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本文由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作者:沧海遗墨 楔子 声明:此文乃长篇,要看的亲们做好心里准备。 此文既可作为《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的后续,也可以独立成篇。 因本人觉得有狗尾续貂之嫌,所以不支持大家去看。 楔子 倾乾盛世后,大倾帝国一场盛世染尽风霜。 自宇历240年北方爆发浏河叛乱后,原本统一的大陆政权分崩离析。大倾皇室对北方大地统治力日趋减弱。 宇历516年,北方游牧民族首领嘉何氏以破竹之势攻城拔寨,逼近大倾皇都。大倾末代皇帝方祖息在祖灵前自刎谢罪。 宇历517年,嘉何氏统一南北,改年号为延元,成为大陆新霸主。 游牧民族统治下的延朝却只延续了短短五十年,因擅征战不擅政务,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搞得民怨鼎沸,各地起义不断。 延历四十九年,规模最大的起义在南方耀县爆发。 起义首领顾凤林在沪地登基,号“悍王”,率十万疲兵弱旅打败二十万草原虎狼之师,推翻延朝,建立大越。 两百年时光倏忽流逝,大越王朝覆灭后,李、韩、金、独孤、宇文五大阀东西南北中各占一方,相互攻歼达一百年之久,搞得战乱遍野民不聊生。 一百年五阀七乱后,一个崭新的帝国于战火的废墟上崛起——这就是仅次于大倾王朝的大黎。 大黎王朝歌尽三百五十六载浮华太平,国力愈弱,统治日渐腐朽。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七个国家掀起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运动,实行了由封建主义国家到资本主义国家的转变。 随着航海技术的发展,发色肤色各异的外国人纷纷登陆大黎,揭开了这片大陆的神秘面纱。 同时,这儿的财富更是令他们垂涎三尺。 虽然大黎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但腐朽的工事防御怎敌得过外来的船坚炮利。 大黎皇室卖国求荣,割地赔款,极尽谄媚巴结之能。 在国家存亡之危急时刻,所有爱国志士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大规模起义瞬间席卷全国! 机要如京师重地,偏远至山坳乡村,处处可见革命军的影子。 在国父孙仲凯的带领下,革命军大败黎军与外国军队的联合绞杀,逼得大黎最后一个皇帝宏远帝退位,并成立了华夏国统府,实行三权分立的政治制度。 即将行政、司法、立法三大权力分属三个地位相等的不同政府机构,相互独立,互相制衡。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伟大民族,让外国人不得不做出让步。 然而,随着孙仲恺因病去世,国统府政权四分五裂。 名义上各大军阀都拥护国统府领导地位,实质上是占地为王,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其中,以“东北王”方洞廖和国统府总统余宜池的实力最强。 公元1928年,“东北王”方洞廖喜得贵子,取名钧乾。 前来喝满月酒的余宜池听后吃了一惊:“方君乾?跟千古圣君寰宇帝同名!?” 同音不同字,余总统显然误会了。 方洞廖闻言哈哈大笑,他性本阔达豪放,也懒得纠正,索性将错就错,将孩子的名字改为“君乾”。 后来余宜池知道原委后不由打趣:“寰宇帝出现了,不知无双公子投胎转世了没。” 而我们的故事,也将从这里展开…… 第一章 公元1935年,年方七岁的方家小少爷就已经把方府内外搅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秋,东北王方洞廖携其入平都,父子二人就在老友余宜池家小住几日。 平都是国家首都。 大倾的寰宇帝驾崩后,接任皇位的文成帝方卫伊迁都八方城,改都名“平”,以纪念兄长寰宇帝平定四海之不朽功勋。 然而在宇历240年爆发了北方的浏河叛乱后,西北地区动荡不安,瑞安帝方自明不得不再度迁回南方皇城。 延朝嘉何氏入主大倾后,为巩固统治大兴文字狱,烧毁珍贵文物典籍多达五十万件。 皇城被劫掠一空后,游牧民族临走放了一把火。 熊熊大火连续烧了三天三夜,皇城上方的夜空都染成一片血红。 千年古都灰飞烟灭。 “悍王”顾凤林推翻延朝后,在平城建都。 五阀七乱时期,五大家族各自为政,迁都频繁。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大黎王朝统一五阀后再度立都平城,在大越王都的工程规模上进行扩建,形成了如今平都气势恢宏的风貌。 平都,也就是昔日的八方城。 七岁的方君乾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刚到平都不久就窜出总统府四处游玩溜达。 这也难怪他。 让一个小孩子长时间闷在房间里简直要了他的命。 更何况这东北王的掌上明珠—— 天性好玩、好动、不喜拘束。 好吧,如果单单只是调皮捣蛋,大人们还有手段对付,可偏他聪颖绝顶,常耍得大家团团转。又长了一张可爱讨喜的俊脸,让长辈舍不得打骂。 “什么!君乾又逃了?!你们五个大汉还看不住一个小孩?都干什么吃的!”总统府的客房传出东北王愤怒的咆哮。 保镖们腹诽:有本事你自己看住他呀,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难管…… 方洞廖看着手下一副无言以对的傻样,气得不打一处来,一声怒吼:“还不给我去找!!” 手下慌忙作鸟兽散。 大山黑苍苍没边没沿。 幽幽的深谷显的骇人的清静和阴冷。 空气静得吓人,氤氲着不可名状的危险气息。 “呜嗷~~~~~”妖异圆月下,头狼在对月长嚎。 对小小的方君乾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梦魇。 他不敢停下来歇口气,因为身后的狼群会随时一扑而上。 停止脚步就意味着死亡。 在生死一线时,人类的潜能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至少, 方君乾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天黑。 杂草丛生,不辨道路。 一声惊呼! 方君乾被脚下的藤蔓绊了一下,狼狈地栽倒在地。 白嫩的小胳膊被锋锐的荆棘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淡淡血腥味漂浮在空中。 群狼嗅着了血腥味更显兴奋,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在暗林深处宛如催人性命的鬼火。 恐惧如粘腻的流体,在孩子稚嫩的心中悄悄流动。 脸色惨白,但嘴唇却还倔强地抿着。 虽是孩童,却已见日后英绝天下的雏形。 眼看狼群就要一拥而上,方君乾绝望地闭起眼睛。 倏地—— 低缓的埙声从月中传来。 沧桑、神秘、哀婉。 那一刻,小君乾从埙声中,听到了秋。 一道强劲的气流掀得方君乾往后倒去。 然而被狼群撕裂的痛苦却没有如预期般降临在自己身上。 惊诧得抬眼,看见一头苍鹰从天而降!闪电般挠伤头狼的右眼! 头狼痛极哀嚎。 苍鹰振翅,搏击长空! 凭借空中之力对头狼啄挠抓拍,与此同时,羽毛纷纷如雪落下。 狼群是何时离开的,方君乾没注意。 他实在是太累了。 就这么懒洋洋地躺在丛林中。 连根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只有埙声回荡在上空, 悠远而苍凉。 即使在滚滚红尘中,也让人置身于荒凉的旷野。 纵然暖阳高照,也有种风高云缓的阔朗与空灵。 至静至悲,远离尘嚣。 更何况,是在这般寂寥的月夜…… 小小的孩童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它。 直到长大以后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神往。 埙声停了下来。 苍鹰也没入了茫茫夜色。 小君乾吃力地站起身, 一眼看见刀削斧砍般的崖顶上 那个雪白空灵的影子。 远远望了一眼,应该是和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孩子。 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三千青丝随意地铺在背上,白衫漫卷,水波流泻。 方君乾只觉自己从一个梦境陷入了另一个梦境中。 前者是噩梦,而后者是美梦。 崖顶上的孩子转过身, 朝他微微一笑。 静谧得像一个挣扎不起的梦…… 第二章 方君乾同学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七八岁的孩童,眉目如画,时至立秋,却只穿了件白色的长衫,清雅中隐见出尘超脱。 他的长发随意飘扬,当他转向自己时,黑亮纤细的发丝追风逐面而过。 浮光月影荡在他的脸上,淡然一笑,连山岳都倾倒在他面前。 似曾相识的感觉。 方君乾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们见过吧!” 见过吧? 一定见过。 我们曾携手看桃花无涯。 策马享天地浩大。 你在袖手崖上静等我十六年。 我也在三途河边窥探你来生的容颜。 几番轮回,几世寻觅, 然后,命运安排你我在此时此地相遇。 再然后,我笑着对你说:“我们见过吧!” 我们见过吧? 否则, 为何只是萍水相逢,就让我怦然心动。 心动, 心痛。 白衣孩童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神有点迷茫。 他似乎不怎么习惯和同龄孩子相处,以致对方小朋友友好亲切的笑容略显冷漠。 不过先开口的还是那孩子:“你是谁?” 方君乾本来还以为他不理自己了,见他发问立马大喜过望:“我姓方,叫方君乾,七岁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继续问。 说也奇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君乾竟在这孩子面前紧张腼腆起来。 “我溜出来玩……结果迷了路,就碰上了野狼……” 白衣孩子点点头,见他身子在微微发颤,忽然说:“你是不是冷了?” 小君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露侵衣衿,饥肠辘辘。 “又冷又饿!”方君乾甜甜一笑,凑近他讨好道:“有没有吃的?” …… 白衣孩子似乎很熟悉附近的环境,熟练地拾了一堆枯枝,却在掏出火折子准备生火时,意外发现火折子已湿透。 “啪嗒”一声,小君乾手上火光一冒,柴火已经点燃。 “这是什么?”白衣孩子吃惊得眨眨眼。 方君乾汗了一下:“打火机。” 打火机? 白衣孩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打火机在市面上还是稀罕物,通常有价无市。 可见这个叫方君乾的孩子家里定然非富即贵。 白衣孩子将陶埙搁在唇边轻奏几个音符后,那只颇通灵性的苍鹰从天而降,丢下几只麻雀。 方同学目瞪口呆,旋即对面前的孩子崇慕不已:她是仙女吧? 自我肯定:她一定是仙女! 方小宝,你不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搞错了吗…… 四只麻雀架在篝火上,滋滋地冒着油,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方君乾觉得自己就像小红帽的狼外婆:“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呀……要不要来一点?” 白衣孩子摇摇头:“我不吃荤的。” 方小宝再接再厉:“你正在长身体,不吃肉怎么行!” 强迫性地将肉串塞进他手里,不达目的不罢休:“尝尝吧!我的手艺可是一流的哦。” 看着方君乾满目期待,白衣孩子终是犹疑着将肉串放在嘴边轻咬一口。 咀嚼几下后眼睛一亮! “怎么样,不错吧?!”方君乾暗笑于心:破戒了破戒了! 得寸进尺:“那,我都把名字告诉你啦!公平起见,你也应该把名字告诉我。” 白衣孩子皱了皱清秀的眉,似乎不想谈起自己的名字,只淡淡答了一句:“我姓肖。” “肖?萧?是哪个呀?” “‘生肖’的‘肖’!”孩子说这话时似乎有点赌气。 方小宝眨眨眼,果然本少爷套近乎的本事天下无双——原来“她”姓肖啊…… 肖仙女……小仙女? 方小宝眉眼弯弯:好姓! 悄悄靠近,依在他身边,在其耳边轻言:“我们交个朋友吧?你家住哪儿呀?” 对于这样一个孩子实在没有防备的必要,他由着他靠近自己,黏着自己。 “我从小就被父母送到山上的寺庙清修,爷爷嫌我命格不好,不许我十二岁之前进家门。嗯,再过五年我就可以回家了……” “这是迷信呀!迷信!!”小方同学听得义愤填膺。 然后语重心长地教育一脸淡然的小听众:“连皇帝都退位啦,居然还有家长这样封建!现在什么都要讲科学——科学你懂不?” 小听众睨了他一眼,淡淡道:“科学一词起源于大倾国古语,原意为‘科举之学’,近代国父孙仲凯在翻译外来著作时,将英文science翻译为科学,意为各种不同类型的知识和学问。” 方同学愣在当场,吃惊地微微张嘴:半响后颓然:“咱……班门弄斧了。” 肖同学望着他,眼神有些腼腆,又有点热切:“我还是第一次跟同龄的小朋友聊天呢……你会常来看我么?” 求之不得! 方小宝立马打蛇棍上:“嗯嗯,这儿没什么好玩的,怪不得你会无聊呢!干脆你跟我去东北吧。” “东北啊?”白衣孩子无限憧憬,“听说那边冬天有冰灯……” “是呀,冬天的冰灯可漂亮了!唔,我家就住在东北!” 现在方小少爷满心想把这个冰雪聪明的“小仙女”拐回家去当媳妇儿…… 可怜的方同学已经完全把人家当成了女孩子。 直到两人长大之后再度相遇,肖公子还对此事耿耿于怀。 每当这时方小宝就愤愤不平地喊冤:“倾宇你摸着良心说那次乌龙能全怪我吗!你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自己是男孩呀!你说自己从小被父母送到山里修行,我头一个反应当然是你父母重男轻女把你给遗弃了……何况男孩子哪有留这么长的头发的?长得又比我的邻家小妹还水灵……”方小宝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委屈,“还怪我了!?我都没说你欺骗我的纯真感情!” 最后总结—— “肖倾宇,”方君乾一本正经,“你赔我初恋。” 不过此时的方君乾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摆大乌龙。 他一心一意想早点定下他的小仙女,省得别人捷足先登。 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终将目光钉在了白衣孩子挂在胸前的那个陶埙上。 再往他身边挨了挨,方小朋友满脸好奇:“刚才你就是用这个救了我?” 点头。 “送我吧!” “呃?”孩子一惊,估计从未见过这般厚脸皮的人。 见他犹豫不定,方君乾想着如何调节气氛,灵机一动,他漂亮的桃花眼里透着邪恶的神采:“这样吧,我拿这个打火机跟你换。” 手一翻,那只铝制的精致打火机出现在他手掌心。 做工精细,显然是出自大师之手。 繁复的花纹,耐用的零件,漂亮的火苗。 再加上表面镶嵌的碎钻与红宝石,更加凸显了它的雍容华贵。 白衣孩子摇摇头:“这太贵重了。陶埙是我自己做的,你想要就送给你吧。” 解开系在脖子上的红绳,将陶埙解下来放到他手里。 “不不不……”方小宝连连摇头,“不能这样,我这人最公平啦!你不要,我也不收。” 看着小仙女为难的表情,方小朋友暗笑于心,表面却还装出道貌岸然状:“这样吧,我借你的埙玩两天,这个打火机就放在你那儿作抵押。等我哪天玩腻了再跟你换回来,怎么样?” “嗯……那好吧。”白衣孩子想了想,点头答应。 看着“她”收下自己的礼物,方君乾忙不迭收起陶埙生怕“她”反悔。 他笑得欢,带着三分喜悦,三分得意,三分邪气,还有一分狡狯:“喏,我们交换了定情信物,就算相互定下了终身。” 什么? 孩子面颊上飞过一片惊讶,怀疑自己听误了。 什么交换信物定下终身? 树林被月光照得白茫茫一片,小仙女身上的桃花冷香在空气里弥漫浮动。 方君乾觉得“她”微微张着唇瞪大眼睛的模样着实可爱,忍不住凑前在“她”唇上一记轻啄:“方君乾对天发誓,今生定当娶你为妻!” 话音未落就见迎面飞来一记拳头! 只听“咚”的一声,小君乾顿觉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昏在地! 肖宝宝恼怒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再上前补上几脚!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混蛋!傻瓜!白痴!无赖! 自己哪里像女的!? 不不不,自己才是真傻。 刚才居然还搭理他…… 当初就该让他被野狼叼走! 小小的孩子,格外骄傲,更何况触犯到了他不容侵犯的尊严,要记恨一个人无需多余理由! 肖宝宝觉得很委屈—— 他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想到这里,白衣孩童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苍茫暮色中。 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他。 有些人,越是恼他厌他恨他,反而越是将他铭刻在了心底。 记恨,也是需要时间的。 许是清修的日子太过平静与寂寞,肖倾宇偶尔会记起那个俊俏霸道莫名其妙的小男孩。 和自己极端不同的一个人。 鲜活的,热烈的,精彩绝伦。 古寺中,清庙里。肖倾宇如一株寂寞桃花,茕茕独立,翩然日长。 交错的枝桠记不得岁月更迭,在这段安静而绝望的日子中,甚至连自己的记忆也模糊成一片。 唯独,就那么记住了他。 第三章 “啊哟喂~~~~我的小祖宗!我的小爷!小的求求你上船吧,这船都要开了,你究竟还要干什么去呀~~~~~” 保镖们快抓狂了,泪流满面——小少爷,咱们打工吃饭也不容易呀! 方同学施展出宇宙无敌雷霆霹雳超级可爱的笑容,语气里却是毫不妥协:“我就去找一个人,找到了马上跟你们回家!” 众保镖对方小宝的话抱以十二万分的不信任:估计一去就没影了吧…… 离别的轮船鸣响汽笛,拥挤的人流纷纷挤上船头。 许多人热泪盈眶,拼命挥动着手,叮咛着、嘱咐着,告别的话哽咽在喉,只能强作欢颜向即将分隔两地的亲友挥别。 “你们还杵在这里干嘛!” 一个三十五开外的男人在六七个士兵的护卫下走过来。 他身材高大,高耸的额头与鼻梁连成一道广阔的山梁,双目如电,不怒自威,即使站在人群中,也有一种澎湃的气度。 正是方君乾的父亲——东北王方洞廖。 方君乾吐了吐舌头,乖乖应了声:“爸~~~” 方洞廖冷道:“君乾,怎么还不上船?” “爸,我要去找一个人。” “谁?” “我上次在山里碰到的小女孩,很可爱的,还救了我的命。爸,你不是经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爸,我要去找她!” 估计方小宝还没搞清楚自己挨揍的原因…… 方洞廖沉吟片刻:“她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姓肖——哦,她说她在山里清修!” “清修?”东北王皱眉,转问手下,“洛迦山有道观或庵堂吗?” 手下连忙回道:“据手下所知,没有。”洛迦山倒是有一座清冷的洛迦寺,哪有什么女孩子。 东北王叹了口气:眼下老友余宜池病重,怕是回天乏术。 这总统一死,平城各大势力定会开始新一轮的权利角逐。 到时平城绝对会成为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呀! 东北王语重心长:“君乾,洛迦山没有你要找的人。” “不可能!”孩子激动反驳,“我亲眼看见她的,她穿白色的衣服,还跟她说了话……对了,连山上老鹰都听她的话! “她还会吹埙,还跟我一起吃烤雀,她说她一个人在山上很寂寞,要我常去陪她玩——她明明就在山上,什么叫没有这个人!!” 白衣服,听话的鹰,一个人,深山,寂寞,陪她玩…… 方洞廖倒吸一口冷气:这孩子该不会碰上山中精魅了吧? 厉声喝令:“君乾别闹了!快点上船!” 保镖听令,一左一右抓住他将他往船上拖,孩子用尽力气拼命挣扎,大吼大叫:“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要走! “救命呀!有人绑架啊!~~拐卖儿童啊!~~” 凄厉悲惨的童音惊得来往船客纷纷侧目,皆以为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 方洞廖满头黑线。 一计手刀切在方君乾脖颈上—— 于是 整个世界清静了…… “快走!” 估计东北王这辈子还从没像今天这般丢脸过。 众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狠瞪周围船客,吓得一些刚起义愤之心的观众立马化身过客,匆匆而过。 眼下这个世道,自保尚且不及,更何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呜——”随着汽笛嘹亮悠远的鸣响,巨大的游轮缓缓驶出码头。 四个小时后,方君乾醒了。 当知道船已离港,所有人都发现,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少爷变得安静了。 轮船上,一个俊美的孩子站在甲板前,抬起头用满是呆滞的双眼凝望着海平线。 手中,紧握着一只陶埙。 埙孔上系着的红线在随海风飘荡。 孩子自言自语:“你看,你送我的埙都还在……可他们都骗我说没有你这个人……” 小小的君乾皱起飞扬的秀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大人们都要骗他。 他甚至……甚至 ……都来不及跟她说声告别。 第四章 十年后。 京都平城风起云涌,明争暗斗。 自七年前国统府前总统余宜池逝世后,国统府大权由新任总统段齐玉把持。 阳春三月, 名流荟萃,英才云集的平京大学学生干事会。 办公室主任李敬的办公桌上收到一份入学申请书。 入学申请书并不稀奇,作为全国学生联合会的龙头,更兼闻名世界的著名学府,平京大学的办公室每天要收到寄自全国各地的入学申请书。 可是如果这份入学申请书是由段齐玉大总统亲自出面手书的,那可就非同一般了。 照片上的男子年轻英俊,只有十七八岁,与众不同的是他身着戎装,肩袢上缀着金黄|色肩章两佩镶红色边饰,肩章底版上各缀有一枚星徽。 这个少年未及弱冠竟已跻身国统军陆军少将! 照片中的少年笑得阳光慵懒,似乎还微微有些腼腆,然而他挺拔的站姿却带着军人不自知的自觉。 李敬细细观察之下,从他轻眯的细长眼眸中探究到某些隐藏在外表下的东西。 有种不可逼视的利芒。 锋芒所至,舍我其谁。 李敬心里一惊,不由轻轻念出照片上这个少年的名字:“方、君、乾……” “砰!” 隔桌的文艺部部长倪晓晓迅速跳将起来,一把夺过李敬手中的学员档案,叫得惊天动地:“啊,清清快来!是少帅诶~~~少帅要成为我们校友了~~~~” “哪里哪里?”文艺部副部长邱清韵也是激动得雪颊粉红,一看后更是幸福得与倪晓晓抱成一团:“晓晓姐,真的诶~~~~~” 李敬同学讷讷的有些不是滋味:“这小子谁呀?” 他身边的张玉函,干事会副主席之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斯斯文文道:“寰宇帝方君乾呀,这都不知道,充分暴露你历史没学好。” 倪晓晓干练泼辣,是学校有名的带刺玫瑰,闻言立马嗤笑一声:“张副主席,请你不要不懂装懂好不好?连南统军有名的少帅方君乾都不知道,还说自己关注国家大事呢。” 邱清韵性格文静,听自家部长有得罪人的架势,忙不迭打圆场:“部长,副主席怎么会不知道‘南少帅北虎将’的鼎鼎大名呢?” 旋即又向在场几位男干事解释:“方少帅是东北王方洞廖之子,是今年刚晋升的南统军少将,副主席天天关注国家大事,一定是知道的。” 李敬鄙夷:“原来是蔽承父荫的纨绔呀。” 张玉函大惊:“那个方君乾?” 邱清韵颔首肯定:“那个方君乾。” 张玉函兴奋地直搓手:“居然是那个方君乾!” 李敬茫然:“哪个呀?” “嘿!也许你不认识方君乾,但你一定认识方钧天。” 李敬理所当然:“一手创立南统军,收复南方七省的方钧天,谁不知道呀!除了主席外,我最佩服的少年英杰就属他了。” 倪晓晓古怪地笑:“我说,小李子,难道你不知道方君乾就是方钧天吗?” 邱清韵笑得温婉如水:“今春,大总统在总统府举行授勋仪式,东北王在典礼上看见威名赫赫的‘方少帅’竟是自己儿子后差点晕了过去! “东北王一直以为自己儿子去瑛国留学了,没想到方少帅居然瞒着家人偷偷跑去了南方前线。” 倪晓晓也撇下李敬加入话题:“是呀,听说东北王当时吓得脸都绿了。少帅可是方家独苗,什么功名利禄要不得?这要是在前线有个三长两短,东北王他老人家怎么对得起方家列祖列宗 啊。” 张玉函一脸兴致勃勃:“授勋仪式刚刚结束,听说一个月后就是南统军并入国统军的兵权交接仪式,没想到少帅不准备回东北继承父业,竟准备来我们平京大学修学。” 李敬见自己被无视冷落,不禁仰天长叹:“难道我平京学生干事会的帅哥都死绝了吗~~~~” “喂喂喂!”此话马上引起了两大校花的围攻,“你说你自己难看倒也算了,别把我们肖主席扯进去呀!” “就是!” 李敬同学被两位美女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张玉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同情遥望了李敬同学一眼,摇头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整理好方君乾的入学申请档案,张玉函抱着文档朝学生会主席办公室走去。 李敬同志,你自求多福吧。 当张玉函推门进去时,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年斜坐在宽大的梨木沙发上,斜对着他。 长长的青丝垂落面颊,丝丝缕缕,缥缈如梦。 此刻,他的手指正把玩着一只铝制打火机。 翻盖,打火,合起。 翻盖,打火,合起。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熟练漂亮如行云流水。 明明灭灭的火焰将他雪白的侧影映得瑰红一片。 所有人都知道,肖倾宇总是随身带着这么一个打火机。 铝制,精美。 奢华到不像是他自己的。 习惯使然下就随手把玩。 张玉函下意识地放轻呼吸。 这个少年,出身萧家却不姓萧,只能以“肖”为姓。 这个少年,十五岁时便以一篇《量子问题的哲学释疑》论文轰动国外学术界。 这个少年,入学之初即在学生干事会竞选中击败所有经验丰富人脉广泛的学长学姐,以全票当选平京大学学生干事会主席。 随即集合全国各地十二所高校,成立全国学生联合会,任联盟主席。 这个少年,在瑛国军队强占交州湾,威胁国统军战略要区时,组织大规模示威游行,工人罢工,商人罢业,学生罢课。全国上下联合抵制瑛货,扼制瑛货流通渠道。 短短一月,瑛国在华国的贸易收入整整减少了一半! 在国内外一致的谴责声中,瑛军灰溜溜退出了交州湾。 这个少年,话不多,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个少年,将自己隐在幕后,却令所有人都不敢忽视。 这个少年,叫肖倾宇。 与一千多年前的无双公子同名。 即使,他本应姓萧。 看着手里的档案,张玉函忽觉一阵好笑。有种历史在自己眼前重叠的感觉。 难得开口揶揄:“无双公子,您的寰宇帝要来了。” 肖倾宇“啪嗒”一声收起打火机,静静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张玉函立马收起戏谑的表情:“抱歉。主席,这是国统府送来的南统军少帅方君乾的入学申请书,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还请您签字批准。” 肖倾宇轻叩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翦水双瞳平淡无波地扫过档案上的照片,唇侧勾起一抹笑纹。 “好了,肖某知道了。” 张玉函并没有离开:“还有一件事……余艺雅小姐邀您明天去洛迦山游玩。” 肖倾宇一怔,随即颔首:“知道了,明天我会去的。” “主席,”张玉函忍不住问,“您真的喜欢余小姐吗?还是只因为她是余宜池大总统的遗孤,和她在一起会得到余系人马的拥戴支持?要不然以她那么娇蛮的性子……” 肖倾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张副主席,一个绅士怎么可以在背后说女孩子坏话呢? “何况,艺雅除了性格刁蛮任性了点,也不失为一个好女孩。男士不就应该包容女孩子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吗?” “是是是!张某受教了,万望肖主席莫把玉函刚刚说的话转告给余小姐。大恩大德张玉函感激不尽。” 张玉函迅速退出主席办公室,轻手轻脚关上门。 门后,肖倾宇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目光随即被桌上方君乾的档案吸引。 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取出学生会主席的印章。沾染上印泥后,印章与负责人一栏亲密接触。 稍一用力, 印分。 纸离。 “肖倾宇”这殷红的三个字端端正正出现在入学申请档案的负责人一栏中。 然后 密封, 存档。 (注:国名、事件皆为虚构,偶与历史挂钩,切勿较真。 再注:朋友们有兴趣请加入qq新群21465312) 第五章 平城地处西北,虽缺了一份江南水乡的水汽氤氲,但豪迈健朗,恰似北方男儿的阔朗英健。 昔年的八方城,本就是英雄豪杰蕴育成长之乡。 金鳞酒楼。 “在外头玩了这么久也该回家了吧。”开口说话的中年男子四十五岁上下,整个脸膛看不到多少皱纹,一对浓重的剑眉不怒自威,就是在微笑的时候,也仿佛带着三分凛然的杀伐之气。 与他相对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优哉游哉剥着花生米。 他身形修美,纤长合度。 即使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衫,他的发梢,肤色,气度,眉眼也予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色。 如火烈。 如血戾。 是一种纯属男人的阳刚之艳。 见儿子无动于衷,东北王耐不住心中隐忧:“平城终不比东北,现任总统段齐玉貌似宽厚,其实两面三刀唯利是图,绝非良善之辈。你现在立场不明又刚立战功,段齐玉即使器重你也定 会防你一手。你终究难有大展身手之时。” “为父明天就回东北,到了东北,凭你刚建立的战功,我就可以提拔你为北统军上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说我方洞廖任人唯亲?谁敢说你方君乾凭父上位! “区区一个南统军少将算得了什么!到时整个东北都是我们方家的,谁敢不看我们父子的脸色行事?” 方君乾扭头望向窗外。 国力不振,内忧外患,然而平都依旧是那个平都。 正如这殿河两岸,霓虹广告扎眼,店铺酒楼繁华。 歌舞升平,日日夜夜。 东北王淡淡道:“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父亲,方君乾不是为了积累晋升资本而去南方,而是为了——”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方洞廖大手一挥打断方君乾的话,“你究竟跟不跟我回去?” 少年神色一黯,旋即打马虎眼:“这儿的荷风甜点真不错……” “你的意思是不想回去了?”东北王单刀直入打碎少年的东拉西扯。 “呵呵。”方君乾伸了个懒腰后恢复坐姿。 双眼不再躲闪。 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东北王方洞廖 朝他微微笑了笑:“是的,我决定了。” 方洞廖,这个名副其实的东北之王,倒是对自己儿子的决定没有多大意外。 知子莫若父。 这个决定在东北王意料之中。 “你迟早被自己的决定害死。”方洞廖叹了口气。 “你长大了……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把你打晕硬把你拖上船了。 “不过让你一个人留在平京,我实在不放心。你在平都没有相识之人,出了事连个靠山都没有……” 少年哀叹一声:“父亲有话直说便是,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父子俩都是爽快人,当下东北王就单刀直入:“余艺雅这孩子是为父老友余宜池的遗孤,只要她对你有好感,余系人马就会拥戴支持你。万一以后你在平京出了什么事,即使为父鞭长莫 及,你也不会孤立无援。” 方少帅很快就抓到了他言谈中的精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不就是想让我去泡她嘛!” 东北王恼羞成怒:“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为父让你代为照顾老友之女怎么能说是……能说是……” 那个字实在难述诸口。 这些个污言秽语他都是打哪儿学的? 这无法无天的孩子啊…… “知道了知道了!”生怕父亲又要发表长篇大论,方少帅忙不迭打住,“听你的就是了。”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事无巨细一一过问,搞得方君乾哭笑不得:“爸,我是在这儿读书,又不是来闯祸的……” “我还不知道你么!”东北王啐了一口,“你小子不闯祸才是怪事!这要是我不在平城,你不把天捅出个窟窿你就不会甘心!” 事实证明,东北王的担忧很有先见之明。 终于交代完毕,少年送父亲下楼。 “不用送了。”方洞廖挥挥手。 仿佛想挥断纠结不去的伤感。 “要是在平京呆不下去了,就回东北吧。” 方君乾点头:“好。” 用力拍拍儿子日渐宽阔的肩膀。 感受着儿子已被战火磨砺得坚硬无比的羽翼。 任何狂风骤雨都无法将其摧折。 他注定高高翱翔,俯视众生。 这是他方洞廖的儿子,他这辈子的骄傲。 “爸走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 “爸!——”少年扬声。 方洞廖转过身。 “爸,洛迦山真的没有女子清修之所吗?” 方洞廖淡淡道:“洛迦山上只有一座洛迦寺。” 方君乾难掩眼眸中的失望。 方洞廖继续走。 眼看就要消失在行人洪流中。 “爸!——” 东北王停下脚步, 然而这次,却没有转身。 “爸,等我有时间我就回东北看你! “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在方君乾看不见的脸上,方洞廖绽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十几岁。 方君乾永远记得那天父亲的背影。 苍老,凝重,巍峨,高大。 巍巍如山。 聪慧绝顶如方君乾,怎么也不会料到 ——这将是他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晨昏钟在黄昏的栖霞中悠然作响。 沧桑。旷古。 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在雾岚的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余艺雅观赏着石碑上的铭文,蓦然回首,发现那个白衣少年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反而专注凝视着院落中那几棵高大的菩提树。 “这树有我好看吗?” 肖倾宇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余艺雅身着时下最流行玫红色旗袍,低领,双襟,无袖,高开衩。 华贵却不失含蓄,妩媚而不失典雅。 人比花娇。 大发娇嗔:“你这么喜欢看树,干脆去后山的桃林看个够好了!反正眼下桃花盛开,总比这个冷清清的寺院要热闹!” 见肖倾宇不做声,余艺雅愈发气急,怒冲冲便拉着他往后山而去。 春城飞花。 灼灼其华。 桃花承载着太多的缘分与不舍。 轻薄的花瓣纷飞了千年的深情。 寂寞得叫人承受不起。 “五朝乱世之时,依附大庆的企国有一个不成文的风俗——在祭祀桃花神的节日里,若折下桃花树最顶端的桃枝送与心仪之人,则可相爱一生,白首到老。” 余艺雅笑言:“就像千年前的寰宇帝和无双公子?” 肖倾宇淡淡道:“史书上确有其事。” 余艺雅吃惊地瞪着他:“你不会真的认为……那是寰宇帝在跟无双开玩笑呢!他们是君臣,是知己,是朋友。朋友间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这很正常吧,怎么可以当真?” 玩,笑? 白衣少年沉默半响:“你这么想?” “要不然还能怎么想!”她失笑,“让我相信两个男子互有爱慕之情?还是寰宇帝和无双公子?” 延朝嘉何氏的一把大火,将无数珍贵古籍付之一炬。 包括无忧丞相撰写的那本《倾乾录》。 而一部分劫后余生的残本也散落在外,无从考证。 余艺雅眼珠一转:“不过听肖主席这么一说,艺雅也觉得此举很是别致浪漫呢!” 娇笑:“不知艺雅是否有幸收到肖公子递来的桃枝呢?” 一个女生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拒绝无疑会令她无地自容。 白衣少年缓步走向一株桃树。 沐春临风的桃花流光溢彩,开得分外妖娆。 风起,四散起一地的落花。 纷纷扬扬的寂寞,漫如雨下。 白衣少年走到桃树下,仰起头—— 桃花开满平城的三月, 肖倾宇在洛迦寺后山遇见了仰卧在树干上闭目浅眠的少年。 他抬眉, 他低眼。 便如兜兜转转的阡陌小路开满了三世三生的桃花绚烂。 有些东西注定势不可挡—— 比如生, 比如死。 比如黯下去的夕阳, 比如亮起来的黎明。 比如生生世世的执念, 比如摧枯拉朽的爱情。 再比如……宿命的邂逅。 第六章 人说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来世的一次擦肩, 那么前世的你我需要多深的眷恋才许今生一次姻缘…… 风过, 吹得白衣少年满身落花。 朵朵都是前世的企盼。 三千诗篇 也就只是反复吟唱着 千年前的沧海桑田。 方君乾盘坐在粗大的枝干上 俯瞰着树下那落花满身的白衣少年。 花树上,霞光里,向他轻轻的笑了一笑。 随后折下一株桃花,右手一撑树干,轻盈跃下了桃树。 余艺雅惊骇得连退好几步。 冷不防从树上跳下一个男人,换了谁都会恐慌惊讶。 不过…… 余艺雅在男子的注视下羞红了雪腮:这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再看看身边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的肖倾宇——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像覆盖在雪白的眼睑上,安静极了。 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俊逸。 两人站在一起,相互辉映又平分秋色。 实在是难分轩轾。 方君乾邪魅微笑:“余艺雅小姐?” “是?”余艺雅吓了一跳,“你认识我?” “艳名远播的平都一枝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方君乾出身世家,稍大一点混迹军营,无论官场套话还是市井俗语都耳熟能详信手拈来,言谈举止自不必多论。 讲个笑话啊,套个近乎啊,只要他想,他便能博得任何人的好感。 你看他随口胡诌几句就能哄得余艺雅心花怒放,风度魅力可见一斑。 “这位是?”邪魅的桃花眼盯住余艺雅身边的白衣男子。 肖倾宇静立于侧,微微垂首看着斜阳下自己的影子,显然不想答话。 暮蔼西下。 斜阳一点点没入远天,留下殷红的一抹,毫不吝惜地披洒在纷飞四散的落红飞花。 余艺雅回答说:“这位是肖倾宇。” 肖倾宇。 倾宇倾宇倾宇倾宇倾宇倾宇…… 这个名字 不止千百遍在寰宇帝口里细细咀嚼,反复低喃。 每念及此,便如一把利刃在胸口戮力戳搅,遍体生寒,痛彻心扉。 十六年。 五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五千八百多个只如初见。 十六年,碧落等到了黄泉。 方君乾情不自禁地又拿眼打量他,不想他蓦地抬起头。 方君乾看清了他的脸,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清。 只觉那双睿智而淡定的眼,带着丝丝静谧的月华,仿佛穿过千载红尘,遥遥凝望着他。 神情从容而淡漠。 娇嫩的花瓣是如此脆弱,仿佛指尖轻微的触碰,就会让它如梦碎离。 方君乾轻捻桃枝,走近余艺雅。 余艺雅俏脸一红,为难地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肖倾宇,犹豫着自己是否该收下。 谁知 方君乾剑眉一挑,将桃枝塞进肖倾宇手中,邪魅一笑:“送你。” 看着手里清艳的桃枝,肖倾宇有种轻微的不知名的恍惚。 抬头,眼前英俊男子笑容温暖,邪魅依旧。 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同样的情形? ——今生相逢 只因前缘未尽。 余艺雅的一双玉手僵在半空,脸色阵红阵白,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这一刻,她真是要把方少帅抽筋剥皮的心都有了。 方君乾放声肆笑,抬腿便走,经过肖倾宇身边时轻吐耳语:“嘻嘻,谁叫她说寰宇帝不是认真的,气死她。” 这个人,居然也相信那段倾世之恋…… 肖倾宇意外的瞥了他一眼。 方君乾笑着继续他的预言:“我们还会见面的。” 肖倾宇唇角勾起清浅的笑,眼眸锐利且冰冷,态度悠闲而静楚,深深浅浅拿捏不准。 余艺雅看着方少帅的背影,气得姿态全无:“肖主席你认识这人!?” 肖倾宇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疏远却又彬彬有礼:“南统军的方君乾少将,即将成为肖某校友的新生。”沉默须臾,补充一句,“以前和肖某有些小过节。” “那他为何会把桃枝送给你?”余小姐显然已经气疯了! 肖倾宇淡淡道:“余小姐何必认真。你自己也说不过玩笑罢了。” 古语云: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是真?是假? “方丈,您今年几岁呀?”小小的肖倾宇抓着洛迦寺住持的雪白长须,一双大眼睛里透露出童稚的好奇。 暮阳下的老人,神容清癯,年华难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自己的胡须被孩子小手抓得生痛却是平心静气毫不动怒:“老衲今年一千五百八十六岁了。” 小倾宇吃惊道:“方丈骗人!” 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别看肖倾宇修在佛门。 其实他是不信鬼神不信命的人。 从小就不信。 坚定地不信。 了尘双手合什:“出家人不打诳语。” 肖倾宇神荣古怪:“方丈,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了尘淡淡道:“倾宇前世就是才倾天下,绝世无双的人物。” 小孩子听到夸奖自己的话,总归是有些得意高兴的。 肖倾宇也不例外,孩子的眼竟也亮了那么一亮,抓着花白胡须的手劲立时加重许多,兴奋追问:“那我是不是多福长寿,人人艳羡了?” “不……” 了尘悲悯地望着他:“倾宇前世只活到二十四岁,便溘然长逝了。 “生前苦了一辈子,痛了一辈子。倾了天下,也乱了繁华。” 肖倾宇不明白了。 既然绝世无双,自己又为何会英年早逝,苦痛一生? “怎么会这样?” 他问。 他不懂。 了尘说:“因为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年幼的倾宇紧皱远山眉,抬起头,忽然问出一句:“方丈,那我有没有后悔?” 高僧一怔,似乎没料到小小的孩子居然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这个……应该没有后悔吧。” 而肖倾宇的下一句简直让了尘无法招架,他说: “既然不后悔,又怎会不该爱?” 那时的肖倾宇,还没遇见他前世今生的孽缘。 直到七岁,他从狼群爪下救出了命悬一线的男孩。 十七岁,在桃林深处撞见了躺在树上闭目浅眠的少年。 再后来,他便开始怀疑,也许在冥冥之中上苍自有安排。 方君乾的入学在平京大学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入学的第一天,平京大学许多干事便向肖主席建议,能否让方君乾破例入学生干事会。 要说这南少帅,人是极有担待的,战功卓著不说,外表也是万里挑一,逗得无数学姐学妹心猿意马芳心暗许。 而且谈吐风趣,说起话来让人浑身上下熨熨贴贴。 方少帅在战场上呼风唤雨,现在到了平京学府,还是一样。 对部下的建议, 肖倾宇食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叩着书桌,淡淡回答一句:“肖某会慎重考虑的。” 很快,干事会的成员名单便公布了出来。 肖倾宇淡淡宣布:“如果没有异议的话,今年的干事会新成员便确定是这几位。” 方君乾随意靠在椅背上,一派漫不经心的雍容华贵,而又气势夺人。 肖倾宇终于被他看烦了,挑眉道:“方同学,肖某有什么不对吗?” 感情方少帅从头到尾都在盯着人家看。 不然以肖倾宇的涵养,能让他忍无可忍的事实在屈指可数。 “啊,肖主席像极了这个陶埙的主人呢。” 肖倾宇脸色一沉。 方君乾的话显然勾起了他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大伙儿的注意力被方君乾掏出来的那个古雅黑埙所吸引,纷纷询问:“这个陶埙到底有什么故事?” “哼。”薄冰似的冷哼从主席位上传来,周遭竟都静了。 肖倾宇神容冷峻,方君乾还在喋喋不休:“方某幼时被野狼追逐,幸得一吹埙女孩搭救。不瞒诸位,方某对其一见钟情,并想方设法与其交换了定情信物。” 倪晓晓眼睛发亮:“就是这个陶埙!” 被问及此处,方君乾眼角眉梢都笑得舒展,像个孩子似的:“她是方某初恋呢。” 女学员个个激动得双手捧心:真是太罗曼蒂克了! 肖主席什么也没说,只冷冷地看着方少帅,嘴角回之一个极浅的上挑——原本都已经忘记了,你却偏偏来提醒我…… “对了肖主席,”方君乾冷不防道,“她跟你很像哦,你有没有姐姐或妹妹呀?” 汗…… 方小宝,你当真不知道死字怎样写! 第七章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方同学就被肖倾宇直接调到了干事会总部。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英明无匹的肖主席对这新来的方少帅青眼有加。 当然,方君乾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三天后—— 倪晓晓无比疑惑:“少帅,你是不是无意中得罪过肖主席呀?” “为什么这么说?”方君乾挑眉。 某干事抱了一大堆文案,“哗啦啦”全部堆放在方君乾桌上:“方少帅,这是肖主席要你在今天完成的所有文档。” 方同学看着摇摇欲坠的“今日”文档,脸色一片死灰。 倪晓晓一口咬定:“主席从没有如此针对过别人,一定是你得罪他了。” 方少帅皱着眉苦思冥想,深深陷入自我检讨中。 最终,他捂脸哀嚎:“我实在想不起来呀~~~~” 他实在记不得自己何时得罪过肖倾宇。 可怜的方小宝显然没有想到童年时代自己的惊世之举。 要不然,估计他就不敢说得如此确定、肯定、笃定了…… 方君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种被困在文件堆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悲惨处境。 肖倾宇这一手轻而易举点中了方君乾的死|岤。 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不累死烦死也要被他整死呀! 方君乾认为自己得找个机会解决这件事。 日薄西山,平京大学的佳人湖微波粼粼,湖光跃金。 佳人湖畔的长椅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年。 从方少帅的角度看去,他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垂落下来,温柔的明月像被它汲去了光华,绸缎冰绡似的柔软顺滑。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佳人湖,因那个淡悒出尘的白衣男子,而美好如一卷水墨氤氲的古朴画卷。 见他走近,肖倾宇礼节性地点头致意,随后便再度垂首看书,无意多搭理自己。 方君乾叹了口气,犹疑道:“肖主席,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肖倾宇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波澜不兴地问:“少帅怎么会这样想?” 方君乾道:“我听大伙儿都说你年纪虽小,但心宽如海惜才重才,待人更是接物彬彬有礼……可只有对着我方某人时才冷冰冰的。而且,你都不怎么笑。” 说到此处,方君乾顿了顿,说,“其实倾宇是讨厌我的吧?” 倾宇眼里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同时亦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不过一些小事,他又毫不知情,没必要故意与他过不去。 估计这些天他也被整得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吧。 方君乾轻声细语:“方某初来乍到,在平都也没什么亲戚朋友。第一次见到倾宇就觉得似曾相识,很想亲近。你我前世定然关系匪浅呢…… “如果无意中有什么得罪倾宇的地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方某一马,嗯?” 声音是极软极软的,如同向家长讨糖吃的孩子。 肖倾宇被他十足认错的小孩样看怔了半响,终于忍俊不禁:“少帅此刻的模样与家弟倒有七分相似——哦,家弟今年刚满五岁。” 见他这么个一贯冷冶清洌的人,此时笑得眉眼弯弯,方君乾心底涌上些满足和成就感,不由得也跟着他微微笑了起来。 “呐!”搭上他淡薄的肩,方君乾一副哥俩好的惫懒样,“一笑泯恩仇,倾宇可不准再报复本帅啦。” 心中些微的嗔怒早被那人的软语吹得烟消云散,又听他如此厚脸皮地直呼自己“倾宇”…… 肖倾宇薄唇溢出一抹清浅苦笑:“肖某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方君乾脱口而出:“所以这辈子以身相许吗?” 言毕立马恨不得一头撞死! 天地良心!他只是一时口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吐出这么一句欠扁的话来!(自找的,纯属活该。) 等反应过来已覆水难收。 肖倾宇沉默。 正当方君乾心惊肉跳忐忑不安之际,肖倾宇忽的展颜一笑——纯美若莲花初绽。 “唰!”寒毛直竖! 方君乾顿时毛骨悚然。 却听肖主席以一贯的温文尔雅,不带一丝火气的语调道:“刚才肖某差点忘了,仓库里还有一堆文案正等着方少帅处理呢。” 从此,方小宝便生活在了水深火热的人间魔域中。 最令人无法接受的是,肖主席不允许他在批阅文件时使用钢笔,硬性规定他必须使用毛笔! 这都什么年代了? 还有比这个更惨绝人寰的事吗? 每当方君乾看见那堆积如山的文献都会悔不当初…… 他当时一定是中了邪了才会自讨苦吃! 当然,还有个意料之外的收获——方君乾那手见不得人的毛笔字在一个月之内突飞猛进,简直可以与书法家相媲美! 当手下有人不解问起,肖倾宇便搁下紫毫淡淡一笑:“肖某并非有意刁难。只不过观少帅锋芒太露,木秀于林难免遭人嫉恨。肖某让他每日用毛笔写字,这书法之道,气凝于笔锋,神定 于手腕,最有利于平心静气,磨其锐利,补其不足,增其耐性——这对少帅的将来是极有益处的。” 不过,方君乾的悲惨生活终于在国统军上层会议召开后告一段落。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话说在南统军并入国统军的兵权交接仪式上,方少帅从南统军少将晋升为国统军中将。 可谓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军衔。 交接仪式结束后的第七天,方少帅以国统军中将的身份第一次出席了国统军上层军事会议。 会议开始前,大总统段齐玉拉住他一顿闲话家常。 “君乾在平京还住得习惯吧?缺什么要什么尽管告诉伯父。” 方少帅立即谦逊道:“君乾一切安好,大学的同学都很友善,伯父平常对君乾的照顾君乾心知肚明。” 段齐玉眯眼满意:“现在很少看到这么谦逊的年轻人了……君乾这次可来得巧,现在咱们国统军的骨干除了两人外已全到齐了。” 方君乾奇怪道:“一个缺席的自然是被称为北虎将的周武上将,周大哥眼下正在淮江作战无法抽身出席,这君乾是知道的——不知另一个是?” “还有一个,自然是我们的国统军总参谋长了。 “君乾,别说伯父不给你开后门啊。你要愿意的话伯父就将他调到你麾下。嘿,你小子可是大大赚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传令兵在段齐玉耳边耳语几句,段大总统转身对方君乾笑道:“参谋长来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方少帅可有可无随口应承。 大门被卫兵从外打开。 只是那么一个惊鸿一瞥的侧面,方君乾就认出他来了 那个站在戎装将领里的白衣公子,是肖倾宇。 那一身白不沾尘的衣裳,立在人群中,还是如同一束亮光般的清明亮眼。 同样的,肖倾宇余光一扫,连看都不必多看一眼,就找到了他。 毕竟,在一群四五十岁的军官中间,方君乾实在是太显眼了。 方君乾万万没想到,肖倾宇除了任平京大学学生干事会主席、全国学生联合会主席之外,居然还身兼国统军总参谋长一职! 肖倾宇也怔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料到会在此时此地碰上方君乾。 却听段总统介绍:“对了肖参谋长,从此南统军并入我国统军,方少帅晋升我国统军中将。 “方少帅在南方战功赫赫,而肖参谋长制定的决策也令我北方战局未尝一败。 “两位一南一北,一明一暗,皆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又都是年轻人,自然可以多多亲近亲近……” 可惜这两位“国家栋梁之材”都神情古怪欲说还休,不知在纠结些什么。 “对了,肖参谋长,我已把你直接调入南统系分军里了,以后方中将就是你的顶头上司。” 肖倾宇正待出声反对,却见段大总统抽出一张盖了章的调遣令:“喏,这是调遣令,即日起开始生效。” 军令如山。 抗议全都咽在了喉中。 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方君乾差点抚掌大笑! 让你在学校整我! “对了,肖参谋长,”方少帅懒洋洋得眯起眼,望着端坐的他,“下次见面,别忘了向本帅行军礼呀。” 第八章 方君乾坐在总统府的紫檀木蟠龙宽椅上,茶几上的香茶水雾袅袅。 是上好的普洱,灵秀于内。 “君乾很少来伯父家玩呀,两家平日里倒是生疏了。以后要多多走动,这才显得亲热么。” 方少帅冷笑于心。 官场上议论纷纷,一个消息起先在内部流传,后来渐渐尘嚣日上。 段齐玉已和倭桑达成协议,以赔款白银一千万两为代价与倭桑进行和谈。 倭桑皇室的和谈代表仁裕亲王不日便达平城。 方少帅想到这里就一阵不忿! 老子千辛万苦打下江南七省,就是为了给你来挥霍的么! 望了他一眼,不屑地撇开了眼。 方君乾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绪。 自己浴血奋战好些年,换来这么个卖国贼坐拥江山安享太平,算什么事? 就凭他?他也配! 觉有些气闷,方君乾正准备起身告辞。 这时一个仆从匆匆小跑入客厅,在段齐玉耳边低语了什么。 隐隐听到“和谈使者”“仁裕亲王”等字眼。 段齐玉再也顾不着方君乾了,连忙起身,笑得尴尬:“方贤侄,段某突然有点急事,贤侄不妨到后院走走……怠慢贤侄了。” 方少帅求之不得:“段伯父但去无妨。” 段齐玉急急离府后,方君乾便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总统府后院闲逛。 这总统府后院正对着洛迦山,依山傍水,风从鸟鸣,视野开阔,环境极为清幽。 清幽中却又流出一股萧索的意味。 清幽是寂寞的。萧索也是寂寞的。 “少帅,再往前就不是总统府的管辖范围了。”路过的仆人提醒他。 方君乾略感诧异:有人居于此? 好奇心大起,方少帅才不理会仆人的劝告,当下迈步继续前行。 边走边欣赏沿途风景,不想愈走愈深。 林色已从油绿转为墨绿。 偶尔有圆形的小亮斑从茂密的树荫间投射下来。 风一起,无数个小圆斑在地上翩翩起舞。 更显林木郁郁苍苍。 浮躁的心不可思议地沉淀下来。 奇怪的是,待方君乾走过一个缓坡后,地势竟出人意料地平坦下来。 忽然,一个稚声稚气的娃娃音在自己正前方想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留下……” 方君乾好意提醒他:“留下买路财。” “对!”娃娃音一喜,旋即醒悟过来,“不对!谁要你教?!” 恼羞成怒地哼了声。 方君乾只听得耳边“咔嚓、咔嚓……”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是木轮碾过地面的声响。 当方君乾看见这个所谓的“强盗”后险些笑出声来。 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蹬着一辆小脚踏车,正虎视眈眈瞪着自己。 他大概四五岁大,的小脸儿,一双乌黑圆亮的大眼睛正望着自己眨巴眨巴。 握着车把的小手胖得都起了圆涡儿。 方小宝坏心眼地想:该不会是段齐玉的私生子吧? “喂,你是谁家的娃儿?” 小娃娃仰头望天,充耳不闻。 方小宝继续逗他:“你该不会是段齐玉的儿子吧?” 小娃娃脸一扬,撇撇嘴:“你才是段齐玉的儿子呢。” 方君乾翻翻白眼,面不改色:“说你没眼光你还不承认。本少爷怎么可能是段齐玉的儿子呢,他有我十分之一帅吗?” 小娃娃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方小宝大感有趣,猛的蹲下身凑近了孩子的脸:“喂,看呆啦?” “不要脸,我哥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孩子不服气地亮嗓,蹬着三轮小脚踏车准备走人,“不理你了,我要走了。” “你哥是谁呀,让你这么牛?”方君乾不紧不慢地跟在小脚踏车后头。 树荫里筛进来的满地阳光,在层层林荫间跳跃。 娃娃嘟着红润的嘴:“我哥哥是世上最好最强最完美的人——反正比你好。” 忽然一摸口袋脸色一变:“惨了!” 小腿顿时运转如飞,小脚踏车快如一溜疾风。 有趣的小娃娃。 方小宝暗笑一声快步跟上,一边目瞪口呆惊叹不已:这短短的小肥腿怎么能蹬得这么快呢? “找到了!”小娃娃欢呼一声,抛下脚踏车趴在了草地上。 抓起一只精美的铝制打火机,小娃娃一脸庆幸:“幸亏没丢……” 方君乾的手指猛的一个颤抖,一把抓住小娃娃手腕,厉声:“这东西哪来的?” 那犀利的眼神刺得小娃娃毛骨悚然,脊梁背爬上一股凉意:“哇!!你放开!” 方君乾沉下声:“说,这打火机谁给你的?” 小孩儿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小手被他捏得生疼。他急了,叫道:“你再不放手,我就叫哥哥来教训你!” 方君乾纹丝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娃娃惊恐地大哭大叫:“这打火机是哥哥的!我我我……我就偷偷拿来看看!” 方君乾吃惊松开手。 眼神呆滞,古怪地重复着他的话:“你哥哥的……” 为什么不是姐姐? 好不容易挣脱方君乾的魔爪,小娃娃眼眶一红,扯开嗓子就嚎啕大哭:“呜哇哇哇~~~~哥哥!哥哥!”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卷过,小娃娃的身子已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同时白衣少年手中的枪稳当当地对准了方君乾胸口。 小娃娃见了肖倾宇,恐惧与担忧一扫而空。把头埋进少年怀中,牙齿磨咬着他胸前的衣裳:“呜呜呜……哥哥……” 他是他哥哥。 那他不就是…… 方君乾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肖倾宇的枪口指住方君乾。 握枪的手指稳定而有力。 树林的空气变得寂静,从山谷吹来的风仿佛静止。 那抹经久不变的纯白,是一场延续了千年的梦。 也是前世光阴里沉默着的爱与遗憾…… 方君乾好整以暇地看着肖倾宇,摊摊手:“本帅只是无意间误闯此地,倾宇这般用枪指着本帅可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呢!” 犹豫片刻,白衣少年缓缓收起枪,替弟弟擦掉眼泪柔声问道:“小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小宝恶人先告状:“你弟弟打劫我!” 肖倾宇不可思议地转向他。 方君乾连连哀叹世风日下:“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肖主席,看来你家门风岌岌可危呀。” 萧弈差点气炸了肺!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他自不像方君乾那般能说会道,可以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一时间竟怔怔地憋不出话,只气得亮闪闪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肖倾宇淡淡道:“舍弟年幼无知贪玩好动,肖某回去定当严加管教,还望少帅原宥则个。” 凭什么哥哥要向他道歉! “哥,明明是他——” 肖倾宇轻敲一计他的小脑瓜。 小娃娃吃痛,只得闭嘴不语。然而一双圆眼睛仍旧狠狠瞪着笑得妖孽的方君乾。 方小宝暗地回以得意的鬼脸。 气得小弈几乎咬碎牙齿。 碰上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的方君乾,谁也没有办法。 方君乾得寸进尺:“本帅远道而来,倾宇不请本帅进屋坐坐?” 他立在他面前,笑容直比满地白亮的太阳圆斑还灿烂耀眼。 山风拂面舒爽。 光影摇曳生姿。 白衣少年沉默良久 忽的展颜一笑:“如果少帅不嫌弃的话。” 方君乾悄悄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被他拒之门外——随即邪魅一笑:“肖主席有请,在下自当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九章 白衣少年拉开紧闭的窗帘。 竹帘子里筛进满地斜阳,风一吹,薄薄的竹帘荡得悠闲。 萧弈红着眼眶看自己哥哥为这个无赖倒水沏茶,心里无限委屈,简直恨死了方君乾。 白衣少年徐徐微笑:“方少帅大驾光临,令肖某寒舍蓬荜生辉。” 方君乾懒洋洋地斜卧在宽大的藤椅上,大概是因为年长日久,这藤椅的扶手被磨得油光华亮。 阳光从竹帘的缝隙间洒进来,方君乾眯起眼,就惬意得不想起来了。 “这儿是倾宇的家吗?” 茶水雾汽氤氲。 随着水汽的袅袅上升,桃花的芳香弥漫于室。 沁人心脾。 心旷神怡。 肖倾宇口中淡淡道:“肖某平日住在学校,偶尔得空回家照顾弟弟。 “此处地处总统府后院,有总统府卫兵日夜保护,安全倒不成问题。何况家弟平时有仆从照顾,肖某自是放心。” 方君乾很想告诉他,那些仆人压根就靠不住,你弟弟出门打劫时本帅可没见有哪个仆人在他身边…… “本帅一路行至此地也没见有人阻拦呀。” 肖倾宇抬眼一笑,像清水晕染开了墨迹。 话语里隐约可见讥诮意味儿:“少帅是大总统的贵客,自是畅通无阻的了。” 方少帅倒是好脾气,被肖倾宇这般冷嘲暗讽居然也毫不动气:“不如此,又怎会误闯肖主席的居所——好香的茶,此茶何名?” 心知他是在转移话题,却也不点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这是肖某于今年农历三月初三亲往洛迦山采集的桃花,将其洗净,晒干,加入冬瓜仁、白杨皮,以山泉之水二沸后冲泡。加 盖十分钟后即可饮用。山野乡茶,不成敬意。” 萧弈翻了个白眼,在一旁吹冷风:“哥哥,这桃花茶给他喝不是暴殄天物么。” 方小宝不以为忤,反而有滋有味地抿了口桃花茶,朝小娃娃得意地露齿一笑。 意思很明显:我就暴殄天物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白衣少年微微板起脸:“小弈,没礼貌。” 见弟弟满眼委屈地瞅着自己,肖倾宇淡淡道:“还不进去做功课?” “哥哥……”软软的鼻音,小家伙咬着红润的嘴唇,企图以撒娇蒙混过关。 肖倾宇神容静淡地喝了一口清香的桃花茶,丝毫不为所动。 见状,小娃娃的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终于——“哇”一声嚎啕大哭! 抽抽噎噎地往书房里去了。 当然,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那个罪魁祸首方君乾一眼。 看着小弈满面泪痕,再回望肖倾宇面无表情的脸—— 方君乾顿时心虚不已:老爸,我这才知道你对我有多好…… “肖某管教无方,让少帅见笑了。” 肖倾宇悠闲的眼神被犀利所取代,就这么静静看着这个慵懒邪魅的年轻男子。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安静的固执。 笔挺的骄傲。 肖倾宇就这样既不出声,也并没有任何不欢迎的表示,只这么冷漠地盯着他,不说话。 饶是方小宝脸皮再厚,也觉得一阵不适。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讪笑:“看来倾宇不怎么欢迎本帅呀……” 对上肖倾宇冷厉的眼神,方君乾眨眨眼,干咳一声:“本帅还以为,倾宇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呢。” “比如……”凑近他,方少帅笑得不怀好意,“本帅的定情信物为何会在倾宇手里。” 肖倾宇一愣:原来他都知道了。 眼睑轻垂:“那是少帅小时候有眼无珠错定良人。”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经肖倾宇亲口证实后, 这打击对方君乾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大,简直可谓晴天霹雳! 最后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 肖倾宇忍着笑看着方君乾这么个长袖善舞的人物此时的手足无措。 一向擅长辞令的方君乾,此刻嘴巴张张合合连句话都说不流畅了。 欲哭无泪了老半天,方小宝终于憋出一句:“肖倾宇,你赔我初恋~~~” 肖主席采取无视政策…… 然而—— “你赔我初恋赔我初恋赔我初恋赔我初恋赔我初恋……” 当某人第一千一百零一遍碎碎念时,肖倾宇终于忍无可忍! “方君乾你有完没完!我小时候哪里像女的!” 方君乾不怕死地嚷嚷:“哪里都像!” 死一般的静默。 肖倾宇眯起眼睛。 缓缓吐出一口气:“方君乾,”肖倾宇的声音直比腊月寒风还要凛冽上三分,“想死就直说。” 他绝对不介意亲手了结他…… 直觉,通常是悲剧发生前的预感。 方君乾对自己的直觉一向深信不疑。 所以他恰到好处地闭上嘴——逃过一劫。 后来方少帅渐渐摸清了肖参谋长的脾性。 肖倾宇有三大忌:一忌别人不利于他宝贝弟弟。二忌他人以卑鄙手段威胁利用自己。三忌……方君乾提起童年乌龙事。 眼看肖主席就要下逐客令,方少帅突然福至心灵,迫出急智:“倾宇,这实在不能怪我呀,你看你,小时候留这么长的发,到现在都没剪……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男生留长发的,本帅 误认为你是女孩子也情有可原么。” 肖倾宇漆黑如墨的长发,柔软顺滑,触手生寒,没有束起时青丝便如水逶迤了一地。 长大后的肖倾宇自是不会让人错认为女生。即使容颜姣好如处子,但那微微抿紧的失色水唇,露显桀骜不驯。宁定的冰冷眼眸,更添睿智犀利。 完完全全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清贵气质。 连杀气都升华成了高傲。 分分明明。 然而小时候的肖倾宇,长长青丝下的一张秀气的瓜子脸着实惹人怜爱,如勾如画的眉目流动成了一幅江南烟雨图,周身是蒙蒙湿雾,清清灵灵。 也怪不得年幼的方君乾会误会。 “倾宇,你为什么要留长发啊?欺骗我的感情。” 白衣少年眼睑一垂,漆黑眸子被鸦翅般的睫羽轻轻一覆,黯淡下来。 “住持说我命数坎坷,一生多磨多难,故要我蓄发积福,以期消灾长命。” 四周的空气变得寂静。 “其实也没什么,”肖倾宇白衣出尘,雅致的侧面有说不出的静好,“都习惯了。” 方君乾忿忿不平:“真是太狠心了,你当时这么小,他们居然把你送到寺庙里?都说血浓于水,哪有家人会这么做!” 无双淡淡道:“说来好笑……” 他坐在窗边,全身的轮廓在竹帘筛进来的日光下缥缈得要透明了。 话虽说好笑,但白衣少年的声音里却没有半丝笑意。 “只不过肖某出世那天,萧家御用术士为肖某批了生辰八字——祸家之孤煞,救世之大贤。” 说到这里,肖倾宇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 “于是肖某这一生就毁在了前五个字手上。” 祸家之孤煞…… 方君乾隐约猜到了前因。 一抬眼却又看见那脂玉的侧脸,唇边那抹悲哀笑意还来不及掩去。 仿佛,想表达下自己的感伤,却已欲哭无泪。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只听肖倾宇悠悠缓缓地说:“救世之大贤又有什么用。萧家几世富贵,人脉关系根深蒂固,世代积累的财富不计其数,即使亡了国也不会亡萧家。他们要救世大贤做什么?” 冷诮的萧煞:“他们只是怕肖某这个‘祸家之孤煞’而已。” 方君乾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只能以“肖”为姓。怕是萧家担心一旦将其冠以“萧”姓,就会给自己带来灭族之祸吧。 从小将他送入深山古寺,只想让他日夜与青灯古佛为伴,抹杀于尘世之间。 那个少年越出色,萧家便越是惶恐不安。 指不定哪一天这批语真会一语成箴。 当那个少年羽翼日渐丰满,他们也同时担心着随之而来的惨烈报复! 萧家是真的畏惧?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3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惧——畏惧这个孤清得很是孤独,冷淡得近乎冷酷的少年。 即使身无长物,即使一无所有,即使他们从小打压,都磨不平他那得天独厚的才华,和冷冽锐厉的傲气! 不知怎的,方君乾忽然想起小时候与倾宇初次见面时, 那个白衣小仙子掰着手指对他说:“再过五年我就可以回家了……” 无法忘怀那灿烂的花火在他瞳孔中悄然盛放的绚烂。 绝美而脆弱。 那时的肖倾宇,一天天计算着自己回家的日子,寂寞而不绝望。 那时的倾宇,定是满目憧憬的吧? 想着想着,心中就泛起情不自禁的疼惜。 收敛了平日里的戏谑腔调,方君乾的话让人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本帅就觉得倾宇离开萧家,那是萧家的损失。 “他们总有一天会后悔!” 肖倾宇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只抬手碰杯,一饮而尽。 举杯敬虚名。 一杯醉生梦死,一杯风华落尽。 第十章 这一席话竟谈至深夜。 方君乾走时,肖倾宇是亲自送他至院门口的。 小弈探头探脑躲在门后偷看。 方君乾转身回望。 那抹孤单的清浅身影停伫在鸦青的夜色中,一道柔柔的灯光打在他雪白的衣衫上。 恰似乱世中永恒的宁静。 此情此景,令方君乾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我想我会常来。” 白衣少年一愣。 轻勾起一抹在白驹过隙的光阴中,灿若流星的似笑非笑: “南统军方少帅与国统军总参谋长若是私交甚密,怕有心人知道便会恶意中伤肖某和少帅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了。” 肖倾宇轻掩上铁门:“少帅听肖某一劝,早日回东北——否则以少帅性格,迟早会在这暗流汹涌的平都惹出大事。” 被拒之门外的方君乾摸了摸挺拔的鼻梁:“如果本帅真的唯恐天下不乱,倾宇意下如何?” 白衣少年眸色深深地凝视着他。 他的神色如白莲般孤傲清绝,眼中寒意破碎如冰。 他傲然答道:“此乃大争之世。” 大……争……之……世…… 方少帅细细咀嚼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若有所思。 所思为何? 白衣少年关上门,头也不回旋身朝里屋走去。 肖倾宇的话,自有深意蕴含其中。 “哥哥,抱抱!抱抱!” 萧弈嘟起红润的小嘴,伸手撒娇要肖倾宇抱。 肖倾宇虽疲累不已,却还是打起精神,俯身将小弈揽在怀里。 “小弈又重了呢……”贴贴孩子柔嫩的脸颊,“哥哥都快抱不动了。” “哥哥,那个人是谁呀?”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扯着少年的衣襟。 “是哥哥校友。” 萧弈直觉道:“哥哥很喜欢他吧?” 肖倾宇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小弈从没见过哥哥跟客人聊这么久,还亲自送他到大门口,以前就算有人来,哥哥也是很快聊完打发了,连段伯伯也不例外呢。 “哥哥,”孩子纯净无瑕的眼睛直视肖倾宇,“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白衣少年失神地望着弟弟。 小娃娃见他沉默,不安地左右拉扯他的衣袖:“哥哥~~不要喜欢他么!他欺负小弈,是坏人~~~哥哥,不要喜欢他么~~~小弈讨厌他啦~~~” 此时的萧弈当然压根就不会想到,自己以后会跟方小宝的关系如此之铁,左一个君乾哥哥右一个君乾哥哥,天天跟在方小宝后头叫得那个亲热呀,有时连肖倾宇都忍不住微微羡慕。 肖倾宇淡淡一笑,将他抱上小床,温柔地替他拉好被子:“哥哥最喜欢小弈。” “哥哥……”小娃娃乖巧地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爸爸妈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呀?” 肖倾宇唇角的笑容瞬间凝固。 但他立即换上更为温雅的微笑:“因为爸爸妈妈很忙,所以没时间来看我们。” “哥哥你别骗我了,”小娃娃猛地把头蒙在被子里,凸起的被窝里传来闷声闷气的童音,“哥哥……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谁说孩子幼稚可欺? 事实上,孩子的心思往往更为敏感纤细。 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白衣少年长久而安静地坐在孩子床边,直到孩子憋不住气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才用一种安宁得抚慰人心的声音,道:“他们就算不要我,也不会不要小弈的。” 翌日。 平京大学佳人湖畔。 “肖!原来你在这儿!”两道匆匆赶来身影打断了肖主席的阅读。 无奈将目光从书籍中收回,肖倾宇转头循声望去—— 来者是一对兄妹,带着明显的澳洲人典征,毛发浓郁,鼻梁,眼眶深陷。 兄妹两皆为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外国留学生。 郁闷一叹:“凯文,茱蒂,你们就不能让我消停会儿吗?” 凯文两只翠绿的眼珠在罗马鼻的鼻根凹陷的部位灵活的转动着,显的精明而敏锐:“肖,亏你还坐得住?林海博教授的历史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肖倾宇重新打开书页:“肖某是哲学系的。” 与我无关…… “那也可以陪我们去旁听呀!”茱蒂兴奋道,“我刚才在讲课的大礼堂看见一位很帅的男生哦,好像是新生!” 凯文对妹妹茱蒂这种见色忘兄的行径表达了十二万分的鄙视:“肖,别听她胡说!我可是诚心想熟悉一下你们东方的历史——特别是五朝乱世和大倾王朝,绝对是让男人热血沸腾的战乱 年代呀!肖,帮个忙吧。你也知道我中文不太好,待会儿就麻烦你做回翻译了……” 五朝乱世?大倾王朝?…… 一股莫名的感伤自心头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肖倾宇喃喃自语:“林教授今天讲这两个朝代么……” 宽敞的大礼堂中。 肖倾宇和凯文两兄妹坐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肖你看那边!”茱蒂兴奋地指着九排十五座的那个男生道,“就是那个帅哥!肖,你认识他么?” 茱蒂的言行过于明目张胆,惹得旁人纷纷瞩目。 这个旁人里,自然也包括被茱蒂意指的少帅方君乾。 “丢人呀~~~”凯文痛心疾首,“还不快坐下!” 隔着远远的人海。 方君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浮云悠然的肖倾宇。 然后心下暗笑:人家历史系的课,他们两个旁系的学生过来凑什么热闹? 想必他和自己一样,也对那段历史抱有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强烈好奇吧! 热情地回了个笑脸,谁知肖倾宇视若无睹地转过头去,压根就不理会自己的友好之情。 估计又在心里偷偷为他加上了“无聊”“古怪”等评语。 上课铃声准时回荡在平京大学的上空。 一个耳顺之年的老教授抱着一大摞书本,姗姗走上了讲台。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天青长衫,再加上一头略显沧桑的霜白鬓发,儒雅中见三分无可争议的权威。 林海博,平生著作无数,在二十五岁时就获得了教授头衔,是学术界公认的历史权威学者。 他通过深入了解对比各国历史,进而探讨强国富民之路。 对这样的老教授,学生们多多少少都会在心里抱有几分尊敬。 肖倾宇也是。 所以林海博一开始讲课,肖主席便收敛起全副注意力,聚精会神专心听讲,间或替凯文两兄妹解释下典故,翻译下生僻词汇。 凯文一边疯狂记笔记,一边轻声道:“这老教授讲得是够清楚了,就是无趣得很。” 听他分析完五朝乱世时期各国的重点兵力布局,林海博教授话锋一转,谈到了当年震惊朝野的“金殿结发”一事,并开始滔滔不绝地分析。 “很明显,寰宇帝……哦,当年还是英武侯的方君乾,作出的这番举动包含了很深的政治意图——方君乾同学,既然你跟寰宇大帝同名同姓,你可以分析一下当时寰宇帝的初衷吗?” 老教授笑地叫起方少帅。 方君乾从座位上站起身,看着老教授浑浊的双眼,平静道:“让老师失望了,方某恰恰认为寰宇帝此举不过是单纯表达爱慕之情,没有任何政治动机。” “轰”的一声,大礼堂宛如被捅了一个马蜂窝! 台下偷笑声、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凯文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地吹了记口哨! 碰碰身旁的肖倾宇,语气是掩不住的兴奋:“肖,好戏开场了!——肖?……” 却见肖倾宇正襟危坐,神容肃穆。 过分安静的姿态在嘈杂喧闹的大礼堂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此刻,他专注于两人的针对。 表情认真得有些吓人。 不知闹了多久,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老教授微怒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你是说,寰宇帝胆大妄为罔顾礼法,竟在金銮殿向公子无双表白?” “是。” 回他的只有一个字。 “你认为,寰宇帝爱慕公子无双?” “是!” 第二个“是”字落地, 大礼堂静得落针可闻。 站在礼堂中央的方君乾仿若不觉,笑得洒然桀骜。 老教授气得脸色发青:“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凭什么…… 方君乾目光如电:“就凭寰宇帝在朝堂之上堂堂正正三句——本侯爱慕公子无双!” 这个理由可足矣? “男子和男子怎可以相恋!更何况他们一个才倾寰宇,一个英武无双——如此两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可能无视宗礼法度而……” “不行吗?”他截断他的话。 老教授气势一滞:“你说什么?” 少年扬声:“方君乾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一朝倾心,便是至死不渝,光明磊落,何错之有!?” “你——!?” 第十一章 正当林海博与方君乾在大礼堂针锋相对之时,几个好事的学生悄悄溜出,兴高采烈地去通知别的同学来看这场好戏。 伏身潜出大礼堂,几个学生说说笑笑地朝学生宿舍区赶去。 在穿过石桥之际,好死不死偏偏撞上训导主任领着众位老教师过来视察学生上课情况。 “惨了……”学生们暗暗叫苦。 硬着头皮掉转方向,加快脚步往回走,企图蒙混过关。 “站住!” 训导主任大喊一声。 被老师喝止的学生不得不停止脚步,讪讪转过身:“老师好。” “你们匆匆忙忙地要跑去哪儿?” 三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推出一个倒霉的代表来回话。 “老师……嘿嘿……其实是因为历史课上方少帅正和林教授争论,我们想叫上同学一起看看……” “简直胡闹!”气急败坏的训导主任正要训斥,一个老人阻止了他。 这个老头发白如雪,穿着朴素,朴素得有些怀旧。但老人的腰背还是挺得笔直,如一根青竹,绝无半丝邋遢。 单看他的满头白霜他就像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然而当你望向他的眼睛时,你会发现连很多年轻人也没有的清澈温润。 却听老人笑道:“学生和老师争论,这很好嘛!有怀疑才有进步,看来我们的学风正在向民主化开朗化发展呀。” 老人转向众位教师,提议:“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 听到他开口,老教师们纷纷点头称是,看得出来,这老人十分受人尊敬。 一行人离开后,一个新生问了身旁同学一句。 “这个老人是谁?” “平京大学的校长,霍东强!” 男生张大了嘴。 还未走进大礼堂,就听见里面沸反盈天,学生一阵阵起哄,拍桌声叫好声震耳欲聋! 推开礼堂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反了……简直反了……”眼前混乱不堪的情景气得训导主任语无伦次。 忽然——“老师来啦!!” “哗啦啦”一声,所有视线都汇集到了门口那几个人身上。 马蚤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现场死一般窒息沉默。已有怕事的人悄悄低下头,生怕卷入麻烦之中。 在垂头丧气的学生中间,孤傲屹立的方君乾更显鹤立鸡群,显眼夺目。 他微微仰着头,完美的下巴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倔强与桀骜。 校长注视着方君乾,平和的目光中竟有一丝欣赏的意味,“这位是方君乾同学吧,我们只是来旁听的,你不用管我们,尽管畅所欲言。” 又转向一众学生:“这属于正常的学术讨论,校方不会干涉,但大家哗众闹事就不对了,这件事学校就不追究了,希望下不为例!” 面对着这个老校长,那些故意起哄的学生脸悄悄红起来,这个老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对与错在他面前总会显得很分明。 见老师们坐在了最后一排压阵旁听,林海博悄悄松了口气,声量也稍稍大了起来。 “方同学,既然你说寰宇帝钟情于公子无双,那为什么几天之后无双公子便昭告天下说这是他和寰宇帝联手排演的一场闹剧?又为什么英武侯不久之后便迎娶莼阳公主接受了和亲?” 方君乾毫不示弱!“那为什么寰宇帝终其一生无所出?为什么在位之时后宫妃嫔空无一人?又为什么他正当盛年便自刎于世?!” 他相信,那个男人是如此认真地爱着无双公子,爱着那个同样绝世无双的男子。 即使那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深情,被后世史书歪曲篡改得面目全非…… 坐在后排的一个老师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我们这么多专家学者一致认同林教授的看法,你凭什么反对!?” 方君乾也一拍课桌分毫不让!“寰宇帝敢作敢当,哪像你们这些后世之人矫情掩饰欺世盗名!事实就是事实,即便被掩盖了千年也必将重见天日!” 看着跟知名学者针锋相对的方君乾,所有人都感受到千年前寰宇帝那非同一般的勇气! 一种错觉油然而生—— 是不是当初在金銮殿上的英武侯也是如此? 纵然举世皆非,纵然倾尽天下,纵然要与整个世界站在对立面, 也要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地说出那句:“本侯爱慕公子无双!” 斯勇,伟哉! 教师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从最后一排起立,怒目瞪视着傲然而立的方君乾。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连嬉皮笑脸的凯文也难得神色凝重:“肖,你说寰宇帝是不是真的爱上了无双公子?——肖!?” 少年笔直的背影上那雪白的颈固执地梗着,然而一向烟轻雨淡的脸庞此刻竟一片哀戚,蒙上一层莫名的凄伤。 兄妹两吓坏了:“肖,你怎么了?” 突然有种,痛到透不过气的感觉…… 抬头,正对上老人明亮睿智的眼,似乎感知到肖倾宇的觉察,霍校长朝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咦,校长似乎在和我们打招呼!”茱蒂惊奇地低呼声,但似乎又有些拿不准。 “好了。”正当方少帅和老教师们的矛盾要上升为一个顶点之时,校长开口了:“既然寰宇帝和诸位各持己见僵持不下,那这个问题索性由无双公子出面评断吧。 “肖主席,你是怎么看的?” 四周的空气变得寂静。 所有人,包括方君乾都在等待着肖倾宇的答案。 肖倾宇默默站起身。 白衣, 单薄。 茕茕孑立的身影略显萧瑟和寂寞。 孤冷如月光。 肖倾宇不言不语,便将自己的影子停伫在那人的生命里。 “肖某认为,绝世双骄应是相互倾慕的吧。” 师生大哗,难以置信。 笑意浮上方君乾唇角。 眼中的迷雾散去,是是非非在肖倾宇心中恢复一片清明。 “寰宇帝与无双公子的爱恨纠葛向来众说纷纭,肖某也无意争辩谁对谁错。 “只不过史书有载,庆历326年春,英武侯携公子无双前往企国游玩,路经企水河边桃花林,英武侯掠身上树,折下顶端桃枝赠与公子无双,无双慨然接过……” 如果能在开满桃花的阡陌途中与你重逢…… 如果能深深相爱过…… 那么,再遥远的守候 也只不过是 蓦然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 肖倾宇的声音轻柔飘渺,如梦如歌。 “寰宇帝言:‘桃枝为约,苍天为证。此情——上穷碧落下黄泉!’ “其实何必等到金銮殿上的红线结发? “肖某寻思着,应该就在那红巾少年温柔将桃枝递与他的那一刹那,无双就注定为其沦陷了……” 这一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争论,终是尘埃落定。 肖倾宇独自一人在佳人湖畔。 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于长椅上,反而抱膝坐在湖边。 他低头,看到湖面上自己的影子摇摇晃晃。 对影成双。 方君乾终于找着了他。 很自然地坐在他旁边,方君乾也在看着自己湖中的倒影。 冷不防道: “我就知道倾宇当时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淡淡反问:“为何?” “因为你我都懂。” 你我都懂。 在这个世上有一种感情,世人不冠它以爱的名义,它却偏偏比爱来得魂牵梦萦、刻骨铭心, 直叫一世的骄傲,都化作血泪洒尽。 方少帅从地上随意拾起一扁平石片,放在手中掂量了掂量。 站起身,以一个漂亮的姿势将石片射出!石片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激起一连串的水漂。 “倾宇也来试试?” 将手中的石片抛给白衣少年。 “倾宇当时有没有迟疑过?” 笑意千千:“倾宇,你说无双当时有没有迟疑过?” 自嘲一笑,肖倾宇起身投出石片。 不断激起的水漂在湖面荡起惊艳的弧线,缥缈了白衣少年似有若无的轻叹: “肖倾宇当时,定是疯了……” 第十二章 “林教授,这次的事件是肖某的责任,实在很抱歉。” “肖主席,”林海博看着面前这个清华无瑕的白衣少年,无声叹息,“所有老师都没想到,你会和方君乾站在一起。” “你是我林老头生平所见的最出色的学生,聪慧缜密,前途远大,所有人都对你寄以厚望……” 肖倾宇轻垂眼睑:“肖某让您失望了。” 林海博显然余怒未消:“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学生!少跟那小子混一块儿!” “少帅心直口快,言语之中若有冒犯之处还希望林教授不要见怪。就当肖某替少帅向林教授求个情。” “出来啦?”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方少帅拍拍他的肩,同情道:“那老头没刁难你吧?” 肖主席冷着一张脸,语气不善:“再这么下去肖某在平京大学什么都不用干了,光替少帅赔礼道歉的时间就不够。” “那老头——” “不要一口一个老头。林教授一生兢兢业业桃李满天下,肖某是很敬佩的。” 方君乾从善如流地改口:“林教授为难倾宇了?” “少帅因逞一时口快得罪之人不计其数。以后切忌韬光养晦,惹出事来还不是肖某替你收拾烂摊子。” 方君乾嬉皮笑脸道:“一世人两兄弟。本帅天性如此,倾宇就替我多担待些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肖主席无奈摇摇头扭头便走。 方小宝暗笑于心,连忙跟上。 两人并肩漫步在大学校园里,一个白衣漫卷,纤尘不染;一个西服熨帖,帅气邪魅。 无瑕完美,中西合璧。 同时走在林荫小道上,师生的目光怔怔追随了一路。 方君乾生来就有一种男儿阳刚的明艳,有如露浥红莲,血染山河,杀伐而来。 而白袍宽袖的肖倾宇,总能让人联想到佛前一朵静静白莲,清绝地绽于水上,连影子都是纯白无暇的。 方少帅也在盯着肖倾宇看。 简简单单一件雪白的长袍,穿在肖倾宇身上就比别人多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只不过眼下西服盛行,当年国父孙仲恺设计的恺装(参考中山装)更是风靡时下,古典长衫早已无人问津。 其实整个平京大学里,喜欢穿白衫长袍的也只有这么一个肖倾宇。 “倾宇身形修美,穿西装也应该很好看。” “若是所有人都穿西服,肖某怕几年之后真会无人穿戴我华夏服饰。” 方少帅瞥了他一眼:“方某认为国之孱弱正是因为闭关锁国固步自封,我年轻一辈要强国富民自要与时俱进革旧迎新,师夷长技以制夷。 “俗话说衣食住行,这服饰排行第一,服装的改变也正代表着社会的进步。” 肖主席淡淡反驳:“肖某则认为各国文化都要求同存异,一味模仿他人进而失去本民族灵魂,即使崛起于民族之林,也终将随波逐流失去自我。” 方君乾不以为然:“这离我们已太过遥远,倾宇不觉得应该注重眼下吗?” “不远。”肖倾宇说得笃定,“肖某与少帅打赌,五十年后我华夏服饰定会再度复兴继而风靡全球。” 方君乾眯起眼,似笑非笑:“行,打赌就打赌。看五十年后孰是孰非!” 这便是两人的相处模式,偶尔意见有差异有分歧,也会开诚公布坦诚交流, 最终达成共识,形成统一。 方君乾忽然压低声音:“倾宇消息灵通,应该已知道倭桑的那个什么人鱼亲王已到达平都了……” “是仁裕亲王好不好,拜托少帅以后少给别人乱取绰号。” 又被训了一顿。 方少帅郁闷地摸摸鼻子:“嘿,以后本帅定给倾宇取个外号……” 杀人的目光射向方少帅, 寒风索索,冬意瑟瑟。 但很快他就定神静气,恢复了那个御风浅笑、从容淡定的肖主席。 笑得轻点红尘,韶音幽婉:“方少帅尽可试试。” 于是方同学很后悔挑起了这个话题。 “咳!听说咱们的段大总统准备用白银一千万两当做谢礼感谢倭桑退兵呢。” “他们未免想得太简单了。眼下这个局面,哪个国家不想来插上一脚,这般错综复杂的局面他倭桑想侵吞我黎民血汗却是休想。” 方君乾一点即通恍然大悟:“倾宇是想通过这些利益纠纷挑起各国间的矛盾,然后坐山观虎斗?” “正是。肖某定会让他们无功而返。”白衣少年眼眸亮若寒星,冷然一诮,“想从这儿分一杯羹,真当我肖倾宇不存在么。” 方君乾发觉自己也许想错了。 肖倾宇或许是白莲,也绝不是盛开在佛前的那朵。 他纯美无瑕,却也冰冷肃杀。 优柔外表掩盖不了他的凌然锋利。 真正的肖倾宇,是带有三分杀气的。 沉默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在风中转凄迷:“弱国无外交……肖某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方君乾转过头,一瞬间他没看清身边肖倾宇的表情。 只觉朦朦胧胧隐隐约约。 埋没了,隐藏了,似远实近。 他是不是不甘心, 一身才情终不能够大展宏图, 满腔热血只落得个苌弘化碧…… 他是……有恨的吧? “倾宇,跟我走吧。” 白衣少年讶异抬起头。 却听他继续道: “段齐玉卖国求荣,想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倾宇说此乃大争之世,方君乾倒是认为,争一争总好过碌碌无为走完这一生。” 只这一句,霸气尽显。 “倾宇,我方君乾定会为这片灾难深重的土地撑开百仞天,定会让那些外来蛮夷再也不敢小觑我们的声音,我定会让这饱含血泪的民族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 肖倾宇颔首:“我相信。” 我相信,你会。 方君乾站在他面前,认真邀请:“如果有一天,方君乾要离开这个地方,倾宇能否跟我一起?” 湛蓝的天空如刀口的圆碗,笼罩着两个绝世少年。 风吹,树影摇摆沙沙作响;风吹,人影缥缈白衣翩飞;风吹,暗香浮动落英缤纷。 方君乾只觉平京桃李繁艳,却比不上白衣少年的温柔笑颜。 可是,你怎么能强求他离开这里? 这里有他最疼爱的胞弟。 这里有他爱恨交织的萧家。 他的恩师,亲人,朋友,同学……他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里。 你怎么能强求他离开这里? 肖倾宇不答,只安静地望着他。 眼神专注而宁定。 “抱歉,”方君乾自嘲一笑,“方某有点强人所难了……” 白衣少年轻轻开口:“如果……有这么一天……” 没有再说下去。 不完整的话语,意犹未尽。 如果有这么一天,你是否会同我一起步入这不可预知的迷途? 第十三章 望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方君乾怀念地吸了口码头空气中飘浮的河腥味。 十年前,他就是在这儿被带上轮船,离开了平都。 码头上货物装载运卸繁忙,沉重的货物差点把码头工人的脊背压断。 一个照面,眼尖的方少帅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方君乾差点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黑子,你怎么在这儿!?” 方君乾惊喜地冲到那个精瘦汉子面前。 放下麻袋的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黝黑的脸。在这个快入冬的时节他居然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衬衣,挽起两只衣袖,精瘦的胳膊从衬衣地袖口露了出来。 在城里人看来,这样的装束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土得掉渣”。 他沉默的脸孔上,有几分难以察觉的疲惫和无奈。 见到他,汉子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惊愕,瞬间转化为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表情。 “黑子,怎么了,是我呀!我是方钧天呀!” 复杂的表情一瞬间恢复平静。 汉子黝黑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麻利地将麻袋扛上肩,从他身边大步走过。 方君乾的笑容顿时僵住。 天下哥们四铁:一铁一起同过窗,二铁一起扛过枪,三铁一起过,四铁一起分过赃。 方君乾跟黑子就属于第二种。 这个质朴憨实的农村汉子,曾背着中弹昏迷血流不止的方君乾狂奔二十里地,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是从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过命交情。 方君乾挡在黑子面前: “黑子,你不是在南统军吗?怎么会在这里?” 黝黑汉子停住脚步,双目直视方君乾,没有什么客套,好像完全把方君乾当作了陌生人一样:“是方君乾中将么,咱还要干活,麻烦您让让。”说完一把拨开挡着道的方君乾。 “金老黑,够了!”暴躁愤懑的情绪在霎那间充斥了方君乾全身:“你有话就直说!少跟老子装不认识!” 黑子一下子红了眼,却还是笑了笑,甚至笑得很自然。 “方君乾中将吗,您那儿缺不缺人?咱身强力壮什么都能干,杀人、放火、打劫、追债,哪怕给你当看门狗咱也干!您别看我瘦,咱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曾是部队里单挑好手,哪怕 和南统军精英部队交手也不落下风。对了,我还救过南统军方少帅,获得过南统军颁发的一等功勋章呢,您要是不信,咱可以把那枚奖章拿出来让您看看……” 没有任何征兆,方君乾一拳就打在了黑子的胸膛上,黑子踉跄退后了几步,差点摔倒。 面对方君乾气势汹汹的眼神,黑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脸上展露出一个撕裂的笑容:“方中将,我话还没说完呢。后来南统军并入了国统军,部队裁员了、解散了,昔日的兄弟揣着上 头发下的每人十块大洋收拾包袱各奔东西。 “部队解散后我只好到码头做做搬运工。米价涨了,老娘跟着我这个没用的不孝子吃不上饭,现在卧病在床,诊金就要一千大洋。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啊,却连自己亲娘都养不活。” 黑子看着方君乾目瞪口呆的表情,居然有种沉痛的!“谁要是给我一千大洋,就算叫我吃屎我也去干!” “方君乾——”疯狂大叫一声,黑脸汉子一拳砸在方君乾脸上,将他打得倒飞出去。 “你说只有军队统一才能打败鬼子,要南统军并入国统军,兄弟们都没有二话!兄弟们都知道你聪明,目光总是比我们这些人远。大伙儿相信你说的话不会错!” 一脚踢在方君乾腹部。 方君乾咬着牙爬起来,又被黑子一拳打出口血! “你把我们这么多兄弟集结起来,大伙儿跟着你打天下,你现在倒好!撒撒手一句不干了,就丢下这么多跟你出生入死的弟兄!” 长久压抑在心里的话他终于当着方君乾的面吼出来: “我们没有做将军的老爸,所以部队一解散,二小家里的娃就只能饿得嗷嗷叫,周团长现在就在家里种田,那点庄稼交了税只够一家人喝点稀粥,很多弟兄像牛一样给人做工!” 金老黑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将一腔失望怨恨悲凉不甘宣泄到方君乾身上,毫不留情,拳拳到肉。 方君乾也不知被揍了多少拳。 他既不躲也不让,默不作声地承受着黑子的愤怒。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黑子精疲力竭后, 方君乾一抹脸上的血水,轻轻说了一句:“抱歉。” 斗大的拳头顿在离方君乾脸颊还有一厘米的距离,不动了。 黑子脸抽搐了一下。 泪水滚下他刚毅的黑脸,继而放声嚎啕大哭! “黑子,”方君乾的大手搭上昔日的兄弟,“跟我走。你放心,我方君乾一定会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军需处处长为难地看着方君乾:“少帅,这军需处的每笔物资都要经过段大总统的亲笔签字才能通过……您开口就要替退役手下提取这么一大笔安家费,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方君乾咬着牙:“是不是大总统答应你就拨款?” 军需处长脸上带上些很古怪的笑意:“那是当然。我们这些做部下的当然要遵命行事了。” 方君乾:“好!” 大总统府。 “这个……君乾你也知道,咱们国统军的军费实在有点紧,这才不得不裁军省钱……君乾身为我国统军中将,还是得体谅我这个当总统的苦处嘛……” 听了段齐玉的推脱之词,方君乾调头就走。 早该知道段齐玉的那点心思,裁减南统军的议案就是他提出的,迫不及待想要削弱自己兵权的段大总统又怎么会为这事大费周章? 自己蠢到家才会来总统府向他求助。 黑子惴惴不安地拉住方君乾。 “少帅,您不要去了……” 他看得出来,其实方君乾在平京的现况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风生水起。 那些人表面上器重有礼,暗地里等着看好戏。 方君乾眉梢眼角之间,流露出些许疲惫和憔悴。 勉强地笑笑:“说什么呢,南统军既然是方君乾一手组建的,我说什么也得给兄弟们谋出条活路。” 不知怎么,黑子却在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一种战士折戟,英雄末路的悲凉。 “实在不行便向老爸要钱,大不了我方君乾乖乖回到东北继承父业就是了。” 黑子看着这样的方君乾,忽然很想哭。 他们这个从不肯在人面前示弱的南统军少帅,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 当肖倾宇看到等在院子里的小水塘发呆的方君乾时,着实被他的狼狈样搞得一惊。 “肖某还以为一向只有少帅打人,没想到少帅也有挨打的一天。” 方君乾苦笑:“倾宇就别挖苦我了……”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那些还没好的伤痕就显得不怎么明显了。 胸腔中 却有一种痛。 灼烈如火。 “你什么时候才能安分下来呢?”肖倾宇坐到他身边,“说吧,这回又闯什么祸了?” “这回不是闯祸……”将脸深深埋进膝窝中,方君乾的声音里有种沉痛的疲惫,“倾宇,能借我点钱吗?” 肖倾宇漫不经心地问:“借多少?” 方君乾轻轻吐出一个数目。 其实,他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他自己也知道,五十万银元,绝不是笔小数目。这笔钱有些人一生也难以企及。 肖倾宇听了也没什么表示,只惊异地挑挑眉:“做什么用?” 听方君乾一五一十地说完后,肖倾宇二话不说转头走进里屋。 等他从屋里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个铁盒子。 随手将铁盒子抛给那个愣住的男人,随意地仿佛自己抛给他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 “倾宇……”方君乾怔怔看着他。 肖倾宇静坐在池塘边。 天阶夜色凉如水。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这些是全国十八家银行钱庄的存款支票,折合银元共计八十万,加上京、鲁、越、沪、川、豫、苏、杭八处不动产,共计一百五十万——肖某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 他一身琉璃白,尘埃在他身边降嚣成透明。 玩笑般轻勾唇角:“如若少帅赖账不还,肖某可真要露宿街头了。” 方君乾胸膛剧烈起伏着,只觉手中铁盒重若千钧。他看着一脸平静的肖倾宇,心口有一些滚烫的东西在汹涌着。 世人向爱落井下石,谁人雪中送炭? 人生只有短短数十载,有多少人能无怨无尤地帮助自己,甚至不惜倾家荡产。 深吸一口气,方君乾抑制住即将夺眶的热泪。 等他睁开眼睛,又扬起那慵懒邪魅的笑脸。 “一世人两兄弟。”他坐到他身旁,勾上他的肩,“到时候我养你呀。” 肖倾宇睨了他一眼,眼睛重新投向虚无的前方,淡淡微笑:“乌鸦嘴。” 有些感情,有种感激,无需宣诸于口。 第十四章 方君乾看着神情有些激动的金老黑,心中一股淌过。 金老黑看着手中的银票,忽然朝这个少年屈膝一跪! 方君乾慌忙侧身一让,避开这一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 有谁当得起这朴实汉子的一拜? 至少,方君乾认为自己没这资格。 “黑子,这回你可谢错人了!真正出钱帮你的可不是我,而是国统军总参谋长肖倾宇。” 黑子一听是“国统军总参谋长”,脑海中马上浮现起一个须发斑白,德高望重的老人的形象。 导致他后来见到肖参谋长时,差点把下巴惊得掉在了地上…… “肖……肖参谋长……”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清雅面庞,金老黑像被人迎面打了一个凶猛的下勾拳一样,脑袋一下子就晕了,溜到嘴边的话一下子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倒是肖倾宇落落大方地笑道:“黑子,幸会了。肖某终于见到胆敢打我们方少帅的好汉了。” 金老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震惊和刚刚的失态。 手足无措了半响,“啪!”的一声,他立直身体,五指并拢伸直,狠狠敬了个军礼! 这可是国统军总参谋长呀!上将军衔,相当于国统军军区副司令员,比自己这个小兵不知高了多少级,平日里连见都见不到一面。 “肖参谋长慷慨解囊,我南统军上下感激不尽!以后参谋长要是用得着我金老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无二话!” 肖倾宇起身,郑重还礼:“金将士言重了,肖某只是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4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肖某只是略尽所能而已,南统军为国浴血奋战,一力收复南方三省,相较而言,肖某奉出的那些身外之物实在微不足道。” 金老黑嘴唇剧烈颤抖着,低下头不让人看见他虎目中的热泪。 后来黑子感慨地对方少帅吐露心声:“肖参谋长看起来柔弱漂亮,像个女孩子似的,可重情重义,实在是个实打实的好男儿。” 方君乾挑起飞扬的眉,秀气而深深的眼睛不经意得瞥他一眼,语气骄傲:“废话,也不看看是谁看中的人!” 究竟是“看重”还是“看中”,这就不得而知了…… 方少帅飞扬的剑眉此刻微微蹙起:“我南统军原先有五个师,眼下被裁去两个师,只剩下三万五千多人(注:一个师1000012000人左右),幸存的三个师也被段齐玉的亲信把持高位,意 图削弱本帅在南统军的影响力。” 肖倾宇点点头:“段总统对少帅颇为忌惮。” 方君乾邪魅地反问:“对倾宇不也是吗?” 要知道,肖倾宇本来可是国统军总参谋长,相当于上将军衔,却被他调到了自己这个中将的麾下。明升暗降,说不忌惮骗谁呀! 肖倾宇笑笑,忽然问道:“不知少帅想如何解决?” 方君乾意味深长地笑笑,深邃的眼睛暗藏讥诮。 黑子首先吼起来:“那帮兔崽子白日做梦!咱们少帅是一刀一枪自己拼出来的,跟弟兄们那是什么交情!他们除了媚丄欺下克扣军饷以外还会干些什么,一群蛀虫人渣! “别的我不敢说,但老子敢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少帅回去一声令下,那帮兔崽子休想活着离开军营!” 肖参谋长暗自心惊:怪不得段齐玉最担心军队哗变,那帮亡命之徒要是发起飙来果然六亲不认。管你是总统还是总理,惹毛了他们照样让你血溅五步!大概压得住他们的只有方君乾这种 从基层小兵当起,一步一个脚印坐到上位的将领。 却听方君乾转向金老黑温和道:“黑子,安顿好家人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或者说,你想做什么呢?”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方君乾不想强迫黑子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的,如果黑子有其他的选择,他绝对会尊重他的意见。 金老黑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只是亮了一下而已,那道光华并没有在他的眼里停留太长的时间。 “想做什么……自然是和弟兄们扛起枪重操旧业,跟着少帅打天下了!” 肖倾宇点点头,冷不防道:“如果将南统军退役的士兵集合起来,重新聚集到少帅麾下,你有多少把握?” 黑子听到这话先是如同被石化了一样,接着两只一眼睛就如同夜猫一样的放出了灼灼光华。 他的声音也激动得微微有些颤抖:“参谋长,这这……这……” 肖倾宇淡淡微笑:“黑子,你联系得到退役的弟兄么?” 看着眼前这位气度雍容不凡的白衣少年,金老黑“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 “只要我老黑有一口气在,咱就算拼了命也要把兄弟们给凑齐咯!” 事后,方少帅曾问过肖倾宇。 肖参谋长这样回答:“除却五十万银元的安家费,我们还有一百万钱币可用,与其让那些弟兄闲置在家为生活所迫,不如组建军队,以后也好让少帅在举目无亲的平都能有个强有力的保 障,不必看人脸色行事。” 有了这么支武装部队,谁若是敢在平京动方君乾,自己也得掂量掂量。 一声叹息落在柔柔恍惚的茶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方君乾,只有手握重兵,才能在这乱世中立足。” 肖倾宇此举无疑赢取了南统军的拥戴和发自内心的感激崇敬。 而肖总参谋长也由此成为了南统军的第一债权人。 某次,方少帅出言取笑调戏肖主席,咱们一向对此类言语置若罔闻的肖主席突然淡淡来一句:“方少帅,不知您欠肖某的一百五十万银元准备什么时候还?” 方小宝立时张口结舌,继而无语凝噎…… 被逼急了就厚着脸皮耍无赖:“倾宇,就我俩这交情提钱多伤感情呀!你我还分什么彼此,你的不就是我的!” 无双公子不为所动:“亲兄弟明算账。” 方少帅把心一横:“要钱没有要命不给——你自己看着办吧。” 金老黑听得满头大汗。 肖参谋长淡淡鄙夷:“瞧你那点出息,还南统军少帅呢。” “喏,倾宇,”方小宝嬉皮笑脸地偎在他身边,“钱是打死咱也还不出来的,要不……要不……”一咬牙,痛下决心!“要不方君乾以身相许吧!” 肖倾宇:“……” 所以说—— 倾宇,如果你想要回这笔钱,估计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 第十五章 “好枪!”的五指抓过桌上的手枪,放在手里把玩,喜爱枪械的方少帅简直爱不释手,“枪长288毫米,口径7。63毫米,重1。24千克——是得国出产的毛瑟手枪!” 白衣少年淡淡接上:“20发弹匣供弹,子弹初速为每秒425米,射击方式连发,速度每分钟900发,有效射程50——150米。” “参谋长果然对枪械知之甚深呀!——不如你我比试一场如何?” 肖参谋长淡淡婉拒:“肖某无意跟少帅一较高下……” 方君乾故意激他:“莫不是倾宇怕了?” 肖主席似笑非笑:“肖某是担心少帅如果输了心里会不好受。” 方少帅一愣,随即挑起大拇指:“倾宇是第一个敢当着本帅的面质疑本帅枪法的人,实在勇气可嘉!” 他笑得豪气万千:“既如此,就来比一场吧!” 平京大学历来重视学生军事训练,所以这射击场较之其他高校不知宽敞先进了多少倍。 而如今,平京大学射击场内,两个英挺的人影各立于两个枪靶前方五十米处。 同时拔枪、上膛、开保险、瞄准、扣动扳机! 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发生前后几乎不到五秒钟时间。 举手投足都巧到巅毫,两人的开枪动作整齐划一到令人叹为观止! 肖倾宇执枪的姿势从容不迫完美无瑕,直到手枪里的子弹一一落在靶子的正中红心里,才优雅闲适地收枪点了点头。 每人各开十枪,枪枪十环,百步穿杨! 方少帅毫不吝惜自己的赞扬:“好枪法!” 白衣少年优雅收枪,清浅微笑:“彼此彼此。” 话锋一转:“大总统昨日请少帅前去问话了?” 方少帅直言不讳:“弟兄们陆续抵达了平都,现在安置在洛迦山的山脚下。平京忽然来了这么多退役官兵,段大总统怎能不亲自过问。” 肖倾宇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神若水清澈:“大总统怎么说?” “他说,”方君乾的笑带点慵懒的邪魅,上翘的嘴角透露出玩世不恭的讥讽,“这不合规矩。” 确实有点不合规矩。 可是规矩是什么,规矩不就是给人违反的么? 只不过,得看你是有实力违反规矩的,还是没实力的。 肖主席一看他唇边的那抹笑意,就知道段齐玉的这番话压根就没往他心里去。 南统军少帅方君乾,又岂会永远屈居人下,又怎会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 就算是和段齐玉这样的一国总统在一起,段齐玉也不能掩盖住他的风采,更不用说在气势上把他压倒! “肖某今天上午也被段总统叫去了。” 方少帅好笑:“倾宇,我们俩还真是难兄难弟。” 肖倾宇可笑不出来:“大总统让肖某负责此次与倭桑的谈判。”语气一顿,“最近要忙于安排和谈事项,舍弟小弈还请少帅多多照顾了。” 方小宝嘻嘻一笑:“倾宇这回可找对人啦。虽然小娃娃现在不待见本帅,但看着吧,不出三天,本帅就让他亲亲热热地喊我一声君乾哥哥!” 眉眼一沉,阳光般的表情也染上一抹忧郁。 “方君乾担心的是倾宇……” 肖倾宇静静凝听着,感受着他真切的担忧。 “无论和谈成与不成,这谈判代表注定千夫所指。” 历来这和谈大使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角色,做的好吧人家不会感激你,做的不好吧,得!等着“贪生怕死卖国求荣”的大帽子扣在你头上吧! 段齐玉此举,分明是想让肖倾宇声名扫地进退两难。 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明知如此也得去。”他甩下手枪,浅浅一笑,似是在宽慰他,“放心,肖某只是暗中操作,不会露面议和。” “嗯,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方少帅颔首,忽然无奈苦笑,抚额自嘲:“说也奇怪,本帅一直对这次和谈抱有不好的预感……不瞒倾宇,本帅的预感向来出奇灵验,希望这次能失灵一 回,千万别出什么祸事……” 漆黑眼眸斜觑他一眼,肖倾宇淡淡送他三个字:“乌鸦嘴。” 把小弈交给方君乾照顾是肖倾宇此生为数不多的几大重大失误之一。 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五天后,终于忙完和谈事项的肖总参谋长请假回家。 一进门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原本那座雅致的小楼矗立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而今那草坪上竟平白冒出六七棵桃花树。 花期已过,已不见桃花的娇艳芬芳。 但修葺一新的院落还是让肖倾宇顿住了呼吸…… 悄悄走进小院,却见方君乾和萧弈同时趴在池塘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池塘里几条摇头摆尾的湖鱼猛看。 肖倾宇暗暗诧异:才短短五天,这两人的关系怎么就好到这般匪夷所思的地步了呢? “君乾哥哥,”小弈兴奋道,“你看到了什么?” 方君乾喃喃自语:“锅仔沸腾鱼……” 小弈咽了咽口水:“家常酸菜鱼。” “还有清蒸鲥鱼。” “剁椒蒸鱼头。” “豆豉烧鲫鱼。” 两人越说越亢奋,仿佛那一盘盘令人馋涎欲滴的肥鱼已近在咫尺,热气腾腾,冒着扑鼻香味。 “五彩酥鱼片。” “松子茄鱼。” “独鱼腐!” 小娃娃和方少帅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活鱼三吃!!” 肖主席在一旁被这一大一小两个活宝搞得哭笑不得。 方小宝满意得点点头:“等倾宇回来就开饭吧。” “君乾哥哥——”小弈咬着胖乎乎的手指打击他,“哥哥他不吃荤的。” “不吃荤?”方同学回想起两人初遇之时自己递给他的那串烤麻雀,邪笑莫名:“小弈,你被你哥哥欺骗了呀,其实你哥他早就吃过荤破过戒了。” 你还有脸说?还不是被你哄诱的! “小弈。”肖倾宇清淡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哥哥!”小弈如||乳|燕般一头扑进他怀里,仰起小脸天真地笑。“哥哥你回来啦?” 肖倾宇摸摸他的小脑瓜,转而沉声对方君乾道:“没想到肖某五天没来,差点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方小宝一脸镇定:“本帅只是觉得倾宇这小院太过单调,便不辞辛劳地为倾宇栽上几株桃树,到了明年春天就会开花啦!倾宇不必太感激,这是我应该做的。” 谁感激你了! 清傲的远山眉微挑:“桃树是少帅买的?” 方少帅尴尬道:“洛迦山后面不是有一大片桃林么。” 肖倾宇不可思议道:“你偷的?” 方小宝一脸被侮辱的表情:“什么叫偷呀!本帅也是出了大力气的好不好!出了力气的事儿能算偷吗?” 果然是偷的。 白衣公子气极反笑:他倒是懂得就地取材! 深不可测地扫了眼池子中那几尾活蹦乱跳的鲜鱼:“那池子里的鱼呢?” “哦,本帅见洛迦寺后头那个大水池里养着很多鱼,反正这么多估摸着他们也吃不完,就顺手牵羊弄了几条过来。” 肖主席——沉默,无语,冷静。 完全被他打败! 可怜的了尘方丈大概快要哭了。 方小宝,那儿是洛迦寺的放生池呀!! 第十六章 “小弈,”月华照在白衣少年的眼瞳中,衬托着那清嘉苍白的容颜,“你很喜欢他么。” “君乾哥哥呀!”灿烂的烟花在孩子小动物似的圆亮眼珠中绽放,拼命点头,“嗯!小弈很喜欢君乾哥哥!超喜欢!” “小弈前几天不是还很讨厌他吗?”真搞不懂方君乾究竟有什么魅力,迷得自家弟弟死心塌地的。 小弈扒着面前那条红烧鲤鱼,扬起一个大大的天真笑脸:“君乾哥哥很疼我,会陪我一起玩。” 刹那的悲戚。 白衣少年搁下手中碗筷,瞳孔浮起一点墨色的悲:“抱歉……” 小弈奇怪道:“哥哥为什么要抱歉呀?” “哥哥平时都不怎么陪小弈……抱歉。” 白衣少年心中忽然涌上对方君乾的感激。 这个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的惫懒男子,其实有种骨子里的细心温柔。 肖倾宇和萧弈,同样孤独的孩提。 只不过命运给了萧弈一次机会。 因为肖倾宇的关系,让他认识了方君乾,从而拥有了一个不再寂寞的童年。 肖倾宇静默须臾,终于重新拿起面前的碗筷,夹了一口清淡小菜:“既然小弈喜欢,以后就多和君乾哥哥亲近亲近吧。” “好~~~~”小弈甜甜地笑了。 “但不许荒废功课。” “嗯,小弈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小娃娃忽然想起早上他的君乾哥哥的话,看看自己面前荤素搭配的佳肴,又看看哥哥面前清淡素净的小菜…… “哥哥,你也吃鱼嘛!” 白衣少年摇摇头:“哥哥不吃荤。” “哥哥……”小娃娃咬着筷子,怯怯说,“君乾哥哥说你早就吃过荤破过戒了。” 这个……方君乾!! 肖倾宇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了:他会不会带坏自己弟弟呀?真不该让小弈跟他多亲近。 孩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犹豫一下,怯怯道:“哥哥?” “嗯?” 小弈咬住唇,看着自己白衣无瑕纤尘不染的哥哥,再度低头扒饭:“没什么……” 第二天。 方君乾随口问了句:“小鬼,最近怎么不见你骑那辆脚踏车?” 小弈一提起来就泪眼汪汪:“君乾哥哥,我脚踏车坏了……” 感情他昨晚想跟肖倾宇提的就是这事儿。 五分钟后。 小弈陪着方君乾蹲在脚踏车前仔细研究问题:“君乾哥哥,你以前修过脚踏车吗?” “没有呀!”方君乾随口答应着,站起身,“是掉链子了。这链子长了一节。” 脚踏车链子有一节是接头的,边上多了个卡子。 方君乾打开卡子,用冲子击打链子的中柱,三下五除二就取下了其中一节。然后按原样将那个卡子装好,比对了一下链子的长度,先上好后轮的链子,然后拉住前轮链子用力一提! “ok!” 方君乾露齿一笑。 “待会儿我帮你涂点油,就大功告成了!” 小娃娃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骑上脚踏车一通狂蹬。 “君乾哥哥好厉害!君乾哥哥以前真的没有学过修脚踏车吗?” 方小宝得意道:“这用得着去学吗?修这些玩意儿男人总归有点天赋的。怎么,你哥不给你修吗?” 小弈咬着手指,不好意思道:“我哥哥神仙一样的人,让他去修脚踏车多有损形象呀。” 方君乾正要点头,幸亏马上反应过来! 悲愤不已:“死小鬼你什么意思呀!你哥哥修车有损形象,我就不有损形象了?!” 小娃娃眨巴眨巴了眼,细声细气道:“我哥哥的形象比较重要么……” 方小宝:“……” 正当方同学自怨自艾之际,肖倾宇的声音从大门口传过来。 “小弈。” “哥哥!”小娃娃蹬着脚踏车咕噜咕噜朝门口那个白衣少年骑去。 肖倾宇安静地站在铁门口,没有出声,以一种颇为玩味的神情注视着方君乾所做的一切。 谁能想到这个像邻家男孩一样蹲在地上修脚踏车的年轻人,会是南统军说一不二的方少帅呢? “哥哥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白衣少年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哥哥今天想早点回家来陪小弈。” “好呀好呀!”小娃娃攥紧少年雪白衣袂,“哥哥好久没陪小弈一起逛街了——哥哥,我们去逛街吧。” 肖倾宇爱怜一笑:“好。” 小弈兴奋地转向方君乾,拍着小手:“君乾哥哥一起去!” 呃…… 亲亲小弈,你真是个好孩子! 平京的街头,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路上行人衣冠楚楚。 霓虹广告扎人眼球。 除却平京原本的茶肆酒楼小摊当铺,新兴起来的咖啡吧西饼屋百货商场尖顶教堂也纷纷拔地而起。 而小弈今天就是为了尝尝一家新开张的西饼屋蛋糕,专程拉着倾乾上街。 肖倾宇远远走在后面,望着那个跑在前头的无比兴奋的小小孩童,轻轻对身边的方君乾说道: “肖某只有这么个弟弟,爱之深自然责之切。平时对他严厉了,他自然就有点怕肖某…… “有些事,也不敢明着对我说……所以宁肯找少帅帮忙也不愿告诉我。” 白衣少年眸底沉郁一闪而过:“肖某一直觉得,小弈应该比较喜欢你……” 方君乾凝视着他深隽静好的完美轮廓。白衣少年声音平静,神情淡漠,然而语气里那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凉伤感却将他的心丝丝揪紧。 “肖某不知道孩子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也就从来没有想到过。 “哥哥!哥哥!”跑在前头的小弈重新跑到两人身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小弈走不动了,抱抱!” 肖主席无可奈何地俯下身:“怎么没走几步又累了……” 话音未落,只听小弈一声惊呼,肖倾宇见方少帅轻舒猿臂一捞一放,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小娃娃抱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 小弈兴奋地小脸发红,他坐得高望得远,充分凭借高度优势指挥着方君乾:“啊啊,小弈看到那家西饼屋了,君乾哥哥,快快快,往那儿走!” “好咧。” 看着若无其事的方少帅,肖公子有点过意不去了:“小弈,没礼貌,还不快下来!” “没关系!”方少帅嘴角回之一个及其邪魅的上挑,明朗轻笑,“小孩子么,就是用来宠的。” 肖倾宇静谧地看着他。 一袭白衣,风中雾里转凄迷。 繁华梦一世,轮回已千年。 肖参谋长无奈一叹:“你会宠坏他的。” “到了。” 方君乾放下小娃娃,抽出一张钱钞:“乖,小弈自己进去买蛋糕,行不?” “为什么?”小娃娃不乐意了。 方少帅一挑剑眉,理所当然:“因为小弈是男子汉呀,男子汉就应该自己买东西。难道……小弈是女娃娃?” 看着弟弟二话不说抓过钞票往西饼屋里走 肖参谋长难得温雅一笑。 终于不得不承认:“肖某发现,少帅实为男人中的极品。” 何谓极品男人? 就是 和政治家在一起是阴谋家。 与读书人在一起是文化人。 跟士兵在一起是长官。 同爱人在一起是好。 与孩子在一起是朋友。 此正所谓极品男人。 方少帅暧昧地在他耳边低喃:“那倾宇可是被本帅迷倒了?” 肖主席淡淡补充打击:“可惜有点不正经。” 小弈进去后了二十分钟,店门外的两人终于等不住了。 方君乾皱着眉:“那小鬼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被蛋糕吃了吧……” 肖倾宇已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方少帅只得无奈跟上。 “娘亲~~~~”进门就听见小孩子亲昵甜腻的叫唤。 却见小弈被一个中年美妇搂在怀里。 那美妇气质端方,旗袍华贵,激动地着孩子软软的头发,热泪盈眶。一股血浓于水的母子深情自然流露,无限温情。 肖倾宇宛如被一道雷狠狠击中! 他僵在原地,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慌忙转过身,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方君乾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无坚不摧的人居然也会……退缩。 “小弈,妈妈好想你!”妇人的声音温婉如水。她亲亲孩子柔嫩的面颊:“跟妈妈回家住一阵子吧,爸爸和老爷子都很想看看小弈。” 和父母在一起的毕竟是巨大的。 小娃娃咬着手指:“哥哥答应的话小弈就去……” 方君乾一把拉住准备夺门而出的肖倾宇! “哥哥!”细锐的童音传入两人耳朵。 白衣少年不得不放弃逃避。 那中年美妇吃惊地看着越走越近清贵无瑕的白衣少年,尴尬地垂下了头。 肖倾宇走到她面前。 在这个成熟温柔的妇人面前,国统军人人敬畏的肖总参谋长居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不安地看着她, 水润薄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个字。 方君乾看出那个口型分明是——“娘亲”。 那是,想要亲近却害怕受伤的迟疑和犹豫。 相较于肖倾宇的失态,倒是安夫人落落大方朝他伸出手,道:“肖公子。” 肖……公……子…… 她称呼他为——肖……公……子…… 方君乾吃惊地睁大眼! 肖倾宇一怔,终于死死抿住唇。 白如脂玉的绝世容颜悄悄弥漫过心酸的悲哀。 下意识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蜻蜓点水般礼貌疏离。 他微垂头,柔亮的青丝披散下来:“安夫人。” 眼中的亮光,终是渐渐黯淡了下去…… 第十七章 安淑美年过三十六,依旧唇红齿白,保养得当的水嫩让她在平京上流贵妇中依旧显得光彩照人。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轻颦的细眉,忧郁的眼睫,自然流露出一股楚楚可怜的风韵。 既想将她搂入怀中轻怜蜜爱,又升起一种肆意鞭挞的凌虐之心。 足以令男人为之疯狂! 这个女人,就是肖倾宇的母亲…… “方少帅,肖某和安夫人还有话要谈,能带小弈出去下吗?” “哥哥……”稚嫩的孩子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懵懂的目光满是疑惧。 方君乾矮下身,朝小弈露出一个灿烂帅朗的笑容:“小弈乖,哥哥这么久没见娘亲了,你总得让他们单独叙叙旧是不?君乾哥哥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弈咬着手指:也对哦! 方君乾搂着孩子双肩,朝肖倾宇点了点头后,便领着孩子走出了大门。 白衣少年暗暗感激。 方君乾此时此刻的离开,无疑是不愿看他难过难堪。 因为方君乾知道,有时候出言维护,比冷语嘲讽更伤人。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伤疤血淋淋展现在别人面前, 更何况,是肖倾宇这样高傲清贵,自尊自强的人。 哪怕是方君乾,也不行。 方君乾懂,所以离开。 得国一家咖啡厅中,靠窗的角落里。 肖倾宇和安夫人正相对而坐。 安夫人优雅持着银勺,在咖啡杯里缓缓搅拌。 上好的蓝山咖啡。 香味浓郁,果香四溢,形成强烈的优雅气息。 而放在肖倾宇面前的 却是一杯清茶。 安夫人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刚才那个年轻人是南统军的少帅方君乾?” 肖倾宇低着头:“嗯。” 安夫人担忧道:“方洞廖和我们萧家向来敌友难分,你这般擅自与方君乾结交只会让老爷子更加不喜。” “肖某与何人结交,用不着别人过问。” 肖倾宇纤长无瑕的手指相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萧家既然不曾过问肖倾宇的过去,那也不要来过问肖倾宇的现在和将来。” 安夫人脸上现出复杂悲伤的神情,举起精美的咖啡杯。 蓝山咖啡独特的顺滑甘醇滑入喉管,酸、苦、甘、醇完美地融合成一股芳香。 微微甘甜的香醇喉韵落入腹腔,即转为短暂轻微的苦涩。 看着肖倾宇面前的清茶,安淑美忽然道: “你从小到大只喜欢喝茶。” “肖某喜欢纯粹一点的东西。” 安夫人垂首:“我知道你恨我。可是萧家是老爷子做主的,你父亲只是庶出,我一个妇道人家当时又能怎么办?老爷子虽说迷信了点,但日子久了自然就会相信你,同意让你认祖归宗的 ……” “无所谓了……” 肖倾宇云淡烟轻地抿了口茶。 “已经无所谓了……” 对他来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一声“肖公子”,打碎了他所有的期盼。 蓝山咖啡在阳光下是金黄|色的液体。 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香味让人不醉也难。 “那小弈……何时回萧家?我们都很想他。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无双心中一紧,觉得一股寒意直向自己浸来。 她是不是想说——万一你真是祸家之孤煞,你会害了他…… 那天晚上,白衣少年曾对弟弟说过一句——他们就算不要我,也不会不要小弈。 如今,这句话,明明白白应验了。 “方少帅请回吧,肖某今天有点累了。” 方君乾不放心地摇摇头,脚下纹丝未动。 池塘如被圆月磨平,点点繁星倒入池塘,淡淡银光如有声。 烟波雾缈,搅碎一池寒星。风起鱼塘,轻舞千层涟漪。 半响,方君乾终于迟疑着开口:“小弈可是跟伯母回萧家了?” 肖倾宇平静道:“嗯。小弈说他想父母了。” 他一定很伤心吧? “那,倾宇,你听我说啊……”方君乾语无伦次地安慰着白衣少年,“你家人不喜欢你,那是他们的损失才对,不过咱也不稀罕他们喜欢!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有人真心喜欢倾宇,疼 宠倾宇,爱护倾宇!” 白衣少年表情冷漠:“不会有人的。” 不见了自怨自艾, 消失了自怜自欺。 肖倾宇的声音如锋寒慧剑,斩断三千情丝:“不会有人。” 方君乾激动道:“一定有!你得相信我的直觉!” 肖倾宇淡淡问道:“谁?” 方君乾脱口而出:“我呀!” 话一出口,不单肖倾宇,连方君乾自己也愣住了。 肖倾宇的目光随意掠过他的脸,皱眉:“别闹了……” “哪有闹?”他反驳,“你看,我们从小就交换定情信物啦!” 看见肖倾宇转过头对自己怒目而视,方小宝终于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 “我们七岁时相识,分离十年后竟再度重逢,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呢……”方君乾认真看着他,“我们两个共同执着于那段不被世人认可的倾世之恋,都明白彼此心中的理想与抱负,都喜 欢疼爱小弈,都看段大总统不爽,这又算不算一种缘分呢?其实方君乾心里都明白的,自己在平京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是倾宇不辞辛劳替我赔礼道歉。方君乾有难的时候,是倾宇重情重义倾 囊相助,南统军上下都对倾宇感恩戴德,这情债钱债,方君乾还得打起精神好好还!” “方君乾既然对倾宇说要养倾宇一辈子,就不会食言。 “如果倾宇累了倦了伤心了疲惫了,”他拍拍自己的肩,“本帅的肩膀随时借你依靠啊!” 见他一副大男人的模样,白衣少年转过头,忍着笑:“少帅是男的,肖某不稀罕。” 某人深受打击。 苦笑着一拍额头,方少帅笑叹:“还有心情和本帅开玩笑,看来倾宇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白衣少年抬着头,只默默看着他。 方君乾呼吸一滞。 相对无言。 疏影浮暗香,池中落覃烟。 “方君乾——”肖倾宇低下了头。 月色暗, 星光淡, 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有声音轻薄如烟:“谢谢你……” 第十八章 为了让他的倾宇再度展颜,方少帅强烈建议肖参谋长去外面散散心。 即使肖主席再三强调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方少帅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陪他去洛迦山走走。 至于为什么选择洛迦山,第一是因为方少帅要好好见识下肖倾宇长大的地方,二是因为洛迦山就在平京郊外,无双日理万机,难得忙里偷闲也是时间有限,不愿走得太远。 洛迦寺的山门殿两侧,墨书着一副对联。 方君乾抬头,从右往左轻声吟念:“九界众生离求生净土上不能圆成佛道,十方诸佛舍念佛法门下不能普利群萌。横披——南无阿弥陀佛。” 扑哧一笑,板起脸评价:“这横批有才!” 洛迦寺是五阀七乱时期独孤阀所建,也曾香火鼎盛,旺极一时。 然而朝代更迭,几经变迁。 这洛迦寺的香火终是寥落了。 不过,清净自有清净的好处。 曲径通幽处,凡功名都成幻境,一花一世界。 禅房花木深,无少长具是古人,一叶一如来。 一路行来,只见一灰袍僧人正手持扫帚扫着地上落叶,粗糙的竹子在地上划过条条痕迹,发出沙沙的声响。 沉重而沧桑的鼓声从不远处传入两人耳中。 一声接着一声, 连绵不绝。 “寺庙里至今还保留着晨钟暮鼓的古风。早晨敲钟,表示早课开始,晚上击鼓以示结束一天的功课。眼下这洛迦寺僧人的功课应该结束了。” 肖倾宇无疑是个称职的导游:“这儿是洛迦寺藏经阁,东面的是钟楼,西边的是鼓楼,后方便是大雄宝殿。”一袭白衣,在风中净化成一株静静雪莲,“少帅要进殿去参拜一下吗?” “参观一下好说,参拜还是免了吧……”方君乾摸了摸鼻子,尽量不刺激到从小修在佛门的肖倾宇,“其实……其实本帅不信神佛的。” 白衣少年深深凝视着他。 瞧得方少帅一阵不自在:完了,这下可彻底得罪了肖主席。 硬着头皮问了句:“怎么了?” 暗暗嘀咕:他该不会是宗教狂热分子吧?如果是那样…… 为了不让肖倾宇开口将自己扫地出门,方少帅已经迅速在心里拟好了下一步说辞。 正当他惴惴不安之际,白衣少年忽的清丽一笑,慢悠悠道:“其实,肖某也不信……” 方少帅马上醒悟过来:“喂!你耍我?”枉费自己心惊胆战了半天! 少年淡淡道:“哪有?肖某可是一句话也没说。”似笑非笑,“是少帅自己心虚吧?” 方小宝像发现新大陆般震惊不已:“倾宇,你变坏了!” 白衣少年斜了他一眼,颔首作答:“哦,近朱者赤。” 方小宝哭笑不得。 突然发现—— 其实……其实……肖公子也是挺爱损人的…… “无双。” 苍老悠缓的声音从藏经阁大门口传来。 了尘袈裟批身,慈眉善目。 正含笑望着他。 肖倾宇优雅稽首为礼:“方丈。” 了尘笑道:“无双近来可好?” “有劳方丈挂心,无双一切安好。” 了尘礼毕抬首。一见方君乾相貌,立时震惊到不能言语! 这、这是—— 不可能! 两人前世纠缠牵连了一生,莫非轮回到了这一世,悲剧依旧重现?! 这孽缘,莫非当真剪不断理还乱? 因为肖倾宇的关系,方君乾对了尘倒还挺客气:“是了尘大师吗?方君乾久仰大名了。” 他只站在那里,飞扬跳脱中还有些孩子气,但隐隐然显露出纵横捭阖,睥睨天下,纵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气度风蕴。 方、君、乾…… 不会认错的。 那懒散尊贵的气度,还有独一无二、漫不经心的口吻—— 了尘一句“陛下”险些脱口而出! 他悲伤望着台阶下那两个风华绝代的少年。 岁月寂寥,人世沧桑。 冥冥之中,这无形的红线再度将两人紧紧纠连。 了尘不知这一世两人是执手偕老、相约白头,还是生死遥望,一生伤痛? 其实,并不希望这一世的绝世双骄有深沉若此的羁绊。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若能两两相忘,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方施主,眼下九州沸腾,现世颠簸,生灵涂炭,施主乃应运而生,自有天降大任。无双辗转托世,历尽磨难,再经不得轮回之苦。老衲想奉劝施主一句,情海无涯,妄自爱著只会误人 误己。望方施主好自为之。” 方少帅听得懵懵懂懂糊里糊涂。 心里暗骂莫名其妙,表面仍装出一副恭敬受教的样子:“大师指点的是,方某自会谨记于心。” 暗地里朝肖倾宇挤挤眼:喏,本帅够给倾宇面子了吧! 告辞了尘大师后,肖倾宇继续带方君乾参观洛迦寺。 有一个小沙弥匆匆跑过来和肖倾宇耳语几句。起见,方君乾特意让开了点,倒也没偷听到什么内容。 当那个小沙弥退下后,方君乾这才笑吟吟道: “倾宇,刚才了尘大师叫你——无双?” 方君乾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差了。 “了、空、无、相,肖某刚好排上‘无’字辈,方丈赐法号‘无双’。” 方小宝瞠目结舌:“太巧了吧?” 肖倾宇?无双? 于是某人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倾宇你看,我是方君乾你是肖倾宇,我们注定天生一对呀!” 肖公子认真看着他:“方君乾,你是想让肖某改名吗?” “嘻嘻,可别!”方小宝笑着摆手,“这名字挺好的!挺好的!” 暗笑不已:什么叫缘分,这就是啦!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不若本帅今夜便在寺里住一宿吧!”方少帅虚心求教,“倾宇,这洛迦寺是否留客?” “少帅方才在参观天王殿时可有注意弥勒佛后面的那尊韦驮菩萨?” 方少帅老老实实摇头。 谁会闲着没事去注意一尊菩萨? 肖倾宇耐性为其解惑:“韦驮菩萨手中的降魔金刚杵可告诉人们寺庙是否留客。韦驮手持金刚杵的姿势有两种:一种是双手合掌,横杵于手臂前方,意为欢迎云游四方的和尚进庙吃住, 一切随缘;另一种是手握杵拄地,表示寺庙不接待云游僧人,他们不可在此处白吃白住。洛迦寺的韦驮菩萨便是双手合掌,横杵于手臂前方,自是欢迎四方来客了。” 肖倾宇边解释边带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后院厢房。 白衣少年推开紧闭的房门,许久为转动的门轴发出寂静的“咯吱”声。 “客房简陋,少帅不要嫌弃。” 由于年长失修,再加鲜少有人来寺中投宿。刚一推开门,一股冷风就直灌方少帅衣领。 “倾宇你忍心把本帅扔在这间破屋子里?” 无双淡淡道:“肖某的房间不比此处好多少。” “呃~~~”方君乾眼珠一转,坚决道,“本帅决心和倾宇同甘共苦。” “噌。”纤白手上的打火机燃起小小的火花,白衣少年裹在一圈淡金色的光圈中。 烛芯在寒夜里炸开又瑟缩,终于平稳地燃烧起来。 一豆?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5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豆烛火一双人。 肖倾宇环视着空旷的大殿,淡淡道:“这便是肖某住宿之处了。” 方君乾:“这么大的地方就倾宇一个人住?”他不会感到……冷? “洛迦寺人烟稀少,总共才十五六个僧人,房间自是空余。肖某不喜与人同住,从小便搬来此处独居。” 门窗虽已紧闭,但方君乾仍觉冷风灌领,寒意刺衾。 “倾宇独居一隅,不怕吗?” 白衣少年若无其事地提笔蘸墨:“习惯了。” 习惯了…… 听到这三字,方君乾先是一惊,后是一冷,最后化为满满的心痛怜惜。 肖倾宇住处最吸引人的不是别的,而是书,随处可见的书籍横溢,塞得几个大书架都书满为患,只得堆放在桌上几上地上。 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肖倾宇见他把目光投注在了那堆书上,便随口道:“少帅若睡不着不妨看书解闷。肖某把藏经阁里所有书籍都誊抄了一遍,也省得少帅特意跑趟藏经阁。” “所有藏书!?”方小宝大汗:“不愧为学生干事会主席,果真是所有学生之典范。” 无双搁下笔,宁定的目光毫无笑意地直视方君乾。 “不是肖某愿意…… “只是因为如果不找些事情来做,会发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青灯古佛的生活,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寒冷简直会让人癫狂! “少帅先睡吧,肖某还得誊写三遍《般若心经》。” 方君乾看着灯下的少年。 破败的寺庙,清冷的少年。 每每想来便觉不可思议—— 洛迦寺这种地方,偏生出了肖倾宇这般精致无瑕的人。 闻着被褥上弥远清淡的桃花冷香,方君乾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 仿佛,心不再是空落落地缺失一片,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于填满了心痛已久的空缺。 “倾宇也早些歇息吧。” “嗯。”听见他淡淡应了声。 方君乾满足地闭上眼。 一夜无梦。 一宿好眠。 睡熟后方君乾自然不知道,无双待他呼吸变得绵长之后便收拾了一下笔墨便走进藏经阁中。 了尘早已在阁内等他。 两厢沉默片刻后,还是无双最先开口:“不知主持让空痴师弟唤无双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无双,这藏经阁中的书籍你已翻遍了吧?” “无双只是粗浅翻阅。” 无双的“粗浅翻阅”相当于倒背如流。 了尘笑容哀戚:“其实无双还有一本未读……这本书,老衲原是不想拿出来的。 “只不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已容不得老衲将它束之高阁。” 他返身,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 柔亮的绸缎上,赫然安躺着一本《倾乾录》。 肖倾宇吃了一惊! 却听了尘解释道:“虽说延朝嘉何氏一把大火将绝大多数《倾乾录》付之一炬,却仍有少数流落民间。其中一册,便在洛迦寺尘封了数百年。 “无双的前世,尽记载于此。 “相遇相爱,便是劫之伊始,亦是这无尽伤痛的根源。 “无双只要一翻此书,便知原委结果。 “看完这本《倾乾录》,无双再做决定也不迟。” 白衣少年接过那本《倾乾录》。 纸张薄脆,书页泛黄。仿佛用手轻轻一碰便会让它从此灰飞烟灭于世间。 怔忡半响。 白衣少年洒然一笑,物归原主。 “不必看了。无论无双公子的结局多么悲凉,肖某只知他一生爱过无悔便已足够。我想如果寰宇帝和公子无双早早洞悉了凄怆结局,他们也还是会在一起。 “下一世再苦,那下下辈子再来,千秋万世,矢志不渝。终有一生,能够彼此携手,永不分离。 “薄薄一卷《倾乾录》,又如何能够书写得了、记载得尽绝世双骄的辉煌?” “何况,即使这便是肖某前世又如何?莫非前世公子无双爱上寰宇帝,就注定今生肖某会爱上方少帅?这未免太过荒谬。前尘过往,爱过谁恨过谁,对肖某来说已太过虚无遥远。” 他唇角的微笑优雅而安详。 前世很重要吗? 不。 “肖倾宇注重的是今生。” 骄傲的少年,终是没有翻开那本凄美如凤凰挽歌的《倾乾录》。 “喂,你去哪儿了?”推开门,便听见那个男子担忧关切的声音。 一豆灯光下,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家。 “一睁眼就不见你,害我担心了老半天。” 方君乾抱着棉被,像个孩子似地抱怨:“大晚上的乱跑什么,那个《般若心经》也别给我写了,早点睡觉才是王道……” 如果这一世依旧无法相守,那么,就转到下一个轮回,生生世世,此情不移。 第十九章 “倾宇,以前本帅认为,只有集合全国兵力,形成统一战线才能御敌抗辱,实现国之崛起强盛。 “然而在民族危难之际,愿为国尽忠肝脑涂地之志士前赴后继,却也永远不缺崇洋媚外卖国求荣之人! “我让人一步,人却不敬我一分。” 方君乾目光冷竣,语气冰凉:“是方君乾错了,想得过于美好天真。已经错过一回,就不会一错再错!” “这兵权,还得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洛迦山下,南统军驻扎的官兵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难道他想把整个南统军搬来不成!”段大总统气急败坏如坐针毡! 挥手招来暗中监视方君乾的下属:“方君乾近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上上课读读书,偶尔去干事会转转,溜到洛迦山练练兵,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段齐玉疑心:他有这么老实? “他平时没什么过激言行吗?”比如说对自己对国统府的不满—— 助理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 “没有?”段齐玉冷笑,“他哪来这么多钱给属下做安家费?他怎么支付得起这几万人的日常开销?也不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一定有人暗中帮助方君乾! 一定! “方君乾平时跟谁走得比较近?” 助理为难道:“这……方少帅跟同学们的关系都不错,上次还听说肖参谋长带少帅去洛迦山游玩。” “肖倾宇?” 这个一向对人不假辞色的总参谋长,怎会无缘无故带人上山游玩?! 更何况是入京不久,从未有过交集的方少帅! 这两人一定有交情,还交情不浅。 段齐玉咬牙切齿,“肖、倾、宇——果然是他!” 恍惚间,似乎看见那个白衣少年缓缓抬首,朝自己看来。 带着深深的探究,莫名的嘲弄,自己的龌龊无耻卑鄙肮脏在他冰冷锐利的幽深瞳孔中,完全无所遁形。 虽不愿承认,但对着这个深不可测的肖总参谋长时,段齐玉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你说这肖倾宇怎么这么好运呢,当初早该被萧家扔掉喂狼了,偏那余宜池横插一脚,相信他是什么‘救世之大贤’,向萧家施压将他保了下来,还送他到洛迦寺清修,说什么听天由命 。要不然他哪能活到今天?” “他要是死在襁褓中也省了本总统许多麻烦!” 他早就恨上那个少年。 无关乎金钱和地位,完全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卑。 为了生存,段齐玉什么都干过。 端过盘子,洗过碗,闹过革命,卖过鸦片,拐过妇女。 他知道,只有不断往上爬,才能把那些以前侮辱看扁过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弱肉强食,他也认为这没什么不对的。 后来跟了孙仲恺,这是他发家的开端。 他的伪装骗取了国父的好感。同样,他的会做人也令一些大族权贵满意不已。 孙仲恺病重逝世后,段齐玉在新任大总统的争夺战中得到了萧家的全力支持,终于如愿以偿坐上了国统府大总统的宝座。 可是,没有人知道。 在孙仲恺弥留之际,陪在他身边的不是自己,也不是孙家任何一个人。 当时他身边,只有一个肖倾宇。 年仅十岁的肖倾宇。 没有人知道孙仲恺在遗嘱究竟吩咐了些什么,除了肖倾宇。 打从第一面见到这个白衣少年,段齐玉就无法喜欢信任。 那个少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段大总统就像被当头泼了桶冰水! 那锐利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戏弄和轻蔑,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窒。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乞丐面对着一个亿万富翁,有一种更本能的自卑与嫉妒。 同样的,段齐玉也憎恨方君乾。 方君乾的年轻,方君乾的桀骜,方君乾一手立下的战功还有在军中民间的声望,都让他下意识地感到:自己已经老了…… 自己已是垂垂老矣,精力不再。 就像一只被拔了毛,被关在铁笼里等死的秃鹰。 而方君乾,却是一头刚刚断了奶,正待啸傲山林的猛虎。 方君乾,肖倾宇…… 早该想到两人会走到一块儿去。 “连名字都取得不好——一个寰宇大帝一个无双公子……哼哼!” 虚伪的笑容在他爬满皱纹的脸上慢慢定格,渐渐凝固。 “不过眼下这两人都不好动呀……那个肖倾宇虽不像方君乾有军队在手,但余艺雅一直钟情于他,余系一派不好得罪。” 助理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段总统:“大总统,听说余艺雅小姐想等大学毕业之后就跟肖参谋长成亲。” “什么!!?”这下连老谋深算的段大总统也大吃一惊! 虽说肖倾宇和余艺雅可谓郎才女貌,一直是众人看好的金童玉女,且余艺雅对肖参谋长的情意他也心知肚明。 不过段大总统心里却一点都不矛盾。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两个要结婚,那是休想! 要是让肖倾宇掌握了余系一派的全部力量,那还得了! 段齐玉面容阴沉:“肖倾宇对此事反应如何?” “参谋长暂无表态。属下愚钝,也猜不透肖参谋长究竟是何心思。” 段齐玉揉揉自己皱纹纵横的老脸:“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肖倾宇一向以国事为重,为此可把儿女私情尽抛在一边。他不表态,余艺雅的打算多半要落空了——肖倾宇最近在忙些什么 ?” “哦!”助理慌忙回答,“肖参谋长最近正在安排与倭桑的和谈事项。” 段齐玉眼神飘忽,缓缓自言自语:“和,谈。” 随后, 总统府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要击倒对手,首先要了解对手。 这样才能一击致命,不留后患。 肖总参谋长一直是这条至理名言的忠实信奉者。 “参谋长,属下已打探到仁裕亲王平素喜好。” 小楼书房内,隔着明亮的光束里起舞的尘埃,白衣少年静静端坐品茶:“说吧。” “早在倭京,仁裕亲王就爱去花柳巷,人送绰号‘花王’。” 肖倾宇淡淡一笑:“花王?寻花问柳之王?” 手下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仁裕亲王虽好色,但只好男色……” 肖倾宇眉头一挑,面上掠过一丝青气。 忍住淡淡的不舒服的感觉,肖参谋长的回答很简单:“平京娈童虽少,却也不是没有,林助理你去安排吧。” 国统府议事结束后,肖总参谋长走出议事大厅。 还未出国统府大门,迎面走来两个人堵住了他的道路。 肖参谋长不得不停住脚步。 来人是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长得倒也算周正,然而从他粗乱的眉毛显露出暴戾与邪佞。 鹰钩鼻更突出他刻薄狡诈的天性。 还有一个,估计是他的翻译。 肖倾宇淡淡道:“仁裕亲王?”出于本能的机警,肖主席不想过多理会他。 “原来是认识本王的机灵人!”仁裕笑得得意。 远远一眼已是惊若天人,近看果真天成,无可挑剔。 他安静的站着,海天纯净,浮云悠闲。 游离寂寞之中,淡漠繁华之外。 这种繁华的寂寞让仁裕升腾起一种强烈的。 “这位是?”他用倭语问。 翻译慌忙介绍:“这位是国统军总参谋长肖倾宇阁下。” 仁裕显然大吃一惊,油肥脸上的轻佻亵玩的表情一下子收敛了许多。 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坐上国统军总参谋长这个位子的。 “参谋长阁下,久仰大名。”仁裕伸出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住对方纤细有力,毫无瑕疵的手。 肖倾宇没有伸出手,只冷冷看了他一眼。 仁裕忽然觉得一堵寒冰一下子撞了过来,紧紧挨着自己的鼻尖,他皮肤上的毛孔,包括呼出去的热气,都可以感受到这堵冰墙所凝结的寒气和不可侵犯的森严——只一眼,就让人感受到 那种凝重的压迫! 仁裕的心颤抖了一下,有了往后退两步的冲动。 脸色铁青地收回了手,一向作威作福的仁裕亲王何时受过这种冷遇?! 用他那蹩脚的中文叫嚣着:“参谋长可是看不起我倭桑帝国的王室代表?!我倭桑帝国兵强马壮,要不是你们国统军被我们打得丢盔弃甲,你们会来赔款求和吗!” “啧啧,莫非是本帅记错了?”慵懒邪魅的声音从肖倾宇身后传来,“在南方被本帅打得哭爹叫娘的难道不是兵强马壮的倭桑帝国么?” 方少帅一身黑色学生装,看上去就像一个帅气阳光的大学生。 他径直走到仁裕亲王面前,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一番。 仁裕那两撇小胡子瞬间愉悦了他。 不是他不懂人际交往时的礼貌,实在是……实在是因为那两撇八字胡……太有喜感了! 这么想着,就忍不住轻谑笑出了声! 肖倾宇反肘狠撞他一下—— 两国将帅的对峙,他居然在暗自取笑对方的胡子! “抱歉抱歉……”方君乾咳嗽几声,再度忍俊不禁,“实在是忍不住……” 他还笑个没完了他! 仁裕虽听不大明白方少帅究竟在说什么(中文水平有限),但用膝盖想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转头问翻译:“他是谁?” 翻译压低声音:“这位是南统军的少帅方君乾,现在是国统军中将——”看仁裕亲王一脸懵懂的样子,忍不住补充一句,“就是那个方钧天!” 仁裕瞪着方君乾的眼神都变了! 谁都想不到这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居然就是在南方连战连胜,打得他们落花流水铩羽而归,被倭桑军事委员会列为头号危险人物的的方钧天! 仁裕八字胡一抖:“他刚才说什么?” 翻译为难地看看双方,正准备为两国和平外交贡献点自己的才华。 不过,还没等他来得及美化下方少帅的言辞, 白衣少年已从口中淡淡吐出方少帅言词倭语翻译版。 地道的倭京语,字正腔圆。 翻译大惊:“肖参谋长懂倭语?!” 白衣少年不动声色地暗讽:“肖某略通十二国语言,这倭语却是最后才学的。” 被方君乾这般痛揭伤疤,即使仁裕亲王再能装,在这种时候也气得眼皮抽搐青筋直跳。 “你有胆子再说一遍!”这话是用中文说出。 方少帅是谁? 跟他比嚣张,估计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再说一遍?难道是本帅说得太好了?……真是个奇怪的要求。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祈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成全你好了!”清了清嗓子,方少帅的声音清晰的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 人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莫非是本帅记错了?在南方被本帅打得哭爹叫娘的不正是兵强马壮的倭桑吗?还有,人鱼亲王你这两撇小胡子实在太有喜感了。” 第二十章 仁裕走的时候脸已经完全气黑了,再不走,估计会被方君乾气到吐血。 毕竟不是自家的地盘,贸然和方少帅与肖参谋长起冲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就算单挑,估计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仁裕用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强迫自己不要扑上去搏斗。 这笔账,他迟早要算回来! 还有……那个肖倾宇。 嘿嘿嘿…… 自己纵横花丛数十载,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却从没碰上过这么一个人。 出尘若谪仙,有种游离尘埃、不染俗世的美。 与他相比,自己的那些美貌禁脔当真如粪土瓦砾,不值一提。 “本帅又得罪了一个人,真是不好意思。”方少帅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可语气里却一点忏悔的意思都没有。 白衣少年隔着明亮,望着桀骜邪魅的他。 忽的悠然一笑:“没关系,反正平京的权贵你也快得罪光了,不差一个外来的。” 方君乾被那个笑容恍了一下神。 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 江水流涌,波涛翻滚,水鸟远在天际的呼唤,一望无涯的芦花在风中摇曳。 纯美的宁静。 “方少帅?” 方君乾一恢复知觉便撞进白衣少年温润如玉的眼眸中。 脸一红,尴尬得低下头。 仿佛为了掩饰刚刚的失态,他忙不迭转移话题:“倾宇,那个人鱼亲王该不会对倾宇不安好心吧?” 肖参谋长淡淡打量了方君乾一眼,哼了句:“乌鸦嘴。” 他自是不信仁裕敢对自己下手。 肖倾宇不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百姓,他是华夏国学生联合会联盟主席,更是国统军总参谋长,素有人望,权重一时。 即使仁裕心存不轨,也该自己掂量着看看。 “倾宇,别说本帅没提醒过你呀。不知怎的,我一见那人鱼就有点心惊肉跳。小心驶得万年船,倾宇还是离那人鱼亲王远一点吧!真不知那倭桑王室是怎么想的,居然派了这么个猥琐男 全权负责和谈,莫非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肖倾宇冷眼看着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辞。 “不过呢——”方小宝一掌拍上白衣少年略显单薄的肩,玩笑般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心脏忍不住微微一颤。 很轻,很微 但毕竟,还是感动了。 大概是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 肖倾宇默然发现, 其实,被人维护的感觉,真的很好…… 自嘲一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多愁善感了? 只一刹那,肖倾宇已收拾好了情绪。 波澜不惊道:“少帅平时如果能稍稍安分守己一点,肖某就感激不尽了。” 那一瞬的感动,已是烟消云散,水过无痕。 和谈进行得很顺利。 仁裕亲王提出的条件出人意料地宽松,宽松到让段大总统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亲王阁下如此宅心仁厚,我国上下必会牢记亲王阁下的大恩大德。要是没有什么问题,阁下还是签了这份和约吧。”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仇恨,只有永远的利益。 早上还在打个头破血流你死我话,转个背大家就嘻嘻哈哈握手言和,然后普天同庆世界和平。 仁裕亲王执起钢笔,却在签上最后一个字时故意顿住了。 直把段大总统急得额头冒汗:“这……不知亲王阁下还有什么问题?” 仁裕亲王支开众人。 “实不相瞒,本王想跟段总统要一个人。” 看他那急色模样,段齐玉心中有数:早就听闻过仁裕的花名,想必这回又看上哪个美貌男子了。 “不知亲王看中了谁?” 仁裕回道:“肖倾宇。” 段齐玉吓得脸色都变了,愤然拒绝:“肖倾宇是我国统军总参谋长,素有威望,这要是传了出去,我国统军颜面何存!?更何况,他虽不被萧老头承认,但他毕竟是萧老头的亲孙子,是 萧家人!” 万一萧家为此事跟自己扯破脸皮,自己这大总统还坐得稳吗? “那就不要让别人知道嘛!只要段大总统能说动萧老爷子,让本王一亲芳泽,这和谈不就……”仁裕油肥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这……”段齐玉为难地看着桌上的合约,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仁裕软硬兼施:“段大总统,你不觉得和两国长久和平比起一个人来,这分量孰轻孰重,嗯?” 当天下午,不知什么原因,段大总统前往萧府拜访萧老爷子。 两人在客厅聊了很久,所有人都不知道国统府两个处于权力顶峰的老人关上门私下谈论了些什么。 只知道,段大总统离开萧府时就像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 笑容满面, 步履轻松。 “爷爷!”小弈扑向面如沉水的萧老爷子。 一见到自己乖巧的小孙子,萧古左阴沉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 安夫人跟在孩子后头喊:“小弈,跑慢点!急什么?!” 孩子抬起头:“爷爷,小弈求你件事……” “乖孙子,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爷爷也把它摘下来给你。” “小弈不要月亮—— “爷爷,我想哥哥了……”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咬着肥嘟嘟的手指,眼闪亮光,“咱们把哥哥叫来吧。” 老爷子本来笑得慈蔼的古铜脸慢慢凝固,化为不可违逆的家主威严:“小娃娃懂什么。你哥哥姓肖,他不是萧家人。” “可哥哥就是哥哥呀!他是小弈的哥哥,就是萧家人!”孩子不懂为什么大人这样说。 老人铁青着脸,愤然用拐杖击地!“他不是,他是萧家的灾星。” “哥哥才不是灾星!”孩子大声反驳,不可思议,“上次爷爷闹哮喘,还是哥哥好不容易找了药托人带给爷爷的。哥哥这么关心你们,你们居然还说哥哥的坏话!” 安夫人惊异地轻捂:上次老爷子闹哮喘,全家都束手无策。恰巧那时,老爷子的一个朋友送来了国外最近研制的新药,这才救了老爷子一命,此后那朋友月月送药来——难道是倾宇 这孩子? 萧老爷子愕然一惊。 阴沉着脸,字字绝情,句句诛心:“嘿嘿,好深的心机……他不要以为自己这样做,我就会让他认祖归宗。” “你胡说!”气急之下孩子早就把什么尊敬长辈丢掉九霄云外去了,“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不许你这么说哥哥!” 老人一把推开怀里的孩子。 要不是被安夫人慌忙接住,小小的孩子早就摔伤了。 萧弈“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安淑美吓得花容失色:“老爷子——!?” 小弈从母亲怀里挣起,一张小脸上布满泪痕,愤怒叫道:“你们不要哥哥,我也不要你们!” 说完便抹着眼泪冲出了屋子。 “小弈!”安夫人追上去阻拦。 “走!”老爷子咆哮,“让他走!!不许追!萧家没有这个人,叫他永远别回来!!” 第二十一章 “还请肖参谋长稍等片刻,大总统等处理完事马上就来。”警卫奉上香茶。 白衣少年静然端坐,玉雕般的手抬起白瓷茶盏。 玉手与白瓷混淆,同样晶莹剔透,细腻柔润,一时间竟不辨颜色。 优雅轻抿了口盏中茶水。肖倾宇淡漠道:“段总统深夜召肖某来总统府商议,想来有十万火急的事吧。” “这个,小的不知……”警卫员拘谨地回答,一脸为难。 有人目光冷竣,有人语气冰凉,而这冷,似乎是无双天生的气质。 无双沉默了一下:“那萧老爷子呢,段总统不是说萧老爷子也会到场吗?”如果段齐玉不是搬出了肖倾宇的爷爷,这夜深人静的,无双还真不一定会卖他面子。 依旧冷淡的语调。 不,与其说是冷,不如说是淡漠。 游离繁华的淡,遗世独立的漠。 “这个……属下不知。”典型的一问三不知,警卫的声音似乎有点紧张。 客厅外人影匆匆,戒备森严。 压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惶恐气氛。 无双忽觉头有点晕。 纤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岤,晕厥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甚。 无双心中蓦地升起不安。 茶水有问题! 警卫假意关切道:“肖参谋长,你看起来很难受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少年强撑着站起来,“肖某忽然记起今晚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 正要告辞,只觉得身子一软,全身骨骼都似化了一般。 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一队凶神恶煞的人马冲进大厅,将中间那个白衣少年团团围住。 肖倾宇撑着椅背勉强站立。虽骨软筋酥,动弹不得,但他的眼神依旧清冷,带着刀锋似的利,与寒。 “你们敢动我,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这不是普通的威胁警告,完全是久居高位杀伐予夺所积压的无上威严。 森寒的语气让那些身经百战的卫兵心里打了个突。 “肖参谋长,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肖倾宇一时竟摸不透段齐玉的用心。 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么做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 摇摇欲坠间,有人用手帕掩住他的口鼻。 刺鼻的化学药剂冲入鼻腔,肖倾宇只觉两眼一黑,仿佛轻飘飘跌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陷阱,梦魇。 “接下来该怎么办?” “快把人送到倭桑领事馆,仁裕亲王还等着呢。别走正门,往后院走,从小院那条道下山,千万不要惊动山脚下的南统军!” 洛迦山小道上,一行彪形大汉带着一个人事不知的少年匆匆赶路。 他们边走边笑。 殊不知自己的一切皆已落在一个孩子的眼中。 看着一行人经过。 听着他们的对话。 躲在丛中的小弈阵阵发颤,不知所措。 孩子本来是想偷偷躲在路边给哥哥一个惊喜。 谁知竟目睹了这一幕。 小孩子碰上这种事情,头一个想到的当然是自己的家人。 “对,找爷爷,爷爷一定有办法救哥哥的!” 他抹干眼泪不再害怕,疯狂地蹬着脚踏车朝萧家大宅骑去! 就这么一犹豫,耽误了一点救肖倾宇的时机。 小弈拼命拍打着萧府大门:“爷爷!……妈妈快开门!快开门呀!!” 一双白白胖胖的小手已敲得通红。 萧老爷子冷冷道:“不许开门!他不是说自己不是萧家人嘛!” 孩子就在门口整整哭叫了二十分钟。 “哥哥出事啦!爷爷,快开门呀!哥哥真的出事啦!” 安夫人大惊失色:“老爷子,倾宇他?!……我们把小弈叫进来问问吧!” 萧老爷子的脸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冷森森道:“那就更不能开门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黑漆铁门依旧巍然不动。 毫无一丝打开的痕迹。 “怎么办……怎么办?”从小到大都没碰上过这类事。 求天无路告地无门。 小娃娃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 有谁?有谁可以救哥哥? 小娃娃拼命在脑瓜里搜索—— 对了!还有君乾哥哥!君乾哥哥一定会帮哥哥的! 再不迟疑,小弈迅速调转脚踏车车头,用尽吃奶的力气朝洛迦山脚下蹬去! 方少帅随意披着一件上衣走出营帐,睡意未消。 从美梦中生生被拉起,任何人都没有好脾气,方君乾也不例外:“小鬼,如果你说不出个好理由你就死定了。” 小弈接下来的一句话宛如平地响起的一声惊雷! “君乾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哥哥被人抓走了!” 方君乾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谁敢动国统府的总参谋长?当真活腻了吗? 连珠炮似的问题射向孩子:“时间、地点、被谁抓走的、捉到哪儿去?” 小娃娃哭丧着脸:“我我我……我不知道!我只认得一个是段叔叔手下的保镖,他们说要把哥哥送到什么桑什么馆……君乾哥哥,怎么办?” 忽然——“少帅,刚才有人送了一封信给你!说是跟肖参谋长有关的,十万火急!” 方君乾急忙拆信。 段齐玉与仁裕的密谋,大总统跟萧家的交易,事情原委始末,在这封匿名的信件上交代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刚好弥补了小弈不清不楚的叙述。 倭桑领事馆! 那个人鱼亲王! 方少帅重重一拍桌子! “都的给本帅爬起来!有人想找你们肖参谋长的麻烦了!” 巨大的声响惊天动地。 大营里先是一静, 旋即从营帐中传出吵吵嚷嚷的声音—— “敢找我们肖参谋长的麻烦,谁活得不耐烦了!” “老子打爆他的卵蛋!” “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南统军驻营地宛如被捅了的马蜂窝——哄得一声沸腾了! 方少帅掏出锃亮的手枪,仔细看看了枪膛中的子弹。 微微一笑:“小弈你在这里等着。放心,君乾哥哥一定会把你哥哥平安带回来的。” 孩子伸出手指,拉钩钩:“一定?” 少年洒然一笑,蹲下身。 勾住了孩子的手指 郑重保证:“一定。” 肖倾宇渐渐恢复了知觉。 吃力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华贵的天花板。 一面白底红日的倭桑旗帜挂在雪白的墙壁上。 肖倾宇只一眼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儿是倭桑领事馆。 自己陷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中间,宛如刀砧上的鱼肉。 忽然记起那个传闻:仁裕最大的爱好就是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年。 是的,不用矫情掩饰,就是裸的! 肖倾宇试图用力使自己坐起来, 却发现自己全身酥软,不得不再度跌回软床。 “肖总参谋长?”仁裕亲王得意地招呼。 床上的白衣少年只这么冰冷地盯着他,没发出半点声音。 没有怒叱,没有疑问,没有哀求。 只不过,那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竟如严冬冰棱,冷酷无比。 剑刃般的利芒,割得仁裕体无完肤。 即使此时此刻,那个少年看着他的目光依旧凝结着鄙薄与不屑。 仁裕亲王有点受不了他的眼神:“都已经在本王床上了,还不好好讨好本王?” 无双不属于尘世的清雅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 仁裕痴肥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残忍亵猥的笑。 “你以为本王没准备就敢对你下手? “你是国统军总参谋长又怎么样,本王一开口那个段齐玉还不是巴巴将你献给本王? “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还不知道…… “萧家老爷子,就是你的亲爷爷,早把你卖给本王了!” 无双只觉得“轰”的一声。 巨响在耳边环绕。 如果说段齐玉的出卖他还能一笑置之。 那么萧家的作为如一柄锋利的小刀,生生将他的心剐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他再也控制不住脸上波澜不惊的淡漠表情。 肖倾宇一双手死死抠进掌心,青筋浮现。 微微颤抖的浓密睫毛下,如同水晶般的眸子盛满了绝望与伤痛。 垂下眼睫,不让自己的脆弱暴露于别人的面前。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苍茫岁月的磋磨中,渐渐变得强大起来,不复幼时的稚嫩脆弱。 没想到,在面对这样一场亲人背叛家人出卖的事实的时候,自己竟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溃不成军。 哀莫大于心死。 仁裕发出了一阵滛秽刺耳的狂笑。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笑声尖锐而刻薄。 油肥的身子覆上躺在床上,骨软筋酥浑身乏力的肖倾宇。扯住他上襟的纽扣,细白的春光从敞开的衣领流泻出来。 无双绝望地阖上眼。 倏地! 下流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支冰冷的枪口抵住他肥胖的后脑勺。 仁裕肥肉一抖,浑身僵直。 方君乾冰冷霸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敢再碰他一根手指,本帅就活剐了你。” 第二十二章 在自己后脑勺被枪顶住时还能谈笑自若的人实在太少了。 就算有,也轮不到色厉内荏的仁裕亲王。 仁裕两腿抖如筛糠,从脊椎骨里冒起一股寒气。 “你这……咳……你这是什么意思?”仁裕亲王一想到自己的身份,恐惧感立马减弱几分,“本王是倭桑王室第三顺位继承人!方少帅,你这样做不怕挑起两国外交纠纷吗? “本王……本王只是请肖参谋长来领事馆坐坐,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的脖子已经被方君乾捏住了,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来,接着一声枪声响起!人鱼亲王的脸上一下子就爬满了汗珠,眼睛仿佛要一般鼓了起来,身子如死蛇般的扭 动了几下,却因为喉咙被掐住,嘴里“呜……呜……”的始终发不出声音。 右腿中枪,鲜血汨汨冒出裤腿,此刻仁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蜷缩在地上,张着口甚至根本发不出惨叫。 方君乾手枪的枪口还在冒着轻烟。 “你是在找死。”方少帅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点波动。 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倾宇真被那头猪玷污,以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 开枪的那一刻, 他确实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想要将仁裕千刀万剐的冲动。 仁裕蜷缩在地上不断。 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方君乾一瞬间所迸发的杀气。 那个男人,真会杀了自己! 肖倾宇有意转过头去。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极其难堪脆弱。 而此时,一向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方少帅却迅速替他掩好衣物扣上衣扣,有些腼腆地解释:“是小弈叫本帅来的。” 白衣少年咬住唇,尽量以接近平时的口吻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本帅说过会保护倾宇的嘛!” 无双脸上滑过一抹感动兼绝望的笑意。 这个样子的倾宇。 是方君乾无法想象的。 他虚弱道:“方君乾,扶我起来好吗?” “嗯!”方少帅有点手足无措地点头,“好的好的!” 轻手轻脚将浑身酥软的白衣少年从床上扶坐起来,感受着少年柔若无骨的身躯倚在自己肩膀上,温存绵软的气息漫洒在自己脖颈。 还有那萦绕在侧的若有似无的桃花冷香。 似乎想缓解此刻的尴尬,方少帅嬉笑道:“肖主席难得这么听话哦!” “方君乾,你听着……”无双倚在他肩上,声音微微颤抖,“这是肖倾宇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方君乾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一脸满不在乎:“人都打了,枪都开了,这会儿说此事与本帅无关谁信呀。” “现在倾宇和本帅同坐一条船,跑不了你也逃不了我。” 方君乾说这话时,忽然有一种 宿命的感觉…… 兜兜转转,生生死死,跑不了你,也逃不了我。 看着地上如死狗般大口喘气的仁裕亲王。 悄悄附在他玉雕似的耳边轻语:“倾宇,这次祸真的闯大了!完了完了,平京是绝对呆不下去了——要不咱们私奔吧!” 方君乾眉宇间玩闹的神色里是暖人心脾的笑意,神情坚定。 无双唇角微微一勾。 看着那男子无怨无悔的坚毅面庞,他知道,他是真的不惜为了自己抛弃大好前途,叛出国统军…… 但自己,怎能累他至此。 肖倾宇低下头,掩住眸中的决裂凄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6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 思绪回转间,眼色已有了搏命的意味。 方君乾一怔,自己的手腕已被人握住。 无双腕骨纤细有力,手指晶莹润泽,连弯曲的弧度也完美无瑕。 趁方君乾失神的空当,肖倾宇已从他手中夺过了手枪。 枪身入手冰冷,肖倾宇甚至闻到了淡淡的血腥硝烟味。 旋即! 抬手扣动扳机! 一股血浆喷出仁裕的心口! 带着仁裕亲王难以置信的眼神,脖子一歪,死不瞑目。 这一枪耗尽了肖倾宇仅剩的一点力气。 他重重跌回软床,闭上眼:“仁裕亲王对我国统军总参谋长意图不轨,已被肖某当场格杀,少帅晚到一步已无力阻止——这便是整个事件的原委。” 肖倾宇用一种接近平时的、冷静的近乎冷酷的声音开口:“少帅记住了吗?” “没记住。”他翻翻白眼,“本帅的记性一向不好。” “方君乾,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在开玩笑!” 安静。 白衣少年一眨不眨地看着方君乾,忍不住畅快地笑起来。 笑急了,微微带着微喘轻咳。 没想到、没想到,最后站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他…… 迷离的眼眸清晰分明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药性慢慢褪去, 无双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双手撑床半躺着仰头看着他。 月华照在他的眼瞳中,方君乾发现他的瞳眸染有一点暗夜的深,积雪的沉。 “方君乾——” 彼此安静地眺望。 “若是我们这次能够平安离京,”他低低发出了一声浅叹,“肖某便跟你一起走……” 一直以为,这些话是不用急着说出来的, 因为他在这儿,自己也一直在,来日方长。 现在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无奈,叫做身不由己。 方君乾扶着还有点乏力的肖倾宇走出倭桑领事馆,忧心如焚的南统军将士纷纷围上来。 有关切:“参谋长你还好吧?” 有担忧:“有没有受什么伤!” 有胡猜乱测的:“那帮混蛋抓您是不是为了从您这儿掏出什么军事机密呀?” 还有洋洋自得:“幸亏咱们没来晚!” 方君乾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被倭桑盯上的真正理由,这让肖倾宇暗暗感激于心。 “少帅,究竟是谁敢害肖参谋长,你说出来,咱们非把他揪出来剁成肉酱不可!” 众人纷纷附和:“是呀是呀!” 方少帅苦笑:“不用麻烦了,他已经死了。” 南统军全体一愣。 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欢呼:“杀得好啊!” “真是爽快!” 有人提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放把火毁尸灭迹,把这破劳子的领事馆也烧了吧!” 方小宝听得满头大汗。 肖参谋长若有所思地望着无地自容的方少帅。 他终于明白方君乾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了。 一部分是先天因素,而还有一部分则归功于后天环境熏陶…… 第二十三章 “哥哥,君乾哥哥好久没来了。” 小弈怯怯望着默坐于藤椅上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年。 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总感觉,哥哥变了…… 肖倾宇一直是安静且骄傲的。 只不过 以前的他,安静骄傲如夜幕中猝然绽放的盛世烟花。 而如今的他,却如闪烁于凄冷冬夜的遥不可及的寒星。 白衣少年正闭目养神。 听见弟弟发问, 长而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睁开了眼睛。 “你君乾哥哥暂时不能来了。” 闯了祸,总要有人承担后果。 仁裕亲王一死,和谈告吹,倭桑王室怒而屯兵于两国边境,准备侵占南方。 段齐玉大发雷霆,将一力承担杀人罪名的方少帅软禁别院,准备以战犯名义移交军事法庭,势要将其置于死地。 想及此,无双失去焦距的目光开始清明锐利起来。 “哥哥,”小弈伸出小手,触摸着少年柔亮顺滑的长发,“你的头发好像短了……” 肖倾宇淡淡道:“哥哥觉得麻烦,就剪短了些。” 那夜,白衣少年当着方君乾的面,匕首一闪挥断三千青丝。 纷纷扬扬的落发,宛若破碎的祈祷,飘零的愿望。 随后,一言不发地将那柄匕首丢入水潭。 匕首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伴着不断上冒的气泡缓缓下沉潭底。 仿佛埋葬了一场爱恨, 一个秘密…… “方君乾,” 那个夜晚,白衣少年静静对他说:“肖倾宇……再也不要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上。 “不属于任何人,不屈从任何人,更不会屈身于任何人!” 肖倾宇的眼神锋芒逼人,伤人深,伤己更深。 方君乾怔怔看着他,垂下头 沉默…… 秋, 空的凄惶。 仁裕亲王的死当即轰动整个平都! 与此同时,肖倾宇在平都十数载布下的庞大关系网也悄无声息地开始运作起来。 “你真的决定了?”发须皆白的霍校长满目沉痛惋惜。 他面前,那个白衣少年清若幽梦。 他一字一句地说:“肖某决定了。” 霍东强的所有言语在碰上肖倾宇的双眼时便偃止了。 无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也许一年半载,也许……一辈子。 “人是肖某杀的。无论如何,肖倾宇一定会救出方少帅。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霍东强点头:“老夫马上联络教育界知名人士向段总统施压,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吧。” 肖倾宇优雅欠身:“这件事,就拜托校长了。” “主席!”张玉函眼镜片后闪过敬畏的光芒,“消息已传至各大高校学生会,各地学生义愤填膺反应激烈,声称如果国统府不在四十八小时内释放方少帅,那么5月24日的学生大游行即将 再度上演。” “学生游行虽对当局构不成实质威胁,但社会影响甚劣。又有各国媒体闻风蠢蠢欲动,段齐玉是死要面子之人,断然不想给国际媒体造成恶劣印象。” 肖倾宇颔首:“很好——有否联系平京文艺界知名人士?” “前辈们纷纷表态会鼎力相助。” “替肖某致电感谢他们。” “是。” 留学生会所。 当凯文和茱蒂听完白衣少年请求后不约而同地皱眉。 “老实说,肖,我们老爸虽是奥里亚驻中国领事馆的老大,但这件事……”叹口气,“实在棘手。” “不过,”话锋一转,“既然是肖拜托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失望啊!” 茱蒂笑声如银铃:“就算要我们兄妹打滚哭闹拽裤腿,也一定逼老爸开口帮你的忙!肖,你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对他们,肖倾宇只说了一个字:“谢。” “今个儿是什么日子?!肖参谋长居然亲自打电话给我这个铜臭满身的糟老头。” “秦老您说得哪里话,您是平京总商会的会长,大风大浪阅历丰富,肖某资历浅薄,还要向您多多学习才是。” “得!完了完了——你小子现在说话越客气待会儿求的事也越难办,我的总参谋长,您该不会又想让我们全体罢商吧?” 电话那头的清越声音停顿半响:“秦老,这回肖某需要整个平京商界的支持。” 将事情原委跟秦老交代了番,当然,其中隐去了若干片段。 “原来是这样……”秦老苦笑,“我说你小子平时听听话话从不惹是生非,怎么一闯就是弥天大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不是这样用的吧? “这件事要是别人求我那肯定是爱莫能助。但既然肖参谋长亲自拜托,我平京商会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秦某这就去召开商行大会,希望能帮得到肖参谋长吧!” ………… 挂断电话,肖倾宇转身问李敬:“东北王是否收到了肖某的电报?” “东北王听从了主席的建议,没有起身飞往平都,反而将北统军屯集于松户河沿岸,向段齐玉施加压力。” 白衣少年眼神清澈:“东北王是爱子心切当局者迷,熟不知眼下最有效的救法便是以北统军兵力遥遥牵制段齐玉,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南统军,大概段大总统早在为他们头痛欲裂了。” 李敬心悦诚服:“主席算无遗策,方少帅定能成功脱困。” “算无遗策?……”白衣少年的声音轻若浮羽。 李敬扭过脑袋,一瞬间,他没看清身边坐着的是人还是一片白雾,只感到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算无遗策? 不。 水唇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应该说是百密一疏才对…… 要想救得方君乾,那个人的支持不得不争取! “什么,要我救他!?不可能!”余艺雅对肖倾宇的到来喜出望外,然而少年的恳求却让她板起了俏脸。 “我这辈子从没讨厌过这么一个人,他活该!” 没想到两人初次见面时方少帅的戏弄,竟让余艺雅记恨至今。 “余小姐,少帅若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肖某替他陪个不是。可是这次,请余小姐务必施以援手,否则少帅在劫难逃。” 余艺雅嘟嘴:“他是你的谁,让你这么护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天你奔波忙碌还不都是为了他的事!” 肖倾宇正色静静道:“他是肖某此生极为重要之人。” 他愈是维护,她便愈是气恼。 “他是你极为重要之人,可与我无关。我是你的谁,凭什么要我帮他?” 白衣少年抿紧薄唇,一言不发。 见他眉头微皱,面露不悦之色,余艺雅也不禁有点惴惴。 不由改口:“不过要我余家帮他,也不是不可能。 “除非……”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娇羞地垂下头。 “除非你答应娶我,我……我便什么都依你。” 第二十四章 段齐玉这才知道,这个平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美少年竟有这般心机,这种手腕。 其人脉之深广,消息之灵通,布局之宏大,谋略之深远。少年在平京的能量,已渐渐浮出水面,初见端倪。 这个肖倾宇,居然把自己掩藏得这么深! 如此费尽心机处心积虑,他究竟意图何为? 也许,他是在策划一起针对自己的阴谋…… 想到这里,段齐玉就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那样,这个方君乾万万留不得。 谁知道他跟肖倾宇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放了他岂不是纵虎归山! 为如何处置方少帅的问题 以段齐玉为首的元老派和东北王为首的少壮派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正当两派人马正为方少帅的事吵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之际,一传令兵匆匆跑到段大总统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段大总统当即脸色大变! 腾起身! “啪”的将手中瓷杯掷于地! 所有人瞪着地上那摊水渍,懵了。 段齐玉面目阴鸷,双目雷火闪动:“吵!吵呀!倭桑军队已经向林茂市开进了!你们还在为这个祸首吵个没完!战事是方君乾挑起的,他就是战犯,理应交送军事法庭惩办!” 却听议事厅大门口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倭桑对我华夏狼子之心一直不死,屠戮我子民不计其数,而今国统府却要为一个敌国权贵诛我民族英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门从外面被打开。 一个男子,白衣胜雪。 静静站在所有人面前,冷月无声,雪落无痕。 “肖总参谋长!” “参谋长!” 意识到肖倾宇的到来,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战火将起,正是用人之际,段大总统却一意诛杀有功之将,就不怕寒了民心,丧了军志。” 群起大哗! 少壮派军人顿时鼓噪起来,纷纷大声为其喝彩。 白衣少年雪玉似的面颊在雪亮日光的映衬下 竟是如许绝烈! 风拂过,飞扬起少年垂落的衫摆,吹散了少年眼中的迷雾。 “但请段总统释放我国统军少帅,启用封存武器,十天之内,我国统军可再组织两万南统支军,开往前线誓死卫国。倭桑若要动武,我等不惜性命,必将烽烟烧遍整个华夏地区,以血火 玉碎之志,破倭桑奴役灭族之心!” 话落,傲气凛然,热血沸腾! “咚!” 一道刺目的阳光突然泄了进来。 方君乾看着阳光中的白衣少年,许久未见阳光的苍白脸颊竟显出一抹令人心动的笑意。 “方君乾中将,肖某奉我国统府大总统之命,令方中将编整南统分军,三日后启程赶赴前线,死守林茂市,将功补过。” “方君乾接命。” 四目相望。 两人皆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隔着弱水三千,百载千年。 显然,让方君乾再住回学校宿舍已经不太合适了。 方少帅只得暂住于无双家中。 婉言谢绝无数访客后,无双紧闭门窗,拉下帘子,遮住无数窥视的目光。 还没等方君乾松一口气,却听少年正色问道: “不知方少帅今后有何打算?” 方少帅挑眉:“打算?” 肖倾宇为他指出一条明路:“令尊是东北王,只要少帅中途折路返回东北,谁都奈何不了你。” 方君乾望着长衫雪亮的他,一双眼睛亮得慑人,却也深不见底。 “那还有一条路呢?” 肖倾宇直言:“领军赶赴南方,前途多舛,生死未卜!” “那倾宇的选择是?” 白衣少年颔首:“肖某自有打算。” 他早已决定,即使没有人陪自己南下,他也要独自赶赴前线。 虽不觉自己有错,但这战事毕竟是因自己而起。 无可推卸。 肖倾宇绝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 人生在世,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更何况是肖倾宇这般有担当的男子。 方君乾洒脱一笑,却是骄天傲地的峥嵘:“如果方君乾这次逃回东北,那么这一生一世,方君乾将愧对头顶这片天,亦再难抬起头来做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所以方君乾选择后者!” 南下御敌,生死无悔!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肖倾宇忽的展颜一笑。 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在不知不觉间,颠倒了众生,倾尽了天下。 让人惊艳一叹。 方君乾伸出手,一眨不眨看着傲然出尘不可折的肖倾宇,道:“倾宇,你会帮我的,对吧?” “对。” 他也腾出右掌。 两手相击。紧握。约定。 傍晚。 肖倾宇悄悄关上门,走出小院。 “要出门吗?”冷不防从后面冒出一句。 回头,发现方君乾已不知何时倚在门边,嘴角噙着邪魅的笑。 肖倾宇沉默片刻:“有件事想求证一下。” “马上就好,”他对他说:“你别跟来。” 就这么一步慢似一步地走着,远远的,直到单薄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天凉如水。 萧家大宅。 祖孙二人默然以对,气氛怪异。 “今天来,只想问一句——”白衣少年淡淡开口,“真的是你答应将肖某作为交换条件出卖给仁裕的吗?” 少年眼中有不知名的光芒,那是仅剩的期盼,唯一的念想。 回答他的,是自己亲生爷爷毫不迟疑的答案:“用你一人换来肖家几世富贵荣华,值!” 如一声惊雷在耳旁炸开。 然后—— 沉默。 看着肖老爷子枣红色的肃穆面庞,肖倾宇知道,已经不用再问下去了。 是呀,萧家的当家老爷子,当然不屑于说谎骗自己这个“祸家之孤煞”…… 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种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的轻不可闻的声音。 那最后的火苗,也在少年眼中熄灭。 明明早就知悉答案了,为何心脏还是忍不住地狠狠纠绞,无休无止? 不过,绝望了也好……也好…… “我明白了。” 白衣少年冷冷道:“肖某有要事在身,萧老爷子,告辞。” 生平第一次,他称呼他为萧老爷子,而不是爷爷。 出了萧府客厅,迎面走来一对夫妻。 女的气质柔弱,温婉大方,正是肖倾宇的生母安淑美。 而现在,安淑美搀扶着一个男人。 男人很瘦,形销骨立,面黄肌瘦,双目深陷,黯淡无光。 他看见他,朝他温和一笑。 “宇儿要走了?” 肖倾宇停住脚步:“父亲,母亲。” 那个男人仿佛病入膏肓的男人,竟是他的父亲,安淑美的丈夫,萧古左的二儿子——萧励勤。 萧励勤拼命咳嗽起来,急得安夫人慌忙替他拍背顺气。 “走吧,走吧……”萧励勤带着安淑美转身离去,声音里似有安慰,“鹰,是注定高高翱翔的……” 肖倾宇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萧家大门的。 只觉黄昏夕阳无限悲凉。 置身其中,肖倾宇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无双的思绪。 看见他,马上的骑士猛拉缰绳!坐骑一声长嘶,高抬前蹄,急刹住风也似的去势。 缓缓带了几步, 潇洒下马。 方君乾一身墨色的呢子将官军装,立领,长筒靴,肩膀上两枚星徽闪闪生辉。授勋军装礼服后抖落鲜红的斗篷,英挺俊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只字不提萧家,他走至白衣少年面前,伸手邀请:“倾宇,我们一起南下吧!” 天边红日耀华。 而少年元帅灿烂的笑容,直比这落日余晖还要温暖耀眼。 第二十五章 小弈天天在行军队伍里上蹿下跳不得安宁。 大概因为他是肖总参谋长的弟弟,将士们爱屋及乌之下对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娃娃格外关照喜爱。 那些士兵个个都有看家本领。 他们能将地上的青草编成一只只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蚱蜢蝴蝶,他们操起小刀随手几下便能把一段枯木雕出一张憨态可掬的笑脸。 他们会扎风筝,糊灯笼,编草鞋,做水枪……这些个小玩意儿都是小娃娃爱不释手的宝贝。 在小弈眼里,这些在达官贵族眼中的兵痞子大老粗无异于世上最最可爱最最神通广大的人。 孩子的喜爱与崇拜是人世间最为纯洁的珍宝,不沾一点功利污秽。 “君乾哥哥,你跟哥哥是怎么认识的?你是不是先认识小弈再遇到哥哥的?”小娃娃一直以为是方君乾当初得罪了自己才碰见了哥哥。 方小宝得意道:“我跟你哥哥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等着投胎呢!” 骗人—— 所有人的眼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刻着这两个字。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不信的话去问倾宇呀,我们在七岁那年就认识啦!” 真的假的? 所有人面露狐疑。 小娃娃更是满目不信:“君乾哥哥骗人!那为什么我哥哥从来没有提起过?” 肖倾宇……从来没有提起过…… 从来没有提前过…… 沉默,无语。 小弈被方少帅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 方小宝忽然露齿一笑,笑得阳光灿烂雍容华贵,足以让所有女子心跳加快娇羞不已。 拍拍小娃娃的脑瓜,方少帅宛若一个关心孩子的好长辈:“小弈,我忽然想起今天倾宇还给你布置了背书任务……” 亲亲小弈,你实在不该说那句话的。 方君乾掀帘进帐。 果然,那个白衣少年,依旧静静坐于案前,朦胧间似有一团雪白的柔光将他包裹其中,刹那芳华黯然失色。 “倾宇。”他唤他。 烽燧上,战地只剩残阳。 断刃旁,岁月悄然流淌。 唯独他,容颜清冷风云不动。 有时候方君乾竟有一种错觉,莫非尘世间的风风雨雨变得怎样风云际会纵横捭阖,也换不来他稍稍一个动容? 这短短的半个月,肖倾宇就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总参谋长。 作战指挥、战备建设规划以及军事训练、组织编制、兵役动员和行政管理。迅速建立起南统军的总参谋部,其组织机构经过多次调整改编,设有办公厅及作战、情报、通信、电子对抗、 军训、军务、动员、兵种、陆航、外事、管理等部门。 方君乾这才知道,平京里的肖倾宇是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才华。 他是不是在怕……家人的恐惧与忌惮? 肖倾宇抬起头,淡淡瞄了进帐的方少帅一眼,重又低下头。 方少帅摸摸鼻子,心知肖总参谋长对自己这些天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相当不满。 “倾宇不要恼火啊,本帅已责令小弈进屋背书去了!”分明是公报私仇,你还好意思邀功…… 白衣少年的脸色稍稍缓和了点,颔首:“今后少帅不要过于宠溺孩子,平日里要多多督促他看书识字。” 方君乾连连答应:“是是是,本帅今后一定多多督促他学习!” 白衣少年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方君乾也觉得自己的保证实在靠不住,心虚之下连忙转移话题:“倾宇,本帅怎么也弄不明白那余系人马居然会为本帅差点和‘断气鱼’撕破脸皮,想想本帅的面子似乎还没这么大。” 这“断气鱼”估计是方君乾为段大总统新取的绰号。 咱们的方小宝有这么一个很让人无语的习惯。堂堂南统军少帅,手掌重兵,威名显赫,偏偏有时候性子跟小孩子差不多。 喜欢随便给人取绰号;在别人的兴致最为高昂时冷不防浇上一盆冷水;用热情关切的语气打击对手——直让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某天肖公子问金老黑,这“黑子”的称呼是不是方少帅传开来的。 事实证明,肖总参谋长的推论是无比正确的。 问这个问题时,肖总参谋长正在研究复杂多变的南方七省行军地图。 闻言,白衣公子神情淡淡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看来少帅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余小姐的确不愿出手相助。” 方君乾好奇追问:“那她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哦,肖某答应如果她这次肯救少帅,那等肖某下次回平京便与其成亲。” 波澜不惊的语气险些让方少帅一口气提不上来:“什么?!!!” 无双对他的所制造的噪音显然相当不满,远山秀眉轻颦:“有什么问题吗?” 有! 当然有!! 方君乾千言万语梗在喉头不吐不快:“不成不成这不成!” “嗯?”他奇怪地望向他。 “她配不上倾宇!” “余小姐家世外貌都是万里挑一,怎么就配不上肖某了呢?”他反问。 方小宝无限伤心:“你居然帮她说话……” 白衣公子淡淡道:“肖某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 方君乾咬咬牙:“可是她刁蛮任性!” “无伤大雅。” “人也不聪明……” “过于聪明未必是福。” 忍无可忍:“你又不爱她!” “爱?”少年冷笑,“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啦!”方小宝顿时找到了突破口,立马滔滔不绝劝解道,“你又不爱她,两人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与其事后后悔,不如趁婚还没结早点断了她绮念。快刀斩乱麻,不要 误人误己呀!总也言之本帅的态度很明确,她不适合你配不上你,早点跟她断了吧!!” 肖倾宇很郁闷地看着方少帅在那边抓狂:“又不是让你娶她,你激动个什么劲?” 方君乾声音一滞。 嘴开开合合,似乎想说出个所以然来,却始终无法用言辞描绘自己内心的感受。 终是一声叹息,消散在风中。 “方君乾……希望倾宇能幸福……” 肖倾宇蓦地睁大眼睛,转向方君乾。 从来没有一个人,祝福过自己要幸福。 “幸福”这个词,太过奢侈。太过遥远。 遥远得如悬崖之花,九天之月,那是耗尽自己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方君乾低着头,看不见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若是,若是倾宇为本帅搭上了自己一辈子幸福,那方君乾也会痛苦内疚一辈子。 “找一个倾宇深爱且深爱倾宇的女孩,与她携手到老相伴终生,本帅认为这便是世间最浪漫的事了。” “所以倾宇,你一定要幸福呀……” 肖倾宇有点无措。 听着他温柔的话语,不知怎的,居然有种渗入骨髓的凄伤。 迟疑了一下,无双悠悠道:“哪个女子若能得方少帅照顾一生一世,她定是世上最为幸运幸福之人。 方君乾笑:“本帅倒是想照顾倾宇呀!可惜本帅是男的,倾宇又不稀罕。” 感情方少帅把肖主席的那句话一直记在心头,今天终于有机会翻翻旧账了。 无双垂下头继续研究地图,不再理他。就在低头的一瞬,他错过了方君乾眉宇神色间那一点明媚的笑意,若光温暖,若水清澈。 “那倾宇喜欢余艺雅吗?” 肖倾宇专注于眼前的行军图,头也不抬地摇了摇头。 没必要欺骗他,自己对余艺雅确实没有男女之情。 方小宝嘻嘻暗笑不已,同时打定主意这辈子都要离平京远远的! 那个余艺雅不是说要等倾宇下次回京才跟倾宇结婚嘛! 那就让她永远在平京等着吧,也不算自己失言,对不? 岁月寂寥。 山河峥嵘。 两个少年望着脚下连绵起伏的如画江山,望着犹如长蛇般在山腰低峦蜿蜒曲折的兵马车粮。 也许男人或多或少都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 那一刻,闭上眼,当真有天地为局,兵马为子的玄妙感觉。 崖顶的肖倾宇白衣萧萧,从容不迫:“都说南少帅、北猛将,那么少帅对这军阀林立、列强虎视的南方七省了解多少?” 工商界,学术界,帝国租界,黑道势力,各大门阀,革命党人……整个南方就像块蛋糕,稍有实力的人都想割分一块。 良莠不齐,鱼龙混杂,风云变幻,诡谲莫测。 他转朝他,梦呓似的问:“方君乾,你能否在这片大陆立足?” 他微微一笑:“有倾宇在。” 无论成败,他都在。 “你我,共开这辉煌时代。” 这是一个壮怀激烈的时代。 中西文化的激烈碰撞, 内忧外患的家国民族。 冷热兵器的交锋, 强权民主的交替。 是时代创造了英雄, 还是英雄引领了时代? 第二十六章 黄昏。 一群满身疲惫憔悴的军人,宛如行尸走肉般朝南统军方向走来。 他们的衣服不知是被烟熏火燎,还是被泥水浸泡,或者是鲜血浸染,抑或三者皆有,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有的衣服甚至不能称之为衣服,那只是挂在身上的破碎布条。 脸上尽是烟熏血染的痕迹,以致无法看清他们原本的肤色。他们的头上,胳膊上,腿上还绑着渗着血的绷带。 双目呆滞,垂头丧气,没有目标也没有了希望。 很明显,这是刚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散兵游勇。 他们与衣甲鲜明,自信从容的南统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方君乾勒住战马,面对满是灰尘的面上那一双双饱经沧桑的渴望眼睛,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帅,已经问出来了,他们是南统分军二师三旅的骑兵团,在林茂战役中伤亡惨重,不得不退下战地。” 方君乾和肖倾宇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林茂市……失陷了?”怎么会这么快?林茂市兵源充足装备精良,怎么说也足以撑到援兵赶来呀! 传令兵的声音压抑着愤懑:“战斗还没开始,第二师的师长丢下军队临阵脱逃,带着全家老小奔到了玉亘市,第二师群龙无首军心涣散,结果……结果……” 方少帅呆呆看了他,眼神空洞: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创建的南统军,呕心沥血经营的庞然大军——如此多的兵马,如此强悍的部队,如此英勇的战士,竟因为一个贪生怕死的指挥 官,转眼间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吗? “第二师的师长是谁?老子枪毙了他!” “方少帅——”无双温润平和的目光如一道清泉,霎时让暴躁郁愤的心情平复下来。 “如果肖某没有记错的话,这南统分军第二师的师长曾伟是方少帅离开军队后,段总统一手提拔到师长之位的,也可是说是段齐玉安插在南统军的耳目。” “段齐玉能纵横政坛无人可敌的最大法宝,不是他的军队战斗力强,而是他最善于对自己对手的内部进行收买、分化、瓦解,当初竞选大总统的曹、林、秦、刘,哪个不是一代豪杰,然 而在这些招数面前还不是一个个载得很惨?更有甚者,家破人亡,永世不得翻身。” 望着白衣少年忧郁的莹润眼眸,方君乾知道他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倾宇说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走?” 肖倾宇当机立断:“立即放弃林茂市,改道玉亘!” 方君乾双目精光暴射,旋即阳光一笑,笑容中是说不出的愉快,还有一点心有灵犀的暧昧。 他说:“英雄所见略同。” 玉亘市,伤兵处处,心旌摇摇。 两人并没有急着进入市政厅,而是从东城头出发,沿着城墙防御巡视了各处重点地段,各处都是从林茂市退下来的伤亡惨重的部队。 阵地上呈现一副极凄惨、残酷的景象。 触鼻的血腥,窒息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方君乾心中悲愤莫名,低低咬牙:“曾伟,你还我军队!” 快到达市政府所在地时候,远远就听到人声鼎沸,一眼望见一大帮气势汹汹的溃兵与暴民正朝市政府赶来。 他们手里拿着酒瓶瓦片,甚至还有人拿着步枪,人群爆发出可怕的怒吼! “把曾伟交出来!!把那孬种交出来!” “不许包庇他!!” “杀了他!让死去的弟兄安息!!” 维持秩序的警察被愤怒的人群冲得七零八落,酒瓶石块雨点般砸向警察,地方警察头破血流狼狈不堪。周围居民的玻璃一个接一个被砸得粉碎。 接着就是响雷般的口号声:“交出叛国贼!交出叛国贼!”怒火冲天,声势惊人。 最最恐怖的事发生在两人面前——军队,哗变了! 眼看场面就要失去控制,冲击的士兵和民众已压近方君乾和肖倾宇,而两人身边只有二十来个贴身守卫! 警卫长金老黑赶忙道:“少帅,现在情况失去控制,我们得先避避!” 方君乾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对方暴民中一人高声怒喝:“前面有一队兵!一定是跟曾伟一伙的!” “杀死卖国贼!”随着杀气腾腾的叫声,大群人赤红着眼睛冲向他们! “保护长官!!”黑子厉声叱道,随身的国统军精英猛冲向前,排成两道人墙,将两人紧紧保护在身后。 步枪全部持起,枪口一致对外,人数不多却也显出一派肃杀气象。 乱军中一人粗言秽言地乱骂:“有枪了不起呀!老子也有!!” 边说边推拉保险栓就要火拼! 尖锐的枪响刺破苍穹! 却是黑子对天开了一枪。那个精瘦汉子杀气腾腾地下令:“谁敢再向前一步,格杀勿论。” 溃兵们一时被震住了,不敢再冲。 有人躲在人群中大叫:“你们长官是谁,叫他出来!” “对!叫他出来!叫他出来!”那一张张愤怒的脸,那一双双冒出火焰的可怕眼睛,要是民众群起攻之,区区二十几个贴身护卫绝对顶不住! 方君乾刚想上前,冷不防两只手臂拦在他身前。 “不行。”肖倾宇冷冷拒绝,“一军之帅岂能以身涉险?” 黑子毫不妥协:“万一少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金老黑就是南统军的罪人!少帅要出去,可以!只要能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南统军的沉默激起了意料之外的强烈民愤! “他们不说话,一定是跟那些官老爷一伙儿的!” “他们临阵脱逃,害死了我们的弟兄!” “让他们血债血偿!” 双方剑拔弩张,火星四射,流血冲突一触即发! “黑子,保护好少帅。”肖参谋长静静望着方君乾的眼睛,“我去。” “不行!”方少帅一口回绝! 迎着他锋芒逼人的坚定目光,无双含着笑吐字清楚:“肖倾宇是少帅麾下总参谋长,少帅不能以身涉险,只能由肖某出面,也只有肖某才有资格出面。” 这个男人,比任何人更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 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马蚤乱像是石头投入水中掀起的波纹一样从中央向四面八方扩散。 黑子沉声道:“少帅、参谋长,我们拦住那帮暴民,你们趁机走!” 无双远山秀眉一挑,分开守卫走上一步,面寒似水:“我是南统军总参谋长,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 少年往那儿静静一站,周遭的喧嚣仿佛到了他身前就自动往两边分开了。 雪白的长衫在太阳下如同一团柔和的白光,一瞬间,人们仿佛看见了降落尘埃的仙人。 有些人,天生就拥有庞大的气场。淡漠中透着不容忤逆的倨傲,肖倾宇冰冷眼神环视了一周,他眼神扫过之处,无法无天的暴民一一低下头。 空气似乎凝固。 方少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话就跟我方君乾说。” “少帅!!”人群里响起一声惊呼! “正是本帅!”方君乾站到肖倾宇身边,举起手示意有话要说。 于是顷刻间,人群肃然。 千万人聚集的街道,安静得就如同荒山野岭。 四面八方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人们自动簇拥上前,却奇异地没有一点声响。 方君乾的声音似带有奇异的魔力,在人群里远远传播开去:“你们没有认错,本帅回来了,我方君乾回来了!” 消息轰然传开了:“是少帅!真的是少帅!”士兵们顿时把那个倒霉的曾伟抛到了脑后。 “真的是少帅吗?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真的,我看到刘根子了,还有黑子!那个人一定是少帅没错!” 民众是如此热情兴奋,宽阔的街道竟被堵得水泄不通。 “这次回来,我带回了我的总参谋长,他与千年前的无双公子同名,他也是我的无双公子!” 无双惊诧地转向他,却见方君乾对他灿烂一笑。 看着两个风华绝代的少年,人们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绝世双骄,看到了扭转乾坤的希望。 第二十七章 “幸亏少帅和参谋长来得及时,要不然这市政府非被这群暴民拆了不可!”圆球似的蔡环耀蔡市长殷勤跟在两人后头,顺带拍拍警卫员的马屁,“南统军出来的果然非同凡响呀,看这几 位大哥都杀气腾腾气宇非凡,嘿嘿嘿!” “曾伟在这里?”懒得和他套近乎,方少帅开门见山。 “啊,不错,曾师长正是在我们这里。” “本帅要马上见他。”方君乾平静地说,那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市长眼皮一跳,看了看方少帅和身后那些彪悍的卫兵们,神色明显流露出不安。 市政府外民众的吼声震得大门和 免费电子书下载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7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得大门和窗户的玻璃都在飕飕颤抖。 要是方少帅现在撒手便走,愤怒的民众非把自己抽筋扒皮不可。 权衡再三,蔡市长小心翼翼点头应是,转身对警卫吩咐:“快把曾师长请出来。” 不一会儿曾伟便畏手畏脚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造成战败的罪魁祸首,此刻蓬头垢面眼窝深陷,原本的啤酒肚此刻也萎靡不振地耷拉下来,一看就是酒色过度模样。 这样的人,方君乾连多看一眼的也没有。 蔡市长在一旁嘻嘻哈哈打圆场:“方少帅,这位就是……” “不用麻烦了。”方少帅打断他的话,“《国统军军法守则》里,对临阵脱逃导致战事失利者,应处以什么刑罚?” 玉亘市市长擦擦额头油汗,声音微微颤抖:“临阵脱逃导致战事失利者,应该……应该……” “说!” 蔡市长肥肉一抖,低头不去看目露哀求的曾伟,咬咬牙:“应处以极刑!” 方少帅和颜悦色地说:“那你还在等什么。” 蔡市长一愣,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方君乾冷酷英俊的侧脸。 “啊!”他明白过来,结结巴巴地劝阻:“可是……可是……曾师长是段总统亲自任命的……” 方君乾嘴角冷酷地翘起,不出声。 曾伟面如死灰:“少帅!少帅!我是直属于段大总统的,您无权处置我,我要向上级法院上诉,我要……” 方君乾看着他的眼神,宛如在看路边一只死狗。 优雅地挥挥手:“带下去。” 几个卫兵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你有什么话,就对阎王爷说去吧。” 曾伟哀嚎一声,拼命挣扎起来! “少帅饶命呀!下官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不能杀我呀!我是段总统亲自任命的师长,你无权先斩后奏!方少帅,方将军,方爷爷饶命呀!” 卫兵们倒拖着将他拖出房间,他已完全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边挣扎,边用不成声音的凄厉嗓子讨饶惨叫。 “少帅饶命呀!你不能杀我呀!法院流程不是这样的!——少帅!少帅!” 几万军民聚集在市政府门口竟静得鸦雀无声,大家都在侧耳倾听着,直到一声枪响,惨叫声嘎然而止,人人如释重负地长吐一口气。 随即民众爆发出一阵如雷的欢呼和热烈的掌声:“杀得好!” 听着门外浩大的声势,蔡市长打了个冷颤,偷觑了一下方少帅冷峻的面容,强笑:“方少帅当真是大公无私雷厉风行。” 方君乾看着他,冷然一笑。 鲜红的斗篷在风中旋过一道血痕,方少帅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从进门到现在,白衣无瑕的肖倾宇一直将自己隐在方君乾背后,低调而安静。 此刻眼看两人都要走,蔡市长慌忙拦住了肖参谋长,颤颤巍巍询问:“肖参谋长您透个口风吧,少帅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变天了。望蔡市长好自为之。” 什么叫做要变天了? 在蔡环耀心中,这“天”自然是指段齐玉段大总统。 那变天的意思岂不是—— 自那天肖参谋长对自己说了那番话后,他越想越不安。 方君乾与段齐玉的芥蒂自己也略有所闻。他们高层人物争权夺利斗个你死我活,自己这个小小的市长可不想牵涉进去。 思量再三,终于决定摆下一桌酒宴探探口风,于是好不容易请到玉亘市头号交际花,姚于倩姑娘作陪。 “于倩姑娘,今天的宴席到场的可都是大人物,你心思眼睛可要活络点,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玉亘市的当家花魁姚于倩,最为心思玲珑,善于察言观色讨人欢心。 她的相貌虽只能算得上清秀,并不属于那种令男人惊艳的类型。 但她是那种令男人越看越想看,越看越好看的内秀型女子。 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柔媚的眼波在细长双眸中流转荡漾,简直让人色授魂与。 这么想着,蔡环耀就忍不住一脸色迷迷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 姚于倩飞快地抽回手,冷若冰霜说了一句:“蔡市长请自重。” 蔡市长尴尬地笑笑将肥手收回,心中暗骂:一个还装什么清高,到了床上还不是给男人操! 丹心阁外忽然传来呱啦呱啦的大笑声,来客讲的正是倭桑语。 姚于倩脸色一变,却见两个倭桑人推开房门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蔡市长连忙摆出一付谄媚的嘴脸:“两位大臣来啦!蔡某等了你们好久了。” 殷勤地替他们拉开座位:“今个儿蔡某好不容易才请到方少帅和肖参谋长,待会儿就到。大家有话坐下来好好说嘛,何必打打杀杀的呢,多伤和气呀!” 其中一个倭桑人显然很满意蔡环耀的表现,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环耀君一直是我们倭桑人民的好朋友,这我们是知道滴!其实我们倭桑人是很热爱和平滴!” 另外一个则对着席上的姚于倩猛流口水:“这个花姑娘,大大的漂亮!” 姚于倩的脸色很难看,似在强忍着什么。 蔡市长忙不迭赔笑:“这位是姚姑娘,小泉大人要是有意,蔡某倒可以做回月老嘛。” 姚于倩忍无可忍地起身告退! “诶,花姑娘你要干什么去?”一人眼疾手快拉住她,“陪我们一会儿,只要让我们高兴了,你的好处大大的有!” 姚于倩用力甩开他! 三人同时一愣。 蔡环耀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居然也敢摆脸色给他们看。 大失面子下破口大骂:“想让你伺候是看得起你!你不就一个嘛,装什么装!” 姚于倩冷冷转向自己,噙着复杂的笑。 “没错!我是,我是贱,我水性杨花我见钱眼开我人尽可夫——但起码,我知道我是华夏人。我不会像某些人,连自己的祖宗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 “别人杀了我们这么多同胞,你还屁颠颠去拍那些人马屁,将他们奉若上宾,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你还是不是人!”狭长的丹凤眼闪着嫌恶鄙夷:“蔡环耀,你真是比我这个还 贱!” 蔡市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姚于倩整了整身上华美的旗袍,理好云鬓,嫣然一笑,明艳不可方物:“于倩之所以会答应蔡市长来参加宴会,是因为蔡市长说方少帅和肖参谋长会出席。于倩敬他们是民族英雄,又急 欲一睹其风采,这才自告奋勇前来陪坐——至于那些倭桑人,于倩没有理由也没有心情去奉承讨好,恕不奉陪了。”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 白衣少年站在丹心阁门口。 回纜|乳|芟碌苹鹎崛幔呋剐荨?br / 绝世无双的少年白衣出尘,全身的轮廓在灯华的光泽下缥缈得要透明了去。 鼓掌声正是出自他手。 “可惜今天少帅有事不能前来,不然鼓掌的也就不是肖某一人了。” 姚于倩惊讶得微启。 他是……他是国统军总参谋长肖倾宇! 肖参谋长居然在为自己鼓掌?! 虽然从没见过肖参谋长,但所有人打从第一眼见到他就会知道——这个人,就是肖倾宇!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肖倾宇庄重向她行了一个军礼:“丹心阁丹心二字,今日只为姑娘一人闪耀。” 姚于倩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想回个军礼吧,好像又不符礼数,想敛衽为礼吧,好像又不合场合,一时紧张得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众所皆知肖参谋长不行军礼,哪怕是见了段大总统也从不见他有几分恭谨。 至今为止,肖倾宇也只给两个人行过军礼。 一个是金老黑,一个是姚于倩。 一个是小兵,一个是。 相比段大总统,他们的的确确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偏偏,就是这两个小人物,得到了肖倾宇发自内心的尊敬。 第二十八章 很多年后,一代红颜姚于倩已是白发苍苍的优雅老人,但依旧旗袍华美,发髻在脑后盘得一丝不苟。 当她轻摇团扇坐于摇椅,闭目回想着自己的一生时, 永远记得那个黄昏, 有一个白衣少年微笑着对她说:“姚小姐愿意换一种人生么。” 他静谧安然的微笑如撕裂阴霾的第一缕阳光。 灰暗的人生,霎时间流光溢彩。 于是姚于倩心想:再渺小再卑微再任人践踏的小人物,内心也许都有一丁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自尊的。 还记得那个白衣少年曾笑着对自己说:“有什么地方的消息比妓院流通的更快?有什么地方的秘密比烟花之地得来的阴暗庞杂?” 掌控了全省的妓馆,相当于在省市布下了一张庞大的情报网。 从那天起,身为玉亘市第一交际花的自己一跃成为卖艺不卖身的全省秦楼楚馆的幕后人物。 也是从那天起,谁也没有再见到玉亘市的蔡市长和他请来的那两个倭桑客人。 仿佛,他们从此在人世蒸发…… 悠闲的午后。 虽时至金秋,阳光却依旧温暖如母亲的手,拂在身上轻柔如羽,引人昏昏欲睡。 肖参谋长白袍清冷,阳光覆在他身上丝毫不见温暖,反而凝结成突兀的霜寒。 他对面,姚于倩秀眉蹙起,手拈棋子犹疑不定。 姚于倩只觉眼前白影一闪,却看见白衣少年手中的书卷又翻过了一页。 自己竟然让日理万机的肖参谋长整整等了二十分钟! 意识到自己罪大恶极,姚于倩慌忙落下一子。 白衣少年抬起头,随意扫了一眼棋盘,温和问她道:“下好了?” “下好了下好了。”在肖倾宇旁边,她总是感到莫名的紧张忐忑。 当然,并不是指肖参谋长态度恶劣冷语相向,相反,肖倾宇话虽不多,然而他虚怀若谷,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和风沐雨,连最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一丝失礼。 年纪轻轻,平时低调行事,让人难测其深浅,峥嵘偶露则气度森然。 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他是谦谦君子。芝兰玉树,温雅清贵。 只不过这样的肖倾宇,反而更令人自惭形秽。 姚于倩只敢偷偷抬眼飞觑他一眼, 虽说她是玉亘市头号交际花,认识自己的男人都称赞她兰心蕙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然而在这个少年面前,像自己这种人……自己这种人,只怕连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不单是她,几乎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有时候,肖倾宇愈是宽容谦和,下面的人愈是小心翼翼如坐针毡。 参谋长还没说什么呢,他们已经在那边自我检讨过失差错了。 思绪像长了翅膀似的游荡九天之外,白衣少年温雅一笑,捻起棋子摆下,随即又捧起了书卷。 “啊!”姚于倩回过神来一声惊呼! 肖公子非常体谅道:“要不姚姑娘重新来吧,想好了再落子。” 肖倾宇与其说是在和人下棋,不如说是在迁就消遣。 姚于倩讪讪道:“不、不用。” 就算肖参谋长宽容大度不介意,自己实在无颜厚着脸皮得寸进尺了。 姚于倩专注地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 其实,和肖参谋长下棋是一件很舒心愉快的事,因为可以无限制地悔棋。 一般而言,肖倾宇对女士是极有风度和耐心的。 肖参谋长只有在和方少帅下棋时,才会坚持原则寸步不让。 每当某人涎着脸准备悔棋时,我们的肖参谋长就会淡淡来上一句:“落子无悔大丈夫。” “那凭什么她们就可以悔棋?” 肖参谋长笑颜清丽如初雪:“她们又不是大丈夫。” “?!!……” 于是无所不能的方少帅只能望棋兴叹——他再厚脸皮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女人吧! 为此我们的方小宝还哀怨抱怨过无数次:“为什么单单不许本帅悔棋,倾宇你重女轻男!” 想到这里,姚于倩不由噗嗤一笑。 白衣公子抬头望着他,眼神依旧如水温润。 “肖参谋长,其实您和那些将士下棋时也是允许大家悔棋的呀,为何就方少帅……呵呵呵!”姚于倩笑得说不下去了。 白衣少年玉雕一般的手指捻着一颗玲珑剔透的磨砂白子。 姚于倩一时间竟辨不清他手和棋子的颜色。 清幽一叹。 “他,是不同的。” 他是与众不同的。 独一无二。 “少帅将来定然成就非凡权倾天下,肖某只是想让那时的少帅永远记住,做事前应当考虑后果谨慎筹谋,这世上没有多少错事可以后悔。” 弯起的唇角有细碎的纹路:“所以肖某不能纵容他养成这个坏习惯。” 姚于倩巧笑嫣然:“公子还真是设身处地为少帅着想,而少帅也对参谋长十分关心——”毕竟出自烟花柳巷,看人眼光敏锐。 “两位站在一起简直就像千年前的寰宇大帝和无双公子呢。” “肖某不是公子无双,少帅也并非寰宇大帝。”肖倾宇神色平静。不是强调,没有起伏,只是在淡淡陈述一个事实。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白衣公子温润眼眸浮现厌恶与煞气。 “这是肖某平生最为厌恨之事,谁若敢对肖某抱有这种想法……”声音一沉—— “我就杀了他。” 白衣少年端坐抿茶。 态度高傲中见几分冰冷,神情萧瑟里显三分杀气。 谁也不会质疑,肖倾宇话中的决心。 当姚于倩走出房门时,冷不防看见窗外站着一个戎装英俊的少年将领。 姚于倩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但他似乎已在外面站了多时。 看见她,方君乾礼貌地微微一笑后,转身就朝外走。 往昔意气风发、独步天下的背影,此刻,竟隐隐弥漫着哀伤落寞的味道。 第二十九章 “天!”一个新兵被诡异渗人的埙声吓得从床铺一个鲤鱼打挺! 简直要抓狂了:“大半夜的谁在鬼叫!!” 旁铺的一个兄弟明了道:“兄弟,新来的吧?” 新兵不好意思得抓耳挠腮:“嘿嘿,小弟的确是新来的,这位大哥怎么知道?” 旁铺地朝旁边那个呼呼大睡的汉子撇撇嘴:“看见没,这样的人才算正宗南统军老兵。” 新兵蛋子羡慕地盯着那个能将刺耳魔音置若罔闻的前辈。 “不用羡慕他。当你被这玩意儿折磨个几年,你也能够如此淡定。”旁铺的兄弟拉起被子准备入睡,“另外这不是鬼叫,是少帅在吹埙……老实说少帅吹埙还真不怎么样。” 这兄弟厚道,给足了方少帅的面子。 何止不怎么样? 简直是乱七八糟,不堪入耳。 军营旁的一个小山坡被冷月笼罩,忧悒,凄冷。 一如方君乾此刻的心情。 方少帅默立于那座荒坡上,心中充满挫败感:这陶埙好歹也在自己手里十年了,自己怎么就连一首曲子都吹不好呢? “拿来。” 一双雪白的手平摊在自己面前。 这样一双手, 美而不柔,强而不妖,冰冷沁软。完美到极处便是一种哀伤。 这样一双手, 是值得用一生细细呵护的。 就是这样一双手,如今平摊在自己面前,索要着某物。 抬头,却见白衣仙人对自己露出淡淡的无奈的表情:“给我。” 方少帅立马像护宝贝般将陶埙护在怀里,誓死捍卫所有物:“倾宇你不待这样的,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你好意思讨回去?!” 肖公子叹口气:“吹得太难听了,三更半夜扰人睡眠。” 无奈摇头:“泣痕在少帅手中十年,怎么还吹得如此差劲呢?” 原来,这个陶埙是有名字的。 泣痕。 让方君乾一下子联想到秋日原野上如泣如诉的悲凉风声。 空旷凄凉的寂静峡谷,一只鹰孤独翱翔。 场景一转, 又见三月桃花绚烂,铺天盖地的寂寞迷离成幻境。 一个人,白衣无瑕,在漫天花雨中渐行渐远。 终是无迹可寻。 尘世千载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万代江山,敌不过男子眼中滑落的清泪一滴。 方君乾失神凝望着自己手里的陶埙。 果有一点指甲盖大小、形如水滴的斑点,宛若泪痕。 泣痕。 无双轻轻一笑,径自拿过方君乾手上的陶埙,沉吟片刻,便放在唇边悠然而奏。 悠远的旋律从埙孔飘出。 层层叠叠,遥遥远上。 听的久了,心底莫名地生出远离尘嚣的悲缓幽长。 因个性所致,方君乾是不喜欢感伤的。 然而,自他第一次看见肖倾宇起,就爱上了埙声。 像是翱翔在狭隘天空下的鹰,也有着牵挂的忧伤。 这样沉静优美的埙乐,适合在寂静的夜寂静地欣赏。 肖倾宇的埙,纵有落寞缠身,也不自怨自伤。 营地千帐灯火,埙声将篝火的哔哔剥剥声沉降压下。 军营上空,哀而不伤的埙声悠悠回响。 方君乾转头凝视着闭眸吹埙的白衣少年。 心中一片柔缓,那些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忽然离自己遥远起来。 方君乾的唇边挂着不自知的微笑,望着白衣无瑕的绝世少年:只有在他身边,方君乾才能有现在这样的宁静满足。 一曲而终。 无双握着久别重逢的古雅陶埙,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记忆中稍稍嫌大的乐器,此刻用一只手便能轻易掌握。 肖公子微笑:“这陶埙似乎变小了……” 方少帅深深凝视着他:“是我们长大了。” 我们,长大了。 长大的孩子,便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 也有能力有资格决定自己的情之所钟。 无论这爱,将会让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 方君乾冷不防问:“倾宇,你相信命吗?” “什么?”肖公子看着手中的陶埙,漫不经心道。 少年元帅凑到他身边,神神秘秘道:“告诉倾宇一个秘密,本帅会看手相哦。” 雪白冰冷的拳头冷不防被他火热双手包裹, 就在肖公子一瞬失神的空当,方君乾已摊开他掌心。 只见方少帅剑眉轻挑,的食指细细摩挲他掌心的掌纹。 无双只觉炽热流焰从他指尖流出,透过掌心直窜自己心底,苏苏麻麻。 耳旁传来那人一本正经的声音:“倾宇的手相告诉我,倾宇会在今年遇上一个命中注定之人。” 手被人握住的感觉令白衣少年感觉颇为不自在,方君乾预言般的言语更是令他尴尬不悦。 淡淡抽回手皱眉:“别闹了。” “倾宇不信本帅的话?” 他无声一笑。低着头,刘海轻轻覆住他邪魅的双眸。 白衣少年理所当然地摇头。 无双自然是不信的。 同时心中暗暗奇怪:他明知道自己和他一样,笃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既然明白彼此都是不信神佛不信命之人,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肖倾宇真有些搞不清方君乾究竟想做什么了。 却听面前那低着头的男子幽幽道: “那方君乾就和倾宇打赌,赌倾宇会在五年内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且和那人一生一世纠缠不休。” 方少帅抬眼看他,大拇指指指自己的心脏部位,认真的表情直让肖倾宇心底一颤。 “赌注,就是方君乾的命。” 第三十章 肖倾宇不是傻瓜。 何况,方少帅的话,只要不是迟钝到无药可救的人都能听出点什么意味来。 肖倾宇不傻,相反,他很聪明。 他自然听得懂。 峭立的山坡蒿草丛立,被冰冷夜风压倒一片。 万籁俱寂的夜,只剩下风的呼啸,以及两个少年压抑的呼吸。 无双忽的莞尔一笑:“少帅别开这种玩笑,有什么事值得用性命赌上呢。” 方君乾的声音像是倒在掌心的水,一滴一滴从指缝流淌干净:“如果我不是在开玩笑,那倾宇——” 忘了哪年哪月的哪一日,那个英俊少年在自己心底刻下一张脸。 一张忧伤的,微笑的,温柔凝视自己的脸。 也许经年之后,那张脸会被时光的洪流无声卷走。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容颜,忘记了他的笑脸,但是那种感觉,永远不会改变。 “少帅是肖某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无双淡淡婉拒。 无双没有让他把话说下去,沉声接道,“有些话,说出来便是错的。” 白衣少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冰沉如九霄寒月,凌厉如开锋剑刃。 那是明明白白的拒绝: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们也许就形同陌路了。 “所以少帅,把今晚忘了吧。” 如果不能忘记,就再也不能回到过去。 无法形容方君乾那时的心情。 有些人,你永远也看不到他寂寞时候的样子,因为只有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最寂寞。 或许,多年后的方君乾一直会记得那一个夜。 直到很久以后,他的一个朋友从一张照片中发现了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震惊之下找到了当时已统一南方七省,收复了国家半壁江山的方君乾。 犀利的言语一层层挑破方君乾对那个白衣男子的暧昧情意, 终于在方少帅的默认中得到了这个令自己无法招架的答案。 斥责了两人有悖伦常的感情,分析了当前内忧外患的局势,挑明了两人注定一拍两散的结局,然而在面对方君乾唇角的苦笑后,朋友却最终还是关心问了句:“他答应了?” 方君乾耸耸肩,笑容隐隐透出落寞。 这回轮到友人吃惊了。 他还以为两人早已在一起了。至少在他的印象中,方君乾做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他认准的事物,耍尽心机用尽手段也要得到手。 一旦疯狂任性起来,怕是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 哪里像现在,瞻前顾后顾虑何多?! 忍不住说:“怎么会这样!我认识的南统军少帅方君乾,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一世枭雄。只要想要,就没有得不到!” “他不一样……”忧伤的声音丝丝缕缕飘散在风中。 这个样子的方君乾,是熟识他的朋友无法想象的。 “那个人不一样。”方君乾悲哀地笑笑,凄迷的目光逐渐转为坚定,深吸一口气,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有些人,因为不想失去,所以绝不染指!” 白色是最纯洁的颜色。 一尘不染洁净无瑕,纯粹的让人不忍亵渎。 同时,白色也是最为复杂的颜色。 因为太过纯粹,反而拒绝任何一种颜色的亲近。 方君乾经常想,倾宇像极了这样一种白色。 不。 他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也许,肖倾宇本身就是白色。 “方少帅?”无双轻轻一句唤回他的神魂。 方君乾这才知道自己刚刚走神了。 看着旁座上宁定如故风轻云淡的肖参谋长,方少帅这才深刻体会自己不动如山的养气功夫还远远不到家。 是的,自己永远做不到像他这般若无其事举重若轻的洒脱。 “如果没有异议,就按刚才的提议办吧。” 等了几分钟,没有人提出异议。 方少帅很干脆地宣布:“散会!——肖参谋长,能留下来陪本帅走走吗?”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话。 方少帅想着该如何打破尴尬的范围,打开话局。 方君乾不说话,肖参谋长自然更加不会开口。 不知不觉,两人竟来到防御工地上。 无数军民正在打靶子,练刺刀,挖壕沟,拉铁丝网,修葺城墙。 方君乾仔细观察了下防御布置,心悦诚服:“方某一直自以为对工事布置了如指掌,等看了倾宇的防御安排才明白,本帅那点微末见识根本不登大雅之堂。” “军民同心则众志成城,并不是肖某的功劳。”微微一笑,“没有无敌的个人,只有无敌的集体。”白衣少年从来不居功自傲。 望着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争分夺秒的景象,方少帅若有所感。 “是啊,他们是那么信任地将命运托付给我们。” 起伏的胸膛无法压抑沸腾的热血! “倾宇,我无法想象那帮强盗肆无忌惮地侵占这片美丽的土地;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屠戮我们同胞,焚烧我们家园。” “段齐玉只会扯我们后腿,本帅也从没指望过他。 “南统军的账目倾宇比本帅更清楚,军饷被国统府克扣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也被那几条蛀虫贪污一空。” “没钱没粮没武器,南统军的境地从没如此困难过。老实说,方君乾对这次守不守得住玉亘市,真的毫无把握。” 可是有一些事,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不单单是对得起家国百姓,也是为了对得起自己。 起码,尽力了,无悔了。 少年元帅的声音是青锋无声断的决然:“守不住,方君乾就以身殉国。” 肖倾宇只回了他一句话:“我们不会让所有相信我们的人失望。” 沉默半响。 “还有……”方少帅捂额抑郁道,“昨晚抱歉,本帅不应该带头宣扬封建迷信的。” 肖倾宇闻言微微一笑,温润的眼睛注视着前方,没有转头去看身旁的方君乾:“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肖某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方少帅终是将满腹言语化为轻悠一叹:“谢谢。” 飘散在白衣少年身后的话语 半是庆幸,半是失落。 或许,这样最好。 起码,不会失去他…… 收起思绪,方君乾脸上重新扬起灿烂的笑脸:“倾宇呀,你那‘泣痕’也该还给本帅了吧!怎么说它也是本帅的东西,你总不能就这么没收呀。” 比起肖公子,细心保留了它十来年的方君乾的确可算得上“泣痕”的主人。 肖参谋长点点头,将系在腰间的陶埙摘下,还给他,顺便奉劝了句:“以后不要再吹了,瘆人。” 方同学接过‘泣痕’小声嘀咕:“吹吹也不行吗……” 懒得理会他那委屈样,肖参谋长正待转身离去。 忽然—— “倾宇!” “怎么?”白衣少年转过身,意外看见我们的方少帅正用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盯着手中那只陶埙。 肖倾宇心下一怔:莫非‘泣痕’有什么问题? 肖参谋长下意识地将注意力投注到陶埙上。 “倾宇,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扬扬手中陶埙,一本正经地问,“昨晚我们那样算不算间接接吻呀?” 等肖公子反应过来后,方少帅已经迅速撤离现场! 第三十一章 战争会造就英雄豪杰,会荡涤一切污泥浊水。懦夫会让自己的恐惧感战胜责任感,而英雄恰恰相反。 责任感是英雄气概的精华。 金老黑望着这两个埋首地图仔细研究军情的少年。 忽然升起一种感觉—— 他们为匡世经纬而胸怀天下。 也会因救世济民而万世称颂。 白衣少年清冷的声音悠悠响起:“玉亘市是我军最后一道防线,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将其暴露于倭军眼线中,更不要与其正面交锋。 “倭桑的先锋部队不日抵达玉亘,领军的正是第一支进入林茂市的‘血军’大佐土肥渊三郎。” 方少帅笑起来:“土肥……” 肖参谋长没好气打断他的话:“不许取绰号!” 方小宝震惊:“倾、倾宇,你怎么知道我要取绰号!?” 白衣少年冷然一笑,理所当然:“我还不知道你嘛……” 方小宝暧昧打趣:“这算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 白衣少年冷冷瞪他一眼,不想在这方面与他纠缠不休。纤长手指轻敲地图上一点,重新扯回话题:“与其死守玉亘坐以待毙,不如反守为攻,在这里打个他们措手不及!” 方少帅剑眉一挑,一双明目射出慑人的光彩:“这里……” “此战就让少帅亲自出马吧。” “什么!?” 这是方少帅和金老黑异口同声惊呼。 不过一个是惊喜,一个是惊骇。 惊喜的是方少帅:“倾宇,本帅还以为你会千方百计阻拦本帅呢!” “肖某只是说出你的心声而已。”白衣少年波澜不惊,“反正无论肖某怎样劝阻,少帅还是会跑去凑热闹的,不如顺了你的意。” 一场小小的战役没必要小题大做,何况看这方君乾命也大得很,又有士兵重重保护,怎么也总比他偷偷摸摸上战场安全得多。 “倾宇万岁!”方小宝欢呼一声,如同一个解放了的孩子。 肖倾宇语气沉下来:“方君乾,我要你活着回来,听到没有?” “放心吧!”方少帅心血来潮,“倾宇你要那个土肥大佐的指挥刀吗?本帅弄来给你好不好?” 无双随口应道:“好呀。” 肖公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戏言竟让方少帅养成了一个怪癖:喜欢收集倭桑军官指挥刀。 每当方少帅收缴一把指挥刀便献宝般送给肖倾宇,以博无双一笑。这直接导致无双公子房间里刀满为患,后来不得不腾出一间楼阁来专门放置各式各样的指挥刀。 由于当时倭桑只规定了刀鞘和刀柄的统一制式,而刀身的选择则是相对自由的,因此并无“什么级别佩什么刀”的硬性规定。军官可以采用兵工厂用机器制造的刀身,也可以另外购买由铸剑师手工打造的精品,所以一些贵族出身的军官虽然军衔不高,但佩刀却也是祖传的名刀。有的甚至是天皇御赐的镶金嵌玉的古代宝刀。 龙胆纹,葵纹,唐花菱纹,木瓜纹,三星纹,六连钱,桔梗纹,梅钵纹,鳞纹,酢浆草纹,柏纹,藤纹,鹤纹……倭桑各种族徽应有尽有。 而刀穗是倭桑军刀重要的饰物,丝带内侧的色彩,以金、红、蓝为区分将、佐(校)、尉军阶的标志。 在无双公子的小楼阁中,挂有各种颜色刀穗的指挥刀也是交相辉映。 后来肖公子索性开了个倭桑军刀展览会(倾宇,不厚道呀~~)。 展览会上各式各样的军刀当真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直让来宾看得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也让倭桑脸面丢尽无地自容。 方少帅出去后。 白衣少年叮嘱金老黑:“黑子,肖某将他交给你了。少帅打仗喜欢身先士卒,你帮肖某看着点,别让他没轻没重以身涉险。” 身负重任,金老黑啪的一个立正敬礼:“参谋长放心,只要我黑子有一口气在,就保证少帅连根毫毛都不会掉!” 白衣少年满意颔首,透过办公室玻璃窗,望见操场上那个正在打靶例不虚发的家伙,想起他的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不由头痛欲裂。 思虑片刻,淡淡补充一句:“必要时可以先打昏拖回来再说。” “长官,您的电话!是军长大人打来的。” 一个倭桑士兵恭敬地将话筒递给土肥渊三郎。 土肥渊三郎像那个年代大多数倭桑男人一样,矮矮的个子、罗圈腿、身材壮实、分不清脖子和脑袋的粗细,猛一看就像一只平地移动的大水桶。 他的脸上带着倭桑军官惯有的神态:冷酷和坚毅。他是个随时准备为天皇陛下献身的武士,自然从来没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感到无足轻重的人,怎么能奢求他将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土肥毕恭毕敬地接过电话。 电话里传出小泽阴冷的声音:“是土肥大佐吗?” “卑职在!” 小泽劈头一句:“土肥大佐,你已攻克林茂市,不日便要进军玉亘,你可知道驻守玉亘市的将领是谁?” 土肥眼皮一跳:“卑职不知,卑职失职。” 对方传来咬牙切齿的回答:“是南统军少帅方君乾。” 土肥心下一颤:方少帅的鼎鼎大名他可是如雷贯耳,难道这次跟自己对上的竟是他? 一提起方君乾,小泽再也保持不住平静阴冷的语调,在电话里吼得声嘶力竭:“土肥大佐,我倭桑帝国尊贵的亲王殿下正是被方君乾所杀,这是我倭桑国的奇耻大辱!上级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玉亘市拿下!杀掉我帝国之死敌!土肥大佐你听到没有!” 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出话筒那端小泽双目赤红鼻孔喘气的可怖模样,吓得土肥忙不迭点头:“是!是!卑职一定完成任务!” 那声音太恐怖了,事后土肥回想起来,大概那时候军长要自己剖腹自杀他也会一口答应的。 土肥渊三郎的三旅军团杀人如麻悍不畏死,是倭桑的皇牌军团,被倭桑军部誉为“血军”。 他们也是倭桑派来攻打华夏的先头部队。 由于曾伟临阵脱逃,倭桑军队兵不刃血地攻占了林茂市,没有遇上主力部队的反击,血军三旅在林茂市一路杀人放火掳掠,如入无人之境。 土肥坐在军用吉普车上,肥胖的身子在车子里一抖一抖颠簸。 他正专心致志地用一块白缎子擦拭着他的爱刀,这是他心爱的祖传之物——倭桑天皇御赐的飞狼军刀,精美的金色狼头图案上,两颗狼眼绿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苍鹰岭是林茂市通往玉亘市的门户,易守难攻。 土肥坐在舒适柔软的军车坐垫上,摸着油肥双下巴开始意滛起来:第三军兵不刃血地攻下了林茂市,这个天大的功劳任谁也抢不掉。只要自己的部队第一个打开了玉亘市的大门…… 那些繁华商铺里的金银珠宝,那些滋味十足的美丽女子,那些手无寸铁任自己宰割的平民百姓……想到这里,土肥的脸上浮起猥琐嗜血的笑,像豺狼般伸出舌头舔了舔肥厚的嘴唇。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命和他的刀,很快就不属于他自己了。 第三十二章 土肥在望远镜里看到玉亘市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面色沉重:看来要攻下玉亘市绝非易事,自己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土肥渊三郎是倭桑陆军大学正牌毕业生,经过几场战火历练后迅速成为一个出色的战术家。 毕竟能坐上大佐这个位置的,没有几分真才实学是不行的,天生的谨慎小心让土肥迅速下令:“全军止步!就地扎营!” 肥胖的身躯钻出车子,土肥观察着苍鹰岭的地形,下令:“狙击手,占领制高点。” “啪”的一声枪响! 土肥头上的军帽被斜斜打飞了出去! “唉!这手气!~~”开枪的狙击手暗骂晦气——不然那一枪就可以直接将土肥送上天了! 倭桑“血军”都怔怔盯着地上那顶破了一个洞的军帽,静得鸦雀无声。土肥渊三郎早被这神来一枪吓得面无人色! 他喜欢杀人,喜欢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无力挣扎,,咽气……但他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那些贱民里的其中一员。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感觉自己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中埋伏了! 方少帅懒洋洋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不好意思,制高点已经被我们先占了。” 岭下,土肥渊三郎咬牙切齿:“方、君、乾?!” 回应他的,是南统军免费奉送的一千颗手榴弹! 霎时间,短促连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横飞的弹片带着死亡的气息呼啸而下! 正午猛烈的烈日光晕下,耀眼的炸弹处处开花,炸起一片片泥土石瓦。 还没反应过来呢,第二批手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8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弹呼啸飞至! 在倭桑士兵眼中,从天而降的手榴弹犹如带来死亡的乌鸦群,军车被炸毁了,营帐被炸毁了,人的躯体也被炸的血肉横飞身首异处! 几千颗手榴弹在一场战斗中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在一分钟之内,在苍鹰岭如此狭小的山道上,几千颗手榴弹所产生的杀伤力无疑是死神的镰刀。 “八嘎!”根本来不及整理队伍!土肥抽出指挥刀大吼一声:“天皇万岁!给我杀!” 方少帅一偏头,恰恰躲过了迎面一枪。 这可把周围士兵吓了个半死,偏那方少帅还若无其事地露齿一笑:“再来一次!把那帮龟孙子都炸上天去!” 不到七秒钟,尖锐的呼啸声再次撕裂了倭桑士兵的耳膜,手雷群又一次光临,目标赫然就是刚刚朝方少帅开枪的那个方向。 倭桑血军已损失大半,前面的倭军刚刚倒下,后面的候补射手又迅速补上,其悍不畏死让方君乾也暗暗惊叹。 双方杀红了眼,有些倭桑士兵杀得性起,竟毫无遮拦地端着刺刀迎着弹雨进行反冲锋,但顷刻间就被打成了马蜂窝。 如果说土肥渊三郎是战术人才,那么肖参谋长无疑是军事天才,他设计构筑的野战工事很是别出心裁。 苍鹰岭高地顶端是平面圆台,按常规,守备一方的工事位置应构筑在山坡平台的棱线部,这样可以对进攻一方的动态一览无余,也便于居高临下发扬火力。 可无双偏偏把环形工事构筑在高地的平面圆台中心位置。 倭桑部队在坡下看不见南统军,直射火力便失去作用,而倭桑军队迫击炮之类的曲射火力又在南统军第一轮手榴弹突袭之下炸毁一空。 血军冲锋部队刚刚冲上陡坡,只要一露头就立马被南统军的狙击手打倒。 即使将士凋零大半,剩下的倭桑士兵还是潮水般嗷嗷直叫攀上苍鹰岭,越战越勇,坚不可摧的南统军防守阵容也出现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方君乾陡然提高了声量:“全军上刺刀!拼火力老子不怕你,肉搏更不怕你!” 众将齐齐吼道:“全军领命!上刺刀!” 主营外,传来了冲天的应和,那是三军将士跟着狂吼:“全军领命!上刺刀!” 方少帅露出邪魅的笑,冷冷叮嘱:“那个土胖子我要捉活的,本帅还惦念着他那把指挥刀呢!” 玉亘市城头上,白衣少年从望远镜里遥望着苍鹰岭战局。 参谋部的参谋员以及未投入战斗的军官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他身边。 在南统军内部流传着一句至理名言——“永远不要试图从总参谋长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因为他们肖参谋长无论喜怒哀乐,脸上永远平静如水,唇边永远噙着一抹深不可测的神秘微笑。 一如此刻遥望战情的无双。 “大局已定。”白衣少年放下望远镜。 果然,远远就看到南统军潮水般涌上阵地,几万多把刺刀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那排山倒海的喊杀声,以及倭桑军人惊恐的惨叫连这边都隐隐听得到。 只听白衣少年淡淡下令:“调二团四团上去,尽快结束战局。” 他不知道方少帅想玩到何时,但肖倾宇绝不会给敌人东山再起反败为胜的机会。 为人处世,需低调行事。然而真要下手之际,就要峥嵘毕露,一击必杀。 “送你!”他走到他身边,笑着将一把倭桑指挥刀递至白衣少年面前。 刚下战场,还未来得及歇息,方君乾此刻满身血污,脸上的笑容却是灿烂耀眼如朝阳。 少年怔愣一下,缓缓伸手,接过了那柄镶金嵌玉的名贵军刀。 刀身上那黄金狼头狰狞突兀,刀柄末端更是精雕细刻了土肥家的族徽——飞带纹。 “啊?……”少年见多识广,看着手中指挥刀的眼神不由自主流露出惊喜,“这是两百年前瑞河天皇御赐给土肥世家的飞狼军刀,是价值不菲的名刀。” 抬起头,语气略带迟疑:“少帅真的要送给肖某?” “当然了!本帅答应送给倾宇的呀!” 肖倾宇展颜一笑,那是万里迷雾尽消散,三尺冰封今始融的温暖多情。 捧着军刀的双手悄悄收紧。 这是方君乾答应送给自己的礼物…… 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礼物…… 看着白衣少年眸中如雪消冰融般悠暖的笑意,方少帅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自豪与满足。 他的倾宇,好像很喜欢呢…… (注:两人初遇时方君乾给倾宇的打火机只能算作交换,不能算作“送”,所以说,倾宇真的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给他的礼物呢!) 第三十三章 倭桑军官残忍嗜杀,死在其刀下的华夏子民不计其数。 久而久之冤魂缠绕不去,军刀怨煞冲天,杀气伤身。 后来绝世双骄隐居海外,无双公子将除了方君乾送与他的第一把“飞狼”与最后一把“军魂”外的两百多把军刀,全部捐献给了抗战博物馆。 时至今日,抗战博物馆依旧陈列着一柄柄寒光夺目,泪浸血染的倭桑指挥刀(此事件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如此堂而皇之的在博物馆里供人展览观赏评头论足,仿佛在彪炳着那两个男子的绝世战绩。 此事被所有倭桑人视为奇耻大辱,足以让他们几辈子抬不起头来。 而平京抗战博物馆更是被倭桑人视为避如蛇蝎的尴尬之地。 然而,如果让他们知道方少帅纵横沙场所向披靡,疯狂收敛所有战败敌将指挥刀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博自己心上人展颜一笑,不知他们作何感想…… 玉亘市虽说只是一个市,但因它乃沿海大省淮省的省会,位接淮省与苏南省,更兼此地为早期开放的通商口岸,物阜通流,各种势力盘根交错。其繁华隐隐辐射着周围几个省市,并与当初的大庆皇城,也就是现在的庆京遥相呼应,被同时誉为“华夏双明珠”。 玉亘市道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宁惹阎王下地狱,莫惹清帮杜阳箫。” 在玉亘市,你可以不知道市长是谁,但你不能不知道清帮的老大杜阳箫。 一手掌握南方八省百分之八十的军火交易,身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全国最大的黑道帮派清帮的帮主,杜阳箫这三个字,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有令人侧目的能量与实力。 几乎没有人知道,杜阳箫出身书香世家,祖上曾是状元出身,到后世偌大家业渐渐衰败,但读书氛围依旧浓重。其父亲虽没有考取一官半职却饱读诗书学富五车。 耳濡目染之下,杜阳箫自然而然被熏陶成了一个文人雅士。 对,就是文人!这个词用来形容杜阳箫最恰当不过。 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到杜阳箫的人都会无法相信,这个在黑道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清帮老大,居然是这么一个气质儒雅,带着浓浓书卷气的中年文人。 而此时, 这个权大势大人人敬畏的杜帮主,却在和一个少年人下棋。 他白衣漫卷,身影单薄,长发轻披,面色苍白如雪,眼眸凝利似漆星。孤独中带着忧悒,温雅中带着疏离。 少年坐在那里,竟给人悠冷的感觉。 一点坐看风云的悠冷。 “肖老弟,苍鹰岭一役南统军大获全胜,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啊?” 肖倾宇捻子,冷淡道:“一场再大的胜利也无法丈量出真正的和平,懦弱的官吏贪图的只是繁华都市的粉饰笙歌,前线的战情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夸大的传说。 “何况,肖某知道等倭军卷土重来之际,这座城市将会遭到最为猛烈的报复。又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呢?” 杜阳箫垂眉,他的眉梢本就有点低,以致他看上去总是像在沉思。 沉默一会儿,却吐出截然无关的话:“杜阳箫家道中落,本是在街头卖字画为生的落魄书生,当年在玉亘长街被地头蛇硬收保护费,遭人欺压时,万万想不到会有今天这般风光。这一切,多亏了肖老弟。” 那一日,他在长街写字作画,却因无钱上缴保护费从而得罪了一个地头蛇。被那帮地痞无赖暴打一通,正倒在地上无助吐血之时,一个还可以称之为孩子的十三四岁的少年,将身上所有财物全部抛掷在他面前,对他漫声道:“好男儿有此才华志气,何苦折辱于宵小之手?何不以此做拼搏奋斗之本钱,既然赴京博取功名已然无望,那么做一方枭雄只手遮天也未尝不可!” 那一日,满天灿烂的阳光犹如他白衣耀眼。那一日,杜阳箫的一生就此改变。 白衣少年落下棋子,洒然微笑:“那是杜帮主自身之功,肖某不过偶然路过巧极赠金。” 杜阳箫却一口咬定:“没有肖老弟当时的闲极赠金,杜某人永远是长街上卖字画的小人物,哪里会有今天!” 肖倾宇但笑不语。 “当初闻得方少帅开枪打死仁裕亲王,又得知肖老弟随南统军出平京赶赴南方,实在震惊莫名。今天,又见肖老弟大驾光临我这军火贩子家中,更是令杜某大感好奇。 “肖老弟,你这国统军总参谋长要是被传与我这人人唾弃的黑道老大有私交,怕是麻烦不小呀……” 白衣少年笑容闲雅:“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 “既然方少帅是天生王者,注定辉煌在阳光下。那么,就由肖某一个人替他行走于黑暗中就好。” 杜阳箫更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得肖老弟倾力相助并推崇至此?杜某倒真想见见他了!” “他既能让肖老弟追随,定然是人中龙凤文武双全吧?” 无双淡淡回道:“部兵行军,这‘武’字方面方少帅自然出类拔萃。” 至于这文吗…… 肖总参谋长没说下去。 杜阳箫想当然地颔首:“文才一定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肖公子还来不及苦笑,却听杜阳箫说道:“既是肖老弟看重的人,我杜某自然要给面子的,放心,南统军的军火供应就包在杜某身上了!” 肖公子正要松口气说谢谢,不料杜阳箫忽然来了句:“但肖老弟一定得让杜某见方少帅一面,如果他不能让我杜阳箫感到满意,嘿嘿,恕在下不能拿清帮的前途做赌注。” 玉亘市市政厅。 原本玉亘市官僚兴办舞会花天酒地的地方此刻早已成为南统军临时办公场所。 “什么,杜阳箫要见本帅?” “嗯,如果一星期后少帅的文学水平无法达到杜老大标准,那么南统军的军火武器就危险了。” 方少帅咽了口唾沫:“那……倾宇的意思是……” 为什么会有不祥的预感!? 肖参谋长眼眸深深:“放心,肖某定然会竭力帮助少帅补习功课的。” 方少帅面色狂变,惨不忍睹的经历一一掠过脑海,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大学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苦难时光。等回过神,拒绝的话已脱口而出:“天!不要!” 肖参谋长也不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方君乾。 如剑锋般犀利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无声冷凝着。 方少帅见状马上改口:“本帅很乐意学习。” 说完后郁闷地直想哭。 棋艺茶道谈吐坐姿,书法绘画诗词音律…… 在方少帅的欲哭无泪中,暗无天日的地狱之行向他拉开了序幕。 对吹了十年陶埙还一无长进的某人,还能指望他在音律方面有所建树? 指点了半天器乐,无双公子最终摇头无奈:“天赋所限,非人力所能转圜。” 其余种种,或摇头,或叹气,或眼神古怪,或一言不发…… 最后颓然一叹:“虽说少帅天赋异禀,无奈一星期时间实在太短了……” 第三十四章 说完这句话后,连自己也升起相当无力的感觉。 白衣少年唇角掠过无奈:毕竟……毕竟还是太勉强了呀。 再惊才绝艳的人,也难以在短短一星期之内变得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呀。 “倾宇?”他见他凝神静气,秀气凛然的远山之眉微微轻垂,便知他在恼恨自己。 倾宇,你可知方君乾宁愿你明明确确对着方君乾表达自己的失望之情,也不愿你这样不声不响,独自背负许多秘密,为别人的过错而自我谴责。 倾宇,我的倾宇…… 夜。 将圆未圆的明月,高悬夜空。市政府的后院,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袅袅上升,让人如坠梦境。 晚云飘过之后,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秋夜。天高露浓,清冷无边。 “肖参谋长,还不睡呀。”守夜的士兵行了个军礼后关切询问。 白衣少年温和点头:“是呀。” 他为第九军将士伤亡抚恤问题一直忙到现在,现在只觉睡意上涌,疲累不堪。 神情恍惚地环视了下周围,却发现方君乾房间里还亮着一盏柔柔的灯光。 心中纳罕,口中便不由自主问了出来:“少帅房里的灯怎么还亮着?” “报告参谋长,最近几天都这样,这灯彻夜不息。” 肖倾宇颔首,忍不住走近柔和着灯光的房间。 深秋的后半夜.月亮沉没下去,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四周万籁俱寂,除了夜游的神魂,万物都已安然入睡。 白衣少年轻轻靠近窗户,抬起的视线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到身披大衣的方君乾坐在台灯下,正专心致志地看书做笔记。 他剑眉轻皱,薄唇紧抿。 明明是不喜欢不愿意不高兴的,却在一个个寂寥的夜,拼了命般不眠不休用功学习。 见惯了他散漫不羁,惫懒无赖的样子。这样认真的方君乾,却让肖倾宇升起淡淡的心疼的感觉。 夜里窗外的肖倾宇就这么带着淡淡的忧伤,静静地靠在窗栏下,注视着他。 挑灯夜读的少年元帅,倦怠的眉梢涌动的却是一片决然坚定。 倾宇,方君乾不想见到你眉宇间浮现失望的神色。 可是如果真想为你分担忧虑重负,那么,是不是就该为你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七天之约如期而至。 “方君乾,我们该出发了。”白衣少年淡淡道,“可不能让主人久等。” “倾宇,”方少帅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笑容依旧慵懒邪魅,右手按着自己胸口,“虽不尽如人意,但方君乾真的尽力的!” 白衣少年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走到他身边,慢慢地用双手努力地拥抱了他一下。 那清灵如月华的目光,分分明明在告诉他——肖倾宇知道。 无论成败, 也无需他人评断, 你我知道就好。 两个少年相视而笑,异口同声:“走吧!” 玉溪路九号。 走进大宅门,迎面是一座影壁,上面刻着“借问梅花堂上月,不知别后几回圆”。 杜阳箫的住宅是一座颇为气派的灰色仿园林建筑。 此时,杜府一间书房内,一个雪衣公子和戎装少帅正凝神静气地看着一个半老文士在那里挥毫泼墨。 书房里开着一扇窗,在窗户外面,一条迂回的曲栏的两边,金灿灿的菊花正盎然盛开。在萧飒西风中泼洒出浓墨秋意。 书房窗前陈设着一道檀木桌案,书案上铺着一卷宣纸。 杜阳箫一袭马褂,左手扶着案纸,微微弓腰,凝神于狼毫笔尖。右手笔走龙蛇,落笔如有神,杜阳箫手中的毛笔最后重重一点,金黄秋菊跃然于纸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杜老大搁笔。 来了! 肖参谋长知道关键时刻终于到了,不由暗暗为那个漫不经心的方君乾捏了把汗。 万一杜阳箫忽然兴起让方少帅水墨作画,那就等着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杜阳箫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身旁的方君乾。 剑眉星目,戎装勃发的方君乾静静站在白衣少年身旁,自有一股宠辱不惊的气度。 他只静立于侧便如龙盘虎踞,举手投足气势逼人。 杜阳箫微微一笑,将紫毫递至方君乾面前:“杜某江郎才尽,不如就由少帅为这秋菊图题字如何?” 题字!? 悄悄地,肖参谋长和方少帅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方少帅安然接过:“杜大哥有请,那方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沉吟半响,龙飞凤舞地在菊花左侧题上一首耳熟能详的小诗—— 飒飒西风满院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虽不出彩,却也应题应景。 方少帅应该感激肖主席,要不是当初在平京大学被肖主席刁难磨练了整整一个多月的书法,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大放异彩?! 偷偷补充一句——肖主席也只对他的书法淡淡评价过一句:“强差人意。” 在文化素养方面,咱们的方小宝也就那手毛笔字还拿得出手了…… 连肖公子都忍不住怀疑:方君乾,当真是你人品爆发了吗? 杜阳箫仔细观摩着方君乾写下的诗。 字体张扬霸气,勾撇折捺间如天马行空,自成一格无法揣度。 字贵有风格风骨。 杜老大不由暗暗赞叹一声:好字。 不过—— 他由万千诗词中单单挑选了这么一首,是否有深意在其中? “青帝”…… 杜老大深深望了他一眼:好狂的人,好大的志向。 杜阳箫显然高估了方少帅,大概也只有肖参谋长知道方君乾之所以选那首诗,只是因为完全想不起别的罢了! “方少帅果然学究天人,杜某失礼了。那批军火杜某会如数奉上,从此以后,只要是南统军的交易我清帮一定竭力相助。” “什么,这就结束了吗?”方少帅的反应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杜阳箫大度一挥手:“观其字知其人,不必再考了。” 怎、么、会、这、样!! 此刻的方少帅恨不得抓起杜阳箫领子疯狂摇晃朝他大吼大叫:“你考我呀你考我呀!” 自己辛苦钻研琴棋书画,自己深更半夜效仿古人悬梁刺股研诵诗词歌赋……难道、难道都白学了!? 虽说能够安然过关本帅是很高兴没错, 可是、可是…… ——我说杜老大你就不能多考一点吗?比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什么的……你这样子,那本帅这几天来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岂不是完全徒劳无功打了水漂!? 方少帅郁闷得只想哭! 就好像一个学生开夜车狂背了一晚上的历史,惴惴不安等待考试,结果第二天开考了竟发现自己要考的不是历史而是英语——其悲愤抓狂可想而知! 第三十五章 经过这件事,肖参谋长终于做出了一个改变南统军全军上下的英明决定——让方少帅补习小时候落下的功课。 理由十分充分,有备无患,为了今后避免此类情况再度发生,少帅还是未雨绸缪勤学苦读吧——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一般来说,在某些方面肖总参谋长的话更有效力点。 方少帅仔细察言观色了半天,当他终于意识到肖公子不是在开玩笑后,慌忙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倾宇呀,不是本帅不想学,实在是因为俗务太多,又要督促小弈学习(就你?),本帅实在是分身乏术……” “不劳少帅费心,从此往后家弟会和少帅一起学习的。”肖公子淡淡一句打碎了方小宝仅存的希翼。 方小宝不但自身难保,还将人家弟弟拖下了水。 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肖倾宇认定的事,一切理由都不成理由。 明媚的秋天,带着落叶的清,秋露的寂翩然而来。高天淡云,澄清又缥缈,时间以晨曦为翼,飞遁永记有一刹那极其绚烂地为你展开。 于是薄熙。 微冷的秋天清晨,正应该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打鼾做梦睡懒觉的。 然而因为无双新定下的规矩,小弈每天从早上六点半到八点都要到书房去学习功课。 天色还未全亮,小娃娃裹着厚厚的秋衣,抱着一大摞图书摇摇晃晃走进书房里,却发现自己并不是最早到达的。 红大衣披肩的少年元帅早早坐在了书房内,正一脸哀怨地摆棋谱,看见萧弈到来也不吃惊,只是朝小娃娃露出一个同命相连的苦笑。 “君乾哥哥?你怎么也来了!”小娃娃很是惊诧,本就圆亮的大眼睛此时瞪得更圆了,纯净清澈如一头小鹿。 歪着小脑袋:“难道……难道君乾哥哥和小弈一样要被古诗三千首吗?” 方小宝扯了扯孩子的脸颊:“你君乾哥哥比你惨多了!不但要学习诗词歌赋,还要涉猎琴棋书画——这世上还有比你君乾哥哥更惨的老大嘛!” “君乾哥哥!”孩子无限同情。 “小弈!”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抱头痛哭! “小弈……”方少帅期期艾艾道,“你哥哥是不是很讨厌我呀?” “没有呀!”丝毫没有意识到某人眼底的意味深长,小娃娃毕竟是小娃娃,就这般毫无心机地回答,“哥哥其实很喜欢君乾哥哥的!” 啧啧,什么叫做打入敌人内部?有这么一个小间谍在,能不明察敌情才是怪事! 方少帅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英明神武了! “哦,为什么?”方君乾笑吟吟套孩子的话。 “哥哥和君乾哥哥在一起时,虽然不说,但小弈知道哥哥其实很轻松,很快乐。总之,哥哥就是很喜欢君乾哥哥啦!” 一抹雪亮的光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槛边。 两人迅速分开作正襟危坐状。 方小宝捧起那本棋谱专心致志钻研起来,小弈更是吓得埋首书堆大气也不敢出——他十分惧怕无双,毋庸置疑。 肖总参谋长也没说什么,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边经过,坐到自己的书桌边。 “参谋长。”早有人将今天要无双过目的重要文档恭敬送上,堆放在侧。 无双向那人点点头,抽出最上面的那份文档,摊开,钢笔在他手中温驯起舞。 肖公子开始一目十行批阅。 书房里落针可闻,只听见精美的钢笔在纸上流利书写,笔尖摩挲纸张沙沙作响。 三分钟后。 正在批阅文件的肖参谋长忽然头也不抬来了一句:“方少帅……” “啊,倾宇在叫本帅吗?”方少帅一副沉溺棋道,刚刚从痴迷中被唤醒的迷茫表情。 小弈一脸崇拜:君乾哥哥好认真! 白衣公子食指优美轻弹桌面,淡淡指出:“书拿反了。” 方少帅低头定睛一看手中棋谱……再度泪奔! 方少帅有个很无良的习惯—— 受苦受难的日子开始后,本着“独受罪不如众受罪”的方针原则,方少帅在南统军开展了红红火火的“文化研究运动”。 当将士们泪流满面地捧着小本本向方少帅质问时,方少帅一脸从容:“啊,本帅最近潜心钻研,颇有心得。这才意识到以前对部下的思想文化教育实在是太过欠缺!这是本帅的失职呀! “幸亏肖参谋长一语惊醒梦中人,咱们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不,本帅特地下命全军学习知识,这完全是为你们好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知识就是力量!——什么,你们说太难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们一定要相信自己!”拍拍手下的肩,语重心长,“本帅看好你们!” 方君乾说这话时,脸上笼罩着圣洁的光芒,宛如耶稣下凡。 唬得众人面面相觑,更有甚者感恩戴德,为自己没能理解方少帅的一番苦心流下了悔过的眼泪。 当所有人都出去后,方小宝圣洁的表情立马变得无比邪恶,狰狞哼笑:“我方君乾不舒坦,你们也休想好过!” 后来当别人——无论敌友——提起当初那场轰轰烈烈的“南统军大学习运动”时,都交口称赞绝世双骄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 奇怪的是,每当有记者提问这场运动的起因,方少帅总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而与此同时,无双公子总会露出一抹淡淡的、不同以往的无奈笑容。 某天,方少帅终于忍不住埋怨:“反正也没机会让本帅秀秀了,干嘛还要学这些呢!?” 肖参谋长倒是毫不动气,静静翻过一页书:“跟少帅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类的话,少帅大概会嗤之以鼻。但往后少帅接触的人多了,其中不乏一些附庸风雅之辈,多学学总是会派上用场的。” 男子笑睨着眼前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年,漫不经心:“有什么打紧,这些事倾宇出面就好啦,反正有倾宇在嘛!” 有倾宇在,只要他一直在,永远在,那么即使天塌地陷也如一片微尘,可轻轻拂去。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抬起头。 他的眉间, 写满恬静的孤寂。 声音轻灵, 轻如浮羽。 眸色清澈, 清若幽梦。 轻柔一叹:“有空,多读读书吧。” 有些人,终会长大。 有些事,总要学会。 “肖某总不可能陪少帅一辈子……” 方君乾盯着那斜阳将隐处,一线微光勾勒出的颀长而寂寞的身影。 细细的薄唇微微抿起,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意、执念、执着、执恋。 与萧萧落叶,皑皑初雪般的哀伤和寂寞。 第三十六章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骑兵师以后会没用!?” 虽说对肖参谋长毕恭毕敬,但此事关乎骑兵们的颜面问题,骑兵连连长自然不能点头同意! 在南统军里,肖参谋长的“公子”之名在某天方少帅脱口而出后,迅速被全军将士接受并发扬光大。 肖参谋长听闻后倒是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方君乾没取个乱七八糟的绰号,自己已是喜出望外,不敢要求过多。 肖公子表情淡定无波,悠悠分析道:“骑兵通常担负正面突击、迂回包围、追击、奔袭等任务。其行动轻捷来去如风,受地形、气象影响较小,和传统步兵联合成一体,部署在战场上担任作战时的主力部队。五朝乱世时期的匈野实行百户千户制,全民皆兵,军官世袭。“上马则备战斗,下马则屯聚牧养”的政策使得匈野铁骑闻名天下。如此骠悍的匈野铁骑唯独败在八方军手里,而寰宇帝正是靠八方骑兵纵横大陆统一天下的。 “若是在百年前,全军骑马作战,一击即中后立刻上马远遁,即使战况不利也能迅速撤退,脱离战场。然而等到可以连发的来福枪取代了早期单发的火枪后,骑马的战斗部队在面对步兵时,逐渐显得毫无招架余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伊洛伐柯之战’,两万装备精良的骑兵在面对区区五千持枪步兵,竟一败涂地无人幸免。由此可见,大规模骑兵冲锋的战术即将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未来的战争是远程武器的天下!” 他袖袍轻扬,右手往下一挥,就连淡定如方少帅,都被着一刹那的风姿所折,遑论将士们心中的赞叹崇敬。 ——这个白衣清雅的少年挥袖分析局势时,自有一股指点江山的气概,好似成竹在胸沙场点兵,森然,却适闲。 一切权术在他指掌间玩转翻覆自如,万事万物总能如他所愿般变化发展。 他是最不适合战场的人,而他却偏偏属于战场。适合他的应是这一袭白袍翩翩公子清谪仙,而他却偏偏中意亮银甲胄玄铁寒光。 “以后随着技术装备的发展,特别是军队摩托化、机械化的发展,骑兵将会逐渐失去原有的兵种地位。届时,各国军队只会保留少量的骑兵,用于执行巡逻、警戒和运输等任务。当然,眼下骑兵的战场作用还是举足轻重的,肖某说这些,只是想让诸位好好反思,不要将眼光滞留在当前,与时俱进改革创新亦是不可或缺的素质能力。” 言毕,将领们纷纷垂下头,开始反思自审。 离开了会议室,时间尚早,太阳才刚下山。 与会的诸将纷纷敬礼散去。 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从帅座上站起来,方少帅凝视着白衣无瑕的清贵少年,轻轻说了句:“谢谢。” 无双微微一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转头看向外面的风景。 “要不是倾宇说了此番话,本帅的裁减骑兵计划又得搁浅到明年了。特别是骑兵师那几个家伙闹起来,方君乾又要整日整夜不得安宁。” “分内之事而已。” 白衣少年摇摇头,丝毫不以为功。 他只不过将他不能说、不便说、不宜说的话事先挑了开来,说了出来,让军队里的改革阻力小了一些。 呵呵,分内之事啊……方小宝笑容暧昧不清。 “喏,倾宇,”方少帅玩闹地说,“假如有朝一日方君乾坐上了大总统宝座,倾宇就做总理吧!你我并肩作战,齐头前进,天下谁人能挡?” 无双公子看他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不由对他的厚颜无耻感到好笑。 嘴角回之一个极浅的上挑:“当真自恋。你以为当国家总统是办家家酒,这么容易?” 他摇摇头起身,走向会议室大门。 就在拉开门的那一刹那,他转过头,招呼一句:“方君乾,你跟我来。” 出门,上车。 夜色深沉,路灯朦胧,街道黯淡,沿着玉亘市的主干道,军车快速驶出城门。 这两个小时的路程,方少帅很明显地感觉到,车子应是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因为接下来的路崎岖不平,军车开始有节奏地晃动,发出清脆的“咯咯”声。 一路向南,方君乾估摸着很可能是进入了玉亘市东边的环亘山脉,因为闻到了森林那种特有的树木清新气息,忍不住抬头望向窗外,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起伏不停的山峦上空,军车正行驶在林间的小道上,两边都是黑黝黝的树木和荒草,一轮皎洁圆月下,许许多多溪流泛着银白的光芒。 军人的职业病让方少帅立马联想到其实环亘山区实在是绝佳的根据地,水源充足林木茂密,人往深山老林一藏任谁也找不到,打打伏击玩玩埋伏,只要没有老马识途的当地人领路,敌军想全身而退那是白日做梦呀! “倾宇……”他忍不住想和那人切磋讨论, 转头, 看见白衣少年闭着眼一言不发,似被那沉重夜色催眠了一般。 月光笼罩在清雅贵公子的身上,如白衣上的一层薄纱。 他是真的累极了。 方君乾微微一笑,不由屏息静气,不忍吵醒了他。 一束雪亮的灯光从军车的玻璃窗射进来,眼前出现了晃动的人影和长枪刺刀的亮光。 军车停了下来,两个举着手电筒的武装精英在窗口出现:“军事重地,闲人莫入!” “是我。” 军车后座传来悠冷清静的声音,悦耳如溪水碎冰潺潺流淌。 肖倾宇不知何时已然清醒,幽深瞳眸正无比明利地注视着两个哨兵。 士兵肃然敬礼:“公子!” 方少帅顿时失笑:“怎么你们也叫公子?” “南统军不是都这么叫吗?”士兵的表情很茫然,“没什么不对呀,挺贴切的。” 这就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方少帅心中大悦,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而另一个则奇怪打量着方少帅,显然对方君乾的身份来历有些迟疑。 却听自己无所不能的肖参谋长淡淡一句:“方少帅,该走了。” 两个士兵马上愣在当场! 军车又缓缓前行。 但是走不到几步又要停下接受检查,然后又前进——方君乾细数了一下,在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里,他们经过了十三道关卡。 戒备越来越森严,检查也越来越仔细,甚至连车子也要经过严格检查,以防有窃听设备。 这让方少帅暗暗咂舌,心知无双公子此次带自己前来绝对是要告诉自己一个人所未知的秘密。 最后,军车停下了,外面有人打开了车门,肖倾宇率先下车,方少帅紧随其后。 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哪里呢?” 白衣少年淡淡道:“很快就知道了。” 转过一个假山后,道路旁山谷两侧的植被,隐约有人为修剪过的痕迹,清幽宜人,赏心悦目,没有那种自然的凌乱感。这个坡很长,也很蜿蜒,简直是顺着靠近湖边的几座山的走势绕着上来的,幸亏今晚月色明亮,要不然这山路还真不好走。 转过一座小山,眼前景致豁然开朗。 饶是以方少帅的镇定功夫,也不由被眼前这幕弄得瞠目结舌。 肖参谋长若无其事地将他领进那幢四四方方的古怪建筑内。 两人站在格斗场二楼的休息室里,居高临下,透过一层厚厚的玻璃,看着下面的徒手搏击。 “喝!”其中一个人嘶吼一声,脚上一用力,只听“蹬蹬蹬”声不绝于耳,连续把对手给快速逼退了七步,然后趁对方力气一歇,以灵活的步伐侧身让过对方由下而上的犀利拳头,整个人借势跳了起来,右腿如闪电般当头向对方踢下! 这惊险的场面让方少帅大吃一惊,场上这两个年轻人的绝不是在比试,而是真真正正的以命相搏! 方少帅也是行家,自然可以从声音的间断高低里分辨出来,场上那两个年轻人在两秒之内发出了八声轻响,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么短短地一瞬间已经连续对抗了八下,这是相当可怕的速度,更可怕的,还是从那个声音当中传出的凶猛力度。 “智光原是少林寺的武僧,苦练少林二十四腿十余年。岳江荣则是湖鄂南拳岳门拳的嫡传弟子。” 当民间高手融合了军事化简洁有效的武术训练,那么…… 还未等方少帅将那番话细细消化,肖参谋长已经向另一个地方走去。 热闹的靶场里,每一个靶道上,此刻都有一个人持着手枪,对着五十米外的目标“啪……啪……”的扣动着扳机,一夹子弹打完,又快速利落的换上一个新的弹夹。 两人所站的地方,自然可以毫不费力将打靶成绩看得清清楚楚。 一百五十米移动手枪靶,枪枪命中靶心,说出去似乎都没有几个人相信,但这样的事,就发生在自己面前。 而且还不止两三个。 肖参谋长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这是肖某选拔的神枪手,等少帅有时间了可以找他们一较高下。” 迫击炮区,电报区,武器研发区……越是往里走,嘈杂声就越小,环境也越是清幽。 “国学研究所?”方少帅很是诧异,“这都有!?” 肖参谋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少帅没看错,正是国学研究所。”似不愿打搅屋里的专家学者,白衣少年拉着他轻轻从门前走过。 随后才解释:“肖某一向推崇国学,一般来说,国学是指以儒学为主体的中华传统文化与学术,也包括医学、戏剧、书画、星相、数术等方面。当代国学大师邓石在老先生说得好:‘国学者何?一国所有之学也。有地而人生其上,因以成国焉,有其国者有其学。学也者,学其一国之学以为国用,而自治其一国也。’,强调了国学的经世致用性,肖某很是欣赏。眼下内忧外患,我华夏国学之宗旨,正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方少帅忍不住叫好! 通道急转直下,方君乾感觉两人似乎在往地下室走。 金属牌上的标语在方少帅眼里一闪而过。面前出现一道门,白衣少年用门边一条小铝棍敲了长长短短的几声,门无声地打开了。 两人从那扇小门进去,方少帅刚踏入里面,门立即又在他身后关上。 门里面还有一道铁门,这扇厚实铁门里,一排排?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9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排奇形怪状的金属工具、车床摆放整齐,一时间,方君乾也无法知道这些工具的用途。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厂房内灯火通明,每个车床旁边都有人在工作,运送材料的小推车穿梭不停,人声鼎沸。 两人就站在外门没有入内。 白衣少年指指里面那个身着白大褂,神情严肃古板的老人:“这位是罗航舰教授,在黎朝末年留学美利坚,致力研究尖端潜艇导航系统将近三十五年,是美利坚导航系统的核心成员。最令肖某敬佩的是当罗教授在海外听闻华夏国统府成立后,毅然抛下在美利坚的优厚待遇申请回国,虽被当局恐吓阻挠,但教授一心报效祖国不为所动。最后肖某将罗教授接回了国内,请他继续研究导航技术。” 方少帅好奇:“不知倾宇用什么条件换得罗教授回国的呢?” “肖某释放了六个美当局的高级间谍,换得罗教授安全回国。” 方少帅咂舌:“好大的手笔!” 六个高级间谍,美利坚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训练栽培,就被肖总参谋长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说放就放,啧啧。 可以想象断气鱼当时该是多么急火攻心面青如鬼! “人是肖某抓到的,换人也是肖某决定的。肖倾宇既然可以抓他们一次,也就可以抓他们三次四次。这些只是一时得失,无关大局。” “然而沿海边防如果固若金汤,就可在海战中立于不败之地,就是功延万代泽福苍生的大事。”无双公子眨眨眼,露出狡狯一笑,“区区几个高级间谍换来我华夏沿海百年安定,是肖某赚到了。” 那一笑,方君乾眼瞳中映出那个俏皮出尘的倒影,仿佛抓住了童年时那不可捉摸的梦,然后,再也不放开。 三月流水荡漾,桃花扑朔。 一种恬静、和煦、温馨的安定,慢慢、慢慢地扩散到喉头、漫延到四肢、填满了整颗心。 第三十七章 看着他为自己能保住栋梁之才喜不自胜,如孩子般得意地说自己赚到了。 不过倾宇你知道吗? 遇上你,才是方君乾真真正正地赚到了。 肖总参谋长看看墙上的挂钟:“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方君乾温柔道:“好。” 两人并肩走出基地。 晚风轻拂过两人面颊,也拂过静默的心的原野。 夜色温柔朦胧,似埙乐撩拨倾诉。 空旷凄凉的黑色峡谷、峭立的的被岁月剥蚀风化了的岩壁,还有笼罩在月晕中的林木葱茏。 让两个绝世少年有一种远离尘嚣,有一种超然物外,有一种待月千年月终全的感觉。 两人都沉浸在微妙的气氛中,悠然漫步,沉默不语。 一场秋雨一场凉,前几天一场秋雨过后,郊外的泥土气息渐渐浓郁起来,连吹来的风带有习习凉意,混杂着野花杂草沁人心脾的清香,伴随着秋蝉沙哑的悲鸣。 “方君乾。”无双忽然停下脚步。 “啊?”方少帅惊讶地望着他。 月下的肖倾宇,出尘缥缈如白衣仙人,仿佛一不留神就会化为了一阵星屑,一泓湖光,消散在纷扰红尘。 白衣仙人微微一笑,忽然将一物塞进他手掌:“给你。” 方君乾只觉手心一凉,一块冷冰冰沉甸甸的东西出现在自己手里。 低头定睛一看: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玉雕。此兽形如长了龙角的豺狼,双角向后紧贴背部,怒目而视,形态狰狞。 龙生九子不成龙,七曰睚眦,龙生九子老二,嗜杀喜斗,好腥杀。常刻镂于刀柄剑鞘,起威慑之用。 方少帅转过睚眦玉雕,见其腹部以凸起的阳文刻了一个“肖”字。由于玉雕腹部平滑,那个“肖”字倒可做印章使用。 方少帅爱不释手。 喜悦抬头,神色中颇有点受宠若惊:“送我的?” 肖参谋长郑重点头:“少帅一定要随身携带,千万别弄丢了。” “那当然,倾宇送的东西,本帅就算丢了自己也不能丢了它呀!” 肖参谋长摇摇头,已对他的言辞近乎免疫,也拿他的无赖无可奈何。 “呵呵呵!”方少帅拿起玉雕对着皎洁月光遥遥赏看,玉睚眦越发显得冰晶如洗,清辉溢耀。不由露出孩子般的喜悦笑容来:“好漂亮呢!” 看着他喜出望外的俊朗眉目,无双的心也不由变得柔软起来。 他盯着他的眼睛:“不知少帅今天看了这个基地后有何感想?” “感想?千年前天下盛传‘得无双者得天下’,要本帅说,现在站在本帅面前的倾宇丝毫不比当年的公子无双逊色半分。” 有倾宇在身边,果然万事无忧。 白衣少年忍不住追问:“你不担心吗?我手掌这般强大力量所为何事?是否会对你不利?是否有心觊觎南统军实力?方君乾,你不疑心吗?不会日不安食夜不能寝吗?” “不会,因为你是倾宇。” 肖倾宇浑身一怔,复杂的表情一掠而过。 “你真天真!你知道当初段齐玉知道刘学成中将少报了军队人数后是怎么做的吗?你知道如果萧古左知道我背着萧家暗中培植势力会有什么反应吗?” 方君乾截口:“我只知道如果当初倾宇将手中力量暴露于众,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把倾宇卖给倭桑亲王!” “是的……是的。”他微微一笑,“他们绝不敢……” 忽然心生疲惫、身伤神悲——而肖倾宇,也将永远失去天伦共享的机会。 这个世界不是天堂…… “肖倾宇只是想在这乱世中……有自保的力量。” “低调行事收敛锋芒,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争取亲情,重获天伦的机会。 “方君乾,你知道吗?” 他笑:“我小时候……好想姓‘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令方君乾心痛得呼吸流失。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如月光般的少年。 虽然他平静得丝毫不需要安慰。 “其实本帅觉得姓肖比姓萧好呀!‘草肃’为‘萧’,有点草木肃杀的悲凉之意呢!你看这‘生肖’的‘肖’,下面是个‘月’字,在方君乾心中,倾宇就像夜晚照亮天涯的明月呢!” 是的,他是他心中的明月。 “这是少帅刚刚胡诌的吧?还说的似模似样的,可见近来文字功夫大涨呀。” 无双被他的解文说字逗笑了。 他笑。他也笑。 如果当初的肖倾宇暴露了真实实力,也就没有段萧二家联手出卖,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杀仁裕,救少帅,远走他乡。 也就不会和方君乾联手抗敌,患难与共,生死相依。 也就不会在这幕山晚林中,皎月辉星下,娓娓倾诉,交心慰藉。 更不会有日后的血泪成殇,情倾乱世,引世人嗟叹扼腕。 或许只能说 一切都是天意。 “倾宇,”他说,“把你的力量公诸天下吧!” 他认真地盯着他:“方君乾给你番号,那支军队由倾宇全权掌管,本帅不插手这支部队的任何事项。让那些人看看,我的倾宇没有他们,只会迸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寻寻觅觅的灵魂在那一刻契合为一。 白衣少年不知不觉吐出一句:“不枉我……” 不枉我什么? 白衣少年缄了口。 直到方君乾知道后,已是过了很久。 “至于部队番号,就叫‘八十一军’吧!”看了看手中的玉睚眦,方少帅得意一笑,“代号‘睚眦’!” 至于为什么是“八十一军”?是否有什么特殊含义? 方少帅振振有词地回答:“这是本帅的幸运数字,我喜欢!” 肖参谋长先是无语,然后轻笑,最终无奈妥协:他喜欢就他喜欢吧…… 南统军历史上有一支极其特殊的队伍。 里面的士兵个个身怀一技之长,有人擅长爆破,有人擅长驾驶,有人擅长电报收发,也有人能轻而易举徒手杀人,暗杀狙击枪法如神。 所有人都知道,这支令倭桑闻风丧胆的锋锐利剑由无双公子组建执掌。 八十一军,代号“睚眦”。 峭厉的西风把天空刷得愈加高远。 陌上的孩子望断了最后一只南飞大雁。 辽阔的大野无边的青草被摇曳得株株枯黄。 面对如此萧瑟秋景,彼此的心中却是温暖温情。 “马上就要到到冬至节(农历十一月二十二)了呢。咱们北方‘冬至大如年’,每年都有吃饺子的习俗,并且有“冬至的饺子夏至的面,谁不吃谁是王八蛋”的说法,呵呵!” 肖倾宇静静地听他说着自己的家事。 “小时候每年过冬至,我爸就要祭天祭祖,老爸那天会格外严厉,我虽不情愿却也要跟着三跪九叩,又烦又累!” 很奇怪的,越是战功卓著的人,越不愿意谈论战争。闲暇的时候,他们宁愿谈谈家乡的亲人,美丽的风景,心爱的宠物——就是不愿意谈论战争。 许是觉得日常的战火已够残酷血腥,所以格外怀念美好和平的岁月。 “后来到了南方,这才知道南方在这一天是吃冬至米团、冬至长线面的。可是由于战事吃紧,有时连米团面线都吃不到。”他转头,笑意盈盈地问,“倾宇呢?西北的冬至节有什么习俗 吗?” 肖参谋长愣了愣:“肖某小时候长在寺庙,出家人四大皆空,自然没有过冬至的习惯。” 方少帅压低声音:“原来如此。” “不过——”肖参谋长似乎想起了什么,秀气的脸孔浮现别样的温柔,“后来小弈来了,折腾不休下肖某也会包饺子给他吃。” “啊!”某人马上激动起来,厚着脸皮道,“我也要我也要!” 于是肖参谋长很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话…… 第三十八章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心愿越是美好越是容易破灭。 就在方少帅心心念念惦记着无双公子的饺子时,突发战事将安稳现世轻而易举地撕碎、践踏、打断。 “少帅,参谋长,报告两位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接线员的表情有点奇怪。 “由于玉亘市和林茂市的信号十分相近,我军刚刚截获了倭桑军部的电话。经翻译人员翻译,倭桑二十万精锐部队即将在三日后抵达林茂市,企图将我军一举击溃。” 方少帅和肖参谋长面面相觑:电话信号撞车,这就意味着…… 接线员无可奈何道:“坏消息就是……在我军通话的时候,敌军偶尔也可以接听到。” 此时,是农历十一月一日,离冬至节还有二十一天。 收到敌军即将进攻的消息,方少帅很快投入了紧张的备战当中。 由于信号频频撞连,南统军的接线员们已经面临崩溃境地! 其中还闹出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接线员杨石头一把拎起电话接入本部,谁想话筒里传来生涩的中文,显然是倭桑鬼子的嗓音! 杨石头最近被搞得苦不堪言,听出来后自然没有好脸色,恨不得凭着唇枪舌剑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于是抓过电话筒破口大骂:“混帐!混帐!” 对方接线员一听愣了:南统军的接头代号不是一向都是什么“爱民”“复国”之类的么,怎么今天改成了这个? 不过他也无暇顾及,扯着嗓子大声回答:“我是混帐!我是混帐!请回答!请回答!” 搞得杨石头又好气又好笑,啪的一声挂断电话! 然而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电话通讯的泄密情况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正常的指令传达。 参谋总部亦同时为这电话干扰问题伤透了脑筋。 情报部的部长将自己所搜集的情报分享给在座诸位:“我军现在使用的是玉亘市电话设备。由于连年战乱,南方通信设施经常遭到破坏,再加上蔡环耀长期投靠倭桑,为了讨好倭桑人, 玉亘市的邮电通信一直在倭桑军部的控制中。出于战争需要和企图长期统治华夏的目的,倭桑大力收买贿赂当地官员,打通关节,得到了改造和扩建了电信网络体系的许可,通过在技术、设 备、维修、管理等方面对玉亘市的通信进行控制,所以我军的电话才会经常和敌军撞车。” 肖参谋长点点头,示意情报部长落座。他微微垂着头,似在闭目沉思。几缕长发俏皮地覆在雪白面颊上,肖倾宇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头发捋在耳后。 随后两手交握,安放于会议桌上。 “相信大家都已知道我军现在的处境。我军无论在兵力和装备上,都无法与倭桑相提并论。” 他的声音依旧悠缓冷淡,予人参不透天机的深沉莫测。 “我军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出其不意的战术方针,如果连这点优势都消失殆尽,那么此战必败无疑。” 然而这是技术问题,除非将全市的电话设备都重新翻修,否则南统军怕是永远无法根除这个问题。 肖参谋长当机立断:“传令下去,在新命令下达之前,通讯部放弃电话通讯,改用电报传令。”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电报的安全性能虽较高一筹,然而在速度上却远远逊于电话。 美丽且锐利的眼睛转向右手两个人脸上。 “通信部门、电子对抗部门,你们尽快拟出一份可实施的解决方案,两天之内,肖某要在办公桌上见到这份文件。” 他白衣清尘,甚至连呼吸都是淡漠疏离的。偏偏,说出的话就是令人只能遵从,无法抗拒。 “作战部门,立即拟定一份作战计划呈递上来。好了,散会。” 在说完这番话后,肖倾宇忽然觉得,自己已在时光巨大年轮侵袭之下,成长成了锋利无比的杀人利器。 叹一口浊气换的筋骨片刻舒逸,脸上依然是坐看涛起云灭的闲适笑容。 方君乾,纵使前方荆棘满地,也让肖倾宇陪你走这一程吧! 方少帅身边最近新调来一个小守卫,听说叫杨石头,还听说他原来是通讯部的接线员,因为最近全军停用电话,无事可干的他就被调到了方君乾身边。 当方少帅知道他是钱湖人后立即热络起来。 只要方少帅想,他便可以轻易和那个人打成一片,有时自来熟也是人格魅力的一种。 “到色头,弄则法呢遣返啦?”方少帅笑地操着一口熟练的钱湖话问杨石头。 翻译过来就是:大石头,你怎么还没吃饭呢? 方少帅是东北王膝下独子,世家子弟,贵气天成。当初偷偷跑到南方参军时,因气质形象与普通士兵实在差异过大,遭到了全体新兵的排挤孤立。 为了改善和战友的关系,方少帅下了大工夫去学习各地方言,以拉近和大家的距离。同样出门在外,乍一闻乡音,定然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不是游子无法体会这种感觉。 杨石头果然心生亲切之情,立即用方言回答:“欺压起色了,阿里缺了罗繁哦!”(气也气死了,哪里吃得下饭哦!) “萨维四蹄?”(怎么回事?) “法就是抵牾嘛!”(不就是电话嘛!) 方少帅剑眉一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看来参谋部为此大伤脑筋呀! 旁边的一个警卫员忍不住发问:“少帅你们在说什么呢,俺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方少帅得意一笑:“本帅这口钱湖话可是从军时跟旁铺的一个老家在钱湖的弟兄学的,怎么样,地道吧?” 警卫员倒是服气:“嘿!还真别说,少帅和石头一开口,咱就两眼一抹黑,听得雾沙沙!” 杨石头得意道:“那是,你要不懂咱钱湖话,别人就算骂了你,你还傻乎乎笑着以为人家在夸你呢!” 一道霹雳直击脑海! 方君乾灵光忽闪,一拍! 邪魅的桃花眼中尽是慑人的光彩:“有了!” 肖参谋长安静而坐。 他坐在那儿,如月色一般的空灵。 静,且清,好像一团谁也抓不住猜不透的气质,又好像一片入手即化的纯美冰晶。 听完方少帅的建议,肖参谋长面无表情地确认:“少帅的意思是,将所有接线员都换成钱湖人士,通话一律用钱湖方言?” “对!”方少帅笑得邪恶,仿佛做了很得意的恶作剧,“既然改变不了电话设备咱们就换语言!那些倭桑的接线员也许听得懂我华夏官方话,可这地方方言,借他们十对耳朵也听不明白 ,玩不死他们也累死他们。倾宇,你说怎么样?” 他望着白衣少年的侧面, 很美。 很朦胧。 却也很沉默…… 正当方少帅忐忑不安之际,白衣少年忽然回过头对他展颜一笑:“方君乾,你实在是个天才!” 第三十九章 方少帅做事天马行空神鬼莫测,往往不按常理出牌。 心血来潮下的神来一笔,常常令无双公子也赞叹不已。 “不好了不好了!”倭桑接线员捂住电话筒,“报告长官,南统军发明了一种从来没听说过的密语!” “什么?”倭桑少尉新野升之助三步并作两步抢过他的话筒,果然听见话筒中传出闻所未闻的奇怪语言,南统军两个接线员正兴高采烈地对话交谈,其嚣张程度像生怕自己听不见似的! 通讯部的新野少尉精通倭桑语,瑛语,华夏语,也算是见多识广,然而细细一听南统军对话,却不同于自己以往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 莫非南统军真的在短短四天之内发明了秘密暗语? 想着想着,那新野少尉不由汗流浃背,毛骨悚然! 升之助眼睛,鼻翼不断扇动,有细密的汗珠顺着鼻翼缓缓滴落。 要是敌军对自己了如指掌,可自己对他们一无所知,那攻克玉亘市无疑是天方夜谭! “快给总部发电报!快!!” 一电报员马上准备就绪,严阵以待。 新野少尉缓缓深喘几口气,平复自己内心的暴躁与焦虑。 “天皇万岁!倭桑帝国万岁!报告指挥部,我军于今日早晨发现南统军使用暗语通讯,通讯专员无法破译,无法破译!通讯部请求专家支援!请求破译专家紧急支援!!” 当那群国内知名的权威专家学者马不停蹄日以继夜地赶到林茂市后,面对那和外星语言一样的暗语时,一个个都傻了眼。 埋头研究了n天,一干专家学者终于围在一起交流心得。 “这绝对是南统军蓄谋已久的阴谋呀!!”某一学者的发言迅速得到了全体专家的拥护。 “这暗语的咬字变化,词汇语法,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善的,由此可见,南统军致力于开发暗语通讯已经很久了!”(方小宝:“我冤呐~~~”) 平常深藏不露,当大战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候再来个致命一击! 他咬牙切齿:“那些该死的支那人,实在太狡猾了!” 另一个研究多国语言的权威点头发言:“照我看,这种语言有点类似太平洋某一岛国的神秘语言,不过又带着浓浓的华夏国语的味道,但它的卷舌又有点类似发国语!” 于是众人纷纷惊叹:真是太复杂了! 为了增强说服力,那个老学究还专门查阅了相关资料,揪出地图上面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某个蜗沟渠渠的小岛说:“快看,就在那儿!那个神秘岛国!” “不对不对,这怎么是岛国语呢!根据我多年研究密语的经验,这分明是由厄洛斯话改进而来的!” “你们说的都不对。照我说,这是失传已久的古巴比隆语,至少也有六百年的历史了!” 于是通讯部大楼内,一大堆语言专家学者争得面红耳赤,拍案掀桌,差点捋起袖子直接上演全武行! 而我们罪魁祸首的方少帅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灵光一闪竟让倭桑通讯部忙了个人仰马翻焦头烂额! 农历十一月初八,那群权威专家还没分析出个三六九来,突然觉得房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灰尘石瓦从屋顶簌簌掉落,将不少养尊处优的学者们砸了个头破血流。 林茂市,炮火连天,血红遍地! 第一轮炮轰过后,焦土遍野,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宽阔的圆形巨坑,巨坑漆黑一片,在巨坑四周呈放射性的倒下无数的烧焦了尸体,地上是熔化后涓涓滚动的铁流,再往外一些,是还在燃 烧的尸体,突然到来的热浪把尸体上的衣服全部剥去,所有人像烧熟的大虾一样倦缩着倒在地上。 新野升之助只觉眼前血红一片,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尸恶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开炮。”山坡上的白衣少年淡淡下令。 千架大炮齐发! 霎时间,天崩地陷,地动山摇! 风,撕扯着林茂城上悬挂的倭桑国旗。 那面白底红日的旗帜在猛烈炮火的轰炸下, 渐渐倾斜…… 滑落…… 摇摇欲坠…… 漫天火光下, 方君乾与白衣少年并肩而立。 一身黑色军装,猩红的斗篷在身后猎猎飘扬。 居高临下地俯察下面的战况。 “方君乾,也许后世不会记得余宜池段齐玉、甚至连国父孙仲恺都可能被遗忘,但必定会有我二人重重一笔。” 方少帅回头,看见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中是悲天悯人的伤痛。 “公元1945年十一月初八,方君乾、肖倾宇下令炮轰林茂市,与五万倭桑士兵同时葬身火海的,还有古籍图书浩如烟海的林茂图书馆,自大越王朝就保存至今的大竞技场,历史文物展览 馆,埋葬着历代镇南将领的将军陵,以及无数文人真迹,名刹古寺。 “古往今来名家大师的墨宝手迹,雕塑建筑,诗歌绘画,园林庙宇。历史和人文的精华,华夏文明上千年的积累,一代又一代天才的智慧结晶,都在一个短短的命令中化为尘烟焦土,灰 飞烟灭。” 下面炮火纷飞,烽烟遍地。 那面倭桑旗帜摔落尘埃,人马拥挤,相互推搡,地上的旗帜早已被践踏得不像样子。 肖倾宇峭立崖顶,一幅凄美而悲壮的画卷铺展在他面前。 静静说:“千年古城毁于一旦。” 无双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他也知道,自己虚伪无情。 此刻为这荼毒天下的浩劫感叹,然而正是自己毫不犹豫地亲手将苍生拖进这场浩劫,目睹着满目疮痍、血流成河—— 只为了胜利。 方君乾闻言微微一笑, 那笑容是对一个知己的坦然。 “方君乾不后悔,如果玉亘市沦陷了,还有什么能阻挡得住气势汹汹的倭桑军队?到那时我华夏损失又岂是区区一个林茂市所能衡量?” 方君乾看着在自己脚下疯狂惨叫凄厉挣扎的倭桑官兵,语调与其说是冰冷倒不如说森然,宛如猛兽的低声冷笑,显然正欲择人而噬。 那个表情比森然更恐怖,比死志更狰狞。 “方君乾镇守南方,除非身死,否则任何想灭我国家屠我子民之人都会落得身首异处尸骨无存的下场!” 肖倾宇明显感受到了他身上迸发的强烈戾气! 心惊回头,却见方君乾邪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完美的下巴倔傲抬起,隐隐有不可一世,睥睨天下之姿。 血戾缠身,破煞横现! “方君乾……” 白衣少年担忧皱眉—— 好重的威煞。 第四十章 新野升之助无力地跪倒在地,听着通讯部外面炮火震天,透过碎裂的玻璃窗看着血流成河的惨象,早已软了腿脚。 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像个懦夫一样眼睁睁看着战友在自己面前死亡。 林茂市将重新落入南统军的手中,那时,倭桑又要用多少士兵,多大代价才能重新夺回这南方咽喉? 几万?几十万?几百万? 这个残酷的事实如一把锋利的刀插在新野升之助的心口上,形成了自己永远无法宽恕的痛。 这时,催命的电话铃响起。 处于职业本能,新野升之助机械般抓起电话筒:“喂。”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这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想杀方君乾,想最后一次为倭桑帝国尽忠吗?” 魔鬼的。 黑色的轿车如滑翔的幽灵般轻轻停在市政府不远的一块空地处,方君乾和肖倾宇一前一后走下轿车。 黑暗的夜幕中,一个鬼魅般的红点瞬间爬上了方君乾的额头…… 红外线夜视仪! “趴下!”无双飞身从侧旁冲出,扑倒方君乾。 “啪”的一声,刚刚方君乾所在的地面出现了一个焦黑的洞,冒出一缕青烟。 根本来不及给人以愕然的时间,方君乾就地一滚,借势推开无双,那枚子弹恰好跟无双擦身而过! 这一连串动作兔起鹤伏,快捷无比,这时他才有时间往上一望——市政厅对面大约五十米的大楼顶端,一个清晰的红点正在闪烁。 “来人!”方少帅大喊一声,吸引了门口警卫的注意! 又是一声破空尖锐的枪声! 方君乾只觉眼前一花, 自己已被一个纯白无垢的纤细身影带倒,并紧紧护拥在怀中。 定格了视野。 定格了身影。 定格了那一瞬间眉宇间的痛楚担忧。 “倾宇……”第一声,他的话音像梗塞在喉。 方君乾难以置信地反手搂住他,伸手触摸到的尽是粘稠的鲜血,从亮目的净白中透出来…… 乌黑的发凌乱粘着苍白皮肤,肖倾宇微弓的身,护住方君乾的要害。 他为他,陷入这血肉横飞的泥泞血腥。 “少帅~!公子~!”附近传来几处枪响,新野升之助被十几把步枪射成了马蜂窝,绝望倒地。睚眦护卫于千钧一发时匆匆赶到! 然而此刻方少帅的眼中,三千色相一亿声闻已空白成模糊尘埃。 静静趴在他身上,失血的昏厥让肖倾宇呼吸逐渐困难,头脑一阵嗡鸣不清。 “倾宇!!” 第二声。方君乾悲愤欲绝,睚眦欲裂! 那是他要用命保护的人啊! 幸亏那枚子弹穿过了无双肩膀,没有留在体内。 只是失血过多,多多调理一下就没了大碍。 不过那一颗子弹让他发了两天的高烧,整个人都烧得糊里糊涂,清醒的时候便看见床边方君乾清减内疚的俊脸。 没有了往昔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透着一股凄凉的憔悴,见到他醒来,宛如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眼中迸发的焕焕生机让无双顿觉心中一暖:“方君乾……” “嗯,我在我在!”忙不迭抓住他的手,他连声应着。 握住手的力道很大,捏得肖倾宇手骨生疼,尖锐的疼痛起来。 仿佛 生怕自己一个松手,眼前之人便会消失不见。 “倾宇,不待你这么吓人的……”声音闷闷的,掩饰不了的委屈。 见他平安无恙,已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方君乾睡意突然上涌。 当一个精神极度紧绷的人突然完全松弛下来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便是疲惫。 刻骨的倦。 和累。 “你……”无双迟疑着,“你一直没合眼?” “你让我怎么放心去睡觉。”方君乾眼底有淡淡的阴影。 无双只觉有一股暖意从心底悄然窜出,侵润四肢百骸。 “少帅快点去好好睡上一觉吧。”他劝他。 依旧淡淡的悦耳的声音,一如水过无痕。 “那你让过去点,我睡觉。” 肖公子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错了吧? “少帅是说……睡这里?” 方少帅回答得有理有据,无可厚非:“本帅的床都让给伤号了,难道倾宇忍心让我睡地铺!?”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无双对某人近乎死皮赖脸得寸进尺的做法不由气结。 不过…… 看着他的眼底浮现的黑眼圈,以及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虚弱憔悴,冷漠寂静的心不由一软。 就这么一次吧…… 就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微微叹了口气。 肖倾宇侧身往里墙挪了挪,腾出些床位。 方少帅倒是毫不客气地霸占了肖公子的床铺,颇有点雷打不动天塌不惊的意思。 无双犹豫了一下,有点迟疑自己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终了,轻轻丢下一句:“睡吧。”说完朝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无双昏睡了两天,此刻毫无睡意。 他只是躺着,静静躺着,看着雪白的床褥被单出神。 耳边响起那人略带蛊惑的清朗声音:“倾宇整日穿着白衣,又睡在白色的床上,不闷么?” “倾宇身子骨明明不好,还要替我挡那一枪,怎么看倾宇都不像这么疯狂的人呀!以后不许这样,我又不会感激你!” 肖倾宇没有转过身,似乎已经入梦。 “倾宇……”忽听方君乾喃喃地自语。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魇住了似的,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颤,“要是你当时醒不来,我可怎么办……” 无双只觉得心里一痛,不由轻轻回了句:“肖倾宇不是一直陪着你么。” 明显感到身后轻贴的脊背一僵,然后慢慢放松柔软。 即使背对着他也能想象到,阳光般的灿烂笑容重新回到那个人的脸上。 方君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声音慵懒里多少有些撒娇的味道:“我好累,要睡觉了。” 扯过棉被把无双裹得严严实实,快入冬了,天冷,可不能把人给冻坏了。 好累啊,倾宇。我们一起休息下,梦醒了,一切都会好的吧。 “倾宇又救了本帅一命,方君乾真要以身相许了。” 听了这话,无双终于决定不再理他。 闭上眼睛,睡觉。 在战斗取得胜利时,军队统帅和参谋总长就在玉亘市境内,就在离市政府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内,被人狙击枪射差点命丧黄泉!睚眦成员们事后都把这件事看成“奇耻大辱”。 “公子!您处罚我们吧!” 身为睚眦的队长,竟让自家主子中枪受伤身处险境,刘楚飞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次失职,是睚眦自创立以来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眼前的肖倾宇一身琉璃净白,微仰起低垂的容颜,眉目平静从容。 他是典型的古典男子,温润如玉,风采无双。 一派冷郁悠倦,仿佛千年冰山上一株悄然绽放的幽兰,那样冷静,那样含蓄。 内敛的幽雅。 此刻,这个既幽且雅的男子轻轻勾起了嘴角:“两天之内,查出这次暗杀的前因后果。” 刘楚飞猛地抬头,细长的眼睛爆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是,公子!” 公子…… 什么时候连血火睚眦都开始跟着叫自己“公子”了? 无双忍不住心中无奈,微微苦笑。 隐约有种预感——自己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称呼了。 第四十一章 国统府四大族——余、萧、方、曾。 余家是西北望族,历经六代长盛不衰。无论军界、商界、政界各个层面都扎下根基,虽然上届大总统余宜池的去世让余家开始低调,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余家依旧荣宠不减。 与之并称“平京两大族”的还有萧家,家主萧古左手腕铁血,心思深沉,为家族利益可不择手段六亲不认。 当年余宜池病重去世,段齐玉正是靠着萧家的全力支持才力排异己,一举登上大总统的宝座。 作为助现下总统登位的第一功臣,萧家气焰正盛,谁人能与其争锋? 至于东北方家则一直是国家军队支柱,家主方洞廖被尊称为东北王,膝下独子亦为人中龙凤,独闯异地创下偌大基业,少帅方君乾是方家不容置喙的下一任家主。 后继有人,东北王老怀欣慰。 四大家族里最后一个,和东北方家交恶的大族就是南方曾家。 曾家在南方经营数十年,势力庞大,即使在平京政界高层,曾家也有根深蒂固的关系和人脉,与萧家和段齐玉相互勾结,被收买的达官贵族更是不计其数。 肖倾宇看着手中的账本,只觉触目惊心。 记录上受贿人数之多、结交范围之广、官员等级之高当真耸人听闻!当金钱、权力、人脉和法律勾结在一起的时候,曾家宛如一头可怖的怪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生长,爪牙遍布军 政各界。 合上账簿,无双悄悄吐出一口气:“果然是曾家。” 刘楚飞连头都不敢抬,恭恭敬敬禀告:“此次少帅和公子遇刺是曾家的管家曾多金啜使,听说曾家不但与萧家关系深厚,且长久以来一直暗中私通倭桑,大发国难财,从倭桑掠夺来的财 富中分得一杯羹。” 无双只觉胸口闷酸。 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打算来揣摩人心的,却也万万想不到在国难当头时,有人会卑劣无耻到这种地步。 私通倭桑?何止如此! 曾家已不单单满足于从倭桑掠夺的财富中分成了,他们甚至假扮倭桑人烧杀抢掠,直比真正的侵略者还要凶残万分! 曾家的暴富崛起,从头到尾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流淌着肮脏的脓血,令人作呕。 他们要杀方君乾,是因为方君乾处置了那个临阵脱逃的南统军师长曾伟。 曾伟是曾家人,是曾家家主曾宏的二子。 杀子之仇,家族之恨,怪不得曾宏会暗起杀心,恨不得将方君乾置之死地而后快。 如今,方君乾没死。 而曾家和南统军已撕破脸皮…… 现在就是跟曾家抢时间,要在曾家反应过来之前一举拿下,斩草除根。 决不能让国统府插手! 无双淡淡道:“传我命令!” “是!” “让情报处严厉监视曾家动向,盘查城门过往行人,这两天凡是与曾家有关的人想出玉亘市的通通扣下。 “曾家人若负隅顽抗,可采取一切措施格杀镇压,所抓获的人犯不必上报国统军军情处,取得口供后就地处决。” 曾家骄横一世,血债累累,也该是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通知睚眦暗杀队过来,肖某有任务交代他们。” “是!” “另外请方少帅过来一趟。”静静补充一句,“立刻。” 玉亘市,曾家大宅。 往昔早已熄灯就寝的曾府今夜却是灯火通明。 “方君乾没死!” 曾家家主曾宏听着管家的回报,不由倒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从鼻腔涌入,冻住肺腑,重如灌铅。 管家曾多金汗流浃背:“小的把方君乾行踪告诉给了倭桑人,没想到那个新野升之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失手了。” “这次要不是那个肖倾宇出手搭救,方君乾肯定在劫难逃……” 该死的肖倾宇! 曾宏咒骂一声,迅速镇定下来:没事!自己什么破绽都没有露出,袭击方君乾的是倭桑疯子,任谁都不会想这件事会和自己有关! 书房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急促的敲门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门一开,家仆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一句话,险些跳将起来,“老爷,方……方……方少帅到门口啦!” 方少帅的意外来访完全出乎曾宏的意料! “让下人们机灵点,等会儿看我脸色行事!”曾宏吩咐着管家,此时曾家家主的干练和精明一下子又附体到了曾宏身上。 三十来个南统军卫兵训练有素的跑过来,排成两队分开众人,一下来就训练有素地担负?br /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0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负起了警卫职责,锐利的眼神四处一阵巡视。 一个瘦长精悍的汉子先从黑色轿车上下来,为后座的人开门。 车门打开,一个年轻得有些不像话的男人穿着一身英武戎装,头一低,就从车里出来了。 站在曾宏的角度,他最先看到的是一双锃亮的短筒马靴,然后就是笔挺得没有半分褶皱的黑色军装,军服的银质钮扣闪闪发亮,左胸前是一排勋表,肩章上,那两颗被青松和橄榄枝围绕 的金星闪闪耀眼…… 放眼整个南七省,有资格在肩章上佩戴两颗金星的,只有一个人。 倏地抬眼,方君乾和曾宏蓦然对视。 早就听说过这个男人很年轻,曾宏也早有心里准备,不过当他见到从车里钻出来的方君乾时,方君乾年轻英俊的面孔,还有那双有些邪魅秀气的桃花眼,还是让曾宏像被人迎面打了一个 凶猛的下勾拳一样,脑袋一下子就晕了。 他与方洞廖争斗一辈子,这次终于不得不承认:方洞廖,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方少帅大驾光临,曾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寒暄几句,殷勤地将不请自来的方少帅迎入府中,请上座,奉香茶。 曾宏语气真挚:“……少帅十六岁时在横绝岭一战成名,以南统军初创之旅,缺兵少将弹尽粮绝的境地,还把倭桑军队打得鬼哭狼嚎,进退维谷,打出了我华夏军人的威风。方少帅悍勇 之名,连远在倭京的倭桑天皇也如雷贯耳。” “横绝岭之战,南统军数千英魂马革裹尸埋骨青山,要论气节威风,那也是他们用血用命打出来的。将不畏死,则兵不惜命,方君乾当时不过身先士卒而已!” “那是那是,不过少帅的功劳是谁都抢不去的嘛!”曾宏还搞不清楚方少帅的来意,继续客套着:“少帅此次又立战功,兼之家世显赫,今后定然是一世之雄,前途无量,风光无限。” 方少帅淡淡地回应:“风光都是表面的,其实本帅的日子过得可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最近被人袭击暗杀,还累得肖参谋长流血受伤。” “真是丧心病狂!”曾宏立即义愤填膺,旋即语锋一转,“不过少帅武运昌隆,那些倭桑宵小自然不能伤少帅分毫。” 方君乾笑得意味深长:“曾老爷怎么知道刺杀本帅的是倭桑人?肖参谋长可是把消息都封锁了。” 曾宏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圈套! 他在怀疑自己!莫非事情败露了?! 不,即使事情没有败露,只要他有一点点怀疑…… 决不能让他走出曾府! 杀机顿生!曾宏侧身转向管家,在方君乾看不到的角度朝管家提手做了个虚斩的手势——杀! 随后镇定自若道:“少帅刚刚大败倭桑贼寇,那些人当然恨少帅入骨,所以少帅说自己遭到暗杀曾某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们!” 方君乾眼神如刀,似笑非笑:“曾老爷真是消息灵通。” 曾宏干巴巴地笑:“哈哈,少帅真爱说笑,哈哈哈哈哈……” 方君乾也笑。 两人眼里却连一丁点笑意也无。 第四十二章 三个小时前。 南统军军营。 “是曾家……”方少帅霍然动容,旋即讥诮,“嘿嘿,曾宏好大的胆子。” 灯光下,白衣少年微微抬起头,肃然警告,“曾家的真正实力并不在于军队,而是在于平都。他们与平京高官层层勾结,势力根深蒂固。如果他一纸诉状上告国统府说少帅你兵权骄人, 镇压屠杀无辜平民,意图叛变,那么,平京会不分青红皂白降罪于你。” 毫不留情地戳穿现实:“段齐玉会很高兴有这么一个能打击构陷少帅机会,隐藏在背后的那些形形色色人物会浮出水面来,南统军会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曾家财大势大,跟他们较量正常法律程序,我们绝对会处于下风。对质争辩、搜集证据、言辞狡辩,少帅不是那些政客的对手,更别提曾家收买的高官贵族不计其数,有人会存心偏袒 。”肖参谋长言辞深深,“方君乾,手中之枪只杀死有形之人,但如金钱权势等更为可怕的无形之物,却是杀不死灭不了斩不断的。” 方少帅疾步在原地走动几圈,忽然一拳捶上墙壁:“英雄气短!” 回头,若有所思:“曾家已动杀心,我们就决不能坐以待毙!倾宇的意思是?” “绝不能坐等平京的指示,在外围与曾家纠缠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正中他们下怀。我们要在平京干预之前,先下手为强,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粉碎曾家的势力!快,狠,斩草除根 绝不留情!要先斩后奏,等平京刚刚收到消息时,曾家已成为历史,南方局势亦尘埃落定!” 宛若平地一声惊雷。 心中犹豫和彷徨已经一扫而空。 方少帅沉吟片刻,缓缓点头,眼神坚毅冷酷:“我明白了。” 白衣公子欣赏地注视着他——一旦下定决心,便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是真正成大事的人! 优雅一笑。 白衣少年平静的声音暗藏风雷涌动:“方君乾,拳头永远打不倒真理,但可以打倒维护真理的人。” 这已不是较量,而是一场战争!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闲聊无趣,茶后散步,曾老爷子引方少帅来到曾府后院。 后院红枫胜火,秋菊傲霜。 方君乾轻柔拽过一株含苞欲放的金菊放在鼻尖轻嗅,唇角勾勒起一抹诡异邪魅的微笑。 “少帅你看这个品种的菊花,它看上去没什么特殊之处,是金灿灿的黄|色,但您仔细看,它的花瓣很别致,圆圆的像桂花。这个品种叫中山矮黄菊,适合盆栽,它开得最盛的时候一株的 高度可以达到两米左右。” 方少帅向上斜挑的眼睛冷冷睨着面前这个曾家家主,微笑:“花是好花,可惜落入这污浊之地。” 你来我往,刺探侧击。话中自有机锋。 细细品味着方君乾所说的话,曾宏的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今天这件事,注定不能善终了…… 他暗暗向管家使了个眼色—— 曾多金心领神会,不着痕迹地躬身退下,没惊动任何人。 大事一定,曾宏心中一块大石头便落了地。端起茶盏,苍老的脸上再度浮起轻松惬意:少帅少帅,年少轻率……方君乾,不要怪我心狠,怪只怪你锋芒太露。你活着只会成为我曾家的祸 害! 曾府里气氛陡变,空气中流动着诡异杀气。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警戒在周围的曾府家丁,已经悄悄地把这个庭院给围了起来。 方君乾面沉如水,他静静看着曾宏,“曾老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曾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在这个时候甚至有一种慈祥的味道,“方少帅年轻有为,让我这个老头子心里不安呐。你还有什么话就直接对曾某说吧,我一定会实现少帅最后心 愿的。” 方君乾轻蔑一笑:“就凭你?” 曾宏还没有回过神来,但管家曾多金却反应极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枪就要向方君乾扑去,还未等曾多金的口中发出半个音节…… “噗!”的一声,曾多金脑袋炸出一蓬血浆,仰天就倒。 狙击手!这个让人脊背发凉的认知刚刚出现在曾宏脑海里,曾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屋顶上冒起一个个人影,一帮帮凶神恶煞的南统军士兵持着枪迅速冲进大门,曾府的 家丁一下子就被缴了械…… 局势风云突变惊心动魄,看着一脸惊骇与痴呆的曾宏,方君乾的某种恶趣味和性格中叛逆因子开始作祟,顿时心情大好,笑容满面:“曾老爷子难道认为本帅会毫无准备拜访贵府?那你 未免也太小看我方君乾了。” 一脚踹翻曾宏,那个不可一世的曾家家主浑身上下像没有了半根骨头般趴倒在地,鼻血流了满脸,狼狈不堪。 他面色煞白,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方君乾,宛如毒蛇般的怨毒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方君乾压低颀长的身子,漂亮的眉梢微微一挑,笑容闲适而冰冷。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讥讽的冷笑染上戎马百战的血腥杀气。 “你错就错在,”冰凉粘腻的声音钻入曾宏的耳膜,“竟然伤了他……” 位于玉亘市中心地段的曾家府邸此刻朱门紧锁,如狼似虎的南统军将其重重包围,封锁得滴水不漏。 曾宏趴坐在地上干巴巴嚎叫:“我曾家名门望族,南统军无权这样对待我们!你们这是屠杀平民,天理不容!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出门就遭雷劈,被车撞!” 方少帅还有心情欣赏这满园金菊:“不会呀,本帅觉得自己是在为民除害积累功德。万民敬仰爱戴尚且不及,又怎会遭天谴?” “方君乾,我大儿子曾光是平京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我们曾家更是东南望族,你不能这么随便带兵搜查曾家府邸!大总统知道后绝不会放过你!” “他不会知道的。” 在这一片肃杀森严的氛围中,这声悠悠叹息格外突兀。 从大门到院子的通道上,几十个睚眦精兵披挂整齐,目不转睛兀然挺立,眼中精光森冷似雪,那种杀人如麻的冰冷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一抹雪白身影伴随这声叹息迈步跨入。 “三天前,曾老爷子派往平京的信使已在半途死于非命了。” 剑拔弩张的院子因他的出现而像是另一个世界:干净、纯粹,不染纤尘。 金灿灿的菊花热烈而安静地繁茂着,一滴两滴露水,一片两片花瓣,悠悠地转落而下。 现场诡异地安静。 突然,曾宏像是疯了般猛然跳起向无双冲过来,长长的指甲几乎戳到了肖倾宇的眼睛,卫兵连忙把他拖开来,他仍在不住地叫骂道:“肖倾宇,你敢抄我曾家,你爷爷绝不会放过你!我 儿子绝不会放过你!嘿嘿嘿,我儿子一定会为我报仇的,他会出几千万买杀手要你的命,我要你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白衣少年温润如玉的眼睛直视那干瘪的曾老爷子,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曾光副委员长于昨日突然暴毙府内,死因不明。” 除恶务尽是肖倾宇的信条,而潜入平京的睚眦暗杀队也没有让他失望。 曾光……死了? 曾宏脸色发白,惊骇欲绝,甚至连声音都哆嗦起来:“光儿……死……死了?” 闻知噩耗,曾宏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地诅咒:“方君乾肖倾宇!你们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爹娘通通早死!我诅咒你们后继无人断子绝孙!” 方少帅眼神一凌,手起枪响,尖锐的枪响后是短促的惨叫,鲜血喷湿了绝世双骄身前老大一片衣襟。 看也不看那个还在抽搐的躯体,方少帅随手甩下身后斗篷罩在无双血染的衣服上,淡淡的语气,却有着最为温暖的威慑力量:“他没资格让倾宇双手沾血。谁也没有这个资格!” “这种事,本帅来就好。” 方少帅阖目沉默了一会儿。 睁开眼,一言决人生死:“曾家私通外敌、谋逆弑上。杀!” 第四十三章 当平京的使者风尘仆仆赶到玉亘市,顾不上喝一口水就直冲南统军总参谋部。 心急火燎地拍上肖总参谋长的书桌:“肖参谋长,段大总统要求南统军立刻停止对曾家的屠杀行动!” “曾家?”白衣少年眉眼盈盈,看着他的眼眸尽是迷惘,“什么曾家?” 使者不得不提醒他:“就是曾宏和他的家族!” 在遥远的历史记忆里追溯了半天这个模糊答案后,肖总参谋长终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那个曾家。” “正是那个曾家!”使者喜出望外,马上义正言辞道:“请南统军立即停止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 白衣少年轻抿一口清茶,清雅微笑:“您来得太迟了,现在哪还有什么曾家?” 望着玉亘中心那空无一人的曾家大宅,使者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转向陪同的肖倾宇:“人……人呢?” “枪毙了,都埋在后山公墓。需要肖某派人挖出尸首让使者大人过目吗?” 领悟了肖倾宇的意思,使者浑身窜流过一阵寒栗,霎时面色发白。 那边平京曾光刚被人刺杀死因不明,这边曾家就被人灭了满门,只怕曾光死时方少帅被人狙击的消息还没传到平都呢! 使者骇然望着身边这个衣不带尘,优雅清秀的白衣少年:这个看似柔弱漂亮的少年,竟有这般雷霆手段霹雳手腕!反应迅速、动作狠辣——怪不得大总统如此忌讳眼前这个年轻人。原来 在必要之时,肖倾宇绝对是能杀伐果断的。 见事已至此,使者很干脆地告辞走人。 临走前语重心长道:“公子在佛寺修行多年,一身净华憎恶杀戮,似您这般人物本就不该多沾血腥,也许在下根本没资格教导您,但军队利器是用来刀口向外对付外敌的,而不是用来屠 戮平民的!还是希望公子能好自为之,不要落得曾家那样的下场。” 肖倾宇凝视着他。 三千烂漫,一朝开尽。 只余满地灰烬,四散飘零。 只听他缓缓道:“大人你错了,这也是一场生死较量,如果这次肖倾宇不能将曾家彻底铲除,若等他们死灰复燃,那么不但肖某,就连少帅和南统军都会惨遭曾家前所未有的激烈报复。 何况曾家鱼肉乡里,骄横多年。杀他们,肖倾宇问心无愧。” 当使者走后,白衣少年伫立风中,遥遥暮色回荡着他的低喃细语—— “修行多年,一身净华?” 自嘲一笑,白衣少年冷淡中隐约有破釜沉舟的杀气。 “肖倾宇,早就在这腥风血雨里浮沉了……” 短短几天,在东南经营了数十年的曾家全军覆没,而曾家在东南诸省的所有财产也都被南统军抄没。 不说曾家名下所有银行、工厂、农庄和土地通通被南统军徵收。 只单单说当推开曾家金库厚重的大门时,绝世双骄那目瞪口呆的怔愕表情就足以证明曾家财富已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程度! 曾家世代高位,气焰嚣张权势滔天,搜刮起来的珍宝堆积如山不计其数。 金银珠宝不消多说,那些稀世奇珍,名器古玩,也是数不胜数。 金库里的宝气珠光万千瑞气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即使绝世双骄对金钱这般淡薄的人,也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财富冲昏了头脑。 更别提旁人目瞪口呆的晕眩欲倒。 “倾宇……”方少帅吞了吞口水,无意识道,“我们发财了。” 旁人小心翼翼地问:“少帅、公子,曾家留下的财富该怎么处理呀?” 怎么处理? 于是方少帅大笔一挥:“全部充公,收缴国库!” 国库在哪里? 国库就在方少帅的后腰包里。 与此同时,在南方,曾家的反击报复也开始了。 查抄曾家所引发的一连串事件令许多人始料未及,由曾家一个身在国外的长老主持,几个曾家的远房亲戚联合放出狠话,愿意出资两千万大洋——“要杀方君乾和肖倾宇为曾府上下报仇 雪恨!”。 于是在这段日子里,睚眦与国内外大大小小的杀手交火不下数十次。 许多人等着看南统军的好戏。毕竟这两人成名太早崛起太快势力太大,要是方君乾或肖倾宇能出点什么事,怕是许多人都翘首以盼的。 然而那些人期待的意外还没发生在倾乾身上,反而是那些人的“意外”马上就来了。而且来得极其猛烈! 那个曾家长老主持了这个会议没几天,他自己就在倭桑家中死于非命,连带着他的妻子情妇也同时“殉情”。倭桑媒体还为此轰动了一阵,据说那个长老也是作恶多端,在国内混不下去 了才移居倭桑的,倭桑媒体纷纷对政府这么容易就批准逃犯移居倭桑表示质疑,故此什么流言都有,搞得倭桑政府焦头烂额。 曾长老的死只是一个开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二十多个有权有势的高官政要无一例外全都死于非命。 这些都是曾家远房亲戚,参与或间接参与过那次会议的人——标准的斩草除根。 就在曾家长老在倭桑出事的时候,世界各国的黑道也随之动荡了很长一段时间。 与曾家关系密切的那个黑帮老大在坐车时不知是司机打瞌睡还是怎么的,径直撞上了易燃物品被炸了个面目全非。 华夏国这边几个在地下负责与国际杀手组织联系生意的中间人一个个都死得凄惨无比……在美利坚的几个曾家的生意伙伴也在的火并中殃及池鱼丢了性命……一些从国外来华夏国 观光旅游的老外,刚到玉亘市没几天便频频死于各种意外事件,或被人打黑枪、谋财害命,或一时想不开卧轨自杀,溺水而死什么的。 直到多年以后,许多人才从肖参谋长的一份资料中,得知这些人都是国际有名的独行杀手,私底下接手了曾家的暗杀生意。 国际黑道上风起云涌,得势的下台的每日一变,暗地里死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由肖倾宇率领的睚眦与曾家的这场战争让所有存心看戏的人都不寒而栗,睚眦军就像一台恐怖精密的战争机器,高效,冷血,只问结果不问手段,在肖倾宇接手整合以后,其恐怖程度远 远超过了许多人的想象。 南统军的第八十一军“睚眦”名噪天下! 最后为此事画上句号的,是段大总统声称查明曾家投敌叛国咎由自取,南统军有功无过。还有其余几个有份量的政要在私底下通过各种渠道向外界放话,曾家与他们向来疏淡,曾家的作 为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仗,肖倾宇赢得漂亮,漂亮得令人侧目。 “倾宇,怎么还不睡?”方少帅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见灯光温柔下,那个白衣男子还坐在桌边,提笔誊抄。紫砂茶杯冒出的热气,缠绵缱绻地倾诉着那段属于两人的岁月。 等等!问题不在这儿——方小宝,你为什么会在公子的房里,还是在倾宇的床上!? 无双公子无奈一叹,颇觉头痛好笑——自从认识方君乾,这种情绪就和自己结缘了。 “少帅准备什么时候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这个么——”方少帅翻翻白眼,吃吃地笑,“倾宇的就是本帅的,你跟我就不用分什么彼此了!反正这床也够大,睡上两人也不嫌挤。” 对他这番话,肖倾宇只淡淡评价了两个字:“歪理。” 第四十四章 “什么歪理,明明是至理名言!” 方君乾随手披上一件外套跳下床,疾步走到肖倾宇身后。 弯下身,紧挨着那袭寂寞雪衣,在他耳边幽幽道:“让本帅看看倾宇还在写什么?” 《往生咒》 全名《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持此咒须身口意悉皆清净,虔诚持念,即能消灭五逆(杀父、杀母、杀阿罗汉、出佛身血、破和合僧)、十恶(杀生、偷盗、邪滛、妄语、恶口、两舌、绮语、贪爱、憎恨、愚痴)、谤 法(毁谤大乘经典)等重罪。现世一切所求,都能如意获得,不被邪恶的鬼神所迷惑和扰乱。 而肖倾宇所誊抄的,正是《往生咒》。 方少帅拾起一张宣纸。 端庄小楷跃然纸上,笔势灵动如流水行云,鸾翔凤翥。 如果说肖倾宇的书法出尘飘逸,灵秀中透着风骨嶙峋,孤冷傲气。 那么方君乾则是和他完全不同的风格。 他笔锋遒劲,铁画银钩,字如其人霸气凛然,即使誊抄的是佛经,也予人剑拔弩张,血染山河的腥伐杀戮。 放下手中宣纸。 看着厚厚一叠《往生咒》,方少帅邪气一笑:“啧啧,倾宇也开始迷信了吗?” “杀戮过多,只求心安。”白衣少年手不停毫,奋笔疾书,“少帅若没有什么事还是早点睡吧。” “倾宇要抄多少遍?” “一千。”白衣少年头也不抬,“今夜姑且先誊抄五百张。” 姑且……先…… 方少帅闻言不由直翻白眼:这般日以继夜劳心伤神,他淡薄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揽上他优美的肩头,方同学以困顿不堪的语气撒着娇:“睡吧睡吧,抄书这种事可以慢慢来么。倾宇不熄灯本帅就睡不安稳,本帅要是睡不安稳,他们明早就要倒霉喽!” 这是危及南统军上下的威胁。 将无可奈何的肖倾宇拉上床,温柔地替两人拉上棉被。 喑哑说了一句:“睡了。” 然后,方君乾便陷入了沉默。 仿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其实,世间种种,最令人刻骨无奈的,莫过于习惯。 忍不住感慨:习惯是一种可怕的病毒。 肖倾宇侧身而卧,温柔宁定,绝对令人满意的好睡相。 这几日,两人朝夕相处,抵足而眠。 很微妙的感觉。 有些新奇,有些温馨,亦有些让人眷恋不舍。 后背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柔情。 这股柔情只在十三年前,胞弟萧弈出生的时候才油然而生过。那时小小的婴儿他抱起来还很困难,但是小弈在他怀里攥紧了衣襟就不松开…… 想着想着,无双的呼吸渐近绵长,终于抵挡不住重重倦意。 悄然入眠。 门窗是关着的。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皎洁的月光从透明的玻璃窗透进来。 窗外的夜景,一览无遗。 一声叹息落在柔柔恍惚的月色中。 方君乾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他的倾宇是真怕冷。 就如此时此刻,身边一点点温暖就觉得了。翻了个身,自然而然往那唯一的热源依靠。 本能让无双不由自主想汲取温暖,然而不属于自己体温又令他微微排斥。 矛盾的一瞬,他一会儿抱紧了方君乾的胳膊,一会儿却又开始挣扎推离方君乾的钳制。 方君乾察觉到他别扭的反应,哭笑不得。 想了想,索性张开双臂,将他的倾宇整个儿揽进怀里。 无法摆脱他的怀抱,无双终于不再挣扎。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肖倾宇体温偏低,呼吸微凉,这凉意正好平缓中和了方君乾炽阳般的热度。 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他一样与肖倾宇这般亲密缠绵。 忽觉倾宇有些不安的躁动,不知呢喃了句什么,小脑袋在自己怀里轻拱了一下。 轰! 方君乾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想做些什么,可理智硬生生让他动弹不得。 脸上一阵阵地燥热,像是吃了地道的蜀川辣椒,浑身烧成一片。 倒抽一口冷气! 心脏突如其来地“擂鼓”弄得他几近耳鸣。 等他反应过来时,忙不迭跟无双扯开一段距离! 方君乾只觉喉咙发干,汗流浃背。 睡梦中乖巧纯净的肖倾宇,简直比任何洪水猛兽还要令他生怖发慌! 方少帅现在是十万个后悔。 也许真不应该与他同榻共眠的…… 现在可好,燥热难安,偏偏进退不得。 方君乾何曾这么委屈过自己? 看着肖倾宇在月光下格外雅致隽丽的容颜,看着他那散了一身的漆黑发丝,方君乾只觉屋里顿时闷热起来…… 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方君乾,你完了。 知道无双一向浅眠,生怕吵醒了他,方君乾小心翼翼地起身准备去冲个冷水澡,心中极度怨念:本帅简直比柳下惠还柳下惠! 无双起得一向比方君乾早(可以理解,小宝你昨晚又没睡好嘛!)。 天色未亮,时辰尚早。见他还赖在被窝里酣睡,无双也不忍这么早叫醒他。 随手整理了一下昨晚誊抄的经文,蓦然发现自己书桌上那叠《往生咒》下面,竟多了厚厚一倍的纸张。 惊讶地抽出一张,入眼的是他张扬狂放的笔迹。 突然间明白过来,肖倾宇轻轻漾起动人笑容。 似乎有一阵伴着桃花之香的暖风吹进了自己体内,心底如一幅悠然舒卷的山水画轴,曼然铺张开来,从亘古的过往,直至遥远的未来。 抬头望向在床上辗转反侧,似睡得极不安稳的方君乾, 听到他含含糊糊说着梦话:“这辈子……再也不要碰了…… “五百遍……五百遍呀……我恨往生咒……” 第四十五章 无双长眉如远山凝黛,闭上了秋水灵漾的眸,将手中账本平静地合上。 右手侧是堆积如山的账本——曾家亡得太快灭得太早,那些无法公诸于众的秘密账本都来不及销毁。 方少帅将账本甩手交给了肖倾宇,他相信无双比他更能利用这些账本的内容。 于是,曾家账本全部落入了无双公子手中。 收受曾家贿赂的名单和数目,与国内外各种势力的交易内幕,还有曾家世代聚敛的奇珍异宝——尽皆细录于册。 而现在,无双公子正在核对曾府金库里的宝物。 原本这些小事是不用无双出马的,然而府中宝物却是良莠不齐鱼目混珠。有些宝物虽有价值却也不算稀有,加之不易收藏,最好变卖成黄金作为南统军黄金储备。 而有些却是国宝奇珍,绝无仅有价值连城,不能以金钱来衡量。 这些是应当留给子孙后代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应该妥善保管。 正因如此,肖倾宇不得不亲躬现场,一一鉴定宝物分门别类。 无瑕天空总少不了一轮如火骄阳,他的身边也总有一抹红色如影随形。 方君乾黑色军服,罩着一袭血红将官斗篷,正对着满室辉宝发表自己的感慨:“都说曾家富可敌国,看到这个宝库才知道传闻所言不虚。” “这不是曾家的。”冰冷的言语冻结了肖倾宇的唇,“这些都是国之瑰宝,只属于国家与人民。” 他平静地低下头,绸缎般顺滑的长发便如水披泄下来。 无双长眉紧锁,将三千青丝随手拢向耳后。 他是嫌长发有点烦了。如果不是了尘方丈让他蓄发养命积福,以肖公子的性格绝对会干净利落地剪短三千烦恼丝。 方少帅今天是特地来实践的,前几日看了些关于鉴宝方面的书籍,苦于无法结合实际,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宝物齐集的机会,岂能错过? 有无双公子这个鉴定大师在旁边指点讲解,天生聪颖的方少帅一点即透,很快就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掌握了其中诀窍。 看着方君乾兴致勃勃鉴赏着古玩名器,肖倾宇那微微轻颤的眼睫,才悄悄泄露出那一触即发的复杂欣慰——方君乾,果然是旷世奇才…… 只要自己稍加点拨,他就能举一反三推此即彼,绝佳的记忆力和灵变的头脑思维,根本无需别人重复第二遍。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注定与众不同傲然于世。上天既然赋予他们常人一生难以企及的天赋,那么他们也注定背负起更大的责任。 时代选择了那些最为聪慧勇敢的强者,那么强者就注定在风口浪尖掀起万丈潮头,把握时代脉搏,引领天下大势。 例如方君乾,再例如肖倾宇。 完完全全是被这个时代选中的天之骄子,深陷洪流,身不由己。 不过,幸亏有彼此。 “送给你。”一支羊脂玉的发簪子冷不防撞入无双眼帘。 无双一愣,将头平静地抬起。 方君乾望向这张无暇的脸,如望向冬月下的千山暮雪:“倾宇把头发用簪子束起来就不必烦心啦。” 声音温柔似烟波缈缈,低哑如暮雨潇潇。 “玉簪子,很配倾宇。” 恒河沙数的奇珍异宝里,他只挑出了这么一支小小玉簪子据为己有,送给他绾发。 这是方少帅一点小小的私心,希望他能收下。 因为知道,过于贵重的礼物无双是不可能接受的。 但这么一件小物什,任谁都不能说什么,无可厚非的小事一桩。 “倾宇就让本帅小小的自私一下吧。” 白衣少年不知道望了他多久,直到,幽深的叹息终结沉寂。 轻轻推拒了他手中的羊脂玉发簪,少年温润的眼好象被雨洗过的天空。 “方君乾,这不是我们的东西。” 这是白衣少年的原则与坚持。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为局势所迫就不该据为己有。 更何况身处上位就更加应当严以律己以身作则。 后来,方少帅曾很感慨地跟部下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会因为担心给你造成困扰而拒绝你送的礼物,那么就请好好珍惜她(他)吧!因为她(他)是真的很爱你。” 倾宇,方君乾何其有幸,竟在茫茫人海中碰到了你…… 金老黑军装笔挺,站在方君乾面前汇报情况:“少帅,这个月的军饷是否可以发放了?” 方少帅点点头:“这个月多加一成军饷,兄弟们平日操练打仗都不容易。” 反正这钱也不是他的,曾家留下的家财他花起来自然毫不心疼。 “特别是那些已经牺牲了的弟兄,他们的父母子女,南统军都是要照顾妥当的。千万别让烈士死不瞑目。” 想起那些为国捐躯的战友,黑子虎目含泪,沙沙嗓音应了句:“是。南统军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为了缓解这凝重的气氛,金老黑吸了吸鼻子,岔开话题强颜欢笑:“少帅在干什么呢?” 灵活的手握着一把小刀,方少帅在一节色泽暗红光泽细腻的桃木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削刻着。 不一会儿,桌上便落了一堆散发着桃木清香的薄屑。 “在做簪子。” “簪子?”金老黑的表情宛若吞下了一个鸡蛋。 “是呀。这是东南方向的桃木枝,有镇灾辟邪的功效,本帅特地选它做原料。这桃木结实而有弹性,用来做发簪最好不过了。” 黑子马上八卦道:“给谁呀?” 不能怪他,方少帅的八卦新闻一向是南统军将士最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 独家不容错过! 方少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你多事!金老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本帅那些个绯闻还不是从你嘴里传开去的。你要是再敢多嘴小心我罚你扫厕所!” 黑子吓得立马闭嘴! 方少帅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看着手中初具雏形的桃木发簪,质地轻薄,做工粗糙。 完完全全的廉价物,放到集市上去卖也值不了几个钱。 很难想像肖倾宇这般眼高于顶的人会收下它。 方少帅苦笑:“不过,我怕他会嫌弃……” 第四十六章 “哥哥,今天就是冬至了。” “嗯。”无双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茶。 “哥哥,”小弈再次提醒,“过节了……” 无双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了,放下文卷,抬起头。 清澈的目光注视着孩子急切的眼。 华夏国南方多雨,总是丝丝细雨,仿佛下的不是水滴而是烟雾。 肖倾宇就像潇潇暮雨下的碧桃的雪白花瓣,干净的不染纤尘。 摸摸孩子的头:“乖,哥哥今天忙,明年吧。” 小娃娃闷声不响。 “哥哥今天给小弈买了一件新衣服呢,小弈来试试吧。” 小弈任由无双将蓝色的绒布童装套在自己身上,像木偶般任无双摆布。 “很可爱呀。”看见弟弟面无表情的模样,“怎么,小弈不喜欢吗?” “哥哥每次都这样……”小娃娃的表情像要哭出来,“哥哥去年冬至节是怎么说的?说今年一定给小弈包饺子,结果呢?!” 无双低头不语。这样说起来,好像真是自己欠了他似的。 “呜哇~~~”小娃娃一往地上一坐一躺!撒泼般滚来滚去,直弄得簇新的衣服搅成了脏兮兮的一团布。 一边打滚一边放声大哭:“我不依!我不依!我不依!哥哥说话不算话,哥哥坏——哥哥坏——!”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爱的小脸抹成一只小花猫,脏兮兮的惨不忍睹。 “哟!造反呀?” 好巧不巧,方君乾同学刚刚在这个时候踏进门槛,见状不由大奇。 肖参谋长还没解释,小弈已经开口告状了:“君乾哥哥你来评评理!” 原原本本地听完事情起因经过,肖参谋长已经心烦意乱,偏偏方同学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啊呀呀,原来倾宇有时候也会言而无信呀!本帅今天可算见识到了……” “方少帅,这是肖某家事,与少帅无关,无需少帅插手。” 方少帅一本正经:“怎么叫与本帅无关呢?倾宇上次答应过本帅冬至要包饺子给本帅吃的,难道倾宇忘了。” “肖某好像没有答应吧?”肖参谋长不可思议道。 “可倾宇也没有拒绝呀,那就是默认了。”方少帅将自导自演的天赋发挥到了及至,“哈,关乎本帅切身利益的事,怎么与我无关?” “方君乾——”肖倾宇盯着方君乾。 这个让他笑让他恼让他头疼让他无奈的方君乾,发现自己实在很难真正生那个人的气:“皮厚到你这种程度也挺不容易的。” 方少帅坐在客厅,外面是碧空如洗,艳阳高照,回头,则是在厨房中忙着和面做馅儿包饺子的肖倾宇。 心里忽然流淌过温馨喜悦。 他喜欢这样的相处的模式。 很有家人的感觉。 温馨,快乐,轻松。 三个小时后,热腾腾的水晶虾饺出笼了。 某个完全是来蹭饭的人夹起一只水晶虾饺,只见表皮晶莹剔透,透过面皮似乎能看见里面红绿的馅料。 咬了一口,面皮口感柔韧不黏牙,馅料丰富,鲜美多汁。好吃的差点让人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让本帅猜猜……馅料有草虾,猪肉……唔,还有玉米粒。调料有白糖、香油、胡椒粉……” “肖某还加了点国外进口的色拉油。”肖公子淡淡微笑,“其实这水晶饺子的馅料只求色彩鲜艳,通常以红、黄、绿三色为主,其余倒是和普通饺子无甚差别。少帅不妨来猜猜这水晶饺子的面皮是如何做的。” 想考我? 方少帅再度夹起一只水晶蒸饺,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细细回味。 “晶莹剔透,爽口不黏,是澄粉和生粉按大约十五比一的比例混合,加80度左右的开水搅拌成团——不过这饺子口感如此与众不同……对了,倾宇一定包好饺子后用冰冷藏了十分钟!这样可使虾饺皮的口感爽口而不黏牙!不知本帅说得可对?” 肖参谋长淡淡评价了句:“少帅的嘴果然很刁。” 心中为他未来的媳妇哀悼了五秒钟——别的不说,光满足他的口腹之欲就足以让一般人头痛不已了。 方少帅看着他邪笑:“本帅是典型的眼高手低,比不得倾宇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小弈呢? 他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别人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一开口就来不及吃东西了…… 深红色的桃木发簪,木质细腻,线条流畅。发簪的尾端雕成流云状,简约大方。清香的桃木味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清神定。 桃木簪,是用来辟邪绾发的。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1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第二天下午,这样一支桃木簪出现在无双眼前。 “昨天吃得高兴,忘记把这个冬至节的礼物送你了。”其实是因为小弈在,不好意思送。 “我自己做的,不值几个钱……”他恶声恶气道:“不许嫌弃呀!” 俊脸上一阵阵燥热,方君乾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脸红了。 肖倾宇楞楞地看着他,忽然捂住唇,却止不住笑意不知不觉溢上眼角眉梢:从来没想过方君乾也有那么纯情的表现。 “笑什么?!”方少帅被他的炫目笑容晃得有些眼花,心脏不争气地“怦怦”乱跳轰鸣起来。他双手握拳,深深吸气,可是没用,心跳继续加快。 他故意撇过头不去看他,却适得其反,心跳越来越快,忍耐不住此时此刻的羞恼与尴尬,方君乾咬唇瞪眼:“喂!你到底要不要——” 其实心中忐忑:万一他不要…… 一双白玉般雕琢而成的手接过那根桃木簪。 方君乾愣神。 低首,却看见肖倾宇正坚定地望着自己,眸色中有自己看不懂的情感:“要。” 这么粗糙的发簪,他……收下了? 自从学会喝酒后,方君乾只觉自己从没像此刻这般醉过,笑过,失态过。 白衣少年凝视着他,丝毫不觉心中有什么不可抑制的东西在萌发,滋长,抽芽…… 他郑重其事地将桃木簪纳入宽袖中,方君乾见状不由奇怪:“倾宇不戴吗?” 少年不再看他一眼,低头继续看书,没好气道:“弄坏了怎么办?你赔?” 表面若无其事的他,却珍爱珍重珍惜这支桃木簪到舍不得戴。 若不是知他甚深,任谁也无法从此刻面部表情的肖倾宇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 无双远山眉轻挑,神情静楚。 只有那微微轻颤的睫毛,才悄悄泄露出那一触即发的温柔与感动。 此刻的方君乾根本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为那个男子亲手戴上这支桃木簪。 身体中的恶劣性格再度发作,方少帅忍不住就想逗逗他,看他手足无措一下,再让他懊恼下。 故意凑到他耳垂边,语带暧昧:“倾宇要是喜欢,本帅就算每天做发簪也无所谓。” 肖参谋长敲敲手中书卷,冷笑:“方少帅看来很闲嘛,办公室那堆积如山的文件都完成了?肖某这边还有一大叠亟待批阅的档案,方少帅也顺便代劳了吧。” “……”乐极生悲的方小宝。 对付他,肖参谋长根本不必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第四十七章 公元1946年。 方君乾和肖倾宇年满十八。 只要过了这一年的生日,他们就会被华夏国法律承认为成年人。 虽然,早已没有人意识到他们还未成年。 1946年正月十八,南七省跟东北的电话终于全线开通。 当方君乾和方洞廖,这两个一东南一东北的最高领导人接通电话的那一刻,连续三个月为之努力奋斗的通讯部全体成员,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不管是要好的还是曾经有过口角的,都如兄弟般紧紧抱成一团,哭着,笑着,吼着,狂欢着,尽情着自己心中的激动。 而肖倾宇,这个在幕后出力最多的人,则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一幕,无声微笑。 可以接通东北电话后,方少帅偶尔会打个电话回家,每当这时,白衣少年便会从文案里抬起头看他一眼,目光中满是羡慕。 玉亘市到平京的电话是早在肖倾宇到来之前就接通了的。 可肖倾宇却没有什么家人能让他打电话报平安。 奇怪的是,方洞廖倒是很喜欢跟无双谈话,曾不止一次对方小宝说:“你要是有倾宇这孩子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接着对肖倾宇说:“君乾那小子就麻烦你了,你多管管他,他要敢有什么意见你只管搬出我来!” 然后便是方少帅抢过电话筒,对着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爸抱怨连连:“喂,老爸你不能帮着儿媳对付自己儿子呀!” 紧随的便是东北王的不满:“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以及南统军将士习以为常的爽朗哄笑。 再然后,方少帅第二天的办公桌上就会多出几倍的工作量来…… 偏偏方君乾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辙,死不悔改。 于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那一天,肖倾宇外出。 方君乾在电话里问父亲:“爸,你对平京萧家怎么看?” “萧家呀——”电话那头的东北王沉默半响,回答他的只有一句话。 “君乾,你迟早有一天会和萧家对上。” “爸,昨天,倾宇的父亲给倾宇打了个电话,倾宇没在,是我接的。他祝倾宇新年快乐…… “爸,萧励勤……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东北王很久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缅怀着什么,悼念着什么。 是缅怀昔日的雄心壮志,还是悼念年少的岁月轻狂? “萧励勤啊,是你老爸年轻时的知交,也是萧家除了倾宇这孩子外,唯一一个我看得上眼的人物。” “他被誉为百年来不世出的奇才,虽然是庶出,却破天荒成为最有可能接替萧家家主之位的继承人。” “如果,萧家的家主真是他,也许现在萧家会有一番新面貌也说不定……” “可惜这么一个人物,竟毁在鸦片上。” 方君乾脱口惊呼:“什么?鸦片?!” “对,他不知什么时候竟被人骗着抽上了芙蓉膏,等知道后想戒掉已经太晚了。”方洞廖的声音是惨淡与惋惜,“中毒太深,戒掉等于要了他的命。这几年完全是靠名贵药材吊着一条命。他的日子……也不多了。” 一个男子静坐在曲廊边,他形销骨立,面色惨黄,风一吹便咳嗽得如癫如狂,身子瑟瑟发抖。 只有从他柔和清绝的完美轮廓中,才能够隐约看出他昔年俊秀儒雅的风姿。 身旁的美貌妇人忧切道:“励勤,天冷,我帮你去拿件皮裘。” 等安淑美匆匆取来皮裘为他温柔披上后,萧励勤忽然道:“我昨天打电话给宇儿了。” 安淑美浑身一颤。 “看得出,方少帅很关心他。这样他一个人在南方,我也能放心了。宇儿要的从来就不多,只是想要个人能关心自己……” 安淑美眼睛已然泛红。她吸吸鼻子,应了声:“嗯,他所求的永远都不多。” “淑美,宇儿其实不是祸家之孤煞吧。” 石破天惊! 安淑美惊骇地连退几步,瞪大美目。 萧励勤似乎毫无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依旧直勾勾望着月亮,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安淑美这才发觉自己竟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她十七岁与他成婚,至今已有二十载。安淑美发现,自己从未看透过他。 这个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萧老爷子的儿子,曾被萧家长老一致公认为几百年不世出的天才,也是最有可能将萧家带上另一个高峰的家主继承人! 萧励勤依然病弱,被鸦片腐蚀得瘦骨嶙峋的身子依然弱不禁风。 然而他双目灼灼,就这样定定在月下望着她,眸如冥火,直刺人的要害:“宇儿只是救世之大贤,祸家之孤煞另有其人,对吧?” 耳闻惊雷,可安淑美竟感觉不到惊怒、惶恐、或者迷茫。或许是等待真相来临的这一刻等得太长太久,真正事到临头时,竟叫人把一切惊恐都给暂时遗忘,只余一片空白。 萧励勤淡淡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祸家之孤煞应该是小奕。” 他竟然知道? 终究,什么都瞒不过你。 安淑美温柔地替他裹紧棉衣:“当初欧阳大师对我说,我一生中会有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是救世之大贤,第二个孩子是祸家之孤煞……” “大哥怕宇儿会成为他当上家主的障碍,便害死了欧阳大师,命我说倾宇不单是救世之大贤,还是祸家之孤煞。” 她本就听命于萧励才,他的命令不得不从。 “后来,小奕出生了,我就更不敢说了…… “小奕当时那么小,刚刚出生的孩子就躺在我怀里,连眼睛都睁不开,什么都不懂,似乎轻轻一用力,就会把他扼杀……倾宇是救世之大贤,有余总统保他,而且他坚强聪明,他可以熬过来。可小奕不一样,如果、如果萧家人知道他才是祸家之孤煞,他就是死路一条!” 为了保护一个孩子,她牺牲了另一个无辜孩子。 “是我对不起倾宇!可是我……我没办法!”美丽的母亲捂住泪流不止的眼,已是梨花带雨,“小奕他……更需要我。” 萧励勤揽住她的头温柔倚向自己:“我知道……我都知道……” 安淑美将头靠在丈夫肩膀上。 萧家大院,明争暗斗,你争我夺,波涛诡谲。 而此时,在花前,在月下,二人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温情。 “励勤,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你大哥那边的人,甚至连当初我们相遇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萧励勤一手着她柔顺的长发,在她耳边悄悄回答:“我知道,我都知道。” 依旧是那句话。 我知道,你是大哥特意安排在我身边的。 我知道,你我的邂逅不是美丽的萍水相逢而是一个陷阱一场阴谋。 我也知道,那害得我无药可医的芙蓉膏也是大哥指使你骗我吸食的。 但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女身着雪缎旗袍,于烟雨迷雾中,乘一叶轻扁舟,撑一把紫竹伞,仿若画中仙女,乘风乘云乘水而来。 她朝自己嫣然一笑,就这么,翩翩然进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 他们初遇的那个春天,柳枝正绿,春水正暖,杏花正闹, 她雪缎旗袍上的那枝红梅也开得正当红艳。 “我不明白的是,萧励勤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救,再也不会有人跟大哥抢家主之位了。淑美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为什么还答应与我成婚,为什么还不离开?” 为什么? 萧励勤,你这么聪明,看穿了一切虚迷幻境,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傻瓜。 安淑美含着泪微笑:“因为,我爱上你了呀……” 她吻着他消瘦的面颊,心中无波无扰,无思无虑。 萧励勤,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 你到哪儿,我便跟你去哪儿。 安淑美这辈子欠你的,来世一一还你,可好? 第四十八章 “什么事?” 听见市政府的大门外吵吵闹闹,黑子出门探个究竟。 “报告长官!”守门的卫兵为难道,“这个女人要见公子。” 这种小事也值得闹半天?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有手令吗?” “没有,她说来得匆忙忘带了。” “没手令?那先搜个身,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去问一下公子,让公子决定见不见。” 卫兵为难道:“问题是……她死活不让搜身呀!” 黑子奇怪地看向她,却见姚于倩一双灿若流星的凤眸正恶狠狠瞪着自己,俏脸通红:“我有事要见公子,至于搜身……休想!” 自脱离火坑后,她早已发誓不让男人碰自己一个指头,更别提让陌生男人搜身轻薄了。 黑子冷下脸:“没有手令,想见上级军官就得搜身,这是为了上级的人身安全考虑,是军令!” 姚于倩凤眸微眯:“这种借口我见多了,还不知道你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黑子随意打量她几眼,淡淡鄙夷:“放心,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身旁的卫兵慌忙打圆场:“黑哥,姚姑娘是公子的手下,这回大概真是忘带手令了!” “军令就是军令!”斩钉截铁!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不知好歹不知变通的男人! 即使当初身处青楼,姚于倩身为玉亘市头号交际花,那些男人即使心里再怎么不屑,至少在表面上也是对她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的! “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金,名老黑。” 姚于倩嗤笑:果然人土名字也土! 这时一个传令员匆匆跑过来,对两人道:“姚姑娘,公子等你多时了。” 大获全胜,姚于倩终于狠狠出了口恶气。 她早就看这个不通人情,土里土气的乡下汉子不顺眼了。 趾高气扬地踩着高跟鞋从他身边踩过,顺便丢下一句:“像你这种不解风情的人,就算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 跟方君乾跟久了,黑子想也不想随口冷笑:“要是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男人,你以为我还会看上你吗?” 姚于倩气得差点吐血:“你——!!” 姚于倩和金老黑从此结了仇。 很长一段时间,这两人见面就没有好脸色,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大有不打击到对方誓不罢休的精神。 姚于倩和黑子掐架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南统军。 他们一个是肖参谋长手下身份神秘的军中之花,一个是方少帅的贴身警卫员,生死之交。 大伙儿都翘首以盼本年度最值得期待的大戏将如何进展收场。 “黑子,你自己说犯了什么错误。” 金老黑看方少帅一本正经的样子着实吓得一愣:不会吧,难道他已经知道是我几天前向公子打得小报告?咳咳,扯远了……那就是上上次—— 思前想后了半天,金老黑终于决定——不能自露马脚。 黑子小心翼翼地问:“少帅指的是?” “你小子,还装什么傻……”有力的臂弯一把箍住呆滞的金老黑的脑袋,露出是男人都会懂的笑容,“整个军营都传遍了!” “黑子,你和姚姑娘掐上了吧?” 金老黑:“……” 方少帅的语气是兴奋的,暧昧的,幸灾乐祸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你一副忠厚老实相,实在想不到你还有这手!真有你的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啧啧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姚于倩可是公认的军中一枝花啊,呵呵,好好把握机会还是大大的~” 谁说男人不八卦的?谁说的,站出来! 金老黑神情僵硬,已被搞得头昏脑胀,却听肖参谋长悠闲淡雅的声音从少帅身后传来:“少帅,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谢天谢地! 黑子如闻天籁,看着肖参谋长的眼神宛若看待再生父母,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公子说的对!公子英明呀!” 无双公子挥挥手让金老黑退下,黑子如蒙大赦,一溜烟蹿得无影无踪。 方少帅把眼一斜,似笑非笑:“谁叫他先编排我的。”让你乱传本帅的绯闻!金老黑呀金老黑,你也有今天…… 肖公子上下打量方君乾一眼,根据相书上说,男子唇薄则寡情,魅眼则桃花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的方少帅绝对是那种桃花缠身且负心薄情的典型代表。 他唇薄如剑,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不笑时也自有三分勾人笑意,兼之举止,年少扬名,怪不得绯闻遍地传,红粉满天下。 于是肖参谋长忍不住说了句:“自己行为不检点,就不能怨别人胡编乱造。” 这可真是冤枉了方君乾。 从小到大,也不知怎么的,只要方君乾跟女生稍稍走近些,多说几句话,就一定会有人风传他怎么这么样,绯闻也会随之铺天盖地而来! 几年后就这个问题,倾乾的莫逆之交,被称为北虎将的周武将军也曾发表过自己的疑问:“为什么每次就听你们疯传方少帅怎么怎么样,难道没有人喜欢肖老弟吗?怎么看肖老弟在某些方面绝对不比少帅差呀!” 这个问题遭到南统军上下的强烈鄙视:“谁说没人喜欢公子呀?其实暗恋公子的姑娘多的是。不过少帅是用来人前人后花痴的,公子是用来心心念念恋想的,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嘛!” 某一不怕死的参谋脱口而出:“何况我们要是敢疯传公子怎么怎么样,少帅还不冲过来一脚把我们踹进臭水沟!谁敢?!” 所以说,有些人天生就是那种是非多,争议大,注定站在风口浪尖的人物。 就算方君乾自己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个道理在他身上完全行不通。 总而言之就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然而探寻实质,我们的方少帅还是个洁身自好的新时代好青年…… 姚于倩,金老黑,这两人可都是有荣幸得到过肖参谋长军礼待遇的人物…… “倾宇,你不觉得这两人很有发展潜力吗?”某方摸着下巴嘿嘿阴笑。 肖参谋长蓦然发现方少帅可真够闲的。军事练兵要管要训,政治经济要一把抓,他居然还有时间插上一脚绯闻八卦。 淡淡摇头,肖公子依然是君子端方,风度翩翩:“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倾宇你可要入乡随俗呀,要知道咱们南统军个个都很八卦。本帅觉得与其被别人八卦,还不如去八卦别人。” 是呀,你这个做老大的带头八卦! 肖参谋长颇有感触:“什么样的元帅带什么样的兵。” 方小宝郁闷了:“倾宇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肖参谋长一双出尘的清净的眼眸凝望他,用杯盖优雅撇去桃花香茶上的茶沫,“反正肖某的睚眦军是绝对不会像某人一样乱嚼舌根的。” “啊!——倾宇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方小宝哀号一声!一把扯住无双的袖子像个小孩子般摇来晃去,整个人几乎就黏在了他身上,“我哪有每天乱嚼舌根!”(q版爱~) 方君乾胡作非为,方君乾专横霸道,方君乾是非不断,方君乾脸皮奇厚,方君乾挑剔毒舌,方君乾无理取闹…… 这样的方君乾。 无双很无奈,看着这样的方君乾,轻轻说了句:“除了肖某,还有谁能容忍你。”意味深长的话,温暖而略带宠溺,还有点无奈的认命。 说完后,他摇了摇头,在水雾氤氲里,在花香满楼中,朝他淡淡一笑, 方少帅忽然觉得,如果笑容也能化做湖水,那此刻这一池湖水定然风过漾波,点点涟漪。 第四十九章 姚于倩这次带来的情报全都关于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龚旭玲,商业巨子娄海平的远房表亲,三个月前母亲去世前来投奔娄家。”肖参谋长静静分析着龚旭玲的情报,“容貌姣好,头脑机敏,善于察言观色结交权贵,怪不得在短短三月之内就能在玉亘社交界迅速走红。” 方少帅挑眉:“这女人有问题?” 无双公子淡淡道:“有。” “娄海平的确有个龚姓的远方表亲在何夕市,但他们家唯一的女儿龚旭玲早在四个月前就因病去世了,民政局档案里记录得清清楚楚。肖某也派手下去何夕市专程调查,证实了龚旭玲已死的事实。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龚旭玲’绝对有问题。” 在场的都是信得过的军官。 有人立即提议:“公子,把她抓来拷问一下不就结了!” “不行。”肖参谋长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顾虑太多,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要不派人接近那个龚旭玲打探下?” 美男计? 无双公子不是没有想过,可是…… “谈何容易。”肖公子秀眉轻挑,“此人不但要相貌出众气质绝佳,还要熟知各种社交礼仪,擅长讨女孩子欢心,更要随机应变忠心不二……”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坐在上首的方少帅。 方小宝顿觉脊梁骨一凉:“你们怎么都这样看我——”而且目光如此无良…… 无双满意颔首,笑意吟吟:“肖某究竟在烦恼些什么呢,眼前不就有个不二人选么。” 方君乾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什么?——我!?” 就是你! 南统军军官都看着他不厚道阴笑,发出“嘿嘿嘿”声直让方小宝汗毛倒竖。 方少帅没好气道:“本帅最近魅力下降,军队里人才济济你们另请高明吧。” 南统军的兵痞子们j笑着起哄:“少帅不用妄自菲薄啦,如此重任舍你其谁?” “俺记得少帅曾说过只要你亲自出马,什么女人都逃不出你的五指山对吧。” 方君乾几乎要抓狂了:我不就两年前无意中说了这么一句嘛,你们有必要念念不忘到现在?! 肖公子似笑非笑:“哦,原来少帅还说过这句话……” 方少帅满头大汗:“倾、倾宇,那是几年前大家闹着玩的,你别当真呀!” 金老黑身旁的刘安福(这同志是东北王手下的干将,专门被派来保护方同学的)恰到好处地开口:“少帅太谦虚了,当初东北王他老人家让您去勾搭余艺雅小姐,我可是亲耳听见您不假思索答应下来的。嘿嘿,要是没那个自信您能答应得如此爽快?!” 肖公子优柔一笑:“……勾搭余艺雅小姐……嗯?” 完蛋了。 方少帅咬牙切齿:刘福安你给我等着! 一直默不作声的黑子说了一句公道话:“少帅这条件是没话说的,不过堂堂一军之帅去牺牲色相套取情报的确不太体面……” 烈火炼真金,患难见真情。 这才叫兄弟呀! 方少帅感动得无以复加:黑子,本帅以后再也不编排你和小姚的绯闻了…… 黑子语锋一转:“不过为了国家利益,血染沙场马革裹尸都不在话下,区区牺牲色相又算得了什么!” 方小宝一口血噎在喉咙差点没喷出来! 金老黑……你够胆! 富丽堂皇的“永恒”歌剧院,一辆橙色的鲜亮轿车悠悠停在了大门口。 穿着光鲜的门童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 最先映入人眼帘的是一双手。 一双十全十美,毫无瑕疵的手。 就像是一块精心塑磨成的羊脂美玉,没有丝毫杂色,柔软细腻,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 哪怕最会挑剔的人,也绝对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春葱般的柔荑盈盈一掬,带出一条完美的手臂。 既不太长,也不太短,手本来已绝美,再衬上这双手臂,更令人目眩。 一个年轻人挥推门童,殷勤地让那只纤纤玉手搭上自己的手心。 年轻男子身材颀长,五官俊美,锦衣华服,美中不足的是举止带着微微脂粉气。 无双坐在黑色的轿车中,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 “商界巨子娄海平的独子娄子舒。少帅,你这次任务的情敌出现了。” 方少帅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瞅着他邪笑:“本帅的情敌不在这儿。”那个余艺雅还远在平都呢! 肖参谋长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便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大剧院门口。 纤浓合度的迈下车门,一个发髻高盘的旗袍美人出现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 人们不得不感慨国父孙仲凯设计的旗袍的确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女人想让自己变得更有女人味应该去穿旗袍。 旗袍的设计完全将女人玲珑曲线挥发得淋漓尽致。 无双不禁赞叹:“手美,人更美。” “很美吗?看不出来。”方少帅笑嘻嘻地搂住无双的肩膀,带着三分调笑,七分认真,“和本帅身边的美人相比,所有美人都黯然失色。” 无双觉得头又开始痛了。 “行了行了,杜大哥已经等候多时了,快下车吧。记住,安全第一,情报为次,如果感到不对劲立即停止行动。我要你平安回来,听到没有?” 见他关心自己,方君乾心花怒放,用拖长的语调向他保证:“听到了!——我会小心行事的。” 手已按上了车门门柄,方少帅忽然喃喃自语:“要是她想以身相许可怎么办?该不该答应呀?” 无双公子冷眼道:“当然是拒绝了。” 方君乾朗声大笑。 顾盼回眸,清朗笑容说不尽千古:“就知道倾宇舍不得把我送人!” 龚旭玲在娄子舒的陪同下刚刚进入“永恒”大剧院,却听门口一阵马蚤动,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龚旭玲惊异地回首望去,却见一个年轻男子在南七省黑道老大杜阳箫的陪同下走进了剧院大门。 刘海微长,半遮住那双邪魅的眼睛,那身雪白的西装熨帖着他挺拔健美的身体,挥洒自如间尽显男儿英气。 顾盼神飞,气势夺人。 他一出现便夺走了绝大部分人的眼球。 “是方少帅诶~~~” “好帅哦!” 身旁的女眷交头接耳,不时传出吃吃的笑声。含蓄点的用小巧的檀香扇遮住花容,只余一双多情的眼睛不时投去羞涩的一瞥。 龚旭玲神色如常,其实心底早就掀起滔天巨浪。 他就是南统军少帅方君乾——! 方少帅旁若无人地走向贵宾席。 在经过龚旭玲身边时,凌厉视线猛地朝她射来! 暗潮涌动,深不见底,就像一只蛰伏在草丛中的猛虎,对着自己的猎物伺机扑食! 龚旭玲吓了一跳。 心一抖,手中的檀香折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方君乾停住脚步。 俯身,拾起地上的檀香扇。 优雅递到她面前,邪魅的眼睛颇有兴趣地注视着她。 “这位美丽的小姐,您的扇子。” “谢谢。”龚旭玲沉稳地接过折扇,平静道谢。 方君乾点点头,忽然冒出一句:“你很漂亮。” 方少帅有种魅力——明明接近调戏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偏偏不让人生厌。 傻瓜都看得出方少帅眼中的兴味盎然,娄子舒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少帅不觉得自己这话流于轻薄了吗?” 方少帅淡淡的不以为然:“本帅此话发自肺腑,何来轻薄一说? “更何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娄少爷的反应未免太大了吧?”他转向龚旭玲,魅惑一笑:“龚小姐,不知本帅说的可对?” 龚旭玲的白嫩脸颊不知不觉涌上红晕,旋即对自己的不争气恼上心头。 她轻咬红唇—— 这个方君乾的举手投足简直像会勾人! 实在危险! 第五十章 方少帅追求龚旭玲的消息很快便轰动玉亘市的上流社会。 作为,龚旭玲觉得方少帅简直无可挑剔。他年少英俊,权重多金,体贴而温柔,一直对自己很有耐性又深情款款,而且举止绅士,从不对自己有不轨之举。 只不过这样的方君乾,完美得有点虚幻而不现实。 也曾问过他为何独独中意自己。 他的回答简单得奇怪,却偏偏挑不出毛病:“一见钟情。” “公子,少帅打电话来说龚旭玲小姐约他去喝咖啡,怕是下午不能回来了……”接线员还未说完,无双公子冷冷打断道:“随便他。最好叫他永远别回来!” 让他去套情报,他倒还乐不思蜀了他! “公子说随便您。”那孩子是个厚道人,不会掩饰说谎。便一五一十转达着肖公子的话,“最好叫您永远别回来。” 电话那头的方君乾着实听得一愣。 然后,接线员便听见自家少帅那愉快的大笑,久久不歇…… 龚旭玲见方少帅打完电话后一直唇角含笑心情愉快,不由暗暗纳罕。 心情大好的方君乾,愈发神采飞扬,汪洋恣肆,举手投足皆令人目眩神迷。 这样的男儿,本就世间少有。 不对, 是绝无仅有。 这样的男儿,怕是世间没几个女子能不为之心动的吧? 一时情浓,龚旭玲脱口而出:“少帅已有意中人了吧?” 她盯着他,期待着从他的口中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有。” 他淡淡回答:“方君乾已有意中人。” 他虽看着她,但龚旭玲却觉他在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个人。 眼神蒙眬而飘渺,绝望而深情。 夜。 一道苗条倩影飞快闪进一条小巷,快得让人以为昙花一现。 那影子速度灵敏,动作矫捷,闪躲轻盈,竟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飞快钻入一个私人小院,秘密拨通电话号码:“我是小泉纯子,密函已于昨日收到。一定遵照密令在五天后亲手交与平京线人。” 抬起头,灯光打在她较好的脸上,赫然是白日里社交界新宠——龚旭玲小姐。 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命令:“信在人在,信亡人亡。” “是!” “对了,听说方君乾在追求你?” 小泉纯子脸一红,但还是应道:“是的!” “哈哈,英雄难过美人关。纯子你貌美如花,也难怪那个方君乾会看上眼……听着,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声音喘着粗气:“三天后,你约方君乾到‘永恒’大剧院。我们会在贵宾席布置炸弹,到时纯子你借机离开一下,呵呵呵,南统军就等着给他们少帅收尸吧!” “方君乾一死,我们倭桑大军长驱直入,整个华夏国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张狂大笑,声如夜枭。 却不知此时的南统军通讯部,两人的对话正一字不漏地被人窃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肖参谋长云淡风轻道:“是时候收网了。” 方少帅是带着肖参谋长前来赴约的。紧随而来的还有自诩为护花使者的娄子舒大少爷。 方少帅这几日施行美男计,那娄子舒没少出现过——苍蝇般赶都赶不走。 这不,知道美人约方君乾一起听歌剧,便死活要来。 小泉纯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肖倾宇,这个传说中的南统军总参谋长。 波澜不惊的疏离表情,清雅出尘的灵秀面容,还有,纤细如少女般的手指,如玉,隐隐有光泽流转。 随和有礼中暗蕴清贵高华,有种不自知的目下无尘。天下间好象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动容,人世间的一切权利争执情爱纠葛皆似于他无关。 小泉纯子下意识地想:如此人物,这红尘俗世确实是配不起的。 看着并肩坐在贵宾席上的方君乾和肖倾宇,小泉心下一叹。 再怎么绝世无双,也注定今天尸骨无存命丧黄泉。 小泉纯子起身:“少帅,参谋长,娄少爷,旭玲有事要失陪片刻。” 娄子舒忙不迭发扬自己的绅士风度:“小姐有事先请,不用管我子舒。” 方少帅漫不经心道:“龚小姐要出去?是不是因为这贵宾席快被炸上天了。” 龚旭玲背影一僵,慢吞吞转过身。 强笑:“少帅你在说什么……” 方少帅依旧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让龚旭玲如闻惊雷毛骨悚然。 “是吧,龚小姐。或是应该称呼你为纯子小姐?” 龚旭玲一惊,突然发现整个剧院不知在何时已悄悄清空了观众。 小泉纯子镇定下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方君乾的回答是毫不留情的残忍:“一开始。” “很好!”小泉纯子嫣然一笑,如春花待放,然而出手却是毒辣无比,目标正是还处在云里雾里,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娄子舒! “小心!”肖倾宇一把拉开一脸痴呆的娄子舒。 因为娄子舒错失先机,无双自己已是躲闪不及! 小泉纯子手中寒光一闪,薄薄的刀片紧贴无双的咽喉。 那娄少爷吓得一声惨叫,屁滚尿流地冲出了剧院。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竟因娄子舒突生异变。 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方少帅恨不得将其捉回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小泉纯子贴在无双背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刀片,而手掌心捏着一个手雷。 恨恨道:“没想到我还有一个炸弹吧。” 引爆它,也许方君乾能逃过一劫,但肖倾宇断无逃生的可能! 见小泉纯子得意忘形,无双很想说那个手雷里面的炸药也早被偷换掉了,没有任何危险性。 见方君乾惊惶担忧,无双很想跟他说一声自己自有分寸,不要紧。 不过离小泉纯子这么近,自己并没有十足把握可以毫发无伤地避开她的杀招击晕她。 于是再忍忍吧。 等她引燃炸药的那一刻就是自己动手的时候。趁她怔忪惊愣时将她一举拿下,方为上策。 无双一向很耐心,也很能等。 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只是他知道,方君乾不知道。 于是肖倾宇淡淡道:“方君乾,你先走。” 隔得很远,方君乾听得却很清楚。 方君乾没有动,没有答话,只是很安静,很安静地站着。 安静得不像是那个跳脱潇洒的男子。 最后,他只回了他一个字:“不。” 那样轻微的字,那如骄阳般,映照得天下英雄黯然失色的男子,在自忖必死无疑的时刻,在生命的最后,喃喃回答了这个字。 而在最后一片尘埃落地的一瞬,那个轻如蚊呐的字,极轻极轻地响在了肖倾宇的耳边。 这样的方君乾,让无双不忍心说出任何指责的话。 “听着,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方君乾声音低沉而沉寂,“放开他。” 他静静抬起头,看了小泉纯子一眼。 只要他安然无恙…… “我放你走,决不食言。” 那一眼极冷,极寒,彻骨的平静无波。 再也找不出以往的慵懒自若,以往的漫不经心,以往的柔情蜜意。 小泉纯子反而有些愣了,本来想说的许多话,到了唇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只觉心中酸涩,无法言表。 一见钟情是假的,一往情深是假的,柔情蜜意也是假的…… 方君乾,你对我,有什么是真的? 小泉纯子右手刀片架在无双咽喉处,左手入怀掏出一张纸,抖开。 无双看了一眼,站在他的角度,可清楚看见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军情密令。 小泉纯子冷笑:“方君乾,你接近我无非是为了这张纸。现在我就把他毁了,让你功亏一篑,让南统军到死都得不到!” 玉手轻搓,薄薄的纸张碎离成一只只雪白蝴蝶。 风一吹,碎末四散无踪。 然而那个男子,唇含冷笑,连眉梢都没挑动一下。 小泉纯子极慢极慢地睁开了眼,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然后很快恢复了冰冷无情。 她身为倭桑帝国最出色的间谍,身负重任。早在来华夏国之前,她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美丽的脸此刻满是狰狞,面目可憎:“有南统军少帅和总参谋长给我陪葬,我还是赚了!”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方君乾,即使要死,你也要跟我死在一块儿! 一拉炸药引线! 无双等的就是这一刻! 小泉纯子脸上狂喜还未散去,白衣少年一计小擒拿手死死扣住她的右手手腕,小泉纯子大惊之际肩胛忽一片冰凉,死目瞪去,方君乾已行止自己面前,短刃饮血。 肖倾宇甩手将小泉纯子摔将出去,方君乾将短刃自她肩后拔出,带出右肩鲜血喷涌淋漓,小泉踉跄一下跌倒在地,感觉右手再无力握起,已然是废了。 身下血洼蔓延。 炸药落地,十秒的缓冲时间已过。 就在方君乾自忖两人都将尸骨无存的一刻,他一把勾过面前的肖倾宇,攀住他单薄的肩膀,低头攥住他的唇! 方君乾在死之前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无双蓦地瞪大眼睛! 他的眼中映出自己的身影,似乎要将自己的模样永远刻在瞳孔中。 死后也不要忘记。 他拥抱他的力道很大,简直像要把自己揉碎在自己臂弯里。 永远不再分离。 无双吃痛:“你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2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痛:“你——” 他的话吞没在模糊的唇齿间。 被吻得几近窒息,肖倾宇头昏眼花,脑海里一片混乱,丝毫没了平时的自若冷静。 公子无双千算万算,唯独算错了方君乾在明知必死之后的反应! 那一刻,方君乾想,这一生已经值了。 紧抱他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预料中的粉身碎骨却没有如期到来。 炸药冒出白烟,在地上转了几圈后便毫无动静。 寂静的大剧院,落埃无声,只剩下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喘息与吸气。 静静伏在无双肩头,方君乾察觉到了这出人预料的局势发展,慢慢睁开眼。 小泉纯子跌坐在地,看着这两个至死都要相拥的人。 想起他曾对自己坦言:“方君乾已有意中人。” 此时此地,她终于明白了当时他眼中的绝望从何而来。 “好极了。”小泉纯子如梦呓般吐出那三个字。 突然又哭又笑! “方君乾,你真是好极了!” 第五十一章 小泉纯子死了。 正中心脏,一枪毙命。 肖倾宇眼神锐利,面如沉水。他右手拿着一把枪,枪口还在冒着轻烟。 目睹了这种事,小泉纯子不能不死。 无双抬头,冷冷盯住面前默不作声的方君乾。 “对不起。”他轻轻对他说。 就像一个犯了错想法设法逃避家长责罚的孩子。 他道歉,是因为他的感情造成了无双的困扰。说到底,方少帅还是有点心虚的。 “肖某说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眼中杀意涌动。手如霜雪,食指轻扣住手枪的扳机,抵在方君乾的胸口上。 此刻的肖倾宇,像一把出鞘神兵的的剑气,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方君乾早就知道,肖倾宇是开了锋的利刃,是碰不得的。一碰,便是皮破肤裂,鲜血满手。 明明是长于绝壁的空花,他偏偏要去接近、光赏、采撷。哪怕一脚踏空,从万丈悬崖上失足跌落,尸骨无存。 “倾宇。”满是伤痛的声音,“我骗不了自己,我喜欢你——” “不许!”冰冷的枪口顶住他的心脏部位,无双眼神犀利起来。 方君乾勾唇一笑:“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除了方君乾自己,没人能说不许。” 他这人就是这样,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或许还有另一种解决方式。如果倾宇杀了我,方君乾就不可能喜欢你啦。” “你以为,我不会?”肖倾宇是堂堂正正的男人,谁也不能践踏他的尊严,纵然那个人是方君乾! 感到了无双身体瞬间透出的冷冷寒意,以及这要命的骄傲。 可是…… 那个人是方君乾呀。 那个曾在七岁那年递给自己一串烤雀的方君乾,那个为了自己被迫离京与国统府反目的方君乾,那个笨的怎么也吹不好埙的方君乾,那个曾说要保护自己的方君乾,那个将倭桑军刀当做礼物送给自己的方君乾,那个将小弈视为亲弟的方君乾,那个缠着自己要自己包饺子吃的方君乾,那个亲手做桃木簪送个自己绾发的方君乾,那个总在寒冷冬夜温暖自己的方君乾,那个喜欢八卦却不许别人编排自己的方君乾,那个哀伤地对自己说“我骗不了自己,我喜欢你——”的方君乾。 无欲则刚,心平则静。 这是无双最引以为傲的冷静超脱。 而今,无波无澜的心境竟被毫无预兆地搅乱。 心口莫名地痛起来。手也在微微颤抖。 “砰”的一声枪响! 子弹从方君乾鬓边擦过,在少帅身后的墙壁上留下浅浅的弹痕,如果那石壁会流血,定然也要叫痛的。 方君乾似乎还能闻到枪膛与子弹摩擦所产生的淡淡硝烟味。 月光很凉,从大剧院的圆顶玻璃照进来,洒下一地的霜。 无双右手持枪,在他胸口轻点三下,宛如连开三枪。 随后,肖倾宇摊开手,手枪从他掌心滑落。 转身,甩手就走。 幽幽丢下一句:“方君乾,你真是我命中的劫。” 他是他的孽缘,他的劫数,他命定的魔。 一张细腻宣纸平铺在无双的办公桌上。 搁下笔,肖倾宇怔怔盯着眼前的白纸黑字。这是小泉纯子宁死都不愿交出的绝密情报,如今,一字不漏地浮现在无双的笔下。 她不该将那封密函抖开在肖倾宇面前的。 公子无双聪慧绝伦过目不忘。 虽匆匆一瞥。 虽只一眼,却也够了。 想想或许都觉得可笑,居然在自己认为大局已定尘埃落定之时,他会冲上前吻住了自己。 那一吻,完全打乱了他的所有部署计划。也让他至今难以面对心乱如麻。 为什么偏偏是方君乾? 肖倾宇问自己。 如果换了别人,他定会毫不犹豫拔枪开枪,让那人血溅五步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那人是方君乾……让他哭不得笑不得,爱不得恨不得,痴不得怨不得,杀不得留不得的方君乾…… 那最后的一吻,那最后的深情或许也是一种绝望吧。对这种禁忌之情的绝望。 肖倾宇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可这次,他真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是方君乾,他是肖倾宇。 与千年前的绝世双骄同名。 世人都说绝世双骄绝世无双。 绝世无双…… 是不是意味着,绝世双骄注定无法成双。 一直以来,肖倾宇便是如此诠释“绝世无双”的。 七岁初见,他莫名其妙地夺去了自己初吻,让自己记恨了整整十年。 再度相遇,他不由分说就将桃枝塞进自己手里,张扬霸道地让自己一眼认出了曾经的身影。 如果没有方君乾…… 无双这样想着—— 如果没有方君乾,他也许会按照余总统的遗嘱,待羽翼丰满之时杀掉段齐玉,再和余艺雅结为伉俪。 接着履行自己“救世之大贤”的使命,权掌国统府,振兴华夏国。 然后, 萧家再不敢无视这个当初被他们抛弃的孩子,会战战兢兢看自己眼色行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再然后呢? 肖倾宇忽然觉得冷。 一点一点冰寒入骨…… 一点一点,麻木。 没有什么斩不断丢不下舍不掉的,也就没有然后了。 第五十二章 “少帅,我们为什么要撤退!?”脾气火爆的陈振团长一甩帽子拍案而起。 方君乾带出来的手下都是狼。 无双淡淡道:“少帅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小泉纯子的情报已经泄漏,不出一月,倭桑十五万大军就会逼近南七省,强攻玉亘。以我们现在的兵力,玉亘市绝对保不住。” “可我们一腔热血!南统军里没有孬种!我们只要守住一个月,平京就会抽部队来支援我们!兄弟们都有决心守住这一个月!老百姓也会和我们同甘共苦的,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 看着陈振闪着希翼的火热目光,方君乾和肖倾宇几乎不忍心面对。 他们不敢告诉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国统府不会派遣一兵一卒支援南统军。 小泉纯子的那封密函就是一纸和约。 国统府准备与倭桑议和,双方罢兵止戈。 条件就是,割让南七省。 没有人会来支援他们了。待倭桑大军一到,玉亘市便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倾乾不敢将真相说出。 如果南统军将士得知自己一腔热血换来的只是丧权辱国的一纸和约,军心必然大乱,军志必定动摇。 方君乾不冷不淡道:“不必再说了。敌我力量悬殊,我军要保存实力。玉亘市的妇孺百姓、技术人才以及主力部队得先行撤离。 “本帅会带两万士兵断后,至于撤退的事项……将由肖总参谋长全权负责。” “方君乾——”无双怔怔抬起头,满目难以置信。 细腻瓷杯中冒出的热气,缠绵缱绻地将那属于年少轻狂的岁月剪成数不仔细的段落。 方君乾盯着他,眼眸如星。 如果只能有一人活下来,方君乾希望那个人是你。 一爱至斯尽付笑谈:“肖参谋长与平京各大势力交往甚深,我军退往平都需有一人从中斡旋照应,肖参谋长是不二人选。” 肖倾宇看着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方君乾,只觉心中疲惫。 大黎改成了国统府,依旧是那副扶不起的样子。居然……居然需要靠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来支撑大局力挽狂澜。 方君乾他,甚至还没有过今年的生日。 他甚至还未满十八周岁。 肖倾宇苦笑着。 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从万军丛中全身而退? 力挽狂澜虽说是种魄力,却也需要实力。 或许,你也知道无力回天,便思忖着跟这座城池共存亡? 说到底,方君乾的骨子里还是那样不管不顾的类型。 离开的最后的一日,肖倾宇没留下只言片语便不辞而别,方君乾也没有前来送行。 相见徒增尴尬,不如不见。 两个都是决绝的人。 怎能不知对方的想法,却只是这样心照不宣地离开,然后此生无缘。 “哥哥,我们这是去哪儿呀?”不明所以的孩子扯着无双的衣袖,看着车窗外的队伍背着铺盖拎着行李,扶老携幼行色匆匆,心头莫名不安。 大战将至的气氛让人如坐针毡紧张莫名,连孩子都觉察到了。 “没事。”无双摇上车窗,将外面的喧哗吵嚷统统拒之门外,温柔道,“哥哥带你回平京去见爸妈。” “回平京!?”孩子立即兴奋了,拍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终于要回去啦,小弈好想爸爸妈妈哦!那君乾哥哥呢?他不跟我们回平京吗?” 最近君乾哥哥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见踪影,已经很久没来找自己玩了…… “小弈!”无双断声打断孩子的话。 小娃娃被吓了一跳,傻愣愣地看着一向波澜不惊的哥哥,大眼睛里一片惶然。 无双:“对不起……” 一阵无力的疼痛感传来,无双微微喘息着。 慢慢睁开眼。 无双的眼神不再迷茫阴郁,如月破,如星碎,亮的慑人。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弈,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如果以后哥哥不在你身边,还有很多人会帮你……” 温柔亲了亲孩子光洁的额头,带着点歉意,带着点怜惜。 如果哥哥回不来,这今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少帅,”警卫员奇怪地看着他,“您不去送送肖参谋长?” 方君乾将目光从道路尽头收回,微笑。 以往无论前途多舛艰险重重,他的身边总有一抹白色如影随形。 而这次…… “他不会回来了。” 知道他无法面对。所以索性放手让他走。 “其实,挺后悔的……” 说不后悔那是骗人的。 如果没有那一吻,没有那句话,他的倾宇现在大概还在自己身边吧。 即使无法回应自己的感情,但起码还会一直陪伴着自己。 以前他曾如此决绝地说过:“肖倾宇不希望,从此与方少帅形同陌路。” 他原谅了自己一次。 而这一回,怕是真的形同陌路了吧…… 如果……如果他能回到身边,即使一辈子不说这句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不甘心,但起码还能以这个自欺欺人的相处模式,一辈子在一起。 “励勤你听说了吗?南统军的方少帅不知怎么了,竟然命令部队大部分转移。也不知他发得是什么疯,那玉亘市可是东南门户,兵家必争之地,他不好好呆在那儿积蓄力量发展实力,居然还要转移部队,实在想不通。” 萧励勤皱着修长的眉,右手握拳微微在唇边咳着。 “除非倭桑大军倾巢来犯,要不然以玉亘市的易守难攻,的确不必这么劳师动众。眼下老百姓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宇儿不可能不明白这层道理。” 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理由。 萧励勤思来想去,始终没理出个所以然来。 安淑美奇怪道:“就算倭桑倾巢来犯也不必害怕呀。只要南统军坚守一个月,平京就可以抽调出大军前去支援……” “等等!”萧励勤灵光一闪,随即一股寒意窜上脊椎骨,他怔怔望向自己妻子:“你说什么?” “我说……”安淑美被他的森寒表情弄得一时惴惴,“我说只要南统军坚守一个月,平京就可以抽调出大军前去支援……” 是了。 萧励勤只觉后背发凉。 只要南统军坚守一个月,平京就可以抽调出大军前去支援。那为何南统军还要放弃守城退居二线…… 所有古怪举动被一根线穿起,原因竟是如此简单! 怕是平都和倭京早就达成协议,要割让南七省求和,而一直拱卫南方的南统军得不到一兵一卒的支援! 萧励勤激愤之下重重一拍茶几,杯盏一跳茶水四溅! “父亲,你糊涂呀!” 忽然,老管家匆匆前来禀报:“二少爷,二夫人,肖参谋长到了。”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 玉亘市到平京起码十天,他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在客厅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儿子。 无双没有落座,只沉静站在大厅中央。 风轻云淡的守候,淡雅温柔的寂寞。 他这么轻轻一站,便把所有光芒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长高了的娃娃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兴奋与生怯。 “小弈!“安淑美激动地抱住萧弈。 然后,抬头略带歉意地唤了一句,”倾宇……” 无双平静地点点头:“安夫人。” 安夫人…… 安淑美的手,僵悬在半空。 没资格悔恨了,是她亲手将这个纯净乖巧的孩子推离了自己身边。 那个总是用渴望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孩子,那个软软叫唤自己“娘亲”的孩子,那个只要自己离他近一点就会喜出望外的孩子,早被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伤害给亲手扼杀了。 肖倾宇着弟弟柔软的头发,淡淡道:“我把小弈交给你们了。” “倾宇,你要干嘛?”安淑美慌了。 肖倾宇的语气,简直就像在交代后事! 白衣少年站在他们面前,笑得安然而忧伤:“如果这次回不来,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弈。现在,我把小弈交给你们了。” 一直闷声不响的萧励勤忽然开口:“淑美,你带小弈先进去。” “宇儿,回玉亘市不会有好结果,你……真的决定了?” “国家需要我,南统军需要我,他更需要我。” 肖倾宇心中感叹:方君乾,你终究是赢了。 爱上你,何需五年? 在某个瞬间,欣喜若狂而又措手不及的一场相遇相知,便注定你我一生一世纠缠牵连。 真真应了那句话—— 第一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恋。 萧励勤哀伤看着他。 看着这个聪慧绝顶智冠群伦的无双公子,自己永远歉疚疼爱的儿子。 聪明如你或许真的寂寞太久,明知飞蛾扑火竟也舍不得丢下他。 “宇儿,不值得。” 父子二人默默凝视便已知晓对方心里的话。 “父亲,我想问你一句,当初娘亲害你深中毒瘾无法自拔,你……后悔吗?” 萧励勤:“不后悔。” 肖倾宇:“我也是。” 萧励勤一滞。 无双已经转身:“我还要在平京逗留几天,处理一切手续事项。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我回不来,请代我照顾好小弈。” 返身。 一个结实的拥抱。 “爸,我走了。” 说完这句,肖倾宇便真的抽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午夜时分,挥手告别,踏月而去,是无双公子一贯的风雅。 第五十三章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清亮的月光默默从云层洒下来,大街上空荡荡的让人害怕。 少女等在街头路灯下,纤细的身影在初春寒风中微微颤抖着,连声音都哆嗦如深秋落叶。 “你回来已经三天了,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来找我,谁知连人影都不见。” 看着他走下车门,慢慢走近自己。 余艺雅冻得雪白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红晕:“你不是说下次回京就娶我么,我一直等着呢。” “艺雅,我要走了。” 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余艺雅的喜悦一下子给淋得无影无踪。 猛地抬头:“你要去哪里?” 肖倾宇沉默不语。 像猛然醒悟到了什么,余艺雅颤声道:“你……你要回玉亘?!” “你疯了!倭桑随时会卷土重来,段齐玉连一个小分队也不会往南方派去的!留在玉亘只有等死,方君乾没有任何希望!” “肖倾宇就是他的希望。” “你还不明白吗?段齐玉早想削弱南统军实力,跟着南统军没有好下场。就为了那几个南蛮子,值得吗?” 肖倾宇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无声的哀伤。 也许方君乾真的说对了。 自己和方君乾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为之毕生奋斗的事业,在余艺雅这种出生优越的天璜贵胄眼里,不过是“几个南蛮子”而已。 截然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充满矛盾的理想与信念。 自已和她,存在着无法弥补的鸿沟,遥远似天堑。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对你的心意始终没有变过。”余艺雅妙眸凝视着他,“你想想,如果我们在一起,整个余家,包括现在的国统府,都是你的了,东北方家一直对你有好感,萧家也会站在我们这边。那时你再向倭桑宣战夺回南七省也不迟呀!” 说到这里,余艺雅的脸颊抹上羞怯:“为了这些,难道你就不能留下来吗?” 肖倾宇静静地说:“不能。” 女孩的身体骤然一僵,眼睛中泛起泪光,她认真地说:“如果是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我家族继承人的地位。” 肖倾宇幽幽的,又好似无声无息:“我却不能。” 在这一刻,多少熟悉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万千英烈青山埋骨,无数军民倒在与倭桑大战的血泊中,再也没有站起来。 那些死去和活着的人们,奉献了自己的、灵魂和热血。 将这个衰弱帝国的未来托付在自己手中。 自己肩负着无数人的期望,以及一个古老民族重新崛起的梦想。 人生,并不是只有爱情。 还有责任、牵挂、承诺、信仰—— 以及那个人,期待的目光…… 忽然才发现,自己跟方君乾最多的相处模式竟是相顾无言。 默默凝视便已知晓对方的一切。 偶尔会心的一个微笑或眼神交汇,便是开遍千树桃花,融融心暖。 余艺雅一下子毫无血色,她失声强调:“你说过你会娶我!” 无双的视线飘过余艺雅,仰望着漆黑的夜空。 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已经全部散去了,皎洁的月亮在朦胧地照耀着大地。 余艺雅看着月光中的他,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你就当我……”温柔而残忍,“说谎了吧!” 终于意识到他即将离自己而去! 不应挽留。 视线,凝结成冻。 “你现在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肖倾宇头也不回:“至少可以……死在他身边。” 方君乾。 肖倾宇不能爱你,但可以一辈子陪着你。 视线变得好模糊,明明没有下雨,为何眼中会有雨水? 余艺雅颤抖的声音入尾多了一丝哽咽,每一声都像要将人心绞破:“你要为一个无法改变的结局赔上自己的一切!?” 这几段唏嘘几世悲欢,尽皆消散在风中。 “少了肖倾宇地球不会停止运转,可方君乾不能没有肖倾宇。” 第五十四章 铅灰色的乌云笼罩着天空,寒风把大地鞭打得更加凝重。 浓烟滚滚,血染长天。 玉亘市的护城河早被尸体所填满,有南统军的也有倭桑军的,无数倭桑士兵惨死在机枪的扫射下,陆地上是横尸遍野,护城河里黑压压的人体随着河水上下浮沉,血水把河面都染红了。 会杀人的,那就活;不会的,那就死。 不断有受伤的士兵被担架抬下前线,军医和护士忙得分身乏术。 “医生!医生在哪儿!快来个人,他伤得很重!!”又有两个士兵抬着担架风风火火闯进来。 一个头部包着绷带的士兵无奈道:“军医现在都恨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哪有工夫分神?” “怎么回事?”方少帅走过来。 “少帅,小疯子中弹了,子弹还留在腹部!” 一见伤员那还在潺潺流血的伤口,方君乾当机立断:“拿把消毒过的刀,还有药、绷带!快!!” 手下匆匆跑去又匆匆赶回,手上只多了伤药、绷带、镊子和手术刀:“少帅,没有麻醉药了!” 方君乾咬咬牙,对年轻的小战士吩咐:“来不及了,我马上为你取子弹。你忍着点!” 士兵强忍痛楚,信任而坚定地点头。 小心翼翼地剪开伤口处的衣服,方君乾定了定神,下刀! “啊!” 一声惨叫,那个被叫做“小疯子”的伤员呼吸都停了下来,只有喉头嘶哑地抽着冷气的声音。 他脸色铁青,牙关打架,仿佛在经历着极大的痛楚。 方少帅一见情况不妙,习惯性地喊道:“倾宇,快把他嘴巴塞住,别让他咬断舌头!”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他的倾宇,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吸了吸鼻子,将涌上眼睛的酸楚硬生生压下。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一只完美无瑕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干净的布揉成一团塞进士兵的口中。 方君乾睁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白衣出尘,差点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莫非是最近太过劳累,一直出现幻觉? 无双一见他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唤醒他:“别发愣,继续。” 现在不是倾述离伤的时候。 “哦。”方少帅迅速回神。 划开伤口,将带着脓血的血肉从伤口处迅速剔除,方君乾迅速找到了子弹镶嵌的位置,镊子钻进伤口,夹住子弹,用力一拔! “唔!”豆大的汗珠泌出额头,恨不得将口中布团咬碎。 见子弹顺利拔出,肖倾宇立马将要敷洒在伤口处,打上绷带。 两人不置一词,动作却默契非常。 战场上的人命如草芥,能救一条是一条。更何况是这般年轻鲜活的生命。 方君乾看着伤者那年轻率真甚至还有些天真无邪的脸庞,心头怒火噌的一下蹿上来! 居然把十六七岁的孩子留在战场,这帮混蛋脑子进水了! “谁是他团长,老子回去非剥了他一层皮!”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目光坚冷如铁。 “少帅……”少年挣扎着,轻声道,“您……您别怪团长。团长劝我走,是我主动要求留下来的。” “啊,这?”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说这句话,方君乾一下子愣在当场。 “我爹是福来乡的乡长,我娘是一个乡绅的女儿,后来倭桑入侵南七省,我爸死于非命,我娘因不堪凌辱咬舌自尽了,还有堂弟、表姐、林叔、祥嫂……都死了。这么大一个村子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是躲在草垛中才幸免于难的。逃出来的那天起,我就决心一定要为我父母,为父老乡亲报仇。少帅,真的……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赶走了那些倭桑人,谢谢你为我们全村报仇雪恨!谢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少年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从沾满烟灰的脸上滑落,泪水斑驳。 “这次是我主动提出留下来的,团长命令我撤走,我死也不肯。少帅……你别怪团长。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家没了,家人都死光了,我到哪儿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扛起枪多杀几个鬼子……” 方君乾喉头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唇。 不知如何,比起授勋仪式上官员贵族的阿谀奉承掌声如潮,此刻面对这个失去父母、失去家园,最终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的孩子,面对那脏兮兮脸上的斑驳泪水,他更感到手足无措。 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值得骄傲之处,方君乾从没觉得“南统军少帅”这个头衔是如此的虚伪,对在战争中深受伤害的千万民众来说,自己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一双纤白的手握住他的紧攥的拳头。 肖倾宇的手,手指长而细,有点像女子的柔荑。掌心冰冷,即使捂热了,但只要稍稍松开,便会很快冷下去。 就是这么一双手,将自己的痛,自己的无助,自己的辛酸,牢牢地、温柔地全部包容。 想起已经过世的母亲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乾儿,在这个世上的某个地方,一定会有一个无论你是强悍还是软弱,都可以完全包容你的人。 “一定会有……” 娘亲, 方君乾看着面前白衣无瑕的肖倾宇—— 我找到这个人了。 即使风吹雨打波澜诡谲,只要他一直在我身边,方君乾就有了最后的温暖和力量。 只要有他在,方君乾就不会绝望。 金灿灿的阳光撕开天空的阴霾,骄阳从铅灰色的云层投射下耀眼的金光。 绝世双骄携手站在炫目的光圈中,几只鸽子从两人的上空飞翔而过,宛如破开那层纵横阡陌的光网,几片洁白的羽毛扑棱棱飘落。 相视一笑,一眼看尽,繁华千年。 残阳如血,涂满了西天一片紫。 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呼吸着傍晚的凉风,方君乾思绪纷乱,久久出神。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无双无声一叹。 看破书卷,仍看不破世间情为何物。 既然舍不得,放不下,断不掉……就只好陪他一路走下去了。 方君乾……唉,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个麻烦。 心头不知是喜是悲,淡淡回了句:“你这么让人不放心,我怎么走。” 宛如一把盐洒在伤口处,方君乾痛了起来,仿佛那沉淀了一千年的脆弱苦痛,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再也按捺不住胸腔剧痛,方君乾忽然转身,紧紧拥抱住了他! 只有在他身边,心才不会空荡荡的有空缺。 只有在他身边,才会在这兵荒马乱之中,感到平静与满足。 “如果明天我战死沙场……” 话还未说完,已被无双打断。 方君乾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声音:“我陪你。” 拟写这欺世谎言,只为陪他看遍沧海桑田。 他认真问他,倾宇,我永远不说那句话,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盯着他明亮的眼睛,说,好。 第五十五章 一场厮杀过后,玉亘再度恢复了沉寂。 战场上充斥着阴森血腥的气息,汽车残骸在周围的杂物中死灰复燃,忽明忽暗,像魑魅魍魉眨巴的眼睛。 方君乾站在营帐中,面对着面前庞大的沙盘。山川河流,树林山地,敌我阵地组成、兵力部署和兵器配置等情在这个简易沙盘上一览无余。 南统军的军官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他周围 “倾宇,”他问身边的少年,“东北军赶得及援助吗?” “少帅问的是几天之内?” “……本帅仍健在之时。” 无双一笑, 新月初晕,花树堆雪。 “我等能不能等到东北军救援尚未知晓,不过少帅肯定是能等到的。” 方君乾惊:“没想到倾宇对本帅竟这样有信心!” 无双公子淡淡道:“俗话说‘祸害遗千年’,所以少帅一定寿比南山。” 所有人:“……” 看着平常整死人不偿命的方少帅吃瘪,南统军诸心中暗爽,偷笑不已。 不过他们不敢喜形于色,生怕得罪了有仇必报的方老大。 不知为何,在好笑的同时,大家竟把对倭桑大军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奇妙的,一种微妙的自信和安全感在军官中慢慢滋生起来。 少帅和公子还在说笑呢。 帅帐中的欢声笑语,竟比一篇精心炮制的雄壮演讲稿更能安定军心。 “少帅,公子!”帐帘被掀开,惊惶焦虑的气息扑面而来!“有个倭桑军官在城下要和少帅说话。” 绝世双骄对望一眼,彼此间交流了一个深邃难明的眼神。 方少帅平静道:“本帅倒要听听他有什么好说的。” 随处可见的尸体,燃烧未尽的汽油味,眼前的一切提醒着刚刚发生的血腥战斗。 身在异乡的孤独,朝不保夕的死亡阴影如沉重的乌云,笼罩了所有人的身心。 平谷秀之,平谷家长男,十六岁即被送往倭桑陆军军事学校学习,二十岁以全优成绩毕业,凭借自身努力与家族权势,二十八岁即位列中将,现任倭桑陆军第八军司令(今年三十二岁)。 可说是倭桑军部新一辈的领军人物。 他狡猾如狐,凶狠如狼,但此人有一点可取之处就是:他不赞成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所辖的第八军所过之处也不曾传出骇人听闻的杀戮事件。 然而,他对其他部队的烧杀抢掠行为,虽不赞同,却也不会阻止。 倭桑将领的威严与阴沉在他身上得到了最明显的诠释。 多如蚂蚁的倭桑士兵簇拥着策马的平谷秀之,更显其鹤立鸡群的风姿。 与此同时,平谷秀之也在打量着城楼上的绝世双骄。 经年后,有幸从战场上逃得性命的平谷秀之感叹:那两个少年,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狂肆了岁月。 若非后来发生了始料未及的事,让绝世双骄远走他乡,怕是世界格局又要重新划分了。 “方少帅、肖参谋长,久仰大名。”出乎意料的是,平谷秀之的华夏语很标准——起码跟那个人鱼亲王不在一个档次上:“这次冒昧请两位出来,是想送两位一份大礼。” 冰冷的声音:“带上来!” 五个高级军官被押上前。有倭桑人也有华夏人,他们尘灰满面,身上皮开肉绽,喊得凄惨沙哑。 “冤枉!冤枉!”“太君小的冤枉呀!” 无双一见这五人,水润的唇慢慢抿紧,手也握成了拳头。 “这五个人,是肖参谋长潜伏在我军内部的j细吧?真是佩服。要不是肖参谋长没发现身边的刘家维少尉早已弃暗投明投靠了我倭桑帝国,那这个大亏我可是吃定了。” 南统军所有人的目光如刀插在刘家维身上。 完了——刘家维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平谷将军居然会把自己供出来,一时如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平谷秀之一挥手,五个倭桑士兵持刀站在了五人身后。 “杀!” 一声令下。 五个士兵手起刀落。 股股血浪飞舞上半空,五粒人头骨碌碌在地上打滚,脸上犹带着愤懑古怪的表情。 肖倾宇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自己一时失察,竟让他毁了南统军反败为胜的唯一期望! 血泊浸红了尸体身下的土地。空气中的粒子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这五粒头颅,就当我平谷秀之送予南统军的厚礼吧。”三十二岁的平谷司令似笑非笑,勒转马头准备回营。临走前忽然问了句:“对了,诸位应该已知道南七省已被国统府割让给我倭桑帝国的事儿了吧?”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平谷秀之心中畅快难以言表:用华夏国兵法对付华夏人,方君乾,这滋味不错吧? 南统军得知自己被国统府出卖后,一定军心涣散无心作战。至于那个刘家维,帮自己找出那几个叛徒后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这个孬种就让方君乾自己处置吧。 嘿嘿,我倭桑可不会养一个没用的废物。 跟我平谷秀之斗,方君乾你还嫩了点! 着腰间军刀上的草花纹图徽,平谷秀之笑得志得意满—— 此战我倭桑帝国不胜都难! 玉亘市城头 凝结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就像深海下的火山,沉默中积蓄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谁都不知道这火山何时会爆发,毁灭。 “少帅,”一个军官最先开口,白净的脸因愤怒而涨红,“杀了他!”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义愤填膺下,无数狂热的嗓子响起,将士们激动挥舞着刀枪,声浪震得城头都在簌簌颤抖。 “少帅,少帅,我还不想死!我想活下去!”刘家维慌忙抱住方君乾的,哭得涕泪横流,“少帅饶命呀,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我胆小,我懦弱,我不像少帅和参谋长那样视死如归,我怕死,我想活,想活下去呀!” 绝望嘶哑的咆哮如濒临绝境的困兽。 方君乾静静看着他,只感觉莫名的悲哀:“这里没有一个人想死。” 远离战火烽烟,好好活下去——每个人都这么想。 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轻贱。 听了这话,刘家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布满血丝,他忙不迭建议:“少帅,我们向倭桑帝国投降吧,这样大家都不会死了!少帅,我是刘家三代独苗呀,刘家就靠我一个传宗接代了,我不能死呀!” 一个铁扇般的巴掌狠狠掴上刘家维的脸,刘福安呸了一口:“我家少帅可是东北方家五代单传,人家水里来火里去可曾埋怨过什么?你丫的还有脸说了,你们刘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居然还跟老子同姓,老子真替你害臊!” 刘家维死死抱住少年元帅的不肯撒手,只哀声求饶:“少帅,少帅……饶命呀!我从没犯过什么错误,您不能因为我只做错了一件事而杀我呀!我不要死……少帅……”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有些错是不能犯的。 因为那是弥天大错。 一旦铸下,无可挽回。 方君乾闭起眼,面无表情:“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拖下去,枪毙了吧。” 凄惨的求饶声回荡在玉亘市城头。 直到“砰”一声枪响,惨叫声戛然而止。 方君乾在漫天血色夕阳中,对着城上城下数以万计的士兵说:“自瑛国船炮第一个轰开华夏门户之后,我华夏子民四十八年来一直在绝境中挣扎,血火中求存。有人说,这是我华夏民族的屈辱史,是家国不幸的开端。但我方君乾认为——恰恰相反!这是民族崛起,自强不息的号角! “面对国破家亡,有人选择了背叛,有人选择了逃避,但有更多的华夏子民投身到这场前赴后继的巨大战斗中,我泱泱华夏无数英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成了新的钢铁长城。 “有人说,国统府出卖了我们,出卖了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有人问,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毫无意义了吗? “现在,我就明明白白回答你:不错!国统府是背弃了我们。” 群起大哗! 不安马蚤动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起一圈圈绝望的涟漪。 “但是——” 方少帅的声音虽不高,但有种巨大的穿透力。 奇异的,全场一静。 方君乾一身黑色的军装,没有多余的装饰,但一言一行,却自然而然澎湃着一种无声的威严。 “……我方君乾永远不会背叛你们。” 已经不能用感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此刻南?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3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南统军将士的心情了。 好多在战场山中枪受伤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铁汉,当场掉下眼泪来。 然而谁也没有去笑话他们。 血红的落日余晖给远处的衰枯平原洒上了一片绯,枯黄的平原上漂浮着一层嫩黄近绿的东西,那是钻出泥土的新草。 是呀。 国统府不要他们不打紧,只要这个男人,这个叫方君乾的男人跟他们承诺一句就好了。 第五十六章 肖倾宇是南统军的大脑,方君乾是南统军的灵魂。 安定军心后,南统军高层迅速召开了紧急会议。 “肖参谋长身为南统军总参谋长,掌管内务情报军情机要。刘家维一事,肖参谋长大意失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方君乾负手,冷酷凛然。 “犯此大错本应按军法处置,但本帅姑念在此用人之际不宜重责大将,先将你押入牢房两天,不供吃食。你……可有不服?” 军官们大惊,纷纷求情:“少帅,万万不可呀!”“对呀少帅,肖参谋长只是一时不察,这次就算了吧。” 众所周知,无双体虚畏寒,又常常因料理国事而导致饮食无规律,早已落下胃病。牢房内空气浑浊,阴冷潮湿,夜间寒风更是像从墙壁缝里钻进来一样,渗得人发慌。 两天牢狱之灾,再加上不供吃食,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嘛! 方少帅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紧捏成拳,青筋毕露。可面上仍不动声色,无视众人求情,只冷冷盯着面前的肖倾宇:“你……可有不服?” 白衣少年茕茕独立,孤单的身影略显决烈:“肖倾宇身为军情指挥官,刘家维通敌卖国却没有被执法处查处是肖某失职,少帅的处罚合情合理,肖某绝无二话。” 自绝世双骄接手玉亘市后,整顿吏治打击豪强,使得玉亘市风气一肃,一派海晏河清路不拾遗的风貌。 别说横行霸道几乎绝迹,连小偷小摸都很是稀少,以致玉亘市警署大牢犯人寥寥无几。 而此时,昏暗的牢房内,却有一个人静华端坐一角。 白衣黑发,月鳞镀其国色,剔透展其风华。 似乎感觉胃部剧痛,纤长手指轻按于腹部左边,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淡然。 “啪啪啪”三声。 无双讶然抬头,却看见那个俊美而不失英气的男子正隔着房顶的采光天窗冲自己招手。 无双还没回过神来。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坚不可摧的铁窗被男子轻易整个儿提起来扔在一旁(可见早有准备),粗大的绳子放下来,方君乾拉着绳子纵身一跃,火红的风雪斗篷瞬间绽放,人已潇洒落地。 见到他,无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温声漫道:“你怎么来了,没被人发现吧?” “没。”方君乾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倾宇,我们出去吧,你别在这儿受苦了。” 无双瞄他一眼,缄口不语。 方君乾在他跟前蹲下身,正色道:“平谷秀之已经上当了,他听信刘家维的话杀了自己的亲信,现在倭桑大军抽调了一半的军队去北线布防东北军突袭,谁会想到我们真正的盟军是周大哥的猛虎团?倾宇,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没人会察觉我们的计划。” 无双早在半个月前就得知了刘家维投敌叛国的情报,将计就计,把假情报通过刘家维之口传给平谷秀之,让平谷秀之误以为自己身边那五个得力干将是南统军j细,不由分说将其就地格杀。 肖倾宇巧妙地利用他铲除了那五个熟悉玉亘市兵防的倭桑军官。 为了瞒过刘家维,绝世双骄在高级会议上有意无意透露过东北军会支援玉亘的消息,果不其然,平谷秀之闻言大惊,忙不迭抽调一半兵力赶往北线布防,这才让北虎将的猛虎团有了可趁之机。 肖倾宇做事,从来不会前功尽弃。 见他微笑摇头,方少帅便知道他是坚定了心志要按计划行事。 以仁为心,以韧为情。 肖倾宇一旦下了决心,定了主意,便是无可更改的坚持坚决坚定。无论是谁都无计可施,哪怕这人是方君乾。 可是这个计策,却要累着他这谪仙般的人在阴冷的牢里受罪。 “倾宇……”他歉疚地看着他,“对不起呀。” 无双语气淡淡的,却又像在不着痕迹地安慰他:“肖某主掌内务情报,此次失利追究责任,肖某当然是首当其冲。你这一军之帅不责罚我怎么能让将士信服,又怎么能骗得平谷秀之深信不疑呢。” 故布疑阵,只为请君入瓮。 方君乾,能做的我都替你做了。 接下来便要看你的了。 那清冷孤傲的身影端坐于这破败的囚房中,夜晚银白的星光倾泄在少年的白衣上,仿若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纱。 倾宇,你可知。 此战若胜,到时可澄清一切都是你我计策。要是败了,你在军中的威信就会一落千丈。 将自己的名声,信誉,前途,威望,全部押在了方君乾这场胜负未卜的战役上,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方君乾心潮起伏,难以自持。 “倾宇,此战若败……”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平静的语气里尽是坚定决然:“你不会输。” 方君乾,绝、对、不、会、输。 自你我相识,肖倾宇便一直一直这么相信着。 “我信你。” 年轻的少帅看着喃喃:“肖倾宇,你这傻瓜……” 望着他全然信任的清澈眸光,方君乾暗暗道:我是你这辈子的赌注,我怎么舍得让你输。 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支持我,方君乾便是不败的神话。 无双没听清:“你说什么?” 方君乾转过视线。 “没什么……” 心头默默念着:肖倾宇,你这傻瓜。 “是不是胃痛得厉害?”见他指按腹部,修眉微皱,便知他的胃病又犯了,“快吃药!” 将随身携带的药瓶塞到无双手里,无双倒出一颗,就水服下。缓慢呼吸间,胃痛渐渐平息了下去。 手中的药瓶还留有入脾的体温。 记得当时方君乾非常霸道地将自己的药瓶没收,像大人一般郑重叮嘱:“你自己再买一瓶吧,这瓶我替你保管。那么如果倾宇哪天忘带了,本帅这儿还有。” 当时无双被他搞得又气又乐,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再买了一瓶。 那胃药的药效很不错,吃了一阵子后,胃病渐渐好转,无双自己也差不多将这事忘记了。 却不想他依然天天随身携带。 “先吃药,待会儿吃些馒头垫垫胃。”方君乾不由分说地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到他手里,“过一会儿再吃——你笑什么?” 垂下头,无双紧紧捧着油纸包,隔着油纸,似乎还能感受到暖暖的关怀和牵挂。 长长的睫毛垂落眼睑,他轻声慢语:“都说男人在认真时最有魅力,看来方少帅也是如此呀。” 方小宝厚颜无耻地附和:“方君乾若是连这点魅力都没有,怎会得肖公子倾心相随?” 慢着,这不是重点! 方少帅暗恨:被他迷魂汤一灌,差点就让他糊弄过去了! 笑容一敛,恶狠狠放话威胁:“谁让你平时不好好吃饭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呀,让你再这样下去迟早痛死你!” 无双只是温柔笑笑,也不反驳,也不辩解,由着他一路越说越急越说越气。 方小宝邪魅的桃花眼扫过快要凉掉的馒头,手一挥:“你先吃着,我继续说!” 此话一出,我们的肖公子彻底无语…… 这个方君乾真是——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才好,总之无法用普通人的思维方式来衡量。 摇摇头,无双打开手中的油纸包,两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方君乾看着他优雅地撕了一点馒头,细嚼慢咽,吃起来端的是尊贵清雅。这食之无味的粗粮,肖倾宇竟像是在细品精烹细饪的人间美味。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方少帅满目歉疚:眼下战事吃紧,粮草也即将告罄,他能给他的,只有这么多了。 不说肖倾宇在平京时的额外收入(公子极会赚钱,这国统府月薪还不及他额外收入的一个零头),光说他身为国统府总参谋长的月薪就有500大洋(相当于现在50000元人民币。这方面资料不好查,大家看看就好,表较真哈)。 他出身高贵身居高位,即使脱离国统府,凭他的本事人脉何愁不能自立门户? 这样的绝世男子,本应在那烟雨温柔之乡弹琴作画品茶看花,享尽人间富贵红尘荣华的。却因为跟着自己,羁旅匆忙劳心伤神,竟没有过过一天清净日子。 “倾宇……对不起呀,现在只能拿这些给你。” 肖倾宇抬头看着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将士们吃什么,肖某就吃什么呀。” 不用多说什么了。 他的难处他都知晓,他的心意他也都明了。 方君乾不禁庆幸:有知己如此,夫复何求? 捺不住心中激动,他一下坐到他身边,解下风雪斗篷罩在两人身上。 二月的夜还是很冷,昏暗的牢房里,冷风发出尖锐的哭号,刺骨的寒。 火红的风雪斗篷下,两人同坐一处,相依相偎。无双只觉热量源源不断从他身上传递过来,沁了心,暖了胸。 这冰窖般的夜晚,竟似也不这么难耐了。 “倾宇。”他在他耳边说,“等以后和平了,南统军也安定下来了,我一定每天逼你按时吃饭,把你养得胖胖的——你也实在太轻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无双昏昏沉沉地听着。 “倾宇,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就在玉亘市安居下来吧。一座庄园,种上几株桃花树,再养一条大狗,看谁不爽就让他咬谁(⊙﹏⊙b汗),再把小奕接回来,我们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好不好?” 铁血大牢依然阴冷灰暗,火红斗篷下却是脉脉温情,竟是令人意外的安心。 这胃药本就有让人轻度嗜睡的副作用,身旁传来的温暖气息更是让无双恹恹欲睡。 “倾宇你不能这样睡着呀,会着凉的。” 无双把身子蜷成一团,默然无以应。 方君乾知道他睡迷糊了,右手一揽,将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以便让他的倾宇睡得舒服些。 即使知道他没在听,却还是压低声音,继续说着自己的憧憬与梦想。 月上柳梢头。 更深夜阑珊。 方君乾的声音越来越低,终至湮不可闻,似已沉沉入梦。 过了良久。 直到静谧荒芜了时光。 一个忧伤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答应过倾宇你不说这句话的……” 佛家有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不过既然倾宇现在听不到,那我就偷偷地说了——” 微薄誓言飘散在深夜晚风,醉花满天流逝于过眼云烟。 “倾宇,我爱你……” 第五十七章 残酷的厮杀。 一声紧挨一声的枪炮。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沉重倒下。 大片大片的鲜血犹如鲜艳的红花,密集地绽放,最终无数红花汇成汩汩流淌的血河,在脚下静静流淌。 血腥味刺鼻。 方君乾靠在城垛上,雪白的信纸平铺在上面,不知在奋笔疾书写什么。 “在写什么?” 方君乾笑容灿烂:“遗嘱呀!” 吹吹纸上未干的墨水:“万一本帅阵亡了,好歹给我爸还有姑姑、姑父留下几句话嘛!” 无双是见惯了死亡的人,却从未见过有人论及死亡是能够这般谈笑风生,坦然而自若。 无论面对豪强权贵还是凶残屠夫,方君乾都是斗志昂扬气势夺人,甚至连死亡都无所畏惧。 无双淡淡道:“这世间果然没有少帅惧怕之事。” 却不料方君乾小声反驳:“有的……” 他自然也有怕的人,怕的事。 无力腹诽:方君乾不怕天不怕地,就怕你不高兴。 无双微微羡慕:“方伯父对你真好。” “那是!因为母亲生我时难产,所以在我两岁时就死了。我爸从小又当爹又当娘,真是难为他了,呵呵呵。” 以方小宝的顽劣调皮,可想当初东北王的日子是何等水深火热。 无双公子轻轻道:“有人惦念,有人担心,有人会为你伤心哭泣……少帅是有福之人。” “倾宇呢?”方君乾随口一问,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双沉默了一下,微微冷笑,声音透着几分勘破世事的悲哀与讥诮:“母亲生我时也是难产(好吧,某墨承认这便是安淑美不喜欢倾宇的原因),更加坐实了肖某祸家之孤煞的预言。小时候除了父亲,全家人都不喜欢我,萧老爷子恨不得我某一天死于非命。” 慢慢垂下头,优雅如天鹅般的脖颈莹白如雪,平静掩盖了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如果,萧家对我能有方伯父的一半好,无论叫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 方君乾忽然很想问:如果有一天要用方君乾的性命来换取萧家对你的认可,倾宇可愿意? 其实不用问出口方少帅也知道答案了,倾宇一定会认认真真从头到脚打量他后,再淡淡吐出一句:“少帅眼下还没让萧家大动干戈的资格。” 两人相视而笑。 不知不觉间,一些名为沧桑的东西已悄悄铭刻在了两个年轻人的眉宇中…… 玉亘宛如一座人间魔域,整整一个月,倭桑军就是对这座城池无可奈何,难以寸进。 玉亘市更像一头不知满足的怪兽,贪婪吞噬着倭桑士兵的,鲜血,生命,以及信心。 相较于倭桑军阵地上尸横遍野伤亡惨重,南统军同样困惫得无以复加。 驻扎北面城墙的南统军第三团几乎全军覆没,阵地上枪炮喧天,士兵们对头顶飞来的子弹与炸药的碎片视若无睹,抱着枪枕籍于残破城墙的阴影中,汩汩血流地顺着衣角淌湿了地面。 团长邓立波的左腿只剩下一层皮和身子连着,他望着跟着自己浴血奋战的部下,轻轻地说:“弟兄们,俺老邓是活不长啦。可怜俺家中还有一个老娘没人供养,俺希望活下来的兄弟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俺这几年存下来的几十枚大洋交给俺娘,替俺向老娘问声好,就说我这个儿子不孝,但死得堂堂正正,没给她丢脸!” 邓团长随即命令:“小疯子,这儿你识字最多,你来记。” 那个最小的战士也是当初倾乾救下的那个小战士立马抽出一支笔一张纸,打起全部精神准备记录。 伤兵们一个个开口: “罗狗娃,是菜根县人,住在胡子巷刘栋口,那棵老槐树下的屋子。如果俺死了,请把俺的阵亡通知和抚恤金寄给这个地址的罗小丫,她是俺妹子。” “我叫文宣,江阴市人,家住江阴市朝阳区三五零三号,请告诉我的新婚妻子江爱如女士,就说我对不起她,如果我阵亡了就让她改嫁吧,别等我了。” “顾小铭,来自平都白马小区三栋七五六号,请寄给我的父亲顾爱国先生。” 小疯子摇着笔杆,哭得泪流满面。 “俺叫赵老幺……俺就算了吧,俺一家子除了俺一个都没剩下,都不知道寄给谁。喂,小子你哭啥,老子还没死呢!晦气!”庄稼汉子笑得豪爽,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小疯子,你可要负责把大哥们的信寄到呀,要不咱们可饶不了你!” 邓团长威严道:“左晓风列兵!” 小疯子下意识脚跟一磕,挺胸收腹:“在!” “现在我命令你——活下去!活下去,不计任何代价地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左晓风的反驳脱口而出:“团长我不能!” “这是军令!” “团长,”少年泣不成声,“让我跟你们一起战斗吧……我不怕死!真的!你们都像我大哥哥一样,还有少帅和公子,我要跟大家同生共死!” “你还年轻,还有更艰巨的任务。”邓立波一脸神秘,“你得负责把大伙儿的东西和话都带到呀!这么多人,这么多话,这么多东西……反正老子是记不住的,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至于我们——”邓立波环视众人,狂吼道:“就让我们壮烈吧!祖国万岁!” 众人眼里流出了泪水,雷霆般齐齐呼喝:“祖国万岁!” 第五十八章 无双公子经常说的一句话——“尽人力顺天意,如此而已。” 数不清是第几次的搏杀,记不清自己是何时杀了人。 远处响起了倭桑兵那刺耳的鼓噪声与轰鸣的爆炸声,倭桑士兵一次次进攻,又被一次次击退。 南统军伤员们苍白的脸泛起了红晕,他们眼睛发亮,表情却是安详平静。他们默默聚到一起,用枪射,用刀砍,用拳打,用牙咬,浑身上下都是武器,有人甚至不闪不避一把抱住敌人,默不作声纵身跳下十几米的城墙,与敌人同归于尽。 平谷秀之看着战局,又是恼恨又是敬畏。 正是那些形容憔悴、衣衫破烂、疲惫不堪的华夏国士兵,就是这样的残兵弱旅,他们抵挡了倭桑精锐军团的前进步伐,整整一个月寸步不让,人人视死如归。 激战正酣处。 西北战线却是一派平静安宁。 大约一两千人的倭桑部队正朝这儿开进。 “停下!你们哪个部队的,来这儿干什么!” 领队的负责人笑得一脸谄媚,用结结巴巴的倭桑语说道:“长官,咱们是佐佐木将军派来的援军。” “原来是援军。”守卫看着他们明显是倭桑军人的服饰,点了点头,“佐佐木将军的援军怎么这么晚到,你们延误了战机你们知不知道!?” 那领队军官一脸苦大仇深:“唉,兄弟真是惨,碰上北虎将周武,弟兄们损失了大半,只剩下这么些人了!”抽出一支烟,忽然问道,“兄弟,借个火。” “哦。”那士兵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火柴。 那军官笑脸一敛,尖叱道:“动手!” 惊变骤生! 倭桑士兵还来不及反应,沉默的“援军”纷纷拔出了身藏的利刃,插进他们的小腹。 一时间,刀光绰绰,血肉飞溅,那小队长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听见匕首捅入的扑哧声。他呆呆看着对面的金老黑,着想说些什么,可是腥甜涌出哽住了他的喉咙。 沉重的躯体扑倒在地,带起大片尘土,鲜血将褐黄的土地染得一片腥红。 金老黑呲牙一笑,鲜血喷得满头满脸,狠戾得就像一匹狼,哪还有半分唯唯诺诺的傻样! “怎么回事?!”远处几个倭桑伪军一闻异动,立即冲过来大声喝问,“你们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冰冷的子弹穿透他的胸膛。 临死之前,他看见金老黑的狠笑。以及那句回答:“要你命。” 猛虎团士兵如狼似虎地越过路障,迅速击溃了措手不及的倭桑士兵,并毫不停顿地向倭桑中军杀去! 绝望的惨叫声和哭号声回荡在战场上空,鬼哭狼嚎般,让人听了牙根发酸。 几千个猛士冒着枪林弹雨撕开了倭桑脆弱的防线,手中的刺枪置若罔闻地平端刺出,带出来的黏稠鲜血染得地面一片猩红。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倭军魂飞魄散,残存的倭军尖声高叫:“他们不是援军!他们是敌人!!” 听着前方传来的惨叫和哀嚎,平谷秀之一下子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平谷将军,西北战线被不明军队撕开了!眼下他们正冲着我们杀来!” 平谷秀之骇然失色,举起望远镜。 一幕令他肝胆俱丧的战况发生在眼前:右翼的部队被墨绿色洪流冲散,障碍物被推翻烧毁。雁翼阵型转眼间被他们截成了几段。 是北虎将周武的猛虎团! 没等到东北军,反而被猛虎团来了个迎头痛击。 一瞬间,平谷秀之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上当了! 该死的方君乾肖倾宇,联手演的一场好戏! 绝望中,平谷秀之慌了手脚,战机已失,不能让子弟兵做无谓的牺牲!他不甘心地高声怒喊:“撤!!” 平谷秀之是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他再自己观察一阵就会发现,其实这支部队只有区区一两千人,只要他调遣一支部队前去镇压,待他们士气一过,就会像海面上的泡沫瞬间消逝,根本动摇不了眼下局势。 他和绝世双骄差就差在这一点上。 无双很快就发现了症结所在:“方少帅,猛虎团大军估计还没到,黑子带领的先锋部队撑不了多久!趁现在平谷秀之浮躁胆怯,即刻带兵出击!如果让平谷秀之看出端倪卷土重来,我军万万抵挡不住!少帅,决不能让倭军察觉倭军兵力空虚,请少帅当机立断!” 胜负成败,家国兴亡,在此一举! 黑发遮住了方君乾的眼,他猛地一下拽过无双,强而有力的臂弯拥抱住他,截金断玉:“知道了!” 迅速放开手,两人四目相对。 无双深深凝视住他,想要把他的轮廓铭刻在心。 剑眉入鬓,星眸含情,挺鼻薄唇…… 颔首:“保重!” 乱世中,保重。 方君乾毅然转身,振臂高呼:“弟兄们,跟我上!” “杀!杀!杀!”低沉的呼喝声犹如闷雷一般,回荡在玉亘市上空。 一队队兵马跟着那个骄阳般的男子消逝在平原尽头。 平谷秀之所欠缺的——肖倾宇的宏观与决断,以及方君乾的运势和勇气。 倭桑士兵来不及拉栓上膛,猛虎团的士兵已经扑至身前。近身战枪械等同累赘,许多人把长枪就地一扔,拔出军用匕首应战,还有些则直接上刺刀。 转眼间方君乾带领的南统军支援杀到,几个倭桑士兵在人潮中恍若大海中的几朵浪花,瞬间就被乱刀砍得血肉模糊,湮没无闻。 面对着猛虎团和南统军毫不留情的杀戮,倭桑士兵怒吼着反而迎了上去,他们近得几乎是贴着敌方的脑袋,用刺刀,用军刺,用匕首,用指甲,用牙齿,恨不得将对方脑袋狠狠砸得脑浆崩裂! 乱了! 场面极度混乱。 由于猛虎团的援军和倭桑军穿着同一款式的衣服,而除了黑子,猛虎团和南统军又相互面生得很,杀红了眼后就开始敌我不分。 往往两人用刺刀拼杀了好一会才发现不对劲——大水冲了龙王庙。 场面混乱之极! 谁能掌控局面,谁就是胜利者!就看谁能更快更准纠集自己部下了。 容不得多想,方君乾作出了一个令所有人跌破眼镜的疯狂举动! 只见他跃上一处土坡振臂一呼:“南统军猛虎团向我靠拢!” 所有人惊到呆滞。 天呐…… 肖倾宇双手倏地攥成拳头,温润如玉的双眸尽是忧色。 莫非他疯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无论敌友都目瞪口呆望着他,大脑陷入僵化状态,场面竟在一瞬间陷入鸦雀无声的诡异安静。 眼下局面混乱敌我不分,几千兵马相互践踏,人人自顾不暇,生怕一不小心引起别人关注被当做出头鸟棒打,他倒好,登高一呼主动引火烧身。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倭桑士兵才反应过来,在南统军把方少帅重重保护起来前,怪叫着朝方君乾开枪! 然而更令人瞠目的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 枪林弹雨,血肉横飞。密集的炮火网中,身为众矢之的的方君乾竟连颗流弹都没有擦到,硬是毫发无伤! 这运势已经不是福大命大之流了,只能用两个字形容——邪门。 黑子大喜过望,尖叫着向方君乾所在之处靠拢:“猛虎团的弟兄们!刚才那个就是方少帅,大家快向他靠拢!” 猛虎团的援军顷刻之间军心大定,以百川入海之势飞快向方君乾所在地奔去,霎时间汇成一处抱作一团! 目睹奇迹,南统军所有将士立时信心满满:主帅气运如此强悍,何愁此战不胜! “少帅!”金老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激动得热泪盈眶。 要知道,方君乾刚才无疑是把自身安危置之度外,这个举动等同于在这兵荒马乱的战场上救了自己一命! 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金老黑,方少帅一本正经地问:“黑子,大半个月的朝夕相处,和小姚进展如何了?” 闻言,所有人都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 第五十九章 事实证明,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方少帅,一旦他盯上了你,那你就时刻准备着被他公报私仇打击报复吧! 在某些方面,方小宝绝对是君子的典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典型(说白了就是有时候爱记恨小心眼)。 金老黑为当初陷害方少帅咽下了苦果,估计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平谷秀之也是如此。 平谷秀之快疯了,被人从玉亘市追到林茂市,倭桑军队也跟着快疯了! 于是道路上出现了很有趣的一幕,如果有人坐飞机从上往下看去就会发现——蝗虫般密密麻麻的大军居然被一小撮军队逼得无路可走,像无头苍蝇般被人四处追杀。 方君乾那赶尽杀绝有恃无恐的气势更让平谷秀之笃定了自己的推测——没有伏兵,他怎敢如此嚣张?!(郑重告诫:不要跟他比嚣张!) 南统军的倭桑语翻译员拿着大喇叭喊话:“平谷秀之进军,我家少帅久闻将军大名,想和将军来场徒手公平决斗,如果将军获胜,我南统军将放将军与您一干下属安全离去。” 平谷秀之阴沉着脸:“如果我输了呢?” 方少帅点点头:“那就请平谷将军留下龙翼军刀,给本帅做个纪念吧!”(强烈鄙视假公济私行为……) 结果换来一句怒吼:“方君乾你不要欺人太甚!”平谷秀之差点被逗得失去理智。 方小宝悄声问金老黑:“黑子,本帅哪里欺人太甚了?”条件明明宽松得很。 金老黑也无法理解:“靠,他那把破刀难不成比命重要?” 平谷秀之平息着自己的怒火,强自用冷静的语调说:“你们华夏国有一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虽立场相对,但我平谷秀之一直敬重方少帅年少英雄,也请少帅尊重我平谷秀之身为军人的尊严!” 方君乾的目光依然锐利,然而比起当初的飞扬跳脱,如今的方君乾却显得内敛而沉稳。 看待事物,也从当初的爱憎分明,渐渐通透多面起来。 “枉本帅还当你平谷秀之是一号人物,结果真是令人失望。莫非在平谷将军眼中手下几万大军的性命还比不上你手里的一把刀?” 方君乾讥诮一笑:“如果本帅是你,绝对愿意用这一把刀来换取手下士兵的平安撤离。” 方君乾,东北王方洞廖之子,十五岁时化名方钧天到南方参军,迅速纠结起南方十六部,组建南统军。 两年军旅生涯,经历大小战役十八场,以战风凌厉凶狠让敌人闻风丧胆,十七岁之时收复南七省,被尊为“少帅”,与北方的周武并称为“南少帅,北虎将”。 公元1945年,十八岁不到的方君乾再度领兵南下抗击倭桑侵略。与之同行的是国统军总参谋长肖倾宇。 1946年,倭桑陆军第八军司令平谷秀之挥师攻城,绝世双骄撤走大部队,只率领二万死士坚守玉亘。 此战是绝世双骄的巅峰之作。 在平谷秀之中计后撤的过程中,方君乾率部奔袭两百多里,以三千的损失数量,歼敌二万多人,俘虏少校以上七人,其中包括少将以上两人。 这还不罢休,在猛虎团赶到之前,方君乾一路追杀,一直将倭桑赶出林茂市,一直追到祁临沂特山一带。 就在这里,方君乾暂作停顿,后与平谷秀之达成某种协议,放其归国。 之后,方少帅班师回兵,结束了这场震惊中外的“血海大战”——因此战投入兵力多,作战规模大,双方死伤无数。 南统军第五营、第九营全部战死,第三团除了一个小兵外全军覆没。 倭桑大军更是损失惨重,十五万士兵折损过半。玉亘市连攻一月都僵持不下,倭桑大军未过东南门户便折戟沉沙。 公子无双曾为那一战感慨说:“但凡那一战存活下来的人,全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所有人深以为然。 “血海大战”因此得名。 平谷秀之回国后,公子无双悄悄放出些风声,平谷秀之立即因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军法处扣押,理由是血海大战时方君乾无故放虎归山,军方强烈怀疑其与南统军达成了某种协议。 其实在方少帅追击前,公子无双已悄声叮嘱:“如果可能,少帅不要伤他性命也不要生擒于他,放他平安回国。肖某还有地方用得着他。” 平谷秀之得知后大恨:“我就该猜到方君乾绝对是故意的,他早就跟那个肖倾宇串通好了!” 后来发生的事是倭桑人预料不到的。 倭桑几大家族平素不合,只是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关系,如今平谷秀之出了这么一趟子事,各大家族当然很高兴有这么一个削弱平谷家势力的机会。 而平谷家为了保住长男,毅然和几大家族翻脸,倭桑军部立时陷入一片腥风血雨。 于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公子无双抬盏浅抿,悠然评价:“活着的平谷秀之果然比死掉的有用多了。” 闻言,南统军诸将全部悚然。 清理完战场后,方君乾和肖倾宇坐上了金老黑的车,马不停蹄赶往林茂市处理战后大小事项。 当方少帅坐进车厢后座,看见驾驶副座上的姚于倩后,立马冲着金老黑不厚道地坏笑,黑子被他笑得满脸不自在。 无双看不过眼,咳嗽一记:“姚姑娘是肖某请来的,肖某还有事得劳烦姚姑娘。” 坐上车,淡淡吩咐,“黑子,开车吧。” 从玉亘到林茂有三个小时的路程,黑子专心致志地开着车,眼见车子已驶进林茂市市区,后座的两个长官却仍未发出半点指示。 不由开口:“少帅,公子……” “嘘,你看,少帅跟公子都累坏了,你别吵着他们。”姚于倩轻轻点了点后座的绝世双骄。 黑子一愣,透过反光镜看到及其温馨有趣的一幕。 连续几天几夜制定计划熬夜布局,倾乾真的累了。 他们那一向清贵出尘,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能淡定自若的肖参谋长此刻安安静静地靠在方少帅的肩膀上,酣然好睡,不声不响。 而方君乾则理所当然地枕着无双的脑袋,连睡觉都睡出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王霸之气。 柔和的阳光洒在两张年轻的脸庞上,沉淀出静谧的纯净安然。 此刻这两人哪里像刚刚力挽狂澜的绝世双骄,那般安静无邪,那般不设防备,分明是还未长大的孩子。 黑子见状,不由自主地放慢车速,以便让两人多休息一会儿。 姚于倩恨不得掐掐两人的脸。 掩唇轻笑:“实在是太可爱了!” 可惜当时还没流行“萌”这个形容词,为之扼腕。 就在姚于倩正看得入神之际,车祸差点发生! 黑子的吉普刚刚开到玉亘市的西大街,因为后座两人都睡着了,所以车开得很平稳,转了个弯,金老黑猛地看见一对人马浩浩荡荡往这边杀来,慌忙一个急刹车! 无小双和方小宝由于惯性差点跌下座位,身子不由自主往前栽倒,脑袋更是双双撞在了一起! “啊哟!”“痛!” 一人抱着半边脑袋,姚于倩甚至还能看见两人大眼睛里的闪闪泪花。 “方君乾!”无双说话声低而短促,语气严厉,“脑袋挺硬呀!” 方少帅可怜兮兮地瞅着他,满目委屈却不敢回话。 “怎么回事!!”金老黑肚子里的火一下子冒出来。少帅和肖参谋长就坐在后座,万一自己开的车有什么三长两短……黑子一个激灵,自己都不敢想下去。 第六十章 欢腾的士兵潮水般向街道中路涌来,将车子团团围住。 街道两边的每个房门都打开了,还有军民不断从窗户里冒出头来。 “少帅!公子!”他们拍打着车子的门窗,迫切的脸孔尽是激动与喜悦。 他们的确有骄傲的资格。 在猛虎团大部队援军赶到之前,以二万残兵弱旅整整坚守玉亘一月有余,不让十五万倭桑大军雷池一步,更逼得倭桑名将平谷秀之败退沂特山,打出了南统军赫赫威名! “国统府的晋升令已经下来了,少帅你跟大伙儿说句话吧!!”“对呀,少帅和公子一起跟大伙儿说几句吧!” 这才知道,国统府刚下的命令:方君乾已被授予国统军上将军衔,史无前例的国统府最年轻上将。 无数渴望的眼睛倒映着那两个绝世男子的身影。 方君乾和肖倾宇一前一后踏出车子。 身为保镖的黑子如临大敌,一双利眼时刻警戒着周围的士兵,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窜出个亡命之徒。 见两人出来,人群自然而然让出一片空地来。 “少帅,跟咱们说几句吧!” 方君乾转身,把视线转到了身后无双那里。 这个安静而低调的少年,永远是白衣如雪镇定自若,默默筹划着一切, 让自己在阳光下辉煌,代替自己一声不吭地行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然而他的倾宇,偶尔峥嵘毕露,便是血火玉碎,远胜世间任何男子的夺目耀眼。 随着方君乾的目光,南统军一时竟然都把目光转到了无双身上。 “不管以前走过多少崎岖的路,以后还有多少崎岖的路要走,方君乾永远不会感到孤独,因为我知道,即使倒下,我的公子无双也会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眼眶有点发热,肖倾宇朝他用力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有时候,沉默无声比信誓旦旦更加有力且坚定。 因为前者付出的是声音,而后者付出的是灵魂和性命。 他拉过他的手。 霎时—— 掌声,雷鸣般的掌声。 巨大欢呼声如浪如潮席卷苍穹! 大街上,无数帽子被甩向天空,此起彼落。 他们吼着,喊着,着,崇拜着,期盼着,渴望着。 一遍遍,一次次的呼唤着千年前那力挽狂澜的不败神话——“绝世双骄”! 就在这澎湃鼎沸中,肖倾宇看着身边那神采飞扬的英俊男子,一股不知是悲还是喜的情绪左右了他的所有思绪。 这是方君乾。 他知道自己应该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做些什么,他知道怎样利用自己手上的资源去打天下,让世人认可自己,仰望自己,膜拜自己。 这个男人是方君乾。 不管今后世事如何变迁,与肖倾宇同生共死的人只能是方君乾。 远处河山迢递,云烟卷天青,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方君乾静静看着他:这江山逶迤,然而方君乾今生惟你…… 南统军战胜后的阅兵是一个仪式,也是一种决心。 方君乾站在阅兵台上,微仰着首。向晚的夕光照着他的军帽帽檐,勾勒出他刀削斧劈般的坚毅轮廓。 一股纵横睥睨,激扬勇决,凛然不可轻犯的气概喷薄而出。 台下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响起。 “南统军一旅一团团长薛义代一团所有将士向您致敬!” “南统军一旅二团团长林思琪代二团所有将士向您致敬!” 一个个正步出列,一个个大声汇报。 轮到一旅三团时, 十六七岁的小战士踏前一步,一个标准的军礼,扬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4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汇报:“南统军一旅三团列兵左晓风,代三团所有阵亡将士向您致敬!!”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小疯子略带稚气的脸,泪流满面。 南统军第三团,除左晓风一人,全体阵亡。 有风刮过他身后空荡荡的路面,尘埃在艳阳下飞舞,带起烈士们一张张灿烂的笑颜。 全场静默。 方君乾慢慢摘下军帽,微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眼中的晶莹。 五指合拢,缓慢而有力地向这个第三团唯一的幸存者敬了个军礼。 “敬礼!” 唰的一声,人山人海的大道顿时举起一片军礼的海洋。 巍巍哀思,如山肃静。 无双也敬礼。双眉秀挺,容颜如玉,更衬得双颊苍冷。 淡淡的悲伤从肖倾宇墨玉般的瞳孔中散发出来,一种风雪夜归人的悲怆。 绝世双骄同时在心里默念: “向所有死了的、活着的、远去的、还在的浴血奋战的战士致敬。” 第六十一章 “于是本帅华丽丽地升官了。” 言毕随手一甩,那一纸薄薄的升调令不知飞往了何方。 扔完后方少帅立马后悔了:怎么就这么扔了呢?折个纸飞机打个草稿也好呀,真是太浪费了…… 肖公子一边在沙盘上排列模型,一边淡淡说道:“以两万残兵弱旅大破倭桑十五万大军,凭一己之力保住南七省令倭桑元气大伤,你的功劳太大。即使段齐玉再忌讳你,为堵悠悠之口也 不得不将你提拔到上将一职。” 方少帅好奇道:“本帅是南统军元帅、国统军上将。那倾宇呢?还有升官的空间吗?” 肖公子的骄傲的微笑如水般澄澈:“肖某是国统军总参谋长,相当于国统军军区副司令员(上将军衔),除非段大总统肯将司令一位让我,否则肖某已经升无可升了。” 男人都有好胜心,更何况是骄傲如斯的绝世双骄!? 方少帅邪邪一笑,“你我谁的军衔比较高?” 无双懒得理会他笑容中的得意,淡淡道:“这就要看南统军是不是附属于国统军了。” 如果方君乾承认南统军附属于国统军,那么肖参谋长的军衔高于方少帅,如果方君乾想拥兵自立,那么他和段齐玉同为一军统帅,实力地位不相上下,自然比肖参谋长要高出一截。 方君乾沉默。 何去何从? 现在牵扯到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南统军是不是还附属于国统军? 这个问题,牵扯到华夏国军政农商层层面面角角落落,怕是段大总统做梦都要吓出一身冷汗来。 论实力、论威望、论背景、论家世,现在的方君乾完全足以跟国统府分庭抗礼,哪怕他自立门户,段齐玉也不敢说一句不是。 然而这么做,无疑是将华夏国一分为二。 方君乾显然在做激烈的内心挣扎。 明亮的眼睛有炽烈火焰熊熊燃烧,他是天之骄子,天纵英才,胸藏百万甲兵,无数能人智士甘愿终身追随。 他这种人,自是不甘屈于人下的。 可是—— 这样的人却回答说:“南统军附属于国统军,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抬首,铮铮铁骨写着千秋大义:“除非段齐玉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否则方君乾绝不会背叛国统府自立为王!维护国家政权与国土统一,是原则,也是底线。” 无双依稀回眸一刹那,赞赏欣慰的流彩在他月眸一瞬而逝。 那一刻看着他眼中的赞赏,方君乾只觉心中有淌过,自豪与骄傲充斥心胸。 心上之人的态度,要么使人成熟,要么让人堕落。 很幸运的是,肖倾宇无疑让方君乾成熟。 “少帅。”半响,无双悠悠开口。 “嗯?” 无双抬头看他:“肖某想向少帅要个人。” 于是,当左晓风不明所以地被传唤到绝世双骄面前时,眼睛左顾右盼,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尽是忐忑不安。 他听见南统军的灵魂方君乾,自己高山仰止的偶像对自己说:“从今天起你就在肖参谋长手下做事吧!” 小疯子着实一惊。 抬起头,呆呆望向一旁温润如玉的公子无双。 无双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那双温暖而清澈的眸子遥遥注视着自己,恍若穿透了红尘,破开了虚空。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小疯子手足无措,好一阵子才嚅嚅道:“我……我怕做不好。” 说罢惴惴低下头。 他怕自己辜负公子的期望。 肖倾宇静然安坐,背影看上去有些伶仃。 一袭白衣竟像沾染了一身月华。 “不要担心,有不懂的地方我会教你。如果你不嫌弃,就跟着肖某做事如何?” 小疯子一下子红了眼眶。 看着他,重重点了下头。 公子无双自认是个冷血专断、天性薄凉的人。 血海大战之时,自己向第三团团长下达了简单的命令:“死守北城!” 当时,三团团长邓立波毫无怨言地接下了任务,并保证:“哪怕战至一兵一卒,我们也会完成任务!” 现在想来,天底下自私残酷莫过于此! 以区区一千三百人,独立抵抗全盛时的倭桑主力部队,这无疑在让他们送死。 但他们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任务,真的战至了一兵一卒,那是真正的血肉山河,视死如归! 可是,肖倾宇又能如何呢? 肖倾宇别无选择。 即使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向三团下达这个死命令:“死守北城!” 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此。 除却胜利,任何牺牲和鲜血都只是战争的附属品。 两天后,风尘仆仆的周武上将终于带着猛虎团大队人马赶到了。迎接他的,是重建得七七八八的玉亘市,以及久候在城门口的绝世双骄那年轻的明澈笑颜。 北虎将周武是东北王的得意门生,自然和方君乾相交已久。 他豹眼狮鼻,体格健硕,笑声中带着军人独特的豪爽。 倒是有五分像东北王方洞廖。 怪不得方洞廖经常吓唬小时候不听话的方小宝:“你再皮!再皮我就收你周武大哥做儿子,把你卖给人贩子。” 为此方小宝同学抑郁了一阵子,也乖乖老实了一阵子。 所以相较于无双一贯的清贵有礼,方少帅那坏坏的笑容就颇有点让人玩味了。 接风洗尘。 应无双之邀,咱们周大哥决定在玉亘市小住一阵子。 第六十二章 在周大哥在玉亘市小住期间,天下太平,社会和谐。 于是无所事事的某人,经常会拉着幼时的弟弟方同学闲话家常。 某天北虎将在和南少帅闲聊之时,周武上将对自己的军棋水平相当自信,吹嘘自己从小得名师真传,后来青出于蓝,举凡跟人下棋没有不赢的,当真是扫遍天下无敌手,等等等等诸如此 类的话。 本来方少帅是没什么反应的,但周大哥千不该万不该说了这么一句:“无敌也是一种寂寞呀!即使我用猛虎团半年的军饷和人赌一盘棋,别人都不敢跟我下……” “什么!一盘棋赌半年的军饷!?”方少帅的眼睛贼亮贼亮,散发着野猫子般的幽幽寒光。 有经验的人应该知道,此刻无论方少帅跟你说什么话,你都应该谨慎谨慎再谨慎,哪怕他是在问你天气你都应该考虑三四遍后再回答。 不过,糟就糟在北虎将对方少帅知之不深,以致后来每当提起方君乾,我们的北虎将就会以一副悔不当初的口吻:“当时我年幼无知……” “那是,我周武在军棋盘上怕过谁!叫你们南统军的高手出来吧,我猛虎团的军饷等着他来拿。”周武同志胸有成竹,再拿一把羽毛扇,估计就能唱空城计了。 在我地盘上居然敢如此嚣张? 方少帅阴森森地笑:这回不让你输得泪流满面我就不姓方! 最近南统军军费捉襟见肘,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顺便还能打击打击周某人,灭灭他的嚣张气焰,何乐而不为? 在门口随手抓了一个守卫,低声嘱咐:“快,请你们肖参谋长过来,就说财神爷送钱来了。” 小兵心领神会,顺带鄙视了一下房间里的周武同志:跟公子下棋,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么! 匆匆领命而去。 军棋的棋子各方均有二十五个,分别为军旗、司令、军长各一;师长、旅长、团长、营长、炸弹各二;连长、排长、工兵、地雷各三。 军棋的棋子从大到小排列是:司令,军长,师长,旅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工兵。 小棋遇大棋被吃,相同棋子相遇,则同归于尽;工兵能排除地雷,其他棋子不能排雷;炸弹与任何棋子相遇时同归于尽。 军棋棋盘包含铁路线、公路线,每方包括五个行营、二十三个兵站、两个大本营。 十五分钟后。 方君乾:“真是,一不小心就赢了。” 四十分钟后。 方君乾唉声叹气:“唉,赢得本帅都不想赢了。也太没挑战性了吧!” 无双淡淡斜了他一眼:又不是他下赢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个小时后…… 第三盘激烈的厮杀接近尾声。 周大哥满头大汗举棋不定:连输两局,这已经是第三盘了,自己再也输不起了!猛虎团的家当非被自己败光不可。 方小宝殷勤地替无双公子打着扇:“真是辛苦倾宇了!”笑得那个灿烂夺目心花怒放。 讨好地将一杯茶移至无双手边,一边狐假虎威地揶揄打击:“看周大哥这水平也和我差不多嘛!居然还大言不惭要与我南统军高手对弈。什么叫不自量力,这就是活生生的典型呀……” 周武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我算看透了,你小子就是这么对待自己救命恩人的!”言罢,恶狠狠用一个旅长吃掉了无双的营长。 白衣少年面含微笑,不动声色。 清灵如吹雪的眼睫轻轻抬起,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出手:“不好意思。” 于是周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棋被无双的小工兵扛走了…… 幡然悔悟: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的三颗地雷早就被人家工兵挖的一颗不剩! 正当他捶胸顿足懊悔不已之时,方少帅还火上浇油补充了句:“已经欠我们一年半军饷了哈!” 周武上将那堪比迫击炮的视线直射方少帅,无奈方少帅那脸皮连巡航导弹都要甘拜下风,区区迫击炮威力实在不够看的。 “唰”地一下打开折扇!雪白扇面上“财神到”三个大字墨水淋漓,格外扎眼…… 方小宝:本帅终于有机会秀秀书法了! 周武为了自己的血压着想,终于决定不再理会方君乾,转而向坐在对面的肖倾宇打商量:“那个……肖参谋长,这明棋咱实在不拿手,要不来几盘暗棋?” 无双公子:“悉听尊便。” 军棋有两种下法:一种是字朝下摆的(也叫翻棋、明棋),还有一种是立起来的(也叫暗棋、竖棋)。 周武见肖倾宇下明棋时攻击思路清晰,经常是下了几步以后,就对自己的布阵已经有了很准确的判断,全部战斗的思路一开始就清晰无比。善于在乱局中迅速把握重点,充分发挥其兵力 资源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如果说明棋是凭着超强的计算和判断来论定输赢,主要依靠的是算步用兵的能力,那么暗棋则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运气,靠感觉去选择碰或者不碰对方的棋子。 周武苦笑:但愿能时来运转吧!自己可是再也输不起了…… 下暗棋需要一个第三方来做裁判,当然方少帅是绝对不合适的(公平起见),于是随便拉了一个参谋做裁判,那那个参谋一下子被夹在许多大人物的争斗纠纷中,战战兢兢甚是可怜。 而我们的方少帅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倾宇那方,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专注看着棋局发展。 正当周武将军摩拳擦掌准备一雪前耻,无奈天不从人愿。 两局暗棋过后,周老哥悲哀地发现:肖公子不但对于全局的判断和把握无人能出其右,连运气也不比自己逊色几分! 计算判断精准,杀棋果断凶狠,棋风如行云流水却杀机暗藏。 而且他还善于伪装:常以小子装大,大子藏于野。军旗边上常放小子,以装空城之像,虚虚实实变幻莫测,对方莫敢抗之。 吃还是不吃? 周武内心煎熬,犹豫不决。 一咬牙:拼了! 无双淡淡微笑。两子翻开暴露于光天化日下,转眼间周大哥的师长灰飞烟灭。 最可恶的还要数方君乾,好死不死在那边朗声背诵《孙子兵法》:“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攻其 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无双颔首,对他近来的学业表示满意:“不错,大有长进。” 方小宝眉开眼笑。 无双认真道:“方少帅,这打仗就如下军棋。暗棋重知兵,明棋重用兵,只有将知兵和用兵两者完美结合,才能算一个真正的好统领。” 少帅嬉皮笑脸:“嗯是,本帅受教了。” 周老大暗恨:你们不要太得意了! 再来一盘棋, 也许连老天都嫉妒无双战无不胜,终于让周武翻身农奴把歌唱。 局至临末,陷入僵局。 眉目静楚的白衣少年盯着棋盘,显然碰到了棘手的选择:“这棋,不好下。” 能让无双公子束手无策,周武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胜败在此一举! “肖老弟,咱们来打个赌吧!如果这盘你赢了,那么我猛虎团输你三年军饷,如果这局你输了,那我欠南统军的军饷一笔勾销,如何?” 方少帅唾弃:“你本来就输了六盘棋,那三年军饷早就是咱们的了,什么这局赢了一笔勾销,横竖都是你赚呀!” 眼下是孤注一掷,就看无双能不能吃掉军旗旁边的棋子了。 要是那个棋子比他大……那真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白衣少年转而询问方君乾:“那少帅的直觉?” 方少帅剑眉一挑:“本帅觉得该下!” 无双轻轻一笑,云袖轻抬,毅然碰棋! “肖某赌了。” “倾宇?!”方少帅紧张地手心冒汗:这纯属一种感觉,他自己都没什么把握…… 空气就此凝固。 窗外飘飞的是春日的光线,青草的气息带着沁人心脾的温暖。 裁判看了看双方的棋子,很怯场地说:“周将军,你又输了。” 方少帅愣住,惊喜地一蹦而起! “赢啦!” 无双唇角噙笑,发梢眉眼俱是倾城,瞬间一现,胜过百媚千红,绝世清艳。 悠然而沉稳道:“肖某相信少帅的运势。” 方君乾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屋外响起踏踏的脚步声,金老黑满头大汗的推门而入,一边不住叫道:“少帅,国统府下拨给我们的奖金终于到账了!” 周武惊喜地喊道:“金将士,你怎么来了?” 顺手把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拨乱:“啊呀方老弟恭喜你了,年纪轻轻一升再升,前途无可限量呀,老哥端的羡慕——金将士,姚于倩姑娘的腿伤好了吗?” 黑子呵呵地憨笑着:“有劳周将军关心,姚姑娘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黑子,你比猪还蠢!”方少帅冷冷说。他嚷道:“周武你别耍赖,这盘你输了啊!一盘棋赌半年军饷,总共三年的军饷,三十万银元拿来!” “这不还没下完吗。啊呀,这局棋什么时候乱了?肖老弟,我看我们还是算平手好了!”周上将若无其事地说。 方小宝冷笑:“你想耍赖?” 周武仿佛没听见方少帅的话,亲切地拉住黑子:“我听手下说你在战斗中中浑身浴血奋勇杀敌,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呀——你们南统军的伙食怎么样?我还真有点饿了。” 金老黑感激涕零:“承蒙周将军看得起。您和少帅这么忙,居然还有空关心我们这些厮杀汉,实在是……” “黑子,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周武,你欠我三十万银元!三十万!”方少帅把双手拢成喇叭状,凑在周武的耳朵边大喊大叫。 周上将再也不能装作充耳不闻了,负手鄙视道:“方少帅你至于吗?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军队统领,拿出点气度来么!搞得像乡下欺压良善的土地主一样。区区三十万银元,难道我堂堂猛虎团上将还会赖你不成?” 方少帅手一摊:“那就给钱呀!” 周武噎了一下,立马矮了三截:“只不过我出门没带这么多钱,等以后有钱了连本带利一起还你。” 方少帅哪有这么傻? “也行,不过你得打个欠条,签字画押!” 三十万银元……周武打了个寒战:靠,打死了也不能还! 打了个哈欠:“今个儿天气真好呀,我去打个盹先。人老了,不中用了。” 方少帅勃然大怒:“老子还就不信了!在我的地盘上要治不了你这赖皮家伙,咱就把方君乾这三个字倒过来写!告诉你,今天你这欠条不签也得签!” 肖参谋长在一旁坐山观虎斗,笑意浅浅:“行了,周将军,这三十万银元我们也不想要了。” 方小宝可怜兮兮:“倾宇……”这可不是一小笔钱呀。 周将军精神一振:“肖参谋长就是深明大义!不像某些人……” “肖某话还没说完。三十万银元我们不要了,不过将来猛虎团的军火物资,我军希望能与周大哥长期交易,合作愉快。” 细水长流,未雨绸缪。 周武低头思考了很久,眸色深沉。半响,终于抬头说了一句:“我终于知道,段大总统为什么这么忌讳你们了……” 第六十三章 无双说,以后南统军和猛虎团就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了,望合作愉快。 方少帅说,以后我们就是一丘之貉,哦不,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周武同志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却是惨兮兮灰溜溜地离开。 只感觉自己误上了贼船——还是打上印盖上戳一辈子都抹不掉清不除的那种。 “得,周武向您告状了对不?哼,只有没出息的人吃了亏才会找人告状。” 东北王在电话那头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当初就该把你卖给人贩子,还省得我老来受气!” 方小宝连忙笑嘻嘻道:“嘿嘿爸,你别气坏了身子。”然后一通马屁疾风骤雨般拍上。 反正是免费奉送的,这奉承话自然信手拈来无比纯熟,早已臻至炉火纯青大巧不工大音若稀的至高境界。 虽然知道儿子的话有讨好嫌疑,不过方洞廖听得还是很高兴。 “君乾。” “嗯?” “为父有一件事情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方少帅难得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 “我想收倾宇这孩子为义子。” 什么叫震惊? 方少帅的表情完美诠释了“震惊”两个字! 偷瞄了眼不远处正专心办公的肖倾宇,方少帅压低声音,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回了一句:“可他是你的儿媳妇呀,你再收他做义子这关系不就乱了吗?” 东北王为之气结! “既然你自己不愿意就算了!我是看倾宇这孩子聪慧能干,而且为父跟萧励勤当年都是南辅军校同窗,很有些交情,收他做义子可以让你们相互有个照应,再说倾宇这孩子的确讨人喜欢 ,人家小小年纪既懂事又孝顺,不像某人,哼哼。” 方小宝被老爸一席话打击得无地自容:“那我回头问问倾宇意见……” “还有,”方洞廖语气一肃,严正指出,“这些疯言疯语你在自家人面前说说也就算了,熟识你的人知道你有这毛病可以一笑置之。但别有用心之人可不这么想,万一他们故意散布流言 蜚语……倾宇这孩子不比你,他背景复杂,身份特殊,清誉来得殊为不易。儿子,你是不怕那些蜚短流长,但也要为他想想。人言可畏呀!” “对了,差点给忘了。”东北王在电话里说道,“你小姑姑要来南方做生意,大概会路过玉亘专程来看看你。南方是你的地盘,你多多照拂着点。” 惊起一滩鸥鹭! 方君乾惊惶大叫:“什么,姑姑要来!?老爹你等等!” 方洞廖就听见儿子在电话那头大声嚷嚷着:“倾宇倾宇,我们去桃芳坞旅游吧!明天就出发,不,今天下午就走!黑子你马上帮我收拾行李越快越好!……算了算了,现在收拾行李也来 不及了,带上钱就行——” 自言自语,“兵贵神速,可千万别被小姑姑堵上呀……” 忽听警卫的回报声:“少帅,外面有个女人说是您姑姑,专程来看你了!” 方洞廖只听一个震耳的“啪嗒”声——那是话筒掉落于地的声音。 呃……其实他刚才正想告诉儿子,他小姑姑眼下应该已经到了玉亘市来着…… “少帅,见不见?” 方君乾头痛欲裂,想也不想道:“就说本帅没在!” 无双抬起眼,眸子里是淡淡的不满:“亲人远道而来,少帅居然将人亲人拒之门外,实在失礼之极。杨警卫,快请方女士进来。” 方小宝郁闷地闭目抚额。 “小宝啊~~~~姑姑我来看你了!”伴随着一阵雅淡香风,无双眼前就出现了一位飒爽丽人。 无双见过不少美人,此刻却也眼前一亮。 方水华少了余艺雅的盛气凌人高贵娇蛮,不同于安淑美的楚楚动人惹人怜爱,也没有姚于倩的兰心蕙质善解人意,但那深隽秀美的五官,顾盼神飞的神采,还有因长年奔波而镀上一层小 麦色的健康,让她有了种有别于一般女性的英姿飒爽,最显眼的是她穿着一身西式紧身男装,让其平添了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豪爽硬朗。 不过还没等无双出声招呼,只见一阵风刮过——方水华和方少帅已不见了踪影。 方少帅将这个所谓的小姑姑推出了房门,确定无双听不见也看不见后才道:“不许叫我方小宝!!” 表情称得上咬牙切齿,声音当得起气急败坏。 “可是……”方姑姑委委屈屈道,“你的小名本来就叫小宝呀。” 大概只有方家人才知道,东北王独子,南统军少帅,身为华夏国闺中少女梦中情人的方君乾,有个与其形象极其不搭的小名——方小宝…… 她还叫个没完了她! 方少帅几乎要抓狂了:“我说不行就不行!” 以方水华的口无遮拦,不出半天整个南统军都会知晓自己的小名,到时候…… 方少帅不禁打了个寒战。 靠,那帮兔崽子一定会笑得下巴都脱臼! 绝对的威信扫地颜面无存呀! 方姑姑青葱般的食指指住方少帅,期期艾艾道:“天呀,我家小宝长大了,不要我这个小姑姑了,你小时候又又可爱的,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万一让倾宇知道,想起他白皙的脸上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嘲弄。 啊呀呀,要疯了!! 这个小名太丢脸……绝不不能让它泄露出去! 望着这个为老不尊的姑姑,方少帅迅速下定了决心。 邪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悠缓的语气渗透出淡淡的威胁:“小姑姑,别说外甥没提醒过你。你要是敢把外甥的小名四处乱传,到时水华公司在南七省赚不到一分钱可不要来怪我呀。” 方水华一下子垮下了脸,偷偷瞄了眼已经高高帅帅的亲外甥,哼声:“真是的,一点都不可爱……” 终于搞定了自家姑姑,方少帅功德圆满地回到办事厅。 无双埋首于文案之中,只对方姑姑的去向轻描淡写问了句:“方姑姑呢?” “哦,本帅叫人带姑姑下去休息了,她远道而来,劳累了。” 无双颔首,眼眸如青空澄澈。 方小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可没忘记小姑姑刚进门时还脱口喊了一句“小宝”。 方君乾紧张地盯着雪衣无瑕的公子无双:倾宇他没听见吧?小姑姑貌似只不小心说了一句,何况距离隔得那么远小姑姑说话又快,他应该没听清楚吧…… 肖总参谋长起身,不动声色地开始整理桌上文件。 他十五分钟后还有个重要会议。 见状方少帅悄悄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喜上眉梢笑逐颜开:果然没听见呀,谢天谢地。 快步翩翩走过方少帅身旁,无双笑着丢下句:“方小宝?唔,这小名挺别致的……呵呵,方小宝……” (存稿全部发完了,又要进入写一章发一章的黑暗岁月了……于是同志们,我尽量一天一章,当然如果两三天一章也别感到诧异,毕竟,某墨还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第六十四章 “倾宇……”方小宝软软地唤了一声。 怪只怪他如此华丽的小名落入无双手中,估计要被肖公子揶揄调侃一辈子了。 肖公子自然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忍着笑一本正经:“放心吧,肖某才不会像某人那样多嘴多舌。是不是,方少帅?哦不,是小宝同志。” 方君乾只觉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不过流氓就是流氓,总有办法在绝境中撒野耍赖反败为胜。 于是方君乾手一摊,肩一耸,索性破罐子破摔:“行行行,倾宇尽管这么叫吧!叫得尽人皆知才好呢!” 闻言,肖参谋长倒是有点诧异了。 方君乾灼热的唇紧贴无双那白玉雕琢般的耳垂,邪气笑容艳且勾魂:“小宝这个名字,只有我方家人才能叫。如果倾宇想成为我方家人,本帅不介意的……” 一抹绯红瞬间晕染上脸颊,无双气得轻咬水唇:“你!……” 方少帅的警告还是有作用的,起码无话不说的小姑姑就收敛了很多。 接风宴上,主宾三人倒也算其乐融融宾至如归。 茶余饭后,方水华提起方少帅小时候的趣闻糗事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肖参谋长你知道吗?你不知道这小子小时候有多皮,大哥光每天给他处理突发事件就心力交瘁了。”无视方少 帅射向自己的杀人眼刀,方姑姑继续揭着方君乾的老底,“当时我就在想,大哥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呀!换了个意志力薄弱的人怕早就神经衰竭了。” 无双但笑不语。 他总是静静地听,一双温润的眸子专注地望着你,让说话的人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恰到好处的微笑,水到渠成的颔首,即使再愤世嫉俗的人,与他谈心时也会有如沐春风之感。 除了打气鼓励的言语和一针见血的提议,肖倾宇从来不会随意打断别人说话。 这也是肖倾宇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成为八方军团体将士爱戴的原因之一。 闻言,肖倾宇静谧微笑。 那种花开紫陌,烟散天际,于无声处倾红尘的微笑,让方姑姑一下子恍了神。 她喃喃道:“这孩子……长得真俊。”拉过身旁的方君乾,指着无双笑:“被比下去喽!” 方小宝嬉皮笑脸:“怎么,你嫉妒呀?嫉妒也没你的份,倾宇可是本帅的人。” 方水华笑骂:“脸皮越发厚了,这种话都好意思说出来。” “可惜了……”方水华细细打量着面前气质高华,清贵出尘的肖倾宇,摇头惋惜。 可惜什么? 方水华无非是在惋惜无双不是女儿之身。 要不然这两人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不过……如果肖倾宇是女人,他也就不是肖倾宇了吧。 但凡世间之事,总无十全十美,非有一丝缺憾才显能容于世。 思及此,方水华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白衣倾城的清贵男子。 他仿佛在低头沉思着什么,星眸微闭,水润唇瓣弯起浅浅的弧度,领口露出一截白如玉的优雅脖颈,一派娴静安楚。 忽然察觉自己在打量他,忽然抬头朝自己礼貌一笑,眼波流转间秋水潋滟。 方水华不由赞叹:“说起来无双倒是很像我这外甥从小惦在心上的‘小仙女’呢。” 此话一出,绝世双骄立时傻住了。 方君乾还来不及阻止,他那知根知底的小姑姑就兴致勃勃地出卖了他:“啊哟,说起来别提多有趣啦。打他七岁从平京回来后他就像中了邪似的,一口一个要我们还他的小仙女,每天摸 着一个陶埙还不让我们看!”想起方小宝小时候满腹委屈控诉无门欲哭无泪的可爱模样,方姑姑笑得直打跌,“我们都以为他当时年纪小,等日子久了自然也就忘记了,可无双知道后来怎么 样了吗?” 故意卖了个关子,见无双神情淡淡的,方姑姑愈发有逗他动容的兴致。 方水华一拍:“不是姑姑我自吹自擂,我这外甥从小交桃花运,可每当有小女生向他表白他就拒绝,然后喜滋滋地告诉人家他已经有小仙女了。” 方少帅差点把头低到盘子里,无力:“求求你别说了……” 此刻他真恨不得把自家姑姑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缝上,再把她打包邮递扔回家! 没脸见人了,他不要活啦! 想他方少帅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人?还是在倾宇面前…… 无双不动声色地饮茶,柔柔吐出句:“哦,是吗?” “那是!”方姑姑以为无双兴致来了,更是恨不得将自家外甥的底子全部掏给无双听,“为这事,他从小到大可没少打架!” 歇口气继续:“拒绝了那么多漂亮女生,自然有很多男同学看他不顺眼,找麻烦的一手一把抓,隔三差五的不是单挑就是群殴。” “不过!”重重放下茶杯! 方水华扬眉吐气,自豪无比:“我家君乾从小到大打架就没输过!” 倾乾二人:…… 侍卫领着方水华去客房休息。 方姑姑走后,餐桌上只剩下默然无语的绝世双骄。 肖倾宇在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 茶杯有水。 茶水清淡。 一如最淡的心事。 这样的无双让方少帅有种拔腿溜人的冲动,一边讪笑一边往门口退:“呃,倾宇,如果没事的话本帅就先走了……” “哼。” 肖倾宇抬起头,淡淡的,一针见血的来了句: “知道肖某不是女儿身后,方少帅是不是感觉挺失望的?” 方君乾:…… 不过方水华当时还没意识到肖倾宇对于自己外甥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她后来能够得知肖倾宇在南统军的重要性,也全赖她在无意间撞见了方君乾与肖倾宇的一局沙盘对战。 这是绝世双骄常玩的一种战争模拟推演游戏,通过各方面情报在沙盘上的汇总,结合地形地貌,从而完成红、蓝两军在战场上的对抗与较量。运筹帷幄、决战沙场。 每当此时,南统军诸将也会在一旁观摩双骄对阵,无双则会在终盘后指出双方战略战术上存在的问题,从而提高指挥员的作战能力。 虽然……方少帅从没赢过。 又输了! 方少帅气急败坏地推倒沙盘。 无双淡淡道:“哪天少帅战胜肖某,就算出师了。” “再来!本帅就不信这个邪了!”方少帅目光炯炯,“这回要是再输,本帅就将八十一军交给倾宇!” 无双公子波澜不惊:“睚眦本来就是肖某的部队。” 所有人汗了一下。 方少帅:“那本帅就把刚进的那批军备物资……” 肖公子截口:“那也是肖某的,不好意思。” 方小宝咬咬牙:“从国外刚购进的新式枪械——” “都是肖某花的钱,是我借给少帅的。” 所有人都看着欲哭无泪的方少帅,无限同情。 方小宝豁出去了:“好,本帅就把自己赌上!” 肖倾宇很奇怪地看着他:“你人不是早归我了吗?是少帅自己说要以身相许的。” 方小宝:“……” 看着南统军上下暗暗憋笑的模样,以及方君乾一副被吃得死死的模样,一丝阴霾悄悄驻上方水华的眉宇。 方水华在玉亘市呆的时间并不长。 毕竟她每天经手的大笔买卖分布大江南北,她必须一一过问谨慎决策,能浮生偷得半日闲已是不错,哪有闲情逸致与外甥久叙家常? 其实像他们这类人,时间总不像是自己的。 方水华走时,方少帅亲自将她送至城门口。 无双本要来送,却被方姑姑以“肖参谋长事务繁忙,要是还来送我那我可真是过意不去了。”的理由给婉拒了。 玉亘城郊外,芳草萋萋,绿树荫荫。 方水华不由感慨:“春天到了呀。” 严冬悄然而过,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呀,春天到了。”方君乾也轻叹一声。 “君乾,有些话姑姑不得不对你说。”临走之前,方水华盯紧自己外甥那双邪气深邃的眼睛,凝重道,“军政大权一定要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决不能假以人手——哪怕你对这个人有多信 任多看重。君乾你记住,君臣不分是上位者大忌。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方君乾默然柳树下。 方水华一字一顿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方君乾淡淡一笑:“姑姑是说……倾宇?” 方水华说的,正是那个素衣缟袂的清冷少年。 “既然你已知道,姑姑就明说了。”方水华褪去直爽的表象,竟是深沉冷静得像一个政客,“肖倾宇深受南统军上下爱戴,部队军需钱粮的收支全部经由他手。而他掌管的睚眦军个个身 手不凡且只听命于他。 “如果……姑姑只说如果,肖倾宇哪天神不知鬼不觉将你杀害,凭他在军中的地位信誉,南统军上下哪个敢怀疑他?到时军政大权易主,你辛苦打下的江山就给他做了嫁衣。” 方君乾剑眉一沉,任春寒来袭:“小姑姑不是很喜欢倾宇吗,今日为何对本帅说这番话?” 方水华理所当然:“我虽然喜欢倾宇那孩子,但他毕竟是外人,而你才是我方水华的亲外甥,方家未来的家主,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向着你。” “君乾,你对他推心置腹,他未必对你有情有义。”她咄咄逼人,步步紧逼,“你敢保证他从来没动过这种心思?” 第六十五章 方家是很传统的家族,世代男主外女主内,家主之位只传男不传女,方家媳妇不得插手方家军政经济大权,而从方家嫁出去的女儿相当于泼出去的水。 如若方家嫡系子孙出意外无法继承家业,则由方家几大长老共同商议,从旁系中择一子,冠以“方”姓,继承祖业。 生母有抚养教导之职责,但不得插手方家大小事务。 总而言之,女人在方家是没有什么地位的。 而方水华完全是一个异数,因为方水华很小的时候便展露出经商才华,且方洞廖从小疼爱小妹,自然不想让她的才华埋没。 再加上社会剧烈变革,重男轻女旧思想遭受冲击,方家族人便也把族规慢慢放宽了。 后来嫁为人妇,夫家实力再加上哥哥庇护,方姑姑这才得以投身商界,翻云覆雨,一展才华。 在尔虞我诈的商场打滚十余年,方水华早已看透世情冷暖。 如今, 她问:“你敢保证他从来没动过这种心思?” 锋芒毕露,见血封喉,就像在商场上与人厮杀争斗针锋相对,不给对方一点喘息时间。 谁敢保证? 谁敢! 方君乾淡淡道:?br /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5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我信。” 方水华顿时哑然…… 一场悲喜似水无痕,尽付笑谈里。 “用不着机关算尽,只要他对方君乾说一声,方君乾就会将南统军军政大权拱手送上。倾宇坚毅果敢,才智能力更胜我一筹,交到他手里方君乾反而放心。” 方水华紧盯方君乾,仿佛要从他眼中看出一丝动摇与迟疑。 最终,她扭过了头,浓密的睫毛合起,无奈道:“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希望到时你不要后悔。” 看着小姑姑坐进轿车,方君乾隔着车窗对她说道:“这是方君乾自己选择的路,哪怕粉身碎骨死无全尸方君乾也会走到底。” 方水华冷冷看了他一眼,视线重新投向前方:“随便你。” 摇上玻璃窗,司机发动汽车引擎。 方君乾目送汽车绝尘而去,久久无言。 曾府,这个曾令玉亘市百姓避如蛇蝎之地,此刻却成为老百姓心目中最向往的神圣府邸。 无他,只不过曾家被灭门后,为了减少经费开支,空着的曾府就成了南统军的指挥所。 而绝世双骄就在此地办公休憩,接待来自各地的朋友和贵宾。 而如今, 无双就坐在书房案桌前。 他的衣裳也很白,脸色很白。 那种白,是将中秋的月光捣碎,揉入飘逸的云,冰冷的霜,迷蒙的岚,仿佛被迷雾笼罩了般,淡尽星霜。 浓密的羽睫静静睁开,直勾勾盯住桌旁那叠来自平京的情报。 或许,这场仗不该赢得这么漂亮。 血海大战让方君乾的名声如日中天,终于还是引起了萧家的警惕关注。 这个昔日不是萧家同一等级的少年,如今终于有资格站在了萧家的对立面,成了萧家旗鼓相当的对手。 想及此,肖倾宇的感觉是复杂的。 欣慰,担忧,似乎还有点不知该如何自处的迷茫。 透过书房的玻璃窗,看见那人正坐在池塘边托着腮钓鱼,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那一幕印入无双明丽的眸中,水润的唇角不由弯起浅浅的弧度。 “公子!”小疯子风风火火跑进来,“公子,外面有个从平京来的人,说是萧家下人——公子,见是不见?” 无双远山眉轻蹙,淡淡颔首。 那人一进来便一稽到底:“公子安好。” 无双眉挑锋芒:“萧老爷子的人?” 信使低垂着头:“是。” “说吧。” “老爷子要我给公子带句话。” 信使若有所指地瞥了池塘边正闲极垂钓的方君乾一眼:“再聪明绝顶的人,如果被夺去最珍惜的东西,他也会崩溃。” 肖参谋长猛地睁开眼睛! 如薄冰般犀利刺骨的目光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无声嗤笑。 “如果有人想夺走肖某所珍惜的事物,肖倾宇就会让他失去一切。” 明明是和煦的春日,传信者却仿若置身冰窖雪窟之中,觉一股寒意正从脊椎升起,流窜到指尖,止不住得瑟瑟发抖。 肖倾宇说的很慢,很优雅,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天生的气度,不管情绪多么的差,处境多么艰难,公子无双仿佛永远都不会失去他的平静和风度。 他笑:“萧古左应该知道,肖某在本质上和他是同类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遇神杀神,佛挡弑佛。 白衣男子看似优柔雅致,实则发起狠来,事情便会做得狠绝、断绝、烈绝! (本人已经从绍兴旅游归来了。累死了,旅游果然是件体力活儿啊。不过两天半时间太短,我还来不及去大禹陵和柯岩风景区(怨念……),以后有机会补上吧。绍兴夜市不错,值得一 去。还有绍兴东湖风光秀丽,吼山的桃花很漂亮,可惜没有全部盛开,而且那天游客实在太多了。拍了很多照片,都放在空间相册了。谢谢皇妹的陪伴和依依的款待。玩也玩够了,又要开始学习码文了!) 第六十六章 园中有花,火红色的绛桃弥漫了远天,开的正艳。 花下有人,那是个比三月绛桃还要灼烈的邪魅男子。 看见自己后,男子朝这个方向潇洒挥手,灿烂笑道:“倾宇——” 春光霎时间璀璨了岁月。 无双望着他,黑亮的眼里盛满了温暖笑意。 男子快步走到他面前,阳光笑颜毫无预兆的一戚。他问:“倾宇,如果有一天要用方君乾的性命来换取萧家对倾宇的认可,你可愿意?” 于是心底抽痛,怅然若失。 薄薄的唇瓣不时翕动,无双拼命想出声,想答话,喉咙却宛如被人扼住,硬是发不出一个字。 如果要用方君乾的性命来换取萧家对倾宇的认可,你可愿意? 你可愿意…… 可愿意…… 愿意…… 愿…… 意…… 无双心中焦急,无奈就是开不了口。 一声枪响! 血花飞溅。 时间停滞在这一秒。 血,铺天盖地的血,幕天席地的红。 腥红的血色将空气浸染成绯色,也模糊了无双的眼睛。 “倾宇……” 他最后一次柔声唤他。 然后,瞳孔渐渐涣散了下去。 他倒下的背后,是萧古左狰狞冷酷的脸。 肖倾宇猛地从床上挣起! 亵衣已被冷汗湿透,纤白的手指还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方君乾被惊醒了,爬起来,俊美的脸上犹带着五分迷糊睡意:“倾宇怎么了?做恶梦了?” 无双不答话,只静静看着他。 看着眼前这个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活生生的方君乾。 往昔一双风清云淡笑傲群雄的眼眸此刻竟满是伤痛阴霾,还有,不自知的恐惧。 悄悄垂下头,终是低落了声音:“没事……” 在无双肩窝处蹭了蹭,方少帅嗅着无双柔软清香的发丝,漫声细语:“你呀,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出乎意料的是倾宇居然没有推开他,甚至没有往日的冷眼以对。 方君乾见他浓密轻柔的睫毛一颤,水唇紧紧抿在了一起,流失了本来的淡定自若。 触手可及的是他邪魅英俊的容颜,感受到的是他热力十足的体温,他就在自己面前说着、笑着、无赖着、柔声安慰着。 “真好。”细碎的破音从肖倾宇唇中溢出。 停顿一下,再度吐出庆幸感动的呓语:“……真好。” 某人受宠若惊:倾宇今天怎么这么乖? 不过方小宝乐得大吃豆腐,巴不得他的倾宇每天都这么听话呢! 重新睡下,后怕地裹在锦被中,感受着身旁人传递过来的温暖气息。 肖倾宇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他还在,真好…… 大争之世,风云突变。 1946年三月八日,平京大学生示威游行活动轰轰烈烈开展起来。 起因是三月五日夜晚,一个女大学生被三个美利坚大兵,美兵态度嚣张拒不认罪,国统府不愿得罪美国政府,有意偏袒罪犯,这种行径激起极大民愤。 全国大学生义愤填膺,平京大学现任学生会主席张玉函迅速组织起学生游行示威活动。 然而当游行队伍行至北带桥时,奉命前来镇压学生活动的国统军二营与示威学生发生激烈冲突,游行队伍遭受血腥镇压。 五十三个学生当场死在部队枪下,两百多人受伤,酿成震惊中外的“北带桥惨案”。 《华夏日报》记者亲眼见到国统军暴行,捡回一条小命的他立即撰写了一篇洋洋洒洒文章大肆报道了“北带桥惨案”。 在文章后面,记者用一句话描述了当时的惨状——北带桥下清凌凌的河水,那天被血染成了红色。 无双心痛如绞:死伤的都是国家未来精英呀! 最可悲可叹可怜的是,这些精英没有死在敌人铁蹄下,竟是命丧在自家军队的枪炮下…… “张玉函……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在无双印象中,身为学生会副主席的张玉函温文儒雅,沉着冷静,行事三思而后行。 所以自己才放心在离开平京前,把这关乎华夏国整个教育界的重担交付给他,可如今—— 无双忽然意识到什么:“那个被的女生是谁?” 睚眦军队长刘楚飞恭声回答:“消息是对外保密的,不过睚眦军暗探打听到那个女大学生好像是平京大学文艺部的部长倪晓晓!” 第六十七章 “少帅大概已经知道了,平京出了大事。” 方君乾点头承认:“本帅知道。” 纵然平日里与自己谈笑不羁称呼随意,兴之所至甚至连“方小宝”这种昵称也会脱口而出。 然而论及正事,无双一律是用“少帅”称呼自己的。 该说他太过公私分明吗? 方君乾疾步在原地转了一圈,沉声分析:“其实,平京那儿闹得越大对我们越有好处。” 段齐玉越是不得人心,越是闹得民怨沸腾,对方君乾就越是有利。 此消彼长——这个道理方君乾懂。 落霞熔金中,拓印出一坐一立两个绝世少年。 一个戎装英挺斗篷猩红,一个白袍清冷灵透出尘。 料峭的春寒清风吹入襟怀,刮得两人衣袂柔柔翻飞,泼洒出水墨淡雅,写意。 方少帅望着坐在窗边的肖倾宇,夕阳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透明得让人心疼。 “肖某得去。” 方君乾一叹,怅然若失:他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 肖倾宇转过头,淡淡道:“何况肖某还有其他要事必须亲往平京处理。” “什么事?” “南统军粮草衣物、兵戈武器、人脉关系、银钱账目,哪样不要处理呢?” 还有,萧家…… 萧古左的威胁是无双心中一根刺。 肖倾宇握拳,眼神锐利冰冷如剑芒。 自己只有回平京才能震慑住萧家,不让他们轻举妄动。 “何况段齐玉的任期就快到了,这次总统选举断不能让段齐玉连任,肖某得回京早做布置。” 国统府大总统是可以连任的,总统选举每四年举办一次,段齐玉已连任两届,对这届竞选也摩拳擦掌势在必得。 “大总统选举啊……”方少帅悠悠一叹,“时间过得真快,本帅差点就忘了这事。” “方少帅有意竞选这届的大总统吗?” 方君乾失笑:“我?” 无双公子的语气依旧淡淡:“对。方少帅今年满十八周岁,在法律上已经有了选举权。” 方少帅终于意识到肖倾宇不是在开玩笑,不由也随着他的思路考虑起来:“如果真要选举怕是很难成功。一、本帅年龄太小;二、资历太浅;三、时间太紧,准备不充分;四、阻力太大 。平京各种势力纠结,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本帅登上总统之位。” 无双神容有一种出世的隐遁:“肖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他容颜平静,却不知又会有多少天下大事从他手中而出。 “只要少帅想当,肖某就可以办到。” 风雷烈变,天翻地覆,这等悠然话语竟隐隐有铁马金戈之声。 方家独子的身份注定方君乾未来会步入政坛或投身军界,方君乾也早有这种觉悟。 只是,方君乾的天性桀骜让他下意识地排斥这种被铺排好的未来。 并不是说他不喜欢这些。只要是男人,多多少少都是喜欢权势这种东西的。 只不过依方君乾的性子,他喜欢什么东西,就要用自己的能力去抢、去夺、去取。而不是依靠家族的实力。 见他兴趣缺缺的模样,无双不由失笑:“就算这次竞选失利,但少帅积累了民望和经验,对将来也是极有好处的。” 听他说得百利而无一害的样子,方少帅也不由有点心动:“试试就试试吧,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嗯。” 无双柔声一应。 下一句话便把方君乾的好心情完全打碎:“我明天一早就走。” 方君乾失声:“这么快?!” “既然都要走,早些晚些有什么区别吗?” “我还以为……”少年有些黯然道,“起码可以喝到倾宇今年新采制的桃花茶。” 阳春三月将近,桃花也快开了。 肖倾宇会在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亲自摘选桃花,汲取深谷山泉,再配以多种药材,泡制成桃花香茶。 “算了。”方君乾展颜一笑,晦暗阴霾一扫而空。 暗忖:既然倾宇来不了,本帅去找他也是一样的。 初春的清晨还有点寒意。 冥冥早雾中,有两道身影相携而行。 白衣灵秀,斗篷火红,竟如画里神仙中人般遥遥而来。 见他那冻得苍脆的脸,方君乾不由分说便解下随身斗篷披在他单薄畏寒的身子上:“天冷,披上吧。” 这斗篷是从方家带出来的,斗篷边上镶着华贵的皮毛,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雪白的长袍裹在火红斗篷中,更衬的美人如玉,风华无双。 不厌其烦地叮嘱:“到了平京后记得打电话。 “记得按时吃饭,胃药也要按时服用,我会让小疯子看住你的。 “晚上睡觉要是觉得冷,别忘了搂一个热水袋。 ”还有还有……“ 听得小疯子连翻白眼,暗地里向无双抱怨:“方少帅好啰嗦呀!” 无双拍了拍他的小脑瓜,但笑不语。 心中明澈:其实,他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忽然—— 方少帅认真抬起头:“倾宇,我爸想收你做干儿子,你觉得呢?” 无双显然有些吃惊,痴痴看了他半响才回过神来。 展颜一笑,应道:“好啊。” 这一笑落入方君乾眼中,竟赛过远山含黛,春光明艳。 见他开心,方少帅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那好,我这就去跟爸说。” 说着,笑着,玩着,闹着。 方君乾一路谈笑风生滔滔不绝, 然而等肖倾宇真正钻进了车子,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无双朝他清雅微笑:“我走了。” 沉默一下:“你,珍重……” 方君乾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珍重。” 车窗缓缓摇上,隔断了彼此的凝视。 方君乾目送着那辆黑色轿车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这一去,差点就成了永诀。 无双只觉自己一生都在争斗。 与人争斗, 与天争斗, 与命争斗。 回平都以后呢?是不是又要孤身一人面对尔虞我诈,算计厮杀? 无双忽然有点倦倦的。 他轻轻抚上肩头那火红的斗篷。 好像,好像一个极倦怠的人握住了至亲至爱之人的手。 “肖主席要回来了!”高校学生自治联盟欣喜不已。 “公子回来了。”无双的手下、好友欣喜若狂。 “肖参谋长要回来了!”军中热血男儿欢呼一片。 “肖倾宇……终究还是回京了。”自然还有冷漠敌视的声音。 肖倾宇回来了。 这个人的到来,令本就风起云涌的平京更为诡谲莫测、杀机四伏。 这个人的到来,搅得八方云动,天地翻覆! 第六十八章 “张玉函你记住,你欠下了五十三条人命!”这是无双见到张玉函后的第一句话。 沉沉的语调带着七情不动的愤怒:“思虑不周,贸然行事,有勇无谋——这次的过错,够你赎一辈子的罪。” 说完,无双径自走入医院。 文艺部副部长邱清韵坐在医院长椅上,偷偷抹着眼泪。 见他到来,邱清韵唰地站起来,吃惊哽咽道:“主席……您怎么来了?” 无双一声叹息:他怎么能不来? 无双朝她做个了噤声的手势,悄悄推开病房的房门。 倪晓晓正静静坐在床脚的阴影中,不言不动。 无双轻轻掩上门:“晓晓她怎么样了?” 闻言,邱清韵眼泪再度在眼睛里打转:“都怨我,晓晓都是为了救我才会被他们给……。那天太晚了,我们两个一起回家,路上遇到他们,他们喝得醉醺醺的,还不断对我们拉拉扯扯。部长拉着我跑,我没用,跑得慢,落在了后面。” 泪水像是决了堤,止也止不住:“部长原是可以走的,可她又折回来救我,结果被他们缠上。她叫我先走,等我叫人过来救她时,部长已经……” 她说不下去了。 这么不堪、残酷、痛苦的回忆,如果可以,邱清韵希望永远都不再提起。 掩面抽泣:“我不该一个人先走……我不该抛下她的……我不该……” “晓晓醒来后,已经割了三次腕。要不是每一次都被我们及时发现,她早就……主席我好害怕!我现在都不敢离开一步!要是部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无双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太自责。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这句话出自他人之口,别人总会抱有三分怀疑,但如果这话是肖倾宇说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肖倾宇打开房门进入病房。 进去后一把拉开窗帘! 温暖的阳光洒进病房,金色光线在两人身上轻舞飞扬。 “老是呆在病房会把人憋坏的,天气这么好,陪肖某出去走走怎么样?” 倪晓晓呆呆抬起头,望着他。 “公子……” 一声轻唤,眼中忽然泪珠滑下。 无双的请求,很少有人可以拒绝。 无双陪倪晓晓在医院的花园里随意散步。 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只是慢慢走着, 直到迟暮的余晖在一片暗沉里,渐渐遥远,悄悄逝去。 往昔热情活泼、能歌善舞的文艺部部长,娇艳可人而又火辣扎人。 倪晓晓,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而今,圆润的脸瘦成了尖尖的下巴,一直低着头,一副怕见生人的模样。无神迷茫的大眼睛惊恐地打量着四周,充满小动物似的无助不安。 天有点凉,少女出来时穿着单薄,此刻不由冷得瑟瑟发抖。 却因为无双在侧,强咬着牙不出声。 肖倾宇毕竟细心,知道少女是吃不消这春寒料峭,于是停下脚步,将方君乾的斗篷解下放一边,却将自己雪白的外套披在倪晓晓的身上。 “天冷,穿上吧。” 翩翩然的君子风度。 倪晓晓有点纳闷地看着公子无双重新穿上斗篷。 为什么他宁愿脱下自己外套给她穿上,却不愿把这件斗篷留给自己? 况且,肖倾宇是从不穿这种华贵显眼的红色斗篷的…… 不过倪晓晓很快就把自己的疑问忘掉了。 因为肖倾宇问了一句:“晓晓知道肖某当时为什么会离开平都吗?” 无双头一句话,就勾起了倪晓晓想听下去的: “为什么?” 肖倾宇闭上眼睛,一幕幕回忆着那个耻辱的一夜。 他讲给这个女孩子听。 他讲得很慢,每一字、每一句都仔细斟酌。 那原本已经愈合的伤疤再度揭开,血淋淋的痛。 “当时,段齐玉和萧家联手将肖某出卖。若不是少帅及时赶到,肖某怕早被仁裕给……” 一个男子,一个像肖倾宇那样傲骨铮铮的男子,要用多大的决心和勇气,才肯在一个异性面前坦诚那段阴暗的、屈辱的、羞耻的、近乎不堪回首的往事? 倪晓晓紧张地抓住肖倾宇的胳臂,瑟瑟发抖。 对这个少年当初的绝望、无助和悲愤,她感同身受:“公子……” 忽然觉得自己比肖倾宇幸运多了。 起码自己的亲人与朋友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着自己,可他……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肖倾宇坚持下来了。”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晓晓,你有疼你爱你的父母,关心爱护你的朋友,热情友善的同学。你想想,如果你死了,他们会有多么伤心难过? “为什么你有勇气死,却没勇气活下去? “还有玉函,他喜欢了你这么久——若不是太在乎你,以玉函的沉稳冷静,断断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看得出,你也喜欢他对吗?” 那个斯斯文文总是微笑着的张玉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从不反驳的张玉函,在自己赶夜班时特意带宵夜给自己的张玉函,那个在自己人生最低谷时默默陪伴自己的张玉函…… 倪晓晓只觉得极冷,冷得让她只想用双臂环抱自己。 “我已经……我配不上他了。” 娇躯颤抖如风中落叶,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嗦着:如此肮脏的身体,她还配得到幸福吗? 见她如此纠结痛苦,无双不由蹙眉:“你是在瞧不起自己,还是在瞧不起玉函?” “既然选择了他,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眼光。何况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如果玉函真因为此事嫌弃你,那你应该庆幸才对。早点认清事实总比将来悔之不及要好。肖某相信玉函是有担当的男子,他心胸开阔、体贴细心,不会在意你的过去。” “真的吗?”倪晓晓猛地抬头。 “要不——我们来证实一下?”无双狡狯一笑,如烟花绽空。眼波流转,衬得眉眼愈发清逸。 退出病房,无双和张玉函一起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 “还是公子有办法,您一来,晓晓的脸色马上好多了。出事以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呢。” “可是晓晓的父母似乎还无法接受。”无双叹了口气,“倪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清白人家,出了这种事,让晓晓在邻里乡亲中怎么抬起头来? “有时,流言蜚语是能杀死人的。” 张玉函一下子白了脸。 无双沉默一会儿,猛下一计重药:“玉函,我决定明天就向晓晓父母提亲。” “啊!什么?”张玉函大惊失色,原本斯文的脸再也斯文不起来了。 狠狠脱口:“这怎么行!” 无双故作诧异:“为什么不行?” “我喜欢她,已经喜欢很久了。” 无双心中暗笑,面上仍不动声色:“喜欢她?” 丝丝讥诮浮上无双唇角,“肖某能给她名分,保护她,照顾她。肖某不会在乎她的过去,愿意娶她为妻,愿意一生为她挡风遮雨。你能给她什么?” “你能给的我都能给,你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天底下还有什么肖某不能给的东西吗?”无双公子给不起的东西,寥寥无几。 张玉函深吸一口气:“也许你能一辈子对她体贴,一辈子对她温柔,但你骗不了自己,你并不爱她。” “你娶她只是为了责任、为了道义,但那绝不是为了爱。可是,我却能够把心掏给她!!” 大功告成! “那好,肖某最后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爱定了倪晓晓,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张玉函爱倪晓晓,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无双的眉间多了几分严肃凝定,认真盯了他足足三分钟,忽然甩手就走。 凛凛风中长发飞扬,他背对他,淡漠的声音随风飘散在林荫间:“张玉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你都听见了。” 无双停下脚步,对着空气突然冒出一句。 树林阴暗处传来一阵簌簌声响,倪晓晓从林中钻出,红着脸点点头。 无双淡淡道:“玉函是个好男人,他不会负你。” 倪晓晓猛然抬头! “公子,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无双安静地看向她,温润悠淡的明眸墨瞳,安然得天地也一片宁静。 眼中隐约透出询问之意。 倪晓晓凝视着他,若有所思。 “怎么说呢……以前的公子,冷淡、遥远、神秘,除了家国天下,似乎对一切漠不关心。而现在的公子,似乎变得更柔情、更温暖,更有人情味。” 倪晓晓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起码以前的公子是绝不会想出这种主意来的。暗地里套别人的话……公子似乎被少帅带坏了。” 看着那沉静清雅的面容微微一怔,旋即莞尔:“是吗?” 倪晓晓认真道:“可是这样的你,更容易得到幸福。” 肖倾宇一怔。 趁他怔愣间,一个极轻极浅的吻印上他清丽完美的侧脸,如蝴蝶轻点柔嫩花瓣。 倪晓晓宛如梦呓般低语:“知道吗,你是我的初恋呢。” 无双下意识捂上被偷袭的右颊,讶异地睁大眼。(小宝不要吃醋,以后吻回来就是了!) 隐约夜风起,少女粲然一笑,颜色绝丽,艳光动人,却是不辨悲喜。 “所以,倾宇你一定要幸福啊。” 说完这句,她如一只欢快的百灵鸟轻盈掠过无双身边,去追寻她今生的归宿。 肖倾宇是她的一个梦。 每个少女心中总有这么一个梦。 藏在心底最深处。 虚幻、美好、却遥不可及。 而张玉函,则是实实在在的,要与自己一生一世风雨相伴的人。 第六十九章 平京萧家大宅。 灯火通明的书房大门,影影绰绰映出两个人影。 一个身形佝偻,另一个瘦长挺直,站在老人身边却似十分谦恭。 苍老的声音蓦地响起:“段齐玉那个白痴,处理个学生游行都不利索,这么点小事居然闹得这么大。 “闹闹闹,把肖倾宇都闹到平京来了! “这眼看总统大选就要举行了,肖倾宇这回可真是来者不善呀。” 段齐玉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次萧家不能再把筹码压在他身上了…… 那个瘦长人影附和道:“父亲说的对,居然还有无知贱民认定他们两个是寰宇帝和无双公子的转世,真是可笑之极!” “转世?”佝偻的人影一敲拐杖,“哼!就算他们真是绝世双骄,也别想动摇我萧家的地位! “当初曹林秦刘四家是怎么被一一击破的,你还记得吧?” “父亲的意思是——分化、离间?” 苍老的声音发出低沉的,夜枭似的笑:“嘿嘿,等着瞧吧。 “肖倾宇……方君乾……” 而此时,平京大学学生会。 肖倾宇和张玉函也在谈论此次的总统竞选。 “论家世,方家九代名门,少帅得天独厚。论才智,少帅聪慧过人,实乃天纵英才。论战功,除了北虎将周武整个华夏无人能与之抗衡。论民望,少帅更是有口皆碑,声望如日中天。” 方君乾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如果真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只有一点,也是致命的的一点。 “可是,”张玉函叹了口气,“方少帅太年轻了。” 十八岁,真是年轻得不像话。 年轻是把双刃剑。 手中握有大把青春,可以屡败屡战,可以从头再来,可以等,可以忍。 然而,难免给人一种资历浅薄,经验不足的印象。 这个硬伤,无关能力,只关年龄。 一般而言,总统候选人都是年龄段在四十岁到六十五岁之间的,老成持重精力充沛的中老年人。 张玉函奇怪道:“莫非公子真有意帮方少帅夺得大总统之位?可未及弱冠就执掌国家大权……这种事情前无古人呀!” “前无古人?”无双淡然一笑,看向自己的手,颜色略显玉白,洁净、莹润、晶莹剔透,柔美到极处偏透出一股子纵横捭阖、所向披靡的剑气! 仿佛自问自答:“有何不可?” 1946年三月十五日,第五届大总统提名大会在国统大会堂召开。 上午九点,与会人员入场。 九点半,国统府领导就坐 让我们来看一看坐在主席台上的大人物,亦是当今华夏国的掌权人物—— 国统府大总统兼国统军总司令段齐玉; 政治部主任兼财政部部长萧古左; 外交部部长余朝弼(余艺雅的大伯); 大学院院长霍东强(平京大学校长); 国统军上将兼国防部副部长周武; 北统军元帅,国防部部长方洞廖(缺席); 南统军元帅,国统军上将方君乾(缺席); 工商部部长兼预算及决算委员会会长秦高阅(就是当初帮无双出力救过方君乾的那个秦老); 民政部部长萧励才(萧老爷子的大儿子,萧励勤的兄长); 还有,立法院院长兼国统军总参谋长肖倾宇。 而立法院内又分成内政及民族委员会、外交及侨务委员会、科技及资讯委员会、国防委员会、经济及能源委员会、财政委员会、预算及决算委员会、教育及文化委员会、交通委员会、司法委员会、法制委员会卫生环境及社会福利委员会十二个常设委员会。(资料就这些,不全,人物姓名纯属胡诌,大家将就看看哈!) 随着这些大人物的陆续落座,耀眼的镁光灯纷纷闪起,记者们全部严阵以待。 肖倾宇白衣清雅,容颜无双,坐在其中宛如鹤立鸡群,实在太过显眼,顿时谋杀不少胶卷。 无双秋水般的眸子一一扫过在座几位:坐在这主席台上的,有盟友、有前辈、有恩师、有亲人、有仇雠、也有态度暧昧,敌友难辨的人。 这些人,哪个不是权掌一方,跺跺脚华夏国就要抖三抖的风云人物? 果不其然,第一个被提名的是已连任两届总统的段齐玉。 段齐玉表面故作谦虚,四处颔首答礼,然而从他控制不住的上翘嘴角看出他的喜不自禁。 无双不动声色地用茶盖撇去漂浮的茶沫。 上好的君山银针,由甘甜山泉冲泡。 此时,茶叶如一根根黄|色的羽毛直直竖立杯底。 清幽的茶香沁人心脾。 坐在无双右手边的北虎将周武悄声对他笑:“肖老弟可真能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波澜不惊纹风不动的。” 肖倾宇点点头,忽然道:“这总统选举周大哥不想试试?” 周武思虑再三:“想再等几年。眼下周某三十二岁,再等个七八年才是竞选总统的黄金年龄,就暂且不去趟这浑水了。” 无双但笑不语。 抬手饮了口银针茶,醇厚回甘,高雅隽永——无愧茶中极品。 “肖老弟呢,这回也和往年一样冷眼旁观?” “不,”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坐看风起云涌的公子无双竟淡淡回道,“肖某心中已有一位总统候选人。” 周武着实一惊:“肖老弟心中已有人选?得,不用说,老哥我相信你的眼光,到时定当鼎力相助。” 无双不着痕迹地笑笑,清雅的容颜隐在氤氲水雾间:“无论那人是谁?” 周武言之凿凿:“既然肖老弟胸有成竹,那人肯定不会令周武失望的!” 无双优雅放下茶盏,看着不远处得意洋洋看似十拿九稳的段齐玉,唇角上挑起一个讥诮嘲弄的冷笑:“请周大哥稍安勿躁,到时自有分晓。” 他的笑像秋末初冬的风。 捉不着,摸不透,却能让人从心底莫名一冷。 萧古左端坐主席台。 容颜苍老,鹤发鸡皮,闭着眼睛就是一个不起眼的老人。 猛地睁开眼,眼神毒亮得让人不寒而栗。 恰巧无双的视线也朝这边看来。 一老一少眼神交锋,在空气中擦出冰冷的火花。 段齐玉正感觉这届总统宝座非自己莫属。 肖倾宇正准备将自己心中的总统人选报出。 萧老爷子已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从主席台上站了起来。 耷拉的嘴角挂起阴测测的笑:“本人提名国统军总参谋长肖倾宇。” 周武第一个反应过来,腾身大叫起来:“什么!!” 于是, 全场震惊! 群起哗然! 第七十章 “只要你当上这个大总统,萧家就让你认祖归宗!” 从国统大会堂出来,在萧古左和肖倾宇擦身而过的霎时,肖倾宇听到萧古左这么说。 “段齐玉这次可栽了,你没看见他那张脸,像个死人似的。看来这次萧家是决定一脚踹了他,可怜段大总统刚才还志得意满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过河拆桥连声招呼都不打,萧家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周武负手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颇有深意道:“肖老弟真有意角逐这大总统之位吗?” 无双沉默不语。 周武继续道:“虽不知道无双心中的总统人选是谁,不过如果是肖老弟要当这华夏国总统,我周武肯定无条件支持!想必这方家、余家、霍校长和秦老也是这么想的吧!嘿嘿,这萧古左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无双可不觉得哪里好。 只觉得有一个惊天阴谋笼罩着自己。 无双闭起眼。 这天地,极寒,极冷,冷得让他想要伸手去用力拥抱自己,冷得让他无可抑制得思念起,过去的许多岁月中,总是拥着自己入睡的温暖怀抱。 “对了,肖老弟还住在平京小楼吗?”周武冷不防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少年不知何意,但仍谨慎回道:“肖某近期都在外头处理事务,除晚上睡觉外基本不在小楼。” “得,你还是给方少帅打个电话吧!” 周武同志一副“果真如此,被你害苦了”的表情:“他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平京小楼,你总是在外四处奔波联系不上,晚上又怕打搅你休息不敢打。于是那小子只得来马蚤扰我,让我遇上你时跟你说声——快点给他回电话。” 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肖老弟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赶快给那小子回个信,不然我非被他搞疯了不可!” 周武同志的一番诉苦,让肖倾宇忙里偷闲放了自己半天假。 阳光明媚的春日,少年手持书卷,悠悠闲闲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 微醺的春风吹得人浑身懒洋洋的舒服。 去年方君乾在院中栽下的桃树已抽出了的花骨朵儿,光从树叶缝隙中倾泻而下,沐浴其中的花苞,晶莹剔透,仿佛一掐就能冒出水来。花未开,先闻香,细细腻腻,馨香醉人。 连那伴着花香的风也有了温度。 温暖,柔缓,吹进了少年心扉,痴缠着最后一点不舍与牵挂。 于是左晓风刚从小楼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跟了肖倾宇不久,然而不管是外交上剑拔弩张的交锋,还是政坛错综复杂的局面,无双公子永远是应付自如。 他从未见过那个雪衣公子在春日阳光下,捧着书卷,完全舒展着眉眼,以一种悠闲放松的心态享受着闲暇时光。 忽然觉得很眼熟。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神情…… 对了,在玉亘的南统府内,闲来无事,总能见到方少帅汲着一双木屐,身穿一件红色宽袍,睡眼惺忪,一副衣歪襟斜,衣衫不整的样子。 当他决心不务正业地在花园草坪上睡上一觉时,只有那个白衣公子才能把他叫醒。 左晓风的脚步忽然轻了起来,就怕惊扰了一个不真实的清梦。 连回报声也跟着轻了:“公子,少帅来电话了。” 无双闻言微微一笑,收起书卷,也不多言,转身径自进楼。 “我不打来,倾宇是不会主动给本帅打电话的。” 传入耳中的声音依然张扬清朗,带着微微地魅惑气息。 “倾宇你……在平京可好?” “还好,你呢?” “我也好。” 两人一时沉默。 “肖某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了,少帅收到消息了吗?” 其实,远在玉亘的方君乾早已收到了这个消息。 像他们这类人如果消息不灵通,早就不知死过几百次了。 无双轻轻道:“这次我失策了。” 肖倾宇没来得及提名方君乾,萧古左已经先下手为强。 “他说,只要我当上大总统,萧家就让我认祖归宗……” 方少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6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方少帅恨恨道:“早看出那小老头没安好心!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不好好在家颐养天年,净干些挑拨离间的勾当!” “倾宇……” 他心里是极不愿倾宇当选大总统的。 并非觉得倾宇配不上这个总统职位,也非质疑倾宇的人脉能力。 而是深深知道:他这一就任大总统,两人是真的有缘无分,情断今生了。 肖倾宇不是方君乾。 方君乾潇洒自我,任性偏执,可以无视流言蜚语,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肖倾宇绝不会让总统之名蒙上任何污点,也绝不会给敌人任何攻歼自己的借口。 “倾宇……”他喃喃道。 电话那头,无双察觉到了方君乾语气的忧伤失落。 “怎么了?” “倾宇,你不要当这个大总统好吗。” 话筒紧贴在无双耳边。 抬头望向窗外。浮生春日,风染幽香,只觉缱绻一夕朝华。 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飞扬跋扈的少年元帅一如既往的霸道自我:“萧家承认又怎样?控制了国统府又怎样?这种用条件交换来的承认和力量不要也罢!” “倾宇想要什么,只要方君乾有,方君乾全部给你;就算方君乾没有,那么无论去抢去争去夺,方君乾也会给你! “国统府大总统又有什么了不起?做方君乾的倾宇才真正了不起!” (某墨远目泪奔:倾宇~~你就从了他吧!) 第七十一章 他说,国统府大总统又有什么了不起,做方君乾的倾宇才是真正了不起! 这个人呀,还是这么唯我独尊,自信过度。 无双苦笑。 偏偏心中却是一烫。 烫在自己冰封的心上, 烙成印, 结了疤,一眼万年。 他说,倾宇想要的东西,方君乾有的话就全部给你,就算没有,那么抢来夺来也要给你。 一股幸福感涌上胸口。 肖倾宇知道,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这个男子这样对他好了。 其实,肖倾宇想要的,惟愿相伴而已。 深吸一口气。 无双什么都没表示。他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 便挂断了电话。 1946年三月十八日,第二次总统提名大会依旧在国统大会堂召开。 当一系列的提名接近尾声时, 萧老爷子一脸慈祥地转向一直若有所思的雪衣公子:“关于老夫上次的提议,肖总参谋长考虑的如何了?” 他笃定无双不会拒绝,因为他知道,这是无双的软肋,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肖倾宇谦虚道:“肖某阅历不足资历尚浅,怕是难当此重任。” 萧古左干瘪枯瘦的脸上竟现出一抹欣慰笑容来:“自古英雄出少年,大总统之位本就是能者居之。肖参谋长过虑了。” 萧古左自认幽默地补上一句:“我等也不是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老头子嘛。” 肖倾宇还在犹豫:“肖某还是过于年轻,怕只怕到时有人出面质疑……” “年纪轻又如何!?”萧古左面罩寒霜,龙头拐杖一锥地面,“谁敢质疑,谁就是跟老夫过不去。” 无双起身:“既如此,无双就在这儿谢过萧老太爷了。” 矫而不躁,柔而洒脱,一举一动,进退有仪,君子如玉。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肖倾宇身上。 不, 不单单是华夏国,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次的国统府大选上! 华夏,这个领土面积和人口总数都在世界排名中位列前茅的超级大国,他的领导者当然为各国政府所关注。 谁能掌握这片孕育着强大生机的广袤土地? 会是那个白衣清雅的绝世少年吗? 只要他开口宣布参选,他就是这届总统选举中最有力的竞争者。 来日当选大总统,执掌国统府,绝对权势骄人,声威一时无两! 聚焦在全世界媒体的揣测瞩目下,白衣少年目光平静,淡淡宣布:“肖某决定,退出此次总统竞选。” “啊!”所有人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面对世人张口结舌、言语不能的呆滞神情,肖倾宇再度扔下一颗重磅炸弹:“肖某提名南统军元帅、国防部上将方君乾担任华夏国大总统。” 语不惊人死不休:“此次大选,肖倾宇将全力支持方少帅参选。在座诸位原来有想把票投给肖某的,就请转投给方少帅,肖倾宇在此感激不尽。” 方君乾这个人看似吊儿郎当、不羁,实际上最是执着,然而这世上能令他执着的事物并不多,所以只要不触动他的底线,他对什么都透着一股无拘无束、满不在乎的潇洒。 而这种无拘无束到了无双那儿,则内敛成了对苍生的尊重与平等。 所以方君乾走到哪儿都能如鱼得水,一呼百应。 所以肖倾宇才能不以出身论英雄,和三教九流之人打成一片,广交天下英才。 几乎可以预见,当肖倾宇出言力挺方少帅后,方少帅注定成为本届大总统选举里最为炙手可热的热门人选。 萧古左气得血压狂飙,浑身发颤。 右手直愣愣指着肖倾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君乾唯一一处“太过年轻”的硬伤还是被他亲口反驳否定的,萧古左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现在没人去关注萧老爷子的脸色了, 国内外记者蜂拥而上,摄像头照相机纷纷对准主席台上的白衣少年。 或尖锐或温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纷至沓来,令人应接不暇。 “肖参谋长无意竞选此次大总统吗?” “如果您参选大总统绝对是十拿九稳,是什么让你放弃了这次选举?” “方少帅远在玉亘,他会参加这次选举吗?” “您为什么会支持方少帅参选总统?” “肖参谋长对这次方少帅的总统竞选有必胜把握吗?” 在混乱一片的会场,肖倾宇一一回答着记者的提问,态度滴水不漏。 风度翩翩,镇定从容。 当肖倾宇从会场出来,与正在门口的萧古左碰个正着。 无双并不想过多搭理他,却不想萧老爷子先开了口:“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有好好把握珍惜。” 一字一字,恶毒无比:“你这辈子,别想再进萧家。” 白衣少年停下脚步。 望定萧古左的眼神依旧淡漠静楚、无波无澜,只是这般淡漠中竟有丝丝尖锐,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讥诮: “不是萧家不要我,请萧老爷子记住,是我肖倾宇不要萧家。” 第七十二章 “你居然……敢跟老夫这么说话……” 无双冷冷抬起头,冰封雪剑凝上他远山之眉。 恩怨如玉碎。 “当初是因为心心念念想回家,肖某才会百般忍让。可当肖倾宇不再稀罕萧家时,你以为你是谁?” 萧古左气急攻心,一张脸由青白涨为紫红,噔噔噔退后几步,仿佛不认识这个白衣少年般。 有时候,肖倾宇那种古井无波,淡漠无痕的语调表情,的确是有把人气疯的本事的。 “父亲!”早有萧励才从旁边扶住他。 肖倾宇知道,当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就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那个家,注定回不去了。 放学的钟声悠然响起。 一个仿若谪仙的少年静静站在走廊口。 风拂过,飞扬起白衣仙人垂落的衫摆,吹散了明润眸中的氤氲。 如果真有神仙,必是像他这般,凌虚空,弄清影,乘风而去。 偏偏他站在那儿,有种出世的冷然淡漠,孤清孤傲。 所以好多放学的孩子只敢傻傻地围着他看,却不敢过分靠近。 喜爱美丽的事物是每个人的天性,无关年龄。 “那个,请问……”一个小女生痴痴望着清雅无双的肖倾宇,伸手,终于小心翼翼拉了拉无双的袖子,怯怯弱弱道,“你是不是神仙啊?” 那个少年,雪衣长发,沾染了一身月华,犹如一株悄然绽放的雪白幽兰。 无双低头,朝她温和一笑,这一笑,霎时将孤冷融化:“我不是呢。” “哥哥?!”小弈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等在学校门口的正是肖倾宇后,爆出惊喜地欢呼,“哥哥!!” 飞奔而来,一头扑在无双怀里。 见不明所以的同学围在旁边,小弈拉着无双向小朋友们骄傲宣称:“这是我哥哥!” “哇~~~”小朋友们发出惊艳的呼声。 不约而同冒出“如果他是我哥哥该多好呀”这个念头来,于是望着小弈的眼神也多了丝艳羡。 被同学们的目光环绕,小弈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洋洋自得,黏着无双寸步不离。 无双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转而向小朋友们微笑:“以后小弈还请大家多多照顾呀。” 小弈拉着无双走在学校树林的小道上。 “哥哥你为什么不当大总统呀?” “你怎么知道的?” “学校里的老师都在谈论这件事……”小弈嘟起嘴。 孩子不懂什么厚黑权术,只觉当大总统是件威风好玩的事,他也与有荣焉,可以跟着沾光。 所以当知道无双退出大总统竞选后,说不出的失望抑郁,闷闷不乐。 肖倾宇失笑,淡淡安抚孩子:“你君乾哥哥当也是一样的。” 小弈似懂非懂:君乾哥哥当?好像真的没什么不一样诶…… 想通后大咧咧应了声,转而兴致勃勃地问,“哥哥今天怎么来了?” “哥哥想小弈了。”宠溺地看着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娃娃,这个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弟,“来看看你,顺道接你回家。” “嗯,好!哥哥我们走吧。”孩子高高兴兴地拉着无双朝萧府走去,浑然把要来接自己放学的家仆忘在了脑后。 “萧励才!”一声清喝,安淑美叫住了正准备从后门进府的萧励才。 萧府后门僻静,平日里也无人出入,正是谈话的绝佳场所。 “萧励才,你把小弈弄到哪儿去了?去接小弈放学的家丁都没看见他。” “小弈?”瘦长青年嘲弄道,“你自己的儿子自己不看好,反倒来问我,真是好笑。” 安淑美爱子心切:“不是你还有谁?”他早就视小弈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了他,谁还会想对小弈不利? 萧家大少爷饶有兴致:“啧啧,还真是血浓于水呀。不过我怎么从没见你这么担心过你大儿子肖倾宇呢? “真是奇怪,明明都是你的儿子,你竟然会那么厚此薄彼……” “不关你的事!”她破口截道。 “不关我的事?”萧励才森森冷笑,“你敢保证他不是我儿子?那鼻子,那眉眼,简直越看越像……” “住口!”那龌龊不堪的回忆重新涌入脑海,安淑美痛苦地大叫起来。 “我偏要说!”她越是痛苦,萧励才越是开心,“你被我后不久就生下了肖倾宇,连你自己都搞不清他究竟是谁的儿子,对吧?” “明明小儿子才是‘祸家之孤煞’!哼,你把罪名嫁祸给大儿子,还不是为了保全你跟萧励勤的孽种。” 安淑美眼神怨毒:“萧励才你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怕先死的是二弟吧?”他嘲弄冷笑。 “等二弟一死,你就是我的女人!”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萧励才狞笑道,“到时看你还能逃到哪去!” “他死了,我就陪他一块儿死。”清厉的声音出自安淑美口中,她从阴影中慢慢抬起头,眼神比那刀剑更冷,“你这种人,不配跟他相提并论。” 安淑美冷笑,笑容比眼神更冷,笑得让人背脊发凉。 “的确,无双从小又聪明又听话,可一想起他有可能是你的野种,我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语气里的森冷与憎恨让天地为之一寒。 “要不是励勤防范得严,而且以后还要靠他给小弈顶罪,我早就亲手掐死了他!” 安淑美姣好的脸蛋面目扭曲,带着生生的恨,深深的憎。 她捂住双耳,歇斯底里的叫——如果憎恶能杀人,萧励才和肖倾宇怕是早就下了阿鼻地狱。 “你们为什么都不去死?!” 她问,声声是恨。 “为什么不去死!!” “啊!”一声惊呼,嗓音稚嫩。 安淑美和萧励才惶然回头,撞见一个白衣伶仃的身影。 那单薄骄傲的少年正拉着孩子静静站在一棵枯藤老树下。 温暖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倾洒在他雪白的长衫,竟让人无端感到透骨彻寒。 无双垂下头,不让任何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就这么孑然融化于阴影里,孤寂的背影让人的心霎时揪紧。 孩子怔住了。 萧励才怔住了。 安淑美也怔住了。 所有喧嚣就此定格。 第七十三章 “倾宇……” 安淑美美丽的脸上一片苍白。 她歉疚地朝他伸出手—— “肖某不是‘祸家之孤煞’,对吗?” 无双直直望着她。 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在掌心抠出一道道血痕而不自知。 安淑美颤抖,欲言又止。 “肖某是你的耻辱,对吗?” 安淑美美目噙泪,无言以对。 见状,无双只觉心脏在狠狠战栗,,绞痛。 花落了、泪干了、麻木了、绝望了,也就再也感觉不到了。 原来,肖倾宇不是一场悲剧,只是一个笑话…… 心灰意冷, 心殇若死。 那个白衣少年站在枯藤老树下,素袂飘飘,让人蓦然腾升起一种错觉,好像稍不留意,这人便会随风消逝了去。 想笑,可这笑到了唇边,便化成了不可抑制地颤抖。阖眼,将泪水悄然埋葬。 少年的身影轻飘飘,连语气也是轻飘飘的,惹人疼。 他轻飘飘地质问:“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又要生下我……” 一地翩然的落花,别无他话。 很多年以后,那个昔日可爱无邪的小弈已长成令少女脸红心跳的翩翩美少年。 但他永远记得那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下午。 他的哥哥——那个振兴了华夏的无双公子肖倾宇,这样问母亲:“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又要生下我……” 然后,小弈忽然明白—— 这个看上去强大,柔韧,无坚不摧的人,原来也是会伤心的。 “娘亲,我把《资治通鉴》都背完了呢。”小小的倾宇捧着一大叠又重又厚的书,献宝似的捧到安淑美面前。 圆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憧憬,期盼着能得到娘亲一句夸奖。 对肖倾宇来说,娘亲一句淡淡的赞扬是可以让他兴奋好几天的。 安淑美不置一词。 小小的倾宇虽难过,却并不气馁。 终于有一天—— “娘亲,我把房间里的书全部背完了呢。”小倾宇拉住她的衣服,讨好似的撒娇。 安淑美忽然尖叫一声:“别碰我!”狠狠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小的倾宇茫然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不过,娘亲要是不高兴了,那一定是自己不够努力,做得还不够好。 于是,小倾宇只能更加用功,更加努力。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 “娘亲,我学会下棋了哦,连棋苑里的老师都不是我的对手。” …… “娘亲,实战特训只有我一个得了全优哦。” …… “娘亲,你不是最喜欢听音乐吗?我什么乐器都会了,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一次次,安淑美置若罔闻,面无表情。 小倾宇不断安慰自己:或许因为自己是祸家之孤煞,娘亲难免有些害怕。 在他十二岁那年,安淑美再度怀孕。 “娘亲要生小娃娃了?”好奇地将小手放在她圆鼓鼓的腹部,“会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啪”的一下挥开肖倾宇的手,她说:“不关你的事。” 一缕受伤的神情在孩子的眉眼一闪而逝。 缩回被打得通红的小手,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一次次争取,一次次失望。 失望转变为绝望,再由绝望平静为麻木。 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换取母亲的喜爱与认同。 人,毕竟是有限度的。 终于有一天,长发白衣的少年最后一次软软问她:“娘亲,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肯对我笑一笑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对我笑一笑。 为什么…… 拨通南统府的电话。 肖倾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打电话给他。 待他回过神想挂断的时候,那人懒洋洋、独一无二的嗓音已从话筒里传来:“喂,哪位?”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不知怎么,无双的心竟在一瞬间被填满。 “喂,请问是哪位呀?” 慵懒好听的声音一下子被惊喜所填满:“倾宇?是倾宇吗?” 无双感觉想笑:自己从未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方才更是连一句话都没说,真不知他是怎么听出来的…… 一种迫切与冲动直冲胸臆,有一瞬间肖倾宇甚至感觉到——死而无憾。 “方君乾,” 电话那头的方君乾屏住呼吸。 无双疲倦地笑笑, 有些从未说过的话突然毫无预兆地脱口而出:“我想回家了。” 生命里总会遇见这么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或许并不明了,但等到离开后,便能体会到他是那么重要…… 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对不起……”肖倾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颤颤缓了口气,语调已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我开玩笑的……” “倾宇,究竟出什么事了?你的声音像要哭呀!” “只是最近有点感冒,我真没事。嗯,我挂了。”无视电话那头郁愤抓狂的咆哮,无双轻轻挂断电话。 玉亘市。 南统府。 少年元帅瞪了那只电话老半天,仿佛要把这电话瞪出一朵花儿似的。 黑子莫名奇妙地望着他:“少帅你这是在干吗?” 方少帅一下跳起来,狠狠一拍桌子:“走!去平都!” 某墨清明节要去衢州玩了,星期一回来,期间的更新就……(被华丽丽拍飞g),听说衢州有三头一掌:兔头、鸭头、鱼头;鸭掌。啊呀,要去一饱口福了,幸福的日子呀! 第七十四章 六年前的秋季。 安淑美平安诞下一子,萧家上下欢喜一片,萧老爷子更是爱逾性命,亲自为其取名“萧弈”。 而那时,洛迦寺香雾袅袅,如梦如烟。 一如既往的清冷寂静。 肖倾宇在藏经阁里翻阅着佛经。 一身白衣如月影憧憧,雪莲清华。 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已基本不会为贪嗔喜恶怒所惑,为悲欢哀怨妒着迷。 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小师叔,萧施主和安施主来看你了。” 无双欣喜若狂地抬起头。 一阵风扑入门楼,隐隐传来萧励勤气喘的声音:“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进去,就和了尘大师聊聊天吧。” 喜悦的光华一下就从小倾宇眸中湮灭。 白衣孩子楞楞垂下头。 “宇儿。” 乍闻这个略显陌生的称呼,肖倾宇倏地抬头向门口望去。 近一年不见,萧励勤的模样竟似又憔悴了——也是,年初又得了一场大病,几乎丧命。无怪容颜清减了许多。 萧励勤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孩。 无双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婴儿一定就是自己父母的孩子。 果然,没见安淑美进来…… 萧励勤抱着孩子蹲下身,与他平视: “宇儿,他是你弟弟哦,叫萧弈,你就叫他小弈好了。” 小小的婴儿蜷缩在襁褓中,正睡得一脸香甜。 一百天的小孩,已经长开了。 无双望着白嫩嫩胖乎乎圆鼓鼓,似乎颇有些重量的小婴儿,一种血浓于水的情感霎时汹涌而来——这是他的弟弟呢。 一个稚嫩的、脆弱的、需要自己呵护怜惜的小生命。 从今以后,他在世上又多了个亲人。 萧励勤笑道:“要跟弟弟玩玩吗?” 小倾宇急忙摇头。 他不想被母亲讨厌。弄疼了弟弟,母亲知道后必然要生气的。 “没事。”萧励勤鼓励着肖倾宇,“弄哭了我哄他。” 小小的倾宇眼睛一亮,终是抵不住,小孩子好玩的天性促使他伸出手,好奇地戳了戳婴儿柔嫩脸颊。 正在做着美梦的小弈被打搅了,肥嫩的小胳膊乱挥一气,搅得萧励勤手忙脚乱。 见状,小倾宇捂着嘴偷笑不已。 忙活了半天,小婴儿终于安静了下来,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这一翻身,将脖子上挂着的平安锁露了出来。 平安锁,锁平安。 萧老爷子亲手为孩子戴上的平安锁,代表了一家老小对于孩子的美好祝愿。 肖倾宇轻抚着挂在孩子脖子上的平安锁,沉默。 看出他眼底的艳羡与悲凉,萧励勤不由感觉微微抱歉,强笑一声:“对了,宇儿还没有吧?” 摘下脖颈上的玉坠,慈祥戴在小倾宇纤细雪白的脖子。 入手温润,冰冷沉甸。 那是一只玉雕的睚眦挂坠。 无双睫毛一颤,吃惊地看着父亲为自己戴上的玉睚眦,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萧励勤摸摸孩子的头,慈蔼一笑: “宇儿,他会保佑你的。” 不过,与平安锁的寓意截然不同的是, 睚眦,嗜杀喜斗,主威慑,好腥杀。 这是萧励勤的贴身饰物。 当萧励勤将玉睚眦交给肖倾宇,是否在冥冥中预示着, 父子二人将面对相同的命运——一生处于刀光剑影中,争杀不休。 后来,肖倾宇在睚眦的腹部篆刻出一个“肖”字,惜若珍宝、随身携带,做印章之用。 再后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将玉睚眦转送给了方君乾。 1946年三月二十八日晚,第三次总统提名大会顺利落下帷幕。 大会结束后,肖倾宇挥退左右,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隅边巷。 有时候人是需要独处的。 特别是在八面埋伏四面楚歌的环境里,冷静对一个人极有好处。 无双现在就极度需要清醒——无论家事、国事还是天下事。 所以他散心。 刚至城门口,一辆小轿车打斜地里窜出,一个刺耳的刹车声,硬生生阻在无双面前! 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无双眉一挑,一把小巧的手枪滑入掌中。 车门被打开了,一个修美的人影踏出车内。 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挟着凌厉的惊人的气势径直向他走来。直到汽车灯打过来照在他脸上,无双一瞬间看清了他的容颜——怎么可能?! 男子一把拉过还在诧异中的肖倾宇,拥他入怀。 七天的披星戴月,七天的日以继夜,方君乾的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却是莫名的让人心安。 “本帅偷偷溜出来的哦。” 少年元帅飞扬了眉目, 举樽共饮折煞世人情狂。 天阔雪漫温暖与你同航。 他说: “倾宇,我们回家吧。” 第七十五章 面前红衣如火的男子飞扬了眉目,对他说:“倾宇,我们回家吧。” 有那么一瞬间,肖倾宇就想这么不顾一切跟他走了。 远离尘世纷扰。远离权利烽烟。远离尔虞我诈。远离让自己身心俱疲的国仇家恨。 然后,抛弃所有地跟他走。从此天阔地远,山高水长。 不过迷离也就这么短短一瞬,无双很快便清醒了过来:“方君乾你为什么会——” 肖倾宇有时,简直理智得让人痛恨。 方少帅嬉皮笑脸道:“听说有人欺负我家肖参谋长,本帅特地赶回来为倾宇报仇。怎么样,感动吧?” 无双指尖一颤,旋即面色一白:“胡闹!你以为平京是什么地方?” 他跟段齐玉和萧家的争斗已接近白热化,平京风云几日一变,杀机四伏,有多少人恨不得将这个自己力挺的方少帅除之而后快?! 眼下人人自危避之不及,他倒好,毅然决然一脚踏进这泥潭沼泽。 不由分说将他往车子里推,“趁现在萧家和段齐玉没收到你入京的消息,还不快走!” 方君乾挑眉邪笑:“好,倾宇跟本帅一道走!” 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肖倾宇怎能在此时抽身离去!? “肖某还有俗务在身,不便离开。请少帅以大局为重,即刻从乱局中抽身而出。” “随便。”方君乾摊摊手,一副“谁都拿我没办法”的惫懒样,“反正倾宇不走本帅也不走。” 无双明利的眼眸不善地眯起,开始考虑起将他直接打昏送回玉亘的可能性…… 方君乾收起笑容,明魅的眼眸竟是有些哀伤:“倾宇不是说要永远陪着方君乾吗?将本帅支开,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处理一切,这便是倾宇所谓的‘陪伴’?” 你担心我,我又何尝放心得下你? 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在黑暗中沉沦? 能让无双公子改变主意的人屈指可数,方少帅绝对是其中之一。 两人对视半响, 看着方君乾眼中的坚定无悔,肖倾宇叹了口气,作出让步——“随便你吧……” 自言自语:“肖某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翌日清晨,无双早早出门办事,将爱睡懒觉的方少帅留在了小楼中。 于是,一大早前来走动的余艺雅大小姐便看见了极其难以置信的一幕! 除了护卫与侍从,没有人能在小楼过夜。 这是无双雷打不动的规矩。 可是那个男人,大咧咧地霸占了无双的床,醒来后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驾轻就熟走进餐厅。 熟练得竟像走入了自己家! 余艺雅一把拉住左晓风,隔着窗户,指着餐厅里的方君乾颤声问:“他怎么会睡在你家公子的房间里?” 小疯子觉得好笑:“少帅不睡在公子房间里还能睡在哪里?” “那你家公子睡哪儿?” “当然是和少帅一起睡啦!”其实身为无双手下的人是不许乱嚼舌根的,可偏偏余大小姐问的是左晓风同学。 这小疯子跟在倾宇身边的日子不长,又是少年天性心直口快,想说便说倒也不怎么顾虑。 余艺雅身子一下颤抖如秋风落叶:“他们……睡一起?” “这有什么?”左晓风奇怪地看着她,仿佛在笑她大惊小怪。 很诚实地回答她:“少帅和公子一直都是睡在一起的呀。” 这句话的冲击真够大的,余艺雅的俏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一直……睡在一起?” “嗯,是呀!”小疯子言之凿凿,奇怪地打量着余艺雅不断变换的脸色,心中惋惜:这位余小姐漂亮是漂亮,可惜好像有点精神失常…… “方君乾!!”于是咱们的余大小姐气势汹汹地闯入餐厅,正看见方少帅正惬意地享用着早点。 见是她,方少帅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在美食上,毕竟,美女再美也是不能填饱肚子的。 “方君乾,你……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你们俩有没有……” “哦,你说这件事呀。”方少帅早就听见了余艺雅和小疯子的对话,脸上的笑意便含了挑衅的意味。 挑眉轻笑,冷冷的邪邪的,活脱脱就是个地痞恶霸,纨绔子弟。 “倾宇早在玉亘就跟本帅同榻而眠啦!” 反正他说的是事实嘛,至于余艺雅会怎么曲解那是她思想不纯洁,倾宇知道了也不能怪在自己头上。 这手玩得极其高明。深得虚虚实实之兵法精髓。 当然,方小宝是不会承认自己误导余艺雅的,他堂堂七尺男儿,自是不屑去唬人的,顶多是糊弄,对,就是糊弄! 糊弄着余小姐做做消遣。 余艺雅霎时杏眼噙泪! ——因为当初无双曾经说过,我们走的路不同…… 所以,她抛弃华服美食,纡尊降贵,顶着炎炎烈日去做慈善,冒着严风寒雪去拉赞助,学习经营管理,筹谋权术。 拼命、拼命想跟上那个少年的步伐, 只想成为他心目中最完美、最出色的女人。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还来不及跟他说, 方君乾就以横空出世之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阻隔在了两人之间,轻松霸占了那个雪衣少年的全部视线! 好 恨! 余艺雅只觉心在滴血。 方君乾呀方君乾,天下美人何其之多,红男绿女任君挑选,你为何偏偏要与我争? 自己……怎么会输给一个男人!? 这是什么道理! 她郁结,她嫉妒,她愤恨难平。 不过愤愤不平的余艺雅似乎忽略了一点—— 有时候,爱情就是毫无道理可言。 “方君乾,你给我等着。” 方少帅剑眉斜挑,游离的视线落在余艺雅愤然花容上。 阳光底下,少年元帅已显略长的头发披散了一层在肩上,秀眉俊目笑容邪恶,漫不经心回了声:“我等着哈。” 说罢,低下头继续吃他未吃完的早餐。 其实从头到尾,方少帅都没把余艺雅当做同一等级的对手看待过。 至多她也就是倾宇名义上的未婚妻。 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无双强烈的责任感呢! 要说方少帅和余小姐——这两人初次见面就没有好印象,后来接触多了,更是相看两相厌。 说也奇怪,余艺雅平素最注重淑女形象,而能令方少帅反感的漂亮女生更是寥寥无几——莫非是前世宿怨,八字不合? 无双回来时正远远撞见余艺雅怒气冲冲摔门而出的一幕,不由皱皱眉,淡淡发问:“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方小宝无辜地耸耸肩,推得一干二净,顺带描黑一下余小姐,“这女人莫名其妙。” 看他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是一只纯洁的羔羊”了。 面对他,无双忽然升起很无力的感觉,只能淡淡叮嘱了一句:“眼下斗争复杂,余系一派敌友未定。少帅能少得罪一个就是一个吧。” “公子,少帅,萧府送来的请柬!”小疯子匆匆跑来,将一份大红描金请柬呈上。 字是小楷,清瘦古朴,显示出自萧古左的手笔。 “得闻少帅昨夜入京于公子家小住休憩,萧府上下久仰绝世双骄风姿,今夜特在寒舍备下薄酒,请少帅与公子务必赏光,萧某不胜惶恐。” 昨夜入京,今天一早便递上请柬。 一来示威,以彰显萧家消息之灵通,眼线之广布;二来,这封请柬上萧古左如此低声下气,未免有和解之意。 自然,不成友便为敌。 这次宴席,指名道姓要两人一同前往。 摆明了是吉凶难卜的鸿门宴。 去,还是不去? 第七十六章 “老爷子,萧大伯,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呀!”余艺雅坐在萧府客厅中,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那个方君乾明明身为男子,居然还妄想染指无双。我实在看不过眼呀! “你们是无双的亲人,也一定不愿他误入歧途毁了一世清誉的。你们一定要劝劝无双,艺雅拜托了。” 方少帅一番误导逗弄居然逼得余艺雅上门诉苦告状来了,这绝对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送走余艺雅后,萧老爷子和萧励才面面相觑。 萧励才犹豫着开口:“父亲,您说这是不是真的?” 萧古左坐在檀木太师椅上,一手把玩着两粒圆溜溜的玉球。 “无风不起浪。” 想起方君乾为了救肖倾宇不惜杀仁裕被迫离京与南统府敌对…… 想起肖倾宇为了帮方君乾登上大总统之位甚至不惜与萧家决裂…… 萧励才的表情宛如一只嗅到了血腥的狼:“父亲,估计这事儿错不了!” 男子相恋本就悖伦,更何况是他们?一个南统军少帅,一个国统军总参谋长——如果捅给媒体,绝对会引起十七级地震。 如果消息被证实,让绝世双骄身败名裂易如反掌。 萧古左沉思片刻:“方君乾这种人,能拉拢就尽力拉拢,结为盟友相互合作当然最好,如果实在不行,就要斩草除根,千万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萧老爷子顿了一下,沉声补充:“当初曾家就是迟了一步才被方君乾灭了满门。” 萧励才冷笑:“父亲过虑了,那曾家不过一个暴发户,怎能跟我们萧家相提并论。”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萧古左对大儿子的不以为然略带不满,“你跟励勤差就差在这点上,他思虑深远,而你太过自以为是。励才,你将来是要当家主的人,记住,凡是都要三思后行居安思危!” 萧励勤萧励勤,又是萧励勤! 萧励才转过头,不让父亲察觉他在一瞬间流露出的狰狞。 萧励勤又怎么样? 他老婆勾引男人,连生下的孽种都能勾引男人。 等自己登上家主之位,第一件事就是把萧励勤的痕迹从这世上完全抹去! 却听萧老爷子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方君乾要是真对无双有意思,为了拉拢他,我们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傍晚,绝世双骄还是如期赴约。 晚宴开始前,两人闲极在萧府后院品茶赏花。 两人坐在一起轻言谈笑,风姿绝世,此情此景绝美如画。 “倾宇……”一个柔怯的女声从花丛后传来。 两人同时回头——却见安淑美直直钉在原地,歉疚地望着倾宇。 如果要问世上谁伤他最深,这人无疑是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绝美少妇。 不等无双开口,方少帅很自觉地起身:“伯母、倾宇,你们慢聊,本帅先去别处转转。” 肖倾宇低着头,却在方君乾走过他身边时,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句:“谢谢。” 无双坐在凉亭里,注视着湖中摇头摆尾的锦鲤。 “倾宇,对不起。”安淑美毕竟心怀愧疚。 “没关系。”他淡淡地原谅。仿佛是在原谅一个陌生人不小心的冲撞。 “肖某想通了,既然脱离了萧家,那么萧家一切恩恩怨怨跟肖某也没什么关系了。” 他真的累了,再不想跟萧家牵扯不清。 “还有,” 无双的声音像远方之琴,飘渺愀然空灵。 “谢谢你,让小弈平平安安活了下来。” 肖倾宇一直将小弈当做上天赐予自己的珍宝。 “真的,谢谢你……” 安淑美一下子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任何词汇在这个白衣少年的面前,都显得那么贫乏、苍白。 其品格之高尚纯粹,更让她自觉鄙陋、自惭形秽。 话说方君乾离开后花园后,迎面走来萧家的大少爷萧励才。 萧励才见了他,笑容堪比午后的灿烂阳光:“少帅,能否借一步说话?” 方君乾挑挑眉,一言不发地跟上。 一进屋,萧励才当即开门见山道:“少帅觉得肖参谋长如何?” 方君乾不知他要说些什么,只能斟酌再三:“很好。” “有多好?” 方君乾认真回答:“绝世无双。” “如果少帅有意,这个绝世无双就是少帅的了。” 方君乾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家希望与少帅长期合作,共同治理这大好河山,为表诚意,萧家将送给少帅一份厚礼。” 方君乾瞪大眼睛。 萧励才宛?br /txt电子书下载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7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宛如毒蛇般的声音传入耳朵:“从今往后,他便是你的附属品,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绝世无双,不知少帅意下如何?” 虽然对萧家当初出卖倾宇的行径十分反感,但方君乾还是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面前——这个人,肖倾宇的亲大伯,居然当着自己的面,把蒙在鼓里的倾宇明码标价卖给了自己。 方君乾的手指在颤抖,忽然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不单为自己,也为他的倾宇。 强压愤怒:“他是你亲侄子,是你们萧家的子孙!” “少帅有所不知,那肖倾宇可不是萧励勤的亲儿子。” 方君乾猛的抬头,面露惊骇。 自然,萧励才更不会承认无双是自己的孩子,冷笑着解释:“他怎么能算是萧家人,不过是个不讨安淑美喜欢的野种罢了。” 这话完全点燃了方君乾体内的暴虐因子! 话音刚落,方君乾突然一把揪住萧励才的头发,抓着他的脑袋狠狠朝冷硬墙壁连撞三下! 萧励才披头散发,鼻血流了满脸,头部因剧烈撞击而产生短暂晕厥。 不给萧励才喘息的空暇,方君乾拖起他一个抬膝,膝盖重重撞上萧励才的腹部,痛得萧励才差点吐出胆汁。 将他扔在地上,提脚踩住萧励才的头颅,方君乾的眼神掩盖不住阴狠的杀意与狂烈的愤怒:“老子活了十八岁,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人。” 他一脚踢飞萧励才,萧励才向前滚了几圈,被赶上前的方君乾一把踏住头颅,冷笑着用力碾压:“人猥琐,胆子倒挺大。野种这个词也是你骂的?” 第七十七章 方君乾将萧励才随手丢在地上,宛如在随手丢垃圾。 这样暴虐嗜血的方君乾,偏生让人有种胆寒的、炫目到极致的艳,嘴角挑起的冷笑阴狠无情,直如来自修罗炼狱的妖孽。 痛楚太过强烈真实,萧励才早已受不了晕厥了过去。 方少帅啐了一口:“真是没用。” 气定神闲地走出房屋,掩好房门,方少帅若无其事走进正厅参加晚宴。 “去哪了?”白衣少年回过头含笑问道。 方少帅施施然坐在无双身边,只字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没事,只不过刚刚碾死一只蟑螂。” 他举樽饮酒,抬手闭目,一饮而尽。 在萧家地盘海扁了萧大少,居然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胆不怯心不虚堂而皇之地参加萧家晚宴,估计天底下也就方君乾一人了。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方君乾见他目光游移,颇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由发问:“倾宇怎么了?” 无双回过神,悄然一叹:“我有点想小弈了。” 自那天下午自己心神恍惚离开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小弈。也不知……他在萧家过得可好。 方少帅漫声附和:“嗯,提起那小鬼,我也怪想他的。” 不一会儿,萧老爷子便从后厅走入了正厅。 一身绸缎马褂,里面着一件长衫,鹤发鸡皮,身形佝偻。 他慢慢地踱到正厅,手中龙头拐杖在地上发出一下一下沉闷的敲击声。 无双端然静坐,坐看烟云。 方少帅斜倚在那张宽大的梨木太师椅上,眯起那双邪魅的桃花眼,冷眼旁观。 萧古左进来后先抱拳行礼:“我萧家人丁稀薄,二儿子励勤常年患病,无法见客。犬子励才这回不知到哪儿去了,许久不见人影,让贵客见笑了。” 方君乾不由想笑:被打成这样他要是还能出席这宴会,老子跟你姓! 却见萧古左凌厉的目光朝自己射来:“不知少帅有没有见过犬子萧励才?” 萧励才找方少帅谈话本就出自萧老爷子授意,他当然知道儿子的失踪和方君乾脱不了关系。 出卖倾宇的事果然有他的份! 这老头果然知情! 一瞬间,方君乾对萧家的印象降至最低点,还有往负数增长的趋势! 慵懒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方君乾轻轻地笑,然而这一次的笑里,没有一点善意和暖意:“本帅离开花园后便随处走了走,并没有碰见大少爷。”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再加上那茫然无辜的表情,不知情的人定然会被他糊弄过去。 连萧老爷子也迟疑了:“少帅真没见到?” 方小宝掷地有声:“没有!”死不承认,抵赖到底。 方少帅冷笑:他就不信那个萧励才还能跳出来指证自己! 说来也巧,萧励才找方少帅谈话的事竟没有一个人耳闻目睹——这种事毕竟不光彩,捅出去有辱萧家门风,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时一个小厮跑过来向萧古左汇报:“老爷子,东厢房西厢房后院大厅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大少爷。” 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准备撕破脸皮的方君乾也愣住了:不会吧?自己明明记得把萧励才扔在西厢房的! 他伤势颇重毫无意识,绝不可能自己爬出房间。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飞了不成! 正在诧异,却见萧古左举起酒杯向自己致歉:“犬子大概有事出门了,是老夫错怪少帅了,来来来,这一杯老夫先干为敬。” 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萧古左毅然决定先不得罪方君乾,化干戈为玉帛。 毕竟,多一个朋友要比多一个敌人有利许多。 更何况这个人是前途无可限量的方少帅。 方少帅不动声色得喝下萧老爷子敬来的致歉酒,心中暗道:能屈能伸,必要时能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这个萧家老爷子不好对付。 不过…… 方君乾饮酒如血! 怪只怪你犯到了本帅头上,方萧两家注定要斗上一斗了! 除了萧励才同志没有出席,这顿晚宴的气氛总体来说还算不错。 当然,如果萧励才同志出席的话,估计我们的小宝同学估计就不顺心了。 期间,萧老爷子离席过一次。 无双淡淡把玩着手中细瓷茶杯:“少帅把萧励才怎么样了?” 方小宝失笑:“倾宇怎么知道是我?” 肖倾宇忧悒沉静的眸子轻轻瞥了一下方君乾:“除了你还有谁。” 不是疑问,是肯定。 想起萧励才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方少帅恨恨道:“没把他打死就算不错了。” “伤得很重?”无双皱眉。 “那是当然!”声音里颇有点洋洋得意的意思。 转头看向身旁的白衣少年。 从容,冷清,睿智,暗藏光华。 美得不沾凡尘。 这样一个绝世无双的人,居然被他们当做物品卖来卖去—— “倾宇,”他为他感到悲愤不值,“他们不是好人!” 相较于方少帅的义愤填膺,无双显得格外平静:“他们本来就不是。” 闻言,方君乾不由哑然。 “相较而言,肖某比较关心的是少帅此次的处事手段。” 无双笑意浅浅,叹息深深:“少帅什么时候才会懂得三思而后行呢?” 方君乾理所当然道:“要是碰到这种事情都能三思而后行,方君乾也就不是方君乾了!” 当方少帅平平安安走出萧府大门,他还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毫发无伤地从这里走出来。 看来自家祖坟不止冒青烟,简直是在喷火呀! 倾宇还在里面探望父亲,方少帅抱着臂等在萧府大门口。 渐渐地,皱起好看的飞扬的眉: 真是奇怪……是谁把萧励才藏起来的? 为什么要帮自己?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萧府大宅。 一处僻静的宅院内,不时传出几声刺耳的干咳。 “这回方少帅得罪了萧家,萧家绝不可能放过你们,宇儿,你得早做准备。” 无双握住萧励勤枯瘦的手,点点头:“放心吧。他们伤不了我。” 这句话让萧励勤恍惚忆起,小时候的肖倾宇。 每次,自己要离开洛迦寺时,总会细心叮嘱: “宇儿,你自己一个人在洛迦寺,千万要小心。” 因为当时小小年纪的肖倾宇,就有不少人对他虎视眈眈,意图加害。 而每次,小小的倾宇总是点点头,着脖颈上的玉睚眦,语气是跟一个孩子的年龄全然不符的悠然自信:“父亲放心吧。他们想杀我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当那个年龄的小孩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时,肖倾宇已经在为如何活下去而深思熟虑。 当那些孩子为得不到手的玩具零食伤心哭闹时,肖倾宇已经能从容应对杀手们的袭击刺杀。 萧励勤不由一阵心酸。 萧励勤静静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望着肖倾宇欲言又止的表情,淡淡微笑,“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顶多就这一两个月。” 无双哀伤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他是公子无双,能一言决人死,却无法让人活。 更无力阻止死神临近的脚步。 肖倾宇不是神,也会有无能为力,虚弱无助的时候。 “我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小弈。” “淑美她是一个好情人、好妻子,却不是一个好母亲。” “到时,小弈可以依靠你,可宇儿你又能依靠谁呢?” 小弈可以依靠你,你又能往哪里依靠呢? 肖倾宇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挽留得住这世上唯一疼爱自己的亲人。 “我会照顾好小弈的。” “希望宇儿你,不要步上我的后尘……” 说到这里,萧励勤仿佛有点累了,合眼闭目:“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方少帅还在外面等着呢,别让人家久等了。” “嗯” 肖倾宇应了声,只觉喉头一片酸楚。 起身:“父亲,等我有空再来看你。” 萧励勤闭着眼,不置可否。 当肖倾宇走到门边,却听萧励勤咳嗽几声—— “对了……方君乾……”萧励勤依旧闭目养神,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自言自语,“这男人,不错……” (嘿嘿,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第七十八章 无双一颤,已走至门边的身子停了下来。 冰雪聪慧如他,却也不甚明白父亲的意思。 但肖倾宇知道:“他是真心对肖倾宇好的人。他想要什么,肖倾宇都会给他。” 即使这份感情虚幻缥缈,一如镜花水月稍纵即逝。 忽然想到自己,放弃了一切,是否只是因为——安淑美是第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无论初衷如何,她是第一个真正爱自己的女人。不是爱萧家二少爷,不是爱萧家最有可能接任家主之位的不世奇才,只是……爱萧励勤这个人而已。 萧励勤看着他,忽然一阵悲凉。 宇儿,我们太像。 都是,只要别人对自己一点点好,便会恨不能把全世界美好的事物都送与他。 甚至连心,都掏给对方。 一时间,萧励勤不知该哀伤三叹,还是该大笑三声! ——原来你我父子二人,皆为情种…… 父亲和大哥,注定和肖倾宇站在对立面,不死不休。 与其被迫应战处于被动,倒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萧励勤自知太过软弱多情,结果被逼得退无可退,以致连累妻儿。 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沦落到同样的下场。 “宇儿,为父跟你说最后一句话——” 萧励勤抬起头,依旧瘦骨嶙峋,依旧满脸病色,然而眼中两簇跳动着的幽幽冥火,依稀可见昔年睿智冰冷的风采。 儿女情长尽数埋葬! “等我死后,你杀了他们,自己做家主!” 无双没有回答,只停顿了下,径自走出了房间。 任这句话伴随撕心裂肺的咳嗽,消散在夜间的尘埃中。 1946年四月一日,完全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因为这天方少帅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萧励勤——倾宇他爸! 因为萧励勤说好下午三点来小楼看无双,然后故意提前了两个小时,所以和刚进门的方少帅碰了个正着。 方少帅压根就不知道会在此时此地碰上无双的父亲,可谓毫无准备。 这一下分寸大乱,连最起码的礼节性问候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傻傻地瞪着萧励勤发呆!(某墨抓狂大吼:方小宝!这可是你未来的岳丈大人,你不好好讨他欢心傻愣着干什么?!) 后来方少帅在无双面前提起初见萧励勤的情形,尴尬地坦诚:“老实说,当时脑袋一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太紧张了。” 肖公子揶揄道:“原来少帅还会紧张?肖某还以为少帅早不知紧张为何物了。” 方少帅哼了声,暗暗心道:他要不是你老爸我会如此紧张他的看法?敢情你见了岳丈不紧张啊? 幸亏萧励勤打破了沉默,不然这两人大眼对小眼不知要到何时。 “东北王可好?” “啊啊?哦!”方少帅终于回过神,“家父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有劳伯父挂心。” 萧励勤见他拘谨不安的模样不由一笑:这哪里是儿子口中不拘言笑随性张扬的方少帅呀! “世侄无需如此紧张,”萧励勤淡定地说着冷笑话,“我不做老大已经很多年了。” 方少帅也为自己的失态而好笑。 闻言,和萧励勤的距离霎时就拉近了。 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古板寡言的萧家二少爷,竟也会忽然幽人一默。 他身上有一种和肖倾宇极为接近的气质风度。 方君乾忽的明了一笑:这个男人果然是倾宇的父亲。 这是谁都无法抹杀这个事实—— 强大的遗传学在那儿摆着呢! “说起来,萧某还欠少帅一句谢谢——多谢少帅对宇儿的照顾了。” 方君乾顺口接到:“这是本帅应该做的。” 想起战场上同生共死,想起失意时不离不弃之时,想起拥有彼此在身边的每个日日夜夜—— 方君乾的笑容多了温柔与温馨:“其实……还是倾宇照顾本帅较为居多。” 两人都是年纪轻轻就名动天下的天之骄子,却仍是青涩懵懂,只不过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彼此的存在,纠缠牵连,难割难舍。 “不,是萧某要谢谢你。宇儿两次被家人出卖抛弃,两次都是多亏了少帅。” 方君乾猛然忆起一年前—— 倾宇家人的联手出卖,欲念作祟的仁裕,差点被侮辱的清贵少年,还有那封及时得恰到好处的信…… 方君乾恍然大悟:“原来当初送信之人是伯父!”心念一动,“那萧励才的莫名失踪也是伯父私下帮的忙咯?” 萧励勤叹了口气:“也是凑巧,当时我正在西厢房后面的凉棚中,正巧听见了少帅和大哥的谈话,等少帅出来后就知道大事不妙,于是就将大哥藏了起来……” 方少帅奇怪道:“伯父把他藏到哪了?” 萧励勤笑了笑:“扔进了后花园的枯井。” “……”一滴冷汗自方少帅额头悄然滑下。 萧励勤淡淡道:“昨天大哥已被仆人发现在枯井里。少帅那几下可真够狠的,我大哥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萧老爷子最近满脸阴沉,大概也已经料到是你打的人。 “少帅打了萧老太爷的儿子,萧家绝对不会放过你。我大哥就更不用说了,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今次得罪了他,少帅务必当心。 “等他一醒,萧家的报复一定会接踵而来!萧家不比曾家,他的手段必然更加卑劣激烈甚至惨烈。萧某建议少帅还是去东北或南七省避避风头。” 方君乾慎重地点点头:“本帅会考虑的。” 萧励勤忽然感叹了一声:“如果宇儿能做萧家家主就最好不过了,可惜……” 他深深望了方君乾一眼,双眼黑白分明,亮得如两点烛火:“他连大总统都不肯做,又怎会稀罕做萧家家主。 “如果控制不了萧家,那灭了萧家倒也罢了——可惜……” 方君乾剑眉一挑:“本帅听倾宇说萧家早已将祖产转移海外,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在华夏国无论如何打压萧家,都无法伤其筋骨。” 萧励勤沉默了几秒,颔首:“不错。” 萧家的根基眼下已不在华夏,早在二十年之前,就陆续将资本转移到国外,开始发展海外市场,而像萧古左萧励勤他们的国籍也早就改成了美利坚。 就算萧家在华夏国遭遇打击元气大伤,只要海外根基在,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 方少帅倒是对当初提出这个方案的人十分向往,感慨道:“远见卓识,手笔非凡,萧家能立足华夏百年不是没有道理,萧家子孙也非皆为碌碌无为之辈啊。”语锋一转,“不过此人助纣为虐,实在可恶!强烈鄙视!” 萧励勤尴尬地咳嗽几声,紧紧闭了嘴。 事后方少帅兴致勃勃地问肖参谋长:“倾宇呀,当初那个决定将萧家产业转移到国外的是不是萧老头呀?” 肖参谋长正在看报,闻言头也不抬说了句:“不,是我爸。” 方小宝顿时内牛满面。 (如果同志们有意请加新群95113566,此群终于升级,偶是这个群群主……) 第七十九章 当天晚上,无双冰冷了话语:“少帅见过我父亲。” 方少帅一愕,沉默地点点头。 萧家的事他究竟知道多少? 无双只觉一股寒意蜿蜿蜒蜒冰冻了唇尖话语,冰封了内心深处。 有些事,所有人都可以知道,肖倾宇却独独不愿他知晓。 “我问了萧伯父一句:‘如果倾宇不是你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一丝张惶迅速掠过他的眉眼。无双只觉指尖在发颤,心更是跳动得快要碎裂崩坏。 方君乾轻轻一笑:“他说—— “无论如何我萧励勤都把他当自己的儿子,这不就行了。” 一瞬间,酸楚梗上无双咽喉! 白衣少年悄悄转过头,闭上眼,不想当着任何人的面哭泣。 萧励才卑劣狰狞的质疑,母亲深恶痛绝的诅咒,小弈惊惶不定的眼神…… 他更怕,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知道后会厌恶他。 一直强迫自己遗忘,偏生记性是从小该死的好,想忘记都难。 无双淡淡诉说着那个不堪的下午, 一腔悲怒哀怨已化为平静,只是想要个人听他倾吐—— 当说到萧励才那句“你敢保证他不是我儿子?那鼻子,那眉眼,简直越看越像……”时,方少帅终于忍不住跳起来! “靠!太不要脸了!!这种天打雷劈的话他都好意思说出口,他要是有倾宇万分之一帅气,本帅就把头割下来给他当球踢!” 房间倏地一静,仿佛有阳光悄然凿开了坚冰上的一道缝隙——霎时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肖倾宇忽然展颜,不可抑制捂了唇轻轻地笑,舒展了如画眉目。 倾尽风华,惊艳天下。 见他笑,方君乾忽然有种待月千年月终全的感觉—— 只要自己不放手…… 只要自己不放手,就没有人可以将笑容从他脸上夺走。 “倾宇,”他忽然旋身,笑地站在他面前,“不提这些扫兴事儿了,本帅给你个惊喜!” 走到书桌前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牛皮文件袋,献宝似地递到无双眼前。 “今天刚从东北寄到的,倾宇看看是什么!” 无双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拆开那个盖着火漆的牛皮袋,首先掏出来的是一个厚厚的红包,里面装了一万两千元大洋的支票(注1)。 再来便是一纸契约。 是方洞廖收无双为义子的书面证明,上面印有东北王的指纹。 只要无双签了这个证明,这契约便有了法律效应。 也就是说,肖倾宇从此在方家有了一席之地,够资格说上话。 看着无双像卸下所有疲惫般,对着手中的礼物模糊微笑。 方君乾的心蓦地很轻、很尖锐地疼了一下。 “倾宇呀,我爸还专门打了一只金饭碗和一双金筷子准备送给你呢,倾宇也别忘了准备好要送给干爹的帽子和礼物(注2)。等我们一回东北,倾宇就可以择吉日拜干爹了。” 笑着抱怨:“你这干儿子都把我这个亲儿子给比下去了!” 方君乾蹲下身,看着他的眼认真道:“倾宇,当大总统选举结束后我们就去东北吧,我爹盼我很久了,也想见见你这个绝世无双的干儿子。 “冬天黑河的冰灯很美,方君乾小时候答应陪倾宇去东北看冰灯的,倾宇还记得吗?” 记得。 他当然记得。 怎能忘记? 如此寂寞冷清的童稚岁月掺入了有趣温馨的时光碎片,格外令人难以忘怀。 耳边恍惚响起两个孩子童稚的嗓音—— “这儿没什么好玩的,怪不得你会无聊呢!干脆你跟我去东北吧。” “东北啊?”白衣孩子无限憧憬,“听说那边冬天有冰灯……” “是呀,冬天的冰灯可漂亮了!唔,我家就住在东北!”…… 昔日两个孩童如今都已长大,这童言童语依稀间飘逝如风。 (注1:拜干亲的话干爹娘一般送12/120/1200/12000元的红包,带个12,取义月月红。红包送得这么多,可见方家是有钱人家!) (注2:中国“拜干亲”的一般风俗:选一吉日举行仪式,除了要准备丰盛的酒席外,干儿子还要准备礼物孝敬干爹干妈,这份礼物中最重要的是送给干爹的帽子和送给干妈的鞋子,另外,还要配上衣料之类的物品。干爹、干妈回送的礼物中一定要有饭碗、筷子,表示家中承认你这么一号人,如果对方是小孩子的话还要送一套小衣服,包括鞋袜、帽子、围嘴和兜肚等。为了这些礼物,有钱的人家都是到首饰店去订做金银碗筷,或者到护国寺、白塔寺喇嘛那里去买木碗。选这些材料做碗筷是为了以免孩子因失手而打碎。万一打碎碗的话,就被认为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还有,上次说的那个群已满,由网友新贡献了一个群:48229769,偶是这个群的管理员…… 第八十章 “倾宇知道桃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什么?”他故作不知。 他认真道:“桃花的花语是……爱情的俘虏。” 一瞬间肖倾宇被他认真到倔强、透澈到清亮的眼神烁到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悄悄抿住水色的唇。 桃花的花语是——爱情的俘虏。 究竟,是谁俘虏了谁? 1946年四月十日,正是大总统竞选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日子。 萧府内,萧励勤的病情毫无预兆地恶化。 不请自来的神医名医一个个进入房间又一个个摇头离开。 奇珍异药如流水一般涌进萧励勤的院子,却依然挽留不住那个人的分分秒秒。 无双感到无助悲凉:他翻云覆雨无所不能,到最后,却是连自己至亲的性命都留不住…… 小弈知道父亲病得很重。 但因为萧励勤一向是常年卧病在床的,所以这次倒也没怎么在意。 孩子抱着个皮球,趴在病床前张着纯净的大眼,问:“爸爸,什么叫祸家之孤煞?” 萧励勤笑了笑。 这一笑便牵动了五脏六腑,剧烈咳嗽起来! “你呀,还是什么都不用知道的好……”着孩子柔软的头发,萧励勤满是感慨,“孩子,你真幸福。” 你的一切苦难,都由倾宇帮你背负了。 所有人都希望你快快乐乐健康成长,所以,你不用去面对那些丑恶狰狞、沾染那些肮脏污秽。 无知是福。 安淑美见萧励勤一脸倦意,不由拍拍孩子的手:“小弈呀,爸爸累了,你让爸爸休息一下好不好。” 小娃娃乖巧地点点头,抱着他的小皮球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药壶在小泥炉上“咕噜咕噜”掀着壶盖。 药香弥漫了一室。 药已经煎好了。 安淑美舀了勺药汁在唇边轻轻吹凉,柔声道:“放心,你会好起来的。” 萧励勤摇头拒绝她喂过来的药,只静静望着她。 让他再看最后一眼。 再看一眼这个爱了他一辈子,欠了他一辈子,害了他一辈子,怨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安淑美静静放下药碗。 萧励勤蓦然发现:无论她变成怎样,在他心中依然是最初那副杏花烟雨、含羞带笑的俏丽模样。 一叶扁舟轻帆卷,她撑着紫竹伞乘风乘水乘雾而来,一曲清歌留遏了行云。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闭着眼轻轻恳求:“淑美,你再唱一遍你我邂逅时的歌吧。” 即使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总归还有这个人留在他身边。 安淑美握住他的手,即使知道他看不见,却仍绽放出自己最美的微笑,温柔应道:“好……” 泪水不可遏止地翻涌下来。 她连忙擦了擦泪痕,清清嗓子,不让自己的哽咽泄露出喉。 一场烟雨,一场相遇,茫茫湖水,缕缕月光。 浮生沧桑,奈何不舍,缘深几许,不如……归去…… 一曲清歌幽幽响起—— “沧海成殇花如雪 灼灼其华一千年 疏影横斜惊鸿照影水连天 是谁醉流光竟惹尘缘?” 曲风一转,哀怨凄婉—— “花开花谢红满天 风狂雨骤红残缺 月落乌啼飞鸿踏雪影踪灭 落红飞舞一季窥人间……” 萧励勤安详地睡着,脸上似有微笑,手指打着节拍,竟跟着安淑美附声唱起来。 “乱琴彷徨夜无眠……”“思无邪。” “清笛一曲思华年……”“今夕是何年?” “曲终人散花满楼芳染断弦……”“记谁笑意千千。” “奈何一缕星魂暗香远。” 安淑美开始泣不成声! 她捂着嘴,原本应该高亢上去的曲调竟是唱得断断续续,丝丝缕缕—— “看不穿韶华红颜……”“情不灭。” “参不透缘生缘灭……”“弱水三千。” “浮生百载匆匆来去弹指一挥间……”“半生缘。” “是谁翻开泛黄书卷?” 萧励勤长阖了双眼,歌声渐渐低沉了下去。 终至愀然无闻…… 床边,安淑美宛如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人偶,静静接着唱—— “醉生梦死痴痴愿愿 而今霜鬓轻狂尽掩 繁华落尽独自坐看花飞花满天 却再难寻觅你的笑颜……” 那青莲一般的生命,在她面前若水流逝。 “唯见乱红飞过秋千……” 她知道,这个叫萧励勤的男人再也不会睁开双眼了。 哽咽终于逼成破碎的啜泣—— 轻轻将脸贴在萧励勤的胸口。 感动了一世,放纵了所有。 第八十一章 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萧励勤,是否就像那一朵青莲。 扎根于冰冷污浊的萧家,孤芳自赏,对影成双。 直到那一天,有一双纤纤素手将他从湖面摘起。他离开了污泥,放弃了一切,却也迅速枯萎衰竭。 安淑美,你何其有幸,竟得到了他全部的爱…… 当萧励勤去世的消息传到小楼时,肖倾宇正在提笔挥毫。 闻言,无双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抬头望望窗外明媚的春日——烟柳飞絮,春桃吐蕊,雀鸣莺啼,云淡天清。 灿烂的阳光,竟让无双感到微微刺眼。 笔锋一滞,墨水在纸上晕染开去,形成淡淡的墨渍污点。 回神,清清冷冷的一句:“我知道了。” 便没了下文。 “倾宇……” 方少帅闻言,痛得有些呼吸流失—— 他知道,除却小弈,那个男人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缘牵绊。 也是这世上真正疼爱他的人。 而现在,连那个男人也离他而去了。 除却留下之人的思念缅怀,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一地灰烬,四散飘零。 看着若无其事的公子无双,方君乾既是心酸,又是悲哀:他明明,想哭…… “少帅,今晚秦老的家宴我就不陪你出席了。” 开完会议,大厅里只剩下了方君乾和肖倾宇。 白衣少年抱歉地对他笑笑,坚强隐忍的面具下漫出些许虚弱无力:“我……有点累,想一个人静静。” 方君乾拍拍他的肩,无声安慰。 “少帅能否把玉睚眦给肖某看看。”他眼眸中是无声哀求,“就借一夜。” 二话不说解下脖子上的玉睚眦放进少年掌心,温柔道:“好。” 然后,那个挺直修美的背影,一步稳似一步地走出了议事大厅。 并悄悄为他带上门。 一种麻木到了鲜明的痛锥入肖倾宇的神经。 父亲生前的每丝微笑,每个眼神,每句叮咛,每刻心伤都纷涌而来将他席卷覆没! 到最后的最后,他也终究,没能留得住唯一疼爱自己的亲人。 将掌心的玉睚眦贴上自己冰冷的脸颊,感受着父亲最后的温暖。 回忆起当时父亲摘下脖颈上的玉睚眦,慈祥给自己戴上的情形,竟是恍然如梦…… 他知道自己不该难过的。 生命的终结对这个男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太累了。 从此,他不必面对世人鄙夷惋惜,怒其不争的目光, 也不必强撑着病骨嶙峋的残躯在这个虚伪无情的萧家大院挣扎浮沉。 其实这样,挺好。 肖倾宇,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呀。 少年这样说服着自己,然而累累伤痕,泛滥成灾。 萧励勤葬礼那一天,安淑美没有穿孝服素缟,一袭两人最初相遇时的雪缎旗袍,旗袍上那支红梅吐艳争芳。 云鬓堆雪,清丽娇艳。 萧老爷子怒叱:“穿成这样成何体统,萧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安淑美低低冷笑——“萧……家……” “娘亲——”小弈看见这笑容顿时全身发冷,哭着拼命摇晃母亲的手,“娘亲你别吓小弈呀,你不要小弈啦!?” 为什么父亲睡了这么久都不起来? 为什么大伯看娘亲的眼神这么奇怪? 为什么娘亲说哥哥替自己做了祸家之孤煞? 谁能告诉他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原本明亮无瑕的世界仿佛突然间……坍塌了? 第八十二章 夜。 萧古左外出议事,二儿子的逝世无法挽留他匆匆的步履。 安淑美跪于灵前为亡夫守灵。 雪缎旗袍,身材婀娜,此刻哭得梨花带雨,更添其楚楚可怜的风韵。 “娘亲……”乖巧的孩子静静趴在母亲的腿上,担忧地望着她。 “安淑美你快给我出来!”跋扈下流的声音传进灵堂。安淑美脸色一变,慌忙将小弈推到灵桌下用桌布掩住,嘱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声!” 话音刚落,萧励才便闯进了灵堂。 他显然喝了点酒,满口酒气双目,一把扑向安淑美,:“萧励勤死了,父亲又不在家,我看这回谁还能救你!” 抱住毫无抵抗的安淑美,一双大手在娇躯上胡索,忽然感觉安淑美顺从得不像话,萧励才惊喜莫名,睁开了眼睛。 忽见寒光一闪,萧励才慌忙松手,幸亏闪得及时,要不就不止手背多道血痕了。 “!”酒醒了大半,萧励才咬牙切齿。一抬头,一股鲜血兜头盖脸喷了他一声。 桌布掀开一条缝,小弈看着这一幕,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 萧励才正在惊愕,却发现原来是安淑美反手将一把剪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女人笑得怨毒快意:“就算是死,你也休想得逞。” 没吃到羊肉反惹得一身马蚤。 “晦气。”萧励才扫兴地拂袖而去,再也没兴趣看倒在血泊中的安淑美一眼。 这女人真不识好歹。算了,明天父亲回家就说她是殉情死的好了。 反正天底下识相的美女多得是,春宵苦短,何必为她浪费大好光阴! 萧弈把这一切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他亲眼看见萧励才的兽行,亲眼看见母亲一把剪刀捅入心口,看着洰洰鲜血浸红了母亲的雪缎罗裳…… 牙齿咬破了嘴唇,第一次尝到了血的味道。躲在灵位桌下的孩子记住了母亲的话,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嚎啕一句惊呼。 直到萧励才走远后,才簌簌从桌底下爬出,颤抖着爬向浑身是血的母亲。 “娘……娘亲!?……” 孩子手忙脚乱地用手去堵流出伤口的血,血液不断从他指缝间冒出,怎么堵也堵不住…… 安淑美一把拉住小儿子,用尽最后的的力气,喘息道:“小弈……快,快去找倾宇!” 她知道,现在只有肖倾宇才能救小弈。 安淑美虚弱地对他笑笑:“娘亲要去陪你爹爹了,别难过……你跟倾宇说,是我对不起他……” 她欠萧励勤的,早该还他。 安淑美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祥和,无波无虑。 萧励勤, 你到哪儿,我便跟你去哪儿。 下一世,不求与你相知相恋,安淑美只望为奴为婢偿还你,可好? “娘亲……”小弈惴惴地轻唤。 安淑美没有回应。 “娘亲?”沾血的小手轻轻推了推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 灵堂前,月光下,一个小小的孩子拼命推搡着母亲的尸身,哭得泣不成声。 泪眼朦胧中,一个声音在心底咆哮嘶吼:是他!是他!是他!! 是他害死了爹爹,是他逼死了娘亲…… 萧励才,我要你血债血偿!! 当仇恨在孩子的稚嫩的心里扎了根,注定有一天抽芽开花,结出复仇之果。 小弈,以肖倾宇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式,一夜长大。 后来,小弈跟着绝世双骄远离故国隐居海外,在两人悉心培育教养下长成一位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郎。 十多年后远渡重洋千里寻仇。 杀亲伯,掌大权,当上家主后即散尽家财分予沁河两岸灾民,远走高飞。 原本就元气大伤的萧家终于一蹶不振,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萧弈一生未娶孤老终身,“祸家孤煞”之名一语成箴。 灵堂的哭声惊动了萧家护院,也惊动了打定主意斩草除根的萧励才。 “居然忘了还有一个小贱种!” 小弈感觉到了危险,慌忙擦干眼泪从后门逃出。 无奈人小腿短跑得慢,刚跑到长街巷口,就被萧励才带着家丁追上。 萧励才一掌掴在孩子的脸上:“小贱种你倒是跑呀!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你敢杀我,我哥哥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小贱种,你以为肖倾宇还会回来救你吗?你害得他从小蒙受不白之冤,吃尽苦头,他早在心里恨透了你。”萧励勤一把揪住孩子的头发,“你信不信现在最想让你死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孩子崩溃大吼:“不会的……不会的!哥哥最喜欢小弈了!哥哥说他最喜欢小弈,他才不会骗人!” 萧励才身边的家丁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真是作孽呀! “你懂个屁!”萧励才高高抬起手,作势又要打—— “放开他。” 三个字,夜空为之一静。 长街尽头,一个少年长身玉立,飘洒如仙。 萧励才脸色变了变,挤出难看的笑容:“原来是大侄儿呀。” 他身后有很多仆从打手,而肖倾宇却只有一个。 可不知为何,所有人在见到肖倾宇时竟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怯怯垂下头。 这个少年,有种面对千军万马亦面不改色的从容气度,让人无端端感觉在他面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8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矮了一截。 小弈狼狈凄惨地倒在地上,咬着牙强令自己不哭:“哥哥……” 他就知道,哥哥不会不要自己的。 萧励才的手还没有离开小弈,继续套着近乎,企图打动无双:“大侄儿这又是何必呢?你看你从小受尽委屈,被这小贱种害得这么惨,我这不是在替你出气嘛!” “放开我弟弟。”白衣少年不为所动,冷冷的语调如静水流深,风扬不兴。“你敢碰他一根寒毛,肖某就砍下你一双手。” 月光稀,星辰落,夜风晚来急。 这般寒冷春夜,竟敌不过少年眉梢的杀气。 萧励才心下一凛,顿感大失颜面:这肖倾宇来者不善,将来定会千方百计阻挠于我,趁他现在孤身一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萧励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他们两兄弟一起送到地府让萧励勤一家团聚好了! 正要下令动手,忽然感觉自己身边凭空多出好个陌生的人影。 悚然一惊,只见身边家丁竟不知不觉被缴了械,那些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四五支黑洞洞的枪口“唰”地顶在自己脑袋上。 肖倾宇声音清冷得如寒霜雪粒:“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好汉不吃眼前亏,萧励才终于灰溜溜地走了。 刚才强忍泪水,不肯在仇人面前哭泣示弱的孩子此刻面对无双,积蓄了一夜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看着无双渐渐走近,孩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无双伸出沾血的小手。 “哥哥……你不要抛下我……”他扯住无双,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哽咽着嗓音,“哥哥……不要讨厌小弈……不要丢下小弈……” 这个无所不能的白衣少年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血亲,最后的倚靠。 软软蹭着无双,啜泣声中透出无尽的依恋:“哥哥、哥哥……” 少年俯身抱起正在哭泣的,无家可归的弟弟。 “哥哥,我好怕……” 贴了贴孩子柔嫩的脸颊,一股血脉相连的感情充斥两兄弟的胸臆。 “乖,别怕,我们回家了。” 第八十三章 “混帐!!” 一掌狠狠甩上大儿子的脸,萧古左气得浑身打颤。突然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呼吸不畅之下,他剧烈起伏着,一张松弛的老脸憋得紫红。 萧励才哭丧着脸:“父亲,父亲这不关我的事呀!安淑美这女人是自己殉情而死的,真的与我无关呀呀!” “你还说!”萧老爷子只觉血往上涌,眼冒金星,“我会不知道你那点花花心思?一定是你垂涎美色才惹出的祸事!” 气急之下抡起拐杖,雨点般砸向儿子:“我打死你算了,色迷心窍害死自己弟妹,还想弄死自己亲侄子,真是猪狗不如,不如……” 萧励才被打得嗷嗷直叫:“父亲!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父亲饶命呀!” 气喘吁吁地放下拐杖,萧古左失望地看着自己儿子——灰头土脸跪在地上,软趴趴耷拉着头,丝毫不见家主应有的冷静气度,闯了祸,没有一点志气担当! “混帐东西,你垂涎美色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亲侄子也不放过,连自己侄儿都要斩草除根,是不是等你将来羽翼丰满也要把我这个老头子也赶尽杀绝?嗯?你说!” “不敢,不敢!父亲……”萧励才眼中寒光一现,故作哆嗦道,“我……我只是上次无意中偷听到了二弟和弟妹的谈话,他们说……其实小弈才是祸家之孤煞。” 萧古左闻言如遭雷劈,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幸亏及时用拐杖撑住,脸色阴晴不定——他居然、居然把一匹狼养在身边这么久! “父亲,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全萧家基业呀!”萧励才委委屈屈再浇一把火,“为了家族,孩儿不怕背负骂名,此心日月可鉴。” 萧古左已经没心思去追究安淑美的死因了,眼下有一个更为紧要头痛的问题摆在面前:“小弈被倾宇接走了?” “是的,看来肖倾宇是保定这个祸家孤煞了。父亲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 萧老爷子又是一拐子击打在萧励才背脊!“你以为肖倾宇是谁?还是十几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人头猪脑,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萧励才躲闪连连,狼狈不堪:“啊哟,父亲别打了!父亲别打了!” 一拄拐杖,萧老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没好气地责令:“你给我听好了,马上出国避避风头,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这儿的事我自会处理。” 如果说,以前的肖倾宇还对萧家有一丝感恩,不至与萧家为敌,那么现在萧励勤夫妇一死,他与萧家最后一点羁绊也随之斩断。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早对萧家心怀不满,想让他交出小弈,还得好好琢磨,想个办法。 至于小弈,一个小娃娃能掀起多大风浪? 萧古左当然不放在眼里…… 一念之差,竟让萧励才阴差阳错逃过一劫,也为十几年后小弈千里寻仇覆灭萧家埋下了伏笔。 自那夜将弟弟抱回小楼后,小弈因打击过大,风寒入体,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一病不起。 无双衣不解带彻夜照料——他眼下只有这么个亲人了,哪怕要和阎王斗,他也要把弟弟从鬼门关拉回来! 看着无双日渐憔悴、心神不宁的模样,方少帅暗暗心疼:“倾宇,你休息一下吧,本帅来就好。” “不,”无双一口回绝,“小弈一醒来见不到我,会哭的。” 打针,喂药,敷冰袋,肖倾宇没日没夜守在小弈身边,一刻不松的,紧紧握着孩子潮热的小手。 一如当初,握着萧励勤的手。 当时,他没能挽回父亲的生命;如今,他定要留住仅有的胞弟。 哪怕倾其所有,毁天灭地! 因为肖倾宇,再也丢不起了。 后来,每当小弈闯祸惹事,方少帅便会想起肖倾宇不眠不休照料弟弟的情形。 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真不知他为小弈吃了多少苦头,操碎了多少心。 每当这时,方君乾总是一声感慨,拍拍孩子的脑袋,语重心长:“小鬼,不要让你哥哥担心了。” 第三天,小弈终于清醒了。 无双悄悄松了口气。 方少帅也跟着松了口气——他怕小弈再不醒过来,无双就要先累倒了。 “哥哥……”小家伙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眼一红,鼻一酸,泪水再度翻涌上来,“哥哥,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爸妈了?” 无双毫不迟疑地回答:“是。” 有一种爱,就是让雏鸟认清现实,飞出巢窝。 仇恨与愤怒瞬间侵袭了孩子的脸孔,小弈二话不说擦干眼泪! “哥哥,我要杀了萧励才报仇。” 无双和方君乾对望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方君乾戳着孩子的脑袋:“小鬼,报仇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就好了,你一个小孩子瞎掺和什么?” 无双拍拍孩子的肩,眼眸如洗:“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你还小,今后的路还很长,人生不应该只剩下这件事。” 转身,从书桌旁的抽屉里抽出一本账册:“这是父亲去世前留给我们的,里面记载了萧家在海外所有的财产分布,重要人物的联系方式,银行账号以及密码。” 都说“事定犹需待阖棺”,而萧励勤就是那种即使死了抬进棺材里,也要留下点让人心惊肉跳的东西的人。 “小弈,萧励才已经出国去了,哥哥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无双认真看着他,“一是给哥哥两年时间,两年之内,无论国内还是国外,萧家都别想有立锥之地,我会将它连根拔起为父母报仇;二是等你长大后,我将这本账册交给你,你自己报仇。” 小弈毫不犹豫道:“我选二!” 悄悄替孩子掩上门。 方君乾首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样好吗,让孩子沉浸在仇恨中?” “小弈聪慧早熟,与其令他为当晚之事留下阴影,不如先用这种方法让他振作起来。” 方少帅无声一叹:“这也是权宜之计。” 萧励才被遣送到了国外,萧古左送来请柬,要无双过府商议小弈日后的去留。 萧家,终于要动手了! 虽说不惧萧家,但萧家毕竟根深蒂固实力惊人,如果可以,绝世双骄还是要避免与萧家硬碰硬。 敏锐的方君乾已经嗅到了波涛汹涌下的杀机和血腥:“一旦对立,平京各个势力中,谁会站在我们这边?” “有很多,但只有一个人最有可能帮我们扳倒萧家。” “谁?” 无双语出惊人:“段齐玉。” (还是决定要先修文,既然道歉了就要有诚意,所以这段时间会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修文上,更新的速度会减慢,请大家体谅,谢谢。) 第八十四章 当初在大总统选举上,萧家的临时倒戈等于狠狠给了段齐玉一个巴掌。 看似坚不可摧的段萧联盟事实上脆弱得不堪一击。段齐玉早就对萧家怀恨在心了。 段齐玉似乎对无双的要求很感兴趣:“肖参谋长要我段齐玉做中间人?” “正是。”无双公子霜雪覆衣,青丝乌发,低眉沉吟时韶华如画。 “不必劳烦段总统许多,只需请段大总统做个仲裁。萧老爷子不愿来小楼,肖某也不放心孤身前往萧府,思来想去,还是借贵府一用作为商榷之所,双方都放心。” 方少帅懒洋洋地补充:“还有一点,段大总统得保证与会之人的生命安全,枪械利器皆不可带入总统府中。本帅对自己这条命可是珍惜得紧,可不想不明不白客死他乡。” “好说好说。”段齐玉满口答应。 双方面面相觑,房间陷入沉闷之中。 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防备与算计,都感觉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如果仅仅于此,段大总统显然还不够资格与绝世双骄谈条件。 所以需要更深入的接触、试探、合作。 旁敲侧击。 无双修长的食指敲击着梨花木扶手,言辞深深:“必要时,希望段大总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段大总统明白肖某的意思吗。” 言下之意,如果谈判不成功,段齐玉则要在关键之时挺身而出控制局势——击杀萧古左,助绝世双骄一臂之力。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既然别人有求于自己,手中有了筹码的段齐玉自然要提出相应的条件。 心中得意,脸上就忍不住现出微笑,段齐玉转向一旁坐在椅子上慵懒自若漫不经心的方君乾:“只要方少帅肯放弃此次大总统竞选,一切都好商量。” 方君乾邪魅黑眸轻流淡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旁的白衣少年,脸上笑容愈发勾人。右掌托腮,懒懒应了声:“成交!” 段大总统许了甜头,自是不遗余力地穿针引线。 终于两方达成共识,决定在总统府中商议此事,解决问题。 侍从纷纷退下,豪华的议事厅中袅袅茶香模糊了三个人的容颜。 萧古左容颜不动,老谋深算。 肖倾宇御风点尘,蕴而不露。 方君乾慵懒邪魅,浅笑从容。 三个人都是沉得住气的当时人杰。 “宇儿……”萧古左甫一开口便是真切的哀伤,“这些年委屈你了。” “老夫居然被人蒙蔽了这许多年,直至前些天才知道了真相……真是想不到这李代桃僵之计竟害得你我十八年无法相认。” 无双忽的微微一笑。笑容如流波逝痕,枯木荒雪,清到了极致,也冷到了极致。 “如今真相大白,你毕竟是老夫的亲孙子,血浓于水,今后萧家一切荣华富贵都有你一份。励勤早亡,小弈又是祸家之孤煞,励才这人你也知道,成不了什么大器。 “只要你肯交出小弈,你我便可以爷孙相认,尽享天伦……” 方少帅心中升腾起莫名的躁怒,忍无可忍出言讥讽:“嘿嘿,倾宇他孝顺他懂事,他讲文明树新风,他不好意思开口骂人,本帅可不吃你这一套!” 无视萧古左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方君乾笑得慵懒自得,偏偏字里行间针针见血,尖锐得让人下不了台。 “当倾宇被你送往洛迦寺时,怎么不见你记得自己是他爷爷? “当倾宇被你作为交换条件卖给倭桑人时,你这个亲爷爷又在哪里? “如今有求于人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亲孙子……啊呀呀,本帅觉得自己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和萧老爷子比起来那简直不值一提呀!惭愧惭愧,本帅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方少帅脸上挂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偏偏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纯真,语调无比无辜,形成了他独一无二的的冷嘲热讽…… 和他说话,必须做好被气得心脏病突发的准备。 萧老爷子气得面色发青,浑身发颤:“黄毛孺子……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萧家家事说三道四!” 方小宝大惊失色,一脸诚惶诚恐:“哦,是本帅错了。我认错、我道歉、我忏悔!本帅明明是人,居然敢不自量力地自称为东西——唔,您萧老爷子才是东西,真是个东西!” 萧古左被他三言两语挤兑得血压狂飙! 重重一拄拐杖,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衣少年:“老夫不想跟你们贫嘴。老夫只要听你亲口说一句,你究竟交不交出小弈?” 白衣少年睁开柔羽般的长长睫毛,眸中冷意如星光融霜冰:“肖某也说一句,他永远是我肖倾宇的弟弟,若有谁敢对他不利,休怪肖某翻脸无情。” 一老一少就这么静静对视着,冷霜瑟瑟,寒意萧萧。 萧古左死死捏着拐杖头,:“这么说,你是保定他了?” 无双长身而起,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谈判破裂,恩断义绝,再无回转余地! 肖倾宇傲然负手:“接下来鹿死谁手,咱们各凭本事。” 萧古左面露失望,半是无奈,半是痛心:“老夫是真心希望与你们和解……可惜了。” 他缓缓转过身,背影流露出一种萧瑟的凄凉。 无双注视着这样的萧古左,心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一个念头:萧古左老了…… “倾宇小心!”身旁方君乾腾地一下站起身!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萧古左一按拐杖上的龙头左眼,龙抬头,里面现出一把银质手枪! 龙头拐杖里竟藏了一把枪——他竟把袖珍手枪藏在龙头拐杖里! 佝偻迟缓的动作刹那间变得如豹子般迅捷,毫不滞停地拔枪! 枪口在对准无双的那一刻,方君乾心都跳出了胸腔! 撕心裂肺大吼一声:“倾宇!!” 萧古左的视线掠过无双如霜似雪的清冷面庞,不知怎的竟移开了视线,调开了枪口。 面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他心中毕竟还是有愧的。 于是他放过肖倾宇,把枪口对准了方君乾。 无双又陷入了那个梦魇中——响亮的枪声,喷溅的血花! 铺天盖地的血,幕天席地的红。 鲜血在方君乾胸口绽出一朵绯艳红花,腥红的绝望模糊了无双的瞳孔。 无双顿时一个激灵:他要杀他! 决不能让他杀了他! 决不能! “倾宇?!——”第二声,方君乾瞪大眼睛,惊骇转为难以置信。 萧古左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眼珠突出,面颊抽搐,他的口张张合合,无奈没有一点声音。手枪缓缓从掌心滑落。 肖倾宇回过神,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手里攥了一根柔韧细长、色泽深红的发簪——发簪一头,正深深锥在了萧古左的后颈大动脉处。 正是方君乾送与他绾发的桃木簪! 肖倾宇愣住了。 右手微微发颤,有点不知所措地拔出桃木簪下意识地连退三步,一股血泉自萧古左的后颈喷涌而出,溅了少年一身无瑕白衣。 老人蘧然转身,瞪大的双眼带着三分怨,三分毒,三分悔恨,还有一分,是不解。 一把抓住肖倾宇的衣襟:“你……好……” 话音未落,佝偻的身躯轰然倒地。 无双死死攥着那根桃木簪,抿着唇面无表情,然而空洞迷离的眼神却隐隐有崩溃崩塌的迹象。 他竟然杀了他…… 他竟然杀了他…… 满手粘腻温热,刺鼻的血腥味飘浮在空气中,如一头来自噩梦最深处的巨兽,将白衣少年啃噬地体无完肤!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趴在地上的萧古左,怒目圆睁,血流满襟,似在愤怒着什么,咒骂着什么,控诉着什么。 肖倾宇慢慢扶着扶手坐到梨木椅子中,眼神、感官、血液、灵魂,似乎每个毛孔都在无声流露着绝望与忧伤。 他静静坐着,面色苍脆目光游离,好似被抽离了灵魂,隔绝了尘世一切喧音。 “倾宇……”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一个声音将他自万劫不复中拉起。 白衣少年略带迷茫地抬起头—— 方君乾朝他灿烂一笑,拾起萧古左掉在地上的袖珍手枪,对准萧古左一动不动的身子,突然连开三枪!! “砰!” “砰!” “砰!” 三声枪响后,那个男子紧紧拥抱住他,安抚似的道:“人是方君乾杀的,要怪就怪我好了,别为难自己。” 平静的言语隐藏着最沉默的维护,最刻骨的温柔。 肖倾宇渐渐恢复了知觉—— 是谁的红裳纠缠守护了一世的白衣? 是谁的黑眸缱绻映照了清倦的眉眼? “方君乾……” 眼眶微微有点发热,肖倾宇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 是否有这么一个人,让自己恨到无力,爱到癫狂? 方君乾因长年握枪而布满细茧的手轻柔包裹住少年的紧握的拳头。 一点一点,掰开少年攥成一团的手掌。 感觉到自己的满手血腥被一股温暖所包围,肖倾宇下意识地挣扎!他挣扎着想抽回手,挣扎着想挣脱这个陷阱束缚。 无奈一切反抗挣扎都是徒劳! 沾血的雪白手指被方君乾一点点掰开。 如面具下的绝世容颜一点一点暴露于人们面前。 面具戴的太久,摘下来时必然连皮带骨,自然痛入骨髓痛彻心扉,让白衣少年理所当然地抵挡、拒绝、抗拒! 可偏偏那个人,是不容抗拒的霸道温柔。 最终,那支柔韧细长的桃木发簪暴露于两人眼底。 凄厉,泣血。 往昔最甜蜜的回忆竟成为了杀害亲人的凶残利器。 从他微颤的手中抽走那支桃木簪,方君乾细心收好不让他看见。 朝他调皮地眨眨眼,俊美笑容里是猖狂燃烧了一季的肆意亲昵—— “这支簪子不能用了,我以后再给倾宇做一支!” 肖倾宇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喉头似乎被铅块堵住了似的,只能不断点着头。 当段齐玉闻声带人闯入议事厅,面对的是血流了满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萧老爷子,以及已经站起来的,相互扶持着的绝世双骄。 方少帅见状冷冷地笑:“段大总统还可以再晚一点到嘛!” 阴阳怪气的语调,说不出的嘲弄与讥诮,让人为之语塞。 段齐玉搓着手抱歉道:“实在想不到萧老爷子居然会把枪藏进拐杖里,是警卫疏忽了……” 方少帅随声附和:“是呀是呀,差点把我们的命也疏忽进去。” 段齐玉脸上赔笑,心中暗恨:这萧古左怎么没把你们弄死,要真拼个两败俱伤才大快人心呢! 肖倾宇依然静静站在一边。 神情如古廊望月,断桥观雪,一如既往的低调沉默中,竟是晶莹似雪的凄怆与孤寂。 方少帅懒得理会段齐玉这种小人,揽住少年单薄的肩,推着他往外走,随口甩给段大总统一句:“善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绝世双骄离去后,段大总统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萧古左,看着往昔炙手可热,骄横不可一世的萧老爷子如今无人收尸,死状凄凉,不禁心有戚戚:“没想到萧古左一世枭雄竟落得这般 下场——命中注定天要亡你呀!” 检验尸体的法医站起来汇报说:“大动脉处的伤口才是致命一击,至于那三枪是另外补上的。死者是被人用锐长利器扎入后颈大动脉后失血过多而死,死后又被人连开三枪。” 段齐玉颇有点吃惊:“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补上几枪,啧啧,这两人还真是心狠手辣。萧古左一死,萧家元气大伤,那个远在海外的萧励才又成不了气候,萧氏一族至此算是零落殆尽了。 肖倾宇,真不愧为祸家之孤煞……” 千年古月,长街倾洒。 那流转了亘古的迷梦,盘桓在岁月,起舞在清影,不似在人间。 一袭白袍素影,无双茕茕独行。 少年元帅默守其后。 “方君乾……”无双忽然察觉身后的方君乾脚步有点凌乱踉跄,急忙转身。 见他回头,方君乾勉强一笑,面色惨白如雪:“倾宇,我撑不住了……” 言毕,秀挺的身子直直向他倒去! 无双急忙搂住他,反手一摸——寂寞而狂肆的血液从他的肩胛处奔涌而出,粘腻了一片衣服,晕染了一朵妖异的红花。 第八十六章 萧古左临死那一枪,终是打中了方君乾的肩胛。 少年元帅有些脱力地伏在肖倾宇肩颈处,苍白的秀脸埋进他卷云堆墨的长发里。 肖倾宇慌乱地伸出手,紧紧抱住方君乾,手中越漫越多的鲜血让他心悸,怀中人慢慢流逝的生命又让他无助恐惧。 “方君乾……”感觉着压在身上的沉重分量,白衣少年死死搂住这个前世今世都纠缠牵绊的男子,一刻也不敢放开。 血腥的风放肆嘲笑着乱世情缘, 嘲笑着 潦草了一季的爱恋。 周围一片黑暗笼罩,身体像是飘浮在的云絮中,舒服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方君乾从混沌中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雪白的墙壁。 转过头,看见白衣灵秀的少年正趴在床沿静静浅眠,脸上尽是倦意。 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暖暖的静谧,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他披落在锦被上的青丝。 不想这一动便惊醒了无双。 “你醒了?” “有倾宇彻夜不眠费心照料,本帅怎么敢不醒?”刚清醒就不忘调戏,声音却是慢吞吞的无半丝力气。 房间倏地一静。 肖倾宇向来平静淡漠的脸上此刻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方君乾,你明明深受重伤,为什么不说?” 方君乾脸上的苍脆病容遮不住唇边挑起的邪魅笑意,不答反问:“倾宇是在关心本帅吗?” 无双闻言怒气更甚:“你差点把命丢了你知不知道?” 公子无双冰冷自信,喜怒不形于色,极少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难过,愤怒。 可偏偏这个男人,是他前世今生的孽缘,承载了他太多的悲欢。 他静静地看着他:“倾宇是在关心本帅吗?” 肖倾宇转过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 “倾宇是在关心本帅吗?”他打断他,执意要问出这个答案。 肖倾宇终是无奈一叹:“是……” 一个字,柔肠百转,挣扎纠结,无奈越陷越深,永世不得超生。 叹息如风。 方君乾抑不住心头狂喜,不顾肩头伤口一把抱住他,畅快大笑起来! “一粒子弹换来倾宇一颗真心,却也值了!” 无双默默任他拥着。 体内,先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隐痛,在这一刻再也压抑不住,疯狂喧嚣起来! 当方君乾倒下的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明魅灿烂的笑颜了…… 养伤的时光是美好的。 美好到直接导致了方少帅惰性大爆发。 好吃好睡好住好玩,方少帅好不惬意,只盼着自己这伤永远也不用好。 一次次好吃懒做后,某人长长伸了个懒腰:“这才是幸福的人生呀!” 更加坚定了要装病假伤拖延时日的打算。 在无数个说客壮烈牺牲后,肖参谋长亲自来催请:“少帅,该起床干活了。” 方小宝可怜兮兮地探出头:“我是伤号……” 伤你个头号! 有这么精力充沛生龙活虎的伤号吗?! 无双公子淡淡揭穿真相:“少帅已经装了一个星期的伤号了。肖某亲自替少帅换的药,还会不知道伤口结疤了吗?” “我是伤号……”方小宝丝毫不为所动,打定了主意要赖床。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眼下需要少帅过目的文件案卷堆积如山,少帅也该起来亲自处理了。” 文件案卷……堆积如山?! 方少帅不由打了个寒战:逃得了一时是一时吧! 楚楚可怜地瞅着他:“我是伤号。” 无双揉了揉微疼的太阳|岤:“少帅,逃避不是办法……” 方小宝赌了气,把被子拉上脑袋,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连条缝儿都不露:“我是伤号!” 肖倾宇只觉得哄自己弟弟都没这么累,这男人一旦任性胡闹起来,比六岁孩童还要顽劣几分,让人身心俱疲哭笑不得。 终是无奈一叹:“少帅要怎样才肯‘痊愈’呢?” 一听可以谈条件,方少帅立马“刷”的一声拉下被子露出脑袋。 公子无双此刻静静坐在床沿,纯净深邃。望着自己的眼神飘渺似雾都葱茏。 方小宝撑起身子凑近他,语带调笑偏偏眼底写满认真:“你亲我一下,我就起床干活。” 无双霎时羞恼起来!狠狠将他推倒在床,语气冰冷:“你一辈子躺着吧!”说完起身要走。 胳膊猛地被人一拽,无双身不由己地重新跌坐床沿。 怔愣间,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他玉白的脸颊。雪肤滑腻,幽香袭人。 偷香得逞后,方小宝志得意满地起身穿衣:“唉~既然倾宇执意不肯,那么本帅只能主动一点将就下了。” 肖倾宇冷着一张俏脸,什么也没说。 纤细的右手如一片羽毛不露痕迹地拂过他宽阔健美的脊背,忽然在他伤口处狠狠一按! “嘶!”某人倒抽一口凉气,霎时冷汗涔涔。 猛地掉过头,方小宝直勾勾瞅着无双,颤抖着声音,满眼满脸的哀怨委屈:“倾宇……你你你你你谋杀……” “亲夫”二字还未来得及出口,无双已重重一掌拍在他肩胛! 白衣公子眼中寒意袭人,偏偏语调无比关切:“少帅的伤好了没?还疼不疼?” 方小宝终于老实了。 第八十七章 当手下把萧励勤的死讯汇报给方洞廖时, 这个权重一方的东北王目光迷离,面向西北轻轻一句:“是吗……” 忽然有一种感怀寂寞自心底滋长起来。 余宜池走了…… 萧励勤也走了…… 下一个要走的人是谁? 风吹过被青葱岁月遗忘的角落, 悲凉惆怅。 犹记当年初遇南辅军校, 恰当年少轻狂,正值血气方刚,三人志气相投一见如故。 年纪最长的余宜池处世沉稳、大度气派,而且处事公正深孚人望,是当之无愧的大哥。 小弟萧励勤最为聪明听话,深受教官信任喜爱,委以班长重任。却不知每次学生闹事都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 而自己…… 方洞廖怀念一笑:怕是南辅军校至今还流传着“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兵痞子老大的传说吧。 那几年的秋春,时光浮华。 后来呢? 余宜池就职大总统。 萧励勤结识了安淑美。 自己则回到了东北继承祖业。 岁月的风,吹得命运分分合合, 曲终人散后, 惟余茶凉。 东北王看着桌上的一个精美相框,年代颇有些久远,里面的照片也已经微微泛黄了。 是一张合照。 照片上,最中间一个少年老成的年轻人左手揽着一个英姿飒爽的男子,右手揽着一个儒雅清秀的少年。 三人皆一身笔挺军装,笑容阳光青春,照片的背景是南辅军校三个半拱形的学校大门。 方洞廖轻轻着相框,眼角依稀有泪光闪过。 口中自言自语:“你们倒好,早早到下面聚会去了。到时同坐一处,举樽共饮把酒言欢之时,可别忘了我老二方洞廖呀!” 然而方洞廖知道,逝者虽去,却并非尘消烟灭,了无牵挂。 “至于你们的孩子——艺雅、小弈、倾宇,我这个做兄弟的都会视如己出,把他们照顾好。” 此刻的方洞廖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父亲,与好友絮絮叨叨闲话家常:“君乾这小子小时候你们也见过,整一个混世魔王转世,皮得很。现在长大了,越发天不怕地不怕,幸亏还有倾宇这孩子治得了他。 “原本还想让那混小子将艺雅娶回家的,谁想倾宇这孩子捷足先登,早就跟艺雅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了……励勤呀励勤,还是你生的儿子厉害。” 说到这里,东北王的语气不禁有些埋怨:“当初我们三个说好,为了以后亲上加亲,如果今后一家有了女儿定要嫁给另外两家的其中一个,照现在看来艺雅不是嫁给君乾就是嫁给倾宇了。我说你余宜池当初为什么不多生几个女娃娃!” 1946年四月十九日,方少帅潜身返回南七省。 正如他来时的低调沉默,他走时也默默无闻无人知晓。 甚至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赫赫威名的方少帅来过这趟平京。 无双则称其要等收拾完平京残局之后才能返身回玉亘。 与此同时,刚抵玉亘市的方少帅也发表了一份声明,辞甚谦逊,意甚恳切。 声明中坦露自己才疏学浅经验不足,不足以担当国统府大总统重任,宣布放弃此次大总统竞选。 此声明一出,段齐玉当选的票数立马水涨船高,一路看涨。 如果不出意外,段齐玉连任国统府总统一事十拿九稳。 “玉函来了?”白衣少年正在把玩一只打火机,优雅纯熟的动作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见他进来,收起打火机淡淡颔首:“快请坐。” 张玉函落座后,望着小楼搬理一空的书房,不由讶然:“主席,你要走?” “等清理完手头琐事后再走,大约还要一星期吧。正想跟你们说来着。”等侍卫上茶退下后,无双才接道:“话说回来,你和哓哓的婚期也近了吧?” “五月一日是黄道吉日,到时候还请肖主席务必出席喝我们这杯喜酒。” 无双温雅一笑,颇为惋惜:“到时肖某身在玉亘,只怕喝不到两位的喜酒了——不过二位的新婚贺礼肖某肯定送上。” 张玉函十分自得地望着他:“主席,这杯喜酒您一定能喝上的。” “咦?”无双好奇道,“这是为何?” 无论如何,能让无双公子面露惊诧之色,也是令人得意骄傲的事。 “主席应该知道张某主修的是新闻传播学。” 无双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表示毕业之后将会投身新闻界,自创一番事业。” “正是。” 坚持理想,并敢于为此拼搏奋斗的人,总是值得敬佩的。 无双的温润的眼里隐约有一点灿若晨星的笑意。 张玉函的语气,是拟把疏狂图一醉的江山激扬!“现在南七省百废待兴生机勃勃,张玉函想在南方新闻界闯出一番新天地,不知肖主席能否接纳?” 透过竹帘的缝隙,有两只燕子双双低徘。 无双洒然一笑,春浅落花。 他说:“十分欢迎。” 一朝轻软柳絮飞,谁家少年笑倚马。 当时风姿正飒沓,剑指宏图挥潇洒。 第八十八章 “准备去哪?” “去南七省闯闯!” 这两句是今年华夏国最热门的流行对话。 自方君乾放弃国统府大总统的竞选之后,玉亘市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方针政策: 如鼓励移居南七省,凡是在南七省定居下了的居民政府都会给予一定的补贴。 免费入学接受教育,政府每学期都会拨出一大笔钱投入教育,作为那些品学优异的学生们的奖学金,这为那些家境贫寒却致力求学的学生谋出了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 因为是免费入学,孩子所得奖学金又可补贴家用,所以一些认为读书无足轻重的家长也会支持孩子去上学。 有些学生甚至靠着奖学金坚持读完了大学。如果大学毕业后还想出国深造,那么你要通过留学考核,再经由大学导师推荐、大学校长批准后,政府将会出资免费供你出国留学。 当然,绝大部分的留学生在留学结束后都选择了回到国家,报效祖国。 无双对教育的投入绝对令人瞠目结舌。 许多人无法理解,因为在他们看来,教育就像个无底洞,而且收益甚微。前期完全是亏本生意,投入的巨资只进不出,没有回报,没有收效。 如果到了后期,学校财政运转体系成熟后,最多也就是收支平衡略有盈余,绝对不可能大赚特赚! 这似乎……完全背离了公子无双的精打细算的商业头脑。 对此,无双公子的回答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乃关乎本国能否立足世界的头等大事,怎能与做生意相提并论?华夏再穷,也不能穷在教育上。” 语气一转:“何况华夏从来就不缺钱,只是看当政者肯不肯花钱而已。” 有绝世双骄坐镇的玉亘市,其影响力隐隐有超过首都平京的趋势。 而平京大学更是成为华夏学子们趋之若鹜的神圣学府,原因无他,只因绝世双骄都是从平京大学毕业的! 有不少学子的理想就是在碰见绝世双骄时能恭恭敬敬称呼他们一句“学长”或“师兄”。而这些,只有平京大学的学子才有这个资格。 至于这一届的平京大学的毕业生更是不用多说,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选择了去南七省工作。 四月二十五日,张玉函同学与倪晓晓同学的婚礼也紧锣密鼓地进行筹备。 “公子,给个面子吧。这次的伴郎您是众望所归呀!您就答应了吧!” 张玉函同志第n次发出邀请,低三下四苦口婆心。 看他模样颇有你不答应我誓不罢休的架势。 肖倾宇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玉函,你又不是不知道肖某从不去凑那些热闹。” 张同学锲而不舍:“知道公子你向来低调,不过这次您就破例吧!” 无双合上书本。 眼睑一抬,谧如静水的明眸淡淡转向他。 “此事原是小事一桩,只不过肖某不喜抛头露面这才再三推拒。不过这次玉函如此花费心思,定然事出有因……”无双轻轻一笑,光华睿智。 “肖某可以知道原因吗?” “公子不知道?”张玉函同志入乡随俗,早已经从“肖主席”改口叫了“公子”。 他一脸惊愕:“少帅跟大伙儿都打了赌,只要谁结婚能请得公子做伴郎,少帅就自己掏钱请新婚夫妇度蜜月,无论是酒席宴请还是旅游费用,他全包了!” 这个……方君乾! 他是笃定无双生性清冷,素雅爱静,不愿去凑热闹。 不过此刻无双公子想的是:原来他还有小金库! 真是可恶至极,有这么多钱宁愿拿去和人打赌都不愿还债。 而且如此要紧的事,“睚眦军”居然没有向他汇报。(估计睚眦军的队员也下了赌注……囧。) 无双决?br /免费电子书下载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9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决定决不能助长他这种歪风邪气。 这次非得好好整治他一番! “玉函,”公子无双举盏饮茶,一场悲喜漫漫尽付笑谈里,“这次肖某应下了。” “啊!?”原本已经做好艰苦劝说长期奋战的张玉函同志立时噎住,反应过来后大喜过望:“您答应了!!?” 无双颔首:“顺便通知弟兄们一声,以后想请肖某当伴郎的尽管告诉肖某,既然少帅有钱没处使,大家就帮忙花掉好了。” 能省下一大笔结婚开支,张玉函同志自然喜出望外兴高采烈。 无双笑睨着他喜不自禁的表情,自然而然对比起方小宝痛心不已后悔不迭的表情。 呃……自己似乎有点邪恶呀。 不过,只要能令方少帅趾高气扬洋洋自得的事,不问原因,不论结果,自己就是忍不住想从中搅合一番。 能搅黄自然好,搅不黄给他添点麻烦也是乐事一桩。 看着他乐极生悲欲哭无泪的表情—— 肖公子眯起了眼睛:春光明媚,连带着心情也格外愉快…… 所以当方少帅在张同志的婚礼上看见无双后,那感觉简直是世界末日提前降临,霎时飞沙走石天崩地陷! 这还没完,二十天里又有三对陆续喜结良缘,几乎是每个星期一次婚礼。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请到了无双做伴郎…… 方少帅奋力抗议着,弥补着,挽救着,却仍挽不住银元如一江春水向东流。 新婚燕尔,倪晓晓早已恢复了往昔的泼辣娇艳,她掐着张玉函腰部软肉,娇声细语地警告威胁:“你若以后敢私藏小金库,方少帅就是你的下场。” 所有人都对方少帅的肉痛表现暗笑于心:让你背着公子藏私房钱,这下遭报应了吧! “这些私房钱都是我省吃俭用从牙齿缝里抠出来的呀!”方小宝哀怨地窝在角落画圈圈,“都没了……都没了……就这么都没了……” 无双沉静翻过一页书,充耳不闻。 “我辛辛苦苦攒这些钱容易么我?倾宇对别人有求必应这么大方,就知道欺负我……” 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铁石的心肠也软了。 无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啪的一声合上书本! “好了好了。别这样了,丢人。” 方小宝回了句:“要丢也是丢你的人。” 白衣少年咬了咬水唇:我还有脸给你丢吗? 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晶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卧房:“你的钱我都帮你要回来了,就放在你的枕头底下,弟兄们的婚礼费用就由肖某先垫上——下不为例。” 方小宝差点热泪盈眶!忙大步流星地冲进卧室,紧接着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呼。 当他喜出望外地回到书房,憋了半响,终于泪花闪闪吐出一句奉承:“倾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白衣少年冷冷横了他一眼,再度翻开书本。 顺带将心中的不解问了出来:“每天经由少帅过目的钱账不下千亿,少帅有必要做这些小动作吗?” 方少帅喜滋滋地弹了下手中的银票,爱不释手:“这怎么能一样?” 小心翼翼地将银票妥帖收好,方小宝颇有深意地邪笑:“倾宇,你不觉得自己很像发现丈夫藏了私房钱的…… “啊哟!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倾宇你别扔书呀!” 第八十九章 萧弈用这么一句话概括了自己的童年——左手寰宇,右手无双。 当方少帅宣布放弃大总统竞选后,无双公子也很快离京返回玉亘。 方君乾肖倾宇镇守东南门户,倭桑几次组织大军发动侵略,企图强行攻占征服华夏国的必争要地,无不被绝世双骄一一击溃。 三年如是。 倭桑军闻风丧胆,既恨且惧,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且由于绝世双骄推行的利民政策,极大调动了民众参军建设的积极性,大幅度推进了军事、经济实力的增长。 南七省自立的《华夏国南统府共同纲领》并不像国统府的《华夏国国统府临时宪法》除了一味强调公民多如牛毛的义务,那些所谓的自由平等民主相当一张空头支票,还是过期的那种。 例如南统府的《共同纲领》第二章第三十三条:南七省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轰动一时的“刘家村案”。 对簿公堂的是刘家村村民与当时的南统府刘和县税务局的温志河温局长。 温志河勾结当地官员,以行政手段强行低价收购粮食,高价卖给邻县,并提高当地农民税收,从中牟取暴利,许多农民被逼得倾家荡产食不果腹。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民众就算心存不满也是敢怒不敢言,哪知刘家村村民集体筹资,供村中仅有的一个在校大学生上玉亘告御状。 那大学生历经千难万苦来到了玉亘,恰遇一位刚从平京大学毕业的法律系学生,都是热血青年,自然义愤填膺。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四处搜集证据,联系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温 志河告上法庭! 由于牵涉官员多,受害范围广,此案一开庭便受到各方面广泛关注。 最后法院判定:刘家村村民胜诉。 被告者赔偿受害人所有损失,犯罪官员根据情节轻重依次判刑。而根据刑法,判处温志河有期徒刑六十九年。 此案的原告与原告律师声名大噪。 那温志河是南统军老兵,自横绝岭一战时便跟着方少帅打天下,建立军功无数,在军中人脉广泛,判决下来后许多元老级的人物上书为其求情,希望方少帅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网开一面。 方君乾沉默半响,亲自提笔写下批示:“证据确凿,判不可改。” 这个批示受到了全国人民的广泛赞誉。南统府以其大公无私、公正平等的形象再度成为百姓心目中的圣地。 再例如第三十五条: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 1946年四月三十日,倭桑派出飞机炸毁了黑亘铁路,东北黑河与东南玉亘的交通往来就此中断。(就是因为这事,绝世双骄才没有去东北看方洞廖。) 倭桑所作所为激起民愤,无数民众自发在腾飞门静坐,以示抗议。原本只是单纯的静坐示威,在有心人的挑动下竟转化为对南统府的不满。 静坐示威演变为民众与警卫的暴力冲突。 这就是震惊全国的“腾飞门暴动”事件。 后来有事实证明,这次暴动是有倭桑j细鼓动不明真相的观众 “腾飞门暴动”后,有不少军官上书无双废除或修改《共同纲领》第三十五条,建议群众集会或示威游行必须经过有关部门批准,并实行严格监督。 然而此提案被无双公子一言否决。 批示如下:“游行、示威的自由乃公民天赋人权,任何部门或个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干预阻拦。要想杜绝此类情况再度发生,提高公民政治觉悟是根本途径。切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而对于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无双也给予了自己最大的宽容与理解。 老百姓不在乎谁当大总统,什么身份血统、年龄资质……关他们鸟事! 他们只关心这个大总统能否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于是段齐玉刚刚连任大总统不久, 一句话先是从玉亘市悄悄流传出来:“如果当初登上总统宝座的是绝世双骄,那么……” 这个说法尘嚣日上,然后整个南七省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如果当初登上总统宝座的是绝世双骄……” 渐渐的,所有人——包括国统府的侍卫都在私底下议论着这个可能:如果当初登上总统宝座的是绝世双骄,那么…… 凭借着自身实力与无双公子的大力举荐,张玉函很快稳坐了南七省新闻界的龙头老大。 在新闻界提起他张玉函的大名,谁不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张主编”? 而倪晓晓凭着她的泼辣作风,以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探究精神,迅速跻身首席记者,被业界誉为“火玫瑰”的美女大记者。 方少帅经常打趣他们是“夫唱妇随”,揶揄这对夫妻档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张玉函生性沉稳,腼腆寡言,往往被方少帅打趣得哑口无言,只能看着自己的媳妇露出无奈却甜蜜的笑。倒是倪晓晓伶牙俐齿,不甘示弱地挽着自己老公反击:“哪里哪里,如果玉函对 我有少帅对公子一半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彼此都是知交好友,熟人间说话自然随随便便,不必忌讳这么多。 当然,以上对话都是在无双公子不在场的情况下发生的…… 浮光春日,苏润微雨还未连绵便已止歇,清风拂面醉一捧湿漉漉的清愁。 白衣少年似乎有点倦意,懒懒卧在藤椅上,手边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杯水与一瓶安眠药。 自“腾飞门暴动”发生后,无双已经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不得不借助药物入睡。 “倾宇……”少年元帅似是犹豫了很久,终于支支吾吾说出了自己的考虑,“……以后我们分床睡吧。” “唔……”无双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睛,迷迷糊糊问了句:“怎么了?” 方少帅轻轻道:“我怕呀……” 我怕自己会伤了你。 每夜每夜抵足而眠,心爱之人就睡在自己身畔,睡颜纯净,毫不设防。水香月柔近的触手可及。 再这么下去,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没好气道:“总之我是为你好。” 安眠药的药力发作,无双睡意上涌,只觉眼皮越来越沉。 淡淡应了声:“哦。” 方少帅感觉有点尴尬,便想转移话题:“倾宇,最近南统府好像有很多记者进出呀?” “是肖某请来的各报社记者,他们来这儿记录报导南统府的日常工作情况,为少帅造势……少帅最近要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 无双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湮没在溪潜花飞的春风中。 方君乾柔声应道:“我知道了。” 无双不答。方君乾悄悄转目望去,发现他呼吸绵长而轻柔,已经恬然入梦。 三月桃花粉妆红。 无双睡在桃树下,桃花被清风片片吹落,交织飘摇旋舞,苍穹天地间尽是飘零飞舞的乱红飞花,只片刻功夫,藤椅上的无双便落得满身花瓣。 等待了千年,守望了千年,时光交错轮回了千年…… 这一世的桃花,会开出怎样的结果? 春,毕竟还带着冰消雪融的寒意。 见他衣衫单薄却兀自熟睡,方君乾不由无奈一叹,返身从屋里抱出一被薄毯,轻轻覆在他身上。 不经意间,指尖已然触碰到那纤细冰凉的指尖。 倾城颜,卓风华,惊绝天下。 方君乾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温柔的笑。 忍不住心底悸动,小心翼翼地,在他光洁的额头印上一个浅吻。 谁料这一幕竟被一个记者惊骇之下拍了个正着,定格了胶卷。 第九十章 当那个小记捧着相机惴惴不安地逃出南统府后,他的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手中这个相机现在是他的宝贝,他的亲爷爷,他的命根子,他的锦绣前程。 小记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止不住双颊涨红:自己能否平步青云名利双收可全部都寄托在这架小小的相机上了。 是的,只要把这篇报道刊登在报纸上,不出一天就会掀起滔天巨浪,到时各大报社都会纷纷转载。不……不单是华夏国,全世界有影响力的新闻媒体都会将目光聚焦到这篇报道上! 到时,身为第一个揭发此事的人,自已定会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他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仿佛已看见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缓缓铺展在自己面前。 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如果没有张玉函,历史走向说不定会发生改变。 于是我们悄悄庆幸一句:幸亏, 幸亏当时新闻界的老大是张玉函同志。 当张玉函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进入南统府时, 方少帅正悠然坐于曾府后花园的凉亭中。 见是他,张口就是一句揶揄:“张大主编不回家去陪媳妇儿,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啦?” 幽雅轩敞,四面来风。 飞檐上甚至还挂着铃铛,在风中发出悠闲清悦的叮当声。 亭中的男子换下军装,随随意意穿着件红色的宽袍,赤如火,戾如血,烈如骄阳。神态慵懒邪魅,唇角挑起的微笑比风铃声还要悠闲。 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就差一点点外面就天翻地覆了! 张玉函只觉自己的笑容都是苦的。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把一叠照片甩在石桌上! 邪魅的眼睛淡淡瞟过桌上的照片,方君乾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张玉函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道:“少帅……这是误会吧?” 误会…… 误会…… 四角凉亭掩映在清波澈水柳荫花木下,江南小桥流水人家,闲雅幽静。 飞檐上的风铃带着桃花的芬芳在春风中悠悠轻响。 更衬托了红衣男子的沉默。 他的默认,无疑让世人得出无法招架的答案。 张玉函见状苦笑:也是……这世上哪有如此美丽的误会? “少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知不知道这些照片若是被捅向出去会造成多大的风波?你知不知道自己肩膀上担负着怎样的责任?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你身败名裂,由万民爱戴掉落至最深渊,遭世人鄙夷唾弃? “你怎么向公子交代?怎么向属下交代?怎么向亲友交代?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他每说一句,方君乾便沉默一分。 终于,凉亭陷入了令人屏息的死寂。 惟余清脆的风铃声在春风中叮咚作响,温暖、清越。 “这次是张玉函利用职务之便将此事压制了下来。” “那下次呢?” 他问他:“下下次呢?” 绝世双骄都是处于风口浪尖的人物,平素群英环绕万众瞩目,这秘密,能保得了几时? 张玉函语重心长:“少帅在南七省位高权重呼风唤雨,却也非一手遮天。你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 “我真不明白,公子怎么会应允别人对他有这种念头?!” 方君乾苦笑,右手五指撑着额头。 一直沉默不语的他蓦地开口:“我们……不会说出口……” “啊?”张玉函呆住。 方少帅似乎无意再谈。 于是张玉函只得小心翼翼开口:“你说公子他……没答应?”这怎么可能…… 方君乾潇洒耸肩,欲说未说之语化成落寞一笑,轻叹随风。 张玉函忍不住惊异:“怎么会这样!我认识的南统军少帅方君乾,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一世枭雄。只要想要,就没有得不到!” “他不一样……那个人不一样。” 方君乾的声音是无奈,是纠结,是伤感,也是不甘。 层层叠叠复杂的情感,织成密密细细的大网,笼罩了他明亮的眼睛:“有些人,因为不想失去,所以绝不染指!” “也幸亏……”张玉函舒了口气,“少帅,虽说忠言逆耳,但玉函作为朋友还是得劝劝你。能放下的就放下吧,从古至今,男子相恋有哪一对是好结果的? “公子与您……不行。” “怎么就不行。”冷冰冰的一句反问。 “呃?”张玉函滔滔不绝的说教规劝就被这么一句话噎在了喉头…… 被压抑许久的愤怒不甘终于在这一刻全数爆发! “方君乾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掳掠了?本帅一没有强人所难以势压人,二不曾因私废公劳民伤财,三更不是一时兴起贪图新鲜。 “方君乾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只是希望与自己爱慕之人白首此生携手到老——我有什么错?谁敢说我有错!?” 少年一事能轻狂,敢骂天地不仁,敢笑世道不平。 “可如今,我却连‘喜欢’区区两字都不敢诉诸于口。这么一个小小心愿,竟显得如此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本帅行得正站得直,不惧任何攻讦诽谤,更懒得理会他人看法。今儿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如果不是怕给倾宇造成困扰,我早就堂堂正正公诸天下了!” 方君乾……绝不甘以阑珊斑驳了此终局! 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面色紧绷如玄玉:“我真是……受够了!!” 张玉函一下子失了言语。 方君乾这个男人,绝对是偏执而疯狂的。 可偏偏,他思维敏捷头脑清醒。 这种冰冷沉默的疯狂就像深深埋在海底的岩浆,一旦爆发足以倾覆天下、毁天灭地。 那番话,他不是在跟自己说。 而是在对什么人表明心迹,在与什么做着抗争! 如是我闻,血泪成殇。 张玉函,从未见过这般凄厉的抗争! 同情抑或敬佩? 惋惜抑或感伤? 张玉函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最终,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件事我先替少帅保密,尽量不让公子知道。” 可这样自欺欺人,终究不是办法。有什么事能瞒得过那双睿智锐利的明眸? 无双迟早会知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 正当张玉函思绪纷乱,头昏脑胀之际,原本懒懒散散坐在位子上的方君乾腾地站起,吓了张玉函一大跳。 抬头望去,却发现葱绿树丛一阵摇曳——有人! 无双慌乱转身—— 却止不住方君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都说两人要在一起得走一千步,其中一个人踏出第一步,那么另一个就会走完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步。可方君乾不祈求倾宇踏出这第一步,只要倾宇给我一个眼神,一个暗示,方君乾就会为你走完这全部的路!!” 谁让你心动? 谁让你心痛? 这千般心防,万许寂寞,终在那一刹那覆颠崩塌! (萧励勤老爸弥留时的那首歌《夭桃》出炉了,这是试听网址http://fc。5sg。/2150984。htl……把句号改成点,囧。) 第九十一章 香雾冉冉,盘旋而上。 燎化飞龙,烟组飞天,香盘修罗。 八部天龙,种种玄奇,世间百态,尽含其中。 幽幽的佛堂显的骇人的清静和寂冷。 老和尚了尘高颂着经文,小小的倾宇跪坐在佛堂中间的蒲团中,静静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柔亮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如水倾泻逶迤。 “方丈。”半响,小倾宇淡淡睁开眼。 “何事?” 悠悠缓缓的声音,仿佛自云端飘然而来。 “方丈,”一双澄澈黑亮的大眼静静注视着僧人,“我想去剪头发。” “为何?” “我不要养长发了,”无双又想起那个莫名其妙夺走自己初吻的小男孩,语气有点闷闷的,“像个女孩子似的……”(方小宝你罪大恶极呀,看你给咱肖宝宝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 了尘叹了口气,声音不疾不徐,飘渺若烟:“无双命中注定活不过二十四岁。” “若想无灾无难,长寿绵延,一要蓄发积福、二要虔心礼佛、三要……断情绝爱。” 蓄发积福……虔心礼佛……断情绝爱…… 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水光潋滟间, 也模糊了童稚岁月交错的光轮。 白衣少年静静坐在湖边。 神色复杂难辨。 恍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思慕情伤, 笑红尘痴狂。 又似一个饱经风霜的浪子相思未央, 感世事无常。 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思些什么,许些什么,慕些什么。 因为神色太过复杂难辨,反而显得无波无澜,不动声色。 “倾宇。” 白衣少年想自己所想,虑自己所虑。 不曾回应,没有回头。 见状,身后之人一声叹息。 不用回头也可以想象,方君乾此刻表情的落寞凄伤。 他知道,此时他心里定然是在怨着自己。 红衣少年静静站在他身后,背影愈发清瘦硬朗。 “倾宇呀,世人常说他们爱一个人胜过爱自己,但方君乾是对这类话嗤之以鼻的……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能奢求别人去爱他呢? “方君乾从来不信爱一个人能够胜过爱自己。说这话的人,不是犯贱就是虚伪。 “方君乾爱肖倾宇,但从来不认为爱倾宇胜过爱自己。 “只是,把爱倾宇等同爱自己…… “只是这样爱着……而已。”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 这番话,他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而听自己说这番话的人,冰雪心肝,七窍玲珑,该懂的他都懂。 “对了,本帅上次答应倾宇重新做一根桃木簪,已经完工了。” 方君乾勉强一笑,将手中新做的桃木簪递至他面前。 “如果倾宇不要的话,就留给本帅做个纪念吧。” 无双静静注视着湖面,似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最终,他都不曾开口。 久久听不见他的回答,方君乾那满含期待的眼霎时黯淡下来。 “我知道了……” 他正想收起发簪。 突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无双的手指,冰凉柔软,却是坚定且有力。 一旦下定决心,便是不可摧折的执着到底。 方君乾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那只玉手掰开他的手指,取走了他手心的桃木簪。 “倾宇——” 他欣喜若狂,只差没仰天长啸纾解心中狂喜之情! 无双站起身,转向他。 白衣翩飞,恍若谪仙。 望着他的眼神雾岚迷蒙—— 水唇轻启:“方君乾,其实我……” 轻轻吐出这六个字后,白衣少年陷入了沉默。 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低下头。 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姻缘由天定,此梦已阑珊。 那个红衣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容拒绝的笃定:“其实你早就爱上我了吧!” 第九十二章 白衣公子怔怔看着抓在自己腕上的右手。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在彼此最美丽的年华, 相遇。 然后,拿出此生最大的勇气。 抬头,见他水唇一动似要拒绝,方君乾突然就乱了。 以绝对的强势截住他的话,专横且霸道地宣布:“除了那句,我什么都不想听。” 无双只得暂时将话尘封心底。 “肖某只是想说,义父派来的直升机已经到了玉亘,少帅可以直接坐飞机回家。” 望着方少帅无语的表情,无双公子淡淡提醒了一句:“少帅还是快点给义父回个电话吧。” “混帐东西,无双去叫你接电话,怎么这么晚!?” 正是因为您老人家让无双去叫他,才让他在无意间听见了那番话…… 方少帅哀叹一声:真是时运不济呀…… “这不来了嘛。爸,我想跟您说件事儿。” “你又闯祸了?” 这是东北王第一个反应。 对方小宝得罪人的手段他已是见怪不怪。 要是方小宝哪天老实下来才令他心惊肉跳,估计又在酝酿巨大的阴谋了:“这次得罪的是哪一路神仙——莫非你把段齐玉给打了!?” “没……”比这个严重n倍。 “那是什么事?” “嗯……那个……就是……” “干嘛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我有心上人了。” “什么!?——”方洞廖倒抽一口冷气! 第一个反应就是——老怀欣慰老泪纵横! “小宝……你终于长大了!是哪家的姑娘呀?人品好不好?怎么认识的?人家对你有没有感觉?倾宇那孩子认不认识她?嗯,多让无双帮你把把关,我还是对无双放心点……” 方少帅捏了一把汗,支支吾吾道:“爸,等回去我再跟你详谈。” “好好好!”东北王连声应道,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能想象他此刻一副“方家有儿初长成”的表情。 “总之你能定下来,为父真的很欣慰。君乾,一个男人只有成家立室了,才算真正成熟了。” 方君乾抓着电话筒,闻言,心中既是感动又是苦涩:这次,方君乾注定要让您失望了。 “你什么时候动身回家?” “明天中午就坐直升机飞往黑河。” “倾宇那孩子也来吗?”方洞廖满怀期待,“为父还没亲眼见过这个绝世无双的干儿子呢。” “倾宇他还得为您挑选见面礼,要晚几天才能到,我先动身。” “好好好,”东北王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我们父子很久没见面了!你这次来一定要住得久一点。你想吃什么为父这就叫厨子替你准备……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东北乱炖的!还有你 最喜欢的烤鱼,每次吃完鱼一张脸就搞得像小花猫一样……” “爸,”方少帅干咳几声,无比尴尬,“……多少年前的事了。” “嘿嘿,这不高兴嘛!——对了,无双喜欢吃些什么,有什么忌口没?” “倾宇吃素。”心里默默补充一句:虽然早已破戒了。 听着电话那头父亲喋喋不休的叮嘱期待,方君乾只觉好笑:他这样子要是落在下属眼中,估计“铁血东北王”的威名要毁于一旦了。 恍然一叹,自己跟父亲,竟已快两年没见过面了。 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这回好不容易回趟家,定要让父亲好好高兴高兴。 高兴? 想到这里,方少帅的笑容就不免有了自嘲的意味。 怕到时把事情一提,老爸立马二话不说把自己逐出家门,恨不得没生下他这个孽子。 可即使如此, “爸,等我回来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即使如此,方君乾还是觉得,你有获知一切真相的权利。 因为您是生我养我的父亲。 “爸,这个人你也知道。” 东北王古怪道:“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 “他就是儿子我从小心心念念挂在嘴上的‘小仙女’呀!” 深吸一口气: “爸……他是我心中的明月。” 理解也好,反对也罢, 方君乾都要定了肖倾宇。 但是,方君乾会用一辈子的时间,争取到你的宽容与谅解。 因为, 唯独你的支持和祝福,是方君乾最渴望得到的礼物。 翌日。 玉亘市军用机场。 两个绝世少年遗世而立,静默不语,相视无言。 万里清空澄澈,天朗无云。 远处螺旋桨旋转起的大风刮得两人衣袂猎猎飞舞。 戎装英挺,白袍飘逸,勾勒出翩然淡雅的绝世恣意。 少年元帅剑眉一挑:“倾宇没有什么话要对我本帅说?” 无双静静看着他。 无双的国士,最擅长揣度人心,猜对了别人的心,却猜不透自己的。 执着的少年,喜欢将心裸剖给爱人,明知自己所做的一切,未必能得到那个人的轻轻一顾。 如此这般的轮回。 终于,白衣少年轻轻道了一句:“一路平安。” 只有这些? 方君乾苦笑:以他那推一下走一步的性格,自己不主动点是不行的。 仍然是那副慵懒邪魅的模样,依旧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调:“对了,本帅送给倾宇的桃木簪倾宇还在吗?” “在。”平缓无起伏的语调,心下却是奇怪。 无双不知方少帅为何忽然有此一问。 “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狂放带着邪气, 不羁带着邪气, 至于那点若有所思,也带着点邪气。 他言潜意深道:“本帅希望,有朝一日能替倾宇亲手戴上这支桃木簪。” 说罢跳上直升机,挥挥手朝他灿烂一笑:“我走了!” 无双默默地目送。 在机舱大门被缓缓关上的那一时, 在方君乾看不到的那一刻, 白衣少年水唇轻勾,微微一笑。 瞬间, 乍起千层涟漪, 惊绽万顷桃花。 惊才绝艳的白衣少年悄然一叹: “方君乾,你真是个傻瓜。” 第九十三章 从东南玉亘到东北黑河,坐直升机需要六个小时。 肖倾宇坐在办公桌前批阅着文件,美丽的眼眸不时扫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 还差两个小时,他便能抵达黑河了呢。 “公子——公子!!”小疯子面无人色地闯进书房。 无双手指一颤,心跳便漏了一拍。 不知怎的,隐隐感觉有些心浮气躁,莫名的不安浮上肖倾宇心头。 “公子,倭桑飞机轰炸黑河飞机场,东北王恰好等在机场接人……当场死亡。” 霎时天昏地暗! 无双怔怔起身,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你说……什么?” 以最快的速度踏上前往东北的路途,无双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死讯。 那个慈祥的父亲,不久前才刚和自己通过话,怎么可能就这么……去了? 方君乾呢,有没有受到殃及? 世事无常,死生无常。 父子重逢的喜悦,谁料会变成天人永隔的悲剧! 等无双赶到方家大宅之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又是一宿未眠。 恍惚间,无双已下了车。 方府大门两旁坐落着一对石狮子,威武狰狞,气势非凡——由于家主之死,原本悬挂在屋檐上的红灯笼早换成了两盏白灯笼。 大门两旁肃立着两排共十八个守卫,一律披着麻布,胳膊上裹着一圈黑纱。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无双也随着客人走入方家大门。 极目望去,前院堆放了无数花圈,层层叠叠,几让人无处下脚,吊唁的挽联更是挂满了墙壁,让人目不暇接。 无双还未进灵堂,一个声音就传进了耳朵—— “父亲去世,生为人子却至今还未出现,是为不孝!方君乾早已没资格继承方家家主之位!” “肖参谋长到了!”随着小厮一声传报,灵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唰”的汇集到了这个白衣少年的身上。 无双步入灵堂。 厅分前后,中间竖了个小影壁。 壁上黑纱遮掩,白布扎花,白幡幢幢,素纱飘飘。 硕大的白花下,挂着方洞廖戎装英武的遗像。 生前南征北战威慑群小,甚至连死后,一腔热血依旧灼烈。 而今,遗像上的东北王俯视着人情冷暖,世间百态。 笑容微微有些冷漠讥诮。 白衣少年淡淡上香,鞠躬,平静的表情甚至看不出一丝悲怆。 他的动作,有一种极为动人的韵律, 连他拖在地上的影子,都恍惚成了鸟醉花影。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人,美到连影子都会有神韵。 抬头,环视了一下灵堂中人。 无双已认出刚才说话之人便是方君乾的姑父,方水华的丈夫齐章国。 灵堂里有很多人,却独独没有方君乾。 无双拜祭完毕后,便被方水华请到了内院说话。 开门见山便是一句:“肖参谋长知不知道君乾此刻身在何处?” 见无双摇头,方姑姑彻底绝望了。 她颓然落座:“方家祖训第一条,尊老敬祖。如果查实家族继承人有不孝父母、不敬祖宗之言行,由家族长老共同商讨后,如有半数以上的长老赞成,那么他们就有权剥夺君乾家主继承人的资格。“ 方姑姑叹了口气:“肖参谋长,实话跟你说了吧,自大哥出事后君乾还没在方家出现过,方家几大长老已对他非常不满!” 无双公子依旧淡然寂寥,只静静看着庭院里的花朵悠然飘落。 “这几个希望少帅做不成家主的人里,是否也包括方姑姑您的丈夫——齐章国先生?” 方水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白衣少年笑得温雅清贵,只不过那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珠如浸在碎冰里, 亮晶晶,冷飕飕。 黑白分明中透出一抹子森冷的讥诮。 鹊巢鸠占,外戚夺权——东北王尸骨未寒,这般黑暗肮脏争权夺势的宫廷戏码,竟在方家大宅悄然上演。 “肖某只想跟姑姑你说一句——就算此刻东北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他也还是姓方。” 那声音清清淡淡,然而词锋竟也是尖锐如许:“有些东西注定是少帅的,谁都夺不走。就算少帅不想要,有肖某在,也轮不到他们插足。” 无双的手下终于打听到方君乾的所在之处,肖倾宇听后二话不说就前去寻人。 他知道,此刻方君乾的处境,极度危险。 当无双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他时,他却独自坐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湖边,对影成双,孤寂伶仃。 “方君乾——” 肖倾宇轻轻地唤着他的名,那声音,极轻极轻,宛如花落雪地。 方君乾闻言一怔,缓缓回头,朝他寂静一笑。 吐出一句:“我就知道第一个找到本帅的肯定是倾宇。” 他知道他一定会寻到此处。 除了你,再不会有第二人。 “倾宇,这个湖是我爸经常带小时候的我出来钓鱼的地方。” 碧水荡漾,波光粼粼,湖水清可见底。 “他总是坐在这块地方钓鱼,我嫌闷,就在旁边捣乱搞破坏,老害得他无功而返。” “可即使这样,他每次钓鱼的时候还是会带上我。” “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那么疼我……” “我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倾宇,”少年捂住眼帘,隐约感觉有温热液体即将倾斜流下,“我什么都不想去当,什么都不想去管……我不要方家家主之位,我只要他们把我爹还来!” “方君乾……”心中蓦地一酸。 白衣少年蹲下身,跪在他面前。 世界瞬间变小,小得只剩下自己,与抱膝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 理智叫嚣着方君乾话中的任性与幼稚—— 无双很清楚,如果方君乾放弃继承权,损失的不单单是方家的助力、东北军的支持, 万一齐章国等人真的掌控了方家大权,方君乾这个正统继承人绝对是他们头一个要铲除的对象。 可能,他们很难活着走出东北。 明明极不清醒,明明极不理智。 然而,那个男人黯淡无光的眼神,让无双缴械投降。 习惯了他灼烈邪魅的笑颜,举重若轻的潇洒,满不在乎的雍容。 肖倾宇何曾见到过, 那个永不言败、笃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少年元帅, 蜷缩着身子, 每个毛孔都流露着忧伤, 连眼泪,都流不下来的绝望。 如此这般 脆弱无助…… 无双缓缓地,将他揽入怀里。 紧紧地,拥抱住他。 轻轻地,将他的头颅捺在自己肩窝。 “方君乾……放心,有我在。肖倾宇一直在。 “有肖倾宇在的一天,谁都别想伤害你。 “你不是一个人呀,你还有我。 “无论前路有多么坎坷, “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弃了你, “肖倾宇也会一直陪着方君乾的……” 第九十四章 无双在东北王墨香满溢的书房里,提笔,用饱蘸浓墨的紫毫在滑腻的宣纸上缓缓落下一个字—— 劫。 闭起眼,想了一会儿, 再度挥毫, 檀木书桌上的宣纸再次落下墨痕—— 缘。 方君乾终是没有回方家。 肖倾宇也没有勉强。 知道他心乱。 知道此时的方君乾如同一块被人敲打了几千几万次的?br /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0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的磐石,再稍微加点压力,便会崩溃碎裂。 所以当方君乾提出想在黑河市四处走走时,自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调出睚眦军最精锐的保镖暗中跟随、一路保护,便由着他一去不回。 至今,无双想起那个男人的眼神还是会觉得痛。 门外有一道窈窕黑影踌躇徘徊,似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而入。 “方姑姑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窈窕黑影似乎一惊,踟蹰片刻,终是推开了书房房门。 无双再一次与方水华见面。 相比上一次,那个明丽飒爽的女人此刻黑纱裹膊,胸口别着一朵素雅的小白花。 红艳的唇瓣此刻淡染星霜,憔悴暗生。 见了无双,方水华勉强笑了笑:“肖参谋长,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 白衣少年淡雅颔首:“有劳姑姑费心了,无双一切安好。” 方水华的眼睛有点红肿,显然刚哭过。 “为家兄的事耽误了肖参谋长这么长时间,方家实在过意不去。肖参谋长日理万机,我们也实在不好意思再耽误您的行程……” 言辞委婉,言下竟有逐客之意。 无双淡淡道:“叨扰诸位多时,肖某实在过意不去。请诸位放心,少帅决定之时便是肖某离开之时。” 言毕, 白衣少年抬头远眺书房窗外的天空。 墨云压顶,风雨来袭。少年略显苍寂的雪白面颊,高傲美丽得让方水华心惊。 在他惊鸿一瞥的注视间,蕴藏着刀锋般的锐利。他问:“方姑姑,如果您的丈夫想夺取您侄子的地位,你会帮哪边?” 山风呼啸满楼,刮起桌上雪白宣纸如蝴蝶般轻舞飞扬。 东北王的书房内,死一般的沉默。 肖倾宇微微一笑:“我明白了。” 这便是方水华的答案。 “你太聪明……”方水华忽然开口,她盯着他,“我早劝过君乾不要太信你,要不迟早栽在你手上。” “他不会听你的。”白衣少年垂下头。 长发遮住了他的眼, 也遮住了他眼中不诉离伤的醉意。 “他信我,就如我信他。” “你不会明白女人在方家的地位!”方水华忽然狂躁起来! 宛如被人扎了一针,胸口剧烈疼痛起来,语气中充斥着愤懑与不甘! “无论如何出众出色,女人永远不会在方家得到重视,等待我们的最终结局就是被为家族利益牺牲,嫁给陌生人为家族联姻。运气好的话嫁一个好丈夫,运气不好这辈子都毁了。” 她恨声! “我不服!” “我要改变它!” “凭什么我们的命运要被别人所掌握?” “凭什么女人在方家就注定不能出人头地?” “凭什么方家家主一定要是男人,而不能是女人!” “大哥很疼我,我也很疼君乾,是,这没错!但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也同样能做到!” 无双淡淡表示同意:“您先生齐章国自以为很了不起,其实论城府,他跟你比起来差多了。” “就他?”方姑姑鄙夷地笑笑,不予置评。 “肖参谋长,你说是不是很不公平?论手段、论计谋,我方水华哪一点比不上我大哥!?” 无双淡淡一句:“胸襟。” 方水华面色惨变!身子犹如筛糠般不住颤抖起来。 一针见血。 有时候,无双的话简单直白到伤人。 见她这般模样,肖倾宇的语气也不由柔和下来:“少帅曾对肖某说过,他幼年丧母,您对他视如己出,疼爱他到无以复加。您是他姑姑,却同时也是他的母亲与姐姐,甚至连您的亲生儿子都没他这般被您视若珍宝。” 他的表情弥漫着真挚的忧伤与细腻的情感。 方水华反问:“那你呢?肖参谋长在此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白衣少年静静望着她。 神情如夜风袭俩,幽吟浅唱。 怅然情殇。 “现在是少帅最虚弱、最需要帮助的时刻。” “肖倾宇会一直站在他身边,因为他需要我。” “大家也看到了,东北王尸骨未寒,方君乾身为人子却始终未曾露面,光这一点就触犯了方家祖训。” “我建议,召开方家长老会议,剥夺方君乾家主继承权!” 话音刚落,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便悠然响起。 “肖某不同意。” 齐章国一下子变了脸:“肖参谋长为何不同意?” 其实齐章国想问的是:你凭什么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的资格嘛! 雪衣公子好整以暇道:“没有理由,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肖参谋长,”齐国章怒极反笑,“我方家敬您是贵客,礼让三分。但客人终究是客人,还是需要有一点身为外人的自知之明的。” “也就是说,不是方家人就没资格对方家家事指手画脚了?” 齐国章皮笑肉不笑:“话虽不能这样说,但方家家事的确不好让外人置喙。” 哼,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原来如此呀……”无双公子低低说了句,仿佛自言自语。 忽的展颜一笑,灿若夭桃,灼灼其华—— “很不巧,就在几星期前东北王收了肖某做义子。”白衣少年展开当初东北王寄给自己的那份契约,白纸黑字,指纹签名,分分明明,“齐先生,让您失望了。” 齐国章完全没料到肖倾宇还有这手! 这样一来,无双不但不是外人,反而算是方洞廖半个儿子,也算半个方家人! 齐章国一时竟无法反应,过了半响,才记得要拍案而起:“这是假的,一定是伪造!”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满目讥诮:“齐先生如若不信,可找专业人士来验明契约真假。” 齐章国一下子失了言语:以无双的周全缜密,既然敢拿出这张纸来,就不怕别人质疑检验。 可是…… 齐章国哭丧着脸:他们是什么时候做了结拜父子的呀,为什么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怪只怪方洞廖与肖倾宇都是低调之人,平素不喜张扬。 原本东北王是想等无双到达东北后再大肆操办酒宴,告知天下自己喜收义子,不想天人永隔,再也没有了机会。 所以此事除了方君乾,没有第四个人知晓。 无双长身而起,森冷剑芒在他眼中狠戾划过,刺痛了宵小者的敏感神经。 “肖某身为东北王义子,方少帅义弟,从现在起,少帅在方家的事由肖某全权做主!” (前面几个群已满,喜欢的朋友请加新群:111700906) 第九十五章 此刻,方家最德高望重的方亭匀长老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开口道: “君乾是方家几百年不世出的奇才,将担起振兴我方氏一族的重任。若是因此一蹶不振,未免可惜。” 方长老是从小看着方君乾长大的,终是于心不忍:“这样,我们等到东北王‘头七’之日,如果到那时方少帅还不出现,就算主动放弃方家家主之位。” 一锤定音。 头七,便是亡者去世七天之日。 夜深, 人静。 东北王的灵堂中,有一个少年跪在蒲团中。 无双伸出素手,将一顶精美的帽子放入火盆中。 火苗噌的一下窜上来,吞噬了帽子。 这是无双原本打算送与东北王的帽子,准备在拜干爹的仪式上亲手送与方洞廖的礼物。 而今,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这顶帽子,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捎给黄泉之下的方洞廖。 火苗吞吐着、席卷着,看着帽子在一团火光中软化、焚烧、最终燃成一地灰烬,化作袅袅青烟。 义父,您一世英明,可曾料到方家会落得今天这般四分五裂的地步? 可曾料到,正是您的亲人,给了君乾致命一击? 义父,您说人这一生,究竟什么最重要? 是不是只要他幸福,怎样都好? 没有人回答他心中的疑问。 影壁上东北王那戎装英武的遗像,淡淡的笑着。 风过无痕。 睚眦队队长刘楚飞侍立在侧,向无双汇报情况:“齐章国最近大肆联络东北权贵,蠢蠢欲动。若是明天少帅还不出现,那么等齐章国把持了方家大权,少帅怕是……” 无双拍了拍手,站起来,飘舞的灰烬如有灵性般避开他的如雪白衣:“怕是什么?” 刘楚飞窥见无双面目沉静,竟无一丝担忧之意,不由心下纳罕。 只得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回答道:“怕是……凶多吉少。” 无双点点头:“楚飞是在担忧我等无法安全离开黑河?” 睚眦队队长刘楚飞恭谨地说出内心忧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既如此……”幽幽火光在火盆里跳跃,映得绝美的面庞明明灭灭,捉摸不透:“都杀了吧。” “什么!?”刘楚飞惊呼一声! “不能掌控的力量,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暴力的人,往往胆小怯懦。 因为他们缺乏自信,只能凭拳打脚踢让人听命于自己,顺便掩盖自己的本质。 真正自信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缺,根本不会担心自己的话不被人所接受。所以他们表现得温文儒雅,彬彬有礼。 温雅才是最高层次的暴力。 明天,便是东北王的“头七”之日了。 无双侧身而卧,躺在床上。 却是辗转反侧、心绪不宁:他呢? 他此刻又身处何方? 无双闭着明眸,心下却是一片清醒:不知他现在可好…… 残月升,骤起寒夜风。 无双顿觉凉意满衾,不由拉了拉盖在身上的锦被——不知不觉中,天已转凉了。 忽然听到咯吱一声,房门被拉开。 一个修长的黑影立于门外。 霜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如斧砍刀劈般鲜明的轮廓,竟是方君乾。 他不说话,径直走到无双睡着的床榻边,静静背对着他躺下。 无双素来浅眠,怎能不知?只是任由他在自己身旁睡下,彼此心照不宣。 他的身上带有仆仆的风尘,霜夜的冰冷。 “倾宇,”那个男人背对着自己,轻轻道了句,“好冷呀……” 心在霎时被刺痛。 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却宛如被烫着一般缩回手。 肖倾宇的体温,向来低得吓人。手是冰的,身子是冷的,眼神是利的,甚至连呼出的气息也像清晨寒冬的空气。 非但不能暖人,反而会冻人、刺人、伤人。 无双简直痛恨起自己来:为何在他最需要温暖的时候,自己竟连最后的温存都无法给予…… “倾宇,我说了你不许笑哦。”方君乾平静一叹,“我发现天下虽大,却并没有方君乾的容身之所。所以只好回来了。” 无处栖身,无家可归。 无双温柔回答:“肖倾宇不是一直在这里等你吗?” 除却你,何处是我的归程? “嗯,是呀。”低沉磁性的声音透着一股撒娇的意味:“还是倾宇身边……最温暖……” 肖倾宇只觉一个石轮在心里狠狠碾过:温暖……吗? 都说公子无双是一块融化不了的千年玄冰,有时连自己都会自我厌恶……方君乾为何你还会觉得温暖? “在外面游荡了几天,好累呀。”那个男子不曾回头,只倦倦地笑着,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惫懒,“倾宇,我要睡了。” “睡吧……等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无双躺在床上,感觉到他正安然无恙地睡在自己身边,心便不由自主地被填满。 白衣少年悄然阖上眼。 小轩窗外,悬挂的不是幽月,而是情人的眼泪。 一阵压抑的低泣,携卷着铺天盖地的哀伤,叩醒了无双荒凉的梦境。 肖倾宇悄悄转了个身。。 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在哭…… 时断时续的饮泣,痛失至亲的哀鸣。 往昔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南统军少帅把自己的身子蜷成一团,像个孩子般在睡梦中哭出了声。 “不要看。” 无双柔声答应:“嗯,我不看。” “我哭起来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他哽咽着,泣不成声,“男儿流血不流泪,我以前从来不哭的……倾宇,就这次,就这次让我哭一下……” 蓦然回首,这两个绝世少年竟已都是父母双亡,孑然一身。 无双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紧紧环住方君乾的肩膀。 手背忽然一热,是他的眼泪滴落在手上,烫得灼人。 那天夜里,少年放任了自己的泪水,了心头的绝望与悲伤。 那天夜里,他默默陪在他身边,一夜缱绻相拥。 爱到极致,放弃一切,最终投降。 无双将脸紧贴着他浓密柔软的黑发旁,轻轻搂紧了他: “方君乾, “等事情结束了,我们便回玉亘…… “东北军、方家财产、家主之位……不要了,我们都不要了…… “只要你开心就好……” 第九十六章 翌日清晨,无双悄然睁开眼睛。 被褥余温犹存,然而睡在身旁的男子已不见踪影。 仿佛那个午夜潜入,压抑泣泪的男子,只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见到公子时,刘楚飞东张西望:奇怪,怎么不见少帅?昨晚明明看见少帅回来了呀! 无双负手遥望着方府大厅。 大厅中人员进进出出,方家有头有脸的人物汇聚一堂。毕竟今天的会议是决定方家未来盛衰的大事,无论嫡系还是外戚,谁都不敢缺席。 “都已布置妥当了?” 刘楚飞沉声道:“就等公子一声令下了。” 以摔杯为号。 睚眦队员早已潜伏于门外,严阵以待,只待暗号响起便破门而入,大开杀戒。 杯破,意味着人亡。 “公子!”刘楚飞忍不住抬头,“您这样做,少帅说不定会恨您。” 无双头也不回,淡淡回了句:“恨我总比在这儿丢了性命强。” 说完,云袖轻甩,径直走向大厅。 仿佛是走向自己的宿命。 直到,黑压压的屋檐慢慢吞噬了阳光中的无瑕素影。 那么此时此刻,方君乾又在何处呢? 答案是:他在墓园中。 这是方氏子孙的私人墓园,凡方氏族人,死后皆要葬于此处,供后世子孙吊念瞻仰。 这里葬着方君乾的母亲。 小时候,每当父亲带自己前来拜祭母亲时,就会指着母亲墓旁一处提前建好的墓|岤说:“小宝,等我死后就会埋在这里哦,跟你妈妈住在一起。” 生同寝,死同|岤。 方君乾知道,父亲的英灵此刻定然在这里,跟母亲在一起。 少年元帅将半瓶烈酒倾洒于地:“爸,这是你最爱喝的‘烈血’,孩儿今天给您带来了。” 男儿饮酒如饮血,如刀割,如火烈,赤胆忠心杀破狼,笑谈渴饮敌雠血,酒名“烈血”。 “孩儿不孝,在您生前没尽过几次孝心,直到您过世了才记得把酒带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人世间最遗憾悔痛的事莫过于此。 内心哀痛,方君乾仰头灌了一口“烈血”! 酒入愁肠,如钢刀刮着五脏六腑,火辣辣的感觉让人一凌! 豪气激起,剑气上涌。 少年忽然扬声高歌起来—— “苌弘化碧玉,烈血照丹心, “一身铁骨志凌云,万人丛中敌。 “天狼啸圆月,三军陨将星, “万里河山同一哭,日月共悲鸣。 “古今功过惘,转身白头稀, “勇决信义流百世,策吾慷慨行。”(随口胡诌之) 歌毕,陵园内青松柏木霎时沉静,停止了沙沙的悲鸣。 愀然无声,万籁俱寂。 “您一生谨慎小心,派飞机接我回家又是您临时起意,极度机密。若非有内鬼出卖,倭桑怎么可能得知您在机场接机?” 方君乾面色铁青,沉声道:“那些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还有一件事——”少年忽然有些扭捏起来,“爸,如果我说我爱上了倾宇,你会不会打我啊?”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他的嘴角再度勾起那邪邪的笑意,自说自话:“喏,你不说话就是默许了呀!” 风轻轻地刮过树梢,吹走了慈父的音容笑貌。 方君乾就在父母合葬的墓前,讲述着自己的离合悲喜。 当他说完“幸而今生有他相伴,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这句后,便陷入了沉默 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一个时辰。 “爸,我要走了。” 有些责任,不得不担负。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伤心过后,重拾心情,便要振作,便要起航,便要继续前行。 这是人逢乱世的身不由己,也是绝世双骄的宿命。 无数人等着看他跌倒,看他落败,看他一蹶不振。 这般敏感的时刻,他更不能授人以柄。 “方君乾是不会就这么倒下的……谁想击垮我,我就先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谁想加害我,方君乾必将让他们付出惨痛毕生的代价!” 方家大院内。 一干人正为是否剥夺方少帅的继承权而争论不休。 其中立场最坚定、表现最活跃的当数齐章国同志。 “今天是方大哥头七的大日子,方君乾居然连看都不来看一眼,不忠不孝,枉为人子!”斜眼看着无双,“如果肖参谋长还要替他说话,那么齐某也就无话可说了。” “子时未过,尚未定论。” 无双公子眉目含笑,温雅优柔。 却不尽然,因为那笑容有杀气,像藏在剑鞘中的绝世神兵,韬光养晦下自蕴锋芒凌厉。 此刻方亭匀长老注意到一个细节—— 齐章国虽占尽优势咄咄逼人,仿佛不把人逼到绝境死地便誓不罢休的模样,实则双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暴跳,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公子无双。 过度关注别人的反应便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 反观这个彬彬有礼惹人好感的白衣少年,淡然谈笑间,拿在手中的茶盏一直很稳,杯中的水竟连一丝波纹也无。 这少年——了不得! 方亭匀忽然升起一种感觉:五年之后,华夏国便是这个年轻人的天下! 有些人目光远大,有些人鼠目寸光。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方亭匀这般阅人多矣、见多识广。 齐章国此刻心中快意无法言表:一旦方君乾放弃了家主之位,自己与方水华所生的儿子最有可能被挑中作为下任家主,儿子年纪尚幼需要父母照顾,到时“挟天子以令诸侯”,独揽方家大权指日可待! 齐章国笃定道:“还用得着等到子时吗?方君乾不会来了!” 无双蓦然一叹,盯着手中的茶盏,冷笑:你还是祈祷他来吧。他不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大势已定,齐章国志得意满,随口讥讽道:“嘿嘿,是方君乾自己不要这家主之位的,怪得谁来?” 忽然一个慵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谁说本帅不要这家主之位了?” 所有人惊讶抬头,却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抱臂斜倚在门框边,由于逆光的原因,竟看不清他的脸。 只觉这个人一出现,天地就为之灼烈耀眼。 第九十七章 “该死的小兔崽子!混帐东西!” 齐府内,齐章国正破口大骂方君乾同学,阴森森赌咒:“这小兔崽子敢坏老子大事,老子迟早有一天要把他——” “要把他怎样?” 齐章国面色一变,却见方水华从假山后施施然转出来。 齐章国呶呶道:“没……没什么?”转而又想到自己在一个女人面前示弱太丢男子汉大丈夫的脸,又挺直了腰杆,“反正不关你的事!” “的确不关我的事。”方姑姑淡淡道,“反正我两不相帮。” 两不相帮? 齐章国嗤笑一声,旋即换上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 “水华,你不是一直痛恨方家的家规吗?何况我们是夫妻,正儿都有七岁大了,你不帮我帮谁?”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君乾出现了,方家承认了他的家主之位,再过两天便是方家家主告天祭祖的接任仪式,你输了……” 齐章国大吼一声:“我不会输!我也没有输!我齐章国现在也不怕告诉你,我手中还有一张王牌没出呢!” 这张牌一出,别说方君乾当不上家主,只怕到时他在政界军界都没有立足之地! 他眼神凶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方君乾、肖倾宇,我本不想赶尽杀绝,是你们逼我…… 方水华冷冰冰泼了桶冰水:“你手中有没有王牌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但我的底线是——你可以将君乾赶出方家,你可以独占东北,但你绝不可以毁了他。” 1946年六月十九日,农历五月初八, 贪狼星主北,利南行。此日,宜祭祀、宜议事、宜嫁娶,诸事大吉。 而方少帅的家主继任仪式就定在今天。 当方君乾穿上家主继位的长袍礼服,盛装出现在祖庙时,所有人都只觉眼前一片闪耀,瞬间有种被蛊惑的错觉。 这祖传的礼服竟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细致熨帖,无懈可击。 肖倾宇知道他穿西服很好看,却不知他穿古典长袍时也别有一番风味。 黑色的衣描绣着金色的龙,华丽而张扬,并透露出一种凌人的霸气,气势夺人。 他就这么缓缓走进祖庙的正门,腰间缀着的环佩相互碰撞、叮咚作响,宛如远古的君王从时空中缓缓走来。 方君乾,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走过来的方君乾看见他,抬眼挑眉,朝他轻轻一笑。 就在那一笑中,肖倾宇发现了掩在波澜不惊下的那一点孩子气。 忽然,有种心疼的感觉。 那个叫方君乾的男人,终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他再不能停止飞翔,除非身亡。 “……对不起。”无双喃喃道,“对不起……” 方君乾面对祖庙中列祖列宗的灵位,屈膝下跪。 方家大长老方亭匀将右手放在他的头顶,苍老空灵的声音缓缓响起:“方家第十一代嫡系子孙方君乾,吾以祖先之名训示,从今往后……” “慢着!!”平地惊起一声雷,“方君乾没有资格担任方家家主!” 众人大哗,纷纷转过头去看这不识相的人是谁。 却见齐章国排众而出,径自走到了绝世双骄的面前。 肖倾宇表情淡漠,方君乾似笑非笑。 方亭匀只觉一阵气结:这人真是不识大体不分好歹,居然敢在这种重大典礼搅局! 只听方长老一声喝斥:“继位大典岂容喧哗,还不速速退下!” 齐章国不但没退下,反而逼上前几步: “齐某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方家声誉着想!至于为什么不同意——这就要问方少帅和肖公子了。” 齐章国转向绝世双骄:“别以为自己做下的事没人知道。也不要以为只要杀了人灭了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肖参谋长,你的大伯,萧励才你总还记得吧? “他现在人在美利坚,早把你们俩的丑事告诉我了! “没想到呀没想到,堂堂南统军少帅跟国统军总参谋长,居然枉顾礼法悖离人伦,沾染断袖之癖! “各位长老,你们说,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方家家主!?” ——毁灭性的打击!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震住了,一时间议论纷纷都不敢相信。 “不会吧?” “一定是谣言,这怎么可能!?” 有不少人斥责齐章国为夺取家主之位不择手段,居然在继承仪式上空|岤来风谣言中伤。 齐章国j笑:“是真是假,你们自己一问便知——方少帅,你敢承认自己的心吗?” 方君乾闭着眼,跪于蒲团上。 他的面前是千千百百祖先的灵位,他的身旁是位高权重的长老,他的身后是衣冠楚楚的贵宾。 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那个沉默不语的少年元帅。 其实,只要他一句否认,所有人都会相信他的无辜。 可是—— “有何不敢?” 方君乾霍然立起!风吹得他宽大的黑袍猎猎作响,栩栩如生的金龙张牙舞爪,几欲破衣而出! “方君乾此情苍天为证,日月可鉴!” “好好好,真是感天动地呀!”齐章国阴森森笑了笑,明知故问,“肖参谋长,你可都听清楚了?” 见他将苗头指向了无双,方君乾冷声道:“齐章国,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本帅私下爱慕公子无双,肖参谋长对此毫不知情。” 台下一个孩子忽然拾起地上一块石头,猛地掷向白衣少年! “倾宇!” 方君乾横身挡在他面前,被石头砸中,描金飞龙上顿时出现污渍点点。 一个童稚的声音突兀地喊起来:“打死他们,真恶心!” 被石子砸中自然不算什么,伤人的是孩子的那句话。 方水华一个箭步冲到孩子面前,毫不犹豫地甩了孩子一记耳光! “娘……娘亲。”那孩子才六七岁大,被方水华一个耳光打懵了,捂着红肿的右颊,委委屈屈地哭出了声。 方水华冷冷道:“谁叫你说这句话的?” 孩子嚎啕大哭:“呜呜呜,是爹爹啦!是爹爹教我说的!” 方少帅护住身后的白衣少年,冷冷转向齐章国,锋利的眼神掠过一闪即逝的杀意:“齐章国,你有种冲着本帅来,要是再敢弄这些花样就休怪本帅六亲不认,心狠手辣。” 这是他的倾宇——即使要为他走尽千难万险、担尽一世骂名、放弃浮华虚名,自己也甘之如饴、无悔无怨。 无双定定望着他。 往事历历在目,转瞬变得如此模糊。 忽然觉得方君乾很傻,实在傻到不行。他一直那么热烈、那么深信、那么执着、那么坚定不疑。 在不可抗拒的尘世洪流中,傻傻地等待着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但是方君乾—— “肖倾宇并非毫不知情。”白衣少年抬头,无视众人惊恐、惊慌、惊怖,惊骇欲绝的目光,悠悠道。 曾经,有一个少年也是这般抓住自己的手,霸道地宣布:“其实你早就爱上我了吧!?” 而今,无双也抓住他的手,神情无悔如亘古磐石,眼神漠漠如迷离大漠。 就这般放任自己醉溺于这绝望无果的爱恋,却也是极致的幸福: “方君乾,那句话……你猜对了。” 是的,方君乾—— 其实肖倾宇早就爱上你了…… 有没有一段情: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有没有一种爱:生死契阔,沧海桑田? 有没有一个家:安宁且融,幸福悠远?有没有一个誓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有没有一地相思:红豆南国,愿君采撷?有没有一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尖? 有没有一个约定:发同青,鬓同雪;生同寝,死同|岤?有没有一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繁华落尽,与子同眠? (此段是与我家岚岚合写的,嘿嘿) 第九十八章 “干杯!” 酒桌上轰然一声,齐章国脸已经喝得红彤彤的了,看上去兴致颇高。 圆桌上摆满山珍海味龙肝凤髓, 大伙儿如众星拱月般围在齐章国周围,阿谀奉承如潮水般涌来。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方君乾这么一承认,这家主肯定是当不上了。他一除,这方家家主之位还不是齐先生您的囊中之物吗?” 那人谄媚地敬酒:“到时候还希望先生您多提携提携小的呀!” 齐章国醉醺醺地应道:“好说好说。” “还是齐先生技高一筹呀!那方君乾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疯,居然抛了荣华富贵不要去要一个男子,估计方家那些老古董被吓得不轻。” 那人心想:如果自己是他的话定会在大典上否认到底,反正也没有证据,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如今为世所不容,只能怪方君乾傻了! 不过,成王败寇,历史永远是胜利者所书写的。 “来来来,这是东北虎的虎鞭,滋阴壮阳,是谓大补呀!”殷勤地换了双筷子替他夹菜,“今后齐先生大权在握,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兄弟呀!” 齐章国摆摆手,故作谦虚:“诶~~话怎么可以这么说呢,现在还为时尚早、为时尚早啊!” “的确为时尚早!”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方水华带着十几个卫兵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吓得众人纷纷立起招呼:“齐夫人。” 方水华努努嘴,示意手下关门。自己则好整以暇地坐上了首席:“齐夫人?不敢当,诸位还是叫我方女士吧。” 齐章国醉眼朦胧:“水华,你来干什么?” “我看诸位都喝醉了,想留诸位在府中醒酒。” 大家面面相觑:醒酒? “只不过这回醒酒怕是得留诸位三年五载了。” 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是变相的软禁嘛! 方水华一挥手:“来人,带老爷和客人下去醒酒!”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被卫兵抓住胳膊拖下去的同时,齐章国终于忍不住失声大吼。 他不甘!眼看就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垂手可得,转眼却功败垂成! 而令自己功亏一篑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妻子! 这让他如何接受!? “为什么……” 方水华冷漠地看着他, 回了他四句话—— “我姓方。” “我身上流着方氏子孙的血。 “我是方家人。” 最后一句:“我警告过你的,你可以将君乾逐出方家,但你不可以毁了他。” “你以为控制了我们就可以保住他了!做梦!听他说出那番话的可不只是我们这些人,那些方家长老、那些应邀贵宾,他们也是亲耳听见的! “你堵得住悠悠之口吗!?” 方水华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没有你的默许纵容,我能和他斗到现在?方君乾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有你的份! “我告诉你,他注定身败名裂!” 丧心病狂的吼叫湮没在暗无天日的齐府大院内。 方水华抬头,遥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 眸色,却比夜空还要暗沉。 翌日清晨,无双公子起身准备梳洗。 “我来吧。”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手中桃木梳子便已易了主。 无双一怔,见是他,不由莞尔。 便不再推拒,由着方君乾替自己梳发。 方少帅从他手里接过木梳,替他细细梳理起来。 肖倾宇的头发,黑亮柔滑,长长披散在肩头,光可鉴人。细细揉搓之下,握在手里的感觉如上好的丝缎。 第一次为人束发,方君乾却没有预料到的手忙脚乱。 他很细心地用手卷起那一头如云长发,轻轻抓紧。 低首垂眸的白衣少年冷不防悠悠吐出一句:“从此天下之大,再无你我容身之所。” 方君乾握着头发的手微微一颤,却马上镇定下来。依旧细心地将那股长发拧成一个圈,发尾朝下,最后将发尾塞入盘好的发髻中。 “有倾宇在身边,哪儿都是方君乾的家。”方君乾温柔将发簪插入发髻中,固定。 看着镜中人清雅无双的完美造型,方少帅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 搭上白衣少年的肩,他得意地笑:“怎么样,本帅的手艺不错吧?” 无双微微一笑,点点头。 终是不忍指出他的错误—— 像这种抽掉簪子头发便会自动如瀑披落的,是女子的盘发方式。 方君乾喟然一叹:“本帅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自为倾宇绾发……” 从背后搂抱住他。 彼此沉默。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伤感的温情。 “倾宇,”方君乾梦呓般地道,“你后悔吗?” 肖倾宇轻轻地,静静地,摇头。 淡色的眸流转着看不透世事的风华。 “倾宇,我们回玉亘吧。”少年元帅将怀中之人抱得越发紧了,声音低沉而磁性,“如果连玉亘都容不下我们,我们就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第九十九章 起风了。 方水华抱着臂,仍感觉冷风侵袭,满襟寒冰。 关上摇摆不止的窗,只听一声惊雷! 银蛇炸开天际!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一个黑色的身影映在门扉上,随即,有条不紊的敲门声笃笃想起。 不紧不慢, 似急实缓。 宛如扣在人的内心深处。 方水华犹豫了一下,终于一把拉开了门! 轰隆一声巨响! 电光照得那抹身影明明灭灭! 屋外下着大雨,雨水不断在屋檐上汇集,顺着屋脊坠落滑下,宛如挂起了一道珠帘。 来者身穿风雨斗篷,斗篷上的帽子将他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 风挟杂着雨,飘湿了他的斗篷。 “在下不请自来,是想在临走前把一样东西交给你。” 来人揭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倾世的容颜。 清晨,当第一道曙光刺破乌云重重阻隔的黑暗, 雨过天晴。 倾乾已在机场,准备飞往南部玉亘。 他们离开的时候低调而沉默,来送行的只有一个方姑姑。 肖倾宇和方水华目光相撞,彼此都会意地点点头。 然后错开视线。 无双微挑的远山之眉,有种傲然的凌厉。 “小姑姑,”方君乾向亲人告别,“我要走了。” “君乾——”强笑几声,泪水却不可抑制地流下面颊,她拭净泪颜,“真是的,姑姑还是习惯叫你小宝呢……” “姑姑你别哭呀!”方君乾有点手忙脚乱地站在方水华面前,嚅嚅说了句,“你想叫就叫吧。” 方水华缓缓伸出手,含泪揉了揉少年元帅浓密柔软的黑发。 那个原本只及自己, 那个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那个调皮捣蛋后总是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娃娃,竟已在不知不觉间高出了自己一个头。自己需要踮起脚尖才能他的头发。 器宇轩昂、英挺不凡、雄姿勃发。 他是少年英杰,人中龙凤,金戈铁马入梦来,倚剑纵横倾天下。 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孩子。 “什么时候想家了就什么时候回吧。”她微笑着流泪,“姑姑永远在黑河等你回家。” 他粲然一笑:“我知道。” 方水华忽然转向肖倾宇。 少年静静望向这里。 清浅的身影像静水晕染来的墨迹,晨曦投射下他雪白的孤影,显得格外凄清,凄冷,以及凄静。 她拍着他的手,含着笑,吐字叹息: “倾宇啊,你可是把我们方家五代独苗都给拐走了,记得以后对我家小宝好一点呀!” 白衣少年不由哑然,两抹淡淡的红晕浮上苍白的双颊。 知道无双尴尬,方少帅忍着笑将倾宇推进了直升机。 在跳上飞机的那一刻,方君乾忽然回头,脸容一正,朝方水华肃然道: “姑姑,方家就交给你了。方家是军国之柱,无论如何国家利刃都不能让有心人利用,更不能让它落入外人之手。” 那一刻,方水华忽然发现,昔日那个男孩,已真正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那一刻,方水华忽然明白了,自己与这个男人的差距。 无双说对了,也许自己在天赋上智谋上可以与之抗衡不落下风,可有时候,胸襟这种东西是模仿不来的。 “姑姑知道了。” 她应道。同时,也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经过长老会投票决定,齐章国与方水华之子齐泽正改姓‘方’,为方家第一继承人。” “不行。” 一个女声一口否决。 方家长老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那个反对的人,偏偏是全世界 免费电子书下载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1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是全世界最不应该反对的人。 因为反对的人,就是方水华。 孩子年纪小,压根不知道母亲的拒绝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又对自己的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 方水华满含歉意地看了身边的儿子一眼,就毅然扭过头,沉声反对:“我不同意——方家只有一个家主,就是方君乾。” “笑话!”方立兴长老立即出声反驳,“方家怎能让这样一个悖伦之人来继承家主之位?” 方姑姑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我不记得方家家规有哪一条规定君乾不能继承家业的。” 长老们哑口无言,顿时面面相觑:方家家规里好像的确没有这么一条。 “这还用得着规定吗?”方立兴像打了鸡血般腾地跳起,“这种伤风败俗的人怎么有资格做家主!?” 方水华静静看着他,忽的微微一笑。 冷极,俏极。 闲闲开口:“1938年8月25日,你收受刚登位大总统不久的段齐玉十万大洋,此后每月受贿一万大洋。迄今为止,你背地里向国统军偷售东北军物资共计二十九次,损失我方家财产合计两百三十三万大洋,可有此事?” 方立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血口喷人!” “你要证据?”方水华冷笑着甩出一张纸,“你每一笔交易数额、目击证人口供都记录于此。如若不信,可以请方家长老会仲裁。” 薄薄的一页,仿佛轻飘飘没有任何重量。 却无疑在会议上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大长老方亭匀仔细看了看那纸记录,仿佛看到了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方立兴长老,看来你的确不适合参加此次会议。来人,将他带下去。在裁决没下来之前不得让他离开方府半步。” 方姑姑看着垂头丧气的方立兴,嘲弄道:“君乾没资格做家主?是你没资格当长老吧!” “大哥!!”眼看自家大哥要被带走,弟弟方立盛急吼一声,“这记录真假还有待商榷!” 方水华睨了他一眼,再度手一扬,甩出一张轻薄的纸张。 宛如甩出一道催命符。 “方立盛,1939年5月20收受原南方望族曾家五十万大洋,你明知曾家与倭桑勾结已久,还答应让其负责黑河到玉亘的铁路运输线。要不是大哥后来收回了铁路使用权,这东北交通命脉怕是早被你卖给倭桑了!” 方立盛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还有谁有异议的?一并提出来吧!” 长老们都惶恐起来。 这年头,有几人身家是完全清白的? 要是自己不干不净的证据也全落到了别人手中,那不是要命嘛! 方水华着自己儿子的脑袋,心绪却不由自主地飞到了那个雨夜。 以及雨夜中的那段对话。 “这些东西可以助你迅速控制方家。” 茫然的声音:“有这些把柄在手,你们为什么不除掉我,自己掌控方家?” “我们还年轻,得到这些,也不过多费一番功夫,多走一段歪路,多奋斗一段时日罢了。” “只是如此?” 肖倾宇笑而不语。 如今,方水华明白了肖倾宇沉默下的话语。 因为自己是君乾的亲姑姑, 因为君乾会伤心。 也许,他只是不想让他伤心。 第一百章 南统府后院。 一株百年榕树屹立于中央。 虬枝盘绕,高耸云天,有拿云攫石之势。繁密枝叶纷乱交错,苍翠树影婆娑斑斓。 粗大的树干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慢腾腾往上攀爬着、蠕动着。 “小少爷快下来呀!!”保姆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越爬越高,只觉心惊肉跳头晕眼花。 万一、万一孩子一个失足从树上掉下来,那她—— 小弈终于爬累了,找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小手牢牢抓住树干,先将一条小腿翻上树干,骑坐上了树干。 “小少爷……你你你千万别动!我这就去找人救你下来!”中年保姆实在受不了眼前的刺激,结结巴巴地说着,语无伦次地叫着,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七岁的小孩子骑坐在树干上,一双小腿悬在空中,一晃一荡。 “不要你管啦!”小娃娃嘟着红润的嘴,白眼翻天:“哥哥不在,君乾哥哥也不陪我玩……” “公子和少帅马上就快回来了——小少爷你千万坐稳了!”保姆看着他双腿一荡一荡,摇摇欲坠的样子,一颗心险些跳了出来。 越不希望发生的事往往越容易发生。 小弈想换一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谁想身体一歪,顿时失去平衡! 小手来不及抓住树藤,人一头栽向地面! “啊~~~~~”保姆一声尖叫。 猛地捂住双眼,不忍见孩子血肉横飞的惨状! 一阵风吹过。 当小弈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时,第一个与身体接触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鹿般纯净的大眼睛慢慢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惊魂未定。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朝着自己温和微笑。 千钧一发间,左晓风拼着受伤的危险接住了小弈,顺势在草地上一滚卸去冲力。 见他有惊无险,小疯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肖参谋长专程派我来保护小少爷——我叫左晓风。”小疯子看见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便心生喜爱。 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像个大哥哥般朝他微笑:“从今以后我便是小少爷的专属保镖,请多多指教呀。” 小弈傻傻看着他。 左晓风以一个恒久的姿势,永恒成一弯钩月,耐心等候着一汪秋水的答案。 小弈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纯真笑容,重重点了下头:“嗯!” 左晓风以一个等待的姿势让萧弈认识了自己。 而萧弈却是用自己的一生去等待左晓风——即使那个人已经娶妻生子,甚至一无所知。 等待、等待、等待…… 等得一树碧桃落花成冢,待得一世孤寂雪埋心殇。 当绝世双骄回到玉亘,预料中的质问和马蚤乱却不见一丝踪迹。 玉亘还是那个玉亘。 似乎方家继承大典上的事,对这个城市没有一丝影响。 这是怎么回事? 以当今媒体的传播速度,不可能至今还毫无风声。 就在方少帅诧异惊讶时,方水华一个电话打到了南统府。 方水华的声音幽幽从话筒中传出:“君乾你放心,方家局势已尽在掌握,姑姑也想办法让宾客们忘了在大典上发生的事。你和无双的事不会从东北泄露出去。 “君乾,方家的家主还是你。” 方君乾万万料不到最后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可以想象,方水华为了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做出了多大的努力! 闭起眼,低低一声:“姑姑……” 方姑姑的声音有些疲惫:“君乾,以前姑姑总以为只要有能力、有手段、有背景,再加上一点运势,无论做什么都一定能成功。 “现在才知道一个人想要成功,还是要信点命的。 “姑姑我当不好这个家主。方家家主只有一个,他就是方君乾。 “君乾,有些东西,是你的,谁都夺不走。” (喜欢的朋友请加新群69292019,明天就是高考了,在这里谨祝所有考生考试顺利,前程似锦。) 小番外 肖宝宝的童年阴影 昨天是华丽丽的“六一”儿童节,奉献一篇有爱的小番外。 如果要问七岁前的肖倾宇最讨厌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历史上的寰宇帝。 刚出生不久的肖倾宇被指定为祸家孤煞,萧古左意图加害。不幸中的大幸,他为当时的大总统余宜池所救,送往洛迦寺清修。 为防他为萧家带来灾祸,萧古左不许他以“萧”为姓,余大总统逗弄着怀中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想起这孩子“救世之大贤”的光荣使命,不由的心潮澎湃,脱口而出:“就取谐音‘肖’ 吧,就叫肖倾宇!” 说完玩着孩子蜷成一团的小手,用饱含期待的目光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无双公子,你要快点长大呀!” 小娃娃用那双黑亮澄澈,不染世俗污秽的大眼睛静静望着余宜池,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肖宝宝的姓名就此尘埃落定。(余总统你风光了,绝世双骄的名都是你取的) 起初也没什么,然而等肖倾宇懂事后,这个名字伴随着噩梦与麻烦接踵而来。 不为别的,只为肖倾宇这个名字实在太出名了,何况……他的法号还是无双。 肖宝宝从小聪慧懂事。自小开始展露惊人天赋的他,喜欢一个人埋头学习,独处索居,好生茹素,俨然一个世外小仙人。 师兄们格外喜欢逗弄这个沉稳冷漠到不像儿童的小师弟,喜欢看他波澜不惊的面上现出不一样的神情。 于是—— “无双呀,你的寰宇帝为何还不出现呢?”…… “无双,吃这么少你的寰宇帝会不高兴的。”…… 有时候肖宝宝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心疼他的师兄也会抢着帮忙:“小师弟,我来帮你。” 喜欢自力更生的孩子自然婉拒:“不用了,我自己来。” “这怎么行?要是让你的寰宇帝知道还不心疼死。” 肖宝宝气得直咬牙: 寰宇帝寰宇帝,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寰宇帝! 终于有一天, 当肖宝宝在藏经阁看书时,一个小沙弥闯了进来,硬拉他出去玩。 看书看到一半的小娃娃自然不愿意离开藏经阁,推脱再三,终于惹得小沙弥不高兴了:“这么用功干吗?为你的寰宇帝读书也不用拼命成这样嘛!” 忍无可忍!! 于是肖宝宝把书一摔,委委屈屈地到了尘大师那儿告状去了。 雷人的是,了尘大师听完他的诉苦后,非但没有劝慰他,反而用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眼神望着自己,深深叹了一口气。 “方丈……方丈……”小倾宇用力抓住了尘方丈雪白的胡须,撇撇水润的嘴唇,“我讨厌那个寰宇帝啦!!” 从此以后,小倾宇开始下意识地排斥有关寰宇帝的一切。 看书时总是有意跳过五朝乱世和大倾王朝时期。 每当人们聊起寰宇帝的话题时,他就退避三舍掩耳不闻。 这直接导致——直到七岁以前,肖宝宝还不知道寰宇帝大名叫方君乾…… 直到七岁的某一天,吃完晚饭去后山散步的小倾宇红着眼眶回来了。 二话不说就走进自己房间蒙头睡觉。 呃……诸位看官大概已经联想到了,那是肖宝宝被方小宝误认为女孩夺去初吻的那一天。 从那天起,在小倾宇最讨厌的人的名单里,第一名寰宇帝退位让贤,方君乾这个名字后来居上,一跃占据排名首席! 这还没完,最杯具的事发生了。 某天小倾宇拿着水壶在后院浇花,了尘大师和一个远道而来的香客坐在花园石凳上漫谈闲聊。 忽然说出一句:“如果当初寰宇帝方君乾……” 下面的话小倾宇都没听清。 他手中的水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脑海中只重复着一句话:寰宇帝方君乾……寰宇帝方君乾……寰宇帝方君乾……寰宇帝方君乾…… 天呐! 寰宇帝就叫方君乾,方君乾就是寰宇帝! 两个他最讨厌的人顿时双剑合璧、合二为一。 新仇加上旧恨! 于是方小宝,你知道为啥倾宇在刚开学的时候给你下马威了吧? (晚上尽量再更一章后传正文) 倾乾隐居三四事 (一) 话说自从方少帅放弃大总统之位,与无双公子携手隐居海外后,偶尔有好友来拜访他们。 某天,已高居新闻部部长的张玉函同志忙里抽闲坐飞机来探望老友,闲聊时(倾宇不在家)忽然问方君乾:“你们家谁做主?” 方小宝凛然道:“小事他做主,大事我做主。” 张玉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方小宝垂头丧气:“但家里至今还没发生大事…… (二) “倾宇,我得到消息说,美利坚又升级了巡航导弹的配置。” “无碍,肖某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了。” 方小宝大惊:“不愧是公子无双,这种事都能未卜先知,果真是未雨绸缪有先见之明。” “过誉了。”只听肖倾宇淡淡道:“只要把少帅往导弹袭击点一搁——区区巡航导弹算什么,就算核武器也攻不破少帅的脸皮。” (三) 某天,倾宇有事要外出半个月。 临走前语重心长地叮嘱弟弟:“哥哥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听话。你的功课就交给……” 目光扫过方小宝跃跃欲试的脸,沉重道,“小弈,只能靠你自觉了……” (四) 某天,方小宝心血来潮问肖宝宝:“倾宇倾宇,我跟小奕谁重要?” 肖宝宝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当然是小奕了,你怎么能跟我弟弟比。” 说完,丢下如遭电击的方君乾华丽丽走人。 第二天,小奕发现君乾哥哥看着自己的眼神相当不善。 小奕同学怯怯望着他:“君乾哥哥?” 方君乾强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小鬼你想不想去外面玩呀?君乾哥哥给你放两个月假好不好?”此刻的小奕在方少帅眼前闪闪发亮,堪比200瓦的电灯泡。 “少帅开什么玩笑,现在正是小孩子读书学习的大好阶段。你让他去玩?还两个月?” 肖倾宇清冷如水的声音传入方小宝耳朵。 “哥哥!!”小奕欢呼一声,张开小手伸向无双,“哥哥,抱抱、抱抱!” 倾宇宠溺地笑笑,轻轻抱起他:呃,好像又重了……小孩子长得就是快。 小奕像八爪鱼一般黏在倾宇怀里,嗅着鼻尖馥郁的桃花冷香,笑得眯起眼睛,嘟起嘴撒娇:“哥哥,亲亲、亲亲!” 倾宇有点羞赧,点点孩子的额头:“都这么大的人了……” “不要嘛,小时候哥哥都会让我亲亲的……是不是小奕大了哥哥就不要小奕了,哥哥,亲亲、亲亲……” 面对宝贝弟弟的泪眼,肖参谋长屈服了。微微侧过脸,算是默许了弟弟这种亲昵的小动作。 方小宝冷眼旁观,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小鬼你不要太过分了!倾宇究竟是谁的呀?! 就在小奕娃娃的嘴离倾宇脸颊只有一毫米之际,方小宝一记抓猫手将他拎离倾宇的怀抱。 小奕在他手中拳打脚踢,拼命挣扎:“君乾哥哥你干嘛?快放开我啦!” 方小宝强压酸意,笑容可掬:“小鬼呀,你最近是不是胖了呀?你哥这么单薄还要让他抱,就不怕把你哥压垮了?” 胖…… 胖…… 胖…… “胖”这个沉重的词生生砸在我们天真可爱的小奕同学的头上,砸得他头昏眼花。 实际上我们的小奕同学顶多有点婴儿肥,那也只是让他看上去更可爱,万万与“胖”搭不上边。 不过很显然,小奕已经被打击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真的……他真的有这么胖吗? 怀疑地转向肖倾宇,希望从自小崇拜的兄长的表情中得到相反的评价。 谁知肖倾宇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当然,他并不是真的认为小奕胖,只是觉得弟弟都这么大了老粘着自己不太好。 “你看看你看看,我没骗你吧?小奕呀,君乾哥哥很担心你呀,你要是再这么胖下去小心没女孩子喜欢你。而且将来很可能患上糖尿病高血压冠心病脑血栓脂肪肝癌症什么的。” 小奕哭丧着脸:“那那那……那会造成什么后果?” 方小宝一本正经:“那你就再也不能碰你最喜欢的奶油蛋糕了。” 小奕顿觉人生失去了所有意义:这么严重的后果——宇宙末日也不过如此! 方小宝最后总结:“小鬼,你该减肥了。” 小奕同学完全风化。 为了加强自己说话的可信度,方小宝窜通了身旁的人一起制作伪证,随意篡改孩子的体重,以造成孩子的错觉。 小奕吃得少了。 连饭后甜点蓝莓蛋糕也被方小宝名正言顺抢走一半:“你这么胖就别多吃了,这些危险的卡路里就由我来帮你消灭吧!” 小奕:“……” 泪眼汪汪。 “小鬼,厨房里的零食是不是你偷吃的?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孩子慌忙辩白:“不是我,我没有!” “还要狡辩。看你胖了这么多不是你是谁!” 小奕锻炼得多了。 因为方小宝每天在耳边提醒:“再不锻炼迟早变成猪八戒二世,减肥呀减肥!” 小奕也不再要求倾宇抱了。 依照方小宝的说法——倾宇身子弱,你这么胖会压坏他的。 在小奕心疼哥哥的情况下,方小宝终于志得意满地完全霸占了肖宝宝。 每当看见小奕同学在运动场挥汗如雨,始作俑者方小宝就恶劣地邪笑:小孩子就是好骗呀,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童年阴影直接造成的后果是——每当萧奕认识一个人,第一句话问的必然是:请问,我是不是真的很胖呀? 自然,那些人望着眼前这个俊秀的美男子,全部傻傻摇头:“不,完全不……” 每当提及方君乾,小奕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愤不平:“我被他骗了十年!整整十年呀!” 当然,等小奕意识到这完全是方小宝的骗局时,他早已过了向倾宇撒娇的年龄了。 萧奕之番外篇 萧奕也不记得认识左晓风是在何年何月,仿佛在自己不经意间,那个人已在身旁默默保护着自己。 他喜欢叫他“晓风”,纵然他明明比自己打上好几岁。 每当他叫他“晓风”时,方君乾就会拍着他的脑袋,笑:“小鬼,没大没小的。要叫晓风哥哥。” “不要!”一向乖巧的小奕出乎意料地坚持。 然后,挑衅般斜了左晓风一眼,故意加重语气:“晓、风!” “小少爷。”左晓风无可奈何地答应着,望着孩子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亲人般的宠溺。 于是他仍旧叫他“晓风”“晓风”“晓风”…… 一声声,一句句,融入血脉,深入骨髓。 从初春叫到暮夏,从秋叶叫到冬雪。 然后,我们渐渐长大。 兄长肖倾宇和少帅方君乾虽疼宠爱护自己,却因国事繁忙无法常伴自己身边。 只有这个名义上是自己保镖的左晓风,会在自己失落时无声安慰,在危难时舍命保护,也会在我犯错之时厉声制止。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身边的朋友来去匆匆, 从熟悉渐渐疏远,从疏远逐渐陌生。 昔日的垂髫幼童也蜕变为风姿翩翩的俊美少年, 而一直陪在身边的,依然是他。 也不知自己是何时依恋上他,爱上他的。 只是,当听他一脸幸福地告诉自己他爱上了一个人,并准备和她订婚时,自己竟惊慌地失手打碎了琉璃五花马。 在他婚礼的前一晚,萧奕最后一次拉着左晓风的手,淡淡地笑:“晓风晓风,如果我们永远不长大该多好呀!” “这怎么可能。”他笑,笑容中带着他特有的清新爽直,“我还要亲眼看着我家小少爷成家立业呢!” 看着他满怀憧憬的幸福表情,少年的心在瞬间撕裂,鲜血淋漓,失落绝望: 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我爱你…… 如果可以,我宁愿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不知情为何物,不知愁何滋味。 左晓风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景敬秋却是个虔诚的基督教信徒,所以两人的婚礼在大教堂举行。 第二天,在教堂的钟声与白鸽的飞翔声中,左晓风和景敬秋这对新人踏上了婚礼的红地毯。 主礼牧师端然立于祭台,慈祥的声音在礼堂中央显得飘渺空灵:“左晓风,我代表教会在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愿真心诚意与景敬秋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她一生 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或健康或病弱,你都尊重她,帮助她,关怀她,一心爱她;终身忠诚地与她共建基督化的家庭,荣神益人!你愿意吗?!” 青年的脸上绽开如清风一般舒爽的微笑,紧紧牵着新娘的手,用矢志不渝的温柔回答道:“我愿意。” 左晓风没有看到,也不会看到,一个俊美的少年静静坐在亲友席,失魂落魄。 一种黯然,胀痛胸口。 一只沁凉柔软的手掌包裹住自己的拳头。 萧奕怔神,回头一看, 却是兄长肖倾宇握住了自己的手,眼神满是关怀担忧。 左晓风婚礼当夜,方君乾将萧奕叫了出来。 萧奕惊诧地瞪着站在花园凉亭中的那个男人:“你抽烟?” 毕竟一起生活这么久,从没见过他抽烟。 “男人怎么能不会抽烟呢?不沉迷就好。”方君乾弹弹燃尽的烟灰,笑得温暖,“别告诉倾宇哦。” 吞云吐雾间,这个男人眼神迷离,若有所思。 萧奕冷眼看着他:明明是不好的习惯、不雅的动作,但由这个男人做出来却是说不出的优雅、性感、迷人、魅惑、危险。 这种感觉很糟糕,因为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的混乱和幼稚。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是强大而成熟的存在。 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小鬼,你哥哥他……很担心你。” 哥哥他果然有所察觉。 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少年的头:“有些事,强求不来。” 少年强笑:“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拐到我哥的……” “倾宇和他不一样。” 萧奕顿时沉默。 是的,哥哥和他不一样。 至少,哥哥在遇上方君乾时并没有喜欢的人。而他,深深爱着自己的未婚妻。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被他视若亲弟的孩子竟一直躲在角落……默默爱着他。 “小鬼,如果小疯子不喜欢敬秋,我会劝你不择手段把他抢到手——可是……” 左晓风,他爱景敬秋。而且,两人已经结婚。 萧奕毕竟无法自私到这种地步。 方君乾掐熄烟头,充满磁性的低沉声线在晚风中流露出淡淡的无奈悲凉:“如果小疯子真是一个可以为你抛弃妻子的家伙,相信你也不会爱上他。” 这世上,并不只有爱情。 最终还是作出了决定。 “哥哥,我想出国。” “去哪里?做什么?” “实践当初的承诺,找萧励才报仇雪恨。”萧奕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个借口。 事实上他只是想逃避而已。 萧奕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萧奕,你这个胆小鬼,懦夫! 无双深深望着自己的弟弟:“你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下定决心了就去做吧!” 当左晓风终于得知萧奕要出国的消息时,正是他婚礼结束准备度蜜月的前一夜。 “小少爷,为什么要出国?” “我和哥哥的约定必须实践——萧励才,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报仇!报仇!报仇! 复仇的火焰让萧奕的眼睛看起来冰冷慑人。 左晓风有点嚅嚅道:“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如果景敬秋死了,你会不会在某一天回头发现一个傻傻站在你身后,默默等待你的我? 呵呵呵…… 萧奕笑了。不同于以往的笑容,这回的低笑隐藏了太多的酸涩阴暗。 萧奕觉得自己简直阴暗龌龊到了极致! 他刚刚新婚燕尔,自己就在诅咒新娘早死! “晓风你这是什么表情?”故意大笑着揉乱左晓风的发型,“听说美利坚有各色各样的美人,凭我的魅力定要她们统统拜倒在我的西装裤下!” 左晓风勉强微笑,企图冲淡离别的愁绪:“什么时候学会方少帅的油腔滑调了?” “什么油腔滑调呀,说不定我真带回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媳妇回来呢!” 那是片陌生的大陆,任由雏鹰去展翅翱翔! 那天晚上是晦月之夜,花园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阴霾之中,只有别墅里透出的灯光点缀着夜空最后一丝光芒。 突然玻璃大门从里面重重推开,一个脑袋探出来朝这边吼:“明天就要去度蜜月了,你这个新郎官居然不好好准备!还不快回家,别让新娘子独守空闺!” 左晓风苦笑着回答:“知道了,这就回去。——小奕,我们……” 该说的话都已说出口,该听的话也已听到,已到曲终人散的时刻,可却总有一种未尽的东西在空气中流淌、纠缠。 “晓风……哥哥。”停顿片刻,萧奕还是加上了自己从未说出口的最后两个字。 左晓风一惊:他居然叫自己……哥哥…… “我要走了。” 夏虫在夜空下安静地嘶鸣,彼此聆听着对方的心跳声。 “再见。”他返身拥抱他,“还有……谢谢。” 说完,旋身离开。 义无反顾地走出花园,似乎毫无留恋。 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失控,就会心软,就会无法离开。 我最爱的人呀…… 我并不奢望你爱我, 但请不要忘了我, 因为如果你忘了我,我也会很寂寞。 萧奕走了。 没有任何人送行,一只行李箱便装进了他所有的东西。 然后整整三年,不见踪影。 听说他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听说他有许多生死之交,听说他年轻、俊美、聪慧、强大。 听说他仅凭一人之力便搅得权贵萧家家破人亡鸡犬不宁,萧励才走投无路之下自尽身亡。 听说他游戏花丛,在情场上无往不利,引得无数美女芳心暗许,无数男人妒恨不已。 听说……听说…… 萧奕是一个传说。 萧奕与新西兰完全失去了联系,除了一封封飘洋过海的来信。 “小鬼,这么久没回家,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你。你哥哥虽然嘴上不说,但看得出来他很担心你。仇也报了,玩也玩够了,有时间就回家来看看吧。” “听说你又交了一个女朋友,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总算从那个阴影里摆脱了呢?如果是,我和倾宇都会很欣慰……” “小鬼,听你的姚阿姨说今年家乡的桃花开了,我跟倾宇决定回国一趟。你哥哥很想念你,如果你不想回来,写一封信向他报报平安也好。” 还有一个人寄来的信,让他害怕却又期待。 “听说你在那儿过得很好,那我也就放心了。别人听说你在那儿左右逢源一呼百应很难以置信,但我却丝毫不觉得意外,没人比你的晓风哥哥更了解你了,你从小就是个出色的孩子。” “敬秋怀孕了,少帅争着要当孩子的干爹……其实我更希望公子当的。希望在给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你能来。你的到来就是最好的礼物和祝福。” “在新西兰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风流韵事,这样可不好哦,如果无法给女生承诺当初就不要给她们希望。小少爷,不要让别人为你伤心。” “从来不知道生孩子是如此可怕的事,我紧张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听着敬秋痛苦的惨叫,头一次如此庆幸我不是女人。总算母子平安,是个六斤重的大胖小子。望着怀里脆弱的小生命,一股从未 有过的温情溢入胸口,我终于意识到:我要当爸爸了。” “孩子越长越调皮,我都快制不住他了。那天看见他在院子里玩玩具枪,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你。忽然怀念起我们小时候的趣事。” “真奇怪,孩子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像敬秋。晚上敬秋忽然对我说,我们的儿子倒是有点像小奕呢。我这才恍然:原来,儿子长得像你。” 那个人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悲欢得失事无巨细一一向他袒露。 萧奕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口阅读着一封封信笺,少了世俗忧患的表情,显得淡然与沉静。 就像一天天转瞬即逝的日子,再也扬不起一丝波澜。 直到那一天,无双亲自一封来信——晓风病危,速回。 寥寥六个字,就让萧奕的脸失去了所有血色! 一直自欺欺人跟自己说已经忘了他,其实从未遗忘。 一直潜伏在内心最柔软的角落,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有些事情,有些人,如残船搁浅,即便你想记着,终不能抵抗岁月无情的冲刷,最后留不下半点痕迹。 然而,爱情例外。 千里迢迢不眠不休来到了新西兰。 久候在机场的兄长给了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然后转告给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刚刚查出来,胃癌晚期。” 病来如山倒。 谁能料到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的人居然是看似一向健壮的左晓风? 虽然面无人色,左晓风的精神状态却仍旧不错。 知道萧奕来了,强打着精神起身:“小少爷。” “晓风……哥哥。” “回来啦?” “回来了。” “玩得开心吗?” “还行。” 三年的隔阂,被这淡淡几句问候冲得烟消云散。 仿佛,一直在身边,从未分开。 剧痛在萧奕体内扩散着,蔓延着,腐蚀着。甚至连说话都变成了困难的事。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就是……没有你。 米黄|色的帘子在风中狂乱飞舞着,金色夕阳为它镀上温暖的色层。 “小奕,真想亲眼看着你成家立业。” 当萧奕走出病房,胸腔的胀痛促使他想抽烟,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支烟,却怎么也点不着火。 他将脸深深埋进双手手掌,肩膀不住抖动着。 “小奕。”白衣无瑕的肖倾宇过来抱住自己的弟弟。 肩膀颤抖得越发厉害。 “呜”的一声哽咽,如走投无路的孤狼对月哀鸣。 一滴泪滑落,萧奕终于呜咽出声! 过了两天,萧奕带着一个华人女孩来到左晓风面前。 女孩甜美清纯,黑亮的大眼睛如一头善良的小鹿。 轻轻介绍:“晓风哥哥,这是张悦,我的女朋友……” 左晓风是带着满意的笑容,注视着那个女孩,小奕未来的伴侣。 萧奕终于完成了爱人最后的心愿。 “小少爷,你说得对……一直不长大果然比较快乐…… “敬秋和小秋,就拜托你了……” 萧奕温柔握住他的手:“你放心。” 你的妻子,我会像嫂子般敬重。 你的儿子,我会像弟弟般照顾。 听到他的保证,左晓风如释重负。 他似乎有点累了,慢慢合上眼睛。 “晓风……”他还有最后一句话想对他说。 缓缓俯下身子,凑在那个人的耳畔,萧奕含着泪,蠕动着唇瓣:“我爱你……” 就在那一秒,左晓风停止了呼吸。 那最后的话语,终是没听见。 左晓风的葬礼结束后, 张悦找到了萧奕,安安静静地走在寂静无人的长街上,形单影只。 “奕,你……节哀顺变。” “谢谢你的帮忙,没有你,晓风不会去得如此安详。还有,再见……” 张悦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萧奕的身影已消失了。 张悦忽然觉得,这条长街长得异常孤单。 萧奕一生未娶,孤老终身,应验了“祸家孤煞”之名。 萧奕死后,张悦作为他生前好友整理他的遗物——一只他随身携带、从未离身的箱子。 拭尘开箱后,张悦愣住了。 箱子里都是孩子喜爱的零碎玩具,很干净,像是经常在擦的。还有一叠信,整整齐齐搁在那里,寄信人只有唯一的署名——左晓风。 第一百零一章 “耶!回家喽!!”小弈拿着一把玩具冲锋枪蹦蹦跳跳冲进南统府。 可怜的左晓风左手拎着三个袋子,右手抓着四个包裹,两条胳膊还夹抱着摇摇欲坠的盒子——都是孩子喜爱的零食玩具小玩意。 好心的小疯子还提醒小弈:“小少爷,我先去放东西,你赶快去书房学习吧——听说今天公子到家了。” 晴天霹雳!小弈的脸色一变再变,简直可以媲美川剧变脸。 “快快快!晓风晓风——” “要叫晓风哥哥……” “晓风哥哥你先去藏东西,千万别让哥哥发现了。我现在立刻去书房装样子……” 书房大门被风缓缓打开。 “装样子?” 清冷幽静的声音也被风缓缓送来。 小弈一见窗边桌台边坐着的白衣公子,吓得眼睛发直,抬起小胖腿慢慢往后院移去,企图溜之大吉。 然而无双只把那双明若秋水,冷若冰霜的眼睛往这儿淡淡一扫——小弈立马放弃了先前的打算,眼一闭、心一横,抱着革命烈士必死的决心一咬牙跨进书房! 乖乖挪到了白衣少年桌前,一脸乖巧地讨好:“哥哥你回来啦,小弈好想哥哥哦。” 左晓风抱着一堆礼物,无法行礼,只能干干叫了声:“公子。” 无双颔首。左晓风会意,脸红耳赤地放下手中东西,忐忑不安地侍立在侧。 轻轻睨了玩得满头大汗的胞弟一眼,无双白衣芳华,一如碧桃一株静绽水中央,冷郁悠恬,还带点倦。 优雅翻过一页书,肖倾宇无奈一叹:看看跟着方君乾能学到些什么呀,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我不在的这几天里有没有认真学习?” 小弈眼珠一转,拍着胸脯大声道:“有!当然有!” 肖倾宇微微一笑。 笑得极傲,极冷,也极其动人。 飘渺空幻,却又风华无双。 “那好,去把《道德经》默写一遍。” 小娃娃惨叫一声:“什么!?”什么《道德经》,他连《道德经》是谁写的都不知道啊! 哥哥临走前布置过这道作业吗? 有吗?有吗?有吗? 小弈蓦然忆起:呃……貌似,好像,似乎,大概是有的…… 肖倾宇轻挑远山眉:“有问题?” 小弈急得满头大汗,小疯子也跟着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替他说话,急得团团转。 肖倾宇心中有数:“怎么,默不出?” 小娃娃头都不敢抬,只顾盯着自己脚尖。 无双追问:“为什么默不出?” 小弈老老实实回答:“我没背。” “我不在的日子便可以松懈偷懒了吗?”无双神色愈发冷峻,语气接近严厉,“这几天都在干些什么?” “我我我……”他可不敢将自己这几天贪玩恶劳的恶行告诉无双,想也知道没好果子吃。 借口总是在情急之下被逼出来的, 要不怎么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呢? 小娃娃灵机一动,忙从怀中掏出一物,软软谄媚道:“哥哥,小弈知道你的生日快到了,这几天特意和晓风哥哥上街给你选礼物……” 一只精美的、半只拳头大小的瓷娃娃塞进肖倾宇沁凉柔软的手掌。 无双愣了愣。 手中的瓷娃娃,红袍如火,龙姿凤韵,手按腰间长剑,造型可爱夸张。 “这个是寰宇帝的瓷娃娃呢。哥哥你看,像不像君乾哥哥?”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小弈看着无双的眼睛闪闪发亮。 左晓风在一旁汗颜:这不是自己给他买的玩具么,什么时候变成肖参谋长的生日礼物了?这小鬼为了逃避惩罚真是什么都敢掰。 肖倾宇聪慧过人,怎会不知道小娃娃是临时抱佛脚,肚子里打着什么小九九? 不过…… 仔细端详着手中瓷娃娃,无双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笑意:那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模样,别说,还真挺像的……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自己的生日就到了。 要是小弈不说,自己真得忘了。 “哥哥,”小弈趴在白衣少年膝头,睁着一双小鹿般纯真的眼眸,甜甜献上自己的祝福,“生日快乐。” 无双摸摸孩子的脑袋:“既然如此,《道德经》的默写就推迟到下星期一吧。” “什么,还要默!?”小弈一下子傻了眼,结结巴巴道,“可……可是……” “送礼归送礼,学习归学习。”无双截口道,“这是两码事。”(倾宇……你腹黑了。) 小弈嘟着嘴,欲哭无泪:怎么是两码事?不是说收人家手软嘛! 于是,舒服了整整半个月的小弈终于为自己不努力的行为买了单,又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学习生涯。 当然, 还得忍受方少帅的冷嘲热讽—— “活该,谁让你趁我们没在不好好学习的?” 死小鬼,叫你不等我回来就出去玩…… ?br /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2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小弈仰起头,傲慢地哼了声。 方小宝重重拉了一下他的脸:“小鬼,还不赶紧想办法讨好一下你哥!” 小娃娃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没讨好?我连生日礼物都送了!” “生日……礼物?”耳尖的方少帅大吃一惊:倾宇的生日?! “惨了!”小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见方君乾若有所思的样子,吓得连忙叮嘱:“君乾哥哥你千万别说出去呀!被哥哥知道我就死定了。” “怎么?”好像后果很严重的样子。 小娃娃对着手指头,惴惴不安:“哥哥的生辰一向保密的。” 方君乾诧异地问:“为什么?” “哥哥不想因为自己让大家劳神破费,他说与其这样劳民伤财,还不如多做几件事实在。” “而且,”小弈抬起头,“哥哥一点都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生日。” “叫我不说出去也行!”方少帅邪魅一笑,红尘颠倒:“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得把倾宇的生辰告诉我!” 农历七月初七。 七夕情人节。 民间传说,每年的这一天,牛郎和织女会在天河的鹊桥上相会。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然而除却七夕节,这是一个被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日子。 幸亏,在众多滚滚红尘过客中,也有唯一,也有例外。 “本次会议的内容讨论完毕,如果大家没有问题的话……” “慢着,本帅有话要说。” 本来已经准备起身离去的众将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 无视众人询问奇异的眼神,方君乾直直盯着身边衣不带水的白衣公子:“倾宇,你想要什么?” 肖倾宇一吓,难得反应迟钝:“什么?” “就是说,倾宇最希望得到什么礼物呢?” 无双认真想了想,摇头:“肖某没什么想要的……” 他总是这样无欲无求。要求简单到令人心疼。 肖倾宇只觉今天的方君乾很不对劲。不由皱了皱眉:“无缘无故,少帅怎么……” 方君乾截住他的话:“倾宇选一样吧!无论是什么,只要倾宇想要,本帅就拿来送你。” 众人纷纷喝彩,唯恐天下不乱。 “今天是乞巧节哦,请大家搓一顿好了!” 有人拍着桌子:“涨工钱呀涨工钱,涨工钱呀涨工钱!” “给公子介绍个媳妇吧!”(此人已被众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公子你可要想好啦,少帅难得大出血呀!一定要提个高难度的,没挑战性的咱不要!” 高难度? 无双微微一笑,随口说了句:“那少帅就当上大总统,把这天下送与肖某吧!” 肖倾宇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时戏言,谁料方君乾当真重重点头,说道:“好!” 只要他的倾宇想要,方君乾便会为他办到。 第一百零二章 是夜。 月悬星河,纤云弄巧。 是否真有牛郎织女于鹊桥相会,情话绵绵,难分难舍。 当方少帅闯入无双公子的房间时,看见倾宇正对着一大摞军务报表细心核审。 方小宝不由嘀咕:“这些表格有什么好看的……” 无双抬头斜了他一眼,再度低下头工作。 方少帅凑近他,依着那袭冷香雪衣悄声蛊惑:“倾宇,我们去看电影吧!” 无双不动声色地挑挑眉:“看电影?” 两张电影票变魔术般凭空出现在方少帅手里。 看着肖倾宇诧异的眼神,少年元帅笑容明魅,璨若春水:“本帅用私房钱买的,不算挪用公款。” 这世上大概找不出比他更闲的一方霸主了。 白衣公子犹豫地望着桌上的军务报表—— 方少帅不由分说揽上少年单薄的肩头,一个劲儿往外推。 一边语带撒娇柔声哄诱:“倾宇~~去嘛去嘛!劳逸结合才是工作正途呀!” 走到门边,方君乾忽然停下脚步:“等等。” 三步并作两步返回房间,翻出两顶小礼帽。 手法纯熟地替他绾好青丝,宠溺地将一顶小礼帽扣在他的头上,帽沿霎时掩住了清丽的容颜。 “被人发现了也挺麻烦。”边说边把另外一顶帽子给自己戴上,扣住他白嫩纤细的手指,宽大帽沿下的薄唇勾起一抹魅惑温暖的笑意,“好了,我们走吧。” 玉亘大都市在绝世双骄悉心呵护培育下,一扫昔年的颓靡冷清,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商都店铺鳞次栉比,虽已至深夜,然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尽显不夜城的热闹繁华。 “耶!终于甩掉他们啦!”两个身影斜地里窜出,混流入来来往往的人潮中。 无双抿唇轻笑不语:把自己的保镖甩掉有这么高兴? 方少帅哀叹一声:“天天有人跟前跟后的,一点自由都没有。”转身,将无双头顶的帽子压了压,“趁今天好不容易逃出升天,一定要玩得尽兴!” 方小宝从小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故而能接二连三甩掉东北王派来的保镖四处溜达。 而在平京大学,方少帅学得最好的一门课正是《追踪和反追踪》。 于是,白衣公子在心里默默为方少帅的保镖们默哀了三秒钟。 两人边走边玩,不疾不徐走至电影院门口。 正是七夕佳节,电影院播放的自然是爱情电影。 门口张贴了大幅的电影海报——《月影之恋》。两个当红的男女演员正拥抱在一起,背景是一轮血红的圆月倒映在墨蓝的海平面上。 看着不断涌入影院入口的观众,肖倾宇踟蹰了:“少帅,好像进去的都是情侣呀……” 方君乾猛地回头,笑容灿烂地问:“难道我们不是?” 肖倾宇不再说话,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进了电影院。 人流拥挤,光线昏暗,好不容易摸到了座位,两人摘下帽子,相邻落座。 随着屏幕上美貌歌女动人主题曲的响起,电影终于开幕了。 白衣公子一言不发,似看得十分认真,这般专注让方小宝不好意思开小差,也只得全神贯注看起电影来。 二十分钟后,方少帅理清了人物关系来龙去脉,结局大致也可以猜到了。 压低声音悄悄对身边人道:“又是一个大团圆结局,世人果然比较容易接受圆满的结局……” 白衣少年静默无声。 方少帅顿觉不对,抬头望去——开场二十分钟,肖倾宇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方小宝登时哭笑不得。 不知为什么,倾宇最近的胃口越来越差,也越来越嗜睡。 屏幕上不断变幻的光线在肖倾宇白皙的脸上幻幻灭灭,让方君乾有种不真实的失落感。 压下心头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复杂。 又怜又爱,既疼且惜——或许,他是真的太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下吧。 两个小时稍纵即逝。 肖倾宇在片尾曲响起时骤然清醒。 迷迷糊糊问了句:“散场了?” 方少帅柔声道:“是呀,该走了。”要不然留在后头会引人注目的。 重新戴上帽子,方君乾牵着他,两人随着人流往影院出口走去。 方君乾耳朵一动,只听“啪嗒”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落的轻响。 可是这声轻响马上被随之而来的脚步声湮没了,方君乾也没太在意。 绝世双骄今晚忙里偷闲,自然不急着回家,一路走走停停,顺便为小弈买了一堆玩具零嘴。 然而当方少帅付完账,两人正准备返家时,肖倾宇的脸色忽然变幻不定起来。 “少帅,你先回去吧。”将那堆东西往他怀里一塞,白衣少年不动声色道,“肖某临时记起有件事要处理下。” 方少帅抬头看看高耸的欧式钟楼,时针与分针渐渐重合:“都十二点了,什么事这么重要?” 无双的表情隐隐有些着急:“总之就是很重要,少帅先走吧,肖某随后就到。” “可是……” 白衣公子不容抗拒地决定:“就这样!我先走了。” “喂,去哪里!?”方少帅话音未落,那抹出尘雪白便不见了踪影。 电影院门口。 原本热闹喧嚣的电影院此刻灯火黯淡,落针可闻。 宛如一个贵妇参加完一场盛大舞会后,回家洗尽了铅华。 一个看门老头将白衣少年挡在门外:“影院已经关门了,你不能进去。” “请务必通融下,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里面了。” 看门人很坚持:“这是电影院的规矩,对不起您了。” 迫不得已,无双摘下了帽子。 青丝垂肩,白衣风华,这张脸在报纸书刊上出现了很多次,老人一点都不陌生。 老人顿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是……” “在下南统府总参谋长肖倾宇。” 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大概是肖倾宇第一次在平民面前利用特权办私事。 “麻烦您了。这件东西真的对肖某很重要。” 第一百零三章 一双哆嗦的,满是鸡皮的老手一把把分辨着钥匙,终于挑出了一把插入钥匙孔。 厚重华丽的影院大门被缓缓打开。 “公子,这儿的影院散场后就没动过,一般清洁工都是第二天一大早打扫的。” 白衣少年面色苍白如雪,眸如点漆。朝着老人温和道:“谢谢,真是麻烦您了。” 无双公子如此多礼倒是让看门人老孔不好意思了。 从刚才到现在,这个位高权重的白衣公子就在不断道歉与道谢。 见惯了那些大人物的趾高气扬盛气凌人,而今,这个南七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子无双,反倒在为一点小事而对自己过意不去。 他不像是一个高官政客,倒有点像自己一手看大的邻家孩子。 老孔回过神,忙不迭说:“公子,我帮您开灯吧,找东西方便!” 说着就要去拉灯。 “不用了。”无双轻轻阻止了他,“不开灯,如果明天有人问起来您也容易交代点。” 肖参谋长的行踪是南统府一级保密档案,不经保密局允许不得私自对外泄露。 影院深夜灯火通明,如果上级查问起来,老人无法告诉别人肖参谋长的行踪以证明自己清白,怕到时会丢了饭碗,难以糊口。 这般心思缜密又替人着想,老孔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悄悄抹了抹湿润的眼眶,老孔颤抖着声音:“公子,您是好人。如果我有资格在选大总统时投票,我一定选你。” 无双一怔,忽然莞尔一笑:“别选肖某,选少帅吧。” 老人回头望去,少年单薄的身形显得有些瘦弱,长长青丝披散,藏着一股剑气般的忧悒。 然而他的眼睛却是异乎寻常的明亮。 像幽烛,像碎星,像把月倒入湖中搅破一池皎光。 亮得慑人,却又深不可测。 少年淡淡道:“老人家您先出去吧,这里由我来就行了。” 老孔很听话地退了出去——万一肖参谋长找的是什么机密文件,自己还是不要在场的比较好。 等门卫出去后,肖倾宇轻轻吁了口气。 “啪嗒”一声,只见火光一闪,手中的打火机冒出了一团幽艳火光。 一豆烛光笼罩着那个绝世少年,连带着原本玉白的脸上也透出一丝绯艳。 眉若远山盈盈一皱,少年悄然一叹: 究竟掉在哪了呢? 凭着记忆,肖倾宇沿着出场时所走的通道,开始摸索起来。 细细从自己的座位一直找到电影院出口处,没有。 无双挑挑眉,折身从大门口返回座位,还是一无所获。 不在? 肖倾宇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情形:当时电影散场,灯光又暗,大家行色匆匆步履杂乱,也许无意中将东西踩踢至了别处。 无双既不焦躁,也不气馁:大不了,自己将整个电影院搜找一遍就是了。 于是,从第一排开始进行搜索。 第一排,没有。 第二排,还是没有。 第三排…… 第四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咸埃脏了他的发,灰尘污了他的衣。 连手中的火光映在眼中也开始微微刺痛起来。 没有……没有……没有…… 到底丢在那里了呢? 可是…… 无双轻咬水唇,眉宇间透露出一股非同一般的坚定坚毅与坚决—— 他送的东西,就算弄丢了,自己也定要找回来。 昏黄的灯光掠过地上一抹淡淡的潜影。 白衣少年迅速俯下身子,一把抓起地上的簪子,庆幸地欢呼:“找到了!” 直起身子,却不巧撞见正傻傻站在影院门口看着自己的方君乾。 衬着皎洁月色,满天星光,白衣少年攥着自己送的桃木发簪,脸上的笑容竟是如孩子般明媚雀跃。 方君乾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在无意间,撞破了他一个秘密。 打火机盖子被“啪”的一声合上。 看着怔立门口的方君乾,不知怎的,肖倾宇的脸颊竟发起烫来。 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发簪,他不由庆幸幸亏此刻火光暗,星光淡,不用直面这般尴尬的境地。 肖参谋长快步走出电影院,只见老孔迎了上来:“公子,我刚才在路上看见少帅在找您,就让他过来了。” 方少帅慌忙对老人说了声:“有劳。” “哪里哪里……”转身对肖倾宇笑道,“公子,您的东西找到了吧?” 无双一直垂着头,轻轻回道:“找到了。” 老人慈祥对他笑笑,边颤颤巍巍地给影院大门上锁:“既然是很重要的东西,下次就千万保管好了,可别再弄丢咯!” 肖倾宇生平第一次不敢抬起头来。 看门老人走后,影院大门口只剩下了相对无言,默然无语的绝世双骄。 昏暗的路灯洒在两人的眉眼、衣襟、发梢,月色霎时被催成温柔疏雨。 半响,无双淡漠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方少帅嚅嚅解释:“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于是去而复返,于是撞见了那一幕,那一笑,那一真心。 “哦。”无双有点不自然地转过头,率先朝大街走去。 “倾宇!”他忽然叫住他,“你——” 肖倾宇回眸:“怎么?” “不……没事。” 即使问了那句话,他也不会说。 但其实,即使他不说,自己也是懂的吧? 第一次见他那样笑。 并非那种坐看风生水起、笑对涛生云灭的从容自若。 也不是那种扫尽魑魅魍魉,荡涤仇雠宵小的冰冷自信。 甚至有别于平素玩闹揶揄时的好笑无奈。 他抹笑容竟是像孩子般,无忧无虑,纯净无邪,舒灿夺目,短暂却耀眼。 如昙花一现,却是纯然发自心底的笑靥。 而让他露出这种笑容的原因,竟只是因为找到了自己送与他桃木发簪。 虽然他从来不说,也从未承认。 但是…… 方君乾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雪白背影,轻轻一笑,快步跟上: 他的倾宇,一定很爱很爱自己…… 第一百零四章 七月初七一过,听闻风声的张玉函同志就兴高采烈地冲向总参谋部。 当然,与其说来议事办公,不如说他是来八卦的。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自从与南统军接触日久,我们任劳任怨的张玉函同志八卦的本性便渐渐暴露出来了。 所以说,环境的影响是极为关键的。 然而当他轻轻推门而入时,却意外看见肖倾宇双手托额,一脸苍白的倦怠。手边的桃花香茶已然变冷,惟余冷香馨芳一室。 “玉函你来啦。”见他进门,肖倾宇整整衣袖打起精神。 “公子,你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呀。是不是病了,要不要看大夫?” 肖倾宇一怔,旋即温雅挥挥手:“不必麻烦了。” 看着张玉函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不由淡淡补充了句:“只是最近没休息好,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张玉函勉强一笑,“在学校时您的身体就不好,我们这些做朋友的总是担心你会悄无声息地倒下去。这不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少帅还不把我们拆了。” 白衣公子冷冰冰斜睨:“少帅生性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吗?” 张玉函同志慌忙转移话题:“公子,我听说少帅决定参选下一届大总统了?” 清雅少年抬头,轻描淡写地评价:“情报正确。” 张同学抬首望天,自言自语:“不会吧……” “玉函可是觉得不妥?” “不是不妥。”张玉函放下手中茶盏,面色未变,“事实上如果少帅当真坐上那个位子,对大家都好。” “可是,”张玉函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心中一片无奈悲凉,“对天下好的,对公子未必是好。” 张玉函是极少数知道绝世双骄感情的当世人杰,自然明白世事难两全的道理。 当方君乾登上了那个至尊之位,肖倾宇也就离自己的幸福越来越远。 华夏涂炭,降英杰于神州;沧海横流,挽狂澜于危难。 肖倾宇,他是君子如玉,如切如磋,风华无双,胸怀四海。 他记得每一个人,偏偏总是忘了自己。 肖倾宇轻飘飘一笑,双眸如隔了一层虚幻雾境:“只要对天下好的,就是对肖某好。” 张玉函愣了愣,直觉想化解此刻凝重的气氛,兀自强笑:“既然少帅都已经决定把天下当做礼物送给公子了,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自然得跟着老大的步伐一起奋斗啦!” 肖倾宇很无言地瞅着他:“肖某只是一时戏言,少帅怎么会当真?” 张玉函更无言地瞅着他:“可是……可是,我们都觉得他会当真……” 迟迟的夏日。 一丛丛五颜六色的鲜花在南统府后花园绽然开放,引得无数蜂蝶在其中翩然嬉戏。 红衣少年悄悄将后门推开一道缝隙,再三侦查确定安全无事后,才对躲在自己身后的孩子道:“没事了,出来吧。” 小弈探头探脑地从他身后蹑了出来。 清风徐来,花朵摇曳,吹得少年的红衣如火焰摇曳。 炽烈得像要吞噬一切。 看着方君乾这套炽红的衣服,小弈很可爱地歪着头说:“君乾哥哥,我上次送给哥哥一个寰宇帝的瓷娃娃很像你哦!” 能将艳丽的红,穿得激扬厉烈,即使身处茫茫人海也能绽出独特的绝烈风采,却也算是独属于他的风格了。 方小宝一个爆栗敲上孩子的脑袋:“小声点!要是被倾宇知道我带你溜出去玩,我跟你一起完蛋。” 一大一小两个混世魔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后院。 忽然,小弈指着水管旁一个纤纤背影停止了脚步:“君乾哥哥,那不是姚姐姐吗?” 方小宝一挑眉:“她在洗衣服?” 心下纳罕:姚于倩可是名副其实的军中之花,以她的身份地位,洗衣服这种小事何必亲力亲为? 这其中必有猫腻! 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全神贯注洗衣物的背影。 姚于倩忽然感觉不对迅速转身! 为时已晚。 方少帅已露出暧昧的笑容。 “小姚呀~~~~~”挑挑飞扬的剑眉,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这是黑子的衣服吧——” 姚于倩洗衣服的手僵在半空。 方小宝笑得不怀好意:“嘿嘿嘿,原来是在帮黑子洗衣服呀……” 小弈不明所以:“姚姐姐,你为什么要帮黑子哥哥洗衣服啊?” 方小宝着孩子的头发,语重心长:“小弈,你还小,等你长大以后就懂了。” 姚于倩闻言羞窘不已,脸一下子从脖颈红到了耳背。 也顾不得还没洗完的衣服,慌慌张张站将沾了水的玉手往围裙抹了抹,低着头一溜烟跑了。 剩下方小宝在身后笑得前仰后合,大嚷着:“小姚你别急着走呀,上级关心一下下级的终身大事也是人之常情嘛! “我会叫黑子赶快向你提亲的,你趁早准备好嫁妆吧!” 第一百零五章 “倾宇,你知道小姚的心上人是谁吗?说出来保准吓死你!” 肖倾宇优雅翻过一页书卷,不动声色道:“是黑子吧。” 一语中的! 方少帅摇头感慨:“倾宇对别人的心思了若指掌,怎么偏偏对自己的事迟钝若此?” 肖倾宇冷冷瞪他一眼,不想搭话。 “本着上级对下级的爱护之心,本帅决定撮合黑子和小姚,成就他们的百年好合。” “肖某对少帅没什么期望,只祈祷少帅不要越帮越忙就诸事大吉了。” 方小宝仰首傲然道:“拉线搭桥这种事,自然不能指望倾宇。” 肖倾宇随口哄道:“是是是,这种事情自然得劳烦少帅出马,肖某拭目以待。” 方小宝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本帅是做什么的……” 肖倾宇冷冷疑惑:“媒婆?” 一群寒鸦在头顶华丽丽飞过…… 左晓风被无双公子的冷笑话冻伤了。 偏那方少帅一本正经地拨乱反正:“错!做媒是副业,八卦才是正业!” 气势恢宏地一挥手,颇有伟人指点江山的风采:“反正这事儿就看本帅的,倾宇就等着喝喜酒吧。” 于是当天下午,金老黑便被警卫员传唤到了方少帅的办公室。 根据多年来血泪教训所得的经验总结,无缘无故被方少帅传唤进办公室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金老黑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地挪进办公室。 “黑子你来了,快坐快坐!喝茶!”方少帅忙不迭将他按在沙发上,语气热情得让黑子毛骨悚然。 黑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颤颤巍巍地开口:“少帅……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方少帅坐在他面前,一脸期盼:“黑子,你有没有想过娶小姚为妻?” “咳咳……咳咳咳!”黑子一口水提上喉管,顿时呛得死去活来。 “诶~~你别激动呀!”方少帅邪笑道,“娶媳妇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 金老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腾地站起身:“别胡说!” “我哪里有胡说?本帅跟你说正经的呢——莫非你不喜欢小姚?” 看着黑子沉默以对的凝重,方君乾心中有数。 黑子心中对小姚并非无情,只不过他不做、不说、不表态,致使一段缘分断两段。 方君乾只觉无奈。身为黑子的兄弟,他自然希望黑子和小姚能有个好结局:“黑子,一个女人能年轻几年?能有多少岁月去等你?我直接跟你说了吧,军队里喜欢小姚的人多的是,其中职位比你高 、家世比你好的人也多的是,你再磨蹭下去,小心被人家捷足先登!” 金老黑烦躁不已:“少帅,你跟我们不是一类人!你什么都不缺,我们这类人的难处你不会懂。你让我怎么向她开这个口?” 方君乾瞠目结舌:“难不成你想让人家姑娘家先开口,金老黑你好意思么你?!” “不是这样!”金老黑快被他逗得崩溃了。 方君乾“啪”的一拍桌子,耐用坚实的梨木桌表面顿时出现细细密密的裂缝!沉声冷道:“那就是你嫌弃小姚出身青楼,配不上你?” 黑子立马激动反驳:“我没有!!” 颓然落座:“于倩是我这辈子遇上的最好的姑娘。少帅还记得血海大战前,公子让我和小姚去北方搬救兵吗?” “自然记得。倾宇说你身手不凡悍不畏死,偏偏讷于言,而小姚能说会道八面玲珑,刚好弥补你的不足,所以才让你们两个一起出发搬救兵。我记得当时你还老大不愿意。” “是呀,我当然不愿意。谁愿意上路的时候被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拖累?可后来才知道,我错的离谱——当时公路全被倭军封锁了,我们只能横穿雅骨山脉赶往猛虎团驻地。这么难走的路,这么湍急 的河,于倩脚都磨破了,还在不停流着血,她硬是咬紧牙关没叫过一声疼。我金老黑生平没佩服过什么女人,她是第一个。” 苦笑:“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 方君乾一阵气结:“配不配得上不是由你决定的,小姚她自己心里有数。” “于倩人漂亮、又温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我呢?老大粗一个,连诗词都不会背几首,更别提与她吟诗作对了,这样两个人就算勉强在一起,将来一定也会为意见分歧而分开的。何况 小姚善解人意、人面又广,她认识的人当中,有钱有权有貌的公子哥儿比比皆是,我金老黑一穷二白,家里还有个老娘要照料,我能给她什么?我什么都给不了!我怎么好意思耽误人家一辈子,我怎么 好意思让人家跟我吃一辈子的苦! 黝黑脸上的笑容蒙上尘埃,几缕唏嘘散于云烟:“是我配不上她……” 金老黑作战方案,失败。 但是我们的方少帅不认输不气馁,秉着“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的方针原则,他又找到了姚于倩同志做思想工作。 谁知刚说出来意,姚于倩就红着脸拼命摆手:“不行不行……我从没这么想过。少帅您也知道,我出身不干净,人家家世清白,我配不上……我只求偶尔帮他洗衣做饭就心满意足了。” 姚于倩作战方案,失败。 方小宝简直想掐着两人脖子来表达怒其不争的愤慨! 他就搞不懂了,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偏偏要藏着掖着,不肯互相表明心迹,再这样下去,何时才能修成正果呀。 “小疯子,去把余军医给我叫来!” 左晓风立马关心道:“少帅你受伤了?” 方少帅挥挥手:“军情机密,你只管叫来便是。” 余军医,本名余仪仁,听他说自己是百草神医余日的第四十九代子孙——当然,事实真伪不可考证…… 方少帅倒也直接,邪魅笑容一勾:“余神医(这是余医仁最爱听的称呼),你那儿有什么能催|情助兴的药方不?贡献一点吧!” 余医仁张口结舌:“少……少帅,你想干嘛?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起码的医德他还是有的。 “放心,本帅答应你绝不用来做卑鄙苟且之事!究竟有没有?别告诉我你身为百草神医的后人连蝽药都不会配。” “有自然是有,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方君乾露齿一笑,阴森森威胁:“余医仁,你敢违抗军令?” 余医仁立马识时务道:“美女一笑散、兴阳丹、合欢散、金枪不倒方、旱苗喜雨露、飞燕喜春散、醒酒花、颤声娇、助情花、玉露娇,要哪种您直说便是。” 第一百零六章 方君乾万万没想到蝽药还分这么多种,一时间搞得他晕头转向。 用无比纯洁的眼神看着余医仁,方少帅迟疑道:“要不,每样都来点?” 迫于方少帅滛威,余医仁不得不乖乖奉上手中的“灵丹妙药”。 自然,饱受压迫的余神医事后立马向我们的肖参谋长哭诉去了——这是每个被方小宝欺负过的同志的第一反应。 “他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听完余医生一番诉苦,白衣公子秀眉轻颦,手中的毛笔再也写不下去了。 余医仁哭丧着脸:“怕就怕少帅拿这些东西干些偷香窃玉伤天害理的事儿……” “那倒不至于。”无双眉挑锋芒,迅速打断了余神医的质疑,“以少帅的人品,断断不会做出这种事。” 无奈一笑,自言自语:“只不过小姚和黑子可有苦头吃了。” “黑子,我们是兄弟吗?” 方君乾认真地站在他面前,那种赤诚信任的目光顿时令黑子热血沸腾:“我们当然是!” 事实证明黑子还是太嫩了,他不了解就算兄弟有时候也会阴你一手的…… 方少帅拍拍他的肩:“如果你相信我,就什么都别问,喝下这杯酒,然后跟我去一个地方。” 黑子二话不说就喝下了他递过来的酒——哪怕眼前是杯毒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黑子,”方少帅亲眼见他喝完了杯中酒,眼神意味深长,“将来你一定会感激我的……” 说完便带头朝后厢房走去。黑子连忙跟上。 不到三分钟,两人已来到一个房间外。 房门上了锁,钥匙就在方君乾手里。 方君乾开了锁,却不推开房门。 黑子不禁好奇道:“少帅,里面是什么?” 方少帅回答他:“是比老虎更可怕的东西,你敢不敢进去?” “笑话!我金老黑爬过什么呀!” “那就好……”不等黑子反应过来,方少帅一脚将他踢入房间,迅速关门上锁! 金老黑很快就为自己的那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因为房间里没有猛虎,只有一个女人。一个自己很熟悉,也很美丽的女人。 居然是姚于倩! 然而眼下的姚于倩,眼光涣散,眼角若桃花绯艳,双颊带春眼神迷蒙,却是贝齿紧咬,似在苦苦维持着神智。 黑子觉得自己快疯了! “快开门!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方君乾不紧不慢道:“过几分钟你就可以亲自体验下是怎么回事了。” 几分钟前,方小宝用一句:“小姚,我是不是一个好上司?”让姚于倩毫不疑心地服下了蝽药,并将其诳进了这个房间。 黑子只觉一股深深的渴望自小腹处漫延开来,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不由慌乱不已! 也不用方君乾解释了,只要是男人,都知道这种情况! 门外的方小宝笑得那个欢:“不用太感激我,这是本帅应该做的。” 黑子差点破口大骂:丫的谁感激你了!!? 姚于倩只觉浑身像在滚油里被细细地煎,热上心头。她香汗淋漓,拼命拍打着房门,喘得如同一个溺水之人,语气已带哭腔:“少帅别闹了,快放我们出去呀!” 黑子可没这么好说话,一言不发“砰”的撞向房门! 大门巍然屹立,毫发未损…… 方小宝在门口闲闲道:“别白费功夫了,本帅为了这天特意将门窗里头都换上了钢板。黑子你想逃出升天?死了这条心吧。” “方君乾,你!——” 方小宝挥挥手,转身:“你们好好享受,本帅先走一步。” 说完不顾房间里这对男女的软语哀求以及威胁谩骂,华丽丽地甩手走人。 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方少帅志得意满地朝书房走去。 却见肖倾宇刚好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好巧不巧,方向正是后厢房! 方少帅急忙拦住他:“倾宇你干什么去?” “我找小姚有事。” 方小宝老老实实道:“倾宇你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 “为何?”他又在搞什么花样? “……反正你听我的总没错。” 肖倾宇远山眉一挑,直接绕过他走进后厢房,方小宝根本来不及阻止! 刚至厢房庭院,一阵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就传入肖倾宇耳中。 那声音既似喘息,又似,更似啜泣,分明是之音,百转千回荡人心魄。 肖宝宝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方少帅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早叫你不要去了。” 远离后厢房,耳旁的欢爱之声早已闻不可闻,肖倾宇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缺德。” 某人沾沾自喜:“怎么会?他们感激我还来不及。” 冷哼一声,肖倾宇先给他打了计预防针 “要是以后再敢让肖某知道你在用这种东西——” 方少帅暧昧地贴着他耳垂,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雪白的脖颈:“怎么,倾宇是怕本帅将这药用在倾宇身上吗?” “你若是敢在肖某身上用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公子无双的笑容绝美而危险:“我就杀了你。” “你舍得?”邪魅而蛊惑的嗓音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一道冻彻心扉的寒光倏地射向方少帅!肖倾宇冷冰冰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普通人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不说毛骨悚然,起码也得心生寒意缄口不语,无奈,方少帅不是普通人。 起码他的脸皮厚度绝不像普通人。 “放心,我方君乾才不会用这种东西呢!” 他冷不防勾过眼前人纤细的脖颈,贴上他美好光洁的额头。 “总有一天,”他的语声沙哑磁性,却也是极度的自负骄傲,“我会让倾宇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我。” 一脚踹在方少帅小腿骨,方少帅倒抽一口冷气后退两步,又被一肘狠击在胸口!痛得他捂着痛处俯下身——这下连哼都哼不出声了…… 泫然欲泣地抬眼瞅着无双公子,却见无双也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偏偏脸上笑吟吟的:“也不知少帅有没有命能等到那天。” 第一百零七章 当黑子清醒的时候,姚于倩已经起身梳洗妥当了。 一头乌密的长发整整齐齐盘在头顶,墨竹图案的旗袍优雅熨帖,连小脚上的高跟鞋也让人说不出的顺眼舒服。 “你要走?”黑子急急套上衣裤。 姚于倩细长凤眼烟波流转,随口出言嘲讽:“怎么,你难道还要娶我不成?” 他沉声道:“我娶你。” 姚于倩浑身一颤。 金老黑一字一顿道:“真的,我娶你。” 姚于倩忽然掩唇,格格娇笑:“笑话,你拿什么娶我?” 似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扯了扯身上的旗袍:“我这衣服用最好的丝绸,请苏州最好的旗袍师傅定做的,你买得起?” 指指踩在脚下的高跟鞋:“美利坚真皮高跟鞋,200大洋,你要不吃不喝几个月才能攒下一双鞋的钱?” “我的首饰,我的交际,常的开销……你拿什么娶我?你娶得起我?!” 她转过身,冷笑:“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她一直以为,像自己这种残花败柳是没有资格得到幸福的。 可是某一天,突然有个男人对她说:“我娶你。” …… 背对他的一瞬间,姚于倩忽然哭得像个傻瓜! 紧锁的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姚于倩看也不看门口站的是什么人,一头闯了出去。 金老黑跟着追出去几步,终于站住了。 失魂落魄地目送着姚于倩消失在小院的尽头。 一股大力从袭来,金老黑一个踉跄往前跌撞了几步。 好不容易刹住冲势,怒目往后一看,却是绝世双骄立于身后。 那一脚显然是方君乾所踹。 方君乾没有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正色道:“黑子,她是不想拖累你。” 黑子苦笑:“我知道,可是……” 方君乾打断他的话:“她在哭。” 金老黑倏地瞪眼抬头! “错过那么好的女人你会后悔一辈子的。”看他还傻愣愣杵在那儿,方君乾恨铁不成钢又是一脚! “还不去追!没追上别回来见我!” 无双没有说话,但眼中的温暖笑意却是最为坚定的支持。 黑子宛如被火棍戳到了,一下子跳将起来,死命地朝外追去! 姚于倩失魂落魄地走在林荫道上,也没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此刻心乱如麻,只想逃离他,逃得远远的,一辈子不想见,从此相忘于江湖。 是的,她一定可以。 在她身边来来去去的男人还少吗? 何况她还有一辈子的时光去忘却。 是的,姚于倩,你一定可以…… “小姚!小姚!——小姚!!” 姚于倩恍惚了一下:谁在叫我? 这声音好耳熟…… 等等! 莫非是他!? 他真的追上来了! 姚于倩看着汗流满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黑子,立马冷下了俏脸:“你还来干什么,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 黑子气喘吁吁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却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姚于倩瞪他半晌:“没事我就走了。” 黑子冷不防挡在她面前。 姚于倩凤眼怒睁:“你干什么!?” 这回黑子却是不退不让,硬直直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姚!我知道我穷,但我会拼了命地工作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也没有什么文化,但只要你不喜欢,我一定用心学绝不给你丢脸!可是我这人没什么花花肠子,更没什么坏心眼儿!对自己喜欢的人绝对可以淘心窝子的——小姚,你听好了,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但我怕自己配不上你所以一直不敢说。但是少帅那句话骂得好,配不配得上不是由我决定的。所以我现在想对你说——”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姚于倩,我要娶你做媳妇儿,生一堆大胖小子,然后一辈子在一起!” 金老黑涨红了脸,急急从怀中摸出一个妥帖包好的绸布,打开,里面竟是一只做工精美的纯银手镯。 银镯上的花纹雕凰刻凤,结兰盘蕙,再加上黑子贴身保管,定然有特殊意义。 黑子忐忑道:“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又穷又笨的汉子,就带上我们金家这只祖传的银手镯吧。” “我没有家财万贯豪宅大院,但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朴实无华的承诺,听在她耳里不啻于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似想哭,又想笑。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3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似在犹豫挣扎,又似心不在焉。 却在不知不觉间,泪水翻涌了微笑的脸。 等了三十秒的黑子,觉得自己等了半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哭得梨花带雨的姚于倩,重重点了点头。 黑子激动得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她! 纯银打造的精美手镯轻轻扣上纤美手腕。 情定一生。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娶是人生大事,自然不能草草了事。 姚于倩父母双亡,但黑子尚有高堂在人世。 于是黑子决定请假带姚于倩去探望年过花甲的老母,将母亲带回来参加婚礼。 当然,这两人是向肖参谋长汇报的,直接跳过了方少帅的批准。 为此方小宝曾对肖倾宇不满地抱怨:“典型的‘夫妻,媒人抛过墙’——其重色轻友的行径令人发指!” 第一百零八章 自从绝世双骄在玉亘市扎根以来,短短五年时间里,南七省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地覆天翻。 开办国有银行,修建贯通全国的铁路通道,修筑扩大沿海港口,建立免费教育制度和医疗保障制度,完善公平公正的司法体系。 总之一句话,只要你肯干活,肯吃苦,南统府就会给你一块立足之地。 不必担心因交不出保护费而被地头蛇打人砸摊子;也没有外国人在大街上耀武扬威;再不会在一栋栋精美别墅外竖起“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木牌;更不用天天担惊受怕,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在全国上下对国统府怨声载道,抵抗情绪日益高涨之时,南七省俨然一片人间乐土。 在国统府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南统军不动用一兵一卒,五年时间里版图就整整臃肿了一圈。 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度前所未有的高涨——自然,这个政府并非指平京国统府,而是坐落于玉亘的南统府。 “混蛋……混蛋!”总统府内,段齐玉猛地一扫办公桌,桌面的笔墨纸砚顿时“乒乒乓乓”全部摔落在地。 秘书噤若寒蝉,缩在墙角不敢吭声。 不过即使他变成哑巴,段大总统也不会放过他。 一叠厚实的报纸与秘书的脸蛋华丽丽来了次亲密接触,伴随着段齐玉的咆哮:“你看看!你看看!你是怎么管那些报社出版社的!?” 报纸击打在脸上的感觉火辣辣的疼,但廖秘书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表露在脸上。 睁大眼扫过散落在地板上的报纸—— 《平京日报》头版:《谁才是国内第一民主——国统府与南统府大对比》 《进步快报》:《这一届总统选举,你选了谁?》 《望浙海》杂志:《国外的好友对我说:兄弟,到南七省去!》 《学界》报:《得无双者得天下——论平京大学精英归属》 《平民小刊》:《今天,你投票了吗?》 《图存》特刊:《方君乾是否会成为史上最年轻大总统?》 《华夏星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两轮投票,方少帅票数遥遥领先》 段齐玉看见秘书哑口无言的样子,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每年给你们拨出大笔舆论费用,都给狗吃了嘛! “那帮愚民,真是容易被人蛊惑。方君乾这个黄口小儿,居然也敢跟我争大总统——老子叱咤政坛的时候,他还在抓蛐蛐斗蟋蟀呢! “真不知天高地厚! “不行,不能任他这么发展下去了……得想个办法阻止方君乾……” 当段齐玉为保住大总统之位上透脑筋之时,玉亘市的南统府也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小师弟,师父让我接你回洛迦寺。” 圆黑脸,八字眉,看出此人心胸广大,与世无争的性格特征,如果再白胖点,就完全是一尊再世弥勒佛了。 肖倾宇看着这个僧人,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久别重逢的暖意:“无相师兄远道而来,旅途劳累,还是先歇息一下再说吧。” 无相的圆脸显出无奈困扰之色:“贫僧哪还有心情歇息呀?临行之前师父叮嘱了不止一遍,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带小师弟回洛迦寺。” “为何?” “方丈说如果师弟你依旧执迷不悟,两年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又是血光之灾,活不过二十四岁! 这话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遍。 肖倾宇顿时失去了交谈的兴致。 轻舒素手,执剪修理着一盆秀雅文竹。 双丛式的文竹盆栽,枝叶纤秀,密如浮羽,翠云层叠,经无双公子巧手点化,立时疏密有致,独具风韵。 只不过那白玉般的脸庞依然淡漠如水:“有劳方丈挂心,肖某自有分寸。” 憨直的僧人显然有些急了:“师弟你该知道师父的预言有多准,师父的话,从未错过。 “师弟要是一意孤行,怕是躲不了这一劫!” 肖倾宇静然一笑:“肖某不信。” 是的,即使出身佛门,他依然是一个不信神佛不信命的人。 无相只觉一阵挫败——他说不动肖倾宇。 肖倾宇看似温雅、谦逊,似乎还带点荏弱,然而内在强硬、坚韧、倔犟。只要他决定了一件事,便是一意孤行,不撞南山不回头——不对……无相苦笑:应该是撞了南山也绝不回头! 翻手为云,翻立命格;覆手为雨,覆定乾坤。 他认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包括他自己。 无相拍了拍光溜溜的脑袋,瓮声瓮气道:“师父早说过,你和少帅在一起注定不会有结果。” 一片枯枝自葱茏间悠然飘落,细碎霖叶如刹那落如细雨纷纷。 无双公子仿佛没有听见无相的话,深情凝望着手中文竹盆栽:“这盆文竹快开花了。” “咦?”无相的表情霎时凝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肖倾宇为何无缘无故冒出这句话。 似乎……与今天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 无双放下手中剪刀,自言自语道:“经常浇水,保持土壤湿润,在每年的春夏与秋冬交替时悉心施肥;时常修剪,剪去发枯发黄的枝条促使新枝萌发;避免暴晒,放于散光处令其沐浴阳光。日复一 日,年复一年,终有一天,翠绿的嫩枝尖会吐出待放的花蕾。” “肖某在他身边也已五年了……不知这花,究竟能开出怎样的结果……” “师弟……你真是……疯了……” “倾宇疯没疯本帅不知道,不过本帅对大师的话比较感兴趣——什么叫做‘两年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什么叫做‘注定不会有结果’?无相大师,还希望你为本帅解释解释。” 第一百零九章 无相着实被吓了一跳。 扭头,却见方少帅负手施施然从转廊里走了出来。 他剑眉星目、唇角含笑,然而脸上的微笑却丝毫暖化不了眼中寒意。 无相乍见突然出现的方少帅,除了手足无措还暗暗心惊。 在没见到方君乾以前,无相对这个出身名门,少年得志的方少帅颇有点不以为然。 然而当他确确实实站到自己面前,冷笑着看向自己时,无相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错得有多么厉害。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 南统军有一种共识:方少帅可以和弟兄们大口拼酒,酒酣耳热时也可以和士兵们讲几段荤笑话,但即使是如此平易近人的他,平素也没人能理解他的真正想法。 别看方少帅平时懒懒散散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一旦他沉下脸,那些水里来火里去不皱一下眉头的汉子们,全部都像狮子注视下的绵羊般噤若寒蝉,更别提出声造次。 面对沉怒中的方君乾,还是老老实实坦白从宽比较好。 “方少帅,贫僧稽首了。” 方君乾也不还礼,只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肖倾宇见他连最基本的礼节也不屑为之,就知道他此刻心情定然相当不好。 无相也不恼怒,只淡淡说:“少帅问的问题,贫僧这就为少帅解答——贫僧言下之意,若无双师弟继续常伴少帅左右,怕是活不过二十四岁!” 少年元帅一声怒斥:“妖言惑众!”目射雷火,杀意暗涌,“你若不是倾宇同门,早就……” “少帅若是不信,不妨来回忆下自从你和小师弟相识以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无相毫无惧意,掷地有声:“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师弟以前虽幽居古刹,不喜与人相处,却也无病无灾,平安无事。可自从结识少帅之后,先是差点落入仁裕亲王之手,再是为救少帅远走他乡,替 你挡枪差点丢了性命。小师弟和余小姐从小青梅竹马,众人皆看好两人能喜结连理,结果婚约无疾而终,少帅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好不容易回到平京,拒绝了萧老爷子的邀请——那是他重返萧家唯一的 机会。还有这大总统之位,余大总统生前是指定小师弟就任的,为了少帅他也放弃了。最后丧父失母,还落得个亲手弑祖、祸及全家的下场——” 无相不疾不徐一一道来,他每说一句,方少帅的心便下沉一分。 “方施主,贫僧的师父,了尘禅师早已有言在先:少帅命主紫微,帝星之测有‘一曜’左辅星相佐,左辅之星一来调和紫微的傲气之性,二来可增紫微星对四杀的制化能力。然而破灾过多难免损伤命数。不瞒少帅,无双师弟便是少帅的那颗挡灾之星。少帅君临天下之时,便是无双缘尽陨落之日。如果小师弟回洛迦寺,凭师父多年修行或可消灾避祸瞒天过海,帮他躲开这一劫。若是小师弟执意和少帅在一起,怕终难活过二十四岁!少帅再不放手,真要等小师弟的性命断送在你手上不成!?” “无相师兄,”肖倾宇截住无相的快语,淡漠道,“你今天说的太多了。” 遣人送无相前往客房休息后,肖倾宇不得不回来面对方君乾,也不得不面对这个自己一直逃避的问题。 少年元帅默然梧桐下,背影萧瑟伶仃。两人静静相望,咫尺却隔天涯。 “少帅也不必太过当真。”肖倾宇先开了口,“无相师兄的话言过其实了,你我七岁初遇,若真是自结识之后便灾祸不断,肖某岂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肖某经常说:‘七分人力,三分天意’,方丈的预言未必不可扭转。更何况,少帅不是一向对这些无稽之谈嗤之以鼻,唔……” 灼烈的吻冷不防封缄住他略显凉意寂寞的唇。 方君乾揽住他的头,疯狂汲取着那个人的冷香,那个人的味道,以及那个人对自己的爱意。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臂弯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即将到来的别离。 “倾宇……倾宇……”他胡乱吻着他,这般浓烈的拥吻几让肖倾宇窒息,矇矇眬眬中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缭绕:“我不敢拿你开玩笑的……更不敢,去打这个赌……” 是的,他可以对世人的诽谤置若罔闻,也可以对所谓的命数因果嗤之以鼻。 如果这番话只是针对自己而言的,除了评价一句“封建迷信”外,方君乾会饶有兴致地赌上自己的性命,看看所谓的命运有几分真实可信。 可是,他不敢拿无双的性命去赌这未知的天意。 第一百一十章 “我怕我一睁眼,你就消失不见了……” 方君乾终于明白,为什么面对肖倾宇时自己会莫名产生恐惧的情绪—— 自己是怕失去他吧? 因为太过幸福,所以更害怕失去…… 白衣少年冰凉的手指抚上他英俊的脸庞,语气坚定:“我不怕天意,更不怕命运。” “我怕……”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肖倾宇的唇瓣。 并不是第一次和他接吻,然而之前的吻或是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偷袭,或只是两情相悦时蜻蜓点水般的浅尝辄止。 然而这个吻,却是更深入、更贪婪、更激烈,仿佛要触及自己的灵魂深处。 当肖倾宇反应过来时,两人已不知在何时置身自己的房间内。 方君乾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微张的水唇吐纳出的桃花香气撩拨着他每一根神经,衣衫磨蹭所带来的触感让他的体温急剧上升。 “倾宇……倾宇……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肖倾宇的身体瞬间僵硬。 以男儿之尊委身于另一个男子?他承认自己的心,但并不意味着…… 肖倾宇近乎冷漠的视线看定面前的男子,面若冰霜。 当视线触碰到他那饱含却还在苦苦压抑的隐忍表情——罢了罢了……不是别人,他是方君乾…… 轻轻环上他宽阔的肩胛,肖倾宇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心甘情愿。 如果是他,怎样都可以吧…… 一滴晶莹的汗珠沿着精致的锁骨缓缓滑下,与雪白躯体上蒸出来的细汗汇集一处,蜿蜒着索求更多,最终崩坠,滑落无痕。 “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贼。” 肖倾宇眼神矇眬,目光迷离,早已意识不清,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桃花的香气愈发浓烈,仿佛桃仙要将一世芬芳挥洒散尽。 方君乾轻咬他雪白的脖颈,印下下片片桃花烙痕。 “专门偷心的贼……” 反正自七岁两人初遇,他就偷走了自己的心,至今未还。 倾宇你可知,这种灵和欲的相互拥有,我渴望了多久? 如今,终于摘得了心中这一轮明月,决定永远不放手。 把玩着手中流水一般的顺滑秀发,方君乾低沉的声音如蛊惑人心的妖魔。 “倾宇,明天跟周大哥回平京吧。” 浑身酸软,疲乏至极的倾宇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话,便懒懒应了句:“嗯。” 欺负他此刻意识不清,方君乾明知故问:“不是很累吧?” “嗯……” “那——”邪邪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再来一次?” “嗯。” 等等——他说什么?!肖宝宝蓦地睁大眼睛! 却为时已晚,肖倾宇被一个再度覆上来的吻夺去了神智。 缠绵缱绻。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 天刚微亮,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射入床帏,方君乾悄悄睁开了眼睛。 身旁人仍然蜷在被窝里睡得香甜。酣睡中的肖倾宇,褪去了清醒时的疏离和防备,纯真、无邪,眉宇间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不适与疲惫。 爱恋得在他鬓角烙下一吻:昨晚大概真是累坏了他。 一手拉过被角,将心中的明月裹了个严严实实。方君乾轻轻穿戴好衣物,在属下快要敲上房门的千钧一发之时快步走出了房间。 轻轻掩上房门替他隔绝尘世的打搅,方君乾这才发话:“什么事?小声点说。” “周武将军和您今日有约,已在客厅等候。”下属压低声音,“卑职正准备通知公子开会。” 方君乾随意挥了挥手:“不用了,我去就行。” “啊?”下属结结巴巴道,“不、不用叫公子吗?”他不想被扣上玩忽职守的大帽子呀! 方少帅扣上袖口最后一颗纯银纽扣,睥睨的眼神让人心寒:“倾宇难得睡会儿懒觉,就不能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吗?” “呃,是!” “至于周武将军……我正好有事要跟他商量。”黑色的军装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迷人英武,隐隐透出一股成熟韵味,“你去准备一下,别怠慢了贵客。” (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以后谁再叫我写h我就跟谁急) 第一百十一章 刚走出内院,一个清脆的童音就扑面而来:“君乾哥哥!” 伴随声音出现的是孩子精力充沛的身影。 “小鬼!”方君乾一把抱起小奕在半空旋转了几圈,亲昵地碰了碰他的小鼻子,“功课都做完了?” “咦?”小奕同学使劲吸了吸鼻子,只觉一缕馥郁香味若有若无,萦绕在鼻。 “君乾哥哥,你身上好香呀!” 方君乾诧异道:“是吗?” 这股香味清雅悠远,沁人心脾,甚是熟悉。 小奕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恍然大悟,绽开纯洁无瑕的笑容:“是哥哥身上的香味!” 一夜,满室馨香,身上难免沾染了他独有的香味。 饶是方小宝脸皮再厚也免不了脸上一红心脏一跳。 强自镇定道:“君乾哥哥有事要去开会,你自己去玩哈,乖~” “嗯嗯!”小奕同学从他怀中一跃而下,充分表现出小孩子通情达理的一面,“君乾哥哥你去忙吧!”他去找哥哥玩! 方少帅悄悄给一旁影子一样的左晓风使了个眼色,左晓风心领神会,立即将小奕带了下去。 总算呼出一口气,方小宝扶额轻笑:“这事儿真是……” 感叹一声,迈步朝会议室走去。 “啊哟,几年不见,方老弟愈发英气逼人、神采飞扬了!” “周大哥也是越活越年轻了!” 寒暄过后,两人落座,终于进入正题。 “周大哥,”方君乾将一份国统府的新文件推到周武面前,“有件事,我想请求你……” 周武接过文件仔细翻了翻,浓黑的眉毛纠成一团:“是国统府调肖老弟回平京的命令?这种没啥效力的指令你还留着呀,以你的性格我还以为你早把它丢进废纸篓了。” 正巧一个侍卫给他上了一杯茶,方少帅云淡风轻抿了口:“刚从废纸篓里找出来的。” 周武失笑。 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段齐玉分化绝世双骄的阴谋。以方君乾此时此刻的地位,早就可以无视这种不合理的命令了。 然而既然方君乾特意将这份文件从废纸篓里找了出来,那就说明这一纸命令对他意义重大。 周武迅速抓住了方君乾言下之意:“你是说,你要遵从段齐玉这个命令,把肖老弟送到平都?” “个中缘由我不便多说。只不过这一路上,还有到了平都后倾宇的安全就拜托周大哥你了。” 周武迟疑地问:“那……你跟肖老弟说过吗?” 手潇洒一挥,动作潇洒霸气,眼神独断专行:“这件事由不得他。” 谈完了正事,两人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话题也渐渐从家国天下转移到儿女私情上。 “方老弟有喜欢的人了吧?” “有。怎么?” “你有时会不会觉得,像我们这种身处高位的人,却为一个人交出心的主宰权,让对方掌控自己的喜怒哀乐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莫非这个千年单身汉终于开窍了!? 方小宝饶有兴趣地眨眨眼,十分八卦道:“你有心上人了,谁呀?” 周武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方小宝看出来了,不觉有点尴尬:“这姑娘说起来你也挺熟的……” 熟悉的女性? 方少帅喝了口茶,顺带开始回忆自己熟悉的有可能结识周武的女性…… 周武将军颇有点尴尬地搓搓手,“就是余艺雅小姐啦。” “咳咳咳咳咳!!”方小宝差点没一口茶呛死! “你说什么?”他没听错吧? 方君乾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周武坚定沧桑的脸孔:“你说的是哪个余艺雅!?” 绝对是同名同姓!绝对是! “就是余总统的女儿余艺雅小姐!” 真的是那个余艺雅!那个任性刁蛮颐指气使的千金大小姐! 方小宝顿时有种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自然,周武大哥才是那朵华丽丽的鲜花。 愣了好一会儿,方君乾才回过神来:“你们……怎么认识的?” 将近四十岁的男人,位列猛虎团上将的周武同志此时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像个初恋的小男生:“其实也没什么。方老弟也知道我是基督教会红十字的名誉主席吧?” 像红十字会这样的慈善组织在他们的地盘数不胜数,一般来说这些组织都会邀请当地有权势者担任组织里的重要职务。 慈善组织给他们名誉,相应的,他们则要为组织提供保护与便利。 当然,他们并没有很多时间能浪费在这些那些的活动上,挂个名而已。 “挂名的,我知道。” “别打岔!”周武瞪他一眼,“我有次参加基督教红十字组织的救助战地儿童的活动,就是在那次活动上认识她的…… “现在还想不通为啥自己会心血来潮去参加那种无聊的活动,明明忙的要死……呵呵,也许是上天注定要我认识她吧。 “方老弟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产生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的想法。她是如此……美丽,善良,聪慧,当她抱起那些脏兮兮的孩子时,我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使……” 这这这……这是余艺雅嘛!? 方小宝心中哀叹: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呀! 不过……这样也好! 如果周武追上了余艺雅,那她大概也不会缠着倾宇不放了。 此所谓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周大哥,既然你对余艺雅小姐这么有好感,怎么还不把理想付诸行动?” 周武白了他一眼:“谈何容易!人家身份高贵,年轻漂亮,而我都快四十了,比人家大了十多岁。” 方小宝嗤之以鼻:“这点差距算得了什么,你看看我跟……” “跟谁?” 方君乾一滞,旋即剑眉一轩,换上邪气笑容:“暂时保密。” 周武鄙视:“切,还执行保密政策呢!” “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相信以周大哥的魅力,一定能坚韧不拔排除万难抱得美人归。” “可是,我听说她跟肖老弟还有婚约……” 这句话可戳到了方君乾的痛处,气得简直让他跳脚:“你别乱说哈,我家倾宇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武一愣,随即笑他:“肖老弟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脸皮可真够厚的,说这话都不脸红。” 方小宝邪肆勾唇:“他就是我方家人。”那夜过后,他便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 “可是我还听说……” “没有可是!”方少帅一掌拍在周武肩膀上,“总之你要是喜欢余艺雅就去追吧!无论在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小弟都会全力帮助你!” 周武愕然。 半饷才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肖老弟是不是得罪你了?你居然帮着外人追自己兄弟的未婚妻,你俩真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第一百十二章 “晓风晓风,你先在外面等着,我偷偷进去吓哥哥一跳,呼呼呼!”小娃儿捂着嘴笑得犹如偷了腥的猫咪。 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房门,小奕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桃花的清冷芳香弥漫于室,比往常浓烈了许多倍。 明明如此清冽的香气,偏生馥郁浓烈的令人刻骨铭心。 小娃娃屏住呼吸,正想偷偷靠近哥哥。 “谁?”倾宇惊觉从床上挣起,表情依旧平静,声音依然冰冷。 这是所有认识肖倾宇的人所熟知的,无双公子的样子。 ——淡漠文雅,而且坚定,自信。 “哥哥你怎么发现的?”小奕见计划失败不由可爱地撇撇嘴,垂头丧气地蹩到倾宇身边,旋即嘻嘻笑道,“哥哥这么晚还在睡懒觉,不乖不乖哦!” 话音未落,小脑袋便被倾宇敲了一记。 肖倾宇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实则紧张忐忑。 幸亏方君乾已将床褥清理了一番,并替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要不然小奕这般冒冒失失闯进来,让他如何自处呀! “哥哥,”小奕忽然在哥哥白玉般的脖颈上发现一些很奇怪的痕迹,“你脖子上怎么有一点一点小红斑呀?” 肖宝宝不期然地倒抽一口冷气,脸倏地一下红透了:该死的方君乾,居然…… 掩饰性地拉了拉衣领遮住脖子上的吻痕,无双玉白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嚅嚅解释:“是……是蚊子咬的。”(公子呀公子,这个季节哪来的蚊子呀?) 小奕没有察觉兄长的谎话,瞪大乌溜溜的圆眼,纯洁无比地诧异:“好大的蚊子!” “是呀,”不同于平常风轻云淡的笑容,这回的笑容之下隐藏些许尴尬勉强,“大蚊子……” 其实肖倾宇一直觉得,哄骗小孩子(尤其是自己机灵的弟弟)比打一场战役还要累人。 好不容易打发了小奕同学,肖参谋长心里噗通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头有点晕,纤长的食指揉了揉太阳|岤,无双起身更衣,走出卧房。 “咦,这不是肖老弟吗?”周武豪爽的声音远远传来。 原来是两人议事完毕,方少帅亲自将北虎将送出了客厅,迎面便瞧见了肖倾宇。 周武大哥觉得肖倾宇的精神似乎不太好,不由关切道:“肖老弟你得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回平京了,你这样子怎么成!” 无双似乎愣了一下,半天才说:“回平京?” 方少帅眼明手快地截住倾宇的追问:“对,回平京。” 周武同志明显感觉气氛异样。 左看看方君乾右看看肖倾宇,终于作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用送了……哈哈哈,去大门的路我还是挺熟的……” 走为上策! 无双脸上的神色在六分的冷峻中带着两分桀骜和两分冰冷的嘲弄,“肖某最厌恨自作主张替肖某决定一切的人。” 他的表情让方君乾感到勉强,无奈,不知所措,情不自禁苦笑:“倾宇,别的都好商量,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少帅就这么盼望肖某离开吗?” 肖倾宇冷冰冰微笑,仿佛鄙夷,又仿佛轻蔑。鄙夷的是自己,轻蔑的也是自己:“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回平京?” “我就知道倾宇会赖账。” 方君乾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是一种轻佻的,带着黑色的胜利与高傲:“你亲口答应回平京的,难道倾宇忘了吗?就在昨天晚上。” 那一秒,肖倾宇真的产生了杀人灭口的强烈冲动! “倾宇,”方君乾忽然涩涩一笑,“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平都的理由,也知道你不信天命,可即使这样我也很担心,因为我知道如果倾宇有任何不测我会后悔一辈子。如今了尘大师说有可能帮你化解 这场浩劫,为什么不去试试呢?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你总对小奕说‘什么时候才能让哥哥不为小奕担心呢?’,那你什么时候能不让方君乾为你担心?”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那周武将军与绝世双骄话别后带着自家亲信警卫准备离开。 结果还没出门便遇上了打劫。 “此树是我栽,此门是我开,要想出门去,留下买路财!”小奕同学的开场白还是没有多大创意。 周武同志活了这么大还没一个不开眼的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只觉——好玩极了。 “小鬼,你是谁?” 小奕同学最近水浒说书听多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萧奕便是。” “肖奕?你是肖参谋长的弟弟吗?” 小奕同学眼珠一转:莫非他想跟哥哥告状? 小娃娃傲慢地鼻孔朝天:“不告诉你!” 周武一来有要事在身,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二来也着实喜爱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只得“破财消灾”,示意警卫掏出一张银票:“这些就当见面礼吧!我要走了。” 谁知小奕同学鄙夷地瞄了瞄周武手中的银票:“什么破纸,我才不要呢!” “破纸!?”周武大哥被这句话打击倒! 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居然被说成一张废纸,这小娃娃胃口也太大了吧! 其实周武是误会小奕娃娃了。如果周武大哥给的是几个银元,小奕同学一定会欣喜若狂地收下放行。 也难怪,毕竟小奕平时买的都是零碎的小玩意儿,用铜板银元绰绰有余,还真没机会见识传说中的银票。 简而言之,就是:不识货…… 小奕洋洋得意地叉着腰,这般强盗行径由他做出来不觉卑劣,只觉可爱:“别以为一张破纸就能打发我了,今天你要不留下买路财就别想走出大门!” 这个古灵精怪贪玩好动的小娃娃真的是公子无双的亲弟弟? 周武立马自我否定: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肖参谋长这么温文儒雅气质斐然,他跟肖参谋长一点都不像嘛!这小家伙人小鬼大,不就是另一个活生生的…… 周武同志心有有了计较,蹲下身一本正经地说:“小朋友……其实你姓方对不对。” 第一百十三章 虽然小奕童鞋只认银元不识银票的可爱行为惹人发噱,虽然方少帅对孩子的思想品德教育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周武同志心胸宽广并未真的与小奕计较。 然而当左晓风知道此事后,第一次不顾上下尊卑声色俱厉地斥责了自己平日里百般维护的小少爷,并拉着他亲自登门致歉,归还了讹来的财物。 往日温和忠诚的人发起火来也格外可怕,小奕吓得眼泪花花直在眼眶里打转,灵活的大脑也失去了反驳的勇气。 这事儿传到无所不知的肖参谋长耳中,花了我们无双公子宝贵的五秒钟思考时间,随后就将左晓风叫到了书房里。 左晓风战战兢兢地站在肖倾宇面前,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脚尖不敢直视肖倾宇:“公子,您叫我?” 左晓风一直对肖倾宇心存一份莫名的敬畏。对这位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人的公子无双,南统军诸位都怀有几分景仰敬畏之情。 “左晓风,”往日温柔可亲的无双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森冷严酷的责问,“你为何要斥责小奕,还硬拉着他向人赔罪?”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锥子狠狠的刺进胸口!一种莫名的惊惧与恐慌自左晓风心中蔓延开来。 “公子,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对……” 白衣少年慢条斯理道:“对与错无需你来判断。更何况,肖某只是让你保护他,并不是请你来教育他的。” 力能壮胆,才能示气,权能显势。肖倾宇的话,就是气与势的完美结合。 “如果你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么今天下午就去和小奕道歉;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么从今天起,你不必跟着肖某了。”言下之意,竟不惜将他逐出门外! “你,知错了吗?” 这般积威下,少年涉世未深的心理防线差点击溃:“左晓风蒙公子大恩,这条命本来就是公子的,本该唯公子之命是从……可是,可是……” 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我还是觉得小少爷这样做不对。” 想象之中的严惩并未到来。 紧接着,左晓风看到了一幕让他终身铭记的画面。 肖倾宇温柔一笑,霎时如严霜尽去,冰山初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赞扬一声:“做得好。” 那句肯定,是肖倾宇对他的信任。 “晓风,肖某明早要去平京,你要负责保护小奕和少帅一起留在玉亘。” 左晓风一惊:“公子要去多久?” “最多两年。”自己的话被打断,肖倾宇依旧笑容淡然,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如果在这期间,少帅也有事外出不在玉亘的话,你一定要带着小奕去投奔一个人。” “谁?” “清帮老大——杜阳箫。” 见公子神色凝重,左晓风终于意识到此事非比寻常:“公子是怕……”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晓风,如果到时真有人想对你们不利,也只有清帮老大能保得住你们。” 左晓风知道事关重大,视死如归地点点头:“公子,我记下了。” 最后,雪衣公子微笑着对左晓风说了句: “晓风,肖某把弟弟放心交给你了。” 言近旨远,语重心长。 谁也不知道方少帅是怎样劝动公子的。 只知道肖倾宇走的那天下起了雨,雨很大。很难想象昨天还是艳阳普照,晴空万里。 “倾宇!”方君乾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纵然打着伞,飘飞的雨水还是从他轮廓分明的下巴不断滴落。 一股锋锐的霸气,让肖倾宇心神微微一紧:“活着来见我!” 白衣少年傲然一笑,目光锐利,又清澈如水:“你才是。” 而在洛迦寺,了尘大师得知肖倾宇要返回平京的消息后,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无双他总算肯迷途知返了,为时未晚、为时未晚呀!” 得知无双和少帅分开并单独一人返回平京,了尘高兴得白胡子一翘一翘。 根据他修行多年的经验,想让肖倾宇摆脱宿命诅咒,第一要与世隔绝,藏身古寺。 第二就是要袖手政务,潜心修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珍爱生命,远离少帅。 旅途颠簸,一路风尘。 连续几天高行军强度的长途跋涉,连周武这种久经行伍的人也大呼吃不消。 以致到了平京下了车,周武面对依旧白衣清隽的公子无双很是不可思议。 “怎样,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肖倾宇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建筑,静静地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倾宇!” 珠落银盘,黄莺出谷。 肖倾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软玉温香扑了个满怀! 余艺雅扬起俏脸,容光焕发的娇美脸蛋上洋溢着见到心上人的甜蜜满足。 一丝黯然在周武脸上悄然滑过。没有哪个男人乐见自己喜欢的女人对另外一个男人投怀送抱。 “余小姐,”温和有礼的微笑,透着淡淡的冰冷疏离,“你这样肖某会很困扰的。” 不着痕迹地推开少女,抽身后退几步,肖倾宇正色对周武说道:“周大哥,你不是说段总统找肖某有急事吗?我们这就出发吧。” 余艺雅面色不善地瞪着魁梧伟岸的男人:这个讨厌的人是谁呀?胆敢打搅她和倾宇的久别重逢,不可饶恕! “啊。啊?”周武瞪大眼睛:段齐玉啥时候找他有事了? 不过周武还是在无双眼神的提示下如梦初醒,忙不迭点头:“是呀是呀,余小姐我们真有急事。” 周武的目光在肖倾宇柔雅的完美侧脸的线条上扫过,心里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肖老弟,好像不怎么喜欢余小姐呀…… 第一百十四章 在临行前一夜,方君乾低头细心替白衣少年打理着行礼,却一反常态没有喋喋不休的叮嘱。 肖倾宇默默盯着忙碌的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浸润着被冰雨淋透的忧郁黯淡。 闷热的空气,透过屋子的窗棂缓缓流溢进来,夜幕喑哑压抑,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方君乾……”少年的声音如飞雪飘絮,落在摇红的火堆上渐渐熄灭。 “怎么了?”少年元帅抬头,一如往常地笑着回应。 他沉默了片刻:“没什么,只不过忽然很想叫一声你的名字。” 方少帅强颜欢笑:“怎么,还没走就开始想我啦?” 夜晚的风,很轻。 轻的像白衣少年声音。 “方君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肖某注定二十四岁早逝,注定逃不过这劫…… “那不是死之前只剩肖某孤零零一个人……” 他没有说下去。 他并不怕死,只是怕一直孤单的自己连死也是这般寂寥,身单影只。 如果要死,我希望死在你身边…… “才不会!”方少帅心下一凛,下意识地反驳! 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遥远而虚幻,飘忽且空灵,到了心口才凌厉成尖锐的刺。 世事无常。弹指一挥间,人世已隔沧海桑田,何况只是一个生命的坠落? “了尘大师神通广大,倾宇定会平平安?br /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4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安安的,少说这些丧气话!” 无双闻言,唇角掠上一弧微翘的线条。昏暗的灯光下,方君乾不会瞧见。 只不过再度开口时,向来冷漠无波的声音多了点调皮戏谑:“也是。反正平京多美女,肖某随便找个佳丽结婚也不愁无人陪伴。” “敢!”方小宝的脸顿时黑了一半!凶神恶煞道:“信不信我带兵抢亲,昭告天下说你是我的人。” 以他唯我独尊恣意妄为的性格,这种事情他绝对干得出来。 “我信我信。”肖参谋长可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语气三分连哄三分带骗,还有四分无奈笑意,“一时戏语,怎么就当真了?” 蹲下身子,将他还未整好的文件干净利落地理齐,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睚眦小队我带走一半,剩下一半留给你。” “我走后别太宠孩子,多多督促他学习才是。” “肖某会设法在平京牵制段齐玉,顺道关注东北近况。” “南统军今年的扩编新兵计划太过敏感,极可能引起平都一些人士的反弹,这些肖某自会处理。不过就算国统军最终无法通过备案少帅也不必理会,按原计划招兵就行了。” “肖某估计与倭桑的决战就在近几年内了,少帅切不可放松对倭桑的警惕。” “还有……如果突发紧急事件,不妨打电话给肖某。” “……” “……” 嘱咐了半天,从政坛时局到江湖轶事,从烽火战事到家长里短,甚至连突发事件都提到了。 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的肖参谋长,唯独忘了他。 你关心的人或事,怎么就单单没有“方君乾”这个人呢? 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闷涨难受。 “倾宇……”他一口咬上他似白玉雕琢的耳垂,似在自己的不喜、不满与不甘。 浅啄噬咬,耳鬓厮磨。 少年元帅抱着怀中略显单薄的身子,孩子似的委屈,“记得每天按时想我!” 像是一阵带了幽香的蛊风轻轻掠过,霎时吹得心湖涟漪翩翩。 肖倾宇闭起眼,嘴角却浮上一抹清绝的微笑,没有人捕捉得到的微笑:“好的。” 的少年呀,你只知他的话中没有提到你,却不想这些事中哪样离得开你? 现在回想起方君乾那孩子气的命令,无双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肖参谋长想到什么居然笑了,平常可是很少见你笑的。”段齐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无双闻言,敛容正色,那抹笑容如幻影般一闪即过,恢复一派波澜不惊。 段齐玉腆着新添的啤酒肚,艰难地坐上沙发,笑容虚伪:“段某来迟,让肖参谋长久等了。” “无妨,肖某也是刚到不久。”无双优雅点头。 虚伪客套,一番寒暄。 段齐玉看着座位上好整以暇的白衣少年,眉头跳了跳,又嫉又悔。 他觉得这个少年的存在简直是对自己的一个讽刺。当初得知他随同方君乾前往南方抗敌,段齐玉暗藏祸心。知道倭桑实力强大的他自然希望绝世双骄战死沙场以灭自己心腹大患。 结果五年过去了,预料中的情况没有发生,两人镇守南门,文安邦武定国,在南七省呼风唤雨声名如日中天。 而南统府所在的玉亘市的影响力竟隐隐超过了首都平京! 那个远在玉亘的权势者年纪轻轻,却已经成为一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们巴结拉拢的新目标,居然还成为自己大总统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而帮助他取得这些辉煌成就的人,就是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的白衣少年! 段齐玉心里转过无数念头:早知会有今天的局面,当初说什么也要在平京将这两人抹杀!不过现在又有这么一个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只要自己能说服眼前这个年轻人,那么让方君乾主 动放弃大总统之位也不无可能。 只要熬过这次的大总统竞选,我段齐玉就能东山再起!什么方君乾肖倾宇,统统要你们死无全尸! 想到这里,段大总统脸红得就像喝了十几斤的白干,赤彤彤醉醺醺,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肖总参谋长,好久不见。方少帅在此次大总统选举的得票遥遥领先,先恭喜你们了。” 白衣少年悠然微笑,话中带刺:“如此混乱的局面,谁也不能预测将来会是怎么样。包括,此次的总统之位花落谁家。” 浑浊的眼睛里斩过一刀疯狂暴戾,双颊也似那么一阵:“贤侄说的对。我老了,在这位置上坐得也够久了,早就坐腻了,也该退位让贤给你们年轻人。这天下迟早是你们的!不是段 某贪恋权势,实在是眼下段某还走不得,最近一段日子大总统选举搅得满城风雨,已经严重影响了国统府对全国军队的编制!如果各地军队各自作战不听从指挥部统一调度安排,又怎么能够 形成全国抗战统一战线呢?抗战又怎么可能取得胜利呢?!” 段齐玉只差明目张胆地命令方君乾退出大总统选举,交出南统军军权。 “这是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们要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决不能四分五裂,更决不允许倭桑军队野兽般染指我们的疆土!” “段总统能充分洞察野心倭桑灭我华夏的狼子野心以及这次抗倭大战的战略意义,我南统军上下总算松了一口气呀!”白衣少年“欣喜不已”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来方少帅的南统军 扩招新兵计划终于有着落了了!请段总统放心,一旦新兵扩编完毕,我南统军定当集结数万铁军开赴前线,浴血疆土誓死卫国!” “肖参谋长你先等等!等等!”段齐玉大义凛然的表情一下子扭曲成尴尬,干笑几声道,“年轻人做事就是急躁了点,这些还要从长计议,决不能操之过急——” 第一百十五章 “只怕急得不是肖某,而是另有其人。” 这几年的历练让无双的气质更为沉淀。 依然是那眉、那眼,然而在乱世风雨里添了份深沉,糅杂了悠远淡漠的成熟韵味,尤为摄人。 “国家大事先不谈,肖某最近听得一个绯闻,段总统的侄子在玉亘公然调戏女学生被警察当场拘捕,不知段大总统怎么看?” “这……”段齐玉一时气结:这个小畜生又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在平京强jian几个女人倒也算了,好歹有我给你摆平,怎么闯祸闯到玉亘去了。方君乾这个煞星是这么好惹的吗? 骂归骂,可那侄子毕竟从小受宠。是自己的心头肉,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维护:“哈哈,谁没有个年少轻狂时呀!怕是小侄一时情难自禁,无意中冲撞了人家。肖总参谋长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劳多费心了,还请放过这小畜生一马……” 无双清亮凝静的眼里掠过一丝失望和嘲讽,将眉宇间若有若无的笑意了化作讥诮:“大总统此言差矣。令侄之所以能在平京欺男霸女为非作歹,是因为有你在暗中包庇收拾残局,平京大大小小的官员无人敢管。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在平京的这付派头摆到了我们玉亘。要知道,他在南七省可什么也不是。” 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慢慢在段齐玉心底汇聚,越聚越浓,五脏六腑的彻寒。 段齐玉知道他在敲山震虎,摆明态度:你虽然是国统府大总统在平京称王称霸,但那你在南七省却什么都不是!这片土地你最好别意图染指! “肖倾宇。”既然扯破脸皮,段齐玉也不必惺惺作态了。当下冷着脸威胁:“别忘了你只有一个弟弟。” “你大概还不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的手下就会把他交到我面前。这个人是我几年前派到你身边监视你的,你做梦都没想到吧?” 小弈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肖倾宇的软肋死|岤。 只要抓住肖倾宇的弱点,就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事态朝着自己的想法前进,段齐玉忍不住又得意起来。 可这得意还没维持几秒,就被无双无情地打破了:“你尽管试试看。” 段齐玉惊怒若狂地一把抓起电话,开始狂拨号码! 白衣少年也不阻止,冷眼看着他拨通电话垂死挣扎。 “听着!我命令你现在马上抓了那个小鬼!马上!” “段大总统对不起,我现在是无双公子的手下,编号睚眦87。奉命暗中保护小少爷的安全。” 段齐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怒地差点把手中话筒摔碎!“你……你敢背叛我?” 电话那头停顿一下,轻轻道:“公子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完再不理段齐玉气急败坏的咆哮,挂断电话。 肖倾宇静坐在沙发上,温润风雅,公子如玉。优雅地抬起茶盏,用茶盖边沿撇去||乳|白色的茶沫细品一口:“连区区一个人质都会出问题。换了肖某,根本用不上要挟这一套。” 肖倾宇生平最恨有人想对小弈不利,也恨别人威胁利用自己。 很不幸,段大总统一次就占了两个。 说到这里,无双顿觉百无聊赖,失去了与他打机锋的兴致。 “我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放弃了。” 段齐玉眼神狰狞,面容扭曲,猛地拉开抽屉掏出枪!“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走不出这个房间!?” 黑洞洞的枪口在他额头上晃动,无双冷然一笑,一寸一寸移开顶在自己头上的,一双眸子静如深海、黑如点漆:“你信不信肖某就算不走出这个房间,也能让你段家一家老小十七口人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顺带提一句,您这抽屉里的枪好久没用了,估计射不出子弹了。” 段齐玉听在心里,心中无端一凛:这枪好像是稍稍轻了点,莫非真被人掉了包? “或许你可以试试按下沙发扶手上的那个红色按钮,通知你的侍卫冲进来将我就地格杀。” 少年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下端坐如常,秀雅的面容沉静如水,衣褶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被窥破,段齐玉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脸一阵青一阵白,右手在红色按钮上游移着,微微有些颤抖,几乎要把持不住! 只要按下按钮,门外一直蓄势待发的侍卫就会冲进来杀了他!只要他死了……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只要自己按下这个按钮,不但自己会身首异处,段家也会面临灭顶之灾! 段齐玉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种大祸临头的敏锐直觉不知已经助他多少次死里逃生。 脸上肌肉颤了颤,段齐玉最终颓然将手移开了红色按钮:不急在一时——段齐玉只能用这个不着调的理由说服自己。 “段总统,恭喜你。”肖倾宇不无真心地说,“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抉择,成功捡回一条命。” “只要你按下这个按钮,的确会有十个人冲入这间房间,但并不是您的护卫,而是肖某的睚眦军——因为在几秒之内,您那些护卫会被肖某的睚眦军毫不留情地就地格杀,甚至连声音都不能发出一丝。而段总统您,自然也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这个房间。” 就在一刹那,那温雅浅笑的少年公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种蕴含在骨子里下的从容不迫运筹帷幄和谋定后动蓄势待发之气,让段齐玉从头皮到脚趾泛上一股寒气。 “不知段大总统有没有养过狗?”肖倾宇突如其来的天外一笔把段大总统弄得错愕当场。 “其实某些人和狗真的很像,只要你扔给他一根骨头他就会对你摇尾乞怜,唔,好像还有些差别——他们没狗那么能干忠心。” 肖倾宇望着他的墨玉暗眸里冷然无波,分明是平起平坐的位置,俨然予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只要段总统安分守己不做一些出格的事,等少帅赢得选举,肖某还是可以保证段家一世富贵平安的,这不就是段总统渴望已久的骨头嘛。段总统又何必舍近求远,甘愿去做外国人的一条狗呢?” “咚,咚咚,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过后,一个前凸后翘,身材惹火的性感女郎端着茶壶走了进来,无意中缓和了局面。 她是段齐玉新招来的女秘书,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的情人和禁脔。 女秘书见两人在书房里谈了很久,便殷勤地来添水,顺便见识下传说中绝世双骄之一的公子无双,历史上最年轻的总参谋长。 加水的时候女秘书敏锐地注意到 段齐玉惨白着一张脸,接过茶盏的手不可抑止地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反观无双公子,举止有度,波澜不惊,温润秀美有如处子,出尘遥远宛如神仙中人。 在替他添好水的那刻,他居然温文有礼地道了声“谢谢”,和气地让人受宠若惊。 气度优雅地喝了口茶,白衣少年搁下茶盏,告辞:“段总统,肖某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肖某说的那些话,段大总统不妨好好考虑下。” 风姿卓然地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又能随心所欲地带走所有人的眼神。 “我要他死!”待肖倾宇出府后,段齐玉一把扫落桌上的东西,咆哮声中充满了色厉内荏的惊惧,“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 那张涨成紫黑色的脸孔像一块过期了的猪肉,布满血丝的眼睛简直像要吃人。漂亮的女秘书惊恐望着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第一百十六章 永夜不欲睡,虚堂闭复开。却离灯影去,待得月光来。 落叶逢巢住,飞萤值我回。天明拂经案,一炷白檀灰。(齐己《不睡》) 星光灿烂,晚风高远。 倾听着放生池里蛙叫参天大树上的虫鸣,焦躁的心也洗涤出悠远的静谧。 夜幕中的洛迦寺,远离繁华都市的纸醉金迷。 虽静,却也静的孤寂。 洛迦寺的后院,一僧一道并肩而立。那和尚一身木棉袈裟,鹤发童颜,胡须垂胸,赫然是洛迦寺的了尘方丈。 而那道士一袭素净靛青宽袖道袍飘飘欲仙,穿着黑色的千层底布鞋,长长的白眉垂下来。看他面貌像是三十多岁,然而眼神沧桑似五六十岁,再看他的白发和白眉,会让人以为这是个百岁高龄的老人。 夜空深邃邈远依旧。 了尘专注凝视满天大大小小、忽明忽灭的繁星,遥远的目光似乎想穿破无尽虚空,刺探天之尽头。 “近来夜观天象,见紫微帝星辉辉然璀璨夺目,看来方少帅君临天下时机已近。” “别跟贫道提起那个混世魔王,说起他我就一肚子的气!”道士冷然一哼:“那方君乾与道法无缘,倒是块入魔的好材料,可惜了仙根慧骨的公子无双。” 夜空为幕,繁星为珠。 道士遥忆起当年的重阳灯会上的相遇,便是一阵痛惜。 “贫道只在千年前的重阳佳节上与绝世双骄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无双公子不良于行,小侯爷也还没登基,贫道却已在冥冥间察觉到了两人的结局。 “情深不寿,缘深难许。当时我修道初成,略窥天机,早跟公子提醒过这句话,谁料还是……” 那个道士,竟是当初为肖倾宇卜出“命犯桃花”一卦的玄机子! 这话勾起了了尘的担忧:“道兄所言甚是。紫微星旁的左辅星日趋暗淡,有陨落之相。无双命主‘一曜’左辅,莫非是……”了尘方丈长眉一耸、面色苍白,“命数将尽?” 玄机子愤愤道:“贫道早就说过,要保他一世平安必须做到三点——袖手政务、潜心修道、断情绝爱。他做到了哪样!?怕是一样都没做到吧!”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高声,一脸恨铁不成钢:“多好的仙骨灵根!这等良才美质只要跟着贫道修行几年,何愁大道不成!”玄机子唏嘘不已,“偏生入世太深,情根不断,被那混世魔王生生玷污!”(貌似方小宝很不招得道高人的待见呀……) 了尘摇摇头,双手合什,甚为叹惋:“公子两世与少帅纠缠不清,无缘得道,也是命中注定不可强求。但事已至此,我们说这些为时已晚了。” 了尘就此打住,明亮的眼睛仔细观察着玄机子的表情:“道兄资质胜贫僧千万,早在贫僧虔心修行时,道兄就已窥得天道,足见道兄的修为深不可测。眼见无双劫数将近不知道兄可有破解之法?” 了尘完全抛给了他一个大难题。 玄机子两条白眉紧紧纠结在一起,面色凝重,似乎也感到了问题的棘手性。 抬头远观了一下星象,随即闭目掐指算将起来。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幽幽开口:“叫人用桃木新造一床,高四尺,床边放七盏长明灯,摆成北斗七星之势,睡之前在床上撒上一把米,让公子每夜高卧于此,一连九九八十一天,一日都不可间断。或许这样能上阻天听,瞒天过海。不过此法奏效与否贫道实在不敢保证,权当……尽尽人事吧。” 这完全是听天由命的做法。 了尘失望不已:“难道没有一劳永逸的破劫之法吗?” “有!” 肯定的答复让了尘精神一振:“请不吝赐教!” 玄机子一甩拂尘,斩钉截铁:“泰卦九三爻的爻辞云‘无平不破,无往不复’。世间万物互为因果,万物之法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否则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一如阴阳否泰,相依相存,此生彼生,此灭彼灭。既然上天注定无双二十四岁时死于非命,那必定会有相应的破解之法。” 了尘高声唱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知这方法究竟是……” 玄机子耸了耸肩:“不知道!” “不知道!?” 了尘一时哭笑不得,心里还有几分淡淡的不信。 “我只知上天注定会有破解之法,却不知究竟该如何破解。” 手掌下意识地再加紧几分力,玄机子道袍飘飘,神情悲悯:“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我等凡夫俗子也束手无策。这破解之法究竟是人?是物?抑或只是某一契机……根本无从知晓。” 一线的希望,隐约的期盼,乃是由绝望而生。 第一百十七章 对无双公子来说,了尘与玄机子的破劫之法只不过是换张床,睡觉前浪费一些米而已,便由着他们去折腾。 其实只要不妨碍他正常作息,不妨碍他的工作计划,这种小事无关紧要。 现在令无双公子烦恼的既不是玄机子也不是了尘,甚至连段齐玉段大总统的排名也被迫靠后。 是哪位神通广大之徒能令无双公子烦恼至此呢?没错,就是我们的余艺雅大小姐。 “艺雅,你不需要这样。”肖倾宇第十九次这样对她说。 说罢,轻轻将手边余温尚存的玫瑰百果蜜糕推到余艺雅面前。他的眉眼淡淡的,连嘴角的微笑也是那么淡漠疏离,却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余艺雅只觉胸口一痛,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却又极为不甘似的拼命压抑住自己奔腾涌泻的泪光。 哽咽时,说话不免断续:“我知道……但请你不要说了!你先尝尝呀,你连尝都不尝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不喜欢呢?我花了这么多工夫,我跟厨房里的师傅学了三天!你就吃一口,就一口!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 “余小姐,”呆在门边被余艺雅忽视的姚于倩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公子肠胃不好不能吃这些甜点,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余艺雅突然说不出话来,苍白着面色不得不承认:她……她根本不知道。 “艺雅,如果你喜欢吃点心,肖某以后做给你。”白衣少年依然温温和和地笑着,偏偏这笑容里藏着太多看不清的东西,温柔得让人心中泛疼,“女孩子家不必受烟熏火燎之苦。” 这种疼,不是来自的伤害,而是一种对彼此距离遥不可及的恐慌与悲哀。 是的,肖倾宇是极有风度的男人,即使自己身为他的未婚妻,却连一次点心都不曾替他做过。 不是自己做的不好,而是肖倾宇不能吃这些甜点,更不愿任何人为他受累, 肖倾宇从不要别人对他好,唯独那个男人是例外。 那个男人——方君乾。 余艺雅走之前,狠狠瞪了眼无双身边的姚于倩。 对此姚于倩早有心里准备,笑着对无双说了句:“看来我呆在公子身边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能帮公子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姚,你不该陪我来的。”肖倾宇望向姚于倩的目光,就像一只蝴蝶在一朵花上轻盈流连的触碰,之后将视线转移到面前的一叠待批档案上,“少帅来电说黑子很想你呢,指责肖某不该棒打鸳鸯,活活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凤眸女子温温柔柔地笑,她是女人中的女人,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倾国倾城:“少帅怎么能这么说呢,是于倩自己要跟来的。这平京风月场所的姐妹们和于倩平日里颇有些交情,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说不定还能帮上公子。” “小姚,”无双的神情如常,但目光若有所思,一些思虑游弋在其中,“这次回去后你就金盆洗手吧,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比什么都快乐。工作上的事我会安排其他人去做的。” 虽然黑子度量大,非但不嫌弃小姚的出身反而更加疼宠呵护。但肖倾宇却不能不考虑。 姚于倩脸色一红: “其实……公子你不说,我也想在这次任务结束后向您辞行。”美貌女子的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腹部,眼里蔓延着无法掩饰的柔情与羞怯,“我、我怀孕了!” 白衣公子哑口无言,呆呆望着她,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别看公子无双平日里沉着镇静指点江山,无所不知的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可生孩子这种事的的确确吓了他一跳。 他毕竟还年轻,自爱上方君乾后更从未想过谈婚论嫁,这种事情离他太过遥远。 姚于倩嘴角的微笑渐渐扩大,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次:“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公子,我要当妈妈了。” “这是好事呀!”终于回过神来,白衣少年几乎忍不住抚掌大笑,“小姚,你更不该陪我来了!” “我还没告诉黑子呢。”姚于倩狭长柔媚的凤眼掠过一丝母性的光彩。尽管害喜让她胸闷辗转昏日黑夜,可一想起腹中的胎儿,一想起那个持枪而立的挺拔背影,姚于倩就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我想给他个惊喜。” 玉亘市,南统府。 艳阳高照,暖风融融。 花园的草坪上摆了一个大澡盆,脱了个光溜溜的小娃娃正在木盆里左搓右洗,不时尖叫一声将水泼到旁边拿着大毛巾给他擦头发的英俊男子衣服上。 “小鬼你再闹,再闹我就抓你去裸奔!绕军营一圈。” 小鬼头终于安静下来,从毛巾里探出头:“君乾哥哥你知道吗?柳荫街赵小胖的哥哥生了个小孩,长得可好看了。赵小胖天天在我们面前吹嘘他的小侄子。” 方君乾随口应了声,可有可无。 小弈见自己的话没引起方君乾的注意不由急了:“还有马小跑,他也有小侄女了,粉嫩的好可爱!” 方君乾剑眉一轩,更加用力擦拭起孩子的脑袋:“小鬼,你想说什么?” “君乾哥哥,你跟哥哥为什么不结婚呢?我也想要个小侄儿跟我一起玩。”孩子就是孩子,连侄子侄女都被拿来攀比。 隐忍的、略带苦涩的微笑爬上薄如剑身的唇:“小弈,我想问你——如果在你拥有小侄儿的同时会失去你的君乾哥哥,你会怎样?” 方君乾一旦停止手上的动作,连水温都变得凉起来。 小弈打了个寒噤,毫不犹豫地绽开灿烂笑颜:“君乾哥哥最好了,当然是选君乾哥哥啦!” 小侄子么,虽然有点可惜,但还是君乾哥哥比较重要! 少年元帅替他擦干头发,又将他的发型揉得乱乱的,一声叹息:“你知道吗小鬼,再没有人能像我这般跟你投缘。” 他看了他半天,仿佛一只跌落在陷阱里不断咆哮挣扎的兽,有着不可置信的悲哀与疯狂,却又笃定而执著。 他亲手掐断孩子的念头,断得残忍而彻底。 “小弈,方君乾什么都可以让、什么都能够依,唯独这件事不能答应你。” 第一百十八章 当我决定放弃一切跟你走时,你走了。 一直念念不忘,一直朝思暮想,一直铭心刻骨。 似乎习惯了思念,习惯了等待,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单纯地以为只要等待就会抓住幸福。 蓦然回首,竟已时过半载,岁月荒芜。 小姚怀孕的消息早在五个月之前被黑子知晓,在肖倾宇的命令下返回玉亘安心养胎。 方少帅于宝光湾大败倭桑,成功收复南七省铁路的行使权,声望再度达到一个新的顶峰! 小弈也在方君乾的安排下进入仲恺小学修学。这是国父孙仲恺开办的国内第一所近代化小学,现在已成为贵族子弟的聚集地。能进入这所学校的学生定然家世不凡、非富即贵。(方小宝 也曾在这里读过书……) 而与此同时,两年一度的军功授勋仪式在金碧辉煌的军辉大礼堂举行。 每届的授勋仪式都是段齐玉提拔自己亲信的大好时机,如果你不是段系人马,那么除非你像方君乾周武那样立下不世功勋,否则军辉大礼堂的大门永远不会为你敞开。 而今次,段齐玉居然邀请自己担任这个授勋人。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有那么一瞬间,无双几乎想拒绝邀请。 但显然这个想法是不明智的。 一旦拒绝担任授勋人,就证明肖倾宇和段齐玉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两系的斗争也正式摆上了台面。 到时国内外时政报纸的头版还不知道要怎么写,特别是倭桑,估计会幸灾乐祸到从美梦中笑醒。 何况近几年正是全国军民与倭桑作战最关键的阶段,如果在这种时候传出大总统与总参谋长不和的负面消息,对人民抗战热情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各派官员会人心惶惶,不得不选择其中一方投入你死我话的政治漩涡,那样抗战力量势必大大减弱。 第一,肖倾宇不愿做千古罪人。 第二,即使今后矛盾公开化,那么也一定是由段齐玉挑起争端,自己必须占理! 权衡再三,肖倾宇最终还是答应了段齐玉的邀请。 政治就是这样,即使暗里斗个你死我话,表面却还是一副亲如手足安危与共的样子。 周武看见从军辉大礼堂门口走进来的肖倾宇,看不清他的目光,却依然能感受他的优雅冷淡。 背负着血腥和罪孽,游走于绝望与荣耀。遗世独立而难掩锋芒,步履沉稳却不失优雅,他只要一出现就能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年轻,温柔,风度翩翩,惊才绝艳。 周武抑制不住心头苦涩:这样的人,才不愧为余小姐情之所钟。 “肖老弟,”周武强打起精神,“幸亏你答应出席这次授勋仪式。你要知道段齐玉都已经把那篇报道交给报社了,只要你一拒绝他的邀请,那顶‘分裂全国抗战统一战线’的大帽子非你 莫属!” “哦,那真是抱歉,肖某让段总统失望了。”白衣公子的笑容带着少年独一无二的嘲弄。 周武眯着眼,饱含深意地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出来:“肖参谋长知道这次的头等军功白虎勋章的获得者是谁吗?” 肖倾宇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人进人出的会场,平淡地回了一句话:“肖某是本次仪式的授勋人,按照惯例是不能打听此次获勋名单的。” 更何况,他毫无兴趣。 所以当听见那句——“好久不见了,倾宇。” 像一块巨石砸落平静的心湖,霎时间汹涌澎湃激起巨浪滔天,突如其来的磁性嗓音让肖倾宇顿觉头晕目眩。 他定在原地,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幻觉.慢慢转过头朝声音来源望去。 黑亮的马靴踏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质地火红披风随性飞扬,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依然如往昔般坚毅清亮。 肖倾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走向自己,忘记了呼吸:真的是他!不是幻觉也不是幻听,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公元1951年六月十八日,军辉大礼堂。 在军乐队吹奏的一曲嘹亮的《阿伊达进行曲》(也叫《凯旋进行曲》)中,一位戎装元帅从红地毯上凯凯走来。 身着领受勋章时才能穿的黑色将官大礼服,军帽上的金属徽章折射着太阳的光芒,金线绣制的肩章上两枚熠熠生辉的金星几乎灼伤所有人的眼球。 随着他的前进,两排交叉在一起的军刀一对对利落放下。 正午的阳光从他身后敞开的大门射了进来,像一束强烈的聚光灯打在他背后,光与暗渲染出血色的辉煌。 大礼堂弥漫着庄重而神圣的气氛,没有一点嘈杂,方君乾肖倾宇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无双的声音空灵而肃穆:“此时此刻,公元1951年六月十八日中午十二时,吾等齐聚军辉大礼堂,将由我,国统军最高军事委员会总参谋长肖倾宇,在诸位的见证下,在国民的见证下, 在历史的见证下,将一等军功白虎勋章授予一个军人,一个浴血疆场力挽狂澜,为民族、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少年元帅。” 倏地提高音量:“方君乾中将!” 英姿焕发的少年元帅忽然矮身,右手按胸单膝下跪——宛如中世纪的骑士宣誓向国王效忠的姿态。 华夏国历来传统,获勋人可以得知将为自己授勋之人是谁,而授勋人在事前却不能知道获勋名单。 一个秘密在国统府上层人士里心照不宣:在方少帅在南方初露头角时段齐玉就曾想授予他一级战功勋章,但因为仪式中有一段获勋军官要向授勋者单膝下跪的流程,被方少帅婉言拒绝。 这让段大总统的美好设想付诸流水,也让段齐玉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成为权贵圈中某些知情人的笑柄。 一年后,方君乾得知第二次替他授勋的将会是东北王方洞廖,这才答应参加授勋仪式,并成功在仪式上将他老爸吓个半死。 而这一次,方君乾答应参加授勋仪式是因为肖倾宇。 那个与自己呼吸与共骨血交融的肖倾宇。 那个可以令自己为之屈膝的肖倾宇。 无双微微弯腰,伸出右手搭上他宽阔的肩膀:“祝愿将军武运昌隆,战无不胜。” 离得太近,近得让方君乾能明显感觉到倾宇指尖的颤抖。柔软的发丝轻轻垂落下来,清冷的桃花香味沁人心脾。 方君乾忽然抬头,出人意料地说出一句:“吾当与君共享无上荣耀,死生同依。” 那一瞬间,礼堂内所有照相机和摄影机都开始忙碌起来,无数镁光灯打在了两人的身上,历史也定格在这一瞬间。 第一百十九章 于是白虎勋章也成了一箱子勋章里的其中一枚。 据说倾乾两人所获勋章足有整整一箱子,不过除了几枚具有特殊含义的勋章,其余都沦落到被小奕同学当做飞镖玩了。 倾乾隐居后小奕经常邀同学到家来一起参加“飞镖对战”,一帮小鬼头一玩起来便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一位有见识的家长在看见自家儿子拿出来玩耍的勋章后大惊失色,忙不迭拉着自己小孩上门归还勋章并赔礼道歉,结果得到方君乾同志若无其事的回答:“小孩子爱玩就玩吧,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一个人淡薄名利的态度往往显示着那人胸襟的开阔。 一出大礼堂,平京大学的老校长霍东强就走过来邀请方少帅参加晚宴。那晚宴是肖倾宇早就应下的,只不过方少帅的忽然出现让人觉得有点措手不及。 方君乾盛情难却下不得不点头答应,他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不料一帮熟人嬉笑着边推搡边叙旧,眨眼间两人就被众人簇拥着涌上车。 “哟,方老弟也来啦!贵客呀贵客!” 听见周武熟悉的洪亮嗓门,方君乾就笑了。 一进包厢更是喜出望外,只见在座的竟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聚的知交好友。 以前在平大学生会的李敬、邱清韵,还有半个月前从玉亘来到平京的张玉函倪晓晓两夫妇。 北虎将周武,在平京大学的恩师兼大学院院长的霍东强,工商部部长秦高阅秦老,倾乾两人再加上方君乾带来的黑子,一桌子满满当当竟坐了十个人。 出乎意料的是餐桌上的气氛并不怎么和谐,已经身为《风云人物》杂志副主编的李敬正在向张玉函发难:“张玉函你当着大伙儿的面老实交代,为何我手下的一个记者被你们报社扣留?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新闻民主嘛!这就是你所谓的新闻民主言论自由!?” 被扣押的记者? 看着张玉函阴沉的面色,方小宝隐约记起那个到自己偷吻倾宇的那个记者…… “李敬我再说一次,有些事情是不能听,不能看,更不能计较的!” “你这是借口!没想到几年没见你竟变成了这副模样!以前那个侠肝义胆见义勇为的张玉函哪去了?” “反正人不在我这儿,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你再不放人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我明天就去法院告你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破坏新闻民主!” “你有证据你就去告呀。” 老校长霍东强见自己两个得意门生争锋相对剑拔弩张,不由开始打圆场:“好了好了,玉函你坐下,李敬你也别脸红脖子粗了!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同学,即使意见有分歧,也不要影响彼此交情嘛!我们今天只论风月,不谈国事。” 邱清韵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如既往透出江南女子的温婉清灵:“对呀李敬,同学这么多年,玉函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能不知道?其中一定有苦衷。” 倪晓晓拉了拉张玉函,终于将他拉回了座位。李敬看了看四周终于也悻悻然坐了下来。 周武摇头评价:“还都是毛头小子热血青年呀,不过光有一腔热血是救不了国的。看看人家绝世双骄,这才叫沉得住气,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学学呢?” 闻言,果见肖倾宇微微一笑。一抬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光影流转,却是出奇的清亮凝静,只衬得发如堆鸦,肤如脂玉。他端坐于那儿,自有一股孤清遗世,八风不动的宁与静。 方君乾倚着华美的椅背懒洋洋地坐在那儿。连军装都来不及脱就被拉来这儿,此刻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别人的争吵,仿佛事不关己似地(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事儿分明是你惹出来的……)。他眯着漂亮的桃花眼不时看看身边的无双公子,眼睛里的光芒快活地流转着,含着隔岸观火的笑意。 霍东强招呼道:“君乾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好不容易来平京一趟多住几天吧。” “方某这回就是专程来看看倾宇顺道领个勋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这么快? 白衣少年怔怔地望向戎装英武的少年元帅,眼中滑过一抹不舍却又很快消失在深邃的瞳孔里。 霍老校长和秦老面面相觑,摇头感叹:“这翻山越岭跨过几千公里,只是为了到平京见上一面……现在的年轻人呀!想当初老头子我追求你师母时也没那么疯狂呀!” 周武感触不已:“方老弟对肖参谋长真是没话说,疼自己老婆也不过如此了吧!方老弟,我真是为你将来的老婆感到担忧呀……” 方君乾笑容可掬地奉上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沦为太监的北虎将立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倪晓晓笑得花枝乱颤:“少帅这?br /免费txt小说下载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5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这张嘴哟能把人活活气死!除了肖主席外谁还吃得消哦?!” “不管不管!”周武气得三尸神暴跳,五雷火气冲,“方君乾你这白眼狼,我今天不灌倒了你我就不叫周武!你自己说,这句话该不该罚?” 方少帅抛给他一个卫生眼,毫不犹豫地拒绝:“喝什么酒,我可是要明天一大早就上路的。” “又不用你开车。”周武嘀咕一声,知道拿方小宝没办法就转向肖参谋长,“肖老弟,这人可是你带来的,你说该不该替他罚酒?” “这……”肖倾宇为难地盯着被强行塞到自己眼前的酒杯。 方君乾一听暗叫不妙:“喂,你欺负倾宇算什么?” “怎么,你不喝,还不许我请别人喝?” 方小宝磨牙阵阵,餐桌上阴风森森,然而众人拭目以待的凶杀案却没发生,只等来他悻悻一句:“行了行了,我喝就是了!你不许再为难倾宇。” “慢着!”周武拿走那杯酒,换上一大坛子上好的剑南春,“肖参谋长喝一杯即可。方老弟号称千杯不倒,只让你饮一杯岂不是看轻了你?” 本想当场发作的方少帅在接触到肖公子清澈柔和的眼波后,宛如一只被拔了尖牙利爪的小老虎:“周武,我记下了!”说罢委委屈屈躲在角落里一杯一口地喝起酒来。 这周武只想戏弄一下方君乾,倒也没真让他喝下一坛酒。 令人胆颤的凶杀案没有发生,餐桌上的气氛立时活泛起来。大家推杯换盏喝得好不开心,除了肖倾宇,竟无人记起还在角落里含怨饮酒的方小宝。 知道那人一向一言九鼎,说是喝一坛就不会偷工减料,虽然周武并未较真,可他自己一定当真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月明星稀,风轻云缓。 “少帅?少帅?”推了推身边醉眼朦胧的人,肖倾宇看着醉酒后面色通红略显稚气的方君乾,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柔色。 说实话,在南统府时从未见他喝醉过。一来他酒量好,号称千杯不醉的方少帅自然难逢敌手;二来南统军中也没人敢硬逼着他喝酒。 不知他醉酒后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耍酒疯? 女孩子毕竟心细,看着方君乾的样子,邱清韵柔声道:“主席,看来少帅醉的不轻,要不先送他回去吧!” 职责所在,黑子理所当然地站起身去扶方君乾——喝得迷迷茫茫的方君乾感觉到有人拉扯自己,不耐地一把推开来人,站起来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肖倾宇我喜欢你!” 周武一口酒水全部喷了出来,拍着胸口要死要活地咳嗽着。 霍东强夹菜的动作僵在半空,连桌面的菜汁流到黑绸长衫上都毫无察觉。 秦老用力拍了拍耳朵,以为自己年纪大耳力不行听错了。 金老黑目光闪了闪,似乎是联想到方少帅平时的口无遮拦,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倪晓晓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肖倾宇,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便又把目光转向张玉函,却见自己丈夫悲哀望着这两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倪晓晓花容失色,慌忙转移了视线,并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将手缩进袖子里——她控制不了指尖的颤抖。 石破天惊的话刚落尘埃,始作俑者的方君乾又重新摇摇晃晃地跌回椅子。 然后,醉醺醺地趴在了桌子上,人事不知。 肖倾宇起身扶起方君乾,云淡风轻地解释:“少帅喝多了。” 第一百二十章 “我才没醉呢!我没醉!”举凡喝醉的人都会一再强调自己没喝醉。 “乖,别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人揽进卧室,技巧性挣脱纠缠在腰上的胳膊,半哄半骗将他按在了床上。 一手将方君乾黑濡的发丝从脸颊上拨开,一手将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沾湿他的鬓角。 感觉到脸上水的温度,少年元帅似乎有点清醒过来。邪魅的桃花眼睁开一条缝,矇眬间看到白衣少年静静坐在床沿。清柔似水,恍如月华。 得此谪仙般的人照顾,也足以无憾三生。 “方君乾呀方君乾……你又闯祸了。”这人,酒品还真不怎么样。 无双轻叹一声,暗暗决心以后绝不能任他喝个烂醉了。 将那不听话的胳膊轻柔塞进羽绒被里,无双托着腮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谁能想到,平日里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方君乾,也会有这般稚气的表情。完美的脸部线条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肖倾宇我喜欢你!”最难忘记他的醉酒时的告白,完全是方君乾的狂妄和霸气,却也在傲岸背后静静流露出英雄末路时那最后的落寞与苍凉。 醉酒后的方君乾,酡红的面颊,柔软乌亮的头发,舒畅夺目的睡颜以及唇角挂着的若有若无的飘渺微笑,霎时,肖倾宇百感丛生。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哀怨,分不明是遗憾或者深情。 又或是一种惨烈而决绝的美。凤凰涅槃过后,是灰烬后的凄凉,还是绝望中的永生? 方君乾…… 一个轻盈如蝴蝶的吻柔柔印上他滚烫的脸颊。 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又如露滚莲叶,盈盈欲坠,脉脉不语。 于是坠夜。 肖倾宇不知道,当他关了灯离开房间时,床上的男子猛地睁大眼睛,勾魂的桃花眼泛过一片瑰丽华艳的诡谲笑意。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肖倾宇很后悔一时把持不住被方小宝落下了口实。 因为在往后的岁月中,某人一而再、再而三提起那件令他脸红心跳的尴尬事——“那晚,你偷亲我。” 势在必得的自负,舍我其谁的气势,得意洋洋的炫耀:“其实倾宇早就在暗恋我了吧。” 瞪着方小宝那志得意满的欠扁样,无双便会恼红了脸,哑口无言气闷难平,偏偏还证据确凿,无法反驳。 京淮市,位于平京东面的知名城市。 京淮市既没有平京恢弘博大、君临天下的气势,也不若玉亘庆京这两颗“华夏双明珠”这般璀璨夺目,甚至不像林茂为兵家必争之地。 她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一张战役——京淮大捷! 前任总统余宜池在世时倭桑军队气焰嚣狂,曾一度逼近首都平京,余总统任命方洞廖为统帅,萧励勤为副手,在京淮大破倭桑,得胜而归,赢得了为全民族全线抗战的宝贵时间。 这也是华夏民族在抗击倭桑战场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而在十几年后,正是在此地,无双公子肖倾宇运筹帷幄,暗助北虎将大败气势汹汹卷土重来的倭桑军队。 京淮军法监狱里,关着的全部都是在战斗中俘虏的罪大恶极的战犯。 “开门,放人!”冷酷机械的声音在阴暗的牢房中显得更为森冷晦涩。 “可是长官——”狱卒还想争论,严长官冰冷一挥手:“不该问的就别问!放人!” 血气方刚的士兵脸上犹带着稚气,嘴角刚冒出几缕细细的绒毛,他无能为力地遵从了长官的命令,眼神惊怒交集:这些畜生不知杀了我多少华夏同胞,双手沾满的鲜血洗都洗不干净。他的父亲被他们一刀砍下了头,他的母亲与姐姐被这帮先j后杀,好不容易才在战场上活捉了他们,他耐心等待着国家军事法庭对这帮侵略者的审判,转眼又要放了他们!?居然……连个交代都没有! 年轻的狱卒双眼灰暗,抖如筛糠。 成群结队的倭桑士兵从铁门里走了出来,自有守卫为他们除去手铐脚镣。 他们活动着久不运动的筋骨,嬉笑着,高声谈论着,无视周围看管员涨红的脸与愤怒的眼神。 明显是那帮倭桑军人领头的长官甩了甩被手铐勒得发麻的双手,冷冷问出心中疑团:“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那姓严的军官走过来,向他们敬了个礼:“据可靠情报分析,贵部自进入我国领土来并未触犯我国任何法律法规,因两国间误会重重才造成贵部无辜入狱。当下按照《国统府军事法律》第一百二十八条无罪释放。” 无罪释放——这四个字冷漠地冻住了华夏儿女炽热的血液。 所有倭桑士兵都放声大笑!笑得轻蔑刺耳,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刺破所有人耳膜:“不!他们是凶手!就是他们半夜闯入杀了我们全家!长官,我就是人证,我就是活生生的人证呀!” 年轻的狱卒疯狂冲过来,面红如血,两眼如铜铃般突出,他哭叫着一把掐住凶手的脖子:“不能放过他们!他们有罪!有罪!有罪!” 一声枪响,一股血花。 严长官收枪,年轻的狱卒扑地不起,怒睁的眼睛是死不瞑目的不甘愤慨。 “该死!”长官咒骂一声,望着皮靴上黄白交错的脑浆,嫌恶地皱眉。 方少帅的行程被无限期耽搁下来。 原因是平京附近的村庄突然闯进一支来历不明的倭桑部队。 他们杀人放火掳掠,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 谁也不知道这支队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何能在平京政府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胡作非为。 不过据目击者称,该部队只有区区四百人,而且衣衫破烂武器落后,倒像是一支四处流窜的亡命部队。 而这个消息传到国统府军事决策处,区区四百流寇摇身一变,立马“扩张”成四千人装备精良的特种部队。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贤侄呀,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也不知这四千流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既然贤侄要回玉亘,不如就顺道带兵将这帮流寇剿灭了吧。伯父我代表全国人民谢谢你,麻 烦贤侄了呀!” 方君乾托腮挑眉露出冷笑:看看,全国人民一不小心又被他代表了。 不爽归不爽,太极还是要继续打的:“方某远道而来,手中无兵无将……伯父该不会让我一个人单挑人家四千精锐之师吧?” 巴不得你有去无回! 段齐玉在心中腹诽一句,忍住心头不悦,硬是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贤侄真爱说笑,我怎么会让贤侄一人身陷重围呢?严帧,过来给方少帅见个礼!”转头向方君乾介绍道:“君乾 ,这位是严帧严团长——你这次行动战役的副手,他所带的一零七六五团不知方贤侄可有耳闻?” 薄削的唇角弯出嘲讽的痕迹,方君乾说话的神态玩世而慵懒,有股不自知的目下无尘:“知道,一零七六五团嘛!” 浴血杀敌不怎么样,逃命自保的本事可是一流。有时方君乾恨不得推荐他们去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什么长跑冠军短跑冠军在一零七六五团面前都是浮云呀浮云! 见状,段大总统小心翼翼地征求方少帅的意见:“贤侄,让你带一个团(一个团大约3000到5000人)去剿灭流寇可足够?” 这断气鱼如此处心积虑要自己接下这个任务,必然不安好心。 俗话说的好:事若反常必为妖。 “平京周围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四千人如果往深山老林一躲可教方某到哪里去找?抗战总攻在即,万一方某因此耽误了时日……”方少帅摊摊手无奈道,“你是知道那帮狼 崽子的,每天嗷嗷狼号摩拳擦掌就盼着与倭桑的大决战了。我这要是去晚了他们怕是连点渣都不会给我剩。” 段齐玉显然早有准备:“这点贤侄无需担忧,伯父已经下令让周将军和肖参谋长于五日后带领猛虎团沿东路而下,在两国边境囤积兵力,与倭桑先头部队交锋!总之,只要贤侄动作快点 收拾了那帮流寇,是耽误不了决战大事的。” 方小宝悲哀地发现,这段齐玉似乎是盯上自己,跟自己卯上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再推脱下去就有“违抗军令、通敌卖国”之嫌了。 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围剿任务,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狐疑的瞟了眼笑得阴险的段大总统,总觉得断气鱼在这件事上有点小题大做。 区区四千的流寇,居然要动劳华夏大总统亲自出面请自己出马,真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不过…… 喧嚣的灰尘在玻璃窗上空的光影里跳跃,少年不置可否的笑容在耀眼的光线里更加神秘莫测,颇具中国特色的桃花眼挑起冰冷的眼角弧度。 他实在很好奇这犹如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倭桑军队究竟是何来头呀! ——居然敢在我华夏帝都旁肆无忌惮横行无阻,真当我华夏无人吗? 随着一零七六五团开拔的还有二分之一睚眦队员。 事实上,这并不是方君乾第一次带领陌生军队作战,毕竟战机不等人,在特殊情况下临时调换指挥长官也是情有可原。 在这方面方少帅可谓经验丰富。 这一零七六五团也不会是例外——方少帅自信满满地想:即使他是臭名昭著的“逃亡军团”! 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为他失眠。 严帧正在擦枪。 雪白的手帕,乌亮的。 被擦拭得锃亮的枪管映射出擦枪着怨毒阴冷的眼。 “方少帅,我代地府里曾家一家老小向你问好。” ————————————————我是考试结束的分割线———————————— “道友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 玄机子人世浮沉千余载,这般日子如指间漏沙,怎会在他心中留下一丝一点的痕迹? 于是一甩拂尘,说不尽的道骨仙风,道法无情:“沧海桑田变化大,悲欢来去太过匆匆,贫僧已记不得太多前程过往。” 似乎对玄机子的回答并无意外,得道高僧只笑笑不答,温和慈祥的眼中淡淡流露出悲悯的意味。 了尘抬眼遥望广袤苍穹—— 夜幕完全降临后,垂冷九天。银河横跃于眼前,辉辉煌煌点缀夜空,令人不由自主臣服于自然无上之玄妙。 风起,流云散。 璀璨群星中,唯独紫微黯淡,帝星无光。 “一千多年前的今天,有一个叫方君乾的帝王,自刎于袖手崖桃花树下。 那一天,霞光昭灼,滔滔江水正值桃花汛起,三尺青锋横过脖颈,红衣帝王挺立身形如标枪,突然直直倒下。 溘然长逝,长醉不醒。 那一天,花雨飘零,一江春水带走片片落红,也带走了帝王炽烈的生命。 “我等消弭了无双的劫难却消弭不了少帅的厄运。帝星,大劫将至……” 只道是一千年的风流冤孽。 却不知,这千古风流过后,再无风流。 肖倾宇冲入房间反手带上门闩靠在门板上。 他抓着胸口。心脏还在缓慢跳动,延伸出一片惶惑与恐惧杂芜的荒凉。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对于未来不可预测的未知的恐惧。 脑海中反反覆覆重复着了尘那句话——“帝星大劫将至。” 君乾…… 第一百二十二章 “肖倾宇你发什么疯!” 周武急得赤红了双目,怒吼一声:“大军拔营在即,你现在离开就是临阵脱逃!你要想清楚了,即使军法处不处置你,段齐玉也不会放过你!” 肖倾宇冰冷一笑,与平素温润纯然的轻笑截然不同,染了些许缥缈与冷酷的意味:“肖某的事肖某自己会处理,也会自己负责到底!” “给我个理由!” “这次我们只不过先和倭桑军队相互试探,少了肖某一人于大局无足轻重,可是少帅那边……”白衣少年欲言又止,不敢想象接下去的画面,“周大哥,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此去凶险万分……段齐玉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我不能由着他一个人陷身险境。” 周武叹了口气:“就为了这莫须有的危险?肖老弟,别忘了你可是当着军部所有人的面签下军令状的。” 先不论方君乾有没有危险,即使他真的命悬一线,那么临阵脱逃的肖倾宇就算救得了少帅,都逃脱不了军法处的制裁! “肖某知道后果,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乍冷更寒的语调,混淆了节令。 竟让周武接下去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口。 最终,周武做出了让步。气急败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擅离职守这茬儿我先替你瞒着,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段齐玉怎么发挥!瞒得了多久我不知道,你尽量早去早回!” 因倭桑那支神秘军队的缘故,方君乾在平京搁了半年,整得人都生锈了,好不容易带兵南下,又花了几个月时间搜索出那队兵马所在的具体位置,已值暮春。 满天柳絮纷纷蒙蒙,被东风卷得均匀,像把雪团搓散,把鹅毛剪碎,随逝水流落,委顿芳尘。 暮春里的焉水流域就淹没在一片白茫茫的流风中,显的摇摇欲坠。 方君乾望着幕天席地的飞絮,忽然开了口:“还真有几分倾国倾城的味道。” 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可惜没有桃花。 严帧仔细打量着方君乾——他曾仔细调查过他,也不止一次在报纸杂志上看到过他的照片,可是亲眼看见真人的冲击还是远远大于照片上的。 他有一双极具东方特色的桃花眼。细长,眼尾略上挑,睫毛长而密,眼形若桃花。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天然自成的散漫和不羁。眸光黑白并不分明,瞳仁呈暧昧的琥珀色。眼神迷离,似醉非醉,旖旎诱惑。 一笑起来便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叫人心荡意牵。 可即使如此,方君乾那勾魂荡魄的笑容里还是隐隐约约隔绝出一层肃杀清凌。 这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即使身负血海深仇的严帧也不得不感叹,有着罕见美貌和罕见气势的方君乾,连杀气都可以表现得如此魅惑而富有张力。 当他出现在喧嚣吵闹的人群中,没有任何因由,所有人都会停止手中的动作,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那是一种极强烈的存在感,绝对的气势,一种深层次的气蕴的体现。 上天总是不公平的,有一种人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上苍的宠儿”。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覆灭了曾氏一族。 严帧悄悄攥紧了拳头,万里挑一的睚眦队员就站在他身后,用警惕的目光注意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虎视眈眈。 毫不怀疑只要严帧表现出一点异状,睚眦小队的成员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 拔枪杀人的成功率几近为零。 严帧恍惚地站在他面前,仿佛一个无思无想的摆设。他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复仇魔鬼,再三告诫自己:时机未到,忍耐……忍耐……忍耐…… “严帧团长?”方君乾屈指叩在椅子扶手上,唤回严帧游离的神志。 “啊?是!”严帧如梦初醒,啪的一下敬了个军礼。 方少帅抬起头。他的瞳孔异常透明,也异常锋利,那超乎常人的冷静剔透仿佛像挖掘剖析对方最阴暗的私密:“明天就是收网的日子了,你不好好准备还在发什么呆呢?” “属下惶恐……” “严团长,”方少帅笑容一敛,沉声道,“段总统说倭桑军队足有四千人数,但本帅派出的斥候回报说那倭桑军队最多不超过四百,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严帧“轰”的一下炸出一头冷汗! “属下愚钝,属下不知!” 眼神中的恐惧忐忑绝非作伪。 方君乾深深看了他一眼,挥手让他退下。 “少帅,我总觉得这小子靠不住。”黑子忍不住说出心里话,估计这话憋在胸口很久了,“这小子可是赫赫有名的逃跑将军,要是明天打起仗来拖我们后腿怎么办?” 方君乾摸着下巴:“这个严帧在担任一零七五六团团长的这几年里,虽无大功,亦无大过,不过是乱世中碌碌无为的求生者。举凡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的都不容易,咱们没必要就着人家短处不放——身份可清白?” “身份倒是没什么,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无亲无故。不过在这一零七六五团里,倒是有两个营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兵,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与别的士兵不同,除了他的话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放在眼里。估计那小子要造反他们也会跟着他干!” 闻言,方君乾笑眯眯评价了两个字:“有趣。”话锋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兜到了黑子的头上,“黑子,听说小姚给你寄来了一件防弹衣?” 黑子黝黑的脸上泛起柔情的笑,很干脆地拉开衣襟露出里面灰黑色的防弹背心,语带炫耀:“嘿嘿嘿,是美利坚最新出产的t52型全尼龙防弹衣。小姚让我穿着护身的。”(朝鲜战争中,美陆军装备的防弹衣就是由12层防弹尼龙制成的t52型全尼龙防弹衣。此处为架空,请勿较真) 方君乾自己是不喜欢穿防弹衣的,嫌它硌得慌。不但不穿,还经常理直气壮地对保护自己的卫队说:“如果哪一天连本帅都需要穿上防弹衣,估计南统军的末日也不远了。” 这句话充分表现了方君乾对自己护卫的认可与信任。 方小宝围着黑子啧啧称赞:“这有了家室的人果然不一样啊,居然都懂得照顾自己了。小姚那大胖儿子没白生。” 怀胎十月,姚于倩顺利产下一个七斤半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把金老黑和他老娘乐得像朵花儿似的。 拍拍他的肩,方君乾笑容灿烂:“明天一大早就要开打了,等收拾完那帮残兵败将你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你家娃儿还没起名吧,回去给他取一个既有型又拉风的大名。我和倾宇当他干爹可好?” “公子的话当然是求之不得,”黑子转眼一脸嫌弃,“至于你嘛……” 方小宝笑骂:“滚!” 曾经年少轻狂,意气飞扬。 谁想悲剧在不经意的一刹那从天而降? 那些离开的、留下的、遗失的、铭刻的……散落了一地美好回忆与空洞憧憬。 是谁在青冢墓前珠泪涟涟,胭脂斑驳? 我们都太渺小,敌不过命运的心血来潮。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四百倭桑逃犯最近霉运当头,犹如过街老鼠惶惶不可终日。 除了最开始成群结队打家劫舍制造了点混乱,其余的日子真可谓缺粮少弹悲惨至极。 附近百姓听到他们的凶名拖家带口逃难去了,几个村庄连一点口粮都没剩下,饿得倭桑部队头晕眼花,一个个眼冒绿光,见到只耗子都恨不得红烧了来吃。 特别是最近几个星期,时不时有游卒散勇在周围晃来晃去,似乎在打探消息。 发现后想追上他们拷问吧,丫的一个个逃得比兔子还快,倭桑部队只能目送他们远去的矫健背影望尘兴叹! 一零七五六军团还是第一次跑得如此尽兴、畅快、淋漓尽致。 不但不会遭到上级鄙视白眼,反而还能获得表彰,跑得好的士兵甚至还能得到额外嘉奖! 没有人喜欢做逃兵。只不过在生命和荣誉面前,他们选择了生命——这无可厚非,毕竟性命只有一条,命没了什么都是白搭。 可在能保证生命安全的情况下,没有男人能拒绝胜利的荣誉。 一零七六五团的大部分人衷心佩服着这个叫方君乾的年轻人:跟着他,说不定真能摆脱“逃跑军团”的骂名,创造奇迹。 第一次知道:原来仗也可以这么打! 农历三月初四,昨夜宿雨,至晨,惠风和畅。 四百倭桑残兵蛰伏在荒无人烟的废弃村庄里。无弹无粮,部队里弥漫着颓废的气氛,两三句口角就足以引爆一场斗殴,沉闷压抑,暗雷滚滚。 “长官你看!”一个倭兵眼尖,一眼瞧见村庄附近的树丛里人影憧憧,似乎是一支小分队押送着粮草从林中路过。 有倭兵激动抓枪,眼睛里冒出贪婪的绿光:“好像是那个逃跑军团的运输部队!” 小胡子长官谨慎道:“支那人狡猾,可别中了他们的圈套。” 可这四百倭军早就穷疯了,哪管得了这许多? 其中有人对长官的过分谨慎表示鄙夷:“他们有哪次不是夹着尾巴溜走的?他们有过哪怕一点点的反抗吗?” 看来一零七六五军团的确是臭名远播——丢脸都丢到国外去了。 低矮的丛林深处,影影绰绰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黑线逐渐拉长、变粗、蠕动、推进,逐渐形成包围之势,风中隐隐传来了倭桑人那怪异的腔调。 运输队停下了脚步,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静之后,突然杀声震天! 近身肉搏,倭桑狂热地舞着刀——当然在武器极度缺乏的情况下有极大一部分人挥舞的是村民们留在村里的菜刀——气势汹汹地想冲毁阻碍在他们身前的一切事物! 可人家运输队也不是吃素的,眼见敌人从天而降,运输队长不慌不忙沉着应战,拔出手枪视死如归地喊了句:“同志们!保护粮草——逃呀!!” 运输小队的成员坚定不移地贯彻了队长的方针路线:停步,背粮,撒腿就跑!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快得惊人,倭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又气得哇哇大叫:“给我追!” 高坡上的指挥部,方君乾看着倭桑军追在运输队身后,一头扎进山谷中的陷阱,不由勾起兴奋的笑容:“逃得好!” 山谷里一声炮响,倭桑部队立时呈现出一片惊慌的混乱。 关门,打狗! 这是一场小型战役,完全凸显不出方少帅的军事水平。 方君乾正感觉无聊,战场忽然发生奇怪的变化——一零七五六团的第一、第二两个营脱离了攻击大军,反过头一阵狂砍滥杀,把一零七六五整团兵马都冲得支离破碎。 攻击霎时大乱!一零七六五团防备薄弱的两翼毫无遮掩地呈现在眼前,成为攻击的对象。 “不对劲!” 方君乾敏锐地感觉到了危机:“立刻命令一营二营补上侧翼缺口!” 子弹的声音透穿空气,炮火声炸聋耳膜! 指挥部所有成员愕然向坡下望去,只见那两个营的士兵临阵倒戈,正冲着指挥部杀来! 选在这四面围山的低洼之地,原是想断倭军后路来个瓮中捉鳖,谁料反而成为了困住南统军绝境。 几番冲突之下,指挥部已不知不觉被冲到一片起伏的丘陵边。 “少帅快走!我来断后!”黑子来不及多想,一推方君乾,自己就要冲下去拼命。 这次剿匪的主力是一零七六五团,方君乾带来的南统军不过百人,至于睚眦小队就更少了。 阻敌断后,那完全是有去无回的行径! “金老黑!!”方君乾暴怒一喝,若平地一声惊雷,“你老婆和儿子还在家里等你呢!你想让小姚变成寡妇,让你儿子刚生下来就没有爹?!” 金老黑黝黑的面庞猛地抽搐一下,手上的动作也不由一缓…… 方君乾趁机挣开金老黑的挟制——此时此刻,此阵此地,避无可避! “不行!少了一个金老黑只不过多出一对孤儿寡母,可是少了少帅华夏国就要多出千千万万的孤儿寡母……少帅,我黑子再笨,这种简单的算术题还是会算的……” 话讲到这里,黑子反而平静下来,与睚眦队长刘楚飞交换了一个眼神,点点头:“刘队长,少帅的安危就交给睚眦了。我和南统其余兄弟断后。” “放心,想动少帅,除非睚眦死绝。”刘楚飞深吸一口气,拔出腰中手枪,“睚眦部队,带着少帅跟上我!” 两个睚眦队员一左一右架住方少帅,方君乾拼命挣扎:“你们这群混帐想造反呀!本帅现在命令你们放开我!金老黑,刘楚飞,你们想让我这辈子良心不安是不是?!……” 黑子冷哼一声,把心一横直接一计手刀将人弄晕! 周围的睚眦队员全部紧张盯着金老黑,一脸惶恐。 金老黑摆出一付无辜的模样:“公子吩咐了,必要时候先打昏带回去再说。” 无双公子派出的斥候看着近处满地残骸,听着远处兵荒马乱的厮杀炮火,不由脸色发白:这么大的混战,作战部署早被打乱打散了,看不见指挥部的旌旗与标志,哪里去找方少帅?! 无双在营帐内看着近几天一零七六五团与倭军的作战记录。 显而易见,无论兵力还是作战策略,方君乾都占了上风,今天就是最后的收尾关头,不出意外应该稳操胜券。 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 肖倾宇说服自己往好的一面想:情况没坏到这个地步。 “公子不好了!”前去打探战况的斥候满面尘灰,显而易见经历了一场疯狂的厮杀,“严帧带着他的两个直属营叛变!他们偷袭了指挥部,睚眦部队护着少帅往南方突围!,一路死伤惨重……少帅、少帅他下落不明!” 等方君乾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山坳的一条河边。 身旁躺着一个士兵,血流满脸,呼吸微弱。方君乾认识他,他是睚眦小队的一员,编号23的裴夏兵。 “夏兵,你醒醒?快醒醒!”他拍着他的脸,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惶与迷茫。 战况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严帧是不是真的叛变了? 一零七六五团呢? 南统军呢? 还有……睚眦小队呢? 方君乾张望左右,只见丘陵起伏连绵,河水浩浩汤汤,却是风吹叶动、四下无人。 最熟悉的人马消失得无踪无影。 “黑子!刘楚飞!小石头!” 方君乾高呼着部下们的名字,然而,只有苍茫天地回应着他的呼喊。举目远眺,天地悠悠空如子虚。 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方君乾抹了把脸振作精神,一把架起陷入休克状态的裴夏兵,凭着直觉和天生的方向感向南边走去:不能停在这里,得找一个地方为兵子疗伤……这里没有医生,没有治疗器具,再这么下去他会死! 连绵起伏的坡度勾勒出一条优美的弧度,宛若少女曼妙的曲线。就在这片低矮的丘陵间,少年元帅咬牙架着毫无意识的士兵,一浅一深艰难前行。 “咳咳……少帅?” 传来低沉的、不确定的声音从士兵的口中溜了出来。 方君乾一愣,迅速绽开笑容:“夏兵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坚持一下,你马上就会得救的!” 裴夏兵吃力地笑笑,喉头滚动着想说些什么,一声枪响打断了方君乾的话。 鲜血溅在方君乾苍白的脸颊,这么近的距离,连子弹嵌进骨骼的声音也清晰地令人发狂。 急涌而出的鲜血呛在裴夏兵的喉头,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明亮的眼睛逐渐黯淡下来,永远阖上了。 方君乾如受重锤,踉跄一步险些站立不稳。 一个令人厌烦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别来无恙呀,方少帅。” “刚刚这一枪打偏了。少帅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没死。” “你的这个保镖,可是背着你逃过了我们重重截杀。话又说回来,少帅你的手下也真够厉害的,一个个像不要命似的阻止我们,我那两个营真是伤亡惨重。可惜他们人太少,又失了先机,虽然多花了我们点工夫可还是被收拾干净了。你真该亲眼看看,为了救你一人,你的那些保镖是如何前赴后继视死如归的!也是……有如此悍不畏死的保镖,那最后从尸山血海里爬起来的活人肯定就是少帅你了。” “他们不是我的保镖……”方君乾怔怔道,“他们是我的兄弟。” 他们……都死了…… 刘楚飞坚硬自信的声音言犹在耳:“放心,想动少帅,除非睚眦死绝。” 整整一半的睚眦小队……真的……死绝了…… 冷枪、战火、孤烟已熄。 血溅、轰鸣、楚歌悲兮。 “为什么……”猛地抬头,方君乾的声音冷得像冰渣,方君乾的瞳孔,因为黑得太深太沉,连流动也悲伤得不为人知。 他问:“为什么?” 严帧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雪白手绢擦拭了一下刚刚开火还有余温的枪管,不苟言笑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残酷的笑:“方少帅,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是曾家的私生子……虽然曾伟从没认过我。” 忽然, “方君乾!” 严帧回头一望,顿时眼前一亮,只见一抹雪衣带着一队卫兵迅速扑近,速度之快直如脚不沾地飞掠而行。那般滟滟清辉傲世风华,不是肖倾宇是谁? 见到肖倾宇,严帧粲然一笑,故意残忍地提高声音:“如果在肖倾宇面前杀了你,不知……会怎么样呢?” “方君乾!!”一句话的工夫,无双的身影已近在跟前! 严帧最后注视了一眼疾扑而来的肖倾宇,眼神一凛,开枪!! “砰砰、砰砰、砰砰砰!” 左臂、右臂、左肩、右肩、小腹、胸口、肺叶。 一连七枪!全部打在方君乾身上! 衣服上出现七处殷红的圆点,圆点渐渐扩大,慢慢汇集成血流,鲜血越流越快,越流越多,不断从他身体里冒出,潺潺流到地上。 方君乾仰躺在地上,拼命挣扎着想撑起身,唇角咯血,吃力向肖倾宇所在的方向伸出手,似乎想抓住生命中最沉重的东西…… 倾宇…… 千年的深情,在一秒间坠落。 大片的血红模糊了肖倾宇的双眼! 那一刻,芸芸众生,滚滚六界,万般色相,亿数繁华,全部空虚成过耳风声。 那一刻,惊涛拍岸,风云变色。偏生,喧嚣静默,万籁俱寂。 肖倾宇甚至没有流泪,他只呆呆站着,忘记了所有反应。 原来绝望是一件如此寂寞的事。原来最深沉的绝望,是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 当时缘起,惊鸿一瞥、万水千山;待到缘灭,月毁星沉、沧海桑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方君乾没死。 当那个睚眦队员探得少帅微弱的呼吸,惊喜若狂地吼出:“少帅……少帅没死!!他还活着!!”时,不知有多少铁血男儿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无双颤抖地揭开方君乾的外衣,千疮百孔的防弹衣从里面露了出来。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这是姚于倩送给黑子的防弹衣,黑子每天穿着它向兄弟们显摆,大家都认识。 在打晕少帅的最后关头,黑子毅然决然地把防弹衣套在了方君乾的身上,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方君乾。 清贵无瑕的白衣公子,突然直挺挺朝他们跪下。 骇得所有人大惊失色! 他躬身在飘零的尘埃中,深深地、深深地、匍匐叩拜。 百来壮士的英灵换回方君乾一人性命。 这条命,背负着死者所有的希望企盼。太重,太沉,压弯了生者的脊背,让人承受不起。 “绞龙”一战,南统军重创,睚眦战队死伤过半。 (注:防弹衣只能减轻子弹击中目标后的巨大冲击力,降低弹头对人体的伤害,并非穿上后就会安然无恙。如果射击距离近弹头伤害大,也会流血重伤。) 当姚于倩风尘仆仆餐风宿露,不远万里而来,听到的只是少帅垂危的噩耗以及丈夫的死讯。 整整一夜,姚于倩抱着黑子冰冷的躯体失声痛哭。 无双问:“小姚,你恨吗?” 她是应该恨的。 黑子死了,方君乾还活着。 而原本活着的应该是他——她的丈夫,婆婆的儿子,孩子的父亲。 是方君乾夺走了黑子生存的希望,活着的权利。 可是,面对坐在自己面前微笑的肖倾宇,那笑容里面的悲哀和尖锐疼痛压的人喘不过气。 面对这样的肖倾宇?br /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6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宇,姚于倩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早该知道的。 黑子不仅是自己的丈夫,婆婆的儿子,孩子的父亲,还是方君乾的贴身护卫。 身为方少帅的护卫保护方少帅,这是他的责任,是他的使命,更是男人生存的意义。 “黑子不在了,可我还有孩子,还有婆婆要照料。公子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 时间慢慢地流,有些伤痛总会慢慢淡去,最终留下不痛不痒的一个疤。 一辈子很长,幸运的是,我在最美丽的年华遇到了你。 纵使不能携手白头、百年连理,可一生一爱,就此终局,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 “可是……可是……”姚于倩捂住嘴,将脸埋进皓腕中。 疼痛是一回事,可那伤疤却是心中抹不去的痕迹:“……可是他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在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那个苍白虚弱奄奄一息的少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从昏迷中挣扎着清醒! 迷迷糊糊中,感觉一双冰凉有力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掌心。 方君乾睁开眼睛,隔了千生万世千山万水,一抬眼,就捕捉到那张熟悉的清雅出尘的脸。 是倾宇。 肖倾宇一直在他身边。 见他苏醒,肖倾宇呼吸突然停窒,明明有烟气灼烧胸口与喉腔,偏偏手脚依然冰凉一片。 方君乾挑眉。他挑眉的样子,依旧我行我素得嚣张,肆无忌惮得傲亮。 也许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一次生死难料,命悬一线。 也许,当手术灯熄灭后,推出来的会是自己没有温度的尸体。 也许,他会死。 如果他死了…… 少年元帅的笑容明亮懒散肆意,迷离的眼眸流转着深不见底的温柔:“倾宇可愿葬在我身边?” 肖倾宇握紧他的手,感受着他指尖流失的温度,水汽霎时浮上眼眸,脸上的笑容却是淡然决绝:“生同寝,死同|岤。” 若是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去哪里再找一个方君乾? 随后,肖倾宇缓缓松开手。 任由他被医生护士推进那扇雪白的铁门。 大门无情阖上,隔断了相思人纠缠缱绻的视线。 红色的手术灯亮起。 等待无言。 肖倾宇就站在手术室的门外,声音空空荡荡,好象对着空气又好象在对自己诉说:“你这么一个爱闹的人,若是少了肖倾宇,你一人在黄泉路上该有多寂寞……” 相对于肖倾宇的平静,手下的表现无一不是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没什么好怕的……”肖倾宇温和笑笑,安慰着身旁焦心如焚的人。 “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他的目光悠长而深远,仿佛在透过手术室大门盯着冰冷的空洞,“如果少帅死了,那么等肖某替他报了仇后就随他而去。” 所有人猛地抬头:“公子!?——” 肖倾宇的微笑依旧淡淡的、静静的、细细的、幽幽的,带着几分虚无缥缈:“其实就这么简单。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一袭白衣在如昼灯光下孤傲地盛绽着。他的眼神是一种淡漠生死的静切。 原来,牵绊与挂念真的可以给予一个人面对生死的巨大勇气。 外传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章节字数:2997 更新时间:101207 09:34 床上的少年,黑发堆枕、面色惨白。 透明的氧气罩捂住少年的口鼻。 他睁不开眼,说不出话,笑不出声,显得如此安静、迷茫、脆弱、无助。 可是,显示器上还有心跳、脉搏、脑波频率。 肖倾宇抬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指尖:活着,就是希望。 走廊忽然有脚步匆匆响起。 “公子,平京总参部派了二十几个督察员来到部队,怎么办?” 屋漏偏逢连夜雨。 肖倾宇远山秀眉微微一沉:“让他们在会议室等,说肖某稍后便到。” 那帮来自平京的督察员果然带来了令人不快的消息—— “国统军总参谋长肖倾宇涉嫌违抗军令,私自带兵离开影响战局。总参部命令我等即刻取消肖倾宇总参谋长职务,带其前往一零七六五军团总部接受调查审讯!” 话音未落,一声“砰”的巨响撞入耳膜,会议室的门被人撞开了。几个守在门口的督察员像沙袋一样被抛了进来,惊变吓得会议室里的督察员们从椅子上悚然弹起。 “你们想干嘛!”督察长被人一个眼刀刮过,立马重又落回座位,动弹不得。 偌大的会议室片刻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督察员面无人色——南统军的官兵不说话不做声,只寒着脸将手按在枪套上就让人感到腾腾杀气充斥周围,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睚眦副队长欧阳赴面孔斯文白皙,一付白面书生样,此刻冷笑道:“公子,当初是兄弟们自己答应跟您一起来的,要追究责任就一起追究,他们把责任都推到您头上是什么意思?” 别看欧阳赴文文静静,却是队里说一不二的狙击手,手上好歹有上百条人命,此刻一个眼神扫过去,森冷如刀,所有督察员噤若寒蝉。 原本压抑的气氛忽然爆开,会议室应和的呼声此起彼伏。 “对!要抓一起抓!有种就过来给老子戴上手铐,来呀来呀!”气势汹汹地上前几步,吓得督察员连连后退,脸也一阵红一阵白。 “戴个屁手铐!”更有人一把拎起一个督察员,“反了他丫的!” 那个年轻的督察员在他手里宛如小鸡般徒劳挣扎。 那些粗鲁的兵汉粗言秽语骂个不停,冷嘲暗讽接踵而至,气得督察长赵甄建面皮发黑,背脊冷汗涔涔:果然是方君乾的部下,跟传闻中的一样跋扈嚣张! 忽然那个督察长想起临走时段齐玉再三叮嘱:“你此去最好能让肖倾宇众叛亲离声名狼藉,如果行不通,至少也要挑拨南统军与国统府的关系,不怕他们忍不住就怕他们不造反。一旦他们起兵造反,这分裂政府的罪名……哼哼!” 赵督察长故意发怒:“你们这是要造反吗?肖参谋长你自甘堕落倒也算了,难道还要让这些铁血男儿为了你丢掉性命! “你跟那方君乾的关系还不够恶心?你那些部下拼了命也要维护你,我真替他们感到不值。”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不信与古怪写在每个士兵的脸上,一派的冰冷沉默气氛中,甚至连呼吸都格外沉重压抑。 “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你们的肖参谋长和方少帅其实是情人、爱侣、夫妻!” 掩埋了经年的秘密被人毫不留情用刀剜开,将血淋淋的真相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锐痛,如冰锥戳心。 肖倾宇的嘴唇动了动:“住口……” “住口,你凭什么叫我住口?你们以为权势滔天就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两个男人,一个军区统帅一个总参谋长,也不觉羞耻……” “够了!——” 白皙劲道的十指死死抠着扶手,无可遏制的悲凉自心底浮起,压抑着尖锐疼痛的语调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靠!老子我毙了你!”手下侍卫牙槽咬得咯咯作响,一脚踹翻甄建踩上他胸口,打开保险栓就将冰冷的手枪抵在他的太阳|岤。 这个畜生、这个畜生居然敢侮辱自己在心目中奉若神明的两个男人。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对少帅和参谋长指手画脚! 侍卫目呲欲裂:这个畜生!他一定要杀了他! 赵督察长何曾见识过这般狂暴血腥的杀气,只吓得两眼一翻瘫软在地。 就在这时,一双白皙的手握住了锃亮的枪管。 这双手修长秀气,指尖泛起点点苍白,却一点也不显得柔弱,流畅优美的线条带出主人的坚定有力。 将人用力往后一拉:“退下!” “公子?!” 看着主子面无表情的脸,侍卫终于恨恨不平地收起枪退到后头。 肖倾宇缓缓来到主座前,一袭白衣,清华如斯,修长手死死抓住椅背,似乎此时此刻只能用这种方式支撑着全身的力量。 风过穿堂,披落于肩的黑发如梦飘起,千丝发间隐隐露出苍白的脸色。 他的声音是那么静谧、安详:“肖某……事无不可对人言。” 自己何其幸运:向来清心寡欲,一直无欲无求,这一生就这么主动伸手争取过一次,只一次,就牢牢抓住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肖某俯仰无愧于天地。唯独这件事,是肖某对不起诸位兄弟……” 此言一出,宛如一块石头落入水波不兴的湖面。 一个士兵跳出来:“老子才不管参谋长喜欢谁!老子只知道谁要敢动参谋长一根寒毛,就是跟老子过不去,跟整个南统军过不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公子,南统军会保护你的!他们休想带走你!” “公子你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等少帅醒过来我们要怎么向他交代?” “公子,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别跟他们去啊!”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嚷着,一把把手枪从枪套中被掏出,纷纷对准平京派来的督察员们,现场顿时乱成一片。 这些铁血淳朴的汉子们眼神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与不可动摇的决心。 望着眼前一张张淳朴的面孔,肖倾宇的喉头仿佛被一股暖流堵住一般。 他知道他们会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一切,哪怕起兵造反! 可是自己怎么可能眼睁睁让段齐玉把兵变叛国、分裂军队的骂名扣在南统军头上?! “放肆,都给我退下!” “公子!?”“公子!!” “退下!” “南统军的将士们,你们当自己是什么——保家卫国的战士还是欺男霸女的军阀?把枪口指着自己的同胞兄弟,你们倒是出息了呀。” 南统军官兵在肖参谋长冰冷的目光中退缩、犹豫,慢慢收起了枪支,虽然还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帮督察员们,不过对峙的火药味还是渐渐淡了下来。 肖倾宇扬声:“欧阳,回答我,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报告!服从命令!” “好,我现在命令你,收起武器,带着兄弟们离开。”肖倾宇独自站立的背影,如红尘陌路,高傲中有一种睨视万物的孤独。 “公子!”看着这样的肖倾宇,欧阳赴一把抓住主子纤瘦的胳膊,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别跟他们去。南统军会保护你的,有我们在那帮混蛋休想欺负你!” 肖倾宇轻轻一笑,寒寥缈寞:“没办法,太冷了,不走不行,停不下来了。” 旋身,皎皎琼莹流华一身。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都记住我的话,南统军是国统军的一部分,我们不是土匪不是军阀,而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是非忠j,肖某相信国统府以及段总统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水色薄唇抿了抿,“肖某走后,照顾好少帅。等少帅醒来就对他说——”说什么呢? 罢了…… 主动任手铐戴上自己手腕,白衣公子平静道:“督察长,走吧。” 外传 第六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章节字数:2657 更新时间:101220 23:14 赵甄建手中拿着马鞭,一下下拍打着掌心。 这儿是平京郊外的军事督察总部的训练场。 赵甄建志得意满得环视了一遭台下那一张张国统军卫兵的脸,转而冷笑着盯住看台中央被绑在刑架上的白衣少年:“我还以为,南统军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肖参谋长……” “既然是赵督察长希望的,肖某怎能让你如愿。” “肖倾宇,你勾结倭桑意图叛国,你认不认罪?” “肖某无罪。” “好个无罪!”一计冷鞭抽打在无双右肩! 赵甄建下了大力,右肩立即划上一道可怖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无双一惊之下冷然怒问:“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动用私刑?” “对卖国贼还用得着客气吗?”说完反手又是一鞭! 十鞭过后,赵甄建狠狠抓住无双瘦削的肩膀:“肖倾宇,你勾结倭桑意图叛国,你认不认罪?” 右肩被长鞭撕开的一处尺许长的伤口还在往外淌着血,血肉模糊,被他恶意一抓痛彻心扉。 赵甄建凑近他压低声音:“劝你还是早点认了吧,少受皮肉之苦。” 少年黑色的长发贴在眼睛上,更衬得一张脸苍白如雪,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抬起眼,一双如冰如雪的冷酷眼睛睨着赵甄建,讥诮到令人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冷颤:“肖某无错,何罪可认?” 肖倾宇自愿身陷囹圄,是为了维护南统府的地位;而肖倾宇不能认罪,却是为了南统府的声誉。 赵甄建没想到肖倾宇会冒出这么一句。 这貌若处子的柔弱少年骨头居然这么硬!? 赵督察长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能硬到什么地步! 退后一步,正气凛然地宣布:“肖倾宇,你在没接到国统军总司令的指令下私自带兵脱离战场,且有通敌叛国、颠覆政府之嫌,按照《国统军军法》第四十二条,将予你五十鞭刑,事后 吊于军法台示众,你可认罪?” 肖倾宇站在那里,像一把出鞘的绝世神兵,剑气纵横不可侵犯,一种摄人心魄的凛然不期而至。 他只冷冷盯着他的眼睛答了四个字:“肖、某、无、罪。” “哈,明知故犯不知悔改罪加一等!五十鞭刑立即执行!” 本想亲自行刑的赵甄建在瞥见肖倾宇的眼神后心下一突,下意识避开那凌厉清亮的视线。 随后反应过来又为自己的胆怯懦弱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他都这样了,自己为什么还那么怕他!? 愤恨地甩手将鞭子扔给手边一个灰棉布袄大约六十来岁可称得上一声老人的人,压低声音阴测测吩咐:“你是老手了,别让人看出猫腻来,给我往死里打!只要他出这大门时还没咽气就成!” 老刑接过鞭子,恭声应了句:“是。”灰色的眼珠定定看着白衣清贵的苍冷少年,一个狞笑将他沟壑纵横的脸割裂得恐怖异常。 老刑是监狱里的见不得光的刽子手,别看年逾六十,却是肌肉精鼓精力十足,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到令人发指。他若想将你剐成一千九百九十九片,就绝不会让你在被割一千九百 九十八片的时候气绝,并且可以保证当你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你的心脏还是跳动着。 他那一手刑鞭也是使得出神入化。 有时候表面看来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其实根本没伤到筋骨,回去涂点药休息几天就好了。可有时明明伤筋动骨重创肺腑,表面却是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来,往往回去后就一命呜呼,让人有 冤无处诉,下手可谓阴毒至极。 此刻老刑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意激荡。 他跟无双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是阴暗里的龌龊爬虫,而那个少年却是高不可攀的流云明月。 可如今他知道,像他这种爬虫般的人,也是有机会亲手毁灭皎洁明月的! 莫可名状的满足与快意让老刑眼角的鱼尾纹都微微扭曲起来:“肖参谋长,我看您还是认了吧,何必遭这份罪呢?看您这细皮嫩肉的也捱不了小的几鞭啊!” 白衣少年静静道:“笑话。” 痛! 撕裂般的痛! 鞭风呼啸,二十鞭过后,肖倾宇虽全身上下没添一处新伤,然而剧痛前所未有,以肖倾宇心性之坚韧也不由得冷汗淋漓。 “装什么死,又没下狠手!”耳旁传来赵甄建的讥讽,“肖倾宇,你违抗军令通敌叛国,认不认罪!” “……”少年无声地笑起来。 肖倾宇,是那种越是受伤背脊就会挺得越直的男人。 “肖某……无罪!!” “给我继续打!!”老子就不信搞不定你! 一声鞭响, 一计瑟缩, 一次次背脊挺直。 从最开始的皱眉颤抖到现在的冰冷麻木。 少年明若秋水的瞳孔逐渐黯淡,他现在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的神志,以免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说出令自己后悔莫及的话。 台下观刑的人纷纷不忍看下去,悄悄低下了脑袋。 有人暗中赞叹:“真是条汉子呀!这种人要是有通敌卖国的嫌疑,我们的赵督察长还不早就抱着倭桑天皇的大腿高叫天皇万岁了?” “对呀,打死我都不信。” “赵真贱这不是严刑逼供嘛!” “嘿,傻了吧你!光赵真贱借他一个胆子都不敢,绝对是段总统抓住了肖参谋长的把柄借题发挥,他想夺南统军兵权已经想疯了。”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这样不是办法! 赵甄建心下暗急,大总统的目的是让肖倾宇当众认罪,以降低他在军界民间的威望,进而使南统军在军队中的统治地位不复存在,最终剥夺南统府自治权。 可如今…… 难不成让所有人都知道肖总参谋长坚忍不屈视死如归?! 老刑轻呼一声:“督察长,他昏过去了!” 呼吸微弱,奄奄一息。 肖倾宇昏死过去,只见他呼吸时断时续,竟是奄奄一息。 他死咬双唇,一缕血痕从唇角沁出。 迷迷糊糊中,听见一个声音气急败坏地问:“肖倾宇,你认不认罪!?”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气若游丝的声音宛若从幽冥底下钻出:“肖某……无罪……” 纤长羽睫微微颤动,肖倾宇仿佛被噩梦缠身,声音突然凄厉、痛楚、挣扎起来:“……肖某无罪!” 即使身体剧痛如火烧,却从未起过一丝服软认输的念头,只会下意识地回答“肖某无罪”四个字。 即使失去了意识,肖倾宇还在一遍一遍机械重复着这句话! 所有观刑之人毛骨悚然,施刑人老刑更是一个哆嗦险些连鞭子都拿捏不住。 这少年,不像一个人! 外传 第六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章节字数:2546 更新时间:110101 23:53 “哗啦”一声,肖倾宇全身上下浇了个透。冷水一击,昏迷中的无双终于悠悠转醒。 他反射性地启动干涩双唇,恹恹道:“肖某……无罪。” 赵甄建冷哼一声,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凶如恶鬼:“好好好……来人,将‘肖参谋长’吊到军法台示众八小时!让所有人看看,这就是违抗军法死不悔改的下场!” 肖倾宇唇角勾起讥诮的冷笑,锐利的眼神、不屑的态度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把剑、一柄枪,而不像一个刚刚受过刑的狼狈虚弱的人。 赵甄建对他这种目下无尘的姿态很不满,恨不得撕开那层风轻云淡的高傲:“对了,差点忘了告诉肖参谋长一个好消息,方少帅昨天晚上醒了。” 无双浑身一震,垂下眼睑掩饰住眸中的释然与喜悦。 “不过……”扬手一鞭!“唰”地撕裂白衣少年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他迫不及待地想目睹毁灭:“也不知他有没有命能活着救你出去?” 南统军来得神速。 赵甄建第一次见到方君乾,是在平京郊外。离军事督察总部还有十公里的距离,中间隔了一座古雪山。 方君乾的脸色很苍白,甚至连呼吸都有点急促。 那是当然,被人在要害部位打了七枪,任谁都不会好过。听说要不是当时穿着防弹衣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据说那个严祯最后下场凄惨——好像还没死。不过落在了南统军刑法部手中,估计现在是生不如死吧。 赵甄建对方君乾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但他还是在这么多人里面一眼认出了方君乾。 方君乾当时只穿了身普通军装,和手下一般无二的装束。他当时侧身和属下说着话,精神似乎有点萎靡。 可是,在南统军千千万万各擅胜场的将士当中,你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他。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仿佛他周身就是围绕着一股庞大的气场,让所有人乃至整个世界都围着他旋转。他扬眉横目带起的气流实在太过强大,连带着所有人都遵循着他的举手投足而动作,不由自主。 见他到来,这个光华耀目的男人终于抬起头。 赵督察长忽然从他那双如狮王般犀利的双眸里读出四个字:睥睨天下。 惊归惊,赵甄建仍是坚决贯彻了段齐玉给他的指令:想接回肖参谋长,方少帅必须将部队驻扎在古雪山下,孤身一人进入军事督察总部。 挥手打断手下的异议,方君乾一个字就使尘埃落定:“行。” 然后当着督察员们的面淡淡说了句:“欧阳,如果本帅和肖参谋长在明天日落之前还未回营,你就下令将军事督察总部夷为平地。” 欧阳赴行了个军礼,大声应道:“是!”说罢用不共戴天的吃人般的眼神瞪着赵甄建,赵甄建顿时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古雪山,千年冰封,白雪皑皑。山头积雪终年不化。 赵甄建扭头看向身边陷在一队督察员中的方君乾:眼下除了自己的亲信外四顾无人,要下手的话这里最好不过……大总统是下令要在这儿解决他,可要是明天南统军见不到他回去,那督查总部岂不是要被夷为平地? 就在赵甄建在杀与不杀之间踌躇难抉时,少年元帅独有的低沉讥诮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赵督察,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杀了本帅,你从此就可加官进爵平步青云了?” 赵甄建老脸一红,忙不迭义正词严地掩饰辩驳:“赵某只是依法办事,怎么会是贪图富贵的小人!?方少帅说这话是对我人格的诬陷,是人身攻击!这对我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你……你给我记住,我回去后一定会向法院提起诉讼,告你诽谤!……” 怎么说怎么心虚。 喋喋不休的话在方少帅冰冷嘲弄的眼神下渐渐息声。 方君乾咳嗽一声,面色又苍白了几分:“赵督察,没想到你的胆量跟你的政治经验完全成反比,天真到令本帅哭笑不得。” “你强行带走我南统军总参谋长无疑是想逼我们造反。段总统当然能在这件事里得到大好处,可你为自己想过没有?如果南统军真的叛离政府,你这个有胆量伤了我南统军总参谋长的督察长一定会首当其冲成为被报复的对象,你会死在南统军手里。如果南统军忍下这口气没有反叛,为了平息南统军的怒火,你这个亲自执刑的军事督察长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不会的!”赵甄建一听顿时满头冷汗,急慌慌道,“我没有动用私刑,这都是大总统的命令!我没有!” 动、用、私、刑……倾宇!? 方君乾心中一跳险些失声! 屏住一瞬而逝的杀气,方君乾让自己看起来风云不动,波澜不惊。 忍! 现在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只有忍才能救出倾宇! 等救出了倾宇…… 方君乾故意让自己的语调听不出一点担忧,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蛊惑华丽: “你说这都是段大总统的命令,你有证据吗?你什么都没有,谁会信你!当然,赵督察也可以听段总统的话,在这里将本帅就地格杀——不过谁都知道大总统选举在即,本帅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大家会怀疑到谁头上?” “当然是……”赵甄建说不下去了:当然是段齐玉!这还用问!? “段大总统四面树敌,本帅一死,政敌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段总统的大好时机,而段大总统也绝对不愿束手就缚,到时为了平息舆论压力,赵督察觉得他会把谁推出去背这个黑锅呢?” 当然是……自己! 一阵风狂雪舞吹得人摇摇晃晃,赵甄建只觉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两眼翻白,目光呆滞:无论哪条路,自己都必死无疑! “当然,”方少帅将手搭上他的肩,无辜的笑容充满蛊惑的魅力,肆意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焰,要有多美丽就有多危险,“如果赵督察这次肯放本帅和倾宇一条生路,南统军保证既往不咎。不单如此,高官厚禄,财色权势,段总统能给的本帅一样能给,就看赵督察你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了……” (某墨:小宝呀,今天是元旦节,我特地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提一个愿望哦。 方小宝:我对你已经没什么奢望,只求你别虐了……你这哪里是在虐待倾宇,分明是在虐待我嘛! 某墨:这个愿望太不现实了,换一个。 方小宝(对手指g,无比期待滴眼神):那我希望倾宇能在那方面主动点…… 某墨(汗):这个貌似比第一个还不现实。) 外传 第六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章节字数:2536 更新时间:110116 20:26 许之以高官厚禄,挟之以权势武力。 方君乾的这番话成功麻痹了赵甄建。眼见赵甄建由杀意盈眼到现在的踌躇不决,方少帅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暗暗勾起一丝笑纹。 随意理了理自己的风雪斗篷:他并不指望赵甄建能立刻投向自己这边,如果赵甄建行事真能有这般果断,方君乾倒还能高看他一眼。 他只想在赵甄建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赵甄建有一丝踟蹰从而帮自己逃过此劫。 只要倾宇安然无恙……哼! 一路和赵甄建有说有笑,其实早就打定翻脸不认人的主意。方君乾丝毫不觉得的行为有何不妥,所以压根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少帅,这个……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有时候对上头的命令实在推脱不了!”赵甄建殷勤地在前方引路,言不由衷地谄笑。 方君乾亲热地拍拍他的肩头:“本帅了解!你在大总统手下办事难免身不由己,真是难为你了。” “所以……这个……少帅,如果小的有什么得罪之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赵甄建领着方君乾走到了督察总部的大门口,期期艾艾地说。 “那当……” 赵甄建狗腿地先一步门将门缓缓推开—— “然……”最后一个字碎成了一地粉末。 当看到一袭白衣在寒风中无助摇曳,所有理智瞬时分崩离析! 方君乾只觉所有声音全部离他而去,天地间的颜色只汇集成了眼中那沾血的白衣。 他指尖发颤,苍白的双唇泣血般吐出两个字:“倾宇——” 一个单薄的少年双手被缚悬空吊在军法台,白色长衫不断有缕缕血丝渗出,顺着洇红的衣服,一滴一滴往下坠落,在干涸的地面汇集成小小的血洼。 长长的黑发凌乱覆在他的脸上,衬得一张脸更是苍白。凛冽夜风吹得那袭白衣猎猎作舞,在夕阳沉没、夜幕微垂的昏暗中近乎透明,让方君乾几乎有一种错觉,他会融化在天地中,就此消散无痕。 如此让他恐慌的感觉。 方君乾的眼睛霎时被刺得生痛!忽然按住胸口疯狂咳嗽起来! “少帅你还好吧!”既然有机会和方君乾缓和关系,赵甄建当然不能让方君乾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任何闪失。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吓得赵甄建忙不迭搀扶。 方君乾看都不看一眼,一把推开他踏上军法台就要去解开捆着肖倾宇双手的麻绳。 赵督察长慌忙叫道:“少帅,时辰还没到呢!不能——” 方君乾猛地转身拔枪,满含杀意的眼和黑洞洞的枪口堵住赵甄建下面的话。 赵甄建吓得一个哆嗦。 刚刚还跟自己谈笑风生的方君乾宛如换了一个人,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血丝满布,刹一望去宛如被血染红,凶戾如同从尸山血海里钻出来的阿修罗王! 赵甄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观察着方君乾的表情,当他见到方君乾看见无双后所迸射出的那股痛彻心扉的伤痛,他心里就暗道不妙。 当方君乾用这种杀气腾腾的恐怖眼神瞪向自己时,赵甄建宛若当头浇下盆冰水! 刺骨寒凉!冻彻心扉! 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的种种示好完全是白搭!因为方君乾绝不会放过自己! 怎么办?赵甄建不由为自己的前路忧心忡忡。 段齐玉想利用自己为他背黑锅,随时都可能抛弃自己这颗弃子;可是自己把肖倾宇伤成那样,方君乾更不可能饶了自己。 两相权衡取其轻。 都说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赵甄建?他此刻恶狠狠看着军法台上的绝世双骄:要不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是了,只要方君乾强行将人从军法台救下来,自己就有借口将两人一同论处! 无双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解开自己手上的束缚,不由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喃喃辩白:“肖某无罪……” 眼睛忽然酸涩不已,有一股热流挣扎着想涌上眼眶。 方君乾只觉眼前被一片水雾挡住,模糊一片。只能哽咽着回应他“嗯。无罪。” 听到耳边传来的肯定,长长羽睫轻颤了几下,挣扎着张开。 随后,那不动声色的冷峻线条在看到那个人后竟一下子放松下来——方君乾…… 方君乾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别……”无双虚弱但坚定地阻止:“时辰未到。” 离那八小时的垂吊示众还有四个小时。 方君乾的脸庞抽搐了一下,一般犀利的双眸瞪着伤痕累累的白衣少年,不知是痛,是怨? 无双清澈信任的目光回视他——方君乾,不要让肖某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好好好! 你受苦,我陪你一起! 少年元帅忽然狠狠一拳敲在刑柱上! 无视指关节迸裂的血花,方君乾飞快扯下身后的斗篷将无双裹得密不透风以抵御寒风侵袭。 夜里的风自山谷呼啸而来,正对着生性畏寒的肖倾宇。 纵然裹着斗篷,寒意还是从领口灌进来,干燥的风吹在脸上更像是刀剐一般。 忽觉身上一暖,凛冽的夜风尽皆被挡去。 昏昏沉沉间,肖倾宇看见方君乾像一尊雕像默默守护在他身前,为他抵挡住山谷间肆虐的春寒料峭。 一刹那,定格了时间。 无双只觉鼻子一酸,微侧过脸去。 这屹立于自己面前的背影,红尘寂寥,恍若隔世。 这一立,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直到浩瀚星汉逐渐湮没苍穹,天光破晓。 天一亮,军法台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方君乾三下五除二将绳索解开后, 倚在他臂弯里的无双不甘示弱地努力让自己挺直脊背,眼眸笑如春风,一身傲骨却倔强如斯:“肖某现在无力行走,请少帅助肖某一臂之力。” “好。” 方君乾也不多言,只是搀住他,让他借力勉强站立起来。 然后,相携向外走去。 赵甄建万万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沉得住气,硬是撑过四个小时熬完了刑罚。 赵甄建的那帮子心腹手下在长官的示意下慢慢将绝世双骄包围起来,却没有人胆敢第一个出头。 方君乾浑身弥漫着一股难言的煞气,只要近他十步之内就会被那凌厉的杀意吓得心胆坍塌。 他冷冷抬头,说出一个字—— “滚!” (130933955,朋友新建的群,大家多多捧场呀!) 外传 第六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章节字数:1931 更新时间:110202 21:54 当方君乾扶着无双慢慢朝督察总部的大门走去,一个白衣沾血无悲无喜,一个斗篷猩红面如寒霜,分明是被人挟着,却好象是众人簇拥着他们一般。 这般的光彩,这样的风华,有时简直招人怨恨,令卑劣的小人更加憎恶,让人忍不住将他们踩在脚底狠狠折辱,撕下这要命的骄傲。 可赵甄建不敢,起码他在众目睽睽下不敢。 眼睁睁着目送着他们走出了大门。 这督察总部几千兵马,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少帅,赵甄建动了杀心,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等我们离开他视线范围后……”一阵气急让他捂住胸口的伤痕,疼得汗如雨下。 “倾宇,别说话了——” “不,”他漆黑明亮的双眸凝视着他,如画的眉眼,满目春风过尽冰雪初融的多情温柔。 再不说,就怕自己没机会了。 “……等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赵甄建一定会派出得力手下搜捕我们……所以,要在天完全亮起来之前……赶到……古雪山……隐匿在山里……等待睚眦救援。” 此刻旭日初升,东方被朝霞镶上一道炫目金边,而西方依然笼罩在夜幕的双翅下。 整片天空,半是光明半是黑暗。 方君乾的眼倒映这东方蒙蒙亮的旭日,金光盛满了他的眼眸,霎时流光溢彩辉煌万千,天地似乎就此黯然失色。 肖倾宇怔怔看着他,看着这个灿若朝阳的男子,用尽最后的生命勉强静立在他身旁。 怎么会爱上他呢? 肖倾宇问自己:怎么会爱到这种地步? “方君乾,天快亮了,你走吧。” 以后……怕是看不见了吧…… 他…… 那是怎样一种古井无波的眼神,湮没了生离死别,埋葬了爱恨情仇,迷惶没有焦距,苍凉如寒灰燃尽了最后一点火星。 “你一个人肯定走得掉,肖某……肖某自有办法脱身。 “时间快来不及了,你……走吧!” 方君乾呆呆看着他。 许久,才露出一个笑容。 笑容说不出的自嘲苦涩。 然后一句——“肖倾宇,你好狠的心。” 言毕,忽然将他打横抱起! 他自然不能用背的,因为这势必会压到肖倾宇胸口的鞭伤,促使伤口恶化。(虽说老刑没在无双身上留下任何伤痕,但赵甄建那几鞭可是深深见骨的呀!) 他也不会让肖倾宇再多走一步路。因为他的倾宇,已经在军法台到大门的这段路上,用尽了他最后的骄傲。 好轻…… 抱起他的一瞬间,方君乾吃了一惊。 简直象片羽毛,轻得似乎没有一点重量。 轻得连呼吸都轻飘飘的感觉不到,若有似无断断续续。 将他的身子轻柔裹进温暖的斗篷,隔绝刀风霜剑的逼袭:“我只希望,起码你能在我面前卸下伪装,不用勉强自己。” 在一刹那爱上了一个人,从此倾尽一生不离不弃。 肖倾宇恍然间似明白了什么。 就这么窝在他怀里,清清浅浅地一笑。 眉如远山,唇若寒水,原本清冽的瞳眸在一刹那融化成波光潋滟的一汪春水。 无间无隙,无碍无尘。悠悠的意韵,空谷幽兰般绝世盛开。空气里多了一阵让人微微窒息的温暖气息。 有谁能想到,这手段通天翻手云雨的公子无双,也会在无人窥探时以这般虚弱的姿态,静静蜷缩在别人怀内,心甘情愿。 “倾宇,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睚眦小队就会找到我们了……倾宇,一直跟我说话,千万别睡。”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跟怀中的人说话。 忍受着身上火燎般生不如死的痛,少年居然还开口安慰着别人:“我不要紧。” 方君乾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低下头,邪魅的桃花眼看着怀中的人。 静静的。 少年咬了咬唇,苦笑。 “只是有一点痛……君乾,我可以……轻轻喊声疼吗?” 他是肖倾宇,是属下们甘愿为其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的不败神话。是兄弟们心中最值得信赖愿与之并肩作战的可靠战友,是人们心中救民水火恍若神祗的公子无双。 仿佛这个人,生来就是救国救民的拯世大贤。 注定为他们生,为他们死。 也注定要承担别人无法承担的责任,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可是—— “ 免费电子书下载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7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君乾,好疼……” 那虚弱的、略带飘渺的呻吟不禁让方君乾心头一酸! 若非忍无可忍,他的倾宇怎肯在自己面前叫出一声疼? 若非苦不堪言,他怎肯在人面前示弱?! 肖倾宇见他面露哀恸,不由扯了扯他的袖子,忍着疼微微一笑,如春风拂水。 又有谁知道这笑容背后的勉强。 方君乾觉得好恨:他在自己面前喊疼,自己却只能看着他受苦,无能为力。 外传 第六卷 第一百三十章 章节字数:2178 更新时间:110216 00:24 西北多峻岭,海拔数千米,其上冰盖霜覆,皑皑白雪终年不化。 古雪山更是因其岁月悠悠,山顶冰雪古老长久而得名。 山中气候与人间更是有天壤之别。人间三月芳菲初绽,繁华伊始,而古雪山,依旧险峰绝顶寒雾缭绕。 如果此刻有人坐在飞机上经过这里,眼力好的就可以惊讶发现,曲线起伏优美的雪地上,无数移动的黑点格外醒目。 正是赵甄建派出来搜山的追兵。 古雪山一个隐蔽的洞|岤中,跳动着红亮的火光。点火有无双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可古雪山上树木本就稀少,再加上大多数的树枝也被雪浸湿,方君乾忙了许久才生起了这堆火。 血红的风雪斗篷铺开来,隔绝了地面的阴冷潮湿,肖倾宇静卧在斗篷上,头枕着方君乾的大腿。 他没有睡——应该说是方君乾不让他睡,时不时跟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 即使如此,白衣少年的精神还是越来越不济。 欲睡欲醒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方君乾衣领处若隐若现的玉睚眦,无双终于提起点精神。 轻轻伸出手,将挂坠拈出衣领。 晶莹指尖与雪玉睚眦浑然一色,美得惊心动魄。 少年的声音却是莫名的悲凉,空谷幽魂般凄怆:“你还戴着它呀……” 方君乾压下自心底深处升腾而起的恐慌,强露笑颜:“一直戴着——倾宇送的礼物怎么能丢下。” “很好、很好……”肖倾宇忽然攥紧玉睚眦,将方君乾扯近自己。 柔顺如瀑的黑发倾泻而下,半遮住肖倾宇雪白的面容。 方君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此刻眼神刻骨温柔,如在生命尽头的火苗用最后的力量,一点一点,燃烧殆尽,寸寸相思寸寸灰。 忽而目光一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少帅,听我说。将玉睚眦头部朝上逆时针旋转四十五度,用朱砂印泥把底部的‘肖’字印在桃花笺上,以此为凭,可以调动所有睚眦成员……” 犹如三伏天兜头冰水,方君乾一把捂住他的嘴,痛声道:“别说了。” 这般谆谆叮嘱,宛如交代遗言的窒息残酷! 痛惜的三个字落入无双耳中,别有一番惆怅低回的意味。衍衍晨曦从洞外一点一点散进来,缥缈弥荡,化入少年古井无波的眼中。 无双痴痴望着他,忽然风轻云淡地笑:“好,我不说了。” 无双只觉浑身发冷,喉咙却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压抑着咳嗽,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他额头隐见冷汗。 伤口发炎,风寒入体,高烧不退——方君乾紧紧抱着他,拼命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怀中这具冰凉的躯体。 冰雪苍茫的雪山,潮湿阴冷的山洞,跳跃闪烁的篝火。 方君乾忽然回想起自己与肖倾宇一路走来的过程。 杀,杀,杀,杀不完的敌人,倭桑、军阀、j细、叛徒……从东北一路到东南,从平京一直到玉亘。 永远是阴谋多过光明,杀戮大于温情。 所幸一路走来,都有他的陪伴。 而如今,他阖上一双温柔的春水,悄无声息地蜷缩在自己怀中,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天地间。 一世英雄,转瞬寂灭。然天下战火,还要继续蔓延下去。 方君乾忽然清冷一笑:可是没有你,这条路我一个人要怎么走下去? 倾宇,你不要这么狠心…… 突然,方君乾停下了所有动作:外面空旷的风声中隐隐传来对话的声音,夹杂着踩在雪地中发出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方君乾出手如电,双手一拉,迅速将地上的斗篷扯上裹住肖倾宇,动作平稳且轻柔。脚上的马靴踢倒篝火架,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积雪横扫到火堆中。从头到尾不到二十秒,只发出了一点声响。 搜索途中高声说话,如此不警惕,在这么远的距离就被自己发现,来的一定不是睚眦队的成员! 这个山洞虽然隐蔽,但难保他们不会发现。 一旦两人被抓,绝难活命!倾宇现在伤病累累已是强弩之末,为今之计,只有自己出洞,主动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这样或许山洞不会被发现,倾宇能撑到睚眦寻到此处…… 悄悄在他耳边说出三个字:“活下去……” 愿苍天见怜,见怜倾宇。 方君乾心中一恸,然眼中狠辣决绝之色更盛! 再不迟疑!方君乾手持枪械正要起身,忽觉左手手腕被人拽住。 蓦然低首,却见一只冰冷多情的手挽住了自己的离去。 肖倾宇手指的温度就像他这个人——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白衣少年垂眸一笑,忽然抬眼怔怔望着他, 眼神,恍若清风明月。 “别去。” 洞外,悲风夹雪,漫漫苍茫。 洞中,一个声音静静回响在方君乾耳边:“要死,死在一起……” 在方君乾忧郁的眼中莞尔一笑:“……我不信上苍真的如此薄凉。” 谈笑声越来越近。 方君乾将枪交给无双,手执军刺贴在洞口,屏住呼吸。 “诶!这里有个洞!?” 方君乾心下一跳:被发现了! “这么大一座山找两个人,这不是大海捞针吗!该不是上头故意消遣我们吧?” “先进去歇歇吧,这山里可真他妈的冷!” 来了! 方君乾眼中杀机一闪,全身肌肉紧绷! 一个士兵骂骂咧咧走进山洞,几乎在同一时间,方君乾手中军刺毫无预兆地一亮,全力施出杀招! 外传 第六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章节字数:2558 更新时间:110303 14:05 带头的那个小队长掀开垂挂在洞口的藤蔓,率先踏进了山洞。洞中很黑,眼前宛如蒙上了黏稠的墨汁,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小队长眯了眯眼,正在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 突地,世间最后一抹光辉映亮了他的眼,三棱军刺的光芒如流星划破黑暗。 他正要惊呼,可是一只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他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奇怪的、难以形容的、连自己都会恶心的声音。 那是军刺捅入自己咽喉的声音。 方君乾冷冷地松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具眼珠突出、死不瞑目的尸体,慢条斯理地抹去脸颊上溅染的血珠。 苍白的脸平添了几缕血色,显得格外凄厉凛冽。 那个小队长死前万万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找到的洞|岤竟真是绝世双骄的藏身之所,平白送了性命。 洞外不耐烦的声音叫道:“队长?队长你怎么了?里面没蛇吧?” 胸腹间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像有一把阴冷小刀正不断戳戮。方君乾知道这是枪伤裂开的征兆了。 他不得不咬破舌尖,借着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靠在石壁上,压低声音,含含糊糊地回答:“没事儿,洞黑,不小心被绊了一跤。”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举着火把走进山洞。 “嘿队长你在哪儿呢?”火光将黑暗驱散,那个士兵举着火把左右张望。 一股大力将他勒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后拖去,士兵大惊,拼命挣扎起来,手中的火把也“啪嗒”跌落于地。 方君乾锁住他的喉骨一用劲! “咔嚓”,那是喉骨碎裂的声音。 那个士兵的头软趴趴地歪在一边,脸上依旧保持着诧异的表情。 疼痛又起!方君乾捂着胸口后退几步倚墙而立,不得不放开手中的尸体。 那个被捏碎喉骨的士兵僵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沉重的身子才慢慢地、慢慢地往前倾倒,重重砸在了潮湿的地面,发出“扑通”一声闷响。 这声闷响也惊动了等在洞外的士兵,外面传来零碎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吆喝声:“队长副队长你们没事吧!?” 方君乾倚着石壁慢慢滑坐在地,汗水打湿了他的睫毛,眼前一片模糊。衣服上浮现几处暗褐色的血渍,可以感觉到,伤口又在流血了。 心有灵犀般,绝世双骄四目相对。 无双苦涩一笑,长长的羽睫垂落,倦倦收拢眼中的不甘绝望。 上苍终不曾见怜我们…… 肖倾宇拼命喘着气,胸口传来钝痛,舌尖尝到的是泛上喉腔的甜腥。 眼前被一片浓稠的黑雾笼罩,雾气越来越浓,遮挡了所有光亮,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然而心情却像雨后一碧如洗的天空,不悲不惊。 不害怕,只是有点遗憾…… 方君乾反手一刀扎在自己大腿,尖锐的疼痛贯穿神智!面前扭曲模糊的世界霎时清晰起来。 艰辛地爬起来,尽可能用身体挡住阴影中昏昏沉沉的肖倾宇。 一个督察员猛地闯进洞|岤,乍看见眼前摇摇晃晃勉力支撑的男人,惊恐尖叫:“方君——” 未等他喊出那个“乾”字,暴着寒光的三菱军刺已深深扎进他的喉管!那个督察员根本来不及做成任何反应就被一招毙命。 温热的血液不断从血槽喷涌而出,顺着锐长军刺蜿蜒而下,沾了少年元帅满手血腥。 他跌跌爬爬地支撑到肖倾宇身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失去意识的肖倾宇推到洞|岤最深处,山洞不深,他又用树枝掩盖住。随后挣扎着挪到与无双相对较远的洞口,冷汗淋漓地靠岩壁慢慢坐下。 现在只能用自己来尽量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或许这样,能使倾宇逃过一劫…… 这一推一藏,透支了方君乾残存的力量。 那个士兵临死前的惊叫立马引得洞外大乱! “方君乾!方君乾在里面!!”“天哪!这天大的功劳居然会落在老子头上!” “你先进去。”“不,还是你先……”“我他妈找死呀?!他身手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洞外俩士兵既想立功又恐方君乾悍勇,结果推推搡搡,谁都不愿第一个进去。 把争执听在耳里的方君乾不由苦笑:哪里用得着推三阻四,此刻自己怕是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不是011小队吗——喂,那儿的兄弟快过来帮把手!这儿有大鱼!!”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听声音不下十人。 为首的士兵语气急促古怪:“你们找到方少……方君乾了?” “嘿,就在洞里!” 有了十来个人做后盾,原先那两个士兵的胆气似乎大了许多,又怕后来的士兵抢走功劳,竟同时弯腰挤进了山洞。 洞口处,他们如愿看到了方君乾,还是毫无反手之力的方君乾,两个士兵顿时大喜过望! 然而人心总是不知足的,眼见方君乾落网,两人又开始惦念起未曾露面的肖倾宇来。 “说!肖倾宇在哪里?” 方君乾冷笑一声,闭目不言。 “丫的还嚣张!”其中一个士兵一巴掌甩在方君乾脸上,打得方君乾扑倒在地! 慢腾腾抹去嘴角血迹:虎落平阳被犬欺! “说!肖倾宇人呢!” 依旧一言不发,然而眼神却有意无意瞟向洞外开阔的雪地上。 那士兵见状不由心生疑窦:莫非肖倾宇已经逃走了? “肖倾宇在这儿!!”洞|岤深处传来另一士兵惊喜若狂的叫声! 方君乾双掌猛地攥拳,心顿时沉到谷底…… “快动手!”那人扭头朝制住方君乾的队友吼道,旋即抽出靴子里的军用匕首,寒光照亮了他狰狞的脸,“方少帅,肖参谋长,两位到了阴间可别怪我们,督察长有令,抓住你们后不必留活口,就地格杀!” 说完恶狠狠朝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白衣少年扎下! “别碰他!”方君乾目呲欲裂!用尽全力推开身边的士兵,几步拉近,千钧一发间挡在肖倾宇身前! 刀尖划过他的脸,飚洒的血花在空气中无情绽放。 长长血痕从右眼眼角直至颧骨,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洛迦寺,参禅佛堂。 佛珠洒落一地清灵跳跃。 原本盘膝端坐蒲团正闭目参禅的了尘冥冥中似有一道灵光划过脑际,猛地睁眼,一向宁静慈悲目下无尘的眼神此刻竟是复杂难辨。 似不信,又似悲悯。 似庆幸,又似叹息。 “劫,破了?……” 外传 第六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章节字数:3046 更新时间:110315 22:16 命运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千方百计将你逼入绝境,却在你万念俱灰时又大发慈悲给你一线生机—— 造化竟捉弄如斯—— “这丫居然还反抗!”动刀的士兵既惊且怒,本来就歪斜的眼睛竟气得转正了:惊的是方君乾竟然还有动手的能力,怒的是方君乾居然敢还手——他居然敢还手!? 大头靴疯狂往他胸口重重一踏, “咳!”方君乾不受抑制地吐出一口鲜血,映衬着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庞,平静到几近冷酷。 “你要逞英雄是吧?”士兵挥手一刀在他胳膊割下一片肉,浅浅的伤口鲜血流注。 “你要挡刀是吧?”又是一刀扎在他大腿,士兵嘴角噙着狰狞的微笑,“老子现在就活剐了你,倒要看看你能挡几刀!” 另一个立马转头兴奋向洞外招呼:“外面的兄弟快进来,咱们一起活剐这声名显赫的方少帅!——” 两个士兵早把上头速杀速决的命令抛诸脑后,完全沉浸在扼杀天之骄子的快感里。 011小队队员鱼贯进入山洞。由于山洞容量有限,011小队的大部分成员都留在了洞外。 洞外隐隐透射进阳光刺得方君乾的眼睛有点疼,微抬眼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半是迷茫半是艰辛。 然而当神智完全恢复清明,冰冷的眼神像两柄利剑刺人心肺,而眼角眉梢斜卧的血痕竟生生带了一股子冷艳的煞气。 而肖倾宇,仍旧醉卧红尘,枕石漱流,迟迟不醒。 “这两人就是绝世双骄?”011的小队长仿佛要确定般地发问。 “对,就是他们!”锋利的刀锋贴着方君乾苍白的脸颊危险滑动,那士兵狞笑,“大伙儿要不要一起乐乐?宰杀名人这种机会可不是每人都有的,千载难逢呀!” “慢着!”为首的小队长出乎意料地抬手阻止了那人的动作,“这位大哥先等等!先让兄弟我问个话。” 乐事被打搅,那斜眼士兵感觉眼前阻止自己的铁塔般的汉子忒不上道了,不悦地拧眉:“你是?——” “011小队的队长,姓徐。” “徐屠夫!?” 这徐屠夫可是督察队里凶名在外的恶神,为人护短,心狠手辣,据说一次014队的老大将011一个队员打伤了,那徐屠夫竟带着全队气势汹汹去找回场子,直把014队长打进了医院三个月下不了床…… 斜眼士兵大吃一惊,原本不屑的神态顷刻间变成恐惧,并隐隐流露出讨好的意味来,“原来是徐大哥呀!您问您问,我不急。” 欺善怕恶前倨后恭,典型小人行径。 徐屠夫不再理他,直接上前一步蹲下身,两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冷冷盯住方少帅,满目凶戾:“老子就问一句话,当初浏扬县徐家堡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浏扬县,徐家堡…… 这不是臭名昭著的倭伪军吗?身为华人却早早投靠倭桑,这还不算,徐家堡更是打着倭桑军队的名烧杀抢夺j滛掳掠,凶残程度令当初的倭桑将领平谷秀之都瞠目结舌。 后来徐家堡一夜覆灭不知有多少人拍手称快。 两个亲兵心里都在想:他姓徐……莫非他是当年徐家堡的人? 于是双双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方君乾的目光也充满了同情:真是祸不单行啊…… 方君乾心下苦笑。 自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方君乾就没准备能活下来。 战士若不能视死如归,又何谈血肉长城保家卫国? 至于倾宇…… 他一定会在临死前最后一刻亲手杀了他。 他的倾宇,傲华于内,风骨嶙嶙,定然是宁愿死在自己手里也不愿被宵小折辱的。 倾宇, 我们死在一起吧。 心境一变,气场不由自主地发生变化。 慢慢撑起身,独属于上位者的雷霆积威灭顶而至,睥睨间带出俯视众生的无上威严。 “没错,徐家堡那帮吃里扒外的蛀虫就是本帅杀的——”唇角勾起阴冷的笑,眼中讥诮之色更盛,“不单他们,南七省的伪军j细举凡遭遇不测下落不明的,都跟本帅脱不了干系。” 徐屠夫瞪着他,满脸的横肉似乎抖了抖,依旧蹲在那里。 “真是不识好歹!”斜眼士兵怒喝一声,转而谄媚道:“徐队长要不要亲手收拾他?” “收拾?”徐屠夫缓缓站起来,背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然而声音低哑透着杀气,“当然要收拾!——豹子、虎崽,动手!” 斜眼男一脸错愕:“徐队长您不亲手收拾他?” 跟在徐屠夫后面的两个011队队员一左一右踏前几步,手中步枪敲在两人膝窝处,两声惨叫同时响起,豹子和虎崽压制住两人迫使其跪下,只三秒工夫就使两人失去了行动能力。 情势急转直下,赵甄建的嫡系手下一下子蒙了。 当徐屠夫将匕首从其中一人的胸口拔出时,他还一副呆若木鸡难以置信的样子。 斜眼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说……要收拾……” “我要收拾的人不是他,是你。”反手一刀割破斜眼的咽喉,血兜头喷了他半边脸。猩红的液体溅在那张满是横肉的脸更显恐怖狰狞,再加上他粗壮的体格粗鲁的言行,完全坐实了“屠 夫”之名! 方君乾眼睛睁得大大的,眉梢的伤口还在汩汩流着鲜血。 虽然对眼下的情况不明所以,但他实在太虚弱了,枪伤未愈,身上又添了几处严重外伤,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我本来是徐家堡附近村庄的一个屠夫,有几分力气,平时也没人敢惹,家里有一个媳妇和一个儿子。后来……徐家堡的那帮倭伪军趁我没在,抢了我媳妇杀了我儿子……”似乎想起来 过去不好的回忆,凶恶的脸有些扭曲,“你杀了那帮人渣,杀得好……杀得好!!你刚才如果贪生怕死矢口否认,怕是,嘿嘿……” 连豁达如方君乾都不由在心中暗呼庆幸:如果自己刚才回答得犹疑不决,怕是真要抛尸荒野了! “我徐屠夫有恩报恩,你方少帅既有恩于我,我就绝对不会让你死在那两个人渣手里。” 方君乾又望向他身后的士兵。 “这些人都是徐家堡周围的村民,后来都编进了一个小队,跟赵甄建的亲兵部队完全不一样。”徐屠夫抹了抹脸上的鲜血,沉声道,“放心,这里只有我们自己人,都是信得过的弟兄! 谁要敢把这里发生的事对外泄露一言半句,谁要给自己的老祖宗蒙羞,我徐屠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徐屠夫口中的豹子和虎崽正在认真查看躺了一地的残兵,一人补上一刀,以防有人侥幸活下来。 011小队完全没有迟疑的余地,杀害赵甄建的亲兵是足够杀头的罪行。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不但他们自己,连他们的家人、朋友都会受到牵连! 做完这些事后,徐屠夫吩咐队员:“你们身上有什么用得着的东西统统拿出来!” 在方君乾实在支持不住昏昏沉沉中,他看见那个外表凶狠内心炽热的彪形大汉将几卷纱布几包伤药还有棉签镊子打火器等物悉数堆放在自己手边。 “你的护卫马上就能找到你,我们得先走了。万一被赵甄建怀疑可真是件要命的事儿,弟兄们还有家小被兔崽子捏在手里。” “少帅,您保重了……”说完带着011小队朝洞|岤外走去,“如果肖参谋长醒了,记得替俺们问候一声。” 接下来—— 接下来怎样,方君乾就不知道了。 眼前黑雾涌动,一浪接一浪的疲倦痛楚席卷而至,方君乾终于沉沉陷入了幻境。 黯淡了刀光剑影,荒芜了流光红尘。 隐隐约约,方君乾似乎听见有人在耳边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原来上苍,终不至薄凉至此。 外传 第六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章节字数:2127 更新时间:110410 09:03 方君乾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穿着华贵沉重的铠甲,英武雄霸,底下万千众生顶礼朝拜,平步震惊天下。 场景忽然一转,雕栏玉砌转眼间都变成残垣败瓦,他不由自主地站在废墟中央不断塌陷、掉入、坠落、湮灭。 方君乾几乎魇住,双眸一睁一闭间,眼前有大风吹过,大片大片的芦花随风飘摇在天地间,亮白亮白的灿银迷茫了在水一方。 等白色的芦花散开后,方君乾看清楚了前方逶迤而行的清贵少年。 他的表情安详而孤寂,雪白的衣袖轻轻拂过铺陈了一望无垠的齐腰蒹葭,拖曳出一条淡淡的痕迹。 他想去哪儿? 是不是从此以后不回来了? 方君乾想拉住他,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挣扎,一点劲都使不上,双腿像灌了铅似地一步沉似一步。 他追不上,赶不及、留不住。 “倾宇,等等!……”连声音都被茫茫的飞花淹没,消散而去。 眼睛似乎被芦花迷了眼,涩涩的痛。方君乾直愣愣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仿佛被挖去了一大块,尖锐的空洞。 蓦地—— 那人回头淡淡道:“准备在那儿呆到什么时候?”返身走到他面前,拉过他的手,清雅的脸上浮起清绝的笑容,“快点君乾。” 方君乾反手紧扣住他的手心,心中莫名的安详宁定。 抬起头,他惊讶地发现眼前人雪白的眉心处,有抹红艳欲遮还休、若隐若现。铭刻在岁月里的思念终究敛不下去,泛起了一点凄艳朱砂。 方君乾见状只一笑,手却握得更紧了:“啊,一起走。” 我踏足俯瞰空旷的天下 你白衣拂过湄水的蒹葭 我牵着你的手轻轻步伐 琴弦沙哑 芦花飘摇终不曾回答。 谁都没有料到肖倾宇居然会比方少帅早一步醒来。 所以当方君乾费力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仍然身处幻梦之中。 望向幽暗病房唯一的光源,雪白纤弱的身影孤独坐在窗前,正在眺望深邃夜空中稀疏的晨星。 “准备在那儿呆到什么时候?”白衣少年回过头,雪白面颊上的笑容映着星光,晶莹剔透,惊艳非常。 在耳膜深处轰响的熟悉声音撞得心脏酸涩不已——“快点起来了,君乾。” 那一刻,纵然方君乾不信鬼神不信命,也在心底里暗暗祷谢:苍天见怜,见怜倾宇…… 别看绝世双骄病房中清净安逸,脉脉柔情,实际上外面早就已经乱了套了。 《临阵倒戈,剿贼计划功亏一篑;落井下石,绝世双骄伤重病危!》这篇由南七省新闻界龙头张玉函亲笔撰写的文章自从在《时代号角报》头版头条刊登后,各大报刊杂志立即在第一时 间纷纷转载,一时掀起舆论狂潮! 周武第一个站出来,用激动的语气在广大媒体面前控诉:“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华夏国建立共和体制已将近四十年,在此期间不断完善相关刑法,早已不复当年愚昧野蛮的政 府衙门,而如今一个小小的军事督察总部竟敢对国统军总参谋长动用私刑。宪法呢?宪法何在!?‘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又体现在哪里!?他们一个是南统军上将,一个是国统军总参谋长 ,如果连他们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又谈何保障广大国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方少帅和肖参谋长是军方中流砥柱,更是抗倭保家的民族英雄,这件事军方一定会追究到底!” 司法委员会委员长沙常生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军事督察总部督察长赵甄建已经因为涉嫌非法拘捕、非法扣留、非法刑讯,恶意伤害等十多条罪名依法予以逮捕,眼下正在审讯过程中, 请广大国民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一个无辜者含冤莫白,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幕后主使者!……” 国防委员会委员长闻此噩耗,丝毫不留情面地开骂:“荒唐!眼下正是我军与倭桑决战之际,谁都能出事就是这两人不能有半点差池,一零七六五团这帮孙子脑袋被驴踢了嘛!他们还是 不是中国人,居然帮着倭桑打自己人——我建议将那些人全数剥夺华夏国国籍,责其永不归国!” 民众也纷纷把同情心投向重伤不起的绝世双骄。 那曾经跟绝世双骄有过一面之缘的看守电影院的老大爷面对记者长吁短叹:“方少帅和肖参谋长我都见过,谦虚、人好、没什么架子,长得也俊俏,多好的两个孩子呀!谁这么狠心居然 下得去手,被我知道一定用扫帚抽他!只是两个大孩子,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段齐玉没想到这件原本隐秘的事竟会闹得满城风雨,等他反应过来已被南统军搅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去收拾赵甄建。 现在平京第一医院的里里外外都有一堆记者在蹲点守候,只要南统府官员一出医院大门就会所有人一拥而上将人围得水泄不痛! “请问双骄伤势如何?会有性命危险吗?” “恕难奉告。” “南统府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所持的抗战立场产生动摇?” “恕难奉告。” “你们相信段大总统会公平公正公开地处理这件事吗?南统府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政府失去信任?” “恕难奉告。” 面对记者排山倒海而来的质问诘难怀疑关心,南统府官方发言人以不变应万变,通通用“恕难奉告”四个字冷然打发。 外传 第六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章节字数:3393 更新时间:110426 12:52 平京那年的桃花开了又谢,等方君乾伤势大好的时候,帝都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眼下全国的军队都汇集东南战线准备与倭桑一决雌雄,却因为绝世双骄伤重不起,前线按兵不动战局一拖再拖。除了局部地区与倭桑军队发生的小规模武装冲突,战局可谓毫无进展。 不过这一切跟我们的方少帅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眼下他悠悠游游地在庭院里晃荡,对,您没看错,就是洛迦山肖公馆,国统府后山那地方。 新晋升为睚眦队长的欧阳赴十分尽职地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一边诲人不倦地劝解:“少帅,军队可等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消耗。大部队每在前线一天,所耗费的钱粮都要以百万计数。” “只要段齐玉引咎辞职,本帅立刻动身飞去前线。” 身为南统军兵痞子老大,方少帅在杀人放火逼人下台这种事情上是从未犹豫过的。 欧阳同志十分犹豫:“少帅,前线抗战每耽搁一天就是一笔白花花的银子呀!这要是传出去,会被人说成你气量狭隘的。” 方君乾倒是老神在在:“又不是花我的钱我操那个闲心干嘛?”眼睛里的笑容仿佛加深了些,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薄凉狠意,“况且本帅的气量本来就不大。” 欧阳赴只觉得嘴角在抽搐:你不是气量小你完全是冲冠一怒为蓝颜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护食行为好哇! 欧阳赴已经完全放弃了对方少帅的解释劝说。 说到底方君乾是个极度自我的男人。别看他平时一副礼贤下士虚心纳谏从善如流的谦虚样,可一旦要决定什么重大事件,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哪个见过方少帅询问过别人的意见? 只负责发号施令不习惯被人左右。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忽然,方君乾停下脚步: “欧阳,你平常跟参谋长接触得多,有没有觉得倾宇的眉心……” 看着欧阳赴一脸茫然的无辜表情,方君乾很识相地咽下后面的话:“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吗? 不可能!方君乾立马否定自己的假设。 自倾宇醒来后,那眉间一点红痕在一日日加深,妖艳落寞,如绝望的血滴。自己每日在他身边,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 犹记得当日自己终于忍不住好奇,玩笑般用手触碰他的额头,笑问:“这是什么?” 他浑身一颤,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一句“别碰!”五指死死护住眉心,隐约可见一点朱砂嫣红如血,烙印沉痛岁月的谶记:“疼……” 当时他的语气压抑到有点异样,再加上痉挛不止的模样,分明是疼得紧了。 自己顿觉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惊得脸色都变了。 慌忙抽手,扶住少年的胳膊,颤颤唤了声:“倾宇——” 他见自己焦急,赶忙说了句无事,努力想撑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反而显得格外勉强。 那点自己无法触碰的朱砂痣,分明是存在的,可看欧阳的表情又不太像说谎。 方君乾想起当日情形心中震颤:莫不是那点朱砂,只有自己才能看见? 当看见肖倾宇时,他裹着白狐裘坐在火炉边,白皙的双手笼着小手炉,一张苍白的脸被火光映照出一抹晚霞般的艳色。 军医余医仁站在他身边,两人把声音压得很低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他到来,无双和余医仁一下子停止了交谈。 余医仁嘴唇蠕动着,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在白裘少年警告的眼神中低下头去。 欧阳赴鼻观眼眼观心,尽忠职守地伫在一旁当背景,却听无双公子以一种不经意提起的语气说道:“少帅,前线战情拖不得,国库本就空虚,耗不起这么长的战争,要不早些动身吧。” 方少帅愣了愣,旋即一脸正义地点头:“好。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正打算马上飞赴前线。” 卧槽!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欧阳赴同志宛如置身马勒戈壁,眼看一百万头草泥马奔跑着呼啸而去…… 商谈国事的绝世双骄丝毫没注意到欧阳赴千变万化的脸色,在经历过震惊、蛋疼、坑爹、你妹等等一系列的心里活动后,欧阳赴同志终于内牛满面地意识到:这就是差距啊!! 无双秀雅的面庞顿时浮起温情的笑意:“嗯,到时肖某和少帅一起出发——”“公子不能去。” 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余医仁冷不防开口。轻飘飘的一句话,急得肖倾宇连连给他使眼色,可余医仁丝毫不为所动:“公子病情怕是会有反复,必须留在平京随时接受检查。至于长途跋涉劳心伤神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接下来的几天,段齐玉引咎辞职。 但因这一届的大总统选举还未到来,碍于群龙无首的局面,段齐玉还是以下野人士的身份暂代总统之职。 紧接着南统府发言人宣布方少帅决定翌日出发,飞赴前线作战。而令人扼腕的是肖参谋长却因为伤重无法参战。 机场空空旷旷。直升机的螺旋桨卷起的风吹得衣服猎猎作响,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方君乾仰头望天,悲哀自己就是个劳碌命。 无双裹着狐裘,鼻尖冻得红通通的,异于平时的端肃正雅,无形中流露出童真稚气的一面。 方君乾望着无双温软的样子,心底也一片柔软。揉揉他的头发,替他理了理白狐斗篷:“倾宇镇守平京千万注意安全,你畏寒,平日要注意保暖,记得保重身体。” 肖倾宇默默点头。 就在方少帅准备上机的一瞬间,无双微微一笑,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方君乾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啊!”方少帅连忙停下脚步。 无双如此迫不及待,这事定然十万火急了。 肖倾宇快走几步,一本正经:“方君乾你听好了,这句话我只说一遍,以后再也不会说。” 忽然——“是肖倾宇!!” “肖参谋长在机场!” “不是说伤重吗?难道肖倾宇身体恢复了?” “快快快!还不快去采访!照相机呢?这可是头版头条呀!” 为了避免被媒体堵截,南统府已经将起飞时间提前了三个钟头,可依然低估了狗仔队无孔不入的直觉和能力! “惨了!”护卫队纷纷紧张起来,立马严阵以待。 方少帅慌忙拉下帽沿遮住半张脸:“倾宇?” 再不快点,一会儿就脱不了身了。 “方君乾,我……”他附在他耳边,柔亮的青丝批落在他肩头。身上独一无二的桃花冷香萦绕满怀,若有似无。 无数记者扛着相机拿着话筒疯狂涌向这边,宛如一群闻到了腥味的狼。 趁记者还没形成包围攻势,白衣男子轻轻在他耳边吐出一句:“我喜欢你。” 话音一落,某人完全陷入呆滞状态。 白衣男子扯离几步,朝他悠然一笑:“快走吧。一路平安。” 方少帅呆呆应了声:“哦……好……” 失魂落魄地跟着护卫走上直升机,完全没有平时的机灵与霸气。 就在直升机刚刚关上舱门的一刹那,方君乾傻乎乎透过机窗,看见白衣公子已被闻讯而来的记者团团包围。 “肖公子,请问您对这次的决战有什么感想吗?” “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机场?!” “您伤重的消息是真的吗?还是南统府放的烟幕弹!” “肖参谋长您说句话呀!” “刚才上直升机的人是不是少帅,您刚才是在送行吗!?” “这次对倭桑的大战我们能否顺利争取到国际援助!” 方少帅楞楞看着白衣公子在护卫们重重保护下举止有度,温雅耐心地回答记者们的问题。 直到感觉周围颠簸震颤,原来是直升机已经离开地面,安全起飞。 让周围的喧嚣沉降安静下来吧…… 让我回忆一下,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刚才噪音这么大,也许自己听错了也不一定…… 可是——那声音分分明明清清楚楚就是 “方君乾,我喜欢你。” 下意识捂住胸口,心脏还在怦怦跳动。 不是在做梦! 他真的说了那句——“方君乾,我喜欢你。” “啊~~~~”尖叫一声,方君乾一把抱住前座的驾驶员疯狂摇晃,激动得语无伦次:“他说了他说了!!他说他喜欢我!他真的说了!!他说他喜欢我!!啊啊啊啊——!!” 完全不顾驾驶员面无人色的惨叫:“少帅,我在开飞机呀!!~~” 天空是那么蓝。 云朵是那么白。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世界,如此明丽可爱。 本文由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话外篇 倾乾五十问大揭秘(上) 章节字数:3575 更新时间:090715 10:08 没想到亲们这么快就把五十个问题凑齐了,那我就择日不如撞日,趁今个有空把它写了吧,囧 主持人:戚无忧戚军师。 答题者(被拷问者):方君乾,肖倾宇,还有本文作者…… 特邀嘉宾:张尽崖小朋友 戚军师握着话筒很是紧张:靠,沧海遗墨这家伙真是坑死人不偿命呀……这些个问题,估计采访结束后本军师会被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8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放到孤岛! 人员到齐,摄像机、镁光灯准备就绪! 戚军师看着采访稿上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问侯爷(这儿还是称呼小侯爷吧)和公子的,请问两位的基本情况,包括名字、年龄、性别、身高……” 方:“这是四个问题吧?戚军师,做人要厚道。” 肖淡淡道:“肖倾宇(其实姓肖还是姓方还有待商榷),二十三,男,身高……换算一下的话是一米七八。”废话那么多,早回答早完事。 方:“方君乾,二十三,男,一米八二。” 戚:“第二个问题,请问两位最大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方:“调戏公子无双……”见倾宇面色不善忙改口“咳咳,逗小孩子玩。” 肖:“看书。” 戚(大汗):“玩和学习,两位真是两个极端。” 肖(平静):“不要将肖某和某人相提并论。” 戚(干笑):“继续继续,咱们下一题——第一次遇见彼此时,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方:“不瞒大伙儿,本侯见到倾宇第一个念头是——妖精?神仙?总之,不是人……” 肖:“第一印象?少年得志,飞扬跋扈,不听劝告,无聊幼稚……” 戚(擦汗):“看来公子对小侯爷第一印象不佳。” 继续下一题:“对对方是一见钟情么?” 肖:“肖某不信一见钟情。” 戚:“那公子是信奉日久生情咯?” 肖公子懒得回答。 方:“一见钟情还说不上吧,但是真的有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倾宇上辈子一定欠了我很多钱。” 戚:“第五题,什么时候发现爱上彼此的?” 方:“不知不觉就……本侯自己也不知道。” 肖:“如果肖某能提早发觉,肖某就不会放任自己陷下去了。”言辞之中颇为无奈。 戚:“热身结束,好戏开场——两位的初恋、初吻是什么时候,和谁?” 肖:“初吻?别提了,武斗场的那次轻薄是肖某今生耻辱。”张小朋友插嘴,公子其实你在杏花烟雨楼还是有机会结束初吻的,可惜被小侯爷破坏了。 肖(沉静地呷了口茶):“至于初恋,肖倾宇这辈子就喜欢了这么个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戚军师哭笑不得:公子啊,请你不要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如此深情的话。 方小侯爷皱眉沉默。 戚:“侯爷您呢?” 久久不语。 “侯爷?!” 方君乾叹了口气:“本侯还在回忆……” 戚军师锲而不舍:“那回忆的结果是?” 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肖,戚:…… 戚:“这一题是问小侯爷的——能给公子一个老婆么,方小宝你自己都有公主老婆,为什么我们家公子没有啊,给倾宇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吧!” 方小侯爷一脸黑线:“方小宝?本侯什么时候多了这个称呼!!” 戚军师慌忙看看采访稿:“提问者——花花、桃子。侯爷,不关无忧的事儿呀!无忧完全是照着采访稿来的啊!” 方咬牙:“本侯定要让她死的很难看!” 台下张尽崖小朋友起哄:“别转移话题,快回答呀!” 方小侯爷一脸无辜瞅着倾宇:“倾宇,你不会真想要媳妇吧?你对得起我么?” 肖(迅速):“下一题。” 戚:“这一题还是问小侯爷的(貌似那花花桃子和侯爷有仇)——倾宇刺伤过君乾两次,方小宝有想过报复么?” 方:“怎么舍得?当然不可能了!” “第九题,咳咳,这个答案相信许多读者朋友都想知道——在136章里,小侯爷在公子耳边说了什么导致公子脸红了?” 肖(百年难得一见的脸红g) 方(邪笑):“本侯只是在提醒倾宇他在何时唤过本侯名字。” 戚(八卦):“哦?在何时?” 一道金光险险掠过戚军师鬓发,无双公子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掌心夺命金线。 戚(冷汗):“当我没问。” 方(偷偷告诉无忧军师):“详情请参考118章。” “第十题,想问侯爷和公子:下一世还要不要做方君乾和肖倾宇?” 肖:“只希望两人能在一起,至于要不要做方君乾和肖倾宇就无所谓了。” 方:“深有同感。只希望墨老大手下留情,下一世不要虐得太惨了。” 某墨:“看情况……” 戚:“呃……有没有打算收个养子什么的?” 方:“开什么玩笑?张小朋友和小卫伊就令本侯头昏脑胀了,再来一个?”嫌电灯泡不够亮么? 肖:“暂无打算。” “第十二题是问公子的,请问公子到底喜没喜欢过女人?” 肖(冷淡):“肖某在情爱方面生性冷淡,在碰上此生孽缘(指方君乾)之前,对这种事向来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戚军师掌心冒汗:“十三题还是问公子的——公子期待下一次h吗?” 肖(越发平静):“不期待。” 方(温柔无奈的笑):“可以理解,天性使然。” 肖(淡淡补充):“除非我在上面。” 方,戚:…… 戚军师有些崩溃了:“十四题……还是问公子的——希望下一次h在哪?” 肖:“下辈子。”抬眼,“谁提的问题?” 戚军师连忙翻看提问单:“lrjbjnl?这名字怎么念?莫非无忧已经赶不上时代潮流了……” 肖:“晚上让八十四云骑收拾她……” “小侯爷,您最喜欢公子哪一部位?例如手……眼睛……嘴或者……” 方:“只要是倾宇的,本侯都喜欢。”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接下来的三个问题与故事情节有关。十六题,小侯爷大婚的时候,两位是什么心情?” 方:“感觉像一场闹剧。” 肖:“当时……很难过……”(这算不算隐晦的吃醋?) 戚:“公子知不知道小侯爷为了你没跟公主圆房?” 肖:“肖某情报网无处不在,多少知道点。” 戚:“第十八题很是尖锐——如果当初是倾宇娶了公主,会怎么对公主?小侯爷会有什么反应?” 无聊良久的某墨终于插嘴:“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这假设根本不存在可能性!” 台下张小朋友:“又没问你。” 方(使眼色):“既然墨老大都开口了,那就——戚军师,下题!” 戚:“第十九题,是谁先告白的?” 方:“噗嗤!当然是本侯啦!倾宇性子淡脸皮薄,怎么可能先表白!” 肖(指指方):“他。” 戚:“第二十题——对方说的哪句话最让你铭刻心底?” 方:“很多……但方君乾最感动的还是在刑场上倾宇的那句——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气氛忽然变得好凝重。 肖:“是在定国府后花园中,小侯爷的那句,方君乾爱肖倾宇——此生不渝。” 戚(擦汗):“接下来的五题都来自柔若冰同学。” “第二十一题,两位的第一次都是什么时候,对象是谁?” 肖:“在肖某准备出发回大庆的前夜,对象自然是小侯爷。”(公子你更彪悍,居然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回答这个问题) 方(小心翼翼察看倾宇脸色):“可不可以不回答?” 戚:“小侯爷不要为难在下。” 方:“那好吧。和女人的话本侯实在记不起来了,和男人的话,倾宇是本侯的第一次。” 张尽崖:“公子,偶总觉得你亏了~~~” 戚:“觉得自己是什么性格?” 肖:“淡漠寡言,内敛倔强。” 方:“张扬霸道,随心所欲。” 戚:“那对方又是什么性格?” 方:“公子无双,温润如玉。就是有一点不好,倾宇把什么都藏在心里,无论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除此以外什么都好。” 肖(抿茶):“脸皮厚。” 戚偷笑。 戚:“曾经理想中的伴侣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肖:“从没想过。” 方:“除了倾宇,本侯无法想象还有谁配做本侯的‘伴侣’。” 戚:“第二十五题——如果没遇见彼此,又一定要挑个媳妇的话,会选中书中出现过的哪位女子?” 肖:“只要有利于大庆,肖某娶谁都无所谓。” 方(无比哀怨地瞪着无双公子)赌气:“本侯不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话外篇 倾乾五十问大揭秘(下) 章节字数:4284 更新时间:090715 21:37 戚军师(干咳几声):“下面几个问题是问墨老大的——” 某墨(冷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好过……都放马过来吧!” “第二十六题,墨大的大学在哪?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某墨:“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还是没想到问题会这么八卦……” 倾乾戚军师张小朋友:你也有今天…… 某墨:“浙江,没有——我没兴趣。” “墨墨会不会写番外?番外背景是什么,哪个朝代?” 某墨:“番外?应该会吧(老实说实在懒得动笔),背景为架空,相当于兵荒马乱内忧外患的民国时期。” 方:“话说墨老大很喜欢乱世呀!” 肖:“会虐吗?” 某墨:“看情况。” 方,肖:“你虐了我们一辈子还没虐够?!” “第二十八题……”戚意味深长看了台下张小朋友一眼,张立马汗毛倒竖,“墨墨有没有兴趣写尽崖的故事?如果有是要写bl还是bg?其实大家都觉得张小朋友和卫伊很有爱,来个崖伊(牙医?)吧!” 张(面如黑炭):“坚决反对、反对、反对!谁跟那小屁孩儿有爱了?” 某墨:“应该不会写,如果大家喜欢的话就自己yy去吧。” 张小朋友明显松了口气。(我说你松什么气,你不明白yy比原著更可怕么?) “公子死前最大的愿望是啥?” 肖(莫名其妙):“肖某明明还健在呀……” 方:“谁敢咒倾宇死本侯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某墨(小声):“死是死定了……真的,人家读者早知道了……” 戚:“第三十题,请问墨大的手机号,住址。” 某墨:“吐血!这怎么能对外公布?!跳过跳过!” 台下张小朋友(得意洋洋):“我知道我知道,她的手机号是——” 某墨(静静微笑):“忽然觉得‘崖伊’这一提议很不错呢。” 张(焉了):“老大我错了。” 倾乾(含泪):“千万不要得罪作者啊,我们是前车之鉴呀~~” “第三十一题……”戚军师满头冷汗,“提问者一夜流水同学。”先撇清再说! “绝世双骄下一次h在什么时候?不会真一生就一次吧?可怜的方小侯爷…番外总可以宽容点吧?” 越说越小声,因为公子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方(哈哈大笑):“那个什么……对,一夜流水同学!问得好!本侯定要好好嘉奖你一番!” 某墨:是问出你心声了吧? 肖(优雅翘了翘唇角):“貌似小侯爷很得意么。” 方(神色一正):“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一夜流水同学,你怎么可以这样问呢?这是不对的!” 某墨:“下一次h?看情况吧。” “第三十二题——”戚军师脸色一变,“这题跳过。” “怎么能跳过呢?”方一把抢过题单,“让本侯看看……啊!?我想知道,戚军师还有没有机会找老公?……” 众人狂笑! 张(擦着眼泪):“戚、戚军师……为什么是‘老公’(咬重音)啊?” 戚(泪奔):“攸然玉纳,我恨你一辈子!” 戚(恢复过来):“下一题,额~~公子会想反攻吗?” 小侯爷呆住。 肖(迷人的笑):“如果可以的话,肖某倒是不甚介意。” 戚:“那公子是想咯?” 张(唯恐天下不乱):“公子我支持你!” 方(瞪):“此题暂搁,回家再议。” 戚:“三十四题——公子来生想当女人吗?” 方(邪魅的笑):“如果可以的话,本侯倒是不甚介意。” 某墨:风水轮流转? 肖(平静):“不想。” 戚:“为何?” 肖(平淡):“为何一定要肖某当女人,小侯爷不成么?” 戚,方,张,某墨:“……” 肖(调皮地挑挑眉):“顺便替肖某感谢那位提问人。”(七年涟漪:“嘻嘻,公子不用客气!”) 戚(半天回过神):“咱、咱们下一题!” 戚:“林依依、莫雨燕、莼阳公主,倾宇最能接受哪一个?” 肖:“论性格的话是莫雨燕,按身份的话是毅飞莼。” 戚:“侯爷,公子觊觎你媳妇呢!” 方(斜眼白戚):“她不是我媳妇。” 戚:“公子对依依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是从一开始就防备,还是后来知道林丞相的身份后才开始的呢,有没有对林依依动心过?” 肖(叹息):“肖某对情爱一事向来敬而远之,对依依并无男女之情。” 戚:“那是什么感情?” 肖:“如果硬要说的话,只能说是青梅竹马的兄长吧。” 戚:“三十七题——当时莫雨燕要吻倾宇的时候倾宇心里怎么想的,如果小侯爷不制止的话,倾宇会怎样做?” 肖:“肖某的想法就是她不是刺客,她没有恶意。” 戚:“公子的想法还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难道公子就没有香艳一点的想法?” 方(阴森森邪笑):“戚军师说……香艳?如何个香艳法呀?” 戚:“这个暂且不提,但公子还是得说说当时如果小侯爷不制止的话,公子会怎样做……” 方:“不用倾宇答了,本侯替他说了吧——倾宇八成就从了她了。对不,无双公子?” 肖(喝了口茶):“肖某的确无所谓。” 方(摊摊手):“所以本侯只得亲自出马了。” 戚:“这题是有关家教的——谈谈无小双对张尽崖的培养计划,方小宝对方卫伊的培养计划。” 肖(期待的望着台下张尽崖同学):“为师希望尽崖能文采盖世,一手琵琶倾倒天下。还有……幸福。” 张(眼泪汪汪):“55555,公子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方:“本侯的计划比较现实,把弟弟培养成一代明君,然后将他扔上皇位,到时本侯就可以带着倾宇游山玩水,看遍世间美景了。” 某墨:“愿望是美好的……” 戚:“三十九题——八十四云骑云骑各自是以什么为主?” 方(皱眉):“这问题好含糊。” 肖:“八十四云骑是肖某在游历天下的五年间,从救下的人中挑选出相貌平凡根骨佳的八十四人,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打造出的精锐骑兵。” 戚(好奇):“花费无数人力物力?请公子说的具体点。” “具体?”肖(挑眉),“比方说他们手里一把斩云刃,就可以抵你戚军师三年俸禄。” 戚(羡慕):当兵真好……” 戚:“四十题还请公子和侯爷一同回答——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会让你觉得无法抗拒?” 方:“倾宇闹别扭的样子超可爱呀。” 肖:“想死就直说!” 方:“对对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肖(冷静下来):“小侯爷露出那种孩子般委屈的表情时……当然,原则性问题决不妥协。” 方(露出孩子般委屈的表情):“……” 戚:“那两位在隐居的大半年中,主要都做些什么、玩儿些什么呀?” 方:“读书下棋品茶赏花吟诗作对游山玩水泛舟垂钓——能玩的都玩了!” 肖:“这点肖某不得不甘拜下风,小侯爷天生会玩也能玩。” 戚:“第四十二题,几年里有没有过吵架的时候,都为什么事吵过架?” 肖:“肖某和小侯爷从未吵过架。” 模范夫妻? 方(没好气):“是呀,从不吵架,直接出走。” 戚:“淡定淡定,两位别伤了和气。” 戚:“两人在什么时候觉得对方不爱自己了?” 方(冷冷道):“某人不告而别时。” 肖:“……” 戚:“看来小侯爷一直对公子离家出走一事耿耿于怀……” 戚:“这一题……是问公子的。”(擦汗),“侯爷,戚某能否讨要一块免死金牌?” 方:“本朝没有这个,戚军师您自求多福吧。” 戚(一咬牙):“……最想知道的是倾宇第一次h后的感想是什么……比如身体上啊……心理上啊什么的……” 肖平静如月光的眼神淡淡扫来。 戚:“是那个‘惢吥洅為誰動’问的!公子真的不关无忧的事呀!!不关我的事啊!!” 肖(自言自语):“看来京城要开展‘打黄扫黄’活动了。” “下一题——侯爷您还是流放我吧!” 方:“等做完五十问再流放不迟,军师请继续。” 戚(泪奔):“感觉上了贼船……四十五题,理想是一周几次?” 方(邪笑):“多多益善。”脸一垮,“可惜墨老大不肯,怨念呀~~~” 肖(忍无可忍):“总共才一次,你们问来问去有意思么。” 戚:“请公子别岔开话题。” 肖(冷冷道):“都说了除非肖某在上面。” 戚:“四十六题……总算来了比较正常的提问了——侯爷称帝以后本来是打算怎么安置公子的?收入后宫吗?” 方:“噗,哈哈哈哈!谁敢将无双公子收入后宫?这创意还真是……哈哈哈哈!” 正色:“若是将倾宇收入后宫,那无疑是亵渎了倾宇。其实本侯当时是想询问一下倾宇自己意见的。” 戚:“那小侯爷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方(摸摸鼻子):“遣散后宫,本侯可以随时去小楼找倾宇的。” 戚:“那不错,还可以省下一大笔后宫开支。” 戚:“加油加油!快结束了!——第四十七题,公子在侯爷登基后本有什么打算?” 肖:“肖某当时……不知该以何身份留在他身边。而且肖某知道,自己迟早会成为他君临天下的绊脚石……” 方(眯眼,不悦):“原来在那时你就做好一走了之的准备了。” 戚(慌忙打圆场):“和谐,和谐!” 戚:“两位的关系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对此有何想法?” 方:“戚无忧你还有脸问这个问题?也不想想你这赌局是怎么赢的!” 戚:“呵呵呵,那还得靠侯爷跟公子合作无间啊!” 肖(复杂):“我们的关系,天下皆知。” 戚(激动):“倒数第二题——如果马上要死了,死前的愿望分别是?” 肖,方:“在一起。” 戚:“难得这么默契……” 戚:“终于到了最后一题了!!我戚无忧的苦难终于到头了!!——是否觉得两人之间的爱是永恒的?” 肖:“肖某常说——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长久不灭的。” 发现方小侯在瞪他,安抚一笑,深情道:“唯独此情——上穷碧落下黄泉。” 本文由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 本文由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 txt电子书下载