也。正是因为是女孩儿家,才要学剑呢!总也得有点自卫防身的本事不 是!” 希尧说道:“学功夫岂是容易的事?没有个三年五载,怕是见不得成效。罢了,我叫几个小厮 过来守着,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琴璇不干。好说歹说,软磨硬泡,总算磨得希尧无法,只得答应。琴璇大乐,暗暗兴奋,终于 可以一圆武侠梦了。抬眼看已经走到家门口,便上前拍拍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孩儿,也是十四五岁模样,却是怯怯的。琴璇上前拉了她手笑道,“大哥, 这是李婶的女儿,李玥妹妹。现在跟李婶一起住过来跟我做伴儿呢!”转头又对李玥笑道, “喏,这是我哥哥,你既比我小几个月,就跟着我叫哥哥吧!” 李玥却慌忙低了头,满脸通红,深深福了下身:“给少爷请安。” 琴璇瞧着她无奈的笑。同希尧进了屋,并不急着安置东西。李玥奉上茶来,却不肯跟她们一起 坐,惴惴的又跑下去了。琴璇好歹耐下性子,等希尧喝过了茶,便忙抽出剑来。希尧只摇摇 头,“我看你呀,也就是心热这一阵子。学不了几招,必定又嫌苦怕累。你还是安安静静做点 别的吧。” 琴璇咬唇皱眉不依。希尧见状笑笑,也抽出自己的佩剑来,走到院中,“也好,我就教你几 招,看好了!”说罢,刷刷刺出一剑。琴璇忙有样学样,舞弄起来,却怎么也不得其法。希尧 看她笨拙的样子,笑道,“不是这样的。”言毕,撇了自己的剑,走到琴璇身后,执住了她的 双手,挽了个剑花,斜刺出去。“瞧准了么?”低头问道,却未料两人隔得如此之近,呼吸相 闻。希尧见如花容颜贴于眼前,似水柔荑握于掌中,含笑的双眸如一汪水般清澈,闪着灵动的 异彩,不由呼吸急促。琴璇也没料到与希尧如此亲近,更是慌乱,听得耳旁加重的喘息,想要 挣脱,却发现手被紧紧握住。紧张之中,嘴角逸出一声轻唤,“大哥——”突然之间腰间一 紧,已被希尧圈入怀中。琴璇忙要挣扎,希尧的手臂却越发圈紧,温热的气息响在耳边,“我 不要你叫我哥哥。” 琴璇怔住,不敢动弹。稍稍平静了一下慌乱的心情,冷冷开口,“年大哥,请您——” 话犹未毕,希尧已经松开了她。琴璇羞红着脸,不敢抬眼看他。良久,听得希尧脚步向门口走 去,这才松了口气。门吱呀一开,希尧却久久未跨出。琴璇忍不住抬头,见希尧眼中已是淡淡 的神色,“进四贝勒府的事已经办好了。你收拾一下,扮作我的小厮,明早我来接你。” 第九章 准备 “爷,车已经备好了。”德胜低着头进来复命。胤禛却犹如恍然未闻,脸上不露声色。德胜微 微抬头,已经知道主子心头必是写满了犹豫。 定了定心神,胤禛抬脚刚跨出书房,却见一人匆忙跑上前来,一脸焦虑,却没忘了行规矩。 “奴才来顺给爷请安,爷吉祥!” “来顺?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在东四条巷么?” “回爷的话,奴才该死!琴姑娘,琴姑娘出事了!被绑走了!”来顺跑得一头大汗,气喘吁 吁,却顾不上歇口气,急促说道。 “怎么回事?”胤禛脸色一变,“把话说清楚!” “昨儿个奴才胃疼,没吃晚饭,睡得也早。没成想今儿早上一起来,就见另六个兄弟都睡死过 去,怎么叫也不醒,怕是叫人下了迷|药了。琴姑娘刚巧出去,奴才只得一个人跟着。谁知到了 巷口姑娘就被拦住了,捂住了嘴被拖上辆马车。奴才也不敢声张,悄悄的跟了,却见马车停在 了董鄂大人的府上,琴姑娘被带进去了。奴才这才赶忙来回爷。” “董鄂府,”胤禛长叹一声,“到底还是知晓了。”不动声色的脸上双唇已经泛白。“你下去 吧,告诉那六个人,这件事,谁都不许走漏风声。否则,提头来见!”毅然转身,心里暗恨, 董鄂七十,倒真是小看了你! 琴璇彻底无奈。离婚期只差三天了,居然在这个时候被抓回府。更要紧的是眼看着今天就可以 进入四爷府了,说不准找到紫罗兰,就能回去了,却偏偏此时出事。阿玛额娘却并不责怪,甚 至连见都没见她一面,便将她扔入自己房中软禁起来。此刻,满屋的大红妆奁,纱窗上糊着喜 字,门外下人们匆忙的走来走去,一派繁忙,看的琴璇头晕目眩。琴璇明白,无论如何,这次 是逃不出去了。 “来人!”琴璇暗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早做安排,见机行事。 门开了,走入的是春纤和秋纹二人。“格格,有什么吩咐?” “去,把小双给我叫来。” “回格格的话,小双照顾格格不周,已被老爷罚去厨房当差。恐怕——” “如今我要调她回来。快去,把她叫来,阿玛要是问起,我一力承担。”琴璇铁青着脸,看向 她二人,“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别忘了,将来你们可是要跟着我嫁出去的!最好掂量清楚 谁是你们的主子!” “奴婢不敢。格格稍候,奴婢这就去叫。”秋纹还欲推托,却被春纤拉住,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小双已被带到屋内,秋纹春纤退了出去。看到琴璇,小双忍不住大哭起来,琴璇劝 了好一阵才停下。琴璇叫来小双,自是有自己的用意。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张银票,又从颈中解 下希尧给自己的那块玉佩,不由苦笑,第一次用上这玉佩,却想不到是此种情境。 “小双,你听好了。有几件事要你去办,务必完成,你能做到么?”看向小双,琴璇仍旧有些 担心。这几件事关系重大,可是除了小双,再找不出可托之人。见小双郑重点了点头,琴璇才 把银票和玉佩塞入她掌中。 “你想办法出府,去四川巡抚年大人家。拿着这银子,不知道的就多打听,多加小心,万不可 轻信他人!你将这块玉佩交于年家大公子,转告我的话,就说妹妹近日不得见他,让他千万别 忘了答应妹妹的事,有朝一日,还需他帮忙。然后,你问他要些蒙汗|药,请他千万设法弄到。 只管传话,千万不要透露我的身份。再有,上铺子里买把匕首来,要短小锋利。回来的时候千 万藏好,不要让人发现了。就是这些了,记得住么?” 小双领命而去,琴璇长叹一口气,成与不成,也只能赌这一把了。略为沉思,开口唤道:“春 纤,秋纹,进来吧。” 春纤秋纹入得房来,方要福身请安,却被琴璇扶住。“二位姐姐,此刻,就免了这些俗礼吧! 请坐吧。” 二人闻言大惊,抬头看看琴璇,“格格——” 琴璇笑了笑,硬推二人坐下。“我知道,这三个月来,我冷了你们。你们心中,可曾怪我?” 二人忙起身,“奴婢不敢!” “这是做什么,快坐下,我没有责问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你们心中肯定疑惑,为什么我突然 冷落你们,反把个小双当自己人。今日,事已成定局,我就不瞒你们了。” “三月前我被赐婚,阖府欢庆,你们一定以为,我也高兴开心吧?”偷眼看看二人,果见二人 一脸当然如此的神色。“其实不然。虽则你们大家都知道,我曾对九阿哥暗许芳心,可那都是 小时候的事了。听闻九阿哥风流无比、好色贪滛,终身托付此人,我何喜之有?”琴璇将历史 对九阿哥的评论搬了出来,想也应该相差不多。“所以,旨到之日,我便开始谋算如何却了这 门婚事。你二人从小伴我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我自知自己所谋之事罪犯欺君,又怎忍 心牵连你们呢?”话至此,琴璇已见她二人面露愀然,春纤更是双眸含泪。“我故意冷落你 们,就是不想将来事发,阿玛降罪于你们。小双心思单纯,阿玛不会以为是她挑唆的我,因此 也应无大事。可谁曾想,千躲万躲,仍旧是躲不过去!”琴璇口出如此谎言,已是惭愧不堪。 可是不如此,怎得她二人诚心以对呢?自己将来好好对待她们,也算是补偿了。 “还有三天,我就要嫁入九阿哥府。过门之后必多事端,就要仰仗二位姐姐相助了。刚才我言 辞激厉,多有得罪,姐姐——” “格格!您别说了。服侍您是奴婢们的本分,您这么做,岂不折杀奴婢了!格格放心,我二人 在一天,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定要护格格周全!”二人跪倒在地,春纤含泪答言,琴璇自 己心头也涌上一股酸涩,忙将二人搀起,好生抚慰一番,这才放心。将要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 地方,若是连家里带去的人都不心向自己,这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直至深夜,小双才回来。奉上了玉佩,又将匕首与药交给了琴璇。琴璇大喜,看来一切顺利。 顾不得让小双歇歇,开口便问,“见到他了吗?他说什么?” 小双抬手抹了抹汗,“年公子说,请妹妹放心,一切总不负所托就是了。” 第十章 婚夜 头上蒙着大红喜帕,身上穿着笨重的喜服,琴璇在九阿哥府里开始了漫长的坐福。等待着九阿哥胤禟从喜筵归来,等待着他揭开自己的盖头,揭开另一段生活的序幕。琴璇压制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整理了一下思绪,是时候动手了。 伸手撩起喜帕,故意忽略一屋子的丫鬟嬷嬷满脸惊诧的表情,琴璇冷声开口:“都出去。” “福晋,这——”一个年长嬷嬷开了口,想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这恐怕不合规矩,奴才们——” “福晋叫你们都出去,没听见吗?”递了眼色给侍立在旁的秋纹,这丫头心领神会,立刻开口。“怎么,现在就想惹主子不痛快?” 白脸唱毕红脸登场。春纤柔声说道,“嬷嬷,福晋心烦,还请回避一下吧。让福晋静静,过了这阵子气就好了。” 众丫鬟嬷嬷闻言,只得暂且福身退出。房内只剩春纤秋纹二人。春纤上前倒了杯茶奉给琴璇,“格格,您这是为何?” 接过茶,琴璇冷然的眼神恢复了柔和,“不必多问。你们也去吧,帮我守在门外。一会儿我叫你们再进来。” “奴才给爷请安,爷吉祥!”屋里屋外已是跪倒一片。“起吧。”声音中略含着不耐。一阵酒气扑鼻而来,说话的人已经坐在身旁。琴璇心中大慌,千万,千万要一切顺利才好。 “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已经开始行礼了。胤禟起身,琴璇只觉眼前一亮,原是喜帕被挑落了。不敢抬头看人,只低着头掩藏着自己眼中的慌乱。余光却看到一身喜服的“他”又重新落座在自己身旁。 衣角被打成一个结,撒帐之礼也结束了。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端过来早已斟好的两杯酒在新人身前跪下,“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端起了酒杯,交叉过手臂,琴璇的手禁不住发颤。却见对面的人丝毫未曾迟疑,一饮而尽。琴璇一颗心落地,也喝掉了杯中的酒。听得一声高喊,“礼成!” 屋内的众人一一退下。琴璇松了口气。却听耳边冷冷响起,“今儿个你也乏了,早些睡吧。我还有事,不用等我了。”说罢,起身要走。琴璇不禁诧异,也起了身“你——” 脚步顿住。才迈出两步的胤禟转过身来,看向琴璇。琴璇也正抬头看他,一霎间,琴璇顿觉万物失色。不是想象中的精瘦阴沉模样,也没有史书上狠厉j诈的痕迹,满前的人儿鬓削残云,眉横长剑,目如星辰,鼻若悬胆。长身玉立,风采翩跹。好一个英俊魁梧美男子!琴璇顿时明白为何那个真的琴璇会对他一见倾心,不只是因为他长相俊美阳刚,更兼得他那身似乎与生俱来的飘逸出尘的气质,让人难以移目。琴璇暗叹,如此人物,偏偏生在帝王家,落得个囚禁致死的下场,真是痛哉! 胤禟听得她开口,回过头看她。却没想到她一句话不说,只呆呆的望着自己。心下顿生厌烦,“福晋有事?” “哦,哦,我没事。”琴璇觉出自己失态,满脸涨红。 看了看琴璇,胤禟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接着重又抬脚朝门口走去。琴璇撇撇嘴,转过身去,却听得耳畔“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却是胤禟已躺倒在地。 第十一章 康熙 “九爷,福晋,该起身了!”已经叫了两遍了,房中的人依然毫无反应。春纤和秋纹立在门口不禁相视而笑。看来这位九爷,对咱家格格,可是恩宠的很呢! 红罗帐内,琴璇正和衣而眠。许是昨日太累了吧,回家这三天又要日日早起,补习礼法。现下,她正贪恋着这高床暖枕的舒适呢。不理会耳边时而响起的聒噪,翻个身继续睡。满头的青丝散乱,落在玉白的脸颊上,随着呼吸起伏。这一温香娇美之景,恰好落在了刚刚醒来的胤禟眼里。 “九爷,福晋,该起身了,已经四更了!”门外的声音又响起。琴璇缓缓睁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九阿哥府。想起昨夜之事,琴璇猛地起身,却发现身畔已经无人。琴璇奇怪,人呢? “快起身吧。还要进宫请安呢!”冷冷的声音传来。琴璇抬头望去,这才发现九阿哥胤禟正背对自己站在床前。 “都进来吧!”胤禟开口对门外说。 门开了。春纤、秋纹领着几个小丫头端着盥洗用具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给屋内的两人行过大礼,“奴婢给九爷、福晋道喜!” 看着春纤满脸的喜气,琴璇暗笑,若是她们知道了事情真相,怕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道喜”二字了。坐在妆镜前,任由春纤为自己换上宫装,挽出个复杂无比的发髻,又在发髻上簪上一堆金银首饰。从镜子里看去,已见秋纹已为九阿哥换好朝服,服侍他盥洗过了。此时正捧着碗茶喝着。帘子一起,一个小太监上前请安,“爷,马车已经备好了。请爷动身。” 厚重的宫门打开了。琴璇不禁有些激动。何曾想过,自己竟有幸进入三百年前的故宫?竟要去见千古一帝康熙?康熙,宜妃,历史人物竟将站在自己面前,怎能不心潮澎湃? 紧紧跟着胤禟,迈入了乾清宫的门槛。跪行大礼,“儿臣胤禟给皇阿玛请安!”“臣媳董鄂氏琴璇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沉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胤禟琴璇起身,却仍旧不敢抬头,垂首站着。 “老九啊,这是新媳妇儿吧?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琴璇闻声,连忙稍稍抬头,心里记着宋嬷嬷说过的不可直视君上,却仍压抑不住偷眼向上看去。无奈距离太远,落在眼里的只是个明黄|色的影子。琴璇无奈,才重新垂下眼帘。 “嗯,是个齐全孩子。胤禟,要好好待人家,不许亏待了她。李德全,把那对云南贡上的羊脂白玉镯子赏给九福晋吧!” 琴璇连忙重又跪下谢恩。还未起身,又听康熙开口,“你如今嫁入皇家,要记得凡事恭谨谦让,大度容人,一家子和气喜乐才好,知道么?” “臣媳明白!”琴璇叩首答言。心中却大为疑惑,康熙这话,似乎别有深意呀! “起来吧。”康熙微微颔首。“朕就不留你们了。胤禟,领着去给你母妃请安吧。” “是,儿臣告退。”胤禟说道。琴璇也忙福身,“臣媳告退。”莫名其妙的却见胤禟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走出乾清宫门,胤禟脸色青郁,踏步向前行去。琴璇暗暗叫苦,自己穿着花盆底儿鞋,本来就一步一步挪得好不辛苦,怎么能赶上胤禟健步如飞呢?心中抑郁,却见他越走越远,不禁一怒,“你,你站住!” 胤禟闻言倒真是站住了。转过头瞪一眼琴璇,“又怎么了?” “回爷的话,您明知我走不快,却又不等我。但不知爷想把我一人撂在这宫里怎么办呢?我不知是怎么得罪了爷,您何苦如此待我?”琴璇气苦道。 “不知怎么得罪了我?”胤禟突然贴上前来,“我今儿的脸都叫你丢尽了!真没想到,你董鄂格格霸道刁蛮的美名连皇阿玛都听说了,还得特意叮嘱你两句。记住了么?九福晋,今后可得恭谨谦让,往丈夫酒里加蒙汗|药,以此来挽留丈夫的事最好还是少做!” 琴璇心惊。竟不知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恶名!蒙汗|药的事他也知道了,居然怀疑是想用来挽留住他?真是好笑。自己不过是听历史评说九阿哥贪滛好色,怕他对自己不轨才出此下策。如今见他对自己冷淡,恰好合了自己心意。怎知他竟误会到这个地步? 抬头望去,却发现眼前没了胤禟身影。身前身后竟无一人。琴璇慌乱,偌大的皇宫,余我一人在此,叫我如何是好? 正在着急。忽见前方白石道上走来一群人。打首的是个少年,十五六岁模样。琴璇大喜,忙赶上前去。方欲问路,转眼瞟见了那少年腰中系的明黄带子。忙福身行礼,“给爷请安。” 少年驻足,转脸看她。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惊艳。“你是谁?” 琴璇不敢怠慢,忙答道:“回爷的话,我——我是——”我是九福晋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太丢人了! “罢了,”少年见状也不勉强,“你有何事?” “回爷的话。我迷路了,要往宜妃娘娘宫中去,还请爷指路。” “宜妃娘娘?”少年挑眉看看琴璇,“莫非,你就是我那位新九嫂?” 琴璇脸红,连忙低头轻声答道,“不敢,我正——” 却听那少年爽朗一笑,“正巧了,我正要去宜妃娘娘那里找我额娘,顺路一起吧。” 第十二章 罚跪 行了一路,少年并不多说话。琴璇也不敢开口,只偷眼端详。见他剑眉高挑,虽没有胤禟那般俊美,但是一脸英气,却也十分耐看。琴璇总觉得这少年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正盯着他思量,突然发现他满脸好笑的看了自己一眼,忙敛了目光,低下头不敢再看。 这少年年纪虽轻,心思却十分细腻。缓缓走着,步调刚好让琴璇跟上。琴璇心中正自感佩着,听得他开口,“九嫂,延禧宫到了。” 琴璇抬头,果见面前是一宫主殿,上书“延禧宫”三字。方欲称谢,便见宫口侍立的丫鬟们齐齐福身,“给十四爷请安!” 琴璇恍悟,送自己过来的原是皇十四子胤祯,未来的大将军王!琴璇也忙福身,“多谢十四爷相送!” 胤祯忙一拱手,“九嫂客气了。”转身笑对门口一个丫环说,“玲珑,自家主子不认,怎么先拜起我来了?这是九福晋,还不快请安?” 那丫头忙看向琴璇,一干人福下身去,“给九福晋请安!” 琴璇心知这必是宜妃面前得用的大丫头,连忙扶起,“快快起来吧!”端详了一下,果然腮腻新荔,唇如红樱,很是清丽动人。那丫头笑道,“九福晋,两位娘娘才还念叨您呢!您快进去吧,再晚些,九爷可要被数落坏了!” 琴璇心中暗道活该。进去传话的丫头已经出来,“十四爷,九福晋,娘娘请你们进去。” 琴璇跟在胤祯身后低头向里走去。胤祯屈膝请安,“儿子胤祯 给宜母妃请安,给额娘请安!” 琴璇连忙跪下叩首,依样儿画瓢,“媳妇董鄂氏琴璇给德妃娘娘请安,给额娘请安!” 听得一声轻笑,“快起来吧!”琴璇连忙起身,见得正前方坐着个鹅黄宫装的女子,体格纤细,看起来最多三十五六岁,一双丹凤眼里盈满笑意。刚才见过的玲珑现在正立在她身旁,想是宜妃无疑。她身旁坐的则必是德妃,蓝紫旗装,体形颇丰,比起来略显老相,大约四十岁上下。 转眼又看到胤禟坐在宜妃下手,正悠闲品茶。琴璇不禁心头火起,转过脸不再看他。 “德妃姐姐,我说得如何?这十四爷可真是孝顺儿子,一会儿不见就寻上门来了!您可真是好福气,别人哪,羡慕都羡慕不来!”宜妃笑着开口。声音婉转清丽,丝毫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德妃也笑了,看向琴璇的眼中漾了慈爱,“光顾着说我,倒把新媳妇儿舍到一边儿了!过来孩子,让我瞧瞧!”德妃招手让琴璇走近,拉了她的手端详,叹道,“好一个美人儿,跟九阿哥可真是天生一对儿!宜妃妹妹,依我说呀,这年轻一辈儿的格格福晋中,属咱们九福晋生的好。这九阿哥也舍得,竟把这么个美人撂下,可不心疼死人么!”说话间,琴璇腕上已被德妃套上了个镯子,一水儿的青翠,显见得十分贵重。琴璇一惊,正要推辞,却听宜妃开口笑道,“德妃娘娘喜欢你,送你个镯子,还不快道谢,没的见了小家子气。” 琴璇闻言只得福身谢赏。德妃又少坐了一会儿,便带着胤祯告辞。琴璇胤禟随宜妃送出宫外,这才回转。琴璇若有所思转头望过去,没成想胤祯也正回头望来,琴璇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过头,心中却在暗思,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 进了屋,宜妃含笑的脸登时冷了下来。“跪下。”冷冷一声传来,琴璇心惊,连忙下跪。却被宜妃扶起,含嗔道,“傻丫头,说的又不是你,你跟着跪下做什么!”琴璇这才发现,胤禟已然跪在宜妃脚下。 宜妃却好似没看见他一般,拉着琴璇只管寒暄。琴璇看向她眼里,那里盛着满满的笑意和温情,丝毫没有伪饰。琴璇心里一暖,大感亲切。脸上不由也漾了笑意。 宜妃拉了琴璇坐在身边,闲闲得问着她家里的事,一边又催促她多吃些点心,全然忘了胤禟还跪在地上。琴璇略有不安,却又不好直接开口。眼看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玲珑上前,“主子,该传膳了。” 宜妃起身,“瞧我,光顾着说话了。传吧。”扭头笑着看向琴璇,“用了膳再走吧。”说罢携了琴璇的手,朝外厅走去。琴璇略感尴尬,瞧了瞧还跪在地上的胤禟,只见他低着头,咬着下唇,脸上并无表情,额上却已渗出豆大汗珠。琴璇终于低低开口,“额娘——” 宜妃并不停步,随口冷冷道,“起来吧。”看向琴璇的却仍是温柔慈爱的神情。 席间胤禟一言不发,宜妃也不理会他,只同琴璇说话。这顿饭吃得好不难受。终于撤了膳,玲珑送上茶,宜妃这才缓缓开口: “今日之事,你可得了教训?” 胤禟连忙起身,“儿子明白了。” “既如此,就饶你这一回。琴璇是个好孩子,叫你娶了她,不是让你亏待她的。”宜妃声色严厉。重又转向琴璇,笑着说道,“九阿哥府上一直没个正经儿人劝着,纵容得他只知道胡作非为,今儿的事你受委屈了。他若是还敢欺负你,就告诉额娘,额娘给你出气!” 琴璇忙陪笑,“额娘说哪里话,九爷对媳妇很好呢!才刚是我贪看宫里景色,一时竟走岔了路。现在媳妇心里正愧悔的紧呢,额娘就别责怪九爷了。” 宜妃笑笑,对了胤禟开口,“瞧瞧,多好的孩子,知道疼人了呢!” 琴璇闻言脸红,心里却暗道,若不是为了今后的安稳日子,才不会帮他打圆场呢! 宜妃正了脸色:“九阿哥性情骄纵,打今儿个往后,你可得好生拘着他,由不得他乱来。你是嫡福晋,大家儿出来的,知份懂礼,比不得底下奴才们。九阿哥,我就交给你了!” 琴璇慌忙答应着,宜妃满意地看她。“德妃娘娘既喜欢你,有了空子便也常去坐坐。既成了皇家的媳妇儿,人情礼道儿的也少不得,别叫人小看了去。”见琴璇垂首应承,才放了心,“罢了,我也乏了,你们回吧。”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琴璇偷眼看胤禟,这位爷可是不高兴得很哪!阴沉沉的,一丝表情也没有。还是少惹他为妙。闭目养神,琴璇心中重又策划开进入四阿哥府的事。 “爷,福晋,到了。”驾车的小全子开口。 “你记住了,我娶的是董鄂家的女儿,不是你董鄂琴璇。今后,我的事儿,不许插手。”一路缄默的胤禟下车前突然冷冷撂下这样一句,看也没看琴璇一眼,任她一人呆在车中。 第十三章 惊见 回府半日,仍旧是纷纷扰扰事情不断。先是府上的姬妾过来请安。胤禟如今刚二十岁,竟与琴璇穿越前的年纪相同。府中妾室并不多,只有完颜氏、兆佳氏两位,可琴璇老早就知道,这九阿哥有着不止一处外宅,风流成性。府里完颜氏算得是受宠的了,入府也最早,却只生了个女儿,大格格兰玉。兆佳氏也有一女,二格格蕙珠。这二人虽生于贵族家,奈何是庶出,因此位分都不高,仅是侍妾而已。以往府中的事都由兆佳氏管,琴璇懒得操心,又想着自己迟早要离开,便仍旧交给她。冷眼看去,见那完颜氏妖妖娆娆,似有恃宠而骄,争权夺利之相,不由得鄙视她?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情玄第3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她。琴璇心中冷笑,现在骄横,怕是还早了点,历史上九阿哥妻妾众多,将来府中可还要热闹呢! 两位格格都还小。大格格不到两岁,二格格才五个月。奶娘领着她们来给琴璇问了安。琴璇见这两个小宝宝娇嫩可爱,心中喜欢,却又怕自己不小心磕着她们,抱也没敢抱,赏了东西让领回去了。才刚歇了口气,又见春纤领进两个丫头并一个小太监来。原来是府里新拨给她的内房使唤所用,两个丫头中身材高挑的叫做宝如,略微矮小的叫做莹儿。琴璇留神细看,这两个丫头眉目清秀,尤其莹儿,举止透着一股子伶俐,很是讨人喜欢。小太监名唤冬子,也很是机灵。当下便给了赏。琴璇又忙忙得把小双调了上来。宋嬷嬷,李嬷嬷陪嫁了过来,琴璇也忙着安置。草草用过晚膳,琴璇赶忙重新换上宫装,梳头理鬓。今儿晚上,还要到东宫给诸皇子行家礼呢! 上了马车,胤禟对她仍旧是不理不睬。琴璇听明白他的话了,其实,也早就猜到了。皇家的婚事,哪有那么简单?胤禟娶的不过是董鄂家的财力罢了,婚事已成,目的也就达到了。今天在宫里,因为自己受了他母妃的责骂,今后他又怎会看她一眼?虽然,这正遂了自己心愿,可为什么,心中却隐隐有些难受?宜妃对自己的关怀,莫不是也为了董鄂家这个名头吧? “九爷,”琴璇咬了咬牙,仍是开口。“九爷今儿个的话,我是听明白了。九爷交待的事,还请放心。无论是您的正事,还是家中琐事,我一概不会过问。只是琴璇也斗胆跟您要一样东西,不知九爷可否答应?” “哦?”胤禟似乎没料到琴璇竟如此坦诚,“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自由。”琴璇紧紧盯着胤禟的眼睛说道。这是她必须争取的,没有自由,她怎么能够回去? “我要能够随时出府,去哪里、去多久都请您不要过问。我保证不做越矩违礼之事。还请九爷答应。” “这倒是新鲜,”胤禟冷哼一声,“你想要干什么?” “回九爷的话,我没想干什么。只是闷得慌了,偶尔想要出去走走罢了。左右九爷要的不过是我这董鄂氏的名头,现在九爷如愿以偿,便纵容我这一回,如何?” 胤禟眼睛眯了眯,“我若不答应呢?” 琴璇深吸一口气,这个九阿哥,果然不好说话。“您不答应,我也没法子。无非闲得慌了,砸个花瓶,摔个盘子,外加打骂几个丫头,整治您两位爱妾,搞得家无宁日解解闷儿罢了。九爷放心,放火烧屋的事儿我还干不出来。” “你——”胤禟气结,紧紧盯着她,琴璇也无所畏惧的回看他。胤禟忽的一笑,“也好,就这么办吧。”说着掷给她一块金牌。琴璇接过了,见是出入所用令牌,不由吐出一口长气,面上浮出两分喜色。这一幕,又被胤禟看在眼里。 “臣弟给太子殿下请安。”“臣妾给太子殿下请安!”琴璇揉揉跪的发麻的膝盖,低着头却是一脸痛苦。嫁给皇家这才一天啊,这膝盖就不像自己的了! “自己兄弟,何必客气。快请起来吧。”一个温润宽厚的声音响起。琴璇稍稍抬头,偷眼望了望这个命途多舛的太子。白皙的脸庞,温和的眼睛,嘴角噙着一股笑意,怎么看也不像历史所描述的暴戾恣睢的人啊! 太子仿佛觉察到琴璇在看他,却并未责怪,只朝她略点了点头,便看向胤禟笑道,“九弟,好福气呀!”挥了挥手,一个端着托盘的太监走上前来,托盘里放着一对玉如意,琴璇知道这是赏赐了,忙又福身谢赏。心中却暗叹,好值钱的东西,只可惜都带不走,白白谢赏了。 大阿哥不在京中,接下来给三阿哥请安。不用下跪了,只需福身奉茶即可。胤禟退到一边。琴璇端了丫鬟捧上来的茶,仍旧低着头,福了一福,“请三哥用茶。” 接下来……琴璇心少跳了一跳,接下来是未来的雍正皇帝,雍和宫的主人,四阿哥胤禛了。琴璇拼命压制了想抬头看他的欲望,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福下身去,“请四哥用茶。” 良久,面前的人只是稳稳坐着,并不接茶。琴璇感觉厅上众人的目光渐渐集中过来,心中也不免诧异。连忙重又开口,“请四哥用茶。” 终于,四阿哥胤禛缓缓伸出手。琴璇再也抑不住抬眼的欲望,趁他接茶的空当偷偷看过去。“啪!”一声脆响响彻整个大殿。琴璇手中的白底黄菊茶碗落在地上,碎瓷四溅,茶水泼了胤禛一身。但这一切,都没有惊醒那突然站直,一脸苍白,双目圆睁的奉茶人——九福晋,琴璇。 第十四章 奉茶 希尧。怎么会……琴璇脑中一片空白。年希尧,就是四阿哥胤禛?哈哈,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不是那个在酒楼结识的沉稳青年么?他不是那个在庙会上为自己解围的大哥吗?他不是为自己结辨穗、教自己练剑的希尧吗?多少回,自己还在心中愧悔,愧悔想要利用他;多少回,还曾偷偷思念,思念这个不得不拒绝的“大哥”;多少回,被他的淡定从容和偶尔流露的柔情打动,心里渐渐也暗生情愫。原来,自己才是最傻的一个。他就是雍正,他可以轻而易举带自己入府,却让自己白白等待两个月。太可笑了,这样的冷酷无情,却偏偏装出对自己心怀怜爱之状,也亏得自己相信。琴璇空洞的眼中忽的闪过一丝嘲讽,我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胤禟走近,琴璇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怎么回事?连个茶杯也端不稳,看烫着四哥!”胤禟眼里满是责备嗔怪之色,旁人看来却是亲昵。扭头又对胤禛笑道,“小家子气的,上不得台面。惊着了四哥,四哥莫怪呀!” 胤禛看看琴璇,淡淡一笑,“怎么会。茶杯滑了手也是常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琴璇回过神来,心中冷笑了一声。咬了咬牙,重新福身,“琴璇失仪,还请四哥见谅。”转身重新端过一碗茶,清丽响亮的声音响起,“请四哥用茶!” 跳跃的烛焰散发着温和的光芒,桌上的茶水冒着丝丝雾气。琴璇抱膝缩在椅上,望着镜中苍白的自己发呆。想起了今晚的事,脑中一片混乱。五阿哥温和腼腆,八阿哥若有所思,十阿哥急切诧异,十四阿哥如有所悟,还有十三阿哥,哼,也就是自己以为的年羹尧,欲言又止。众人的神情交相更迭,终又变得模糊不清。脑中渐渐清晰的只剩下他嘴角淡淡的笑,和他毫不在意的声音。琴璇叹了口气,何必这么生气呢?自己利用他,他欺骗了自己,这不是正好扯平么?何况,如此不是正合自己心意?今后想进四阿哥府,不是容易得多了? 叹了口气,起身。“春纤,收拾一下,睡吧。”琴璇懒懒说道。 “格格,小冬子去看过了,书房灯还亮着呢。您是不是再等等?”春纤小心翼翼问道。 琴璇笑了,这丫头,敢情还当自己是在等胤禟呢。“不用等了,爷不会过来的,睡下吧。”想起马车中胤禟那张阴郁的脸,一定也是对今晚的事生疑了。可他什么都没问,琴璇也乐得不去想法解释。 蜡烛熄了。躺在床上,琴璇却又睡不着。……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身份的吧……自己被抓回府,难道也是他送的信……有意无意的接近,到底为了什么…… 俊美冷酷的脸,淡淡蹙着的眉头。望了望站在窗前的主子,方材心中有些发慌。饶是打小跟着主子,自己仍旧猜不透主子的心思。沉沉望着的,是新福晋的院子吧?方材上前两步,迟疑地问道,“主子,今儿个晚上……” “去兰苑歇了吧。”胤禟突然开口。看也不看方材,抬脚离去。方材一奇,兰苑,那不是完颜主子那里么?看来……第十五章 碎语 三朝回门,不过是走走样子。琴璇连凳子还没坐热,就得回府了。重新坐在府中自己的院子里,琴璇想起继母脸上关切的神情,仍是一阵感动。新婚之礼,折腾了小半月,可算是完成了。琴璇只觉一阵疲惫,整个人软在躺椅上,微眯着眼, 懒懒的不愿动弹。 春纤秋纹侍立椅旁。正是初夏天气,宝如和莹儿缓缓的打着扇,忽然看到琴璇睁开了眼,“小双!”琴璇直起身子唤道。 秋纹回头,果见小双躲躲闪闪地从边门走进。一步步挪过来,只是不肯抬头。 “怎么这么没规矩!主子唤你,你就这么慢腾腾的么!过来也不请安,谁惯得你这个毛病!”秋纹兴躁,哪里等得她。 琴璇摆摆手,“罢了。”伸手将小双拉近,和声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小双抬起头,两只眼睛肿得好似核桃。显然是刚哭过不久,声音还带着哭腔,“格格——”哽咽着又欲哭出来。秋纹连忙斥道,“主子问话呢,不好好回话,只顾着哭做什么!” 小双这才勉强忍住,回话道,“格格,才婉儿和玲子说格格坏话,奴婢气不过,分辩了几句。都怪奴婢笨,比不得她们伶牙俐齿的,说不过她们。奴婢这才——” 琴璇惊异,入府这才三天,自己还什么事都没做呢,竟就有人说自己坏话了?忙开口问道,“她们都说什么呢?” “她们——”小双才又开口,却被春纤喝断。“下人奴才们见识短,混说的话,主子还是不去管它吧,没的坏了心情!”春纤赔笑道。 琴璇顿觉好笑,敢情大家都知道,就瞒着自己一人呢! “我倒想听听,她们能说出什么来。小双,她们说的什么,你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说吧。”琴璇往后一躺,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回格格话,她们,她们笑话格格,说格格成亲一天就失了宠。说格格只不过霸着嫡福晋的名分,却拢不住爷的心。她们还说——”小双抬头看了看琴璇脸色,迟疑了一下,声音渐渐低下去,“说爷连看都懒待看您一眼,今后,怕是在不会上咱们这儿来了……” 琴璇抬头望望春纤和秋纹,两人均是喑然。宝如和莹儿也低头不言。琴璇噗嗤一乐,“说得倒是实话呀。”新婚之夜过后,胤禟就再没来过。自己住的院子他也懒得赐名,倒真是放任不管的样子。 秋纹急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格格,您怎么总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您没瞧见么,兰苑那位,尾巴要翘到天上了!亏您还乐得出来!” 琴璇沉吟了一下,仍是笑着开口,“九爷不待见我,这是明摆的事,争也无益。我冷眼瞧着,和蕙斋那位,倒是个宽厚和善的主儿。府里由她主事,我是吃不了大亏的。只是,连带着你们受苦了!” 春纤忙矮下身,“主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们好着呢!” 琴璇叹了一声,“罢了,不用哄我了。我如今也用不上许多人,你们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奔头,抽个空回了兆佳氏,另给你们安排去处吧!”心中也是一片不忍,自己迟早要走的,何苦带累她们? 春纤秋纹闻言,连忙上前跪下,“主子说这话,岂不愧煞奴婢!奴婢是主子的人,这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变不了的!”春纤已自红了眼圈,“主子莫不是嫌厌我们,变着法打发我们出去?” 琴璇看看小双,竟是哭得稀里哗啦,抱着琴璇的腿哽咽着,“小双哪里都不去……”宝如跪在春纤旁边,莹儿手捧着纨扇跪着,两人也是一脸毅然。琴璇无奈了,只得伸手扶起众人,“我不过这么一说,你们一个个儿的就都当了真了。你们舍得走,我还舍不得放人呢!” 众人立起,春纤拉过小双替她拭着泪,一边嗔道,“格格不说自己说话呕人,这会子倒起找我们的不是来了!只管拿我们寻开心,仔细有一日我们真舍了你,瞧你上哪哭去!” 琴璇大乐,“我倒不知道春纤姑奶奶这般伶牙俐齿!罢了罢了,小双,可得好好跟你春纤姐姐学学,日后就不怕跟人家斗嘴了!”笑着起身,“天还早着呢!莹儿,去把柜子下角那屉里的衣服拿三件来,春纤秋纹,换衣服,格格我今儿领你们出去玩去!” 众人一脸迷惑,琴璇伸了个懒腰,“闷了这许久,可得好好出去转转了!” 宝如上前,“可是,福晋,您怎么可以……” 琴璇笑看着她,略带了歉意,“府中的事先交给你们,有人来想法儿打发了就是。园子总得有人守着,我下次再带你们出去啊!” 宝如等人仍是不解,却见琴璇摸出一块金晃晃的令牌,嘻嘻笑道,“怎么可以?有了这个,怎么不可以?” 夜已深了。东厢里仍有一间微微闪着烛光。一个温婉的女子手托香腮,微微蹙着额头,似在沉思着什么。旁边的炕上翠绿锦被裹着另一女子,秀发散乱,显然已睡下多时。听见桌前的人儿长长叹了口气,那女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开口道,“还不睡么!明儿还得早起呢!” 沉思中的女子忽的惊醒,温和的笑了笑,吹熄蜡烛,爬到炕上钻进被窝,“秋纹,别忙着睡,你觉不觉得,格格自从成了亲,便古古怪怪的?” “哪有什么古怪,不过嫁了人,自然不同以前,你别瞎想了。”秋纹显然不愿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胡乱应道。 “哎呀,你就等会儿再睡能怎么了!不对,我总觉得格格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你没觉得,格格如今待人,最是宽厚不过了么?就拿今儿来说,换作以前,那怎么可能是格格能做出来的事!” 秋纹似乎有些清醒了,从被褥中钻出个脑袋,“可不是么春纤。好像是有点儿不对。九爷这么对她,这要在以前,格格不把九阿哥府砸了才怪。现在竟跟没事儿人一样。” “还有,格格以前最瞧不上到大街上跟平头百姓们在一块儿了,哪次出门不是坐着马车,藏的严严的?就连到庙里烧香,都得事先清了人才去。今儿个竟自己穿了男人的衣服,走上大街,跟别人摩肩接踵的,也毫不在乎。这要在以前,格格非觉得跌了身份不可!” 秋纹忽的一笑,“可不是么!要是以前,格格还能由着你像今儿个这般数落她?还能容得下你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儿?看不揭了你一层皮!”复又转过身背对春纤,“好啦,睡吧。兴许格格就此转了性呢!这多好,省得成天提心吊胆的了。” 第十六章 十三 八福晋过生日,府前冠盖云集。胤禟带了琴璇来,把她扔给一屋子的福晋格格自去见礼寒暄,自个儿跑到外进陪着八阿哥应付来客。琴璇今儿一身浅红旗装,映得站在一旁身着大红宫装的八福晋郭罗络氏茗凤分外艳丽,两人都是一脸的笑容。茗凤忙着招呼来往贵妇,琴璇则由她介绍着,给各位贵妇见礼。不一会儿十福晋晚凤也来了。她同十阿哥也是才成的亲,不过晚了琴璇一个月。她是茗凤的亲妹子,又亲上加亲成了妯娌,跟茗凤自是亲近的很。茗凤忙得没工夫同琴璇多说,便由她陪着琴璇。晚凤生性豪爽热情,没一会儿,两人便熟络得仿佛结识了好几年一般。 琴璇成亲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对外,同各位王爷阿哥的福晋们,琴璇几乎从无来往。只有茗凤,因是胤禟的表妹,又同胤禟年纪相仿,故而常来串门。茗凤见了琴璇,欢喜得不知该叫表嫂还是叫弟妹。她一来,琴璇往日冷清的院子便热闹非常。茗凤也是个直爽性子,向来看不惯府上的完颜氏,也不知是故意给琴璇出气还是怎么,每回见了,必定找她的碴子。完颜氏哪敢惹这位主儿,回回都躲得远远的,倒叫琴璇哭笑不得。 对内,琴璇对那完颜氏自是敬而远之,兆佳氏与她也只是客气而疏离,不过每月过来把家务杂事向她汇报。琴璇本懒待听,奈何每回进宫给宜妃请安时总是被问起,故而也只好大略了解些。闲来无事便换了男装出去,不过在街上逛逛,散心而已。每月月底,她也带两个丫头去悦来“收账”,时而也去自己的“外宅”坐坐,找李玥聊天。李玥自然还不知琴璇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个大家小姐。琴璇留心观察下来,胤禟倒真是言出必行,并没派人监视。几个丫头也是死心塌地,许是习惯了琴璇凡事无所谓的态度,跟着琴璇自得其乐,日子倒也清闲。 一时晚凤陪了庄王福晋说话,茗凤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琴璇觉得闷,偷了个空,连春纤也没让跟着,就溜到花园子中,见那湖边垂柳下甚是僻静,便信步踱了过去。 刚才见过了端庄的四福晋,乌喇那拉氏素云。琴璇见她为人十分娴静大方,妍丽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感觉虽温和,却不易亲近。她身旁是胤禛的侧福晋李氏,也是温柔淑静。琴璇心中不禁浮起一阵莫名的烦乱,想起了一些事情。这几个月,有意无意总是在躲着四阿哥,上次进宫请安,远远瞧见了也连忙躲开。琴璇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却总是不想见她,就连入府寻花的事也都压在了心底。可今晚与四福晋的见面,又勾起了琴璇丝丝的愁绪。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琴璇回头,竟然看到了十三阿哥,依然是俊朗潇洒,语调轻松自如,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琴璇笑笑开口,“我该给十三爷请安呢?还是该给我的二哥行礼?” 胤祥凝视着琴璇,忽而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生气了?” 琴璇无奈,“我哪敢生您的气呀?有那闲工夫,我还不如下两盘棋呢!” 胤祥嘿嘿地笑了,琴璇也笑,跟他真生不起气来。那样一个如霁月般清朗的人,琴璇才不费心去猜忌呢。 “怎么不在里面呆着了?八嫂过生日,里面该是很热闹吧?” “怪闷的。什么热闹,不过人来人往,不停的行礼罢了。哪比得上这里,圆月清辉,疏柳荷塘,又兼有潇洒帅气的十三皇子相伴。此情此景,真可谓美景在前,美人在旁呀!”琴璇偏过头,对着胤祥调皮一笑。 胤祥又好气又好笑,伸着扇子指着琴璇,“叫我说你什么好!都嫁了人了还这么胡说乱道!九哥也不管管你!” 琴璇撇撇嘴,笑道,“他才懒得管我呢!府里府外的美婢娇妾,够他忙活的了!” 胤祥却沉默了下去。琴璇偏过头看他,却见他正凝视着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 胤祥转开视线,看着前面沉静的湖水,“嫁过去,你过得好么?转了个圈子,怎知终究还是逃不掉。九哥他那样一个风流的人……” 琴璇笑了,敢情他这是担心自己。“过得好着呢,放心吧。九阿哥虽说风流成性,可你也知我的心既不在他身上,又岂会觉得痛苦。他虽不甚待见我,可也没短了我的。再说,你看看你妹妹,像是那么窝囊的人么?” 胤祥转身看她,见她笑着的脸上并无半点伪饰,也便放下了心,“你既然不怪我了,又为何躲着四哥?当初我们隐瞒身份,也是不得已的事,你——” 琴璇故作诧异,“躲着……四哥?我何曾躲过他?” 胤祥叹了口气,“对我,你有必要伪装么?” 琴璇看看他,终于也叹道,“我没有怪他,是真的。我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兴许,过一阵子就好了吧!”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来,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我怎么会被我阿玛找到?我一直很小心的啊,不会是你们告诉了我阿玛吧?”说这紧紧盯着他。对于胤祥,琴璇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可是“他”,琴璇就不敢胡乱猜测了。 胤祥淡淡一笑,“你怎么被找到的,该去问你阿玛啊。反正我担保,我和四哥绝对没插手这事。” 琴璇见他说得诚恳,也便笑道,“我也想着不可能。倒想去问我家老爷子呢,回门那天却愣是没见上。我也没招呀!”琴璇这倒是实话,董鄂七十对这个女儿一向心淡,凡事都不管不问。这小半年了,总共见了没两面。就连落水之后刚刚醒来,他也只上琴璇房中坐了不到半刻钟。外人眼里,七十对这个女儿可是一点儿都不疼爱。 “罢了,外面风凉,你还是快回去吧!如今是阿哥福晋了,行事还是妥当些。怎么也不见你丫头跟着,这要是让人看见你私自跟别的男人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不又得生是非!”胤祥笑着,却是一脸嗔怪。 琴璇莞尔一笑,“听听!好像跑过来跟我说话的是你吧!这会子又编排我的不是来了。我才不怕,身正不怕影斜,何必计较那么多!” 胤祥也笑了,“说这话,倒也像你。” 琴璇裹了裹衣裳往回走,想想又折回来,“我还是要进四阿哥府去瞧瞧的啊,你——你帮我跟那位说一声儿。” 胤祥却坏笑,“哪位啊?这话我怎么不明白呢。” 琴璇朝他扬扬拳头,威胁的瞪了他一眼。胤祥撇撇嘴,“要说你自己去说,我不管。” 琴璇佯怒,“你爱管不管,我还不希罕呢!”一面狠狠地剜他一眼,却自己先掌不住扑哧笑了,冲他招招手,转身进屋了。 第十七章 出气 琴璇进得屋来,却发现八阿哥正站在茗凤身旁。八阿哥低头说了什么,惹得她咯咯笑个不停,抬头看见琴璇,忙拉过她来,含笑嗔道,“好一会子不见你,躲哪儿去了!” 琴璇一笑,“我不躲开,碍着八哥跟八嫂,岂不是我的过错?” 茗凤脸一红,对着八阿哥半怒半笑,“听听她这张嘴!也不知是谁教的,没个正形!” 八阿哥瞅着她一笑,却对着琴璇说道,“除了九弟,还有哪个教得出来!” 茗凤噗哧笑了,“可不是,我只去找表哥算账就是了!看他不好好管管你!” 琴璇没想到这两人说出这话,却也不放在心上。只拉着茗凤的袖子做可怜状,“嫂子,饶我这一回吧!今儿个是您的好日子,没的为我坏了兴致。琴璇在这给您赔礼了!嫂子您大人大量,看在妹妹年轻不知礼的份上,放过妹妹吧!” 茗凤哭笑不得,还未等开口,身后走过来两人,原是晚凤同十阿哥。晚凤瞅着琴璇笑道,“这说的是哪家子的话。我老远的听着,又是哥嫂,又是表哥,又是妹妹的,可不乱了套了!” 琴璇乐道,“管她是哪家子话,横竖咱们是一家的就对了。” 一旁十阿哥粗声粗气地笑了,“可不是一家子的么!只是怎么好像少了一口人呢?” 茗凤眼尖,瞅到胤禟正在不远听个小厮回话,过去便扯了他来,“没见过你们这样儿的!成亲这才几个月!你瞧瞧晚凤同十弟,两口子见天儿的形影不离。你们倒好,两个离得远远儿的,跟上辈子有仇似的!”说着把胤禟往琴璇那里一推,见两人撞到一起,琴璇不由红了脸,这才帕子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胤禟拿这个表妹一点法子都没有,只好嘿嘿笑着。旁边晚凤不干了,嗔道,“八嫂撮合着人家,拿我们说事儿做什么!谁不知道这大清朝最最恩爱的夫妻是您同八哥呀!您不说自己,倒来编排我们!” 琴璇大乐,这姐妹俩可真有意思。 茗凤白了晚凤一眼,“瞎掺合什么!”转过脸来对着胤禟,“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也太不像话了。放着正经的嫡福晋不管,倒一门心思扑在那些下贱的奴才身上!你们府上,我是去一次生一次的气。琴璇妹妹这么好的人才,你就这么对待人家么!” 琴璇大窘,这茗凤可真是话不饶人。忙拉拉她的袖子,“八嫂——” 茗凤拂了她的手,仍是不依不饶,“亏你也是个大家格格,就由着底下奴才们踩到你头上来!”说罢又气又笑得对着晚凤,“得了功夫你去你九嫂子府上瞧瞧吧!可新鲜着呢,一个小小侍妾就敢当着面的给嫡福晋难堪,这在这北京城里可找不出第二家了!也就你九嫂好脾气,饶是这样,自个儿还乐的跟没事儿人一样。这要是我府上的人,早一顿板子撵出去了事!” 琴璇哭笑不得,这茗凤还真是为自己着想,只是她怎么能明白自己跟胤禟是怎么回事呢!完颜氏本就心性高傲,又加上胤禟正宠着她,难免骄横些。上次偶然遇到,话中有话的是让琴璇有些下不来台,琴璇本是无所谓,谁曾想竟叫茗凤碰上了,这又加油添醋的当着众人扯出来。看来,这完颜氏是非倒霉不可了。 琴璇无意瞥了胤禟一眼,见他脸上虽还挂着笑,却已是阴沉了起来。琴璇忙笑着开口,“八嫂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跟完颜妹妹一向好着呢。只是她性情活泼,言语原有些不谨慎,却都是无心之举。八嫂这可是冤枉了她了!” 茗凤气不过,才又要开口,琴璇忙使劲扯了扯她。一旁正好有几位官员过来请安,胤禟等人也就转开身走了。剩下茗凤晚凤琴璇三人,茗凤才一跺脚,“你扯我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就是要让他听听,那小蹄子没上没下的,这样下去,主子奴才可还分不分了!” 琴璇一脸哭笑不得,“好嫂子,我们家的事儿,您还是少操心吧!横竖我又不缺吃少穿,挣那份闲气做什么!” 晚凤闻言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茗凤瞪了琴璇一眼,恨声道,“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照例是满脸含笑,胤禩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看了一眼身旁的胤禟,他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请安的官员们渐渐离去,胤禩沉声开口,“纵有些不满,也别闹得太过分了。她们家老爷子可精明着呢!况且,传到皇阿玛耳朵里也不好听。” 胤禟只笑了笑,并不开口。 旁边胤礻我却忍不住了,“我瞧着,你们家那位也不是个无趣的人,晚凤说起她来可是赞赏不绝呢!怎么偏你看不中眼?” 胤禟仍旧不发一言,胤礻我又道,“怎么说也是刚嫁过来,你也别太不待见了。纵使她好脾气,日子久了还有个不闹腾的?” 胤禟淡淡一笑,“领教了。”手遥遥一指,“走吧,快开戏了。” 第十八章 炫耀 熏炉中百合香静静焚着,耳畔响着夏虫时起时歇的叫声。盘腿坐在床上的兆佳氏揉了揉脖子,撂下了手上的剪子。“翠儿,把这收了下去吧。” 翠儿闻声掀帘进来,拾起搁在床上的小竹篮,翻检了一下,挑出个半成的荷包笑道,“主子的手是越来越巧了,瞧这荷包俊的,爷见了定然喜欢。” 兆佳氏抿了抿嘴,“就你话多。爷睡下了么?” 翠儿一笑,“主子,你忘啦?今儿个八福晋生日,爷和福晋一起去庆生了,还没回来呢!” 兆佳氏点点头,“哦”了一声。翠儿把竹篮收好,回身神秘笑了笑,“主子,您别瞧兰苑那位这几日趾高气昂,爷再怎么宠她,正经场合还得是福晋出面。至于这府里的事儿,不还都交给您么?她比得上谁呢!” 兆佳氏微微皱了皱眉,“胡说什么,越发没了规矩了。” 翠儿笑了笑,还欲开口,太监小豆子在帘外轻声道,“主子,爷过来了。” 兆佳氏闻言连忙起身,对镜拢了拢发,走至帘前,对着走进的胤禟福身,“给爷请安。” 胤禟微抬了抬手,兆佳氏微笑着接过翠儿呈上的茶,“先喝口茶解解酒吧。” 胤禟接过茶,看了一眼兆佳氏。她也入府两年了,管着府里的事,却甚是温柔和气。人聪明,懂得明哲保身,从不得罪人,不关自己的事儿,向来不插手。胤禟喝了口茶,便放下茶盅,冷冷开口,“你是越来越不会伺候了。” 兆佳氏心里一惊,不解道,“爷,我——” “茶烫了。”胤禟起身向外走去,兆佳氏有些不甘地开口,“这——” 方材已掀起帘子,胤禟并不急着踏出,对着方材冷冷道,“传我的话,今后府上的事,就交给兰苑主子做主了。” 脚步声渐渐隐去,兆佳氏这才恍悟一般,一言不发走回床边坐下。翠儿一脸的不相信,待看到她脸上冷冷的神色,止不住一阵难过。垂首走上前来,“主子,都是奴婢不好。那茶——” 兆佳氏却淡淡笑了,“傻丫头。岂是为这一杯茶的事呢。” 兆佳氏失宠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九阿哥府。琴璇正刚吃完,端着杯茶漱口,听了这消息险些呛到。怎么莫名其妙的,失宠的居然是兆佳氏呢? 一旁宝如愤愤不平地收拾着碗筷,“和蕙斋主子失了势,这府里的事也轮不到兰苑那位管呀!这可好了,那位更不知该怎么得意了!” 身边莹儿接了口,“管他是谁管事呢,反正短不了咱们的,咱们呀,可没闲工夫生那份气!”说着朝琴璇挤挤眼。满屋子都乐了,春纤戳着她的额头笑道,“你把主子的话都说了,叫主子说什么?” 琴璇也乐,拉过莹儿,“好容易得了这么个贴心的丫头,可别叫春纤欺负坏了。” 秋纹在一旁撇撇嘴,满脸醋意的也过去拉过春纤,“咱们白服侍主子这些年了,显见的主子就疼她!叫她一人伺候去,咱有多远躲多远。” 琴璇心底暗乐,脸上却也装作赌气模样,“躲着我?可别后悔啊。”一面扬声叫道,“小双,莹儿,换衣服,咱出去玩去!” 琴璇一身月白长袍,淡青马甲。头戴八宝攒珠帽,腰中系着翠色绦子,手执一把水墨山水折扇,端的是潇洒倜傥。回头看看小双和莹儿,二人也一副富家公子模样。琴璇“啪”的一声甩开折扇,昂首笑道,“英兄,双弟,咱出门去也!” 莹儿忍俊不禁,小双却仍是不自在,扯扯衣襟,摸摸头发,小声嗫嚅着,“格格,这,这像怎么回事呢!” 出了院子,三人径直向后门走去。虽说出门是得了胤禟的许可的,可琴璇仍是不想引人注意,回回走后门。日子一长,连后门的看守主管小丁子都知道,府中有几位“公子”常常走此门,“奉命”出去办事。 三人正说笑间,已然来到门口。琴璇朝小丁子点点头,便欲前行。未料他却并未让开。琴璇诧异,正欲询问,却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琴璇正在不解,一声呵斥传来,“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琴璇回头,居然是完颜氏。一身桃红旗装,满头珠翠,菱唇娇艳欲滴。身旁五六个丫头随着,俱是衣饰精致。琴璇心笑,好大的阵仗! 完颜氏看到琴璇,仿佛吓了一跳般,“哟,这不是姐姐么?怎么这副样子?姐姐您这是——” 琴璇笑笑,心里却一股厌恶涌了上来,“没什么,有些事出去一下。” 完颜氏娇笑一声,“我却不知道,姐姐还有这个爱好。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让姐姐这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也不惜做此打扮呢?” 琴璇听出了她的讥讽,心中冷笑,却也无言以对。旁边莹儿看不下去,“完颜主子,福晋的事儿还用不着向您报备吧!” 完颜氏登时脸一沉,身旁的婉儿和玲子便要发作。琴璇见状忙喝斥莹儿,“没规矩。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 完颜氏鼻里哼了一声。“姐姐的事儿,我自然无权过问。只是爷把这家交给了我,我也不能让爷失望不是!” 琴璇看着她,突然觉得好笑。脸上不露半分颜色,伸手从腰间解下令牌,“妹妹说的很是。喏,这是令牌,妹妹可要仔细查验了。” 完颜氏似没料到琴璇这么好脾气,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看便还了回来。“姐姐既有要事,我也就不耽误了。姐姐好走。”不以为然的福了福,扭过身甩着帕子走了。身后丫头嬷嬷忙呼啦一下跟上。 琴璇瞧着她的背影自顾乐着。莹儿在一旁看她笑,无奈道,“主子真是好脾气。若是秋纹姐姐、宝如姐姐在这,必定又气不过了。主子,您怎么遇什么事儿都能笑出来呢!” “气什么!我倒觉得挺可笑呢。可见一个人若是无聊地紧了,什么傻事也能做出来。”琴璇转过身对她,“你今儿又怎么沉不住气了。她拿我是不敢怎样,可你毕竟还在她手底下呢。我是宁少一事不多一事的,别指望我能保着你。” 莹儿撇撇嘴,“我才不怕她!不过是个侍妾罢了,谁又比谁强多少!不过仗着爷赏她些脸,巴巴的到处显摆,把自己当侧福晋看待,竟敢跟主子攀姐妹,我可看不上!” 琴璇哭笑不得,“你呀,说你什么好!好自为之吧。” 第十九章 冷斥 琴璇不再时常出府,有时气闷,想想只得忍下。自己自然不怕,可也不好带累了丫头们。况且如今同胤禛之间仍是尴尬,即使出府,也无法“寻花”。只是此事之后,兰苑一干丫鬟似乎看准了莹儿是个刺儿,有事没事总是找茬。莹儿又岂是好欺负的,加之有秋纹春纤等人相帮,她们总也讨不到好处去,往往是气焰嚣张而来,灰头土脸而返。琴璇每每听她们兴高采烈地描述如何舌战婉儿玲子等人,看她们眉飞色舞好似大出恶气一般,总觉得好笑。 一日琴璇心血来潮,把从外面购得的所有书册全搬腾出来。琴璇本就喜欢读书,如今虽然书中全是繁体字且是竖排,读来费劲,但琴璇时间富余,又无事可做,因此也就耐下性子一本一本读过。一段日子下来,藏书也有了一小箱。琴璇先前正曾买了个翠青色的竹子书架,摆在桌上,这会儿正好将书都码了上去。收拾书的事,琴璇一向不要人插手,只自己分类慢慢摆放。正忙得一头大汗之时,宝如却进来了,“主子,兰苑主子来了,说是有家事相商。” 琴璇微微一怔。自打她掌了权,府中的事从未向琴璇汇报,不论大小事情,一律专断独行。琴璇有一阵子没见她了,今天她来,不知所为何事? 完颜氏进了屋,先是恭恭敬敬福了个身,抬脸笑道,“妹妹来给姐姐请安来了。” 琴璇倒是一怔。站在桌旁却也没动,只开口道了声,“妹妹多礼,快起来吧。”又指指桌前一把花梨木椅,“请坐。春纤,上茶。” 两人坐下。完颜氏倒真是拿出本册子,一条一款的说起府中事务。琴璇无心去听,只在一旁暗自猜想。一时完颜氏停下了,合上簿册,轻轻啜了口茶,抬头看着琴璇,仍是一脸笑容。 琴璇开口,“妹妹辛苦了。爷既把府里交给妹妹,必是信任妹妹。这些家务琐事,也不必说给我听了,妹妹只不要让爷失望就是了。” 完颜氏笑笑,“姐姐说辛苦,倒真是呢!妹妹可真是羡慕姐姐的清闲呢!瞧姐姐这一屋子的书,真要成个才女了!妹妹我就是想看,也找不出这工夫呢!” 琴璇闻言只好笑笑。却听完颜氏又开口,“爷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我可是惶恐得很呀!妹妹我又没什么才干,时常担心办错了事,惹爷生气呢。偏我那里又没几个能干的人,全都帮不上忙,这叫我怎么能不辛苦呢!” 琴璇只微微颔首,完颜氏持帕捂口干笑了一声,“我这次来,可是要讨姐姐的嫌了。我瞧着这府里上上下下,就姐姐这里的秋纹和莹儿算个人才,妹妹心想向姐姐借了她俩去帮衬帮衬,就怕姐姐舍不得……” 琴璇听到这里,这才明白完颜氏来意。前天秋纹才和她的丫头玲子争执了一场,近日她便来讨丫头了。想必秋纹和莹儿,早已是她的眼中钉了,这要是去了,还有好果子吃么!一股鄙夷涌上心头,不敢动我,就拿我身边的人开刀么? 琴璇冷笑着开口,“妹妹既这样说,我又岂会驳了你的面子。只是姐姐我 情玄第4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是姐姐我天生娇惯,少不得人服侍。” 完颜氏拍手娇笑,“瞧姐姐这话说的,我怎么敢委屈了姐姐呢!姐姐瞧着我的丫头哪个好,就尽管挑去。婉儿和玲子就不错,姐姐您看——” 琴璇冷冷瞧着完颜氏,半晌才开口,“抱歉,秋纹和莹儿,这两个丫头,我少不得。” 完颜氏脸色霎时一沉,琴璇不待她再开口,又道,“不只她们俩,我这院里的每一个丫头,都少不得。妹妹你缺人用,只管别处挑去,趁早别打我的丫头的主意。” 完颜氏青着脸,鼻子里冷哼一声,“我就不明白了,福晋您怎么就用得上这么些人!您又用不着管家,爷又不常来您这儿,要这么些丫头做什么!” 话一出口,在旁服侍的春纤和宝如脸色都是一变。琴璇心中冷笑,这完颜氏,也太不知进退了些。 琴璇冷声道,“你既叫我福晋,就该知道些尊卑。莫说我这几个丫头是份例内的,就便是我多用了几个丫头,怕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虽用不着管家,爷也不用我服侍,但我一样是这府里的福晋。完颜氏,说话之前最好先想想自己的身份!” 完颜氏涨红了脸,琴璇继续道,“往日里纵容着你,不过是看在九爷面上。你若是一再横行霸道,谅便是九爷也不能容你!九爷宠着你,不代表他会为你弃了祖宗的规矩,由着你跟福晋叫板!” 完颜氏已是气得浑身发战。琴璇看着她却突然笑了出来,“春纤,送客!” “格格!”琴璇抬头,见秋纹一脸兴奋,“格格真是太厉害了,今天可是出了气了!” 春纤一边撤着桌上的茶一边笑道,“可不是,格格多久没发威了,我还真当格格修成了个佛爷了呢!今天可是露出本来面目了!” 琴璇苦笑,这几个丫头,如今没人的时候都没大没小,天天拿自己取笑了。想起刚才的事,琴璇心中仍是一阵堵得慌,“果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再忍让,终还是免不了这些烦扰。当真是‘老虎不发威,拿我当病猫’了!” 宝如闻言笑了,“今天主子可是发了威了,打我跟了主子起,还没见过主子这么厉害呢!” 一旁莹儿跳了出来,一脸得意地扯扯秋纹,“姐姐,可听到了?主子说,少不得咱俩呢!” 琴璇笑了出来,心中却仍有些发涩。叹了一声,“可不是。欺负我也就罢了,欺负你们,我可受不了。”琴璇举目看看她们,几个月相处下来,自己心中对她们可真产生了深深的依恋,名为主仆,实则如姐妹一般,无法想象没有她们的日子,该是多么难熬! 几人也颇有感伤,一向爽利的秋纹蹲在琴璇身旁,“格格,您今日为了我们这样给她难堪,她是一定会告诉九爷的,您就不怕——” 琴璇听这话倒笑了,“怕什么,告诉九爷又能怎么样!不过是没有好脸色看,我还没习惯么?咱们呀,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强于去勾心斗角、邀宠献媚!我只求大家能在一起这样快快乐乐就好了。” 琴璇说的是实话。自从穿越,跟这些丫头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如果就这样生活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蜷伏在琴璇心底的,还有那架紫罗兰…… 完颜氏坐在床帐中“嘤嘤”哭泣,梨花带雨分外娇。地上跪着玲子和婉儿,二人均是一脸气愤,“爷,福晋就是这么说的。主子不过是去借两个奴才,福晋就借机发作主子,分明是欺负主子。爷——” “够了。你们下去吧。”胤禟坐在椅上,眼也没抬。啜了口茶,瞟了一眼仍在哭泣的完颜氏,嘴角竟隐隐浮出一丝笑意。 第二十章 邀宠 胤禟下了轿,见前面轿子早已停下,胤禩正等着自己,忙走上前去。后面一乘轿子也缓缓落下,胤礻我走下来,整了整袍服,赶上前去。五月国舅索额图因“议论国事,结党妄行”被囚宗人府,太子势力大减,终日只见脸色青郁。众阿哥面上均不露半点声色,只比往日多了三倍的小心办事。三人也是忙了一天才歇下,胤禩提议小聚,便一起来到九阿哥府。 “奴才方材给八贝勒爷请安,给十爷请安,给爷请安!爷吉祥!”方材见三人踏入大门,忙上前行礼。 “起吧,”胤禟抬了抬手,“吩咐下去,置办酒菜,今儿晚上八爷和十爷要在这儿用膳。” “是。”方材答应着,却并不下去,抬头稍有犹疑地看了看三人,“爷,八福晋和十福晋也在府上,您要不要——” “哦?我家那位也在?”胤礻我心直口快,“在做什么呢?” “回十爷的话,两位福晋正在福晋屋里说话,我们福晋吩咐了,留两位福晋在府上用膳,福晋要亲自下厨呢!” “嗬!”胤礻我一脸惊叹和好奇,“九哥,九嫂还有这手呢?还真是贤惠呢!” 胤禟淡淡皱眉,“也不知能做出什么来。方材,还是请个大夫来防备着吧!” 胤禩胤礻我笑了,方材也不知该答应着还是怎样,只好低着头,跟着“嘿嘿”笑着。 胤禩笑过开口,“方材,别光乐,领我们去看看吧。”转头对胤禟笑,“咱们也开开眼。” 方材见胤禟并未出声反对,便引着三人朝琴璇那里去。远远的便听到一片欢声笑语。胤禟听着,俊眉一挑,胤禩看在眼里,只低头笑笑。 三人走到院口,竟都呆了。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桌上一枝月季,桌旁架上一只小鼓,一个小丫头眼蒙黑布,手拿鼓槌,显见得正在玩“击鼓传花”之戏。只是这围坐之人除了三位福晋,其余都是些丫环们,不站规矩不说,竟还说笑不断。桌中央放着把大茶壶,每人身前一只小杯,却不见有茶,不知做何使用。胤礻我忙做个手势,胤禩笑笑,胤禟见状无奈,也只得随他们一起隐在院口。 “咚咚”鼓声响起,倏忽又停下,花却恰好停在琴璇手中,只见里面众人已都笑翻了。“好呀,终于轮到我们格格了!”击鼓的小丫头扯下黑布笑道,“对家出题,八福晋,可要好好难一难我们格格啊!” 茗凤笑道,“放心吧,我还能饶得了她!”支颐略为沉思,“有了,就说说咱们的九福晋希望跟她的如意郎君过怎样的日子吧!” 众人哈哈大笑,晚凤笑着嚷道,“该让表哥来听听!” 门外两人望着胤禟也无声笑了,胤禟一脸无奈地撇撇嘴,却听里面茗凤又道,“不行不行,不能用说的,得用唱的!”说着自己也笑了,“莹儿,如何,这题目该把你主子难倒了吧?” 那击鼓的小丫头笑道,“主子若是输了,这一大壶香喷喷的奶茶,可就一口都喝不上喽!” 琴璇笑笑,又皱起眉头。这题目还真是难。抬眼看看众人,皆是一脸期待。心下不由埋怨,都是茗风,带了晚凤来玩也就罢了,偏要撺掇着玩什么击鼓传花,连一屋子的丫头都拉上了。这可怎么办?自己哪里会唱曲儿啊! 眉头忽得一松,计上心来。起身笑道,“这有何难!”复又思忖片刻,这歌儿倒是合题,只是有些词似乎要变动一下…… 晚凤笑道,“口气不小!牛皮吹出去了,还不快唱!唱得不好,一样是算输的啊!” “好。诸君请听——”琴璇笑笑开了口,“曲子的名字叫做《美丽的事》”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美丽的梦想,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美丽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美丽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琴璇唱罢,扭头看向茗凤,笑道,“如何?我唱得可好?” 众人还沉浸在歌声中,“啪啪”掌声却从背后响起,“岂止是好,弟妹这歌儿词曲清新,感情真挚,简直是余音绕梁呀!” 琴璇惊愕回头,胤禩三人已走了进来。一干丫头忙起身行礼,退在一旁。茗凤晚凤迎了上去,“偏就这么巧,我们才偷着乐乐,你们就找来了!” 胤礻我咧开嘴,“不这么着,哪能听到九嫂这么好听的歌儿!” “不只有好歌呢!”胤禩接着朝琴璇笑笑,“不是弟妹还要亲自下厨么?不知我们可有这口福?” 琴璇脸红一笑,“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只不过是煮了些奶茶罢了,入不得眼。” 茗凤笑道,“瞧瞧这丫头小气的,有好东西就藏着掖着。”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递给胤禩,回头朝莹儿笑道,“你八爷好容易来一次,这壶好东西就先紧着他吧!抢了你们的东西,可别怨我啊!横竖你主子手巧,你们好生伺候着,央了她再做便是。” 莹儿丝毫不怯,也笑道,“八福晋饶抢了我们的好东西,还说便宜话。”说着声儿高了起来,“也就是我们主子好脾气,白遭了欺负,还一声儿都不吭呢!” 琴璇心知这话是说给胤禟听的,脸色不禁沉了下来,“没规矩,怎么跟福晋说话儿呢!” 茗凤却伸手拉过莹儿,“好丫头,知道心疼主子。怪不得你主子喜欢你。”瞅瞅胤禟,“有你这样的丫头守着,你主子也就不怕人欺负了!” 胤禟只是淡淡。琴璇心中苦笑,原来茗凤她们是算计好了来给自己“出气”的,真是用心良苦。胤禩此时已放下茶杯,笑着赞赏道,“果然好喝,难怪这小丫头舍不得。” 胤礻我不信,“不过是奶茶而已,又不是没喝过,哪有这么稀罕!”春纤闻言,忙上前又倒了两杯,奉与胤禟和胤礻我。两人品过,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胤礻我先开了口,“这是奶茶么?怎么味道这么不同?怎么做的?” 琴璇心底暗笑,当然不同了。你们平常喝的都是蒙古奶茶,我这做的可是正宗的台湾奶茶呢!只可惜没有珍珠,否则做珍珠奶茶来喝才叫爽呢! 笑笑开口道,“这是煮的牛||乳|,加进泡好的红茶,再添些糖。味道是不同于一般奶茶。十爷见笑了。” 胤礻我望着胤禟笑道,“嫂子真是心灵手巧,九哥有福呀!” 琴璇一脸哭笑不得,这个十阿哥,不用这么直白吧。“不过是自己嘴馋,想着法子弄好吃的罢了,哪里说得上心灵手巧。十弟这么说,真是羞煞我了!” 茗凤嗔了胤禟一眼,笑道,“进来这半天,光听咱们说话了,九弟都插不上嘴呢!得了,咱曲儿也听了,奶茶也喝了,也该回去了。留点儿空让他们小两口说说话吧!” 几人皆称是,起身告辞。琴璇忙挽留,“这怎么话儿说的,说好了要在这儿用膳的,急着回去做什么!”转头看胤禟,却见他并不挽留。琴璇心急,扯着茗凤晚凤的手不放,胤禟此时却走上前来,朝他四人一拱手,“既如此,我就不多留了。”伸手扯过琴璇的手,低头对着她的脸一笑,俊眼里灵采闪动,“八嫂既这么体谅我们,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片好意不是!” 第二十一章 相逼 胤禩茗凤等人已经离开,胤禟双手扔执了琴璇的手。见琴璇抬头看他,胤禟油油一笑。琴璇脸一红,忙挣出手来,“人都走了。九爷也请回吧。” 胤禟却并不答话,跟着她进了屋。琴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坐在椅上看着他。胤禟却视而不见,打量着琴璇的屋子。俄而回头一笑,“这屋子我还是第二回进,上回,还是新婚之夜呢!” 琴璇并不答言,随手拿过一本书来翻看。胤禟走至桌前,瞧见摆得满满一书架的书,桌上立着个竹子笔筒,很是玲珑可爱。笔筒里却并没插着毛笔,只有两三根长长的鹅毛,还有一支像是木枝削成的带个尖端的“木笔”,胤禟纳罕,“怎么这里连支笔都没有,你就用这个写字?” 琴璇抬头道,“笔是有的,可是我自小习惯了用这些写字,毛笔反而用不惯。” 胤禟笑笑,“原是这样。我还道管家的亏了你,让你这堂堂九福晋,连支笔还用不起呢!”说罢偏脸瞅着琴璇。 琴璇看看胤禟,“九爷说笑了。完颜妹妹处事公允的很,怎么会亏待了我!” 胤禟低声,“是么。”一边手指拨弄着琴璇耳畔的鬓发,低头贴近,调笑道,“那看来八嫂此来兴师问罪,不是为了她,倒是为了我喽?” 琴璇拨开胤禟的手,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却不知九爷做错了什么,八嫂又岂会问您的罪!” 才走两步,却被胤禟一扯,恰好落入他怀里。琴璇一惊,连忙挣扎,却听胤禟在耳旁呼吸温热,语含暧昧,“我若仍不知罪,岂不辜负了你又是唱曲儿,又是煮茶,辛辛苦苦演的这场好戏?” 琴璇挣不开,气急喊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想的那般龌龊!你以为我希罕你的宠爱!放开我!你离得远远的最好,我才不想看到你!放开!” 琴璇拼命挣扎,却感到那一双铁臂越收越紧。胤禟怒气上涌,“不想看到我?你想看到谁!”二人正挣扎间,不料宝如进来送茶,胤禟低吼,“滚出去!”转头对琴璇,咬着牙哼出一声,“爷今晚还就在这儿歇下了!” 琴璇顿觉一轻,已被胤禟抱起,大步朝床走去。琴璇急得眼中涌出泪来,惊斥着,声带哭腔。用力推拦在胸前的手臂,无奈却不能动它分毫。惶急之中,竟一口咬下,胤禟吃痛松了手臂,只见手上一个牙印,已经隐隐渗出血来。胤禟心中一怒,抬头瞪向琴璇,却见她持着一把匕首指向自己,俏脸涨得通红,鬓发散落,杏眼含泪,紧咬下唇,娇喘吁吁。不觉心中“突”的动了一下,竟忘记了手上的疼痛。 胤禟向前走了一步,琴璇双手抓紧匕首,涩声道,“你再敢向前走一步,我就,我就——” 胤禟冷笑一声,“你就怎样?谋杀亲夫吗?你倒试试看!”说着又前进一步。 琴璇紧了紧手,“你别以为我不敢!”胤禟仍旧向前走来,琴璇不断退后,背却已抵住了床。琴璇无奈,咬牙闭紧了眼,手一阵乱挥,企图逼退胤禟。 胤禟身一让,琴璇顿觉手一空,待睁开眼,匕首早已被胤禟夺下,远远掷在一边。琴璇心慌,看向胤禟,只觉腰间一紧,被揽了过去。胤禟脸贴上来,琴璇灰了心,认命地闭上双眼,眉头却是紧锁着。只觉唇边轻轻落下一点温热,胤禟的声音仿若呢喃,“若我想要,你以为能拦得住么!” 琴璇睁眼,见胤禟俊美的脸近在咫尺,一双眼眸就如黑色宝石一般,灼灼发亮,不由双颊发烫。胤禟却在此时突然放了手,琴璇没站稳,跌坐在床上。惊诧之下抬头,却见胤禟已向门外走去,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最好想想清楚,你是什么身份!” 胤禟再没到琴璇这里来,琴璇揣摩,他必是已对自己失了兴趣。听他的语气,一定开始是以为自己唱歌煮茶是为邀宠了,怎知自己竟驳了他的面子。他心中,生气的很吧!想必以后再不会来了。琴璇心里放松的同时竟也有微微的失落。不过小冬子倒是回话说,琴璇住的院子被赐名“璇玑阁”,还送过一块匾来。琴璇看着春纤等人把匾挂上,心里却犯了嘀咕,璇、玑,不是北斗七星之二么?虽说是合了自己的名儿,可题了这样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不免自嘲,或许这只是九阿哥随口说来的吧。 管理家事的权力重新移交给兆佳氏,完颜氏虽依然受宠,气焰却矮了许多。琴璇重新可以自由出入,心情大畅。出府去悦来收了帐,顺路又去看了看李玥,却被告知,胤禛常常到那里去。琴璇心下有点异样,暗自琢磨,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该找机会把话说开了。 番外(胤禟) “儿臣愿娶董鄂七十之女为妻,请皇阿玛赐婚!”跪在延禧宫的正殿,我面无表情。我知道,皇阿玛是不会希望我娶了她的,所以才不得不趁他在母妃宫里时请旨。我从小就没开口要过什么,所以我笃定,他不会拒绝我,不管他有多么不情愿。 自小便知,我拥有的很多。额娘的宠爱,高贵的身份,足以令天下女子心生爱慕的容貌……可同时我也知道,我这一生,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一样东西,不管我多么希望,哪怕我用所有来交换,它都不可能属于我,那就是我亲生阿玛的喜爱。这是上天注定的吧,谁让我的阿玛,偏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呢! 皇阿玛对我额娘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可谁又知道,这份宠爱之中,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呢?额娘身后,是科尔沁尊贵的郭罗络家。我的舅舅,又娶了老安亲王的郡主。这样的出身,连皇阿玛也不得不慎重相待。可这也注定了,额娘的儿子必定要不受宠爱。皇阿玛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储君,更不会让一个外戚势大的皇子接近皇权之争的漩涡。所以,我的同母哥哥只得放弃权力,老实做一个富贵安闲、温吞无能之人;所以,年年节宴皇阿玛同我的兄弟都能说笑几句,唯独不曾问过我一句;所以,兄弟们早早封王封爵,独我仍旧是个普通阿哥;所以,皇阿玛最最忌讳的,便是我参政知事,结党争权。可是我不服气!论才干,论心智,我自诩不输任何一个兄弟,凭什么,我就只能做个平庸之人! 八哥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也甚得宠,皇阿玛将许多国事交付与他处理。但他却苦于无人支持。他的额娘卫氏,出身低贱,前两年才被封为良妃。十弟只比我小两个月,是自小同我玩惯了的。他心直,虽有温禧贵妃撑着,仍是成不了气候。若是我同十弟在此时帮助八哥,那对他而言,正如雪中送炭。而我,也便可借此一展抱负了。 有权,有势,缺的就是钱了。我这些年苦心经营,虽置产颇多,但仍不足以谋划大事。而京里京外的许多大产业,又被董鄂家那个精明的老头子紧紧掌控,连一只手都插不进去。万般无奈之下,我才有了请婚之举。娶了他的独生女儿,就算他不支持我们,也不会随随便便被别人拉拢了。至于他的女儿长的是圆是扁,我又怎么会在意?女人,只要我想要,还会缺了么! 皇阿玛果然允了我,我看得出他眼中闪过的愤怒和不情愿。那又怎样! 胤礻我听说我请婚的对象是她,险些喷了茶。我这才知道,这董鄂氏,早就暗自思恋我,这事儿在满蒙贵族格格间都传遍了,只瞒着我。原来也是个浅薄虚荣的女子,这种事也到处宣扬,我心中不禁起了鄙视之意。差方材去打听打听,竟得知她还刁蛮任性,霸道嚣张。胤礻我闻说也打趣我,说怕我以后没好日子过了。这个十弟,也被指了婚,竟是我表妹晚凤,恐怕没好日子的是他吧。至于我,想收服个女人,还算难事儿么!如今想想,却不得不苦笑。那时岂能想到,我竟也有今日这般难堪! 本打算冷冷她,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吧!谁知一觉醒来,竟发现仍是睡在她身旁。她沉沉睡着,白皙的小脸儿上不施粉黛,轻轻散落着几缕青丝,发梢竟恰好搭在她那娇嫩红艳的唇上,倒算得个美人儿。起身察看,已经猜出自己是被下了蒙汗|药,当时以为是她挽留自己的手段,进宫请安时终是不忿,故意扔下她,为此还被额娘责骂。如今方明白,她岂会挽留我,恐怕是为了防着我的吧! 婚宴上四哥称病缺了席,行家礼时她和四哥的失态,家礼归来她房中久久不熄的烛光……疑雾聚拢又消散,我只当是娶了个名头,怎知竟还牵扯着这么多!四哥一向清冷镇定,却也会为一个女人失神若此。心中怒气翻腾的同时,却也浮出一丝兴味,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给了她她想要的“自由”,只是想看看,她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儿来。瞧她乐得那样儿,真是傻丫头,我岂会真正放任了她?她倒也存了心眼,还留了心察看是否有人盯着。真是笑话!我调教出来的奴才,跟踪个人还能叫人发现了么! 时间渐长,从跟着她的奴才口里知道了更多让人吃惊的消息。她有一处完全属于她的宅子,还拿着悦来酒家的份子;她时常扮着男子外出游玩,还时常扶危济困;她从来没有一点主子的模样儿,对谁都和颜悦色;她屋里常常主子奴才乐成一片,从未传出苛待下人的名儿来……我不禁疑惑,这是董鄂家的那个女儿么?怎么没有一点像传闻所说的那样? 三个月的观察,终于有了点有用的情报。茗凤的生日宴上,她虽然没同四哥牵扯,却躲在了一旁,同老十三言笑晏晏。老十三为人光明磊落,必不会行苟且之事。恐怕,还是为了四哥吧! 茗凤这丫头,倒是个热心肠。竟数落我偏宠完颜氏,由着她欺负琴璇。八哥十弟也劝我,怕她被惹恼了闹腾起来,不光家无宁日,还会得罪七十那老头儿。我心里不禁冷笑,她若会闹腾就好了,她才不会在意呢。我冷落她,恐怕她正偷着乐吧! 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些隐恨。不是不在乎么?我偏就纵容完颜氏,抬举完颜氏。我知道,这完颜氏必不会让她好过了去。 她本是温禧贵妃身边得用的女官,不好慢待,我才收了进府。只是她为人极其轻浮,上不得台面,只便做个侍妾罢了。兆佳氏是额娘赏的,人聪明守份,我虽不喜欢,却很是放心。因此家事都交给了她。可如今……我喜欢女人,可是不喜欢她们整日缠在身边。我若想要,不过多置处外宅便是,何苦弄一堆女人放在身边勾心斗角。如今看来,倒还真少不了,不然,我用谁来调教整治她呢? 似乎见了效。她不得出府,却又不肯来求我,我却知道,她必是不开心了。完颜氏不肯放过,竟去讨要她的丫头。她岂会答应!本就不得出府,再夺了她的人,她这日子怕是会寂寞冷落的很了。同完颜氏闹了一场,听听她说的话,倒觉可笑,怎么,想起来她是我的福晋了么! 八哥莫名其妙非要到我府上。方材一回话,我便明白了。这必定又是茗凤策划的,来帮她邀宠,给她出气来了。我却也想过去看看,她终于知道了她是缺不得我的吧! 院里主子奴才混成了一块儿。不由诧异,表妹一向自视甚高,她是使了什么手段,竟让表妹甘心自降身份,与奴才为伍?茗凤虽是个热心人,可也不至于为别人的事儿这么上心。她还真是有些本事! 未曾想到她唱得这样的好曲儿。词很大胆,调子也新奇好听。想跟我一起慢慢变老么?倒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拴住我的心了。 妩媚的笑容,软侬甜美的曲儿,香气四逸的奶茶,倒是用了不少心思。瞧着她明媚的笑颜,动人的眸子,不觉也暗暗动心。既如此,我便承了这份情吧! 谁知茗凤一走,她便冷了脸。还以为她是玩欲拒还迎的把戏,怎料她竟真的排斥我!我放了她这么久,她竟一点儿也不知感动么?这个死丫头,到底想要怎样!对四哥,就那样难以忘怀?竟然连命也不要了,举刀来刺我。心里莫名其妙一痛,胸中仿佛充了冰块,却忍不下心来苛责她。我这是怎么了?苦笑一声,风流倜傥,伤透女人心的九阿哥,竟也有为个女子神伤的一天! 璇玑,璇玑,《说苑》有云,“璇玑谓北辰﹐勺陈枢星也。”你拒我,也如那北斗星离我之遥么?纵使是星辰,我胤禟也能想尽办法摘得下来,何况于你?总有一日,我要你乖乖奉上你的心,心甘情愿等着我的宠爱。想清自己的身份吧,九福晋,你是我的女人,岂能心怀他人! 第二十二章 轻吻 “玥儿!想死你了,瞧我买的什么!”琴璇一进门便拉着李玥高声笑道,身后春纤和秋纹抱着满怀的大包小包,都是祥福斋的点心,李玥最喜欢吃的,却总舍不得买。琴璇记得清,每回来,必带一大堆给她。 “小姐——”李玥却不似平时般有说有笑,神色尴尬道,“少爷在里面。” 琴璇怔了怔,也已经看到里面的人。仍是一身清冷,背了手,静静的看着院角的紫罗兰花。琴璇停了停,轻声开口,“李玥妹妹,你们先进屋吧。” 李玥很知趣,同春纤秋纹二人拿着东西进了屋。琴璇这才走上前,微微一福身,“琴璇给四哥请安了,四哥吉祥。” 胤禛已转过身来,静静凝视着琴璇。琴璇见他这样,心中也是一片纠缠。对他,是依赖?是怨恨?是单纯的利用?还是些许的愧疚?躲了他这么久,只这一眼,便知自己终究还是不能平常对待他。 琴璇涩声开口,“四哥——常常来这里么?” 胤禛却未回答,缓缓上前,“琴儿,你可是怨我瞒了你?” 琴璇顿觉嗓中似硌了一个枣儿,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望着胤禛。怨吗?为什么呢?他只不过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不也是吗?又有什么道理去怨他呢?更何况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照顾着自己。心里的疙瘩早已解开,却为何,仍旧不能坦然面对? 琴璇努力咳了咳,低头掩饰自己凌乱的情绪。“四哥说笑了。四哥对琴璇的好,琴璇都记在心里。怎么会怨四哥呢!” 只听得耳边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胤禛重又转过身去,琴璇抬头,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坚定,却也寂寥。这就是将来的雍正皇帝啊,琴璇鼻子有点发酸。三百年后的幻想猜测,试图走近,却不知他就在身旁。心里仍是挣扎,他,是希尧,还是胤禛,自己到底该怎样面对? 琴璇也长长叹出一口气。胤禛闻声转过身来,“怎么了?” 琴璇抬头看他。忽觉自己才到他的肩膀,面前是他的胸膛,宽阔结实,让人产生依靠的冲动,琴璇不禁脸红。又闻到他身上一股清冷的气息,干净泠洌,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味缠绕过来,让琴璇不由一窒。微微抬眼,见他清冷的眸中含着关切,似爱若怜,琴璇心头一颤,眼圈却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我……”琴璇慌乱低头,却被胤禛轻轻揽过。伏在胤禛怀中,琴璇觉得那淡淡的清气和他沉稳的心跳让自己安心,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却又不明白自己这是为何。是幸福吗?能够被这样一个冷硬又温柔的人爱护;抑或是委屈?他竟骗了自己这么久,表面爱惜自己,却由着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拒绝吗?怎么舍得呢?两月多的相处,小半年的思念,琴璇虽抗拒着爱他,奈何心底却千丝万缕纠缠。终究是不舍得啊! 胤禛轻轻地环着琴璇,由着她默默地在自己怀中倾泻泪水。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她必是受了不少委屈吧。良久,怀中的人停止了抽噎,红肿着眼抬起头来。瞧见她哭的脸都皱了,胤禛心疼地为她拢了拢发,抽出帕子轻拭着她的脸颊。怀中的娇人儿异常温顺,倚靠着自己,似乎方才的哭泣已将她的力气抽干。终究是忍耐不住,缓缓凑了过去,吻上了她的额头。触处腻滑,柔若丝帛,一股甜香扰得胤禛心神荡漾。唇滑了下去,浓密的睫毛,咸涩的泪痕,娇俏的鼻子……令人如痴如醉。稍离了她,凝视着她的眼睛,见是一片迷蒙水汽,闪动着羞怯、陶醉。再也无所顾忌,轻轻去触那小巧、娇嫩的樱唇,感觉怀中的人身体一颤,不由伸臂箍紧了她。不料却在甫一接触的时候,被猛地推了开来。 胤禛有些愕然。琴璇却是满面通红。混乱的思绪终于被理清,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明明不是个爱哭的人,怎么偏偏在他面前纵了情!难道说,自己真地爱上他了?使劲摇了摇头,不可以,自己不属于这里,不能与他纠缠的啊。琴璇抬起头来,又不忍看去,眼光落到了墙角的紫罗兰,终于嗫嚅道,“四哥——” 良久,胤禛冷冷开口:“为什么?” 琴璇听他恢复了冷然,心中一痛,只得开口道,“您是大清的四贝勒,我却是九福晋……” 胤禛上前一步,伸手抬起琴璇的脸,直视她的眼睛,“告诉我,你——心里可有我?” 琴璇大窘,“我——”,心里也是一片茫然,有他吗?如果有,那是希尧,还是胤禛? “那你,可是喜欢九阿哥?” 琴璇猛一抬头,“当然不是,他——” 话犹未毕,胤禛已低笑出声。“既如此,你所说的,对我来讲,都不成问题。”话毕伸手揽过琴璇,低低叹一声,微不可闻,“不会再放手了。” 琴璇一讶。胤禛却已放手,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沉声道,“我想要你,任何人也挡不了。” 琴璇闻言一震。是啊,这才是四阿哥,霸道,强势,天生就是睥睨天下的个性。不禁些微有点害怕,自己的心思,连自己都没弄清楚,难道就这样跟了他?可是若不如此,自己躲得过他吗? 却也只能惨然开口,“那四哥,您为我想过么?” 胤禛转过头看她,琴璇继续说道,“我已是有夫之妇,虽然对九阿哥并无半点情意,可越轨之事,终究是不敢为之。我承认我胆小,不会为情抛弃一切。更何况,还要牵涉到您,我丈夫的四哥!” 胤禛不言,琴璇接着说道,“此事若传出,九阿哥断不会为了我跟您翻脸,可皇家也容不得有此丑闻,那我,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四哥,您想要什么东西,没有任何人能挡住,这我相信。可就算您能想出办法,助我摆脱九福晋这个身份,我也不可能正大光明的跟了您,对吧?” 琴璇长叹一口气,“四哥,木已成舟,琴璇不愿给您增添烦扰,只愿仍旧是您的妹妹。如此,不好么?” 胤禛面色铁青,琴璇心中却是急切又担心,自己并不想惹怒他。这么说,能让他就此放手吗? 见胤禛仍旧一言不发,琴璇扯扯他的袖子,哀求道,“四哥,您已有了我的心,还不够吗?” 胤禛紧紧盯着她。突然冷哼一声,“你的人,你的心,我都要定了!”转身拂袖而出。 琴璇顿觉无力。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入府的事还没有影儿,却牵扯出这么多。如今,他不愿放手,怎么办? 回身进屋。心知春纤和秋纹必不会乱看,便也懒得掩饰。失神坐在榻上,才觉出房中气氛异样,隐隐闻得抽噎之声。琴璇回头,见李玥坐在床上,竟是梨花带雨。春纤二人立在一旁,也都红了眼圈。琴璇惊异,“怎么回事?” 行至璇玑阁前,琴璇心里仍是沉重。春纤和秋纹也是一脸愀然。琴璇打起精神,边进门边回头笑道,“好了,都不要难过了,我明日便去和蕙斋,过两日咱们就又多了个姐妹了。” 二人抬头,正欲强打起精神,却都唬了一跳,连忙面对着屋中的人福身行礼,“九爷吉祥!” 琴璇回头,果见胤禟坐在正中的花梨木椅上,心里虽是诧异,却也蹲身福礼,“给九爷请安。” “罢了,你这穿着马褂福身还真是别扭。”胤禟不冷不热说道,“怎么,福晋这又是去哪微服私行了?” 琴璇并不答言,莹儿已捧上茶来。琴璇端了茶奉上,“请九爷用茶。” 胤禟也不追问。端过茶啜了一口,“福晋在府中一向深居简出,才说到和蕙斋去,是为了什么事?” 琴璇皱皱眉,这九阿哥,今天怎么问东问西,这是要做什么! “回九爷,是这样,我有个远房妹妹,想接进府来小住。明日想去知会兆佳姐姐一声。” “哦?”胤禟挑挑眉,“是要另安排个住处吗?” 琴璇笑笑,“那倒不用,也不是什么贵客,只给我住在一起就行了。” 胤禟闻言,回头对立在一边的方材道,“既如此,把这边的南厢收拾出来吧。明日你回那边一声儿就是了。” 琴璇闻言大喜,听他这话的意思,李玥入府是不成问题的了。连忙起身福了一福,“谢过九爷。”抬眼看看春纤二人,她俩也是一脸喜色。 胤禟起身,掸掸袍子,“不谢。我今日来是告诉你,下个月圣驾驻跸畅春园,你也要随行。”说罢抬步向外走去。 琴璇沉浸在喜悦中,随便“哦”了一声。胤禟走到门口,琴璇才反应过来,回头低声问春纤,“他刚才说什么?” 脚步生生地在门口顿住了。胤禟回身,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琴璇,琴璇见他回身,不好意思的吐吐舌,福下身去,“九爷好走。” 胤禟却并不离去,琴璇不得不一直蹲着身。半晌才听见他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刚才说,你穿男装真难看!”第二十三章 温柔 七月中旬,京中已是酷热不堪。皇帝移驾畅春园,众阿哥随行。府中妻妾,胤禟只带了琴璇一人,琴璇满腹惊奇,想想倒明白过来了。宜妃自然随驾,胤禟此举仍不过是做给她看的。倒是春纤等人乐得合不拢嘴,直说着看见完颜氏的脸都气绿了。 坐在马车中,琴璇感觉闷热不堪,加之路途颠簸,几欲晕过去。随行的春纤秋纹也是自顾不暇。亏了一路上李玥相随,小心照顾着,琴璇才熬住了。 说起李玥,倒也是可怜。幼年丧父,孤儿寡母的不知受了多少欺负。还好李婶手巧,绣活儿做得精妙,靠了这手艺才勉强糊口。只是李玥一天天长大,模样出落得清丽动人,不免常常受到马蚤扰。她们又是租住别人的房子,受了委屈也不好声张。自琴璇买下她们邻宅,央求她们住了过来,这才过了些安宁日子。没成想,琴璇前些日子在街头遇见的常公子居然盯上了她,也不管李婶母女情不情愿,非要娶回去做妾不可。那日,琴璇看到她哭泣便是为了这事。琴璇思索半晌,终不愿为了此事再去找胤禛,便听了秋纹的建议,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份,前些日子又干脆将她接进九阿哥府。对外只宣称是自己娘家的远亲妹子,也以主子的礼待她。此次出行,琴璇不放心撂她在家,便也将她一起带了来。 行了整三日,终于到达了畅春园。皇子同皇子福晋们一概是住在西花园里的,它是畅春园的附园,临河而建。琴璇无暇去看春纤和小冬子等人搬动行李,只遥遥得看向畅春园里。这座华美精致的皇家园林,一个半世纪之后将随同圆明园一并被英法联军毁灭,三个世纪后这里将建成畅春园饭店,部分土地会归北大所有。思及于此,琴璇不由苦笑,自己竟都觉得荒谬。 同李玥携手进了西花园,视野开阔,万泉汇流。方材随了来,一路走着一路指点,东边的堤坝叫做丁香堤,西面的是兰芝堤,西堤外又别筑桃花堤。琴璇但见波光潋滟,风景佳丽,心情也不由愉悦。正看着,方材驻足,“福晋,到了,咱们就住这儿。” 琴璇扭头,见是一处小小院落。正房檐头挂着匾额“承露轩”,因是临河而建,故除了正屋,只有东西两处厢房。琴璇心中对这名字不由反感。回头又见小冬子等人搬了东西来,忙开口道,“把玥儿妹妹的东西也放在正屋吧,她同我一起住。” 小冬子还没应声,方材急忙开口,“主子,使不得。爷也是歇在这里呢,李姑娘怕是不方便住正屋吧。” 琴璇一怔,旋即说道,“这有何妨?玥儿随我住东间,九爷歇在西 免费电子书下载 情玄第5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就是了。” 方材闻言想笑又不敢出声,低了头,“回福晋,正房是给福晋和爷留着的,外人怕是不方便入住。没九爷的吩咐,奴才不敢如此安排。” 琴璇薄怒,“我再怎么样也是个福晋,还做不得这点主么!” 方材头低得更深,口里只称“奴才不敢” ,旁边小冬子却也不敢上前接行李。琴璇见状无奈,抓紧了李玥的手腕,沉声道,“那你说怎么办?西厢房是小冬子和你住的,东厢房有春纤和秋纹,难不成你让我妹子露宿在这院子里?” 方材忙稍抬头陪笑,“奴才才生了几个胆子呢,哪里敢慢待李姑娘。只是——李姑娘真是不方便住正屋。”抬眼看看琴璇脸色,复又转向李玥,“奴才斗胆了,还请李姑娘委屈一下,同春纤她两个挤一挤吧!” 李玥性情素来温和,“方管家多礼了,我住哪里都一样的!” 琴璇急了,“那怎么行!西间空着也是空着,九爷住那里也是一样嘛!” 方材哭笑不得,琴璇还要抓了他讲清楚,李玥却挣开手腕,正色道,“姐姐,别闹了!”转身从小冬子手中接过自己行李,径直走入东厢。 琴璇怏怏。这些日子胤禟的不闻不问让琴璇轻松自如,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毕竟是他的福晋。这小小正房三间屋子,只不过用帘子隔开,连门都没有。随驾又比不得在家,两人竟要单独同处一室。眼下一点办法也没有,连蒙汗|药都没带。这可怎么办呢! 静谧的夜晚,皎皎明月洒落淡淡银辉,水气氤氲弥漫,笼罩着河边的青青芳草,也笼罩着抱膝坐在草地上的白衣人儿。长叹了口气,复又把头埋入膝间。却突然听到清晰的哂笑,“九嫂好小气,这么好的月色竟要一人独占么?” 琴璇抬头,又赶快起身,微微福下身子,“原来是十四爷,失礼了。” 胤祯笑笑,“都是一家子人,嫂子不用这么客气。” 琴璇看向胤祯,微笑了笑。胤祯身量很高,虽只比自己大一岁,可已经长身玉立,风姿翩翩。脸庞说不上英俊,但却青春飞扬。琴璇看他半天,终于想起为何总觉得他面熟,他本是胤禛的亲生弟弟嘛! 胤祯本是抬头望月,怎奈琴璇一直盯着自己,饶是身为皇子,早已习惯女子的如丝媚眼,此刻也耐不住,脸上浮出一丝红色来。嘴角却不由弯了弯,忙低头咳嗽掩饰,琴璇才醒悟过来,脸红到了脖根。心下羞恼,与十四阿哥两次见面,回回都痴看着人家,这十四阿哥,别是把自己当花痴了! 缓了缓,胤祯开口,“嫂子怎么一人在此?九哥不担心么?” 琴璇一时没反应过来,讷讷半晌才道,“屋里太闷,出来走走,见得月色诱人,一时竟忘了回去。九爷该是睡了吧,我也该走了。十四弟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罢转身,身后胤祯却又低低笑道,“九哥真是狠心。我若是他,怎舍得佳人孤寂,忍受这夜凉风寒呢?” 琴璇心中一惊,回头看去。这话早已越矩,十四阿哥怎么敢这么调笑!却见他墨色眸中一片无辜,见琴璇瞪他,竟还调皮的眨眨眼。琴璇好气又好笑,这十四爷,怕是习惯了如此不羁吧,自己还是多心了。 便也开口笑道,“十四弟真是好性子,估计不久也要分府成家了吧,不知道哪家的女儿有这个福气呢?” 胤祯眨眨眼,随意抬头望月,“不急不急,这自在日子,我还没过够呢!” 琴璇笑了,“十四弟又怎知成亲了便不得自在?” 胤祯转过头,凝视着琴璇,“整日只能对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怎么能说得上自在?九嫂难道还不清楚么?” 琴璇不知他是玩笑还是认真,只转开了眼,“十四弟自可挑那可心的人儿啊!” 胤祯却沉默了一会儿,方缓缓开口道,“若是我可心的人,已然嫁了呢?” 琴璇看过去,听这话,胤祯他莫不是有一段伤心往事? 正欲开口安慰,身上却覆上了一件厚厚大氅,全身堕入温暖。琴璇一惊抬头,对上了一双温柔溺人的眼睛,九阿哥!他,怎么还没睡! “出来走走,也不叫个丫头跟着!虽是夏天,这河边风寒,仔细夜露打了身子,不是闹着玩的!”胤禟伸手给琴璇紧了紧衣服。仍旧是柔情万千,竟叫琴璇怔在当场。 胤禟抬头对胤祯笑笑,“你嫂子身子弱,偏又要到河边吹冷风,真拿她没办法!” 胤祯也笑,“既如此,九哥还是快送嫂子回去吧。胤祯也该回去了。” 两人拱拱手道别。胤禟转身牵起琴璇往回走。转过一片竹林,见身后胤祯已消失了身影,琴璇忙不迭扯出手来,“看不见了。” 胤禟回头,出人意料的勾勾嘴角,重又牵过琴璇,“什么看不见看得见的,莫不是风大吹坏了脑子么!” 琴璇微微有些诧异,他这一切,难道不是在演戏么?虽疑虑满怀,虽不曾开口,由着他牵着自己。在河边坐了一晚上了,还真是冻得够呛。他的手,好温暖…… 进得屋来,琴璇惊诧得看到桌上摆了饭菜,屋里却没一个丫头。胤禟嗔怪道,“就算躲着我,总也得吃了饭再出去,饿了这一晚上,前胸都贴上后背了!” “你——呃,九爷也没吃么?”琴璇脸红。这一切竟都瞒不过他。知他要回来用膳,想着在他回来之前躲出去,等他睡下再回来。他忙碌一天,又累又饿,定然等不得自己。谁知道…… “可不是没吃,饿死了,还不快点盛饭!”胤禟坐在桌边,急急得用筷子敲碗。看得琴璇一笑,风流倜傥的九阿哥,饿着肚子,也会有如此失态之举吗? 盛好了饭,琴璇也坐了下来。却见胤禟又不急着动筷了,只痴痴望着自己,眼中丝丝暧昧,灼得琴璇心慌不已。“九爷不饿了么?”琴璇微红着脸问道。 胤禟眼睛直盯着琴璇,低声一笑,笑声魅人,“不饿了,我才知道,福晋笑起来竟是倾城倾国,秀色可餐啊!” 琴璇脸涨得通红,薄怒道,“不饿就别吃了。”说着伸手到胤禟面前欲取碗筷。 一双芊芊素手却被胤禟大掌拢住,挣也挣不开。琴璇愈加心慌。胤禟盯着她,见她玉颜娇艳欲滴,喘息不定,知她是真怕了。压下心中的欲望,单手捧过面前碗筷,斜睨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哑声道,“吃饭!” 第二十四章 共眠 琴璇无奈,怕激怒他反而不好办,便不敢太过挣扎,只得由他抓着手费劲得吃完这顿饭。偷眼看他,却好似并没有“歹心”的样子。琴璇微微放了心。漱过了口,胤禟不许她唤来春纤等人,琴璇便只得亲自服侍他净了脸。胤禟坐在早已铺好的床上,刚刚洗过的脸上却浮出一丝兴味,“夜深了,福晋,早些歇了吧!” 琴璇心少跳了一跳。扭头勉强笑笑,“九爷,您先睡吧。琴璇晌午已经歇过了,这会儿睡不着。” 胤禟站起身,踱步到琴璇面前,手指轻轻抬起她细腻润滑的下巴,眼睛直望过去,轻声呢喃着,“是么,可是我困了呢!” 琴璇大慌,只得使出最后一招,“九爷,琴璇今日身子不方便……” 胤禟却突然放了手哈哈大笑了起来,琴璇一怔,立在当地不知所措。胤禟笑了一阵停下,仍旧看了她,“睡不着的话,福晋想做点什么呢?” 琴璇反应过来,支吾道,“呃,那个——”突然脑中精光一闪,“哦,我想学学满文!” 胤禟奇怪,“怎么,你还不会满文么?” 琴璇讪笑。满洲格格不会满文,真的是说不过去啊。“回九爷,琴璇额娘去得早,奶娘又是汉人,所以……而且我自小对满文不感兴趣,这才——”时至今日,由不得她不胡编乱造了。 胤禟“哦”了一声。琴璇连忙走到桌旁拿起带来的一本满文书,铺开宣纸,手执狼毫,回头笑笑,“九爷还是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给额娘问安呢!” 胤禟闻言沉吟。琴璇却在装模作样的照着书写写画画,这满文钩来拐去,琴璇又用不惯毛笔,十分难写。正愁着,胤禟已来到身后,一手撑桌,一手执住琴璇的手,已然将琴璇圈入怀里。暖暖的气息拂着琴璇的鬓发,“满文,得要人把着手教才学得。” 琴璇手被他带着,只觉脸上烫的似火,“九爷,您还是早些去睡吧,这些小事琴璇自己来就好了。” 胤禟笑笑,“可是我也不困了。好了,专心学吧。” 琴璇偎在他怀里,听他声调平淡,严肃认真,紧张不安的情绪便逐渐消散。用心认写着一个个满字,忽而觉得曾经看起来丑陋的文字,在胤禟笔下竟也是如行云流水般潇洒好看起来。沉浸其中,竟未发觉不知何时胤禟撑桌的手已揽在自己腰间。 炉中沉香燃尽,怀中的人已然熟睡,螓首斜垂,靠在自己肩上。胤禟嘴角勾了勾,这金丝沉香的催眠作用还真是不一般。这丫头,折腾了一天也是累得很了吧,居然站着就睡着了。揽着她,轻轻将发簪拆下,瀑布般的发丝便垂了下来。横抱着娇躯放到床上,瞧着她绝美的容颜,胤禟不由一窒。双手成拳,复又松开,终于伸过去一颗一颗地为她解开盘纽。夏天里本就穿得不多,除去外袍后,丝薄的襟褂里银红肚兜隐然可见。垂下帐子,取过一床薄被搭在自己同她身上,转过身不再看她,喉咙却干渴难耐。不禁自嘲,自己枉说阅人无数,竟也受不得这般诱惑。 好痛!琴璇隐隐觉得头皮一阵疼痛。睁开了眼,却见胤禟卧在自己旁,手里把弄着自己的一缕黑发。见自己醒来,胤禟魅惑地笑了笑,“璇儿醒了?”说着探过来吻了吻琴璇额头。坐起身来扬声道,“进来吧。” 门外春纤秋纹依次而入,两人皆掩不住一脸的得色。琴璇脸都黄了,莫非……急忙掀开被子,却看到自己衣衫整齐,全身舒爽,并无异样之处。放下了心,胤禟却附来耳边,低嘲道,“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还这么害羞么!” 琴璇大窘,自己的动作原来都被他看去了。重又回想起新婚之夜的尴尬,不由低下头去。胤禟仍在耳旁“啧啧”称道,“璇儿娇态,真叫人心神荡漾啊!” 春纤秋纹见二人亲昵,笑容溢了满脸。琴璇躲开胤禟,朝她俩一瞪,翻身下床。二人这才捧了水盆毛巾等物上前。胤禟也已起身,琴璇心中却仍是忐忑,昨夜他温柔悉心,却又不动自己分毫,这都是为了什么? 进园到玩芳斋给宜妃请过安后,胤禟仍温柔得牵着琴璇的手。来往的丫头看到了皆是好笑又艳羡的神色,胤禟却毫不在乎。琴璇更是疑惑又慌乱,往日他冷漠苛刻,自己也无所谓。现在他突然温柔起来,怎么倒叫自己觉得危险呢? 路过凝春堂,一个大丫头走了出来。看见他俩忙福身请安。胤禟手微微一抬,“芳草,急急忙忙的那里去?” 芳草笑道,“回九爷的话,德妃娘娘得了四爷孝敬的冻蜡佛手,正差奴婢给宜妃娘娘送去两株呢!” 琴璇才知道这是德妃的居处。见那芳草手中拿的佛手委实玲珑可爱,又想起初见德妃时她赠镯之事,不禁起意去给德妃请安。正欲对胤禟开口,他却仿佛对自己的想法了然,“既如此,咱们就进去拜谢德妃娘娘吧!” 芳草闻言笑道,“九爷,福晋,快请进吧,十格格也在呢!”回头招呼了一个小丫头,“进去回禀娘娘,九爷和九福晋来了。” 琴璇闻言好奇心顿起,自己还从未见过一个公主呢。这十格格,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 进了正殿,二人给端坐在榻上的德妃行礼道谢。一旁早有丫头奉上茶来,胤禟自去坐于一侧花梨木椅中。德妃身旁坐着的一个女孩儿早已起身,待他二人给德妃见过礼后缓步上前,“可琳给九哥九嫂请安!” 琴璇连忙扶住了,冲她笑了笑。细细打量起这十格格,见她身量未足,稚气未脱,只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脸庞上却是与年龄不符的端庄的微笑。琴璇心底油然而生一丝怜意,还是个孩子,就不得不在这深宫中挣扎。不由暗叹,皇家的子女,虽是天生富贵,却也是逃不开的悲哀命运啊! 十格格可琳直起了身,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仍是回到德妃身侧坐下。琴璇正欲坐在胤禟身旁,却被德妃拉过,挨着她坐,“好孩子,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莫不是嫌弃额娘又老又丑,无趣的紧?” 琴璇忙陪笑,“母妃吓煞琴璇了。娘娘若是丑,这天底下哪里去找俊人儿呢!只是琴璇性格鲁莽,只好守愚藏拙的,怕母妃嫌弃琴璇呢!” 德妃笑得合不拢嘴,“瞧这丫头,就知道哄人开心。”说罢又瞅瞅胤禟,“这么好的福晋,九阿哥可要惜福呀!” 琴璇脸红,胤禟笑笑回道,“母妃说的极是。儿臣谨遵母妃教诲!”眼睛却瞟向了琴璇。 德妃瞧着他俩叹道,“时光不饶人啊。还记得九阿哥领着祯儿淘气那会儿,都还是眼前的事儿。就这么一转眼,都大了。瞧瞧九阿哥,也有了自己的福晋了。”一脸的慈爱让琴璇心里都暖和起来。 “十四弟也十五了,成亲分府也快了吧?”胤禟陪笑道。 德妃点头,“正商议着呢!”转头又拉过琴璇的手,“只是不知我们祯儿有没有九阿哥的好福气,能娶到琴璇这么好的福晋。” 琴璇低下头去,含羞笑道,“额娘又说笑了!十四弟年轻有为,前途未量,能做十四福晋的必也是闺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只怕到时候娘娘就只疼您的亲媳妇儿,看不上琴璇了!”眼波无意间掠过胤禟,却发现他神色一僵。 德妃噗嗤一笑,“那可要借咱们九福晋的吉言了!” 说话间,十格格起了身,向德妃福了一福,“母妃,可琳略感不适,先告退了。” 德妃点点头,一脸慈爱地说道,“既如此,就早早回去歇着吧!等身子好透了,就常常过来坐坐,别总一个人呆着。”扭头又吩咐跟着十格格的小丫头,“小螺,仔细伺候你主子。” 小丫头连忙应了,随十格格一同离去。德妃望着她们的背影轻轻叹道,“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 琴璇按捺不住好奇,“母妃,这十格格——” 德妃朝她笑了笑,“成亲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这些个兄弟姐妹的还没闹清楚?你可琳妹妹,是走了的敏妃娘娘的骨血,你十三弟的亲妹子。” 琴璇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来给德妃请安。德妃于他兄妹,就像是亲娘了。可她虽是胤祥的亲妹妹,怎么两人一点都不像呢?胤祥是开朗明快的,这十格格,却不多说话,似眉间噙了一股忧思一般,孤僻疏远。 同德妃说笑了一阵,二人告辞。出了凝春堂,手仍旧被执着,琴璇一脸的无可奈何。胤禟看着她怨怒,却好似乐在其中,唇角居然渐渐上扬。 甩甩头努力忽略掉自己的手,琴璇开口问道,“九爷您说,这十三阿哥同十格格并非德妃娘娘的亲生子女,娘娘却能如此慈爱相待,可见这德妃娘娘最是可亲不过。却为何独独不亲近四哥,自己亲生的长子呢?” 胤禟脚步一顿,回身看她,神情玩味,“你怎知德妃娘娘同四哥不亲近的?” 琴璇一窒,“呃,听人说的呀!怎么九爷不知么?也难怪,福晋们私下议论的您怎么能知道呢!”说罢尴尬地笑笑,暗悔自己嘴快。 胤禟瞧见她咬住下唇,淡淡一笑,“四哥是孝懿皇后养大的,自然不会亲近德妃娘娘。” 琴璇不满足,“可毕竟德妃娘娘是他生母,再说佟皇后去了的时候,四哥还是个孩子……” 胤禟看她一眼,开口道,“孝懿皇后身后有佟家,德妃娘娘身后有什么?” 琴璇恍悟,“你是说——” 胤禟接口,“我是说,你不要把四哥想得太简单了!” 琴璇心中复杂,连生母亲情都可摒弃,他到底心狠到什么地步? 未曾多想,已经走到清溪书屋。书屋外便是湖,一座木桥连接着湖中小筑清音阁。一个小太监走上前来,甩下箭袖,“奴才给九爷、九福晋请安!皇上同诸阿哥正在清音阁,还请九爷九福晋移步见驾!” 琴璇诧异,皇上传召胤禟也就罢了,为何也要自己过去? 一边走着胤禟开口询问,小太监恭敬回答,“回九爷,没什么大事,只是个西洋和尚,说是从什么‘达不滇’来的,献上件稀罕玩意儿。皇上同诸阿哥正在赏玩,正见了九爷您同九福晋,临时起意召唤的。” 琴璇放下心。转而想到“达不滇”?那是什么地方?猛然醒悟,“大不列颠”! 第二十五章 飘雪 行礼问安之后,听得上头轻咳一声,“今儿人倒是齐全,穆先生,让大伙儿都开开眼吧。” 琴璇微微抬头,见康熙坐在阁中上首,环视周围的是众阿哥。未暇仔细看去,胤禟也走入其中。整个清音阁竟只有自己一个女子。琴璇有些尴尬,只好走到下首,对面就是那所谓的“西洋和尚”。从服饰判断,该是个传教士。琴璇在外游荡期间也曾见过教堂,可从来没进去过。心中也微微有些好奇,这传教士带来的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 那“穆先生”听了康熙的召唤,稍一鞠躬,走到一物之前,掀起了上面覆盖的红绒布。“钢琴!”琴璇惊呼出口,面前陈放的确是一架钢琴,当然同三百年后的不同,样式古板,线条生硬。琴璇记得自己疯狂练琴准备过十级的时候,正是第二届鼓浪屿国际钢琴艺术节期间,巡演过程中,鼓浪屿钢琴博物馆竟携带了四架古钢琴“周游”全国。琴璇有幸远远的看了一眼,心中却是大为感兴趣,甚至还为此专门向老师请教过古钢琴的演奏技法。谁知道,今日竟如此近地观摩到了货真价实的古钢琴了呢! “这位小姐,您认得此物?”穆先生恭敬有礼地问道,中文倒是流利。琴璇这才发现阁中诸人全都面露诧色看着自己,知道自己又失态了。这穆先生必定也觉得很奇怪吧,现在哪里有“钢琴”这个词呢! 琴璇忙微笑掩饰,“穆先生见笑了,我很小的时候听过别人演奏,所以认得此物。因它刚硬笨重,所以我妄呼为‘钢琴’;在穆先生家乡,此物应该叫做‘cvichord’(古钢琴)吧?” 穆先生一奇,“小姐会洋文?” 琴璇一窒,暗道不好。果然看到众人盯着自己的目光更加惊奇。后悔不迭,却只好讷讷回答,“不敢,只是粗通而已。” 穆先生又朝康熙鞠了一躬,“大清果真是人才辈出,这么一个年轻小姐居然见多识广,还通洋文,穆景远真是佩服!” 康熙呵呵一笑,“这是朕的儿媳,九阿哥的福晋,别总是小姐小姐的。”又朝琴璇问道,“你会洋文?跟谁学的啊?” 琴璇连忙跪下,“回皇阿玛,琴璇自小对洋人的东西感兴趣,央阿玛给琴璇买了几本洋文书,才略微懂得些。若说会,还是算不上的。” 康熙点了点头,“首富家的女儿就是不同啊。起来吧。” 琴璇不懂他的意思,却感到他口气略含讥讽。懵懂起身,偷眼向他往去。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呢!比想象中瘦了些,青白脸色,脸上微微有些斑点。坐的虽是椅子,腰杆儿却挺得笔直,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息,却让人感到威严无比。 却看到康熙看向了三阿哥。三阿哥微微颔首,开口道,“此物叫做铁弦琴,又称西琴、雅琴或七十二弦琴。万历年间,西洋意大利国利玛窦曾将此物献给明神宗朱翊钧,后李自成进京,此物也就失了踪迹。”复又看向穆景远,“此物极其金贵,穆先生,携着它飘洋过海必是十分辛苦吧!” 穆景远笑了笑。康熙却又叫过琴璇,“你既见过此物,必也懂得演奏吧!朕今日怕是有耳福了。” 琴璇一惊,当众演奏,会不会太出风头了?可是看到钢琴,却又忍不住跃跃欲试。终是抵不住诱惑,微微福了身,“臣媳不敢。” 坐到琴凳上,手划过冰凉的琴键,一股熟悉的感觉让琴璇几欲落泪。琴璇心知古钢琴比起现代钢琴来,发音要弱的很,音色古板,表现力也很狭窄,用于弹奏钢琴曲不是上佳选择,倒是合适用来伴奏。奏什么呢?远远见得湖畔芦花飞散,恍若飘雪。琴璇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信手弹奏了起来。 忧郁的一片天 飘着纷飞的雪 这一泓伊豆的温泉 浸湿我孤单的思念 飘零的一片叶 就像你我的终结 这一泓伊豆的温泉 盛满温暖的从前 你的手 曾经拥着我的肩 呢喃着 爱我直到永远 雪花 像绽放的礼花 天地间肆意地飘洒 纵情在一霎那 为何现在只剩下 风吹乱我的发 撕开我记忆的伤疤 让往事像雾气慢慢地蒸发 让我知道什么叫放不下 为何我的泪 会不停地流下 滑过你曾经亲吻的 脸颊 所有的对错在顷刻 崩塌 原来你带走了我生命的暖秋春夏 就连秋的果实也只在梦境里悬挂 原来寻找的是我自己难了的牵挂 这泓伊豆的温泉是天给的 惩罚 如果知道结局 我们还会相爱吗? 我猜不到你的回答 冰雪中的誓言是真心的吗? 怎么此刻什么也没留下? 现在只剩下风吹乱我的发 雪掩埋记忆的伤疤 往事就像雾气慢慢地蒸发 痛到麻木也许就放得下 就让我的泪不停地去冲刷 冲刷你曾经亲吻的脸颊 伸出手想留住一样的冰雪 那瞬间的融化仿佛在 祭奠你和我的爱情 童话 这首《飘雪》,调子取源与韩剧《对不起我爱你》的主题曲,很是忧郁动人。而且只有前奏和尾声较倚重钢琴,其他部分钢琴只做简单伴奏。琴璇嗓音空灵柔婉,唱起这首歌,自是好听。沉醉在流畅的琴音中,琴璇忘记了自己已远离本来的世界,仿佛回到了吃着薯片看韩剧、听流行歌曲的日子。脑中回想起《对不起我爱你》里凄美哀婉的爱情故事,脸上不由凄然,嘴角却噙着暖暖的微笑。风渐起,芦花飘过清音阁,旋绕在琴璇身旁,恍如雪飞。阁中的众人已是呆了。 琴音渐歇,玉白的手指停留在琴键上,恋恋不舍地叹了口气,起身福下去,“琴璇献丑了。” 众人仿佛才醒过来一般。康熙看着琴璇,神情却不再轻松,眉头略微皱皱,“此曲……果然新奇。朕倒真是开了眼了。”转过头去对侍立在旁的太监淡声道,“赏。” 琴璇重新跪下谢赏,起身时却见胤禛定定地望着自己,神情复杂。一怔,却也只好勉强朝他笑笑。 穆景远连声赞叹,“臣在家乡的时候,常听人演奏。可是如此动听的乐曲,却是头一次听闻呢!真是没想到,夫人年纪轻轻,对于音乐竟有如此造诣!” 琴璇不好意思地笑笑,“先生过奖了。” 康熙却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琴璇吧?你对于西洋的东西可是颇多了解啊?还知道什么新奇玩意儿,说来听听。” 琴璇微怔了怔,仔细想一想犹豫着开口,“回皇阿玛,新奇的东西琴璇倒说不上来。若论起来,倒是西洋的文化习俗和体制方面同我大清有些不同。” 康熙“哦”了一声,“说说看。” 琴璇便继续道,“就比如我大清重视的是文学,而西洋偏重格致。大清以八股科举取士,西洋却推崇懂得发明创造之人。正因如此,西洋人会不断产生新奇的东西,比如这琴,比如钟表,比如枪弹。”说到此处,琴璇低垂的眼波不由流过阁外的湖光山色,若不是如此,这大好皇家园林也不会在百年后毁灭殆尽了吧! “九弟妹这话,是说我大清比不上那西洋蛮夷了?”闻得此言,琴璇惊诧抬头。却见是太子斜睨着自己,往日看来温厚敦实的面庞上掩不住的急切,隐隐还有厌恶仇恨之色。 来不及多看,琴璇连忙跪下,“臣媳万不敢有此不敬之心。只是——”琴璇抬头看看康熙,心一横说道,“臣媳以为兼容并蓄,海纳百川才是天家的气度。传统的文化固不可抛弃,可是外来的东西也没必要排斥。去粗取精,‘师夷长技’未使不是美事。臣媳知道,皇阿玛一向也爱好西学,尤其传自西洋的几何。这在臣媳看来,正是皇阿玛的英明。有胆量接收外面的东西,正是表明了自己的自信!从此处来看,我大清正是由于强于西洋,才会无畏的接纳外来之物。” 言毕,琴璇长长出了口气,连魏源的“师夷长技”都用上了,真是佩服自己啊,初中的历史都没忘记。话已出口,好坏由它吧。早知道今天就称病不进园了,怎么会惹上这么多麻烦事儿!暗自懊恼着,却未发现阁中早已一片沉寂。 良久,康熙才轻笑了笑,“看不出你个娇娇怯怯的福晋,竟能这样儿的见识,倒把朕的一干儿子比下去了。起来吧。” 琴璇咬牙起身,膝盖早已跪得麻木了。低头苦笑着退回一边,不敢再多言。偷眼却瞧到太子一脸青郁阴沉,同家礼所见判若两人。心底一丝疑惑翻了上来,太子今日似乎是专门针对自己的,当着穆景远竟也口出“蛮夷”之词,急切暴躁之态早已落入每个人眼中。可是为什么?自己似乎并没有得罪过他呀! 出园的路上,胤禟仍旧是握住琴璇。只是与之前不同,力度仿佛加大了许多。琴璇隐隐都感到疼痛了,偷偷观察胤禟,却并未见他有不悦的神色。只是在路过太子所居的无逸斋之前,听他冷冷哼了声,“终究是耐不住了。”第二十六章 问答 用过晚膳,琴璇仍是坐立不宁。虽然早就知道太子最终不成气候,可毕竟离被废还远。琴璇想起他怨愤仇恨的目光便不寒而栗。瞟了眼胤禟,他倒是悠哉游哉地端坐品茶。见琴璇懊丧地瞥着他,才缓缓放下茶杯,唇角漾笑道,“怎么,什么事儿扰得咱们的九福晋这样心神难安哪?” 琴璇懒得理会他嘲讽的口吻,眉头紧皱着坐下,“我思来想去,好像并没有得罪过太子啊?为何他今日……” “太子自然不会针对你。不过是略略发泄怨恨罢了。”胤禟懒洋洋地说道。 “发泄怨恨?”琴璇稍有不解。 “说与你听听也无妨。太子的亲舅刚刚被锁拿,势力大减,最近也常受皇阿玛责骂。自然对那些风头稍盛之人心存怨念。再加上我几人与太子一向不合,他心里恐怕还在怀疑索额图的事是我们整治的呢!”胤禟唇角微沉,似有不屑。 “那到底——”琴璇好奇心顿起,索额图也可算名相了,老谋深算,怎么会因为“妄议国事”这样的小事被罢相囚禁呢?一定还有内情。而胤禟他们一定也逃脱不了干系吧。 “别太高看了我们。皇阿玛不想扳倒的人,谁敢动呢!”胤禟冷冷道。 琴璇闻言,细细思索方恍然。太子势大,又有索相相助。索额图其人贪权不过,太子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必定会想方设法揽权。这一来,直接威胁到皇帝的专制,康熙自然不能容了索额图了!原来这一切,不过是皇帝的意思,所谓的“妄议国事”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暗自好笑,自己还以为索额图是遭人陷害,成了皇子间夺嫡的牺牲品呢,真是电视剧看多了。 正出神间,胤禟又偏过头,一脸笑谑,“倒是你,今日倒叫人大吃一惊了!识得洋物,通得洋文,居然对政事也敢大发议论。敢情我是娶了个博学知政的能士放在身边儿呢!瞧着吧,不用等明天,满园子的人就都知道了,九福晋可是天下第一才女呢!” 琴璇看着他面含讥诮,心有不爽。今天自己出尽了风头,正懊恼不已呢,他竟还说风凉话。本不屑理会,未想他继续说道, “瞧见没?满阁子的人都叫你震住了,连皇阿玛都另眼看待呢。你今儿也算是给我挣了面子,该怎么奖你呢,嗯?” 琴璇觉出他话中满含酸意,不由撇嘴,“九爷过奖了。今日之事,不过是碍于情势,琴璇并无意如此。” “哦?”胤禟站起身朝她走来。剑眉一挑,低低开口,“这么说,你眉目传情也是碍于情势了?” 琴璇不解,面露诧异。正欲起身询问,双肩却被胤禟摁住,墨玉般的眸子直望进她的,低声调笑,“夜深了,福晋,安寝吧。”说罢不待琴璇反应便抬高声音,“春纤,进来服侍。” 睁着大大的眼睛,琴璇有些气闷地瞪着身旁的男子。辗转反侧,终究是难以入眠。真该死!这九阿哥,到底要做什么! 自从随驾住到这西园以来,一个多月了,胤禟始终同琴璇“同眠”。前两晚,琴璇连睡都不敢睡,咬着下唇逼迫自己保持警醒。胤禟却是夜夜好眠,也并不做什么越礼之事。可越是这样,琴璇就越担心。他若是想要自己,早就可以得手了。若不想要,又何必偏要揽着她入睡? 心中暗叹一声。这些日子,因为夜里少眠,琴璇不得不大白天补觉,弄得茗凤都以为自己病了。更可恨的是,每次等胤禟睡着后琴璇悄悄挣离,独自跑到西间去睡,醒来后却总发现自己仍在他怀中,他的胳膊还毫不客气地搭在自己身上! 不行了……琴璇又打了个呵欠,明天跟众福晋还约了去划船呢,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睡上一觉。努力抬起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悄悄坐了起来。下床前回头看看,他睡得正香呢!琴璇恨恨地咬了咬牙,嘟囔出口,“到底要干什么!” 低头穿鞋。慵懒低沉的男声却在身后响起,“你说什么?” 琴璇一惊回头,手中的鞋早掉落在地。胤禟姿势未变,眼睛却已睁开,目光灼灼,哪有一丝刚刚醒来的样子!琴璇站起身,“你——没睡?” 胤禟嘴角上挑,坐起身,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你一直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我那里睡得着?”伸手拉琴璇坐下,唇角漾笑,表情魅惑,“还以为你在引诱我呢!” 琴璇又羞又恼,“你——”却实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胤禟伸了个懒腰,瞧瞧琴璇又笑了,“还真是难以忍耐呢!爷这一个月都快成和尚了!” 看到琴璇涨红了脸,似有怒色,胤禟终于收敛了笑容,嘴角只留一丝笑意,“怎么,有话要问我?” 琴璇盯着他,渐渐冷静下来。“琴璇是有话要问九爷,九爷为何——” 话犹未毕,已被胤禟抬手阻住。“慢着,只你问我岂不是不公平么!如此可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问我一个,务必要切实回答,怎样?” 琴璇惊诧,他这是在跟自己讲条件么!眨了眨眼,琴璇玩心顿起,一笑道,“如此更不公平。九爷是何许人,怎能跟我这小女子相同呢。不如这样,我问您三个问题,您问我一个,如何?” 胤禟定定看了她,“好。” 琴璇开口,脸却先红了,“琴璇不明白,九爷为何一定要——?”却实在不知如何说下去,咬住了下唇,皱眉思索着。 胤禟把弄着自己的长辫,笑了笑,“为何要你伴寝,却又不动你一下?” 琴璇看着他,虽见他满脸戏谑,仍旧是重重点了头,“是。” 胤禟脸上笑意更浓,“这么说,璇儿是委屈自己受了冷落喽?”说着手轻佻地滑过琴璇下颌,摩挲着手底的滑腻。 琴璇脸涨红,“啪”的打开他的手,咬唇凝视他。 胤禟见状收敛,唇角仍悬着笑意,“好吧,我告诉你。是因为——你身上的气味好闻。” 琴璇怔住,皱了皱眉,“骗人。” 胤禟却无辜地分辩道,“真的,璇儿身上淡淡甜香,清雅怡人。不信吗,软玉温香,最是迷人不过啊。” 琴璇脸色渐渐沉下去,“九爷,是您说的要切实回答的吧!” 胤禟直直看向琴璇,将辫子扔回脑后,收起了唇畔的调笑,“那好。我不碰你,正是因为——我想要你。” 琴璇诧异地瞪圆了眼,不解的看过去,却只见胤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胤禟见她惊奇,温柔地伸手将琴璇一丝鬓发别过耳后,低声道,“女人的身子,我要多少有多少。我要的,岂会这么简单?”说着抚过琴璇肩头,磁性的声音中充满诱惑和压迫,“你逃不掉的。” 琴璇躲开他的手,倔强地盯住他,却受不了他灼热的目光,低头嘲讽似的一笑,“好。第二个问题,九爷是为了什么对我如此用心呢?是因为我是董鄂家的女儿,还是因为我生得好看,又或者是因为我曾拒绝了您呢?” 胤禟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她问出这个问题。琴璇看着他茫然的神色,心中冷笑,不过是这几个原因吧。自己的相貌,不消说自是出色,引人瞩目不奇怪,可是“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日好”?待到红颜老去,又能留得住几分怜爱?更何况,这幅容貌本就不是自己的。又也许自己的拒绝,激起了他征服的渴望,他才会对想尽办法要得到自己的心,才会对自己曲尽温柔。若是得了手,怕不过几日便会厌倦吧。他对自己,终不过只是新奇罢了。自己的躲避还是正确的,只是,为何心中却莫名涌上一股失落呢? 琴璇自嘲的笑笑,又摇摇头,真是的,想这么多干什么,自己迟早要离去,他是真心是假意,与自己何干? 于是不待回答,便淡淡开口,“我已知道了。第三个问题——”琴璇偏头沉吟好久,似乎没什么可问的了。便笑笑开口,“第三个问题,暂时存下来吧,等我想起来再问。九爷到时候可别忘了,一定要切实回答啊!”抿了抿嘴,什么时候,自己也学会赵敏的这招了? 胤禟似乎并没回过神来,琴璇提醒他,“九爷?我问完了,该您了。” 胤禟闻言惊醒,神色复杂地看了琴璇一眼。翻身下床,负手立在窗前。良久蓦然回首,似下定了决心般,一步步走回琴璇面前,沉声道,“好。我只问一次,你听清楚。你心里——可是有了四哥?” 琴璇大惊,身子晃了晃,扶住床才站住了脚。他——难道知道了什么? 一切落在胤禟眼里。琴璇抬头看他,只见他神情复杂。并没有愤怒,只是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唇角停留着苦笑,眸中划过一丝不甘、失望……还有伤心。是伤心吗?琴璇甚至怀疑自己花了眼。 胤禟点点头,自嘲道,“我真是昏了头了,问起这个来。”瞧见琴璇像是吓着了一样,复又叹气,“罢了,不难为你。睡吧。” 仍旧是卧在胤禟身旁,琴璇已经平静了许多。今晚话都说开了,他既然是想要自己的心,必然不会强迫自己,那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是自己的心,怕也不那么容易得到。脑中又想起他的问题,胤禟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他会怎么想呢?“不难为你”是什么意思?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琴璇却不愿去想,顺其自然吧。只是暗暗感到好笑,谁能想到,自己能来三百年前跟大清朝的九阿哥玩“真心话”呢? 第二十七章 落水 傍晚,熏风阵阵,暑气已消了。琴璇拉着李玥到了西园北边的湖畔。夕阳西下,斜晖静静洒落在平静的湖面。湖中的莲叶宛若碧玉点缀其上,反比那娇羞合拢的莲花更 情玄第6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的莲花更加夺人眼目。茗凤性急,早等在那里。见了琴璇二人忙迎上前嗔道,“真真是我的好表嫂,好大的架子!偏得大家都等着你!” 琴璇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见一干女眷候在不远。急忙也往那边走去,边走边听着茗风的数落,“来了一个月了,总也不出来玩,天天闷在家里睡觉,也不怕睡出病来!” 琴璇无暇跟她争辩,走过去见礼后便连忙请罪道,“琴璇来晚了,让各位福晋久候,真是琴璇的不是。” 旁边一人拉过琴璇的手,“弟妹这就太客气了。不过是姐妹们凑在一处玩玩罢了,那里用得上恁多规矩!” 琴璇抬头,却是四福晋那拉素云。心里“咯噔”了一下,颜色却是不变。旁边三福晋也笑道,“可不是这话儿说的!今儿个咱们都没带丫头们,就别摆什么福晋的谱了,尽兴乐乐才是真的!” 这三福晋也是位董鄂氏,算得上是琴璇的一门远亲。为人温和不过。琴璇依言也不再多费精神在虚礼上,拉着李玥上了船。 几艘小船悠悠荡了开去。微风拂着脸庞,送来莲叶的清香,分外清爽。湖面宽广,看上去心旷神怡。琴璇的船落在最后,倒是不急不慢的。回头看看李玥,她也正沉醉在湖中美景里呢,一双美目盯着湛绿的湖水若有所思。琴璇轻笑了笑,转过头伸手拨弄着船侧的湖水,温凉柔滑,好不舒服! 今日游船,因为大阿哥只带了两个侍妾来,身份太低,自是无法直接参加。太子妃一向冷淡,甚少露面。三福晋同她府上的侧福晋说说笑笑,船里还坐着两个衣着光鲜年轻女子,应该是三阿哥的妾侍吧。跟四福晋同船是四贝勒府的两位格格,宋氏和刘氏。五福晋随着皇太后去五台山进香了,因这五贝勒是皇太后带大的,连带得五福晋都是不同于众人待遇。七阿哥并未随驾。茗凤和晚凤都是自己一人,便凑做了一条船。而自己和李玥同船。琴璇细细数了一遍,摇头低声笑道,“能来的都来了,倒是齐全。” 片刻之间,船已赶上前去。众人正说笑着,见了她来,忙招呼着。素云又是一笑,“今儿个九弟妹格外迟呢!”琴璇也笑笑,“正贪看这湖景呢,一转眼,嫂子们就扔下我不管了!” 一时琴璇的船同茗凤晚凤的挨在一起,茗凤神神秘秘地一笑,低声附在琴璇耳边,“谁说的九福晋不受宠来着?我看表哥还蛮疼你嘛,什么完颜氏兆佳氏的一个没带,只带了你呢!” 琴璇当她说什么机密,不料竟说的这个,忙推开了她,薄嗔道,“你这丫头!谁不知八哥专宠你一个,用不着你到处卖乖!” 晚凤瞅着茗凤抿嘴一乐,“我看哪,八哥倒是想坐享齐人之福,奈何胭脂虎厉害呀!” 茗凤瞪了晚凤一眼,“数你嘴碎!”柳眉一横,杏目圆睁,低低咬了牙,“他敢!” 琴璇见状大乐。前边三福晋倒回过头来,“说什么体己话呢?瞧九弟妹乐的!” 琴璇未及答言,茗凤已嚷过去,“还能为什么乐?这丫头想起九阿哥了呗!啧啧,真是新婚燕尔,羡煞人也!” 众人皆掩帕娇笑,琴璇只恨船已荡开,离得远了。否则,真待敲打她两下。茗凤二人望了琴璇无可奈何的生气模样,倒是笑得前俯后仰。 素云温雅的声音传来,“早听说九弟妹唱得好曲儿,连皇阿玛都赞赏不已呢,也不知我们有没有这耳福?” 琴璇闻言皱眉,果然如胤禟所言,自己御前弹琴唱歌的事儿没多久便传遍宫闱,前天连宜妃都打趣她。自己自是烦闷不已,生怕有木秀于林之祸。 此刻却也只得扬声笑笑,含混过去,“四嫂过奖了。琴璇倒是想唱,只是被八嫂听去,岂不便宜了她!四嫂想听,改天琴璇单独唱给您听,可好?” 素云笑笑。茗凤拈酸,“敢情你眼里就有四嫂啊!白白我自降辈分,委屈自己叫你表嫂了!当心我告诉表哥说你欺负我啊!瞧他不罚你!” 三福晋笑着摇头,“非也。瞧咱九弟妹这幅娇怯模样,九阿哥怎么舍得罚呢?倒是你,要小心你表哥问你个不敬兄嫂之罪!” 琴璇红了脸,扭过头去不加理会,真是,绕来绕去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了! 说笑间,船荡过了一座白石拱桥。琴璇见那拱洞旁生了一株莲蓬,新鲜青翠,倒是亭亭玉立的模样,不由心痒,伸手去够。却听晚凤略带惊奇地笑道,“那不是各位爷么?今儿个回来得倒早。” 琴璇回头,果见园门口几个人影。这湖原是就在园口的,那几人可能也是看到了她们,不径自绕过湖回去,反都朝这边走来。 忽然觉得船身一晃,琴璇一下子惊得脸煞白,急忙收回手去抓紧船舷。却见身后李玥掌身不住,竟从船上歪了下去。琴璇大惊,回身去抓她,却只抓住了她的袖子,被她一带,两人竟皆落入水中。 琴璇但觉浑身一凉,口鼻一下子灌入了水,不由惊慌。挣扎扑腾起来,张口欲喊却是一口凉水涌入。耳边只是混乱,却听不见众人在叫嚷些什么。渐渐迷糊,失去意识前晃过眼前的竟是素云那煞白煞白的脸色…… “琴儿醒醒,醒醒,别吓我,琴儿……”恍恍惚惚之中琴璇觉得有人在拍着自己的脸颊,焦急的呼唤着。好痛……这是谁啊,琴璇努力睁开眼睛,面前却是一脸焦急担心的胤禛。怎么回事?琴璇有些糊涂。自己是落水了,看他身上湿淋淋的,莫不是——忽得尽了全力推开他,扭头心虚地看向素云,对上的却是她如有所悟的眼睛。 胤禛不备,被她推倒在侧,却丝毫不恼,反而喜道,“你醒了?” 琴璇顿觉又羞又悔,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被当场抓住一般,恨不得立即消失。 忽而叫道,“玥儿呢?玥儿——快,快救她!”伸手用力推推胤禛,焦急地开口,却带上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胤禛身一让,扶她站起身。琴璇惶急之中,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揪着他的前襟不放,一面回头看向水里一面央求,“快,救救她,她也掉下去了……” 胤禛此时却已恢复镇定,轻轻掰开她的手,对着她诧异的眸子使了个眼色。 琴璇随他看去,站在身前的众皇子一一让开,终于,琴璇看到了李玥,一身湿淋淋的,卧在一人怀里。却已睁开了眼睛,安然无恙,琴璇心里一块大石放下,顺着李玥充满感激之情的目光,瞟到了怀抱着她的人——胤禟。 胤禟抬头,脸色却是苍白。八阿哥胤禩正站在琴璇身后,此时开了口,“好在人都没事。九弟,弟妹身子弱,别在此处吹风了,先回去吧。来人,请吴太医到承露轩去瞧瞧。”扭头又对胤禛拱手道,“四哥也沾了水,也请个太医防着吧。” 胤禛点点头,口中却道,“不妨事。” 胤禟已然起身,撇下李玥,上前拱手,“多谢四哥搭救,此恩胤禟夫妇必定铭记在心!” 胤禛淡淡,“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恩不恩的。” 众福晋已经上岸。茗凤晚凤上前来,关切地拉着琴璇,“你怎么样?” “哦,没事。”琴璇心神不宁。眼神掠过素云却又马上转移,正看到了胤祥,却也是若有所悟的神情。 “真真儿让人放不下心,好好的怎么就掉到水里了!”三福晋也上前来,满目嗔怪。“若不是四弟同九弟反应得快,真不敢想会出什么乱子!” 琴璇闻言,顺势朝胤禛一福身,“多谢四哥救命之恩!”不敢抬头看素云,却暗自希冀着借此举能将这尴尬情境遮掩过去。 胤禛不言,素云却上前,“还这么客气,真是见外。好了,别只顾着谢来谢去的,当心受了风寒!” 琴璇福身告辞。抬眼却见八阿哥面含忧色,身后的十阿哥却是一脸忿然。琴璇心中忐忑,自己和李玥落水,胤禟救了李玥,救自己的却是胤禛,这事落入众人的眼中,大家会怎么看呢? 转眼望向胤禟,却见他薄唇紧抿,定定望着自己,神色似有挣扎。身后一声嘤咛传来,却是李玥,许是在水中惊到了,此刻全身乏力,起不得身。琴璇重又望望胤禟,胤禟见状未发一言,垂下眼帘,弯身抱起了李玥。 沐浴过后,琴璇依太医的嘱咐吃了药,又拗不过春纤,捧了一碗姜汤慢慢喝着。这丫头还是不肯放过,不停唠叨着,“格格真是不让人放心,不过是去划个船,竟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秋纹也道,“我看格格以后还是尽量离着水远点儿,才赐婚那会儿,格格不是也落了水,险些没救回来!” 琴璇暗道,本来就没救回来,要是救回来了,这个董鄂格格就不会是个假的了。口中却在分辩,“不过是伸手去够个莲蓬,那晓得风就吹得船晃了呢!你们俩就别再数落我了,知错了还不行么!” 春纤嗔道,“格格就知嘴上说,行出来的事儿又是另一个样子。这次若不是四爷——” “春纤,”琴璇急忙打断她,心里另一个疑惑却浮上来,“九爷呢?怎么一直不见?” 秋纹低头笑道,“格格急着见九爷了?这可是头一遭儿呀!” 琴璇急红了脸,“你个死丫头,竟敢取笑我!” 春纤却抿嘴一乐,“格格没瞧见么,九爷脸都白了!”说着同秋纹对视一眼,笑道,“格格在九爷心里,地位还真是高呢!” “哪有!”琴璇噘嘴,心里却是阵阵暖意泛上来。不管他对自己是抱了什么想法,当自己遇险时,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救了不是吗?虽然救错了人,可是他神色间的挣扎,似有担心,似有心痛,都明白无误地落入自己眼中。隐约还有一丝怀疑与失望,莫不是对胤禛救了自己吃味了? 小小的得意浮上面颊,驱尽了因思及胤禛而噙在眉间的忧虑。“我只不过问问,九爷和李玥也落了水,你们别忘了也送些姜汤过去。” 春纤上前接了碗,扶她躺下,帮她掖好被子,才笑道,“放心吧格格,九爷早喝了。爷说了,福晋今日受惊,好好休息吧。他自个儿到西间睡去了。” 第二十八章 暗恋 一大清早琴璇便醒了过来,除了略略有些鼻塞,身体并无不适。只是……重新一个人睡,似乎有些不惯。琴璇想到这里,脸上不由映出瓣瓣桃花,扬声开口,“春纤!” 掀开帘子下床,春纤和秋纹已走进来。琴璇净了面,拿青盐擦了牙,便坐在妆镜前看起书来,身后春纤静静地仔细梳理着她的一头长发。翻过一页,琴璇抬了抬眼,镜中秋纹似乎有些不安。瞄了一眼春纤,心不在焉的,也是满腹心事。这两个丫头,对自己从来是毫无隐瞒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九爷起了么?”琴璇开口,眼睛却还看着书。秋纹已经把床铺整好,闻言愣了愣,才回答道,“格格,九爷没唤人,看样子是还在睡呢!” “哦,”琴璇重新低头,脸上飘过一朵红云。自己是怎么了,老想他做什么! 春纤一贯娴熟的双手今日竟稍显笨拙,绾发的时候竟掉落出几丝头发,只得重新梳过。手却仍是发颤。琴璇暗暗奇怪,出什么事了? 终于梳好了头。琴璇放下书转身,“说吧,怎么了?” 二人慌张,“格格,没,没怎么呀。”秋纹回话,声音却都发颤。 琴璇心里疑云陡起,“罢了,不愿说算了。去请九爷起身吧,该用膳了。” “格格——”秋纹欲言又止,偷眼观察着琴璇神色。 琴璇莫名其妙一阵烦躁,“怎么了?都支使不动了?也罢,我自己去。” 甫一起身,春纤却“扑通”一声跪在身前,抱住了琴璇双腿。琴璇骇了一跳,“这怎么话儿说,快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春纤立起,眼圈却红了。“格格,昨天夜里,李姑娘她——” “李玥?她怎么了?快说呀!”琴璇急道。 “李姑娘并没有回房就寝,她——”春纤却红了脸,低下头去。 琴璇尚不明白她的意思,秋纹接了茬,愤愤道,“她留在九爷房中了。” 琴璇一怔,渐渐明白过来。只觉心头火起,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春纤,便要掀帘冲过去。 春纤秋纹二人忙拉住。“格格,纵是生气,也要顾了身份。这么过去,白叫人笑话……” “笑话?”琴璇柳眉上挑,“他倒不怕人笑话!连李玥那么个清白干净的女孩儿都不放过,他还真不愧贪滛好色之称!若是别人,倒也罢了,李婶儿把李玥托付给我,他怎么能——,这个混蛋!”琴璇怒极,咒骂出声。思及李玥悲惨身世,不由哽咽,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护得了她么?早知道,就不该让她进九阿哥府! 春纤二人却是愕然,半晌才喃喃,“格格,怕是——” 琴璇望向她们,春纤齿间却逸出冷笑一声,“格格倒是为她着想,只怕人家可是心甘情愿的呢!” 琴璇圆睁了眼,被她二人拉回床上坐下。秋纹转身出去,回来时手上却拿了两样东西,递给琴璇,“格格自己瞧,这是您那好妹妹的东西。” 琴璇接过来,见是条素白帕子并个嫩黄|色荷包。心中疑惑,正欲抬头询问,却瞄到那荷包底处不显眼的地方用青线绣了个小小的“九”字。忙翻看那条帕子,边角处果然也有个小小的红色的“九”。琴璇顿觉无力,两臂垂了下去,半晌才涩声开口,“怎么不早说!” 秋纹撇撇嘴,“谁有心思去翻弄她的东西!昨晚上我和春纤回房,她就已经不在了,床上明明白白放着这两件物事,可不就是摆明了她的意思么!” 琴璇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可不是么!素白的帕子上用红丝线绣,嫩黄的荷包上选了青线,都是显眼的搭配。可又偏偏绣在边边角角,这李玥,该说是情窦初开、天真烂漫,还是心机深沉呢?摇摇头,不会的,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这荷包这丝帕,只不过是女儿家羞于开口言情,寄托相思的事物罢了。只是,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胤禟的?怎么自己从未发觉? 叹了一声,“她若是真喜欢九爷,为何不直接跟我说呢?这九阿哥府里多一位主子,我又岂会在乎?” 春纤急了,“格格!” 琴璇反而笑了笑,这丫头,又是“哀其不争”了吧。朝她眨眨眼,“怎么?” 春纤顿了顿,迟疑问道,“格格,您真的没事?九爷这一月对您呵护之极,一朝变心,您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琴璇摇摇头,喃喃道,“伤心?犯得上吗?只是我还真是看走眼了,这一个月来,真当他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却原来也不过来者不拒罢了。”说到这里,已是嘴角微撇,一脸不屑。心里却在叹息,如此薄情,李玥,怕是所恋非人了。 二人闻言不解,琴璇站起身,“好了,都别苦着脸了。又不是不知道九爷的性子。要为这个不开心,这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琴璇已坐在桌旁许久,面前青花盖碗里的茶渐渐凉了下去,却摆摆手制止了春纤上前换茶。正兀自出神间,青色底子绣着金丝的精致帘子忽然一动,胤禟迈出房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深深低着头却难掩一脸娇羞的李玥。 “福晋久等了。”胤禟懒懒开口,坐了下来。微瞥了琴璇一眼,眼底却是精光一闪。 李玥局促着,仍旧立在桌旁。琴璇仔细看她,她却仿佛躲着琴璇的目光一般,头垂得更深。琴璇清楚看到,她手中的帕子已被绞得不成样子,心里一软,纵使对胤禟生气,总也不好让她难堪。当下更加谦恭有礼,微笑着开口道,“我也只刚来。妹妹,快坐下吧。” 李玥闻言方入座。琴璇回头对着秋纹轻轻道,“传膳吧。” 秋纹仍是脸色沉沉,转身出去了。菜一道道端了上来,桌上却是安静。琴璇不知该说些什么,方能化解李玥的尴尬,便也闭口不言。瞅着李玥,心里却乱了开来。她喜欢胤禟,怎么会,这岂不是注定得不到幸福?她这一辈子,就注定了只能成为胤禟诸多姬妾中的一个了?胤禟呢?他对李玥是用了真心的吗?如果只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那李玥这一生岂不是…… 这般想着,琴璇脸上不由浮现担忧怜悯之色。李玥见她只盯着自己不放,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自觉无处可躲,终于按捺不住,求救的目光投向胤禟。 “嗯。”胤禟清清嗓子,琴璇惊醒。发觉李玥偷偷瞄了自己一眼,目光中竟饱含了惧怕求恕之意。琴璇心头一颤,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恨上了她吧? 忙冲她笑笑。却听胤禟开口,“玥儿……你已知道了。抬籍的事,还要福晋费心了。” “啊?”琴璇惊诧,扭头看过去,不防胤禟嘴角一丝笑意落入眼中。“抬籍?” “是啊,福晋不会不愿意吧。”胤禟放了筷子,端起杯茶轻轻啜着,眼睛却在瞟着琴璇。 琴璇这才想起,李玥不是旗人,想要光明正大的入府,还需要一个身份。这么说,胤禟是想将李玥收在府里了。如此看来,胤禟对李玥,不是简单的玩玩而已?思及于此,琴璇心头一松,继而瞄到李玥紧张的神色,连忙笑道,“怎么会呢。抬籍的事就交给我好了,只是该怎么办,怕是还要请教九爷。” 胤禟放下茶杯,重新拿起筷子,只皱皱眉,“福晋问方材就行了。” 胤禟最后一个停箸,漱过口后起身离去。琴璇福身相送,起来却看到李玥痴痴地望着胤禟的背影,那神情中是说不清的甜蜜欢欣。心里不由震动,她是真的爱上胤禟了啊! 李玥转过脸来,未防琴璇正在看她,唰的一下脸变得通红。琴璇生怕她尴尬,只是笑了笑,便欲回身进屋。 “姐姐——”李玥却轻呼出口。琴璇回头,见她涨红着脸,泫然欲泣。连忙走上前拉着她,“怎么了?” 李玥轻轻挣开,反而后退了几步跪下,声音哽咽,“姐姐,玥儿对不住你……” 琴璇忙拉起她坐下,这丫头,是疑心自己生气了么! 缓缓开口,“玥儿,你对我讲实话,你是真的喜欢九爷么?” 李玥面颊上滚滚红晕,只咬唇点了头。 琴璇叹了一声,“我也跟你说句真心话。我真的不气你跟了九爷,我只是有些担心。九爷生性风流,对你,可是用了真心,又能喜欢你多久,都是说不准的事。你可要有个准备啊。” 李玥离开时神色稍有茫然,琴璇有些后悔自己吓着她了。刚刚回屋坐下,春纤却摔了帘子进来,琴璇瞄了她一眼,随手翻开书看起来。只听得耳旁声音杂乱,一片茶具的碰撞声。琴璇依旧不语,春纤终于按捺不住,“瞧她假惺惺的样子!勾引爷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对不住姐姐,这会子来说好听的,亏得您也信!” 琴璇缓缓放下书,“你要我怎样呢?她若是贪慕虚荣有意为之,我何必阻了她的路?撕破了脸又有什么意思?她若是真心的,也算是得偿心愿了,作为姐姐,我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秋纹冷哼一声,“不管真心假意,总归对不住您。也不想想是谁帮了她,若没有格格,就凭她,也能入了爷的眼?” “够了。”琴璇低喝一声。“今后她也算得个主子了,由不得人背后嚼舌根子!” 二人住了口,仍是愤愤不已。琴璇眉头却蹙了起来。如果说李玥此举尚情有可原的话,胤禟的做法却是莫名其妙了。李玥虽说漂亮,可也不至于让人难以拒绝。胤禟这么做,难道是别有用心?莫非,这也是他征服自己的策略?先极尽温柔,让人心动之后再来个180度的转弯,把人捧得高高地再重重地扔下来?他希望怎样?看到自己哭哭啼啼么?心里不由一冷,机关算尽,不惜利用别人来满足自己的征服欲,就这么有意思么?琴璇无心再看下去,推开书,心里暗自猜测,别是高估了自己吧。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毕竟有人投怀送抱,他何乐而不为呢?依照历史,他也本应该是个这样的人。可是,如果真是—— 凝重的面庞忽然放松了,如果真如自己所猜,那他恐怕是又要失望了! 六月中,恭亲王常宁薨。康熙伤痛不已,命皇子每日齐集,赐银一万两,遣官造坟立碑。不久另一个丧信却又传来,裕亲王福全也薨逝了。康熙大恸,率诸皇子福晋兼程回京。 回到京里,已是农历七月,秋风渐起天气转凉。哀事连连,众皇子等虽不用服丧,却也收敛了许多,个个面上均是沉痛之色。八福晋偶尔几次过府,琴璇均见她眉间哀伤。众皇子之中,裕亲王一向最亲近八贝勒,想来胤禩最近必也是伤痛不已吧。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原样,只是现在九阿哥身边最得宠的妾侍成了居住在揽月汀的汉军旗佟氏之女玥儿,不消说这是李玥的新身份。嫡福晋董鄂氏仍然不受宠,鲜见得九阿哥到她那里去,但却和那佟玥儿走的颇近。完颜氏虽比过去受了冷落,骄傲之色却并不消减。抚着已有了两月身孕的小腹,日日同琬儿玲子等丫头在园中赏景说笑。这天瞧见那佟玥儿又往璇玑阁去,不由撇了嘴,冷冷讽道,“抓不住爷的心,竟连自家妹子都送上了!我倒要看看,她又能得意到几时!” 第二十九章 暗示 “十三弟?”琴璇惊喜。入宫请安,正赶上宜妃唤小丫头来御花园中折几枝桂花。自己好奇,又想要逛逛园子,也便跟了来。谁知竟然这么巧,在御花园中遇到胤祥!忙将手中的桂花递给丫头,“你且回去吧,跟娘娘说我在园中逛逛就回。” 胤祥见是琴璇,走过来笑道,“这是帮宜妃娘娘折桂花呢?” 琴璇点点头,“这么巧?十三弟从哪里来?” 胤祥冲身后一指,“可琳最近身子不爽,我去看了看。”说罢又笑道,“没人的时候还是别叫我十三弟了,我还比你大上三岁呢!” “那喊你什么?”琴璇笑笑,随着他往前走去。闷了好久,有个知心的人儿说说话真是太好了。 “还像以前一样,喊我‘二哥’如何?”胤祥歪头笑着看向琴璇。 琴璇却努了嘴,“美的!还好意思提这事,你们骗我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胤祥闻言忽然敛了笑,一脸严肃认真,还带着愧疚之色。琴璇看他这样,不由慌了,自己不过开玩笑,他不会以为自己还放不下吧? “哎,想什么呢?”琴璇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成想胤祥突然严肃地说道,“我在想,其实你可以叫我胤祥。” 琴璇呛了一下,不是吧,这笑话也太冷了。“你——我发现你很有幽默细胞。” “什么?”胤祥不解。琴璇笑笑,“没什么,我同意,胤祥。” 胤祥怔了一下,俄而愉悦地笑了笑。正走到澄瑞亭,胤祥伸手邀道,“怎么样,好久没跟你下棋了,杀一盘?” 琴璇连连摆手,“你饶了我吧,不是你的对手。亏你也有这兴致,明明比我厉害得多,换了别人早不耐烦了,你倒好,找上我来下棋。这不成心让我难受么!” 胤祥呵呵一笑,二人走入抱厦内坐下。胤祥身旁伶俐的小太监早已捧了个食盒上来,摆出几味果品。 胤祥笑着开口,“你这皇子福晋做的可真是逍遥,你看看有几家的福晋光天化日的敢跑来跟别的男人聊天?我就算得个狂妄不羁的了,你一个女人家竟也如此,真不怕别人说闲话?” 琴璇撇嘴,“你好象问过我这个。我还是那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歪。”说着拈起一块桂花糕,“这不挺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自在!” 胤祥摇摇头,“你这个失宠的福晋,怎么就叫人同情不起来呢?” 琴璇只一笑。“可琳妹妹怎么样了,是什么病啊?” 胤祥皱了皱眉头,“也没什么大毛病。这丫头心太细,凡事总是钻牛角尖,胡思乱想的这才弄得身子不好。”抬眼瞅了瞅琴璇笑道,“若是像你一般,能看得开想得开,也就不会如此了。” “哦?”琴璇睁大眼,“我可以认为十三爷是在夸我吧?真是荣幸啊!”相视笑了一下,继续开口,“这样好了,改天我去瞧瞧她,陪她说说话,没准就想开了。”悠悠一叹,“做个皇家格格也很寂寞啊!” 胤祥瞧着琴璇不语,见琴璇奇怪,才笑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故人?”琴璇挑眉。 胤祥点点头,“她比我大六岁,我该叫她姐姐呢。那时我还很小,还不懂事,只知道她那里好玩,每次去总是看到她一脸的笑容,那么真,跟这宫里别的人一点儿都不一样。她也很会关心人,却不是在你有权有势的时候嘘寒问暖,而是在你落魄的时候陪在你身边。陪在——四哥的身边。”转过头看琴璇呆了,淡淡开口道,“你跟她很像。” 琴璇觉得喉咙似被鲠住了,“你是说——” “她跟四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本以为,她能是我的四嫂,却不想,她被指给了别人。”胤祥语含惋惜,说到此处,竟摇了摇头。 “她是——”,琴璇隐约猜到,胤祥点点头,“是孝懿皇后的侄女。除了她,还有谁能在四哥身边儿长大?只是佟皇后仙逝后,她便回了佟家。若不如此,她怎么会被指给别人?” “那她嫁给了谁呢?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琴璇开口问道。 胤祥冷哼一声,“佟姐姐的性子,岂是服得软的?指婚后没多久,佟家就上奏朝廷,姐姐她暴病身亡了。这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谁不知道,佟姐姐,实际是自杀抗婚!” 琴璇睁大了眼睛,胤祥点头,“不错,姐姐她是投湖死的。她宁死也不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宁死也不愿背叛四哥!”胤祥接着苦笑一声,神情哀痛,“今日,是姐姐的忌日呢!” 琴璇凄然,一个人真的能够烈性至此吗?可是为何要如此轻生呢?琴璇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爱情走上自杀的道路的。可这该看作是坚强,还是懦弱呢? 却没想到,原来胤禛也有这样一段伤心往事,初恋最为难忘啊。往日只见他一身清冷,却不知他心底竟也隐了痛。 “四哥现在仍对佟姐姐念念不忘。最怕看到的,就是有人落水。所以那天,四哥的失态,怕也是因为想起了往事。”胤祥低眉说道,轻轻放下端在手中的茶盅。 “哒”的一声,琴璇似乎感到心中什么东西挣断了,一个想法压服不住,呼之欲出。茫然的看向胤祥,却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胤祥?”琴璇试探地开口,“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胤祥却稍稍红了脸,“我觉得,四哥似乎对你不一般,我说了这些,只希望你不要多想。四哥他——”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今天很巧的碰到我?故意同我聊天?你在暗示我什么?我不过是你佟姐姐的替身,是吗?”琴璇努力保持平静,声音却不可控制地颤抖。 “我不是那个意思,”胤祥也急了,“四哥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你——”,胤祥说不下去,半晌才赌了气似的,“我既当你如妹妹一样,就不想你受伤害。” 琴璇心里却在犹疑,是吗?自己是否只是他寻求的一个替身?如果不是,他为何短短时间内就对自己如此关切?如果是……不,不会,自己刚被救上来,还在昏迷中就听他急切焦虑地呼唤着“琴儿”,若不是对自己真心,他怎么会? 心里却已是冷静下来。看了看胤祥,忽然间十分感动。自己和他相交不到一年,他就对自己这么关怀,生怕自己受伤。不去猜测胤禛的心思了,得兄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胤祥仍是恼恨,琴璇轻轻开口,“胤祥?” 胤祥头未转过来,只闷闷地“嗯”了一声。琴璇脸上浮出笑容,都十七岁了,真是难得看到他这么小孩儿心性。 “我想说,认你做二哥是我这一年做的最棒的事!”琴璇笑笑开口,不出意料的看到胤祥惊诧复欣喜的样子。 胤祥讷讷开口,“今天的事,你也别多想,我不过是瞎操心罢了。至于你——”,迟疑了一下,终究开口,“我一向不亲近九哥,可是还是得为他说句话,其实九哥对你,真的不错。” 琴璇惊奇,“不是吧,我没听错?” 胤祥一脸好笑,“当日你落水,九哥可是想也没想就跳下去了。说实话,这么些年了,还没见过九哥为什么事这么冲动过。” 琴璇笑笑,“这一跳,可是跳出另一段姻缘了呢。” 胤祥知她说李玥的事,复开口道,“撇开这个不提,九哥要是不纵着你,你能这么自由潇洒?也不去打听打听,哪个阿哥能容了自己的福晋随便跟别的男人躲进阁子里呆上小半个时辰?” 琴璇皱眉,“你好不好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什么叫躲?”说着起身扬眉道,“他不过不屑于管我罢了,人家忙着呢!” 同胤祥告了辞,自顾自走出了澄瑞亭,琴璇信步而行。本只欲散散心,理理混乱的思绪,半个时辰后却开始后悔了,这是走到哪了啊? 远远的看到一处宫墙,琴璇大为欣喜。走近了前去,却发现门庭冷落,罕见人影。正疑心莫不是走到冷宫来了,抬头却见匾额上题着“承乾宫”三字。空荡荡的院落里两棵老梧桐树孤单地立着,金黄的叶子悠悠飘落。“有人么?”琴璇犹疑着开口,却不闻回答。心里不禁大为奇怪,纵使是无人居住的殿阁,总也会有个嬷嬷丫头的照管屋子,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殿后绕出来,忙隐在一旁。是他?他怎么会来这里?按说,像他这样已分府赐邸的皇子,是不该在请安之外出现在后宫中的呀! 穿着宝蓝袍服的身影似乎心事重重,步履缓慢地踏过一地碎秋。行至院口又转回身去深深凝望了这华贵也萧冷的宫阁。微不可闻的叹息落入耳中,琴璇心颤了颤,莫非这是…… 人已经离开。琴璇闪身出来,不由出了神,他竟是个深情若此的人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旧爱依旧不忘。在她的忌日,将所有人赶开,独自凭吊往日的时光?这样的感情,还真是叫人感动呢! 几个丫头走了回来,见她立在院口出神,竟是骇了一跳,连忙福下身去。琴璇摆了摆手,“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怯怯的回答印证了心里的猜想,“回主子,原本是孝懿皇后的居处,娘娘走后,就一直空着。” 第三十章 琴儿 琴璇闲来无事,仍是出府闲逛。只是这京里的热闹去处几乎玩遍了,仍旧觉得无聊。好在中秋将至,各地商贩进京赶会,街上渐次热闹了起来,新鲜东西也多了不少。莹儿和宝如看得眼花,七零八碎的买了不少。琴璇一开始尚有兴致,逛到最后竟觉得乏了。正巧走到了东四条巷,想了想,便拐了进去。 李婶早已搬出去重新安置了,这房子琴璇托给了邻家周大叔照管。今日迈了进去,见得院中竟生了杂草丛丛,院角的紫罗兰也已经凋零,只余下枯黄的枝蔓,不由微微伤感。擦净了落满尘灰的藤椅,刚刚坐下,就见莹儿回话,“公子,周大叔请到了。” 立在莹儿身后的是个木讷憨厚的中年人。这周大叔,本是个走街串巷的小买卖人,却最是老实不过。琴璇连忙起身拱手,“周大叔来了,快请坐。” 周大叔憨憨地应了声坐下。琴璇使了眼色,宝如上前奉上了十两银子。乍见这一笔“巨款”,周大叔惊了一下,琴璇连忙开口笑道,“大叔,谢谢您这些日子来帮我照看这房子。这点银子,只是我小小谢意,您别嫌弃。” 周大叔涨红面皮,“秦公子,您这说的什么话。都是邻居,不过是能帮的忙就帮帮,您这么样儿,可叫我没脸了。” 琴璇也坐下,“大叔,您是好人我知道。正是因为这样儿,我才不愿亏了您。我还有事儿请您帮忙呢!这银子您若不收,我可不敢开口了。” 周大叔仍是摆手,“您有事儿就说,能帮上的,大叔肯定帮忙。” 琴璇闻言笑了笑,“那就谢谢您了!这房子——”琴璇迟疑了一下,终究长叹一声,“您帮我卖了吧!” 莹儿和宝如愕然,“福——”琴璇瞥了她们一眼,“反正我留着也没用,本来是想着溜出来住住的,现在看也是不可能的了。”心下却时怅惘,这房子,毕竟也记录了一些往事啊!只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见周大叔应承下来,琴璇笑笑起身,“多谢大叔了。只要您看着价格合适,就帮我做主卖了得了。钱您先拿着,我有空再来找您。”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却又恋恋回头,轻叹一声,“我也该办正事儿了。” 琴璇进门来,春纤秋纹赶上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琴璇见二人皆沉着脸,隐有愤愤不平之色,不由诧异,“怎么了?” 春纤闷闷答道,“揽月汀那位,才送来些她自己做的点心,说是请您尝尝。” 琴璇偏头,“这不是很好么?看你们两个脸色,我还当是谁又打上门来了呢!” “格格!”秋纹按捺不住了,“您是没看见,娇杏那丫头有多张狂!仗着主子得宠,连福晋房里的人都敢喝斥。若不是我跟春纤两个护着,她巴掌都要招呼到小双脸上去了!” 娇杏是李玥的丫头,这世界上总有些跟红顶白的人。琴璇摇摇头,拉过小双,“你又怎么惹到她了?” 小双沮丧着脸,秋纹冷哼,“不过是照以前一样喊了她一句李姑娘,这就得理不饶人了。她主子倒是不出头,巴巴儿的看好戏呢!” 琴璇叹气,“她也是刚刚做了主子,压服不住底下的奴才们也是有的。咱们又何必跟她过不去。倒是你小双,以后可要记准了,别再撞到人家手里。” 众人皆是不平。春纤附耳上来说了几句,倒叫琴璇脸色一变。“此话当真?” 春纤点点头,接着说道,“就算她没有寻衅的心思,穿戴逾矩可是实事儿。她的那双大红锻鞋,哪怕是兰苑主子得宠的时候都不敢穿呢!再者说,就算她不晓得礼法,揽月汀就没有个懂规矩的嬷嬷丫头了?” 春纤这话明白,大清礼法,只有嫡福晋才有权穿戴正红服饰,其他人最多只能穿粉红,哪怕是只矮嫡福晋一肩的侧福晋也不能逾矩,否则可以看作是对嫡福晋的不敬。这样的禁忌,不可能没人告诉李玥,可她为何仍是…… 秋纹恼怒,“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格格在的时候比谁都恭敬,格格若不再跟前儿,就巴巴的来显摆!也不知是想做什么!” 莹儿冷冷哼道,“不就是想来告诉咱们这些当丫头的,现在这九阿哥府里,她才是真正的主子么!” 琴璇由着她们议论,心里想的却是春纤才说的另一件事。李玥对着自己毫不掩饰对那完颜氏的厌恶,甚至多次当着面同她起了冲突。可在背后,竟然派娇杏偷偷送东送西的向她示好,若不是被春纤偶然发现,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亏了自己回回劝她好好同完颜氏相处,怎知她二人这一切竟是做戏,只瞒了自己一人。登时心底沁上丝丝苦涩,李玥啊李玥,看不出你竟真的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可我如此对你,你这又是何苦? 转念疑惑,李玥她到底想做什么? 免费txt小说下载 情玄第7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喜欢胤禟,不是已经得到他的宠爱了么?若是贪图荣华,不也是都得到了么?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的对待自己?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揉了揉额头,琴璇淡声开口,“我都知道了。这些事你们别再说了,没得惹出事来。” 用罢晚膳,琴璇仍是心情不好。盘腿坐在床上,膝上摊开了书,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房中只留了春纤一人,知趣地坐在窗旁的小凳上绣做。“啪啪”烛花爆开,春纤一惊抬头,却见琴璇兀自出神。悠悠叹了一声,“格格,您这是何苦?她错了规矩,您完全可以拿出福晋的款儿来治她啊!犯得上这么愁么?” 琴璇摇摇头,“春纤,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我倒真是看不明白她了。” 春纤撇撇嘴,“您看不出她的心思?我看哪,人家是看好了您这福晋的位子了呢!” 琴璇一笑,“怎么可能!她毫无身份背景的,以九爷的性格,就算把她宠上了天,不过是从侍妾抬成格格,最多不过侧福晋。我又没心思压制她,她何苦跟我玩虚的?” 春纤挠挠头,“可也是。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拉拢兰苑主子?真是可笑,格格又没阻着拦着,她用得着偷偷摸摸的么!” 琴璇皱着眉头思索半晌,却觉越想越烦。扔开了书,闷闷得喘了口粗气。 春纤见琴璇闷闷不乐,便开口道,“格格,您也别太伤心,她能得意的了几天?九爷新鲜头一过,还不把她忘在脑后?况且依我看哪,格格您花容月貌的,若是肯用些心思在九爷身上,还怕九爷不宠您?” 琴璇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抓起书拍了过去,“你个死丫头,越说越没谱了!” 春纤见她总算露出丝笑颜,也便放心笑了笑。却听琴璇扬眉笑道,“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还不明白我的心思?我岂是为了九爷难受?九爷这一生啊,注定了桃花运连连,昨日完颜氏,今日是佟玥儿,明日又会是谁?若为此生气,我早晚不得气死!” “福晋果真是想得开啊!”帘子一动,冷冷一声嘲讽从门口传来,胤禟竟不知何时过来了!琴璇一惊,春纤则忙福身行礼。胤禟摆摆手让她退下,自己却走到床边坐下。 “稀客。”琴璇冷冷开口。 胤禟一笑,“莫不是福晋还盼着我来?” 琴璇不欲理会,抓过书低头。胤禟却凑了上来,“福晋若听说马上又要多一位小四嫂了,不知还会不会这么想得开呢?” 琴璇抬头,见胤禟唇角一丝冷笑,“九爷这话什么意思?” 胤禟转过头并不看她,只悠闲地把弄着身上挂着的荷包。琴璇认出那是李玥绣的。却听他一边开口,“耿氏瑶琴,管领耿德金之女,下个月初十,就要成为四贝勒府的格格了。”挑眉望向琴璇,“真是个有福气的丫头,是吧?” 耿氏?琴璇望着胤禟点头,“这话倒是真的。”这耿氏可是妃子的命呢,说她有福倒真没错。 胤禟停了停,半晌竟低低笑了声,声音微不可闻,“又是个琴儿。” 琴璇猛地抬眼,“你说什么?” “福晋难道不知道么?”胤禟开口,竟是调笑的口气,“四贝勒府上,除了皇阿玛赐的嫡福晋那拉氏素云,其他的可都是琴儿啊。” 琴璇白了脸,眼前忽然闪现承乾宫中他那萧索怅惘的身影。 “侧福晋李氏玉琴,知府李文烨之女;格格宋氏惜琴,主事宋金柱之女;格格刘氏琴霜,管领刘满之女——四哥可真是怀旧啊,至今还对佟家二格格念念不忘。对了,你知道那位佟格格么?她叫佟佳琴儿。” 琴璇睁大了眼睛,只见胤禟一脸嬉笑,却没发现他眼底一丝隐痛滑过。怪不得,怪不得那天素云和胤祥会如有所悟,怪不得他会对自己如此执著,原来,原来胤祥担心的都是真的……琴璇忽觉身上冷嗖嗖的,嗓子里好似填了一团东西,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呆呆的看着胤禟,眼前却水汽弥漫,越来越模糊。胤禛,自己不是没爱上他吗?不是都拒绝了他吗?为何知道了真相,却会这么难受? 胤禟却忽然抓住了琴璇双肩,“难受是么?你心心念念的四哥,原来对你存的是这个心思!我的福晋,你还能像刚才一样看得开么?” 琴璇猛地推开他,只觉胸腹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半晌才看了胤禟,哑声恨道,“你真残忍!” 胤禟未防,被她推到一边,怔怔地看了她,俄而竟嘿嘿笑了起来。琴璇恨恨地看着,“你以为我爱的是他,所以故意说这个来折磨我,对吧?我告诉你,我根本不爱他,他娶了谁,想着谁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以为,告诉我这个我就能忘了他爱上你?你根本就打错了主意!像你这种置自己的快乐于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我永远都不会爱!想要我的心,等下辈子吧!” 胤禟闻言,并未止了笑。“你不在乎?那你这生的是哪门子的气?悠着点儿吧九福晋,我看你嘴唇都要咬破了!” 胤禟回身向外走去,琴璇恨得说不出话来。耳边却抛来一句玩笑般的话语,“若真是不在乎,跟我一起去四贝勒府参加婚宴可好?顺便也见见那些个琴儿,看看是四贝勒府的琴儿标致,还是九阿哥府的琴儿出色,如何?” 玉树临风,英俊不凡。方材看着从福晋房中跨出的胤禟,脑中忽然浮出这两个词。月光溶溶,洒在他月白的袍子上,竟是恍若仙人。垂下了头,跟在胤禟身后向外走去,未出璇玑阁院门,就听得耳边“咣当”一声,似是茶盘摔在了地上。方材一惊,这可是头一次见福晋发这么大火啊。从前只道她是个没脾气的,这次竟然……莫不是为了揽月汀那主子的事儿? 却见胤禟停在院口,负手而立,并未回身。方材不敢上前,只得停在当地。隐隐却听了一句恨声,“残忍,残忍的究竟是哪个!” 第三十一章 寻花 八月初五,正白旗管领耿德金之女入侍四贝勒府,封六品格格。虽说品衔不高,嫡福晋那拉氏却是礼数周全,挨家送去了帖子。琴璇本可不去赴宴,奈何四阿哥救命之恩在前,胤禟冷嘲热讽在后,只得随他一同前往,既是贺喜,又是谢恩。琴璇端坐在马车里,心头只是忐忑。终于可以进四阿哥府了,只没想到,竟是这般情境。 琴璇今日倒是仔细装束了一番。一身藕荷色的旗装衬得肌肤嫩白如玉。脸上依旧是未施粉黛,纯洁明净。耳上却坠了两滴红玉,越发显得面色红润。乌黑的发上只简单地簪了个紫玉凤钗,端的是高贵美艳。也许今天,自己就可以告别这个时代,留下的只是这具躯体。就让它,再美丽最后一次吧! 那日胤禟的话,倒叫琴璇看得开了。自己于胤禛,只是个替代品而已。如今他找到了另一个替身,自己又何必心里再纠缠呢?知道了也好,便能走的无牵无挂了。 心里反而明白多了。天皇贵胄,哪里会有什么真爱?女人在他们眼里,不过如同一件玩物,岂会真的为她们着想?喜欢了,就弄回家放着,厌倦了,就再寻新的来。就如胤禛,他倒算得上个痴情的人,可就因着他的这份痴情,就随意决定了其他女子的命运——不过是替身。再如胤禟,恁多妾侍,他对哪个是认真的?就像春纤说的,新鲜头一过,便扔在脑后。甚至这些妻妾,都可以是拿来利用的工具。看着她们为了他争风吃醋,绞尽脑汁争宠夺欢,就是他的快乐。三妻四妾,对他们来说本就寻常,自己虽是个现代人,难不成还能跟他们要求什么一夫一妻,忠贞不二么!所能做的,不过是随缘而遇、随遇而安罢了。心里不由冷冷的,还好,就要回去了。 马车停下。琴璇下了车,抬头觑见胤禟也正从马上下来。一身绯袍,倒是喜庆。心里不觉淡淡忧伤,今天之后,九福晋就要消失了,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他一丝的伤心? 进得正厅,素云已经迎出来,脸上依旧是温婉的微笑,“九弟、弟妹来了,快请进。” 琴璇发现来的人并不多,除了胤禟,到场的皇子也就有胤祥和胤祯,毕竟只是个格格而已。胤禟已经将贺礼奉上,素云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接了。这才开口寒暄道,“四哥呢?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不见新郎官儿?” 素云尚未及答话,琴璇已见胤禛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侧福晋李氏,连忙重新见过礼。听得胤禟开口,“四哥大喜!早就听闻这耿家的女儿容颜绝丽,四哥真是好福气,羡煞我们这些个兄弟了!” 胤禛只是笑笑,便伸手请他入席。琴璇却听得不是滋味,微微皱眉,耳畔蓦地响起了个柔婉的声音,“福晋,这边坐吧。” 琴璇抬头,竟是李氏,当下便一笑随了过去。素云忙着招呼其他福晋,琴璇瞧了瞧,见自己都不认得,便也懒待开口,只与坐于身旁的李氏说话。一时人齐开宴,胤禛只稍应付了一阵便被送入洞房行合卺之礼。琴璇见胤禟谈笑正欢,并没注意自己这里,这才悄悄的开口向李氏笑道,“姐姐,呆得有些闷了,陪我走走可好?” 二人出了正厅,李氏笑道,“往哪里去呢?不如到我那里吧!倒是清静。”琴璇却连连摆手,“早听闻四贝勒的府第庄重中不乏精致,琴璇倒想请姐姐领着四处看看呢!” 李氏莞尔,“这大晚上的,哪能看到什么好景致呢!”却依言领她挨处转了转,一边谈笑,“才进府的那位耿格格,福晋可要瞧瞧,真真儿是个美人,怪不得九阿哥赞赏。我同福晋才过去瞧了瞧,您猜怎么?我们福晋当时就叹了一声,‘这模样,也就九福晋压得住了!’” 琴璇听她咯咯笑着,只好也敷衍着,“姐姐别打趣了!依我看,姐姐才是真正的天生丽质呢!” 对于美貌的互相吹捧也许是女人之间永不厌倦的话题,琴璇却无意在此。转了这许久了,记忆中的那个角落怎么还没发现?那丛紫罗兰,到底在哪儿? 二人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琴璇耐不住了,忽然问道,“姐姐,你可知道这府里哪里生着一丛紫罗兰?” 李氏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紫罗兰么?这倒不常见,堂堂贝勒府,种这些普通的草花做什么?” 琴璇脸色一白,李氏身边的小丫头插了嘴,“主子,倒也不是没有。奴婢记得爷书房外头就有那么一小丛的。” 李氏闻言略想了想,方掩帕笑道,“可不是么,瞧我这记性!确是有的,只是——” 琴璇无心听下去,直接问道,“书房在哪?姐姐能不能领我去瞧瞧?” 李氏脸上浮出诧异的神色,“这有什么好瞧的,福晋——” 琴璇再次打断她,“姐姐,求您了!”腕上的一个玉镯却早已脱了下来,套上了李氏的玉腕。 李氏一惊,“福晋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福晋既想去看,玉琴领您去就是了。”手上却坚决的推了回来。 琴璇听她自称玉琴,心里“突”地动了一下。果真……一丝嘲讽旋即挂上嘴角,这事儿在四阿哥府上怕都不是秘密了吧。素云、李氏,面对这心里只有佟佳琴儿的丈夫,不知作何感想?怕是都已经麻木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毫不在乎一个又一个女子入府分宠。只因为这所有的宠爱,只不过是他心头的那股执念罢了。 转而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唐突了,姐姐别怪我。原只听说四哥家的紫罗兰品种珍稀,我只是想去看看罢了。” 李氏一笑,领她走向书房,“珍不珍稀的我也不懂,那花儿开得不错倒是真的。” 站在书房前的庭院中,琴璇怔住了。确实是一样的格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圈鹅卵石围住花根。只是……琴璇心里一阵哀叹,怎么会这样! 李氏尴尬的笑笑,“瞧我,这都忘了,已是深秋,这紫罗兰花早就谢了,领着福晋来这是赏的哪门子花呀!” 琴璇失望至极,千算万算,怎么就忘了这点!这趟算是白来了,看来,只能再等上半年了。 回身笑笑,“可不是,我也忘了。也罢,以后花开了,姐姐可别忘了邀我来赏花啊!” 顺着回廊同李氏一同往回走,正暗自唉声叹气,忽听李氏惊呼,“爷?您怎么——” 琴璇抬头,竟是胤禛。心里顿觉奇怪,怎么这会儿他会来这儿呢?不是该在洞房里么…… 却听他淡声开口,“你先下去。”眼睛却望向了琴璇身边的李氏。 李氏闻言并未过多惊奇,温顺的福了个身,领着丫头先行离去,倒把琴璇撇在身后。 琴璇仍是怔怔,忽而觉得情势有些危险。连忙胡乱蹲身行礼,“四哥,琴璇也先告退了。” 走出两步,忽然腰间一紧。“吱”的一声,书房门被打开,复又关闭。琴璇背抵上了门,只觉淡淡的酒气扑鼻而来。 “四哥!”琴璇惊呼。他怎么会胆大妄为至此! 夹缠在酒气中的竟是他不同往日的温糯声音,“琴儿,怪我了?” 琴璇惊在当地,却觉鼻前的酒气越来越浓重,脸庞被一股温热笼罩,胤禛那一双因醉酒而略显迷离的双眼胶着着自己的视线,丝毫也不肯放松。琴璇只觉一片慌乱,一句话却未经大脑直接溢出嘴边,“四哥说的,是哪个琴儿?” 拥在腰间的手一僵,缓缓才松了开来。胤禛定定的望着琴璇,复杂的眼神一闪而过,继而苦笑,“你都知道了?” 琴璇怔忡,半晌才喃喃,“原来是真的。” 胤禛并不否认,却依旧上前,低首轻问,“你信么?” 琴璇只觉万般情愫涌上心头,却开不得口。定了定神,才淡淡说道,“不信又怎样呢?真的就是真的。这样也好,我既然都知道了,四哥就放过我吧。四哥的救命之恩,琴璇铭记在心。从今往后,琴璇同四哥之间就只有兄妹之谊了。” 胤禛不语,嘴角却沉了下去。琴璇蹲身一福,“四哥今日大喜,还是快回去吧。琴璇告退了。” 甫一起身,却被拦住。琴璇不转过身,却听他低哑的声音传来,“若我说不是呢?” 琴璇心头稍颤,却冷冷答道,“是与不是都与我无关了。” 胤禛却突然扳过她身子,附在她耳边,“你敢说你能忘记我?” 琴璇心头烦乱,却盯了胤禛,一字一句的开口,“我能——” 言犹未毕,唇已被封住,淡淡的酒气混同着温热的气息闯入琴璇口中。琴璇霎时圆睁了眼,脑中一片空白,竟是动弹不得。胤禛却兀自不肯放松,手臂紧扣住琴璇腰身,一手扶住她的后颈,在她檀口之中辗转留连。唇的力度夺去了琴璇的呼吸,也夺去了她思考的能力。直到一阵刺痛从唇上传来,琴璇方回过神,尽全力猛然推开了他。 胤禛踉跄,抬头看去,琴璇正微喘着瞪着他,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恨意。一抹苦笑绽在他的嘴角,“到底是不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琴璇又羞又恼,推开门向外走去。脚步急切,似在逃避着什么。却听到了他清冷的声音,“小心李玥。” 琴璇无心应答,急急走去,转过围廊拐角,方才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却是复杂,隐隐含了愤恨,他把自己当什么?随意玩弄的玩物么? 一步步挪回大厅,喧闹依然,琴璇却恍若未闻。今后,该怎么面对他呢?既然连兄妹也做不得,就不要再相见吧! 不知何时胤禟已来到身后,依旧是人前的客套有礼,“天晚了,福晋,咱们告辞吧。” 第三十二章 兆佳 胤禟喝了酒,便弃了马,同琴璇一起坐上马车。琴璇见他慵懒散漫,一言不发,疑心他正醉着,便也安静的坐在一旁。只听得车轮“吱扭”的响着,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却显得格外清晰寂寥。琴璇头轻轻靠在车壁上,微眯着眼。今晚的事,太多的出乎意料,暂时是走不了了,同胤禛之间又变得尴尬,这一切真是令人郁闷。脑中忽然想起了他最后的话,“小心李玥”,什么意思?他怎么会说这个? 偏过头去看胤禟,未料他好似正在看着自己,只是一瞬,眼中的精光便消散无痕,依旧是朦胧的醉眼。琴璇疑心自己看错了,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扭过头去。 下车行到了门口,琴璇转过身来朝胤禟一福,便欲离开。听他悠悠地开了口,却是在吩咐方材,“明儿早上,你带几个人封了后门。叫小丁子来正门当差。” 琴璇一惊回身看去,这是为什么?后门封了,她以后怎么出去? 胤禟也正看她,面上带了慵懒而优雅的笑容,“今后没我的准许,福晋——不得出门。” 方材唯唯诺诺地下去了,琴璇瞪住胤禟,“九爷莫非忘了答应过什么?” 胤禟却笑笑,“忘是没忘,可我改主意了。” 琴璇怒极,“——出尔反尔,你——” “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福晋太抬举我了。”胤禟轻描淡写,“福晋要是闲得慌了,尽可以砸个花瓶,摔个盘子,外加打骂几个丫头,或是整治我的几位爱妾,搞得家无宁日来解闷儿。要是还嫌闷,放火烧屋我也没意见。”伸手轻轻掸了掸袍子,好似在说一件于己无关的事一般。 琴璇心中怒火正旺,牙关里挤出两个字,“原因?” 胤禟嘴角忽地浮起一丝嘲讽,缓步走上前来。琴璇昂了头,却不肯露怯,只一动不动盯着他。忽然感到他的手指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唇,竟是冰凉,不由混身一颤。他声音似乎很是疼惜,“瞧瞧,都肿了呢。”琴璇的心登时提到了嗓眼儿,霎时明白过来。直直看过去,充盈着他的眼的竟是满满的厌恶。却觉他手指用力,简直是在掐着自己的唇,琴璇吃痛,蹙起额头,身子微微发颤,接下来听到的话恍若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下次记得提醒他,轻着点儿,别叫我发现了。” 琴璇闷闷地睁开眼,懒懒地一动也不愿动。人身自由就这样被剥夺了,却怪不得任何人。昨天自己的行为,放在这个年代,真可称得上是“不贞”了。胤禟肯就这样放过自己,还真是幸运。可是,能怪自己吗?这些皇子阿哥,哪里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 懒懒爬起来,由着春纤秋纹帮自己妆扮。有气无力的瞪着镜中的自己,心里只是烦躁。其实之前琴璇也只是偶尔出府游玩罢了,只是得不到的才觉珍贵,这一被禁了足,竟是越发得想要出去。目光滑过房内,书架上的书也都看过了,摆设玩意儿也都厌倦了,再寻不出好玩的东西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日子,可怎么熬啊! 用过膳,琴璇百无聊赖地才欲回床上打盹,宝如一掀帘子,“主子,和蕙斋主子来了。” 琴璇微愣了一下,重新打起精神。因为怕麻烦,府中的侍妾,琴璇一向是很少来往。只李玥时常过来坐坐,琴璇因为她同自己玩虚伪,也冷了心,不再同她推心置腹,不过聊聊闲事罢了。今天这兆佳氏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正思忖着,兆佳氏已经走了进来。朝琴璇深深一福,“福晋吉祥。” 琴璇点了点头,连忙微笑,“快起来坐下吧。” 兆佳氏依言起了身,坐在床榻旁的一个绣墩上,回头使了个眼色,跟在她身后的丫头翠儿便捧上来一个青花小瓷坛。兆佳氏笑了笑,“福晋别见笑,这是贱妾自己做的一点子酱菜,还算勉强入得口,也请福晋赏脸尝尝。” 翠儿把坛子放在桌上,伸手揭开了盖子,顿时一缕鲜香飘满了屋子。用筷子搛了些放入碟中,奉到琴璇面前。琴璇眼前一亮,原是黄瓜搭配着些不知名的蔬菜,碧绿晶莹的分外诱人,显然是用了不少心思。正欲尝尝,却见春纤朝自己皱眉,而兆佳氏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也不与她客气,只笑了笑,便拾起筷子。“爽脆清香,果然好吃。多谢姐姐记挂了。” 兆佳氏盈盈一笑,“福晋喜欢就好。” 宝如收了酱菜,琴璇却在思量,兆佳氏此来,只是送酱菜这么简单? 却见她执帕拭了拭嘴角,开口道,“翠儿,你出去。” 琴璇见状心里明了,也开了口,“你们也都下去吧,我和姐姐说说话,叫你们再进来。” 春纤一干人福了身出去,琴璇才望向兆佳氏,“姐姐有话就说吧。” 兆佳氏却敛了笑容,神情似含着忧虑,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看着琴璇,“昨天晚上,爷在我那儿喝干了一整坛女儿红,连额娘赏的白玉菩萨都砸了。打我入府,还从没见爷发这么大火。” 琴璇怔住,她这是什么意思? 兆佳氏继续说道,“福晋也许听说了,我原本是母妃身边的女官。许是母妃觉得我性情沉稳,打从九爷分府就把我给了他。说句不知高低的话,我在九爷身边,名为侍妾,实里却像是姐弟。也正是为此,爷若是有火气只会冲着我一个人来,我也就成了最明白他的人。进府这些年,家事一直是我操持着。想来福晋也知道爷的性子,这府里面的女人虽不多,外头的可是不少。可是,我从未见过爷为了个女人发火。昨晚我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可也觉出来是为了福晋,是吧?” 琴璇一声不吭地听她说完,却在迷惘,自己该说什么?自己冒犯了胤禟的尊严,惹得他对着另一个女子发泄,而这另一个女子第二天跑来找自己,是要自己道歉吗?这——让她怎么办呢? 也许是看出了琴璇的迷惑,兆佳氏没有等她回答,只继续说道,“福晋的性子亦是让人钦佩。尤其是大度容人,怕是无人能及了。贱妾从前还担心福晋眼里不揉沙子,如今却是自叹不如。只是,福晋的心思——” 琴璇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今日来,是来劝我的么?” 兆佳氏却不回答,兀自说下去,“福晋将那佟玥儿放在爷身边,底下人说是为了留住爷,我看,却是为了远着爷的吧?说起来,完颜妹妹是个不安分的,可却没多少心眼儿;如今,府里多了位佟主子,贱妾看,那可不是个简单人物,怕是这府里要生出不少事来了呢!福晋就这么看着?” 琴璇黑了脸,兆佳氏却视而不见,“福晋,爷对您也算是用心了。说到底,一个女人除了丈夫的心还盼些什么呢?贪多必失啊!您这又是何苦?拗着他,受苦的还不是您?” “够了。”琴璇冷冷开口。胤禟对自己,确实算得上“用心”了。若不如此,李玥怎会摇身一变,就成了九阿哥府的侍妾? 虽是不屑,琴璇对这兆佳氏,心里却很是同情。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她来劝说自己的‘情敌’?只是,这种事哪里是劝说得了的? 叹了口气,“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此事我自有主张,姐姐不必多言。” 遭受了冷拒,兆佳氏却没有过多的难堪,仿佛早已料到。“福晋知我性情孤僻,若不是实在看不过,也不会来走这一趟。既是福晋心里有了计较,贱妾也就放心了。”起身福了一福,“福晋保重,贱妾回去了。” “你——”琴璇见她起身离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今日我心情也不好,口不择言的,姐姐莫怪。琴璇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姐姐既拿真心对我,我必也会好好待姐姐。姐姐若闲来无事,就多过来坐坐吧。”琴璇微微有些脸红。这兆佳氏,虽是冷冷清清的,难得却是个对自己真心的人,怎么能给她脸色看。 兆佳氏闻言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多谢福晋了。”正欲回身,未料琴璇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难道你——真的不在乎?” 兆佳氏一愣,琴璇干脆明明白白的问出口,“你对九爷也是用情颇深吧?这样为他来劝我,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这兆佳氏,每当提起胤禟的时候,眼中的温柔仿佛要滴出水来。琴璇看在眼里,却是为她感伤,胤禟,你懂得珍惜么? 兆佳氏却苦笑了声,低低道,“有哪个女人会不在乎自己的丈夫明明抱着自己,口中喊的却是别人的名字?”见琴璇微怔,却柔柔笑开了,“罢了,只要他开心就好。” 琴璇没了睡觉的欲望,只得从书架上抽下本书,翻看不知第几遍。春纤又开始数落她,“格格也真是,外头的东西,怎么敢乱吃!” 琴璇知她说的是兆佳氏的酱菜。懒懒地回道,“人家一片好心的,总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春纤把手上的活计一摔,“那也总得让奴才们尝过了再说。这府里哪一个人是简单的?万一——” “她没那么傻,”琴璇截断她的话,“也没有那么用心险恶。况且,这也是在试我呢,我若信得过她,人家才肯跟我交心呢。” 没过两天,康熙起驾巡幸塞外。众阿哥随驾,自然是正得宠的佟玥儿跟了胤禟去伺候。虽然胤禟不在府中,禁令却没被解除,琴璇依旧不得出府。百无聊赖地混日子,倒同众丫头一起热热闹闹过了个中秋。不久胤禟同李玥回府,琴璇却没见到他们。这长达两个月的金丝笼内生活让琴璇学会了自得其乐,偶尔会去和蕙斋同兆佳氏说说话,偶尔会到后花园里闲逛,偶尔——会溜到九阿哥府的禁地——书房寻本书看。日子就一天天过去,随之而来的是完颜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康熙四十二年,也一天天接近了尾声。 第三十三章 书房 “小格格来给福晋请安了!”||乳|娘王嬷嬷抱着蕙珠,笑吟吟地上前。琴璇不敢伸手去抱,就着她手里逗弄着这粉嫩可爱的小娃娃,一边回头对兆佳氏笑笑,“姐姐,蕙珠快满周岁了吧!” 兆佳氏放下手中正打着的络子,也微笑道,“快了,年底就是了。” 琴璇扯着蕙珠的小手,“宝宝听到没?咱们快要一岁喽!大额娘想想看,送你什么生日礼物好呢?” 兆佳氏嘴角噙着笑,“可折煞这孩子了!怎么敢让福晋费心呢!” 琴璇不依,“姐姐,说过多少次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咱们姐妹相称不好么!我跟春纤她们都没这么正经,你这一口一个福晋的,听得我都不舒服了!” 兆佳氏却摇摇头,“规矩还是废不得的。”见琴璇不乐,拉过她的手笑道,“福晋心好,我都看在眼里呢!只是表面上还是得依着规矩来,要不落在有心人眼里,没得招惹些麻烦!” 琴璇只得无奈的点点头。一旁蕙珠坐在||乳|娘怀里,忽然啪啪地拍起手来,琴璇瞧着有趣,不由莞尔。兆佳氏也笑了,“福晋原来这么喜欢孩子,蕙儿这丫头还真是修来的福气!只是这么大的恩宠,难免有人多心啊。” 琴璇扭头,见兆佳氏虽是笑着,目光却是冷静。便开口道,“姐姐是说我冷了大格格?我岂是因为跟姐姐亲近才喜欢孩子的。兰玉那孩子也很讨人喜欢,只是,她额娘——”悠悠叹了口气笑道,“我就是想亲近,还得看着人家脸色不是!” 转而问道,“蕙珠周岁的时候得有一场宴席吧,又有热闹了。” 兆佳氏却微微蹙了额头,“怕是不能了。那位身子重了,揽月汀的又正得宠,九爷恐怕想不起这事。” 琴璇正待开口,翠儿插嘴,“自打九爷回来,还从没过来过呢!揽月汀的那位也是太过分了些!” “住口。”兆佳氏冷冷喝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翠儿讪讪,琴璇忙笑道,“怎么会呢,九爷就是再忙,也决计忘不了蕙珠的!谁让咱们蕙珠生得这么玉雪可爱呢!” 岔开了话题,兆佳氏却只是淡淡笑笑。琴璇见她神色间似有疲惫,也不知如何安慰。一时蕙珠也倦了,窝在王嬷嬷怀中睡了过去,琴璇忙悄声让王嬷嬷送她回房,自己便也开口告辞。 自打被禁了足,来往最多的便是这兆佳氏了。她虽心眼颇多,但心地甚好,几次府中的小风波,都是她暗地里提醒了琴璇,琴璇才没吃亏。琴璇感佩的同时,便也自然同她走的近些。何况,除此之外,也没多少消遣了。 琴璇边走边在思量,忽而见到前边一人身影闪过,正在诧异,那人却回来请安,“福晋金安。奴才该死,才没看出是福晋。” 琴璇一看,见是方材,便笑了笑,“方管家免礼,有事就去忙吧。” 方材应声正要离去,忽然又听琴璇唤他,忙转了回来。 琴璇不好意思地笑笑,讷讷半晌才开口,“九爷——在何处?” “回福晋,九爷去八贝勒府了,说是有事相商,晚膳之后才回来呢!”方材低着头回道,肚里却在好笑,平日里只见福晋对爷冷冷清清的,爷三个多月都没理会她,终是让她耐不住了。看来这女人,真是宠不得的。 偷眼望去却微愣了愣,福晋她——似乎眼睛一亮,怎么看也不像相思难耐的样子啊! 不敢多做猜想,已听福晋“嗯”了一声,抬步离去。瞧那背影,似乎是走向—— 书房!方材拍了拍脑袋,醒悟过来。却是苦笑一声,这两位主子,要互相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胤禟又不在府中,琴璇放了心,在书房中寻书来看。胤禟的书房,本是禁地,未得他的准许不得进入的。可是琴璇溜进去几次后,见也无事,便索性大了胆子。想来一切也是胤禟的默许,禁了她的足,还不许她来找本书看么! 胤禟的书房很大,好几个大书架立在房中,满满的全是书,就像个小图书馆。琴璇初来的时候很是感叹,饶是个风流爱玩名声在外的阿哥,自小接受了皇家教育,也必是博学多闻的。 书架上的书摆得很有层次,底下几层太过艰深晦涩,琴璇是一概不碰的,从来只找些史书或是奇闻异志。仍记得前几日那本《幽明录》正看到一半,便找了出来。不想一下子碰偏了,“哗啦”竟落下好几本来。连忙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蹲身去捡。一本淡黄封面的册子闯入眼中,随手捡起翻了翻,琴璇却霎时变了脸色。 “九爷吉祥!”门口奴才问安的声音忽然传来,琴璇大惊,手忙脚乱的把书放好。刚刚转身躲入书架后的角落,便听得门“吱扭”一声旋开了。 来人正是胤禟。琴璇蹲着躲在角落里,一双眼睛刚好能望见他。细想一下,也有三个多月没见了,自己脑中他的样子竟都有些模糊了呢! 书房的看守自不会说自己在这里,只但愿他没发现自己。可是这书架都是打通了的,稍微一留心,自己恐怕就躲不住了。琴璇正在忐忑,却瞧见绣着金线的袍角竟恰恰停留在与自己一架之隔的地方。 琴璇大气也不敢喘。偷眼望去却发现自己刚刚拿出的那本《幽明录》忘了插回去,正摆在架子上。心中暗悔不已,这可怎么办! 胤禟取了本书走回桌旁坐下,专心翻看起来。琴璇见他专注,连忙微微起身,半蹲着伸手过去取过那本书,胡乱将它插入架中。刚轻轻出了口气,就听胤禟开口道,“那本帐簿也别忘了放回去。” 琴璇一惊望去,胤禟却并没有看她,平静得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中一般。暗暗叹了口气,只得起身出去,远远的朝他微微一福,“琴璇失礼了,九爷吉祥。” “嗯。”胤禟只淡淡应了声。琴璇却红了脸,“那本,我原不知是账簿。至于帐簿中记的东西,还请九爷放心,琴璇不会乱说。” 胤禟点点头,并没多说什么。琴璇见他如此,便也重新福身,“九爷若没有旁的事,琴璇就告退了。” 胤禟没有应声,琴璇当他默许,起身向外走去。脚底却忽然一滑,直直向前扑去,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已然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琴璇站稳身子抬头,正对上胤禟墨玉般的眸子。腾的一下脸红,不知所措起来。三个月的疏离,彼此已如陌生人。一下子这样亲近,琴璇只觉慌乱地心都要跳出来了。 胤禟脸上也掠过一丝潮红。却早已放了手,只淡淡道,“下去吧。” 琴璇点头转身,掩饰着自己的慌乱。甫迈出一步,却一下被胤禟从身后抱住,脸埋入她细腻白皙的脖颈,出口竟是伤痛的呢喃,“怎么办,只这一眼我就知道,还是忘不了你。” 琴璇听得他声音中含了哀伤,从未见过他这样,心里一犹疑,竟没有挣扎。书房里的炭火噼噼剥剥地燃着,散发着温暖的气息。熏炉中放了黄香饼,若有似无的香气弥漫在二人周围。琴璇有些恍惚,却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轻轻敲门,是方材的声音,“爷,佟主子送点心来了,可要尝尝?” 琴璇连忙挣脱了开来。胤禟却只是怔怔地望着她,看的琴璇满面涨红,头低下去。半晌听到胤禟冷然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门吱扭开了,李玥柔媚的娇笑响起,“爷——” 话未出口已是一愣。见琴璇冲她笑笑,这才缓过神来,“贱妾给爷和福晋请安了!”又对琴璇笑道,“姐姐也在啊!这帮奴才真是该打,也不说一声,早知道我就不来打搅了。”又转身从身后的小丫头手里接过食盒,“姐姐也一起尝尝吧,这是我做的小点心,连爷都说好吃呢!” 琴璇只觉尴尬,仿佛自己是个第三者一般,勉强笑了笑,“不了,我这就回去,妹妹的心意,我心领了。” 转身正要离去,胤禟却扯住她的手,“太后娘娘回来了。明日跟我一起进宫请安吧。” 琴璇应了声,胤禟却不松手。李玥脸色发白,笑容也僵住,琴璇却是尴尬地连颈子都泛出粉色。好容易胤禟放了手,琴璇这才勉强朝李玥点了个头,急急走掉。 转过了书房围廊的拐角,琴璇才长出一口气。却是闷闷不乐。虽说李玥对自己耍弄手段,可是今天的事让自己对她还是有些歉疚。胤禟——让她说什么好啊! 回至房中却见方材正在等候,不由面露诧异。方材恭敬地请过安,奉上一本书,“爷吩咐了,书房不对福晋设禁,今后福晋尽可以去看书。” 琴璇接过书,下意识的“哦”了一声,忽然问道,“你今日不是说九爷去八贝勒府了么?” 方材赔笑,“原本是去了,奴才也不知怎么突然间就回来了。” 琴璇点点头,“那,九爷进书房的时候,知道我在里面么?” 方材迟疑回道,“回福晋,呃,爷一回来奴才就禀报了。” 琴璇耐不住瞪了他一眼,方材却低头嘿嘿一笑,“福晋若没有别的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琴璇点了点头,方材便下去了。琴璇这才想起来,低头向手中看去。 静静躺在琴璇手中的,正是那本还未看完的《幽明录》。 第三十四章 除夕 除夕的夜晚,宫廷里悬红挂绿,亮如白昼。琴璇跟在胤禟身旁向御花园中走去,后面跟着兆佳氏和李玥,完颜氏因为带着七个月的身孕,这次便没一同跟来。对于府中的侍妾,进宫的机会可谓寥寥无几,因此各人都是精心装饰。尤其李玥,第一次进宫,两三天前就在筹划今日的装束。琴璇却是无所谓,随了春纤挑了件淡红镶金滚边夹袄,倒越发衬得脸色嫩白如玉。一路上不停的请安问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待到了宴席上,只觉脸都要僵掉。 看看席中,每府自成一桌,除了八阿哥那桌略显空荡,只茗凤和八阿哥两人,其余的都是热热闹闹。胤礻我比胤禟成亲还晚,桌上也坐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这些阿哥啊!琴璇摇摇头,思量的目光却落到了胤禩身上,他倒算是个另类。 ?br / 情玄第8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各府互相问过安。才刚落座,就听耳旁传来一声,“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离座,空旷的园中霎时乌压压跪了一地。听见康熙朗声笑了笑,“都起来吧,大节下的,别拘谨了!” 琴璇起身,目光却投向了康熙一旁的皇太后。那天本欲去请安,奈何皇太后却突然间“凤体违和”,便不敢去打扰。后来太后好了,自己竟也感了风寒,怕过了病气,一直没有进宫。今日是初见,只觉她虽雍容华贵,眉目中却流露着慈祥可亲。不觉嘴角弯了弯,谁说太后一定是严厉苛刻的? 宴会照常是热闹非凡,琴璇却对来来往往的敬酒称颂没兴趣。正无聊间,一个小太监却行至身前,“九爷,福晋,太后娘娘宣召。” 琴璇闻言连忙起身。同胤禟行至太后身前,见她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来不及多想,跪下问安,听得头顶太后问道,“这就是九阿哥媳妇儿?快起来我瞧瞧。” 康熙笑道,“可不是,皇额娘给看看,这亲事可满意?” 琴璇已起身,太后伸手拉了她过去,细细的端详着她,俄而笑道,“好俊的模样!我只道咱们九阿哥生的好,娶媳妇儿得好好寻摸个配得上的,难得皇上这婚指的正合了我意了!才两人往那儿一站,竟好似跟画中人儿似的!真真是般配!” 众人只陪笑。太后却招手唤来个宫装丽人,“这是你五嫂子,陪着我往五台山去了大半年,今儿也是头回见吧!” 琴璇连忙福身,“五嫂好!”却早已被她拦住,“一家子人,客气什么!” 琴璇心知五阿哥胤祺与胤禟乃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心里对这五福晋自然亲近了一份。抬眼又见她温婉可亲,不由绽开笑颜。 却听太后对宜妃笑道,“偏你好福气,得了两个媳妇儿都是这么俊秀懂事的模样,我看是比儿子还强呢!” 宜妃笑道,“皇额娘这话只好放在心里,说出来还叫人以为您不满意我们这些媳妇儿呢!” 众人皆是一乐,太后笑着指宜妃,“当着儿媳妇,也是这么嘴利!” 吩咐赏了东西,琴璇同胤禟便又退下。胤禟自去往来应酬,琴璇回至席间,却见李玥也才回来入座,眼圈竟然发红,好似哭过,心头不由诧异。听得兆佳氏问道,“佟妹妹这是怎么了?” 出乎意料的,李玥不似往日那般对兆佳氏亲热有礼,只声音平淡地冷冷说道,“没事,风吹了眼睛罢了。” 年节的热闹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琴璇劳碌了数日,这才得了清闲。近日来一直忙着迎来送往,自己这个不管事的嫡福晋此时也不得不充充门面,只觉得忙得头都晕了。 “九爷在里面?”琴璇抱着几本书低声问书房门口小太监。得到了肯定地回答后,稍稍犹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九爷吉祥!”胤禟正在房中写字,见她进来只是点点头。琴璇便自顾自将怀中的书放回原位,又静静的挑起书来。感觉仿佛回到了大学图书馆,整个屋子静谧平和,竟全是书卷的气息。 自那日在书房中遇到之后,同胤禟的关系便如现在一般微妙。有时仿佛是陌生人,有时又像是心有灵犀的老友。总之,二人独处的时候往往是各干各的,只是偶然才说上几句,相处和谐却也疏离。间或琴璇会感觉一丝轻如空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去,胤禟却总是低头做事,看不出表情。琴璇也不愿多想,他对自己失望也好,怨愤也好,只要能平和地再过上半年,就是自己最大的心愿了。 目光滑过一排排书,忽然停住了。这……琴璇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书架里居然有英文书!琴璇大为怪异,胤禟何时学会了英文?又从哪里弄到的英文书? 好奇地翻开,原是本杂文日志。一篇篇文章倒是简短浅显,文字间隙里竟密密麻麻作了注释。琴璇好奇的目光投向胤禟,他在学英文么? 抿了抿嘴,将书放回去。也许只是心血来潮吧。 只一小会儿,琴璇便满足地抱着几本书回至胤禟桌前,“九爷,琴璇告退了。” 胤禟抬了头,看了看她,“不急,我看看你都挑了什么?” 琴璇把书放到他面前,胤禟见是一套《南史》,不由笑了笑,“看得懂么?” 琴璇咬住下唇,“还可以吧!” 胤禟拉过一张椅子,琴璇也不推却,大方坐了下来。“怎么偏爱看这些?不觉沉闷么?” 琴璇笑笑,“史书里面故事颇多,我只不过也是贪看热闹罢了。” 胤禟“哦”了一声,再无话说。琴璇只觉二人这样默默相对很是尴尬,欠了欠身,“九爷,还有事么?” 胤禟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赌气似的说道,“你走吧!” 琴璇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又那里惹到他了。起身收拾了桌上的书,福了福走出去。却没发现自己转身的那刹,胤禟的脸上居然充满了挫败、不甘、后悔与伤痛! 平淡的日子如水流走。吃饭、看书、睡觉成了琴璇生活的主题。胤禟倒是不限制她进宫或拜访其他福晋,但这却都让琴璇提不起兴致。人前不得不挂上温婉的微笑,心里却实在感到厌倦。满心盼望着五月紫罗兰花季的到来,却又有点遗憾,好歹也是穿越时空了一回,竟然什么收获都没有。 不知不觉已是暮春天气。这日琴璇进宫请过安后往回走,心中正在谋划着怎样再去四贝勒府,抬头却见前方花树下一个女子瘦弱的身影孤单伫立,肩膀耸动,竟在对花洒泪。脑中忽得想起了林妹妹,心里不由一软,上前拍了拍她肩膀,“你还好吧?” 那女子转过身来,见了琴璇似是一惊,蹲身下去,“见过九嫂。” 琴璇这才看出这女孩儿是十格格。德妃的叹息和胤祥的话霎时响过耳边。连忙轻轻搀她起来,递过帕子叹了一声,“妹妹年纪还小,什么事竟至伤心若此?” 十格格拭了泪,脸上恢复了淡然,“九嫂见笑了。”言毕一蹲身,“可琳先告退了。” 琴璇怔在当场,这十格格怎么对人这么冷淡?脸上登时有些下不来。琴璇本不是个热心的人,可是此时见可琳回身向前走去,竟是按捺不住,“妹妹听我一言可好?” 身形顿住,琴璇上前,“我虽不知你为何伤心,可是,妹妹伤心的同时,总也要想想关心你的那些人。前些日子遇到十三阿哥,他可是很担心妹妹你呢!纵使有不开心的事,也要往宽处想。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是事事纠缠,岂不要日日以泪洗面了?”停了停又笑道,“我也知今日这话说得冒昧了,毕竟我与妹妹交情尚浅,可是还是劝你一句,人要懂得自得其乐,哭泣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而已。如果能够改变,为什么不尽全力去试试,如果不能改变,为什么不笑着去接受和面对呢?” 可琳不言,却在沉吟。琴璇见她这样,反而放了心。柔声劝道,“偶尔哭一场发泄怨气也好,只是自己个儿心里一定要想开了。妹妹年纪虽小,却是生的天姿国色,若是哭坏了眼睛,岂不可惜?” 可琳转过身,声音仍然冷淡,脸上却有了表情,“你这是为何?” 见琴璇诧异,她继续说道,“你便是看见我哭了,自己走开便是,何苦来掺和别人的事?” 琴璇苦笑,“可不是,我是最怕麻烦的人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管起闲事来。” 可琳垂首,琴璇拉了拉她袖子,“好了!妹妹看在我今日说了这么些话的份儿上,好歹给个笑脸吧!” 可琳挣开了,声音却变得柔和,悠悠叹道,“你岂不知,这深宫之中,最要不得的就是善心么!” 出了绛雪轩,琴璇不由摇头笑笑。自己不过是一时冲动,竟让可琳引为知交。看来这十格格,也不过是外冷内热罢了。也许是看多了宫廷纷争,才让小小年纪的她将自己的心尘封起来,借以保护自己。真是可怜可叹! 原来今日可琳收到了固伦纯悫公主从蒙古捎来的信。她是可琳的六姐,可琳从小便跟她亲近。这六格格原本已心有所属,奈何却硬被指给了博尔济吉特策零,是为和亲,也是安抚策零的勃勃野心。“我们这些皇家格格,表面上荣宠无限,实际却也不过是皇阿玛的棋子罢了。你瞧着皇阿玛最宠我,可若牵扯到国事,什么狼坑虎|岤他都忍心送我们去!”可琳幽怨的话又徘徊在耳边。琴璇轻叹,康熙也必是矛盾吧,毕竟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女,另一边却是天下万民啊! 不过康熙对可琳倒真是疼宠。这绛雪轩可算园中最好的景致之一了,只因清风吹过,花落如雪,因此上才得了这个名字。琴璇倒觉得很难想象康熙同可琳相处时的情景,一个威严庄重,一个冷漠淡然,全然不像父女。复又叹了口气,这华贵无比的紫禁城,容的下几分亲情? 脑中忽然想起可琳刚刚说起的一件事,十日后康熙又要出巡塞外了,这一去怕得有几个月的时间。看来这次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跟去,错过了花期,可要再等一年呢!回去跟胤禟说一声,他——应该会同意的吧! 番外(胤禟) 虽只是初夏,京里这天气已然热得让人受不住了。庭树上鸣蝉声嘶力竭,半开的窗格中也涌入滚滚热浪。不由烦躁,推开了面前堆积的书本,重重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她——今日会来么? 我本不是个爱这样静静坐着的人,可如今书房却是我在府中呆得最久的地方。每次坐在这里,心里总会有希冀,想要看到她,看她脸上淡淡的笑容,看她眉头浅浅的蹙起,仿佛有她在,我就会安心……真是中了邪了!我该是个做大事的人,怎么会为一个女子乱了心神! 闭上了眼睛,浮现在脑中的却是那天晚上——老四娶格格,偏偏她却消失了许久。是生怕我不知她心心念念想的全是他么?红肿的唇,愠怒又伤心的脸,无一不在宣告着她的爱恋、我的妄想!胆子可真不小,真当我拿她没办法么?这样的无所顾忌——无非仗着我喜欢她!狂怒之下,封了后门,拘住了她。我要你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风筝。我若愿意,自可放你飞上天去,可别忘了风筝线还在我手中,惹恼了我,同样可以把你收在身边! 心中却是怨怒着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牵扯到她,我便失去了理智?如果是别人,我恐怕会暗自庆幸又多了一颗有用的棋子;如果是别人,我压根就不会在意她的感觉;可为什么,偏偏是你?我已不知自己是想做什么,不原是想要她的心么?怎么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了?我惧怕这种感觉,生平竟是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力。我不要再见你,不要再想起你,我要——忘记你! 三个月,日日都有美酒佳人,忘记她应该是很容易吧?我仿佛又做回了风流多情的九阿哥。可那日无意回府,听方材提到她去了书房,竟然还是控制不住地走了过去。忍不住叫出了躲起来的她,久违的声音响起,我竟被扰得心头一乱!仍旧是素颜朝天,仍旧是骨子里透出的疏离,仍旧是——这才发现,所谓的忘记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她的身影竟无时无刻不徘徊在我脑海!我竟如初谙情事的少年一般,见了她,竟抑不住的欣喜、紧张、羞涩。我该怎么办?爱新觉罗家的情种,这一辈难道竟出在最不可能的我身上! 不想再欺骗自己了,我根本就忘不了,何苦做无谓的挣扎?可又不敢惊了她,怕她更是躲着我。我竟会也青涩若此,在她面前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是还是想跟她在一起,哪怕就这样静静坐着,哪怕只是偶尔看她一眼…… “咚咚”敲门声响起,方材的声音传来,“爷,福晋求见。”顿时心中又惊又喜,可又连忙端正了身子,垂首埋入书中。稳了稳心神,方沉声开口,“进来吧。” 她来做什么?隐隐一丝期盼又从心底浮起。纤柔的身影在桌前停下,倾成一个美丽的姿态。我真是没救了,怎么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心头乱跳?沥沥如水的声音响起来,“九爷吉祥!” 轻轻答应了一声,却是懊恼无比。回回都这么礼数周全,冷淡疏离,让人亲近不得。仍然是没有多话,转身便去挑书了。霎时一阵冲动,我真想把这些书都烧了!在她眼中,我竟连几本破书都比不上了么! 她眼波滑来,心头一紧,连忙若无其事地调开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我怎么竟像个痴人,传出去我这九阿哥的脸面可还要不要了! 她在身边,时间快了不知几倍。转眼便见她捧了几本书转出来,阵阵的失落让我烦躁不堪,又要走了么? “九爷,”她竟来到身边,手中的书放到了我桌上!掩饰着心头的讶异惊喜,抬头望去,入目的竟是如花的笑靥。“有事?”强自镇定,我冷冷开口。 螓首微颔,“皇阿玛过几天又要巡视塞外了,琴璇听说九爷要我随侍,可是琴璇最近身子不爽,怕是去不得。再者兆佳姐姐也病了,琴璇想留下来陪她。所以,还请九爷收回成命。” 心中一冷,多时的期盼结果是这样一句话?实在忍受不住,“你就这么不愿见到我?” 她一愣,旋即说道,“九爷想到哪里去了,琴璇真的是身子不舒服……” 懒待听她再说下去,挥挥手让她离去,“不愿去就算了。” 她仿佛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离去时脸上还带着笑容。那一瞬我却是怒意翻腾,恨不能将那笑容狠狠抹去。枉我对你一片痴心,你竟然这样对我!没了你,我难道就过不下去了? 她走后我却是一下泄了气,满心期盼着这次出巡能缓和同她的关系,可如今……她既不去,那李玥是不能留在府中了,完颜氏也让人不放心,罢了,都带去吧!苦笑逸出,她都这样对我了,我还是为着她想,我这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吩咐了方材告知李玥和完颜氏随侍,突然觉得好累。想起了畅春园的那些日子,日夜有她相伴,让我第一次懂得了“岁月静好”这四个字。只想轻轻牵着她的手,只想看着她因为我而笑、而蹙额、而发怒,只想在夜半醒来,满足地发现她正静静地窝在我的怀中……一个月的相处,终于使她不再惧怕我的接近,这一切,却被我的冲动全部毁掉!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收了李玥!可这都要怪她!偏偏要落水,偏偏要被老四救起,偏偏要流露出对老四那样依赖的神情,偏偏要对四嫂表现出愧疚,偏偏要试图遮掩!如果不是心里真的有什么,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 李玥,决不会简单。那日是我气昏了头,见她来送姜汤,无意掉落的帕子上竟绣着我的名字,便想也不想就收了她。事后心里却生了疑,送汤的事本轮不到她做,这却是为何?何况那日天气晴好,并没有风,她们怎么就会落水? 难道一切就只是巧合? 细细观察她,却隐约感觉她要的不只是荣华富贵这么简单。不想偶然一次,竟见她看着琴璇的眼中流露出恨意。心中不由疑惧,她到底想做什么?本想干脆将她挪到别院算了,又担心琴璇……她倒是不会生气我多收了一个女人,只怕更会认为我是个负心薄幸之人吧!唉,事情怎么会乱成这样!怎么做都是错! 长叹一声起身,刚出得书房就见方材急急忙忙回报,“爷,御前的王公公来了!” “王喜?”不由一诧,他是李德全的徒弟,皇阿玛身边得用的人,来做什么? “奴才给九爷请安,九爷吉祥!”不愧是李德全调教出来的,一点张狂样子都没有。躬身在地,规规矩矩,挑不出一点岔子来。 连忙笑笑,“罢了,公公免礼吧!你是皇阿玛身边儿的人,可不兴这样。公公此来,可是有圣旨?” 王喜起身,“九爷客气了。奴才是来给福晋带一句话的,烦请九爷准奴才去见福晋。” “哦?”心头讶异,皇阿玛给她传什么话?忙开口,“既如此,公公请进屋稍坐吧。方材,去请福晋过来。” 等在屋中,王喜依旧是恭恭敬敬地侍立。赏他茶喝也只是侧身快快饮毕,心头暗赞,这样的人,才当得起御前的差事! 转眼她来了,带着一脸的惊奇。王喜请过安后,她便迫不及待的开口,“王公公,皇阿玛有什么事要交待给我呢?” 王喜谦恭地笑着回道,“回福晋,方才皇上同十格格说话,提起福晋,格格可是把福晋好一个称赞呢!皇上起了意,七日后巡视塞外,要福晋一定随驾,也好跟格格做个伴儿。” 第三十五章 草原 到大草原已经两天,琴璇却仍旧是沮丧。这些日子她肠子几乎都悔青了,偶尔的一次热心,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眼看着花期就要到了,却生生地被拽到这离京千里的塞外草原。虽说塞外景致恢宏壮阔,可哪里有心思观赏! 十格格倒是常来找她。琴璇只觉欲哭无泪,却又怨不得她。只得暗自安慰自己,反正已经寻到方法了,回去只是早晚的事。又兼得五福晋他塔拉氏湘宁同茗凤晚凤常来玩闹,便也渐渐放下愁闷,日日同她们往来谈笑不提。李玥如今倒一反常态地同完颜氏走得很近,琴璇心里虽是讶异,却无暇多想。 “快些出来,瞧瞧我得了什么!”琴璇刚睡起午觉,便被闯入帐中的茗凤拉了出来。午后刺目的阳光照射,琴璇忙伸手挡了眼。好一会儿适应过来才发现立在自己身前的竟是一匹上好鞍的白马,通体洁白,无一根杂毛,只在接近蹄脚处才渐变成黑色。此刻立在阳光里,端得挺拔矫健。琴璇扭头看向茗凤,她已上了旁边的另一匹马,笑声爽朗,“如何?这一对儿马可漂亮?” 一旁湘宁已策马走来,笑着叹道,“好一匹俊美的驹子!” 琴璇手颤颤抚上马儿,见那马儿温顺的很,这才放心。这可是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近马,欢喜地笑道,“真是可爱!” 茗凤笑笑,“傻站着做什么?赶快上来!这两匹驹子可是丹济拉王公刚送给胤禩的,叫我抢了来,那匹白的就算你的了。” “我的?”琴璇惊道,复又摇头笑道,“我又不会骑马,你还是送给晚凤得了!” “那丫头懒着呢!才我叫她来骑马,她竟回我说要睡觉,没工夫,才不给她呢!何况她都有了好几匹了,平白再多这么一匹也不稀罕。”茗凤摇摇头,继而嘲笑道,“亏你也好意思说,满洲女儿哪有不会骑马的?快上来,我带你遛上几圈也就会了。”一脸的骄傲,琴璇想起前日听说,她的马术是福晋中最出色的,难怪。 正在踌躇,春纤掀帐走了出来。见琴璇在马前迟疑,上前对琴璇低声笑道,“格格是怎么了?以前不是最爱骑马的么?今儿见了这等好马,怎么倒犹豫了?” 琴璇一惊,呆呆问道,“我以前会骑马?”见春纤脸上浮出疑色,连忙笑道,“可是这么久没骑,都生疏了呢!”心底却在庆幸茗凤正同湘宁说着话,没能顾得上听见。 春纤扶琴璇上马,琴璇紧张地微微发颤,双手抓紧了马缰,回头对春纤笑道,“行了,你回去准备些点心,福晋们遛马回来必得饿了。” 支走了春纤,琴璇才微微舒一口气。这么说,这个身体之前是骑过马的,自己虽然不会,想来也不会太难吧。却坐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看着茗凤面露难色,湘宁二人见她这样,都是噗嗤一乐。 好半天,琴璇才稍稍能够控制身下的马匹。这白马本就是小母驹,性情温和不过,琴璇此刻初通骑术,心里新奇无比。却也不敢放纵,只由着马儿缓缓走着。茗凤早已耐不住,挥鞭驰骋,湘宁紧随其后。琴璇看着她们飒爽的英姿,不由暗自赞叹,却只有羡慕的份儿。 身后马蹄声传来,琴璇回头,却见数骑驰至身旁。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禩、十阿哥胤礻我,当然还有胤禟。身下的马儿许是受了点惊,原地转了一圈。琴璇尴尬地停在马上,本想要点头问好,身子却随马转圈,哭笑不得的开口道,“各位爷恕琴璇失礼吧,我实在是不敢乱动。” 众人皆是一笑。胤礻我开口,“我只道九嫂是个多才的,却不想竟也有不会的。” 琴璇怨怒的横他一眼。胤禩笑道,“这又是茗凤吧,拉了你出来骑马,又把你扔在这儿,可不叫人担心!” 琴璇勉强笑笑,“八哥见笑了。八嫂是看我能在马上坐住了,才跑开的。”旋即又想起,忙笑道,“这马八嫂送给我了,可要多谢八哥!” 胤禩微笑颔首。正巧此时茗凤同湘宁二人也已回转,蓦地见了这一大帮子人,也是唬了一跳,“各位爷今日倒是清闲,前头无事么?” 一时众人皆放缓了速度,一边谈笑一边慢慢走着。西风轻拂,都觉凉爽舒服。琴璇却驱不动马儿,手足无措,急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胤禟见状轻叹口气,策马上前替她拢住马缰,同她并辔而行。 各人俱皆回帐不提,琴璇到了帐前,却又开始发怵,上马容易下马难,这么高,怎么下呀?却又不敢喊春纤,今天已经让人生疑了,她再见了自己这副模样,该怎么想呢! 胤禟早已下了马,抬头见她踌躇,便走近来伸出手。琴璇以为他要扶自己下马,忙不迭的伸手,未想他轻轻一带,竟直接将自己抱下马来。琴璇不由脸红,偷眼望去,竟见胤禟脸上也掠过一丝可疑的潮红。 “哟,福晋这是身子不爽么?怎么连下马都要人搀呢?”琴璇一惊回头,竟见完颜氏掩帕娇笑。身旁还立着一位身着红色骑装的女子,手里正牵着一匹大黑马。二人走近,完颜氏细软的腰肢一扭,福身下拜,莺声燕语响在耳旁,“贱妾给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身旁的女子也福身开口,“娉婷给九爷九福晋请安!九爷吉祥!福晋吉祥!” 胤禟皱皱眉,手轻轻一抬。琴璇好奇地望着娉婷,“这是——” 胤禟开口,“这是御前女官,侍郎完颜罗察大人的女儿。”又对娉婷笑笑,“这是找堂姐玩儿来了?” 琴璇方才醒悟这娉婷原跟完颜氏是堂姐妹。只见她笑笑回道,“正是呢!今儿我不当值,才出了帐子就遇到十四爷,他正赶着去跟丹济拉王公家的世子练布库,这黑风就暂且交给我了。我想着姐姐一向擅长骑射,便拉了它来想请姐姐陪我遛一圈呢!九爷可准了?” 胤禟还未答话,完颜氏已笑着出口,“快歇歇吧!你那可是匹名马,神骏无比,千金难求的,我上哪去寻匹配的上的马来?”眼睛却瞟到了琴璇身后的白马。 娉婷面露难色,琴璇见状忙笑道,“我这儿倒有一匹,八嫂刚送来的,我也不精骑术,你不妨就骑去吧。看看可合适?” 完颜氏嘴一撇,“贱妾不敢,这可是八福晋送给福晋的,若让我骑上了,八福晋怕是不能待见吧!” 琴璇闻言尴尬,进退不是。胤禟脸色已沉了下来,却当着娉婷不好说话。琴璇咬咬唇,仍是笑笑,“这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又多心了!” 娉婷见状扯了扯完颜氏袖子,使了个眼色。完颜氏望望胤禟,心生怯意,加之也是爱马之人,本就对琴璇的这匹马十分艳羡,此时便也不再拿腔作势,福福身道,“既如此,贱妾就谢过福晋了!” 飞身上马,扬鞭驰开。琴璇只见她水蓝色的身影驾在雪白的马匹上,潇洒轻灵,煞是好看。这才确信娉婷所言不虚。真是看不出她平日娇气,却竟如此善于骑射。 心下正在暗赞,完颜氏已回马身前,兴奋得脸微微发红,朝琴璇和娉婷笑道,“果然好马!” 琴璇微笑着点点头,娉婷便同着她一起策马离开。琴璇转身,见胤禟仍站在身前,不由敛了笑,微微一福离开。 当晚康熙宴请蒙古公丹济拉同诸位蒙古台吉。琴璇之前也听说,这些年准噶尔台吉策妄阿拉布坦急剧地扩大势力,蠢蠢欲动。丹济拉的领地与他毗邻,康熙恐怕是想用丹济拉来牵制、监视策妄。此次宴会因此而多了一分含义。茗凤还玩笑说,今晚上没准丹济拉的小格格要在众阿哥中挑个如意郎君呢!琴璇暗叹,又将是一桩政治婚姻了。 夜色很美,草原上特有的凉风拂在脸上,带着泥土的芬芳,绝然不同于京中的观台楼阁。琴璇独自一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静静的躺在草地上。并非是心情不好,只是——想一个人呆会儿。孤独有时候也是一种享受,尤其对于现在的琴璇,走到哪里都有人请安服侍,更成了一种奢侈。 远远的乐音传来,马头琴悠扬的声音飘散在草原上,混着喧闹的笑声。因是宴请外臣,福晋们是不得参加的,琴璇想象着宴席上的热闹,却又想着一切只是做戏,仿佛如同现代社会的请客送礼一般,所有的推杯换盏、言笑晏晏都是为了利益。嘴角不由噙了笑,深出了一口气,翻身坐起。忽然发现,一条黑影不知何时投在自己身旁。 琴璇大惊回头,身后的人却笑了,走至她旁边坐下,“刚才还在猜嫂子什么时候能发现我,竟比我想得早了些,我才数到二十呢!” 琴璇无可奈何的笑笑,他既这样随便,自己也懒待叙礼了。“十四弟怎么跑来了?敢情宴席上的菜不合口味?” 胤祯摇摇头,“闹得紧,还是外边清静。”扭头看看琴璇,“还是嫂子会找乐子,回回都见你这样悠闲。” 琴璇笑笑,抱膝而坐,抬头仰望天上的繁星。胤祯也一时无话,半晌才笑道,“才刚听纳丹珠格格唱歌,不知怎么,竟想起嫂子那次在畅春园奏曲清歌的事儿了。嫂子唱得好曲儿,说成绕梁三日也不为过!” 琴璇不好意思地笑笑,“十四弟夸起人来,真是让人脸红。哪里就有那么好听呢!”转而笑道,嘴角带了一丝调皮,“听说丹济拉王公的格格要挑夫婿呢,十四弟这么年轻英俊,难道没被挑中么?” 胤祯撇嘴一笑,“有九哥在那儿坐着,我们哪里入得了眼呀!嫂子可要小心了,没准今儿晚上九哥就领回个小九嫂来!” 琴璇听他反过来嘲笑自己,转开头笑了一下。胤祯见她丝毫不在意,也轻声一笑。 月色正好,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竟皆忘了时间。良久琴璇才想起,心里稍稍有些不安,“十四弟出来这么久,不会有什么不合适么?” 话音才落,身后就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二人回头望去,原是娉婷。琴璇连忙起身,胤祯却不慌不忙的站起,伸手拂了拂袍子,笑吟吟的望着娉婷。 “福晋吉祥!十四爷吉祥!”娉婷面带急色,却仍旧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琴璇微微颔首,娉婷这才起身向胤祯说道,“十四爷快回去吧,皇上找您呢!” 琴璇哧的一笑,“难不成叫我说准了?娉婷,可是皇上要给蒙古小格格赐婚了?” 娉婷朝她笑笑,“确是赐婚了,只是不是蒙古小格格。皇上把十格格指给科尔沁台吉多尔济了,三年后完婚!” 琴璇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胤祯已随她向前走去,一边笑笑问道,“皇阿玛何故寻我?” 远处娉婷的声音传来,琴璇却听不清楚。心里暗暗叹口气,又多了一位为了和亲而将远嫁他乡的公主了! 第三十六章 驰霜 十格格可琳赐婚科尔沁台吉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三年后出嫁。与此同时,侍郎完颜罗察之女完颜氏娉婷赐婚于十四阿哥胤祯,俟回京后完婚。康熙免了她的御前差事,娉婷便时常过来寻完颜氏说话。一众福晋渐同她熟稔,多说些讨喜凑趣的话,日日玩笑不提。 这日琴璇才从十格格那里回来。出乎意料的,可琳对于赐婚的事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冷冷一笑,“该来的迟早要来。”琴璇心里为她难过,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私底下打听了多尔济的为人,听得他也算得上是少年英雄,教养良好,这才些微安了心。 天色微微发暗,琴璇路过完颜氏帐前,却见娉婷同她刚遛马回来,身后牵着黑风跟驰霜——自然是茗凤送的那匹白马。琴璇因为怯马,极少去骑,这驰霜现在倒是跟完颜氏亲昵的很。因为琴璇大方借马,完颜氏最近倒是和气了许多。二人见了琴璇,俱皆福身请安,琴璇连忙止住,一边同娉婷笑道,“往后都是妯娌了,还这么客气!” 娉婷脸色晕红,琴璇瞟了眼她身后的黑风,脸上笑意加深。这胤祯的爱马,此时怕是归了新福晋了吧! 三人正说着话,琴璇已瞥见李玥绕了过来,请过安后对完颜氏笑笑,“才我还找姐姐说话呢,不想姐姐出去遛马去了。”复又仰头看看驰霜笑道,“真羡慕姐姐,有这样一匹漂亮的马儿!” 完颜氏脸色尴尬,“这马是福晋的,我不过借来骑骑罢了。” 李玥惊奇,看向琴璇,“姐姐还会骑马么?怎么倒不常见啊。” 琴璇一怔,勉强笑道,“是会骑一点儿,就是比不得完颜姐姐了。” 琴璇本无意指摘完颜氏,这话却令她更是尴尬,脸倏然涨红,“福晋——” 琴璇见她如此,恍悟自己又让她误会了,连忙补救道,“我是佩服得很呢,姐姐若愿意,教我骑马可好?” 完颜氏忙不迭点头。琴璇心底苦笑,还是免不了要学骑马。不过也好,早日学会了,省得春纤再怀疑。一边想着一边走到驰霜身旁,伸手抚摸,驰霜却呼的鼻中嗤气,唬了琴璇一跳。摇摇头琴璇笑道,“驰霜现在都不认我了!” 完颜氏见状莞尔,回头吩咐道,“去我帐中把几子下层的那盒子松子糖拿来。”转而笑道,“许是叫我惯的吧,不给糖它还不认人了!” 身后的小丫头应声而去。李玥在一旁福了一福道,“玥儿才想起来,九爷叫我去呢。既是姐姐要骑马,玥儿就不打扰了。先告退!” 琴璇一双眼睛投注在眼前的驰霜身上,未暇顾及,只点了点头。一时去拿糖的小丫头回转,奉上个圆形镂花的木盒。完颜氏打开盒子,抓了两块糖递给琴璇,“福晋小心些喂驰霜吃这个,它就不畏生了。” 琴璇好奇地接过糖,“真这么厉害?” 娉婷笑道,“福晋试试便知。” 驰霜鼻里仍喷着气,鬃毛飞扬,神骏而神气。琴璇手上抓了糖,小心地靠近,那驰霜开始带着怀疑的神色看她,迟疑了一下,终于长舌一卷,舔过了琴璇手掌。湿润温热的马舌在琴璇手上留下一片湿痕,琴璇顾不上恶心,惊喜地看它嘎吱嘎吱地大嚼起来。 片刻几块糖便被消灭,驰霜昂昂头,大大的眼望着琴璇,后蹄轻轻刨着地。琴璇惊奇而欢喜,回头朝完颜氏笑笑,“姐姐再给我几块吧!” 完颜氏同娉婷见她神色惊喜,相视一笑。琴璇捧着糖再次送到驰霜嘴边,它已明显放松了警惕,低头吃糖。琴璇伸手轻轻抚摸,见驰霜已然温顺,心里欢喜。完颜氏此时走上前来,小心地教导着琴璇如何上马,说着拉过黑风的马缰,轻灵一跃,稳稳上马。琴璇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示范动作,大着胆子有样学样,虽是生涩,却也成功地坐上马来。 完颜氏素日骄横,此时却颇为悉心。才小半个时辰,琴璇便能较自如的上马下马,控着马缓缓走动了。完颜氏骑着黑风陪在她身边,抬头看看天色笑道,“学骑术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今儿也晚了,就到此为止吧。福晋也该回去歇息了,我明儿再来教您。” 琴璇意犹未尽,看着天边缓缓压下的黑云却也只好笑笑,“也好,先回去吧。我看着天色也是不好呢,别再一会儿……” 话犹未完,完颜氏却变了脸色,眉头紧蹙,瞪着琴璇身下的驰霜。琴璇奇怪,“怎么了?” 完颜氏尚未答话,琴璇也感觉出驰霜的异状。它鼻中不停地喷气,后蹄暴躁地刨着土。琴璇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完颜氏忽得瞪大了眼,口中急呼,“福晋不好!快下马!” 然而一切都晚了,暴怒的驰霜载着身上惊魂不定的琴璇绝尘而去,留给身后一片混沌的黄土飞扬。 好痛……琴璇一动也不敢动,只觉遍体上下无处不在疼痛,倒把方才在马上的那种连肠子都想呕出去的感觉压下了。睁开眼瞟了眼倒在身旁、口吐白沫的驰霜,不由心中哀叹,真是倒霉! 原来驰霜莫名其妙地发狂,琴璇大惊之下无法可寻,只得紧闭双眼,抱紧了它的脖子。耳中只听得呼啸的风声,脑中一片空白,却有一个清晰的念头,“死定了”!不知多长时间后,突然驰霜倒地,琴璇再也把不住,被生生甩下来。不幸中的万幸,琴璇直直摔在一层枯枝败叶之上,虽是吃了一嘴泥土,脸颊也丝丝疼痛,浑身酸痛不止,却也没致死致残。 咬住牙轻轻挪动着爬起来,翻身坐起。这才发现驰霜载着自己不知何时已闯入了一片密林。阴暗的天色下,密林里更是晦暗不明。驰霜仍倒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出气,貌似十分痛苦的样子。琴璇不忍看去,却已明了,驰霜怕是活不成了。所有的事,决不会是偶然,琴璇心里想着,手已不觉握成了拳。 憋回了眼眶中欲涌出的泪水,琴璇扶着身后的树站起来,试着往前走动两步。还好,脚没扭伤。抬头环顾,心头茫然,林子里这样黑,该往哪里走才好?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琴璇苦笑着发现自己走回了原处。驰霜已经死去,大大的眼睛却仍睁着,看起来十分瘆人。琴璇低头看看自己,这一个时辰的“披荆斩棘”之后,已是满身泥污,衣衫刮碎了好几处。顿时颓然无力,跌坐在地。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琴璇暗暗吃了一惊,登时口舌发干。不会有什么蛇虫虎狼吧?心里一怕,随便捞了根树枝在手,站起身躲入树后。 半人高的草分开,琴璇隐约见了一个身影。那人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驰霜,惊喜地叫了一声,便扭开头四处看。只这一声,琴璇已听出来,心里却泛开犹疑,胤禟,怎么会是他! 最后一抹余晖穿透林叶的间隙洒在胤禟身上,在琴璇看来竟像是披了一身阳光,遍体笼罩在一圈温暖的光晕中。胤禟焦急的声音传来,“璇儿!璇儿——” “九爷。”琴璇从树后转了出来。一霎那,胤禟好似停了呼吸一般,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琴璇一步步挪近,福身下拜,“琴璇一时惊马,累九爷担心,还请——” 话犹未毕,胤禟猛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惶急,“吓死我了!老天,真是佛祖保佑!” 猝不及防的温暖让琴璇一愣,胤禟他——竟会为了自己这么着急?他的胳膊却触到了身上点点伤痛,“嘶”的一声呼痛,胤禟才连忙放开她,焦急地问道,“伤在那里了?很痛吗?” 琴璇不及回答,胤禟的脸忽然俯下,琴璇一惊,方欲闪躲,胤禟却皱起了眉头,手轻轻抚上琴璇脸颊,低低一叹,“真是糟糕!” 琴璇睁大眼睛,霎时慌乱,一边手往脸上摸去,“怎么了,我,不会毁容了吧!” 胤禟却轻轻一笑,复又温柔地揽过琴璇,“别担心,毁容了我也要你。” 琴璇脸红,“九爷怎么会亲自来了?怎么……就您一个人?” 胤禟直直望着她,琴璇微觉尴尬。半晌,胤禟才搂紧她,下颌抵着她额头,缓缓开口,“我也不知是怎么 txt电子书下载 情玄第9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知是怎么了,一听见你惊了马,我整个人都乱了。” 琴璇心底泛起一丝感动。不是没见过胤禟的温柔,畅春园中的岁月,他对自己的讨好几乎都让自己迷恋了。可是因为知道他不过是耍弄手段,心里始终存了戒备。今日他这样失态,反倒叫自己…… 忽然脸上一凉,琴璇一惊抬头,果见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风声变大,吹得树叶哗啦哗啦的响,豆大的雨点开始一颗颗地砸下。胤禟皱了皱眉,“快些回去吧,雨大了就不好办了。” 天空中忽然响过一个炸雷,琴璇不由瑟缩。雷声过后雨水像是一下子开了闸般,肆意泼扬开来。二人顿时被浇了个尽湿。胤禟意欲到一棵大树下避雨,却被琴璇扯住,“打着雷呢,可不敢到树下去。赶紧想办法出林子才是。” 胤禟进林时一路作了标记,领着琴璇很快便走出树林。他的马拴在林子外围的树上,刨着蹄子承受雨水的冲刷。二人站在草原上,及膝的草怎能遮挡风雨?雨珠啪啪打在身上、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琴璇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却不防触到了脸上的伤处,轻声“哎唷”唤了一声。霎时腰间一紧,整个人埋入了胤禟怀中。 雨水依旧瓢泼,却再也浇不到琴璇身上。 第三十七章 获救 琴璇静静地靠在胤禟身上,只听耳边响着他有力的心跳,一时心头复杂无比。深深地感动中杂着犹疑——胤禟的心思此时明白无误地摆在自己面前,可该怎样面对?这份情感,自己能够承受吗? 雨势渐渐小了,琴璇抬头看向胤禟。雨水成股从他俊美的脸上流下,连睫毛上都湿漉漉的带着水珠。幽深的眸中闪着璀璨的光芒,照得人心慌。琴璇不由一窒,却低了头,“你这又是何苦!” 胤禟久久凝视着她,许是淋了雨,嗓音些微嘶哑,“你以前问我为何对你如此用心,那时我答不出来,现在——依旧是。我也不知为何,我弄不清楚。若是因为你的容颜,天下姿色出众的女子有的是,我犯不上;若是为了你的家世,我已给了你福晋的地位,这已足够了;若是因为你的拒绝——”胤禟苦笑一声,“换作旁人如此,我怕是一眼也懒待看。可为什么,偏偏是你——” 琴璇怔怔,胤禟抓住她的双臂,轻轻晃着她,“你告诉我,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琴璇心颤,为了什么,能让堂堂皇子不顾性命孤身一人来寻自己?能让他撇开身份用身体为自己遮风挡雨?琴璇心中烦乱,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不安。便是如此,又如何?自己能接受什么?能面对什么? 胤禟低低叹了一声,重新揽她在怀,下颌搁在她额头上,“你问我的我已回答了,我问你的——你若不想回答也罢了。”琴璇微微一愣,才想起来他当时问自己的是什么。却又听他继续低声说道,“我不会迫你,只是你也别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胤禟低哑的声中微不可察地含着一分央求,琴璇心头一颤,骄傲如他,也会这样子低声下气么?不觉脸上泛出瓣瓣桃花,口中却仍别扭,“琴璇何时躲过九爷……” 胤禟松开她,目光在琴璇脸上逡巡。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琴璇偏开了头。胤禟忽地轻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雨停了,咱们走吧。” 胤禟牵过了马,琴璇却有了畏忌,不敢靠近。无奈之下,胤禟只得扯着她向前走去。短短功夫,天色已然如墨,空旷的草原上四顾茫然,辨不清方向。二人只深一脚浅一脚的胡乱走着,琴璇惶遽,胤禟却似乎无意关心。直走了小半个时辰,琴璇实在走不动了,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胤禟才轻轻一笑,放开了马缰,回身同她坐在一起。 “都这样了,九爷还能笑得出来!”琴璇皱皱眉头,揉着发酸的小腿嗔道。心里涌上阵阵担心,“九爷就这么出来,不会有什么事么?” 胤禟淡淡一笑,“你放心,八哥会打掩护的。不过这样的事儿,怕是瞒也瞒不住。这会子皇阿玛该知道了,说不准已派人寻咱们,只是这天色这么黑——”却没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琴璇心微微一沉,“皇阿玛知道了,不会责怪九爷么?” “责怪我什么?为了女人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胤禟瞅着琴璇笑笑,“我是恶名在外的,早就不怕这些了。” “恶名”,琴璇嘴角轻轻一撇,怕是“花名”吧!低头看看两人,都是浑身狼狈,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难受得很。不由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要在这里坐到明天早上?” 胤禟轻笑,“那倒是美事一桩。” 琴璇偏过头,佯装没听到。心里却在鄙夷,这九阿哥,严肃了才不到一个时辰,这会儿又是这副腔调! 胤禟此时却沉声出口,“惊马——是怎么回事?” 琴璇回过头看看他,半晌低了头,“我不知道。” 一声低哼,声音却仍是温柔,“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琴璇咬了咬唇,“九爷既都明白,还问我做什么?” 胤禟拉过她的手,“我只想知道,你想要怎么处置她。” 琴璇抬头,“九爷信不过我么?还是舍不得?” 胤禟却轻轻一扯,将琴璇带入怀中,“不是信不过,只是——你心太善。”复又低低一叹,“你已是皇家的女人了,还这样心善,怎么站得住脚?” 琴璇心里一软,沉吟了会儿方道,“现在也处置不了,又没有证据,白白诬了别人。何况,我也想再看看。我真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胤禟闻言只点了点头。琴璇抬头看他,他却收紧了揽着琴璇的手,“这样也好。只是,你要小心些。” 琴璇不语,心里一冷,半晌才哑声道,“你真狠心!她怎么说也跟了你这么久,你就一点感情不念?” 胤禟冷声,“你倒是真会为别人着想!”却又伸手拢了拢琴璇额上碎发,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敢伤你的人,我怎么会放过!” 琴璇身子一僵,胤禟低头看去,只觉她眼中流露微微惧怕。登时心中一柔,想要抚慰她似的,轻轻俯下了头…… “咳,只是可惜了驰霜了啊,八嫂送的,呵呵……”琴璇突然开口转了话题,脸色却不正常地潮红,胤禟看着她却是好气又好笑。暧昧的气氛顿时打破,胤禟悻悻地松开手,俄而才道,“可不是可惜了么!” 琴璇尴尬,只想找些话来说,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正难堪着,胤禟却忽地起身,“有人来了。” 琴璇连忙起来,仔细倾听着,果然远远传来一片马蹄的声音。喜色浮上面颊,“有人来找咱们了!” 胤禟面色凝重,看了眼琴璇,欲言又止。点点闪亮出现在天边,渐渐逼近。琴璇看出那是火把,只觉心头涌上一片喜悦、温暖。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琴璇拉着胤禟紧奔出两步,正欲放声喊叫,却听得那边有人呼喊,“在那边!”火把立刻朝着自己这边转来,顿时放下心来。 一众十余人接近,琴璇抬头看见了为首的人,却愣住了,是他!胤禟不着痕迹的拉过她,挡在她身前,虽是衣衫狼狈却仍旧礼数周全的拱了手,“四哥!” 胤禛青白的脸庞映在火光中,越发显得没有血色。点了点头,“可算寻到你们了。快回去吧,皇阿玛现在还不知道,晚了就难说了。” 胤禟点头笑道,“多谢四哥搭救!”言毕回身扯过马儿,附在琴璇耳边轻声道,“别怕!”未等琴璇反应过来,便一把抱她上马,自己也稳稳落在她身后,伸臂环住了她,朝胤禛点头道,“请四哥带路吧!” 马队向前行进。琴璇虽是惧马,此刻在胤禟身前也平静下来。瞟了眼胤禛,却微微有些怔忡。这件事传出去并不好听,无疑胤禩会封锁消息。康熙尚还不知情,他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亲自带人来找他们?眉头不由轻皱,忽然腰间稍稍一紧,胤禟脸颊贴了上来,看在旁人眼里却是无比亲昵。琴璇本能一躲,却听他在耳边轻声开口,“就这一会儿,不许你看他!” 行近营地,胤禛悄悄遣散了身后的随从,朝二人点头,“我就送到这里了,九弟、弟妹早些回去吧。” 胤禟拱拱手,“胤禟多谢四哥了!四哥也淋了雨,真叫兄弟过意不去。也请早些回去安置吧!” 胤禛调转马头,轻声驱马离去。胤禟凝望了片刻,才低头拥紧身前的人,脚夹马肚,朝自己帐子驰去。 胤禟伸手将琴璇抱下马来,方材已惊喜地跑来。箭袖一甩,规规矩矩请了安,才轻声开口,“爷可算回来了!八爷同福晋们都在帐内候着呢。” 胤禟将马鞭扔给他,领着琴璇进帐。茗凤晚凤迎上来,顾不得相互行礼,扯过他俩上下审视,开口又是数落,“真真惊死人了!瞧这一身的伤,又淋了雨,可怎么是好!” 琴璇方欲开口安慰,胤禩冷声对着身后的侍从,“去通知十爷十四爷,说人已找到了,请他们速速回来。记住,一定要悄悄的!”言毕又唤过两个丫头,“先给你们主子清洗一下,再去悄悄地把李太医请来。” 吩咐完后,胤禩才转身看向他俩,对琴璇柔和一笑,“弟妹受惊了。一会儿太医来给仔细瞧瞧,我那儿还有两瓶上好的药膏,活血化淤最是有效,明儿我就派人送来。现在也晚了,弟妹还是早些安置吧!” 琴璇点头微笑了一下。胤禩又转而对茗凤说道,“这事儿皇阿玛还不知道,咱们也快回去吧,大半夜的聚在一起没的惹人注意。好在人都回来了,也便都放了心吧!” 琴璇同胤禟送众人出帐,到了帐门口胤禟才抱拳对胤禩一笑,“多亏了八哥了!” 胤禩却瞪了胤禟一眼,转身离去前撇下一句,“真是不像话!” 烛光柔和地跳跃,洒落一室温馨。琴璇坐在榻上,已换了一身简单素衣,才洗过的头发柔软地散在肩头。轻咬下唇,却不敢抬眼对视面前的人——胤禟,正温存悉心地为她脸上的伤上药。 “还好只是叫树枝子划了几下。”胤禟却毫不知觉她的羞窘,自顾自地说道。 放下手中的药膏,胤禟默默看着她。见她眼皮微微一动,却好似触碰了自己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似的。抿了抿嘴,“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胤禟出了帐子,琴璇深深地吸口气,转身,却看到完颜氏站在角落里,一脸煞白地望着自己。不由柔声开口,“这么大的风,姐姐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吧。” 琴璇静静地啜着茶,完颜氏却是局促的很。犹豫半天才讷讷开口,“福晋,那驰霜——” “驰霜已经死了。”琴璇冷静地开口。完颜氏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福晋救我!驰霜确是被人下了毒,可不是我干的!我发誓!”大大的眼睛中已经泪花闪现,菱唇微微发抖,“我若知驰霜被人做了手脚,打死也不敢让福晋骑它。福晋是个明白人,我便有天大的胆子,又怎么敢在众人眼皮底下做这事?求福晋明察,爷怕是——”完颜氏抬头望着琴璇,眼中闪动着绝望,声含哽咽,“爷怕是不能轻饶了我!” 琴璇叹了口气,扶她起来,“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头。我也不是傻子,这是怎么回事儿,九爷同我都明白。只是——”微微顿了下,复又看着完颜氏,“今天晚上的一切,只是我的马受了惊,最后力竭而死。而我,只不过不慎落马,轻微摔伤,并无大碍。你可记住了?” 话音才落,帐外隐隐有人声传来。琴璇微微皱眉,已见李玥闯了进来。骤见完颜氏,李玥一怔。帐前的护卫尴尬的开口,“福晋,奴才还来不及拦,佟主子就——” 琴璇挥了挥手让侍卫出去,朝李玥笑道,“妹妹有急事?” 李玥回过神来,望着琴璇泫然欲泣,“姐姐,可吓死我了!听说姐姐惊了马,玥儿真是担心死了!谢天谢地,真是神仙显灵!还好姐姐是福大之人,老天庇佑,这么平平安安的回来。如果,如果姐姐有事——”李玥娇柔的脸上滚滚泪珠滑下,半晌才哽咽道,“玥儿恨不能随姐姐去了!” 完颜氏低低一声冷哼,李玥一窒。琴璇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惊马而已。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妹妹就别哭了!” 李玥面色复杂。身旁娇杏也开口劝道,“主子就听福晋的话吧。哭多了对身子不好啊!”言毕又朝琴璇赔笑,脸上隐隐得色,“我们主子听说福晋出事,就担心的不得了。一听福晋回来了,忙不迭的就往这边跑。”扭身却嗔着李玥,“主子真是的,您现在是有了身子的人,便是不顾及自己,也要想着肚子里的小阿哥呀!总这么着,可怎么是好!” 琴璇一愣,顿时心里一沉。完颜氏也不可置信地望着李玥。琴璇稳了稳心神开口,声音却仍旧颤抖,“你——有身孕了?” 李玥脸上掠过一丝潮红,含着笑羞怯地低下头,“玥儿也是今儿早上才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姐姐。太医说,已有了两个月了。” 第三十八章 放任 一缕微光划破黑暗的天空,时辰还早。琴璇卧在床上,烦躁地翻个身,眉头却依旧轻轻皱着。也许是因为身上伤痛吧,心里又有事,这一夜都是浅浅的睡眠。蓦然感觉身上落了一道目光,琴璇睁开眼睛。朦胧中辨清了来人,微微一怔,“这么早,九爷——” 胤禟原本立在床帐旁,满眼倾泻的温柔来不及收回,只好偏过头去。闻言稍顿了顿,回身走到床旁坐下,看着琴璇,开口竟是一句,“昨夜我一个人——”话语未毕,便自悔失言,神色却忽然变得懊恼,闷闷地转过头去。 琴璇见他神色有异,不由一愣。他昨夜一个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何,要向自己说这个?脸上悄悄浮出红色,他这样的欲言又止、冲动莽撞,真是头一次见。 琴璇坐起身来,拢了拢耳边碎发,轻轻笑道,“玥儿妹妹有了身孕,九爷不是该去陪陪她的吗?” 胤禟转过头来看她,目光里含着失望、恼怒。琴璇愣住,忽然察觉他说话时鼻音浓重,此时脸色也不正常的发红。心下一动,手却伸到了胤禟额头,轻轻皱眉,“受了风寒了?该不是叫雨淋的吧?吃药了没?” 感觉到手下的人一僵,琴璇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讪讪地正欲收回手,却被胤禟抓住,灼灼的目光投过来,“你也会关心我?” 琴璇尴尬一笑,“九爷是为了琴璇才受凉的,琴璇怎么会不在意。” 胤禟嘴角勾了勾,轻轻把琴璇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要信我,不管她怀没怀上我的孩子,我都饶不了她。” 琴璇心里冒上丝丝难受,“九爷是担心我会为了此事耿耿于怀么?” 胤禟直视着她,半晌才低声一叹,“你不知我有多怕你又躲着我。”竟是无比的温存小心。 琴璇没来由的鼻中一涩,低了头,想了想才道,“九爷要惩治她,也待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胤禟鼻中冷哼,摇了摇头,“不行,我不放心。”复又双手扶住了琴璇两肩,强迫她抬头,“你不许怪我,她既做了那样的事,也便怨不得我狠心!” 琴璇直直看他,恍惚一笑,“九爷真的以为我是对她心软吗?说不准,心最狠的反而是我呢!” 胤禟微怔。琴璇起身下床,坐在妆台前一下下的梳理着自己一头乌发,“九爷可记得‘郑伯克段’的故事?众人皆以为郑伯软弱无能,任人欺凌。可是谁知他才是那个老谋深算的人!” 琴璇扭过头,“共叔段本也只有些小聪明,虽是争权夺利,可也罪不至死。若不是郑伯一再纵容,对他的小恶视而不见,他又何至于野心膨胀,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琴璇微微叹口气,“如果不是我将她带来你身边,她也只不过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儿,怎么至于有一天会心狠手辣到下手害人的地步?这一切,竟是我的错了。” 胤禟走过至琴璇身后,一下子拥住她,却冷声道,“说到底,你还是让我放过她?” 琴璇苦笑着摇头,“我岂有那么好心?她毕竟是想要害我性命的人,我岂能引颈待戮?我想的不过是郑伯的那句话罢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琴璇闭上眼睛,心里却沉重无比。自己怎么可能那么大方?别的尚能忍受,李玥,自己原来掏心掏肺的朋友,如今却想害死自己,多么讽刺!可是原来自己,也变得这样虚伪了。明明心里忌惮她,表面还能亲热的姐妹相称。明明背地里同胤禟算计着她,表面上还要若无其事。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变得这样悲哀了? 即使如此,琴璇仍旧不能忍心让自己轻轻的一句话来决定她的生死。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心里只暗暗地期待着一切不幸的事能在自己走后发生。更何况,她如今有了身孕,即使在三百年后,惩罚也要在孩子降生后才实施。既如此,就让这件事,再拖过一段日子吧!李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明白么? 胤禟似乎感觉到琴璇的失神,手臂微微收紧,柔声出口的竟是毫不相干的事,“身上可好些了?还痛么?” 事情过去半月了,眼看七月就要过去,康熙却仍旧没有返京的意思。无奈之下,琴璇只得安心地等待来年。与此同时,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竟没留下一丝痕迹。 那日的事,琴璇对外只说是自己不慎惊马。各府的阿哥福晋倒是殷勤探看,太子、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禩同十阿哥胤礻我都送来了上好的伤药,胤祥遣人送了一柄白玉如意,说是镇邪压惊的,琴璇笑笑也收下了。意外的是,胤禛却一点表示都没有,而十四阿哥胤祯见了琴璇帐中满满的伤药,玩笑了两句,也便没有再凑热闹。 琴璇今日终于停了吃药。这半个月来,琴璇充分体会了中药文化的博大精深,明明是外伤,偏偏还要内服汤药。浓黑的苦汁子弄得琴璇大皱眉头,却在胤禟和茗凤两人轮流的监视下不得不一口口灌下。再三地申明自己已然痊愈之后,才终于停止了这份苦差。 午觉醒来,已是傍晚。天边流霞艳丽多彩,琴璇睡眼惺忪,任春纤帮她梳洗整理,自己仍是半梦半醒。忽然间见胤禟走入帐中,连忙起身行礼。胤禟却笑笑止住,“今儿天还早,我陪你骑马去。” 琴璇睁大眼睛。驰霜之事虽让她心惊不已,可也带来一个好处——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骑马了。这样,春纤即使怀疑,也不会再发现什么。可胤禟今天怎么—— 许是看出了琴璇的迟疑,胤禟不容她拒绝便扯她向外走去,一边低声道,“哪家的福晋不会骑马?只管放大胆子,有我呢。” 琴璇一脸哭相地被拉到马前,马尾一甩,竟惊地琴璇连退几步。胤禟好气又好笑,扯过马缰塞到琴璇手中,一边假意喝斥道,“先学着上马,学不会今儿的晚膳就免了!” 数日来对琴璇胤禟依旧是悉心温存,可今日教导起来丝毫不留情。偏偏琴璇对于骑马就是不开窍,折腾了半个时辰,胤禟气得脸都青了,琴璇才好不容易学会自如地上下马。琴璇从未见过他这么凶着自己,只得咬着牙同那匹烦躁无比的马儿斗争,真是委屈地难受。 好容易动作能够让胤禟满意,琴璇直欲瘫倒在地。胤禟唇角掠起笑容,看着琴璇的眼中满是宠溺。二人正要转身回帐,方材却远远跑来,“奴才给爷请安,给福晋请安!”起身垂首对胤禟回道,“八爷才遣人来寻爷,说是有事相商。爷您看——” 胤禟回头看看琴璇,琴璇忙道,“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成。”见胤禟颔首又忽然想起来,“那今晚要等你回来吃饭么?” 胤禟眼中一亮,琴璇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么亲昵,竟如年久夫妻一般,登时涨红了脸。胤禟嘴角一勾,柔声说道,“不用等我,八哥那儿必是备下酒宴了。你自己——好好吃吧。” 胤禟转身离去,琴璇竟是怔怔。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笑,“当心变成望夫石了!” 琴璇一惊回头,见是胤祥,忙笑了笑。胤祥却带了一脸苦笑,可怜兮兮的说道,“真羡慕九哥啊!什么时候也能有个人这么陪着我呢!” 琴璇脸一红,撇嘴道,“别装了,谁不知你十三阿哥身负芳心无数呢!只是你自己眼光太高,横挑竖拣的。怎么,看着十四弟都有福晋了,这才开始着急?” 胤祥淡淡一笑,“我若是娶福晋,必也得娶个可心的。什么侍郎的女儿丞相的千金,我不希罕!” 琴璇一愣,胤祥却连忙转了话题,“身上的伤可好透了?那日听四哥告诉我,真是把我吓坏了!” 琴璇笑笑点头,“都好了。不然我怎么敢出来骑马呢!”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替我谢谢四哥吧,这次多亏他了!” 胤祥黯然。良久才开口,“多日前我在澄瑞亭同你说的那些话,收回行不行?”见琴璇微怔,接着开口,“四哥心里,怕是——真的有了你。他这小半年就没开怀过,前日听见你惊马,竟想也不想便冲了出去。——跟着四哥这么多年,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四哥心里也苦得很。这些年来,一直忘不了佟姐姐,好容易遇到了你,却又可望不可即。四哥又是个那样的人,心里有事从来不说出来,兄弟中大多又都不同他亲近,他的心事,也只有我能猜得一二分了。” 琴璇低下头,半晌才道,“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胤祥,现实终究是现实,不是吗?” 胤祥苦笑,“我也觉得今日荒谬,告诉了你又能怎样?只是看着他为了你不管不顾,我又觉得心里憋得难受。”望了望琴璇又轻声说道,“兄妹一场,我只希望你幸福。如今看你同九哥这样,我也便放心了。只是,你也知道九哥的性子,若有一天他亏待了你,记得你还有我们。” 琴璇心里一阵感动,望了胤祥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也希望你幸福,你们都幸福。”迟疑了一会儿又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这里了,也一定会在另一个地方祝福你们。” 胤祥不解地望向她,琴璇朝他笑笑,语气却有点悲伤,“胤祥,你是个有后福的人。将来如果——无论你遇到什么苦难,都一定要坚持扛过来!风雨之后才有彩虹,雪压青松,方显高洁啊!” 牵马行至帐前,正逢胤祯同娉婷说笑。琴璇想起方才胤祥匆匆说的“侍郎的女儿”,心里不由些微不舒服。娉婷却见了她,一脸甜蜜地笑着福身,“九福晋吉祥!” 琴璇忙伸手挽起。笑道,“这回子还叫九福晋,没多久日子就该叫嫂子了吧!瞧你们俩,还没成亲呢就这么甜蜜,真是羡煞旁人!”说得娉婷脸红,寻个借口跑了开去,琴璇笑笑对胤祯说道,“恭喜十四弟了,娉婷这样好的女孩儿,可要好好对待啊。” 胤祯淡淡笑道,“我会的。” 琴璇见他如此,心里不知为何竟起了一丝不安,连忙笑道,“人都叫我唬跑了,十四弟还不去追?” 胤祯点点头迈步前行。琴璇笑笑正欲回身,却见胤祯停住了脚。回过头朝自己一笑,“琴璇,你可相信一见钟情?” 琴璇一愣,竟未注意胤祯居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未及回答,胤祯已重新转过身,大步流星的消失在琴璇的视线里。 第三十九章 怀孕 “这桂花糕怎么这么没滋味儿,府里厨子的手艺是越来越差了!”茗凤一脸抱怨,微撅了嘴,不停挑剔着,一副被宠坏了的模样,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喜色。 琴璇笑笑,“自从咱们八福晋有了身子,这脾气可是见长啊!今儿瞧不好衣服,明儿瞧不好吃食的,倒也罢了。将来若是连八哥都瞧不上眼了,可怎生是好啊?” 茗凤羞恼,推了琴璇一把,脸上却带了小儿女的娇态。琴璇见状不由心中大叹,怀了孕的女人果然是变化很大啊。茗凤这样的爽利性格,如今也变得这般娇柔可人,却怎么看都是全身上下溢满了幸福的味道。 随手拿起了一块糕,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一股甜香顿时充满口齿之间,桂花的香味沁入心脾。琴璇摇头叹道,“这么好吃的糕点都说没味道,还想吃什么?你这八福晋可果真是难伺候!” 茗凤却凑了上来,讨好地笑道,“说别的我也不想,这两天可就惦记着表嫂你做的奶茶味道呢!偏府里那几个奴才蠢蠢笨笨的,就是做不出那个味儿,好嫂子——” 琴璇拍掉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佯怒道,“我说怎么这么好心,巴巴儿的请我过来吃饭,敢情吃饭是假的,做饭才是真的。平日里一口一个弟妹的,这会子叫开嫂子了!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我就是该给你差遣的么!” 茗凤讪讪笑着,仍旧是软磨硬泡。琴璇拗不过她,无奈的笑道,“罢了,看在你好歹是个孕妇的份儿上,我就再做一回。儿子生下来,我可是正儿八经的要谢仪的啊!” 茗凤心愿得偿,一脸笑容。揉揉脖子,皱眉笑道,“真是不中用,怎么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乏成这样?” 琴璇连忙道,“你可别累着了,先歇着吧,左右一时半会儿也无事。要不要请八哥过来瞧瞧?” 茗凤忙拉住她,“乍乍呼呼的做什么!我躺会子就是了。他兄弟两个必是有事要说呢。你自己先坐,只别嫌烦啊!” 琴璇一笑,“我才不干坐着呢。既答应了你,早晚也要做的。我就借你府上的厨房使使,等你歇过来了,差不多就能喝上了。” 茗凤一脸喜色,却又故作愧疚的笑笑,“要叫胤禩知道,我拿着九福晋当厨子使唤,不知得怎么数落我呢!”身子向后轻仰,身旁早有伶俐的丫头拿了软枕垫上,唇角却带了放肆的笑容,“才不管呢。有了身子就是好,天底下我最大!” 琴璇含笑走出茗凤卧房,笑容却渐渐凝住了。犹记得历史上的八阿哥甚少子嗣,唯一的儿子却是府中侍妾所生。那么茗凤的这个孩子…… 摇摇头驱走脑中令人不快的想法。回京小半月,听说茗凤的喜讯后便来贺喜,心里是确确实实的为她高兴的。这个时代男子均三妻四妾,胤禩身为皇子,却是其中例外,成亲也好几年了,如今府上还只有茗凤一个。即使其中或多或少有茗凤的家世原因在内,胤禩对于茗凤也是实实在在的钟情吧!专一的爱情,在风流多情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世界里,尤其显得可贵。如今,爱情的结晶也降临了,如果不知道结局,该是个多么完美的故事! 脸上不由布满了甜蜜的笑容。终究是年轻,脑中还存着对纯美爱情的向往和想象。摆摆手挥退了带路的小丫头,心里不由好笑,比起九阿哥府,自己对这八贝勒府可是熟惯多了。况且,她才不要有人来打扰自己这难得的幻想天空呢! 低低的哭泣却传入耳中,终是将她从梦幻中扯了回来。琴璇懊恼地皱皱眉头,却被飘入耳中的一个词吸引住——“孩子”。 明显的娇柔的女声。琴璇情不自禁地驻在房前,却听那女声哀哀的哭诉着,断断续续的话不停飘落在琴璇耳中,琴璇霎时白了脸。 门中终于响起男人的声音,隔着薄薄一层窗纸竟是依旧温和沉稳,“无论如何,你是断不能留在这府里了。我会给你觅处房子,你且出去避些日子吧。” 女子的哭声犹未止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也不妥。茗凤那丫头精明着呢,早晚能发现,你能瞒得了多久?一旦知道,以茗凤的性子,这丫头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能留着?” 琴璇皱起了眉,胤禟。他怎么也来掺合这些事?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茗凤虽然好相处,可那只是对于同她地位相同的人。她性格火爆,对待下人向来苛刻,怎么能容得下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况且,她现在正有身孕,如果知道这事…… 胤禩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了丝气恼,“那怎么办?茗凤才有了身孕,我总不能这个时候告诉她!” 胤禟的声音却透着慵懒,似乎漫不经心,“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事儿既叫我碰到,少不得出出主意。只是——看你能不能舍得了。”琴璇微微皱眉,正在疑心,面前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胤禟魅惑而犹如狡计得逞一般笑容出现在面前。 业已入秋,天黑得早了。寂静的街上,已望不见行人。琴璇放下帘子,扭过头来,看了眼车中坐着的丫头打扮的女子,心里偷偷叹了口气,最后一个爱情童话也破灭了,这个时代,真得不存在专一的爱情么?还是说自古至今都是一样,如果没有法律的约束,即使在三百年后,也很难找到专一的男子? 马车绕到后门停下,琴璇同胤禟先下了车,那丫头随后也走下来,怯怯地不敢说话。自从回京之后,胤禟便解除了对琴璇的禁足,重新开了后门。此刻看守小林子机灵地上前打了个千儿。胤禟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朝身后一点头,那丫头便随着小林子进了后门。 琴璇同胤禟重新上了马车,驶向前门。落下门帘,琴璇终于忍不住发问,“九爷,您这是为什么?” 胤禟挑了挑眉,琴璇犹自纳闷,“为什么——你难道不觉得太荒谬了么?” 胤禟笑笑,“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否则,你以为以你八嫂的手段,这丫头还活得了么?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别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 琴璇仍然不解。茗凤性格骄傲,之前也确实曾听说,八贝勒府中原有个通房丫头,后来怀了孕,不知怎么就小产了,连带着那丫头也死了。琴璇虽然心知皇家后院这样的事儿少不了,可是总也回避着这些,不愿把这些同爽朗大方的茗凤连在一起。但今晚看了那疏桐恐惧的样子,不由得她不信。可即便如此,将那丫头接到自己府中,也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更何况还要她自己……琴璇眉头紧皱,胤禟同胤禩感情虽好,也不至于主动要求揽这样的麻烦吧!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 琴璇看了眼胤禟,见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不由气上心头。“可就算为了躲八嫂,大不了您九阿哥出面要了那丫头,以后便当作您的侍妾养在府中不好么!凭什么要我去跟八嫂要这丫头,还要我——”话未说完,琴璇已然涨红了脸。 胤禟摇头一笑,“那丫头已有了三个月身孕了,到时候生出来我怎么跟别人解释?说我跟八哥书房里的小丫头暗通曲款,瞒不住了才接回来?我虽自负风流,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况且,她怎么说也是八哥的人,我做兄弟的替他养着人也就罢了,怎么好真个把她收了房?” 琴璇仍旧怒意未平,考虑了一会儿忽的直视胤禟,“九爷何时也这么古道热肠了?人家的家务事你何苦去干涉?怕是九爷自己也存了一段心思吧!” 胤禟笑笑点头,随手揽过琴璇,“说的不错。我自然有我的想法。我也不瞒你,八哥野心不小,才干也足,我如今虽同他亲密,他日若有幸功成,却难免鸟尽弓藏。收这么个儿子,我也好安心啊。还有,你以为八哥真的是听了我的建议?只怕他自己心里也正这么打算着呢。把自己的儿子送人,除了让我放心地跟着他,还能有什么目的?” 琴璇皱皱眉,“可是为什么要我——” 胤禟扶住她肩头,“人家金贵的长子都送来了,怎么着还不得给个嫡子的名分?” 琴璇撇撇嘴,“你们计算来计算去,就怎么知道生的一定是儿子?若是女儿呢,岂不白费了工夫!” 胤禟笑笑,“那可是说不准的事儿。” 说话间正门已经到了。二人下车,胤禟送琴璇往璇玑阁方向去。临近院门,琴璇忽然放慢了脚步,抬头望望胤禟,迟疑道,“可这事万一露馅了呢?我又没装过,万一……” 胤禟皱皱眉头,“明日我会请李太医过来,他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看,你这几个月,就尽量少出去吧。府里的人也少见,省得被人看出端倪来。你身边那几个丫头还都是机灵的,必不会多话。余外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疏桐就安置在你院子后进里,你若不知怎么装,去看看她就成了。” 琴璇听他说完,眉头不由又蹙了起来,“真是的,又要困在这小院子里了!算算日子,直到来年五月才能生下来呢!” 胤禟却走近,低头看她,“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对你而言怎么就这么难呢!”琴璇抬脸,胤禟却忽而凑近,嘴角凝笑轻声道,“若嫌寂寞,我常来陪你可好?” 胤禟离地那样近,暖暖的气息拂到琴璇脸上,琴璇大窘,忙推开他走了进去,身后却传来低低的笑声,回响在安静的夜里,竟是那般魅惑。 第四十章 毒药 “这些药材收到南屋柜子第三层里,顺便把里头那盒胡桃肉拿出来,在尽里头摆着的。小双,你去把这些桂圆送到厨房里,这可是上好的,以后每早上的桂圆莲子羹里就搁这个……”春纤一样样吩咐着,屋里的丫头们忙不迭地应承,尽皆掩不住一脸的喜气。歪在塌上看书的琴璇终于忍不住了,“这是折腾什么!把这些东西都搬走,瞧摆了这一屋子,看着都堵心!” 春纤眉眼含笑,“格格,这可都是些福气呢!喏,今儿早上进宫请安娘娘赏了这盒子北沙参,还有些南边新贡的莲子、藕粉,这盒阿胶是八爷府上送来的,还有这些——平常人家儿,哪里有这些光景呢!” 琴璇厌倦,春纤见房中众人都忙去了,才悄悄蹲在她身边,“装也得装的像样儿不是!咱们这儿自然不会有人乱嚼舌根子,可是隔墙有耳,蛛丝马迹的叫人家看了去,总归是要起疑。何况后进里那位还用着这些呢,这不正合适了?” 琴璇皱皱眉,本以为只是对外做做样子,竟然在自己房里还要这样小心。无奈地笑道,“消息才刚放出去,这就不让人消停。”起身看了看,摇头道,“是药三分毒,有了身子的人吃这些并不好。莲子和藕粉倒都还使得,你吩咐下去,叫厨房常常做些,给后边儿送去吧。” 春纤忙答应了,抱着桌上大大小小的盒子,掀帘出去。刚迈出一步,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蹲身,“奴婢给佟主子请安!”回身回道,“福晋,佟主子来了。” 琴璇一怔,李玥已走了进来。“玥儿听说姐姐有身孕了,特来恭喜。玥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自己绣了个荷包,姐姐别嫌弃。” 琴璇笑笑,心里仍旧不舒服。眼角瞥见宝如在外张口结舌,知道她又是硬闯进来的。手上接了荷包,开口道,“妹妹能来自然是好。我这里这些丫头们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主子来了也不知回禀。瞧这儿乱的,都顾不上收拾了。” 李玥冷冷一笑,话语带了丝嘲讽,“姐姐是万金之躯,九爷心头儿上的人,如今有了喜,自然会贺礼多得堆不下了,真是羡煞旁人!” 琴璇闻言心头宛如扎进根刺,只觉别扭难受。春纤见李玥来,早走了回来,随意放下怀中的盒子,静静立在琴璇身旁。李玥见状脸色更是难看,鼻中逸出一声冷哼,“春纤姑娘可真是谨慎,巴巴儿的守着姐姐,一步?br / 情玄第10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步不离。我还能吃了你主子不成!” 琴璇变色,李玥这话也太胆大了!方要开口,春纤已经反应过来,手里执了茶壶,一边沏茶一边笑道,“佟主子这话奴婢可担不起。奴婢这不是见佟主子来了,赶上来伺候的么。佟主子请喝茶。” 一杯清茶递了过去,李玥接过,唇角的冷笑方消散了踪影。却仍旧挥手让春纤下去,春纤担心地望向琴璇,见她点头,方才福身退了下去。 琴璇坐在床边,眉头紧皱,拿不准她想要做什么。却见她优哉游哉,伸手取过桌上的一盘酥点,翻来拣去。琴璇沉住气,静静地望着她。李玥也已怀孕三月,却不太看得出来。年轻娇美的脸上不协调地浮着一层无所谓的讥嘲,并不看着琴璇,只专心摆弄着面前的点心,似乎那是世上唯一重要的事情。 琴璇心头疑云重重。李玥却微笑着从怀中摸出了个小小的纸包,轻轻拆开,里面是一堆白色粉末。她轻轻地散了些到点心上,那粉末一沾到油酥的点心马上便融了进去。琴璇惊奇地挑挑眉,“你这是做什么?” 李玥唇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重新把盛着剩余粉末的纸包包起,顺手塞到了琴璇枕下。一边轻柔的开口,“姐姐可知这是什么?”一边手里拿起了一块点心,凑到琴璇鼻下,轻轻笑着说,“我若说这是能让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药,姐姐可信?” 琴璇汗毛乍立,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她却轻蔑地瞅了琴璇一眼,收回了手,却是把那块点心塞到了自己口中!琴璇大惊,急忙去拉,却来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李玥细细咀嚼着那点心,带着残忍的笑容拍掉了琴璇阻拦的手。 琴璇惊地怔在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声喊去,“春纤——”不妨却被李玥紧紧捂住,只觉要透不过气来,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却听李玥声音已变得痛苦,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九爷最近可是一下朝就会过来的,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吧。” 琴璇用力的掰着紧扣住自己嘴巴的手,那手终于失去力度,缓缓滑落,琴璇却大张了嘴,发不得声。只见李玥慢慢地倒在地上,美丽的脸扭曲着,竟是那样恐怖。豆大的汗水流了下来,面色苍白,樱唇却咬得出血!她在地上挣扎着,伸手却扯住了琴璇旗装下摆。琴璇骇然,连退了好几步,却听李玥终于“啊”地喊了出来,眼中簌簌下泪,嘶哑地尖叫,“姐姐,你为什么——” 春纤等人已冲了进来,见了面前的场景反而怔住了。忽然被一把推开,胤禟出现在面前,惶声道,“怎么回事?” 琴璇呆呆地看向他,胤禟也看见了这一幕。李玥仍痛苦地挣扎,一边短促地哭喊着,“痛,啊——痛死了,爷救我——孩子,我的孩子——” 琴璇浑身颤抖着,胤禟脸色一暗,冷声开口,“快去请太医到揽月汀!来人,把她送回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李玥又“啊”的一声痛呼,一手捂着肚子,袍底已渗出了斑斑血迹,一边却挣扎着爬向琴璇,竭力哭喊,“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孩子,爷的孩子——你不能杀他啊!姐姐——” 琴璇惊悚地瞪大眼睛,浑身动弹不得,只眼睁睁地看着她袍底的血迹蜿蜒,越来越靠近自己,痛苦的面容上带着刻骨的恨,那眼神竟叫人冷汗涔涔,琴璇只觉自己也要疯狂了,却硬是叫不出来。忽然眼睛被一双温暖的大掌覆住,胤禟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别看,一切有我。” 胤禟冷声开口,“人呢!都没长耳朵!”众人方才纷乱起来,忙着跑去请太医,几个丫头也上前去搀起李玥。琴璇耳边忽然响起李玥突兀的大笑,笑中却含着抽噎,听起来十分瘆人。琴璇只觉全身发冷,却仿佛被胤禟捂得透不过气一般,霎时失去了知觉。 尖叫、哭喊,扭曲的面孔、满眼的恨意……琴璇忽的坐起,看到春纤露出惊喜笑容的脸,才明白不过是恶梦而已。身上却薄薄得出了一层冷汗,春纤用帕子轻轻拭着她的额角,一边柔声说道,“格格可算是醒了,感觉可好了些?” 琴璇揉了揉仿佛要炸裂的头,艰难开口,“怎么样了?” 春纤叹口气,“那孩子是没了,太医说——她这辈子是不能再当额娘了。人倒是没事,只是疯癫的厉害!” 看了看琴璇,又柔柔开口,“格格放心,依奴婢看,九爷还是相信格格的。只是她也太狠心,竟然——” 琴璇摆摆手打断她,咬了咬牙,低低道,“拿件大衣服来,我要过去看看她。” 春纤大惊,“格格!您才刚醒来,怎么敢过去!天这样晚了,万一那疯子——” 琴璇摇头阻住她,起身批了件衣服,定了定神便往外走。春纤跟在后头急道,“九爷为这事儿都担了一天心了,现下还不知格格醒过来,格格怎么着也得先回过九爷吧!” 琴璇顾不得理她,径自前行。春纤见状忙招手唤来个小丫头吩咐两句,自己紧紧地跟着她。琴璇躺了一天,此时脚底竟有些虚浮,踉踉跄跄半天才走到揽月汀。驻足在这湖旁的小小院落前好长时间,方向里走去。却抬手阻住了春纤,冷冷一眼堵住了她担心的话语。 静静的屋子里竟没有一个丫头。琴璇自己走到床旁坐下,呆呆地望着李玥熟睡的容颜发愣。苍白的脸庞上犹然可见她眼睛的红肿,渗血的唇看起来分外妖艳。仿佛昨日,还一同在那小宅子里说说笑笑,分吃祥福斋的点心;那时谁能想到,两人之间,竟要落到这般田地! 轻轻地叹了口气,却见李玥缓缓睁开了眼。琴璇心一紧,怔怔地望着她,李玥也迷惘了一会儿,才突然绽开笑容,“来笑话我的,是吗?” 琴璇不语。李玥自顾自地柔柔地笑,“我使了这么多手段,依然对付不了你,对吧?九爷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却担心你会不会吓坏了。呵,我竟然会这么傻,以为这样就会有用,却没想到他连问都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呵,我真傻。” 琴璇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拿你自己的孩子来换,值得吗?” 李玥冷冷一笑,“我压根儿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要九爷的孩子。我自己都不想活了,要孩子做什么?” 琴璇皱眉,面含忧色。李玥年纪轻轻的,为何如此? 李玥自顾自地说着,并不看琴璇,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很早就恨你了,知道么?从他来的那天,从他笑着为你束发的那天,从他不要我的那天,也就是你不要他的那天,呵,一切竟这么有趣。” 琴璇蹙额,心头疑云乍起。他是谁?——难道——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可我只想陪在他身边,哪怕只做个小丫头。他却不要我,呵呵,还不是为了你!可叹他心里眼里只有你,你却也不要他。你凭什么?他那样的好,你凭什么让他伤心!” 琴璇怔住。李玥却苦苦一笑,“我费尽心思,想要离他近些,只想多看他一眼。我赌了,也赢了。我拉了你一起掉下水,果然就引起了九爷的注意。可当我看到你卧在他怀里——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恨过一个人。既然你什么都不能给他,为什么却对他纠缠不放!” “除夕夜宴,我哭着求他。我说我会帮他,我愿在九爷身边,把我能知道的都告诉他!他却说什么?他竟然警告我,要我老老实实的,要我不要伤害你!哈哈,我就像个笑话,我一切都不要了,却仍旧换不了他一眼的注意!为什么……” 李玥低低哭着,琴璇恻然,犹豫了半晌,终于递过手中的帕子。李玥却“啪”的一声打开她的手,恨声道,“我恨你!为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生来就什么都有,又长得漂亮,人人都喜欢你!可你从来不知珍惜,你爱过么!你懂得什么叫爱么!” “九爷对你那样好,你落了水,他亲自跳下去救你;你惊了马,他拼了命的去找你,你却在外与别的男人勾搭!我已都死了心了,我都已安心地做九爷的女人,你却在这时又跟我抢!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还抢我的,为什么——” 李玥喉咙已然嘶哑,仍旧朝琴璇吼着,“你走,我不想见到你!走!” 琴璇忽觉全身发冷,看着李玥歇斯底里的模样,只觉满心疲惫。缓缓站起了身,低头走出去,不经意间,泪珠却滑下了面颊。 迈出院门,抬头却见胤禟站在院口。霎时心里百感交集,说不上是喜是悲,只忙不迭地伸手擦泪。胤禟却缓缓走近,轻轻的将她环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口中不知在呢喃着什么来安慰她。琴璇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里,泪水终于放纵,无声的哭泣,却渐渐浸湿了胤禟肩头。 好久好久,琴璇才止住了眼泪。胤禟轻轻问道,“过两日,我送她到别院可好?” 琴璇抬眼望他,胤禟忙解释道,“呆在这里,她心情抑郁,怕是也养不好病。何况——” 琴璇疲惫至极,不待他说完便轻轻点头。胤禟又道,“我们回去吧?” 琴璇又点点头,却轻声开口,“你为什么——这样相信我?” 胤禟却沉默了一会儿,才伸手揉揉她的头,“傻丫头。” 第四十一章 夜市 帘子一动,春纤垂首走了出来。立在门旁的秋纹和莹儿见她手中捧着的粳米粥依旧一口未动,眉头不由更加蹙紧。担心地望向门内,却都无可奈何地轻轻摇头。 李玥自尽的消息传来已经两天了,琴璇缩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只想睡死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琴璇理智上明白一切并不是自己的错,她还没有想不开到将李玥的死因归咎于自己。努力说服着,说服着李玥的自杀只是因为她自己想法偏激,可是终究逃不开抑郁的心情。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莫名的歉疚几近要将她逼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面对这一切?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影响到别人?琴璇固执地不肯醒来,她不过是误入了这个世界,明明只想将自己隔离在外,静静等待着回家的机会,却怎么会跟这么多人纠缠,怎么会变相地促成了悲剧的发生?懊恼得用被子蒙住头,不要再想,不要再想……却从心底沁上了悲哀,不去想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全当作没有发生? 茗凤小产,按理自己应该过府问候;十四阿哥马上要大婚,自己也该备上贺礼;四阿哥新娶了纽祜禄氏格格,就是史上的乾隆生母吧,素宁遣人送来喜礼,也应当回一份礼……为什么,这么多不相干的事为什么全成了自己应当做的?自己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明明是个局外人,明明可以捧着一本书幻想猜测历史上的真实,明明可以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数说谈笑他们这个世界的繁华……为什么,自己却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到底自己已是历史,还是历史在开玩笑? 终究不是办法。逃避似乎解决不了任何事情,难过还是难过,她也仍旧是九福晋。忽的一下掀开蒙住头的被子,重重出了口气——日子还要过下去,她还要等待回去的那天,不是吗? 勉强打起精神,起身下床来。门外的春纤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见她已经下床,忙伸手去扶,却被琴璇摆手止住,“不用,只不过多躺了会儿,哪里就站不住了。” 秋纹同莹儿也陆续走入,见她如此都是一怔,春纤却轻轻松了口气。琴璇望着她们,勉强一笑,“都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莹儿长出一口气,恢复了调皮的性子,话语爽利,“这可好了,主子可算是开口说话了!可担心死人了。” 琴璇微微勾了勾嘴角。秋纹也笑笑数落莹儿,“还不传膳,饿坏了主子,有你好看的!” 琴璇却摇摇手,眉头不由又蹙起来,“免了吧,我现在没胃口。” 春纤走上前,虚扶着她坐下,轻声在耳边开口,“好歹也吃些。省的叫九爷不放心,底下人心也悬着。” 琴璇闻言无语,只听莹儿也抢着说道,“可不是,主子不吃饭这两天,九爷的脸拉得那么长,瞧着都怕人。我听小冬子说,主子用不下饭,九爷的胃口也减了很多呢!” 琴璇低垂的眼帘一动,春纤已经笑着斥道,“还不快去,就你话多!”莹儿见状忙吐舌一笑跑了出去。 晚膳已毕,琴璇靠在窗旁,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明月发怔。又近中秋,宫中必将迎来又一次的热闹了。只是华丽的宫阙中几处人圆,几处人缺,又有谁知道?精致的亭台楼阁中上演着多少阴谋暗算,隐藏着多少痴心绝望,又逼出了多少虚伪的欢声与笑颜?离去,对她而言也许是种解脱吧?不知她现在是否在冥冥中静静地凝视着自己,抽身事外,她是否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怨恨呢? 正神游太虚,瞟见帘子掀起,春纤轻轻的声音传来,“主子,九爷来了。” 琴璇回过神来,看了胤禟一眼,福身请安。这几日他天天来,自己心情不好并不理他,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在房中站一会儿就出去。其实,正如她没有为这事怪自己一样,她也没有为李玥去怪胤禟。李玥并不爱他,她是被自己绝望的爱杀死的,与他的薄情有何相干?说起来,关系更大的反而是自己呢。这样想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九爷吉祥!” 胤禟点点头,眼睛却没有放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伤怀。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想通么?听说她今日终于肯吃饭了,怎么还是这样不开心? 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迫她抬头,“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 琴璇错愕,出去?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缠出的微微隆起,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看胤禟,却收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个时辰,这个样子,出去? 胤禟唇角一勾,推了推她,“快点。” 琴璇犹自不敢相信,却已抬步走向衣柜。捧出了惯穿的那套男装,求证似的望向胤禟,真的吗? 胤禟一笑,却摇了摇头,“跟我一块儿呢,穿套女装就好。”皱眉沉吟了一会儿,扬声唤入春纤,却又朝琴璇笑笑,“只好委屈你了。” 马车在热闹的夜市旁停下,一身月白长袍的胤禟走下来,端的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回身却从车上抱下一个女子,虽是丫头打扮,却竟粉雕玉琢,美艳不可方物。胤禟迈步前行,手中却扯着那小丫头,看在旁人眼里,仿佛富家公子携着心爱的贴身丫头出府游玩一般。路过的一个中年男子连连摇头,口中喃喃自语,“这么出色的人才,竟就只是个通房丫头的命,可惜,可惜!” 胤禟忍俊不禁,琴璇却羞红了脸。胤禟有心哄她,这她明白,可这出的是什么鬼主意!不自在的扯扯身上的衣服,却觉得舒服了很多。确实啊,很久没出来逛了,又不用再在身上缠上一层层的布,当然令人心情舒畅! 夜市上十分繁华。琴璇之前出府游玩都是在白天,就是逃婚住在外边的那阵子也从来不在晚上出去。这次也算第一次见识了夜市的光景,只觉不逊于三百年后。琳琅满目,花样繁多。琴璇由着胤禟扯着,越过买卖布匹的摊位,径直来到陈设着各式摆设的地方。一家家看过去,见各种小物事虽然做工粗劣,却都形态可爱。平民百姓家的年轻女孩儿三三两两聚在摊前叽叽喳喳不停挑拣着,时而同摊主讨价还价,俱是一派天真模样儿。琴璇不由莞尔,还以为这种在饰品店里留连半天的行为是三百年后女孩儿们的共性呢,不想原来早有渊源。看着认真的女孩儿们,不由又想起李玥,她本来也该拥有这种幸福的啊!刚刚展开的容颜不禁又重新眉头稍蹙。 手上紧了紧,一个胖胖的“阿福”出现在面前。“喜欢么?”胤禟笑着问道,手里仍举着那个无锡泥娃娃。琴璇一怔,不由“噗嗤”笑了出来。胤禟笑意转浓,将娃娃塞到琴璇手中,随手扔了块银子给铺位的老板,引起了一片惊呼。琴璇眼尖,瞅见那是十两银子的元宝,不由瞠目。这些钱,都可以买好几百个“阿福”了!胤禟却不管这些,扯了她继续前行。 “你——”琴璇仍未回神,顿了一步。胤禟回头看她,琴璇才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笑笑开口,“九爷果真是有钱,拿银子砸人说的也不过如此吧!” 胤禟挑眉,“能博得美人一笑,这点银子算什么!” 琴璇知他这样油滑惯了,也不去认真计较。胤禟仔细端详着她手中的阿福,半晌含笑问道,“也没见有多逗趣儿,你刚才笑什么?” 琴璇想起来,不由又是一笑,“堂堂天朝九阿哥,手上捧着个泥娃娃乐得开怀,怎么能不叫人发笑!赶明儿朝廷上那些大臣们看到了,不知该怎样惊讶呢!” 胤禟笑着凝视她,声音低了下来,只刚好让琴璇一人听到,“他们没这福气,只留给你一人看。” 话语说的平常,琴璇却蓦然觉的暧昧,脸上的笑稍稍敛了敛,轻轻转过脸去只顾瞧着街上的风景。不防自己发红的耳根早已落入胤禟眼中。只轻轻一笑,不着痕迹地拥着眼前的娇人儿闪过拥挤的人流。 买了一包春纤秋纹素日爱吃的果脯,行至一馄饨铺前,琴璇闻着诱人的香气,腹内不由馋虫作怪。望了望胤禟,玩心忽起,“九爷,我们去吃馄饨吧!” 胤禟一怔,瞟了眼那简陋的小铺子,脸上流露出不屑。低头温柔的笑笑,“饿了?旁边有家不错的馆子,去那里歇歇可好?” 琴璇一笑,“可是我就想吃馄饨。”说罢眼巴巴的瞅着胤禟。这个高贵的阿哥,岂会自失身份,坐在这小小的破板凳上当街吃馄饨?琴璇不过玩笑而已,看他露出窘态,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呵。 “好。”未料胤禟赌气般的竟然就走到铺前坐了下来,“店家,来两碗馄饨!” 琴璇怔住了,不是真的吧!却见胤禟坐在矮小的板凳上,依旧挺直着腰杆,仿佛自己是坐在豪华酒馆中一般。不由唇角一勾,心里倒真的想去吃这一碗馄饨了。 热腾腾的馄饨很快便送了上来。香气扑鼻,汤上漂着几点香菜。琴璇瞟了眼胤禟,举箸吃了起来,一边拿眼偷瞄胤禟。 真香啊!咸鲜的味道中稍加了一点胡椒粉,吃起来分外爽口。九阿哥府上当然有馄饨,可是那馅料都是用数十种材料搭配而成的,面皮中也混了菜汁,五颜六色的,而且做得十分小巧。用惯了精肴美馔,再来吃这简单普通的馄饨,竟是别有一番风味。琴璇美美地享用着,却见胤禟勉强吃下一个,便悄悄地停了箸,不由心头大乐。仍旧低下头去,专心享用自己的馄饨。 一个不剩的吃掉,琴璇仿佛又做回了那个不浪费粮食的好孩子。满足地抽出帕子擦了擦嘴,笑着看向胤禟。他面前仍是满满的一碗。 “吃饱了?”胤禟却一丝不恼,眼中满是宠溺地问道。琴璇不知为何,只觉在那样的笑容下,心竟漏跳了一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胤禟已留了银子,起身至她身旁,扯起她的手往回走去。 琴璇被他扯着,心里涌上了阵阵感动。真没料到他竟能放下高贵的身份,陪自己坐在路边吃馄饨。他明明不喜欢,却能静静地坐着看自己吃完。虽然知道他是在有意讨好自己,虽然知道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那个宠溺的眼神……不由慌乱,自己在想些什么! 许是觉出了身边人的异样,胤禟探询的目光投向琴璇。琴璇见他看自己,莫名其妙的居然脸红,连忙开口掩饰,出口竟是,“九爷不喜欢吃馄饨么?” 胤禟眉一皱,又笑笑答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晌午吃得较多,现在不饿。” 琴璇一笑,“九爷何必掩饰呢!过惯了珠围翠绕、锦衣玉食的生活,岂能吃得惯那些粗陋小吃?” 胤禟扬眉笑笑,“你倒是吃得惯。才我见你那模样,直在疑心莫非我这九阿哥府平日里把你给饿坏了呢。” 琴璇羞赧笑笑。正欲说话忽然听得耳边“哎哟”一声,却原来几个年轻女孩儿只顾着说笑,其中一个竟一头撞到胤禟身上。胤禟手中的果脯全部散落在地,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胤禟白色的长袍。那女孩儿望着胤禟,不知所措,半晌才红了脸不停地道歉。胤禟只皱皱眉,抬手止住,朝她微微笑了笑,便又继续前行。 不想女孩儿从身后追上,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满是羞怯,“公子,真是抱歉。我弄掉了您的果脯,赔给您好吗?”说着手上竟递过了一两银子,琴璇一愣,不由暗自好笑。 看不出胤禟平日风流多情,此时竟温文尔雅。淡淡笑着拒绝了,便向前走去。琴璇被他扯着,回头望向那女孩儿,见她白皙的脸上瓣瓣桃花,一双如水美目紧紧凝视着胤禟的背影,脸上竟写着痴痴的神情。回过头来不由摇头笑笑,“又碎了一地芳心。” 胤禟闻言也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话语未完却再说不出口,只偏过头凝视琴璇,却见她一脸莫名其妙。只好自嘲的笑笑,抬眼,已能看到静静等在街口的马车。 第四十二章 贺礼 十四阿哥大婚,在新赐的府邸设宴,胤禟携了琴璇、完颜氏、兆佳氏一同赴宴。到了门口,只见府前停了一溜马车,来往宾客尽皆身穿华服,喜气洋洋。琴璇瞄了眼自己车厢中的礼盒,摇头一笑,“十四弟今晚收礼要收到手软了。” 进得府中,入目的满是大红颜色,映得人眼花缭乱。胤禟自去应酬,兆佳氏完颜氏也各寻了相熟好友。琴璇早就一眼瞄到茗凤,却迟疑着不敢走近。自从她小产,琴璇还未曾去探视。如今,又帮着胤禩瞒他,甚至还装成孕妇来隐匿那个感情背叛的产物。她还有什么脸面去安慰她?还有什么立场去接近她并以好友的身份自居呢? “九弟妹?”身后一声试探,“怎么自己在这儿站着呢?” 琴璇回头,居然是素云。忙笑笑请了安,抬眼看到素云身边立着一个女孩儿。素云笑道,“这是我们爷新娶的格格,纽祜禄家凌柱大人的女儿。”扭头又唤那女孩儿,“书琴,快给九福晋请安!” 琴璇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儿。素净清秀的面孔,温柔灵活的眼睛,身材纤细,一脸天真。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居然就是将来的皇太后!只见那女孩儿已经福下身去,“书琴给九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琴璇连忙伸手扶住。朝她笑笑,“你大喜的时候赶上我身子不好,没去道贺,今儿就补上吧。大喜了!”说着手上的镯子已褪了下来,“事先也没准备,临时拿这个当见面礼,格格可别嫌弃啊!” 那纽祜禄氏也不推辞,笑笑又福了个身便收下。素云笑道,“这傻丫头,也不会道个情!只自己傻呵呵的乐!” 琴璇忙笑,“就是这样实在才好呢!一脸的喜相,准是有福气的。” 说笑两句,互相走开。琴璇望了她们背影微笑,心里却在自嘲,原来自己,也挺虚伪的。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琴璇一诧,发现茗凤晚凤不知何时已来在身前。不由一窒,忙要福身请安,却被茗凤拉住,一脸惊异,“你是怎么了?跟我还来这套!” 琴璇讪讪,晚凤却笑道,“九嫂这是有了身子,性子自然跟往常不同。” 琴璇听她提起身孕,不由难受。偷眼向茗凤瞄去,却被她横了一眼,“使什么眼色!不就是孩子没了,也值得这样!” 茗凤脸上笑着,唇角的一丝落寞却落入琴璇眼中,琴璇握住了她的手,听她笑了笑,口气却难掩伤感,“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缘分不到,强求不得。” 扭头朝琴璇一笑,却是发自真心,“还没恭喜你呢!有了身子,表哥更得把你当宝了!”说着朝旁边努嘴,琴璇回头,却正对上了胤禟朝这边看的视线,不由尴尬,只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新人迎到,开始了繁复的礼节。只见胤祯一身喜袍,满脸喜色,更加衬得眉目清俊。琴璇端详着,忽见他视线似乎在自己这里停留了一下,连忙举杯笑笑朝他致意,却原来是自己看错了,他并没有看自己,只一瞬便又转过去了。琴璇放下杯子,抬头却见新娘已经被送入洞房,耳边人声重又喧哗,却是开宴了。 琴璇不由想起自己“大婚”的情景,只觉恍然如梦。胤禟却不知何时来在身旁,垂首问道,“累不累?如今有了身子,可要自己小心些。” 温柔宠溺的眼神落下,琴璇一怔,旋即笑道,“我很好,不累。”心里却大大烦躁,演戏也要演全套,真是费劲! 说话间,众人已拥簇了胤祯过来。琴璇连忙起身,随大家一同贺喜。胤祯率先嚷道,“九哥真是,兄弟等了半天也不见你来招呼一声,却躲在这儿跟嫂子卿卿我我!可不该罚酒!” 琴璇尴尬,胤禟也不否认,只笑笑,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胤礻我笑声朗朗,“这可怪不得九哥。赶明儿弟妹也有了,你怕是高兴得连兄弟是谁都认不清了!” 众人皆笑。胤祯冲琴璇一举杯,“我还忘了这茬,得,十四在这儿恭喜九嫂了!”说罢一仰脖,琴璇还礼不迭。 起身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睛,琴璇一窒,连忙转开眼。众人渐渐离去,只余胤禟同胤禩在低声讨论些什么。琴璇瞟见茗凤一人远远地坐着,想要过去陪她,转身的瞬间却听胤禩低声道,“谢了。” 琴璇惊讶回头,胤禩神情依旧温和可亲。莫名其妙心底涌上一阵反感,瞥他一眼并不答话便转头离去。琴璇心知自己无礼,却实在无法笑着面对胤禩。索性也放纵一次,反正有胤禟应对。 在门前下了车,兆佳氏完颜氏各自回房,胤禟送琴璇回璇玑阁。琴璇一路不语,中途胤禟忍不住笑道,“还生八哥的气呢?” 琴璇抬头,“九爷是在责备我失礼么?” 胤禟皱皱眉头,“这种事哪个阿哥没有?八哥对茗凤也算没的话说,换了别人,哪里用得着暗地里来?若不是顾及着茗凤的感受,八哥怎至于到现在还没有个儿子?也就是出身上吃了亏,要不能容得下茗凤如此放肆?” 琴璇闻言气极,冷笑道,“不错,八哥都是对的,错的是茗凤!她就该满脸笑容的看着丈夫一个一个地纳妾,就该和和气气地同丈夫的小妾们亲如姐妹!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不都是这么回事儿么!” 胤禟叹口气揽过她,“你是气八哥呢,还是气我呢?” 琴璇一愣,恍悟自己的话又引起误会了。也是,男人三妻四妾,自己不是早就见惯了么,不是早就承认现实了么,怎么今晚又沉不住气了? 胤禟声音低沉,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或者,你是在气他?” 琴璇疑惑,“什么他?”看见胤禟脸上渐渐浮起笑容才恍悟他说的极有可能是胤禛,不由恼怒,挣开了去。却被胤禟牢牢抓住,凝视着她的眼睛,满意地低叹,“别生气了。” 琴璇避开他的视线,开口道,“我只觉得,八哥什么都不告诉茗凤,反而更是伤害了她。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不就是坦诚么!” 胤禟蹙额,似笑非笑,“八哥怎么做是他的事,别再想了。怎么从不见你这么关心我呢?我府上有侍妾,府外的女人也不少,你什么时候能为我吃醋呢?” 琴璇斜他一眼,拍掉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往前走去。“琴璇可是谨遵女训,不敢嫉妒。琴璇身后不过是富贾商人之家而已,又没有什么亲王撑腰,惹怒了九爷,可担待不起。” 胤禟在身后笑道,“原来你也知道。” 行至璇玑阁门口,琴璇回身福了福,便欲进去。胤禟却抓住她手腕,眼睛向里瞟去,轻轻笑道,“怎么这里对我而言就像禁地一般,当真不准我进去?” 琴璇脸微微涨红,恼怒道,“天都这样晚了,九爷还是快回去吧。当心误了明日早朝。” 胤禟一脸无奈的叹口气。片刻开口道,“三日后是我的生辰。” 琴璇一愣抬头,却听他继续说道,“不打算大办,只到时候同八哥他们出去聚聚,府里就不用准备了。” 琴璇闻言松口气,若是要在府中为胤禟操办生日,虽说有兆佳氏主持,可自己总归要花不少心思。既然他不在府中过,那就简单多了。 胤禟见她出气不由好气又好笑,紧了紧手,将她拖至身畔,低声道,“虽是不在府中操办,可别忘了,你要准备贺礼的。” “啊?”琴璇不由讶异,他在索要生日礼物?可,送什么好啊?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所有的摆设玩意儿都是他的,绣品布艺自己又拿不出手,怎么办? 胤禟仿佛看透她一般,低声笑了笑,又开口道,“我那天会很晚才回来,你怕是等不得了。我看不如——现在就送了吧。” 琴璇惊诧,抬头却见胤禟的脸竟缓缓地贴近,如墨般的眸子深沉的仿佛是个漩涡,能吸入所有的东西。琴璇不由紧张,颤声开口,“你,你要做什么?” 忽的唇上感受到了温热,琴璇一惊,连忙后退,却被胤禟揽在腰间的手挡住了去势。感觉胤禟的唇似乎在温柔地试探,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却让自己的脸“轰”的发热。胤禟眼中温柔地仿佛要滴出水来,一眨不眨地胶着着自己。脑中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应该推开他,应该抗拒,却浑身僵住,眼睛鬼使神差的闭上了。 唇上的力道加重,灵巧的舌撬开贝齿,流连于那满口芬芳。温柔却又霸道的吻让琴璇喘不过气,脑中渐渐变得空白。生涩而只知躲闪,却更激发了掠夺的欲望。良久,胤禟才松开琴璇,琴璇脸红地要滴出血来,低着头只能看见月光下两人贴近的影子。胤禟略显粗重的呼吸和他低低而得意的笑响在耳旁,更让琴璇慌乱不已。 定了定神,琴璇倒退一步。如此被轻薄,本想甩他一个耳光,可自己并不抗拒的举止却让她连开口责备都失了立场。只得转过头不去看他,急步向里走去。 胤禟却不肯放过,低哑的笑依旧惊人地魅惑,“这份贺礼——甚得我心。” 第四十三章 格格 时光如水流逝,康熙四十三年已经不知不觉地过去。又是暮春时节,乱飞的柳絮、纷落的桃花引得多少少女怀春咏叹,伤春泪流。现下京城里闺房私话时若是问一贵家女子,心中最羡慕的人是谁,十有八九会答——九阿哥福晋。 君不见,自从那九福晋有了身孕,风流倜傥的九阿哥如今大大转性,不仅不再留连女色,甚至一颗心完全都扑到了她身上,珍视之如掌中瑰宝。耳闻得有一日大雪封门,九福晋想要赏梅,立刻便有十数个品种的梅花插瓶奉于面前;又有一日九福晋不过随口赞了句某家福晋头上插戴的珠钗,九阿哥硬是拿一颗极品东珠悄悄换了来,第二日一早那珠钗便出现在她妆台上。福晋胃口不好,财大气粗的九阿哥竟召齐了京中有名馆子的主厨,专为她烹制可口佳肴;如今福晋嫌在京中呆得闷了,为博美人开怀,九阿哥亲自将她送到京郊别院养胎,不惜自己日日往返劳累。这九福晋,可算是占尽了天下女子的福气,嫁得少年俊才,又家资雄厚,更难得的是肯一心相待,可谓是羡煞了旁人! 春纤轻轻打起帘子,琴璇皱着眉头走了出来。李太医刚刚给疏桐诊过脉,又是摇头叹气了老半天。疏桐身子单薄,这一胎竟怀地十分凶险。如今眼看就要生了,会怎么样,还真是让人担心啊! 琴璇两月前便搬到这京郊别院,同时疏桐也被悄悄送了过来。将近生产,呆在京中人来人往的多了,难以保密周全。日子一天天临近,原本不甚上心的琴璇,此时心也早已悬了起来。毕竟,交到自己手上的,可是两条人命啊! 才走下台阶,就见小冬子一路小跑过来,对着琴璇恭恭敬敬打了个千儿。琴璇皱眉问道,“你不是跟着九爷伺候去了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小冬子想是一路奔来,乍暖还寒的天气,竟也沁出了一层汗水。“回福晋,奴才随九爷到了宫门口,九爷差奴才回来给福晋传个话。九爷说,暮春天气,容易犯困。可福晋今儿个早起吃多了年糕,最是不消化。还请福晋多上园子里走走,别总歪在床上,省得积了食。九爷还说,今儿晌午会给福晋捎回来福晋爱吃的鹅油春卷,还请福晋拿个主意,是要香满楼的还是金源斋的,奴才也好回话。” 话犹未毕,春纤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琴璇含羞带恼,瞪了她一眼,甩开手独自离去。身后小冬子惶然的声音传来,“福晋——” 眼看着琴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小冬子哭丧着脸,嘟囔道,“奴才可还等着回话呢!” 春纤掩不住一脸的笑意,瞄了一眼小冬子开口道,“还等什么?没看见福晋已经往园子中去了?至于那鹅油春卷,你回去回九爷,就说福晋说了,一切请九爷做主就成。” 小冬子得了主意,朝春纤做了个揖便跑出去了。秋纹刚刚从身后掀帘出来,见状笑道,“这猴儿精!又从你这讨了什么好主意去?” 春纤朝她一笑,二人皆是心领神会。九阿哥费尽了心思讨福晋的欢心,这几个月,可把底下的奴才们累坏了! 琴璇独自一人漫步在园中。石子小径,曲径通幽。如茵的碧草,漫天的落花,潺潺的流水,恍然竟如置身于仙境一般。琴璇脸上红晕未褪,微微翘起的唇角泄漏了她心底的喜意,却同时又皱了眉头,手上绞缠着帕子。似乎心底隐隐约约有些期盼,却又忐忑不安。 胤禟这几个月可谓是把自己宠上了天。任意一个要求,他都会想尽方法满足,挥金如土却连眉毛都不皱一下。茗凤她们每每打趣都掩不住一脸的羡慕,这却让自己越来越不安。他对自己这样好,自己却无以为报,总感觉像欠了他似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隐隐约约总有些害怕,尤其看到胤禟的眼神,那里面含着的情欲一日比一日灼热,竟叫人不敢直视。 又是暮春了,花期已到,想必那丛紫罗兰也快要绽放了吧!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次一定要想办法回去!琴璇暗下决心,不免有些烦躁,却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一阵风吹起,拂动了身旁的柳条,也送来阵阵花香。沉醉在香气中,琴璇渐渐平静。眼睛已经被一大片桃林充斥,落花翻飞,遍地花絮,琴璇莞尔一笑,竟想起了林妹妹葬花之事,只是自己远没有那样多愁善感。头顶的一支开得正盛,琴璇沉醉于它的美态,不觉已踮起脚努力去嗅。忽然那花枝被横空伸出的一只手拗断,接着便被送到琴璇鼻下。 “九爷!”琴璇扭头,迎上了胤禟温柔的双眸。“你回来了?”伸手接过了花,轻轻蹙眉,“好好的花,折它做什么!” 胤禟一笑,靠近琴璇耳边低语,“这花能入得了璇儿之目,也算是三生有幸。必是心甘情愿被折下来的。” 琴璇瞥他一眼,伸手推开他,“油腔滑调!” 脚下却忽的一绊,身子向前倾去。胤禟眼疾手快,眼看扯不住,索性抢先扑倒在地,接住了她。琴璇倒在胤禟身上,登时一阵抱歉,连忙要爬起,胤禟却借势一个翻身,将琴璇压在身下。 “九爷!”琴璇急红了脸。这青天白日的,他居然—— 胤禟温热的呼吸拂过她?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情玄第11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她颈间,双目迷离,写满了迷醉,“璇儿,才我看到你,竟美得好像仙子一般。你——怎么可以美成这样,叫我怎么放得开手!” 琴璇微微挣扎,胤禟却收得更紧,一边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双颊。琴璇怒道,“九爷也该尊重些,这园子里人来人往的,若是叫人看见……” 话犹未完,唇已滑落到琴璇嘴旁,琴璇忙侧过脸,却听胤禟在耳边轻笑,“你放心,没人敢看见。” 琴璇更加恼恨,不停地想要推开他。胤禟却渐渐放松了禁锢,只听一声轻叹,胤禟已起了身,伸手又将琴璇拉起。琴璇只是怒瞪着他,无意却瞟到秋纹立在一旁,满脸羞红却带着笑意,躲躲闪闪。琴璇大窘,胤禟回头也看见了秋纹,眉头一皱。秋纹瑟缩了一下,才敛了笑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只是疏桐姑娘忽然间腹痛,许是要生了。福晋——要不要过去瞧瞧。” 琴璇一听,连忙抬步奔去。秋纹也起身随她而去。身后胤禟却从地上拾起了那枝桃花,放在鼻下深深一嗅,脸上浮出了丝丝笑意。 出了月子的九福晋被接回京城之后,新生的小格格办满月酒,场面竟堪比除夕、中秋的大宴。京中所有的达官贵人几乎全被邀请到了,一大清早九阿哥就遣了府上的奴才们往前门大街上散酒饭给沿街讨食的乞丐们,借以为小格格积德。这位小格格,可谓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可这也是羡慕不得的事,谁让她的母亲,是九阿哥最最宠爱的嫡福晋呢! 满月酒直到深夜才散。小格格被琴璇抱着热闹了一个晚上,此时却仍一丝倦意都没有。琴璇只得亲自哄她睡觉。说来也可怜,她刚刚出生,疏桐便因难产死去。琴璇跟着伤心了好几天,对这才降生的粉嘟嘟的小东西却起了怜爱之心。真叫自己说准了,生的是个女儿。这下子胤禟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琴璇却为这个暗自高兴。如今这小格格,真是完完全全成了自己的女儿,多么奇妙!自己便在另一个世界,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学生,根本还不算长大。如今这副身体不过十六岁,竟就要当别人的妈妈,简直不敢想象! 小格格粘人得很。说来也奇妙,除了||乳|母和琴璇,别的人一抱她,她便啼哭不止,也许真是缘分吧。琴璇本就喜欢小孩子,丝毫也不觉得烦。每日里同她粘在一起,看着她迷迷瞪瞪的眼睛,挖空心思给她取名字,抱着她哄她入眠,就成了生活的主题。胤禟却天天青着脸,琴璇如今眼里只有小格格,对他简直是视而不见,想来也让他恼火的很吧!虽是如此,小格格的一应待遇却不敢有丝毫下降,仍旧高得惊人。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月儿明啊,风儿轻。树叶儿遮窗棂啊。……”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 琴璇已经口干舌燥,把自己记得住的摇篮曲全部唱了一遍,小格格才恋恋不舍的闭上她那好奇的眼睛。轻轻松了口气,站起身对立在屋中的||乳|母和两个丫头摆了下手,推门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转身迈步,却一下子撞到了头。琴璇忍不住哎哟一声,连忙捂住了嘴。抬眼便是胤禟一脸好笑的神情,见他似乎要开口说话,忙“嘘”了一声,扯他离开。 小格格被安排住在璇玑阁后进,琴璇扯着胤禟直走到前院,才放心出了口气。朝胤禟笑笑道,“这丫头,警醒着呢。一点子动静就醒了。” 良久没听到胤禟答话,不由疑心抬头看他,却见他低垂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琴璇“腾”的红了脸。一时心急去扯他,此刻两人的手竟是十指交缠,分外亲昵。琴璇微窘,想要抽手却被胤禟一把揽过,额头相抵,声若呢喃,“既这么喜欢小孩子,同我生一个可好?” 琴璇涨红了脸,方欲开口唇已被封住。绵长深远的吻印了下来,让人无暇去思考,无暇顾及理智,只能跟随着他,感受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琴璇只觉身上一阵阵颤栗,忽冷忽热,推挡着胤禟脸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软软滑落下来。脑中一切都已消失,只在耳边响着彼此的心跳,那样急,却又令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快感,似乎飘飘欲仙……同上次的温柔而霸道绝然不同,这次,胤禟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溺毙在这绵长的吻中。琴璇已经喘不过气来,胤禟才稍稍放开,唇却仍停在琴璇脸侧,低哑的声音诱哄着,“快说好。” 琴璇喘着气,眼睛不敢向他看去。胤禟却不肯饶过,离她又近了一些,“听话,快说,好。” 琴璇尚未开口,胤禟头一低,眼看又要攫住琴璇的唇,琴璇一阵眩晕,鬼使神差地答道,“好。” 胤禟低低的一笑,下一刻琴璇已被他打横抱起,向房中走去。直到被放在床上,琴璇似乎才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起身想要坐起,胤禟却早已覆了上来。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琴璇避不得,心慌慌地冒出一句,“不行!” 胤禟动作一停,撑起手臂望着她,“这会儿说不行,已经晚了。” 琴璇大窘,推着他道,“真的不行,我今日身子不方便……”声音已渐渐低了下去。 胤禟脸上看不出是否发怒,琴璇咬了咬唇,嗫嚅道,“这次是真的!” 胤禟盯了她好一会,琴璇只觉自己脸要烧起来了。好一阵,胤禟才狠狠地在她颊上咬了一口,嘟囔着,“磨人的小东西!” 琴璇吃痛捂住脸,胤禟已起身走了出去。琴璇望了他的背影,莫名竟起了个怪念头,他这是要到完颜氏或是兆佳氏那里去吧! 好一阵脸上的热度才褪了下去。琴璇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今夜,若不是自己真的身子不方便,那——还会拒绝他吗?找不到答案,琴璇苦恼地把脸埋入胳膊。脑中一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千万别沦落在这里。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第四十四章 离开 满月酒之后,琴璇带着四格格进宫给宜妃请安,宜妃竟乐得合不拢嘴。抱着她逗了半天,才交还回||乳|母手里。啜了口茶,仔细端详着琴璇,半晌方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有度量,又不会恃宠而骄,做得起皇家的媳妇儿。这两年胤禟也算是冷了你,如今难得肯收回心来,你也算是熬出来了。” 琴璇腹内哭笑不得。敢情自己竟“无为而治”了?又听宜妃抿嘴乐道,“这次虽生的是个格格,但瞧胤禟那股子热心劲儿,我看不用等多久,便又能听到你的好消息了。胤禟也老大不小,已有了四个格格,就等着你来给他添个嫡长子了!” 琴璇闻言,倒有些坐立难安。宜妃见她如此,只道她是年轻害羞,便也不再打趣儿,说了一会子话,就见玲珑进来含笑回禀,眼睛却瞄着琴璇,“娘娘,九爷下朝来接福晋了。” 宜妃笑着推推琴璇,“瞧瞧,多会疼人儿!才离开一会子就想得慌了?巴巴儿的赶过来,倒从没见他对我这个额娘这么上心。” 琴璇陪笑着,脸上却晕起潮红,“额娘只管打趣儿好了!左右琴璇也不敢恼您。” 胤禟进来请过安,少坐了坐便携琴璇离开。一路走着,琴璇又在皱眉思索着,胤禟不由好笑,“还在想给孩子取名字的事么?” 琴璇点点头,颇为无奈的笑道,“只不过想取个好点的名字,现在想来怎么这么难!” 胤禟却一扬眉,“不过是个小丫头,随意叫个什么不成!不如就叫芳儿吧。” 琴璇撇撇嘴,朝胤禟瞪了一眼,“多俗气啊!我女儿怎么能随随便便起个名字!你又敷衍我!”低头满足地凝视着怀中的娇娃儿,“宝宝这么漂亮,必得想个配得上的好名儿才好。” 胤禟笑笑,伸手揽过琴璇并她怀中的孩子,“我岂敢敷衍你,只是有些心疼罢了。我的璇儿竟为了这个名字伤神若此!” 这话说得亲昵。琴璇微微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的加快步子,想要脱离他揽在身后的手,甫一抬头,却不由呆住。眼前立着的竟是四阿哥、八阿哥同十四阿哥。许是也才下了朝,此刻三人都是微微笑着看着自己同胤禟。只是这笑容,却让琴璇觉得各有意味。 胤禟一一拱手,琴璇回过神来,也忙见过礼。胤祯伸手逗了逗琴璇怀中抱着的小格格,扭头对胤禩笑道,“八哥,你昨日未去喝小格格的满月酒,可是亏了。九哥为了这小丫头,可砸了不少银子呢!” 胤禩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走上前来轻轻触触小格格的脸蛋儿,琴璇心头莫名一阵慌乱,抱着小格格的手方要别开,却见小格格“咯咯”笑了起来。琴璇不由睁大眼睛,胤祯也在一旁笑道,“八哥,这小格格跟你还真是投缘呢!” 胤禩淡淡一笑,望着小格格的眼神流露着复杂,却只是一瞬。抬头朝琴璇点点头道,“这丫头,可是个有福气的。” 琴璇心里仍旧别扭,只笑笑,就见胤祯拉着小格格的小手,爽朗一笑,“九嫂的亲生女儿,可不是有福气的么!瞧这丫头精神的!”抬头对胤禛笑笑,“四哥,好长时间没见着我那弘时小侄儿了,那小子满月的时候可没这么逗趣儿!” 胤禛嘴角微扯,恍惚间一抹忧伤落入琴璇眼中。琴璇想起,自己在郊外“养胎”的时候,素云唯一的儿子弘晖夭折了,可没多久又听说李氏生下了弘时,想必素云心里必是十分不好受吧。昨晚的满月宴只有李氏来贺,自己也一直没有去探望她,人情上似乎是淡薄了些。抿了抿嘴对胤禛笑道,“小阿哥出生,琴璇还没去贺喜呢!也好久没见四嫂了,记挂得很,改天琴璇想过府寻四嫂说话呢!” 胤禛看着她,琴璇忽然感觉他那淡淡的目光像能把自己看穿一般。却见他点点头,“你四嫂也很想念你呢。前儿玉琴还同我说,府上的紫罗兰花开了,想邀你来赏花呢!” 琴璇一震,看了眼胤禛却只见他面上淡淡的,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凌乱的情绪。耳边听胤禟一笑,“四哥府上有好花可看?改天兄弟可要登门以求一观了。” 胤禛笑笑,胤祯也开口凑趣道,“什么紫罗兰?我怎么没注意过?” 胤禛瞄他一眼,“你又多久没到我那儿去了?还记得你四哥府上是什么样儿?”顿了顿又说,“不是说想你侄子了么?今儿晚上就去我那儿吃饭吧。” 胤祯讪讪一笑,“求之不得呢!” 胤禛朝胤禩、胤禟点头,“也一起来吧?咱们兄弟也好久没在一起乐乐了。” 琴璇心跳加速,抬头望向胤禟。如果答应,如果现在就能到四贝勒府…… 却见胤禩摇摇头笑道,“四哥有礼。只是我今日还有事,不去叨扰了。” 胤禟低头看了眼琴璇,也道,“璇儿也累了一天了,我还是先送她回去吧。改天再去四哥府上讨酒喝。” 琴璇心里一紧,“我不累”三字险些就要出口。抬头见胤禛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该日再说吧。”拱了拱手,“先走一步。” 胤祯随他一同离开,琴璇瞥了眼他们的背影,压抑不住心中的失望。轻轻叹了口气抬头,却见胤禩双目投注在自己怀中的小格格身上,一向温和的脸上流露着怜惜、不舍与矛盾。心头一软,轻声道,“八哥也抱抱小格格吧。” 胤禩看了眼琴璇,苦笑一声,却并不接过小格格。良久才低声道,“就这样吧。” 胤禩离去,琴璇却出了神。胤禩,他本是为了怕激怒茗凤才舍掉这个孩子,可没想到,茗凤腹中的孩子却没保住。他心中,必也是不好受吧! 胤禟却凑到琴璇怀中,在小格格脸上香了一口,抬头瞄向琴璇,似笑非笑,眼睛闪烁慑人,“又想什么呢,我的小丫头?” 随着胤禟在夜市上漫步,琴璇却对一切失了兴趣。今日一天都心神不宁,耳边只在响着那一句“紫罗兰花开了”!也许是自己的坐立不安让胤禟以为自己闷得慌了,硬是要带自己出来走走。他怎么能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惶急难耐呢! 停在一个珠宝摊铺之前,手里无意识地翻检着。摊铺的老板谄媚地笑着,“夫人真是好眼光,您手上这块玉璧,可是正宗的和田黄玉,瞧这成色,可真是少见。您再瞧这上面雕着的莲藕童子,大吉大利啊!” 胤禟凑过来,“喜欢么?”又皱皱眉说道,“这些玉怎么入得了眼,我知道街角有家博古轩,还值得一看,去那儿瞧瞧吧!” 琴璇惊醒,一脸茫然的看他,下意识的“哦”了一声。胤禟却忽然止住,拿过玉璧仔细瞧了瞧,唇角勾出笑容,扔了一块银子出去,“我买了。” 琴璇忙道,“我不过胡乱翻动着看的,并不喜欢,你不用买下它。” 胤禟却笑了,“胡乱翻动?”俊眉一挑,看着琴璇,“璇儿可知这莲藕童子寓意为何?” 琴璇不解,胤禟低笑道,“莲藕童子,连生贵子啊!” 琴璇涨红脸,轻轻躲开他却没同他说笑。胤禟握住琴璇的手紧了紧,抬步要往博古轩走去。琴璇却觉实在没心情,扯住他,“回去吧。” 胤禟皱了皱眉,盯住琴璇,“怎么?” 琴璇躲闪着他的目光,勉强扯出笑容,“没什么,只是有点累罢了。” 胤禟点点头,抬头却见远处有人在卖冰糖葫芦,想起琴璇最爱吃这东西,回头笑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串冰糖葫芦可好?” 琴璇望了望他,虽是并不想吃,可胤禟今天一天都在哄自己开怀,总不好意思辜负他。含笑微微点头,“嗯。” 琴璇站在街旁一棵树下,静静望着胤禟的背影汇入人流。心里缠绕矛盾的思绪——他对自己这样用心,好像确实不该挖空心思去想怎么离开他;可是,这一切为什么要自己来承担?自己不是琴璇,不是九福晋,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有这些牵绊? 一辆马车驶过身旁,琴璇后退了两步,却见那马车忽地停下。门帘一掀,竟是胤禛诧异的面孔,“琴璇?” 琴璇睁大眼睛,忙福下身去,“四哥。” 胤禛抬手止住她,问道,“你怎么这副打扮?这么晚了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怎么……” 不料话犹未必,琴璇忽然冲口而出,“四哥,我想到您府上赏花。” 胤禛一怔,定定地望着琴璇,琴璇神色坚毅,也直直地看着他。一丝微不可察的微笑忽然出现在胤禛唇角,摆了下头,轻声道,“上车。” 琴璇未反应过来,现在?下意识的扭过头望了望身后,胤禛的手已伸向她。稍一犹疑,琴璇终于伸手抓住了他。青色的车帘落下,隔断了茫茫人海。 琴璇坐上了车,却似乎还没醒悟过来。就这样离开么?琴璇望向胤禛,却见他笑了笑,“你比我想象的要大胆的多。” 琴璇顾不得答话,轻轻掀开车窗的帘子,回头看去。忽然间心少跳了一跳,胤禟四顾的身影、惶急的表情恰恰落入目中。心里没来由的一痛,胤禛已伸手拨下帘子。 琴璇回头看向胤禛,声音发颤,“四哥,我是不是——” 话语却失落在胤禛深邃的目光中。琴璇心里一慌,听他低声叹道,“你可知我为这一刻,等了多久了?” 琴璇骇然,他不会是误会了吧? 试探着开口,“四哥,我只是——” 搁在膝上的手却被胤禛大掌覆住,“不许再叫我四哥。” 琴璇脸涨红,霎时间感觉自己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前挑万挑,错过了多少好时机,却偏偏在此时提出要入府看花,结果竟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胤禛低语道,语意恳切,“都能直呼十三弟为胤祥,就不能叫我胤禛?” 琴璇轻轻抽出手,勉强笑道,“四哥说笑了。琴璇一时糊涂,怎么能这样跟您走呢?您还是让我下车吧。九爷若是知道了——” 胤禛收回手,淡淡笑道,“ 这样一走,你以为,今后还会同他有瓜葛么?” 琴璇微怔,却听胤禛说道,“当初你不是宁肯抗旨也不要嫁他的么?现在怎么,心里有了他了?” 琴璇闻言嗤道,“我哪里会!我只不过是——”微微皱皱眉头,“只不过是担心这事万一传出去——” 胤禛看她一眼,“这事传不出去。他是个精明人,即便是猜到了,没有证据也不会乱来。何况——” 琴璇看着他,却见他斜睨了自己一眼,轻声叹道,“你不明白就算了。” 琴璇舒了口气,心里却越来越乱。忍不住掀开帘子向外瞧去,却不由大惊失色,“这是在往哪里去?四哥,不是要到您府里去么?” 胤禛皱皱眉头,“傻丫头,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到我府里去?先去我在京郊的别院,入府的事,缓缓再说吧!” 琴璇泄了气,身子靠在车壁上。却被胤禛淡淡的一眼看得如坐针毡。心中暗悔的同时,一丝不安涌上心头。胤禟,还好吧? 第四十五章 入府 刚刚踏入胤禛的别院,一阵花香便扑鼻而来。这院子虽不大,却精致秀美。借着淡淡的月光,琴璇看清了院中结构,心里不由一震。院角靠墙植了数丛紫罗兰,深深浅浅的紫色,活泼跳脱地绽放着生机。不由停了脚步,心知这是胤禛的心意,却不知该做何种姿态。只听他低低的声音响在耳畔,“喜欢么?” 琴璇抬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焦躁的心却逼她轻声说道,“喜欢。但琴璇更喜欢四哥府上的那丛。” 胤禛唇角的笑凝住了,微微皱着眉头,声音清冷,“都是一样的花,有什么区别。” 琴璇却只摇摇头,不再开口,心知自己又过于鲁莽了。胤禛将自己带到这里,如此安排,可见他是真的误会自己了。恐怕他心里,并不希望自己进入他府上,毕竟那会引起不小的麻烦。可是该怎么辩白呢?琴璇心里不由些微发憷,难道跟他说,是你自作多情,我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一阵烦乱让琴璇皱紧了眉头,惹怒了他,入府的事不就更加无望了? 进了正房,胤禛唤来两个丫头,俱皆眉目清秀,伶俐机灵,“这是红蜡和青绫,暂时先让她们两个服侍你吧。” 琴璇点头,胤禛继续说道,“外头的事有管家张浩主持,有事的话尽管让他打发人来找我。这几天我不能常常过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转头又吩咐两个丫头,冷冷的声音自有慑人的力量,“好好伺候,主子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我拿你们是问。” 琴璇闻言不由一窒,却见两个丫头神色愈加恭谨。偷偷瞄了一眼胤禛便低下头去,为什么,他的话会让自己这么不舒服呢? 胤禛低头望向她,见她态度拘谨,眉头微蹙,不由放柔了声音,“以前的事儿别再想了。从现在起,你已不再是九福晋,只是琴璇,记住了?” 琴璇点点头,莫名心头却涌上一丝苦涩。听得胤禛又道,“今儿天也晚了,你早些安置吧。我先走了。” 琴璇连忙福身,方想开口称“四哥慢走”,却想起自己若不是九福晋,便不该称他四哥了。一时不知如何称呼,胤禛却轻笑了笑,“不愿叫我胤禛,就先叫四爷吧。” 琴璇也勉强笑笑,福身道,“四爷慢走。”忽然间又觉得十分别扭,脑中蓦然想起了一次次在璇玑阁前送别胤禟的情景,一次次的开口,“九爷慢走。”却没料到,那一切就这样过去了! 胤禛转身推门出去,临出门回头望了望正出神的琴璇,微不可闻的叹息擦过了琴璇耳际,湮灭在一片静默中。 离开九阿哥府已经三天,如胤禛所言,他这三天并没来过。琴璇一日日的焦躁不安,说不清是在担忧着什么。找来张浩询问九阿哥府的消息,却得知府中放出消息,九福晋住到京郊散心去了。琴璇眉头稍解,看来自己“失踪”的事已经被压下了。只是不知胤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主动离开,也不会再回去。思及于此,琴璇不由苦笑,若是他知道了,恐怕放出的消息便是“九福晋暴毙”了。 心里越来越慌乱。胤禛的心思她当然明白,虽说心里清楚他决不会强迫自己,可这份不能接受的情感仍旧让人难安。胤禛这几日没来,琴璇虽着急,可也暗暗松了口气,至少现在还不用面对。对他的到来,几分期盼,几分惧怕,琴璇只觉心头一片矛盾。 “主子,”身后红蜡轻轻开口,“爷来了。” 琴璇连忙回头,见胤禛已立在房中。连忙行礼笑了笑,“四爷。” 胤禛神色温和。走上前来,淡淡笑道,“这几天没来看你,可是闷了?” 琴璇摇摇头,一双眼睛期待似的望向胤禛,嘴唇翕动,却终究没说出口。 胤禛嘴微抿,“我也饿了,今儿在这儿用午膳吧。” 琴璇随他坐下,见桌上只简简单单放了四菜一汤。胤禛神色淡定,眉毛不抬,真正是“食不言”。琴璇却深觉不自在,一声不吭地吃着,心里却在犯疑,以前也不是没同他一起吃过饭,为什么现在却感觉这么怪异? 碗中忽然多了一块松茸竹笙豆腐,琴璇一愣,未及多想话已经说出口,“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吃豆腐么!” 胤禛筷子在半空一停,才收了回去。琴璇反应过来,后悔不迭。自己怎么会把他当作胤禟了呢!涨红了脸看着胤禛,却见他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道,“把这道菜撤下去,吩咐以后都不许再做豆腐了。” 琴璇咬了下唇,低下头只是轻轻将碗中的豆腐拨到一边。胤禛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忽然说道,“想他了?” 琴璇心里一颤,嘴上说道,“怎么会!” 胤禛却放下碗筷,凝视着琴璇,“你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不是么?若不是挂念着他,何用如此?”轻轻叹口气,开口道,“琴儿,告诉我实话,若不是为了那丛花,那晚你是不肯随我上车的吧?” 琴璇抬眼看他,犹疑了一会忽然说道,“是。” 胤禛苦笑,“打一开始你就想要去寻那花儿,亏我还——到底那花有什么,让你苦苦追寻?” 琴璇看了一眼胤禛,在他眼里,自己的行为确实是十分怪异的吧?如果一切向他坦白,他会相信么?可如果一直不说,会不会引起更大的误会?琴璇皱了皱眉头,仍旧开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也算是琴璇的秘密吧。可是琴璇真的想去看看,求四爷应允。琴璇可以扮作丫头,或是四爷的小厮也行,只求让我看上一眼,一眼就好。琴璇保证,绝对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胤禛神色清冷,“看过了之后呢?想尽办法离开吗?或者你从没想过要留在我身边?” 琴璇心里恻然,轻声道,“琴璇不想骗四爷,琴璇——不属于这里,不是那种会安心为人凄妾的女子。四爷,你也是怜惜琴璇,才将琴璇带离九爷那里吧?若是四爷想将琴璇留在身边,那琴璇的处境又有什么区别呢?” 胤禛直视琴璇,神色益加冷清,“当真没有区别?你心里——” 琴璇打断他的话,似乎生怕自己稍一犹疑便说不出口,“琴璇心里,一直将四爷当成崇敬的人。四爷对琴璇的好,琴璇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可是——琴璇却不会为了这个改变自己。” 胤禛淡淡一笑,“你倒真是狠心。只是,事到如今,要我把你怎么办呢?” 琴璇轻出口气,“四爷只要让琴璇去看一眼……” 胤禛却盯住她,“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让你去看?” 琴璇一怔,胤禛却起身走近,“若不想你离开,是不是只有这个法子?可笑,我居然会不惜被你利用么?” 琴璇站起来,努力保持着平静,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的心情,“四爷不愿对琴璇放手,究竟是为了哪般?琴璇不愿意做别人的替身,四爷也一定要勉强么?” 胤禛目光冷然,“为了哪般?为了琴儿,还是你?当年我带不走她,如今带走了你,你却并不稀罕?”苦笑了一声接着道,“我也算是疯了一回,做出这样愚蠢的事。却仍旧不知是为了谁!” 琴璇见他如此,莫名心里涌上一丝怜悯。活在记忆中的人,该怎样在现实中寻找快乐?轻轻叹气道,“你又何必这样执著?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不是么?这样折磨自己,岂不是叫死去的人都不得安生?” 胤禛却恢复了清冷镇定,凝视琴璇半晌才开口道,“晚上换身衣服吧,我带你入府。” 琴璇一身书僮打扮,随在胤禛身后向书房走去。心里却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般欢呼雀跃,不知为何涌上了淡淡的忧愁,感伤,和——不舍。望着胤禛宽阔的肩膀,想起自己在这里的这两年,想起茗凤、晚凤,想起宜妃,想起胤祥、胤祯,想起兆佳氏、完颜氏,还有李玥,想起小格格,——想起胤禟。心中莫名的酸痛,眼前也朦胧起来。咬了咬牙,抬高了头,逼回了即将流出的泪水。 “爷!”一声惊喜的呼喊吓了琴璇一跳,忙垂下头。原来是纽祜禄氏书琴。见她一脸羞涩,规规矩矩地福了个身。胤禛淡声问道,“这么晚了,这是从哪里回来?” 书琴朝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一股娇憨神态。“才去福晋那里说话,一时忘了时辰。” 胤禛点头,“快回去吧。” 书琴听话的点头,福了个身便从胤禛身旁擦过。不料夜寒风凉,琴璇忽然打了个喷嚏,连忙捂住嘴的瞬间对上了书琴的眼睛。她狐疑的眼神在琴璇身上打了两个转儿,琴璇忙深深埋下头,紧步随上胤禛。 穿过月门,绕过围廊,那一丛紫罗兰出现在眼前。胤禛低头望向琴璇,“可满意了?” 琴璇霎时间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只呆呆的望着那开得绚烂的花丛。耳边胤禛淡声开口,似是在自言自语,“自打知你喜欢这花儿,我便种了这丛。花种还是慧通法师送的,说是带着灵性呢。可不是,若不是因为这花儿,怎么会跟你——” 琴璇恍若未闻,举步走向那花从。一样的位置,一样的香气,抬起脚凑近去闻,眼前期待着那紫色漩涡的出现…… 胤禛站在廊上静静看着她,等了许久却不见她有什么举动。忍不住走近,未料琴璇却忽然回头,神情茫然若失,眼中噙满泪水,口中讷讷着,“为什么?怎么会!”慌慌地拉住胤禛,“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会这样?” 胤禛皱起眉头,轻轻晃了晃她,“琴璇,怎么了?” 琴璇却无望地闭上眼睛,一颗大大的泪珠划过脸颊,胤禛凑近,却听到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回不去了。” 第四十六章 辨情 ……眼前是一片白色的迷雾,笼盖了四野,迷失了世界。看不清身在何方,不知道该向何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无措地站着。心慌地想要大叫,却喊不出声来。迷雾越来越浓,未知就像个恐怖的巨兽,大口大口的吞噬着自己的勇气。头好疼痛,不要再想了,不要再看了,紧紧闭上眼睛,不要…… 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席卷着一切。迷雾也该散了吧,偷偷睁开眼,收获的却仍是失望。仍旧是迷茫,仍旧是孤寂,为什么,自己会被扔在这里?看不清未来和过去,更看不清现在,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样的陌生? 忽的眼前一亮,不远处隐隐约约竟有一个身影。忙奔了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如在悬崖上抓住一条救命青藤一般。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被他舍开,重新沦落入完全孤寂的世界。抓紧了,心里莫名的安定下来。那人回头一笑,自己心底竟生出勇气,仿佛有他,自己就不再害怕一般。迷雾渐渐消散,那人的脸庞逐渐清晰,俊眉英目,炯炯发亮的眸子就如泛着星光,点亮了这个世界。似乎有些面熟,——“胤禟!” 竟是胤禟。他脸上依然带着宠溺的笑容,依然用了看着珍宝的眼神看着自己……可为什么,他却坚决的抽出自己的手?再次牢牢地抓住,却又被再次狠狠甩开!胤禟,你怪我了是么?怪我一走了之,怪我让你颜面尽失?迷雾渐渐又聚拢,胤禟的脸孔重新迷失在一片迷朦中。不要——伸出手去抓,他却离得越来越远。重新被一片白色迷雾包围,心里重新恐慌起来。头疼欲裂,似乎整个世界都要炸开一般。别只剩我一个人…… 琴璇醒来,已是大汗淋漓。梦中的恐慌犹未远去,喘息着努力平静下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淡青帐子,镂花木床,一切透着一股陌生的味道。挣扎着要坐起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却落入耳中,“主子醒了?” 琴璇看向说话的人,是红蜡。迷糊的脑子才逐渐反应过来,这还是在胤禛的别院里呢。记忆里那晚离开了四贝勒府回到这里,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红蜡已上前扶住她,在她身后垫了几个靠枕才松开手。转身取来一碗墨黑的药汁,“主子先把药喝了吧。” 琴璇开口,却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什么药?我怎么了?” 红蜡笑笑,“主子可是病糊涂了?也难怪,自打前日感了风寒,主子就一直昏睡着。爷昨晚又守了您一夜,才刚离开呢!” “哦。”琴璇低低叹了声气,接过药碗。心里却是淡淡的忧郁——回不去了,一切要怎样才好?隐隐忆起梦中的情景,竟起了悲哀之情——胤禟,是不会原谅她的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琴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偶感风寒,竟然断断续续地病了小一个月。按郎中的话讲,是“体质阳虚,忧思郁结”之类的一大段,琴璇听后嗤之以鼻,胤禛却若有所思。这天见终于停了药,琴璇久不见笑容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喜色,红蜡绿绫二人也长了出一口气。 “汪,汪……”一只雪球似的京叭儿从屋外跑入,拱着琴璇小腿。琴璇伸手将它抱起,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它的长毛。京叭儿在此时还是个稀罕物,胤禛却尤其喜爱,还特地送了这只“雪泥”给自己。知道他是怕自己病重寂寞,又不能常来看望。琴璇低头望了眼雪泥,唇角微微勾了勾。 “主子,爷来了。”红蜡轻声道。琴璇抬起头,对上了胤禛略含笑意的眼睛。“四爷,”琴璇微笑了一下,顺手将雪泥放到地上,由它跑了出去。 “身子可大好了?”胤禛接过红蜡奉上的茶,问道。却见琴璇郑重地福了个身,脸上微微笑着,“多谢四爷挂念,已经好了。四爷快请坐吧。” 胤禛盯住她,半晌才坐下,“你也等了这些日子了,有什么话今儿个都说出来吧。” 琴璇见他早已料到自己存了心事,莫名鼻内一酸。“琴璇在这里这些日子,多谢四爷照料——” 话犹未完,胤禛哼了一声,挥挥手道,“客气话就免了,直说吧,你想了这些日子,想出什么出路来了?” 琴璇苦笑一声,方开口道,“琴璇——会离开这里。不再是九福晋,也不会再呆在四爷身边,琴璇会过自己的日子。” 胤禛瞄了她一眼,鼻中却逸出冷笑,“你在做梦。你自己怎么过?又能跑到哪里去?真是深闺里养大的,哪里知道世事艰辛!” 琴璇并不反驳,却坚持道,“琴璇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不需要也不愿依靠别人。” 胤禛见她神色淡淡,不由微怒。琴璇却不待他开口便说道,“我手上有悦来的份子,吃住都不成问题。我会离开京城,不会让人认出来,日子一久,九福晋此人不会有多少人记得。四爷,琴璇真的可以一个人生活。琴璇想游览天下美景,想品味各方美食,想过自由的生活;琴璇不想一辈子不见光,不想永远窝在一个小院子里等着别人的垂青。四爷,您就应了我,行吗?” 胤禛脸上怒气未散,声音却是清冷镇定,“你一个女人,自己在外谁来护你周全?况且,若是九弟想要寻你,你能躲得了多久?” 琴璇淡淡一笑,声含苦涩,“他不会来寻我的,他——一定恨死我了。” 胤禛看她半晌,叹出一声,“便是你能够过得很好,你就真能放得下么?这些日子你昏迷着,抓着我的手叫他,难道还不肯承认你心里有了他么?既如此,当初为何又要跟我走?” 琴璇身子微震,自己心里真的有他了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塞外瓢泼的大雨中他遮蔽着自己的时候,是在自己伤心与李玥之事而他信任着自己、安慰着自己的时候,还是在前些日子他对自己的放纵娇宠万般怜爱之时?原来相处得久了,不知不觉早已对胤禟产生了莫名的感情,只是这是依恋,是习惯,还是爱情?转而看向胤禛,良久才道,“便是现在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况且,即便我心里有了他,若会为他舍弃自由,我就不是我了。” 胤禛闻言哭笑不得,“真不知说你什么好,天下竟有你这般狠心之人。罢了,你若不愿住在我这里,随便你去哪里。我会派人护送,等你安定下来再说。” 琴璇看着他,知道他仍旧是不放心。即便如此,心头仍旧涌上感激——这个年代,他肯这样尊重自己的想法已经是大不易了,还强求什么呢?思及于此,琴璇心头虽仍是苦涩,脸上却绽开笑颜,“多谢四爷。” 行装已经整治好,明天,就在明天,便要离开京城,重新认真地开始在这个时空的生活了,琴璇心里不由百感交集。胤禛自然是不放心,琴璇本来想要一个人上路,如今却也不得不听他的安排,带上了红蜡,另外还有一个姓宋的侍卫随行保护。京成里达官贵人云集,琴璇此时自是不方便进京同悦来的掌柜商榷钱财之事,无奈之下接受了胤禛的帮助,却又不想欠他人情,便把从悦来取钱的凭据偷偷留给了他。 天已擦黑,琴璇一身丫头装扮,坐在马车里忐忑不安,这是正驶向京里。终究是心有牵念,琴璇按捺不住,好说歹说求了胤禛,只想回来看最后一眼。胤禛看她一眼,意外的没有反对,也没问她要去哪里,只吩咐红蜡同宋侍卫随她一起。 “主子,该往哪里去?”车帘外宋侍卫恭敬地问道。正在出神的琴璇反应过来,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去夜市吧。” 夜市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常,熙熙攘攘。一个铺位一个铺位的看过去,琴璇只觉一切恍若昨日。泥娃娃阿福还是憨憨的样子,桃杏果脯依旧甜香诱人,馄饨铺里仍然飘散着浓浓的香气……只是,身边已经没有那个人了。 走着走着,琴璇忽然怔住了,——不就是那棵树吗?当晚自己在这里等待,胤禟转身去买冰糖葫芦,却没想到……琴璇走到树下,忽然对宋侍卫开口,“那边儿有卖冰糖葫芦的,去帮我买一串吧!” 宋侍卫一怔,有些犹豫。琴璇笑笑说,“有红蜡陪着我呢,放心去吧。” 宋侍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海里,琴璇凝视着他,想起胤禟,一股悲哀涌上心头。穿越了三百年,遇见了本不可能遇见的人,却又要擦身而过了么?从此以后,消失在他的生活里,湮灭在历史洪流之中,就是自己的命运了啊! 忽然一阵冲动,琴璇扭头对红蜡说道,“你在这里稍等等,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就要跑开。红蜡连忙扯住她,一脸惊愕,“主子,也吩咐了不能离开您,再说——” 话犹未完,琴璇已经挣开 情玄第12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急促的说道,“就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红蜡连忙跟住她,不料却被人群阻隔。不一会儿,琴璇纤细的身影便消失在视野中。 琴璇气喘吁吁的立在九阿哥府前,身上狼狈不堪。夜市离这里并不算远,只是她一路跑来,心里莫名慌张得很,竟绊倒了两跤。天上不知何时已经飘起雨星,琴璇刚刚病愈的身子受不住夜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额头也开始发热。琴璇却无暇顾及这些,只静静的凝视着九阿哥府那厚重的大门,仿佛已经透过它看到了府中景致,看到了住了两年的璇玑阁,——看到了想看到的人。心里忽然感觉很满足,似乎能这样看上一眼,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不知已经看了多久,雨慢慢大起来,将琴璇本已经沾了泥的衣服弄得泥泞不堪。琴璇仿佛忘记了时间——便是看一夜又有何妨,明天便要离开,永远无法再见。便是心里终于承认了这份感情又怎样,这已是终结,再也不会有机会让自己后悔。琴璇自嘲,自己是个多么懦弱的人,因为害怕伤害而不敢付出,甚至宁愿错过。只有到了这最后一刻,在确信自己将要离开的时候,才会直面自己心里的感觉,才会来独自悼念这份感情。 远处传来马车的辘辘声,惊醒了呆立在雨中的琴璇。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琴璇遥遥看见驾车的人,——方材!心里一惊,连忙躲在门口的石狮子后面。马车渐渐停下,一个熟悉的身形从车上走下,琴璇只觉心里又喜又悲。倾盆的雨浇在身上,打得自己一阵冷一阵热。他就那样在方材撑起的伞下,迈着依旧潇洒轩昂的步子向大门走去。琴璇头靠在石狮子上,闭上了眼睛,微不可问地低低叹了声,他和她,这便是最后一面了。 “爷!”方材的惊呼将琴璇惊醒,抬头已见胤禟立在面前,登时手足无措。遍身湿透,衣裳沾满泥迹的琴璇就这样立在胤禟身前,呆呆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他。方材举着伞跟上,待看到她不由瞠目结舌。不知多久之后,胤禟冷漠的声音才传了过来,眼睛里是浓浓的不屑与讥讽,“怎么,他不要你了,想起我来了? 一阵眩晕充斥着头颅,琴璇听到这句话,忽然笑了两声,身子一软,眼前不知是雨还是什么,模糊了整个世界。 第四十七章 酒后 帘子轻响,琴璇从镜中看到是莹儿来了。惊喜回头,不及开口就见莹儿蹲身福了福,“福晋,九爷让奴婢来催您快点。” 琴璇“哦”了一声,却懊恼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立在她身后为她梳理的小柔霎时红了脸。莹儿了然,走上前接过小柔手中的梳子,轻声道,“我来,你先下去吧。” 房中只剩下琴璇同莹儿两个。莹儿巧手翻飞,神色专注。琴璇却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你现在在绮榭还好么?那郎氏可好相处?宝如和小双呢?” 莹儿红了眼圈,手上却不停,轻声嘟囔着,“这都是怎么了?九爷现如今怎么会对这样主子呢!” 琴璇自嘲地笑了笑,见头发已经绾好,便起身同莹儿一起向外走去。却听莹儿说道,“郎主子还好,平日里也只不过有些小性儿罢了。宝如在镂云轩,那儿的陈主子虽然出身低贱,却是个好脾气的。小双分在绿杨居服侍刘主子,也过得去。只是奴婢们心里面都舍不得福晋。——福晋去别院不过才一月光景,府里就一下进了三位主子。这倒罢了,如今福晋回来也一月了,春纤姐姐她们没跟着,也该把我们调拨回来啊!您这儿如今竟没个用得上的人服侍,房里统共一个丫头小柔,蠢蠢笨笨也就算了,还是个哑的!依福晋的性子,这可不要闷坏了!” 琴璇淡淡一笑,“既是都挺好的,就安心在那儿呆着吧。我如今——一个也就够了。” 莹儿气恼,却说不出话来。眼看走到门口,才低低开口道,“福晋纵是不争,心里也都有个底儿。郎主子是底下奴才的家生女儿,刘主子是五爷送的,至于陈主子——那日各位主子去请安,福晋也早该清楚了——出身勾栏。福晋如今受冷落,这三位主子虽是表面上恭敬,私下里却难说得很啊!” 琴璇点点头笑道,“我都知道了,你尽管放心。如今你们各有各的去处,而我——也自顾不暇了。平日里伺候主子,都小心些吧。” 莹儿点头。已行至门外,琴璇一眼看见门前停了三辆马车,马车前莺莺燕燕站了数位佳人,均是装扮精致。见她出来,众人连忙福身问安,琴璇微微点头,一个个看过去。三位新进的侍妾,她这也才是第二次见。陈氏依旧是怯怯的模样,也许是低贱的出身让她在这皇胄府中抬不起头来,两次见她,都是低眉顺眼,不敢说话。刘氏穿着淡雅,却是落落大方地面带微笑。眼光流转到她身边站着的郎氏身上,看得出她是花了十分的心思在今日的装扮上,一身杏黄,娇而不妖,恰到好处地衬着她那白皙精致的脸孔,真是娇艳欲滴。琴璇看了眼站在她们身后的兆佳氏,见她一脸关切,忙笑了笑,“九爷还没到么?” 兆佳氏皱皱眉,琴璇耳边忽然响起了郎氏轻细的声音,含娇带媚,“爷来了!” 琴璇回头,见胤禟一身朝服走了出来,身后随着完颜氏。一众人全部福身请安,却听胤禟略感不耐地应声道,“起吧!” 琴璇哑然失笑。自从那日在府门前见了他,这是第二次见到他,这“起吧”竟是听到他说的第二句话呢!直起了身,已见胤禟跨上马,五位侍妾也各自上了马车,却都不约而同的空出了第一辆,连兆佳氏和完颜氏这两位旧相识也不例外。摇头自嘲地笑笑,琴璇也径自上了车。 落下帘子,琴璇重又陷入一片静默之中。谁能料到呢?董鄂琴璇重新做回了九福晋,却沦落到从未有过的尴尬境地。春纤秋纹,在自己离开那天便被胤禟送至京郊别苑,“服侍福晋和小格格”,宝如莹儿小双则各自被分派了差事。偌大的璇玑阁,如今见不到一个熟悉的脸孔。虽是少人服侍,琴璇却深知自己这璇玑阁无处不是眼睛,想要迈出璇玑阁一步都成了妄想。如今这处境,可谓软禁,又如同隔离。果然啊,胤禟果然恨极了她,自打她回来便从不踏足璇玑阁,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不仅如此,自己不在的这一个月,他竟连收了三个侍妾。虽说有的是兄长所送,推辞不得,可这也——见不到胤禟,却知他实在是夜夜笙歌。如果胤禟的目的是要折磨自己的话,那么他已经成功了。琴璇连连苦笑,现在这样子,除了苦笑,又能有什么消遣? 若不是中秋已到,按礼琴璇也该进宫赴宴,连这第二面还是妄想呢!琴璇伸手轻轻撩开帘子,远远望见胤禟骑在马上的模糊身影,低声叹了口气,要这样子熬到什么时候呢? 中秋盛宴设在御花园中,还没开宴,一眼望过去已是熙熙攘攘,众位郡王贝勒阿哥们相互拱手说笑着,一应嫡侧福晋们也行礼问安不停。九阿哥一众一到场,便引来不少眼色暗传。琴璇看到太子那桌上几位位分低下的妾侍一边向这边瞟着,一边掩嘴偷笑,心下了然——除了自己这位嫡福晋,胤禟身侧还有五朵娇花嫩蕊,确是惹眼了些。看了眼太子那桌,见丝毫不少于胤禟,鼻中轻哼了声。掉开目光,却对上了胤禛明了的目光,有些难堪,沉默一阵转过头去,见茗凤同五福晋湘宁站在一起,也往这边看,连忙迎了上去。 互相见过礼,茗凤似笑非笑,眼睛却瞟着胤禟那一桌的侍妾,“真够热闹的啊!我还真看不出来,表哥转性转地这么快!” 湘宁脸上微有些讪讪,毕竟刘氏是五阿哥送给胤禟的,此刻竟不好说什么。略停了停才挽了琴璇的手,皱眉道,“你同九弟是怎么了?前一阵子不还是好好的,怎么这就——” 琴璇回头瞅瞅自己那桌,撇了撇嘴,“他不是一贯如此么,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茗凤声儿却高了起来,“我就瞅不得你这副窝囊的样子!我看也就是你这么好欺负,他才会不在乎,一个一个地往回娶,你瞧瞧,如今连勾栏院里的下贱东西都弄到家来放着,成个什么样子!你就不能狠下心来治治他!” 琴璇看了一眼茗凤,笑地云淡风清,“那又怎样?我何必去自找麻烦?”心里却在慨叹,茗凤倒是有手段,八贝勒府硬是她一人天下,可那又如何?胤禩不是仍旧瞒着她有了个私生女儿么? 湘宁眉头一发紧皱,“我看着却是怪异的很。九弟虽然风流,可也不是这个样子。瞧这两个月,竟不是在寻欢作乐,简直像是成心糟蹋身子!纵是年轻,也不能不管不顾的胡来啊!” 琴璇闻言静默。茗凤同湘宁见她郁郁寡欢,没有精神,也便都不多说,走了开去。眼看快要开席,琴璇也只得一步步踱回去坐下。 一时皇帝同诸位皇妃驾到,赞了几句中秋佳节,众人连连附和。赏月、赋诗、分食月饼,一样样地进行。开了宴,琴璇这桌却诡异地沉寂,兆佳氏同刘氏性子沉稳,陈氏大气也不敢出,完颜氏早已不再出这风头,桌上数人却只能听见郎氏娇软的声音同胤禟说笑着。琴璇略觉刺耳,却也只能装没听到。 胤禟似乎心情不错,杯盏不停。宠溺的眼神全贯注在郎氏身上,一边伸筷,“喏,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么?宫里做的可比府上的好多了,多吃点。” 琴璇低敛了眉,努力不动声色。却听郎氏娇笑道,“爷您又记错了!我几时说过我爱吃这鹅油春卷了?” 琴璇一窒,抬眼看向胤禟,却正好对上他尴尬的视线。胤禟抢先一步别开脸,端起酒杯一仰脖。琴璇有些呆怔,郎氏似乎也觉察到气氛不对,软语笑道,“不过既是爷搛过来的,那我就爱吃了。” 琴璇默默低头,却伸筷去搛了一块鹅油春卷,细细咀嚼,却辨不清口中的滋味——为什么,总觉得有一丝苦涩呢? 从宫中回来,众人各自分散。琴璇独自缓缓沿着湖畔走着,贪婪的呼吸着这宝贵的“自由”的空气。难得没人看着,难得可以流连在璇玑阁外,难得不用感受随时随地的“监视”的视线。琴璇淡声笑了笑,索性在湖旁坐下,静静的凝望着湖水出神,胤禟——到底想怎么样? 潺潺的流水声安抚了琴璇烦乱的思绪。不知在湖边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琴璇只觉腿脚都麻了,才不情愿的起身往回走。却见园中不知何时已闹翻了天,方材领着数十个奴才打着灯笼匆忙地搜寻着。琴璇不由一乐,是在找她么?用得着么? 悄悄绕开众人,回到璇玑阁中。依旧是安静沉寂地令人疯狂,琴璇推开门,却见丫头小柔正跪在正屋里瑟瑟发抖。琴璇一奇,扭头透过纱帘看见胤禟坐在里屋。轻声叹了口气,推了推小柔,“你先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转身掀起帘子,冲天的酒气却传入鼻中。胤禟坐在桌前,桌上已空了三四个酒壶,仍旧不停地喝着。琴璇皱了皱眉,“九爷——” 胤禟声音冷漠,“你去哪儿了?” 琴璇开口,“不过在湖边坐了坐而已。琴璇不知九爷要来,回来晚了,请九爷原谅。” 胤禟闷闷哼了一声,手里酒杯却不停。琴璇看不过去,走上前伸手夺过酒杯,“别再喝了。” 胤禟冷笑,也不管酒杯被夺去,竟直接对着壶嘴喝起来,“怎么了?怕我酒后乱性?” 琴璇蹙额,劈手抢过酒壶,“九爷您醉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胤禟并不发怒,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却是不稳,竟踉跄了好几步。琴璇赶忙扶住,却听他低声自言自语,“就是乱了,又怎么样?” 琴璇正忙着尽力撑起他沉重的身躯,不防他一手伸直腋下,竟将自己凌空抱起。惊呼尚未逸出嘴角,已被抛在床上。连忙欲坐起来,却被胤禟压下,动弹不得。琴璇慌慌的推着他,“九爷,你醉了——” 胤禟不依不饶,一手将她两只推挡的手臂固定在她头上,一手胡乱的扯着她的衣服。“哧”的一声,外袍一下子被扯开,随后白色的薄纱内衣也飘落身畔,身上只余粉嫩的小兜儿。胤禟灼热的双唇迫不及待的在琴璇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嫣红的蝶痕,近似啃啮,全不顾及身下人的紧张慌乱。琴璇满脸涨红,身上也泛起了浅浅的粉色,扭身躲闪,耳边却充斥着胤禟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感觉到胤禟的手绕到颈后,解开了肚兜儿的颈扣,登时一阵颤抖,声音竟含了哭腔,“胤禟——” 胤禟一窒,她是第一次这样叫他,竟如揪动了自己的心一般,欢喜、心痛全都涌上心头。却听她喘息不定地央求道,“——别这样。” 甜美的声音此刻竟如烈焰,燃尽了所有的理智。床帷深垂,掩住了满腔狂热的欲望,——连同那冰冷的绝望。 第四十八章 讥讽 琴璇坐在帐中,看着微微露出的玉腕上三指轻搭,心里些微有些不安。湘宁陪她坐在床上,看到发须花白的李太医皱紧了眉头,不由也有些忐忑。良久,太医才收回手,却是沉吟不语。琴璇耐不住,轻声问道,“李大人,我这是怎么了?” 李太医立起欠了欠身,“回福晋的话,据下官诊断,福晋这是喜脉无疑了——” 湘宁闻言大喜,瞅着琴璇乐道,“瞧我说准了吧?就说呢,怎么好好的就干呕个不停。” 琴璇大睁了眼,仍旧有些怔怔。湘宁推了她一把,“怎么,乐傻了?” 琴璇恍惚抬起眼,对她笑笑。湘宁忙不迭的笑着对李太医道,“大人辛苦了,回头九阿哥知道了,赏钱可少不了喽!” 琴璇心里苦笑,九阿哥?都两个月没见了,怕是他也没想到,那一次酒后——竟就让自己怀孕了呢。手不由轻轻抚上小腹,一种奇妙的感觉充斥心头,不知是欢喜、是期待,还是莫名的欣慰。却见李太医脸上没半分喜色,眉头更加皱紧了些,还连连摇头,不免心内生疑,“李大人,有什么不妥么?” 李太医面露难色,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回福晋,您体质偏弱,现下的身体并不适于怀胎。这胎虽是才两个月,已有不稳之相。怕是——而且,若是硬要保胎,恐怕于福晋的身子有碍。您看是不是——” 湘宁脸色一变,看向琴璇的神色中透着担心和怜悯。琴璇怔了怔,忽然开口道,“我要这个孩子。” 李太医唯唯退了出去,湘宁看了琴璇半晌,开口叹道,“我也知,你如今的处境,确实需要个孩子出头。可还是身子要紧不是?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年轻,同九弟的日子还长着呢,既是这胎不合适,不如就——” 琴璇握住她的手,忽然不知为何,心里坚定起来。“五嫂别说了,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我真的想要。” 湘宁摇摇头,长叹一声,“你就是这个倔脾气!”复又打量了一下琴璇空荡的屋子,紧了紧握着琴璇的手,“九弟也忒不象话了。你如今有了身子,比不得往日。你这儿又没有贴心的人,凡事可要小心啊。” 琴璇点点头,朝她笑了一下,“多谢五嫂了!五嫂要真疼我,就常常过来瞧瞧我,陪我说说话吧!” 湘宁闻言笑了起来,鼻中却忽地一涩。抬头看了看天色,佯笑道,“那成,只是我若来的常了,你可不许烦我!今儿就罢了,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吧。” 琴璇点头送她出门,行至院口却见湘宁回头一笑,“只盼着九弟知道你有了身子,能多疼惜你一些。成日家这么着,叫我这外人看了都心疼!” 琴璇鼻中一酸,却忍住了即将溢出的泪水,朝湘宁笑笑请她放心,却在回转身子的时候视线下意识地在胤禟书房的方向停留了一下,只是一瞬,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与此同时,书房中一片沉寂。胤禟负手而立,站在他面前的李太医弓着身子,不敢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九爷。地上的茶盅碎屑无人收拾,依旧保持着小半个时辰前刚刚被摔在地上的模样。侍立在一旁的方材大气也不敢出。最近这几个月,九爷脾气格外的暴躁,府中的奴才连一点小错都不敢犯。本以为福晋回来后一切能好点儿,怎么知道——方材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不敢乱动声色,惟恐惹恼那已经暴怒的主子。 “她怎么说?”胤禟一句冷冷的话忽然打破房中沉寂的空气。李太医愣了愣,待到反应过来忙应道,“回爷的话,福晋说,她不会舍掉这个孩子。” “哦?”胤禟似乎没料到,挑了挑眉。慢慢踱近了几步,仿佛不甘心地问道,“真的没办法么?” 李太医深低了头,惶恐地答道,“下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九爷。实是福晋的身子一向欠缺调理,这一胎必是怀不住的。若是现在不拿掉,等到将来——恐怕福晋的身子经受不住啊!” 胤禟闭了闭眼,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良久,才见他挥挥手道,“开方子吧。” 琴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着面前的药怔怔出神。小柔涨红了脸,端着那碗药只觉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冒着热气的浓黑药汁已经渐渐冷了下来,琴璇才缓缓转过头,看着立在房中神色尴尬的方材,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声音冷得惊人,“你再说一遍。” 方材本就深垂的头埋得更低了,小声嗫嚅道,“爷——爷吩咐,这孩子不能留。请福晋喝药。” 琴璇忽然间勃然大怒,手使劲一挥,药碗“啪”的落在地上,乌黑的汤汁溅在琴璇白底织锦的袍子上,分外难看。却顾不得这些,起身向外走去。待方材回过神来,琴璇早已冲到璇玑阁口。连忙拦住,赔笑说道,“福晋您请听奴才说句话——” 琴璇却打断他,失去了平日的理智,“他在哪?书房吗?我要见他。” 方材慌忙伸臂阻挡,“福晋您忘了,爷说过的不准您出去——” 琴璇瞪他一眼,厉声喝道,“让开!”方材面色为难却仍旧挡着,琴璇不由心头火起,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举止,伸手用力将他推了开去。方材赶在身后,见她脚步急促,不得不大声招呼着园中的奴才——“拦下福晋!”却被琴璇冷冷撂下的一句话惊得目瞪口呆,——“不想活了你就拦着我!” “哐当”一声,书房的门被狠狠“撞”开。环坐于书房之中的胤禩、胤礻我和胤祯不由一怔,见闯进来的竟然是一脸怒色的琴璇,不由都将目光投向胤禟。胤禟脸色一白,抓着椅子扶手的手紧了紧,方站起来走了过去。“什么事?”低低的声音依旧是无比冷漠,负在身后的手指却不自主地颤动了下,胤祯眼尖发觉,却不动声色。 琴璇抬头看着胤禟,松开了紧咬着下唇的牙齿,神色中带了希冀,轻轻开口问道,“那碗药,不是你让送的是不是?” 胤禟冷冷“哦”了一声,接着说道,“是我。” 琴璇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胤禟,声音颤抖,“为什么?” 胤禟面无表情的定定看着她,忽而一笑,一闪而过的嘲讽和狠厉落入琴璇眼中,却见他凑近了自己,附在耳边低声笑道,“我的福晋,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会留着你们的杂种吧?” “啪”的一声,房中坐着的几位阿哥全都惊地立了起来,只见胤禟脸上清清楚楚留了五道红痕。胤禟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连姿势都没变。胤礻我不由上前两步,“九哥,你——” 却见琴璇颤抖着身子,刚刚打过胤禟的手不但没放下来,反而指了胤禟,深深的恨意随着话语流淌出来,“你明明知道——”却在此哽咽,转身向外跑去。 “啊”的一声轻叫,将胤禟扯回现实。却原来琴璇同正从房外走入的方材撞倒了一起,琴璇后退了几步,身子倒在高高的书架上。胤禟心中着急,手却不知为何没有伸出去,眼睁睁地看着琴璇摔倒在地,看着一本又一本厚重的书砸在她身上,看着她纤细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直待白色袍子下摆映出了刺目的红,才恍然醒过来一般,气急败坏地吼道,——“太医!” 天边放出缕缕微光,门窗紧闭的房中渐渐变亮。帷幕深垂,高床暖枕中卧着的人儿明明已经醒来,却向被中缩了缩,头埋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房中才响起“吱呀”开门的声音。 床帏被勾起,霎时夺去了最后的黑暗。瞧见床上的人蜷缩成一团,进来的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唤道,“格格,起身吧!” 琴璇身子轻颤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春纤?” 春纤抚慰似的朝她笑笑,轻轻伸手扶她稍微坐起。“你回来了?秋纹呢?”琴璇沙哑的声音连同苍白的脸庞让春纤红了眼圈,连忙转过身定了定神,片刻才回转笑道,“都回来了,还有小格格。是九爷昨儿个深夜打发人去接的。” 琴璇点点头。春纤递上热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才低声叹道,“格格这是何苦!这么折腾自己,九爷心疼,格格就好受了?” 琴璇冷声,“别跟我提他。” 春纤笑笑,“我不提就没人敢提了。昨日的事春纤都知道了,太医都发了话,这孩子不能留,九爷还能怎样?若不是疼惜格格身子,爷犯得上么?” 琴璇冷笑,春纤这么说,只怕她没听到胤禟那句恶毒的话吧。也是,换了谁谁能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冷下心来这样污蔑自己呢? 春纤替她拢了拢发,在她耳边说道,“格格不在的那些日子,外头只道格格在别院,却瞒不过我同秋纹两个。说实话,格格做下这样的事儿,连我们这些奴才都看不过去。格格您仔细想想,且不说这些个皇子阿哥,天生的尊贵傲气。但凡是个男人,谁能容得下这样的作为?九爷如今却也只不过是冷着您。听说昨日您连巴掌都招呼到人家脸上了,也不顾及他阿哥的脸面,他却连夜找我们两个回来,可见他对格格还是满心眼儿的眷顾。格格您这又是闹的什么别扭?” 琴璇别过脸去,却听她说道,“格格年轻着呢,又是九爷心尖儿上的人,等养好了身子,想要多少孩子没有?” 琴璇怒喝一声,“别说了!”一腔怒气散不出来,硬生生叫春纤的这一堆话堵了回去,只觉气闷地难受,索性重新翻身躺下。春纤闭了嘴,却见秋纹端了药碗掀帘进来,身后跟了胤禟,竟也煞白的脸色,想是一夜未眠。春纤不敢出声,朝床上努了努嘴,摇摇头。 秋纹将药碗递给春纤,上前轻轻拍拍琴璇的肩,“格格,起来喝了药再睡。” 琴璇闷声道,“不喝。” 秋纹哭笑不得,只得哄道,“格格!秋纹都三四个月没见着您了,您就给我个背影不成?这药若是不喝,格格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好?莫不是想总这么躺在床上?” 好歹说得琴璇起意,秋纹忙在床头垫了几个软枕,扶她躺好。从春纤手中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舀起一勺送到琴璇唇边。泛苦的气味冲鼻而来,琴璇嫌恶地偏了偏头,却觑到胤禟站在床尾,注视着自己。登时心中怒意翻腾,夺过药碗竟直接朝他摔了过去,一边嘶哑的嗓子恨声道,“你满意了?” 第四十九章 真心 青瓷药碗“啪”地碎裂,温烫的药汁溅了胤禟一身,沿着袍服滴滴答答的向下淌着。春纤秋纹都吃了一惊,想要上前却见胤禟动也不动,缓缓抬起的眼皮下冷光摄人,令人心窒,声音带着寒意,“再去端一碗来。” 琴璇将脸背过,胤禟转身,一撩袍子坐在桌旁椅上。瞧见斜倚在软枕上的琴璇闭了眼假寐,忽的冷冷开口,“觉得委屈,是吧?” 琴璇不理,听他继续说道,语意薄怒,“你有什么可委屈的?我冤屈了你么?你身子纵然是我的,心呢?一直都搁在人家那儿吧!当我的福晋,是不是太屈着你?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做什么?” 春纤悄悄捧了药进来,看了看琴璇,目光又投向胤禟,见他示意,连忙将散着热气的药碗放到胤禟身旁桌上,又轻轻退了出去。 琴璇脸色青白,胤禟却不依不饶,接着开口,“你自己凭良心说,我哪一点就让你这么厌恨,挖空心思、迫不及待的跟人家走?我对你不够好么?你要自由,我给。你一个阿哥福晋,我硬是准了你穿得不伦不类的满大街乱转;你怕我,不让我碰你,行,我都能受的住跟你睡一张床上也不动你一下,你去问问看,还有哪个正常男人做得到?香香软软的身子躺在身边儿,却只能看不能碰,任凭什么男人,能容得下自己的女人这么任性?你掉到水里头,你惊了马,我哪次没有拼着自个儿性命不要去救你?我府里府外这么多女人,因着你全成了摆设。这些都还不够么?比不上他一个眼神,一句轻飘飘的话?你都是怎么对我的?你是真傻呢还是连心都没有?” “我不管你嫁给我之前跟他有什么,既是招惹上了我,就该死了那条心。他能给的我都给了,我能给的,他能么?换了他是我,你能都两年了还是个女孩儿的身子?没错,我是强要了你,你恨我吧?——我早该强要了你,白白受了这两年的折磨,有半点儿用没有?我连阿哥的身份都放下了,陪着你疯玩儿,大半夜的不温香暖玉的伺候着,陪着你去逛什么见鬼的夜市!你当我傻子是吧?巴巴儿的去给你买冰糖葫芦,一转脸儿你就上了人家的马车!你以为我没看见?”胤禟嘴唇发白,冷哼一声,“我什么时候不分一只眼睛放在你身上?你倒是狠心,才看到你你便将帘子放下来了,怎么,你也会愧疚么?” 琴璇牙齿咬住的嘴唇已经隐隐见了血痕,胤禟却冷笑,“我只差把心剖出来给你,你却连看都懒待看。我这两年的日子好过么?日日猜你的心思,想尽办法讨你高兴,你心里哪怕有一丝我的影儿呢,就不会这么对我!你伤我这么重,我说两句话你就受不住了?做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骗谁?你是看准了我拿你没办法是吧?你想得不错,我如今就是看不得你高兴,偏就要跟你拧着!凭什么,凭什么你让我整个人都乱了,让我在你面前没一丝儿阿哥的金贵,让我拚了命地喝酒找女人,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你自个儿却不管不顾地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你把我当什么?” 琴璇忽的扯起被子蒙住了头,不去听,也不去想。胤禟见状,脸色骤然铁青,目光凌厉。端起了桌上已经放凉了的药走过去,伸手扯开覆住琴璇的被子,一边厉声说,“你躲什么?觉得欠了我的是吧?老实把药喝了,留着你下半辈子赔我!” 琴璇由他将被子扯去,也不说话,也不挣扎。只静静扭过头去,貌似平静无波的眸子愈发激怒了胤禟,伸手将她的脸扳过,逼视着她,“喝药!” 琴璇眼睛却不看向胤禟,胤禟狂怒,掐住她的下颌迫她张口,一手端着药碗朝她口中灌去。琴璇猝不及防,被灌了满满一口,却执拗着不肯轻易喝下。仿佛为了躲避,又仿佛为了泄愤,双拳用尽力气捶打着胤禟,拼了命的想要推开他。一时药汁呛到气管,猛烈地咳嗽起来,浓黑又苦涩的汤药顺着瓷白的颈子流下。眼见琴璇咳地难受,一张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憋得通红,胤禟忽的心头一软,撇了碗,也不去顾及身后那“啪”的一声碎裂,伸臂拥紧了她,哑声说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活该受你折磨!你只说,要我怎么做才好?” 琴璇咳得身子都软了,好容易缓过劲儿,便听到他这样的话语。一时百感交集,恨、怨、爱、痴,全部涌上心头。无法推开他,心中的怨怒却让她忽然张了口,狠狠咬在胤禟肩头。胤禟闷哼一声,却忍痛由她咬着,仿佛只有这样苦楚,才能稍微抵消心头的伤痛。 琴璇狠狠咬着,不知多长时间,大睁着的眼睛中忽然“哗”的一下溢出泪水,登时全身失去了力气,任由自己靠在胤禟怀里。泪珠儿大颗大颗的沾湿着胤禟的肩膀,却听她低声说道,“胤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胤禟身子一僵,缓缓放开了她,看着她无声流泪,却仿佛弄湿了自己一整颗心一般。神色复杂地定定看了眼,嘶哑的声音伤痛而绝望,“以后不会了。” 胤禟慢慢直起身,踉跄了一步退后,才转身缓缓朝外走去,似乎身后割舍的是这一生中最眷恋的事物。纵然心里不甘不愿,又有什么办法呢?折磨她,不如说是在折磨自己。既然自己令她这样厌恨,久久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远远躲开。今后——无论她想怎样,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掀起了帘子迈步出去,却终于在帘子落下后失去了力气,背倚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纵使是天皇贵胄又如何?能强留她在身边,能强得到她的身子,也能强要了她那颗心吗?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也终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耳边仍响着房内琴璇低低的哭泣,抽噎着竟喘不过气来。喃喃出口的一句话却让胤禟霎时白了脸,“——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不敢置信地微微转头,薄薄的纱帐掩不住房中人儿肩头耸动、楚楚可怜的身影。却听她边哭着边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爱上你?既然回不去了,明明同他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决定,为什么脑子里却全是你?明明可以远远离开,却临走之前还是想要再见你一眼;明明是被你强迫的,却对你恨不起来;明明知道那孩子对身体不好,却还是想要他,——只因为那是你的!为什么……” 琴璇将头埋入两膝,由着不受控制的泪水浸湿膝头的被子,闷闷的声音却让门外的人缓缓站直了身子。“你已有了那么多女人,为什么还要招惹我!我已经够惨了,这儿什么都没有,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自由,心里有话不能说,纵使难过脸上还要装着笑……对这个磕头对那个行礼的,一辈子就要守着这巴掌大的天空过下去!所有的人都不讲道理,只知道拿身份压人,只知道算计来算计去。我怎么甘心就这样一辈子?现在我走不了了,本以为你是唯一的依靠,你却为什么这样对我!” 胤禟向前迈出一步,却又停住。琴璇微哑的声音听在耳中格外令人心疼,“我本来心无挂碍,你又为什么扰乱我?让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不告诉我?”忽然响起的低沉又急切的声音让琴璇一惊,竟是胤禟重新回转,“为什么要瞒着我?” 琴璇满是泪痕的脸上仍是怔怔的神情。忽而转了身子躺下,背对着胤禟。胤禟犹疑了一下,大步上前却轻轻扳过她身子,急切却温柔的吻落在琴璇泪迹斑斑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琴璇偏开脸,胤禟唇搁在她耳畔,柔声低喃,“你要什么我都给,只不许——再这样折磨我——和你自己!” 琴璇低垂了眼皮,却听胤禟低声说道,恍如央求,“我还是你唯一的依靠好不好?这儿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人。你心里有话就告诉我,不想装高兴就不要装,由他们去。你想要自由我给,你想怎么样都行。你讨厌谁,咱们就再不见他,也用不着朝他行礼请安。不喜欢算计,我就把府里的人都迁出去,只留你一个,好不好?” 琴璇好久都不说话,胤禟看着她,心里越来越没底,却见她睫毛微动,“我讨厌你,能不能不再见你?” 胤禟一怔,片刻眉眼间浮出笑意,在琴璇唇上浅啄了口,“又胡说。” 第五十章 主意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清醒过来琴璇便吓了一跳,“胤禟?” 床边坐着的正是胤禟,也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见她醒来,笑笑伸个懒腰,“才用了晚膳就睡,也不怕积食。” 琴璇唤春纤进来,点了灯。皱皱眉望着胤禟道,“你怎么在这儿?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胤禟面上有些不自然,半晌才低声道,“只是来看看你,——总怕不是真的。” 琴璇脸颊缓缓浮上红色,见胤禟凝视着自己,也有些发窘,正欲转开脸却见春纤掀帘进来,对胤禟福了一福,“爷,福晋该吃药了。” 琴璇脸顿时皱了起来,胤禟瞅见她这样,不由一乐,接过碗朝春纤点点头,“给我吧。”春纤下去,胤禟转过头来却见琴璇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又要喝?头前儿不是喝过了么?” 胤禟伸手扶她坐起,“太医嘱咐了,这药早膳前一次,晚上睡前喝一次。”说着一勺药已经递到琴璇唇边,琴璇嫌恶地转头,胤禟见她如此,笑着哄道,“乖,喝了药给你糖葫芦吃。” 琴璇“噗嗤”一乐,嗔了胤禟一眼,“当我是小孩子呀!” 胤禟笑容不变,眼神充满疼宠,“这么任性,可不就是个小孩子么!” 琴璇皱着鼻子喝下药,听得这话脑中忽然想起,在胤禛那里的时候,不管多苦的药自己也最多是心里抱怨,从不敢任性。是慑于胤禛身上散发的气势,还是——也许只有在真爱的人面前,才会这样毫不掩饰吧! 胤禟放了碗。琴璇朝他伸手,“糖葫芦呢?” 胤禟却端了茶来,刮刮琴璇的鼻子,“漱漱口。要睡觉了吃那个不好,都给你留着呢,明儿再吃。” 琴璇撇撇嘴,却依言接过茶。同胤禟说了会儿话,竟打起呵欠来。“喝了这药就是想睡,”琴璇摇摇头笑道,“你也早些回去睡吧,明早不还得早起么!” 胤禟敛了笑,佯装可怜,“你让我上哪儿去?我没地儿去了,就赖在你这儿。” 琴璇见他当真开始解扣子,瞪他一眼,笑道,“是地方多的花了眼了吧?我替你想想,要不去绮榭?郎氏机灵俏皮,可爱得很啊!或者绿杨居?刘氏可算是柔情如水,进退有礼。再要不镂云轩?那陈氏楚楚可怜的,多么惹人怜爱!你说呢?实在厌了,外头不还有的是么?喜欢什么样儿的,不就是你九爷一句话?” 胤禟好气又好笑,轻轻拧了一下琴璇脸颊,“今儿个晚膳也没搁醋,怎么这么大酸味儿!”一边俯下身子,指了指领口,“快,这里别住了,帮我解开。” 琴璇却不伸手,接着笑道,“敢情九爷念旧?那最好了,兆佳姐姐的温柔可人可是无人能比的,就是完颜姐姐爽利大方也很得人心,要不去瞧瞧她们?” 胤禟瞅她一眼,也懒待等她给自己解开扣子,索性一把扯开,只剩了薄薄的贴身衣衫,吹熄了灯,翻身躺在琴璇身侧。一边掀开被子盖上,一边笑道,“不错,我就是念旧,且只念你这个旧人,清楚了?” 胤禟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伸手轻轻握住琴璇的手,低声探询道,“她们今日来看你来了?” 琴璇“嗯”了一声,又道,“不是你吩咐的么?” 胤禟紧了紧手,“生气了?” 琴璇答道,“没有。”胤禟一怔,又听她闷闷的声音,“反正生气也没用。” 黑暗中胤禟唇角一勾,“怎么没用,你瞧着讨厌谁,把她迁出去就是。要不——都迁出去?” 琴璇冷冷“哼”了一声,开口道,“你倒是狠得下心。”言毕想了想又叹口气,“还是算了,对她们也不公平。” 胤禟探身过来,在她额上轻?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情玄第13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轻轻印下一吻,“今日让她们来,也不为别的。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也得立立规矩。” 琴璇闷闷应声。却听胤禟又道,“讨厌谁你就说,别委屈着自己。” 琴璇有些气恼,“我也没单单讨厌谁,只是觉得——”说到一半儿却又说不下去了,心里埋怨,这个见鬼的年代,三妻四妾无比正常。要求男人专一,简直是痴人说梦!自己又能强求什么? 听得耳边胤禟问道,“觉得什么?”琴璇心里叹了口气,转开话题,“哪儿都能睡,为什么要在我这儿?我——又不能服侍,身上一股药味儿的,也不嫌难闻。” 胤禟嘿嘿一笑,“——就是喜欢你陪着。”听见琴璇哂笑,才低低叹道,“偏你脾气怪异,讨厌房中留个人上夜。我若不陪着,夜里你口渴了,找谁要水喝?” 琴璇微微一怔,不由心头一阵感动。停了停忽然说到,“我看看。” 胤禟一愣,又听她轻声解释,“肩膀。” 虽是隔着衣服咬的,黑暗中胤禟肩头的齿痕依然清晰可怖,胤禟低笑,“这若是让人知道了,会不会治你个‘咬伤皇子’之罪?让我想想,按大清律,该怎么惩罚呢?” 琴璇伸手轻轻抚了上去,片刻道,“罚我做你的福晋,一辈子陪着你,你可满意?” 胤禟呼吸粗重起来,忽然起身下床,捞起外褂披上。声音略微有些急促,“我回书房睡,春纤来给你上夜,你早些睡吧。” 琴璇有些讶然,“你——怎么突然——” 却听胤禟咬牙道,“你个傻东西,真当我是柳下惠了不成?” 转眼一个月过去,时间流逝到十一月。这日大雪纷飞,园中的梅树却开得正好。琴璇抱着带着虎头帽包得严严实实的茜儿,立在庭中赏梅看雪。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肩头覆上了大毛斗篷。“格格是成心让我们不得安生!身子才好了,这大冷的天儿就立在雪中挨冻,九爷知道了,不得揭了奴婢一层皮!” 琴璇笑吟吟把茜儿递给春纤,瞥了她一眼,往回走去,“知道啦!瞅瞅咱们茜儿,一见你来小脸儿都皱了。定是心里在念叨呢,这春纤姑娘可真是会大惊小怪呀,赏雪都不得清静!” 春纤涨红脸,瞧着怀中的茜儿低声道,“才不会呢,茜格格多么听话,一点儿都不像她额娘,只知道让人担心!” 琴璇横她一眼,春纤却轻轻叹气,“格格,您同九爷这好一阵恼一阵的,真是让我们这些奴才揪着心。眼下好不容易和好了,您也见着九爷对您的心思了,可千万别再不知珍重了。春纤知道,兆佳主子又有了孕,您心里不好受,可也别这么折腾自己啊。您今儿一声不吭,跑到这园子里来赏梅,万一着了凉,受罪的不又是自己么!” 琴璇皱皱眉,“谁说我是因为这个!”足下加快了脚步。心头的莫名情感却萦绕不去——虽然算算日子,兆佳氏是在自己同胤禟和好之前怀上的,虽然自己同兆佳氏感情不错,可为什么,还是莫名其妙地难受呢? 傍晚胤禟来,琴璇微笑着起身朝他福下,“恭喜九爷了,多子多福!” 胤禟皱皱眉头,撇嘴道,“又在这儿假模假样的,心里难受就说呗。” 琴璇立起转过身去,牙缝里挤出一声,“岂敢。” 胤禟从身后揽住她,方欲开口便听帘外茜儿“哇”的一声大哭。琴璇连忙扯开他奔出去,顾不得身后胤禟脸色铁青,“磨人的丫头!”却不知是说琴璇,还是说茜儿。 片刻后琴璇抱了茜儿进来,冲胤禟笑道,“我道是怎么,原是这孩子尿了,||乳|娘还当她饿了,一个劲儿给她喂奶呢!”胤禟阴沉的脸色稍稍平复了些,又听琴璇轻声惊叫,“胤禟快瞧,茜儿出牙了!” 五六个月的孩子正是长牙的时候,琴璇好奇的把手指放在她嘴边,却被她一下子咬住,轻轻痒痒地咬得琴璇直欲发笑。胤禟凑近,摇头笑笑,忽地问道,“不生气了?” “啊?”琴璇一颗心扑在茜儿身上,显然早已忘记,“生什么气?” 胤禟当然不会提醒她,轻轻将她的手从茜儿嘴中抽出,扬声吩咐传膳,又对琴璇轻笑道,“快吃了饭,有好东西给你看。” 琴璇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胤禟书房旁边的小阁中,竟然放了,放了一架钢琴!琴璇扭过头看向胤禟,见他了然一笑,低声问道,“喜欢?” 琴璇大大喘了口气,“这——是皇阿玛赏你的?” 胤禟嗤笑,“当然不是。还记得穆景远穆先生么,我托他帮我从那大不列颠国购来的。” 琴璇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却见他眸中划过一丝伤痛,“这是第二架。原来那架,本想那天送你,谁知道你这个狠心的丫头跟人家走了,我一生气,就砸了。” 琴璇怔忡,胤禟见她这样急了起来,“我不是怪你,你只说,喜不喜欢?” 琴璇恍惚点点头,胤禟一笑,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怀中摸去。待琴璇回过神来,腕上已被套了一个玉镯。胤禟拥住她,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叹出声,“锁住你,以后不许再跟人家跑了!” 琴璇低头看着这镯子,不似一般的圆滑,上面还雕着花纹,环环相扣,真如锁链一般。镯子像水一样透明润泽,只是玉中还夹杂着一丝红色。胤禟低头解释道,“这是高原血玉,极其难寻,也极有灵性。可别小看这玉镯,这是慧通法师送我的,说是与我有缘,送给我妻能保一世白头,可不金贵!” 琴璇一怔,慧通法师?隐隐约约忆起那丛花,不是说花种也是慧通法师送的么?事情为什么这么巧?倏然间又想起,自己迷失在那紫色漩涡之前,似乎踢到了什么。难道…… 胤禟看到琴璇出神,皱皱眉头,正欲发问却见琴璇一下子紧紧环住自己的腰,不由全身一僵,低头望向琴璇,正对上她的眼睛,澄澈而坚定,“胤禟,我会陪着你,过完这一辈子。今后便是你赶我,我也不会走了。” 胤禟一窒,伸手抚向她脸颊。不料琴璇却松开了他,朝他笑道,“胤禟,我给你唱首歌可好?” 胤禟只得讪讪放下手,看了眼琴璇,唇角勉强勾出一笑,“求之不得。” 琴璇坐在钢琴之前,手轻轻抚上光滑洁净的键盘,心中忽然安宁得很,似乎所有的犹疑、紧张,此刻都放下了。得夫如此,女复何求?便是为他舍弃了一切,又有什么不值得?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如影、随形 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 转眼吞没我在寂默里 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喔 想你到无法呼吸 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 大声的告诉你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 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 我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为你” 琴声缓缓停下,琴璇立起,朝胤禟笑道,“我唱得如何?” 胤禟走近她,不再犹豫。一把揽过便深深吻了下去,温柔又霸道地侵占着满口芬芳。琴璇只觉身子一软,失去力气,只能随着他,本能地回应着,直到呼吸不畅。胤禟缓缓松开她,却不容她远离,额头相抵,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喘息着,羞涩着。琴璇不敢抬眼,低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领口的扣子已被解开了四五个,不由大窘,推着胤禟嗔道,“你真是!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管不顾的,万一被人——” 话语未落便被打横抱起,胤禟转过屋中的屏风,屏风后竟是一张精美的床。琴璇被放到床上,不由微微恼怒,“你!你一早儿打得什么主意!” 胤禟邪魅一笑,已哑了嗓子,“就是这个主意。” 第五十一章 春儿 一晃眼已是初春。和风徐吹,御花园中的柳梢也都探出了青黄颜色。琴璇同茗凤从宜妃那里出来,在这暖暖的天气里,不由心情舒畅。瞥了眼身边的茗凤,见她面色阴沉,不由笑道,“都一早上了,就没见你眉头舒展过!到底是哪个胆子大不要命的,敢惹咱们八福晋?” 茗凤顿了顿,扬眉笑道,“你都看出来了?怪不得刚才姑姑一直瞄着我呢!我还当是哪个又嘴快透风了。” 琴璇蹙额,“是因为什么?” 茗凤一笑,眉眼中天然的骄傲和不屑又流露出来,“还能为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呗!你也知道,老十四成婚一年出头,府里两个侧福晋都各有了一子一女,眼下娉婷也怀上了。才我去给胤禩额娘请安,她又拿这个说事儿。倒是没有明说,话里话外的那意思还不明摆着!不就是嫌我至今生不出儿子,又挡着拦着不给胤禩纳妾。自个儿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低声下气上赶着,这会子倒瞧不上我了!” 琴璇默然。良妃出身低贱,往年节宴上自己见过两次,温和而怯懦,低眉顺眼的是有些小家子气,连自己都怀疑她是怎么会成为康熙的妃子的。怕是也因为这个一向被茗凤瞧不起,当着胤禩的面还好,私下里提起她,可是连声额娘也不肯叫的。可如今,连这样老实软弱的人都会数说茗凤,恐怕茗凤善妒的名声已经不小了。纵使茗凤性格再要强,面对滔滔众口,又能抗得住多久呢? 却见茗凤皱了皱眉头,神色少见的担心犹疑,好似在自言自语,“是不是真的,我不能生呢?” 琴璇惊异,扯了她的手问道,“成婚这么久了,你就没找个太医瞧瞧?” 茗凤一撇嘴,“那帮子废物,若瞧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儿,我还用这么费劲儿!” 琴璇叹气,茗凤却甩甩头,“不说这个了。听人说今年新进的一批秀女资质都不错,留宫住宿的那几个更是出色,咱们去静怡轩瞧瞧?” 琴璇皱皱眉头不愿去,这些留宫住宿的女孩儿,将来不是封妃封嫔,也大都成为皇子阿哥的福晋格格。又不是新鲜事儿,忙忙地跑去做什么! 茗凤不依,扯着琴璇上前,一边低声说道,“怕什么!不过去看看而已。听人说那几个丫头个个儿本事不小,眼见着册封无望,都会早早的拣个高枝儿栖下。你就不怕,你们家九爷被哪个狐媚子缠上?” 琴璇哑然一笑。脑中忽然想起某些流言——最近八阿哥胤禩似乎看中了这届的一个秀女,仿佛是什么张大人的女儿。看来今日茗凤担心胤禟是假,担心胤禩才是真的。便也由她扯着向前走去,——茗凤是个火爆脾气,万一到时“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自己在旁边说不准还能起个提醒的作用呢。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琴璇看着不远处的女子,脑中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林妹妹。可不是像么,这女孩儿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年纪,身材纤柔,一身浅绿色宁绸春装上彩绣着白色折枝牡丹,衬得那张连身为女子的琴璇和茗凤都不由惊艳的脸蛋,愈发白皙娇嫩。她就那样站在一片青翠竹林之旁,眉毛似蹙非蹙地怔怔出神。阳光柔和地洒下,一时竟让人辨不清那是不是不小心堕落人间的仙子。琴璇同茗凤远远看着,良久茗凤才低声道,“难道,这就是那个春儿?” 琴璇皱眉问询。茗凤睁大眼睛,“你没听说?这事儿京城里都快传疯了!说是太子爷看上一个今年应选的秀女,打通多少关节想给她免了选,谁知道阴差阳错的还是选中留宫了。我看啊,怕就是她。这可难办了,瞧这模样,便是皇阿玛见了也由不得不动心吧?” 琴璇心头不由一紧,耐不住问了一句,“这是谁家的女儿?闺名是什么?” 茗凤思索了一会道,“谁家的我可记不清了,只知她是个汉军旗的,姓杜,名字可不就唤作春儿么!说是打小儿在南边养大,怪道这样水灵娇柔。” 琴璇心头稍安,看来不是那个身为康熙妃嫔却与太子私通的郑春华。不由自嘲,是与不是,与自己何干?况且历史本就杜撰的多,郑春华或许本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呢! 扯了扯茗凤准备离去,却一下子被茗凤推到假山石后。琴璇抬眼见她神色专注地偷偷向外望着,不由也起了好奇之心,微微探身出去。却不由一惊,——远远地杜春儿身后,静静立着的——竟是胤祥! 杜春儿显然并未发觉,仍旧神游天外。而胤祥,竟也这样一声不吭地站着,眼神专注地投在春儿身上,全然不复往日的豪爽快意。虽只是立着,琴璇却清楚地看到他神情中毫无顾忌地倾泻着浓浓的温柔眷恋。暖暖阳光洒在二人身上,男的俊朗潇洒,女的娇柔温婉,竟成了一幅绝美的画! 琴璇歪头瞥见茗凤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皱了皱眉,扯她袖子。堂堂福晋做这种偷窥之事,她还真是乐在其中。却见茗凤不耐,扯掉她的手眼睛仍旧向外叹去。琴璇只得无奈地立在她身后,心里不由担忧,太子——春儿——胤祥,扯到这个圈子来,不知又该生出多少麻烦! 那春儿终于觉察到胤祥的存在,飞红了脸向他福身。琴璇看见胤祥朗朗笑着,神情却有些不自然。一时又不知说了什么,春儿竟然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抽身离去,竟被胤祥一把扯住!琴璇不由大惊,却见那春儿回头,冷着脸开口,就是一两句话,竟让胤祥热切的神情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死灰。琴璇眼见着春儿离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怔怔呆立的胤祥才弯腰捡起她不慎落在地上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那一脸的茫然无措让琴璇胸口一窒,胤祥,竟是如此伤痛! 耳边却听茗凤感叹,低低的声音却难掩幸灾乐祸,让琴璇不由厌恨。“可真看不出,老十三也会这样急色!看来,真该给他娶个福晋了。” 琴璇皱紧了眉,不想再呆下去,转身预备离开。不料脚下窸窣的声音却被胤祥听到,“谁!” 茗凤和琴璇都不由一怔,无可奈何只得转了出去。胤祥看见是她们,眉头一皱,却仍是打了拱,“八嫂,九嫂。” 茗凤笑笑,若无其事,“原来是十三弟。这么紧张做甚?这大好的春光莫不是不许别人赏玩?我同你九嫂好容易起了意过来走走,就被你这一声吓了一跳!” 胤祥脸色有些发白,一双眼瞄向琴璇,琴璇虚心地低下头。却听胤祥平稳的声音,“如此,是胤祥唐突了。八嫂,九嫂莫怪。” 茗凤挥了挥手,“罢了!我也乏了,今儿这踏青就到这儿吧。才想起禀了惠母妃要去请安,琴璇,跟我一道儿吧?” 琴璇摇摇头,“我还是回额娘那儿吧。跟胤禟说好了,一会儿他来接我。” 却听胤祥插话,“正好,我要去德妃娘娘那儿。九嫂,我同你顺路,送你过去吧。” 琴璇想要摇手回绝,胤祥的眼神却阻止了她。无奈只得和茗凤分开,同胤祥一起转身走去。 胤祥一路无话,琴璇心中却是别扭。隐隐约约为他感觉不安,那春儿既然是太子看中的人,京里又已风言风语传遍了,胤祥夹在其中,恐怕对他没有半分好处。可若自己开口,不是明摆了说自己偷窥么!一路上盘算不定,眼见着延禧宫近在咫尺,不由烦躁。却听胤祥此时开口,声含无奈,“琴璇,你帕子要扯碎了!” 琴璇猛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帕子已被“蹂躏”地不成样子。只好尴尬笑笑,胤祥停了脚步,“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 琴璇怔了怔,抬头看着他,想要劝说的话顿时全部出不了口。勉强一笑,“胤祥,你真得很喜欢她么?现在放弃,还来不来得及?” 胤祥定定出了神,好一会儿才道,“我原以为我不会是个缠绵于儿女之情的人,时至今日方知世上果真有‘命运’二字。别说现在,打从我看见她第一眼,便已经来不及了。” 琴璇皱紧了眉头,无可奈何地笑笑,“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胤祥却摇了摇头,“不像你想得那样。我——她是个好女子,不止是长相出众。” 琴璇颔首,犹疑了会儿又说,“既然如此,你还是早想办法吧!你也知道太子,——夜长梦多啊。” 胤祥苦笑,“还能有什么办法?她心里根本没有我,我做一切岂不都是自作多情?” 琴璇哑口,只得转了话题。“今天的事,都被我们看去了,真是抱歉得很。”说罢又急忙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胤祥看她一眼,摆摆手,“该知道的迟早要知道。我信得过你,可八嫂,谁也不敢说。” 琴璇轻轻叹气。依着茗凤的直冲性子,要瞒住此事还真不好办。垂首思量,却听胤祥笑了笑,“只顾着说我的事儿,倒把正事儿忘了。喏——这是四哥让我转交给你的。” 琴璇一愣,看到胤祥手中拿着的竟是自己留在胤禛那里的悦来的凭据。迟疑接过,偷眼觑着胤祥,他却了然一笑,“跟四哥这么些年了,他的事,从来瞒不过我。” 琴璇红了脸,胤祥低声说道,“你不必如此。四哥没有怪你的意思,——他早就料到了,你是必定会回到九哥那里的。” 琴璇略有些讶异,却听胤祥一叹,“你放心,四哥已经放下了。若不如此,他岂会派人送你回京?四哥说,你的心已经不在了,留个人有何用处?” 琴璇赧然,正欲开口,胤祥却朗声一笑,“九哥,我把嫂子送回来了,怎么谢我?” 琴璇一惊,抬头果见胤禟刚刚走出延禧宫门。连忙朝胤祥一笑,低声道,“帮我谢谢他。我先走了。”说罢转身,胤禟已经走近。琴璇站在他身旁,听他笑道,“如此多谢十三弟了!今早皇阿玛还说要给你指婚,改日十三弟大喜,九哥我一定送上一份厚礼!” 琴璇听到这话不由一怔,偷眼看去果见胤祥面色一白,却又爽朗地笑,“九哥肯破费,十三敬谢不敏了!” 胤禟坐在桌旁,手里拿着厚厚的账册,眼睛却瞟着坐在床上的琴璇。琴璇手中捧着一本书,却也同样心不在焉,小半个时辰过去竟一页也没翻动。胤禟腹内不由涌上隐隐怒气,却见她忽然撂了书,长长出了口气立起身来,朝墙角放着的两个木箱走去。眼见得她第一百零一次拿着长长的单子核对箱中的东西,胤禟再也按捺不住,走过去长臂一捞将她禁锢在怀中,头埋入她颈中,细细嗅着那甜香迷人的味道。 琴璇挣了挣,发现是徒劳后只得无奈的开口,“胤禟,别闹了。我忙着呢。”身后的人却不应,兀自收紧了手臂。琴璇泄气,——打从他答应了自己之后,这两个月胤禟还真是缠得紧,耍起赖来比孩子还粘人。若不是还要上朝,只怕他一步也不会放自己离开。耳边胤禟的呼吸渐渐紊乱粗重,琴璇心头不由一紧,忙用力推开他的脸,“别闹!我还没收拾完呢!” 胤禟沉了脸,隐隐含怒,“哪儿就那么多好收拾的!见天儿收拾,你眼里我是不是还不如那两个烂木箱子!” 琴璇瞪眼瞅着他,忽然“噗嗤”乐出声儿来。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道,“还有两天就要走了,总也得把东西点齐。不然在外面缺东少西的,玩儿着也不爽快。” 胤禟怒气未消,“少了东西用你就赶快回来,这样子收拾了满满两箱,是不是打算走了就不回来?” 琴璇皱皱眉,“怎么这么大火气,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儿么!我不过是出去玩些日子,成日呆在京里都要闷死了!再说,你在我身边儿放了那么多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胤禟不语,忽的扯她入怀拥紧,闷闷说道,“我反悔行不行?不许你去了,就乖乖呆在这儿,一步也不许离开我!” 琴璇心里也生出怒气,推开他赌气道,“你怎么这样!当初是谁答应的我,说什么我想要怎样都行?早知道就不能相信你,你就是个骗子!” 胤禟无话可说,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的,“连孩子都带走,也不告诉归期,让人怎么放手!” 琴璇气恼地抿了抿嘴,“我又不是不回来!你还要我怎样?整日在这里等着你的那些侍妾一个个儿的来给我请安,看着她们想尽办法吸引你的注意,我烦了行不行!当奴才的还能轮着休息呢,就不兴我给自己放个假?” 胤禟脸上浮起歉疚,琴璇却别开脸不看他。兀自开口,“反正风声都放出去了,九福晋过两天回盛京老家,我可是走定了。” 胤禟懊恼,琴璇见他如此,缓和了口气,“你放心好了,玩累了我就会回来。你在江南江北这么多产业,就当我帮你巡视一番好吧。” 胤禟默默环住她,半晌才闷声开口,“常写信回来。” 琴璇点头。 胤禟又道,“在外边小心些,别一个人。” 琴璇应声。 胤禟再说,“不许随便跟别的人说话,——尤其男人。” 琴璇哭笑不得,胤禟却凑近她,“听见没!” 琴璇只好点点头,“听到了!” 胤禟犹自说道,“听到也没用,你从来就不听我的话。瞧你今儿个,跟老十三又不知说些什么,回来就发呆。你说你是不是成心的,成心刺我?” 琴璇一怔,俄而又恼怒道,“你还不是一样!拿着人家做给你的点心讨好我的茜儿,她才多大,哪里就会吃点心了!你就显摆吧!” 胤禟闷笑,琴璇却更加恼恨,“我告诉你,我不在这些日子,你爱宠谁宠谁。等我回来了,你再敢把你那些风流韵事折腾到我眼皮子底下,就别怪我绝情!” 胤禟忙服软告饶,琴璇却不理不睬。胤禟见状,只得不管她挣扎,牢牢将她收入怀中,“我哪儿敢再犯?只这一次,就够我受的了!你还真是有办法,这京里还有哪家的福晋,一恼了连家都不要了!我真怕了行不行?” 琴璇瞪他一眼,也懒得再计较,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也不会明白。耳边胤禟又不放心,“那个册子要收好了,上边都是我的亲信。还有印鉴,出了事千万亮出来,省得吃亏。” 琴璇连连点头,口中奇怪着,“我怎么以前就没觉得你这么絮叨呢?又不是多大的事儿,都念叨两个月了!” 胤禟苦笑,“小没良心的!”一边在她颊上印上一吻,却被她馨香的气息扰得渐渐控制不住自己,唇骤然灼烫起来,手里也开始不规矩,待到琴璇发觉,已经利落地解开了她上衣的盘纽。琴璇推着他,薄怒着,“你怎么回事?都说了我还没收拾好。” 胤禟却不管不顾,缠着她倒在床上,温存而急切地索取着,霎时迷乱了所有。琴璇也不由心里慌乱起来,只觉身上热得难受,微微喘息着却听胤禟口中喃喃,“怎么办呢,我好像——要不够你。” 第五十二章 鱼雁 胤禟: 我已经到盛京了。一切安好,勿挂。说实话,我现在后悔带了这么多人出来,行动太慢了。盛京只不过是第一站,这就走了近一个月。好在已经到了,掩人耳目的目的想已达到,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呵呵。 今天游赏了著名的“盛京八景”,我尤喜欢“辉山晴雪”。隔着十余里就能见到,山上雪压青松,好似白玉嵌翠,一座座雪白的顶峰映衬在蔚蓝色的天幕下,太迷人了!“浑河晚渡”也不错,鸟落空林、轻舟古渡,这样幽静的黄昏在京里真的是难以寻到。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安谧的味道,还有——自由的气息。好珍贵呀,我都舍不得回去了! 茜儿最近乖了许多,夜里不常闹了。这些日子可把王嬷嬷累坏了,白天黑夜的不得休息。大家都还好,只是你怎么偏让方材跟着我呢?我还从没发现,这家伙这么烦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唠叨着“九爷叮嘱了……”“福晋您不能……”,弄得好像还在京里一样,规矩真是大!我如今真是避他唯恐不及呢! 我预备在盛京呆上三日,然后就南下。心里真是憧憬呀,北国风光,南方韵致,迫不及待地想要领会。有闲又有钱,太愉快了。呵呵,可惜了,这么畅意的生活,你却不能享用,是不是很羡慕? 你那边都还好吧?怎么会不好呢,倚红偎翠,软语娇香,羡煞天下男子啊!好好享受啊,可别辜负了那一院子的芳心。 琴璇 康熙四十五年四月于盛京 ~~~~~~~~~~~~~~~~~~~~~~~~~~~~~~~~~~~~~~~~~~~~~~~~~~~~~~ 胤禟: 我现在在泰山脚下。今天太累了,从天不亮就开始爬山,直到筋疲力尽才雇了轿子上去,可惜还是错过日出了。不过终于算是体会到了“小天下”的感觉,不虚此行。 想来朝里已是知道了吧,山东今年大旱,千亩良田都荒芜了。如今大小城郭,虽说不上是“饿殍遍地”可也已经令人触目惊心了。走在路上,随时可见饥饿的百姓,满面菜色,很是可怜。想想京里的达官贵人,足不出户,哪里知道百姓生活的艰难!我把身上的银两全散了,只可惜今日出门带得不多。别又说我这样做容易惹人注意,看着他们的惨状,真的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离开。我听说皇阿玛下旨免了山东的逋赋,又拨粮接济,可是这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真是难受,看着这么多人流离失所,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怎么现在就催我回去,这才多长日子?我还什么都没看过呢。再过些天吧,累了我就回去。 对了,茜儿断奶了!嬷嬷今日喂她吃了些细粥,瞧她“吧唧”的样子,真是太奇妙了!多希望你能看到! 琴璇 康熙四十五年八月于泰安 ~~~~~~~~~~~~~~~~~~~~~~~~~~~~~~~~~~~~~~~~~~~~ 胤禟: 南京太好玩了!我已在这里盘桓了小一月,仍旧没有玩够。不愧是六朝古都啊。玄武湖、鸡鸣寺、燕子矶、夫子庙,还有那香飘十里的秦淮河,每一处都足以引发无数的怀古幽思。南京的小吃也很好吃,鸭血粉丝汤、糖莲藕、鸡汁汤包、盐水鸭,比京里的南京馆子味道正宗多了。怎么办,我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你一日三封信地催也没用,别拿什么“大家都开始怀疑”的借口哄骗我,以你胤禟的狡猾,还能搪塞不过去?外面如斯美景,错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还有你信不要写得那么勤啊,我来不及回的!真搞不懂,你不是挺忙得么,怎么会有这么多闲工夫写信呢? 看在你似乎有点诚意的份上,附信赠上宝宝茜儿香吻一个。 琴璇 康熙四十五年十月于南京 ~~~~~~~~~~~~~~~~~~~~~~~~~~~~~~~~~~~~~~~~~~~~~ 禟: “锦绣坊”是你的生意吧?你可真行,那可是苏州最大的绸缎坊啊,生意都做到这里来了!我今日去那儿,方材跟着我。没成想那锦绣坊的掌柜竟认出他,慌得我躲闪不迭。不过你这布庄的绣品可真不错,江南女子,果然不仅生得千娇百媚,还心灵手巧。咱们府里的陈氏就是苏州人吧?自然也是极好的,只可惜便宜了你。 茜儿正在刻苦努力地学习说话。已经会叫“额娘”了,聪明吧! 对了,我最近发现,侍卫里那个姓成的,似会对秋纹十分关心,秋纹这丫头好像也动了心!我眼瞅着那成侍卫长得不错,人品也过得去,秋纹若能跟了他,也算得一桩美事。春纤秋纹这两个丫头,打小儿跟我一起长大,对我死心塌地,眼下年纪也大了,真希望她们两人也能尽早找到好归宿。 你还好么?今年不回去过年了,在信里给你拜年喽!祝你安康、发财、快乐,当然还有多妻多妾,多子多福!苏州这里也热闹的很,我准备在这里过了年再去扬州还有无锡去转转。 天气冷,记得加衣服。 璇 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于苏州 ~~~~~~~~~~~~~~~~~~~~~~~~~~~~~~~~~~~~~ 禟: 太令我惊讶了!你居然……要知道,我捧着你的信足足看了三个时辰,才弄明白你到底写的什么文字。你是何时学了英文?是不是只会用二十六个字母吧!所以不得已只能用英文字母来拼写满文。要知道,满大清上下怕是再找不到一个人读得懂这信了!你还真是——亏你也不脸红,还逼着我跟你一起用这所谓的“专用文字”!我也真是服了你了,用毛笔还能写得这么清楚! 生我的气半个月也没有信就罢了,这次洋洋洒洒写了这样一封难懂的信竟然就为了责备我!亏我还好不容易、头昏眼花地译出来,太失望了!又是催我回去,你能不能有点新鲜的?怎么从来就不说说京里的事给我听呢? 今天游西湖,没我想象地有意思,玩到一半就没兴致了。一准是让你催的,害得我玩不尽兴!不过大闸蟹还是很好吃的,可惜还没到季节。 你派人送来的生日礼物我都收到了,其实何必,反正我迟早还要带回去的。不过给茜儿的那件黄|色小褂倒是很好看,也很合身。茜儿穿上乐得手舞足蹈的。 璇 康熙四十六年四月于杭州 ~~~~~~~~~~~~~~~~~~~~~~~~~~~~~~~~~~~~~~~~~ 胤禟: 我没给你回信,你就不给我写了?都三个月了!你怎么回事,在生气? 我现在在福建,这里山真多,路十分不好走。茜儿怕是因为受不了路上颠簸,今天吐了好几回,看得我也不舒服了。 总算到了福州,找了家馆子想尝尝这里的名菜佛跳墙,可总觉得有人在看我,莫名其妙得让我心里发慌。春纤也觉出来了,可又没发现什么不正常的。结果一顿好好的大餐都没心情享用。出了饭馆,方才告诉我,他看到有个人的背影像极了四哥府上的管事,说得我一阵冷汗。我私自出游这事不会被发现吧?四哥府上的管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心里慌慌的,接下来去哪儿呢? 璇 康熙四十六年十一月于福州 ~~~~~~~~~~~~~~~~~~~~~~~~~~~~~~~~~~~~~~~~ 胤禟: 你总算来信了。为了报复你,我也决定三个月之后再回信,今天总算到三月之期了。 我上次说的,你不要担心。我想那个管事应该只是觉得好奇吧,他也许只认出了方材。我现在知道,福州知府是戴铎,也许他是来找他的也未可知。 我现在在大理,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这么美,美到我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眼前都是蓝天、青山、绿水,还有漫天漫地的花。一切就好像画一般,——画哪里有这么美好!民风也十分淳朴,小伙子和姑娘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山里时时响着动听的情歌声……胤禟,有朝一日,如果你不再是皇子阿哥,我也不做这劳什子福晋,我们来这里隐居好不好?不过,人家这里的姑娘看重的可是男子的歌喉,你会唱么?这么久,都没听你唱过歌。 茜儿早就会跑了,调皮的很。今天一不小心跌倒了,压到一丛花。胤禟,您能想象,那画面有多可爱么? 胤禟,我发现——我好像开始想你了。 璇 康熙四十七年二月于大理 第五十三章 忧伤 正午已过,京城六月的天气此时仍旧让人燥热。耳边喧哗,藏蓝色的轿帘挡不住阵阵暑气,扰得人心神烦乱。端坐在轿中的人闭着眼睛凝神思考,微微皱起的眉头却透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刚才在八哥那里用了午膳,倒是热闹了一场。一月前齐世武成了四川陕西总督,今日圣旨又颁下,王鸿绪出任了户部尚书,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八哥此时可谓是春风得意,一向淡然的脸上竟也掩藏不住得意之色。这也难怪,他现在上有皇阿玛的重用,下有百官的拥戴,数年的处心积虑终于见了成效。府里去年新纳的两房妾侍也争气,才一开春便有了一子一女,堵住了闲人的口,怎不令人如意!如果刚刚商议的事能够成功,那么此后—— 唇角轻轻勾起,眉头却蹙地更紧了。自从索额图事发,那个人倒是收敛了许多,虽然这改变不了他的无能,但毕竟在皇阿玛那里仍旧占着上风。如今想要拿他的错处,竟不简单。这次的事,可谓是天赐良机。只是要拿捏得当,挑个合适的机会捅出去,也要煞费心思。 轿子慢慢放了下去,睁开眼,便有人掀了帘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躬着身子的贴身太监忙递上了冰好的帕子,一边打着扇子,“爷您回来了。” 胤禟走下轿,随便“恩”了声。大步前行,走到门槛处习惯性的问了一句,“何玉柱,福晋今日可有信来?” 打着扇子的小太监忙低了头,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爷的话,今日仍旧没有。”不出意料地看到主子脸色变得阴沉,连忙收了扇子,垂着首回道,“方总管传信说,福晋安康,一切都好。” 胤禟脸上更加沉郁。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她过的倒是不错!这都四个月了,不知道又在赌什么气,竟连封信都不来!早知如此,当时真不该放她出去!这野丫头,到底是玩疯了! 何玉柱偷眼觑到胤禟眼神阴戾,嘴唇紧抿,不由胆战心惊。咬了咬牙,仍旧硬着头皮说道,“爷,回书房吧!这毒日头底下的可别中了暑气。” 胤禟被他一扰,怒气上涌,开口冷斥,“好个奴才,爷去哪里用得上你吩咐!”待瞥到何玉柱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更加烦乱,挥了挥手,“滚下去。” 一时气恼,左右思量不知往何处去。想起府里一众女子,心头竟一阵厌烦,一点兴趣都没有。罢了罢了,胤禟摇摇头,转过身仍旧向书房走去。 推开门,一丝凉意扑面而来,书房里早已放了两盆冰。心情稍微平复,径直走到桌旁坐下。抬眼却瞥见自己放在桌上的那一沓厚厚的书信,和摆遍了桌子的她派人捎回来的各地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霎时没了好气。正欲开口唤人拿走,一股熟悉的幽香从身后沁入鼻中,微微失神,眼睛已被一双柔软覆住,思念了无数遍的娇声低低笑着,带着顽皮,“猜猜我是谁?” 胤禟唇角不由一勾,又迅速下沉。格开捂住眼睛的手,并不回头,却冷冷扬声唤道,“何玉柱!”声音竟带了浓浓怒意。 琴璇无措站着,见书房门开,何玉柱垂首进来,竟不敢抬头。却听胤禟怒道,“爷的书房什么时候准许别人乱进?养你们这些奴才做什么使!眼里有没有爷!” 何玉柱“扑通”跪倒在地,战栗着不停道“奴才该死”,一边心里后悔,早知道不该听了方材的话,说什么福晋受宠,有她在不会出事。这不还是出事了! 胤禟冷声,“下去领二十下板子,长长记性!” 琴璇忙上前拦道,“你别怪他,是我偏要进来的。我——” 胤禟凤眼微眯,盯着琴璇,却对何玉柱说道,“我当是谁这么无法无天,原来是福晋!领板子之前,先送福晋回房!顺便给福晋讲讲规矩,什么你我的可该不该说!” “你!”琴璇气结,涨红了脸瞪着胤禟。瞥见何玉柱瑟缩着起身,不由气恼。咬了咬唇,唇角硬扯出微笑,蹲身标准地一福,“爷责骂的是。琴璇告退,这就回去学规矩。” 转身甫迈出两步,却被一只手硬扯过去,胤禟涨红了脸,咬着牙低?br / 情玄第14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低声怒道,“还敢给我脸子看,你这丫头到底多大胆子!” 铁腕掐地琴璇手臂生疼,不由皱起眉头,眉目间却隐隐浮上笑意。何玉柱仍未反应过来,唯唯立在当下,却见胤禟抬脸朝他怒吼一声,“还站在这儿干什么!滚出去!” 琴璇被锁在胤禟怀里,不忘探出脸来朝慌张跑出的何玉柱喊道,“板子就免了啊!”回头对上胤禟怒气充盈的脸,甜甜一笑,又皱了眉头,“疼啊,你先松开我!使这么大劲儿干什么!” 胤禟见那久违的面孔上露出甜美笑容,不由失了心神。泄气地松开手臂,却不容她离开自己怀中。压低了声音,出口却含着危险的气息,“你还知道疼!我以为没心的人都没感觉呢!” 琴璇唇一弯,“琴璇岂是无心的人?爷对琴璇的好,琴璇都记得。琴璇这不是乖乖跑回来伺候爷了么!” 胤禟眉头一皱,“满嘴里胡说些什么!” 琴璇撇了嘴,“这不是爷让说的么!爷有命,琴璇敢不遵从?爷就是琴璇的天,爷——” 话语未毕,唇已被牢牢封住。辗转吮吸,贪婪吞咽,不知过了多久,琴璇才通红着脸在胤禟怀中大口喘息,却听胤禟在耳边狠声怒道,“还敢说!我看我真是惯坏你了!你眼里可还有我?我写信去你推托,我派人去接你你还敢拒我!吃定了我拿你没办法是吧?你听好了,以后别再想出去,乖乖的给我呆在家里。我看你到底多大的本事,可还能逃得开!” 琴璇微微喘息,轻皱了眉头嘟囔道,“就知你又要责骂我!我倒是不怕呆在家里,大不了闷久了闷出一身病来,顶不济活活闷死罢了!反正你女人多,不在乎少了个把的。” 胤禟额头重重抵上琴璇的,痛地她一声惊呼,却听他紧咬了牙一字一句道,“你可在威胁我?”眼睛紧紧盯着她,亟待喷发的怒火竟要燃掉眼前的娇人儿。 琴璇忙服软,“我怎么敢。我答应就是了,暂时不出去了。” 胤禟眼里怒火更盛,“暂时?”牙缝里挤出的两个字竟如冰锥做称,在这六月的天气里也令人寒凉刺骨。唬地琴璇忙笑道,“我说错了,再不出去了。” 胤禟这才松开她,负着手上下打量了会儿点头道,“出去两年,精神倒是好多了。” 琴璇顺势道,“可不是!多出去走走,过得开心自然就好了。” 胤禟斜她一眼,并不答话。琴璇见状只得轻叹口气,细细端详着胤禟。两年不见,他越发丰神俊逸,靛蓝的袍子穿在身上,竟是玉树临风,潇洒非凡,恍若神人。琴璇微微发怔,不留心对上胤禟眼睛,一时面红心跳,忙别开脸去。 胤禟唇一勾,长臂一捞,将佳人揽入怀中,附在她耳边轻笑,“可是如你信上所言,又想我了?” 琴璇脸一热,推着胤禟,“谁要想你!” 胤禟却收紧手臂,轻咬着琴璇耳垂,一边皱着眉含混说道,“我可是想你了。很想,天天想。” 感觉怀中人微微的颤抖,胤禟轻轻扳过她如玉的脸颊,唇在她脸上浅尝轻吮,“又折磨我两年,你说,你该怎么给我补回来?” 灼烫的唇重重落下,毫不留情地辗转肆虐,轻易地撬开贝齿,却又极其耐心的一点点品尝。琴璇脸红心跳,遍体酥软,倚靠着胤禟,竟不自觉地回应着。胤禟眸子一暗,手已探入琴璇衣底,温柔地抚弄着这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珍宝。嘤咛一声出口,琴璇羞红的脸深深埋入胤禟胸前,由着他灼热的唇在自己细腻如瓷的颈上流连。 一时意乱情迷,不可自持。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二人慌忙分开。琴璇背过身去整理着领口,却见胤禟双拳紧握,没好气地吼道,“下贱奴才,连个门都看不好!又是哪个不要命的!” 孰料进来的竟是个小小女娃,莫名其妙地被吼了一声,不由“哇”的一声哭开了。琴璇回头,忙扯扯胤禟袖子,上前蹲下身抱住她哄着,“茜儿别怕,额娘在这儿。” 女娃渐渐止了哭,靠在琴璇怀中抽噎着。琴璇柔声问道,“茜儿怎么跑来了?嬷嬷呢?” 茜儿扑闪着大眼睛,怯怯地瞅着胤禟,一边细声答道,“茜儿不要嬷嬷,茜儿要额娘。” 琴璇笑了,抱起茜儿。胤禟走至身旁,冷冷开口,“跟她额娘一样,一点不懂规矩!” 茜儿瑟缩,琴璇瞪着胤禟,“这么凶,看吓坏孩子!”却听茜儿奶声奶气地在耳边问道,“额娘,这个坏坏的叔叔是谁?” 琴璇忍俊不禁,指着胤禟对茜儿笑道,“这不是叔叔,这是你阿玛!茜儿乖,叫声阿玛听听!” 茜儿犹豫着,胤禟脸色愈发阴沉。琴璇又哄了好一会儿,茜儿才怯怯地开口,“阿玛!” 琴璇脸上漾起笑容,胤禟看着她,不由失神。扭头对茜儿笑笑,却听琴璇逗她,“茜儿说,阿玛是不是很英俊?” 胤禟脸上难掩笑意,却见茜儿眨着大大的眼睛,歪头想了会儿,开口道,“阿玛很英俊,可是茜儿更喜欢李伯伯!” 琴璇一怔,转眼看胤禟已沉了脸。正欲解释,却听“扑通”一声,门口跪了一人,竟是王嬷嬷。王嬷嬷偷眼觑着胤禟,一边慌声道,“奴婢该死,看丢了四格格,扰了主子,主子饶命啊!” 胤禟一语不发,从琴璇怀里抱过茜儿,也不管她哭着,硬推给王嬷嬷。站直身子冷声对着王嬷嬷和书房门口的奴才道,“不想要脑袋了就都像今儿个这么当值!” 四五个奴才全跪下了,胤禟甩上门,才一回头就见琴璇偏头瞅着自己。唇角扯出一笑,“怪不得不肯回来,乐不思蜀了?” 琴璇眼睛一眨,开口笑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可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茜儿口中的李伯伯不过是个穷秀才,上京赶考跟他兄长走散了。他身上只剩了三百钱,却冒着大雪徒步走了千里去寻找。我见他可怜,才让方材带上他同行了一程。这你也要计较?” 胤禟脸色阴沉,“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都抛在脑后了是吧?” 琴璇定定看他一眼,忽而上前环住他的腰,感觉他全身一震,琴璇脸贴在他胸前说道,“我这是为咱们两个积福呢!今日帮了别人,来日说不准他能帮上咱们呢!” 胤禟轻轻抚上她的背,放下心来。待听得这句话不由失笑,“一个秀才,能帮得上什么!你可是个福晋呢!” 琴璇却默默不语,忽的感伤起来。若非遇见李绂,竟几乎要忘记了那可悲的结局。胤禟,若我没有动情,该有多好!就可以无忧无虑,就可以漠不关心。可如今——若我不知历史该有多好!不知道将来要面对什么,是不是就可以拥有纯粹的开心? 胤禟瞅见她怔怔出神,绝美的脸上竟流露出一抹忧伤,不由心疼。俯首吻在她额头,低喃着,却仿佛在安慰自己,“回来就好。” 琴璇深深吸着胤禟怀中的气息,心里默默叹气。是该回来了,回来陪伴在他身边。毕竟,历史的车轮,已经悄无声息的行进到那多事之秋——康熙四十七年了啊。 第五十四章 玉玦 温和的阳光洒入帐中,惊醒了沉睡中的琴璇。朦胧睁开双眼,不防对上了一双墨玉般的瞳子,眷恋和满足丝毫不掩饰地倾泻出来。脑中蓦地想起昨夜那一晚的痴缠,琴璇不由红了脸,转过头去闭眼假寐。 胤禟见状轻笑了笑,并不扰她。斜身坐在床边,迷离着眼,在望着她的时候蓦地痴了起来,只见那乌黑的丝发肆意滑落在娇小玉白的肩头,遮掩着上面零星散布的殷红痕迹。细腻瓷白的脖颈偎在枕上,入眼竟是一片温软柔滑。纵使一夜缠绵无尽,却依然解不了两年的相思之渴。胤禟皱了眉头,枉自己阅尽花丛,竟再找不出谁,能如她这般牵魂摄魄,让自己三魂七魄均为她喜,为她忧。她——究竟是对自己下了什么迷|药? 轻轻俯下身子,看看她背过的脸。双颊细嫩,熟睡的红晕犹未消退,唇角微翘,鼻翼轻扇。这么快又睡着了?胤禟皱皱眉头,莫不是昨夜真的累着她了?却见她浓密的睫毛忽的轻扇了一下,登时心头一动,俯首下去。 好一阵子,琴璇才喘息不定地推开他,只觉双臂酸痛。微怒着嗔道,“快起吧,还要早朝呢!” 胤禟散漫直起身笑道,“还早朝呢!我都回来了,你还不起,真是越发惫懒了!” 琴璇这才发觉胤禟身上正穿着朝服,掀开帐子,见屋中已是大亮,显是自己睡过了。忙强撑着起身,却被胤禟按住,“既累了就多睡会儿吧。” 琴璇不依,坐起来正欲穿衣却被胤禟抢过,眸中神采一闪,调笑道,“那就让为夫服侍娘子穿衣吧!” 琴璇嗔怒,却犟不过胤禟。一身贴身衣衫穿了一炷香的时间,琴璇额头沁出了细细汗珠,看着胤禟微微勾起的嘴角直欲恼怒,胤禟才放了手。扬声唤入春纤秋纹二人,自己却离床正襟危坐在桌旁看账,俨然一幅正人君子之相,琴璇看着暗笑地腹痛。 一时妆饰完毕,琴璇草草用毕早膳。刚放下碗,却瞥见春纤手中捧着青瓷药碗掀帘进来。登时沉了脸,回头看向胤禟,不由怒气涌上心头。“这药我不会再喝了!” 胤禟不紧不慢地抬头,瞅她一眼。琴璇冷冷看回去,半晌扭过头,“每次——都要我喝这个,我成什么了!若再要我喝,你以后就别进我房里来!” 胤禟不由沉了脸,眉头一皱却见琴璇红了眼圈,“我身子都好了,你瞧瞧活蹦乱跳的,哪里会有什么毛病!回回喝这劳什子的药,没病也激出病来了!” 胤禟不为所动,琴璇走过去柔声央求,“胤禟,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别再让我喝了,我真的可以的!” 胤禟沉着嘴角,却无可奈何的柔声道,“别这样,太医现在还没松口,再养一阵子再说。日子还长着呢,咱们的孩子迟早会有。” 琴璇见说不动他,一手抢过药碗赌气似的灌下。胤禟忙从身后妆台上的小罐中取过蜜饯,待她喝完轻轻塞入她口中。琴璇气苦地扔了碗,望着他,没好气道,“行了,你放心了吧?” 胤禟宠溺一笑,正欲开口却见秋纹蹲身禀道,“主子,各院主子听说您回来,都来请安来了。” 琴璇怔了怔,瞅向胤禟。胤禟似有些尴尬,却起身掸掸袍子,携了琴璇的手,“我陪你一起。” 两年的时光,府里发生了不小变化。琴璇走之前,兆佳氏才刚怀上,如今那新生的小格格都已经会跑了。胤禟的长子弘政也已一岁半,他的生母刘氏如今又怀着第二胎,宽大的旗装已掩不住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府上众人自是安好,两年前新进的三位侍妾如今也熟惯了许多。郎氏依然俏丽机灵,只是言谈举止稳重了许多,难见当日的“恃宠而骄”。或许她是绝了“专宠”的心思吧,人谁不知,“雨露均沾”可是那风流多情九阿哥的一贯作风啊! 琴璇没好气地瞅着胤禟,这两年他倒真没闲着!自己出去转了转,回来就有了个小小“幼儿园”!看着一个个小小的孩子朝自己行礼,听着她们奶声奶气含混不清的称自己为“大额娘”,琴璇简直哭笑不得。他们是自己丈夫的孩子,却不是自己生的,琴璇发现在这种认知下要保持良好的心情竟成了难事。好歹笑着分赏了红包,转过脸来看见胤禟却觉得恼怒。男尊女卑,这真是个该死的现实!凭什么女子就要从一而终,连同其他男人交往也不被允许;而男子却可以左拥右抱,甚至以此为荣! 琴璇本以为自己是个现实的人,在接受胤禟的感情之时不是一并接受了他的数位娇妾了么?可在意识到自己一心一意的对着胤禟的时候,他却并未冷落其他人,不由一股酸涩涌上心头。自知自己不能责怪府上那些侍妾们,自己又有什么权力阻止她们拥有“幸福”呢?自己又比她们多了什么?不过是一个福晋的身份罢了。有时见胤禟对她们冷言冷语,自己还心生怜意。都是女人,谁不希求有人疼自己,宠自己?有心叫胤禟对她们好些,心里却矛盾得很。现今这个境地,真不知如何自处是好! 琴璇知道,自从自己回来,胤禟便再没去过别人那里。心里矛盾又为难,努力忽略那些让自己不开心却又无法改变的事,照常同胤禟说笑玩闹,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在肌肤相亲之时想起他也会跟其他女子做同样的事,常常忍不住推开他。胤禟被她时好时恼的性子扰地不胜其烦,开始尚能忍受,次数多了也会真的着恼,数次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却不到小半天又转回来诱哄讨好。春纤秋纹二人时常劝说琴璇,琴璇却也只好苦笑,——由它去罢。 当现实与理想格格不入,她一个普通女子,又能做些什么? 从延禧宫出来,竟遇到了好久不见的十格格可琳,琴璇欣喜之下又想起刚刚从宜妃那里得来的消息,抿了嘴笑道,“听说妹妹的好日子将近,给妹妹道喜了!” 可琳却冷冷笑着,“两年多不见,九嫂子你倒俗了不少。” 琴璇讪讪,暗悔自己玩笑开得急了。可琳婚事本来定在去年,康熙怜她年幼才多留了一年。想来她自己对这门婚事也是不满的吧!毕竟要作为棋子嫁到远离家乡的草原上,面对只见过一面的丈夫,哪个金枝玉叶能为此高兴?眼看着木兰围场之行近在眼前,自己的话,怕是正戳到她的痛楚了! 可琳见她面露悔色,也收了冷冷的神色。却抬头嗔道,“亏我还当你是个知心的,竟连你也兴灾乐祸!” 琴璇同她一同走在去绛雪轩的路上,一路安慰着,“也别太担心,那多尔济也是个出色的人才,便是放在京里也丝毫不逊色的!你也知你的身份,由得你不嫁人不成?既是要嫁,左右都是不认识的,那多尔济好歹还见过一面,不比别人强?再者说,嫁去草原不见得就是苦事,天高地阔,风吹草低,自有它苍茫的美。难不成,呆在这京里就一定是好事?” 可琳听她絮叨,不由笑着埋怨,“说你俗,你还真弄出这么长篇大论的一套俗话!罢了,左右都是别人做主,嫁到哪,嫁给谁,还不都一样?只是此后再要跟姐妹兄弟的见个面,却是不容易了。” 琴璇摇头笑笑,“什么叫俗?这可是安身立命的大实话!再不要学那些矫情姿态,什么高洁孤傲、清冷自珍就是不俗?依我看,好好活着,活得开心才是真的。同世俗过不去,那是在折腾自己。你若嫁过去,能自得其乐,过得安康才让人佩服。若是整日哭哭啼啼,自怜自艾反叫人鄙夷,那样子有什么用没有?” 可琳甩了甩帕子,“你倒看得开。怪道人都说你气量大,九哥那么些女人也都能容得下。这若是换了八嫂,不闹翻天才怪。” 琴璇皱皱眉头,心里暗道,胤禟就算风流,至少从来不瞒自己。口里却自嘲道,“可不是?我能活到今日可不就是亏了这么个‘大气量’?但凡气量小一点的,早就气死了。” 可琳撇撇嘴笑道,“我可说不过你。只是要我学你那样,却也不能。我是宁愿舍了这份珠围翠绕的尊贵,也不能折了我的性子!” 琴璇暗叹,果真是个天真的格格,从小到大没受过苦,说起这话理直气壮的。一时无话,琴璇看看已行到绛雪轩门口,正欲开口道别,丫头小螺却出来了。朝琴璇请过安,径直对可琳道,“格格可回来了,春主子在屋里等您好一会儿呢!” 可琳一下子起了兴致,扯了扯琴璇,“九嫂还不认识吧?是皇阿玛新册封的春答应,原来在德母妃那里做女官,和我投缘着呢!也不知她可能说得过你?” 琴璇讶然,进了屋不由更加瞪大了眼睛。——春答应——竟是杜春儿。虽然两年没见,但那眉目间些微流露的忧愁、那像极了林妹妹的神情还是让她一眼就认出她来。瞧见她朝自己微微一笑,琴璇有些发怔,却听可琳笑道,“没有外人在,虚礼都免了吧。九嫂快坐,怎么瞧见春儿,眼睛都挪不开了?” 琴璇回过神来,忙笑笑,“可不是,春——春娘娘这么美貌,真是——真是见之忘俗呀。” 春儿敛目一笑,“福晋说笑了。人谁不知福晋是京里第一美人,春儿没眼福,进宫两年这才头一回见,可知人言不虚了!”言语间意态幽娴,风流婉转。琴璇正自脑中杂乱呢,见她轻颦浅笑,一时竟不知如何对答。眼角觑见可琳掩帕暗笑,才忙忙扯开话题。闲谈一阵,不过也是客套奉承罢了。琴璇微觉无聊,这胤祥口中的好女子,十格格可琳的知交,怎么也不过如此? 无意中瞟过一眼,琴璇笑道,“娘娘既同格格投缘,必是不俗。您瞧,连您身上这块玉玦,都非凡品。” 可琳“咦”了一声,也注意到了。春儿一身胭脂色旗装,腰间佩着白色玉玦,搭着桃红穗子,衬地她娇嫩可人。不由开口赞道,“果然是好玉!玲珑剔透,通体纯白,我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琴璇摇头笑笑,看来这春答应也算受宠,成色这么好的羊脂玉,决不多见。也难怪,这样美丽的女子,怎么会不受喜爱呢?只是胤祥——他那一腔心思,可是白费了。 却听可琳小声犹疑着,“这玉可是眼熟!莫不是在哪里见过?” 春儿笑了笑,神情中的一丝慌乱却落入琴璇眼底。琴璇心头一动,脑中灵光一闪——笑了笑开口道,“你这丫头,仗着皇阿玛宠你,好东西不知寻摸了多少去,有几件你没见过?这会子还卖乖!” 可琳皱了皱眉笑笑。春儿忙扯开话题,却眼含深意地望了琴璇一眼。琴璇心内了然,——看来自己猜得不错。却也只是转开头去,佯装不懂。 可琳同春儿说笑着,琴璇却出了神。把春儿弄到德妃那儿去做女官,想来也是胤祥的主意吧。看春儿神色,那上好的羊脂玉玦必是出自胤祥无疑了。她既肯戴在身上,想来这二人在这两年间,一定彼此有了情意。只可惜——只可惜春儿太出色,即便是逃过了选秀这关,还是引起了康熙的主意。眼下事情已成定局,胤祥同春儿又该如何呢?琴璇眉头紧锁,却也打定主意。找个时机提醒胤祥吧,至少,像这玉玦这样显眼的东西可不能再让人发现了。毕竟在这皇宫深院,多的不就是“有心人”么! 第五十五章 缨络 六月中旬,蒙古科尔沁草原博尔济吉特部台吉多尔济如期到达京城,备齐了九九之礼,诣午门前恭进。康熙皇帝最宠爱的十格格可琳被册封为和硕敦恪公主,盛装下嫁于他。合卺之礼在多尔济京中的额附府举行,一众王公福晋俱皆参加下嫁婚宴,热闹持续了整整十日。归宁礼毕,和硕敦恪公主便随同她的额附回到科尔沁。而康熙,也在不到一月之后旨令众皇子随驾,前往木兰围场行猎。 历史行进至此,琴璇的心一天天悬了起来。在帐中坐不住,出去却也只见阿哥们骑马狩猎,并无异常。木兰之行,胤禟只带了自己一个。闲暇无事,琴璇也只不过到茗凤处说话,日子无趣,自然也烦躁的紧。胤禟却不知在忙些什么,整日难见踪影。 这日骄阳似火,琴璇惧热,呆在帐中看书。帐子四角放了盆冰,丝丝凉意袭来,却也怡人。琴璇一时困倦,正眯了眼,帐子忽然被掀开,胤禟大步走了进来。一边解着衣扣一边开口,“这大热的天!真懒怠动弹!” 琴璇起身,接过春纤奉上的湿帕子为他擦着额角的汗,笑笑开口道,“既知道热还不安生!也不见你日日行猎,却又不见踪影,不知又在忙什么。”一边又扭头吩咐道,“取两个冰碗子来先放着,过了凉劲儿再吃。” 胤禟解下外袍,随便倒在榻上,又拉了琴璇在他身边坐下才笑道,“才去大哥帐中坐了会儿,没跟别人说,怪不得你找不到我。”眯了眯眼又道,“丹济拉王公也到了,刚去觐见了皇阿玛,估计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琴璇皱皱眉,“最近——怎么莫名其妙得跟大哥走得近了呢?你不是一向不喜他?” 秋纹捧着冰碗子进来,琴璇接过放在一边。却见胤禟睁开眼笑道,“我是不喜他。但多一个人做帮手,总是好的。” 琴璇不解,胤禟稍坐起拿过冰碗子边吃边道,“四月明珠死了,大哥失了靠山,可算是死了心。他这么些年也骄横惯了,如今肯低声下气地同我们交好,我们这做兄弟的,还不得给个面子?何况——”胤禟停了一下,忽然笑道,“何况如今,正有事用得上他呢!” 琴璇撇了撇嘴,心里忐忑不安,却也知他不会再说下去。胤禟吃完了冰碗子,又往后仰下,闭着眼。却不肯老老实实的,不停把玩着琴璇的手。琴璇兀自出神,并不理会。好一阵子,胤禟睁开眼,好笑地望着她,“又想什么呢?” 琴璇摇摇头,发觉后抽出手来,脸微微一热。想了想又笑道,“丹济拉王公来了,还带着娜丹珠格格吧?三四年前见她,才十三岁就已经出落得窈窕动人了。许了人没有?我可是记得,那小格格对九爷您可是青目有加呀!怪不得说——又有的忙了呢!” 胤禟眨眨眼又闭上,抓过琴璇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笑道,“千万别,一个琴璇格格就够我招架了,哪禁得再添一个!” 已是黄昏,暑气渐退。琴璇在茗凤帐中呆了一下午,此时方才出来走走。八阿哥胤禩在朝中的势力渐盛,一向爽朗的茗凤此时却并未满脸喜色,时不时的面上还掠过一丝愁闷。琴璇知道,这两年间,八阿哥终是收了两位侍妾,如今她们各有了一子一女,茗凤心里自然不会乐意。虽然此次胤禩也只带了她一个,可终是心头存着刺。二人出了帐,琴璇扬脸望望远处,对茗凤笑道,“怎么如今也不见你骑马了?生疏了不成?” 茗凤摇摇头,“懒怠动罢了。”说着抬头也望向远方,脸色一变,“还说我!你们家九爷就要被人勾走了,你却跑到我这里躲清闲?” 琴璇一笑,“那怎么?我也去缠着我们家九爷,朝他使性儿,让他陪我骑马打猎不成?” 茗凤银牙一挫,“我最看不得这个。仗着得宠,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看看自个儿都多大了还赖着不嫁,敢情是想来攀高枝儿来了!哼,丹济拉那老头子宠着她,可不见得她就能遂了心愿!” 琴璇轻轻叹口气,听茗凤又道,“表哥也忒不成样子,陪着她胡闹,倒把正经福晋撂在一边儿!难不成他也有那意思?” 琴璇笑笑,胤禟肯陪着娜丹珠,也不过是看在丹济拉王公的面上罢了。倒是娜丹珠,回回见了自己趾高气昂的,倒真把自己当情敌了。缓了缓开口道,“你尽管放心好了。丹济拉王爷那么宠这小格格,岂会舍得让她做妾?” 话音未毕,只见不远处的营帐前乱了起来。三五个嬷嬷丫头被架了出来,一脸泪光,一边喊着,“皇上饶命!”几个小太监跟在她们身后匆匆跑着。琴璇心一凉,听见茗凤召过一个小太监问道,“出什么事了?” 尖细的声音中带着慌乱,“回八福晋,十八阿哥急病,皇上大怒,要斩了这些不用心伺候的奴才。这回子正宣太医呢!” 琴璇心一沉,遥遥望去。意外地见了一个人的身影,不由诧异,“春——春答应,她也随驾来了?” 茗凤一笑。琴璇回过头去,夕阳的余晖却正洒在茗凤脸上,看不清她的神情,却听她道,“是啊,她也来了。原本她位分不够,听说是惠妃娘娘求了皇上,说是同她投缘,特地带她来呢。” 十八阿哥才八岁,却聪明伶俐,懂事听话,十分得康熙的宠爱。琴璇入帐探望前,就听说他病这三五天,康熙几乎衣不解带,连让太医诊治都是抱在怀中,眼见这几日症状减轻才离去。琴璇本不想来,奈何身为阿哥福晋总要走走过场。看过了之后琴璇心情更不佳,这样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竟要不久于人世,纵是身份尊贵为皇子,又有何幸? 出来独自走着,无意间偏头,却大吃了一惊。是胤禛——他身前站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不知在说着什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眨动的明眸中透着灵气。而胤禛,正一脸温和地看着她,静静听着,并不开口,目光中却透露着点点娇宠。琴璇不由一呆,——往日见他,都是一身清冷寂寥。有多久,没见胤禛如此了? 那女子也发现了琴璇,羞涩地笑笑住了口。胤禛偏过头来,见是琴璇,了然一笑。低头朝那女子不知说了什么,便见那女子灵巧地福了个身,转身离开。经过琴璇的时候福了福,好听的声音响在琴璇耳畔,“缨络给九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琴璇不知她身份,无从还礼,只好笑笑。那女子也不多说什么,径自走了。琴璇望着她背影出了会儿神,才回头看向胤禛,见他已走近,连忙福身,“四哥吉祥。” 胤禛点点头,“去看十八弟了?”眉目间依然隐着笑意。琴璇一边点头,好奇心顿起,却不好意思问。胤禛仿佛看透她心思,开口道,“这是我府上的侧福晋,年氏。” 琴璇一怔,不自觉出口道,“这是年氏?”心内不由暗暗惊奇,这就是历史上传说的雍正最宠爱的女子了? 胤禛见她神色变化,淡淡笑道,“怎么了?” 琴璇回神,忙笑笑,一时不知如何掩饰,只开口道,“哦,——她很美。” 胤禛点头,“凑合吧。” 琴璇一诧,抬头却见胤禛望着她背影的眼中隐隐宠溺,不由笑了起来。胤禛也嘴角轻扬,全无平日的冷淡。琴璇心里不由涌上阵阵感动,望着胤禛开口,“四哥,——你平时若是能像今日一般多笑笑,该多好!” 胤禛偏过头来,状似严肃地看了琴璇一眼。琴璇脸一红,讷讷道,“多笑笑,对身体也有好处。” 胤禛点点头,却忽的开口问道,“福建好玩么?” 琴璇一愣,想到在福建见过胤禛府上的管家,才恍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四哥都知道了?” 胤禛颔首,“真有你的,走了这么长时间。胤禟宠你,真是没边儿了。” 琴璇抿嘴一笑,心思却没离开那年氏。胤禛,是真的喜欢那年缨络吧,她名中竟无“琴”字,他终于放下了吗? 胤禛见她愣神,低声咳了一声。琴璇连忙抬头,却听胤禛笑道,“我还道你怎么肯乖乖呆在阿哥府里,果然就跑出去了。你这不安分的性子,何时改得了?” 琴璇摆手笑笑,“改不了了。”停一停又转过脸来,望着胤禛恳切地说道,“无论如何,琴璇该谢谢四哥。” 胤禛鼻中哼了一声,“谢我什么?肯放你走?还是肯送你回他那里?” 琴璇一窒,半晌才低声道,“都是吧。” 胤禛轻叹了口气,“当年——算我糊涂。九弟对你不错,你知道惜福就好。” 琴璇鼻内一酸,低头思量了会儿道,“四哥也是,琴璇也真心的愿您幸福,看到您跟缨络很好,琴璇真的很高兴。过去的事就抛下吧,不如——不如怜取眼前人。” 胤禛淡笑了笑,“琴璇,若我告诉你,我娶她是因为她姓年,因为她是希尧的妹子,你作何感想?” 琴璇大惊抬头,胤禛盯了她一眼,笑道,“吓到你了?” 负手转过身去,胤禛淡然,“不必紧张。刚开始确实是的。我执念不浅,得不到的总放不开手。无论对琴儿,对你,都是如此。可这些年了,我心里怎样,只有自己清楚。到了如今,也算是看开了。人之一生,总有些是注定了的。过分强求,反而会得不偿失。” 胤禛转过脸来凝视着琴璇,“你对我是怎样的,我知道。你放心,我喜欢她,我宠她,不是因为她是希尧的妹妹,不是拿她来代替谁,只因为——她是缨络。” 琴璇抬眼看他,却见胤禛坚毅的脸上流露着柔情,“正如你曾说过的,你不属于这里,不会安心为人凄妾。无论你是什么意思,如今你都愿意为了九弟留下来,只因为他是你命里的那个人。而络络,——缨络——之于我,就如同九弟之于你一般,注定了的。” 琴璇心内一阵感动,抬眼已是泪盈于眶。胤禛淡笑,“回去吧。九弟看见,不知怎么心疼了。” 第五十六章 惊觉 黄昏将至,帐内渐渐暗了下来。琴璇起身点了灯,重新歪在榻上,参看着手中的棋谱。榻旁的几上,正摆着残局。琴璇一边看着,一边却出了神。半月来十八阿哥病情反复,康熙心情自然不好,大小宴会上不过虚应应景而已。皇帝如此,底下的人俱皆收敛了许多,唯恐一不小心惹出事来。只是胤禟,又不见了踪影。琴璇摇摇头,乐得呆在帐中,或读《棋经》或打棋谱,倒也悠闲自在。 帐子“哗”地被掀开,朦胧的烛光投射在进来的人身上,勾勒出潇洒挺拔的身形,正是胤禟。一手将手中的马鞭远远撂开,整个人扑倒在床上,哀哀叹出一声,“可累坏了!” 琴璇好笑,起身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笑道,“又去陪娜丹珠格格了?” 胤禟闭着眼抓过琴璇的手,一边怨声道,“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主儿。今儿个找海子钓鱼,明儿个疯跑着放风筝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天气。偏还用得着她阿玛,得罪不得。” 琴璇笑笑,没被胤禟抓住的一只手拍在他背上,“瞧你,哪里还有阿哥的样子。” 胤禟皱着眉头点头道,“可不是,想我堂堂皇子,何曾受过这委屈!” 琴璇抿嘴一乐,“人家娜丹珠格格年轻俏丽,让你整日相陪,怕你还不是甘之如饴。” 胤禟“哼”了一声,紧了紧手,睁开眼。琴璇偏过视线,却听他道,“刁蛮任性,眼高于顶。这若是别人,我连句话都懒得跟她说。”瞄了眼琴璇又道,“若是你嘛,让我整日相陪,那自然是甘之如饴。” 琴璇一哂,胤禟手上使力,拉她歪在自己身畔,声音含笑,却低了下来,“成婚之前你也是出了名的刁蛮,怎么嫁了我,就转性了?” 琴璇皱皱眉头,一手却扯上胤禟的脸,促狭笑道,“我如今就不刁蛮了?你可小心,惹恼了我可有你受的。” 胤禟拨开琴璇的手,却扯她靠近,唇畔挑着笑,声音越发低沉惑人,“不只这个。成婚前人人都说,董额家的女儿对咱们九阿哥爱慕的紧,你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琴璇微微红了脸,想要坐起胤禟却不放手。琴璇无奈,只得笑道,“无论什么人说的你也信。都是瞎传的呢!” 胤禟却贴近她,“瞎传?人家可说是你亲口说的呢!” 琴璇心内一惊,脸上极力不动声色,“你听谁说的?” 胤禟并不回答,唇角加深了笑意。“别管这个,你只说是不是?” 琴璇摇头,佯装无事笑道,“依你看,可能么!”一边挣扎着坐起身,抽手拢了拢发,回头笑道,“也歇过来了吧?快起来传膳吧。” 正待扬声开口,不防胤禟伸手过来,正触在她腋下。琴璇又惊又痒,耐不住笑了起来。胤禟挑眉一笑,捉过躲闪着的琴璇,一边呵她痒一边笑道,“还不说!真当我治不了你了。” 琴璇喘不过气来,笑得身子都软了,缩成一团,躲闪着胤禟。一边气喘不定地告饶,“我——不知道,早忘了。” 胤禟停了手,琴璇抹着笑出的眼泪平复着喘息。忽然身上一重,琴璇连忙止了笑,唇角却依旧停留着笑意,轻轻推着他道,“别——,要吃晚膳了。” 胤禟眸色深沉,俯首贴在琴璇额上,专注地审视着面前的娇颜,一边含混道,“睡起了再吃。” 琴璇脸涨红,微微恼怒,“你不是都累了——” 胤禟却轻笑了笑,声音喑哑,“现在不累了。” 琴璇未及答言,额头上已落下重重的温热。接着是眼睛,鼻梁,双颊……琴璇脸发烫,紧闭着眼,脑中却忽的想起这几日猝不及防的所见所闻——漂亮活泼的娜丹珠抓着胤禟的手臂晃着,脸上是娇憨依赖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就着胤禟的手吃烤肉,手里还轻轻的扯着胤禟的袍角;还有那丹吉拉王爷了然又满意的眼神,婢女们私下兴奋的窃窃私语……终于在热吻落到唇上之前,琴璇心里一悸,偏过头去。 耳边响起无奈的轻叹,琴璇调转视线不去看胤禟,脸颊却被他轻轻扳过,灼烫的气息拂在脸上,琴璇不由慌乱。“又在别扭什么,嗯?半个多月了,都不让我碰。”胤禟隐忍而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引得琴璇抬眼看去,却对上了那纠结的眉毛下,灼灼发亮的眼睛。琴璇心头一乱,偏过头,却被胤禟拥紧,出口近乎哀求,“别拗着我了,璇。” 琴璇试图不去闪躲胤禟的视线,却迟迟无法抬眼。帐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窃窃的碎语半明不暗,分散了琴璇心神。胤禟眸中掠过恼怒,将脸重重埋入琴璇颈窝,半晌才没好气地扬声唤道,“进来吧!” 帘子一掀,胤禟不紧不慢地起身。却见何玉柱喘息不定,低着头急急回道,“爷,十八阿哥病笃,眼见着不行了。皇上和各位阿哥福晋都过去了,您看——” 话语未毕,胤禟已大步迈出。琴璇一急,顾不得收拾鬓发,追了上去,“我也去。” 琴璇赶到的时候,十八阿哥已经走完了他短短的生命历程。康熙神情沉痛,全不复往日决断,怀中仍抱着十八阿哥,一瞬间仿佛老了好几岁。众位皇子也均面带伤痛,个个儿大气也不敢出。琴璇瞅见十八阿哥青白的小脸儿,哀伤之余不由心里害怕,稍稍往胤禟身后躲了躲。胤禟也仿佛猜到她的心思,伸手握住了她。 康熙满面疲惫,身后的李谙达稍进了一步,“皇上节哀,龙体为重呀。” 众人也纷纷劝说。康熙长叹了口气,点点头,才缓缓放下十八阿哥小小的身子。起身时却趔趄了一步,正巧立在他身旁的八阿哥胤禩伸手扶住了他。 琴璇心里暗暗起疑。果见康熙也偏头看了胤禩一眼,回身问道,“太子呢?” 满满一帐子人,太子却不在其中。李德全抬头瞄了两眼,躬下身子答道,“太子爷,——怕是还没得到消息。” 康熙脸一沉,还没开口帘子却被掀开了,进来的正是太子。迎着夕阳余辉,琴璇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却在他经过身前时清楚地闻到一股酒气,夹杂在脂粉香气中扑鼻而来。见他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到康熙身前,屈膝请安道,“儿臣不知皇阿玛在此,迟来之罪,请皇阿玛宽恕。” 康熙脸色难看,想是也觉察出太子是酒后而来,竟不叫他起来。冷冷“哼”了一声,便由胤禩搀着,步出帐去。 太子微红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胤祥上前,伸手去搀扶,却被太子甩开了手,自己撩袍站了起来。琴璇不由皱眉,见太子负过手去,却是望着康熙同胤禩的背影不语。 在场众人均有些尴尬,一时不知所措。太子回头望了望众人,眼光在胤禟这里停留了一瞬,琴璇忙错过眼,脸色却霎时一白。一声冷哼之后,太子掸掸袍子,径自出去。帐内立时响起了窃窃私语,一众福晋交头接耳,十阿哥胤礻我抢先嚷了起来,“横什么横!兄弟没了他倒醉酒欢歌,我倒要问问他——” 胤禟扯住了胤?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情玄第15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胤礻我,使了个眼色。低头却见琴璇脸色难看,忙关切道,“身子不舒服?” 琴璇却兀自出神。胤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见胤祥低垂着头,面色难辨。不由心头烦躁,紧了紧手又道,“别呆在这儿了,回去吧。” 琴璇一惊,回头看了眼胤禟,顺从地点点头。脑中却一片空白,只由着胤禟扯着自己出去。 ——太子腰间,悬着一块羊脂玉玦,竟是似曾相识。 第五十七章 私会 夕阳西沉,余晖笼罩了整个草原。尽头处出现了两个小小黑点,随着余晖的慢慢暗淡,身影却逐渐清晰。两匹骏马,载着一串笑声飞驰驶近。马上的人,一着火红,一着浅蓝,竟均是年轻女子。身姿娇娆而飒爽,连同着这夕阳下的茫茫草原,构成了一幅令人难以移目的画面。 “吁——”,琴璇止住了马,扭头对身旁的茗凤笑笑,“出去遛了一圈,果然爽快!” 茗凤眸中难掩赞赏之色,“不错啊,果然是名师出高徒。表哥教出来的骑术,险些把我都比下去了!” 琴璇下马,牵着缰绳笑道,“你倒会寒碜人!是怕谁不知道咱们八福晋是满洲女子里骑术顶棒的?” 茗凤抿嘴一笑也下了马,舒展着筋骨道,“不行喽,许久没骑了,都生疏了。” 二人正说着,却见天边又起一道烟尘。不一会儿,那马匹已经驶近,马上竟也是个女子。看得出她马术娴熟,身下一匹良驹在她的指引下奔腾驰骋,瞬息已到眼前。琴璇点头暗叹,一向挑剔的茗凤竟也止不住开口赞道,“好样儿的!这可着实把我比下去了!” 马在二人身前停下,下来的人一身素净的骑装,脸色平淡,竟全不像是纵马归来。只见她微微福身,“八嫂,九嫂!” 茗凤笑笑,连忙伸手虚扶,“都是自家人,恁多礼节!”扭头又对琴璇笑道,“我道谁有这等本事,不成想竟是十三弟妹!今儿个可开了眼了,看不出弟妹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原来深藏不露!琴璇,我这马术最出色的名头,怕得让贤了!” 琴璇但笑不语。十三福晋——兆佳氏君晗,往常节宴上也见过几次,琴璇待她自是热情,她却总是疏疏冷冷的不与人亲近。琴璇几次受冷落,虽然不恼,此时却也不知如何搭腔。 果然见她依旧冷淡。不欲多言,只点头答了句,“八嫂过奖。”便牵着马离去。 茗凤一张热脸蹭了冷面,她何曾受过这个委屈?登时面色不豫,不待君晗走远便冷笑道,“摆出一幅清高的样子给谁看?跟谁欠了她似的!难怪惹人厌弃!” 琴璇皱着眉头扯扯茗凤,不出意料的看到君晗的身影一僵,却又即刻挺直,继续前行。琴璇不由埋怨茗凤,“你这张不饶人的嘴!让我说你什么好?” 茗凤却昂着头,“怕什么!老十三冷落她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我看也是她不好,有谁愿意一天到晚对着个冷冰冰的木头人?” 琴璇摇摇头,“别人家的私事,咱们既插不上手,又何苦在背后说道!” 茗凤手执马鞭不以为然地甩了甩,斜眼瞥到不远处一人一马缓缓走近的身影。不由笑了笑,自顾自上了马,低头对琴璇道,“才说着人家家的事儿,转眼自己家的就找上门来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草原上的河流,柔缓静静地流淌着。沉沉的水声更衬出了黄昏的安静。琴璇把马拴在树上,走至河边,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心情却不宁静。抬眼望了望身旁满腹心事的女孩儿,哑然一笑,“到底是什么事,让一向爽快的娜丹珠格格都难于启齿呢?” 琴璇本是打趣,但娜丹珠脸上浮起的红晕却印证了心里不安的揣测。不会吧,琴璇心里暗道,眼前这一幕是——情敌相见? 娜丹珠仿佛恼恨于自己的不安,踢着脚下的草,一脸的骄傲凌人,“我不跟你绕弯子。我喜欢九阿哥,我要嫁给他!” 琴璇看了她片刻,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娜丹珠恼了,声音拔高,“笑什么?你什么意思?” 琴璇勉强止住笑,眼睛凝视着她。只见娜丹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笃定,一双明眸中神采张扬。是个被宠惯了的孩子,琴璇暗叹。玩心乍起,盈盈笑着问道,“你要嫁给他,又不是要嫁给我,找我做什么?” 娜丹珠被这话堵住,气鼓鼓的开不得口。片刻神色低沉下去,撅着嘴讷讷道,“可是他不喜欢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想着你!” 琴璇歪歪头,却见娜丹珠又扬起头,眼睛灼灼发亮,“我不管!只要我嫁给他,他早晚会喜欢上我!” 琴璇淡笑了笑,“你来找我,是怕我干涉你们?其实何必,若是九爷真的想娶你,你以为我拦得住么?只是,你有没有想清楚,你是真的喜欢他么?你又有没有考虑过,嫁给他之后,要过怎样的日子?” 娜丹珠咬着下唇不说话。琴璇好整以暇地把弄着手中的帕子,“我是皇阿玛指给他的嫡福晋,你若嫁他,最多是个侧室而已。我可以告诉你,在京里他的府中,除了我他还有五位侍妾。府里的规矩很严,她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在自己房中等着,等着九爷想起她们来罢了。你以为会像在草原上,由你缠着他?” “九爷身为皇子,自然事务繁忙。府里的那些侍妾,一两个月见不到他一面也是常有的。便是我,也无法担保日日能见着他。他不在的那些日子,你怎么过?京里可比不得草原,一无法骑马,二又不能随便出门。你是想坐在家中一个人看书刺绣,还是日日闷头大睡呢?” 琴璇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她,“九爷若娶了你,自然有利无害。对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姐妹罢了。可是你呢?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错不得一分一毫的!” 娜丹珠显然心动,却涨红了脸,撇嘴道,“你骗人!人人都道京城繁华,胜过草原百倍。你不过是不想我抢走了九阿哥罢了,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 琴璇无可奈何地苦笑,摇摇头道,“罢了,你既这么想,随你。天色也晚了,格格也早些回去吧!”说罢转身朝马匹走去,——这蛮横的小格格,等你后悔的时候,怕是一切都晚了! 身后娜丹珠仍然不服气地嚷着,“你等着,我一定会嫁给他的!我会让他喜欢我的!” 琴璇睁大了眼,尴尬不堪。傍晚娜丹珠的事虽没往心里去,可是终究扰得自己心情不好。本是趁着胤禟去了八阿哥那里,溜出来散散心,谁知道竟撞见这个!暗夜里不远处的两人虽看不明确,但那纠缠着的身形、难掩光华的服饰,还有不轻不重恰恰传到琴璇耳中的呢喃话语,无不在昭显着他们的身份。琴璇身上忽冷忽热,想到若是被发现……不由一阵冷汗冒了出来。本想避开,却又见那二人分开,生怕自己的举动引起他们注意,只好继续藏身在那一丛灌木之后。 “太子殿下!”却是那女子推开了将自己揽入怀中的男人,“不行,——您逾矩了!” “逾矩?”太子苦笑了笑,“春儿,别再骗我了!你若忘了我,会现在还带着那玉玦?” 相距还有一段距离,春儿的脸色看地并不清晰,却听她声含哽咽,令人想象得出她脸上必是珠泪滚落。“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便是没忘又如何?箫郎已成路人,殿下,就当作是春儿负了您吧!” 琴璇看见那杜春儿肩头耸动,纤细的身形让人油然生怜。果见太子轻轻环住她,“我是不会放手的。春儿,你是我的!当初若不是老八他们——你早就该是我的。我等了这么多年,才遇到你。你怎么忍心负我?” 琴璇暗自心惊,胤禩他们,又怎么跟这事扯上关系了? 却听太子语气坚定冷然,“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了!哪怕要我——” 春儿仿佛猜到他要说的,惊恐地捂住他的唇。“不——,不可以!”继而又低首垂泪,已是哽咽难言,“我迟早会害了你的!可你千万别——” 太子有些狂乱,低声的嘶吼传到琴璇耳中,格外心惊。“我等不了了!他们要害我,就要动手了,我知道!他们谋划了这么久,连皇阿玛都越来越相信他们,我不动手,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缩在他怀中的春儿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压抑的哭声飘到琴璇耳边,琴璇却毫无知觉。太子是什么意思?他们——指的是胤禩、胤禟他们吗?他们谋划着要害太子?难道这些天胤禟的忙碌就是为了这个?琴璇不由打了个寒战,看见二人相拥,太子低头抚慰着,声音却低了下去,再听不到。琴璇揉揉发麻的小腿,心神难安。 不知多久,二人才相携离去。琴璇看着不远处他们的背影,虽还不敢站起,先行却松了一口气。脚下一阵窸窣,低头看去,不由脸色一白,张口就要惊呼,“蛇!” 嘴却一下子被人从身后捂住。腰间一紧,琴璇被抱离原地。待到紧闭的眼再度睁开,已经看见那条蜿蜒的绿色被拦腰斩断。琴璇松了口气,捂在唇上的手也松开了。感激的抬头看去,脸却再度变得煞白,“胤祥!” 他都听见了。或者,他从一开始,就在跟着他们。 第五十八章 求赏 娜丹珠十八岁生日,丹济拉王公大摆宴席。场面热闹张扬,竟连康熙都到场了,还赏赐了不少珍宝。明眼人一看便知,表面上是为这受宠的小格格庆生,实质却是两者在互相拉拢。科尔沁物产瘠薄,丹济拉自然不满足于自己的那块草原;而西边的策妄阿拉布坦又蠢蠢欲动,康熙也需要丹济拉来牵制。但无论如何,娜丹珠格格也得算是出尽了风头,普天之下,能得天子庆生的女孩儿又有几个呢! 琴璇坐在宴席上,却有些心不在焉。前几日的事一再在脑中回放,心头存了无数疑问,却无从寻求解答。再加上胤祥——,唉!一想到胤祥,琴璇竟抑不住地为他难过。难得的一个知交,怎么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脑中重又回想起那晚的情景。胤祥惨白的脸色,难以掩饰的落寞,都让人心痛不已。痴恋着春儿,春儿却心有所属,甚至成了他的母辈。琴璇耐不住去劝说,他的回话却让琴璇感佩良久,“能守护着她,看她开怀,我愿已足。”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痴情却换不得回报? 热闹渐渐袭来。康熙久不见开怀的脸上也带了丝笑意。底下众人自然揣摩圣意,一时凑趣恭颂的话盈满耳朵。琴璇有些厌烦,瞥见胤禟正在不远处同众人说笑,使了个眼色,招他走近。 胤禟身上薄薄酒气,坐在琴璇身旁,笑着斜睨琴璇,“想我了?” 琴璇气恼,真没个正经!当着众人,却也只得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浅笑,低声说道,“做你的梦!我只是有些疲乏,先回去睡了。” 还未起身就被胤禟攥住了手,佯醉赖皮道,“好璇儿,再等我一会儿。”淡淡的酒气直扑到琴璇颈子里,无所顾忌的亲昵让琴璇大为尴尬,胤禟却涎着脸,“再等我一会儿,咱们一起——回去。” 慵懒的声音饱含情欲,眼中的暗示看地分明。琴璇脸倏地涨红,胤禟的酒量她怎会不知?向后靠了靠,紧张地四下巡视,一边咬着牙恨声,“你就装吧! 胤禟轻笑,笑声却湮没在一阵响亮动听的鼓音中。悠扬的马头琴声奏了起来,与此同时,一抹火红亮丽的身影旋转着,行到了宴会会场的中央。活泼热情的动作,精致美丽的脸蛋儿,细软的腰肢,流动的眼波……霎时收服了所有人。琴璇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儿,由衷赞道,“真是漂亮!难怪丹济拉王公这么宠她!” 琴声仍在继续,琴璇却分明看到舞动着的娜丹珠双目含怨地看了自己一眼,紧接着脉脉含情的视线便胶着在自己身旁。琴璇偏脸看过去,正对上胤禟看着自己的迷醉的双眼,和其中柔情惑人的神采。一阵心乱,琴璇垂下了头,耳边却响着来自身旁的蛊惑,带着十分的得意,“璇儿又为我吃醋了?” 音乐渐歇,旋转的身子停了下来,娜丹珠微微泛红的脸孔上盈盈含笑,上前跪了下来,婉转的声音响起,“娜丹珠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适才大胆献丑,实为感激皇上能驾临娜丹珠的生日宴,望皇上不要怪罪!” 康熙微笑,唤她起来。“丹济拉,这就是你的宝贝女儿?聪明机灵,连朕看了都不由喜欢啊。” 丹济拉忙起身笑道,“皇上过奖了。小女顽劣得很,可是让奴才头痛得很啊!” 底下娜丹珠不依了,扭着身子跺脚犟道,“才没有呢!” 众人皆笑了,康熙也笑笑,“说的是,我看也不像。这么可爱的女儿,朕可不能亏待了!娜丹珠是吧?你说说,想让朕赏你些什么?” 娜丹珠俏皮地一笑,“皇上,娜丹珠想要什么您都给么?” 丹济拉王公沉下脸来,喝斥道,“没规矩。”却见康熙一脸温和,“那是自然。” 娜丹珠忽然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琴璇心悬了起来,果然看见她得意的眼神瞟向自己,不由怔住。满座只不闻娜丹珠开口,却分明看见她一脸爱慕地注视在九阿哥身上。而那丰神俊逸的九阿哥,此时却视而不见,一只手毫无顾忌地环住身畔的福晋,对着她言笑晏晏,软语低侬,神态亲昵。英挺俊美的眉目间流露出的柔情一时竟让众人呆窒。 娜丹珠神色委屈,回头看了康熙一眼。琴璇有些忐忑,也看向康熙。却见他神色了然,偏过头对丹吉拉淡笑了笑。琴璇心内一沉,暗自自嘲,看来真的如自己所说,又要多一个“姐妹”了。 康熙和颜悦色,对着跪在下方的娜丹珠开口,“想好要什么了?你说出来,朕许你就是。” 娜丹珠略顿了顿,扬起脸来正要回答,忽然帐后一阵慌乱。凌乱的脚步声后,响起了一声尖叫,“护驾!有人行刺!” 众人脸色俱变。康熙身子微震,立了起来,身前立刻围了一圈侍卫。琴璇心内也紧张起来,抓紧了胤禟的手,却仍旧有些颤抖。抬眼看向胤禟,见他一脸担忧,眼底却意料之外地滑过安然之色,让琴璇莫名心惊。胤禟见她满脸惊疑讶异,唇角不由轻挑,收紧了揽在琴璇腰间的手臂,附耳过去,“放心了吧?——她嫁不成我了。” 因为刺客的事,宴会草草结束,“赏赐”自然也不了了之。御前侍卫武艺高强,又兼人数众多,刺客自然是抓住了。不想两个黑衣人均是死士,一见无路遁逃,竟然都咬舌自尽,身上也未留半点线索。主谋无从追查,琴璇却意外地发现康熙在看到那两个刺客的尸体时眼中的震动。心头疑云顿起,却也不敢妄猜。只是心思却由不得她控制,——胤禟的安然笃定,莫不是他——会与此事有关? 夜色如墨,月亮也暗淡地躲入天上的淡云之中,只余下草原上的点点火把照亮着暗黑的夜。路上遇到胤禩,胤禟又被截住。许是见琴璇神色疲惫,胤禟也没再缠她,让她随同茗凤先行回帐。二人一路闲谈,琴璇只满腹心事,眼见得离帐子只有几步路,身后却忽地响起一阵马蹄声。回头望去,马已到身畔,一个轻纵,一身火红袍子的娇娆身影落在面前。琴璇看着那一脸的忿忿,心内了然,轻轻朝她一笑,“娜丹珠格格?” 来人不屑回应她的笑容,上前两步,扬起了脸,“你很高兴是么?你很得意么?” 琴璇皱皱眉头,仍旧微笑着道,“格格这话什么意思?我高兴什么,又得意什么?” 娜丹珠脸上鄙意十足,“别装出这幅无辜的样子!你知道我想干什么,今晚的事全搅合了,你敢说你不高兴?哼,你霸着九阿哥,迷得他眼睛里只有你一个,我却要看看,你又能得意地了多久?” 琴璇心里一阵发堵,还未及答话茗凤却先嗤地一笑,“敢情是来兴师问罪来了?不过娜丹珠格格,咱们九福晋霸着九阿哥有什么不对么?人家可是皇上亲点的嫡福晋,上得宗谱入得玉牒的。你又凭什么跑来质问?” 听得娜丹珠鼻中哼了一声,茗凤冷笑,“要找碴子,也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连府门还没进呢,就敢对福晋大呼小叫?就算你今晚得偿所愿,进门的第一件事也得给你面前的这个人磕头敬茶,格格不会不知道吧?” 娜丹珠气急,手中的马鞭直指茗凤琴璇二人,“她不就是仗着这个身份?谁不知道,当初她到处散播自己爱慕九阿哥的事,闹得九阿哥没办法了才娶了她?” 琴璇怒急反笑,“你听谁说的?我只仗着这个身份?” 茗凤也上前一步,挥着帕子冷笑,“别骗自己了!今晚上你可看得清清楚楚的吧,九阿哥可曾看了你一眼?枉费你日日缠着人家,终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茗凤接着笑笑,瞅着浑身发颤的娜丹珠,“能迷住九阿哥,是人家的本事!可笑某人还没这个能耐呢!” 娜丹珠气地说不出话来,指着二人声音发颤,“你,你们——” 琴璇揉了揉额头,扯扯茗凤,对娜丹珠说道,“格格请回吧,我们累了。” 刚转过身子,蓦的感觉一阵冷风。还未反应过来,腰间一紧,琴璇已被人带着整个儿转了一圈,耳边只听狠厉的“啪”的一声,茗凤倒抽了一口气。琴璇抬头,见抱着自己的胤禟眼中喷火,冷声吼道,“你疯了?” 娜丹珠霎时如吓呆了一般,不知所措。琴璇见她手中的马鞭长垂在地,心中一紧,连忙检查胤禟身上,果见他揽着自己的手臂箭袖裂开,一道红痕刺目十分。琴璇身子一颤,“你受伤了?” 娜丹珠反应过来,慌忙上前,“你没事吧?你——疼吗?”却被茗凤一把推开,“不用你假惺惺的!现在你满意了?” 娜丹珠怔在当地,微微发颤,大大的眼睛里溢出泪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鞭子——怎么就会挥出去了。” 琴璇无暇理会,慌忙吩咐着去请太医,一边扶着胤禟进帐。胤禟迈出两步,路经娜丹珠的时候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却声音狠绝,“你再敢碰她一下,我定在你身上百倍地讨回来!” 第五十九章 误传 燥热的八月渐渐过去,广袤的草原上金风阵阵,染浓了深秋的味道。围场上的秋狩终于结束,一众人随驾回京。一路上,琴璇整日在晃悠悠的马车上昏昏欲睡,心里却极为忐忑。便是毫不相干的人,也能嗅出这几日空气中流动的不寻常的气息,莫名都添了几分紧张,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先知”? 胤禟自是每日护驾在侧,可晚间驻扎下来之后,却也难见踪影。在帐里的时候,也常常被个小厮悄声请了去。琴璇问过几次,虽回回被他胡乱遮掩过去,心里却知道不寻常。太子被废,莫不是众阿哥内心均渴盼的事,八阿哥党又一向与太子交恶,若说他们与废太子的事无关,琴璇是无论如何不信的。别说他们,便是向来支持太子的胤禛、胤祥,怕也多少会有动作。琴璇有些担心,却又暗自安慰着自己,不管胤禟他们在谋划些什么,左右是不会出事的。 正胡乱想着,马车已渐渐停了。琴璇诧异,这才是晌午刚过啊。春纤打起帘子,就听方材在车旁垂首禀道,“福晋,到布尔哈苏台了。万岁爷圣体不适,才传了口谕,今儿个就次在这儿了。” 暗夜无声,静谧地仿佛一切都睡去了。缠枝雕花的香炉中,飘散出若有若无的越岭香气。房中燃了碳盆,暖暖的让人直欲昏睡。四角垂着香囊的床上帷幕深垂,想是床上的人睡去已久,床头却还点着灯。轻轻撩起秋香色的床帏,却见佳人只是半靠着身后的软枕沉睡着,未曾盖被的身上一袭素白里衣,细嫩白皙的皮肤上散着点点水气,乌黑的发半干,拢在胸前,竟是浴后不久。一手执着本书,无力地搭在床上,雪白的腕上一抹红玉轻笼,端的诱惑无比。谋划了半天,已是心神俱疲,回来便见如斯美景。胤禟微微窒了一下,方取过被子,无比轻柔地为她搭在身上。 仍旧是惊醒了睡梦中的美人。琴璇睁开眼,揉了揉脖子坐起,嗅了嗅胤禟身上,皱眉道,“又喝酒了?” 胤禟却不答话,揽过她轻笑道,“怎么这样子就睡了,成心糟蹋身子?” 琴璇摇头,“想等你回来来着,竟睡着了。” 胤禟埋首在她发间,深深嗅着,片刻才叹声,“说了不用等我了。最近事忙,这一路又鞍马劳乏的,你不好好歇息,熬坏了身子怎么是好?” 琴璇抬头,耐不住开口问道,“日日都这样晚,到底有什么事?” 胤禟笑了下,“不过是些俗务,繁杂得很罢了。” 琴璇沉默了会儿。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自己纵然心里再不安,也无法阻挡一切。况且,胤禟的性子,岂是劝劝就能算了的?只是他今日百般谋划,将来功败垂成,该是怎样失意呢? 胤禟怀里拥着她,手上把弄着她的手腕,“咦”了一声。“我可记得这血玉镯子是一水儿的清透的,怎么全变红了?” 琴璇低头,抬腕瞧了瞧笑道,“我也不知道。自那日手忙脚乱帮你收拾的时候,不慎沾上了你的血,就这样了。想是这镯子真有些灵性。” 胤禟却皱起眉头,“不好。你把它摘下来吧,我瞧着邪气得很。” 琴璇摇头一笑,“摘不下来了,我都不知试过多少次了。”抬头望望胤禟,“可是我长胖了?我可记得当日戴这镯子的时候可是容易得很。” 胤禟见她巧笑倩兮,一缕馨香缭绕鼻前,不由心头一动。低头笑笑,“原是璇儿发福了?我看看,可是真的?” 说着手里一用力,翻身将琴璇压在身下。琴璇紧张地急忙拍他,口里低喊着,“手!压到了——” 胤禟被推坐起,瞧着琴璇慌忙检查自己的手臂,无奈笑道,“这都多长日子了!早就好了。” 琴璇见他手臂上只留了一条浅浅的红痕,几不可见,这才放下心来。脑中不由又想起当日那血淋淋的一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没注意胤禟早已俯身轻吻在自己额上,柔声呢喃,“这点小伤,也值得这样放在心上?”抬眸竟是一片柔情满溢,连着酒气,醉人极致。 淡淡的越岭香气氤氲在二人周围,沁人心脾的甜蜜。肃杀的深秋寒气竟遮不住这满室盎然的春意。 从茗凤帐里出来,已是星辰满天。茗凤执意相送,琴璇只得随她。春纤同两个小丫头跟在二人身后,听得二人说笑不断,抬头却见一队身着黄马褂的侍卫行了过去。身前的两人停了下来,微微福身,“大哥吉祥。” 带队的竟是大阿哥胤禔,看清了行礼的二人,开口道,“原是两位弟妹。这么晚了,这是哪里去?” 琴璇笑答,“八嫂子送我回帐呢。大哥亲自巡查护驾,可是辛苦。” 胤禔点点头,又道,“护卫皇阿玛,自是不能轻心。最近几日又不大太平,少不得忙些。” 听他说地严肃,茗凤耐不住轻笑。却听胤禔又道,“两位弟妹快些回去吧,我先走一步了。” 二人连忙行礼,琴璇皱紧了眉头。这些日子夜里的巡查越来越严,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莫不是…… 茗凤捂嘴轻笑,打断了琴璇的遐思。“瞧他这样子,不苟言笑的,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琴璇淡淡一笑,耐不住开口问道,“都说是这几日不太平,究竟怎样了?” 茗凤眉一挑,向后瞄了一眼诧异道,“你还不知道?”旋即附在琴璇耳边,“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是胤禩说的,我可只偷偷告诉你一人。咱们的春嫔娘娘你可还记得?背地里不知做出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偏偏让人揭出来了。皇阿玛碍着面子,把这事儿压下了,只说是觉得不安,令人搜查可疑之人。就在今儿晚上,主帐里正在偷偷审着呢,想来她是好景不长喽!” 琴璇一震,不可思议的望着茗凤,却见她唇角带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挥了挥帕子,朗声笑道,“得了,你到了,我也回去了!” 呆呆见她转身离去,琴璇心头一阵慌乱。春儿的事被发现了?此刻正审着呢?胤祥可知道?隐隐有些不安,瞥见春纤立在身旁,未及多想,开口便问,“你都听见了?” 春纤一点头,琴璇忙道,“你悄悄儿的,去找十三阿哥,把这事儿告诉他。万不可叫人发现了。” 春纤见她急切,连忙应了声转身便走。琴璇又上前一步,“若他不在帐中,只管去四阿哥那里去寻。这事儿告诉四阿哥也是一样的。” 春纤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琴璇轻轻舒了口气,眉头却依然紧锁。是不是自己多事了?事到如今,告诉胤祥又有何用?可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要马上通知胤祥,毕竟早早知道,也好早作准备啊。 掀开帘子,瞧见立在桌旁的颀长身影,琴璇愣了一下,“胤禟?” 胤禟回头,大步走过来,揽她进去,一边笑道,“去茗凤那里了?怎么也不多添件衣裳,瞧冻地小脸儿都发红了。” 琴璇笑笑,“怎么今儿这么早?” 胤禟定定看她,琴璇意外地发现他眸中溢着不同往日的喜悦,似乎格外激动,还未发问竟一下子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下颌抵着自己额头,声音竟然发颤,“好璇儿,——” 琴璇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努力抬起头来,轻轻皱眉,“出什么事了?” 胤禟却不答话,只自顾细细凝视着怀中的人。半晌才轻笑了笑,眼神笃定,“不过明后日,你便会知道。总归是有些事,该让皇阿玛知道了。”说罢松开了琴璇,转身倒了杯酒,擎在唇边,淡淡笑道,“真是个好日子。” 琴璇犹疑问道,“今晚?” 见胤禟笑着点头,琴璇蹙额,心里千头万绪的猜测渐渐汇聚在一起,春儿出事—太子的被废—胤禟的笃定高兴,忍不住开口,“可是与春嫔娘娘的事有关?” 胤禟一愣,“什么春嫔?” 瞧见琴璇脸色一变,胤禟皱了皱眉头,方恍然一笑,“原来这些传闻你也知道了?可也是的,镇日里跟茗凤在一处,自然清楚。可却不是为这个,春嫔的事儿——还欠火候。” 琴璇心一慌,定了定神方问,“八哥莫非没说么,皇阿玛发现了春嫔——的事儿?” 胤禟蹙额,“胡说些什么呢?我整日同八哥在一起,他几时说过这个?” 话音未落,便见琴璇踉跄着倒退几步。胤禟疑惑,正要上前扶住她,却见她转身朝外奔去。还未出帐便撞在了帐口的春纤身上,她却连忙抓住春纤两臂,“交待你的事,——可都办了?” 春纤见她惶急,连忙应声,“格格放心,都办成了。” 琴璇顿足,茗凤她,为何要骗自己?自己又没多想,随便告诉了胤祥。现在想来,以他的性子,若以为春儿出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偏偏听胤禟的话,担心的一切要在今晚发生,胤祥若扯入其中—— 不顾得同一脸茫然的胤禟解释,一转身,便投入茫茫夜色。 第六十章 告密 第六十章 气喘吁吁地冲到胤祥帐门口,却被挡了驾。十三福晋兆佳氏君晗闻声而出,见是一脸焦虑的琴璇,一向平定无波的脸上也露出诧异神色。淡淡开口,“这么晚了,九嫂有何贵干?” 琴璇不顾得扯出笑容,急忙问道,“我有事找胤祥,他在么?” 君晗静静看着她,沉默着。琴璇发急,越过她肩膀向里看去,君晗才开了口,“十三爷不在里面。” 琴璇见她不紧不慢地吐出这样几个字,几乎要恼怒了。耐住性子问道,“可是在四哥那里?” 君晗神色冷淡,“你有什么事?” 琴璇后悔没问春纤在那里找到的胤祥,害得此时不得不与君晗周旋。却见她一脸淡然,眉目间清冷孤傲。不由恼地皱紧眉头,声音也高了起来,“他到底在哪里?” 君晗转过身往里走,琴璇气急,“事情若是耽误了,你可别再怪我!” 君晗回头,神色厌烦,“九嫂还是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眼下深更半夜的,在这里嚷起来,就算您不在意,也别累得别人没脸。 眼前撂下了厚厚的帐帘,琴璇不由气呆了。怔了怔,索性不去理她。仍半带着焦急,半带着恼怒,朝胤禛帐子走去。 下人通传,不过片刻。琴璇很容易地进入帐子,却惊慌地发现帐中只有胤禛同年氏缨络,胤祥不知去向。担心着心中的猜测变成现实,一时也忘了请安问礼,忙忙地问道,“四哥,胤祥那里去了?” 缨络面露诧异,胤禛也扬眉奇道,“不是叫你请去了么?怎么到我这儿来找人?” 琴璇惊地说不出话来,缨络见她如此,忙解释道,“才我们爷同十三爷一起回来,才走到帐口便见春纤丫头来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十三爷便忙忙地去了。只道是福晋有事,怎么,——” 琴璇脸色一白,跌坐在身旁榻上。一时只觉得担心无比,却又抓不到头绪,竟说不清自己在担心什么。胤祥,他是去做什么了? 胤禛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琴璇抬眼看看他,又看了眼缨络,鼻中发酸,出口艰涩,“我怕是错大发了。只听说春儿——春嫔娘娘的事被发现了,现下正在主帐受审。我也没多想,就叫春纤来告诉胤祥。可——原来是没有的事,我这么糊里糊涂,胤祥他——” 听得琴璇口中提及春嫔,胤禛已是脸色一变,缨络也皱起了眉头。待话及于此,胤禛忽地从椅中站起,额头紧蹙,疾声开口唤人,“快跑去主帐前,拦住你十三爷,万不可让他进帐!”回头见琴璇一脸惶急茫然,轻叹口气,温声开口道,“你同我去看看。” 胤禛同琴璇还未到主帐,先前跑来的小厮已一脸无奈地回来报知二人,胤祥已经在主帐里了。在他之前,大阿哥胤禔求见康熙,说是有要事禀报。琴璇耳闻胤禛一声冷哼,见他脸色铁青,自己心中不由惴惴难安。正欲去主帐门口探问,却被胤禛拦住,无奈只得随他往回走去。胤禛一路无言,琴璇暗自紧张。想起胤禟的话,“总归是有些事,该让皇阿玛知道了。”莫不是指大阿哥所禀报的要事?胤祥这个时候闯进去,主帐里的情景又出乎他所料,究竟会发生什么? 胤禛忽然开口,冷冷的声音倒吓了琴璇一跳,“是谁告诉你春嫔娘娘出事了?” 琴璇讷讷,迟疑半晌终是说,“是八嫂,她怕也是听岔了的。” 胤禛冷笑,“听岔了?”说着重重哼了一声,“早该料到了,除了她还能有谁?她设的好局!最毒妇人心,我今日可算是领教了!” 琴璇无措,却听胤禛继续道,“你可知大阿哥去做什么?胤禟他们同他日日谋划,想来你也有所耳闻吧?把他推出去做恶人,他们坐享其成,倒是好计!” 琴璇半懂不懂,心里不安,犹疑半晌开口问道,“胤祥,——他不会有事吧?” 胤禛斜睨她一眼,冷哼,“你说呢!” 琴璇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胤禛眼底流露出的点点恨意,竟如冰刀锉骨,令人惧怕。 思绪慢慢理清。胤禩胤禟他们,为扳倒太子搜罗罪证已不止一日,或许是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他们笃定太子会由此失势,只是苦与无人出头而已。康熙若不信,那告密人必然没有好下场;即使是信了,告密者也一向是个令人鄙视的角色。如今他们忽然同大阿哥接近,“把他推出去恶人”,想来是要借他的口将这些罪证诉于康熙。可没想到自己太过单纯,听风便是雨,把胤祥又陷了进去,这可如何是好!琴璇忽然想起胤祥命运起伏,十年圈禁,莫不是与此有关?禁不住浑身颤抖,——胤祥,是我害了你! 身后脚步凌乱,一个小厮追上来打了个千儿,“四爷,十三爷出来了,——” 二人闻言急忙转头,可不是见胤祥远远的从主帐走过来。琴璇定了定神,连忙随着胤禛迎上前去,却几乎不敢抬头看向胤祥,愧悔的心绪让她全身发冷。耳边却听胤禛急切开口,“出了什么事?” 琴璇抬头,竟见胤祥面色苍白!唇角勉强扯出个笑容,又摇了摇头,“大哥在里面,说皇阿玛一直疑心的暗中窥视他的人是太子,还供出太子私自调动丰台大营的事儿。皇阿玛气地摔了砚台,我一进去,第一句话便问我,是不是也是来指证太子的。” 胤禛默然,片刻方问,“你怎么说?” 胤祥看了看他,眼神无意掠过琴璇,瞧见她泫然欲泣,顿时唇角的笑化为苦涩,“帐子里那么个情景,我除了跪下,还能说什么?” 琴璇步履踉跄,脑中一片混乱。一个声音不停在告诉她,是自己害了胤祥,是自己!头脑简单,性格冲动,就是这样的自己让胤祥变成了告密者!枉他平日里安慰自己、宽解自己,枉他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着想,枉他如此的信任自己!若不是自己去报信,他也不会毫不怀疑,也不会陷入这尴尬的境地!回想方才胤祥无奈而又宽恕的眼神,琴璇只觉心疼痛得很。胤禛呢?看着自己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他恨自己吧?为什么要这样自作主张?就凭着所谓的一腔热血,仗义情怀?这哪里是,分明是愚蠢、冲动、自以为是!如果胤祥因此获罪,她该怎样面对他?该怎样面对胤禛?该怎样面对自己?琴璇眼中涌出泪来,她后悔了,可现在该怎么办? 为什么茗凤会欺骗自己?她也算准了自己会通知胤祥吗?算准了胤祥会为了春儿求见康熙,算准了现在的这一切?她们之间,可曾有过友谊?将自己置于这种境遇,她难道一丝不悔?一切都是算计,都是阴谋,都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兄弟相残,骨肉离散,那个高高在上而又无比冰冷的座位就真的值得这样?值得抛弃亲情、友情,甘愿做个孤家寡人?那她呢?置身于这冰冷的争斗漩涡之中,她一个不谙心计的女子,该何去何从?到哪里,才能寻得一个安全、温暖的港湾? 朦胧着泪眼,却见不远处静静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哦,胤禟。琴璇鼻中一酸,仿佛自己受了莫大委屈,此刻才可以不用顾忌地发泄出来。一步步走上前去,唇角浮出了淡淡的微笑。狼狈了一晚的心,终于可以安静了。 胤禟脸色阴郁,眸中点点火光。这样的紧要关头,得了消息就跑去找那人,在她心里,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他,终究还是在她心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一道痕迹么?咬着牙平息怒火,齿间终是溢出一句,“你去做什么了?” 没有回答,一双柔软的胳臂却紧紧地环了上来,满脸疲倦的小泪人儿将脸颊埋入自己胸膛,轻轻舒了口气。胤禟霎时心中一痛,想要推开她好好质问,却贪恋她此刻的柔情。平日里便是四下无人,想要同她亲近也得好生哄着诱着。现在虽不是光天化日,可也毕竟在帐外,四处零星燃着火把,时而有人经过,这时候倒无所顾忌了。打算着这样便能逃过自己的惩罚么? 琴璇紧紧抱着胤禟,感觉他一双手臂拥住了自己,才安下心来。宽阔的胸怀中依旧温暖,胤禟,——能让我永远这样依靠么? 一阵脚步响起,显是有人路经此处。却是胤礻我尴尬的声音传来,“九哥?br / 情玄第16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哥,这,嫂——” 怀拥佳人的美事被打断,胤禟无奈的笑笑。伸手欲推开琴璇,却发现她抬头望了胤礻我一眼,眼神幽怨,复又转头回来,非但没放手,反而更加抱紧自己。心里不由欢喜又尴尬,却见胤礻我摸摸脑袋,干笑两声,“啊,这个,我先走了,九哥我什么都没看见。” 琴璇气恼地瞪住胤礻我背影,抬眼却见胤禟一脸好笑。别开视线,他却附在了耳边,厮磨着鬓发低笑,“叫人看了去,羞也不羞?” 琴璇看他一眼,忽然使劲推开他,恨声道,“你们没一个好人!” 扭头便走,胤禟却赶了上来,一把从身后抱住,朗声笑道,“没错,我就是最坏的那个。” 第六十一章 废储 纷乱了一晚,第二日天还未亮,胤禟等诸皇子便被召集至主帐之前,迎接那个“谋划已久”的成果的到来。康熙令做了三十三年太子的胤礻乃当众跪倒在地,垂泪而训。其间竟痛哭扑地,几不可言。一番数落,数度痛斥之后,命将胤礻乃即行拘执,将胤礻乃的党羽六人——索额图之子格尔苏、阿尔吉善及二格、苏尔特、哈什大、萨尔邦阿俱行正法,而其他四人——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充发盛京。 可笑的是,在除去了太子的几乎所有拥护者之后,康熙竟询问众臣意见。官场之人自然看风使舵,谁会在这个时候逆风而上呢?只见诸臣均流涕叩首奏道,“谕旨所言皇太子诸事,一一皆确实,臣等实无异辞可以陈奏。”琴璇听得此话,不由暗叹,锦上添花者易见,雪中送炭的人却难寻。这些痛哭流涕的大臣们,有几个不曾在太子鼎盛时期歌功颂德?墙倒众人推,原来古今皆是如此。 胤禟志得意满,平日在外自然是不露声色,面对琴璇时却免不了流露得色,琴璇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终。胤礻乃居太子位多年,平日难免骄横放纵,遗人话柄。但若说他大j大恶,却也言过其实。琴璇暗思,胤礻乃也许是出色的,但却失败在他有一群比自己更出色的兄弟上。他行事温吞,缺乏决断。若不在太子之位,或许也能成为一位贤王,只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胤禟这么说的时候眸子里精光闪动,摄人心魄,——确实啊。谁能想到,从科尔沁草原上的“谋刺”事件,到所谓的“逼近布城,裂缝窥视”的告密,再到被逼无奈的“调动丰台兵马”,一切竟全皆出自胤禟几人的策划呢?自然这其中也免不了胤禛的视而不见甚至有意无意的帮助,虽然他数年来附从太子,但毕竟就如胤禟所说,太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乐见其成啊! 琴璇心里莫名一阵寒冷。历史是自己已知的,可真地面对兄弟阋墙,心里却为他们感到难过。生为皇子,或许,这是他们无可奈何的命运,卧榻之旁从来无法容人酣睡——成者王败者寇,即便是兄弟也难以例外。 午睡方起,琴璇一摸身旁无人,便知胤禟必是又去了八阿哥那里。今天已是九月初七,太子被拘禁也已过了三天。康熙自从那日起便身体不适,因为太过哀痛,竟不思食寝,甚至右手无法书写。御医没说什么,或许是中风了吧。琴璇胡乱想着这些,翻了个身,却见春纤轻轻掀帘进来。揉揉额头坐起,琴璇擦了把脸,开口问道,“九爷是何时出去的?” 未及听到回话,琴璇便看到帐口有人探头探脑,低声同立在帐口的方材不知说着什么。心下起疑,唤他二人入内,“鬼鬼祟祟的,出什么事了?” 那人原是个小厮,本就一脸慌张,此刻听了此话更是惶遽,“回福晋的话,奴才是八阿哥府上的,才——才皇上召八阿哥、九阿哥问话,我们福晋担心有事,也怕福晋担心,遣奴才过来请福晋过去叙话。” 琴璇一惊,连忙起身。出来踌躇了会儿,却不往茗凤帐子去,转而走向主帐。一边走着一边遣人询问,竟得知康熙不止召了胤禩、胤禟,还有胤祉、胤禛。琴璇皱眉思索,此刻前去真是毫无用处,可是一来坐在帐中等着确实熬人,这个紧要关头康熙召胤禟他们,所为何事?二来,茗凤那里——实在是不愿前去,无论她对自己的欺骗是否存心,都导致了胤祥无奈的“告密”,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不自觉已经走到了主帐之前,琴璇不敢再靠近,闪身躲在旁边一个小帐之后,不由苦笑,自己又跑来做什么?秋日的阳光暖暖洒在身上,琴璇却越来越担心,胤禛那日对胤禟等人的做法多加讽刺,如今都被召入,可千万别……唇角不由自嘲一笑,明明知道历史,怎么一到紧要关头,还是止不住担心? “哟,看来这小川子办事儿是越来越不牢靠了!请人都请到这儿来了?”熟悉的调笑声响在耳后,琴璇一僵,回首淡淡一笑,福下了身,“八嫂吉祥!” 身前的人一声冷笑,猛然伸手抓住了琴璇手腕,琴璇抽了抽手,她却越发掐地紧。禁不住怒目相向,却见她一脸不屑,“你是在怪我?我这工于心计、老谋深算的人配不上同您九福晋说话是么?” 琴璇气恼,咬牙挣脱冷笑道,“八嫂这样聪明的人,算计别人都不用自己出头。琴璇只是自知愚笨,不敢高攀而已。” 茗凤涂了粉的脸上也浮出恼怒的红色,“我怎知你会跑去告诉老十三?我不过是料到了身边儿有他们的人,想个法子找出来罢了。谁知道没找出那眼线,倒发现——” “倒发现我偷偷去告密?”琴璇冷哼,打断了茗凤的话。“便不是我,你难道不想想胤祥若以为春儿出了事,会做出什么来?都是一家子的兄弟,你怎么狠得下心!” 茗凤捂帕而笑,却惹得琴璇更加恼恨。“真是笑话,我可不知你竟如此天真!兄弟,你何时见这皇家有什么兄弟之情?”茗凤甩了甩帕子,“何况同后妃暗通曲款,本就是他不对!这次也算让他得个教训,那春嫔的事,正主儿都没出头呢,他着个什么急!” 琴璇闻言,回身便走。茗凤却赶上一步,挡在身前,“琴璇,你可别错了主意。既是九阿哥的福晋,就别再为别人操心!一则传出去不好听,二则,这也不是你操心地起的!爷们儿的事儿,咱们做女人的最好少插手,更别如你,竟会帮着外人!你难道不知,这些年老十三明里暗里也没少找咱们的麻烦么?也算胤禟纵容你,由你做出这种事来!亏得此次歪打正着,老十三不去,仅凭老大一人之言,还说不动老爷子。可下次怕就没这么好运了!胤禟苦心谋划,若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的身边人向着别人,你让他怎么办?” 茗凤言辞恳切,琴璇虽是怒火上涌,此刻却无话可说。半晌方道,“我永不会背叛胤禟,但胤祥也是我的朋友,这次却是我害了他,你让我能怎么办!” 茗凤笑了一声,“只怕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可不这么想呢!”转眼间琴璇脸色难看,忙缓了语气,“况且也不算害了他,这不都还好好的么!” 琴璇没有说话,怒气却渐渐消解。茗凤笑笑,“就别跟我置气了!我骗你是我的错,左不过我设宴,好好赔个礼,咱们还是好姐妹,嗯?” 琴璇看看她,勉强扯出一笑。心里却暗叹,这皇家既没有兄弟之情,又何来姐妹之谊?茗凤会如此,莫不是因为胤禩此时少不得胤禟出力,关系自不好搞僵。其实胤禟又岂会因为这些闺阁间的争吵而同胤禩交恶呢!思及于此,不由心灰意懒,自己同茗凤,便是和睦如初,也还是有了隔阂。在必要的时候,她仍旧会利用自己,而自己,也再不肯轻信她的言语。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啊!罢了罢了,左右一切都是面子上的功夫。这样想着,脸上淡淡笑笑,“你说的是。我们还是——好姐妹。” 不远处主帐帘子终于掀起,胤祉、胤禛、胤禩还有胤禟缓步走出。琴璇不敢出声,待他们行至身前才从帐后转了出来,“胤禟!” 一行人看向琴璇同茗凤两个,二人忙不迭地行礼问安。胤禟惊奇,携了琴璇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琴璇却未回答,只忙忙地问他有事没事。胤禟眸光闪动,轻轻一笑,“放心,是喜事!皇阿玛不过找我们几个问话,才又把内务府的差事交给了八哥,”紧接着又抬头笑道,“八哥,可要恭喜你了!这差事一接,多少人得红了眼!” 胤禩温和的笑笑,不见多少张狂神色。倒是茗凤,一脸的欣喜,“真的如此?那可真要庆祝庆祝了!” 耳边似有还无的一声冷哼,琴璇抬头,却对上一旁胤禛讥讽鄙视的眼神,禁不住心头一窒。眼见他同三阿哥胤祉转身远去,耳边胤禟却倒抽了一口气,“璇儿,怎么回事?” 琴璇回神,见胤禟正注视着自己刚刚被茗凤攥住的手腕,许是用力太大,竟浅浅的显了几道红痕。琴璇抬眼见茗凤下意识地朝这边瞄了一眼,连忙笑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你自己?”胤禟挑眉,见琴璇微红着脸使劲点点头,心下方有些明白。登时心中一热,也不管身在帐外,青天白日,面前还有胤禩同茗凤两个,竟忍耐不住将她一把揽过,惹得琴璇一声惊呼。继而又被他醇厚柔和的声音扰地脸色益发灿如红霞,“就这么担心我?” 第六十二章 托付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六日。圣驾抵京,召诸王贝勒、满汉文武大臣于午门前,宣布废斥皇太子。又云,“当胤礻乃幼时,朕亲教以读书,继令大学士张英教之,又令熊赐履教以性理诸书,又令老成翰林官随从,朝夕纳诲,彼不可谓不知义理矣。且其骑射、言词、文学无不及人之处,今忽为鬼魅所凭,蔽其本性,忽起忽坐,言动失常,时见鬼魅,不安寝处,屡迁其居,啖饭七八碗尚不知饱,饮酒二三十觥亦不见醉。非特此也,细加讯问,更有种种骇异之事。”“以此观之,非狂疾何以致是。” 九月十八日。令将胤礻乃幽禁于咸安官。祭天之前,康熙命胤礻是及众皇子将告天祭文给胤礻乃阅看。胤礻乃言:“我的皇太子是皇父给的,皇父要废就废,免了告天吧。”又言:“皇父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是弑逆的事我实无此心。”康熙帝得知后,命启开胤礻乃颈上之钡,并告知胤礻乃:“为你得了疯病,所以锁你。” 九月二十日,胤礻是奏言:“胤礻乃所行卑污,大失人心。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祀后必大贵。今钦诛胤礻乃,不必出自皇父之手。”康熙闻言,随即命令胤礻是将张明德拿交刑部尚书巢可托、左都御史穆和伦审问。 九月二十五日,康熙召诸皂子至,追述胤礻是前言,云:“朕思胤礻是为人凶顽愚昧,不知义理,倘果同胤祀聚集党羽,杀害胤礻乃,其时但知逞其凶恶,岂暇计及于朕躬有碍否耶?似此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之人,洵为乱臣贼子,天理国法皆所不容也。”同时,又就张明德事谕巢可托、穆和伦等:“闻彼曾为胤祀看相,又散帖招聚人众,其情节朕知之甚明。此案甚大,干连多人,尔等慎毋滋蔓,但坐张明德一人审结可也。”命大学士温达、侍郎穆丹一同会审。 九月二十九日,康熙召众皇子至乾清官,谕曰:前已有旨,诸阿哥中如有钻营识为皇太于者,即国之贼。“废皇太子后,胤礻是曾奏称胤禩好。春秋之义,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大宝岂人可妄行窥伺者耶?胤禩柔j性成,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其党羽早相要结,谋害胤礻乃,今其事旨已败露。著将胤禩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时皇九子胤禟对皇十四子胤祯曰:“尔我此时不言何待?”于是胤祯奏言:“八阿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康熙当众斥之:“你们两个要指望他做了皇太子,日后登极,封你们两个亲王么?你们的意思说你们有义气,我看都是梁山泊义气。”胤祯发誓,言语冲撞,康熙大怒,拔出小刀道,“你要死如今就死”,欲诛胤祯。皇五子胤祺跪抱劝止,众皇子叩首恳求,康熙帝收小刀,将板子打下,胤禟跪上抱住,被打两嘴巴。帝又命诸皇子将胤祯责打二十板,然后将胤禟、胤祯逐出。 本日,大学士温达等遵旨审讯相命人张明德。据张供称:彼由顺承郡王长史阿禄荐于顺承郡王及公赖士、普奇,又内顺承郡王荐与直郡王,在直郡王胤礻是处。“我信口妄言皇太子暴戾,若遇我当刺杀之。又捏造大言云:我有异能者十六人,当招致两人见王.耸动王听,希因多得银两.又由普奇公荐于八贝勒,看相时我曾言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诚贵相也.以上俱是实情。” 十月初一日,康熙帝召诸皇子、议政大臣、大学士、九卿、学土、侍卫等曰:“八阿哥胤禩向来j诈,尔等如以八阿哥系朕之子,徇情出脱,罪坐旁人,朕断不允。皇天在上,朕凡事俱从公料理,岂以朕子而偏爱乎?”胤禩与胤礻乃相仇,“观伊等以强凌弱,将来兄弟内或互相争斗,未可定也”。“今立皇太子之事,朕心已有成算,但不告知诸大臣,亦不令众人知,到彼时,尔等只遵朕旨而行。” 十月初二日,因张明德案将顺承那王布穆巴、公赖士、普奇、顺承郡王长史阿禄锁拿,交议政大臣等审讯,帝称布穆巴等为“乱之首”。诸臣会审,布穆巴供,张明德往普奇家,回至我府,言普奇谓皇太子甚恶,与彼谋刺之,约我入其伙。我不从,故以语直郡王。直郡王云:“尔勿先发此事,我当陈奏,可觅此人,送至我府。”因送张明德往直郡王府。阿禄口供与布穆巴无异。普奇供:“我无狂疾,何敢寻死而向彼妄言,此皆毫无影响之语。”赖士供:“我于顺承那王府中见张明德,因唤至我家中看相,普奇瞩送往伊处,故送往是实,此外我皆不知。”胤禟、胤礻题供:“八阿哥曾语我等:‘有看相人张姓者云,皇太子行事凶恶已极,彼有好汉,可谋行刺。我谓之曰,此事甚大,尔何等人,乃辄敢出口,尔有狂疾耶?尔设此心,断乎不可。因逐之去。”胤禩供:“曾以此语告诸阿哥是实。”问张明德口供无异。诸臣取供词具奏,帝谕:胤禩闻张明德狂言竟不奏闻,革去贝勒,为闲散宗室。布穆巴、阿禄将所闻情节告直郡王,使之奏闻,惧无罪,著释放。普奇知情不首,革去公爵,降为闲散宗室。赖士但令看相,并无他故,著释放。张明德情罪极为可恶,著凌迟处死,行刑时令事内干连诸入往视之。 短短半月的时间,局势变幻犹如戏剧。琴璇呆在璇玑阁中,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恍如梦中。太子被废,张明德案,八阿哥遭贬夺爵……一桩桩一件件,竟使得八阿哥一党情势急转直下。想起胤禟不久前还意气风发,这几日回来,脸上那难以消退的巴掌印让琴璇次次看了都忍不住委屈落泪。即使是明了一切,仍旧难以耐不住对康熙腹诽,一样都是儿子,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太子虽然被废,可明眼人谁都看得出康熙仍旧对他心存挂念。不但将他安置在咸安宫,竟还为他的所作所为找什么“疯病”的借口。相比之下,康熙对胤禩一众如今则横加贬斥。张明德的事情,即使审查明白胤禩并无甚大的过错,康熙仍只因他未曾将此事禀报便削去了他贝勒的爵位。不但如此,连茗凤也被牵连,冠上了“嫉妒行恶”的恶名。琴璇在家里坐立不安,每天直至胤禟回来后才放下心。不忍看他烦躁气闷,琴璇挖空了心思宽慰开解,却知他虽在自己面前强作开怀,心里却实在愤懑地紧。琴璇有时会想,自己真的很没用,白白明了了历史,却阻止不了一切发生;白白做了胤禟的福晋,却在他低落之时无法让他开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也不是没提醒过胤禟,只是他们筹划了这么久的事情,怎么可能因为她一句话放弃?胤禟,也是没有想到,康熙会对他们厌恨到这个地步吧! 春纤端着碗燕窝进来,打断了琴璇的遐思。回来不久,府上的侍卫成明便来见琴璇,求娶秋纹。琴璇知她二人早就郎情妾意,秋纹年纪也大了,自然就给了这个恩典。欢欢喜喜地将她嫁了过去,琴璇也觉心里安慰。毕竟这两个丫头陪伴自己这么多年,如今得了好的归宿,也算是喜事一桩。只是春纤,模样儿比秋纹还出众,性格也温和稳重,琴璇问起她,她却只低头不语,让琴璇摸不着头脑。不过还好她留在身边,调教着新进的几个丫头,才不致使琴璇乱了手脚。 “格格,”春纤见琴璇瞅着自己出神,不由笑了笑。将手中温热的燕窝递给琴璇,开口道,“药材已经给绿杨居送过去了,请来的稳婆也住下了。才那边还打发小双过来说,刘主子不在院里,等晚些回来再过来谢赏。” 琴璇点点头道,“谢赏就罢了,她也快生了,就别再跑来跑去的折腾了。你去告诉小双一声,让她主子安心养着吧。” 春纤应声。琴璇斜倚在榻上,搅动着碗里的燕窝。自打从草原回来,也想通了许多。不管胤禟有多少妻妾,他的心在自己这儿,这就足够了。他肯为自己跳水,肯为自己遮雨,肯为自己挡着鞭子,自己,难道还不能包容这一点么?琴璇知道,这些日子,胤禟也常常去别人那里,只为他不想让自己见到他颓废丧败的一面。琴璇明白的同时,也不由苦笑,虽然从草原回来之后,自己已经很少多管闲事,插手他们的事情。可是自己,是不是仍旧只会给他添麻烦?只会让他忧心? 佛号高唱,木鱼声声。广济寺不愧是“内八刹”之一,果然香火鼎盛。琴璇从蒲团上起来,由一个小沙弥领着,欣赏这规模宏大的庙宇。构造精细的法器库,明代的三世佛、十八罗汉造像,不久前新建的汉白玉戒台……身后春纤笑道,“格格才许了什么愿?求了那么长时间!” 琴璇一笑。求佛,不过求心安罢了,哪里期望真就如愿呢!不过这次听了春纤的话,出来转转也有好处,至少心情不那么抑郁了。回身一笑,“告诉你做什么?说出来就不灵了。” 一路看过去,不觉已到正午时分。琴璇转了一上午,此时也饿了。小沙弥见状,忙领着二人往膳堂而去。正走着,面前闪出一个小僧,合掌道,“这位施主,我寺住持相邀,可否移步?” 琴璇一怔,看向那小沙弥。见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圆通师兄!”那小僧也点头还礼。琴璇心下起疑,笑笑问道,“你家住持,可知道我是谁?” 圆通回道,“住持说请九夫人前去,有要事相告。” 琴璇闻言皱了皱眉,轻道,“带路吧。” 东兜西转,竟到了一小院儿门口。月洞门里,是三间小舍,和舍前一株不知什么花树。琴璇止了步,疑虑渐起。那小僧却忽然回身,往琴璇手中塞了一样物件。琴璇凝视,霎时变色,举步前行。身后春纤却被拦住了,只见那小僧正色,“住持只邀九夫人一人。” 春纤微怒,正欲喝斥,却听琴璇淡淡开口,“你在门口守着就好。放心。” “吱呀”一声,琴璇推开门。抬眼看见屋里的人,又瞅瞅自己手上那块熟悉的玉佩,不由笑道,“咱们大清的十三阿哥何时变成广济寺的主持了?” 屋里果然只有胤祥一人,却见他眼中殊无笑意,定定看了琴璇一眼,回身触动书架后的机关。琴璇瞪大了眼睛,见墙上渐渐凹下,一扇小门出现在眼前。门渐渐打开,竟是一条隐秘的小路。胤祥沉声,“你先跟我去个地方,路上解释。” 琴璇坐在这辆普通的不起眼的马车中,心中疑云越加浓厚。胤祥为什么要找自己?竟还用得着这样掩人耳目?亏得自己认出那块玉佩是他母妃留给他,他打小就不离身的佩物,否则,真要疑心自己身旁这十三阿哥是否是旁人假扮的了。奇怪的是,胤祥说路上解释,此时却不发一言,只顾自己眉头紧皱沉思着。琴璇摇了摇头,心里暗想,他肯来找自己,必是不恨自己无心的“陷害”了吧! 马车在一个狭小黑暗的巷子口停下,琴璇随着胤祥向里走去,一边还要注意着脚下磕绊不平。终于胤祥停在一家门口,敲了敲门环。片刻后门里响起一声嘶哑的语句,“是谁?”琴璇皱了眉头,这声音太不自然,竟还带着十分的紧张。门里的人是谁?为什么胤祥要领自己来见? 未进里屋,琴璇就险些晕了过去。从窗口中看到那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琴璇忍不住朝胤祥吼道,“你疯了!” 胤祥一脸苦笑,哑声说到,“我也知我是疯了。可我就是不能不管她,她不能再呆在里面了,她——有了身子了。” 琴璇倒退两步,白了脸看着胤祥。胤祥点头,一脸苦涩,“是他的。我也无法,她是宁死也要保这孩子。再者,她呆在里面,迟早也是要出事的。宫里,太危险。” 琴璇摇头,喃喃道,“这关我什么事!我不能管,你当我不知道好了!我不能再添乱了,不能——” 胤祥却上前两步,抓了琴璇两肩,“你——请你帮我。就当我自私吧,除了你,我再找不到信得过的人了。” 琴璇猛地甩开他,“去找你四哥!为什么不告诉他!” 胤祥摇头一叹,“四哥不会容下她的。四哥——会把她交出去的。” 第六十三章 计量 声声爆竹仿佛还响在耳边,震耳欲聋,硬生生要造出一个喜庆的氛围。阆苑深回,年庆的大红色点缀在楹前檐上,不经意的一转眼便能看到。分明是欢喜的颜色,却出现的猝不及防,偏偏让人只觉刺目。亭阁重叠的宅院中安静异常,衬着这份喜气儿越发的别扭难堪。 琴璇若有所思走在廊中,身后是新拨到自己房中的小丫头姣儿,顶着秋纹的缺儿,手里还提着个不大的食盒,缓缓随着。转眼到了书房门口,侍立的奴仆见是她,连忙恭敬地垂首退开两步。琴璇却停下了,稍稍踌躇了一会儿,才回身从姣儿手中接过食盒,推了门进去。 房中淡淡的桂香香气,香烟远盈,安抚了稍有些烦躁的心绪,让人不由心思清静。琴璇蹑足走到书桌旁,轻轻打开食盒,端出一碗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银耳莲子羹,放在桌上。这才侧过头去,看那桌前立着的男子手执狼毫,旁若无人地摹写着。笔下摊开的洁白宣纸上,静静铺陈了小半篇董其昌的《东方先生画赞碑》。字体圆劲秀逸,行气疏朗,正是康熙帝最喜的风格。琴璇心里不由暗叹,胤禟如今,怕是心事满腹却又无从说起,竟只能投诸这短短一篇字上了。 瞄了眼散发着热气的羹汤,又看看一脸专注的胤禟,琴璇终是耐下性子,没有开口。距离太子被废不过三月,胤禩胤禟一众人所受的打击之重令人侧目。先是八阿哥胤禩被夺爵,数度不留情面的受到斥责,接着王鸿绪等支持八阿哥的重臣被罢免,惹得群臣惶恐。更离谱的是,大阿哥竟被举报魇咒太子,如今也被削了王爵,囚禁在府内。官场中人自都比人多了个心眼儿,看这情景,俱已明白八阿哥是大势已去了。康熙明摆了偏心太子,千方百计为他找借口不说,竟连孝庄皇太后和皇后托梦诉冤的事都搬了出来。琴璇听说不由哂笑,是废是立不过一句话的事,弄这些名堂做什么!却白白可惜了八阿哥,数十年的谋划,费尽心机笼络讨好朝中诸臣,竟抵不得父皇的一句好恶! 胤禟。琴璇抬眼细细端详,却见他眉间除了一抹淡淡的感伤,并不见有多愤懑,反而多了份笃定和从容。视线转移到他浅浅勾起的唇角,琴璇皱了眉头。今日是太子复立大典,纷纷扰扰三个月的闹剧终于落幕。胤禟自回来便进了书房,按说不该如此啊。不由心中忐忑,他若是忧闷生气,自己反而放心。可竟是这样满不在乎的样子,却不知该如何劝解了。 毫无知觉的,一声轻叹便逸出唇角。写字的人定了定,便轻轻搁了笔。琴璇抬头,见他揉了揉额头,无奈笑道,“就差一点便写完了,还是沉不住气啊。” 琴璇拉他在一旁软榻上坐下,一边递过了那碗莲子羹,笑笑嗔道,“好好的做什么学人家写字静心,弄得像个老头子似的。瞧这府里,人人大气儿都不敢出,唯恐扰到你!茜儿才还抱怨嬷嬷不让她找大格格玩儿呢!” 胤禟一笑,胡乱吃了几口,又把碗搁到一边儿。身子向后一仰,倒在榻上。一双眼却觑着琴璇,闲闲开口,“消磨时光罢了。往后一段日子,怕是得清闲下来了。” 琴璇皱眉,低眉抚着绣着云纹的锦缎褥垫,“这样不好么!” 胤禟轻声笑了一下,“好是好,只怕不能长久。那位这一回来,可是更有好戏看了。” 琴璇看向他,惊疑道,“你是说,——太子,会报复咱们?” 胤禟唇角一勾,“倒不怕他报复,反正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更何况,这位子他必然坐不久,怕他做甚!” 琴璇眉一挑,胤禟继续低声笑道,“一个曾经被废遭囚,罪行公诸天下之人,皇阿玛怎么能够再让他继承大统?这次他回来,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停一停又道,“只可叹我们机关算尽,终究是算错一步。深宫之人有几个不多疑?我们的势头,终究是太盛了些。” 琴璇讶然,看来胤禟也已明白。却又听他淡淡道,“八哥怕是靠不住了。往后,可就各显神通了。” 琴璇一惊,开口道,“胤禟,你不会——”话及于此,脑中一番思量,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胤禟却挑眉一笑,“我不会怎样?不会——也想去争那位子?” 琴璇看他一眼,埋首在他胸前笑道,“你不会。” 胤禟手指绕着琴璇鬓发,缓缓道,“璇儿怎么知道?” 琴璇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你若是想争,怎么会等到今日?” 胤禟也坐了起来,一脸玩味,“那璇儿可知我为何不想?” 琴璇一边摇头笑着一边胡乱猜道,“因为你懒。那位子多累人啊奏折堆得像小山一样。你这么爱玩儿,若是占了那位子,怕又是个隋炀帝了。” 胤禟忍不住笑,叹道,“知我者璇卿也!那么璇儿可知,炀帝既是个爱玩之人,又为何偏要弑父杀兄,抢得那千钧重担?” 琴璇低头思量,胤禟却凑在耳边,“因为他害怕。没有权利就不能尽情享乐,就不能保住自己的东西,就只能任人欺凌。而我,也一样。” 琴璇惊诧,侧过脸看他,却见他眸光闪动,耳边的声音也低沉晦涩。“所以,我只能走另一条路,比如——把八哥推上皇位。而现如今,我要做的,便是静观其变,再找出一个可靠之人了。” 琴璇抬眼看他,却被他轻轻揽入怀中。“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次已是败局,往后的路,风险还大着呢。璇儿,你可害怕?” 琴璇心中一涩。往后的路,不止风险重重,还注定了失败的结局。可自己该如何阻止?又怎么可能阻止? 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胤禟,“无论你怎样,我自然都陪着你。只是,胤禟你既然志不在此,为何不置身事外?像五哥那样,安闲富贵,不也很好?” 胤禟却摇了摇头,笑着叹道,“我岂能跟五哥相比?五哥虽同我出身相同,却是在皇玛嬷身边儿养大的,至今连汉话还说不了几句,怎么跟别人相争?别人自然也不用提防他了。而我,便是老实温驯,以额娘的恩宠、外家的实力,又岂能躲得过嫉妒防备之心?” 生为皇子,这是否就是注定的宿命? 太子复立没多久,康熙便开始了对诸皇子的第二次封赏。皇三子胤祉被册为诚亲王,皇四子胤禛雍亲王,皇五子胤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八子胤禩在太子复立前不久刚刚复了贝勒,此次居然没有封赠。而胤禟竟也只得了个贝子的封号,同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祯等同,却比胤礻我的敦郡王爵位低了两级。胤禟面上仍是淡淡,似乎并不在乎这个,琴璇却有些感伤。在康熙心目中,终究是厌恶这个儿子么? 胤禟还没回来,消息是方材带来的。琴璇当时正在手把手教茜儿写字,听到这话的时候不自主地停了下来,笔下墨汁晕开,模糊了一片。顿了一顿方开口,“十三阿哥呢?” 方材垂首,“正是这话呢,奴才也奇怪的很。十三爷竟是毫无封赠。” 琴璇放下笔,唤姣儿来将茜儿带走,一边坐下听方材继续道,“奴才私下打听,听说是十三爷两天前便被皇上召走,至今也没动静。这事儿透着古怪,听奴才在十三爷那儿当差的表弟说,仿佛是十三爷犯了事儿,皇上却不让说,只把人关起来了。” 琴璇心一沉,胤祥已经被关押起来,看来是东窗事发了。他送了个丫头进宫将春儿换了出来,又偷偷将绿头牌撤掉,只道是皇上不常召见春儿,日子久了这事儿许就瞒过去了。可哪里有那么容易!宫里耳目众多,生生偷了个人出去,怎么可能瞒得住呢!胤祥为了春儿,真是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方材垂首思量了一会儿,忽然拍头道,“奴才早上还看见十三福晋进宫,听说是去求皇上,要进去陪十三爷,却被皇上斥责了一顿。奴才还觉好笑呢,皇上一向疼爱十三爷,想来十三爷也犯不了什么大事儿,这次顶多也就关几天罢了。怎么十三福晋竟担心成那样!” 琴璇轻轻一叹。起身吩咐道,“备辆马车,春纤一个人跟着就成。若是九爷回来,就说我——去八贝勒府上了。” 第六十四章 重逢 马车停在悦来客栈门口,琴璇让人驾车回去,两个时辰后再来接。又不顾春纤反对,令她等在悦来客栈,自己去柜前吩咐了几句。转眼间,便来到后门,上了一辆掌柜刚叫来的马车。毫不起眼的车子拐了几道弯,又径直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第二次来到这门前,琴璇定了定心神,敲了门。开门的是胤祥旗下的包衣吴叔,虽有了年纪却仍是一身的功夫。胤祥调了他夫妇两个来照顾陪伴春儿,又早早请了个稳婆放在家里。琴璇看着他进去禀报的背影,不由暗叹,胤祥,竟深情至此! 屋子从外看来简陋,进去后才发现,布置得十分精致。春儿已迎了出来,想来也是诧异琴璇会一个人来,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琴璇笑笑,“我来看看。你最近可好?” 春儿简单福了一福,琴璇连忙扶住。刚坐下来便听她道,“多谢九福晋记挂,我一切都好。” 热茶奉了上来,琴璇接过放在一边。伸手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先拿着用吧。日后我也不能常来,你每月让人到悦来客栈去取钱便是,留心不要让人盯梢。”说罢又从头上抽下一根簪子,“若有大事,就拿着这簪子到九阿哥府上,只说是春纤姑娘的亲戚,自能找到我。” 春儿面露惊诧,琴璇淡淡一笑,“太子复立的事儿想来你已听说,我劝你暂且不要找他。而胤祥,——为你的事已被关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的。他把你托付给我,我却也只能帮到这份上了。” 春儿脸色渐渐发白,嘴唇颤抖,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了好一会儿,琴璇开口,“今后,你好好照顾自己吧。我也不能久留,若让人知道了,我也不用要命了。这就走了。” 琴璇起身,刚走到门口便听身后春儿颤声道,“福晋恨我吧?若不是我,十三爷——”语未竟便哽咽起来,难以成言。 琴璇硬下心不回头,只淡淡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左右我不会不管你就是了。” 春儿苦笑,“我如今真真是个麻烦。福晋放心,我自然不会再去找太子。等孩子生下来,我便带着孩子离京,再不回来便是了。” 琴璇胸口发闷,出口艰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春儿笑了笑,“福晋也当我是水性杨花之人,作了嫔妃仍不满足,还要同太子勾搭?如果能够,我也愿当初没有见到他。可偏偏遇到了,心给出去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琴璇回头,见春儿一脸哀凉,“我也知,以我的身份,自该躲得远远的。可我就是不忍心,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孤单寂寞,连个说知心话儿的人都没有。我只想陪着他,这也有错么?” 琴璇默然,春儿抬眼看看她,自嘲般的笑道,“胤祥,是我对不起他,我欠他太多,这辈子我都还不起。我也真不愿靠你,虽然可琳一直说你好话,胤祥也那样相信你,可你是九阿哥福晋,是八福晋的挚友。你以为,当初若不是八福晋玩弄计谋,我能这么容易就封了答应了?若没有八阿哥九阿哥处心积虑,太子爷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可为何偏偏,我落到这个地步,却要仰仗你照顾?” 琴璇渐渐觉冷,只觉心缩成一团。半晌开口,“我是八福晋的朋友,可我也是胤祥之友。别人做什么我管不着,我只求个心安理得。说实在的,因为胤祥的事儿,我不喜欢你,可他既然将你托付给我,我也少不得尽心尽力。毕竟,胤祥走到今天这步,也有我的错。若不是我,皇阿玛也不会厌弃他。” 话及于此,琴璇惨然一笑,“若你讨厌我,我今后不来便是。你若有事,给我带话儿就成。” 琴璇转身,不管身后春儿已簌簌下泪。行至门口,一句微不可闻的“谢谢”却让琴璇一窒。默默一叹,终是掀开帘子出去。 马车停在后门,琴璇悄悄进去,径自去楼上雅间寻春纤。行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笑声,是个男人的声音。不由心里奇怪,轻轻推开门却更加惊奇,春纤低垂着头,满脸绯红眉目含笑,一时竟没注意到自己进来! 轻轻咳了一声,春纤抬眼看见,连忙站起,头垂得更深,琴璇看了暗暗好笑。视线还未来得及转移,就听得一声满含喜悦的惊呼,“九夫人!” 琴璇一愣,转过脸去也不由一喜,连忙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大哥!真是太巧了,您怎么上京来了?” 原是李绂,自别后也有两三年了,如今一身绫罗,端的富贵潇洒,再不是那时的落魄模样。 春纤扬起头朝琴璇笑道,“主子,李大哥才中了举,授了编修,如今可要改口叫李大人了呢!” 琴璇恍然,李绂连连摆手,“大人可不敢当,当初若不是夫人搭救,李某可要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琴璇一笑,“都是老皇历了!”瞄了一眼空空的桌子,伸手推推发怔的春纤,“想什么呢!先去要两盘点心来!” 春纤惊的慌忙答应一声,霎时脸又涨红,琴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由一动。回过头来却听李绂笑道,“茜儿小姐好么?如今有四岁了吧,该记不得我了!” 琴璇笑笑,“怎么会!小丫头念旧得很,时常还念叨呢!只是越大越调皮,家里都被她翻过来了!” 李绂点头,停了一停笑道,“不知府上何处,在下身受大恩,改日想登门道谢呢。” 琴璇摇头笑笑,“不过是帮了个小忙,说什么谢不谢的!只是以后,我若是落魄去找您帮忙时,您别不理不睬才好!” 李绂连称不会。琴璇笑笑,抬眼见春纤已经回来,到自己身后侍立。偷眼望过去,发?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情玄第17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发现李绂的视线也不自主落在春纤身上,心里便暗暗有了主意。伸手扯过春纤坐下,“在外面就不用拘这份礼了,坐下一起吧。” 春纤还未拒绝,店小二已推门进来,端上了几盘点心。出去半晌,琴璇也有些饿了,一边说笑,一边自己伸筷便取了一个。目光随着店小二飘到门口,不由吃了一惊,还来不及放到口里的点心便掉了下来。春纤随之望去,也连忙起身,“九爷——” 琴璇暗自镇定,起身拉他进来,关了房门。这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胤禟看她一眼,又瞄向李绂。那李绂也是一惊,起身请安,“下臣李绂请九贝子安!”偷眼觑了觑琴璇,一脸难堪,低首不语。 胤禟抬手,李绂起了身。琴璇笑道,“这下子我的福晋身份可瞒不住了!”说着又指指李绂,“李大人是那年在外面认识的,茜儿唤作李伯伯,我以前同你提过的。” 胤禟点点头。李绂仍旧站着,陪笑道,“下官这才知道,九夫人原是福晋,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胤禟看着琴璇笑道,“瞧见没?你这不安分的样子哪里像个福晋,难怪人家认不出来!” 琴璇只一笑,心虚问道,“你来这儿有事儿?真是巧了。” 胤禟挑眉,“就不准我来接你?”手里却轻轻的捏着琴璇手腕。琴璇见李绂一脸尴尬,连忙扯开,却听胤禟笑道,“时候也不早了,茜儿还在家等着你一起吃饭呢。李大人,我同福晋先回去了,改日去我府上喝茶吧!” 说着也不等回答,揽着琴璇出去,春纤连忙跟上。琴璇小声抗议着,却听胤禟低声狠狠道,“什么时候,八阿哥的宅子改在这悦来客栈了?” 琴璇不敢应声。上了马车才朝胤禟抱怨,“凶着一张脸做什么!又把人得罪了!” 胤禟冷冷“哼”了一声,“今儿个怎么忽然跑到这儿来了?我从八哥那儿回去,却听说你在茗凤那儿。长本事了?会骗人了是不是?” 琴璇暗暗放心,胤禟只问这个,看来并不知道自己中途外出,连忙笑道,“在家里闷了,出来透透气罢了。不想又遇到李大——李大人了,就说了会儿话。” 胤禟闷闷“唔”了一声,“说了两个时辰的话!真好兴致!” 琴璇无奈地笑,“你又疑心我!”停了停附在胤禟耳上说了几句话,又笑着问道,“你看怎样?” 胤禟唇角勾了起来,“原来如此。你看着办吧,反正是你的丫头。只是,他也不过是个编修而已,你身边儿的人,难道配不上更好的?” 琴璇撇嘴,“你懂什么!只知道看人家身份,我可是看两个人都有意思才动了这心的!李绂也算一表人才,虽是年纪偏大,春纤可也不小了。你可不知春纤那丫头有多别扭,上次我问她,她竟回我说不要嫁了!怪不得,我还寻摸着这丫头怎么在外面的时候就天天满脸喜气的呢!” 胤禟摇头一笑,揽过她低声斥道,“这次就算了。可再不许拿假话回我,想要出来散心由你就是,至于这么遮遮掩掩的!就知道让人担心!” 琴璇笑笑不语,心里却一股苦涩。春纤和李绂的事,自己未必不存私心。春儿的事,又要想尽办法瞒住胤禟。什么时候,自己竟连一句真心的话都说不得,一件真心的事都做不得了呢! 第六十五章 试探 “额娘,茜儿也要看看弟弟!额娘给茜儿看看!”姣儿端着两碗杏酪粥和一碟琥珀核桃仁,还没进屋就听见四格格叫嚷着,不由摇头一笑。正欲掀开帘子却见春纤从门外进来,见状拉过她低声询问,“可又是刘主子来了?” 姣儿点头,“姐姐快去看看吧,才满月的小阿哥可招人亲呢,瞧咱们四格格喜欢的。这刘主子也真好福气,连着两胎都是阿哥,得福晋赏不说,眼瞧着就该晋位了吧!” 春纤脸一沉,“没规矩,主子的事也是能乱说的!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姣儿吓得吐舌,春纤却推推她,“以后记着罢!先进去,愣在这儿等粥凉了不成!” 帘子掀开,姣儿偷眼觑到琴璇一脸笑意,正抱着小阿哥逗弄着,边儿上茜儿爬在床上,靠着琴璇的臂弯瞅着自己这新添的弟弟。一旁刘主子也已赐了座,却守着规矩,只是偏身侧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同琴璇闲聊。连忙紧走两步,“福晋喝口粥吧,小格格要的核桃仁也来了。” 刘氏闻言笑着附和,“可不是,弘蟑闹腾了一上午了,可别累着福晋,我这罪过就大了。” 琴璇把小阿哥交给一旁的嬷嬷,伸手接过了粥,“那里就这么娇贵!小阿哥生得喜相,我瞧着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嫌他闹腾!” 刘氏也接过了粥,笑道,“福晋疼孩子,这是我们的福气。这府里的阿哥格格们,哪个不说大额娘好。前儿弘政还念叨着,要来给福晋请安呢,说是福晋这儿的点心新鲜,瞧这没出息的。” 琴璇笑笑,放了碗,搂过一旁吃核桃的茜儿,“那就让他常来,我正嫌一个人无趣呢。”不由又叹了口气,“我如今又不能生,跟前儿就这么一个丫头,不疼他们,疼谁去呢!” 刘氏忙起身陪笑,“福晋还年轻,日子长着呢。贝子爷又这么的宠爱福晋,孩子迟早会有的!” 琴璇笑笑,怀里茜儿扬起了头,“额娘也要给茜儿生个弟弟吗?” 琴璇噗嗤一乐,揉了揉茜儿小脑袋,“茜儿想要弟弟?不是已经有两个了,还不够吗?” 茜儿摇摇头,“可是他们不是额娘生的呀!阿玛跟茜儿说,他最疼茜儿了,因为茜儿是额娘生的。要是额娘生个弟弟,阿玛一定也会疼他!” 刘氏神色一僵,琴璇看在眼里,也知她心中不受用。虽然她连着给胤禟生了两个儿子,可是胤禟并不怎么重视,她的位分也仍旧是侍妾。琴璇提过几次,却总被胤禟胡乱搪塞。当下连忙低声斥责茜儿,“听你阿玛胡说!他哄你呢!” 刘氏却不在意,打圆场笑道,“四格格说的是。福晋心地这样好,生的又美,您的孩子,必定讨人喜欢!” 琴璇只一笑,没有话说。眼看着要冷了场,春纤却进来了,“福晋,九爷回来了,请您去书房呢。” 刘氏连忙道,“那我就不扰福晋,这就回去了。”说罢一福身,琴璇忙点点头,笑道,“成,你也刚生了孩子,回去仔细调养吧。”扭头又吩咐一旁的嬷嬷,“好生照看孩子,缺什么立即来回我。” 刘氏出去,琴璇这才松了口气。随意拢了拢头发,同春纤朝书房走去,一边笑道,“你倒来得及时。” 春纤也笑笑,“我可是在外头等了好一阵子呢!九爷找您,您又得把话说全乎了,只苦了我,不知怎么为难呢!” 琴璇撇嘴一笑,“就你机灵。”却听春纤奇怪道,“格格真是不在乎?瞧您一点儿都不难过。” 琴璇摇摇头,“现在倒真不觉得难受了,——许是麻木了吧!” “吱呀”一声,胤禟抬头见是琴璇,伸手一指旁边的软榻,“先坐,等我算完这笔账。” 琴璇却懒得坐,转身去架上翻书看,却找不到一本有趣的。正无聊间,胤禟已经走近,斜倚在架上看着琴璇。琴璇不去搭理,片刻后却又忍不住,轻轻一本书拍过去,“有话说话,看我做什么!” 胤禟眯了眯眼,忽然道,“璇儿可有老十三的消息?” 琴璇心一沉,忙问道,“胤祥?出什么事了?” 胤禟轻叹了口气,“今儿早上得消息说,胤祥被送去养蜂夹道了,真想不到皇阿玛会如此狠心。” 琴璇猜到这事,却不得不佯惊,“究竟是为了什么?” 胤禟摇摇头,“说出来吓死人。老十三一向仗义敢为这谁都知道,只没想到他胆子大成这样!竟然敢把个妃子偷出宫藏起来,当真是不要命了!” 琴璇皱眉,听胤禟继续道,“这事儿宫里瞒的铁桶似的,我安在宫里的人费了老劲儿才打听明白。你道是谁?竟是那跟太子有私的春答应!听说是连孩子都有了,却又被硬生生偷出宫去,难怪皇阿玛大怒。真是红颜祸水,害人不浅啊!你是没瞧见皇阿玛这几日看太子的脸色,要不是才刚刚复立,我看老爷子恨不能立即废了他!” 琴璇听他说“红颜祸水”,心里忽然不舒服,“都是你们男人的错,如今却都推到女人身上,这就是你们的担当!” 胤禟一笑置之,扯过琴璇,“那春答应经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查不到一丝踪迹!太子跟老四都拼着命找呢,八哥自然也不肯放过。可就这么着,竟一点头绪都不得。看来老十三是老早就料到了,铁了心不让我们找到呢!” 琴璇蹙额,“你又掺和这些做什么!找不找得到又有什么关系!” 胤禟从琴璇手中拿过书,随便翻看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老十三,就没跟你说什么?” 琴璇一惊,嗤笑道,“他既是铁了心不让你们知道,又岂会告诉我?再说自打回京,我同胤祥就没见过,他怎么跟我说?” 胤禟轻轻一叹,胡乱把书放到架上,笑道,“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平白扰了兴致。” 琴璇暗自惊心,胤禟已然开始怀疑了,若让他得知,自己不仅知道春儿在哪里,甚至还帮胤祥藏住她,他会怎么想?自己该不该告诉胤禟?可是,已经答应了胤祥,他那样相信自己,怎么可以! 偷眼看看胤禟,却正同他的视线对上。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写满迷恋,琴璇不由面红心跳,摔了手向外走去,“事儿都说完了?我回去了。” 却被胤禟拦住,转身拉着琴璇坐在软榻上,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盯着琴璇猛瞧。琴璇恼怒,凶道,“又怎么了,怪里怪——唔——” 良久琴璇才缓过气来,一把推开胤禟,脸涨得通红,“怎么回事儿你,这大白天的,又在书房,铁了心不要面子了是吧!” 胤禟却紧紧搂过琴璇,不管她在自己怀里挣扎捶打,带着浓浓笑意上下其手,又径自俯下头贴在她耳边,“事儿还没开始说呢,着急跑什么!你猜,我得了什么好消息?哎你别打了,”胤禟捉住琴璇双手,眼睛灼灼发亮,“快猜猜,猜对了奖你糖葫芦吃,错了罚,——罚你今晚就别睡了。哎唷——” 胤禟脸痛苦地扭曲,琴璇甩开他手,“叫你胡说!”片刻又耐不住转脸,“真这么疼?踢哪了,我瞧瞧。” 胤禟凑了过去,脸上霎时变成笑容,“猜不出来吧?我说了啊,今儿早上太医告诉我,说——说咱们九福晋的身子已经大好了,那劳什子的药可再也不用喝了!” 琴璇怔住,真的吗?再也不用喝药,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怀孕了?可以有,自己和胤禟的孩子?思及于此,心底一股狂喜涌了上来,竟连声音都发颤了,“你说真的?” 见胤禟点头,琴璇不由喜极而叹,耳边传来坏笑却霎时让她红了脸,“愿赌服输,今晚乖乖受罚吧,好福晋!” 第六十六章 惩罚 暮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琴璇手中拿着两本书,让姣儿小柔两个搬着藤椅随在身后,在园中转悠,寻思着找个眼界开阔、景致又好的地方消磨这个下午。来到湖边,不由眼睛一亮,柳垂丝绦,湖风凉爽,正是个好去处。身后两人不待她吩咐,连忙上前安置。琴璇也正欲上前,却被从身后竹林中忽然传来的声音拦住了去势。 “妹妹快别生气了,爷这脾气难道是第一次知道么!既是都发了话了,凭妹妹怎么闹,也没有用的,没的惹爷厌烦。” 声音是刘氏的,透过竹林影影绰绰地可见三个女子围绕着石桌而坐,边儿上几个丫头环侍。琴璇摇摇头,几个人在说私房话呢,自己还是别过去了,省得人家不痛快。 转过身却听得一声冷笑,“姐姐好肚量!到如今也没有晋位,您这两个小阿哥的亲额娘还跟我们一样,在这府里连句话都说不上,姐姐还一点脾气都没有,真是好生佩服!” 琴璇蹙额,不由止了步,这郎氏素来小性儿,只没想到她竟至挑拨他人的地步。 刘氏声音一沉,“胡说些什么!你心里有气,好好的扯上我做甚?让别人听去了,还当是我存了这心思呢!福晋一向待人宽厚,得爷的宠也是该当的。你我是什么身份,能安安分分的伺候爷就是福分了,也去争风吃醋不成?” 郎氏哑口,一旁的陈氏连忙打圆场笑道,“郎妹妹这定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姐姐快别往心里去。” 琴璇耐不住好奇,驻了足,朝姣儿遥遥摆手。只听郎氏重重哼了一声,“我就是气不过。爷宠她我没话说,半月也见不得爷一次我也认了,她的那个春纤丫头,不过是嫁给人做妾,比我当初排场都大这都罢了。可我就是不明白了,怎么有她的地方就不能有咱们?爷是怕咱们碍了人家的眼么?可平日在这府里不也相安无事?怎么现如今,连想跟着爷出门都不行了?” 陈氏笑笑,“不过是个园子,最多比府里的大些,不去就不去吧!再说了,人家雍王爷请了各府的阿哥福晋。咱们的位分,那里够得上。” 郎是帕子一甩,“十爷府上的宝珠,也不过是个侍妾,人家怎么就能去?我都打听清楚了,各府的女眷都不少,就咱们爷只带福晋一个!倒不是说我多想去瞧瞧那园子,只是——事先我同那宝珠,还有恒王府的白玉都约好了要去的。平日里姐妹们玩笑惯了,她们都去得我去不得,显见得我没本事!可不叫人笑话!” 琴璇听到郎氏说到最后,声音满含委屈,不由眉头紧皱。又听陈氏讷讷道,“四王爷那儿的书琴姐姐,上次见了我也叫我去呢。可惜爷都说了,看来是去不成的。” 郎氏伸手抓住刘氏手腕,软声央求,“姐姐!您在爷面前儿总比我们有面子,您也说句话呀!” 刘氏却一手扯开,“我可不掺和这事儿,你也老实些吧,不过是丢面子,多大的事儿!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恼了谁担待的起?再者弘蟑还小,也离不得我呢。” 见刘氏起身,郎氏急道,“姐姐也忒软弱了些!您如今是两个阿哥的额娘,府里人自都高看您一眼。不趁着这会子给自己争些地位,将来嫡子生出来,别说您,两个小阿哥都要靠边儿站了!” 琴璇一怔,听得郎氏冷笑,“姐姐没听说么?福晋如今把药停了,爷又如此宠爱福晋,这嫡子出生,可是早晚的事儿!” “够了!”刘氏怒喝,琴璇都不由惊了一下,“福晋能有孩子,这是大家都盼着的事儿!如今既已成真,岂不是咱们府上的大喜事?况且以福晋的性子,便是有了嫡子,也不会为难弘政和弘蟑,那可是九爷的儿子!你们两个都无所出,可曾见过福晋为难你们?我抢在前头生下阿哥,福晋可曾容不下我?有这样心善的福晋,是咱们的福气!郎妹妹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姐姐我也算看错你了!” 琴璇闻言,不由脸涨得通红。自己明明也嫉妒,也小肚鸡肠,胤禟去了别人那儿,自己也会恼怒。却没想到,在别人眼中,竟是这样“高尚”! 眼见刘氏拂袖而去,琴璇黯然。胤禟是好心,可总也没有令每个人都满意的办法。罢了,不如想想,晚上该怎么说服他,让想去的人都去呢? 圆明园在畅春园偏北,三个月前被赐给雍亲王胤禛,成了他的私人园林。正是春意盎然之时,不知哪个阿哥的一句玩笑,便促成了今日的赏园之行。太子同诸位阿哥均携眷前往,被安排住在杏花春馆和映水兰香等几处风景尤佳之地。琴璇知道这只是将来的万园之园的一部分,然而细览着园中的一草一木,惊叹赞赏之余,总觉得无比珍贵难得。 游园之后已近黄昏,照例是盛大的酒宴。举杯无不兄弟相亲,把酒言欢,却各自都心知肚明。琴璇看着这一幕,蓦地想起胤祥,四处张望,果然没有看见十三福晋。心中一冷,顿觉无聊难耐。同胤禟交待一声,便应了陈氏郎氏,让她们各自去玩儿,自己却起身慢慢踱了回去。 一路走着,边同姣儿说笑。自打春纤出嫁,自己便同这姣儿亲近了许多。小丫头伶俐是伶俐,却也有些喜欢搬弄是非。琴璇素来只当耳边风,只偶尔说她两句。但今夜这情景,却巴不得有个人在耳边聒噪,免得自己总去想些令人不舒服的事。 “酒席不合口味么?弟妹这么早就走了?”凉凉一句话飘入耳中,琴璇抬头,吃惊地发现园子的主人雍亲王正立在自己面前。连忙福身行礼,口中笑道,“四哥这是哪里话。府上的厨子,手艺精湛,若不是我有些疲乏,可真舍不得走呢!”心里却不由疑惑,他不用留在席上宴客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却见胤禛朝姣儿挥了挥手,“本王有些醉了,就在这里等着,你回去取些醒酒汤来。” 琴璇一愣,眉头皱了起来。姣儿也不知所措地瞧着琴璇,胤禛见状冷笑,“当真九阿哥的好奴才,本王支使不起么?” 琴璇讪讪,只得推了推姣儿,“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成。” 姣儿福身离去,琴璇朝胤禛一笑,“四哥,琴璇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福下身子,一双黑色绣锦靴子却映入眼帘,琴璇慌忙起身,果见胤禛靠近了两步。嗅到一股淡淡酒气,琴璇皱了皱眉头,终是偏过身向前走去,不料一条胳臂伸出,竟被胤禛伸手拦住! 琴璇讶然,“四哥,你——” 胤禛面色漠然,目光却无比犀利,冷声开口,竟是一字一句,“春答应,杜春儿,她在哪儿?” 琴璇大惊失色,连忙道,“四哥怎么问我这个?我哪里知道?” 重重一声冷哼,“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琴璇看向胤禛,竭力装出惶惑模样,胤禛只闲闲几句话,却让她不由白了脸,“胤祥跟你,在同一天去过广济寺。福晋还曾被住持请入禅房,呆了整整一个时辰,我说得没错吧?巧的是,你们还一前一后地离开那禅房。我可不可以知道,广济寺的住持,到底同九福晋说了什么呢?” 琴璇镇定心神,却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咬紧下唇,不发一言。胤禛却收起了他冷淡的腔调,低声道,“琴璇,告诉我。” 琴璇暗自吸了口气,“我确实不知她在哪里,没办法告诉四哥。琴璇也不明白,既是胤祥拼了命要保住的,四哥为何偏要再把她找出来?” “你傻了么?”胤禛冷斥,“胤祥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不成?你就忍心看着老十三在养蜂夹道那鬼地方呆着?可能还要呆到死?” 琴璇咬了咬唇,反问道,“那就算四哥找到那春答应又如何?胤祥偷换嫔妃,已是事实。就算将春答应送回皇阿玛身边,也无法改变什么,皇阿玛始终是恨极了胤祥。况且,为着皇家的面子,也不可能再放胤祥出来。您交出春答应,不过是又多害了一个人罢了!” 胤禛无言以对,气地身子微微发颤。琴璇伤感,忍不住嘲讽地一笑,“什么为了胤祥,说到底,四哥要找那春答应,也不过是为一己之私罢了。你是想通过别人的口将太子的这个丑闻公诸天下吧?四哥,你着什么急呢?太子,——谁都知道那位子他坐不稳,你又何苦毁了胤祥的一腔心意呢?” 琴璇抬眼,见胤禛脸上怒意未消,心里难受,忍不住轻轻一叹,“四哥,我没想到您会这样,这样不顾及胤祥,竟然还监视跟踪他。您——还是以前的四哥么?” 抽身想要离开,却仍旧被拦住。琴璇恼怒,抬眼看去,却见胤禛目视前方,面色陡然一寒,声音却低了下去,“我不顾胤祥?你凭什么指责我?你也不想想,是谁害地胤祥遭皇阿玛厌恨?是谁撺掇着把那杜春儿封了答应,惹出这些事来?别做出这委屈的样子来!你们是一帮的,你难道没有做帮凶么!” 琴璇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话从胤禛口中冒出,他是,他是真的喝多了吧!怎么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横加指责? 抬眼望去,正对上胤禛满眼的厌恶。心中一凉,琴璇退后了一步。不料胤禛却忽然逼近,欺身上前。琴璇还未反应过来,已觉唇上一重,旋即抽离。冰凉的触感让琴璇心沉到底,登时一阵反胃。难以置信地望过去,却见胤禛看向自己身后,唇边噙着一股冷笑,低声开口,“算是个小小的惩罚吧。” 眼见胤禛拂袖而去,琴璇揪住领口,大大的喘了口气,仍旧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忍不住抽出帕子使劲擦了擦嘴,心里却一阵委屈,为着胤祥的事,胤禛恨极了胤禩他们,却为何要如此“惩罚”自己? 身后一阵脚步声,琴璇回头,见姣儿气喘吁吁跑来,手里还端着一盅醒酒汤,“福晋,您还在这儿?雍王爷呢?醒酒汤取来了呀!” 瞄了眼那青瓷兰花小盖碗,挥手将它打落在地。转过身去,也不管姣儿一脸愕然,快步离去。 第六十七章 雪泥 琴璇回到自己院里的时候,已是月到中天。郎氏同陈氏想来还在同自己的小姐妹们说着体己话儿,东西厢房还都黑着屋子,不见光亮。琴璇心情不好,默然无声地往屋里走去,忽然听见院子正中的梧桐树后一阵窸窣,紧接着轻轻一声冷笑。顿觉毛骨悚然,退了两步抓着姣儿才厉声开口,“谁?出来!” “哎呀”一声轻呼,两人从树后绕了出来。接着月光,琴璇惊讶地发现竟是陈氏同雍王府的格格——钮祜禄氏书琴。两人见是她,也吃了一惊。陈氏连忙福身下去,书琴也忙不迭地行礼。琴璇见有外人,不好开口责备,但心里依然不快,只勉强笑了笑,“书琴妹妹来了?怎么不进屋里去呢,这黑灯瞎火的,岂不是怠慢了!” 书琴忙陪笑道,“福晋见外了!我见这月色正好,拉着陈妹妹出来说说话儿。也没料到福晋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惊着您了?” 琴璇顺着她的手指,果见树后摆了两把藤椅,一个小木杌子上放着两盘果品。放下心来,琴璇也懒得敷衍,笑笑道,“那倒没有。我是倦了,回屋歇着去。妹妹们自己玩儿吧。” 书琴却一笑,“天也晚了,我可得赶着宴席散了之前回去,这就走了。”说着又扯扯陈氏,对琴璇笑道,“福晋歇着吧,陈妹妹送送我就好。” 瞧见二人出了院门,姣儿拍拍胸脯,“刚才可是吓了我一跳,还当是有贼呢!” 良久不见琴璇有反应,望过去却见她眉头紧锁,盯着院门口出神。吐了吐舌,才听琴璇轻轻“哼”了一声,扭头进去。 胤禟回来的时候,琴璇已经在榻上睡过去。薄薄的被子轻搭在身上,露出一只手腕,手里还抓着本书,垂在榻下。胤禟轻笑了声,伸手去取书,不料那书却被抓地更紧。不由偏头看去,却见琴璇虽是睡着,眉头却皱在一起。坏心眼地重重揉上她额头,果见她一脸迷惘地醒来,眨了眨眼,“你回来啦?” 琴璇坐起,胤禟瞧见被子滑落后她身上薄薄的衣衫,不由也蹙了额,“怎么不去床上睡?姣儿这丫头也忒不仔细,冻着你怎么办?” 琴璇笑笑,取了件衣裳披上,“是你太小心。我哪里有那么娇弱!” 胤禟轻笑,一把抱起琴璇走到床边放下,又替她掖上被子,“我福晋的身子当然金贵,可得好好照料,我还等着她给我生一堆小阿哥呢!” 琴璇坐在床上,“噗嗤”笑出声来,“还一堆呢!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胤禟也“嘿嘿”一笑,手里揽着琴璇,脸凑上前来。琴璇却推开他,“先把衣裳换了去,这硬硬的袍子,总穿着也不嫌难受。” 胤禟却不松手,嘴里含混,“不急……”唇已点点落在琴璇颊上,琴璇被他扰得身上薄薄出了一层汗,却觉他停在耳畔,声音疑惑,“你喝酒了?怎么身上一股子的酒气。” 琴璇干笑两声,“——刚才睡不着,正好四嫂遣人送来些桂花酿,我就喝了两杯。” 胤禟稍离了离,眼睛瞟着琴璇,唇角轻勾,调笑道,“怪道今儿这么早就溜回来了,原来是为了偷酒喝!我说那姣儿怎么好好的跑回来取什么醒酒汤呢!” 琴璇一窒,抓着胤禟的手不由紧了紧,偷眼瞄了瞄胤禟,“你——看见了?” 胤禟仍旧将琴璇拥在怀中,耳鬓厮磨着。琴璇看不见他表情,却听他疑惑道,“看见什么?姣儿么?” 琴璇忙笑笑,“嗯,没什么。” 胤禟含糊“唔”了一声,收紧双臂。琴璇心虚地埋下头,却觉出他暖暖的气息直拂到自己颈子里去,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着自己耳垂,忍不住面红心跳,手臂也伸出环住了他。良久竟不见胤禟动作,琴璇抬眼看去,却见胤禟无奈笑着轻轻推开她,“可是糊涂了。才想起来跟八哥说好了,晚间去他那儿一趟,竟就忘了。我这就过去,怕得很晚才能回来,你早些睡吧,不用等我了。” 琴璇红着脸应了一声,伸手为胤禟整了整衣服,胤禟却捉住她的手贴近笑道,“舍不得我?那我就不去了。” 琴璇瞥他一眼,撇撇嘴,推他道,“快走吧,成日里没个正形儿!” 胤禟朗笑,起身出去。琴璇抚了抚自己发烫的双颊,盯着落下的门帘儿,竟怔怔出了神。 正赶在旬假,一众皇子福晋便多耽搁了一天,返程已是第二天傍晚。胤禟在不远处同十四阿哥说笑,琴璇也一边向园外走着,一边自同身旁的诸位福晋寒暄。素云劳累了一天,许是有些疲乏,脸上虽然还挂着得体的微笑,却是恹恹懒怠说话。倒是身旁的书琴不时打趣儿,替她撑着场面。雍王府那么多侧室,素云却只带她一个随行,琴璇听着她巧语娇笑,暗思这将来的太后,看来真是有些手腕儿。 须臾已到园口,各人相互道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琴璇到了跟前儿,见胤禟同郎氏陈氏已在等着了,连忙快走两步。忽然耳边听得不远处一阵马蚤乱,偏头去看时,竟见几个丫环太监朝这边跑着,口里不知在叫着什么。莫名其妙地望了望胤禟,却听郎氏轻呼,“哟!好漂亮的小狗!” 琴璇低头,果见一只雪白的京叭儿趴在自己脚旁,长长的毛盖住了它的小脸儿,只露出一双黑碌碌转动的大眼睛,可爱极了。琴璇忍不住蹲下摸了摸,那京叭儿竟十分温驯,一动不动。抬头见胤禟一脸笑意,伸手扯扯他笑道,“你也来摸试试,真是太有趣儿了!” 说话间几个小丫头已到身前,见那小狗乖乖趴着,先就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朝胤禟琴璇请过安后,笑道,“幸亏找到这小家伙了!若是跑丢了,可怎么同王爷交待!” 琴璇恍悟这八成是胤禛的狗,不自主地起身退了两步,看了眼胤禟才淡淡笑道,“快抱回去吧,免得又跑了!” 几个丫头应了声,上前去抱那小狗。小京叭儿却好似不耐烦一般,扭来扭去,十分不老实,只一个劲儿蹭着琴璇,躲在她脚后。琴璇没处闪躲,正尴尬间,见书琴已忙忙走来,朝那几个丫头焦急问道,“可找到了?” 丫头们连忙应声,其中一个指指琴璇脚下笑道,“在同九福晋撒欢儿呢!真是够调皮的!” 书琴这才看见胤禟同琴璇,连忙请安。脸上掩不住的惊诧之色,却笑着道,“雪泥这小东西一向不喜生人亲近,今儿这是怎么了!雪泥,快过来!” 琴璇听她叫“雪泥”,心里蓦的一动。这不就是当时在胤禛别院的时候,他送的那只狗吗?事隔三四年,竟认不出来了,难怪它肯同自己亲近。却听胤禟一笑,“小东西不肯跟你去呢!去问问你家王爷,把这叭儿狗送了我们可好?” 书琴尴尬,“这,雪泥可是王爷最喜欢的——”,瞄了眼胤禟又笑道,“看来雪泥还真是跟福晋投缘呢,真是难得。既如此,我就去问问。” 琴璇连忙止住她。无可奈何地蹲下身抱起雪泥,送到书琴怀里,朝她笑笑道,“我要它做什么!才懒得伺候呢!你这好意我心领了就行了,快回去吧!” 回身竟瞥见胤禟脸色阴沉,却只是一瞬。转眼便对自己笑道,“说的是,那便不夺人之美了,咱回吧。” 从延禧宫里出来,琴璇长出了口气。之前茗凤无子,被良妃数落,自己还同情着呢,不想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这几次进宫请安,同宜妃说笑半晌,末了总见她一脸惋惜地盯着自己的肚子,摇着头,“茜儿也不小了,也该再添个了,怎么还是没消息?我在你这年纪,都是三个阿哥的额娘了!”虽没有太多责问,琴璇却总讪讪不知如何回答。 说起孩子,琴璇倒想起一件喜事。两个月前,春儿总算顺利分娩,生下个粉团儿般的女婴。心中一颗大石坠地,总算这遮遮掩掩的日子快要过去了。如今春儿也出了月子,身子渐渐将养的好了。只等她出了京,远离这是非之地,自己也算不负胤祥所托了。 正想着,面前却闪过一个小太监,躬身请安道,“福晋请移步,——太子爷有请。” 琴璇一惊,环顾竟发现随在自己身后的延禧宫小丫头不知何时竟不见了踪影。登时慌了神,皱皱眉头问道,“是什么事?” 小太监头也不抬,“奴才不敢多嘴,福晋去了便知。” 小太监领着琴璇,不知绕了几个弯,终于到了御花园中的浮碧亭。亭子建在石板桥上,下边是碧水微澜,绽着朵朵芙蓉,水中游鱼穿泳。亭子极为敞亮,琴璇远远便看见一抹明黄。想来自那亭中看去,这周围的景象自然也是十分分明的。琴璇暗自思索,太子怎么会找自己,莫不是也猜到自己知道春儿的事儿?还是——胤禛透露给他的?不敢再想下去,琴璇使劲摇摇头,却见那小太监在桥前止了步,躬着身子退到一边。轻轻叹了口气,朝浮碧亭走去。 太子闻声转身,不待琴璇请安便朝她点头笑笑,“冒昧把弟妹请来,是我失礼了。” 琴璇规规矩矩福过身后才开口,“不知太子爷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太子一笑,白皙的脸上却隐隐一丝忧郁。“此事不说出来的好,弟妹想必心里清楚。” 琴璇暗自惊心,却听他继续道,“今日请弟妹前来,只想当面略表谢意。你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不闻不问,似乎说不过去。” 琴璇不敢答话,太子却笑笑,“想来弟妹奇怪的很吧?其实那夜,老四问你的时候,附近就有我的人在。这些天来,你乔装改扮去照看她,我也是知道的。不瞒弟妹,其实我很早便已知道她的所在,也曾去找过她了。” 琴璇退了两步,不敢置信,是真的吗?春儿,竟从来未跟她提过! 见琴璇依旧沉默,太子轻叹口气,“想不到,竟是你帮了我。这份恩情,算我欠你的。来日,——若有来日的话,我必不会忘记。” “昨日我去过了,事情已安排妥当。孩子我已派人送去江南曹家,而她,——她竟执意出家,也罢了!” 太子苦笑了两声,琴璇睁大眼睛,——春儿起意出家的事自己也知道,当时还怀疑她怎么放得下孩子,原来是早有安排!看来太子确实不是在试探自己。只是——那孩子,已经被送走了吗?太子动作竟然这样快!可恨春儿,竟将这一切瞒着自己! 却听太子开口道,“如今事情已了,福晋之前既对一切保持缄默,今后,也请福晋一如既往,只当这事从未发生吧!” 琴璇心里怒气上涌,枉自己担惊受怕这么多天,在他眼中,仍旧是无法放心么!耐不住冷“哼”了一声,“太子爷既一切都早有计量,还担什么心呢!” 太子脸色难看,琴璇却接着冷笑,“我帮的,不是您,也不是她!你们都信不过我,琴璇也无话可说,自然也不求太子的记念!只是这样匆忙了事,您也未免太多虑了些。” 定了定心神,琴璇继续道,“如太子爷所说,事情已了,琴璇同此事再无干系。琴璇自会管好自己的嘴,也请太子忘了此事!” 转身走出亭子,心里一阵委屈。枉自己小心谨慎,还是被人发现了!只这样倒还罢了,可叹春儿竟将一切瞒着自己!还不声不响的就将孩子送走了!她在担心什么? 咬着下唇扬起了头,反正自己无愧于心,对得起胤祥的托付! 第六十八章 烦心 胤禟生日,请了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到府小聚。一众福晋也随行而来,却只是坐到中席、祝过了寿便起身退席。每人都小喝了几杯,勾起了浓浓玩兴。八福晋茗凤脸色微红,甩着帕子笑道,“可不跟他们繁文缛节的,咱姐妹好一阵子没聚聚了,今儿可得玩个尽兴!” 十四福晋完颜娉婷点头,“可不是!不如咱们也学学风雅,来个品茗夜话,可不快哉!” 晚凤爽朗,使劲摇头,“那有什么意思!要我说,才席上喝的那竹叶青可算不错。正好借着这酒,咱们行酒令玩儿,倒还使得!” 茗凤赞同,琴璇乐了,“原是你们贪酒喝,倒想出这花样来!罢了罢了,一会儿你们走的时候一人抱上两坛,可满意了吧?真是新鲜,堂堂大清国福晋,满脑子算计的竟是我这几坛子酒!” 众人皆笑。琴璇才在席上被胤礻我、胤祯起哄着硬灌了几杯,此时还有些晕乎乎的。仍旧转过头吩咐姣儿,“摆几样果品、两壶酒在水榭里,然后取几坛子酒,放在福晋们眼皮儿底下,也好让她们放下心,省得人家说我小气!” 姣儿笑着应了,琴璇瞄了眼娉婷,又道,“再去兰苑把完颜主子请来。好容易妹子来了,她今儿倒躲起来了!” 不一会儿水榭到了,正中的石桌上摆了四碟儿果品,两壶温着的酒。四人才坐下,就见几个小厮抬着七八坛酒进了水榭。打头的是何玉柱,规规矩矩的请过安后躬着身子笑道,“九爷听说福晋们要酒,急忙命奴才送过来。爷让奴才回各位福晋,好酒要多少都有,只是我们福晋酒量浅,还请福晋们高抬贵手,别灌醉了。若是——若是醉了撒起酒疯来,怕得罪了各位福晋!” 琴璇听何玉柱硬着头皮说完,已是又羞又气。身边三人已经笑开,茗凤拍手道,“瞧瞧!还没怎么着呢,这就开始心疼了!咱们九爷可真是小心,我们还能吃了他的心肝儿宝贝不成!”扭头又对何玉柱笑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们今儿可是不醉不归!让他心疼去!” 众人笑睨琴璇,琴璇见何玉柱不住地偷瞧自己脸色,没好气道,“让他少喝些吧!也不知是谁耍酒疯!” 玩笑间完颜氏已经到了,行过礼,晚凤便忙忙地嚷着要行酒令。琴璇被茗凤央得没法,只好参加。自己对这个本就不熟,又比不得鸣凤晚凤的好酒量,不一会儿就醉得只能看别人玩儿。娉婷和完颜氏也不善此道,早早的退出了。而茗凤晚凤许是喝出兴致来了,竟拼开了酒。琴璇靠着水边围栏坐着,一边看她两人笑闹,一边同娉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却听娉婷忽然奇道,“哟!这可是鹦鹉?哪儿来的?” 琴璇懒洋洋地转头去看,听见完颜氏笑着解释,“正是呢!这是我们爷送给福晋解闷儿的。葵?br / 情玄第18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葵花凤头鹦鹉,不寻常见呢!” 一边儿拼酒的茗凤忽然停下来,转过头笑道,“我可听说咱九阿哥到处寻摸珍奇异兽,敢情是讨好你来着?真真羡煞旁人。”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事儿琴璇心里一阵气闷。胤禟这阵子隔三岔五的送来各种各样的动物,开始还是小狗小猫,过两天又有什么鹦鹉八哥儿,最近连小狐狸小刺猬都送来了。更离谱的是,那日他竟看中一条蛇,拔了毒牙就送到琴璇面前,把琴璇吓得险些晕过去。琴璇反复向他强调,自己不想要,却不知他犯了什么拗劲,仍然乐此不疲。琴璇怒火上来,索性把这些动物全部放到院子里来,弄得如今九阿哥府的后花园,竟俨然成了个动物园!不料他却只是嘻嘻一笑,改天又送来只珍珠鸡。琴璇拿他没办法,只好由他去。 当下便笑笑,“你看着喜欢什么,随便拿了去。这府里别的没有,飞禽野兽找上百八十只,倒还是可以的!” 几人笑笑,茗凤扯着琴璇,“你这丫头,饶这么好命还卖乖!怎么这就躲到一边儿去了?我今儿海口可是夸下了,不灌醉你我脸面往哪儿放!” 琴璇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璇玑阁的,只隐隐记得朦胧中看见胤禟朝自己走来,自己却醉地站不起来,只傻傻地冲他笑着。一转眼这就已经回来了。头痛欲裂,勉强坐起身来,却见胤禟在桌旁倒茶。心里一暖,摇摇晃晃地走近前去,从背后环住他,“胤禟。” 胤禟淡淡应了一声,转过身递来茶,“多大的人了,就不知顾惜身子!” 琴璇就他手里喝了茶,也不擦擦嘴便把脸埋入他怀中,“胤禟,生辰快乐!” 轻叹口气,胤禟将琴璇抱到床上,琴璇却抱住了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抓紧他,口里不断喃喃,“胤禟,胤禟……” 胤禟伸手揉乱她披散着的头发,无奈道,“乖,躺下好好睡一觉。今儿你也累了,别再闹了。” 琴璇却不依,脸贴着他的胸膛,忽然眼中涌出泪来,“胤禟,到底怎么了?” 胤禟一僵,旋即笑道,“傻丫头,什么怎么了?” 琴璇摇头,“我不知道,可我总觉得你不一样了,胤禟——” 琴璇哽咽着,胤禟皱眉,低头轻吻在她额角,“我对你不够好么?怎么不一样了?” 琴璇仰起头看他,眼中盈盈含泪。胤禟心里一痛,却听她道,“你对我好是好,可是——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就是!这么些天了,我不是傻子。我能感觉出来,有时候,你好像在看我,又好像看的不是我。你眼里那么陌生,对着我,你总是出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胤禟,你在想什么?” 胤禟拥紧她,“胡说。” 琴璇摇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不管我怎么跟你闹,你总是无所谓。亲昵的话只肯当着人说,就好像,就好像是做给别人看的似的。胤禟,你别这样,你都弄得我害怕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胤禟沉默了一会儿,琴璇却好似没有在等他回答,只是抓紧他的前襟,含含糊糊说道,“胤禟,别离开我!别……” 琴璇眼神迷离,却不停地掉泪。胤禟只得贴近她,软语安慰,“放心,傻璇儿,我不会离开你的,放心。” 眼见怀中的人儿已然入睡,脸上却仍旧泪迹斑斑。胤禟手轻轻抚在她脸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平日里见她一样的说笑玩闹,只有到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才会袒露心迹么?自己的心事,她终究是察觉了? 醉后的头痛还没消解,琴璇刚起来便收到一个坏消息——董鄂府上的福晋去世了。想起这位没见过几次面的继母,琴璇几乎都快想不起她的样子,不由心里痛悔自责。胤禟赶着上朝,只安慰了几句,便吩咐人置备丧仪送琴璇回家奔丧。 一去便是小一月。回到府里,琴璇意外听说,这几天胤禟脾气格外暴躁,下人动辄得咎。朗氏多了两句嘴,不知说了些什么,竟惹得胤禟大怒,险些迁出府去。陈氏和刘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这才得免。琴璇暗自生疑,却仍猜不透是为了什么。 端着碗银耳莲子羹到了书房门口,却见何玉柱瑟瑟立在门口。轻轻推开门,听见房中一声冷笑,“这点子鬼伎俩就想蒙住爷,打量爷心慈手软是不是!拿着你这本帐滚回去,先去领二十下板子,什么时候折腾明白了什么时候再送来!” 屋里的奴才慌张地出来,琴璇吐了吐舌,立在门口要进不进。却听“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摔在脚下。琴璇细细一看,忍不住轻抽口气。却听胤禟厉声,“什么人!滚进来!” 琴璇也不由生气,径直走进去,看也不看胤禟便把那银耳莲子羹放在他面前。转身到了门口,蹲下去仔细捡起地上的碎片。才捡了几片便被胤禟拉住,笑道,“你又跑来做什么。别捡了,小心伤着手。” 琴璇却不管,仍旧蹲着慢慢捡起来。胤禟立在一边,一言不发,只盯着她,动也不动。 琴璇捡好了碎片,包在自己帕中,气也消了,这才站起身。“这是你送给我的阿福,你就这么把它砸了?你怎么赔我?” 胤禟盯着她不语,眼神犀利。琴璇被他目光刺地难受,只得自说自话,将帕子塞给他笑道,“罚你找能工巧手把它再粘起来,要跟原来一模一样的!” 胤禟瞄了她一眼,忽的轻笑,“行。福晋有命,敢不遵从?” 琴璇些微放下心来,见胤禟回身走进书桌,自己便也随了过去。端起桌上的银耳莲子羹笑道,“先把它吃了。大冷天儿的,怎么就这么大火气!” 胤禟慢条斯理地吃着,琴璇胡乱瞧着桌上摊开的账册,只觉密密麻麻的看不懂。随口问了一句,“听说南边儿的生意不太好,你可是为这个烦心?” 胤禟不置可否,停了一停却痞痞笑道,“你怎么就猜不到,我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儿才烦心呢?” 琴璇瞄他一眼,“我信你才怪!我回家这一月,你连一点儿信都没有,也迟迟不去接我。若不是我自己想着回来,你怕都忘了还有我这么个福晋了!” 胤禟放下碗,抱琴璇坐在膝上,脸埋入她颈子,“乖璇儿,可算记得自己回来。我可都望眼欲穿了!” 琴璇被他抱地不舒服,挪动身子,却被揽得更紧。感觉胤禟的唇在自己脖颈上游走,时不时地舔弄。琴璇痒得难受,忍不住推开他,“大白天的,干什么你!” 胤禟轻轻笑了一下,却不松手。琴璇问道,“你还没说呢,到底为了什么?怎么这么烦心呢?” 胤禟伸手抚着琴璇脸颊,琴璇意外地感觉一丝冰凉,却见胤禟手滑了下来,伸在眼前,缓缓摊开,“为了这个,行么?” 第六十九章 玉佩 静静躺在胤禟手心的,是一块儿晶莹的美玉。琴璇皱着眉头从他手中拿起,细细端详一番,心里一动,恍然大悟。这东西,自己都快想不起它的来历,胤禟,是从哪里得来?看他神情,敢情是为此吃味儿了? 那正是胤禛的东西,或许该说是“年希尧”的。当初自己逃婚在外,胤祥有意让她躲入胤禛府中,胤禛却不赞同,只给了这块玉佩,承诺有事可以凭此找到他。遥想那时,自己还曾用这块玉求他为自己寻来蒙汗|药,以此躲避胤禟的亲近。只是事后,因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这玉也就没再用,早不知被自己随手搁到什么地方。琴璇端详着玉佩,不由哑然失笑。圆润的玉,四周镂着玉兰花,这纹饰正是胤禛惯用的。只是当时自己不知,否则,怎么就会被他瞒住了!抬眼看了看胤禟,他怕也看出来了? 这倒不奇怪,琴璇暗思。只是,拿着块从箱底儿翻出来的玉佩,胤禟就想要指责自己么?自己过去的事他又不是不知,怎么这会儿又拿这个说事儿? 重新把玉佩放回胤禟手中,琴璇抬眼望向他。却见他脸上无悲无喜,有的只是一丝失望。不由心里一乱,强自镇定开口笑道,“这是——呃,他——以前给我的。我都不知扔到哪儿去了,你又从哪里翻了出来?” 胤禟笑得寒凉,仿佛事不关己,“还是这么粗心。这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日日放在枕头底下温存的,这次回家,怎么就忘了带去?” 琴璇一怔,“枕头底下?”却见胤禟细细的将那玉佩系在自己身上,满眼的温柔,却对自己笑道,“可收拾好了。再让我捡了去,可就不还你了。” 琴璇皱起眉头,三两下将玉佩扯下,“我可没把它放在枕头底下,你编排这些做什么?”见胤禟一脸无所谓,不由急道,“我同他——早已过去了,你不是也知道?你当我是傻子么?若我,若我真的现在还同他有私,又岂会把这么明显的东西摆在你眼皮子底下?” 胤禟淡淡一笑,“夜里把玩,勾动相思,一时忘了情,也是有的。” 琴璇气恼,“你——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说了我没放在枕头底下,更别提什么夜里把玩的鬼话了!” 胤禟敛了笑容,脸上却是平静无波,“那你说,是谁放的?府里的人轻易进不了你的屋子,何况大多是新进的,你这玉佩的事,我都不知道,她们如何得知?若说是兆佳、完颜两人做的,我可不信,借她们个胆子也不敢。总不会,是我自己问他要了个玉佩,放到你枕下的吧?” 话语咄咄相逼,语气却偏偏平和沉稳,似在说个笑话。琴璇又急又恼,“你相信兆佳完颜,就不相信我?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种水性之人?” 胤禟笑着拢了拢琴璇头发,眸中却精光闪动,“我自然相信你。便是你真做了什么,我不也是骗着自己,当作没看见?” 琴璇不解,却见胤禟面色渐渐冷了下来,“人真是贪心。得不到的时候,想着只要能拥有就够了。拥有了以后,却又想独占。竟容不得别人觊觎,忍受不了她心里有别人,哪怕只有一丝影子。你说对吧?” 琴璇急道,“我心里可没有他!我——” 胤禟冷笑着打断她,“他在你心里,怕不只是一丝影子吧!”伸手抚上琴璇的脸颊,拇指触在她唇上,忽的手上用劲,将琴璇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呼吸相闻。“我想碰你,都要看你的脸色,他却可以肆无忌惮的亲你!你平日对我的拒绝呢?舍不得用到他身上?还是——你根本就想!还敢说你心里没有他?” 琴璇吃痛皱紧了眉,想要说话却张不开口。胤禟轻笑一下放手,“我自知你心里有我,否则当日你也不会回来。如今你可是后悔了?想起你们的旧情,又不忍心了是么?真是好的很,我的福晋,我心坎儿上的人,如此重情重义,藕断了还连着丝,睡在我的身边儿,却还忘不了别人。我是不是该为此庆幸呢?” 琴璇见胤禟冷然起身,不由也慌了神。“都是你在瞎想,根本就没有的事!那天晚上,——啊,我知道了,他是故意的,做给你看的!为着胤祥的事,他恨极了你我,这才——而我,我压根儿就没想到。等我明白过来,他早就走了。我总不能,追上去再给他一巴掌吧!” 胤禟凝视她片刻,淡然道,“直到我问你,你才肯告诉我么?若不是心虚,怎么用得着这样?” 琴璇委屈,“我——不过怕你生气而已。” 胤禟鼻中冷哼,“你一切都瞒着我,我便不生气了?别再找借口了。就算此事如此,这玉佩是怎么回事?雪泥是怎么回事?你处处帮着胤祥,甚至藏匿杜春儿,敢说不是为了他?” 琴璇气急,“玉佩我已说了,不是我放的。雪泥——我知道你生疑——过去他是曾把它送给我。至于帮着胤祥,却不是为了他!我不过看在胤祥对春儿——” 猛地捂住口,琴璇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盯住胤禟,却见他满脸哀凉,“果然。璇儿,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把我当什么?” 见胤禟推门而出,琴璇无力地滑坐在椅上。她说什么他都不信,这到底是为什么?胤禟,是真的生气了,还是有心套自己的话?抑或是,两者都有? 心里一阵烦乱,好一会儿,思绪才慢慢清晰。瞟到桌上静静躺着的玉佩,一个问题浮上心头。这东西,是如何跑到自己枕下的? 自那日起,胤禟很少到琴璇房里,却也并不见他在别人那里留连。日日都忙到很晚才回来,琴璇憋了一肚子的话硬是说不出来。自然知道他不想见到自己,说是公务繁忙,这阵子又没什么大事,怎至于连家都顾不上回来! 在外人眼里,琴璇却依旧是盛宠不衰。确然,偶尔几次见面胤禟也依旧是和颜悦色,即便是对阖府的人均脾气暴躁,却从不曾对福晋说过一次重话。琴璇却知,这表面上的和乐甜美,底下却透着冷淡疏离。有时甚至宁愿胤禟同自己吵闹,也好过此时的不温不热。 没等琴璇找机会把话说清楚,胤禟已被召去随驾谒陵,一去便要两个多月。临走只打发个人来说了一声,倒惹得琴璇气闷不已。转眼瞄到桌上放着的玉佩,火气上来,险些扔出去砸碎!都是这劳什子惹的祸!却终究收住了手。细一思量,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找出那偷放玉佩之人,怕还需要着它呢。 正坐在窗前,看那纷扬的雪扯絮般飘洒,将这园子扮得粉雕玉砌一般。耳闻帘子响动,琴璇扭头,却只见了姣儿一人。不由皱了皱眉头,“人呢?” 姣儿摇摇头,“去绿杨居问过了。早在半年之前,小双姑娘就被送去底下庄子上做活,说是——手脚不干净。” 琴璇眉头紧皱,示意小柔给姣儿端了碗茶,“细细说,怎么回事?” “小双姑娘当初刚被分去服侍刘主子,因着笨手笨脚的,没少受上面姐姐的管教。所幸刘主子性情宽和,见她年纪小又可怜,叮嘱了下人不许欺负她,还让她到内房服侍,减了她的差事。没成想,才不过几天,刘主子的金银簪环便丢了几件。当下随嫁的嬷嬷便命搜查绿杨居,结果——便查了出来。按例,做下这样的事可免不了几十杖刑的,不死也得掉了半条命。亏了刘主子有意遮掩,把这事儿压下了,只赶去庄子了事。” 琴璇愧悔,小双是自己随嫁过来的,当初自己惹恼了胤禟,身边儿的丫头都被分到别处。事情过后,自己以为她们各得其所,竟再也没关注她们!此时听闻小双险些被打死,心里一阵难过涌了上来。小双会偷东西?怎么可能,她不最是胆小怕事的么?何况,她是自小收在董鄂府里的孤儿,无亲无故,哪里会急用钱呢? 转头对姣儿吩咐道,“去告诉方材,让他把小双找回来,就说我有事儿问她。” 姣儿领命出去,琴璇却陷入了沉思。这玉佩的事,统共也不过春纤、秋纹和小双可能知道。春纤和秋纹是不可能漏嘴的,倒是小双,心眼儿不多,极易被人套了话去。这才起意去寻她来,不想她倒出了这一档子事。偷东西,——倒是个撵人的好借口。 会是刘氏么?后进的三位侍妾,她性情和顺,倒最同自己合得来。可是为了什么呢?她生了两位阿哥,位分却没有晋升,莫不是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了?可看她平日,似不像在乎这些的人。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或是郎氏?三人中她最为骄矜,对自己也颇多怨言。自己奔丧这一月,她惹得胤禟暴怒,可是因为是她告诉胤禟玉佩的事?可恨胤禟疏远自己,竟无法问他。可她毕竟跟小双远了一层。又或者,陈氏?那似乎就更不可能了!她一向是个胆小懦弱的,因着出身,不自觉比这府里的众人都矮了一头。她有什么理由针对自己呢?兆佳和完颜就更不可能。唉!一一设疑又一一否定,竟是草木皆兵! 姣儿回来,又端上碗燕窝粥。琴璇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怔怔又出了神。或者,都不是?不是府里的侍妾,不是出于争宠夺爱、争权夺利?自己,可曾得罪过谁? 心里一动,抬头问姣儿,“跟小双一块儿,在绿杨居服侍的人都有谁?” 姣儿开口,“榆叶、碧霞两个粗使丫头,王嬷嬷是刘主子随嫁的,还有房里的娇杏姐姐,和我表姐萍儿。才我问的这些,就是表姐告诉我的。” “娇杏?怎么这么耳熟?却想不起样子来。”琴璇疑惑。 姣儿笑道,“娇杏姐姐是原来在揽月汀服侍的,揽月汀封了才去服侍的刘主子,她又性情闷闷的,难怪福晋不知道。” 揽月汀!手中的燕窝粥滑落在地,久远的记忆浮上脑海。原来这样!难怪!自己同胤禛的事,确没有人比李玥更清楚了。皱皱眉头,这丫头,跟着李玥也不过几月光景,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仇恨?李玥,给了她什么好处?不由苦涩一笑,李玥,这是你想要的么?到了现在,仍不肯罢休么? 第七十章 香炉 小双的回来验证了琴璇的猜测,玉佩之事确与娇杏脱不了干系。不知为何,琴璇竟总是隐隐觉得不对。眼看胤禟归期在即,琴璇决心找出证据,却越发焦虑。胤禟气的是自己所有事都瞒着他,只证明那玉佩不是自己放在枕下的,就能够缓和同他的关系了么? 派人找来娇杏,方材立在屋角不明所以地看着。琴璇轻轻啜了口茶,茶杯放在几上的时候“嗒”的一声轻响,却震得底下跪着的人面色一白。闲闲开口,琴璇尽量显得轻松,“前些日子这璇玑阁空着,怕是招了贼了。底下人告诉我,见着姑娘你那阵子常来这儿转悠,可曾瞧见什么异常?” 娇杏深垂着头,态度恭敬地很,“回福晋的话,奴婢平日里只在绿杨居里呆着,甚少出来。更不曾到这璇玑阁里来,他们怕不是看错了吧!福晋还是问问别人的好,丢了东西,也好查补回来。” 琴璇只顾把玩着手里的帕子,听到这儿抬头笑道,“怪就怪在这里呢!我这儿的东西一样没少,反倒多出些物件。什么玉佩啊,坠子啊,倒叫我思量了许久。哦对了,还有这帕子,姑娘看看,可认得?” 娇杏脸色一变,琴璇看在了眼里。收回了递出去的帕子,笑道,“银丝绣成玉白杏花,好精巧的手艺!这可是娇杏姑娘特有的吧?姑娘不是一向不来这璇玑阁,可不知这帕子是如何落在这儿的?” 清楚看见娇杏额上渗出冷汗,却一言不发,琴璇一拍桌子,倒把方材惊了一跳。“好大的胆子!擅闯璇玑阁不说,还敢遮掩隐瞒。当真要打你二十板子,才肯承认么!” 娇杏脸色煞白,重重磕了个头,“福晋明鉴,奴婢确没来过璇玑阁。福晋归宁之时,奴婢日日伺候刘主子,不曾相离,刘主子可以为奴婢作证。至于那帕子,或是平日里同姐妹们玩笑相赠,或是不慎落在地上被人拾了去,都是有的。若福晋依此判罪,恕奴婢无法心服!” 琴璇被她的话噎住,纵然恼怒却无话可说。听她说的滴水不漏,难不成真的不是她放的?确然,只凭这样一块帕子无法定罪,更何况这帕子还根本就是自己私下派人问刘氏要来的。盯着娇杏好一会儿,琴璇懊丧地叹了口气。无论是不是她,眼下都无措可施啊! “既如此,我便信你一回。”琴璇深感自己丢了人,今天这事儿简直就是场闹剧,却不得不继续伪装成威严模样。“你且回去吧,今儿的事儿再不许提,明白么?” 见娇杏点头应承,琴璇挥了挥手。斜靠在床边,思绪混乱。却见正步出房间的娇杏长出了一口气,登时心头一动。“回来!” 待娇杏走近,琴璇笑笑,亲热地拉过她的手,“瞧我这记性,倒把这茬忘了。这帕子本是你的,如今你拿回去吧!” 娇杏福身接受,却不知琴璇在还她帕子的同时顺手往她袖里塞了另一样东西。慢慢地退步走出房间,袖中忽然滑落出一物。琴璇“呀”的一声,拾了起来,“这是你的玉佩?成色不错,是哪儿来的?” 娇杏盯着那玉佩,一脸的不可置信。“福晋,这——” 琴璇翻看着玉佩,一面暗自庆幸同胤禟翻脸的事府里还几乎没人知道。玉佩若真是娇杏放的,这会儿该以为自己前功尽弃了吧!“怎么,该不会也是捡来的吧?” 见琴璇紧紧盯着自己,娇杏忙不迭的低下头,“回福晋,这玉佩——确是奴婢捡的。” “哦?”心里有了底,琴璇一脸玩味,“在哪儿捡的呢?如你所说,你平日是只在绿杨居呆着的,想必这也是那儿的东西了。这么好的玉,怕只有你们刘主子才有吧!你私自瞒下主子的东西,可是不对!不过倒也罢了,正巧我要去瞧瞧小阿哥,这便同你主子说说,算她赏你的得了!” 琴璇一边扯着娇杏向前一边笑道,“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你们刘主子也算得宠了,这么好的东西贝子爷硬是连看也没让我看到,怕我小心眼儿克扣了去么!等他回来,还真得拿这事儿数落数落他!” 闻言至此,娇杏止了步,脸面涨红,讷讷开口,“福晋,这玉佩许不是我们主子的——” 琴璇心内冷笑,她果真知道这玉佩的来历!还真是个护主的忠仆!在她眼中,琴璇若是仗着宠爱,告诉胤禟那玉佩是刘氏的,胤禟自然能认出它来自胤禛,那刘氏的罪名可就大了!心里这样想着,琴璇脸上却是讶异的神情,“不是爷赏你主子的,还能是怎么来的?你们绿杨居也有贼进去放东西了不成?” 娇杏口不能言,身子微微发抖。琴璇冷笑着甩开她,“我倒要去问问,这来路不明的玉佩是怎么到你们那儿的!贝子爷的府上,岂能容得下你们主子奴才同外人私相授受!” “扑通”一声,娇杏跪倒在地,抖做一团,咬着下唇双眼含泪,“福晋,奴婢愿意招认。是奴婢进了璇玑阁,玉佩是奴婢放的。刘主子贞淑清白,求福晋放过她!” 琴璇皱皱眉,心里一丝异样感觉闪过,却没有抓住。只回头看向方材,“你都听见了?” 胤禟回来,听说了娇杏的事并没有多大反应,只应了一声便吩咐按例处置。他这毫不关心的样子,既在琴璇意料之中,却又让她无可奈何。胤禟深恨她凡事自作主张,全都瞒着他。可是她能不瞒么?帮胤祥私藏春儿的事她岂能泄露给他?胤禛那令人心惊的态度、那过分的举止她岂能说出口去?诚然,她若一切都向他说清楚,胤禟自然不会再猜疑自己,可那却会使得胤禟更加恨极胤禛。以他的性格,怎能保证两人间不再起冲突?琴璇担忧着这一点,却不料一切还是没能逃过胤禟的眼睛。遮藏隐瞒的态度,反叫他连自己都难以信任。 不温不热的日子就这样过去,即便是两人亲密时,琴璇依然能感觉到彼此间的那层隔膜。看着胤禟有时并不高兴,却在自己面前佯装开怀,再不如以前随性模样,琴璇气闷不已。琴璇自知即使是真诚的爱情,也是可能改变的。更何况随着时间流逝,新鲜感消退,彼此间的情感难保变得脆弱不堪。狠下心来,干脆将一切都对他表白,告诉他自己的来历,自己同胤禛的过去,告诉他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想法,从此再无隐瞒。可是几次鼓足勇气,话到嘴边,却都被胤禟无所谓的态度堵了回去。 康熙四十九年五月,皇帝带着一众阿哥巡幸塞外。因为这次出巡有检阅官军的任务,一切嫔妾命妇都没有随行。琴璇眼巴巴的看着胤禟再次离开,心里莫名的恐慌,总感觉有事要发生。胤禟看着她一脸的不舍,只笑着刮了刮她鼻子,没有半分迟疑地上马出发了。 初夏的京城已然闷热不堪。琴璇呆在房里百无聊赖。虽然早知历史,却叮嘱了方材,每日打听消息,等报了平安才放下心。因着娇杏的事,琴璇对刘氏感到很抱歉,毕竟那是人家得用的大丫头。刘氏却诚惶诚恐地过来请罪,说是调教下人不当,请福晋赎罪云云。琴璇好歹抚慰了一场,这事才完全平息下来。 这日午后兆佳氏带着二格格蕙珠过来请安,正巧琴璇吩咐作了冰碗子,当下便扯了她一同吃冰闲聊。茜儿听说姐姐过来,兴奋得从床上爬下,同蕙珠忙不迭的吃了两口冰便跑去玩耍。琴璇坐于窗前榻下,瞧着院中两个小丫头不怕热地嬉戏玩闹,心情也不由舒畅。却听兆佳氏笑笑叹道,“前儿我进宫给额娘请安,又被数落了一番,直埋怨我们服侍福晋不周呢!额娘可是眼巴巴地盼着福晋能给贝子爷生下个小阿哥,才能放下心呢!” 兆佳氏原是服侍宜妃的女官,宜妃待她亲厚,常召她入宫,说话不避讳也是有的。琴璇撇嘴一笑,“额娘也忒心急!竟像未曾抱过孙子一般!好好的埋怨你做什么。” 兆佳氏摇摇头,“这怎么相同!府上是有两个阿哥了,可毕竟出身不高。咱们满人向来子以母贵,将来承爵的可还该是嫡子呢!再者,眼下小格格也已满了五岁了,福晋就不想着再给她添个弟弟?” 琴璇一时出了神。自己何尝不想有个孩子,真正的自己和胤禟的孩子?太医也都说了,如今自己的身子已然可以承受,也有好一段日子没喝那药了,可怎么现在还不见动静?当下只好摇头笑道,“这也是急不来的,哪儿能想有就有呢!” 兆佳氏闻言只好点头叹息。坐了一会儿,见两个小丫头玩累了跑回来呆着,便起身告辞。琴璇送她出去,没走两步却见蕙珠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直扑到几上搁着的香炉上。瑜石做成的八宝纽金香炉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洒了一地的灰。蕙珠当场吓得小脸儿一白,忙不迭的爬起来,偷眼觑着刘氏脸色,一边小声开口,“大额娘赎罪,蕙珠不是故意的……” 琴璇却正怔忡。方才的一幕丝毫不差地落在自己眼里,——分明是兆佳氏从背后推了蕙珠,——怎么会这样呢?犹疑了一会儿,琴璇蹲下身安慰蕙珠,“没事儿,不过是个小香炉,大额娘不怪你。” 兆佳氏却“咦”了一声,走上前翻动着香炉碎片。紧接着倒抽一口冷气,“这——这些是什么药材?怎么会放在香炉里呢?天!这香炉子竟是有夹层的!” 琴璇变色,心里渐渐明白过来。却见兆佳氏回身吩咐跟过来的丫头,“去我屋里把跟这个一模一样的香炉取来,是有一对儿的,拿一个过来就成。” 小丫头应声去了,兆佳氏紧接着正色对琴璇道,“福晋,我看还是拿去请个大夫来瞧瞧,这是些什么药材。不明不白的东西放在屋里,难保不会出事啊!” 琴璇点头,依言吩咐了姣儿去办。不多工夫,见去取香炉的丫头回转,兆佳氏从她手中接过香炉,“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香炉碎裂,几束干枯的药草从夹层中露出。兆佳氏沉着脸,“福晋,看来府里是该清查清查了!” 琴璇无话。思量一会儿淡然开口,“兆佳姐姐,你该是一切都知道的吧?我一向不拿你当外人,你又何苦演这出戏给我看?” 兆佳氏怔了怔,随即笑了。迟了一会儿叹道,“是我太小心。毕竟这事儿太大了,她又算是个得宠的,心眼儿手段一样不差。我也没把握爷能信我的话,只好求助于福晋了!” 见琴璇盯着自己,兆佳氏接着解释,“香炉里的东西我已查明白了,是配好了的艾蒿、细辛、沉香、薄荷,还有香姜。屋里放着这东西,难怪这府里其他人无法得孕。” 琴璇暗叹。兆佳氏这是在利用自己呢!查出了这样的事儿不直接揭露,而想让自己出头。不过她也是好心,只不过求个明哲保身罢了!若是那有私心的,怕是巴不得自己被蒙在鼓里,永远无法怀孕! 细细思量,果然如此!这几年除了刘氏,府中妻妾一无所出。原以为只是巧合,现在才明白事出有因!十二个八宝纽金香炉,原是刘氏的陪嫁,如今各人那里都有一对儿。玲珑精致,自然讨人喜欢,只是谁曾想到,性情温婉的刘氏送来的玩物,会暗藏这样的玄机!琴璇重重地向后一仰,靠在榻上。温和善良的刘氏竟会是心机深沉之人,早在刚生下大阿哥的时候就耍了这样的手段,连平日同她情同姐妹的郎氏陈氏都不放过!这世上的事还有什么是说得准的! 吩咐下人把屋子整理干净,琴璇同兆佳氏面面相觑,思量着处理此事的办法。未料帘子响动,方材丧着脸走了进来。琴璇一惊,坐直了身子。却听他开口—— “福晋,派去打听消息的人说,贝子爷在塞上染了风寒,发着高烧却还同人赛马,竟摔下来了!起不得身,烧也没退。这还是三天前的事儿,贝子爷瞒着不让说,眼下竟不知怎样了!福晋——” 第七十一章 私探 夏季的黄昏,暑气渐降。时停时起的虫声响在丰美繁茂的草丛中,却愈发衬托出草原的宁静。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盛水的铜盆及巾帕等物,沿着连成一片的帐子小步急趋。临近九阿哥的帐子,却感觉自己被人扯住了衣服。烦躁地抬头,见是一个身形陌生、深埋着头的太监,不由沉下声呵斥,“干什么干什么!没见忙着呢么!” 那人迟疑了片刻,飞速地抬头朝他望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将那恼怒的小太监惊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铜盆险些掉落在地。一时不知所措,口里迟疑,“福——” “奴才小董子,”那人倒是机灵,连忙接口,“奉福晋之命前来探看九爷,烦请何公公相帮。” 何玉柱犹疑片刻,那小董子已然耐不下心来,伸手从他手里接过铜盆,轻声道,“我来吧。” 转身掀开帘子,绕过屏风却霎时止了脚步。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床上躺着的男人昏沉睡着,面色不正常地潮红。却没料到床边坐了一人,身姿婀娜,手里拿着淡红丝帕轻轻擦拭着他的脸庞。听见响动回过头来,竟是一个温婉秀丽的年少女子!却见她轻蹙额头,声音沥沥如水。虽是抱怨的语气,却仍旧让人心旌摇荡。“怎么去了这么久!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把水端过来!” 何玉柱已随了进来,见那小董子只是苍白着脸盯着那女子,连忙抢过铜盆上前,“还是让奴才来服侍贝子爷吧!婉然姑娘,您也累了一天了,歇会儿去吧!” 那婉然却是摇了摇头,“贝子爷不醒过来,叫我怎么安心歇息!”却从何玉柱手中接过铜盆,“左右我是贝子爷的人了,服侍贝子爷是我分内的事,就不劳公公了!” 何玉柱见小董子只是不动,不由心下着急。轻轻扯了扯他袍角,朝外努了努嘴。小董子看他一眼,咬着唇出去。 到了帐外安静地方,何玉柱左右瞅瞅,见无人来此,长长出了一口气,“好主子!您怎么跑来了!这——若是让爷知道了,不得摘了奴才的脑袋!” 那人却不答话,何玉柱见状忙讪笑,“福晋可别想歪了,那婉然姑娘——” “别说这个!”琴璇皱着眉头,舒了口气又急急开口,“先跟我说说,贝子爷是怎么回事?怎么出的事?太医怎么说?” 琴璇跟在何玉柱身后,伪装成他的跟班小太监,却是心潮起伏。胤禟烧退了些,却仍旧嗜睡地很。坠下马来,虽是伤地不重,短期里却下不得床。这人!不知犯了什么拗脾气跟人玩儿命赛马,这下可算好了!睡在床上,身边儿又有个人挡着,自己可算是白白两天一夜飞马奔来,竟连他人都近不得! 听了何玉柱的话,琴璇略略也能猜到当日赛马的情形。参加的不过是几个阿哥,到了最后胤禟只落了胤禛一马,急躁间竟下了重手。最终倒是拔了头筹,可却被发狂的马儿掀了下来!唉!胤禟,始终是心里介意么! 胤禟落了马,多少也是与胤禛有关。他倒会卖好,送来那婉然丫头服侍胤禟。琴璇心里暗气,胤禛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针对自己和胤禟?我们又哪里惹到他了! 正气恼间,却见何玉柱停了脚步,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十四爷吉祥!” 琴璇连忙跟着胡乱行礼。却听胤祯开口,“又去哪儿了?你主子病了,你就这么乱跑不成!九哥养的好奴才!” 何玉柱张口结舌,胤祯却瞟到琴璇,二人都是一惊。琴璇忙低下头,过了片刻,瞄见胤祯挥了挥手,“快回去吧!贝子爷正用着人,可要仔细伺候!” 何玉柱应声,琴璇心头一动,压低了嗓子,“帐子里有婉然姑娘伺候着呢,还请十四爷放心!” 胤祯顿了一顿,“婉然?四哥送去的?”紧接着看了眼琴璇,轻声叹了口气,指了指她,“你,领我去瞧瞧九哥。” 进了帐子,婉然起身一福,被胤祯挥手拦住。“贝子爷怎么样?” 婉然轻叹口气,“还是睡着呢!晌午醒了一会儿,正巧八爷带着太医来了,重开了副药喝下就又睡了。奴婢这都换了五次冰帕子了,还是有些热。” 琴璇心里揪紧。胤祯探身看了看胤禟,却见他纽扣散乱,露出了大半胸膛,不由一诧,“你这是——” 婉然涨红了脸,小声道,“贝子爷几天没起了,奴婢,——奴婢想给他擦擦身子。” 胤祯朝琴璇看去,见她撇着嘴,脸色懊恼,不由唇角微勾。直起了身朝婉然吩咐,“你一个姑娘家,真是难为了!不过以后这种事儿,吩咐底下奴才们去做就好。” 婉然轻轻一笑,分辩道,“他们哪里知道轻重,贝子爷身份金贵,弄痛了可不是玩儿的!” 胤祯摇着头,指了指琴璇,“你尽可放心。这是我那边儿得用的奴才,服侍人最是精细,这阵子就让他过来服侍吧!况且——”胤祯瞄了眼气恼的琴璇,朝婉然轻笑了笑,“你如今也是九哥身边儿的人了,也要注意身子。若累坏了你,可不叫九哥心疼!” 婉然脸上飞红一片,皱皱眉嗔道,“十四爷真会取笑人!奴婢可说不过您!”扭身便掀帘出去了。 琴璇盯着她背影,暗自气恼。转而又想到胤祯刚才的话,不由恼意更甚,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胤祯却笑着挥挥手,“好好伺候着!爷先回去了!” 琴璇撇了撇嘴,径直走到床边坐下。试了试胤禟额头的温度,转身又扭了把帕子,细细地为他擦拭,一边心里却在暗骂。饶自己不顾一切跑来,胤禟竟还去招惹!软玉温香的伺候着,他倒是享受得很!若不是看他病成这样,自己可决不饶过他!心里恼恨着,却听已经走到帐口的胤祯轻声道,“你也注意身子,别太累了!” 两天一夜的马上飞驰,紧接着又擦洗了半个晚上,琴璇实在是累了。靠在床头迷糊过去,朦胧中却听胤禟轻声唤着,“璇儿,璇儿——” 琴璇惊醒,喜道,“你醒了?”却失望地发现胤禟仍旧昏睡。试试他额上的帕子,已被捂热了。琴璇连忙换了块儿上去,自己又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清醒过来。看着胤禟干裂的唇,琴璇早已顾不得恼恨,心中只是一痛。倒了碗茶坐在床边,轻轻摇着胤禟,“醒醒,喝口水再睡。” 胤禟昏沉沉手一挥,茶碗落在地上,好在毡毯较厚,声响不大。琴璇皱了皱眉,眼圈蓦的红了,“胤禟醒醒,喝口水好不好——” 胤禟烦躁,无意识地推着琴璇,琴璇退了两步,鼻中不由一涩。正要转身再去倒茶,手腕却忽然被胤禟抓住,人仍是昏的,口中却在喊着,“璇儿——,别走!” 琴璇连忙回身坐下,听他竟说着胡话,眼泪再抑不住 免费txt小说下载 情玄第19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再抑不住滑落下来。“我不走,陪着你呢!”软声安慰,却不觉声音已然哽咽。 胤禟嘴唇动着,琴璇俯下身去,却听他呢喃着,“好璇儿,别再骗我——”顿感心中一阵疼痛,仿佛有把钝刀割着自己心头肉一般。胡乱用袖子擦了擦泪,口中应着,“你赶快好起来,璇儿就再不骗你了!璇儿知道错了,胤禟,你别吓我——” 胤禟渐渐又安稳地昏睡过去,琴璇却没了睡意。贪婪地凝视着胤禟英气的眉,紧闭的目,挺直的鼻……心里却暗暗承诺,胤禟,等你醒来,我一定把一切都告诉你!就算你不相信我也好,就算你会把我当成疯人也好,璇儿答应,今后再不骗你了! 沉睡中却被人推醒,琴璇迷糊地睁开眼睛。竟是婉然在推着自己,妆饰整齐的脸上竟隐隐厌恶之色,“你就是这么伺候的!竟然睡着了!” 琴璇压下气恼的情绪站起身来,浑身麻木酸痛。婉然却在一旁大惊小怪,“快松手!你抓着贝子爷这是做什么!成什么样子!” 琴璇好笑,分明是胤禟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放,何时竟成了自己抓着他了!瞄了眼婉然,还是俯下身掰着胤禟的手。毕竟,她是胤禛的人,若叫她看出端倪,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呢! 胤禟的手竟越来越紧,琴璇吃痛,倒抽冷气。婉然急了,竟上前掰扯着胤禟的手。好容易松手,胤禟却忽然伸手向前抓去,眼睛倏的睁开,“璇儿——” 琴璇已被推到一边,婉然正好挡住她,伸手抓了胤禟的手,声音柔软动人,“贝子爷,婉然在呢!” 胤禟盯着婉然,好似不认识似的看了她许久。末了揉了揉额头,哑着嗓子道,“出去。” 婉然脸涨红,娇嗔着,一派惹人怜爱之相,“爷——”却被胤禟沉声打断,“出去!” 眼见婉然红着眼圈退出帐子,琴璇解气地瞪着她的背影。回过头来却见胤禟把头埋入两膝之间,声音苦闷,“璇儿——” 唇角上挑,琴璇上前,规规矩矩地甩着箭袖,作势行了个礼,“奴才在!” 第七十二章 男宠 胤禟被惊了一下,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小太监。良久才恢复过来,无奈笑着开口,“你又怎么来了!”嗓子虽然干哑,声音却已淡然无波。 琴璇连忙转身端了杯茶来,坐在床边。伸手试了试他额头,觉得已经不烫了,这才放下心来。却撇了他一眼,故意笑谑道,“我若不来,怎么知道贝子爷这里莺莺燕燕,好不享受!亏我还听说了你受伤,兀自担心地紧呢!” 胤禟淡淡看她一眼,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下茶,这才笑道,“现下可放心了?既看过了就早些回去吧,皇阿玛没准家眷随行,这又是在军中,叫人发现了可不好。” 琴璇变色,盯着胤禟急道,“你这是在赶我?我可不走,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况且,我如今这副样子,谁能发现的了!” 胤禟沉默不语,推开了茶杯,琴璇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你——难不成是怕我碍了你的事儿?可不是,身边已有娇花解语,哪里还用得着我!” 胤禟神色厌烦,向后仰身靠在床上,“你原是在担心这个。放心好了,我没碰过她。” 琴璇赌气,“我当然知道这个。若不为此,你以为我还会留着?” 想了想干脆耍赖道,“反正我不走,你说什么也没用!” 胤禟一语不发,只是闭着眼,看也不看琴璇。琴璇轻叹口气,眼圈却慢慢红了,“你不想见我是么?胤禟,你明明想着我,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你梦里喊着我,为什么醒过来却待我如同陌路人?我该怎样做才好?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知你生我的气,你骂我也好,冷落我也好,只别这样漠不关心的,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好似你一点都不介意。胤禟,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么?” 琴璇声带了哭腔,胤禟却恍若未闻,一动也不动。琴璇看了,越发心急,“之前我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是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没有办法。你恨我心中还想着他,可我只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眼前、我脑子里除了你还是你!你的好、你的坏、你的话、你的笑……无论我做什么,总是会想,如果被你看到了,你会怎样——胤禟,你早已占满了我整个心,让它怎么还能容得下别人的一丝影子?胤禟,过去的事我早都放下了,你——能不能也放下?” 琴璇注视着胤禟,他脸上平静无波,仿佛睡着了。可她却知道,他都在听着,只是不肯回应。心头一阵悲凉,一颗泪珠猝不及防地从眼角滑落,琴璇哽咽,“我早就在想,我不过一商贾之女,人不聪明,也不懂得察言观色、讨好于人。性子又古怪执拗,还——不守妇道,跟人牵连不清,何以你会喜欢上我?我这样的人,本就配不上你,能博得你几年爱恋,已然是幸运。可再美的梦总有结束的时候,再喜欢一个人,日子久了,总有厌的时候。与其这样子相看两生厌,不如彼此躲得远远的,也还能留个念想儿。胤禟,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问题么?请你也一定要说实话。你——可是厌倦了我?” 胤禟仍旧不睁眼。不知过了多久,琴璇伸手抹了眼泪,笑笑道,“想说的我都说了,如今也没什么心事了。你——好好保重身子。放心,今后,我再不会烦你了。” 咬着下唇迅速起身,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不料胳膊却被人猛然拽住,身子不由侧倒在床上。却听胤禟叹气,“你要上哪儿去!真是个傻子!” 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却不敢放大声音,只咬着胤禟胸前的衣衫不住抽泣,泪水已经簌簌而下。胤禟揽着琴璇,轻拍着安慰,一边忍不住轻声责骂,“你就是个不让人安生的丫头!明知道我舍不得你,还演这出戏来唬我!”脸上却渐渐涌出满足的笑意。 琴璇一边哭着,一边抬头含混道,“你舍不得我?那为什么还赶我走?还不理我?” 额头却挨了胤禟一指弹,又听他叹道,“看不见你,心里难受,看见了还难受,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胤禟烧已经全退了,只左腿上的伤还未全好。琴璇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料,倒令婉然无法接近。看着她气恼模样,琴璇暗爽不已。不经意的回头却发现胤禟总是望着自己,一脸得意。想起他日日拿那天自己的一番表白来取笑,琴璇不由气恼,却也在心中小小喜悦。终于解开了心结,两人如今,竟如同新婚般甜蜜呢! 正给胤禟换药,琴璇搬了个小脚凳儿坐在榻旁。挽起裤腿却听胤禟半坐着调笑道,“咱们小董子可真是个称职的跟班儿啊,瞧你这几日伺候得不错,爷赏你些什么呢?” 琴璇瞪他一眼,坏心地掐了一把,“叫你再说!” 胤禟大声“哎哟”,眼底却是浓浓笑意。琴璇打开盒子,含着笑正欲上药却听帐口一声娇斥,紧接着被推开,“粗手粗脚的,瞧把贝子爷伤的!” 脚凳矮小,被这样一推,琴璇一下坐倒在地上。惊愕地看着刚才还满脸怒色的婉然姑娘此时竟朝胤禟柔柔笑着,“贝子爷,婉然来给您上药吧,还痛么?” 瞥向胤禟,竟见他一脸的好笑,存心气她似的,做出享受的模样。琴璇瞧见婉然洁白纤细的手指揉捏在胤禟腿上,而胤禟舒服地眯着眼,不由心头恼怒。咳了一声却见婉然回头,一脸厌恶,“还在这里做什么?去给贝子爷端药来!” 琴璇瞪了胤禟一眼,转身出去。问了帐旁立着的小厮,得知何玉柱去端药碗了,才明白婉然为何能一声不响的就进来。在帐外等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帐中软语娇笑,不由暗恨。不一时何玉柱返回,琴璇连忙接了药碗,掀开帘进去。却见婉然上完了药,朝胤禟娇笑道,“九爷,奴婢向太医学了推拿按摩,对这跌伤最有好处,您试试可好?” 胤禟抬眼看到琴璇,不由唇角上扬,点头道,“好啊,婉然姑娘如此用心,可不是却之不恭么!” 婉然笑笑起身,手刚搭上胤禟胳膊就觉背后忽然一阵湿热,一股药味蔓延开来。惊怒回头却见那小董子深垂着头,“奴才该死,刚才脚下一绊,竟把九爷的药洒了!” 婉然被泼了一身,狼狈不堪,当着胤禟却不好发作,一双美目委屈地望向胤禟。胤禟瞥见琴璇瞪他,掩了嘴干咳道,“呃,下去把衣裳换了吧。——还有,今儿个不用再来了。” 婉然恼怒地跺脚,见胤禟毫不理会只得悻悻转身,路过小董子却听他低声“提醒”道,“婉然姑娘,贝子爷伤的是左腿,不是胳膊。下次按摩的时候,可别再弄错了!” 胤禟抑不住地笑出声来,婉然恨恨地瞪了那小董子一眼,无奈人家却只垂着头,一副认真恭谨模样。只得快步出帐,离了帐子老远却还能听见九贝子的大笑声。 琴璇没好气地瞪着胤禟,把空碗甩在一边,“笑!你就使劲笑吧!刚才可是得意了?” 胤禟侧身扯过琴璇,在她耳边笑道,“可不是,纤纤素手,柔软若水,怎么不——唉哟!” 话还未完,便被琴璇一肘捅在胸上,胤禟呼痛,“你——谋杀亲夫!” 琴璇得意地冷笑,“早着呢,我可舍不得你就这么死了,满清十大酷刑还没往你身上招呼呢!老老实实挨着吧!” 胤禟笑跌在榻上,“饶了我吧,董大人!下次小人可不敢了!” 琴璇咬着牙撕扯他的笑脸,“还有下次!这次就不饶你!” 胤禟笑笑,忽的手上用力,琴璇直扑到他身上,口中疾呼,“小心伤着腿!” 琴璇偏头看胤禟的腿,见并没碰到才放下心。胤禟却不管不顾,呼吸已然粗重起来,侧身抱着琴璇,口中轻喃,“有多久没碰你了,嗯?都想死了!” 琴璇双颊发烫,凝视着胤禟晶亮的眼睛,忽然凑上去轻触在他唇上,刚缩回去竟惹来激烈的回应。好一阵子,胤禟才稍稍撤离,手中摸索着解着她的衣扣,一边咬牙道,“可是你招惹我的!” 琴璇红着脸,双臂环住胤禟。胤禟手里忙乱着,一边唇也在琴璇脸颊、颈窝处游走。二人正意乱情迷之时,听得一声厉喝,“放肆!” 琴璇一惊,推开胤禟,自己却从榻上滚落下来。竟是胤禩、胤礻我二人从屏风外转进来,琴璇不由羞得脸上仿佛要滴出血来,连忙爬起退到一旁,深深低着头。胤禩颤着手指着胤禟,气地说不出话来。却听胤礻我讶然,“九哥,你——你何时好上这口儿了!” 琴璇正在暗骂何玉柱又未通报,听了胤礻我的话不由好笑。真是糟糕,胤禟竟被误以为是—— 却见胤礻我到了身前,“下贱奴才,竟敢勾引贝子爷行这不齿之事!抬起头来让爷瞧瞧,你长了一副怎样的狐媚脸蛋儿!” 说着手伸过来欲勾起琴璇下颌,琴璇一惊,连忙躲开。却听胤禟恨声,“老十!” 胤礻我愕然,下一刻见面前的小太监抬起头,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不由大惊失色,“你,你是——” 第七十三章 倾心 夜色朦胧,草原的天空如一块墨色的幕布,悬挂着无数闪烁明灯,美丽而旷远。夏日熏风一阵阵地拂面而来,混着泥土草木的清香,使人心怡无比。散落在草原上的一个个大小湖泊,仿佛是颗颗明珠,在这黑暗沉寂的夜里散发着神秘的光芒,吸引人前来一探究竟。四周静谧无声,愈发衬地远处散漫的马蹄声格外清晰。 两匹黑色骏马并辔而行,一匹闲着,另一匹马上却共坐了两人。琴璇倚在胤禟身前,轻声笑道,“阿哥爷搂着小太监,这若让人看到了,你九贝子私蓄男宠、有断袖之癖的传言可就坐实了!” 胤禟手里抓着马缰,下颌磕在琴璇头上笑道,“有谁能看到!何况咱还怕么?八哥、老十和老十四不是都早就知道,这是咱们九福晋情深意重,千里寻夫,他们可羡慕都来不及呢!” 琴璇撇撇嘴,忍住笑向前靠了靠,却被揽地更紧。胤禟的腿伤终于完全好了,许是在床上躺久了,这一好就迫不及待地骑马射箭,四处奔忙。今夜看着夜色正好,竟扯了自己出来遛马!这也好,宁静的夜、凉风习习的草原湖畔,别有一种浪漫气息。琴璇心底一股甜蜜,望了望不远的明净湖泊,忽然心头一动,这不正是个好机会么! “去湖边坐坐吧,”琴璇回头对胤禟笑道,“反正也不急着回去。” 胤禟点了点头,轻身一跃下了马,扯着两匹马拴到湖边树上,又抱了琴璇下来。这才携了她的手,转身坐在湖畔草地。 琴璇靠着胤禟,听他轻笑,“今儿可算把那婉然送走了,你如今可放心了?” 琴璇摇头笑道,“莫不是九爷舍不得?这也好办,明儿个请何公公回了雍王爷,说咱九爷离不得婉然姑娘,叫她回来接着伺候就是。” 胤禟捏了捏琴璇鼻子,“你倒会办事儿!是谁让何玉柱把她遣回去的?还说什么‘姑娘本就是来服侍九爷的,眼下九爷大好了,姑娘也算完成任务了。我们九爷喜欢清静,雍王爷那儿也少不得人,姑娘还是回去吧!改日我们九爷再亲自向王爷致谢!’你都没见着,人家苦的脸都白了呢!” 琴璇在他胸口一掐,“心疼啦?” 胤禟笑笑,“她是老四插在我身边儿的,我岂不知她居心叵测?只是你就这么把人赶回去还真是可惜,我倒准备将计就计呢,这可好,又使不上了!” 琴璇轻叹,胤禟却摇头一笑,“我倒是猜得出来,人就这么被送回去,老四那张脸可又该难看了!” 胤禟说着向后一仰,躺倒在草地上。琴璇回头看他,见他晶亮的眸子看着天空,竟同那璀璨的繁星交相辉映,不由心头一动。却见他朝自己望来,眸中流光溢彩,竟只是一瞬便故意闭上了眼睛装睡。琴璇好笑,拔了根草侧过身轻轻搔动着胤禟鼻子。胤禟眉头轻皱,鼻翼轻扇,却忍着不出声,也不睁眼。琴璇玩儿着,眼睛瞄过他俊美的脸,一时竟失了神。忽然扔了草坐直身子,“胤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没有应声,琴璇也不管,兀自说下去。“一个大清朝人,有一日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忽然昏迷过去。等他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在千百年前,变成了唐朝人。” 胤禟听她停住,睁开眼笑道,“胡编乱造。你从哪里看来的神话传奇?” 琴璇不以为意,“那再换一个。从前有个樵夫,入山砍柴,看见两位老人下棋。等到一局终了,下山的时候却发现从前的一切都已改变,人世已是百年之后。” 胤禟摆摆手,“这个我早已听过。寻常百姓求仙问道的幻想罢了,有何希奇。” 琴璇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个故事。庄子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却分不清楚,到底自己是庄子,还是蝴蝶。到底现实是梦,还是梦是现实。” 胤禟没有搭话,琴璇偏过头看他,“胤禟,你说可不可能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梦?庄子真的附身到了蝴蝶身上,只是之后又变回来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才说成是一个梦?” 胤禟坐起,揉了揉琴璇脑袋,“胡思乱想些什么!梦就是梦,哪里会分不清楚!老庄思想本就玄虚得很,你还真去较真儿么!” 琴璇却抓住他的手,静静看着他,“你告诉我,日月为何东升西落,天空为什么是蓝色,海水为何永不枯竭?” 胤禟莫名其妙,“亘古以来就是如此,我如何知道?” 琴璇点头,“有很多东西,现今的智者圣人也无法解释,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现在却不行,可我们依然选择了相信不是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相信,庄子会附身在蝴蝶之上,人世间确实存在一日千年的地方。为什么不相信,一个大清朝人,可以穿越千年,回到唐朝呢?” 胤禟被她绕地糊涂,叹气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瞧你,脑袋里塞了些——璇儿,你该不是说你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吧?” 琴璇凝视着他,忽得有些胆怯,不由紧了紧抓住他的手,“我相信。因为——我便是如此,——灵魂穿越了三百年,附身在真正的董鄂琴璇身上。” 胤禟看着琴璇,好一阵子缓不过神来。琴璇紧张,却听他忽然轻笑,“璇儿你——何时这样善于讲笑话了?” 琴璇蹙额摇头,“我不是讲笑话,我说真的。我真的是——” 胤禟却摇头打断了她,“不可能,别说这个了。璇儿,跟我回去吧,请李太医瞧瞧,这怎么好好的——犯起癔症来了呢?” 胤禟好似有些慌乱,琴璇叹了口气,抓住正欲起身的他,“听我说,我没有一句话是不清醒的。这件事,我也是犹豫了好久,说出去谁能信呢?若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可它就是真的!胤禟,你还记得我们成亲前京里一直传言,董鄂琴璇暗自爱慕于你么?你还记得你曾问我为何自嫁了你,就转了性儿么?其实那时,董鄂琴璇就已经成了我!” 胤禟呆住,一言不发。却听琴璇苦笑,“我不想再瞒你,我只想把一切向你解释清楚。正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才会英吉利文,才会弹奏钢琴,才会唱你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正因为我不是她,我才不会满文,不会骑马,我才会——才会一开始那样躲着你。胤禟,你还不相信么?”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离开,回到属于我自己的世界里。而我所——所触碰到的机关,正是在三百年后的雍王府里存在的。正是为此,我——才会同他牵扯不清,才会拚了命的想要逃出府去。” “我也知一切太荒谬,我无法向你、向他解释一切,只好任由你们都误会我对他的感情。我只想逃回去,从未想过留在这里,参与这里的一切,甚至改变已经写定的历史。连我自己有时也分不清,这究竟是个梦,还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可我没想到,一切竟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想动情却动了情,本想离开——却又舍不得你。” “我承认我的自私,那时候险些就走了。可我却无法否认,想到离开你,我有多么难过。最终,自然没有走成。可我一点都不后悔,不后悔上天让我留下来,让我经历这玄妙神秘的感情,不后悔可以陪你一起走完你的人生,一起经历你的历史。胤禟,我之所以诸多事情都瞒着你,是因为我无法解释啊!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岂是三两句说得明白,又岂是随随便便可让人相信的?” “我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对于历史的记忆也并不详尽。在我的那个时代,我只是个普通到丝毫不起眼的人。我只想尽我之力,让身边的每个人都开心,可却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历史。正因如此,我才明白了作为‘先知’的痛苦。有时候,我宁愿一切都不知道,不知道八哥会失败,不知道胤祥会被圈禁,不知道——以后发生的所有事。因为知道了却不能说,这也是种痛苦啊!” 琴璇凝视胤禟,慢慢偎到他怀中,“记得八哥为疏桐的事儿隐瞒八嫂,我曾对你说过,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可是我却做不到这一点,我瞒了你那么久,瞒到我们之间的感情几乎要消磨殆尽,我才开始恐慌。看着你心情抑郁却不肯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么?我在想,为什么我们要这样折磨彼此?如果我肯把一切告诉你,是否我们就不会尴尬那么久?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再爱我,我们无法心灵相通,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比之于失去你的情意,我被人以为是疯子,是妖怪,又有什么可怕?” 胤禟脸色惨白,怔怔出神。琴璇轻叹口气,晃了晃他,“胤禟,你肯相信我,对不对?” 胤禟却缓缓推开她,无法置信地轻摇摇头。“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璇儿,你又唬我玩儿呢?怎么什么都能拿来玩笑?我生气了,真的——” 琴璇伸手抓他,他却忽然起身,飞马而去。嗒嗒的马蹄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却渐渐消隐,不一会儿,就再也听不见。琴璇呆呆望着胤禟消失的方向,知他无法接受,却也只好自嘲地笑笑。屈起了双膝,把头深深埋下,似乎怕冷似的,全身缩做一团。心里却只一个略感悲凉的声音一遍遍响着,“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不知坐了多久,当天际都泛出鱼肚白,浑身僵硬的琴璇才被人摇醒。焦急气恼的声音响在耳边,“傻璇儿,就不知道自己回去!怎么就在这儿坐了一夜呢!” 琴璇扯着干裂的唇朝期盼已久的人笑笑,声音嘶哑,出口却是无比欢快,“你终于回来了。” 猛然被他扯入怀中,用力地拥紧,仿佛要把自己揉入他身体里。胤禟哑声,“我信你,我信你!天上地下,人间仙界,我都不管!只要你是我的,只要你在我身边!” 琴璇紧紧偎靠着这个肯为自己遮雨挡鞭,肯为自己放弃尊严,肯无条件相信自己的男子,眼中默默下泪。自己何等幸运,能同他相遇!对他的爱恋已然深刻入骨,已然倾尽心意,又怎能忍受一刻别离?只要彼此在一起,又何须管两人差距了三百年,又何须管对方的命运结局! 不去擦拭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琴璇仰起头来凝视胤禟,手指不由自主地勾勒着他脸庞的轮廓,“如何让我遇见你,在这最美丽的时刻。为此,我已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 胤禟唇角微微上挑,俯下头吻在琴璇脸颊,“一定是我,上辈子苦苦哀求,才将你求到——我的身边。” 番外(弘政) 初春的季节,正是秦楼楚馆生意最佳之时。年轻漂亮的姑娘们换上薄薄的春衫,丝帕甩动、巧语笑谑之时不经意地便露出一段白藕般的玉臂,引人无限遐思。而醉胭楼更是八大胡同最负盛名的一家,用 “销金窟”用来形容它,一点都不为过。此时又值夜色渐至,更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往来皆是富贵子弟,没有功名傍身,无拘无束,正宜千金买笑,倜傥风流。 一个潇洒俊朗的青衣少年摇着折扇从里面步出,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模样,却是沉稳精明。身边一个艳丽夺目的女子步步相随,眼看出了门口,女子伸手挽住了少年,一双美目流光溢彩,却饱含委屈神色,“我的爷!留下陪陪胭脂吧,人家可盼了许久,你这狠心人才想起登门了呢!” 声音婉转柔腻,一旁进出的男人闻声身子都不由酥了半边。听见“胭脂”的名号,更是吃了一惊。胭脂可是醉胭楼当家的红牌,架子极大,一般人想要一见娇容都要花费好些银子。这少年却能让胭脂一路陪送出来,此刻还娇声挽留,好大的财力! 不料那少年却不为所动,扇子一收轻拍在胭脂额上,看起来极尽亲昵。可虽是笑着,声音却淡然无情,“又忘了规矩了?真是讨打!” 胭脂眼见留不住,只得悻悻松了手,福了个身,“胭脂恭送,爷可要常想着来啊!” 少年也不回应,转身就走。却听不远处“噗嗤”一笑,登时沉了脸色。环视四周,果见一个白色身影从人群中一闪而过。少年微撇唇角,分开人群疾步上前,果然在胡同拐角将其顺利擒获。扭着下巴将“他”转过脸来,少年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姐姐,怎么又是你!” 穿白袍的少女“啪”的一声拍下少年的手,“没大没小的,亏你还记得我是你姐姐!” 少年松了手,扇子抵着额头。那少女却探头望了望拐角之外的红尘繁华,拍手道,“好你个弘政!竟敢私自留连烟花之地,瞧我禀了阿玛,不把你的腿给打断!” 少年转身就走,不理会跟在身后的少女,“有本事你就去说,你瞧我怕不怕。” 那女孩儿撅着嘴,“这倒也是,左右额娘也会护着你。我都纳闷儿了,到底你是额娘生的,还是我是啊?回回犯了事儿,额娘都向着你!” 弘政突然止了脚步,那女孩儿险些撞到他,不由气恼地一阵拍打。弘政皱皱眉头,捉住她的手,“我的茜儿格格,麻烦你能不能有点儿姐姐的样子?你瞧瞧,看这样子,倒像我是你的兄长了!” 茜儿使劲摇头,“非也!该说的是你这做弟弟的。明明比我小还硬做出一幅大人模样,一点都不可爱。” 弘政不理,茜儿望着不远处的夜市却出了神。追上去扯住弘政,“陪我去夜市!不然告诉阿玛是你带我去青楼的!阿玛可跟额娘不一样,最疼我了!” 夜市上人潮拥挤,弘政皱着眉头扯住自己的姐姐,以防她到处乱跑。这性子,哪里有一点像个格格!若不是实在担心她出事,自己才不陪他来呢! “茜儿姐姐?”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响在耳边,弘政不悦地皱起眉头。却听茜儿欢快笑道,“原来是弘旺兄弟?这么巧,也来逛夜市?” 弘旺是八伯伯的儿子,自己也有个妹妹,却偏偏同茜儿亲近地很,又兼两人竟长得颇为相似,外人不知,还道她二人是亲姐弟呢!只是弘旺为人虚伪地紧,弘政一向不喜他。此刻见了,也不过是点点头罢了。 却听弘旺对茜儿摇头笑笑,“哪里。今儿个皇爷爷大宴八旗花甲之龄的臣子,命宗室劝饮。我这不是才从宫里回来,正巧看见茜儿姐姐,才下车来打个招呼。”又朝弘政皱皱眉头,“早瞧见你偷溜出来了,这大正月里的,可还是该守点规矩!这若叫人发觉,又是罪过!” 弘政敷衍地点点头,一边儿茜儿却早已被夜市的繁华光景吸引了去。弘政眼见弘旺陪在她身旁,说笑玩闹着,心里莫名一阵厌烦,上前扯了扯自己姐姐的袖子,对弘旺道,“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了。弘旺兄弟,麻烦你送我姐姐回去。” 弘旺点头应承。一旁把玩手中彩灯的茜儿瞟见弘政转身就走,青色的身影瞬间便消逝在人群中,不由撇了撇嘴,没了好气。随手将灯甩给摊主,赌气道,“嘁,又去别院瞧他亲娘了!亏额娘把他当亲生儿子,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正月的街市四处都洋溢着热闹喜庆的气息。越过了满街的喧闹,耀眼闪亮的彩灯,几条路拐下来,便是一个幽静寂寥的所在,仿佛同之前是两个世界。弘政走到门口,看了看那别院门前新贴的桃符,却丝毫感觉不到喜庆滋味。 进去么?弘政止了脚步,却迟迟没有敲门,只是低头苦笑。里面的是自己的亲生额娘,可自己却从来没在这里感受过母子间的眷恋亲情。回回来此,回回失望。额娘虽是表面上日日礼佛向善,仍旧改不了她那颗争权夺利之心。每次来此,问得不是自己,而是府中的大小事宜,还有——“她”可曾有了身孕!始终是不死心么?始终在盼望着自己名正言顺的袭爵,然后她可以扬眉吐气,安享荣华么? 对她而言,地位真就有那么重要?以至于不惜做下那些恶毒的事。陷害“她”、嫁祸于一个丫头、还将那种香炉四处安放,表面里却要装的温婉和气,如今却不得不自尝苦果?她可知道,自己更向往的,是亲娘的关照疼爱,她可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在乎,这世上是否会多出个身为嫡子的弟弟,抢了那个爵位! 额娘所做的一切,或许无可厚非。她也只是个贝子府里的侍妾,比丫头强不了多少。阿玛又一心在“她”身上,偶尔的几次垂顾竟是屈指可数!额娘是害怕吧?若不抓住些什么,一旦红颜老去,结局自然悲凉!只可叹这世上的事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而那一天,似乎来得并不算早…… 还记得那年,自己也只还不到四岁。阿玛从塞外回来没几天,额娘便被“她”召去。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却一如既往地镇定。只是在夜深人静,才让人将自己带到床前,掐紧了自己的胳膊说,“你要好好的活着,永远别相信别人!额娘等着你接我回来!”幼小的自己当然还不明白这一切的含义,只是那晚的月光照在额娘脸上,苍白得不像个人的模样,又兼自己被掐地生疼,这才记忆深刻。而如今,一切都已明白,却只剩下叹息。何苦呢? 额娘被迁出府,全是“她”的意思,阿玛连一个字都没有过问。真是一个是心头爱重,一个却弃如蔽履。而迄今为止,额娘已在别院孤单过了十二年了,年年月月,都是“她”打发人来送东送西,不肯亏待了去。可阿玛——,枉当年自己哭着跪求他来瞧上一眼,他竟丝毫不为所动!其实,他是知道一切的吧!到了现在,自己也不求了。求得的宠爱又有何用?何况,额娘缺的,额娘想要的,岂是这个? 毕竟是年节下。弘政叹了口气,敲开院门。一如既往的静默沉寂,竟不似有人居住的地方。瞧见正房中跃动的孤单光亮,心头一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府里的诸多姬妾,老实安分,不也同“她”相安无事? “你来了。”跪在佛前的额娘闻声回头,眼中淡然无波,扭头吩咐,“红玉,给爷上茶。” “是。”弘政看着面前的额娘,惊觉她又老了许多,当年温婉秀丽的面庞也沾染了岁月的风霜,眼角已不可避免地出现条条纹路。心中还是隐隐揪痛,“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近来身子可好?” “还活着就是了。”刘氏放下了书,搀着弘政的胳膊站了起来。“你惦记着就行。” “瞧额娘说的,”弘政赔笑,“儿子岂敢忘了额娘?” 刘氏在绣榻上坐下,淡笑着点了点头。房中却一时静了下来,母子二人相顾,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府里的人可好?”难堪半晌,刘氏终于张口打破了沉寂。 弘政撇嘴勉强笑了一下,“都好。阿玛身子一如往日,也很疼儿子,额娘放心。” 刘氏眼睛却犀利起来,“福晋好么?府里可又添了什么人?” 弘政略感厌烦,却只是垂了眼帘掩饰情绪,“大额娘也很好,待孩儿如同己出。府里依然老样子,没有人晋封,也没新进人。” 刘氏出了口气,眼神缓和下来,笑道,“这是自然。有她在,谁出得了头?想当初,连那玉都——罢了,好在她是个没心计的,又生不出儿子。可你却不能不小心!她疼你,却保不准府里其他人没有别的心思!” 弘政僵硬地点头,却见刘氏眼中流露着哀愁乞怜之色,“你可一定要好好的,额娘就指着你了!” 莫名一阵厌烦,弘政起了身。“额娘的教诲,儿子记住了。既是额娘这里一切都好,儿子也就不打扰了。额娘早些安睡!” 刘氏怔了怔,轻轻的苦笑了一声,却即刻敛住。“也好,你先回去吧。呃——,罢了,常想着就成。” 弘政心里一阵难受,脸上却不带半分神色。只点头应声,胡乱回道,“儿子会的。” 心里难受,又去醉胭楼放纵了一夜,回到府中已是第二日清晨。换了身衣服便去璇玑阁请安。刚到院门,却发现那里的奴才婢女竟通通守在院门口,不敢进去。诧异地询问璇玑阁里的大丫头姣儿,却见她一脸无奈的苦笑,朝里头指了指,——“茜格格在呢!” 只这么一句,弘政便明白了意思。摇摇头进去,果见茜儿又趴在窗缝儿朝里观望着。真是离经叛道!这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该看的?还每次都搞这么大阵仗,自己还记得上次,她可是被大额娘狠狠教训了一顿呢!弘政走上前,正欲将她拉走却被她发现,一脸神秘的朝自己招招手,又朝里头指了指。什么……弘政被她扯了一下,不自主的也俯下身观望,心里却在暗骂,自己什么没见过,怎么也来看了! 屋中阿玛环着大额娘,看她在身前执笔写画,年近四十的脸依旧英气逼人,那温柔神情竟同往日的冷酷绝然不同。大额娘写了一会儿,回头笑问了句什么,阿玛愣了会儿,才试探开口。却见大额娘摇头佯怒,取笔就在阿玛脸上抹了一道。弘政一惊,却见阿玛只是宠溺地笑笑。心里不由暗笑,也只有她,才敢这样“作践”阿玛吧?不过这大额娘新奇点子可真不少,自己还犹然记得前些日子她亲自下厨做的什么西洋点心滋味可是美妙呢!竟把牛||乳|子做成了什么“奶油”,铺在“蛋糕”上,香甜可口!也亏了这些本事吧,不然,怎能十数年都盛宠不衰? 房里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只见阿玛携着大额娘的手坐到绣榻上,朗声笑道,“我如今可知学无止境,真理愈辨愈明。听你说这门学问的发展史,竟比说书还精彩!也确然,正常人谁能想到大地是个球体,还是绕着太阳转的?怪道那布鲁诺会被活活烧死,而伽利略惨遭终身监禁!” 弘政皱眉,他们在说什么?大地是球体?这等无稽之谈阿玛也能相信?真是被迷了心窍了! 大额娘笑笑,阿玛却拥紧了她。“电话、电视、网络,汽车、飞机、宇宙,民主、自由、一夫一妻……璇儿,太精彩了,我真想去那儿看看,彻彻底底地了解那个世界——” 大额娘笑着,却点着他的额头,“我看可免了,这一夫一妻岂是贝子爷能受得了的?何况——”,只见她伸手在阿玛脸上抹了抹,笑道,“你有多少问题没答上来?真是笨!瞧你这黑黑的脸——” 手却被阿玛抓住,一双灼灼的眼睛直盯着大额娘,只听她声音渐渐地下去,直至微不可闻。阿玛却贴了上来,口中不知呢喃了句什么,惹得大额娘低下头去,阿玛却似并不放过…… 弘政瞧着,不觉一股热潮涌上脸来。半晌才想起身边茜儿也在看着,只见她双眼睁得大大的,连眨都不舍得眨一下,一张脸红扑扑的。弘政好笑又好气,伸手去捂住她眼睛。茜儿莫名眼前一黑,“哎呀”轻叫一声。 弘政心道不好,果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冷斥,“谁!”无可奈何的同茜儿对视一眼,弘政咬了咬牙,扬声道,“儿子弘政——和茜儿姐姐来给阿玛额娘请安!” 茜儿白他一眼,却听房中一阵慌乱之声。弘政猜得出阿玛和大额娘必是在急忙着洗手洗脸,心里不由好笑。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大额娘走出来,面色微红地笑道,“快进来吧!”却好似猜到一般,狠狠瞪了茜儿一眼。 院外的奴才闻声早跑回来服侍。弘政请了安立在一边,不敢瞧向坐在书桌后面的阿玛。却听他冷冷发话,“茜儿回去,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瞟见茜儿得意地冲自己一笑,跑了出去。弘政只得把头埋得更深,静静等着发落。 “听说你昨夜从宫里溜出去了?胆子倒不小!你可知道,说大了这可是抗旨?” 弘政闻言连忙跪下,心里明了,阿玛这怒气可不单冲着自己昨日的事,怕还是恼恨自己扰了他吧!却只得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儿子知错!” 阿玛还欲张口说什么,却被大额娘一杯茶水拦住了。“大清早的就不让人安生!孩子还小,你吓唬他做什么!” 阿玛怒气尤甚,“还小?你瞧瞧八哥家的弘旺,还没有他大就比他懂事的多!再有——那个弘历,整个儿就是个人精儿,怎么能不讨人喜欢?你再瞧他!” 弘政跪在地上,暗道今日怕又逃不了一顿打,却听大额娘轻笑两声,“可不就是随你?你这个年?br / 情玄第20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年纪,怕是比他还捣蛋!再者,若论懂事听话,弘旺弘历自是出色。可若说聪明机灵,满京里谁比得上咱家弘政阿哥?哦对了,唯一一个,怕就是他阿玛了!” 弘政忍笑,偷眼看看阿玛,果见他也是消解了怒气。却恨恨地咬牙,“你啊,总有一天,你就惯坏了他!” 阿玛起身离去,弘政松了口气。却见大额娘来到身前,伸手将自己扶起。连忙冲她笑笑,“多谢大额娘!” 她却淡淡一笑,径自坐了下来。“你额娘可好?” 暗自吃了一惊。弘政抬头,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没有阴谋算计,只是单纯的关心问候,登时心里一阵感激,昨晚生起的别扭之情此刻消失殆尽。“额娘身子还好,日日礼佛。” 瞧见大额娘含笑点头,弘政心里松快。忽然又见她犹疑了一会儿,才笑道,“你也不小了。若是——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两厢情愿的,尽可以收进府来。地位出身都不计,只要是真心的才好。可是那——那风尘之地,还是尽量少去吧!你如今虽只有个散职,也毕竟是要受大清律约束的,被人发现了不好。你阿玛若知道,我都保不了你!更何况,那里鱼龙混杂,不甚安全。” 弘政这才知道昨夜的事她已都明了,不由也涨红了脸。当下低下头道,“一切听大额娘安排。” 大额娘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却又仿佛透过自己看着什么。“这都正月了啊。”飘出这一句后仿佛恍然醒悟,盯着自己,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你要好好的,弘政。或许——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家就要靠你来撑着呢!” 第七十四章 王爷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甲午,圣驾崩。无论后世将这个历史性的时刻给予了多少猜测揣摩,在那一天,一切却是平静地令人不可思议的。谁也没有料到,从康熙身体不适到突然驾崩,竟只有短短几天工夫。当然,除了琴璇。当整个京城沉浸在一片白茫茫的悲伤中之时,她心里,弥漫的却是深如刻骨的肃杀。只因为明了,这平静美好的生活,即将结束了。 十二年前答应胤禟,再不涉足他们之间的争斗。其实自己也知道,无论参与与否,历史都不会在她手中改变。既然都清楚结局,又答应了他,便不再像以前一样,对过程那样好奇。十二年,充斥在生活之中的只有甜蜜。可历史的车轮永远不会怜悯任何一个人,永远注定了要碾碎一切,无论是幸福,还是哀伤。 眼前一遍遍地浮现那日的场景。铺天盖地的白色挽联,压抑的金丝楠木棺材、充盈于耳的悲声……还有胤禟那一夜未睡、充满红丝的眼睛。他竟是淡淡笑着的,“你相信么,璇儿?原来结局竟是这样的。你一直不肯告诉我的结局,竟是这样的!” 是啊,谁能想到?皇帝在这个时刻驾崩,继位的不是十几年间三起三落、群臣中呼声却仍旧很高的八贝勒,不是天下文人交口称赞的诚亲王,更不是远在西北手握军权的大将军王。当那个虔诚礼佛、埋首佛经而不问政事的雍王爷穿着刺目的明黄|色出现在众人眼前,堂而皇之的接受百官朝贺之时,不知有多少人还恍如梦中。琴璇无法忘记,胤禟被召入宫中那夜,回来之后那满目的空洞。苦心经营几十载,一朝尘埃落定,却发现事与愿违,这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陪他在园中湖畔坐了一天,默然无语,之后便是抵死缠绵。一半是抚慰,一半却是恐慌。她的胤禟啊,怎么这样快,就要走向那可悲的结局? ?????????????????????? 十二月十一日,新皇加封八贝勒胤禩为和硕廉亲王,同时授为理藩院尚书,命办理工部事务,可谓风光一时。虽然胤禟明白这个恩赐含义复杂,却仍旧携了琴璇上门恭贺。到了门前,已见车水马龙。群臣中不乏心眼儿灵活的,虽然大事已定,却仍旧存了别个心思,两面讨好。 见到琴璇,茗凤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迎上前来。二人相视一笑,琴璇客套的话也不多说,径自随她避开了重重人群,捡了处偏僻的角落坐下。茗凤揉着额头,长长叹了一声,“由他们折腾去吧,我可是做戏做累了。” 琴璇握了握她的手。这十几年,她过的可不容易。五十年那阵,良妃去世,胤禩急病,康熙却表现得极为冷漠。整个八贝勒府乱作一团,人人都急于自保,避之唯恐不及。琴璇忘不了她日渐消瘦,浓妆重彩掩不住脸色的苍白,却倔强的昂了头,既不去求康熙,也从不在人前示弱,自己一个人硬生生抗了过来。这样的女子,却偏偏要生在皇家,年复一年,风刀霜剑,怎不可叹! 正暗自感叹,却听门口高声唱道,“怡亲王到!怡王福晋到!” 厅里静了一静,琴璇转过脸看向门口,身后茗凤起身,却站定了,并不迎上前去。此时已见两人走了进来,一个柔顺的身影伴在那步履略为蹒跚的亲王服色之人身旁,小心地扶他过门槛,竟是一步不离!琴璇看着,眼眶不由一热,胤祥!是他! 胤禩早已上前,寒暄热情,一派和睦,众臣也围了上去。琴璇瞄到不远处的胤禟,见他神情冷淡,心里也慢慢凉了下来。十多年了,胤祥成了亲王,即将大展拳脚,胤禟他们却要面临打压。彼此间的友谊,还能延续么? 茗凤重又缓缓落座,唇角却噙着冷笑。琴璇蓦地想起春儿的事儿,心中“咯噔”了一下。记忆再久远,茗凤和胤祥却是不可能忘怀的。难怪,隔着这样的记忆,茗凤怎么可能上前去寒暄叙旧? 轻叹了口气,二人不关痛痒地聊着,一群人却乱哄哄涌了过来。为首的是个老嬷嬷,身后几个丫头小厮捧了大大的礼物盒子,全都是一脸的喜气。茗凤的贴身丫鬟红豆挤了过来,为难地冲茗凤道,“主子,奴婢让她们把东西交给管家来着,可林嬷嬷偏要——” 茗凤脸色渐沉,琴璇打量着笑得欢畅的林嬷嬷,认得她是茗凤的娘家老人儿了,难怪如此放肆。却见她陪着笑上前一步,“今儿个可是王爷福晋的大好日子,家里主子吩咐了,一定要奴婢把礼物亲手送到福晋手上。说是福晋见着娘家人儿,心里也舒坦。奴婢们在此,给王爷福晋贺喜了!” 说着一使眼色,身后丫头打开了礼盒。四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在黑色丝绒上灼灼发光,饶是厅中亮如白昼,也掩不去这些明珠的光华。林嬷嬷兴高采烈的解释着,“这可是老安亲王给咱们郡主的陪嫁,前朝的御赐之物呢!郡主疼福晋,真是没话说!” 这样的阵仗自然惹人注目。琴璇瞧见胤禩、胤祥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胤祥看见自己,微微一笑,扶着兆佳福晋便要过来。厅里静了片刻,茗凤重重的冷笑益发响亮,“贺喜?何喜之有,不知陨首何日呢!” 周围一片抽气声。琴璇看向茗凤,却见她毫不畏惧的斜睨胤祥。她是故意的,琴璇心中暗叹。伸手朝一脸尴尬的林嬷嬷挥了挥手,“礼物送到了,还不下去?红豆,领她们到管家那儿领赏钱吧。” 一行人灰溜溜地出去,厅中恢复了喧闹,仿佛从来不曾发生什么。琴璇转过脸来,看向胤祥。他犹豫着又进了一步,只低低叹了声“八嫂”,便朝自己淡笑了笑,“九嫂,可否移步一叙?” 琴璇看看茗凤,又看了眼远处的胤禟,最后把目光投注在胤祥身旁的兆佳君晗身上,点了点头,“好。” ???????????????????? 一路绕着水阁慢慢散步,琴璇鼻中发酸。远看胤祥,只觉他笼在威严华贵的亲王服色之下,除了那条不甚便利的腿之外,仍旧是潇洒高贵。近里端详才发觉他老了许多,比胤禟整整小三岁,不过三十六岁却已生出白发。身旁的君晗也不比其他福晋,眼角竟都已显出纹路。十年圈禁,其中苦处外人如何得知?好在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身旁这二人,琴璇大生感慨。犹记得当年君晗一次次进宫,一次次求康熙让她去陪伴胤祥。多次遭到斥责之后竟然达成所愿,她一个娇生惯养的福晋,竟然心甘情愿地去了养蜂夹道,一呆就是十几年!不过,看来还好,天长日久,相濡以沫,想来任谁也无法不被打动吧?君晗现在已是四子一女的母亲,二人偶尔的对视也充满了柔情蜜意。琴璇心里忽的生出感叹,胤祥,可还记得年少轻狂,对春儿的那段痴恋?早这样多好!一切若都不曾发生,该有多好! 未料胤祥竟洞悉自己的心事,开口便问,“春儿,她如今可好?” 琴璇吓了一跳,忙偷眼看看君晗,却听胤祥笑道,“你只管说,这事儿她都知道。” 琴璇看了一眼君晗,心中莫名情愫涌动。“她早已自愿出家,那——那孩子也被送走了,说是江南曹家。” 胤祥点了点头,轻轻叹气。接着又对琴璇笑道,“难为你了。” 琴璇只淡淡一笑,眼睛却望住了波光潋滟的水面。轻轻开口,“朋友之间,说这话就见外了。” 胤祥沉默一阵,忽的长长一叹,“现如今,兄弟不像兄弟,我也就剩你这么一个朋友了。” 琴璇心里一阵悲哀,却强打了精神,“别这么说,不是还有君晗么。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你如今——正是好时候。” 胤祥淡笑,“是么。” 琴璇转过脸来凝视他,“胤祥,我自知我无法强求什么,你们的事儿我也无法掺合,只求——只求你尽量放过胤禟,尽量帮帮他,行么?” 胤祥哂然一笑,“这说的什么话,九哥同我一样,身为皇弟,什么放过不放过的。” “你同我也需要说这话么?”琴璇悲哀,“你真的还拿我当朋友么?你我都清楚,胤禟将面临什么,撇去十几年的恩怨争斗不提,单是那日登基大典之上,胤禟犯了天颜,就是饶不过去的事儿。我只求你尽量帮他,不行么?” 胤祥沉默,君晗却忿然插嘴,“凭什么要胤祥帮他?他能放过胤祥的时候,怎不见手软?这么多年的苦,这熬坏了的身子,就这么算了不成!九嫂,您当初不畏万难,接了胤祥托付,我夫妻二人都很感激。可人情不是这么还的!当今皇上的脾气,九嫂不是不知道。胤祥就算得蒙圣宠,也得小心谨慎。凭什么要让他再去冒险?” 琴璇哑然,却听君晗冷笑,“九嫂凭什么指责胤祥?难不成九嫂口口声声称朋友,竟全是为了此时开口相胁?” 琴璇怔住,胤祥轻声喝止君晗,面色复杂的望向琴璇。心里自嘲一笑,琴璇想道,何尝不是呢?今晚同胤祥套近乎,不就是为了来日他能帮助胤禟么?朋友,真是拿来利用的。当下只好笑笑,“琴璇糊涂了,你们就当我没开过这口吧!” 被君晗说成那样,怎么还能呆得下去?琴璇点了个头,转身便欲离开。胳膊却被胤祥扯住,“我只能说,我会尽力。只要——他不再惹麻烦。” ???????????????????? 远远的瞧见一室喧闹之中,胤禟只含笑凝望着自己。心头一热,加快了脚步过去。“叙完旧了?”胤禟也不避讳,点着她的鼻子笑问道。 “嗯!”琴璇点点头,不去看他,宽大的袖摆下却扯住了胤禟的手。“这样晚了,我们回去吧?” 胤禟的手依旧温暖宽厚。“好。”只这样应道,便携了琴璇同胤禩夫妇道别,出门离开,将那满厅的繁华抛在身后。 甫上马车,琴璇便急急地抱住他,抓紧他。胤禟,胤禟!真的怕了,我怎么能放得开手?我怎么能忍心? 胤禟见状,只得无奈而幸福地笑着,轻轻拍着安抚她。抚着她的秀发,唇滑落到耳边,呢喃不成句,“最近怎么,都这么心急,嗯?” 琴璇红着脸,埋入他怀中,嘴里无意识的咕哝,“不管,不管了,时间不够,怎么——” 驾着马车的何玉柱显然没有意识到车内的状况,一边驭马,一边悄声朝里面唤道,“爷,爷?” “什么事?”胤禟敛住了满脸的笑意,抬起头问道。 “刚才底下奴才回报,十四爷已到了京郊不远,估计明儿早上就能进宫!” “哦?”胤禟明显眼睛一亮。琴璇抬头看他,却见他对自己笑笑,眼中精光闪动,“明儿早上,进宫给皇太后请安吧。” 第七十五章 旨意 事情的发展却出乎胤禟预料,抚远大将军、皇十四子胤祯根本不曾进宫,而是被一道谕旨挡在了京城之外。琴璇一进宫便得知宜妃去了德妃那里,连忙赶过去。十四福晋完颜娉婷已在那里,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泪水弄花,还未上封号的准太后德妃娘娘也是满脸怒容。琴璇这才知道皇帝命令胤祯留在景陵,等待大祭。陪着宜妃劝说了好半晌,才稍稍抚慰了又哀又怒的二人。琴璇心里暗叹,难怪,自从胤祯大军在握,威风八面,谁不认为他是注定的嗣位者?却不想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兵权被夺,竟只落得孤身回来。 宜妃心里也不好受。康熙皇帝死地突兀,她至今还心存疑虑。况且,她一向偏疼胤祯,胤禟又同胤祯走得较近,却不料眼下竟是个冷冰冰的雍王爷继承了大位。满怀希望落空不说,因着过去的一些矛盾,将来的日子怕还是朝不保夕,叫她怎不惊痛! 琴璇默默地跟着宜妃回延禧宫,一进宫门却觉出气氛不对。空旷的殿中只疏落落站了几个丫头,还各自垂头抹泪。宜妃也是一惊,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人都哪儿去了?” 一个小丫头上前跪答,却仍是止不住眼泪,“回主子,张公公他们被抓走了,是皇上的旨意。说是要发遣边外、籍没家产。公公说要等主子回来,他们不让,硬是把人押走了。主子,救救他们吧!” 琴璇吃了一惊,这张公公张起用可是宜妃身边的老人儿了,跟着宜妃少说也有三四十年。竟然这样不声不响的就押走了!针对胤禟,竟连他母妃身边儿的人都不放过!胤禛,这就开始下手了么! 宜妃跌坐在椅中,脸色发白,紧咬着下唇冷哼道,“好得很!把我身边儿的人都调开,就好摆布我了!哼,给我下马威看么?不让我好过,你也休想安生!” 琴璇连忙劝慰,宜妃却挥手打断了她,继续朝那丫头问道,“带走了多少人?都有谁?” 那丫头抹着眼泪,“除去殿外头打杂的,都带走了,一共十一个。还有——还有九贝子身边儿的何公公,才奉了九爷的命来接福晋,也被一起抓走了!” 琴璇心里一凉,却见宜妃愤然起身。“去长春宫!我倒要问问德妃娘娘,她养的好儿子,究竟管不管!” 琴璇一急,连忙止住她,“额娘先别着急。你这样子过去,岂不是让德妃娘娘为难?十四爷都被挡在京外了呢!她若是有办法,才也不用劝那么半天了!” 宜妃紧咬牙关,半晌才冷静下来。琴璇兀自想起何玉柱,想他也随了胤禟这么多年,竟就这样子获罪了,心里一阵难过。胤禟这会儿也该知道消息了吧?千万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却见宜妃缓缓坐回椅中,唇角是冷冷的讥诮,“不明不白得了大位,以为这样事儿就了结了?早着呢!” 大祭如期举行。众后妃、臣子、皇子、福晋,全都随同新帝到景山寿皇殿拜谒先帝梓宫。琴璇意外地没见到胤祯,私下里问胤禟,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当下只好规规矩矩地随全身缟素的众人一同跪拜行礼,聆听圣训。 礼节繁琐,全部结束时已是夕阳西沉。旨令回转,德妃娘娘却长跪在殿中不起。皇帝一使眼色,两个女官连忙上前扶起,众臣这才舒了口气。回身却见一人远远站着,一身素白,余晖将他颀长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那样寂寥、落寞。琴璇心里一动,周围也开始纷纷低语,胤祯!他还是来了。 胤禛也远远的望着他,不发一言。德妃眼中却涌出泪来,“祯儿!”哀伤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殿阁中,清晰地落到每个人耳中。胤禛身子一震,脸色霎时沉了下来。望向胤祯的眼中,也出现了恼恨神色。 许久许久,胤祯才朝着棺柩缓缓的跪下身,郑重地叩头。接着起身,仍静静的朝这边望着。众人等待了这么长时间,却见他如此行事,不由倒抽冷气。这是胤祯从西北回来的第一次觐见,照规矩,他是该上前请安祝贺的。气氛霎时尴尬起来,群臣不敢言动,一个侍卫连忙上前。 远远看见胤祯同那侍卫扭打起来,琴璇担心地抓紧了胤禟的手,却见他唇角噙着冷笑,一副看戏神情。德妃惊怒,颤着手说不出话来,一侧的娉婷也只敢远远瞧着,掩帕低泣。琴璇不忍再看,却见那二人已经来到身前。 “啪”的一声,胤祯狠狠反手甩在那侍卫脸上,打得那人一个趔趄。“你是什么狗东西!也敢碰爷!” “够了!”胤禛冷冷开口。一旁隆科多站出身来,“十四阿哥,还不向皇上行跪拜之礼!” “皇上?”胤祯望着胤禛轻蔑一笑。继而却转了神色,一脸的认真,“那就请皇上为臣弟做主。” 瞧见胤祯明显把隆科多的话当耳旁风,并不下跪,琴璇揪起了心。却听胤禛开口,“你有什么冤屈!要朕做主?” 胤祯满脸的理直气壮,“臣乃皇上亲弟,先皇亲封的王爵。拉锡一个侍卫,不过虏获下贱,竟敢对我动手。若我有不是处,求皇上将我处分,若我无不是处,求皇上即将拉锡正法,以正国体!” 琴璇这才看向那名叫拉锡侍卫,他已跪倒在地。胤禛脸色一寒,看了胤祯两眼,并不开口。隆科多也沉着脸,“大胆!你见君不跪,轻躁妄行,是何居心!” 胤祯竟忽然大笑,手里还指着隆科多,胤禛脸色益发难看。却听胤祯止住笑,朝隆科多轻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指责我!哦对了,你是佟家的人!你们佟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长眼的奴才!皇上,皇上是我亲哥哥,我们自家的事儿,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住口!”胤禛出口,已带着无比的寒意。胤祯却笑嘻嘻的看着他,状如癫狂。众人都向胤禛看去,他面色森然,良久开口,“十四皇弟气傲心高,驾前失仪,惊扰先帝。着即日革去王爵,降为固山贝子。回京闭门思过三月!” 六十一年十二月,诚亲王胤祉上疏,援例陈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雍正帝准奏,又命将胤祯更名为“允禵”。 二十四日,雍正帝命贝子允禟往驻西宁。谕称:“大将军于京,其往复尚未定,俟胡土克图喇嘛等到日,再为商榷。西宁不可无人驻扎,命九贝子前往。” 雪花纷扬,湖畔的梅林小筑里却暖意融融。四周垂着鲛纱帐,角落里笼着火盆,燃着果木炭。几上一个淡红玉瓶,插着雪色白梅,散发着阵阵幽香。躺在小筑中的厚褥软榻上,透过层层的纱帐,正可隐约看见帘外的梅花绚烂之景,真是惬意无比。更兼有纤纤素手,剥了焦香的栗子送到口边,怎一个快意了得! 琴璇剥着栗子,视线却眷恋地落在躺在榻上、享受地眯着眼的胤禟身上。接到圣旨已经三天了,他却毫无动身之意。可是,——又能拖得了多久?琴璇自知胤禟心怀不忿,甚至有意惹恼胤禛。罢了,索性由他去,反正结局已然注定,何不任性而为,率性地面对? 胤禟斜靠在榻上,随手从盘中捏起一个栗子,细细剥好,送到琴璇嘴边,一边笑睨着琴璇。琴璇也不客气,张口就咬下去,不料胤禟却是故意逗她,手往后一抽,让琴璇咬了个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琴璇把自己剥好的那个塞入口中,一边笑道,“你当我稀罕!” 胤禟见琴璇再不剥给他吃,连忙讨饶,“好璇儿,我错了,再给我个吃吧!” 二人正玩闹着,方材却欲言又止的在帘外开口,“爷,福晋,——王公公来传旨了。” 胤禟闻言笑意稍敛,却又即刻恢复,笑道,“让他进来吧,别指望我出去接旨。” 说着也不向外看去,长臂一伸,捞住琴璇,抓着她的手将她手中的栗子放入口中,又不餍足似的轻咬了下琴璇手指。琴璇看见来人正是王喜,胤禛御前的太监总管,不由稍红了脸,轻轻推开胤禟。王喜却自是机灵,见状也不惊讶,只恭敬躬身,“奴才给贝子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胤禟点了点头,身子向后倚去。“王公公啊。听说又有旨意?” 王喜垂下头,“回贝子爷的话,奴才这次来,只是传皇上口谕。皇上吩咐,西宁军中缺人,烦请贝子爷立刻动身。因贝子爷身份尊贵,皇上特旨令年羹尧护送贝子爷上任,年将军眼下已经领兵候在府外了。皇上还说——”王喜却忽然抬头,瞄了眼琴璇。 重重一声冷哼,“他以为我怕么?我不去,他还想押着我去不成!” 琴璇扯扯他,胤禟没好气地挥挥手,“皇上,还说什么?” 王喜却回身掀开帘子,领进两个年轻貌美的宫妆女子来。二人朝胤禟琴璇二人跪下,王喜开口道,“皇上说,贝子爷金贵,少不得人伺候。特在宫中择了两个伶俐丫头,随军服侍。还让奴才,领这二人给福晋过目,求福晋给个封号。” 两个丫头确实机灵,听王喜说完,立刻齐齐向琴璇磕头,“奴婢朱氏、周氏见过贝子爷,见过福晋,贝子爷、福晋吉祥!” “啪”的一声,几上的盘子被挥落在地,栗子滚了一地。胤禟冷声,“你们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爷那儿也不去,用不着你们伺候!” 王喜却无半分怯意,“贝子爷还是思量清楚。抗旨不遵的后果,不是贝子爷一人担得起的。可别让宫里的宜太妃担心,也得为福晋和这府里上下着想呢。” 王喜触着胤禟软肋,胤禟气得面色发白。琴璇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对王喜笑道,“公公言重了,贝子爷岂会抗旨呢。只是还请宽限两日,眼看这除夕就在眼前儿了,怎么着也得把这年过了吧!至于这两个丫头,烦请公公领回去。就回皇上说,我们贝子爷不缺人服侍,我会随着他到西宁去。” 胤禟愣了一愣,不可置信地望着琴璇。琴璇却淡淡一笑,她早就想好了,他去哪儿,她就跟着。管它是京城还是西宁,有他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王喜却为难地抬头看看二人,半晌才咽了口唾沫,“福晋所想,怕是不成的。奴才还带了第二道旨意呢,——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心思郁结。因多年来一直宠爱九福晋,着九福晋于来年正月节后,立刻进宫陪伴太后。” 第七十六章 秋纹 琴璇端着参汤,不急不慢地向正殿走去。甫到门口却见殿前侍立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手向内室指了指。琴璇不明所以,那丫头附耳上来,“十四爷来了,福晋过会儿再进去吧!” 琴璇恍然,胤祯被禁足三月,眼下该是解了禁了。透过珠帘,隐约可见胤祯跪伏在德妃膝头,而德妃正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微不可闻的絮语夹杂着啜泣响在耳畔,令琴璇暗暗叹息。胤祯他此时,想来是极度委屈吧! 被召入宫已近两月,日子平淡而枯燥。胤禛每日必来请安,脸上却总是淡淡的不见表情。而德妃,除了气喘咳嗽的时候,脸上会浮现一丝病态的红色之外,平时竟是木然的。就连自己被召来身边,她都没有任何表示。胤禛给安排的一切,她都欣然接受,却又毫不理会,当作不曾发生一般。琴璇低头看看手中的玉碗,又朝内殿望了望。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这最疼爱的小儿子,才能够牵动她的情绪了吧! 正兀自出神,却听身后丫头们齐齐唤了声,“太妃娘娘吉祥!”琴璇讶然回头,果见宜妃立在殿口。她眸中划过一道尖利,落在了琴璇手里捧着的碗上,却又倏忽不见。早有人进去通报,琴璇听见宜妃路过自己身旁时轻轻的哼了一声,也不及多想,随在她身后进去。 德妃端坐在软榻上,脸上已恢复了淡然,比及往日却多了一层红晕。身边立着胤祯,三月不见竟瘦削了许多,眸中依然精光闪动。琴璇径自福了个身,也不多说,将参汤放在德妃面前。 回身却见宜妃郑重地行了大礼,“臣妾参见皇太后娘娘,娘娘金安!”琴璇不由一怔,德妃却轻轻笑了,容色间不经意的带着苍凉,点头示意琴璇去将宜妃扶起,“妹妹折杀我了!皇太后三字,我怎么当得起!” 宜妃侧身坐在下首软榻上,也不开口,只含着浅浅的笑容。德妃见状,朝胤祯道,“你且回去吧,好生注意身子,别惹事!”又对琴璇开口,“你去送送十四。” 琴璇会意,随胤祯出去,到了殿口却听里面响起宜妃的冷笑。不知在说什么……琴璇莫名出了神,胤祯回头看向她,淡淡一笑,“九嫂,去园子里走走吧。” 琴璇醒悟过来,看着他点点头。胤祯一边走着,一边开口,“九哥可有消息?在西宁——还好么?” 琴璇笑笑,“前儿才来了信,说是过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呢!驯服了一匹上等野马,还从狼群嘴里救下一个小丫头。也是巧了,穆景远穆大人还记得么?他也正在西宁,胤禟最近跟着他学英吉利文呢!” 胤祯皱皱眉笑道,“九哥总有本事——,可能够放得下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琴璇轻叹口气。她何尝不知胤禟的话多半是为了安慰自己?且不说相隔路远,条件恶劣,单是他一腔的抱负无从施展,就足以让他郁郁不得开怀了!只是,眼下八爷一党溃如散沙,胤禩只能偷偷抵触,却毫无用处,而胤祯自保尚不能够,又何暇顾及到他?他除了强打精神,自我安慰,又能怎么办? 荷塘里一片萧瑟,胤祯俯身扶着白玉栏杆喃喃叹道,“十哥也被塞了个差事,赶去喀尔喀蒙古了。将来——,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琴璇伤感起来,勉强笑道,“别这么想。没什么坎儿迈不过去,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胤祯却冷笑,“我自是想好好过日子,奈何人家不让!”偏头又瞅向琴璇,“你也想伴着九哥好好过日子不是?可你瞧瞧现在,一个被发配到天边儿,一个又被锁进宫里,各自都为对方悬着心,你们的福气在哪儿!” “八哥倒是顶着个王爷的名头,可你瞧瞧他这几月,拼了命的办差不说,还三天两头地遭斥!他的福气在哪儿?还有我!你该清楚我额娘过的什么日子,这才几个月,瘦地就只剩一把骨头了!我这做儿子的福气又在哪?” 琴璇哑然,胤祯神色狠厉,重重捶在栏杆上,“我倒想知道,他要逼我们到什么地步才算完!” 琴璇沉默良久,才摇头叹息,“说这气话有什么用?他逼你们,不就是想要让你们自己乱了阵脚,做出什么事来,才好给他送上把柄?他已一切在握,缺的只是人心。如今就算是编造,也要安个罪名。你这样急躁,口出妄言,不正合他意?” 接着笑笑,“若不是看出这一点,胤禟岂会乖乖的去了西宁?如今大局已定,枉自挣扎也只是妄想。何不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做给别人看看?争斗输了,气势也要输给他么?” 看向胤祯,他凝视着远方出神,紧攥的拳头却泄漏了起伏不定的心绪,良久才勉强点头,神色仍旧不甘。琴璇笑笑,知他心里抑郁难解,想想这又不是一时半会儿想得通的,便欲开口道别。却听他忽然开口,轻声问道,“你呢?真就不为自己担心?” 琴璇稍怔,继而轻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局未稳,太后太妃们又在看着,他总该顾忌。更何况,士可杀不可辱,左不过还有一死呢!” 胤祯神情认真,琴璇脸上也浮出悲凉,轻声叹道,“纵是想羞辱胤禟,也不至于此。你放心,我——总不会让他蒙羞。” 不再说下去,已看到胤祯了然的神色。他忧心忡忡地点头,开口道,“既如此,九嫂就好好保重自己吧。我额娘,也偏劳九嫂照顾了。” 琴璇点点头,转身离开,却听到微不可闻的一句叹息,“就这样吧,你——可千万好好的。” 声音竟含了万千思绪,琴璇怔在原地,不敢回头,却从脚步声中得知胤祯已经渐行渐远。脑中蓦的浮现过去的一幕幕,——宫中自己迷路时的初见、畅春园里的谈笑、草原上那夜的星辰……还有那句“一见钟情”。琴璇苦笑,一直装作不明白,只因为自己无法面对,无法回应。想来他是也如此,可现在,该是彻底放下了吧?琴璇轻吁口气,感佩之情在心中流淌,却终是没有回过头去,只暗暗道一句,——胤祯,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拂开长长垂地的柳条,迈出两步,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素白宫装的女子立在不远处宫阁檐下,静静地思量。仔细分辨,居然是年缨络!她也看见了自己,若有所思的望着,不发一言。琴璇懒怠敷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回到长春宫却见上下一片慌乱,从屋外便看见几个太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琴璇心里一紧,揪住一个跪在殿外的小太监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不敢抬头,“才——才太后娘娘急病,正巧赶上万岁爷来了,急忙宣太医才缓过来。太医说娘娘是急怒攻心,皇上大怒,正在里面责问呢!” 琴璇皱皱眉头,终于硬着头皮悄无声息的走进去,立在角落。胤禛没注意到她,只是冷着脸问道,“今儿个娘娘都见了哪些人?进了什么东西?” 跪在地上的丫头们声音都发颤,“回皇上,早间十四爷来过,陪娘娘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后来宜太妃来看望娘娘,走了没多久,娘娘就不舒服。哦对了,娘娘胃口不好,今儿一上午只进了一碗参汤,是九福晋送来的。” 琴璇闻言抿了抿唇,认命地闭上眼。这下可好,伺候出罪过来了! 胤禛青着脸,转眸间看见琴璇。琴璇不紧不慢地跪倒在地,口里称着,“没照顾好太后娘娘,臣妾该死!” 重重一声冷哼,一本书卷摔到琴璇脸上。“你们一家子,没一个安着好心的!将这佛经抄写一百遍来为太后祈福!抄完之前,不得出佛堂半步!” 受罚的不仅是琴璇。一道敕令,胤祯竟被遣去遵化守陵。而这个消息,让稍稍见好的德妃大受打击,竟呕起血来。宜妃等一众太妃,也被遣出宫去,送到了各自儿子的府邸。胤禟不在,宜妃便搬去了五阿哥府。琴璇困于宫中近两月,这才抄完了百遍佛经。只是,回到府中才知道,这两个月,竟意外的没有胤禟的来信。琴璇的心又不由悬了起来,西宁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忧心忡忡地封好信封,交与下人送走,琴璇疲倦地歪在榻上,眯着眼睛。茜儿却在此时掀帘走了进来,伸出五指在琴璇眼前晃动,被琴璇没好气地打在一边。这丫头,越大越不象话!阿玛走的时候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几个月都打不起精神来,今儿这是怎么了? “额娘!”茜儿见琴璇不理她,伸手扯了扯琴璇袍子,“好不容易把您盼回来,您就光顾着给阿玛写信,也不看看你宝贝闺女!” 琴璇睁开眼,嗤笑一声,“看什么看,脸皮一天比一天厚!” 茜儿嘟着嘴,“哎呀额娘,人家不是想逗您高兴吗!您自己照照镜子,脸色都吓得死人!” 琴璇皱皱眉头,抚上自己的脸。茜儿却神采飞扬,“告诉您个好消息吧,您一准儿高兴起来!才我瞧见府门口两辆大马车,好些珍奇玩意儿从上面运下来!您猜猜,怎么回事儿?” 见琴璇一脸疑惑,茜儿拍手笑道,“我就说您猜不出来!告诉您吧,是秋姨娘——从江南回来了!” 秋纹?琴璇坐起身。去南边儿有整一年了,终于回来了! 起身向外走去,一边手里拉着茜儿,“还坐着做什么,出去瞧瞧。” 话音未落,帘子却被掀了起来。织锦云纹的旗装闪现在眼前,秋纹福了个身,眼中含泪,却是喜道,“格格!奴婢回来了!” 琴璇眼中也浮起水雾,急忙拉她坐下,她却依旧是急躁的性子,忙忙开口笑道,“幸不辱命,格格交待的事,奴婢都做到了!” 第七十七章 逼迫 雍正元年五月,皇太后崩,奉安梓宫于宁寿宫。封贝子允禵为恂郡王。 十二月,册嫡妃那拉氏为皇后,年氏为贵妃,钮祜禄氏为熹妃,耿氏为裕嫔。 雍正二年三月,封年羹尧一等公。 四月,允礻我被革去王爵,调回京师,永远拘禁。 雍正三年,皇三子弘时被逐出宫廷,令为廉亲王允禩之子。 正月,责贝子允禟“外饰淳良,内藏j狡”,其属下人“纵滋马蚤扰民间”,命都统楚宗前往约束之。 四月,调年羹尧为杭州将军。 六月,削年羹尧太保,寻褫其一等公。 七月,杭州将军年羹尧黜为闲散旗员。不久,雍正帝闻陕西人称允禟九王,手诏斥为无耻,遂夺允禟爵,撤所属佐领,即西宁幽禁。并录允禟左右用事者毛太、佟保等,撤还京师,授以官。 九月,逮系年羹尧下刑部。 十一月,皇贵妃年氏薨。 十二月,降郡王胤禵为贝子。同时,廷臣议上年羹尧罪九十二款。得旨:“年羹尧赐死,其子年富立斩,馀子充军,免其父兄缘坐。” 四年一晃而过,琴璇平日里足不出户,这一桩桩的事情却避无可避地落入耳中。八阿哥一党渐渐被逼入死角,可也同时将胤禛的亲生儿子弘时和手下干将年羹尧拖下了水。四年间,八阿哥众人有的遭囚,有的受斥,可谓颜面扫地。可是身为皇上的胤禛,日子也不那么好过。德妃的去世、弘时的背叛、年羹尧的嚣张、群臣的猜测非议……无疑在他心头插了一刀又一刀!而年缨络的死,更是让本就因太过勤勉而疲惫不堪的他垮了精神。年节大宴上,琴璇远远的看过去,只觉他变老的速度惊人。心里不由默默叹息,这把椅子——,哪里是那么好坐的! “福晋,”姣儿掀帘进来,年纪已长的她如今行事也变得稳重,只俯下身轻轻附在琴璇耳边,“西边儿来人了。” 琴璇坐直身子,满是忧色的脸上终于绽出喜悦,“快请进来。” 来者是个年轻男子,这几年往返数次,装扮做派已与京城人无异,只是一口京腔终究不够熟滑,仔细听来不难辨出一股陕西味道——是胤禟前两年救下的饥民。琴璇辨认清楚后,忙不迭的从他手里接过信,颤着手竟几乎撕不开个口子。 早在两年多前,沿途的驿站就已把胤禟同自己的信件瞒下了,却不露半点风声。好长时间收不到胤禟的消息,惊地琴璇险些偷跑到西宁去。后来胤禟托了这人暗中传信,琴璇才知道真相。做出这事的,除了当今皇上自然不做他想。琴璇为此恼恨许久,她跟胤禟的信,又不会说什么国家大事,竟连这也要扣留!当下便依了胤禟的计策,明修?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情玄第21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修栈道,暗渡陈仓。经由驿站的信无非是歌功颂德,称颂圣恩。私下里却用只有彼此才懂得的文字互诉衷肠。心里怀着报复的恶意,两个年纪都不小了的人,竟也对这游戏乐此不疲。 看完信,琴璇长吁了口气。胤禟已经被拘押起来,可从这信看来,情况还不是那么糟糕。毕竟,呆在西宁四年,身边儿多是自己的人,还是有些帮助的。只是,他故作达观的语气中终是夹杂了忧愤。琴璇沉思着走到柜前,从底下一格中拿出了一个楠木匣子,仔细地把这信放进去。——大大的匣子里,信纸竟要满溢出来了。 回头对那人笑笑,“一路赶来,可是辛苦!请先去歇着吧,明儿再过来,回信也要托付给您了。” 见姣儿领那人出去,琴璇怔怔又出了神。雍正三年已到尽头了,胤禟一旦获罪,抄家便免不了了。可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好一部分家产已经转手给秋纹一家,他们如今更名改姓,应是不易被人发觉。其余的事——差不多也准备妥当了。只是,亡命天涯,该算是个好的结局么?若是胤禛不肯放过,这天底下,哪里才是安全的容身之处? 正胡思乱想,姣儿已经回来。看了看琴璇脸色,终是开口道,“福晋,今儿可是除夕,晚上宫里还要赐宴,您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了?” 年节里喜庆的气氛还未完全消散,一个惊天霹雳便打了下来。雍正皇帝召集廷臣,宣诏皇八弟允禩的罪状,易亲王为民王,褫黄带,绝属籍。不久,又革去民王称号,赐名阿其那,拘禁于宗人府。昔日的八贤王如今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庶人,还被冠以一个那样具有侮辱意义的名字!琴璇眼见过去在廉亲王面前卑躬屈膝的诸位大臣,如今一口一个“阿其那”,心中悲凉之感涌动澎湃。天皇贵胄啊,竟被鄙贱至此!看着胤禩听到这个名字时,苍白瘦削的脸上浮现的神情,琴璇不敢想象,当胤禟被众人叫做“塞斯黑”时,该是如何悲愤! 可不久后的另一个消息,竟使琴璇气血上涌,怒不可遏以至于生生晕了过去!“今允禩之妻暴戾不仁,仍然欺侮其夫。又因将母家治罪,不曾颁示,唆使其夫,以致恶乱已极。近将伊逐回母家,伊毫无畏惧,忿然而去,甚属可恶。亦不可容于盛世。命庶人允禩妻自尽,仍散骨以伏其辜。”——这竟是胤禛下的命令!他竟然,竟然决然至此!虽然早就知道结局,琴璇还是无法接受。茗凤,不过是一个女子。就算有再大的过错,何至于要对她这样严酷?琴璇不敢去想茗凤的死,抑制不住的眼泪沾湿了枕巾,心里竟渐渐凉了下去,——茗凤如此下场,自己的将来又会怎样?可无论怎样,自己决不会低头服输,也决不会坐以待毙! 事情的余波在几个月后慢慢平息。琴璇掐算着日子,渐渐紧张起来。看着茜儿整日在自己身旁陪伴、解闷,琴璇心里也不由为她忧虑。府里这么多人,自然无法考虑周全。可茜儿,——毕竟是自己养大的,怎么能不管她?一直将她留在身边而不急着嫁出去,也就是怕到时她没了依仗,受夫家欺负。何况她如今,已是个孤儿了啊! 自顾自地在茜儿身上转着念头,姣儿叫了自己两声才反应过来。琴璇茫然看着她一脸的忧色,“出什么事了?” 姣儿欲言又止,“王公公传来口谕,皇上召福晋即刻入宫。” 琴璇淡淡应了一声,皱起了眉头。姣儿脸上为难,“福晋可要小心,听王公公说,皇上今儿个朝上大发雷霆,下了朝气儿也不顺。养心殿里,已有两位公公挨了重板子,——眼看都活不成了!” 一进月华门,养心殿浓重压抑的气氛便让琴璇心中一凛。胤禛的御前太监总管高无庸意外地没在殿里服侍,而是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口。看见琴璇,连忙迎了上来,“福晋可算到了。快请进吧,万岁爷等了好一会儿了。” 琴璇掸掸袍子,深吸了口气,抬头挺胸走了进去。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臣妾董鄂氏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许久不闻叫起,琴璇皱皱眉头,却一言不发。心里猜测着胤禛的用意,借以缓解膝部的不适。不觉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已经来到自己身前,“啪”的一声,一叠子纸甩在地上,胤禛寒声,“这是什么?” 琴璇讶异地捡起,顺势揉了揉跪地发麻的膝头。细细翻看,琴璇又喜又怒,两三月不闻胤禟的消息,原来这私下传递的信件又被发现了!可恼雍正,竟又害自己白担心这么久。只是,这信的内容,恐怕也让他苦恼迷惑了好一阵吧! 贪婪地翻阅着手中的书信,琴璇脸上掩不住的甜蜜喜悦。片刻一个冷冷的声音却打散了这份愉悦,“朕问你话,没听见么?” 琴璇心中冷笑,这是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却连忙收敛神色,磕了个头,“回皇上,是九贝子与臣妾的家信。” “家信?”胤禛冷哼,从琴璇手里夺过信,“家信需要造作隐语么?需要把它缝藏在骡夫的衣袜里,私下传递么?这信里,怕是些不可告人之事吧!” 琴璇轻轻挪动着双腿,轻讽道,“不这样做,这家信怎么能够到臣妾手里?想来皇上比臣妾更加清楚!” 胤禛哑口,半晌才哼道,“你们也真有本事,这信连洋人都看不懂!为了瞒朕,可算是煞费苦心!” 琴璇气恼中带了得意,“多谢皇上夸奖!若不是皇上为我们费尽心力,我们何用如此?皇上向来明察秋毫,爱重亲弟。贝子爷西行那会儿,皇上不是还赐了两位妾侍?她们随了贝子爷这么久,贝子爷的一举一止,一言一行,她们岂不熟络?洋人看不懂的,尽可以找她们呀!” “哼,”胤禛冷笑,“你怨言倒不少。可你们也算错一着。即便这是家信,如若旁人都看得懂,截获了倒也罢了。可如今这信无人能懂,那朕说这是暗中密谋、图谋不轨,便无人能驳!你倒说说看,这样的罪名,该如何处置为好?” 琴璇心中一紧,胤禛,这是决定对胤禟下手了!一股恐惧惶急之情夹着愤怒涌上心头,琴璇昂起头,重重哼了一声,“皇上决断英明,从不徇私。您的八弟十弟被囚禁起来、八弟妹赐死焚尸,何等决绝!如今要处罚您的九弟,怎么用得着如此犹疑?皇上但下旨即可,臣妾一家不敢有半分怨言。想来天下人也只会赞皇上英明,大义灭亲。即位四年,便扫除政敌,几个兄弟死的死,囚的囚,半点不留情!古往今来,狠绝二字,怕只有皇上才配得上了!” 胤禛勃然大怒,袍袖一卷,回身到书桌后坐下。双目却怒火燃烧,紧盯着琴璇。琴璇见情势如此,索性不管不顾,跪坐在地上。毫无畏惧的看向胤禛,一脸的满不在乎。左右结局已经注定,怕他做甚! 良久胤禛冷笑,“朕狠绝?你倒不问问是谁逼的!这么些年,他们做的事哪件不比朕狠?你又知道多少?若不是他们,朕怎么用忍声吞气十几年?朕怎么会从三十岁起,就不得不将自己埋在佛经里面?朕怎么会劳心劳力,却只落个“办差阿哥”的笑柄?” “你瞧瞧胤祥,他还不到四十,就已经半头白发!兄弟中骑射最好的就是他,可你看他现在那条腿!若不是他们,胤祥何至于此?朕又何至于此?” “狠绝二字,朕岂敢独当?若是把他们的手段告诉你,恐怕你也难以相信!就只看这几年,若不是他们暗地拉拢,年羹尧天大的狗胆也不敢起反心!若不是他们暗中挑拨,朕怎么会把亲生的儿子逐出家门!新仇旧恨,你要我怎么宽容?不错,对他们,我不会手软。今天若换作他们坐在我这个位置,只怕我下场还要更惨!” 胤禛语意寒凉,冷冷地说完这一切。琴璇闭了闭眼,“既如此,你是绝不肯放过胤禟的,那还问我做什么?” 胤禛起身,走到琴璇身旁,忽然语气阴厉,“朕不止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你!所以朕才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两个,都后悔曾经做过的一切!” 琴璇讶然睁大眼睛,“纵使胤禟算计过你,你要报复,我们无话可说。可是我又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胤禛唇角一抹冷笑,“你做过什么你会不清楚?” 见琴璇茫然,胤禛蹲了下来,直视着琴璇双眼,忽然伸手狠狠掐住琴璇脖颈,眼中憎恨怨怒之色展露无疑。琴璇大惊,伸手去掰,那手掌却纹丝不动,“不是你把我们曾经的事千方百计告诉缨络么?不是你说的,我喜欢缨络,只是因为她性子像你么?你可知道,这事儿害她——害她失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害她身子自此变得虚弱不堪!若不是为此,朕的福宜、福沛,怎么会都不足月就出生,以致养活不成?若不是你,她怎么会受这么多苦,怎么会这么早就走了!最毒妇人心啊,朕当初,怎么就会喜欢上你这样恶毒的女人!” 手缩得越来越紧,琴璇被掐地满脸涨红,只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胤禛。怎么会是这样?自己明明没有——琴璇说不出话来,双手也脱了力。心一横,干脆闭上眼睛,琴璇不再挣扎。 胤禛却忽然松开手,劲道一失,琴璇跌倒在地。捂着喉咙拼命咳嗽,琴璇难受地双眼下泪,却听胤禛冷笑,“就这样掐死你,岂不是太便宜了!” 胤禛立起身,拿起茶壶好整以暇地倒了杯茶,慢慢啜着。琴璇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咬牙抑制着眼中将要溢出的泪水,沙哑地冷笑道,“皇上果然英明,这都猜得到。还是皇贵妃娘娘,亲口告诉皇上,说这是我透露给她的呢?” 胤禛讥讽地瞥她一眼,琴璇笑起来,“我又不争宠,又不吃醋,那些事,不是早就说过全都抛下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付她,于我有什么好处?宫里这么些嫔妃,您怎么就不怀疑她们?” 胤禛脸色难看起来。琴璇却出了神,会是谁?谁会从蛛丝马迹里猜出那段往事?谁能在胤禛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谁,——是那最大的获益者吗? 抬头看看胤禛,琴璇神色复杂。他该是清楚的吧?可是既找不出那人,或是找出了却有忌惮,便只能把怒火发到自己身上。苦笑一声,琴璇认命地低下头。 胤禛面色沉郁。盯着琴璇看了许久,才淡淡开口,“起来吧。” 琴璇抬了抬头,瞥见胤禛喜怒难辨的脸色,心头疑虑着,咬牙起身。饶是在地上坐了许久,双腿还是痛麻难当。琴璇勉强站直身子,拿帕子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挪了挪脚却忽然双腿一软,朝前扑去。慌乱中伸手一顿乱抓,却被一只手臂稳稳托住。琴璇抬起头,对上胤禛神色复杂的眼睛,他却手里一紧,语气骤然恶劣,“别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你!” 胤禛猛然松手,琴璇暗暗吃了一惊。却见他负手而立,闲闲开口,“九福晋——可曾听说过慧通法师?” 琴璇猛地抬头,慧通法师,她怎么会不知道!雍王府里的紫罗兰花种,自己手上的血玉镯子,不全都是他送的!自那次心思已定,自己就不停找寻他,许多东西都要问他,只可惜却一直没他的消息。胤禛此语,难道他知道他在哪里? 胤禛似乎料到她的惊诧,淡淡笑道,“法师云游四海,三天前才回来。也亏得朕今日召见了他,才解了缠绕在心头多年的疑惑。” 琴璇看向胤禛,他也转过身,直视着琴璇双眼,目光犀利似已将人看透,“——比如说,九福晋,你的秘密。” 琴璇大惊失色,落入胤禛眼中却是十分满意。“原来你一直找寻的那丛花,竟会有这样的神力。若不是你行事太过诡异,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此事。真是想不到,这世上,竟真有此神怪之事!” 琴璇灰白着脸,听胤禛继续说道,“你也一直在找他,上次你没回去,不死心是么?原来你从未放弃回去的念头。可笑允禟,百般宠爱,竟还留不住你的心!只可惜啊,你再也不会有机会,去弄明白你为何回不去了!” 胤禛慢条斯理喝着茶,抬起头玩味的看着一脸不解的琴璇,“我要留住你,又岂会让那慧通继续开口?这恐怕将是个永远的秘密了,因为连我,也不知道。” 琴璇心里一沉,他杀了慧通!不可置信的望向胤禛,琴璇又悲又怒,他杀了慧通,那么那件事,如果仅凭自己的猜测的话,还会有多大把握? 胤禛来到琴璇身前,声音寒凉,“原来你一早就知道大位非我莫属。你的恭敬、你的依恋、你一开始的柔顺,可都是为此?” 琴璇心里恼怒,别开了脸。胤禛却捏住她的下颌,冷笑道,“可你最终还是选了允禟。琴璇,该说你痴心一片,还是执迷不悟?跟了我,不比随他受苦的好?” 琴璇猛然挥手打开胤禛的手掌,连退了两步,正色道,“皇上自重!您的一举一动,天下臣民可都看着呢!臣妾是您亲弟之妻,无论祸福,臣妾都会陪伴他!” 胤禛笑了两声,“你在威胁我?你以为我会在乎么?天下臣民看着的事儿多了,看见我囚弟弃子,还编派我弑父逼母!再多一条罪名,又能如何?” 琴璇气地嘴唇发白,抚着胸口喘息不定。却见胤禛凉凉地瞥她一眼,“大清朝,岂在乎再有一个董鄂妃!” 琴璇一阵眩晕,踉跄两步,“皇上,您这是何苦?以此来羞辱胤禟、羞辱我,羞辱大清皇室,您就觉得满意了么?” 胤禛闭了闭眼,“琴璇,你太过天真。我要你,岂止为了羞辱二字?你既是这种身份,你既然知晓未来,我又岂能容你留在别人身边?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便是死路一条,你自己看着办吧。” 如同堕入冰窟,琴璇遍体寒冷。原来,今天他将自己召来,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这个!要不接受他的条件,要不就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如果自己死了,那胤禟怎么办?那计划好的将来怎么办?难道,真要看着他走向可悲的结局?但是活着,又该怎样承受这样的耻辱?又该怎样面对胤禟,面对自己? 不觉一颗珠泪滑下,琴璇跪倒在地,“琴璇从未向允禟说过他的未来,也永不会对别人开口。皇上对此又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四哥!您何苦这样逼我们,何苦让我恨您?” 苦苦哀求,胤禛却不为所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琴璇终于绝望,擦了擦眼泪,跪直身子磕了个头,哭得沙哑的嗓子说出来的话却平静无波,“求皇上赐臣妾一死。” “你!”胤禛脸色铁青,怒视着一脸淡然的琴璇。“你以为我会不忍?” “臣妾不敢。但求一死,请皇上下旨吧。”琴璇闭上眼睛,脑中却在回旋,胤禟,难道今生缘尽于此么?胤禟,我就这样死了,留下你,该有多么伤痛? 耳中响着胤禛起伏不定的喘息。好一会儿他手中的茶杯飞撞到墙上,一声暴喝,“来人!将九福晋押还回府,严加看管!” 从宫中回来已经三天,琴璇却仍旧无法平静。此时一道圣旨却如平地惊雷,炸乱了九贝子的府邸。——命将圣祖第九子允禟革去黄带子,削宗籍,改名为塞思黑。令楚宗及胡什礼将其逮至保定,命直隶总督李绂暂禁,观其行止。 胤禟,就要回来了。 第七十八章 囚禁 踏入璇玑阁,琴璇近乎虚脱地靠在姣儿身上。这半个月,提心吊胆、惊心动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闭着眼由姣儿扶着向前走去,她却啜泣不止,“主子,贝子爷才出了事,四格格又——您可怎么受得了!” 琴璇睁开眼,瞄了瞄四周才轻声叹道,“能早早走了是她的福气。今后这话再不必提了,谨防隔墙有耳。” 姣儿点点头,到了门口,被琴璇挥退。门上悬着素白楹联,被风吹拂着,夜色中尤显丧气重重。琴璇莫名打了个寒颤,径自推开门进去。 空气里漂浮着心慌的味道。琴璇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借着透过窗子的淡淡月光想要点燃烛火。迈出两步却心里一惊,脚下踉跄,盯着帘后若隐若现的人影,不知所措。转而反应过来,向外跑去。腰间却忽然一紧,整个人跌入那人怀抱,炙热的气息拂在颈后,是那样的灼烫。琴璇惊地直欲昏死过去,刚想开口大声呼救却被捂住了口,一个低沉喑哑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嘘——,璇儿别怕,是我。”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琴璇不敢回头,生怕这是梦幻泡影。整整四年半,这个声音消失了整整四年半!琴璇闭了眼睛,倏忽又睁得老大,缓缓回头看过去,眼中止不住簌簌下泪,胤禟,是胤禟!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就这样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眼中含着宠溺思念的神情,对自己淡淡微笑?这是真的吗?琴璇狠狠地擦着眼中泪水,奈何眼前却一次又一次的水雾迷蒙。胤禟,真的是他! 伸出手狂乱地抚上他的脸。“你瘦了……”琴璇喃喃。昔日俊美无俦的脸变得瘦削而粗糙,面上掩不住的疲惫神色,下颌青色的胡茬乱乱的刺着自己的手心……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灼灼发亮,包含着情意,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是那样贪婪。琴璇忍不住抱紧他,委屈、思念、依恋、伤痛全都化作颗颗泪珠,沾湿了他的肩头。“胤禟,我真的——好想你!” 腰间的铁臂环地更紧,似要将怀中的人揉到自己身体里。胤禟轻吻在琴璇发间,深深嗅着思念了许久的味道。唇滑落到那光洁细腻的额头上,轻柔的触碰渐渐变为狂乱的摩擦,口齿中一股咸咸的味道,那是泪水,却在此刻变得如此甘美甜蜜!“我回来了,”断续的低哑声音携着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璇儿,我回来了。” 狂热的亲吻抚摸伴着滚滚的泪水倾诉着彼此的思念,良久,二人才稍微平静。坐在榻上,琴璇依旧倚在他怀里,贪恋着他的气息。“你怎么,怎么可能会回来呢?” 胤禟抚着琴璇散落下来的乌发,“我是私逃出来的。看守我的楚宗,同在西宁那么些年了,总有些情分在。他睁只眼闭只眼的,我自能找着空子。只可恨那胡什礼,盯我盯地忒紧。若不是想办法把他灌醉了,我怕这次可就见不到你了!” 琴璇担心的望着胤禟,他却淡淡一笑,“放心好了。弄丢了人犯,他们也不敢声张。赶明儿个我就回去,这事儿自然就压下了。” 琴璇忽然坐直身子,灼亮的眼睛望住胤禟,“我们现在就走!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就成了?胤禟——” 他却无奈笑着揉揉琴璇的头发,“傻丫头。我这样的人,岂是逃得了的?消息一旦传出,我怕是连这京城都出不去。再者,楚宗如此待我,我岂能让他白丢了性命?” 琴璇泄气,胤禟却轻轻环住她,语气含忧,“这丧事,是茜儿——” 琴璇连忙摇摇头,“茜儿,眼下已到了江南了。算我自私吧,家里这么些人,我还是先保了她。胤禟,你会不会怪我?” 胤禟淡笑,“能保一个是一个吧。只是你,你又该如何?” 琴璇抓住胤禟双臂,正视着他,“除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眷恋?我自然陪着你。” 胤禟无奈地摇摇头。琴璇却忽然抱住他,“胤禟,你记着。不久之后你会下狱,可不论有多苦多痛,你也要坚持住,等着我!李绂那里我已经打点好,因着过去的恩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会帮我的。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只要能够——我们总要试一试!可在此之前,不准你放弃希望,你要相信我,要等我,好么?” 胤禟疑惑地扳过琴璇,“你想要做什么?” “如果——”琴璇咬了咬下唇,“如果要你离开这里,去另一个世界,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世界,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你愿意么?” “你是说——”胤禟睁大眼睛,无法相信地看向琴璇,却见她点点头。胤禟摇头一笑,“你未免太天真。这事儿怎么可能办成?” 琴璇固执的盯着胤禟,“我既这么来的,为何你不能去?”见胤禟略显犹疑,琴璇摇了摇他,“无论如何,总要试试吧?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呢?再者,你不是告诉我,慧通法师曾说过,那镯子可保我们一世白头么?” 胤禟缠不过她,只好点头。琴璇放下心来,这才毫无顾忌地痴痴望着胤禟,四年半了,他已经不算年轻,却依旧是那样英气逼人,让人怦然心动。 只是,双颊却凹陷了许多。琴璇遗憾地摸摸胤禟突出来的颧骨,心中酸涩,“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未及答话,琴璇忽然站起,“我想起来厨房里还有些鸡汤点心,我去给你热些来。” 袖子却被胤禟扯住,他满脸的无可奈何,脸上的笑容隐隐含着悲哀,“不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以后,还不知能不能见到了!” 雍正四年六月,诸王大臣复劾塞斯黑罪状二十八事,请诛之。雍正皇帝却拒绝了这一请求,只将塞斯黑囚于保定。 转眼两个月过去,直隶巡抚衙门前肃穆严整一如往昔。不远处的茶楼上,临街的桌位边坐了三人,蓄着半长胡须的中年人手里遥遥一指,对着一穿着素净的女子低声道,“九夫人,那儿便是关着九爷的地方了。您瞧,这个样子,怎么能进得去?” 那是三间小小的屋子,四面围以高墙,院子四周还有官兵轮班看守。瞧见那女子哀愁伤痛,中年人叹道,“听说前门也封上了。食馔和——,都是靠转桶传递。胡什礼大人也太过严苛仔细,可却是没办法的事。这么大的干系,谁也担不起。眼下,我就算是个总督,却也插不上手啊!” 那女子皱起了眉头,旁边一个女子却开了口,泫然欲泣,“绂哥,再想想办法不成么?前儿个便听说爷犯了腹疾,总得让格格再见上一面啊!” 说着,那女子眼中已经溢出泪水,“谁曾想就到了今天这一步?想来九爷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那胡什礼出了名的狠厉苛刻,爷怎么能熬得住?” “春纤!”一直不曾开口的女人瞄了眼中年男子的尴尬神色,无奈的轻声开口。拿过帕子细细替她拭了眼泪,却把目光投向男子,“李大人,我也知此事难办。可无论如何,也请您费心安排!我只需要一个晚上,一夜之后,我定会送他回来!李大人——” 那女子神色凄楚,旁边的春纤也一脸渴求地望着中年人。那人面色为难,“九夫人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如今有难,在下自会全力相助,蹈死不顾!只是,耗费这许多精神,不过为了再聚一夜,夫人当真觉得值得?” 那女子毫不迟疑的点头,神色却恍惚出神。中年人见状,摇摇头叹道,“既如此,少不得仔细谋划一番了!” 从李绂手中扶过那颀长却羸弱的身躯,琴璇急不可耐地对车夫低喝,“能多快就多快,天亮之前,务必赶到京城!”说着放下车帘,盯着神志不清、毫无知觉的胤禟暗暗落泪。这将近三个月,他是怎么熬的! 马车疾驰而去,车厢里琴璇也惶急难耐。顾不得擦去眼中滑落的泪水,拍了拍胤禟脸颊,轻声低唤,“醒醒胤禟,你睁开眼啊!” 倒在怀中的人却没有动静。昔日神采飞扬的脸上一道道污垢,囚服破烂不堪。双眼深深地凹陷到眼眶里,嘴唇干裂,似乎两三天都没有沾水了!琴璇泪水“啪啪”的落在他脸上,止不住颤抖着,她的胤禟,受的是怎样的折磨! 昏迷着的人无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已叫琴璇大喜过望。“胤禟,你醒了?睁开眼好不好?我是璇儿啊——” 不停摇晃着怀里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却仍旧毫无动静。琴璇心里沉下去,绝望的泪水溢出紧紧闭着的眼角,俯身将头埋在他肩上,琴璇哀声,“胤禟——” 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无神的目光好半天才聚拢。鼻中扑来的是熟悉的气息,感觉到肩头伏着的人不停抽噎,胤禟张了张口,嘶哑的声音落在琴璇耳中,又是伤痛又是欢喜,“璇儿,是你么?” 第七十九章 离世 “你醒了?”琴璇惊喜地抬起头,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猛地点头。胤禟咧咧嘴,勉强笑了一下,“可又是做梦了,这怎么可能!” 琴璇连忙擦擦泪水,“不是梦,不是梦!胤禟你瞧,我就在这儿,是真的!”说着抓过胤禟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看,是真的!” 胤禟怔怔出了会儿神,琴璇兀自心痛不已。心思灵活、聪明机智的胤禟,竟会半天也想不明白! 胤禟的手在自己脸上缓缓滑动,他眼中也渐渐清明,“璇儿,当真是你!”干裂的唇勾起一个笑容,“你瞧,我答应过你等着你,我做到了!” 琴璇咬着下唇,闭着眼点头,感动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下。胤禟缓缓出了口气,欢喜叹道,“可算是再没有挂碍了!” 看见胤禟放心地闭上眼,琴璇心里一紧,手上加劲摇了摇,“别睡胤禟,你再看看我啊!” 胤禟眼睛未睁,却皱了皱眉头,“别吵,就让我再睡一会儿——” 琴璇心里害怕,使劲掐了胤禟一把,他勉强睁开眼,面色却是疲惫不已,琴璇擦了擦眼泪,低头附在他耳上,“胤禟,再坚持一会儿,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看见胤禟不耐地皱了皱眉,眼睛却险险又要闭上,琴璇连忙抓了他一只手,贴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着开口,眼中却止不住簌簌下泪,“胤禟你看,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呢!你的孩子,我终于有了——” 胤禟神情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苍白的面容泛出一丝红润。琴璇感到他手上些微用力,连忙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中。胤禟握起了手,眼睛睁大,“真的?太好了——” 琴璇含泪笑着点头。见胤禟精神稍微好了一点,连忙用水袋喂他喝了几口。“胤禟别睡,陪我说说话,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好么?” 夜色之中,马车狂奔在驿道之上,急促的马蹄上掩住了车厢里絮絮的低语,却压抑不住那满心的柔情。 马车在雍和宫旁的一个幽深小巷中停下。等在巷口的胤祥已是一脸焦急,却在看到被三月囚禁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胤禟时怔了一怔。一身太监服色的琴璇无暇同他寒暄,只急急开口,“都安排好了么?” 胤祥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琴璇转而吃力地从马车上扶下同样被扮作小太监的胤禟,轻轻拍拍他的脸。“胤禟,我们到了!” 昔日的雍王府如今已被改为行宫,因为胤祥事先的打点,加之他怡亲王的身份,琴璇带着胤禟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来到胤禛原来的书房之前,——那丛紫罗兰正绚烂的怒放着,淡淡的月辉中,显得更加美丽妖异。琴璇却忽然迟疑,胤禟真的能如自己一般穿越时空么?他会一定就能到达自己那个世界么?就算是能够像自己一样借尸还魂,他该怎样在一个陌生而又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胤祥皱着眉摇头,“琴璇,你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九哥已经这样了,让他安安静静地走不好么!” 琴璇心中一怒,却不好对胤祥发火。胤禟这样,还不是你们折腾的!关在密不透风的高墙之内,日用饮食之物都按犯人之例,这样的酷暑季节,哪怕铁打的身子又能熬多久?何况胤禟,自打生下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咬住下唇不发一言,琴璇搀扶着胤禟一步步上前。到了花丛前,却觉手上忽然一松。琴璇讶然,低头看去却见腕上那个永远也摘不下来的血玉镯子竟然自动碎裂,散在胤禟脚边!几小段红色的玉敲打在砖石地面,声音清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觉十分诡异。琴璇闭上了眼,却扯扯胤禟的袖子,开口道,“胤禟,你看看那花儿,好看么?” 感觉倚靠着自己的胤禟无意识的挪动了下身子,紧接着整个身体便软了下去。琴璇慌忙抱住他蹲在地上,用力拍打他的脸,“胤禟,胤禟!” 良久都不见反应。琴璇咬了咬牙,试探着将食指放在他鼻下,继而却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埋首在他怀中,琴璇忍不住失声痛哭,“胤禟——” 他是去了那个世界,还是正巧在此刻流失了生命?琴璇心里犹疑又害怕,抓着他的身体不肯放手。身后胤祥颤声开口,“琴璇,九哥他——” “他死了!”琴璇红了眼,朝胤祥吼道。“去告诉你的好四哥,他终于把他九弟折磨死了!就在他生辰的这一日!他终于可以放心了,世上再无塞斯黑来讨他的厌了!” 胤祥哑口,琴璇兀自哭着。胤禟,你一定是穿越了对么?你不会死,你说过你会等我,在那个世界等我!琴璇含泪抚了抚自己小腹,对不起胤禟,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还有他,我们的孩子——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魂魄抽离身体,我要生下他,留下你我的骨血,你一定要等我! 暗暗摸索了一块儿碎玉拿在手里,琴璇背过身,不去看向那丛花儿。抹了抹眼泪对胤祥道,“多谢你帮忙,我会送胤禟回去,不会让人发现。” 胤祥摇了摇头,“你以为,这些事瞒得过皇上么?他都知道,不过不去理会罢了!” 雍正四年八月二十七日,直隶总督李绂奏塞斯黑以腹疾卒于保定。 雍正四年九月,阿其那患呕吐,未几卒于幽所。诸王大臣仍请戮尸,上不许。 雍正四年十二月,王大臣请将允禩、允禟妻子正法。谕曰:“允禩、允禟虽大逆不道,而反叛事迹未彰,免其缘坐。允禟之妻逐回母家禁锢,其余眷属,交内务府养赡。” 挺着六个半月的大肚子,琴璇在别院中安心养胎。这个孩子,盼了那么久,却偏偏在最不该来的时候降临。府里的一众阿哥格格全部交由内务府看管,独独这个,不知将来会怎样。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自己和胤禟的唯一。琴璇看着窗外的大雪,自顾出神,胤禟,你在哪儿?你还好么? 想起那日的旨意,琴璇暗觉好笑。“逐回母家禁锢”!天知道她哪里还有母家,董鄂七十早已身故,所有家产也在五月的时候抄没入官。旨令是胤禛亲自下的,此时却叫自己回母家去!岂不可笑! 这小小的别院,是托秋纹早早买定的。抄了家之后自己便搬来这里,秋纹本想来陪伴,却被自己阻止了,赶她又去了江南。门口那么些官兵把守呢,自己还在被禁锢中,怎么能够再拖累她! “姣儿,”琴璇觉得无聊,在榻上翻了个身,“闷得慌,陪我说说话吧。把窗关了,别让雪飘进来。” 姣儿应承着,又上来替她掖掖被角,才在软墩上坐下,一边绣着手上的荷包,轻声道,“也不知四格格怎样了,上次的信也说地不清不楚的,真叫人忧心!” 琴璇淡淡一笑,“丫头害羞呢!自个儿在南边儿,认识了个商家少爷,看样子是中意地很啊!” 姣儿抿嘴一乐,“四格格打小就心气儿高,可不知是怎样的人才,才降伏了她!只是这经商的,身份到底差了一层。” 琴璇轻轻摇头,“她如今还能计较什么身份!只求那人能好生待她才好。我如今也顾不了了,是好是坏,她自己选择,自己承担吧!” 姣儿点头,琴璇却陷入沉思。茜儿假死去了江南,却月月写信回来。找道理,胤禛不该不知啊,可却没有任何动静。思及那日胤祥的话,琴璇不由纳闷儿,胤禛,到底是什么态度?若说放过她,可又派人严加禁锢;若说为难她,可又不管自己的肆意妄为。自己这奇特的身份,在他心里,到底想要如何对待? 第八十章 离魂 金色琉璃,深红宫墙,绵延至皇城深处。沿着缦回的廊腰,入目是华美端庄的色调,却同时显得凝重压抑。引领着的宫人总是谦卑有礼,低眉顺眼的,也吝啬着不肯多说一句话。直至到了帝王传召的殿口,才躬身退了两步。自有眉眼伶俐的御前太监进去禀报,不久便出来低声回一句,“福晋请进!” “不敢!”琴璇侧了侧身子,抬步迈过高高的朱红门槛。罪臣之妻,看管拘押的对象,哪里还当得起“福晋”的尊称?心里暗自冷笑着,身后沉重的宫门已经缓缓合上。 跪下请安,坐在宽大御案之后、正奋笔疾书的明黄身影抬起了头。略略沉吟了一下,方抬抬手,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殿中响起,“起吧。” 琴璇站起身,见一幅织金蟒缎的袍角来在身前。架在胤禛鼻梁上的西洋眼镜已被取下,眼角横纹毫无遮掩地显现在琴璇眼前,竟是说不出的疲惫。琴璇心中暗叹,却听他淡淡道,“晌午在这里用膳吧,老十三一会儿也来。” 话音刚落,高无庸便已来禀报。胤祥进来,看见琴璇先怔了怔,才恍如未见一般躬身请安。坐在桌旁,四荤四素八道精致菜肴流水一样的摆了上来,红木筷子已举在手中,胤禛看了看,忽然回身吩咐,“拿酒来。” 清澈的酒水倾在白玉杯中,甘香醇冽。胤祥笑笑,“皇上今儿可大方,这样的秋自露,总共也就贡上来三坛子吧!臣弟可要不醉不归了!” 琴璇伸手去拦,却被胤禛拂开,从高无庸手中接过酒壶,淡声道,“你下去,这儿不用人服侍。”说着亲自从琴璇面前拿过酒杯,为她斟上。胤祥瞠目,琴璇也讶然,却听胤禛笑笑道,“今儿没有君臣,只有兄弟家人。再称皇上臣弟的,可得罚酒!” 琴璇抿了嘴不说话,胤禛把杯子放在她面前。“多少喝点儿,难得——今儿见着你。” 琴璇皱皱眉头,心里怪异,一时只取了筷子闷闷吃饭。胤祥笑笑打破尴尬,“可是难得!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吃顿饭,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想那时琴璇你还把我们当作年——” 话音戛然而止。胤禛却笑笑,“可是。那会子,跟咱一起喝酒的还是个秦少爷呢!只可惜一杯酒下去,就现了形!” 胤禛和胤祥相视而笑。琴璇扯扯嘴角,也勉强勾出一个笑容。二十多年了,往日还历历在目。那时,谁能料想今日竟是这样一种尴尬情境? 看看胤禛,心里猜度着他的意图。莫名追忆起往昔,莫不是自己近日的谋划,他已明了?到底,还是要留下自己么? 胤禛同胤祥谈笑风生,偶尔会把话题扯到琴璇身上。琴璇支应着,看着二人一杯杯的酒喝下去,脸上都稍稍浮起了红晕,自己也间或浅酌一口。暗自自嘲道,自己,也再不是那个一口酒也不能喝的豆蔻少女了。这些往昔,怎么会留得下自己? 饶是胤祥竭力打趣儿,琴璇沉默的态度仍旧使得气氛逐渐变得尴尬。三个人不冷不热地吃着,才用了小半碗儿饭琴璇便搁下了。胤祥微诧着看向琴璇,似乎不相信这样无礼的举动是她做得出来的。琴璇却失了耐性,“多谢皇上赐宴。臣妾已经饱了,请皇?br / 情玄第22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皇上准臣妾告退。” 胤禛的筷子在空中停顿了一秒,旋即又继续搛了菜放入口中。胤祥开口,“何必急着走呢?皇上——也整一年没见你了,好好吃顿饭不成么?” 琴璇笑笑,“臣妾乃戴罪之身,岂敢久居庙堂之上?白白扰了兴致。还是请皇上、王爷慢用吧。” 胤祥哑口,看向胤禛,他顿了片刻,也放了筷子,笑笑道,“朕也饱了。”扬声唤来高无庸,“撤了吧。” 琴璇静静看着几个丫环太监轻手轻脚地撤走碗盘杯盏,视线无意从胤禛脸上划过,却见他凝视着自己,眼中一片复杂神色。垂下了眼帘,琴璇心中暗暗叹息。 胤祥借故告退,空空的殿里只余胤禛和琴璇二人。面前摆上了几碟新鲜果品,一盏清茶散发缕缕热气。琴璇凝视着面前的一切,良久听胤禛开口,“听说你最近又去找胤祥。雍和宫,还想再进去一次?” 终究还是知道了。琴璇暗叹,喝了口茶笑道,“皇上不是已经下了禁令了么?王爷他,不也是没办法?” 胤禛点点头,唇畔自嘲的一笑,“若不下这禁令,你岂不是早就走了?” 琴璇低垂着头,手里无意识地轻点桌面。“你可真够狠心的,孩子才多大,你也放得下心交给别人?” 琴璇一惊抬头,却见胤禛淡笑,“朕没猜错吧?胤祥庶福晋新生的那个小阿哥,果然就是你的。满月那日我去看了,小家伙一脸的机灵劲儿,很像他阿玛。” 琴璇心里揪紧,紧蹙了眉头低声道,“机灵有什么用,还不是活不长。皇上难道没听说那小阿哥前些日子感了风寒,没熬得过去么?” 端着茶杯的手停住了,一道目光扫了过来,胤禛轻哼了声。“你是真以为朕被蒙在鼓里了。不过是被送去江南他姐姐那儿了,这事儿还需要瞒着朕?那么一个毛孩子,又是你的,朕还能对他下杀手不成?朕就那么让你不放心?” 琴璇哑口,也没了好气。所有的事都瞒不过他,所有自己亲近的人身边都被他安插了眼线,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他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苦心谋划、费心安排,却一切都逃不过他眼底,就这么有意思么? 或许是看出了琴璇的抵触,胤禛长长一叹,“朕不愿为难你。你折腾着把你女儿儿子送走了,把胤禟送走了,朕都纵容了你。却没想到,到如今你还是要走!这里,对你而言就毫无留恋之处么?” 胤禛言辞恳切,神情微微有些凄凉。琴璇稍稍心软,偏过头道,“我本就不是这里的人。更何况,我放心不下他。” 胤禛默然半晌,才苦笑道,“果然不出所料。琴儿,你可知今日我为何召你前来?只是这顿践行酒,喝得朕很是不爽快啊!” 践行……琴璇反应过来,蓦地抬头看去,“你是说——你肯放我走了?” “不然怎样?”胤禛唇角勾着自嘲的笑容。“留的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什么稀罕的?没的让你恨我。” 原来——今日这一切,只是为了道别。琴璇松了一口气,看在胤禛眼中却更是苦涩无比。挥挥手道,“不提这个了。往后怕就再见不到你,今儿个你就,陪我说说话儿吧!” 琴璇笑着点点头。胤禛啜了口茶,笑道,“给我说说那边儿的事儿吧!总见你同胤禟心有灵犀似的,都不知说的些什么。” 琴璇怔了怔,才笑笑开口。为一个帝王讲述自由、民主、科学,讲述21世纪的观念、习俗,讲述那时的世界形势、国家状况……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做起来却并不像想象中困难。胤禛仔细倾听着,偶尔会插两句嘴,偶尔,也会静静地想着,就笑出声来。琴璇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凡事只是一掠而过,似乎急切着要把那个世界的全貌展示给他。原来尴尬的气氛消逝不见,流动在空气中的,是难得的温情。看着胤禛那温和的眸子,就连琴璇都不由感到贪恋。一切,仿佛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她,还是不谙世事、活泼开朗的小丫头;他,还是那个给她依靠、护她周全的兄长…… 说到了自己不慎迷失在那丛花前,胤禛打断了她,“那丛花,我也派人试过许多次。人人都没事儿,怎么胤禟就能——还有你,上次没走得成,这次怎么就笃定走得了了?” 琴璇心里突的一动,宽大袍袖下的纤细手指捏紧了佩着的荷包。皱了皱眉叹道,“佛度有缘人,或许,是缘分不到吧。我也不是笃定,胤禟他,没准也只是——” 胤禛忙点头打断她。琴璇心中却缕缕悲哀。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啊,自己仍旧无法像当年那样无所顾忌地说话。二十年,岂能挥挥手就消散?岂能不留下一点痕迹? 殿中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胤禛望望琴璇,“其实我多想,当初若能比你阿玛再早一步,或许就留得下你。再早一步,你就嫁不成他,也不至于夹在我们之间,弄到现在这副样子。” 琴璇看着胤禛,蓦地鼻子有些发酸,他却笑笑继续道,“人是不是越是老了,就越是喜欢回忆?这半年来,我总在想,我一生中挚爱过的三个女人,两个都已离我远去,而你也早晚会离开。今后或许再也无人能够无所顾忌的同我畅谈,甚至同我拧着性子。所有的娇媚可人再不是为了我,而只是为了这个位子。这样想着,竟就会觉得难受。可这是我选的路,有所得不就注定了有所失?看起来似乎无可抱怨,可是这日子,——实在难熬!我常会想,皇阿玛那六十年帝皇,是怎么扛过来的?” 琴璇咬着下唇,胤禛低头喝茶,不去看她,“不怕你笑话,有时候奏折批到深夜,抬头瞧见这空荡荡的大殿,我竟会不自觉地生出惶恐。闭上眼,却安不下心,就好像这世上只剩了孤零零的一个我。所谓的为政勤勉,也只不过是为了躲避这份寂寞,填满这空落落的心罢了!” 琴璇别过头,轻轻叹气。“高处不胜寒。生在帝皇之家,这也是注定了的无奈吧!只是我不能理解,对于胤禟和八哥他们,那多年的仇怨,就真的那样让你耿耿于怀?如今这样的孤单寂寞,不也是由你亲手铸成?” 胤禛微窒,神色复杂地看着琴璇,“我知你恨我,为了这个,你便是永远恨着我我也无话可说。可这就是我们的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不是我容不下,只是,斩草留根,终会铸成大患。” 胤禛神情苦涩,放在桌上的手忽然握成了拳,可连这也抑制不住他眼圈的微红。“琴儿,你可知道,前日他们告诉我,说弘时死了!我亲生的儿子,我栽培了二十多年,如今被我生生逼死了!我心里会好受么?可是这位子只能有一个人继承,我既然打定了主意,他就不能再活在这世上!就和对待老八老九一样,我不能再留下一个烂摊子,让后人收拾!” 瓷杯被颤抖着放在桌上,“哐当”一声,茶水四溅。琴璇皱紧了眉头,看着华美精致的玉石桌子,心头也一股凄哀之感。好一阵子,胤禛才恢复了平静,嘴角掠过苦笑,“罢了,所有的罪名,我一个人全担了吧。” 琴璇无法开口安慰,良久胤禛才笑道,“怎么又说起这些,让人难受。”瞄了眼琴璇又道,“你也快走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琴璇低下了头,静静思量片刻才回道,“宜太妃——,还请四哥宽待她吧。我知她曾对太后娘娘说过些不好听的,可那也是被逼急了。我这做媳妇的,竟是半分孝心也未曾尽得。” 胤禛颔首,“这个自然。五弟和弟妹自会好好照料她。” “胤禟府里的人,——现在还都在内务府关着。虽说碍着脸面,现在还不好放了他们。可也请四哥费心善待吧!将来,给她们个好去处。” 胤禛笑了,“满心都是胤禟的事儿,他可真真儿是好福气。还有呢?” “还有——”琴璇嗫嚅,半晌才抬起头笑道,“还有就是请四哥好好照顾自己,凡事想开些。朝廷上的事儿,交给阿哥贝勒的去做就好,自己别太累了。常常去畅春园或什么地方散散心,晚上早些睡,别总是熬夜。还有,多吃点儿饭,您看今儿个,您也才吃了半碗——” 胤禛笑笑打断琴璇的话,“再说下去,我可就舍不得放你走了。” 琴璇红了眼圈儿,揉了揉鼻子不愿落泪,“四哥,别太苦着自己。您的心意,后世自然有人理解。您自个儿,保重——” 胤禛含笑点点头,琴璇咬了下唇,艰难开口,“还有胤祥,——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儿了,您要有个准备。” 胤禛缓缓点头,琴璇再也说不下去,只觉胸口不知被什么梗住,难受得喘不过气。却听胤禛道,“把孩子接回来吧,我会给他个爵位,让他安享一生。总比流落在外的好。” 琴璇却摇摇头,“我只求他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做个普通人就好。功名富贵,哪里比得上自在逍遥?身在朝堂,难免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胤禛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静静笑着道,“这样也好。”顿了一顿,才望向琴璇,却极力掩饰着不舍的情绪,“要是没事了,——你就走吧。” 琴璇闭上了双眼,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二十年爱恨纠缠,今日便是终结,心情怎能不激荡难平?郑重地福下身,琴璇努力笑着,“四哥,琴璇走了。” 转身迈出两步,手腕却被轻轻抓住。胤禛苦涩的笑容看起来令人心酸不已,声音也变得嘶哑,“我已放手过一次了。这次若再走不成,琴儿,你就别想再离开我了!” 缓缓行走着,贪婪眷恋地凝视着周围的一切。高耸的暗红宫墙,金色琉璃瓦片,檐牙高啄,在湛蓝的天空下划出威严肃穆的痕迹。胤禟生于斯长于斯,胤禛主宰着它,却又被它牢牢束缚。如今,就要离开了么? 迎面走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青春四溢的脸上写满英气,腰间的黄带子标示了他尊贵的身份。看见琴璇,似乎吃了一惊,“九——”却又不知作何称呼,只好笑笑了事。这便是下一代帝王呵,相似的面庞,却是不一样的脾性。琴璇也只朝他点了点头,并不行礼。 擦身而过时琴璇却开了口,“四阿哥,”琴璇转过脸来,朝他笑笑,“麻烦您替我给您母妃带句话。皇上是聪明人,有些事儿放任不管,不代表他不知道。她是有福气的人,希望能好好珍重,别折了自己的福分。” 弘历愣了愣,深深看了眼琴璇才笑道,“额娘自有她的分寸,做儿子的信得过她。九婶还请放心。” 长长地叹了口气,琴璇转身离去。追随她远去的,只有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 淡淡的香气萦绕鼻下,眼前是一片绚丽的紫色。一小块儿色泽柔和的红色碎玉被埋在环绕花根的一圈鹅卵石中,此刻却被一只脚踩在足下。紫色花朵逐渐变得模糊,一模一样的紫色漩涡重现在眼前,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一阵迷乱,身子倾倒在花下,脸上却是安然甜蜜的笑容。 雍正五年八月十日,圣祖第九子嫡福晋董鄂氏卒。陪葬的是一个装满信件的楠木盒子,和一块淡青络子、镂着玉兰花的雪白玉佩。 这章总算写完啦!有几点要说明一下: 1、文中所说琴璇是借助胤祥,把自己的儿子“偷渡”出去。即胤祥的那个儿子是出生于雍正五年三月,几个月后就死了。这与史实不符。胤祥有一个庶福晋生的儿子(第九子),是出生于雍正四年四月,雍正五年三月十五日去世的。因为实在找不到匹配的,所以素就歪曲了这一点。大家不要当真。 2、文中最末处写道九福晋死于雍正五年八月,这纯属胡编乱造。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资料查了许多,可是总也找不到线索。有网友告诉我九福晋在康熙五十七年就去世了,可是因为没提供证据,素也就无法确认。不过也可能是吧。素看过青木香大大的《不辞冰雪为卿热》(很棒的说!),那部文与历史很契合,那里面好像就写董鄂尘芳在雍正继位前就去世了。不过素在清史稿里看到,雍正四年十二月还提到对“胤禟之妻”的处置。我想侍妾之流应该称不上“妻”吧,还是胤禟又续娶了?可是并无记载啊。所以就硬着头皮这样写了。若是真与历史有出入,嘿嘿,看在素这么用心的份儿上,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吧!不过要是亲们能找到董鄂氏去世的确切时间,还望提供资料给我啊! 3、关于最后琴璇和弘历的那一段,素不知写上去算不算多余。只是想说明,一些误会并不是偶然造成的,而是有心者制造。胤禛第一次要送琴璇走的时候,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当时是遇到了纽祜禄氏。所以她应该是对琴璇和胤禛的往事有所了解。包括后来她同陈氏的接近,也是暗藏了心思。胤禟和琴璇因为玉佩的事发生误会,虽说是刘氏策划的,可陈氏和郎氏也或多或少的参与。或者说,有些事情,也是她提点陈氏的。还有那只狗狗雪泥的第二次出场,她当着胤禟的面话里话外也是透着别的意思的。至于她为什么这样做,素是这样想的——虽然琴璇同她暂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但是她的存在对纽祜禄氏总是一种威胁。况且,作为一个女人,即使是不爱自己的丈夫,即使是心思全放在争权夺利上,也难免会对丈夫的心上人产生妒恨之情吧!而且对于纽祜禄氏,素总觉得,她可是个厉害角色。胤禛终其一生也没怎么宠她,这从位分上就可看出来,可偏偏最终是她站在了后宫顶端。弘晖、弘盼、弘昀都是没活多大就死了,年妃的几个儿子也活不长,除了弘时和耿氏生的弘昼,再无人能够同弘历争位。这也不是偶然吧?弘历所说的信得过他额娘,是对他额娘的所作所为十分明了,也认为理所当然。最后,我想大家也会猜出,年氏对于琴璇和胤禛往事会有所了解猜测,也必然是她透露出去的。虽然有许多牵强之处,但是素想写的就是这个意思。 4、最后,也是最最汗颜的一点。素发现文中一个大漏洞,可改起来又十分困难,真是尴尬得很。是这样,前文中琴璇第一次进胤禛府里看花,是在八月初五,胤禛迎娶耿氏的时候。那次没走得了,是因为。。。因为这个花期问题,文中写道此时紫罗兰花早就谢了。可是后文中胤禟和琴璇穿的时间都是在八月中下旬,这真的是很郁闷。。。怎么办呢?前文几乎都是卡着时间写的,要改动的话,也太麻烦了一点。要不。。。大家就当没看见??嘿嘿,又汗了。 预计这部分还有一到两章就结束了,然后可能会写几个番外。但是素最近几天要收拾行李回家,还要在火车上度过漫长的二三十个小时,所以近期可能更不了了。请大家耐心等待吧!真是不好意思了! 只剩两门考试了,心情大好!可是我可怜的高数,从昨天的状态来看,似乎站在挂科的风头浪尖上了。 第八十一章 重逢 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床头的小桌上放着两束鲜花和一包水果输液瓶里的液体静静的滴下,沿着透明的塑料软管,流入自己的静脉。睁开双眼,便是这样一幕。鼻下也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酒精的味道。这便是回来了,虞茜暗暗感叹。只是不知,这次自己是附在了什么人身上呢? 门悄然无声的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看见自己,那脸上浮出惊喜神色,“虞茜,你醒了?” 虞茜?是回到自己身上?一去二十四年,这个世界难道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么?连忙坐起身子,清清喉咙开口,“辅导员老师?我怎么了?” 那老师将提在手中的热水瓶放到桌下,又按了呼叫铃,才坐下来笑道,“可吓死人了!你在雍和宫晕倒,被人送到医院,又急忙通知了我。你这可已经昏迷了整整24个小时啦!奇怪的是,医生都查不出是什么毛病,也说不准你什么时候能醒。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上哪里不舒服?” 虞茜呆住了,二十四个小时?这怎么可能?难道说现代一个小时,过去就是一整年?自己经历了二十四年风云变幻,由少女变成中年,竟然只不过是区区一天?那——胤禟呢?他比自己早一年过来,岂不是也才过了短短一个小时? 辅导员有些担心,“虞茜,你没是吧?”话音刚落,两个医生便走了进来。一番检查,才放过虞茜,口中直称奇迹。虞茜担心着胤禟,暗暗着急。想要下床却被辅导员摁住,“多观察两天吧!反正正放长假呢。你病得太急,我放心不下,刚才已经通知了你妈妈,她正往这边二赶呢。你要好好注意身体,让她放心。” “我妈妈要过来?”虞茜皱起眉头。自己家在外地,辅导员牺牲了假期亲自来照顾,妈妈还要匆忙赶来。自己这一番折腾,惹了多少麻烦! 没过一会儿,辅导员家里有事儿先离开了。虞茜心里抑郁,暗自后悔没同胤禟说好联系的办法,眼下人海茫茫,该到哪里去寻找?可是当时连能不能送走他都拿不准,哪有心思想别的?唉,看来没办法,不知道自己的那点儿私房钱够不够在各大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呢?由该怎么说呢?胤禟,真的也穿越来这里了么? 正愁闷着,门外却是一片人声杂乱。虞茜烦躁的扭过头,却听背后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别拦着我!”暴躁的吼声传过来,一个人眼上蒙着纱布,胳膊挥舞着阻拦身后的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虞茜吃惊的看着他,却见他呼吸急促、手里摸索着墙壁、床栏渐渐靠近。他身后是一群医生护士,一位衣着精致的丽人和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程董,”那女子焦急地唤道,却不敢上前阻拦,“请您快回去,配合医生治疗!您的伤口刚刚处理好,千万要小心,程董——” “住口!”那被叫做“程董”的人摸索着在虞茜床边坐下,缓缓转过头来对着虞茜,却像是在思索,并不开口。虞茜感觉到他纱布下的眼睛似乎还是能辨别方位的,因为他的头离虞茜越来越近,虞茜紧张地后仰,“先生,您有事么?” 见那人并不回答,虞茜疑惑地看向他身后的众人。年轻女子连忙上前,“这位小姐,冒昧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程董,出了车祸刚刚醒来,可能脾气有些暴躁。您别担心,我们这就离开。”说着朝身后的人使眼色,两个看起来像是报表的年轻男子靠近搀扶那程董,却被狠狠甩开。众人神色尴尬,却都不敢放肆。而立在门口的医生们开始出言劝告,七嘴八舌。虞茜皱了皱眉头,看向那程董,看情形,他怕是个说一不二,霸气十足的人啊! 嘈杂的说话声吵得虞茜头晕,正不耐烦,却被那程董蠕动的嘴型吓了一跳。而下一刻,整个病房的人都对虞茜的行为吃了一惊。只见她睁大了眼睛,双手抓紧程董的上臂,也不管自己的血液正缓缓回流到输液管中,只大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可置信地望着程董,虞茜怀疑刚才落入自己耳中的呢喃竟是幻觉,可是自己明明听到了“璇儿”二字啊!忍住落泪的冲动,虞茜听见程董迟疑着开口,“姑娘,你——你可是曾在雍和宫晕倒过?可是,可是在那丛紫罗兰花下?” 无暇去擦掉脸上的泪水,虞茜咬了下唇,颤抖着声音对他身后的众人说道,“请你们出去一会儿,我有事同程董说。” 虞茜无法不感叹命运的巧合。拿出了车祸、一小时前刚刚醒来的程董果真就是胤禟!原来他苏醒后不久,便从两个无意中路过他病房的医生口中听说了有一女孩无故昏迷在雍和宫中,刚刚救醒。只这“雍和宫”三字,便叫他当下顾不得别的,挣扎着摆脱众人就冲了过来。虞茜热泪盈眶,事情凑巧到这个地步,真该感谢上苍!其实,说巧合可也是注定了的。这里是距离雍和宫最近的医院,那个“程董”又是恰好在附近出了车祸,他们自然就被凑在一起了! 在“程董”的授意下,他搬来与虞茜一个病房。虞茜看到他的秘书,也就是那个年轻漂亮的李芸,在看到“程董”脸上含笑的样子时一脸的惊诧,不由暗暗好笑。这“程轩”是某个房产公司的董事长,也许是因为从小便是孤儿的原因吧,性格比较孤僻,精明而冷酷。他手下的人毫无疑问都对他十分惧怕。如今见他出了车祸,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脸上一丝痛苦不见,一向不与人亲近的他竟整日和一个二十岁的女大学生赖在一起,片刻不离,自然吃惊的很。虞茜却顾不得管,仔细询问了医生才知道,程轩的车祸并不严重,只是撞到了头,由轻微的脑震荡。可糟糕的是,他的眼睛不知被怎样弄伤,现在只能看到模糊的景象,要想完全康复,还是一个难题。 “程董、虞小姐,吃午饭了。”李芸提着个大大的保温桶进来,冲虞茜笑了笑,身后跟着被“程轩”驱赶在门外的看护。虞茜的吊针已经打完,此刻连忙起身,帮她们摆放。一只手腕却仍牢牢地被握在“程轩”手中。虞茜尴尬地看向李芸,她了然一笑,“虞小姐请坐,交给我们好了。” 片刻精致的菜肴摆在了桌上,雇来的看护上前拿起了碗,“程轩”却忽然开口道,“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们服侍。” 听到这“九贝子”口气的话,虞茜咬牙憋着笑,朝愣住的李芸和那看护道,“我来吧。”李云这才反应过来,讪笑着出去。 一边吃饭,虞茜一边提醒胤禟,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一个小时之后,虞茜才收拾了碗筷,放到保温桶中,拎出去交给李芸。 刚回到病房,虞茜便吓了一跳。“程轩”手上还插着吊针,却下了床,摸索着朝门口走来。虞茜连忙上前扶住他,没好气地开口,“你要干什么?” “璇儿,璇儿!我——”程轩纱布下的脸上泛起红色,“你别走,我——” 虞茜明了了他此刻心中的惶恐,扶他在床边坐下,伸臂紧紧环住他,“你别担心,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程轩”箍紧了虞茜,“我这才知道,一个人到了陌生的世界,会有多么害怕。怪不得,——你总是想回来。可是我没有退路了,我只有你一个人了,璇儿,别扔下我!” 虞茜笑笑,轻轻捶了下“程轩”,“还叫璇儿?我现在是虞茜啦!” 他缓缓松开双臂,脸色暗淡,“你是虞茜,我也不再是胤禟了,璇——,虞茜,我这个样子,我在这儿什么也不懂,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还有,大夫说我眼睛怕是好不了了,我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虞茜温柔的叹道,收紧双臂,抬头凝视着“程轩”,“你永远是我的胤禟,你这么聪明,这里的一切难布倒你的。再说,那十年间我同你说过这里的一切,你只要适应了就好了。你什么也不懂?你懂得很多啊。历史、古典文学、音律、古董鉴赏、书法、经商,无论依靠哪一样你都能发家呢!更何况,你还懂英文呢!至于你的眼睛,若是,若是好不了了,那胤禟,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程轩”身子微颤,紧紧地抱住虞茜,虞茜笑道,“更何况,你现在是董事长呢!一定很有钱。而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罢了,还怕你嫌弃我呢!” 轻吻落在额头,代替了许诺。虞茜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摇头笑道,“胤禟,你还记得么,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孩儿呢!眼睛大大的,骨碌骨碌地转着,跟你长得很像呢!只是,我将他送去了江南,贝子的爵位,他是无缘了。但愿,这能保他平安一生。” “程轩”嘴唇微勾,点了点头。虞茜忽然红了脸埋入他怀中,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出来,“胤禟,你怎么变成程轩,还是这样的帅呢!” 门口“笃笃”的敲门声惊动二人,随即门开后露出的一张脸更让虞茜尴尬万分,连忙挣脱“程轩”站起身,通红着脸对着那一脸怒容讷讷开口,“妈——,您来了?” 洁白的纱布一圈一圈地解开,英俊的脸紧绷着,双手被紧紧握在另一双纤细的手中,微微发颤。眼睛缓缓睁开,一双墨玉般的晶亮眸子露了出来。医生张开五指,轻轻在程轩眼前晃动两下,“能看见么?” 缓缓转头,面向身旁坐这地紧张地说不出话的虞茜。好久好久,才摇了摇头,声音仿佛叹息,“还是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周围一片叹息。虞茜的妈妈站在她身后轻轻抹了抹眼角。虞茜在轻轻的一怔后对众人笑了笑,“没事的,我们再试试其他医院,还有希望。” 程轩却摇了摇头,伸手拢了拢虞茜鬓发,“算了吧。试了这么多次了,没用的。” 虞茜拼命摇头,“程轩,别放弃。我们再联系国外的医院,一定能治好的!治不好也不用怕,我陪你学盲文,我们——” 忽然停下,虞茜捂住了自己的口。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程轩,不可思议地抬起一只手抚向自己鬓发,“你——” 程轩笑笑,大手准确无误地拧上虞茜鼻子,“小傻子,我的眼睛好啦!” 病房中静默了两秒,骤然响起兴奋的欢呼声。虞茜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却又恼怒的瞪着程轩,“你骗我!” 颀长的身子站了起来,房中重归安静。下一秒抽气声夹杂着欢呼,震耳欲聋。程轩毫无顾忌地抱着虞茜,扭头对又惊又喜的虞茜妈妈笑道,“阿姨,明天,我想和茜茜结婚。” 后记 憋了一个月,没有憋出一篇虞茜和程轩现代幸福生活的番外,素的这个汗呀~~眼看着新学期就要开课了,素仍旧丝毫信心或者头绪都没有……本着“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说什么也不能把大一的事情拖到大二来做——于是乎,素只好厚着脸皮爬上来,亲们有砖头、烂柿子苹果什么的尽管砸,——连素自己都鄙视自己了…… 我想,我还是缺少幽默细胞,本来想把最后的番外写得轻松、搞笑一点,孰知期望太高,导致素现在根本无从下笔了。宅心仁厚的亲们拯救我吧,如果哪位高手能帮素写个出来,还望千万要不吝赐教!亲们看放在那里合适,素一定听话,没得说! 这篇文从大一的寒假开始,花了我半年的工夫。如今总算完结(虽然尾巴难看了点儿),素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意思说!去买豆腐撞死吧!)。素是从大一上学期才开始接触晋江的,虽然时间较短,但是素以接近疯狂的热情和速度畅游在“文海”之中,如今竟然在给别人推荐文章的时候,差不多也说得头头是道了,偷笑,嘿嘿~~同时,素也耐不住心中的激|情,投入穿越大军,写了这么一个文,(实在不好意思用“部”这个量词,就论“个”吧!)。期间,素也有无比烦躁、想要放弃的时候,尤其看到别人优哉游哉的看文,我却要忍着心里的欲望,一坐三四个小时却憋不出一章满意的文;也有矛盾自责的时候,尤其挣扎于作业、复习、预习与写文之间;也有憋闷颓丧的时候,尤其常常就遭遇了所谓的“瓶颈”……但是更多的是快乐与欣喜!看了许多文,叹服于许多大大精彩的文笔之余,也深知我这个小小的穿越文水平实在有限,但是心里仍旧充满期待。不管什么时候回到宿舍,总是要先打开看看亲们又有什么评论,又有多少人在看我的文章……或许,支持我基本完结掉这文的动力,便是来自于亲爱的亲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年龄,但是你们带给我的这种鼓励,就如同是源自于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我真的,很高兴,很感动…… 接下来,进入素抒发诚挚感谢之情的时间! 感谢borg,是你给我带来了我的第一篇短评,“又有人开始写了 关注”,这让我知道了,至少我的文已经有人在看了,让我写下去的勇气又增多了一些。 感谢嘶哑(如水),长评的出现让我大大的兴奋了一下,把我的舍友都拖出去请了个客,呵呵。也谢谢在有人批评我的文章时,你的维护。这让我感觉是在被人关爱着!同时也祝你的文《桃花依旧笑春风》取得成功!加油! 谢谢娃娃,在文章即将完结的时候,你一如既往的支持让我十分感动,也因此素对自己番外写不出来了感到更加的抱歉!你常常猜测我文章的趋势,并且每每与我所想的相合。这真让我惊喜! 谢谢su,开心,茶,fanny,,格格,青青河边草,圆宝,凝夜,ff,偶尔坏坏,飞雪,yoyo……你们的支持让我热血澎湃!这让我觉得,哪怕熬夜到凌晨,哪怕再接受电脑辐射一个小时也都是值得的!谢谢! 谢谢二十米深蓝,静日生香,ooo,溜达,烤玉米,雨,白晶晶……我也承认琴璇性格确实软弱了些,不讨人喜欢,但情节需要……感谢你们这样的理解琴璇,依旧的喜欢她,否则,我真的会觉得无比挫败。因为就算九九再怎么好,若把他配给一个人见人厌的女子,也会是让人难受的……谢谢,谢谢你们! 谢谢张芷阳,你带来的搞笑文除了让我捧腹之外,更让我感动激动快冲动了。看得出你是真正喜欢文中的人物才会去为他们编造结局,素也很佩服你的想象力哦!~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再为这个文加个小小番外呢?素在期待~~ 谢谢那些批评我文章的朋友。虽然素深知自己还很幼稚,但仍旧常常被喜悦冲昏头脑。是你们,让我保持一个平静平和的心态。当然,“挑货的才是买货的”,这些挑剔批评,正是说明了我的文尚有可看之处,嘿嘿~~素有开始自恋了~~ 同时也谢谢我的舍友们,她们宽容地谅解我常常深夜使用电脑的行为,不仅毫无怨言,还时常鼓励我,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也十分感动! 谢谢…… 要谢的人太多了,素终于理解了站在领奖台上的人们的心情。不论多大或多小的成就,因为有大家的支持,都会变得更加珍贵,这甚至超过了成就本身!素感激之情满满的要溢出来,我想,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切!!能有你们这样的读者,是素的幸运! 谨以这篇小小的后记,纪念《情玄》的完结! ps:新坑开不开还很难说,素想把精力重点转移到学习上来,大一已经荒废了,大二不能再混日子!而且现在没有什么好的思路……但是,我心中是仍旧怀着希冀的,也许有一天,能与大家晋江再见!! 番外(弘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山呼,响彻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无论是年近耄耋、受人尊重的白发老朽,还是十年寒窗、崭露头角的青年英才,此时此刻,无不恭恭敬敬地跪伏着身子,连一下都不敢动。而高高坐在这金銮殿上,承受百官恭贺即位之喜的人,是我。我的脸上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丝笑容,虽然,没有任何人会看到。在这一刻,我就是万物之主,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喜怒;在这一刻,我站在了人间顶端,成了众人不得不仰视的神。  年迈的礼仪官用他庄重严肃的语调主持登基大典,宣读那长长的即位诏书。我的思绪却飘离了这里。坐在宽大的龙案之后,我想起了这二十多年的谋划算计,我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终点;我想起了那日复一日的担忧、焦虑,那得偿所愿时的庆幸与后怕,那许许多多不得不放弃的东西和人,还有那夜阑梦回,涌上心头的缕缕愧悔与自责;我想起了雍王府后院一个接一个夭折的小生命,和我额娘半夜惊醒那一身的冷汗;我想起了弘时死前那嘲讽的、阴恻恻的笑容,他说我永远也不会得到幸福……天地都跪拜在我的脚下,眼前却是这二十年风急雨骤,竟连何时诏书读毕都未注意,连礼仪官都用他诧异的眼睛偷觑了我。看着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的文武百官,我微微含笑,庄重而威严地开口,“众卿平身!”  一应封赐完毕,众臣垂首躬身缓缓退出了大殿,我却屏退了众人,独自坐在这高高的黄金龙椅上,体会这来之不易的新奇感受。从古至今,这把龙椅,牵动了多少争斗,记载了多少帝王一生的起伏兴衰!我的祖辈,从荒远辽阔的关外纵横铁骑打下了这万里河山,抢得了它,如今,交付到我的手中!兴奋与骄傲激荡在心中,却有一种凉凉的悲哀攀扯上心头,——我便是皇帝了,我,从此便是一个人了。 皇阿玛逝去之时脸上那无法抹去的苦涩笑容又一次显现在我眼前,这笑容,总让我一次次感到心惊。一代帝皇,雷厉风行,最终的结果却只是虚弱得倒在床上,寂寞、悲哀地怀想着过去吗?那参透一切般的淡远,似乎更多的表现了对这皇位、对这身龙袍的不屑。我,——也会是这样么?喉头涌上一声笑,却不知是什么意味。只能确定,我,绝不会如此。绝不会,让过去牵绊我前行的脚步,让寂寞和伤怀摧毁我的身体和心智!我会是一个成功的皇帝,我会像我的玛法圣祖皇帝一样,开创一个无比辉煌的时代!  坐上华贵的龙辇,我将去参拜新的太后,我的额娘。脑中,却仍旧是阿玛的一生跌宕。我开始又一次冷静理智地分析这一切。我的阿玛,在世人眼中是个冷酷无情、狠心辣手的人。他囚禁了圣祖皇帝最为出色的几个儿子,处死了自己的肱骨之臣;他逼死了亲生儿子,建立了严酷冷漠的后宫侍寝体制,命令侍奉的枕边人一律从他的脚后爬上龙床;他下令将弟媳焚尸扬灰,整死了自己的八弟九弟,还用最最低贱难听的词语来侮辱他们……面对他时,群臣无不惶恐难安,生怕那冷峻的面孔骤然变色。即使表面再怎样恭敬,也难以压抑他们心底的非议。至于百姓,他们是最易蛊惑的一群。宫闱秘事、捕风捉影,都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更何况,“八贤王”的美名传遍江南!放眼整个天下,真正了解我阿玛的人,怕只有寥寥几个。我,他最聪明的儿子,可能算得其中之一?——身为帝皇,这种寂寞真是难以避免。我玛法圣祖皇帝不能,我阿玛不能,我,自然也不能。只是,皇玛法和我或许可以很好地面对这种寂寞,我的阿玛,却无法做到。 事情的实质和表象往往截然不同,出人意料。看起来冷酷无情之人,或许竟是大情大性,就如阿玛。冷寒如冰的面孔下,一样是一副柔软心肠。若不是这样,他便不会在皇玛嬷殡天后驱除了所有的宫人,一个人静静地长跪在长春宫中;便不会在年皇贵妃去世后,握着她那冰凉的手独自呆了一夜;便不会在八叔九叔死时,忽然间仿佛苍老十岁;更不会在弘时死讯传来时,大吐了两口鲜血……阿玛为帝,手硬心软。疾风厉雨般的诏令下了后,他自己却往往难过地不能成眠。可是有什么办法?皇玛法驾崩,留下一个并不稳固、内忧外患不断的江山。阿玛接在手里,风光背后多少辛酸,又有几个人知道?  阿玛还是太过心软。他本便是 免费电子书下载 情玄第23部分阅读 情玄 作者:rouwenwu “喜怒不定,形之于色”的人。这样的人,处在帝皇这个位置上,不是害国,便是伤身。十三年帝王生活,四十年潜龙在邸,不得不戒急用忍,不得不佯装平静,已经熬干了他所有的心血,折磨坏了他所有的脏器。四五十的年纪,每天的饭量,竟比不上个花甲老人!他怎么可能,活得长久? 牵绊阿玛脚步的,无非一个“情”字,可这东西,却是一个皇帝万万要不得的。玛法和我,都明白这一点,也都比他更适合当皇帝。我的玛法,康熙皇帝,可以谈笑着杀掉功高权重的辅政大臣,可以处处羞辱他曾经最宠爱的八阿哥,可以把向来带在身边的皇十三子关到阴湿黑暗的地方长达十几年不闻不问……这一切之后,他仍然能够心境平和地用膳就寝、拊掌解颐。而我,当我十一岁时亲眼看着小小的福宜喝下那混了药的茶水时,我明明清楚一切,却竟没有一丝的害怕,或是愧疚。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不是第一次发生,不是么?那一刻,我便知道,我绝不会只是个普通阿哥。我聪慧识体的额娘帮我谋划处理好了一切,我苦心谋划的阿玛又绝不会坐失良机。我,自然会是注定的胜者。而一颗无情的心,更是让我成为“盛世明君”的最大筹码。 阿玛却太过执著于“情”。出于理智,他可以狠下心舍弃一切。但在情感上,却要受着无尽的折磨。想起额娘曾说过的一句话,那是源于那身份特殊的“犯妇”,姑且仍称她为我的九婶吧。她死去的第二天,高无庸传信说皇阿玛又犯了咳血之疾。额娘听了,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微微笑着对我说,记着,皇家的人永远别动情,否则,便是一辈子的折磨! 见着额娘了,她的话不多,只是微笑着交待了几句。自从阿玛死后,她就一直这样。往日眼中偶尔闪现的灵动色彩已经消失,剩下的,是一种解脱了似的释然。或许她明了,将我推上皇位已经足够,我的能力,绝对能够坐稳这个位置。继续帮我,只会让我觉得厌烦。她一生的心愿已了,剩下的,便是安享天年。有这样明智的额娘,我何其有幸! 不错,额娘是聪明的,这样聪明的女子当真少见,虽然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她仿佛早早就能预料到了今天一样,比任何人都笃定我的成功。为了这,她花的心思绝对不少,正是她,将我一步一步地推上皇位。可更令人佩服的是,她做的滴水不漏。后宫之中,人谁不赞我的额娘温柔贤淑?谁不感佩她的善良、宽容?谁不称道她的与世无争、安守本分?真相被微笑和怯怯的泪水掩盖,有谁会忍心猜忌这样一个心软又羞涩的女子,说出来又有谁信?这真是一种本事。 可是,这样聪明的人,何尝不是被情困住?记得阿玛临去时,看了我半晌才开口。他让我听我额娘的话,他说有额娘在,他便可以走得放心。阿玛啊阿玛,你看出了额娘的聪明,可是,你也看出了她对你的心思么?这么些年了,你想着那传言中的佟姑姑,你想着年皇贵妃,你甚至不合礼法的想着那个女人,可你为什么就不看看陪在你身边的额娘?你可知道,那些你所厌恨的恶毒的聪明,全都是被逼出来的!被你对她的无情,和她对你的深情,逼出来的! 额娘,何尝不是个可怜的女人?何尝不曾拥有一颗柔软的心肠?躲避着王府里的风刀霜剑,只为你偶尔的回眸凝望。可是,你却不肯给她。寒了热血,冷了心肠,你让她倚靠什么活下去?她只有我了。多少阴谋,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才会面不改色的做下去。你可知,当雷电撕破天幕,白亮的闪光下她因暗自谋划而显得狰狞恐怖的脸庞,让我感到多么心伤!情之一字,竟纠缠人到如此地步! 一切如风吹散,这些记忆,也让它随风而去吧!我,新的皇帝,不能有一丝的软弱退却。我会忘了那些曾经的卑鄙,我只会记着,这皇位,是上天赐予我的,我得到地正大光明。何况,这样沉重的厚赠,舍我其谁?  当然也会记得,不会动情,永远 后记 憋了一个月,没有憋出一篇虞茜和程轩现代幸福生活的番外,素的这个汗呀~~眼看着新学期就要开课了,素仍旧丝毫信心或者头绪都没有。。。本着“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说什么也不能把大一的事情拖到大二来做——于是乎,素只好厚着脸皮爬上来,亲们有砖头、烂柿子苹果什么的尽管砸,——连素自己都鄙视自己了。。。 我想,我还是缺少幽默细胞,本来想把最后的番外写得轻松、搞笑一点,孰知期望太高,导致素现在根本无从下笔了。宅心仁厚的亲们拯救我吧,如果哪位高手能帮素写个出来,还望千万要不吝赐教!亲们看放在那里合适,素一定听话,没得说! 这篇文从大一的寒假开始,花了我半年的工夫。如今总算完结(虽然尾巴难看了点儿),素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意思说!去买豆腐撞死吧!)。素是从大一上学期才开始接触晋江的,虽然时间较短,但是素以接近疯狂的热情和速度畅游在“文海”之中,如今竟然在给别人推荐文章的时候,差不多也说得头头是道了,偷笑,嘿嘿~~~同时,素也耐不住心中的激|情,投入穿越大军,写了这么一个文,(实在不好意思用“部”这个量词,就论“个”吧!)。期间,素也有无比烦躁、想要放弃的时候,尤其看到别人优哉游哉的看文,我却要忍着心里的欲望,一坐三四个小时却憋不出一章满意的文;也有矛盾自责的时候,尤其挣扎于作业、复习、预习与写文之间;也有憋闷颓丧的时候,尤其常常就遭遇了所谓的“瓶颈”……但是更多的是快乐与欣喜!看了许多文,叹服于许多大大精彩的文笔之余,也深知我这个小小的穿越文水平实在有限,但是心里仍旧充满期待。不管什么时候回到宿舍,总是要先打开看看亲们又有什么评论,又有多少人在看我的文章……或许,支持我基本完结掉这文的动力,便是来自于亲爱的亲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年龄,但是你们带给我的这种鼓励,就如同是源自于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我真的,很高兴,很感动…… 接下来,进入素抒发诚挚感谢之情的时间! 感谢borg,是你给我带来了我的第一篇短评,“又有人开始写了 关注”,这让我知道了,至少我的文已经有人在看了,让我写下去的勇气又增多了一些。 感谢嘶哑(如水),长评的出现让我大大的兴奋了一下,把我的舍友都拖出去请了个客,呵呵。也谢谢在有人批评我的文章时,你的维护。这让我感觉是在被人关爱着!同时也祝你的文《桃花依旧笑春风》取得成功!加油! 谢谢娃娃,在文章即将完结的时候,你一如既往的支持让我十分感动,也因此素对自己番外写不出来了感到更加的抱歉!你常常猜测我文章的趋势,并且每每与我所想的相合。这真让我惊喜! 谢谢su,开心,茶,fanny,,格格,青青河边草,圆宝,凝夜,ff,偶尔坏坏,飞雪,yoyo……你们的支持让我热血澎湃!这让我觉得,哪怕熬夜到凌晨,哪怕再接受电脑辐射一个小时也都是值得的!谢谢! 谢谢二十米深蓝,静日生香,ooo,溜达,烤玉米,雨,白晶晶……我也承认琴璇性格确实软弱了些,不讨人喜欢,但情节需要……感谢你们这样的理解琴璇,依旧的喜欢她,否则,我真的会觉得无比挫败。因为就算九九再怎么好,若把他配给一个人见人厌的女子,也会是让人难受的。。。谢谢,谢谢你们! 谢谢张芷阳,你带来的搞笑文除了让我捧腹之外,更让我感动激动快冲动了。看得出你是真正喜欢文中的人物才会去为他们编造结局,素也很佩服你的想象力哦!~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再为这个文加个小小番外呢?素在期待~~~ 谢谢那些批评我文章的朋友。虽然素深知自己还很幼稚,但仍旧常常被喜悦冲昏头脑。是你们,让我保持一个平静平和的心态。当然,“挑货的才是买货的”,这些挑剔批评,正是说明了我的文尚有可看之处,嘿嘿~~素有开始自恋了~~~ 同时也谢谢我的舍友们,她们宽容地谅解我常常深夜使用电脑的行为,不仅毫无怨言,还时常鼓励我,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也十分感动! 谢谢…… 要谢的人太多了,素终于理解了站在领奖台上的人们的心情。不论多大或多小的成就,因为有大家的支持,都会变得更加珍贵,这甚至超过了成就本身!素感激之情满满的要溢出来,我想,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切!!能有你们这样的读者,是素的幸运! 谨以这篇小小的后记,纪念《情玄》的完结! ps:新坑开不开还很难说,素想把精力重点转移到学习上来,大一已经荒废了,大二不能再混日子!而且现在没有什么好的思路。。。但是,我心中是仍旧怀着希冀的,也许有一天,能与大家晋江再见!! 本书下载于派派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